《妾室守则》 第四十九章 交换条件 第四十九章交换条件 孟兆均听着听着,脸一沉,道:“甚么说辞,我看这就是你的心里话。(手打小说)” 钟姨娘慌忙跪下,磕头道:“老爷,妾身只有这一个女儿,少不得豁出命去,替她打算打算。” 孟兆均不信这话,盯着她看了许久,道:“你打的甚么主意,老爷我一清二楚,不过若此事真能办成,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钟姨娘一番盘算,为的就是这个承诺,闻言激动不已,嘴上却道:“妾身一心只为了老爷,若将来事情办成,老爷赏赐一二,妾身感激,若没赏赐,妾身也不抱怨。” 孟兆均明知这话很假,却仍旧爱听,抬了抬手,示意钟姨娘起身,命她去抓紧办理。 钟姨娘没急着去找孟瑶,而是先到了孟月那里。孟月仍住在垂花门耳房内,正捧着个圆绣绷,一针一线绣花鸟。钟姨娘掀帘进去,朝她身边坐了,将孟兆均要送她去贺家做妾的打算,讲给她听。 孟月一针走偏,戳到指上,渗出血来,赶忙含到嘴里。 钟姨娘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思,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却一句话也没问,只道:“夫人为了不让你二哥得势,只肯把你许给破落户,你若嫁过去,虽说是个正妻,却要天天吃菜咽糠,好不难过,还不如去给你堂姐夫做小。一来贺济礼年轻有为,家里有钱;二来有你堂姐在上头,别个欺负不了你去;三来,你若放机灵些,早点探出咱们家箱笼的位置,你父亲一高兴,定要分些与你二哥,只有你二哥过好了,你在婆家才立得住,大哥是夫人生的,靠不住。” 孟月听到最后一条,低垂的眼帘,猛地一动。当朝庶女,若想去门当户对的人家,就只有做妾的命,但贺家的门第,明显不如孟家,她虽为庶出,也完全有资格做正妻,而孟兆均却想送她去这样一个人家做妾,打的是甚么主意?想必钟姨娘最后那句话,才是关键所在罢。 孟月想得通透,但却一语未发,她知道,自古以来,儿女婚事不由己,反对也是白反对,还不如装作懂事听话的样子,传到孟兆均耳里,还能讨他几分欢心,多与自己备几份嫁妆。 钟姨娘见她始终不作声,当作是默认,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去找孟瑶。 孟瑶此时就在娘家,仍住她以前的闺房,小小的一栋楼,掩映在花红柳绿中。小丫头来通报时,她正与温夫人闲话,听说钟姨娘来访,不禁笑道:“想必是大伯在我家吃了亏,派她报仇来了。” 温夫人与大房交锋,正在兴头上,便道:“且叫她进来,瞧瞧有无长进。” 小丫头领命,引进钟姨娘。钟姨娘一进门,见温夫人也在,先迟疑了半分,才上前行礼。 温夫人看在眼里,故意道:“怎么,钟姨娘不愿见到我?” 钟姨娘忙道:“岂敢,妾身今日来,正是为了二夫人的事。” “哦----”温夫人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还特意命人搬来一只圆凳,叫她坐下说话。 钟姨娘见有座位,大喜,暗忖,看来温夫人急着想要孟兆均许嫁,有示好之意。 她怀着喜悦的心情,到凳子上坐下,却不开口讲话,只朝旁边侍候的下人们看。 温夫人存心要看她做甚么,十分配合地遣退闲杂人等,只留下知梅与万妈妈。 钟姨娘见人都撤了,便清了清嗓子,道明来意,称她所生的女儿孟月今年满了十五,大夫人石氏欲将其许给一破落户为妻,她不愿女儿受苦,却无奈自己只是个妾,无权替儿女的婚事作主,只好仗着孟兆均对她还有几分旧情,趁着石氏不在跟前,将女儿送与贺济礼做妾,希望孟瑶能念着姐妹情,照拂于她。 孟瑶对大房的情况不太了解,温夫人却知道,钟姨娘这番话,也许没说全,但的确是真的。她因为有个儿子,虽不算最得宠,却处处有体面,去京城后,又不知耍了些甚么手段,竟协助石氏管起家来,石氏担心她尾大不掉,近来处处打压,才起了将孟月低嫁的念头。 不过,她想把孟月送入贺家,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好归宿?温夫人可不信,孟瑶更是不信。 孟兆均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特意允许钟姨娘讲这篇真话,但殊不知他谋夺二房家产的企图,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温夫人与孟瑶根本不消花力气,就猜出了钟姨娘的真实意图。 只是,她凭甚么有底气讲出那番话?凭甚么敢明目张胆地朝贺府送一个妾? 温夫人暗地里握了握孟瑶的手,向钟姨娘道:“你才说身为妾室,无权作主儿女婚事,却又擅自送孟月入贺家,难道是想让大夫人嫉恨我家瑶儿?” 钟姨娘不敢说此事是孟兆均做的主,只道:“若大小姐肯照拂月娘,二夫人改嫁乔家的事,包在妾身身上。” 温夫人哼了一声,道:“想得倒挺美,我大不了不嫁了。” 温夫人讲出这般破釜沉舟的话来,钟姨娘没了辙,正欲将孟兆均逼她改嫁门生的事拿出来激她,却听见孟瑶道:“这事儿我应了,但要等我娘顺利出了门子,月娘才能抬进我家来。” 温夫人一惊,但还没等她开口,钟姨娘先抢道:“我明儿就将月娘送去,等二夫人嫁到乔家,大小姐再吃她的茶,如何?” 这是怕孟瑶反悔罢,真有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意味。 一丝嘲讽的笑容,浮上孟瑶的嘴角,道:“我希望大伯能和和气气地送我娘出嫁,至于月娘,我今晚便回去与她收拾屋子。” 钟姨娘没想到孟瑶这般爽快答应了她的条件,喜出望外,起身行礼告辞,赶着与孟兆均报告好消息去了。 温夫人不等钟姨娘走远,就发起急来,握着孟瑶的手,泪眼婆娑:“闺女,我知道你是为了娘,可也不用这般受委屈。” 孟瑶笑道:“娘,你放心,若月娘能探到那些箱笼的地方,那我这个家,算是白当了。” 温夫人嗔道:“跟娘装傻?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甚么。” 第五十章 归家 第五十章归家 孟瑶抽出手来,帮温夫人拭泪,道:“娘,我知道你不怕大伯,可总这般僵着,叫乔家怎么看你?女儿惟愿娘有个好归宿,盼着娘能风风光光地再嫁,只要娘能过得好,让我做甚么都情愿。(手打小说)”说完,又安她的心道:“月娘就算进了门,也只是我脚下的泥,更何况,我根本就不会把她留到敬茶的时候。” 温夫人根本不信她这话,伸手拉她起身,要她去钟姨娘面前讲明,不收孟月。孟瑶挣了几下,没挣脱,只好狠下心来,道:“娘,我与贺家纳妾,你管这许多作甚?” 温夫人哪里听不出她这是故意发狠的话,搂住她一场大哭,称要去退了乔家的亲,不嫁了。 孟瑶知道温夫人是心疼自己,但却又十分地不解,问道:“娘,妾室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这般忧虑作甚?女儿只是不愿纳妾,并非害怕纳妾,就算月娘真成了济礼的妾,也没甚么,哪值得娘为一名小妾退了乔家的亲事?” 温夫人望着孟瑶,半晌讲不出话来,良久方喃喃道:“你到底与娘不同……乃是土生土长……” 孟瑶听不懂,问道:“娘,你在讲甚么?” 温夫人忙住了嘴,另寻出话来,继续劝她。但孟瑶心意已决,要不惜一切代价,让温夫人风光出门子,因此任温夫人如何劝说,她也不为所动。温夫人无可奈何,只得随了她。 第二日一早,迫不及待的钟姨娘再次登门,一是准备送孟月去贺家,二是带了媒人与纳妾文书来,希望孟瑶在文书上按个手印,就此把事情定下。 孟瑶丢开文书,断然拒绝,道:“好事都让钟姨娘占全了?我娘的亲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要让我在纳妾文书上签字,甚么道理?” 她坚持要等到温夫人的花轿顺利出了门,才肯在纳妾文书上按手印,钟姨娘无法,只得寻了个借口暂且离去,请示孟兆均。 孟兆均听后,大骂她愚蠢,道:“这事儿还消来问我?送月娘去贺家,是让她打探箱笼位置,不是让她去做妾享福的,只要贺家同意她进门住着,管她是甚么身份?” 这番话声量大些了,被门外的孟月听见,若有所思。 到底是亲生女儿,钟姨娘替孟月委屈,但却不敢有异议,低头受过训,仍出门领了孟月,再次去寻孟瑶。 孟瑶见她不再纠缠于纳妾文书,便爽快将孟月留下,并书信一封,派人连信带人,送去贺府。 钟姨娘见她根本不把孟月当回事,心中犯疑,但毕竟目的已达成,也不好再问,只好叮嘱了孟月几句,起身辞去。 孟瑶不亲自送孟月去贺府,有两层原因,一是不愿给她这个脸面,二是那封信里,已将她的企图讲了个清楚,相信贺济礼不论是为了这企图,还是为了她身份未明,都不会乱来。 她这里很是放心,然而贺济礼接到人和信不到半个时辰,就亲自赶了来,质问她道:“既然岳母的婚事有了定论,你怎地还不回家?这样长久住着,外头还不知传成甚么样。” 孟瑶不以为然,能传成甚么样,左不过是那些无聊人士,会猜测他们夫妻是不是又在闹和离了。 贺济礼没能劝动她,温夫人来帮忙,拉了她到里间,道:“你先前说要瞒着,是因为我的事尚未解决,如今既已妥当,还隐瞒作甚么?赶紧跟济礼回家去,将好消息告诉他。” 孟瑶听了劝,心想那些麻烦,迟早都是要来,不如回去早作准备,占个先机,于是出来,命人收拾衣裳物品,随贺济礼归家。 她与贺济礼顺着抄手游廊,出二门,发现已有两乘轿子,在那里等候,而轿门上各有小小一个贺字。平日贺济礼来,都是坐车,今日怎地抬了轿子来?孟瑶低头上轿,心下奇怪。 两乘轿子,一前一后出大门,朝贺府而去,途经东大街,贺济礼突然喊了声“停轿”,孟瑶不明所以,掀帘一看,轿子正停在甄家医馆前。 贺济礼下轿,走到孟瑶轿窗前,道:“听闻甄家医馆有女郎中,不如顺路请一个,回家与你诊诊脉。” 哪有无病请郎中的,难道消息走漏?孟瑶先是一惊,但马上镇定下来,反正此次回家,就是打算公布这事儿,他要请郎中,正好。于是道:“有理,防范于未然,那便请一位罢。” 她爽快同意了,贺济礼却并不进医馆,只把头伸进轿窗,以责备的口吻问道:“你还要瞒我到何时?难不成真要我再请一回郎中?甄家医馆的出诊费,可不便宜。” 孟瑶既窘又惊,以扇遮脸,不敢看他。好在贺济礼念及这是在大街上,并未多作纠缠,问过这句,便替她将轿帘放下,命轿夫重新起轿。 孟瑶的心,随着轿子起伏,忐忑不定,胃也来凑热闹,一阵一阵地泛上恶心,好容易抵达二门,她不顾仪态,冲下轿子,在垂花门里就干呕起来。 贺济礼紧跟着下轿,冲去扶住她,笨手笨脚地替她拍背,口中讲的却并非安慰之语:“谁叫你瞒着我,活该。” 孟瑶瞒他,还不是担心有妾来添乱,身为女人,本来就难,忽闻此言,更觉委屈,忍不住蹲到地上,痛哭起来。 贺济礼虽然猜不到孟瑶心中所想,但见此情景,却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他在旁傻站了一会儿,不知如何劝解,索性将孟瑶整个抱起,一气冲回卧房,直到把她放到床上,才故意装作喘气寻话头:“果然是有了,重了不少。” 他这动作来得突然,孟瑶有些发怔,一时忘了流泪,驳斥道:“胡说,明明没胖。” 贺济礼讲的是怀孕,孟瑶计较的却是身材,这让他越发觉得,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第五十一章 孟七小姐 第五十一章孟七小姐 孟瑶并不喜在人前落泪,方才是情绪所致,一时失控,这会儿回过神来,反觉得难为情,抹去泪痕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了?” 贺济礼弯下腰,扯了扯抱她时揉皱的袍子,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娘怀济义时,就爱吃青葡萄。(手打小说)” “你说谁是猪?”孟瑶抓起一枕头,使劲砸过去。 贺济礼伸手一抓,丢至床脚,再上前按住她,责道:“别乱动,动了胎气怎办?”说着,趁机将只白净修长的手,覆到了她肚子上去, 孟瑶暗笑他的小动作,道:“也有许多没怀的,一样爱吃那酸东西。” 贺济礼专心致志地摸肚子,道:“没怀?那你神神秘秘地请甄家医馆的女郎中来作甚?甚么天热肺燥,也只能够哄哄小丫头。” 原来他都知道,怪不得会送青葡萄到孟府去,孟瑶不知不觉红了脸,侧过身去,不好意思看他。 自家的厉害娘子,居然也有脸红的时候,贺济礼深觉有趣,凑过去朝她唇上轻轻一点。 大白天的来这个,孟瑶的脸开始发烫,却又不想躲开,两人卿卿我我,正得趣之时,忽闻门外通报声:“大少爷,少夫人,孟家七小姐求见。” 在孟家两房姊妹中,孟月排行第七,她虽进了贺家门,但身份未明,下人们并不知道她是来做妾的,因此只以孟七小姐呼之。 二人的游戏,被这一声通报打断,皆面现懊恼之色。贺济礼道:“你身子不爽利,不见也罢,叫她回去罢。” 孟瑶本也是这个想法,但听过小丫头对孟月的称呼,心内却另生计较----既然合府上下都不知孟月是来做妾的,自己不妨也只将她当个单纯的妹妹。妹妹住到贺家,那是正经客人,自然是要见的。 钟姨娘想让孟月来做妾,她就偏不把她当个妾看,反正文书未立,让她们有苦说不出,孟瑶如此一番考虑,便不顾贺济礼阻拦,执意起身下地,道:“她如今是客人,自住到咱们家,我还没见过,这会儿她特特跑了来,若将她拒之门外,岂不是大失礼节。” 此话既是表明她对待孟月的态度,又暗含着对贺济礼的警告,说完,也不管贺济礼有无听懂,率先走了出去。 孟月已在厅内坐着了,天青缎衫,元色裙,身后立着她自家里带来的大丫鬟。孟瑶自帘后一出来,她便站起了身,迎上去行礼,口称:“月娘见过大姐。” 当朝嫡女的地位,比庶女高出许多,孟瑶托大,不曾回礼,只道:“七妹客气了,快些请坐。” 孟月退回右手边的座位坐下,双手交叠,搁至腿上,背挺得笔直,问道:“大姐近来可好?” 孟瑶暗道,本来挺好,你来后,便不好了。她心里这般想,面上却笑意更浓,答了个“好”字,又问她在贺家可住得习惯。 孟月略一欠身,答道:“有大姐照顾,妹妹哪有不习惯的,大姐夫已送了日常用度及两名丫头过去,妹妹是特意来谢谢大姐的。” 贺济礼送的人与物,她却只谢孟瑶,若在旁人眼里,真真是懂事,但孟瑶却暗哼一声,自家这位堂妹,心机可不浅。 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笑道:“自家姐妹,客气甚么,若是缺甚么差甚么,尽管来找大姐。” 孟月谢过她,立起身来,福身告辞,临行前,问了一句:“大姐,园子里怎还有男子?” 孟瑶知她指的是贺济义,笑道:“那是我家小叔子,贺家二少爷。” 孟月轻轻点头,并不多问,转身去了。 她走后,贺济礼才出来,孟瑶对他此举很是满意,特意送了个笑脸,问道:“你把孟月安排在哪里?” 贺济礼一笑:“赏菊院。” 原来孟月与贺济义成了对望的邻居,难怪一来便遇见他了。第四进院子里,除了归田居,就只有赏菊院离西跨院最近,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孟瑶想着,也笑起来,这样的安排,果然妥当。 夫妻俩还没讲几句,贺济义蹦跳了进来,口中大声唤着:“嫂子,你才回来?” 贺济礼斥道:“教你的礼节,都忘光了?怎么不让丫头通报一声就闯进来?” 贺济义不解:“自己家里,还要通报?”突然又坏坏地笑了,指着贺济礼道:“哥,难道你们藏在屋里干坏事,所以才要丫头先通报一声?” 贺济义未进来时,屋里除了贺济礼,就只有孟瑶,他两口子在一起干坏事----这话可有大歧义,贺济礼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他欲出言相斥,又恐贺济义不是那个意思,犹豫再三,还是忍了。 孟瑶也脸红,但在人前,却不甘示弱,狠瞪贺济义一眼,问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有何事?” 贺济义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笑嘻嘻道:“多日没见嫂子,想念了,来看看。” 孟瑶笑道:“劳你挂念。”说着,唤进知梅,叫她把孟府带来的点心装一盘子,与贺济义送到房里去。 贺济义道了声谢,问道:“嫂子,园子里新住进来一位小姐,生得好样貌。” 孟瑶还未接话,贺济礼先骂道:“无礼,这话是你能讲的?” 贺济义在乡间混迹惯了,许多规矩都不懂,此时虽挨了骂,却不知错在哪里,只好把目光投向孟瑶。 孟瑶先责贺济礼:“他是你亲兄弟,有规矩不懂,你教他便是,骂他作甚?” 贺济义厚颜,闻言连连点头,气得贺济礼差点把茶盏盖子拿起来砸他。 孟瑶教训完贺济礼,转向贺济义,道:“那是我娘家堂妹,你唤她七小姐便是。”又教他道:“你是贺家二少爷,走出去有体面的人,往后切不可在人前议论女子容貌,以免别个说你轻浮。” 贺济义很不以为然,遇见美貌女子,赞她一声好看,怎么就成轻浮了?他欲反驳,却被贺济礼一眼横过来,只好闭了嘴。 --------------------------2010.8.21.例更------------------ 亲爱的们,还有粉红票pk票么,能投给阿昧吗? 下次加更时间:pk分5200。谢谢大家的支持! ------------------------章推分界线---------------------- [bookid=1499830,bookname=《北宋生活顾问》] [bookid=1368405,bookname=《南宋生活顾问》] [bookid=1651600,bookname=《步步温馨》] [bookid=1433511,bookname=《金瓶莲》] [bookid=1653223,bookname=《朱明画卷》] [bookid=1620510,bookname=《大当家》] 第五十二章 贺老太进城 第五十二章贺老太进城 孟瑶望向贺济礼,笑道:“这两人前后脚地来问对方是谁,倒跟约好了似的。(手打小说)” 贺济礼明白这话的意思,孟瑶是怕贺济义与孟月走得太近,被套了话去,不过贺济义对孟家箱笼的事一无所知,并不怕谁来问,于是朝孟瑶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安心。 贺济义又打听了一番自己下个月的月钱,站起身来,准备离去,贺济礼却叫住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济义,你就要当叔叔了,往后行事,须得稳重些。” 孟瑶没想到他就这样讲了出来,羞涩一笑,垂下头去。 贺济义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指着贺济礼大笑:“明明是桩喜事,非要摆出教训人的模样。” 贺济礼被他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侧过头去不理他,只与孟瑶商议,赶紧派人回乡,将这好消息告诉贺老太太。 贺济义听了这话,忙道:“不消派人,我走一趟便得,许久不曾回去,很是想念。” 贺济礼瞪他道:“我看你是想躲懒,趁机不守冰窖。” 贺济义愁眉苦脸,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孟瑶。孟瑶抿嘴一笑,替他求了几句情,让贺济礼点了头。 贺济义听得一个允字,一跳三尺高,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欢呼着跑远,惹得贺济礼一阵皱眉。 贺济义走后,孟里又来,眉眼间俱是笑意,口称他替温夫人报了仇,事情已了,准备归家。 温夫人改嫁一事已有了着落,他报的哪门子仇?孟瑶纳闷,忙向他问究竟。 孟里只道是报了齐家的仇,具体情况却不肯说。孟瑶心想,齐家所做的事的确让人愤恨,孟里给他们些教训也是该的,即便做过了,捅出了篓子,还有他们这些大人替他兜着呢。于是不再追问,只叮嘱他道:“若出了事,记得来告诉大姐,别傻傻站着让人欺负。” 孟里听她的语气,大有支持他报复齐家之意,不禁大乐,高高兴兴收拾了包袱,回孟府去了。 孟瑶离家几日,有许多杂务等着她处理,待送走孟里,便朝桌前坐了,先听各处管事娘子禀事,再摊了账本来对账。她不在的时间里,后宅的帐是由贺济礼管着,他到底是科班出身,不仅账目记得清清楚楚,一手字也写得好看。 孟瑶看着看着,嘴角浮上笑意,贺济礼捧了盏茶,到一旁凑热闹,吹嘘自己有能耐,虽串通官府设计了孟兆均,却因为知府大人的公子是他学生,一文钱未花,最后打赏捕快的钱,还是孟兆均自己掏的。 孟瑶听了,唇边笑意更浓,桌旁侍立的知梅,则一脸的崇拜。贺济礼见她们如此,愈发讲得起劲,一双好看的眼睛,闪闪发亮。 那边贺济义骑马回乡,在猪圈里寻到贺老太太,将孟瑶有喜一事,讲与她听。贺老太太喜不自禁,当即连猪也不喂了,食瓢一丢,就要奔去城里,瞧未来的大孙子。 正在圈里清理猪粪的李小凤赶忙直起身子,叫道:“老太太带上我呀,多日不见少夫人,怪想念的。” 贺老太太正要答应,贺济义却为难,因为马背上坐三人,实在勉强。一匹马价值不菲,贺老太太怕它累着,只得安抚李小凤道:“你且在家喂猪,隔天再来接你。” 李小凤恨不得飞到城里去,但既然贺老太太这样说了,也只能委委屈屈点头,扒着门眼巴巴地瞧他们去了。 贺老太太在马背上颠了将近一个时辰,差点散了骨头,好容易在贺府门前下马,已是两眼昏花。贺济义哼哧着把她背了进去,放到罗汉床上躺着,喂水与她喝。 孟瑶与贺济礼接到通报,很是惊讶,贺老太太竟心急如此,当天便赶来,他们还以为明日才到呢。 两人到第二进院子,见贺老太太,孟瑶瞧她满头是汗,忙命人先将她屋里的冰盆搬来。 贺老太太拉她坐到床边,摆着手道:“我不碍事,媳妇你如今身子重,要当心。”说完又责备贺济礼:“也不晓得搀着你媳妇些。” 贺济礼本就是家里最不招人疼爱的,如今见孟瑶都越过了他去,愈发不快,将脸一别,闷声道:“哪里就那样娇气。” 贺老太太见他顶嘴,气着,伸手要打,孟瑶极乐意贺济礼挨两下,故意伸手将他一扯,害他扑至床前,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 孟瑶趁着他们母子斗法,悄悄起身出房门,到廊下寻到乘凉的贺济义,问道:“李小凤没闹着要来?” 贺济义仔细想了想,才记起猪圈里除粪的那人,便是李小凤,答道:“她倒是提了想一同进城,只是马背上坐不下,娘许了她改日去接。” 孟瑶点了点头,谢他相告,转身回屋,仍朝罗汉床边上坐了。贺老太太打骂过贺济礼,侧身与孟瑶道:“媳妇,明**记得遣人回乡,接李家闺女去,不拘马车驴车都行。” 大凡有些钱的人家,嫡妻怀孕,都要另收个人侍候的,贺老太太此举并无不妥,孟瑶却不愿答应,遂故作不解,问道:“好端端的,接她来作甚?” 贺老太太拿出大道理来讲,道:“自然是为了替贺家开枝散叶。” 孟瑶抚着小腹,羞涩笑道:“媳妇已然怀上贺家血骨,何须她来开枝散叶?”说着,眉头一皱:“难道老太太认为我怀的孩儿,不及她屠夫女来的高贵?” 其实贺老太太也不大瞧得起屠夫,闻言便未反驳,只拿眼看贺济礼,希望他出面,管一管他这厉害媳妇。 贺济礼没辜负她的期望,开口了:“当初迎李小凤进门,聘礼是五两,待她挣够了自己的身价银子,再谈回城的事罢,不然咱们家亏得紧。” 贺老太太见他站在孟瑶一边,突然记起,送李小凤回乡,就是他的主意,难道孟瑶不许李小凤回城,并非自己善妒,而是因为他不喜李小凤? 妾与妻不同,娶妻要遵循父母之意,纳妾却只是图个自己喜欢,倘若真是贺济礼不喜欢李小凤,那留她在乡下赚身价银子,顺便照料那几头肥猪,倒是妥当不过。贺老太太这般想着,便点头道:“就留她在乡下罢,改日娘再与你挑个好的来。” --------------------------2010.8.22.例更------------------ 亲爱的们,还有粉红票pk票么,能投给阿昧吗? 下次加更时间:pk分5200。谢谢大家的支持! ------------------------章推分界线---------------------- [bookid=1499830,bookname=《北宋生活顾问》] [bookid=1368405,bookname=《南宋生活顾问》] [bookid=1651600,bookname=《步步温馨》] [bookid=1433511,bookname=《金瓶莲》] [bookid=1653223,bookname=《朱明画卷》] [bookid=1620510,bookname=《大当家》] 第五十三章 应对之策 第五十三章应对之策 贺济礼谢过贺老太太好意,再取过一把扇子,帮她扇着。(手打小说)贺老太太拦下他的手,道:“媳妇跟前没个老人看顾,我实在不放心,准备搬到城里来住。你也莫假孝顺,好生把你媳妇照料好,与我添个大胖孙子,才是真心里有我。” 贺济礼一一应了,将扇子递给小丫头,再扶孟瑶起身,告辞,好让贺老太太休息。 因孟瑶有孕,虽天气炎热,第三进院子里还是减掉了两只冰盆,贺济礼夫妻回到房里,心照不宣地先遣退下人,再脱去大衣裳,仅着中衣,面对面躺到铺了凉席,搁了软垫的木榻上。 贺济礼望着孟瑶的肚子,感叹道:“你如今也是有人疼的人了,娘把你放在我前头呢。” 孟瑶手执团扇,慢慢扇着,暗道,不纳妾,才是真疼我呢。贺济礼见她不答,也不再言语,将手枕到脑后,闭上了眼睛。 孟瑶看着他俊秀的脸,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他既然同意不让李小凤进城,为何不干脆卖了她?要知道,嫡妻并无出妾的权力,李小凤的去留,最终得他来决定。难道是因为李小凤卖不了五两银子,会折本?她想着想着,也迷糊睡去。 第二日,温夫人听闻贺老太太进城,特来看望,两位亲家手执着手,亲亲热热讲了半日的贴心话,直到吃过午饭,温夫人才腾出空来,去了孟瑶屋里。 孟瑶这卧房,由一架绢制纱隔分作里外两间,内里置床,并一应起卧用具,外间靠窗放着罗汉床,地下一溜四张椅。 孟瑶请温夫人上榻坐了,命丫头们端上消食解暑的凉饮,亲自奉与温夫人,笑道:“我就知道娘今日要来。” 温夫人端碗饮了一口,笑问:“那你倒说说,我今日为了甚么而来?” 孟瑶故作沉思状,道:“首猜李小凤。” 温夫人摇头,道:“你还当为娘真猜不出你的心思?你不过是想挨过三个月,好将她卖得远些,以绝后患。” 依据当朝律例,凡妾室有父母娘家,且入夫家不满三个月者,夫家只能退还,不能转卖。这也是第一次打发妾室时,王姨娘卖给了人牙子,而李小凤却仍回李家的原因。 李小凤这回进贺府,还未满三个月,若孟瑶此时想赶她走,只能将她退回李家,而不能将其远卖。 孟瑶脸上一红,道:“是女儿故弄玄虚了,娘编得出《妾室守则》,岂会不知我这小心思。不过三个月后能不能顺利将李小凤卖掉,还得看济礼的意思,毕竟我虽为正室,能打妾骂妾,却无权卖妾。” 温夫人先赞道:“你比娘更有远见,只要李小凤还有坏心思,退上百回千回,她仍要贴上来,不如小心谨慎地先挨上三个月,再将她远远地打发了。”赞完又笑:“李小凤屠夫女一名,并无过人颜色,她又不是贺济礼的心头肉,只要你开口,他焉有不卖的。” 孟瑶听得赞言,惊喜道:“娘,你不怪我太过狠心?你上回问我此事,我未据实相告,就是怕你责怪于我。” 温夫人道:“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李小凤都欺到你头上来了,就算下手狠些又有何妨,即便将她卖入青楼,也是她自找的。” 孟瑶还真将青楼列入过李小凤将来的归宿,闻言抬头,与温夫人对视一笑,将此事撇过不提。 她喝着凉饮,继续猜温夫人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为了孟月?” 温夫人还是摇头,道:“本来我还为你提心吊胆,但如今纳妾文书未签,她根本还算不得你的妾,我现在操心,嫌早了些。” 孟瑶见温夫人终于转过了弯,点头笑道:“娘说的是,妾值个甚么,能买就能卖,即便是立了正**书的,只要济礼无异议,一样卖得----即便他有异议,我也要逼着他在出妾文书上按手印。” 温夫人笑道:“到底是怀了身孕,有了依仗的人,讲话都硬气许多。” 孟瑶不好意思地笑笑,撑着头,凝神再猜,温夫人此来,不为李小凤,也不为孟月,那是为了甚么?她突然想起贺老太太昨日讲过的话,问道:“娘是担心我家老太太还要给济礼纳妾?” 温夫人一点她鼻尖,道:“总算猜着了。” 孟瑶大为惊讶,温夫人何以能未卜先知,晓得贺老太太想再替贺济礼纳个妾? 温夫人听了她的疑惑,笑道:“我哪里是未卜先知,只是太了解自家闺女,以你的性子,李小凤必定不能够再进城,贺济礼身边无人服侍,老太太自然要另想主意。”说完又问:“你打算如何拒绝老太太的‘美意’?” 孟瑶不答,却反问温夫人:“娘,你当初怀我和弟弟时,是如何拒绝老太君‘美意’的?” 温夫人笑嗔:“我看你是算计贺济礼算计惯了,连娘的话都敢套。” 温夫人嗔归嗔,还是原原本本讲了当年的事,她那时也没使甚么特别的法子,一是怂恿夫君孟兆允出面去挡;二是拿出悍妇的派头,直接拒绝。 孟瑶听后暗道,她与贺济礼成婚才三、四个月,感情远未到他主动不愿纳妾的地步,如今他肯顺着她不让李小凤进城,已属惊喜之列,万不敢奢望他更进一步。难道要学温夫人那第二招,也做个悍妇?只是纳妾这种事,向来不是女人说了算,若贺济礼执意要纳,即便她硬拦着,也没得趣味。 温夫人也认为,若想家中无妾,关键在于贺济礼,只要他不想纳,贺老太太亦无法。 孟瑶下床,换到温夫人那边,挨着她坐了,小声讲出自己的打算。温夫人听后大笑:“亏你想得出来。” 孟瑶抱着她胳膊,撒娇道:“娘,你只说可行不可行。” 温夫人笑道:“你这倒是一箭双雕的好法子,既让贺济礼不去别的女人那里,又得了贤惠的名声。只是有一样,无论如何,不得大意,须派人时时盯着,以防万一。” 孟瑶点头应道:“女儿省得。”又凑到温夫人耳边,悄悄道:“说起来,女儿得这主意,还要感谢李小凤,若不是济礼再三附和我的意见,我也不会得知他厌恶哪种人。” 温夫人想着孟瑶的计策,又笑起来,端了凉饮一饮而尽,起身下床,告辞归家,称要替贺老太太物色个好人牙子来。 孟瑶笑着谢她,送她去了。 --------------------------2010.8.22.例更------------------ 亲爱的们,还有粉红票pk票么,能投给阿昧吗? 晚上还有一更。谢谢大家的支持! ------------------------章推分界线---------------------- [bookid=1499830,bookname=《北宋生活顾问》] [bookid=1368405,bookname=《南宋生活顾问》] [bookid=1651600,bookname=《步步温馨》] [bookid=1433511,bookname=《金瓶莲》] [bookid=1653223,bookname=《朱明画卷》] [bookid=1620510,bookname=《大当家》] 第五十四章 李小凤的抉择 第五十四章李小凤的抉择 李小凤在乡下等了一天加一夜,也没等来接她进城的马车,不禁焦急万分,猪也没心思喂了,猪圈也没心思打扫了。(手打小说) 小言无可奈何,只好代行其职,到猪圈忙活,一面剁猪草,一面劝她:“我是怕猪饿瘦了,老太太着急,这才帮你的忙,若真要算下来,实是你的罪过,你不怕由此得罪了老太太?我劝你还是安心喂猪,别老琢磨着要进城。” 孟瑶有孕,难得的机会,此时不进城,更待何时?李小凤心急如焚,哪里听得进去,道:“小言,好丫头,你留在乡下替老太太喂猪,我进城去看看,回头再来接你。” 小言自然不放心她一人回城,忙丢了菜刀,站起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小凤看了看圈里的那几头猪,不悦道:“你去了,猪谁人来喂?” 小言笑道:“我是侍奉老太太茶水的,喂猪并非我的差事,即便饿死了,也责不到我头上。” 李小凤大怒,上回她伤势刚好,恰逢贺济礼回乡办事,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被这丫头给搅黄了,这回小言又不肯替她喂猪,不禁旧愁新恨一起涌上心头,抓起一把猪食葫芦瓢,就朝小言身上招呼。 小言动作极快,迅速弯腰,将方才丢下的菜刀抓到手里,高高举起。李小凤一向欺软怕硬,一见她手里有刀,不待她言语,自己先矮了半截,软语打商量道:“好丫头,你帮我喂猪,回头我付你银子。” 小言一口啐到她脸上:“少一口一个丫头,你和我一样哩。付我银子?你哪里来的银子?” 李小凤恼羞成怒,气道:“等我回城做了姨娘,多的是银子。” 小言不屑地撇撇嘴,不接话。 李小凤气得扭身就走,回房将一套换洗衣裳包起,就要徒步进城。小言赶忙跟去,本想提醒她托左邻右舍来照看猪圈,想了想,话又咽回去了,只默默跟在她身后,朝城里而去。 坐车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两人仅靠脚量,足足走了大半天,直到脚底打泡,才行至贺府门首。李小凤又累又饿,扑着要去敲门,却被小言一把揪住,打了个踉跄。她正要发火,却见小言朝侧门处一指:“李小凤,那两人好似你家父兄。” 李小凤扭头一看,果真两个熟悉的背影,正凑在贺府侧门前,扣那门环。她犹豫着走上前去,唤了一声:“爹,二弟?” 那两人转过身来,果真是李三爹与李二,他们见着李小凤,笑容堆满脸,门也不敲了,拉起她就朝回走。 李小凤是要进贺府的,哪舍得随他们去,忙问:“你们这是作甚么?” 李三爹笑道:“闺女,我们就是来寻你的。” 李二亦笑:“这几日,我们来了无数趟,都被看门的拦回去了,幸好老天有眼,今日将你遇着了。” 李小凤一头雾水,被他们一左一右挟持,架着朝后街而去。小言不知他们要去何处,生怕把李小凤跟丢了,不及到门上知会一声,就匆匆跟上。 原来李三爹与李二是回自家肉铺,径直架着李小凤进门去了,小言有心瞧瞧他们要做甚么,便跟了进去。不料才进门,李三爹就认出了她来,打发她到外面跟着李大卖肉,理由是,李小凤如今是贺府半个主子,她身为贺府丫头,得听李小凤使唤。 小言不从,但李三爹是存心想要支开她,一手就将她推了出去,哐当一声将门关上。 李小凤见李三爹行事神神秘秘,愈发奇怪,问道:“我已不是李家人,你们这是要作甚么?” 李三爹将李大娘朝李小凤怀里一推,李大娘就抱住李小凤哭起来:“闺女,当初将你送去贺家,是情非得已,如今我们与你另寻了门好亲,若你允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吃穿不尽。” 李小凤听她讲得不文不类,推开她,讥讽道:“你们又想将我卖与何人?” 李大娘忙摇头,道:“这回不是卖,乃是明媒正娶。”原来前些时日,有位外乡行商投宿李家,李三爹见他颇有些本钱,便时时处处去套近乎。这位外乡行商,极喜奉承,一来二去,竟与李三爹投起缘来,透露出欲与他家结亲的意思。 李三爹喜不自禁,与四邻送去几两猪肉,瞒下李小凤已出阁的消息,只称自家小女去走亲戚,尚未归家。 李大娘待李三爹讲完,凑到李小凤耳边低声讲了几句。李小凤脸烫似火,小声道:“我并未与贺家大少爷圆房,你讲的那些馊法子,用不上。” 李大娘听说她还是女孩儿身,大喜,与李三爹道:“闺女允了,你赶紧去贺家退聘礼,求他们放人。” 李小凤叫道:“我几时允了?” 李大娘一脸莫名其妙:“你莫不是落水变傻了?贺家再有钱,你也只是个妾,好处落不到你名下,你若是嫁与行商做正室,他家的钱,还不尽着你花?” 李小凤嗫嚅着嘴唇,竟讲不出反驳的话,一边是遭到嫡妻无情打压的妾室,一边是有钱行商的正妻,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会选择后者。只是她曾经为妾的身份,真能瞒得过去? 李三爹听了她的担忧,同李大娘一样,都笑她傻:“那行商是个外乡客,只要瞒到你们成亲回家乡,哪还有人晓得你的底细?” 李小凤心动,开始犹豫,李三爹不等她犹豫完,便将她朝外一推,道:“你还磨蹭甚么,赶紧回贺家求老太太,求大少爷,求大少夫人,让她们放你回家。” 李小凤琢磨着,孟瑶不喜她,人人皆知,她若得知自己想走,恐怕求之不得,自然是允的,只是行商这边若不妥当,她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想到此处,她回身与李三爹道:“行商求娶我一事,八字还没一撇,我怎敢贸然去求贺家放人?” 李三爹见她不信,遂取出张庚帖与她瞧,但李小凤不识字,根本看不懂。还是李大娘有办法,从房里捧出几锭银子,道:“你爹已是将聘礼收了。” -----------------2010.8.23.加更-------------- 8月pk5200分加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 -------------------- 第五十五章 细数《》 第五十五章细数《妾室守则》 李小凤虽向往有钱行商的正妻生活,但见李三爹行事毛躁心急如此,仍不免咬牙暗恨,怪不得他们火急火燎地要找自己回家,原来是收了别个的钱了。(手打小说) 她一跺脚,恨道:“要是贺家不放人,我看你们怎么办。” 李大娘慌了,拉住她道:“闺女,都怪你第二个弟弟不争气,学人家逛青楼,欠了老鸨银两,被人追讨上门,你爹实在是没法,才收下行商的聘礼,好将青楼的债务先还了。” 李小凤将身一扭,挣脱出去,摔着门道:“你们三番两次卖我,哪里还当我是个女儿,他逛青楼欠了钱,关我甚么事。” “他再不争气,也是你二弟。”李大娘口中嚷着,脚下不停,追了出来,但眼神却不好,将肉摊前的李大当作了李小凤,拽住唠叨个不停。 李小凤想笑却笑不出来,四面一打量,不见了小言,便问一直在门外的李大道:“我带来的丫头呢?” 李大悄悄将手中的一钱银子塞进袖子里去,装作无事,道:“早就回去了。” “死丫头,也不等等我。”李小凤咒骂着,抬腿离去。她回到贺府门首,守门小厮仿佛知道她要来一般,不待她问,便主动将门打开,放她进去了。 李小凤突然就有了身为半个主子的优越感,腰也挺直了,眼神也朝上飘了。她昂首挺胸地走进第三进院子,却听见第四进院子传来琴声,一时摸不准孟瑶究竟在何处,便先走到角门处望了一眼,只见一位眼生的青衣衫女子,正坐在池边树下弹琴。 家中何时多了女人?李小凤带着满腹狐疑,转回第三进院子。待得小丫头通报过后,她进到厅里,发现小言早已在孟瑶跟前立着了。 定是趁机讲她坏话了,李小凤忿忿猜想,暗横一眼过去。 小言似没看到,退至一旁,将她显露到孟瑶面前。 李小凤上前一福,口称:“给少夫人请安。” 孟瑶语气平淡:“几日未见,规矩也忘了。”说着,朝旁一瞥,知梅马上取出《妾室守则》,翻开几页,念道:“《妾室守则》第二款第三条,妾室三日以上不见主母,须得行大礼。” 李小凤记的是第二款第二条,妾室见主母,须得行礼,在她看来,只要遵守了《妾室守则》上的规矩即可,管它是第几条?她觉着十分委屈,想要顶嘴,但一想到外乡行商正妻的位置,她还是想要的,于是便忍了下来,屈膝爬下,与孟瑶磕头。 孟瑶略一点头,却并未叫她起身,问道:“谁许你进城的?” 李小凤理直气壮地答道:“老太太许了叫人来接我,却总不见人来,我担心老太太是忘记了,这才自己走了来。” 知梅这回不待孟瑶吩咐,直接念道:“《妾室守则》第三款第一条,妾室不得违背主母吩咐。” 孟瑶接道:“老太太许了你不假,但你须得静候来人,若无人去接,就该留守原地,不得擅自离开。” 李小凤为了心中的目的,表现得十分乖巧,当即又磕了个头,道:“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孟瑶没有继续责她,转问知梅:“共计多少罚银?” 知梅算数不在行,遂走去桌边拨算盘,过了一时,回来禀道:“少夫人,违反第二款第三条,须罚银三钱;违反第三款第一条,须罚银五钱,并家法五次。” 所谓家法,即打板子,五次就是五板子。 李小凤一听,脸都白了,不是被板子吓的----五板子量太轻,还不及李三爹的拳头呢,她是拿不出那八钱银子。 孟瑶没有逼她立时拿出钱来,只摸着指甲套,淡淡地道:“我这里问完了,送她去老太太那里罢,老太太想问问她喂猪的事。” 猪!李小凤这时才想起来,她是丢下猪进城的,未将其托付给左右邻居,她的一张脸,又白了几分。 贺老太太待她,虽然比孟瑶好些,但那几头猪却是她老人家的宝贝,若是怠慢了,还不知怎么罚她呢。李小凤额上冷汗直冒,不肯随小丫头朝外走,连连磕头道:“少夫人,我爹娘最近生意好,赚了几个钱,想赎我出去呢,还望少夫人开恩。” 李三爹欲将李小凤赎回改嫁的事,小言早用一钱银子,向李大打听到,转述给孟瑶听了。 孟瑶见李小凤此刻自己讲了出来,想必是同意了李三爹的安排,不禁暗暗高兴----本还以为要等满三个月,才好将她打发地远远的,不曾想这般走运,不但日期提前,还不费吹灰之力。 孟瑶心里笑出声来,面儿上却淡淡的,还道:“这事儿我作不得主,且容我与大少爷商量商量罢。” 知梅听得此言,马上朝小丫头挥了挥手,不容李小凤分说,将她拖去了贺老太太处。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孟瑶的指甲套,敲击茶盏的声响。知梅悄悄走去角门处望了望,回来笑道:“少夫人,七小姐仍在抚琴,但大少爷早不见影踪,倒是二少爷鬼鬼祟祟地藏在树后,不知是听琴,还是要吓人。” 孟瑶手一顿,道:“他音律一窍不通,哪里懂得听琴。” 此话一出,知梅便知孟瑶心放宽了,道:“李小凤主动求去,我把大少爷请回来商量商量?” 孟瑶点了点头,知梅转身出去,但才踏出房门,就见贺济礼已朝这边来了,她忙进去通报了一声,再命小丫头另端一盏凉茶上来。 贺济礼自掀了帘子,大步进屋,抓起孟瑶的帕子,抹着汗道:“大热的天,弹甚么琴,也不嫌热。你该劝劝你七妹,莫要中了暑,倒是我们的干系。” 孟瑶清亮的水,微拂的柳,树下佳人抚琴,极雅的画面,他却只联想到中暑?孟瑶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不似作伪,不禁暗笑不已,忽又叹着气道:“我是为了我娘,才无奈许孟月进府,若你真收了她,我这脸面可没地方摆了。” -----------------------2010.8.24.例更----------------------- 下次加更时间:pk分5600. 好开心看到各种票票和评论,谢谢大家的支持! ------------------------章推分界线---------------------- [bookid=1499830,bookname=《北宋生活顾问》] [bookid=1368405,bookname=《南宋生活顾问》] [bookid=1651600,bookname=《步步温馨》] [bookid=1433511,bookname=《金瓶莲》] [bookid=1653223,bookname=《朱明画卷》] [bookid=1620510,bookname=《大当家》] 第五十六章 孟瑶的疑惑 第五十六章孟瑶的疑惑 贺济礼看孟瑶一眼,觉得不可思议,别说孟月进贺府的动机不纯,就看她大热天到太阳底下弹琴的痴傻模样,也入不了他的眼呀,他又没疯。(手打小说) 孟瑶虽未等到回答,但仅凭他那表情,就明白了一二,嘴角不知不觉翘了起来。 小丫头端上凉茶,贺济礼大饮一口,嘱咐道:“少夫人以后的饮食,不可加冰,顶多到井水里湃一湃。”说完又向孟瑶道:“非是我小气,只是听人讲,有身孕的人,少吃冰为妙。” 周围的丫头媳妇们俱掩嘴偷笑,被贺济礼横了一眼后,知趣退了下去。 孟瑶得了关心,吃到嘴里的茶,立时变得甜丝丝,她带着笑,将李小凤主动求去、及小言打听到的情况,讲与他听,又道:“既然她另有志向,不如成全了她。” 贺济礼问道:“李家出多少赎身银子?” 孟瑶只求李小凤嫁得远远的,倒没想过这个,闻言一愣:“不曾问过,当初聘礼是五两,想必至多也只这个数。” 贺济礼听后连连摇头,道:“当初花费的可不止五两,而是八两,她要赎身,没问题,但须得付足八两银。还有她进门时那一身的伤,虽是去乡下敷的草药,可毕竟也耽误了功夫,也要付钱,至少一两。至于吃喝住用,看在她替娘养了几天猪的份上,就算了。” 孟瑶听他这噼里啪啦一通算,怔道:“你也太精明。” 贺济礼不以为忤,反引以自豪:“过奖,谁让我是算术科先生呢。” 八两加一两,一共九两,即便把违反《妾室守则》的罚钱抹去,对于李小凤和李家来说,也是一笔巨款,孟瑶生怕李小凤这回走不脱,就得等满三个月,急道:“你又不缺钱,少收她几两又能怎地,只要她肯走,比甚么都强。若是拖下去,那外乡行商等不得,不要她了怎办?” 贺济礼唇角啜笑,凑近她道:“你迫不及待想赶她走?” 孟瑶只恨不得将她赶至天边,方算解恨,以前不明说,是怕贺济礼拿她当妒妇看,如今肚里揣了一个,胆子便大了,头一扬,道:“是又怎地?” 诚实也是一种无趣,贺济礼觉得意兴阑珊,端了茶盏继续吃茶,道:“你放心,外乡行商跑不了。” 孟瑶见他笃定,不禁疑惑,他哪里来的把握? 贺济礼吃完茶,起身欲朝外书房去,叮嘱她道:“记得耐心收钱,一文也不能少,其他的事,不消你操心。” 孟瑶越听越疑,正要追问,小丫头来报,称贺老太太有请。孟瑶心知是为李小凤的事,便也起身,同贺济礼朝第二进院子去。 二进院的西次间内,贺老太太正在发脾气,一柄鸡毛掸子舞得霍霍有声,冲躲到椅后的李小凤大吼:“你给我出来。” 这溜椅子靠墙,旁有一只木柜,柜里搁着些装饰用的细瓷盏碟,贺老太太投鼠忌器,这才不敢追过去。 李小凤连李三爹的毒打都不怕,怎会怕贺老太太的鸡毛掸子?孟瑶心下疑惑,待透过椅背缝隙,瞧见她脸上的一道伤痕,才明白过来,敢情贺老太太是气急了,随处招呼,李小凤怕破了相,这才藏到了椅子后面。 贺济礼朝李小凤抬了抬下巴,悄声与孟瑶道:“又得请郎中疗伤,记得这笔帐也算到李家名下。” 他还真准备趁此机会大捞一笔?孟瑶张口结舌。 贺济礼走到贺老太太跟前,去夺鸡毛掸子,道:“娘,你打伤了她,还得我们出要钱,实在划不来。” 贺老太太却不肯撒手,气哼哼地道:“我一力打死了她,就只消一床席子。” 贺老太太能讲出这番话,显见得是真气着了,椅后的李小凤一听,刹那间面无血色,孟瑶看了她一眼,走去扶住贺老太太,道:“老太太,咱们家有家法哩,要打,就唤婆子们来,何须老太太亲自动手,累着了不划算。” 此话如了贺老太太的意,遂将鸡毛掸子丢给贺济礼,随孟瑶到椅子对面的罗汉床上坐下。 这一打岔,贺老太太的气性散了不少,孟瑶察言观色,便不再提唤婆子来打死李小凤的话,只问:“李小凤做了甚么,竟惹得老太太如此生气?” 贺老太太一拍矮几,指向李小凤,道:“这贱婢,独自跑到城里来,竟把我的猪扔在乡下不管。” 孟瑶一听,忙唤知梅,吩咐道:“赶紧遣人带上银子,快马去乡下,请左右四邻照管猪圈。” 贺老太太缓了口气,道:“我只顾着生气,倒忘了猪了,幸亏媳妇记得。”又叫住知梅道:“不消带钱,乡下人不比城里人无情无义,相互帮个忙,哪会收钱。” 孟瑶亦是城里人,却对贺老太太后一句话无甚异议,挥了挥手,叫知梅去了。 李小凤仍躲在椅后,不敢出来,生怕一露面,就要被家法处死。 孟瑶没去理她,只将她自行求去一事,讲与贺老太太听。贺老太太不亏与贺济礼是母子,一听此事,想到一起去了,拍着矮几道:“赎身可以,银钱要给足,还有我的猪,叫你饿瘦了,也得付钱。” 贺济礼笑道:“娘所言极是,此事就交与我娘子去办,收足了钱,咱们才放人。” 贺老太太并不知贺济礼亦有此意,闻言不满了,心想,主意是她出的,为何却让孟瑶收钱,好处都让她得了?于是便道:“媳妇怀着身子,正是要将养的时候,岂能劳心劳神。” 贺济礼皱眉道:“您老人家不会拨算盘,心又软,如何应付得了李家?” 孟瑶一听这话,猛地把眼一闭,心道要糟。 果然,贺老太太气得从罗汉床上直接跳了下来,冲到贺济礼身前,大骂他眼里没她这个娘。 贺济礼这张嘴,在外能说会道,能教书,会赚钱,怎么一回到家里,就只会惹人生气?他虽是偏着孟瑶,孟瑶却并不领情,她只望李小凤赶紧走得远远的,不给钱都行。 贺济礼一直认为贺老太太偏心,因此在她面前脾气极倔,眼看着两母子愈争愈烈,孟瑶赶紧招手叫过小言,让她去请贺济义来打圆场。 -----------------------2010.8.26.例更----------------------- 下次加更时间:pk分5600. 好开心看到各种票票和评论,谢谢大家的支持! ------------------------章推分界线---------------------- [bookid=1499830,bookname=《北宋生活顾问》] [bookid=1368405,bookname=《南宋生活顾问》] [bookid=1651600,bookname=《步步温馨》] [bookid=1433511,bookname=《金瓶莲》] [bookid=1653223,bookname=《朱明画卷》] [bookid=1620510,bookname=《大当家》] 第五十七章 李小凤负债 第五十七章李小凤负债 贺济义还在后面园子里偷听孟月弹琴呢,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也不知琴前的主仆二人有无看见。(手打小说) 小丫头行至树后,将贺老太太与贺济礼吵架的事讲了,贺济义暗气贺济礼吵架也不挑时候,骨碌着嘴,恋恋不舍地丢了那树,随小丫头到第二进院子去。 他进到西次间时,贺老太太正提着鸡毛掸子,朝贺济礼身上招呼,他赶忙上前几步,隔开二人,道:“娘,哥又惹你生气了?”说着,手下脚下不停,将贺老太太搀到了罗汉床上去,随手把鸡毛掸子夺来丢了。 贺老太太指着贺济礼,气呼呼地向贺济义道:“你哥有出息了,瞧不起我这做娘的了。” 贺济义不知出了甚么事,忙问详细。孟瑶就在跟前,贺老太太不好意思直说贺济礼偏疼媳妇,只道他轻视自己,不肯让她来收李小凤的钱。 贺济义虽不文不武,但在这种事上,却比贺济礼机灵许多,马上笑道:“你瞧我哥这张嘴,明明是心疼娘,不想让娘操心,却偏一说出来就是气人。”他深知贺老太太脾性,又道:“娘,你只管让他收,收齐后再交与你,岂不省事?” 贺老太太叫这话点中了心事,老脸一红,嗔道:“谁稀罕那几个钱。” 孟瑶才是真不稀罕那几个钱,忙道:“老太太别听济礼胡扯,我还年轻,哪里经得起事,收钱一事,还得老太太从旁辅助,等到收齐,再交由您入账。” 两下的好话哄着,终于让老太太顺平了气,甘心将收钱一事交与孟瑶去办。她歇了会子,又想起李小凤,抬头一看,还躲在椅子后,忙命贺济礼兄弟挪开椅子,将她提出,丢到柴房里锁起,等下乡的人回转再定她的罪。 贺济义见事情解决,哧溜一声,又朝后园子去了。贺济礼满心不悦,扶了孟瑶回房,闷坐生气,暗道,贺老太太愈发偏心了,见了他就是打,见了贺济义,便没来由的高兴。 孟瑶则是满腹疑惑,一疑贺济礼为何笃定外乡行商不会撒手;二疑他为何非要榨出李小凤的钱来。她有心向贺济礼问个明白,却无奈他正在气头上,任你怎么问都不吭声。 晚饭前,回乡之人归来,称贺老太太的几头猪已是饿极,将猪圈的隔板拱翻了一块,逃将出来。虽然左邻右舍齐帮忙,把它们捉了回来,但仍有一头小猪崽下落不明,另有一头大公猪跌到沟里,摔断了一条前腿。 贺老太太一面听,一面心疼地直打哆嗦,等到听完,已是讲不出话来。贺济礼便作主,把李小凤自柴房里提了出来,按着生猪的市价,罚她九两纹银。 李小凤已算不清自己身上背了多少债务,目瞪口呆。贺老太太回过神来,补了一句:“还要再打十板,替我那小猪崽偿命。” 孟瑶点头,命人将李小凤拖下去,堵上嘴,连着违反《妾室守则》的那五板,连打十五下,才再拖进来。 施刑的婆子都是人精,晓得主人家不想要李小凤死,又心疼药钱,于是打的都不重,因此李小凤虽挨了十五大板,仍有力气哭着求饶。 贺老太太还在生气,吩咐孟瑶算账。孟瑶仍对贺济礼榨钱一事有疑惑,但心想他并非莽撞之人,不如自己也配合一二,于是把李小凤先前违反《妾室守则》的罚银也算了进去,共计纹银十八两八钱。 贺济礼听得多了八钱,冲孟瑶赞许点头,再喝问李小凤道:“你可听清了?叫你爹娘将十八两八钱银子拿来,即可便放你归家。” 李小凤本一心求饶,忽闻此言,却得了提醒,暗道,让李三爹出钱去,何乐而不为,他收下外乡行商的聘礼,也不过是为李二还青楼的债务,还不如分出些来赎她回去。 她想到这里,一把抹去了泪,抬头道:“还望大少爷与我家去个信儿,让我爹娘拿银钱来赎我。” 贺济礼满意道:“那是自然,口信一定送到,只是你家爹娘向来不拿你当闺女,不知舍不舍得银子。” 李小凤忙道:“赎身本就是他们的主意,岂会不出银子,若确是不肯,我再亲自去说。” 贺济礼“嗯”了一声,允了她的话,命人将她带下去。贺老太太余怒未消,不肯让她住正经屋子,只许她住柴房,还因为她饿了那几头猪,让孟瑶也饿她一顿。 须臾过后,李小凤被关进柴房,两名下人朝后街而去。贺老太太又气又伤心,躺倒在榻上,饭也不想吃,只喝了几口汤。 孟瑶与贺济礼服侍完贺老太太,一起到饭厅吃晚饭,又命人去请贺济义,却一连请了三遍,才见他姗姗来迟。 贺济礼一敲筷子,喝道:“站住,做甚么去了?吃饭还要人请好几道?” 贺济义满面是笑,却不肯答,道:“哥,你太没良心,一个时辰前,我刚在娘跟前与你打圆场,转眼你就来骂我。” 贺济礼理亏,一时下不来台,孟瑶忙指了指空座位,唤贺济义道:“赶紧坐下吃饭。”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肉,搁到贺济礼碗里。 贺济礼见孟瑶亲自与他夹菜,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又来而不往非礼也,亦夹上一筷子鱼肉,小心挑去刺骨,搁到她面前的小碟子中。 贺济义觉着他俩太过唧唧歪歪,看不下去,咳嗽两声,道:“怎么只有我们吃饭,娘呢,孟七小姐呢?” 贺济礼不满看他一眼,答道:“娘被李小凤气着了,只喝了两口汤,歇着了,你赶紧吃完去陪陪她。” 贺济义一听,抓紧时间扒饭,含混着继续问道:“那孟七小姐呢,我才刚见她进了院子,怎么没来吃饭?” 孟瑶解释道:“她是女客,怎好同你们一起吃饭,我叫人与她送到房里去。” 贺济义不以为意:“都是亲戚,怕甚么。” 贺济礼横了他一眼,骂道:“不想吃就滚出去。” 贺济义还是有眼力劲的,回过意来了,敢情哥嫂都讨厌孟月,只是既然讨厌,为何还要接她到家里来住?他百思不得其解。 -----------------------2010.8.26.例更----------------------- 下午还有一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 ------------------------章推分界线---------------------- [bookid=1499830,bookname=《北宋生活顾问》] [bookid=1368405,bookname=《南宋生活顾问》] [bookid=1651600,bookname=《步步温馨》] [bookid=1433511,bookname=《金瓶莲》] [bookid=1653223,bookname=《朱明画卷》] [bookid=1620510,bookname=《大当家》] 第五十八章 诱赌之事 第五十八章诱赌之事 一时吃完饭,三人一齐去了贺老太太跟前,陪她说话儿,贺老太太却嫌吵,独留贺济义陪伴,却让贺济礼与孟瑶回房去。(手打小说)贺济礼再次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很不高兴,一路上沉着脸,谁也不搭理。 亲母子俩的事,孟瑶不好置喙,只能随他使性子,尽量不去招惹他。 贺府下人去李家捎过口信,好几天不见动静,贺老太太本有心与贺济礼再纳一个妾,见此情景,估测李小凤走不了,便将这心思暂且放下了,毕竟家中再添人口,要花费嚼用。 孟月今日来的作息,极有规律,今日弹琴,明日观鱼,后日赏花,三件事轮流着来,她倒并不挑贺济礼恰在园中的时间,只是每天如此,怎么也会三五不时地偶遇。 贺济礼见她每日顶着大太阳游手好闲,愈发觉得她不可理喻,但碍着她是客人,不好讲甚么,只叮嘱园中的下人,留神塘沿子,别又让一人掉下去。 贺济义如今的差事,是看守冰窖,天天坐在四进院东面的树下,遥望孟月,或趁园中下人们不注意时,也与孟月偶遇几回。 孟月不候他,可也不避他,遇见了,一样攀谈几句,顺便套些话,可惜贺济义并不知孟家箱笼的详情,让她很失望。 李小凤挨到那十五板的伤好,再也待不住,主动请缨,回李家游说李三爹去了。 孟瑶突然清闲下来,真真正正开始养胎,算算账,散散步,请甄如是到家来诊诊脉,日子过得极为惬意。 她惬意,孟家大房就坐不住了,来人将孟月接回去小住,不知是要兴师问罪,还是另传授秘笈。 孟瑶掐指一算,离温夫人出嫁仅剩一个多月,只要花轿顺利抵达西京,她便前脚与孟兆均签纳妾文书,后脚让贺济礼写一张出妾文书来,原封原把孟月退回去,让孟兆均和钟姨娘干瞪眼。 贺府多出来的两名女人暂时全走了,院中无人要防,孟瑶起心去看温夫人,待禀过贺老太太,便由贺济礼亲自护送,乘轿朝孟府而去。 两人在垂花门前下轿,顺着抄手游廊,绕向东院,途经天井,只见对面西院的大门,仍旧紧闭,大房一家几口,大概正在密谋着甚么罢。 温夫人跟前的万妈妈迎至院门,将他们引了进去。温夫人正在房内训子,戒条拿在手里,责问对面跪立的孟里:“你是不是也赌了,老实交待。” 那戒条乃纯铁打造,可不比随手的巴掌,下去是要肿起老高的,孟瑶心疼小兄弟,忙拉着贺济礼快走几步,与温夫人请安,问道:“娘,孟里犯了何事,让你要动用戒尺?” 温夫人让他们在身边坐下,道:“你们一个在家安胎,一个在州学教书,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才不晓得街头巷尾已是传遍了,皆称孟里唆使你们家贺济义赌钱,我不知是真是假,这才逼问于他。” 贺济礼闻言,忽地一下就站起来了,惊道:“我还道济义自从守了冰窖,便老实了,竟不知他又偷摸着出去赌钱。” 孟瑶最为冷静,想了一想,道:“既然说是孟里唆使,那必定是他暂住我们家时的事了?” 孟里虽未点头,却看了她一眼,验证了她心中所想。 孟瑶又想起孟里自贺家离开时,曾得意洋洋地宣称自己替温夫人报了仇,难道赌钱一事,与此有关?她试探着问孟里道:“你是让济义与齐家人赌博?” 孟里还是没点头,只看了她一眼。 孟瑶奇怪了,贺济义好赌,人人皆知,并不是甚么了不得的事,即便他唆使贺济义与齐家人赌了,虽有过错,却也算不得顶天的错事,有必要戒条摆在跟前还要硬扛? 温夫人瞧出孟瑶的疑惑,替孟里答道:“据说齐家庶出的第二个儿子齐修之,经贺济义诱赌,不但输掉了嫡母让他送给州学先生的重礼,还把自家妹子给押上输掉了。” 孟瑶明白了,与贺济礼两个都笑起来,十分开心。虽说赌钱不当,但愿赌服输,齐家多恶,能使他们吃些苦头,极好的事,贺济礼头一回觉得,贺济义赌博,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孟瑶心细,想到了别处,齐家吃亏是好事,温夫人急着逼问孟里作甚?她撇开贺济礼,悄声问询。温夫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她是担心贺济义赌博时,拉上了孟里,将他带坏了。 孟瑶回想孟里在贺家住着时的情景,肯定道:“孟里那时除了州学,便是书房,并未去过别处,娘无须担心。” 温夫人闻言放下心来,叫起孟里,道:“唆使别人赌博,也有错处,回房抄书十遍。” 孟里正要反驳,温夫人又道:“本来准备让你抄一百遍,念在你还有些小聪明,让齐家吃了亏,所以减掉九十。” 孟里得了赞,不再开口,冲孟瑶和贺济礼拱手一笑,出去了。 温夫人转向贺济礼,歉意道:“都是我家孟里把贺济义带坏了。” 自家兄弟甚么品性,贺济礼很清楚,脸红成一片,忙道:“岳母休提这话,羞煞小婿。” 两人在那里客气,孟瑶突然问道:“齐修之把自家妹子押上输掉了,是甚么意思?” 温夫人笑道:“大概是少年心性,又赌红了眼,输到最后无物可输,便立了张字据,将他同一个姨娘所出的妹子,当作了赌资。” 贺济礼惊骇道:“他好大的胆子。” 孟瑶却道:“立了也是白立,他妹子的婚事,哪由得了他作主。” 温夫人点头道:“大概孟里与贺济义也都晓得,只是想捉他一个把柄,叫他回家吃嫡母几板子,所以并未声张。” 孟瑶轻瞥贺济礼,想道一声你兄弟好紧的口风,又怕他当着温夫人的面下不来台,只得按下,准备回家再与他论详细。 温夫人想起一事,叮嘱贺济礼二人道:“他们赢来的钱物,孟里全给了贺济义,你们回家后问他拿来,连同那张赌妹子的字据,一起送还齐家去,越大张旗鼓越好,狠狠打他齐家一回脸,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掺和别人家的事。” -----------------2010.8.26.加更-------------- 8月pk5600分加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 -------------------- 第五十九章 两乘轿子 第五十九章两乘轿子 贺济礼夫妻觉着温夫人的主意不错,齐齐点头。(手打小说)温夫人与他们又聊了会子,便命人摆酒,吃了几杯。 一时席罢,几人闲坐品茶,隔窗瞧外面新开的芍药花,正相谈甚欢,小丫头来报,称钟姨娘领着孟月求见。 温夫人转头与孟瑶道:“定是想让你把她捎回去。” 等到钟姨娘二人进来,果然是为了此事,孟瑶暗带嘲讽一笑,没有拒绝,只让她自备车轿。 不料钟姨娘却道:“我们临时回乡,只得两乘大马车,在城中行走不免太过招摇,不如让月娘同大小姐一乘轿子,也好贴身照料你。” 她还不是妾呢,要她照料甚么,谁知有没有安好心,孟瑶端茶盏的手一紧,正要开口拒绝,却听见孟月嗔怪钟姨娘道:“姨娘,大姐有孕,独乘轿子恐怕都嫌挤,我上去添乱作甚么。这里离贺府又不远,叫丫头陪我走着去。” 钟姨娘马上摇头,道:“你千金小姐,怎好走得路,既然怕挤着了你大姐,便与贺大少爷一处。你们迟早是一家人,不消避讳那许多。” 温夫人一听大怒,大骂她不要脸。孟瑶却道:“一个已是姨娘,一个是存心做姨娘,哪来的脸面。” 钟姨娘确是这样想的,既然是妾,最重要的便是抓住男人的心,至于那些个矜持,贞洁,名誉,是正妻才需要考虑的事,与妾何干?她这般大胆讲话,还有一层意思,乃是暗地里提醒孟瑶,莫要忘了她们的交换条件。 孟瑶斜瞥钟姨娘,满眼全是鄙夷,道:“孟月想走路,那便走罢,叫她自己的丫头陪着。” 钟姨娘见她真应了孟月的话,丝毫情面不留,不悦道:“大小姐莫忘了,二夫人要顺利出门子,还得我帮忙。” 这便是赤luo裸的威胁了,温夫人银牙紧咬,恨不得立时将她们赶出去。孟瑶轻轻按住温夫人的手,劝她稍安勿躁,既然要达到目的,该忍耐的,还是要忍耐。不过有些事情,无须附同,不然钟姨娘还真当她自己是个人了,孟瑶转手问温夫人道:“娘,家中有无空闲轿子,借孟月一乘。” 温夫人正要应承,贺济礼却起身道:“不必麻烦,就用我带来的那两乘,挤一挤便是。” 他同意与孟月同乘一轿?钟姨娘满脸惊喜,不敢置信,连一直垂首的孟月,都蓦地抬起了头。 温夫人很是不虞,但细观贺济礼夫妻的表情,却看不出甚么,便将有些话,暂且压下。 一行人出院门,经抄手游廊,到达垂花门外,两乘贺府凉轿,正在此处侯着。贺济礼自温夫人旁搀过孟瑶,将她送上其中一乘,随后朝温夫人一礼,自己也跳了上去,紧挨着孟瑶坐了。 他始终未发一语,但意思十分明了----他夫妻俩一乘,孟月独自另一乘。 温夫人瞧得面带微笑,钟姨娘却十分窝火,偏又不好发作,只得带着三分怒容七分讪笑,将孟月搀上了另一乘轿子。 孟月虽为庶出,但一般儿是娇生惯养,今日却被贺济礼的举动无言羞辱,忍不住在轿上抽泣起来。 两乘轿子一前一后,隔了只得三步远,而轿壁又不厚,那哭声,清清楚楚传到了贺济礼夫妻的耳朵里。贺济礼气得直捶横栏:“这是在大街上,她哭哭啼啼作甚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抢了个无辜小媳妇回家呢。” 孟瑶叹道:“我们小时,也是在一处耍过的,从来端庄大方的人,怎么一要做妾,就变得不要脸面了?同姐夫挤一乘轿子,传出去好听?” 贺济礼道:“闺誉不佳,只碍着她做正妻,并不碍着她做妾,自然前后举止不一了。” 孟瑶点头道:“你说的是,她若真如愿与你坐了同一乘,名声一坏,愈发赖上我们家了。” 哭声仍断断续续传过来,不少路人驻足张望,贺济礼自轿帘缝隙里瞧见,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突然,他将手探进孟瑶怀里摸了一把。孟瑶面红耳赤:“你作甚么?” 贺济礼又开始摸胳膊:“你手帕子呢,拿来,我去将她的嘴堵上。” 孟瑶掩好衣衫,轻啐他一口:“你这一去,别个真以为你是抢了良家妇女了。” 贺济礼气得又捶横栏:“良家妇女不会想和姐夫同坐一乘轿子。” 他对孟月印象不佳,孟瑶是暗乐的,至于孟月哭哭啼啼别人会怎么想,她才不在乎呢。 贺济礼见她不出主意,只好继续自己想办法,掀开轿帘,唤过知梅,命她去将孟月的嘴堵上。 孟瑶瞧他是起了心了,忙挪过去道:“赌了嘴,还有手呢,不顶事,你吓她一吓便是。” 知梅得令,走到后面轿子前,隔窗小声吓唬了孟月几句,总算令她哭声小了些。 好容易抵达贺府二门,贺济礼不待孟月下轿,吩咐几个婆子,直接将她自夹道抬到赏菊院去,免得丢人现眼。 孟月听得“丢人现眼”几个字,犹如突遭雷轰,睁着一双泪眼呆住了,直到被丫头搀扶下轿,仍呈痴傻模样。 到底同姓一个孟,孟瑶觉着贺济礼用语重了些,道:“她虽没安好心,也是身不由己,不理她便得。” 贺济礼不以为然,道:“她是身不由己,难道我们不是身不由己?既然她不知好歹,走了这条道,就莫要怪他人不客气。” 孟瑶听了他这斩钉截铁的话,突然觉得自己的善心发得莫名其妙,难道是怀孕了,爱多愁善感了?她自嘲笑了笑,主动搭上贺济礼的胳膊,朝后院而去。 两人先到第二进院子,告诉贺老太太,他们回来了。贺老太太出人意料地,居然在算账,使一根手指,大力拨着一颗算盘珠,犹犹豫豫,一时拨上去,一时拨下来,几个丫头立在旁边看戏。 贺济礼与孟瑶都是会使算盘的人,也凑到旁边看,强忍笑意。 等到那粒算盘珠拨到第十下时,贺济礼再忍不住,出声道:“娘,你到底是要拨上去,还是要扒下来?这来来回回不停歇,算盘磨损也快。” -----------------------2010.8.27.例更----------------------- 下次加更时间:pk分6000。 谢谢大家的支持! ------------------------章推分界线---------------------- [bookid=1499830,bookname=《北宋生活顾问》] [bookid=1368405,bookname=《南宋生活顾问》] [bookid=1651600,bookname=《步步温馨》] [bookid=1433511,bookname=《金瓶莲》] [bookid=1653223,bookname=《朱明画卷》] [bookid=1620510,bookname=《大当家》] 第六十章 贺老太偏心 第六十章贺老太偏心 贺老太太脸一红,恼羞成怒,拍着算盘气道:“我是在算赏菊院的开销,那个孟家七小姐,在我们家住了这许多日,嚼用不少,虽说咱们是亲戚,不能向她要钱,但账还是得算清楚的。(手打小说)” 孟月吃穿住用,花的都是贺家的钱,这笔帐,孟瑶自然是早已算了的,贺老太太如此装模作样,不过是因为孟月在贺家白吃白喝太多天,有些不满罢了。其实孟瑶自己也不甚痛快,不好意思道:“她又来了。” 贺老太太露出惊讶表情:“她家就在城南,为何总往咱们家跑?” 说起来贺老太太才是温夫人所托之人,孟瑶便遣退下人,关上房门,由贺济礼将事情元末,向贺老太太一一讲了。 贺老太太自从那日同温夫人密谈之后,对她的态度大有改观,深有同命之人的感觉,闻言气愤道:“原来孟家大伯这样的坏心,怪不得亲家要改嫁,箱笼要托与我们家。”说着,转向贺济礼夫妻,道:“那个七小姐,既是打着孟家箱笼的主意,以后就不能让她随处乱走,等到亲家去了西京,立马将她送回去,这样黑心肠的小姐,不能多留,以免祸害了我们家。” 夫妻俩一一应了,起身告辞。贺济礼惦记着贺济义诱赌的事,将孟瑶送回房中后,立即去了第四进院子,在冰窖前找到打瞌睡的贺济义,将他提溜回归田居。 归田居陈设如昔,西里间的布局却同以前大不一样,原先的几把椅子堆到了墙角,当中多出一张破破烂烂的长形大桌子,桌上摆着骰钟,牌九等赌具。 贺济礼一眼瞧见,差点气到吐血,揪住贺济义的领子骂道:“你竟敢在家中开赌场?” 贺济义辩解道:“有嫂子盯着,我哪儿敢。那是我出不了门,手又痒,一个人顽来着。” “出不了门?”贺济礼开始磨牙,“那街头巷尾的传言,是怎么回事?” “传言,甚么传言?我一天到晚守着冰窖,可不知街上有甚么传言。”贺济义满脸诧异,瞧不出真假。 贺济礼自端一把椅子坐着,命他站好,将温夫人所述,讲了一遍,又道:“我这会儿没空审你,你把赢来的财物交出来,待我料理完齐家的事,再来慢慢找你算账。” 原来是诱赌齐修之的事败露,贺济义已是赌惯了,毫不惊慌,只是他留神贺济礼的表情,觉着有些怪异,他明明是愤愤怒至极,眼里却含着三分笑意,这到底是真责怪他,还是假装的? 贺济义想起他的秉性,忽地恍然,定是他小气抠门的毛病又发作了,想要侵占自己辛辛苦苦赢来的财物。他这般想着,就拿定了主意,一文钱也不交与他,道:“你以为我要赌?我只是讲义气,为了帮孟里的忙,那些钱物,乃是他与我的报酬,与赌博无关,你想要榨钱,寻别个去。” 榨钱?他说自己榨钱?贺济礼瞪圆了双眼,上前一个爆栗,喝道:“休要胡说八道,我只是想要物归原主。” 贺济义不敢还手,可也不甘原地挨打,连忙跳着躲开去,叫嚷道:“你疯了,哪有赢来的钱,还要送回去的?” 贺济礼将温夫人的道理讲与他听,贺济义却听不懂,反复只有一句,休想让他把齐家的钱物交出来。 贺济礼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只好耍横的,命小丫头取来一把扫帚,照着贺济义就打。 贺济义高呼“杀人啦”,边躲边跑,狂奔至第二进院子,扑倒在贺老太太面前。贺济礼已是气极,哪管贺老太太,追到面前,一扫帚打下去,贺济义吃痛,忙躲到贺老太太身后,任贺济礼怎样怒喝,死活不冒头。 贺老太太惊着了,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一面斥骂贺济礼,一面将贺济义搂到面前,查看他身上的伤。 贺济义扎到贺老太太怀里,努力挤出几滴眼泪,诉道:“娘,你总跟我们讲,为人要有情有义,我谨遵你的教导,帮了一回我哥他小舅子的忙,我哥却不分青红皂白,照着我就打。” 贺济礼听他颠倒黑白,气得脸都青了,甚么叫不分青红皂白,他明明是有理有据,有错的那个人,是他贺济义才对。 贺老太太抚着贺济义的背,冲贺济礼喝道:“孽障,你还站着,不知错?” 这便是让贺济礼跪下认错了,他却梗着脖子,仍直挺挺站着,顶嘴道:“爹过世的早,我这做哥哥的,是代行父职。” 当朝讲究长幼有序,又有俗语长兄如父,若贺济义做错了事,贺济礼确是有教训他的权力。 贺老太太挑不出他这话的毛病,只好道:“济义到底犯了甚么错,让你下得了狠心打他?你若讲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怪我不饶你。” 贺济礼费力追了一路,也不过打了他一扫帚而已,还没舍得下重力,哪有贺老太太讲得这般严重,不过是她偏心罢了。贺济礼觉着鼻头有些发酸,强忍了,努力心平气和地将事情一一道来。 贺老太太听后,断定是贺济礼不讲理,道:“赌钱固然不对,但济义是为了义气,功过相抵,再说那钱既然是他赢回来的,为何要把与你?”她说完,拍着贺济义道:“小二,你赢了多少钱,拿来娘与你保管,别弄丢了。” 这是明目张胆地鼓励贺济义攒藏私财,贺济礼隐隐有怒气,故意道:“既然济义要留私帐,那赶明儿儿子也弄一本去。” 贺老太太知道,贺济礼感念贺济义当初为他读书做过牺牲,在银钱上从来不做手脚,无论大账小账,全入了公中,为的就是将来分家时,能名正言顺地分一半给贺济义,感谢他当年的恩情。 他如此为贺济义着想,贺老太太却当面让贺济义另攒私财,如何叫他不生气? 贺老太太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让贺济礼伤了心,气势立即减去几分,退步道:“济义把钱物交出来,入公帐便是,莫与齐家送去。” -----------------------2010.8.27.加更----------------------- 提前加更,pk分6000的。 明天讲贺小礼如何在非常时期解决生理问题………………学习之作,写的不好还请包涵…… 谢谢大家的支持! ---------------- 第六十一章 十分和谐…… 第六十一章十分和谐…… 贺济礼自然不依,称自己才是当家人,让贺老太太安心享福,莫要插手家中事务。(手打小说) 这话再一次惹恼了贺老太太,大骂他不孝,争吵起来。 孟瑶得到消息,扶着知梅赶过来,瞧见那吵吵闹闹的场面,极为头疼,只好哄贺老太太道:“娘,你急甚么,齐家行为再不端,面子还是要的,即便我们把钱物送还,他们也不好意思收,你放一千一万个心,这些钱,最后还得回归我们家。” “当真?”贺老太太高兴起来,笑道,“还是媳妇明事理,不像济礼,只会惹我生气。” 贺济礼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孟瑶生怕贺老太太又闹起来,忙叫丫头们扶她上罗汉床,又让人送贺济义回去。 她安顿好各人,才回到房内,安抚贺济礼,却发现他眼角有泪痕,遂问了几句,不料这一问,贺济礼不好意思,又恼了,瓮声瓮气道:“灰迷了眼,不消你操心。” 孟瑶早已自二进院小丫头处得知了详情,猜到他是因为被贺老太太伤了心,才如此难过,遂不顾他气恼,上前紧紧拥住他,默默不语。 贺济礼身子一僵,待意识到孟瑶是在主动抱他,心底又跃上隐隐喜悦,他忙着伸手回抱,不知不觉把刚才的伤心烦恼事,淡忘了许多。 二人相拥良久,孟瑶呼出的温热气息,带着淡淡的木犀花香味,抚过贺济礼脖颈,令他有处地方,蠢蠢欲动。他曾垂询过甄家医馆的甄如是,知道女人怀孕前后三个月,都有些个禁忌,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伤了孟瑶胎气,忙轻轻将她推开寸许。 孟瑶突然离开他的怀抱,有些不明所以,待瞧见他坐姿颇不自然,顺着朝下一看,只见他腰下帐篷,已然支起。她好歹也是成亲数月,连身孕亦有了的人,微一错愕,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等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发现明晃晃的太阳还在天上挂着,不禁惊叹一声:“这可是大白天哪。”说着,双颊迅速飞上红晕,嗫嚅道:“你……” 相比她的羞怯,贺济礼显得泰然自若,将她的手紧握一把,随即松开,义正严词道:“我乃血气方刚的男子,此举实属……” 一语未完,孟瑶已扑哧一声,笑场了。 贺济礼本不觉得有甚么,被她这一笑,却尴尬起来,站起来就朝外走。孟瑶的笑容凝住了,他已是火起,这是要去哪里?难道是要去寻别的女人泻火?家中可不但有个名义上的妾室,还有个虎视眈眈正不知从哪里下手的好妹妹,外面更有许多烟柳场所…… 不能让他走。孟瑶毅然起身,快步追去,在他即将迈出纱隔时,拦下他来,拽回床边,脱鞋,解裤带,扒裤子,一气呵成。 贺济礼惊呆了,不知作何反应,傻愣愣地看着她面带决然之色,做着猥亵之事。 自家娘子,怎能用“猥亵”一词,贺济礼使劲甩了甩脑袋,正想劝阻孟瑶莫要为了一时痛快,不顾腹中胎儿,却见她并不解自己的衣衫,而是爬到床角,左翻右翻,自褥下摸出一本小册子,仔细看起来。 贺济礼见她停手,突然有些懊恼,更有些失望,遂忍住下腹传来的阵阵燥热,挪到孟瑶身后,探头一看,只见那小册子上,画着成双成对光溜溜的男女,但却并非一般的**,因为那些女人,只是手口并用,却未真正颠鸾倒凤。 但凡上过几年学的男子,有几个没私底下传阅过这种东西,贺济礼一眼认了出来,不免口干舌燥,一手轻揽孟瑶的腰,将她搂入怀中,另一手则将那本小册子,远远丢了开去,凑到她耳边道:“书上是死的,看它何用。” 孟瑶已是脸上发烫,不敢看他,喃喃道:“我不会……” 贺济礼轻笑一声:“夫君教你。” 这不是女人才要学的本事么,他怎么也会?孟瑶惊讶抬头,忽而愤怒:“你去过青楼了?还是在我进门之前,已收过通房?” “不告诉你。”贺济礼低头,瞧着她因愤怒而更加鲜艳的双唇,突生情迷意乱之感,俯身吻了下去。 孟瑶被这一吻,也有些晃神,不但忘了方才的质问,反而仰头迎上。贺济礼一面以舌撬唇,滑入她口中,一面抓住她的手,引着她到那里去,教她上下律动,教她左右**。 一个耐心教导,一个虚心向学,正当微喘声与低吟此起彼伏之时,门外传来让人火冒三丈的声音:“财迷哥,齐家钱物,与你拿来了。” 贺济礼低声诅咒,示意孟瑶松手,探身向床外,冲门口喊道:“到厅内待着,等我出来与你对账。” 他根本不知齐修之到底输了多少钱,对的哪门子账,贺济义恨恨踢了房门一脚,转去了厅里。 贺济礼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松了口气,抓过孟瑶的手,又放了上去,吐出俩字:“继续。” 孟瑶惊讶:“你……” 贺济礼握住她的手,与她助力,好让她的动作更快些,苦笑道:“我这样怎么出去。” 孟瑶故意道:“架子上的脸盆里,还有凉水,冲冲便得。” 贺济礼气着,一口咬到她唇上,又吸又吮,最后的结果是,他泄出一股子火气,清清爽爽舒舒服服出去了,而孟瑶双唇红肿,只能扎在房里。 贺济义在厅内候了许久,凉饮吃过三碗,才见贺济礼身着下摆皱巴巴的直裰,姗姗来迟。 他虽疑惑,但到底未经人事,没朝深处想,只撅嘴指了指地上摆的大小三只锦盒,道:“喏,你要的东西,全在这里了。” 盒上本系有缎带,但不知去了哪里,贺济礼掀盖来看,最大的一只长盒里,是一幅《品茗图》,瞧那下头的落款,乃是名家真迹;另一只方形盒子里,是一方端石素池砚;最小的一只盒子里,则是一块田黄石印章,不过底部并未雕上名字。 这三只盒子里的东西,既贵且珍,少说也值两百两银子,齐家不过与州学先生送礼,便如此大手笔,多半与篡改齐修之州学成绩有关,只不知是要送与何人。-----------------------2010.8.28.例更----------------------- 下次加更时间:pk分6400。 谢谢大家的支持! ------------------------章推分界线---------------------- [bookid=1499830,bookname=《北宋生活顾问》] [bookid=1368405,bookname=《南宋生活顾问》] [bookid=1651600,bookname=《步步温馨》] [bookid=1433511,bookname=《金瓶莲》] [bookid=1653223,bookname=《朱明画卷》] [bookid=1620510,bookname=《大当家》] 第六十二章 决策已定 第六十二章决策已定 贺济礼盖好锦盒,向贺济义伸手,问道:“听说还有一张字据,在哪里,一并与我。(手打小说)” 贺济义自怀里摸了摸,没找着,回去翻了一气,终于带来一张缺角少边的纸。贺济礼接过来一看,上面果然写着齐修之拿庶妹齐佩之作赌资抵押云云,下有署名,手印,字迹亦对得上。 他将字据折好,塞进袖子,又命人将锦盒拢作一处捧了,准备上齐家去。 贺济义见他连一张不顶用的破字据也不放过,不禁好奇:“哥,莫非你真要把齐修之的妹子迎进我们家来?” 贺济礼随口骗他道:“白捡的人,为何不要,正好你还没成亲。” 贺济义听后,神色怪异,贺济礼不理他,径直朝齐家去了。 时值傍晚,日头偏西,正是出外劳作的人归家之时,齐家宅邸临街,薄暮下,可见三三两两的行人,不断从门首路过。 贺济礼在台阶处停下,示意仆从上前敲门,称要见齐修之。齐家守门小厮认得贺济礼是齐修之的老师,不敢怠慢,一面请他入内去坐,一面奔去唤人。 贺济礼要的就是大张旗鼓,不肯进门,只在台阶上站着,等到齐修之出来,他也并不添油加醋,只是原原本本将赌博一事讲了一遍,并再三替贺济义道歉,最后命人把锦盒及字据送还。 所谓愿赌服输,赢了钱却又还回来并道歉的,可谓是稀奇事,路人纷纷围观,赞叹贺济礼不愧为人师表,行事令人佩服;又有不少人因那字据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令齐修之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也不管锦盒未收,拔腿躲进了门里去。 贺济礼施施然朝四面拱手一礼,自围观人群自动让出来的路中穿过,不紧不慢踱着步子,回家去了。 他前脚进门,才刚坐下,后脚齐夫人就派人来了,他见来人上着天青色滚边背子,下系红罗裙子,头上还插着钗子,装扮不似一般媳妇子,忙退避内室,另换孟瑶出来。 孟瑶在帘前稍作停顿,朝外望了一眼,认出那人是齐家妾室刘姨娘,齐修之生母,齐夫人想必是气极了,竟让她来收拾残局。 小丫头打起帘子,知梅扶了孟瑶,到主座坐下。刘姨娘忙立起身来,前行几步,跪倒在地。 孟瑶惊讶道:“刘姨娘,怎么行如此大礼,我哪里担得起。” 刘姨娘伏地不起,眼中含泪,道:“贺夫人,我家夫人命我来送还赌物。” 孟瑶朝她身后一看,有两名齐家小丫头,手捧锦盒立在那里,想必正是贺济礼适才送还的物件。这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正要命人接过来,却见贺济礼在帘子里冲他摆手,便转口道:“既已还了,哪有再收回来的理,刘姨娘莫要客套,快快请起。” 刘姨娘见她不收,不但没失望,反而面露惊喜,急急问道:“贺夫人当真不要?” 孟瑶心下奇怪,点了点头,让她回去转告齐夫人,小孩子聚赌,不算甚么大事,就此揭过罢了。 刘姨娘自地上爬起来,抹了把泪,取出一张破烂的纸,问道:“这字据,贺夫人当真也不要了?” 若这字据是齐老爷立的,自然有效,齐修之落的款,有甚么用处?刘姨娘特特拿出字据来问,难道……难道是齐夫人想假戏真做,将庶女送入贺家,而刘姨娘舍不得自家亲生女,所以才有了那些奇怪的举动? 孟瑶朝帘里瞥了一眼,贺济礼冲她摇头又点头,饶是她心思玲珑,仍猜不出是甚么意思,只好自己斟酌着回答刘姨娘道:“小孩子间的游戏,哪能当真,济义赌钱,已是让他哥哥狠罚了,只望他们从此迷途知返,走上正道才好。” 刘姨娘满面喜色,连声称是,再三称谢后,行礼辞去。 孟瑶走回帘里,碰了碰贺济礼,问道:“你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到底是让我收回财物,还是不收?” 贺济礼答道:“那三只锦盒不能收,齐夫人从来不做没好处的事,说不准你前脚收下锦盒,她后脚就诬告我收受贿赂。” 孟瑶明白了,这便是他摇头的意思。 贺济礼顿了顿,又道:“不过字据却是能收的,即便齐家送过庶女来,咱们字据在手,不怕她诬告。” 原来他点头,是这意思,孟瑶略一思忖,明白过来,贺济礼只怕齐夫人诬告他收受贿赂,并不怕她坐实贺济义赌博的证据,毕竟赌钱虽上不得台面,却并非朝廷禁止之事,许多赌场,还是官方开设的呢。 贺济礼见她似有所悟,继续道:“齐夫人已是丢了一回人,必想挽回些面子,做出愿赌服输的高姿态,那几个锦盒和字据,她一定会再送来。等她再遣人来时,你便将字据收下。” 孟瑶却缓缓摇头,道:“你收下齐家庶女,待要如何?与她开脸,放到济义屋里?他还未娶亲,万一将来的娘子是个不待见通房的,岂不要因此记恨上我们?” 虽说长兄如父,但主动替兄弟收通房,确实有多管闲事之嫌。贺济礼认为孟瑶讲的很有道理,想了想,道:“字据上并未言明是妾是婢,不如先把人抬进来,交与济义,至于他想给甚么名分,全凭娘作主,你看如何?” 孟瑶方才的话,一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二是试探贺济礼的态度。此刻见他并未对齐家庶女动心,便放下心来,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应道:“你说的是,有高堂在上,济义的事,轮不到我们哥嫂作主。” 贺济礼点头称是,孟瑶又笑话他道:“你精明至此,难怪会发财,能占的便宜,一个也不放过。” 贺济礼对这话不以为忤,反引以自豪,道:“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才是傻子。” -----------------------2010.8.29.例更----------------------- 下次加更时间:pk分6400。 谢谢大家的支持! ------------------------章推分界线---------------------- [bookid=1499830,bookname=《北宋生活顾问》] [bookid=1368405,bookname=《南宋生活顾问》] [bookid=1651600,bookname=《步步温馨》] [bookid=1433511,bookname=《金瓶莲》] [bookid=1653223,bookname=《朱明画卷》] [bookid=1620510,bookname=《大当家》] 第六十三章 为妾为婢? 第六十三章为妾为婢? 过了几天,齐家尚未再遣人来,街头巷尾的流言却已传得沸沸扬扬,都道齐家庶子齐修之,已把妹妹齐佩之输给贺家二少爷了,齐家不日便要送人过去。(手打小说) 贺济礼本还以为这谣言是那日围观的人传出来的,但使人一打听,却是出自齐家后门。他不禁十分奇怪,齐夫人不论是想挽回些许面子,还是想借机除去庶女,直接将人送来便是,何苦要散布些流言蜚语,生生坏了庶女的名声? 他与孟瑶正坐在房内思索齐家的目的,刘姨娘求见,原来谣言并非齐夫人所为,而是齐家嫡女齐瑜之暗中做的手脚,原因是她出阁在即,而齐老爷和齐夫人一致认为该让庶妹齐佩之做个滕妾,陪她一起出嫁,好在夫家多个臂膀。 齐瑜之不愿意,又拗不过父母,便趁着这回齐修之赌输,使亲信散布了齐家愿赌服输的谣言出去,以迫使齐老爷与齐夫人改变滕妾的主意。 贺济礼对齐夫人的感观先入为主,思忖一时才把前因后果捋清,问刘姨娘道:“如此说来,上次你家夫人遣你来送还财物字据,是赌我家不会收,做做样子而已?并非真心要归还?” 刘姨娘点头。 贺济礼又问:“真想要送你家庶出小姐到我家来的,是你家嫡出小姐?” 刘姨娘再次点头,道:“我家夫人为了此事,大发雷霆,已将大小姐软禁,但外面流言纷纷,已传到与大小姐定亲的人家去了,他们再不肯收佩之,夫人除了将她送进贺少爷家,别无他法……” 她还有句话没讲出来,齐佩之因这留言,名声已毁,满城稍微有点体面的人家,都不肯要她了。 刘姨娘满眼泪花,明显还有话要讲,却听见外面小丫头通报,称齐夫人来了。她浑身一哆嗦,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慌忙四顾,欲找个地方藏起来。 孟瑶猜想她是擅自出门,所以如此惊慌,但齐家妻妾之间的家务事,她可不想担干系,因此一个眼神,命丫头们守好左右次间的门,不许刘姨娘躲藏进去。 帘起,一阵环佩叮当,齐夫人着一件玉色绣的八团衣服,进到厅里来,尽管服色明亮,却难掩她眉间隐隐怒色。 刘姨娘猫着腰,躲在椅背后,齐夫人没发现她,落座后马上向贺济礼与孟瑶发难,称街头巷尾的流言,是他们散布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白得齐家一女儿。 她已知其中关节,还如此颠倒黑白,真真让人气愤。贺济礼面无表情,道:“我家若真想要你家女儿,那**送字据来,我便收下了,何须散布流言这般麻烦?” 孟瑶觉得贺济礼太过客气,直接威胁齐夫人道:“不知姊妹不和,姐姐散布流言,坏了妹妹名声这样的事,传出去好不好听?” 他们竟已知道了?从何而知?齐夫人抓紧椅子扶手,努力克制站起来的冲动,亦将有些难听的话,一点一点压回去。 孟瑶趁着这空档,命知梅悄悄将刘姨娘引到里间去了,幸而刘姨娘是躲在齐夫人背后,没有令她察觉。 齐夫人见贺济礼两口子好整以暇,又想起温夫人婚期已定,自家表妹进驻乔家无望,不由得面现颓然之色,在屡次与贺家孟家的交手中,她是完完全全的败将。 贺济礼将她面上表情尽收眼底,故意命人上汤送客。 齐夫人回过神来,忙道:“都是隔壁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闹得这样僵,我明日就将庶女送来,少不得还有几件陪嫁。” 虽说齐家这庶女不关贺济礼的事,孟瑶一口答应也没甚么;但贺济义尚未娶妻,若孟瑶作主与他收个人在房里,将来弟媳进门,岂不是遭怨?孟瑶不愿出头做恶人,便道:“人是我家小叔子赢的,是否做妾,还得老太太作主,待我们禀明,再与齐夫人回话。” 齐家赔上了嫁妆,他们还要“禀明”,显然有推脱之意,齐夫人脸色一沉,道:“字据上白纸黑字,照办便是。” 她不知贺老太太脾性,真是多此一举,若贺老太太得知白得人又白得嫁妆,一定点头如捣蒜,断不会讲一句拒绝的话。孟瑶暗自摇头,道:“齐夫人想是记差了,字据上并未言明你家庶出小姐是要做妾,我们自然要先禀明老太太,再问问济义的意思。” “你这是甚么意思?”齐夫人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 齐修之赌钱,是一桩错事;输掉送给先生的礼,是第二桩;拿妹子作抵押,是第三桩。加起来三件错事,已让齐夫人在公婆面前受尽了指责,在妯娌间听尽了讥讽。 齐佩之并非她亲生,只不过是庶出,本来就是做妾的命,即便送入贺家做小,她在齐家公婆兄弟妯娌间,也算有个交待。但若齐家血骨沦落到布衣人家为奴为婢,只怕就算齐家尊长不休她,她自己也抬不起头来。 齐夫人想着想着,额上有冷汗显现,微颤着嗓音道:“我家官宦,你家布衣,我家女儿到你家做妾已是委屈,你还要怎地?”说完又补上一句:“你贺家莫要欺人太甚。” 孟瑶生气道:“字据上白纸黑字,乃是你家儿子亲手所书,怎能说是我们欺人太甚?再说我们并未拒绝你的提议,只不过想先禀告尊长,合情合理,齐夫人又何必咄咄逼人?” 贺济礼忽地起身,接道:“倒是你非逼着我们收你家女儿为妾,欺人太甚。” 齐夫人还要再争辩,贺济礼已是将“送客”二字喊出声来,她再不想走,面儿上却是挂不住,只好起身告辞,直觉得双腿发软,靠随行丫头们搀着,才走了出去。 孟瑶瞧着齐夫人出了第三进院子,冲里间叫道:“出来罢。” 刘姨娘掀帘出来,扑到她跟前道谢,又以央求的口吻道:“贺少爷,贺夫人,求你们别让佩之为妾,叫她做个丫头即可。” -----------------------2010.8.29.例更----------------------- 下次加更时间:pk分6400。 谢谢大家的支持! ------------------------章推分界线---------------------- [bookid=1499830,bookname=《北宋生活顾问》] [bookid=1368405,bookname=《南宋生活顾问》] [bookid=1651600,bookname=《步步温馨》] [bookid=1433511,bookname=《金瓶莲》] [bookid=1653223,bookname=《朱明画卷》] [bookid=1620510,bookname=《大当家》] 第六十四章 贺老太别出心裁 第六十四章贺老太别出心裁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做妾室比做奴婢,要好得多罢,何况齐佩之还有个为官的娘家,即便为妾,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刘姨娘为何却希望她仅做个丫头?孟瑶本不愿理睬齐家事,但齐佩之为婢,能狠挫齐夫人的锐气,亦属她的心愿,因此问道:“刘姨娘何出此言?” 刘姨娘解释得十分含糊,大意是,齐夫人出于某种目的,故意将齐佩之教养得很是天真,除了吟诗作画,别无所长,心眼儿更是一个也无,她身为生母,担心齐佩之做了妾,没有活路,因此希望她只做个普通丫头。(手打小说)她讲完又道:“我定会加紧攒钱,尽快把她赎出去,还望贺夫人体谅我这一片心,成全于我。” 原来想让齐佩之做奴婢,是为了将来把她赎出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尽管孟瑶猜测刘姨娘真实的目的,左不过是些妻妾相争的戏码,但听了这番话,仍不由自主地动容。 同情归同情,齐佩之的事,她与贺济礼还真做不了主,只要贺老太太听得嫁妆二字,任谁也劝不过来,于是只好抱歉地笑笑,建议刘姨娘自己去跟贺老太太说。 刘姨娘见孟瑶给指了路,谢了又谢,当真就去了,但待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就被贺老太太轰了出去。 孟瑶夫妻听到消息,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便有小丫头来传贺老太太的话,命他二人即刻到她屋里去,将齐家庶女的事讲个明白。 第二进院子一明两暗三间正房,贺老太太在西次间罗汉床上盘腿而坐,见贺济礼夫妻进来,指了指对面的一排椅子,黑着脸道:“媳妇你坐,济礼跪下。” 孟瑶心知是为了齐家之事,暗地里与贺济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能忍则忍,莫要与贺老太太置气。 贺济礼在罗汉床前跪下,脸色比贺老太太还难看。 贺老太太问道:“你媳妇料事如神,齐家果然来归还锦盒字据,却为何不收?” 贺济礼前几日才因为齐家事,与贺老太太闹过,心中尚存三分气性,垂首不语,一副我不与你讲,你奈我何的模样。 眼看着贺老太太要生气,孟瑶连忙起身,半真半假地胡诌道:“老太太,只怪齐家太奸诈,若是银钱,我们也就收了,可惜那三只锦盒里的东西,都被做了暗记,只怕我们才收下,齐家就要诬告济礼收受贿赂,如何是好?” 贺老太太记起王姨娘事件,对齐家的坏心肠坚信不疑,便信了孟瑶的话,缓和脸色道:“看来我们家与齐家钱财无缘,也只得罢了。” 孟瑶舒了口气,重新坐下,不待贺老太太再次发问,主动讲起齐家庶女之事。此事贺老太太在刘姨娘处已然得知,待又听孟瑶讲了一遍,两下对照,心中渐渐有了主意,问道:“齐家果然是官宦人家?” 孟瑶照实答道:“官宦是官宦,只是不得势,据说钱财也败了。” 贺老太太听了,竟展颜笑道:“如此正好,若娘家势大,必不把我们贺家放在眼里。” 娘家?孟瑶诧异道:“老太太,媳妇听不明白。” 贺老太太笑道:“街上的谣言,齐家的刘姨娘已跟我讲了,如今她家庶出的闺女无人肯娶,只有嫁到我家来,正好趁此机会,叫他们多备嫁妆。” 孟瑶愣道:“这是刘姨娘的意思?” 贺老太太嗤道:“她一个妾,能有甚么见识,是我听过她的话,自己想出来的。” 贺老太太的打算,倒是合着规矩,贺济义没有功名在身,且连个正经差事都无,齐佩之虽然只是庶女,但好歹是官宦人家的女儿,配给他做正妻,绰绰有余。而且,若没有赌钱字据这一闹,以贺济义的身份地位,想讨个齐佩之这样的小姐作媳妇,根本没指望。 若齐佩之的娘家不是齐家,孟瑶都差点要为这桩婚事拍手叫好了。她看了看仍在地上跪着的贺济礼,心想,他大概和自己一样,不愿同齐家做亲戚罢? 贺济礼仿佛感应到孟瑶的目光,抬头问贺老太太道:“齐家给我下过圈套,又险些坏了岳母的亲事,这样不堪的人家,娘愿意与之结亲?” 贺老太太笑呵呵地道:“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要我们与齐家成了亲戚,他们再坏也不会害到咱们家来,毕竟我们倒了霉,他们也讨不了好去。” 真正坏心肠的人,哪管你是不是亲戚,贺济礼脖子一梗,就要反驳,却被门外的通报声打断:“老太太,李小凤回来了,要见大少爷与大少夫人。” 贺老太太正不想与贺济礼争辩,忙道:“许是带了赎身的银钱回来了,你们赶紧去瞧瞧。” 贺济礼不肯起身,孟瑶见他又犯了死脑筋,忙过去将他一把拉起,拽了出去。贺济礼不满道:“事情尚未解决,你拉我出来作甚?” 孟瑶笑骂他道:“你一进家门,脑子里就少了根弦,在老太太跟前尤其如此,婚姻大事,岂是说娶就娶的,多的是时间慢慢劝转她老人家,何必在她兴头上与其争辩?且等她过了这阵子兴奋劲,咱们再来。” 言之有理,贺济礼却不肯服输,哼了一声,甩开她先回去了。孟瑶摇摇头,骂了声“小心眼”,扶着知梅的胳膊,慢慢朝第二进院子走。 她才到院门口,就见贺济礼藏在墙根下,偷偷朝角门内张望。自家院子,鬼鬼祟祟做甚么?孟瑶心下奇怪,抬手示意知梅等人暂留原地,自己则蹑手蹑脚走到贺济礼身旁,也朝内望去。 院中立有一人,上着天青缎衫,下着元色裙,虽然背对着他们,但一看这服色,便知道是孟月无疑。 -----------------------2010.8.30.加更----------------------- pk分6400加更。 本文9月1号上架,灰常希望亲爱的们支持正版订阅。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也盼望着你们一如既往滴支持我,谢谢! ---------------- 第六十四章 贺老太别出心裁 第六十四章贺老太别出心裁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做妾室比做奴婢,要好得多罢,何况齐佩之还有个为官的娘家,即便为妾,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刘姨娘为何却希望她仅做个丫头?孟瑶本不愿理睬齐家事,但齐佩之为婢,能狠挫齐夫人的锐气,亦属她的心愿,因此问道:“刘姨娘何出此言?” 刘姨娘解释得十分含糊,大意是,齐夫人出于某种目的,故意将齐佩之教养得很是天真,除了吟诗作画,别无所长,心眼儿更是一个也无,她身为生母,担心齐佩之做了妾,没有活路,因此希望她只做个普通丫头。(手打小说)她讲完又道:“我定会加紧攒钱,尽快把她赎出去,还望贺夫人体谅我这一片心,成全于我。” 原来想让齐佩之做奴婢,是为了将来把她赎出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尽管孟瑶猜测刘姨娘真实的目的,左不过是些妻妾相争的戏码,但听了这番话,仍不由自主地动容。 同情归同情,齐佩之的事,她与贺济礼还真做不了主,只要贺老太太听得嫁妆二字,任谁也劝不过来,于是只好抱歉地笑笑,建议刘姨娘自己去跟贺老太太说。 刘姨娘见孟瑶给指了路,谢了又谢,当真就去了,但待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就被贺老太太轰了出去。 孟瑶夫妻听到消息,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便有小丫头来传贺老太太的话,命他二人即刻到她屋里去,将齐家庶女的事讲个明白。 第二进院子一明两暗三间正房,贺老太太在西次间罗汉床上盘腿而坐,见贺济礼夫妻进来,指了指对面的一排椅子,黑着脸道:“媳妇你坐,济礼跪下。” 孟瑶心知是为了齐家之事,暗地里与贺济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能忍则忍,莫要与贺老太太置气。 贺济礼在罗汉床前跪下,脸色比贺老太太还难看。 贺老太太问道:“你媳妇料事如神,齐家果然来归还锦盒字据,却为何不收?” 贺济礼前几日才因为齐家事,与贺老太太闹过,心中尚存三分气性,垂首不语,一副我不与你讲,你奈我何的模样。 眼看着贺老太太要生气,孟瑶连忙起身,半真半假地胡诌道:“老太太,只怪齐家太奸诈,若是银钱,我们也就收了,可惜那三只锦盒里的东西,都被做了暗记,只怕我们才收下,齐家就要诬告济礼收受贿赂,如何是好?” 贺老太太记起王姨娘事件,对齐家的坏心肠坚信不疑,便信了孟瑶的话,缓和脸色道:“看来我们家与齐家钱财无缘,也只得罢了。” 孟瑶舒了口气,重新坐下,不待贺老太太再次发问,主动讲起齐家庶女之事。此事贺老太太在刘姨娘处已然得知,待又听孟瑶讲了一遍,两下对照,心中渐渐有了主意,问道:“齐家果然是官宦人家?” 孟瑶照实答道:“官宦是官宦,只是不得势,据说钱财也败了。” 贺老太太听了,竟展颜笑道:“如此正好,若娘家势大,必不把我们贺家放在眼里。” 娘家?孟瑶诧异道:“老太太,媳妇听不明白。” 贺老太太笑道:“街上的谣言,齐家的刘姨娘已跟我讲了,如今她家庶出的闺女无人肯娶,只有嫁到我家来,正好趁此机会,叫他们多备嫁妆。” 孟瑶愣道:“这是刘姨娘的意思?” 贺老太太嗤道:“她一个妾,能有甚么见识,是我听过她的话,自己想出来的。” 贺老太太的打算,倒是合着规矩,贺济义没有功名在身,且连个正经差事都无,齐佩之虽然只是庶女,但好歹是官宦人家的女儿,配给他做正妻,绰绰有余。而且,若没有赌钱字据这一闹,以贺济义的身份地位,想讨个齐佩之这样的小姐作媳妇,根本没指望。 若齐佩之的娘家不是齐家,孟瑶都差点要为这桩婚事拍手叫好了。她看了看仍在地上跪着的贺济礼,心想,他大概和自己一样,不愿同齐家做亲戚罢? 贺济礼仿佛感应到孟瑶的目光,抬头问贺老太太道:“齐家给我下过圈套,又险些坏了岳母的亲事,这样不堪的人家,娘愿意与之结亲?” 贺老太太笑呵呵地道:“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要我们与齐家成了亲戚,他们再坏也不会害到咱们家来,毕竟我们倒了霉,他们也讨不了好去。” 真正坏心肠的人,哪管你是不是亲戚,贺济礼脖子一梗,就要反驳,却被门外的通报声打断:“老太太,李小凤回来了,要见大少爷与大少夫人。” 贺老太太正不想与贺济礼争辩,忙道:“许是带了赎身的银钱回来了,你们赶紧去瞧瞧。” 贺济礼不肯起身,孟瑶见他又犯了死脑筋,忙过去将他一把拉起,拽了出去。贺济礼不满道:“事情尚未解决,你拉我出来作甚?” 孟瑶笑骂他道:“你一进家门,脑子里就少了根弦,在老太太跟前尤其如此,婚姻大事,岂是说娶就娶的,多的是时间慢慢劝转她老人家,何必在她兴头上与其争辩?且等她过了这阵子兴奋劲,咱们再来。” 言之有理,贺济礼却不肯服输,哼了一声,甩开她先回去了。孟瑶摇摇头,骂了声“小心眼”,扶着知梅的胳膊,慢慢朝第二进院子走。 她才到院门口,就见贺济礼藏在墙根下,偷偷朝角门内张望。自家院子,鬼鬼祟祟做甚么?孟瑶心下奇怪,抬手示意知梅等人暂留原地,自己则蹑手蹑脚走到贺济礼身旁,也朝内望去。 院中立有一人,上着天青缎衫,下着元色裙,虽然背对着他们,但一看这服色,便知道是孟月无疑。 -----------------------2010.8.30.加更----------------------- pk分6400加更。 本文9月1号上架,灰常希望亲爱的们支持正版订阅。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也盼望着你们一如既往滴支持我,谢谢! ---------------- 第六十五章 一唱一和 第六十五章一唱一和 孟月不知背后有人偷窥,立在院中纹丝不动,脑袋却不时偏向东西厢房,似在探究着甚么。(手打小说) 孟瑶朝贺济礼看去,只见他盯着院中,眉头微皱,眼里却含着嘲讽的笑意,遂小声问道:“她在瞧箱笼的位置呢?” 贺济礼回道:“**不离十。”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西跨院离赏菊院近在咫尺,孟月不去怀疑那里,却大老远地跑来他们院子观望。孟瑶暗自发笑,拉着贺济礼走进去,装作才看见孟月,一面打招呼,一面责骂小丫头:“怎么不请七小姐进屋去坐?” 孟月见他俩是并肩进来的,目光一黯,垂下头去。 小丫头委屈回道:“七小姐讲规矩,说大少爷少夫人都不在,她不便进屋。”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不进屋,是为了方便瞧厢房罢,孟瑶望去一眼,见孟月脸上红了,也不点破,只请她进去坐,笑道:“自家姊妹,客气甚么,下次再来,尽管进来等。” 孟月跟着进去,趁着孟瑶命人上茶,打量厅内。她上次来时,因是头一回,心内难免紧张,不曾好生看,此刻目光一扫,发现满屋子紫檀家什,桌上、凳上,都嵌着珐琅,一时小丫头捧上茶来,茶盘竟是楠木所雕,茶盏则为湖田窑蓝底白花。 贺家别间屋子是甚么光景,孟月大略知道,如今看来只有孟瑶这院子逼人的富贵,想来这些东西,都是她的陪嫁。温夫人真是大手笔,二房真是有钱,难怪父亲心心念念他们的箱笼,孟月想着想着,又嗟叹起来,不知他日自己出嫁,能有几件像样的陪送。 孟瑶的话,打断她思绪:“不知七妹到我这里来,有甚么事?” 孟月一抬头,发现贺济礼已避入里间,眸子又黯了一黯,回道:“我来大姐家,多有打扰之处,好生过意不去,欲择日设宴,请老太太、姐夫、大姐和二少爷吃顿便饭,还望大姐赏脸。” 设宴?又要耍甚么花招?若是想套磁,主意可就打错了。孟瑶故意问道:“七妹请客,大姐肯定是要去的。只不知你将酒席设在何处?大房西院,还是后花园溪旁?” 孟月闻言,臊得从脸一直红到脖子,再开口时,声音细如蚊蚋:“就在我现住的赏菊院。” 既然是请客,自然要在自己家,哪有上别人家请客的道理?更何况孟府近在咫尺,坐个车就到。若说她没怀鬼心思,谁信?孟瑶暗自冷笑,敷衍道:“七妹定在哪个日子,跟知梅说一声,若那日有空,老太太又有兴致,我一定陪她过去。” 孟月见她口风立时就变了,却不敢有疑问,应了一声,起身告辞,朝第二进院子去了。 贺济礼自里间出来,朝孟瑶旁边的椅子上坐了,道:“看来她不折腾到岳母出嫁,是不会罢休了。” 孟瑶看他一眼,道:“若她请动了老太太,真要赴宴,你也不许去。” 贺济礼对孟月是真看不上眼,且有许多防备的心,闻言也不问缘由,直接就点了头。 知梅上来,问道:“大少爷,少夫人,李小凤是现在带上来,还是再等等?” 贺济礼笑道:“赶紧叫她来,咱们还等着收钱呢。” 孟瑶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捂着嘴笑道:“瞧你这财迷样儿,一见有钱收,眉开眼笑。” 贺济礼不介意别个说他财迷,却嫌这话不好听,遂瞪去一眼,警告她,待会儿李小凤进来,不许在人前落他面子。 一时李小凤上来,这回她谨记了《妾室守则》里的规矩,爬下磕头,给他们请安。 孟瑶抬眼一扫,见她一身粗布衣裙上,沾了不少油腻,不禁笑道:“你家爹娘还真是一点亏不吃,你这才回去几天,就逼着你做活儿了?” 贺济礼则脸一唬,不悦道:“你如今还是我家的人,怎能替李家白做事?” 他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吓坏了李小凤,莫非她帮李家卖了几天肉,贺济礼要收工钱不成?原先欠下的十八两八钱,还没着落呢,这若又要加价码,如何是好? 孟瑶见李小凤吓得直打哆嗦,讲不全话,忙帮贺济礼补上一句:“看在李家招待了你几顿饭食的份上,下不为例。” 李小凤这才定下心来,抬手抹去额上冷汗,道:“我这回回去,与爹娘讲了赎身银子的事,我爹拿不出那许多钱,叫我问大少爷与少夫人一声,减些可使得?” 贺济礼脸一沉,道:“你当是买猪肉呢,还讨价还价?告诉你爹,一分银子也不能少。” 李小凤面露绝望,呆呆望着他。 孟瑶忙出来打圆场,道:“瞧你说的,买猪肉是买,赎身也是买,有甚么不同,还价就还价罢。” 贺济礼稍缓神色,问李小凤道:“既然少夫人替你求情,就破例一回。你爹愿意出多少银子?” 李小凤朝孟瑶投去感激一眼,道:“我爹只有九两银子。” 贺济礼一听,理也不理她,直接喝命左右人等,将她拖下去。李小凤忙道:“大少爷,还有商量,还有商量。” 贺济礼道:“你又想赎身,又不愿出钱,有甚么好商量的?且下去筹银子罢,何时付齐,何时放人。” 凑齐十八两八钱银子,对于李小凤来说,简直难以登天,即使在李三爹愿意赎她的情况下,也只筹了不到一半。她伏在地上,朝前跪行几步,抱住贺济礼的脚,苦苦哀求:“大少爷,你行行好,少收我几两,放我走罢。” 贺济礼一脚踢开她,嘲道:“既然这么想走,当初何苦挖空了心思要进来?你当我们贺家是甚么地方,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孟瑶闻言心中一动,难道贺济礼也觉着李小凤当初落水是有意为之?她侧过头,去看贺济礼脸上神色,冷不防就被再次跪行上前的李小凤抱住了腿,吓了一跳。 贺济礼怕李小凤伤着了她,赶忙起身,将其拎起,丢了出去,命人关进柴房。 -----------------------2010.8.31.例更---------------- 9月1号上架,盼望大家的支持! -------------------------- 第六十六章 一波三折 第六十六章一波三折 媳妇子们刚把李小凤拖下去。(手打小说)前面院子又闹腾开了,贺济义的叫嚷声,同贺老太太的安抚声此起彼伏,直传到第三进院子里来,吓着了廊下的黄鹂鸟,也跟着喳喳叫个不停。 这家里,真没一刻安静的时候,不似孟家,甚么手段都在暗地下,见了面人人一团和气。不过,这样闹腾的日子,为何却让人觉得更轻松呢,孟瑶百思不得其解。 知梅命人取下鸟笼,拿进屋内,又着小言去柴房看住李小凤,不许她乱跑,最后回屋,指了前面院子问贺济礼与孟瑶道:“大少爷和少夫人不过去劝劝?” 贺济礼酸溜溜地道:“老太太必定是哄着二少爷的,哪消我们过去劝。” 下人面前,讲这个作甚,孟瑶不满看他一眼。扯住他袖子,将他拉了起来。贺济礼无可奈何,只好跟在她身后,无精打采朝第二进院子去。 贺济礼猜得没错,与其说是两人在争吵,不如说是贺济义一人在吵,贺老太太只是从旁劝解。贺济义今日不知怎地,就是不听劝,任凭贺老太太费尽口舌,只顾嚷嚷:“我不娶齐家闺女,我都没见过她,为何要娶?” 原来是为了婚事,贺济礼与孟瑶对视一眼,寻了两张角落里的椅子,悄悄坐下。他们只是来应个景儿,免得贺老太太事后怪罪他们不理兄弟的事,因此默不作声,打定了主意只看戏。但这计划,很快就被打乱,贺济义一见他们俩,马上猛扑过来,抓住贺济礼道:“哥,你让我还财物,我交了,你让我还字据,我也交了,事事都听你的。怎么到头来,却让我娶齐家那闺女?” 说完扭头向孟瑶告状:“嫂子,我可是你男人的亲兄弟,你不能看着他陷害我。” 孟瑶听他讲得不文不类,先笑了,朝贺老太太一指,道:“婚姻大事,自有老太太作主,与你娶亲的事,还轮不到你哥哥插嘴,你真是冤枉他了。” 贺济义虽说总被孟瑶设计,却相信她的话,立刻转向,重新磨贺老太太去了。贺济礼还是担心贺济义误会他的,因此感激孟瑶救场,侧头冲她一笑。孟瑶毫不客气收下他的谢意,小声道:“记得你欠我一人情,将来要还的。” “还说我小气,我看你才是小心眼,个把人情还惦记。”贺济礼不满回嘴,将目光投回贺老太太和贺济义身上。 贺老太太被贺济义堵在罗汉床一角。无法脱身,急得额上冒汗,忙忙地劝道:“小二,城里与乡下不同,娶亲前,都是不曾见过新娘的,不信问你哥。像你这样没见过就不肯娶,那一辈子也甭想讨着媳妇了。” 贺济义并不去向贺济礼求证,而是梗着脖子道:“谁说的,孟七小姐,我不就见过?” 屋里的人都呆住了,愣神中还带着些惊讶,片刻过后,目光全投往贺济义处,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贺济义乡下生,乡下长,不懂那些个礼教,胆子大得很,见众人都看他,干脆挑明了讲:“娘,哥、嫂,我想娶孟七小姐。” 贺济礼满脸惊诧,又带了三分薄怒,孟瑶猜到他想甚么,忙小声提醒道:“他又不知孟月是送把你做妾的。” 贺济礼脸上的表情归于平静,看向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亦知晓孟月的来历和目的,但却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此刻她脸上已看不出一丁点儿别样情绪,只垂首作思考状。 孟瑶朝贺济礼那边凑了凑。小声道:“与你打赌,老太太是在掂量,齐家庶女与孟月,谁的嫁妆更丰厚。” 贺济礼亦小声道:“不止,娘家会不会仗势欺人,娘也是要考虑的。” 孟瑶看了他一眼,不再作声,贺老太太可不就是因为她娘家硬实,才总担心她压过贺济礼一头。贺济义乃是贺老太太的心头肉,她考虑得肯定更周全。 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贺老太太已作出了决定,拉过贺济义道:“小二,那孟七小姐有甚么好?身无分文,娘家又跋扈,连你嫂子,她亲堂姐都看不上眼的人,你娶来作甚么。” 平心而论,孟瑶的确不希望孟月进贺家门,她可没心思成天与个怀着别样目的的人打交道。贺济礼更不希望孟月进贺家门,一来他瞧不上孟月这个人,二来他实在不愿与孟兆均那样的人结亲。 他们正想着,贺老太太看了过来,询问他们的意见。夫妻俩异口同声支持贺老太太。认为孟月此人不可取。 贺老太太见他们关键时刻还是同自己站在一边,大喜,但贺济礼夫妻只管表态,并不想担起劝服贺济义的重任,讲完话,立刻双双告退。 贺济义的叫嚷声,再次从西次间响起,孟瑶驻足帘前,犹豫道:“要不还是进去帮忙劝劝?” 贺济礼面色不虞,道:“婚姻大事,娘自作主便是。根本不消问济义的意见,如今他这般闹腾,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孟瑶想了想,与他并肩朝外走,道:“由着他闹去罢,到时我到老太太跟前提一提孟月没甚么嫁妆,事情就了了。” 贺济礼心赞一声好计,又嘱咐道:“此事不可传出去,不然你大伯又要起歪心思。” 孟瑶掩嘴笑道:“这事儿你大可放心,大伯就算听见了消息,也会当没听见,你想,他还没探到箱笼所在,却要先陪送一笔嫁妆,岂不是亏大了?” 贺济礼一想,确是这个理,不禁也笑起来。看来不论贺老太太决定如何,孟兆均都不会嫁女,孟月铁定是做不了贺济义嫡妻了,两口子这般想着,开怀不少,一路说笑着回房,关上门歇息不提。 贺济义足足闹腾了两三天才消停,与贺老太太达成协议,将齐家庶女齐佩之与孟月都纳为妾室。 孟瑶听到消息,哭笑不得,真不知这两母子是怎么想的,齐佩之倒还罢了,孟月却是八字没一撇,他们就敢大言不惭地说要纳人家为妾,也不问问孟家尊长愿不愿意? 贺济礼则十分汗颜,都觉得没脸走出去见人,孟兆均为人再怎么不地道,那也是堂堂三品大员,让他家庶女与贺济义做妾,简直是异想天开,徒惹人笑话。 不经意间欲行笑话事的贺老太太浑然不觉。兀自张罗着要遣媒人去城南孟家说媒,害怕丢人的贺济礼慌忙前去阻拦,劝道:“孟月居心不良,若成了咱们家的妾,孟家箱笼的位置,迟早要被她探出来,娘真想辜负岳母的一番嘱托,做个不信不义之人?” 贺老太太本就不喜孟月,不待他劝第二声,已是犹豫起来,道:“我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只是济义……” 都是惯出来的毛病,贺济礼暗哼一声,道:“他尚未娶妻,纳妾这样的大事,自然是娘来作主,不用问他的意见。” 贺老太太左右为难,琢磨了好半晌,茶水饮尽了三盏,终于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命人请来贺济义,再次同他打商量,称孟月在贺家时日不长,不知其品性如何,待得她暗中观察一段时间,再纳她为妾不迟。 贺济义不同意,吵嚷:“娘,你出尔反尔。” 贺老太太见他纳孟月的心这般急切,不禁犯疑:“莫非是你小子不学好,半夜钻了别人家的狗洞了?”说着,急急忙忙上前抓他的胳膊:“我儿,娘这就与你纳妾收通房,你别淘渌坏了身子。” 钻狗洞,乃乡下说法,意即男子色心起,半夜三更偷摸到别家女子的床上去,行那见不得人的事。贺济义才十五,再怎么大胆,也是未经人事,闻言脸红,慌忙摆手道:“娘你休要瞎猜,我并不急着纳妾。” 贺老太太立马接上:“那好,暂不纳孟七小姐,待娘考验考验她再说。” 贺济义张口结舌,不知贺老太太是无意,还是故意设了个圈套,他不甘心束手就擒,忙道:“只有收了孟七小姐,我才肯收齐家庶女,如今娘不愿如我的意,那齐家庶女也别想进我屋里来。” 贺老太太要的,只是齐家那份嫁妆,至于齐家庶女去不去贺济义屋里,她才不操心呢,于是眉笑眼开道:“都依你,娘都依你。” 贺老太太看似再三妥协,贺济义却没占到便宜,不禁满腹牢骚,城里真不是个好地方,连一向纯良的娘亲住了几日,都变狡诈了。 他母子俩此次的协商结果传到第三进院子里,贺济礼暂时松了口气,只盼着温夫人快些出嫁,好把孟月送回去,万事大吉。 孟瑶也很高兴,身为女子,她明白未娶亲先纳妾,是多伤未来弟媳的脸面,虽然还不知未来弟媳是谁,她也一样不希望有人一进贺家门就郁郁寡欢。 既然决定了要迎齐家庶女进门,贺老太太便马上着手准备起来,以免夜长梦多。孟瑶劝她稍安勿躁,先遣人去齐家传信,告诉他们贺家愿给的名分---- 2010.9.1.例更---- 正文绝对满3k字,以下废话不收费。 眼皮上长了个包,明天要去医院做手术,因此今天不加更,见谅。 盼望大家支持正版。 求粉红票咧~---- 章推分界线---- 书名:一笑清国 书号:1630790 一句话简介:且看她怎样一点一滴侵化冷面四四那粗糙、坚硬的心---- 书名:北宋生活顾问 书号:1499830 简介:穿越女携手本土男,过云淡风轻小日子,坐看隔壁家鸡飞狗跳~ 第六十七章 贺老太算计齐夫人 第六十七章贺老太算计齐夫人 齐夫人收到贺家口信。(手打小说)脸色顿沉,当即告诉来人,她齐家女儿,决计不会到别家为奴为婢。 远处雷声滚滚,四周闷热沉沉,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齐夫人独坐窗前,阴郁的脸色,犹如天边乌云。刘姨娘等人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一声炸雷,吓得齐佩之一个踉跄,撞倒高几上的花瓶,在青砖地上跌作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齐夫人转头欲骂,却出不了口,毕竟如今这种局面,一怪齐修之,二怪齐瑜之,而齐佩之自始至终,只是个受害者。 但齐夫人心中这口气。怎生咽得下,自她嫁入齐家以来,齐老爷的官职始终挨在最末,权谈不上,俸禄更是寥寥无几,这样大一个家,全靠她一人苦苦支撑。 夫妻本该同甘共苦,这也就罢了,但面前这一个姨娘,还有她所生的一子一女,为何也要她来养活? 以前未出阁时,只知庶母命苦,而今自己也做了嫡母,方知正妻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每日从睁眼到入睡,无时不刻在为生计操心,反观这些个妾,优哉游哉,光吃饭不做活,还时不时跟针似的,戳你一下子。 暴雨临近,天色暗下来,齐夫人隐在窗前阴影中,映着时不时的闪电,脸上变幻莫测。 气氛沉闷,刘姨娘心下忐忑,偷偷看了齐夫人一眼。大胆上前问道:“贺家的提议,夫人意下如何?” 齐夫人因这一声询问,心中怒火彻底爆发,劈头盖脸将她一通责骂,先骂她生了混账儿子,再骂她养了歹命的女儿。 刘姨娘不敢顶嘴,默默受了。 齐夫人骂得累了,起身道:“去房里跪着,直到我回来。” 刘姨娘心中一喜,死死按压住:“夫人这是要去贺家?” 齐夫人怒目而视:“我做事,需要向你汇报?” 刘姨娘头一缩,不敢再问,拉起齐佩之,回房去了。 齐夫人沉声命人备轿,欲往贺家去。陪嫁婆子来劝:“天色阴沉,眼见得要落雨,夫人改日再去罢。” 话音刚落,伴着一声巨雷,大雨倾盆而下,齐夫人呆呆地朝外望了好一会儿,吩咐道:“正是要下雨去才好呢。备伞备轿。” 婆子听她语气哀戚,不敢再劝,出门准备去了。 齐夫人深叹一声,旁人都道她这嫡母心狠,都道齐佩之命苦,他们哪里晓得,她才是最苦的那一个,打落了牙只能自己吞,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一时轿子备好,婆子撑了伞,扶她上轿。短短几步路,齐夫人思绪万千,前几次去贺家,她态度强硬,却没讨着好,这回少不得要趁着雨势装一装可怜,以博得些同情。 她身为庶女,自尊心尤其之强,低头伏小这类事,除了在嫡母面前,鲜有为之,如今要她去向贺家讲好话,心中简直跟刀剜似的疼。 不待她多想,贺家已至,门上通报过后,直接让轿子进了二门,到后院方才停下。陪嫁婆子上前掀帘撑伞,悄声道:“夫人,是他家第二进院子。” 贺老太太的居所?看来孟瑶是存心不管这事儿了。齐夫人不曾和贺老太太打过交道。不知其脾性,更不知今日这刻意的放低姿态,能不能达成目的。她一面忐忑,一面随引路小丫头走进门去。 雨下得大且急,尽管贺府院中有青石板铺路,齐夫人裙子的下摆,仍沾了不少泥水,看去脏兮兮。 贺老太太初次与齐夫人打交道,心中还藏着多求嫁妆的目的,不免殷勤备至,呼喝小丫头道:“齐夫人裙子脏了,还不赶紧拿布来帮她擦擦。” 齐夫人任由贺家的小丫头们忙活,心定下了一半,待裙子拾掇干净,上前与贺老太太见礼。贺老太太慌忙跳开,道:“齐夫人是诰命,我一乡下老婆子,哪敢受你的礼。” 齐夫人闻言,另一半心也定下了,低头伏小的打算,更是暂且按下,只带着些习惯性的趾高气昂,向贺老太太道:“今日贵府遣人去我家送信。我却没听清,特地亲自来讨教。” 贺老太太是实诚人,闻言还以为齐夫人耳背,遂提高了音量,大声道:“听我媳妇讲,齐夫人想把庶出小姐送到我家来,我已是允了,不知齐夫人何时得闲,将字据和嫁妆一并送过来?” 贺老太太中气十足,齐夫人吓了一跳,勉强稳住身形。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是做婢女,谈嫁妆作甚么?难道是报信的讲错了,或者是方才雷声太大,自己听岔了?其中肯定是有误会,齐夫人心中隐隐升上几分喜悦,问道:“老太太,你提及嫁妆,我就不免多问一句,你家欲以何礼迎我家庶女进门?” 三书六礼,是迎娶正妻;取一二为之,是正经纳妾,齐夫人的意思,即是询问贺老太太,贺家是要娶齐佩之为正妻,还是要纳她为妾。因为贺老太太言语中有“嫁妆”二字,齐夫人便只考虑了妻和妾,根本没作其他想法。 但贺老太太的回答,让齐夫人大吃一惊,只见她搓着手掌,十足地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家闺女,自然是要做妾的,只不过开脸的事,要迟上些日子,先委屈她做个丫鬟。” 说来说去,还是做奴婢,反要齐家陪送嫁妆,世上竟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眼见得齐夫人的脸色变了,贺老太太忙道:“这只是权宜之计,齐夫人放心,待到时机成熟,一定抬你家闺女做妾,决不食言。” 齐夫人见贺老太太信誓旦旦,信了几分,又想起大户人家的规矩,正妻未进门前。确是不便纳妾,顶多收几个通房。她这样一想,气就顺了,问贺老太太道:“不知何时才叫时机成熟?” 其实贺老太太只要答一句,待贺济义娶亲过后,由正妻料理,齐夫人也就接受了,但她哪晓得大户人家的那些个规矩,苦思冥想过后,回答道:“等我亲家温夫人出了门子,便抬你家闺女做妾,如何?” 等温夫人改嫁去了西京,孟月也就该打发回京城了,到时人都不见了,贺济义再闹也没用,正是时候哄他纳了齐家庶女。贺老太太是这样想的,齐夫人却不知情,暗自疑惑了好一阵,问起缘由。 贺老太太却道:“我保证那时纳你家闺女为妾便是,齐夫人何须问这么多。” 齐夫人垂首沉吟,贺济义未娶正妻,不便提前纳妾,因此只能先委屈齐佩之;这样的理由,在齐家尊长面前很说得过去,让她心内一阵轻松,待抬起头来时,脸上就带了些许笑意,道:“老太太,咱们得提前说好,我家佩之是做通房,来日一定要抬为妾室。” 贺老太太满口答应,又与她商量,等她把齐修之抵押庶妹的字据拿来后,两家再签订一项协议----齐家送人送嫁妆到贺家,贺家则保证在温夫人改嫁后,抬齐佩之为妾。 齐夫人仍觉得在这样的协议上提到温夫人,有些莫名其妙,但一想温夫人改嫁在即,肯定是在贺济义娶亲之前,以此为限,齐家是占好处的,于是便没提出反对意见。 贺老太太见齐夫人点了头,便欢天喜地地坐到她旁边,与她商量起齐佩之的嫁妆来。齐夫人一阵厌烦,却又不得不忍耐,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许诺贺老太太茧绸两匹,银钗、银镯各两对,胭脂水粉、杯碗碟盏等日用器皿衣箱。 这嫁妆太过简薄,贺老太太大失所望,此时才真明白,纳妾与娶妻,乃是天壤之别。 齐夫人许完嫁妆,又问道:“不知老太太出多少聘礼?” 贺老太太正不满,不假思索答道:“你家庶女是我家济义赢回来的,有字据为证,还要聘礼作甚么?” 齐夫人气得满头珠翠乱颤,却又驳不出话来,只得忿忿起身,道了声告辞,朝雨中去了,她家婆子追着去打伞,赶得急了,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惹得贺家丫头们掩嘴偷笑。 贺老太太见到这一幕,惊讶道:“齐家想送庶女出门,竟心急到如此地步?”说完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该硬拗着多讨些嫁妆的。 第二日雨过天晴,齐家抬着箱笼和轿子,把庶女齐佩之送到了贺家。孟瑶奉着贺济礼的吩咐,过来收了齐修之抵押庶妹的那张字据,其他的事,任由贺老太太去安排。 齐佩之既是贺济义的通房丫头,自然是住到他的归田居。贺老太太扣下陪嫁,命人将她送了过去。贺济礼来寻孟瑶,立在门边,盯着嫌弃首饰成色不好的贺老太太,故意问道:“看娘这样子,是打算将这些陪嫁,入济义的私帐?” 公帐私帐之分,贺老太太再不敢擅自作主的,她正欲摇头,突然反应过来,道:“这是济义屋里人的陪嫁,自然不能入公帐。”说完将孟瑶一指:“你媳妇的陪嫁,我可没见着一文。” 孟瑶明白贺济礼的意思,既然是陪嫁,就该归还齐佩之,不然落到旁人眼里,便是贺家连一个妾的财物都要霸占,好不丢人。然而亲母子斗法,她是不便插嘴的,免得落得两头不是人,遂把腰一扶,拿有孕身乏作借口,回房去了---- 2010.9.2.例更 第六十八章 各人反应 第六十八章各人反应 贺济礼见孟瑶开溜。(手打小说)兀自站立不动,驳斥贺老太太道:“我娘子的嫁妆,既没入公帐,也没入私帐,乃是她自己保管,这是当下的规矩。” 这番言语,便是逼着贺老太太将嫁妆归还齐佩之了,她好容易得来这些财物,自然不肯依,与贺济礼争吵起来。 他们这边吵得热闹,归田居里也没消停,贺济义本在东边守冰窖,远远地瞧见有两名丫头走进他院里去,一个眼生,一个眼熟,他还以为是孟瑶遣人与他送消暑的凉食,忙不迭送地跑了回来。岂料一进门,那名眼熟的丫头便与他行礼,口称恭喜,道:“老太太与二少爷新收了通房,特遣奴婢送来。不知二少爷欲将她安置在哪里?” 贺济义定睛一看,认出她是贺老太太院里的丫头小言,再朝旁边一看,那名眼生的丫头,发式服色,与普通丫头很有不同,倒与孟月的装扮有几分相似,遂问道:“这是齐家庶出的小姐?” 齐佩之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口称:“二少爷万福。” 贺济义想要的人,并非是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见她温婉有礼,又发不起脾气来,只好唤来个归田居的丫头,吩咐道:“你们住在哪里?带她一起去住罢,回头我与嫂子讲一声。” 小言见他不懂通房丫头与普通丫头的区别,忙道:“二少爷,她是老太太要放到你屋里的,不能跟丫头们一起住。” 贺济义隐约明白了些事体,扯起齐佩之的袖子,奔往第二进院子,归田居的丫头们欲追,小言却拦道:“那是二少爷的通房,将来的姨娘,她同二少爷在一处,你们追去作甚。难不成心里有算盘?” 几个丫头似被点中心思,面红耳赤,不敢反驳,只有几个等级比小言高的,暗暗投去怨恨的目光,但碍着她是老太太跟前的人,只得把这口气忍了。 小言扫了她们一眼,也朝第二进院子去了,她进厅门时,贺济义正同贺老太太争吵,死活不要齐佩之做通房;贺老太太被他缠着,一脸无奈;齐佩之惊羞不已,含泪相望;贺济礼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袖手旁观。 小言上前,将贺济义与贺老太太分开,再将后者搀到罗汉床上坐下,又回头劝贺济义道:“二少爷,这通房不也是丫头,有甚么分别?你就依了老太太,收下齐小姐罢。” 贺老太太道:“既入了我贺家门,还叫齐小姐作甚。往后都称齐姑娘。” 小言应道:“是,老太太。” 贺济义见她们一唱一和,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跳脚,道:“跟你们讲不通道理,我找嫂子去。”说完,朝第三进院子去了。 孟瑶见到他,抚额哀叹,真是躲也躲不过。她就是不想理会这事儿,才藏在房里没过去,哪曾想贺济义自己跑上门来了。 贺济义没留意孟瑶脸上的神色,朝桌前一坐,忿忿将方才的事讲了一遍,求孟瑶与他作主。 孟瑶哭笑不得,低头不语。知梅从旁道:“二少爷,你这可求错了人,哪有小叔子收屋里人,大嫂去插手的?” 贺济义不管这一套,仰着脸道:“长嫂如母,怎么不能插手了?嫂子,娘明明和我说好,齐家庶出小姐只到我们家来丫头,却转眼就变成了通房,哄我哩。你是当家的,这事儿你得管。” 孟瑶忍着笑道:“多个屋里人,知冷知热,有甚么不好?那齐小姐我见过的,生得甚是美貌,你会不喜欢?” 贺济义方才只顾与贺老太太吵架。不曾留意齐佩之的容貌,闻言挠了挠头,道:“管她生的甚么样,反正我不要她。” 孟瑶知道他心中有执念,才会如此,倒真有些佩服他,出主意道:“你若不喜她,也强求不来,不如就让她住到归田居后面那进院子里去,既可以不见她,又能如了老太太的意。” 归田居前后有两进,贺济义平时坐卧,只在前院,后面一向是空着的,若齐佩之只住在后面,果然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他听了孟瑶的建议,觉着十分可行,忙欢喜谢过,蹦跳着朝贺老太太处去了。 孟瑶望着他稚气未脱的背影,笑了一气,吩咐知梅道:“帮人帮到底,叫归田居的丫头们,把后面小院子的西厢收拾一间出来。与齐小姐住。” 孟瑶取出一本小册子,想了想,又换了本新的,单记上齐佩之的名字,后面跟着她的待遇----每月月钱五钱,每年四季衣裳各两套。 刚记完,墨迹未干,贺济礼就一阵风似的回来了,将竹帘子带起老高,噼啪啪直响。瞧他这模样,不用猜。肯定是与贺老太太吵架吵输了,孟瑶不敢多言,惟恐触霉头,只将一盏清热去火的凉茶,搁到他手边。 贺济礼端起盏子,一饮而尽,闷声道:“娘不肯归还齐姑娘的嫁妆。” 天气炎热,孟瑶低头,看那册子上的墨迹迅速干去,不以为意道:“兄弟的家务事,道理讲到即可,至于他们理不理,与咱们甚么相干。” 话是这样说,但若传出去,多少要丢贺济礼的脸,让他一口气难平,只能捶着桌子泄愤。 孟瑶有些心疼桌面上嵌的珐琅,忙将刚记完的册子丢过去,道:“以其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为银钱发发愁,这才是你的本行。” “我的本行是教书,不是为银钱发愁。”贺济礼不满看她一眼,捡起册子,翻开来看。这一看,又让他气着了,齐佩之的嫁妆,他一文钱没碰着,却要另将出钱来养她,这些,看在贺济义是亲兄弟的份上,也就忍了,但为何明明他花了钱,还要背个强占妾室嫁妆的名? 孟瑶见他紧攥册子,白净的手上青筋暴起,脸上更是黑似锅底,忙软语劝他道:“操这些闲心作甚,不过一年六两银子。几套衣裳罢了,年底咱们把老太太的猪卖了,凑一凑就有了,不用着急。” 贺济礼抬眼看她,似笑非笑:“你算计娘?” 孟瑶一惊,正懊恼言语不当,却又听见他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这回轮到孟瑶忍俊不禁,笑趴到桌上,贺济礼拿册子拍了她一下,道:“别光顾着笑,家里多盯着些,别让济义一个接一个的纳妾,我可养不起。” “老太太要纳,我哪里拦得住。”孟瑶嘟囔了一句,收起册子,进里间歇息。贺济礼紧跟进去,亲自拴上门,同她研习图册上的手法去了。 齐佩之顶着通房丫头的名号,在归田居后院住下来,领的月钱,比一等大丫头还要多一钱,这消息迅速传开去,落在众人耳里,反应各有不同。 赏菊院离归田居最近,孟月是看着齐佩之进了对面院子的门,感叹命运不公,抚琴垂泪道:“同样是官家小姐,她做了通房,好歹还有个指望,不似我,身似浮萍,进退两难。” 跟着她到贺家来的大丫头亦叹:“可惜贺家不是二少爷做主,不然跟他也是行的。” 孟月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姐,闻言害羞,啐道:“胡说些甚么。” 大丫头望着她哀哀一叹:“姨娘心里惟有少爷,也只有我这婢子,与小姐讲讲知心话罢了。” 孟月闻言,泪如雨下,再弹不成调,伏在琴上嘤嘤哭泣。大丫头也不劝她,望着窗外出神,自言自语道:“管他是谁,若真成了他的人,老爷还能把你讨回去不成。” 哭声猛地一顿,随即又响起,却变作抽泣,与窗外的知了声连成一片,让人分辨不清。 李小凤虽被关在柴房劈柴,但由于此处位于后罩房,乃奴仆聚居之所,因此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了齐佩之的事。那些下人们,个个都来嘲笑她:“齐姑娘一个通房,都能拿月钱,你好歹也是大少爷下过聘礼的,却只能在这里劈柴。” 李小凤心中有大志向,任她们怎样奚落,也不为所动,待到讲得难听了,就举起柴刀,吓唬几下,次数多了,倒也不再有人敢来惹她。 受刺激最大的,乃是归田居的五名丫头,一个一等,两个二等,两个三等,那四个小的,心内不平,又不好表达,便激着一等丫头知茵道:“例来通房丫头,要么是正头娘子自娘家带来,要么是从近身服侍的人里头挑,如今二少爷选通房,却越过了姐姐去,好无道理。” 知茵绣着一块帕子,微微抬眼,不动声色地将她们四个的神情记在心里,笑道:“大少爷十七岁开府,如今才过两年,哪里来的‘例来’?” 另四个丫头噎住,嘀咕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左不过如此,姐姐真就甘心?” 知茵刀枪不入,仍旧浅浅笑着:“主子的心思,哪是我们做下人的揣度的。” 人人只知知茵是孟瑶入府后,买的第一批丫鬟,却不知她其实是孟家家生子,绕了个圈子进的府,乃是温夫人替闺女埋的一枚暗棋。她绣完最后一针,立起身来,揉了揉肩膀,道:“坐乏了,你们盯着些,我出门走走去。”---- 第2更---- 眼睛手术做完了,没啥大事儿……加更开始,亲爱的们有粉红票的话,能投给我么…… 第六十九章 同情之心 第六十九章同情之心 几个丫头七嘴八舌道:“姐姐且去。(手打小说)这里有我们呢。” 知茵道了声谢,慢悠悠出房门,绕着池塘转了一圈,朝第三进院子去了。 那四名丫头自认为得了机会,相视一笑,悄悄溜出西耳房,躲到后院西厢房窗下,朝里望去。 西厢房内陈设简单,甚至可称简陋,窗户对面,靠墙一张木床,挂着灰扑扑的蚊帐,床头一只旧木箱,近窗一张小桌子,两只凳子,齐佩之就坐在此处,低头抹着眼泪。 几名丫头偷眼朝床上一看,被褥还是散的,明显不曾铺好,遂以为齐佩之是为这个哭泣,冒出头来奚落道:“不过也是个丫头。拿甚么乔,赶紧自己拾掇拾掇,不然叫知茵姐姐来骂你。” 齐佩之正为自己被抢的陪嫁而伤心,忽闻这一通没头没脑的责骂,不禁呆怔住了,傻傻望向窗外,不知怎么接话。 丫头们见她没反应,认为她不听话,左右瞧瞧无人,便涌进房去,指手画脚起来。齐佩之本来就伤心,一见这阵仗,吓得躲到角落里,大哭。正巧贺济义回院喝水,还没进房门,就听见这一通哭,遂循声到后院,推门走进西厢房。 几个丫头名为指责齐佩之不收拾屋子,实则翻东翻西,把屋子糟蹋得更为脏乱,贺济义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丫头们瞧见他,先是一惊,旋即镇定下来,仗着他平日里好伺候,笑嘻嘻一福,就准备撤出去。不料贺济义一声大吼:“站住。”把她几个吓得一哆嗦。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贺济义虽然不愿收齐佩之,但也没想过要糟践她,因此见到这四名丫头的劣行,气愤难当,抬腿踢翻一只凳子,吼道:“自己去大少夫人那里领罚。” 几名丫头从没讲过他声色俱厉的模样,一时吓住,不敢分辨,灰溜溜走了出去。 齐佩之见丫头们撤走,把贺济义当作了救星,泪汪汪上前一福:“多谢二少爷相救。” 昔日大户人家的小姐,如今却沦落到被几个低等丫头欺负,贺济义心里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遂好言安抚道:“别哭了,只要有我一口饭,就少不了你吃的。” 饭?吃的?齐佩之从未听过这样的安慰之语,竟有些听不懂,微微一怔,道:“妾身并不曾饿肚子,劳二少爷挂念。” 真个儿是鸡同鸭讲,贺济义翻了翻眼皮。道:“那几个丫头欺负你,是我管教无方,定会让嫂子狠狠罚她们,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齐佩之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哭,并非因为她们欺负。” 贺济义奇怪问道:“那是因为甚么?” 齐佩之是因为嫁妆被夺,才伤心哭泣,但贺老太太乃是贺济义的亲娘,她断不敢在他面前讲她的不是,只好婉转答道:“妾身自齐家带了些日常使用过来,却不知搁在了何处,方才遍寻不着,这才急哭了。” 她并非正室,不敢称齐家为娘家,但贺济义不笨,一听就明白了,她所谓的日常使用,就是嫁妆,至于为甚么找不着,稍稍一想就有了答案,除了贺老太太,再无第二人。 贺济义对齐佩之并无喜爱之情,却同情于她,当即拍着胸脯道:“不消着急,且等我去与你寻来。” 齐佩之没想到他答应得这般干脆,又惊又喜,倚在门边上,目送他去了。 贺济义顶着太阳,奔至第二进院子。进门高呼:“娘,齐姑娘的嫁妆,现在何处?” 贺老太太自西次间走出来,见他一头一脸的汗,忙掏出帕子帮他擦拭,心疼道:“她的嫁妆,娘替你收着呢,跑不了,你急甚么。” 贺济义微微弯腰,好方便她替自己擦汗,口中道:“嫂子的嫁妆,都是她自个儿收着,齐姑娘的自然也该一样,娘还是把箱笼还她罢。” “这话是你嫂子教你的?”贺老太太手一顿,沉着脸问道。 贺济义摇头道:“我直接来的,不曾去过嫂子那里。” 贺老太太这才缓了神色,收起帕子,拉他坐下,叫人端凉茶来,道:“你嫂子是正室,齐姑娘只是个通房,这两下能相比?小二,莫犯傻。你把箱笼与她,还不知她怎么胡乱花销,不如娘替你保管,更为妥当。” 贺济义不以为意:“我不稀罕她那几个嫁妆,娘你还她。” 贺老太太自是不依,又劝又哄,但贺济义的倔脾气上来,比贺济礼更甚,虽然不会同贺济礼一样与贺老太太吵架,却擅用缠字诀,堵得她走不了道。吃不了茶。 贺老太太实在没法,只好进屋翻了翻,自齐佩之的嫁妆中,挑了胭脂水粉出来,拢作一盒,拿出来交与贺济义,谎称齐佩之的嫁妆,只得这些。 贺济义虽有些不信,但贺老太太称,一个通房,能有多少陪嫁,于是只得接了,放过贺老太太,告辞出来。 他捧着盒子,顺着青砖小道,路过第三进院子,瞧见方才被他遣来的四名丫头,正立在太阳底下,个个脸上晒得通红。他脚步一顿,拐向厅中,将手中盒子搁到桌上,高声唤孟瑶。 知梅走出来,将他让至西厅,笑道:“幸亏大少爷不在,不然二少爷这般大呼小叫,又得挨骂。” 贺济义舌头一吐,走进门去。 西厅里,孟瑶正歪在罗汉床上,拿一只软枕垫着腰,听后园的管事娘子来富媳妇报账。 来富媳妇见贺济义进来,停下行了一礼,再回身继续禀道:“本月园中的花儿,本来预计能卖二两银子,但因每日向赏菊院供花一篮,实际收入只有一两五十钱。” 孟瑶听完,不悦道:“以后不许朝赏菊院送花。” 来富媳妇应了,见她再无其他指示。退了出去。 孟瑶坐直了身子,笑问已落座的贺济义:“怎么,又心疼起那几个丫头了,来讨人情?” 贺济义摇头道:“正是来与嫂子说这个,只罚她们的站,实在太轻,起码也得跪着。我院里不养仗势欺人的下人。” 孟瑶略一思忖,觉着他言之有理,遂吩咐知梅,让那四名丫头,回归田居院中跪着去,直到贺济义许她们起来为止。 贺济义听她安排完,仍赖着不许走,吭哧问道:“嫂子,方才来富媳妇讲的,是孟七小姐所用的花儿?” 孟瑶不知他突然问这个作甚,茫然点了点头。 贺济义更加扭捏起来,道:“嫂子,你若舍不得钱,那几篮子花算我的,从我月钱上扣。” 孟瑶脸色一变,斥道:“她同你甚么关系,作甚么要你来出钱,别平白污了我家妹子的名声。” 贺济义见她一脸严肃,唬了一跳,忙摆手道:“嫂子,我绝无此意,只是孟七小姐乃官家小姐,在家时定是锦衣玉食,一到我们家,就连朵花儿也用不上,岂不可怜?” 孟瑶脸色依旧沉郁,道:“她家离这里,不过半条街道,要用花,回去取去。” 贺济义还要再辩,孟瑶已是起身称乏,朝外去了。他紧跟而上,只见孟瑶在正厅桌前驻足,问道:“这盒子是谁的?” 贺济义忙走去掀开,指着里头的胭脂水粉道:“是齐姑娘的嫁妆,我向娘讨了来,正准备与她送去。” 齐佩之的嫁妆,哪只这几盒胭脂,分明是贺老太太哄他的,孟瑶嘴角一勾,冲贺济义意味深长一笑,掀帘进卧房去了。 贺济义待要为孟月的几篮子花跟进去,却被知梅拦住。知梅义正严词地责怪他道:“二少爷也该学些规矩,长嫂的卧房,也是你能闯的?” 这点道理贺济义还是懂的,晓得自己行事有差池,生怕贺济礼回来后会骂他,忙一转身,脚底抹油地跑了。 知梅进屋,只见孟瑶坐在桌前,以手托腮,神情不悦,便走过去安慰她道:“少夫人,二少爷根本不知孟家箱笼的事,因此迷恋七小姐,也情有可原。” 孟瑶叹道:“他不是蠢人,该看得出我不喜孟月,却仍当面驳我的话。如今孟月还不是他甚么人,他就敢如此,若真让她进了门,还不知是甚么光景呢。” 知梅道:“少夫人宽心,这事儿二少爷剃头担子一头热,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会答应,怕甚么?” 话是这样说,但为妾的程序,不比娶妻那般繁琐,即便人人都不同意贺济义纳孟月,但只要他略施手段,比方说多朝孟月屋里去几趟,坏一坏她的名声,这事儿就成了一大半了。 而且贺济义偷看孟月弹琴,已不是一回两回,孟月对他的心意,一定有所察觉。如今温夫人嫁期临近,她却还未完成“任务”,孟兆均肯定催得又凶又急,令她心急如焚,在这节骨眼上,她会不会退而求其次,利用贺济义一回?毕竟若她空手而回,孟兆均一定饶不了她。 孟瑶抚着桌角上的雕花,心思急转,孟月的宴请,定在三日之后,到时必有动作,只不知,她的目标,是原定的贺济礼,还是转向了贺济义。 还有归田居的那几个丫头,听知茵讲,个个都觊觎着贺济义通房之位,不是安分的,是遣,是留,让人伤脑筋。若是贺济礼知道,定要大发雷霆罢,因为多一个通房,就要多支出一笔月钱----孟瑶想象着贺济礼发脾气的模样,又不知不觉笑了---- 第3更---- 求粉红票 第七十章 两手准备 第七十章两手准备 烈日炎炎,满院唯有知了鸣叫。(手打小说)贺济义满头是汗地赶回归田居,将盒子放到齐佩之跟前,面带得意看她。齐佩之心中喜悦,来开盖子,一看里头仅有几盒胭脂水粉,满脸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贺济义瞧她神色有异,忙问:“怎么,数目不对?” 齐佩之照实答道:“出门时,除了这几盒胭脂水粉,嫡母还赠了两匹茧绸,两对银钗,两对银镯,和一箱子杯碗碟盏。” 贺老太太竟瞒下了这么多!原来自己被她哄骗了,贺济义瞠目结舌。他有意帮齐佩之把嫁妆全数讨回,但却深知贺老太太脾性,若此时再去,必达不成目的,因此安慰了齐佩之几句,答应她改日一定讨回嫁妆。 齐佩之本以为自己不讨他喜欢,这辈子没指望了,如今见他竟肯为了维护自己。同贺老太太叫板,不禁喜出望外,望向他的眼神都变了。 贺济义讲完话,转身就走,齐佩之直送他到角门,才知趣停步,贺济义以为她不放心嫁妆,回身再作了一回保证,方才去了。 跪在院子里的四名受罚丫头,见到这副情景,心下嫉妒非常,等贺济义进了屋,小声交头接耳:“甚么执意不收齐姑娘,都是假的,瞧二少爷如今待她的样儿……” 孟月在太阳底下弹完琴归院,路过归田居,恰听见有人议论齐佩之,不自主放缓脚步,朝院中看去,只见归田居四名丫头两两相对,顶着日头跪在当中,满头满脸的汗,直淌进脖子里。 不知她们犯了甚么规矩,受到如此惩罚,不过现还跪着,就敢交头接耳,确是该罚。孟月望了几眼。继续朝赏菊院的方向走,待低头思索一时,招大丫头上前,吩咐道:“侍琴,去替我打听几件事情,一件是,归田居那四名丫头,因何而罚跪;第二件是,贺家二少爷……待齐姑娘如何。” 侍琴瞬间明白了孟月的心思,带着些欢喜看了看她的神色,道:“管贺二少爷待齐姑娘如何,只要他还愿意听小姐的琴即可。” 孟月面现红晕,咬了咬下唇,道:“那……顺路套一套话,打听打听他的喜好。” 侍琴高兴道:“小姐明白人,事到如今,不能光顾着老爷那头,总要两手准备,替自己也打算打算。” 孟月不置可否,慢慢走向赏菊院,在门口停下。望着远处的院墙,忽地问道:“你说,若我没找着箱笼,老爷会把我打死么?” 侍琴虽非孟家家生子,但也是在孟家长大的,见惯了孟兆均粗暴的行径,闻言先颤了一下,方才答道:“姨娘不是已为小姐安排好了,就算找不着箱笼,你也会成为贺家的妾,又不会重回孟家,既然不回去,老爷怎么打你?” 孟月打量侍琴神色,强自镇定,仍掩不住那满脸的惊吓,想来她也知道,若完不成任务,作为帮手的她,也逃不过一劫。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希望自己留在贺家罢,而贺济礼眼看着无望,她就时不时提起贺济义,原来即便在一名婢女的心中,她孟月也不过是一件用来保全性命的工具,至于跟哪个男人,幸不幸福,谁会关心? 孟月看向高高院墙的眼神,变得哀戚,身为女儿家。是多么的身不由己。赏菊院的丫头们迎了出来,这些都是孟瑶亲自挑选,送过来的,孟月不敢再多露表情,收敛心思,走了进去。 傍晚,孟月当着众丫头的面,赞赏侍琴今日服侍的好,特许她出去散步,透透气。侍琴谢过孟月,离了赏菊院,绕花园转了一圈后,镇定自若地朝归田居而去。 归田居前院正室西边的小耳房,乃当值丫头的居所,侍琴早打听得清楚,径直推门进去,称自己闲逛至此,特来寻姐妹们说说话。 那四名丫头才结束了罚跪,在屋内小声抱怨,正是想找个听众的时候,见侍琴前来,很是高兴,忙拉她坐下。叽叽喳喳起来。 侍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事情全打听到,高高兴兴告辞,回到赏菊院,关上门向孟月禀报,先讲了贺济义爱吃的菜、爱喝的酒,又道:“小姐,你让我打听的两件事,其实是同一件,贺二少爷为了齐姑娘,责罚下人。还同贺老太太大吵了一架。” 原来贺济义待齐佩之如此情深意重,外头那些齐佩之不得宠的传言,竟是假的。孟月怔了一怔,道:“齐姑娘是个好福气的,虽然暂时只是个通房,却有人撑腰,有人疼惜。” 侍琴道:“只要小姐想,一样能得到。” 孟月又闻暗示,突生不悦,皱眉道:“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我想要的?” 侍琴听出她语气不善,没敢接话,垂首立到了一旁。良久,孟月长长叹气,低喃一声“罢了”,命她过来帮自己去了钗环,上床歇息,却是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直到天边发白,孟月仍未睡着,索性爬起来,叫醒侍琴,命她赶绣香囊,内侧留一个“月”字。 侍琴听了这吩咐,便知孟月还是把自己的劝听了进去,暗喜,忙收起地上的铺盖,去取针线。 孟月却止住了她,道:“香囊押后再说,且先随我去厨房。” 侍琴一怔,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论嫡庶,都轻易不去厨房那地方,即使孟月想要替贺济义准备酒菜,使些银子吩咐一声便得,哪消亲自动手,引人注目?她心下疑惑,便一边服侍孟月梳洗。一面问道:“小姐,大清早的,你去厨房作甚么,若是想吃甚么,我去讲一声便得。” 孟月自镜子里看着她有些模糊的脸,轻笑:“不是你劝我要两手准备?这便是另一手。” 侍琴仍想不明白,但却听出孟月的口气不算太好,遂不敢再问。一时孟月打扮停当,带着侍琴出门,问道:“连**都在外打听事情,银子花了不少,当知道厨房在何处?” 侍琴忙回道:“在后罩房。” “那柴房呢?”孟月又问。 侍琴隐约猜到孟月要去作甚么,小声回道:“也在后罩房。”顿了顿,又道:“她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女人,虽说是下过聘礼的,却别说姨娘,连个通房都没挣上,上下直呼其名,小姐找她有甚么用?” 孟月明知侍琴才是与自己同一战线的人,但就是怨她三番两次劝自己选贺济义,以至于看她不顺眼,道:“我自有主张,不消你多言。若你是个脑子灵光的,也不会一个好法子也想不出来,逼得我亲自动手。” 侍琴得了训斥,满腹委屈,却不明白孟月这股子怨气从何而来,只得默默跟在她身后,到了后罩房。 贺府的后罩房分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是各种工房,厨房的位置,乃是请风水先生算过的,设在东南角上。 孟月站在角门处,朝内张望,只见一名管事娘子打扮的媳妇子,正站在厨房门口,指挥众人舂米,择菜,准备早饭。她还没朝内迈步,守角门的婆子先迎了上来,笑道:“孟七小姐,您快止步,这处地儿脏乱,莫污了你的脚。” 孟月一笑,侍琴一块碎银子便朝那婆子递了过去,道:“妈妈,我们七小姐准备后天在赏菊院宴请老太太等人,少夫人已是准了,所以今日特来厨房瞧瞧,有些甚么菜色。” 那婆子毫不推辞,将银子塞进袖子,扭头高喊:“来旺媳妇,孟家七小姐找你。” 孟月暗恨跺脚,这婆子竟这般可恶,收了她的钱,却不办事,还嚷嚷着让众人皆知。 婆子却好似没瞧见她脸上神色,笑着招呼来旺媳妇到她跟前,介绍道:“孟七小姐,这就是厨房管事娘子,来旺媳妇,你想知道甚么菜色,尽管问罢。” 来旺媳妇早接到了孟瑶的信儿,知道孟月后天要开宴,忙道:“哪敢劳动孟七小姐亲自来,厨房搁着许多生鱼生肉,没得熏着了您,您赶紧回去,待我忙完早饭,去您院儿里回话。” 这两人站在角门口,拿话堵住了孟月,让她再找不出朝里迈步的理由,但温夫人婚期逼近,她再没有时间浪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闯一闯。 她悄悄后退两步,挪到侍琴身后,将她朝前一推,恰撞到婆子与来旺媳妇中间,把她俩撞了个踉跄。孟月趁此机会,冲到厨房门口乱翻一气,再趁厨房众人因此人仰马翻之时,瞄准屋旁有柴垛的那间,冲了进去,反手将门拴上。 屋中散堆着柴火,墙上挂着几把柴刀,地上一张破席,席上坐着一蓬头垢面的女子,身穿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正挥刀劈柴。那女子见孟月冲进来,惊讶抬头看她,叫道:“我认得你,你是少夫人的堂妹,孟七小姐。” 孟月见她面有表情,眼神并非茫然,亦有认识人的热情,不禁笑了。此时守门婆子已追到柴房门口,却无奈门被拴上,只好拼命拍打,催孟月出来。 孟月朝外看了一眼,自袖中摸出一块银子,搁到那女子身前,匆忙道:“我知道你是李小凤,急需银钱赎身,你若帮我一个小忙,这块银子就归你。” 李小凤问也不问她要自己帮甚么忙,先飞快地把那银子抓起,攥进手心里,再才点着头道:“孟七小姐有甚么吩咐,尽管说。”---- 2010.9.3例更---- 正常情况每日一更,粉红票30加更 第七十一章 处罚(上) 第七十一章处罚(上) 孟月欲附到李小凤耳边讲话。(手打小说)但终究嫌弃她身上太脏、有股子怪味而未成行,只微微俯身,小声问道:“你可知道贺家存放贵重物品的仓库在哪里?” 李小凤蓬发遮面,眼珠子转了几下,点了点头,但却摸着手心里的那一点银子不作声。 孟月猜她是嫌少,故意点头又不作声,吊她胃口,她忍着气,再将出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碎银子,丢到李小凤脚下。 李小凤抓起来咬了咬,攥进手里,笑道:“贺家仓库离孟七小姐的赏菊院就几步路,那西跨院便是。” “甚么?西跨院是贺家仓库?”孟月怎么也没想到,贺家仓库就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登时有种受骗之感。她狠瞪了李小凤一眼,暗悔自己不够细心,今日这两块银子,花的实在冤枉。 李小凤咧了嘴乐着,脱下鞋子,将银子藏进脚板心底下。 她也不嫌臭。孟月嫌恶皱眉,捂着鼻子又问:“西跨院里放的,全是贺家的东西?” 李小凤哪里晓得这个,却不摇头,只伸手要钱。 孟月当她是知道,惊喜不已,忙伸手朝怀里掏银子,但只听得砰的一声,柴房简陋的门板整个朝里倒下来,砸到她身旁的地上,溅起一屋子的灰尘。 这声响巨大,吓得孟月软了半边身子。守门婆子同来旺媳妇同时冲进来,一左一右把她架住,扶了出去。 孟月一出柴房门,就见侍琴那丫头已被五花大绑,跪在路旁,她本就惊魂未定,见到这副情景,愈发慌张起来。 侍琴见到她,高喊:“小姐救奴婢。” 旁边押她的一婆子也不骂她,直接甩过一巴掌,再拿一块脏麻布堵住她的嘴,道:“有甚么冤屈,少夫人面前讲去罢。” 孟月知道孟瑶不待见她,但总想着,毕竟是堂姐妹,表面功夫会做足。但却万万没想到,孟瑶竟会纵容几个婆子来欺负她,一时间不禁又急又慌,脸色惨白。 她可是冤枉了孟瑶,孟瑶又不是大罗神仙,哪会晓得她突然来闯后罩房?只不过是贺府规矩甚严,守门婆子生怕担了干系,因此宁愿冒着得罪主人亲戚的危险,也要把本职工作先做好。 孟月到底养在深闺,没见过这种阵仗,生怕她们就这样押着自己,再捆着自家丫头走出去,失了颜面,于是虚张声势道:“我可是你们少夫人的堂妹,父亲是朝中三品大员,现就住在城南,你们竟敢对我不敬,快放开我。” 守门婆子没被吓着,继续架着她朝外走,道:“拜孟七小姐所赐,反正今儿老婆子这错是犯了。还不如将擅闯后罩房的人送到少夫人面前去,将功赎罪,求少夫人少打几板子。” 此刻最着急的,乃是来旺媳妇,由于贺济礼过度的小气,后宅用度一向算得精准,包括这厨房每顿的食材。方才孟月在厨房门口那一翻,摔碎五个鸡蛋,踩烂两棵青菜,让早饭无从安排。 早饭少了份量,饿着了主子,可是大罪过,来旺媳妇心中有气,架着孟月胳膊的手越收越紧,疼得孟月眼泪汪汪。 两人架着孟月在前,另两名婆子拖着粽子似的侍琴在后,来到第三进院子,先在院中跪下,口称:“奴婢等失职,请少夫人责罚。” 孟瑶孕中犯困,尚在梦中,知梅不敢扰她,只好禀于才刚起床的贺济礼。贺济礼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孟瑶,犯起了难,虽说孟瑶也不喜孟月,他再怎么责罚,她也不会有想法,但众下人都不知他们之间的恩怨,只知他们是亲戚。若他以堂姐夫的身份,将孟月处置重了,旁人不但要说他薄情寡义,更要说他不尊重妻子,苛待她娘家人。 为一个讨人嫌的孟月,让他背上不尊重妻子的罪名?贺济礼坚决摇了摇头,吩咐知梅道:“后宅之事,哪轮得到我这大老爷们来管……”他说着说着,突生一计,笑道:“老太太就是为了照料少夫人,才特特搬到城里来的,如今家里出了事故,自然是老太太帮着料理。快,叫她们都到前面院子去。” 知梅瞠目结舌,大少爷这是叫祸水东引哪,这,这…… 贺济礼见她呆着不动,催了一声,她这才应着去了。 守门婆子一行奉命来到第二进院子,跪下。知梅进去禀报,讲清原委,贺老太太早就起来了,正愁没事做。忙命人将他们带进西次间,依次跪好。 孟月与贺老太太不熟,有些害怕,不知自己是站好,还是跪好。 贺老太太把她晾在一旁,没有搭理,只挨着询问那几个婆子,待听得厨房失了五个鸡蛋两棵青菜,立时动怒,厉声问孟月道:“孟七小姐,这是在贺家。不是孟家,你跑到我家厨房捣乱作甚么?你可晓得五枚鸡蛋几个钱,两棵青菜又是几个钱?没见过你这么糟蹋东西的。” 贺老太太在乡下散漫惯了,并不觉得孟月闯后罩房有甚么罪过,只是心疼鸡蛋和青菜,因此口中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话。 孟月闻言,紧张的心松了一半,忙道:“是我鲁莽不当心,定会按市价双倍赔偿。” 贺老太太马上缓了神色,挥手叫她们下去。这事儿就这样了了?该罚的一样没罚,未免也太过儿戏。别说知梅看得双目圆瞪,连一心受罚的几个婆子都面面相觑。 孟月忽生几分得意,又有些后悔,早知道贺老太太这样好糊弄,就该同她多亲近亲近。 但她还没迈出西次间的门槛,就被人堵住了,抬头一看,竟是孟瑶,不禁愣在了原地。 孟瑶一身家常衣服,头上只钗未插,一看就是刚起床的模样。