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 段一 霜冷人落魄 破败的山村街道上,落满了绯红的枫叶,连空中也纷纷扬扬。秋风刚起,处于小冰河期的大明土地上,早早地寒冷起来。虽然一轮红日已破天而出,它的光芒却柔软得连枯草落叶上白霜也消灭不了。 一群衣衫破烂的人正或倒或坐在一栋土房旁边,有人时不时望着村口,好似在期待什么。其中有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正将两只手拢在袖子里,无精打采地靠在土墙边上。这个青年叫赵谦,本来是一个研究生,半个月前喝醉了酒,浑浑噩噩就穿越到了这个时空,而且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明朝人。 他的运气还不错,至少这个被占了臭皮囊的倒霉蛋还很年轻,如果是被弄到个半死不活的老头或者某个大娘身上,那样他就更是欲哭无泪了。不过也不能说他运气好,半个月了也没遇到什么大人物赏识自己,这不,连家也不认识,混成乞丐一般的人物了,肚子饿得咕咕响,正等着弄点吃的之后继续赶路。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引起了大伙的注意,人们绝望无神的眼睛里露出了渴望的眼光,有活干了。 三匹瘦马奔到土墙旁边停了下来,腾起一大团灰尘,领头一个络腮胡的汉子将几个布口袋里的馒头倒了一地,吼道:“吃饱了就跟我走!” 众人立即来了精神,一窝蜂扑到地上哄抢着馒头,一边抓一边往嘴里塞,满嘴的馒头和沙子,有人已经噎得长伸着脖子。赵谦看着地上粘满沙子尘土的馒头,实在没有心情和胃口去抢,他只想等着干完活得点赏钱买碗面吃。 络腮胡汉子偶然间注意到了坐着不动的赵谦,因为大家都在抢食物,只有他坐着不动,就显得有些特别了,络腮胡汉子好奇地走到赵谦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谦仰起头看了一眼那汉子,仍然没有动,保持着最舒服省力的姿势,甚至饿得话也懒的说。络腮胡汉子旁边的青年见他的傲慢态度,大怒道:“马大哥问你话,聋了?”边说边挥起马鞭向赵谦打了过去。赵谦业余练过一阵子散打,反应还算敏捷,头一偏躲过那一鞭,顺手拉住马鞭一带,那青年冷不防打了一个撇脚,差点撞在墙上。 “娘的!反了!”青年吃了亏更怒,伸手就要拔刀,“住手!”姓马的络腮胡喝了一声,打量了一番赵谦说道:“身手不错,以后跟我,原不愿意?” “只求混口饭吃。”赵谦看了旁边的青年一眼,“在下名叫赵谦,饿得实在不想动了,还请这位小哥原谅则个。” 络腮胡子大笑了一声,心道这人饿成这样了也不捡地上的馒头吃,还有几分骨气,顿生好感,从口袋里拿了一个干净馒头,递给赵谦:“吃饱了跟我干活,以后你跟着小三叫我马哥就行了。”赵谦接过馒头:“多谢马哥。” “吃饱了就拿家伙跟我走!干完活人人都有银子分!”络腮胡子翻身上马,众人从地上爬起来,操了家伙跟了过去,顿时地上又是一团灰尘腾起。赵谦打量了那些武器,有砍柴刀,有削尖的木棍,五花八门,反正就是大伙的吃饭工具了,自己更衰,连个工具都没,只好等着玩空手道。 这时络腮胡子牵了匹马过来,将缰绳递给赵谦:“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人,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这匹马给你骑。”他见赵谦没有武器,又拔出一把朴刀给赵谦,赵谦顿时对这马哥也生出一分好感,不过毕竟是马贼一类,仅仅只有一分好感而已。自己也是迫于无奈,都快饿死,也不管马贼不马贼了。 此时正是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如果赵谦没有记错的话,这一年是崇祯登基的一年,大明帝国已经处于垂死的边缘,不能说明帝国经济凋敝,而是土地兼并严重,贫富悬殊,社会失衡。 “大伙藏好,等我的号令!”在一座小山上,马哥大喝了一声。赵谦向下看去,小山下面是一条官道。这里居高临下,又有灌木枯草做掩护,确实是伏击的好地方。不多一会,就见官道下面走来了一行人,大约有二十多人,护着一顶轿子。 其中有十几个配甲胄朴刀,骑高头大马,一看就是兵丁,马哥见到那些马,兴奋地说:“好马!”赵谦看到的却是明晃晃的刀枪,对马哥说:“有军队……” “不用怕,那些崽子好看不中用,一会看我的。”马哥不以为然地说。赵谦又观察了一番那顶轿子,说:“看那轿帘的模样,还有军队护驾,应该是官家的吧?” “抢的就是官家!”马哥抓起一把沙子,放在手里搓了搓,握住刀柄,轻轻拔出刀,“兄弟们,准备好了,听好号令,不拼命的没有银子分!”马哥转头对那名叫小三的青年点点头。只见小三取出一枝箭搭上弓弦,对准了草丛外面走在最前头的军官。 那军官丝毫没有察觉,刚取出水袋准备喝水,突然听得“呼”地一声,感觉额头上一凉,立即失去了意识。额头上已经插上了一支箭羽,闷哼了一声,歪头倒下马去。后面的另一个青年军官见状大吃一惊,疾呼道:“有山贼!布防!” 话音刚落,只见山坡上突然出现了数十上百个衣衫褴褛的贼徒,呐喊着冲了下来。青年军官拔出马刀吼道:“来福,快带小姐的车驾先走!弟兄们,我等尽忠就在今日。列阵!” 旁边另一个圆脑汉子骂骂咧咧地骑马靠了过来:“张岱,我就说跟着你尽走霉运。”那个被叫作张岱的青年军官狠狠瞪了一眼圆脑汉子,也不打话,这个圆脑名叫罗伯,又长了个圆头,弟兄们都叫他萝卜,p话过文化,不是抱怨饷银太少,就是抱怨南昌的青楼姑娘收费太贵,不过军令如山,他再怎么抱怨,也得跟着长官卖命。 毕竟是正规军,不多一会,十来个骑士就排成了一线,张岱用刀指着前面,启动了战马。大伙知道他要实行反冲击,虽然觉得有送死的意思,但是也没办法,骑兵没有冲击度,还不如步兵,众军士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有人抬头看了看东边的骄阳,恐怕这是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了。 战马奔腾起来,张岱大吼了一声。军士们听得这一声呐喊,士气顿时高涨了许多。 赵谦见他们势孤力单的十来个人居然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内心震动了一下,中国自古就不乏血性之士,不过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十个臭皮匠就能弄死一头狮子,这十来个军士看来是活不成了。 他可不想冲前面被马刀劈成两半,看准一处柔软的枯草,身体一歪,从马上摔了下去。马哥见罢,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之前对他的好感荡然无存。 军士冲入贼群,凭借战马的惯性冲击,面前的贼众自然不可能抵挡,一时鲜血横流,惨叫顿起,死伤一片。冷兵器战斗异常惨烈,被砍翻了的很多都不会马上死,那叫声听得人心惊胆颤,而且不能保证每刀都砍到致命的地方,断胳膊断腿的更惨,躺在地上,等着被马蹄踩死。 骑兵的冲力消去之后,先前那股威猛劲也跟着消失,马哥看准机会,策马冲过去,手起刀落,直接砍翻了一个骑士,身边的亡命之徒大受鼓舞,纷纷围了上去,几个骑士被拉下马剁成了肉饼。 不出半个时辰,这支正规军小队就被一帮乌合之众弄废了,只剩得张岱和萝卜两个人负伤死战。张岱肩上插着两根箭,两人满身血污,身上多处受伤,以背相抵,被围在中间。小三张弓搭箭,对准了萝卜的脑袋。 “慢!”赵谦急忙喊了声,眼前这两个人实在是勇士,勇士没有战死在对付清军的沙场上,却被同胞弄死在这山沟里实在是可惜。 小三松开弓弦,看着马哥,等着他拿主意,马哥因为刚才赵谦的偷奸耍滑,心里是老大的鄙夷,没想着给他面子,正想下令射杀,却见赵谦已经走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小三的视线。赵谦看了一眼罗伯的圆脑袋,像个大萝卜一般,“萝卜,你怎么在这里?” 罗伯疑惑地看着赵谦,心道:这个人是谁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不过见他用身体挡住弓箭,分明是想救自己,心里一阵感激,他实在还不想死,京师的漂亮青楼姑娘还等着自己呢,只见赵谦对自己做了一个眼色,顿时会意,也说道:“麻子,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干娘还好吧?” 赵谦心道,我脸上有麻子吗?马哥见状说道:“赵谦,你认识他?” “他名叫萝卜,是我小时候的结拜兄弟,家在通州。萝卜兄弟,来见过马哥……有件悲痛的事要告诉你,你父亲他……伯父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再不回去家里的万贯家财就要被官府收归国库了。” 赵谦只字不提要放过萝卜,马哥却不愿意这样就杀萝卜了,万贯家财……如今萝卜的性命就在自己手里,这里已经是通州地界,离通州已经不远,这笔买卖不管真假,只会包赚不赔,宁可信其有也不能信其无。 又听赵谦说:“俗话说好男不当兵,你干吗走这条路?不如将那家财拿出来,跟着马哥打天下,岂不痛快?” 马哥一听大喜,用急迫的眼光看着萝卜,恨不得他马上答应下来。旁边的张岱为人比较实在,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不知道赵谦和萝卜的奸计,听到贼人要拉萝卜入伙,急道:“萝卜,我等关宁铁骑的勇士,有死而已!切不可有辱骨气!” 段二 娇怜难将息 张岱道:“萝卜,我等关宁铁骑的勇士,有死而已!切不可有辱骨气!” “给我砍了!”马哥大怒。赵谦急道:“不可!马哥,如果我们得了那万贯财产,就应该乘机起事,招揽英雄得图天下,马哥切不可因怒而杀勇士,寒了天下英雄的心,如果马哥没有大志,那我与萝卜兄弟何苦捐了钱财跟着你呢?” 萝卜一听也是连声附和。 马哥听罢哈哈大笑,刚才还在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耍诈,现在看到赵谦那踌躇满志的样子,顿时又多信了几分,如果赵谦不认识这个萝卜,那救他做什么?反正他们要是骗自己,到时候杀了便是,也没什么损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于什么大志不大志,先得了钱财怎么弄还不是自己一句话? “对对,赵兄弟说得对。” 赵谦笑道:“既然英雄惺惺相惜,那就放下兵器,握手合作如何?”萝卜看了赵谦一眼,又看了前面对准自己的弓箭,觉得赵谦没必要害自己,性命已经在别人手里,如果是想赚下自己的兵器来杀,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便放下了马刀。 张岱却不肯放下兵器,仍然怒目道:“要杀便杀!”强撑着站了起来,紧握着刀柄。 几张弓立即对准了张岱,只要他有所异动,身上肯定马上又会多几个血窟窿。萝卜急忙说:“慢着,我劝劝他。”便在张岱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张岱也不傻,听罢是另有计策,放弃了杀身成仁的想法。 马哥见他们耳语,心里冷笑,在我面前还想耍滑,没那么容易。刚等张岱放下兵器,马哥便打了个眼色,小三立即带人按住菠萝张岱二人,将其捆绑了起来。 萝卜挣扎着说道:“赵兄,这是为何?” 赵谦心道马胡子这贼人不绑了你他能放心吗?脸上却故作轻松说道:“萝卜兄弟不必介意,我们还没有为大家作什么贡献,我想马哥还信不过我们兄弟,等捐了家财表明了心迹,马哥自然就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不错,正如赵兄弟所说,兄弟比读书人还明白事理,愚兄佩服。”马哥笑道,又转头对小三说,“带人去追那顶轿子,细软肯定在里面,这里挑几匹快马去,大伙随后就到。”小三带了五六个人,上马沿着官道奔驰而去。众人也跟着上路,因为马匹没那么多,大部队要慢一些。 半个时辰之后,就见前面已经截住了轿子,旁边的随从都被杀了个干净,几个提刀贼人围住轿子却没有轻举妄动。小三来到马哥马前说道:“轿子里面是个官家小姐,还有个丫鬟,我们进去她们便要自杀,只好等着马哥来了之后拿主意,杀不杀?” 官家小姐?赵谦的奸诈脑袋飞快地运转起来,要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没有土地,没有功名,没有本钱,没有关系,不饿死就奇怪了,当然不能一直跟着贼人混,要跟也跟着李自成那样有点点前途的,眼前这个马哥……不说也罢,绝对没有前途。她们家可是当官的,如果能救下这个小姐,她家人一喜,赏个差事什么的,不就直接成了公务员了?在现代要做个公务员那可不容易。 “去看看!”马哥走到轿子前面,一把掀开轿帘,众人一看,都是一惊,只见那姑娘年仅十六七,却长得水灵惊艳,眼角的泪水更是给人梨花带雨的感觉,就连旁边的近侍也堪称美女。马哥高兴地刚想上前,只见那个姑娘用一把匕抵住自己的脖子,一丝鲜血流在了刀柄上,她叫道:“不要过来!” 赵谦正想办法怎么才能先留住这姑娘一条性命,听见马哥说道:“好好,我不过去,把刀放下。”赵谦看了一眼马哥的猪哥表情,心知不用多说了,这猪哥肯定舍不得杀她。 马哥放下轿帘,小三轻声问道:“马哥,怎么办?” “把轿帘这些能看得出官府身份的装饰换掉,抬走,先去通州,我们拿了钱就回山寨。” 小三得令去改装轿子,这时远处走来一队人,有七八个人,推着两辆车子,全是精壮汉子,看起来有些像马哥的同行。马哥仔细看着那队人,又看了看没改装完的轿子,低声道:“弟兄们操家伙,干掉这些人,省得他们坏事。” 那推车的七八个人珊珊走了过来,也是警惕地打量着这群山贼,见贼众手握刀柄,紧张非常,悄悄将手伸到车上的麻袋下面,摸到刀柄。一个脸上露着精悍气色的老头低声说:“快走!”几个人急忙使劲推了一把车子,加快了脚步。老头悄悄注意着旁边的动静,心知来者不善,又人多势众,心中大呼晦气。 这时老头见几张弓悄悄举了起来,大呼道:“小心!”话音刚落,几支利箭已经“呼呼”飞了过来,顿时两声惨叫,已有两人中箭。那边马哥的人立即操起家伙冲了过来,几个围住一个打,不出半炷香功夫,这七八个汉子就被乱刀砍死。 贼人把尸体上的财物搜完,散了开去。赵谦目瞪口呆,人们的性命当真比蝼蚁还轻,怪不得古代的平民叫草民了。他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来几个人把尸体推到那边草丛里掩埋了,然后把路上的血迹用沙土掩盖一下,省得不必要的麻烦。” 马哥听罢很是赞同:“还是赵兄弟想得周到,正好轿子还没改装完成,你带人将尸体处理一下。” 赵谦和另外两个人将尸体搬上板车,推到路边的草丛里,找到一个现成的土坑,正要将尸体推入坑中,突然那老头的尸体中掉出两个纸包,赵谦捡起那两个纸包,见一个上面写着:蒙汗药。另一个上面写着:解药。 旁边的两个人见他捡起两包东西,也靠了过来:“赵哥,这是什么东西?” “这上面不是写着么?” 两人面面相觑,摇摇头说:“我们不识字。” “好东西,苟几,一种药材,知道吧?” “哦,泡酒喝的那种?” 赵谦将纸包放进袖中,“算你们识货,见者有份。”赵谦摸出一吊马哥给的赏钱,“这是你们的,这苟几我有用,壮阳的。” 两人接过那串铜钱:“谢谢赵哥。嘿嘿。” 众人收拾完毕,调转方向,像通州进。走了半天,天色渐渐暗下来,小三指着前面的一间破庙说:“马哥,我们在那庙中歇息一晚,如何?明天下午就能赶到通州府了。” “如此甚好。”马哥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水,这早上打霜,白天经太阳一晒,还挺燥热的。破庙的香火好像不是很好,门前长满了杂草,杂草间倒是有条被踩出来小路通向一口水井,佛主没能给村民什么好处,倒是这口井方便了村民的生活。 众人走进破庙,简单收拾了下,就坐倒休息。走了一天的路,打了两场架,都疲惫不堪。小三从马匹上拿出干粮和水袋分给众人,又说:“李四,一会去那水井中打点水来把水袋装满了。” “知道了。”被唤作李四的癞头后生懒洋洋地靠在墙边上。 赵谦分到两个馒头,咬了两口,看见一个孩童在路边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人,赵谦对那孩童作了个鬼脸,孩童咯咯地天真笑了起来,完全不知道这群人是干什么的。他见孩童向庙后走去,就说了声:“我去小解。”便跟到庙后。 自从得了那两包药,赵谦就想用那药将这些贼人迷倒,然后大事可成,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他曾经想过晚上偷偷将药放入水袋中,后来一想,这个办法不好,贼人们喝水又不是一起喝的,迷倒几个人同样没用,反而打草惊蛇。最好的办法是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下手,但是到了通州取不到钱,小命先没了,哪去等喝酒的机会? 见到这个孩童之后,赵谦便心生一计,在庙后拦住那孩童,摸出吃剩的那个馒头,奸笑道:“小朋友,叔叔给你馒头,想吃吗?” “想!”孩童天真地盯着那白花花的馒头,吞了一口口水,时下民间生活困难,这白面食物孩童看着肯定嘴馋。 “但是不能白给你,你到那水井边上撒泡尿在里面,我就把馒头给你。” “真的吗?”孩童盯着那白馒头。 赵谦把馒头塞到孩童手里,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子,指着那口水井:“就是那口,去吧。” 孩童咬了一口馒头,赵谦夺过馒头塞进他的衣兜:“回来再吃。”孩童望着赵谦顽皮地笑了一下,把尿撒进水井,好像挺好玩的。 贼人们正坐着休息闲聊,突然李四吼道:“那孩子怎么在水井里撒尿?”挥舞着手臂冲了过去,孩童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飞腿就跑。 其他上午还吃拌沙馒头的人倒也不介意,小三却皱眉道:“马哥,要用那水井的水装水袋吗?” “算了,还有些够用到明天,在路上再寻个水井装点水。” 这时一个青年走过来说:“马哥,那小姐不吃我们给的东西。”马哥笑道:“别人金枝玉叶,自然吃不惯这种东西,不过等做了我的压寨夫人,吃着吃着就惯了。” 赵谦道:“她是怕你在食物中下药,把她迷倒,岂不是提早就送了清白?”说罢叹了一声气,那一声叹中,不经意中流露出些许哀怜。 娇内的小姐听得那一声叹中的爱怜,鼻子一酸,竟差点流下泪来。想起自己的身世,早年丧父,只得远投二伯,如今自己的清白竟可能葬送在一帮脏兮兮的贼人手里,她如何不伤心? 轿帘轻轻掀起一个小缝,一双秀目悄悄看了一眼赵谦。突然轿中一个轻柔的声音道:“小姐请赵先生上前一叙,不知是否方便?” “我去帮你开导一下嫂夫人。”赵谦对马哥笑道。马哥心里一阵不爽,他才是这里的老大,凭什么那小姐不找自己谈判却要找这姓赵的?不过他也是没办法,早就被小姐的美色迷住了,如果她一直不吃不喝,死掉了岂不可惜?想罢说:“那赵兄弟好好开导下她,只要她从了老子,以后一样吃香喝辣。” 段三 众生太美丽 赵谦走到轿前,拱手道:“草民赵谦见过小姐,不知有何事垂询。” 轿内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赵先生是知礼节的大好男儿,如今国家危难,不知为国尽忠也罢了,奈何做贼?” 这句意思就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听得赵谦一阵汗颜,不知道以何作答,说自己不是贼吗?那马胡子听了肯定会想:难道你还有二心? 那声音又小声说:“我本南昌布政使之女秦湘,因家父仙去,二伯是遵化指挥使,念我孤苦,遂接我去遵化照顾,不期路途多舛,竟遇贼人劫持。我二伯知道了,你等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帮助我逃出升天,我一定请二伯重赏先生。” 赵谦一听大喜,这小姐既然亲口许下重赏,当然不会寒碜,但是现在不是答应她的时候,周围还有几十双耳朵呢,只小声说:“小姐安心,草民自有计较,还请保重贵躯。”他也不敢劝她吃东西,万一那马胡子动了歹心,自己双手难敌几十把刀剑,那时候也没有办法。 “小姐早些歇息,赵某告退。”赵谦不敢多说,急忙告辞。 马哥见赵谦走回来,问道:“怎么样?她可肯吃东西了?” 赵谦摇摇头,说:“不过马哥请放心,她暂时还不想死,还要我救她呢?”马哥笑道:“那你可答应了?” “我们干了这一票,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我就算救了她也难逃一死,何苦引项待戮?” 马哥根本不懂王法,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也不以为意,因为他从来没有信任过赵谦,他想怎么样得看本事,防着点就是了,这个人太聪明,留在身边是个祸害,等拿了钱一定要做掉。马哥心里盘算着。 歇过一夜,众人早早就动身了。一路上马哥盘算着,到时候让众人在城外等待,挑几个强悍的人跟着萝卜进城拿钱,刀子抵着他,谅他也不敢乱动。只要拿了那万贯钱财,杀掉一些多余的人,将小姐押回山寨,就可以逍遥快活一些日子了,至于什么诛灭九族的罪,怕个屁,一个罪大恶极的亡命徒,再多十项百项罪也是无妨。 “拿水来!”马哥看了一眼头上的烈日,心里大骂,晚上冷得抖,白天却要把人的油都烤出来。 “马哥,没水了。”小三说道。 “不是叫你们在路边寻个水井装水袋吗?” “哪里有水井啊?几个月没下雨了,连个水坑都没见着。” “蠢材!”马哥舔舔干的嘴唇。这时小三兴奋地指着前面一面旗帜,说道:“有家茶水铺,那边!” “不可大意,当心是家黑店,这世道小心行得万年船。”马哥嘴里这么说,脸上也露出了饥渴的神色,脑子里的大腕酒水让他舌间生津,仿佛没那么口渴了。 众人看见酒家,本来焉的精神就像泡了水的豆子一般,又鼓胀起来,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那酒家就是几间土房,外面搭了个凉棚,又有几棵老槐树遮荫,路人在这里休息倒也凉爽。赵谦看着那满数的槐花,一朵朵白色的小花连成一串串,那一串串的小花又挂在一根花茎上,生得像芭蕉叶一般的形状。如今是天启七年,崇祯皇帝应该快登基了,他自己肯定想不到,自己却要吊死在一棵老槐上。这“槐”字也生得怪,一个木,一个鬼,好像专门等着人来做木下鬼一般。 店主就是一对老夫妇,见着这么多人一起涌过来,有点惊慌地傻站在那里,赵谦一看他们的表情,心知肯定不是黑店。小三把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还站着干什么?快抬几坛酒水出来!” “这夫妇年老力衰,来两个人帮忙。”赵谦忙抓住机会,叫了昨天一起埋尸体的那两人,随着老夫妇走进屋子。马哥见有自己人跟着,也就没有说话。 赵谦笑嘻嘻地说旁边的两个后生说:“你们见着那官家小姐没有?”两人点点头,赵谦又叹了一声气道:“官家小姐肯定是马哥的了,旁边那婢女长得也不错,也不知道马哥原不愿意赏给兄弟们。” “赵哥和马哥说说呀,兄弟们跟着马哥出来一个多月了,还没碰过女人。”两人**地笑道,正要去抬一个大酒缸,赵谦伸手作势道:“等等!”便从袖袋中摸出那两个纸包,先打开那包写着“解药”的纸包,用手指搓起一小撮,放入口中:“这苟几粉味道不错,泡酒壮阳的,兄弟尝尝?” 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开另一包写着“蒙汗药”大字的药粉,洒入酒缸中,笑道:“让兄弟们都壮壮阳,而且味道更好。”他说罢舀起一瓢喝了一口,两人见他都先喝了,也不再怀疑什么,抬起酒缸就走了出去。 众贼见酒水抬了出来,都拿了碗自己动手舀起来,突然马哥说道:“慢!大家还是小心点好。” 赵谦心里有些紧张,马胡子这个混江湖的确实比较老练,但是赵谦脸上仍然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马哥不用担心,你看那两个木纳老人,就可以放心了。”说吧随便端起桌子上的一碗酒,一饮而尽,“爽!第一次喝酒这么爽。”还“哈”地赞了一声,嘴里打得吧唧吧唧直响,听得众人直咽口水,但是没有马哥说话,大家仍然不敢喝。 过了片刻,马哥见赵谦没事,他已经又喝了一碗了,这才放心下来,端起一碗酒道:“大家喝完尽快上路,还有事情要办。李四,把水袋装满了。”众人都放开肚皮大喝,听得旁边被绑了个结实的萝卜大叫道:“兄弟,给我来一口!” 这萝卜在昨天的大战中勇猛非常,杀了山贼不少人,众贼对他没什么好感,如果不是马哥,早将他的萝卜头削下来了,要给他酒喝?没门,渴死最好。 “现在都是自己人了,给那两个兄弟端一碗过去。”马哥和善地说,如果他知道这萝卜根本没有什么万贯家产,不知道还能和善起来不。 李四极不情愿地端起一碗酒,走向萝卜和张岱。萝卜见到酒水,舔了舔干的嘴唇,眼睛里兴奋起来,却不料刚走到面前那酒碗突然“啪”一声掉到地上摔成几瓣,酒水洒了一地,萝卜那个叫郁闷啊,又见那李四软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吓了一跳,这酒有毒?抬头看四周时,见众贼都被迷倒,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哈哈……”赵谦得意地大笑了几声,抽出一把朴刀,割断萝卜和张岱身上的绳子,“任这马胡子狡猾老辣,还是都被蒙汗药迷倒了,嘿嘿。” 萝卜和张岱对望一眼,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小命这样就捡回来了?不过他们的头脑还是清醒,明明就是这个赵谦出手相救,不然迟早都是一个死,两人看罢,急忙跪倒道:“赵兄弟的救命之恩,我等一定铭记在心。” 赵谦急忙扶起二人:“快快请起,承蒙两位壮士叫一声兄弟,既然是兄弟,面子上的事做多了就没意思了。” 张岱听得这赵谦说话豪爽干脆,甚合自己这个当兵的口味,大喜道:“既然这样,你我三人义结金兰如何?” “hynot?”赵谦脱口而出道,马上就想到二人肯定不懂英语,又说,“为什么不呢?不过你家小姐的事要紧,我们赶紧向她汇报了,尽快送入遵化。” “赵兄弟说得对。”张岱点头道。三人便一起走到秦湘的轿前,赵谦拱手说道:“草民赵谦本是蜀中泸县人,为了增长见识游历天下,不料被贼人所捉,冒犯小姐,草民万死!” 这时轿帘被掀开,那秦湘走出轿子,面带微笑道:“什么千死万死的,我第一眼看到你这白净的脸皮,就知道你不是他们一伙的,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会对二伯说的……帘儿,去打点干净的水过来。” “是,小姐。”那被唤作帘儿的侍女应了声,便拿着个小巧的水袋进屋去了。赵谦站直了身体,又打量了一番这个秦湘,只见她身高一米六的样子,小巧水灵的瓜子脸还带着些许稚气,纤腰楚楚,一双秀目顾盼生辉。 秦湘也打量了一番赵谦,竟像在哪里见过一般,觉得非常熟悉,只见他身高一米七七的样子,脸有些苍白瘦削,很随意潇洒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普通平民对官家的卑躬屈膝的神色,他用平等的眼光审视自己,秦湘心道:这个人好大的胆子。心中又很欣赏他不卑不亢的气质,这才是真男儿,想到这里,她脸上不觉一红。 帘儿打水出来,见赵谦竟不知礼仪,盯着小姐看个没完,娇嗔道:“大胆!”秦湘这才回过神来,小声说道:“你看够了没有?” 赵谦见她忸怩的神态,犹如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心中一荡,竟不知如何作答,正好这时张岱走了过来拱手道:“小姐,这些贼人如何处理?” 秦湘厌恶地看了一眼桌子周围横七竖八倒着的强盗,“哼”了一声,脸上顿时变得冷酷道:“全部处死!” 段四 秋郊蛙声鸣 秦湘厌恶地看了一眼桌子周围横七竖八倒着的强盗,“哼”了一声,脸上顿时变得冷酷道:“全部处死!” “等等!”赵谦看了地上衣衫褴褛的贼众,里面很多可能是实在没法活了才做贼,其实你说这些人有多坏他根本就不信,就吃了他马胡子几个馒头,就要陪贼去死,实在是可怜。 “里面有几个真正的山贼,我认识,其他人都是流民,没有作过大恶,活不下去了才走这条路,小姐大仁大义,何不资助些许银两,另其走上正路,也算以德报怨,修身齐家。”赵谦真诚地拱手说道。 那些流民只是被迷得浑身软,听见赵谦的话,都露出了感动的目光,赵谦看得这些目光,顿时对他们又多了几分信心。 秦湘听赵谦这么一说,怒气消了许多,她本来也深明大义,只是从来没有被这些贱民羞辱过,才一时怒起。这时她说道:“那就按赵谦说的办吧。”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赵谦一方面心有怜悯,另一方面,他这个现代人,受西方理性思想影响颇深,始终相信人性本恶,做什么事都要以理性为出点,虽然放过他们,给了银两,仍然先将兵器收了,而且准备把马全部牵走,不然一会他们药性去了,这么多人贪念一起,追上来自己这边就打不过了。 “轿子走得太慢,而且我们三人也没抬惯轿子,小姐能否骑马?”赵谦思索了片刻说道。 秦湘还没开口,那帘儿急忙说道:“小姐和我都不会骑马。” “不妨,我们的马载你们一起就行了。” “那成何体统?”秦湘轻声说道。张岱笑道:“赵兄弟,还亏你看起来像个读书人一般,怎地比我们这些大兵还不如?这骑马带人免不得有肌肤之亲,怎合礼教?” 赵谦这才想起古人这男女之间没那么开放,如果一个女子要向你行礼,你想客气扶起她,那也只能虚扶,如果像扶男人那般一把抓住,那别人就会觉得你孟浪了。 “那如何是好?”赵谦为难道,又小声说,“这些人断不可信任,他们有数十人之众,一会药性过去,贪心一起,追上来围住我们,那时候再到哪里去寻回天之力?” 秦湘轻咬着小银牙,心有余悸地轻声说:“赵谦说得对,凡事可得权宜行事,太过迂腐,万一被这帮流贼拿住,不是要受不白之辱?” 赵谦点点头道:“秦小姐能有如此心胸当真不易……不过我们不能太招摇,应想法尽快赶去遵化,秦小姐能否换身衣裳再骑马上路?” 秦湘点点头,赵谦正要去脱一个看起来干净些的山贼的衣服,秦湘红着脸说:“我才不愿意穿他们的脏衣服。”见赵谦为难,又羞红了脸说:“你这件青袍子洗得挺干净的……” 赵谦干笑了一声,脱下青袍,拍掉上面的尘土,顿时腾起一股浓灰,确实蛮干净的,帘儿看到那股窜起的灰尘,瞪了他一眼:“你不能走远点去拍呀?” 二女到轿中换好衣服出来,秦湘穿的是赵谦的,帘儿穿着张岱的,因为身材娇小,动作娇柔,仍然看得出是女儿之身,不过却没有身穿锦缎儒裙那般显眼了。 也不用动口商量,秦湘就走到赵谦身边,准备搭乘他的马,帘儿看了国字脸一脸老实的张岱和圆脑袋的萝卜一眼,最终选中了张岱,萝卜一脸失望,暗自嗟叹了一声:张岱得了这个机会简直是浪费。 虽然骑术要学精不容易,但是骑马却简单,比开车还简单,赵谦到这里半个多月以来,看也看会了,也实践了几次,还算过得去,他翻身上马,伸手将朱湘儿拉上马背坐在后面,“坐好了,驾!” 秦湘急忙抱住赵谦的后背,生怕摔下去,胸前两团柔软猛地贴上他的后背。和女子肌肤的柔软脂肪不同,赵谦结实的身体透出一股男人气息,熏得秦湘两颊绯红,脑袋一阵眩晕。 赵谦驰马走在最前面,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大路上飘起片片落叶,一时心情大快,还真是“秋风得意马蹄疾”,只觉得背后的柔软身体格外温馨,竟比有时在公交车上遇到的公车艳遇还要激动人心。 一行人疾驰了两个多时辰,天色渐渐变暗,夜幕眼看就要拉下,赵谦回头说道:“我们寻个地方歇息一晚再赶路,明天应该可以到遵化了。” 萝卜策马上前,回顾四周,连个村落也没见着:“要野营吗?”赵谦也观察了下环境:“看来只能野营了,不打紧,一会升堆火御寒便是,那边有座小山,我们转到那山后边,路上便看不见火光,省得许多麻烦。秦小姐意下如何?” “就依赵谦言所言。” 几人策马行到那小山后边,寻了一块平整的地方,赵谦扶秦湘下马,又拿了一件衣服垫在地上,扶她过去休息,然后三个男人分工合作,赵谦俨然三人中的老大,指挥道:“菠萝去拾些枯枝过来,张岱用打火石先将火种点起。”菠萝不满意道:“那你做什么?” 赵谦搜了一遍马背上的物品,“忘记带些馒头走了,没有食物,我去杀匹马,烤些马肉充饥吧。” “不行!”张岱大喝一声,将其他人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他,萝卜笑着解释道:“张岱……哦,那个张百户,对马比人还好,你要杀马,小心他跟你急。” 赵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那个,我可以理解,战马就是军人最好的伙伴,那我们不杀马了……这附近也不像有飞禽走兽的样子,秦小姐都饿了一天了。” 正在这时,听得蛙声渐起,赵谦笑道:“有了!张岱兄弟,快给我弄个火把来,我去捉田鸡。” “什么是田鸡?”秦湘睁着一双美目,好奇地问。 “你听,哇哇哇……就是田鸡在叫了。”赵谦哈哈笑道,正好张岱已经用松枝弄了火把,递给赵谦:“那蛙怎么捉?” “田鸡是近视眼,特别是晚间,用火把照着它,它便不动了,等着你去捉,傻得很。”赵谦举了火把就往田间走去,这个季节刚收完稻谷麦子,正是田鸡多的时候,古时候污染不严重,人们也不喜吃什么虫子青蛙毒蛇的,青蛙个头长得很大又多,逮得赵谦异常兴奋,不出半个时辰,就用绳子拴了一大串回来。 “真有你的。”萝卜笑道,“大家动手用树枝穿好烤吧。” “晕倒!皮还没剥呢。”赵谦说道,心想古人从来不吃田鸡的?“那个,剥皮有些残忍,萝卜跟我来,我们到远处去剥,不要惊了秦小姐。” 帘儿小声在秦湘耳边笑道:“赵公子可真是贴心呀。”秦湘听罢,不好意思地偷偷看了赵谦一眼,赵谦假装没听见,提了青蛙便走到远处一棵松树下,剥起皮来,他先示范了一手,让萝卜好好学着。只见他折断青蛙的小腿骨,然后用小腿骨穿破腿皮,向上一拉,青蛙的皮就像脱衣服一般脱了个光,然后掐破它的肚皮,扯掉内脏,一只青蛙就算料理好了。 二人料理好青蛙,用水袋里的水洗了两遍,又洗了手,找来青枝穿好,放到火上烤起来,直烤得香气四溢,萝卜吞着口水说:“烤好了没有?”一会又说:“能吃了吗?” 赵谦看他的馋样,笑道:“生的也能吃,我当兵那会,野外生存训练,为了体力,连生的田鼠都吃过。” 秦湘听罢,说道:“你还当过兵?” 赵谦暗骂自己说漏了嘴,要是问起是哪里的兵怎么作答?以后如果做了公务员会调查三代的,最好说自己以前全家在深山里隐居,没地方查,便解释道:“当过一段时间牙兵,不是府兵,你看我脸上没有刺字。” “哦……”秦湘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赵谦心道这个小姐聪明伶俐,不是好对付的主,为了饭碗得小心应付,忙岔开话题道:“给你们讲个故事。想听吗?” 帘儿高兴地说:“快说呀。” “我们老家有个闻名乡里的大儒,叫郑板桥,当然你们没有听说过他,只是在乡里那一带比较出名而已。”赵谦边说边想,清朝的人你们听过就怪了,不过还过十七年大家都跑步进入清朝了,到时候还得留个辫子,真是郁闷。 想罢他又继续说道,“郑板桥一天到街市的一家茶馆饮茶,老板见来客是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就随随便便说了一声‘坐’,算是招呼。接着,又对司茶的的小伙计叫了声‘茶’,就算了事。郑板桥只管独自欣赏店堂里的几幅字画。店老板见此情景,估计这小老头准是个读书人,于是就改口对郑说‘请坐’,回头对司茶的伙计叫了声‘泡茶’。不久,店里有认识郑板桥的人高声喊:‘板桥先生!板桥先生!’店老板才知道这个小老头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郑板桥,马上迎上前去,打躬作揖,不停嘴地对郑说:‘请上坐!请上坐!’又拉开嗓门叫小伙计:‘泡好茶!泡好茶!’郑板桥领了店老板的情,坐了上座,饮了好茶。临走时,店老板拿出纸笔,请郑板桥留下墨宝。郑板桥一口答应,为店老板写下这样一幅对联:坐请坐请上坐;茶泡茶泡好茶。” 帘儿听罢先咯咯笑了起来,连呼“有意思”,虽然是读书人的故事,两个当兵的也听懂了,微笑着点头。只有秦湘笑道:“没想到赵公子年纪不大,倒是深谙世事呀。” 赵谦说道:“道听途说而已,呵呵,读书人也不是死读书,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嘛。”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秦湘默念了一遍,抚掌道,“好对子。” 赵谦心道,红楼梦是中国名著,里面的东西当然好。自己恬不知耻剽窃了别人的成果,连忙向曹老道歉,为了个饭碗也不容易,不表现点才学出来,哪有位置让你坐? 段五 烽火照京师 赵谦将手中烤好的田鸡分给众人,见秦湘挑剔地审视着手中的肉食,生怕不干净。赵谦引开她的注意力道:“这幅对联还没完,少个横批,秦小姐可否赐个横批?” “坐请坐请上坐,茶泡茶泡好茶……”秦湘歪头思索了一阵,好像想起一个又觉得不满意,翘起小嘴,摇了摇头,赵谦看着那只可爱的小嘴,一时想入非非,不知和这小嘴接吻是何感觉…… “有了!”秦湘笑道,“客分三等。如何?”说着,见大家都在吃东西,下意识张开小嘴咬了手中的田鸡肉一口。 赵谦还没开口,只听萝卜大笑道:“好!好啊!”帘儿白了他一眼:“你懂吗?” “我怎么不懂?脑袋大难道就一定傻吗?”萝卜被人当场鄙视,不爽道。却引来大家另一轮的嘲笑。 几人吃完东西,赵谦将火堆移开,趁着地热,铺上干草,又在上面垫了一层衣服,对帘儿说道:“你和小姐今晚就睡这里,晚上有些冷,你照顾好她。” 帘儿瞪了他一眼:“没想到这铺床叠被的事你们男人也会做。” 赵谦嘿嘿干笑了一声,心道老子以前光棍一条,什么不会做?洗衣做饭,连衣服破了自己都会缝。 三个男人就简单多了,在地上铺了些枯草,直接倒在上面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几人牵马继续赶路。今天秦湘抱着赵谦自然了许多,赵谦甚至感觉她将脸靠在自己背上轻轻厮磨,搞得赵谦的心脏跳得飞快,血压不断升高。 经过京师时,赵谦雇了辆马车,又补充了些食物,自己和两个兄弟策马护住马车,这才继续赶路。一路上,赵谦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另一个味道的北京城,城楼城墙在现代已经看不见了,城墙虽经历明清600年完好,但却在建国之后毁于一旦,中国现代最有名的建筑师梁思成,曾经主张保留城墙,建立遗址公园,交通问题可以通过新开几个洞来解决。但最终未被采纳,于是北京已另一个面貌展现给大家,让当代诸多遗老惋惜不已,赵谦能看到它的本来面貌,着实兴奋了一阵。 赵谦在城里了解到一些信息,原来天启帝已经驾崩,朱由检继位,城门上还贴着他的继位诏书:惊闻凭几之言,凛念承祧之重,而文武群臣及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乃仰尊遗诏,于8月26日抵告天地,即皇帝位。 只有赵谦知道,这将是明朝最后一个皇帝。 一行人刚出京师,突然城墙上涌入了大批军队,城门立即关闭,九城戒严。赵谦等人都是面面相觑:差点出不了城。 京师戒严,肯定是出了大事,赵谦忙问路旁的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这位兄长,可知京师出了何事?” 中年人见赵谦礼数周到,热心道:“满人大军破了遵化,威胁京师,所以戒严了。几位还是向南避难为上策。” 赵谦吃了一惊,崇祯刚称帝后金就威胁京师了?想罢拱手道:“谢谢兄长。” 张岱听得消息,说道:“遵化被攻陷,秦大人……我们还去遵化么?”刚说到这里,秦湘已经掀开车帘,一脸伤心:“我二伯一定没事,快走!” 她从小就没见过她的二伯秦长封,要说感情有多深不太可能,但是如今她举目无亲,如果秦长封遭了不测,以后靠谁去? “小姐,前方有兵祸,我们还是暂时到南边避一阵子再去找秦大人吧。”张岱比较持重。 秦湘决绝道:“你们怕死是吧?我和帘儿自己去!” 萝卜听罢不满意了:“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既然小姐话,不要说去遵化,就是去后金的老窝盛京我罗伯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张岱见没有回旋余地,右手紧紧握着刀柄,说:“也好,如果遇到满贼,正好杀个痛快,为辽东战死的弟兄报仇!” 赵谦心道妈的遇到两个战争狂,你们是不怕,老子刚来这里,如果就被乱军捅死了找谁哭去?想罢无限眷念地看了一眼身后京师胜地的楼台阁宇,心道如果晚一刻出来不就有借口了? 他默不作声,究竟要不要和他们去送死呢?正权衡时,突然听得秦湘说:“赵先生,这些银两你拿去做盘缠吧,因为身无多资,还望赵先生不要嫌弃。” 赵谦涨红了脸,妈的不能太没血性,老子豁出去了,便说道:“我与张岱萝卜是拜把子的交情,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两个当兵的感动道:“好兄弟!” 马夫却不是好兄弟,死活不愿意北去,几人没法,只好出钱买了马车。 一行人继续北上,赵谦左眼皮跳得厉害,心中大骂倒霉。一路上都是南逃的民众,北上的人除了他们一个都没有。赵谦问了好几个人,终于基本确认后金军队只有两万人左右。看来这次后金南下可能主要是为了抢劫,不像历史上那次一样会攻击京师,两万人冲过来被包围么? 他们凭借骑兵抢了就跑,这是最有可能的。想到这里,赵谦悄悄让萝卜赶慢点,希望过去的时候后金已经走了。 段六 忠大明之事 诗说“近乡情更怯”,赵谦是近遵化情更怯,祸福未知。接近遵化时,赵谦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会,我先去城外看看情况。” 秦湘虽然心情很急迫,毕竟不是生活一番风顺的刁蛮小姐,命运多踹让她懂事了许多,也没有异议。 赵谦策马来到城外,见城门大开,遍地尸体,城里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进城,进城一看,已经没有了军队的踪迹,显然后金军队人数不多,怕被明朝援军咬住,抢完就屁颠屁颠跑了。 城里的情景那叫一个惨啊,和日本在中国干的事差不多,根本就是屠城,尸横遍地,四处都是火灾。幸存者有人边哭边喊亲人的名字,有的抱住尸体放声痛哭,那哭声听得赵谦也是满心黯然,几欲泪下,人类对自己的同类为什么会这么残忍呢? 赵谦叹了一声气,就骑马回头,寻了张岱等人一起进城。 一路上的情景让几人一路无话,神色惨淡,沉闷异常,萝卜终于爆出一句:“老子要报仇!” 赵谦也是又恨又郁闷,当年日本侵略,可以说别人武器先进科技达,现在这冷兵器战争也打成这样,实在让人不甘心。 几人来到遵化衙门,秦湘默默看着他们在地上的尸体上寻找穿官服的人,两行清泪悄然滑下,眼前这般模样,她的二伯怕是没什么活的希望了。 张岱和萝卜认得指挥使级别的官服,找了很多房间都没找到指挥使大人的尸体,最后寻到府库门前,张岱一眼就认出了指挥使大人的官服,叫道:“秦大人!” 那穿着官服的老头躺在门口,一身是血,两只脚也被砍了,不过小腿上绑着腰带,旁边一个仆人被砍死在那里,应该是这个忠仆死前给他处理的伤口。 秦湘大哭奔了过去,不慎踢到一具尸体,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到秦长封身边,扑到他身上就开始哭,她是在哭自己的命运。 萝卜把手指放到秦长封鼻子前一试,兴奋道:“秦大人还活着!” 赵谦看了一眼秦长封的断脚,说道:“萝卜,你快去寻一下还有活着的大夫没。我们把秦大人抬到床上去。” 几人分头行事。赵谦多了一个心眼,心道这秦长封怎么被砍了脚扔在这里?一刀杀了岂不省事?他看了一眼府库洞开的铁门,猜测怕是后金人不好弄开大门,叫他来开的。事实是他先开了大门被砍的脚,还是被砍了才开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还好屠城毕竟比较仓促,城里的人并没有被杀完,萝卜终于寻到了大夫,把秦长封救了回来。 没想到他醒来第一句话竟是:“你们救我做什么?” “二伯……”秦湘哭喊道,“先父已经去了,二伯要是……二伯叫我怎么办啊?” “你是秦湘?”秦长封伸出手抚摸着秦湘的头,老泪纵横,叹了一口气说,“遵化是京畿门户,遵化失了,皇上能饶得了老夫吗?还不如战死玉碎……快,快给我拿剑来,我不能负罪而死!” “二伯……” 张岱深表赞同,确实是这样,不如战死得好,便解下佩刀想递过去。秦湘哪里能让自己唯一的亲人死了?大怒道:“张岱!你想干什么?” “秦大人说的不错……” 赵谦看到这生离死别的一幕,内心恻然,忙说道:“秦大人可以不用死。” 秦长封叹了一声气:“老夫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在下冒犯问一句,秦大人的脚是怎么被砍的?” 秦长封黯然道:“老夫被金人逼迫打开府库,里面分文皆无,金人大怒便砍了老夫的双足。其实开不开也是一样,兵饷都欠了数月了,府库哪里还有钱?当时老夫不愿意受皮肉之苦,只求一死,这才开的府库。” “秦大人,你真的不用死,还能受赏。” “哈哈……”秦长封惨然一笑,“你们不用劝老夫,老夫只求一死。” 赵谦拱手道:“大人刚才没有说实话,大人的脚不是这样被砍的。” 秦长封大怒:“忒的小子,你敢说老夫说谎?难道你亲眼看到了?” “秦大人,您听在下把话说完,在下确实没有亲眼看到,不仅是在下,此时大明境内根本就没有活人亲眼看到。但是在下知道秦大人的脚是这样被砍的:满人要秦大人开府库,秦大人大义凛然,死也不从,满人一怒砍掉了大人的双足,然后用巨木撞开府库,现里面只有一枚铜钱,满人不解,问大人:难道一枚铜钱比你的双足还重要吗?大人说:老夫食大明俸禄,忠大明之事,就算是一枚铜钱,那也是大明的钱,老夫职责所在,无法选择轻重。” 秦长封听罢沉默不语。 赵谦道:“这里没有外人,秦大人不用瞒着我们,说实话吧,事实是不是这样的?” 秦长封依然沉默不语。 赵谦道:“我们去将府库锁了再撞开,试一下满人能不能撞开府库的门,一会援军来了也好有个交代。” 张岱萝卜会意,和赵谦办事去了。 第二天,援军终于来了,不过那些军队衣甲陈旧,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磨出来的九边军队。京师离遵化最近,京营走了一整天还没到,倒是九边某部长途跋涉先到了,实在奇怪。 援军来了别人早都跑了,没仗打只好打扫别人的战场,在秦长封和援军将领谈话的时候,赵谦照着昨天的话说了一遍,那将领走的时候还瞄了一眼府库的大门。 张岱在亲自喂他的马的时候,萝卜站在旁边打着哈哈说:“张百户,你说赵谦怎么知道秦大人的事?难道他是包青天会查案?” 张岱白了他一眼:“说你傻你偏不信,这叫政治,你懂个屁,以后不得提这件事,听见没有?” “哦。”萝卜摸了摸大脑袋。 段七 抱大树太玄 兵祸一过,城里纸钱纷飞,四处恸哭,基本上是个人都披麻戴孝。秦长封也成了“光杆司令”,整个府邸空荡荡的,除了秦湘带来的几个人,就剩下属县衙派来的几个侍从。不过全国有那么多举人等职位空缺,他的势力很快又会充实起来的,当然前提是能保住乌纱帽的话。 