她上前几步,孟月不由自主地让道,侧身立于一旁。孟瑶边朝里走,边笑道:“七妹见我来就要走?” 孟月连忙摇头,上前见礼。 孟瑶没理她,自顾自朝贺老太太福了一福,在她右手边坐下。 守门婆子几人呼出一口气,原样跪好,孟月不好再走,只得在旁边站了。 孟瑶请示过贺老太太,让守门婆子和来旺媳妇,将方才后罩房的情形,重新讲了一遍。 孟瑶听完,慢慢理了理袖子,笑道:“自从我有了孕,这脑子就不好使了。这么多重罪加在一起,叫我直犯迷糊。” 贺老太太因不懂贺府的规矩,到现在仍有些犯迷糊,但她朝下扫了一眼,不论是婆子还是孟月,都没有她要保的人,于是乐得不理会,与孟瑶道:“媳妇别着急,事情再多,咱们一条一条的来。” 孟瑶笑道:“还是老太太有主意,就这么办。”她故意让知梅取来笔墨,写下一条,孟月与侍琴擅闯后罩房,守门婆子看守不力。写完,以袖掩嘴,打了个呵欠,道:“先把这项罚完,再论下面的罢,免得我费脑筋。” 守门婆子自知失职,不等人来拽,自己走了出去,按着家法簿上写的,在院中挨了十板子才进来谢恩。 孟瑶又按规矩罚了她五天的月钱,让她到一旁暂候。不论是打板子,还是罚月钱,都是家法簿上写得清清楚楚,有据可循,因此无一人抱怨,整个西次厅安安静静。 孟瑶对此情景十分满意,暗道,还是温夫人的主意好,这家法簿果然好使。 守门不力的人已受了罚,没道理闯门的人却轻易放过,孟瑶冷冰冰的眼神扫过侍琴,再扫过孟月,使这两人不由自主一哆嗦。 侍琴嘴被堵住,没法出声,只得以头触地,磕头不止。 孟瑶赶忙让人制止侍琴,将她提了起来,心道,她可是孟府大房的丫鬟,就算要头破血流,也该到孟府去,不能让她背这个名。 孟月疾行几步,到贺老太太和孟瑶中间跪下,辩解道:“老太太,大姐,我今日行事确是莽撞了些,但不过是担心后日的宴席,所以想去厨房看看,哪晓得看门的婆子向我索要钱财,却又不放我进去,我一气之下,这才硬闯。” 她向守门婆子行贿之时,仅有侍琴在旁,因此将颠倒黑白的事,轻松道来。屋中之人全望向守门婆子,不知孟月所言是真是假。 守门婆子这一把年纪,也不是白活的,马上还言道:“孟七小姐说奴婢索要贿赂,可有人证?” 孟月把侍琴一指。 守门婆子嗤笑道:“她是孟七小姐的丫头,自然偏着七小姐,她的话怎能作证?” 众人深有同感,又望向孟月。 孟月忽地觉得浑身发冷,她只想到当时无人,正好诬陷守门婆子,让自己脱身,却没想到“当下无人”这词,也是能为守门婆子反用的。 孟月登时又陷入了困境,只得死死咬定守门婆子向她索要了贿赂。而守门婆子拒不承认,一时间局面僵持。 孟瑶却显得十分轻松,道:“七妹,你生于官宦人家,大抵规矩该懂得,她一个下人不懂事,向你索要贿赂,难道你就真给了?你这心眼子,都长哪里去了?” 贺老太太帮腔道:“正是,若想查看菜色,问过我媳妇后再去也不迟。”---- 2010.9.4.例更 第七十二章 处罚(中) 第七十二章处罚(中) 孟月暗恨孟瑶护短。(手打小说)不去怪守门婆子收受贿赂,反来质问行贿的人。但这会儿满屋子都是贺家的人,显得她格外势单力薄,心中再不平,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垂头认错:“此事确是我考虑不当,望老太太和大姐原谅我这一回。” 孟月是客,且是正经小姐,孟瑶不可能把她像下人一样拖出去打板子,于是与贺老太太道:“主子变坏,都是下人教唆的,我看侍琴这丫头着实可恶,但她却不是我家奴婢,不好越俎代庖,只有送回我大伯那里了。” 这会儿孟瑶无论说甚么,贺老太太都是全力支持,自然无异议,点了点头。 孟月慌了,她还没完成任务,先折损一名大丫头,若让孟兆均知道。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她惊慌失措,伏地磕头,央道:“是我管教不力,待会儿回了赏菊院,一定狠狠罚她,还望老太太和大姐别送她回我家去。” 贺老太太见孟月竟替一个丫头磕头求情,真觉得她是被下人教坏了,忙叫孟瑶别再耽搁,赶紧把侍琴送回孟家去。 孟月一急,扑上前去,抱住孟瑶的腿,苦苦哀求,知梅忙招呼几个婆子将她拉开,小声道:“七小姐,下人都在跟前,你这是作甚么,别掉了孟家小姐的份价。” 孟月此刻只求保命,哪还顾得了甚么份价,再说她本来就是要做妾的人,甚么都能不管不顾,只要能达到目的即可。 孟瑶一声不吭,任由她闹,突然,门外冲进一名媳妇子,手捧一小小纸包,高举着捧到贺老太太面前,禀道:“老太太。我们刚才正清理被孟七小姐翻乱的箩筐,却发现了这个。” 小言接过纸包,递与贺老太太。贺老太太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包细细的白粉,她疑惑问道:“这是甚么?” 来旺媳妇道:“那几个菜筐,只有孟七小姐翻过,想必是她遗落在那里的。” 贺老太太便又问孟月,孟月茫然摇头,称纸包并非她的东西。 孟瑶插话道:“不如先请人来瞧瞧,看这纸包里包的是甚么。” 虽然正是三伏天,孟月看着孟瑶波澜不惊的脸,突然心有寒意闪过,她似乎捉摸到了些甚么,又有些不敢置信,呆呆地看着贺老太太将那纸包递与孟瑶,又由孟瑶递给知梅送了出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纸包又被送了回来,知梅急急走到贺老太太和孟瑶面前,带着些惊慌口吻道:“老太太,少夫人,这纸包里包的。竟是下三滥的江湖药粉,蒙*汗*药。” “甚么?蒙*汗*药?”贺老太太和孟瑶同时惊叫出声,满屋子的下人亦是惊呆了。 来旺媳妇最先反应过来,大声道:“老太太,少夫人,我们厨房的人,连甚么是蒙*汗*药都不晓得,这纸包定是孟七小姐的东西。” 孟月心中的那一点点揣测变成了事实,登时寒意袭身,哆嗦着抬头直盯孟瑶,一字一句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她这一哆嗦,在旁人看来,就是做贼心虚,送纸包来的媳妇子叫道:“老太太,少夫人,厨房门口的那几筐菜,只有孟七小姐动过,全厨房的人都能作证。” 孟瑶丝毫不惧孟月直视过来的目光,反盯着她问道:“你还有甚么话好说?” 贺老太太看着小几上搁的蒙*汗*药,一阵后怕,心道,她这是想把全府人都药到昏迷不醒,再趁机搜寻孟家箱笼的下落呀,此人真是心肠毒辣,幸亏没依着贺济义纳她为妾,这回也多亏厨房的媳妇子们机灵,事先把药翻了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孟月的回答却推翻了她的想法:“大姐,若我是想下药。该直接撒在饭菜里罢?丢个纸包到菜筐,除了能给自己留把柄,还有甚么用处?” 孟瑶没有被问住,不慌不忙道:“这药,你是想留着后天宴请时用的罢?今日闯到厨房探消息,却不慎遗落到了菜筐,也真是天意。” 孟月一时想不出辩驳的话,愣在原地。贺老太太则恍然大悟,双手合十念叨道:“真真是黄天保佑,让你提前丢了药包,又让我们发现,不然贺府一家老小,全要落在你手里。” 孟月看向孟瑶的目光,忽地变得怨毒,咬牙挤出一句:“大姐,你好巧的心思。” 孟瑶一笑,竟不置可否。知梅从旁道:“这是老太太和少夫人治下有方,不然真让你钻了空子。” 孟瑶把小几轻轻一拍,道:“人证物证俱全,多讲无疑,去请大少爷过来,我们一同到大伯那里去,把事情讲个明白。” 贺济礼早就到了。一直在外偷听,此刻见孟瑶提他,便走进来道:“还去大伯那里作甚,多此一举,直接去见官。” 贺老太太连声附和:“对,对,这事儿得讨个说法。” 不论是见孟兆均,还是直接上公堂,对于孟月来说,都是可怕至极,她这会儿已没有心思去猜想孟瑶是怎么设计她的。心里除了怕,还是怕,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 孟瑶见她被吓着,又添一把火:“使人去请状师写状纸,把人押到官衙去。” 屋中跪了一地的媳妇子,人是现成的,一听见吩咐,马上跳将起来,两个拽起侍琴,两个架住孟月,直往外拖。 孟月面如土色,不管不顾地尖声大叫:“不是我,纸包不是我的,孟瑶,你陷害我!” 孟瑶镇定自若地问道:“陷害你我有甚么好处?” 贺老太太跳下罗汉床,指着孟月的鼻子骂道:“我们家供你吃供你喝,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投毒,简直是忘恩负义。” 孟月情急之下,脑筋格外灵活,还嘴道:“孟瑶,你说你陷害我没好处,那你倒说说,我投毒又能有甚么好处?” 此时屋中下人众多,她是断定了贺家人不敢把孟家箱笼的事明讲出来,所以才有恃无恐,反问了这一句。但孟瑶却面露不忍之色,问道:“这理由却有些不好听,关乎七妹的名节,你当真要听?” 孟月啐了一口过去,骂道:“听你胡诌。” 孟瑶叹了口气,道:“自家姐妹,何必闹到如此地步。你投毒为何不投别的,只投能让人全身麻痹昏睡的蒙*汗*药,还不是想趁我们人事不省之时,行跟那王姨娘差不多的事。” 孟月根本不知王姨娘是谁,一片茫然。贺家的下人却都知道,王姨娘是曾经解过衫儿,勾引过贺济礼的那一位,登时明白了孟瑶的意图,朝她投去鄙夷的目光,并在心里暗骂一句:“不要脸。” 孟月见屋中下人的眼色都变了,竟是信了孟瑶的样子,不禁骂道:“你们一丘之貉,狼狈为奸,都是串通好了来害我的。” 孟瑶一直坐在罗汉床上,起都没起身,闻言道:“七妹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没甚么,待会儿到了公堂,可要谨慎些,知府大人可是会打板子的。” 孟月方才只顾着恨孟瑶,这时才记起自己的处境,慌忙挣扎道:“大姐,别送我去见官,咱们有话好说。” 贺济礼也道:“罢了,到底是你母亲家人,她见了官,你脸上也不好看,还是送她回孟家,让大伯罚她罢。” “不,不----”孟月一声尖利大叫,竟是骇得走了调,比起上公堂失颜面,她更怕孟兆均的手段,若是她惨败而归,孟兆均一气之下,把她胡乱配个贩夫走卒都是有可能的。 孟瑶端起茶盏,慢悠悠啜了一口,道:“七妹,事情是你做下的,如今却又不愿见官,又不愿见伯父,你到底想作甚么?” 贺老太太哼道:“我们贺家可不是软柿子,任由你拿捏,这事儿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孟月见贺老太太等人不肯善罢甘休,心里又急又恨又悔,急的是贺家给出的两个方案,她都无法接受;恨的是孟瑶居然拿蒙*汗*药陷害于她;悔的是,早知道这样,就不去厨房,直奔柴房了。 她正急得满头冒汗,贺老太太已是催促着媳妇子们拖着她朝外走,贺济礼则在与孟瑶大声商量,还是送她去孟兆均跟前,免得到公堂一露面,坏了名声,累得孟家女儿都嫁不出去。 孟月听他们商量得热闹,一时急火攻心,竟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哎呀,孟七小姐晕过去了。”左右架住她的媳妇子感觉到手中一软,慌忙叫道。 贺老太太虽恨孟月,却怕在贺家闹出人命,忙命人将她扶到椅子上坐着,按人中灌凉茶。众人正忙着,贺济义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猛冲进来,见到孟月摊在椅子上,双眼紧闭,人事不省,不禁大急,质问道:“你们把她怎么了?” “混账!”贺济礼见他为了一个不怎么地的女子,竟冲家人发脾气,伸手就想扇他一巴掌。孟瑶忙拦住他道:“济义不知实情,怪不得他。”说着,指了指小几上的纸包,叹着气道:“我这堂妹不争气,竟想着些歪门邪道。” 贺济义不明所以,追问详细。 孟瑶道:“我来讲,恐怕你不信,还是去问老太太罢。” 贺济义听了,又跑去贺老太太跟前,拉着她紧问。 贺老太太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恨道:“幸亏没听你的话,不然养这么个歹毒女子在家里,咱们家都得被她给害了。”---- 2010.9.5.例更 第七十三章 处罚(下) 第七十三章处罚(下) 贺济礼对贺老太太所述。(手打小说)将信将疑,但小几上摆着的蒙*汗*药,又由不得他不信,一时间脸上神色十分复杂。他走到孟月身前,语气沉重地开口:“你为何要这样做,我们家并不曾得罪你。” 孟月虽然看不上贺济义,但却深知他对自己的心意,暗道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连忙泪水盈盈道:“贺二少爷,我是被冤枉的。” 贺济义满脸惊喜,转头道:“娘,嫂子,她是被冤枉的。” 贺济礼气得跳起来,先瞪着眼向贺老太太道:“娘,他为了个投毒的人,把亲人都忘了,今日我要教训他,您别拦着。”说着几步上前,大力勾住贺济义的脖子,欲把他拖出去。贺济义哪里肯依,大力挣扎。 贺府尚轮不到贺济义作主。孟瑶没把他放在眼里,但却不愿因为一个孟月,伤了他们兄弟间的情分,要晓得,兄弟不和而导致的家宅不宁,比妾室更甚百倍。于是她开口拦道:“济义,你急甚么,咱们又不是要送她去见官,只不过送她去自个儿父亲姨娘身边罢了,那是她亲生的父亲姨娘,难道还能为难了她?” 贺济义听说不见官,马上缓了神色,也不闹了,挣脱贺济礼的胳膊,朝孟瑶行了一礼,道:“谢嫂子。” 孟瑶望着他似笑非笑:“我的堂妹,要你来谢,你是甚么身份?” 贺济义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而贺老太太见他心心念念一个坏女子,再也忍不住,不管他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抽出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就冲了过去,朝他身上抽了几下。 因孟月不是去见官,贺济义心下大宽,无意再多做停留,躲着鸡毛掸子逃了出去。 孟瑶看了孟月一眼。后者因为恐惧,嘴唇泛白,抖个不停。她本不欲为难孟月,只等着温夫人出嫁后就送她回家,哪晓得她如此不安分,竟连后罩房都敢闯。这般肆意妄为,让她心中一丝怜悯也无,冷声吩咐婆子们道:“先押她们主仆去赏菊院,待我与他父亲传过信,再送她们回家。” 婆子们领命去了。贺老太太身子壮,闹了这一场也不嫌疲乏,起身去归田居,准备好生教训贺济义。 贺济礼两口子回房,坐下歇息,小丫头摆开碗筷,端上清粥小菜。贺济礼催着孟瑶赶紧垫一点子,道:“你怀着孩子,怎么空着肚子就过去了。” 孟瑶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一大清早被闹起来,我有甚么办法。” 贺济礼替她夹了两筷子菜,又埋怨道:“孟月作出这等丑事。正是要上门闹她父亲一个措手不及,你却特特派人去送信,甚么道理?” 孟瑶抬头四顾,遣退屋内服侍的下人,才轻声道:“不是为了通知他,而是我早上起得匆忙,还未准备好。” 贺济礼诧异道:“我押送过去便得,要你准备甚么?” 孟瑶望着他一笑,把在厨房搜到的那个小纸包递过去,道:“你瞧瞧。” 贺济礼狐疑回望她一眼,接过纸包打开,只见里头的粉末细腻,洁白如雪,看起来好似做饼的白面;再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味道淡淡的,散发着一股麦香,有些像……做饼的白面。 他将纸包小心翼翼地包好,道:“原来蒙*汗*药与白面差不多,这要放入饮食中,决计察觉不出来,怪不得许多江湖人士都爱用它。” 孟瑶笑得弯下了腰,捂着肚子唤“哎哟”:“我的大少爷,这就是白面。” “啊?”贺济礼一惊,赶忙又把那纸包打开,瞧了又瞧,甚至用小指头沾了一点放入口中尝了尝,叫道:“还真是白面,这……你……孟月……”他好似抓到了些头绪,可一时间又理不明白。 孟瑶既告诉了他蒙*汗*药是白面冒充的。自然就没想瞒他,如实道:“白面是我命人丢进去的,也让孟月警醒些,别以为我不为难她,就是尊泥菩萨,任她捏来捏去。” 怪不得孟月口口声声称她是被冤枉的,看来还真是被冤枉的。孟瑶那样迟才收到信,就能作出这样的反应,狠击对方一下,真是……真是……贺济礼张着嘴,不知说甚么才好。 孟瑶以为他是不喜,嗔道:“我可是诚实得很,原原本本都告诉你了,你不会因此认为我是个恶毒妇人罢?” 贺济礼摆了摆手,道:“她又不是我们家的人,你爱怎么恶毒就怎么恶毒。我只是佩服你反应神速,这离你起床才多大会子,你就能想到包一包白面充作蒙*汗*药。” 孟瑶慢慢吃着粥,心道,说起来这还得感谢孟兆均一家,若不是他们家妻妾成群,时不时要闹上一场,她也不会对这些道道这般熟悉。 贺济礼此时心境明朗。笑道:“你不止派了人去孟家送信罢?” 孟瑶抬头一笑,正要答话,知梅走了进来,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纸包放到桌上,小声道:“少夫人,都办妥了,派的是个从未出过门的三等丫头,换过衣裳才出去的,并没人知道他是我们府的人。” 孟瑶点头,指了指贺济礼手旁的那一包,贺济礼不待知梅来取。亲自捏了走出去,销毁后才又回来。 孟瑶打开知梅送来的那包,欲递与贺济礼瞧,贺济礼忙按住她的手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蒙*汗*药,别把你药倒了。” 孟瑶抿嘴一笑,由着他将纸包重新包好。贺济礼将纸包揣进怀里,起身道:“既已准备好,我这便去了,若是伯父不信,非要打官司,咱们也不怕,知府大人有一位公子,是我的学生呢。” 孟瑶想了想,道:“你把济义带上,他那人看似机灵,奈何一碰上孟月,就成了死心眼,若不让他亲眼看一看,过后他还道是我们做了手脚的。” 提起贺济义,贺济礼就冒火,狠狠一跺脚,朝归田居去了。归田居与赏菊院离得近,他叫上贺济义,再带着婆子到赏菊院押了孟月与侍琴主仆,直接从后门出去,上了前后两辆大车,朝孟府而去。 车上,贺济义搓着手,有些坐立难安,贺济礼晓得他心里担心,故意道:“既然你信她是被冤枉的,那又紧张作甚么?”贺济义诺诺讲不出话来,他因爱慕而信孟月,但到底对她的为人不甚了解,嘴上说十分信,其实心里只有五分,哪有不紧张的。 贺济礼奚落过他。不再讲话,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后面车上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正是孟月的声音。他想起上回接孟月来时,她也是这般坐在轿子上哭泣,害得他急了一路,不禁火冒三丈,打开车窗吩咐随行的小厮,让他通知后面的婆子,堵上孟月的嘴。 贺济义大吃一惊,慌忙阻止:“哥,她是个千金小姐,又不是犯人……”话音未落,脸上已挨了贺济礼一巴掌,登时愣住了。 贺济礼攥着拳头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先同娘亲吵架,后与兄嫂顶嘴,既然你这样不待见我们,不如分家出去,任你纳几个孟月,我都没意见。” 贺济义长这么大,虽说总挨贺济礼的打,但如此狠地打脸,还是头一回,不由得懵了,喃喃道:“我不分家,哥你别为难她……” 贺济礼见他跟油脂糊了心似的,懒得再理他,一直到下车,也没再同他讲一句话。 下车后,贺府小厮迎上,道:“两位少爷,我们老爷在前厅等候。” 贺济礼皱眉道:“后面有你家七小姐,去前厅合适?” 小厮笑道:“两位少爷过去便得,七小姐先到后院歇息。” 贺济礼听了这话,立时冷下脸来,孟月此时乃是嫌疑犯,孟兆均竟轻飘飘地想掩过,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但他身上虽有功名,却无官职,就算不满孟兆均的安排,也是不能在朝廷命官面前违抗的,于是干脆转身,重登马车,吩咐车夫道:“咱们直接去官衙。” 别说大家闺秀,就是寻常女子,只要在公堂上抛头露面站一站,不但她的名声要毁,还要连累族中的其他女孩儿不好嫁人----那些极讲究规矩的官宦人家,可是不愿意娶一个名声有污点的女子的,即便自家不在乎,也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 这道理,那小厮十分明白,当即扑上去,死命拖住贺济礼的腿,不让他上车。贺济义还在车厢里,爬出来看了看,道:“哥,不是说好只把孟七小姐送回家的么?” 贺济礼咬牙切齿瞪他:“她企图下毒害你的亲娘,害你的亲大哥大嫂,你就连问也不想问一声?我看连你一并送去公堂算了,如此不孝子,着实也该打上几板子。” 贺济义只想着替孟月开脱,就忘了即便那不是她投的毒,也是该问个清楚的,不然他岂不是置亲人的性命于不顾?贺济礼此时的话道理浅显,终于让一脑子乱糟糟的贺济义清醒了些,跳下车来,去推那小厮,道:“要想别上公堂,就让我们一起进去,当面问个明白。” 那小厮生怕他们走了,又不敢擅自作主,只好求他们稍等,跑去问孟兆均的意思。 孟兆均怎会不怕孟月上公堂,只不过想先借自己的“官威”,唬一唬贺济礼,叫他知难而退罢了,此时见贺济礼强硬,就变得无可奈何,只能在发了一通脾气后,将地点改在西院偏厅。 既是在内宅,温夫人也来了,口称“要听听那企图谋害她亲闺女亲女婿的狠毒心肠女子,是怎么解释的”。 趁贺济礼几人还未到达,钟姨娘半是央求半是威胁道:“二夫人,你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温夫人横她一眼,骂道:“难道我能因为要改嫁,就让亲闺女白白送命?” 钟姨娘嘀咕道:“是不是她还不一定。” 温夫人冷哼一声,道:“最好不是,不然我拼着不嫁,也要把你生的混账种子送进牢里去。” 钟姨娘一点没被吓着,嗤笑道:“二老爷去的早,如今孟家全靠我们大老爷撑着,就是二夫人膝下的少爷和小姐,也要靠大老爷撑腰呢,我看二夫人万不敢将月娘送进牢里去。” 温夫人最恨这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事,明明恨得牙根痒,偏还不能把他怎么样,不过,家丑纵然不能拿到外面去闹,在家里整治一下,却是绰绰有余的,她这般想着,嘴角又浮上了笑意。 钟姨娘被她这一笑,吓得毛孔肃然,揣测着她的心思,默默坐到了一旁。 温夫人看去一眼,没有作声,直到孟兆均引着贺济礼等人进来,才开口道:“大老爷好家教,小妾居然能坐的。” 孟兆均才进门,就被温夫人揪住这样的小错失了颜面,不禁把火气全撒到了钟姨娘身上,怒道:“主子们议事,你掺和个甚么,还不赶紧回去。” 这一声主子,直接把钟姨娘归入了奴婢一类,让她红了眼眶,垂头快步走了出去。 温夫人不依不饶,望着她的背影继续道:“这样的生母,怪不得能养出投毒的女儿来。” 孟兆均彻底怒了,吼道:“事情还没定论,怎能一口咬定就是月娘投的毒?” 想比他的愤怒,温夫人笑得云淡风轻:“谁叫她没规没矩,擅闯贺家后罩房的,就算那药包不是她的,也该她倒霉。” 伶牙俐齿的温夫人,几句堵得孟兆均彻底没话讲,贺济礼趁机补上一句:“这事儿让我们家老太太寝食难安,若因此累她老人家病倒,可是大干系,小婿再不敢留七堂妹在家住,就此把她送回罢。” 他恨不得逼着孟兆均把孟月打几板子才好,但碍着身份是晚辈,不能开口,只得以目示意温夫人。 温夫人会意,暗暗笑了,这个女婿,倒是滑头得很。她看了看孟兆均阴晴不定的脸,道:“药是一回事,擅闯贺家后罩房,是另一回事,孟月这回丢了咱们家的脸,大哥准备就这样算了?” 孟兆均自牙缝里挤出话来,道:“你待要如何?” 温夫人道:“大哥才是她父亲,我哪能越俎代庖。” 孟兆均继续从牙缝里挤字:“别忘了你改嫁,还须得我……” 事关温夫人自己,她不好再讲甚么,贺济礼却马上接上:“妾的名分,贺家一定给。” 谁在乎那个名分,孟兆均黑脸,他要的只是那几只箱笼,只要得手,管孟月是丫头是通房还是妾。 他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暗忖,既然温夫人和贺济礼咄咄逼人,他也不用不着客气,道:“月娘和她的丫头,我自会惩罚,但罚完了,她还得住到贺家去。” 贺济礼暗骂一声不要脸,驳道:“我家可经不起再投一次毒。” 孟兆均攥着拳头道:“此事还无定论。” 贺济礼马上接口:“那就等有定论时再说。” 孟兆均被温夫人和贺济礼前后夹击,怎么走都没有路,十分无奈之下,只得同意孟月回家,又在温夫人的逼迫下,敲了侍琴四十大板,二十板是她自己的,另二十板是替主受过---- 2010.9.6.例更 第七十四章 贺济义的心思(上) 第七十四章贺济义的心思(上) 贺济礼看着侍琴打过板子。(手打小说)朝孟兆均一拱手,再别过温夫人,带着三步一回头的贺济义,回家去了。 贺济义无精打采,一进家门,就遁去了归田居。贺济礼回到房中,孟瑶正在西厅端坐,询问孟月擅闯后罩房时的情景。他走到去她左手边坐下,奇道:“真相大白,还有甚么问头?” 孟瑶摆了摆手,示意他听来旺媳妇禀报。 来旺媳妇道:“孟七小姐到后罩房,透着一股子古怪,照说她到厨房投过毒,就可以走了,但她却一头扎进柴房,也不知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别有目的。” 贺济礼心头一跳,想到了甚么,不待孟月开口,先问道:“当时柴房有谁?” 来旺媳妇答道:“李小凤回来后,一直住在那里。” 孟瑶问道:“可听见孟七小姐与李小凤攀谈了?” 来旺媳妇点头道:“隐约听见里头有人声。但听不真切。” 孟瑶点了点头,让她下去了。贺济礼撑着头想了想,道:“必是去打听箱笼的位置了。” “她知道甚么,你堂妹问错人了。”贺济礼把今日孟府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又瞅了瞅孟瑶的肚子,道,“你今日起得太早,再去睡会子罢。” 孟瑶正犯困,也不推辞,起身朝卧房走,道:“李小凤至少知道西跨院是仓库,没准孟月已朝那上头想了。” 贺济礼跟在她身后,不以为意道:“家里谁不晓得那里是仓库,她若把西跨院报与他父亲,我就再请一回官衙的公差。” 孟瑶打着呵欠,解衣上床,道:“也是,再说孟月已回家,理他们怎么盘算,只等我娘的花轿出门了。” 贺济礼也几下脱了外袍,爬上床去,道:“孟月是小事,反正不是我们家的人,倒是济义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这可怎生是好。” 孟瑶也担心这个问题,难道真要因为一个孟月。祸起萧墙么,若真这样,她的罪过可就大了,毕竟孟月是她接进门的。 她本已闭上了眼睛,这一想,就又睁开了,扭头一看,贺济礼已躺到了自己旁边,忙顾不得再议论贺济义,推他道:“大白天的,你这是作甚么,让人瞧见多不好。” 贺济礼搂住她道:“我已把门反栓了。” 孟瑶拧不过他,又想着男人黏糊自己,是好事,也便由他抱着,沉沉睡去。 这一睡,直到中午才醒,贺济礼缠着孟瑶演练了一回手法,才双双披衣而起。孟瑶到底不放心李小凤,叫来逼问了几句,李小凤语焉不详。让她生疑,于是命人白日里也将柴房门锁起,无事不许打开。 贺济礼却不知怎地,又想起李小凤的赎身银子来,教了她一招:“那外乡行商既然愿意娶你,想必再加些聘礼也是肯的。” 李小凤有豁然开朗之感,连忙表示,愿意再回李家,把这法子告诉李三爹。 然而孟瑶觉得这几日乃多事之秋,不许她出门,道:“赎身不急这一日两日,待我娘出嫁后再说。” 温夫人要改嫁当朝大族乔家,在城中已是新闻,李小凤也曾听说她的婚期,离现在只有半个月,并不算太久,于是没有同孟瑶纠缠,干脆答应下来。 没有孟月的日子,人人过得愉快,转眼三、四天过去,到了立秋时节,进入了秋天,但秋老虎尤其厉害,阳光依旧刺眼,知了依旧闹人。贺济义立在一丝风都无的池塘边,遥望着后罩房踱来踱去,眉头皱成一团墨。 他接连数日放着守冰窖的正经差事不做,溜到池塘边魂不守舍,自然落在了贺府一干人等眼里。首先着急的是贺老太太。她唤来贺济礼夫妻,商讨对策,道:“眼看着济义瘦了,给他收的屋里人,他瞧都不瞧一眼,这可怎生是好。” 贺济礼咬牙恨道:“他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孟瑶心中一动,既然这样,不如就让他去撞一撞南墙,等到头破血流,自然醒转了。这话她不敢明目张胆讲出来,便委婉道:“济义是个痴情人,值得一叹,不如让他自己去向我大伯提亲……” 还没讲完,就被贺老太太打断:“不许孟月进我家门。” 还是贺济礼明白孟瑶的意思,道:“娘,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媳妇的大伯,决计不会把闺女许配给济义,等到他自己碰壁灰了心,还有甚么好说的?” 贺老太太到底捧出过一个状元,不算太糊涂,暗自一寻思,贺济礼之所以能娶到孟家的媳妇。是因为他有功名在身,而贺济义只是个白丁,即便是庶出女儿,孟兆均也不会允的,他乃朝廷三品大员,要顾着脸面,可不比齐家只是末流。 贺老太太这一想通,就笑了,命人去叫贺济义来问话。 贺济义虚浮着步子,迈进第二进院子的西次间,一抬眼。见众人都在,忙把手中攥着的香囊,悄悄塞进了袖子里去。 贺老太太笑着与他道:“我儿,有桩大喜事讲与你听,娘与你寻个媒人,到孟家去提亲,如何?” 贺济义不敢相信,问道:“娘要与我娶谁?” 贺老太太指着他,向贺济礼夫妻笑道:“瞧这傻小子。” 孟瑶掩嘴笑道:“怕是欢喜糊涂了。”又向贺济义道:“娘准备把孟月与你娶回来,你乐意不乐意?” 三人想着,贺济义听到这消息,必要高兴到跳起来,然而他的表现,让众人大惑不解。只见他脸上虽有惊喜,却不到十分,再仔细打量,甚至能瞧出一丝愁容来。 他在愁甚么?担心孟府不同意?不对,若他能事先想到这个,先前也不会磨着贺老太太去提亲了。孟瑶满腹狐疑,看了看贺老太太,又看了看贺济礼。 贺老太太招呼贺济义上前,拉着他的手问道:“小二,你这是怎么了,不想娶孟月了?” 贺济义忙道:“想的。” 贺老太太松了口气,又问:“既然想娶,为甚么不高兴?” 贺济义的右手,藏在袖子里,紧攥着香囊道:“我没不高兴,只是……只是……” “只是甚么?”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贺济义吞吞吐吐,半晌没个全话,再问,他干脆跑出去了。贺老太太三人面面相觑,贺济义这是怎么了? 孟瑶想了一想,当着贺老太太的面,叫来外院的小厮林森,问道:“二少爷这几天,可曾出门?” 林森今年才十三。尚未总角,因此进得内院,他专门负责在少爷们出门时作跟班,所以孟瑶叫他来问。 林森想了想,贺济义不比贺济礼好静,他是个待不住的,哪一日不朝外跑几回,哪怕有了守冰窖的差事,到了晚上,也要溜出去的。林森仔细回忆了一番,想起贺济义前些日子,跑了两趟城南,便如实回报给孟瑶,又道:“二少爷不许小人跟着,只叫小人在八爷胡同里侯着,因此他具体去了哪里,小人不知情。” 孟瑶还未接话,贺济礼先唬了脸,道:“你怎么当差的,下去领板子。” 孟瑶忙拦他道:“他是下人,济义是主子,难不成济义让他等着,他能违命不成?” 贺济礼这才放过了林森,叫他下去了,又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儿得“提点提点”他,往后再遇见这种情况,怎么也得暗地里跟踪。 孟瑶垂眼看地下的青砖,觉得八爷胡同这名字,分外耳熟,遂苦苦思索,还没等她想出来,贺济礼先道:“别想了,八爷胡同就在你母亲家隔壁,因那里住过一位八皇子,才取名为八爷胡同。” 孟瑶和贺老太太一听这话,都惊呆了,照这样讲,贺济义多半是去过孟府了?还不只一回? 贺老太太突然双手一拍,道:“定是济义跑去会孟月,结果连门也没进成,他灰心丧气,才会如此。”说着又笑起来:“这样倒好,省了我们假意去提亲。” 孟瑶与贺济礼相视一眼,各自摇头,都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孟瑶问贺老太太道:“那还去向我大伯提亲么?” 贺老太太想了想,道:“不忙,且等我再问问济义。” 孟瑶点了点头,同贺济礼退下,回到第三进院子。那边贺老太太忙着问贺济义,这边孟瑶也没闲着,亦忙着找人来询问,不过她所问的,都是归田居的下人。 归田居的一等丫头知茵,首先透露了消息:“二少爷这几日,要么在池子边踱步,要么在后罩房门口晃悠,回到房里,也是一个人呆着,手里捧个香囊看。” 香囊?哪里来的?“是齐姑娘给绣的?”孟瑶明知不可能,还是问了一句。 果然知茵直摇头,道:“二少爷待齐姑娘,还同先前一样,轻易不许她进前院。” 贺济礼皱眉道:“怎么不早些来报。” 知茵红了脸,道:“奴婢想着,不过是一个香囊,多半是二少爷有了意中人了,这事儿他自会去向老太太讲,奴婢不敢多嘴。” 孟瑶一眼看出知茵心里绕了好几道弯,当下也不点明,只嘱咐她,往后不论大小事务,只要有反常的,一律上报。 知茵高高兴兴干干脆脆地应了,脸上甚至带着喜色。孟瑶待她下去,向贺济礼道:“这丫头心不小呢,可惜这会儿没功夫理她。”---- 2010.9.7例更 第七十五章 贺济义的心思(下) 第七十五章贺济义的心思(下) 心不小?那就是向朝上爬了?贺济礼眉头一皱。(手打小说)嘱咐道:“上点儿心,办完济义的事,就去处置她,我可不愿家里又养一闲人。” 孟瑶想了想,却道:“倒也不算闲人,她本就是咱们家的丫头,就算怎么着,一样要做活,只不知忠心如何。” 这却是想朝贺济义屋里安插心腹的意思了,虽有些忌讳,但贺济礼想到自家兄弟的那些不着调,竟没有说甚么,只道忙完这阵子再作打算。 夫妻俩并排坐在两张椅子上,各自冥思,一时小丫头端上消暑凉饮,竟无一人想起端碗。良久,贺济礼挥退房中下人,似下定了决心,缓缓道:“不能放任济义这样下去了,不然他要毁在这件事上。娘一向偏着他,只怕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还是咱们接手罢。” 孟瑶挑眉道:“这事儿还消问?随便一猜就知道了,只怕你顾及兄弟之情,狠不下心,下不去手。” 贺济礼紧攥着椅子扶手,道:“只要他历经此事能警醒,再不犯糊涂,我有甚么舍不得的?”又问:“此事你有甚么见解,不妨讲来听听?” 孟瑶与他分析道:“八爷胡同就在我娘家隔壁,他不但去过那里,还不让林森跟着,一准儿是去我大伯家见过孟月了。” 贺济礼插嘴道:“你母亲家那是真正的深宅大院,他竟见着了?” 孟瑶笑骂他糊涂,道:“若没见着,知茵口中的香囊,是从哪里来的?” 贺济礼前后一联想,明白过来,贺济礼能进到孟家去,一定是孟兆均拿孟月的婚事与他换取箱笼的下落,而孟月则赠与香囊相诱。 “可恶!”贺济礼摔了盛凉饮的碗,也不知是在骂孟兆均和孟月,还是在骂不醒事的贺济义。 孟瑶看着那只五彩鱼莲纹碗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忍不住眼角抽了抽,不高兴道:“这是我的陪嫁。” 贺济礼一时手足无措,只好道:“完了事我赔你。” 孟瑶斜瞥他一眼:“双倍。” 趁火打劫!贺济礼咯吱咯吱磨了磨牙,心一横,道:“只要此事能圆满完结,我赔你一整套。” 孟瑶垂了眼帘。叹气道:“若按我的法子来,只怕我伯父有大灾难,你赔我一套碗碟算甚么?” 孟兆均这大房有难,势必会拖累二房,故而她有此一叹。贺济礼有些不解,究竟是甚么法子,能让孟兆均有难? 孟瑶招手叫他探过身来,附耳几句,让贺济礼大吃一惊:“这真是一计狠招,闹不好,你大伯是要丢官职的。” 孟瑶一下一下扣着小几,道:“正是……我还是先回娘家一趟,问一问我娘的意思,不然若是连累了孟里,我难咎其责。” 贺济礼沉吟片刻,道:“我陪你一道回去。”说着,便去唤人准备轿子,笑曰:“赶个早,还能去岳母家蹭顿饭。” 孟瑶见他如此热心,暗暗不好意思,他是为了她娘家的事忙前忙后。她却趁机敲诈,不过一个碗罢了,算了,等他再提起,就说是开玩笑的。 轿子都是现成的,很快备好,二人禀过贺老太太,便朝孟府而去。 才下过一阵阵雨,孟府的朱漆大门,在雨水洗刷过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孟瑶自轿窗朝外望去,禁不住地想,不知他日这里,是否会变个颜色。 温夫人仿佛知道他们要来,直接让万妈妈把他们引进了东耳房的东次间,这里隐蔽,方便讲话。 夫妻俩与温夫人行过礼,到椅子上坐下,先问候道:“娘/岳母近来可好?” 温夫人摆了摆手,直接切入正题,道:“等把这起子小人都除了,我才真的好呢。你们家的贺济义,前几日到我们家西院去过两趟,我正着人查探他与你大伯讲了些甚么,可惜他们防范甚严,至今还未有消息。” 孟瑶道:“还能讲甚么,左不过是有关于箱笼。”说着,把她夫妻二人方才在家讨论的结果。讲与温夫人听。 温夫人这才知道,贺济义竟是迷上孟月了,她同孟瑶夫妻一样,恨铁不成钢,却又有些理解,毕竟贺济义在乡下见的,多是些粗俗村姑,突然见着一个娇滴滴又会弹琴的大家小姐,心动也是正常。 温夫人又听说贺济义是想要帮孟兆均的样子,着急起来,但想了一想,却又放下心----她的婚期,离现在不到半个月了,那么些日子都瞒过了,还怕这半个月? 孟瑶却不这样想,道:“大伯对那些箱笼,志在必得,只怕他正盼着娘快些出门子,好名正言顺地下手呢。” 温夫人仔细想了一想,还真是如此,两房没有分家,等她一嫁,二房就只剩下未成年的孟里。那些箱笼,自然也只能算在他名下,与温夫人没了关系。孟兆均若是客气,可打着伯父替弱侄保管财产的幌子,明察暗访,私下向贺家收回箱笼;若是不客气,大可以没有分家、孟里的箱笼是公产为由,上告官府,打一场官司,正大光明的拿回箱笼。 温夫人想通这关节,急出一身冷汗。大悔:“怎地忘了,我这一手,是防不了小人的,以你大伯那样的无赖脾性,不抢光我二房财物,是不会罢手的。” 孟瑶沉声道:“女儿倒是有一招治本的,只是有些恶毒,且怕牵连了孟里,因此特来请娘亲示下。”说着,压低了声音,将她的计划全盘托出。 温夫人听完,有一瞬间的愣神,这招术的确够狠的,孟兆均就算不丢官,也得降职。但她马上又清醒过来,道:“就这么办,所谓打蛇不死随棍上,若不狠压他一回,他是不会收手的,难不成累你们防范他一辈子?” 孟瑶担心道:“若是真害他丢了官,只怕要影响孟里的前途,毕竟是亲大伯,而且没分家,在外人眼里,咱们可是一家人。” 温夫人思忖一时,微红着脸道:“你大伯若就此丢官,确实不好,影响你弟弟的前程事小,吃不上饭,赖在二房不走事大,不如请你乔三叔暗中帮忙,只降他的职,不罢他的官,这样既不会影响你弟弟,又不会使他们回乡来碍你们的眼。等到事情了结,分了家,再狠压他们一回。” 孟瑶道:“若大伯存心要夺我们二房的财产。岂会同意分家?他若一心拖着,族中尊长也奈何不了他。” 温夫人的脸更红了,道:“只要他还在官场混,你乔三叔就有法子整治他,逼着他非分家不可----你乔三叔既然要娶我,就得护住我儿子,不然叫他好看。” 孟瑶听到这里,觉得计划完美无缺,松了口气,这才觉出温夫人使用了“你乔三叔”一词,登时颇不厚道地掩嘴偷笑。 温夫人狠瞪了她一眼,推她道:“没事了?赶紧家去罢。” 这下连贺济礼也忍不住笑起来,又警觉在岳母面前不可放肆,忙死死憋住,扶了孟瑶三步并作两步出门,才放开笑了一回。 温夫人难得害臊一回,没出门相送,只命万妈妈拎了早就准备好的大包小包的安胎药材和方子,将他们送上轿子。 回到家,孟瑶忙着招呼知梅等人,将药材分门别类,暗道,还是亲娘知冷知热,婆母名义上是来照顾自己,到如今也没见做甚么实事。 趁着丫头们都忙着,夫妻俩钻进卧房,拴上门,商量孟瑶想出的那计划。孟瑶是行事周密的人,取出笔墨,将步骤一一列出,道:“我伯父并不知箱笼里具体装的是甚么,倒方便了我们行事,且买些金银器皿,珍玩古董来。” 贺济礼想了想,否决了最后一项:“我们买来东西后,是要标上暗记的,古董怎么能行?还是拣些普通又值钱的东西买罢。” 孟瑶点头称是,又开始琢磨买东西的钱从哪里来,这是她娘家的事,总不能让贺济礼出钱,不如动用她的嫁妆。 她把这意思一讲,贺济礼道:“这些东西,又不是收不回来,谁出钱都一样。” 这倒也是,当下二人不再为这个争执,转而讨论起上哪里购买物品。贺济礼搓着手,笑道:“我有个学生的父亲,刚死了一房外室,担心睹物思人,想要变卖,价钱都是极便宜的,我早就想买了来,又怕太晦气,所以一直没下手,不如就便宜了你大伯?” 孟瑶笑道:“正是要晦气的东西送给他才好呢,等到咱们再收回来,已是转了一道弯,不会有人再嫌晦气,正好脱手。” 贺济礼心想着既能摆孟兆均一道,又能做个二道贩子从中赚几个钱,不禁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命人到前院,遣小厮去问问那学生的父亲,东西还卖不卖。 孟瑶道:“若是东西买下,也别急着运回来,先到外头寻个工匠,悄悄儿地把暗记做好了再说。” 贺济礼点头道:“那是自然,这批东西,明目张胆地运到家里来不妨,但要想偷梁换柱,还是得瞒着些----济义就住在后面院子呢。”---- 2010.9.8.例更 第七十六章 愿者上钩(上) 第七十六章愿者上钩(上) 夫妻俩当下商议定。(手打小说)出去询问的人也回来了,称贺济礼那学生父亲所持有的物品,仍未脱手,正降价销售呢。贺济礼一听,十分高兴,当即立起身来,要带上银子出去购买,临行前,他突然想起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忙驻足问孟瑶道:“娘子,照咱们的计划,济义定能找着箱笼,献给你大伯,那你大伯岂不是真会将孟月嫁与他?咱们家可不要这样的媳妇。” 孟瑶笑道:“你且放心,我大伯决计不会将女儿嫁与一名白丁,即便是庶女----他可是朝廷三品大臣,不是齐家那末等小官能比的。再说,就算他不要脸面了,孟家族中尊长都还健在呢,断不会允许他胡来。” 贺济礼听后骇然:“照你这样说,你大伯从一开始就是哄济义的?” 孟瑶没有否认。 贺济礼顿足。气道:“平日里看济义挺机灵,怎么一沾上孟月的事,就跟猪油蒙了心似的,我看他这是被你大伯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呢。” 孟瑶一副“你才知道”的模样,似笑非笑看他。贺济礼又跺了跺脚,出门办事去了。 傍晚,到底已入秋,即便白日里仍燥热,向晚倒有一丝凉风,孟瑶坐在廊下,一面乘凉赏桂花,一面听外出归来的贺济礼讲购买物品的事。 “那些东西,都是事先装好了的,买卖便宜,我付过钱,直接运去工匠处刻暗记去了。只是要瞒过济义和你伯父,还差几只刻了孟字的箱笼,要不现打几只?” 孟瑶管着家,很清楚底细,家中空箱子多的是,但底部都刻有“贺”字,不能用,她盛嫁妆的箱子,倒是有“孟”字,却可惜是红色的----温夫人寄存在贺家的箱子,全是黑漆的。她想了又想。现打木箱,只怕是来不及,倒不如把西跨院的那几只箱子挪过来用,于是与贺济礼商量,去请示温夫人,开封条,腾箱子。 贺济礼念及她有孕,不欲她多劳累,遂留她在家,独自前往孟府,将孟瑶的提议与温夫人讲了。 温夫人略有迟疑,道:“腾箱子不是甚么大事,只是那些东西,毕竟是托与你母亲的,现在瞒着她开封,不大好罢?要不先知会她一声儿?” 贺济礼心想,贺老太太的口风,一向是严的,但那是对别人,若面对的是贺济义,可就说不准了。这回要办的事。针对的人里偏偏就有贺济义,为了消息不走漏,还是瞒着贺老太太的好。他这般想着,便与温夫人道:“依小婿看,此事还是别告诉我娘,至于岳母所忧虑的事……您就当不知道得了,一切都是小婿经手,事后我娘要怪,就怪我罢。” 他这般有担当,且是为了温夫人的事有担当,这让温夫人感动非常,紧握住他的手,哽咽着讲不出话来。贺济礼宽慰了温夫人几句,又打了些包票,便称孟瑶还在家等他的消息,起身辞去。 他回到家中,向孟瑶道:“这事儿就算我做下的,两边的老太太一概不知。” 孟瑶感激他,起身一礼,道:“难为你想得周到,真是无以为谢。” 贺济礼看了看她的肚子,道:“与我添个大胖儿子,便是谢我了。” 孟瑶马上啐了他一口:“不知羞。” 贺济礼又看了看她的肚子,隐隐已有些形状,脸上不知不觉就带了笑,更为不知羞的,搂着她扎进了卧房。 做暗记,是极简单的一件事,第二天晚饭前。便有工匠来家报信,称事情已办妥,贺济礼跟着去检查了一番,回家与孟瑶道:“记号都做得极隐秘,若不是有心,绝对发现不了。” 孟瑶放下心来,赞了他一句:“你办事,都是极妥当的。” 贺济礼难得得娘子一回夸赞,得意洋洋的劲儿,摆到了脸上去,惹得一旁的知梅掩嘴偷笑。 孟瑶拿出她的计划表,仔细朝下看,东西既已准备好,接下来便是要掉包。贺济礼提议道:“直接把我们准备的东西搬去东跨院罢,省事。” 孟瑶想了想,道:“不急,待我问过一个人。” “问谁?”贺济礼奇道。 孟瑶笑而不语,转头吩咐知梅:“把李小凤带过来。” 贺济礼幡然记起,孟月那日擅闯后罩房的真实目的,就是去寻李小凤,她们一定讲过甚么,的确该把李小凤找来问一问。 因事情隐秘,知梅没假手他人。亲自去唤李小凤。她到时,李小凤正锁在屋里劈柴,忽闻门外知梅的声音,忙丢了柴刀,把前些日孟月所给的几钱银子藏到席子底下,细细盖好。 门开,知梅朝屋内扫了一眼,并未进来,直接让李小凤跟她走。李小凤不知孟瑶找她有甚么事,一路上忐忑不定,向知梅问个不停。可惜知梅一个字也不透露给她,让她干着急。 到了第二进院子厅上,李小凤尚还记得《妾室守则》上的规矩,老老实实先磕头,再一脸惶恐不安地望向贺济礼与孟瑶。 孟瑶瞧了瞧她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裳,问道:“还想着赎身呢?” 李小凤大惊,难道孟瑶是知道了孟月给她银子的事?她一时害怕,竟嗫嚅着讲不出话来。 贺济礼耐心不好,见她如此,皱眉道:“既是不想赎身,便罢了。” 李小凤从这话中听出了一丝希望,忙道:“想赎身,想的。” 孟瑶又问:“钱凑够了没有?” 李小凤颓然摇头,孟月给的那点子钱,是杯水车薪。 孟瑶似对此状况很满意,拿出一块银子,当着她的面搁到小几上,道:“老实把孟七小姐那日与你讲的话告诉我,这银子就归你。” 李小凤看了看那块银子,不比孟月给她的少,不由得吞了吞口水。银子,她是极想要的,但却不知讲出来后,孟瑶会不会另借由头将她敲几板子。她心中盘算,拿了这银子,还是凑不够赎身钱,相反,若是讲了那日的事,却有可能挨打,两下一计较,她决定瞒下那日的状况,扯谎道:“孟七小姐问我们家的仓库在哪里,我没告诉她。” 思考了大半天才答了这一句话,若是真的才怪,孟瑶与贺济礼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贺济礼小声与孟瑶道:“不如用刑。”孟瑶却摇头:“一挨打,更不愿讲实情了。”她想了想。招手让知梅近前,耳语几句,再朝李小凤一挥手:“滚出去。” 李小凤仿佛逃过一劫似的,爬起来就朝外跑。知梅忙几步跟了出去,在院子里截住她道:“瞧你这傻劲儿,难怪筹不够赎身银子,眼见得少夫人要送钱与你,你却直朝外推。” 李小凤瞅了瞅她,不作声。 知梅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道:“孟七小姐惹祸的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少夫人是想找她的霉头,与你根本不相干的,你就把那日的事原原本本讲出来,即便里头有你的错处,少夫人也不会理----她要挑的是孟七小姐的错儿,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孟月投毒一事,因为孟瑶根本没想瞒,因此贺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李小凤也不例外,因此就对知梅的话信了大半。她又寻思,以知梅的谨慎,能讲出这番话来,定是孟瑶授意,既然孟瑶是这个态度,那她还怕甚么,当即一转头,狂奔进厅里,扑到孟瑶脚下,连连磕头:“是奴婢一时糊涂,竟想瞒着少夫人,奴婢这就把那日的事告诉少夫人,将功赎罪。孟七小姐那日问了奴婢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咱们家的仓库在哪里,第二个是西跨院里是不是全是贺家的东西。” 孟瑶心中冷笑,但为了不让李小凤害怕,面儿上格外和颜悦色,道:“你好好讲,这块银子还是你的。”又问:“那这两个问题,你是怎么答的?” 李小凤一面回想,一面答道:“孟七小姐问我仓库在哪里,我如实告诉她了,是在西跨院。” 贺济礼脸上一沉,孟瑶忙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家里人都晓得西跨院是仓库,这也没甚么。” 李小凤听孟瑶如此讲,定了心,又道:“孟七小姐问我西跨院里是不是全是贺家的东西……我……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还要再问时,来旺嫂子几个就冲进来了。” 孟瑶大感意外,李小凤还真有些小心眼,居然知道吊着孟月的胃口,若不是后者被遣回了家,大概她还真能赚几钱银子。 孟瑶想着想着,突然明白了,怪不得贺济义这几日总盯着后罩房,定是孟月记挂着李小凤未尽的话,想一问究竟,却无奈进不了贺府,于是便将此事托给了贺济义。 贺济礼也回过了味来,朝孟瑶那边一探身,低声叹道:“济义还真是被你大伯当了枪使。” 李小凤在下面跪着,见他们窃窃私语,以为自己还是逃不过一顿打,慌忙磕头道:“奴婢句句属实,无半句虚言。” 孟瑶将那块银子丢到她面前,道:“银子你先拿着,若我查出不实之处,再来罚你。” 李小凤答的都是实话,闻言倒也不怕,捡起银子,磕头谢恩---- 2010.9.9.例更 第七十七章 愿者上钩(中) 第七十七章愿者上钩(中) 孟瑶见李小凤紧攥着银子不撒手。(手打小说)暗暗一笑,问道:“想不想再赚一笔?” “甚么?”李小凤惊讶抬头,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还有好事落到她头上。 孟瑶本欲自己跟她讲,但见她一身衣裳脏兮兮,不想靠近,便指了指知梅,让她去说。知梅领命,走进李小凤,附耳几句,问道:“记清了?” 不过短短几句话,李小凤自是记清了,但她仍有些不相信,望向孟瑶,道:“少夫人,就这么简单?” 孟瑶转了转手上的指甲套,闲闲地道:“没错,你只要照方才知梅讲的话去做,自会有人给你送钱来,至于价钱,看你自己的本事。”说完。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若你将今天的事透露出去,破了财,可别怪我。” 只怕若是透露出去,不光要破财,还跑不了一顿板子,李小凤浑身一个激灵,忙道:“少夫人放心,奴婢怎会与钱过不去,况且也不是甚么难事。” 这事儿对于李小凤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孟瑶相信她会为了钱守口如瓶,遂点了点头,命人仍将她锁进柴房里去。 李小凤走后,贺济礼的眉头却皱了起来,问孟瑶道:“你怎么晓得济义一定会去后罩房?他可是晃悠了好几天都没进去。” 孟瑶笑道:“那是因为我还没给他创造机会,你别心急,且看罢。” 贺济礼听她有办法,便不再问,转而与她商量偷梁换柱之事,这是此项计划中的重中之重。而不管是外头新买的做了暗记的东西搬进府来,还是西跨院要腾箱笼,都得瞒着贺济义,想个甚么法子把他支开呢? 孟瑶低头沉思,慢慢道:“依我看,不但要支开济义。归田居所有人等,都得支开,第四进院子里,最好一个人也别留。” 贺济礼一面点头,一面想法子,道:“娘进城也有些日子了,不如让济义陪她回乡看看那几头猪?” 孟瑶展颜笑了:“好主意,叫小言和知茵陪着去,把齐姑娘也带上,归田居另四个丫头,放她们一天的假,且回后罩房。” 贺济礼连连点头,就此定下,当即与孟瑶两个,走去第二进院子陪贺老太太说话,言语中提及乡下的那几头猪,果然引得贺老太太感叹:“上回李小凤害我猪圈折损,我这心里一直放心不下,可惜媳妇新孕,我又不好走开。” 孟瑶忙道:“我这些日子好着呢,老太太不必太担心。就回乡看一回罢,猪养得肥些,今年过年就不消再买肉,岂不美哉?” 这话说得贺老太太心动,摸着茶盏,没有作声。贺济礼忙添柴加火道:“济义也好些日子没回乡了,只怕乡下的那些亲戚,都不认得他了,就叫他陪娘一起回去,住几天再来。” 孟瑶又道:“齐姑娘收房后,还没回去过呢,这回把她也带上,让隔壁左右都瞧瞧。”说着又推贺济礼:“去账上取些银子给娘带上,万一要摆个酒,也好花费。” 贺老太太见他们样样想得周到,脸上笑开了花,尤其是听到孟瑶最后一句,更是乐呵,笑道:“不消多少银子,乡下摆酒,东西都是现成的。” 这话可见就是要摆酒的意思了,孟瑶一阵暗笑,连声催促贺济礼。贺济礼亲自到前面取了银子来,包好交与贺老太太,又命小言去唤贺济义。 好一会子,贺济义才来,小言凑到孟瑶耳边道:“少夫人,我到后面院子时,二少爷正与后罩房角门的守门婆子吵嘴。好像是他想进去,那婆子不许。我偷偷听了一回,才上去叫他。” 孟瑶轻轻点头,朝贺济义看去,只见他脸上尚余三分气恼,果然是同人吵过架的样子。她本以为,贺济义会仗着贺老太太的偏心,先告上一状,却不料他甚么也没提,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 贺老太太也瞧出了贺济义脸色不好,关切问道:“我儿,是不是每日里守冰窖,累着了?正好我要回乡,且随我去散几天,想来你嫂子也不会怪你。” 守个冰窖也能累着?难不成他一大小伙子,要在家吃闲饭不成?此话一出,别说孟瑶,连贺济礼都沉了脸。但让贺济义回乡,乃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即便再生气,也得暂忍,孟瑶将气恼压下,笑着道:“老太太说的是。济义就回乡散散心罢,这几天耽搁的工钱,我不扣你的。” 贺济义心里有大事,哪里肯走,只推说守冰窖事情大,不可擅离。贺济礼笑道:“守冰窖也叫大事?一把铁锁一锁了事。” 贺济义仍是不肯,东扯西拉找借口。 贺济礼不耐烦起来,道:“少拿甚么冰窖,归田居的事务当借口,万事也脱不过一个‘孝’去,还有甚么比陪娘回乡更重要?再说了。你那叫守冰窖?成日冰窖门口都不见你的人影子,归田居就更别提了,几个丫头都说你早上出去,晚上才回,你倒是说说,你这每天都去哪里了?” 贺济义闻言一惊,难道是贺济礼知道了甚么?他偷眼看了一回,却又看不出甚么,一颗心登时七上八下起来。他若要继续拒绝回乡,就得先回答贺济礼的问题,可他哪里敢答,只好勉勉强强同意了,但有个条件,只在乡下住一夜,第二天就要回。 贺老太太是想多住几天的,但却拗不过贺济义,只好答应了他。贺济义又要求,马上出发,早去早回,贺老太太也答应了。 贺济礼两口子巴不得贺济义早些走,赶忙派人去归田居,让知茵和齐佩之收拾衣物随贺老太太一起回乡。 因为只住一晚,带的东西不多,一会儿功夫便收拾停当,贺老太太见齐佩之也跟了来,拉着孟瑶的手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孟瑶知道,贺老太太也盼着贺济义早些与齐佩之圆房,好忘了孟月,于是收下了这赞扬,将其送上了车。 贺济礼夫妻立在大门口,远望着马车缓缓离去,相视一笑。贺济礼也不回房,径直去了工匠处,安排晚上送货事宜。 孟瑶也没闲着,先叫来归田居剩下的四个丫头,道:“二少爷与齐姑娘都回乡去了,空屋子有甚么守头。不如放你们一天的假,散散去罢。” 四个丫头心下欢喜,忙磕头谢恩,回后罩房去了----她们本就住在那里,只有当值时才住归田居。 孟瑶打发走归田居几个丫头,又唤来知梅问道:“箱笼准备好了?” 知梅答道:“回少夫人,箱子是现成的,角上都刻了‘贺’字,现就在西跨院,少夫人要去看看?” 孟瑶犹豫道:“还是等天黑罢。” 知梅笑道:“少夫人是当家主母,查点自家仓库,还要等天黑不成?” 孟瑶闻言也笑了:“你说的是,倒是我草木皆兵了,西跨院放的都是我们自家的东西,我有甚么看不得?”说着,扶了知梅的胳膊,走去西跨院,大大方方地把数十个空箱子查看了一遍,待得确定无误,方才锁门出来。 晚饭时,贺济礼回来了,匆匆扒着饭,问道:“外面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等天黑我们家各处落了锁就行事,不过,换下来的东西,搁在哪里才好?东跨院?” 孟瑶缓缓摇头,道:“东跨院长年不用,突然开启,恐引人怀疑,还不如把西跨院的第一所院子再挪一挪,挤着放去----同我们自家的箱笼搁在一起,才真不会引人注目呢。” 贺济礼觉着有理,点了点头,又道:“咱们家戌时才落锁呢,等到东西运来,恐怕都亥时了,你怀着身子,不能劳累,还是早些睡罢,万事有我。” 孟瑶见了贺济义那副不靠谱的样子,再看贺济礼,觉着处处完美,含笑道:“你的情,我领了,不过就这一回,迟些睡也没甚么。” 贺济礼心想,这到底是孟瑶娘亲的事情,又关系着孟兆均,她放心不下也正常,于是没有深劝,只提醒她到时多披件衣裳,到底已是秋天了。 吃过饭,二人同平常无异,一个抱怨拨给后宅的钱太少,一个只顾着备课充耳不闻。不知不觉到了戌时,只听得前院的管事,后院的管事娘子,敲着铜锣,高声叫着:“戌时到,各处落锁,小心火烛。” 贺济礼夫妻立时停笔的停笔,停算盘的停算盘,双双抬起头来,眼中精光闪现。 贺济礼双手朝书案上一按,立起身来,道:“我亲自去夹道看一遍,确定无人,再把东西抬进来。” 孟瑶点头道:“空箱子就在西跨院,里面的人也都是可靠的,你放心行事,我先去照应。” 贺济礼应了,出门不提。孟瑶则先行去了西跨院,把陪嫁过来的几个家生子分作两拨,一拨人去将第一所院子挪出两间厢房来,另一拨人则在她的带领下,把后两所院子里箱笼上的封条拆了,腾空箱子,箱子里的物件,则搬到刻了“贺”字的箱笼里去。 孟瑶刚命人把“贺”家箱笼搬去了第一所小院,贺济礼便带人抬了十几麻袋的东西进来,当即接着动手,把麻袋里的东西搁到“孟”家箱笼里去,上锁,贴封条---- 2010.9.10.例更 第七十八章 愿者上钩(下) 第七十八章愿者上钩(下) 夫妻俩忙活完,已是亥末子初。(手打小说)贺济礼担心孟瑶身体吃不消,忙忙地散过赏钱,便扶她回了房,宽衣歇息。 这一觉睡得沉,直到日上三竿,孟瑶才揉着惺忪睡眼,自床上爬起来。知梅赶进来服侍,悄声禀道:“少夫人,二少爷一大早就带着老太太回来了,大少爷已经过去请安了。” 孟瑶一听,着急起来,忙忙地自己动手取钗来插,知梅以为她急着去请安,忙道:“大少爷已在老太太面前替少夫人告了假了,要您睡好了再过去。” 孟瑶一面戴首饰,一面道:“谁理会这个,我是要赶着去西跨院看看,昨日闹得太晚,还没仔细查看呢。” 知梅忙道:“少夫人莫慌,大少爷大清早就去看过了,色色都是妥当的。” 孟瑶闻言微笑。但手下仍旧不停,以最快的速度梳妆打扮完毕,赶去贺老太太屋里请安,顺路当着贺济义的面,做了两件事。一是寻了个由头,斥责小言服侍老太太不尽心,将她贬去后罩房扫地;二是准了后罩房守角门婆子的病假,许她歇上一天。 小言哭哭啼啼,闹了一出,挨了几下打,方被媳妇子带下去了。守角门的婆子咳嗽着,磕头谢恩,孟瑶拿手帕子捂住口鼻,道:“角门得要人守,你赶紧抓药治病,我只许你一天的假,明日晚饭前必须重新去当差。” 贺济礼情知这便是孟瑶“请君入瓮”的前奏了,当下垂首暗笑不语。贺老太太不知详情,觉着孟瑶不论对小言还是对守门婆子,都太过苛责,不禁劝了她两句,无奈孟瑶是铁了心,也只得罢了,总不好为了两个下人和儿媳翻脸。 贺济义坐在贺老太太身侧,将孟瑶方才的话听了个真切,一颗心立时跳得快起来,守门婆子告假。那就是说,至少今天,后罩房的角门,是无人看守的。大好的机会,稍纵即逝,贺济义不自觉地搓着手,有些兴奋,又有些焦急。 贺老太太留意到他的异常,关切问道:“小二,你怎地了?可是今日赶路累着了?我替你向你嫂子告一天的假,你且去歇歇罢。” 孟瑶心想,今天恐怕是他最看重的日子,大概是睡不着的。果然,贺济义拒绝了贺老太太的好意:“娘,我不困,我这就守冰窖去了。”说着,从罗汉床上跳起来,一溜烟去了。 贺老太太见贺济义如此,忙抓紧机会,把夸赞他的话讲了一箩筐,先夸贺济义勤快。后责贺济礼管得太严,又把贺济礼没在州学给贺济义找个差事的旧账,翻过来覆过去的念叨,听的贺济礼直皱眉。 孟瑶见贺济礼有要还嘴的迹象,生怕他一时忍不住,坏了大计,连忙扶了腰道:“哎呀,累得紧。” 贺老太太担心未出世的孙子,忙住了嘴,催着贺济礼扶孟瑶回房。 夫妻二人出得门来,孟瑶嗔道:“多少委屈不能忍,非要今日露出来?” 贺济礼听她讲的是“委屈”二字,忍不住鼻头一酸,忽又觉得自己已是要做父亲的人,不好再为这些个琐事落泪,忙生生忍了回去,闷声道:“只望此事过后,济义能有长进。” 他想说的,大概是:希望此事过后,贺老太太能不那么偏心罢。孟瑶微叹一声,朝他那边靠了靠,轻声道:“你还有我。” 贺济礼没有回应,只是扶着她胳膊的手,挪到了腰上去,再顺势搂至身旁,一丝空隙也不曾留。 二人回到房内,对坐饮茶,没过多大会子,贺济礼就回复了心情。问道:“你准了守门婆子的假,这个我看得懂,但把小言贬去后罩房扫地,是为了甚么?” 孟瑶抿嘴笑道:“小言那丫头,有一门本事,最擅听墙根。” 贺济礼想了想,明白过来,孟瑶这是要让小言去听柴房的墙根,看看到时李小凤与贺济义讲了些甚么。他暗暗点头,笑道:“还是你办事谨慎,虽说一切都已安排好,到底还是要盯着些,免得横生枝节。” 孟瑶以帕掩嘴,打了个呵欠,道:“大白天的,即便无人守门,济义也没那么大胆子去柴房寻李小凤,毕竟那是你的妾。我且先睡一觉去,免得晚上没精神。” 贺济礼点了点头,扶她进去躺下,替她盖上薄被,道:“你安心睡罢,有我盯着呢。” 孟瑶冲他微微一笑。阖眼睡去。贺济礼坐在床头,瞧着她因怀孕而变丰润的脸,真是越看越爱,最后忍不住也宽了衣,搂着她睡了个回笼觉。 前面院子里,贺老太太闲坐无趣,走过来瞧孟瑶,却被告知她夫妻二人都在睡觉,不禁眉头皱起老高,气道:“哪有大白天睡觉的,媳妇怀着身孕。自己歇歇也就罢了,拉着济礼作甚么?” 她声量高了些,知梅生怕吵醒了孟瑶,忙与媳妇子们使眼色。能到孟瑶屋里侍候的,大都是她的陪嫁,根本不怕贺老太太,当即连哄带骗,把她扶出去了。 贺老太太被迫回到第二进院子,摔摔打打地发脾气,心道,怪不得大户人家的婆母,都爱与儿子屋里送个妾,这儿子儿媳之间太黏糊,果然就是不好。又想着,贺济礼虽然有个妾室李小凤,但却从来没近过他的身,有名无实,而且李小凤如今一门心思要赎身,恐怕也不想做贺家的妾了,不如唤了人牙子来,与贺济礼另寻一个屋里人。 但是,李小凤虽说不做妾,却仍在贺家待着,要吃要喝,全靠贺家养,若再收个人,岂不是两份开销?是等李小凤自赎自身后再作打算,还是马上遣她回家?贺老太太十分犹豫,却又苦于找不到人商量商量,环顾四周,几个丫头婆子都不是贴心的,不禁生出“孤家寡人”的感觉来。 贺老太太在这里急得团团转,那边酣睡的两人却浑然不觉,一觉睡到午饭时才起。知梅瞧他二人神色愉快,便将上午贺老太太到访的情形讲了,不料贺济礼与孟瑶的反应如出一辙----眉头微皱,面色冷淡。口气不屑:“随她去罢。” 孟瑶这般反应,倒属正常,只是贺济礼怎么也这样,知梅诧异地看看贺济礼,又看看孟瑶,十分地不解。 孟瑶却知道,贺济礼这是早上被伤了心,这会儿尚未痊愈呢。她伸手替贺济礼夹了一筷子菜,把话题岔开,尽挑些高兴的事来讲,直到贺济礼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方才放下心来。 晚上,夜幕降临,初秋的风吹得满院的树梢沙沙作响,归田居后门处,现出一道身影,飞快地沿着池塘边,奔向后罩房。 隐在树后的贺济礼夫妻二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露出微笑来。 那道人影,正是贺济义,只见他穿着一件黑衣裳,飞快奔至后罩房门口,借着檐下昏黄的灯光,朝四周扫了一眼,再闪身进院,直奔柴房。 贺家治下严谨,再加上孟瑶的刻意为之,今日的后罩房静悄悄,竟无一人走动。贺济义一面窃喜,一面轻敲柴房的门。敲了两三下,里面传来李小凤不耐烦的声音:“谁呀,敲甚么敲,不知道柴房门被锁了么?” 贺济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柴房门是从外面锁上了,只得忿忿捶了两下,咒骂几声。 李小凤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出了他的声音,心下狂喜,暗道孟瑶所言果然不差,真有人给自己送钱来了。她生怕跑了贺济义这条大鱼,忙把门板叩了两下,道:“二少爷,后面有窗户,你从那边进来。” 绝处逢生,最有惊喜意味,也不容易让人生疑,贺济义此时正是如此。他三两步绕至柴房后,推开窗,利索地翻了进去。一落地,李小凤写满希翼的脸,便出现在他面前,吓得他猛退几步,直到后背抵墙才停下来,暗自咂舌道:“这李小凤生得还真不怎样,怪不得大哥舍得让她守柴房。” 李小凤吓着了人却并不自知,笑着迎上去,道:“二少爷怎么有空来坐坐?”话已出口,她才惊觉,在此情此景下,问候这个还真不合适,该不会使他警觉这是个圈套罢?李小凤心思骤转,一时间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还好贺济义心急办事,并未察觉,直截了当问道:“西跨院里搁了些甚么,你可晓得?” 果然还是这个问题,大少夫人真是料事如神,李小凤在心里把孟瑶又赞叹了一遍,方才道:“二少爷问这个作甚么?” 远远地,传来了梆子的声音,戌时到了,该落锁了,贺济义一听到这个,急出一脑门的汗,忙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丢到李小凤脚下,急吼吼地问:“我没功夫与你磨叽,赶紧告诉我。” 李小凤盯着那块银子,暗自奇怪,这才酉时,他急甚么?她将银子捡起来,掂了掂,感觉离她的赎身银子差得远了,当即撇了撇嘴,又丢了回去。 贺济义见她嫌少,心里又急,没心思与她讨价还价,只好再掏出一块来,道:“一共只带了这些,你若不愿说,就算了。” 李小凤仔仔细细朝他胸前看了看,叹气道:“罢了,我到哪里都是吃亏的命。西跨院里搁的,不单有咱们家的箱笼,还有亲戚家的呢。” 贺济义面露惊喜,一把抓住她胳膊,摇晃着问道:“是哪家亲戚的箱笼?” 李小凤被他晃得晕头转向,尖声道:“孟家的,孟家的。”---- 2010.9.11.例更 第七十九章 一条大鱼(上) 第七十九章一条大鱼(上) 贺济义打听到孟家箱笼的位置。(手打小说)心下狂喜,马上丢开李小凤,自窗子里原路跳了出去。因戌时的梆子声已响,他生怕各处院门落锁,一路狂奔至第二进院子,扑倒在贺老太太脚下,喘着粗气道:“娘,我后天要见一位极有身份的朋友,缺一见体面的衣裳穿,你叫嫂子开了仓库的门,与我挑一块好料子,着人赶工去。” 贺老太太听完,马上就相信了,也不想想,贺济义哪里来的机会认识有身份的人。她是很高兴最疼爱的小儿子交友广泛的,脸上堆着笑,道:“这有甚么,明儿一早我就与你嫂子说去。” 贺济义却急吼吼地不依,道:“后儿一早就要穿,明日再做可是来不及,娘你去与嫂子说说。让她开了库房的门,我现在就进去挑料子。” 贺老太太一面念叨着“我儿,急甚么”,一面却立起身来,朝第三进院子走。贺济义心下一喜,忙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孟瑶与贺济礼刚听完小言的禀报,正坐在厅里,专候贺济义“大驾”。两人见他是拉着贺老太太一起来的,不禁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奸诈。” 贺老太太见他们还没睡,暗道一声正好,将贺济义要赶做衣裳,想亲自去挑布料的事说了。 孟瑶不动声色地看了贺济义一眼,心道他还真性急,连天亮也等不得,又或许,是觉得天黑好行事?既然要做戏,自然是做足十分,孟瑶这会儿虽然盼着贺济义去西跨院,但也不能一口答应,恐引人生疑,于是与贺济礼交头接耳商量了一阵,摇着头道:“太晚了,西跨院早上了锁,明日再说罢。” 贺济义不依,骨碌着嘴,一只手伸到贺老太太背后,猛扯她衣衫。其实贺老太太自己也并不觉得做衣裳是件很要紧的事。但却见不得贺济礼两口子推三阻四,当即沉下了脸,道:“不过一块料子,多大点子事,你们就这样当哥嫂的?” 贺济礼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瞧那样子,要不是念及未尽的计划,只怕当场就要呛回去。 孟瑶生怕他忍不住,忙出声道:“老太太急甚么,既是济义着急要,马上去挑便是。” 贺老太太这才缓了脸色,拉着贺济义的手朝前一送,道:“我把济义交给你们了,务必挑到他满意。” 孟瑶忙起身应了,作了保证,贺老太太这才满意点头,扶着小丫头的手回去了。 贺老太太刚走,贺济礼就毫不客气地瞪了贺济义一眼。贺济义大概是心虚,竟不敢与其对视,微微垂了眼。 孟瑶唤来知梅,吩咐她道:“送二少爷去西跨院。告诉管事娘子,说是我的吩咐,把好料子都拿出来让二少爷挑选,若是服侍的不好,明儿就不用来当差了。” 知梅应了,走到贺济义身前,道了声:“二少爷请。” 贺济义不知是心有内疚,还是做贼心虚,竟连告辞的话也没讲,就拔腿出去了,惹得他身后的贺济礼又是一阵好恼。 知梅在前,领着贺济义来到西跨院,敲开了门,叫来管事娘子来福媳妇,将孟瑶的意思转告。说完,为了方便贺济义行事,“善解人意”地先行离去。 来福媳妇早得过点拨,恭恭敬敬地侧身让路,将贺济义请了进去,领他到第一所院子里里外外瞧了一遍,翻出好几匹料子出来供他选择。 贺济义装模作样看了一时,指着缎子叫绸子,指着绸子叫缎子,不是怪颜色不好看,就是怪质量不够好。来福媳妇忍着笑,道:“二少爷,咱们家现成的料子并不多,您要是都看不上眼,不如明日上街挑去?若是怕来不及。买件成衣也使得。” 贺济义站在大院儿里,指着另两所锁了门的小院,生气道:“明明还有两间仓库没让我看,怎么,你想藏私?当心我禀明大嫂,撤了你的职。” 来福媳妇陪着小心,道:“二少爷容禀,那两间仓库,搁的不是咱们家的东西,可看不得。” 贺济义装作不信,一面骂她胡说,一面就去踹门,来福媳妇故意慢了半拍,由着他把门踹开后才急急忙忙跟过去。这时,贺济义已是冲进去了,站在一排排上了锁的箱子前,不知怎样查看才好。 来福媳妇恨他不上道,干脆亲自上前,奋力抬起箱子一角,唤他来看:“二少爷,你看这箱子底下,是不是刻着孟字,小人可没瞒您。这些确实不是咱们家的东西,不是小人舍不得拿出来与您看。” 贺济义拿起一旁的灯台,凑到近前照了一照,只见那箱子底儿上,果然刻着染了红漆的“孟”字。这便是孟月家的箱笼了!贺济义努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朝来福媳妇挥了挥手,道:“既然真是别人家的箱笼,那便罢了,你还将刚才的料子与我取一匹,交给针线上的人裁衣裳去。” 来福媳妇放下箱子,偷偷揉了揉酸麻的胳膊。应了一声。 贺济义浑身轻飘飘地回到归田居,欢喜得怎么也睡不着,好容易等到天亮,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拿冷水抹了把脸,便空着肚子朝孟家狂奔。 孟家门上的小厮,有一个是孟兆均的人,见到贺济义来,径直将他领了进去。孟兆均听完贺济义所述,拍着桌子道:“我就知道那西跨院有鬼,可惜上回中了贺济礼的圈套,不曾得手。如今情势大不相同,二房那寡妇将嫁,孟里又未成年,我这做大伯父的前去取回孟家财物,理所当然,就算贺济礼再请衙役,我也不怕。” 贺济义站在下首,这些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想着,等孟兆均顺利取回箱笼,就会将孟月嫁与他。 孟兆均讲完,顿了一顿,却未听见贺济义附和,不禁嫌他呆笨,遂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罢,将西跨院盯着些,免得横生枝节,我随后就到。” 贺济义诺诺应了,转身回家,蹲到冰窖前,眼睛却紧盯着西跨院不放。 半个时辰后,孟兆均率领着数十名家丁,气势汹汹地闯入贺府,宣称要以孟家家长的名义,取回寄存在此的箱笼。 贺老太太并不知贺济礼夫妻二人的部署。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道:“孟老爷,那些箱笼虽是孟家的不假,但却不是你的,你怎能抢夺?” 孟兆均理直气壮道:“寄存箱笼的人,马上就要改嫁,这些箱笼由我取回,最为正当。” 贺老太太说不过他,忙拉住贺济礼,要他去报官。贺济礼依言,遣了小厮林森去官府报案,但林森去了一时,却回报称,官府说这是孟家的家务事,他们不好管的。 孟兆均闻言得意洋洋:“此一时彼一时,官府再不会管这档子事,你们省省心罢。” 贺济礼暗笑,贺老太太急得跳脚,眼睁睁看着孟兆均率众闯入西跨院,将两所小院里的箱笼尽数搬空,抬回孟家西院去了。 箱笼没了,贺老太太想着,自己辜负了温夫人所托,只怕再走出门,要被人戳脊梁骨,登时吓得冷汗连连,上下牙关打架。贺济礼扶她回房,瞧着她这副神情,于心不忍,但一想起若此时透底,依着贺老太太偏疼小儿的习性,只怕要前功尽弃,只得将真话强行忍下,将出些假话来安慰:“娘,不是咱们不维护,只是孟家大伯带来的人太多,又个个操着家伙,实在抵抗不来才失了箱笼,情有可原。” 贺老太太定了定神,顺着他的话,替自己开脱道:“你说的是,他们凶神恶煞,咱们怎护得来,况且孟家老爷讲得有理有据,叫人反驳不得,要怪就只能怪亲家母一意孤行要改嫁,不然也不至于让大伯占了理去……”她讲着讲着,突然想起当初她与温夫人密谈时,是万分赞成其改嫁的,不由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再朝下讲。 贺济礼朝外看了一眼,庆幸孟瑶被他以安胎之名留在了房里,不曾跟过来,不然若听见贺老太太这一番言论,只怕又有一场好气。他安抚好贺老太太,答应她派人去与温夫人报信,再才退了出来,回房见孟瑶,将孟兆均抢去箱笼的事讲了一遍。 孟瑶听完,笑道:“果然贪心的人,心思短一截,他也不想想,今日这些箱笼,怎么这样好抢,一顿饭的功夫就办妥了。” 贺济礼也笑:“你大伯这会儿正欣喜若狂呢,哪分的了神去想这些细节。” 孟瑶取出一本册子翻了翻,笑道:“这得亏你办事细心,买来偷梁换柱的器皿有模似样,断不会让他疑心。他心里已经相信了,自然不疑有他。” 贺济礼抽出她手中的册子,亲自去锁好,道:“这东西暂时还不能拿出来,不然可就露了馅了。” 孟瑶掩嘴笑道:“知道你盼着济义吃教训,且等着罢,过不了多大会子,他便会直奔我大伯那里了。” 话音未落,就见知梅掀帘子,进来禀道:“大少爷,大少夫人,二少爷放着冰窖不守,从后门悄悄溜出去了。” 孟瑶转头冲贺济礼一笑,再吩咐知梅道:“叫林森跟去暗中侯着,等看过二少爷出来时的脸色再来回报。”---- 2010.9.12.例更 第八十章 一条大鱼(中) 第八十章一条大鱼(中) 知梅应了,到前面通知林森。(手打小说)叫他悄悄跟着贺济义去。此时贺济义早已出府,林森生怕办砸了差事,赶忙追去,离着四、五步远的距离,一路尾随。只见贺济义斜穿半个城,熟门熟路地行至孟府门首,抬眼朝守门小厮里一扫,拉出其中一名来,道:“我要见孟老爷,劳烦通报则个。” 那小厮正是孟兆均的人,接待过他好几次,当下也不多问,径直进去通报。孟兆均正与钟姨娘两个,忙着清点箱笼,听说贺济义来了,不耐烦地摆手道:“我这儿正忙着呢,他来添甚么乱,叫他回去罢。” 小厮应了,出门将他的意思,转达给贺济义。贺济义一听,急了。扯住小厮不松手,道:“你家老爷明明答应我,等寻回箱笼,就把七小姐许我的,如今怎么说话不算数?” 小厮并不知这其中的关节,只听他这口气,事关自家七小姐的名誉,于是不敢怠慢,重新进去向孟兆均禀道:“老爷,那厮不肯走哩,嚷嚷着说要娶我们家七小姐。” 钟姨娘听说贺济义把此事嚷了出来,急得满脸通红,力劝孟兆均道:“老爷,月娘虽说是庶出,可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您不能把她许配给一名白丁,咱们丢不起这人。” 孟兆均横去一眼:“还要你提醒?”他心里很清楚,以他三品京官的身份,孟月是万万不能嫁给贺济义的,若这门亲事真成了,被族中尊长责怪事小,在同僚中抬不起头来事大,说不准还会被人揪住小辫子,参他一个不遵礼教,胡乱处理儿女婚事的罪名。 钟姨娘见他也犯了难,在一旁嘀咕道:“都怪老爷当时口快,许了他这门亲。” 小厮还在门口呢。孟兆均听见这话,下不来台,当即给了钟姨娘一嘴巴,怒道:“我何时许过这门亲?可有人证?可有媒凭?” 钟姨娘挨了这一巴掌,反而高兴地笑了,连连点头道:“妾身糊涂,还是老爷英明,婚姻大事,空口无凭,他说咱们许了他月娘,就真许了?美不死他。” “孺子可教。”孟兆均满意颔首,吩咐小厮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去告诉贺济义,若再胡说八道,就直接绑了他送到官府去。” 小厮应了,再次到贺济义跟前,把孟兆均的话转告,道:“贺家二少爷,我劝你还是省省罢,为了你这捕风捉影的事,我这两条腿都快跑断了。” 贺济义把手伸到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只香囊来,递到小厮面前,急道:“你说我没得凭证,我怎么没有,这不是凭证是甚么?”说着将香囊翻开,露出里头一个小小的月字来。 小厮此时已完全领会了自家老爷的意图,根本懒得再跑一趟,粗鲁地推开贺济义的手,道:“不就是一只香囊,能证明甚么?再说了,这天下闺名里有个月字的女人多了去了,你凭甚么说这香囊是我们家小姐的?” 贺济义也不笨,听出了些味儿来,攥着香囊的手止不住地微微发颤,问道:“你家老爷想悔婚?” 小厮赶忙去捂他的嘴,骂道:“红口白牙地胡诌甚么呢?你与我家小姐从未有过婚约,何来悔婚一说?别白白污了我家小姐的名声。” 贺济义此时已是完全明白了,登时大怒,一把扯开小厮,揪住就打,一面打,一面高声骂道:“孟兆均,你背信弃义,明明说好把七小姐嫁我,如今却又反悔,亏得你还是个官,居然拿儿女婚事开玩笑,真真是不要脸……” 这话太过震撼,听得另几名小厮愣神。一时竟没想起过去拦他;更是听得一众路人围拢来看热闹,笑嘻嘻地指指点点。 贺济义自幼在乡下厮混,力气大得很,没几下,那小厮就被他揍掉了一颗牙,吐出一口血水来,围观的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呼:“吐血了,吐血了。” 檐下立着的几名小厮这才回过神来,一个进去报信,剩下的几个上前劝架。进去报信的小厮,听命于温夫人,因此没去西院通知孟兆均,而是直奔东院,将外头的情形讲给温夫人听。 温夫人却道:“这是西院的事,我不管,你只告诉大老爷去罢。” 小厮应了,又一路跑去西院,知会孟兆均。孟兆均听说贺济义在他家门首大放厥词,还打伤他小厮,登时火冒三丈,亲自点了三名手脚上有功夫的小厮,命他们去将贺济义堵了嘴,往死里打。 那三名小厮得令。摩拳擦掌来到门口,分工协作,两个反剪住贺济义的胳膊,另一个则拿破袜子堵住贺济义的嘴,再举着碗口大的拳头,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地捣向他的胸口和肚子。 躲在人群后偷看的林森见状大急,连忙挤进去大喝:“住手,住手!” 围观的人全来劝他,道:“他们身上有功夫,你斗不过的。赶紧回家报信是正经。” 城南距城东,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林森知道该回去报信,却又怕这一去,贺济义被打死了,只好随手拉住一人,托他去贺府送信儿,自己则冲去贺济义身前,拦腰抱住打他的那人,死命朝后拖。 林森并不会功夫,那小厮轻轻松松就把他丢到了一旁,令他半晌都没爬起来。 贺济义没了救他的人,继续吃痛,拼命挣扎,却挣脱不了背后钳制他的两人;想开口大骂,却被堵住了嘴,出不了声;欲将两条腿踢向打他的那人,却被反踹了回来,疼得他脸色惨白。 饶是贺济义身子结实,也经不住这样的打,眼见得他渐渐没了那扑腾劲儿,一小厮赶忙进去向温夫人报信。温夫人道:“他行事可恶,挨打是该的,但罪不至死,你们且劝一劝罢。” 小厮领命,出得门去,叫上另几名同伴一涌而上,隔开打人的和被打的,笑道:“罢了,打死人要吃官司哩,替大老爷揽来麻烦事,你们负责?” 看门小厮的等级都不高,但打人的小厮却知道,这些都是温夫人的人,轻易得罪不得,于是只好卖了面子。丢开了手。 贺济义软塌塌地歪到在地,竟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先前被他打落一颗门牙的小厮见机会难得,忙寻来一块板砖,照着他的嘴狠砸下去。众小厮连忙去拦,却已是迟了,扒开贺济义的嘴一看,血肉模糊,门牙少了两颗。 落牙的小厮张着嘴,豁着风,哈哈大笑:“连(两)颗,我赚了。” 众小厮,连着围观的人群,俱仰首大笑,乐不可支。在旁躺了许久的林森,趁机捂着胸口,忍痛爬起来,将贺济义连拖带拽,扶出了圈子。正好去贺府报信的人也回来了,带来一辆马车,将他们带了回去。 贺济礼料到贺济义此去要吃闭门羹,却万万没料到孟兆均会动手打人,他赶到门口看了看贺济义的伤势,倒抽一口气,忙命人去请郎中,又叫人将他抬回归田居,并吩咐:“走夹道,别让老太太看见。” 孟瑶得到消息,赶到归田居,见贺济义遍体鳞伤,一面可怜他,一面又恨他,暗道,这才叫自作自受呢,吃里扒外的人,合该是这样的下场。 贺济礼心里大概想得差不多,除此之外,还有几分内疚,让他脸上神色很是复杂。 归田居的几个丫头,在知茵的带领下出来服侍,见到贺济义的伤,有两个当场就哭了起来,被孟瑶一通好骂,罚到院子里跪着去了。 知梅看了看那几个丫头,向孟瑶道:“少夫人,都这时候了,叫齐姑娘来伺候罢。” 孟瑶一拍手,道:“是我急糊涂了,济义受伤,自当他的通房丫头来伺候,快,去叫齐姑娘出来。” 齐佩之早就在角门处侯着了,只是胆小,无人唤,不敢挪步,此时听得孟瑶一声吩咐,连忙跑了过来,一脸急色掩也掩不住。 孟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镇定,道:“这几**受些累,守在这里,夜里就在屋里打地铺罢。” 知茵忙道:“侍候病人是个力气活,齐姑娘一人恐怕忙不过来,奴婢同她轮班罢。” 孟瑶张口欲斥,想了想,却忍下来,答应了她的请求,命她二人轮流值班,另四名小丫头打下手。 刚安排妥当,郎中至,孟瑶回避,贺济礼上前接待。郎中是甄家医馆的人,知道贺家是老主顾,替贺济义按过脉后,就并未夸大其词,照实道:“都是外伤,不碍事,但胸口却被打得狠了,不好生将养,恐留下祸根,还是老老实实在床上躺足一个月再起来。” 贺济礼闻言稍稍放心,请他到偏厅吃茶,开药方。 待郎中走后,孟瑶一面安排人去煎药,一面问贺济礼:“整整一个月哩,瞒得过老太太?还是告诉她一声儿罢。若是怕她老人家着急上火,就叫小言去慢慢地说。她服侍老太太也有几个月了,知道她脾性。”---- 2010.9.13.例更 第八十一章 一条大鱼(下) 第八十一章一条大鱼(下) 贺济礼瞒着贺老太太。(手打小说)并非因为心虚,相反,他很理直气壮,只是怕贺老太太一时接受不了贺济义受伤的事实,急得病倒了----虽说贺老太太身子骨硬朗,可也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不过孟瑶所言也有道理,贺济义要在床上躺整整一个月,想一直瞒下去是不可能的,还是慢慢将事情透露给贺老太太的好。贺济礼想到这里,同意了孟瑶的提议。 孟瑶便自后罩房把小言叫来,将事情交待给她,又嘱咐道:“必要一点一点的讲,别吓着老太太,若这趟差事办得好,就把你重调回老太太身边去。” 小言被贬后罩房,只是为了盯梢贺济义,如今差事办完,正是需要一个借口恢复原职,闻言高兴应了一声,朝第二进院子去了。 贺老太太听说贺济义挨了打,立时从罗汉床上跳了下来。推开小言,蹬蹬地朝归田居跑,根本不听分说。她一气奔至贺济义床前,瞧见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只来得及叫一声“我儿”,就一口气接不上来,晕倒了。 孟瑶忙指挥知茵等人将贺老太太抬到旁边榻上躺着,掐人中,灌参汤,忙活了半天,直到贺老太太睁开眼,才松了一口气。 贺老太太一醒,又朝贺济义床边扑,摸着他的脸,泪珠子落个不停,哭道:“我儿,这是哪个狠心的打了你?” 贺济义伤势虽重,人却是清醒的,将贺老太太的问题,听了个一清二楚。但他挨打的原因,关系着他吃里扒外的事,哪敢抖露出来,当下只死命闭着眼,装晕。 贺老太太见他没反应,慌道:“小二这是怎么了?” 贺济礼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忙道:“郎中才刚来过,无甚大碍。静养便是,我媳妇已点派人手熬药去了,马上便得。” 贺老太太转而扑向他,哭着又打又捶,叫喊道:“我把他送进城里来交给你,你怎么不看好?竟害得他伤成这样。到底是哪个作死的打了他?” 贺济礼微微侧头,冲孟瑶眨了眨眼,再奋力将贺老太太推开一点儿距离,道:“娘,我们也是才接到消息,甚么也不晓得,您还是等济义醒后,亲自问一问。” 贺老太太抹了把泪,问道:“他出门,没人跟着?” 贺济礼没好气道:“今儿本该他守冰窖,他偷偷摸摸从后门出去的,不然我们也不会不得信儿。” 贺老太太在他这里问不出所以然,扑到贺济义身上又哭了起来,一面怨贺济义出门不带帮手,一面责骂贺济礼不把兄弟照顾好。 孟瑶在一旁听得头疼,仗着自己现在是双身子。把腰一扶,先回房去了。贺济礼在旁安慰了贺老太太一阵,也跟回房内,摊在椅上直揉太阳穴。 孟瑶起身,站到他身后,亲自给揉了揉,嗔怪道:“虽说济义挨打的理由,得留着他自己说,不过人是从我大伯那里接回来的,这个怎么也瞒着。” 贺济礼拍了拍她的手,没作声,心想,依着贺老太太的性子,若听说了这个,必定要把孟瑶也怪上,毕竟那是她娘家大伯。孟瑶现怀着身子,怎能受气,再说贺济义如今这下场,真不能怪旁人,全是他自找的。 孟瑶给他揉了会子,停了手,道:“你要是还头疼,晚上服侍你罢,这会儿却是要趁热打铁才好,不然若等我大伯回了京,上哪儿寻他罪证去?” 贺济礼抚掌起身,笑道:“正是,我这便上官府报案去。”他朝外走了两步又回转,扶住孟瑶的胳膊。道:“我先送你去岳母那里罢,今儿娘心情不好,恐怕要寻人撒气。” 孟瑶见他这种时候还能惦记着自己,喜上眉梢,嘴上却道:“自古媳妇受婆母训斥,只有低头受着的,哪有躲出去的。再说济义还躺在床上,我这时候走,不太合适罢?” 贺济礼望着她,似笑非笑:“你那爆脾气我还不知道,只怕娘才说你两句,你又要一跳三尺高,不但反气娘一回,还伤着我儿,罢了,还是送你回娘家罢。” 得,才听了一回好话,他又现原形了,孟瑶气结,一面随着他朝外走,一面悄悄朝他腰上狠掐了一把,疼得他直咧嘴。贺济礼欲还手,却发现她如今的腰。是经不起掐的,只好把这口气生生忍下,暗道,等你生完再好好收拾你。 贺济礼将孟瑶送到温夫人处,一刻也没停留,转头直奔官府,击鼓鸣冤,将早已写好的状纸呈上。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那知府大人是贺济礼学生的父亲,两人早已熟识,接过状纸后。当即在搜查令上签了字,再点了几名捕快,让他们跟着贺济礼去孟家。 孟家守门小厮见官差上门,不敢怠慢,禀过孟兆均后,将几人引进院里。孟兆均虽允了他们进院,却没打算让他们进房门,就立在外头喝道:“你们知府的官阶,还低本官一级,哪来的胆子要搜我的家?” 捕头上前,拱手道:“孟大人,搜府此举,不在官阶高低,而在职责不同,我们知府大人受朝廷任命,负责一方百姓平安,自然搜得。” 贺济礼看了贺济礼一眼,道:“你们知府大人,要保谁的平安?且说来本官听听?” 捕头把贺济礼一指,道:“贺先生今日击鼓鸣冤,状告孟大人强夺他家财物,还望孟大人行个方便,让我们几个进去看看。” 孟兆均把脸一板,斥道:“胡扯,本官搬回来的,都是孟家财物,何来强夺一说?” 捕头道:“口说无凭,还望孟大人准我们进去看看,也好还大人一个清白。” 孟兆均待要再次拒绝,却听见贺济礼开口道:“大伯推三阻四,莫非是心里有鬼?” “你,血口喷人!”孟兆均两颊的肉,因气愤而上下乱颤,他抚着胸口,犹豫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将贺济礼和捕快几个。引进了厅里去。 贺济礼踏进前厅,眼睛左右一扫,便发现几上搁的一个红珊瑚盆景,极为眼熟,忙凑近细瞧。 孟兆均喝道:“莫动手动脚,弄坏了它你赔得起……” 一语未完,贺济礼已瞧见了自家暗记,高声招呼捕快们近前,指与他们瞧:“看,这盆景便是我贺家的物件。” 他转向孟兆均,咬牙切齿道:“大伯,你还真是胆大,自我贺家夺来的东西,就这样明目张胆搁在厅里。” 孟兆均还当他唬人,上前眯起眼一看,那珊瑚盆儿内侧,果真刻了个小小的“贺”字,因字的颜色与盆儿的颜色太过于接近,要不是贺济礼指出来,还真注意不到。 贺济礼看着孟兆均目瞪口呆的神情,手一挥,帮捕头下了令:“搜。” 捕快们来了精神,不顾孟兆均的阻拦,三下两下就先把前院翻了个底朝天,搜罗出不少刻了贺家暗记的物件来。他们将东西拢作一堆,抬到贺济礼面前,殷勤问道:“贺先生,您瞧瞧,可都在这里?” 贺济礼明白,他们之所以这般热心,是想着办成了差,少不得几两赏钱,当下一抱拳,笑道:“辛苦各位,且容我查查账本,等办完了事,我请各位上酒楼吃酒。” 孟兆均见他们公开谈论与贿赂有关的事情,完全被把他放在眼里,气得眼都红了,若不是被两名小厮死死按住,都要扑上去撕扯一番了。 贺济礼不慌不忙地自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对照着清点物品,皱眉道:“还少了许多。” 捕头道:“肯定藏在后院,咱们继续搜。” 孟兆均一声怒喝:“休想进本官后院,你们这是不要命了。” 捕头望着那堆搜出来的东西,早有了底气,笑道:“孟大人,赃物在此,你还有甚么好说的,即便你是三品大员,也少不得吃一顿官司。我劝你还是赶紧去内院知会一声,叫各女眷回避罢,不然被兄弟们几个冲撞了,可就不好了。” 几个捕快急着吃酒赚赏钱,催道:“头儿,有这堆东西在这里,他已是半边身子进了牢里了,还与他啰嗦甚么,直接去内院。” 捕头是土生土长的本城人,对贺孟两家的关系,恩怨纠葛,那是一清二楚,他甚至知道温夫人即将改嫁乔家,而贺济礼则是温夫人唯一的女婿。乔三老爷与孟兆均,哪个势大?捕头笑了笑,带着捕快们就朝后冲。 孟兆均慌手慌脚地跟去,还是迟了一步,捕快们已将看守西院院门的小厮丢到一旁,冲了进去。 钟姨娘正在房里,为着贺济义的事,安慰垂泪不已的孟月,忽闻外面吵闹一片,急忙出来看时,发现几间正房,已是一片狼藉。她惊呆在原地,怔怔地问赶上来的孟兆均:“老爷,这是怎地了?” 孟兆均这会儿哪有心思与她详说,只叫她与孟月回房躲好,不要出来让人瞧见。但这吩咐,很快就落了空,捕头带着捕快们搜完各处房子,与账册一对照,发现还是少了五样,遂不顾孟兆均阻拦,朝钟姨娘的卧房冲去---- 2010.9.14.例更 第八十二章 如愿以偿 第八十二章如愿以偿 随着一声尖叫,丁姨娘双臂张开。(手打小说)拦在房门前,阻止衙役们入内。她目前还是官员内眷,衙役们不好动粗,只好望向孟兆均,希望他知情识趣,主动让钟姨娘让开,免得动起手来,谁面儿上都不好看。 孟兆均是一路小跑着跟来的,摸着额上的汗,气喘吁吁道:“所有东西,都是我亲自经手,全在这里了,别处不消再搜。” 捕头不信,翻了册子与他瞧,道:“孟老爷,莫要睁眼讲瞎话,明明还少五样金首饰,这种物件,必定在女人房里,还请跟如夫人讲一声,与兄弟几个行个方便。” 孟兆均到了此时。是完完全全明白,自己再一次钻进贺济礼所设的圈套里去了,一时间又羞又恼。照眼下看,强夺亲戚财物的罪名是跑不了了,还是尽力配合衙役,使他们在知府面前讲几句好话罢。 他想到这里,脸色灰败,颓然朝钟姨娘挥手道:“你且让开,让官差们进去瞧瞧。” 钟姨娘却目光闪烁,不肯让开,孟兆均正疑惑她怎这般固执,衙役们已耐心耗尽,一把将她推开,蜂拥进屋。 孟月又是一声尖叫,躲进屏风里。衙役们可不是甚么正人君子,没翻几下就故意将屏风撞翻,叫她暴露于众人眼前,让各人过了过眼瘾----要不是碍着孟兆均在一旁,估计动手动脚都是有的。 孟月捂住脸,嘤嘤哭了起来,钟姨娘此时却顾不上她,只忙着对付那些衙役们,拦这个,挡那个。捕头见她百般阻挠,十分恼火,干脆提起她后领,将她丢了出去。再才好生搜寻。 不多时,捕快们就在钟姨娘床头的一只暗格里,搜出了标有贺家暗记的五枚金钗,先捧与贺济礼验了一遍,再递到孟兆均跟前,示意并不曾冤枉他。 孟兆均看着那五根金钗,却是愣了,这些首饰,自拿回来以后,根本没过他的眼,钟姨娘是从哪里得来的?他想了想,明白了,定是钟姨娘帮他清点箱笼时,趁他不注意,偷藏起来的。 外人算计他也就罢了,原来屋里人也暗怀鬼胎,孟兆均这一气非同小可,冲去揪住丁姨娘头发,拖进一间空房里狠揍起来。 贺济礼听见惨叫声,同衙役们面面相觑。捕头道:“他到底是朝廷三品官员,不能立时带走。须得等知府大人奏明圣上,方能拿他归案。不过如今人赃俱获,跑不脱他一个罪名,贺先生请放心。” 贺济礼笑道:“放心,我有甚么不放心的,各位先带着赃物回官府复命,我则到酒楼备几桌去。请诸位待会儿赏脸,来吃几杯薄酒。知府大人那里,请转告一声,贺某改日必登门重谢。” 衙役们听得眉开眼笑,笑道:“贺先生太客气。”说完,一齐出孟府,在门口分道离去。 贺济礼招待衙役们吃酒,向晚又上知府家去了一趟,直至天黑透了,才上孟府东院去接孟瑶。 温夫人见了他,打趣道:“怎么,媳妇在我这里还不放心,这样晚了还来接?” 贺济礼极少让长辈逗笑,臊得面红耳赤,辩解道:“我是怕她不放心……” 他不放心,同怕她不放心,有甚么区别?温夫人掩嘴偷笑,满屋子的下人也忍俊不禁。 贺济礼正难为情,忽见孟瑶自帘后出来,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扶她。温夫人笑得愈发欢快,道:“果真是放心不下,步子都比平常快些。” 贺济礼听了,一张脸恨不得埋进孟瑶脖子里去才好。孟瑶见他如此。嗔怪温夫人道:“娘,他面皮儿薄,经不住你笑话,饶了他罢。” 温夫人指了她,向万妈妈道:“你瞧,你瞧,果然女生外向,这就护着自家夫君了。” 万妈妈知道,温夫人这是出嫁在即,心情愉悦,于是笑而不语,转身将屋里的下人都带了出去,好让他们嫡亲三口儿好好讲话。 贺济礼扶着孟瑶坐下,带着脸上未褪的红晕,将今日西院发生的事情,详尽讲了一遍,又叹道:“大伯许是预见官位不保,竟连脸面也不顾,当着我们的面,就打起钟姨娘来。” 温夫人道:“他拿妾室出气,也不是甚么稀奇事,家中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不在官场。所以不晓得,如今那些官老爷们,竟拿殴打小妾当风雅事,不但不以为耻,还津津乐道呢。” 孟瑶道:“我看大伯是一肚子的气不能向你们发作,才只好移到钟姨娘身上,若是能向你们招呼,肯定就没钟姨娘甚么事儿了。” 温夫人想了想,郑重告诫贺济礼:“你如今虽然还没当官,但既然有功名在身,难保以后不进官场。我现在就把丑话讲在前头,不许学那些个坏风气,以打女人为荣。” 贺济礼见她满面肃容,忙站起身来应了,道:“岳母放心,我打谁也不能打我娘子。” 温夫人见这话护短得厉害,撑不住又笑了。孟瑶则红了脸,嗔怪地看着自家娘亲。 贺济礼见她们一个笑,一个脸红,不明所以,又不好问得,只好再提孟兆均的事,担忧道:“大伯这回只怕不是丢官,就是降职,不知他会不会迁怒于岳母。” 孟瑶听了,也担起心来。温夫人却笑道:“还等他来迁怒?明儿一早我就使人上西院闹去,他抢了我女婿家的东西,我能叫他好过?” 这才是温夫人的脾性呢,贺济礼同孟瑶都笑起来。 讲了会子,温夫人打着呵欠赶他们道:“瑶儿有了身子,不耐劳累,你们赶紧回去罢,代我向老太太问好。” 贺济礼欠身应了,扶起孟瑶,到二门外同坐了一乘轿子,朝家里去。 到家时虽已夜深,贺老太太却没睡,赶到第三进院子里来问:“怎么这样晚才回?你们兄弟病着,却只顾自己出去逍遥?” 孟瑶皱了皱眉,看了贺济礼一眼,心道,怪不得他事先送自己回娘家,贺老太太还真是想拿人寻茬。这一口闷气,只怕一直憋到现在罢。 贺老太太话讲得重了,贺济礼是亲儿子,倒没甚么,只怕孟瑶想不开。忙将手伸进她袖子里捏了捏,示意她别在意,又向贺老太太道:“娘,我们是替您向我岳母讲好话去了,您弄丢了她的箱笼,只怕她不肯就这样算了。” 贺老太太的气势,立时矮了半截,期期艾艾地替自己辩解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是她家大伯太霸道。” 贺济礼道:“话虽这样说,但岳母当初将箱笼托与您保管,乃是立了字据的,还有村长作证……” 他话还没讲完,贺老太太已意识到,此事不管她怎样推卸责任,只要有白纸黑字在,她就脱不了干系,于是急急忙忙打断他的话,假装打了个呵欠,道:“我困了,改日再说罢。”说着,脚不沾地地去了。 孟瑶又好气,又好笑,道:“没想到老太太也学会了金蝉脱壳这一招。” 到底是自家亲娘,贺济礼不好作评论,只摇头叹气。孟瑶知道他也是难为,忙将话题岔开,问道:“你方才在老太太面前扯了谎,是想让济义自己交待他与我大伯之间的过节?” 贺济礼敲了敲她的脑袋,道:“这只是其一,你忘了,今日在你母亲家西院搜出的东西,乃是咱们的一计,哪能讲出去?” 孟瑶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计策,还是她想出来的呢,这会儿自己倒忘了。夜已深,知梅来催着安置,两人忙简单洗漱一番,宽衣睡下。 虽说“赃物”已从孟兆均家中被搜出,但一日不定罪,贺济礼两口子就一日不得安心。两人思忖了几天,双双又回孟瑶娘家,委婉地向温夫人请求,让她向乔三老爷透露些情况,请他暗中帮一把,使孟兆均早日定罪。 这亦是温夫人的愿望,况且她也不似寻常女子扭扭捏捏,当即就点头同意,手书一封,遣人快马加鞭,送去西京。 过了几日,再次验证朝中有人好办事,有知府大人的奏折在前,乔三老爷暗中相助在后,尽管孟兆均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上下活动,还是被定了个仗势欺人,强取豪夺的罪名,并连降数职,贬到边远县城做县令去了。 消息传来,不等贺济礼去衙门道谢,知府大人反登门到访,扼腕惋惜道:“本官无能,没能让他由此罢了官,实在是对不住贺先生。” 贺济礼即便是知府大人家公子的老师,也不值得知府大人如此恭敬客气,这想必是他听到了风声,知道乔家为此插手,由此高看了贺济礼几眼。 贺济礼心想,做官的人,果然个个都是人精,又道:“知府大人哪里话,此事全仗知府大人明察秋毫,不畏权势,为民作主,不然小民上哪里申冤去?”他朝知府大人那边凑近些,笑道:“不瞒知府大人,他如今贬作个知县,倒是趁了我们的愿了,若他真被罢了官,哪里来钱养家糊口?到时又是我那小舅子的干系。” 知府捻着胡须,了然一笑,道:“果真这样是最妥当的,天助贺先生。” 贺济礼叹道:“他们两房人,若能分了家,才叫妥当呢,可怜我那小舅子,尚未成*人,大伯又这般跋扈,将来不知还要遭多少罪呢。”---- 2010.9.15.例更---- 正文超过了3100字,以下废话不收费。 大家对于更新较慢的怨言,俺都看见了。俺也很想多更点,只是俺刚刚查出怀了孕,这头三个月嘛,医生叮嘱要多休息,所以只能牺牲码字时间来养膘了。 俺与俺亲爱滴老公,奋斗了将近一年,才堪堪成功,然而离最终胜利的目标,还有将近九个月的道路要走,俺想俺这兴奋鸡冻外加小心翼翼的心情,各位是能够理解的,对啵?嘿嘿~ 不过诸位也不必太担心,正常的更新还是有保证的,除非到时孕吐得实在厉害,否则是不会断更的。至于加更,等俺过了危险的头三个月,一定会考虑的。 再次怀着鸡冻滴心情,请求各位的谅解,也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支持和爱护,谢谢大家! 第八十三章 孟府分家 第八十三章孟府分家 知府大人闻言,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手打小说)孟家分家,关贺济礼甚么事,他这般热心,定是温夫人有所嘱托,而温夫人自有乔家撑腰,还有甚么值得顾忌的?是了,这毕竟是孟家的家务事,乔三老爷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好出面,所以温夫人才让贺济礼拐弯抹角地到他面前来提,大概是想借助他这父母官的威望,把事情了了。 知府大人捋着胡子,心里有了计较,他若真帮上了忙,温夫人一定会记得这份情,她记得这份情,就是乔三老爷记得这份情……想到这里,知府大人不再犹豫,笑道:“虽说孟家分家乃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但我身为百姓父母官,总要为民排忧解难。正好孟家族长,与本官有些交情,不如就请他出面主持?” 族长主持分家事宜,名正言顺,且让孟兆均不好推脱,实乃妙策。贺济礼起身,郑重一礼,先行谢过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想着孟兆均不日便要动身赴任,留在城里的时间不多,于是抓紧时间去寻了孟家族长,将事情讲了。 若换作以前,孟家族长断不愿管这档子事的,但今日不同往时,孟兆均落势,温夫人却有了靠山,风向变了,族长的心思也就变了,毫不犹豫答应了知府大人的请求,前往孟家,主持分家事宜。 族长现身孟府堂屋时,孟兆均才得知温夫人要分家,他立时大怒:“这样大的事,居然无人通知我?” 温夫人在族长面前作小媳妇状,垂首不语。 族长只好咳嗽一声,道:“你们爹娘已逝多年,早该分家了,这也不是甚么大事。” 孟兆均心想。温夫人藏着的那么些箱笼,还没找到呢,怎么不是大事?这话他不敢讲出来,只好一面怒视温夫人,一面与族长讲话:“我那苦命的侄子,父亲早逝,如今母亲也要改嫁,他又尚未成年,可怎么过日子?我全然是为了照顾他成*人,才一直不分家的,请族长明鉴。” 这番话讲得虽然客气,但他的眼睛根本没朝族长那边看,惹得族长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心想,你以前是个三品京官,眼中无人也就罢了,如今只不过是个小小县令,也好在我面前托大? 族长这一气,直接体现在了行动上,一面让温夫人取出公帐账本,一面向孟兆均道:“咱们孟家族大家大。还怕无人照顾孟里?你大可放心,分完家安心赴任。” 温夫人将早就准备好的账册捧到族长面前,笑道:“族长讲得极是,我家大伯心是好的,只是没瞧见实际情况,他马上要远走赴任,哪还顾得上我家孟里,还不如族长费心照管着。” 族长微微颔首,接过账册,问温夫人道:“兆允媳妇,这家如何分,可拿了大致的主意?” 温夫人屈膝笑道:“族长,老太爷老太君临终前有明示,这家是早就分好了的,只消族长作个见证即可。” 族长笑道:“你家老太爷老太君是心疼儿女的,事事都安排妥当了,不让你们晚辈操心。” 温夫人答了个“是”字,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孟兆均见账册已到了族长手里,便不再吵闹,而是尽量朝族长身边站,希望把册子上的字看得清楚些。 族长将账册摊开,照着上头的记录,缓缓念了一遍,孟府现住的宅院,东院归二房,西院归大房,以东西院中轴线为界,前院也一分为二,东边归二房。西边归大房;孟家祖产,二房自己挣下的部分,全归二房所有,剩下的一分为二,两房均分。 孟兆均越听,牙关咬得越紧,等到族长念完,他已是面容狰狞,二房自己挣下的产业,占全部祖产的三分之二,他们有了这三分之二,还要分去剩下三分之一的一半,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族长似没看见他脸上的神色,兀自问道:“兆均,这分法,乃是你爹娘在世时定下的,想来你并无异议。” 族长用的竟是肯定语气,并非询问语气,孟兆均的嘴张了合,合了张,最终还是忍不住道:“这分法,不过是爹娘在世时随口一说而已,并未立下书面遗嘱。怎能当真?” 他这话很有道理,虽说在当朝,口头遗嘱与书面遗嘱有相同的效力,但孟家老太爷老太君立口头遗嘱时,并无人见证,如今看来,确是讲不清楚。 族长看向温夫人,面有为难之色。 温夫人嘲讽一笑,她早料到孟兆均有这一手,方才递给族长的,就不过是本假账。上面所载的产业,只有祖产的三分之一,他们二房自己挣下的那三分之二,早就被她瞒下了。既是准备充分,她便有恃无恐,装出十二万分的大方,道:“大哥和夫君都是老太爷老太君的亲儿子,要求家产平分,我无话可说,就照大哥讲的办罢,只望大哥日后多多照拂我家孟里。” 孟兆均见她知情识趣,十分高兴,但待得认真看账册时,却傻了眼,上头的产业并不多,对半一分,寥寥无几。他这时才悟过来,上了温夫人的当,立时反悔道:“这定是本假账,你把真账册拿出来,咱们再分。” 温夫人作惊讶状:“大哥何出此言?这就是真帐,我并没有隐瞒。” 孟兆均不信,带着人就要闯东院,称要把老太爷老太君留下的真账册找出来。温夫人正欲命人阻拦,族长大喝一声:“孟兆均,你今日若闯了东院,往后便不是孟家子孙。” 族长是真急了,他乃全族最有威望的人,若连分个家都主持不好,让温夫人的屋子被人翻了,他这张老脸朝哪儿搁去?他不但急,且气,气恼孟兆均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我行我素。 孟兆均听得族长那一声大喝,脚步还是停了下来,当朝最讲究家族身份,被驱逐出族的人。就同那丧家之狗差不多,再无人看得起的。但他真怎能甘心就此分家,那本账册明明是假的,温夫人存心隐瞒也就罢了,连族长也跟着睁眼说瞎话。 孟兆均觉着心口一阵一阵的疼,紧紧捂住,几乎喘不过气来。族长见他不再朝东院闯,暂时松了口气,又怕时间耽搁的久了,节外生枝,便忙忙地招呼温夫人叫孟里来,在分家协议上按了手印,再命人去唤孟兆均也来按一个。 孟兆均哪里肯动身,杵在东院门口,虽然不敢再闯,却也不愿回堂屋。族长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称要开祠堂,请家法。温夫人却道:“劳烦族长了,请族长稍候,容我去劝一劝大哥。” 温夫人怕孟兆均动粗,带了几个从人,行至他身旁,悄声道:“大哥,你还不明白么,以前分家分不成,如今分家不由你的意,全因你以前是三品大员,如今只是个小小县令。” 孟兆均浑身一震,看向温夫人,满脸怒容。 温夫人不待他发火,接着道:“大哥若仍旧不想分家,那县令也别当了,辞官回家守着罢。” 孟兆均突然明白了甚么,颤着手指向温夫人,道:“你,是你捣的鬼。” 温夫人装作害怕模样,朝后退了一步,道:“大哥你说甚么,弟妹听不明白。”万妈妈扶住温夫人,对孟兆均不满道:“大老爷,如今咱们二夫人的诰命品级,可比你的官阶高,奴婢劝你莫要太过份了,不然二夫人一状告上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孟兆均彻底明白了,他如今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二房根本不怕他怀疑那本账册是假账,他们就是存了心要趁着他落势,把黑的说成白,把白的说成黑----其实他还是没想转,他一向不也是仗着自己的官阶高,跋扈横行么,温夫人只不过是稍稍向他学了学而已。 孟兆均抵着一株大树死死靠着,额上有虚汗淋漓,温夫人瞧见,吩咐道:“把分家协议拿来,请大老爷按手印,再叫钟姨娘来,把大老爷扶进去歇着。” 小厮丫头领命,一路小跑,一个去取了协议来,也不怕以下犯上,抓住孟兆均的手,沾印泥,按手印,一气呵成;一个则去了西院,带着人出来,把已瘫作一团泥的孟兆均连扶带抬,弄了进去。 族长终于把事情办妥,舒了口气,拿着温夫人丰厚的谢礼,高高兴兴走了。 没过多大会子,就听见西院一阵嚎哭惊天动地,吓得众人驻足。万妈妈忙使了个小丫头去探了一探,拍着胸脯回报道:“夫人,是钟姨娘见分到手的家当少了,在哭哩,害得奴婢以为是大老爷有了三长两短……” 温夫人皱眉道:“吵闹得紧,去寻匠人来,照着分家协议上的范围,把墙砌了,另外开门,往后咱们与大房,各走各的道。” 万妈妈笑道:“是该分门别户,大老爷如今身份低了,可用不得朱漆大门,奴婢这就带人拆了去。” 有钱好办事,从温夫人下令到院墙砌起,不过用了三两天的时间,从此孟府大宅分作了两间,各自开门,各自过活---- 2010.9.16.例更---- 感谢各位的祝福,俺太开心了,谢谢你们,么~ 第八十四章 温夫人出嫁 第八十四章温夫人出嫁 孟兆均大概是因为分家气着了。(手打小说)还没等到温夫人的婚礼就动身赴任了。临行前,很是起了一番争执,为了谁跟孟兆均去任上住,吵闹个不休----因孟兆均被贬,京城里的一群妻妾儿女也回乡了。 以往孟兆均外放,正室夫人石氏是一定要想方设法跟了去的,但这回孟兆均乃是去穷乡僻壤,她心里就另外打起了小算盘,想留在家中,守着刚分到的这点家产。 她这样想,另外几个妾也是这样想,个个都想留在家里,无一人愿意陪孟兆均赴任,将他气了个半死。 最后还是正头娘子占了上风,点名让钟姨娘陪孟兆均赴任,钟姨娘万般不肯,却碍着妾的身份,到底不敢狠闹,委委屈屈地应了。 一群妾都来贺她,称“钟姐姐这几年管家辛苦了,且去散散”。把她气了个够呛;还有些没生过儿子的年轻妾们,见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出言尖酸刻薄,说她此后能霸占老爷几年还不乐意,分明心里没有老爷,这话传到孟兆均耳里,冲过来又是一顿猛揍,让钟姨娘很吃了些苦头。 如此吵闹了好几天,孟兆均终于带着钟姨娘出了门,等他一走,石氏马上关门训妾,再把几本账册,几箱子金银器皿,全搬到了自己屋里去,大房名下的几个铺子田庄,也让自己生的几个嫡子前去接手。 一群妾见她一手遮天,哀叹没有活路,于是结伴到昔日的东院,求温夫人去劝一劝石氏。温夫人马上就要出嫁,正忙着一些准备事宜,哪有闲心管别人的家务事,只一句“分了家了”,就把她们全打发了。 温夫人婚礼头一天,孟瑶夫妻就来了,准备送她第二日上了花轿再回。温夫人一手拉着他们,一手拉着孟里,千叮咛万嘱咐。要求贺济礼善待孟瑶,要求孟瑶照顾好弱弟,要求孟里听孟瑶夫妻的话…… 孟瑶背着人问温夫人:“娘,我们家老太太到底是把你托付给她的箱笼弄丢了的,可曾登门道过歉?” 温夫人摇头道:“不曾,兴许是羞于见我。” 孟瑶叹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道:“先前觉着老太太还好,如今愈发只替自己打算了,心里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一个济义了。听说她还要张罗着给济礼再纳一个妾呢。” 温夫人听了有些伤心,道:“若我还在家里,一定打上门去,替你出一口气,可惜即将远嫁,再也照拂不到你了。” 孟瑶见温夫人这样,忙道:“娘,你别担心,女儿早想好阳奉阴违的法子了。”说着又嗔怪温夫人:“娘,你也别老想着打打闹闹,女儿还要在贺家过日子呢。” 温夫人一怔。望着她有些晃神,良久拍了拍她的手,甚么也没说,心道,这个女儿,到底性子与自己还是有些不同的。 温夫人的嫁妆,早在头几天就运去了西京,第二日花轿出门,已是轻便,孟瑶夫妻与孟里,直把她送至城门方才回转,温夫人遥望一对儿女,湿了眼眶,待看见贺济礼对孟瑶呵护备至,才又放下心来。 孟瑶为了督促孟里学业,命他搬到了贺家外书房居住,但每隔几日都要回家一趟,查视家业,训导下人,务必要把主人的威严立起来,不能让人觉得他年幼,就欺负了去。贺济礼带官差搜了趟孟家大房,就让孟兆均贬谪的事,人人皆知,如今孟里由他照拂,倒是无人敢以下犯上。 孟兆均被贬的事,贺老太太也有耳闻,待贺济礼夫妻送过温夫人回来,便唤他们到第二进院子。期期艾艾地问道:“媳妇,你母亲家大伯既已被搜了家了,你母亲的那几箱笼可曾搜出来?” 孟瑶已是劳累,不欲与她多费唇舌,可又不甘心就此罢了,便扯了个谎道:“搜是搜到了,可全在官府搁着呢,不上下打点一番,想是拿不回来的。” 贺老太太张大了嘴,不相信:“那本来就是我们家的物件,怎么……” 孟瑶急急打断她的话,道:“再不领回来,可就要充公了。”说完瞧了瞧贺老太太的神色,补上一句:“我娘上轿前,留下话了,等过几天,要从西京遣乔家的人来,帮着孟里查点箱笼呢。”说着,扶腰起身,称累得慌,要回屋歇息。 乔家有多大的权势,贺老太太也是听说过不少,闻言就慌了。忙几步上前拉住孟瑶,道:“好媳妇,你先别走,好歹给娘出个主意。” 孟瑶道:“这事儿也好办,娘拿银子出来,叫济礼去官府把箱笼领回来,不就甚么事儿都没了?” 手续的确不繁琐,但贺老太太犹豫了:“我一个老婆子,哪里来的钱。”说着,眼睛只朝贺济礼那边望。 贺济礼正要开口,孟瑶一个眼神过去。抢先道:“我前儿才查过账,还有几个给济义买老参的钱,既然娘要用,就拿去使罢。” 此时贺济礼已完全明白了孟瑶的意图,她这是要敲诈贺老太太一笔呀,一边是亲娘,一边是挺着肚子的媳妇,贺济礼天人交战好一时,还是站到了孟瑶这边,故意斥责她道:“济义正是要补身子的时候,怎能挪用买参的钱?照我看,那些箱笼不领回来也罢,乔家人还能把娘怎地?左不过责备几句罢了。” 贺老太太正是怕这事儿传出去,要被人家戳脊梁骨说她没信用,闻言就慌了,急急忙忙进屋,取出一手帕子包的银两,交与贺济礼道:“济礼,这是五十两银子,娘只有这些了,本是攒着准备与济义娶媳妇用的,你先拿去使罢。” 贺济礼本还有些愧疚,一听这话,心里却有气上来,贺济义再怎么不是,也是他亲兄弟,难道会不与他娶媳妇?老太太这样偷偷摸摸攒私房钱偏他,甚么意思? 孟瑶见钱已到手,忙道:“五十两银子恐怕不够使,若是还差钱,我取几个嫁妆钱补上罢,只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被我娘知道,恐怕又有一气。” 贺老太太这下高兴了,抓住孟瑶的手笑道:“媳妇,你贤惠。” 贺济礼哭笑不得,咳了一声。扶过孟瑶,道:“我先送媳妇回房歇息,再遣人去官府走一趟。” 贺老太太应了,直送他们出院门。 夫妻俩回到房内,并排躺到罗汉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撑不住笑了。贺济礼笑了会子,脸一板:“连娘你都敢讹诈?” 孟瑶把那五十两银子攥到手里,道:“本来没想要这五十两,既然你让我背了这讹诈的名声,那我就留作私房罢。” 贺济礼连忙去抢,嚷道:“我也有功的,至少得分我一半。” 孟瑶想了想,同意了,把银子丢给知梅,拿去破开,又叮嘱贺济礼道:“记牢了,打点官府,共花了八十两纹银,欠缺的三十两,是拿我嫁妆银子补上的。” 贺济礼白了她一眼,道:“你可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孟瑶哼了一声,带着气道:“我眼里会有这几个钱?我是气不过老太太弄丢了箱笼,却连个话也不给我娘递。” 贺老太太此回办事,的确欠妥,连贺济礼都觉着惭愧,但到底是亲娘,少不得还要替她遮掩几句:“济义这一伤,她是乱了阵脚了。” 孟瑶懒得与他争辩,翻了个身,睡了,贺济礼拿过一床薄毯,与她二人盖了,搂着她也进入了梦乡。 那边贺老太太没有歇午觉的习惯,便走到归田居去瞧贺济义,与他讲一讲家里家外的新鲜事。 贺济义这几日异常沉默,几乎不说话,贺老太太不知他心事,只当他是伤狠了,摸着他的额头,心疼道:“我儿,你哥给你预备了买参的钱了,你且安心养伤。” 贺济义眼帘一动,还是没作声。 贺老太太继续唠叨:“你嫂子娘家大伯抢去的箱笼,被官府搜去了,我拿了五十两银子给你大哥,叫他去领回来……” 贺济义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有些愧疚,有些愤怒,复杂莫名。那些箱笼的消息,乃是他处心积虑,搭桥引线送到孟兆均面前的,本来他一心想着能娶到孟月,并无太多愧疚,但随着发现孟兆均是在骗他,那份愧疚就伴着对孟兆均的气愤,疯长起来。 贺老太太发现贺济义脸色有异,忙关切问道:“小二,你怎地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贺济义不作声,推开她的手,就要下床。贺老太太赶忙去拦他,道:“小二,你身子还虚着呢,不能下地走动。” 贺济义哪里肯听,一面推她,一面道:“你扑(不)管,我要气(去)找我哥。” 他门牙少了两颗,漏风漏得厉害,贺老太太愣是没听懂他在讲甚么,只好大声唤齐佩之:“齐姑娘,快来扶着二少爷。” 闻声率先冲进来的却是知茵,齐佩之反落在了后面,知茵还是三等丫头的时候,很攒了一把子力气,同贺老太太两人,一左一右把贺济义夹着,重新掇到了床上去。 贺济义不肯就范,拼命扑腾,叫嚷着:“扶(放)开我,(扶)开我……”---- 2010.9.17.例更 第八十五章 抖露真相 第八十五章抖露真相 贺老太太几人都听不懂贺济义在讲甚么。(手打小说)只能一面死命按住他,一面干着急。最后还是贺老太太想起他叫过一声哥,试探着问道:“小二,你是不是想见你哥?我去把他给你叫来?” 贺济义闻言不再挣扎,点了点头。 贺老太太忙叫知茵去第三进院子,把贺济礼唤来。知茵看了看守在床前的齐佩之,不情不愿地去了,让知梅把正在小憩的贺济礼叫了起来。 贺济礼听说贺济义要见他,嘀咕了几声,轻手轻脚地下了罗汉床,又回身帮孟瑶把薄毯盖好,再才随知茵去归田居。 贺济礼打着呵欠迈入贺济义的卧室,问道:“有甚么事?” 贺老太太见他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气道:“你又大白天的睡觉?和你媳妇?”老太太讲话口无遮拦,连齐佩之和知茵都红了脸。贺济礼却理直气壮道:“不跟我媳妇还能跟谁?” 贺老太太闻言更气,手一拍床沿,就要发火,贺济义却趁她不注意,一个翻身跳下床去,唬得她赶忙去拦。 贺济义浑身伤势未愈,刚落地就牵动胸前伤口。疼得直呲牙,浑身软了下去。贺老太太忙招呼齐佩之上前,一起搀住他,欲扶回床上,不料,贺济义不但不起来,反而俯下身去,冲贺济礼磕头道:“哥,我出(错)了,哥,我出(错)了……” 这是唱的哪一出?贺济礼一愣,贺老太太几人也怔住了。 贺济义见贺济礼没反应,干脆甩开贺老太太和齐佩之的手,跪行几步,抱住贺济礼的腿,哭道:“多细(谢)哥帮我报仇。” 贺济礼虽然还是没大听明白,但猜着了意思,明知故问道:“我帮你报了仇?难道打你的人,正是你嫂子的娘家大伯?” 贺济义哽咽着,重重点了点头。 贺老太太听见贺济礼的话,叫骂起来,称孟瑶娘家没一个好人,抢了箱笼不说,还要毒打她的宝贝儿子。 贺济礼听得贺老太太把温夫人和孟里都骂了进去,不禁皱眉,但他知道,照着贺老太太的性子。若在此时劝阻,无异于火上浇油,因此只能随她去骂街,待骂累了就好了。 他将贺济义扶起来,送到床上躺好,忽闻门口传来孟瑶的声音:“老太太别只顾着骂人,怎么不问问济义,我大伯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打他?” 贺济礼回过头来,只见孟瑶脸上神色冷冰冰,想是听见了贺老太太骂她娘家的话。他生怕孟瑶动气,忙上前扶她,轻声道:“娘是在气头上,咱们待会儿再来。” 孟瑶站得稳稳的,不肯走,贺老太太已转头去问贺济义:“小二,你嫂子娘家大伯作甚么打你?你讲出来,娘定为你讨回个公道。” 贺济礼看了看孟瑶,心道,她为何不走,难道是怕贺济义扯谎。要亲自盯着?还别说,贺济义心思活泛,虽说已模模糊糊认了错,可也不是没有隐瞒真相的可能。这真相,贺济礼与孟瑶都心知肚明,但却无法言说,还真只有通过贺济义的口讲出来。 贺济义躺在床上,极想低头,却被好几道目光盯着,不得不开口道:“我去求娶孟月,孟兆均那死老头不肯,我骂他背信弃义,他恼了,便指使人朝死里打我。” 贺济礼与孟瑶静立一旁,只等看贺老太太的反应,果见贺老太太不敢置信似的张大了嘴,又举起右手欲打,但到底心疼小儿,那巴掌怎么也没落下去,只惊叹道:“你还想娶孟月?咱们不是说好了……” 贺济义双眼圆瞪,打断她的话道:“谁不知你那是哄我的?你压根就没想让孟月进门。” 贺老太太一时尴尬起来,收回巴掌,讪讪道:“既然知道我不想让孟月进门,你还没脸没皮地去求娶?” 孟瑶见贺老太太问了半天也没问到关键的地方,只好代为开口道:“济义,你方才说我大伯背信弃义?你们几乎素不相识,有甚么道义可言?难不成达成了甚么协议?” 经这一提醒,贺老太太回过味来,也问贺济义道:“小二。既然是背信弃义,那肯定有信义在先,可是你大嫂娘家大伯答应过你甚么?” 这下问到了关键处,贺济义吞吞吐吐起来,任凭贺老太太如何追问,就是没句全话。 这下贺老太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她第一反应却是去骂孟兆均,认为贺济义是因为心里怕他,才不敢讲实话。 孟瑶顺着她的话,安慰贺济义道:“济义,你怕甚么,我大伯已然贬官,去了边远县城了,就算你有甚么得罪他的地方,如今他也管不了你了。” 贺济义一直窝在床上不曾出门,消息不够灵通,这时才知道孟兆均失势,但他不肯讲出真相,并非怕孟兆均,而是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担心哥嫂生气----他哪里晓得,贺济礼夫妻对这桩事,恐怕比他自己还要清楚。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贺济义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后来被问急了,干脆躲进被子里,蒙上了头。 孟瑶失望至极,贺济义一日不讲出真相承认错误,贺老太太就要一直把这笔帐算到她娘家头上,进而对她没好脸色,幸而她早另有准备,将手背到身后晃了晃,就见小言从外进来,向贺老太太磕头道:“老太太。奴婢那日在后罩房扫地时,无意间听到了一桩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贺老太太不明所以,便点了点头,示意她开口。 小言将贺济义趁夜偷溜进柴房,询问李小凤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只见被窝里的贺济义身子猛地一颤,随即一动不动,似僵住一般。 贺老太太伸手朝下扯被子,疑惑问道:“小二,你好端端的,打听孟家箱笼作甚么?” 孟瑶狠狠一绞手帕子,道:“他头天去李小凤那里探消息,第二天我伯父就寻上了门,若说这其中没有缘故,我可不信。” 贺老太太也觉得事情不简单,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维护贺济义:“兴许是……巧合,巧合。” 孟瑶不作声,只静静看着她,看得贺老太太心里发虚,只好转头去问贺济义:“小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讲出来罢。” 床上还是没动静,孟瑶一拳砸到贺济礼腰侧,把他吓了一跳,赶忙出声帮腔道:“既然济义不肯说,那就查罢,这么大个活人有没有出府通风报信,总有人瞧见的。”说着就命知梅传令下去,询问各处守门人,看那日贺济义有没有偷溜出去。 贺济义也真沉得住气,回想那日他出门时无人瞧见,便仍旧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打定了主意不出声,要让此事成为悬案。 他没记错,那日他从后门偷溜出去时,的确没人看见。但他万万也没想到,孟瑶所找寻的证人,根本不是贺家人,而是孟家看门的小厮。 等那小厮被带到归田居,贺济义马上就躺不住了,不顾胸前疼痛,猛地坐起身来,死死盯住他不放。 与此同时,那小厮也恶狠狠地回望于他,咬牙切齿道:“就细(是)他,就细(是)他与我们家老爷报的信。” 这看门小厮,就是数次接引贺济义到孟兆均跟前的人,上回被贺济义打掉了一颗门牙,正恨着他呢。 而贺济义的门牙更吃亏,被这看门小厮一砖头敲掉两颗,见了他只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两口才解气。 贺济义盯着这小厮,一时仇恨上涌,竟忘了去辩解,只叫道:“来人,给我打,朝次(死)里打。” 他这副反应,又是这副说辞,贺老太太自然而然地,就理解为了“恼羞成怒”,惊问:“小二,他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你给他们老爷报的信?” 贺济义还没开口,那急于报仇的小厮,已豁着风,把他与孟兆均的交易大概讲了一遍----他并不知交易的详细内容,只晓得贺济义给孟兆均报了甚么信儿,孟兆均就佯装把孟月许给他----其实孟兆均许孟月的事他也并不知道,是从后来贺济义上门耍泼的事情里推论出来的。 这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听起来却更让人信服,瞧贺老太太那表情,已是信了十之**了。 真相大白,贺济礼即便是早就知道的,此时还是要装出些样子来,指了贺济义,痛骂一顿,道:“怪不得你嫂子娘家大伯一来我们家就直奔西跨院,原来是你做了内贼,幸好这回运气好,箱笼全都追回来了,不然你这是要让人戳咱娘的脊梁骨哪。你大概还不晓得,我岳母把这些箱笼托付与娘时,是签了文书的,若真个儿丢了,闹不好就是一通官司,名声扫地……” 他正骂着,却被贺老太太的一阵痛哭打断,老人家想必是想责怪贺济义,又狠不下心,内心矛盾,才撑不住哭了。 孟瑶见状,忙去拉贺济礼,嗔道:“济义再不像样子,自有老太太罚他,你就别掺和了。”说完,又安慰贺老太太道:“老太太,济义还小,又是被美色迷了心,这才做出了错事,您老人家好生劝导劝导他,待他明白了错处,以后不再犯就好了。”她一面劝说,一面暗道,若是老太太再不分青红皂白拿她娘家说事儿,今日的境况,就是她来日回嘴的说辞---- 2010.9.18.例更 第八十六章 牛骨牙桥 第八十六章牛骨牙桥 贺济礼听了劝,住了嘴。(手打小说)扶了孟瑶转身就走,顺路把齐佩之和知茵也带了下去,称,好让贺老太太教导教导贺济义。 两人回到房内,早已没了睡意,并肩坐着,想着方才的事情,都没有讲话。过了一会儿,忽闻院中好几声惊呼,其中还有齐佩之和知茵的声音,随后是贺老太太的高声哭喊,夫妻俩正吃惊,知梅进来禀道:“大少爷,少夫人,二少爷不顾伤势,执意跪倒了咱们院子里,说要向哥嫂认错。” 孟瑶余怒未消,冷声道:“要道歉,方才做甚么去了?非等我找了人来对质,才晓得自己错了?我看是他这是被逼无奈罢?” 人都有这样一种心理,自己可以把兄弟骂个半死。却不大乐意听见别个讲他的不是,贺济礼也正是这样,闻言替贺济义辩护道:“他大概是怕讲出来,惹得我们生气----他又不知我们早已知情。” 知梅也从旁小声劝道:“少夫人,到底还要住在一起,闹太僵也不大好,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能把错字讲出口,也算有勇气。” 知梅是陪嫁丫头,孟瑶将她的话听进了几分,心想,自己费神设这一局,不就是想把贺济义这见色忘义的性子给掰过来,如今他肯来认错,也算小有成效,就此混过去罢,过日子,不就得糊里糊涂,万事想得太明白,反而没意思了。 想到这里,她神色稍缓,向贺济礼道:“你出去叫他起来罢,本来身上就有伤,再添症候,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贺济礼刚才虽然嗔怪孟瑶,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有气,根本没出去。此刻听见她发了话,方才走到院中去看。只见院中并排跪了三个人,当中是贺济义,齐佩之和知茵一左一右搀着他,陪跪。 贺老太太在他们跟前,背对贺济礼站着,正苦口婆心地劝贺济义起来,可惜贺济义跟没听到似的。 贺济礼上前几步,咳嗽两声,贺老太太转过身来,看见是他,忙抓住他胳膊,朝贺济义身前拽,急道:“济礼,快些叫济义起来。” 贺济礼沉着脸道:“又不是我叫他跪的。” 贺老太太此时也知道,贺济义行事不妥,犯了大错,是真惹恼了贺济礼,于是不敢强拗,硬挤出笑脸来道:“济礼,他知道错了。跪也跪了,头也磕了,你就暂饶他这一回罢。” 贺济礼却不言一个“饶”字,只向贺济义道:“你若真想认错,等伤养好了,咱们好生说道说道,如今这副模样跪着算甚么,我就算有话,也不好说了。” 贺济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 贺济礼吩咐齐佩之与知茵道:“把二少爷搀回去,等伤好了再来我这里领罚。” 贺济义这回没拗着,听话地让两人搀了起来,朝归田居去了。贺老太太听说还是要罚,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没敢讲甚么,跟着去了。 孟瑶在窗前把这一幕瞧了个一清二楚,问贺济礼道:“你真要罚他?” 贺济礼哼了一声,道:“看他表现。” 孟瑶突然想起一事,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道:“济义这一伤,老太太要忙着照顾他,许是没空张罗着与你纳妾了。” 贺济礼早把这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闻言无甚反应,只忙着取算盘来拨----从孟兆均处搜出的箱笼,没有抬回家,直接在外转卖了,除去本钱,还赚了少许银子。这让他的心情急速转好,脸上带笑。 这一个月,贺济义一直在床上躺着,贺老太太果然无暇其他,除了忙着给他煎药炖补品,就是操心他那两颗被敲掉的门牙。 这日,贺济礼去了州学,孟瑶在房中算账,贺老太太突然登门,开口就骂:“你大伯家的守门小厮太缺德,竟把济义的门牙敲掉两颗,这让他往后如何是好,只怕连娶媳妇都要费事。” 孟瑶心道,若不是贺济义打掉人家的门牙在先,也不会遭此横祸。 贺老太太骂了一阵,见孟瑶毫无反应,急道:“你这做嫂子的,也该帮他想想办法。” 门牙肯定是要补上的,但孟瑶就是见不惯贺老太太这副气势凌人的没摸样,没好气道:“媳妇如今要安胎,脑子不好使,老太太等济礼回来,同他商量罢。” 贺老太太就是知道贺济礼小气抠门。这才趁他不在家时,单独来寻孟瑶,此时听她这样讲,生怕她真不管,忙道:“媳妇,这又不是甚么费脑子的事,咱们捡那最贵的材料,与济义做两颗门牙便得。” 孟瑶隐隐明白了贺老太太为何避开贺济礼,单与她讲这事儿,敢情是怕贺济礼不肯买那“最贵的材料”。她慢慢摇头,把后宅公帐账本摊到贺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我说了怕你不信,你自己来瞧,济礼每月拨给后宅的钱,是一分多的都没有,就算我愿意给济义买做假牙的材料,也是有心无力。” 贺老太太并不识字,看不懂账本,但也知道孟瑶所言非虚,贺济礼在后宅用度上,的确很小气。她想让孟瑶把嫁妆钱拿几个出来,却又不敢开口,吞吞吐吐好一时,道:“那……媳妇你等济礼回来,与他好好说说,他可就这么一个亲弟弟……” 孟瑶点头敷衍了几句,命人将贺老太太送了出去。她心里虽然有气,但也知道,牙齿是关系一辈子的事,不能因为贺济义一时犯了错,就让他从此讲话漏风,因此等贺济礼一回来,就同他商量起这件事情来。 贺济礼摸着下巴想了想,道:“补牙不是难事,甄家医馆就有这本事,只是牙桥可不便宜。” 所谓牙桥,即镶嵌在嘴里的固定假牙,材质很多,除了象牙、牛骨,还有檀香。补牙,就是用软金铁线绑住牙桥,再绑入口中,并无咀嚼功能,只有装饰的作用。 孟瑶听了他这一番解释,告诉他道:“老太太逼着咱们给济义用最贵的材料呢。” “最贵的材料?”贺济礼一惊,“那不得用象牙来磨牙桥?再用软金线来绑?” 他起身踱了两圈,道:“我本想着。用牛骨做牙桥,以软铁线绑一绑便得,怎么老太太……”他踱着踱着,摇头道:“那牙桥,即便镶了,也没甚么功用,照样咬不得硬物,啃不得骨头,用那么贵的材料作甚,纯属浪费银子,就照我说的,牛骨与软铁钱就很好” 孟瑶自然赞同他的意见,只是担心贺老太太上门来吵,便道:“你与老太太讲去。” 提起贺老太太,贺济礼也伤脑筋,若被她知道牙桥用的不是“最贵的材料”,必定要吵闹,如何是好? 孟瑶见他皱眉发愁,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象牙可是稀罕物,寻常人家,谁认得那个。” 贺济礼将头一拍,计上心头,隔日便请了甄家医馆的牙医过来,事先同他对好词,把牛骨牙桥讲成象牙牙桥,至于为何用软铁线而不用软金线,给贺老太太的理由是,铁线比金线结实。 贺老太太虽说心有疑惑,但毕竟没见过象牙,也就将信将疑地随他去了。贺济礼避开贺老太太时,却把真相告诉了贺济义,道:“不是哥哥小气,实是觉着没必要装两颗象牙去显摆,又不是甚么好事。若你实在想装,以后自己挣了钱,想装象牙装象牙,想装金牙装金牙。” 贺济义不是蠢人,一听贺济礼讲到以后要他自己挣钱,心中一惊,自家哥哥,是真同自己生分了。 贺济礼走后,他躺在床上,一时恨孟兆均耍他,一时又恨自己鬼迷心窍,反反复复想来想去,出了满身的冷汗,又开始琢磨要如何向贺济礼道歉,才能求得他的原谅----他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要想让他自己挣钱,比登天还难。 他外面有伤,内里有心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病情就加重了,急得贺老太太日夜啼哭,催着贺济礼寻郎中来看。 大家都以为贺济礼只是皮外伤,修养个把月就好,哪知突然恶化,一时间全乱了阵脚,全府上下愁雾笼罩。 贺济礼着急上火,州学里请了假,也日夜守在床前。 直到入冬,贺济义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他重病的消息传到乡下,走了样,几家亲戚还道他命不久矣,结伴来探病,其中人来得最齐的有两家,一家是叔叔,一家是舅舅。 这两家,几乎是拖儿带女来的,知梅去瞧了一回,与孟瑶回报道:“少夫人,他们人来的可真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来瞧病,而是来投奔的呢。” 孟瑶心中一动,但垂头瞧见自己已近临产的肚子,又懒得操这份心,便让知梅将前院的客房收拾出来,安排他们住下。 贺老太太听说了这番安排,心有不满,怨孟瑶没将她娘家人安排在内院居住,这话却让贺济礼给驳了回去,即便是亲戚,也要谨守男女大防,谁让舅舅家有个十来岁的小子呢。 贺老太太一来心思多半在贺济义身上,一来又还顾忌着孟瑶怀着胎,于是只好将将就就地应了,随他们去安排---- 2010.9.19.例更 第八十七章 心病还得心药医 第八十七章心病还得心药医 这两家亲戚住到了外面客房。(手打小说)吃喝都在贺府,每日里上午下午分两次去探望贺济义,剩下的时间便是满大街满园子的逛,还真是一副要长住贺家的模样。孟瑶将猜测同贺济礼讲了,贺济礼却劝她放心,以贺老太太的小气,必不会留他们长住,她娘家都不会例外。孟瑶这才放下心来,她不介意养活一两门亲戚,但这两家并非穷得活不下去了,在乡下都有田地,若是放着田不种,想要好吃懒做地赖在贺家,她可不乐意。 入冬半个月来,贺济义的外伤渐好,但却一直缠绵病榻,郎中称,这是愁事郁结于心所致,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希望家人多开导开导他。众人都想不出贺济义能有甚么犯愁的事,一筹莫展。贺老太太绞尽脑汁想了数日,挨不住病倒了。 家中一下子多了两个病人,还有一个孕妇,立时乱作一团,两家亲戚涌到后头来帮忙,却不是打翻了药罐,就是撞到了丫鬟,上窜下跳地添乱。孟瑶身子重,精力不济,只好做了分工,让舅舅一家去照顾贺老太太,叔叔一家去照顾贺济义,都算得是至亲的人,即便出了些许岔子,想必病着的两位也不会怪罪。 入冬即意味着年关临近,虽说家里添了病人,但年还是得过,贺济礼本不欲铺张,但病榻上的贺老太太发了话,要把年过得热热闹闹,为贺济义冲一冲,说不准就好了。 贺老太太发了话,小两口哪敢不遵从,于是每日除了关照病人,还要分出许多精力来派人采办年货,打点各家亲戚的年礼。 孟瑶想着叔叔与舅舅家就在这里,虽说添了不少乱。可到底也算帮了不少忙,因此作主把他们的年礼先送了,还格外加厚一倍。此举让这两家亲戚欢天喜地,对孟瑶称颂不已。 贺老太太却悄悄把孟瑶叫去,责道:“你们舅舅一家尽心尽力照料我,乃是替你们尽孝道,多送一份年礼是该的。你叔叔与咱们乃是本家,照顾济义是理所当然,有甚么好多送年礼的?” 这显见得不但小气,还偏心了,孟瑶忍不住暗笑,道:“老太太,要是都不多送,倒还好办,可若是一家多送,一家照常,难保叔叔家就有怨言,把气撒到济义身上去,如何是好?” 贺老太太挂牵贺济义,连连点头,待想了一想。却道:“咱们家丫头媳妇子不少,济义那里又还有齐姑娘与知茵看着,哪消你叔叔他们操心,不如叫他们回去罢,也好过年。” 孟瑶垂头不语。 贺老太太明白过来,道:“这些话,你做晚辈的不好去讲,你把他们叫来,我与他们说。” 赶叔叔一家回去,却留下舅舅一家,只怕要吵闹起来,孟瑶觉着贺老太太此举不妥,想劝阻,但临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心道这是长辈间的事,不消她来插嘴。 果然,叔叔一家听说贺老太太要赶他们回家过年,却独留她娘家兄弟一家人,马上闹翻了天。贺老太太被吵到头痛,只好当机立断,让娘家兄弟一家也一起回去,过了年再来耍。 此话出口,才算平息了叔叔一家的怨气,终于回客房收拾包裹去了,待第二日同舅舅一家一同坐车回去。 孟瑶想着,叔叔一家撤离归田居,各项事宜她得重新去布置一番,于是扶了知梅的手,朝归田居去。 刚到厅中。就见齐佩之与知茵两个,一左一右立在帘旁,并未入内侍候,她们见孟瑶前来,迎上去道:“少夫人,舅小姐在里头与二少爷话别,我们进去通报一声。” 她们口中的舅小姐,是舅舅家的小闺女,贺济礼与贺济义的表妹,大名没有,小名唤作二妮。 孟瑶摆了摆手,就在外面坐下,道:“我也不急,待他们讲完我再进去罢。” 知茵应了,端上茶来,孟瑶便在外一面吃茶,一面等候,不多时,她听见帘内贺济义病怏怏的声音传了出来:“二妮,你也是从小与我哥一起长大的,亲热得紧,你就帮我去向他打听打听,我要如何道歉。他才会原谅我。” 归田居房间小,这声音又未刻意压低,因此孟瑶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道,贺济义装了牙桥,终于不漏风了,看来那钱还算没白花。 正想着,二妮疑惑的声音响起:“二表哥,这可不像你,你以前犯了错,哪回承认了?如今居然还想着要道歉。可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孟瑶忍不住暗笑,这二妮,还真是了解贺济义。 帘子里,贺济义叹着气道:“不瞒你说,这回我犯的错非同小可,万一我哥为此不要我了,我可怎么办?我又不会手艺,养不活自个儿……” 话未完,就被二妮鄙夷的声音打断:“二表哥,亏你堂堂男儿,竟讲出这番话来,真不知羞。你是大表哥的兄弟,又不是他儿子,谈甚么要不要的,即便分家,你也有自有一双手,就算回老家种地,又能怎地?”说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二妮瞧不惯贺济义,准备起身离去。 贺济义竟是这样想的,怪不得郎中说他心有愁绪,原来愁的是贺济礼的态度,愁的是往后的生计。孟瑶叹了一声,心内五味纷呈。 知茵方才也在厅中,亦将帘内传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上前向孟瑶悄声道:“大少夫人,听说老太太有意将舅小姐许配给二少爷呢。” 孟瑶岂不知她讲这话的心思,略一点头,没有作声,心想,从方才帘中的话看来,这二妮倒是个有骨气有志气的,比贺济义强出多少倍,若真能成就一段姻缘,倒是一桩好事,只是这二妮这就瞧不上贺济义,不知愿不愿嫁他…… 正想着。帘子开了,一股子热气混杂着药气涌出,熏得孟瑶一阵发晕。二妮瞧见孟瑶坐在外头,忙上前打招呼:“大表嫂,你来了。”她从小在乡下,从来没人教过她行礼,因此嘴上虽然叫着人,却并未屈膝万福,惹来知茵暗地里一个鄙夷的白眼,连齐佩之都皱了皱眉。 孟瑶却不以为意,拉着她坐下,聊了会子才放她去了。 贺济义在里面听见孟瑶的声音,探起身来问道:“是嫂子来了吗,快些进来。” 孟瑶走到帘子前,道:“我来问问你这里缺甚么短甚么,我好叫他们买去。你还在床上躺着,我就不进来了。” 贺济义十分热情,执意请她进去。有些话,孟瑶自己不好说,只好让知梅代劳道:“二少爷,虽说是嫡亲叔嫂,但到底男女有别,你躺在床上,还是避讳些的好。” 贺济义的脸红了红,嘀咕道:“偏有这些臭规矩。” 孟瑶再次问他可短缺甚么,贺济义在内叹道:“我躺着不能动,买了也使不着。” 孟瑶安慰他道:“好生养病,放宽心。” 贺济义听出了些原谅他的语气,慌忙坐起来,想问个详细,却听见孟瑶的声音渐渐远去了,似在吩咐齐佩之,与他多炖些人参鸡汤。他失望地捶了捶被子,重新躺下,把知茵叫进来骂了一顿,责怪她不该让孟瑶那么快就走了。 知茵是听见了他方才与二妮的对话的,大略明白了他的心事,一面喂他吃参汤,一面安慰他道:“二少爷,是你想多了,大少爷再怎么怪你,也脱不了你们是亲兄弟。再说老太太还在呢,她能不护着你?倒是你这样一直拖着,把老太太也急病了,怎生是好。奴婢讲句不该讲的话,若是老太太去了,只怕你与大少爷间的恩怨,就真化不开了……” 这话确是有些越矩了,但贺济义却听了进去,思索一时,幡然醒悟,猛地掀被,翻身下床,称要去贺老太太床前伺疾。 知茵一个拦不住,叫他跑了,连忙将贺济义的衣裳抓起一件,追了上去。贺济义仅着里衣,一气奔至贺老太太房里,只见贺济礼正捧着一碗汤药,一勺一勺喂贺老太太喝,他赶忙扑过去,抢过碗来,喘着气道:“哥,我来,你歇着。” 贺济礼与贺老太太都被他唬了一跳,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贺济礼惊喜道:“你好了?能下床了?” 贺老太太朝贺济义身上一摸,冰凉冰凉,慌道:“你怎么不穿衣裳就出来了?冻坏了可怎么办?” 正说着,知茵抓着衣裳冲进来,先给贺济义披上,再才与贺老太太与贺济礼行礼。 贺老太太指着她骂道:“你是怎么照顾二少爷的?冻坏了你担待得起?” 知茵不敢辩解,任由贺老太太骂完,才道:“二少爷吃了大少夫人送来的参汤,身子骨马上就好了,能下地了,奴婢一时又惊又喜,这才让二少爷没披衣裳就冲了出去。” 好几个月没见起色的病,一碗参汤就治好了?贺济礼马上猜到,知茵这丫头,是在向着孟瑶讲话,便道:“娘,这丫头也是欢喜的,想来是把济义的病放在心上了,娘就饶她这回。” 此时贺济义已由着丫头们裹得暖暖和和,贺老太太搂着他坐在床头,满心欢喜,便无心再惩处知茵,只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2010.9.20.例更---- 书名:《冲囍》 作者名:桂仁 书号:1698933 一句话简介:千金忽成杀猪女,还被强拉去冲喜?! 第八十八章 忙年 第八十八章忙年 贺济礼瞧着贺老太太搂着贺济礼亲亲热热讲话。(手打小说)其乐融融,倒衬得他似个多余的,只好摸了摸鼻子,回房去了。 孟瑶刚得了消息,见他回来,欣喜问道:“济义真好了?” 贺济礼点了点头,道:“郎中说的不错,果然是心病,说好就好了,只不知他得的是甚么心病,又为甚么突然开解了。” 贺济义的心病,孟瑶却是知道的,但到底不是正大光明听来的,就没拿出来讲,只笑着道:“年前能大好,真是菩萨保佑,这年咱们也能过得安生了,我这就叫他们买几挂鞭炮去,立时放起来,去去晦气。” 贺济礼虽然还在生贺济义的气,但毕竟是亲兄弟。见他大好,只有高兴的,便道:“使得,正好顺路把过年要放的鞭炮一路买了,买得多,好与店家还价。” 孟瑶笑道:“你倒是精明如昔,一点便宜都要占。” 贺济礼嘀咕道:“买东西讨价还价,乃是常理,怎能叫占便宜。” 孟瑶笑着指派人手,又张罗着摆两桌酒,留叔叔与舅舅两家吃几杯再走。这两家亲戚听说贺济义突然就好了,十分欢喜,都把收拾好的包袱搁至一旁,先来吃酒,在桌上各自居功,叔叔一家称是他们静心照料,贺济义才好得这样快;舅舅一家不服气,称是他们把贺老太太照顾好了,贺济义心下一松,这才好了。 孟瑶与他们家的两个女孩儿坐在屏风后,听见外面的争论,暗笑不已。待得席散,孟瑶着人把送他们的年礼装了一大车,又另派一辆小些的车子与他们坐,把笑逐颜开的两家亲戚送了回去。 事情忙完,孟瑶累得躺在榻上一动也不想动,揉着腰道:“我也总算去了一块心病。能好好忙年了。” 贺济礼知道,她面儿上生着贺济义的气,其实心里惶恐不安,生怕因此让贺济义落下甚么病根,这辈子都不得安心。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遂坐到她身旁,帮她揉着有些浮肿的腿,道:“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还是念着血脉亲情,只是恨铁不成钢,气济义不争气。” 一句“恨铁不成钢”,说道了孟瑶心坎上,叹道:“说起来也怪我,以前总认为他年小,凡事只当他玩闹,每每他想算计你时,我不但不阻拦,还与他伙同一气,不知不觉长了他的气焰,让他觉得吃里扒外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了。” 贺济礼边听边点头,忽然觉着不对劲。疑道:“你还与他合伙算计过我?甚么时候的事?” 孟瑶惊觉自己讲漏了嘴,虽然也不过是小几十两银子的事,但到底不是甚么好事,怎能让他知道,连忙拿帕子掩住口,装作咳嗽,叠声唤知梅端茶来。 贺济礼明知她是故意掩饰,却无奈孕妇最大,无计可施,加上知梅一进来就大惊小怪,又是要请郎中,又是要煎安胎药,瞬间乱作一团,叫他还怎么追问,只得悻悻瞪去一眼,掀帘出去了。 知梅听得脚步声远去,方才握住胸口,缓了口气,后怕道:“少夫人,你怎地就说漏了嘴,唬了婢子一大跳。” 原来知梅不是真担心她咳嗽,而是故意添乱,好赶贺济礼出去,孟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点着她的额头道:“小妮子,越来越鬼机灵了,也不知将来哪个有福气得了你去。” 知梅跟着笑了一气,才明白过来孟瑶是在说她的婚事,登时满脸通红。小声道:“我要服侍少夫人一辈子的,我不嫁。” 孟瑶知她忠心,也知她这话是不由心的,于是故意道:“也好,我身边正缺人,不嫁就不嫁罢。” 知梅猛地一怔,呆住了,待见得孟瑶偷笑,才明白她是玩笑,脸上立时更红了几分,随便寻了个借口,躲了出去。孟瑶是先前几天,无意从贺老太太口中听到了知梅的名字,这才接着她的婚事,探了一探,说起来,知梅的确不小了,过完年就十六了,不过做人家丫鬟的,哪个不是十八、二十朝上才配人,十六岁,的确早了点,不知贺老太太打的是甚么主意…… 理她呢。万事都等过完年再说,孟瑶扯了扯被子,在铺了厚厚毛毡的罗汉床上躺了下来,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忙年,忙年,过年总是要忙的,别说孟瑶这当家主母,就连贺老太太都忙碌起来,带着贺济义回了乡下,说要把那几头大肥猪宰了过年吃。 孟瑶见这阵势,年前大概是没有纳妾的烦恼了。遂放宽了心,一意扑到年货采办上,誓要把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 贺济礼也是忙得马不停蹄,忙生意,忙送礼,忙收礼,还要忙州学年末的最后一次考试,每日里早出晚归,恨不得连饭都没时间吃。 这日他太黑归家,见孟瑶还在听管事娘子回话,不禁咂舌:“你怎地还在忙?不就是过个年,值得这般亲力亲为?” 孟瑶叮嘱了管事娘子们几句,先叫她们散了,才扭捏着道:“这个年不比寻常,我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哪个敢小瞧你?”贺济礼很是奇怪,待得久久听不见孟瑶的回应,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这是孟瑶嫁到孟家后过的第一个年,也是她当家后的第一个年,她这般好强,又是新媳妇,必是不愿在上上下下面前丢了脸,加上年后还有好些亲戚要走动,愈发要在她们面前挣脸面。 贺济礼在乡间长大,对七大姑八大姨的长舌能力,深以为然,他知道,若这个年稍有让人拿错的地方,不等正月过完,孟瑶不会当家的坏名声,就要在贺家村传开了。 他不禁有些同情孟瑶,又心疼她太忙碌,便不顾疲惫,坐到她身旁,陪她一起看那年货单子,道:“你不必太紧张。过得去就行,我那些亲戚,一辈子都在乡下住着,只要桌上有鱼有肉,就当是个好年了,不会十分挑剔。再说了,咱们是在城里过年,纵使有甚么入不了他们眼的地方,推说是城里的规矩就行了,反正他们也不知城里的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孟瑶目瞪口呆地听他讲了这一大篇,又是佩服,又是好笑,还有一股子暖洋洋的感觉,直朝心里钻,笑道:“一有错处,就拿城里的规矩来糊弄,亏你想得出来,当别个都是傻子呢,就算当时瞧不出来,也难保人家以后不知道。” 贺济礼关心她,她却不领情,那脸上,马上就沉了下去。孟瑶瞧见,忙道:“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太累,其实我只是当个指挥,动动口,自有人去办理呢,累不着。” 贺济礼这才重新露了笑脸,同她看了一回年货单,又看了一回年礼单,方才吹灯歇下。 关于年礼,孟瑶思虑再三,还是给孟家大房送了一份过去,她原以为会被石氏扔出来,却不料石氏不但收了,还送了份回礼来,让她奇怪之余,又松了口气----到底是娘家亲戚,只要他们不打坏主意,她还是愿意多一门亲走动的。 出去孟家亲戚,贺家那边的亲戚,全在乡下,给他们送年礼,孟瑶很是费了番脑筋,花哨的东西不要,光摆着好看的东西不行,总之要实惠实惠再实惠的。最后,她在贺济礼的指点下,干脆全送的是吃食,让他们既能尝尝城里的新鲜,拿出来待客又有面子。 除了忙贺家的年,娘家的年也得顾着,温夫人出了门子,仅余孟里一人,是回孟府过年,还是留在贺家过年?孟瑶与孟里、贺济礼商量过后,决定让他年三十那天,先回孟家吃个象征性的年饭,等受过下人们的礼再到贺家好生吃年饭。 他们将这决定告诉贺老太太,贺老太太并无异议,在老人家看来,过年添筷子,是吉利的事,预示着来年家中要添丁添口。 孟瑶忙年忙得团团转,柴房锁着的李小凤又来添乱,央了个扫地的小丫头来见孟瑶,求她看在要过年的份上,把她放回去。 近来家中事多,孟瑶几乎都要把她给忘了,经这一提醒才想起来,她倒是有心快些把李小凤放出去,只可惜贺济礼对这会儿很上心,留过话,务必要见到银子才放人,加上贺老太太为了她折损的那几头猪,也怨着李小凤,让孟瑶实在是不好自作主张。 孟瑶思忖一时,趁着吃午饭的时间,把李小凤唤来见了一面,问道:“你想要回家过年,想必是赎身银子攒齐了?” 李小凤嘴一瘪,险些掉下泪来,那日贺济义匆匆忙忙地,身上又没多带银子,她通共没赚多少,离赎身银子的数额还差得远呢。 孟瑶见她这副模样,明白了多半,问道:“还不够?” 李小凤磕头道:“少夫人,加上我爹娘给我预备的银子,有了一多半了,望少夫人开恩,放我回去罢,等我嫁了人,当了家,再把银子给少夫人补上。” 八字没一撇,就谈嫁人当家了,真是不知羞,孟瑶嗤道:“你嫁的不是外乡客么,到时我上哪儿寻你去?”---- 2010.9.21.例更 第八十九章 谁的圈套 第八十九章谁的圈套 李小凤被孟瑶刺得满脸通红。(手打小说)但却不肯轻易放弃,遂垂头重新思量对策,她忽地想起,贺济礼曾提醒过她----那外乡行商既然愿意娶她,再加些聘礼想必也是肯的,而且孟瑶也曾同意过让她回家去打点此事。想到这里,李小凤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磕头恳求孟瑶道:“求少夫人放我回家,我让我爹寻那外乡行商多讨聘礼,凑够了赎身银子再来见少夫人。” 孟瑶听了这话,也想起放李小凤回家凑银子是事先答应过的,遂道:“也罢,大过年的,我就暂且放你回去,你过完年再回罢。” 李小凤见孟瑶准了,欢喜磕头,随个小丫头出门,朝李家而去。 过年在即,再穷的人家,也要想方设法凑几个钱,买点荤腥回家。因此李家猪肉摊的生意比往常好上许多,一家子剁肉的剁肉,收钱的收钱,忙乱作一团。李大眼尖,一眼瞧见李小凤,也不问她为何回家,直接命她上前帮忙招呼主顾。 李小凤见家人一句问候也无,只知指使她做事,心中隐隐不乐,但一想到肉摊生意好,离凑够她的赎身银子也就更近了一步,就又欢喜起来,忙忙地挽袖子,上前帮忙。 好容易忙到所有的肉卖完回屋,李大娘端上个热腾腾的猪下水锅子,一家人围坐了吃饭,这才有人问李小凤:“你怎地回来了?贺家还你婚书了?” 问话的是李二,李小凤正要回话,却被李大抢先:“贺家能有那般好心?准是放她回来筹赎身银子。” 此话一出,李三爹盯着李小凤直看,见她默不作声,便知李大猜准了,那脸,立时就拉了下来,瓮声瓮气道:“怎么,贺家非要十八两八钱?我可一个子儿也无。” 李小凤急了,丢了碗筷道:“没钱?上回不是还说有九两的?” 李三爹道:“上回是上回。你以为家里几口人不要开销?一来二去,如今只得五两银子,贺家若肯放你,就把这五两拿去。” 李小凤默默一算,五两,加上她在孟月等人处弄来的银子,堪堪只得七两,离十八两八钱还差得远呢。她一急,险些落下泪来,扯住旁边李大娘的袖子央道:“娘,我是你亲闺女,你得疼我,叫爹去寻那外地行商,多讨些聘礼来罢。” 李大娘尚未开口,对面的李三爹眼一亮,笑道:“这主意不错,你在贺家这些日子,倒多长了些见识,明日我便去寻他。” 李小凤见李三爹允了,一颗心终于落了地,重新端起碗来吃饭。可那锅子里剩的一点子猪大肠,早被李大李二抢光了,她只好就着一碟咸菜扒了几口饭,在厅内角落里打了个地铺,裹着一床四处露棉絮的薄被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李小凤便催促着李三爹出了门。李三爹打着呵欠,走到外地行商的住处,赔着笑脸,称家中生计困难,求他再加十九两银子的聘礼。 外地行商皱着眉头直摇头,不肯加,经李三爹再三央求,才稍稍松口,道:“聘礼我不愿再加,不过你家实在艰难,我也不能坐视不理,这里有才收上来准备置办冬衣的二十两银子,若三爹急需,就先拿去使罢,我穿旧衣也是一样的;不过只一样,借条还是要打的。” 李三爹一听还多了一两,欢喜异常,心想只要李小凤嫁过去,这就是嫡亲的女婿,还谈甚么借款不借款,同加聘礼是一样的,于是连连点了头,在外地行商递过来的借条上按了手印。 李三爹多借到了一两多银子,很是得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上小酒馆先喝了个醉醺醺,这才回家,自怀里摸出十八两银子,递与李小凤道:“喏,拿去,只有十八两,零头你自己想办法。” 李小凤手头还有二两银子,就没同他计较那八钱。她接过钱,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匆匆离去,赶往贺府求见孟瑶。 孟瑶接了银子,命人称过,实有十八两八钱,便不再难为李小凤,爽快地把当初签订的婚书交还给了她。李小凤接过婚书,欢喜异常,当场撕了个粉碎,告辞回李家。 这回李三爹领着两个儿子,连肉摊生意都没做,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专候李小凤归来。李小凤瞧见这副情景,惊讶道:“爹。怎么没做生意?” 李三爹笑呵呵地答道:“你既然回来了,想必已是自由身,从此嫁给那有钱女婿,咱们家还愁吃喝?要那肉摊生意作甚。” 李二袖着手,笑嘻嘻道:“姐,咱们已经商量好了,等你成了亲,便随你们到外乡去,也好帮衬帮衬姐夫。” 娘家穷,依附女儿女婿生活也是有的,只是这样一来。女儿在夫家,可就抬不起头了,李小凤的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望向李三爹和李大李二的目光也变了,但亲事还未成,诸事尚得依靠他们,就算有不忿,也只能先忍耐。 想到这里,李小凤挤出些笑脸,上前与李三爹道:“爹,这事儿已是耽误不少时候,只怕不好再拖了。” 李三爹满脸堆笑,连连点头,道:“说的是,我现在就去找个媒婆,叫她去那行商家商量婚事去。” 李三爹这回办事神速,天还没黑,派去外地行商处的媒婆就回转了,但带回来的却不是好消息,媒婆称:“那行商说,你家借了他家二十两纹银,须得如数还清,才好成亲。” 