初经大难让秦长封心有余悸,坐在床上提心吊胆,忽然想起此时应该立即上书朝廷汇报情况,急忙叫侍从文房四宝侍候,将赵谦所说的故事委婉地写了上去。当然花得笔墨最多的是没有守住京畿门户,请皇上降罪。其实越委婉的文段上面越会注意,大篇的什么臣万死啊愧对皇恩啊其实就是废话。 本来早就应该写请罪书了的,奈何秦长封心神不宁,竟此时才想起。幕僚都被杀了个干净,也没人辅佐提醒,险些又误大事。 这时秦湘端着装鸡汤的瓷罐走了进来,见秦长封正在奋笔疾书,说道:“二伯注意身体,应该多静养些时日才是。”又对旁边的侍从说:“晚上注意炭火,别让我二伯着凉了。” 侍从拱手道:“小的定会小心侍候。” 秦湘将瓷罐放到桌子上,摆好碗,舀了一碗双手递给秦长封:“二伯趁热喝了吧,湘儿亲自给二伯熬的。” 秦长封接过汤碗喝了一口道:“好,恩,湘儿厨艺不错……对了,那个赵谦原来是你府上的么?什么背景?” “他呀,说是蜀中泸县山里人,游历时遇到我们被贼人袭击,就设计救了我们,我就将他带来了。”湘儿小脸微红,故意将赵谦本在贼窝一节略去了。 “蜀中山里人……可有功名?” “好像没有。” “哦,有功名倒是可以举荐他做官,可惜了……”秦长封嘴里这么说,心里却道:没有功名,还是山里人,路引都没有怎么游历?况且他那模样才智像是山里人么? 秦湘听罢急忙说:“赵谦虽然没有功名,但是他才学不低,不如二伯让他做个幕僚吧。” “恩……”秦长封现在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本来也动过招赵谦做幕僚的打算,现在得知这赵谦身份可疑,心里早都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心。 这份奏折一呈上去,如果被揭穿了,那是欺君大罪,那时候可能就不会是问斩那么简单了。不这样写也不行,都死过一回的人了,突然看见生机,秦长封这才意识自己实际上怕死得很。 秦湘见他喝完了碗里的汤,说道:“我再给二伯盛一碗。” “不喝了,拿下去吧。”秦长封说道,“赵谦救了你,你要以礼相待,这鸡汤也给赵谦送一些过去吧。” 秦湘心想,早都给他留好了,面上却嘟了嘟小嘴:“鸡汤是湘儿专门给二伯熬的,便宜他了。” 秦长封慈祥地笑道:“呵呵,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秦湘抱着瓷罐来到赵谦的房间,敲了两下门,赵谦道:“进来吧。” 见到秦湘,赵谦笑道:“又是鸡汤?” “你呀,就像猫一般馋。” 赵谦也不用客气,自己动手倒了一碗,心里却说:鸡汤真的有营养么,西方人好像都不喝鸡汤的。 “秦大人身体好些了么?”赵谦问道。他最关心的还是抱住的这颗大树,前途还得靠他呢,生活不容易啊。 “好多了,二伯正在给皇上写奏折。” 赵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秦大人是在请罪了,不愧是做过一方大员的人。” 秦湘道:“你说皇上会降罪吗?” “当然不会,尽忠尽职的官员当然应该褒奖,向大臣们表明朝廷的态度。不过御史台肯定饶不了秦大人,还有帝王心术,谁能猜透……等皇上的诏书下来,秦大人应该以退为进,主动请辞再图后起。不过你放心,秦大人的性命肯定无忧了。” 因为赵谦给秦湘的印象一直是足智多谋,她很信任赵谦,所以听他这么一说,就放下心来:“不做官了也不妨,秦家祖上在江南,还有一些薄产,只要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了。” 赵谦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到万不得已时,谁不愿进取? 段八 他乡遇故知 过了几日,城里慢慢平静下来,百姓是坚韧的,正在巨大的伤痛之后慢慢疗伤。赵谦正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时,一个头上扎着白头巾的大汉突然拉住了他:“这不是赵秀才吗?哈……” 赵谦看着大汉,自然不认识,心道此人的表情看来就像他乡遇故知一般兴奋,莫非他是自己这身臭皮囊的同乡。那人说的是陕西话,赵谦的本科是在西安念的,虽然古今语言有所差别,倒也听的懂。 “那个,你是……” 大汉见他反应不热,愣了一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赵谦,心说没有错啊,此人不是赵秀才是谁?又见他穿着一身干净整齐的青袍,心说你个赵秀才,混**样了,同村的老乡也不认了?有些生气地说:“你不是长安府黄花村的赵谦赵秀才?我是村口的马二啊,怎么?不认识了?” 赵谦听他这么一说,确定了这大汉就是这臭皮囊的同乡,看来得认了,不然面子上过不去,而且正好有了身份,也多了条活路,这世道,谁也不能保证能一条大路就上天堂。 让他觉得神奇的是,这臭皮囊竟与自己同名同姓,难道是冥冥中注定的? 想罢赵谦也操着陕西话热情地说:“哈呀,你是马二?咦,混得不错嘛,差点没认出来。走,先不多说,喝两盅再说。” 马二听他说得爽快,这才消了怒气,毕竟别人是秀才,够给自己面子了。秀才在乡里那不是开玩笑的,正宗读书人,马二活了几十年就认识赵谦这么一个秀才,别人给你脸你还不得兜着?便说道:“现在这城里哪里还有酒肆?赵秀才不嫌弃到的话,到我那里喝两盅?” 马二心道这家伙出来几个月,连家乡话也说得不利索了,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真是会忘本! “看你说的,乡里乡亲的,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走走,俺也不用和老乡客气。” 虽然马二在贩马,话说无商不奸,但是骨子里还是保留了陕西人朴质爽快的本色,赵谦这话听着实在中听。 二人来到一处民房,院子里的马厩喂了许多马,赵谦打量了一番马二,不会是军士,倒像个贩夫,便说道:“马兄还在做马生意么?” “还能做什么啊?混口吃食罢。这次真是险,遵化居然被满人破了,要是早来几天那可得倒大霉。” 马二叫人炒了几个菜,几杯酒下肚,马二的话多了起来,红着一张酒脸说:“赵秀才以前在家穷得叮当响,出门连没有补丁的衣服都找不到一件,现在可是达了,不知做了何官呀?” “做什么官呀,唉,不提也罢。”赵谦边说边想,这家伙酒量这般模样,真是对不起自己这陕西人的名号。 马二又说:“你啥时候还是回去看看你妹子,她过得真是苦啊!唉,今年没下过几阵子雨,乡亲们都要啃树皮草根了……” 赵谦想:我还有妹子?这倒让他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他出生那会都实行计划生育了,从小还真希望有个兄弟姐妹不那么孤单,忙问道:“我妹子现在怎么样?” “就差没饿死了。”马二用粗燥的大手抹了一把脸,“你以前在家时把你老爹留下的家底也敗得差不多了,就剩了一亩薄田,现在又遇大旱,唉。罗财主倒是想纳赵婉为妾,你大伯也同意,可你妹子死活不愿意,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什么?”赵谦腾地站了起来,左右走了两步,现在也不能回去,一无所有,回去能干什么?只好和妹子一起挨饿。最主要的是好不容易靠上秦长封这颗大树,这可是天大的机会,怎可轻易放弃? 马二见赵谦焦急,安慰道:“你也不用太着急,陕西大旱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以往那么多日子都熬过来了,你妹子会有办法的,再说你大伯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不知马兄何时返乡?” “过几日事情办完就走。” 赵谦摸出身上所有的钱财,都是秦家给的谢礼,说:“麻烦马兄将这些东西给我妹子带去,代为照顾一下,一会我回去再写封信。你对我妹子说过得两月我在这边安排妥当了,就回去接她。” 马二将钱财收了,赵谦也知道可能妹子得不了多少,不过聊胜于无,没有办法的事。 二人又聊了些家乡人情,赵谦这才告辞,临走还叮嘱了一番妹妹的事情。 段九 轻身走薄冰 赵谦拜别同乡之后,此时秦长封的“请罪”书已经送到京师,处理这份奏折,朝廷却费了一番周折。 崇祯为了提高理政效率,叫通政司收到文书时用黄纸把事由写出,贴在前边,叫做引黄,再用黄纸把内容摘要写出,贴在后边,叫做贴黄。这样,他可以先看看引黄和贴黄,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详阅全文。所以秦长封的奏折送到京师后,周延儒比皇帝还早一步知道,他是从通政司那里得知的内容。 不仅户部尚书周延儒知道了,兵部尚书洪承畴,可能连卢象升杨嗣昌这些人大概也知道了,众官在外廷等待上朝的时候,周延儒慢悠悠地踱到洪承畴旁边说道:“老夫听说遵化的秦长封被满人砍掉了双足,彦演可曾听说了?” 洪承畴打了一个哈哈,天刚泛白,他好像还没睡醒,“听说了啊。” 旁边的卢象升一肚子不爽道:“你们户部不给粮饷,不然遵化能被两万满人破了?遵化卫所八千多人战死,指挥使秦长封也被砍了双足……” “卢大人,说什么户部不给粮饷,老夫又不会仙法,哪里给你们变出粮钱来?” 洪承畴拉了一把卢象升道:“建斗兄,听说你最近得了匹宝马叫千里雪?” 两人的争吵被洪承畴一打岔,周延儒只看了一眼洪承畴,不再说话,他有什么好说的,户部就是拿不出钱,别人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也没办法。卢象升却意犹未尽,正要继续说话,洪承畴又说道:“老夫也得了一匹马,全身深紫,鬃毛黑色,却有四只蹄子白如霜雪,肩上也有一片白毛像一轮皓月。这五处白毛,不但在阳光下闪闪明,在月光下也闪闪明,所以老夫就给它起一个名字叫五明骥。一会散朝了建斗兄为老夫相一番如何?” “彦演就知道马!唉……”卢象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道摊上这么一个兵部尚书真是无语。 正在这时,太监大声道:“时辰已到,百官上朝!” 众官入朝,礼部堂上官、侍班史官等一行人分东西两行排列。随后,朱由检着衮冕,在一行人等拥护下从建极殿过中极殿来到皇极殿。侍班官两旁面驾一躬,侍立于帘下,帘子卷起后,朱由检从中登上九极御座。 朝拜完毕,朱由检瞪着因熬夜而略有些红肿的眼睛道:“众卿家可有本要奏?” 下面安静了片刻,只见一个中年文官出列,举起象牙牌躬身道:“臣副右都御史杨修所弹劾工部尚书李养德、太仆寺少卿陈颍。” 杨修所刚一说完,下面的官员面上立即变色,一阵细细索索的响动,可都没人说话,这李养德陈颍何许人?魏忠贤心腹也,这杨修所不要命了? 洪承畴依然不动声色,只拿眼睛悄悄瞟了一眼周延儒,因为杨修所就是周延儒文官集团的一员,下面的人做事当然是大佬的主意。 朱由检也怔了怔,心道老子还没安排好呢,你急个鸟蛋,口上仍然说:“说吧。” “皇上御极,崇圣母之封,表明以孝治天下。但近日丁忧的李养德、陈颍、崔呈秀等人,父母过世,都因先帝夺情而留任,有悖以孝治天下的准则。希望皇上准令他们辞官回籍守制,以明万古纲常。另外从事人事工作的周应秋没有恪守职责,负恩宠而愧统均之任,请皇上定夺。” 等杨修所说完,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骂什么屁大的事,说个鸟,咱心脏不好不要吓人。 被弹劾的几个人立即跪倒要求辞职,皇帝当然不予所请,下旨慰留。 关于大家关注的遵化一事,都没人提起,毕竟皇帝还没有表态,其他人急什么?然后就是每次早朝都要上演的户部兵部相互扯皮的常规大戏,吵来吵去,差点没打起来,朱由检也没办法,双方各打一棒宣布散朝。 朱由检心情忧郁,使原来白皙的两颊如今在几盏宫灯下显得苍白而憔悴,小眼角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眼窝也有些暗。一连几夜,他都没有睡好觉。他心里其实最惦记的也是秦长封的事,朝廷官僚阳奉阴违,朱由检很想借秦长封为了一枚铜钱被砍双足的事教育一下他们该怎么做官,奈何秦长封丢了遵化实在罪大,要是保了秦长封文官们肯定不依,所以他才迟迟没有表态。 御案上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来,朱由检也没有多少心力过多考虑秦长封的事了,就叫王承恩宣内阁大臣进宫商议,把事情尽快办了。 周延儒接到传召不敢怠慢,换好衣服就跟着太监出了家门,一边猜测肯定是秦长封的事情,都压了好几天,也该下旨了。周延儒走在北京大街上,看着几天来从北边逃进来的难民,怕是有好几万人,没处收容,有很多人睡在街两旁的屋檐底下,为着害怕冻死,挤做一堆。他们在刺骨的寒风中颤抖着,呻吟着,抱怨着,叹息着。女人们小声地呼着老天爷,哀哀哭泣。孩子们在母亲的怀抱里缩做一团,哭着喊冷叫饿,一声声撕裂着大人的心。但当五城兵马司派出的巡逻兵丁走近时,他们就暂时忍耐着不敢吭声。 周延儒恨恨地想,看看这般景象,这个秦长封早就该一刀砍了。 在外廷等了大约一顿饭功夫,从里边走出来一位太监,传几个阁臣到平台见驾。周延儒等人忙随着太监进宫。当他从皇极殿西边走过去,穿过右顺门,走到平台前边时,皇帝已经坐在盘龙宝座上等候。 御座背后有太监执着伞、扇,御座两旁站立着许多太监。两尊一人高的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细烟,满殿里飘着异香。殿外肃立着两行锦衣仪卫,手里的仪仗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大臣们在丹墀上行了常朝礼,手捧象牙朝笏,低着头跪在用汉白玉铺的地上,等候问话。 听见太监传旨叫他们进殿,才赶快起来,躬着腰从左边登上台阶,走进殿里,重新行礼。 “平身。秦长封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几个大臣答完知道了,朱由检叫太监传了份印着祥云防伪标志的圣旨下去,“你们都看看,是否赞同朕这份圣旨。” 周延儒心道圣旨都拟好了,有什么赞同不赞同的,想抗旨么?等他看了圣旨之后仍然免不得吃了一惊,皇上下旨不仅不杀秦长封,反而酌情让秦长封留任,并大肆渲染了一番为了一枚铜钱断了双腿的事。 周延儒额上青筋涨,不过仍然没有说话,这是圣旨,不能有异议,不过下次上朝一定要让御史台轮番轰炸,看你个秦长封死不死。 朱由检见得周延儒的神色,说道:“朕知道秦长封丢了遵化罪大难释,但念其忠廉,何不给他一条活路?待秦长封上书请辞时朕便准了他,让他回乡养老。” 朱由检这么一说,既褒扬了忠君的行为,给天下一个朝廷的态度,又向底下的大臣显示了自己的人道仁慈,文官们也无话可说,皇帝又不是说他秦长封没有罪,只是要给人一条活路,你们为什么非要让人死了才甘心呢? 周延儒听罢也无话可说,毕竟政治上失败了皇帝还给人活路对他们当官的是个好兆头。于是事情就这么办了。 段一 洪承畴休妻 帘纱飞卷,窗外的夜幕渐渐如雨幕一般重重拉开了,这雨啊,说下就下。身穿湖蓝儒裙的少女叹了口气,曼倚危栏,剥葱似的指尖轻抚秀,刹时连一双美目也变得如这雨帘一般迷离梦幻起来。 这时门推开了,洪承畴走了进来,扯住官袍抖了抖下轿时溅上的水珠。少女一看喜色顿上眉梢,迎了上去:“爹!” 洪承畴目光慈爱地看了女儿洪素娥一眼,口上只“恩”了一声,就坐到火盆旁边烤起手来,素娥忙着为父亲端了茶过来。 “你大哥呢?” 素娥回顾一圈道:“刚才还在这里呢,不知道跑哪去了。爹,说说,今天朝廷上有什么事?”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不做女红老爱管这些事做什么?” “爹……”女儿撒起娇来洪承畴也无法抵挡。 “其他的事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唯独杨修所弹劾魏党心腹一件事让我始料未及。” 素娥一听来了兴致,坐到洪承畴旁边道:“爹给女儿说说,那个杨修所弹劾魏党什么了?” “丁优不回家守制之类的。” “这些不都是小事吗?爹爹为什么这么敏感?这些御史大夫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道:“这是父亲的政治直觉,虽是小事,却像序幕。”说话的青年就是洪承畴的长子洪博,只见他长得和父亲一般模样,身材颀长相貌堂堂。 洪承畴听得儿子那句话,很是欣慰,点点头小声说道:“皇上和魏忠贤的事也快开始了。” 洪博先给父亲请了安,然后说:“儿看魏忠贤早都大势已去,父亲和魏忠贤没有多少来往,一直低调行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为父掌控兵部,这个位置现在就如在火上烤一般。周延儒等人非等闲之辈,一直暗示为父选择阵营,为父处在这个位置怎敢轻举妄动,魏忠贤必败是注定的,就怕他倒台之前先就对为父动手了。” 洪博观察了一番父亲的神色,并没有慌乱焦虑的表情,便说道:“父亲已经有注意了?” 洪承畴盯着儿子的眼睛说道:“你说说,该怎么办?”他是在刻意培养儿子的政治思维,以后在官场上也有个臂膀。 “这个……” 这时洪承畴的妻子周氏端着莲子羹走了进来,洪承畴道:“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老妻怎么不听呢?” “闲着也是闲着,我知道你嘴很挑,别人煮的怕你喝不惯。” “唉……”洪承畴叹了一口气,“我要是把你休了娶个歌妓,你恨不恨我?” “哐!”地一声,周氏手中的瓦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两个下人闻声奔了进来,洪承畴挥了挥手:“一会再来收拾。” “是。” “爹!”素娥抓住洪承畴的手,“爹为什么呀……” 洪承畴又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向里面走去,洪博在后面说:“爹爹只管做事,儿子会把母亲照顾好的。” 几天以后,好几个御史大夫弹劾洪承畴休了结妻娶妓女,道德败坏,有违常纲,要求皇帝查办。 朱由检再次表演了仁义之君的风范,作了一番秀之后下旨说洪承畴有违人道,但念其功劳,贬了洪承畴不知多少级,从兵部尚书二品大员直接贬到陕西长安同知。 段二 叹道路多艰 秦长封在度日如年中,终于等来了朝廷的音信。“圣旨到,遵化指挥使秦长封接旨!”在太监的喊声中,秦长封急忙命人点了香炉,让宣旨太监站在上,自己一干人等跪下听宣,秦长封断了脚也坚持叫人扶着跪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遵化指挥使秦长封,兵败遵化,致使百姓惨遭屠戮……朕念其忠廉,准秦长封留任遵化指挥使,以成朝事,卿其劳之,以光国政。钦此!” “臣接旨!” 秦长封接过圣旨,手都在抖,胸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心里一高兴,厚礼打赏了传旨的太监。 送走了太监之后,秦长封险些自顾笑出声来,大悲大喜世事无常啊。虽然这次损失惨重,全家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底朝天,自己也成了残废,不过总算保住了脑袋和乌纱,有了这两样大头,其他失去的东西都会回来的。 他坐在床上喝着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对了,那个赵谦来历不明,为人狡猾,一定要除掉。 晚饭后,秦湘又换着花样煮了莲子羹给秦长封吃,秦长封照例叫她给赵谦送了些过去。他喝着莲子羹,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主意,不如将那赵谦毒死,上下都是自己的人,神不知鬼不觉,他去阴间做鬼,我在阳间继续做官,事情不就解决了?至于罗伯和张岱一介武夫不足为虑,而秦湘是自己亲侄女,她还得靠自己过活,这样一来,整件事情就天衣无缝了。 赵谦每天无所事事,这个秦长封已经开始处理城中事务,却一直对自己不闻不问,着实让他郁闷,心道难道这颗大树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不行,得找个机会在他面前表现一下,给那秦大人提个醒,老子救了你侄女又帮你避免了杀身之祸,再怎么着也要给个公务员当当吧? 赵谦只当秦长封将自己忘掉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杀身之祸。也是,他本来是个现代人,现代中国尽管还是人治,但是法制总比明朝时强多了,他也没混过官场,哪里会想到随随便便就敢杀人? 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秦长封的政治路线上,想找个机会再给他出个主意表现一下自己,现代人的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的,他用现代人职场游戏规则套用到明朝此时,难免要出问题。 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让赵谦寻到了秦长封此时的疏漏,看这两天秦长封一直忙着安排遵化政务,很显然他准备继续当官了。看来聪明人也会常犯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明显的事情,秦大人现在应该以退为进,主动请辞,等事情过去了还可以东山再起谋个一官半职,现在就抓住乌纱帽不放,皇帝会怎么想?御史大夫们会怎么想?真是找死! 想通了这一节,赵谦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明天寻个机会给秦长封进言,他还不能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可多得的谋士? 赵谦呆呆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怔,脑子里早就神游天外,构思着进言时的说话方式等等,秦湘就走了进来,说道:“在想什么呢?” “哦……”赵谦回过神来,“赵某每天都喝秦姑娘煮的东西,要是惯坏了这张嘴,以后吃不到怎么办?” “那你就一直在我身边,不就能一直吃到了?”秦湘红着脸小声说。 “哈哈,对对!”赵谦看了一眼秦湘的忸怩神态,如何不明白?这丫头八成看上自己了,如此正好,如果能娶了她,以后秦长封这颗树就抱得更严实了,起码再也不用为生计犯愁。 秦湘脸上羞红一片,心里啐了自己一口:真不要脸!这么一走神,突然将刚盛好的一碗汤碰翻在地。 只听得“滋滋”几声响,那地板竟被腐蚀掉一个大洞,赵谦的脸顿时煞白,这是什么?硫酸? 秦湘一看,不用多想,这汤里有毒!怎么回事呀,刚才二伯喝了不也没事吗?怎么突然有毒了?她吓得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房间里死一般得静,赵谦一颗心就像突地掉进了冰窖,他很快明白了,秦家要杀自己灭口!那个主意可是欺君大罪,不是儿戏,自己怎么那么傻,一点都没想到上面去呢? 失误,太失误了!自己还为着那次的小聪明洋洋得意,简直是蠢得透顶自掘坟墓!赵谦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秦湘吓得抖的身子,他不知道秦湘有没有参与,她的惊恐并不能说明她自己不知道这个事,也许她因为没料到会出现意外才吓成那样的呢。 现在怎么办?赵谦深呼吸了一下,冷静,一定要冷静!赵谦飞快地在脑子里分析了下事情的条理:幸运的是对方想杀自己灭口没有成功,不幸的是因为自己之前毫无准备,也就没有后招。 没有后招是什么概念呢?就是知道了别人要杀你,你也没有办法,暗杀不成还能马上翻脸明杀,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赵大哥,我……我不知道会这样,你相信我吗?” 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怕事情败露了自己要杀她垫背?还是她真的不知道,不过是被秦长封利用了? 如果她也参与了这次行动,自己是毫无活路可言。报复了她又怎么样?自己还是一样要死,于事无补。劫持她然后逃跑?笑话!这样更是授人以柄,等着被通缉好了,这样的话就算跑掉了以后只好去投奔马哥那样的人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再怎么也是个秀才,何必自毁前途?这无疑是条死路。 现在赵谦没得选择,只好赌一把,赌秦湘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段三 只能相信你 现在赵谦没得选择,只好赌一把,赌秦湘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不用多说,连你都不相信,这个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呢?”赵谦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深情一些。 “赵大哥……” 既然只有一条路可走,赵谦就假设秦湘是个单纯的姑娘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就算怀疑也没有用,她是个单纯的姑娘,那么对自己表现的好感就不会是假装的。赵谦为了增加感情的表现,甚至用了肢体语言,按住秦湘的小嘴:“不要说了,你的心我懂!” 秦湘心里一暖,感动得泪水涟涟,这时她回过神来,说道:“我们怎么办?我……我就说不小心把罐子掉到湖里了……” 秦湘也不是那种蠢得无药可救的女孩,眼前生的事,她自然明白了是二伯想杀人灭口,但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不行!哪里会那么巧?秦长封不会相信!你就说我身体不适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这样也不行,地上这块木板怎么办?”赵谦小心地看着门外,没见着什么异常,幸好他秦长封刚遭大难人手不足,找不到心腹暗中监督。 “只能这样,你直接去质问秦长封:‘二伯,你为什么在汤里下毒?’那秦长封肯定不会认账,会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说‘险些将那姓赵的毒死了,我好心给他送东西去,他说身体不适,躺着不愿意起来,他算个什么东西还要拿架子,我一生气就把碗里的汤倒在地上,这才现居然有毒。’那秦长封定然会问姓赵的知不知道汤里有毒。你就说‘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他还像死猪一样躺床上挺尸。’” “这样行吗?” “应该没问题,现在那秦长封没有心腹在身边,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明干,叫人明着杀我总得要个理由吧?我刚才教你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恩,记住了。” 赵谦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心里绷得紧紧的,心道我的性命全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千万不要辜负我啊。他伸手用自己的袖子擦干秦湘的眼泪:“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恩。”秦湘咬了咬小银牙,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赵谦突然用颤抖的声音叫道:“湘儿……” 秦湘转身,看着他的眼睛。 “没什么,去吧。” 秦湘走出门,脑子里全是赵谦那绝望的深情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对生活的留恋,她心中一阵绞痛,暗自提醒自己:一定不能要赵大哥失望! 她怕自己还有泪痕影响挥效果,急忙跑回房间仔细清洗了一下脸,又擦了些胭脂水粉,在铜镜上照了照,看不出什么弥端了,才向秦长封的房间走去。一路上又将赵谦说的话在脑子里默念了一遍。 走到秦长封的门口,秦湘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没有敲门,直接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秦长封正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待外面的动静,见秦湘气冲冲地冲进来,拉着脸说道:“二伯,你为什么要在赵谦的汤里下毒?” 秦长封一听,最想知道的是赵谦死了没有,看了一眼门外,没有什么动静,难道那赵谦没有被毒死?脸上装着吃惊道:“什么?有人对赵谦下毒?湘儿,二伯与那赵谦无怨无仇,二伯毒他做什么呢?二伯一定让人严查此事!对了,赵谦中毒没有?” 秦湘心道果然一切都如赵大哥所料,连秦长封的对答都一样。她定了定神,又说了一遍赵谦教她的话,说将汤倒在地上才知道有毒。 “那赵谦知道有人对他下毒不?”秦长封心道如果那赵谦知道了就立即叫侍卫捉住再说,然后加个莫须有的罪名干掉。不过外面那几个侍卫秦长封实在不是很放心,万一这事传出去了,万一被锦衣卫探听到,自己非被凌迟不可。 “我怎么知道啊,他还躺在床上睡大觉,气死人了!” “哦。”秦长封若有所思地说道,“湘儿,你先不要对人说这件事,尤其不要对赵谦说。毕竟赵谦是外人,他要是知道了有人对他下毒,会以为我们秦家恩将仇报。二伯一定派人暗查此时,将黑手抓出来。” 秦长封松了一口气,他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侄女会用这么逼真的手段来骗自己,毕竟那赵谦是外人,和秦湘认识并不太久。 “哦……二伯一定要查到这个人呀,太坏了,居然在我们秦家使阴招!要是传出去了我们的脸往哪搁呀。” “二伯自有主张。” 段四 刀尖上行走 秦湘走后,秦长封总觉得不踏实,正想叫人严加看管赵谦,不能让他跑掉,这时一个侍卫进来道:“启禀大人,兵部调外三军一部入城驻防,何洛将军在门外等候交接兵权。” “快,快叫何将军进来,就说老夫腿脚不便无法远迎,失礼之处请何将军多多包涵。” “是,大人。” 秦长封又是一阵兴奋,兵权交接之后自己又是名副其实的指挥使了,哈哈。他这么一高兴,竟将赵谦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一会,一个身披重甲的黑胡莽汉走了进来,拱手道:“遵化副指挥使何洛拜见指挥使大人。朝廷知道遵化卫所在上次战役中损失殆尽,特调卑将率一卫兵力进驻遵化,辅助大人建立遵化防卫部署。” 秦长封高兴道:“好,好,何将军请坐,老夫不便相迎,失礼了,失礼了。来人啦,看茶!” 待何洛坐定,秦长封又说:“以后你我二人齐心合力办差,才不负皇上后恩啊。” 何洛一听郁闷了,兵部不是说老子一来这姓秦的就会自动滚蛋吗?怎地听他的口气竟是要他做大的,让老子在手下打杂一般? 不过别人姓秦的的的确确还是指挥使,自己也不好明说,便提醒道:“兵部说秦大人腿脚不便,让何某辅佐大人多管一些事,将遵化城防建设好。” 秦长封由于这段时间大起大落,又一直算计怎么对付赵谦,心中浮躁,竟丧失了一个大员应该有的政治嗅觉,此时仍然没有回过味来,还在说:“那都是我们做臣子应尽的本分,遵化是京畿重镇,不将城防办好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啊!” 何洛这下真想骂娘了,***这帮兵部当官的搞什么?老子在九边勇猛杀敌,全军都有目共睹,怎地不升官反倒从指挥使降成副指挥使了,一定要问问他们为什么耍我老何,这哑巴亏不能吃! 赵谦在那边坐立不安,突然闻到一股刺激性气味,就是撒下地上的毒药出来的,心道:完了!刚才一时情急哪里能想出什么万全之策?既然自己能闻到气味,那秦长封也会想到这一点,他不会这样就相信了自己没有察觉,肯定还有后招。 得马上离开这里!赵谦看了看门外,没人看守,觉得有些奇怪,这老狐狸怎么了?他管不了那么多,急忙大步走了出去。 他心里也是提心吊胆,莫非那秦长封在院门那里设了卡不让我出去?正巧在院子里遇到了张岱萝卜二人,一见大喜,让这两人和我一起出去,希望能骗过门房。 张岱萝卜见着赵谦急冲冲的样子,问道:“赵兄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这个问题赵谦这才想起,没有路引能去哪里?他心里一阵黯然,天下之大,哪里是我的容身之所啊? 对了,不是有个老家吗,如果能说服那个同乡马二带自己回家,起码有个容身之地。张岱二人对人耿直,赵谦也不愿意骗他们,想如实告知去向但是这里不便说,等出了门再说不迟,便说:“我比较急,出去再说。”说罢又从张岱的马厩里牵了匹马出来,以备逃命时用。 三人走到大门口,赵谦对侍卫说道:“我们去城中了解一下防务。”见侍卫并不阻拦,连问也不问,赵谦不由得摸不着头脑,他还以为秦长封会找个什么理由叫侍卫不让自己出去呢。 那两个侍卫也很奇怪,你去你的,和我说什么,关我鸟蛋的事啊! 三人走出秦家一段路之后,赵谦说:“兄弟有些急事要回趟陕西老家,得马上走,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然后等着他们说送自己一程,毕竟有他们在出城方便些。 却不料张岱人比较老实,听他说要回陕西老家,忍不住问道:“赵兄不是蜀中泸县人吗……” 赵谦一阵郁闷,只好说:“上次在流贼窝里我说我是蜀中人,是因为当时打定了主意想救你们,但是我又怕事后流贼报复,这才没说我的老家是长安府。” 二人都信得过赵谦,也没多想,只说原来如此。 “赵兄有何事要这么着急?和秦大人秦姑娘说了吗?” “就是很急的事,我现在不便说,过一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二位信得过兄弟吧?” 萝卜拍着胸膛说:“拜把子的交情,赵兄既然不便说,那就肯定有不便说的道理。” “得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段五 逃出生天险 三人来到赵谦上次和马二喝酒的那间民房外面,赵谦听见里面有马嘶,心道还好马二还在这里,不然自己没有路引要寻路回去还比较困难。虽然自己是秀才,可是没有在当地官府那里去拿证明,空口无凭比较麻烦。 想到一会进去免不得要对马二撒一番谎,骗他马上启程,让张岱萝卜二人听见自己满口谎言不好,赵谦便说:“二位兄弟在这里等一下我,我进去叫上一个同乡一起走。” “好,我们在这里等候赵兄。” 赵谦敲开院门,为了节省时间,直接对那人说:“我是马二的同乡,找他有急事。” 那人见赵谦衣着青袍一身整洁,不是干体力活的,像是有身份的人,急忙将赵谦迎了进去:“马掌柜在屋里。” 赵谦见到马二,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兄弟,出大事了!” 马二见他这般模样,急忙问道:“出了何事?” “我在秦大人的府里做幕僚,得到一个消息,满人再次纠集十万大军南下,现在离遵化不足百里地了,满人全部是骑兵,来去如风行动迅,我猜现在邸报都还没到京师呢。上次满人二万就破了遵化,这次十万人怕要踏平遵化图谋京师了。” 马二长年经商虽然很精明,但是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清楚这些军机大事是怎么一回事?而且赵谦这身打扮是某大人的幕僚基本不会错,一般人谁有这般整洁这般气质?听赵谦说得慎重,基本不用怀疑。敌兵不足百里地,还是骑兵,那是火烧眉毛的事了,马二眼里全是慌乱:“满……满人又来了?” 此时已不由得马二不慌,前些日城里尸横遍野的景象他可是亲眼目睹的。 “这次遵化肯定又守不住,神仙也救不了遵化,等他们打过来全城都要死,我只是一个幕僚,犯不着陪他们一起死,本想马上回乡,刚想起马兄还在城里,这才来告诉你。” 马二抹了一把汗,对赵谦是感激凝睇,别人简直是救了自己一命啊,他差点没跪下去,颤声道:“赵兄的大恩不知如何报答呀。” “大家都是乡亲,客气话多说无益,赶快收拾一下就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马都卖得差不多了,就剩那几匹没卖掉,牵了马带了细软就走。其他东西拿来也无用。” 性命关头,什么锅盆碗筷的拿来做什么? 马二飞快地收拾了东西,和三个伙计一起跟着赵谦走了出来,几个和张岱萝卜二人会合,急急忙忙地就向城门走去。 此时城门大开着,一如往常,如果真的有敌兵临近,城中早都戒严了,还出个屁的城,不过马二这些人自然想不到这一节。 张岱还是个百户军官,带人出城自是容易得很,城门的士兵见了张岱的军服打扮还拱手行了个军礼…… 出了城,赵谦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张岱二人拉到一旁道:“记得上次我给秦大人出的那个主意么?因为那件事秦大人想杀了我灭口,所以我这才急着离开。如果秦大人知道你们二人和我一起出来的,肯定会迁怒于你们,你们得早作准备,如果情况不妙,你等可到长安府黄花村寻我,兄弟几人再作打算。” 二人听罢都是一惊,因为完全出乎意料会生这样的事情,还是张岱脑子比较好使一点,拱手说道:“赵兄信得过我们兄弟二人,我们不知赵兄去哪里了,或许回了蜀中泸县老家罢,赵兄路上保重。” “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兄弟这就走了。” 两人站在城外许久,直到赵谦等人的马队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上…… 秦长封和何洛交接了兵权,又说了一些遵化防务的事,等送走何洛时,秦长封这才想起赵谦的事。这个赵谦可不能等闲视之,且不说房间里的气味,就是地板上的洞也会让赵谦有所察觉。 秦长封想罢唤了侍卫进来让他们看住赵谦不能让他出去,然后考虑一会借答谢他救了秦湘一事摆个鸿门宴。他现在已经被控制,由不得他不来。然后在宴上说他是奸细命人当众斩杀。 现在也只能如此,那赵谦肯定有所察觉防备,暗招已经不行反而夜长梦多,只能明着杀。自己身为一府指挥使,杀个把来历不明的人完全是小事。 秦长封如果在何洛来之前就这样安排好,赵谦那是插翅也难飞,可惜好的谋划都有时效性,错过了时机再好的方法都是烂招。 过了一会,侍卫禀报赵谦已经不知去向,询问了门卫,门口说不久之前见到赵谦和张岱罗伯出去了。 秦长封大惊,叫人传张岱萝卜进来。张岱扯了扯萝卜的衣服不让他说话,然后说:“赵谦要和我等到城里看城防,卑将就和他去了城中分头视察,后来就失散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秦长封气得四肢抖,大怒道:“赵谦是后金的奸细,你们放走了他该当何罪?来人啊,将二人拿下!立即封锁城门,搜查后金奸细赵谦!” 此时赵谦早都出了城向西而去,当然在城里搜不到,秦长封大怒差点杀了张岱罗伯,秦湘拼命为二人求情,差点和秦长封闹翻,秦长封也考虑到大军进城都是何洛的部下,此时可用的人比较少,这才保住二人的性命。 赵谦一走,秦长封大感不妙,其实赵谦并不是他的关键,真正的不妙正悄悄降临。 段六 朝中雨纷纷 秦长封有何不妙呢?这得从朝中说起。 话说兵部调何洛进驻遵化,让他从指挥使级别的将领降到副指挥使,其中原因文书上并未明说。只是负责下达调令的兵部侍郎李林是何洛的同乡,与何洛素有来往,知道何洛是个政治头脑简单的莽汉,怕他胡闹,这才和他讲通了秦长封不久会离职的信息。 不幸的是洪承畴被贬到陕西之后,魏忠贤心腹崔呈秀接掌兵部尚书,拉拢人马时,兵部侍郎李林情知魏忠贤党必败,不愿意合作,得罪了崔呈秀,便被崔呈秀寻了事端下狱了。 何洛做了副指挥使,但秦长封并未像兵部官员说的自动离职,由于何洛官位莫名被降了一级,还要在地方上被人压了一头,心中满腹牢骚,现在李林犯事下狱,他找不着人干脆多次写信质问兵部。 魏阉一党表示效忠的方式一般都是极尽献媚拼命讨好上峰,这何洛竟敢质问兵部,挑衅上峰权威,那崔呈秀就断定何洛必然被文官集团收买了对付他们的,心中便对那何洛起了杀心。 文官集团见何洛都进驻遵化许多时日了,秦长封竟还不知趣上书请辞,本来没有弹劾他就是因为皇帝说给他留一条生路,如今他不知趣还等什么?一时弹劾秦长封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上朱由检的御案,朱由检也对秦长封的做派十分不满意,完全辜负了自己的一片苦心。 早有朝中与秦长封交好的小官嗅到异常,告知秦长封朝中大臣欲对他不利,并好心提醒现在遵化的何洛得罪了崔呈秀,可以借帮助崔呈秀对付何洛之事向崔呈秀示好,让兵部保他。秦长封不再朝廷,没有觉察到魏党和皇帝之间的矛盾已经凸显,反而觉得那小官的提醒很有道理,便主动结交崔呈秀,信中极尽献媚之词,将那崔呈秀捧得比天仙下凡还伟大,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垂泪…… 话说熹宗一死,客氏留在宫中显然无任何理由,她不得不提请皇上批准出宫。崇祯顺水推舟,立即批准:“奉圣夫人客氏出外宅”。 客氏出宫虽然名正言顺,但对魏忠贤及其党羽无疑是一大震撼。 由于巴结客、魏而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王体乾预感到事态的严重,立即于次日向皇上提出辞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要求,崇祯不允。 这个王体乾为人柔戾阴险,从尚膳监太监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辞去司礼监掌印太监后,他急谋于客、魏,获取了这一太监的最高职位。此后一意附和客、魏,为之尽力。按宫中制度,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上,但王为了讨好魏,破例把自己置于魏之下。因此魏对他一无所忌。目不识丁的魏忠贤按惯例不得为司礼监太监,因为客氏的作用,被熹宗任命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东厂。既然不识字,就无法代皇上“秉笔”,一切全由王体乾代劳,作他的“谋主”,凡遇票红文书及改票,都出于王体乾之手。崇祯深知奥妙,暂不触动王体乾,也就稳住了魏忠贤。 然而,对政治十分敏感的大臣们,还是嗅出了其中的微妙变化。 九月十四,右副都御史杨所修再次上书弹劾魏忠贤的亲信兵部尚书崔呈秀、工部尚书李养德、太仆寺少卿陈颍等人。又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遭到弹劾的崔呈秀等毕竟心虚,6续上书请求回家辞官守制,皇上下旨慰留,不允所请。被斥为漫无主持的周应秋也上书请求罢免,皇上也下旨慰留。 这些举措,令老奸巨滑的魏忠贤如堕云中,不知道皇上究竟意欲何为,真所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了试探虚实,他在九月二十五向皇上乞求停止为他建造生祠的活动。为了此事,不识字的魏忠贤特定命亲信代他写了一本奏疏呈给皇上,崇祯看了奏疏,提笔批复道:“以后各处生祠,其欲举未行者,概行停止。”从这些话中揣摩,皇上对魏衷贤的建生祠似乎采取既往不咎的态度。其实不然,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帐还是要算的,只是时候未到。 阉党分子当然不会甘心束手就擒,这场权力斗争涉及到每个人的身家性命,他们必须要在这场政治赌博中继续押下赌注。最引人注目的事件便是吏科给事中陈尔翼以攻为守倒打一耙。他在给皇上的奏疏中,抓住前几天南京通政司杨所修弹劾崔呈秀、周应秋之事,大做文章,斥之为“播弄多端,葛藤不断”,归结为“东林余孽遍布长安,欲因事生风”。他请求皇上下令东厂、锦衣卫等严加缉访,企图再度造成恐怖气氛以限制舆论。 这种明目张胆的反扑意在把水搅浑,以党派门户之争的表象来掩饰阉党擅权乱政的真相。对于这一棘手的政治敏感话题,采取简单反对的方式是无济于事的,崇祯的表态恰到好处,他以表面上不偏不倚的其实柔中有刚的态度,果断地制止了这一企图。他批示道:“群臣流品,经先帝分别澄汰已清,朕初登御极,嘉与士大夫臻平康之理,不许揣摩风影,致生枝蔓”。 崇祯在驳斥了陈尔翼缉拿“东林余孽”的主张的同时,嘉奖魏忠贤、王体乾赞襄登极典礼之功,给他们的亲属荫锦衣卫指挥佥事;几天后又以表彰东江之功,给他们的亲属荫锦衣卫指挥同知。 虽然稳住了魏忠贤,阉党份子依然意识到了危局,大肆迫害被怀疑会对自己不利的大臣,一时京师血雨纷飞,许多重臣因此丧命。此时的境况,远遁陕西的洪承畴得闻,暗呼侥幸,幸好跑得快。 朱由检和性命不保的文官集团那边也意识到矛盾已经无可调和,决定起总攻。一份无名小辈的奏折在某些人的指使下飞上了朱由检的御案。这份奏折劾魏忠贤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番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晙民;十,通关节。 这道奏疏虽出自一个小小无名之辈,写得却极深刻,崇祯阅后击节赞叹,当即召见魏忠贤,命他听内侍朗读,内侍尖细的声音,每一句话都刺中魏忠贤的要害,令他震恐丧魄。从皇帝那里告辞出来后,急忙去找他的赌友、先前信王府太监徐应元,商量对策。这个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此时低声下气地与徐应元称兄道弟,送以珍宝,希望他帮忙。徐应元替魏忠贤出了一个主意:辞去总督东厂提督太监之职,暂避锋芒。于是,十月二十七魏忠贤便向皇上提出了辞呈。 崇祯对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弹劾奏疏一概不表态,乃是和一种引而不的策略。迫使忐忑不安的魏忠贤自己表态。果然不出所料,魏按捺不住,向皇上提出”引疾辞爵“。事后,崇祯知道这是他身边的太监徐应元出的点子,一面斥责徐应元,把他贬到显陵当差;一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十一月初一作出了勒令魏忠贤到奉养祖陵司香的决定,粉粹了魏阉企图继续留在宫中徐图进取的幻想。 崇祯下了一道“去恶务尽“为宗旨的谕旨,终于让长期郁积心头的愤恨之情倾泻而出。当他还在信王府时,唯恐不为忠贤所容,深自韬晦,常称病不朝;兄终弟及进入宫中,又担心为忠贤所害;及至登基,还不得不佯装继续优容的样子。难道他不想倒魏吗?非不为也,是不能也。今日时机成熟了,他在谕旨中写道: 朕闻除恶务尽,驭世之大权;人臣无将,有位之炯戒。我国家明悬三尺,严惩大憨,典至重也。朕览诸臣屡列逆恶魏忠贤罪状,俱已洞悉。窃思先帝以左右微劳,稍假恩宠,忠贤不报国酬遇,专逞私植党,盗弄国柄,擅作威福,难以枚举,略数其概:皇兄怀宁公主生母成妃李氏,假旨革夺,金冤未雪;逼裕妃张氏,立致弃生;借旨将敢谏之臣,罗列削夺,酷刑严拷,诬捏赃私,立毙多命。