李三爹气得直拍桌子,大骂:“我马上就是他老丈人,还来与我算这样的小账。” 任他如何骂,任媒婆如何传话,外地行商那里的态度,丝毫不曾改变。到了第三天头上,更坏的消息传来,那行商不知从哪里得知李小凤曾两度入贺家为妾,气愤非常,将一纸状书递到了衙门大堂上,状告李三爹欺诈,要求李家归还聘礼及所借的欠债,共计纹银五十两。 外地行商并未多讨要他们的钱,算是厚道了。但李家先前得来的聘礼,大部分替李二还了青楼的债务,借来的钱,替李小凤赎了身,如今家中只剩肉摊上赚的一点子碎银子,一共不到五两。 李三爹先是气得跳脚:“左右邻居早就打点过了,这是哪个杀千刀的走漏了消息,早知道这样,就不借银子替那死丫头赎身了。”继而唉声叹气:“五十两银子,咱们哪里还得起。” 李二将砍骨刀朝案板上死命一剁,叫道:“把大姐送还贺家,先把赎身银子十八两八钱讨回来再说。” 李大瞪了他一眼,道:“婚书都叫她给撕了,哪有再把人还回去的理,贺家必不会收的。” 兄弟二人争辩起来,却叫李三爹得了提醒----只要贺家愿意作证,证明李小凤没进过他家的门,那这场官司岂不是迎刃而解了?说不定再向外地行商讲两句好话,让他还是把李小凤娶了也不定。 李三爹越琢磨,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走到肉摊前,取了只最大的猪蹄,拿绳子系了,拎到贺家门口,求见贺济礼。此时已是腊月二十八,马上就要过年,门上小厮瞧见那只猪蹄,以为他来送年礼,便未轰他走,进去报与了贺济礼。 贺济礼听得通传,请李三爹到偏厅坐了,笑嘻嘻地命人看茶,问道:“李三爹怎地有空来我家坐坐?” 李三爹见他心情尚好,松了口气,递上猪蹄笑道:“贺少爷,我来求您帮个忙,若是有人问起我家闺女李小凤,请您答一声,就说她从未做过您家的妾。” 贺济礼不接,也不问他为何要这般作答,只道:“我贺家门不是很好进么,随便落个水就能做妾了,怎能说没做过呢?” 贺济礼是笑容满脸开口的,李三爹却听出了些凉意,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待得他回过神来想要接话时,贺济礼已是甩着袖子进里面去了。他想追进去,却被小厮拦住叉起,连着那只猪蹄,丢出了大门。 贺济礼背着手,脚步轻松,沿着碎石子小道,到西跨院仓库看孟瑶。孟瑶正坐在一张交椅上,指挥众人搬年货,见他前来,小声道:“我趁着人多忙乱,趁机把我娘的箱笼换回来了。” 贺济礼点头道:“使得。” 孟瑶见他满面喜色,问道:“有甚么好事,讲来听听,好让我也乐一乐。” 贺济礼笑道:“也没甚么,不过是后街杀猪李家惹上了官司,那外地行商发现李小凤曾做过咱们家的妾,状告他们诈骗,讨要聘礼和借款共五十两呢。” 孟瑶怨透了李家,听说他们倒霉,她也高兴,不过却疑惑:“那外地行商早就下了聘礼,先前李家将亲事一拖再拖,他怎么一直没起疑心,现在李小凤回了家,他倒发现有问题了?” 贺济礼摇头晃脑:“这样不更好,让李家多欠二十两,反正有借条在手,不怕他不还。” 孟瑶听出了些味来,追问道:“这事儿与你有无干系?外地行商是你找来的?” 贺济礼避而不答,借口还有事要办,闪身出院门去了。孟瑶见他如此,虽心有疑惑,但也不好追上去再问,只得随他去了---- 祝大家元旦快乐! 感谢各位在俺断更期间一如既往的支持和关心,谢谢大家! 第九十章 过年 第九十章过年 大年三十,放鞭炮。(手打小说)贴春联,换新衣,贺府上下忙忙碌碌,热热闹闹,来准备团年饭。孟瑶新媳妇,欲亲自下厨做两个菜,却被贺老太太和贺济礼齐齐拦住,以安胎重要为由,不许她劳动。 吃罢团年饭,照例要守岁,贺济义坐不住,约了孟里,出门放炮仗耍子,孟瑶身子重,被贺老太太催着回房先睡了。转眼屋内只剩下了贺老太太与贺济礼母子二人,围着一桌子的桔饼、芝麻糖同黑枣,静默无语。 贺老太太慢慢吃完一块桔饼,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老大,你媳妇肚子大了,你屋里也该有个人了。” 贺济礼装作听不懂,嘴里塞着芝麻糖。含混道:“我媳妇不是人?” 贺老太太以为他是老实真不懂,笑骂一声“笨小子”,笑道:“娘的意思是,你媳妇身子重,服侍你难免有不周到之处,再说也不能让她太劳累,恐动了胎气,依娘看,你不如将知梅收房,身边也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 贺济礼半块芝麻糖呛在嗓子里,咳个不停。 贺老太太忙替他拍背,接着絮叨:“我打听过了,那知梅过完年就十六了,收房正合适。娘仔细想过了,你纳这知梅,有两宗好处,一来她是你媳妇自娘家带来的贴心人,让她做小,你媳妇再无话好说的;二来她本来就是咱们家的丫头,领咱们家的银钱,等抬作了通房,还是照样干活,不怕白养活了人。” 贺济礼听了这一番话,那一口芝麻糖,就呛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咳不出来了----正是因为知梅是孟瑶的贴心人,这事儿才不好说道呢。老太太要动她的贴身丫头,不惹来她的雷霆大怒才怪。 贺济礼一想到贺老太太这话要是传出去,孟瑶那里不好交差,忙狠命咳了几下,吐出一口芝麻糖,抓住贺老太太的袖子道:“娘,我媳妇开春就要生了,怎好这时候拿这种事去让她劳神?就算要收通房,也等她生了再说。” 贺老太太不高兴了,嘟囔道:“不过收个通房而已,需要劳甚么神?” 贺济礼脸一板,道:“娘,是通房重要,还是你孙子重要?” 他把未出世的孩子抬出来,贺老太太就不好再吭声,但心里仍有气,只好拿那黑枣子出气,吃了一个又一个。 眼瞅着天在泛白,贺济礼立起身,准备去换身衣裳,再叫起孟瑶来与贺老太太拜年。贺老太太见他要走。突然想起一事,忙叫住他道:“老大你坐下,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贺济礼只好重新坐下,听她来讲。 贺老太太丢了手中的黑枣,满脸的不高兴,道:“我将你兄弟送进城里来,是指望你给他寻个正经差事的,你怎么将他晾到一旁了?若不是他没个事情做,也不至于被孟月那丫头迷了心窍,做出不合体的事情来。” 贺老太太一提这事,贺济礼就一肚子的气恼,但今儿已是大年初一,再有气也只能先压下,好声好气辩道:“看守冰窖不是差事?是他不好好做。” 贺老太太气道:“那也叫差事?亏你好意思讲出口。” 贺济礼还要再辩,贺老太太直接拍了板:“过完年,你就给济义寻个好差事去,活儿要轻松,赚钱要多,不然你就别认我这娘。” 又要不出力,又想多赚钱,天下哪里有这般的好事?贺济礼被气得不轻,忍不住就要同贺老太太吵起来。正在这时,门帘突然掀开,孟瑶进来与贺老太太拜年,走到他身旁,掐了他一把,叫他生生打住了话。 丫头们取来软垫,二人与贺老太太磕头拜过年。孟瑶开口道:“济义的差事,就包在我们身上,老太太请放心。” 贺老太太本来还在为贺济礼拒绝纳知梅一事生孟瑶的气,此刻听了这话,怨气烟消云散,满面堆笑道:“那敢情好,我只等你们的好消息。” 天大亮,小两口陪贺老太太吃过早饭,回到房内,贺济礼一面换出门的衣裳,一面抱怨:“你没听见娘提的要求,就将事情应承下来,如何是好?娘希望济义的差事既轻松,又赚钱,天底下哪里去寻这样不劳而获的事情去?” 孟瑶上来帮他整理衣衫,道:“早料到老太太是这样的要求了,你还别说,我前儿仔细琢磨,还真有一桩差事,适合济义去干。” 贺济礼不大相信,只摇了摇头,问都不问是甚么差事。 孟瑶伸出手指,一点他额头。嗔道:“怎么,不信我?”说罢,凑到他耳旁,讲了“小司客”三字。 贺济礼双手一拍,叫道:“妙啊,这小司客做事,凭的就是两片嘴,不消费力气的。”随即却又疑虑:“做小司客,还得有眼力劲儿,济义没见过甚么世面,不知做不做得来。” 孟瑶笑道:“你这是多虑了。瞧济义把老太太哄得多好,在哄人一事上,他比你强多了。” 贺济礼见孟瑶夸贺济义而贬他,一时醋劲儿上来,拉着脸哼了一声,不再提这茬,径直出门拜年去了。 孟瑶手捧他的一条腰带,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我出的主意行不行的,总要给个话罢?”眼瞧得贺济礼转过了院门,她赶忙将腰带递与知梅,催道:“赶紧给大少爷送去,衣冠不整地出门拜年,不怕人笑话呢?” 知梅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回转,奇怪道:“大少爷不让我帮他系腰带,劈手抢过就走了,还嘱咐我今后无事莫要近他的身,我这是哪里得罪大少爷了?” 孟瑶想了想,也不明白,只得安慰她道:“许是在生我的气,迁怒呢,你以后莫惹他便是。” 贺济礼出门不久,孟瑶也忙碌起来,她虽然因为身子重,无须出门拜年,但登门来的客人,还是要接待的。今年的来客格外的多,全因贺老太太在城里,许多乡下的亲戚,家境过得去的,套个车,过不下去的,徒步走着,都进城来瞧老太太,把二进院的小厅挤了个满满当当。 孟瑶知道,贺老太太虽然小气,但却有些好面子。特别是有她娘家人在场的情况下,于是整盘整盒的零嘴儿、吃食,流水似的朝厅里端,每个小孩子都封了红包,外加一包芝麻糖。贺老太太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脸上笑开了花。 吃过晚饭,乡下亲戚们陆续都走了,唯独叔叔一家和舅舅一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孟瑶当着众人的面,不好问询贺老太太的意思,只好自己作了主,命人在外院收拾出两间客房来,留两家亲戚住下。 入夜,叔叔一家与舅舅一家都随小丫头去睡了,贺老太太把孟瑶叫到屋里,责怪道:“收拾一间房也就够了,腾那么些出来作甚。” 孟瑶听明白了,这是怪她留了叔叔家过夜呢,遂道:“两家人都没走,怎好留一家赶一家?” 贺济礼吃罢年酒,带着醉意入门来,听见贺老太太在偏心娘家,不悦道:“叔叔与舅舅都是至亲的人,为甚么留不得?就算娘偏心,说到底也是您老人家自己没事先送客。既已留人家坐到了现在,又岂有夜里赶人走的道理?” 这话讲得露骨,贺老太太的一张脸,立时黑了几分。孟瑶晓得贺济礼是醉了,才敢在贺老太太面前这样讲话,忙推他道:“你吃多了酒,就来娘跟前撒野,还不歇着去。”她一面说,一面推他,一面又回头向贺老太太道:“老太太,济礼醉了,我先扶他回房,明儿再来与您请安。” 回到房内,孟瑶欲就刚才的事说说贺济礼,后者却一头栽倒在床上,只嘀咕了几句就沉沉睡去,让她哭笑不得。 第二日是初二,照旧该回娘家,温夫人虽已远嫁,孟家大房一家人却就在左近,孟瑶本不想去,但想到石氏是回了年礼的,恐有示好之意,又想到到底是亲戚,关系不好太僵,于是便命人打点了几样礼,同贺济礼两人去拜年。 如今孟家大房二房的大门紧挨着,都显得有些冷清,二房是因为孟里还小,大房则是因为孟兆均在任上未归。孟瑶看到门前车马甚少,有些伤感,叹了口气才走进门去。 大房后院的厅上,两个已出嫁的女儿正陪石氏坐着闲话,见孟瑶夫妻进来,齐齐起身。贺济礼与石氏拜过年,便到外院寻石氏的两个女婿去了,孟瑶则在两位堂妹让出来的位子上坐下。 石氏望着贺济礼的背影,微微张口,有留他坐下之意,但最终还是没作声,只热情招呼孟瑶吃点心喝茶。 孟瑶朝小几上扫了一眼,只有些平常果品,与往常大房爱显摆的风格大相径庭,再看石氏身上穿的,虽然衣料是上好的,却透着旧意,想必还是去年的衣裳。 石氏感觉到孟瑶的目光,叹道:“这一分家,咱们可穷了。” 孟瑶暗自冷哼,借了端茶盏不接话。挨着她坐的一个堂妹排行第二,人唤孟二娘的,凑近了瞧她身上的衣裳,啧啧赞道:“大姐这是才做的新衣罢,料子和绣工,都是一等一的。” 第九十一章 香馍馍 第九十一章香馍馍 另一个排行第三的堂妹孟三娘。(手打小说)也凑过来瞧了瞧,道:“样式也是时兴的,做这样一件,花费可不小。” 她们这一唱一和,无非是瞧着孟里年轻,想借孟瑶同二房重新搭上话,趁机打秋风揩油水,孟瑶对她们的用意心知肚明,于是面儿上带着笑,就是不开腔。 石氏见孟瑶始终不开口,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责备两个女儿道:“你们大姐身子重,别闹乏了她。” 两位堂妹讪讪地回归原位,一个拨弄茶盏盖子,一个扯手帕子。石氏瞧了瞧孟瑶的脸色,冲门口的小丫头喊道:“月娘呢,怎么不来给大小姐拜年,没得规矩。” 孟瑶眼皮微微一抬,孟月?这才是正题罢? 孟月还没来,石氏先向孟瑶道起了歉。道:“我这不在家,她们一个二个都闹翻天了,居然给你添了这样大的麻烦,都怪我管教不力。”又道:“待会儿月娘来了,我叫她给你磕头认罪。” 长辈道歉,孟瑶哪敢收下,忙道:“都是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再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有的。” 石氏不是蠢人,听了这话,老脸一红,孟月做错事是年纪小,可孟兆均和钟姨娘年纪可不小了。石氏略想了想,决定把罪过都推到钟姨娘身上去,道:“你大伯待你们的心是好的,全是钟姨娘背后唆使,等她回来,看我罚她。” 正说着,孟月到了,大冬天的自外头进来,身上却只一件半新不旧的紵丝袄,石氏见她缩胸耸肩,厉声责道:“家都被你姨娘败了,实在过不下去,才拿了你的猩猩毡斗篷去当,你这会儿作样儿给谁看呢。要怨就怨你姨娘去。” 孟月当着众姊妹的面听了这番责备,臊得不敢抬头,匆匆与孟瑶行过礼,含泪坐到最下首。她才坐下,石氏却道:“你待在这里作甚么,惹你大姐姐生气么?” 孟月再忍不住,捂着脸奔了出去,连告退的礼也没行,惹得石氏气愤不已:“没得规矩,都是钟姨娘没管教,惯坏了。” 孟二娘劝道:“娘,莫生气,她也是可怜,被贺家二少爷偷了香囊,白白弄坏了名声,到如今无人上门提亲。” 孟三娘嘲笑道:“岂止无人上门提亲,娘寻了好几个媒婆来,却无人愿意接这桩生意,都说清白人家不愿娶她哩。” 孟二娘道:“这事儿怎能怪月娘,要怪只能怪贺家二少爷没规矩,说起来她也是受害的人。” 许是两个女儿铺垫的差不多了。石氏重新开了腔,道:“罢了,贺家二少爷也是年少不懂事,我不怪他,只是忧心月娘的终身。”说完,眼睛盯着孟瑶,只等她接话。 孟月的香囊是被偷的?此事是真是假?孟瑶只知道贺济义手中有个香囊,要说是偷是赠,具体情况她还真不太了解,只听贺济义挨打那日跟去的小厮林森说,贺济义自己是一口咬定那是孟月送给他的,然而孟府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 贺济义的作为,是不太地道,就算被人污蔑,也不冤枉,但他好歹是贺家自己人,孟瑶少不得要先为他兜着,回道:“我怎么听说不是这么回事?大伯母还是查查仔细的好,免得冤枉了人。” 孟瑶的两个堂妹欲争辩,石氏却冲她们摆手道:“贺家二少爷一向看着都好的,许是我弄错了也不一定,回头再查查。” 孟瑶见她软了口气,便道:“我只是做嫂子的,小叔子在外做的事,我哪里晓得,大伯母若还有疑虑,问我们老太太去罢。” 石氏笑道:“是我糊涂了,别把我的话放心上。” 孟瑶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吃过午饭。石氏还要留孟瑶坐坐,贺济礼却使人来催,只得放她去了。夫妻俩同上了一顶暖脚,肩挨肩坐着,孟瑶嗔道:“哪有回娘家拜年,女婿还兴催的?” 贺济礼记恨着孟家大房夺箱笼之事,哼了一声,道:“他们家没一个好人,莫待久了,免得污了你。” 孟瑶笑了一声,把石氏今日的话讲给他听,道:“还真没好人,今儿大伯母说济义当初偷了孟月的香囊,害得她到如今嫁不出去,瞧那口气,是要让济义负责呢。” 贺济礼被这话唬了一跳:“甚么?她想把七小姐强许给济义?做妻还是做妾?”刚说完,又直拍自己脑袋:“管他是做妻还是做妾,都是不行的,这事千万莫告诉济义,不然他又来劲了。” 孟瑶掩嘴笑道:“你怎么知道济义还惦记着孟月?” 贺济礼道:“若不是还想着她,怎么至今死活不肯将齐姑娘收房?齐姑娘做的是普通丫头的活儿,领的却是通房丫头的月钱,白白浪费了我的银子。” 孟瑶笑着戳了他一指头。道:“看你平日闷声不响,原来甚么都知道。” 贺济礼唉声叹气:“都花着我的钱,我怎么能不知道,你们都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孟瑶扑哧笑出声来,道:“柴米油盐,不是大男人讲的话,再说我一个通房也没与你纳,可没乱花你的银钱。” 孟瑶一提通房,贺济礼就想起了知梅,明明没那个心思,却偏偏有心虚的感觉。忙把话题岔了开去,问道:“孟月又不是你大伯母亲生的,就算嫁不出去,她犯甚么愁?” 孟瑶道:“瞧你说的,不管庶出嫡出,都是在嫡母名下,她嫁不出去,别个只会讲大伯母的闲话,与姨娘有甚么干系?” 贺济礼明白了,却更加不忿:“随便给谁做妾都成,为何偏盯上我们家济义?” 孟瑶道:“你以为大伯母没想过让她做妾?你去满大街打听打听,到处风传她与济义有私情,私赠了香囊给济义,都一路传到京城和西京去了,大伯母大概是为了脸面,才说成是济义偷的。这种有名有姓明晃晃的绿帽子,即便只是纳妾,谁人愿意戴?” 贺济礼头一回听说有这种传闻,吃了一惊,道:“我成日只州学家里两头跑,还真没听说过,你既然知道,怎么也不告诉我?” 孟瑶白了他一眼,道:“根本没影儿的事,我要是也跟着传,可就坐实了,咱们都当不知道罢。” 照这样看,孟月是真嫁不出去,只有塞给贺济义这条路了?她嫁不出去贺济礼不关心,但石氏想要打贺济义的主意,他可就不乐意了。 轿子直达贺府二门,贺济礼扶孟瑶下轿,朝第二进院子走,决定去找贺老太太谈谈,决计不能让石氏得逞,不能让孟月进贺家的门。 二人才到院门口,就听见厅里头闹哄哄。似有一群人在吵架。已调回第二进院子的小言见他们进来,忙上前禀道:“大少爷,大少夫人,舅老爷一家与二老爷一家正吵架呢,老太太劝不过来,直着急。” 二老爷即贺济礼的叔叔,在乡下从未有人用“老爷”一词称呼他,以至于贺济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小言口中的“二老爷”是谁。“舅舅家与叔叔家吵架?这是为何?”贺济礼有些不明所以,问旁边的孟瑶道。 孟瑶摇头,道:“我同你一样才回来,哪里晓得详情,只知昨儿还好好的。”她嘴上说不知道,悄悄地却问小言:“是不是老太太偏心,他们才吵起来了?” 小言想了想,道:“也算偏心,老太太想与舅老爷家结亲,让二少爷娶舅老爷家名唤二妮的表小姐,二老爷听见了却不依,称二太太娘家的侄女与二少爷更配。他们两家谁也不服谁,老太太又只偏着舅老爷,这才吵起来了。” “今儿怎么都冲着济义来了?”贺济礼一面奇怪,一面抬腿朝厅里走,又回头对孟瑶道:“你先回去罢,这会子人多杂乱,别挤着了你。” 孟瑶想想也是,吵架的场合,她还是少去,于是回转了身子,扶着知梅的胳膊回房歇息。 回到房内,知梅扑哧笑道:“二少爷倒成了香馍馍了。” 孟瑶却笑不出来,皱眉道:“瞧着罢,等二少爷自己知道,还有一场好闹呢。” 知梅安顿孟瑶躺下,倒热汤来与她喝,道:“若舅老爷家的二妮小姐与二少爷成了,倒是一桩好姻缘。” 孟瑶点了点头,嘴上却道:“二妮是个有主意的,与二少爷志不同道不合,不一定肯嫁呢。” 正说着,贺济礼满头是汗的回来,一气喝了三盏茶才停下喘气,以手作扇扇个不停。 孟瑶抬起身来,问道:“散了?” 贺济礼抹了把汗,回答道:“我叫娘装头晕,他们才散了,估计到前院继续吵去了。” 孟瑶笑道:“还以为你搓弄他们上酒楼吃酒去了呢。” 贺济礼瞪她道:“哪有那个闲钱。” 两口子正说笑,前面院子来人请孟瑶,称贺老太太有事寻她商量。孟瑶扶腰坐起身来,道:“准是为济义的婚事。” 贺济礼忙道:“你把孟月的事也告诉娘,叫娘要拿定主意,别让她进咱们家的门。” “省的。”孟瑶点头应了,走出门去。 第九十二章 李家的官司 第九十二章李家的官司 第二进院子的厅里。(手打小说)贺老太太同贺济礼方才一样,也在擦汗吃茶,估计也是刚才劝架累着了。小丫头打起门帘,孟瑶走进去问道:“老太太找我有事?” 贺老太太歪着坐在铺了厚垫的罗汉床上,身后垫着丫头们自己做的红通通的大迎枕,一手捧着茶盏,一手举着绽了线的扇子,招呼孟瑶道:“媳妇过来,坐我旁边,我有事与你商量。” 孟瑶到罗汉床边上坐了,命丫头们来接走贺老太太手中的扇子,道:“老太太,大冷的天,当心着凉。” 贺老太太连声说着“不碍事”,丢开茶盏,问道:“你觉着你舅舅家的二妮如何?” 果然是为贺济义的婚事,这老太太倒是开门见山,毫不拐弯抹角,孟瑶笑着回道:“二妮我见过的,虽然是乡下女子,却是少有的有见识。” 贺老太太听她赞二妮。十分高兴,脸上见了笑意,连声道:“是,是,二妮是个好女孩儿,我就说把她配给济义准没错,都怪你们叔叔多事,非要横插一竿子,你们婶子的娘家侄女,咱见都没见过,哪里晓得好歹。” 孟瑶早知道贺老太太想撮合二妮与贺济义,但这消息她是自小言处打听来的,没过明路,此时少不得要装作头一回听见,稍带着惊讶问道:“老太太想把二妮说给济义?” 贺老太太笑着,道:“是,我也看二妮不错,所以想让她做儿媳妇,你觉着如何?” 孟瑶道:“老太太看准的姻缘,自然是错不了的,只是济义那里……” 贺老太太奇道:“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他有甚么干系?” 孟瑶叹了口气,道:“话是这样说,只是……”她把今日回孟家大房拜年的情形和石氏的意图讲了一遍,道:“老太太,你看这事儿。若我大伯母的想法让贺济义晓得,他还肯娶别的女子?” 贺老太太听后大怒:“绝不能让孟七小姐进咱们家的门。” 孟瑶忙道:“老太太所言甚是,我和济礼也是这个意思,甭管我大伯母是如何的说辞,您只管不答应,她也无法。” 贺老太太点头称是。孟瑶又补充道:“只是济义那里,千万莫走漏了消息,瞒得一时是一时,别让他又同孟月搭上了话。” 贺老太太继续点头,道:“说的是,不能叫他知道,正好在正月里,我明儿就使他回乡拜年去,这样任凭城里传甚么话,他也听不着了。” 这主意很是不错,孟瑶使劲夸了贺老太太几句,待把她哄得高高兴兴,便准备起身离去。贺老太太却拉住她道:“媳妇你别忙着走,正经事还没同你商量呢。” 孟瑶奇道:“老太太还有甚么事?” 贺老太太皱起了眉,愁道:“二妮与济义的事,你舅舅是一百个愿意。本来一点事没有的,偏生你叔叔半路插进来,非要给济义说他婶娘娘家的侄女,我不同意,他们就说我偏心,还说济义是贺家的子孙,他做叔叔的,有权替他娶亲。媳妇,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快替我拿个主意罢。” 孟瑶好奇问道:“婶娘娘家的侄女样貌、品性如何?” 贺老太太不耐烦道:“管她长甚么样,性子如何,反正不能让济义娶她,若是娶了她做媳妇,他的心就偏到他叔叔那里去了,眼里还会有我这个娘?” 孟瑶忙笑道:“瞧您说的,济义到底是您的亲儿子,谁能亲过您去。” “话是这样说,只是……”贺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你平日主意最多,赶紧给想个辙罢。” 孟瑶一笑:“这事儿简单,根本不消想得,凡是婚姻大事,总要拿八字来合一合的,不然万一八字不合,将来闹得家宅不宁,可怎生是好?” 贺老太太点头道:“那是,你同济礼成亲前,就是合过的。” 孟瑶继续道:“叫舅舅和叔叔。都拿女孩儿们的生辰八字来,这样总不算偏心了。” 贺老太太眉头仍旧未展,道:“生辰八字这种事,哪里说得清楚,万一,万一同济义八字相合的反倒是你婶娘娘家的侄女呢?” 这老太太虽说有时爱与人添堵,却倒是个老实人,话说道这份上,她居然还想着走正常程序。孟瑶掩嘴一笑,凑到她耳旁小声道:“老太太多拿些银子给算命的瞎子,保管让他怎样讲就怎样讲。” 要朝外拿银子,贺老太太很心疼,但想到这是贺济义的婚姻大事,马虎不得,又十分愿意了。她默默点了点头,嘴上却道:“我一老太婆,哪里来的银子,济义到如今没个正经差事,也没得钱。” 这能用几个钱,老太太也忒小气,孟瑶暗自摇头,道:“这有甚么,兄弟的婚事。我们做哥嫂的自然要出力的。” 贺老太太这才真欢喜起来,捡那好听的,夸赞媳妇贤惠的话讲了一箩筐,才让孟瑶去了。 孟瑶刚走,贺老太太就命人将兄弟和小叔子请了来,让他们先回家去,写了女孩儿的生辰八字送来,顺路让他们把贺济义也带了去,回乡拜年。这般办事,十分公道,且合乎情理。两家人都没了说道,当天便携家带口地回家去了。 贺老太太终于落了清静,很是高兴,命人叫了卖花婆子来家,听她讲街巷里的新闻,又命人去请孟瑶。 贺济礼正准备出门拜年,见第二进院子里来人请孟瑶去听故事,笑道:“娘倒是想着你……”一句话未完,却见孟瑶在开钱匣子取散碎银子,忙问:“娘叫你去听故事呢,你这是做甚么?” 孟瑶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道:“卖花婆子是做生意的,能白给你讲故事?买花的钱,打赏的钱,谁人来出?你以为老太太是白叫我去的?” 贺济礼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孟瑶却继续朝下说道:“孝敬娘亲是应该的,只要她老人家愿意听,我就愿意出钱,我这只不过白说说,叫你知道罢了。” 她倒还是把孝道记在心上的,只是老太太指不定甚么时候又要与她添堵了,贺济礼想起知梅的事,忍不住地想叹气,忙转身忍住,先一步出门拜年去了。 孟瑶来到第二进院子时,西次间里正热闹,中间烧着旺旺的火盆,上头搁了个铁架子,烤着金黄的馒头片,卖花婆子与贺老太太对坐吃茶,讲得热火朝天。孟瑶见两人面前的碟子里只有馒头片与瓜子两样,忙吩咐小丫头道:“叫厨房送肉串子来烤,再烫滚热的酒来,大过年的,怎能让卖花婆婆吃素。” 卖花婆子站起来道谢,又与孟瑶磕头。孟瑶忙摆手止住,笑道:“大娘能把我婆母哄高兴了,也算替我尽了孝道,我这里还要谢你呢。” 有谢必定就有赏,卖花婆子最是机灵会听话音的,马上脸上笑作了花,使出浑身解数,搜罗了各家各户的笑话来讲。 孟瑶去了大衣裳,也坐下来烤火,卖花婆子想要讨好她,见她也来听,忙道:“老身这里有个新闻,还正与大少夫人有关呢,不知大少夫人爱不爱听。” 孟瑶还未答话,贺老太太先被勾起了兴趣,探身问道:“甚么新闻,快讲来听听。” 卖花婆子见她感兴趣,心想赏钱一半到了手,眉开眼笑地讲开了:“李小凤,就是后街杀猪李家的闺女,可是在府上做过妾?” 贺老太太不悦道:“那女子不是甚么好人,让她帮忙喂猪,却把我的肥猪折损了好些。” 卖花婆子一听她对李小凤有怨气,愈发开心,双手合十笑道:“那这可是趁了老太太的愿了,他们家倒大霉了。” 孟瑶忽地想起贺济礼提过的外地行商的那场官司,也来了兴趣,忙问:“他们家能倒甚么大霉?” 卖花婆婆见两人都有兴趣,讲起来愈发绘声绘色,原来李三爹输了官司,又没得钱还,又不想蹲大牢,只好央了外地行商,全家人卖身与他,以工抵债,直到还清为止。 贺老太太骂了声“活该”,啐道:“明明是我家的妾,偏要装作黄花大闺女去嫁人,输了官司是该的。” “可不就是这个话。”卖花婆婆连忙接道,“可见昧良心的事做不得,要有报应的。” 贺老太太连连点头,取了烤好的肉串递给她,自己也取了一串来吃。孟瑶问道:“那李家现如今在何处?” 卖花婆婆一口咽下嘴里的肉,回答道:“一家老小五口人,全跟外地行商去京城了,那北边天寒地冻,可有他们受的了。” 贺老太太接连又骂了几声活该,骂得爽快了,便叫卖花婆婆取花盒子来瞧。卖花婆婆连忙取过一提三只叠起的红漆盒子,笑道:“这是年前去对面的齐府,齐夫人瞧我原先那几只盒子坏了,特特赏的新盒子。” 贺老太太不屑道:“她家就好个面子,自己家的女儿无力置办嫁妆,都送到我家来做通房了,倒有钱与你买盒子。” 第九十三章 小司客 第九十三章小司客 “她家女儿到贵府做通房。(手打小说)是因为没钱办嫁妆?老身听到的怎么是说……”卖花婆婆走街串巷的人,甚么不知道,当即提出了质疑。孟瑶忙打断她道:“老太太吃醉了,快取醒酒的汤水来。”一面说着,一面又吩咐人打赏,小声道:“我们老太太讲醉话哩。” 卖花婆婆机灵得很,连忙道:“老身甚么都没听见。” 贺老太太想起齐佩之那简薄的嫁妆,犹自嘀咕,孟瑶小声力劝:“老太太,莫讲些没影儿的事情出来,叫齐家挑毛病,他家若为这个来闹,咱们没理的,哪个通房丫头还兴带嫁妆过来的?” 贺老太太这才没了话,但也没了挑花儿的兴致,只叫孟瑶陪卖花婆婆,自去睡了。 孟瑶无奈摇了摇头,唤屋里服侍的丫头们过来,一人挑了一朵绢花,拿钱打发了卖花婆婆。 正月过完,乡下的叔叔家和舅舅家。来城里送女孩儿的生辰八字,贺济义也跟着回来了,一进门就闹个不停,口称他年纪还小,不想成亲。贺老太太被他闹到头疼,只好哄他说谁也不娶,当着他的面把生辰八字都退了回去。 贺济义心满意足回了归田居,贺老太太却犯了愁,总不能真由着贺济义的性子,不娶亲罢,怎办?思来想去,贺老太太决定来个瞒天过海,暗地里给他定下亲来,等万事俱妥了再告诉他。 孟瑶得知贺老太太的想法,觉得十分不妥当,贺济义的性子可不像贺济礼,要真逆了他的意,还不知闹成甚么样儿呢,不出来拜堂都是有可能的。但贺老太太决心已定,任谁也劝转不过来,只得随她去了。贺老太太想的很美好,实施起来却寸步难行,盖因贺济义对她起了疑心,成日里守着她,让她没机会派人去乡下通知叔叔家和舅舅家送生辰八字来。她曾问过贺济义,为甚么不想娶亲,屋里有个知冷知热的娘子不好么?贺济义明显心里有事。却不肯讲实话,嘴上反反复复只一句:我年纪尚小,不着急。 贺老太太犟不过他,心里着急,只好趁着吃饭时催促贺济礼,叫他抓紧时间为贺济义找个差事。她想着,只要贺济义有事做出了门,她就好行事了。 贺济礼被贺老太太这一催,想起了孟瑶提过的“小司客”,便道:“倒真有门差事,又轻松,又赚钱,除了费些唇舌,再不消花半点力气的。” 费唇舌不就是多讲讲话,这有甚么,的确是轻松,贺老太太高兴了,问道:“究竟是甚么差事,快讲来听听。” 贺济礼吃了一口酒,故意装作神神秘秘的模样,压低了嗓音道:“这门差事。叫作‘小司客’,因为太赚钱,又轻松,不知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做呢。” 贺老太太大喜:“这敢情好。”又推贺济义:“快去与你哥哥道谢。” 贺济礼连连摆手,道:“娘你别高兴太早,我也就这么一说,事情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这得四处托人走关系,还要送礼。” 贺老太太一听他说难办,这才高兴起来的心,登时又凉了一半,失望道:“怎么不早说,叫我白高兴----有多难办?你有几成把握?” 不过是个小司客,哪有那样难办,结识个盐商就成,孟瑶在桌上伸手,捏了贺济礼一把,没想到贺济礼却反捏了回去,叫她莫开口。 “时下的人办事,都先看礼金,礼送几成,就有几成的把握。”贺济礼讲完这番话,又叹:“世风日下哪。” 孟瑶总算悟出了点意思,忍不住想笑。贺老太太却当了真,急急道:“老大,你兄弟指着这差事呢,你得费心,今**替他出了这钱。改日等他赚了钱,叫他还你。” 这话讲得挺中听,贺济礼并非真不愿出钱,就是想要个态度,见状忙道:“娘这是哪里话,他是我亲兄弟,只要他上进,我自然愿意出这钱。” 贺老太太放了心,重新来问这“小司客”,到底是门甚么样的差事。贺济礼一面吃酒,一面解释,原来江南的盐商人家,为了同管理盐务的官衙搞好关系,一般都会托一个朋友在盐司上行走,替他会官,拜客,每年几百两银子的辛俸,这叫作“大司客”。若是盐司上有些零碎事情,打发一个家人去打听、料理,这就叫作“小司客”了。 贺老太太正听得津津有味,贺济义骨碌着嘴道:“大司客一年才几百两银子,我还只能做小司客,有甚么赚头?” 贺老太太对此话不赞同。道:“你哥哥在州学一年的俸禄还不到五百两呢,几百两还少?”又转头问贺济礼:“老大,大司客一年几百两辛俸,那小司客呢?” 贺济礼回答道:“小司客挣多挣少,全凭本事,做的好,大司客一年分他一两百两也是有的。” 贺老太太开始琢磨贺济义一年赚这一两百两是多是少,贺济义自个儿也寻思开了----贺济礼一年的俸禄只有不到五百两,他还是头一回听说,平日里他只看见家中不缺钱,还道贺济礼每年有大进项呢。原来四百多两就能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了。他哪里晓得,家中之所以不缺吃喝,全因贺济礼另外还有生意做,不然就靠州学的那点子俸禄,就算养得活这嫡亲几口,也养不活那么些下人。 两母子各想各的,最后的结论都一样,认为小司客这门差事,做得。但贺济义有疑虑,小司客多为大司客的家人,他好好的自由身,可不能与别人签卖身契。贺济礼劝他放宽心,只要大司客愿意收他,这些都不是问题,不签卖身契也是行的。 贺老太太和贺济义听到这里,满心欢喜,急切催着贺济礼赶紧去办。贺济礼在催促之下,第二日便开始活动,托人,走关系,送礼,还趁着州学的假期出了两趟门,半个月后,终于把事情办妥,在扬州一位严姓大司客那里,帮贺济义谋到了一份小司客的差事。 贺济礼带着好消息回家这天,贺济义乐开了花,贺老太太却伤感起来,全因扬州离家甚远,再想见到小儿子,就没那么容易了。她抹着泪,拉着贺济礼问道:“老大,不能就近给你兄弟找个差事?” 贺济义想到出了远门,身边就再无人管束,高兴得很,不等贺济礼答话就抢道:“娘,近些的差事。要么辛苦万分,要么挣的钱还不够糊口,何苦来哉。再说扬州离家也不算太远,水路十来天就到了,您要是想我,我随时回来看您。” 贺老太太依旧泪水涟涟,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贺济礼见好好一桩喜事,被她闹得跟生死离别似的,看不下去,道:“男人就该出门建功立业,待在家里算个甚么事?”又教训贺济义道:“出了门就该用心做事,莫要只想着回来,不然大司客可不会器重你。” 贺济义老实点头听了,贺老太太却不依,骂道:“济义想着回来看我,是孝顺,你拦在头里作甚么?你是巴不得我见不到他,想到心窝痛?” 孟瑶带着丫头们进来摆酒,见屋里闹哄哄,奇道:“今儿是好日子,不是该高兴么,等到济义年底赚了大钱回来,替娘多抓几头小猪仔,多好的事?” 贺老太太想到小司客还算丰厚的辛俸,终于破涕为笑,拉着贺济义朝酒桌上坐了,招呼大家来吃酒。 贺济礼的脸阴沉沉的,直到吃罢回房,还不见一点笑容。孟瑶知道他是心内委屈,费大力办好了事,不但没讨来个谢字,反倒挨了一通骂。但那是他的亲娘同亲兄弟,谁人能说甚么?孟瑶也只能伸手抱了抱他,以示安慰。 贺济义要去扬州做小司客的事,很快传了开去,亲朋好友陆续来道贺,都称这是一桩好事,贺老太太接连听了几天的奉承,很是宽怀,忧愁淡了许多,见人脸上都带笑,又命人请孟瑶来,与她商量,要在贺济义临走前,摆上几桌酒,请亲戚邻居们来乐呵乐呵。 孟瑶道:“济义一走就是一年,摆酒是该的,媳妇这就去准备。” 贺济义曾有愧于她,她还答应得这样干脆,贺老太太反过意不去,道:“简单几样菜就得,不用太铺张。” 孟瑶很是希望贺济义出去闯荡一番,回来能懂些事体,不再像以前那般胡闹,因此高高兴兴地道:“这是喜事,自然要做几个菜的。”说完自出去向贺济礼领银子,准备酒席。 宴席这天,不但乡下的亲戚都来了,还请了城里相熟的朋友和邻居,舅舅与叔叔两家人,自然也在邀请之列。这两家人,酒席吃得心不在焉,一下桌子就直奔第二进院子,等贺老太太一来就抱怨开了,问她上回为何当场退了两家人的生辰八字。 贺老太太连连解释:“是济义那孩子胡闹,直称年纪尚小,还不想娶亲。” 第九十四章 齐夫人兴师问罪 第九十四章齐夫人兴师问罪 大概是因为贺济义的这态度。(手打小说)倒还算一视同仁,两家人很快便停下了争吵。叔叔摸了摸胡子,道:“成亲是大事,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他这回要出远门,趁早在出门前把婚事办了。” 这话舅舅也赞同,道:“我这回来,带了二妮的生辰八字了。” 贺老太太想起贺济义的性子,连声道:“不妥,不妥。” 叔叔和舅舅异口同声问道:“为甚么不妥?” 贺老太太不肯在亲戚面前讲自家儿子性子拧,便寻了个借口道:“转眼就要出门,时间太紧了,忙不过来。你们且先回去等着,过些日子我再给你们去信。” 舅舅一家是知道贺老太太的心思的,倒还不怎么着急,叔叔一家却是恨不得今天就去合八字,明天就把人抬进来,于是急得很,不肯依。 贺老太太一个寡妇能把两个儿子拉扯大,没受族里欺负,也是有些本事的。当场把脸一板,冲着妯娌道:“济义没几天就要走了,慌里慌张的办婚事作甚?你家侄女赶着嫁人,莫非是嫁不出去了?” 贺济义的婶娘臊得满脸通红,想还嘴,又怕得罪了贺老太太,愈发进门无路,只得生生忍了。 贺老太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了声身乏,命人把他们都送了出去。 这一闹,贺老太太的头又疼了,准备歇会子,但还没等她爬上罗汉床,齐夫人兴师问罪来了,她带着大丫头,身后还跟着刘姨娘,一进门就是一副指责人的模样,质问贺老太太道:“老太太,年前咱们可是约好了,等你亲家母一出嫁,就把我家佩之抬作妾室,如今你亲家母都嫁去西京好几个月了,佩之怎地还是个通房?” 贺老太太早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经齐夫人这一问才猛然想起来,但她丝毫没有歉意,反倒觉得齐夫人如今一个通房丫头的嫡母,也敢在她面前这般嚣张。实在不像样子,因此也不让她坐,也不叫人上茶,慢吞吞地在罗汉床上躺好了,才道:“我还当甚么事呢,也值得齐夫人亲自来一趟。” 齐夫人像是料到她会来这手,也不发脾气,直接从丫头手里接过一张纸,拍到贺老太太面前的小几上,道:“白纸黑字,老太太自己看看罢。” 贺老太太这又才记起,当初是同齐夫人签了协议的,她瞅见那张纸上红通通的一个手印,不得不转了态度,坐起身来吩咐丫头看座,倒茶。 齐夫人气定神闲地坐了,端茶吃了一口,才道:“之前你们家不信守承诺的事就不提了,如今二少爷要出远门,不如就趁此机会把佩之的身份定了,再让她跟着去扬州。也好照顾二少爷的起居饮食,老太太你看如何?”她的话句虽有询问,但用的却是笃定的口气,让贺老太太又生了回闷气。 贺老太太把茶盏盖子重重盖回茶盏上,不悦道:“我虽然没给齐姑娘抬身份,可也没不许她近济义的身,这么些日子过去,她始终没本事笼络到济义的心,至今还是以姑娘身住在归田居后面院子里,让我这个做长辈的有甚么办法?” 贺老太太在乡野里无拘无束惯了,居然把这样露骨的话拿上台面上来讲,让齐夫人一时间面红耳赤,羞愤不已。椅子后立着的刘姨娘察言观色,替齐夫人还嘴道:“那是我们二小姐稳重,也是她的志气,没有妾的身份,就只谨守着本份。” 齐夫人对她这句回话很满意,就没有追究她越矩答话的事,只拿眼盯着贺老太太,看她如何接话。 只见贺老太太轻蔑地撇了撇嘴,嘀咕道:“都已然做了别人家的通房丫头了,还守甚么本份,既然这么想守,怎么不多多备了嫁妆,八抬大轿嫁作正头娘子去。” 齐夫人一听这话,火冒三丈,齐佩之没做成正妻,难道是因为她舍不得嫁妆?还不是先因庶子好赌,将她输给贺济义;而后因嫡女无知。四处散布谣言,才使得齐佩之不得不委身贺家做个通房丫头,让她这个做嫡母的丢尽了脸面。 但庶子也好,嫡女也好,说起来都是齐夫人自己教导无方,让她再怎么气愤,也只能把火窝在心里,无法发泄出来。她忽地想起罪魁祸首是庶子,便回头把刘姨娘狠瞪了一眼,吓得后者一哆嗦。 平心而论,贺老太太还是挺喜欢齐佩之的,安静,听话,让她待在归田居后院,她就一直待着,从来不哭不闹,这样的女子,好拿捏,让贺老太太抬她作妾室,贺老太太是愿意的,只是如今她还只是个通房丫头,齐夫人就这般盛气凌人,若真成了妾室。齐夫人岂不是会更加跋扈? 然而白纸黑字的协议摆在面前,刺得贺老太太眼痛,她知道,形势逼人,齐佩之这个妾的身份,是想给也得给,不想给也得给了。虽然如此,贺老太太还是不想让齐夫人太得意,便道:“我这就传话下去,抬齐姑娘为妾,不过济义到扬州她跟不跟去。却是我们家的事,齐夫人管不着。” 这是数落齐夫人多管闲事呢,齐夫人气得一噎,恨道:“正经的妾室,怎能传个话就算了,怎么着也得摆几桌酒,请亲朋好友来作个见证。” “你又不早说,我们家今日才摆了酒,转眼又摆?你以为酒席不要花销的?”贺老太太心疼银子,不高兴了。 齐夫人更不高兴:“你家又不是那等揭不开锅的人家,要花销又能怎地?” 贺老太太气道:“我家可穷,不像你们家,拿着银子乱撒,连卖花婆子的盒子都要打一个送她。” 这是哪儿跟哪儿,怎么扯到卖花婆子身上去了?齐夫人还真有些吃不消贺老太太的胡搅蛮缠,重重喘着气,不知如何还嘴。 刘姨娘再次察言观色,越过齐夫人径直开口道:“不摆酒席,直接抬进门的妾也是有的,不过那样的妾可没得嫁妆,老太太既然舍不得酒席,就把我们二小姐的嫁妆还来罢。” 这下可戳到了贺老太太的痛处,马上转动脑筋,盘算起是齐佩之的嫁妆值钱,还是几桌子酒席更值钱。算来算去,因为齐佩之的嫁妆里有银首饰,有布匹,还是嫁妆更值钱些。算好了帐,贺老太太的态度立时就变了,打着商量道:“亲戚朋友们才来过,不好劳烦他们再跑一趟的,不如只请至亲的几位来家里坐坐,如何?” 齐夫人不同意,坚持所有认识的人都要请到。贺老太太再次把帐一算,脸色就变了:“不过一个妾,要那么大排场作甚?”说着唤小言:“把齐姑娘的嫁妆取来,还她。” 齐夫人可不喜欢那点子嫁妆。她坚持要摆酒,是想挽回些面子,好让公婆不再冷言冷语,好让妯娌不再冷嘲热讽。因此她一听到贺老太太宁愿不要嫁妆也不办酒席,心里就有些慌了,转头把挑起话头的刘姨娘狠瞪了一眼。 刘姨娘忙出声道:“罢了,罢了,算我们吃亏,请至亲就只请至今罢,只是务必要热闹些。” “几桌子酒席还不够?还要怎么热闹?”贺老太太耷拉着脸,不冷不热回过去。 刘姨娘小心翼翼看了齐夫人一眼,道:“就照老太太的意思办罢。” 齐夫人愤然起身,告辞的话都没说便走了,只有刘姨娘趁她背过身时,冲贺老太太福了一福。 这次交锋,算是贺老太太大获全胜,让她心情舒畅不已,但一想到那几桌子酒席,又心疼坏了,把孟瑶叫过来问道:“媳妇,整治一桌最便宜的酒席,须得几多钱?” 孟瑶一时没听明白,还道她是嫌今日的酒席不够好,忙道:“老太太,今日的酒席虽说不是顶好的,但绝对也不差,在亲戚朋友间一点儿不丢面子的。” 贺老太太摆手道:“我哪里是指今天的酒席,是齐夫人方才来过,要我们贺家办几桌酒席,给齐姑娘一个妾室的身份。”说完又叹气:“都怪我一时糊涂,当时答应了她这桩事,如今不办也不行了。” 抬齐佩之为妾?小叔子纳妾,怎么也不关孟瑶的事,况且贺济义如今自己也要做事赚钱了,轮不到哥嫂出钱来替他养妾室,愈发同孟瑶不相干了。孟瑶这般想着,便笑道:“不就是几桌酒席么,老太太说办,我这就去准备。” 贺老太太叹着气吩咐道:“捡那最便宜的菜买,有一两个鱼肉便得,不过小小一个妾室,无须给齐家脸面。” 孟瑶巴不得能省钱,好叫贺济礼少心疼会子,忙一一应了,同贺老太太把纳妾酒席定在了三日后。 正商量着,小丫头来报,称齐家的刘姨娘想见见齐佩之。贺老太太正生着齐家的气呢,不耐烦道:“有甚么好见的。” 孟瑶却劝道:“齐姑娘马上就要做妾的人了,让她生母去教导教导她也是好的。” 贺老太太不置可否,孟瑶便让小丫头去传话,许刘姨娘上归田居见一见齐佩之。 第九十五章 齐佩之试探贺济义 第九十五章齐佩之试探贺济义 刘姨娘等得一声准信儿。(手打小说)连连催领路的小丫头,朝归田居赶。归田居是所二进小院,布置得极其简朴,刘姨娘左右环顾,一样值钱的物事都不曾见着,不禁替自家亲闺女叹了几口气。 齐佩之住在后面院子一间小小的耳房里,屋内陈设,仅是些桌椅木床茶壶杯盏之类,连一样像样的摆设都无。刘姨娘看到抹眼泪,道:“儿哪,你这屋子,比起姨娘的来还不如。” 齐佩之倒不觉着有甚么,淡淡一笑,道:“姨娘,我只是个通房丫头,这样已经很好了,怎能与有儿有女的姨娘比。” 刘姨娘听她这话里的意思,还是存着做妾的心的,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姨娘不是告诉过你,别急着做妾。等姨娘攒够了钱,把你赎回去的么?” 刘姨娘是跟齐佩之讲过这样的话,当时齐佩之是听进去了的,但自从贺济义自告奋勇替齐佩之夺回了些嫁妆,她的心就有些动摇了。 刘姨娘最是了解自己的闺女,见她没有立时答话,便知她心有异,气道:“你不愿意?别告诉我是因为贺家对你很好,你才不愿意走,若真是对你好,也不会让你至今还没同二少爷圆房。” 齐佩之羞红了脸,道:“姨娘你说甚么呢,二少爷如今还未有正室,偏房也只有我一个,要多自在有多自在,我自然不大愿意走。” 刘姨娘听了这话,愈发生气:“他又不是一辈子不娶妻了,至于妾,将来指不定有多少呢。” 齐佩之抬眼看了看她,问道:“不知姨娘想把我赎出去,是有甚么打算?” 刘姨娘道:“自然是给你寻个好人家,做正头娘子去。” 齐佩之眼中滚下泪来,哭道:“姨娘又哄我,就算我被赎出去,上头还有祖父祖母,还有父亲嫡母,哪里又轮得到姨娘做主?” 刘姨娘见她心里很是明白。语气便有些发虚,但还是坚持道:“夫人既是卖了你,你与齐家便再无干系,等姨娘把你赎出去,就是姨娘替你作主,他们管不着。” 齐佩之还是不相信,道:“姨娘说要让我做正头娘子,那不得置办嫁妆的?姨娘哪里来的钱?” 齐家早就是个空壳子,仅有的一点儿钱,齐夫人要留着顾面子,哪里分得到妾室们的头上来,饶是刘姨娘做妾多年,也并无多少积蓄,她被齐佩之这一问,还真答不上话来,卡了壳了。 齐佩之见她如此,便知她先前的话都是在哄她,泪水更如滚珠似的落了下来。刘姨娘忙道:“你哭甚么,我是你生母,还能害你不成?你说的是,我没多少钱与你置办嫁妆。让你风光做别个的正室,但你有没有想过,若你自始至终只是贺家的丫头,可就算大大打了夫人的脸了,让她在家里族里都抬不起头来;再等我尽力把你赎回去,老祖宗和老爷一高兴,咱们这一房,就要出头了。” 原来是为了打击齐夫人,齐佩之抬起头来,质疑道:“能怎么出头,她再丢脸,也还是夫人。做小的,庶出的,再怎么风光,见了她照样要服服帖帖。” 刘姨娘脸色一黯,叫她说的伤感起来,好会子才叹道:“我能怎样呢,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法子值得一试。其实老祖宗还是喜爱你二哥的,全因夫人压着,面儿上才淡淡的。若因为你做丫头的事伤了夫人的脸面,让她稍稍收敛,或许你二哥出头的日子就到了。” 提起二哥齐修之,齐佩之咬牙切齿:“二哥如今不得老祖宗的心,是怪夫人压着?他要是个好的,也不会赌钱把亲妹子都输了。” 刘姨娘道:“你二哥并无害你的心,皆因年少贪玩,才签了那张荒唐的欠条,说起来也要怪贺家二少爷太过奸诈。” 贺济义在齐佩之心中。是个仗义助人的人,绝对和奸诈挨不上边的,因此她对刘姨娘这话很不赞同,垂了头不作声。 刘姨娘是寻了借口才出的齐府门,怕回去晚了齐夫人起疑心,便不想再同齐佩之绕圈子,直截了当问道:“你到底愿不愿意照姨娘的计策行事?” 齐佩之不愿答应,可又有点拿不准贺济义,万一贺济义不是个能依靠终身的人,刘姨娘的计策倒是好的。她想来想去,犹犹豫豫回答道:“姨娘容我再想想。” 刘姨娘见她没有断然拒绝,心生希望,急急地嘱咐道:“你可得快些拿主意,过了这两天,再变卦可就来不及了。” 齐佩之听不明白,奇道:“这么这样急?出甚么事了?” 刘姨娘将齐夫人兴师问罪贺老太太的事讲给她听,道:“估计摆酒就是这两天了,所以你得快些去贺老太太面前表明心意,我看她是一百个不愿意抬你做妾的,只要你自己不肯,就算有你嫡母拦在头里也不中用。” 齐佩之终于明白刘姨娘为何巴巴地来寻她讲那些话,原来是齐夫人开始行动,逼着贺老太太抬她做妾了。这些人各有各的打算。却没一个是为了她。齐佩之想着有些心凉,胡乱点了点头,现出疲意来。 刘姨娘又叮嘱了她几句,匆匆离去,齐佩之呆呆地在椅子上坐了许久,连小丫头端来的晚饭都凉透了心也没在意。 天色暗下来,归田居前院传来笑声,齐佩之猛地站起来,推窗问一名二等丫头:“二少爷回来了?” 这名二等丫头名唤彩云,曾因为欺负齐佩之罚过跪,从此再不敢对她不恭敬;加上今儿又听说齐佩之即将成为贺济义的妾室。愈发殷勤备至,笑吟吟地回答道:“回齐姑娘的话,是二少爷吃罢晚饭回来了,正同知茵姐姐在前面厅里玩闹呢,我引姑娘过去?” 这话包含深意,有挑拨离间之嫌,但齐佩之一点儿也没听懂,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客气问道:“你能帮我把二少爷请到这里来吗?” 彩云会错了意,还道齐佩之是在向知茵挑战,暗自一笑,很干脆就领下了这门差事,应着去了。她来到前面厅里,大声禀道:“二少爷,齐姨娘请您过去。” 贺济义不知齐姨娘是谁,愣着,知茵撇嘴道:“还没成姨娘呢,就先叫上了。” 贺济义问她道:“齐姨娘是谁?” 知茵朝后院指了指,道:“还有谁,后面住的齐姑娘呗,老太太定在三日后替她摆酒抬身份呢。”说着冲贺济义福了一福,酸溜溜地道:“奴婢这里先恭喜二少爷了。” 贺济义根本不知她这醋意从何而来,丝毫没在意,只暗怨贺老太太不守信用,当初明明说好,纳了孟月,他才纳齐佩之的,如今孟月没了消息,怎么却把齐佩之抬上来了?怨归怨,但这些想法,他只敢藏在心里,毕竟孟月那事儿,是他自己做的不地道,再不敢放到台面上来讲的。 贺济义就这样带着一肚子的怨气,来到后院耳房,很不耐烦地问齐佩之道:“找我有甚么事?” 齐佩之见他语气不善,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慌忙站起来,指着桌上的一盒子胭脂水粉,道:“我特意请二少爷来,是想谢谢二少爷,多谢你当日费神,替我要回了这些嫁妆。如今你要远行,佩之却无力办酒与你相贺,实在对不住……” 贺济义看着桌上的胭脂盒子,想起了当日的那档子事,依稀记得,他是拍着胸脯答应过齐佩之,替她把剩下的嫁妆也取回来的。贺济义并非甚么守信重诺之人,但却觉得在一弱女子面前食言,很不好意思,又想着,反正他就要去扬州了,随齐佩之在家是通房丫头还是妾室,都与他没甚么干系,于是心里的火气就减了几分,道:“你等着,我去帮你把剩下的嫁妆也拿回来。” 齐佩之见自己暗示有效,心中欢喜,对着贺济义福了又福,称自己等他好消息,将他送了出去。 贺济义真个儿去了第二进院子,问贺老太太拿齐佩之的嫁妆。贺老太太闻见他身上还有晚饭时留下的酒气,忙道:“快来娘身边,娘给你熬醒酒汤去。” 贺济义见贺老太太扯开话题,很不高兴,直挺挺站在那里,道:“我不喝醒酒汤,我要齐姑娘的嫁妆。” 贺老太太本就舍不得那几样银首饰和布匹,加上马上要为齐佩之花钱摆酒,就愈发舍不得了,心想若将嫁妆还给了齐佩之,办酒的钱却要她来出,岂不是亏大了?这嫁妆,还不得,还不得。 贺老太太面对着最心爱的小儿子,发不出脾气来,好言好语解释道:“齐姑娘在我们家不愁吃不愁喝的,要嫁妆作甚么?还是娘替她保管更妥当。” 贺济义道:“娘,你又不缺那她点子嫁妆,留着作甚,还给她罢,莫落人口实。” 贺老太太不以为意,道:“她只不是正妻,连我媳妇都算不上,我替她保管嫁妆,那是她的体面,有谁敢说闲话?” 贺济义见和她讲不通道理,动手就翻,四处打柜子翻箱笼,东西满处丢。贺老太太跟在他后面,急得直跳脚:“小祖宗,难道她比你母亲还亲,你要这样偏着她?” 第九十六章 齐姨娘 第九十六章齐姨娘 贺济义扎在一口大箱子里翻得正起劲。(手打小说)头也不回道:“我不偏着她,只是答应过她这桩事,就得办到,不然说起来就是我无能,多丢脸面?” 贺老太太一听,琢磨出点味儿来了,敢情不是贺济义有多喜爱齐佩之,而是经齐佩之讲了些甚么话怂恿的。贺老太太这一想通,气恼非常,小小一个通房丫头,尽管撺掇着贺济义与她这亲娘作对,反了天了。她恨不得立时把齐佩之赶出大门去,却无奈和齐夫人的协议白纸黑字,抵赖不了,不仅不能赶她,还要摆酒抬她做妾。 贺老太太一面想,一面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孟瑶送拟定的酒席菜单进来,见到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身子不爽利么,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贺老太太遥指第四进院子,恨道:“被她气的。” 孟瑶不知“她”是谁,正要问,扭头瞧见还在翻箱子的贺济义,又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丢东西了?” 贺济义的声音自箱子里传来:“是,丢东西了,丢了齐姑娘的嫁妆,我给找出来。” 贺老太太站在一只高柜前面,忿忿捶着柜门,大叫:“反了,反了。” 孟瑶隐约明白了,原来贺济义是在找齐佩之的嫁妆,而贺老太太舍不得,心疼至极,才成了这般模样。以贺老太太的小气,哪里愿意把嫁妆还给齐佩之,只怕这会儿恨的气的就是她,孟瑶看了看手里的菜单,变了说辞:“老太太,如今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菜价贵着呢,我寻思着把席上的时令小菜减一个两个,补上个腊肉,老太太意下如何?” 贺老太太听她提起纳妾的酒席,气呼呼道:“减两个菜使得。腊肉就不必加了。” 不加菜,是替贺济礼省银子,孟瑶求之不得,连忙应了,又将菜单上的菜一一念给贺老太太听。贺老太太对哪个菜都不满意,恨不得端上几桌子咸菜上去就好。孟瑶劝了又劝,才使得她勉强同意办六个碗一桌的席,四素两荤。 说话间,贺济义已将齐佩之的嫁妆翻了出来,搬到贺老太太面前,问道:“娘,这几样东西我没在你这里见过,想必就是齐姑娘的嫁妆,是不是?” 贺老太太直觉得心口发疼,捂着胸摇头道:“不是,不是,我这里没得齐姑娘的嫁妆。” 贺济义马上道:“那我再去找。” 贺老太太急得跳起来,拦他道:“小二,你真要为一个丫头和娘翻脸?” 贺济义道:“我只要她的嫁妆,不同娘翻脸。” 孟瑶见他讲得一本正经,强忍着笑退了出去。回到房内,放声笑了一气。贺济礼被她笑得莫名其妙,披着衣裳出来道:“天都黑了,你笑甚么?” 孟瑶将贺济义为齐佩之的嫁妆,同贺老太太吵闹的事讲与他听,道:“济义倒有些真性情,晓得替自己的通房丫头打抱不平。” 贺济礼的心情,十分矛盾,他赞成贺济义的举动,把齐佩之的嫁妆还给她,莫在街坊邻居面前丢了脸面;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贺济义为了个丫头同自己亲娘吵架,实在是不孝至极。他在房内踱来又踱去,几次忍住朝外走的脚步,长叹道:“罢了,顽劣也是娘娇惯出来的。” 他这里好容易止住出去的心,贺老太太却不愿让他太消闲,派人请他们两口子来了。夫妻俩对视无奈一笑,只得朝第二进院子里去。 两人默默想着应对之词,到了第二进院子才发现,东西次间都已被翻得乱七八糟,各种物事丢得满处都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只有厅里勉强整齐些,两人把急怒交加的贺老太太扶出来坐了,又叫贺济义出来与贺老太太磕头认错。贺济义十分听话,应着声儿就出来了,二话不说就爬到贺老太太面前磕了三个响头,道:“娘,儿子不孝。给您添乱了,请您高抬贵手,把齐姑娘的嫁妆还来罢。” 孟瑶又忍不住地想笑,贺老太太这回,终于棋逢对手了。贺济礼皱了皱眉头,冲贺济义道:“你为了一个丫头和娘吵闹,眼里还有没有娘了?” 贺老太太十分赞成这话,连连点头。贺济义却把头一扬,反问道:“哥,你也觉着娘应该压着齐姑娘的嫁妆不放?” 贺济礼道:“嫁妆自然该还,但你也该好言好语地劝说娘,怎能胡闹?” 贺老太太听着不对劲,敢情贺济礼两兄弟是站在一边的?她忙将孟瑶唤到近前,问道:“媳妇,你也觉着我该把嫁妆还给齐姑娘?” 孟瑶左顾右盼,没有作声,贺老太太突然反应过来,深悔问错了人,孟瑶的嫁妆,可不就是她自己收着的,换作齐佩之,嫁妆自然也要还给她本人。 在场四人,竟然除了贺老太太。其他三人都是赞成把嫁妆还给齐佩之的,这让贺老太太感到孤立无援,她带着哭腔叫了一声“不孝子”,捶着椅子扶手嚎啕大哭,让贺济礼三人束手无策。 贺济义跪着上前,将脑袋搁到贺老太太腿上,嬉皮笑脸道:“娘,你哭甚么,等儿子去扬州赚了大钱,拿船与您运回来,你还稀罕齐姑娘那几个嫁妆?” 这话哄得贺老太太心花怒放。笑着一戳贺济义额头,道:“你少来让娘怄气,就算孝顺了。” 孟瑶见贺老太太脸上还带着泪,连忙递过手帕子,贺老太太接过去,胡乱抹了抹,向贺济义道:“罢了,齐姑娘的嫁妆你拿去,切不可娶了媳妇忘了娘。” 贺济义目的达成,嘴巴格外的甜,笑道:“她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就算抬作了妾,也算不得我媳妇,怎能和娘相提并论。” 贺老太太听了这话,愈发笑得欢快,仿佛早忘了方才的不愉快。贺济礼在旁寻思,这若换作了他,恐怕没这么快就了结罢,到底老太太还是偏心的。他这样一想,心里就别扭起来,拉着孟瑶便回房了,还好贺老太太自乡下来,不太注重礼节,没有追究他不行告退之礼的罪过。 贺济义自贺老太太处取回嫁妆,搁到齐佩之的桌上,引来齐佩之好几声惊叹。贺济义同贺老太太闹了一场的事,早传到归田居了,她还以为夺回嫁妆无望,哪晓得他真把这事儿办成了。 贺济义得了赞叹,很是得意,指着桌上道:“清点清点,看看可有漏掉的?” 齐佩之忙道:“二少爷办事,我放心,不用查看了。”贺济义一笑,没有多作停留,转身离去。 齐佩之侧身站在窗前,痴痴望着他的背影。觉得刘姨娘所谓的“计策”实在可笑,这个男人,愿意为了她同自家亲娘吵架,实在难得,难道要她放弃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去一直做通房丫头,直到被赎回齐家?齐佩之坚定地摇了摇头,开始期待几天后抬她为妾的酒席。 随后两天,刘姨娘派身边的丫头来找过她,问她可曾去向贺老太太表明心意,齐佩之先装聋作哑,后称贺老太太没有闲暇见她。刘姨娘在家气得不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干着急。 办酒席这天,虽说桌上的菜色太寒酸,但齐佩之仍然很高兴,穿了一身桃红色的夹袄棉裙,去第二进院子里头给贺老太太磕头。贺老太太见了她,可不怎么高兴,一想到办酒席花了钱,又想到贺济义为了她同自己吵架,脸色就黑了一层又一层。 齐佩之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贺老太太,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正惶恐,恰逢小丫头进来通报,称孟府的石夫人来了,把贺老太太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这才让她寻着空退了出来。 回到归田居,齐佩之大喘一口气,还没坐定,彩云来报:“二少爷回来了。”她这又匆匆赶往前院,与贺济义行礼,贺济义见她在家,奇道:“你怎么没在老太太那里?” 齐佩之没敢说贺老太太见了她不喜,只道:“孟府的石夫人来了,老太太正会客呢。” “孟府?温夫人早已嫁了,孟里还未娶亲,哪里来的夫人?”贺济义一时没明白过来。 齐佩之随齐夫人去过孟府,认识石氏,便答道:“是孟家大房的石夫人,听说她家七小姐还在你家住过呢,怎地你不认得她?” 原来是孟月的嫡母,贺济义恍然大悟的同时,一颗心登时砰砰地跳起来。齐佩之见他神色有异,忽地记得他是吃过孟家大房的亏的,许是听不得他家有人来,她以为自己触了贺济义的霉头,吓得捂住了嘴,大气也不敢出。 贺济义根本没留意她的表情,心里只惦念着一个名字“孟月”,拔腿就朝外走,直奔第二进院子。 第二进院子厅中,青砖地上一地的碎瓷片儿,贺老太太竖着眉怒视石氏,瞧那架势,只差唤人来揍她了。石氏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微微欠着身,脸上赔着笑。 贺济义进门太急,没瞧路,差点被碎瓷片子扎着脚,慌得贺老太太赶忙叫丫头们来扫地。贺济义这才发现厅内气氛不对,奇怪问道:“这是怎么了?” 第九十七章 石氏登门拜访 第九十七章石氏登门拜访 贺老太太看着满地的瓷片儿。(手打小说)心疼刚摔的那只茶盏,指着石氏气道:“济义你来的正好,瞧瞧,这就是害你被人打落了牙的孟家石夫人。” 果然是孟月的嫡母,贺济义的心跳又快起来,呆在那里不知说甚么好。孟兆均指使小厮毒打贺济义,贺济义是怀恨在心的,但因他自始至终未曾见到孟月,便一厢情愿地认为孟月是受她父亲胁迫,身不由己,因此对她不但一点儿恨意也无,甚至更生爱慕之心。 他一直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孟月了,不曾想,孟月的嫡母石氏却亲自登门来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机会见到她?贺济义越想越兴奋,不由自主地上前与石氏行了个礼,把贺老太太看得目瞪口呆。 石氏心想今日算是来对了,受些委屈也值得,笑道:“还是二少爷明辨事理。我们老爷之所以同贵府结下梁子,全是钟姨娘那无知妇人害的,要是当时我在这里,决计不会容许她胡来。”她说着说着,朝外招手,两名婆子便将带来的几只礼盒捧了上来----方才她一进来贺老太太就摔茶盏发脾气,令她还没寻到机会送礼。 贺老太太见到颇大的几只礼盒,就把已到嘴边的“狡辩”二字咽了回去,转口道:“石夫人说的也是,这正室不在家,妾室就无人管教,闹翻天了。” 石氏见贺老太太的目光好似黏在礼盒一般,心道传闻贺家老太太爱财,果然是真的。她暗自笑着,应和道:“可不是,尽挑唆我们老爷做些不体面的事,把亲戚都得罪光了。” 贺老太太看着礼盒,心也平了,气也顺了,命小丫头给石氏端了盏茶上来,问道:“不知石夫人今日到我们家来,有甚么贵干?” 石氏笑道:“嗐,我们做父母的,忙忙碌碌,还不是为了几个儿女。我这回来,就是为了我那庶出的七闺女。” 庶出的七闺女,可不就是孟七小姐孟月?贺济义的两只耳朵。噌地就竖了起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朝石氏那边挪了一挪。 贺老太太很不爱听见孟月这名字,伸手把贺济义拉到身侧,冲石氏道:“你们家七小姐,可与我们家不相干的。” “怎么不相干?”石氏一挑眉,突然生起气来,“你家二少爷偷了我家月娘的香囊,还闹得满城皆知,坏了她的名声,这叫不相干?” 香囊的事,贺老太太从来不知情,不过偷孟月的香囊,还真像是贺济义能做出的事情,这让她不敢就接石氏的话,而是将目光投向旁边的贺济义。 贺济义被冤枉,委屈得讲话都结巴了,磕磕绊绊辩解道:“谁,谁说是我偷的,明明是七,七小姐自己送给我的。” 石氏怒道:“二少爷,你偷了我家月娘的香囊不承认也就罢了。现下还诬赖于她,这不是逼她去跳河吗?” 送了香囊就要跳河?贺济义愣住了,他想了想,好像是听人讲过,大户人家的女子甚是在意闺誉,若私下授受坏了名声,但凡有些骨气的,就会去跳河的----他也不想想,真有骨气的女子,又怎会私下授受?石氏这样讲,分明是在试探他是否还在意孟月呢。 贺济义心有执念,一下子就中了石氏的圈套,替孟月着想起来,挺起胸脯大声道:“没错,香囊就是我偷的,如何?” 贺老太太惊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石氏则是如释重负,今日之行,多少有些成果了,那几个盒子的礼,可不便宜呢。 贺济义瞧了瞧石氏的脸色,不像是盛怒的模样,禁不住就大着胆子道:“其实孟老爷当初答应过我,要把七小姐许配给我的,后来是他反悔,才不了了之,还使人打了我一顿。” 这事儿石氏也听说过,不过孟兆均当时一口咬定许配的事是贺济义胡说八道,不许她提起。以免坏了他的声誉,现在想来,或许还真有其事,不然,若不是孟兆均失信在先,又何来坏了声誉一说? 石氏迅速转着心思,决定不论真假,都顺着贺济义说,说不定这样,事情办的还顺利些。她这般想着,就换了惊讶的表情出来,道:“哎呀,还有这事儿?一定是我们老爷当初匆忙上任,忘了与我讲了。”说完又笑了:“这是天大的喜事,老爷不在,还有我呢,我这个做嫡母的,一样能为月娘操办婚事。” 贺济义喜上眉梢,也不问问孟家为何突然就转变了主意,愿意把孟月许配给她,只顾着乐呵,嘴咧到了耳朵根。 贺老太太见他们一来一回,似乎都把贺济义的终身大事给敲定了。不由得怒火攻心,手上一使劲,刚换上的一只茶盏又飞向了青砖地,跌了个粉碎。 石氏同贺济义都被吓了一跳,齐齐看向贺老太太。贺老太太面向石氏,大怒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作主,你同我儿子商议,跟私定终身没甚么区别。” “嗨哟,老太太,别生气。我这不是同您商量来了吗?”石氏丝毫没被贺老太太的怒气吓着,笑着回道。 贺老太太仍旧很生气,指着门外道:“没甚么好商量的,你家七小姐决计进不了我贺家的门,你给我滚出去。” 石氏见她把“滚”字都骂了出来,脸上有些挂不住,眼睛就只朝贺济义那边瞟,却发现贺济义一眨眼的功夫,已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她只好讪讪地笑了笑,道了声“改日再来看老太太”,扶着丫头的手出去了。 贺济义却是在半道上等她,躲在垂花门耳房里头,朝着石氏招手。石氏往四周瞧了瞧,叫跟来的两个丫头在外面望风,自己提着裙子进了垂花门,抱怨道:“二少爷有甚么话方才在厅上当着贺老太太不能说,非要躲到这里来?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贺济义道:“我娘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我哥嫂同样不会答应,我只有在这里偷偷等着石夫人了。” 石夫人笑道:“你倒是个重情意的,只是你家老太太讲的也不错,婚姻大事,有父母作主,她不点头,你再愿意也没用。” 贺济义看了她一眼,期期艾艾道:“若石夫人不介意,我可以先让七小姐做个妾,纳妾不必非父母同意的,我作主便得。” 石氏眉头皱起老高,不悦道:“我们家虽然不如以前了,但好歹还是个官宦,你竟敢开口让官家小姐给你做妾,好大的口气。” 贺济义提出让孟月做妾,本来还心有愧疚的,但听石氏这一讲,火气却上来了,回嘴道:“官家小姐又怎么了。我们对面的齐家,可同你家身份地位差不多,他们家的齐小姐,在我们家还是从通房丫头做起的呢,让你家七小姐来我家做妾,怎么就不行?” 石氏忽地一阵心酸,他们家竟已到了同齐家相提并论的地步了,连贺济义这个小小的白丁,都敢讲些硬气话。她趁贺济义不注意,悄悄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道:“你说的并没错,但只可惜我家月娘有志气,不肯与人为妾呢。” 贺济义还要再说,石氏却提着裙子就出去了,她家丫头在门口接着,小声问道:“夫人,事情如何?”石氏摇了摇头,气道:“那小子太目中无人,居然只肯让月娘为妾。” 丫头有些不解,道:“听说七小姐当初是许给他家大少爷做小的,这不也是妾?” 石氏啐了她一口,骂道:“他家大少爷有功名在身,明算科的状元,二少爷只是个混吃混喝的无赖,这能相提并论?我可做不来齐夫人那般失脸面的事,将个官家庶女把给白丁去做妾,若是这样,还不如就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她们主仆一路说,一路去得远的,贺济义站在垂花门窗前,盯着她们的背影看了许久,见石夫人确是没有回头的意思,这才蔫蔫地回归田居去了。 又过了两天,贺老太太想着贺济义出门在即,想找他来问问出门该带的行李,不料丫头婆子们把府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他的人来。贺老太太唤知茵来一问,才知这两日贺济义总是早出晚归,轻易见不着人的。贺济礼寻思,贺济义不着家,一准儿没好事,便欲命人去寻,贺老太太却怕他教训兄弟,拦道:“眼看着就要出门受苦了,就让出去散散罢。”贺济礼如今待贺济义的心,不比从前,心想老太太都不理会,他做甚么恶人,也就丢开手了。 虽然贺济义不见人影,行李还是该准备的,这日吃过晚饭,贺老太太便将贺济礼与孟瑶两口子唤了来,同他们商量。贺老太太先问孟瑶:“媳妇,你一向当家,家里的东西你最清楚,你来说说,该给济义带些甚么去扬州?” 听贺老太太这口气,就是不想贺济义的行李太简薄,还好孟瑶并非小气的人,也没想克扣些甚么,便道:“现下是才开春,济义这一去,只怕要冬天才回来,因此媳妇想着,四季的衣裳得带全了,还有被褥鞋袜,日常洗漱的家伙,都得带上。” 第九十八章 贺济义临行 第九十八章贺济义临行 贺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手打小说)孟瑶又道:“路途遥远,再给他带些零嘴儿打发时间。” 贺老太太见她想得周到又大方,很是高兴,贺济礼却不乐意了,道:“他这是去做活儿,又不是游山玩水,还要带零嘴儿?你们也太惯着他了。” 贺老太太的脸色,立时就黑了下来,孟瑶见气氛变得紧张,忙附到贺济礼耳边道:“傻子,济义是甚么性子,你不晓得?你不把东西给他带全了,他就舍得拿你的银子在路上现买,那出门在外的吃的喝的用的,价钱还不得翻出几倍来,哪有从家里带便宜?” 贺济礼想想也是,便缓了口气,道:“好容易出门一回,就照你们说的办罢。” 贺老太太见他终于想通了,也就不再计较,转而问起随贺济义一同出门的人选来。贺济礼一听。又不乐意了,道:“我当初进京赶考,可是孤身一人,怎么他出门做活儿,还要有个洗衣做饭的?” 贺老太太的脸又黑了下来,道:“今昔不同往日,当年是咱们穷,才无人给你带着上路,如今咱们家里有现成的下人,为甚么不给你兄弟带上一两个?” 贺济礼欲还嘴,孟瑶连忙再次附耳道:“你又犯傻了,丫头小子带出门,就该济义自己养活,留在家里,可吃的是你的米。” 敢情贺济义出门,他能省不少开销,贺济礼突然高兴起来,连声道:“带,带,丫头小厮都带上。” 贺老太太见他没了异议,也高兴了,道:“同我想的一样,等他到了扬州,少不得要经常出门办事,不带个小厮怎么行。丫头也要带着,辛苦了一天回到住处,才有热茶热饭吃。” 贺济礼凑到孟瑶耳旁。轻声笑道:“你如今在银钱上,比我还精了,真有为夫之风。” 孟瑶趁贺老太太不注意,啐了他一口,还踩了他一脚。贺济礼吃痛也不生气,乐呵呵一笑,向贺老太太道:“光有热茶热饭怎么够,还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把新升上来的齐姨娘给他带去罢。”他一面说,一面想着,齐佩之如今是姨娘,每月月钱一两,外加四季衣裳各三套,这开销一年算下来可不小,就让贺济义带去,自己承担罢。 贺老太太听了他的提议,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道:“带谁都行,就是不许带齐姨娘。” 贺济礼奇道:“这是为何?” 贺老太太忿忿地道:“济义为了她,敢翻我的箱笼,敢同我吵架。这若让她跟去了扬州,日日在济义耳边吹风,只怕就越发要骑到我头上去了。” 贺济礼一心要把最花钱的人给贺济义带去,不肯轻易放弃,便劝道:“丫头哪有妾室照顾的细心仔细,别回头把济义闹病了。再说济义心里头念着的是孟家七小姐呢,若不把齐姨娘带去分分他的神,他越发放不下了。” 贺老太太突然想起那日石氏到访的情景,提起了警觉,思前想后一番,觉得齐佩之对她的威胁,还是没有孟月来的大,于是勉强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济义把齐姨娘带去罢,明日我把她叫来,好生教导教导。” 孟瑶见他们已把事情定下了,便向贺老太太道:“媳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贺老太太道:“有甚么不能讲的,你说。” 孟瑶便道:“大户人家都有规矩,正妻未进门前,不论是通房丫头还是妾室,都得时时服用避子药,不许把孩子生在正妻前头的。齐姨娘既然要跟去扬州,老太太还是派人去趟药铺,事先做些准备的好。” 贺老太太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么个规矩,对此很不以为然,道:“多子多孙多福寿,收通房纳妾室。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不许她们生儿子怎么行?再说我们也不是大户人家,咱们是庄户人家,没得那么些臭规矩。既然我许了齐姨娘跟去扬州,她就得给我抱个孙子回来。” 孟瑶觉得自己已尽到了提醒的义务,至于贺老太太不听,就不是她能左右的范畴了,因此并不回嘴,只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贺老太太打了个呵欠,道:“乏了,你们也去睡罢,明儿我还要教导齐姨娘,吩咐济义,忙着呢。” 孟瑶便同贺济礼退了出来,感叹道:“老太太行事这般不合规矩,将来的济义媳妇,可要吃亏了。” 贺济礼想到贺济义这一去,他能省下不少银子,心情十分的好,随口应道:“理他呢,吃不吃亏的,与咱们甚么相干。” 孟瑶扑哧笑道:“老太太也不管,你也不管。我这是操的哪门子心,罢了,罢了。” 两口子回房歇息,第二日便开始替贺济义打点去扬州的行李,贺老太太则叫来齐佩之,让她跪着听了半日的训导,又亲自点了归田居的大丫头知茵和门上的小厮林森跟去扬州。忙碌了两日,色色都准备好了,只不见正主贺济义的身影,直到出发这天早上,他才一脸疲惫地现身。 大家都奇怪他的行踪。却无奈时间紧迫,来不及细问了。贺济礼派了辆大车,把行李和从人先送去了船上,又牵来两匹马,要亲自送贺济义去码头。贺济义却不肯,称:“我这么大个人,码头又不远,还能走丢不成,自个儿去就行了。” 贺济礼让他去扬州,就是想锻炼他一把,闻言倒有些欣慰,便让人把另一匹马牵走了。贺老太太却放心不下,非要贺济礼送送,贺济义却不耐烦道:“总说我依赖哥哥长不大,好容易我要成*人了,却拦在头里。” 贺老太太嘀咕着“我何时讲过这样的话”,到底还是拧不过贺济义,让他独自一人骑马去了。不到半个时辰,码头上传来消息,称贺济义已然登船,朝扬州去了,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贺济义一走,归田居就空了下来,里头剩下的四个丫头,两个二等,两个三等,贺济礼嫌她们空守着个屋子浪费月钱,欲将她们调往别处,贺老太太却不许,称过不了多久,她们就会有事做了。贺济礼听不懂这话,拿去问孟瑶,孟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却不肯告诉贺济礼,称就算知道了,也最好装糊涂,因为这不会是一件顺当事。贺济礼越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照着贺老太太的吩咐,先留下归田居的丫头们。 自从贺济义走后,贺老太太就有些茶饭不思,这日她又不想吃午饭,贺济礼两口子正在相劝,却见个小言慌慌张张地冲进来,禀道:“老太太,不好了,孟府的石夫人,带着人打上门来了。” 贺老太太气道:“他家去年打了济义,我还没同他们算账呢,今日这又是要来打谁?”说着就推贺济礼:“快去叫人,同他们打。” 这是要打群架?贺济礼皱了皱眉,问小言道:“怎么回事?石夫人一介女流,怎会抛头露面打上门?” 小言喘了口气,道:“石夫人没露面,还坐在轿子里呢,她带了七八个家丁来,个个手里都持着家伙,至于为甚么要如此,她却不肯说,称要见了老太太才肯讲。” 贺老太太叫道:“不见,叫人去同她打。” 贺济礼爱面子,嫌那许多持家伙的孟家人围在家门口不好看,劝道:“娘,还是先去见见石夫人,问清楚了再打不迟。” 孟瑶一面去扶贺老太太,一面道:“走,老太太,我陪您去,您这不去,她还以为您怕了她了。” 贺老太太点头道:“媳妇这话在理,不能让她逞了威风。” 贺济礼松了口气,嘱咐知梅小言好生跟着,送她们去了第二进院子厅里,他自己则先派了人出去打探,再坐到厢房等消息。 石夫人怒气冲冲地坐在厅上,见贺老太太进来,动也不动,开口就道:“你贺家二少爷做出的好事,今日非得给我孟家一个交待。” 贺老太太不悦道:“我家济义都去扬州了,他能做甚么事?” “真去扬州了?”石夫人噌地站了起来,急道,“去了几日了?” 贺老太太道:“去了有三天了。” 这几日顺风,三天的水路,只怕早走远了,石氏颓然跌坐,颤着嗓子道:“丫头们都下去。” 贺老太太气道:“这是我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石氏理直气壮道:“我有话说,不能叫外人听见。” 贺老太太仍旧不依,道:“有甚么不能叫旁人听见的,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走。” 石氏此时有些心慌意乱,没心思与贺老太太继续争辩下去,便站起身来,凑近贺老太太,想跟她咬着耳朵说。贺老太太见她过来,却会错了意,以为她是要动粗,连忙自花瓶子里抓过一根鸡毛掸子,照着石氏身上就打。石氏吃了一惊,慌忙躲闪,跟来的两个丫头又扑上来相救,登时几人厮打到一起。 这一幕来的太突然,孟瑶身子重,躲闪不及,不知被哪个丫头绊了一下,竟朝地上跌去。 第九十九章 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第九十九章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知梅尖叫一声,慌忙去救。(手打小说)却没拉住她,一起摔倒了地上。孟瑶的脸色刷地就白了,捂着肚子直叫痛,吓得贺老太太忙丢了鸡毛掸子来扶她,又催着小言去唤产婆。 贺济礼问询冲进来,气得差点杀人,他一把抱起孟瑶朝第三进院子里冲,一面跑,一面叫人:“把石夫人几人给我关起来,若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就拿她们偿命。” 还好孟瑶本就临产在即,产房都是早已准备好的,贺济礼踹开产房门,将她放到产床上,握住她的手道:“忍着些,产婆就住在后街,马上就来了。” 孟瑶疼得头冒冷汗,口中犹自后悔:“不该逞能陪老太太去见大伯母的。” 贺济礼恨得直咬牙,道:“你哪里晓得她们就不顾身份打起来,都是她们的错,与你没得相干。”说着。又安慰她道:“你本来就要生了,只提前了几天而已,不打紧的;两名产婆又都是有经验的,一定会顺顺当当。” 一阵疼痛袭来,孟瑶顾不得再接话,紧抓住贺济礼的手,双脚*错使劲蹬着,满脸痛苦表情,看得贺济礼心疼不已。 不一会儿,产婆赶到,把贺济礼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高声叫人去烧热水。贺老太太在外早已担惊受怕了这一时,见贺济礼出来,拉住他连声问道:“不要紧罢?媳妇不要紧罢?” 贺济礼正在气头上,摔开袖子道:“产婆才来,我怎么知道要不要紧?娘若真担心媳妇,就不该在她面前耍棍动棒,害她跌倒动了胎气。” 贺老太太急得直冒泪花,哭道:“我哪里晓得石夫人要动手,我是为了自保,才拿了鸡毛掸子朝她身上招呼。” 贺济礼这会儿没心情同她深究这些,扭头唤小言道:“扶老太太去歇息。” 贺老太太忙道:“我不累,我就守在这里,等媳妇生了我再走。” 贺济礼此时见了她就心烦,又不好强行赶她走,只得转了个身。蹲到产房后窗底下去了。 这里离产房更近,里头孟瑶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清晰可闻,贺济礼听着听着,觉得自己身上都疼起来,恨不得冲进去替她受着。半个时辰后,惨叫声渐渐低下来,产婆们的窃窃私语,自后窗传了出来,贺济礼竖起耳朵一听,她们说的竟是:“情况不大好,要不要去告诉老太太一声?” 贺济礼一听就慌了,隔着窗子问道:“怎么回事?” 产婆们听见他的声音,在内吓了一跳,抬头见后窗并未被推开,才放下心来,回话道:“大少爷,你是男人不晓得,我们同老太太说去。”说着,只听见吱呀一声,有人推门出去了。 贺济礼急得直冒汗,跺了跺脚。朝院子里冲去,他到时,一名产婆满手是血,正站在产房门口向贺老太太禀明情况:“许是跌了跤,伤了元气,不大好哩……” 贺老太太一听,脸色都白了,慌忙道:“快,快送参汤进去。” 产婆急道:“来不及了,老太太快说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罢。” 贺老太太听了这话,牙关一咬,眼一翻,竟直挺挺朝后倒去,晕倒了。贺济礼也被吓得有些六神无主,被产婆抓着使劲摇晃了几下才回过神来。产婆掐着他,急问:“老太太不中用,大少爷你快拿个主意罢,再迟大人孩子两个都保不住了。” 贺济礼正要回话,刚苏醒的贺老太太却从屋里冲出来,叫道:“他晓得甚么,我来同你说。” 还没等贺老太太冲到产婆面前,贺济礼已经开了口,斩钉截铁地道:“保大人,一定要保大人。” 产婆点了点头,匆忙重回产房去了。贺老太太正好这时冲到跟前,一个没刹住脚,撞到贺济礼身上。贺济礼推开她,交给小言扶着,问道:“娘。你刚才想说甚么?” 贺老太太看了看对面的产房,道:“我和你想的一样,保大人,保大人。” 贺济礼见她脸上神色不是十分情愿,不禁有些寒心,道:“娘,我媳妇自进贺家门,可是循规蹈矩,并未做过甚么不得体的事情来。” 贺老太太似被说中心思,有些心虚,忙解释道:“我是怕,怕媳妇出来怪我……毕竟是我同石夫人干架,才让她成了这样。” 贺济礼气急败坏,吼道:“你就不怕我媳妇有个三长两短,孟家来要人?” 看来孟瑶不论生死,贺老太太都脱不了干系,她心里一急,哭出声来:“我……我……我先去死了算了。”说着就朝厢房里奔,口称要找条绳子上吊去。 贺济礼心疼加头疼,没心情去理会贺老太太的闹腾,只叫小言跟了过去,自己则回到产房后窗前,竖耳听里头的动静。又过了半刻钟。他正心急,忽地听见里头啪啪两声,接着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传出,伴着产婆们的欢呼声:“生了,生了。” 贺济礼心一松,正欲抬腿朝房门走,突然又想起产婆说过,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刚才他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说明孩子是活的,那不是意味着。意味着---- 贺济礼不敢再朝下想,忍着泪冲到产房前,一脚踹开房门,冲产婆们吼道:“不是让你们保大人的?” 两名产婆皆一愣,随即笑起来,朝产床上的孟瑶一指,道:“少夫人虽然精疲力竭昏睡过去了,不过情形还好,没得大碍,少爷若不放心,请个郎中来瞧瞧也得。” 贺济礼听言,一阵风似的冲到产床边,果然瞧见孟瑶虽沉沉睡着,呼吸却还平稳,一颗心这才放下来,随即又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去,吩咐知梅道:“去甄家医院请甄如是女郎中来给少夫人诊脉。” 知梅忙应着去了。两名产婆站在产房门口笑道:“少爷不来看看小小姐?外头有风,我们怕吹着了她,又不敢出来。” 贺济礼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小的,忙忙地重回产房,接过襁褓,又唤丫头拿赏钱来,请产婆们去吃茶。 一产婆道:“今日实在凶险,好在母女平安,咱们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贺少爷,恕老身直言,我们松了气,您可还不能歇,小小姐提前了几天出来,又是折腾了这大半天,身子骨恐怕比寻常孩子要弱些,可得细心照料才好。” 贺济礼闻言一阵心疼,再瞧怀中的闺女,果然只有小小软软一团,较弱得紧。另一产婆又道:“虽说已是春天,气候却还冷,少爷不妨在小小姐房里生些炭火。别把她冻着了。” 贺济礼一叠声地命人去将炭火生了,把孩子抱去烤火,再才回过头来谢两位产婆。 不多时,甄如是赶到,替孟瑶诊过脉,称没有大碍,好生做月子便得,贺济礼这才放下了心。安顿好孟瑶,贺济礼又忙开了,先是看着下人收拾厢房,以作新生闺女的闺房;后又请人牙子来,挑拣了两三天,聘了一位身体健康带孩子有经验的奶娘李氏。 忙完这些,已是五六天过后,在这几天里,贺老太太又闹过几次上吊,见贺济礼无暇理她,便称病卧床不起,一直没出来露面。 石氏在孟瑶生产那日,趁乱逃回家,当时贺济礼没空理会,但事情忙完之后,还是想起了这门子仇来,使人去将孟家大房的门首,砸了个稀烂,吓得石氏好几天没敢出门。 月子里,温夫人闻讯自西京赶来看望孟月,拖了整整一车的补品和孩子衣裳来,她见孟瑶没有大碍,但孩子却瘦弱得很,还不知养不养得活,那心里的火,就蹭蹭蹭上来了,带着人直奔第二进院子,要找贺老太太算账。 贺老太太称不愿过了病气给温夫人,闭门不见,温夫人才不管那么多,直接使人踹开了门,奔至贺老太太床前,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贺老太太实在躺不住了,只得披衣起来,叫屈道:“亲家母,这怎能怪我,都是石夫人要动手,我才使了鸡毛掸子。” 温夫人与石氏多年妯娌,十分了解她为人,知道她虽然品性不大好,但却是大家出身,不论如何也不会自降身份出手打人的。但事情已过去数十天了,当时情形究竟如何,现在谁也说不清,温夫人便将两人一起定了罪,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二人都有错,再说当时孟瑶就挺着肚子在旁边,就算石氏是先动的手,你这做婆母的,就不知拦着些,非要同她一道厮打?如今孩子病怏怏,吃亏的是石氏,还是你贺家?” 贺老太太心内嘀咕,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倒也不算吃甚么亏,只不过石氏让她往后在儿媳亲家面前都要理亏,这笔帐,迟早是要算的。 温夫人见贺老太太不吭声,还道她有悔意,便缓了口气,道:“事已如此,再说甚么也没用了,只望老太太从今往后,善待我家孟瑶,好生照料小孙女。若她们再受一丁点儿委屈,就算我远在西京,也是要管一管的。” 第一百章 失踪的孟月 第一百章失踪的孟月 贺老太太哪敢说个不字。(手打小说)连连点头,生怕温夫人又发起脾气来。温夫人还赶着去孟家大房讨说法,没多作停留,带着一众从人走了。她一走,贺老太太再也撑不住,瘫软在床上,蔫蔫地叫道:“不想亲家母改了嫁,比以前还跋扈些,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小言从旁小声道:“温夫人嫁去乔家没多久,便掌了家了,如今是当家夫人呢,别说我们这小家小户,就是乔家众人,都要给她几分面子的。” 贺老太太虽然足不出户,但也晓得乔家是得罪不起的,就止不住更加唉声叹气,往后这温夫人,是越发不敢惹了。 话说温夫人去了孟家大房,石氏坚持称自己当时没动手,只是想与贺老太太讲悄悄话,是贺老太太误解了她的意思。才先操起了鸡毛掸子,还说贺家才是理亏的一方,这几日是看在孟瑶的面子上才没再次打上门去,等过几日,还要继续去找贺老太太算账的。 温夫人才不管她与贺老太太有何冤仇,她只管来报女儿外孙女的仇,先命人将孟家大房,曾经的西院砸了个七零八落,再才开口道:“我管是谁先动的手,反正你同你的两个丫头,当时也推攘了,我家孟瑶跌倒,你脱不了干系,没把你直接送上公堂,还是我看在妯娌一场的情面上。” 温夫人讲的话,就算上了公堂也是有理的,石氏不敢回嘴,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中一片狼藉,而温夫人扬长而去。 温夫人虽说替孟瑶报了仇,但却存了疑惑在心里,回来便问孟瑶两口子:“我瞧石氏那样子是真生气,不似作伪,你们家老太太怎么得罪她了?” 贺济礼两口子都摇头称不知,温夫人只得道:“那你们最近这些日子提点神,虽说事情是老太太惹下的,可若真闹起来,你们少不得也要吃亏的。” 贺济礼点头应了。又聊了会子,才送温夫人出去。 石氏那边一直没动静,直到贺家摆完满月酒,温夫人回了西京,才再次来找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见了她,如同见了仇人,举着鸡毛掸子就扑过去,撕扯着打了好几下。虽说这鸡毛掸子大多是被丫头拦了,石氏仍觉得自己三番两次被贺老太太打,是受了奇耻大辱,气道:“老太太,我若不是为了两家人的脸面,一定要同你对簿公堂,讨个说法。” 贺老太太比她更生气,叫嚷道:“你害我儿媳跌倒早产,孙女到如今病怏怏,我还没同你算这笔帐,你倒寻起我的茬来了。” 对于孟瑶,石氏还是心怀愧疚的,但一想到她家门首被贺济礼砸了,家里又被温夫人砸了。她实在也没讨着甚么好,这心里的气,就又冒了起来,大声吩咐她带来的两个丫头:“把这屋里的人都轰下去,我有话要同贺老太太理论理论。” 贺老太太呼地立起身来,大叫:“你又来我家抖威风。” 石氏冷笑道:“贺老太太始终不肯与我单独谈谈,莫非是在怕甚么?” 贺老太太被这话激着,想也不想便道:“谈就谈,我还怕了你不成?”说着便挥手遣退了贺家下人,命她们在屋外等候。 石氏本也想叫自己的两个丫头退至门外,但又怕待会儿一语不合,贺老太太又要耍鸡毛掸子,便只叫小些的那个出去,留下了大的那个。 贺老太太哼了一声的,道:“人已走*了,你有甚么好说的,赶紧讲。” 石氏咬牙切齿道:“我有甚么好说的?老太太,你怎么不去信问问你家的好儿子都做了些甚么?” 贺老太太笑道:“我儿早到扬州,做小司客赚钱去了,他能做甚么?” 石氏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怒道:“难道你不知道,他临行前,把我家月娘拐了去?” 贺老太太猛地直起了身子,将信将疑:“你扯甚么谎,我家济义出门前,除了小厮丫头,就只带了个通房,哪来的甚么月娘?” 这都一个月过去了,石氏不相信贺老太太还不知情。讲话的语气激动起来:“月娘就是到你家住过,被你家二少爷偷了香囊的孟月!上个月她说想上香,要去庙里住几天,我心想礼佛是好事,便许她去了,哪知这一去就不见了人影,我一打听才知道,她是被你家二少爷拐去扬州了。等我匆匆派人赶到码头,哪里还有人在!” 贺老太太气得浑身直抖,她嘴上骂着“胡说”,其实心里已信了大半,以贺济义的性子,甚么做不出来,那孟月,多半是真被他带到扬州去了。 石氏见贺老太太口中喃喃自语,连唤了她好几声却没有回应。她怕贺老太太年纪大了,一时生气痰迷了心,忙推身旁的丫头道:“快唤贺家人进来。” 丫头到门口喊了一声,小言等人匆忙进来,替贺老太太顺胸口拍背,又着人去请贺济礼同孟瑶来。 等贺济礼两口子赶到时,贺老太太那口气还没顺过来,只得让婆子们把她抬进卧房。又派人去请郎中。 贺济礼忙活完,出来骂石氏道:“你害了我媳妇还不够,还要来害我的娘?” 石氏丝毫没有愧疚之意,道:“不是我害了你的娘,是她教出的好儿子害了我家……”她说着说着,思及孟月的名声,忙打住了,转口道:“你兄弟做出的好事,你自己问你母亲去。” 贺济礼拔腿朝里走,口中吩咐下人们道:“上回事乱,才放她回去了。这次别走脱了她。” 下人们还没应声,石氏先道:“不用看着我,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消息,我说的这事儿,已过去一个月了,再不能等了,若是你家老太太不能理事,就你来同我说。” 贺济礼不知是甚么事能让石氏执拗至此,暗恼的同时,也十分好奇,待得郎中来诊脉开过方子,便让丫头们去熬药,自己则拉了孟瑶,来见仍坐在厅中的石氏。 石氏见了他们,仍坚持要屏退左右,贺济礼依了,遣退下人,等到厅中再无旁人,道:“你若不讲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怪我晚辈无礼。” 石氏讥讽道:“你还是先去怪你那好兄弟罢,他将我家月娘拐去了扬州,到如今音信全无,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说着,就将孟月去寺庙小住,被贺济义拐骗的事又讲了一遍。 贺济礼两口子这下全明白了,怪不得石氏三番两次打上门来,却要屏退了左右才肯讲缘由,原来是这等见不得人的事。 石氏自觉在此事上吃了亏,有恃无恐,哪怕先害得孟瑶早产,再害得贺老太太病倒也照样理直气壮,然而贺济礼的一句话,就让她噎了半天:“我们家济义带了你家七小姐去扬州的事,还不知真假,就算是真的,你怎就一口咬定是拐骗。而不是私奔?” 孟瑶恨透小叔子惹事添乱,但外人面前,少不得还要维护一二,便帮腔道:“大伯母不是一般人家,小姐出门拜佛,想必有许多从人跟着,怎么可能让我们家二少爷钻了空子?我看我官人说的对,只怕一多半是孟月看上了济义,私奔了。” 明明是诱拐,偏被他们两口子说成了私奔,石夫人一口气险些上不来,顺了半天才好些。其实依当下世风,诱拐也好,私奔也好,吃亏的都是女孩子家,与名声有碍的也是女孩子家,只不过若是诱拐,石氏能以告官为威胁,来与贺家好生商量,想个既能顾全孟月名声,又能把她嫁出去,还能多讨些好处的三全其美的主意来;若是私奔,孟月和贺济义就说不得谁错谁对,石氏这边落了下乘,不但孟月没有正妻做,说不定还要背个不知廉耻的坏名声。 孟月跟着贺济义走时,石氏并不知情,其实她也不晓得到底是诱拐,还是私奔,只是一想到私奔于孟月、于孟家的种种不利之处,就一口咬定是贺济义诱拐了她。 但要想证明孟月并非私奔,而是被贺济义诱拐的,就得拿出证据来,面前这两位主儿,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石氏脑筋急转,道:“跟着孟月去庙里的几个小丫头,还有庙里的和尚,都能证明我家月娘是被你家二少爷拐走的。” 贺济礼听了她这话,反倒笑了,道:“丫头是你孟家的人,作不得证,我家丫头还能证明那几天济义从未外出过呢。至于和尚,他们身为出家人,眼见得济义要拐你家七小姐,为何不声张,为何不阻拦?偏眼睁睁看着他们去了?若他们来作这个证,我先将他们一状告了。” 石氏没想到贺济礼竟这般伶牙俐齿,一时言语不畅,结巴起来:“定,定是你家二少爷买,买通了和尚。” 贺济礼不屑道:“我看是你家七小姐为了要同我家济义私奔,买通了和尚才对。” 这事儿本来就无凭无据,两人各执一词,争的是难分难解,直辩了半个时辰,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第一百零一章 私奔还是诱拐? 第一百零一章私奔还是诱拐? 孟瑶惦记着要去看孩子。(手打小说)想了想,立起身笑起来。石氏与贺济礼不解,问道:“你笑甚么?” 孟瑶笑道:“我笑你们真是有趣,孟月是不是真跟着济义去了扬州,还不得而知呢,你们就这样吵起来,好没意思。” 贺济礼连声道:“有理,有理。” 石氏却气道:“若不是真的去了扬州,我这做嫡母的,能红唇白牙地自个儿玷污自个儿庶女的名声?” 孟瑶道:“大伯母言之有理,但我们也不能只凭你一面之词,照我看,你还是先回罢,等我们派人去扬州打探清楚了你再来。”她说着,便朝外走去,口中道:“我去瞧瞧孩子。” 贺济礼也跟着起身朝外走,道:“小囡囡身子弱,是要去看看。” 石氏张口欲言,突然想起他们的闺女身子弱,与她是有关的,万一惹恼了贺济礼夫妻。翻起旧账来怎么办,还是趁他们还没提,赶紧走人罢。她想到这里,就把嘴又闭上了,带着两个丫头,匆匆离去。 贺济礼同孟瑶回第三进院子厢房瞧过女儿,带门出来,又赶去第二进院子瞧了瞧贺老太太,才回房坐下,商讨方才石氏所提之事。 贺济礼捶着桌子悔道:“方才我也是一时心急,济义是否真带了孟月去扬州,还不可而知呢,我竟顺着你大伯母的话朝下说了,多亏你后来提醒了一句。” 孟瑶苦笑道:“我是急着回来看闺女,才想到了这个,其实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照着济义的性子,我大伯母讲的一多半是实情,不然她犯不着自己诋毁自己庶女的名声。” 贺济礼点头,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想管这档子事,但贺老太太现下病着,他这做大哥的,又怎能真不管,只得点派可靠的人手快船去扬州打探消息。 等消息的日子里,贺老太太心下有愧,想讨好讨好贺济礼两口子。便给孙女想了好些个小名,命小言记了,去说给他们听。 贺济礼与孟瑶一听,都是些叫花儿,狗崽儿之类难听的名字,不禁齐齐摇头。小言道:“老太太说了,名儿贱好养活。” 孟瑶毫不客气道:“小囡囡如今不好养活,是谁害的?光取个贱名有甚么用?” 小言拿这话去回了贺老太太,贺老太太见儿媳还恼着,接连几天大气都不敢出。 孟瑶与贺济礼商议,闺女的小名不取了,就唤作小囡囡,至于大名,等到过了周岁,请个有道高僧来瞧瞧后再定。 没过三天,扬州便有消息传来,为何这样的快,原来是跟贺济义去扬州的小厮林森和大丫头知茵,都觉着孟月来历不正,背着贺济义传递了消息来。来信上说,贺济义出发那天。早早儿地就把孟月藏到了船舱里,等船开动了两三天,才叫几个下人知晓,还威逼利诱,不许他们传消息回家。他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却无奈一直在水上,不好来信,只得等到了扬州,才背着贺济义寄了信出来。 贺济礼拍着信纸,又是欣慰,又是生气,欣慰的是跟着贺济义的下人,还算知道好歹;生气的是贺济义连下人都不如,完全辨不清好与坏。 孟瑶看过了信,恍然大悟:“怪不得出发那天,济义不许你去送,原来是怕你发现他船上藏了人。” “他做的好事!”贺济义把信纸朝桌上重重一拍,随即又抓起来朝外走,“我给娘瞧瞧去。” 贺济礼到了贺老太太卧房,把信念给病榻上的贺老太太听,问道:“娘,这事儿你说该怎么办?” 贺老太太又是生气,又是伤心,老泪纵横道:“叫济义马上回来。” 贺济礼却不同意,道:“好容易给他找了这么个差事,送礼就送了不少,本钱还没收回来呢,怎能叫他回家?再说为了个女子就辞了差事,传出去叫人笑话。” 贺老太太对此话不以为然。但她自从害孟瑶跌倒早产,在贺济礼两口子面前就不大敢讲反驳的话,只得道:“那让济义托人把孟月送回来,免得石夫人总在我们面前污蔑他诱拐了他们家七小姐。”她说完,见贺济礼两口子都未反对,便催着贺济礼写了信,叫人送了出去。 孟月的确在扬州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石氏耳里,她连忙再次上贺家来,要求见贺老太太。 贺济礼如今虽说怨着贺老太太,但那毕竟是他亲娘,还是怕石氏真气坏了她,便没让贺老太太知道,自己出来会她。 石氏见了贺济礼,道:“你家老太太不敢出来了?也罢,同你讲是一样的。” 贺济礼没好气道:“你待要如何?” 石氏见这话是商量的意思,心内欢喜,忙把条件开了出来----一是诱拐之事不许声张,免得坏了孟月的名声;二是马上让贺济义同孟月回来,让他们完婚;三是为了弥补孟家的损失,聘礼要加倍。 贺济礼听了这三项,冷笑连连:“你凭甚么提这样的条件?” 石氏理直气壮道:“凭你家二少爷诱拐了我家孟月,你贺家若不答应这几条。我便告官去。” 贺济礼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道:“你要告就告去罢,反正没真凭实据,何况上了公堂,丢脸的是你家七小姐。” 石氏一听这话,立马矮了气势,嘴里虽然说着“你不要欺人太甚”,心里却先服了软。过了会子,她见贺济礼完全没有再商量的余地,只得腆着脸道:“事已如此,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家二少爷占了便宜,总要给我们孟家一个交待。” 贺济礼不欲同她过多纠缠,见她这话讲的还算在理,便道:“此事我做不了主,等我问我们老太太去。” 石氏忙道:“你自去问,我在这里等着。” 贺济礼便扔她一人在厅里,独自进了东次间,将石氏咄咄逼人的事隐去,只把她讨商量的话讲给贺老太太听。孟月都被贺济义待到扬州去了一个多月了,估计能做的事,都做了,除了让她进贺家门,还能怎么商量?但贺老太太实在是不喜欢孟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语气坚定地道:“孟月不是个好女子,不许她进我们家的门,不然家宅不宁。” 孟月是个怎样的人,贺济礼再清楚不过,他自然也不愿她进贺家门,但她人都已经在贺济义那里了,贺家不承认也得承认。他想了想,道:“事已至此,孟月已经是济义的人了,若不给她名分,不是让人说我们贺家强占了官家女么?不如名分还是给她,只不许她回家,让她一直留在扬州,就算个外室罢。” 贺老太太心想眼不见心不烦,就同意下来。乡下老太太不懂外室和正室的区别,又叮嘱道:“只能做妾,不许做正室。” 贺济礼好笑道:“那是自然,外室可不就是妾。”又道:“不许孟月回贺家的事,先被让石夫人知道,不然她定要不依不饶,咱们先瞒着她,等孟月真成了济义的妾,回不回的。就不是她说了算的了。” 贺老太太点头应了,贺济礼便重回厅中,将他们商议的结果讲给石氏听。 石氏自然是不同意只让孟月做个妾,若贺济义大小是个官,或有功名在身,也还罢了,但他只是个白丁,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司客,让自家庶女给这样的人做小,她丢不起这个人。 但贺济礼却嗤笑道:“奔者为妾,自古以来的规矩,大伯母不会连这个都不懂罢?” 石氏羞恼得满面通红,气道:“那是被你家二少爷诱拐害的。” 贺济礼道:“你若又要和我争论诱拐还是私奔,几天时间也讲不完,再拖下去,等你家七小姐肚子大了,丢脸的还是你孟家。” 石氏脸上顿时变作了猪肝色,咬牙恨道:“算你们贺家欺人太甚,妾就妾罢,赶紧让他们回来摆酒宴客。” 石氏服软退了一步,贺济礼却不想礼尚往来跟着退让,道:“又不是娶亲,回来作甚,就在扬州摆酒是一样的。等摆过酒,让新姨娘就留在扬州,好贴身照料我家兄弟的起居。” 石氏听后大怒:“你就没一样肯依着我们孟家?” 贺济礼斜眼看她:“谁叫你们家闺女不知廉耻,跟着我们家兄弟私奔了呢?” 石氏紧捏着茶盏,恨不得不顾身份摔向青砖地,道:“是诱拐!你一口一个私奔,也不怕带累了你家娘子。” 贺济礼嗤道:“孟家大房与二房早就分家了,再说你家七小姐只不过是庶出,本来就不能同嫡女相提并论,能带累我家娘子甚么?” 石氏被他堵得没话说,贺济礼又道:“此事就照我们贺家的规矩办,你若不同意,可以现在就派人去扬州把七小姐接回来,愿意嫁谁就嫁谁。”说完,袖子一甩,走了。 石氏被晾在厅里,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坐了会子,不见有人出来送客,只好自己站起身来,气呼呼地回家去了。 贺济礼回到房内,将他与贺老太太定了孟月为贺济义外室的事讲给孟瑶听。孟瑶听完,道:“这倒还罢了,只是你先前已给扬州去信,让济义托人送孟月回来,如今既已定下了外室之事,若她真回来,反倒不美了。” 第一百零二章 纳妾之礼 第一百零二章纳妾之礼 贺济礼这才想起此事。(手打小说)“哎呀”一声站起来道:“竟忘了这事儿了,咱们就是不想孟月进贺家门,才定她为外室,若她真回来,可不好安顿。” 孟瑶道:“可不是。若她是自己回来的,咱们可以立马把她又送走,但这回却是我们主动让她回来的,到时就不好再轰人了。” 那封信已走了好几天了,就算此时去追,也是徒然,贺济礼越想越急,若孟月回来,加上那讨人厌的石氏,多半又是一场好闹,他虽然不怕她们,却是怕烦心事----他是一百个不愿意为了兄弟的破烂事,耽误州学的事和自个儿的生意。 但这回他们却是都想错了,数十天过去,贺济义那里就跟没收到信似的,既没有把孟月送回来,也没有回信。倒是齐佩之写了一封信,托人捎了回来。信中称,孟月如今在扬州管着贺济义的家当,俨然是个少夫人,成日里以主母的身份指使齐佩之。 贺济礼看完信,生了一通气,不顾贺老太太的病刚好,将信拿去念给她听了。贺老太太听后也十分气恼,连声道:“快去,快派个可靠的人去扬州,把纳妾的酒席办一桌,好明了孟月的身份,不然扬州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她是个夫人呢。” 贺济礼道:“这是正理。”立时取来早与石氏签订好的纳妾文书,点派了后园子里的管事娘子来富媳妇和贺老太太身边的小言,带着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奔赴扬州,务必让孟月明了妾室的身份,若孟月或贺济义不从,那七八个家丁,也不是做摆设用的。 以来富媳妇打头,一行人自码头登船,一路到了扬州,浩浩荡荡寻到贺济义住处。贺济义如今是扬州严姓大司客门下的小司客,就住在大司客提供的一套房子里,这房子在深巷中,面阔一间。进去后当中一个小厅,左右各一间房,掀开厅后的布帘出去,是个后院,搭了两间厦子,一间里头有锅碗瓢盆,大概是厨房,另一间则是茅厕。 来富媳妇拉着小言,里外都看过了,却没见着人,正奇怪时,外头奔进林森来,见了她们惊喜,道:“来富嫂子,小言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几人相互问了好,来富问道:“大门就这样敞着,怎地却没人?” 林森指了指屋旁搭的一间偏厦,道:“房子窄,我住在外头,方才出去寻茅厕。才没瞧见你们来。来富嫂子放心,我们这巷子少有人来,不消担心被偷东西。” 来富媳妇点了点头,却奇道:“后头不是有茅厕?” 林森撇了撇嘴,道:“二少夫人说了,主仆有别,不许我们做下人的去后头茅厕。” 来富媳妇更为奇怪了:“谁是二少夫人?我们家二少爷并未娶过亲。” 林森满脸不屑,回答道:“就是曾在我们家住过孟家七小姐,我们都晓得她不是正经夫人,但二少爷吩咐我们这样叫她,若不遵从,就要挨几下打呢。” 来富媳妇急道:“胡闹,这成何体统?怪不得大少爷急急地派我们到扬州来,原来闹得这样不成样子。” 林森叹道:“何止这些,比方今天,二少爷出门去朋友家吃酒,就只带了二少----孟家七小姐,正经的妾室齐姑娘,却打发她带着知茵去庙里烧香。” 来富媳妇听了这一气,恼火得不行,本来还准备歇息会子再行事,此刻却等不得了,指了小言道:“这是老太太身边的小言,特来传老太太的话,你把外头的几个人都叫进来,听她的吩咐。” 小言临出门时,是受了贺老太太嘱咐的,等到外头家丁进来,便道:“我只不过是个丫头。不敢讲甚么吩咐,但既然老太太命我来办事,少不得就要狐假虎威一回。”说完,向来富媳妇道:“来富嫂子,我没办过大事,纳妾所需的物事,还要麻烦你带着人去采办。” 来富媳妇道:“这有何难,叫林森领路,再叫两个人跟着拿东西,这便就去。” 小言道了谢,又对几个家丁道:“那你们去两个给来富嫂子帮手,剩下的在家摆桌椅,洗盘盏,我们今儿晚上,就把纳妾的酒席办了。”说完,又对林森道:“你去寻个专写帖子的先生,写好了帖子发出去,就说二少爷今晚要纳孟七小姐为妾,请二少爷在扬州的同僚朋友们晚上来吃酒。” 林森应了,带了来富媳妇等人出门上街,剩下的家丁则打着贺济义的名号,向左邻右舍借了几套桌椅,几套盘盏摆了起来。 下午齐佩之回来。瞧了这忙碌的一幕,惊讶不已。小言上前行礼问安,笑道:“齐姑娘来的正好,我这里替孟七小姐准备了一套新衣裳,到时还要请齐姑娘帮她换一换。” 齐佩之不明所以,待得随小言看了那套粉色的衣裙,才隐隐明白过来,问道:“这是要孟七小姐行纳妾之礼?” 小言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是老太太的吩咐。” 齐佩之心知是自己写的那封信起了功效,暗喜不已。高高兴兴地帮忙去了。知茵站在一旁,心内又喜又悲,喜的是孟月终于要明了妾室的身份,不能再拿主母的款,悲的是个个都有了妾室的身份,只有她还不见希望。但今儿人人都忙碌,任她再怎么有情绪,也无人顾及,独自空感叹罢了。 傍晚,贺济义带着孟月回来,见了披红挂彩的门首,和满座的宾客,诧异不已。小言带着来富媳妇等人迎上来行礼,笑道:“老太太听说二少爷在扬州将孟七小姐收房,都很是高兴,特命我几人前来,替二少爷办几桌酒席,明了身份。” 贺济义私自带孟月来扬州,心内还是有些忐忑的,如今听得贺老太太承认了孟月,高兴非常,拉起孟月的手,连声道:“你瞧,你瞧。” 孟月却十分不高兴,甩开他道:“瞧甚么,这一看分明就是纳妾的酒席,当我是甚么呢?” 贺济义满不在乎道:“管他是不是纳妾,只要娘不怪我们就好。” 孟月听他是赞成的意思,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 满座的宾客都等着,望着,贺济义就有些不耐烦起来,道:“如今是如今,当初是当初,先把眼前这事儿了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孟月何时听过这般无赖的话,眼泪汪汪地朝外走。说要回家去。来富媳妇哪容她走,与小言赶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拖到左边卧房去了。齐佩之正在这里等着,一面讲着恭贺的话,一面强行给她套上了粉色的嫁衣,再拉着她出去见后面的几桌女客,把她当作贺济义新纳的妾室介绍给了诸位娘子们。 孟月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拔腿想逃,却无奈来富媳妇同小言立在后面,把她看的严严的,一点儿机会也不给她。 好容易挨到席散回房,孟月抓了条汗巾子就要上吊,贺济义酒意朦胧,很耐得下心来哄她,道:“你急甚么,你虽说做了妾,但只要我宠着你,在扬州这家里,还不是你说了算,谁人能越过你去?” 孟月握着汗巾子,伏在床头嘤嘤地哭:“妻和妾,差别可大了去了,以前别个都叫我少夫人,往后要改口叫孟姨娘了。” 贺济义不理解:“不就是个称呼,有甚么要紧?” 孟月将身一扭,道:“怎么不要紧,姨娘是连桌子都上不得的,夫人们吃酒,我就只能望着。” 贺济义急着洞房花烛,忙道:“这是小事,到时我打个招呼,让她们仍拿你当少夫人看待,一样的上桌子吃酒,可好?”说着不等孟月应声,就扑了上去。孟月自然不从,但她那一点子力气,哪敌得过贺济义,三两下就被降服,随他摆弄了。 第二日,孟月红肿着眼起来,小言已在厅里等着了,待她遥向贺老太太磕了头,道:“老太太有吩咐,贺家有规矩,齐姑娘既入门在你前头,往后你得称呼她为齐姐姐。” 孟月眼泪婆娑,不肯叫。齐佩之轻声叹道:“孟妹妹,我同你一般儿是大家闺秀,我爹的官职并不在你爹之下,就算咱们没入贺家门,我也当得起你一声姐姐,你却怎地就是开不了口?难道叫我姐姐就辱没了你?” 孟月这才上前,屈膝行礼,唤了声“姐姐”。齐佩之应了,送了她一只银钗,道:“妹妹别嫌简薄,咱们做妾的,不好成日里穿金戴银的。” 孟月含着泪,委委屈屈应了一声,站至贺济义身侧。两人间波涛暗涌,贺济义却只看到了她们姐妹和睦,乐呵地合不拢嘴。 小言见事情已了,便同来富媳妇带着七八个家丁回家复命。贺老太太听说孟月顺利成了妾,而且没跟着回来,很是高兴,命人取来几件旧衣裳,赏了小言和来富媳妇,又命人请贺济礼两口子来,说要同他们商议贺济义的婚事。 第一百零三章 无效之争 第一百零三章无效之争 贺济礼听了贺老太太的意图。(手打小说)奇道:“济义远在扬州,怎么娶亲?” 孟瑶猜到了贺老太太的心思,但她如今在贺老太太面前,是拿定了主意事不关不开口,于是甚么也没说,只听着。 贺老太太道:“正是因为他远在扬州,才要与他娶亲呢。你想想看,先前若他有位正经娘子在家,孟月岂敢在扬州称王称霸?所以我打算给他娶一门亲放在家里,好让扬州的那位别那么放肆。你们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以往这些事情,贺老太太都是同孟瑶商议的,因此贺济礼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孟瑶,但孟瑶垂着头看手上的纹路,仿佛没听到贺老太太的话一般,贺济礼只好自己问道:“娘打算给济义娶谁家的姑娘?是趁济义不在家就娶进来,还是等他过年回来再娶?” 贺老太太显然是早就想好了,喜滋滋地道:“就娶你舅舅家的二妮,年前就娶进来,若等济义回来再娶,只怕又要出乱子。” 二妮是个好人选。贺济礼对此无异议,只是有疑虑:“济义不回来,如何拜堂?还有,娶二妮,叔叔一家会不会又上门来闹?” “拜堂好说,抓只公鸡代替就是。”贺老太太说着,将孟瑶一指,道,“至于你叔叔,你媳妇早就出了好主意,拿生辰八字来对付他。你媳妇还说了,买通算命瞎子的钱,你们来出。 贺济礼头一回听说这事,惊讶道:“甚么买通算命瞎子的钱,我怎么不晓得?如今济义已经自己挣钱了,怎么这点子小钱,还要哥嫂来出?” 贺老太太如今不敢直接驳斥贺济礼的话,便提起昔日贺济义帮着辛苦种田,才有钱供贺济礼读书。那意思是,而今贺济礼发达了,不能忘恩负义。 贺济礼板着脸道:“娘,不是我不顾及兄弟情,实在是这个兄弟太不让人省心。他当初供我读书不假,但难道因为这个,就要让我养他一辈子?再说,他替我的前程出了力,如今我也照样替他谋了前程。实在算是对得起他了。” 贺老太太从未听贺济礼讲过这样强硬的话,突然冒出“这个儿子不是好欺负的”感觉,傻愣住了。 孟瑶却别有计较,伸手从后轻掐贺济礼一把,道:“你就这一个兄弟,他一辈子也就成一回亲,与他计较这个作甚,就拿些钱出来,替他把亲娶了罢。” 既然孟瑶都这样说了,贺济礼再不高兴,也只得同意,勉勉强强点了头,道:“只此一次。” 贺老太太见孟瑶如此大度,还道她已不再生她的气,格外欢喜。其实孟瑶心里想的,是另一桩事,如今贺济义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等到亲娶了,就是正正经经又一房人了,从此以后贺家两本账,各过各的。互不相扰。若是贺老太太不同意,那就干脆分家得了,想必贺济礼也不会十分不愿意。 这些话,现在讲给贺济礼听还为时过早,因此当贺济礼问她大方出钱的缘由时,她只道:“你还嫌济义不够让人头疼的?等他娶了亲,就自有正头娘子替他收拾烂摊子,再与咱们不相干了。” 贺济礼想起远在扬州的外室孟月,以后会不会闹到家里来,还真说不定,若不早早地替贺济义娶一门亲,到时又要归他们操心。“还是娘子高瞻远瞩,咱们就当是拿钱消灾了。”贺济礼赞道。 第二日,贺老太太派人去了乡下送信,同时着人拿着银子上街,买通了个算命瞎子,教了他些个话。等到叔叔和舅舅亲自来送生辰八字时,贺老太太就将这瞎子请了来家,当着他们的面合八字。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瞎子收了钱,自然是将二妮的八字吹得天花乱坠,直称她同贺济义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叔叔哪里晓得贺老太太是事先动过手脚的,直被那瞎子说的透心凉,中午饭都没吃就走了。 舅舅姓陆,大名陆欢喜,此刻是真的欢喜了,直对贺老太太道:“姐姐,咱们是亲上加亲了。” 贺老太太暗道孟瑶果然出得好主意。当下同自家兄弟商议了一阵,不出三天就交换了庚帖,把两家的亲事订了下来。舅舅陆欢喜醉醺醺地拿着庚帖回家,二妮才得知自己已被许给了贺济义,不禁大急,声称她才不嫁给没本事只晓得吃现成饭的人,逼着陆欢喜去退亲。 陆欢喜好容易得来这门好亲,自然不同意,两下言语不和,就抓了根擀面的棒槌,朝二妮身上招呼。二妮被打了几下,逃了出来,沿着小路连夜赶到贺府,要求见孟瑶。 门上小厮认得她,知道她是贺老太太的内侄女,未来的贺府二少夫人,不敢怠慢,马上进去通报,叫丫头把她引到了孟瑶面前。 二妮一见孟瑶就跪下了,高呼:“表嫂救我。” 孟瑶忙把她扶了起来,道:“你这是作甚么?可曾见过了老太太?” 二妮落泪道:“不敢见姑妈,这婚事就是她主张的,又怎会听我说。一个言语不和,只怕要同我爹一样打我。” 孟瑶惊讶道:“舅舅打你了?” 二妮点了点头,撸起袖子给她瞧,只见那微黑的胳膊上,有好几块淤青红肿之处。孟瑶忙叫知梅拿药膏来与她涂抹,叹道:“舅舅这是作甚么,下这样的狠手。” 二妮哭道:“全因我不同意这门亲事,要他来退亲,他恼了,又醉着,才打了我。” 她果然是不愿意的。孟瑶暗叹一声,道:“我早猜到你的心思,只可惜这事儿有老太太作主,我也不好说甚么的。” 二妮伸着胳膊,由知梅涂着药,因疼痛微微皱着眉头,道:“不瞒表嫂说,我天生不爱软骨头,饭要自己挣着吃才香甜。” 孟瑶赞许点头,道:“这话说的不错,不过你二表兄如今做了小司客,一样的能赚钱,并不是那等不劳而获的人了。” 二妮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只是二表哥私自带孟家七小姐去扬州的风言风语,我也听说了。我们乡间并不少一夫一妇的人家,我又不贪图富贵,我作甚么要去给她操妻妾成群的心?” 孟瑶自己是不愿纳妾的人,且有温夫人从小到大的身传言教,听了这话,大感佩服,遂道:“你待如何?只要你有法子,我便帮你。” 二妮先谢了她,道:“二表哥并不喜我,想必也不愿意这门亲事,还请大表嫂悄悄给他去一封信,告诉他这件事。我想只要他不同意,同我姑妈闹起来,这件事也就黄了。” 贺济义的确不愿意娶二妮,这事儿孟瑶是知道的,不然贺老太太也不会趁着他不在时才来商议这门亲事。她此刻听了二妮的话,抚掌赞了声“妙计”,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只别说出去。” 二妮欢喜谢道:“那是自然,不管事情成不成,都决计不带累大表嫂。” 孟瑶问她要不要去见见老太太,二妮想了想。道:“还是去见见,免得姑妈起疑。”孟瑶便使人带她去了,待得见过,再命人套车,又拿了包点心给她,把她送了回去。 第二日,孟瑶使了个小丫头上街,请专替人写信的秀才写了封没署名的信,悄悄寄去了扬州。 不料贺济义收到信,却并没甚么反应,他之前不愿意娶二妮,是因为想着孟月,而如今孟月已是他的人了,再来与他讲正妻娶谁,他根本不在意。 二妮在家盼消息,却怎么也盼不到,只得上菜园割了几把韭菜,借口给姑妈送菜,来问孟瑶。孟瑶请她坐了,端上茶来,道:“扬州到如今没有动静,你二表兄也没有信来,不知是个甚么意思。那封信不是以我的名义写的,我也不好问得。” 二妮先是失望,后是绝望,垂泪道:“难道这就是我的命?” 孟瑶可怜她,一面帮她拭泪,一面道:“要不再想想办法?” 二妮慢慢摇头道:“婚姻大事,向来自己都是作不了主的,还能有甚么办法,只能认命罢了。” 孟瑶只得好言劝慰了她一阵子,派人把她送了回去。 过了几天,贺老太太来寻孟瑶商议聘礼的事,相对陆家简薄的陪嫁,她提的要求有些离谱,竟要求按照孟瑶当年的聘礼规格来办。孟瑶道:“媳妇没得意见,只要官人同意就成。” 贺老太太一想起贺济礼的一毛不拔和如今的强硬态度,就闭上了嘴,问道:“依你看该如何置办?” 孟瑶虽然不喜欢贺济义,却是打心眼里爱二妮,存心想要替她挣个脸面,便拟了一张颇为丰厚的聘礼单子,而且另附几件金银首饰,算是大表嫂给她添妆,让她嫁进来时能风光些,不至于让人瞧不起。 孟瑶这是给二妮面子,贺老太太却会错了意,以为孟瑶已经彻底不再生她的气,重拿她当婆母在尊敬。她这心里一宽,心思就又活动起来,盘算着等二妮进了门,就着手给贺济礼纳个妾----这是后话。 第一百零四章 公鸡拜堂 第一百零四章公鸡拜堂 两个月后,初夏之时。(手打小说)二妮坐着花轿进了贺家门,与一只贺老太太千挑万选出来的大公鸡拜过堂,送进了归田居。二妮进门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央街上的秀才给贺济义去了一封信,大意是:我现下是你的正妻,该你养活,赶紧寄钱回来,没得你在扬州养着妾,却不养活老家妻子的道理。 贺济义如今手头有些钱,收到信就没多想,拿了银子就要托人捎去,但孟月偷看了信件,却同他哼哼唧唧,贺济义吹不得枕边风,只得把银子交给她收起,这才罢了。 二妮等了半个月,没等到银子,就给贺济义去了第二封信,信中称:既然你不愿寄银子回来,那我只好亲自去扬州了,我又不是没得丈夫。没那么厚脸皮赖在家里,靠哥嫂养活。 这回的信,是孟月念给贺济义听的,念完直发急,她现如今仗着贺济义的宠爱,在外头可还是以二少夫人自居的,若正头娘子来了,她这个伪娘子,要朝哪里摆? 决计不能让二妮来,孟月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破一破财,让贺济义把手头的银子,足足寄了一半回去。 二妮拿秤将银子称过,分了一半出来,趁着大家都来给贺老太太请安时,当着贺老太太的面递给了孟瑶,道:“大嫂,一直以来娘都是你们奉养,如今我们成家了,也该出份力了,这钱是济义从扬州寄来的,你就拿着罢。” 孟瑶自感没有看错人,笑着开玩笑:“这是给老太太的伙食费?” 二妮笑答:“正是,只有这么多,短缺处还要占一占大嫂的便宜,请大嫂自行补上。” 她俩讲得笑意盈盈,贺老太太在旁却急得不行。心中大骂二妮是傻子,这钱既然是奉养老人的,就该交到她手里才是,怎地却给了孟瑶?她正急着,让她更急的事儿又跟着来了,二妮将剩下的一半银子也取来给了孟瑶,笑道:“大嫂,我不能白住白吃,这是我的伙食费。” 孟瑶不接,玩笑道:“饿不死你。” 二妮摸了摸身上的钗环,都是出嫁时孟瑶所赠,感激道:“大嫂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这钱你还是收着,不然我吃不下饭。” 孟瑶知她是个要强的性子,便收下了,道:“有甚么短缺的,尽管来跟我说。” 贺老太太瞧着她们,心内着急上火,但当着孟瑶两口子的面又不好说甚么,好容易憋到他们走。才留下二妮大发牢骚:“二妮,你傻呀,济义既然寄了钱回来,你就该好好藏着,再不济就交给娘,娘给你们管着,多么妥当?作甚么要给你大嫂,他们又不是缺钱花。” 二妮正色道:“娘,大哥大嫂钱再多,也是他们的,你是我们两房人的娘,不是他一房的,我们自然也该出钱。” 贺老太太道:“既然是奉养我的钱,交给我便是,给你大嫂作甚?” 贺老太太的性子,二妮哪里不晓得,知道钱入了她的手,就别想再出来,遂笑道:“娘,你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大嫂给置办的,这钱自然该给她。” 贺老太太的脸悄悄一红,另起话头道:“就算是这样,你自己拿伙食费出来作甚?那许多人都没分家,吃住全在一起呢,偏你要逞强。” 二妮道:“这个我知道,乡下也有许多人不分家,住在一起的,但却是人人都要做活。都要为家里出钱出力的。我听说城里也有许多大家族,好几房人一起过活,但他们靠的都是上辈人留下来的祖产,吃得是理直气壮;而我们家的产业,一针一线都是大哥挣来的,我怎么好意思白靠大哥大嫂养活?” 贺老太太嘀咕道:“我们家也有祖产。” 贺家的祖产是甚么?同村的二妮自然清楚不过,就是乡下的几间房,还有几头猪,那房子,还是贺济礼挣钱后翻盖的呢。二妮冲贺老太太笑道:“娘,那我回乡下住去,养猪过活,也算吃祖产了。” 贺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道:“你向来是个明白人,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却处处和我对着来,存心气我?怎么越大越不听话了?” 二妮闻言一阵委屈,她实在不想嫁,还是乖乖地嫁了,还要她怎么听话?早知道这个姑母同自己也不是一个志向,拼了一死,也不该进贺家门的。不过木已称舟,再讲这些也没用了。二妮暗叹一口气,告退回了归田居。 贺老太太坐着生了会子闷气,命人叫回贺济礼,开门见山道:“老大,我年前要给你纳了知梅,你借口媳妇怀着身子,如今她孩子也生了,该纳了罢?” 贺济礼一听她的口气就明白了,她这哪里是急着给他纳妾,完全是因为方才那两笔银子。他的小气,并不下于贺老太太。已到手的钱,哪里肯吐出来,何况那些钱,实在是他应得的,于是毫不客气地回话道:“娘,你替儿纳妾没有错,但知梅是我媳妇的陪嫁,是她的人,她不开这个口,你怎好去说?” 贺老太太并不知道,大凡女子的陪嫁丫头,都是要留作自家男人的通房的,她只听见贺济礼讲得理直气壮,就当了真,赌气道:“那我出钱给你纳一个,叫你媳妇亲自来挑,总没问题了罢?” 贺济礼这回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贺老太太便挥手叫他退下。待得贺济礼走得远了,贺老太太才回过神来,后悔不已----她明明是心里有气才找老大来的,怎地却答应了帮他出钱?这是贺济礼的应对太狡猾,还是她老糊涂了? 贺济礼回到房内见了孟瑶,一面换衣裳准备去州学教书,一面告诉她道,贺老太太要给他纳个妾,叫她早作些准备。 孟瑶吃了一惊,问道:“你已经答应了?” 贺济礼理所当然地答道:“娘出钱,为甚么不答应?” 孟瑶气极,一个花瓶扔过去,贺济礼慌手慌脚接住,小心翼翼放好,道:“不就是纳个妾,瞧你那小气劲儿。” 孟瑶伸手,要亲自揍他两下,贺济礼却嬉皮笑脸地一躲,出门上州学去了。孟瑶独自生了会儿气。决定不让贺济礼好过,一定要趁此机会,好好整一整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纳妾。 贺老太太自己说的要给贺济礼纳妾,但因心疼银子,磨蹭了三五天才请人牙子来家,又因心疼银子,挑挑拣拣两三天,还没定下来。她又不晓得给人牙子打赏,那人牙子就越来越不耐烦,催道:“老太太,今儿可是最后一天了,我那里生意忙着呢,您今天若还相不中,明儿我可就不来了。” 贺老太太仍在踌躇,一旁的小言早得过孟瑶的嘱咐,见机出主意道:“老太太,这到底是在给大少爷屋里挑人,何不让大少夫人来瞧瞧?” 贺老太太一想,孟瑶早知道要给贺济礼纳妾了,却一直没反对,想来是愿意的,不如就照小言的意思,叫她来一起挑挑罢。 小言见贺老太太轻轻一点头,马上去把孟瑶请了来,笑道:“大少夫人,老太太挑花了眼了,请你来帮帮忙。” 孟瑶进了屋,先朝贺老太太一福身,笑道:“老太太破费了。” 贺老太太听了,心口又是一疼,忙指着厅里人牙子领来的几个女孩儿道:“你快去挑。” 孟瑶走到人牙子面前,与其轻声交谈几句,随后指了个容貌上佳的姑娘,问起价钱。人牙子高声报价,刚报了个整数,贺老太太就连连摆手:“这也太贵了,长得好看有甚么用,关键要身子骨结实,会伺候人,会生儿子。” 这话虽嫌粗鄙,却正中孟瑶下怀,她马上走到另一个姑娘身旁,问起人牙子价钱。人牙子笑道:“这个便宜,大少夫人给二两银子就能领走。” 二两银子,这般便宜?贺老太太吃惊望去,只见那姑娘一窝子黄头发,一双红镶边的眼睛,脸上身上黑瘦黑瘦,明明只有十七八岁,看上去却足足三十有余。贺老太太看罢,吭哧道:“这,这女孩儿也生得太,太……老貌了……” 她是嫌那女孩儿生得老态,孟瑶却理解成了别的,道:“老太太,老成才好呢,就怕买个轻佻的进来,白费多少心思。” 人牙子却在一旁讲反话,道:“这个哪有大少夫人刚才挑的那个好,您府上又不是缺钱的人家,买这便宜的人作甚么?” 贺老太太可不就是看重“便宜”二字,犹豫着又问了几个女孩儿的价钱,都嫌贵,最后还是听从了孟瑶的意见,同人牙子讨价还价一番,以一两八钱的价格,买下了那显“老貌”的姑娘。 孟瑶目的达成,领着那姑娘谢过贺老太太就要回房。贺老太太忙道:“媳妇,这个妾可是你自个儿挑的,若日后不满意要调换,加价的钱得你自己出。” 孟瑶笑道:“我看这姑娘挺好,怎会不满意?只是她是买进来的,又还没有生养,做妾太抬举她了,还是先将通房丫头做着,等以后生了儿子再抬作姨娘。老太太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第一百零五章 贺济礼纳妾 第一百零五章贺济礼纳妾 通房丫头也好,姨娘也好。(手打小说)都是儿子的屋里人,贺老太太对此并没有意见,爽快同意了。 孟瑶就此带着“老貌”姑娘回第三进院子,叫人带她去洗澡洗头换衣裳,又命人收拾一间耳房出来与她住。 待得“老貌”姑娘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来见孟瑶,孟瑶问她道:“你叫甚么名字?” 那姑娘显然是经人牙子初步调教过了,开口便称“奴婢”,回答道:“别人都唤奴婢傻姑。” 原来不仅丑,且傻,屋内顿时一片强抑的笑声。孟瑶笑道:“这名儿可不大文雅,不如换一个。” 那姑娘不知有没有听清,竟又答了一遍:“别人都唤奴婢傻姑。” 孟瑶哑然失笑:“得,既然你这般喜欢‘傻姑’这名儿,就继续叫着罢。”说完又吩咐众丫头,往后就称呼她为“傻姑娘”。 傻姑娘名字里虽有个傻字,人却不太蠢笨,主动问孟瑶,可有甚么活儿交给她做,称不论刷碗洗衣裳,她都是一把好手。 孟瑶笑道:“我这里不需要你做这些粗笨活计。你只消照我的吩咐,把大少爷服侍好便得。” 傻姑娘又问:“怎么服侍才算服侍好了?” 孟瑶招她近前,一样一样教她----吃饭要站在大少爷身后,替他布菜,替他盛饭;大少爷休息时,要替他捶腿捏肩;大少爷到书房工作时,要赶去铺纸磨墨----至于暖床的活计,孟瑶却只字不提,她只是想整一整贺济礼,可不想真弄出个妾室来。 总共只有三门活计,傻姑娘听明白了,原来在贺家做通房丫头,竟这般的轻省。她眉开眼笑地与孟瑶磕了个头,道:“大少夫人请放心,我一定把大少爷服侍好。” 孟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从今往后,你每月月钱五钱,每年四季衣裳各两套。做得好,额外有赏,做的不好,则要罚。” 傻姑娘听了前半截,欢欢喜喜,待得听到最后一句,忙问:“大少夫人,怎样算做的不好?” 孟瑶命知梅取出《妾室守则》,问道:“你可识字?” 傻姑摇头。 孟瑶又问小桃,小桃虽为三等丫头。却是后园管事娘子来富媳妇的闺女,打小识得几个字,忙回道:“奴婢识字,就由奴婢来说给傻姑娘听罢。” 孟瑶满意点了点头,道:“很好,就是这样,你时常提点提点她,做好了,你跟着也有赏。” 小桃应了,接过《妾室守则》,同傻姑娘一同退了下去。 晚上摆饭时,傻姑娘谨遵孟瑶的吩咐,早早地便到饭厅问清了贺济礼的座位,站到了后面。贺老太太本来还担心孟瑶小心眼,不许傻姑娘来,这会儿见了她一身新衣,头发也梳好了,不禁十分欢喜,连声赞孟瑶贤惠。 孟瑶只看了看傻姑娘,笑而不语。 不多时,贺济礼自州学归来。走进饭厅,傻姑娘连忙迎了上去,与他行礼,口称:“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万福,大少爷快来坐下,大少爷快来用饭。” 贺济礼不曾提防,面前突然冒出个人来,本就吓了一跳,接着又被这一连串的“大少爷”闹昏了头,忙摸着额头问道:“这是哪个?” 孟瑶笑道:“这是老太太特意给你收的通房丫头,名唤‘傻姑娘’。”说着又吩咐傻姑娘:“还不快扶大少爷入座?” 傻姑娘真个儿就去搀贺济礼,贺济礼定睛一看,只见他这名新新的通房丫头“好个模样”,一窝黄头发,梳得高高地顶在头上,脸上不知抹了几斤白粉,一笑就扑扑地朝下掉,两腮的胭脂,更是涂得通红,跟猴屁股不差分毫。他不由自主地抬起袖子,捂住了自己的眼,躲闪道:“我不消你扶,你离我远些。” 傻姑娘不知自己做错了甚么,委委屈屈地放开他的胳膊,撅着嘴站到他座位后头,拿了筷子替他布菜。 几筷子菜下来,贺济礼盯着碗中可疑的白色粉状物,正猜测这是不是傻姑娘脸上掉下来的粉,忽闻孟瑶在耳旁高声问道:“官人对这通房丫头可还满意?” 贺济礼听不得这一声。正要发脾气,上首的贺老太太却笑道:“我看这丫头挺勤快,他有甚么不满意的?” 贺济礼满腹的牢骚,就被这句话给堵了回去,委屈得无以复加。他与傻姑娘二人,一个委屈地在身后布菜,一个委屈地避开碗中白色粉粉吃饭,真似一对怨偶,让旁边坐的孟瑶闷笑得差点出了内伤。 贺济礼好容易挨到吃完饭,一回房就冲孟瑶嚷嚷:“哪里寻来个倒霉相的通房丫头,还不赶紧给我卖了。” 孟瑶不慌不忙道:“多好的姑娘,干吗要卖,没听见老太太都夸她呢吗?” “你,你----”贺济礼气得“你”了半天,道:“我看是那丫头太丑,卖不掉。你给我换一个来。” 孟瑶瞥了他一眼,道:“换?你说的轻巧,当时老太太就说了,若等价换人,也就罢了,如果加钱换人,这多出来的钱,她可是不出的。得归我们自己拿。” 贺济礼一想,像傻姑娘这般丑的人,若等价去换,换回来的岂不还是个丑姑娘?若加钱去换个漂亮的回来……自己出钱?贺济礼摸了摸下巴,有些舍不得,当初可是说好了贺老太太出钱,他才肯要的…… 孟瑶见他在那里摸着下巴琢磨心事,忙趁机朝外招了招手,傻姑娘马上应势而入,捏着嗓子装了娇滴滴的声音,冲贺济礼道:“大少爷可是乏了。让奴婢来帮您揉揉腿罢。” 贺济礼冷不丁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直躲开一丈远,叫道:“出去,谁叫你进来的?” 傻姑娘又委屈了一回,瘪着嘴看孟瑶。孟瑶朝贺济礼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去,先替大少爷宽了外头的大衣裳。” 傻姑娘欢快地应了一声,小步跑上前去,贺济礼连忙换了个方向躲过,拔腿就朝外头逃:“孟瑶,你狠,我惹不起躲得起,我今儿上书房睡去。” 傻姑娘听得“书房”二字,忽地记起她的任务中,有一条就是到书房帮大少爷铺纸磨墨,连忙提起裙子跟了去,口中叫着:“大少爷,等等奴婢。” 孟瑶虽然是想耍贺济礼,但傻姑娘到底是个女的,有些事情不得不防,便朝小桃挥了挥手,道:“跟去,以后傻姑娘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寸步不离。” 小桃跟她娘一样,是个通透的,马上明白过来,应着就去了。 但孟瑶一盏茶端起来还没喝两口,小桃就又回来了,急急忙忙地禀道:“大少夫人,大少爷不让傻姑娘进书房,把她推到门外,跌了个大跟头,傻姑娘正坐在书房门口哭呢。” 孟瑶皱眉道:“在外书房门口哭,成何体统,快拉她回来,就说我有赏。” 小桃眨了眨眼。有些迷惑不解,这话明明是在责备傻姑娘,却怎么还有赏?她带着这疑惑,跑去把傻姑娘拉了来,孟瑶果然取出两块散碎银子,大的一块赏了傻姑娘,小的一块赏了小桃。 傻姑娘捏着银子,哭哭啼啼:“大少夫人,我可全是按您的吩咐做的,大少爷却怎么不理我?” 孟瑶笑着安慰她道:“那是他不识抬举,你别同他一般见识,你今儿做的很好,我这不是给你赏钱了么?” 傻姑娘看了看手里的银子,破涕而笑,拉着小桃谢恩下去了。 且说贺济礼独自在书房,心烦意躁,哪里做得成事,写了几个字,纸撕了;算了几笔帐,数目错了;叫人取了铺盖来睡觉,被窝里却冷冰冰,睡不着。他着实翻了几个身,开始给自己找借口,心道:我只是说不回房睡,又没说不回去看女儿,于是一个骨碌翻身起来,披了衣裳就朝第三进院子厢房跑。 到了院门口,他怕中傻姑娘的埋伏,没敢直接进去,探头探脑地看清楚了院中无人,这才蹑手蹑脚地摸到厢房门口,轻轻推开门,冲惊讶的奶娘做个了噤声的手势。 小囡囡早已经睡了,奶娘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少爷怎么这时候过来?” 贺济礼看着奶娘,犯了愁,他本是打算来同小囡囡挤一夜的,却没想起奶娘也是睡这屋,怎办? 奶娘见贺济礼愁眉苦脸,小心翼翼问道:“大少爷可是有事?” 贺济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床上的小囡囡,想出个主意来,道:“今儿你去和丫头们挤一挤,我来照料小囡囡。” 这话把奶娘给惊到了,道:“大少爷,小囡囡还小,晚上要吃奶的,您拿甚么给她吃?” 贺济礼忘了自己是不产奶的,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吭哧着“你忙,你忙”,逃也似的推门出去了。 孟瑶立在窗前,透过一道小缝,将贺济礼进来出去的情景瞧了个正着。知梅劝道:“大少夫人,大少爷都回来了,想必是有悔意,你怎么不就此叫他进屋算了?” 孟瑶还为纳妾的事恨着他呢,哪有那么容易就消气,知梅这会儿替贺济礼讲话,她就连知梅也捎带上了,瞪了她一眼,自去睡了。 第一百零六章 傻姑娘 第一百零六章傻姑娘 接下来几天,贺济礼只要一回家。(手打小说)就被傻姑娘热情地“服侍”着,烦不胜烦,这日终于受不了,换了出门的衣裳,咬牙切齿地问孟瑶:“那丫头,你到底是卖还是不卖?” 孟瑶奇道:“这不是你自己要纳妾的么,关我甚么事?” 贺济礼气得直跺脚:“我也没叫你挑个这样丑的。” 孟瑶委屈叫道:“你也没事先吩咐我挑个花容月貌的呀。” 贺济礼同她讲不通,只得甩袖子出了门,他舍不得花钱上酒楼吃闷酒,便背着手,满大街地瞎逛。正逛得心浮气躁,忽有一人高坐酒楼之上,自窗户里探出头来,朝他打招呼:“贺先生,怎地好几日不见你?快些上来。” 贺济礼一看,原来是前些日子刚见过面的好友,也是他曾经的学生的家长,家中做着大生意,人称容老板。这容老板为人最是大方的,此时既然叫他,想必是要请他吃酒。有免费的酒吃,贺济礼如何不高兴,马上应了一声,进了酒楼,爬上二楼去。 容老板已点了一桌子的酒菜,见贺济礼上来,忙叫店小二另加一副碗筷,又亲自替他斟上酒。两人对坐吃酒,贺济礼因心中烦闷,难免多吃了几杯,容老板看在眼里,笑道:“贺先生在烦恼些甚么?前几天你说有个美妾要卖与我,难道是临时反悔,不想卖了,所以在此犯愁?” 贺济礼叹了口气,道:“容老板,不瞒你说,这个妾,我是十万火急地想卖,只是怕你不收。” 容老板奇怪道:“为甚么?若真如贺先生讲的那般才貌俱佳,我又怎会不收?” 贺济礼当初为了好出手,把那还没影儿的妾夸了个天花乱坠,此刻听见容老板这样讲,就有些脸红,连忙又吃了几杯,借着酒劲来掩盖。他放下酒杯,向容老板解释道:“世事难料。哪知我那娘子趁我不在家,给我挑了个最次等的妾,生得是又黑又丑,还不会打扮,想来是卖不了了。” 容老板闻言哈哈大笑,拿筷子敲着酒杯,笑话贺济礼道:“原来贺先生家有醋坛子。” 那送酒上来的酒保听言,也来凑趣,笑道:“这位老板有所不知,如今惧内的官人多着哩。” 容老板听了,笑得愈发大声,贺济礼本就好面子,哪里还坐得住,随便寻了个借口就出来了。他重回大街上,直觉得满大街的人都是在笑话他,根本逛不下去,只得低着头,匆匆回家。 回到家中,他仍旧觉着气恼难当,却又舍不得砸东西来泄愤,只得独坐书房生闷气。饭时。傻姑娘来请,他一瞧见,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欲轰她走,却忽地变了主意,心想,他一见傻姑娘就生气,岂不是遂了孟瑶的意了?不如将计就计,反气一气孟瑶,也顺便平平他惧内的名声。 想到此处,他起身开门,示意傻姑娘进来。傻姑娘见状大喜,忙提起裙子,两三步迈进去,扑到贺济礼面前行礼,口中叫道:“大少爷,我可算见着你了。” 贺济礼虽说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傻姑娘紧跟而上,挽起他胳膊,道:“大少爷,咱们去吃饭。” 贺济礼忙甩开她道:“先不吃饭,我要写字,你来替我磨墨。” “哎。”傻姑娘欢快地应了一声,奔到书桌前,取了一张玉水纸,拿手在上头使劲抹了两抹,接着又倒了满砚台的水,双手握住墨。搅个不停,口中还喊着:“大少爷,快些来写呀。” 贺济礼瞧见这情形,正踌躇,突然瞧见小桃在外张望,想起这丫头是孟瑶指给傻姑娘的,想必能通风报信,于是微笑就浮上了嘴角,几步走去书桌旁,提笔写了斗大一个“斗”字。 傻姑娘不识字,看不懂,但还是拍着巴掌,高声叫好。贺济礼看了看门外的小桃,想了想,扯过傻姑娘,叫她站到自己身前,虚握住她的手,装腔作势地大声道:“爱妾,我来教你写字。” 小桃是知道孟瑶的心思的,被贺济礼这举动唬了一跳,忙一个转身奔去第三进院子,气喘吁吁地向孟瑶禀报了一番。 孟瑶不相信贺济礼能看上傻姑娘,镇定地吩咐小桃继续去盯着。但她这饭,却是怎么也吃不下了,接连遣了几个小丫头去探消息。不多时,一小丫头回禀,贺济礼还在教傻姑娘写字;另一小丫头回禀,贺济礼笑得挺乐呵;又一小丫头回禀,傻姑娘捏不好笔,把墨溅到贺济礼身上了,但贺济礼没有生气;最后一小丫头回禀,贺济礼说要歇觉,让傻姑娘留下伺候。 孟瑶再也坐不住了。呼地站起身来朝外走,但才走到院子里,脚步却慢下来,心道,这番去了该怎么说?傻姑娘虽说是专门挑来气贺济礼的,但名义上却是她给贺济礼选的妾,不好明着生妒的。她琢磨一时,脚下转了个弯,到厢房抱起小囡囡,带着她一起朝书房而去。 到了书房前,门却是掩着,里头传来小桃的声音:“大少爷,傻姑娘,奴婢劝你们吃了饭再来。” 孟瑶闻言深感欣慰,这丫头倒是个机灵的,晓得拦着。 屋里贺济礼带着气性的声音传出,呵斥着小桃,叫她滚出去,不好坏了他的好事。小桃大概是被推攘了一下,跌出门来,一眼瞧见孟瑶,急急叫道:“哎呀,大少夫人你怎么才来。” 孟瑶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随后拍着小囡囡,教她冲着房内叫爹爹。小囡囡才几个月,又是早产先天不足的,教了好几遍,她也只会咿咿呀呀,叫不出个完整的词来。 孟瑶便朝自己身上大力拍出声响,故意大声急道:“傻闺女,怎地还不会叫人?” 贺济礼在屋里正竖着耳朵呢,听见外头的巴掌响,还道是孟瑶在打孩子,连忙跑出来抢过小囡囡哄着,责备孟瑶道:“她才多大,不会叫人实在太寻常。你冲她急甚么。” 孟瑶见他衣衫齐整,松了口气,再瞧跟出来的傻姑娘,连头发都不曾乱,心里就明了了大半,抿着嘴偷乐了半晌。 贺济礼见她脸上*光明媚,心里的气就又上来了,把小囡囡朝她怀里一递,道:“你先回去罢,我还要……” 孟瑶打断他道:“还要作甚么?” 贺济礼看了傻姑娘一眼,到底羞于出口,跺跺脚道:“叫人把饭给我送到书房来。” 孟瑶十分大度地朝傻姑娘挥挥手,吩咐道:“去,把饭菜给大少爷送到书房来,服侍他吃饭。”说完,抱着小囡囡就走了。 贺济礼本来以为孟瑶是吃醋来发脾气的,本想到她却根本没当回事,不禁又悔又恼,悔的是早知如此,就不必为难自己教傻姑娘写字;恼的是,在书房吃饭,还得面对又丑又蠢的傻姑娘。 他无可奈何地深叹一口气,走进书房去。傻姑娘早已摆好了饭菜,热情招呼他来吃。贺济礼面对着她,突然就没了胃口,推开饭碗道:“我不饿,你端下去吃了罢。” 傻姑娘又惊又喜,问道:“大少爷,你这是看我服侍得周到,赏饭菜给我吃吗?” 贺济礼懒得应对她的误解,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把她赶了下去。 傻姑娘端着食盘回到第三进院子来见孟瑶,道:“大少夫人,大少爷赏了我饭菜。” 孟瑶问道:“大少爷可曾吃过了?” 傻姑娘老实答道:“不曾,大少爷说他不饿。” 孟瑶笑道:“很好,他既不饿,你就吃了罢。” 傻姑娘应了一声,端着食盘回耳房去了。贺济礼在书房待了整整一天,晚上终于撑不住,回了卧房,对孟瑶道:“我明儿要去州学,要换件直裰,不然才不回来?” 孟瑶装傻,奇怪问道:“你为甚么不回来,咱们又没吵架?” 贺济礼张口结舌,狠狠瞪了她好几眼,指着外头道:“你弄了这么个凶神恶煞的通房丫头在屋里,我还敢回来?” 孟瑶装作无比惊讶,道:“凶神恶煞?这从何说起?傻姑娘每次见你回来,可是热情得很,再说你不是挺喜爱她的,不然今日也不会特特叫她去书房伺候,还亲手教她写字,还叫她伺候你歇觉。” 贺济礼听她把“亲手”、“歇觉”俩词咬得重重的,不禁暗乐,原来她终究还是吃了醋,只不过不好意思讲出来。他这一乐,心里的气就去了大半,继续装样子道:“她有时看来,还是有可爱之处,待我慢慢发掘。” 孟瑶气结,欲同他理论,贺济礼却已脱了大衣裳,上床睡觉去了。两人各怀心思,一夜无眠,第二日早上起来,都是黑眼圈,打呵欠,却偏生都忍住不问,不说,装作若无其事。 丫头们摆上早饭来,贺济礼料得傻姑娘又要来伺候他吃饭,食欲顿时少了一半,忙称要去街上吃,拔腿跑了。他刚走,傻姑娘就来请安,见他不在,没了活儿做,只得枯立一旁。 第一百零七章 二妮纺纱忙 第一百零七章二妮纺纱忙 孟瑶见她无所事事。(手打小说)便命人捡了几样点心装进食盒,交与她道:“这是我娘家兄弟送来的,去拿给二少夫人尝尝。” 傻姑娘接过来应了一声,到归田居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拿着空食盒回来,向孟瑶禀报道:“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将点心留下了,说待会儿再来向大少夫人道谢。” 孟瑶忙命她再去趟归田居,道:“不过几块点心,哪消如此客气,快去告诉二少夫人,叫她不必过来。” 傻姑娘答应着朝外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大少夫人,你怎么不纺纱织布?” 孟瑶见她问得奇怪,反问道:“我为甚么就要纺纱织布?” 傻姑娘道:“我方才去归田居,二少夫人已在织布了,听她的丫头们说,她每日早起都要织会子布才吃早饭呢。” “这是怎么回事?”孟瑶觉着奇怪,准备派人去打听打听。傻姑娘却答上了她的话,道:“听归田居的丫头们说,二少夫人手里没钱了。要靠纺纱织布赚零用呢。” 孟瑶微微皱眉,道:“在家里住着,吃穿都不缺她的,要几多零花钱?” 傻姑娘又答上了话,道:“归田居的丫头们说,二少夫人的娘家人,时不时的就来打秋风,还有给下人的赏钱,都是开销。” 知梅指着她,向孟瑶笑道:“大少夫人,你瞧瞧,我记得她这是头一回去归田居,才待了多大会子,就甚么都打听清楚了。” 孟瑶跟着笑了笑,心里却琢磨,傻姑娘能打听到这些,固然有她的本事在,又何尝不是归田居的丫头们故意要透露消息给她?又或许,根本就是二妮暗示丫头们的? 不对,二妮不是这样的人,应该是丫头们自作主张,归田居的那几个妮子,心思活泛着呢。孟瑶想了想,问傻姑娘道:“那纺纱织布,是二少夫人一个人劳动,还是丫头们都在帮忙?” 傻姑娘回答道:“我进屋时看过,丫头们都在织布机前忙活呢。说这是二少夫人说的,贺家不能白养活了她们,空暇时要做点事。” “果然如此。”孟瑶了然,定是那些丫头嫌织布辛苦,不愿出力,这才将消息透露给傻姑娘,大概是寄希望于孟瑶,盼她能出面去管一管。 知梅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同为贺家丫鬟,就有些向着归田居的丫头们,道:“大少夫人,归田居那些丫头,领的是大帐房的月钱,说白了,就是咱们大房养着的,她们又没有领二房的银两,当然不甘心白替二少夫人织布。” “胡说。”孟瑶当着众丫头婆子的面教训她道,“那些丫头既然给了二少夫人,自然就是供她使唤,哪还有挑肥嫌瘦的道理?若是她们不愿待在归田居,那就扫后院去罢。” 知梅忙道:“大少夫人教训得是。奴婢知错了。” 孟瑶见她认错快,便缓了语气,道:“你是我贴身的人,别学成‘一双富贵眼’,二房虽然穷些,但二少夫人毕竟是主子,讲话行事,容不得你们来评论。”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们都跟着知梅应了个“是”字,孟瑶才轻轻点头,命人取来她床头箱里的一只匣儿,又叫人去归田居请二妮。 去的人还未动身,二妮自己却来了,进门就称谢。孟瑶笑道:“叫你不要特特来谢的,一点子点心,也值得你这样。不过我这里想寻你说闲话,正要遣人去请你呢,便宜了她们跑一趟。” 二妮也笑:“我也不是为了道谢才来,也是想寻大嫂讲讲话儿。” 孟瑶请她坐了,上下打量,只见她头上简简单单挽着个一窝丝,插了一只成亲时孟瑶送她的金簪,身上一件宝蓝缎衫,系着同色的褶裙,都是贺老太太压箱底的旧衣裳,不知何时送了她。 孟瑶瞧那衫子的边都有些起毛,想到二妮才成亲,新衣应是不少的,不禁问道:“你怎么穿着旧衣裳?” 二妮眼圈一红,没有作声。知梅见她们妯娌是要讲知心话的样子。忙把屋里的丫头婆子都带了下去,关上了门。 等到房里只剩下了孟瑶与二妮两个,二妮才开口道:“不怕大嫂笑话,我成亲时带来的两箱子新衣裳,其实都是借的,如今亲也成了,衣裳自然就还回去了,哪里还有新衣裳穿。我现穿的这几身,都是娘翻出来把给我的。” 还有成亲时借新衣裳来充嫁妆的,真是前所未闻,孟瑶大为惊讶,道:“你成亲时的聘礼,都是我一手打点的,虽然不算丰厚,却也不太薄,怎地会连新衣裳也做不起?” 二妮见她起了疑心,忙道:“大嫂送去的聘礼,丰厚得很,十里八乡都比不上呢,是我家里还有个兄弟要说媳妇,爹娘就把那聘礼留了个囫囵……”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潸然泪下,拿帕子拭起眼睛。 “竟还有这般小气的父母……”孟瑶忍不住惊讶出声。她还有后半截没敢说出来----舅舅果真同贺老太太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这小气劲儿如出一辙。 二妮心里想必是十分委屈的,嘴上却道:“也怪不得我爹娘,谁叫家里穷哩,若不给兄弟备上份像样的聘礼,他连媳妇都讨不到。” “你真是个有孝心的。”孟瑶感叹着,取过几上搁的小匣儿,递与二妮,道,“这是你当初给的伙食银子,我本就不想收。如今还是还给你,快拿着罢。” 二妮不接,道:“我在大嫂这里住着,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哪有还把银子往回拿的道理?再说我现在每日纺纱织布,也能赚几个零花,手里并不缺钱使用。” 孟瑶见她推辞,想想她的为人和个性,怕强塞反而恼了她,只得将匣儿收起,道:“弟妹,我正要同你说这事儿呢。” 二妮以为是贺家有规矩,忙问道:“我晓得贺家媳妇不许出门抛头露面,怎么,连在家做活儿也不成?” 孟瑶笑着摇头,道:“你凭一双手吃饭,谁人能说甚么?只是你归田居的几个丫头,对此颇有怨言,你可知晓?” 二妮看了看她,搓着手没有作声。 孟瑶接续道:“咱们虽说是主子,但也须得下人们帮衬,不然她们生起怨来,有你受的。” 二妮道:“大嫂,我晓得这道理,但她们领了月钱,就该干活儿。”她想了想,又道:“大嫂,说起来她们的月钱,是该我出的……” 孟瑶忙摆手道:“瞧你说道哪里去了?你既在哥嫂家住着,哪有让你自己雇丫鬟的道理?我是想跟你说,她们既然帮了你,你就该适时打赏,这才是大家风范,再说让她们吃些甜头,干起活儿来也更有劲头不是?” 二妮似是听了进去,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展眉笑道:“大嫂讲的有道理,就是在咱们乡里帮着插秧收稻,还要招待几餐好饭呢。” 孟瑶点头笑道:“你想通了就好。” 二妮迫不及待地要回去实施新策略,不肯多坐,告辞走了。 孟瑶唤进知梅,吩咐她去请裁缝,明日赶早到归田居,给二妮做两身新衣裳。知梅应了,笑道:“这本该是二少爷做的事,却让咱们大房出了钱,要是让大少爷知道,又有一通好嘀咕。” 孟瑶这才想起,后宅用度,一向是量米做饭,没得多余,若要多做二妮的两套衣裳,就得向贺济礼打报告,取银子。贺济礼那人,自己做回新衣裳,还要心疼好几天,何况是给别人做,孟瑶不想落个耳根不清静,想了想,叹道:“罢了,咱们也不宽裕,裁缝就别请了,把我好些的衣裳挑几件出来,送与二少夫人穿罢,叫她别嫌弃。” 知梅听了,便叫了两个二等丫头,一起去翻衣箱,把那浅蓝色的水绸裙子、玉色绣的八团衣服捡了两件出来,递与孟瑶瞧。 孟瑶翻着看了看,嫌太少,知梅却道:“奴婢知道大少夫人有心帮衬二少夫人,但听说老太太也只给了三件,大少夫人也不好越过她老人家去的。” 孟瑶这才点了头,道:“这倒也罢了。” 知梅就取了个包袱皮,包上那两件衣裳,亲自送到归田居去。此时日头渐高,阳光和煦,归田居的几架纺车,都搬到了院子里,几个丫头大概是新得了赏钱,干得是热火朝天,眉开眼笑。彩云眼尖,瞧见知梅进来,忙朝里叫道:“二少夫人,大少夫人跟前的知梅姐姐来了。” 知梅才得过孟瑶的教训,听见这一嗓子,不由得皱起了眉,果然是人穷被人欺么,不然贺家上下的丫头们,哪个敢跟孟瑶这般叫嚷?她心想着这几个丫头领的还是大房的月钱,大概她是教训得起的,便冲彩云笑道:“你想必是早上吃多了些,走不动路,连进去通报一声儿也不会了?” 彩云很不以为然,但在知梅面前不敢撒野,忙站起身来垂头听了,小声道:“知梅姐姐,再不敢了。” 知梅正欲再说,二妮迎了出来,瞧她满面笑容,似乎对彩云方才的大呼小叫很没放在心上。 第一百零八章 做什么生意好? 第一百零八章做什么生意好? 知梅赶着几步上前。(手打小说)拦在二妮前头,福身道:“二少夫人这是作甚么,当是奴婢进去拜见您。” 二妮这才想起,大户人家并非来者都是客,而是尊卑有别的,不禁笑道:“这破规矩,倒显得我不热情了。” 她到底还是把知梅让了进去,命小丫头倒茶上来。知梅坚辞不坐,更不敢吃茶,站着递过包袱道:“大少夫人遣我来送两件衣裳给二少夫人穿,还望二少夫人不嫌弃。” 二妮起初以为是新衣裳,不肯收,后来听说是旧的,这才欢欢喜喜接过去看----在乡下,为了省钱,隔壁左右互送旧衣裳,是经常的事。 待得见了那两件鲜亮的衣裳,饶是她不懂绫罗绸缎,也瞧出价格不菲,慌忙掩上包袱道:“这太贵重,不是我能穿的。你还是拿回去罢,替我谢谢大少夫人。” 知梅不接,笑道:“不过是几件旧衣裳,二少夫人太客气。” 二妮指了指外头的纺车,道:“就是老太太赏的几件衣裳,我还嫌穿浪费了,这样精贵的衣裙我穿着纺纱织布,只怕过不了几日就磨破了。” 知梅看了看纺车,再看看那两件衣裳,也觉得的确不合适,但还是没伸手去接包袱,只道:“那二少夫人留着见客穿也是好的。” 二妮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那我就收下了,免得见客时丢了咱们贺家的脸面。” 这话知梅不好接,只得微笑着福了一礼,称要回去向孟瑶回话,告辞出来。她回到第三进院子,将方才的情景和丫头们的表现,一一讲给孟瑶听。 孟瑶听后不悦道:“我本想着既然二少夫人已入住归田居,那里的丫头我就不好再过问,不然好像对二少夫人不放心似的。现在看来,还是要管管,二少夫人太过好性儿,一个二个都要爬到她头上去了,叫人看见,倒要说我嫌贫爱富了。” 知梅道:“大少夫人恕奴婢多嘴。我看二少夫人倒不是好性儿,而是不太懂得尊卑有别,方才奴婢去送衣裳,二少夫人竟迎到了院子里,可唬了婢子一大跳。” “当真?那是我粗心了。”孟瑶轻一皱眉,这些本该是贺老太太教导二妮的,看来如今只有她这个大嫂代劳了。 正好当天中午,贺济礼在州学没回来,贺老太太又学人吃素,孟瑶便借口独自吃饭太无趣,命人把二妮请了来,避了人细细教她些大户人家的规矩。 二妮知道孟瑶是好心,便用心记下,其实却不以为然,笑道:“大哥大嫂自然是大户人家,不消说得,我们二房连糊口都勉强,要那许多规矩作甚?” 孟瑶忙道:“我们是一家人,分甚么彼此,有我们的,就有你们的。” 二妮黯然道:“归田居每日里的吃穿用度。我都瞧见了,心里有数,我交的那点子伙食费,其实连买我一个人吃的米菜都不够的,全靠哥嫂贴补。我们二房看起来像个大户人家,其实都是沾了大哥大嫂的光。”又道:“大嫂你放心,你刚才讲的那些规矩,我都记下了,日后一定照着来,不给大哥大嫂丢脸。” 孟瑶听了,哑然失笑:“我只不过让你摆起二少夫人的款来,又不是叫你去受罪,怎么弄得这般黯然失色?你二房如今是难过些,全因济义刚出门当差,底子薄了,等他年底带了银子回来,不就好过了?你放心,哥嫂饿不着你,你安心在这里住着。” 二妮闻言不好意思笑道:“瞧我这是怎么了,其实我只是觉得那些规矩,大嫂你讲究起来,就仿佛是天生的,是理所当然的;叫我这个乡下丫头守规矩,实在像是在闹笑话,就怕亲戚们见了,要笑话我呢。” 孟瑶笑道:“谁叫你命好,嫁进了城里做媳妇呢,谁敢笑话你?” 二妮听了这话,又有些感伤。道:“甚么城里媳妇,济义还不是乡下人,等他回来,我们都回乡下老屋住去,只怕还过得好些。” 孟瑶凭着平日里对二妮的了解,也觉得她回乡下生活,恐怕还自在些,只是贺济义在扬州那花花世界待上一年,心里怎样想还不可得知,何况他还有两个官家小姐出身的姨娘,只怕一多半是不肯随他去乡下住的。 贺济义已然成婚,这些都是二房的家务事了,因此孟瑶只在心里想着,没有说出来。二人用过早饭,孟瑶又细细问二妮晚上想吃甚么,二妮回答说还要加紧纺纱织布,晚上随便喝点菜粥便得,引得孟瑶好一阵唏嘘。 二妮走后,孟瑶左右想着不是滋味,于是等贺济礼回来后,便同他谈起,称自己想做点小生意,好拉二妮入股。帮帮她,免得她日夜纺纱织布的辛苦。贺济礼左顾右盼,见今日没有傻姑娘前来烦扰,很是高兴,一掀袍子坐上高座,笑起孟瑶来:“就你?在后宅管管家算算账还成,做生意就算了,你又没做过,哪晓得其中的门道。” 孟瑶虽说没亲身做过生意,但娘家却是有铺子的,一些基本的生意经。听也听过不少,于是很不服气,还嘴道:“难道你是一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的?” 贺济礼听她提及自己的生意,十分得意,摇头晃脑道:“我这生意,你做不来的。” 孟瑶被他这话勾起了兴趣,好奇问道:“说起来我只晓得你在外做生意,但究竟做甚么生意,我却是不知,这会儿仔细一想,你那生意很有几分蹊跷,一没个仓库,二没个铺子,三没个伙计替你跑腿----你到底是做甚么买卖的?” 贺济礼见她疑惑,哈哈大笑,愈发地想要卖弄,故意不说。孟瑶一生气,伸手招进傻姑娘,指着他道:“服侍大少爷去。” 贺济礼马上被吓着,一面躲闪,一面告饶:“我讲还不成?” 孟瑶得意一笑,挥退傻姑娘,拉着贺济礼并排坐下,道:“快快讲来。” 贺济礼十分谨慎,喝退下人,关紧了门,才与她悄声道:“我这门路,轻易不能与人道得,因为我做的是学生生意呢。” “何为学生生意?”孟瑶不解。 贺济礼轻声笑道:“比方我有个学生的父亲,人称容老板,他家开着极大的绸缎庄,每逢要进货之时,我便托熟人弄些布匹来,卖与他家,赚些辛苦钱。” 孟瑶听了,却愈发疑惑,问道:“既然是极大的绸缎庄。必然有固定的进货门路,又怎会要你那边边角角的布料?” 贺济礼弹了弹了衣袖,笑道:“谁叫他儿子在我名下念书呢。不过他儿子如今毕业了,他那里也就不那么好说话了,不过不碍事,家里开绸缎庄开各式各样铺子的学生多着呢----谁叫我们是算术科,大多数学生都是因为家里做着生意,盯着‘学印’,才送他们来读书的。” 孟瑶讶然:“你这可算是旁门左道,怪不得怕叫人晓得。” 贺济礼不满道:“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又不像那些吃朝廷俸禄的教授,做不得生意,怎么就叫旁门左道了?我不愿声张,是怕别的先生知晓了门路,要来抢生意。”他说着说着,却变相转了话题,道:“如今钱难赚着呢,你在家省着些花,听说你把自己的好衣裳,送了两件给二少夫人?你是好意我明白,不过她的衣裳,有娘操心呢,你跟着瞎掺和甚么?你把自己衣裳送出去,以后自个儿短缺了,还不得找我拿钱买?” 孟瑶听了这一大篇言论,是又气又好笑:“能小气成你这样,也算奇闻了,二少夫人可是你亲表妹,不过送两件旧衣,你都舍不得?” “舍不得!”贺济礼理直气壮道。 孟瑶同他讲不通,索性撇开不理,坐到桌边对着算盘和账本,盘算起要做点甚么小生意才好。 一时知梅进来,听说了孟瑶的烦恼,出主意道:“大少夫人也说了是小生意,不如请二少夫人来商议商议,听听她有甚么好主意?” 孟瑶摇头道:“我何尝没想过叫她过来一起商量商量,只是怕她提前听说了,反而不肯了,毕竟入伙是要本钱的。” 知梅不解问道:“那难道事后告诉她,就不要本钱了?” 孟瑶道:“就是想把小生意做起来后,分几分干股给她,到时红头账本上记了名了,她推辞也不成了。” 知梅赞道:“大少夫人真是好心人。” 孟瑶望着她笑道:“你放心,我也分几分干股给你,到时与你做嫁妆。” 知梅见孟瑶突然提到她,脸一红,扭身道:“大少夫人再打趣婢子,婢子可就走了。” 孟瑶故意道:“那你走罢,我这就叫媒婆来,替你挑个好夫婿。” 知梅一时没转过弯,上了当,道:“哪有大晚上寻媒婆来的?”话刚出口,才发现自己上了孟瑶的当,登时满脸通红,下不来台,抬脚就要走。 孟瑶忙拉住她道:“不过是玩笑,怎么就恼了,还不快来帮我出主意。” 第一百零九章 笔船 第一百零九章笔船 知梅这才回转了身子。(手打小说)凝神思索,寻思着孟家的生意,不外乎是文籍书店和文房四宝,便建议孟瑶也做这两样。孟瑶却连连摇头,道:“我娘家做这两门生意,我也来做,岂不是抢起来?再说这两门生意,都要做大了才有赚头,小打小闹只怕是赔得多呢。” 知梅只得重新再想,却想不出甚么来,最后还是孟瑶自己从贺济礼先前的话中悟出了生意的门道,一拍巴掌笑道:“他能做学生生意,难道我就不能做?” 知梅好奇问道:“大少夫人,这学生生意,怎么个做法?” 孟瑶想起贺济礼的叮嘱,不便把他的生意经讲给知梅听,便只讲了讲自己的打算:“州学那么些个学生,一天到晚都在学里待着,轻易没空上街,咱们不如就做些孩童和年轻人喜爱的物件,使人上州学售卖去。” 知梅听了直摇头。道:“大少夫人这主意不错,只是州学我是去过的,学里头不许商贩进去,外头的商贩又挤破头,都等着课间学生们出来买东西呢,咱们又如何分得了一杯羹?” 孟瑶闻言皱眉,道:“是这样?那是我不解形势了,本还打算在州学外头开个小店呢。” 知梅道:“大少夫人轻易不出门的,哪里晓得这些,州学外头的店铺也不少呢,笔墨纸砚,书籍文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一样都不缺。” 她这一通讲下来,很是将孟瑶的积极性打击了一番,令她垂头丧气趴在桌上直叹气。知梅见她这样,便想安慰她,道:“里少爷就在州学念书呢,那些学生想买些甚么,想必他更清楚,何不找他来问问?” 她口中的里少爷,便是孟瑶的亲兄弟孟里,孟瑶闻言,觉着有理,忙命人去州学告诉孟里,明日晚上下学后,先到她家来吃晚饭。 第二日。孟里如约而至,去贺老太太跟前打过照面,便熟门熟路地来到第三进院子。孟瑶命奶娘抱来小囡囡见舅舅,又叫人在西厢摆饭。孟里抱了抱小囡囡,问道:“今儿就在这里吃,不到前头去?” 孟瑶笑道:“你姐夫出门应酬去了,老太太最近几日都吃素,今儿就咱们姐俩吃。” 孟里没有多问,直到坐到桌上,见了满桌的新鲜菜色,才笑道:“姐,你今日叫我来,必定有事。” 孟瑶嗔道:“难道没事就不能叫你来?”说着又笑了:“就数你人精,确是有事要问问你。” 她一面给孟里夹菜,一面问他州学学生的喜好,称自己想做点小生意,却不知卖甚么好。孟里闻言道:“姐,你有这份闲心,不如找几个能工巧匠,帮我做个新奇的笔船。” 孟瑶虽然没上过学,笔船却还是晓得的。那就是个长形的盒子,里头设几个笔搁,盛放毛笔用的。不过是个盒子,能做出甚么新奇来?孟瑶不解相问。孟里却道:“姐你不知道,州学时兴的东西,是一阵一阵的,最近这阵子,同学之间就爱比个笔搁,看谁的笔搁好,看谁的笔搁是市面上见不到的新奇货色。” 孟里讲得津津有味,孟瑶却板起了脸,教训他道:“娘把你送进州学里去,是叫你刻苦念书,将来考个状元的,说起来今年秋天就要科考了,你不想着用心背书写文章,却只念着与人斗笔搁,能有甚么出息?”她想起温夫人的含辛茹苦,眼都酸了,哽咽道:“娘为了你日后的家业,同大房闹了多少场,花了多少心思,你却这样不上进,叫我x后如何去见她?” 她这般苦口婆心,孟里却不以为然,道:“我又不曾把学业丢下,你着甚么急?若是我学业有退步,姐夫每日里回家能不跟你说?” 孟瑶一听也有道理,便收了泪。问道:“既是有用心念书,又同人斗笔搁作甚?” 孟里道:“姐你不知道,不斗便是不合群,难道要同齐家那小子一样被孤立才好?我们这些人,今日是同学,他日不定就是同年,更或许是同僚,自然要从现在就搞好关系。” 孟瑶觉着他越说越有道理,不禁展眉露了笑容,读书科考,本来就只是敲门砖,一旦考上了,甚么文章道理,都要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只是为官之道。孟里口中的齐家小子,大概就是齐家的庶子,齐佩之的亲哥哥齐修之罢,他们家如今只是面子好看,里头却穷了,自然没有钱给他去斗这斗那,所以才被孤立罢。 孟瑶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来,考进州学念书的学生。特别是进士科的学生,并非家家都有钱,很多都是出身贫寒,他们哪里来的钱斗这斗那?莫非是孟里骗她?孟瑶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孟里,问了出来。 孟里笑道:“姐,是你想差了,斗这些文房用具,并不一定要花费许多钱,那些困顿的学生,可以自己拿木头雕一个,照样是独一无二。为人津津乐道。” 孟瑶全明白了,白他一眼道:“他们大概都觉得这是风雅之事罢?” 孟里大笑:“正是,正是,只可惜我没功夫,也没那手艺,不然也自己做一个得了。” 没有时间和手艺很好,孟瑶还生怕他玩物丧志呢,她从孟里的话里,悟出了些生意经来,待饭毕送走孟里,便急急忙忙地进到卧房,叫知梅来开箱子。 知梅照着孟瑶的吩咐,自床底拖出一口贴了封条的黑皮大箱,惊讶道:“大少夫人,这可是你出嫁时夫人所赠,说是到了万不得已穷困潦倒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看的。” 孟瑶不好意思笑道:“我早就看过了,里头不过几张图纸,快些拿出来,其中有我想要的。” 知梅将信将疑,撕开封条,取钥匙开箱,箱盖儿一掀开,里头还真是整整齐齐几摞白纸,上头画着图样,留白处写着注释。她把图纸都搬出来,放到桌上,孟瑶拔下簪子,将灯挑亮了些,就坐到桌前,一张张翻起来。 “就是这张,我就记得里头有一张画了各式笔船的图样。”孟瑶翻着翻着,突然笑起来。知梅凑上前一看,有张纸上,果然画了几个长长方方的笔船,但那里头设的小格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搁毛笔的。 孟瑶听了她的疑惑。将那图纸细瞧,果然不太像平常的笔船,里头的笔搁比一般的短小,还附有几个方方正正的小槽;有的盒子,还是双层或三层的,底下的几层都能跟抽屉似的抽出来;所有的盒子,盒盖与盒身是相连的,里侧装有一面小镜子;盒盖合口处,还装有一块黑色的长形石头,旁边注着“吸铁石”三字;。 孟瑶单手撑着头,疑惑道:“吸铁石不就是磁石?这些东西,单独看我都懂,可合在一起,我就弄不明白了。” 知梅是一样的看不懂,于是建议道:“反正图样是详细的,不如请一个能干的匠人来,依葫芦画瓢地一样做一个出来看看?” 孟瑶觉得这主意不错,却又犹豫,若是做出来的东西不中用,岂不是白花钱?叫贺济礼知道,又要唠叨了。知梅猜出了她心中顾虑,出主意道:“大少夫人,我想做这么几个盒子,用不了几个钱,就拿你的嫁妆钱出来又如何?” 孟瑶道:“大少爷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我的嫁妆钱,被他知道了,一样要说我。再说了,这些图样,夫人嘱咐过我不许外传,就算请匠人,也得请好几个,让他们一人做一部分,这样算下来,成本可不少。再说,请来匠人,安置在哪里呢?” 知梅笑道:“奴婢说句话,大少夫人可别怪我,照我看,做这盒子的花费,该让里少爷出,匠人也直接请到他家去,反正是他嚷嚷着要斗笔船的。” 妙呀,一来孟里一心想出奇制胜,不消人叮嘱,就一定会保密;二来温夫人给他留下的家当足够丰厚,不缺这点子钱;三来匠人去到他家,贺济礼绝对发现不了。孟瑶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站起身来对知梅笑道:“等赚了钱,分你一份。” 知梅倒不推辞,大大方方道了谢,笑道:“我就晓得大少夫人做这盒子,不单是为里少爷,你是为了二少夫人,为了赚钱。” 孟瑶一笑,正要接话,忽闻外头傻姑娘的声音,便知是贺济礼回来了,忙同知梅一道把图纸收起锁好,再将箱子推回了床下。 刚收拾好,就见贺济礼一身狼狈地跌撞进来,一问,原来是吃多了酒,又忙着躲避傻姑娘,撞翻了她手中端的醒酒汤。孟瑶忍着笑,帮他把衣裳换了,又听了他大半夜的嘀咕,方才和衣睡去。 第二日,孟瑶回了趟娘家,将意图讲与孟里知晓。她做不做生意,孟里不关心,只一听得他有新奇的笔船得,便开心不已,一口答应出钱出场地,具体事项则由孟瑶全权负责,他只等着收货,拿去州学炫耀。 第一百一十章 送钱 第一百一十章送钱 昔日的孟家东院。(手打小说)是孟瑶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当即就寻了几间合适的空房子出来,用作安顿匠人之所。她安排好事项,又再三叮嘱孟里,一定要用心念书,不能辜负了温夫人的期望。 孟里信心十足,道:“如今笔船有姐姐帮忙,我还有甚么好操心的,必定心无旁骛,努力背书。” 孟瑶得了保证,这才放心,忙忙地遣人以孟里的名义去寻些木匠来,先做几个样品来瞧。她打算做三个笔船,单层、双层和三层的各一个,图样分解成好几份,打散开来,让请来的五名工匠分头去做。 这些看似奇特的笔船,做起来倒不难,盒盖与盒身相连的位置,聪明的匠人用上了类似门轴的活页,开关起来十分自如;至于多层的笔船。都照着抽屉的做法来做,外头安上小扶手,轻轻一拉即出;磁石的部位,挖出了小槽镶嵌,镶好后对应的盒盖位置,则装上一小块铁皮,再合拢时,严丝合缝,怎样颠簸盒盖也不会被掀开。 数日过后,孟瑶来验收,对三个盒子都十分满意,付过工钱后又重赏匠人一笔。孟里见了这三个前所未见的笔船,爱不释手,只嫌木料太差,拿不出手。孟瑶劈手夺过笔船,道:“头一回做,哪晓得成不成,自然捡平常的木头做了。” 孟里把玩着那小巧的抽屉,笑道:“如今大功告成,待我使人寻些好料回来,好好的做几个。” 孟瑶拍了他一下,责备道:“你好好地念你的书,操心这些作甚,有姐姐呢。” 孟里大笑:“那敢情好。”他嘴上嫌着木料不好,却到底年轻人心性儿,忍不住,第二日一早就带了那只三层的笔船去州学。装作不经意地拿出来显摆。州学的那些学生,哪里见过这东西,全都围上来瞧稀奇,连教授都被勾起了兴趣,也来看这从未见过的文房用具。 大伙儿瞧够了新鲜,陆续提出了质疑,其中最多的问题是:“这笔船巧是巧,可能放进甚么去?” 孟里拿了只毛笔一试,果然塞不进去,格子太短。 教授指着那方形的小格子问道:“这是作甚么用的?” 孟里支吾着答不上来,就有那心生嫉妒的学生笑着叫着:“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孟里顿感失了脸面,好容易挨到放学,飞也似的跳上马背,奔去贺家,将笔船丢到孟瑶面前,大声抱怨她做的东西中看不中用。 孟瑶听过他在州学的遭遇,也很失望,道:“我早先看图样时,就觉着这东西不太实用,但我到底没上过学,不知你们是怎样使用。这才先做出样品来叫你看看。” 孟里嘀咕道:“你不懂笔船,难道姐夫也不懂?那图纸,该先让他瞧瞧再拿去做的。” 孟瑶忙捂住他的嘴道:“小声些,这事儿千万莫让你姐夫晓得了。” 孟里不解,挣脱她的手,问道:“为何不能让姐夫知道?” 孟瑶不想在旁人面前提及贺济礼的小气,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兄弟,于是扯了个谎道:“等做成了再告诉他,免得惹来他笑话。” 被人笑话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孟里十分理解的点了点头,答应替孟瑶在贺济礼面前瞒着。孟瑶欲同孟里商量改进笔船的事,却无奈不多时贺济礼便回来了,只得暂且搁下,待得第二日寻了借口回娘家吃晚饭,才得了机会与孟里重新碰头。 一溜三只笔船摆在桌上,孟里站在前头,指指点点,道:“第一,这笔船里头的格子设的不合理,竟一只毛笔都放不进去,该改长些。” 孟瑶一面听他讲,一面拿笔记下。孟里继续道:“第二,这些个小方格,有甚么用处?都舍去罢。”他指了那双层和三层的笔船,又道:“这两只笔船,足有好几层,空间极大,可谁有那么些笔要放?姐姐可曾想过,拿这多出来的几层做些别的用途?” 孟瑶正思索。孟里又道:“还有这盒盖上头镶的镜子,瞧着新鲜,可不实用,咱们大男人,有几个需要时时照镜子?不如舍去,雕些风雅诗句,或圣人名言,岂不妙哉?” 孟瑶连连点头,赞道:“到底你是天天使笔船的人,讲的头头是道。” 孟里得意一笑,弹着袖子坐下。孟瑶问道:“你方才说的对,多出来的几层,光放笔并用不着,可挪出来作甚么功用才好呢?” 孟里垂头思索,又走到书桌前翻看一番,指着砚台道:“不如索性把这笔船做大些,第二层装砚,第三层装墨?” 孟瑶犹豫:“那得做多大的笔盒?” 孟里道:“那有甚么,大些才显得气派。” 孟瑶想了想,同意了,还是寻上回的五名木匠来,照着孟里的点子,做了三个实用型的笔船。几日后。成品出来,这回孟里在家试好了,才带到州学去,同学教授见了,无人不称赞,他一得意,回家另买檀、松、杉,做了三个好木料的,轮着带到州学去显摆。 孟瑶看在眼里,也不责备他奢侈,只等过了三五天。来问他道:“可有人也想要?” 孟里得意笑道:“那是自然,从我带到州学去那天起,就一直有人问我在哪里买的,我只不告诉他们,让他们急。” 孟瑶抿嘴笑道:“好小子,还知道吊吊人家的胃口,不过时候也差不多了,待我再招几个匠人,还在你这儿开工,做一批出来拿去你们州学卖,赚得的钱,分你一半,如何?” 孟里一听,竟跳了起来,大叫:“那怎么行?我好容易占了个头筹,要是人人都使用起来,岂不是显不出我笔船的好来?” 孟瑶急道:“我本来就是要卖钱的,是赚钱重要,还是你斗来玩儿重要?” 孟里无比肯定地道:“自然是我斗笔搁重要,你又不缺钱。” 孟瑶是不缺钱,她本来就是为了帮二妮,才想出了做小生意的法子来,这些贺家的家务事,她不好向孟里说得,只好道:“不如这样,我只做单层和双层的笔船卖,三层的不做,还是让你独一份,如何?” 孟里心想着,单层和双层的功能,比起三层来,只有递减,没有多的,而且三层的拿出来更大更有气派,于是就点了头,不过也提出了条件:“分红我就不要了,你以后再做出新奇的玩意儿。一定要先拿给我使,让我用够了再拿出去卖。” 这事不用他说孟瑶就想到了,既然是要做学生生意,不论甚么货品,先让孟里拿去学校亮亮眼,无疑要好卖许多,于是孟瑶一口答应下来。 孟里在州学里轮番显摆几只笔船,没出几天,就陆续有人打听出处,孟瑶早就招了好些个木匠暗中做着笔船了,一听孟里讲了这消息,马上在州学对面租下一间小铺面,挂上招牌,让孟里指点那些学生、教授前去购买。因有孟里这个宣传人加领路人,小店的生意一时间十分火爆,每到下课和放学的时候,都是人挤人。 孟瑶悄悄去看了一次,对这生意很是满意,回到家后,马上命人整治了一桌酒菜,请二妮来吃饭。二妮听说孟瑶有请,忙忙地放下手中的活儿,又换了身干净衣裳,独身走了来,笑道:“大嫂又偏着我了。” 孟瑶抬头一看,只见她身上穿的玉色绣八团衣服和浅蓝色的水绸裙子,浆洗得干干净净,正是那日她所赠之物,不禁暗自点头;再看她后面,一个丫鬟也无,便好心提醒她道:“虽说是在家里行走,也该带个把丫头,才能显出你的身份来。” 二妮在乡间,独来独往惯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但出于对孟瑶的尊重,还是答了个“是”字。 二妮上前向孟瑶福身落座,朝桌上一看,一碗杂脍、一尾时鱼、一盘鸡,另有几碟子下酒小菜,豆腐干、饺饵之类,不禁惊讶道:“又不是过年,大嫂备这许多鱼肉请我作甚?” 孟瑶故意装作生气,道:“哪一日不是鱼呀肉的朝你房里端,你这般讲,是怪大嫂苛待了你?” 二妮老实,当作了真,忙站起身赔罪道:“大嫂休恼,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些鱼肉,我从未见过,叫不出来。” 孟瑶忙拉她坐下,笑道:“不过玩笑一句,你就当了真了。”又指着桌上的盘碗,一个一个的介绍:“这是海参杂脍、这是醉白鱼、那是粉拌鸡……”说罢犹自道简薄:“你也晓得,后宅用度有限,本想多备几个菜请你,却无奈没得银子。也罢,等咱们自己赚了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二妮低头看着孟瑶夹到她碗里的海参,迷糊了:“咱们自己赚钱?大嫂,甚么意思?这玩意儿看起来忒贵的,靠我纺纱织布赚的那点子钱,可不够嚼裹。” 孟瑶自知梅手中接过一张早就拟好的契纸,递到二妮面前,笑道:“仅靠纺纱织布,自然是不够的,我这不是与你送钱来了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书包 第一百一十一章书包 二妮看看契纸,摇头道:“大嫂。(手打小说)我不识字。” 孟瑶倒不知这个,只得把契纸又拿回来,亲自念给她听。契纸上写着,孟瑶开了一间小店铺,愿邀二妮合伙,分她二分干股。 二妮听不懂,仍旧摇头,问道:“大嫂,甚么叫干股?” 孟瑶笑答:“就是不出资,只分红。” 二妮这回听明白了,连连摆手道:“那还真是白送钱与我使,那怎么能行。” 知梅自怀中取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契纸,递与她瞧,笑道:“二少夫人推辞甚么,连我都有份呢。” 二妮道:“你与我不同的,你日日服侍大少夫人,有功。而我自进贺家门起,就一直受大嫂照拂,已是只恨无力报答,哪能还要大嫂的股份,这万万使不得的。” 孟瑶同知梅轮番劝她。二妮却坚辞不受,只得罢了。 待得酒足饭饱,二妮抹了抹嘴,再三谢过,准备告辞。孟瑶拉住她道:“好弟妹,我做小生意这事儿,还不知是赚是赔呢,望你千万隐瞒一二。” 二妮虽然不知她为何要瞒着,但还是打包票道:“大嫂你放心,我虽然没读过书,不懂得大道理,但却绝对不是长舌妇,大嫂不开腔,我哪里说去。” 孟瑶相信她为人,放了心,叫了两个二等丫头,送她去了。 知梅唤了小丫头上来收拾碗盏,扶孟瑶到次间坐着,问道:“大少夫人的铺子,正是赚的时候,为何不告诉老太太和大少爷,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孟瑶撇嘴道:“大少爷不肯出资,只晓得笑话我,我告诉他作甚?至于老太太,若晓得我开了个店,能不吵着要分股?本来她是长辈,分她两成也没甚么。但那店子是我娘家兄弟出的钱,若白分给了她,我娘家可有话要说----若是她肯出资入股,倒还罢了。” 知梅想了想贺老太太的为人,苦笑着道:“是奴婢多嘴,老太太怎肯出资入股?再说做生意既有赚,就有赔,若是以后不好了,倒落得个埋怨。”她说着说着,忽然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婢子还真是多嘴了,怎忘了老太太以往是怎么给大少夫人添堵的,大少夫人作甚么要分她股份?奴婢还听说,大少夫人生产时,产婆道难产,老太太想着只保孩子弃了大人呢。” 这风言风语,当着家的孟瑶岂能没听说过,闻言叹了口气,道:“没有真凭实据的事,能把她怎样?罢了,你也休要再提起。” 知梅点了点头。出去倒茶,收拾桌子的小丫头走来,将一张契纸递给她道:“知梅姐姐,我们在桌上捡着的,不知大少夫人还要不要。” 知梅一看,正是方才孟瑶念给二妮听的那张契纸,忙支使小丫头去倒茶,自己重走进来问道:“大少夫人,咱们还分股份给二少夫人么?” 孟瑶揉着眉心,哭笑不得道:“我这店子,本来就是为了她才开的,到头来她却不收股份,岂不是白开了?” 知梅也笑:“二少夫人就是个要强的性子,不愿白占人家便宜,要不咱们再想想办法?” 一句“不愿白占人家便宜”,让孟瑶受了启发,既然二妮不愿占便宜,那就让她也出一份力好了,至于怎么出…… “去问问二少夫人,可愿做些时兴的东西,拿到我们店子里来卖?”孟瑶朝知梅挥了挥手,催她快去。 知梅去了归田居,将话问了。二妮停下手中的活儿,好奇问道:“甚么样的东西才叫时兴?” 知梅一时也答不上来,二妮只好起身拍了拍衣裳,随她去问孟瑶。午后的第二进院子安安静静,小囡囡午觉,下人们肃立,连打帘子的小丫头都是轻声细语。二妮忍不住自言自语:“到底还是没我们归田居热闹。” 孟瑶仿佛料到她要来,正在次间等她,见她进来,忙招呼她坐下,命人端上茶来。二妮却急着赚钱,顾不得吃茶,一落座便问:“大嫂又要偏我?只不知这时兴的东西,要怎么个做法?” 孟瑶在等她的时间里,脑中已有了个大概的想法,此时便道:“你可愿少织点布,腾出时间来做书包?” “书包?”二妮不解。 孟瑶解释道:“就是书袋子,但做起来比书袋子更为复杂些,你若是愿意,我再告诉你详细做法。” 二妮有些明白了,端起茶慢慢吃了几口,问道:“大嫂的意思是,让我用自己织的布来做那甚么‘书包’?” 孟瑶见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高兴道:“正是这样,你做了书包,拿到我们店里来卖,就算咱们合伙做生意,还是算你两股,如何?” 二妮垂头不语。似在考虑着甚么。 孟瑶以为她嫌两股太少,便道:“我有心现在就多分你几股,只是那铺子是我娘家兄弟的本钱,须得先同他商量商量。” 二妮忙道:“大嫂哪里话,你这是照顾我,我若还嫌少,就不是人了。我只是担心咱们合伙做生意,却不捎带上娘,万一传到她耳里,她会不高兴。”她说完,又急急补充道:“大嫂可别误会。我是一定不会传出去的,只是这世上没有包得住火的纸……” 照着以往贺老太太对孟瑶的态度,孟瑶实在是不愿多这个事,但她婆媳间的矛盾,却不想说给二妮听,毕竟她是贺老太太的亲内侄女。孟瑶仔细斟酌一番,还是打算做个孝顺的儿媳,至少不能让不明内里的人,到时指点她的不是,于是顺着二妮的意思道:“赚钱怎会忘了婆母呢,我早有此打算,分老太太几股,只是那店子是我娘家兄弟的本钱,我正准备等他放学后去问问他的意思呢。” 知梅知晓孟瑶的心思,从旁插话道:“里少爷今年要科考,每日里除了上学,就是闭门读书,我们大少夫人想挑个他得闲的时候去。” 二妮见孟瑶一再强调店子是她娘家的产业,有些恍然大悟,不禁后悔自己鲁莽讲错了话----她孟家的店子,作甚么非要分给贺老太太几分?孟瑶费尽心思拉她入股,恐怕都纯粹是为了帮她,难道她还缺几个书袋子卖不成? 二妮这一悟过来,满心惭愧,红着脸站起来道:“我糊涂,娘又不缺钱使,让她入股,倒叫她老人家费神,大嫂就当我方才甚么也没说过罢。” 孟瑶见她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很是高兴,抬手叫她坐下,轻描淡写道:“非是我娘家人小气,只是其中有些过节,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贺济义吃里扒外祸害孟家二房的事,二妮岂止是耳闻,她还随父母亲自来照料过贺济义和贺老太太呢,她这一回想。脸上就更红了,搓着手暗骂自己糊涂讲错了话。 孟瑶见她尴尬,便不再提此事,而是命知梅取出一张图纸来,招呼二妮近前同看。只见那张图纸上,画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书袋子,不过一个缝着两根挎肩上的带子,一个却只缝着一根。 二妮仔细瞧了瞧,直叫稀奇,称:“这两个就是大嫂方才说的书包?与书袋子果然有几分相似,却又有许多不同。” 孟瑶笑道:“这确是书包,却不是两个,而是一个。” 二妮不相信,指着那肩带质疑道:“明明是两个,大嫂你瞧,带子不同哩。” 孟瑶又取了张小图出来,让她瞧清带子处的小机关,原来那带子末端,有个小小铁环;书包上对应的位置,也有同样一个;带子与书包,就靠这铜环相扣而连。 二妮有些瞧不明白,孟瑶解释道:“这铜环并未封死,而是留有缺口,所以这带子,是可以拆卸的,想换一根时换一个,想换两根时换两根,十分方便。” 二妮明白了,却又有不解:“书袋子我是见过的,一根带子挎在肩上不就够了,为甚么还要弄两根出来?” 孟瑶笑着解释:“两根带子,左右各一根,是为了能把书包背在肩上,省些力气,腾出来的两只手,也能再多拎些东西。” 知梅从旁道:“今年秋天科考,多少学子要赴京赶考,这种能背的书包,一准儿能卖得红火。” 二妮恍然大悟,佩服道:“果然还是你们城里人见识广。” 孟瑶叮嘱她道:“我们今儿商议书包的事儿,可不能告诉别人,不然让别的买卖人抢了先,咱们可就没赚头了。” 二妮连连点头道:“这个我省得,大嫂放心。” 妯娌俩瞧完书包带子,又来看书包内里布局图,只见那书包里头,并非一整个,而是用几块硬布,分作了好几层,有双层的,三层的,多的还有四层的。孟瑶解释道:“多做几层,能方便学生们把书呀,文章呀甚么的分门别类的放好。” 二妮赞叹道:“难为大嫂怎么想得出来。” 孟瑶没提这是出嫁时温夫人所赠,只微微一笑,问她道:“书包的样式可记住了?” 二妮点头道:“瞧着新巧,其实也不难,我今儿回去就能做一个来。” “那敢情好。”孟瑶欣喜笑着,命知梅把图纸收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二妮赚钱 第一百一十二章二妮赚钱 二妮告辞回了归田居。(手打小说)就用自己织的粗布,赶着做了个书包出来,又拿红艳艳的线,在上头绣了几朵花,趁着孟瑶晚饭后得闲,拿来与她瞧。 孟瑶见着那几朵红花,笑个不停:“这样的艳,学生们恐怕是不愿意买。” 二妮红了脸,扭捏着道:“我是瞧着这粗布做出来的书包,连个花样都无,只怕太素净。” 孟瑶点头道:“说的是,这粗布做出来的书包,也是费了功夫的,价钱不会标的太便宜,穷人家的学生买不起,富人家的学生又嫌弃,该去寻些好布来做才是。”她一面说着,一面细瞧,只见书包带子处本该安的铁环,是二妮用根柳条编成的,忙道:“是我大意。忘了让人做几个铁环给你送去。” 二妮道:“不过是个样品,费那许多功夫作甚,铁价也不便宜呢。” 孟瑶直笑:“你倒比我更像个生意人。” 二妮也笑:“大嫂千金小姐,养尊处优的人,哪里留意过这些。” 孟瑶抚着书包上的几朵花,本想让知梅把它给拆了,但仔细一寻思,做这书包,主要是为了卖给赶考的学生,何不绣些吉利的字样,讨个彩头?想到这里,她指着那几朵花对二妮道:“弟妹,不如把这花,改绣作‘高中’、‘状元及第’等字样。” 此话一出,二妮高声叫好,却又不好意思道:“大嫂忘了,我是个不识字的。” 孟瑶道:“这不难,我让人写了交与你,你只照着绣便成。” 二妮高兴道:“使得,照着绣我还是会的,这就回去等大嫂消息。”她起身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愁眉苦脸道:“大嫂,本来说好是用我织的布来做书包的,如今你说要用好料子,那个我可不会纺……” 孟瑶好笑道:“你的布,以前是怎么卖的,如今还是怎么卖。难不成少织几匹,就卖不出去了?” “瞧我这脑子,怎么就转不过弯呢。”二妮一拍脑袋,笑着去了。 此时已是夏初,若要秋天大量卖书包,就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孟瑶挑了挑烛火,让知梅提着灯笼去一趟西跨院,看看家里还有多少库存的布料。知梅领命去了,过了一时来回报,却道仓库里多是打了封条的孟家寄存的大木箱,贺家的存货里,仅有棉布三两匹,绸、缎各一匹。 这样大一个家,只有这么点料子,难道真穷到如此地步了?都是贺济礼太过小气所至,连衣料都不愿多买些放在家里,孟瑶摇头苦笑,只得隔日回了趟娘家,一来是说服孟里再次出资,购买做书包的原材料;二是央他费些功夫。好好写些跟科考及第有关的吉利话。 孟里听了孟瑶的请求,欣然同意,当时就让小书童磨墨铺纸去了,又问:“姐姐要买甚么布?” 孟瑶想了想,道:“左不过是些丝绸彩缎?” 知梅却道:“奴婢倒是以为,棉布做的书包要结实许多。” 孟里连连摇头,命人取了他现用的书袋子来瞧,只见那书袋子是用一整块织金妆花缎所做,搭子上还镶了颗宝石纽扣。知梅看得目瞪口呆,讶然道:“这样一个书袋子,得多少钱才买得来?再说这缎子成日塞在州学书桌里,不经磨罢?” 孟里不以为然道:“用得起这样书袋子的人,还在乎它不经磨?” 孟瑶也觉得这样的书袋子太过奢侈,但又觉得正是因为奢侈之风,才让她的生意有利可图,心下不禁有些矛盾,轻拍孟里一下,道:“你如今花的都是爹娘给你攒下的家当,往后你自己可要也赚得到这么多钱才好。” 孟里显得十分自信,笑道:“娘嫁去西京多少日子了,家里的铺子可有一个被我办塌的?” 他的确还是有些能耐的,一面州学苦读,一面还能关照着铺子,但孟瑶还是忍不住又拍了他一下,笑骂:“那是你的能耐?是娘挑的几个老人儿得力。” 孟里吐了吐舌头,没敢反驳,晃着他那缎子书袋问道:“就这样的布,多来几匹?” 孟瑶见了这书袋子,心里就有了数。命人取来纸笔,将各类绸缎都写了些,又加上几样上好的棉布,写好后递与孟里道:“各种布料都买些,一个书包夹杂着几种布料做出来,说不准也有人青睐。” “使得。”孟里接过纸,唤人去交与买办,命他尽快购齐,送往贺府。此时书童已在书房铺好了纸,他便移步过去,用心写了几张吉利话,吹干墨折得整整齐齐,拿出来交与孟瑶。 孟瑶谢过他,起身告辞,道:“我赶紧拿回去,让她们照着多练练手,绣熟了再上绸缎,免得糟蹋了好料子。” “姐姐越来越像个生意人了。”孟里笑着起身送她,又问:“做书包你不用我家的场地?这回不瞒着姐夫了?” 孟瑶道:“怎么不瞒着,你别走漏了风声。我这回请了我家二少夫人帮忙,你姐夫就算知道了,也管不到弟媳妇屋里去,妥当着呢。” 孟里大笑他夫妻俩有趣。将她送至二门,目送她上轿去了。 孟瑶归家时天色已晚,加之贺济礼在家,就没去请二妮来,而是等到第二日贺济礼去了州学,她借着约二妮一起去给贺老太太请安,才借机把孟里写的字样捎给了她。 二妮收到字样,没有二话,自去取了粗布勤加练习,但三日后数十匹五光十色的布料运到,她却看傻了眼。不住地喃喃自语:“这样好的料子用来做书包,真是糟蹋东西。” 知梅道:“二少夫人,你是没瞧见我们里少爷那个书袋子,上头还镶着宝石扣子呢……”她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甚么,忙转头问孟瑶道:“大少夫人,我们要不要也弄些金银宝石之类,给书包镶个扣子?” 孟瑶默默算了算自己的那些头面家私,点头道:“使得,先少镶些,卖得好再加量。” 二妮捧着那些好料子正在感叹,听说她们还要镶金嵌银,愈发觉得自己的针,下不去手,生怕毁了料子,坏了宝石。孟瑶鼓励她道:“怕甚么,你就还当是自个儿织的粗布,至于镶嵌宝石,是个手艺活儿,我回头请了匠人来教你。” 二妮听得有人教她,略略放心,捧着绸缎又比划好一时,才下定决心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就大着胆子试一试,若试好了,皆大欢喜,试不好,就是我的命。” 孟瑶和知梅都笑她:“只不过是绣几个字,被你说得跟上刀山下火海似的。” 归田居几个丫头都在一旁看热闹,起哄道:“二少夫人怕甚么,我们都不怕,都来帮你。” 经她们这一说,二妮稍稍定心,将各种料子各留下一匹,其余的仍交还孟瑶,称用完了再来取。 孟瑶却不收。道:“就在你这里搁着,放到我那里,又惹来许多话。”说完,又向着满屋子的丫头道:“要想分些外快,就悄悄儿的别声张,不然传出去,个个都要来分杯羹,短了钱可别找我。” 丫头们个个都精着呢,一听就明白,连声保证绝对不外传。 孟瑶又向二妮道:“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手头紧,做了来贴补家用,一点儿别提我这茬。” 二妮正想问为甚么,突然想起孟瑶连贺老太太都是瞒的,想必是为了这事儿,于是就把嘴闭上了,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自收到布料,二妮就把纺纱织布的活儿全交给了丫头们,自己则专心致志地裁剪布料,准备做书包。这日几个丫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个道:“我觉着这书包赚的钱,绝对比卖粗布的钱多。”另一个道:“那是,不赚钱,大少夫人会下手?” 几人一合计,都觉得她们在这里纺纱织布没得出路,遂一起找到埋头苦缝二妮,道:“二少夫人,我们看你一人忙不过来,想来帮帮你。” 二妮确是有些忙不过来,但却又舍不得丢下粗布的赚头,正犹豫,彩云道:“二少夫人,多做一个书包,多赚一份钱哩,咱们这么些人手加起来,做书包赚的钱,不比织布赚得多些?” 确是这个理,二妮仔细想了想,同意了。丫头们欢呼一声,不消人吩咐,跑去将纺车都收了起来,齐齐来帮二妮裁布做书包。 过了几日,待书包细细做好十来个,孟瑶便请来手工匠人,让他教二妮镶嵌宝石,但这活儿很考验功力,二妮同归田居的丫头们一起学了数十天,还是没学会。孟瑶只得让孟里在孟家收拾了一间屋子,请匠人过去住着,再把做好的书包一批一批地运过去镶纽扣。 没过几天,第一批书包就完全做好了,虽然此时离科考尚远,但孟瑶还是把它们送去了店子里卖,并照老方法,给了孟里一个做工最细的,让他带到州学里去显摆,以此招揽来许多的生意。 那一批十几个书包被一抢而空,还没出三天就断了货,二妮同几个丫头兴奋地日夜赶工,连饭都顾不上吃;孟里那边则多请了几个匠人,又采购了一匹金银宝石纽扣,同样是日夜赶工。 生意红火,正当二妮每日里喜得合不拢嘴,扬州那边去传来了个让她沮丧的消息----孟月怀孕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孟月怀孕 第一百一十三章孟月怀孕 二妮收到消息时。(手打小说)信已到了贺老太太那里,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头上还顶着一块裁书包剩下的边角废料,拔腿就朝第二进院子里跑。 傻姑娘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替她打起帘子,她便迎头冲了进去,只见贺老太太同孟瑶各坐罗汉床一头,后者正在念信,前者脸上笑吟吟,便知丫头们禀报的那事儿,多半是真的了。 二妮觉着腿有些发软,打了声招呼便自拣一张离孟瑶最近的椅子坐下,问道:“大嫂,如何?” 孟瑶瞧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暗暗叹息,果然嫁了人的女子,心境还是不同以前了,当初那般的看不上贺济义,被逼无奈嫁进来,现如今还是将这些妻妾争宠的事情,放到了心上去。 孟瑶问了贺老太太一句。听得她无异议,便将信从头念起,信中称,贺济义在扬州一切都好,赚了不少银子,还赁了大宅子,如今孟月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子,特意写信回来,让老太太也高兴高兴。 二妮听完,满脸的不高兴,道:“他既是赚了不少银子,为何不运些回来孝敬娘?娘见了银子,才更高兴呢。” 这不是暗指贺老太太见钱眼开么,孟瑶偷眼看了看旁边,只见贺老太太脸上神色并无变化,心想到底这是亲内侄女,还是不同些的。 贺老太太素来心疼小儿,少不得要替他辩护几句,道:“扬州是甚么地方,物价贵着呢,加上出门在外,一根针都是要钱的,他不把钱留在身边,万一有点事可怎么办呢?”说完又安慰二妮:“咱们在家又不缺吃喝,怕甚么,万事有你大哥大嫂呢。” 她一面说,一面看孟瑶。孟瑶只得接口道:“弟妹你放心,只要哥嫂有一碗粥喝,就少不了你一口。” 二妮见贺老太太一味护着贺济义,有些沮丧,摇头道:“大嫂你晓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瑶自然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刚才那话不过是讲给贺老太太听罢了。她们妯娌俩正说着,贺老太太已是在一旁开心拍手道:“太好了,咱们贺家终于要添孙子了。” 这话说的,难道小囡囡不是贺家的孙女?再说她怎么就能肯定孟月肚子里怀的一定是男胎?孟瑶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 贺老太太浑然不觉,自顾自讲着高兴的话,甚至扭头吩咐孟瑶道:“媳妇,你叫济礼给扬州去封信,把孟姨娘接回来,咱们贺家的孙子,怎么能生在外头?” 这下连二妮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她呼地站起身,叫嚷道:“娘,我晓得,嫁了人,男人就是天。济义无论要纳几个妾,我都不管。可我也晓得,就算在乡下,女人若没得儿子,一辈子都过得艰难,要看别人眼色行事,如今孟姨娘有了身孕,你就要把她接回来压我一头?姨妈,你忍心?” 她把成亲前的称呼都叫了出来,贺老太太颇为动容,为难道:“二妮,我晓得你不愿意,可那毕竟是贺家的骨肉。” 二妮道:“济义还在扬州呢,那孩子未必生在他爹身边,就不姓贺了?再说,我听说那孟姨娘是大家出身,娇气得很,万一回来住丫头们伺候不周出了差池,我可担待不起。” 二妮的话,实在说的太过直接了,也亏得贺老太太是她亲姨妈,才不但没动怒,还似乎听了进去,沉思起来。 过了一时,贺老太太还是放不下孟月肚子里的孩子,劝二妮道:“二妮,你既是做了我家媳妇,就要贤惠。” 二妮猛一跺脚,道:“我一乡下媳妇。只晓得要能干,要贤惠作甚?” 她举止上还算没出格,言语上却在耍泼,贺老太太也拿她无法,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算了,就依你罢。” 二妮得胜,却一点儿也不开心,红着眼眶退出来,沿着廊下疾步走。孟瑶追上她,笑道:“老太太决定的事,你都能拧过来,还是你有本事。” 二妮忍不住抹了把泪,道:“我有甚么本事,多个乡下女人的不顾脸面罢了。” 孟瑶见她落泪,不好再说,叹着气道:“不瞒你说,先前齐姨娘去扬州,我就跟老太太讲过,得照着大户人家的规矩服用避子汤,直到大妇有了嫡子,却奈何老太太不依,我也没得办法。” 二妮握住她的手道:“大嫂,你不消说得。这事儿本来就跟你没得干系,是我自己命苦。” 孟瑶想逗她宽怀,打趣她道:“此前见你万般不情愿嫁到贺家来,还以为你对济义不怎么上心呢,原来还是在意他的。” 二妮冲廊外“呸”了一声,恨恨道:“我哪里是在意他,我是可怜我自己,这女人若生儿子落在了人后头,处处就得低人一头。”说罢,又一握孟瑶的手,道:“大嫂。你屋里也是有妾的,一样要当心,别看咱们是做大的,万一儿子生在了妾的后头,一样要受气。” 看来二妮并不知道贺济礼躲着傻姑娘的事,孟瑶也乐得自己有个真贤惠的名声,便反握住二妮的手拍了拍,笑道:“多谢你提醒,我省得了。” 二妮抽出手来,拿袖子朝脸上抹了抹,道:“出来这些时候了,我还得回去做书包,大嫂,我这就回去了。” 孟瑶点了点头,目送她朝归田居方向去了。 贺老太太想念远方未出世性别也没定的孙子,白日里吃不下饭,夜里睡不着觉,谁知过了几日,扬州又有信来,称孟月害喜严重,无法长途跋涉,让家里不用派人去接她。 贺老太太听贺济礼念了信,气得够呛,害喜顶多能害几个月,再说都是水路,又不用颠簸,怎么就不能回来了?敢情她这里心心念念着孟月,别个却根本没打算回来,真是自作多情。 贺济礼对扬州的情况,晓得的多些,气道:“准是她在扬州自大,当惯了‘少夫人’,舍不得回来低头做小了。” 贺老太太一听,登时把贺济礼也给怪上了,道:“当初是谁出主意,让她留在扬州做个外室的?现在倒好,外室做成‘少夫人’了。只怕扬州济义的那些朋友,只知有‘孟少夫人’,不知咱们这里还有个二妮呢。” 贺济礼闻言气坏了,孟月是被贺济义偷偷带到扬州去的,不留在扬州做外室,又能怎么样,怎么如今倒怪起他这个大伯子来了?他这一气,就忘了长幼尊卑,同贺老太太大吵一架,踢坏了一张凳子才回房去。 孟瑶早听到前面院子里的动静,没去劝,直到贺济礼回来,才笑他道:“外头若传你不孝倒还罢了,只是你踢坏了凳子,还是得自己掏钱补上。” 贺济礼方才正在气头上,此时经孟瑶一提醒,才回想起来,大呼后悔:“失策,失策。又要赔凳子,又要背个不孝的名声,全是为了济义那不争气的小子,实在不值当。” 孟瑶招手唤来知梅,问道:“办妥了?” 知梅上前笑道:“老太太院子里的人,本来就都是咱们点派的,就算大少夫人不给赏,她们也不会出去乱说。” 贺济礼这才知道,孟瑶为了让他不顶个不孝的名声,早去打点好了,心下不禁很是感动,朝她投去个感激的眼神。 傻姑娘见屋内一派和睦,趁机钻进来,提了茶壶就倒茶,口称:“大少爷吵架辛苦了,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贺济礼确是口渴,本接了茶在吃,结果却因她这一句,茶水呛在了嗓子里,咳嗽半天才好受些。孟瑶见他脸憋得通红,像是要打人的模样,忙把傻姑娘遣了下去,劝抚道:“跟个傻姑娘计较甚么。” 贺济礼一仰头,叫道:“你知道她傻,还不卖?” 孟瑶别了脸暗笑,只当没听见。过了会子,丫头们上来摆饭,称厨房新做了一样菜,问孟瑶要不要给归田居送一碗过去。孟瑶皱眉道:“这是自然,咱们吃甚么,二少夫人就吃甚么,还要来问我?” 因她提起二妮,贺济礼便道:“听说二妮卖书包赚了不少钱,该不会就是州学门口那家店罢?我有心去归田居瞧瞧,但济义不在家,我做大伯的不方便,你寻个机会,过去看看,能拿个书包回来更好,让我带去瞧瞧,看到底是不是州学门口卖的那种。” 孟瑶毫不客气地奚落他道:“还以为你会心疼那一碗菜呢,看来如今见二妮有些钱了,态度也就变了。” 贺济礼气道:“我也不过是嘴上念叨念叨,她以前没钱时,我又何曾短过她的饮食?如今米甚么价,菜甚么价,你还真以为济义给她寄回来的银子,够她嚼裹的?那点子钱,也就够哄她和娘。” 贺济义上次寄回来的钱,的确不多,而且总共也就寄过一回,再也无音信,孟瑶知道,贺济礼讲的是实话,忙起身一福,向他道歉,笑道:“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 贺济礼却并不喜欢这个评价,嘀咕了一声,自顾自拿了筷子吃饭。孟瑶帮他夹了一筷子菜,叹道:“咱们还算好的,老太太不过骂你两句,想想二妮多可怜,还没和济义圆房,就先要有庶子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生意危机 第一百一十四章生意危机 贺济礼到底是男人。(手打小说)只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想问题,不以为然道:“都是咱贺家的子孙,有甚么。” 孟瑶思及自身,不禁有些气恼,道:“看你这模样,是急着让傻姑娘给你生个儿子了?”说罢将筷子一摔,上归田居去了。 二妮正独自吃饭,见孟瑶进门,忙放了筷子迎上来,问道:“大嫂这样快就吃过了?” 孟瑶笑道:“没吃,过来与你同吃,你可别嫌我。” 二妮十分欢喜,亲自替她搬来凳子,请她上桌,笑道:“我正愁一个人吃着没味儿呢,可巧大嫂就来陪我了。” 孟瑶面前,早有丫头们摆上了碗筷,二妮夹了一筷子才送来的新菜,放到她碗里。 孟瑶尝了一口菜,咸淡正好,道:“既然一个人吃着没味儿。何不去扬州。” 二妮一愣:“我去那地方作甚?” 孟瑶道:“去作甚?去怀个儿子。你不是也说没儿子的女人,日子难过么。孟姨娘是我堂妹,她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若真让她生了儿子占了这头一份,以后有得你受的。” 二妮不明白,孟瑶怎么突然跑过来讲这样一番话,她低头想了会儿,苦笑道:“他心不在我身上,我去了也无用,还不如守着铺子做我的书包,多赚些钱是真的。” 孟瑶有些替她着急,按了她的手道:“既是想生儿子,不去怎么成?铺子有我呢,分红少不了你的。” 二妮的眼圈开始泛红,哽咽道:“大嫂你不知道,这几日夜里,我就没睡着过,翻来覆去的,终于是想明白了。” 孟瑶问道:“想明白甚么了?” 二妮却摇头不语,把泪憋了回去,勉强笑着,招呼她吃菜。 孟瑶见她如此,满腹狐疑,心想她该不会是有了寻短见的心,但转念一想,她既然心里还有铺子,想必是不会走绝路;只不知她口中的“想明白了”。究竟是个甚么意思。 饭桌上,两人各有心事,一顿饭吃得郁郁寡欢。饭毕,丫头们端上茶来,孟瑶略吃了几口便起身回房,躺在榻上长吁短叹。 贺济礼认为她这是自寻烦恼,傻姑娘他从来没近过身的,哪里就能蹦出个儿子来?再说小囡囡才几个月,就算他想儿子,也没那么快就想的,他们两口子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了。他这般想着,就没上前安慰,心说,随她去罢。 孟瑶见他态度冷淡,也不上前问句话儿,心里愈发难过,侧过身默默落了会子泪,上床睡了,一夜无话。 世事真是有趣,谁能料到孟月这一怀孕。闹得两房人都不开心,让贺家妯娌俩都有了心事。二妮倒还罢了,每日里做书包,大概顾不得想东想西,倒是孟瑶对铺子不甚上心,每日里除了抱小囡囡,就是枯坐发呆。 知梅见不是事,苦劝道:“大少夫人,你也管管铺子。” 孟瑶无精打采道:“当初开那店子,就是为了帮二少夫人,如今她上了道,我还理它作甚,我虽然手头不甚宽裕,但不缺那点银子。” 知梅无法,只得悄悄去州学寻贺济礼,让他回家后开导开导孟瑶。可贺济礼压根不知孟瑶为甚么苦恼,直称她是没事,闲的,反倒让知梅去劝孟瑶,叫她没事就去邻居家串串门子,别整日闷在家里。 知梅见指望贺济礼无门,只得转到州学对面,自己去看店子,希望能寻点甚么事出来,转移转移孟瑶的注意力。 孟瑶开的那家店,店面不大,却装修得富丽堂皇,门口高悬着黑底金字的招牌,上书高升笔墨。在那一排小店中,显得格外打眼。 这里知梅来过几趟,熟门熟路的进去,跟掌柜的打招呼。掌柜一抬眼,见是东家身边的大丫头,不敢怠慢,忙请到里面吃茶。知梅随他进到后面,抬头看那摞在柜子里的书包和笔船,问道:“掌柜的辛苦,最近店里生意还好?” 掌柜的以为是孟瑶派她来问询,忙垂手回话道:“东家问的正是时候,小人早就想禀报了,只是孟家少爷不理睬,想去贺家,又因东家嘱咐过,不敢去。” 孟里只顾有新奇的文具,好让他拿到州学里去显摆,再加上学业繁忙,自然是无暇料理这些事情的;而孟瑶生怕她做生意的事传到贺家其他人耳里,早就嘱咐过掌柜的不许去贺家找她。 知梅点了点头,心下有些欢喜,暗道还真有了事要烦扰大少夫人,这趟不白来。她拣了张凳子坐下。又让掌柜的也坐,问道:“掌柜的有甚么事要向我们大少夫人禀报?就在这里说给我听罢,我转告大少夫人就是。” 掌柜的欠身坐下,指着门外叹气道:“你方才过来,可曾去瞧瞧别家笔墨店的柜台?全照着咱们店的样子做上了。” 知梅一愣:“你是说,别家店在仿造我们家的笔船和书包?” 掌柜的点点头,道:“正是,我们店里的笔船和书包虽然新奇,做起来却并不难,随便寻个匠人和裁缝,都能做出来。所以这才不到两个月,整条街上都到处是一模一样的货了。” 仿造货品,自古以来都有的事,告诉孟瑶,只怕也没甚么好法子,知梅苦笑道:“钱无一家独赚的道理,恐怕只能随它去了。不知掌柜的可有甚么好主意?” 掌柜的直摇头,道:“这又不是甚么秘方,是没甚么好办法,只是店里的生意本来就变差了,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若是生意照样红火,再多几家仿造的也不怕。” 知梅吃惊道:“生意不是从一开始就很好么,怎么会变差的?” 掌柜的自柜里取出一个书包,递与她瞧,道:“笔船倒没甚么,主要问题,就出在这书包上。” 知梅接过书包仔细瞧了瞧,缎子面儿,宝石扣儿,没甚么问题呀?她抬头疑惑看掌柜的,掌柜的道:“这料子虽好,却薄,以往富贵人家,内里多是做单层的,加上是单肩挎着,装不了几本书,倒还嫌不出短处来。如今咱们的书包,里头加了好几层隔层,能装的东西多了;又添了双肩的带子,背得动的东西也多了,这重量一上来,绸子缎子可就承不起了,用不了多久就得裂。” 知梅拉了拉书包,的确是不敢用力,遂道:“这事儿我得跟我们大少夫人讲讲,你等信儿罢。” 掌柜的应了,又要端红枣茶来请知梅尝尝。知梅急着回去,忙称不必,起身告辞。她回到贺府,孟瑶仍坐在窗前发呆,见她回来也没甚么反应。知梅暗叹一口气,走上前去,将掌柜所述之事禀报了一遍。 孟瑶听完,漫不经心道:“仿造的事没得法子,至于书包料子不结实,去告诉二少夫人,叫她想办法。” 知梅见她这般,十分无奈,只得前往归田居,告诉二妮,书包料子不结实,让她想想法子。 这店子是二妮立身的本钱,故此十分上心,一听知梅讲完就犯起了愁,道:“绸子缎子本来就不怎么结实,这可怎么办?” 知梅见她也没有好主意,趁机道:“二少夫人何不去同我们大少夫人商量商量?” 二妮点头,起身拉起她道:“咱们同去,说起来那店子也有你的股份呢,我们三个臭皮匠,准能顶个诸葛亮。” 知梅欢喜应了,同她一道朝第三进院子去。 到了门口,傻姑娘打起帘子,朝里努了努嘴,二妮探头一看,孟瑶正坐在窗边发呆,她忙几步走过去,大声道:“大嫂无事?我们可烦你来了。” 孟瑶被吓一跳,回过头来问道:“甚么事?” 二妮挨着她坐下,又招手叫知梅近前,道:“大嫂,书包的事,你让我想想辙,我却没个主意,所以叫了知梅一起,来同你商量商量。” 孟瑶摇着头道:“做书包的事,我不如你懂,能有甚么主意?” 二妮不信,道:“大嫂别谦虚,当初那书包的图样,还是你给我的呢。” 孟瑶想说那是温夫人所赠,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道:“既然是料子不结实,那就换个结实的罢。” 二妮苦恼道:“只有粗布最结实。” 孟瑶心不在焉道:“那就粗布罢。” 二妮很诧异:“大嫂,当初我要用粗布,不是你说料子太差,富贵人家的学生看不上眼的么?如今怎么又要用粗布了?” 知梅也道:“就是,粗布书包谁人爱用?家贫的学生倒是用粗布的,但他们宁肯让自家娘亲姊妹缝制,也不肯花钱来买的。” 孟瑶这才醒过神来,道:“看来还是个麻烦事。” 二妮笑道:“正是因为麻烦,才来向大嫂讨主意呢。” 孟瑶拿手指抵着太阳穴,开始思忖。知梅见状,欣喜万分,大少夫人终于不再神游天外,开始处理事务了。 孟瑶正思索,忽闻门外有重物落地,接着是小丫头的通报声:“大少爷回来了。” 孟瑶一惊,反而急中生智,想出个极妙的主意来,她趁贺济礼才进外间的门,招手叫二妮近前,急速小声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傻姑娘赴宴 第一百一十五章傻姑娘赴宴 “棉布结实,就用棉布做内衬承重。(手打小说)外面再罩上一层绸子或缎子。”孟瑶附在二妮耳边,快速小声说道。 二妮也觉得这主意妙极,不禁忘了形,拍着手大声叫好,恰逢贺济礼掀帘子进来,唬得她一跳而起,连礼也不曾行就跑出去了。 知梅借口倒茶,也退了出去,贺济礼瞧着她们匆匆离去的背影,问孟瑶道:“这都是作甚么?二妮方才叫甚么好?” 孟瑶极力装作无事,道:“没甚么,我们妯娌讲闲话呢。” 贺济礼一撩袍子,在她对面坐下,似笑非笑道:“没甚么?我早听见了。要不是守门的笨丫头失手砸了压窗的狮子,我就自己听见了,还消来问你。” 敢情他早就在外头偷听了,是看门的丫头想通报又被他拦着,才假装砸了东西,借此向屋里知会一声。孟瑶气恼道:“听壁角,可不是君子所为,亏得你还是个教书先生。” 贺济礼却理直气壮。毫无羞愧之心,道:“我是在自己家里,何来听壁角一说?” 孟瑶不愿同他论歪理,便问道:“那你都听见甚么了?” 贺济礼瞥她一眼,不屑道:“不就是卖个书包么,还瞒着我,怎么,怕我要分红?” 孟瑶脸一红,道:“当初不是你嘲笑我来着?谁敢告诉你,不然又遭一番奚落。” 贺济礼大笑:“而今我还是要笑你,你这带棉布内衬的书包做出来,仍旧赚不了多久的钱。” 孟瑶好奇问道:“为甚么?” 贺济礼道:“如今满大街都是带双肩带的书包了,等你这带内衬的书包做出来,还不是一样要被人仿制?人家那些经年做生意的大店铺,都有自己固定的手工作坊,他们做起书包来,可比你们这几个女人快多了,你比得过他们?” 这话千真万确,孟瑶那店子的小打小闹,的确拼不过有作坊的大店铺,她不禁感到十分沮丧。贺济礼见她垂头丧气,有些不忍心,便把本想卖关子的话,自己讲了出来,道:“其实要赚钱,还是有法子的,也许赚的比卖书包多不了多少。但至少省心。” 孟瑶一听,立时精神大振,问道:“甚么法子?” 贺济礼不作声,只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示意她给捏捏。孟瑶马上朝门外大叫:“傻姑娘,来给大少爷捏捏肩。” 贺济礼一个激灵,忙道:“不必了,不必了。” 孟瑶凑到他跟前,笑吟吟地再问:“甚么法子?” 贺济礼颇感气愤,瞪了她一眼,才道:“人家兴卖秘方,你也能卖图纸。” 孟瑶将这话琢磨一时,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做那有内衬的书包,转而将这主意变卖出去?” 贺济礼点头道:“正是,你若做出来自己卖,不出一个月,又得被人仿造,把生意抢了去,本来有钱大家赚,但你的作坊拼不过人家。奈何?还不如卖图纸,卖主意,一次赚个够,那店子也不用开了,倒省些租赁钱和雇人的工钱。” 主意是好主意,但孟瑶却很踌躇,那店子,不是她想开的,而是为了帮二妮,若是关了门,二妮做甚么去?她正为难,突然想起二妮生活有困难的事,她是跟贺济礼提过的,遂索性把这事儿摊开了,道:“不瞒你说,我开那店子,是为了周济二妮,若关了门,二妮怎么办?” 贺济礼道:“能怎么办?你若是大方,就将卖主意的钱,分她几个,反正她要的是钱,不是店。” 孟瑶道:“卖了钱,自然是要分她的,只是照她那性子,若手头没了事做,又要日夜纺纱织布了,那东西卖不了几个钱不说,费力又劳神。传出去别个还以为我们做哥嫂的,苛待弟媳妇,让她要靠纺纱织布过生活呢。” 贺济礼气呼呼地道:“瞧你这话讲的,和娘差不多了。若是济义没得能耐,我替他养娘子,倒说得过去;如今他自挣的有钱,凭甚么还要我出钱养?她要纺纱织布,那是济义苛待她,不是我苛待她,你休要讲错了话。” 孟瑶比他更气:“瞧你这小气劲儿,都成狠心了,那是你表妹。” 贺济礼歇了口气,却露出些笑意来:“所以你该周济她,还是周济,等济义回来,向他讨账去。” 孟瑶被逗笑,啐他一口,道:“多谢你今日的好主意,我心里有谱了。”又问:“我且问你,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贺济礼朝门外瞅了瞅,道:“今晚有个酒席,我想带傻姑娘去赴宴,特意早些回来叫她换衣裳。” “甚么?”孟瑶且惊且怒。正要发作,贺济礼却反问道:“你那书包和笔船,哪里得来的图纸?” 孟瑶立时卡了壳,待说是自己想出来的,又怕贺济礼不信,正犹豫,贺济礼又问了:“还有没得别的图纸,一并拿出去卖了,留着生虫子呢?” 孟瑶又是一惊,立身要问他,贺济礼却趁机一溜烟出去了。她顾不得去追。马上叫进知梅,让她拖出床下的大木箱来看。 知梅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慌手慌脚进来,拖出木箱,那木箱上头的封条,是上回就撕开了的,此回直接开锁掀盖一看,只见里头的图纸,全变成了背面朝上,一看就是被人动过了。 知梅惊叫:“这是谁?” 孟瑶扯着手帕子咬牙道:“除了大少爷,还有谁,敢情他早就知道了开店的是我,背地里等着瞧笑话呢。” 知梅瞠目结舌,喃喃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孟瑶恨道:“怎么办,待他回来,看我怎么找他算账。” 知梅先是点头,随后却又摇头,道:“大少夫人,这也是大少爷的屋子,这箱子就搁在他床下,他就算看了,也是理所当然,你能把他怎样?” 也是,若箱子上仍有封条,不许他看倒说得过去,可这封条是孟瑶自己拆的,贺济礼别说看,就是拿出去卖了,孟瑶也说不得嘴。她不禁懊悔:“上回该把封条重新粘回去的。” 知梅安慰她道:“大少夫人也别自责,谁知道大少爷会拖箱子出来看呢。” 正说着,帘外有丫头通报:“大少夫人,傻姑娘屋里的小桃来了,称有事要见大少夫人。” 孟瑶忙示意知梅把箱子推进床下,自己则掀帘出去,拣椅子坐下,问道:“小桃人呢?” 小桃正在门外侯着呢,听得一声。忙快步走进来,急道:“大少夫人,方才大少爷到傻姑娘屋里来,称要带她去赴宴,傻姑娘欢欢喜喜地换了衣裳就跟他走了。” 孟瑶心中醋意翻江倒海,面儿上还要装作无事,道:“赴宴就赴宴,也没得甚么,只是傻姑娘临走前怎么不来给我瞧瞧?《妾室守则》上怎么说的?” 小桃忙道:“傻姑娘是要来跟大少夫人说一声儿的,只是大少爷拦着,称他已经跟大少夫人说过了。是我瞧着有些不对劲,所以特来禀报一声。” “哦?你觉得有哪些不对劲?”孟瑶听她这般说,倒有些好奇,问道。 小桃道:“我虽说是个丫头,可以前随爹娘在妻妾成群的大户人家也待得久了,见得多了,这少爷们赴宴,多半是不带家眷的,好招些伎女来陪酒。就算要带,也是带正室,若只带个妾出去同人家的正室夫人应酬,惹人笑话呢。” “想不到你倒有些见识。”孟家二房素来无妾,所以孟瑶不曾留意过这些,而今细想起来,孟家大房的那些妾们,无论在家多受宠,却是不大带出去的,除非是随着正室夫人石氏一道。 她慢慢点了点头,夸了小桃几句细心,又赏了她一套新衣裳,道:“你且穿了这身,也赴宴去。傻姑娘好歹是咱们家的妾,出了门身边怎能没个人伺候?” 小桃机灵,马上明白了孟瑶的意思,这是让她去贴身监视傻姑娘呢,她立马应了一声,出去换衣裳准备出门了。 知梅也明白了孟瑶的意思,但待小桃出了门,却道:“大少夫人,小桃跟去又有甚么用,他是大少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若真出了事,怎么办?” 孟瑶咬牙道:“若真出了事,我就休了他。” 知梅唬了一跳,道:“那可使不得。”又叹:“大少夫人,你这是何苦,傻姑娘可是你自己挑的。” 孟瑶气道:“亏你贴身跟着我,竟讲这样的话。挑个妾进门,你以为是我自己愿意的?那是被逼的。我得到消息时,大少爷已然同老太太商议好了要纳妾,这男人已经变了心,我又能怎么着,只能故意挑个长得丑的,好让他领会我的心思。” 甚么心思?自然是善妒,不愿他纳妾的心思。这心思知梅也明白,只是若贺济礼不能领会,又或者领会了,但却一意孤行,怎办?知梅心中疑惑,便问了出来。 孟瑶听了,道:“那我就只有休了他单过了。” 知梅见她一口一个休,只得苦劝,劝得多了,孟瑶反恼了,指使她去看小囡囡,让她离了跟前。 第一百一十六章 原来如此 第一百一十六章原来如此 知梅出了门,左右放不下。(手打小说)她自小跟着孟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和离成孤家寡人,于是她没去小囡囡房里,而是找来守门的小丫头,教她道:“我有急事要出门,若大少夫人问起,就说我去茅厕了。” 小丫头答应了,又央道:“知梅姐姐你可得早些回来,不然大少夫人要骂。” 知梅道:“省得,回来与你带吃食。” 小丫头笑了,揣了谎言仍去守门。知梅则打着孟瑶让她出门办事的招牌,悄悄溜出了府。她临出门前,已向门房打听到了贺济礼的去处,那是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醉客居,就在东街,极好找的。她着急赶时间,便雇了顶轿子,催着轿夫一路小跑,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醉客居,丢给伙计一块碎银子,让他带领着。引到了贺济礼与傻姑娘所在的二楼雅间。 这雅间颇大,分内外两间,外间七八个小厮正围坐吃酒,随时听候里头差遣,他们见活计领进来个丫头,都笑问:“这也是送来卖的?倒比贺大少爷带来的那个标致多了。” 活计见他们讲浑话,正要替知梅辩解,知梅却朝他后背悄悄一戳手指,活计忙噤了声。知梅自他身后走出来,笑着团团福了一福,问了个好,道:“各位大哥,不知贺大少爷要卖甚么?” 几个小厮听她这一问,都吃吃的笑了,相互道:“准是哪家夫人放心不下,遣人来瞧的。” 知梅但笑不语,任他们去怀疑。那几个小厮见她不说话,真信了,道:“你且回去告诉你家夫人,今日贺大少爷带来的妾实在太丑,根本无人愿意要,叫你家夫人放心罢。” 知梅心中吃惊,问道:“各位大哥,贺大少爷是来卖自家的妾?” 有个小厮答她道:“是,卖的是妾,不过比粗使丫头还差几分,跟姐姐你比。更是差远了。” 小厮们一哄而笑,笑的声音大了些,里头就有人在问:“是谁在外头?” 小厮正要回话,知梅忙摆了摆手,快步退了出去。她生怕贺济礼出来看,认出她来,一刻也不敢久留,蹬蹬蹬一气下楼,奔出酒楼,雇轿回到贺府。 待她捂着怦怦跳的胸口回到第三进院子,守门的丫头正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她回来,冲上去一把抓住,急道:“知梅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我都跟大少夫人说了三趟你上茅房了,闹得大少夫人还以为你闹肚子,要请郎中来呢。” 知梅连忙道了歉,又塞给她几钱碎银子,称路上着急忘了给她带吃食,叫她自己买去。小丫头接了钱。眉开眼笑,掀开帘子让她进去,又冲里禀报道:“大少夫人,知梅自茅房回来了。” 甚么叫自茅房回来了,知梅一个踉跄,险些没跌倒。孟瑶见她步履不稳,关切问道:“真闹肚子了?要不请个郎中来瞧瞧?” 知梅忙道:“拉了几回,已经好了,多谢大少夫人挂牵。” 孟瑶仔细看她神色,道:“既然病了,那就歇着去罢。” 知梅还有好些话要跟孟瑶讲呢,哪肯去歇着,忙双膝跪下,道:“大少夫人,奴婢知罪,不该私自出府。” 孟瑶道:“你先起来,打着我的招牌私自出府的罪过,咱们待会儿再算,你先跟我说说,出去作甚么了?” 知梅爬起来,将醉客居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笑道:“甚么赴宴,大少爷是要卖傻姑娘,所以才带她去。” 孟瑶听了也笑,问道:“那小桃呢?” 知梅道:“没见着,估计是在里头伺候呢。”又道:“听那些小厮的口气,那些老爷少爷相互之间买卖丫头和妾,是经常的事,不知咱们大少爷去过几回。” 孟瑶此时心情极好。笑道:“理他呢,只要他不胡乱买人回来就成。” 知梅笑道:“大少夫人,这个我都能替大少爷打包票,他买人,会舍得钱?” 孟瑶大笑,命人把小囡囡抱过来拍着,又道:“光为这事儿混忘了,我这里另有正事呢,你赶紧把二少夫人给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与她相商。” 知梅应着过去请了,二妮一听,猜想还是为书包的,站起身边拍着衣裳就过来了,进门便问:“大嫂,寻我甚么事?” 孟瑶请她坐下,将贺济礼出的主意讲了,一是不卖书包了,把给书包缝棉布内衬的法子,写到纸上,她们也来卖“秘方”;二是州学门口的小店不开了,省下赁钱和雇人的费用来。 前一个主意,二妮没得话说,但听完第二个。她着急了,没了店子,她拿甚么赚钱去?还日夜纺纱织布么?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今小店每月的分红让她尝到了甜头,就不太愿意重捡那不怎么赚钱的旧活计了。 她搓着衣角,红着脸,扭捏道:“大嫂,店子非得关么?” 孟瑶会错了意,笑道:“你放心。卖‘秘方’的钱,照样分你两成。” 二妮忙道:“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是……这一锤子买卖,到底不是长久的事,能赚多少钱?等卖完了‘秘方’,我还是没得赚钱的门路……我跟了大嫂近两个月,才知道纺纱织布是赚不到几多钱的,实在不愿再回头去跟纺车打交道了。” 是心大了?孟瑶仔细琢磨着她的意思,问道:“那你待如何?” 二妮垂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似下定决心似的,猛地抬头道:“大嫂,卖‘秘方’的分红我不要了,这一个多月攒下来的钱我也拿出来,大嫂让里少爷把店子盘给我罢,若是钱不够,我再想办法。” 原来不是心大,而是有志向,孟瑶深感自己没看错人,也没帮错人,心下大慰。但她卖“秘方”,本就是无可奈何之事,若换了二妮去经营,也好不了哪里去,何苦来哉? 她这里便将贺济礼讲过的话,又拿出来劝二妮,道:“咱们店小,人单力薄,卖不过那些做惯生意的大店的,不如盘掉算了,我这也是为你打算。” 二妮细一想,她能靠做书包入股,全靠孟瑶提供图纸,若孟瑶不干了,她一人还真撑不起这家店来,但让她就此收手,却又十分的不甘心,这才尝到甜头哪…… 孟瑶见她满脸不舍。有些不忍心,便道:“其实我也没做过生意,就这样一说,若是你实在想开,那店就盘给你好了,这事儿我能做主。” 二妮犹豫起来,道:“大嫂容我回去再想想。” “使得,你回去想好了再给我信儿。”孟瑶命丫头把她送了出去。 天色暗下来,檐下筑巢的燕子也归来了,小丫头们端着食盘鱼贯而入,在饭桌两旁站定,两名二等丫头走上前去,开始上菜。知梅扶着孟瑶入席,替她摆上碗筷。 孟瑶朝桌上一看,鸡、鸭、鱼、火腿、羊肉……七大碗八大碟,外加一圈下酒下菜,直把张饭桌子挤了个满满当当。她很是诧异,忙问:“如今除非老太太有命,都是各房单独开饭,怎么还这样多的菜?难道有客来?” 一小丫头笑着回道:“大少夫人,您是当家主母,若有客来,岂有不来通报您的。这是大少爷临出门前,特意去厨房吩咐的,婢子还以为大少夫人知道呢,所以就没来说。” “有这事儿?”孟瑶愈发觉着奇怪。 “理他呢,大少爷既有心,大少夫人且就享用着。”知梅夹了一筷子鱼,开始替孟瑶布菜。 “说的是,管他又出甚么幺蛾子,我且先吃着。”孟瑶举起筷子,开始吃饭,“唔,味道不错。” “哼。”话音尚未落下,一脸怒气的贺济礼摔着门走进来,后头跟着表情莫名复杂的傻姑娘。 孟瑶抬眼一看,只见傻姑娘大概是才哭过,脸上的白粉被冲成了一道道的沟壑,和着一团团的红胭脂,实在让人败坏食欲。 傻姑娘越过贺济礼走到孟瑶面前,行着礼,带着哭腔道:“大少夫人,大少爷他,他,他欺负人……” “哼!”贺济礼又重重哼了一声。但孟瑶没搭理他,仍自顾自问傻姑娘:“大少爷怎么欺负你了?” 傻姑娘这回没作声,直接一声大哭,吓倒了一屋子的人。她且哭且诉,把方才在醉客居的情形,讲了一通。称贺济礼骗他,谎称带她去赴宴,待她欢欢喜喜跟着去,却发现那是个为买卖人口而设的酒席,买卖的对象,就是她傻姑娘。 她本来就被卖过一道,倒也没甚么,关键是那些老爷少爷们太欺负人,个个说她丑,把她贬得一钱不值,实在太欺负人。 傻姑娘讲到最后,索性伏在了地上,嚎啕大哭:“大少夫人,知梅,你们给我评评理,我哪里生得丑了?我哪里生得丑了……” “你哪里都生得丑!”贺济礼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打断她的话,气急败坏道:“你还有脸讲这些,你今日让少爷我丢尽了脸了,我那些朋友,个个卯足了劲儿的奚落我,问我怎么带了这么个货色来。”他说着说着,把气又转到了孟瑶身上,道:“说来也怪你,当初怎么就挑了她了?害我现在想卖都卖不出去,尽做赔钱的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母子吵架 第一百一十七章母子吵架 孟瑶慢慢吃着菜。(手打小说)直到嚼烂咽尽,才接贺济礼的话,道:“妾身不会管妾,更不会挑妾,大少爷是早就知道的,何苦现在才来挑我的刺?” 贺济礼依稀记起当初卖王、李二妾时,孟瑶仿佛是讲过这样的话,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坐到桌边,夺过孟瑶的酒杯一饮而尽,气呼呼地开始自己夹菜吃,道:“我蛮以为能用丫头的价钱把傻姑娘卖出去,特意命人备了酒,准备回来就庆贺庆贺,没想到她连个粗使丫头的价都不值。” 傻姑娘见贺济礼上桌吃饭,习惯性地上前来伺候,要替他斟酒,贺济礼极不耐烦地指了指门口,道:“以后不许踏进正房半步。” 傻姑娘愣了,看看他,又看看孟瑶。孟瑶忙冲她摆手,待她退下,才冲贺济礼笑道:“怪不得今日菜色这般丰富,原来我是托了傻姑娘的洪福。” 贺济礼听得这般嘲笑,更为气恼,重重哼了一声,命人拿更大的杯子来吃酒。孟瑶放了筷子,转着腕上的金镯子,道:“我看傻姑娘就留在屋里挺好,如今个个都道我贤惠呢。” 贺济礼悟出了点味儿来,指着她惊讶道:“原来你是为了----” “我甚么都不为。”孟瑶冲他一笑,起身进里间去了,独留贺济礼一人坐在桌边琢磨。 第二日,二妮老早就去了第二进院子给贺老太太请安,瞅着院门瞧着贺济礼出了门,便忙忙起身,朝第三进院子去。 第三进院子里,廊前的葡萄架已挂上了果,一串一串的惹人喜爱,小囡囡由奶娘抱着,正伸长了胳膊够那葡萄顽。二妮心生羡慕,站着瞧了瞧,才朝屋里走,肿着眼眶的傻姑娘打起帘子,朝里通报了一声,又带着哭腔向二妮道:“二少夫人,你自己进去罢。大少爷不许我进正房呢。” 二妮不知她是哪里惹恼了贺济礼,诧异看她一眼,低头穿过帘子,朝里走去。孟瑶大概是才吃过早饭,正在次间坐着吃茶,见她过来,忙招呼她坐,又命小丫头把新沏的毛尖与她端一盏上来。 二妮自拣了张凳子坐下,连连摆手:“大嫂,我不吃你这茶,味儿太淡,不够酽。” 本来要去倒茶的小丫头抿嘴而笑,被知梅瞪了一眼方才敛眉。孟瑶便道:“那把果仁熬的茶给二少夫人端一碗来尝尝。”说罢又向着二妮道:“你来了我屋里就是客,怎能连茶都不吃一杯。” 小丫头忙下去倒茶,须臾端上一碗喷香扑鼻的果仁茶来,二妮尝了一口,真是说不出的好滋味,细嚼那里头的果仁,却又说不上名字来,便问孟瑶道:“大嫂,这都是些甚么果子?” 孟瑶答道:“寻常干果子罢了。不过是些核桃、榛子、瓜仁、杏仁、榄仁、栗子、鸡头、银杏之类。” 二妮咂舌道:“寻常是寻常,只是要把这些凑齐,也得费些功夫。” 孟瑶笑道:“只要有银子,哪里买不来?要费甚么功夫。” 提起钱,二妮深有感触,连连点头道:“大嫂说的是,只要有了钱,甚么办不来。”又道:“我今儿来,就是为了赚钱的事,要来劳烦大嫂。” 孟瑶问道:“可是为了咱们州学门口的店子?” 二妮点头,道:“大嫂猜对了,我昨日回去想了一个晚上,还是想把那店子接下来。” 孟瑶人就能劝她:“赚不了几多。” 二妮却道:“管他呢,只要比纺纱织布赚得多点就成。” 孟瑶在心内默默计算一番,道:“你说的是,那店子再怎么被别的店抢生意,赚的总比卖粗布多些。” 二妮见她也这样说,高兴起来,笑道:“那就这么着,我把店子盘下来,还是照老样子,给大嫂和知梅各分两股。大嫂请开价钱。” 孟瑶本就是为了照拂她,才开的那店子,其实她哪里瞧得上那几个钱,忙道:“这使不得。” 知梅也道:“我不能要二少夫人的股份。” 二妮执意要给,称:“有你们入股,我心里踏实些。” 孟瑶想了想,道:“那我们出钱入股罢,知梅的本钱算我的。也不用拿现钱给你,就店子的价钱少算你四成,如何?” 二妮眉开眼笑,连声道:“使得,使得,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我正愁拿不出全价银子来呢,若只付六成,我大概还是凑得出钱的。” 知梅上前磕头,谢过孟瑶,又谢二妮,被二妮一把拉了起来,这事就此商定。晚上,孟瑶使人去孟家问孟里的意见,孟里自然没有话说,自孟家老店指派了一个老人儿,将此事办理妥当,全店原封原转到二妮名下,她六股,孟瑶同知梅各两股。孟瑶拿到二妮付的钱,将当初开店的本钱与孟里送了去,自此这店子,就归了二妮。 二妮头一回当东家。自感责任重大,一心扑了上去,每日里不到店里转悠几趟,连饭都吃不香甜。孟瑶则照着贺济礼出的主意,把新款书包的图纸转了出去,卖了个好价钱,拿来与二妮和知梅三人分了。贺济礼知晓后,以“过河不能拆桥”为由,找孟瑶很打了几次秋风,非把卖图纸所得的钱也分了一份才甘心。 八月,秋至。孟里中举,举家欢庆,温夫人不方便出面主持,便由孟瑶代劳,张罗着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孟家大房见二房要兴旺了,备了不少礼物来贺,可惜无论是孟里还是孟瑶,甚至于贺家,都不待见他们,令石氏很是碰了些灰。 孟里中举后,又去了京城,但并非为了谋官,而是赁了套小院,带着书童闭门苦读,预备来年的春闱。他这般用心读书,令温夫人同孟瑶都大感欣慰。 转眼又是年时,孟里却留在京中,孟瑶没了个娘家人走动,顿觉心内空落落,成日里无精打采。这日落了一场大雪,她便命人搬了一把摇椅到窗前躺着,捂着手炉,听小囡囡有一句没一句地咿咿呀呀。 正百无聊奈,忽闻前院摔盏怒骂声,吓得小囡囡放声大哭,孟瑶忙命奶娘把她抱回厢房哄着,自己则招过门外的丫头来问:“前面怎么了?” 丫头回话道:“听着是老太太和大少爷的声音,许是他们又吵起来了?” 这一年来,为着贺济义在扬州花天酒地却不寄钱回来养家,贺济礼同贺老太太没少起过争执,孟瑶揉了揉太阳穴,扶着知梅的手站起身来,朝前院而去,准备去劝架。 到了第二进院子西次间,小言掀起帘子,孟瑶低头进去,直觉得这屋内同屋外一样的冷。四面一看,原来房里没有生火,怪不得冷冰冰,看来贺老太太为了省钱,又命人把火盆给撤了。 屋内虽然没有生火,贺老太太却看似热得很,脱了外头的棉袄,紧着一件里衣,冲着贺济礼直嚷嚷。孟瑶忙命人取过棉袄替她穿上,劝道:“老太太,你骂儿子也得顾着些自个儿的身子。” 贺老太太大概是又跳又叫,热了,脸上直冒汗,挥手推开递棉袄的小言,对孟瑶道:“你瞧瞧济礼,从来只把自个儿兄弟朝坏处想。” 果然又是为了贺济义,孟瑶心下了然,问贺济礼道:“你怎么又惹老太太生气了?” 贺济礼一手拍上身旁的高柜,惊走柜底取暖的一只花猫,气呼呼地道:“我惹她生气?谁惹谁生气还不知道呢。” 孟瑶见他只顾气恼,却不讲明情况,只得去问小言。小言看了看贺老太太,又看了看贺济礼,见他们都没开口的意思,只得将他们吵架的缘由,向孟瑶讲了一遍。 原来方才贺老太太接到贺济义自扬州的来信,便叫贺济礼来念。贺济义在信中说,今年过年,他要替大司客拜年,应酬多,就不回来了,等年后再寻个空子回来。 贺老太太听了信,就当了真,眼泪婆娑,念叨着贺济义在扬州辛苦,连年也不能回来过,接着又怪贺济礼,当初不该把他弄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当差。 然而贺济礼听到的消息却根本不是这样,贺济义不回家过年,不是因为大司客,而是因为孟月。孟月因有了身子,不想回家来瞧大妇的脸色,就拘着贺济义,不许他回来,要他留在扬州陪她过年。贺济义如今正宠着她,又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上,就答应了,另编了信中那一通话来哄贺老太太。 小言讲到这里,贺老太太叫起来:“济义明明是为了差事,你这是道听途说。” 贺济礼马上反驳:“没有把握的事,我从来不说的,你怎么不想想,济义讲的话,能有几句是真的?再说孟姨娘的为人,你不晓得?” 贺老太太对贺济礼的前一句话很不以为然,但后一句话却听到了心里去,在她想来,孟月确是做得出强留贺济义在扬州的事。她这样一思量,心里就也有了气,但当着贺济礼的面,又不肯服输,嘴上仍道:“你胡说八道,济义会为了一个姨娘,不回来看我这亲娘?” “那可说不准。”贺济礼嘀咕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回家过年 第一百一十八章不回家过年 这话愈发将贺老太太心里的火拨高了几分。(手打小说)她指着贺济礼的鼻子,开始新一轮的大骂。贺济礼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和她对着吵,怕事后又要孟瑶拿着银子去封丫头的嘴,买他的好名声,于是搬了把椅子坐下,静静瞧着贺老太太,任她的唾沫星子满屋子里飞。 无人对骂,没得趣味,贺老太太很快偃旗息鼓,瞪着眼睛气鼓鼓地盯着贺济礼。贺济礼拍了拍袍子,站起身来,故意问道:“娘你骂完了?” 贺老太太气得一扭身,坐到罗汉床上不看他,贺济礼有些得意洋洋,一撩袍子,又坐下了。 孟瑶瞧着好笑,上前道:“你们母子这般吵闹有甚么用,不论济义是被差事拖住了脚,还是让孟姨娘绊住了身,反正他今年都是不打算回来了。” 贺老太太一听。伤心顿起,泪如雨下,抹着脸哭起来。孟瑶忙道:“赶紧遣个人去扬州问问,若二少爷能抽出空,就叫他赶回家过年。” 贺老太太嘴上犹道:“他是在扬州办正事,叫他回来作甚。”但却丝毫不去拦出门遣人的小言,直目送她朝外院去了。 孟瑶见贺老太太安静下来,便把贺济礼拉了一把,一同退出来。贺济礼埋怨她道:“他不回来就不回来,谁稀罕,遣人去扬州作甚么,坐船不要钱的?” 孟瑶朝他额上点了一记,笑骂:“你就小气罢。” 夫妻俩正说着,忽见花架子后转过一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二妮。二妮也瞧见了他们,忙上前打招呼,道:“老太太遣人叫我过来,也不知是为了甚么。” 孟瑶道:“是济义来信了,你赶紧进去罢。” 二妮一听,笑容不由自主地浮了起来,赶忙朝屋里去了。 贺济礼瞧着她直皱眉,嘀咕道:“嫁进来多少时日了,还不会行礼,还是乡下那套。” 孟瑶瞪他一眼,道:“罢了,她成亲至今。还没见过新郎,要是待会儿得知济义过年仍不回来,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贺济礼想到二妮当初拜堂,用的还是一只公鸡,心中也生出几许不忍,叹道:“苦了她了,这事儿娘办的不太地道,不过那是她的亲内侄女,舅舅舅妈又是上赶着,旁人也说不得甚么。” 此时他们还在第二进院子里,孟瑶担心这话被贺老太太听见,忙拉着他朝外去了。 且说二妮到了贺老太太屋里,兴冲冲地讨信来看。贺老太太仍在气头上,对她也没了好脸色,没好气道:“看甚么,你又不识字。” 既是叫她来,怎又给脸色瞧,二妮一愣,道:“我是不识字,但可以拿去让大嫂念给我听。怎么,娘叫我来。不是因为济义来信了?” 贺老太太摸出垫子下压着的一封信,让小言递给她,道:“是,信是来了,可人不回来。” 二妮又是一愣:“为甚么?” “为甚么?你问我为甚么?”贺老太太一跳而起,叫道:“你这个做娘子的,没法把自家男人叫回来过年,倒问起我来?” 这话既粗又重,饶是二妮一向自诩乡下媳妇,都有些受不了,紫涨着脸道:“娘这话从哪里说起,我从进贺家门,就没见过自家男人的面,如何叫他回来?我还不怕告诉你,这门亲我本来就不愿意,要不是爹娘逼着,我才不进你家门呢。”她说完,把信朝胳肢窝下一夹,呼地掀起帘子就出去了,连看也不看贺老太太一眼,惹得贺老太太在她身后直叫:“反了,反了。” 二妮出了第二进院子,直奔孟瑶房中,她到时,贺济礼也在,两口子正逗小囡囡,教她叫爹娘。她站在门口羡慕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傻姑娘举帘子举累了,提醒了一声。才抬腿走进去。 贺济礼如今是她大伯,晓得要避嫌,见她进来,打过招呼,就起身出去了,傻姑娘在后跟了去,一个在前头跑,一个在后头追,惹得满院子的下人发笑。 二妮站在窗前瞧着这副奇观,竟忘了来的目的,惊讶问道:“大嫂,他们这是作甚么?” 孟瑶笑道:“没事,天冷,跑一跑暖和。” 二妮大笑:“大嫂你还瞒我,我都听丫头们说了,是大表哥看不上傻姑娘,躲着她呢。” 孟瑶眉一挑,道:“我就要让他知道,在我屋里纳妾,没得好结果。” 二妮羡慕道:“还是大嫂有本事,不像我没个主意。”说着,将腋下夹着的信递了过去,央道:“大嫂。我不识字,你帮我念念。” 孟瑶接过去,一面展信纸,一面好奇问道:“老太太没讲给你听?” 二妮想起方才一幕,咬牙恨道:“咱们这位老太太,有了不快,就只会朝别个身上怪呢,说济义不回来,是因为我管不住男人。” 这确是贺老太太的性格,但孟瑶并未顺着二妮的话朝下讲,而是劝慰她道:“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拿你撒气呢,咱们做晚辈的,多担待些罢。” 二妮点点头,道:“其实我也知道,在婆母面前受气是该的,不能顶嘴,可就是觉得委屈。” “确是苦了你了。”孟瑶叹了口气,拿起信念起来,信中大意,同方才小言所述无二,无非是讲贺济义因为事务繁忙,过年就不回来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回来。 二妮听到“明年春天”四个字,脸色登时就变了,颓然道:“看来她们讲的是真的了,济义果然是为了孟姨娘才不回来过年。” 这话倒合了贺济礼的看法,孟瑶奇道:“你这话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二妮自她手里拿过信纸,在手里揉着,道:“丫头们央我唤了卖花婆子进来挑花儿,听那卖花婆子讲的。当时我听了还不信,刚才听大嫂念信,说是明年春天回来,我这才信了。” “明年春天”?其中有甚么蹊跷不成?孟瑶疑惑看向二妮。 二妮苦笑:“大嫂别看我是个粗人,其实掐着日子呢,明年春天,可不是孟姨娘生产的时候,济义大概是听了她的话,想要等她生了儿子再一起回来。” 孟瑶恍然大悟,心内百味纷呈,原来二妮这些日子虽然只忙生意,表面上甚么也瞧不出来,其实心里苦着呢。她心里叹着气,探过身去握住二妮的手,开解她道:“你也不用为此事烦恼,其实孟姨娘是个蠢的呢,她把孩子生在外头,算个甚么事。到时抱回来,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些个爱嚼舌头的,还不知怎么编排呢。” 二妮听了这话,稍显安慰,感叹道:“你们城里人,也真是消息灵通,连街上一个卖花的婆子,都能晓得济义为甚么不回来过年,倒是我们这些至亲的人,还要她们来告诉。” 孟瑶笑道:“深宅大院的女眷,都是如此,你久了就习惯了。” 二妮叹道:“等明年春天,孟姨娘抱着儿子回来,我还不知站哪里呢。再名不正言不顺,那也是济义的儿子,老太太的孙子,她是要认的。” 孟瑶假装没听懂她的话,笑道:“你站哪里?自然是站在我这个大嫂的旁边,咱妯娌俩站一块儿,这也是规矩。” 二妮冲她感激一笑,反握住她的手,道:“大嫂,在这个家里,若不是你,我真不知怎么过下去。” 孟瑶道:“瞧你说的,老太太是你亲姑妈,能不疼你?这话快些别说了,若传到老太太耳里,该吃味了。” 二妮苦笑连连:“老太太要的是我听话,偏我又不怎么听话,她老人家大概对我不甚满意呢……” 一句话还没讲完,小丫头掀帘禀道:“大少夫人,老太太屋里的小言来了。” 二妮唬了一跳,小声问孟瑶:“我刚才的牢骚,该没让小言听去罢?” 孟瑶轻轻摆手,安慰她道:“无妨,小言是个谨慎的。”小言是她的人,她心里自然定定的,但二妮并不知道,听了她的话,仍有些忐忑。孟瑶又不便直说,只得随她去担心了。 片刻小言进来,行礼问安,道:“老太太请二少夫人过去说话儿。” 二妮又是唬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孟瑶瞧着好笑,凑到她耳边道:“你方才同老太太吵嘴时的勇气劲儿哪儿去了?” 二妮不好意思笑起来,小声道:“你是不知道我们乡下婆母的厉害,轻则不给饭吃,重则要打呢,我刚才顶了老太太的嘴,其实心里是虚的。” 孟瑶掩嘴笑道:“你放心,老太太若不给饭你吃,你就到我这里来蹭。” 二妮被逗笑起来,终于壮了些胆,跟着小言去了。到了第二进院子,小言抢先一步打起帘子,通报道:“老太太,二少夫人来了。” 贺老太太的声音自西次间传来:“二妮来了?快叫她进来。” 二妮听这声音还算和蔼,总算松了口气,自掀了里间的帘子进去,跪下赔不是。贺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弯腰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道:“你是我亲亲的内侄女,比起你大嫂来亲多了,我怎会与你置气,方才是在气头上,才讲了些气话,你别朝心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去,还是不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去,还是不去? 二妮听了眼圈发红。(手打小说)声音也颤了,道:“娘,我,我……” 贺老太太拍拍她的背,打断她的话,道:“信想必你也听你大嫂念过了,拿来我收着罢。” 那信早在二妮手中揉了个稀烂,拿出来时简直快要展不开,贺老太太见了很不高兴,压抑着怒火道:“以后没事少往你大嫂屋里跑,她是个不知事的,你别跟着学。” 二妮心想,要不是孟瑶帮她,她早就饿死愁死苦死了,哪还有今日,于是反驳道:“大嫂是个好人,教了我不少东西呢。” 贺老太太的脸色,黑得能拎下墨汁来,拍着床沿气道:“你到底是同我亲,还是同她亲?” “都亲。”二妮脱口而出,忽然瞥到贺老太太的脸色。才赶忙闭了嘴。 贺老太太阴沉着脸,将信纸抚平,重新装进封筒,递与小言,交待她收到她卧室床边的大匣子里去。其实这时只要二妮说一句“娘,自然还是咱们更亲些”,贺老太太的气也就消了,但她哪里晓得这些圆滑的事,只沉默不语,因此贺老太太的脸色,就迟迟不得转晴。 婆媳俩无语对坐一时,贺老太太想起叫二妮来是有事的,这才开口,打破了僵局,道:“孟姨娘太不像话,竟拘着济义在扬州,不许他回来过年,这事儿你得管管。” 原来贺老太太只是嘴硬,心里还是相信着贺济礼那套说法的,二妮抠着罗汉床沿上的雕花,垂头道:“她还是在我前头进的门,我连面都没见过的,能有甚么办法?” 贺老太太将罗汉床围拍得山响,教训她道:“你是大妇,怎会没得办法?没见过面,那就到扬州去,过完年就去。” 二妮刚才还在孟瑶面前讲。与婆母对着干,心里虚,但此时气性儿冲脑,就又甚么都忘了,顶嘴道:“我们乡下,都是一夫一妇,我哪里学管教小妾的本事去?就是老太太你,都是没和妾室打过交道的罢。” 贺老太太被这一席话噎了半晌,才憋着气道:“没得经验,就找你大嫂去,她屋里有妾室,让她教你怎么管教。” 二妮好笑道:“娘,你方才还嘱咐我无事莫要朝她院子里跑呢。” 贺老太太气得直想扬手打人,怒道:“那是说无事时,这不是有事吗?” 二妮后知后觉,这会儿才瞧见贺老太太气坏了,忙立起身来道歉,又要爬下磕头,贺老太太在亲内侄女面前到底没有多大脾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叫她下去。 二妮退出门外。才想起贺老太太方才依稀说过,要送她到扬州去,她如今有店子经营着,可不愿远行,欲进去同贺老太太讲清楚,又想起那是过完年后的事,不用急,于是就调转了头,还去孟瑶那里。 第二进院子屋里不见了贺济礼,大概出门办事去了,门槛上坐着傻姑娘,哭丧着脸,一看就是追贺济礼没追到。孟瑶抱着小囡囡,正哄她睡觉,见二妮进来,便把孩子交给奶娘,让她带了下去。 二妮不消人招呼,自拣了把椅子坐下,开始叹气。孟瑶少见她如此,奇道:“怎么,老太太给气你受了?” 二妮道:“倒也不算受气,只是老太太打算过完年就送我去扬州,说是让我去管教管教孟姨娘呢。” 孟瑶听了愈发奇怪:“去扬州,能与济义团聚,这是好事,再说孟姨娘那里,也的确该让你这个正室去管教管教了。你作甚么这般愁眉苦脸?” 二妮道:“大嫂,一来我舍不得丢下我那店子,二来我也从没和妾打过交道。不会管教,去了做甚么。” 孟瑶笑道:“谁又是天生会管教妾的?慢慢学着就会了。” 二妮反问道:“大嫂,我向谁学去?你们大家小姐,在娘家时妾都是随处可见的,是跟着娘家长辈学好了才来的,而我们乡下,除了乡绅家,哪里能见着个妾?再说那孟姨娘是大家小姐出身,只怕她对付大妇的手段,比我对付妾室的手段要多得多呢。我去管教她……别一不留神,倒被她给管教了。” 这话讲得严重了,孟瑶欲安慰她,但想到孟月的为人,她说的这种情况,还真不是没可能,再加上贺济义的心不在二妮这边,若没个强硬的手段,管教起妾室来还确是费劲,更何况孟月如今还有一张护身符----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想到这里,孟瑶也觉得不好替二妮出主意了,只好道:“去扬州并非全无好处,你自己琢磨罢。” 二妮点了点头,道:“罢了。反正是过完年的事,我还是先顾着店子罢,多赚些钱好过年。” 孟瑶嗔怪道:“瞧你说的,难道过年还要你出钱?” 二妮笑道:“大嫂,我晓得我店里挣的这点子钱,还是不够归田居几口人嚼裹的,少不得还要大嫂继续贴补,但你多少让我出点儿,我心里才好过些。” 这话要放在平时,孟瑶就笑着应了,但这回她却摇头。道:“等来年开春,济义带着孟姨娘和孩子回来,你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且先把钱留着罢,哥嫂不会让你过寒碜年。” 二妮很是奇怪,又有些不服气,问道:“他回来,不带钱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我帮他养妾养庶子不成?” 孟瑶笑道:“不是让你把钱花在这些地方。” 二妮更为奇怪了,追问道:“那是花在哪里?” 孟瑶掰起指头,细数与她听:“给孟姨娘和孩子的见面礼,给丫头婆子的打赏,若要笼络人心,或要打听些甚么,也都是要花钱的……” 二妮越听越糊涂,又有些生气:“她把孩子生在我前头,还要我给见面礼?那丫头婆子又不是我雇的,与我甚么相干,还要我来给赏钱?”后面的“笼络人心”等等,她就更不以为意了,拿着脑袋直摆。 孟瑶也不作过多解释,只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二妮仍没把孟瑶方才的话弄明白,但一想大嫂一向待她好,肯定不会害她,于是就依了孟瑶的意思,准备把钱先存着,而不是拿出来过年用。只是这样一来,归田居几口人过年的花销,又要算在贺济礼夫妻头上了,二妮很是过意不去,一告辞回院,就扯来细棉布并些彩缎,用心给小囡囡做了几身新衣裳,当作压岁钱。 转眼又是年来到,贺府上下忙团圆,孟瑶有了去年的经验,此番指挥起下人来。是轻车熟路,只可惜贺济义不在家,贺老太太怎么也提不起过年的兴趣,因此孟瑶干脆作主,把一些雇来的粗使打杂的下人,全提前放回去,过完年再来。贺济礼则拿“老太太无心过年,晚辈也不好热闹”当借口,减免过年的开销,各人新衣的布料档次,减一等,团年饭的菜色,减两个…… 孟瑶觉着这样不是事,好容易过个年,怎能寒碜了,但贺济礼执意如此,称:“要怪就怪济义不回家,惹了老太太不高兴罢。”这话很快就在贺府传开,一时间人人都把罪过怪到了贺济义身上去,怨声载道。孟瑶始终觉得这样不好,于是命知梅悄悄传下话去,布料档次虽然减了,但数量加一套,每人多做一身新衣裳。这话一传下去,下人们的脸上总算又见了笑容,让孟瑶松了口气。 每人多加一身新衣裳,就意味着后宅的开支要多一笔,贺济礼那人,从来拨款都是一厘不多,多开销的钱,哪里寻去?孟瑶不得已,只好把团年饭的菜价,每样朝上提了一点点,东凑西凑,总算把缺口给补上了。 这样一来,过年的总开销,并不见少,贺济礼因此连日脸色阴沉,连坐到了团年饭的饭桌上,也不见好转。再看主座上的贺老太太,因思念贺济义,痛恨孟姨娘,也是食不知味,拿着筷子不见动菜;二妮想到各家各户都是夫妻团圆,快快活活,再看自身孑然一人,成了亲却跟没成亲似的,几欲落泪,更是没了心思吃饭;傻姑娘上不得桌,只在帘后设了一小几,独自坐了吃饭,她近不得贺济礼的身,也闷闷不乐。 四面一看,倒只剩了孟瑶最无忧无虑,但众人皆不高兴,她一人乐呵又有何用,只得命奶娘抱来小囡囡,舀蒸蛋喂她吃。 好容易熬到团年饭吃完,贺老太太又称头疼,不想守岁,由小言扶回去歇着了。贺济礼跟去瞧了一回,径直回房,称各回各屋,各自守岁。孟瑶抱着小囡囡,约着二妮也去瞧了瞧老太太,再相视苦笑,各自回房。 没了一家人围坐开心讲闲话,谁还有心思守岁,都是没过一会子就睡了。第二日起床,还是没人提起兴趣,除了给贺老太太请安,就是躲在自己屋里烤火;到了初二,孟瑶带着贺济礼和小囡囡回孟家大房拜年,二妮回乡下娘家;再接下来整个正月,都是各自在外头拜年,吃年酒,没个碰头的时候。 等到过完了正月,贺老太太却又精神抖擞起来,召集齐全家人,旧话重提,称,要送二妮去扬州。 贺济礼对此提议最为赞同,心想,早该让二妮去了,谁人的娘子谁人养活,这是正理,天经地义。 二妮却不想去,道:“我在家里住得好好的,去扬州作甚么,再说老太太还要人伺候……” 贺老太太强硬地打断她的话,道:“我这里有丫头们服侍,不消你伺候,再说还有你哥嫂呢。你不消担心家里,放心去扬州罢,船我都让人给你准备好了,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后儿一早就出发?” “后天?这样的急?”二妮一惊。 贺济礼想到的却是另外的问题,狐疑问贺老太太:“娘,你哪里来的钱雇的船?” 贺老太太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含混道:“我叫船主明日来找你要钱。” “甚么?”贺济礼且惊且怒,拍案而起,惊的是贺老太太不打招呼就自作了主张;怒的是她居然向孟瑶学习,在外赊了账,回头叫他付钱,这要一个二个的都学起来,那还了得?他想到这是孟瑶带的“好”头,就忍不住扭头把孟瑶也瞪了一眼。 孟瑶哪里不晓得他的心思,强忍住笑,道:“雇船自然是你出钱,路上吃饭,也该你出钱,谁叫你是当家人呢,难不成让老太太出?” 这话贺老太太听的极为舒心,开怀笑道:“正是,正是,还是媳妇明事理。” 孟瑶趁着贺老太太自顾自笑着,忙附到贺济礼耳边小声道:“小不忍则甚么来着,雇船花的钱多,还是嚼裹花的钱多?” 贺济礼一想,雇船只是一时的钱,吃穿却是日日月月的事,自然还是雇一条船,把二妮送去扬州来的合算,于是就缓和了脸色,闭了嘴,重新坐下。 孟瑶那般讲,只是为了平息贺济礼的怒火,至于二妮去不去扬州,她却是无所谓的,去了,二妮能夫妻团聚,她替她高兴;不去,妯娌俩在家作个伴,她也高兴,并不在乎为她花了几个饭食衣裳钱。 她是这样的想法,就稳坐了不发表意见,任由二妮自己去考虑。但二妮在不知不觉中,已习惯了以她为主心骨,不由自主地就把头转向了她这边,以目光示意,问询她的意思。 孟瑶向二妮轻轻摇头,要她自己拿主意,二妮却没会意,索性问出了声来:“大嫂,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贺老太太见二妮只问孟瑶,脸色一沉。孟瑶装作没看见,与二妮道:“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怎问起我来?” 二妮叹着气道:“有主意又如何,这人再强,也强不过命。” 贺老太太接话道:“去扬州,就是你的命,赶紧收拾东西去罢。” 二妮神色一黯,也是,船都雇好了,就如同当初公鸡拜堂一般,贺老太太是铁了心了,她又能有甚么办法让她改变主意?她垂头站起身来,朝外走了几步,忽又停住脚步,回身冲到孟瑶面前,央道:“大嫂,你陪我去扬州罢?” 第一百二十章 远行 第一百二十章远行 孟瑶想了没想就摇头。(手打小说)道:“弟妹,不是我不陪你,只是小囡囡还小,身子又弱,离不得娘。” 二妮继续央求:“大嫂,我打小没出过远门,走过的最远的路,就是出嫁从村里到城里,这要是到了扬州,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可怎么办?再说我也不会管教妾,大嫂去教教我呀。” 贺老太太本没有让孟瑶陪着去的念头,但听了二妮所述,觉得很有道理,便在一旁帮腔道:“二妮说的是,媳妇你就去给她壮壮胆再回来,小囡囡有奶娘照顾呢,病不了。” 孟瑶明白二妮所想,她是怕去了扬州,见了孟月怯场,毕竟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又有的是手腕,所以想把她这个大嫂兼孟月的堂姐叫上,撑撑腰。她这样一想,愈发觉得二妮可怜,但小囡囡和贺济礼两人,实在是叫她放心不下,就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贺济礼。 其实贺济礼同孟瑶一样很矛盾,一方面舍不得孟瑶出门,另一方面又觉得二妮有孟瑶跟着,能少些麻烦,快点抵达扬州,少花些冤枉钱。他左右思忖,犹豫道:“要不你就陪二妮走一趟罢,家里有我呢。” 孟瑶听了这话,下定了决心,道:“那我就陪二妮去扬州,不过连路上的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月我就得回来。” 二妮连连点头:“使得,使得,大嫂陪我到了扬州,教会我如何管教妾室就回来,我一定用心学,不耽误大嫂的时间。” 用心学?孟瑶扑哧笑了,拉着她向贺老太太告退,回房取出《妾室守则》,交到她手中,称这是治服妾室的灵丹妙药。因二妮不识字,又点派了知梅,让她一路上念给二妮听,一来打发旅途的无聊时间,二来让二妮在见到孟月前,多作些准备。 二妮接了《妾室守则》,千恩万谢地去了。孟瑶命奶娘抱来小囡囡,搂在怀里舍不得撒手,恨不得带了去,直到奶娘再三保证,一定照料好小囡囡,她才好了些,抹着泪交待好些注意事项,又把贺济礼叫来,让他一定用心看着闺女。 待得贺济礼拍着胸脯保证了,孟瑶才抱着小囡囡,唤丫头们来收拾行李,又点了知梅同几名家丁随身跟去。傻姑娘也来帮忙,脂粉盒子放进了衣裳堆里,首饰丢进了赏封里,丫头们都嫌她捣乱。来请示孟瑶,要撵她出去。这倒提醒了孟瑶,留这么个妾在家里,虽然是个丑的,也叫人不放心,于是唤过傻姑娘,道:“扬州繁华,我带你同去,见识见识。正好二少夫人是要去管教妾室的,到时少不得要人帮忙,你去了也好与我作个臂膀。” 傻姑娘长期不受贺济礼待见,本就有些灰心,此刻听说孟瑶要带她出门去耍,难免动心,便问道:“大少夫人,扬州都有些啥?” 孟瑶笑道:“好吃的,好穿的,好看的,甚么没有?就是沿江两岸的景色,也是不错的。” 傻姑娘眼睛发亮,欢呼道:“那我跟大少夫人去。” 孟瑶点头,命她下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再亲自去了贺老太太屋里,将此事告诉她。贺老太太听了,很是反对,认为傻姑娘和孟瑶都去了扬州,贺济礼身边就没个贴身的人照顾。 这话说的孟瑶也犹豫起来,她把知梅和傻姑娘都带了去,贺济礼真个儿是身边无人。正是让人好钻空子,再加上有这样一位好给儿子纳妾的老太太在家里,还真是让人不放心。 贺老太太见孟瑶犹豫,就替她拍了板,道:“就让傻姑娘留在家里照顾济礼罢,你一人去扬州。” 贺老太太越是坚持让傻姑娘留下,孟瑶就越是不愿意,道:“傻姑娘我要带去,至于济礼身边伺候的人,媳妇自有安排。” 贺老太太还以为孟瑶有再替贺济礼纳上一房的意思,就高兴起来,道:“既然你贤惠,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办罢,快快开枝散叶,替我多添几个孙子。” 孟瑶晓得她是误解,但这误解来的正好,于是就没解释,告退回房,苦恼留在贺济礼身边的人选去了。 贺济礼正抱着小囡囡,帮她看着丫头收拾行李,忽见她自外头进来就坐到窗边发呆,不禁奇怪,过去推了她一把。问道:“你不去瞧瞧行李可有遗漏的,坐在这里作甚么?” 孟瑶接过小囡囡亲了两口,道:“我要把傻姑娘带去扬州。” 没了又丑又黏人的傻姑娘在家里,贺济礼求之不得,眉开眼笑道:“带去好,带去好。” 孟瑶看了他一眼,道:“那这样你身边就没个服侍的人了。” 贺济礼把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一指,奇道:“这不是人?” 孟瑶突然烦躁起来,拍了下桌子,道:“老太太会当她们是服侍你的人?她指的自然是妾室,通房。” 饶是贺济礼并不抗拒纳妾。也觉得这言论过于可笑,道:“你只不过去半个多月,我就要纳个妾?那你要是多出门几趟,咱们家的妾岂不是要堆不下了?” “说的也是。”孟瑶闻言,突然心境又开阔了,笑着说道。她站起身来,一手抱着小囡囡,一手拉着贺济礼,开始叮嘱她离家后要注意的事项,直到贺济礼不耐烦才停下来。 第二日一早,贺济礼就去了码头,亲自查看孟瑶和二妮要坐的那条船,并多付了一成的船费,将整条船全包下,好让船家沿途不要搭载过路的船客,以保证他家女眷的安全。 待他回家,又与孟瑶讲了好些个话,简直是难分难舍,到了第三日,亲自送到船上,看着行李都安顿好,才抱着小囡囡下船去。等到船开,又站在岸上望着,直到不见了船帆的影子,才登车回家。 孟瑶父亲未亡时,也曾带着她走过不少地方,扬州并不是头一回去,这条水路也不是头一回走,因此不觉得有甚么新鲜,略开船窗瞧了一回风景,就躺着闭目养神去了。 但二妮却是觉得新鲜得很,开船窗看犹觉得不过瘾,又拉着她带来的丫头彩云,登到船头去瞧那浪花,瞧岸边的花红柳绿和过往的行人。每每遇到小码头,便有小商贩提着篮子、挑着担子上前兜售,二妮如今有店子。手头也有几个闲钱,一见到这些就没了抵制力,只有掏钱买下的份,买得多了,连带着孟瑶身边的知梅、傻姑娘都有份。 眼见得马上就要到扬州,船上装吃食装小玩意的包裹多了好几个,孟瑶直笑话二妮是“遇姜买姜,遇盐买盐”,又见已近扬州,江中船只渐多,担心二妮被人瞧了去,便叫她只坐在船舱中,莫要出去露面。 二妮却不愿意,拍了拍身上自做的粗布衣裳,道:“我这一身农妇打扮,有谁愿意瞧第二眼?”说完仍旧趴到船舷上看风景去了。 孟瑶本觉得不妥,要叫她回来,但仔细瞧了一会儿,见果如二妮所说,并无人朝这边张望或起哄,又想到二妮好容易出来一趟,等到了贺济义住处,还有烦心事等着她,心下就一软,随她去了。 她们抵达扬州时,已是下午,码头上静悄悄,没有几艘船,等到进了城,却又是另一派景象,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无一不是人烟凑集,金粉楼台。街道两旁酒楼林立,有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伎女,白日里就登上了二楼,倚着栏杆挥着纱绢揽客;稍微窄些的道旁,沿路都是摊贩,卖布的、卖箱笼的、卖糖葫芦的,吃穿住用,无一不足。 二妮头一回见到这般繁华热闹的景象,看花了眼,挪不动步,孟瑶劝了好半天,才哄得她先去贺济义住处,安顿好后再来逛。知梅悄悄笑道:“从没见过二少夫人这般任性。”孟瑶感叹:“她本来就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全因生活艰难,才生生灭了活泼的性子。” 来富媳妇和小言曾到过扬州,知道贺济义的住处,孟瑶早在来之前,就向她们打听清楚了,因此主仆一行没有走弯路,径直来到贺济义所住的小巷,找到了大司客借与他住的那所房子。 守门的是贺济义自家中带来的小厮林森,自是认得孟瑶一行,忙迎了上来,磕头问安,满面是笑地将她们引进厅内,换丫头来招呼,自己则领着跟孟瑶来的几名家丁去吃茶歇脚。 孟瑶驻足,打量这间小厅,只见正中大方桌上点着两枝通红的蜡烛,中间悬着一轴《百子图》的画,两边贴着朱笺纸的对联,上写道:“清风明月常如此;才子佳人信有之。” 这般布置,想必不是孟月就是齐佩之了,断不会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贺济义,孟瑶一面想着,一面落座。 一名才留头的小丫头,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官绿丝袄,上罩着浅绿比甲,端上茶来,孟瑶仔细瞧了瞧,模样倒还清秀,只是不认得,应是贺济义在扬州新买的。那丫头上完茶,就垂手立在一旁,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来回打量孟瑶与二妮两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真假二少夫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真假二少夫人 二妮觉得这丫头很是天真烂漫。(手打小说)孟瑶却暗道一声“没规矩”,看了知梅一眼。知梅忙问那丫头道:“你叫甚么?” 小丫头见有人问她,很是高兴,脆声答道:“姐姐,我叫二妮。” 二妮听得有人同她一个名字,唬了一跳,朝她看去。孟瑶眉头皱得老高,问道:“这是谁与你取的?” 小丫头的回答,再次让二妮唬了一跳:“是二少夫人给我取的。” 二妮愣在座位上,孟瑶则满腹气恼:“谁是你家二少夫人?去请她出来。” 小丫头竟不肯动身,道:“二少夫人正在午睡,扰了她要发脾气的,夫人你还是略坐坐,等我们齐姨娘回来招呼你,她上香去了。” 知梅看了孟瑶一眼,见她满面怒容几欲掩不住,忙把二妮一指,道:“休要胡说,二少夫人就在你面前坐着呢,还不赶紧过来磕头。”说完又把孟瑶一指:“这是大少夫人。” 那小丫头眼睛眨了几下,问道:“这位大少夫人。可是姓孟?” 知梅点了点头。小丫头赶忙上前,与孟瑶磕头,笑道:“姓孟就没错了,果然是大少夫人,我早就听我们二少夫人讲过,贺家大少夫人同她一样姓孟,是她堂姐。” 二妮在侧,孟瑶听了这话,突然为自己身为孟月之堂姐而羞愧,连带着看这小丫头也十分地不顺眼,连头一回见面该给的赏钱都没拿出来,还是知梅觉得不妥,取了个下等封递与了那小丫头,附到孟瑶耳边小声道:“大少夫人,奴婢如此不懂规矩,全是主子教的,与她其实没得相干。” 孟瑶也知自己是迁怒了,那小丫头恐怕连贺家有几口人都不清楚,自然是孟月说甚么,她就当是甚么了。但她见那小丫头竟然不给二妮磕头问安,气又不打一处来,便向二妮道:“这丫头太没规矩,你这正室夫人实该管一管。” 二妮在船上时,只听知梅念过《妾室守则》,管丫头该怎么管,她却是不知道,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孟瑶。孟瑶愿意帮她,但立威的事,得她自己来才有效,于是用鼓励的目光回视于她。 知梅见她妯娌俩“眉来眼去”,忙帮了一把,与那丫头道:“快来与二少夫人磕头。” 那丫头笑嘻嘻地问:“我再磕一个,是不是还得一份赏钱。” 知梅哭笑不得,道:“还有没得赏钱我不知道,只晓得你若还不磕头,就要吃板子了。” 吃板子的意思二妮懂得,她突然开了窍,晓得该如何管教丫头了,忙朝外喊道:“外头的小厮来两个,把这不懂规矩的丫头拖出去打板子。” 傻姑娘入贺家晚,根本不晓得谁是谁,却乐得幸灾乐祸,跟着大叫:“打板子,快拖出去打板子。” 外头家丁们应了一声,真进来了两个,撸起袖子就要拖人,那也名“二妮”的丫头这才慌了。飞扑到二妮面前连连磕头,口称:“二少夫人饶命。” 二妮到底心软,便道:“这次就饶了你,若有下次,多打几板子。” 小丫头感激涕零,又磕了几个头才起来,垂着脑袋躲到一边去了。 孟瑶四面看了看,左右里间的门都紧闭着,再不见有其他人,便问:“知茵哪里去了?” 小丫头摇着脑袋,竟反问道:“谁是知茵?” 她怎会不认得知茵?是知茵到扬州后让贺济义改了名字,还是出了甚么事?孟瑶心生几分疑惑,便催那小丫头赶紧去叫孟月起来。 小丫头看似很怕孟月,称宁愿挨板子,也不愿去叫孟月起床。孟瑶见她怕成这样,又气又好笑,只得问她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只告诉我们,孟姨娘住哪间房?” “孟姨娘?”小丫头歪着脑袋想了想,才明白孟瑶指的是孟月,她把左边的那间指了指:“那间。”说完又猛地捂嘴:“别说是我说的。” 孟瑶气笑起来,命她退至一旁,再朝知梅打了个眼色,知梅马上会意,走到左边那间房门口,抬手敲门。“笃、笃、笃”,大概是她的敲门声太轻,里头不见有反应,站在二妮身后的彩云见状。道:“知梅姐姐,你也太过客气。”说着几步上前,举起拳头就朝门上捶了几下,傻姑娘爱热闹,赶紧也跑过去,抬腿踢了几脚,直踢得门板震震地响。 房里终于传来了响动,接着是个听起来颇为气恼的声音:“是哪个作死的要吵二少夫人歇午觉?” 伴着这骂声,房门开了,探出个梳着鸦鬓,鬓上各插一朵红绢花的脑袋来。知梅与彩云后退两步,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熟人,曾伴着孟月在贺家住过多时的丫头侍琴。 既然是侍琴,孟月一定就在这屋里了,彩云一把揪住她头发,将她扯出来,再一脚踢开房门,高声叫道:“孟姨娘,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孟月早在里听到动静了,一直支着耳朵听着呢,忽闻这一声。吓得不轻,赶忙披了件衣裳,走出门来看,只见侍琴披头散发,绢花踩在了知梅脚下,背上的衣裳则被彩云揪着,好不狼狈。她银牙一咬,心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怒道:“少夫人们来了就来了,你们打我的丫头作甚么?” 彩云笑嘻嘻道:“没打,是她头发没挽好。松了。”说着就把侍琴一推,道:“哎呀,你绢花儿掉了,赶紧捡起来。”侍琴没防备,一下子扑了个狗啃泥,委屈得哭起来,一旁的傻姑娘则乐得哈哈大笑。 孟月已瞥见厅中上座上有两人坐着,心烦意燥,骂她道:“她是丫头,你也是丫头,打不过人,还有脸哭?” 侍琴闻言更觉委屈,又不敢大声,只得靠着门边呜咽。孟月却容不得她哭,瞪去一眼,将她拉过来壮胆,道:“随我见少夫人们去。” 主仆二人来到厅上,倒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给孟瑶和二妮磕了头。孟瑶冷眼瞧她,方才大概真是在睡午觉,头发松散着,一件头饰也无,身上披着件二色金的缎衫子,底下一条百叠长裙,裙下腹部高高隆起,确是有孕七八个月的样子。 孟瑶看了二妮一眼,示意她赏座----孟月再可恶,也得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上----至少表面功夫要做足,不能内里吃了亏,外面还要落个小气无肚量的名声。 但二妮没有任何反应,不知是没会意,还是故意要如此。孟瑶心想这到底是二房的妾,同她没得半点干系,何苦插手做恶人,于是就没开腔,任由孟月挺了肚子站着。 孟月看似十分紧张,双手一直紧紧揪住缎衫下摆。生怕衣裳掉下来似的,平日里的大家风范,全然不见。 二妮见了她,一肚子的气,却不知说甚么,只瞪着眼睛看她。孟瑶只好代她出声,指着孟月问那小丫头“二妮”:“这就是你口中的二少夫人?” “二妮”还未开口,孟月抢先道:“大姐休听她胡说,没得影儿的事。” 孟瑶正色道:“谁是你大姐?如今你已做了人家的妾,就该按规矩叫我一声大少夫人。”说完,又指了披头散发的侍琴问道:“那方才她口中的二少夫人又是谁?” 孟月一副茫然模样,道:“甚么二少夫人,方才我在午睡,没听见。这人有了身子,就是贪睡……” 孟瑶毕竟没当面揪住她的错,不好发作,只好冷言道:“生儿育女是身为妻妾的职责,用不着拿出来显摆。” 孟月很有几分怕孟瑶,不敢回嘴,忙低下了头,两只手仍握住缎衫下摆,只是换到了肚子底下,紧紧捂着。 孟瑶将知梅和彩云叫到跟前,问道:“方才那小丫头同侍琴没规没矩,口称孟姨娘为‘二少夫人’,你们可听见了?” 知梅与彩云齐齐答了一声:“听见了。” 孟瑶便望向孟月,孟月忙道:“她们都是无心,大少夫人饶了她们这回罢。” 孟瑶道:“存心也罢,无心也罢,都是生生污了孟姨娘的名声,别个不知道的,还当是孟姨娘教唆的呢。孟姨娘,你说呢?” 孟瑶将话这样说,孟月若还护短,可就是自个儿把污水朝自个儿身上泼了,她还不至于蠢到这地步,忙道:“大少夫人说的是,这些个丫头太没规矩,该罚。” 孟瑶马上接道:“我和二少夫人都心软,本不想追究,但既然孟姨娘说该罚,那就罚罢。”说着朝门边立着的两名家丁招手,吩咐道:“拖出去打板子,十下。” 十下不算多,但施刑的却是男子,力道比丫头婆子大多了,小丫头“二妮”和侍琴的脸色刷地变白,哭天抢地地求饶起来。孟瑶嫌恶地皱了皱眉,知梅赶紧上前,朝一人嘴里塞了块手绢,命家丁们拖到后头去了。 不一时,后边院子里传来“啪啪”的板子声,夹杂着呼疼却叫不出来呻吟声,每一下传到孟月耳里,都使她浑身颤一下,捂着肚子的手也愈发地紧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妻妾斗法(一) 第一百二十二章妻妾斗法(一) 待到十下板子打完。(手打小说)小丫头“二妮”和侍琴还要拖着身子上厅来谢恩,伏在那里动弹不得。孟瑶挥退侍琴,却独留“二妮”,道:“咱们还要来理论理论你这名字。” 小丫头生怕再挨十下板子,忙自抽出嘴里的手绢,高声叫道:“大少夫人,这可不关我的事,我本来叫小红,‘二妮’这名儿是二少夫人……不,不,是孟姨娘给我改的。” 孟月没想到孟瑶已知道了小丫头名字的事,慌忙抬头看,只见孟瑶满面寒霜,一旁的二妮也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她心思急转,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问道:“怎么,这名儿有问题?” 明知故问!孟瑶板着脸道:“难道你不晓得二少夫人的名讳?” 孟月摇头,道:“我一直在扬州,还不曾回家,并未见过二少夫人。只听二少爷说她姓陆,是老太太的内侄女。” 这话倒是严丝合缝,让人挑不出刺来----谁叫“二妮”只是小名呢,不熟的人,确是不知她叫这个。饶是孟瑶知道她是狡辩,也不好再发作,只得道:“现在你知道了,还不给丫头把名字改过来?” 孟月一欠身,恭恭敬敬道:“我哪里晓得甚么名字,还请大少夫人帮着取一个。” 她倒是懂得低头伏小了,心机愈发深沉了,孟瑶抿了抿嘴唇,道:“这是你们二房的丫头,轮不到我来取名。” 孟月忙走到二妮面前,福下身去,道:“请二少夫人给这丫头取个名字。” 二妮隐约明白这是有面子的事,但却不懂如何取名,便道:“就还叫小红罢。” 孟月忙把小丫头推到二妮面前,骂道:“还不赶紧谢二少夫人赐名?” 小丫头爬下“咚咚”磕了两个头,道了谢,退下去了。 二妮望着面前的孟月,情绪很是低落,她原以为孟月自称“二少夫人”,又故意给丫头取了个“二妮”的名字,一定会受到惩罚,但没想到孟月一出来就推说自己没听见,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后又继续装糊涂。把小丫头名字的事也糊弄过去了。这份急智,这份心机,她二妮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比得上?想到这里,二妮对管教妾室一事,愈发没了信心。 孟瑶瞧着她心情不大好,便向孟月道:“我们一路行船,累得很,还不赶紧安排干净的屋子,让咱们歇一歇。” 这房子,总共只得两间卧房,孟月一间,齐佩之一间,贺济义每晚则是看自己兴趣,择一而宿。孟月朝左边看了看,生怕孟瑶和二妮要住她的屋子,便道:“我才刚起来,屋里乱得很,请两位少夫人去歇息实在不够恭敬,不如把齐姨娘的屋子收拾一番,请两位少夫人暂且去歇着。” 孟瑶看了二妮一眼。见她没有异议,便不置可否。孟月在前带路,把她们引进齐佩之房中,又问:“不知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是来扬州游玩,还是长住?” 孟瑶看她一眼,道:“二少夫人来这里长住,我是送她来的。” 孟月大概是早就料到了,脸上神色未变,招来刚换回名字的小红,吩咐道:“去请二少爷回来,就说家里的两位少夫人到了,咱们这里房屋狭窄,没得怠慢了她们,让二少爷赶紧另寻一处宽敞的住所,请两位少夫人过去住。” 这话显见得就是把自己当作女主人了,孟瑶本欲发话,但一想,二妮不与两妾同住,也许更方便与贺济义独处,早日怀上个儿子,于是就没作声,任由孟月去安排。 孟月房中布置如何,孟瑶和二妮还没见过,不得而知,这齐佩之房中却是布置得十分精致,与她先前在归田居所住的耳房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见窗子前花梨桌上安着镜台,墙上悬着一幅名家画作。壁桌上供着一尊玉观音,左右各放着一张水磨楠木椅子。中间一张罗甸床,挂着大红绸帐子,床上被褥,足有三尺多高,枕头边放着熏笼,床面前一架几十个香橼结成一个流苏。 看来齐佩之也是有些手腕的,如今得宠多了,孟瑶一面想着,一面去瞧着那帐子的颜色,眉头就又皱起来了,看来这齐佩之,也不是个安分的,只不过不如孟月招摇罢了。 孟月仿佛看出了孟瑶心中所想,把侍琴一拍,骂道:“齐姨娘不懂规矩,你也不晓得提着点醒,这大红的帐子,是她一个妾能挂得的?” 侍琴跟随孟月多年,一点就通,马上上前扯下帐子,另翻出一副青色的给挂上,她一面换帐子。一面还装作万分委屈,道:“奴婢怎么没劝过,可齐姨娘说,反正二少夫人不在扬州,用了也没谁知道。” 这话是齐佩之真说过,还是侍琴现编的,除了她们主仆,无人知晓,只是若孟月真懂得这个道理,又怎会自己也明知故犯,顶起“二少夫人”的头衔来?孟瑶不免一阵冷笑。 侍琴换完帐子。又来铺床,她展开一条鸳鸯戏水的绸面被子,换上两个同花样的枕头,向孟瑶和二妮笑道:“大少夫人,二少夫人,齐姨娘没回来,我开不了她的箱子,还请两位且将就将就。” 孟瑶没看她,直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罢,我和二少夫人有人侍候。” 孟月巴不得一声,马上带着侍琴出去了,还帮她们带上了门。知梅走去将熏笼点起,见孟瑶二人不像想要人伺候的模样,便将傻姑娘和彩云一拉,也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孟瑶嫌被褥枕头都是齐佩之用过的,不愿躺下,只和衣在床头边倚着。二妮则坐在床尾,呆呆地不知望向何处,手里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架子上的流苏。孟瑶见她如此,便问道:“弟妹,怎么了?若是累了,就躺下歇会儿。” 二妮摇头,苦笑着道:“大嫂,你方才也瞧见了,这妾室,不好管教哩,连丫头都是不听话的。” 孟瑶安慰她道:“她们长久待在扬州,无人管束,散漫惯了,你且耐着性子,慢慢来。” 二妮听了,并不觉得前景乐观,依旧闷闷不乐,孟瑶恐她愁闷的事郁结于心,伤了身子,便道:“弟妹。若你不想歇着,不如我陪你去看看这房子?” 二妮无精打采地道:“还没归田居大,有甚么好看的。” 孟瑶一字一顿道:“房子不在大,而在于是谁管家。” 二妮似是听出了些味道,抬起头来。 孟瑶继续道:“毕竟以后你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不管大事小事,都得管起来,不给那起子不安分的妾室机会。” 二妮仔细琢磨一时,觉得孟瑶说的很对,就是在乡下,也是活儿做得多,赚得多的人说了算,若她想在扬州这家里立足,就得先出力管事。想到这里,她精神奕奕地站起身来,挽起孟瑶的胳膊,道:“大嫂,我们瞧瞧这房子去。” 妯娌俩手拉着手,走出房门,知梅和彩云赶紧上来跟着,侍琴正站在对面房门口朝这边张望,见她们出来,忙转身进去,不多时,孟月便穿戴整齐地出来了,小步追上前道:“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两位有甚么吩咐?” 孟瑶存心要帮二妮立威,便没作声,只拿胳膊肘碰了碰她。二妮愣了一愣,明白过来,端着架子回答孟月道:“我们瞧瞧这房子。” “嗐,这房子又小又破,有甚么好瞧的……”她说着说着,突然瞥见孟瑶的脸色变了,忙改口道:“既是两位少夫人要瞧,我便带路,你们随我来。” 她越过二妮,走到最前面,引着孟瑶二人朝后面院子去。二妮落在后面,将孟瑶轻轻一扯,小声问道:“大嫂,我看孟姨娘怕你怕得紧,是她得罪过你?” 孟瑶想起孟月未嫁时赖在贺家住的日子,轻轻一笑,道:“说起来还是自家姐妹,有甚么可得罪我的?许是我生就一副让人怕的模样。” 二妮瞧了瞧孟瑶的脸,笑起来:“大嫂说笑,咱们这几个女人,顶数你生得温柔好看。” 两人说笑着,穿过挂了副旧布帘子的小门,来到后院。这院子很小,一侧搭了两间厦子,一间是厨房,一间是茅厕,另一边空着,搁了些木盆棒槌等杂物。二妮想要入厕,就先去了一趟茅厕,顺便瞧了一瞧,出来时道:“这茅厕不算小,能养两头猪。” 孟月先是一愣,随即侧过脸去,轻蔑一笑,连侍琴显出鄙夷的眼神。方才那话若是贺老太太讲的,孟瑶大概也要跟她们一样,一笑了之,但她心里偏着二妮,不许人家笑话她,便故意与二妮道:“以后这家就是你作主了,你想养就养。” 她这话是说给孟月等人听的,二妮却太实诚,当了真,马上叫过彩云,吩咐道:“赶紧去打听打听,看看哪里有小猪崽卖,趁着春天还没过,抓上两只来养着,等到过年正好膘肥体壮宰来吃。” 第一百二十三章 妻妾斗法(二) 第一百二十三章妻妾斗法(二) “这……”彩云是听懂了孟瑶的话的。(手打小说)不免为难,只好不住地望向孟瑶,希望她出来说两句。 孟瑶当着孟月等人的面,是要给足二妮面子的,怎好劝解,只催着彩云快去,但暗地里却给她打了个眼色,也不知她看懂没看懂。 孟月愣愣地看着彩云拔腿而去,惊讶道:“二少夫人真要在这里养猪?” 二妮反问:“怎么,不行?” 孟月见她脸上有不悦神情,再加上孟瑶就在一旁,忙赔笑道:“二少夫人要养猪,自然是行的,只是这是在城里,左右邻居离得近,若养了猪,难免吵到熏到他们。” 二妮不以为然,道:“我自会时时把猪喂饱,把猪圈打扫干净,你说的那两样,都不消担心。” 孟月脸色一僵。又道:“二少夫人恐怕不晓得,我们二少爷如今是严大司客跟前第一要紧的小司客,咱们家里,哪日不是客来客往,那可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老爷夫人们,若叫他们瞧见我们家还养了猪,像甚么样子。” 二妮不满道:“养了猪就不像样子了?有本事你别吃肉。” 在妾室面前立威是有必要的,但若吵闹起来就不好了,没得失了风度和体面,孟瑶忙出声道:“这些接人待物的事,孟姨娘就不用操心了,往后家里来了客人,自是二少夫人出面招待,客人们怎么想,自有她去考虑。” 孟月一惊,明明是在讲喂猪,怎么突然就扯到这话题上来了?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她接待客人的权力给剥夺了?这可是彰显她在家中地位的重要途径,轻易失去不得。 孟月想出声争两句,但嘴张了又张,还是闭上来,心道她在孟瑶面前是讨不了好去了,不如等贺济义回来,到他那里吹枕边风去。 二妮见孟月没了话讲,便带着即将有猪喂的喜悦,拉了孟瑶钻进厨房。厨房面积不大,小小的一口灶。灶上架着铁锅,正咕咚咕咚煮着一锅五花肉;墙角堆着柴火,码放得整整齐齐;靠门的墙边,立着一只没上漆的橱柜,打开来看,里面搁着碗筷,还有几碗头顿没吃完的剩菜。 二妮看得连连点头,心道孟月此人虽然可恶,倒还挺会过日子,再一想,有个又有心机又会过日子的妾室在这里,她管教起来,岂不是更加艰难了?这样一想,她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关上橱柜的门出来,悄悄向孟瑶道:“大嫂,不如我还跟你回家去罢。” 孟瑶不解,背着孟月问她缘故。二妮讲了孟月会过日子的事情,道:“她一个千金小姐竟能持家,我也不一定比得上她。” 孟瑶笑道:“持甚么家,准是济义在扬州大手大脚。把钱都花在了外头,她不学着过日子,就得饿肚子,这都是逼出来的。再说你哪点比她差了,她只会省,你却是既会省又会赚的,你还有个店子正替你赚钱呢。” 孟瑶提到店子,二妮顿时又精神百倍,高兴道:“大嫂说的极是,我还有店子,还有后路,怕甚么,且甩开膀子在扬州大干一场,若能治服她们固然好,若治服不了,我也自有去处。” 孟瑶嗔道:“甚么叫自有去处,休要讲这样的话。”她见二妮的信心又回到了身上,便朝后一招手,道:“孟姨娘,我们进门时,瞧见外头还有一间偏厦,也是家里的屋子?” 孟月上前答道:“是,那是搭给小厮住的,二少夫人要去瞧瞧?” 她明明是答孟瑶的话,言语里却只提二妮,分明是有意讽她,孟瑶脸色一沉,斥道:“下人们的屋子,也是二少夫人去得的?你懂不懂规矩?” 孟月听得训斥。深悔自己的隐忍功夫还不够到家,忙敛声静气垂手站好。孟瑶见她比起在娘家时很是“长进”了不少,不免感叹一番情势造人,道:“念你从未服侍过大妇,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往后要好生学习《妾室守则》,牢记一个妾室的本份。” 她说完,看向二妮,二妮不解其意,又看回来,孟瑶只得咳了一声,提醒道:“二少夫人且赏她一本《妾室守则》,叫她学一学规矩。” 二妮这才明白过来,忙从怀里掏出自己贴身带着的那本,递与孟月,道:“小心这点,别碰坏了。” 孟瑶见二妮有不舍,便道:“孟姨娘是识文断字的,何不用心抄上几本,送与二少夫人备用?” 傻姑娘一听,高兴地插话道:“抄几本好,我那本《妾室守则》搁在枕头下揉坏了。正想换一本哩。” 孟月才失了权力,此刻却又招揽上差事,心中暗恨,推脱道:“为二少夫人抄写《妾室守则》,是妾身的荣幸,只怕身子沉重,精神短缺,一个抄错了字,反倒给二少夫人添麻烦。” 傻姑娘不解问道:“抄书用的是手,又不是肚子,和身子沉重有甚么干系?” 众人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孟月却是脸上挂不住,见她站在孟瑶身后,便不满向孟瑶道:“大少夫人,你这丫头也忒没规矩,我到底是个妾,轮不到她来指教。” 孟瑶指了指傻姑娘头上的妇人发式,还未答话,傻姑娘自己开口道:“妾有甚么了不起,我还不是妾,并不比你低一等。说起来我是大房的妾,你是二房的妾,所谓长幼有序,因此只有我说你的,没得你说我的。” 这是哪门子歪理?众人愈发哭笑不得,但却乐得看孟月尴尬,皆只偷笑不语。孟月气得脸色发白,紧紧捂着肚子道:“你这村人,我不与你理论,反正我怀着身子,不好抄书。” 孟瑶本想说,怀孕也没必要那么娇气,连几个字都写不了,但转念一想,如果这话经由她的口讲出来,日后孟月若借此生事,她可就脱不了干系了,没必要为了一时之义气把自己搭进去,于是便道:“倒忘了你怀着身孕了,是我疏忽,那就等生完了再写罢。” 孟瑶敲打孟月,二妮也瞧了这一时了,有些领悟,忙接口道:“正是,生完了写也不迟,反正这样好用的册子,越多越好。” 得。刚推掉了眼前的差事,转瞬却排到了几个月后去,孟月气得直咬牙,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偷偷地绞手帕子。 这时门外传来响动,只听得林森的声音:“容夫人您来了?”接着是一声通报:“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容夫人来了。” “容夫人来了?快些请进来。”孟月似是好容易寻到了事做,精神一振,飞快朝门边走。 二妮见她健步如飞,目瞪口呆:“她哪里像个怀了身子的?” 孟瑶把她一推,道:“既是来了客,就该你出面去接待,赶紧过去,别把机会让给孟姨娘。” 二妮忽地扭捏起来,道:“我,我自幼待在乡下,到了城里还没几天呢,哪里会待客。” 孟瑶好笑道:“难道你在乡下就没个客人来?” 二妮闻言有了点信心,也笑道:“我糊涂了,来了客,端茶倒水地招呼好就是,我这是在怕甚么?” “正是。”孟瑶与她一同朝前去,道,“咱们一起去,若是有你不知道的规矩,你只瞧我怎么做。” 二妮连连点头。此时孟月早带着侍琴进到厅里去了,知梅上前打起帘子,孟瑶带着傻姑娘,与二妮自那小门走进厅里。只见厅上已坐了一位约摸二十刚出头的夫人,头上梳着五寸高的“反面髻”,饰了无数的珠翠;身上穿着大红缎子袄儿,下面系着沙绿绸裙;一手端着茶盏,隐约露出腕上极粗的金镯子,端地是无比华贵。 孟瑶冷眼瞧她举止气度,猜想应是个官宦夫人,但待孟月介绍过,才知她只是商人之妻,扬州城数一数二的绸缎庄容老板家的夫人。 容夫人大概是见孟瑶打扮亦不俗,上前同她见礼,又见二妮与她站并排,便也福了一福,而后笑问孟月:“贺少夫人,这两位客人是?” 二妮听得这声“贺夫人”,脸色极为难看,不等孟瑶同先前一样替她打抱不平,自己开口道:“我们不是客人,是主人哩,我是贺家二少爷贺济义的娘子,这是我大嫂。” 这下轮到孟月脸色难看了,但容夫人看起来却毫不以此为怪,反倒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来,笑道:“原来是贺家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果然是一身贵气。” 孟瑶谦逊两句,拉着二妮朝主座上坐了,孟月才失了面子,就想在右边的位置上坐下,挽回些颜面,然而却被孟瑶发现,瞪去一眼,她只得站起身来,立到二妮身后。 容夫人看了看二妮,又看了看孟月,问道:“不知上回那事儿,二少爷意下如何?” 二妮才来扬州,哪里晓得她指的是甚么事,眼神茫然。孟月却仿佛得了精神,几步上前,笑道:“我已同我们二少爷讲了,他说容大老板的事,他一定得帮忙,只是最近朝廷管得紧,须得缓一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妻妾斗法(三) 第一百二十四章妻妾斗法(三) 容夫人叹道:“就是晓得难办。(手打小说)才找上了二少爷,满扬州城里的大小司客,也就数他最有本事了。” 孟月得意一笑,正要开口谦虚几句,却觉察到背后两道冷飕飕的目光,不由得回过身一看,一道是孟瑶的,一道是二妮的,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闭上了嘴。 有些话,二妮自己不好开口,孟瑶便帮衬她道:“先前我们家二少夫人事忙,不得来扬州,有些事务,便交给了孟姨娘打理,如今她人已来了,容夫人若有甚么要帮忙的,尽管与她讲。” 容夫人眼睛转了两转,明白了,这是告诉她,今后贺济义的家。改由面前这位新二少夫人来当了。她想到以前送的礼,都是交到了孟月手里,新二少夫人却还没尝到甜头,今后怎好打交道?于是莞尔一笑,朝后招手,马上便有两名丫头抬上一只颇大的锦盒来,捧到二妮面前打开来。 只见里头金光闪闪,原来是两匹红地缠枝牡丹的织金绸,容夫人笑道:“这是扬州才刚时兴的料子,送二少夫人两匹做衣裳穿,可别嫌弃。” 二妮不懂绸缎,但这料子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便将锦盒推了推,道:“无功不受禄,这个我不能要。” 容夫人却并不收回锦盒,而是笑道:“二少夫人这是甚么话,你远道来扬州,咱们又是头一回见面,送份见面礼与你,难道不是应当的,还谈甚么功不功的?难道二少夫人是嫌我这礼太简薄?” 容夫人大概是觉得,既然把这两匹料子讲成了是见面礼,独送二妮好像不恰当,便让丫头又抬来一只一模一样的锦盒,送给孟瑶。孟瑶没有推辞,大大方方收下,道了谢。二妮见她如此。便也有样学样,将锦盒收下了。 二妮头一回收外人这样重的见面礼,有些不好意思,心想容夫人绝不可能无缘无故送这样贵重的礼,一定是有事相求,于是主动问道:“不知容夫人有甚么事要托我家官人办?” 容夫人将厅中众人扫了一眼,大概是不愿当着旁人的面详谈,便只道:“能有甚么事,今日就是来瞧瞧二少夫人。” 她不愿说,二妮也不便勉强,只好照着乡下的规矩,留她吃饭,容夫人却站起身来,称还有家亲戚要走,改日再来,登轿去了。 二妮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但却难得见到这样好的布料,有心要仔细瞧一瞧,便向孟月道:“你身子重,站了这会子想必也累了,歇着去罢。” 孟月巴不得这一声。但嘴上却道不辛苦,还要带着二妮继续参观房子,直到二妮称“巴掌大的地方,还有甚么好瞧的”,这才带着侍琴回房去了。 待孟月一关上房门,二妮便抱起锦盒,拉着孟瑶朝齐佩之房里走,知梅赶忙把孟瑶那份也抱上,招呼傻姑娘一起跟了进去。 二妮将她的那两匹织金绸摆到床上,扯开来看,一面摩挲,一面赞叹不已:“我长这样大,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好料子,只怕这一匹就要不少银子罢。” 孟瑶笑道:“你没听孟姨娘讲,容夫人家就是开绸缎庄的,自然是自家有甚么就送甚么了。” 二妮听她提起方才的容夫人,因收了贵重布料而喜悦的心情,稍稍有所冲淡,抬头问道:“大嫂,这份重礼,你怎么就收下了?我虽然是乡下出来的,但也晓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容夫人肯定是有事要求济义办,才出手这样大方。” 孟瑶点头笑道:“你说的是,她刚到时已把话露了一半了,定是通过孟姨娘,托济义办事。孟姨娘那里一定也收过礼了,咱们这两份,是多出来的。” 二妮一听,着急了:“她要办甚么事,咱们还不知道呢,万一是济义办不了的,咱们却先收了礼,如何是好?”她一面讲着,一面立起身来把布料朝锦盒里塞,道:“不成,不成,得还给她去。我去问问孟姨娘都收了些甚么,一并还去。” 孟瑶忙拦住她,笑道:“你急甚么,人家容夫人都说了,这不过是见面礼而已,若济义那里说这礼不该收,咱们就也备上一份,回个礼便是,难道礼尚往来也有错?” 二妮想了想,觉得有理,就笑了,道:“也是。就是在乡下,乡邻间还时不时你送我几枚鸡子,我送你几棵青菜呢。” 孟瑶见她转过弯来,便命知梅和傻姑娘去帮她把布料收好,同行李放到一起。二妮上去搭了把手,刚把两只锦盒放好,彩云就回来了,站在门边回话道:“二少夫人,我转了大半个街,也没瞧见有小猪崽卖,打听了几处地方。人家都说,要乡下赶集时才有卖的呢。” 既是转遍了大半个街,头上怎连半滴汗也无?孟瑶抿嘴而笑,看来彩云是看懂她的眼神了,是个机灵的丫头。 二妮没孟瑶那般细心,彩云那样说,她便就信了,嘀咕道:“扬州城还不如咱们那小地方呢,连头小猪崽都不好买。” 孟瑶忍着笑安慰她道:“你是来长住的,不急这一时,且慢慢打听着,以后再买也是一样的。” 二妮点了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回头我先把猪圈收拾出来。”她一面说着,一面拉了孟瑶坐下,向她另讨一本《妾室守则》,又向她讨教些管教妾室的经验和手段。 妯娌俩没聊会子,便听见外头有人讲话,依稀是林森在喊“二少爷回来了”,二妮自成亲后,还从未见过贺济义,不免有些兴奋,又有些害羞,脸红红地扯着衣角站起身来,却又觉着表现得太过明显,慌忙再坐下。 孟瑶笑着推她道:“这时候你害甚么臊,还不赶紧出去迎接你当家的?” “那我就去迎一迎,叫他来见大嫂。”二妮到底是乡下出身,没有大家小姐的那些矜持和“口是心非”,经孟瑶一催,大大方方重新站起身来,推门出去了。 果然是贺济义回来了,他身穿一件元缎直裰,头上学文人戴了浩然巾,面色红润,比先前在家时很胖了不少,下巴上还留了几根胡子。二妮迎上去笑道:“你回来了?” 她有些激动。迎上去时就被门槛绊了一下,贺济义不但不扶,反而皱起了眉头,叽咕道:“到底是乡下来的,上不得台面。” 二妮将这话听在耳里,有些惭愧,却又不服气,仰头道:“怎么,你进城才几天,就忘了本了?别忘了咱们家可就在同一个村,谁不是乡下来的?” 巷中有人经过,贺济义生怕被二妮抖露出他以前村里村气的事来,忙拉了她朝屋里走,道:“你既然嫁给了我,到了城里,就是城里人了,甚么叫咱们家在同一个村?” 二妮方才那话,的确有口误,她自觉理亏,没有回嘴。贺济义拉着她到了厅里,又问:“你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来了?你可晓得我这屋小,住不下人?” 这屋子能住下两个妾,反倒住不下她这个正房?二妮又是生气,又是委屈,泪水在眼里直打转,道:“你以为我愿意来?这是老太太的主意。” “娘叫你来的?”贺济义有些吃惊,“娘叫你来扬州作甚么?” 二妮性子直,将贺老太太的意思,完完整整讲了出来,道:“谁叫你不回家过年,老太太听人说你是叫孟姨娘绊住了脚,所以叫我来看看。” 左边屋里砰的一声有瓷器之类的东西落地,随后便是孟月斥责侍琴的声音,她这是听到了二妮的话,指桑骂槐呢,二妮没能听出来,右边房里的孟瑶却听了出来,忙将知梅朝门边推了一把。 知梅领会了她的意思,推门出去,向贺济义请安问好,顺势将他与二妮两人让了进来,把对面孟月的声音隔在了外面。 贺济义一面朝屋里走,一面道:“大嫂来了?”他之前做过对不起孟瑶的事,至今在她面前有些胆怯,走到她面前行过礼,就只赔着笑站立一旁,还是孟瑶问了问他的近况,表达了贺老太太和贺济礼对他的想念和关心,他才放开了些,道:“这屋子太小了,没得怠慢了大嫂,我方才听小红讲你们来了,就在东大街的安静巷子里另觅了一处院子,桌椅板凳,床铺杯盏都是齐整的,还带着个小花园,大嫂就带着二妮,到那里暂住几天罢。” 他讲的是房子,孟瑶留意的却是他口中的“小红”,她猛然想起,孟月每日里管那丫头“二妮”“二妮”的叫着,就算她不知犯了二妮的忌讳,难道贺济义会不知道?怎么就没提醒一声?还是太过于宠爱孟月,就由着他去了? 孟瑶别有深意地看了贺济义一眼,但没有说甚么,毕竟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才一见面就又翻出来提,没得伤了和气,再说二妮若真在意,自会去与他理论,轮不着她这个做嫂子的来出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妻妾斗法(四) 第一百二十五章妻妾斗法(四) 二妮没听出这些蹊跷来。(手打小说)只在发愣----贺济义要她另往别处,竟不同他一起住,这哪里叫夫妻?再说哪有把正室娘子搁在一边,独带两名妾住的?饶是她自乡下来,不懂城里规矩,也晓得这不是个事,于是道:“我哪里也不去,就住在这里。” 贺济义奇怪道:“孟姨娘通知我前,不是已经跟你打过招呼了么?你既是不愿去,怎么不早说,如今我房子都借好了。” 二妮道:“她是她,你是你,她一个妾,说的不顶用。” 贺济义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妇道人家,知道甚么,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然我不是白费功夫。” 二妮说不过他,只得牵了牵孟瑶的袖子,求助于她。 孟瑶明白了二妮的意思。虽然她私下认为二妮单独住更好,但毕竟要以二妮自己的意思为先,便替她讲话道:“二弟,弟妹大老远的来看你,你让她住别处?照我看,还是让齐姨娘随我住到东大街去,她的这间卧房腾出来,让给弟妹住。” 孟瑶当惯了家的人,这话讲出来,别有一番让人不敢反驳的意味,贺济义心里怕着她,更是不敢讲一个不字,立马道:“好,好,我明儿就叫齐姨娘腾屋子,等一收拾好,就让二妮搬过来。” 孟瑶看了看二妮,问她意下如何,二妮不好意思地瞥了贺济义一眼,点了点头,孟瑶便向贺济义道:“那就由你安排,催着点。” 贺济义点头应了,请她到厅内吃茶。 二妮也跟着出去,朝孟瑶投去感激的眼神,小声道:“多亏大嫂陪我来,不然指不定成甚么样呢。” 孟瑶道:“有些话,你自己的确不怎么好开口。还是我帮着你的好。” 二妮连连点头,端起茶盏,作了个敬酒的姿势,惹得孟瑶笑个不停。 贺济义叫了一辆大车来,将孟瑶同二妮的行李先运去东大街,并让烧香归来的齐佩之跟去收拾房屋,铺陈床铺。待得安排好,又过来问孟瑶:“大嫂,你是先在这边吃饭,还是先过去瞧瞧屋子?” 孟瑶不过是在扬州暂住,没几天就回去了,因此对住处是甚么样,并不在意,便决定先留在这边吃饭,道:“你让人把我的行李先拖过去,我吃了饭再过去瞧罢。” 贺济义应了,叫来林森吩咐了一声,又让他运行李的路上顺便去酒楼定一桌席面,晚上要替孟瑶接风洗尘。 他吩咐完后,便拣了把椅子坐下,陪孟瑶与二妮讲话。二妮想起今日收的那两匹织金绸。忙道:“下午你还没回来时,有位容夫人来过,像是有事要托你办,还送了我与大嫂一人两匹好料子。” 她头一回收礼,心中忐忑,说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贺济义的脸色,补充道:“你若是为难,我就把礼退回去。” “容夫人?是不是开绸缎庄的容老板家的夫人?”贺济义早从孟月那里知道过这档子事,只是嫌容家送的礼太轻,才一时没答应,这会儿听说容夫人又只送了四匹料子来,就皱眉道:“送几匹布料就想让我替她办事,未免也太便宜了,那几匹绸子你尽管收下,若是还有礼来,你也别推辞。她托的那件事,那样的难办,总要出些血我才好跑腿。” 二妮听得一愣一愣,道:“那样贵重的料子,你还嫌礼轻?还让我尽管收?” 贺济义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懂甚么,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二妮的确不懂这些事,不敢再作声。 孟瑶在旁听了一时,插话道:“我娘家历代为官,那些官场上的弯弯道道,我多少知道些,你虽然不是在官场,做的事却与朝廷沾边。想必也都差不多,收礼这些事体,不收不合群,但收也得适可而止,别因为贪图小便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二妮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听得连连点头,贺济义却觉得这话不中听,只拉着脸应了一声。 左边屋子里,孟月一直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偷听,听到这里,不免气恼非常,伸手就将一旁陪着的侍琴掐了一把,疼得她直倒抽气。侍琴不明白,大着胆子问道:“姨娘,大少夫人教训二少爷而已,你烦恼甚么?” 孟月听得这一声姨娘,更为气恼,伸手又掐了她一下,骂道:“愚蠢至极!二少爷让那乡下妮子收礼呢,你没听到?往常各人送来的礼,可都是我收着的。” 见客的权力被收了,往后连礼也不得接。日子想必会艰难许多,难怪她这般烦恼,要拿自己当出气筒,侍琴看了看孟月的肚子,却又燃起了希望,兴高采烈道:“幸亏姨……二少夫人早有谋算,妆了个……” 孟月一眼横过去,厉声道:“闭嘴!” 侍琴唬了一跳,忙紧紧闭上了嘴巴。孟月不再理她,又将耳朵贴上了房门。 门外厅内,孟瑶轻轻吹着茶盏里的茶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贺济义道:“二弟,你来扬州时,我怕你在异地无人服侍,特意派了个丫头跟着来,不知她现在何处?” 贺济义问道:“大嫂说的是知茵那丫头?” 孟瑶笑道:“可不就是知茵,归田居的一等大丫头。” 贺济义张口便答,但刚讲了个“知茵那丫头,其实是好的”,却又卡住了,吞吞吐吐一时,扭头朝左边卧房喊道:“孟月,你来讲。” 孟瑶听见这称呼,皱眉道:“女人家的闺名,房中无人时唤唤也就罢了,别拿出来叫喊,让人说我们贺家没得规矩。” 贺济义进门时还说二妮上不得台面,转眼却因为“规矩”被孟瑶训斥,不免羞愧难当,红着脸应了一声。 孟月就贴在房门上呢,听得贺济义一声大喊,吓了一跳,捏着帕子捂着胸口站了好一时,才问侍琴:“方才是二少爷在叫我?” 侍琴答道:“可不就是二少爷在叫二少夫人,准是好事,二少夫人快去罢。” 这两声“二少夫人”叫的孟月心内舒坦,笑道:“待会儿出了房门,可别这般称呼,没得又让我惹来一声骂。” 侍琴忙道:“婢子晓得。” 孟月整了整衣衫,照例抓着衣衫下摆,紧兜着大肚子,走出房门来。她到贺济义身前略福了福,问道:“二少爷叫我?” 贺济义瞧了她一眼,奇怪道:“你怎么成日里捂着肚子,可是不舒服?” 他这一说,孟瑶和二妮也都注意到了,自她们进屋,孟月仿佛都是抓住衣衫下摆。捂着肚子的,举止很是奇怪。 孟月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只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她解释道:“肚子大了,总觉得坠得慌,不得不托着。” 贺济义笑呵呵地道:“那你就多歇着,无事不用出来。”又道:“大嫂问起知茵那丫头,你来说罢。” 孟月面色一紧,道:“知茵不听话,在二少爷面前不规矩,所以被我卖了。” 孟瑶听明白了,这是说知茵勾引贺济义,所以被她一气之下打发了。其实自古以来,少爷们屋里的丫头,都离通房只有一步之遥,就算知茵真不守规矩,要么顺势将她收房,要么责骂一顿,何须卖掉?再说就算要卖,也轮不到孟月这个妾室作主,还有二妮在这里呢。 孟瑶很不高兴,不仅因为孟月拿自个儿当管事主母,卖了知茵,更因为知茵根本不是二房的人,而是她娘家的家生子,绕了个圈子进的府,作为她暗藏的一位心腹。如今孟月一声招呼不打,就卖了她大房的丫头,如何叫她不生气? 二妮见孟瑶面色不虞,探过身来问道:“大嫂,怎么了?甚么叫作‘在二少爷面前不规矩’?” 孟瑶小声回答她道:“她是说,知茵勾引济义呢。” 二妮“嗬”了一声,提高了音量道:“她好意思说知茵勾引济义?她自己还不是靠勾引济义才当上了姨娘,还背着家人私奔到扬州来了。” 孟月没想到她竟把自己的隐秘事就这样当众讲了出来,一时间又羞又臊,面色紫涨,好半天才推贺济义,哭道:“甚么叫‘勾引’?甚么叫‘私奔’?还不是你yin*哄骗于我,我才跟了你到扬州了,如今倒让她这样说我,你是哑的还是聋的呀?” 贺济义经这一怂恿,马上站起身来,责备二妮道:“你别瞎说,是我带孟姨娘来扬州的,不关她的事。” 二妮没想到贺济义这般护着孟月,气道:“都传是私奔,你只晓得偏她。” 贺济义见她顶嘴,生气了,上前一步,与她争辩起来,眼看着两口子就要闹起来,孟瑶忙叫知梅把贺济义拉到一旁,自己同他道:“你长久没回家,所以不晓得,孟月的嫡母石夫人,口口声声称是你诱拐了孟姨娘,要同我们家打官司呢,所以往后‘你带孟姨娘来扬州’这样的话,切莫再讲了,不然被她揪住把柄,咱们家还有宁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妻妾斗法(五) 第一百二十六章妻妾斗法(五) 贺济义确是不晓得还有这一出。(手打小说)惊讶问道:“石夫人要同我们家打官司?那我往后该讲甚么说辞?” 孟瑶道:“统一口径,就如弟妹方才所说一般----你们是私奔来的。虽说名声不好听些,但总比惹上官司的强。” 贺济义出来当差有些时日,晓得诱拐良家女子的利害关系,更何况跟他来的还是位官家小姐,若真被石氏告了,确是不好脱身。他前后一想,拍着胸口一阵后怕,大声道:“大嫂说的对,我们的确是私奔来的,孟姨娘是心甘情愿跟我来扬州的。” 二妮听见贺济义改了口风,望着孟月得意一笑,后者的脸色则是刷地一下由紫变红,再由红变白,哆嗦着讲不出话来。 孟瑶瞧了瞧孟月的大肚子,怕她一个激动闹出闪失,便道:“不管是怎么来的扬州,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提以前的事作甚么?”说完,又命侍琴搬来一张凳子,许孟月坐下说话。孟月有了座位。自觉恢复了些脸面,这才面色稍缓。 孟瑶也坐回原位,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知茵卖到哪里去了?” 孟月见她揪住这件事不放,很不高兴,回道:“不过是个丫头,大少夫人忒上心。” 孟瑶面色平静,微微笑道:“的确只是一个丫头,但是那是我家的丫头,走遍天下,恐怕也没有不向主人打招呼就卖掉他家丫头的道理罢?” 二妮心想,自来扬州,孟瑶帮衬她不少,如今她有了困难,也该帮一把,便道:“这个我晓得,丫头就如同主人家的财物一般,偷丫头等同于盗窃。” 孟月见她又针对自己,气道:“二少夫人别冤枉人,我哪里偷丫头了?” 二妮道:“你把大嫂家的丫头给卖掉了,岂不就是偷?” 孟月马上道:“那我把卖得的钱还给大少夫人。”她说完,看向孟瑶,见她脸色依旧不好看,便低了头道歉道:“大少夫人,我确是不知知茵是大房的丫头,只看着她跟二少爷来,就以为她是我们二房的人了。这才擅自作主把她给卖了。我行事的确鲁莽,还望大少夫人原谅。” 孟月低下了态度,孟瑶便不好发作,只得慢慢地吃茶,装作考虑再三,才道:“知茵那丫头,来我们家也有好些日子了,难免有些感情在,见不着她,我这心里怪难受的。再说自家人,提甚么钱不钱的,难道我还缺这点子卖丫头的钱?我也不要你的钱,你只把知茵给我寻回来便得。” 孟月闻言,将握着衣衫下摆的手使劲一扯,忽又觉得这举止不妥,忙停了下来,道:“大少夫人,非是我不愿意去找知茵,只是扬州城这样的大,我上哪里寻去呢?” 孟瑶瞧着她的动作,微微一笑。道:“这好办,当初是将知茵卖给了哪个人牙子?唤来一问便知去处。” 贺济义心里大概是惦念着知茵,听到这里,接话道:“大嫂说的是,把人牙子叫来问问。” 孟月狠瞪他一眼,道:“我忘了当初卖给谁了,要找你找去。” 孟瑶见孟月这样,以为她是吃醋,便笑道:“孟姨娘你放心,既然知茵那丫头不讨你的喜欢,我过几天归家时就把她给带回去,绝不留在扬州惹你心烦。” 贺济义一听,就算知茵找回来,他也再碰不着,不免就失了兴致,坐在旁边不再发话。 孟月的态度却是一点儿也没改变,一口咬定忘了把知茵卖给了哪个人牙子。二妮不相信,道:“这也能忘?” 侍琴从旁替孟月辩解,道:“我们孟姨娘身子重,爱忘事也是有的。” 她把孟月肚里的孩子抬出来当挡箭牌,二妮没了辙,只得侧头看孟瑶。孟瑶冲孟月一笑,道:“有身子的人是爱忘事,我不怪你,反正扬州城再大,人牙子却是有数的,派人一个一个去问就是了。” 孟月没想到她能为了一个丫头,费这样大的周折,不禁瞪大了眼睛。孟瑶瞥见她脸上除了惊讶。还有惊慌一闪而过,不免心内生疑。她正琢磨孟月为何发慌,就听见侍琴又在帮腔:“家里人手不够哩,孟姨娘月份大了,每日里又困顿……” 孟瑶不待她讲完,便打断道:“孟姨娘还未发话,你这婢子插的甚么嘴,好没得规矩。” 侍琴被斥,不敢再作声。孟瑶又转向贺济义,道:“既然孟姨娘不耐烦替我找丫头,就由二弟代劳罢。说起来这也不叫帮我的忙,谁叫你们私自将我的丫头卖了呢?要知道教导一个懂礼节知进退的一等大丫头有多不容易。” 贺济义理亏,哪里敢反驳,站起来答了个“是”字,答应她明儿一早就派人去满城里挨着打听。 议完知茵的事,众人都觉着饿了,外头凑巧地传来一阵饭菜香,原来林森早带着酒楼的伙计把席面搬了来,只怕碍着他们议事,才候在了外头。贺济义将他们叫了进来,招呼着抬桌子,摆盘子,孟瑶忙把二妮拉了一把。叫她上去帮忙,显出女主人的款来。 二妮别的不会,做家事却是拿手,上去就将贺济义扒到一旁,手脚利落地带着丫头们把盘盏摆好了。其间孟月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二妮拦了,让她顿觉自己成了局外人,拉着脸称身子疲乏,不想吃饭,转身回房去了。 二妮见傻姑娘站在孟瑶身后伺候,她自己身后却空无一人。就很不高兴,向贺济义道:“你这个孟姨娘太没规矩,男人和大妇都在这里,她不说来伺候,反倒进房去了。” 贺济义偏着孟月,不但不去叫她出来,反吼二妮道:“她怀着我的儿子,歇息会子又能怎地?你在乡下无人伺候,还不是一样吃了饭?” 此时酒楼的众伙计还未离去,二妮当着外人的面受了斥责,饶是她再大大咧咧,也觉着脸上挂不住,泪珠子直在眼眶里打转转;她想撕破了脸同贺济义大干一场,却又怕因此失了自己的体面,落个泼妇的名声,于是只好强忍着。 宠妾灭妻,实在是大罪过,孟瑶很是看不惯贺济义的作为,但又不好插手人家两口子之间的事,只好过去打岔道:“二弟,酒楼的伙计们等着打赏呢,你别太小气。” 贺济义自从手中赚了些钱,花起来很是散漫,闻言笑骂那些伙计:“一群小猴崽子,不拿钱舍不得走呀?”说着自腰间解下钱袋,直接抛给领头的:“自己拿去分了罢。” 那几个伙计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过来磕头,笑着去了。唯独自家的小厮林森忙前忙后,却甚么都没捞着,难免骨碌着嘴,孟瑶见状,忙自己捞出块碎银子,让知梅塞给了他。 贺济义散了财,打赏了酒楼的伙计,心情不错,热情招呼孟瑶和二妮入席。桌上尽是扬州的特色菜,八宝葫芦、扒烧猪头、琵琶对虾、菊花海螺。还围着一圈扬州最出名的小吃食。 孟瑶见菜色不错,碰了碰二妮,悄声道:“孟姨娘怀着身子在房里,齐姨娘还在东大街没回来,正是你装贤惠的时候。” 二妮却道:“大嫂还嫌济义偏她们偏得不够?我才不要这份假贤惠。” 若贺济义的心思在她身上,这份假贤惠,自然不消装得,只是贺济义如今把偏心摆在了明里,她若还不装装样子,等到纷争再起,贺济义更要帮着妾室踩她了。孟瑶暗叹一口气,这个二妮,性子还是太直了些,虽说贺济义这副德性,实在不值得二妮为他花心思,可谁叫她命不好,已经嫁他了呢? 她正想着,贺济义出声招呼她多吃菜,孟瑶一抬头,只见贺济义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夹了一大块猪头肉,啃得正香甜,又忍不住自嘲,罢了,偏心的贺济义都没想到两个妾室尚未吃饭,她这是操得哪门子心。 心里一松,胃口就格外的好,孟瑶将桌上的扬州菜尝了个遍,又把二妮递过来的各种小吃都吃了。她见二妮吃的也不少,放下心来,低声与她笑道:“还以为你怄气,吃不下呢。” 二妮撇了撇嘴角,道:“为他?不值当。” 孟瑶想起贺济义刚到家时二妮的兴奋样儿,心道这份热情,是生生让贺济义自己给磨没的,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妮以为她还在为知茵的事烦恼,安慰她道:“大嫂别急,知茵那样大一个活人,总会找到的。” 孟瑶点了点头,替她夹了一筷子菜,专心吃饭不提。 吃晚饭,饮过茶,孟瑶便称累了,要歇息。贺济义带着林森,亲自将她和二妮送至东大街,又陪着坐了会子才回家。 他自孟月怀孕后,都是歇在齐佩之房里,因此一回家就习惯性地朝右边卧房钻,待得进了门,却发现齐佩之正为被孟瑶妯娌扯掉的大红绸帐子而伤心落泪,他不耐烦为个帐子而哄人,便抬腿又朝左边卧房去了。 孟月没有吃晚饭,饿了,正拣了几块糕点填肚子,见他进来,有些欢喜,嘴上却嗔道:“怎么这半天才回?”