而身受三爵,位崇五等,极人臣未有之荣。通同客氏,表里为奸。赖祖宗在天之灵,天厌巨恶,神夺其魄,罪状毕露。本当寸磔,念梓宫在殡,姑置凤阳。二犯家产籍没入官,历年奖敕全数收还,各处生祠尽行撤除,其冒滥宗戚俱烟瘴永戍! 按魏忠贤的罪状是死有余辜的,念在先帝殡葬期间不宜开杀戒,姑从轻落。对于魏阉而言,虽免一死,但实际上在政治上判处了死刑。与此同时,崇祯又给部院各衙门去敕文,表明他要促成”维新之治“的决心,对遭到客、魏迫害的人士,应褒赠的即褒赠,应荫恤的应荫恤,应复官的就复官,应启用的就启用,应开释的具开释。并下令,拆除所有的魏忠贤生祠,折价变卖资助边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魏阉这个政治爆户在贬往凤阳的途中,还要摆出威风凛凛的架势,俨然昔日九千岁的模样。据说他出京时前呼后拥的卫队、侍从达千人之多,都是他平时养的私家武装,身佩兵器,押着满载金银珠宝的40辆大车,呼啸而去,给人以意气扬扬,雄心勃勃的样子。 这一消息传达宫中,激怒了崇祯,他立即给兵部去一道谕旨:“逆恶魏忠贤,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从轻落凤阳。岂料巨恶不思自改,辄敢将畜亡命,自带凶刃,环拥随护,势若叛然。朕心甚恶,著锦衣卫即差的当官旗前去扭解,押赴彼处交割明白,所有跟随**,即擒拿具奏,勿得纵容。” 且说魏忠贤经由良乡、新城、雄县等,于十一月初六抵达阜城县南关,找了个旅馆住下,获悉皇上派人前来扭解,知道必死无疑,顿时惊慌失措,长叹僵卧。半夜起身,随解所携之带,悬梁自尽,他的贴身太监李梦钦梦中惊起,自缢殉葬。随从急忙报知县衙门,看热闹的人拥挤,40辆大车的行李大多在混乱中散失,随从人员也逃亡一空。 段七 近乡情更怯 魏忠贤一死,引起政局的极大震动,阉党的土崩瓦解是指日可待。魏阉是个精通权谋的宵小之徒,得势后倾全力结党拉派,经营自己的小山头。“当此之时,内外大权一归忠贤。内阉自王体乾等外,又有李朝钦、王朝埔、孙进等三十余人,为左右拥护。外廷文臣则崔呈秀、田吉、倪文焕等谋议,号“5虎”;武臣则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等,号“5彪”。又有吏部尚书周应秋、太仆寺少卿曹钦程等,号:“10狗”。又有“10孩儿”、“40孙”之号。而为呈秀辈门下者,又不可数。自内阁、六部及四方总督、巡抚,遍置死党。已成盘根错节之势,不连根铲除、彻底清算,势必遗留后患。 对于这一层,崇祯是有充分估计的,他决定进行一场政治大清算,为维新之治扫除道路;其他事务可以暂缓,唯独这件事必须趁热打铁,穷追不舍。 长期以来言路被魏阉限制,不少负有监察、纠弹责任的给事中、御史慑于其淫威,卖身投靠,要仰赖这些言官去清算阉党是不可能的。崇祯考虑到这一点,特地下了考选令,先后任命曹师稷、颜继祖、宗鸣梧等人为给事中,吴焕、叶成章等为御史,要他们以纠弹阉党为职责,使朝政逐渐清明。 三法司清查阉党的罗网逐渐撒开,那些卖身求荣的显要人物6续被揭出来。 查办魏忠贤党羽的书信时,秦长封写给崔呈秀的献媚之信被揭出来,锦衣卫奉命到遵化拿人回京查办,那秦长封在押解途中不堪折磨,旧伤复而死。 秦府也被查封,秦湘自然不能和张岱萝卜住到一起,只得在一家客栈容身,悲叹自己无依无靠,终日以泪洗面。 古时女人不能经常抛头露面,家里没有了男人,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她能去哪里呢?投身父亲好友或者同僚?话说人走茶凉,如今她秦家家道中落,秦湘又个美娇娃,谁知道别人会怎么对自己? 秦湘想到了赵谦,如果硬要找一个她能信任的男人的话,就只有赵谦了,不知道他在陕西怎么样了。 秦长封倒台后,何洛被任命为遵化指挥使,开始清洗秦长封留下的人员,张岱罗伯在何洛眼里无疑就是秦长封的人。 秦长封留下来的其他人员都安排走了,因为当时秦长封身边的人都是从下属地方单位临时调上来了,那些人以前在哪里干活现在就回哪里去。 何洛正考虑张岱和萝卜怎么安排时,突然接到兵部文书,陕西前线吃紧,兵员不足,下令在各地卫所军户中抽调未服役的军户支援陕西。 何洛一拍大腿:“哈哈,有了。选出的军户要有个带过去吧,那个张岱好说也是个百户军官,正好让他带人过去,不就打走了?” 遵化指挥使司在军户家庭中选了二百多个年龄不算太大的人,了些军装器械和粮钱,就叫张岱做这批人的头领,备了文书,打他们到陕西去了。 张岱萝卜找到秦湘道:“何将军派我们去陕西,正巧去寻赵兄,小姐和我们一起去吧?”张岱故意说去寻赵兄,果然秦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能找到赵谦,起码有个依靠不是? 赵谦的话“连你都不相信,这个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呢”,犹在秦湘的耳际,不知道他是否还挂念着自己。 ………… 话说那日赵谦跟着马二等人几经辗转奔回了长安(明时又名西安府或咸宁)。既然赵谦已经和他们一起回来了,上次托马二带给妹子的钱财当然得归还自己。那些钱财有三十多两的样子,虽说在普通人眼里是不少了(相当于rmb两万的样子),可赵谦现在一无所有,这三十多两银子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黄花村在长安郊外,路上赵谦为了回去时少出纰漏,便打听道:“马兄,我出去这几个月,村里人还好吧?” “王德才的儿子受不了饿,跑去当募兵,结果死战场上,王德才年老体弱,受不住悲痛,得病去了。我走的时候你妹子在给采石场上的工人缝补衣服过活,你大伯的长子赵廉也在矿上搬石头,二子赵财还是那样成天游手好闲,不过听说和罗财主搭上了关系,这不赵财经常劝你妹子嫁给罗财主做妾享富贵呢。” 一行人边聊边走,到了一个破败的村庄,好像就是黄花村了。村口有棵百年大树,赵谦想莫非这颗树是黄花树,这个村庄才叫黄花村? 马二的家就在村口,走到一家土房前就要告别,赵谦心道老子不认识家啊……正想寻个办法骗马二带他去自己的家时,一个大婶见到赵谦,忙喊道:“赵相公!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你妹子,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了,你大伯正急得团团转呢。” 还好既然是乡亲,就不必喊名字,因为赵谦谁也不认识,只好说:“婶子,快带我去看看我妹子。” 那大婶一听一下高兴起来,心道这赵秀才出去了几月,不仅人精神了许多,连嘴上也甜了。 大婶一高兴,就热心起来,赶紧带了赵谦去家,赵谦一看自己的家,那叫一个郁闷啊,不仅是土房茅屋,看样子还摇摇欲坠根本就是危房,唉,和秦长封的府邸那简直没得比。 进得院门,里面北,东,西,三面各有一栋土房,应该是大伯和自己同住一个院子,不然这么破的房子一户人家修那么多间干嘛? 那赵大爷看见赵谦进来,先是吃惊然后喜道:“你个兔崽子去了哪里?怎地也不带个信回来,老子以为你死了!” 赵谦心道这长辈确实比下辈高一等,就算你是秀才也是张口就骂,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大伯,就是个干瘦的老农形象,不过他知道古时的辈份长幼尊卑看得很重要,便恭敬地行礼说:“侄儿拜见大伯。” “哎呀,你还整啥?快劝你妹子出来,不吃不喝的怎么受得了?她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下去了如何给你老爹交代啊!” “妹子怎么把自己关里面了?” 赵大爷一听脸上黯然:“都是那个不成器的赵财,借了罗财主的钱。那罗财主还真想和你这样的农民来往啊?不就是看上了你妹子,花言巧语骗得赵财花了他许多钱,这不翻脸了,要么把赵婉嫁给他,要么就还钱,不然就要抓赵财去见官……你说要是赵财被抓去见官了还有得活吗……老天呀……” 赵谦听罢暗骂:我草!你儿子借了别人的钱关我家鸟事啊?怎么还要拉我妹子去还债? 骂归骂,但是赵谦知道古时的家族观念和现代人不一样,而且重男轻女的思想十分严重,既然回到了古代就得遵守游戏规则,不能怪别人。 房里的赵婉听见外面的动静,从窗缝里看到是赵谦,急忙打开门踢踢撞撞地奔了过来扑到赵谦怀里就开始大哭:“哥哥,你可回来了,我不做罗财主的小妾,我不做……” 赵谦抱着她只觉得她身上骨瘦如材身体单薄,身上怕是没有几两肉,心里一阵恻然,这丫头怎么说也是自己这副臭皮囊的妹子,而且这身臭皮囊和自己同名同姓,赵谦觉得冥冥之中两人似乎有什么联系,有了这一节,就几乎把赵婉当成自己亲妹妹了。 “不用担心,有哥哥在,哥哥给你作主,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赵谦抓住她的肩膀拉开为她擦了一把眼泪,并打量了一番这个赵婉,只见她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身破烂衣服上全是补丁,脸上苍白毫无血色,不过隐隐可以看出她的确是个美人坯子,不然那罗财主也不会生了邪念。 旁边的乡亲见到这一幕也是心有戚戚焉,有的大娘大婶还悄悄抹了泪。 赵谦回过头说道:“大伯,赵二哥欠了那罗财主多少钱?” “足足二十贯!唉,就是把我这副老骨头卖了也还不起啊。” 赵谦心道无论别人用了什么诡计,欠了钱就是欠了钱,你赵大爷家再怎么有理也没有不还钱的道理。这古代家族意识很重,自己不能见死不救,就算想不救怕那罗财主也不会对自家妹子善罢甘休,想罢摸出两锭银子呈给赵大爷:“大伯先将银子还了,记得要他归还借据。” 想到自己一共就三十多两家当,刚回来就去了一大半,赵谦心里不爽地加了一句:“还望大伯今后严加管束二哥,别让他再连累了我妹妹。” 赵大爷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锭的银子,用微颤颤的枯手接过银子,“还是赵娃出息了,不然我们真不该怎么办呀。” 围观的乡亲见这出苦情戏以喜剧的形式结束,而且大锭银子刺激了他们的视觉神经,都满意地议论纷纷,称赞赵谦有出息,秀才毕竟是秀才,读书无用论顿时不攻自破。 段八 人间真情在 赵谦兄妹在大伯那里混了一顿稀饭,因为他家里早都没米了。赵大爷说罗财主的聘礼已送来,既然不嫁妹妹,让赵谦明天把聘礼给他退回去,又把银子还给赵谦让他明天一并将债还了。 吃过晚饭,天刚放黑,赵谦兄妹二人回到家里,黑漆漆的,连灯油都没有了。这家穷得真够彻底,真不知道妹妹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赵谦不习惯早睡,又到大伯那里借了些灯油回来,只等明天送回聘礼之后再去城里购置一些日常用品。 明天帮赵财还了债之后,就还剩十几两银子,又没有工作,赵谦心都愁坏了,万一钱花完了仍然没有收入,这日子怎么过他还真没经验,现在有了一个家才知道当家不容易啊。 白天的时候赵谦看了一番屋子,结构相当于现代的两室一厅带厨房,不同的只是装修不咋地,而且家徒四壁这四个字那是写实说法,不是形容。 有一间卧室里放了一叠书,应该就是赵谦以前住的,赵谦随手翻开一本,见是《天工开物》,心道这家伙竟然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地方,《天工开物》那是理科书,自己就是理科生出身,还真和这臭皮囊不谋而合。 赵婉见赵谦在那翻书,就拿了一堆没有缝完的工人衣服准备在旁边的灯下做针线活,她坐了过来小声说道:“邻村有个童生的娘子想买这些书,我知道哥哥回来要看,就没有卖。” “真是个好姑娘,以后哥哥不会让你再过这么苦的日子了。” 赵婉看着赵谦身上的半新青袍:“哥哥这几个月出去做什么了?” “哦,那个……”赵谦有些郁闷,难道说我先做了一段时间乞丐,然后跳槽做了会土匪,后来想榜大树结果差点被别人灭口?不能这么打击妹妹,他想罢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我到遵化做了秦长封指挥使的幕僚,后来遵化失陷,秦大人受了重伤,朝廷下旨准他回乡休养,我这才回来看你。” 此时赵谦还以为秦长封肯定会悟到其中厉害,请旨回乡,所以他也不是完全在撒谎。只是他并没有做什么幕僚,这一点吹了个牛。 “哥哥做官了呀……这次哥哥回来之后,妹妹觉得哥哥变了好多。” “你是喜欢以前的哥哥还是喜欢现在的哥哥呀?” 赵婉歪头想了想:“喜欢现在的。以前哥哥都不理人家。” “呵呵,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人也会变的。不过哥哥关心你一辈子都不会变。” “哥哥……”那赵婉听罢眼睛里竟闪出了泪光。赵谦在心里叹道:可怜的娃。 案上那些书赵谦实在没什么兴趣,都是竖着印的繁体字,看起来别提多累,那本《天工开物》好点,带图的,有些像连环画,不过内容都是怎么炼铁怎么印刷之类的,实在枯燥,呆了一阵,就准备睡了。 床上的被子怎一个破字了得,里面根本没什么棉花,赵谦也只好将就了,现在这么晚了到哪里去寻被子? 赵婉见赵谦睡了,就急忙吹了灯,省点灯油,可见她在灯下做针线也是因为赵谦要看书才借光的。 赵谦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自从看了这么一个穷家,他是焦头烂额,兄妹二人的生活只能靠自己,可做什么生计好呢? 现代人生活压力大,在古代也不容易,就说现在吧,你说能做什么呀?种地?算了吧,别说赵谦不会种,就算学会了就那一亩薄地,古代种子好像也不怎么样,再怎么种也不够两个人吃的。既然是秀才可以教书呀,这条路也不行,毕竟赵谦这现代人文言文的功底不怎么样,别说教别人,自己都弄不明白。卖字?那更是笑话,懒得解释了,大家都是现代人自己清楚。 看来还得到长安转转旁大款是捷径。唉,赵谦心里那叫一个郁闷,无他,谈何容易啊! 过了许久,赵谦仍然没有睡着,虽然乡间的夜晚没有什么活动,静得厉害,只有偶尔有声犬叫。 突然他听见隔壁有阵“咯咯”的细微响动,心道莫非还有盗贼?现在这家这么穷有什么好偷的?对了,白天把银子现了光,莫非有人已经眼红了?赵谦想罢急忙将床头的长袍抱在怀里,那里面可是自己活命的稻草。 过了一会,赵谦觉得不对劲,因为隔壁好像也是卧室,妹妹就睡在那间屋。赵谦不放心妹妹,便穿好衣服悄悄走到隔壁房门口,往里面一探,月光从窗户上照了进来,赵谦一看那床上的赵婉,心里顿时像打翻了百味瓶。 赵婉和身躺在床上,身上就披了件破单衣,冻得簌簌抖,原来那“咯咯”的声音是这么一回事。 赵谦这才想到,家里穷成这样了,而妹妹一个人住了几月,怎么可能还留着两床被子呢? 看到这个景象,赵谦的心都碎了,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被子走回赵婉的房间,给她搭在身上。赵婉显然没有睡着,见到赵谦把被子拿给自己,忙坐了起来:“哥哥……” “哥哥很生气,你怎么一声不吭自己在这里受冻?” “可是家里只有一床被子了。哥哥明天还要做事,不能生病呀。” 赵谦使劲揉了一下脸颊,不让自己流泪,男人流泪在他看来是非常丢脸的事,然后用很平淡的口气说:“你先睡,我突然想起还得给秦大人写信汇报一下自己的情况。” 赵婉见赵谦说得轻松,便不再怀疑,只说:“哦,一会哥哥写完了信过来一起睡吧,只有一床被子了。” 赵谦笑道:“说什么呢,你多大了呀?别人罗财主都要娶你了,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女孩啊?” 赵婉嘟起小嘴道:“我才不嫁给那死老头呢。” “呵呵,睡吧,给秦大人的信那不是儿戏,得仔细思量,今晚又要熬通宵。” “哦。” 第二天早上,赵谦洗漱完毕,假借要取罗财主放在大伯家的聘礼,还带着妹妹一起去取,准备继续混顿稀饭吃。 果然大伯秉承了中国人的优秀传统,打招呼还是问吃饭没有?赵谦若无其事地答:“还没有。” “正好你大娘煮了一锅稀饭,一起吃了省得麻烦。” 赵谦做出很随便的样子:“也好。大哥又去采石场了?” “一大早就去了,一会叫赵财和你一起去。” 吃完饭,赵谦便用带回来的那匹马驼了聘礼,和赵财一起去罗财主家。 那赵财生的尖嘴猴腮,赵谦心道:都是一个家族的,老子生得一表人才,就是你大哥那也是条汉子模样,看看你***那副衰样,和你走一起那都叫丢面子。 想是这么想,赵谦嘴上依然一声声二哥地叫,没办法的事。 罗财主的庄园离长安城不远,骑马一炷香功夫就能到城里,可见他在长安城肯定也有产业,还真是又做地主又做资本家的新大明复合型人才。 敲开庄门,那看门家丁显然认识赵财:“你来做什么?”一副狗眼看人低的神色。又看到后面的赵谦,见这个人一身整洁的长袍,身材颀长,气宇不凡,不敢大意,普通劳动人民谁穿长袍? “这位公子是……” “哦,我是赵财的兄弟赵谦,长安府秀才。有事叨扰庄主,还请通报一声。” 秀才虽然很牛b,也分两种:一种酸腐型的穷秀才,除了识几个字一无是处,这种秀才不用太给面子;另一种就不得了了,既读得诗书文章,又有良谋在胸,见过世面,结交过显贵,非比寻常。那家丁善于察言观色,自然分得清货色,这个赵谦的气度衣装,显然是后一种秀才。 家丁不敢怠慢,拱手:“赵相公请稍候,小的这就是通报。” 不多一会,那罗财主竟然亲自迎了出来,显然是因为家丁在他面前描述了一番赵谦。罗财主的长相和赵谦想像中的财主差别不大,就一个字:肥。 罗财主狡猾的小眼睛飞快扫视了一番赵谦,又知道他是秀才,立即在心里给赵谦定了位,满脸堆笑道:“赵相公登门拜访,有失远迎,请多多包涵。” 赵谦也致礼道:“久仰罗庄主大名,叨扰了。” “快,快请进屋喝茶。” “这是罗庄主送的礼物,在下不敢接受,失礼之处还请庄主包涵。”赵谦指着马背上的东西道。 罗财主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了一眼聘礼,不看则已,一看那匹良马上的马鞍,心里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朝廷正规军中的将领才敢用的东西,这个赵秀才什么来头? 因为那匹马是赵谦临时牵张岱用的马,至于那马鞍有什么名堂,他自己也不知道,刚在大明朝混了几个月,谁知道那些讲究? 赵谦不清楚,并不代表罗财主不清楚,罗财主光看那马鞍就怔得一背的冷汗,心道以前怎么没打听到那赵婉还有这么一个亲戚?失误啊,闹了这么一出,和官家有了过结,不是自寻麻烦么?民与官斗是什么下场他自然清楚得很。 所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非虚言也。 段九 秀才再就业 赵谦等人是九月份离开的遵化,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这时正是十一月初,魏阉刚刚倒台。 而那罗财主也不是没见过当官的,以前长安府同知还经常和他喝酒呢,奈何最近朝廷魏党颠覆,长安牵连甚众,那个洪承畴封了西北经略,经略陕西,趁机大肆打击在陕西的老势力,扶植自己的党羽,罗财主的后台长安同知也是被洗刷之列,幸好罗财主只是一个商人,这才没事,不过这时没事,产业那么大没有了后台不代表以后会一直没事,这不他才像惊弓之鸟一般害怕起官家来。 罗财主将赵谦迎入客厅,躬身道:“赵相公请上坐。” 赵谦自己混得灰头土脸,只不过别人不了解情况才这般恭敬,他还没修炼到家,不够无耻,哪里敢上坐,急忙道:“如此这般太严重了,你我还是分主宾坐的好。” 两人推辞了半天,罗财主这才坐了上,“来人啊,快看茶!” “不知赵相公在何处高就?” “不敢当,前些日在遵化指挥使秦大人那里做幕僚,后来满人攻击遵化,秦大人身负重伤,请旨回乡了,赵某无事可做只好回乡来了。” 赵谦说得很慢,短短几句话他也是经过考虑才这么说的,一则吹牛说自己做过幕僚认识过官场上的人,防备那罗财主色心不死继续纠缠自家妹妹。二则不说遵化被破,免得感觉上自己是狼狈出逃,这样说也无妨,这些乡绅有多大的见识?怎会知道远在东北方的具体情况?三则自己生计还没个着落,只好说自己的大树回乡了自己无事可做,万一时间久了自己运气不好越混越差,在脸面上也有个退路。 罗财主听罢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敢用军用的马鞍,这个赵谦给人的感觉不卑不亢,罗财主认定此人见识不凡,将来必成大器,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怎么结交赵谦上来,至于别人的妹妹,早都被他抛诸脑后了。 出于礼貌,赵谦又回问道:“罗庄主在经营什么产业呢?” “在长安附近有些薄田,不过最主要是经营酒楼,这个行业在乱世风险很大。就说前不久吧,洪经略兵饷不够,强行要求各大商铺资助军饷,唉,按产业大小分派到大家头上,老夫幸苦经营两年的利润,一下就没了。” 赵谦心里冷笑,心道乡绅就是见识短,陕西爆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如果朝廷军队抵挡不住了,到时候义军冲进长安,就不是两年的利润那么简单了,你个守财奴老本都得赔光。 嘴里却不好明说,只点醒道:“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其实所有问题只用一个字就可以全部归纳。” “哦?愿闻其详。” “财。” 罗财主沉吟不已,仍然想不通,这种人为人狡猾精明,但是在大局上却毫无眼光见识。 赵谦见他不明白,又说:“朝廷三大患,都出在财字上面。第一患辽东,皇太极上台之后推行一系列政策使满人实力逐渐坐大,机构完善,文治武功,而且野心勃勃图谋中原,乃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九边军队多次闹饷动兵变战事不力,问题就是出在钱粮上面……” “第二患农民起义,根源就是天下大旱,朝廷无力赈灾,农民活不下去才使得起义越演越烈。而且又无军饷动大规模围剿,形成了大明的第二大患。” “第三患,土地兼并严重之后社会失衡,而朝廷国库空虚公共投入不足,才使得下层民众生活困难。” 罗财主听得半懂不懂,不过他仍然抚掌赞道:“赵相公高见。” 赵谦说完心道我和他说这些管个鸟用,一时也是嗟叹不已,如今连生计都困难,无事清谈罢了。 这时屏风后面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赵相公心怀天下让人敬佩。” 赵谦听人猛不丁这么一句,有些惊讶地看着屏风,罗财主忙道:“那是老夫的小女罗琦。” 屏风后的女子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忙道:“请恕小女子刚才无礼了。” 赵谦本想说不碍事,不如出来一叙,后来一想古人习俗不一样,不能轻浮行事,只得说道:“罗姑娘多礼了。” 那罗琦最终还是没有出来,毕竟古代女子规矩蛮多,赵谦也不想和罗财主多说:没有共同语言。还是赶快把正事办了,还要去城中购置一些日用品,便摸出两锭银子放到桌子上:“这是我二哥借用罗庄主的二十两银子,赵某替二哥致谢庄主的救济。” 罗庄主急忙将银子推到赵谦面前:“赵相公严重了,这些银两就当老夫赠予赵财用的罢。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做个朋友,我们不谈钱。” 赵谦心道谁***和你一见如故呀?还不谈钱,商人不谈钱就奇怪了,谈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嘴里却说道:“罗庄主大义,赵某心领了,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是做人原则问题,赵某无功不受禄,还望罗庄主莫要推辞。” 