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假怀孕(一) 第一百二十七章真假怀孕(一) 贺济义道:“大嫂头一回来扬州。(手打小说)自然得将她安顿好了才回。” 孟月想到今日在孟瑶面前所受的气,不禁恼道:“你对她倒是上心。” 贺济义笑道:“她是我大嫂,又是你堂姐,我怎能不上心?” 孟月心想,我在这位堂姐手下吃的亏还少?倒不如没堂姐的好。这话她不敢明讲出来,只道:“知茵那丫头,你还真准备找去?” 贺济义走到她旁边坐下,看了看碟子里的糕点,忍不住打了个饱嗝,道:“大嫂说要找,我能不找?”说完又怪孟月:“你也是,心眼比针还小,我不就是跟知茵睡了一觉,你就要卖她。卖就卖罢,还不把眼擦亮,竟把大嫂的丫头给卖了,害我如今理亏,事情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去寻人牙子……你当初把她卖给谁了?真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孟月摔了一块糕点,气鼓鼓地回道,“你还怪我卖了她的丫头?你大老远的带知茵到扬州来,也没告诉过我那不是你的丫头呀?” 贺济义一向是拿大房的东西当自个儿的。哪里会想起这个,闻言不禁语塞,支吾道:“罢了,罢了,卖都卖了,说也说不好了,我还是早些歇着,明儿一早使人上人牙子哪里问去?----你当初是在哪条街寻的人牙子,可还记得?” 孟月双手兜着肚子,站起身来,道:“你还真准备找去?依我说,别费那功夫,说不定知茵都被卖到别的地方去了。” 因为知茵就算找回来,也要被孟瑶带回家去,没贺济义甚么事儿了,所以他确是不想去找,但若不找回来,孟瑶那里怎么交差?因此犹豫道:“不找,大嫂那里怎么交待?” 孟月鄙夷道:“亏你成日里倒卖盐窝子,自夸聪慧绝伦,这么点子事都办不来,一句没找到不就打发了。算了,指望不上你,还是我自己去应付大嫂罢。” “你去向大嫂说?”贺济义欢喜问道,“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叫侍琴端水来我洗脚,洗完睡觉了。” “瞧你那点儿出息。”孟月搂着肚子走到门边去叫侍琴,让她倒洗脚水来。待侍琴服侍贺济义洗脚时。又怀疑她与贺济义有些眉来眼去,发了好一通脾气。贺济义看在她腹中孩子的面儿上,耐下性子安抚,好容易哄得她脸上有了笑意,才自脱衣衫准备上床。 但才将腰间带子扯下,孟月就将他拦住,直朝外推:“你一向不是在齐姨娘那边歇的么?” 贺济义道:“我一见她嘤嘤地哭就烦,不想去。” 齐佩之为何而哭,孟月自然知道,闻言心下窃喜,但推贺济义的动作却不停,道:“不去齐姨娘那里,就去东大街罢,二少夫人今儿头一回来,你还不赶紧陪陪她去。” “你何时变得这般贤惠?”贺济义奇道。 孟月不讲话,只一个劲儿地朝外推他。贺济义却不肯走,笑嘻嘻地反转身子搂了她在怀里,强行亲了个嘴儿,道:“我今儿哪儿都不去,就睡你屋里了。” “你不想要儿子了?”孟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拼命朝外推他。但却无奈力气小,推不动,急得满头是汗。 贺济义瞧见她额上细密的汗珠,好不奇怪,自她怀孕,他还没与她亲近过,今日好容易要宿在她房里,她还这般的不情愿?难道不该是欢欢喜喜去铺被窝? 这时门外想起小红的声音:“可是二少爷回来了?齐姨娘头痛,想请二少爷过去看看。” 孟月听得这一声儿,仿佛抓到了救星,忙高声应道:“二少爷在这里呢,你且等等,他马上就出来。” 她既这样说了,贺济义就不好不出去了,只得满腹狐疑地放开她,半敞着里衣去开门。 小红候在门口,右边卧房的门则半掩着,但贺济义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推开她朝外走,径直朝东大街去了。 他给孟瑶和二妮在东大街安排的临时住所,是座两进的小院,前面院子空着,留了家丁守卫,孟瑶妯娌只在后面院子里住。贺济义叫守门家丁开了门,就这样敞着胸,走到二门处敲门唤二妮。 二妮在屋里听见贺济义的喊声,不敢相信,先出来听了个真切,才催彩云去开门。自己则忙忙地跑到孟瑶屋里讨主意。 孟瑶好笑道:“你官人来了,向我讨的甚么主意?我想洞房花烛那一套,你都是备齐了带来了的,还不赶紧去布置?” “都布置好了……”一语未完,二妮自己又羞了,捂着脸跑了出去,惹得孟瑶好一阵笑。 且说彩云去给贺济义开门,首先入眼的却是贺济义的胸膛,她赶紧红着脸扭过头去,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贺济义大笑着将她的脸捏了一把,道:“小妮子,在等二少爷呢?” 彩云双颊似火烧,低着头道:“二少爷,二少夫人在等你呢。” 贺济义瞧着她脸红的模样,越瞧越爱,心想以前在归田居时,怎没发现这丫头的可爱之处?彩云半晌没等到贺济义的回答,抬头去看时,才发现贺济义是在打量她,脸上不禁又红了几分,含羞道:“二少爷看甚么呢?” 贺济义哈哈一笑,伸手去拉她,却被彩云挣脱。不免有些恼火,但一想到彩云是随二妮住下不走了的,就又高兴起来,心道来日方才,不急这一时,倒是要得到这个丫头,还需同她的主子搞好关系才是,于是便抬腿朝二妮房里走去。 他与二妮虽说名义上成亲已有些日子,但实际上却是婚后头一回见面,今日晚上,实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屋内桌上。燃着一双红烛,旁边搁着一壶酒,床上挂着大红的绸帐子,二妮仅着小衣,坐在床沿上。她见贺济义进来,忙起身斟酒,笑道:“你来了?成亲那**不在家,我是与公鸡拜的堂,连交杯酒就没人与我喝,今日得补上。” 到底是自家表妹,从小玩到大的,贺济义听她这样说,不免又有些愧疚,忙上前接过酒壶来斟着,与她同吃了一杯,再展开一床锦被上床歇息,尽丈夫的义务不提。 这处临时住所,因安排得仓促,并未收拾厨房出来,因而两人第二日起来,没得早饭吃,于是便叫上孟瑶,一同回那边去。他们进门时,发现早饭已经摆上了桌,桌上两样点心,水晶烧卖和虾肉馄饨,另有一碟香油拌的大头菜。齐佩之穿着整齐,立在桌旁,怯怯地看了看贺济义,道:“妾身昨儿得罪了二少爷,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亲手整治了几样点心,请二少爷,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尝尝。” 贺济义这人,是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早忘了昨日那档子事。闻言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招呼孟瑶和二妮上桌。 这几样早点,虽然比起昨晚的接风宴来简单了许多,但胜在味道不错,贺济义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令后头侍立的齐佩之松了口气。 孟瑶见后头服侍的少了孟月一人,便问道:“知茵派人去找了?” 贺济义朝左边卧房瞧了一眼,房门还未打开,昨日自揽了差事的孟月大概还没起床,便道:“大嫂,咱们先吃饭,等吃完饭,孟月,不,孟姨娘与你讲。” 孟瑶不知他们捣的甚么鬼,心想反正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便点了点头,继续吃早饭。 他三人吃饭,齐佩之和傻姑娘只能在后面立着服侍,贺济义本来招呼了一声,但听孟瑶说这是身为妾室该守的规矩,便丢开手了。饭毕,贺济义去严大司客处领差事,二妮则照着孟瑶的指点,叫了孟月出来,让她和齐佩之将大桌上的早饭收拾到一张小几上,同傻姑娘一起坐下吃了。 孟月见刚才没人叫她出来服侍,还道她怀了儿子有优待,却没想到还是一个妾的待遇,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加上挺着大肚子,不好坐那矮凳子,便只委委屈屈地拣了个烧卖吃下,就称吃饱了,要回房。孟瑶却将她叫住,道:“孟姨娘,你有孕在身,本不该拦着你休息,只是二少爷有言在先,让我向你打听知茵的下落,所以我不得不问一声。” 孟月昨日就在贺济义面前应下了这档子事,闻言倒没甚么特别反应,顺从地停下脚步,道:“大少夫人,此事二少爷也问过我了,实在是不记得把知茵卖给哪家人牙子了。不过一早大少夫人还没过来时,我就已经派人满城去打听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传来,请大少夫人且等几日。” 孟瑶对这回答还算满意,便挥手让她进去了。但她自家中带来的几名家丁却来告密,称今日孟瑶根本没出过门,更没派过人去寻人牙子。 孟瑶暗恼,但并未立时将孟月唤出来质问,而是等到晚上贺济义回了家,才将她叫到面前,当着众人的面问她道:“太阳已经落山了,孟姨娘派去打听人牙子的人也该回来了,不知都问了哪几家,不妨说来大伙儿听听。”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假怀孕(二) 第一百二十八章真假怀孕(二) 孟月根本没去打听。(手打小说)自然是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便随口胡诌了一大串名字:“王大脚,马老三……” 孟瑶一拍手,唤来几名家丁,吩咐道:“得,就这王大脚和马老三,先请来让我见见,我要亲自问一问。” 家丁们齐声应答,转身就要走,孟月慌了,装作不满道:“大少夫人这是信不过我?” 孟瑶还未答话,二妮插道:“信不过你又怎样,你不过是个妾,用得着给你面子?” 孟月没想到才过了一晚上,看似老实的二妮就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不禁愣了一愣。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几名家丁迈着大步子,走出门进巷子里去了,她急得直跺脚,又不好跟去把他们追回来。一双好看的眉毛愁得拧作了团。 侍琴知道,所谓的王大脚和马老三,根本是子虚乌有,根本找不着,万一等到家丁们回转,孟瑶一定会生气,而孟月肯定要受罚,主子受罚,她这个丫头也讨不了好去,当初孟月在贺家犯下的投毒事件,还是她这个丫头代主受罚,挨了好几十板子呢。她这一想,就觉得屁股开始隐隐作痛,忙把孟月后面的衣衫扯了一扯,小声道:“姨娘,你怎么不装晕,还在等甚么?” 孟月正六神无主,这一声提醒,无异于天籁之音,于是也就顾不得去计较那一声“姨娘”,赶紧照着侍琴的法子,捏着手绢将额头一捂,向后倒去,另一只手百忙之中还不忘兜着肚子。 她这一晕,贺济义马上慌手慌脚起来,忙忙地撩了直裰下摆去抱她,进屋放到床上。侍琴也脚跟脚地进去了。 二妮冷眼瞧着,隐隐有些醋意,与孟瑶道:“济义在乡下时,顶是个横草不拈竖草不拿的人,没想到进了城,纳了妾,力气倒变大了,连个大肚子的孕妇都抱得起来。” 孟瑶想了想贺济义的身板,的确瘦小,忍不住笑了。齐佩之却凑过来悄声道:“二位少夫人不知道,那不是二少爷力气大……而是……我听说,孟姨娘腰间藏的不是孩子,而是个大枕头呢。枕头重量多轻,她本身又不胖,二少爷当然抱得起来。” 孟瑶和二妮闻言皆是一惊,齐齐扭头看她:“当真?这可不能瞎说。” 齐佩之将头一缩,道:“妾身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 孟瑶眉头一皱,斥道:“不知真假就乱讲,这叫挑事,妾室大忌。” 齐佩之不敢再作声。二妮则大为感叹,贺济义的妾,怎么一个比一个圆滑? 孟瑶轻敲椅子扶手,立起身来,道:“孟姨娘到底是因为我追问知茵的下落,着了急才晕倒的,我得担些责任。”说着便唤知梅:“外头可还有人侍候?叫个人去请郎中,要扬州城最有名的医馆,银子算在我头上。” 知梅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左边卧房里却传来孟月低低的声音:“我没事,不消请得郎中。” 已经清醒了?孟瑶走到房门边,道:“那怎么使得。孟姨娘如今怀着贺家的骨肉,身子娇贵,一定得请个郎中来好好瞧瞧。” 贺济义也道:“大嫂说的对,该请,该请。” 孟月挣扎着抬起上半身,道:“那就请王郎中来,我只信得过他。” 孟瑶问道:“王郎中?是哪家医馆的?” 齐佩之不知何时也到了房门口,接话道:“他哪里有甚么医馆,就是在自家门口挂了个招牌而已,有时也到街上支摊。” “江湖郎中?那怎么能行。”孟瑶惊讶道。 贺济义倒觉得没甚么,当年他在乡下时,想请个江湖郎中来都不容易呢,就算孟月是怀了身子,哪里就那样娇贵了?于是道:“她要请王郎中就王郎中罢。” 孟瑶坚决反对,道:“虽然这是你们二房的事,但孩子却是贺家的后代,我是带了老太太的嘱咐来的。马虎不得。”说着,扭头催知梅:“还不赶紧去大医馆请名医,叫林森带路。” 知梅应了一身,转身出门唤林森去了。 眼见得知梅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孟月两眼一翻,真晕过去了。不过是请个郎中,有这样可怕?孟瑶满腹狐疑,朝房内看了两眼,重回厅内坐下。齐佩之趁机又凑上来,悄悄道:“大少夫人,如何,妾身道听途说来的消息,看似也有几分是真的,不然孟姨娘怎么一听要请个平日里不熟悉的郎中来,就晕过去了?” 孟瑶心内惊疑不定,但嘴上还是斥责道:“胡说,这事儿也作得了假?如果真是假的,等十个月满,她从哪里变出个孩子来?” 这话在理,齐佩之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悻悻闭上了嘴。没过一会儿,郎中还未到,却有人来请贺济义。说是严大司客那里有事。严大司客乃是贺济义的顶头上司,给他饭吃的人,怠慢不得,他见家中有孟瑶和二妮照应,便放心地出门去了。 又过了大概两刻钟,林森和知梅引着一位白胡子的郎中进来,介绍说是附近最有名的济世医馆的张郎中。两下见过,孟瑶便让彩云引着张郎中去孟月房里,却发现房门不知何时已紧闭,任他们怎么叫门也不开。 彩云,知梅。傻姑娘,再加上二妮,轮番上阵,里头依旧没有动静,直到孟瑶发话,称还不开门就叫林森来硬踹,里头才传来侍琴的声音:“孟姨娘已没事了,刚睡着,就别打扰她了,免得伤了神。” 请来的张郎中闻言便问孟瑶:“这……” 孟月如此,孟瑶不好耽误别人,只得让知梅照付了车马费,再命林森送出去。孟月硬拗着不开门,众人都很是生气,齐佩之自言自语道:“孟姨娘一听说要找知茵,就晕了,莫非这里头有甚么蹊跷不成?”她想了想,又道:“说起来知茵去的确是有些奇怪,都没见人牙子来家,我只不过去烧了个香,回来人就不见了,问孟姨娘,她只称是她不规矩,将她给卖了,我也就没多问。” 跟在她身后的小红道:“也许是你烧香时,孟姨娘唤了人牙子来家将她给卖了也不定。” 这话接在齐佩之的后头说,明显的就是偏向孟月了,齐佩之心生不满,扭头斥道:“甚么你呀我的,孟姨娘将你交给我前,没教过规矩的么?” 小红吐了吐舌头,缩头不语,齐佩之当着两位少夫人的面,不好再进一步责骂,便朝孟瑶和二妮一躬身,道:“咱们扬州的丫头,向来是没规没矩的。让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见笑了。我一直想管管,又碍于身份低微,如今两位少夫人来了,真是太好了。” 这话影射孟月妾代妻职,越俎代庖,但二妮没听出来,只道:“你身份再低微,也比丫头高些,怎么管不得?” 孟瑶自然是听出了齐佩之话中的含义,没有作声,只颇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齐佩之本来还有些“有含义”的话要“趁胜追击”,好哄着二妮让她协助管家,但经这一眼,又吓回去了,忙垂手站好不提。 孟瑶立起身来,与二妮道:“郎中咱们也请了,是孟姨娘不肯开门,大家伙儿都瞧见了。日后孟姨娘若是出了甚么差池,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二妮也跟着站起来,道:“那是,是她自己不识抬举,不顾惜自己身体和肚子里的娃娃。” 孟瑶便携了她的手朝外走,道:“那咱们还待在这里碍别人的眼作甚么,且回去罢。” 二妮也不想在这里久待,马上跟着朝外走,妯娌俩在门外上轿,回到东大街。她们在扬州没有熟识的人家串门子,想上街去逛,又无人带路,只得商量着,等贺济义何时有了空闲,再领她们去逛街。 到了午饭时,两人还是不想过去,这边又没开火,便使人捎信给齐佩之,让她提了食盒过来,就在这边摆桌子吃了。 晚饭时,贺济义亲自来请,并转达了孟月的歉意,称:“早上一时晕倒,实在是慌了手脚,而后又自觉身子好转,才没领大少夫人的好意,让郎中进去瞧。如今已经大安,还请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放心。” 孟瑶听了,道:“我只不过是大嫂,有甚么不放心的,倒是二妮这个嫡母着急得很,生怕她肚里的孩子有甚么闪失,不好向老太太交待----老太太可是自收到信的那天起,就盼着抱孙子呢。” 贺济义只顾着点头,连声称“是”。 孟瑶话锋一转,又道:“孟月在那边没个妥当人照顾,怎么能行,还是赶紧让齐姨娘把屋子腾出来,好让弟妹搬过去。” 贺济义忙了一天,早把这事儿给忘了,此刻听她再次提起,忙道:“大嫂先随我过去吃饭,等吃完饭,我马上让她收拾。” 孟瑶见他作了保证,便与二妮起身,随他过去吃饭。晚饭依旧是在酒楼搬来的,饶是孟瑶,也觉得奢侈,便道:“都是自家人,二弟何须客气,以后就在家里做罢。”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假怀孕(三) 第一百二十九章真假怀孕(三) 贺济义满不在乎地道:“反正这几天有容老板孝敬。(手打小说)怕甚么,大嫂尽管吃。” 他一个小司客,还在继续收人家的礼?孟瑶心中生疑,欲劝他一劝,但张了张口,还是没讲出来,只私下叮嘱了二妮一番。 吃完饭,贺济义将孟瑶与二妮送上轿子,便去了右边卧房,让齐佩之连夜收拾细软箱笼,好把屋子腾出来让给二妮住。 齐佩之惊讶道:“叫我让出屋子?那我住去哪里?” 贺济义道:“你搬去东大街随大少夫人住。” 齐佩之去了东大街,就等于把贺济义留给了二妮和孟月,她自然不依,紧挽起贺济义的胳膊贴了上去,哀求道:“二少爷,不是妾身不愿去东大街,只是妾身若去了,哪个来服侍你?孟姨娘怀着身子,只有别个服侍她的;二少夫人与二少爷是新婚,哪里有妾身了解二少爷的喜好?” 贺济义心想着,二妮自小与他一起长大。对他的好恶倒是一清二楚,但一转头看见齐佩之的楚楚可怜,再与二妮的样貌一比较,又觉得还是齐佩之服侍他的好。他这里正犹豫,齐佩之已将主意提开了:“二少夫人是主母,自然该住过来的,不如就让妾身与孟姨娘同住一屋,如何?虽然两人一起住挤是挤了点,但妾身可以照顾到孟姨娘,岂不便宜?” 贺济义嘻嘻一笑,伸手将她搂进怀里,隔着衣裳就摸起来,道:“那我若是要找你过夜,屋里却有个大肚子的孟姨娘,如何是好?” 齐佩之一面迎合着他,一面喘气吁吁地答道:“这有何难,后边院子里还有地方,就在那里再搭个厦子,若轮到我服侍二少爷时,就让孟姨娘委屈点,挪过去住一晚。” 贺济义将她放倒到床上,朝她胸前重重捏了一把,道:“你倒是想得挺好,她怀着我的儿子,怎能去住厦子。” 贺济义到底还是偏着孟月的,都怪她先大了肚子,齐佩之心中暗恨。脸上露出的却是诚惶诚恐,忙道:“都是妾身思虑不周,二少爷教训得是,该打,该打。往后等到我服侍二少爷时,我就去住厦子。” 贺济义想着,厦子虽简陋,但若在里头颠鸾倒凤,也许别有一番滋味,于是就笑呵呵地应了,朝着身下的齐佩之亲下嘴去。 他这里巫山**,好不快活,到了第二日天亮才想起来,一间卧房都还没收拾,要是孟瑶早饭时问起来,又没法交差。于是忙忙地披衣裳起来,叫过侍琴吩咐道:“赶紧让孟姨娘收拾东西,搬到齐姨娘这边来住。” 侍琴没听明白,奇道:“孟姨娘住齐姨娘的屋子,那齐姨娘住去哪里?” 贺济义着急慌的,很不耐烦。骂道:“你没长耳朵?我是叫孟姨娘搬来与齐姨娘同住。她那间屋子腾空,但家什甚么的不要动,二少夫人过来了要用。” “什么?”一惊诧的声音传来,还夹杂着不少怒意,但并非出自侍琴之口,贺济义朝前一看,孟月捧着肚子,正站在左边卧房门口。 贺济义对着孟月的大肚子,脾气稍微小些,把刚才对侍琴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催着她去收拾东西。 孟月却不动身,问道:“为甚么要我同齐姨娘挤一个屋子?” 贺济义道:“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二少夫人要过来住。” 孟月又问:“她不是已经同大少夫人去东大街住了吗,怎么突然又要回来?” 贺济义不耐烦起来,道:“我昨日已答应过她了,要让她搬回来住,你哪来那么些问题要问,赶紧收拾东西去,不然待会儿大少夫人来了又有话要说。” 孟月将头一别,生硬道:“我不搬。” “不搬?”贺济义眼一瞪,“不搬那就去东大街同大少夫人住,反正你这间屋子,必须得腾出来,马上。” 孟月心想,孟瑶是多精明多难伺候的人,怎么也不能搬去与她住,不然……她抬头看了看贺济义,只见他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仿佛她不搬家,他就要亲自动手似的,只好道:“我不去东大街,你叫齐姨娘把屋子让给我住。” “那我住哪里?”齐姨娘一直在右边卧房门口听着,听到这里,出声问道。 孟月把屋后头一指,道:“后面院里还有空地,你到那里搭个厦子住去。” 齐佩之一听就生气了,但贺济义却乐起来,敢情这两个姨娘,都想到一处去了,虽说把那厦子的用途想得不太一样。他笑道:“你们放心,厦子一定会搭,今天就动工,孟姨娘暂且搬去与齐姨娘同住,至于厦子搭好后怎么办,以后再说。” 齐佩之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便马上点头应了一声,但孟月却死活不肯搬,贺济义要去亲自动手,她就挺着肚子拦在房门口,谁也不许进。贺济义拿她的肚子无法,不敢硬来。急得满头冒汗:“姨娘,孟月,祖宗,你到底要怎么样?” 孟月头一扬,道:“不怎样,反正我不搬,要搬你让齐姨娘搬去。” 贺济义晚上还指望着齐佩之暖被窝,自然不愿让她搬走,于是道:“你如今又不能伺候我,赖在这里作甚么,还不如搬去东大街安胎。也好向大嫂请教请教怀孕生孩子的事。” 孟月不屑哼了一声,没接话,她又站了一会儿,竟让侍琴搬了张沉甸甸的椅子来,当门坐了,将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贺济义拿她没办法,心想,与其待会儿孟瑶来了听她的训斥,还不如主动上门去请罪。于是出巷子一路狂奔,赶在孟瑶出门前来到了东大街。 他到的正是时候,孟瑶已穿戴整齐,正在二妮房里帮她簪花,准备出发去他那边吃早饭了。 孟瑶还道贺济义是来接她们的,笑道:“二弟何须客气,我们自己过去便是。”说着,又笑看二妮一眼:“哎呀我忘了,二弟分明是来接弟妹的。” 二妮不好意思地看了贺济义一眼,低下头去,贺济义却实在是没心思说笑,冲孟瑶大大作了个揖,道:“大嫂,我没把事情办好,请大嫂责罚。” 孟瑶以为他指的是知茵的事,便问道:“怎么,扬州城里的人牙子都寻遍了?” 贺济义愣了一愣才想起来她指的是甚么,道:“还没,还没,知茵的事,我一定督促孟姨娘,大嫂请等好消息罢。” 孟瑶见他指的不是这个,奇道:“那你赔的是甚么罪?” 贺济义看了二妮一眼,道:“我那边的两间卧房,一时半会儿还腾不出来。” “为甚么?”孟瑶还未接话,二妮先急了。 贺济义自觉理亏,赔笑道:“两个姨娘住惯了,都不大愿意搬,其实你住在这里也挺好……” “我看你是被两个妾灌了**汤了。”二妮将梳妆台一拍。猛地站起身来,指头直戳到了贺济义脑袋上去。 贺济义怪二妮不在孟瑶面前给他留面子,脸一板,就要发火,正在此时,外头传来彩云的声音:“二少爷,孟姨娘遣小红来问问二少爷甚么时候回去,说孟姨娘身子不爽利,肚子疼。” 贺济义一听说孟月肚子疼,慌了,甚么也顾不得,直朝外头跑。二妮也急了,道:“这个孟姨娘,怎么这样不叫人省心。” 孟瑶却道:“急甚么,且把小红叫住,唤进来问问。” 彩云在门外听见了这话,便不等孟瑶再吩咐,径直跑到外院,把正准备同贺济义一起离开的小红叫了进来。 孟瑶说是要问话,但却只是将小红上下打量了一番,甚么也没问就让她走了。二妮很是奇怪,问道:“大嫂,你问也没问,就看了两眼,可看出甚么来了?” 孟瑶笃定道:“你瞧那丫头,脸上一丝惊慌的神色也无,孟姨娘所谓的肚子疼,多半是个幌子,这是怕济义在你这里待久了,变了主意要把你接过去住呢。” 二妮一听,火冒三丈,哪里还坐得住,立时起身撸袖子,朝外走,道:“我得过去找她们理论理论。” 孟瑶并不拦她,只叮嘱道:“你只同济义理论,莫要太冲动,别让孟姨娘钻了空子,说肚子疼是你害的。” 二妮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这个,随口应了一声,就拔腿朝院门外去了,孟瑶赶紧将彩云一推,命她跟了过去。 二妮到了街上,轿子也不雇,凭一双腿疾走到贺济义住处,冲进大门去,彩云在后拉也拉不住。贺济义正在孟月房里待着,听见外头的动静走出来看时,二妮已在准备撕扯他墙上的画出气了。那幅画乃是严大司客所赠,他甚是稀罕,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道:“你疯了?这是作甚么?” 二妮要的就是他出来,使劲一挣,将他的手摔开,道:“没甚么,来向你讨一纸休书。” 贺济义愣住了,彩云也愣住了,心道二少夫人在东大街时还只是说找二少爷理论理论,怎么一到这里就变作了要休书?这休书岂是能闹着顽的? 第一百三十章 真假怀孕(四) 第一百三十章真假怀孕(四) 让贺济义休妻,对于他来说。(手打小说)并非一件伤脑筋的事,但二妮乃是贺老太太亲自替他娶下的一门亲,又是他亲舅舅的闺女,正正经经的表妹,这若将她休了,他以后回家,如何去见贺老太太,如何向舅舅舅妈交待? 想到这里,贺济义的气势就短了一截,道:“二妮你闹甚么,好端端的,我作甚么要休你。” 二妮就站在他面前,拍着桌子气道:“既然你不让我同你一处住,那就把我休了。” “一派胡言,懒得理你。”贺济义觉得这两件事根本扯不到一起去,扭头就走。二妮却一把抓住他胳膊,扯了回来,道:“要么让我搬过来,要么把我休了,你今儿必须得选一样,不然休想走。” “嘿。你这泼妇。”贺济义被拽住胳膊,自觉失了身为丈夫的威严,很是恼火,骂道,“不让你过来住,又不是没得理由,那不是因为孟姨娘有孕,离不得我照顾,又不好同齐姨娘挤一间吗?” 二妮死拽住他不肯放,质疑道:“她大着肚子,不挪也就罢了,但难道齐姨娘没身孕,也不能搬到东大街去住?” 贺济义答应齐佩之不搬到东大街去住,乃是为了自己的私心,闻言就应答不上来,张口结舌。二妮逮住了他的短处,紧揪住这点不放,反复问他。贺济义一急,就只晓得拿孟月出来作挡箭牌,耍赖道:“孟姨娘要生孩子了的人,不好搬动,你管齐姨娘作甚么?” 二妮又是将他一扯,使他与自己面对着面,怒道:“不就是生孩子,有甚么了不起,如果让我搬来一起住,一样能生。想要儿子生儿子,想要闺女生闺女。” “粗鄙。”左边卧房门前传来扑哧一声笑,原来是孟月听见外头闹哄哄,由侍琴扶着出来瞧热闹了。二妮扭头一看,只见孟月脸上有红似白,哪里像个肚子疼的人,分明就同孟瑶猜测的一样,是捏造了理由好哄贺济义回来的。她这一想,气得不轻,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一把松开贺济义的胳膊,冲向孟月,劈手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 这一巴掌来得太突然,孟月登时就懵了,好半晌才觉出疼来,捂着脸一面哭,一面骂侍琴光吃饭不干活,眼看着有人打她主子也不拦着。侍琴挨了骂,就想要做些甚么挽回孟月的欢心,她朝前一看,贺济义还愣在原地。不晓得上来安抚,便将孟月的袖子轻轻一扯,悄声道:“姨……七小姐,你光哭不行,得捂肚子装疼。” 孟月的哭声断开了几秒钟,明白过来,双手马上由捂脸改为悟肚子,哼哼唧唧叫起来。 贺济义见她肚里的孩子有恙,果然有了反应,大步冲过来将她扶进房里,嘘寒问暖。 二妮被撇在了外面无人理睬,有些发愣,彩云上前劝道:“二少夫人,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咱们回去罢。” 二妮一跺脚:“回?回哪里?我事情还没办完呢。” 彩云道:“罢了,二少夫人,你临过来时大少夫人还叮嘱你别冲动,结果你还是把孟姨娘给打了,趁着她还没怂恿二少爷出来找你算账,咱们赶紧走罢。” 她这样一说,反倒激起了二妮的性儿来,她不但不走,反而到厅上拣了把椅子稳稳当当当坐下来,道:“我是来讨休书的,走甚么,就在这里等着他。” 话音未落,贺济义大概是受了孟月挑拨,一阵风似的冲出来。瞧准了二妮的位置,上前就打。二妮看似气势高涨,却不敢与之对打,生生挨了一掌,半边脸红肿起老高。 彩云被吓着,连忙上前去拉贺济义,苦劝道:“二少爷,这个是你的结发妻子,亲嫡嫡的表妹,你怎么能打她。” 彩云是贺济义想偷却还没偷到手的人,怎么也要给些面子,于是就撤下了巴掌,退后两步,冲二妮道:“今日就看在彩云的份上饶了你,往后若再打孟姨娘,咱们再算账。” 侍琴远远站在左边卧房门口,狐假虎威地补充道:“若孟姨娘有个甚么三长两短,你得担着。” 二妮站起来,骂侍琴道:“我看她气色比我还好,能有甚么三长两短,装病唬人罢了。” 贺济义这会儿明显偏着孟月,侍琴有恃无恐,便大胆回嘴道:“二少夫人休要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孟姨娘是装病了?” 二妮一笑,道:“既不是装病是真病,那就还是请那天济世医馆的张郎中来瞧瞧。” 侍琴一听这话,马上哑了声,被屋里的孟月唤回去了。 二妮见她退怯,愈发断定孟月是装病,一叠声地唤林森,叫他请张郎中去。贺济义担心孟月肚子里的孩子,有些没主意,就走进卧房问孟月:“你肚子还疼?要不还是请郎中来瞧瞧罢。” 孟月躺在床上,拿一块折成长条的帕子搭着额头。有气无力地道:“我暂且无事,若待会儿还疼,就请王郎中来瞧瞧罢。” 侍琴在一旁道:“二少夫人说孟姨娘不是真病了,也有些道理,孟姨娘确实不是病,而是气到了,二少爷您瞧她这脸上,平白被二少夫人打了一掌,到现在还肿着呢。” 孟月一听,十分配合,捂着肚子又哭起来。贺济义没办法,只得走出来又将二妮责骂,怪她不该打了孟月。 二妮气不过,道:“我一个正室,打不得一个妾?有本事你休了我。” 她一口一个休字,一副不想再同贺济义过日子的模样,贺济义反倒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又重回孟月房中,劝她稍事忍耐。孟月一听,自然大骂他无用,贺济义落了个两头不讨好,十分恼火,干脆将袖子一甩,带着林森出门去了。 贺济义一走,孟月就害怕起来,担心二妮冲进来打人而又无人护她,赶忙让侍琴把卧房门关得紧紧的,再不肯露面。二妮满腹气恼无处发泄,上前将她的门捶了几下,却捶不开,再去看齐佩之的房门,一样地是关得紧紧的,她又是委屈,又是生气,脸上的红肿又**辣地疼,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这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可怜,彩云走过去。轻轻一扯她的袖子,小声道:“二少夫人,咱们回去罢。” “不回。”二妮赌气道,“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彩云左右瞧瞧,道:“她们都关着门,二少爷又偏心,咱们能有甚么辙,不如回去向大少夫人讨个主意再来。” 这话在理,二妮听进去了,于是主仆二人出得门来,沿着小巷子上大路,朝东大街走。扬州的街头热闹非凡,一路上逛街的,叫卖的,人群络绎不绝,二妮望着这副繁华街景,却没了初来时的兴奋劲儿,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东大街的住所,二妮直接走向孟瑶的房间,知梅站在门口打起帘子,通报了一声:“大少夫人,二少夫人来了。” 屋内燃着贺济义派人送来的大火盆,温暖如春,孟瑶正倚坐在榻上给小囡囡绣一顶帽子打发时间,傻姑娘则在一旁照着她的要求配线。 二妮垂头丧气地走过去,傻姑娘先瞧见了她,叫起来:“二少夫人,你怎么这副模样,是谁欺负你了?” 孟瑶闻声抬头一看,只见二妮满脸泪痕,一边的脸肿起老高,鬓角的头发也都散了,被街上的寒风吹得乱糟糟。孟瑶赶紧下榻,命傻姑娘打水来服侍二妮洗脸,又叫知梅拿梳子来与她重新梳头。 二妮坐到妆台前,眼圈仍忍不住泛红,孟瑶轻轻按着她的肩,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脸上是谁打的?你一路走回来的?怎么也不坐个轿子回来?” 二妮两行泪流了下来,哭道:“除了贺济义,还有哪个敢打我?” 孟瑶一惊:“他为何打你?可是孟姨娘怎么了?” 二妮诧异地自镜子里看她,问道:“大嫂,你会神算不成,你怎么知道是因为孟姨娘?” 贺济义并非爱打女人之流,若不是经人怂恿,又怎会伸手?孟瑶苦笑一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跟我说说。” 二妮正想找她讨个主意呢,便一五一十,从她进门讨休书,讲到被孟月嗤笑,再讲到她打了孟月,最后讲到她被贺济义所打。 孟瑶听完,叹着气道:“我千叮咛万嘱咐,你还是没按捺住,孟姨娘如今怀着身子,济义明显偏着她,你当忍则忍,怎么还去打她?” 二妮隐约有些悔意,却又气不过贺济义为个妾室打她,咬牙切齿道:“我恨我当时打轻了,下手该还重些的。”说完又叹:“嫁了人,果然就低了几等,若我还只是他表妹,他只会人前人后护着我,哪里舍得去打我。” 孟瑶笑道:“出阁了,就是成*人了,自然同在闺中时不一般,你想想看,孟姨娘和齐姨娘还在娘家做小姐时,虽说是庶出,也是娇养着的,如今却落得做妾室,比起你来更不如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孟月小产? 第一百三十一章孟月小产? 二妮闻言笑了,道:“说的也是。(手打小说)孟姨娘若还在闺中,我这样的乡下丫头哪里见得了她的面,更谈不上打她了。这人若嫁得不好,果然就落了魄了。” 孟瑶见她的心情比刚进来时好了些,便道:“我离家好些日子了,只怕小囡囡在家哭着想我,因此想早些把孟姨娘的事弄清楚,好启程返家,你看如何?” 二妮问道:“怎么弄清楚?大嫂可有主意了?” 孟瑶道:“说来也简单,咱们寻个借口把侍琴叫来,打几板子,她就甚么都肯说了。” 二妮十分赞同这法子,道:“我看孟姨娘甚是可疑,她身边的丫头肯定也有问题,很该叫来问问。” 妯娌俩这里议定,第二日一早就寻了个借口,把侍琴叫了来。侍琴猜到这边没甚么好事等着她,满心不情愿地迈进屋内,向孟瑶和二妮请安,道:“我来伺候两位少夫人用早饭。” 孟瑶笑道:“我们这里有人服侍,不用劳动你。” 侍琴不知这是正话还是反话。一时愣住了。二妮性子直,懒得绕圈子,直接把几件首饰放到桌上,道:“咱们有几句话问你,你若是答得好,这几样东西就归你。” 侍琴朝桌上看了看,那几样首饰金光闪闪,做工精良,一看就值不少钱,但她并不觉得高兴,孟瑶和二妮肯下如此重金,要问的一定是她不能轻易讲的。但二妮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她怎么也得应付一二,便道:“不知二少夫人想问甚么?” 二妮见她并未直接推脱,很是高兴,心想俗话果然说的不错,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看了孟瑶一眼,直截了当问侍琴道:“知茵去了哪里?是被人牙子买走了?还是自己走丢了?或是被甚么人掳了去?” 果然不是甚么能讲的事,侍琴眼帘一垂,道:“回二少夫人的话,婢子不知。” 这丫头的嘴真硬,二妮眉头一皱,道:“人是孟姨娘卖的,难道人牙子不是你去找来的?” 侍琴心想,谅她们也不敢亲自去问孟月,不然就不会把她这丫头弄了来,于是就将事情全推到了孟月身上去。道:“卖知茵时婢子正好不在,全是孟姨娘一手操办的,婢子确是不知。” 二妮拿她没法,只得又问下一件:“孟姨娘的肚子,是真是假?” 侍琴回答得很快:“自然是真的。”说完,还用惊讶的眼神看了二妮一眼。 二妮却道:“我怎么听说孟姨娘是假怀孕?” 侍琴笑道:“二少夫人这是听谁诨说的,若是假怀孕,到时从哪里弄个孩儿来?” 这正是二妮和孟瑶都疑惑的地方,二妮闻言就没了话讲,只好看着孟瑶。孟瑶用指甲轻轻敲了敲桌面,二妮马上明白了----软的不成,就来硬的。她一想起贺济义曾为了孟月,打过她一巴掌,而面前这侍琴,正是孟月的狗腿子,今日要打的,就是她,心里就莫名兴奋起来。 二妮自门背后取来一根极粗的棒槌,一言不发就朝侍琴身上连敲了三下,侍琴吃痛,又惊又怕。想朝门外躲闪,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被人从外面栓紧了。她顿感绝望,哭喊起来。二妮手脚利落地朝她嘴里塞了块抹布,再将她双手反剪绑起,接着把她掀了个背朝上,照着屁股狠狠打起来。 侍琴拼命挣扎,可惜力气不如二妮,怎么也逃不过她的棒槌,屁股马上就红肿起来,**辣的疼,脸上的泪水滴了一地。 孟瑶一直瞧着侍琴的神色,眼见得差不多了,便招手叫二妮停下,道:“弟妹你也累了,且先歇一歇。” 二妮抓着棒槌,就在侍琴面前拣了个凳子坐下,道:“把刚才我问你的话,一条一条答给我听,若有半句假话,我还接着打。” 侍琴拼命点头,口中呜呜作响,二妮拔掉她嘴里的抹布,喝了一声:“说。” 侍琴嘴里一松,大口喘气,想摸摸屁股上的伤,手却被绑着,只得倒抽了几口气,道:“二,二少夫人。知茵去了哪里,婢子真不知情。” 二妮不信,棒槌又挥了下去,侍琴哭喊道:“婢子真不知道!” 孟瑶瞧她是真不知情的模样,便向二妮道:“弟妹,这件事暂且放下,先问她孟姨娘的事。” 二妮听了,便重新坐下,把棒槌到地上重重一顿,问侍琴道:“我再问你一遍,孟姨娘的身孕,是真是假?” 此事事关重大,侍琴临到头又犹豫起来,盯着二妮的棒槌,目光闪烁。二妮没那样多的耐心,直接又一棒槌敲过去,打得她叫唤似杀猪。侍琴眼泪汪汪,心想今日若不说,恐怕小命就要丢在这里了,这两位少夫人,怎地是这般蛮横的主。没奈何,她只好含恨带怕地看着那根棒槌,道出了实情:“二少夫人猜的没错。孟姨娘的肚子,的确是假的,那只是个大棉花包。” 她自认为讲了实话,却还是又挨了二妮一棒槌,忍不住惨叫道:“二少夫人为甚么还打我?” 二妮拍着棒槌道:“你先前自己说的,若孟姨娘怀孕是假的,待到临产,哪里弄个孩儿来?” “这……”侍琴张口结舌,“这婢子也不知道,婢子曾问过孟姨娘,但她不肯说。要我到时照着她的吩咐去做便是。” 二妮不相信,棒槌又雨点似的朝侍琴身上落,侍琴实在受不住,竟“哎呀”一声晕了过去。二妮一见,慌了手脚,忙问孟瑶:“大嫂,她厥过去了,怎办?” 孟瑶走到脸盆架子前,端起一盆冷水递给她,道:“浇醒,继续问。” 二妮“哎”了一声,接过去就泼,此时初春乍寒,侍琴经冷冰冰的水一泼,马上呻吟着醒过来。 二妮恨恨地踢了她一脚,骂道:“贱丫头,前后讲的话自相矛盾,怨不得我打你。” 侍琴挣扎着道:“二少夫人明鉴,婢……婢子真没撒谎,孟姨娘的身孕的确是假的,二少夫人若是不信,尽管去看。” 二妮一听,觉着这是个好办法,马上转头向孟瑶道:“大嫂,咱们就过去,掀开孟姨娘的衣衫瞧一瞧。” 孟瑶却连连摇头,道:“使不得,万一是这丫头故意使诈,让我们在孟姨娘面前失脸面,怎办?” 二妮双眼圆瞪,惊讶道:“她竟能有这样的弯弯心思?” “那可说不准。”孟瑶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侍琴身前,道:“孟姨娘私自卖了我一个丫头,我也卖她一个,就算扯平了。”侍琴一听吓坏了,趴在地上以头触地,磕得咚咚响。哭着求道:“大少夫人,婢子讲的句句属实,若大少夫人查明婢子撒谎,再卖婢子不迟。” 孟瑶想了想,答应了,道:“也罢,不迟这一两天,就先把你关进柴房,待得我查明真相再说。” 侍琴不敢置信地抬头,道:“大少夫人要关我?就不怕孟姨娘问起?” 孟瑶笑道:“她能卖我的丫头,我就不能关她的丫头?你不过是个姨娘身边的丫头,就算我把你打了,关了,任你告到老太太面前我都不用怕的。”她说完,不由得侍琴哀求,走到门边瞧了瞧,将守门的知梅唤了进来,命她将侍琴关进后院角落里的柴房。 二妮捡起地上的抹布,重新塞进侍琴手里,将她交给知梅带了去。她们一走,二妮就迫不及待地朝外冲,道:“我要去孟姨娘那里瞧瞧。” 孟瑶连忙去拉她,劝她从长计议。二妮哪里忍得住,挣脱她的手,道:“大嫂你别拦我,我不过去掀开她的衣裳瞧一瞧,就算侍琴是撒谎,我也不过挨济义几句骂罢了。”说完又黯然失神:“他打我都打过了,我还在乎这几句骂?” 孟瑶听她如此说,不好再拦,只得叮嘱她道:“你千万莫冲动,掀衣裳就掀衣裳,莫要同她拉扯。” 二妮点头应了,孟瑶又道:“你带着彩云,到门口雇个轿子去,我随后就到。” 二妮又点点头,提起裙子,拔腿跑了出去。孟瑶看着她急冲冲的背影,很是不放心,便忙忙地到柴房瞧了瞧侍琴,让知梅放了碗水进去,再锁好门,带着她也赶往贺济义住处。没想到,她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等她进门时,二妮已与孟月扭打成了一团,彩云死命拉架,小红站在一旁看热闹。 孟瑶忙叫知梅上去帮忙,又骂了小红几句,命她也去拉架。二妮在乡下久做粗活的人,打起架来力气大得很,三个丫头费了半日功夫,才勉强将她跟孟月分开。 二妮手里揪着一把从孟月头上扯下来的头发,气冲冲地骂:“我就说你的肚子是假的,软绵绵的,哪里像装了孩子,分明是棉花。” 孟月的头发全都散了,头饰散落了一地,身上的衣裳也被扯得七零八落,看上去十分狼狈,但腹部的衣衫因为被她捂得死死的,倒是十分完整,让人瞧不出甚么来。 她大概就是为了护住肚子,才被二妮打得这般狼狈罢,孟瑶正想着,突然惊讶地发现,有一股血水,顺着孟月的裤管流了下来,滴到了地上。“这是怎么了?”孟瑶惊呼一声,忙唤离孟月最近的小红去扶她。 第一百三十二章 知茵的下落 第一百三十三章真相大白 二妮听他提“少夫人”。(手打小说)不禁一愣,孟瑶却反应过来,这指的应是先前假冒的少夫人孟月,便走进左边卧房里去,指着床上问王郎中道:“你说的可是她?” 王郎中望着二妮手中的绳子,点头道:“这里头实在没我甚么事,都是她的主意。” 孟瑶拣了张椅子坐下,道:“那成,只要你将事情真相道明,我立即放了你。” 王郎中喜出望外,又有些不敢置信:“当真?” 孟瑶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骗你作甚?再说冤有头债有主,若你真只是个听使唤的,我与你为难有甚么用?” 王郎中大呼孟瑶英明,讲道:“我经人介绍,一直替孟姨娘瞧病,治个伤风感冒甚么的,有一回,孟姨娘又请我来,却不为瞧病,只让我帮忙办一件事。称,若我答应,便先付定金一百两,事成之后,再加两百两。” 前后一共三百两,这数目可不小,二妮忍不住惊讶问道:“她究竟让你帮忙办甚么事,居然肯付这样高的价钱?” 王郎中指了指门外挺着肚子的知茵,道:“大概六七个月前,孟姨娘将这丫头交给了我,让我帮忙照管她,直到她顺利生产。”他讲到这里,猛然发现贺济义不知何时回到了家中,正站在卧房门口,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王郎中顿时有些胆战心惊,身子朝后躲去。 孟瑶也发现贺济义回来了,小声叮嘱他先只听别问,再向王郎中质疑道:“若事情只这样简单,也值三百两银子?” 王郎中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只得回答道:“孟姨娘的肚子,想必你们已经开始怀疑是假的了,不然也不会去翻我家屋后的厦子。她那肚子乃是个棉花包,如何生得出孩子?她的主意是,等到知茵发作,她也跟着装样子,再把知茵生的孩子抱过来。装作是她生的。” “荒唐,你们好大的胆子!”贺济义一拍门框冲进屋里去,接连踢倒几只凳子,冲到王郎中跟前,提拳就打。王郎中被抵在墙上,没有躲闪,又不敢还手,还没几下就鼻青脸肿。 孟瑶生怕王郎中被打坏,开不了口,忙上前劝贺济义稍安勿躁,道:“二弟莫急,还有几个问题没弄清楚呢,且等我来问她一问。”说完便问王郎中道:“你讲的这些,倒是同我们看到的对得上,但我仍有几件事不甚明了,还请王郎中一一解答。第一,孟姨娘既给了你那么些钱,你为何不好好待知茵?我家丫头发现她时,她可是被你折腾得不成*人样儿了。其次,照着你们的计划,等知茵生下孩子。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她?” 王郎中一听,大呼冤枉,道:“大少夫人明鉴,我同知茵无冤无仇,作甚么折磨她?都是二少夫人,不,不,都是孟姨娘事先有吩咐,叫我不用待她太好,留口气生孩子便得。至于她生完孩子如何处置,照着孟姨娘所想,最好的结果就是她生完后自己力竭而亡,若生完还不死,咱们就……就……就帮她一把。” 一番话讲完,所有的人都面露惊讶,谁也没想到孟月竟心狠至此,想偷梁换柱,抢夺知茵的孩子不算,还要置她于死地。贺济义的牙根咬得咯吱作响,死命又将王郎中捶了几拳,再冲到床边,问孟月道:“他方才讲的,都是真的?” 孟月哪敢作答,闭眼装死。贺济义才不管那么多,劈手就是几个耳光,打得她不得不睁开眼,再问:“知茵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虽然面对此情此景,孟瑶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心道这贺济义也真够糊涂的,孩子是不是你自个儿的,自己不晓得,倒要去问别人? 她正暗自发笑,谁曾想孟月也在琢磨那话,竟道:“事情是我做的,不过我都是为了二少爷,知茵肚子里的是野种,不能让她留在贺家,坏了贺家的名声。” 贺济义马上就愣住了,开始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相信她。 孟瑶见他糊涂至此,忍不住开口道:“二弟,休听她一派胡言,若知茵怀的不是你的儿,她为何想抱回来当作是自己的?你且问她,难道她就想养个野种,坏了贺家的名声?” 贺济义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一巴掌甩到孟月脸上,骂道:“贱人,若不是大嫂提醒,险些就被你骗了。”说着又开始心疼知茵。道:“可怜见的,不知让我的儿受了多少苦,这也怪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有了。” 知茵此时正倚门站着,听了这话,眼泪汪汪,却讲不出话来。 二妮见他二人眼对着眼,不禁有些吃味,打岔道:“你们且先把孟姨娘的肚子弄弄清楚,再眉来眼去不迟,她刚才可是才见了红的。” 孟瑶却走到她身边。道:“见甚么红,一准儿是葵水来了,方才我早就猜到,只是没有她假怀孕的真凭实据,不敢讲而已----这葵水和小产,说像也像,万一被她栽赃嫁祸,可就不好了。这会儿证据确凿,还怕她作甚,知梅,彩云,还不上去帮孟姨娘理理床铺,整整衣衫?” 知梅和彩云马上明白了孟瑶的意思,一齐走到床跟前,一个按住孟月的手,一个则动作极快地掀开被子,撩起孟月的衣衫,扒下了她半拉裤子----一只鼓鼓囊囊的棉花包登时露了出来,呈现在众人眼前----彩云的动作实在太快,孟月傻傻地望着自己的肚子,竟忘记了挣扎。 贺济义一个箭步上前,抽起棉花包,疯狂地朝孟月头上打去,口中骂着:“贱妇,这就是我的儿子?这就是我的儿子?” 正骂着,林森扭着王郎中进来,道:“这厮想逃,被小的扭住了。” 贺济义上前一记窝心脚,踢得王郎中倒地不语,又吩咐林森道:“绑起来,送他去见官。” 王郎中捂着胸口,冲孟瑶大叫:“大少夫人,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讲出实情,就可以走了。” 孟瑶轻笑道:“我是答应过你不假,可二少爷又不听我的,他要拉你去见官。我有甚么办法?” 王郎中顿时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颓然躺倒在地,口中却道:“若是上公堂,我一定要让全扬州都知道你们贺家出了这档子丑事,出了个黑心肠的姨娘。” 孟瑶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将贺济义和二妮拉到一旁,悄声道:“二弟,弟妹,此人虽可恶,讲得却不无道理,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若为这事儿闹上公堂,丢脸的可是咱们贺家。” 二妮心里恨着的只有孟月,对王郎中倒没什么,加上刚刚揭露了孟月的假肚子,心里高兴,便道:“只要好好惩一惩孟姨娘,上不上公堂倒是无所谓的。” 贺济义却深恨王郎中虐待知茵,虐待他未出世的儿子,哪里肯轻饶于他,道:“脸面能值几个钱?我可不像我哥那般要面子,且送王郎中上公堂去,不把他送进大狱,我誓不罢休。” 恶人须得受到惩治,这话不假,面子不值几个钱,这话也对,但孟瑶却有另一层考量----将王郎中送上公堂,势必要牵扯到孟月,而孟月再怎么同她不对盘,也是她娘家姐妹,孟月丢了脸,也就是她娘家丢了脸,试问一个娘家失了脸面的女人,在夫家还能抬得起头来?所以她必须得阻拦此事闹上公堂,不是为了那不该维护的孟月,而是为了她自己。 二妮见孟瑶沉思不语,虽然不晓得她在想甚么,却也猜出她是不愿此事闹上公堂,遂帮她讲话道:“济义,你不怕丢人,大哥却怕哩,他是州学堂堂教书先生,能不要这脸面?” 贺济义皱眉道:“他是他,我是我。” 孟瑶见他如今能挣钱了,口气也硬了,十分不满,遂呛他道:“你别忘了,你如今这份差事,还是你大哥托人帮你找的,若他失了脸面,你也讨不了好去,严大司客由此不再卖你大哥的面子,直接把你辞回家去也说不准。” 贺济义这才不敢再吱声,沉默一会儿,黑着脸走出房门,道:“这事儿我不管了,随你们怎么办。” 二妮见他就此走了,生怕孟瑶脸上挂不住,十分过意不去,忙道:“他就这德性,大嫂莫理他。” 只要贺济义不再坚持将此事闹上公堂,孟瑶才不去理会他怎么给脸子瞧,笑道:“既然二弟不管事,咱们就来挑大梁,依我看,王郎中只是从犯,让林森把他拖到后院打几板子就可了事。至于这主犯孟姨娘,却是你二房中人,还是交由你来处置的好。” 二妮笑道:“这个大嫂尽可放心,我管家不大中用,罚人还是会的,再不济,就唤个人牙子来卖了她去,一了百了。” 孟瑶点头,望着蹒跚着追着贺济义而去的知茵,苦笑道:“弟妹,如今孟姨娘好打发,倒是我们大房知茵这丫头,要给你添麻烦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真相大白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赶考在即 第一百三十四章赶考在即 听孟瑶提起知茵。(手打小说)再想到知茵的大肚子,二妮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道:“按名分,知茵还是个丫头呢,却抢先怀上了济义的孩子,我乡下出身,也不知这合不合规矩。” 孟瑶听她语气多有埋怨,忙道歉道:“都是我这做主人的管教无方,给弟妹添了堵。” 二妮语出无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让孟瑶误解,连连摆手道:“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该给知茵个甚么名分才好,我又不懂这些。” 孟瑶道:“尽管知茵怀了身孕,但终究没过明路,就先当个通房丫头罢,至于生下孩子后该如何,还有老太太呢。你也无须太过担心,她再怎么着,也越不过你去。” 二妮嫁进贺家这些日子。也隐约明白些妻妾间的道理,知道像知茵这样下溅的出身,就算生了儿子,也对她没甚么威胁,反倒是诸如孟月、齐佩之这样的官家小姐,对她的威胁极大,说不准一生下儿子,就有可能仗借着娘家的权力扶正,反倒把她这个原配挤下去。 这样一想,就把二妮心中的烦闷冲淡了些,她寻思着,知茵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产,放在扬州,势必得由她来照料,肯定会减了她管教齐佩之的精神,不如交由孟瑶带回家去,好让自己能一心一意对付齐佩之。于是她便央孟瑶道:“大嫂,不如你把知茵带回去呀,老太太瞧见她的肚子,肯定欢喜,等生下了孙子,就留在她老人家身边养活。” 孟瑶岂能猜不出她的心思,爽快答应了。照着二妮的意思,能把齐佩之一起带回去更好,但贺济义死活不同意,也只能罢了。 孟瑶挂牵着家里,急着回返。不等二妮处置孟月,就带着傻姑娘和知茵登船,朝家去了。临行前,二妮把店中事务托给了傻姑娘,拜托她无事时常去店里瞧瞧,帮忙打理生意,惹得如今身为二房通房丫头的知茵很是吃味,但碍于傻姑娘是大房的人,她不敢吵闹,只能闷闷不乐了一路。 孟瑶等人日夜兼程,数十天后,终于回到家中,众人皆倍感亲切,各自归房,归置行李,派送礼物不提。贺济礼是抱着小囡囡亲自到码头,将孟瑶接回家中,夫妻俩拜见过老太太,便回到房中歇息,讲些离别后思念的话语。 孟瑶见家中并无多出一人来,很是欣慰。正要夸奖贺济礼几句,却听见他道:“你回来得正好,我下个月就要赴京赶考,正愁你还不回来,这个家不知交给谁来照料呢。” 孟瑶闻言很是惊讶,贺济礼几年前就已经是状元郎了,还要进京考甚么?惊讶过后则是十分的不高兴,夫妻俩分离已久,才刚团聚,就又要分开?再说这男人出门在外,更不比留守家中,谁知路上会不会遇见个甚么红颜知己,谁知会不会到青楼包上一个姐儿。 贺济礼瞧见孟瑶的脸色,忙解释道:“这回赶考,是好事哩,若能考上,回来就是州学教授,再过三年期满,更能进一步,成为朝廷官员,也给你挣个诰命当当。” 孟瑶还从没发现过贺济礼是个官迷,戳着他额头道:“谁稀罕甚么诰命。” 贺济礼有些不高兴了,道:“就算你不稀罕,但这次考试,全国的州学教书先生,只要有功名在身的,全都要去,难道别人都去,独我留在家中。像甚么样子?” 孟瑶可不想一回来就夫妻吵架,忙道:“我也不过一说,你急甚么。甚么时候走,我这就给你收拾行李去?” 贺济礼闻言就笑了,将小囡囡递出去交给奶娘,再回转将她一搂,倒向罗汉床,边亲边道:“急甚么,咱们多久没……” 两人翻滚一时,仍不想起来,就躺在床上讲知心话,直到小囡囡在外哭着找娘,才慌忙整衣而起,将小囡囡抱进来哄着。孟瑶亲了亲小囡囡的红脸蛋,夸贺济义道:“闺女比我出门前结实多了。” 贺济礼得了赞扬,得意洋洋,道:“那是,我每日里至少带她出去逛一个时辰,身体自然就好了。” 孟瑶摸着小囡囡的小辫儿,算了算日子,道:“闺女周岁就快到了,酒席办是不办?” 这话不是无缘无故问的,不论城中还是乡下。都有许多人家重男轻女,只有生了儿子才办周岁宴,生了女儿,则嫌丢人,甚么事都要静悄悄,更别提办酒宴了。 其实贺济礼也是喜欢儿子的人,更是个爱面子的人,照他的愿意,闺女的周岁宴,就不必大肆张扬了,但他一想到孟瑶为了生这个女儿。遭了不少的罪,若连个酒宴都不办一办,岂不是寒她的心?于是便道:“办,自然要办,也别拣甚么日子,就趁我出发前,连着践行的酒宴,一起办了罢。” 孟瑶对这回答很是满意,笑看他一眼,嗔道:“还践行宴,你就不怕到时考不上,回来丢脸?” 贺济礼突然脸红,不好意思道:“不瞒你说,外头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我朝中有人,这回的考试,一准儿能上。” 朝中有人?谁?孟瑶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温夫人现今的夫君,乔家三老爷。乔家在朝中的势力,的确算大的了,温夫人如今又掌着家,他们会帮贺济礼一把,倒也不奇怪。孟瑶笑道:“既是如此,你还办甚么践行宴?就不怕人家说你是仗了势,胜券在握才如此张扬?” 贺济礼哼了一声,道:“我自认不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算得上是满腹经纶,不靠乔家帮忙,一样能考得上----不然,我那状元是白来的?” 孟瑶抓起小囡囡的手朝脸上划,羞他,惹得贺济礼更加不好意思,抢过小囡囡朝肩上一扛,出去了。孟瑶在后掩嘴而笑,她才不在乎贺济礼考上考不上,只要他自个儿高兴就好----当然,出门在外时能不沾花惹草就更好了。 既是贺济礼下个月就要出门。这宴席马上便得马上着手准备,不然可就来不及了。孟瑶趁着贺济礼父女俩出门去逛,便不顾车马劳顿,上贺老太太屋里去了----虽说她自己就是当家人,当这等大事,还是同贺老太太商量商量,以示尊重的好。 第二进院子西次间内,贺老太太正拉着知茵同坐罗汉床上,平常自己用的大迎枕,这会儿却垫在知茵腰后。贺老太太望着知茵的大肚子,乐呵呵地笑,连孟瑶进来都没察觉,还是小言提醒了一声,才抬起头来,笑道:“媳妇,你做了件大好事,幸亏当初你把知茵这丫头给济义带去了,不然若怀身子的真是孟姨娘,我就算抱上了孙子,也得添堵。”说着又望着知茵笑,拍着她的手道:“你是个有福的,且安心养胎,等生下儿子,我作主给你摆上几桌,抬你为妾。” 知茵定是早已得了许诺,脸上只有欢喜,并无惊讶,谢过贺老太太,就要下床与孟瑶行礼。贺老太太忙拉住她道:“你身子重,别多礼,你大嫂并不是个讲究人,不会介意你这些。” 这话若是对着二妮讲,也就罢了,毕竟她是正室,可如此纵容一个通房丫头,是不是太过了些?孟瑶看了看贺老太太,没有作声。 知茵倒是不太糊涂,还明白自己的身份,加上她父母仍在孟家当差,哪里敢在孟瑶面前造次,不顾贺老太太拉她,坚持爬下床去,规规矩矩给孟瑶行了一礼。 孟瑶叫了声“起来罢”,转头向贺老太太道:“老太太,听说济礼下个月就要进京赶考,我特来与老太太商量商量践行宴的事儿。” 对于贺济礼,贺老太太只关心他是不是被孟瑶压着了一头,除此之外,她都不在意,闻言便道:“你看着办罢,别太奢侈铺张便得。” 孟瑶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顺路提了句:“小囡囡快周岁了,顺便把抓周也办了罢。” 她特意装作轻描淡写,但贺老太太精着呢,还是听见了,马上反对道:“一个丫头片子,办甚么抓周,没得让人笑话。” 孟瑶停下脚步,黑着脸道:“儿子也好,闺女也好,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办不得?” 贺老太太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苦劝道:“你还年轻,往后肯定还能生儿,而闺女迟早都是别家的人,能不花销就不花销,把钱都给儿子留着罢。” 若不是贺老太太同石氏打架,害得小囡囡早产,她的身子也不会这样的弱,说起来最亏欠小囡囡的人,就有贺老太太一个,她还拦着连个抓周宴都不许办,实在是不像话。孟瑶心中气愤,却没把这话讲出来,这倒不是她怕了贺老太太,而是晓得这话一讲出来,除了多一番吵闹,于事无补,倒不如哄她一哄,把事情办成的要紧,于是道:“老太太糊涂了,一场宴席是办,两场宴席也是办,花一样的钱,却能收人两份礼,何乐而不为?”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贺老太自愿挨打 第一百三十五章贺老太自愿挨打 孟瑶这话,是有水份的,因为两宴合办,只有特别亲近或者讲究礼节的人,才会送两份礼来,一般的人来赴宴,还是只送一份礼。(手打小说)贺老太太在乡下,也是办过宴席的人,懂得这个道理,但她一想,能多赚一份是一份,不赚才是傻子呢,于是就乐呵起来,夸赞孟瑶道:“还是媳妇想得周到,多收些礼,济礼路上的开销也有着落,好得很,好得很。” 贺老太太点了头,孟瑶便马上着手去准备,先开仓库取桌椅茶盏,再向贺济礼支取银子采办米菜果品,又是命人写帖子派送亲友,足足忙了五、六天,没得停歇。 到了请客这天,前院席开十桌,请的是亲戚朋友及贺济礼的同事;女客则请到后面园子里,就着春日阳光,临水开席。这时候园中垂柳吐芽,鲜花遍地,加上水中锦鲤凑趣,正是风景好时,众位女客又都是相熟的,并不拘泥,或坐或站,或端了酒杯倚栏杆,十分地惬意。 待得小囡囡抓周,一手攥书,一手攥针线盒,引得众人恭维话不绝,又有体面有钱的夫人们取下随身戴的首饰相赠。孟瑶应酬了一大圈,好容易把小囡囡交给奶娘,坐下歇会儿,孟家大房的石氏却寻了来,问她道:“大小姐,我方才见着容夫人,怎么觉着她后面跟着的姨娘,瞧着像你七妹?” 容夫人身后跟着的姨娘,瞧着像孟月?孟瑶抬头看了石氏一眼,反问道:“哪个容夫人?” 石氏朝四周一瞧,指了水池对面一人道:“容记绸缎庄容老板家的娘子,容夫人,听说容老板乃是你家大少爷好友,难道你不认得?” 贺济礼是有这么个朋友,孟瑶知道,但这容夫人,今日她却是头一回见,还是刚才敬酒时打了个照面,此时并无更多印象。这会儿听见石氏提起,她便朝池子对面看了看,只见那容夫人大约三十岁出头,打扮得是花团锦簇,富贵无比,正立在那里喂锦鲤,还不时回头,同身后立的年轻女子交谈几句。而那身后的年轻女子,瞧着还真像孟月,只是穿着打扮与以前全然不同,让孟瑶有些拿不准主意:“那真是孟月?” 石氏闻言失笑道:“你也认不出来?难怪,我这做嫡母的,都拿不准她到底是不是,等你待会儿见了她,就知道我为甚么认不出了。”说着,便命丫头去请容夫人同她家的姨娘过来聊天。 大概被官宦夫人请来聊天是件有面子的事,只见那丫头去了才讲几句,容夫人便带着那姨娘朝这边过来了。待得她们走到近前,孟瑶先朝后看那姨娘,只见她脸上抹着厚厚的粉,擦着艳艳的胭脂,一张嘴也是涂得红通通,这副妆容,简直能赶上傻姑娘,怪不得她和石氏都认不出其庐山真面目,拿不准主意她到底是不是孟月。 她前面的容夫人,倒是打扮得很得体,虽说浑身金光闪闪,但衣裳首饰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与石氏一对比,倒把衣着老旧的后者压了下去。 容夫人觉察出孟瑶的目光多半停留在她身后之人上,上前与她们见过礼,便将身后的女子拉到前面来,介绍道:“这是我家老爷自扬州新买回来的妾,姓孟。” 姓孟?多半就是孟月了,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孟瑶没作声,朝旁一看,果然石氏的脸都气绿了。 石氏的表情太过明显,容夫人也看了出来,还以为是她家这位新姨娘惹了石氏生气,忙叫她跪下向石氏道歉,又亲自向石氏赔不是,道:“不知我家孟姨娘哪里惹了石夫人生气,都是我这做大妇的管教无方,还望石夫人海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容夫人的谦卑,并未换来石氏的谅解,她臭着一张脸,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相比于石氏的气愤,孟瑶的反应很是淡然----既然让庶女做了妾,就该有今日东家明日西家的觉悟,这有甚么好气的?至于孟月,定是让二妮提脚给卖了,而后又做了容家的妾。只是有一点孟瑶不明白,她离开扬州时,孟月尚未被卖,怎么她才刚回到家,孟月就也回来了,动作竟这样的快?她隐约记得扬州仿佛也有个容夫人,家里亦是开绸缎庄的,不知同眼前这位是否有甚么干连,兴许是一家人,妯娌俩,也不定。 石氏扬长而去,容夫人很是尴尬,只得问孟瑶道:“不知我哪里得罪了石夫人?” 孟瑶看了看她身后的新姨娘,笑问:“你家这位姨娘,可是闺名一个月字?” “不假。”容夫人点一点头,答道。 孟瑶冲石氏远去的背影努了努嘴,笑道:“那便是你家这位孟姨娘的嫡母。” “这……这……怎么可能?”容夫人大为惊讶,“我这新姨娘的底细,我的确所知不多,但她乃是我家老爷从个小司客那里买来的,怎会是位官家小姐?” 小司客?定是贺济义无疑,但孟瑶嫌讲出来丢人,遂没有作声,只安慰满脸惊慌的容夫人道:“平民姑娘也好,官家小姐也罢,都已经是姨娘了,还讲这些作甚。孟姨娘当初离家做妾,是立了正**书的,容夫人大可不必担心。” 容夫人听了这话,才抚着胸口,长长出了口气,但仍心有余悸地朝后看了孟月一眼,道:“我一直劝诫我家老爷,莫要买些不明不白的妾回来,他就是不听,这下可好,竟弄了个官家小姐进来,差点闹出岔子。”她说完又叹:“我说这新姨娘怎么这样难伺候,原来是官家出身,不过既进了我家的门,就是我家的人,回头不能纵容她,不然还翻了天了。”她忽地觉出这话在孟瑶面前讲不太合适,连忙道歉。 孟瑶摆了摆手,正要讲自己不介意,却忽然听见有人叫她,转头一看,原来是贺老太太身边的小言,连跑带走地朝这边来,喘着气将她请到一旁,小声禀道:“大少夫人,休要怪奴婢失礼,实在是老太太招架不住了,那石夫人实在厉害,自己不动手,却暗地里指使几个婆子,把咱们老太太给揉弄惨了。” 石氏和贺老太太打起来了?孟瑶先是一惊,转而却又释然,她们打架,又不是头一回,打就打去罢,急个甚么劲儿。但她身为儿媳,着急的样子还是得装一装,遂扶了小言的手,急急忙忙朝第二进院子里赶。 第二进院子里,并不曾传出石氏的声音,只听见贺老太太杀猪般的喊叫。孟瑶踏进门的那一刻,突然很庆幸自己把酒席摆在了后园子里,不然这要是让客人们瞧见,可就失了大脸面了。 厅内,石氏坐在靠门边的位置,离贺老太太远远的。贺老太太则被两个婆子抵在墙角,一面挣扎,一面尖声喊叫。 孟瑶见状脸色一沉,先骂屋中的小丫头子:“这还是在自己家呢,就眼看着老太太受别人家的欺负,想造反不成?” 丫头们都低下了头,不敢回嘴,小言却道:“大少夫人,这怪不着她们,是老太太不让她们动手的。” 孟瑶奇道:“这是为何?”她问的是小言,眼却看向石氏,谁知石氏撇了撇嘴,道:“叫你家老太太自己说罢,我嫌讲出来丢人。” 她人都打了,还嫌事情丢人,这是甚么道理?孟瑶愈发觉得奇怪,便问仍被抵在墙角的贺老太太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那两名婆子见孟瑶问话,便稍稍松开贺老太太,但仍不肯放手,一左一右将她夹着。贺老太太冲孟瑶一笑,可惜笑得比哭还难看,道:“媳妇,没事,没事,是石夫人找我要钱,我不想给,就让她把我打一顿得了,以此抵债。” 这也太过荒唐,孟瑶哑口无言。小言悄声道:“是石夫人怪老太太不懂官家的规矩,竟不通知孟姨娘的娘家人,就将她给卖了。石夫人还声称要状告咱们家,除非老太太肯拿出一笔钱来,赔偿她家的损失。” 民间的规矩,有娘家的妾,入夫家不满三个月的,除非娘家首肯,否则不许随便买卖,只能退还给娘家;而官宦人家往往仗着势大,规矩更加严苛,不论何时,夫家若要卖掉官家人家出身的妾室,必须先通知其娘家,获得允许后,方可行事。 这般看来,石氏的确占理,但孟月乃是有错在先,就算卖了她,也有道理可讲,更何况孟家大房如今势弱,就算上公堂告去,也不一定能赢。孟瑶叹贺老太太太糊涂,不懂道理也就算了,竟为一点子钱,宁肯挨一顿打。 石氏见孟瑶没作声,便朝那两个婆子一挥手,道:“继续打,还差几下呢。” 贺老太太呵呵笑着:“你打,你打。” 贺老太太此举实在太过丢脸,孟瑶又气又急,冲石氏道:“大夫人想告咱们家,就尽管告去罢。”说完也不多话,直接命小言送客。 她这般干脆,石氏反倒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带着自家的几个婆子,转身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囡囡重病 第一百三十六章小囡囡重病 那两个婆子一松手,贺老太太就自墙上滑了下来,在地上软作一摊泥。(手打小说)孟瑶忙指挥丫头们将她抬上西次间的罗汉床,解了衣裳来看伤势。衣裳一解开,众人都倒抽一口气,只见贺老太太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掐出来的淤青,竟没剩几处完好的地方。 小言愤恨道:“看来那两个婆子都是在家掐惯了的,动作看着不起眼,挨到身上却重得很。” 贺老太太一面呼痛,一面却骂孟瑶:“我这儿只剩几下就完事了,你怎么还让她告去?我这打,算是白挨了。” 孟瑶听了这话,不知是该气好,还是该笑好,道:“老太太你放心,我大伯母连孟月被转卖都觉得丢面子的人,怎会真为了此事闹上公堂?” 贺老太太不相信,犹自边叫痛,边叫骂,直到过了几天仍无孟家状告贺家的消息传来,才消停了些----这是后话。 孟瑶把贺老太太安顿好,交给小言照料,又回到园子陪客,直到日头西落,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才得以歇息。她回到房内,刚去了首饰,脱下大衣裳,想要歇一歇,却见奶娘来焦急禀报,称小囡囡大概是在园子里吹了风,病着了。 小囡囡的身子一向就弱,吃的药不比吃的奶少,因此孟瑶虽心疼,却并未着急,照着以前的样子,打发人去甄家医馆请郎中。谁料小囡囡这回的病,却非同寻常,服下药仍旧高烧不退,到了半夜,更是讲起胡话来,望着贺济礼叫娘,看着孟瑶却叫爹。 贺济礼摸着闺女滚烫的额头,将甄家医馆的郎中骂了个遍,又披上衣裳,亲自出门请名医,可甄家医馆乃是城中最负盛名的医馆,别的郎中一听甄家医馆开的药都不顶用,根本就不肯来,气得贺济礼深更半夜在各医馆门口发了一通脾气,才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来。 孟瑶抱着小囡囡,也是着急得很,道:“怎办?这时候赶去京城看名医,也是来不及了。” 贺济礼眼看着小囡囡的嘴唇烧起了泡,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恨不得自己替闺女病一场。他心想坐着等也是白等,不如套上车,连夜赶去京城,那里名医聚集,兴许还有一丝希望,但孟瑶却不赞同,理由是小囡囡太小了,身子弱,又大病着,万一旅途劳顿,加重了病情,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讲得也有道理,贺济礼一时间更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团团转,谁惹他都要发一通脾气。 贺老太太虽然不喜孙女,但到底也是做祖母的人,跟着着急,一夜未睡,到了天亮,她不知听谁讲,城南郊外住着位隐居的名医,便赶紧叫贺济礼打发人去请。 贺济礼不信那些个没得医馆坐诊的游医,但此刻正所谓是病急乱投医,也就顾不得这许多,牵了匹马,亲自跑了一趟,将那位名医请了来。 这位名医年纪不大,顶多三十岁,却自称医术世代祖传,他来到贺家,替小囡囡诊过脉,又翻开她的眼皮瞧了瞧,道:“幸亏你们找着了我,不然就没救了。” 孟瑶对这么个“神医”,实在是不相信,此刻听他言语里满是自信,不禁又燃起了些许希望,忙问道:“不知神医有甚么法子?只要能救我家闺女,诊金尽管开口提。” 那神医摆了摆手,道:“诊金多少倒是无妨,我也不靠这个吃饭----你们可晓得我为何一身本事,却落到不以行医为生的地步?就是因为我开的方子,寻常人家都用不起,反倒耽误了病情,久而久之,我也就灰了济世救人的心了。” 孟瑶听着奇怪,便道:“还请名医先将方子写下,只要有效,咱们夫妻砸锅卖铁,也要将药材凑齐。” 名医一点头,贺济礼马上将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奉上,请他写下方子。待得方子写好,夫妻俩来看,只见上头药材并不多,只有五味,但那五味药,正如名医所说,果真价格不菲,粗略一算,至少得花费千金,这还得药铺不见机抬价才行。 贺济礼顾不得那许多,不顾天未亮,牵着马就又出门了,他直奔各大药铺,挨个敲开门,问询那五味药,待他问遍全城,发现只有其中一家有货,而且每味都是天价,他手头的银子根本不够,而有药的这家药铺又打出了概不赊欠的招牌,不许他先取药后凑钱送来。 贺济义无法,只得先回家,与孟瑶商量。孟瑶一听就急了,逼着他把家中现有的银子都搬出来清点,又将自己的首饰盒取了出来,连夜敲开当铺的门,全给当了。 夫妻俩当完首饰,回家再把银子一清点,发现还是只够买两味药材,不禁傻了眼。 此时天已大亮,小囡囡却仍是浑身火烫,滴水不进,贺济礼只得再请名医过来瞧,那名医倒是爽快来了,替小囡囡扎过几针,道:“这针大概能让她多拖个一天两天的,若要治本,还是得按我开的方子来。”他讲完,毫不意外地瞧见贺济礼脸上的为难之色,便又道:“等你凑够那五味药,再请我来罢,否则就不必去麻烦我了。”说完,扬长而去。 贺济礼着急得嘴上冒起两只大火泡,连早饭也没吃就又出去了,说是要去找朋友们借钱。孟瑶也是各处想法子,温夫人远在西京,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得使人回娘家,问孟里借钱。 这会儿她正搂着小囡囡掉眼泪,傻姑娘出现在门口,捏着个手绢系成的小包裹递给她,道:“大少夫人,我这里有些银子,你先拿去救急罢。” 傻姑娘的月例银子一共也没几多,她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孟瑶忙向她道谢,接过手绢包。但这手绢包却入手有些份量,孟瑶十分奇怪,便当着傻姑娘的面打开,发现里头竟有两锭细丝纹银,不禁惊讶道:“这是哪里来的?” 傻姑娘难得的红了脸,扭捏着道:“二少夫人托我帮她管店,因此我能挪用些她账上的银子。” 孟瑶连忙将银子还给她,正色道:“二少夫人信任你,才把店托付给你,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来,与偷盗有甚么分别?快些把银子给她放回去,莫要寒了她的心。” 傻姑娘却不肯接那包裹,将手背到了背后,道:“大少夫人,平日里你挺醒事儿的一个人,今儿怎么却迂腐起来了?二少夫人现下又不在,我挪用了她的银子她也不晓得,等她回来前补上就是,怕甚么?倒是小囡囡危在旦夕,再不赶紧抓齐药,她可就没命了。” 这话乍听有些道理,但孟瑶还是把银子塞进傻姑娘的荷包里,道:“救命也不能去偷,再说你这两锭银子,也解决不了甚么事情,那五味药材,要价千金哩。” 傻姑娘惊讶地张大了嘴,道:“真要一千两银子?我还以为是那郎中胡扯的。” 孟瑶苦笑道:“不是一千两银子,而是一千两金子。” 傻姑娘的嘴张得更大了,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叫道:“娘也,一千两金子,把我卖了也没这个数。” 孟瑶心中虽苦,还是忍不住被她这话给逗乐了,赶她道:“赶紧把银子送回去,别让人家说三道四,莫忘了你是我们大房的人,别给我丢脸面。” 傻姑娘忙应了一声,拿着手绢包走了。 大略一个时辰后,贺济礼带着一沓银票回来,一一点给孟瑶看,有向州学同事借的,也有向生意场上的朋友借的。孟瑶听着他数完,发现里头并没有容老板的,不禁奇道:“绸缎庄的容老板,不是一向与你交好,怎么不找他借借去?” 贺济礼比她更觉得奇怪,道:“我怎么没去,但容老板不知怎地了,一见我就抱怨,非说我们贺家做人不地道,暗地里害他,对不起他。我忙着四处借钱,也没功夫细问到底怎么回事。” 孟瑶见他不知情的样子,便将容家买下孟月的事讲给他听。贺济礼听后仍觉得奇怪,道:“买妾卖妾实属平常,怎么就叫害他了?” 孟瑶也是不解,但她这会儿哪有心情琢磨这些,马上就丢下了。 不多时,孟府管家送了钱来,但数额不多,因为孟里仍在京中,他能动用的银子,只有这么多。孟瑶谢过他,同贺济礼一起,将所有的银子都凑到一起,发现还是差两味药材无钱买。 小囡囡经名医扎针之后,稍微好些,勉强能喝下些米汤,烧也稍微退了些,但仍旧神志不清,连人都不能认。孟瑶心疼得不得了,开始自责自己以往不拿钱当回事,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好好开店,多赚一点是一点,也不至于火落到脚背上才着急。 贺济礼安慰她道:“你又不是神仙,哪能料到以后的事,早说你那小店也赚不了几多,就算开到现在,估计也不够买一味药的。” 孟瑶抹着泪思前想后,不知哪里还能凑出银子来。贺济礼也是愁眉苦脸,望着傻姑娘叹气:“你要是个美貌的,倒还能换几两银子,可惜,可惜……”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凑钱 第一百三十七章凑钱 傻姑娘当了几天二妮小店的代老板,胆子大了,竟顶嘴道:“大少爷这话可说错了,我自认长得并不差,只是你们这些男人没眼光而已。(手打小说)再说我还没听说过卖个把妾就能凑足千两金子的,你把这宅子卖了,倒还差不多。” 虽然孟瑶把傻姑娘买回来,就是为了恶心贺济礼的,但却见不得她同自家夫君顶嘴,便骂她道:“胡扯,把宅子卖了,我们睡大街去?” 傻姑娘知道自己是从谁那里领月例银子,可不敢同孟瑶顶嘴,头一缩,不作声了。谁知贺济礼却得了提醒,将大腿猛一拍,道:“是我糊涂了,咱们家甚么不是钱?不光这宅子,还有里头的家什,衣裳,被褥,摆设,都是能卖的。”说着,手朝四周团团一指:“还有这些个下人,也是钱。” 这话唬了满屋的丫头婆子们一跳,跪下就磕头,央求贺济礼别把她们给卖掉。孟瑶生怕钱还没凑到,人心倒散了,忙道:“大少爷这是着急呢,哪里就到了如此地步了,卖了你们谁做事去?” 下人们得了这话,才稍稍放心,齐声谢恩,爬了起来。 贺济礼觉出自己讲了不恰当的话,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遣退下人,这才同孟瑶商量起变卖家当的事来。俗话说倾家荡产,倾家荡产,难道真到这地步了吗?孟瑶不禁觉得有些惨然,但一想到还是闺女的命更重要,心内又无比坚定起来,捏着手帕子道:“卖,只要值钱的,都卖了。不过我娘寄存在我们家的那几只箱子,可不能动。” 贺济礼道:“那是自然,哪有为了凑钱,却拿亲戚家的东西来卖的。” 小囡囡的病耽误不得,两口子说动手就动手,立即起身,带了几个信得过的下人,到西跨院清点家当。他们做这件事情,并未想着瞒着谁,因此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前面院子里。贺老太太一听说儿子同儿媳要变卖家产,还有可能连宅子都卖掉,唬得不轻,不顾身上还都是石氏家婆子掐出来的淤青,搭着小言的胳膊赶到西跨院,扶着院门就叫开了:“你们要败家,也不是这样个败法,一千两金子的药,哪里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吃得起的,早早把这念头打消了罢,别反倒折了小囡囡的寿。” 贺济礼走出仓库,也不请她进去,黑着脸道:“娘这是甚么话,虽然咱没这么多钱,但也不能眼睁睁瞅着小囡囡去死罢?” “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哪里值得……”贺老太太嘀咕到一半,没敢再朝下讲,道,“你要凑钱,你着急,娘明白。这样,你把我乡下的那几头猪卖了去罢,还值几个钱。” “那能值几个钱,还凑不齐一百两银子呢。”贺济礼急着清点家当,懒得再同她废话,袖子一甩,重进仓库里去了。谁知贺老太太脚跟脚地就进去了,他开箱子,她就扑箱子,他开柜子,她就抱柜子,反正是一样东西都不许人碰,全拿自个儿的身子挡着,口中还叫嚷着:“要想卖家当,除非踩过我这把老骨头。” 贺济礼心情烦躁,劝都懒得劝,直接吩咐旁边的婆子:“把老太太抬出去。” 贺老太太虽说是做惯了农活,身子健朗的人,但到底年纪也大了,哪里抵得过好几个婆子来抬她,没挣扎几下就从一只大箱子上被扯了下来。贺济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命婆子们直接将贺老太太抬去第二进院子,不要让她出门。贺老太太一听,急了,大叫:“老大,你要卖家产也行,先把家分了,不然你一钱银子都不留给你兄弟,他岂不是亏惨了?” 贺济礼气得直拍柜子:“这家里一针一线都是我挣来的,他并未流过一滴汗,怎么就亏了?我分给他,是讲兄弟情义,不分他,也是该的。” 贺老太太伸出手,拼命扒着门框,不叫婆子们将她抬走,喊道:“你答应过娘的,不能出尔反尔。”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救我闺女的命要紧。”贺济礼亲自上前,从门框上扯下贺老太太的手,叫婆子们赶紧把她抬出去了。 贺老太太哪里肯罢休,一面扭着身子拼命挣扎,一面大喊大叫,声称要分家。贺济礼冲着院门口喊道:“要分家也成,且等我卖完家产,赶考归来再说。” 孟瑶一直在另一间仓库忙着清点家当,根本没搭理这边的事情,这时见贺老太太走了,才出来向贺济礼道:“都甚么时候了,你还搭理老太太作甚么,赶紧清点完毕,换成钱是正经的。” “晓得,我只是气得慌。”贺济礼应了一声,重新进去清点物事。 贺济礼这几年攒下的家当,零零碎碎的还真不少,夫妻俩忙活了小半天才清了个大概,将些值钱不值钱的东西都装进了大箱子,命人抬去当铺估价钱,只要不太离谱,就全都卖了,好早些凑齐买药材的钱,救回小囡囡的命。 小囡囡的病能治好治不好,全靠这些东西了,若还凑不起钱,就只能卖宅子了。孟瑶心里着急,便戴了面纱,同贺济礼一道去了当铺,想亲自和当铺掌柜的讲讲价,求求情,期望能当个好价钱。 他夫妻俩在当铺同掌柜的讨价还价,正为掌柜的开出的价钱不太如意而苦恼,就见家中来人,喜气洋洋地禀报道:“大少爷,大少夫人,这下好了,你们不用着急小姐抓药的钱了,老太太已经凑足了钱,正等着你们回去呢。” 贺老太太除了几头猪,甚么也没有,她哪里来的钱?贺济礼同孟瑶都是疑惑,待问那家人,家人却又讲不清楚,两口子只好暂时将那几只箱子搁在当铺,留了两个管家继续同掌柜的谈价,再直奔回家。 进得家门,一路上遇见的下人都是高高兴兴,称小姐的病终于有救了。众人越高兴,贺济礼夫妻就越觉得不对劲,急急忙忙奔进第二进院子,去见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正与知茵同坐罗汉床上,拿着一副金镯子朝她手上戴,旁边还搁着一只小金锁,想来是给她腹中的孙子准备的。贺老太太瞧见贺济礼夫妻进来,忙指了指地上的一只大箱子,笑道:“早上你们还吵着闹着要卖家当,幸亏我有主意,凑足了钱,不然这个家,还真让你们给败了。” 贺济礼上前掀开箱子,吓了一跳,里面竟是满满一箱细丝纹银,白花花地晃人眼,贺老太太似是很满意他脸上的表情,问道:“这一箱子银子,够你给小囡囡买剩下的那两味药了罢?” 贺济礼惊讶回头,反问道:“娘,你哪里来的这许多钱?” 贺老太太摩挲着知茵手上的金镯子,笑而不语。孟瑶却觉得那箱子,越看越眼熟,便招来四个婆子,齐力将沉甸甸的箱子抬起一角,亲自弯腰去看----果然,那箱子地上赫然刻着一个小小的“孟”字。 孟家的箱子,怎会出现在这里?多半是贺老太太将温夫人寄存在贺家的财物偷偷运去卖了,顺便再拿那些空箱子来装了钱。孟瑶想到这里,气愤非同小可,指着箱子,咬牙问贺老太太道:“老太太,这可是我娘寄存在咱们家的箱子?怎会在这里?” 贺老太太竟然理直气壮地答道:“这就是你母亲家的箱子,不过你母亲可不是寄存在我们家,而是寄存在我这里,我有权处置。” 孟瑶这会儿懒得同她理论,直接命知梅去西跨院走了一趟,发现温夫人寄存在贺家的箱笼,全都不见了。 此事非同小可,贺济礼听得回报,大惊失色,质问贺老太太道:“娘,你把孟家的箱子卖去了何处,赶紧告诉我,好去追回来。” 贺老太太一副悠闲的模样,不慌不忙道:“卖都卖了,还追回来作甚么,你们赶紧拿着这钱,去给小囡囡抓药罢,孩子的病情,可耽误不得。” 孟瑶急得直落泪,哭道:“老太太你做出这么件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就算小囡囡的病治好了,我又有甚么颜面存活于世?” 贺老太太觉得她太过于小题大做,道:“瞧你说的,我卖掉你母亲寄存在我这里的箱笼,乃是为了给我的孙女,她的亲外孙女治病,就算是你母亲在这里,她也一样会卖掉的。你放心,此事我会亲自向亲家母讲清楚说明白,绝不让你们为难。” 确实,她打着小囡囡病重的招牌,就算温夫人得知了此事,也不好意思来怪她,说不准还要赞一声好,但孟瑶却觉得脸上发烧,直觉得做了亏心事,再说温夫人存放在这里的那些箱笼,绝对不只值两味药钱,剩下的银子,全被贺老太太私藏起来了,这简直与抢劫没得两样。 贺济礼听了贺老太太的歪理,直接一只茶盏摔到她面前,吼道:“说,孟家的箱笼,到底卖到哪里去了?” 茶盏呯的一声,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贺老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瞪着贺济礼大骂:“你这是要打为娘么?你这是不孝,不孝?”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翼而飞的银子(一) 第一百三十八章不翼而飞的银子(一) 孟瑶将贺济礼的袖子一拉,道:“先别同她理论,赶紧把箱子追回来要紧。(手打小说)”说着便吩咐知梅:“那么些箱子,老太太一人怎么搬得动,去把西跨院的管事娘子,还有帮忙抬箱子的人都找来,也别进屋,就在院子里,隔开了打,叫他们讲出箱子的去向和卖得的总钱数,若不开口,或是几人讲的口供对不上,就直接打死了事。”说完,又准备吩咐小言些事情,才发现小言不见了人影,问及去向,却得知小言早在贺老太太卖孟家箱笼前,就被临时打发到乡下看猪去了。 这明显是为了支开小言,怕她通风报信,贺老太太何时有了这份机灵劲儿?孟瑶心知其中必有内情,但此时却不是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便在自己陪嫁过来的婆子里挑了几人,命她们在第二进院子的正房厢房耳房内挨个翻找,务必把变卖孟家箱笼所得的每一文银子都找出来。 婆子们领命而去,很快各处便响起了翻箱倒柜的声音,但贺老太太却气定神闲,连拦都不拦一下。过了一会儿,去西跨院的知梅领回数十个下人,就在院子里开打,哭喊声,求饶声,顿时响成一片。 孟瑶怕这声音吵着了小囡囡,便命知梅将打人的场所换到后面园子里。贺老太太趁机道:“媳妇,小囡囡病重,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打人的事儿,还是免了罢。” 孟瑶此刻可没好脸子给她,冷笑一声,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准备一力承当责任了?要不要媳妇命人取板子来,将他们的帐,都算在你头上?” 贺老太太吓得朝罗汉床角一缩,嘀咕道:“反了,反了,你还要对婆母动板子不成?” 孟瑶盯着她道:“若这些箱子追不回来,自有人来打你板子,用不着我动手。” 贺老太太缩在床角,不敢再作声。过了一时,陪嫁婆子们来回话,却称只有在贺老太太的卧房内有一匣子零碎银子,其他地方,都不见银钱。说着,就将那匣子捧到孟瑶面前,请她过目。 贺老太太叫起来:“那是我老婆子的私房银子,这你们也要?” 孟瑶命人掀开匣盖儿瞧了瞧,只见那里头的银子的确很是散碎,不像卖孟家箱笼所得,但她仍命人把匣子收了起来,道:“若银子找不齐全,别说老太太的私房银子,就是私房衣裳,首饰,都得拿去变卖。” 贺济礼去园子里走了一趟,又亲自抡板子打了几人,回来便称知道孟家箱笼卖去了何处,匆忙带人走了。孟瑶知道,他这一去,顶多能向买家求求情,让其迟些将箱笼转手,至于把箱笼追回来,除非把银子凑齐,否则绝对是不可能的。而且贺老太太这样短的时间就把箱笼卖了,肯定卖的是贱价,想要再买回来,价钱可就不一样了,一定会吃个大亏。 孟瑶恨得牙根痒,强忍着去打贺老太太**掌的念头,道:“把你卖了也凑不齐这一卖一买间的差价。” 贺济礼没去多长时间就回来了,脸上神色除了失望,还有些诧异,向孟瑶道:“你说是谁买下了咱们的箱笼,竟是绸缎庄的容大老板。我央他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暂时别把箱笼转卖,他却称我们贺家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害得他如今度日如年,连家门都不敢回,因此就别指望他帮咱们一把了。” “咱们贺家究竟做了甚么对不起他们容家的事?昨天小囡囡的抓周宴上,并未听容夫人讲起呀?”孟瑶也是诧异得很,不知不觉把目光投向了贺老太太那里。 贺老太太连忙摆手,撇清关系,道:“我一个乡下老太婆,连谁是容老板,谁是容夫人都不晓得,哪里会去得罪他们?” 贺济礼咬牙切齿道:“那你老人家可真会办事,偷卖亲戚家的箱笼也就罢了,还偏要捡个莫名其妙的仇家去卖。我看如今这情势,就算把钱凑够,容老板也不一定肯将箱笼重新卖回给咱们。” 贺老太太高兴道:“既然如此,那就别凑钱了,赶紧抬了这箱银子,去给小囡囡抓药罢。” 贺济礼又是一只茶盏摔过去,直接砸在了罗汉床上,茶水溅了贺老太太一身,贺老太太这下再也不敢开口了,拉着知茵挤在床角,把头垂得低低的。 这真是一泼未平一波又起,孟瑶挂牵着后面院子里仍旧昏迷不醒的小囡囡,便与贺济礼商量道:“事有轻重缓急,反正箱笼卖都卖了,一时半会儿也追不回来,不如就先挪用这一箱子银子,去把剩下的两味药抓回来,等救活了小囡囡,咱们再把家当都给卖了,凑足了钱把箱笼重新买回来。” 照目前的情形,也只能这样了,贺济礼并非迂腐之人,马上就同意了孟瑶的提议,先命人将贺老太太关进了西次间,派了四个婆子看守,再使人将那一箱子纹银运去药店,抓回剩下的两味药。孟瑶则一面亲自去生炉子,一面打发人去请名医来。 千金的药方果然不同寻常,一剂药下去,没过多久小囡囡的呼吸就平稳了,烧也退了许多,虽然离痊愈还有些远,但一眼就能看出明显好转了。孟瑶这从来不信佛的人,也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她一直担心这名医是浪得虚名、只图骗钱的,此刻见到药方的疗效,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夫妻俩对这名医都是感激万分,商量过后,决定付一笔丰厚的出诊费,但名医却一文也不肯多拿,道:“晓得你们已是倾家荡产,我还多要,岂不是让你们雪上加霜?”两口子皆欢喜遇到了好人,既是不多收钱,就想备桌酒席谢他,但名医酒也不肯吃,取了出诊费,径直回家去了。 贺济礼和孟瑶高兴女儿保命、名医做人厚道之余,又开始为家里的事烦心。孟里春闱过后,马上便要归家,那时他必要来取回箱笼,他们拿甚么给他?纵使孟里体谅他们,不予计较,他们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这关,往后算是没得面目出去见人了。 贺济礼挠破了头,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只得同孟瑶商量:“咱们先凑银子,再求助于知府大人,逼着容老板照老太太的卖价,再把箱笼卖还我们,如何?” 这也算是最好的法子了,但孟瑶却担心消息一旦走漏,不仅贺家要丢脸面,连她在娘家人面前都抬不起头了。贺济礼比她更爱面子,一听这话,也犹豫起来。但两口子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还没等到天黑,街上的小道消息就已是传得沸沸扬扬,全是关于贺家变卖了孟家箱笼,又想花钱买回去的。 因容老板口口声声称贺家亏欠他在前,因此由此一举,孟瑶并不意外,只是奇怪容老板怎会知道那是孟家的箱笼,难道贺老太太糊涂到卖箱笼时,自己透了底细出来? 贺老太太到底是贺济礼的亲娘,他不肯相信她会糊涂到如此地步,然而夫妻俩到前面院子一问,还真是贺老太太自己讲出去的,原话是:“温夫人她外孙女就要病死了,她这做外祖母的,虽然改了嫁,也该尽一份心,因此她便作主将这些孟家箱笼给卖了,换了钱好救孙女的命。”据说当时贺老太太讲得是声泪俱下,不知惹来多少人同情,那抬箱笼进去的伙计,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还据说西跨院的管事娘子以及帮贺老太太抬箱笼去卖的下人,都是因为听了贺老太太的哭诉,以及看了她和温夫人所签订的文书,觉得贺老太太有权有理处置这些箱笼,才开了仓库的门,还帮着她把箱笼搬去了容老板那里。 贺济礼为着自家娘亲的愚蠢,目瞪口呆,可要说贺老太太愚蠢,仓库管事娘子和那些下人,也都傻了不成,就这样由着她骗?还是都担心小囡囡到了如此是非不分的地步? 孟瑶想的却是,贺老太太一个乡下老太太,平日里虽说讨人厌,但一向都是直来直去,没得甚么花花肠子,今日怎地突然脑子变得灵光,能想出这样的计策来? 还有,卖箱笼所得的那些钱,去了何处? 贺济礼此时最关心的,也是这个问题,没有足够的银子,甚么都是白谈,现下当务之急,就是把贺老太太卖孟家箱笼的钱,给找出来。贺济礼心想,那么些银子,肯定是不可能藏在怀里带回来的,一定得用箱子,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看见,既然老太太甚么都不肯讲,那就还是使板子,当然,板子不可能打在她身上,还是只能拿帮忙的下人们开刀。 于是,上午才挨过打的下人们,又开始被拖到园子里吃板子,旧伤未平又添新伤,一个二个哭天抢地,大呼冤枉,称自己是为了救小姐的命,才配合贺老太太的。 孟瑶这做娘的,听了这些话,终究有些不忍,道:“他们不过是些下人,懂得甚么,还不是主人家要他们作甚么就作甚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翼而飞的银子(二) 第一百三十九章不翼而飞的银子(二) 孟瑶的确是不怎么怨帮贺老太太抬箱子去的下人,只恨仓库的管事娘子来福媳妇,那可是她的陪嫁,孟家的家生子,怎么也这样的不长脑子,让贺老太太给哄了去。(手打小说) 她再怎么恨,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得赶紧把银子找到才是正经的。但那些下人,不管怎么挨打,口供都是一样的----压根就没见着贺老太太把银子朝家里抬,除了给小囡囡抓药的那一箱。 更有不知情的下人,疑惑反问:“不就卖了那一箱子救命钱么,还有多的?” 这贺老太太,到底把钱藏到哪里去了,那些银子,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孟瑶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害怕,突然道:“不会是容老板存心欺骗乡下老太太,那许多值钱的东西,就只给了老太太一箱银子罢?” 贺济礼摇头道:“不可能,娘虽说从乡下来,没甚么见识,可也不是个吃亏的。她再怎么不识货,也该看得出你母亲家那些箱笼里的东西,都是值钱的,怎么也不会只卖一箱银子。” “那银子去哪儿了?下人们可都是说没见着另外的银子进门。”孟瑶疑惑道。 银子的去向,大概只有贺老太太自己知道了,但她死活不肯开口,贺济礼和孟瑶也拿她无法,谁叫她是亲娘呢,不能打,不能骂,甚至话都不能说得太重了,不然她又得哭天抢地称起儿子儿媳不孝来。 第二天,贺济礼夫妻除了照顾小囡囡,就是在找银子,两口子把整个宅子翻了个底朝天,不论是前院,还是后园子里的几所小院,甚至连他们自己住的院子,都里外瞧了个遍,但还是不见银子的踪影,好像真如下人们所说一般,贺老太太根本就没抬银子进门。 好在小囡囡眼看着好起来,稍稍缓解了贺济礼和孟瑶心内的烦愁,他们担心银子一直找不到,只得把搬去当铺的那些家当,真个儿给卖了,但所得的银子,还不够一箱子,实在让人着急。 贺济礼实在无法,只得把房契地契都给找了出来,犯愁道:“也不知娘把那些箱笼卖了多少钱,我这会儿想凑银子,都不知凑多少才合适。” 孟瑶问道:“容老板也不肯说?” 贺济礼苦笑道:“他口气硬着呢,说就算搬座金山去,也不会归还箱笼,打定了主意要让我们贺家丢丑呢。” 孟瑶气愤道:“竟还有这样不讲理的人?他口口声声说我们贺家对不起他们容家,可也得讲出个一二三来,怎能这般让人蒙在鼓里吃闷亏?”她将帕子揉作一团,狠狠掷向窗外,道:“有甚么了不起,孟家是我娘家,万事好商量,就算容老板不把箱笼还给我们又能怎样,咱们只要将箱笼折算成足够的钱,赔给我娘就行。” “如果箱笼实在追讨不回来,也只能这样了。”贺济礼唉声叹气。 翻翻找找的日子,又过去六、七天,眼见得小囡囡都大好了,银子还是没找着,贺济礼盘算着要卖宅子,卖下人,好筹钱,但赶考的日子也近了,根本没空去寻合适的买家,而且卖了宅子,一家老小住在哪里,他更是没空去寻新的落脚处。 又拖了两三天,还是没得好办法,贺济礼天天看着自己两口子着急上火,而贺老太太反倒成了最悠闲的人,就算知道她是自己亲娘,一口气还是实在吞不下,发狠道:“理她呢,反正箱笼寄存,是在老太太那里,文书上是她按的手印;箱笼被卖,也是她经的手,前后跟我都没得关系,哪怕到时候上公堂,也是她自己去,里面有我甚么事?我这几天,真是吃咸萝卜操淡心了。” 他这绝情绝义的话一传出去,贺老太太反倒慌了,扶着刚回家的小言的手,走过来道:“老大,这事儿怎么同你没得关系,卖箱笼的银子,我可是一文钱的好处都没得,全让你们拿去给小囡囡抓药了。” 贺老太太私藏银子在暗,无人知晓详情,贺济礼夫妻抬银子去换药,却是人人都知道,这回夫妻俩,可真是结结实实吃了个哑巴亏了。 照贺老太太这意思,就是说,变卖孟家箱笼所得的钱,是贺济礼夫妻花的,所以就算到时候上公堂,也该他夫妻俩去,没贺老太太甚么事。这番逻辑,真真气得死人,孟瑶不能拿贺老太太怎么样,只能把气撒到了贺济礼身上,道:“瞧瞧这老太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不是你亲娘呢,哪有做娘的,生生把自个儿儿子朝火坑里推的?而且这火坑,还是她自己挖的。” 贺济礼听了这话,一点儿脾气也发不出来,苦笑道:“不怪你这样想,我自己都怀疑她是不是我亲娘。” 夫妻俩一筹莫展,找不出银子,又卖不成房子,只能将一切暂时放下,都等贺济礼赶考归来再说。 到了下个月初,贺济礼的行李收拾完毕,正准备择日出发之时,孟里从京城里回来了。他进了城门,家还没回,先直奔贺家,着实把贺济礼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是为了那些箱笼,追债来的。 但他却想偏了,孟里根本还不知道贺老太太卖他家箱笼的事,开口便问小囡囡的病好些了没,又没大没小地拍着贺济礼的肩膀笑道:“姐夫,我为了回来送你,可是连发榜都没等,就赶回来了。” 孟瑶抱着小囡囡出来见舅舅,听见这话,多了心,道:“发榜就在京城,你姐夫也正要去京城,你若只是想见他,在那里等他不更好,何苦巴巴地跑回来?你有甚么话,就直说不妨,我和你姐夫理亏,是打是骂都由着你。” 孟里听不明白,接过小囡囡仔细看了看,奇道:“我瞧着小囡囡还好,你们并不曾害我失了外甥女,我打骂你们作甚么?” 孟瑶见他确是不知情的样子,暗地里松了口气,但这件事,早说迟说,都是要说的,以其让他从旁人嘴里得知,还不如他们夫妻自己讲出来的好。于是就将贺济礼看了一眼,示意他讲给孟里听。 这事儿到底是贺家愧对孟家,贺济礼不好意思当着孟瑶的面讲,便抱过孟里怀里的小囡囡,递给孟瑶,再将孟里的肩膀一搂,道:“走,咱们哥俩喝一杯去。” 贺济礼向来小气,孟里还是头一回听见他主动要请客,不禁又惊又喜,也问为甚么,反搂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就朝外走。 孟瑶抱着小囡囡,站在门口朝他们的背影看,暗地里捏了一把汗,希望自家兄弟看在她这姐姐的面子上,不要太过为难贺家才好。 贺济礼带着孟里,来到城中地方最大,也是价钱最贵的一家酒楼,上去点了个最豪华的包间,与他分宾主坐下,又叫伙计不用报菜名,直接拣最贵的菜上,拣最好的酒烫。 孟里看着看着,满腔惊喜化作惊讶,问道:“姐夫,你是小囡囡大病痊愈,太过高兴,还是此次进京赶考志在必得,怎舍得如此花费?这一顿饭下来,得花去你好几个月的俸禄罢?” 正说着,伙计端了滚烫的酒进来,贺济礼亲自执壶,替孟里斟上一杯,道:“小舅子,这顿酒,不是为我点的,而是特意用来向你赔罪的。” “赔罪?赔甚么罪?”孟里糊涂了。 贺济礼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你的娘亲,我的丈母娘温夫人,临去西京前,将好几只箱笼,寄存在了我家?” “知道,当时我娘嫌我小,怕我口风不严,一直没告诉我,后来等我中了举人,高兴之余才讲给了我听。”孟里答道,“不瞒姐夫说,那几只箱笼,可几乎是我们家的全副家当,我娘怕大房侵吞,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说起来还真得谢谢你家老太太,这么大年纪还要费心费力帮我照看箱笼,等明日我得了闲,一定亲自登门感谢,顺便带些京城特产请她尝尝。” 他多讲一句,贺济礼就多一份愧疚,特别是听到那些箱笼乃是孟家的全副家当,他要讲的话,就直在嘴里打圈圈,实在不好意思吐出来。 孟里瞧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笑道:“姐夫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家的箱笼被贼偷去了?” 他心想着贺家深宅大院,哪里会遭贼,因此讲的是句玩笑话,哪知贺济礼却真点了点头,道:“确是被贼偷去了,而且不是别人,就是内贼。” 内贼?孟里惊讶得一口酒含在嘴里忘了吞,贺家的情形,他是知道的,一共就没几口人,贺济义又远在扬州,那些箱笼,能被谁偷了去? 贺济礼生怕他呛着,又添一道罪过,忙轻拍他的后背,让他先将酒吞下,再才道:“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这回的确是我娘做错了,大错特错。她犯的是大错,我们也犯了个小错,没经你的允许,就拿其中的一箱银子,去给小囡囡换了救命的药材。” 第一百四十章 逼蛇出洞(一) 第一百四十章逼蛇出洞(一) 孟里听完,更加糊涂了:“小囡囡的命要紧,拿银子换药材,很是应该,只是这与我有甚么关系?为何还说你们同老太太都错了?” 贺济礼红着脸,也不知是酒烧的,还是心虚的,道:“那银子……是老太太背着我们,拿你家的箱笼换的。(手打小说)” 孟里还没明白全部的意思,仍道:“事有轻重缓急,若真是没钱抓药,先拿我家的东西去当些银子来用也是使得的,只不知当在了何处,我自取钱赎回来,权当是我这做舅舅的为外甥女出力了。” 贺济礼听他这般说,心下感激,也愈发愧疚了:“我们家老太太不懂事,把你家全部箱笼都给卖了。” “那些药材,竟这样的贵?”孟里讶然。 贺济礼面对着孟里,实在无法启口,艰难道:“药材贵虽贵,也没贵到那地步,是老太太……贪……一时糊涂,将箱笼全给卖了。” “卖了?”孟里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若是当了,即便全当,只要不是死当,也能再赎回来,可这卖了,该让他如何是好?到了此时,他心中若还没有火气,那便不是圣人,就是泥人了,但还是看在自家亲姐姐亲外甥女的份上,强压脾性道:“算了,卖了都卖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伤了和气,卖得的银子在哪里,还给我便是,给小囡囡抓药的那箱就罢了。” 关键就在这里,贺济礼若是晓得银子的去向,还有个说道,此时他只能垂着头,底气十分不足地回答:“不,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甚么意思?”孟里以为是贺济礼的小气劲儿又犯了,忽地站起身来,“姐夫,你若是缺钱花,直说便是,这般作为算甚么?” 贺济礼连忙摆手,道:“小囡囡要的药,都抓全了,我还缺甚么钱,实在是老太太将银子瞒得紧,我们翻遍了宅子都找不出来。不过你放心,我们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把银子如数还你。我家有一份你家箱笼的清单,这就回去取去,你照着上头的物事开个价来,我绝不讨价还价。” 孟里心想,他贺家倾家荡产,乃是活该,但若贺家败了,他姐姐孟瑶和小外甥女岂不是也要跟着受苦,不如大事化小算了。于是便道:“事已至此,我还能怎样,就照你说的办罢。反正我娘与你家老太太签订的寄存文书还在,银子我也不急着要,等你赶考归来再说。” 贺济礼感激万分,起身给孟里长作一揖,再三谢过,又与他吃了几杯,方各自归家。 虽说孟里大度,但贺济礼却不想因此占他个便宜,于是一回到家便让孟瑶把孟家箱笼的清单找了出来,亲自与孟里送去,请他开好价再通知贺家。孟瑶心知肚明,自家兄弟如此行事,一多半是为了她日后的生活和脸面,娘家与夫家两下一对比,她不禁将贺老太太更是恨上了几分。 考试在即,贺济礼不敢再耽误,择了个吉日,辞别妻小,登船而去。贺老太太得知贺济礼去了京城时,已是三天过后,她这才知道,原来贺济礼出门根本没来和她打招呼,不禁很有些失落,使人来与孟瑶道:“我原本还想给老大买个机灵的姨娘带上的,这下他悄悄的走了,也不知路上有没得人服侍。” 这般堵心的话,若放在平时,孟瑶准要反唇相讥几句,但现在她却对贺老太太心灰意冷,权当没她这个人,因此根本没搭理来人,直接挥手遣她去了。 贺老太太被当了几天的空气,很觉得没意思,找知茵来排解孤独,知茵却又因为临近生产,精神不济,往往没讲几句话就乏了。她枯坐屋里,实在觉得寂寞,便亲自来与孟瑶讲,称自己在城里受了怠慢,想回乡下去。 孟瑶既是当她不存在,岂又会在意她去哪里,随口便道:“腿长在老太太身上,我管不着,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不过得把知茵随身带着,她是二房托付给你的人,我可担不起责任。” 贺老太太嫌她讲话不大好听,不满道:“知茵眼见得就要生了,跟着我回乡下去作甚么,该你这做大嫂的照顾她。” 孟瑶冷笑道:“我哪里来的功夫,忙着找买家卖房子呢。” 贺老太太诧异道:“你要卖房子作甚么?可别趁着济礼不在家就胡来。” 孟瑶见她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若老太太肯把偷去的银子拿出来,我们又何必到如此地步?你既然执意要私藏,就等着赁个茅草房住罢,乡下的房子过不了多久,也得卖了,包括你那几头猪。” 贺老太太一跳老高,叫道:“这叫甚么话?我哪里偷了银子?” 孟瑶咬牙切齿道:“你偷偷卖了我娘家的箱笼,这不叫偷?” 贺老太太一手拍大腿,一手指了她的鼻子,大叫冤枉,道:“卖箱笼是为了救小囡囡的命,你不能忘恩负义,再说那些箱笼,总共就只卖了一箱银子,我并没私藏,是你们非说还有的。” 反正贺老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隐瞒,孟瑶也懒得同她争吵,只道:“既然如此,那就卖宅子罢,不管怎样,我娘家的箱笼钱,是一定要还的。若是卖宅子的钱不够,就卖你乡下的房子,田地,猪,若还是不够,就将这满宅子的下人都遣散了,包括两房的这几个姨娘。” “反了,反了。”贺老太太一听,更觉得不能在城里待,要回乡护着她的几头猪去,于是脚不沾地地跑去第二进院子,将是她不是她的东西,都打作包裹包了起来,背上背一个,脖子上挂一个,两只手还分别挎了一个,摇摇晃晃地走到大门口,命人与她备车,称要回乡下老家去。 小言等几个丫头没拦住,只得飞奔来寻孟瑶,禀报道:“大少夫人,不好了,老太太要回乡,把屋子都给搬空了。” 孟瑶本不在意贺老太太要去何处,但此时却有些犯嘀咕----贺老太太是真的要回乡,还是另有别的意图?她卖箱笼所得的那些银子,除了给小囡囡抓药的那一箱,可是到如今一文钱都没见着。 不放她走,固然不会出甚么别的岔子,但银子的下落,仍旧不会露出来;放她走,派人盯着,说不准能发现银子的下落,但一个不留神,让她把银子给转移了也不定。孟瑶权衡再三,还是决定赌一把,放贺老太太回去。 既是要放她回去,可得派个妥当人跟着,孟瑶将小言看了两眼,问道:“听说前几**奉老太太之命,回乡喂猪去了?” 小言正等着孟瑶问这一声,忙回道:“大少夫人,说起这事儿,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乡下专门出钱托了邻居帮忙喂猪,还要我这个外行人去瞧甚么。等到回来,才知道家里出了这等大事,现在想来,老太太莫不是让我去看猪是假,想把我支开好行事才是真?” 孟瑶当日就是这般作想,贺老太太大概是觉出小言是她的心腹了,才寻了个借口把她支开好行事。但她这几日光顾着着急上火,却忘了朝这方面仔细寻思,这会儿经小言一提醒,才仔细回忆起当日的情景来。这一回忆,收获不小,终于让她理清了头绪,嘴角露出微笑来。 小言见孟瑶面露微笑,忙问她是不是想出了甚么好法子,孟瑶却但笑不语,只点了几个人,叫她们同小言一起,随贺老太太回乡下去,并且大方地准许贺老太太把那几大包东西带回乡下去,称:“她那院子里连几件家什都是不值钱的,要带就带罢,我懒得为些不值钱的东西和她吵闹,没得费精神。” 贺老太太得了几大包财物,高兴得很,欢欢喜喜带着一众丫头媳妇子,坐了马车回乡下去了。 知梅瞧着奇怪,不解问道:“大少夫人,你就这样让老太太走了?咱们还不晓得银子在何处呢。” 孟瑶笑着道:“放心,不出三天,银子自会现身,不管它还在不在我们家。” “大少夫人有主意了?”知梅又惊又喜,走上前去,道,“大少夫人有甚么要吩咐奴婢去准备的?” 真是个机灵的人儿,孟瑶笑着凑到她耳旁,低声讲了几句。知梅听后一脸愕然:“大少夫人,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但可危险得很,一个不慎,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孟瑶冷声道,“这回害咱们的,可不是个简单人,记得做真切些,不然被她瞧出来是假的,可就不灵了。倒是老太太那里无妨,做做样子便可,料她也瞧不出真假。” “奴婢知道了。”知梅揣着忐忑的心,应了一声,又问:“那除了老太太那里,奴婢还应该在哪一处或几处动手?” 孟瑶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和挨打下人们交代的口供,把自己就当作是贺老太太,将当日卖箱笼的过程,一步一步想象了一遍,然后吩咐道:“归田居,后罩房。”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逼蛇出洞(二) 第一百四十一章逼蛇出洞(二) 知梅亦是聪明人,略想了想就明白过来,她应了一声,却又质疑道:“两处同时下手,岂不会引人起疑?” 孟瑶沉吟片刻,道:“有理,那就归田居,料想老太太也不会将银子交给个下人保管,他们都是卖身的人,自身都难保呢。(手打小说)” 知梅点头称是,道:“那奴婢这就下去准备,明晚行事。” 孟瑶点了点头,叮嘱她莫要走漏了风声,许她去了。知梅说是准备,其实也没做甚么,除了派人去乡下,再就只是借口奉大少夫人之命来问问知茵姨娘缺不缺甚么,到归田居转了一圈,看看有无甚么值钱的东西----当然,只瞧大房所有之物,知茵自己的东西,她不管。 归田居的布置本就简单,再加上贺济义和二妮都在扬州,因此除了家什和日常坐卧用具,并无甚么值钱的东西,知梅见状暗喜,第二日天刚擦黑,便悄悄丢了个火折子到归田居院墙根下,那里有她早就藏好的一堆干柴,火遇到柴,岂有不燃的,再加上有些风吹过,那火苗呼呼地就窜了上去,浓烟冒起老高。 知梅怕露了馅,没敢亲自叫嚷,点着火就悄悄离去,藏身于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那火烧得又快又旺,没一会儿就被归田居守夜的下人闻见了糊味,一名小丫头趿着鞋,揉着眼,出来看了一眼,马上惊慌呼叫:“来人哪,不好了,走水了!” 归田居内的丫头婆子听见呼喊,纷纷拿桶的拿桶,取盆的取盆,奔出来救火。知梅等了一会儿,不见正主儿出来,忙装作毫不知情模样跑过去,抓住一名婆子问道:“大少夫人听见后园子闹哄哄,特叫我来瞧瞧,这究竟是怎么了?” 那婆子急着救火,拍了拍手里的木盆,指着高高的火焰,焦急道:“你瞧,你瞧,这不知怎地走了水,院里院外都乱作一团呢。” 知梅自然知道是走了水,这火就是她放的,她装作惊讶的模样,瞧了一回,问道:“这样大的火,知茵姨娘可曾救出来了?” 那婆子一愣,木盆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哎呀,光顾着扑火,忘了知茵姨娘了。” 知梅马上责备她道:“糊涂的老东西,这院子能有知茵姨娘重要?她可还怀着贺家的骨血呢,若是出了差池,杀了你都不够老太太解恨的。” “是,是,是。”那婆子被吓着,口中称是,脚下却不动。 知梅忙推了她一把,道:“快些找几个人,把知茵姨娘救出来,送到大少夫人院子里去。若她少了一根寒毛,拿你是问。” 那婆子这才醒过神来,连忙踢开木盆,边招呼人手,边朝院里奔去。过了一会儿,知茵便由两名婆子一左一右搀扶着,匆匆走了出来。知梅赶忙迎上去,指着那火道:“知茵姨娘,你瞧这火烧的,这院里可不能待人了,赶紧随我去大少夫人院子里躲躲罢,等她们扑灭了火再回来不迟。” 知茵回头看了看那火,的确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她犹豫了一下,道:“深更半夜的,怎敢去打扰大少夫人,我还是上老太太院子里躲躲罢。” 知梅笑道:“老太太带着丫头婆子们去了乡下,临行前亲自锁上了房门,咱们进不去呢。” 知茵听了这话,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火,道:“如此便只能去打扰大少夫人了。” “都是一家人,知茵姨娘太客气了。”知梅自小丫头手中接过灯笼,亲自上前照亮,引着知茵朝前头去。 到了第三进院子,刚进院门,知梅便赶着归田居的丫头婆子们回去,道:“大少夫人这里还怕无人伺候?你们赶紧回去救火,这火若燃开了,咱们都得无家可归。” 救火事关上上下下的安危,实乃大事,归田居跟来的几个丫头婆子连忙应了一声,掉转头匆匆去了。 知梅上前扶住知茵,继续朝里走,道:“知茵姨娘请放心,今晚奴婢亲自服侍你。” 知茵忙道:“哪里敢劳动姐姐,我本来就是个丫头,自己照顾自己便得。” 说话间两人进了西厢房,屋里早已燃起了灯,当中搁着一只大木桶,里头盛着热气腾腾的澡汤。知梅上前试了试水温,回头向知茵笑道:“我们大少夫人爱洁净,知茵姨娘又是从走了水的地方来,还请洗洗身子再歇息。” “这是应当的。”知茵道,“我也不消人服侍,洗完了再叫你。” 知梅拿了只干净的小板凳放进木桶,又推了搁衣裳的架子来,笑嘻嘻地道:“这个奴婢可不敢从命,知茵姨娘身子沉重,若自个儿洗澡滑倒了,奴婢可担待不起。” 知茵还是不愿意,知梅也不强求,道:“那我帮你脱了衣裳就出去。” 知茵却道:“我并不是娇气人,自己来罢。” 知梅见她执意不肯,只得道:“那姨娘慢慢洗,可别摔着了,等会儿我叫小丫头来与你添水。” 知茵大概是觉得已经拒绝了知梅的好几次好意,有些过意不去,便点头同意了。知梅又叮嘱了知茵几句,叫她小心地滑,便带上门出去了。 知茵慢慢解下衣裳,搭上衣架子,再小心翼翼地踩着板凳,迈进大木桶。也不知是她刚才同知梅讲话耽搁久了,还是倒澡汤的小丫头根本没用心,桶里的水并不怎么热,浇在身上有些发冷,她生怕冻病了影响腹中胎儿,连忙朝外喊道:“来人,添热水。” 一婆子提着水桶,应声而入,她将热水倒进大木桶,问了声冷热,再顺手把衣架子上的衣衫裙子小衣等物全收进了水桶里,连地上的鞋子都没放过,称:“姨娘才从走水的地方来,衣衫鞋袜肯定都脏了,我拿出去给你洗洗干净再送过来。” 知茵慌忙从水中抬起身子,急道:“我的衣裳并不脏,不消洗得。” 婆子瞧了瞧水桶,歉意道:“桶里有些残水,把姨娘的衣裳都打湿了,现在拿出来也穿不了,我还是让人给你送干净的来罢。” 知茵只好道:“那你把鞋子给我留下,不然我怎么出来?” 婆子却道:“不急,姨娘且洗着,我马上就让人给你送双干净鞋子进来。”说着,就带上门出去了。 知茵自大木桶里爬出来欲追,但浑身上下却光溜溜,根本出不了门,只得重重跺了跺脚,溅了一地的水。 那婆子拎着水桶,匆匆朝正房里赶,只顺路叫了个小丫头去给知茵送干净的衣裳和鞋袜。她来到厅里,孟瑶正在等她,知梅迎上来接过水桶,问道:“都拿来了?” 婆子点头,道:“都拿来了,一件不剩,她身上我瞧过了,脱得精光,并没穿衣裳。” 孟瑶赞许道:“做得不错,你且先出去侯着,等候吩咐。” “这是奴婢的本份。”婆子应了一声,退出门去,顺便帮她们把门关好。 知梅将水桶里的衣裳鞋袜都倒了出来,一一检视,却一无所获。孟瑶点了几处,夹层,荷包,鞋底,知梅依言再次察看,终于在鞋垫底下的夹层里,摸到了东西。她取针来挑开一看,里头赫然躺着一张银票,再把另一双鞋也依样挑开,里面还有一张。 银子找到了,宅子保住了,知梅欣喜若狂,赶忙把这两张银票拿去给孟瑶瞧。孟瑶也是满腹欢喜,但瞧过之后,这欢喜却打了折扣:“那些箱笼,可不止值这点子银子。” “就算不止这些,也可以肯定此事与知茵有关了,不然她一个丫头,哪里来的银票,这两张加起来,数额也不少了。”知梅却并不失望,分析道,“看来她们是把银子兑换成银票藏了起来,怪不得咱们翻遍整个宅子都没找着。剩下的那些银票,肯定在老太太手里。乡下这会儿肯定也起火了,等那边的消息一来,便可得知。” 孟瑶点着头,起身围着知茵的衣裳鞋袜转了几圈,突然道:“那银票,不一定都在老太太那里。” 知梅疑惑问道:“不在老太太那里,还能在哪里?罩房已使人翻过几遍,并无所获,再说管仓库的那起子人,只是帮老太太开了仓库门,抬了箱子去,并没碰过银两。这事儿经手的人,除了老太太,就只有知茵了。” 孟瑶指了那对衣裳叫她看,问道:“你看看,还少了些甚么?” 知梅蹲下身子,仔细翻检,里衣,外衣,裙子,腰带,鞋袜,一件不差,不禁奇怪道:“大少夫人,还差甚么?” 孟瑶指了指她的耳朵,脖子:“耳坠子,项圈,金锁。”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格外强调道:“特别是手镯子。” 知梅依稀记得,那日她随孟瑶到贺老太太房里时,老太太似乎正将一只金镯子朝知茵手上戴,难道说,那镯子其中有鬼?想到这里,她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道:“我叫人褪她的首饰去。” “褪?怎么褪?她现下大着肚子,一个不慎伤了她,就是你的过错。”孟瑶正要让知梅想个妥当的主意再去,就听见西厢房那边一声惊呼:“知茵姨娘,你非要自己穿衣裳,这下可好,滑着了罢,可不关奴婢的事。” 知梅闻言一惊,孟瑶却露出了笑容:“正要找机会,机会就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逼蛇出洞(三) 第一百四十二章逼蛇出洞(三) 知梅又是惊讶又是疑惑:“机会?她在咱们这里滑倒了,不诬陷咱们就算好的了,怎么还是机会?” 孟瑶嗤道:“她自己不要人服侍摔倒了,关咱们甚么事?再说二少爷是把她托付给老太太照管的,如今的情形是老太太,丢下她不管,独自一人回了乡下,造成归田居无人照应而失火,才使得知茵无家可归,再加上她自己疏忽大意不要人服侍洗澡,才摔了跤,这里头可没咱们一丁点儿事。(手打小说)” 知梅听完这一番话,开了窍,道:“大少夫人说的对,果然没咱们甚么事,倒是要累得咱们去寻产婆,好一番忙碌呢。” “知茵本来就要生了,这时候就算发作,顶多跟我那时一样,难生一点,不会有甚么大妨碍,你叫个人,还是把上回替我接生的几个产婆请来,那都是极有经验的。”孟瑶吩咐道。 知梅应声而去,孟瑶又将门外侯着的婆子唤进来,问道:“知茵如何了?” 那婆子朝西厢房望了一眼,回道:“奴婢听那声儿,是发动了。” 孟瑶的嘴角,不自主地朝上翘了翘,道:“既是要生了,你赶紧过去搭把手,把她身上戴的手镯子等首饰褪下来,免得待会儿呼痛挣扎时伤了她自己个儿。” 那婆子才去搜罗了知茵的衣裳鞋袜,还有甚么听不懂的,马上明白了孟瑶的意思,转身朝西厢房去,唤了两个小丫头帮忙按住知茵,利落地将她身上的首饰褪得一干二净,拿来捧给孟瑶看。 孟瑶当着知梅和这婆子的面,拣起首饰来一件一件的看,耳坠子太小,掂了掂,还是实心的,遂弃置一旁,再看项圈,戒指儿等物,也一无所获,但孟瑶最后拿起那对贺老太太赠给知茵的金手镯,轻轻一拧就现出道缝隙来,顺着缝隙拉开,里头赫然有一卷纸,抽出来一看,乃是好几张折了又折的银票! 那婆子不明底细,先叫了起来:“哎呀,这是甚么?” 知梅答她道:“这就是咱们翻遍了宅子也没找着的银子。” 那婆子问道:“是老太太卖了箱笼藏起来的银子?” 孟瑶赞许道:“说的对,你是个聪明的。” “那大少夫人不卖咱们了?”那婆子欢天喜地。这几日,孟瑶要卖宅子和下人的传言,纷纷扬扬,各人都提心吊胆,生怕被卖,如今见银子有了下落,如何不欢喜,那婆子开心笑着奔了出去,转眼就将“银子从知茵的手镯子里找着了”的消息,传遍了贺家上下。 知茵在产床上听见这消息,急得差点闭过气,亏得产婆们有经验,连掐带推,好容易将个娃娃拽了出来。知茵自个儿光顾着着急,忘了使力,那娃娃到底还是憋久了气,生出来时浑身紫青,经产婆重重拍了好几掌才哭出声来。 产婆们听见那一声并不怎么响亮的啼哭,大松一口气,这才敢把孩子包好了送到孟瑶面前:“恭喜大少夫人,是位小公子。” 大房只有个闺女,二房却把儿子生在了前头,这对于孟瑶来说,实在算不得喜事,但她还是大度地谢过产婆,命人拿了上等封儿来分赏。产婆们让知茵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此时已是疲惫不堪,接了赏钱道过谢,连茶也没吃一口就回家歇息去了。 孟瑶见那孩子脸上虽说还有些发青,但精神瞧着还好,略松了口气,命人赶紧去乡下把贺老太太接回来,照顾产妇和孙子。 没想到,接去的人还没出门,贺老太太自己回来了,这倒不是她有神算,而是乡下的房子半夜失火,她心乱如麻,看着火一被扑灭,就赶回来了。贺老太太刚一进门,就得知知茵给她添了个孙子,不禁又惊又喜,道:“难道这场火是旺家的,才燃完咱们贺家就添人口。” 她急急忙忙想赶着去看新添的孙子,却被小言径直搀到了第三进院子,她正疑惑走错了路,小言却当着孟瑶的面道:“老太太莫急,孙子跑不了,咱们先跟大少夫人说点事儿。” 贺老太太道:“我能有甚么跟她说?” 小言没理她,径直向孟瑶禀道:“大少夫人,乡下的火刚起,老太太急急忙忙地朝外奔,却甚么都没拿,只顾着把她的那双鞋朝怀里揣,到了无火无人处,还偷偷将鞋垫子抽出来瞧。” 贺老太太嚷着:“我瞧自个儿的鞋,碍着你甚么事,这点子小事也要拿来同大少夫人讲?” 孟瑶却马上明白了小言的意思,笑道:“老太太鞋垫下的夹层里,可是藏着甚么值钱的东西,连起火了都舍不得丢?” 她一语点中关键,贺老太太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孟瑶不待她出声,接着又道:“老太太藏钱的地方,可真不出奇,竟和知茵藏钱的地方是一样的。” 贺老太太会错了意,猛地跳将起来,叫道:“甚么?她将我给卖了?这贱丫头,口风真不严实。” 孟瑶也不解释那并非知茵主动招供,而是她施的一计,只命人强行脱下贺老太太的鞋子,用针挑开鞋底来瞧,里头果然也有银票,且比知茵鞋底里的,更多出两倍,想必是把她手里的那部分钱,全藏在里头了。 贺老太太光着脚想去抢,道:“那是我卖猪的钱,你们管不着。” 孟瑶算了算银票的面值,冷笑道:“金猪才值这个价钱呢。”她将所有的银票拢在一起,仔细算了算,叹道:“那些箱笼,果然是被贱卖了,若要重新买回来,不知还要添多少钱进去。” 贺老太太急得不知讲甚么好,光着脚跳了半天,直道:“你胡说,那就是卖猪的钱,同箱笼没得关系。” 孟瑶懒得理她,直接吩咐几个婆子,仔细去搜贺老太太的身,连她带回来的随身包裹,也不要放过。 贺老太太环起双臂,紧紧抱住胸,急道:“哪有做儿媳的敢搜婆母的身的,你简直是反了。” “现如今顾不了那许多了。”孟瑶随口应了一声,将手一挥,几个婆子便一拥而上,将贺老太太抬到榻上按住,解衣裳的解衣裳,脱裤子的脱裤子,旁边还有知梅拿着剪子伺候,把她所有脱下来的衣裳全剪了个遍,拆开来仔细搜。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在贺老太太里衣贴身的一面,寻出个暗袋,里头藏有几张银票。那随身包裹里,并无值钱的东西,但却有乡下房屋的地契房契两张,想必是贺老太太看着房子失火,抢救出来的。 孟瑶将这银票同先前的放在一处,锁了起来,问道:“两处的火都如何了?” 知梅答道:“归田居的火早扑灭了,乡下的火,是老太太看着扑灭了才回来的。” 孟瑶又问:“乡下的房子和猪如何?” 知梅再答:“乡下人多,火扑得及时,房子和猪都还好好的呢。” 孟瑶道:“这天也快亮了,使人拿着乡下房子的地契房契,去把乡下的几间屋和几头猪都给卖了,凑够了钱好把箱笼赎回来。” 贺老太太不顾还光着身子,从床上爬下来朝孟瑶跟前冲,大叫:“那是祖产,你卖不得。” 孟瑶挥手命几个婆子拦住她,嗤道:“甚么祖产,那房子还是济礼考取功名后给你盖的呢,猪就更不用说,哪年不是我们替你出的猪仔钱?” 贺老太太张口结舌,没了话讲,几个婆子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套下人的粗布衣裳,三两下将她裹起来,抬去了第二进院子,口中喊着:“老太太还是赶紧瞧瞧孙子去罢。” 实情看似了结,孟瑶心里却并不好受,知茵乃是她布下的一枚棋子,却不但没发挥功效,反倒咬她一口,着实让人堵心。知梅哪里不晓得孟瑶的心事,端了盏热茶上前,劝道:“大少夫人,是知茵那蹄子不知好歹,反正她如今孩子也生了,要打要杀,还不是随大少夫人的便,大少夫人切莫为了个小人,害自己伤了神。” 孟瑶点头称是,道:“要不是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我早就动手了,何苦去烧两处的房子这般费事。如今她孩子也生了,不论在老太太眼里,还是在二少爷心里,都没用处了,正是我发落她的时候。” “不知大少夫人想怎么发落她?若是要卖,我明儿就去寻人牙子来。”知梅问道。 孟瑶好笑道:“她才生了孩子,身子虚弱,有哪个人牙子肯要?反正她也跑不了,且放她一放,先让我做些别的要紧事。” “银子不是已经找到了?还有甚么要紧事?”知梅好奇问道。 孟瑶但笑不语,命她取笔墨来,亲笔写下一封信,准备寄给贺济义,信中先恭贺他得子,后向他讨债,称他儿子的亲娘知茵,怂恿着贺老太太将寄存在贺家的孟家箱笼给卖了,如今虽说银子已找着,但由于当初是贱卖,根本不够重新把箱笼买回来,因此贺济义必须负责补足差价,至于差价是多少,得由他自己去和买下箱笼的容家去谈,若谈不拢,赎不回箱笼,他就等着上公堂,入大狱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叔嫂过招(一) 第一百四十三章叔嫂过招(一) 知梅在旁看着孟瑶把信写完,深以为然道:“极该如此,此事本来就与咱们没得关系,却要我们来操心着急,实在没有道理,应该推给他们去,反正就算上公堂,也不是咱们上。(手打小说)” 孟瑶将信封上,写好封筒,命人一刻也不要耽误,速速寄往扬州。 这时节去扬州的船顺风顺水,没过多久,孟瑶便接到了贺济义的回信,他在信中耍起了无赖,称知茵的卖身契并不在他手中,因此她仍旧是大房的丫头,既是大房自己出了内鬼,怎能找二房拿钱填亏空,好没道理。 信是知梅念的,边念边气得咬牙切齿,孟瑶却毫不意外贺济义有如此反应,他若爽快认下这笔债,倒不符他的为人了。 幸好孟瑶早备好了后招,她并未继续去信同贺济义争论知茵的归属问题,而是命人将知茵同她新出生的儿子,从贺老太太的第二进院子,挪到了后罩房,同其他下人一同居住。 婆子们去扶知茵、抱孩子时,贺老太太还以为是要将他们挪到归田居去,因此并未阻拦,直到一大一小去了有一会儿,她才想起来,火灾后的归田居尚未修葺,根本无法住人,怎能让知茵母子住在那里呢。 贺老太太心疼孙子,连忙扯住小言道:“快去把知茵和我孙子接回来,等归田居修好了再搬走。” 小言笑道:“老太太请放心,知茵和小少爷没去归田居。” 贺老太太疑惑问道:“那是去了哪里?” 小言朝院后指了指,道:“他们去后罩房住了呢,那里房子结实得很,不漏风也不漏雨。” 贺老太太惊诧不已,后罩房可是住下人的地方,她的宝贝孙子怎能住到那里去,这算个甚么?贺老太太忿忿跺脚,道:“定是济礼媳妇的主意。”她又想起知茵身上的银票之所以被发现,并非她临阵倒戈,而是孟瑶设计为之,心中恨意更盛,抬腿就朝第三进院子去,嚷嚷着要找孟瑶讨个说法。 孟瑶此时正坐在桌前,一面吃茶,一面教小囡囡认碟子里的点心。贺老太太瞧见她这幅和乐景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自己生的闺女,就给她吃好的喝好的,却把我亲嫡嫡的大孙子弄去后罩房,贺孟氏,你好毒的心思。” 孟瑶见她大吼大叫,生怕吓着小囡囡,唤了奶娘来将她抱下去后才道:“大孙子?在哪里?我只得一个闺女,二妮也还没生儿子,老太太哪里来的孙子?” 贺老太太走到她面前,拍了拍桌子,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满口胡话,那日知茵在你院子里生下的大小子,不就是我孙子?” “笑话。”孟瑶拣了块玫瑰糕,走到廊下喂那黄鹂鸟,不紧不慢道,“不过是我一个不听话的丫头,生了个私孩子,老太太就说那是你孙子,未免太过荒唐。” “丫头?私孩子?”贺老太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赶到廊下问道:“知茵不是济义的通房丫头,在扬州怀上了孩子才送回家来的?” 孟瑶手捏玫瑰糕,逗弄黄鹂鸟,笑道:“媳妇本也是这样以为,谁知二弟昨日刚来一封信,才晓得不是这样。” “信?甚么信?”贺老太太见她神色无异,还道真是血脉出了问题,心中有些发怵。 孟瑶仍站在鸟笼面前不挪步,只命知梅将信取来,当场念给贺老太太听。知梅念信时,并未略去词句,因此贺老太太把信中的意思弄了个一清二楚,心中一块大石头登时落地,暗笑道,原来那孩子的的确确是贺家的子孙不假,只是贺济义不愿出钱填补卖箱笼的亏空,才推说知茵仍是大房的丫头,不肯认她。 贺老太太心里一乐,脸上就带出了笑来,孟瑶瞧在眼里,也不点破,只将剩下的玫瑰糕丢至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碎渣,道:“这雀儿,就是不能对它太好,每日里喂个半饱便得,切莫让它吃太多,容易不知足。” 贺老太太没听出意思,刚想说自己不懂喂鸟雀,就听见孟瑶道了声乏,命知梅送客。贺老太太此行的目的还没达到,哪里肯走,忙道:“知茵和我孙子还在后罩房呢,赶紧让他们搬回来。” 她顿了顿,见孟瑶沉着脸不接话,连忙改口:“知茵是你的丫头,住后罩房也就罢了,但那孩子却是我贺家血脉,怠慢不得,我这就去把他给抱回来。” 孟瑶还是没接话,只扭头对知梅道:“老太太乏了,送她回去歇息罢。” 知梅应了一声,上前同小言一起,不顾贺老太太的争辩和挣扎,硬将她连拖带拽送回了第二进院子。 贺老太太才卖掉箱笼时,被贺济礼软禁过一次,这回有了经验,以为又要被软禁,急得扒着房门不肯进去,道:“你们这回别想把我关起来。” 知梅笑着去拉她的手,道:“老太太放心,咱们不关您,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是大少夫人这会儿想歇息,所以才命奴婢们把您送回来。” 贺老太太这才放了心,自动自觉松开手走进房去,不再吵闹。她本着急接回孙子,但转念一想,后罩房亦是在贺家的范围内,就让他在那里待上一会儿,也没得大碍,且等再过上几天,待孟瑶松懈了,再把他接回来不迟。 贺老太太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去孟瑶那里吵闹,同往常一般度日。她这边装作若无其事,孟瑶那里也是风平浪静,如此过了几天,她自觉得时机成熟,便翻出自乡下带来的一只大竹篮,刷洗干净,铺上厚厚的棉垫,里头装上馒头,肉干等吃食,再搭上一床百家布纳的小被子。 待得收拾停当,她便挽着篮子,借口去后园子散步,走到后罩房前问路:“知茵同我孙子住哪一间房?” 看守后罩房的婆子早接到过孟瑶的通知,哪里肯告诉她,只道:“奴婢也不晓得。” 贺老太太也不怪她,径直朝里冲,口中称:“那我进去再打听。” 看门婆子连忙拦住她,道:“老太太,这里不是您来的地方,赶紧回去罢。” 贺老太太冲不进去,急了,眉头一竖,道:“这里是我家,哪里我不能去?你个婆子好生可恶,偏要拦着我。难道我去瞧瞧我孙子也不行?” 看门婆子装作不相信,道:“老太太说笑了,后罩房乃是下人们住的地方,怎会有您的孙子。” 贺老太太叹着气道:“谁说不是呢,都怪我那大媳妇,你们的大少夫人太容不下人,竟将我亲嫡嫡的孙子,赶到了后罩房来住。”她说着,掀起篮子上搭的小被子来,给看门婆子看那馒头和肉干,道:“我也是可怜孩子他娘,住在后罩房,肯定是吃不好喝不好,哪里来的奶水奶我那大孙子。我这里特意备了些吃食,赶着送来给她,你赶紧放我进去罢,我把东西给了知茵就出来。” 说得好听,送吃食需要特特搭个被子在上头吗,定是想把孩子藏在里头偷偷带出来。看门婆子看着那篮子,摇了摇头。 贺老太太见她还是不肯,只得许诺道:“你放心,你帮了我,就是帮了小少爷,等二少爷回来,一定重重有赏。” 贺济义的赏?还真没见过。看门婆子扯着嘴角,干笑了几声。 贺老太太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许诺太过遥远,便掏起自己的荷包来,希望能摸出点儿碎银子,让面前这位看门婆子发发善心。但她卖箱笼所得的银票,已被孟瑶尽数搜去,以前的私房钱,也早被连匣子端走了,如今哪里还有钱?任她把荷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摸出半个铜板来。 看门婆子瞧着好笑,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老太太,别翻了,当心荷包穿了底,又要费些针线。” 这话不但暗讽贺老太太没钱,更是嘲笑她一贯小气。贺老太太涨红了脸,吭哧道:“出来得急,银子忘带了。” 看门婆子也懒得点穿她,不耐烦地打了个呵欠,伸着胳膊去关门。贺老太太见她要关院门,急了,拿身子抵住门框道:“你今儿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不走了。” 看门婆子乐了,索性丢了门板,朝地上一坐,笑道:“不走就不走罢,正好陪我这老婆子讲讲闲话。反正奴婢的职责就是看门,老太太走与不走,奴婢都得在这里待着。” 贺老太太瞧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气得又是捶门框,又是捶篮子,却无计可施。 两人没僵持多大会儿,小言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寻了来,上前挽起贺老太太,簇拥着朝前面院子去,口中道:“老太太来后罩房,也不说一声儿,害得奴婢们好找。咱们小厨房炖的白菜粉条子早已稀烂了,老太太还不回去吃,当心煮成了一锅糊。” 贺老太太不肯随她们走,但没奈何她们人多,又将她夹得紧,只能不由自主地随着她们的步子,朝第二进院子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叔嫂过招(二) 第一百四十四章叔嫂过招(二) 回到第二进院子厅内,贺老太太被按坐到一张椅子上,动弹不得,很是不满道:“我去瞧瞧我孙儿,偏你们都拦在头里。(手打小说)” “甚么孙儿?老太太想是记错了。”小言道,“那后罩房住的是大少夫人的丫头知茵,因不守规矩,偷生了私孩子,大少夫人嫌丢人,所以不许人去探视呢。” 贺老太太心里晓得这“私孩子”是怎么回事,但从小言嘴里听来,还是觉得不是滋味,她欲替自家亲孙子辩解两句,又觉得把贺济义不打算填补亏空的意图讲出来,好像不大好,只得将一口气强忍了下去。 随后几天,家中上上下下的丫头婆子,乃至前院的小厮们,谈起后罩房里养着的孩子,都以“知茵那丫头的私孩子”为称呼,贺老太太听在耳里,急在心里----她好好的一个亲孙子,要真一直被人当作私孩子看待,她日后如何向贺济义交代? 贺老太太又去了后罩房好几次,但看门婆子就是不许她进门,让她望着后罩房的屋檐干着急。贺老太太着实想念孙子,却始终见不着,她左思右想,觉得事情照这样下去,实在不妙,于是拿头上的一支锡簪子作抵押,问小言借了十来个铜板,走到街上央一个屡试不中的秀才给贺济义写了封信,码头上托人捎了去。 贺济义这次的回信,比上次来得还要快,不过他的信,并非回给贺老太太,而是直接寄到了孟瑶那里。他在信中气愤万分地质问孟瑶----知茵生的明明是他的亲儿子,为何却突然变作了私孩子,还被赶去了后罩房,当作下人对待。 贺济义大概以为孟瑶读了这信,会无言以对,岂知孟瑶正等着他发问呢,当即就写下回信,寄了出去。信中大意是:知茵仍是大房的丫头这件事,可是贺济义自己讲的,既然如此,那么她所生的儿子,自然也归大房所有,若贺济义想要那孩子,就拿钱来买罢,否则免谈。 这封信的意图很明确,就是要逼着贺济义填补卖箱笼所来的亏空,贺济义自然不肯出钱,便再次耍起了无赖,在回信中称,反正大家都是姓贺,他儿子不论放在大房还是放在二房,都是一样,信末还特别提了一句----感谢孟瑶帮他养儿子。 来信照例是知梅念的,把她给气了个半死,孟瑶却气定神闲,决定再给贺济义加一剂猛药,吩咐道:“知梅,走趟后罩房,将那孩子连同知茵一起,送回我娘家去,作为箱笼损失的赔偿,能抵多少是多少罢。” 饶是知梅猜得出孟瑶的意图,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大少夫人,那孩子作为赔偿送过去,可就是奴籍了!” 孟瑶轻描淡写道:“那本就是丫头生的,可不是奴籍?” 知梅不知孟瑶是虚张声势,还是执意为之,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还是甚么都没说,照着吩咐做去了。 依着孟瑶的意思,第二日一大早,知梅亲自带着人,将知茵和她所生的儿子,大张旗鼓地送至孟家,并将他们的卖身契奉上。孟里听知梅讲了前因后果,亦很是吃惊,拿着卖身契问道:“真要给这孩子入奴籍?” 知梅这会儿已完全明白了孟瑶的意图,笑道:“里少爷,反正人在你这里,着甚么急,等等再去官府登记罢。” 孟里明白过来,此乃孟瑶一计,也笑道:“我大姐早该如此了,那些人,就不该对他们太好。” 知梅见孟里也弄懂了孟瑶的意思,便将知茵母子和卖身契留下,回贺府复命。等她到家时,发现贺老太太已上第三进院子闹去了,伸着腿坐在院中泥地上,撒泼不肯走。孟瑶却跟事不关己一般,立在廊下喂雀儿,瞧热闹。 知梅小心翼翼地,欲绕过贺老太太,到廊下去复命,却还是没躲过,冷不丁地被抱住了双腿,动弹不得。贺老太太坐在地上,抬头瞪她,尖声道:“你把我孙子弄哪里去了?” 知梅心想,既然知茵和那孩子是孟瑶吩咐大张旗鼓地送过去的,想必就不怕被贺老太太知道,于是照实答道:“奴婢不知老太太说的孙子是哪个,奴婢只是奉命将知茵和她儿子送去了孟家,作为箱笼损失的抵偿。” 贺老太太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追问道:“你把他们送去孟家作甚么?听说你那大少夫人还准备让我孙子跟她娘家姓孟?” 知梅道:“老太太,您老人家切莫在一口一个孙子了,让人听了笑话,那孩子只不过是知茵丫头私生的,现如今已被大少夫人送给了里少爷,至于他要姓甚么,得里少爷说了算。” 贺老太太有些没听明白,竟怔怔道:“里少爷还没成亲,就要先养个义子?他想要儿子,怎么不自己讨媳妇生去?” 知梅好笑道:“老太太,您听错了,里少爷不是要养儿子,而是要养小厮,说起来他还亏了呢,买个现成的小厮需要几个钱,他从小养大一个需要几个钱?里少爷本是不愿做这亏本生意的,全是看在亲戚的份上。” “他,他,他竟要拿我孙子当小厮养?”贺老太太不敢置信,抱住知梅双腿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知梅趁机唤来丫头们,要搀贺老太太回房。贺老太太却挣扎着爬起来,冲到廊下,指着孟瑶骂道:“好恶毒的妇人,竟把我孙子送人去当奴儿。” 孟瑶拨开鸟笼,露出笑吟吟的一张脸,笑道:“老太太,我将我自家的丫头和她所生的孩子送人,走遍天下也占理,可不敢当‘恶毒’两个字。” 贺老太太还要再骂,孟瑶伸出食指,放在嘴边晃了一晃,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老太太,人我已送到孟府去了,你在我这里闹来闹去有甚么意思?若是想要见孩子,自去孟家敲门便是,我又没拦着。” 贺老太太没想到孟瑶这回是大大方方行事,反倒愣住了,傻傻站了一会儿才反身朝外走,边走边道:“去就去,我怕谁,非把我孙子要回来不可。” 她本以为要回孙子,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因此一路上想好了无数的说辞,和无数的耍泼的方式,但没想到到了孟家,孟里待她却是客客气气,非但没为难她,而且还道:“贺老太太,实话不瞒你,这孩子我也是不想要,他还是个奶娃娃呢,我要把他养大,得费多少钱,得费多少事?还不如就此卖掉,拿得来的银子另去买个大些的小厮来使唤。” 贺老太太听他将自个儿的亲孙子同小厮相提并论,心里十分地不舒服,再加上又身无分文,遂道:“那是我家二儿子的小子,嫡亲的孙子,甚么卖不卖的,里少爷想必是弄错了。” 孟里取了张卖身契出来,拿与她瞧,道:“贺老太太说笑了,瞧这白纸黑字,那孩子只是我家小厮,怎会是你家孙子?” 孟里说那孩子是他家小厮,尚有卖身契为证,而贺老太太说那孩子是自己的孙子,却是空口无凭,两下一比较,谁占理谁无理,一目了然。 贺老太太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早些把知茵的名分定下来的,贺济义也是,都怀了他的儿了,怎么却不把她的卖身契拿到手,现如今让孟瑶和孟家钻了空子去了。 孟里见贺老太太沉默不语,陪坐得有些不耐烦,便道:“贺老太太若是真想买我这小厮,就开价钱来罢。” 贺老太太心想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再怎么争辩也无用了,不如就顺着孟里开个价钱,先把孙子弄回来是正经的。于是便道:“一两银子够不够?” “啥?一两银子?”孟里差点笑起来,“贺老太太口口声声说我这小厮乃是你的孙子,到头来却只肯出一两银子?你在乡下就是买头小猪崽,也不止这个价钱罢?” 贺老太太再怎么爱猪,也不愿一个外人拿自个儿孙子同猪相比较,闻言脸色一沉,道:“里少爷怎么说话呢,我要回自己的孙子,本就不该出钱,肯出一两,还是看了咱们是亲戚的份上。” 孟里见她绕来绕去还是那句话,有些不耐烦起来,站起身道:“我家小厮价值四千两白银,少一文都不卖,贺老太太若是诚心想买,就抬银子来,若不想买,就请回罢。”说完拱了拱手,道了声“失陪了”,扬长而去。 贺老太太独自一人在厅内坐了又坐,直到茶水都凉了,也不见第二个人出来招呼,不禁十分后悔----早知孟里态度这样强硬,就该央他先把孩子抱出来让她瞧瞧的,说起来自从知茵母子去了后罩房,她就再没见过孙子的面,实在想念得紧。 贺老太太又坐了一会儿,听见院子里一片“开饭了”的声音,却无人来请她去吃,她这才觉得饥肠辘辘,只得站起身来,灰溜溜回家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叔嫂过招(三) 第一百四十五章叔嫂过招(三) 贺老太太此次孟家之行,未能顺利将孙子带回来,心内十分窝火,随后闭门在家苦思好几天,但苦于手中无钱,还是没能想出个妥当的方法来,无奈之下,只得以一对铜耳环作抵押,再次问小言借了几个钱,上街央那屡试不中的秀才书信一封,将她祖孙二人如今的悲惨处境写下,托码头上的人给贺济义捎了去。(手打小说) 贺济义接到信,本还没当回事,直到听齐佩之念到他儿子如今成了孟家的奴儿,这才着急起来,顾不得扬州的大小差事,连忙向严大司客告了假,又将手头的银子全都兑成银票贴身藏了,马不停蹄地朝家赶。 回到家,贺济义一刻不停,只到贺老太太面前打了个照面,就去了孟瑶那里,问她要儿子。 孟瑶仿佛料到他会回来,见他气势汹汹地进门,不但不吃惊,反倒觉着好笑,道:“你要儿子,只管找自己妻妾要去,找我作甚么?” 贺济义想拍桌子长气势,但被孟瑶冷冷瞥了一眼,还是把手收了回来,讪讪地道:“嫂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要多少银子?” 孟瑶明知他是甚么意思,却故意装作误解,高兴笑道:“二弟成了家,果真长大了,知道哥嫂为了填补老太太偷卖箱笼的亏空,穷了不少,知道拿钱回来贴补家用了。” 贺济义听了这话,突然觉着臊得慌,亏得他生得黑,才没叫孟瑶发现他脸红,道:“补贴家用的事,日后再说,咱们先来说说我儿子。大嫂打算要我出多少钱,才肯把儿子还给我?” 孟瑶见他张口闭口都是我儿子,生气道:“要我说几遍,我这里没有你儿子,你上别处寻去。”说完再也不理贺济义,回里屋去了。 贺济义想跟进去,却被知梅拦住,无法,只得去了第二进院子,找贺老太太商量。 贺老太太正踮着脚站在院门口等消息,一见贺济义进来,连忙拉了他问情况。贺济义心里正不愉快,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道:“娘,你也得等我进去喘口气再说。” 贺老太太虽然心疼儿子,但更担心孙子,便道:“歇甚么,你儿子正在孟家受苦呢,还不赶紧把他给弄回来。” “怎么弄?”贺济义才刚在孟瑶处吃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无处发泄,这下全倒在了贺老太太头上,“大嫂一口咬定孩子不在她那里,让她开价钱也不开,我能怎么样?” “嗐,孩子的确不在她那里。”贺老太太听出贺济义心情不好,忙道,“知茵他们母子,自从被你大嫂送给了她娘家,就一直在那里,还没回来呢。” 没回来?贺济义吃了一惊,他本以为孟瑶只是做做样子唬唬他,难不成是动真格的?“那现在该怎么办?”贺济义有些没主意了。 贺老太太去过一趟孟家,有了经验,告诉他道:“还能怎么办,孟家的里少爷只认钱,说我们若想要孩子,就抬四千两银子去。” “四千两?打劫?”贺济义又是吃了一惊。他惊讶过后,突然想起一事,有些不敢置信地问贺老太太道:“娘,难道他家的箱笼,值那么些钱?你到底变卖了多少银子?” 贺老太太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一共卖了一万两,除去给小囡囡买药的四千两,还剩的六千两,也全被你大嫂搜去了,娘现在手头上是一文钱也无。”贺老太太想起那六千两银子,忍不住老泪纵横,拉住贺济义的袖子道:“小二,那六千两银子,娘是想留给你的呀,你大嫂好毒的计策,为了搜出银子,竟连放两把火……” “糊涂!”贺济义一把拍掉贺老太太的手,气道,“我以前听孟月讲过,隐约有些印象,孟家的那些箱笼,怎么也不止值一万两银子,娘你卖亏了!怪不得孟里要价四千两,这便是贱卖箱笼亏空的钱了。” 贺老太太见贺济义不但不安慰她,反而骂起人来,不禁哭得更为大声。贺济义懒怠理她,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就地转了个身,朝孟家去了。 孟家此时正忙着张灯结彩,布置厅堂,原来京中消息传来,孟里考中了进士科第二甲头一名,圣上赐下进士出身,他打算进京谢恩后回来大宴宾客,因此吩咐家人加紧准备。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孟里虽不待见贺济义,但这回见了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客客气气请他到偏厅坐了,端上茶来。贺济义哪有心思喝茶,草草向孟里拱手道了声恭喜,便直入正题,开始与孟里谈价。 孟里一手端着茶盏,一手伸出四根指头,道:“上次令堂过来,我就与她讲过了,要想买我家小厮,价钱四千两,一文也不能少。” 贺济义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只有薄薄一层,远不够四千,于是道:“上街买猪崽,还许人还个价呢,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一文也不能少?” 又是猪崽,真不亏是亲母子俩,孟里仰面大笑,道:“那可是你亲儿子,不是母猪下的猪崽,怎能相提并论?” 贺济义听出他是在骂人,拳头直痒痒,但却知道面前坐的是位才中了进士的举人老爷,造次不得,只得生生忍下,放软了语气央道:“实在是钱不够,里少爷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将价格让上一让?” “亲戚?”孟里冷哼道,“你家老太太偷卖我家箱笼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咱们是亲戚?实话告诉你,我今日只要你四千两,已是看在亲戚的份上了,不然若告上公堂,你们要出的钱只会更多。” 贺济义虽然很不情愿,但也知道孟里所言非虚,只无奈囊中羞涩,出不起那四千两,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儿子更重要,便与孟里打商量道:“里少爷,你看这样成不成,价钱我不还了,就四千两,我先付你五百,余下的银子,我与你打个欠条,如何?” 孟里摆着手道:“不成,你一欠就是三千五,谁知道你还不还得起。” 贺济义忙道:“还得起,还得起,我在扬州还有些家当,等我回去全给变卖了,下次回来时就将这三千五百两银子如数奉上。” 孟里仔细将贺济义上下打量,只见他虽然还是又矮又黑,但身上所穿的衣裳,都是上等的好料,且样式也是时下最兴头的,或许真是在扬州发了财也不定。他心道,如今自己已是中了进士,不日便要当官,还怕贺济义欠债不成,若是他耍赖,正好趁机打上门去,出一出这口恶气。想到这里,他便勉强点了头,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写下一张三千五百两的欠条,另加上每月一百两的利息,让贺济义过来按手印。 贺济义不大认识字,待听孟里念过欠条上的内容,惊讶道:“还有这样高的利息?这又不是放印子钱。” 孟里笑道:“是,不是放印子钱,但我却怕你赖着不还,所以还是加些约束的好。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那小厮,我也不急着卖你,前儿好些人牙子都夸他长得俊,要出高价来买哩。” “你,你要把我儿子卖给人牙子?”贺济义又惊又急。 孟里道:“我只知道那是我家小厮,有白纸黑字的卖身契为证,谁管他是不是你儿子。” 贺济义气得直磨牙,却生怕孟里真做出卖他儿子的事来,只得忍气吞声地接过欠条,就着印泥,在上头按了个通红的手印,又将怀里的五百两银票掏出来,一并递给孟里。 孟里倒也爽快,接了欠条和银票,马上就命人把孩子抱了出来。贺济义还是头一回见着自个儿的儿子,欢喜不已,赶紧接过来抱着,但他哪里会抱孩子,刚接到手里,孩子就大哭起来。 他望着襁褓里嚎啕大哭的儿子,不知所措,一路跟着孩子而来的知茵听见哭声,不顾孟家下人的阻拦,连忙跑了进来,一把抱过孩子来哄着。 孟里见状,便指了指知茵,问贺济义道:“这孩子的娘价钱便宜,要不你一并买回去?” 知茵一听,觉出了希望,满脸希翼朝贺济义看去。但贺济义回望她一眼,却摇头道:“算了,没钱了。” 知茵抱着襁褓的手,不由自主地缩紧,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盯着贺济义。孟里也觉得诧异,再次问道:“真不要?” 贺济义又看了知茵一眼,只见她面黄肌瘦,乱发遮面,实在瞧不出一丁点儿当日爬上他床时的风采,便坚定地摇了摇头,道:“真不要,里少爷自己留着罢。” 知茵一听他心意已决,顿时泪如雨下,滴湿了孩子的小脸,惹得他更加卖力地哭起来。 贺济义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抱孩子,道:“你别把我儿子吓着了。” 知茵伤心欲绝,哪里肯放手,贺济义争夺一时,不耐烦起来,抬脚便踢。知茵硬受了这一下,生出满腔恨意,竟低头朝他手上就是一口,直咬出鲜血淋漓。 贺济义吃痛,“啊呀”一声,松开了手。知茵趁机抱着孩子,朝厅门口冲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贺济义被打 第一百四十六章贺济义被打 贺济义不顾手上疼痛,拔腿欲追,但门口侍候的孟家下人比他手脚更快,一个抓住知茵,一个将她怀中的孩子抢了下来。(手打小说)孟里朝贺济义抬了抬下巴,那抢过孩子的下人便将襁褓交给了贺济义。 贺济义抱着孩子,与知茵怒目相对,想必此时两人心中,都是将对方恨上了。孟里才懒怠理他们之间的恩怨,打了个呵欠,命人送客。 贺济义带着孩子回到家中,贺老太太接着,惊喜万分,一个劲儿地夸她的“小二”会办事。贺济义得了夸赞,却一点儿也不高兴,没好气道:“还有一张欠条呢,三千五百两。”他将欠条掏出来,拍到贺老太太面前的小几上,问道:“娘,你那里还有多少钱,先拿些出来与我垫上。” “里少爷还是要了那许多钱去?”贺老太太一惊,旋即垂头丧气:“我连一点子压箱底的私房银子都被你大嫂搜了去,哪里还有钱。” 贺济义不相信,道:“娘,你莫学大哥小气,要晓得我儿子之所以被卖到孟家,全是因为你的错,要不是你偷卖箱笼,惹恼了大哥大嫂,现在甚么事也没有。” 贺老太太满心委屈,道:“小二,娘可是全为了你。” 贺济义毫不感激,反而道:“好心办坏事,还不如不办。” 贺老太太听了这话,愈发觉着委屈,眼中泛起泪花,可惜贺济义满心里都是那三千五百两银子,哪里瞧得见她的神色,任由她的眼泪在眶子里打转转,也没得一句安慰的话。 贺济义望着小几上的欠条,盘算着,这段时间容夫人孝敬的财物不少,不如赶紧回扬州,将那些东西变卖掉,好早些凑齐银子还给孟里,不然一个月一百两银子利滚利,何时是个头? 他想到这里,便从贺老太太手里接过孩子,道:“娘,赶紧去把我儿子的东西收拾收拾,明儿一早我就带着他回扬州了。” “甚么?回扬州?”贺老太太如今儿子孙子都在身边,满心欢喜,忽地听到这一句,不禁惊讶道,“你才回家,就要走?怎地不多住两天?”她说着说着,回过味来,更为惊讶:“你要把孩子也带走?” “是,带他一起走,我的行李正好还没拆开,拎起来就走。娘,你也别啰嗦了,赶紧帮孩子收拾收拾去。”贺济义不耐烦地催促道。 “不行,孩子还太小,出不得远门,你要走就走,孩子得留下。”贺老太太说着,伸手去抢孩子。 贺济义哪会让她得手,身子轻轻一侧就躲了过去,语气不善道:“娘,你以为我愿意千里迢迢地让孩子跟着我去受罪?还不是因为将他放在家里,实在是让人不放心。他生出来才几天,就被赶到后罩房住过,被当作小厮卖过,若我还将他留在家里,还不知会出甚么岔子呢。” 这话有指责贺老太太照顾不周之意,贺老太太的委屈劲儿,登时又上来了,眼眶酸酸地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大嫂太过狠心。” “不必多说。”贺济义手一挥,“反正我不会再将孩子留在家里了。” 