两人推来推去半天,好似这银子是烫手山芋一般。 屏风后的女子突然又说道:“赵相公刚才不是说暂时无事可做吗,既然无功不受禄,有没有兴趣收个学生,这些银子就当是本次的谢礼了。” “对对。”罗庄主话刚一出口就纳闷了,收学生?他还没有儿子,到现在就两个女儿,收谁做学生呢,难道我罗某人这把年纪了还要读书考科举? 赵谦听罢,心里像猫抓一般痒,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工作,问题是自己肚子里这点文言文能教得动吗?便说道:“赵某才疏学浅,怕误人子弟。” 屏风后面的罗琦哪里会信,一个秀才连教书都不够格吗?顿时大小姐脾气上来了:“赵相公不愿意便不愿意,明说便是,何必捉弄人?” 罗庄主一听口气不对,急忙道:“小女休得无礼!我们府上哪里来的学生让赵相公教?” 罗琦又道:“我与妹妹就不能读书吗?读书又不是非得为了考功名。” 罗庄主一听,心里算盘打得噼噼啪啪直响,猜想莫非是我家小女看上这赵秀才了?如果能纳他做女婿那感情好,这赵秀才非池中之物,现在虽然暂时没有做官,以前不做过吗?而且以后肯定也能再做,这叫潜力股不是么? 想罢没有出声,看看他赵秀才的态度。 赵谦一听是教女学生,心里也不知道古人的规矩有这一出没,贸然回答得闹出笑话不可。后来一想,我不是古人,那罗琦是古人呀,她敢这么说自然是合规矩的,又想到红楼梦中林黛玉的老师贾雨村不也是个男的吗,看来没什么问题。 而且女子不能考科举,那自己教得怎么样也无所谓了,反正是富家女吃饱了没事干闹着玩,不存在误人子弟的事,想通这一节,赵谦不想让就业岗位平白溜走,忙拱手道:“那赵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罗庄主一听高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其实在他看来女儿读书有个屁用,不过他家也不缺那点谢礼银子花,正好拉拢一个人才,将来他要是做了官,也多了一条关系。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罗庄主又说:“赵相公不如留下来喝两杯薄酒如何?就算是那个拜师宴吧。” “不敢再叨扰了,赵某还要去城中购置一些东西,怕一会酒后城门关了误了正事,这就告辞,明日赵某再来教书。” “这样啊,那行,那我们明天再喝。” “赵某告辞。”说罢轻轻将那两锭银子卷进袖子,既然是劳动所得,为什么不要?老子现在正缺钱呢。 “赵相公慢走。小李,送客。” 段十 天将降大任 第二天赵谦来到罗财主的庄上开始正式上班,和罗财主客套一番后,就被人领到了书房。赵谦也是哭笑不得,想当初自己是机械专业的硕士生,现在的工作是教书也还罢了,问题是教的居然是中文,而且是古汉语,世事弄人啊。 书房里摆了许多书籍,其实不过就是罗财主的装饰品,他要看书就奇怪了。 不过上面那些书赵谦也是没有读过,最多就是高中语文课上学过里面的选段,奈何大学不教语文啊,赵谦心里没底极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希望那罗琦姐妹不认识字,这样最好,教三字经,那个东西赵谦还弄得明白,“人之初,性本善,狗不叫,要睡觉……” 正胡思乱想时,突然听得后面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学生罗琦给恩师施礼了。” 赵谦回头看时,见到两个少女正学着男人一般拱手施礼,只见那大的一个十六七,穿一身文士青袍,一头秀盘在头上,藏于四方平定巾下,秀目小嘴,面上光洁,还真像个俊俏的美少年一般,这个大的应该就是罗琦了,身材苗条,眼睛大大的,赵谦真想不通罗庄主那猪一般的身材怎地生了这么一个女儿,看来是他罗庄主有了钱,老婆都是美女,基因品种好,后代才生的俊俏。 “罗琦不必多礼,入座吧。” 赵谦又看了一眼那小的一个,大概十三四,比自家妹子还小一些,小的这个和她姐姐一般打扮,还是一张娃娃脸,稚气中显得天真可爱。那小的也在偷看赵谦,见到赵谦的目光,急忙说道:“我是罗玉,拜见恩师。” “好,罗玉也入座吧。” 赵谦想了想,下次把妹子一起带过来识点字,凭什么有钱人就能读书受教育,我家妹子就在家做苦力?不过现在的要问题是能不能教得动这两个学生,赵谦提心吊胆地问道:“不知你们都读过什么书?为师也好因材施教。” 罗琦道:“回恩师,学生读过《诗经》,《论语》,《春秋》,《女论语》,《女诫》,《女德》,《女训》。” 赵谦一听,心道:这古人说读过就是说会背诵,比我还牛b,你让我教什么?顿时差点没冒出冷汗来,唉,肚子里没点货的话各行各业都很困难啊,教书也不容易。 又听那小的学着姐姐的话说:“回恩师,学生读的书是姐姐教的。” 赵谦的心犹如掉进了无底洞,自己从小学开始算,寒窗十六载,在语文方面竟连个十三四岁读初中的小女孩都比不上,能不郁闷吗? 不过面子上依然不动声色,我就想混口饭吃,你们可要悠着点,给点同情心,便说道:“什么女论语女戒之类的书还是少读为好,没有多大用处,恩,那个诗经论语不错,是我中华文化的精髓所在。” “咦,恩师怎么和我奶奶说的完全相反啊,奶奶说论语春秋不是我们女孩子读的书。” 赵谦心道完蛋,还教个屁,传道授业的第一句话就说错了,这可是封建社会,什么平等观念啊之类的,缺乏理论和实际支持,乱整的话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社会几千年都是这样,现在还没有哪一本书论证过男女平等。要想革命维新也得有人支持有了权柄不是?现在就乱说话,那些老儒知道了自己也不用再混了。就说轻点的事,就是这罗琦姐妹的老妈老奶知道了也是不依的。哎呀,失误失误,要完蛋! 赵谦心虚,只得左顾而言他,想了片刻没话找话说:“既然你们读了不少书,今天第一课为师暂不决定传授新书,讲讲别的吧……恩,那个心学派你们听说过没有?” 赵谦也是无奈啊,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教哪本书,正巧急中生智,想起来他比较仰慕的陶行知,这个陶行知的名字就是因为仰慕心学派的“行知合一”才改的名字。 两人摇摇头:“没有。” 嘿嘿,赵谦在心里得意地笑了,总算老赵见多识广,比你们高明了一筹,便拿模作样地说:“宋朝理学派大儒朱熹认为,‘天’、‘帝’、‘道’、‘理’都是同一本体的不同称呼,心学派6九渊、王阳明则认为‘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 这一派的基本观点是唯心的,赵谦不敢苟同,虽然他不太爱信马克思他老人家说的那套,奈何被新中国教育工作者洗脑洗了一二十年,不信也得信了。总之他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古代思想家有他的时代局限性,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心学派有它的可取之处,比如政治上的一些东西是相当的有见地。 “心学派”到了王守仁以下,明朝心学右派就显得很高明了,在明朝政坛党争剧烈的大潮下始终屹立不倒,徐介张居正等人都混得不错。至于左派,都在山里做学问呢,不说也罢。 罗玉是懂非懂,听不太明白,毕竟年龄小了点,政治上的隐喻她听不出来,只不过赵谦说话时抑扬顿挫,声音带有磁性,在罗玉听来很好听,都说男性是视觉动物女性是听觉动物,此言非虚也,所以罗玉这才有耐心睁着一双求知的大眼睛听下去。 而罗琦头脑聪慧,出身资本家庭,年龄也大一些见过世面,倒是大概听懂了,听赵谦说完,便说道:“恩师见识颇大,定能在政坛上有一番作为,为何不进取辅佐朝政,救民于水火,反而隐居于此呢?” 赵谦心道我也想进取啊,问题是往哪里钻呀,莫非跑到京师午门外大吼:老子牛b烘烘天下第一舍我其谁,不用老子就是傻逼王八蛋?世事复杂啊,别说力行天下之事了,就是自个的身家也是难混啊。 但是口头上当然不能满嘴污言秽语,心里再龌龊也得装成正人君子不是?便说:“天下如棋局,棋局纷纷,每一局都有图谋,但不是每一步都有所得。” 赵谦心道,我现在这一步的图谋就是混口饭吃,也有所得,你没现?谢礼不低呀。 罗琦道:“学生受教。” 正在这时,罗财主走了进来,也不管别人在说什么,拉住赵谦道:“哎呀,不教了,这女娃懂什么,大概说说就行了,我在长安的秦风酒楼备了酒宴,邀了好友数人,我先去喝酒畅谈。” “这个……”赵谦心道,不吃白不吃,这段时间先是跟着马二仓皇出逃,后又在家里喝稀饭,生活质量确实差了,正好打打牙祭,“罗庄主真是太客气了。那个罗琦罗玉,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回去复习复习诗经论语,啊。” “别过恩师。” 赵谦和罗财主上了马车,赵谦问道:“方才罗庄主说邀了好友数人,都有何人?” “有几个商界朋友,最重要的是,新任长安同知李貌上次为洪经略筹集粮款,我因此结识了他,今天也要来。” 赵谦一听心中大喜,哈哈,天助我也。只不过上天还有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段十一 悲苍生多艰 赵谦等人到了秦风酒楼,到的都是些商界人士,寒暄了一阵并不入座,而是等在酒楼门口。什么人这么大面子?显然是官府的长安同知李貌,听罗财主说今日是李貌宴请各位商家,答谢上次资助军款的事。 可是什么地方不好请,偏偏请在罗财主开的酒楼里,你罗财主还敢收他的酒资?可能请客是假,罗财主等人还得筹点“份子”上去落入李貌的腰包。别人大义帮了忙资助军队,事情完了反过来又吃又拿,实在让人无语。 明代商业税收并不高,不仅不高,简直低得让西方经济学家莫名其妙,而且商人还经常偷税漏税,朝廷加派在他们头上的负担轻得不能再轻。奈何商人在古时地位低下,朝廷不收并不意味着官僚不在其中牟利,你没有合法权利,还不得依靠官家大树好遮荫? 过了一会,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旁边跟着十几个侍卫,看来应该就是李貌来,不然没人有这么大排场。罗财主急忙迎了上去,为李貌掀开车帘,躬身立于旁边。李貌下得车了,只见他身着锦袍,相貌端正,长须飘于颚下,目光如炬,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 古代做官讲究面相,所以一般的官僚如果不是勋亲的原因上来的,一般都长得很端正,不过马屎还皮面光呢,从小物就可以看出,可见外表并不说明问题。 “今日本官宴请各位义商,承蒙赏脸啊,都进来吧。”李貌跨过门槛时,罗财主急忙俯下身撩了一把李貌的长袍下摆。这个家伙虽然没有什么大见识,可是人情世故上却老练得紧,赵谦见罢也是自叹不如,真正的不要脸有几个能修炼到家呢? 一商人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李大人宴请我们,那是天大的面子,草民真是荣幸之至啊,昨日得知李大人居然宴请草民等人,草民一晚没睡着,流了一晚上感动的眼泪,您瞧,我这眼圈还红着呢。” 众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一般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和李大人宴饮啊,别人就算哭着喊着拿钱求大人赏脸,大人也未必给他面子……” 赵谦见众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本来差点笑出来,憋得一脸通红,但是他知道事态严重,这才强咬着牙保持着脸上正经的表情。 众人入座,李貌当然四平八稳地坐在上。他环视周围,这些商人在他帮助洪承畴勒索军费的时候都认识了,当目光转到赵谦身上时,停了下来,心道此人气质不像商人,难道是锦衣卫的眼线?心中略微一惊,心说今天老子准备收红包呢,虽说大家都收红包上面不会当一回事,可被人拿住把柄始终是大忌,便问道:“这位公子是……” 赵谦急忙起身拱手道:“在下是长安府秀才赵谦,刚刚还乡,因与罗庄主是旧知,便冒昧不请自来了,失礼之处还请李大人包涵则个。” 因为赵谦是有功名的人,所以不必称自己草民,称在下比较合适。 李貌听罢将目光转到罗财主脸上,罗财主忙道:“赵相公确是草民的乡邻,前不久还做了那个……遵化指挥使秦大人的幕僚,所以草民就冒昧叫赵相公一起来了,还请李大人见谅。” 罗财主迫不及待地倒出赵谦的家底,那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赵谦一听心中一凉,妈的这个罗财主就是小见识,你倒好,嘴皮子一动就把老子抖出来了,他李貌可不像罗财主,秦大人有什么样的幕僚别人查不到?后来一想,很多幕僚不是朝廷封的官职,连工资薪水都是幕僚傍的大树付的,幕僚一般在幕后出谋划策,查也不好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李貌听罢遂不再怀疑,是不是秀才是不是在某大员身边呆过,都是查得到的,他们不敢胡说。但是一听是遵化秦大人的幕僚,李貌不由得多看了赵谦一眼,遵化秦大人,除了秦长封还有谁? 此时秦长封已经牵扯到魏案,死在押解途中了,只不过赵谦不知道罢了。秦长封的幕僚,那可是和魏党有牵连的,李貌遂问道:“赵相公是为何回乡的啊?” 赵谦想了想道:“上次遵化战役之后,秦大人身负重伤,朝廷念秦大人忠廉这才免罪,在下见秦大人身体不便,便劝秦大人回乡养伤,秦大人既然要离职,在下便不必谋事了,无事可做这才回乡。” 李貌听他说的话基本上没有问题,听赵谦说到他劝秦长封回乡养伤一节,感觉这个赵谦还有些见识,奈何那秦长封不是一般的蠢,才遭了杀身之祸。李貌猜测这赵谦之所以离去,大概也是知道秦长封不听劝告大祸临头,这才趁早逃掉。 这样想来,虽说赵谦并不至于牵扯到魏党一案,但毕竟是在秦长封身边呆过,就算是他有些见识才学,在这风头上,自己还是离此人远点为妙。 赵谦说到劝秦大人回乡养伤一节时,李貌微微点了点头,赵谦心中一喜,心道事情有搞头! 既然赵谦不可能是锦衣卫的,李貌也放得开了,酒过三巡,商人们就开始悄悄塞红包,李貌照单全收。却见那赵谦装着不懂,李貌心中十分不爽,戒心顿起。 官场上就是这样,大家都在干坏事,就你清高的话肯定会遭人防备。他李貌是饱肚子不知饿汉饥,赵谦现在穷得叮当响,哪来的钱给他“凑份子”啊? 李貌心道你也是做过幕僚的人,这点事都不明白?现在你在我的地盘上,而我刚刚上任,一点祝贺高升的表示都没有,这算什么? 好,好,就算你清廉高洁,老子就不清廉了?朝廷俸禄那么低,不弄点外快大家能养活家吗?人之常情嘛,哪里是廉不廉的问题,就算是迂腐清高得透顶的老头,在百姓交粮的时候还要去踢一脚,漏出来的就归他,这叫“公耗”,谁不赚外快根本没法活。 李貌当然不会明说,只管喝酒聊天。赵谦哪里知道如此多的讲究?还在盘算怎么结交这个李同知,混个幕僚什么的当当。 罗财主告歉更衣(如厕),赵谦也说了声跟了上去小声问道:“罗庄主和这李大人交情如何了?” 罗财主小声道:“哎呀,别提了,李同知根本还没拿我当自己人,他刚来不久,还得考察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只当我们是养肥的猪只管割肉,根本不帮忙,要想靠上他还不知道要出多少血。” 赵谦失望道:“哦,这样啊。” 酒宴完毕,李貌喝的歪歪斜斜,饭饱酒足又拿了银子,满意地要回去了。赵谦急忙恭敬地扶他出去,为了给他多留些印象,干脆扶李貌一同上车照顾。 李貌是身醉心不醉,心道你小子刚才装傻现在是想巴结老子吧?不过因为赵谦是有功名的人,也不便太过分,也就不动声色。 到了李府,李貌还是很客气地说:“赵相公进去喝杯茶吧。” “那就叨扰了。”赵谦心中一喜。 到了客厅,两人闲聊了几句,赵谦急忙说了些朝廷政见上的问题,表现一番自己。、 “在下研究了《大明会典》,得出估算,农业税收不会过什一(10%),但是农民负担依然沉重,这其中的原因就是:大明农业税收以银子的形式征收,到了税收的季节,农民不得不把粮食售出交税……” “假如农民卖出一百石的粮食,这时候粮价是每石0.3两白银,得到的银子是30两,上交给政府。而等政府拿到这30两白银的时候,并用于支出各种开销的时候,正好是过了税收时期,粮价回到正常水平,甚至高于正常水平。如果用这30两银子到市场上去买粮食的话,假如粮价是0.5两白银,只能买到60石的粮食。于是在农民那里,他觉得自己交的税是一百石,而实际上政府真正收到只有60石。那么当中40石的好处跑到哪里去了?显然就是跑到那些买进卖出的商人那里去了。还有就是南北粮价的差异也会造成类似的结果。南方的粮价低,北方的粮价高……” “还有商业税就更不说了,去年盛产茶叶的苏杭地区的茶叶税竟是六两,而实际上我大明商业非常达,商业经济庞大,财富不可估量……还有诸多偷税逃税层出不穷,所谓的‘飞洒、诡寄、虚冒’,过去那些所谓博学之士常常把这些当成是富裕地主把税收负担转嫁到贫苦农民身上的手段。其实根本就是大谬特谬,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转嫁的问题,就是偷税漏税的手段。把偷税漏税的行为当成什么转嫁负担,完全是转移视线,有意误导……” 李貌早就对赵谦不爽,哪里有心思仔细想他说的长篇大论?心道和你说话还不如和老子刚娶那个小妾**,便端起了茶杯。 主人端起茶杯不饮,那是有讲究的,意思就是要送客了,让客人告辞。但是赵谦怎么会懂这些规矩?他一个现代人懂个鸟毛,以前在现代吃饭都不分上位下位的,更别说这么隐晦的规矩了,正想继续议论一番吏治的问题。 李貌心中鬼火乱窜,心中破口大骂,又打了个哈欠,赵谦这才看明白了,无奈道:“对了,赵某突然想起还有一点正事要办,先告辞了,李大人早些歇息。” “告辞。送客!” 赵谦有个毛的正事,什么事都没得做,只好准备回家。走过一家烧鸡铺子时,赵谦想起自己在外面吃肉喝酒,妹妹还在家喝稀饭,便咬牙花了银子买个烧鸡回去。 不是他吝啬,是当了家才知道当家难,在罗财主家当先生,完全是因为罗财主觉得自己有利用价值,如果知道自己毫无门路,那份工作保不保的住是个大问题,在罗财主看来,女儿读书有毛用,完全是拿先生谢礼打水漂结交赵谦。 下午的阳光将赵谦的身影拉得老长,让他的身形更加落寞。 段十二 豆大的灯火 赵谦刚回到家里,看见赵婉正在埋头缝补工人的衣服,这个姑娘真是勤劳,不愧为我赵某人的妹妹,便说道:“妹妹,把这些衣服缝完送还给工人了就别做了,能有多少钱?” 赵婉一见哥哥回来,高兴地蹦过来帮赵谦接过手中的油纸包:“哥哥回来了呀。”听见刚才赵谦说的话,她又加了一句:“可是我总得做点事情吧……咦,哥哥,是烧鸡耶。以前爹爹不是叫我们要节俭生活吗,这又没过年又没过节的,家里也没客人,何必那么破费?” “呵呵,今天几个官场商界的朋友请喝酒,我见桌子上的烧鸡没有动过,就打包带走了,我已经吃过了,你闻闻还有酒气。给大伯家切半只过去,剩下的就当你晚饭的荤菜吧。”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明明是买的,偏要说是打包的。 “哥哥,你在外面交际办大事,怎么不顾及一下脸面啊,别人都是有钱人,见着你这样可要笑话你。” “有什么好笑话的,现在流行这个,叫节约资源绿化环境。”赵谦随口胡诌道。在古代社会,如果酒席上打包非被人引为笑谈不可。 “哥哥吃过饭了,那我把剩下的半只放到水缸里冰起来,明天再吃吧。” 赵谦一听,心道古人女子的三从四德虽然万恶,但是怎么自己遇到个古代妹妹,反而觉得那么贴心呢?心中感动,不过却拉下脸说:“谁叫你冰起来了?把水缸里的水弄得油腻腻的早上我洗脸都不舒服,再说你哥不喜欢吃过夜的肉食,叫你吃肉哪来那么多废话?” 赵婉见他生气,也不害怕,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我吃便是了,那么凶干什么?” 赵婉听说赵谦已经吃过饭了,先切了一大半下来给大伯送过去,便开始摆饭准备自己一个人吃晚饭。因为刚才说到把烧鸡放水缸里冰起来,赵谦这才现水缸的水不多了,便脱了长袍,挑起水桶准备把水缸灌满。 “哥哥,你干什么呀?” “还用问么?挑水呀。”赵谦指着肩膀上的扁担说。 赵婉急道:“你是秀才!让村里人看见了像什么话?快放下,明天早上我去挑。” “你挑?”赵谦吃惊道,“你开什么玩笑,你哥这么高一个汉子让你做这种重活那才叫像什么样,如果没有妹妹的秀才那不是不喝水了?” “哎呀,我说不过你,反正你不能去挑水!我愿意自己做。” 赵谦看着态度坚决的妹妹,一副毫不让步的样子,差点没过来抢扁担了,心道挑水真的那么好玩么?不过也由不得妹妹想提早几百年就动女权运动,生气道:“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啊?老实给我坐着吃饭。” “哥哥……”赵婉无法,差点没哭出来。赵谦懒得管这丫头,惯坏了以后可不好管教。 等挑着水桶走过村里的街道时,从人们的复杂眼光里赵谦才读懂了妹妹为什么会那样,感情这古人并不是以劳动为荣的啊,看来八荣八耻也是有历史局限性的哈。秀才就是不应该做粗活,怪不得有些秀才穷得比贫下中农还彻底了,他们也是没办法啊,挨饿事小,面子事大。 还有就是赵谦力气是有,但是这挑水好像也算技术活,前两趟挑着满满两桶从井边回来,到家时一半也没剩下,结果跑了好几趟才把小小的水缸灌满。妹妹幸灾乐祸地看着赵谦忙活,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好像在说:哼,刚才不是很厉害吗? 几挑水下来,赵谦只觉得两肩上的皮肤被搓得似火烧一般,他看了一眼赵婉那娇小的削肩,心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赵谦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时,赵婉还是没有计较他刚才的事,忙端了碗白开水上来。 赵谦有些无聊地坐在床边上,自从来到古代后,最不习惯的还是晚上这段时间,夜间生活太空虚,电视电脑小说书要什么没什么。他想起白天的遭遇,顿时有些心灰意冷,李貌打哈欠的神态让赵谦记忆深刻。 回想以前还在大学校园里的时候,常常和兄弟数人在烧烤摊上吃羊肉串喝啤酒,每每一腔热血点评世事指点江山,痛说时弊。 然后酒也喝了,话也说了,才现自己不过就是一愤青罢了。 现在赵谦坐在破旧的草房内,再一次感叹自己那么多年过去了,依然还是愤青。 也罢,简直是没事穷操心,反正十七年后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挂着辫子自封奴才,高呼主子,那么多人都能活,你赵谦就活不下去? 赵谦正在独自郁闷时,突然听得赵婉道:“哥哥有什么心事吗?” “没事,我在思考官场上的一些事情,没事你早点休息吧。”赵谦不想让妹妹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便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对前途和国运还不死心的赵谦见妹妹在豆大的灯光下缝起衣服来,便说道:“小心把眼睛熬坏了。” “我喜欢这样,哥哥在那里看书,我守着哥哥。” 赵谦听罢心里一震,不行,为了这个小家也不能这样颓废下去。 他冷静下来,继续思索目前的处境,要靠继续科举考举人那不可能,先中举之前的生活就成问题,时间消耗过大,等学成了都改朝换代了。但是现在他不认识其他贵人,而且认识的机会也没有,看来在李貌身上还得努把力,仔细想想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做事情不能浮躁过急,赵谦想了半天没想出所以然来,便说:“我先睡了,明天还得早起。” “恩。” 赵谦躺到床上,想起秦湘等人,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古人资讯太落后,一旦分开连点音讯都得不到,怪不得人家说“别时容易见时难”了。 段十三 沙场试锋芒 “张岱,我不服……哎呀……这个兔崽子,老子平时待你不薄,小子下手忒狠!”黑夜里传出一声声嚎叫。嚎叫是就是那大脑袋萝卜,正被按在地上打军棍呢。 这事说来好笑,张岱等人奉命带了二百多军士支援陕西,队伍路经一个小城,便驻扎在城外修整,同时采购些军需。萝卜便趁此机会跑去逛窑子,爽完之后囊肿羞涩,那窑子里的人哪里会依?不过萝卜也不是吃素的,顿时大打出手,一个人便打得那窑子里奴才打手们哭天喊地。 这下动静闹大了,开窑子的人没点关系怎么混得走?立即惊动了官府,官府得知那萝卜是去前线的军士,也没闹出人命,事情也不大,就作了个和事佬事情就算完了。 不过萝卜的事情却没完,张岱以前是混辽东军的,军纪极严,一路上就把这二百多人收拾得服服帖帖,靠得就是在军法面前的公平严肃,任那萝卜是他兄弟,也没得话说,直接拉出去打二十军棍。 那军棍可不是吃素的,扁担一般粗的木棍,行棍的士兵也不敢手下留情,张岱可是个老兵出身,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说打二十军棍,就得实实在在地打满,任谁也不能徇私。直打得萝卜惨叫不已。 刚打了几下,萝卜还在破口大骂,等打到十来下的时候,实在守不住疼了,开始讨饶:“我说,李四,你能不能轻点,老子的**都被你打烂了,哎呀……” “罗大哥,不是李四忘恩负义,李四要是打轻了,张百户可饶不了咱,您就忍着点,挺挺就过去了,啊,要不我给您找块布咬着?” “咬你妈个头……哎呀,我~操!” …… “唉,萝卜兄弟是憋慌了,没钱也敢上。”一个士兵看着萝卜的惨样叹息说。 “可不,不过俺还真佩服他,有钱没钱,管他个鸟,搞了再说。” “哈哈……你可知道他为何这么迫不及待么?” “为啥呀?” “昨天阿贵说他兄弟在陕西那地方当兵,几年都不敢上女人,被萝卜听了去,郁闷了一天呢。” “莫非那里的女人是母老虎?” “母老虎还好,他兄弟是根本不敢上,那里的女人黑得跟猴子似的,那皮肤摸上去,手上都要刮出几排血印,他兄弟说大伙憋慌了宁肯抱着绵羊上,至少那皮毛又白又软……” “我~操!你***别恶心人。” …… “咋样?现在爽不爽?”张岱看着萝卜被人扶过来。 萝卜伸出大拇指:“你兄弟行!反正跟着你没好日子过,我老罗认了行不?” “哈哈,来来,吃块兔子肉,别说老哥亏待了你,这边来坐,石头,给罗大英雄拿块软垫子来,他可是给我们大伙长了脸呀,逛窑子不用给钱!” “太没天理了,那窑姐呆里面不就是给大伙上的么?老子又没说不给钱,只说忘记带钱了,等在陕西打完仗回来就给他,他们一点道理都不讲,就喊了十几个大汉将我老罗围在中间,想咱关宁军出来的,什么时候熊过……那个,当然没有打架,只说大家都是玩枪棒的,就切磋了一番……” “哈哈……”还没等萝卜说完,众人直笑得相互糊喷,将嘴里的粗粮野味喷得满脸都是。 张岱也是苦笑不得:“那他们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问了啊,我说十年八年吧,很快的。”萝卜见着个棉布软垫子,就小心翼翼地试着坐下去,**刚一触上,便像挨了闪电一般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萝卜大怒道:“你们这帮孙子,有点同情心好不?” “别生气,几天就好了,等好利索了下次又犯点什么事,正好继续打,啊,拿着。”张岱撕了一条烤好的兔子腿递给萝卜。 “哼!”萝卜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出一个声音,不过兔子毕竟是肉食,他还是接了过来。 张岱趁这个机会,见大伙都在篝火旁边聊天打屁,大声说道:“萝卜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吧?我张岱在军法面前不论是谁,该惩就惩,该赏就赏,绝不含糊!跟着我张岱,以后我做了千总,你们就是百户,我做了游击,你们就是千总,啊,都看着办吧。” 给当兵的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好说,说得越明白越好,大伙出身军户,不能考科举不能经商,和农奴差不多,唯一的机会就是升官,明说了最好。 …… “小姐,你只喝稀粥怎么熬得过去啊?路途劳顿,吃点吧,自家身子骨重要。”帘儿将张岱送进来的烤肉切碎在盘子里。 秦湘一双秀目迷离,喃喃说:“我想起那次我们在通州的时候,烤田蛙,赵大哥也在……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都到了陕西地界,过两天就能见着赵相公了,他肯定也在盼着小姐呢,所以说小姐才要保重身体,不要让人家担心你呀。” “恩。”秦湘拿起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 “我说张岱,我就知道跟着你总没好事,不是遇到土匪,就是遇到造反。”萝卜的**总算好利索了,骑着马靠了上来,看着山坡下面。 小山坡下面就是陕西东北边境的合阳城,是一个小城,此时城门紧闭,城上刀枪林立。因为城下围了一群农民起义军,这拨义军大概有一千多人,由李自成的老八队将领田见秀率领准备取合阳城。因为合阳城就是个小城,里面的官军充其量不过三四百,而且明军府兵战斗力很差,田见秀带了一千多人过来,算是看得起城中的守备了。 田见秀是李自成的爱将,说说这个李自成,他杀掉债主艾诏和有通奸嫌疑的妻子之后在甘肃投了军,做到了把总的职位,然后动兵变造反,就向陕西展,而洪承畴到陕西之后还是有两把刷子,各路进剿,李自成此时兵力单薄,便带了人马准备去河南投闯王高迎祥,路经合阳时,听说合阳有些钱粮,便派了田见秀顺手将合阳取了筹点军饷,自己大队继续向东。 这才有了被张岱等人撞见山下情景的一节。 “张岱百户,贼众势大,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要不我们绕道继续赶路吧?”亲兵晏石说道,这个晏石大伙都叫他石头,不过他并不像石头一般憨蠢,人倒是蛮机灵的。 张岱沉吟片刻:“见死不救终归不好,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我?” 萝卜道:“我说张岱,究竟打不打啊,要打就干脆点,咱们又不是没打过仗,怕个鸟啊。” “你懂个屁!”张岱没好气地说,“传令下去,全队就在这山上列阵,不得出击。” “得令!” “什么意思啊?”萝卜不爽道,“要打便打,不打便走,你列个什么阵?” “你是不是**好利索了又犯痒了,啊?” “我就是问问么,那么凶干什么?” 张岱见其他旗总之类的军官也是不解,便解释道:“我们人少,下去拼命始终不是办法,在此列阵有两个好处:一是城中虽然人数不多,终归是守城,见有援军,士气大振,守城便容易多了;二是这里地势高,正好与合阳城形成犄角之势,贼众不敢全力攻城,还得分兵防备我们,又减轻了守城的压力。知道了吧?” “来人,去就近的城池请援兵!” “得令!” 那田见秀见到山坡上又有一支明军,不敢大意,停止攻城。三方相持了近一个时辰,田见秀派斥候探明了张岱的虚实,他的意图只是为了取城拿粮,便将军队一分为二,一部面向张岱,一部继续攻城。 城中已见到山坡上有了一支明军,士气大振,又加上义军攻城兵力少了一半,哪里还守不住?顿时合阳变得固若金汤。 田见秀见罢怒火中烧,再次停止攻城,留下一半人防备城中明军背后捅刀子,自己亲率五百人直奔山坡而来,在他看来,明朝军队不堪一击,五百对二百,灭了他们再说。 张岱见罢大吼一声:“来得好!” “何阿金,火器队列阵铁蛋侍候!有马的跟我来!” 八十多匹战马迅向张岱靠拢,和山坡阵地成120度列阵,度之快,得益于张岱军法严明治军有方。 义军那方根本没把这拨人放在眼里,先就吃了轻敌的亏,一窝蜂就向山坡冲上去,以他们的经验,野战的明军遇到这种人数悬殊的情况都是没等短兵相接就争相逃窜,哪里会想到遇到的是张岱? 义军冲入火枪射程,只听得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前面的人就倒了一片,不过不用怕,因为火统射相当慢,大不了他们后面一队换到前面再射一轮,然后就后继无力,趁他们重新装弹时,自己一方基本上也该冲到了。 张岱听见第一轮枪响,便“刷“地一声抽出马刀,骑兵的战马开始启动,向义军侧翼呈一字型冲了过去。 张岱大叫:“保持一字型,为大明而战!”这一句话他每次冲锋都要用,相当管用,因为战争和正义挂上了钩总是能鼓舞士气。 萝卜却不管什么战术,哇哇大叫着第一个冲了进去,犹如虎入羊群,提刀便是一顿乱砍。匹夫之勇虽砍不了多少人,不过那气势却是大大地压到了义军,凭借战马的冲击度,义军步兵哪里抵挡得住?顿时有了溃散的迹象。 山上一通乱射之后,也不装弹,直接操家伙压了下来。田见秀也是久经战阵,如今胜负何如看不出来,他本来的意图也不是要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主要是为了钱粮,见状急忙下令后撤,意图与后面的大队汇合,千人狼群,也不怕这二百猛虎。 张岱下令不予追击,萝卜照样又很不爽,不过命令还是要听的。 张岱军击溃了义军的进攻,城中看在眼里,一阵雷鸣欢呼,大受鼓舞。 三方再次相持了半日,田见秀见捞不着好,终于退兵。毕竟是老沙场磨出来的,撤军时也有条不紊,甚合兵法,明军人少,也不敢追击,一场战役告一段落。 段十四 柳暗忽花明 “这位大娘……喂,你跑什么……莫名其妙!” 萝卜郁闷地看着那个农妇的背影,无奈地放下手。他和张岱的到来打破了黄花村的宁静,村民看着他们身上破旧的铁甲,纷纷逃避,顿时村里鸡飞狗跳尘土飞扬。 “张百户……哦不,张游击,这是啥意思?咱们啥也没干啊,他们怎么像见了鬼似的?” “长相问题,看我的。”张岱走到一家茅屋门口,敲了敲门,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动静,又敲了几下。里面吓得抖的老头怕他们烧房子,终于在窗户边上,带着哭腔开口说道:“这位军爷,今年都收了两次了,没粮了,你们放过我们吧!” “大爷,我们不是来收粮的……喂……” 张岱刚走到窗户边上,那老头赶紧关上了窗户。萝卜见罢哈哈大笑:“不错,看你的,果然是长相问题啊,哈哈!” “萝卜听令!” “是!”萝卜条件反射地答道。 “立即将赵谦找出来!” “得令!” “赵谦……给老子出来!”萝卜得令后扯着大嗓门吼开了。 “萝卜,你干什么?谁叫你大呼小叫的,啊?” “你也没说不准人喊啊……” …… “还没找到赵大哥吗?”秦湘在帘儿的搀扶下,从马车里走了过来。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她的脸色苍白,不过在这小山村里一站,顿时犹如仙女下凡一般。 “村民以为我们是来收粮的,找个问路的人都没有。”张岱说。 正在这时,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问道:“你们找赵谦?” 秦湘转过身道:“是啊,他是住这里么?” 那相貌猥琐的青年便是赵财,刚刚从外面游荡了回来,正好听见萝卜的大嗓门,吓得躲在了草堆后面,后来又听到他们的对话,这才小心地走了出来。 秦湘转过身来时,赵财一看,顿时惊得像呆鸡一般站在原地,他哪里见过这般仙女似的人儿?连话也说不利索了,“赵……赵谦……啊?” 旁边的帘儿见到赵财的模样,禁不住掩嘴而笑。 秦湘点点头道:“恩,你认识他吗,知道他在哪里住吗?” “认识……太……太认识了,赵谦是我哥……不,是我兄弟,亲兄弟……不,堂兄弟,我带你们去。” “那就麻烦小哥了。” 萝卜见到赵财的模样,早都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被张岱瞪了一眼之后,这才止住笑,不过一脸憋得通红。帘儿笑道:“张岱,你就让他笑吧,憋着多难受。” “赵兄弟生病了,正在家躺着呢。”赵财带着一行人等向家走去,边走边说。 “什么?他怎么了?严重吗?”秦湘一脸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张岱也说:“赵兄虽是秀才,可那身子骨看着蛮结实的,怎么会生病了?” “唉,别提了,不知道得罪了谁,在长安街上被一帮泼皮打了一顿,本来打得也不严重,回来气得吐了一口血,就昏过去了,昨天才醒,还躺在床上静养呢。” “***,等会老子回去带人将长安的泼皮全部抓了剥皮,反了他了!”萝卜一听大怒道。 …… “你……你是赵谦的娘子?”秦湘问道。 当一干人等来到赵谦的屋子里,正巧碰见赵婉正嘴对嘴地喂赵谦喝药,秦湘便有了这一问。事实是赵谦再次昏迷不醒,赵婉双手拿了药碗和勺子,腾不开手掰开赵谦的嘴,她干脆用嘴喂他,不幸被人撞见了,虽说她是赵谦的亲妹妹没想那么多,不过被秦湘这么一问,脸上也是一红。 秦湘见到眼前的情况,心里也是一凉,心道赵谦已经娶了妻子了? “不是,我是他的妹妹,你们是……” 秦湘这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众人自我介绍了一番,赵婉没见过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拘谨,不过待客的礼节还是懂一些的,忙着为众人倒水。秦湘又少不得在赵谦床前心疼一番。 …… “得,这下可好,直接被流放了……我等立了大功,指挥司本来升我做了千户,可是又不愿意给我兵力,就将我等配到甘肃永昌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说那个什么西北经略洪承畴听说我等功劳甚大,再次破格升为游击将军,到永昌接收军队。唉,那地方又穷又乱,周围不是马贼,就是蛮夷叛乱,穷得叮当响,听说前任游击将军刚刚阵亡,军队一片混乱,谁也不愿意去那地方,这不,找上我们了。” 等赵谦醒来,几人互诉衷肠一番,就开始说起各自的经历。 赵谦见到众人,心情好转了许多,已经能坐起来了。 “我是想明白了,在官场上没点背景成不了事。我比你们更倒霉,那日和你们分手之后,就回了这里。可总得找点什么事做啊,我先在一个财主庄上教书,然后认识了长安的李同知,就打算想个法混个官当当,结果弄巧成拙,提了许多建议,反而得罪了他手下的人,被人暗算了一顿,那个财主知道我得罪了官府,我这书也教不成了,真是郁闷。” 张岱道:“听说到永昌去的将领官员,能活着回来的很少,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不碍事,有个地方落脚终归是好事,就别挑地方了,我在这里也过不下去了,你要是不嫌弃兄弟,我就做你的幕僚吧,一块到永昌去展。” “都是兄弟,我怎么敢让赵兄做幕僚?这样吧,上回赵兄救了我等性命的时候就说结拜,今天咱们就拜天盟誓,结为兄弟如何?” “如此甚好。” 几人立了香坛,正准备歃血盟誓,赵谦叫秦湘也一起来结拜,秦湘心里还有另外的算盘,自然不会同意。对过生辰八字,赵谦最大,张岱次之,萝卜最小,赵谦让张岱做大哥,张岱不从: “张岱读书虽少,却看得出赵兄满腹经略,自然应该做大哥,我张岱只会打仗,以后还得听赵兄的安排。” 几人推托了一番,最后还是按照年龄,赵谦做了大哥。 拜完把子,正在闲聊时,又来了美女,罗琦。她得知赵谦生病,这才来看他。赵谦自嘲地想:我赵谦来到古代一事无成,桃花运倒是好走。 段十五 福兮祸所依 赵谦正为妹妹和秦湘等女眷的安排烦心呢,罗琦又来要跟着去,着实头疼了一阵。你说这古人,真不知道怎么的,有的比现代人还精,有的却“傻”得你哭笑不得。正在这时,一个士兵找到了张岱等人,拱手道: “启禀张将军,刚刚长安指挥使司送来了公文,我就急忙给您送来了。” 张岱接过来打开一看,又递给赵谦道:“哈哈,这下你们不用争了,上面总算良心现,叫咱们不用去永昌了,另外派了个肥缺,就在长安城外。” 赵谦有些疑惑地看了一遍公文,全是文言文,又看了一遍才总算明白了意思:“长安卫的两个千户所调拨给你……二弟不要大意,看看这一句:降军王嘉胤部众五千余,其心难测,令你等加强看管,不得有误。” “大哥,怎么了?看管降军有什么问题吗?降军已被解除了武装,难道他们要赤手空拳造反不成?” 赵谦来回踱了一阵,张岱急道:“大哥,你倒是说话啊,唉,你们这些文人,真是……说半句留半句。” “别急,我刚才只是直觉上觉得不太对劲,究竟哪里不对劲,这不还没想好吗?” 正巧赵婉煮好饭菜,勤快地跑进跑出端上来了,赵谦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道:“这两年西北收成不好,能吃上这样的饭菜真算不错了。” “哎呀,大哥,说说这公文究竟有什么问题,先别说什么吃饭呀……” “这份公文就是和吃饭有关系。长安乃西北重镇,洪承畴已经升了西北经略,他可不是个善主,坐镇这里,自然不会让降军在这里有造反的机会,我担心的是洪承畴想……”赵谦降低声音道,“他想杀俘,你想想,现在洪承畴的兵饷本来就不足,自然不想养着这些人,而且降军反复多有生,于是他就想狠下杀手。可是朝廷目前在西北方向的政策尚未下定论,于是他想找个替罪羊,将来有文官弹劾也好有个遮挡。而替罪羊的人选自然不能是他的心腹,二弟现在的官职和身份,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么?” 张岱一听,细想了一番,皱眉道:“大哥说得有道理,我这打仗还知道一点,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实在想不太明白。不过大哥这么一说,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不然他们上下都是自己人,什么时候想到过我们呀……这个,那我们该怎么办?” “是呀,我们该怎么办?你说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能有什么办法?” …… “馒头!馒头……”张岱刚刚上任,视察降军营地,山谷里就传出一声声喊声。 “杨千总,李千总,这是怎么回事?”张岱对旁边的两个将领问道。 “禀报将军,上面调得粮草只够我们吃的,如果给他们吃了,我们就没得吃了。”旁边一个长脸的将领不紧不慢地说着,不过他的话张口就来,好似早就准备好答案等着人问似的。 “知道了。”张岱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加强戒备。” “是。” 王嘉胤以下起义军投降部众五千人,就被看管在这个长安城郊的山谷中,张岱看了一番四周的地形,转头对赵谦说道:“大哥说得一点都没错。” 赵谦点头不语。 “四面围定,山谷地势险要,中间生了一棵大树,这不是一个‘困’字吗,简直就是个死地。别说他王嘉胤被解除了武装,就是全副武装也是插翅难飞。看管他们根本不用两个千户所,上面调集这么多人来想干什么?又不给粮草,难道想把他们活活饿死吗?” “不会。一会就有答案了,不会等太久,久了洪承畴也怕夜长梦多啊……我在长安这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叫李貌的文官,当时就多了解了一些他,得知这个人是杨嗣昌的学生,有了这层关系,洪承畴不会不防着他。还有长安有个监军太监高启潜,又是站在宫里立场上的。如果把这些人饿死了,洪承畴也脱不了干系。” 果然如赵谦所料,不多一会,就有个军士上来禀报:“张将军,指挥使司派人来了,就在大帐候着呢。” “走。” 中军大帐内,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着张岱进来,也不起身,偏了偏头说道:“张岱游击吗?” 张岱看了此人的穿着,拱手道:“卑将便是。阁下是……” “本官是长安知府薛国观。” “见过薛大人。不知薛大人何事造访?” 薛国观看了一眼张岱旁边穿着一身盔甲的赵谦,赵谦看在眼里,却装没看见,心道:你要说便说,不说正好。 薛国观见赵谦如此不懂事务,没好气地说道:“能否请张游击借一步说话?” “哦,没事,就在这说吧,他是我的副将,自己人,薛大人但说无妨。薛大人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说?” 薛国观听罢脸上十分难看:“军机大事,泄漏了你等就等着被砍脑袋吧!哼!” “既然是军机大事,那我等就没必要知道了,只要奉命办好差便是了,咱们走吧,薛大人,失陪了。” “你……你敢违抗上峰?” “薛大人,您这话从何说起?您老还没说事,我违抗什么了?您总得要说点事来让我违抗吧?” 赵谦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暗笑,没想到这张岱的嘴这么厉害。 “好好,老夫也懒得和你罗嗦,游击将军张岱听令:王嘉胤意图反叛,令你等即刻剿灭王嘉胤所部,不得有误!” 薛国观见张岱仍然直冲冲地站在那没动静,怒道:“张岱,你没听见是不是?” 赵谦忙说道:“哦,要杀人,公文呢?我们不能凭你一句话就打开杀戒吧?” “大明律法,文官节制武将,你等想反了不成?” 赵谦道:“我说薛大人,不要动不动就扣大帽子。我知道文官节制武将,可大明律没写文官想让武将杀谁就得杀谁吧?公文呢?” “你……老夫是奉了西北经略的命令,莫非连西北经略也叫不动你们么?” “公文呢?”赵谦懒得和他罗嗦。 “你……哼,你们等着瞧!”薛国观没办法,拂袖而去。 等他走后,赵谦急忙道:“这个薛国观是个草包,他来过大营,自然有人知道,如果他成了事也会被当作替罪羊。上面的人不会只安排一个薛国观来,得立即将那两个千户捉了,令人戒备大营,不能让任何人出入,以免他们先控制了我们,然后把事情干完什么都推到我们身上。我写封信这就送到监军太监那里。” 段十六 倒挂倚绝壁 “你是那个张游击的幕僚?”高启潜看完信,慢悠悠地说。 这个大太监身材清瘦,面白无须,眼睛精亮。他走到墙边的洗脸盆旁,不慌不忙地洗了手,然后用价值一百两银子一匹的淞江棉布擦擦手,故作一番悠闲的模样。洪承畴是状元,确实有些才能,最近皇帝还夸他是肱骨之臣,所以高启潜虽为监军太监,实在不想和他闹别扭。 “是,卑职乃张将军幕僚,赵谦。”赵谦静静地看着高启潜的作态,对他的想法已然猜透了几分,官场险恶,都在为自己考虑,谁又能在乎谁头悬利剑呢? 高启潜踱了几步,他表面上像个没事人似的,脑子里却没停,心道:现在他让咱家知道了这件事,是想把咱家也拉下水?还有这个洪承畴想做什么,目前朝中对西北的方略还未下定论,他慌什么?就算兵饷不足,可他手里有十几万军队,也不差这五千人的伙食吧。 周延儒以清流自居,又掌控户部,主张以剿助抚,以抚为主,因为战争的费用是所有事情的解决方式中最昂贵的。卢象升现在掌兵部,主张在西北以剿为主,平息流寇。而吏部尚书杨嗣昌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善迎上意,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会表态的。 皇上,究竟是什么态度呢? 高启潜其实和杨嗣昌等人一样,都得看皇上和司礼监的态度行事,监军太监虽有密奏之权,地方的人都得把他当老子供着,可高启潜经历的事多了,倒没有得宠而骄,反而步步都很谨慎。 “汉高祖不读书,却能作好诗。”高启潜悠悠然说,“赵谦,你刚才说你是个秀才,可知道汉高祖哪句诗作得最好?” “应该是‘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一句。”