贺老太太见劝不动他,便站起身来,朝他面前的地上一坐,挡住他的去路,撒起泼来:“你要把我孙子带走,可以,除非带我这把老骨头一起去。” 贺济义见贺老太太如此,满心烦躁,但他深知自家娘亲的性子,越是跟她对着来,她就越是起劲,于是便将了些好话出来哄骗她道:“娘,我跟你玩笑呢,孩子这么小,又没个奶娘跟着,我把他带去扬州作甚么,还是留在家里更为妥当。” 贺老太太听了这话,当他回心转意,立时从地上爬了起来,笑问:“当真?” 贺济义重重点了点头,道:“知茵被卖到了孟家,如今这孩子连口奶都没得吃,我得赶紧上街寻个奶娘回来,好给孩子喂奶。”他心里想着,奶娘寻回来,孩子便会顺理成章交给奶娘看管,只要离了贺老太太眼跟前,多的是机会带孩子走。 他一面琢磨,一面将孩子递给贺老太太,称:“我去寻奶娘,马上就回来。” 贺老太太见他把孩子都递了过来,对他的话就信了个十成十,欢喜道:“还是你听话,不像你哥哥拧巴性子,不讨喜。” 贺济义胡乱应着,抬腿朝外走,还没迈过门槛,突然想起他才把五百两银票付给了孟里,如今是身无分文,拿甚么来雇奶娘?他身上的这件衣裳,到时能当几个钱,但他却舍不得,于是钻去贺老太太卧房,翻箱倒柜找出几件老太太过年穿过的鲜亮衣裳,拿包袱皮裹了一裹夹到胳肢窝下,道:“娘,这些衣裳,借我拿去救救急,等你儿子发了财,再加倍还上。” 贺老太太在他面前,哪会讲个不字,马上道:“拿去罢,拿去罢,反正没了衣裳,你哥嫂还会给我做。” 贺老太太话音未落,贺济义已窜出了老远。他夹着包裹来到街上,就近寻了家当铺,欲将贺老太太的衣裳当掉,再去找人牙子寻奶娘。那家当铺门口挂的是甚么招牌,他没注意,但当铺里的掌柜的却留意上了他,偷偷打量他好几眼,终于上前问道:“不知这位小官人贵姓?” 贺济义还当掌柜的是要填当票,才来问他,于是答了个全名,道:“我叫贺济义。” 没想到掌柜的一听到这名字,就把手一挥,登时从柜台后钻出两三名伙计,将贺济义团团围住。贺济义被这阵势唬了一跳,忙道:“你们这是作甚么?我并不曾惹你们。” 掌柜的捻着胡须,皮笑肉不笑道:“你是不曾惹我,却惹了我家主人,因此今日饶不了你。” 贺济义奇道:“我连你家主人是谁都不晓得,如何去惹他?再说我才刚从扬州回来,还不曾见过谁,肯定是你们弄错了。” 掌柜的却道:“你是从扬州回来的?那就更没错了。我问你,你是否曾有一妾,姓孟?” 贺济义心里直犯嘀咕,回答道:“我是曾有一个姨娘叫孟月,不过早已经卖掉了。” 掌柜的直点头,冲围住贺济义的几个伙计一挥手,道:“就是他,没错,请到屋后,招呼招呼再放他回去。” 那几个伙计齐声一应,不等贺济义反应过来,就将他朝帘后一推。贺济义一个跟头跌进一间小黑屋,浑身吃痛,但还没等他把个痛字叫出口,一条麻袋就罩上了他的头,紧接着更是一阵乱棒,密集有如雨点,直打得他想哭爹喊娘----只是想想而已,嘴早已被堵住,叫唤不出来。 待到棍棒停下来,贺济义已是昏头昏脑,连疼也不会喊了。那几名伙计将他从麻袋里揪出来,从后门口推出去,就再也不管他了。 贺济义在当铺后门口瘫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醒过来,直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他生怕再挨打,不敢在此多作停留,赶紧辨清了东南西北,咬牙硬撑着朝家挪去。 等他一步一呻吟,挪到家门口时,已是月上梢头,看门的几个小厮瞧见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赶忙抱身子的抱身子,抱腿的抱腿,将他送了进去。 贺老太太此时正含饴弄孙,逍遥自在,忽见最疼爱的小儿子鼻青脸肿地被抬进来,吃惊不已,连声问道:“谁打的,谁打的?” 小厮们都摇头称不知,将贺济义朝罗汉床一放,就重新出去守大门了。贺老太太赶忙叫小言端了盆热水来,亲自帮贺济义擦脸擦身子,哭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贺济义只觉得那湿毛巾擦得伤口生疼,遂推开贺老太太的手,道:“别擦了,再擦你儿子就要断气了。”他呻吟了几声,骂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打你爷爷,待你爷爷的大哥回来,必要找你算账。” 贺老太太拿着湿答答的毛巾,怔道:“小二,你竟连是谁打的你都不知道?” 贺济义摇了摇头,将当时的情景讲了一遍,称自己到现在都是糊涂的。贺老太太心疼儿子之余,又可惜她的那一包衣裳,唉声叹气,帮贺济义分析道:“莫非是里少爷指使人干的?” 贺济义想了想,摇头道:“不像,他要银子,我已经给了,不足的部分,也已经打了欠条,为甚么还要打我?” 贺老太太又道:“那莫非是你嫂子请人干的?” 贺济义想了想,觉得不像,问道:“那当铺掌柜的非说我得罪了他们东家,我大嫂何时来这么个当铺?” 贺老太太听他如此说,也觉得不像了。 母子俩皱眉思索了好一阵,也没得出个结论来,贺济义只好道:“既然猜不出来,就派人出去打听打听罢。” 正在此时,孩子哭闹了起来,小言忙将他从床角抱起来,递给贺老太太。贺老太太接了孩子,就顺路吩咐小言道:“去告诉济礼媳妇,二少爷被打了,叫她派人查查,到底是哪个这么大胆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打的缘由 第一百四十七章被打的缘由 小言领命去了,但不一会儿就回转,告诉贺老太太道:“大少夫人说了,二少爷被人打,她也很气愤,但无奈她只是个妇道人家,出不得大门,如何去上街打听?这事儿还是请二少爷伤好后,自己去办罢。(手打小说)” 这话有理,但贺老太太却气歪了鼻子:“谁让她自己去打听了,满屋子的下人,随便指使一个去不就得了,我看她就是想躲懒。” 小言心里向着孟瑶,便道:“老太太说的对,既是满屋子的下人,您就打发个小厮上街打听打听便得,何苦去劳烦大少夫人?” 贺济义躺在罗汉床上点头道:“这话有理,娘,你就寻个小厮去打听打听。” 贺老太太见他们都这样说,便走到大门口的门房,问刚才抬贺济义进来的那几个小厮道:“你们哪个有空,上街打听打听去,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打了二少爷。” 那几个小厮相视一望,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都道:“看大门是要紧的事,疏忽不得,不然被人钻了进来,还要寻二少爷去打怎办?老太太还是去找个清闲无差事的帮忙罢。” 他们所言有理,贺老太太只得离了门房,到小厮集中的前院转悠,但贺济礼治家之下,哪会有清闲没差事的人,个个手头都有活儿,忙得很,贺老太太转悠了一大圈,竟没能找着一个愿意上街帮忙打听消息的人。 这把贺老太太气得够呛,她愤然回到第二进院子,却被贺济义以“无能”为由,狠狠数落了一番。贺老太太一急,便道:“在乡下我哪里不曾走过,偏生到了城里,就不能出大门了?我偏不信这个邪,且等我自己上街打听去。”说完,她真个儿拍了拍衣裳,将孩子交给小言看管,独自上街去了。 贺老太太虽然在城里住了不少时日,但极少上街,各处都不熟,只认得一个容家当铺,就是上回她变卖孟家箱笼的地方,于是便径直去了。她到了容家当铺,先指责他们趁火打劫,收购孟家箱笼时,几乎少给了三分之一的钱,待得抱怨完了,才开始打听究竟是谁那么大胆子,竟打了贺家的二少爷。 那掌柜的望着贺老太太,似笑非笑:“你这乡下老婆子,真不晓得你家儿子是得罪了谁?” 贺老太太听他言语不敬,很是不高兴,道:“我要是晓得,还来问你?” 掌柜的冷笑道:“实话告诉你罢,你儿子贺济义,得罪的就是我们东家,容大老板。” “哪个容老板?”贺老太太茫然道。 “咱们这城里,能有几个容老板?”掌柜的笑她孤陋寡闻,道,“就是开绸缎庄的容老板,这家当铺,也是他的本钱。” 贺老太太恍然大悟,又有些质疑掌柜的先前的话,道:“那个容老板我晓得,是我家大儿子的好友呢,我家大儿子临行去京城时,他还来我们家吃过酒。他既与我家大儿子相厚,怎么却又要打我家小儿子?”贺老太太嘴里问着,心里却直犯嘀咕,莫非是贺济礼想整治贺济义,才托了容老板来下手? 但掌柜的的回答,与她所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原来是那孟月被卖,对贺家怀恨在心,便向容夫人告密,称容老板在扬州养着个小妾,该小妾相当自大,一贯以正室夫人自居,满扬州城竟只知那位容夫人,不知容老板老家的这位才是真正的正牌夫人。 容夫人并非轻信之人,但派人前往扬州一查,才知真有其事,当即气恼难当,一封书信叫回容老板,成日里在家闹腾,让容老板不得安生。容老板实在忍耐不了,遂去责问孟月,孟月却称此事是从贺济义夫妻那里传出来的,与她无关。容老板信了孟月的话,从此便恨上了贺济义两口子。 而贺老太太那时变卖箱笼,可谓是自己找上门来,让容老板狠狠占了笔便宜。但容老板由此还不解恨,一心想要再出口气,二妮是女眷,他奈何不得,只有伺机等候贺济义,哪知贺济义还真不长眼,当几件衣裳去哪里不好,竟也到容家当铺来了。这仇家自个儿找上门,焉有不捆起来打的道理,于是便有了贺济义稀里糊涂挨打的那一出。 贺老太太听完掌柜的所述,气愤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打人,且等我去告你们。” 掌柜的笑道:“你要告谁?谁打了你儿子?可有人证物证?” 贺济义被打时,是在当铺后头的小黑屋,动手的又全是当铺的伙计,又谁会为他作证?看来这仇,一多半是报不了了,贺老太太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跌倒,掌柜的忙使了个伙计将她推出去,道:“乡下婆子,快些家去罢,别倒在我这当铺里,影响我们做生意。” 贺老太太心有不甘,含着泪回到家,扑倒在贺济义身上,大哭起来,称自己办事不力,对不起他。 贺济义浑身的淤青,哪经得起她这一压,登时痛叫有如杀猪。贺老太太赶忙离了他的身,一面去查看他的伤,一面急切问道:“小二,你没事罢?” “怎么没事,差点就被你压死了。”贺济义呻吟道。 贺老太太看着十分心疼,自责不已。 贺济义问道:“事情打听得如何?” 贺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来打你的,同收我那箱笼的,是一家。”说着,便将方才在容家当铺的遭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孟月这贱妇,竟是她捣得鬼。”贺济义恨得咬牙切齿,“也怪二妮非要卖了她,她心里有恨,才这般报复呢。”其实卖孟月这事儿,贺济义当初并无异议,只是如今出了事情,就全怪到二妮头上去了。 贺老太太不明就里,也跟着怪了二妮几句,又问:“那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贺济义没好气道,“这个容老板,就是扬州的那个容老板,人家家大业大,哪里是我们抗得起的。再说他在扬州的那位夫人,隔三岔五就来孝敬我,我也舍不得那些……”他讲到这里,脑中突然灵光闪现,拍着手叫道:“哎呀,我真是糊涂了,这里明明有现成的报复容家的法子,我怎么没想到?” 贺老太太忙问:“你有甚么法子?” 贺济义笑道:“他扬州的那位夫人,一心想让我帮她谋个盐窝子,我正吊着她的胃口,哄她朝我那儿送礼呢。如今这幅局面,我还帮她办事作甚么,只继续哄她送礼,事情我可是不替她办了,让她赔了财物又折兵----她的钱,就是容老板的钱,哄骗她,就如同哄骗容老板一般,反正他们是一家人。” 贺老太太连盐窝子是甚么都不懂,只是见贺济义讲得眉飞色舞,就当是个好方法,跟着拍手,连声叫好。 贺济义有了计较,心情大好,连身上的伤,也觉得不那么疼了。他在家歇了两日,也没钱请郎中,等到第三日觉着稍好了些,便叫贺老太太收拾孩子的衣物,准备带着儿子重返扬州。 贺老太太惊讶道:“你还是要带孩子走?不是答应我将他留在家里的?” 贺济义好言解释道:“娘,如今形势不同以往,容老板连我都打了,难保他就没盯上我儿子,我还是把孩子带走的好,免得被他惦记上。” 贺老太太极不愿意,但看了贺济义的这身伤,却又犹豫,虽说大门口有小厮看守,可那都是孟瑶两口子的人,谁知会不会对她祖孙俩尽心尽力,再说以孟瑶的性子,若容老板真带人打上门来,她说不准不但不许人拦,还亲自去开门呢。 贺老太太想到这里,下定了决心,眼泪汪汪地将孙子抱来,递给贺济义,嘱咐了又嘱咐:“路上遥远,千万别让他冻着,饿着……” 贺济义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接小言手里的包裹,不耐烦道:“我是他老子,还能怠慢了他不成?” 贺老太太抹着泪,送贺济义到了码头,但码头上泊的船一听说他们没钱,竟无一人愿意捎带贺济义一程。贺老太太无法,只得褪下手上一只发黑的银镯子当路费,好说歹说,才说动了一家的船老大,让贺济义父子俩上了船。 贺老太太送过贺济义回来,坐在椅子上开始担心,担心他们路上吃不好,又担心他们在路上翻了船。她正在那里长吁短叹,小言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道:“老太太,你借我的那些钱,该还了罢?” 贺老太太早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闻言愣了一愣才记起她确是欠了小言的钱,但她想着当时是给了抵押物的,遂不满道:“我的锡簪子和铜耳环,难道不值那么些钱?” 小言笑道:“老太太,您的首饰确是值那么些钱不假,但我一个丫头,上哪里变卖去?您还是把钱还给我,再把首饰拿回去。” 贺老太太瞧了瞧她身上,并无甚么装饰,便道:“首饰我不要了,你拿去戴罢。”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贺老太度日如年 第一百四十八章贺老太度日如年 小言要是看得上那两件首饰,也就不会来讨钱了,她将自己手上一枚孟瑶赏的玳瑁戒指指给贺老太太看,道:“老太太,我自有首饰戴,不消你的那两件,你还是把钱还我罢。(手打小说)” 主人欠奴仆的钱,真是古今奇闻,旁边立的两个婆子丫头,俱掩嘴偷笑。贺老太太脸上无光,下不来台,只得道:“你且等着,待会儿就还你。” 小言当真就朝旁边站了,等着贺老太太还钱。贺老太太左右寻思,哪里来钱最快?莫若去向孟瑶拿一点。她自觉这主意真不错,便抬腿朝第三进院子去。 她到时,正好碰见孟瑶在算账,便朝桌前一站,伸手讨钱道:“济礼媳妇,我来支下个月的月例银子。” 孟瑶拨着算盘,头也不抬地道:“没有。” 贺老太太当她是不肯预支,便作保证道:“反正月例银子你下个月还是要给我的,今儿先支给我,下个月我保证就不再要了。” 谁知孟瑶却道:“家里哪还有钱来发月例银子?老太太还不知道罢,下个月除了给雇来的粗使下人开工钱,其余人的月例银子,一律暂延,包括我和老太太在内。” “瞎说,怎么就没有银子了呢?”贺老太太不相信,帮孟瑶算起了账,“赔给你母亲家的钱,都已经齐了,不够的,济义也已打了欠条,一文钱都没叫你们出,怎么会没钱?” 孟瑶好笑道:“老太太记性真不太好,这就忘了给小囡囡抓药花的钱了?还有最后那两味药,用的是我娘家的银子,虽说我兄弟大度,说不要了,但我们却不能不还。为了那一箱子银子,我们把仓库里的家当全给当了,如今家里是捉襟见肘,还请老太太委屈些时日,一起度过难关。” 贺老太太跺脚道:“你们蠢呀,你母亲家兄弟都说不用还了,还非要变卖家当去凑银子,这往后咱们可吃甚么?”她一面骂,一面琢磨,既然老大两口子已是穷了,不如回乡下去,更为自在,而且还能躲躲小言的债。她想着想着,脸上浮上微笑,但突然却又僵住了----乡下的房子和猪,全被孟瑶卖掉凑了箱笼钱,她哪里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贺老太太记起这事儿,忍不住悲从中来,一屁股歪倒在孟瑶的桌子前,放声大哭。 孟瑶不知她怎么突然就哭了,不过也不会天真地去以为她是为了全家人以后的生计,遂不耐烦地命小丫头们扶她起来,道:“老太太要哭就回自己院子哭去,我这里还要算账呢。” “都没钱了,还算甚么帐?”贺老太太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嘀咕着让丫头们搀走了。 孟瑶接着算账,知梅挪到她身旁,小心翼翼问道:“大少夫人,咱们家真穷到如此地步了么?” 孟瑶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诚惶诚恐,笑道:“放心,饿不着你。” 知梅不好意思道:“奴婢倒不怕穷,就算不给奴婢发月钱也没甚么,只是那些个二等丫头三等丫头,生怕大少夫人因为家贫就将她们卖掉,千叮咛万嘱咐地托我来问问呢。” 孟瑶责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哪里就穷到那种地步了,变卖下人,乃是败家之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怎会那般行事?” 知梅得了责备,却很高兴,道:“那奴婢可就放心了,先替她们谢谢大少夫人。” 孟瑶笑着摇了摇头,招手命她近前,小声道:“方才有关家中生计艰难的那些话,是我编出来哄骗老太太的,不曾想把你也给骗进去了。” 知梅顿时红了脸:“奴婢还不是担心家里。” “知道你忠心。”孟瑶笑道,“不过你刚才那话,倒是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既是家道中落,岂有只卖家产,不卖奴仆的,你现在就去后罩房,告诉那些雇来的粗使媳妇子,从明儿起她们就不用来了,理由是咱们家现在穷了,开不起那么些工钱,以后家里的粗使活计,还是分摊给丫头婆子们罢,若丫头婆子们不愿意,就唤人牙子来卖了去,正好给家里省省钱。” 知梅不明白了,既然家中境况并不像孟瑶跟贺老太太说的那样糟糕,那为甚么还要解雇粗使媳妇子?若只是为了做戏,贺老太太都已经相信家中变穷了,何须再如此? 她将疑问拿出来问孟瑶,孟瑶却道:“这样做,自然是有道理的,你且瞧着罢,熬不了多久,老太太就要有动作了。” 知梅只得带着疑惑去了后罩房,准备传达孟瑶要缩减开支,解雇粗使媳妇子的意思。她先走到洗衣房门口,把话讲了一遍,不料话音刚落,就听见贺老太太的声音从墙角里传来:“济礼媳妇这是要逼死我呀,我才找了个顶工的活儿,她就不发工钱了。” 知梅惊讶地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贺老太太坐在个小板凳上,两只袖子高高挽起,面前还有一大盆泡好的脏衣裳,似是刚洗了一半。洗衣房的管事媳妇忙走过来解释道:“有个粗使婆子临时有事要回家,老太太便自告奋勇来顶工,我苦劝一番,她却说我这是拦着她赚钱,倒把我骂了一顿。”说完又凑到知梅耳边,悄声道:“听说是老太太欠了小言的钱,急着还债,才跑来替人顶工洗衣裳,好拿这一份的工钱。” 知梅点了点头,看来贺老太太是为了还小言的银子,向孟瑶预支月例不成,才跑到后罩房来赚钱,也真是难为她了。不过她若事先不作恶,便自有儿子媳妇孝顺,岂又会落到向丫头借钱度日的地步,说到底,还是自作自受。 虽说贺老太太不值得人同情,但她所欠的钱,却是小言的,知梅为了小言着想,还是提醒贺老太太道:“老太太,你不消着急,雇来的粗使媳妇子明日才辞退呢,你这会儿洗的衣裳,还是能领到工钱的。” “早说嘛,你这妮子。”贺老太太一听,又高兴起来,埋头继续洗衣裳。 知梅望着贺老太太摇了摇头,继续去各处传话,听得惊讶声抱怨声一片。惊讶的,是雇佣来的粗使媳妇子,抱怨的,则多半是那些往后需要分担粗使活计的三等丫头婆子们。 知梅将那些抱怨的人默默记在心里,回来向孟瑶禀报,还不忘把贺老太太在洗衣房顶工的事描述了一番。 对于贺老太太屈尊到洗衣房顶工,孟瑶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她本就是在乡下做惯了活计,又没有甚么尊卑上下之分的人。至于那些抱怨的丫头婆子,孟瑶也并未作出处罚,只是让知梅将她们的名字记下来,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知梅直称孟瑶太过宽宏大量,道:“不过多做点子活儿,她们就怨声连天,这还得了,大少夫人怎么不罚她们?” “要是放在往常,我早罚了,不过如今这时节,家里多些刺头,反而是好事,我留着有用处的。”孟瑶掩嘴而笑,但任知梅怎么问,就是不说缘由,神秘得很。 知梅只得再次带着疑惑退下,去寻纸头记下那些抱怨之人的名字。 第二日,孟瑶照着花名册,给雇佣来的粗使媳妇子们发了最后一次工钱,从此解雇了她们。这些媳妇子们排着队,挨个上第二进院子领过钱,回家去了。孟瑶发钱发到最后,惊讶发现,末尾还有一人,却是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对她道:“济礼媳妇,家里一下子辞退了这么些人,肯定好些活计无人去做,不如你雇我一个呀,你别看我老,劈柴,洗衣,我样样都行。” 孟瑶昨日听知梅讲过贺老太太欠债的事,料想她定是还没还清小言的钱,所以来讨活计,想领一份工钱了。但孟瑶却不肯让贺老太太如愿,道:“咱们家再穷,也不能让婆母做活,不然传出去,我岂不是要背负一个虐待婆母的罪名?”说着便唤小言:“赶紧扶老太太回房歇息去,可不能让她做一丁点儿事。” 贺老太太不肯就此离去,一把推开小言上来扶她的手,继续央求,但任凭她费尽了唾沫,孟瑶还是不肯派发活计给她,她只好失望而归。 贺老太太从此没了月例银子,又没了猪,虽说每餐能吃饱,但因还欠着小言的债务,还是觉得度日如年。她越想越难过,便起了去扬州找贺济义的心,但却苦于没有路费,便再次向小言借钱。小言上回的债还没讨回来,如何肯借她,只推说自己也穷,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贺老太太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去找孟瑶,问她借钱。 孟瑶哪里肯借钱给她,再说此去扬州路途遥远,万一贺老太太在路上有个甚么闪失,可都是她这做儿媳的不是。 贺老太太磨破了嘴皮,也没能借来一文钱,欲耍老手段撒泼,却又无人理她,她想来想去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便朝第三进院子厅前的门槛上一坐,大声道:“我要分家。”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贺济义债务缠身 第一百四十九章贺济义债务缠身 孟瑶巴望不得分家,闻言满心欢喜,但自古以来,只有兄弟分家,没得把亲娘分出去单过的道理,于是她便向贺老太太道:“分家这么大的事,媳妇可作不了主,老太太若真想分,就叫二弟同济礼讲去。(手打小说)” “讲就讲,我怕甚么?”贺老太太拍了拍裙子,站起身来,抬腿就朝外走,称要去找人给贺济义写信,叫他回来分家,但走到一旁却突然想起,求人写信,是要花钱的,而她如今一个铜板也无,怎么写? 但由于贺老太太分家的愿望异常强烈,没踌躇多大会儿就想出了法子,她走到码头,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求动一位好心的船老大,愿意帮她给贺济义捎个口信。 孟瑶得知此事,很是高兴,特意叫知梅取来一壶酒,小酌了几杯。知梅瞧了这些时日,悟出些甚么来,问道:“大少夫人,你装穷,辞退粗使媳妇子,全是为了让贺老太太分家?” 孟瑶笑着点头,道:“先前给小囡囡凑药钱时,老太太提过分家的事,后来却忘了。我实是有意分家,但此事却不好咱们来提,毕竟老太太还健在,一个不慎就落个不孝的罪名。” “因此让老太太自个儿提出来最好。”知梅替孟瑶斟满一杯酒,笑着接道。 孟瑶赞许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这里盼着贺济义的回复,贺老太太那边也翘首以待,一晃小半个月过去,扬州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但却不是她们以为会听到的那个----贺济义这段时间,正为一件事焦头烂额----他为了报复容老板,只收容夫人的礼,却不替她办事,但容夫人又岂是省油的灯,一气之下就将他给告了。 贺济义哪经历过这样的事,当时就慌了,忙不迭送地去找严大司客讨主意。本来倒卖盐窝子的事,一直是行内心照不宣的公开的秘密,贺济义之所以敢这样做,也是严大司客默许的,不然他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但坏就坏在,容夫人把他这一告,直接牵连到了严大司客,严大司客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正准备丢卒保车呢,又岂会去管贺济义的死活? 贺济义在严大司客那里寻求不到保护,简直就成了丧家之犬,他拿着银子到衙门买路子,衙门的师爷笑呵呵地收下钱,却告诉他道:“你还是等着入大狱罢。” 贺济义这一吓非同小可,心想着齐佩之的老子好歹是个京官,便回去同她商量,齐佩之倒是愿意试试,但她父亲多年未能得志,又能帮得了甚么,也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罢了。贺济义由此怪齐佩之娘家不得力,齐佩之满腹委屈,只是不敢申辩,好不难过。 二妮跟着干着急,也是毫无办法,便同贺济义商量,是不是回乡躲一躲。贺济义却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道:“已是被人告了,能躲到哪里去?真是妇人之见。” 二妮也同齐佩之一样,被他弄得满腹委屈,但她哪里晓得,贺济义之所以这般气愤,根本不是因为她所谓的“妇人之见”,而是因为容老板在家乡也有势力,他怕回去后再挨一次打。 他这一妻一妾,陪着他一起担惊受怕,就暂将个人恩怨抛到了一旁,齐齐来替他出主意,一番商量下来,两人都认为贺济义应该先将容夫人送来的那些财物,一样不差地归还回去,最好还能多添上些作为赔罪,让她消消气再说。 “说的轻巧,全是妇人之见。”贺济义听了这建议,忿忿道。容夫人送来的财物,早已变卖,得来的银子,一部分送给衙门,打了水漂,剩下的那部分,还要预备还孟里的银子----就算孟里不催,每个月的利息,也不是小数目。 现下的境况是----归还容夫人所送的财物,拿甚么来还?齐佩之扶着头,直叹气,无奈之下只好道:“我那里还有些首饰,先拿去当了罢,屋子里的家什也能卖些钱。” 二妮深表赞同,道:“我那里也还有些积蓄,都拿出来,先把前些日子变卖掉的东西赎回来,还给容夫人再说。” 齐佩之手头有钱,贺济义是知道的,但二妮娘家穷,又没从他这里捞到些甚么,怎么也有积蓄?贺济义疑惑发问,但二妮在此时节,怎敢将自己拥有铺子的事讲出来,只推说是孟瑶所赠,敷衍了过去。 第二日,二妮同齐佩之凑齐了钱,交由贺济义,贺济义走到当铺将东西赎回,银子还有剩的,便一并添了进去,送到容夫人家,向她道歉赔罪。容夫人大概是看他心诚,就格外开了恩,道:“我并非那等不依不饶之人,既是你不想吃官司,就写一张欠条来,我拿了欠条,马上去撤诉。” 怎么这年头,人人都爱讹钱?贺济义呆呆地望着容夫人,怔住了眼。容夫人一见他犹豫,马上便道:“我不过是想放你一马,若是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可不是缺钱的人家。” 贺济义哪肯说一个不字,方才只是还没回过神而已,忙道:“愿意,愿意,我愿意,只不知容夫人想要多少?” 容夫人不满他的说法,皱着眉道:“甚么叫我想要多少?我甚么也不要,只是你还欠我一千两银子没还而已。” “我,我欠你……?是,好,我欠你银子。”贺济义强忍着被宰的痛苦,咬牙答道,“但一千两也太多了些,容夫人,五百两如何?” “你当我是卖东西,还讨价还价呢?”容夫人满脸的不高兴。 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这一答应,加上先前欠孟里的债务,可就是整整四千五百两了,贺济义踌躇起来。 容夫人极没耐心,见他犹豫,起身就走。贺济义一见,慌了,连忙上前扯住她的袖子,道:“一千两就一千两,我这就给你打欠条。” “拉拉扯扯作甚么?懂不懂规矩?”容夫人甩开他的手,竖着眉毛骂道。 贺济义连声道歉,心里却想,谁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货色,迷住容老板充当起了正房,就摆起谱来了。 容夫人命人取来笔墨,当场写下一张欠条,叫贺济义过来按上手印,就此当起了他的债主。 贺济义瞧着欠条上鲜红的手印,欲哭无泪,容夫人却显得十分高兴,收起欠条,命人端香茶来。 贺济义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情喝茶,草草一拱手,背着新新的一千两的债务,辞了出来。 回到家中,二妮和齐佩之听说事情办妥,大松一口气,商量着晚上要整治几个好菜,庆贺庆贺。 “吃,吃,吃,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就只知道吃,不晓得我如今欠了一屁股的债吗,哪还有钱来买菜?”贺济义怒气冲冲地骂道。 “债?甚么债?”二妮和齐佩之俱是一愣,齐声问道。 说起来都是丢人的事,但此时贺济义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五一十地将所欠的两笔债务,讲给她们听。 不料二妮同齐佩之听后,都认为贺老太太偷卖箱笼,是她做人不地道,孟里要价四千两,还算是厚道的。至于容夫人那里,确是贺济义坑人在前,也怨不得别个。 贺济义见他两个妻妾联合起来数落他,怎一个羞愤了得,袍子一撩,就朝严大司客那边去了。 他此去找严大司客,本是想告诉他,容夫人告状的事业已解决,谁知才到门房,就听闻噩耗:严大司客已不准备再用他,让他结算了工钱,卷铺盖回老家。 贺济义一听这消息,怎一个震惊了得,当即要求面见严大司客,但那门房任他怎么哀求,也不肯放他进去,只将一只钱袋丢到他怀里,道:“大司客多给了你一个月的工钱,这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 贺济义捧着钱袋,忍不住放声大哭,惹来门房里无数鄙夷的目光,但他已顾不得这许多,直哭了个鼻涕一把泪一把,才揣起钱袋归家去。 二妮和齐佩之见他满脸泪痕的回来,都是一惊,却不敢上前去问,生怕又触了他的眉头。最后还是贺济义自己觉得瞒不下去,将钱袋子丢给二妮,道:“收拾行李,咱们带着儿子回家去罢。” “回家?”二妮惊讶道,“容夫人那边不是已经解决了么,怎么还要回家?” “难道你另谋到了更好的差事?”齐佩之欣喜问道。 贺济义各横她们一眼,没好气道:“严大司客不要我了,不回去还能作甚么?” 二妮与齐佩之对视一眼,都觉得很奇怪,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严大司客没道理解雇贺济义呀? 贺济义自己也是想不通,便揣了银子重新出门,去打探消息。这回门房收了银子,很爽快就把事情原委告诉了他----原来贺济义的官司虽然已了,但却带累严大司客被好几位同行指责,怪他对下面的小司客不严加管束,以至于出了这样的事,严重毁坏了他们这一行的声誉;严大司客哪肯为了一个贺济义而得罪同行,自然就把他给解雇了。 第一百五十章 贺济义落魄归家 第一百五十章贺济义落魄归家 既然是迫于同行其他大司客的压力,那看来严大司客是铁了心要舍弃贺济义了,贺济义感到十分沮丧,双腿发软,跌坐在门房前。(手打小说)门房的人看在银子的份上,许他多坐了会儿,但不久便开始赶人,称若被严大司客看见,大家都不好过。 贺济义拖着如同灌了铅的腿,一步一步挨回家,瘫倒在椅子上。二妮同齐佩之都不敢去触霉头,自顾自收拾行李。他们来扬州后攒下的那点子家当,几乎全赔给了容夫人,如今屋中空空,行李收拾起来倒也简单,到第二天下午就全打点妥当。 贺济义舍不得走,本来还想在扬州多待几天,但第三天头上,严大司客就派了人来收房,他只得带着妻小和几个奴仆,到码头雇了艘最便宜的船,朝老家而去。 便宜的船,行得慢,加上一路上走走停停,足足过了大半个月,他们才到家,一个个已是累得不成样子,孩子还因为路上吹了风,病了。贺老太太见着贺济义一家子,倒并不觉得奇怪,上前抱过孙子,欢喜道:“你们是特意回来分家的罢?” 贺济义懒得搭话,没好气地白了贺老太太一眼,甩手朝归田居去了。齐佩之脚跟脚地随了去,二妮想留下,但踌躇一时,还是跟了去,临走时提醒贺老太太:“这孩子这几天直流清鼻涕,大概是病了,娘,你给请个郎中来瞧瞧罢。” 贺老太太这才朝怀中去看,只见她的宝贝孙子果真鼻涕流到了嘴里,正咂巴着小嘴舔得欢呢。贺老太太心下一酸,忙抱着孩子朝第三进院子跑,一气奔到孟瑶面前,央道:“济礼媳妇,借几个钱给我,我去给孩子请个游医。” 孟瑶朝她怀中看了一眼,只见那孩子着实可怜,她也是当娘的人,如何不心软,再说大人间有再多恩怨,孩子也是无辜的,遂忙叫知梅取了银子,使人去甄家医馆请郎中。 贺老太太是知道甄家医馆的出诊费的,生怕钱用多了日后还不起,忙道:“不消请那么好的郎中,到街上随便叫个游医来便得。” “别请个江湖郎中来,耽误了孩子的病。老太太不是最心疼孙子吗,今儿怎么小气起来了?”孟瑶不依她,执意让知梅去了。 贺老太太叫她说得脸上一红,忙抱着孩子跟知梅一起去了。 过了一会儿二妮过来,先同孟瑶见礼,送上一份扬州特产,然后朝四周看了看,问道:“听说老太太抱着孩子朝嫂子这边来了,怎么不见人?” 孟瑶答道:“跟着知梅瞧郎中去了。”又问:“我看孩子病了不只一天两天了,路上怎么没请个郎中看看?” 二妮叹气道:“我们手里的钱,付过船费,就只够路上吃喝的,实在没有余钱给他瞧病。” 孟瑶记得上次去扬州时,贺济义攒下的家当不少,不禁吃惊问道:“你们怎会连给孩子看病的钱也无?出了甚么事了?” 二妮苦笑着,从贺济义吃官司,讲到前后两次欠债,再讲到被严大司客辞退,直讲了个眼冒泪花,哭道:“我怎么嫁了个这样不着调的人。” 贺济义本就是这个性子,孟瑶不知如何宽慰她,只得拿了她的店子来讲,道:“傻姑娘把你的店打理得不错……”话才开了个头,就见贺济义出现在门口,而二妮则冲她连连摆手,示意她打住。看来二妮在贺济义面前还是留了一手的,孟瑶暗自点头,另转了话题,问起他们在路上的饮食起居。 二妮正搜刮了话来作答,贺济义大步走进来,问她道:“我叫你问的事,可曾问了?” 二妮道:“这不正说着吗,你急甚么,我总得先和嫂子讲讲路上的事儿。” “路上的事有甚么好讲的,无知妇人。”贺济义骂了她一句,转头问孟瑶:“大嫂,归田居怎么成了那等模样?” 孟瑶见他连礼都不曾行就开问,不满皱眉,沉着脸道:“走水烧了,你上回回来,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贺济义急道:“我晓得是烧了,可怎么过了这样长的时间,也不曾修一修?我看那屋顶还漏着,墙还是黑的,怎好住人?” 孟瑶看了他一眼,叹气道:“那是我的屋子,我比你更想修,只是苦于没钱,奈何?” 贺济义生怕自己没了住处,更急了:“怎会没钱?” “怎会没钱?”孟瑶哼了一声,道,“问老太太去罢。” 贺济义见她面色不善,不敢再朝下问,转而也叹气:“那我们晚上住哪里呢?要不请嫂子把园子里的院子再收拾一间出来给我们住?” 孟瑶点了点头,随口唤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道:“你们哪个有空,去帮二少爷收拾一间院子出来罢。” 能进到这屋子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如何不晓得孟瑶的意思,全回答的是:“自从裁了人,咱们都是一人做两个人的活儿呢,实在不得闲,还请二少爷等等罢。” “这起子没规矩的。”孟瑶骂了一句,转头带着歉意,向贺济义解释道:“家中艰难,下人被我辞退了不少,因此他们如今忙碌得很,许是真腾不出空来,要不二弟再等等?” 贺济义拳头一捏,正要发话,二妮忙道:“不碍事,我们带的有丫鬟,就叫她们收拾也是一样的。” “不用!”贺济义气冲冲地反驳了二妮的话,道,“我们就同娘住一个院子去。” 孟瑶作了个请便的手势,随后站起身来,谎称要去瞧小囡囡,到东厢去了。 “你还不走?坐着等茶吃呢?”贺济义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只得撒到了二妮身上,骂着,拉着,拖着她朝第二进院子而去。 他们到时,正好碰见贺老太太抱着孩子瞧郎中回来,知梅立在一旁,将抓的药一包一包拿给她看,讲着熬煮的火候和时间。贺老太太瞧见他们两口子进来,忙指着知梅道:“这回多亏你嫂子仗义相助,不然孩子可就危险了。”说着又指了那些药包,道:“这些药材,可不便宜。” 知梅向贺济义夫妻福了一福,请过安,继续向贺老太太讲解,直到讲完,才福身告辞。 贺济义有一肚子的牢骚要向贺老太太讲,但怕经由知梅传到孟瑶耳里,只得强忍着,直到她离去,才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嫂子待我可不比以前那般亲热了,归田居烧成那个样子,她也不管管我住哪儿。我两手空空的回来,她也不问问我有没得钱花,更是不提月例银子的事。” 贺老太太叹道:“如今比不得以前了,连我都没了月例银子,更何况你?” 贺济义一惊:“娘,家里真穷了?” 贺老太太道:“可不是穷了,不然我火急火燎地叫你回来作甚么,就是想趁着这宅子还在,趁着这些下人还没被她遣光,叫你回来把家给分了。” 贺济义这才想起来,贺老太太是托人给他捎过信,有这么档子事,只是当时他正为容夫人的事焦头烂额,没理会罢了。如今这局面,也许是该想一想分家的事了,他撑着腮帮子,琢磨起来----贺济礼很早前就讲过,若是分家,一定会平分家产,那么这前后三进带花园子的大宅子,他便可以分一半;家中下人,也能分一半,待到他分到这些,再将其变卖,两笔债务应该就有眉目了…… 贺济义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娘真是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 “好甚么好。”贺老太太却唉声叹气,“如今这家只剩个空壳子了,就算分家,你又能分着些甚么?” 贺济义如今穷狠了,甚么都想要,哪里还会嫌少:“多少还能捞点钱,不妨事。对了,娘,你乡下的房子和猪,可得留给我。” 一提起那房子和猪,贺老太太就忍不住地掉眼泪,哭道:“我那房子和猪,早就被你嫂子卖了,不然我也不会这样想分家。” 贺济义又惊又怒,猛地站起身来,道:“她竟敢卖掉祖产,好大的胆子,且等我找她去。” 二妮在一旁凉凉地道:“我劝你还是别去了,大嫂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你别去了反碰一鼻子灰。” 贺济义正要骂她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贺老太太却也劝他道:“小二,你还是别去了,你嫂子口口声声称她卖房卖猪,是为了凑齐孟家箱笼的亏空,你要去了,她一定没好脸子给你瞧。” 一提到孟家的箱笼,贺济义就泄了气,他沮丧坐下,却看见二妮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不禁生起贺老太太的气来,怪她道:“谁叫你擅自作主把孟家的箱笼给卖了,不然如今甚么事都没有。而今害得大哥穷了,我也欠了一屁股的债,咱们可都被你给害苦了。” 贺老太太睁大了眼,原来如今家中这窘境,都是她造成的,贺济义有这样的想法,让她格外伤心,忍不住又哭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分家(一) 第一百五十一章分家(一) 贺济义从来都不把女人的眼泪放在心上,即便那人是他的老娘也不例外。(手打小说)只见他无动于衷地瞥了贺老太太一眼,便伸手朝二妮要茶喝。二妮到底是贺老太太的亲内侄女,实在看不下去,遂狠狠瞪了贺济义一眼,起身去安慰贺老太太。 贺济义落了个无趣,只得站起身来,借口去瞧儿子,准备去看看齐佩之。但他才走到院子里,就被一人拦住了去路,抬头一看,原来是债主之一,孟里。 贺济义想起那笔还没影的三千五百两,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里,里少爷,甚,甚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快屋里坐。” 孟瑶微微一笑,走进厅内,向贺老太太问安,与二妮见礼,随后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讨债的。” 贺济义没想到他能把话讲到这般直白,又是一哆嗦,央道:“里少爷,我才回来,行李还没收拾哩,且缓我两日。” 孟里倒是干脆,点头道:“缓一缓就缓一缓罢,都是亲戚,我逼你作甚么。只是头一个月的利息,你该付了。” 一个月的利息就是一百两,贺济义这会儿大概连一两银子都掏不出来,哪里去凑这个钱,只得哭丧着脸道:“里少爷,利息也且缓一缓,缓一缓。” 孟里叹道:“我也晓得你家中不甚宽裕,只是我已授了官,不日便要启程,这一路上吃穿住用,总要带些盘缠,你说是不是?” 这话的意思是,贺济义如今面前坐的,乃是位官老爷,这让做了几日小司客,略懂晓些利害关系的贺济义不敢再讲出拖欠的话来,只能作保证道:“里少爷您放心,下个月开始前,我一定把利息送到您府上。” 孟里微微点头,起身告辞,临走前还提醒他道:“别忘了,是一百两。” “是,是,里少爷放心,一文钱也不会少。”贺济义点头哈腰,将孟里送了出去。 待得他回转,贺老太太和二妮都瞪着眼看他,贺老太太道:“你怎么这样快就答应给利息?就拖上一拖又如何?” 二妮则道:“瞧你那副谄媚样儿,生怕得罪了里少爷似的。” 贺济义气道:“你们懂得甚么,没听见里少爷做官了么,我要是对他不敬,直接被拿到大狱里都是有可能的。”说完,气冲冲地甩袖子走了。 他一气走到大门口,却不知朝向何处去,旧时朋友大多在乡下,太远去不了;在城里唯一的朋友便是孟里,如今却成了债主。他只得叹着气,一屁股在大门口坐下来,向看门的小厮要了杯水喝。门房内的小厮望着他指指点点,都道他是为了分家才赶回来的。 贺济义听见这话,得了提醒----对呀,他还能分家,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都是方才让贺老太太和二妮给气糊涂了。只要分了家,他就能有钱,有了钱,就能还清债务,往后的日子,照样是快活似神仙。贺济义想得美滋滋,嘴角直咧到了耳后根。 他将膝盖一撑,站起身来,掉头回转,直奔第三进院子,进门就喊:“大嫂,大嫂,我要分家。” 孟瑶正在内算账,闻言一喜,忙命人请他进来,看茶。贺济义进了门,一眼瞧见孟瑶面前的算盘和账本,忍不住就凑上去瞧。孟瑶也不瞒他,不但不拦,反而将账本都递了过去,道:“二弟来得正好,我正发愁这个月家里的开销不够用,想问你拿些呢。” 贺济义正伸手去接账本,一听见这话,却好似手着了火,赶忙缩了回来,道:“咱们今儿不谈钱的事,只说分家。” “行,那就谈谈分家的事罢。”孟瑶也不反驳,收回账本,叫他在桌子对面坐了。 贺济义张口便道:“我同大哥,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既然分家,家产得平分,包括这宅子,下人,仓库里的财物,还有……”他眼睛朝厅内扫了扫,补充道:“还有你们这院子里的家什。” 孟瑶听了这话,毫不客气地啐了他一口,骂道:“你连你嫂子的陪嫁都想要?好不要脸。” 贺济义这才想起来,第三进院子里之所以比别的院子来得富贵,全因孟瑶的陪嫁撑场。小叔子开口找嫂子要陪嫁,就算放在乡下,也是丢人的事,贺济义脸上一红,吭哧道:“那,那这屋子里的东西我就不要了,但仓库里的那些,我可要分走一半。” “那有甚么问题,这就叫她们带你瞧去,你看中哪件,就挑哪件。”孟瑶爽快地答应了他这个要求,招手唤来个小丫头,让他即刻就带贺济义到西跨院去瞧。 马上就能去看仓库,挑家财,贺济义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心花怒放,忙不迭送地随那小丫头走了。待他到了西跨院,才知道孟瑶为何那般爽快----原来整个西跨院的财物,已经所剩无几,西跨院一共三间小院子,其中搁孟家箱笼的有两间,如今已成空;剩下的那间,里头倒是还有几只灰不溜秋的大木箱,但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件生霉的旧衣裳,就只有几套粗瓷盘盏了。 这副景象,让贺济义大失所望,他悻悻地将箱子踢了几脚,又到院后搜罗了一番,直到实在没发现甚么值钱的东西,才嘟囔着回到第三进院子,向孟瑶抱怨道:“家里怎么穷到如此地步了?” 孟瑶朝第二进院子指了指,没作声,贺济义也就熄了声气。 贺济义坐着生了会儿闷气,重提分家的事,孟瑶心中高兴,嘴上却假意生气道:“咱们家如今艰难,正是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的时候,二弟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分家,到底是甚么意思?” 贺济义将胸脯一挺,理直气壮道:“分家是娘的意思,我只不过是行孝而已。” 孟瑶便惋惜道:“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我也不好说甚么,只是我和你大哥原本还打算带着你一起做做生意,以图东山再起呢。” 现做生意,哪有卖宅子卖下人来钱快,贺济义心中不屑,嘴上便道:“大哥大嫂要发财,自发去,兄弟我不稀罕。” “这可是你说的。”孟瑶暗笑一声,拨了拨算盘,道,“那咱们就来算算账,把这家给分了。” 贺济义来了兴趣,忙将头朝前伸,好看个清楚。孟瑶一面飞快地拨算盘,一面说道:“家里已经卖掉的东西,包括乡下的房子和猪,都是为了填补老太太偷卖我娘家箱笼的亏空,这你都是知道的,这笔帐,咱们就此揭过,不再算起。” 贺济义极是舍不得乡下的房子和猪,但也晓得孟瑶讲得有理,容不得他反驳,因此只好勉强点了点头,示意孟瑶接着朝下说。 孟瑶翻过一页账本,继续道:“你先前讲到这宅子和宅子里的下人,咱们就来说道说道,宅子,是你大哥考取功名后,自己攒钱买的,下人,一小半是他为了成亲买的,另一多半,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宅子和满宅子的下人,压根就没自己的份?贺济义急了,忙打断她道:“大哥早就说过,家产要与我平分的。” “那是自然。”孟瑶道,“但我们分你家产,只是看在兄弟情谊上,并非法理上必须如此。” 只要能分到财产,贺济义哪里管得了是为甚么,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大哥顾及兄弟情谊。” 孟瑶便道:“后园子分给你,里面有四间小院,不算亏待你。至于分给你的下人,我拟了一份名单,你自己看看罢。” “三进大宅,只分给我一个花园子?”贺济义直接站了起来,不满道:“嫂子,你是看我大哥不在家,欺负我罢?” 孟瑶笑道:“我本是为了照顾你,才把花园子分给你,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贺济义气道:“只分我一个破园子,还说是照顾我?” 孟瑶摇着头道:“既然你非说是我欺负你,那就对换个个儿罢,前面三进房,归你,花园子归我们。” 贺济义这才露了笑脸,搓着手道:“多谢大嫂。” 那花园子,能派大用场,可惜贺济义瞧不出它的好来,孟瑶暗自摇头,不过她本来就没打算把花园子分给贺济义,只不过知道他的性子,故意先讲花园子,引得他自己要换而已。 贺济义凭空白得三进大宅,心花怒放,安安稳稳地重新坐下,向孟瑶要来分给他的下人名单,低头看起来。他大字不识几个,如何认得全花名册?只能伸着指头清名字的个数,数来数去,只有七八人,贺济义就又不满了,道:“嫂子,你这院子里的下人,都不只这么多,怎么只分给我这么几个?” 孟瑶这回没有让步,弹着指甲道:“你看见的下人是多,但几乎全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他们就是我的陪嫁,岂有分给你的道理?不过你别看这名单上的人少,却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亏待不了你。”---- 章推分界线(以下内容不占用正文字数)---- 推荐一本正在pk的朋友的书,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哟: 作品名:古代调香师 作者名:月梢 现代调香师重生成了丑闻私生女,侯门夹缝中求生存,身不由己中博前程,命中注定的良人到底在哪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分家(二) 第一百五十二章分家(二) 那些人,的确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正是上回解雇粗使媳妇子时,有着诸多抱怨的那起子丫头婆子们。(手打小说)贺济义哪里晓得这其中的道道,只一听孟瑶一提陪嫁,就没了反驳的余地,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只能照单收下。 房子分完了,下人也分完了,但贺济义还有些不甘心,遂站起来在屋里,院子里转了几圈,东瞄瞄,西瞅瞅,希望能找出些值钱的东西来分,但几圈转下来,一无所获,最后只得蔫蔫地重回厅中坐下,向孟瑶道:“那分家的事,就这样说定了,我现在就回乡下,找个本家来作见证?” 孟瑶也是极想这会儿就把家给分了,但她一个做媳妇的,哪有这权力,只能道:“你哥不在家,我再想遂你的意,也没那资格,还是得等他回来再说。” 孟瑶等得,贺济义却等不得,他掰着指头算了算,贺济礼赴京赶考,也很有些时日了,想必很快便要归家,不如写一封信去催一催,让他尽快赶回来把家给分了。 他把想法给孟瑶一讲,孟瑶并无异议,正好最近几日有个贺济礼相熟的朋友要到京城去,于是便托他给贺济礼捎个口信,让他赶紧回家,路上莫要耽误。 口信带了过去,很快便有了回音,贺济礼另托一人,捎了封书信回家。信中称,他本来早就踏上了返乡路,谁知道时运不济,竟在走一条偏僻道路时,遇到了持刀抢劫的劫匪,幸亏一位好心人奋力搭救,才无大碍,但那位好心人却因此受了重伤,虽经全力抢救,还是丢了性命。贺济礼为了料理他的后事,在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日,这才迟迟未能回家。 孟瑶将信念到这里,后背已全是冷汗,所幸贺济礼在信中一再说他并无大碍,而且马上就能到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贺济义也是吓了一跳,没等孟瑶念完便问道:“大哥要不要紧?带的盘缠是不是都给劫去了?” 亏得他还晓得先问贺济礼的状况,可也没忘了关心钱,孟瑶嗤笑他道:“当**还笑话你哥哥小气,如今瞧你这劲头,显得的就是亲兄弟两个了。” 贺济义被臊得脸上一红,辩解道:“我这是穷狠了……” 孟瑶叠起信纸,道:“你且先去罢,等你哥哥回来,咱们就分家。” 贺济义高兴地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贺济礼信上没讲虚话,过了四五天,他果然就回来了。孟瑶好些日子没见他,特意抱着小囡囡,迎到了大门口。贺济礼大概是操办恩人的后事累着了,满面胡渣,双眼浮肿,所幸精神还算好,接过小囡囡,拿胡须扎得她咯咯直笑。 两口子见了面,自有许多话要讲,趁着朝第二进院子去请安,贺济礼就同孟瑶讲开了:“我等到放榜了才朝回走的,你猜我考中了不曾?” 孟瑶一瞥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自然猜得到他是考中了,但嘴上却故意讲些安慰的话出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考中就没考中罢,咱们下回再来。” 贺济礼当她是真以为自己没考中,急着要将实情告诉她,孟瑶却将他袖子一扯,小声道:“别显摆了,我晓得你考中了,不过别在旁人面前露出来,一切都等分完家再说。” “这是喜事,为何不能讲?”贺济礼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惊讶问道:“分家?甚么时候的事?” 孟瑶将贺济义欠债,贺老太太执意要分家的事,简单跟他讲了一遍。既是贺老太太自己要分家,贺济礼还有甚么好说道,不管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只能接受。 孟瑶又嘱咐道:“好事,喜事,都先别拿出来说,不然这家,可就分不了了。” 自家娘亲和兄弟为人如何,贺济礼再清楚不过,闻言便点了点头。 孟瑶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我已是自作主张,把家给分好了,一切只等你回来。” “怎么分的?”家里总共就那点子东西,分来分去,还能怎么分,贺济礼并未怪她擅自行事,只是很好奇。 孟瑶道:“西跨院早就空了,没得分头;宅子,前面三进分给了济义,后园子归我们;下人,我挑了七八个分给他了。至于乡下的房子和猪,你刚去京城不久我就给卖了,卖得的钱,填补了老太太卖箱笼的亏空。对了,老太太偷卖箱笼所得的钱,已是被我找着了,原来她是把钱换成银票,分别藏在了她自己和知茵身上,难怪先前我们一直找不着。” 贺济礼听说银票业已找到,十分高兴,又听说藏钱的事知茵也有份,格外气愤,连声称要严惩。 孟瑶告诉他道:“知茵已是被我送给孟里了。”说着,便将送知茵母子去孟家,贺济义只赎回了儿子却没要知茵的事讲了一遍。 贺济礼觉得贺济义只要儿子不要儿子的亲娘,太过于没有情义,但一想到知茵是可恶的,就又丢开了。 说着说着,两人已走到了第二进院子门口,贺济礼一脚迈在门槛上,叹道:“分家你分得不错,只是我心里过不去,要是济义是个成才的,我平分他一半家产也没甚么,可他如今这样子,我实在不甘心把辛苦挣下的家业,拱手让给他一半。” 孟瑶如今只想快点分家,好摆脱那一对母子,闻言便劝道:“他再有不是,也是你亲兄弟,何况还是小时对你有恩的,咱们不能做得太绝。再说老太太一多半是要跟着他过活的,你不把宅子分他一半,他拿甚么给老太太住?” 此话有理,贺济礼点了点头,不再说甚么,抱着孩子,同她一起走了进去。 贺老太太已接到了信,知道贺济礼要回来,此时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等他,而贺济义两口子,分坐在她两侧,齐佩之则抱着知茵生的那儿子,立在贺济义旁边。 贺济礼将小囡囡递给孟瑶,走上前去,与贺老太太磕头,贺老太太久不见他,还是有些想念的,特别是此时看他满面风尘,就有些心疼,忙叫二妮挪出位置,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拉着手问这问那。 贺济礼在途中遇劫的事,大家怕贺老太太担心,并未告诉她,因此她问来问去,也不过是些吃没吃饱,累不累的话。贺济礼答了几句,不耐烦起来,便主动问道:“听说娘和济义想要分家?” “是,已经分好了,只等大哥回来,去族里找个人来作见证便得。”贺济义代贺老太太答道。他前几日天天急着要分家,如今见了贺济礼,反倒不急了,饶有兴趣地问道:“大哥,你这回去京城赶考,成绩如何?考取了第几名?” 贺济礼谨记着孟瑶的嘱咐,扯谎道:“时运不济,没考好,再说这又不是科举,跟名次没关系,甭管你考取的是第几名,只要不是头两名,教授的位置就没你的份。” “这样严苛?”贺济义很是惊讶。不过他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很快就重新回到了正题上,道:“既然大哥回来了,那明天我就去乡下一趟,请村长来替我们作分家的见证,如何?” 贺济礼见他这般急着分家,突然有些心灰意冷,遂点了点头,准备随他去折腾,岂料贺老太太却突然打岔道:“慢着,你们这家是怎么分的,我还不知道呢。” 贺济义没向她讲?孟瑶才不信,谁知道她是真不晓得,还是假装糊涂。不过再说一遍也不是甚么大事,于是她便将宅子和下人的分配,重新又讲了一遍。 “这家分得不公。”贺老太太慢吞吞地道。 果然是故意装糊涂,在这里等着她呢,孟瑶冷笑一声,抬头朝贺济礼看去,意即,瞧瞧你这娘亲,大哥自挣下的家业拱手让给兄弟一半,她还嫌不公。 贺济礼也是满面寒霜,冷声道:“这家里的一砖一瓦,一针一线,济义不曾出过一分力,我白分给他一半,已是看在了兄弟情谊上,娘怎地还嫌不公?” 贺老太太面对他的质问,却显得成竹在胸,问道:“你们兄弟分家,还管不管我这老婆子?” “自然要管,也没人说不管。”贺济礼一愣。 贺老太太便道:“我要跟着济义过活。” 这是贺济礼意料之中的回答,于是点头道:“使得。” 贺老太太看着他,道:“既然我跟着济义过活,那你是不是得多分他些家产?我是你们两个人的娘,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凭甚么叫他一个人养我?” 贺济义听到这里,已忍不住要拍案叫好,他这糊涂老娘,总算明白了一回,问的恰在点子上。 贺济礼瞧见贺济义那兴奋劲,忍不住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依他此时的心情,岂会让贺老太太如意,当即便反驳道:“娘我们自然是要养的,不过家产已是平分了,甚至他占了大头,还要我们怎么多分他一份?要不把后园子里的锦鲤,分他几条?或是把葡萄架子上的葡萄,分他几串?”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我这头上的头发,要不要拔去几根?”又指了指自的胡子渣,问道:“我这胡子,要不要也拔去几根?”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分家(三) 第一百五十三章分家(三) “哥,娘不是这个意思。(手打小说)”贺济义见贺济礼急了,生怕他在分家的问题上要变卦,忙出来打圆场道。 贺老太太却觉得贺济义太过小意儿,不高兴道:“养活自个儿老娘,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你砸锅卖铁,也不能把我给饿着。” “没谁要把你饿着。”贺济礼真起气来,“既然娘觉得这样分家还不公平,那你就让济义少分一进宅子,你跟着我们住,我们养活你,不然他家产分的比我们多,却不养活老娘,甚么道理?” 贺老太太质疑道:“你们分了四间院子,他却只分了三进,这也叫家产分的比你们多?” 前面三进宅子,可是规规矩矩的一套房,后面只是个花园子,怎么比得?贺济礼直觉得自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孟瑶见他气呼呼地讲不出话来,忙帮腔道:“既然老太太觉得三进大宅比不上后面的花园子,那就让济义和我们对换罢。” 贺济义好容易才把花园子换成了前面的宅子,哪里肯再换回来,忙瞪贺老太太道:“娘,我就要前面的宅子,你别捣乱。” 贺老太太是想帮贺济义,没想到却反被呛了一句,一时愣没缓过劲儿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悟过来,敢情前面的宅子比后面的花园子更好,她心中窃喜,这才没有再开腔。但她一心想为贺济义多争些利益的愿望没有实现,怎肯罢休,坐在那里盘算一会儿,又有了别的主意,道:“养活我,又不是只要钱就行的,还得人服侍,等我老到走不动了,更要累得济义两口子病榻前照料,就凭这点,你就该多分他点家产。” 看来贺老太太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贺济礼气急反笑,翘起二郎腿来,道:“娘说的好像我不孝似的,这黑锅儿子我可不敢背,你要真到了那一天,只怕我端茶递水的,服侍得比济义还勤些。” “就是,若是老太太真病了,老了,我们两口子一定过去衣不解带地照料。”孟瑶补充道。 贺老太太想了想,道:“乡下还有几亩田,就给济义算了罢。” 贺济礼笑道:“田是小事,只是让给济义,太过麻烦,还是算了罢。” 贺老太太不解道:“怎么麻烦了?再说那是家里的田,本就该平分,哪里来的‘让’字一说?” 贺济礼道:“娘忘性真大,我们家原先哪来的田,那些地,都是我中举后买的,田契上写的都是我的名字呢。” 贺老太太没了辙,只好拿眼看贺济义,希望他来帮帮腔。贺济义有心开口,却不知拿甚么理由出来才恰当,只得装作没看见。 贺济礼看看贺老太太,又看看贺济礼,问道:“没别的事了?”说完不等他们答话,就朝外吩咐道:“来人,去乡下把村长请来,明日咱们就分家。” 外头伺候的婆子应着去了,第二日一早,便将村长请到了家里来,把家给分了。 贺济义白分三进大宅,心花怒放,不过还没将例外瞧仔细,就忙着找买家去了。贺济礼一看他是个守不住的,连忙指使下人们把第三进院子里的家什细软,赶紧搬到后园子里去,免得被贺济义趁乱摸了去。 孟瑶见贺济礼防贺济义跟防贼似的,不禁好笑,问他道:“既然分了家,要不要把后园子的门封起来?” “使得。”贺济礼十分肯定地回答,“我现在就去请匠人来家,把前面宅子和后面园子隔断,然后在那边街上重新开门。”他一面说着,一面就朝外走,迫不及待地请匠人去了。 以后总算是要过清静日子了,孟瑶望着后园子高高的围墙,百感交集。很快,贺济礼带了匠人来家,将后面园子的门给封了个严严实实,另在后面街上开了一扇大门,从此与贺济义一家不从一条街上出入。 贺济礼两口子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自然要热闹一番,正好孟里马上就要赴任,于是就在园子里好好摆了几桌,请亲朋好友来吃了几日酒。孟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接连忙了好几天,也不觉得累,直到宾客散去,她还舍不得归房,拉着贺济礼瞧那池中自由自在的鱼儿。 他两口子正在这里其乐融融,傻姑娘却愁眉苦脸地走了来,拣块石子朝水里投。贺济礼怪她坏风景,凶神恶煞地赶她走,孟瑶嗔道:“都是一家人,你凶甚么。”说完又问傻姑娘:“怎么,可是分给你的赏菊院不甚如意?” 傻姑娘摇了摇头,道:“赏菊院很好,但我不想住那里。” 孟瑶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妮子想要同他们住一间院子?但傻姑娘却接着道:“要是我能住到店里去,那该多好。” 店里?哪个店里?孟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傻姑娘指的是二妮的店,自从上回二妮相托,她就一直照管着。 这些日子以来,孟瑶忙完了箱笼又忙分家,着实没有怎么理会傻姑娘,此时听她这样说,不免有些愧疚,便道:“你想去住就去罢,赏菊院我还是给你留着。” 不料傻姑娘却叹了口气,道:“现在不是我想去就能去了,我也不过白说说罢了。” 孟瑶奇道:“这是为何?” 傻姑娘道:“先前咱们是一家人,我帮二少夫人管店,没得甚么,但如今咱们已然分了家了,再插手她店里的事务,可就说不过去了。” 孟瑶哑然失笑:“就算同她合伙做生意,也断没有因为分家就要拆伙的,何况你只是替她做工,她开你的工钱,你帮她管店,同分家有甚么关系?” 傻姑娘仔细想了想,觉得有理,就又高兴起来,道:“原来是我自己想多了。”说着便站起身来,道:“不行,我出来这半天了,得回店里看看。” 孟瑶却突然想起一事,忙叫住她问道:“先前二少夫人让你帮忙管店,是因为她人在扬州,现如今她已经回来了,怎么还要你管?” 傻姑娘答道:“二少夫人倒是极想亲自管店的,却又怕被二少爷知道,将她的钱拿去败光了,因此不敢露面,只能悄悄地叫我去帮她管着。”她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夫妻两个,要相互信任,日子过得才有趣味,这般防着,有甚么意思,还不如和离算了。” 理是这个理,但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孟瑶忙责备她道:“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此话休要再讲,不然若是传到老太太耳里,指不定怎么把你叫过去责骂呢。” 傻姑娘这才想起来,贺济义同二妮的这桩婚事,乃是贺老太太亲自做的主,不是说离就能离的。她只能又替二妮叹了口气,道:“大少夫人这一说,倒提醒我了,前些日子二少夫人托我在大少夫人得闲时来问一问,彩云那丫头,能不能卖给她。” 彩云随着二妮在扬州待了一段时间,后又跟着回来,但分家时却又重回了大房这边,二妮大概是由她服侍惯了,生出了感情,因此想把她给买过去。 孟瑶笑道:“这有甚么不行的,只要那丫头自己愿意,就卖给她罢,不过她怎么不自己过来问,却要你传话?” 傻姑娘道:“二少夫人觉着分家时占了咱们大房的便宜,说不好意思来见大少夫人呢。” 孟瑶“嗐”了一声,道:“去告诉二少夫人,分家是大少爷二少爷他们兄弟俩的事,同我们妯娌没得关系,叫她无事时常来坐坐,别生分了。” 傻姑娘如今帮二妮做事,领着二妮的工钱,巴不得她与孟瑶交好,闻言脆嘣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孟瑶望着傻姑娘的背影,向贺济礼笑道:“你瞧这丫头,自从帮二妮管了店,就同以往不大一样了,连走路都抬头挺胸了。” 贺济礼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瞧,却没瞧出甚么来,道:“还是那般丑。” “你们男人,都是只看一张脸蛋。”孟瑶瞪了他一眼,别过身去。 贺济礼才在席上吃多了酒,见不得她这副含嗔带娇的模样,又见四周无人,便一把搂了她在怀,不管不顾地亲了下去。这可是大白天的在园子里,谁晓得甚么时候就蹿出个人来,孟瑶被唬得不轻,连忙去推,但贺济礼力道大得惊人,哪里推得动,只得索性闭了双眼,随他去了。 过了几日,贺济礼考中州学教授的消息,正式传了出来,从此他的俸禄,由州学发放,改为官府发放;数额则由每月四十两,涨为每月六十两;知府大人来道贺时,拍着他的肩膀勉励他道:“好好干,三年过后,前途不可限量。” 这话指的是,三年州学教授期满,能获得比一般人更为优先的升迁机会,直接进入仕途。贺济礼满心欢喜,直觉得生活希望无限。 这等喜事,自然得大办一场,贺济礼这样小气的人,也顾不得才刚办过酒席,又将出银子整治了几桌,再请亲朋好友来相聚。 这宴请的宾客之中,自然少不了一墙之隔的贺济义一家,他们全家出动来吃酒时,还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贺济礼没考中吗,怎地突然就成州学教授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眼馋 第一百五十四章眼馋 州学教授同普通教授先生,可强了不止一点半点,贺济义不太敢相信贺济礼考取的事是真的,便嘱咐贺老太太和二妮,到后面吃酒时,一定要多问问孟瑶,看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手打小说) 贺老太太也是极想知道真假,便带着二妮加快脚步,绕过半条街,朝以往的后园子,如今的新贺府而去。 来到贺济礼新开的大门前,二妮先感叹地叫了起来:“好鲜亮的大门。”贺老太太抬头一看,只见两扇崭崭新的大门,漆作朱红,上镶偌大的黄铜门环,一溜青砖台阶前,还蹲着两只石狮子。她砸着舌,拉了二妮,由知客的小厮引进门去,直接送到二门口,抬头看时,只见那垂花门更是装饰得花团锦簇,直让人看花了眼。 贺老太太迈进二门,觉得不对劲,这分明是座正经宅子,哪有花园子的影子?待得她穿过后面的小院子,从后门出去,才弄了个明白,原来贺济礼夫妻是将园里其中一间小院做了改造,把两进院加成了三进院,而院后则就是先前的后园子,里面的花啊朵的开得正盛,迎面更有池边凉风吹来,惬意得很。 “老大两口子倒是会享福。”贺老太太嘀咕着,两只眼睛四面张望,只见赏菊院门口守有小丫头,看似有人居住,而另外两间小院却大门紧锁,好像是空着。她不禁奇怪问二妮:“你哥嫂家人口不少,怎地却只住了两间院子?那两间空着作甚么?” 二妮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贺老太太就一路嘀咕着,由个小丫头领着入了席。她们因步行绕了大半条街,因此到得有些晚,坐上席位时,菜已经上齐了,贺老太太朝桌上一看,满盘满碗的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只是叫不上名字来;斟上的酒也是甜津津,虽说对于她来说不够味,但她也晓得这是好酒,得好几两银子一坛。 菜虽已上齐,大小丫头仍来往穿梭,递点心,端果子,贺老太太嘴里嚼着一块叫不出名字的肉,看得目不转睛,含混着问二妮:“不是说你哥嫂家穷了吗,怎么我瞧着还是大富大贵的样子?他们哪里来的钱?” 贺老太太大概又在打甚么主意,二妮直觉得双颊发烧,忙道:“早就听大嫂说家道艰难,如今他们家看着还好,许是因为大哥新升了州学教授。” 贺老太太觉得这话有理,连连点头:“州学教授应该是个官罢,这我是知道的,只要你当了官,就有许多人来奉承,那米呀油呀面的,根本不消自己出钱买。” 她讲话太不着边际,又村里村气,同桌的夫人小姐们,俱拿着手帕子掩嘴偷笑。贺老太太浑然不觉,犹自说个不停,二妮却将席间景象瞧得清楚,直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一时孟瑶来敬酒,贺老太太终于逮着了机会,抓住她的手不让走,连声问道:“济礼考取州学教授了?甚么时候的事?上回分家怎么没听见他说?” 众多宾客都望着这里,孟瑶实在不知讲甚么好,只得小声道:“老太太且放手,有甚么话,等席散了咱们再说。” 贺老太太却不肯放,大声道:“你又哄我,等宾客散了,你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这一声喊出来,望向这边的眼睛就更多了,还有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孟瑶实在无奈,只好道:“老太太,你儿子确是考取了州学教授,我们也是前两天才得到的信儿。” 贺老太太得了实话,恨不得把悔字写到额头上去,早知道贺济礼这样大出息,怎么也不该分家呀。她顶着一脸的悔恨和不甘心,松开孟瑶的手,重新坐下,心内盘算个不停,暗道,家已然是分了,加上这事儿是她先提出来的,此时若想要再合为一家,贺济礼必是不会答应了。但要让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墙之隔的大儿子平步青云,而另一边最心疼的小儿子无事可做,成日为卖宅子的事伤脑筋,她万万是办不到的。 面对满桌的佳肴,贺老太太开始食不知味,不过她为了贺济义,脑筋转得挺快,到席散时,心里便有了计较,趁着宾客还未全散,寻到正在送客的孟瑶,亲亲热热地上前挽住她胳膊,问道:“小囡囡呢?怎么没见着?” 孟瑶闻言愣住了,贺老太太甚么时候问过这个小孙女,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贺老太太见孟瑶不作答,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道:“几日不见小囡囡,着实想念,想来看看她,又无奈路远。”她说完,拿眼看着孟瑶,等她作答,但孟瑶却仿佛还在发愣一般,没有接话茬。 贺老太太只得又自顾自地朝下接:“不如你们在那墙上开一扇门,方便我来瞧孙女。” 孟瑶此时明白过来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开一扇门的心愿大概是真的,但是不是真想过来看孙女,嗬,谁信?一多半是瞧着大房又开始兴旺了,眼热了,想让贺济礼帮衬帮衬贺济义了。 孟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把贺老太太的心思,瞧了个一清二楚。她正欲驳回贺老太太的话,忽有几名宾客来告辞,她一面应酬,一面得了提醒,此时客人还未散光,若在这里不让贺老太太如意,她还不知怎么不知羞地闹腾呢,没得丢人,不如先拿话出来哄住她,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她这样想着,待送走这拨客人,便回返来与贺老太太道:“既是老太太想小囡囡,那咱们就择日开扇门罢。不过开门乃是大事,得挑个吉日,不然坏了风水,麻烦可就大了。” 贺老太太没想到她这样爽快就答应了,高兴得很,忙点头附和道:“是,是是,风水很重要,如今济礼做了官,更得讲究这个。” 做了官?孟瑶忍俊不禁:“老太太,济礼如今是拿朝廷俸禄不假,但还没当官呢,往后切莫再这样讲,让人笑话。” “啊,没当官?”贺老太太一听,脸上掩不住的失望。 二妮怕孟瑶脸上挂不住,忙道:“就算没当官,也是拿朝廷俸禄的人,不知多少人挤破头要当这个州学教授呢,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去赶考,而且还只录取前两名?” 贺老太太深觉有理,又开始点头。 孟瑶却是哭笑不得,就让贺老太太误会贺济礼没出息不是更好,经二妮这样一讲,贺老太太可算是又燃起“希望”了。 贺老太太此时心满意足,拉起二妮告辞,临行前还不忘叮嘱孟瑶抓紧时间挑开门的吉日。 到了晚些时候,贺济礼吃得半醉回来,不顾形象地咕咚喝下大半碗醒酒汤,斜躺到榻上逗弄小囡囡,以此解酒。孟瑶瞧着他还算清醒,就将今日贺老太太所提的要求讲了。 贺济礼听完她的话,一个激灵坐起身来,酒全醒了:“你,你竟答应她了?” 孟瑶完全理解他的反应,解释道:“当时还有不少客人在场,我不好反驳她的话,只好来了个缓兵之计,反正所谓吉日,全凭我们说了算,且就这样拖着罢,拖得一天是一天。” “也只能这样了。”贺济礼是要面子的人,想一想当时的情景,若换作是他,大概也会先答应贺老太太再说,于是就没有责怪孟瑶。 他们一心要拖,好几日不见动静,贺老太太那里就急了,打发小丫头来问了几次无果,只得亲自绕了半条街跑过来,拉住孟瑶问道:“媳妇,那门怎么还不开?” 孟瑶敷衍她道:“吉日难定呢,老太太且再等等。” 贺老太太哪里等得,断定贺济礼两口子是不愿开门,故意拖延,于是便趁着卖花婆子上门来卖花,向着她一通乱讲。卖花婆子嘴碎得很,没过几天就将“贺家老太太的大儿子和大儿媳不孝,为了不让她瞧孙女,连一扇门也不肯开”的消息,传得是满天飞。 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孟瑶耳里,贺济礼在州学也听到了风言风语,两口子本不欲理睬,但这些胡编乱造诽谤人的话,偏有好些人信,连知府大人都把贺济礼叫去问了几句。这下贺济礼不理睬也不行了,不然影响了他年终的考课,怎么得了?于是便叫了几个匠人来家,唉声叹气地准备把才封起来不久的门又重新开开。 装门板时,孟瑶亲自过来瞧,送来一把大铁锁,让人从里面安了,并嘱咐丫头们,待门一安好,就锁严实了。 贺济礼看着匠人们安铁锁,摇着头道:“没用的,她见锁了门,不晓得叫开?” “叫罢,既是安了门,岂有不许人敲的道理。”孟瑶别有深意地笑了,“不过,我可没安排人手看门。” 贺济礼一愣,反应过来,大笑:“是,咱们家穷,人手不够,哪里挪人来守门,这里自然是成日没人看着的。” 夫妻俩相视而笑,看着匠人们安好门和锁,又看着丫头们锁好了门,才相携而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洪水猛兽 第一百五十五章洪水猛兽 贺老太太年纪到底大了,有些耳背,后园子那边砸墙重新开门那样大的动静,她都没听见,家里的奴仆又少,也没个人来与她讲,因此直到第二天出院门遛弯,才发现后院墙上多了一扇门。(手打小说) 贺老太太见状大喜,忙上前去推,不料那门却是从里面给锁住了,哪里推得动;她心想新开的门,总会有人守,于是大声叫门,但墙那头却悄无声息,就是没人应答。 贺老太太急了,忙去找到二妮,让她陪自己去贺济礼那边走一趟。二妮本不愿陪,但正好她要去跟孟瑶商量买彩云的事,因此就应了,扶着贺老太太出了门。 她婆媳俩绕了大半条街,再次来到新贺府,贺老太太已是气喘吁吁,扶着大门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二妮瞧着她这般模样,觉得可怜,心想到底还是岁月不饶人,老太太也老了。她担心贺老太太走不到垂花门那里去,便蹲下身来,把她背到背上,由个小厮领着,去见孟瑶。 孟瑶见贺老太太是由二妮背着进来的,吓了一跳,忙问老太太是不是病了。二妮道:“老太太没事,只是累着了。” 贺老太太则道:“谁叫你们新开的门打不开,不然我也不必绕这么远的路走过来。” 这话若被不知底细的人听见,定要觉得孟瑶心狠,但贺老太太以往做的那些事,实在太伤人心,因此孟瑶一点儿都不心软,更是没有丝毫要将那门打开的意思。 贺老太太见孟瑶不搭话,只顾着瞧自己的手指头,生气了,道:“有你这样做媳妇的吗,婆母想来瞧瞧孙女,你都不愿意开门,非要让她一大把年纪地赶远路。” 孟瑶还是没作声,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老太太,请问我家小囡囡,这会儿多大了?” “半岁?一岁?总不会两岁了罢?”贺老太太使劲想了想,伸出指头掰起来。 孟瑶又问:“二弟那儿子,今年多大了?” 贺老太太听她提及宝贝孙子,马上面带笑容,答道:“四个多月,快五个月了,长得还算好,可惜少奶吃,总不够结实。” 孟瑶面带嘲讽看着她,道:“老太太口口声声说想孙女,却连她的年纪都记不清,若要说你真心疼她,谁信?” 贺老太太强辩道:“我这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那你孙子的年纪,怎么记得清清楚楚?”孟瑶在言语上丝毫不肯让步,马上驳斥道。 贺老太太哑口无言。 孟瑶又道:“半条街能有多远,我又没让老太太走着来,二弟刚分了那样大的家当,难道连个轿子都不肯给老太太雇吗?” 她讲的只是贺济义,但二妮听在耳里,也极不好意思,忙道:“都怪我,忘了老太太年纪大了,走不得远路,还总想着在乡下不管多远,都是靠一双脚,就没想起来去雇轿子。” 贺老太太不满看她,道:“我还没老到走不动,雇甚么轿子,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何况济义还没钱。他是分了些家当不假,但那些都要赶着卖掉好换银子还债呢,哪里来的闲钱?” 二妮没想到自己讲了一番话,却弄得里外不是人,登时面红耳赤,看看孟瑶,又看看贺老太太,不知怎么办才好。 孟瑶虽然瞧不惯贺老太太与小叔子,但对这个妯娌还是喜欢的,见状忙跳转了话题,问二妮道:“听傻姑娘说,弟妹想把彩云买去,我前两天特意叫她来问了问,她自己是极愿意的,只不知弟妹还要不要她。” 二妮笑道:“我这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呢,我本来以为自己一个乡下丫头,是用不惯丫鬟的,谁知同彩云那丫头极为投缘,竟如同亲姐妹一般,因此想把她买回来。” 人人都有一颗向往富贵安逸的心,只是自己没发觉罢了,真正使不惯丫鬟的,又能有几个?就是二妮,如今同才从乡下出来时,都大不一样了。孟瑶笑着,命知梅取来彩云的卖身契,递与二妮,道:“既是如此,你就把她带了去罢,银子迟些与我也没关系。” 二妮因为一直将店子的事瞒着贺济义,因此手头也有些积蓄,买个丫鬟不成问题。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孟瑶,笑道:“大嫂肯将彩云卖给我,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哪还能拖欠银子。” 此时彩云已由个小丫头领了来,见二妮交了银子拿了卖身契,便上前与她磕头,回过身又与孟瑶磕头,谢她这些年的教导之恩。 她们这里一派和乐融融,贺老太太却是在一旁看直了眼,原来二妮私藏了这么多钱,竟能轻轻松松地买下一个正值妙龄,模样又还不错的丫头。 孟瑶和二妮没有觉察到贺老太太的异常,犹自闲话,贺老太太却急着要回家好好盘问二妮一番,站起身来,拉了二妮就走。她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些甚么,回转过头,拿起她座位上的茶盏,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再把盏子塞进袖子,但盏子太大,只得又改为揣进怀里。 孟瑶和二妮看得目瞪口呆,贺老太太却若无其事地道:“这个茶盏不错,把我拿回去吃茶用。” 二妮臊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急道:“娘,难道我们家就连个给你吃茶的盏子都没得,还要从大嫂这里拿?” “咱们家的没这个好。”贺老太太讲起这话来,丝毫不以为羞,理直气壮得很。 “你要是嫌咱们家的茶盏不够好,我叫济义再买给你就是。”二妮急得直跺脚,只差去掀贺老太太的衣衫,把盏子掏出来了。 孟瑶不忍让二妮为难,再说一只盏子也不值甚么钱,便连忙出来打圆场道:“不过一只茶盏,老太太喜欢,就让她拿去罢。” 贺老太太对这话很满意,揣着茶盏,昂首阔步地朝外走。二妮没能制止住贺老太太,很是愧疚,向孟瑶讲了好些抱歉的话,直到贺老太太在外头催促,才告辞离去。 贺老太太刚走,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大少夫人,老太太把门口的一盆杜鹃花给抱走了,说她窗前就差这个应景。” 一盆花她也要?孟瑶哭笑不得,摆手道:“算了,拿都拿走了,随她去罢,横竖不是甚么值钱的东西。”说完,她心里默默道:“我只是替贺家感到丢人。” 小丫头又讲了一遍看守不力,多谢大少夫人宽恕之恩之类的话,转身欲走,知梅却叫住她,向孟瑶道:“大少夫人,虽说东西都不值钱,可也不能就这样由着老太太去。” 孟瑶想了想,道:“那她下次来之前,你们就都把值钱不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罢。” 知梅应了一声,又问屋里的其他丫头婆子们听清了没,众人皆笑道:“使得,就是上茶,也只拿粗瓷的盏子来。”刚才来禀报的小丫头更是道:“花盆都拿布遮起来。” 这竟是拿贺老太太当洪水猛兽来防了,不知贺老太太得知,会作何感想,以她的个性,大概只会抱怨孟瑶小气、防她跟防贼似的,而连怄都不会怄一下罢。 贺老太太走后没过多大会儿,贺济礼就回来了。孟瑶抬头看了看日头,奇怪道:“今日怎地回来得这样早?” 贺济礼皱着眉头道:“我那救命恩人的闺女,怎地还不到?我今日特意告了个假,到码头上去接,但还是不见人影。” “救命恩人的闺女?”孟瑶更加奇怪了,“怎么没听你说过?” 贺济礼这才想起来孟瑶不知道此事,忙解释道:“本来一回来就要跟你讲的,谁知被分家这事儿给气糊涂了,一时忘了讲。我那救命恩人遗下一女,年方十六,恩人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千万给她寻个好人家给嫁了,万不可让她受半丁点儿委屈。” 孟瑶乍一听说“恩人之女”四个字,心里直犯嘀咕,生怕那恩人临终前的嘱托是让贺济礼娶了他闺女,给他闺女一个归宿,直到听到最后,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笑道:“这还消恩人嘱咐?就是他不说,咱们也不能委屈了他家姑娘,不但要帮她挑个好人家,还要送副好陪嫁。” 贺济礼见她不怪自己迟迟才讲,就也笑道:“人家一多半还看不上咱们给备的嫁妆呢,你不知我那恩人,家境富足得很,而且独此一女,全副家产全留给了她。他这闺女,又是个极能干的,我归家时让她随我一起走,她愣是不肯,说家中事务多,要打理妥当了才肯来,我看她一多半是要留在家里将那些财产变卖的变卖,藏的藏,处理好了才来。” 孟瑶听贺济礼这样一讲,对这位恩人的闺女顿生好奇之心,而且隐约有些好感----她可是喜欢能干人的。 贺济礼才讲完恩人之女的能干,却又担起心来,道:“她再能干,终究只是个才十六岁未出阁的女子,不知是不是路上出了甚么事,才这样久还没到。要不咱们派几个人去迎一迎?或者干脆使人去她家看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恩人之女的下落(一) 第一百五十六章恩人之女的下落(一) “先别急。(手打小说)”孟瑶更为冷静,帮贺济礼分析道,“先想想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比方说,你给她的住所地址,可曾出错?” “自个儿家的地址,怎么可能出错。”贺济礼想也没想就挥着手道,但说着说着,却突然醒悟,他把家里地址告诉恩人之女时,还没同贺老太太他们分家,因此给的是原先三进宅子的地址,而如今他们搬到了后园子来住,大门的方向也改了,恩人之女莫不是找不着地方,才久久不见人? 贺济礼拍着脑袋懊悔道:“你瞧我这记性,怎地就忘了使人把新家的地址告诉她,还干在这里着急。” 孟瑶随手取了个小囡囡顽的小木马,递给他道:“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你赶紧去前头济义家看看,也许恩人之女早去他家找过你了。” 此话有理,贺济义如今心里恨着贺济礼呢,若恩人之女寻到他那里去,他很有可能不接待,也不给指路,任由两边见不上面,接不上头。贺济礼着起急来,马上动身朝贺济义家去。 这座三进大宅,乃是贺济礼当年辛辛苦苦,一分一厘挣下钱来买的,如今门楣依旧,却实是易了主人。贺济礼站在熟悉不过的大门前,感慨万千。 门房里仅有的一名老苍头是旧人,贺济礼同他打了声招呼,自己走了进去。贺济义家分到的奴仆共八人,除去一个门房,剩下的七名朝三进院子一分,一进院子里只得两三人服侍,因此偌大的院子显得空荡荡的,贺济礼一路走到第二进院子前,也没见着甚么人。 贺老太太还是住在她原先的院子里,后面那进给了贺济义一家子,此时她正含饴弄孙,好不快活。贺济礼站在门口看了看,直觉得想不通,老太太明明过得乐呵呵,为何非要同他这个大儿过不去,隔三岔五地来找茬,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两名小丫头在墙脚根嗑瓜子,一面嗑,一面发牢骚:“好容易偷了点老太太的瓜子,却没想到是霉的,这同先前的日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贺济礼轻轻咳了一声,但不待那两名小丫头反应过来,自己就进了屋,与贺老太太行礼问安道:“老太太这一向可好?” 贺老太太一抬头,见贺济礼手里拿着个色彩鲜艳的小木马,比平日卖花婆婆捎来的玩意儿不知好了多少倍,她心中暗喜,嘴上却道:“这是给你大侄子捎带的?他才几个月,哪里顽得了这个,还不如买个拨浪鼓与他。” 贺济礼生气贺老太太讲话不中听,竟发狠将木马背到了身后,道:“既是如此,我还是把木马带回去,回头让人给大侄子送个拨浪鼓来。” 贺老太太这下可急了,她虽然还想要个拨浪鼓,可这小木马她也不愿放过,连忙站起身来,转到贺济礼身后去夺,口中道:“既然都带来了,还带回去作甚么,拨浪鼓你下回带来罢。” 贺济礼看着自家亲娘这副上不得台盘的模样,又气又急,他实在放不下身段同她去抢一个小木马,只得放手叫她夺去了。 贺老太太抢得木马在手,满意地瞧了瞧做工,再打开一只柜子,将它锁了进去,笑道:“我就晓得我儿子还是孝顺的,锁起后园子墙上那门,一定是你媳妇的主意。” 贺济礼却哼了一声,道:“就是我的主意,我媳妇不知情。” 贺老太太本是赞他,没想到把自己给闹尴尬了,愣了一愣才道:“你这样不愿见到娘,还把门锁起?” 贺济礼看了她一眼,不作声。 贺老太太更尴尬了,待要搜罗些甚么话来骂贺济礼不孝,贺济礼先开口转了话题,问道:“娘,你们这边,最近可有一名女孩子上门找我?她姓魏,十六岁,北边的口音,应是有奴仆相随。” 贺老太太听说是个女孩子,还是特意来找贺济礼,眉眼里就明显有了喜色,十分感兴趣地问道:“老大,这魏姓姑娘是你甚么人?在窑子里结交的姐儿,还是在外头置下的外室?” 她问完,不等贺济礼回答,又自顾自的笑道:“你也是该再收个人在屋里,你媳妇太过霸道,傻姑娘又不顶事。” 贺济礼一听贺老太太把他恩人的闺女比作窑姐儿,当作外室,气愤非常,怒道:“娘,你满脑子除了这些,就没得别的?你儿子我从京城回来时,途遇劫匪,若不是这位魏姓姑娘的父亲舍命搭救,你儿子我早就没命回来见你了。” 贺老太太压根不知道贺济礼遇险的事,张口结舌:“这,这是甚么时候的事?” 贺济礼横了贺老太太一眼,没了理会她的心思。 贺老太太大概是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讪讪地道:“你们又不告诉我,我哪里晓得这些。那魏家姑娘我没见过,你上别处问问去罢。” 这会儿贺老太太讲甚么,贺济礼都觉得刺耳,一听这话,更认为贺老太太是在赶他,气呼呼地站起身,礼都没行就走了。他铁着一张脸走到大门口,才突然想起一事----贺老太太因为不大认得城里的路,寻常不出大门的,就算恩人之女来找过他,贺老太太也可能根本不知道。 “差点疏忽掉了。瞧我这脑子,魏姑娘若是来找我,别人见不着,门房肯定是见了的,我还不如直接去问老苍头。”贺济礼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朝门房去。 老苍头见了旧主人,点头哈腰,搬来一张条凳请贺济礼坐。贺济礼却摆了摆手,只站在门房门口问道:“老苍头,最近可曾见到有位魏姑娘来找过我?” 老苍头想了想,道:“好像是有位姑娘来找过大少爷,是不是姓魏,小人就不知道了。” “一定就是魏姑娘,除了她,再没有谁会来找我了。”贺济礼十分欣喜,连忙继续问道:“那她去了哪里?” 老苍头又想了想,道:“那姑娘是带着大小箱笼来的,随行的还有好几个奴仆,当时恰巧二少爷回家,问了她几句,就欢天喜地地迎进去了。至于后来那姑娘去了哪里,小人就不晓得了。” 贺济礼听说贺济义并没有赶魏姑娘,而是礼遇于她,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她的下落,能向贺济义打听到了。他这会儿急着找到贺济义,便问老苍头道:“二少爷可在家?” 老苍头摇了摇头,指着门外道:“一大早就着急慌的出去了,说是等了这几日,还不见有人来问这宅子的价,要急着去找牙侩。” 贺济礼还当他是出去找差事呢,原来是做这等丢脸的事,忍不住撇了撇嘴。他想到自己辛苦挣下的宅子,就要这样被贺济义卖了,不禁很有些心痛,更想快些找到贺济义,大骂他一顿。但老苍头只知贺济义去找牙侩,却不知他具体去了哪家,这让贺济礼无从找起,只得转身欲走,准备晚些时候再来。 老苍头却一把抱住他的腿,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地央道:“大少爷,小人求你把我再买回去罢,我跟着二少爷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贺济礼奇怪道:“你一般儿地守门领工钱,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老苍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哪有甚么工钱,我们跟着二少爷的这几个下人,自从分家,一文银子都没见着。二少爷说这宅子一日不卖,他就一日没银子开工钱。” 这些人,都是孟瑶当初“精挑细选”的,必是有“过人之处”,才留给了贺济义,因此贺济礼并不想答应老苍头的请求,只安慰他道:“那你就再等等,二少爷不过是一时为难,等他卖了宅子凑到了钱,一定会加倍给你们发工钱的。” 老苍头哪里肯信,仍抱住他的腿不肯放。贺济礼欲一脚将他踢开,又见他一把年纪着实可怜,只得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与他道:“你也晓得,我大少爷一向小气,今日打赏你这银子,实在是额外开恩,你若还不放我走,可连这块银子都没了。” 老苍头是晓得贺济礼个性的,连忙一把抢过银子,紧紧攥在手里,贺济礼这才得以脱身,摇着头出了大门。 他回到家里,向孟瑶描述了一番老宅之行,生着气道:“从上到下,就没一个着调的。” 孟瑶安慰他道:“既然魏姑娘有了下落,你还计较那么多作甚么,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他们的个性。” 贺济礼脸上稍微露出些喜色,道:“济义大事上还是晓得礼数的,并没有把魏姑娘赶走,或者故意指条错路与她,听老苍头说,贺济义待她很是热情呢。” 孟瑶却不这样想,与他泼冷水道:“既是这样,怎不见他送魏姑娘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贺济礼方才真是喜糊涂了,也是气糊涂了,怎就没想到这一层?老苍头只讲了贺济义热情地将魏姑娘迎进家门,可再就没了下文了,这魏姑娘究竟去了何处,现又在何方? 第一百五十七章 恩人之女的下落(二) 第一百五十七章恩人之女的下落(二) “我本来还想看在济义礼遇魏姑娘的份上,花钱把那宅子买下,解他燃眉之急呢,如今看来,都是我把他想得太好了。(手打小说)”贺济礼一面忿忿地说,一面向外叫人,准备召集人手,去揍贺济义,逼他讲出魏姑娘的下落。 孟瑶却道:“宅子和济义是好是坏不相干,你要买尽管买,那本来就是我们的宅子,我住了这两年,有感情了。” 贺济礼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对那宅子的感情,只有更深的,闻言便连连点头,直道有理。他很快就集齐了五六名小厮,命他们操了家伙藏在身上,再带着他们像没事人一般朝贺济义家去。 守门的老苍头才收了贺济礼一块碎银子,见了他只差背他进来,哪里还问他来做甚么,径直就让他们一行进去了。 他们进了宅子,先到前院遛了一圈,没见着人,于是又朝后面去。贺老太太见贺济礼复返,还带了这许多人来,欢喜道:“你是不是看我们家人手不够,特意带了几个人来送把济义使唤?” 她还真是甚么都朝贺济义的利益上想,贺济礼被气得笑出声来,道:“对,对,我送这几个人来给他用,只不知他在哪里。” 贺老太太一听,高兴坏了,忙指了椅子叫他坐,又唤小丫头去叫齐佩之过来,道:“济义出门,从来不跟我们说,不过齐姨娘肯定知道他去了哪里,你且等我叫她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那两名小丫头正躲懒,不知去了何处嗑瓜子,贺老太太叫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人应答,只得骂骂咧咧地自己走去后面院子,把齐佩之叫了来。 齐佩之看着比先前丰满了些,但身上的衣裳是旧的,头上的首饰也很少了几件,想来贺济义穷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贺老太太看在这几名小厮的份上,很是积极,不消贺济礼开口,自己就帮他问道:“齐姨娘,你可晓得济义去了哪里?” 齐佩之大概是得宠的,果真知道贺济义的去向,道:“二少爷一早起来就说要去街那头的牙侩家,这会儿应该还在那里罢。” 贺老太太挥手叫她下去,笑着转向贺济礼,道:“我这就使人叫他回来,瞧瞧这几个小厮许意不许意。” 就算这小厮是送给他的,他还有脸挑肥拣瘦?贺济礼点着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贺老太太心里高兴,根本不计较他的态度,笑呵呵地出门找人,去叫贺济义回来。 大概是因为和贺老太太一样,以为贺济礼是送礼来的,贺济义跑得格外快,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回来了,一进门就与贺济礼行礼问好,显得亲热得很。 他越亲热,贺济礼心里就越不舒服,板着一张脸问他道:“你可曾见过魏姑娘?” 他不是送小厮来的吗,怎么开口问的却是姑娘?贺济义一愣,摇头道:“没见过。” 这分明是在说谎,贺济礼冷笑道:“没见过?门口的老苍头,可是亲眼看见你把魏姑娘迎进了大门。” 贺济义一脸的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是魏姑娘,我不晓得她姓甚么,只听说她要找大哥,就请她进来坐了坐。” 贺济礼忙问:“那她人呢?” 贺济义道:“我要使人去请大哥来,她却说不必了,坚持要自己去找你,我就放她去了。” 贺济义见贺济礼面色不善,忙补充道:“我看她带的奴仆不少,想必不会出甚么事,这才让她走的。” 贺济礼还是不高兴:“那你怎么也不派人去知会我一声儿?” 贺济义摸了摸脑袋,满脸无辜:“我心想大哥家离我这里不远,能出甚么事,就给忘了。” 贺济礼辨不出他所讲的话是真是假,只得姑且相信了他,转而问起宅子的事来。贺济义正愁这宅子卖不出去呢,听他问起,欢喜道:“大哥想买我这宅子?好说好说,价钱你开,我想你做哥哥的,怎么也不会亏待亲兄弟。” 贺济礼知道这宅子如今归了贺济义,但听到他把“我”这宅子几个字讲得这般顺溜,还是恨得牙根痒,将拳头在袖子里捏了又捏,才道:“这宅子是我当初花了两千两银子买的,如今也旧了,就给你一千五百两罢。” 贺济义瞪大了双眼,惊讶道:“大哥,几年前是甚么物价,现如今又是甚么物价,而今你拿一千五百两,能买得到我这样好的三进大宅?” 贺济礼当然知道这宅子如今不止值这个价,他不过是故意把价钱开得低低的而已,此时见贺济义还是晓得行情的,便道:“那你要多少?” 贺济义伸出五根手指头,晃了晃,道:“五千两纹银,一文也不能少。” 五千两?这是做买卖,还是打劫?贺济礼脸色一沉,正要发作,突然却又笑了:“你开价五千两,并非这宅子值这个价,而是因为你恰巧欠了四千五百两的债罢,卖完宅子剩下的五百两,正好再弄个小房子安生。啧啧,瞧你这如意算盘打得,比你哥哥我可强多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贺济义被点中心思,面色一红,不过他生得黑,轻易也看不出来。 贺济礼心想我除非是疯了,才会拿五千两白银买回自己的宅子,这个价钱,够我再盖一座了。他冷冷瞥了贺济义一眼,再朝贺老太太草草一行礼,转身就走。 候在屋外的那几名小厮见他出来,也跟着朝外走,贺济义一看就急了,连忙拦住他道:“大哥,这几个小厮你不是送给我的么,怎么又带走了?” 贺济礼也不搭话,只冲那几个小厮道:“带你们来作甚么的?都杵着不动,等着扣工钱么?” 几名小厮一听说要扣工钱,哪里敢怠慢,忙照着来时贺济礼的吩咐,纷纷摸出怀里的短棍短棒等物,朝着贺济义就打。贺济义惊慌失措,满院子逃窜,但哪里敌得过五六个担心自家工钱的小厮,转眼就被打了个满头包,脸也肿了,背也弯了,嘴角还淌出了一丝血。 贺老太太吓坏了,拉了这个,拉不住那个,倒把自己跌了四脚朝天。她索性坐在地上,拍着腿大哭起来:“老大,老2到底做了甚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般打他!” 贺济礼闲闲地道:“他对不起我的事多了。所谓长兄如父,我们的父亲去得早,就只有我这个做大哥的代行父职了。” “你打他,我就打你。”贺老太太见他不肯停手,便一骨碌爬起来,冲去揪打贺济礼,但贺济礼身子灵活,一个闪身就躲开了,贺老太太连他的衣角都不曾挨到。 贺济礼到底怕摔着贺老太太,便朝那边看了看,见贺济义也被打得差不多了,就招呼小厮们停手,藏起棍棒家伙,扬长而去。 贺济礼对贺济义,从来是训导多过于揍打,就算要打,也是边打边说教的,像今天这样只打,却一句话也不说,还是头一回,贺济义懵了。 贺济礼才不管贺济义懵不懵,直觉得自己是打他打少了,才使得他成了今天这副样子。他回到家中,长吁短叹:“还是我这个做兄长的错,没有早些管教他,才让他成了这副德性。” 孟瑶安慰他道:“有老太太在,也轮不到你管教,休要把甚么事情都朝自己身上揽。” 贺济礼想起以前,每每他教训贺济义,往往还没等到他伸手,贺老太太就已经跳出来护着了,真是哪里轮得到他来管教。 他叹了口气,想起贺济义今日被打的惨状,向孟瑶道:“我方才把济义给打了。” 孟瑶早就觉得贺济义该打,连甚么缘由都不问就道:“你是大哥,打他两下也没甚么。” 贺济礼苦笑着道:“可不止两下,我带了六个小厮,带着家伙去打的。” “啊?”孟瑶大吃一惊,“你把他怎样了?到底分了家,传出去会不会与你德行有碍?老太太会不会善罢甘休?” 前一个问题,贺济礼丝毫不担心,因为不论古今,兄长都是有权力管教兄弟的,何况他们父亲不在了,他更是有这个资格。他这会儿开始头疼的,正是后一个问题,贺老太太那般偏疼小儿的人,一定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准甚么时候就要上门来闹了。 她毕竟是贺济礼的亲娘,若真找上门来,不可能不让她进门,而且打,打不得,骂,骂不得,极为让人头疼的一件事。 贺济礼想到这里,隐隐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刚才太鲁莽了。 孟瑶瞧出他心中所想,忙道:“打都打了,还能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顶多给他们一点儿医药费。” “不给。”贺济礼斩钉截铁地道,“要闹就让她闹去,我只当没听见,你也忍着些,时间久了,她也就累了。” 既然他这样说了,孟瑶自然没意见,她才不愿拿自家银子拱手送给贺济义呢。 贺济礼突然又开始叹气,道:“今日去济义那边,除了把他打了一顿,别无所获。” 孟瑶问道:“怎么,难道是济义说他没见过魏姑娘?” 第一百五十八章恩人之女的下落(三)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贺济义卖房 第一百五十八章贺济义卖房 “那倒不是。(手打小说)”贺济义摇头道,“济义倒是说他见过魏姑娘,只是称魏姑娘执意要自行找我,因此又离去了。” “一派胡言,亏你也信。”孟瑶道,“那魏姑娘既然家大业大,自然不会是孤身一人来这里的,既然身边有人陪,又岂会这些天了,还找不到咱们家来?我看济义根本就没放她走。” 贺济礼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正如你所讲,魏姑娘是带着好几个奴仆一起来的,又岂能让济义给圈住了?难道她那奴仆是吃素的?” 此话也有理,孟瑶疑惑了,这恩人之女魏姑娘,到底是还在贺济义家,还是真离去了?如果是还在贺济义家,她既有奴仆伴身,为何不出来?难道她是自愿的? 孟瑶横想竖想,也没想出个她觉得合理的解释来,只得把这难题,又抛回给了贺济礼。但贺济礼这会儿也没甚么主意,唯有分派人手,命他们上街找去。 两口子晚上一夜没睡好觉,但直到天亮,也无消息传来。早上,两人正面对一桌子早饭无心下箸,却见小丫头来报:“大少爷,大少夫人,二少爷来了。” 贺济礼与孟瑶对视一望,皆道:“准是为昨日挨打的事,上门闹来了。”但那小丫头却称最会闹事的贺老太太并未跟来,仅有贺济义一人来了,这让贺济礼夫妻俩有些不解。 孟瑶道:“理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请进来罢。” 小丫头应了一声,出门去叫。过了一会儿,贺济义拄着个拐,一步一歪地走了进来,摇摇晃晃地要与贺济礼和孟瑶行礼。平日里他好模好样时,也不曾见他这般知礼,今儿这是做给谁看呢?看来真是闹事来了,贺济礼嘴角一扯,笑道:“我昨儿好像没打你的腿,你怎么就瘸了?” 贺济义这下闹了个大红脸,吭哧半晌才编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身上疼,不当心就摔了。” 孟瑶扑哧一笑,朝他身上看去,果然是鼻青脸肿还未消退,看来昨日贺济礼是真下了狠手了。他们两口子猜想贺济义是来闹事讨说法的,但贺济义再开口时,讲的话却是出乎他们意料:“大哥,大嫂,我昨儿夜里想了一宿,还是决定把宅子卖给你们,价钱好商量。” 不是狮子大开口,要价五千两么,怎么才过了一夜,口风就变了?这中间出了甚么事情?贺济礼同孟瑶对视一眼,没有作声。 贺济义见他们保持沉默,只得自己解释道:“我想通了,我和大哥是亲兄弟,计较那些作甚么,宅子卖给大哥,比卖给谁都合适,何况那宅子本来就是大哥挣下的。” 不论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听起来还是悦耳的,贺济礼便问道:“那你这回想卖几多钱?” “嗐,甚么钱不钱的,大哥你看着给罢。”贺济义道。 这下贺济礼可真琢磨不透贺济义的心思了,干脆讲了个根本不可能的低价:“五百两。” 贺济义惊讶道:“大哥,你这价也太低了,我那宅子原价也不止这么多呀。” 看来先前他讲的,果然是掺了水分的客套话,贺济礼就带着嘲讽的意味笑了:“不是你让我看着给的么,我这里只有五百两,自然就只开这个价。” 贺济义尴尬起来,只得道出自己心中的价码,道:“大哥若是能给现银,两千两我就卖;若是要赊账,或拿物品抵押,那就得再加五百两。” 贺济礼抖一抖袖子,道:“现银我有,但两千两太贵,我最多只给你一千五百两。” 昨日贺济礼就说过,那宅子原先是两千两买的,如今几年过去,早就不止这个价了,他这会儿却想以低于原价的价格买去,这笔买卖,贺济义可就亏大了。 这等亏本的买卖,在贺济礼两口子看来,贺济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但让他们大感意外的是----贺济义居然点头了。 只听见他道:“都是亲兄弟,我亏点就亏点罢,哥你把银子准备好,我中午就拿房契地契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贺济礼夫妻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而且答应得这般爽快,两人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告辞离去才回过神来。 孟瑶率先起疑道:“他何时这般大方过,别是其中有诈罢?” 贺济礼也是疑惑:“我昨日才打了他一顿,他今日反倒要把宅子便宜卖我,甚么道理?” 夫妻俩讨论一时,还是摸不清贺济义的套路,不过能以低价买回自家的宅子,总是喜事一桩,于是二人决定,甭管真假,这笔买卖都要做,顶多多花费些银子请个好些的牙侩把关,再到官府备个案。 到了中午,贺济义果真带着房契地契过来了,贺济礼这里的牙侩也准备停当----他这不过是保险起见而已,其实那房契地契,还是分家时他带着贺济义去官府办的手续呢,焉有辨不清真假的道理。 贺济礼与孟瑶仔细验过两契真假,又叫牙侩看了一遍,确定无误,便与贺济义将银票交付;随后贺济礼又同贺济义到官府,在两契上盖上了官府的印章,变作红契,备好了案。 贺济礼带着万事俱妥的两张契纸回到家,还觉得有些恍惚,傻傻地问孟瑶道:“娘子,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前头的宅子又归我们了?” 孟瑶也觉得仿佛在梦中,呆呆地道:“今儿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贺济礼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哎哟一声,还是知道疼,笑道:“管他呢,契纸都拿到手了,不会再有假,三天后咱们就去收房,重新搬回自家宅子里去住。” 孟瑶点了点头,欢欢喜喜地召来大小丫头,将喜讯告诉她们,又叫她们赶紧下去收拾东西,三天后搬家。 贺济礼接过知梅递过的一盏香茶,舒舒服服地在榻上躺了下来,道:“宅子是回来了,但我还是想不通,济义怎么突然就肯低价卖了呢?莫非是他又欠了一笔债,急着要还?” 孟瑶不解道:“他先前就已经欠了四千五百两,那宅子至少也要卖到这个价钱,才够还债罢?若他真又欠了新债,急着拿这一千五百两去还,那先前四千五百两旧债的钱从哪里来?” 贺济礼一手端茶盏,一手摸下巴,想了想,猜测道:“莫非是他为了还债,上赌场去摸了两把,却背上了高利贷?只有这般急迫的事,才会逼得他急急忙忙地要将宅子以低价出售。” 好像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过去,但孟瑶还是推贺济礼道:“你若是真想知道缘由,就别只躺在这里想,赶紧使个人去打听打听,说不准连魏姑娘的去向也能问出来的,毕竟她是见过济义后就下落不明的。” “对呀,说不准这两者间还真有些甚么联系。”贺济礼一骨碌爬起身来,出门指派人手去了。 他那里出门打探消息,这边孟瑶也没闲着,叫来小丫头吩咐道:“去,请二少夫人来坐坐,就说咱们园子里新摘了葡萄,请她来尝尝鲜。” 小丫头应声而去,但还没过会子就又急急忙忙回转,禀道:“二少夫人正哭哭啼啼地朝这边来呢,已是进了大门了,奴婢将她引进来?” 好端端的,二妮哭甚么,莫非是为了贺济义卖宅子的事?孟瑶一面想着,一面冲小丫头道:“赶紧请进来。” 小丫头领命而去,没一会儿二妮便冲了进来,扑进孟瑶怀里,抱住她大哭起来。 孟瑶顾及她的体面,忙先命屋中服侍的下人退下,再才拍着她的背问道:“弟妹,你这是怎么了?” 二妮抬起头,哽咽着讲不全话。 孟瑶见她满脸是泪,双眼红肿,忙递了块帕子给她,再扶她坐下,好言劝慰。 二妮哭了一会儿,终于稍稍平复,抹着泪道:“大嫂,济义他要休了我。” 孟瑶还没反应过来,二妮又哭开了。她连忙又递过去一条手帕子,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他为甚么要休你?” 二妮哭道:“我就是想不通这个,我自嫁进贺家,上侍奉婆母,下照料他那丫头生的儿子,辛苦也就罢了,还数次跟着他担惊受怕,而今又要陪着他卖宅子还债,但我从来没有过怨言。谁知他不但不知感激,反而要休了我,大嫂,我实在是想不通呀!” 贺济义才低价卖了宅子,转眼又要休掉结发妻子,举动确实很让人费解。孟瑶正要开口说自己也想不通,就见傻姑娘匆匆自外头来。她还没进门,便冲二妮道:“二少夫人,我说你有甚么想不通的,被二少爷休掉,多好的一件事,值得哭哭啼啼?叫我说,赶紧同他离了罢,清清静静一个人过日子多好,或者再找个好的,也是行的。不管怎样,都比跟着他过日子强。” 她一气讲完,见孟瑶一脸惊讶,忙解释道:“二少夫人方才就到店里找我诉苦,一个劲儿的哭,我看不过去,劝了她几句,她却听不进去,转身就跑到大少夫人这里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贺济义欲休陆二妮 第一百五十九章贺济义欲休陆二妮 “你就是像方才这样劝她的?”孟瑶问道。(手打小说) 傻姑娘点了点头,道:“同二少爷散伙是好事一桩,不但不值得哭,反倒要热闹一番才好呢。” 孟瑶也觉得是这个理,只是被休终究是丢脸的事,二妮怎会听得进这个劝。她哭笑不得地指了个座儿,让傻姑娘坐了,示意她不要再出声。 傻姑娘坐是坐下了,却忍不住不开口,问二妮道:“二少夫人,二少爷究竟是为甚么要休你?是你犯了七出?这事儿总要有个说法,你也别哭了,趁着大少夫人在,赶紧说说罢。” 二妮这时已回过了劲儿,于是不再哭泣,讲道:“我要是知道为甚么就好了,最近几日甚么事也没有,除了他卖不掉宅子,着急上火之外。可卖不出宅子和休掉我之间,根本就没有关系呀?” 孟瑶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关键之处,诧异问道:“济义今日中午已是把宅子卖给我们了,怎么,你不知道?” 二妮比她更为诧异,反问道:“这是甚么时候的事,他竟没有同我商量,连知会都没知会一声。” 二妮居然甚么都不知情,看来贺济义的行为,确是反常。这究竟是为甚么,为甚么……孟瑶绞尽脑汁思索,突然心中一动,附到二妮耳边,半真半假地扯了个小谎,道:“济义为甚么要休你,我这里倒是听说了些小道消息,只不知是真是假。” 二妮忙问:“甚么消息?” 孟瑶继续小声道:“听说济义之所以要休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另结识了一位新欢,想要把你休掉好迎娶她呢。” “有这事儿?”虽然这消息很突然,但二妮并没有不相信,在她看来,贺济义太做得出喜新厌旧的事了,只是一般男人另有新欢,多半是纳为妾室,或养个外宅,他怎么却“与众不同”,为了一个新女人就要休掉正室娘子呢,照这样爱一个娶一个,一辈子得休掉多少旧娘子才娶得过来新的? 孟瑶见她是信了的样子,便趁热打铁,继续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过这种事,总是无风不起浪,你若是得闲,就悄悄地去打探打探,说不准还真发现甚么蛛丝马迹了。” 二妮点了点头,正要答话,傻姑娘却从旁偷听到了一点半点,反驳道:“大少夫人,你这主意我可不赞同,二少夫人同二少爷散伙是好事,你怎么反要她继续和二少爷一起过?” 孟瑶笑道:“果真是傻姑娘,就算不想在一起过,这被休同和离,可是两码事,事关二少夫人的颜面呢。若是被休,累得娘家跟着丢脸不说,往后媒人再来说亲,总要低看一眼;若把被休变作和离,可就大不一样了,走出去都是昂首挺胸的。” 二妮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且等我去把那个狐媚子给揪出来,再求老太太作主,我是老太太亲自娶进门的媳妇,不能叫他说休就休了,就算散伙,也得我先提出来。” “就是这个理。”孟瑶赞许道。 二妮得了主意,便站起身来告辞,称要赶紧回家盯着贺济义,悄悄儿地看看他每日里都去了哪里。傻姑娘见二妮走了,也便去了店里,她如今已不住在赏菊院,竟拿二妮的店当作家了。 她二人这忙忙地一走,反倒衬得孟瑶是个闲人,只得把小囡囡抱过来,一面教她说话,一面等贺济礼回来。 贺济礼一直到天黑透了才踏进家门,据他称,他与小厮们兵分四路,分别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寻找,但仍旧一无所获,连魏姑娘的影子都没见着,也不曾打听到有谁见过她。 孟瑶倒了盏茶递给贺济礼,问道:“那济义急着卖房子,是怎么回事?真是他欠了赌债了?” 贺济礼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摇头道:“他没欠赌债,至少我没打听到,大小赌场都称没见他去过。” 孟瑶疑惑道:“那可就奇怪了,他没欠赌债,急着卖房子作甚,还瞒着二妮。” 贺济礼一愣:“他要卖宅子,是大家都晓得的事,为甚么要瞒着二妮?” 孟瑶道:“他这回把宅子低价卖给我们,不但瞒着二妮,而且他还要休掉二妮呢。”说着,便将下午二妮到访的事,讲与他听。 “这是老太太亲自娶下的亲,他居然敢休?”贺济礼惊讶道。二妮可是贺老太太的亲内侄女,若贺济义把她给休了,贺老太太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的娘家人?贺济义不可能不知道休掉二妮,必会有贺老太太拦在头里,这样他都敢讲出休妻的话来,可见放在他面前的利益或者威胁,要远过于贺老太太给他的压力。 “究竟他是遇到甚么事了呢?”贺济礼困惑不解。 “别急,或许过不了几天,就会真相大白,我想,这事儿多半还是与魏姑娘有关。”孟瑶笑着,将今日对二妮讲的“贺济义喜新厌旧”的话,告诉贺济礼。 贺济礼听后,赞道:“还是你们女人家心细,竟能想到这上头去,反正我现在也没甚么好法子,就且等着二妮的消息罢,希望她行事够机灵,不要让我们失望。” 孟瑶肯定地道:“二妮一定能打探到消息,别看她婚前一直待在乡下,却是个能干的,只是嫁给了济义,才把她给埋没了。” 孟瑶没有料错,第二天傍晚二妮就又来了,一进门先叫渴,一气喝下三盏茶水才放手,坐下直喘粗气。 孟瑶见她累得满头大汗,忙叫丫头端水来与她洗脸,二妮却摆摆手,胡乱朝脸上抹了几把,道:“不碍事,我先跟大嫂说说情况。大嫂你不晓得,我今儿从天不亮就一路跟着济义出了门,一直到现在才回来。为了不把他给跟丢了,我连碗水都不敢去喝,可累死我了。” 孟瑶连忙又递了一盏茶给她,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二妮接过茶,喝了几口,道:“大嫂你果真是料事如神,贺济义那没良心的,还真是在外头有人了。原来他在城郊租了一座院子,养了一个女人,还买了许多奴仆供她使唤。” 事情和孟瑶猜想的差不多,但有个问题她还是弄不明白,照说贺济义想要娶新人,那就得把宅子留着呀,为何却要低价卖了?这下没了宅子,他连个洞房都布置不了,如何娶新娘? 孟瑶将疑惑讲给二妮听,二妮也想不明白,只得道:“我今儿只远远地在外头看了看,没敢上前,且等我明日起个大早,再去打听打听,非要把这事儿弄清楚不可。” 孟瑶担心道:“你别让人认出来,可就不好了。” “不会。”二妮很肯定地道,“她那院子里,都是眼生的奴仆,并没有我们家的,再说她也不认得我。” “那行,你明日小心点,我等你消息。”孟瑶命人拿了一盒子点心,递给二妮,道,“这个你拿回去,明日路上吃。” 二妮高高兴兴地接过来,笑道:“还是大嫂细心,我这便回去了,早些睡,明日好早起。” 孟瑶点点头,将她送至门口才回转。 天黑后,贺济礼回来,累倒在榻上,喘着气道:“我今日在州学,总是心不在焉,干脆就又告了假,带着人上街打听了一圈,但仍是一无所获。” 孟瑶道:“济义将魏姑娘藏在城郊,你只在城里打听,自然是甚么都打听不到。” “甚么?城郊?你怎么知道的?是二妮那里有了消息?”贺济礼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连声问道。 孟瑶将傍晚二妮到访时讲的话转述给贺济礼听,道:“二妮并没说那女人是谁,但我想一多半就是魏姑娘了。二妮还说宅子里有不少奴仆,那些下人,别是济义给买来监视魏姑娘的罢,不然魏姑娘为何不逃?可是,她自己带来的那些奴仆哪里去了?还有,济义若是贪图魏姑娘的家财而要娶她,就该把宅子留下才是,怎地反却低价卖了?” 贺济礼听了她这一连串的问题,直觉得头大,道:“你还别说,我本来想的和你一样,认为济义是因财想骗娶魏姑娘,因此今日专挑媒婆去打听,但银子塞出去不少,却没一个媒婆说最近有人向甚么姓魏的姑娘提亲。”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济义这是要做甚么?”孟瑶更加迷惑了。 贺济礼躺在榻上想了一会儿,也是越想越糊涂,干脆拉了孟瑶转到卧房,扯上被子折腾上了,美其名曰,累惨了脑子更清醒。 一番**过后,贺济礼却变得精神奕奕,一扫刚回家时的累状,拉着孟瑶道:“你说,咱们接下来该做甚么?继续等二妮的消息?万一城郊那女人不是魏姑娘呢?” 虽然知道贺济礼心焦,但孟瑶还是觉得刚办完事就讲这个,有些扫兴,遂转过身子,背对着他道:“你且等我睡一觉,说不准梦中周公会告诉我。” 贺济礼得了个没趣,只得也躺下来,道:“也罢,那我也睡罢,看看周公是先去你那里,还是先到我这里来。” 第一百六十章 李姑娘还是魏姑娘? 第一百六十章李姑娘还是魏姑娘? 夫妻俩说是要赛着见周公,可心里有事,有谁睡得着,第二天天不亮就都爬了起来,对坐无言。(手打小说)还好二妮不负所望,不到中午就带来了新的消息,称她早上扮作卖花婆子,混进了城郊的宅子,见到了宅子里住的姑娘。 二妮将随身带来的竹篮放下,又喝了几口水,坐下道:“我扮作卖绢花的媳妇子,到城郊那院子前敲门,他家的看门人称,他家小姐不日便要出嫁,正巧想买花,于是就让我进去。原来贺济义那没良心的,真是想娶新人,才要休掉我。” 孟瑶忙问:“你见到那姑娘了?可知道她姓甚么?” 二妮答道:“她说她姓李,父母都不在了,不久前刚由媒婆说了一门亲,最近正忙着准备嫁妆呢。” 姓李?莫非不是魏姑娘?孟瑶迷惑了。 但二妮突然想起些甚么,补充道:“那姑娘不是我们这里人呢,操的是北边口音,真不晓得济义是怎么认得她的。” 魏姑娘可不就是北边人,孟瑶听了这话,又觉得有些像。她实在拿不定主意,便命知梅取二妮脚边的竹篮子来看,只见那里头只剩下了两只绢花,一朵牡丹,一朵茉莉,用料做工都粗糙得很。看来这是被挑剩下的,孟瑶带着些诧异问二妮:“李姑娘竟买了?” “买了。”二妮掏出卖得的铜板,喜滋滋地拿给孟瑶看,“我本是为打探消息去的,没想到还卖了几文钱,李姑娘很是喜欢我这绢花,把大半都挑去了呢。” 那李姑娘连这样粗制滥造的绢花都看得上眼,看来就不是魏姑娘了,因为孟瑶听贺济礼讲过,那魏家很是富足,且全副家当都留给了魏姑娘,以她的财力和眼界,当是看不上这些绢花才是,何况这还是为了婚礼而准备的。 忙活一场,弄清楚的就是这李姑娘非彼魏姑娘,这算是有收获,还是没收获?孟瑶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妮不知孟瑶的心事,还道她是在为自己而叹息,忙道:“大嫂你不必担心我,我这两日去了城郊几趟,倒是想明白了,像贺济义这样的人,他要舍了我转去祸害别人,我应该高兴还来不及,何苦哭哭啼啼。我也不会等到他来休我,这会儿就请大嫂帮忙,写一封休书,回去丢到他脸上去。” 孟瑶简直要为二妮这番气魄拍案叫好,但她深谙世故之人,万不会和傻姑娘一样把劝人和离挂在嘴上,不然日后万一二妮后悔,第一个怨的人就是她。因此她只道:“今世姻缘万年修,弟妹你还是仔细考虑考虑的好。” 二妮斩钉截铁道:“我想好了,就现在写休书。” 孟瑶没办法,只得唤知梅取笔墨来,但同时给她丢了个眼神。知梅久跟她的人,马上会意,到里间转了一圈出来,道:“大少夫人,真不巧,毛笔昨儿都被大少爷拿去哄小囡囡,全秃了。” 孟瑶佯装生气道:“没见过这样哄孩子的,济礼也太惯着她。” 二妮面露失望,道:“没笔那就算了罢,我到街上找秀才写去也是一样的。” 孟瑶再三道歉,把她送了出去。 晚上贺济礼回来,进门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二妮来了没?” 孟瑶指了指桌上二妮留下的两支绢花,回答他道:“早就来过了,但她说城郊那宅子里住的,是位李姑娘,而非魏姑娘。”她将二妮到访时讲的话转述给贺济礼听,又讲了讲自己的见解,认为若李姑娘就是魏姑娘,断不会买那绢花。 但贺济礼听后,却觉得那李姑娘很有疑点----若她真是家境不宽裕到要买劣质绢花作嫁妆,又怎会住大宅,养奴仆?莫非那些都是贺济义给她置办的?不过若真是贺济义所为,倒也说得通他为甚么急着卖宅子凑银子了。 贺济礼越想越觉得头疼,干脆甚么也不想了,道:“管她李姑娘还是魏姑娘,待明日去前面收过房子后,咱们亲自去打探打探就知道了。” 孟瑶觉得这想法很对,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说不准那魏姑娘是为了安全起见,不愿以真姓示人,所以谎称自己姓李呢。” “极是,极是。”贺济礼连称有理,催促着开饭,吃了就睡,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带着孟瑶到贺济义家去收房。 贺济义迎出来时是满面笑容,虽说脸上的伤还未消退,但精神看上去极好。他请贺济礼两口子在第三进院子的厅内坐下,伸手朝屋里院子里一指,道:“大哥大嫂请看,宅中家什器皿,一样不少。” 孟瑶深晓他性子,当真派人里外瞧过,确实齐全,并未搬走或瞒下甚么,这不禁令她暗暗称奇。 贺济义一家子马上就要搬走,贺济礼便同孟瑶商量,去见一见贺老太太,毕竟那是长辈。孟瑶暗笑,见就见,又没人怕她,还要商量作甚么。 孟瑶既是同意,夫妻俩便由贺济义陪着,到第二进院子里去。贺老太太此时正在西次间逗弄孙子,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笑声。贺济礼率先掀帘进去,一眼瞧见那孩子鼻涕糊了一脸,忍不住嫌恶地皱了皱眉,道:“亏得老太太疼爱这个孙子,连脸都不给他擦干净。” 这人怎么在贺老太太面前越来越口无遮拦了,孟瑶眼见得贺老太太变了脸,连忙扯了贺济礼一把,笑着打圆场道:“孩子哪有不流鼻涕的,少见多怪。老太太把大侄子养得很好呢,白白胖胖惹人爱。” 贺济礼一看那孩子面黄肌瘦,连早产的小囡囡都比不上,忍不住为孟瑶那睁眼说瞎话的“白白胖胖”几个字笑了起来。 请过这回安,就能过清静日子了,难道这一会子都忍不得?孟瑶狠狠瞪了贺济礼一眼,向贺老太太调转了话题,问道:“老太太最近身子可好?” 贺老太太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吐出一个字:“好。” 孟瑶一瞧贺老太太这态度,就不想再朝下讲,但她突然想起二妮的事,忍不住问道:“老太太,听说济义要休了二妮,可有这事儿?” 贺老太太听孟瑶问起这个,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她看了看贺济义,竟长叹一口气,道:“我老了,很多事都弄不清了,随他去罢。” 孟瑶一眼瞥见,贺老太太虽然用的是无可奈何的语气,但脸上却有掩也掩不住的喜色。这让她大感困惑,照说二妮乃是贺老太太的亲内侄女,娘家人被休了,贺老太太不但不闹,反而看起来很高兴? 贺济义大概是瞧见孟瑶起疑,忙解释道:“大嫂你别误会,我可没休二妮,是她自己递上了休书。” 贺济义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咧了嘴地笑,孟瑶猜得出他是为了甚么乐,故意问道:“二弟这是有甚么喜事罢,乐成这样。” 贺济义搓着手,笑道:“不瞒大哥大嫂,小弟我好事近了,已然定了本月十五办喜酒,到时还请大哥大嫂赏脸,来吃杯水酒。” 他还真是要娶亲,而且这样的迫不及待,孟瑶突然为二妮不值起来,故意向贺济礼道:“你瞧,二弟又要纳妾了,不知这回的姨娘比起齐姨娘来如何。” 贺济义忙道:“大嫂误会了,我这回是娶正室娘子,不是姨娘。” 贺济礼黑着脸道:“你才休了二妮,就又要娶亲?” 贺济义强辩道:“是她休了我,不是我休了她。再说休书都已经按过手印了,随我甚么时候再娶都行。” 孟瑶暗地里扯了扯贺济礼的袖子,示意他莫要再纠缠这些,赶紧问正题。贺济礼会意,问贺济义道:“不知你这回要娶的姑娘是哪家的?” 贺济义咧嘴一笑,还没答话,贺老太太先笑道:“我这回这儿媳妇,可有钱了……” “闭嘴!”贺济义一声大吼,极为粗鲁地打断了贺老太太的话。 几人正诧异发愣,贺济义解释道:“娘甚么也不晓得,她也没甚么钱,只不过有个房子而已,所以我才把这座给卖了。” 贺济礼见他如此遮掩,料想其中一定有鬼,但面儿上却不动声色,只套他的话道:“你叫我们来吃喜酒,却不告诉我们婚礼的地方,我们怎么去?” 贺济义笑道:“瞧我,竟把这个给忘了,过几天我叫人给你们送帖儿来,上头会写的。” 瞒得这样严,话中竟滴水不漏?贺济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寻了个借口,拉了孟瑶匆匆出来,道:“我看其中有鬼,得赶紧去城郊瞧瞧,那李姑娘一多半就是魏姑娘,是叫济义这小子给骗了。” 孟瑶自责道:“怪我,竟没问二妮那宅子在哪里,方才听老太太和济义那口气,她已是离了贺家了,不知现何处,咱们上哪里问去呢?” 贺济礼却不慌不忙,道:“她还有哪里可去,不是在她店子里,就是回了娘家----和离在乡下,也是丢人的事一件,她一多半没回娘家,而是到店里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城郊之行 第一百六十一章城郊之行 “我真是急糊涂了。(手打小说)”孟瑶连称有理,赶紧带路,同贺济礼到州学对面二妮的店子里去。 贺济礼没有猜错,二妮确是在店中,他们掀帘进去时,二妮、傻姑娘同一名男子正坐着讲话,那男子看起来挺害羞,见他们进来,只略拱了拱手,就慌忙从后门走了。 贺济礼一想到魏姑娘这个月十五就要被贺济义骗进家门,心内着急,半句虚话也没讲就直接问二妮道:“你可晓得城郊的宅子在哪里,带我们去一趟。” 这话没头没脑,二妮经孟瑶提醒才明白他问的是甚么,她还以为贺济礼是为她这表妹打抱不平去的,忙拉他坐下,道:“大表哥,算了,离都离了,他爱娶哪个就娶哪个去罢。” 贺济礼急道:“他要娶哪个我不管,只怕人家是被他骗的。”说着,将魏姑娘的事讲了一遍。 二妮朴实,又热心,一听也急了:“我先前还说贺济义是去祸害人家姑娘,没想到还真是祸害,这可不能由着他胡来,那是大表哥恩人的闺女呢。” 傻姑娘又听说一桩贺济义的恶行,很是义愤填膺,催促他们道:“你们赶紧去,把那姑娘给救出来,店里有我守着呢。” 贺济礼一点头,拉了孟瑶,由二妮领路,匆匆朝城郊赶去。 出了城,又走了大概一里路,二妮遥指斜前方的一座两进青瓦大宅道:“那便是那位李姑娘的家了,我现在就带表兄表嫂过去?” 贺济礼极想亲自过去看看,但沉吟片刻,还是放弃了,道:“我身为男子,贸然上前敲门,别人若是正经女子,必然不肯开门,还是你带着你大表嫂去瞧瞧罢。”说完,就把魏姑娘的体貌特征向孟瑶详细讲了一遍,称她个子高大,浓眉大眼,一看就与他们这里的女子不同,而且右眉心里还有颗红痣。 孟瑶用心记下,同二妮一起,朝那宅子去。 两人快走到门口时,二妮突然道:“大表嫂,我忘了带绢花当幌子了,这可用甚么理由去敲门才好?” 孟瑶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两枚镶红宝石的金簪,又从腕子上撸下一对缠丝金镯子,交与二妮用手帕子包好,道:“就说咱们这里有几样好东西,特意拿来给李姑娘看。” 二妮捧着帕子看了好几眼才包起来,笑道:“这样精致的东西,李姑娘看了一定爱,一准儿放我们进去。” 两人来到宅前,只见大门紧闭,门口有两名小厮,一左一右守着。二妮上回来过,认得他们,笑着上前打招呼,又拉了孟瑶过去,道:“两位小兄弟,这是我大表嫂,她有几样首饰想出手,不知李姑娘有没得兴趣。” 她一面说着,孟瑶一面取了两块碎银子递过去,却没想到这两名小厮连连摆手,根本不收,只道:“我们小姐确是要买首饰,若你们的东西入得了她的眼,自然放你们进去,若小姐瞧不上,你塞了银子也是白搭。” 看来这位李小姐治下极严,同为管家婆的孟瑶暗暗点头,将银子收了起来,又示意二妮取一枚簪子,递进去先叫李小姐看看。 二妮却叫起来:“万一她拿进去就不还出来了呢,这簪子可值不少钱。” 孟瑶笑道:“你瞧这两位守门小兄弟的气派,就晓得李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二妮听她这样说,只好打开手绢,取出一支金簪,小心翼翼地递给其中一名小厮,又叮嘱了他好几句轻拿轻放,才许他去了。 孟瑶对自己的这枚敲门金簪极为自信,不管是成色还是样式,都是当下最时兴的。果然,没过多大会子,就见先前进去的小厮复返,朝她们一伸手,道了声:“我们小姐有请二位。” 二妮一听事成,高高兴兴地捧着帕子,同孟瑶走进大门,门内有一名小丫头正侯着,领了她们穿过前院,自侧面的月亮门进到后院里去。孟瑶趁着走路,抬头大略瞧了瞧,只见这院子虽大,却略显空荡,不像是久住人的模样,看来这位李小姐,应是刚搬过来不久。 到了偏厅,小丫头先进去通报了一声,便出来打起帘子,示意孟瑶二人进去。二妮来过一回,熟悉一些,带着孟瑶进去,见了李小姐,向她行礼。 李小姐大概是见孟瑶穿着打扮不俗,开口便问:“瞧你一身富贵,怎会出来卖首饰?” 孟瑶叹了口气,惆怅道:“分家分穷了。”她讲的乃是实话,神情更不是装出来的,看起来十分真切。那李小姐微微点头,指了个座儿,叫她们两人坐下。 孟瑶卖首饰,本就是幌子,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偷眼打量李小姐,只见她生得不算好看,眉毛粗浓,眼睛大而圆,因为坐着,倒看不出是高是矮,但右眉心里的那一点红痣,十分打眼。孟瑶一阵激动,这右眉心里生红痣的人,少之又少,看来她面前的这位李小姐,十有**就是贺济礼的恩人之女魏姑娘了。 她既是魏姑娘,为何要隐姓瞒名?难道真是被贺济义给骗了?孟瑶正想旁敲侧击问一问详情,李小姐却先开了口:“不知要卖首饰的这位大嫂,夫家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孟瑶一愣----她怎么反倒先问起我来? 李小姐瞧出她的诧异,解释道:“二位休要怪小女子谨慎,确是这几样首饰太过贵重,不问个清楚,实在不敢买下。” 孟瑶明白了,她这是担心首饰是赃物之类,买下会惹来麻烦,看来这瞒了姓氏的魏小姐,实有几分精明。正好她也想要试探一下李小姐,便道出了真实身份,把李小姐问了的没问的,全都讲了:“我夫家姓贺,就住在城东,我夫君名叫贺济礼,不久前因赴京赶考被录取,刚升任的州学教授。李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家最近真是祸不单行,先是我夫君在从京城归家的途中被打劫,幸亏被一位恩人所救,但恩人却因此丢了性命;后是因家中私事而分家,多半家产被我小叔子分了去。我们家就此穷了,迫不得已才出来变卖首饰。” 孟瑶一面讲,一面留意李小姐的神情,却发现她不但没有面露惊喜,反而脸色微变,双目隐隐含着怒意,甚至恨意。照说这李姑娘若就是魏姑娘,听见贺济礼的名字,当高兴才是,为何却是这副模样?孟瑶很是疑惑,但略想了想就明白过来,贺济礼、贺济义,这两人的名字,一听就是兄弟俩,李姑娘一准儿是被贺济义骗了,因为恨他,才把贺济礼连带着也恨上了,又或者,她根本是认为骗她之事,是贺济义和贺济礼兄弟俩合伙做的。 若真是这样,误会可就大了,孟瑶有心当场将话讲明白,但又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李小姐就是魏姑娘,除非这李小姐亲口承认,或者叫贺济礼进来认一认才好。 她正思索着法子,没想到李小姐自己开口了:“大嫂夫家姓贺?这倒真是巧了,先父曾舍命救过一人,也是姓贺。” 孟瑶见她主动提起此事,心中一喜,索性把话讲开了,道:“听我夫君讲,救他的那位恩人姓魏,家有一女,年纪同李小姐相仿,她本与我夫君约定了时间到我们家来,但我们却等到如今还不见她人影,真是急死人了。” 李小姐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是真急,还是假急,谁知道呢,又或者是急着把我家的财产,搂进贺家罢。” 她讲出“我家财产”一词,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魏姑娘,孟瑶松了一口气,道:“魏姑娘,我晓得你为何这般气愤,想必是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叔子贺济义,将你给骗了----这些都是我们从些蛛丝马迹中猜测出来的,今日来找魏姑娘,就是想证实这件事。” “谁说我姓魏?”李小姐矢口否认自己就是魏姑娘,但过了一会儿,她却又问:“就算证实出来,你们又准备如何?” 李小姐的话语里,分明已经变相承认自己就是魏姑娘,但却为何不让她相认?孟瑶暗暗奇怪,回答道:“若证实确有贺济义欺骗魏姑娘一事,我们自当全力营救,决不让魏姑娘受一丁点儿委屈。” 李小姐冷笑道:“那可是你小叔子,你夫君嫡亲的兄弟,你们舍得?” 孟瑶叹了口气,指着二妮道:“李小姐,你可晓得,你面前这位,就是贺济义的结发妻子,他为了娶新妻,不久前刚把她给休了,这样的无情无义之人,我做他的大嫂,真是羞煞人。” 李小姐面露惊讶,道:“不瞒你们说,你口中的小叔子贺济义,要娶之人正是我李氏,但我并不知他原本有妻子。不过,正如你所说,贺济义乃是无情无义之人,跟着这样的人,又能有甚么好日子过,被休就被休罢,清清静静一个人反倒好些。” 这话倒同傻姑娘所说如出一辙了,不过既然李小姐是这样想的,为何却又愿意嫁给贺济义?难道是被强迫的?或者是被贺济义的花言巧语给哄骗住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娶错了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娶错了人 孟瑶猜不出面前这位李小姐的心思,干脆直接问了出来:“既然李小姐也觉得我家小叔子贺济义不是个好人,那你为何还要嫁给他,就不怕耽误了自己的终身?” 李小姐叹道:“说不得,这是我的命。(手打小说)” 孟瑶道:“若李小姐不想嫁,我愿意帮你,毕竟贺济义是我家小叔子,我们不好看着他胡来的。” “算了,婚期都定了,此时悔婚,让人笑话。”李小姐似是不大想提这个话题,拿起手帕子里的几样首饰,开始问价。 孟瑶愈发觉得李小姐让人琢磨不透,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应着李小姐的话,胡乱编了几个价钱。 李小姐看起来是真爱那几样首饰,嫌价格贵了些,与孟瑶还价。孟瑶灵机一动,道:“这首饰的价格,是我夫君定的,我一人做不了主,不如叫他进来,我同他商量商量,他这会儿就在院外树下等着呢。” 她是想让贺济礼进来,认一认魏姑娘,但李小姐却生起气来,道:“我一待嫁女子,怎能轻易见陌生男子,大嫂也太无礼了。” 在孟瑶看来,这李小姐分明是不想让贺济礼把她给认出来,孟瑶虽然奇怪,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收起首饰,同二妮告辞出来。 贺济礼已在树下等了老半天,见她们走出院门,赶忙迎上来,问道:“怎样?是不是魏姑娘?” 孟瑶把他拉得离院门远了些,才将方才的情景讲给他听,道:“我看那李小姐十有**就是魏姑娘,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不肯承认,而且执意要嫁给济义。” 贺济礼起初也是不解,但突然想起贺济义以前偷带着孟月私奔的事,不禁大惊,莫非魏姑娘是被贺济义用了强,才不得已要嫁给他?若真是这样,他怎么对得起泉下的恩人? 孟瑶见他脸色大变,忙问缘由,贺济礼艰难开口:“魏姑娘莫不是被济义……才……” 孟瑶是过来人,一听就明白了,急道:“那怎么办?由着他去?” 贺济礼跺了跺脚,把牙一咬,道:“不管了,我冲进去瞧瞧,若真是魏姑娘,就把她给带出来。” 孟瑶道:“且不说她是自己不愿出来,就算你把她带出来,又能如何?” 贺济礼明白孟瑶的意思,若魏姑娘当真是被贺济义破了身子,就算把她给救出来,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了。这可真是进退维谷,贺济礼望天长叹,恨不得冲去向贺济义问个究竟,再把他千刀万剐。 二妮见他两口子左右为难,却笑了,道:“我看这事儿虽然砸了,但也没表哥表嫂想得那样糟。” 贺济礼与孟瑶齐声问道:“你有办法?” 二妮指了指自己,道:“你们看看我就知道了。” 贺济礼不明白她的意思,孟瑶却听懂了:“你是说,就让魏姑娘嫁给贺济义,然后再同他和离?” 二妮点了点头,道:“虽说这也不是什么好法子,但总比同他过一辈子的强。” 贺济礼烦道:“这哪叫甚么办法,且不说和离也得贺济义一纸休书,他不同意,魏姑娘一样没辙,再说魏姑娘既然肯嫁,未必就愿意和离,我们外人能逼着她?” 三人想了又想,还是没有甚么万全的办法,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了城里,贺济礼两口子回家,二妮回店里。 转眼到了月中,贺济义那里送来了喜帖,夫妻俩还是无计可施,只能准备眼睁睁看着魏姑娘嫁给贺济义。婚礼当天,两人磨蹭了半天,还是不得不踏上了去城郊的轿子----贺济义把拜堂成亲的地点,设在了李小姐的住处。 还是那座两进大宅,门口挂着红灯笼,扯着彩纸,里外奴仆都换上了新衣裳,个个脸上喜气洋洋,这让贺济礼夫妻俩又生疑惑,难道魏姑娘是真心想嫁给贺济义? 容不得他们细想,贺济义已迎了出来,怪他们道:“大哥,大嫂,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这堂都已经拜完了。” 孟瑶突然想去再问一问李小姐的心思,便道:“我来迟了,是嫂子的不是,且让我去洞房见一见新娘子,重重给份见面礼,当作赔不是罢。” 贺济义一听有见面礼,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好,好,嫂子能来就是我的福气,哪有甚么不是要赔。” 先前问贺济义新娘是谁,他瞒得紧,如今却任由孟瑶去看,想来是觉得堂已拜,礼已成,不怕了。 孟瑶由个小丫头引着,来到洞房,这里亦是布置得十分喜气,红桌布红被褥,窗台上还点着两只红蜡烛。新娘子坐在床前,蒙着盖头,孟瑶走上前去,唤了声“李小姐”,笑道:“如今得叫弟妹了。” 李小姐今日却十分扭捏,只冲她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孟瑶当她是头一回做新娘,害羞,便在洞房内打赏了一圈银子,让喜娘等人都退出门外暂侯,再向李小姐道:“弟妹,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了,你跟嫂子说说心里话,嫁给济义,你是心甘情愿的,还是被他逼迫的?” 李小姐低着头,不作声。 孟瑶又道:“你若是被他逼迫的,只要你开口,我与你大哥自当鼎力相助,怎么也要将你解救出来……” 她话还没讲完,一小丫头匆匆推门进来,道:“大少夫人,二少爷要到了。” 外头宾客还没散罢,贺济义这就要入洞房了?他怎么这般猴急,孟瑶微微皱眉,只得退了出来。 孟瑶心想,人家都要入洞房了,她还待在这里作甚么,于是到外面找到贺济礼,同他讲要回家。贺济礼以为是魏姑娘出了甚么事,忙问:“酒席还未散,怎么就要走?是不是……” 孟瑶知道他要问甚么,摇头道:“魏姑娘好着呢,只是无论我问甚么,她都不肯作声。”又道:“你那兄弟都进洞房去了,咱们还待在这里作甚,赶紧回去罢。魏姑娘自己不愿出牢笼,我们俩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 贺济礼朝前面人堆里一指,奇怪道:“济义不是就在那里,正陪客吃酒呢,甚么时候去洞房了?” 孟瑶顺着他所指朝前一看,果真是贺济义,正捧着酒杯,喝得不亦乐乎,她这才明白自己是上了当,只不知那小丫头把她支开,是何用意。她这会儿已知自己受骗,若不回去看看,如何甘心,于是又匆匆回到洞房,但房门却已经关了,一名婆子守在门口,道:“我们少夫人有些疲惫,正歇息呢,夫人改日再来罢。” 这叫甚么话,哪有新娘子还在洞房等新郎时就睡觉的,孟瑶道:“就算她歇息,大嫂来了,总该起来招待招待。” 那婆子却道:“我们少夫人厉害着呢,我可不敢叫。” 孟瑶瞧她分明是故意的,一气之下,命知梅上前,重重拍那门板,但门后却悄无声息,无一人应答。 知梅拍了一会儿,转头向孟瑶道:“大少夫人,我看还是算了罢,这李小姐摆明了不想见我们,我们再敲也没用。” 孟瑶满腹狐疑,但却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让她叫来贺济礼,夫妻俩提前回家。 贺济礼听孟瑶讲了第二次洞房之行吃了闭门羹的事,很是诧异,一样地猜不出这魏姑娘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甚么药。 夫妻俩揣了一肚子的困惑,一夜没睡着,不过他们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很久,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来与他们揭秘了---- 清晨,天刚亮,贺府大门就被人拍开,贺济义衣冠不整,不顾守门小厮的阻拦,冲进门来,一路跌跌撞撞,先到第三进院子瞧了瞧,不见有人,又转到第二进院子,寻到才刚起床的贺济礼夫妻,大叫:“大哥大嫂,你们已经搬回来了?叫我好找。” 贺济礼一面系腰带,一面走出来问道:“大清早的,你嚷嚷作甚么?来找我有甚么事?”他问完,不待贺济义回答,又奇怪道:“今日是你再婚头一天,你不带着新娘子去向老太太磕头问安,却跑到我这里来作甚么?” 贺济义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到地上,捶着青砖道:“大哥,别提了,我受骗了。” 刚梳洗完毕的孟瑶在屋内听见说贺济义倒了霉,连簪子都来不及插,匆匆掀帘出来,带着一丝惊喜问道:“你怎么受骗了?被谁骗了?” 贺济义气愤道:“我娶的那个李小姐,原来不是李小姐,她的妆奁箱子,里头根本没得金银,全塞的是石头,就连城郊的宅子,也并非是她所买,而是赁来的,还欠了一个月的租金。” 孟瑶没听明白,甚么叫他娶的李小姐并非李小姐,不是李小姐,那能是谁?她将疑惑问贺济义,贺济义却也答不上来,只道:“昨日吃完酒,送完客人,我高高兴兴去了洞房,谁知盖头一掀开,我就傻眼了,那人尖嘴猴腮,高颧骨,小眼睛,根本不是李小姐。” “不是李小姐,那是谁?”既然他的新娘并非李小姐,那就是说魏姑娘脱身了,贺济礼很是惊喜,连忙问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叫苦连天 第一百六十三章叫苦连天 “我要是知道她是哪个就好了。(手打小说)”贺济义沮丧道,“我只晓得她不是我原本认得的那个有钱的李小姐,谁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爬到贺济礼身前,抱住他的腿哭道:“大哥,我这是被骗了呀,你一定要为我作主!” 贺济礼此时断定魏姑娘没事,心花怒放,笑道:“哪有兄弟娶媳妇,要大伯子作主的,传出去惹人笑话。” 孟瑶也是松了一大口气,唤来大小丫头,叫她们上早点,上茶水,上果盘,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两口子悠悠闲闲,愈发衬得贺济义着急上火,他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捶起青砖来。知梅赶忙上前,道:“二少爷,莫捶了,小心捶坏了地砖。” 孟瑶故意责备她道:“你诨说些甚么,捶坏了就捶坏了,二少爷会连块砖头都赔不起?” 贺济义如今是一穷二白,外加一屁股的债,还真赔不起一块砖,他生怕捶坏了孟瑶要他赔,赶忙一骨碌爬了起来。 桌上很快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馒头包子、小菜和稀粥,贺济礼两口子舒舒服服坐下来,开始吃早饭,还热情地招呼贺济义来一起吃。可贺济义满心都是上当受骗的事,哪里吃得下,挨到桌子边上,央道:“大哥,大嫂,我该怎么办,给我指条道罢?” 贺济礼夹了一筷子凉拌海带丝,细嚼慢咽一时,才慢吞吞地道:“究竟是甚么情况,我们还没弄清呢,怎么给你指条道?” 贺济义急道:“这还要怎么弄清,明摆着就是那姓李的小姐摆了我一道,当初说媒时,她明明说的是自己嫁给我,陪嫁一座院子,外加十来个奴仆,还有十来箱妆奁,里头装的都是金银和首饰。说来也奇怪,那些箱子里头的东西,我都是亲眼瞧过的,可那假冒的李小姐嫁过来后,却都变成了石头。” 贺济礼道:“叫我说,你也不吃亏,好歹赚了个黄花大闺女,没嫁妆就没嫁妆罢,反正你也没给她甚么钱。” “怎么没给?”贺济义跳了起来,“我可是看在那院子和箱笼的份上,足足给了一千五百两的聘礼!” “原来你赶着把宅子卖给我们,是为了凑足聘礼。”贺济礼同孟瑶恍然大悟,看来他们还是托了李小姐的洪福,才得以用低价买回了自己的宅子。 孟瑶心细,一面吃饭,一面帮贺济义算了笔帐,他如今没房,没钱,欠有外债四千五百两,外加每月利息一百两,还有一妻一妾一儿子,外加一老母要养活,这日子,确实不敢想象,难怪贺济义要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讨主意了。 她正用怜悯的眼神看向贺济义,突然外头一阵喧哗,守院门的小丫头匆匆跑进来禀道:“大少夫人,老太太不顾阻拦,跑进来了,不过请大少夫人放心,稍微值钱点的东西,我们都收起来了,这回绝不让她顺走一丁点儿东西。” 孟瑶见贺济义面露诧异,忙解释道:“休要怪嫂子小气,实是上回老太太过来,硬将我这茶盏拿了一个走。钱是小事,但茶盏原是一套,我上哪里配去,想做个整人情送给老太太,却又无钱另买新的,这才出此下策。” 原来贺老太太连个茶盏都不肯放过,贺济义脸上讪讪地,没有应答。 转眼贺老太太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坐地大哭:“这日子没法过了,老2,你这回娶的是甚么媳妇?” 这显见得是亲母子俩了,进门都爱朝地上坐,孟瑶见贺老太太头发是散的,衣裳是破的,连忙让丫头们扶她起来,帮她把头发拢一拢,衣裳掩一掩。 贺济礼见贺老太太这副模样,有些吃惊,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你兄弟娶的那个新媳妇闹的,她吃了我的芦花鸡,还要打我,简直是反了天了!”贺老太太连哭带骂,将事情讲了一遍。原来贺济义新娶的媳妇,一大早起来就嚷嚷着要吃鸡,她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挽起袖子就把贺老太太好容易养大的一只芦花母鸡给宰了。 这只鸡乃是贺老太太精心养大,专门留着下蛋给宝贝孙子吃的,如今痛失爱鸡,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但贺济义那新媳妇甚是厉害,竟举着杀鸡的菜刀,把贺老太太追得满院子跑,这才使得她头发也散了,衣裳也扯破了。 这可真是棋逢对手,孟瑶掩嘴偷笑,道:“不过一只鸡,人家是新媳妇,吃了就吃了罢。” 贺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哭道:“我那可怜的鸡呀!都怪老2不争气,非要休了二妮,娶这么个泼妇回来……” 贺济义本就难受,被她这一哭,更为心烦,骂道:“哭,哭,哭,就晓得哭,当初我要娶这媳妇,你可是满心赞成的,如今却又埋怨起我来。” 贺老太太把泪一抹,梗着脖子道:“你当初说的是娶这么个婆娘?你可是在我面前把她夸得跟朵花似的,甚么家有大宅,钱又多,且没个娘家,只要她嫁进来,万贯家财就都是咱们的。现如今呢?人是个泼妇,钱没得一文,房子是赁来的,倒要我们帮她付拖欠的租金,就连原先说好的十来个下人,都没见影子。” “哎哟,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哟!”贺老太太嚎了一嗓子,大哭起来。 贺济义被贺老太太这一通抢白,脸上挂不住,跺一跺脚,就朝外冲,道:“且等我回去,拿刀杀了那贱妇。” 贺济礼生怕他怒气攻心闹出人命,连忙去拦,却没拦住,只得一手拉起贺老太太,一手扶了孟瑶,道:“咱们赶紧过去看看,若真让他杀了新媳妇,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杀人偿命,这个贺老太太懂得,她怕被贺济义连累着下大狱,连忙不哭了,跟着贺济礼朝外走。 贺济礼到门口叫上了几个小厮,一行人以最快地速度赶到了城郊,但贺济义还是快他们一步,等他们进门时,已能听见后院的怒骂和尖叫声。 糟了,已经将人砍上了!贺济礼一个激灵,赶忙带着人朝后院奔,但到了后院定睛一看,却傻眼了---- 只见贺济义正对着院门跪倒在地,一条腿被他身后的健硕女子踩着,两条胳膊则被她反剪着,那女子看起来力气颇大,贺济义竟是一点儿也动弹不得。 原来方才他们都弄错了,怒骂声是这女子的,尖叫声才是贺济义的----贺济礼一行全愣住了。 贺济义听见动静一抬头,看见贺济礼等人就站在院门口,顿时觉得来了救星,大叫:“大哥,大嫂,赶紧救我!” 他的脸上又红又肿,显然是被人狠狠抽过,而正在此时,身后的女子又一个巴掌甩过来,直接将他打闭了嘴,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那女子见众人目瞪口呆地观看她揍人,很是得意,愈发来了劲,松开贺济义的胳膊,转到他的正面来,啪啪又是两个嘴巴子,边抽边问:“你以后还敢不敢了?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骂你打你了。求娘子大人饶命,饶命啊!”看来贺济义很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连声求饶。 原来这打人的凶悍女子,就是贺济义新娶的媳妇,贺济礼觉得她打得实在是好,实在是妙,有些不想上前去阻拦,但他身为兄长,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兄弟受苦,于是就将贺老太太朝前推了推。 贺老太太经这一推,醒过神来,赶忙几步冲上前去,抓住贺济义新媳妇的胳膊,骂道:“你这泼妇,又来打我儿子,小心我拖你去见官!” 那女子胳膊轻轻一抖,就将贺老太太的手甩掉了,她轻蔑地看了看贺老太太,道:“吓唬谁呢,你当我和你一样村?那衙门的大门都是只认银子,‘有理无钱莫进来’,你们要告我,可有钱打官司?有么?有么?” 她一连几个“有么”,直问到了贺老太太脸上去,贺老太太被逼得连退三步才堪堪站稳,直吓出了一身冷汗。 贺济义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向那女子讲好话道:“都是自家人,有甚么讲不开的,告官作甚么。娘这是开玩笑呢,开玩笑。”他生怕这媳妇转眼又发狠,连忙招手叫贺济礼他们过来,笑道:“大哥,大嫂,快来见一见我这新媳妇。” 哪有让哥嫂来拜见弟媳的,该是让弟媳拜见哥嫂罢,这也怕媳妇怕得太狠了,显见得是被打怕了。 贺济礼看在这弟媳妇打人打得痛快的份上,就没有计较谁拜见谁,拉了孟瑶上前,问道:“不知这位新弟妹,是哪家姑娘?” 那女子对贺济礼也不怎么客气,既不上前行礼,也不打招呼,眉毛一挑,答道:“我姓李,爹死了,娘也死了,家里就我一个了。” 贺济礼很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更想知道魏姑娘现如今去了哪里,于是便板起了脸,道:“听弟妹的口音,不是我们本地人氏,不知你户籍落在何处,拿出来给我们看看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圈套的真相 第一百六十四章圈套的真相 贺济礼要求贺济义新娶的媳妇拿户籍文书出来看,是想知道她究竟是谁,同魏姑娘有甚么关系。(手打小说)他原本以为她要寻借口推脱,再不济也要犹豫一下,但没想到这李氏十分爽快地就答应了,转身进屋,不一会儿就拿了一纸户籍文书出来,递给贺济礼看。 贺济礼接过来,与孟瑶同看,这份户籍文书,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该女子的确姓李,北方人氏,家中父母双亡,族中更无他人,故此立下女户。但细心的孟瑶发现,这份户籍文书立定的日期,就在不久前,她将自己的发现指给贺济礼看,贺济礼默默一算,这日子竟同他们发现魏姑娘的时间差不多,难道这份户籍文书,是魏姑娘为了设计贺济义而故意为之? 她一个未出阁又人生地不熟的大姑娘,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要陷害贺济义,一准儿是贺济义想谋财在先,魏姑娘坚决不从,才想出了这么个桃代李僵,让贺济义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法子来。 不过,既然魏姑娘并未吃亏,她为何还迟迟不与自己见面?贺济礼左右寻思,认为这原因,恐怕和孟瑶先前猜想的一样,一定是魏姑娘把他和贺济义当作了一伙的,才不敢出来相认。 贺济礼报恩还来不及,怎会同贺济义一起去害她?贺济礼急着想向魏姑娘表明自己的立场,但却见不着她的面,有甚么办法?他一面苦恼,一面将户籍文书递还给货真价实的李氏,突然就有了办法----这李氏既然是魏姑娘设计贺济义圈套中的一环,就一定同她还有联系,只要自己的态度被李氏瞧见,就不怕不传到魏姑娘那里去。所谓功夫不怕有心人,等到魏姑娘一点一点消除了对自己的误会,还怕她不出来相认? 贺济礼越想越认为此计可行,于是大步走上前去,照着贺济义已肿成馒头的脸,狠狠抽了两耳光,紧接着又补上一脚,骂道:“你做下的混账事,以为我不知道?你因为贪图人家的钱财,不惜休掉毫无错处的发妻,另娶李小姐。你自己动机不纯,上当受骗是该的,怨不得别个。”说着又指向李氏,与他道:“如今你既然已经娶了这位李氏为妻,就该好好跟她过日子,不该再计较甚么嫁妆。” 贺济义被他这两耳光外加一脚给打懵了,怔怔地道:“我可是给了一千五百两的聘礼的,叫她把我的钱还来,我才不计较她没得嫁妆的事。” 贺济礼看了李氏一眼,道:“你这是娶亲,又不是买卖,哪有给了聘礼,就非要嫁妆的?”他凑近贺济义的耳朵,小声道:“有本事你自己找你新媳妇要去,不然又惹来一顿打,别怪兄长我救不得你。” 贺济义闻言一个激灵,不由自主朝李氏看去,正好瞧见李氏在搓手掌,顿时吓得不敢再作声。 贺老太太在一旁忍了多时,这时忍不住了,心想李氏太蛮横她惹不起,难道自己的大儿子也不能惹了吗?她双手朝大腿上一拍,哭天抢地起来:“我老婆子好命苦,小儿被媳妇打也就罢了,还要被兄长欺负。” 贺济礼朝几个小厮指了指,道:“我这回又没叫他们带家伙来,老太太哭甚么?” 哭声戛然而止,贺老太太猛地想起,如今自己这大儿子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上回带人带家伙把贺济义揍成那样儿,不比今天李氏下手轻。 贺济礼唬住了贺老太太,觉得自己的话也讲得差不多了,便朝孟瑶打眼色,示意来她收尾。孟瑶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赶忙上前,一面挽住李氏的胳膊朝屋里走,一面示意贺济义跟上,亲亲热热地道:“小两口有甚么过不去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往后事情有商有量,和和气气过日子罢。” 到了屋里,她自知梅手中取过一封红纸包的银子,递与李氏道:“那日去洞房看你,没来得及给见面礼,今日大嫂给你补上,切莫嫌少。” 贺老太太跟在后面进来,一眼瞧见银子,马上笑开了花,连声道:“不少,不少。” 李氏马上呛她道:“少不少,也是给我的,与你没得干系。” 贺老太太被这话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咳个不停。 贺济义的目光则始终在那封银子上打转,大概是在盘算,怎样才能赔着小意儿,把那银子弄几个来花花。 李氏倒不客气,接过银子朝怀里一塞,冲孟瑶福了一福,道:“谢过大嫂,有空常来坐坐。” 孟瑶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略坐了坐便与贺济礼起身告辞。李氏送了他们几步,扶着门框道:“我家这男人不争气,灶上还是冷的,就不留哥嫂吃饭了,且等我收拾他几天再来。” 贺济礼夫妻答应了几句,强撑着出得门来,走到院外树后就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都道:“这回济义有人收拾了,咱们可就省心了,该再多包几两银子谢她的。” 两人笑着回到家中,贺济礼却又开始叹气,道:“不知魏姑娘得知我今日的表现,会不会对我的印象有所改观。” 孟瑶笑道:“你也够冤枉的,自京城回来后,同魏姑娘面都还没见着,就先被她恨上了。” 贺济礼一捶桌子,恨道:“都怪济义那不争气的,生生坏了我的名声,往后咱们同他走远些,无事莫要来往。” 孟瑶心想,谁愿同他来往,哪回不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她见贺济礼还是心事重重,便安慰他道:“你放心,只要李氏将方才的情景传到魏姑娘那里,肯定会打消她对你的误会。你想想,满城里谁不知道我们同二房不和,只要魏姑娘肯费些心思,一打听便知。” 孟瑶没有料错,没过几天,魏姑娘就派人上门来了,请他们夫妻上她那里一聚。 贺济礼惊喜之余,又有些奇怪:“既然魏姑娘已弄清了事情真相,为何不直接带着行李过来?” 孟瑶猜测:“或许她还是有疑虑,今日请我们过去,也并非真冰释前嫌,而是想当面证实一番。” 贺济礼连称有理,进屋另换了身干净直裰,又让孟瑶重新梳妆打扮过,两口子装扮得正正式式,抱了小囡囡,带着满满一箱子礼物,随着魏姑娘派来的人上她住所那里去。 魏姑娘这回在城南极繁华的一条马路上面街而居,前后两带楼房,前面一栋把给小厮们住,后面一栋她带着丫鬟们住。 贺济礼夫妻抱着小囡囡,随着个小丫头走到后面楼房厅里坐定,魏姑娘自帘后出来,同他们相互见礼,又命人端上茶水来。 贺济礼日夜想着同魏姑娘相认,此时真见了面,却又不知讲甚么好,还是孟瑶寻了话来讲,道:“魏姑娘好眼光,这房子不错。” 魏姑娘却道:“好甚么好,我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住在这嘈杂之处,完全是迫于无奈----只有住在人多的地方,才不太容易被人给骗了拐了去。” 这是在怪贺济礼没尽到保护之责呢,贺济礼听得面红耳赤,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深深一揖,诚恳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没教导好兄弟在前,忘记派人通知魏姑娘我换了住处在后,这才害得魏姑娘险些被陷害,实在是抱歉,贺某该千刀万剐。” 魏姑娘看来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人,见贺济礼道了歉,口气也就缓和了,道:“也没甚么好抱歉的,反正我也没损失甚么,反倒还赚了一千五百两银子。” 怎么,贺济义给的一千五百两聘礼,不是李氏收了?贺济礼疑惑问道:“不知我那新弟媳,是魏姑娘的甚么人?” 魏姑娘笑得极为开心,道:“那只不过是我家一个粗使丫头,自我洞晓贺济义那混蛋的企图,就布了这个局----在他面前露脸的,是我本人,但户籍文书上和在媒人面前出现的,却都是姓李的那丫头。”她顿了顿,又笑道:“贺大哥莫要怪小女子太过毒辣,这件事可谓是皆大欢喜----我那粗使丫头脱了奴籍,又终身有靠;而贺济义不正想娶李姑娘吗,那就是李姑娘,货真价实,我可没骗他;至于我,刚来南边就赚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还有人帮我付了一个月的房屋租金,既划算,又发财。” 贺济礼笑道:“魏姑娘还少算了一样。”说着指了指自己,道:“要不是魏姑娘管我那不争气的兄弟要聘礼,我们也不能够用那样低的价钱买回自己的宅子。” 魏姑娘听不明白,便问缘由。 贺济礼将他贺家分家一事讲了一遍,魏姑娘感叹道:“原来我还不是贺济义那混蛋害的第一个人,我这回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她讲完,命丫头取来几张银票,递与贺济礼道:“既然贺大哥并非贺济义同伙,反而也是被他害过的人,那我还计较甚么,这一千五百两银票,就当我送给你闺女的见面礼罢。” 第一百六十五章 孟里躲亲 第一百六十五章孟里躲亲 贺济礼哪里肯收,连声道:“不成,这可不成,本来就因为我的疏忽,害得魏姑娘险入狼口,这会儿我若收下这钱,就成甚么人了?” “你也不是故意的,谁没个疏忽的时候呢?”魏姑娘大度道。(手打小说) 但贺济礼仍是不肯收,离她远远的。魏姑娘又将银票递给孟瑶,孟瑶也不肯接,连小囡囡都有样学样,将一双小手背在身后,连连摇头。 魏姑娘见他们一家坚持不收,无法,只得将银票收起,但到底还是拿了不少好玩意出来,送与小囡囡作见面礼。 三人坐下闲话,待换过一盏茶,贺济礼提议,请魏姑娘随他们两口子到家里去住,称:“魏姑娘这楼房虽好,到底没个人照应,还是随我们到家里去住罢,屋子任你挑。我们家虽不宽裕,但也绝对不会委屈你。” 魏姑娘却执意不肯,道:“多谢贺大哥费心,我住在这里很好,不消搬得,再说贺大哥家离我这里又不远,有你们照拂,料想再也无人敢来欺负我。” 她不随贺济礼到家里去住,贺济礼无法安心,力劝一回,道:“请不到魏姑娘到家里去住,我对不起黄泉之下的恩人。” 魏姑娘见他搬出了自家先父,只得讲了实话,道:“我不到贺大哥家去住,非是嫌弃你们,而是你家只得你们两口儿,我若搬过去,只怕有人讲闲话。加上贺济义那混蛋又是恨着我的,如果被他知道我就住在你那里,还不知传出甚么难听的话去呢----依他那德性,就算没甚么,编也要编出甚么来,没得坏了我的名声。” 孟瑶同为女人,更能理解魏姑娘的心思,且很佩服她想得明白,想得通透,于是便暗地里扯了扯贺济礼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强求。 贺济礼因魏姑娘这一番话,又变得满心惭愧,她如今这般畏首畏尾顾及名声,全是贺济义害的,赶明儿寻着机会,还得好好教训教训他才是。 坐了一时,魏姑娘留饭,贺济礼坚持辞了出来,称自己没能照顾好她,哪还有脸留下吃饭,还是改日让孟瑶请她到家里去,好好招待一顿。 魏姑娘苦留不住,只得放他们去了。 夫妻俩坐了轿子,沿远路返家,但才走了没几步,就见个家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拦住轿子行礼。 贺济礼还以为贺济义又来家寻他,连忙自轿窗探出头去,问道:“怎么,二少爷又来了?” 那家人摇摇头,道:“不是二少爷来了,是里少爷回来了。” 孟里不是已上任去了吗,怎么还没到期就回来了,莫不是出了甚么事?后面轿子里的孟瑶闻言一惊,顾不得还在大街上就探出头来,急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家人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反而让主母误会,连忙笑道:“大少夫人,是喜事,喜事,听大少夫人娘家的人说,这回里少爷回来,是因为他已然是个官,却迟迟不顾终身大事,温夫人一着急,就让乔三老爷给他寻了门亲,媒人已到家里了,里少爷这才趁着休沐日,匆匆赶回家里来,如今他人正在咱们家坐着呢。” 孟瑶这才展了笑颜,退回轿子里去,但却有些疑惑,既然媒人都已登了门,孟里怎么不回家去接待,反倒跑到他们家去了? 贺济礼也是好奇,连连催着轿夫快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同孟瑶直奔他们现住的第二进院子。 他们到时,孟里正在厅中焦急踱步,孟瑶走进去,责备小丫头道:“怎么不请里少爷坐,茶水点心呢?” 孟里连忙摆手,道:“大姐,我哪里还有心思吃茶吃点心,都快愁死人了。” 孟瑶奇道:“我都听说了,不是娘要给你说亲么,怎么成愁人的事了?” 孟里道:“娘给我说的那位小姐,远在西京,我连人都没见过,根本不晓得她是丑是美,是聪慧还是愚笨,怎么娶她?” 贺济礼拣了把椅子坐下,又招呼他也坐,笑道:“不是有媒人吗,一问便知,我娶你姐姐过门前,可也没见过她。” 孟里跺脚道:“嗐,姐夫,我可不是你,见都不见就敢娶,再说像我姐姐这般貌美如花,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又能有几个?万一那小姐是个麻子瘸子呢?现在的媒人,只看人家的权势,再看拿到的赏银,才不会讲实话。” 孟瑶听得自家兄弟这般不遗余力地夸她,羞红了脸,偏贺济礼还笑嘻嘻地盯着她看,更让她觉得尴尬,索性寻了个瞧点心的借口,躲出门去了。 孟里犹自在她身后喊着:“大姐你莫走呀,给我拿个主意,那媒婆还赖在我家不走呢……” 贺济礼连忙拉住他,劝道:“你在怎么不愿意,也得款待媒婆,且不说媒婆嘴大,得罪不得,就是看在温夫人和乔三老爷做媒的份上,也不能怠慢她。” 孟里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怎么得罪不得,她要是还不走,我就让人一顿大棒子打出去。” 贺济礼看着他好笑道:“你瞧你这模样,哪里像个做了官的人,完全似个小儿。” 孟里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是事不关己,自然笑得出来,换作你试试,保管比我更急得跳脚。” 贺济礼以过来人的身份,继续劝他:“小舅子,听姐夫一句话,媒婆得罪不得,你若得罪了她,她明儿就能去别的姑娘家把你讲作个黑面鬼,下作胚,让各家小姐们都不敢嫁给你。” 孟里想到刚才自己对那媒婆不甚客气,有点后怕,但仍旧嘴硬道:“没人嫁就没人嫁,一个人过一辈子更清静。” 贺济礼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太年少,等再过几年,不等人催,就该自己想媳妇了。” “呸,你才想媳妇。”孟里有些不好意思,冲他啐了一口,又道:“姐夫,你别光顾着看笑话,且给我出个主意,眼下我该怎么办?” 贺济礼道:“这有甚么难办的,岳母找了媒人来,是让你挑,不是非让你娶,你只说看不上这家小姐,回了去便是。至于媒婆,软语婉拒,重重打赏,她就算事情不成,也要感激你三分,下次再替你说媒时,保管把你讲作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孟里直呼妙哉,哈哈大笑:“姐夫你果然是老油条,门儿清,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说过多少门亲,才定下我大姐?” 恰逢孟瑶带着小丫头端了茶水点心来,贺济礼连忙冲着孟里抹脖子挤眼睛,惹得孟里更笑得大声。 孟瑶不明白,孟里方才还是愁眉苦脸,怎么转瞬功夫就变了模样?她亲自将点心摆到他们跟前,问道:“怎么,孟里决定娶那家小姐了?” 孟里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娶,不娶,要娶也得娶个我见过的。” 贺济礼道:“这可就难了,大凡有些家教的姑娘,未出阁前都是轻易不出门的,你上哪里瞧去?” 孟里满不在乎道:“反正我又不着急,且慢慢寻着罢。” 孟瑶抬头瞧了瞧日头,留他吃饭,孟里却站起身来,道:“不吃了,且先回去打发媒婆,明儿再来。” 孟瑶知道他心里装的有事,不办妥当安心不下来,只得命人把各色点心给他装了一盒子,送他到二门口。 此时时候已不早,孟瑶送过孟里,便抱着小囡囡去了饭厅,命丫头们上菜,准备开饭。今日贺济礼心情好,让厨房现做了几个好菜,又使人去大酒楼端了几个寻常吃不到的菜来,满满摆了一桌子。 孟瑶知道他多日阴霾今日消散,便命人取来后园树下埋的一坛好酒,拍开封泥,与他各斟一满杯,以示庆贺。 两口子高高兴兴坐下对酌,但一杯酒还没下肚,就听见贺老太太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二人皆是一惊,但还没反应过来,饭厅的帘子就被一阵风刮开,贺老太太冲了进来。 贺老太太每次来,都是那几招,无非是先坐地,再大哭,但这回她却在满桌子的佳肴面前止住了脚步,眼直直将盘碗盯了又盯,咽着口水道:“老大,你们竟在家吃这样的好东西,有肉,有鱼,还有这么些叫不上名字的菜。” 贺济礼正要应答,孟瑶忙给他使了个眼色,道:“不怕老太太笑话,我们如今穷了,见天里咸菜稀粥,实在熬不下去了,这才狠了狠心,到外面赊了一桌子酒来。老太太这会儿来得正好,酒楼的伙计说待会儿取盘子时就来拿钱,老太太赶紧坐下一起吃,吃完了帮咱们把帐付了罢,我同济礼正为凑不齐银子的事犯愁呢。” 贺老太太的手,本已偷偷伸向了装肉的盘子,一听这话,赶忙又缩了回来,不由自主地朝门边躲,道:“我哪里有钱,我就是没钱吃饭,才来找你们的。” 到底是亲娘,贺济礼一听说贺老太太还是饿着肚子,心软了,命丫头搬来一张凳子,道:“娘,先坐下吃饱了再说罢。”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李氏发飙 第一百六十六章李氏发飙 贺老太太等的就是这一句,贺济礼话音还没落,她就已扑到桌子边坐下了。(手打小说)贺济礼没想到自家娘亲竟跟饿虎下山似的,不禁一愣,等他回过神来时,贺老太太已一手抓肘子,一手夹兔头,吃上了。 孟瑶瞧着她汤汁淋沥的两只手,皱了皱眉头,但又不好说甚么,只得借着哄小囡囡吃饭,到外间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贺济礼看着贺老太太这样,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一想到小时候父亲刚去世,最困难的时候,贺老太太白日里帮人种地,晚上还要趁着月亮光去打野菜,心里就酸酸的,几欲落下泪来。 那时虽然穷,但一家人和和睦睦,多么快活,现如今到底是因为甚么原因,让他们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变作了这样呢? 贺济礼一面想,一面帮贺老太太夹菜,贺老太太的碗里,很快就堆起了高高一座小山。饶是贺老太太食量大,一顿饭下来,也没能把她碗里的菜吃完,她舍不得这些菜,左右看看见孟瑶不在,便与贺济礼打商量:“济礼,我能把这些都带回去么?” 带回去?这可真是又吃又兜了,孟瑶从外朝里瞟了一眼,没有作声。 贺济礼此时正是忆昔心酸之时,哪有不同意的,赶紧叫来小丫头,把满满一桌子饭菜都给贺老太太装好,让她带了回去。 贺老太太欢天喜地地走了,孟瑶重新进到饭厅里来,看着贺济礼不说话。贺济礼这才想起来,孟瑶刚才一直在喂小囡囡,她自己还没吃饭呢。他登时愧疚万分,红着脸道:“我叫厨房再给你炒几个菜去。” “不吃了。”孟瑶板着脸冷冷丢下一句,抱着孩子回房去了。 贺济礼想要跟过去道歉,又拉不下面子,在房门外徘徊了好一阵,终于见到吃罢饭的知梅过来,忙寻了个借口与她道:“我有一样东西落在房里了,你帮我进去拿拿。” 不料知梅却道:“大少夫人将房门反锁了,奴婢也进不去。” 贺济礼一听这话,似被窥见了心思,尴尬万分,哪里还立得住,支吾着朝前面去了。 孟瑶听见脚步声远去,便开门走了出来,将小囡囡交给奶娘抱去歇午觉。知梅倒了盏茶给她,劝道:“老太太再可恶,也是大少爷的亲娘,她饿着肚子来,大少爷留她吃顿饭,也是人之常情……” 孟瑶气道:“他留饭就留饭,没得只顾着老娘,却让娘子饿肚子的。” 知梅道:“准是大少爷可怜老太太,才由着她把饭菜都带了去,说起来老太太如今过得也确实艰难,一大把年纪,还要忍饥挨饿。” “都是她自找的,怨谁。”孟瑶嘀咕了一句,问道:“你可晓得今日老太太为何到咱们家来?就为了蹭一顿饭?” 知梅回想一时,道:“她刚进门时,瞧着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但见了那一桌子菜,却又甚么话都没了,许是光顾着吃,混忘了?” 孟瑶本是生气,听了这话,却又忍不住地笑:“这得有多饿,才能让老太太连话都忘了讲,也真是可怜见的。” 正说着,小丫头来报:“大少夫人,外面来了几个酒楼的伙计,提着好些个食盒,说是给大少夫人送来的。” “酒楼的伙计?我不曾点过酒菜呀?”孟瑶奇怪道。 小丫头也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连忙跑出去问,过了一会儿重新进来回话,道:“那几个伙计说了,酒菜是我们家大少爷去点的,特意嘱咐趁热给大少夫人送来。” 知梅抿嘴一笑:“大少爷这是惦记着大少夫人没吃饭,赔礼道歉来了。”说完轻轻一推孟瑶:“大少夫人,大少爷有心呢,你就原谅他了罢。” “谁爱理他。”孟瑶仍旧绷着脸,但到底还是让丫头们把食盒接了进来,摆上桌子一样尝了几口。 贺济礼大概是存心要哄孟瑶开心,点的酒菜极多,孟瑶一人根本吃不完。她瞧着有几样菜很是新奇,舍不得倒掉或赏人,便命厨房晚上热一热,再端上桌来。 有了这几样菜,晚饭桌上的菜色又显得格外丰富,贺济礼坐下瞧见,便知孟瑶心里的气已消得差不多了,不禁一乐,拿了酒壶就要斟酒。 正在此时,饭厅的门帘又开了,贺老太太笑成一朵菊花的脸出现在门口:“哎呀,又这么多菜?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她怎么又来了,孟瑶脸色一沉,抱起小囡囡就出去了。 贺济礼则是哭笑不得:“娘,中午不是给你带了那许多菜回去?这么快就吃完了?” 贺济礼一提这个,贺老太太满脸的笑容就变作了气愤,骂道:“济义娶的那个媳妇,不讲道理得很,我才把饭菜拿回去,她就拎去喂了狗,还把我给骂了一顿,怪我不该上你这里来吃饭。”她骂完,又得意洋洋地笑了:“哼,她不让我来,我偏来,还能绑住我的脚不成?等我吃饱喝足了,再拎几盒子好菜回去,好好气一气她。” 贺济礼自己看不惯贺老太太这副样子,但却生气李氏也来欺负她,忿忿道:“我拿自个儿的饭菜孝敬老娘,碍着她李氏甚么事?她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反了天了,且等我去问问她。”说着,饭也不吃了,丢了筷子扶住贺老太太就朝外走,称要去替贺老太太出一出这口恶气。 贺老太太眼巴巴地回望那桌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极想吃完了装了盒子再走,但却无奈贺济礼的脚步太快,还没等她出声,人就已被扶出了二门。她一路惋惜,直到回到城郊的宅子,还在咂巴着嘴。 到了贺济义家院门前,贺济礼还没上前推门,李氏却先冲了出来,揪住贺老太太大骂:“你还敢回来?又跑去大哥那里丢人现眼了?” 甚么是亲娘?就是自己能埋怨能顶嘴,却不许别人动一根手指头的。贺济礼一见李氏这样,气愤非同小可,上前大力拍开她的手,吼道:“这是你婆母,不是仇人,你这做媳妇的,到底还有没有尊卑上下?” 李氏丝毫不惧,叉着腰指着贺济礼的鼻子就骂开了:“大哥,我还没说你,你倒好意思来说我,如今老太太是我们二房养活,你却接二连三给她饭吃,还装了那许多盒子让她带回来----这是变着方儿在骂我们二房无能,养不活老娘是怎地?” 她骂完贺济礼,又骂贺老太太:“我们二房没做饭?我们二房没给你饭吃?就算伙食差点,我们能吃,难道你就不能吃?偏你一个乡下老太太还这般娇气,挑三拣四,饭菜稍有不容易,就拔腿跑到大房去蹭饭,我都替你嫌害臊。” 贺济礼和贺老太太就这样站在大门口,被李氏骂了个狗血喷头,根本插不上话。 李氏正骂得欢,贺济义自院门口探了探头,小心翼翼地冲贺济礼笑了笑,道:“大哥,你来了?我们正开饭呢,一起进来吃点?” 他这一插话,贺济礼才回过了点神,冲李氏道:“若不是你们饿着了老太太,她至于跑到我们家去么?如果我不是瞧着她饿得慌,心里难受,能留她吃饭,还给带几盒子回来?我帮你们请老娘吃了一顿饭,你不知感激,反来骂我?” 李氏回身将贺济义一推,腾出一条道来,指着院门向贺济礼道:“你来,你来,瞧瞧我们到底有没有饿着她,瞧瞧桌上到底有没有摆她的碗筷。” 进去就进去,难道我还怕了你?贺济礼袍子一撩,当先朝里走,走了几步才想起贺老太太,回身来扶她。 贺济义家已没了奴仆,两进院子里住的只有他们嫡亲几口儿,因此也没得避讳一说,饭桌子就摆在前面院子里,离饭桌一丈远的地方,还放了一张凳子,齐佩之就抱着贺济义那儿子,蹲在那里吃饭,此时见他们一行人进来,连忙站了起来,面有怯色,想来是早就被李氏降服了的。 贺济礼朝桌上一看,的确摆有三副碗筷,桌边的凳子也有三张。李氏拿起筷子敲着碗道:“你看,你看,我们到底有没有饿着她?只要有我们的一碗饭,就不曾少了她的。” 贺济礼答不上话,只好又去看菜色,碟酱豆子,一碟腌咸菜,外加一大海碗杂面棒子粥。 贺济礼直觉得鼻头酸酸的,道:“你们这伙食,也太差了些,同我们小儿时吃的差不多了,只少了一盘野菜。” 贺济义也叫他说得眼发酸,抬起袖子擦眼角。 李氏却将眼一瞪,道:“我们能吃,她就不能吃?穷又不是我害的,问她幺儿子去。既然她幺儿子不争气,就活该她跟着一起受苦,没得我们在这里吃菜咽糠,她却跑去有钱大儿子那里大鱼大肉的道理。” 贺老太太瞧了这一时,发现贺济礼是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极为维护她的,便冲李氏道:“那我不跟你们过了,我跟我大儿子一起过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闹别扭 第一百六十七章闹别扭 贺济礼的心,马上提了起来,他心疼自家老娘,可不意味着愿意再同她一起过日子,再说这要把她带回去,孟瑶那里怎么交待?他偷偷朝院门口望了一眼,那里躲着一路悄悄跟来的孟瑶----他早就发现了。(手打小说)她准是因为不放心,才跟了来的。 后面有娘子督阵,贺济礼更是不敢轻易点这个头,但也不好当着兄弟和弟媳的面,公然驳回贺老太太的要求,只得低了头,瞧脚尖。 贺老太太见贺济礼不吭声,急了,道:“老大,同娘一起过活,有甚么不好的?我知道了,定是你怕你媳妇不高兴,才不敢答应。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和济义一样,娶了媳妇忘了娘。” 贺济义哪里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是不敢不听媳妇的,不然就是一顿打。他动了动嘴唇,正想替自己辩解一二,李氏开口了:“老太太,你这半中腰地突然要换儿子养,让那些不晓得详情的人知道了,还不知把我们二房编排成甚么样呢。他们一准儿会说是我们二房虐待老娘,才让你跑到大房去了的----这个黑锅,我们可不想背,也背不起。” “你们本来就虐待我。”贺老太太仗着有贺济礼在旁撑腰,挺了挺胸脯,冲李氏嚷嚷道。 李氏朝左右望了望,见院角磨盘旁放着个舀黄豆的木勺子,便跑过去取来握在手里,当作武器朝空中挥了挥,连声质问道:“我们虐待你了?我们虐待你了?你倒是再说一遍试试看?” 贺老太太见她手里操上了家伙,哪里还敢吱声,紧紧闭着嘴,直朝贺济礼身后躲。 贺济礼此时却是极为感激李氏方才的那一番话,不然他怎么向身后躲着的孟瑶交差?这会儿正是借着李氏的话好下台阶的时候,可不能还光惦记着要替贺老太太打抱不平,贺济礼想了想,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小声对贺老太太道:“娘,济义这媳妇太厉害,儿子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脚底抹油就要溜。 贺老太太一见他这样,急了,扯住他袖子道:“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如今你好容易出息了,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贺济礼也不愿看到她受苦,可更不愿把她领回家,为难道:“娘,这不能怪儿子不管你,要怪就只能怪济义怎么娶了这么个媳妇,你说是不是?”说完又叹:“济义这小子太不听劝,娘你当初肯定是拦着这桩婚事的,都怪他自己性子太倔。” 贺老太太拦是拦过,但那会儿一听见说这位“李小姐”家财万贯,父母双亡,就甚么都顾不上了。此时她听到贺济礼这样讲,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讪讪的,但并未因此松开贺济礼的袖子,反而更捏紧了些。 贺济礼想用力挣一挣,又怕撕破了衣衫,这件绸直裰,可值不少钱,他心想,看来今日不破点财,是无法脱身了,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背对着李氏塞到贺老太太手里,小声道:“娘,要是实在饿得慌,就拿这钱到街上买两个肉饼吃罢。” 贺老太太觉出手里硬硬的是银子,满心欢喜,便放开了贺济礼的袖子,道:“你不叫我跟着你过也行,可别忘了时常来看我。就是没有银子给我,带些衣裳吃食也是好的。” 贺济礼此时只求脱身,自然她说甚么就是甚么,胡乱点了点头,飞快出了里院院门,拉起孟瑶直奔大门外,一直跑到十几丈远的大树后才停下来。 孟瑶背抵着树干,直拍胸口----不是累得,而是被吓的,后怕,这若是再同贺老太太一起过活,以后可有得受了。 贺济礼心里有愧,没敢吱声,孟瑶看了他一眼,笑道:“济义这媳妇,娶得再好不过了,我该备份大礼,去谢谢魏姑娘这媒人。” 贺济礼听她语气,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忙辩解道:“老太太是我亲娘,我怎么也不忍心看着她饿肚子,还以为是济义同他媳妇苛待于她,这才找上了门去。” 大凡是个人,都有怜悯之心,何况面对的是自己亲娘,这份心情,孟瑶很是理解,不过这位贺老太太,向来是给根竿子就顺着朝上爬,她这性子贺济礼怎么就给忘了呢? 既是如今有李氏在,贺老太太翻不起浪来,孟瑶也就懒得为个讨厌的人同贺济礼闹翻,只道:“你要接济老太太,我没得二话讲,只不许她再同我们一起过活----别怪我不孝顺,我是被她害怕了。” 贺济礼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但听见这话从孟瑶嘴里讲出来,到底有些不高兴,支吾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大凡男人,面对这样的问题,都是如此,孟瑶早料到他是这态度,但心里还是很恼火,别过头去生了会子气,才继续道:“你也不想想,你私下拿好饭好菜接济老太太,二房两口子会怎么想?这不是明摆着指责他们不孝顺,饿着了老太太吗?” “他们本就不怎么孝顺……”贺济礼话讲一半,突然想起贺济义家的饭桌上,是有贺老太太的一份碗筷的,虽说饭菜寒酸了些,但还真和不孝沾不上边。他一句话接不下去,只得承认:“的确是我思虑不周,下回要送老太太东西,直接给到济义两口子手里。” 孟瑶毫不客气地嗤笑道:“你给了他们,还有到老太太那里的份?” 这是实话,贺济礼苦恼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受苦,她再怎么着,也把我养活了这么大,供我读了书。” 孟瑶弹走裙子上的一片落叶,道:“别问我,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初分家时,是老太太自己主动要求跟着济义过的,还嫌咱们分给他的家产不够哩。” 虽然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贺济礼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就是不乐意听见这样的话从孟瑶嘴里讲出来,忍不住想要辩解两句,但孟瑶根本不给他接话的机会,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一顶轿子,回家去了。 贺济礼目瞪口呆地望着孟瑶愈行愈远,忿忿跺了跺脚,他可不是坐轿子来的,还得靠两条腿走回去呢,这孟瑶,也不说等等他。 孟瑶有四个轿夫抬着,走得自然比贺济礼快许多,她到家时,贺济礼还不见影子,知梅问她要不要派人去接一接,孟瑶瞪去一眼,吓得知梅不敢再作声。 虽说贺济礼的态度让人窝火,但贺老太太到底没能挪到大房来,还是喜事一桩,因此孟瑶甩着手帕子进门时,脸上是笑容一片。 孟里抱着小囡囡,自第二进院子的葡萄架下钻出来,朝孟瑶脸上看了看,笑问:“大姐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不知是甚么喜事,也讲来让兄弟我高兴高兴?” 小囡囡见大人高兴,她便也高兴,笑嘻嘻地拍着小手学说话:“高兴,高兴。” 孟瑶上前接过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再将方才贺老太太想来大房,李氏大发脾气差点动手打人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 孟里同她一起朝厅里走,诧异道:“贺济义竟娶了这么个人物?哪里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这位弟妹,来历可不简单。”孟瑶把贺济义设计魏姑娘不成反被设计的事,当作一桩笑话,讲给孟里听,笑道:“魏姑娘设的好圈套,也挑得好人,我真真是佩服极了。” “咱们城里竟来了位这样的人才?”孟里本就恨着贺济义,因此听得很开心,连称这位魏姑娘,同他是一路人,而且技高一筹,并道:“一定要寻个机会,向她讨教讨教。” 孟瑶看了他一眼,好笑道:“她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轻易不肯出门的,你如何向她讨教?” 孟里急得挠腮抓耳,央道:“大姐,你不是同她熟么,帮我寻个机会,让我见一见她罢?” 孟瑶直摇头:“胡闹,你这不是要坏了人家的清誉么?”她说着说着,心中一动,这魏姑娘的年纪同孟里相仿,若他们真看得对眼,倒是美事一桩。想到这里,孟瑶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你若真想向她讨教,也不是没得办法,且使个媒人去她家提亲,将她娶到家里来,日后想怎么见就怎么见,想怎么讨教,就怎么讨教。” 孟里少年心性,还没想这么远,闻言一愣:“大姐怎么突然就扯到我的亲事上去了,我只不过觉得她性子对我的胃口,想同她闲话几句而已。再说了,我可不愿娶个素未谋面之人,这你是知道的。” “这可就难办了。”孟瑶哪会不知道自家兄弟的拧脾气,要不是为这个,他也不会不顾温夫人和乔三老爷的面子,驳回了西京的那门亲事。 孟里捏着小囡囡的腮帮子,嬉皮笑脸地向孟瑶道:“大姐,你看,我想向那魏姑娘讨教一二,就得先见见她;若依你的意思上门去提亲,也得先见见她,既然都是一个‘见’字,你何不就安排安排,让我们见上一面再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请客 第一百六十八章请客 这若换作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孟瑶定要说他“居心不良”,但面前站的乃是她亲兄弟,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软了,道:“正好我和你姐夫打算请她过来吃顿饭,到时她进来时,你就装作恰巧要告辞,在门口见上一面罢。(手打小说)” “好,好。”孟里高兴地继续捏小囡囡的脸。 他的心思,孟瑶岂有猜不到的,准是想先瞧一瞧这位魏姑娘的容貌,再听一听她的谈吐,若是中意,立马使媒人去提亲,若是看不上,就只当是见了位朋友。 这时贺济礼提着直裰,气喘吁吁地进门,一眼就看到孟里正在捏他宝贝闺女的脸蛋,连忙跑过去夺过来抱着,责备道:“有你这样当舅舅的?捏坏了怎么办?” 逗弄下小外甥女也不行?贺济礼何时护女到这程度?孟里愣住了。 孟瑶推了推孟里,小声道:“他不是与你置气,别理他。” 孟里明白过来:“你们又吵架了?” “谁稀罕与他吵架。”孟瑶拉着孟里坐下,与他闲话,看都不看贺济礼一眼。孟里自然是向着自家姐姐,十分配合,也不朝贺济礼那边看。 贺济礼登时落了个没趣味,只得同小囡囡聊着天,上院子里去了。 孟里见屋内没了旁人,便问孟瑶道:“大姐,你方才回来时,不是高高兴兴的么,怎么却是同姐夫吵了架,这是为何?” 孟瑶将他们夫妻俩树下闹别扭的事,讲给孟里听,道:“我讲得又没错,他却给我脸子瞧,谁受得了。” 孟里作为男人,却能理解贺济礼的感受,破天荒地头一回帮着贺济礼讲了话的,道:“他家老母亲再有不是,也是他家的人,见不得别个来指责,这是人之常情。大姐你想想,若我给你娶个弟媳妇回来,到你面前讲我们娘亲的不是,你心里可高兴?” 孟瑶想了想,的确不会怎么高兴,说不准还会当场翻脸,但她仍强辩道:“我们的娘,可不跟我那婆母似的讨人厌。” “就算我们的娘讨人厌,你就准许我媳妇人前讲她坏话了?”孟里见她转不过弯来,继续开解她道,“贺老太太再有不是,也是姐夫的亲娘,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就行了,何必非要在姐夫面前讲出来,让他不痛快?----他又不是没在贺老太太面前向着你。” 孟瑶心里憋屈得紧,但仔细想想,确是这个道理,贺济礼还算是好的,若换了那等愚孝的,说不准刚才就把贺老太太给领回来了。 或许做人媳妇,生活就是如此,孟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贺济礼抱着小囡囡,没笑颜开地进来,问孟瑶道:“闺女要吃糖,哪个罐子里有?” 这一看就是方才在门外偷听,才有了这副样子,孟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孟里就在旁边,抓起一条鸡毛掸子,就朝贺济礼身上招呼。 贺济礼没料到她人前也来这一招,吓得四处乱躲,又怕碰倒了瓶瓶罐罐要心疼,好不忙活。小囡囡还不曾见过这种场面,兴奋地拍掌叫好,揪住贺济礼的衣领,应和着孟瑶,连声喊打。 孟里先是一愣,随即捂住眼睛朝外走,故意用了酸溜溜的口吻,道:“罢了,罢了,你们两口子打情骂俏,我还是告辞的好。” 孟瑶被他讲了个大红脸,连忙丢了鸡毛掸子去拉他,但孟里脚步飞快,已是去得远了,不过走到院门口又回过头来,冲孟瑶挤了挤眼睛,道:“大姐,别忘了我的事。” “甚么事?”贺济礼趁孟瑶不注意,飞快地捡起鸡毛掸子,藏了起来。 孟瑶刚才没将他打着,心里不痛快,本来还是不想理他,但一想魏姑娘肯不肯来,看的还是贺济礼的面子,她为了自家兄弟,只得暂且忍下这口气,接了他的话,回答道:“孟里想见一见魏姑娘,向她讨教讨教,我已经答应他了。” “讨教甚么?他有甚么好向魏姑娘讨教的?”孟里现在大小是个官,官要见民,还管甚么合不合规矩,因此贺济礼并未朝男女大防上头想,只是好奇孟里的目的。 孟瑶看了贺济礼一眼,道:“他想知道如何才能更好地整治贺济义,因此想向魏姑娘讨教一番。” 贺济礼被哽得讲不出话来,深悔刚才为甚么要多嘴问那一句。孟瑶自他怀里接过小囡囡,头也不回地逛园子去了。贺济礼又开始觉得没趣味,只得摸了摸鼻子,寻了个帖儿出来,以孟瑶的名义写了,请魏姑娘隔日来园中赏花,顺路吃个便饭。 魏姑娘再能干,也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孤身一人住在这城里,人生地不熟,不能轻易出大门,也没个亲友来串门子,正是烦闷无聊的时候,因此一接到贺济礼的帖子,就提笔回了一个,答应一定去作客。 贺济礼以孟瑶的名义请客,并未告诉她,因此孟瑶直到接到魏姑娘的回帖,才知道她要来吃饭,一想到家里园中都还没布置,急得直跳脚,到底还是挥着鸡毛掸子,把贺济礼揍了几下才甘心。 贺济礼直嘀咕她这是跟李氏学的,都是李氏开的“好头”,知梅却想起他们才成婚不久时,孟瑶就曾拿镜子当武器训过夫,忍不住捂嘴偷笑。 夫君打也打了,但事情还是得自己做,魏姑娘明日一早就要上门来做客了,得赶紧打听打听她爱吃些甚么,把菜单拟出来,明儿好让人赶早去买菜;园子里也得收拾收拾,看看魏姑娘喜欢甚么花,就把酒水摆在那花下;还有屋子里要洒扫,熏炉里要添香……孟瑶对着大小丫头婆子一通指挥,忙得头昏脑胀。 下人们从来没见过自家主母这般着急,不禁好奇这位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孟瑶如此看重。 只有孟瑶自己才知道,看重魏姑娘倒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孟里,想给魏姑娘留下个好印象。她忙着忙着,又笑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就着起急来了,真是年纪越大越不老成。 第二日一早,屋里园里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东风,孟瑶猛一拍巴掌,遭了,光只顾着要给魏姑娘一个好印象,却忘了准备最重要的一环----孟里那里还没去通知呢。 只怕魏姑娘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不知现在派人去,还来不来得及,孟瑶火急火燎地叫来知梅,吩咐道:“叫个跑得最快的人,赶紧到城南去将里少爷请来,记得别费时间多话,拉了他就走。” 知梅知道她着急,应着就走,孟瑶却又叫住她道:“我糊涂了,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还是骑马去,叫个骑术最高的人,牵一匹最快的马,快马加鞭去请里少爷,拉他上了马就走。” 知梅连连点头,赶着去了,照孟瑶的吩咐,找了小厮林森,叫他骑马赶去城南,将孟里请来。 林森骑马一路狂奔到了城南,眼看着就要进入孟府所在的巷子,却叫一群吵吵嚷嚷的人堵住了去路。他身上有差事,不敢耽误,只得赶紧下马,朝人堆里挤,准备走着进去。 那群人正你推我,我推你,林森费了老大功夫,才堪堪挤到人群另一头,孟府大门就在不远处,他正要跑过去,却突然发现,孟里就在他旁边,站在一顶小轿子前,正与里头的人隔窗争吵着甚么。 林森顾不得去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前拉了孟里就走。 孟里吵架吵得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走,挣住了问道:“你这是作甚么?” 林森一面使劲儿拉他,一面解释道:“小人是奉了我家大少夫人之命来的,具体请里少爷去作甚么,小人也不晓得,只知我们大少夫人着急得很,吩咐小人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里少爷请过去。” 难道是孟瑶出了事?不然怎会这般火急火燎?孟里闻言一惊,再顾不得吵架,大喝一声:“都别吵了,少爷我今儿有正事!” 那群人一听,除了少数几个外,纷纷朝外退去,让出一条路来,看来他们大部分都是孟府之人,才这般听命。 孟里借着这条路,冲了出去,翻身上马,丢下林森,独自朝贺府奔去。他急吼吼地来到贺府,直接策马冲过大门,一直奔到二门前才下马,拔腿朝里跑,高声叫道:“大姐,出甚么事了?” 孟瑶就在二门里头等着呢,见他赶在魏姑娘前头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拦住看也不朝旁边看一眼就直朝里冲的孟里道:“祖宗,你乱嚷嚷些甚么,魏姑娘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当心被她听见,觉得你轻浮。” “魏姑娘?关着她甚么事?不是大姐有急事叫我来?”孟里没听明白,有些莫名其妙。 孟瑶拉着他朝里走,笑道:“是急事,不过不是我的急事,而是你的急事。你那木头木脑的姐夫,以我的名义悄悄儿请了魏姑娘来,却又不告诉我,害得我一通好忙,都忘了通知你先一步来躲着。我生怕你落在了魏姑娘后头,这才着急慌地派人去叫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原来是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原来是你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姐你怎么了呢。(手打小说)”孟里抬起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大松一口气,旋即又高兴起来,拉了孟瑶快步朝第二进院子厅里走,边走边道:“魏姑娘马上就要到了?那我得赶紧进厅里坐着去,不然待会儿魏姑娘来了一看我满头大汗,哪里像是个马上要告辞的人。” 告辞同满头大汗有甚么关联?孟瑶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再一看孟里激动的模样,忍不住偷偷笑了。 孟里还真是着急,到了厅里,没等孟瑶开口,自己一叠声叫人上茶,让小丫头们都愣住了。知梅赶紧从壶里倒了一盏现成的,放到一张小几上,请他坐下,道:“里少爷,这茶水不是现煮的,你别介意,反正你也是装装样子,且将就将就罢。” 孟里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却又把眼一瞪,道:“谁说我是装装样子?记住,本少爷已来了半天了,正准备要告辞。” “是,是,奴婢记住了,万不敢误了里少爷的事。”知梅笑着道。 孟里刚把头上的汗擦干,魏姑娘就来了,小丫头进来报道:“魏姑娘的轿子,已到二门口了。” 孟里赶忙正襟危坐,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来,还别说,他到底是做官的人,模样一摆,还真有几分稳重的样子。 他哪次来贺家,不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满屋的丫头婆子们都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皆捂嘴偷笑。 孟瑶故意笑骂他道:“既然是告辞,怎么不见你站起来,坐着作甚么?” 一句玩笑话,孟里却涨红了脸,孟瑶觉得奇怪,朝后一瞧,原来是魏姑娘已到了厅门口,正盯着孟里看。 再回头时,孟里的脸愈发红了,孟瑶很是奇怪,这魏姑娘虽说为人行事令人佩服,但并非花容月貌,远不到让人见之忘神的地步;况且孟家丫鬟成群,孟里又不是没见过姑娘家,怎么偏生见了她就红了脸? 孟瑶正纳闷,回头一看,却见魏姑娘神色有异,双目圆瞪,银牙紧咬,分明是一脸怒气的模样。她心想糟了,魏姑娘准是在怪她不讲规矩,明明请了女客来,却令个男客坐在厅里。她生怕由此坏了魏姑娘对孟里的印象,慌忙上前解释道:“魏姑娘,这是我亲兄弟,长年在外为官,好容易休沐归家,特来看我,他这正要走呢,没曾想魏姑娘就到了,我这就叫他回避。” 不料魏姑娘却道:“回避甚么,不用回避,我这里还要谢谢大少夫人,帮我留住了仇人呢。” 仇人?孟瑶诧异看了她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孟里。 孟里的脸更显得红了,结结巴巴道:“不,不就是没让你先过,怎么就成仇人了,那可是我家的巷子,你也太霸道。” “你家的巷子?那路上写你家名号了?”魏姑娘丝毫不让,回过嘴去。 孟里走到魏姑娘面前,拉了孟瑶道:“大姐,你来评评这个理,我家门前的巷子,历来归我们孟家所有,城里人人都晓得的,她从我家门前过,同我的车驾挤在一处,我没拦住她让她另行改道,已是宽宏大量,偏她还得寸进尺,非要我让她的轿子先过去,你说这是甚么道理?” 魏姑娘马上还言:“你一大老爷们,让我这姑娘家先过去又能怎地?” 孟瑶听明白了----孟家门前的巷子,由于孟家历代为官,人称“孟家巷”,的确无形之中归了孟家所有,寻常百姓是不敢经由那里通过的,这魏姑娘是外乡人,定是不晓得底细,才让轿子从那里走。以孟里的个性,旁人走一趟孟家巷,倒也没甚么,不至于赶人,准是当时恰逢他也出行,两人在巷子口挤上了,又都是年轻气盛谁也不肯让谁,这才吵上了架,成了仇人。 多大点子事,至于这样吗,一个是堂堂的朝廷官员,一个是精明强干的女中豪杰,竟为了谁先谁后这样的小事,就在巷子口吵起架来,真是不可思议。孟瑶好笑地摇了摇头,道:“或许我是年纪大了,竟觉得这样芝麻大的小事,不值得来评理。要不你们继续吵罢,论出输赢来,咱们在坐下吃饭喝茶。” 她这样一讲,孟里和魏姑娘的脸都红了,孟里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从来没见过这般泼辣的姑娘,一时气坏了。” 魏姑娘不满这样的评价,瞪了他一眼,道:“我更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从来没见过这般没肚量的男人,这才气坏了。” “好,好,好,你们都气坏了,全是我这个主人的不是。知梅,赶紧上消暑凉茶,上薄荷点心,给两位客人消消火气。”相对两人的气呼呼,孟瑶笑得十分灿烂----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本来还担心甚么不合规矩,如今既然两人已见过面,又打过交道了,还管那么些作甚么,且让他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孟里和魏姑娘,还是别别扭扭,谁也不肯先坐下,孟瑶只得笑着上前帮他们搭话,先向魏姑娘道:“魏姑娘你不晓得,我这弟弟前几日就嚷嚷着要见你,非要向你请教整治恶人的秘笈不可。” 魏姑娘明显地被勾起了兴趣,问道:“整治恶人?他要整治谁?我又能有甚么长处,能值得他请教的?”她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热络,话刚说完就故意板起了脸,道:“他自己就是个恶人,还消整治别个?” 孟里察言观色这门课,学的不错,一见魏姑娘的态度有松动,马上就拣了张椅子,舒舒服服坐下了,道:“我哪里恶得过我大姐那小叔子贺济义,跟他一比,我简直是个大善人。” 贺济义可谓是魏姑娘在这城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仇人,闻言更感兴趣了,便也拣了张椅子坐下来,问道:“他怎么得罪你了?” 孟瑶见他俩终于搭上了话----吵嘴的除外,偷偷笑了,又连连给孟里使眼色,让他好好答话,别再得罪了魏姑娘。 孟里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正经地很,也不知有没有看懂孟瑶的意思,望着门帘回答魏姑娘的问题道:“他得罪我的地方,可多了去了。”说着,将贺济义从以往到如今的种种“罪行”,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讲罢,还忿忿地道:“他现如今还欠着我三千五百两本金,外加三百两利息没还呢,上回说好是等他娶了亲,就连本带利地还给我,可如今他媳妇娶进门好些日子了,也没见他上门来还钱。” 魏姑娘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你还等着他娶了媳妇还银子,我劝你趁早别等了。他当初可是跟你说,他会娶个有钱娘子,等嫁妆进了他的门,就有银子还你了?” 孟里连连点头,道:“是,是,魏姑娘怎么知道?” 孟瑶听到这里,偷偷地又笑了,这事儿她早就讲给孟里听过,不然他也不会对魏姑娘如此神往,偏这会儿为了跟魏姑娘搭话,装出一副甚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来----看来自家兄弟对魏姑娘,很有几分意思,并未因为巷子口的一出争吵,坏了他对魏姑娘的印象。 魏姑娘笑道:“我怎么知道?这事儿就是我做下的,我自然是知道的。”她把觉察贺济义不怀好意,因而将计就计,拿自家粗使丫头陷害于他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又笑道:“对不住了,贺济义卖宅子得来的钱,全当作聘礼给了我家粗使丫头,如今他是身无分文,你家的债务,恐怕还得拖上老久了。” 孟里好奇问道:“聘礼他给了多少?” “一千五百两。”魏姑娘带着些自豪道。 孟里击掌叫好,道:“魏姑娘手段果然高明,孟某自愧不如,我若有你这般计策,恐怕三千五百两银子早就到手了。” 魏姑娘此时已全然忘了方才同孟里的恩怨,极为感兴趣地问道:“贺济义是如何欠下你家债务的?可否讲来一听?” 孟里哪有不能讲的,只怕魏姑娘不问,马上向前探了探身子,眉飞色舞地讲起他当时设计贺济义的情景来。 孟瑶在一旁听着听着,实在忍不住,悄悄走出去,躲到葡萄架下大笑。贺济礼抱着小囡囡走过来,见她这般模样,奇道:“客人还在里头,你怎么出来了,还躲在这里发笑?” 孟瑶今儿心情好,也就暂且忘了同贺济礼的不愉快,朝屋里努了努嘴,笑道:“你自个儿瞧瞧去。” 贺济礼当真去瞧了一回,回来道:“那两人相谈正欢呢,看样子极为投缘。” 孟瑶点头笑道:“看来孟里的婚事,有着落了。” 贺济礼对此却不怎么乐观,道:“细数你家少爷小姐,不论嫡出庶出----孟月不算,那是个例外,可有娶了或嫁了平民百姓的?就像我当初娶你,哪怕我有功名在身,就因为没有出仕,你族中对此便颇有微词。” 第一百七十章 不速之客(一) 第一百七十章不速之客(一) 贺济礼讲的是实情,魏姑娘家有钱不假,但布衣与官家,总是隔着一道门槛的,就像那些官宦庶出小姐,哪怕把给官宦作妾,也不肯轻易许给平民为妻;虽说嫁女高攀,娶媳低就,但对于官宦人家来说,再低也有个限度,平民家的女子,往往是不在考虑之列的。(手打小说)孟家是大族,孟里又是族中出类拔萃之辈,他的婚事,那些所谓德高望重的长辈们,不插手才怪呢,孟瑶想到这里,再望望屋里孟里那张满是喜悦的脸,沉默了。 要是温夫人在,肯定有办法,可惜她如今已是乔家当家夫人,作不得孟家的主了。孟瑶突然有些怅然,拿不定主意还要不要回厅里去。 贺济礼瞧着她踌躇的样子,好笑道:“你是做主人的,客人还等着开饭呢,磨磨蹭蹭作甚么?” 孟瑶叹了口气,朝厅里走,贺济礼趁机也跟上了。 厅中两个人面对着面,正聊得热络,孟瑶略略一看,只觉得两人十分地般配,那孟里本就生得俊朗,加上穿了一件宝蓝直裰,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而魏姑娘则明显地是北边打扮,穿了一身仿胡服,红绿短衣,窄衣袖,使得她整个人精神十足,英气勃勃,让人无法轻易挪开眼睛。 孟瑶越看越不忍心进去打扰他二人,还是贺济礼觉得把客人晾在厅里不妥,咳嗽了一声,才惊动了孟里和魏姑娘。 魏姑娘扭头见到他夫妻俩,神态自若,起身与贺济礼行礼,倒是孟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会儿才上前见姐夫。 贺济礼是过来人,一瞧孟里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动心了,但一想到方才他和孟瑶的推断,又止不住地替孟里感到惋惜,竟不知讲甚么才好,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拉了他到前面去吃酒。 孟瑶望着孟里的背影,暗叹一声,回转身向魏姑娘笑道:“他们男人家到前面吃酒,咱们也不能亏待自己,且挪到园子里去赏花,比他们更自在。” 魏姑娘自是客随主便,笑道:“真是太好了,我北边的家里,也有个园子,正想瞧瞧这南边的园子,与我们北边的有何不同呢。” 孟瑶又道:“我那园子里现开的有莲花,栀子花和白兰花,不知魏姑娘喜爱哪一种,我们就把酒摆在哪里。” 魏姑娘到底是北边女子,大方得很,一点也不拘束,并未讲“随主人安排”之类的话,而是认真想了想,道:“就在池边吃酒罢,好让我瞧一瞧莲花,另几种花在我们北边虽然也少见,但到底不比莲花稀罕。” 孟瑶听了,忙命小丫头到厨房传话,就把酒席摆在水池边,又笑着赞魏姑娘道:“魏姑娘选得好地方,这时节天气热,坐在水边吹着清凉的风,再看着池子里清凉的水,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了。” 魏姑娘很受用这夸赞,笑容满脸,道:“那也得大少夫人这池子建得好,不然我上哪里看去?” 孟瑶与她说笑一时,估摸着园子里的酒摆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携了魏姑娘,准备到园子里去。 正在这时,看守第二进院子院门的小丫头一路小跑进来,顾不得礼节,直接附到孟瑶耳边,紧张地小声禀道:“大少夫人,不好了,老太太来了。”说完转身就跑,道:“我得赶紧去把花盆子藏起来。” 孟瑶见魏姑娘一脸诧异,觉得这是家丑,很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贺济义家那点子事,只怕魏姑娘比她还清楚些,于是便照实解释道:“是我家老太太来了。” 其实魏姑娘并未同贺老太太打过交道,甚至从未谋面,但她当初设计贺济义时,没少找人打听过贺老太太,因此对她的为人了然于胸,当下理解了方才那小丫头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冲孟瑶笑了笑,道:“大少夫人不必把我当外人,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罢。” 孟瑶被她这话逗笑起来,道:“不怕魏姑娘笑话,我这做儿媳妇的,还能怎么着,只怕到时候言语间对付不来,还得魏姑娘帮衬一二。” 魏姑娘一副仗义模样,笑道:“那还用说,这般偏心眼的娘亲,我早就看不下去了,到时候大少夫人别怪我讲话太粗鲁才好。” 话音刚落,就见贺老太太一头撞开珠帘,冲了进来。孟瑶看着那前后左右乱晃的珠子,皱了皱眉。一小丫头紧跟在贺老太太后头进来,紧张兮兮地回道:“我想进来禀报来着,但老太太跑得太快,怎么也没拉住。” 孟瑶没有怪她,摆了摆手,叫她下去了----以贺老太太的脾性,她要冲进来,谁能拦得住? 贺老太太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已让孟瑶觉得丢了脸,只顾着一双眼睛满屋子里乱转,兴奋地问道:“媳妇,听说你在家里请客,买了许多菜?我没来迟罢?” 原来是来蹭饭的,孟瑶哭笑不得之余,又松了一口气,她生怕贺老太太是想要跟着他们过活,跑过来谈判的----若贺老太太就当着魏姑娘的面胡闹起来,即便魏姑娘是个知情人,孟瑶还是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的。 虽然孟瑶很不情愿饭桌上多个贺老太太,但既然她已经鼻子闻见味儿地来了,也总不好当着客人的面把她朝外赶,于是只得领了她同魏姑娘,一起朝园子里去。 这时节后园子里的花开得正盛,东边栀子花,北边白兰花,中间一池子的莲花,还没走近,一阵阵浓郁的香气已是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池边已摆下了一张小圆桌,桌旁一株大垂柳,恰好遮住炎炎烈日,人朝树下坐了,只觉得荫凉无比,丝毫不觉得热。 魏姑娘对这地方十分满意,坐下向孟瑶讨了一碟子鱼食,先赏莲花喂锦鲤去了。 贺老太太也想去瞧瞧那鱼肥不肥,但又怕跑了桌上的美食,只得忍住,把目光收回到饭桌上来。 不一会儿,便有小丫头自后罩房那边鱼贯而出,端着托盘来到桌子边,奉上精致佐酒小菜,斟上今年新酿的杨梅酒。 魏姑娘还没入席,贺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倒进了肚子里。这也太没得规矩了,就算是在乡下,也属于无礼之列罢?孟瑶直盯着贺老太太看,贺老太太却浑然不觉,咂巴咂巴嘴,嫌弃道:“这酒甜津津的,不够味。” 刚来到桌边准备入座的魏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因只有三人入席,桌子并不大,但桌面上足足摆了数十只小巧玲珑的白瓷碟子,里头盛着麻饮小鸡头,盐酒腰子,鹅排等下酒菜,并些时令蔬果。 贺老太太没吃过鹅,拿起筷子连夹三下,碟子登时见了底,孟瑶与魏姑娘面面相觑,贺老太太却皱着眉头道:“媳妇你也太小气,还有客人在呢,你却只端这一点子菜出来,三两筷子就没了。”说着,提了沾着口水的筷子,在各碟子上指指点点:“瞧这小鸡头,只划一人一个;猪腰子也只有一丁儿;还有这个雀雀,一共只有五六块……” 孟瑶偷眼看魏姑娘,见她忍笑忍得十分难受,当即很庆幸她是个知风雅的,不然听了贺老太太的话,还真以为是她这做主人的太过吝啬,连几盘子菜都舍不得呢,要知道这多品种少份量的下酒吃法,可是如今大户人家中最流行的,连稍微富足些的小门小户,都纷纷效仿呢。 这时,魏姑娘同贺老太太讲话了,道:“我饭量小,瞧着这些碟子倒好。” 贺老太太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讽之意,竟道:“那是你不做活!我瞧你骨架子虽不小,却是个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百事不做的,自然吃不得饭。像我这等每日里忙进忙出,种田喂猪养鸡样样都来的,不多吃几碗饭,哪里来的力气?” 她如今还不是一样百事不做,田、猪,早就让孟瑶卖了;鸡,李氏进门第二天就给吃了----想忙还忙不着呢。孟瑶听贺老太太越讲越夸张,索性让小丫头吩咐厨房,给她做一大海碗猪头肉来,免得她出了门乱嚷嚷,说好容易来大房吃顿饭,还没吃饱。 小丫头很快把话传到了厨房,厨房的厨娘听说是贺老太太要吃,生怕猪头肉炖得太烂,贺老太太吃了觉得好,下回还要来,便将半边毛都没褪干净的猪头丢到淘米水里胡乱刷了刷,炖了个半生不熟就让小丫头端了上去。 但贺老太太是只讲份量,不讲质量的,见了那一大海碗连汤带水的猪头肉,高兴得很,根本不去计较熟透了没。她先拿筷子夹了夹,太生,没夹动,便丢了筷子,徒手去撕,好容易揪下一只猪耳朵,塞了个满嘴,笑呵呵地含混着道:“这才叫肉嘛,媳妇早端上来不就好了。” 孟瑶瞧着她这副样子,早就没了吃酒的心情,甚至不知作何表情才好。 魏姑娘则是从未见过贺老太太这般的人物,把她当作了一个笑话,笑嘻嘻地托着腮,盯着她汤汁淋沥的一双手直瞧。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速之客(二) 第一百七十一章不速之客(二) 贺老太太见魏姑娘总盯着她看,还以为她是喜欢自己,心里便高兴起来,不住地朝魏姑娘身上打量,只见她的装扮,同城中其他姑娘很有不同,腰束得紧些,袖子缝得窄些,裙子下隐隐露出来的一双鞋,帮子也高些,她依稀觉得这身装束,仿佛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便悄悄问孟瑶道:“媳妇,这姑娘是哪里人?” 孟瑶闻言一惊,难道是贺老太太瞧出甚么来了?她没有立时作答,而是细看贺老太太的神情,没有发现甚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扯了个谎道:“她姓魏,就是我们这里的人。(手打小说)” 贺老太太不相信,质疑道:“听她讲话的口音,倒与济义那个媳妇差不多,身上的衣裳,也不是我们这里常见的。” 孟瑶继续扯谎道:“她家父母总在北边做生意,将她带了去,这才爱穿北边的衣裳,讲的是北边的口音。” 贺老太太“哦”了一声,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孟瑶回答贺老太太的话时,故意提高了声量,是想让魏姑娘听清楚,免得待会儿在贺老太太面前口径不一,穿了帮。 魏姑娘觉出了孟瑶的用意,趁着贺老太太正背对着她,冲孟瑶眨了眨眼睛。她刚眨完眼睛,贺老太太就回过了身,死命朝她身上又盯了几眼,重新转去问孟瑶:“媳妇,魏姑娘身上穿的衣裳,不知要几个钱?” 孟瑶哪里知道这个,朝魏姑娘努了努嘴,道:“她人就在这里,老太太想知道甚么,怎么不直接问她自己去。” 贺老太太当真就转了过去,面对着魏姑娘,笑容满面地问道:“魏姑娘,你穿的这身衣裳,老婆子还从来没见过哩,不知要花费几个钱,赶明儿我也做一套去。” 魏姑娘不知她突然问衣裳,是甚么用意,不过她心想自己又不怕她,照实说了又能怎地,于是道:“不贵,上衣和裙子,连料子带裁缝的工钱,一共五十两,不过这是北边的价钱,咱们城里做来得多少,我还不知道。” “五十两?”贺老太太惊讶道,“五十两那得买多少猪!” 魏姑娘哈哈大笑:“猪的价钱,我可就不知道了,老太太自己算算。” 贺老太太当真掰着指头算起来,越算,脸上的笑容愈盛;越算,一双眼里的光就越亮。她掰完指头,颇有些急不可待地将凳子朝孟瑶跟前挪了一挪,凑到孟瑶近前,小声问道:“媳妇,这位魏姑娘,今年多大?” 孟瑶警惕地朝她看了一眼,摇头道:“她头一回到我们家里来,我哪里晓得这个。” 贺老太太不死心,又问:“那她家里有几口人?父母健在?可有兄弟姐妹?” 孟瑶继续摇头。 贺老太太还在问:“家里有屋子没得?奴仆多少?有没有田?有没有猪?”她说着说着,自己又笑起来:“瞧我这糊涂的,你方才说过,她家是做生意的,怎么会喂猪,不过良田应是有几亩的,你不晓得,我们村里最大的财主,田地万顷,就是做生意起家的,那些生意人,你别看他们走南闯北,其实一赚点钱,就爱置田地……当然,猪也没少喂……还有鸡……” 她有的没的讲了一箩筐的话,若不是孟瑶深谙她性格,就要当作是闲话了----这分明是对魏姑娘有意,打听消息来了。只是贺济义才刚新娶了亲,她却又打魏姑娘的主意,这也太……不过贺老太太此人,甚么不合常理的事做不出来,加上她如今穷得狠了,就算有些顾忌,也都抛到脑后了。 孟瑶看着贺老太太不停张合的嘴,暗叹了一口气,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初她一个寡妇拖着两个孩子的时候,不一定就比现在宽裕,但却能安守本分,勤恳度日;如今享了几天福再去受苦,就一天也受不了了,成天变着方儿地打别人的歪主意。 就在孟瑶暗自叹气的时候,贺老太太已讲完了话,眼巴巴地望着她,央道:“媳妇,你去帮我问问呀。” “问?问甚么?”孟瑶刚才光顾着想自己的,根本没听清贺老太太最后的话。 贺老太太很不满她居然在关键时刻走了神,嘴角一拉,道:“去问问魏姑娘的家世。” 孟瑶问道:“老太太要知道这个作甚么?” 贺老太太支吾道:“我娘家有个侄子,同魏姑娘年纪相仿,我想着,他们配成一对儿,倒正合适。” 孟瑶笑了笑,将她才刚问过的问题,抛了回去:“不知老太太那娘家侄子今年多大?她家里有几口人?父母健在?可有兄弟姐妹?家里有屋子没得?奴仆多少?有没有田?有没有猪?瞧我这糊涂的,魏姑娘家是做生意的,自然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家里有几间店铺?” 贺老太太张口结舌,呆了一会儿,气愤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帮这个忙。” 孟瑶也生起气来,道:“你要问,自个儿问去,我没那么厚脸皮。” 贺老太太嫌她不肯帮忙,言语间还不恭敬,狠狠瞪了她一眼,当真转过身去,自己问魏姑娘道:“魏姑娘,不知你今年多大了?……” 魏姑娘冲她连连摆手,笑道:“老太太,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必又重复一遍,免得口干舌燥,倒多喝些水。我告诉你,我早已许了人家了,你的那些痴心妄想,赶紧打住罢,不然传到我未来婆家耳里去,打上了你的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姑娘,怎么讲话比孟瑶还难听,贺老太太皱了皱眉,看在魏姑娘家钱比较多的份上,按捺着脾气问道:“不知魏姑娘许的是哪户人家?” “说了你也不知道。”魏姑娘神情倨傲。 贺老太太更为生气了,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虽然是个乡下婆子,可我儿子却是州学教授,我在城里住了这几年,也颇认得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孟瑶听到这里,又觉得丢脸,又觉得好笑,忙向魏姑娘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胡乱编个人出来,赶紧堵住这老太太的嘴,不然实在是嫌呱噪。 魏姑娘随意胡诌了一个名字,贺老太太没听说过,脸上讪讪的,终于打住了话题,但嘴里犹自嘀咕“可惜了”等语。 孟瑶生怕贺老太太待会儿又生出甚么事端来,便将位子挪了一挪,坐到了她与魏姑娘中间,把她们给隔开了。过了一会儿,贺老太太大概是觉得没意思,吃完那一海碗猪头肉,便走到池子边,一面瞧那池子里的锦鲤,一面指使池边的小丫头,让她下去拣肥的捞两条上来,她要带回家去吃。 小丫头十分为难,只得扭头看孟瑶,孟瑶一副严厉的表情,冲她摇了摇头,小丫头便装作听不见贺老太太的话,垂了头望脚尖。 魏姑娘向孟瑶低声笑道:“大少夫人,你家有这么位老太太,也真够让人烦心的,我看我就此告辞罢,兴许她见我走了,也就跟着走了。” 孟瑶十分抱歉,道:“那怎么好,好容易请你来顽一回……” 魏姑娘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咱们如今亲近,还说这些作甚么,改日还请大少夫人同大少爷带了小囡囡,到我那里去吃杯薄酒才好。” “一定去,一定去,只要魏姑娘不嫌我们打扰了。”孟瑶连忙道。 魏姑娘站起身来,冲池边喊道:“老太太,我这便走了,你同不同我结伴回去?” 贺老太太正看池子里的鱼哪条更肥呢,头也不回地道:“我不走。” 孟瑶无奈地冲魏姑娘摇了摇头,魏姑娘却自信一笑,再冲贺老太太喊道:“老太太,我可是坐轿子来的,你真不想与我同路?若你自个儿回去,可就要靠两条腿走了。” 贺老太太一听,果然拔腿跑了过来,眉笑颜开地问道:“当真?你拿轿子捎我回去?” 魏姑娘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哄你作甚么,我家比你近,先把我送到家里,我再让轿子送你回去。” “哎,哎。”贺老太太一听说有免费轿子可以蹭,就忘了先前同魏姑娘的不快,连声应道。 孟瑶明白魏姑娘完全是为了帮自己的忙,冲她感激一笑,挽了她朝门口走去。她俩在前,贺老太太紧跟在后,出了后园子的月亮门再进夹巷,一直走到了头才从夹巷旁的小门出来,前面不远处便是垂花门了。 魏姑娘的轿子,就停在垂花门外,孟瑶吩咐守门的婆子道:“今儿前面有客呢,把魏姑娘的轿子,抬进门里来,好让她上轿。” 婆子们应了,出去抬轿子,但刚出去便有一人急吼吼地跑了回来,口中叫着:“大少夫人,二少爷他……” 话还没讲完,就见贺济义不顾几个婆子的阻拦,执意从垂花门里探出了头来,气愤道:“嫂子,我来接娘,她们怎么不让我进?嫂子,嫂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冤家路窄 第一百七十二章冤家路窄 贺济义满处找孟瑶,一抬头,却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他面前,仔细一看,那可不是李姑娘?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贺济义登时又惊又喜,转而又全化为了满腔怒火,奋力甩开拦他的几个婆子,冲到魏姑娘面前,伸手就欲掐她的脖子,怒道:“你这贱妇,害得我好惨!” 但他的手还没挨着魏姑娘高高的衣领,自己后脖子上的皮,先被人拎了起来。(手打小说)只听得李氏一声怒骂,伴随着贺老太太的惊呼:“你这不要脸的,让你赶紧把那老不死的接回去,你倒同个小娘子拉拉扯扯起来了。你是不是嫌家里的小妾不中意了,要上外面寻花问柳?既是这样,赶明儿我就把她提脚给卖了,换几只鸡回来打打牙祭……” 贺济义一听见是李氏,登时吓得不敢再吱声,直到李氏骂累了,住了声气,他仍不敢回过头去,只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你怎么来了?” 李氏“呸”了一声,骂道:“我是你母亲子,不是你那老不死的娘!你问我怎么来了?我要不来,能瞧见你在这里鬼鬼祟祟,欲行不轨之事?我要不来,还不知你啥时候把那老不死的接回去呢,说不准不但没接回去,连自己都一并留下了。” 贺济礼听闻贺济义到二门口闹事,匆匆赶来,孟里紧随其后。他刚踏进门,就听见李氏称呼贺老太太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心里很不高兴,加上孟里又在旁边,面子上下不来,便摆出了长兄的谱来,沉着脸指责贺济义道:“我们贺家,虽然不是甚么书香门第,但基本的尊卑礼仪,还是要讲的,就算是在乡下,也没得做儿媳的,这般辱骂自己婆母的。你媳妇这般跋扈,都是你这做夫君的管教不力,还不赶紧把她带回去,好好教导教导。” 贺济义被李氏揪着后脖子,无法回身,只能背对着贺济礼,结结巴巴地小声道:“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句全话出来,这副畏妻如虎的模样,让贺济礼气了个够呛。 倒是李氏笑嘻嘻地接了贺济礼方才的话,道:“大伯子,你放心,我这就带你兄弟回家管教去。”说着,揪住贺济义后脖子的手一紧,不顾贺济义的尖声怪叫,把他拧到了自己身边来,径直朝门外拖去,一面拖,一面道:“今儿看在大伯子的面子上,娘子我格外开恩,让你自己选,你是想跪碎瓷渣子,还是想捆了手脚吊上屋梁?” 贺济义心里怕不怕,贺济礼不晓得,只看见众人都是一哆嗦,明显被李氏的话吓着了。他觉得很没面子,便一招手,让几个守门婆子拦住了李氏的去路,道:“今儿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孟瑶正期望着贺济义一家早早离去,见他这一拦,急了,连忙凑到魏姑娘耳边,悄声讲了几句。魏姑娘冲她点点头,小声道:“你去说罢,我给她使眼色,她虽然嫁了,但还是听话的。” 孟瑶冲她感激地一点头,走上前去,向李氏道:“弟妹,你的确有些不像话,怎能管婆母叫‘老不死的’,还不赶紧给老太太陪个不是。” 李氏眼一瞪,正要反驳,却瞧见跟在孟瑶身后走上垂花门台阶的魏姑娘,在给她递眼色,分明是叫她听孟瑶的指示行事。 李氏虽然泼辣,天不怕地不怕,但却不是个蠢人,不然魏姑娘那么些奴仆,当初也不会挑了她出来。她心里很清楚,她之所以能在贺家作威作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背后有魏姑娘这棵大树。即便她现在是自由身,还是得听魏姑娘的话,不然失了依仗,她便甚么都不是。 李氏看了孟瑶一眼,道:“大嫂也是做媳妇的,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委屈下,给她陪个不是罢。”说完,松开贺济义的后脖子,朝着贺老太太站的方向,略微曲了曲腿,道:“老太太,媳妇这里给你赔不是了,望你大人有大量,莫同我一般见识。” 贺老太太同李氏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已深知她的脾性,知道她这会儿对你越恭敬,待会儿回到家里,就会更加厉害,连本带利都还给你。因此她根本不敢受这个礼,慌忙朝旁边躲闪,连连摆手道:“媳妇言重了,言重了。” 贺济礼见自家娘亲和兄弟,一个二个都怕李氏怕得要命,直觉得整个贺家人的脸面,都被他们给丢光了。他闷哼了一声,就要开口,孟瑶一见不对劲,赶忙出声道:“既然弟妹已给老太太赔了不是,那就赶紧回去罢,免得天黑了路上不好走。” 此时刚吃过午饭,哪里来的天黑,分明是想让贺济义一家赶紧走。不过李氏也正是这个想法,接着她的话朝下道:“大嫂说的是,咱们赶紧家去罢。” 她重新揪了贺济义的后脖子,一手拖住朝前走,一手招呼贺老太太赶紧跟上,莫要掉了队。 贺济礼眼睁睁地瞧着他们一行三人以这奇特的队形走向前院,引来无数小厮围观,急得直跺脚,准备追上去。孟瑶连忙命婆子们关上了垂花门,道:“好容易送走了瘟神,你还要迎回来?” “你说谁是瘟神?”贺济礼很听不得这话,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马上质问孟瑶道。 孟瑶眉一挑,正要答话,却瞧见孟里在冲她轻轻摇头,眼中有责备之意。她马上想起了那日孟里的劝诫,再仔细一琢磨自己方才的话,的确挺不给贺济礼面子的,赶忙把原本想呛人的话收了回去,改口道:“我说李氏呢。” 李氏这会儿在贺济礼看来,确是瘟神一尊,这才没有继续追究孟瑶方才的话,转身拍了拍孟里的后背,道:“家中丑事多,耽误你吃酒了,走,咱们再去吃两杯。” 孟里却不动身,眼望着孟瑶道:“大姐,听说你们园中风景不错?” 孟瑶岂不知他打的是甚么主意,同魏姑娘一个桌子吃酒,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她正欲回绝,突然想起魏姑娘是马上就要告辞的,他去了也是白去,于是忍着笑答道:“是不错,花儿都开了,桌椅也都是现成的,不如你就同你姐夫去园子里吃一杯?” 此话正合孟里的意,马上搂住贺济礼的肩,朝后园子走去。他嘴上说的是同贺济礼吃酒,但路过魏姑娘身旁时,眼睛却分明朝她身上扫了一下,孟瑶看在眼里,抿嘴一笑。 这时魏姑娘见贺济礼他们走了,便道:“大少夫人,今日叨扰,我这就告辞了。” 孟瑶留她道:“反正老太太也走了,你就再坐会子。” 魏姑娘朝后园子的方向看了看,笑道:“不坐了。” 孟瑶了然一笑,命婆子们开了垂花门,让魏姑娘的轿子进来,把她送上了轿,再朝后园子里去。 后园子里,坐在池子旁的孟里等了又等,好容易盼到孟瑶过来,却发现她是一个人,顿时难掩失望,问道:“大姐,就你一个?” 孟瑶晓得他问的是谁,故意朝后指了指,道:“不止,还有一个。” 孟里满怀期望地朝后看去,却发现孟瑶指的是由奶娘牵着的小囡囡,他脸上立时红作一片,指着孟瑶道:“大姐,你,你……” 孟瑶望着他似笑非笑:“怎么,我家小囡囡算不得一个人?” “人,人……”小囡囡瞧见了舅舅,迈着不怎么稳当的步子飞奔而来,跌跌撞撞地扑进孟里怀中,唤道:“舅舅。” 孟里不好再问甚么,连忙抱起小囡囡,遮住他通红的脸。 贺济礼在旁看了这一时,隐约明白了事由,故意装作奇怪的样子,直朝孟里脸上看,问道:“小舅子,你这做了官的人,怎么酒量还是这样的差,才吃了一杯酒,脸就红成这样?” 孟里愈发觉得难堪,,抱起小囡囡朝池边走,道:“舅舅带你去瞧鱼。” 孟瑶坐到贺济礼旁边,怪他道:“你打趣他作甚么,看把他羞走了。” 贺济礼道:“只准你逗他,却不准我逗?甚么道理?” 孟瑶理亏,只得瞪了他一眼,自拿酒壶来斟酒。 贺济礼也端起杯子来喝,却觉得有些闷闷的,心里堵得慌,叹着气道:“那李氏,我先前瞧着还好,压得住济义,如今看来,却是觉得她有些过了,既不尊敬婆母,也不顾及夫君的面子,完全似个乡野村妇。” 贺老太太,可就是正宗的乡野村妇,孟瑶看了贺济礼一眼,没敢把这话说出口。 不管贺济礼怎么看李氏,孟瑶还是觉得她似个救星,就拿方才来说,若不是她即时赶到,还不知闹成甚么样子呢。 儿媳与儿子,虽说是一家人,但到底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偏向的人,更是不同,孟瑶知道,有些话,贺济礼能讲,她不能讲,不然又是一场别扭。 她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来说,道:“你可晓得,今儿老太太向我打听魏姑娘的情况呢,甚么年龄,父母,家世,全都问到了,再详细不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孟里碰壁 第一百七十三章孟里碰壁 贺济礼诧异问道:“老太太问这些作甚么?”他是过来人,话刚出口,还没等孟瑶回答,自己就明白了过来,贺老太太这是有意说亲的架势呢,只不知要说给谁。(手打小说) 他以眼神询问孟瑶,孟瑶面带嘲讽地一笑:“老太太说了,她觉着魏姑娘同她娘家侄子正相配,想做个媒人呢。” 贺老太太娘家的几门亲戚,贺济礼再清楚不过,她只得一个兄弟,也只得一个娘家侄子,就是二妮的小兄弟,今年刚过十岁,比魏姑娘要小五六岁呢,这叫正相配? 贺济礼将狐疑的目光,投向孟瑶,孟瑶却把脸调转开去,道:“我能猜到老太太的心思,却不敢说,不然你又要发脾气。” 贺济礼好奇心盛,拍着胸脯保证:“我绝不发脾气。” 孟瑶便道:“我猜老太太是想给你兄弟贺济义说下这门亲呢。” 贺济礼不相信,道:“他娶李氏才几天,怎会又娶,魏姑娘又不是能做妾的人。再说李氏那般彪悍,老太太和济义也不敢休了她。” “谁知道呢,等着瞧罢。”孟瑶不置可否,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又唤还在池子边的孟里过来同饮。 三人在池边吃了一通酒,都带了三分薄醉,孟里就要告辞归家,贺济礼欲送,孟瑶却将他撵回了房,要亲自送一送兄弟。 姐弟俩没有带服侍的人,走进夹巷,孟瑶趁着巷中空荡荡没得旁人,同孟里讲知心话道:“孟里,你告诉大姐,对那魏姑娘,到底是甚么意思?” 孟里抬头瞧巷头盛开的一株蓝白野花,装作漫不经心道:“还成,不似一般女子扭扭捏捏,就是模样差了些,不过娶妻娶贤,也用不着她那般美貌。” 自家兄弟,是真长大了,孟瑶暗自点头,嘴上却忍不住叹气,将她先前同贺济礼的推测,讲给孟里听,道:“我们孟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那几个族中长老,平日里不管事,可真等到你要娶亲,就免不了要插手了。” 孟里嗤鼻笑道:“他们不就是一畏权,二要钱么,大姐你忘了最初大伯要分家,族长是甚么态度;后来娘要嫁给更有权势的乔家了,他又是甚么态度?” 听孟里这口气,是准备一拿自己的官威压人,二拿银子砸人了。既然他已有了打算,孟瑶便放下心来,反正他也不缺钱,又难得遇到一个许意的人。 孟瑶将孟里送至夹巷尽头,孟里让她留步,自顺着一截游廊出大门,回家去了。他心里想的,同孟瑶一样----难得遇到一个许意的人,于是当天晚上就命人备好了礼,第二日天一亮,便依次去拜访族长同族中各位长老。 他是族中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族中同各长老都是带着欣慰和希翼的眼神看他,待他客客气气,甚至不拿他当个晚辈看。但只要他一讲到魏姑娘的门第家世,却都是不同意他去提亲。 族中看着他,语重心长道:“你还年轻,前头的路长着呢,这魏姑娘,若你真喜欢,抬进来作个妾室,也就完了,何必非要拿前途当作儿戏?我听说乔三老爷同乔三夫人,可是给你说了一门好亲的……” 这话含义可就深重了,孟里顿觉屈辱,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自认为从考入州学到金榜题名再到官场得意,全凭自己的真本事,没有那一点是凭借了族中的力量或乔家的势力,怎么而今到了族长嘴里,就好像他是依附着裙带关系,才有了如今的成就?而且族长的意思是,若他不继续倚仗乔三老爷,就没得前途? 族长将孟里的神情瞧在眼里,犹自叹息:“还是太年轻了……” 孟里气得拍着桌子站起来,一句话也没再说,拂袖而去。 这便是得罪族长了罢,提亲之事,一多半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孟里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堵得慌。牵马的小厮跟在他后头,见他走错了方向,忙问道:“少爷,你要去哪里?” 孟里抬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踱到了一间大酒楼前,愁时不买醉,还能作甚么?他索性将袍子一撩,走了进去,吩咐那牵马的小厮道:“去,到贺府把贺大少爷请来,就说我请他吃酒。” 小厮答了一声,牵着马去了,但贺府小厮却告诉他,贺济礼今儿在州学上课,不在家。小厮只好又到了州学,找着贺济礼,千求万求道:“贺大少爷,我们家少爷今日心情不好,千万求您去陪他吃一杯。” 贺济礼猜得到孟里心情不好是为哪般,便告了假,骑上小厮牵的那匹马,让他到前面带路,朝酒楼去。 贺济礼到了酒楼门前下马,把缰绳丢给小厮,马上有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跑堂伙计迎出来,径直将他引到二楼包间,看来是孟里早就吩咐过的。 孟里已在包间里喝上了,面前六盘下酒菜,寸金鮓、野味腊之类;另有十碟子点心果子,是澄沙团子、宜利少、并羊脂韭饼之类,贺济礼走到桌前,自己坐下,拿起孟里手边的酒壶闻了闻,感叹道:“你这一壶酒加上这一桌子菜,吃去多少人家一年的花销。” 孟里已是把自己灌得半醉,睁着朦胧的眼睛朝桌上看了看,并不觉得奢侈,于是把贺济礼的话归结为“小气”,道:“姐夫放心,今儿我请客,不消你掏钱。” 贺济礼笑道:“你以为我真是在感叹这一桌子酒菜?我是心疼你今儿送出去的那些礼,事情没办成,东西却收不回来了。” 孟里一听,笑起来,撑住脑袋,偏着身子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命人去把礼给收回来,如何?只不知这样做,寒碜不寒碜。” 贺济礼击掌道:“甚好,有甚么寒碜的,他们既然作梗你的亲事,就不用给他们面子。” 孟里举杯大笑,与贺济礼斟满一杯,碰了一下,一同吃了,唤进门外伺候的小厮,吩咐道:“去,到族长和长老们家,把我们早上送出去的礼,一样不落地收回来。” 小厮犹豫了一下,见孟里神情坚定,贺济礼也没有要劝的意思,只好去了。 孟里还从来没做过这等“小人”之事,觉得新奇有趣,突然间心情大好,与贺济礼你一盏我一杯,吃了个大醉还不肯走,趴在贺济礼的背上,犹自叫着“上酒”。 贺济礼心中无愁事,比他略清醒些,想叫小厮送他回去,又怕他在家中无关管束,还要继续吃酒,于是只好同小厮一起把他扶上马背,慢慢牵着到了贺府。 他们还没走到门前,早有机灵的小厮见着,一溜烟地进去禀报了。等到贺济礼同个婆子一左一右搀着孟里进到第二进院子时,孟瑶已接到了门口来,旁边的知梅手里,则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 贺济礼接过碗,就站在门口,把汤灌进孟里嘴里,一碗酸梅汤下肚,孟里马上扶着门框吐起来,院门前一片狼藉。 贺济礼抬头冲孟瑶笑道:“还是你有经验,晓得他一喝这个就吐,吐了就好了。” 孟瑶却笑不出来,命知梅替了贺济礼,先把孟里搀进西次间罗汉床上去躺着,再同贺济礼一起进屋,边走边问道:“族里不同意孟里去魏姑娘家里提亲,他才喝成这样?” 贺济礼点头道:“还能为了甚么,他已是气得命人去把早上送出去的礼,又重新收回来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厅门口,孟瑶一脚踏在门槛上,回身斜瞥于他:“送出去的礼又收回来了?这是你的主意罢?” 贺济礼一眼被看穿,讪笑着上前打起帘子,道:“我也是想帮他省几个钱。” 孟瑶夺过帘子,一把甩到他脸上,气道:“胡闹,这样一来,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我看你就是在报你自己当年的仇,根本不是为了孟里。” 贺济礼不敢否认没有这个原因存在,但他摸着被珠帘打疼的脸,却嘴硬道:“你族里的族长同那些长老,是甚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就算孟里不把礼收回来,他们就能同意了?虽然我是极愿促成这一桩亲事,但依我看,就算是岳母,都不一定同意孟里娶魏姑娘。” 贺济礼讲的是实话,孟瑶默然,谁让当朝商人的地位低呢,哪怕是个食不果腹的农户,都比商人要强些。孟里与魏姑娘中间,隔的距离,不是一点半点。 夫妻俩都没了话说,默不作声地进到厅里,孟瑶去西次间瞧孟里,贺济礼坐下吃茶解酒。 过了一会儿,守院子的小丫头匆匆跑进来,禀道:“大少爷,老太太来了,奴婢已把花盆都收起来了。” 贺济礼不知为何贺老太太来,就要收花盆,诧异看了她一眼,道:“请进来。”孟瑶听见声音,走了出来,想说“怎么又来了”,但看了看贺济礼,还是把这话吞了回去。 一阵风吹过,厅前珠帘噼啪作响,贺老太太一头撞过帘子,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身整齐衣裳,洗得干干净净,脚上的布鞋也不曾沾泥,脸上更是挂着笑,打扮神情,都与往日很不同。 第一百七十四章 贺老太春风得意 第一百七十四章贺老太春风得意 贺济礼两口子见贺老太太打扮精神都不同于往日,皆愣了一愣,才上前行礼。(手打小说)贺老太太没等他们把礼行完,便兴奋地开口说道:“济礼,你兄弟寻了个好差事,他这一房,又要兴旺了。” 贺济义总算不再游手好闲了,有了差事,想必家中境况也会有所改变,贺济礼听后十分高兴,亲自扶贺老太太到当中椅子上坐了,问道:“不知济义寻的是门甚么差事?” 孟瑶自知梅手中接过茶盏,放到贺老太太面前,也驻足来听。 贺老太太满面笑容,得意地道:“他是在城北最大的一家赌场寻到的差事,具体做甚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晓得极为赚钱,每天早上回来,都能带一袋银子,比你先前在扬州给他寻的那门差事强多了。” 每日早上才回来?是了,赌场营业,自是日夜颠倒,不过每天都能赚一袋子银子,这也太夸张了。且不说到赌场做事好还是不好,就凭一下子赚这么多钱,其中就一定有问题。贺济礼眉头深锁,低头沉思,孟瑶则是到门口挑了张椅子坐下来,离贺老太太远远的。 贺老太太是拿这事儿出来炫耀的,但讲完却见贺济礼两口子脸上连一丝笑也没有,不禁奇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难道你们兄弟有钱赚,你们心里不快活?”她问完,又自己猜测:“是了,准是你们见他赚得多,心生嫉妒。” 贺济礼哭笑不得:“我们自有饭吃,嫉妒他作甚么?我是担心他这门差事,来得不简单,娘,你可晓得是谁荐他去的?” 贺老太太根本没听懂贺济礼话里的意思,兀自高兴道:“是不简单,不然怎么能赚这么多?说起谁荐他去的,那可是赌场的老板,亲自来请他的。” 贺济义算甚么人物,值得城北最大的赌场的老板亲自来请他?贺济礼越听越觉得其中有问题,忍不住继续给贺老太太泼凉水道:“娘,你别太过乐观,我看这事儿,还得多查查,不如叫济义暂时别去了,等我打探清楚再说……” 贺老太太生气地打断他的话道:“我说你是妒忌,你还说不是,你看看你这话,像个做哥哥的说的吗,兄弟赚了钱,你不高兴也就罢了,还非把事情朝坏处想,你就非要我们吃不上饭才高兴?” 孟瑶不在意贺济礼同贺老太太争论几句,但却觉得为贺济义而争吵,实在不值当,于是出来打圆场道:“济义有了差事是好事,就让他先做着罢,等真查出有甚么,再叫他回来不迟。” 贺济礼觉得这话有理,住了声。 贺老太太犹自忿忿:“能有甚么问题,都是你们嫉妒,瞎想。” 三人无语对坐一时,贺老太太突然将腿一拍,道:“瞧我,被你们给气糊涂了,竟忘了今日来的正事。” 原来她今儿来,不只是为了炫耀贺济义找到了好差事的?孟瑶和贺济礼,都朝贺老太太望去。 贺老太太将衣襟扯了一扯,端端正正坐好,又惟恐贺济礼两口子听不清楚,特意清了清嗓子,才道:“现如今我们家不同以往了,济义又能赚钱了,家境也宽裕了,没得必要再受李氏那恶妇的气,因此我和济义准备休了她,另娶魏姑娘----就是那天在你们花园子里见到的那个,家里无父无母,又极有钱的。” “甚么?”惊讶的声音,分别自三个人的口中发出,一个是贺济礼,一个是孟瑶,另一个却是西次间躺着的孟里。 孟里听见贺老太太的话,酒立时醒了一半,摇摇晃晃地扶着墙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到她左手边的椅子上,瞪着眼睛问道:“贺老太太,你方才说要娶谁?” 贺老太太不知他为何对贺济义的亲事这般感兴趣,,微微有些诧异,回答道:“魏姑娘,那天你在二门口也见过的。” “贺济义不是已经有娘子了,好端端的,为何要休了再娶?他今年不是才刚休过一个了?你们贺家二房,兴没事休娘子顽?”孟里半醉半醒,讲话也不分个轻重,心里怎样想,就怎样说了出来,惹得贺老太太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孟瑶轻哼一声,冲贺济礼挑了挑眉毛,贺老太太当初拿娘家侄子出来说事,果然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贺济义。 贺济礼别过头去,正对上孟里望向他的目光,那眼神里,颇带了几分不满。他知道,孟里这是把对贺老太太的气愤,转加到他身上了。母之过,儿子来担,倒也天经地义,贺济礼苦笑一声,开口对贺老太太道:“娘,别胡思乱想了,我看李氏那人虽说泼辣了些,心地还是好的,叫济义同她好好过日子罢。” 贺老太太尖声叫了起来,道:“你忘了她是怎样打济义的?你忘了她是怎样骂我的?那样的媳妇,我可不要” 贺济礼确是觉得李氏太过蛮横,一时没有作声。 孟瑶却是觉得李氏这人待在贺济义和贺老太太身边,再好不过了,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一门好亲,她生怕贺济礼一时耳根软,随了贺老太太的性子去,连忙出声道:“老太太想得不错,只是迟了一步,我家兄弟,早已派人去魏家提亲了,咱们都是亲戚,总不好让济义同我兄弟抢罢?” 提亲?族里还没同意呢。孟里一愣。不过他做官的人,不迂腐,马上明白了孟瑶的意图,附和道:“是,我已使人去提亲了。” 贺老太太很不高兴,道:“事情又还没定下来,怎么说得上是抢,你们孟家能提亲,我们贺家就也能提亲。” 孟里道:“你们家贺济义,都已有过两个娘子了,而我还未娶亲,就不能让我一让?” 孟瑶犹觉得孟里对贺老太太太过客气,道:“老太太,你方才的话,可就说错了,我家兄弟好歹是个官,人人见了他,都得称声官老爷,而济义却只是个布衣百姓,赌场里谋生活的人,怎能同我兄弟相提并论?也这就是亲戚,若换作别人这样讲话,拉去官衙里打板子都是有的。” 贺老太太被这话梗得一噎,这才想起来,孟里是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现如今正做着官。官与民的差别,贺老太太清楚的很,再不敢硬气,但也不提罢休的话。 孟瑶没理她的态度,只冲孟里连连使眼色,孟里会意,借着要去茅厕,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孟瑶也出来了,姐弟俩躲在葡萄架下讲悄悄话。孟里先开口道:“大姐,你把提亲的事讲了,我就得真的去了,不然魏姑娘的名节……” “怎么,你不愿去?”孟瑶看着他道。 孟里踌躇道:“我自然愿意,只是族里……” 孟瑶点着他的额头,道:“你听你姐夫哄,把送出去的礼收回来之时,就已经把族长和长老们都得罪光了,既然已是得罪了一遍,又何惧第二道,你平日里也不是怕事的人,怎到了这关头,却畏畏缩缩起来?” 孟里惊喜抬头,道:“大姐,我本来以为你会让我顾及族里的意思……” 孟瑶笑着打断他道:“本来是这样想的,但见了我们家老太太,突然就想开了,甚么家里,族里,自个儿过得好,才是最实在的,旁的那些人,哪个不是你过得好,就来奉承,你过得不好,就来踩一脚,这同你娶哪个,顺不顺他们的意,根本没关系。” 孟里得了支持,顿时精神焕发,只是还担心温夫人那边,毕竟上回她给说的亲,被他推了,如今却又要娶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娘子回来,只怕…… 他将担忧说给孟瑶听,孟瑶却笑道:“我们的娘亲,是个怎样的人,你还不晓得?她若知道你不畏族里,强娶了魏姑娘,只怕还要夸你的。” 孟里偷偷瞥了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倒不是怕这个,只是担心娘因此有些不高兴,把怨气撒在魏姑娘身上。” 孟瑶大笑:“瞧你,媳妇还没娶进门,就开始偏着呢,娘若为此责怪于你,倒也是该的,一点儿不冤枉。” 孟里红着脸,拔腿就走。孟瑶去拉他,他却道:“我去提亲,怕落在你家老太太后头了。” 孟瑶又是一通好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才重新进厅里去。 屋里,贺老太太正在同贺济礼磨嘴皮子,孟瑶听了一时,不外乎是要贺济礼出面,为贺济义去提亲,因为贺老太太认为贺济礼的身份更体面,面子更足,再加上魏姑娘同他是认得的,定不好驳了这门亲事。 贺济礼的表情是极不耐烦的,但贺老太太讲得正在兴头上,根本没顾得上去看,犹自唾沫横飞。 孟瑶更为不耐烦,打断贺老太太的话道:“听老太太这意思,是铁了心要同我兄弟争了?” 贺老太太没瞧见她进来,猛地听到这一声,吓了一跳,竟站起来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这便家去了。”她胡乱拍了拍根本没有沾灰的衣裳,快步走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温夫人归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温夫人归来 孟瑶怪贺济礼道:“魏姑娘可是你恩人的闺女,你真想把她说给贺济义?” 贺济礼道:“反正她争不过孟里,再说魏姑娘也不会答应,我何必费些口舌与她争论,且就听她说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手打小说)” 孟瑶想想也是,便没再与他提这话题,而是静候孟里那里的好消息,在她看来,自己的兄弟简直完美无缺,只要他使媒人去,魏姑娘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事实却让她失望了,第二日一早,孟里便脚步匆匆而神色颓然地到她这里来,垂头丧气地告诉她道:“魏姑娘不答应。” “为何?”孟瑶很是诧异,这是多好的一门亲,进门就是当家主母,朝廷的诰命,多少人想也想不来的好事。 孟里叹着气道:“媒人说,魏姑娘给出的理由很多,甚么家中无父母,少人管教;甚么做官的人都是左拥右抱,没几年就会把结发妻子弃之一旁;甚么她乃市井小女子,不懂得做官宦夫人,免得丢了我家的脸……” 孟里一气讲了一大篇,听得孟瑶目瞪口呆,自家兄弟的条件,真有这样的差? 还是孟里自己作了最准确的总结,道:“就是魏姑娘压根没看上我,所以东扯西拉,搜罗了这样多的理由出来。” 孟瑶看着他难过的样子,自己也不好受,便道:“要不,我让你姐夫去帮你说说?” 孟里直摇头:“强扭的瓜不甜,罢了,罢了。” 这种事情,外人见了也只能干着急,孟瑶想不出甚么好法子,只好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孟里苦涩地笑了笑,起身告辞。 所谓郎有情妾无意,此事本就此罢了,但温夫人却不知怎地得知了详情,竟带着仆从回乡来了。她如今是乔三夫人,孟家住不得了,便命车夫径直把车驾到了贺府门前。 孟瑶早已得到了信,同贺济礼两个带着小囡囡,早早候在了门口,一见打着乔字旗的车马过来,便迎了上去。 一名小丫头先跳下车来,向贺济礼夫妻福了一福,再转身准备扶温夫人下车,孟瑶却让她退至一旁,亲自上前搀了温夫人下来。温夫人长途跋涉,略显得疲惫,但精神却是极好的,眉眼都含着笑意。她握着孟瑶的手,上下打量一番,道:“瘦了。” 这是在怪贺济礼没把孟瑶照顾好?贺济礼顿时有些站不住,忙抱着小囡囡上前行礼,教她叫人。温夫人还是小囡囡刚出生时见过她,一直想念的紧,此时见了,立时抱住不撒手。 孟瑶怕累着了温夫人,要命奶娘将小囡囡接去,温夫人却不让,抱着她一直到了第二进院子厅里落座还舍不得放下,紧紧搂在怀里。 孟瑶笑道:“娘,你别惯坏了她。” 温夫人脸一板,道:“你还说,先前小囡囡遇上那样大的劫难,你们却不告诉我,偷偷瞒着,事后我接到消息,担心得好几宿睡不着觉。” 孟瑶忙道:“是怕给娘添麻烦,而且那事儿……”她如今谨记着孟里的劝告,处处小心在人前给贺济礼留面子,因此话没有讲全。 温夫人玲珑剔透的人,哪里会不晓得她的意思,便将小囡囡放下,交给一旁的奶娘,道:“在车上坐了一路,衣裳都皱了。” 孟瑶会意,起身道:“我陪娘去换一身。” 知梅走到东次间门口,打起帘子,孟瑶扶了温夫人进去,两人到里间床边坐下。母女俩多少时候没见面,一时都没有说话,只相互细细打量。 温夫人大概是为了出行方便,头上戴着懒梳髻,以假发梳于顶,分作数綹,盘挽成髻,更无许多发饰,只在髻边斜插三只短短的紫金簪;身上一件真红宜男百花的衫子,下系满地锦的石榴裙;除了腕上戴有一对碧玉镯,腰间垂着雕花镂空玉佩,别无更多装饰,但却处处透着富贵气象。 想来温夫人如今掌家,过得是春风得意了。孟瑶由衷地为自家娘亲感到高兴,心生喜悦。 孟瑶因在家中,头上只松松挽了个杭州攒,后鬓插着金累丝簪;穿一件家常红罗生色背子,系着晕裙,腰间打着合欢带;手上一只猫睛石的指环子,是出嫁时温夫人特意从番外买来的陪嫁。 温夫人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道:“虽然是在家里,没有外客,但你这也太素了些。我是年纪大了,又出门在外,才减了许多首饰,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这样?” 孟瑶扯着温夫人的袖子撒娇道:“娘,你不是常说首饰多了是累赘么,女儿也嫌重呢。” 温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话虽这样说,但打扮得太素净,到底不好,让人见了,还以为你败家了。”说起败家,温夫人突然想起甚么,语气一滞:“难不成你们家是真穷了,把首饰都给当了?” 贺家如今是不如以前富裕,但却并非因为先前小囡囡生病,也不是因为后来两房人分家,而是因为贺济礼升职当了州学教授。孟瑶苦笑道:“娘,你是知道的,朝廷对大小官员,一向管束得紧,州学教授虽说不是官,但却一样拿朝廷俸禄,因此也在被管束之列,一样地不许做生意。这样大一个家,上上下下好几十口人,光靠济礼的一点子俸禄,能做甚么事,虽说他暗里还是偷偷做些买卖,但到底不比以前能正大光明,每月的进项,少多了。” 温夫人有些啼笑皆非,这真是得了面子,丢了里子,没想到贺济礼如今身份高了,收入却捉襟见肘了。不过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自然还是前程重要些,不能只盯着眼前的小利,温夫人将这话拿出来劝解孟瑶,又道:“有甚么难处,只管同娘说,娘这回是带了钱来的。” 孟瑶笑道:“女儿不过是发些感慨而已,哪里就穷到那地步了,我几个陪嫁庄子的进项,还在手里攥着呢,只是没拿出来。” 温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为甚么不拿出来补贴家用?是济礼虽说分了家,却还是偏着二房,还是老太太爱上门打秋风?” 孟瑶摇头道:“济礼偏心是一定的,最见不得老太太受委屈,不过他那人小气,偏心归偏心,想让他贴补些甚么,却是不能够的。至于老太太……”孟瑶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她哪日不打秋风,我反倒要瞧瞧日头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温夫人也笑起来:“她那人就这么个性子,横竖你又不怕她,济礼也不把钱往外拿,你就把手里的钱拿些出来补贴家用又如何,别太节俭,委屈了小囡囡,我可是不依的。” 孟瑶却还是摇头,笑道:“男人养家,天经地义,我再有钱,也不能拿出来,免得他变懒了。” 温夫人一拍额头,道:“是我糊涂了,这倒贴的事,还是少做,在这上头看不清而吃亏的人,实在太多。不过你只记得,别怠慢了孩子。” 孟瑶笑道:“瞧娘这话说的,小囡囡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能委屈了她?” 温夫人笑了,起身解腰带,孟瑶忙跟着起身,帮她换衣裳。床头搁着一摞衣裙,是温夫人带来的丫头早放在那里的,孟瑶取了一件团花对襟长袖背子,帮温夫人换上,道:“娘车马劳顿,今儿先歇一天,明日我便将魏姑娘请来吃酒,让你见一见。” 温夫人点一点她的鼻尖,笑道:“你倒是把为娘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不过,魏姑娘要见,你家老太太,我也得见一见。” 孟瑶帮温夫人系着腰间的丝绦,道:“老太太?不见也罢,只会让人烦心,反正娘如今也算不得她亲戚了,不消讲那些礼数。” “礼数?你以为我想见她,是为了甚么礼数?”温夫人诧异中带着一丝不满,道,“她做了那样对不起我的一件事,难道让我就这样算了?” 温夫人指的,自然是贺老太太私自变卖孟家箱笼的事,孟瑶犹豫了一下,道:“那事儿已是解决了,老太太变卖箱笼得来的钱,还给了孟里,亏空的部分,贺济义负责还,先付了五百两,剩下的三千五百两,在孟里那里立了欠条了。” 温夫人勾起嘴角,笑得很是意味深长:“我寄存在贺家的箱笼,同孟里有甚么关系?” 孟瑶一愣:“那不就是孟里的箱笼,怎会没有关系?” 温夫人没作答,望着她不语。 孟瑶猛地醒悟过来,寄存文书上,白纸黑字签的是温夫人的名字,的确同孟里半点关系也没有,只要温夫人不承认拿到了补偿,还给孟里的那些钱,还了也是白还。即,从律法上来说,贺老太太如今仍然欠着温夫人价值数万的箱笼没有归还 这债务,可就背大了,孟瑶替贺老太太倒抽一口冷气。 温夫人瞧见孟瑶神情的变化,笑颜若花,道:“我才来,别坏了气氛,你先安排宴请魏姑娘的事罢,我倒要看看,我儿子一心想娶,不惜为她得罪族长和长老的的姑娘,究竟有甚么特别之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宴请魏姑娘 第一百七十六章宴请魏姑娘 孟瑶点头应了,道:“女儿待会儿就去安排。(手打小说)” 温夫人换好衣裳出来,已有几名婆子候在了厅里,她们脚边,是极大的两只箱子。温夫人抬了抬下巴,道了声:“开罢,还等甚么。”婆子们马上就忙开了,解绳子的解绳子,开箱子的开箱子。 盖子掀开,小囡囡先惊喜地叫了一声,孟瑶上前一看,原来其中一口箱子里,有一半装的都是满满的零嘴儿和玩意儿,云片糕、杂色糖、风车儿、瓷人儿,应有尽有,另半箱子,则是些小姑娘的衣裳,绫罗绸缎,细棉布,各种布料的都有。 孟瑶在自己亲娘面前,并不虚讲客套,只笑道:“娘果然最疼小囡囡,两箱子礼物,就有整箱都是她的。” “怎么,你吃醋?吃醋也没用,现如今我最疼的,就是小囡囡,你同济礼,都得靠边站。”温夫人搂住举着风车扑向她的小囡囡,笑意盈盈。 另一口箱子里,是温夫人带给孟瑶和贺济礼的四季衣裳,一样是上等的料子,最时兴的款式,贺济礼高兴之余,又有些惶恐不安,温夫人对他好,并不意味着就不挑他的错儿,若是被她发现哪里做得不对,一定少不了一顿责骂。 孟瑶瞧出贺济礼有些坐立不定,冲他小声道:“早知如此,先前就该对我好些。” 贺济礼张了张口,正要讲话,孟瑶却掉过脸,同温夫人说笑去了。他忍不住暗自感慨,这有了娘亲撑腰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了。 温夫人到底才走了远路,有些劳累,同孟瑶没讲会子,就显出疲态来,孟瑶忙亲自带她到后面院子,服侍她歇下后,再才出去。 贺济礼在院门口等着,一见孟瑶便问:“岳母这回来,只是为了魏姑娘?” 孟瑶一惊,难道是他看出了甚么,还是刚才偷听到了甚么?她细细看了看贺济礼的神情,又不太像,道:“不是为了魏姑娘,还能是为了甚么,这可是孟里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贺济礼也将她细细打量,但并未提出质疑,只道:“我这不是担心魏姑娘么,怕岳母为难她。” 孟瑶诧异看他一看,道:“我娘同她无冤无仇,作甚么要为难她?” 贺济礼叹气道:“我是怕岳母也看上了魏姑娘,却又觉得以她的身份,只能给孟里做个妾室。魏姑娘性子刚烈,你是知道的,一个不慎,咱们又要得罪她,自她来我们这里,就没过过几天安心日子,咱们可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孟瑶竖起眉毛,狠啐了他一口,道:“你以为我娘是你,心心念念想纳妾?她生怕孟里左一个屋里人,右一个屋里人乱了后院的规矩呢,哪里还会亲自与他纳妾?” 贺济礼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有些讪讪的,又有些委屈,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我承认,我是想纳妾,可到底也没纳成不是?你瞧瞧你给我收的傻姑娘,先是成天的出来吓人,现如今更好了,直接住到二妮店里去了,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简直不像我们家的人。” 收傻姑娘为通房,乃是孟瑶平生一件得意的事,闻言不但不恼,反而笑了,道:“有个人给你放在屋里不错了,你真是得陇望蜀。” “我得陇望蜀?我得陇了么?”贺济礼指着自己的鼻子,气愤道。但孟瑶已是扭着腰走得远了,无法答他的话,他只得忿忿跺了跺脚,独自朝前头去了。 孟瑶想着魏姑娘一人操持家业,一定很忙,因此将第二日的宴请,定在了晚上,但温夫人得知后,却派了个小丫头来传话,称一日之计在于晨,她想在早上请魏姑娘过来吃早饭。 孟瑶还从没听说过有人早上请客的,不禁愕然,但传话的小丫头却道:“我们夫人说了,她自有道理,请贺夫人代为安排便是。”说完,端上一盘小银锭,道:“我们夫人说了,这回借贺夫人的地方,多有打扰,请客的钱,还是我们自己出。” 孟瑶还不至于缺这几个银子,何况是亲母女,但转念一想,温夫人如今代表的不仅是她自己,更是代表了乔家,于是便道了声“太客气”,命知梅把银子接了过来。 此回时间紧迫,来不及下帖,孟瑶只能于第二日早晨,派了两个年长的婆子,带着轿子到魏姑娘家去,请她来吃早饭。魏姑娘还从未在早上被人宴请过,听婆子讲述了来意,很是惊讶。客是温夫人请的,但来的婆子却是贺家的人,魏姑娘有点琢磨不透,因此不想去,小声同身旁的贴身婢女道:“听说那温夫人就是前些日子来提亲的孟大人的亲生母亲,一准儿是因为我回绝了孟大人的提亲,她觉得脸上无光,想要叫我去羞辱羞辱。而贺家大少夫人是孟大人的亲姐姐,她一多半也是恼了,所以同温夫人合在一起来请客。” 贴身婢女却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姐怕甚么,只管去,她们还能生吃了你不成?” “说的是,我怕甚么,不就是一顿饭。”魏姑娘本就不是怕事的人,听了婢女这话,倒鄙视起自己畏首畏尾,当即对那两个婆子道:“你们先去回大少夫人的话,说我马上就到。” 婆子们见完成了差事,眉笑颜开,一个道:“我们带了轿子来了,就在外头。”一个道:“我扶魏姑娘上轿。” 魏姑娘却道:“我家又不是没有轿子,要你们的作甚。” 两名婆子是因为孟瑶赏识魏姑娘,才这般殷勤,但这会儿却听得魏姑娘言语极为冰冷,很有些不明所以,只得依言退下,先回去禀报孟瑶。 魏姑娘不想被温夫人小瞧,回房换了身簇新的衣裳,又把几个婢女也装扮好,才施施然上了轿子,朝贺府而去。 魏姑娘进了贺府,在二门前下轿,已有一名婆子在此等候,见到她来,连忙上前打起轿帘,躬身道:“魏姑娘,我们大少夫人说魏姑娘爱看莲花,因此还是把酒设在后园子的水池旁,魏姑娘请随奴婢来。” 魏姑娘听她言语恭敬,而孟瑶又有心,不禁纳闷,难道是她想错了,这并非一场鸿门宴?她揣着疑惑,随那婆子顺着抄手游廊,一路穿过两进后院,自月亮门里进入后园,来到园子正中的水池旁。还没走近,清晨的习习凉风,便将缕缕清香送到了她跟前,深吸一口气,直觉得心旷神怡,让人的精神愈发好起来。 温夫人同孟瑶已在池边桌前等着了,魏姑娘一面随婆子朝前走,一面暗暗打量她母女二人。一样的杏眼,瓜子脸,樱桃唇,但因为温夫人双眉微微上挑,格外显得精明,反观孟瑶,则多一分平和。 温夫人今日梳着高冠髻,加蜡罗帛制成的仿象真花精致非常,几乎以假乱真;她上面穿着一件家常对襟衫,两条长长的戳针花边由领而下,直至衣底;下面系着一条郁金花染的红黄相间的长裙,绚烂夺目。温夫人全身上下不见首饰,仅腰间系着雕花镂空白玉佩,但就这一样配饰,已让魏姑娘惊讶,她先前曾跟随父母做过一段时间的生意,很有些见识,知道这块玉佩不但价值连城,更是意义非凡,只有乔家掌权老爷和当家夫人才能拥有。 魏姑娘是能干的人,所以佩服同样能干的人,想那乔家家大业大,子孙众多,关系错综复杂,能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掌管家事,多么能耐她对温夫人的敌意,立时减去了几分,换作一腔敬佩之意来。 相比温夫人奢华的家常装扮,孟瑶就显得朴素多了,她梳着高髻,鬓边插了一朵小小的玉兰花,上身一件紫罗衫,下面一条素绫裙,腰间压着绣花香囊作装饰。 魏姑娘暗自惊讶,孟瑶的装扮,看起来比上回更显素净,难不成真如外面所传,贺家两房人,如今颠倒了个个儿,二房暴富,大房衰败了? 她打量桌边两人的同时,桌边两人也在打量她。在温夫人眼里,魏姑娘今日一身销金仿胡服衣裙,太过正式,不知是出于对自己的尊重,还是心内胆怯,要靠衣装来壮胆。若是前者,此人堪当孟家主母,若是后者……还是罢了,孟里哪里讨不着个媳妇。至于魏姑娘的容貌,温夫人没有过多留意,在她看来,既然儿子已属意,是丑是美,就已经无关紧要了。 孟瑶亦留意到魏姑娘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不仅自己穿了身新衣裳,连后面跟着的两个丫头,都用心穿了时下婢女间最流行的浅黄色半臂。上次她来,可没见她这样,孟瑶微微诧异,但看一看旁边的温夫人,再想一想方才那两个婆子的回报,心下又有些了然。 魏姑娘走到离桌子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干脆利索地一福身,恭敬道:“给温夫人请安。” 孟瑶忙道:“娘,这便是我同你讲过的那位魏姑娘了,她的父亲,就是济礼的救命恩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直来直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直来直去 温夫人含笑点了点头,让魏姑娘起来,请她坐下。(手打小说)魏姑娘转向孟瑶,与她相互见过礼,才在温夫人下首坐了。 人到齐了,孟瑶转头吩咐了一声,便有三名小丫头去了后罩房,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魏姑娘打算今日就只吃饭,以不变应万变,因此饶有兴趣地朝桌上看去,这一看,愣住了----果真是早饭一大海碗粟米粥,一盘三个四色馒头,配着一个糟黄芽,一个拌生菜,外加几块酱鸭子。 魏姑娘愈发怀疑贺家大房是真穷了,不然怎会拿这样的菜出来待客,前些日子她来时,满桌子摆的可全是时下最贵的菜。 温夫人望着桌子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问孟瑶道:“我不是让人拿钱给你了,怎么就办了这几个碟子上来?这也太寒碜人。” 孟瑶红了脸,声如蚊蚋:“早,早上济礼说,他有一恩师今日做寿,需要送礼,可家里库房都空了,实在找不出像样的寿礼来,我手里又没得现银,所以只得先将娘给的买菜银子挪用了几块……” 她手里没有现银?温夫人狐疑地看了她几眼,道:“我是你亲娘,同我客气甚么,没钱就去找我要,何必在菜钱上克扣,让客人看笑话。” 她们讲话的声音虽小,但桌子更小,就隔着一臂长的距离,甚么声音听不到。魏姑娘将她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出言笑道:“前些日子听一位有名望的郎中讲养生之道,让我早上吃饭,宜清淡,戒大荤,今日这饭菜,可正合了我的意了。” 孟瑶的脸更红了,呐呐讲不出话来。 温夫人见状,干脆道:“我有些话想同魏姑娘讲,瑶儿,你去煮壶茶来。” 正吃着酒呢,煮甚么茶,温夫人分明是恼了,想把孟瑶支开。孟瑶垂头低低应了一声,满脸羞惭地去了。 桌上只剩下了温夫人同魏姑娘,两人对视一会儿,温夫人笑了,道:“早就听说北人直爽,有甚么就说甚么,不知魏姑娘如何?” 魏姑娘眉一挑,道:“我是土生土长的北人。” 温夫人道:“如此正好,我可就开门见山了。” 来了,一定是兴师问罪,外加言语侮辱,魏姑娘不由自主地理了理衣衫,襟危正坐。 温夫人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悠闲自在地端起酒饮了一口,才道:“听说我儿孟里,入不了姑娘的眼?” 果然就是这话,魏姑娘突然有气恼满腹,心道,凭甚么你儿子提亲,我就非得答应不可?她这一气,便准备把孟里讲个一无是处,为了言语更精彩,还先打了个腹稿才开口,道:“温夫人,不是小女子眼界高,实在是您家儿子毛病太多。一是家中无父无母,少人管教,而我也是个孤零零的,如果嫁给他,将来要是受了委屈,连个作主的人都无;二是当官的人,多有坏毛病,今日纳妾,明日逛青楼,小女子先父先母一辈子琴瑟和鸣,最看不惯这样寻花问柳,用情不专的人;三是门不当户不对,听说孟大人为了向我提亲,已是将族中族长和长老们得罪光了,他们是觉得我高攀不上孟家罢,告诉你,我却还不愿去呢,我自不缺吃不缺穿,哪里寻不到个好人家,作甚么要到你们家去受那份闲气……” 她这一篇话太长,讲完已是嘴干舌燥,温夫人体贴地递过一杯甜酒,笑道:“我还以为魏姑娘有些甚么非拒绝我家孟里不可的理由呢,原来都是些小事,亏得我还巴巴儿地从西京赶到这里来。” 魏姑娘听她讲得轻描淡写,不禁一愣:“这,这还不够?难不成温夫人认为他的这些短处,都能弥补不成?” “我家孟里根本就没有这些短处,都是魏姑娘你太不了解我们家,想差了。”温夫人摆了摆手,开始一条一条地反驳魏姑娘方才的话,“谁说我家孟里无父无母?他父亲去世的早不假,可还有我这做母亲的健在不是?也没因此少了教养和前程。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他就有人管束,将来若是我儿媳妇受了委屈,尽管找我去,一定替她作主。你说你看不惯男人纳妾,看不惯男人逛青楼,你满城里打听打听去,我们孟家二房,何时有过妾室?我们家可是一向连通房都找不出一个来的,更别提逛青楼了。门不当户不对?都是别人讲的,若魏姑娘不自卑,自个儿不轻贱,理那些作甚?原来魏姑娘那样在意旁人的眼光,竟是我看错你了……” 魏姑娘听得目瞪口呆,到了最后,满腹的气恼竟全变作了羞愧,深深埋下头去,不敢与温夫人对视。她羞愧,不是因为温夫人,而是为她自己。她一向认为自己与一般世俗女子不同,不矫情,不做作,不理睬旁人的目光,想做甚么就做甚么,想当初她以未嫁身份抛头露面,帮父亲经商,惹来多少闲言碎语,却从来没有动摇过;刚搬到这里来时,有媒婆告诫她,若想婚嫁,须得先拜一个干娘专门招呼媒人,若是自己亲自出面,就要别人看轻了去----她也是一概不理不睬,总认为女孩儿家的婚事,自己作主最好,关别人甚么事。 既是这样的一个自己,怎会讲出那些让温夫人反驳得体无完肤的理由来的,倒叫她把自己当作了一般俗不可耐的女子。魏姑娘懊恼不已。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实是因为她的性子,同温夫人太过相像了。 魏姑娘垂着头,想着心事,温夫人驳完了她的话,笑意盈盈地望着她,问道:“不知魏姑娘还有些甚么理由,不如都拿出来讲个明白?” 魏姑娘生平头一次红了脸,抬头道:“没了。” “既是没了……那魏姑娘的意思是,我家孟里并无短处?”温夫人又问。 魏姑娘点了点头。 温夫人笑道:“既是如此,魏姑娘的意思是,就此看上我家孟里了?” 魏姑娘惊诧望去一眼,又飞快地垂下了头,心道,这温夫人的胆子,怎么比自己还大,这样的话,竟就这样当着面问了出来。 温夫人看着她有些受惊的样子,哈哈大笑,低头喝起粥来,不再提这话茬。 饭毕,魏姑娘来向孟瑶辞别,孟瑶见她脸有红晕,暗自一笑,心想这门亲事,十有**是成了。 魏姑娘问道:“大少夫人吃过了?” 孟瑶回答道:“厨房里还有些小菜,我就着一碗粥,已是吃过了。” 魏姑娘只觉得一阵心酸,忙道:“我北边的亲戚,前几天给我捎了些家乡的特产,待会儿我命人给大少夫人拿些过来,让你尝个新鲜。” “不用了,既是你亲戚特意捎给你的,还是你自己留着吃罢。”孟瑶正推辞,一旁顽风车的小囡囡嚷嚷道:“娘,我饿。” 魏姑娘心里又是一酸,道:“小囡囡乖,我这就让人给你送好吃的过来。”说完,不等孟瑶回答,便起身告辞走了。 小囡囡偏着脑袋望孟瑶,嘻嘻笑着,孟瑶抱起她,朝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笑道:“鬼机灵。” 帘响,小丫头禀了一声:“温夫人来了。” 孟瑶放下小囡囡,正要迎上去,温夫人已是自己进来了。她一进门便道:“都下去,我同你们大少夫人有话要讲。” 孟瑶见她面有薄怒,再想起方才魏姑娘脸上的红晕,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忙命屋中下人带着小囡囡退了下去。 “瞧我养的好闺女。”待屋里的下人一离开,温夫人就板起了脸。 怎么,温夫人生气的人是她?莫非是为了今日待客的菜太不体面?孟瑶连忙双膝跪下,垂首道:“娘,女儿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挪用了银子,不过魏姑娘生性大气,不会放在心上的。” “你还在跟我扯谎?”温夫人的怒气又升上了几分。 孟瑶脸色一红,嗫嚅道:“娘……我……女儿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我是你亲娘,你连我也瞒?”温夫人气道。 孟瑶听得一个“瞒”字,惊讶抬头:“娘,你猜到了?” 温夫人好笑道:“我既然要回乡找你家老太太算账,自然是把她家的事打听了个一清二楚,还有甚么是我不知道的?”她见孟瑶一脸惶恐,亲手把她拉了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身旁,拍着她的手道:“我晓得你也是没办法了,碰上这么个偏心眼的婆母,和这么个不明事理的小叔子,不瞒,不装,又有甚么办法呢。只是怎么连亲娘都瞒了起来,是信不过我?” 孟瑶连忙摇头,道:“我自然是信得过娘的,只是早上的安排,是临时起意,实在来不及知会娘一声儿,想在桌上给你打眼色,又怕魏姑娘瞧了去。”她说完,又不好意思道:“此次作戏,连魏姑娘都利用上了,只怕她得知实情后会生气。” 温夫人眉毛一挑,道:“甚么作戏,你记好了,这就是实情,任谁来了,都是这话。”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新人遇旧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新人遇旧人 孟瑶点头称是,又问温夫人准备何时去贺老太太那里。(手打小说)温夫人思忖一时,道:“我还有些姐妹要走动,且先缓上两天,等我把别的事情都忙完了,再专心致志对付你家那位老太太,不然现在就闹将开来,我就没法脱身去串门子了。再说你兄弟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别拖到我回西京,他还在借酒消愁。” 孟瑶笑道:“孟里的亲事是大事,是该早些定下来,他这回是趁着休沐回来的,能在家待的时间也不多。” “这臭小子,就会买醉,一点儿法子都不会想。”温夫人笑骂道。 “这不是有娘在么,要他操心作甚么。”孟瑶笑着替孟里辩解了一句。 温夫人挂牵着此事,当即便起身朝孟府去了,说要催着孟里去魏姑娘家提亲。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魏姑娘当真遣人送了几盒子北边的点心来,除此之外,还有一腔羊,一头猪,并些野味和时蔬。这些新鲜菜,总不会是北边亲戚捎来的特产,孟瑶见了,很过意不去,与知梅道:“魏姑娘的这份情,得牢牢记下,将来找机会还给她。” 知梅叹了口气,道:“奴婢讲句话,大少夫人休要怪奴婢逾越,这至亲的人之间总要防着,倒是刚认识不久的魏姑娘,能患难见真情。” “可不是。”孟瑶轻叹一声,命人将魏姑娘送来的东西,抬到了后罩房去。 没过一会儿,小丫头来报:“陆娘子和傻姑娘一起来了。” 陆娘子?孟瑶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二妮来了,她本姓陆,自被休回了娘家,便被人称作陆娘子了。她很有些日子没来了,不知今日来是叙闲话,还是有正事,孟瑶忙叫请进来。 小丫头打起帘子,二妮同傻姑娘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二妮今日着红衣,领口和袖口都绣了繁复的花边,下面一条六幅的百褶裙,裙摆处也是绣了许多花朵。她手腕上带着一对金镯子,是同贺济义成亲时孟瑶送给她的,她被休后曾准备还给孟瑶,但孟瑶以仍是她表嫂为由,没有收。 傻姑娘比二妮年纪轻,但衣裳的颜色却远没有她的鲜亮,大热天的,她上面竟然穿着一件灰色棉衫,外面还罩着一件长长的元色背子,下头系的一条绸裙子,也是元色的,让人看着就觉得热。 孟瑶请二妮坐了,傻姑娘自动自觉站到孟瑶身旁,孟瑶赶紧让人搬了个凳子来放在下首,让她坐下。 二妮未语先叹气,孟瑶还道是她遇到了甚么难处,哪知二妮开口讲的却是她:“大表嫂,我是真不晓得你们如今过成了这样,不然早就来了。”说着,自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打开来,里头是两锭小银元宝,道:“我这里还有些钱,大表嫂先拿去用罢,若是不够,等我下个月店里结了账,再与你送些来。” 孟瑶没想到消息传得这样快,微微愣神。二妮把银子朝前递了递,道:“大嫂,你同我这样见外作甚么,咱们可是亲戚。” 傻姑娘也递上一块银子,道:“我是自家人,大少夫人就更不用客气了,只是我银子不如陆娘子多,你可别嫌弃。” 孟瑶看着面前的银子,听着这暖心人的话,忍不住让热泪湿了眼眶。二妮和傻姑娘见状,忙趁机把银子交给一旁的知梅收了,重新落座。 孟瑶拭了拭眼角,命人换茶,守院门的小丫头却蹬蹬蹬地跑进来,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按着规矩,平日里来客,都是厅门外打帘子的丫头负责通报,只要守院门的小丫头跑了来,一定不是贺老太太,就是贺济义来了。 厅里有客,且是贺济义的前期二妮,知梅看了孟瑶一眼,骂那小丫头道:“慌慌张张作甚么?” 小丫头犹豫了一下,道:“大少夫人,二少爷来了,还带了好些个口袋,和好些个篮子。” 孟瑶看了二妮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道:“来了就来了,这里又没有外人,让他进来罢,只叮嘱他别犯浑,不然我使人叫他媳妇去。” 小丫头是见识过李氏训夫之盛况的,禁不住一笑,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厅门前的帘子被掀开,贺济义身穿一件簇新的葵花色绸直裰,头戴一顶瓦楞帽,半卷着袖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四名婆子,一个扛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口袋;一个担着两只大篮子,篮子里装着生菜、芦笋等菜蔬;一个双手各拎一只大铁桶;还有一个扛着一腔剥了皮的整羊。 这是作甚么?孟瑶带着疑惑,指了张二妮斜对面的椅子给贺济义,道:“二弟怎么有空来坐坐,快上茶。” 贺济义却没马上坐下,而是命婆子们把东西放到孟瑶跟前,先开了那只口袋,再开了那两只铁桶。孟瑶抬眼一看,原来口袋里装的是粳米,铁桶里装的是菜油,她隐约猜到了贺济义的意思,不禁有些惊讶。 贺济义似是对她脸上的诧异表情很满意,一撩直裰,大大咧咧地坐到椅子上,道:“我听说大哥大嫂穷得吃不上饭,急得赌场也没去,忙忙地到菜场买了米油,又买了菜蔬和肉,给你们送过来。” 他这是真心实意的相帮,还是趁机来炫耀一番?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东西都已送到了,孟瑶总要表示感激,便向他道了谢,命人将米油等抬到后罩房去。 贺济义一抬头,见斜对面坐着的是二妮,再看她身旁没有口袋也没有桶,就笑道:“你也是听说表哥表嫂穷了,特特来探望的?只是哪有你这样的探望法,两手空空的来,也不知将家养的鸡捎带一只。” 二妮给的那两锭元宝,不知要买多少米油菜肉,但她懒得搭理贺济义,只将脸掉向了一旁。贺济义还以为她是怯了,竟起身坐到了她旁边,探着身子道:“哎呀,是不是我猜错了,你不是来接济表哥表嫂,是打秋风来了罢?瞧我,瞧我,这二表哥做得不称职。”他拍了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约摸五两重的银子,丢到二妮怀里,道:“有事就同二表哥讲,客气甚么。” 二妮一口气,已是憋得很难受,见了这银子,胸中更是燃起了一把火,想当初她还是贺济义娘子时,找他要一文钱养家,难上加难,如今他发达了,倒埋汰起人来了。她正想把银子劈头砸到他脸上去,却听见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吼:“贺济义,你这王八蛋”接着一阵火红的风刮进来,绕着贺济义转了一圈,就见贺济义的脸扭曲地变了形,再看他的耳朵,已被拧到脑后头去了。 贺济义倒抽着凉气,告饶道:“娘子饶命,娘子请饶命。” 二妮这才知道,面前这位一身红绸装,戴全副金头面的女子,就是贺济义如今的娘子李氏。旧娘子见新娘子,她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走该留,正犹豫,李氏开腔了,说的正是她:“甚么叫有事就同二表哥讲?嗯?这小媳妇是谁?你同她拉拉扯扯作甚么?” 孟瑶见闹得不像样子,生怕二妮为难,忙起身道:“这是济礼同济义的表妹,老太太嫡亲的内侄女,弟妹你也该叫她一声妹妹的。” 她一面介绍,一面给二妮使眼色,示意她以表妹的身份,上前与李氏行个礼,堵住她的嘴。但二妮一向是看不懂眼色的,今儿也没例外,只瞪着眼睛看李氏,没有动身。 倒是贺济义连声应和孟瑶的话,道:“是,是,是表妹,表妹,娘子误会了。” “哟,原来是青梅竹马的表妹……”李氏扬高了声调。 孟瑶生怕她要讲出甚么不合时宜的话来,忙厉声道:“弟妹,你要管教夫君,自回你家管去,这里是我家,轮不到你撒野。” 李氏哪里肯听,仍要张嘴,孟瑶只好吩咐知梅:“去把魏姑娘请来,评评这个理。” 李氏这才罢了休,拧着贺济义的耳朵道:“走,咱们回家再算账。” 贺济义被她拖着朝前走,突然二妮叫了一声:“等等。” 李氏同贺济义一起回头看她,二妮走到他们跟前,先拿出贺济义给的那五两银子,接着又掏出一块十两的,五两的砸到贺济义脸上,道:“谁稀罕你的臭钱。”十两的砸到李氏脸上,道:“多谢你填了贺济义身边的空,不然我怎能脱身,过快活日子。” 十两银子砸在脸上的滋味并不好受,李氏勃然大怒,她松开贺济义,撸起袖子就朝二妮身上扑,但二妮做农活的出身,力气不比她小,抬起胳膊轻松一架,就将她拦开了。 二妮带着怜悯的眼神看她,道:“每日里对夫君非打即骂,也挺非力气的罢?其实心里还是埋怨自己遇人不淑,没有一刻过得不辛苦罢?” “哎呀,我怎么忘了,你本只是个粗使丫鬟,能脱籍嫁人,已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怎还会计较自家男人争气不争气。”二妮说着说着,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学着贺济义的样儿,拍了拍脑袋。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两房不和 第一百七十九章两房不和 “甚么?粗使丫头?她本来只是个粗使丫头??”贺济义还是头一回听说李氏的真实身份竟是个粗使丫头,不禁又惊又怒,当初那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又回来了。(手打小说) 李氏脸上倒是波澜不惊,一副“我是光脚,不怕你们穿鞋人”的模样,满不在乎道:“我就是粗使丫头出身,怎地?丫头就不是人?再说做丫头已是过去的事了,现如今我有正式的户籍文书,嫁人又是明媒正娶,并不比你们谁差。” 贺济义此时怒火中烧,才不管她如今是甚么身份,使劲一挣,就摆脱了她拧耳朵的手,转向她扑去。 贺济义已许久未曾反抗过,李氏始料未及,竟被他扑中,一起倒在了青砖地上。贺济义死命压住她,手脚并用,狠揍起来,但李氏岂会甘愿被打,奋力反抗,两人登时在地上扭作一团。 二妮在旁看得哈哈大笑,傻姑娘一副担心殃及池鱼的模样,离得远远的,孟瑶则皱了皱眉头,唤过知梅道:“太不成体统。” 知梅会意,忙到后罩房唤了几个劈柴的大力婆子进来,强行将贺济义和李氏分开,抬了出去,一直抬到大门外还拐了个弯,到无人处才扔下。 二妮没了戏看,满脸失望,傻姑娘则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两块银子,一块五两,一块十两,递给二妮道:“陆娘子,你还是收着罢,他们没拿也好,拿去也是糟蹋了。” 二妮想了想,接过来收起,道:“这两块银子我要时时放在身上,看见他们一回就砸一回。” 她同傻姑娘又坐了一时,起身告辞,回店里去了。 孟瑶看着丫头们收拾茶盏,厨房有人来问:“天气热,魏姑娘和二少爷送来的菜又不少,放着怕是要坏,不知大少夫人有何打算?” 孟瑶想了想,道:“先都放着别动,等大少爷回来再作决定罢。” 厨房的人应着去了,按照孟瑶的吩咐,将菜蔬和肉都原封原搁起,只拿些家中原有的酱菜咸菜等出来收拾。等到晚上贺济礼自州学里回来,饭桌上就只有一碟子酱萝卜,一碟子咸菜,一碟子腐乳,外加两碗糙米饭,小囡囡面前倒是有鱼有肉有青菜,不过一样只有一点点,仅够她一人吃。 贺济礼虽然小气,但自从进城立府,还没吃过这样糟糕的饭菜,不禁傻了眼,问道:“这是早饭还是晚饭,怎么连一样新鲜菜都没得?” 孟瑶还真望了望门外的日头,老老实实答道:“太阳已经下山了,自然是晚饭。” 贺济礼哭笑不得:“咱们家真穷到如此地步了?” 孟瑶端起碗来,夹了一筷子咸菜,道:“不是商量好了么,我都能忍着,你不能忍?” 贺济礼想起昨晚两口子商议的结果,道:“我只是怕怠慢了岳母。” 孟瑶道:“我娘去老姐妹家串门子了,这两天都不在咱们家住,这个不消你操心。” 想吃肉的贺济礼只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端起碗来准备吃饭。 小囡囡突然道:“肉,鱼,后头。” “后头有肉和鱼?哪里?”贺济礼抬头,问的是孟瑶。 孟瑶拿筷头点了点小囡囡的鼻头,笑道:“偏你记得清,我都差点忘了,今日魏姑娘、二妮和傻姑娘,还有贺济义,轮番朝咱们家送米送粮送菜送钱呢。”说着,将上午他们送东西来的情形,讲给贺济礼听,还没忘了把二妮怒砸贺济义两口子、惹来他们两口子打架的场景描述了一遍。 “在厅里就打起来了?实在太没规矩。下回若再这样,你别只使人轰,直接唤人来打。”贺济礼沉着脸道。 孟瑶道:“罢了,人家两口子打架,咱们掺和甚么。” 贺济礼没作声,过了一时,道:“既是家里有菜,为何不做来吃?” 孟瑶抿了抿嘴,道:“你好意思吃?” 贺济礼明白她是甚么意思,但却道:“不吃白放着也是坏了,岂不辜负了他们的好意?快些叫厨房把鱼肉收拾两盘子上来,我可吃不惯这咸菜。” “你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孟瑶嘀咕了一句,遣了个小丫头到厨房去传话。 “且慢。”小丫头刚走到门口,贺济礼却将她叫住,道:“二少爷送来的那些东西,不要动,等到明儿天大亮了,多派几个人送回他家里去,当着邻居们的面砸到他家门板上,多叫骂一时再回来。” 小丫头愣住了:“叫,叫骂甚么?” 贺济礼敲了敲筷子,道:“傻丫头,骂人也不会么?就道我们贺家大房同他二房势同水火,哪怕穷到睡大街,也不喜欢他的施舍。” “婢子明白了。”贺家两房人交恶,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小丫头马上明白了,应了一声,转身到厨房传话去了。 孟瑶含笑问贺济礼:“有必要做得这样绝?虽说贺济义送东西来时,确有炫耀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在旁人看来,还是一番好心。” 贺济礼长叹一声,道:“你道我是真嫌了他?我这是为了躲避祸事,我看他这差事……唉,他若惹了祸,就算下大狱也是该的,我只怕他会连累娘……” 听贺济礼这意思,是想把贺老太太接到大房来同他们一起过,好同贺济义划清界限?孟瑶马上就恼了,但突然一想,只怕贺济礼有这孝心,贺老太太却不领情呢,于是索性大方主动道:“那不如把老太太接来同咱们一起过罢,不然那样大的年纪还遭这份罪,实在是难为她了。” 贺济礼闻言大喜,暗道自家媳妇真是贤惠又贴心,笑道:“娘子,你真是同我想到一处去了。”他附到孟瑶耳边,悄声道:“你不晓得,我这样担心,是有原因的,你以为济义今日来送粮米,只是为了兄弟情谊?他昨日就来悄悄找过我,说是要……” 孟瑶听完,震惊非常,连声道:“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如今圣上最恨贪污行贿,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你千万不能答应他。” 虽说是在自家饭厅里,贺济礼还是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竖起食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你莫慌,这样的蠢事,我才不会答应他,我只愁他被黄白之物迷了心窍,怎么也不肯听我的劝,将来大祸临头时,该怎么办?” 孟瑶才不会去操心贺济义该怎么办,在她看来,他就算坐大牢,也同她没得干系,她只担心他们虽然分了家,但到底还是同一族的近亲,要是二房惹祸,他们大房一多半也讨不了好去。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未雨绸缪,也不可能让贺济义与宗族脱离关系,只望他们演戏演得逼真,到时再求乔三老爷暗中帮一帮忙了。 说话间,厨房将刚做好的鱼肉各端了一盘子上来,贺济礼端起碗,狠狠扒了两大口饭。孟瑶笑着摇头,吩咐厨房将剩下的鱼肉放到冰窖里去。 贺济礼吃完饭,等不得明天,当即站起身来,称要到贺济义家去,把贺老太太接过来。孟瑶没有言语,递给他一盏气死风灯笼,叫林森陪他去了。 深夜,贺济礼方才回转,满脸怒气,满身酒气,进屋一言不发,倒头就睡。孟瑶悄悄地起床,穿好衣裳,唤了林森来问。林森道:“大少爷去接老太太来家,却被老太太骂了个狗血淋头,二少夫人还在一旁讲风凉话。二少爷倒是热情得很,末了请大少爷上酒楼吃酒,但大少爷却不领情,自进了别的包间,独自吃了个大醉,小人好容易才将他扶回来。” 事情同孟瑶所料相差无几,她无声地笑了,命知梅递了块碎银子给林森,让他下去了。 第二日起床,贺济礼仍是甚么也没说,孟瑶也就当不知道,甚么也没问。倒是午饭时贺老太太跑了来,手里拿了根牙签,边剔牙边朝孟瑶的饭桌上瞄,口中啧啧出声:“瞧你们这饭菜,哪能下咽,我们今儿中午吃的可是油焖整鸡,红烧猪头肉,一大条有头有尾的鲤鱼。你们穷成这样,还要讲骨气,把昨日济义好心送来的菜米全还了回去,真真是……” 知梅正在帮着上菜,手里端着一碗昨日魏姑娘送来的肉,闻言马上将碗递到了外间去,只拣了盘青菜端进来。 贺老太太见了她手里端的菜,脸上的表情愈发得意,搜罗了许多凉话来讲。 孟瑶当作没听见,只端了碗喂小囡囡吃饭,但暗地里却唤来两名最擅吵架的婆子,一面把贺老太太朝外推,一面同她争吵起来。俩婆子不管不顾,一路将贺老太太推攘着到了大门口,就站在门外吵闹起来,引得街坊四邻无数人围观。 这一天下来,贺家大房与二房不和、相互上门吵架的消息,在城里传了个遍。 又过了一天,温夫人访完了昔日姐妹,又张罗着让孟里到魏姑娘家提了亲,重回贺府来了,同孟瑶笑道:“事情我都听说了,且让我来与你添把火。” 第一百八十章 温夫人VS贺老太(一) 第一百八十章温夫人vs贺老太(一) 孟瑶精神为之一振,问道:“娘准备出发了?我陪你去罢。(手打小说)” 温夫人先点头,答了个“是”字,后又摇头道:“你还是留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罢,你若跟了去,我就要顾及着你这做儿媳的面子,反而放不开手脚。” 孟瑶想了想也是,便没坚持,亲自送温夫人到大门口回转。 温夫人坐了轿子,朝城郊而去,后面还跟了一众奴仆,担着大盒小盒的礼物。 贺济义的家,还是当初魏姑娘赁下的那座两进小院子,白墙灰瓦,门外有大树遮掩,不过门前没了小厮看守,只有贺老太太坐在台阶上嗑瓜子,旁边趴着个小娃娃,脸上糊着鼻涕,里面还隐隐传来女子的呵斥声、叫骂声。 温夫人的轿子在离大门口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贺老太太投来诧异的目光,吆喝着喊道:“是济礼媳妇来了么?你家不是穷了,怎么还有钱坐轿子?” 温夫人看起来心情很好,还未下轿,就先回答了贺老太太的话:“轿子就是家里的,不消另外花银子。” 贺老太太听出这不是孟瑶的声音,愣在了那里。 一婆子掀起轿帘,扶了温夫人下来。温夫人笑吟吟地走向贺老太太,道:“多日不见,老太太如今还好?” 贺老太太的确是好长时间没见过温夫人了,细细朝她身上一瞧,只见她遍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虽然这些贺老太太都叫不上名字,但一看就知道是值钱货。她暗自忖着,看来街上都传说温夫人到了乔家过得甚是得意,所言不虚了。 贺老太太看着面前春风得意的温夫人,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觉得如今自己有钱了,需要这样一个有身份的亲戚拿出去说嘴;另一方面,她却又还记恨着孟里敲诈贺济义三千五百两银子的事,至今耿耿于怀。 温夫人身旁的婆子见贺老太太盯住温夫人不放,却不出声招呼,不禁皱了皱眉,心想到底是村妇,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她正要出声相斥,却被温夫人一个眼神止住了。 温夫人很是有耐心,一边面带笑容任由贺老太太想心事,一边朝她身上打量,只见贺老太太单穿了一件浅红色的罗衫,里头没有衬任何抹胸小衣之类,隐约能瞧见胸脯上的肉;下面系着一条浅灰色的绸裙,长长地覆盖在脚面上,将一双黑色凉鞋遮住了一半。 看来贺家二房是真赚了几个钱了,连贺老太太都打扮得不文不类起来,温夫人忍不住掩嘴偷笑。 经她这一笑,贺老太太回过神来,语气不善道:“你如今已算不得我亲家了,还来作甚么?” 婆子又要斥她,仍被温夫人一个眼色止住了。 温夫人并未接贺老太太的话,只朝后招了招手,马上便有三名婆子各抱一只红漆木盒子走上前来,到贺老太太面前掀开。那三只盒子里,都是各种延年益寿的补品,贺老太太认不得,只晓得其中一支是人参。她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又有三名婆子抱着东西走上前来,这回她认得了,那是三匹布料,看样子不是绸子就是缎子。 幸亏温夫人没生气掉头就走,贺老太太懊恼地一掐大腿,笑呵呵地到温夫人面前行礼,殷勤地让她进屋,道:“甚么风把亲家给吹来了,我x盼夜盼你来家里顽呢……” 温夫人勾起唇角,微笑着享受她前倨后恭的态度,随她走进院门去。这前面一进院子不大,中间铺了一条崭新的石板路,两旁还是泥土,没有铺砖,石板路的右边的有株小树,树旁搁了一只扁筐,晒着萝卜干;左边则有两名匠人正在一块大石头上又雕又琢,贺老太太自豪地介绍道:“这是头石狮子,济义说要搁到门口去,显气派。” 石狮子可不是甚么人都能用的,但温夫人并未出言提醒,只是微笑,跟着兴致勃勃的贺老太太,自左边的角门,走到后面院子里去。 后院比前院略显宽敞,靠墙架着的竹竿上,晾晒着衣裳,看得出来都是崭新的绸子,墙角有石磨,一名穿着半新不旧半臂的女子,正在奋力推磨,她虽然面黄肌瘦,但仍旧能看出容貌姣好,很有几分颜色。另一名红衣红裙的妇人,高高梳着发髻,插满金簪牙梳,正举着一根胳膊粗细的捶衣棒,恐吓那推磨女子道:“晚饭前这些豆子若还没磨出来,就不许吃晚饭。” 这一幕,贺老太太似是看惯了的,眼皮都没动一下,径直只把温夫人朝堂屋里引,嘴里说着:“亲家,快请屋里坐。” 举着捶衣棒的妇人闻声扭过头来,扬着眉问道:“这是谁?” 而那推磨的女子则惊喜交加地唤道:“舅母” 温夫人一愣,定睛朝推磨女子望去,细细打量了一番,犹豫道:“你是……齐家的二姑娘?” 推磨女子正是齐佩之,她连连点着头,直起身来,道:“是我,是我,我是齐佩之,舅母,你是来救我了吗?” 齐佩之的嫡母齐夫人,乃是乔三老爷的庶妹,因此齐佩之称温夫人一声舅母,确是没错。但有一位与人做妾,看起来还不怎么招夫家待见的外甥女,实在不是甚么荣耀的事,温夫人不想认她,面子上又拂却不了,一时踌躇起来。 贺老太太此时却十分地善解人意,呵斥齐佩之道:“这是我亲家,济礼的岳母,几时成了你舅母了,休要诨说,乱认亲戚。” 温夫人很高兴贺老太太此时出言相救,冲她笑了一笑,贺老太太乐得喜上眉梢。 齐佩之怔怔地,双眼落下泪来,旁边的红衣妇人见状,马上一棒子敲到她背上,马上:“好端端的,嚎甚么嚎,赶紧干活。” 温夫人瞧着不忍,欲出声相劝,但一想齐家都不管这位姑娘了,她这个不怎么亲的舅母,操的是哪门子心,于是便扭转了头,继续跟着贺老太太朝堂屋里走。 她们身后的红衣妇人又问了一声,这回声调升高了,透着一股子不耐烦:“这到底是谁?” 贺老太太正欲作答,温夫人却抬手止住了她,笑着回头道:“我是魏姑娘的朋友,刚从她那里来,瞧瞧老太太。” 红衣妇人马上收起了不耐烦,丢开捶衣棒,冲她福了一福,道:“我与夫人煮茶去。” 待红衣妇人消失在厢房,贺老太太撇嘴道:“这是我家的母夜叉,济义的媳妇,李氏。” 温夫人自然猜到了她就是李氏,不然方才也不会拿魏姑娘出来压她。 贺老太太引了温夫人进屋,请她坐下,絮絮叨叨道:“我前几日才晓得,我家这个媳妇李氏,居然只是魏姑娘家的粗使丫头,是魏姑娘当初使了伎俩,才使得她嫁到了我家来。我这回本来想休了李氏,为济义改娶魏姑娘,却不想被人抢了先……” 温夫人微微笑道:“我昨儿刚让孟里去向魏姑娘提亲,魏姑娘已是答应了。” 贺老太太的后半截话噎在了嗓子眼里,脸上讪讪的。 温夫人所来另有正事,不欲在此事上与她多作纠缠,便就此打住了话题,命婆子们把她给贺老太太带来的礼物搬上来。 婆子们鱼贯而出,将盒子布匹摆到贺老太太面前,堆作了一堆。贺老太太一看,除了方才已见过的三只红漆木盒子和三匹布料,还多出三只圆匣子,光看那盒子的用料做工,都能卖个好价钱。她脸上的皱纹,就笑成了一朵花。 温夫人口中犹道太简薄等语,满面真诚地道谢:“我家箱笼一直寄放在老太太这里,实在是让你费心了。” 贺老太太笑着摆手:“不费心,不费心。” 温夫人自袖子里取出寄存文书,道:“我嫁去西京也有些日子了,如今同夫家人相处得不错,就想把箱笼运回去。我看老太太今日恰巧有空,不如就趁现在把东西交割了罢。” 贺老太太看也没看那份文书,就笑道:“亲家,看来孟少爷还不曾向你讲过,那些箱笼,我们已是折成现钱还给他了。” 温夫人不问箱笼为甚么变成了现钱,只道:“寄存箱笼的人是我,老太太却为何要同孟里交割?” 贺老太太没听明白,愣道:“他是你亲儿子,箱笼又是孟家的,这有甚么分别?” 温夫人正色道:“分别可大了去了。老太太是听谁说那箱笼是孟家的?我只晓得那些箱笼是我的,交箱笼给你的人是我,签寄存文书的人也是我,当初我们办这些事情的时候,孟里根本就不在场,怎么却跟他扯上了关系?” 她的话句句在理,贺老太太张口结舌了好半天,才寻出话来:“亲家,你当初可是跟我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这些箱笼是准备留给孟里娶媳妇用的。” 温夫人道:“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那些话只不过是口头一说,又没白纸黑字写下来,怎么算得了数?当初孟里年少,一无所成,自然要为他备些家当好娶媳妇,可现如今他已做了官,家里甚么没有,那些箱笼,我是要取回去自用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温夫人VS贺老太(二) 第一百八十一章温夫人vs贺老太(二) “你,你说甚么?那些箱笼,你不,不打算留给孟,孟里,是要带回西京乔家去的?”贺老太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手打小说) 相比贺老太太的慌乱,温夫人格外显得笃定,坐得稳稳的,道:“带不带回乔家去,那是我的事,反正箱笼是我的,同孟里没得关系。” 温夫人说完,仿佛才看见贺老太太的异样,关心问道:“老太太,你这是怎么了?” “哎哟,我的天哪。”贺老太太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这时李氏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撇着嘴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来了客也没个主人样。” 贺老太太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当场大哭起来:“我们已是把银子还给孟少爷了,济义还因此欠着他三千五百两银子呢,你怎么却说箱笼不是他的……我不管,你们是亲母子,我还给他,就同还给你一样,咱们只见,已是两清了。” “两清?”温夫人抖了抖手里的寄存文书,道:“既是这样,寄存文书怎么还在我手里?就算老太太当时找不着我,把钱暂时还给了孟里,那也该通知我回来撤销寄存文书呀?还有,我当初寄存的可是箱笼,真金白银,怎地却没知会我一声,就换作了现银?那些箱笼里的东西,可是我的陪嫁,有祖传的宝贝,老太太给我弄到哪里去了?那些可是拿着银子都买不来的好东西,更是我的一个念想。” 温夫人犹如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一通说,使得贺老太太眼前更黑了。等到温夫人再加上了一句:“老太太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现在就去报官。”贺老太太的手也抖了,嘴唇也抖了,哆哆嗦嗦地唤李氏道:“济义媳妇,你去赌场把济义叫回来。” 李氏却不肯动身,轻描淡写道:“既是还欠着这位夫人的东西没还,老太太就拿出来还给她便是,若还不了,就砸锅卖铁换了钱还她,就算把济义叫回来,也是这个理。” 贺老太太闭着眼,皱着脸,几道褶子挤到了一起去,她哪里不知这个道理,关键是她已将银子还给孟里的,还有那三千五百两的欠条,每月一百两的利息----全都打了水漂了不,不是打了水漂,而是孟里空手套白狼,诓了他们那许多银子去 贺老太太突然就想通了关节,猛地睁开眼睛,道:“亲家,要我还你钱,没问题,但得先让孟少爷把济义付给他的钱还来。” 温夫人问道:“可有凭证?” 贺老太太见温夫人并未直接反驳,大松一口气,马上爬起来道:“有,有,济义那里有欠条,我这就去叫他回来。” 那些银子不是小数目,若真闹到上公堂,就算不入大狱,也得丢去半条命,贺老太太心急如焚,颇为粗暴地推开挡住了她的路的李氏,急急忙忙跑出门去。 贺济义做事的赌场在城北,而他租赁的宅子是在城东郊外,贺老太太走了一里土路,又斜穿半个城,才气喘吁吁来到赌场外。赌场的大门是朝所有人开放的,因此贺老太太很顺利就进去了,她在场内转了两圈,没见着贺济义,便拉了一青衣小帽的人来问。 那人正是赌场中人,听见她自称是贺济义的娘,神色立时变得恭敬,热情地将她带到一扇小门前,道:“贺二哥平日里不出来的,只在这里头歇息。要不要我帮您进去通报一声?” 贺老太太何时受过这般礼遇,受用得很,笑呵呵地摆手道:“我是他亲娘,要通报作甚么,自己进去便是。” 她说完,随手把门一推,那门悄无声息地开了,里头却传出女子娇滴滴地嬉笑声,贺济义的调笑声。贺老太太一愣,探头朝里看去,只见贺济义正躺在一张躺椅上,怀里坐着个穿红着绿的姐儿,他的一只手捏在姐儿的胸前,另一只手,则探到了她的衣衫里头去。而那姐儿的脸上并无丝毫不悦,反而露出**的媚笑。 贺老太太再村,也是过来人,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心内顿生自豪之感----自家的宝贝儿子,也有银子唤窑姐儿来服侍了。不过此时有正事,不能当作没看见,悄悄儿地带上门出去,她只得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 贺济义懒洋洋地自窑姐儿的肩头探出脑袋来,不耐烦地呵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话刚出一半,他瞧见了那“不长眼”的人,正是贺老太太,忙把后半句更不好听的话咽了回去,一把推开窑姐儿,抱怨道:“娘,你怎么来了?” 贺老太太将温夫人到访之事讲了一遍,催道:“济义,你赶紧回家一趟罢,温夫人是甚么性子,是你晓得的,要是她闹起来,咱们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贺济义如今春风得意,想也没想便道:“我如今也是有靠山的人了,怕她作甚……”他讲着讲着,突然想起他这靠山收他,是要条件的,而这条件,恰巧正与温夫人有关,那脸色,就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了。 贺老太太见他突然愣住,忙推了推他,问道:“济义,你这是怎地了?” 贺济义想到贺老太太正是当初箱笼事件的始作俑者,一肚子气都撒到了她身上,骂道:“我怎地了?我如今正是要依仗温夫人,飞黄腾达的好时候,却偏偏要坏在你手里。你当初真是猪油糊了心窍,怎么就能想出变卖温夫人箱笼的馊主意来?那三千五百两的银子倒是小事,待我替老板办好这件事,要多少银子都有,可这事儿已是得罪了温夫人,你让我怎么去向她开这个口?” “开甚么口?”贺老太太不明所以,茫然问道。 贺济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说了你也不知道,如今要解开这个结,就只有一个办法,找到当初买下箱笼的容老板,把箱笼一件不差的赎回来,还给温夫人,再备一份重礼去当面道歉。” 箱笼都已卖了这么长时间了,谁知道还在不在容家,但贺老太太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她急切地问道:“那咱们已经还给孟少爷的五百两银子和每月一百两的利息,还要不要回来?还有那三千五百两的欠条,作不作废?” 贺济义白了她一眼,道:“都甚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只要温夫人能消气,不计前嫌帮我个忙,那些银子,就当是孝敬她老人家了。”他说完又叹气:“唉,都怪我目光短浅,没一早就和大哥大嫂搞好关系,不然也不至于到了关键时刻,大哥对我的事不管不问。” 贺老太太听不懂他在说甚么,欲开口相问,又怕被骂,只得小心翼翼地提醒贺济义道:“温夫人这会儿还在咱们家等着回信呢。” 贺济义马上跳了起来,吼道:“你怎么不早说?” 贺老太太心道,怎么没说,是你自己发了一大通牢骚,忘了而已。她生怕又惹得贺济义不高兴,不敢将这话说出来,只望着屋顶撇了撇嘴。 贺济义拔腿就朝外跑,却见一旁的窑姐儿抿着嘴笑,他朝身上一看,原来少了件衣裳,连忙从地上抓起来,胡乱披上身,匆匆朝家里赶,贺老太太赶忙跟了上去。 温夫人还在家里等着,李氏正陪着说话,齐佩之也出人意料地没有继续推磨,而是在李氏身旁立着。 贺济义急急地冲进堂屋里,扑到温夫人面前,跪下就磕头,把青砖地碰得砰砰响。 温夫人唬了一跳,问道:“贺家老2?你这是作甚么?” 贺老太太头冒大汗地进来,喘着气笑道:“他是晚辈,给长辈磕头,该的,该的。” 温夫人袖子里还拢着寄存文书,但脸上却笑吟吟地,一点儿也不生气,亲切地让贺济义起身,又唤婆子来,取了一块上好的端砚送他,称:“你如今也是由头有面的人了,想必已布置了书房,这块砚虽说不是上好,可也还过得去,就送与你装点房间罢。” 贺济义大字不识几个,哪有甚么书房,再说他在赌场也只成天被人捧着,根本没有用到笔墨的机会,但他听得温夫人称他为“有头有面”的人,禁不住浑身都飘飘然起来,心道,既然温夫人这般高看自己,还赠了礼物,那求她帮忙的事,多半还是有希望的。 他这样一想,立时精神振奋,不急了,也不慌了,爬起来拣了温夫人身旁的椅子坐下,笑道:“温夫人如今掌家,是大忙人,怎么有空来坐坐?”说着,指了温夫人面前仍在冒热气的茶盏,呵斥齐佩之道:“温夫人的茶都凉了,怎么还不换过?” 齐佩之看了李氏一眼,委委屈屈地作答:“二少夫人才刚与舅母上的茶。” 舅母?贺济义听到这称呼,愣了一愣,脑中迅速把齐佩之与温夫人的关系理了一遍,待弄清齐佩之真是得管温夫人叫舅母,心内不禁狂喜,齐佩之这妾纳得可真好,这样一来,他同温夫人的关系又近了一层,求她帮忙的事,就更靠谱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温夫人VS贺老太(三) 第一百八十二章温夫人vs贺老太(三) 贺济义满心想着求温夫人帮忙的事,竟把回家的目的忘到了一边,还是温夫人掏出寄存文书抖了抖,纸张放出的声响才让他回过神来。(手打小说) 箱笼,关键是箱笼,贺济义想着,与温夫人打包票道:“温夫人,您放心,我一定想法设法把您家的箱笼赎回来,若是赎不回来,我折价现银给您。” 温夫人微微一笑,道:“前半截话,我记下了,后半截还是休要再提,不怕说句狂妄的话,我并非缺钱的人,要你折价现银作甚?何况我那箱笼里盛的,都是传家的宝贝,不是钱能买到的。” 只要箱笼,不要钱?贺济义心里犯起了嘀咕,那些箱笼数目不少,里头的东西想必也很多,万一找不齐全呢?若是箱笼还在容家,倒也好办,求老板帮忙赎回来就是,可万一容家已将其变卖了,哪里寻去?若温夫人真是铁了心只要箱笼,那这事儿他还真不敢打包票了。 温夫人见他犹豫,又强调了一遍:“你记好了,我只要箱笼,不要钱。”说完便站起身来,扶了身旁婆子的手,告辞道:“叨扰多时,想必老太太也倦了,我这便走了,过两天再来取箱笼。” 贺济义听她语气十分平静,一副过两天一定要拿到箱笼的样子,急得满头是汗,忙道:“温夫人,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 温夫人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贺老太太趁了这空档,忙插话道:“若咱们还了箱笼,先前还给里少爷的那五百两银子,每月一百两的利息,还有三千五百两的欠条,是不是……” “娘”贺济义还指望着用那些多给的银子抚平温夫人的怒气呢,闻言狠狠瞪了贺老太太一眼。 贺老太太满心不甘,委委屈屈地垂下头去。 温夫人却笑得云淡风轻,道:“那是你同孟里的事,他说还就还,他说不还,我也管不着。” 贺老太太一听这话,心都凉了,满脸失望写到了脸上。 温夫人才不管她失望不失望,道了声“告辞”,带着贴身的婆子丫头朝外走。贺济义嘴里喊着:“温夫人,有话好商量。”追了出去。但跟在温夫人后的几名婆子不是省油的灯,几胳膊一拦一推,就将他撞了个踉跄,待得重新站稳时,温夫人的裙角已消失在院门口了。 齐佩之趁贺济义愣神时,也追了出来,扒着院门眼泪汪汪。李氏风一般地冲出来,拎了她到石磨盘,骂道:“哭兮兮地作甚么,巴望你舅母把你救回去?我看她正眼都不曾瞧你呢。” 贺老太太颤巍巍地扶着堂屋的门框,冲贺济义道:“小二,你想想辙呀,咱们家没那么多银子……” 贺济义心烦意燥,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院子里的人俱一愣,登时安静下来。待李氏回过神来,张口欲骂,贺济义已是提着直裰下摆,出门去了。他出门进城,直奔城北赌场,找到待他如亲兄弟的赌场老板,向他借钱,道:“只要我把箱笼赎回来还给温夫人,找她帮忙的事就是铁板钉钉了。” 当初贺家二房变卖了孟家箱笼的事,赌场老板也有所耳闻,他一直以为此事已了结,不然温夫人怎会不闻不问。此时听贺济义一讲,才知这事儿远远没完,心里就犯起了嘀咕,再听贺济义讲了那些箱笼的价值远超万金,两鬓就有冷汗滴下,敷衍贺济义道:“金额太大,赌场每日也需资金周转,一时实在挪不出这么多钱来,不如贺兄弟先去同温夫人讲帮忙的事,我这里马上着手帮你筹钱。” 贺济义做过小司客的人,甚么样的场面话没听过,立时就明白了赌场老板的意思,登时面如死灰。没有钱,赎箱笼便是空话一句,贺济义神情恍惚地走出赌场大门,在街头打着转,不知不觉就从城北转到了城南,走进了宽阔却又幽深的孟家巷。 直到孟府气派的广亮门出现在他眼前,贺济义才醒过神来,犹豫着,是不是依了贺老太太的话,找孟里把以前白还的钱要回来,先把箱笼赎回来,救了眼前的急再说。 他踌躇着,在孟府门前晃来晃去,没过多久便引起了孟府看门小厮的注意,出来盘问他道:“你是哪个,来孟府作甚么?” 这一问,反倒让贺济义定了神,拿了主意,笑道:“小哥是新来的?怎么不认得我?我是你们家大小姐的小叔子。” 小厮自然是认得他的,不但认得,还知道他是孟里下令不许踏入孟府大门的人,当下便冷笑道:“我们大小姐早已分了家了,并没有甚么小叔子。” 贺济义也知道自己在孟府不受欢迎,但他以为这小厮顶多问一句“你来作甚么”,却没想到他居然矢口否认他同孟瑶的亲戚关系,不禁又羞又恼。 但那小厮没等到他露出怒容,已是招手唤来同伴,将他远远轰出了孟家巷,还威胁他到,今后若再踏入这里一步,就要打断他的腿。 贺济义又一次失魂落魄,一路晃回家中,跌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颓然不语。李氏不知具体缘由,但也隐隐猜到家里到了最困难的时候,便走到贺济义身旁,撺掇他去官衙告状,道:“这天下还没个讲理的地方了?既是还错了钱,就该还回来,你当初签的欠条呢,快些拿出来,再找个状师去写状纸,明儿一早就上衙门击鼓鸣冤去。”----照说欠条只在孟里那里,但当初贺济义不放心,是让他抄录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拿回家来了的,李氏曾经见过,因此对他这样讲。 这李氏的性子,倒是同魏姑娘如出一辙,真不愧是她家的粗使丫头,孟里如今是官,他只是民,民告官,不论有理无理,先打三十大板再说,这道理她不晓得?贺济义蔫蔫地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连骂她的力气都没了。 贺老太太却是头一回认同李氏的观点,转身就去了西边的暗间,把贺济义放在她那里的欠条翻了出来,递到贺济义面前,催他道:“快去,快去,当心去晚了,找不着状师。” 贺济义见贺老太太也是这般没见识,气了,怒道:“妇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民告官,是要先打三十大板的” 贺老太太不晓得这个规矩,愣了一愣,但马上就回过神来,干干脆脆地道:“不就是三十大板,娘替你去挨。” 贺济义一愣,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 贺老太太自信地道:“你放心,我已是一把年纪了,他们衙役打板子,不会那般不晓得轻重,让我死在大堂上的,顶多受些皮肉之苦。” 贺济义眼中闪过感激之色,没有再犹豫,接过贺老太太手中的欠条,再一次进城去了。但此去仍然让他很失望,状师只把欠条给他念了一遍,他便知告状无门了,因此那张欠条上只写了他欠孟里三千五百两银子,至于是甚么缘由,却没有说明。 果然无官不狡,贺济义忿忿地想着,将那张欠条副本,狠狠撕了个粉碎---- 温夫人离了贺济义家,重回孟瑶这里,孟瑶忙亲自奉上凉茶,笑道:“娘定是渴坏了。” 温夫人在她面前,也不怎么讲究,端起盏子一饮而尽,道:“我可喝不惯他家的茶水,茶叶倒是好茶叶,偏偏放了盐又搁了糖,还塞了满满一盏子干果子。” “他家都吃上好茶叶了?果然是发达了。”孟瑶抿嘴一笑。 温夫人与她大略讲了讲此去的情形,叮嘱她道:“我动手就是这两天,你这里得早作准备。” 孟瑶点头道:“女儿省得。”她突然想起一事,同温夫人有直接关系,忙遣退闲杂人等,道:“娘,前两天济礼告诉我,城北赌场老板之所以重金聘请贺济义到他那里任闲职,实是看了您的面子呢。” “看我的面子?同我有甚么关系?”温夫人诧异道。 孟瑶道:“女儿虽然久居深院,也晓得赌场是脚踩黑白两道的,多半是在疏通官道时遇到了难题,想要通过娘找乔三老爷帮忙,又见贺济义与娘沾亲带故,这才找上了他,想通过他的嘴,求一求您。” 温夫人惊讶笑道:“居然找贺济义来当说客,这赌场老板也真够糊涂的。” 孟瑶笑道:“我也是这般同济礼讲呢,想那赌场老板大概是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了,又或者是贺济义在人家面前胡吹海侃一通,将他哄住了。” 温夫人没有接话,捧着空茶盏若有所思。孟瑶轻轻将茶盏接过去,只见她嘴角浮上了一丝微笑,微笑里头又透着一丝狡黠。 温夫人没有等到两天后再次去贺家二房讨要箱笼,而是直接把贺老太太给告了。这状,是大张旗鼓地告的,如同夏日的热风一般,迅速传遍了城中东西南北。而贺济义因住得偏僻,反而是在消息传开的第二日,到赌场当差时才听说的;贺老太太得到信儿时就更晚了,是贺济义丢下差事,急匆匆地赶回家告诉她时才知道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贺老太归西(一) 第一百八十三章贺老太归西(一) “亏得温夫人与咱们家还是亲戚,竟一声不吭地就把我们给告了,我还是去了赌场听人说的……”贺济义忿忿不平,贺老太太则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手打小说) 若贺老太太此时有个甚么三长两短,代她上公堂的势必就是贺济义,贺济义因此慌了手脚,忙高声唤李氏来帮忙。李氏充耳不闻,听贺济义唤得急了,才拿捶衣棒敲了敲齐佩之,示意她进去看看。 齐佩之正累得慌,巴不得这一声,汗也不擦便飞奔而去,只见堂屋里,贺老太太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牙关咬得紧紧的,而贺济义正在旁痛哭。 齐佩之一见这架势,也有些慌乱,但好歹比贺济义还是强些,问道:“老太太这是厥过去了么?二少爷赶紧把她抱到床上去,再唤个郎中来瞧瞧罢。” 贺济义听见这话,仿佛有了主心骨,忙一把抱起贺老太太朝西间冲,顺路吩咐齐佩之去请郎中来。 齐佩之脚跟脚地也进了西间,道:“二少爷,我没钱,再说二少夫人也不许我出大门。” 贺济义恨恨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摸了摸怀里,还有几两银子,便嘱咐她照看好贺老太太,他去请郎中。他拔腿进城,有医馆却不晓得进,只东张西望地找游医,游医一时没寻着,却瞧见个眼熟的小厮,定睛一看,正是贺济礼家的,名唤林森的那个。 贺济义顿时仿佛见到了亲人,一把抓住他道:“林森,老太太厥过去了,你赶紧让大少爷过去瞧瞧。” 林森虽然晓得自家主人同贺济义一家不和,但贺老太太晕厥是大事,他不敢怠慢,赶紧应了一声就朝家跑。贺济义一把又抓住他,问道:“哪里有游医?老太太还在家等着呢。” 林森跺了跺脚,道:“二少爷,这都甚么时候了,你还找游医,赶紧去医馆请名医呀,你如今又不是没得钱。” 贺济义这才想起来这是城里不是乡下,遍地有医馆的,脸上一红,转身去了。 林森飞奔回贺府,一路跑到二门前,请二门上的婆子朝里递了个话。此时贺济礼在州学,孟瑶得到婆子的禀报,不敢耽误,赶紧命人骑着马去州学通知贺济礼。她自己也起了身换衣裳,又命人备轿,准备前往城郊。 温夫人正在她这里坐着,见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头上的一支金簪同手上的戒指都摘了,不禁笑道:“你这是作甚么,只是晕过去而已,又不是……” 孟瑶张开双臂,方便知梅帮她系腰带,道:“女儿觉得,虽说不是,也还是慎重些好,毕竟婆母病了,小辈前去探望,不好穿得太花俏,更何况如今我们正处在风尖浪口上,恐怕整个城里的人都看着呢,可别让人拿了错,嚼了舌头去。再说我们现在本来就穷了,穿得朴素,不戴首饰,也是正常的。” “你想得还是比我多些,到底身份是儿媳,顾忌颇多。”温夫人感慨了一番,待孟瑶换好衣裳,执了她的手,送她到门口,又叮嘱跟去的人机灵些,莫教二房的人把大少夫人欺负了去。 孟瑶在二门前上了轿,一路出了大门,朝城郊而去,她生怕赶在贺济礼前面去了,得单独应付讨厌的贺济义,便一路走走停停,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才望见那座青瓦白墙的两进小宅。 知梅手搭凉棚,踮起脚望了望,道:“大少夫人,好像有些不对。” “怎么不对了?”这里是城郊,人烟稀少,孟瑶不怕被人瞧见,便掀起轿前的帘子,也朝贺济义家看去。这一看,大惊失色,院门前竟挂了一条白布,分明是才刚死人,还没来得及布置的模样。 “这……这……”知梅犹豫着,看向孟瑶。 孟瑶放下帘子,催促道:“还等甚么,赶紧过去,不然大少爷又有由头要发脾气了。” 知梅赶忙应了一声,急急地催促轿夫朝贺济义家赶。 孟瑶来到院门口,还没下轿,便听见里头震天的嚎哭声,但听来听去,好像只有贺济义一人在扯着嗓子喊。一婆子上前掀开轿帘,知梅扶了孟瑶下轿。孟瑶摸了摸身上月白色的衫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还真让她给猜中了,世上有这样巧的事? 容不得她多想,该进去了,孟瑶提起裙子,领着一众丫头婆子走进院门,前院此时冷冷清清,一块雕琢了一半的大石头孤零零地躺在道旁,依稀可辨出是只狮子,但匠人却不知所踪。 后院子里一样不见有人,竹竿上的衣裳被风吹落了两件,散在地上,石磨上有未磨完的豆子,磨旁还靠着一支捶衣棒。 堂屋里上首坐了两人,左边是贺济礼,右边是贺济义,贺济义下面坐着李氏,齐佩之则在她身后垂头站着,四人腰间都已扎了白布条。 贺济义正哭得起劲,虽然脸上没有泪水;贺济礼垂着头,不知在想甚么;李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齐佩之则缩着肩,把脸藏了起来。 孟瑶在门口站了站,竟无人瞧见她,知梅只得叫了一声:“大少夫人来了。” 贺济义马上朝孟瑶所站之处扑来,扯了嗓子嚎叫着:“嫂子,娘她死的好惨哪……” 知梅马上拦在了孟瑶前面,婆子们亦一拥而上,将贺济义隔在离孟瑶三、四步远的地方。贺济义仍不管不顾地朝前冲,知梅急了,道:“二少爷请自重。” 孟瑶抬头看去,只见贺济礼已面色铁青地朝门口走来,一把揪住贺济义的领子,将他提回了座位,道:“老2,娘去了,我们都不好受,你再伤心,也得有个度。” 贺济义闭着眼睛嚎,也不知听见没听见,李氏在旁撇了撇嘴,眼睛望向了别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孟瑶却觉得这副场面透着一股子古怪,她抬了抬手,命仍戒备着护在她面前的婆子们散开,问李氏道:“老太太在哪里,弟妹带我去瞧瞧。” 李氏动也没动,指了指西间,道:“死都死了,还有甚么好看的,大嫂自己去罢。” 贺济礼一听她这口气就火了,当即对贺济义道:“等娘的丧事一办完,就给我把她休了。” 贺济义仍只是嚎,没作声。贺济礼气呼呼地转过头去,砸了一只茶盏。 贺老太太没了,以后可就省心了,孟瑶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但这样的念头还是不由自主地浮上来。她身旁的知梅和一众婆子们大概也是这样想的,争相恐后地上去帮她推开了西次间的门,让她进去看。 孟瑶实在摆不出悲伤的表情来,只得满脸肃穆的走了进去。西次间布置得很简单,面对门一只高柜,窗边一张桌子,围着四只凳子,窗户对面是一张挂了白纱帐的木架子床,贺老太太就躺在那里,双手交叉握在胸前。 孟瑶顿了顿,走向床边,贺老太太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再也不见平日叫骂着,哭闹着,生气勃勃的模样。以往再惹人厌又怎样,她如今已经死了,冰冷冷一具尸体,孟瑶突然就有些悲伤,拿帕子拭了拭眼睛。 贺济礼从堂屋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不禁感概万千,贺老太太去世,她最疼爱的小儿子没哭,她最爱刁难的大儿媳妇却落了泪,这真是…… 他走到孟瑶身旁,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也是难免的,你别伤心太过,丧事还需要我们操心呢。” 甚么叫这是难免的?孟瑶听出了点不对味,低声问道:“老太太是怎么死的?我娘前几天来看她,还是好好的呢。” 贺济礼没作答,面色有些奇怪,拉了她朝外走,道:“人都没了,还有甚么好问的,咱们且同济义商量娘的丧事去。” 孟瑶心想,多半是同贺济义吵架,被气死的罢,便没有追问下去,随了贺济礼朝外走。她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了一眼,只见贺老太太苍白的脸上,竟升上了两团异样的红晕,也不知是不是被窗外的太阳印着了。 堂屋里,贺济义大概是干嚎久了,嗓子疼,正捧了只大瓷缸子咕咚咕咚灌茶水,他眼角余光瞧见贺济礼两口子重回堂屋里来,忙丢了缸子,准备继续嚎。贺济礼极不耐烦地一摆手,道:“你消停些罢。” 贺济义眼一瞪,道:“我是为娘不值,活了一辈子,竟让温夫人给气死了。” “你胡说些甚么?” “你欠揍?” “二少爷,不可瞎说。” 除了孟瑶,屋内其他三人竟同时出声喝斥贺济义,让孟瑶很是惊讶。她的目光从李氏扫到齐佩之,细细一想,明白了。 贺济礼大概也很惊讶,看了李氏和齐佩之一眼,才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太太的死,同温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倒是母债子还,天经地义,老太太的丧事,我们大房办了,济义就集中精神考虑还箱笼的事罢,不然真到了堂上没有一个交待,是要打板子入大狱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贺老太归西(二) 第一百八十四章贺老太归西(二) “甚么?人死了还要还箱笼?”贺济义一跳三丈高,扯着嘶哑的嗓子叫道。(手打小说) 西次间砰的一声,似有重物相击,孟瑶就站在离西次间门口不远的地方,被吓了一跳,忙指了个婆子,吩咐道:“去看看。” 贺济义无精打采地朝西次间瞄了一眼,没有作声,倒是离西次间最远的贺济礼站了起来,道:“我去看。” 那婆子离西次间近,听了孟瑶的吩咐,本已动身,但她不敢抢到贺济礼前面去,便停下了脚步,把路给贺济礼让开。 贺济礼大步走进西次间,很快就又出来了,向孟瑶道:“是只野猫,已从窗子跳出去了。老太太已是仙去了,怎还能让那些畜牲来扰她?不如先把门窗暂时锁起,等棺木和寿衣买回来再打开。”他最后那两句,是向着李氏说的,李氏就掀开衣襟,自裤腰带上取下一串钥匙,抛给贺济礼道:“最长的那把便是,你自己锁罢。” “无规无矩”贺济礼斥了一声,将钥匙递给知梅,吩咐她去锁门窗。知梅依言锁了,再把钥匙还给李氏,李氏照旧栓到裤腰带上不提。 大热天的,贺济义这屋里没搁冰盆,孟瑶额上沁出了汗来,她拿帕子擦了擦,向屋内众人道:“天气热,总不能让老太太一直躺在这里,是就在这里办丧事,还是回乡去办,你们得赶紧拿个主意。” 贺济义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听了这话,竟起身道:“我还要想法子去筹箱笼钱,大哥大嫂看着办罢,若有事,就同我媳妇商量。”说完,竟出门去了。 贺济礼没想到他这般大胆,连老太太的丧事都不管,一时呆住了,待他反应过来,贺济义已是去得远了,空留他跺脚气愤,又摔了一只茶盏。 孟瑶劝贺济礼道:“现在不是同济义置气的时候,且等老太太风风光光出了殡,再回头来收拾他。” 贺济礼双目含泪,道:“我欲把老太太的灵柩送回乡下,办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再请和尚择个日子,葬到祖坟里去,但乡下的房子却已是没了,灵堂无处可设,说起来都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 孟瑶垂下眼帘,没有作声。李氏望着屋顶,不知在想甚么。倒是一直垂着头的齐佩之突然道:“我听二少爷讲过,他们乡下有座净慈庵,咱们不如去向姑子们借间屋子作灵堂,是一样的。” 李氏马上回头瞪了她一眼,带着浓浓的醋意骂道:“就你知道。” 齐佩之慌忙又垂下了头,不敢再作声。 贺济礼长叹一声,道:“齐姨娘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果然想得周到,只是……姑子们虽说是做善事的,但咱们去借房,总不能空着手去。” 孟瑶接口道:“那是,多少得备些香油钱。” 贺济礼就又叹气了:“咱们家如今已是穷得掀不开锅,到哪里去筹香油钱?不如把你的首饰当掉几件,等日后咱们发财了,再赎回来不迟。” 孟瑶惊讶抬头,这可是亲娘的丧事,竟小气至此?她想着,做儿子的尚且如此,何须她这个儿媳来充大头,便朝自己身上一指,道:“你看我这全身上下,可有能当的?” 她这一句话,引得众人都朝她身上看去----脖子上是空的,耳垂上是空的,手腕上也是空的,仅有发边簪了一只绢花,用料做工却极为粗糙,一看就是不值钱的。 李氏和齐佩之打量完,又一个望屋顶,一个看地砖去了。 贺济礼则面现愧疚,道:“都是我这做丈夫的无能,让你连件首饰都无。” 孟瑶道:“都甚么时候了,还谈这些作甚,你赶紧想想辙,先把寿衣和寿木买回来再说。” 贺济礼沉吟片刻,道:“那就去赊罢,看看那些老板,与不与我这个薄面。”说着,唤了林森进来,交待他去棺木铺子赊一口中等价钱的寿木,再赊一套绸子的寿衣回来。 林森骑着马去了,没过多久便回转,垂着脑袋回话道:“小人跑遍了大半个城,没一个老板肯赊的,都说……都说……都说咱们家现在穷了,谁晓得日后还不还得起,不肯赊。” “都是一群眼里只有钱的东西”贺济礼恨恨地骂着,转向李氏,道:“弟妹,大哥手头实在是挤不出钱了,不如你先借我点。” 李氏自屋顶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贺济礼忙道:“你放心,我刚才说过的话,一定算数,老太太的丧事,我们大房包了,不消你们出一文钱。你这会儿拿钱给我,算我借的,我给你打借条,等下个月发了薪俸,一准儿还你。” 李氏面无表情地道:“我又不识字,你打了借条,我也看不懂。” 贺济礼指了指她身后站的齐佩之,道:“你家齐姨娘是识字的,让她帮你看便是。” 李氏回头看了齐佩之一眼,没作声。 贺济礼道:“难不成是齐姨娘同弟妹不同心,弟妹怕她耍花招,故意害你?” “我怕她?”李氏愤然道:“签借条就签借条,反正钱放着也是被贺济义那王八蛋偷偷翻出来去找窑姐儿,还不如借给你,等日后我吃不上饭了,还能有条后路。” 贺济礼听她讲话实在粗鲁,忍不住皱了皱眉,但并未说她甚么,只道:“弟妹大方人,日后只会越来越富贵,哪会有吃不上饭的时候。” 李氏问道:“你要借多少?” “寿木,寿衣,孝布,香油钱……”贺济礼细数了一大堆,最后道,“最少得一百两。” 李氏瞪大了双眼,叫道:“这么多?” 贺济礼含蓄地笑着,道:“我知道,以我目前的家底,办一场一百两银子的丧事,确实有些铺张,但我就这么一个娘,总想让她走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李氏听明白了,贺济礼的意思是,就算一百两,一千两,也是他出钱,她只不过是借一下儿而已,小气甚么,横竖有人还呢。但李氏还是犹豫了,道:“我手头总共也只得一百两出头,若都借给了你,吃饭就成问题了,你还是少借点罢。要不,灵堂就设在我们堂屋,别运回乡下去了。” “那怎么能行。”贺济礼正色道,“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老太太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走……” “好,好,好。”不知是贺济礼太情真意切,还是李氏听烦了,她摆着手,答应下来,“一百两就一百两罢。”说着,便进东次间,取了四个银锭出来。 贺济礼道:“还请弟妹把笔墨纸砚也拿出来,咱们就此把借条签了。” 李氏道:“我们家哪有那东西,只有前些日子温夫人送来的一块砚,还是新的,你若要,我就去拿出来罢。”说着,重回东次间,捧出一只沉甸甸的盒子,递给贺济礼。 贺济礼打开来一看,里头是块端砚,不算上好,但也谈不上差,他交给知梅,让她加水磨墨,又问李氏要笔和纸。 李氏找不出纸笔,只好到院子里从小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又让齐佩之把她描花样的薄纸翻了一张出来,一起递给贺济礼。 贺济礼便将就着用树枝蘸墨,写下一张借条,递与李氏,口中道:“弟妹小心,当心纸破了。” 李氏扫了一眼,径直递给她身后的齐佩之。齐佩之小心翼翼地捧着纸,看了一遍,抬头时,眼中闪烁着点点光芒,带着一丝惊诧,一丝不敢置信。贺济礼倒是神色无异,问道:“齐姨娘,我这借条,写的可对?” 齐佩之马上垂下头,掩住了神情,道:“大哥读书人,写的借条自然是没问题,只是多了一条,得删去。” 贺济礼拿回借条,看了一眼,道:“还真是多了一条,把济义的名字写上去了。” 李氏马上道:“写他的名字作甚,赶紧删掉,重写。” 齐佩之指了指砚台,道:“墨不多了,磨起来麻烦,不如就将纸裁一裁,把写了二少爷名字的那条儿撕了去。” 李氏想了想,点头道:“也使得。” 贺济礼听她如此说,便将借条又递给齐佩之,道:“我手粗,你来撕罢,撕好后直接交给二少夫人收起。” 齐佩之应了一声,接过借条,小心翼翼地裁了一小条纸下来,卷作一团捏在手里,再将剩下那张大的交给了李氏。 李氏没有就接,而是道:“你先念给我听听。” 齐佩之看了贺济礼一眼,念道:“今有州学教授贺济礼,借得贺李氏纹银一百两,以作先母丧葬费用……下月薪俸之日,一定归还……” 李氏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过借条藏进怀里,道:“大哥也不必着急还,等我要用钱时再找你拿,只有一条,此事不能告诉贺济义。”说完又瞪着齐佩之警告道:“你若敢泄露半句出去,小心我拿缝衣针缝了你的嘴。” 齐佩之一缩肩,怯怯地回答:“二少夫人,我不敢。” 贺济礼亦道:“弟妹放心,我哪个也不告诉。” 李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将搁在小几上的银子递给贺济礼后,就甩着手进了东次间:“这会儿你们钱也有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去罢,我先去躺一会儿。” 东次间的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孟瑶生气道:“只说不叫他们出钱,可没说力也不出,老太太还是他们亲娘不是?” 贺济礼大概是借到了钱,心里高兴,息事宁人道:“算了,算了,谁让我们是老大呢,还是赶紧给老太太置办寿木寿衣去罢。” 他四锭银子收进怀里,走出堂屋,就站在院子里大声吩咐林森:“赶紧快马去乡下,找净慈庵的姑子借屋子,办灵堂。再着人去街上买寿木,买寿衣,买纸马,买孝布……还要请一班和尚,准备办水陆道场……” 他吩咐完林森,又折回堂屋,与孟瑶道:“这里有弟妹盯着,你先回去罢,家里的布置,也该换换了。” 孟瑶知道他指的是挂白灯笼,给奴仆们发白腰带的事,便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去作甚么?” 贺济礼道:“我出来得匆忙,还没告假呢,得去州学说一声,不然该扣薪俸了。” “那你赶紧去罢。”孟瑶看了一眼紧锁的西次间,同贺济礼一起出了院门,一个坐轿子回家,一个骑马朝州学去了。 孟瑶回到家中,一面朝里走,一面吩咐知梅去开了库房的门,拿白布出来裁腰带,再拿白纸出来糊灯笼。 温夫人还在第二进院子厅里坐着,见孟瑶步履匆匆地回来,忙问:“怎么去了这样久,你家老太太真病了?” 孟瑶摇头:“不是病了,是去了。” 温夫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诧道:“怎么可能,我前几天去时,她还生龙活虎的。” 孟瑶道:“我也这样想呢,谁知今儿我刚到时,就听见贺济义在那里嚎,进去一看,老太太已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了。” “怎么死的?”温夫人直言问道。 孟瑶想起贺济义的说辞,没有讲出来,只道:“谁知道呢,或许是年纪大了。” 孟瑶不说,不代表温夫人猜不到,她笑着看孟瑶,道:“别是因为我一张状纸急死的罢?” 孟瑶鬓角生汗,忙道:“娘,没有的事,你怎么自己诨说起来了。” 温夫人冷笑道:“我怕甚么,就算是因为这个死的,箱笼也得还。我又预见不了她会因为这个死过去,就算能预见,也不能不告,理在我这边呢。” 孟瑶叹了口气,道:“人都没了,说这个也没用了,济礼把丧事揽了过来,老2两口子又不管不问,我还有得忙,这几天怕是没空陪娘了。” “老太太又没跟着你们过,贺济礼揽丧事作甚?”温夫人先是不满,但马上却又道:“花几个银子,买个孝名,也不算亏。你别嫌娘这话太没人情味儿,他那个娘,比寻常亲戚都不如,实在让人敬不起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贺老太归西(三) 第一百八十五章贺老太归西(三) 贺济礼摊上这样的娘,也是没办法,孟瑶在心里默默地想。(手打小说)温夫人知道以她做儿媳的立场,确是不好在这样的话题上发表意见,于是便另起了话头,道:“我这两天准备在城郊择个风景好的地方,买个别院,你只管忙你的去,不用管我。” 孟瑶连忙问道:“娘买别院作甚么,是在我这里住不惯?” 温夫人笑道:“自己女儿的家,哪有住不惯的,是我想买个带温泉的别院,一来无事时可以去散散心,二来也是一份产业。我这别院准备就买在城郊,离你家也近,你若是得闲想去住住,也便宜。” 孟瑶抿嘴笑道:“娘是长住西京的,这别院买下来,只怕便宜我的时候多些。” 温夫人大笑:“自个儿亲生的女儿,我还跟你计较这个,你甚么时候想去住都行。” 孟瑶道:“既是要买别院,那我派个懂事的小厮听娘吩咐。” 温夫人嗔道:“我在这城里住的时间,难道不比你多,还要你派小厮给我?难不成你还真把我当作外乡人了?” “是,我知道娘能干,这不是关心您么。”孟瑶将温夫人一推,撒娇道。 “哟,我家女儿都知道关心娘了。”温夫人哈哈大笑,将孟瑶搂进怀里。 母女俩聊了一时,有去仓库的婆子来回话,孟瑶便起身去料理家事,温夫人回第三进院子歇息不提。 到底灵堂不设在贺府,孟瑶分发完白腰带,看着下人们挂好白灯笼,就没了事做。她算了算时间,估摸着买寿木等物的贺济礼也该回转了,便带了几个奴仆,乘轿朝城郊而去。 城郊的两进青瓦白墙小院,此时静悄悄,前院更是一个人也无,直到后院,才见齐佩之在石磨旁磨豆子。齐佩之看见孟瑶进来,忙朝她福了一福,孟瑶略一点头,走进堂屋,李氏大概还在睡觉,东次间的门紧闭着;贺济礼已在堂上坐着了,正捧着个茶盏吃茶。院里这般的安静,各人更是若无其事,若不是不见了贺老太太,孟瑶真要以为甚么都没发生过了。 贺济礼抬头看见孟瑶,举了举手里的盏子,问道:“你吃不吃,我叫齐姨娘再去煮。” 孟瑶摇了摇头,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朝屋中看了一圈,见一切还是原样,便问道:“寿木和寿衣呢?” 贺济礼答道:“寿木一时买不到,我已订了一口,后天提货。寿衣没找着中意的,明天我再去看看。” 孟瑶听了这话,隐隐觉得不妥,但一想贺老太太是他亲娘,要她这个做儿媳的插嘴作甚么,于是就没有作声。贺济礼从椅子后拎出一只包袱打开来,里头是几件生麻布孝衣,断处外露,未曾缉边,他取了一件披到自己身上,又递了一件丧服并一条生麻带给孟瑶,道:“换上罢。” 孟瑶接过丧服,却找不着地方换,最后只得到前院寻了间空屋子,才把衣裳换了,再用生麻带将头发束起,让知梅给她梳了个丧髻。等她换好丧服回到后院堂屋,齐佩之已给她上了茶,正立在贺济礼面前听吩咐。 贺济礼将装着丧服的包袱递给她,道:“里头有三件,你们赶紧去换上,再留一件给济义。” 这个“你们”,除了齐佩之,剩下一个指的自然就是李氏了,齐佩之抱着包袱,眼睛看着东次间,犹犹豫豫地道:“二少夫人她……还在歇息,怕是……” “嗯?”贺济礼面色沉郁,紧盯着齐佩之。 齐佩之感觉到气氛不对,回头一眼看见贺济礼眼中的怒火,赶忙改了口:“我现在就去敲门。”她跑到东次间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里头没反应,加重力道再敲几下,里头就传来怒骂声:“敲甚么敲,作死?” 齐佩之胆战心惊地道:“二少夫人,大少爷命我来送丧服。” “丧甚么丧----”李氏继续骂着,但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随后便是换了口气:“拿进来罢,我起来时再换上。” 齐佩之舒了一口气,推门将衣裳送了进去,出来时一副终于完成了任务的表情。她拿着剩下的一件丧服,到前面院子把衣裳换了,重回后院磨豆子。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贺济礼觉得肚子饿了,便着了个小丫头来问齐佩之,让她整治中饭。齐佩之不敢擅自作主,只得去请示李氏。李氏隔着房门道:“钱都借给了大少爷,家里又没菜了,吃甚么?” 齐佩之将原话回了贺济礼,贺济礼道:“我们如今也穷了,没甚么讲究,随二少夫人做甚么吃罢。” 李氏只得吩咐齐佩之把家里自做的咸菜切一盘子,把前天剩下的豆腐热一热,再熬一锅稀粥,端上来大伙儿吃一顿。 饭菜很快做好端了上来,桌子就摆在堂屋里,贺济礼朝上首坐了,孟瑶打横,李氏也穿着丧服推门出来,坐到了孟瑶对面,齐佩之则是在桌旁另设了个板凳,蹲着吃饭。 这些日子,贺济礼家也是粗茶淡饭,但好歹咸菜还是拿油炒了炒的,不像现在桌上的这一盘,黑乎乎地让人不敢下筷子;那碟子豆腐,更是冒着酸气,贺济礼同孟瑶都怕吃了拉肚子,没敢动筷子。 他们两口子一人喝了两碗粥,好歹把肚子填了个半饱,但跟着来的下人却还是滴水未进,孟瑶同李氏略提了提,李氏就竖了眉毛道:“我们家可养不起下人,厨房里还有半袋子棒渣,他们若饿了,就去吃那个罢。” 孟瑶想着贺济礼是才借了李氏的钱的,不好同她计较,便准备让下人们回去吃饭,但贺济礼却道:“棒渣就棒渣,很好,叫他们自己下厨熬了吃去罢。” 知梅听了这话,便指了两个婆子去厨房熬棒渣粥,再轮班去把粥喝了。 吃罢饭,李氏拎了棒槌,催着齐佩之到院中磨豆子;贺济礼同孟瑶两个则无所事事,在堂屋枯坐了一个下午。 到了晚上,齐佩之摆饭,仍旧是一盘黑咸菜,一碟子酸豆腐,一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贺济礼正愁无法下筷子,贺济义就拎着两只大食盒回来了。他吆喝着让齐佩之把桌子腾出来,打开食盒,边朝外拿盘子,边道:“这些粗食,怎能让大哥吃,我到酒楼点了几个菜,只不知合不合大哥的胃口。”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贺济礼朝桌上一看,一只整鸡,一盘白切肉,一盘糟鸭子,一碗肉丸汤,还有两盘时令菜蔬。他惊讶道:“娘才过世,你就买这些大鱼大肉回来?” 贺济义从食盒里拎出一壶酒,叫齐佩之拿了酒杯来斟上,满不在乎地道:“又还没发丧,别人都不知道,怕甚么,且吃了再说。” 贺济礼犹自说着“太没规矩”,但也没让贺济义把酒菜撤下去。他们两兄弟都同意了喝酒吃肉,孟瑶和李氏就更不会说甚么了,桌上很快就响起了筷碗相碰的声音。 贺济义端起一杯酒,朝贺济礼举了举,道:“大哥,兄弟我敬你一杯,我先干了,你随意。”说完一仰脖,将酒倒进了肚子里。 贺济礼慢慢啜着酒,望着他不语。 贺济义笑着问道:“哥,这酒菜,可还许意?” 贺济礼仍旧不语。 贺济义脸上就讪讪地,道:“哥,咱们亲兄弟,你就拉兄弟一把,向温夫人求求情罢。” 果然是有事相求,才带了酒菜回来,贺济礼瞥他一眼,不紧不慢道:“我倒是有心帮你去说一说,只是这会儿要操持老太太的丧事,不得闲。” 贺济义挠腮抓耳,突然瞧见一旁静静吃饭的孟瑶,连忙给她也敬了一杯酒,央道:“嫂子,温夫人可是你亲娘,你若帮我去求情,她一准儿能答应。” 孟瑶却只拿筷子扒碗里的饭,头也不抬地道:“你们大老爷们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管不着,你还是同你哥哥说罢。” 贺济义对孟瑶一直心存三分惧意,闻言只得又去求贺济礼,但贺济礼还是一句“不得闲”,把他的话给拦了回来。 贺济义琢磨着,贺济礼这话也不像是一口回绝他的样子,便试探着道:“反正还没发丧,大哥你就趁这时候去,帮我求一求温夫人罢,不然等发过丧,人人都晓得咱们在孝中,就不好再登别人的门了。” 温夫人现今就住在贺济礼家,还谈甚么“登别人的门”,但贺济礼并未指出贺济义言语中的错误,而是微微偏头想了想,道:“你这话也有道理,只是求人办事,总不好空着手去。” 贺济义道:“哥,你是直接去求温夫人,怎么叫‘求人办事’?” “糊涂”贺济礼一摔筷子,道,“温夫人正在气头上,直接去求她有用吗?自然得找一位在她跟前说得上话的嬷嬷或丫鬟,求了她们去办。” 贺济义听了这话,犹如醍醐灌顶,连声道:“大哥说的是,大哥说的是,你同我是一家人,温夫人只怕见了你也是要生气的,还是找一位看似同咱们不相干的人去求更有效。”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失踪的贺老太 第一百八十六章失踪的贺老太 “正是这个理。(手打小说)”贺济礼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点头道。 贺济义马上站起身来,进到东次间去了,只听得一阵叮叮哐哐,再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一油纸包,看起来颇有份量。他回到饭桌前坐下,将油纸包递给贺济礼,道:“哥,这里头有两百两银子,你先拿去使。” 贺济礼点了点头,当场打开油纸包验过银子的重量,才收进怀里。 李氏在一旁咬牙切齿:“好你个贺济义,私藏的银子居然比我还多。” 贺济义此时正是走投无路,心烦意燥之时,就不同平常那般怕她,回嘴道:“我乃一家之主,银子比你多不是很正常?哪来的‘私藏’一说?” 李氏一听就火了,当着贺济礼和孟瑶的面,拎起贺济义的耳朵,要他把话说个明白。贺济礼皱眉道:“老太太尸骨未寒,你们就闹起来,像甚么样子?你们要吵也好,要闹也好,都等丧事办完再说。” 李氏平日里最不听劝,今日却十分听话,闻言真放开了贺济义,狠狠瞪了他一眼,重新端碗吃饭去了。 贺济义冲贺济礼投去感激的一眼,问道:“哥,甚么时候才能有消息?” 贺济礼含混道:“那哪儿说得准,反正我尽快去办就是。” “那你抓紧点,兄弟我可指着你呢。”贺济义又给他敬了一杯酒,道。 吃罢晚饭,齐佩之收拾桌子,孟瑶带来的丫头到厨房烧了一壶水,给他们把茶斟了,几人坐下说话。贺济礼道:“虽说还没设灵堂,但这灵,还是要守的,我们是大房,今儿就我同你们大嫂来守罢,明日轮到你们。” 贺济义已是呵欠连天,闻言马上起身朝东次间走,道:“使得,大哥大嫂辛苦。” 李氏紧随他而去。 不一会儿,东次间就响起了贺济义如雷般的鼾声,贺济礼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摇着头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毛病。” 孟瑶朝椅背上一靠,唤了小丫头来打扇,将眼微微闭起。贺济礼在旁感受到了一丝凉风,觉得舒爽无比,忙也唤了个丫头来打扇,把眼闭起,头靠到了椅背上。 等孟瑶再睁眼时,发现贺济礼已是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旁边打扇的丫头,头一点一点的,如同小鸡啄米。她本欲唤醒贺济礼,转念一想,反正灵堂都没设,算哪门子的守灵,不如就这样混一夜算了。于是她也把头搁到了椅背上,闭上眼睛睡起觉来。几个丫头婆子见主人都睡了,胆子也就大起来,各自想了法子去打盹。 郊外的夜,格外地安静,只听得见院子里虫蚁的微鸣,主仆几人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日,天才刚刚泛白,歇在屋后偏厦里的小言头一个起床,到厨下烧水,自两房分家后,她失了盯梢贺老太太的差事,再不像从前那样受孟瑶器重,便一心想勤快再勤快,好再次入孟瑶的眼。 水很快烧开,小言端起木盆,轻手轻脚地绕过正屋拐角,想去看看孟瑶起身了没,她自西次间前经过,不经意地朝窗户处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便愣住了----昨日贺济礼吩咐后,这窗户是她亲手锁的,可现在怎么又开了?她带着疑惑,朝窗前走了几步,探头朝里看去。 ----哐当一声,小言手里的木盆滚落在地,开水泼得满处都是。 堂屋里走出个睡眼惺忪的婆子,揉着眼睛问道:“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 小言惊恐地望着西次间的窗户,颤着嗓子道:“老,老,老太太呢?” 婆子不明所以,走到她旁边,朝窗子里一看,只见正对着窗户的木床上空无一人,哪里还有老太太的尸首。她猛地朝后退了几步,尖着嗓子叫起来:“诈尸了,诈尸了” 知梅领着昨日晚上打扇的两名小丫头走出来,斥道:“大清早的,嚷嚷甚么?” 婆子朝西次间窗户指了指,结结巴巴地道:“老,老太太不见了。” 知梅走到窗前一看,也吓了一跳,连忙跑回堂屋,向贺济礼和孟瑶禀报。孟瑶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再说就算诈尸,也得有尸首在,如今床都空了,能诈到哪里去? 贺济礼脸上的神色亦是镇定,起身道:“把西次间房门打开,咱们去看看。” 钥匙在李氏那里,要开门,得叫她来。知梅走向东次间,发现东次间的门仍旧紧闭着,里头听不见一丝动静,除了贺济义的鼾声。他们竟还在酣睡知梅诧异地回头看了贺济礼一眼,见他态度坚决,便毫不犹豫地抬手朝门上拍去,口中叫着:“二少爷,二少夫人,醒醒,醒醒” 好一会儿,屋内才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又过了一会儿,才见门开了一道缝,李氏探出头来,不耐烦地问道:“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甚么事?” 知梅道:“二少夫人,老太太不见了,请您赶紧拿钥匙来开门,大家去看一看。” “多大点子事……”李氏打着呵欠,自腰间取下钥匙,丢给她道:“自己拿去开罢,我还要睡觉呢。” 说完,房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知梅无奈地拿着钥匙,回禀过贺济礼后,便去将西次间的门开了。贺济礼和孟瑶带着几名丫头婆子,进到西次间一看,木床上果然空空如也,只留下了微乱的床单,证明着这里曾有人躺过。 贺济礼沉吟片刻,吩咐道:“四处找找。” 婆子丫头们都心存害怕,但听了吩咐,还是四散开去,各处去寻找。这院子不大,他们人又多,很快就把各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连柜子角落都没放过,但仍然不见贺老太太的踪影。 孟瑶似乎明白了些甚么,命婆子丫头们到邻居家也问了一问,但仍是一无所获。 各处都没有找到,贺济礼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坐在堂上一语不发。事情到了这份上,丧事还办不办?孟瑶作主,使人拍开东次间的门,把贺济义两口子从床上拖了起来。 贺济义斜披着衣裳,拖拉着鞋,揉着眼睛打着呵欠走了出来,嘟囔道:“正做梦呢,谁找我?” 贺济礼重重一拍小几,将个茶盏震了老高,怒道:“老太太的尸首不见了,你还睡” “不见了?”贺济义不大相信,亲自到西次间一看,愣住了。 他呆呆地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突然扑到床上,抱住贺老太太盖过的被子,又哭又笑,口中叫着:“娘,你果然还是疼我的,这下可不怕温夫人来催讨箱笼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站在西次间门口的贺济礼和孟瑶对视一眼,都闹不明白贺济义为何突然这般兴奋。 好容易等贺济义过了这阵兴奋劲儿,几人回到堂屋坐下,又把磨磨蹭蹭的李氏叫了出来,一起商讨贺老太太的丧事。贺济礼先开口道:“老太太突然不见了,这丧事……” 贺济义打断他的话,道:“人都不见了,还办丧事作甚,先到官衙报个失踪,赶紧找人罢。” 贺济礼也正有此意,便没有表达反对意见,派了林森到官衙去报案。官衙大概只遇见过找人的,没遇见过找尸首的,那师爷根本就没朝里通报,便摆着手拒绝了林森的要求。 林森知道这时候该打点银子,但他是大房的人,偏着心,不愿替二房出这钱,于是便先回了城郊,向贺济礼禀报。贺济礼冲他赞许点头,再才向贺济义道:“官府向来是无钱莫入,你应该也晓得,赶紧拿银子出来打点罢。” 贺济义惊讶道:“大哥,你昨天才说过,娘的丧事,你们大房包了的。” 贺济礼老神在在地道:“我说的是丧事,不是找老太太的事。” 贺济义噎了半晌,道:“这年头只有偷金偷银的,哪有偷尸首的,我看老太太应该是没死,昨儿只是因为温夫人告状,心里一急,一口气憋住了,今日早上她回过气来,又好了,这才自己翻窗爬了出去。” 贺济礼瞪着眼道:“昨儿可是你给我们报的信,说老太太没了,怎么这人还能说死就死,说活就活?再说了,就算老太太没死,那她跑甚么,难道不该径直回堂屋来叫我们?” 贺济义左顾右盼,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到东次间翻出一块银子,问林森道:“官衙要多少钱,才肯帮咱们找人?” 林森看看那块银子,又看看贺济礼,眼睛滴溜溜一转,笑道:“二爷真是神了,不多不少,正好要五两。” 贺济义一掂手里的银子,正好是差不多五两,他狐疑地看着林森,问道:“要五两这么多?” “哎哟我的二少爷,如今是甚么物价,肉都涨到二十钱一斤了,那些师爷的眼界又高……”林森唠唠叨叨地说着,贺济义不耐烦起来,将银子丢到他怀里,骂道:“滚,快去快回。” “哎。”林森欢快地应了一声,跑出门去,一面跑,一面将那五两银子塞进怀里,另拿了一块二两的出来攥在手心里,朝城里去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五百两 第一百八十七章五百两 林森一路到了官衙,很顺利地用那二两银子换来了师爷的一句承诺----马上派人写寻人公告,满城张贴。(手打小说)他怕师爷说话不算话,还要另花银子打点,就先将剩下的三两银子揣起,谁也没有告诉,直到第二日果真看到城里到处张贴了寻找贺老太太的启事,才把那三两银子送到贺济礼跟前,笑嘻嘻地讲这是从贺济义那里瞒下来,特意拿来孝敬他的。 贺济礼板着脸将林森训斥一了通,末了却道:“你也辛苦了,自个儿留着花罢。” 林森想起贺济礼这两日自己瞒下的银子也不少,这三两,大概就是给他的辛苦费加封口费了,遂咧嘴一笑,毫不推辞地将银子塞进了怀里。 转眼寻人启事贴出去三天,贺老太太仍旧不见踪影,贺济礼便作主,把预订的寿木,寿衣等物,全给退了,但所借李氏的一百两银子,却并未因此而归还。李氏问过一回,贺济礼称:“大哥手头紧,还是先借着,下个月还,反正有借条在你手里,怕甚么。”李氏心想也是,便没再提起。 因贺济义坚称贺老太太没死,只是失踪,所以丧事自然办不成了,贺济礼同孟瑶带着下人搬回家中,一个去州学销假,继续上课,一个整顿家务,帮温夫人参考别院。 最急最忙的人,当属贺济义,他隔三岔五地到贺府来找贺济礼,吃了几回闭门羹后,竟直接去州学堵他了。贺济礼无法,只得挑了个下午告假,将他带回家中,于前院一偏厅坐了,问他这般急切,到底所为何事。 他本来以为贺济义是为了温夫人官司一事,却没想到贺济义竟道:“哥,不用帮我通路子了,那两百两银子,还给我罢。” “怎么不早说,我已经请温夫人跟前得脸的嬷嬷和大丫头吃过酒,把钱塞给她们了,她们说尽力去劝说,让我等消息呢。”贺济礼道。 “哥,你手脚怎这样的快?”贺济义听说两百两银子已经没了,支起胳膊肘,生起闷气来。 贺济礼奇道:“你不是最怕官司的,怎么突然又不想通路子了?难道是已赎回了温夫人的箱笼?” 贺济义面露笑容,道:“温夫人告的人又不是我,我赎箱笼作甚么,先前是我糊涂,没有想明白,才白白惊吓了一场。” 贺济礼道:“你还想着老太太已过世,债务就背不到你身上?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母债子偿,哪怕老太太没了,你还是得还箱笼么?” “谁说老太太死了?谁说老太太死了?”贺济义激动地站起身来,叫道,“死了的人能爬窗户?老太太明明就没死,她还活着哩,只是一时不知她去哪里了。温夫人要告状,让她找老太太告去,同我没有关系。”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不见了贺老太太,贺济义兴奋地又哭又笑,贺济礼突然就明白了原委,忍不住冷笑起来。他曲起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边,道:“老太太本来就是诈死,是也不是?你以为她死了,债务就一笔勾销了,所以让她装死,是也不是?” 贺济义亦望着他冷笑,道:“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么,不然为甚么要把门窗锁起,不就是想将计就计,饿一饿老太太----那可是咱们的亲娘,你好狠的心思。” 贺济礼的确早就看出贺老太太是诈死,不过他锁门窗,可不是为了饿她几顿,而是…… 这缘由,可不能告诉贺济义,贺济礼道:“门窗是我锁的不假,但钥匙却是在你媳妇手里,若不是你们想饿着老太太,又怎会不去开门?” 贺济义见一盆子污水反泼到自己身上,急了,拍桌子踢凳子,称贺济礼诬陷他。 贺济礼冷冷地看着他,道:“老太太定是听见了‘母债子偿’的话,才决定不继续诈死,而是想出了另外一招,离家出走。她是以为只要她失踪了,温夫人找不着人,就告不了状了罢----你当时就猜到老太太的意图,所以兴奋得又哭又笑,是不是?” 贺济义见贺老太太的打算和他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不但全被贺济礼猜中,而且还让他当面讲了出来,一时间臊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地举起一只凳子,作势要砸下去。 贺济礼慢悠悠地道:“亲兄弟,明算帐,何况咱们现在是两家人,这只凳子若砸坏了,是要赔的。” 贺济义一向不认为自己小气,哪会被这话吓着,马上真将凳子砸了下去,在青砖地上磕出一道口子来。贺济礼轻轻一拍桌子,道:“一两银子。” 贺济义没想到他真开得了这个口,怔道:“金凳子呢,要一两?” “你砸前也没问价呀?”贺济礼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眯着眼睛道:“我还告诉你,你先前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了,就算老太太没死,哪怕她不是你亲娘呢,只要你们是一家人,债务就得你来承担----谁让你是家主呢?不信你满处问问去,于情于理,都该这样。” 贺济义分家前,从来没当过家,分家后,也是一直被李氏压着,因此还真从来没有过当家作主人的觉悟,此刻听了贺济礼的话,才反应过来,他如今已不是当初那个只用每天伙同嫂子算计哥哥的钱的毛头小伙子了,而是要担负起一家大小的责任的一家之主。 他想到这里,心凉了半截,跌坐到凳子上,呆呆地道:“孟少爷的那张欠条,已是个死帐,我还得继续还呢,哪里还有钱来赎回温夫人的箱笼?” 贺济礼轻描淡写道:“那你就等着打官司,入大牢罢。” 贺济义慌了,抓住贺济礼的手道:“哥,只要你能让温夫人不告状,还免了箱笼,我就愿意再出钱通路子。” 贺济礼心道,这想法,简直无异于白日做梦,温夫人那些箱笼何其贵重,她又是个有主意的性子,岂会因为跟前人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主意?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没讲出来,只道:“这事儿难办,不过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去上公堂,少不得要腆了这张脸,再替你去问问。” 贺济义见他应承下来,很是高兴,当场又给了他两百两银子,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一定要把事情办妥。 贺济礼收下银子,满口答应,让人把他送了出去。 贺济义一走,贺济礼便站起身来,揣了银子,哼着小调,自夹道回到第二进院子,一头钻进卧房中。他走到床边,翻开枕头,露出一只黑木小匣儿来,掀开盖子,里面赫然放着三百两纹银,其中一百两,是向李氏借的,还有两百两,是上回贺济义托他通路子的;他把手里的那一百两也放了进去,望着满匣子的银子,笑了。 他进屋时,孟瑶就瞧着他鬼祟,于是跟了进来,指着那匣子问道:“这是甚么?” 贺济礼捧起匣子,举到她面前晃了晃,神神秘秘笑道:“私房钱。” 家里的钱都在他手里攥着呢,何来私房钱一说,孟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作声。 贺济礼回过味来,要说攒私房钱,该是按月领家用的孟瑶才对,他掌着家里的大小收益,攒私房作甚。他不好意思的笑了,道:“娘子休恼,我攒着给你打首饰。” 孟瑶瞧见盒子底下垫的油纸,就已隐约猜到了几分这些银子的来历,此时听见贺济礼这般说,心里很是高兴,但嘴上却道:“谁稀罕那个。”她说完,甩着帕子转身就走,待走到门口却想起一事,回身问道:“我娘的别院买好了,请咱们过去耍呢,你去是不去?” 贺济礼捧着沉甸甸的匣子,满心欢喜,道:“去,自然是要去的,你挑个日子,我就去告假。” 孟瑶想着温夫人别院的温泉,便道:“那明日就去,你现在就去告假。” 贺济礼应了,仍将匣子搁到枕头底下,出门朝州学去了。孟瑶笑骂了一句:“也不嫌咯得慌。” 第二日一早,两口子让人套了一辆车,带着小囡囡,高高兴兴地朝温夫人别院而去。 温夫人此次买下的别院,在城南郊外,离城足有十几里路。孟瑶只让人套了一辆车,除了知梅能坐在车辕子上,其他的下人都得靠两条腿走路,这时节天气又热,等到到了温夫人别院门前时,个个已是汗流浃背。 温夫人见了大皱眉头,责怪贺济礼两口子道:“你们也太不体恤下人,怎么也不给套个车坐坐。” 孟瑶笑道:“若几辆大车招摇过市,先前的文章就白做了,且叫他们先委屈委屈罢,等把这阵子过了就好了。” 温夫人明白她在说甚么,闻言便道:“你们穷,我不穷,熬一大锅绿豆汤去,叫他们喝了再来服侍。”她最后这话,是向着身旁的婆子说的,婆子听了,马上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孟瑶代下人们谢过温夫人,笑道:“该是我们进去拜见娘,怎么您倒迎出来了,真是折煞我们。” 第一百八十八章 鸳鸯戏水 第一百八十八章鸳鸯戏水 温夫人抱着小囡囡,指给她看树上的知了,道:“你以为我是出来接你们的?我是出来接小囡囡的。(手打小说)”说着便抱了小囡囡朝里走,道:“孩子还小,泡不得温泉,你们自己逛去罢,反正也不是别人,你们爱怎么顽就怎么顽。” 温夫人还真是有了外孙女就不要女儿女婿了,孟瑶笑着摇了摇头,叫上贺济礼,由个婆子引着,一同朝里走。 温夫人这别院,乃依山而建,大门设在山脚,但三进院子却是一进比一进地势高,待得走到后面的温泉园,已是人在半山腰了。 园中有两处温泉,中间隔着一道穿堂,穿堂上设的小门,紧紧锁着。婆子解释道:“夫人说了,男女有别,左边是老爷公子们用的,右边是小姐夫人们用的。” 孟瑶抬头看了看墙头,果然砌得不是一般的高,就算有登徒子想爬上去偷瞧,也是不可能的事。 婆子有些暧昧地朝孟瑶笑笑,问道:“我们夫人吩咐了,一切只听贺夫人的,不知贺夫人是用右边的泉,还是两处都用?” 这是在问孟瑶,是想一个人单独泡,还是同贺济礼一起泡呢,孟瑶不由得红了脸,偷瞥一眼贺济礼,道:“我们家是大少爷当家,让他拿主意罢。” 贺济礼也听明白了婆子的意思,但他没想到孟瑶竟将问题抛给了他,登时也脸红起来,但他脸红归脸红,吩咐起话来还是一点也不含糊,清清楚楚地回答婆子道:“你们每日里做事也辛苦,就不劳你们两处服侍了,开一处温泉便得。”他说完,自袖子里摸出三两块碎银子,递给那婆子道:“今儿贺少爷我来了,与你们放假,银子拿去分分,找地方耍去罢,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 孟瑶瞧那银子,没有三两也有二两,不禁暗暗称奇,贺济礼今日怎么这样大方。 婆子是乔家的人,过手的银子多了去了,哪会把这几块碎银子放在眼里,但她却是有眼力劲儿的,不然也到不了温夫人跟前服侍,她深知这位贺大少爷,乃是温夫人唯一的女婿,娶了温夫人唯一的宝贝女儿,因此哪里敢怠慢,忙不迭送地朝着贺济礼谢了又谢,再将他们带到左边的温泉,笑道:“说是分了男女,其实我们搬进来后,这温泉还没人泡过,少爷夫人今儿是泡头一遭,干净得很。” 贺济礼与孟瑶看着那雾气萦绕的温泉,十分满意,双双点了点头,道了声辛苦。婆子便领着几个丫头搬来躺椅小几等物,搭上干净毛巾,再摆好茶水果品,最后退了出去,帮他们掩上了小门。 贺济礼的动作十分迅速,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身上的衣裳扒光,又去帮孟瑶解衫子,扯裙子。孟瑶还没在卧室以外的地方做过宽衣解带的事,害羞地左顾右盼。贺济礼却不管那么多,几下把她也扒了个精光,抱着下了温泉池子。 此时本是热天,但山中气温低,还是有些冷,正是这样,泡在温泉池子里,才觉得特别舒服。贺济礼与孟瑶胸贴着胸,闭上眼睛,畅快地吐了一口气,孟瑶马上就感觉到了他身下的变化,忙以手抵住他的胸,欲将他朝外推。 贺济礼自听到温泉两字,就在盘算这副场景,哪里肯离,一手握住孟瑶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反向她胸前摸去。 “哎呀……”孟瑶没料到他来真的,惊讶叫出声来。 “小声些,别叫人听见。”贺济礼隔着迷蒙的水雾冲她一笑,俯身以舌撬嘴,把孟瑶未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孟瑶意欲挣扎,但手却被贺济礼扣牢,只能一面任由他的手在她胸前肆意妄为,一面扭动腰身,以示抗议。但这一扭,却被贺济礼看作了是**,一腔热火腾地从身下直窜脑门,不管不顾地将那竖立挺翘之物,探入曲径通幽处。 接连几日,夫妻俩都在为二房之事烦心,已是好久没这般漏*点过,不一会儿,孟瑶便丢盔弃甲,软软地斜躺在池边,腰身弯作一个优美的弧度。贺济礼却是愈战愈勇,松开孟瑶的手腕,腾出手来托住她细腰,以让自己更好使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孟瑶实在经受不住,一口咬住了贺济礼胸前的一点嫣红,才使得他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抱住孟瑶调转了个个儿,自己躺到池边,将她拥到自己怀里。 房中之事,最能体现男人的心情,孟瑶能明显地感觉到,贺济礼的心情,不是一般的愉悦,她想起卧房枕头下的那只匣子,忍不住朝贺济礼身下轻轻掐了一把,骂道:“你心里只有银子。” 贺济礼不明所以,抓住她乱动的手,笑道:“我这会儿是跟你,又不是跟银子。” “诨说些甚么。”孟瑶挣扎着,笑骂着。 贺济礼却又被勾起了火,托起孟瑶朝怀里挪了挪,让她直接坐了上去,动作起来。孟瑶惊叫一声,却无奈被牢牢制住,不得转身,只能由着他去了。 一来二去,直到太阳升到了当中,两人才湿漉漉地从池子里爬起来,匆忙擦干身子,将衣裳穿起。孟瑶一面帮贺济礼系腰带,一面抱怨:“都怪你,只怕错过饭点了,徒惹娘和下人们笑话。” “就说这温泉太怡人,我们在池子里睡过头了。”贺济礼满不在意地道,突然却想起“睡过头”一词是有歧义的,只得尴尬咳了两声,以作掩饰。 孟瑶瞪了他一眼,拿帕子托住被池水打湿的头发,叫丫头进来帮她擦干。两人收拾停当,由婆子带入饭厅,温夫人正端着一只碗,亲自喂小囡囡吃饭,看见他们进来,道:“不是我不等你们,实在是孩子饿不得,所以才先让她吃了。” 孟瑶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垂着头朝小囡囡旁边坐了,接过温夫人手里的碗来自己喂。 贺济礼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向温夫人作了揖,周全了礼数才落座。桌上几盘清淡小菜,多是山中之物,看起来颇为爽口,贺济礼夹了一筷子吃下,大呼美味。 孟瑶心里还羞着,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刻意,待给小囡囡喂完饭,便借口要去逛逛宅子,抱着孩子出门去了。 孟瑶一走,贺济礼便坐直了身子,正儿八经地向温夫人道:“岳母,我收了济义的钱了。” 温夫人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唇角含笑地问道:“那你待要我如何?” 贺济礼见温夫人如此通透,似松了一口气,笑道:“虽说我在济义面前打了包票,但却不敢让岳母撤了官司,只望岳母在开堂的日期上拖上一拖,我就能理直气壮地把钱拿在手里不还他了。” 温夫人笑道:“搂钱搂到你这份上,也真是奇了,怨不得瑶儿总怨你小气。” 贺济礼却叹道:“小婿这般做,可不是因为爱钱,实是不想再惯着济义了。我还后悔早没这样,不然他也许不会养成如今这个性子。” 温夫人思忖良久,突然明白了贺济礼的用意,眼中大现欣慰之色。她告诉贺济礼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让贺济义因为箱笼上公堂,不然也不会到了现在,官府还没动静了。” 既然没打算与贺济义对簿公堂,那为甚么还要告贺老太太?贺济礼不解。 温夫人微微一笑,道:“我只要这样拖着,自然就有人来替我出气了。这个恶人,有人来做,不消我出头。” 贺济礼很是好奇,问这出头之人会是谁。温夫人却笑而不语,只命一旁捧壶的丫头与贺济礼斟酒,又让人唤孟瑶进来吃饭。 贺济礼便知道温夫人是不想说了,只得喝酒吃饭不提。 私下里,温夫人向孟瑶道:“贺济礼终于成*人了,知道维护小家的利益,不再只护着他那偏心眼的老娘和不成器的兄弟,我也就放心了。” 孟瑶不明所以,拉着温夫人问她何出此言。 温夫人却笑道:“你也不用晓得那么多,反正以后你们贺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估计贺济礼都会自己挡着,不会再让你操半点心了。” 孟瑶琢磨一时,虽然还是不太明白温夫人具体指的是甚么,但也满心欢喜起来。 两口子在温夫人别院顽得尽兴,到了晚上,小囡囡不愿回去,就歇了两夜,于第三天才动身返城。 按说温夫人并未对贺济礼作出甚么承诺,但她仍说话算话,当真一直拖着,没让贺济义上公堂。不过此事不知是因为拖得久了还是怎的,渐渐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城本来就不大,有个把消息传开,实属平常,贺济礼并未朝心里去。这些日子,贺济义上门找过他两回,问他温夫人是否答应了不再追究箱笼的事。贺济礼每次都敷衍他道:“这样大的事,办起来哪有那样快,你看过了这么久,官府也没来催你上公堂,可见使出去的几百两银子,还是有效果的。” 贺济义一想,官府确是没来催过他,于是就高兴起来,道:“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哥,我这里还有钱,只要温夫人能不追讨箱笼,再使些我也愿意。” 第一百八十九章 贺济义入狱(一) 第一百八十九章贺济义入狱(一) 贺济礼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你就再拿两百两出来,我帮你去问问。(手打小说)” “使得。”贺济义从怀里摸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到贺济礼面前,道,“这三百两,本来是准备去万春楼点头牌的,如今头牌我也不要了,都交给大哥去办事罢。” 大难临头,他倒还有心思去逛ji院,贺济礼脸色微微一沉,但甚么也没说,只拿起桌上的银票,塞进了怀里。 这三张银票,贺济礼照旧收进了枕头底下的黑木匣子里,他望着满匣子的银子,重重叹了口气。窗外,黑云压顶,风吹得窗棂呼呼地响,看样子一场暴雨是免不了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知怎地,贺济礼突然想起这句,就有些心神不灵起来。 傍晚,瓢泼大雨终于下了下来,颇有力度地击打在紧闭的窗户上,雨声密集,风声呼啸,贺济礼一夜未眠,第二日清晨起来,更是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 孟瑶见他呆呆地坐在床沿,也不动手穿衣裳,奇道:“你今日不去州学?” 贺济礼无意识地微皱眉头,正要答话,却听见外面有人叩门,随后是知梅的声音:“大少爷,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哭哭啼啼地来了,奴婢是让她继续在垂花门等着,还是请进来?” 贺济礼猛地立起身来,却是呆愣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这样大的雨,请进来罢。” 已梳妆完毕的孟瑶拿起床头挂着的直裰,披到贺济礼身上,道:“既是要见李氏,就把衣裳穿好,难道你要衣衫不整地出去?” 贺济礼的眉头仍旧皱着,神情恍惚地张开双臂,任由孟瑶帮他穿上衣裳,系好腰带。孟瑶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道:“准是出了甚么事,不过让济义吃个教训,不正是你想看到的么,前几日见你行事果断,还道你是想转过来,今日怎地却又这副模样?” 贺济礼苦涩一笑,道:“毕竟是至亲手足,虽说他有今日下场,乃是我推波助澜,但真到了这会儿,我心里却难受得很。” 孟瑶理解地点点头,轻轻推着他朝门外走。两口子刚踏出卧房门,李氏就扑了过来,匍匐在他们脚下,拦住他们的去路,哭嚷道:“大哥,大嫂,今儿天还没亮,衙门就突然来了人,拿大铁鐐子把贺济义给带走了,说是要送他入大狱,这可怎么办才好?” 孟瑶看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李氏,恍惚间觉得这平素个性与贺老太太大相径庭的她,今日却大有贺老太太之风。 贺济礼朝一旁的丫头婆子们喝道:“都愣着作甚么,还不扶二少夫人起来?” 知梅忙领了两个婆子,强行把李氏架开,按到椅子上坐了。 李氏来时没有打伞,身上全被淋湿了,头发湿漉漉地,东一缕西一綹地贴在脑门上,看起来极为可笑;她上面的薄衫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隐约能瞧见里面没有系抹胸的胸脯;裙子也是一样,紧紧裹在腿上,让两条粗壮大腿的线条一览无遗。 贺济礼带着嫌恶,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孟瑶忙命小丫头带着李氏到偏厢,换过衣裳,收拾干净了再过来。李氏本还不愿去,孟瑶作势欲走,她才乖乖地去换了衣裳,洗了脸,又重新梳了头才过来。 贺济礼心中汹涌澎湃,但却一直强忍着,直到此时还装作若无其事,端着茶盏低头吹浮沫,开口问李氏道:“到底出了甚么事?” 李氏经这一问,忍不住又掉起了眼泪,哭道:“贺济义被衙门的捕快抓走了” 贺济礼放下茶盏,不耐烦地道:“这个你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我问的是,衙门作甚么要抓他。” 李氏睁着迷茫的小眼睛,道:“这个我也不晓得,大概是因为没还上温夫人的箱笼?” “蠢货”贺济礼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温夫人向来一言九鼎,既然说了不会因为箱笼让贺济义上公堂,那这回贺济义入狱,定然就不是因为这个。可笑李氏,丈夫已然入了大狱,她却连原因都不晓得。 孟瑶见李氏哭得十分伤心,便叫人递了一条帕子给她,笑道:“弟妹,平日见你对二弟非打即骂,还以为你对他不上心呢,今日看来,却是嫂子错了。” 李氏猛一抬头,睁大泪眼道:“谁要对贺济义那王八蛋上心,我是看他入了大牢,家里没人挣柴米钱了,这才哭的。” 贺济礼闻言,看向她的目光就更没了善意,道:“滚回家去,照看好儿子,管束好姨娘,等我打听到了消息,再派人去告诉你。” 李氏不动身,道:“儿子又不是我生的,自有齐姨娘在家照顾他,我就在这里等着。” 贺济礼气极,冲两旁侍立的丫头婆子吼道:“叉出去” 丫头婆子们见他动怒,不敢怠慢,连忙一涌而上,架胳膊的架胳膊,堵嘴的堵嘴,把李氏轰了出去。 李氏已离去,贺济礼还忿忿地朝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使人去前面吩咐林森,到衙门打探消息,看看贺济义究竟是为甚么被抓的。 经李氏这一闹,他没了去州学的心思,便命人去州学说了一声,告了一天的假。去衙门打探消息的林森还没回来,家中却又来了客人,小丫头禀报:“二少爷家的齐姨娘来了。” 才这么会儿功夫,李氏准还没到家,齐佩之却来了,那知茵所生的那小儿子,是被独自丢在家中了?贺济礼想到这茬,面色黑如锅底,齐佩之收拢了伞进厅里来时,一抬眼见到的就是贺济礼这副表情。 她仿佛猜到了贺济礼心中所想,忙福了一福,道:“大少爷放心,我是将小少爷拜托给了邻居才出门的。” 贺济礼的脸色稍稍和缓,但眉头仍旧皱着。 齐佩之又道:“我只有趁二少夫人不在时才有机会出门,今日前来,实在是因为关乎我身家性命,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大少爷体谅则个。” 贺济礼看着门外如帘般的大雨,问道:“甚么事?” 齐佩之自怀中拿出一只绣花荷包,打开来,小心翼翼地从里头抽出一张小纸条。 贺济礼一眼认出,这是那天从写给李氏的借条上撕下来的,上头写的是,贺济礼欠下齐佩之十两银子。 齐佩之把纸条递给一旁的丫鬟,道:“大少爷,我那日帮你,不是为钱,我人都是别人家的,拿了钱还不是不能花,有甚么用。” 贺济礼念及她当日帮过忙,面色和缓了许多,又命人给她搬来一只凳子,让她坐了,问道:“那你是为了甚么?” 齐佩之双膝跪下,恳求道:“大少爷,我还有些私藏,请你帮我捎给我姨娘,让她把我赎回去罢,就说我,就说我知道错了。”她生怕贺济礼不愿帮这个忙,又道:“二少爷已然入狱,家里马上就要缺钱使用,二少夫人肯定转眼就要拿着借条来找大少爷了,到时借条上的手脚,还能瞒过谁?当时念借条给二少夫人听的,可是我,您说,我这条小命,还保得住吗?大少爷,我可是为了帮您,才落得如此下场,您不能见死不救” 贺济礼以十两银子暗示齐佩之帮他时,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略一思忖,觉得齐佩之所言不假,一旦东窗事发,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不过他有个疑惑:“你要你姨娘来赎你,就当去齐府,却来我这里作甚?” 齐佩之面现羞惭,垂头道:“齐家现在以我为耻,哪会让我进门。” 当初齐佩之给贺济义做小妾,可不是她自个儿的主意,如今送她进门的人都过得安逸,倒是她成了耻辱了。贺济义不禁一阵唏嘘,当场答应她道:“你把东西拿来,我使人去交给你姨娘。” 齐佩之没想到贺济礼答应得如此爽快,又惊又喜,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只油纸包,打开来交给一旁的丫头。油纸包里是几样金首饰,看成色不怎样,贺济礼拿到手里时,就犹豫了一下。 齐佩之忙道:“这首饰是不太值钱,但如今二少爷入狱,二少夫人正是要使银子的时候,应该不用多少钱,就能把我赎回去。” “你倒是会挑好时机,怪不得现在来找我。”贺济礼看着她说了一句,听语气也不知是褒是贬。 齐佩之事情办完,惦记着李氏回家见不到她,又会是一顿打骂,遂匆匆向贺济礼福了一福,告辞离去。 孟瑶自卧房掀帘出来,就着贺济礼的手看了看那几样金首饰,打趣他道:“我帮你收进匣子里去罢?” 贺济礼正色道:“一定得把齐姨娘赎出来,不然她若丢了性命,岂不是我害的?”说完便将金首饰交到孟瑶手里,道:“我一个大男人,不好去找齐姨娘的生母,还是劳烦你走一趟罢?” 孟瑶却道:“女人间交际,也有规矩,正室自当拜访正室,去找个姨娘,惹人侧目,不如把这事儿交给傻姑娘去办。” 第一百九十章 贺济义入狱(二) 第一百九十章贺济义入狱(二) 贺济礼这才想起来,他家也是有妾的,恼道:“这个傻姑娘,成日不见人影,我都忘了她还是我们家的通房丫头了。(手打小说)” 孟瑶将油纸包包好,笑道:“她还是有用处的,这不,马上就有差事交给她了。” 贺济礼心里还有气,侧过脸去不理她。孟瑶不以为意,自收好油纸包,命人去二妮店里唤傻姑娘回来。 虽然下着大雨,傻姑娘还是很快就来了,她披着一领厚厚的蓑衣,显得有些臃肿,此时林森已从衙门回来,贺济礼等着叫他进来回话,因此孟瑶没有与傻姑娘多话,匆匆把事情交待给她,便放她回去了。 傻姑娘一走,贺济礼就把林森叫了进来,林森满身都是雨水,不肯进屋,就站在檐下回话,道:“是城北赌场的老板把二少爷给告了,他在城中势力大,连堂都没过,就直接把二少爷给抓去坐大牢了。” 当初贺济义去赌场做事,贺济礼就觉得不妥当,因此没有觉得意外,问道:“赌场老板作甚么要告他?因为二少爷没求到温夫人帮忙?” 林森点头道:“正是,听说赌场老板因为二少爷与温夫人沾亲带故,想通过他搭上温夫人这个靠山,如今见贺济义没指望了,就诬陷他的工钱是偷的,把他送到大狱里去了。小人还听说,二少爷一入狱,赌场老板就去拜见温夫人,想借此讨好她。” “那温夫人可曾见了赌场老板?”贺济礼带着些急切,问道。 林森回道:“温夫人没有亲见,但却让别院的总管接待了他。” 看来贺济义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大狱了,贺济礼只觉得心猛地一跳,分不清是悲是喜。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提起精神,让林森去贺济义家报信,告诉李氏,给贺济义送些被褥吃食到牢里去。 林森领命而去,到贺济义家将事情与李氏讲了,李氏此时正发愁少了挣钱的人,家用不够,哪里还会去给贺济义送东西----东西送到牢里去,可是要打点牢头的。她连骂带打,把林森给赶了出来。 林森如实回报了贺济礼,贺济礼无法,只得让孟瑶备了些酒菜,拿了一床被褥,亲自到牢里去送。但牢头根本不让他进门,塞银子也不要,称是接了上头的命令,谁也不能见贺济义,吃食被褥更是一概不能送进去。这摆明了是要让贺济义吃些苦头,贺济礼只好把东西又原封原地带了回来。 虽说牢里不让进,东西不让送,但贺济礼还是天天都向州学里告假,每日里去瞧一回,时间久了,消息传开,人人都称颂,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兄长。 孟瑶在家忙着,清理家当,把稍微值钱点的都藏起,连她房里的家具都搬了许多去库房,除此之外,还添了几个婆子守夜,将各处的墙头和门牢牢看起。 其间,齐佩之的生母刘姨娘来找贺济礼,求他出面赎回齐佩之,缘由是,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妾,半个奴才的身份,没有资格去赎人。贺济礼应了,但没自己出面,而是托了个朋友,拿着银子,去赎齐佩之。 李氏果然是急着要钱买米,他们只花了一半的金首饰,就把齐佩之给赎了回来。齐佩之拿着剩下的金首饰,在城中赁了间小屋,靠刘姨娘给她接些绣活儿,闭门绣花度日。 又过了数十天,贺济义仍然没有被放出的迹象,但贺济礼仍旧每天去探视,风雨无阻。这日许是牢头被他的诚心感动,破天荒地地许他进去看一看贺济义,但时间不许超过一刻钟。 贺济礼喜出望外,朝着牢头谢了又谢,走进牢房里去。牢房里霉气熏天,还夹杂着浓浓屎尿的臭味,贺济礼皱着鼻子,由牢头引至最后一间牢房前。他摸出一块银子塞给牢头,牢头便朝里喊了一声:“贺济义,你大哥来看你了。”然后退了出去。 并没有人如想象中那般惊喜地飞扑上来,贺济礼睁大眼睛,朝光线昏暗的木栅栏里看去,只见墙角有一小堆湿乎乎的稻草,稻草中半摊着一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只要露出肉的地方,就有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试着唤了一声:“济义?” 那人动了一动,有虚弱的声音传来:“是……大哥?” 贺济礼忙道:“济义,是我,是大哥,我来看你了。” 贺济义艰难地挪动身子,爬到贺济礼跟前,扒着栅栏,呜呜地哭开了。贺济礼猜到他在牢里有苦头吃,但却没想到他会被打成这般模样,不禁一阵心酸,赶忙把带来的食盒掀开,将饭菜一一端出来,自栅栏的缝隙里递进去。 贺济义似是饿了很久,筷子也不拿,直接用手抓了饭菜朝嘴里猛塞,一面塞,一面问:“哥,有没得水?渴得慌。” 贺济礼赶紧将一壶酒递了进去,道:“不急,慢慢吃,都是你的。” 贺济义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将几碗饭菜吃光,酒也喝得一滴不剩,他吃饱了肚子,仿佛回过了些阳气,仰着头问贺济礼道:“哥,你是来接我的么?” 贺济礼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天天来看你,都不得进门,今日牢头开恩,才放我进来。” 贺济义满脸失望,又道:“那我甚么时候才能出去?” 贺济礼瞧着他身上的伤,有新有旧,看来已不是头一回被打了,他心头升上些许愧疚,道:“大哥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只是有一条,你出去后得重新做人,再不能胡来了。所欠温夫人的箱笼,我会帮你求情,每年还一点,但一定得还,做人要讲信誉。赌场那种地方,可不能再去了,有机会我会帮你寻个正经差事,你老老实实做人,老老实实赚钱。” 贺济义连连点头,道:“哥,只要能出去,我都听你的。” 贺济礼不知他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敷衍,但当下还是深感欣慰。 这时,牢头站在牢门台阶处喊了一声:“贺教授,时间到了。” 贺济礼只得急急地又叮嘱了贺济义几句,然后起身离去。他回到家时,李氏已到了好一会儿,正在厅上等他,孟瑶陪坐着。 李氏一见他,就把借条拿了出来,道:“大哥,我们家穷得揭不开锅了,你赶紧把欠我的钱还了罢。” 贺济礼生气道:“我才去看过济义,他在牢中很是可怜,你怎地就不想法子去看看他?” 李氏撇嘴道:“我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上他。”她将借条拍到小几上,道:“还钱。” 贺济礼自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抛给她,道:“拿去罢。” 李氏拿起银子,惊讶道:“你借的是一百两,这才多少?” 贺济礼指了指借条,又指了指知梅,吩咐道:“你去念给二少夫人听听。” 知梅依言,走去拿起借条,念道:“今有州学教授贺济礼,借得贺李氏纹银一两,以作先母丧葬费用……下月薪俸之日,一定归还……” 李氏呼地站了起来,叫道:“你欺我不识字,使了诈?” 贺济礼并不分辩,只道:“白纸黑字,你当时又是同意了的,怎么叫我使诈?” “当时……当时……”李氏猛地想起,当时她是将借条上的内容听了一遍的,只不过念的人,是齐佩之,她尖叫起来:“齐佩之那贱妇,同你合谋” 孟瑶叹着气道:“弟妹,本以为以你的性子,能弹压住二弟,使得他改邪归正,做些正正经经的事,谁曾想他还是一味胡闹,结果把自己给弄到牢里去了。你若能做个贤内助,拘得他老老实实的,咱们做大哥大嫂的,又如何不助你?” 李氏喃喃道:“我哪里晓得赌场里的事,不是正经的……” 孟瑶不顾贺济礼的眼色,做主把一百两银子拿出来,还给了李氏,道:“你还将银子自己藏着,别让济义知道,日后二房兴旺,还得靠你。” 李氏借了银子,似若有所思,低头不语。孟瑶又让人到厨房抬了一口袋米出来,与李氏送到家里去,道:“我们家如今也艰难,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们一口,就决不让你们母子饿着。” 李氏一语不发,默默朝她福了一福,转身离去了。 贺济礼埋怨孟瑶道:“你把钱还她作甚,白费了我的心思,他们这种人,非要时时讹着他,他才不会动心思来讹着你。” 孟瑶瞥了他一眼,道:“这个他们,可不包括李氏,她虽说有许多缺点,但有一样,从不给我们添麻烦。二房穷困潦倒时,她在作甚么?在督促齐佩之磨豆子;贺济义去了赌场,能赚几个钱回来时,她又在作甚么?还是在催着齐佩之磨豆子。虽说有折磨妾室之嫌,但到底还是在想着为家里赚钱,不似贺济义,只知游手好闲,好逸恶劳。” 贺济礼意欲反驳,却不知从何反驳起,悻悻望向别处。 孟瑶又道:“还有,李氏如今一人在家,还是养着知茵生的那儿子,她并没有因为无米下锅,就把孩子给你送来,她的秉性,由此可见一斑。” 第一百九十一章 傻姑娘有孕 第一百九十一章傻姑娘有孕 谁料贺济礼思索一番,竟道:“凭济义和李氏,只怕教导不好儿子,我还真想把那孩子抱过来养活。(手打小说)” 孟瑶一时无话,望向窗外雨后仍显萧索的枝条沉默良久,道:“只怕你愿意抱过来,人家却不肯。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待在你这大伯父身边,哪有亲爹养活的好,他已是没了亲母,想必不愿连亲爹也时常见不到。” 贺济礼不知有没得听进去,“唔”了一声,不再提起。孟瑶心中却是一激灵,难不成贺济礼是想要儿子了?她自生下小囡囡,肚皮确是一直没动静,也不知是不是当时跌倒早产,伤及了身子。 夫妻俩的目光各望向各处,状似心事迥异。 数日过去,贺济义仍在牢中,身上伤痕有增无减;李氏因得了贺济礼归还的银子,一时衣食无忧,再不见登门寻事;齐佩之感念贺济礼夫妻助她脱离苦海,倒是时不时地拿了自己所做的针线来谢,一时间同孟瑶走得密切;贺老太太仍旧不见踪影,贺济礼虽然焦急,但也无可奈何。 这几日,恐怕是分家以来,孟瑶过得最为舒心的日子,上无婆母打秋风,下无小叔子闹事,她每日里除了料理家务,照顾小囡囡,就只等着喝孟里的喜酒了。但背地无人事,她还是有一桩隐忧,不知何时才能再怀上一胎,虽说她是喜爱女儿的,但作为嫡妻而无嫡子,终是让人不得安心;何况贺济礼骨子里是爱妾爱儿子的,从来也没说过永不纳妾,或作出没儿子也不纳妾的承诺来。 孟瑶思虑再三,还是给已回西京的温夫人去了一封信,托她打听打听生子秘方,或推荐一位千金妙手,与她诊治诊治。 信刚寄出去,孟瑶还在等回信的空档里,二妮登门拜访。她穿了一件银红色罗衫,配着月白色褶裙,头上斜插三支银簪,打扮得同往日很不一样。孟瑶打量她一番,啧啧称奇,问道:“可是好事近了?” 二妮大大方方地道:“八字才一撇呢,先不告诉大表嫂,等日子定了再请你去吃喜酒。” 孟瑶听闻此消息,很是高兴,命人上了好些吃食,又添了茶水,欲与她好好聊聊。二妮却让孟瑶遣退左右,凑到她跟前,小声问道:“大表嫂,我问你一句,你有多少日子不曾见到傻姑娘了?” 孟瑶被她问得一愣,回想起上次见傻姑娘,就是不久前,派她去和齐佩之生母联系的那一回。她带着疑惑问道:“才刚见过的,怎么了?” 二妮问道:“大表嫂没看出些甚么来?我之前就想同你说道说道,只是见你家忙,所以才没开口。” 孟瑶茫然摇头,道:“上次见她,是为了齐佩之的事,匆匆见了一面,并未仔细留意。”又问:“究竟出甚么事了?” 二妮见孟瑶确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突然神情一动,扭捏起来,犹犹豫豫地问道:“这几日……大表哥可曾,可曾见过傻姑娘?” 孟瑶又是一愣,半晌才明白二妮是在问,贺济礼近日有无与傻姑娘同过房。孟瑶心知肚明,贺济礼到如今尚未与傻姑娘圆房,但这事儿她不愿让他人知晓,于是只支吾道:“傻姑娘是过了明路的,你大表哥见她,也不会每次都告诉我。” 二妮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像是松了口气,又似忧心忡忡。 孟瑶愈发觉得有蹊跷,追问道:“二妮,到底出了甚么事?” 二妮道:“大表嫂,傻姑娘的肚子大了,你真没看出来?我本还以为是你想要儿子,所以让她和大表哥……但今日瞧你这样子,竟是个不知情的,那到底是傻姑娘怀了大表哥的儿却偷瞒着你,还是她不检点,在外偷了人,怀了别个的野种?” 傻姑娘有孕了?孟瑶大惊失色。她仔细回想,先头有两次见傻姑娘,第一次她深色衣裳裹体,第二次则披着厚厚的蓑衣,确是有将肚子藏起来之嫌,难道,难道…… 孟瑶越想越不敢想,但又有些不相信,以傻姑娘的容貌,招蜂惹蝶之事,仿佛与她不挨边;但若说她是怀了贺济礼的种……贺济礼向来是不许她近身的,怎会突然转了性子?不过,世事无绝对,也说不定是贺济礼背地里想要儿子,又不想重新纳妾惹她生气,所以才讨了个便利…… 孟瑶突然想到,若真是贺济礼让傻姑娘怀了孕,她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人是她挑的,名分是她定的,若她此时捻酸狎醋,不论贺济礼也好,旁人也好,定会反问一句:难道你给夫君纳妾,不是为了给贺家开枝散叶? 二妮见孟瑶面色不虞,便猜想傻姑娘肚里的孩子,多半是贺济礼的,她作为贺济礼这边的亲戚,还是有些高兴的,遂劝慰孟瑶道:“大表嫂,虽说傻姑娘有了孕却瞒着你,不太厚道,但她一个通房丫头,就算生了儿子,也是管你叫娘,怕甚么。” 孟瑶斜瞥着她道:“当初你还是贺济义娘子时,也是有个庶子的,怎没见你有多高兴?” 二妮面色一黯,道:“这怎么一样,知茵是偷偷爬上的贺济义的床,而傻姑娘是你亲自挑的人,过了明路的。” 孟瑶猛然醒悟,自己方才的话讲得重了,说起来知茵做下那种事,也算是她这个做主子的管教不力,自己怎能把因为傻姑娘生的这股子气,撒到毫不相干的二妮身上去。 她连忙起身,朝二妮福了一福,郑重向她道歉。 二妮对此倒不以为意,只是看着孟瑶忧心忡忡,妾室有孕,主母却不甚高兴,家中只怕是要掀起一场风浪了。 孟瑶最近几日本就为子嗣之事忧心,此时又惊闻傻姑娘有孕,一时心烦意燥,向二妮道过歉后,竟就无话可说,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压抑着烦闷的心情问道:“几个月了?” 二妮答道:“比照我娘怀我兄弟的样子,得有四五个月了。” 孟瑶默然长叹,问道:“你还留她在你那里做事?” 二妮嘴唇动了动,苦笑道:“我确是少个臂膀,不过她都显怀了,我还怎么留,且等她生完再说罢。” 孟瑶却道:“此事既然她不肯说,我何苦做恶人贴上去问。你还是照常留她做事,就当没发现这回事罢。” “那怎么能行?”二妮惊讶道,“难不成让她把孩子生在我店里?” “那是她的事。”孟瑶很想挤出个微笑或平静的表情来,但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坠了下去。 二妮很想说,你是正室,她是你家通房丫头,现今怀了孕,你怎能不管,但她做了这样久的老板,添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现瞧着孟瑶神色不对,就将话咽了回去,心道,反正傻姑娘肚子已经大了,不急这一日,等过些日子孟瑶消了气再来提,也是一样的;又或者,甚么时候遇见贺济礼,与他说道说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来知会我,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孟瑶真心诚意地谢二妮道。 “嗐,这不是应该的么,谢甚么。”二妮站起身来,道,“那我这便走了,大表嫂要是甚么时候改了主意,就去跟我说,我这几日都在店里呢。” 孟瑶点了点头,欲起身送她,却是觉得浑身无力,只得让知梅代为送了一送。 孟瑶怔怔地望着桌上一只粗瓷茶壶,灰白的壶身,夹杂着许多斑斑点点,一看就是次品中的次品,这是为了防止被贺济义牵连,更为了防他出事后上门借钱,才特意从地摊上淘来的。她费力费神好几个月,都是为了这个家,如今想来,却是不值,不过以贺济礼的思维逻辑,大概认为让傻姑娘怀孕生子,更是为了这个家着想罢。 不知不觉白日过去,夜幕降临,知梅见孟瑶神色异常不同往日,不敢打扰,只默默与她点上了灯。孟瑶的目光,就从粗瓷茶壶移到了灯盏上,那是一盏铜制细脚油灯,虽不名贵,却胜在精致,细如发丝般的雕花盘绕而上,铺满整个灯身。这是孟瑶的陪嫁之物,她耳边依稀响着出嫁当日温夫人的殷殷叮嘱:“若是他对你不好,就回家来,娘养得活你。” 真到了离去的时候了么?孟瑶的泪珠子一滴一滴,没有间歇地落到桌上,打湿了粗线织的桌布。妾,不是没纳过;妾会生儿子的事,不是没想过;比这更难的事,也不是没经历过,但这回孟瑶却觉得特别的累,特别的心灰意冷。想想这几个月以来,为了二房的事处处提防,还要时时顾及贺济礼的情绪,哪怕心里有怨,有恨,有委屈,也不能在他面前抱怨贺老太太或贺济义半句,她这般小意儿地做媳妇,过日子,换来的却是家中的通房丫头怀孕了,还是靠别人来告诉的? 怪不得贺济礼每每提起傻姑娘,都是抱怨她成日待在二妮店里,不见人影子,原来是怪她在家的时间太少,不够,不够……孟瑶实在想不下去,一撑桌子站起身来,大声吩咐道:“知梅,收拾东西,我要回娘家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各有各的烦恼 第一百九十二章各有各的烦恼 知梅闻言唬了一跳,无事回娘家,乃是件大事,旁人大都会妄加猜测,以为该女子是为婆家所驱赶,更何况孟里已然回了任上,孟府一位主人都无,孟瑶这时候回去作甚么?她慌忙掀开帘子进来,问道:“大少夫人,里少爷不在家哩,您真要回去?” 孟瑶双目垂泪,道:“难道娘家也容不得我么?”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知梅斟酌着道:“大少夫人哪里话,您未出阁时住的那几间房,一直都留着没动呢,就是预备着您回娘家时好住的。(手打小说)” 孟瑶面上方有了些喜色,道:“还是娘家可靠,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咱们即刻便回。”她舍不得留女儿独自在家,又吩咐道:“把小囡囡和奶娘也带上。” 知梅心内犹豫,但嘴上并未反驳,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收拾包裹。她到底顾及着孟瑶的名声,没敢带太多行李,只将衣裳略拣了几件,小小扎了一只包裹,让人看起来只以为是孟瑶要去娘家吃一盏茶。 因行李几乎没有,收拾起来就快,不一会儿知梅便进来禀道:“大少夫人,都收拾好了,轿子也备好了,您准备几时动身?” 孟瑶马上站起来道:“即刻就走。” 知梅便上前扶了她,走到垂花门前。这里已停了两乘小轿,前面一顶是孟瑶的,后面一顶则是奶娘抱了小囡囡坐。孟瑶此时心烦意燥,并未留意跟在轿后的小丫头只拿了一只小包裹。知梅上前打起轿帘,孟瑶上轿坐了,连连催促,让轿子快些到孟府去。 贺府在城东,孟府在城南,离得并不远,轿子不一会儿便进了孟家巷,能望见孟府朱漆的广亮大门和门楣上的金匾。孟瑶此时极为依恋娘家,迫不及待地掀开轿帘去看,却惊讶地发现孟府门口有两辆大车,看起来才刚停下不久,马匹尚未卸下。 知梅在外亦是瞧见,惊讶道:“孟府并无主人在,却是谁来拜访?” 孟瑶在孟府前下轿,正疑惑,却见一小厮自门房迎出,奔到她跟前躬身笑道:“大小姐,小人正要去贺府,您就来了。” 孟瑶望着马车道:“怎么?” 小厮笑道:“少爷回来了,让小人去请大小姐过来说话呢,小人刚要出门,就见大小姐的轿子停在了门口。您同少爷显见得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心有灵犀。” “孟里回来了?”孟瑶掩不住地惊喜,却又有几分担心,这非年非节,上回又才休沐过,突然回来,该不会是有事罢?她这一担心,再不肯耽搁,复身上轿,命轿夫径直把轿子抬到了垂花门前。 两名婆子接到消息,已在门前等候,一个上前为孟瑶掀轿帘,一个则抱过小囡囡,领着奶娘等人到别处歇息吃茶。 孟瑶下得轿来,一面急匆匆地朝垂花门里走,一面问那婆子:“少爷现在何处?” 婆子回道:“少爷才到家,刚换过衣裳,现在书房呢。” 以孟里的性子,若在书房老实待着,不是为了学业,就是心里有事,孟瑶一听,脚下更是加快了几步。她下了抄手游廊,穿过月亮门,绕过影壁,一路行至孟里书房门前,只见孟里穿着一件家常蓝绸袍子,带着同色头巾,正撑着胳膊托着腮,低头坐在书案前,不知在想些甚么。 孟瑶在门口停下,轻唤一声:“孟里。” 孟里闻声抬头,惊喜叫道:“大姐,刚让人去请你,你就来了?” 孟瑶笑道:“你那小厮最甜,方才还说咱们姐弟俩是心有灵犀呢。” 孟里把她让进书房,孟瑶在书案对面的梨花椅上坐了,孟里则重回书案后坐下,命人上茶。 小丫头端上茶点,朝二人福一福身,退了出去,书房中只剩了他姐弟两个。 孟瑶先开口问道:“你不在任上,怎地却回来了?” 孟里瞧出她眉间的忧色,忙道:“与公事无关,我是告了假回来的。” 孟瑶稍稍放心,又问:“是家里出了事?” 孟里苦笑一声,朝椅背子上一靠,道:“还不是为了我的亲事,族长让人传信与我,说不同意这门亲事,若我一意孤行,他是决计不会在婚书上签字的。” 男婚女嫁,文书上须得由尊长签字,方能作数,此事本轮不到族长操心,但孟里情况特殊,父亲早逝,母亲改嫁,签字的事由族长负责,合情合理。孟瑶没想到族长竟拿了此事来要挟孟里,倒与当初孟兆均不许温夫人改嫁一事如出一辙。想到这里,孟瑶突然心头一亮,唇角含笑道:“谁说婚书上必须得由族长签字?” 孟里一时没能明白过来,道:“各位长老自然也能签的,但他们同族长是一个意思,又怎会帮我。也怪我,当初太冲动,把他们都给得罪了。” 孟瑶轻轻摇头,笑道:“我们这一支,又不是没有长辈了,小小婚事,何须族长出面?” 孟里想了想,问道:“大姐,你是说大伯?” 孟瑶一点头。 孟里苦笑:“大姐以为大伯会帮忙?只怕他恨着咱们,连面都不愿意见呢。” 孟瑶却道:“他如今困在穷乡僻壤,只恨挪不动窝,若能许以他好处,还怕他不帮忙?” 孟里面上有气恼浮现,正色道:“大姐,我才刚涉足官场,可没那样大的权势,能左右大伯的仕途。” 孟瑶忽地想起,当初贺济礼之所以能让孟兆均倒霉,是动用了关系的,甚至还遥借了西京乔三老爷的威望,这种做法,于性格刚直的孟里来说,无异于是奇耻大辱。其实只要不伤天害理,动用一下关系又能如何,孟瑶很不以为然,但也知道,如果孟里不是这种性格,也就不会与魏姑娘一见如故,结下缘分了。 孟瑶想了想,不再提孟兆均,而是问道:“娘可知道族长不肯在婚书上签字的事?” 孟里点一点头,道:“娘早就知道了,她为了使族长认可魏姑娘,准备让魏姑娘认乔三老爷作义父,还派了一名嬷嬷来教魏姑娘学礼仪,学规矩。” 族长不同意这门亲事,就是因为魏姑娘的出身,若是能投入乔家门下,还有甚么阻力?孟瑶不禁奇道:“那你还烦恼甚么?” 孟里唇边苦笑更盛,道:“魏姑娘说她自有父亲,不愿认乔三老爷为义父;她也不愿学大户人家的规矩,说她无拘无束惯了,没得为了嫁个人,弄一身框框条条。” “这,这……”孟瑶张口结舌,“那她到底是甚么意思?” “甚么意思?”孟里黯然道,“她说,要娶,就娶现在的她,若是要她改变甚么,休想。” 这性子可真够倔的,孟瑶眉头微皱,旋即又舒展开来----魏姑娘倔,孟里又何尝不倔,两人真是倔到一起去了,这难道就是俗话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孟里见孟瑶面有笑意,好奇问道:“大姐,难道你有办法?” 孟瑶反问:“你仍是属意魏姑娘?” 出乎孟瑶意料的,孟里竟面现彷徨之色,道:“我爱极她那泼辣的性子,但又深恼她不稍稍为我着想,不愿认乔三老爷为义父也就罢了,怎地却连规矩也不愿意学,她竟是不愿为了我而委屈分毫么?还是从一开始,就只是我一人在唱独角戏,自作多情?” 他这一番话,让孟瑶也愣住了,说起来,孟里对魏姑娘心动,她是十分确定的,但魏姑娘是否对孟里有同样的心意,她还真说不好。 孟里道:“大姐,你看这桩亲事,我到底是坚持到底,还是另觅良人算了?” 因为孟里方才的那一番话,孟瑶深受触动,又思及自身,更是不敢把话讲满,因此只道:“大姐帮你去探一探魏姑娘的心思罢,若她亦对你有意,大姐便点一点她,我想,只要她心里有你,断不会不为你着想,或许只是哪里没有想转过来而已。” 孟里嗫嚅道:“若,若她心里没我呢?” 孟瑶道:“剃头担子一头热的事,大姐奉劝你还是别做了,莫到头来同大姐一样。” 孟里听着有些不对头,蓦地抬眼,问道:“大姐,甚么叫同你一样?你与姐夫不是郎有情妾有意么,怎地就成了剃头担子一头热了?” 孟瑶心想,她为了贺济礼,时时操心,处处忍让,而贺济礼却拿通房有孕来回报于她,这难道还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不过孟里毕竟是个未成亲的男子,自家通房丫头有孕这样的事,孟瑶不太好意思与他讲,因此只敷衍道:“只不过一时感慨罢了,没有甚么。” 以孟里的精明,自是不信,但任他怎么问,孟瑶就是不说,也只得罢了。姐弟俩又讲了些闲话,孟里留饭,孟瑶便道:“怕是不止要在你这里蹭几顿饭了,我准备带着小囡囡在你这里住几天。” 果然是有事,不然无缘无故回娘家小住作甚,不过也不尽然,还有一种情况……孟里突然间就又惊又喜,探着身子问道:“大姐,可是你又有了,所以要回娘家来安胎?” 第一百九十三章 谁的种? 第一百九十三章谁的种? 孟瑶眉眼一垂,黯然神伤,孟里便知自己不仅猜错了,而且话语恰中了孟瑶伤心之处,他晓得孟瑶脾性,此时若出言安慰,少不得要使她落几点泪,遂装了从没提起,只唤了门外侍立的小丫头进来吩咐道:“快些把大小姐的房间打扫干净,再叫厨下做几个大小姐爱吃的菜来。(手打小说)” 那小丫头甚是伶俐,笑道:“大小姐的房间,奴婢们是日日打扫,从不敢怠慢的,大小姐随时可以过去住。” 果然孟瑶的脸上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孟里高悬的一颗心也因此稍稍放下。 孟府乃是孟瑶娘家,她从小在这里长大,熟悉得很,因此也不叫人引路,自起身朝昔日闺阁而去。但孟里却待她一出书房门,便朝方才那小丫头努嘴道:“跟去服侍,顺路叫大小姐跟前的知梅来说话,记得悄悄的,莫让大小姐知晓。” 那小丫头眼睛听明白了意思,眼睛眨了眨,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知梅便匆匆而来,向孟里福了一福,道:“里少爷找奴婢来,可是为了我们大少夫人的事?这个奴婢却也是不知,只晓得是陆娘子来找过大少夫人后,大少夫人就这样了。” 孟里问道:“陆娘子是谁?” 知梅答道:“陆娘子即我们家二少爷前头的娘子。” 孟里便知是被贺济义休掉的二妮了,奇道:“她有甚么事值得让大姐心烦?”他思来想去,大概问题还是出在贺济礼身上,不然孟瑶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讲出一些莫名其妙伤感的话来。遂问知梅道:“今**们家大少爷,可曾与大少夫人吵过架?” 知梅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不曾。” 孟里听她这样讲,又没了头绪,他思索一时,对知梅道:“看来此事只有你口中的陆娘子和我大姐知道了,如今我大姐不肯开口,那就只剩了陆娘子这条路。” 知梅问道:“里少爷是想去找陆娘子问个究竟?” 孟里摇头道:“我是想去,但我乃男子,去找一个被休在家的女人,别人看了像甚么样子,我看此事还是你去最为妥当。” 知梅一福身,道:“谨遵里少爷吩咐。” “你是个忠心的。”孟里冲她点一点头,放她去了。 知梅回到孟瑶昔日闺阁,孟瑶正对着窗前的几竿竹子发呆。她端了盏茶放到孟瑶手边,轻笑道:“这竹子除了绿,还是绿,有甚么看头,大少夫人何不到院子里赏菊花去?” 此时正是夏末秋初,院中菊花开了不少,或金黄灿灿,或粉白盈盈,还有许多小雏菊星星点点点缀其中,很算得是一副美景。然而孟瑶兴致缺缺,懒懒地“嗯”了一声,却并不动身。 知梅见她神游天外,趁机道:“大少夫人,奴婢来得匆忙,忘了带日常换洗的衣裳,大少夫人请允奴婢回去一趟。” 孟瑶还是“嗯”的一声,目光未从竹子上挪动半分。 知梅暗暗一叹,转身出门,嘱咐丫头婆子们好生服侍,随后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两色针线,出门朝二妮店中而去。 二妮的店仍在州学门前,黑底金字招牌不算大,生意却尚好,知梅是来过的,进去后向掌柜的打了声招呼,便径直朝后面去。二妮正在堆货的房间里转来转去,看似十分焦急。知梅唤了一声,上前行礼,取出带来的针线活计,笑道:“闲来无事,做了一方帕子,一只荷包,带来与陆娘子耍,还望陆娘子莫要嫌弃。” 二妮此时却没心情看针线,接过来道了声谢,便搁到一旁的架子上,急急问道:“知梅,我这里正有事要同你家大少夫人讲,她却怎地回娘家了?” 知梅是来打听事情的,因此便没瞒她,佯装生气讲实话道:“陆娘子还问我?我倒要问问陆娘子,究竟同我家大少夫人讲了些甚么,令她突然之间就回娘家去了。” 二妮惊讶道:“她真是为了傻姑娘有孕的事生气了?”她叹了口气,又道:“我也是女人,哪里不知道遇上这种事,任谁心里都难受,可我就是不明白,傻姑娘是她亲自挑的人,如今有了喜,她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至于闹到回娘家呀?” 知梅却是知道底细的人,闻言震惊非常:“陆娘子,你说甚么,傻姑娘有孕了?这是甚么时候的事?” 二妮看向她的神色有些异样,道:“你怎么同我大表嫂一样,听了这消息吃惊得跟甚么似的,傻姑娘是我大表哥的通房丫头,她有了身孕,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其中的缘故,知梅怎能讲与她听,只得支吾道:“傻姑娘好些日子不在家里住,所以乍一听说她有孕,奇怪罢了。” 二妮拉了她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面色严肃地道:“听你这话,竟是疑心傻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大表哥的似的,我可告诉你,我已经问过傻姑娘了,她说这孩子,真真确确就是我大表哥,你家大少爷的。” 知梅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已不知说甚么好。 二妮继续道:“我本来想去和大表嫂讲一声的,但却听说她回了娘家,没见着人,刚才正着急呢,可巧你就来了。知梅,你回去好好劝一劝我大表嫂,叫她把傻姑娘接回去罢,不然叫外人晓得,影响她贤惠的名声。” 知梅沉默片刻,道:“此事岂是我一个奴婢劝得的,只能如实转告大少夫人了。” 二妮叹道:“傻姑娘也是傻,我问她为甚么不自己去跟大少夫人讲,她说怕被大少夫人责骂,这妮子,难道不晓得,她越瞒着,大少夫人只会越生气吗。” 知梅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罢了,我这就回去告诉大少夫人。” “这事儿要紧,我也就不留你了,代我向大表嫂问好儿。”二妮将知梅送至门口,道。 知梅心内焦急,一出店门就雇了顶轿子,催着轿夫赶至孟府门前。她一路小跑着到了后院月亮门,有名小丫头在这里等着,一见她便道:“知梅姐姐,我们少爷正在书房等着你呢。” 知梅点点头,随她到了书房。孟里正在书案前踱来踱去,一见她便问:“如何?” 知梅喘着气,将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孟里身为大户人家的少爷,自是晓得这庶子生在嫡子前头,会造成甚么样的景况,不禁拍案恨道:“这贺济礼,忒不成样子,我大姐还年轻,焉知她就生不出儿子?” 知梅垂泪道:“里少爷,此事该怎么办?陆娘子让我赶紧告诉大少夫人,让她把傻姑娘接回去待产呢。” 内宅的这些事,孟里却又不懂了,不过按照常理,傻姑娘既是有名分的人,就断没有让她在外头生下孩子的道理,不然通房成了外室,倒要孟瑶受人诟病。他搔头想了想,道:“你还是去跟我大姐讲一声罢,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乱了方阵。” 有关子嗣,不论豪门还是寒户,都不是小事,知梅心内明了,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孟里则唤人来换了一件圆领葵花袍,带上乌翅帽,蹬上粉底皂鞋,坐了八人大轿,摆着官威朝贺府而去。 且说知梅回到孟瑶住处,孟瑶仍呆呆地坐在窗前看那几竿竹子,知梅暗叹一口气,上前轻声唤道:“大少夫人。” “回来了?”孟瑶无精打采地问了一句。 知梅上前几步,贴着她的腿双膝跪下,泣道:“奴婢该死,擅自去找了陆娘子。” 孟瑶心内一震,知梅去找陆娘子,虽说是擅自外出,可并非甚么大事,此番她却哭着请罪,必是与傻姑娘那事儿有关。孟瑶稳了稳神,叫知梅起来,苦笑着道:“有事就说罢。” 知梅站起身来,小声将傻姑娘承认怀了贺济礼孩子的事讲了。 孟瑶眼皮一跳:“当真?” 知梅点了点头,道:“陆娘子让大少夫人把傻姑娘接回去,说她毕竟是贺家的通房,把孩子生在店里不大好……” “我知道了。”孟瑶打断她的话,疲惫地摆了摆手。 “大少夫人……”知梅没来由地心内一惊,唤道。 孟瑶的脸色,已恢复了平静,道:“哪有通房有孕,却叫别个来传话的,哪家哪户都没这个规矩。她自己不说,我就当不晓得,若孩子生在了外头……哼……” “那就是野种。”知梅接道,忽而又是一惊:“大少夫人,若真让人知道她生了孽子,传出去可是一桩丑闻,大少爷他的前程怎办?” 孟瑶面色如霜,冷声道:“他不顾我的感受在前,我又何必顾及着他,大不了一拍两散,各过各的罢了。” 知梅大惊:“大少夫人,夫妻缘分乃是千年修得,万不可讲这样的话。” 孟瑶瞪了她一眼,没作声,只拨弄茶盏盖子,过了一会儿,恨道:“她若一察觉有孕就来禀报我,我就算心里不好受,也自会善待于她,可她这样躲躲藏藏,倒叫人觉得我小肚鸡肠,容不下人----既是让我背了黑窝,我又何苦来做好人。她自己种下的苦果,就让她自己尝去罢。”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三方对证 第一百九十四章三方对证 风起,吹过窗外的绿竹,发出沙沙的声响,间或有几片枯黄的,飘过窗棂,孟瑶抓住一片,放在掌心里细细看着,最终将其撕作了碎片。(手打小说) 主仆俩一坐一站,沉默良久,突然门外传来重而匆忙的脚步声,知梅正要出声斥责是谁这般地没规矩,一转身却见贺济礼迈过门槛,朝里面走来。她连忙福身唤了声大少爷,退至一旁。 贺济礼几步走进屋里,挥手道:“都给我下去。” 知梅看了孟瑶一眼,见她没出声,便退了出去,帮他们把门关好。 “那孩子不是我的。”贺济礼大步走到孟瑶面前,还没站稳便急冲冲地道。 “哦?”孟瑶没有看他,用的是不相信的升调。 贺济礼道:“事情孟里都告诉我了,此事纯属子虚乌有,我绝没碰过傻姑娘,就连见她都只寥寥数面,而且每次你都在场。” 孟瑶凝视窗外绿竹,没有作声。 贺济礼急了,伸出右手指天,发誓赌咒道:“若我骗你,天打五雷轰。” 孟瑶神情似有松动,但嘴上说的却是:“我从来不信这些,就算你骗了我,也不会有雷来劈你。” 贺济礼愈发急了,绕着房间转了两圈,停下问道:“我们夫妻一场,你就这般地不信我?” 孟瑶缓缓回过身,道:“本来是信的,不然就直接问你去了,而不是回娘家自个儿生气。但二妮今日却让知梅传话与我,称傻姑娘自己承认肚里的孩子是你的,你叫我如何不信?” 贺济礼急道:“你不能只听别人的一面之词,她既污蔑我,就叫她来对证,我是人正不怕影子斜。” “叫谁?二妮?傻姑娘?”孟瑶本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会此事,任傻姑娘在外自生自灭,但贺济礼既如此信誓旦旦,就由不得她不信一点半点。 “都找来,三方对证,看她还有甚么话好说。”贺济礼毫不犹豫地道。 “好。”孟瑶站起身来,准备去向孟里辞别。贺济礼却道:“他才去我们家,此时恐怕还在回家的路上呢,我是骑马先到的。”果然遣小丫头去一问,孟里不在家中,孟瑶只得吩咐知梅同孟家的丫鬟讲一声,让她们转告孟里,她先回家一趟。 贺济礼听孟瑶这意思,是还要回娘家来,便悄悄地嘱咐知梅,把孟瑶带来的行李打包一并带走,又亲自去奶娘处抱了小囡囡来。知梅巴不得他们夫妻俩和好,自是应允,收拾起包袱,悄悄儿地塞到了奶娘所坐的轿子上。 夫妻俩一个坐轿,一个骑马,一同回家,才走到半道上,贺济礼就迫不及待地吩咐一名婆子,让她去二妮店中,将二妮和傻姑娘都叫过来。婆子瞧得见他神色不虞,脚下不停地去了,等他们夫妻俩踏进家门时,正好二妮和傻姑娘也到了。 几人分宾主坐下,傻姑娘站在当中,小丫头奉过茶后,知梅便带着厅中下人退了出去。 这架势,一看就不是要顺顺当当把傻姑娘接回来的样子,二妮看了看孟瑶,又看了看贺济礼,开口道:“大表哥,大表嫂,你们这是……” 贺济礼面上冷若冰霜,一丝表情也无,道:“我虽是个男子,也自有几分名誉,容不得人来诋毁。二妮,既然消息是从你嘴里传出来的,你就先给我们讲个明白,傻姑娘肚里的孩子,究竟是哪个的?” 二妮一听这话,急道:“大表哥以为我是在扯谎?我可是问过傻姑娘的,不是随口乱说。”她走到傻姑娘身旁,将她推了推,催道:“你倒是说话呀。” 傻姑娘双膝一跪,道:“我怀的是大少爷的孩子。” 二妮闻言,似松了口气,退至一旁坐下,道:“你们瞧,你们瞧,我没说谎罢?” 孟瑶斜眼瞥一瞥贺济礼,轻哼一声。 贺济礼双目似要喷出火来,质问傻姑娘道:“若真是我的,怎会不把你接回来,也不告诉大少夫人?分明是你怀了别个的种,栽赃嫁祸于我。” 傻姑娘脸上的表情十分淡然,语气亦十分平静,道:“大少爷为甚么要瞒着,我怎么知道,我只晓得是你不让我说出来的。” “好,好,好。”贺济礼气急反笑,连道三个好字,朝外唤人,要找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来行家法,看傻姑娘重刑之下还敢不敢扯谎。 “万万不可。”孟瑶同二妮齐齐出声阻拦。 孟瑶道:“她肚子都大了,要是打出个三长两短来,事情就更说不清楚了。” 二妮道:“大表哥,傻姑娘在我店里行为举止如何,我都看在眼里,你要说她肚子里怀的是别人的种,我头一个不信。” 贺济礼听孟瑶这语气,还是有几分信他的,心下稍慰,但见二妮如此信誓旦旦地坚称傻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又忍不住火冒三丈,冲着她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二妮唬了一跳,匆忙起身,真出去了。 孟瑶去拉她,没有拉住,嗔怪贺济礼道:“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你怪到二妮头上作甚么,她来告诉我,也是好意。” 贺济礼拿起茶盏欲摔,又有些舍不得,只好重重顿到小几上,怒道:“她是好心还是歹意,我分不清楚,只晓得她同傻姑娘一样血口喷人,污蔑于我。” 三个人,两样说法,照说两票对一票,孟瑶该信二妮和傻姑娘,但她见贺济礼气愤的模样,实在不似作伪,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想了想,试探道:“若真放任傻姑娘在外头生下孩子,只怕于你德行有碍,不如先把她接回来再说。” 谁知贺济礼不但死活不肯,甚至还有责怪孟瑶的意思,道:“连你也不信我?她怀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儿,我为何要把她接回来?难道要我替别人养孩子?”他越说越生气,最后竟一甩袖子,出门去了。 知梅就守在门口,见状走了进来,满脸担忧地问孟瑶道:“大少夫人,怎办?” 孟瑶的表情十分放松,微笑道:“随他去罢。” 知梅不知这个他或她,是指贺济礼,还是指傻姑娘,待要追问一句,忽地又明白了,低声一应,帮孟瑶添过茶水后,退至一旁。 因着孟瑶这句话,这件关乎子嗣大计的事,竟就此揭了过去,贺济礼照常教书,闲暇时想法设法瞒着州学做些小生意;而傻姑娘更是奇怪,回到二妮店中后不哭不闹,更不上贺府要求搬回来,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会把孩子生在外头似的。 孟瑶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索性装了个全糊涂。这日阳光明媚,秋高气爽,她见天气甚好,遂命知梅将园子里新开的菊花采了一篮子,带去拜访魏姑娘。她坐着轿子到达魏姑娘街边的小宅时,正逢魏姑娘在后院发脾气,所有的丫头婆子噤声站了一地。 因所有的人都垂着头,无人瞧见孟瑶,孟瑶便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只听见里头传来魏姑娘气愤抱怨的声音,讲得大抵是不满孟府又派嬷嬷来教导她礼仪。过了一会儿,屋内渐渐安静下来,陆续有丫头婆子朝外走,一丫头瞧见孟瑶,“嗨呀”一声,掀帘朝内禀道:“小姐,贺府大少夫人来了。” 魏姑娘亲自迎了出来,向孟瑶行礼,不好意思地笑道:“瞧我这家治的,竟连来了客人都不晓得。” 孟瑶回了一礼,笑道:“我是才来。” 魏姑娘执着她的手,一起走进厅内,分宾主坐下,小丫头端上茶来。孟瑶自知梅手里接过花篮,笑道:“闲来无事,又见园中新开了几样菊花,便采了几朵来送你,留着插瓶顽罢。” 魏姑娘笑道:“属你们南边的人最爱个花儿啊朵的,我也学起来。”她身旁的小丫头接过孟瑶手里的花篮,捧到魏姑娘跟前请她瞧,魏姑娘闻了一回,大赞香气扑鼻,当即让人取来花瓶,灌上清水插了起来。 魏姑娘看着小丫头插了会子菊花,突然叹道:“大少夫人,你这样一个细心体贴人,怎么却有个爱强人所难的娘家?” 孟瑶此来,正是要与她讲一讲这事儿,没想到她却自己先提起,遂问道:“此话怎讲?” 魏姑娘命人拿出一本已撕作两半的书,忿忿地道:“你看,上回你母亲温夫人从西京派了嬷嬷来,被我轰了出去,结果这回又使人送了这劳什子来,究竟甚么意思?她以前告诉我,最喜爱我的无拘无束,不拘泥于繁文缛节,而今却怎地又叫我学起这个来?” 婆子将书递给孟瑶,孟瑶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本《女诫》,这书不仅被撕作了两半,还沾染了不少茶水和灰尘,依稀可见当时魏姑娘是何等的愤怒。孟瑶拿出帕子,轻拭《女诫》封面,微微笑道:“魏姑娘可曾听过我的事迹?卖过夫君的妾,怒吼过婆母,戏耍过小叔子,还封过两房之间的门。” 这些魏姑娘都有所耳闻,情不自禁一笑,正要出言相赞,却听见孟瑶又道:“我当初出嫁时,也是被我娘督导着背过《女诫》的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奸夫 第一百九十六章奸夫 孟瑶既已放了筷子,就没再拿起来,礼节性地道一声“二弟”慢吃,不等贺济义回答,便起身看小囡囡去了。(手打小说) 贺济义并不迟钝,看出了孟瑶不欢迎他,遂忐忑不安地问贺济礼道:“大嫂还是不喜我?” 贺济礼掩饰道:“没有,你别多心,她是为了旁的事。” 贺济义经过牢狱之灾,已犹如惊弓之鸟,道:“不是因为我就好,我生怕大嫂对我不满,温夫人就要让我再坐一遍大牢。” 他之所以入狱,的确同温夫人有莫大的关联,但明面儿上的原因毕竟不是这个,贺济礼生怕他言语无状,再一次得罪了温夫人,忙责备他道:“人人都晓得,你这回入狱,是被赌场老板给害了,怎能冤枉到温夫人头上去。” “赌场老板还不是为了巴结温夫人,我在牢里挨了几回打,甚么都明白了。”贺济义吐出嘴里的一块肉,忿忿道。 贺济礼心疼地看着他吐出的那块肉,不高兴地道:“你才从里面出来,就忘了牢里饿肚子的事了?竟这样糟蹋粮食。” 贺济义如今哪敢拂他的意,连忙把肉又捡起来吃了。 贺济礼这才神色稍缓,语重心长道:“别怪大哥说你,赌场老板之所以能设计使你下狱,也是你自己行事不周的缘故,若你当初听大哥一句劝,不去那样的所在,又怎会惹上一身事情。” 贺济义沉默不语,良久,方道:“现在说这个也迟了。” “不迟。”贺济礼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从此以后多听大哥的劝,一心走正道,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贺济义抬头苦笑:“大哥,我现在一屁股债,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也许温夫人转头就又变了主意,要同我正正经经打一场官司,那兄弟我岂不是又要进一回大狱?” 此话倒也不假,贺济礼思索一番,与他出主意道:“温夫人是我岳母,我岂有不了解她的,她顶是个面硬心慈的人,你且负荆请罪一回,好好上门去给她道个歉,作个保证,她一定不会许你慢慢还债,不会再逼你。” 贺济义自坐了这回牢,就已明白这笔债不可能赖,他此时听了贺济礼这番话,心知也只能这样了,遂点了点头,但又道:“我还欠里少爷三千五百两……” 贺济礼道:“孟里更不会逼你。” 贺济义急道:“他每个月要收我一百两的利息呢,自然是不会逼我。” 一百两于普通人家来说,可真是一笔巨款,何况还是每月一百两,贺济礼拿筷子狠敲了敲贺济义的脑袋,道:“你如何会答应他这样的条件的,真是糊涂。” 贺济义捂着脑袋分辩道:“我自然晓得一百两不容易挣----我到如今还只还上过一回呢。只是那时他逼得紧,不答应,就要不回儿子,我是被迫无奈。” 事已至此,再打再骂也是无济于事,贺济礼只得道:“趁着孟里还在家,明日我去帮你求求情罢。” 贺济义大喜,站起来拱手唱了个诺,笑道:“有哥哥这话,我就放心了。” 贺济礼瞪他一眼,道:“你以后要是老实过日子,哥哥我也就放心了。” 兄弟俩这厢说着,那边小丫头掀开帘子,禀了声:“二少夫人来了。” 贺济义虽说几月不见李氏,但仍畏惧,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惹来贺济礼鄙夷又不满的一眼。 李氏进得门来,倒没有撒泼,默默朝贺济礼福了一福,就上前揪住贺济义的脖子,将他拖出门外,一语不发地去了。她的动作太过于迅速,以至于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贺济礼才回过神来,“嗬”了一声,道:“这叫甚么事儿。” “能有甚么事,回家挨打受盘问去了。”孟瑶捧着两串紫莹莹的葡萄,自抄手游廊处过来,见贺济礼已然吃完,便唤小丫头上来收拾桌子,端上消食茶水。又亲自洗净了葡萄,拣了个水晶荷叶边的大盘子盛了,上来与贺济礼同吃。 贺济礼才瞧了她脸色,此时见她如此,有些受宠若惊,仔细打量,又见她脸上隐含笑意,这才真松了一口气,小心剥了一个葡萄,递到她嘴边,笑道:“娘子气消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那是自然。因为小气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还有小丫头在屋内收拾盘碗,孟瑶有些不好意思,只以手接过葡萄,放进自己嘴里。 贺济礼奇道:“此话怎讲?” 孟瑶朝卧室一努嘴,似笑非笑:“枕下木匣何在?” 贺济礼笑了:“他日后艰难,帮是要帮,可也不能太娇纵,不然又酿祸事,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是了。” “升米养恩,斗米养仇,你能明白就好,不然又该说我这做大嫂的小气了。”孟瑶见他还不至于护弟到糊涂的程度,很是高兴,遂不顾丫头们还在,也剥了个葡萄,放到贺济礼面前的小碟子里。 贺济礼端起碟子,一口将葡萄倒进嘴里,正要赞一声“好甜”,却透过窗户,瞧见外头院里来了个男人,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看起来极为眼生。陌生男子,怎到了内院,他正要出声发问,却见林森陪在旁边,立时明白过来,激动地站起了身,连声道:“找到了,找到了。” “甚么找到了?”孟瑶一阵莫名其妙,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明白过来,定是与傻姑娘交往过密的那男子,找到了。 果然,林森领着那男子走到门口,隔着帘子道:“禀大少爷,大少夫人,我把人领来了。” 知梅带着小丫头抬来一架屏风,放到桌前。 贺济礼压住急切的心情,尽量使语气听起来平淡,道:“带进来罢。” 小丫头打起帘子,林森在前,那男子在后,走了进来。林森一躬身,还未行完礼,那男子已越过他上前,扑通一声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道:“恳求大少爷、大少夫人,把傻姑娘嫁与小人为妻罢。” 贺济礼本来准备了好些声色俱厉的话要问他,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自己挑明了,倒让他一时不知说甚么好。 孟瑶女人家,心细,透过屏风架子上镂空的雕花,朝那人身上一打量,见他一身粗布衣,脚下青布鞋,头上拿布带子束着发,看起来像个店里的伙计,便问道:“你叫甚么名字?在哪里做事?” 那人回答道:“回大少夫人的话,小人姓葛,排行老2,大家都管我叫葛二。小人在布庄做事,是在给陆娘子店里送做书包的布料时,与傻姑娘结识的。” “好本事,勾引我家通房丫头,还敢当面讲出来”贺济礼怒不可遏,拍桌吼道。 葛二吃了一惊,抬头道:“傻姑娘是大少爷家的通房丫头?不是普通婢女?” 贺济礼怒极反笑,道:“你都与她私通怀上孽种了,却连她的身份都不晓得,当真是可笑,可笑。” 葛二面露羞惭,道:“小人见她在陆娘子店里打理生意,就一厢情愿地以为她只是大少爷家的婢女了----哪有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会不在后宅服侍少爷,而是出来抛头露面地做生意呢。” 这话虽为申辩,但在贺济礼听来,却有指责之意,让他气红了脸,怒瞪葛二,一语不发。 葛二这一抬头,让孟瑶瞧见了他的容貌,不禁为之一惊。这葛二虽说算不得有多英俊,但却生得端正,再想想傻姑娘那副相貌……他怎会看上傻姑娘的? 孟瑶心下疑惑,直径问道:“我家傻姑娘无貌无财,你怎会与她……” 葛二脸上露出笑容,竟含了几分甜蜜:“从小,小人的娘就告诉小人,娶媳妇得娶个贤惠能干的。傻姑娘年纪不大,却会打理店铺生意,可算是能干了,她性子又爽利,极投了小人的脾气,小人这才……” 他说着说着,一抬眼瞧见了贺济礼的面色如铁,连忙打住了话头。 这时,屋外一阵喧哗,仿佛是二妮和傻姑娘的声音。只听见守门的小丫头道:“陆娘子,傻姑娘,大少爷同大少夫人正见客呢,你们不能进去。” 贺济礼扬声道:“他算哪门子的客。我正要人对质呢,叫她们进来。” 话音刚落,帘子呼地一下被掀开,傻姑娘冲了进来,捧着肚子跪倒葛二旁边,道:“大少爷,他说谎,我并不认得他。” 葛二惊讶地转过头看她,道:“傻姑娘,你这是作甚么,你都怀上了我的儿,怎却还说不认得我?”说罢,他若有所思,继而又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负心人,一定会对你和你肚里的孩子负责。” “你胡说些甚么,我是贺家的通房丫头,肚子里的孩子,自然就是大少爷的,与你有甚么关系。”傻姑娘低下了头,许是她来时跑得急了,几缕散乱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贺济礼连连冷笑:“你们倒是把词对好了再来。”说完,眼睛只盯着二妮。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实话 第一百九十七章实话 二妮见贺济礼看她,忙澄清道:“我确是不晓得有这回事,现在连我也糊涂了。(手打小说)” 贺济礼冷笑连连,道:“傻姑娘天天住在你店里,你却推说不晓得?若真是甚么都不晓得,倒也罢了,我只问你一句----既然甚么都不晓得,为何要一口咬定傻姑娘肚里怀的是我的儿?” 二妮涨红了脸,开口时明显中气不足:“我也是听傻姑娘说的……” “光听她的一面之词,你就准备让我戴上这绿帽子?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你表哥?”贺济礼怒吼一声,发起脾气来,伸手朝外一指,道:“你给我出去,以后无事莫要踏进我家家门。” 二妮眼泪汪汪地,求助似的看向孟瑶,孟瑶倒不似贺济礼这般激动,但也有些埋怨二妮,既埋怨她行事莽撞,更埋怨她没把傻姑娘照管好,竟在她店里闹出这样的丑闻来。于是她装作被屏风遮挡,没看见二妮的眼神,二妮无法,只得垂着头,转身去了。 屏风前跪着的葛二和傻姑娘,无论贺济礼如何盘问,说辞都是不一样,把贺济礼给气得够呛。孟瑶递过一盏凉茶去,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再开口向傻姑娘道:“若葛二讲的话属实,我愿与你备下妆奁,风光送你出嫁。” 傻姑娘仍旧垂着头,不作声。 孟瑶问道:“你不信?” 傻姑娘微微抬头,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容,道:“大少夫人,我虽然愚钝,但也晓得,通房丫头做出这等事情,是要被浸猪笼的,您别哄我。” “既然晓得要被浸猪笼,你还敢做出这等丑事?”贺济礼一拍小几,怒道。 傻姑娘马上又垂下了头去,但还不忘讲了一句:“我没做甚么丑事。” 孟瑶嗔怪地看了贺济礼一眼,道:“傻姑娘,我向来是个言出必行之人,不然你想一想,自从你进贺家门,我可曾哄骗过你?” 傻姑娘思索一时,摇了摇头。 孟瑶微微笑道:“以前我没骗过你,今次亦不会骗你,若你真与葛二情投意合,我愿意成全你们。” 傻姑娘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扫了孟瑶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去。 贺济礼眉头一皱,又要开口,孟瑶连忙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切莫作声,道:“反正傻姑娘在家也只是个摆设,要来有甚么用,还不如送给愿意要的人去,倒成全一段佳话。” 这话不假,一来傻姑娘的确是孟瑶买回来装点门面的;二来历来那些风流才子,相互间赠与美姬,是一件极风雅有脸面的事。但贺济礼心中忿忿不平,暗道这葛二只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伙计,而傻姑娘相貌丑陋,绝非佳人,送丑妾与一个伙计,算甚么佳话,丢人罢了。再说傻姑娘偷瞒着他怀上了孽种,完全是在挑战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即便他与傻姑娘并无夫妻之实----这要是传出去,他这张脸朝哪里摆?只怕满城的人都要笑话他戴了绿帽子。 贺济礼越想越气恼,正想吩咐知梅唤人牙子来,把傻姑娘卖掉,却听孟瑶温言向傻姑娘道:“我再问你一句,你是否真与葛二情投意合,若是,我备妆奁送你出嫁;若不是,便将你交由大少爷处置。”说罢又道:“我只问你这一次,若错过机会,可就别怪我们贺家心狠手辣了。” 傻姑娘望向屏风后的贺济礼,眼里闪过一丝畏惧,随即垂下头去,过了一时才又抬起来,咬了咬下唇,似是下定了决心,道:“葛二说的没错,我肚里的孩子,就是他的。” 贺济礼闻言,深觉受辱,咬牙恨道:“我贺家待你不薄,你何至于如此?” “不薄?”傻姑娘眼中亦有恨意,更有泪光闪烁,“我名为通房丫头,其实不过是家里的一件摆设,不,连摆设都不如,若为摆设,大少爷还有把玩的时候,而我,大少爷却是从来不拿正眼瞧的。”她说着说着,眼中落下泪来,哽咽道:“我也是人,不想就这样过一辈子,幸而有陆娘子招我去店里帮忙,才能打发些时光,但我又不是姑子,为何要一辈子做个老姑娘?我遇见葛二,怀了他的孩子,从不后悔,今儿大少夫人开恩,愿意送我出嫁,我感激不尽,妆奁就不必了,若葛二是为了妆奁而娶我,那我不嫁也罢。” 葛二马上道:“我自然不是为了妆奁才要娶你。” 贺济礼双手紧攥,握成了拳头,只差冲出去打人,他恨恨地道:“你们作出此等苟且之事,反倒引以为荣,做出副情深款款的样子来,真是不知廉耻,叫人恶心。” 相比贺济礼的气愤,孟瑶却是心生愧疚,说到底,傻姑娘如今这处境,她也有责任,因为她当初为了报复贺济礼,也为了自己贤惠的名声,确是没考虑过傻姑娘的心情。于是她扯了扯贺济礼的袖子,轻声道:“济礼,都怪我,把她放在屋里当作木头人,却忘了她也有七情六欲。要不就饶了她这回,悄悄嫁了算了。” 贺济礼却不这样想,道:“你有甚么错,作甚么要怪你?就凭她这副长相,与人做粗使丫头,恐怕都没人要,不然当初那人牙子怎么肯那样便宜就把她给卖了?你肯买下她,让她衣食无忧,乃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如今做下此等无耻之事,乃是她自己贪心不足,与你一点关系也无。” 孟瑶细细一想,觉得贺济礼讲的也有道理,傻姑娘如今是能干,能帮二妮照料店铺,可当初若不是她将其买下,以傻姑娘的相貌,如今还不知道辗转在哪里呢。只是稚子无辜,傻姑娘现今已怀有身孕,若一个处理不当,就是两条人命,她实在是不忍心,于是与贺济礼商量道:“我也晓得傻姑娘做下这种事,实在是丢脸,但她肚里的孩子却是无辜,不如照我刚才说的办算了。” “不行。”贺济礼斩钉截铁地道。 孟瑶见他态度坚决,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就拿傻姑娘当个普通丫头看待,她生下的孩子,就是咱们家的家生子,这样倒也不怕别人晓得了。” 孟瑶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知道贺济礼从未近过傻姑娘的身,认为贺济礼与傻姑娘毫无关联。但她却忽略了,贺济礼身为男人,自有男人的脸面,只要傻姑娘的身份是通房丫头,无论她有没有与贺济礼同过房,做出此等事,都是狠狠打了贺济礼一耳光,让他面子上下不来。 贺济礼觉得孟瑶作为妻子,却偏着个傻姑娘,心里很不舒服,于是也不同她商量,就吩咐知梅道:“去找个人牙子,叫她晚上来领人。” 只要饶得傻姑娘性命,孟瑶倒没甚么想头,于是没有出声阻拦。 知梅看了孟瑶一眼,见她无甚异议,遂应声而去。 傻姑娘一惊,猛地抬头:“大少爷,你要把我卖掉?” 葛二却是欢喜满面:“你别怕,等贺大少爷把你卖掉,我转头就把你买回来,与你结为夫妻。” 贺济礼马上冷哼一声:“你想得倒美。”他环顾厅内,见一旁立有两名婆子,乃是孟瑶陪嫁,他心想,孟瑶既然许她们在屋里服侍,必是心腹之人,于是招手叫她们近前,吩咐道:“把傻姑娘拖下去,家法侍候。” 孟瑶的陪嫁,当初都是温夫人亲自挑选,何等通透之人,一听就知道贺济礼这是要生生打落傻姑娘的胎,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们不敢光听贺济礼的,于是拿眼看孟瑶。 孟瑶朝屏风后看去,只见傻姑娘已是白了脸色,而葛二正凑在她旁边,急切地小声耳语,不知在讲些甚么。她思虑再三,终是不忍,劝贺济礼道:“责罚傻姑娘,无可厚非,只是她的肚子……若传出去,只怕很不好听。” 贺济礼忿忿道:“反正我的脸已经让她丢尽了,还怕这一出?”说完,一瞪那两名婆子,道:“还不把傻姑娘拖下去,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两名婆子走到傻姑娘身旁,但仍没动手,等孟瑶示下。葛二一骨碌爬起来,拦到傻姑娘和两名婆子中间,张开双臂将傻姑娘护住,朝屏风后苦求:“贺大少爷,您行行好,饶了傻姑娘罢。” 傻姑娘则哀怨地朝孟瑶道:“大少夫人,你才说过,若我是真与葛二情投意合,就赠我妆奁送我出嫁的,原来却只是诓我。” 孟瑶脸色一滞,不知如何回答。贺济礼却得意地笑道:“若不是大少夫人机敏,又如何能使你讲出实话?” 傻姑娘不甘心地道:“大少夫人说她从不骗我的。” 贺济礼嗤笑道:“信守诺言,只是对君子而言,于你这种不知廉耻之小人,难道还要讲信用?” 此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孟瑶亦可以给傻姑娘这样的说辞,但她到底是做母亲的人,看了看傻姑娘已有些显怀的肚子,心里又软了,小声同贺济礼道:“你要把傻姑娘给卖掉,我无甚异议,只是家法一事,还是算了罢,到底是一条人命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 贺老太归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贺老太归来 贺济礼朝屏风外看了一眼,面露犹豫,孟瑶趁机道:“就算为小囡囡积福了。(手打小说)”贺济礼想起小囡囡从小的多灾多难,便缓缓点了点头,道:“罢了,也别等人牙子来了,傻姑娘的卖身契上写的是通房丫头,待人牙子瞧见了她的大肚子,还不知要传出甚么话去呢,就在这里悄悄儿地把她给卖了罢。” 这是要把傻姑娘当场卖给葛二呢,孟瑶听明白了,朝屏风外道:“还不赶紧谢谢大少爷?” 葛二与傻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了甚么,面面相觑。贺济礼嫌恶地摆摆手,道:“我当不起这个谢,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们就成。”说完,甩着袖子走了。 两名婆子不知还行不行家法,仍立在傻姑娘身前,孟瑶把她们唤了回来,让她们去通知门上,人牙子用不着了;又让知梅取出傻姑娘的卖身契,叫葛二拿钱来赎。 葛二大有峰回路转之感,欢喜不已,连连磕头,随后从怀里掏出两块银子,道:“我就知道大少爷和大少夫人是好心人,来时就把银子带上了。” 知梅立在屏风边上,看了看那两块银子,小声与孟瑶道:“大少夫人,大概是四两多,不到五两,傻姑娘的身价银子虽不多,但这几年在咱们家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可不止这个数了,说起来还是咱们亏了。” 孟瑶笑骂她道:“瞧你这算账的模样,倒与大少爷有得一拼了。”言罢又叹:“算了,随他愿意给几两罢,接连有事折腾,我也累了。” 知梅深有同感,遂不作他话,收下葛二的银子,另立了卖身契来,叫他按上手印。葛二却把新的卖身契连同旧的那张,一起撕了,道:“我给傻姑娘赎身,但不买她,我是要娶她的,自然得让她是个自由身。” 孟瑶本因此事心中有些郁结,听了这话,倒觉着葛二是个有情意的,暗暗替傻姑娘有了几分高兴,向知梅道:“若他们真能和和气气过一辈子,我也算做了一桩好事了。” 葛二同傻姑娘给孟瑶磕过头,起身去了。半个时辰后,许是二妮得知了傻姑娘已赎身,将嫁葛二的消息,只身又来贺府,向贺济礼和孟瑶道歉,称自己同傻姑娘朝夕相处,难免为她着想,才听信了她的话,冤枉了贺济礼。 孟瑶对此倒没甚么想法,虽然埋怨二妮管束不力,闹出此等丑闻,险些让贺济礼颜面无存,但待二妮诚恳道过歉后,也就没说甚么了。但贺济礼却气恼难消,左右看二妮不顺眼,虽说没当即就把她给赶出去,但到底面儿上淡淡的,没等她讲两句就端茶送客。 二妮明显还有话没讲完,欲言又止,但无奈贺济礼端过茶,就径直起身去了,她也只得讪讪地告辞。 贺家少了个装点门面的通房丫头,孟瑶终是悬着心,生怕贺济礼由此又起纳妾的念头,然而数日观察下来,见他一切如常,并未表露出些许意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西京那边,温夫人派亲信给孟瑶捎了几张生子秘方,并请了一位京城名医,千里迢迢来为孟瑶把脉,得出的结论同孟瑶猜想的一样,乃是因为生小囡囡时伤了身子,虽还不至于终身不孕,但到底是不太容易有子息了。孟瑶伤感之余,不忘把这消息死死瞒了下来,连煎熬调养身子的药时,都借了别的名目。 冬日里,过年前两个月,孟里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本着娶个媳妇好过年,一个月后,魏姑娘以乔三老爷义女的身份,自西京出嫁,成为孟家的媳妇。而孟家一族的族长并长老,因为魏姑娘如今的这层身份,不但爽快地在婚书上签了字,而且个个笑逐颜开,称这是一桩好婚事。 待得三朝回门,孟里与魏姑娘跪在温夫人面前唤得一声“娘”,温夫人激动得热泪盈眶。魏姑娘想起孟瑶昔日之语,突然觉得自己所受的所谓委屈,其实都不算甚么。 婚后,孟里携魏姑娘赶赴任上,过起小日子,然而魏姑娘虽然当家很有一套,但在与诸位官宦夫人的应酬周旋上,终是差些火候,不是得罪了这个,就是得罪了那个,往往需要孟里从中补救,让他不胜其烦。 年后休沐,孟里带着魏姑娘回乡,两口子分别在孟瑶面前抱怨不已,孟里嫌魏姑娘为人太过强硬,不知圆滑处世;而魏姑娘则后悔嫁入官宦人家,过得十分辛苦。 孟瑶含笑与孟里道:“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喜爱魏姑娘的倔强和硬脾气,才肯娶了她,如今却又嫌了。”又同魏姑娘道:“既嫁得心仪之人,就该抱有为他牺牲,为他受委屈的心,怎么才经历这点子事,就后起悔来?你可不像那等遇难就退的人。” 她自己心里有苦事,就没心思过多地开解他们,但难得孟里两口子都听明白了,回去之后,一个戒了急躁,耐心指点教导;一个收敛了脾气,处处三思而后言,虽然小日子仍有磕磕碰碰,但到底也好多了。 春天里,贺济礼碍着州学教授的身份,生意做得愈发艰难了,家中收益陡降,他焦急万分,遂与孟瑶商议,想要寻个出路。孟瑶却是胸有成竹,道:“当初分家时,我只要后面的园子,就是因为想到了今日。虽说你现在不能做生意,但把园子租出去,却算不得买卖,收得的租金,再加上你每月的薪俸,应是足够供全家人开支。咱们家又还有些积蓄,全拿出去置办个小庄,年底过年的钱,也就有了。” 大户人家,都以出租自家房子为耻,但贺济礼生于乡间,受过穷苦,却无此种想法,听了孟瑶的建议,深以为然,马上唤了人来,抓紧时间封了通往后园子的门,并把园中四个小院相互隔断,托牙侩代为出租。 因这四个小院面积不大,所以租金不算贵,很快就全租了出去,大大缓解了家里的经济压力;而孟瑶又在不远处的城郊买下了一座庄子,天天有新鲜菜蔬送来,年底还有粮食收。这让贺济礼紧皱了好些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如今的日子,虽说比不得先前富裕,但却比以前更踏实,更有盼头----家里有了田庄;每月还多了固定收益;更为重要的是,再过上两年,贺济礼就能踏上仕途为官,这能提升贺家门第不说,更能了却他多年的心愿。 对于孟瑶来说,最为惬意的事,莫过于二房迁居乡下,从此离得远,再无烦心事打扰,而贺老太太至今没有下落,虽然贺济礼日日为此忧心,但孟瑶却是落了个快活。 眼见得知梅也大了,孟瑶问过她的意思后,作主把她嫁给了林森,并提升林森为管事,知梅因此成了管事娘子,仍在孟瑶跟前服侍。 春末时,李氏得了个儿子,贺济义亲自来报喜,贺济礼留他吃了个大醉,才放他回去。孟瑶心中哀愁更盛,不知贺济礼是因为又当大伯而高兴,还是思及自身至今无子而借酒消愁。 炎热的夏季转眼到来,贺府没了后园子乘凉,贺济礼很是自责,认为是自己无能,才让孟瑶受这个罪。但孟瑶却不以为意,笑吟吟地出主意道:“咱们如今有庄子,岂不比后园子更凉快?” 贺济礼只在小时候租种过别人家的田地,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当上一庄之主,闻言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感,当即命人套车,带了孟瑶和小囡囡,到庄子里纳凉去了。 他们到了庄子,见了那绿油油的菜地,整整齐齐的稻苗,直觉得神清气爽,暑气顿消。小囡囡还没到过乡下,更是欢喜得紧,跟几个庄户的孩子顽得不亦乐乎。 他们在庄上住了两三日,家里来人,称贺济义请他们去乡下吃满月酒。此时贺济礼假期将过,本打算只送贺礼去的,但报信之人却道:“听说贺老太太回来了,二少爷请大少爷务必要过去一趟呢。” 贺济礼虽说怨着贺老太太,但到底是亲娘,哪有不想念的,闻言马上回城,到州学续了假。孟瑶带着小囡囡,落后他一步坐轿子回城,无精打采地准备贺礼。贺济礼看在眼里,还当她是因为贺老太太回来才不高兴,遂劝了她几句“百事孝为先”,又道:“横竖她还是跟着济义一家过活,闹也闹不到你跟前,你愁甚么。” 孟瑶心中苦闷,又岂是因为这个,但她不愿贺济礼知晓,只仰头勉强一笑,掩了过去。 备好贺礼,满月酒的日子也到了,贺济礼命人套了两辆车,自己和孟瑶带着小囡囡坐一辆,跟去的奶娘丫头婆子坐一辆,另有几名小厮骑马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朝乡下去。 他们到时,贺济义家门口已坐满了客人,贺济义穿着新衣,正笑容满面地穿梭在各张桌子间,他听到马匹嘶鸣,抬头看见贺济礼一家,不禁一愣,自言自语道:“不是说他们穷到出租房子了么,怎地还这样大的排场,难道外头是谬传?” 第一百九十九章 表明心意 第一百九十九章表明心意 贺济礼夫妻下了马车,后面跟着抱孩子的奶娘及仆从几人,朝桌席这边来。(阅读网)贺济义不及细想,赶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与贺济礼夫妻抱拳作揖,将他们引入酒席。 乡下人没那么多规矩,男男女女都坐在一处,又因屋子窄小,席面全摆在屋外,贺济礼夫妻跟着贺济义,到门前的那桌坐下,命人将贺礼送上。在座这些亲戚乡邻,独他们的礼盒最多,包装得最为精美,待贺济义朝那堂屋上一放,立时把别的盒子都比下去了。 席上族中一嫂子,朝堂屋里看了几眼,以羡慕的口吻向旁边坐的一老妇道:“看来看去,还是你家大儿最有钱,不愧是州学里的教授。” 那老妇拍了拍身上已绽了线,露出棉花的袄子,撇嘴道:“有钱是有钱,只是不认我这娘。” 贺济礼和孟瑶闻言一惊,朝那老妇看去,只见她虽说瘦得不成*人形,人也仿佛老了好几岁,但果真是贺老太太无疑。两人急忙起身,走到她跟前,跪下磕头,齐齐唤了声娘。 贺老太太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犹自说着“不认娘”之类的话,旁边的人就看不下去了,纷纷道:“你家大儿大儿媳,见了你的面就磕头,这还叫不认娘?” 贺老太太被噎住,这才叫他们起来,但仍不许他们回座,只命他们站着听教训。贺济礼十分地不耐烦,故意道:“娘,那天我们还以为诈了尸,可唬得不行,我媳妇更是吓得病了一场,到如今还不见大好呢。” 贺老太太脸上一红,喃喃地讲不出话来,贺济礼趁机就拉了孟瑶回座位坐下了。 少臾,酒菜上来,贺老太太夹了一块肉,看着叹气:“可怜我那小儿子,在牢里关了好几个月,只怕连肉星子都没见着。” 贺济礼咳了一声,朝两边看看,小声道:“娘,这是丢脸的事,你怎么拿到济义的好日子上来讲?” 贺老太太的话又一次被堵住,满心的不高兴,道:“不说济义,那就来说说你们,我本以为傻姑娘有了身孕,能给我添个大胖孙子,没曾想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傻姑娘的事,因为事关脸面,贺济礼瞒得极严,连家中下人也不仅得知,此时他见贺老太太居然知道,还以为街头都传遍了,不禁大惊,离席扯了她到一旁无人处,问道:“娘,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老太太犹自气愤,道:“我这些日子就住在二妮那儿,有甚么是我不知道的。” 贺济礼前后一想,忽然明白过来,磨着牙道:“我说当时二妮仅凭傻姑娘一面之词,怎么就一口咬定她肚子里怀的是我的种,敢情是你从中撺掇的?” 贺老太太一副不服气的表情,瞪着他道:“我只是一心盼个孙儿,怎么就叫撺掇了?” 贺济礼同她讲不通道理,只得压低了声音再三嘱咐:“此事丢脸,切莫到处乱讲,你儿子我还要做人咧。” 贺老太太却没有立时应承,只道:“今儿有一桩事,你若是依了我,咱们就甚么都好说。” 贺济礼听了这话,一时气结,难道他的脸面,不就是贺老太太的脸面?她居然还同他讲起条件来了。 “甚么事,赶紧说。”贺济礼咬牙忍了一忍,问道。 “来来来,我当着大伙儿的面跟你说。”贺老太太见贺济礼并未断然拒绝,心情大好,拉着他的袖子,将他带到席前。她清了清嗓子,道:“各位乡亲,今儿是我家济义的好日子,我老婆子趁这机会,准备把他家大儿子,也就是我的大孙子,过继给我大儿子济礼,请各位给我们作个见证……” 贺济礼乍听此言,脸色大变,席上坐着的孟瑶,也是一脸震惊。 “娘,过继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先和我商量商量?”贺济礼来不及去生气,扯住贺老太太,问道。 贺老太太朝左边第一张桌子指了指,道:“族长都同意了,还有甚么好商量的?你膝下无子,你兄弟却有了两个儿子,过继一个给你,是应当的。你放心,济义心肠好,对此并无异议,我早与他讲好了。” 敢情还是贺济义发善心,怜悯于他,贺济礼紧抿着嘴,面色铁青,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不同意。” 席间那族中嫂子奇道:“这是大好的事,济礼怎么不同意?” 贺济礼冷着脸道:“我和我媳妇都还年轻,焉知以后就没儿子?为何要早早地过继一个?” 那嫂子笑道:“过继是过继,自个儿生是自个儿生,又不是过继了儿子,就不许你自己生了,说不准这过继一个,能让你子息旺盛呢。” 贺老太太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个理。” 贺济礼四面一望,寻着贺济义的所在,冷笑道:“是济义穷到没钱养活儿子,所以要塞给我一个?” “这叫甚么话。”贺老太太也冷下脸来。 贺济礼哼了一声,重回孟瑶身旁坐了,道:“这事儿我不同意,不用再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贺老太太好容易说动族长,岂肯罢休,不依不饶道。 她声音极大,桌席间又离得近,登时所有的人都朝这边望来。贺济礼正要拍桌子发脾气,孟瑶连忙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贺济礼会过意来,此时乡邻都在这里,人多嘴杂,他若一味与贺老太太顶嘴,这不孝的帽子,可就戴定了,不但影响名声,更影响年底的德行考评。他想到这层,只得将气恼强行忍了下来,假意敷衍贺老太太道:“过继是大事,岂能嘴上说说就定下来,还是等酒席散了,咱们邀了族长和族中长辈,进屋慢慢谈。” 贺老太太仍犹豫,贺济义端着酒杯过来打了打圆场,方才同意了。 贺济礼暂时松了口气,打定主意待会儿不论是吵是闹,也不能让贺老太太得逞。孟瑶见他意志坚定,心内甜蜜,倒是没他那么紧张,从桌下悄悄伸手去,握了握他的手。 贺老太太还是了解贺济礼的,猜到他方才的话只是缓兵之计,席间就伙同了几个族中嫂子婶子,针对孟瑶夹枪带炮。贺老太太先起的头,皱眉叹气:“我那孙女虽说生得可爱,奈何不是个小子,香火后继无人。” 一嫂子接话道:“济礼媳妇生下小囡囡,也有一两年了,怎么还不见有动静?” 贺老太太继续叹气:“要是有动静就好了,别人都是先开花后结果,她倒好,只开了朵花,迟迟不见结果子。” 一婶子道:“唉,这也是可怜,同不会下蛋的母鸡有甚么两样?”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讲得热闹。孟瑶知道她们是故意,本欲当作没听见,但她们却讲得越来越难听,连“不会生儿子,还要她何用,休去算了”的话都讲了出来。孟瑶再也忍不住,但又不好站起来自取其辱,便只拿眼看贺济礼。谁知贺济礼却不在席上,不知上哪里去了。这家伙,正是要他撑腰的时候,就不见了,孟瑶又是生气,又是委屈,眼泪在眶子里打转转,只好装作抬头看云,把泪水逼回去。 她才仰起头没多大会子,却突然被人拉出桌席,转头一看,原来是贺济礼。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贺济礼挡到她身前,迅速端起一盆滚水,朝桌席上正嚼舌头的那几个嫂子婶子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那几人正聊得欢呢,哪料到有滚水从天而降,登时一片凄厉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连着贺老太太在内,一个都没逃脱。贺济礼瞧着她们捂头捂脸地狼狈离席,满脸愧疚地抱拳道:“哎呀,失手,失手,各位勿怪。” 孟瑶朝前一看,一嫂子的半边脸烫起了水泡,另一婶子则被烫中了眼,怎么也睁不开,而贺老太太也没能幸免,一双手肿了起来。她们突遭飞来横祸,皆怒瞪贺济礼,嚷嚷着要讨个说法,但无奈贺济礼态度极好,抱着拳团团道歉,让她们除了抱怨几句,无法发作。 孟瑶心内一阵松快,眼中却含了泪,紧紧牵住贺济礼衣角。贺济礼回头看见,一阵心疼,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放心,能失手一回,就能失手两回,厨房里还有一大锅开水呢。” 孟瑶忍不住扑哧笑出来,惹来贺老太太怒目,贺济礼赶忙上前去瞧她的手,嘴里却骂着贺济义:“老2跑哪里去了,怎地也不拿个药膏来给老太太抹抹,还有你媳妇的棉衣呢,也不拿一件来与老太太换上,这大冷的天,要是把老人家冻着了可怎么办。” 贺老太太见他伤了人倒还要讲贺济义的不是,气道:“若不是你泼开水,也不至于这样。” 贺济礼一副委屈模样,道:“儿子是失手,谁叫济义家的脸盆滑溜溜,叫人捏不住?” 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贺老太太向来都是那“兵”的角色,不想这次也当了回秀才,可气得不轻。 虽说贺济礼坚称自己是“失手”,可那盆子滚水为何而来,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那几个嫂子婶子连席都不敢再入,灰溜溜地相扶着走了。 贺济义胆战心惊地上来打了几个哈哈,重新收拾了席面,请贺老太太与贺济礼入席,但贺济礼哪还肯久留,称要回去给贺老太太买了药送来,拉起孟瑶就走。贺老太太还惦记着过继的事,走到另一席去求族长拉住贺济礼,但族长也是被那盆子滚水给吓着了,连连摇头,口中称:“济礼是要急着回去给你拿药,孝心一片呢,我怎能拦着。” 贺老太太气得顿足捶胸,却把个伤手又疼着了,呲牙咧嘴不提。 虽有贺济礼一心相护,孟瑶待坐上轿子,还是忍不住哭了一场。回到家,贺济礼见她双眼通红,面有泪痕,心疼之余突然大悟,拉着她的手,诚心诚意道:“都是我的不是,有些话心里想了,却没说出来,才害得你人前受辱,也让有些人起了歪心思,我这便与你讲清了----子孙福乃是命中注定,别说我们还年轻,来日方长,就是以后生不出儿子,只要你不点头,我绝不纳妾,更别提过继。” “此话当真?”孟瑶泪眼朦胧,却没忘取过笔墨,让贺济礼将方才的话写下来,道,“空口无凭。” 贺济礼哭笑不得,只得一字一句写了,按上手印,交与孟瑶。孟瑶仔细看了一边,脸上终于露了笑容,打开箱子,将其与《妾室守则》放到了一起。 有了这一纸保证,沉压孟瑶心中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去,逐渐又觉得日子有滋有味起来。 如此过了几日,西京那边有喜讯传来,今年三十有五的温夫人,有孕了。乔三老爷怕她孕中思念儿女,特意派人来请孟瑶同贺济礼,让他们带着小囡囡,上西京顽几天。 孟瑶拿着乔三老爷的亲笔信,与贺济礼笑道:“这位乔三老爷,是个晓得疼妻子的人呢。” 贺济礼一面吩咐下人去准备远行的马车,一面搂了孟瑶朝里间走,不依道:“难道我不是个疼妻子的人?” 孟瑶伸出食指,轻朝他嘴上一点,贺济礼借机含住,将她抱了起来,不顾还是大白天,就撩了帐子……----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