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猛士……”高启潜抬头低吟,望着天花板。 赵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所谓猛士,就是洪承畴也。 “猛士自然还是猛士,因为猛士并不知情。给我们下命令的人是知府,是布政司的人,不是总督衙门的人,自然就不是军方的意思。这样一来,降卒被戮,招抚就成一纸空文,猛士所主张的以剿为主的方略就生米煮成熟饭了,而且后果只让下面的人担着。不过皇上和司礼监是什么态度呢?如果高公公这宝押错了,岂不是负了司礼监王公公的托付?” 关系身家性命,赵谦说得很直白,倒让高启潜有些惊讶,因为这样的事大家都不会明说,这个幕僚胆子倒是大,竟敢直接说了出来,不过高启潜此时倒是对赵谦有了几分好感,他的明说给人的感觉就像不把高启潜当外人一般。 高启潜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一点都不错。假设皇上和司礼监的态度是招抚为主,这么一来,就拂了圣意,高启潜作为监军太监,司礼监在陕西的代表,会给上面留下什么印象,就不言自明了。 “哈哈……”高启潜仰头大笑,旋即眼中又射出一丝冷光,这个洪承畴,把咱家也算进去了。高启潜指着赵谦笑道:“你不想做羊!” 赵谦倒吸一口冷气:“回高公公,卑职确实不想做羊,却也不会做狼。” “你既不想做羊,也不想做狼。那就去做牧羊人,给羊找草料去吧,朝邑的知县上月辞职了,咱家这就向吏部推荐你去那里做知县,给洪承畴筹粮草去……对了,那里不是很太平,连张岱一起推荐吧,和你一起去做守备。” “下官谢高公公,从今往后,但凡有高公公的差事,下官定然肝脑涂地鞠躬尽瘁。”赵谦急忙表态效忠,到明朝这么长时间,他也看明白了许多事,没有个靠山随时都会被别人当作替罪羊砧板肉。 “诶……不能这么说,咱们那,都是办的皇上的差事。今天你做得很对,能想到咱家,咱家还是很满意啊,什么事儿都得商量着办不是?” “高公公说的是。” …… 赵谦走后,高启潜急忙让人将赵谦的信八百里加急送施礼监,然后换了衣服去巡抚衙门。 见到洪承畴,一脸愤怒道:“这个薛国观好大的胆子!他们筹不足粮草,竟敢瞒着洪大人和咱家,私自去了关押降军的大营,要将王嘉胤的五千人全部杀了!” “什么?”洪承畴故作一脸惊讶状。 这个薛国观本来就不是洪承畴的人,洪承畴经略西北之后,薛国观多方打点,对洪承畴表示了效忠,洪承畴这才拉不下脸治他,但是知道此人不堪重用,本来就想借着这件事将其打走了,没想到他竟草包成这般模样,这点事都办不好。 “这个胆大妄为的东西!他一个布政司的人,竟然管起总督衙门的事来了。”洪承畴强调薛国观是布政司的人,一句话便开脱了自己,因为如果是他的命令,自然会派总督衙门或者指挥所的人去下达命令。 “是呀!洪大人,你说这些下面的人,怎么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就是洪大人与咱家,什么事不也得商量着办吗?他可好,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自己就去办了。” 高启潜话里说商量着办,实际上就是隐射洪承畴不该瞒着自己,洪承畴如何听不明白?只得做出一番模样道:“来人啦,将薛国观给我押过来问话!” …… “长安知府薛国观,你身为布政司衙门的人,擅自干涉总督衙门的事务,你可知罪?!”洪承畴声色俱厉地说道。 “大……大人……” “是不是你筹不到粮草,就欲杀俘?说!”洪承畴见薛国观张了张嘴想辩解,哪里容得他说话,大吼一声,“来人,将薛国观顶上纱帽去掉,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其实听候处置猫腻很大,说不准过段时间就无罪释放了,可那薛国观早吓得屁滚尿流,听说乌纱帽不保,还要入狱,心里一急,大叫道:“冤枉呀!洪……洪大人,是您叫下官去的呀,红口白牙,您可不能这么就把我卖了呀!高公公,冤枉啊……” “这……洪大人,他说的可是实情?”高启潜道。 “此人大罪临头就胡乱攀咬,如果是老夫要下命令,不会找总督衙门的人去么?分明就是薛国观逃避筹粮职责,干涉军务,罪不容诛。老夫受命西北经略,皇上委以封疆重任,有先斩后奏之权,一个小小的长安知府老夫也治不了他么!押下去!” 薛国观被拖出去,大呼冤枉,大声咒骂,需不知,他如果不说是洪承畴指使,还有一条生路,乱说话,只好玩火**。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有时候官场比战场还要危险,生死存亡,往往就在一句话弹指之间,不可不察呀。 段十七 赵谦的密信 高启潜送的信到达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手里时,执笔太监曹化淳也在旁边,见王承恩拿着信踱来踱去,说道:“王公公,打开来看看呀。” “恩,你先看一下。咱家还有些饿了。”王承恩漫不经心地将那封信丢到桌子上,擦了擦手,就拿起一个碗,用筷子夹盆里的面条。 曹化淳拿起信,一看是西北高启潜递的,一时没多想,正要坼封,突地意识到是西北兵祸重地的信件,手上立马停止了动作,顿时明白是王承恩将烫手山芋推给自己,可现在送还王承恩也不是,如果这样,不是明摆着不愿意为上司背黑锅吗? 此时的司礼监在政事上的权利大大不如以前了,崇祯亲掌大权,事必躬亲,很多事情得先让他过目了,司礼监才能批红。这就是为什么他平均一天只睡一个多时辰的原因了,他不放心把什么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办。 “王公公,西北的密信……” “恩,咱家知道了。” “要不先交皇上御览吧,咱们施礼监也好按照皇上的意思批复。”曹化淳一个“咱们”,巧妙地用司礼监把自己掩盖了过去,这是司礼监的黑锅,不是咱曹化淳的黑锅。 “唔……”王承恩还在吃面,“那先放这,一会咱家吃了这碗面,就给皇上送过去。” 曹化淳看了一眼老奸巨猾的王承恩,别人正忙着吃面呢,只得说:“还是咱家送去吧。” 曹化淳走到乾清宫旁边的冬暖阁门口,看了看头上的月亮,怕是有三更了,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小声问当值太监:“皇上在做什么?” “回曹公公,皇上在御座上睡着了。” “哦。”曹化淳将手里的密信放进衣袖,轻轻走到御座旁边,见朱由检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香。便命人取了一件长袍,接过来轻轻搭在朱由检身上。不料朱由检相当警觉,一个微小的动作竟然把他惊醒了。 曹化淳急忙拜倒:“奴婢该死。” 朱由检伸了个懒腰:“没注意睡着了,起来吧。”朱由检取下搭在身上的长袍,曹化淳急忙躬身走过去要接,朱由检摆了摆手,所有所思地看了一番这件自己平常穿的旧袍,喃喃说道:“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朕倒是觉得,这衣服和人,都还是旧的好,衣服它穿久了贴身,人用久了他贴心。” 曹化淳听罢抹了一把眼泪。朱由检见罢说道:“你躲在那里抹什么眼泪,跟个小媳妇似的。” “回皇爷的话,奴婢这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情难自禁……” “哦?” “主子心里还有奴婢这些老头,奴婢感动万分,可是见着主子为中兴我大明宵衣达旦,奴婢这心里……心里一酸,就失态了。” 朱由检眉头一皱,今天在一位阁臣的票拟中看见了一个笑话:竟然把别人奏疏中的“何况”二字当做了人名。他除用朱笔改正之外,又加了一个眉批,把这位由翰林院出身的、素称“饱学之士”的阁臣严厉地训斥一顿。 曹化淳的话让他想起这件事情,使他的十分沉重的心头上更增加了不愉快。这些做臣子的,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心的。 朱由检想罢问道:“司礼监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重要奏书?你们这些人,只喜欢报喜,不愿意报忧。你这么晚来干什么?” 曹化淳不知道皇帝因为什么突然变得又不高兴了,可是无法,只得将袖子里的密信取了出来,双手呈到皇帝面前:“这是司礼监刚刚收到的,高启潜的密信,奴婢等不敢拆封,就先送给皇上御览了。” 朱由检没有接信件,坐在龙椅上揉了揉太阳**:“帮朕打开。” “是。”曹化淳急忙挑开信封上的封漆,将里面的信抽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送到朱由检面前。 赵谦这封信描述了一番长安府的人意图杀俘的经过,他不敢说是洪承畴的手段,没有真凭实据这样说只会引火烧身。也很巧妙地没有提及朝廷西北方略的任何事,轻描淡写,因为他不想陷进政治斗争的漩涡,目的只是为了保命不做替罪羊。而写信表示对布政司不满的原因有二:一是布政司不该干涉军务;二是皇上以仁孝治国,不宜多行屠戮。 朱由检看一张扔一张,这也是他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养成的坏习惯,反正有人收拾。 “这个赵谦是谁?”朱由检看完问道。 赵谦是谁?曹化淳确实不知道,顿时额上直冒冷汗,吸了一口气才镇定地说:“回万岁爷,这封信是高启潜送上来的,而信既然是赵谦写的,应该是高启潜手下的一名小官。” 朱由检有些不高兴道:“什么是应该,是就是,不是便不是。” 曹化淳急忙叩头:“皇爷恕罪,奴婢从来没有听说过赵谦。” “算了,起来吧。”朱由检挥了挥手,“杀降的事肯定是洪承畴的主意,不然一个知府没那么大的胆子,不然这封信高启潜也没必要送给朕看。” 曹化淳大气不敢出,集中精力听着朱由检每一个字的口气,每一个动作,关于西北方略,皇帝一直没有表态,他们也不好办事,看来今天是个好机会,皇上看了这封信或许能透露几分。 朱由检看着曹化淳聚精会神的样子,笑了笑,拂了拂长袖:“你是想猜朕的态度吧?” “皇上折煞奴婢了。皇上是天子,代表上天治理天下,奴婢怎敢枉度天机啊?” “也不能全怪洪承畴,朕也急,朕也想迅平定西北,但是户部有钱吗?西北人是不少,顶事的没多少,要真打起来,户部没有那么多钱养他们。袁崇焕提出五年平辽,只要他做得到,等辽东平息了,再调辽东军去办会更好。把信拿到施礼监去,按朕的意思给高启潜回话吧。” “奴婢遵旨。” 曹化淳回到施礼监,将皇帝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王承恩,王承恩道:“皇上对西北的方略是以抚为主,西北问题维持现状,节省开支,不要让流寇坐大就行。立即给高启潜回复,要他不能给皇上捅漏子,否则提头来见。” 段十八 六两茶叶税 “算了,这旨意还是我来办,皇上醒了,你赶快去侍候皇上,这段时间皇上心情违和,咱家不放心那些个小太监。”王承恩道。 “我这就去。” xxxxxx 曹化淳回到冬暖阁,也不作声,悄悄给朱由检换了杯热茶。朱由检放下朱笔,端起茶杯吹了吹。曹化淳急忙道:“皇爷慢点,烫。” 朱由检揭开茶杯,看着里面的茶叶,说道:“朕派到浙直两省清查茶叶税的祖瑞吉回来了没有。” “回禀皇上,祖瑞吉昨晚刚到的京师,明天早朝时就该向皇上汇报了。” “他查到多少税银?” 曹化淳轻轻擦了擦额头:“回皇上,据奴婢派人了解,祖瑞吉清查的税银大概只有……只有二十万两……” “什么?”朱由检叭地将茶杯按到御案上,“去年的茶税只有六两,朕派了钦差大臣下去清查,只查出来二十万?这个祖瑞吉……他还有脸回来交差?” 曹化淳扑通跪到地上:“皇上……” 朱由检将一份奏折扔到案上,“哼”了一声:“祖瑞吉是洪承畴那边的人吧?洪承畴口气倒是大,开口就要两百万,他的人去查茶税就查到二十万,都盯着朕的内帑吗?” “皇上息怒,做臣子的本分就是为君父分忧,明日早朝让户部那些人再想想办法吧。皇上,龙体要紧,都四更了,歇会吧。” “不睡了,朕就坐到五更,看他们明天怎么说话!” xxxxxx 漆黑的天幕下,堆满积雪的宏伟建筑的白色轮廓若隐若现,一个小太监站在屋檐下,踱着脚,冻得嘴里“丝丝”直吸气,一会这些吸进肺的空气又变成一团白起吹在他冻僵的手上。 “时辰到!”屋里另一个太监说。 屋檐下那小太监急忙捏起嗓子,长长地学了一声鸡鸣,顿时划破了紫禁城的静谧。这么天寒地冻的五更天(大概凌晨四点),就算宫里有公鸡,怕是也懒得打鸣了,只有这太监在最准确的时辰代劳了公鸡的职责。 这一生鸡鸣立刻让皇宫大内热闹起来,先是有人大声喊道:“时辰到,百官上朝!”紧接着一群捂得严严实实的官员从外廷走了出来,热烈地讨论着,有人还争得面红耳赤,那些还没睡醒的官员没好气地看着精神旺盛的官员们,一时白眼纷飞。 皇极殿内,朱由检在太监的搀扶下登上九级御座,四平八稳地黑着一圈熬了通宵的熊猫眼坐在那里。昨晚曹化淳没拿着赵谦的密信去打搅他,说不准他就一觉睡到天亮,眼睛或许会好看许多。 百官朝贺完毕,朱由检迫不及待地说:“去浙直清茶税那个祖瑞吉来了没有?” 一个文官急忙出列跪倒:“臣祖瑞吉昨晚刚到京师。” 朱由检不动声色,放缓语气道,“江南茶税清理出什么结果了?” “启奏皇上,江南各级农户官商茶商感念皇恩,秉公守法,臣这一路去非常顺利就清查了各处的账本……” “捡重要的说!浙直两省去年的茶税居然才六两,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不只一半的茶叶是那里产的吧?朕叫你去查,说结果!” “是,皇上。臣查清了账册,确实有人因为经营困难没有及时缴税,臣奉旨前去,他们不敢怠慢,都纷纷结清税款,臣一共清查到茶叶税……二……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别以为朕在这紫禁城里就什么都不知道,江南那么多富商,多少人动辄就能拿出数百万两,怎么才二十万?是不是你贪了,还是你们贪了!” 祖瑞吉一听将头磕得“咚咚”直响,大殿之上百官莫有敢言,皆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面上色变。 “皇上,下臣冤枉啊。”祖瑞吉见龙颜震怒,惶恐道,“江南虽生产茶叶,可是经营茶园的有的是宗室勋亲,有的是官府采办,有的是受朝廷褒奖的贞烈后嗣,这些按照朝廷隆恩都是免税的,下臣费尽心力遍阅帐目,能查到这二十万两已经是极限了……” 周延儒一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急忙制止道:“满口胡言!全江南都是免税的么?你办案不力,有负圣恩,意图推脱,还有那么多道理么?还扯到宗室勋亲,居心何在?” 祖瑞吉满脸通红道:“周阁老,前些日叫你的人去查,你多般推诿,现在说我意图推脱,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查?” “什么你的人我的人,这庙堂之上站都是我大明朝的官员,都是皇上的人!” 旁边一个文官帮腔道:“就是,你们只知道要钱,还有那个洪承畴,开口就要二百万两,好大的口气,钱是天上掉的么,雪地里捏出来的么?” 兵部的人一听扯到洪承畴了,都出来反驳,一时朝堂上闹哄哄一片,好不热闹,眼看要过年了,倒是平添了许多气氛。 “叫他们住口!”朱由检对旁边的王承恩说。 “吵什么,啊?皇上叫你们住口!” 朝堂上这才安静下来,朱由检道:“周延儒,西北的军需你有什么办法?” “皇上,京官欠饷已经快一年了也不下去,户部确实没有钱了,只能再缩减各地开支,兴许……兴许还能凑出二十万两。” “可洪承畴要二百万!” “老臣确实没有办法想了,对了。”周延儒急忙将烫手山芋扔给旁边的杨嗣昌,回头说道,“杨阁老,你不是说那个孙传庭有办法吗?他到京了没有?” “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杨嗣昌一脸愤怒,孙传庭可是他的学生。本来这事怎么算也算不到吏部头上,没想到周延儒这老匹夫乱咬一口,急得杨嗣昌咬牙切齿。 “你没说过这句话?上次平台奏对,就是有袁崇焕在那次,杨阁老说什么来着?‘洪承畴忠于君事,就是好大喜功,只一味四面用兵,不知为皇上分忧,如果孙传庭在那里会好得多。’难道阁老这就忘了?” “你……” “杨阁老既然有办法,如今不思为皇上分忧,半天了只顾躲在那里不说一句话,老夫难道还要无中生有不成?” 杨嗣昌无话可说的样子,脸上却无意识间露出一丝得胜的微笑,只是那一丝表情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后来朝堂上就乱了,常规大戏照常上演,差点又打起来了,朱由检只得宣布散朝。 退朝后,朱由检也不坐轿,气匆匆地向乾清宫走去,曹化淳急忙跟在后面。他走得快但始终又和朱由检保持相当的距离。两人走过殿外的走廊,太阳照在殿外的柱子上,把柱子的影子投在地上,就像墨染的一般。 曹化淳默然跟在后面,心道:早朝又扯了这么久的皮,太阳早已升起,冬日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倒很舒服。 但当他悄悄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朱由检时,猛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曹化淳在后面,只能看到朱由检的侧脸,阳光和柱子的阴影在朱由检脸上交替,使得他却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上阴晴不定。 朱由检心里正为朝堂上的事心烦,这个洪承畴花钱倒是有一手,手下的人弄钱的手段却不敢恭维,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让洪承畴手里的十几万大军饿肚皮然后变成流寇吧?还有那个周延儒,整个大明的钱粮都在他手里,硬是弄不出二百万来,还死死盯着老子的内帑,以为祖上给朕留了座金山似的。 走着走着,朱由检突然想起周延儒说那个孙传庭有办法,下意识停下脚步,曹化淳也停步,他无法揣测皇上的心思,心里扑腾扑腾的。 朱由检没有转身,说道:“叫孙传庭到文华殿见驾。”然后继续快步向乾清宫旁边的文华殿走去。 曹公公一愣,考虑了一下皇上的用意。忽然反应过来还没有回话,急忙躬身道:“奴婢这就去传话。”抬起头时,崇祯早已走远。 xxxxxx 宫殿内,一只鹦鹉正乖巧地叫着:“皇上万寿无疆,皇上万寿无疆……” “来人啦,将这只喋喋不休的蠢鸟拿出去摔死!”朱由检怒道,“全都在推诿,欺瞒,满朝大臣都该杀!” 这时一个太监跪到门口道:“启奏皇上,孙传庭应召求见。” “叫他进来。” 过了一会,留着一嘴黑胡子的孙传庭就被太监领着过来行礼了。朱由检沉住气,叫他平身了,“孙传庭,西北的事,你说说吧,朕先听着。” “是,皇上。臣以为,西北的流寇祸乱,不足为患,辽东才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孙传庭早从曹化淳那里知道了皇帝对西北的态度,这时只得顺着皇上的意思道,“所以西北各地只用扼守各处要塞,不让流寇向东,南扩散,缴抚并用,军费开支起码能节约六成。待辽东平息,届时关宁铁骑扫平流寇如风卷残叶,何足道哉!这样一来,就避免我大明官军两线作战,以免朝廷不堪重负,善莫大焉。” “你说西北的军费可以节约六成?”朱由检坐回椅子上。 “如果只防止流寇扩散,防守要塞,军械火药粮草军饷都能裁减,确实能节约六成。” 朱由检搓了搓手,突然说:“王承恩,那个鹦鹉死了没有?” “回皇上,还没有,奴婢这就去将它办了。” “人虫鸟兽都是上天给的生命,就饶了它吧,那个,给田贵妃送过去解解闷。” “皇上仁德如此,天下幸甚啊!” “去吧……孙传庭,那朕要你和洪承畴一起经略西北,你可愿意?” “臣……谢主隆恩!” “好了,起来吧,爱卿知道为朕分忧,朕甚感欣慰。” “皇上……如果洪大人和下臣所见不同,是臣听洪大人的呢,还是洪大人听臣的?” “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商量着办吧,两个人有什么同不同的。” “臣领旨!” 段十九 薛国观生死 孙传庭接了旨,急忙去找他的老师杨嗣昌。杨嗣昌的家丁早将这个杨阁老的得意门生认熟了,也不用通报,急忙将他迎入府中。 “伯雅吗?老夫知道你要来。” “学生叩见恩师!”孙传庭跪倒,“学生是给恩师请罪来了。”孙传庭知道西北是个烂摊子,谁摊上谁头疼,认为给杨嗣昌惹了麻烦,所以才这般说。可是他也没办法,做了许久吏部主事,每天混禄米过日子,一肚子雄心只得烂在肚子里,委实难受。 “伯雅何罪之有?”杨嗣昌将孙传庭扶了起来,“你当老夫老糊涂了吗?上次平台奏对提到你,就是为了等今天,那周延儒自以为抓了老夫的辫子想落井下石,哼哼。” “恩师……学生愚钝,愿闻其详。” “周延儒高居内阁辅,以清流自居,可是手下那些人连同宗亲权贵上下其手,将我大明的财源控制得如铁板一般,那个洪承畴门下的什么祖瑞吉是哪方小角色,凭他也能咬得动铁板?别人给他二十万交差一是可怜他,二是给皇上一个面子。不然他一个铜板也查不出来。” 孙传庭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师的分析,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们自以为无人拿他们有办法,可蠢就蠢在忘了本,也不想想,自己的一切是靠了谁才有的。皇上乃圣君明君,早就对周延儒一党不满意,可是他们势力太大,上有不怕死的文臣直士,下有地方官僚富商支持,还有许多权贵因为利益同根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皇上拿他们也没办法。可咱们得为皇上分忧不是?江南那块铁板硬啃是啃不动的,你要先将西北控制住了,步步为营,同时让皇上知道,咱们是真心为皇上分忧,有了皇上的支持,这样才有机会,懂吗?” “学生受教!可是西北现在洪承畴牢牢抓在手里,朝廷兵部也有众多同僚支持,月月催要军饷,连周延儒等人都没办法,学生如何入手?” “老夫知道一个人是关键。” “谁?” “薛国观!现在待罪的薛国观!” 孙传庭下意识踱了几步,突然说道:“洪承畴肯定会下毒手!薛国观就算是朝廷大员,他洪承畴不敢明杀,可目前的长安,大部分人都被洪承畴控制了,让薛国观‘畏罪自杀’不是没有可能!” “伯雅分析得对,我们现在是鞭长莫及……不过司礼监的曹化淳和老夫政见甚合,老夫这就去见他,让他叫高启潜稳住局势,只要伯雅你一到,洪承畴就束手无策了。” xxxxxx 高启潜收到司礼监的回复时,一连读了三遍。回顾此前关于杀俘事件生的事,这才想起后怕,如果洪承畴设计杀俘成功,洪承畴是没什么事,一是他没有把柄让人抓,二是皇上还得靠他坐镇西北,可自己在司礼监就不好说话了。 他放下信,深深吸了口气,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只听得盖子和杯子撞得“咯咯”直响,他的手在抖。他看了一眼旁边偷看的小太监,道:“到西北两年了,咱家还不适应这鬼天气,一到冬天浑身都犯冷,穿多少衣服都没用。” “儿子这就为干爹给火盆加些炭火。” “冷过那一阵就没事了。”高启潜重新端起茶杯,稳稳地揭开盖子,吹了吹,一股热气腾了起来。 小太监见高启潜神情自若,一副悠然的模样,这才说起正事:“干爹,薛国观的夫人今儿来过了,儿子见干爹在休息,就打她回去了。” “哦?”高启潜站起身,在火盆边上踱了几步,看也不看小太监一眼,“你们收了她多少钱?” 小太监一听急忙把衣袖里的一叠银票拿了出来:“儿子们该死,替干爹收了钱,没有及时禀报,那娘子说干爹救了她相公,另有重谢。” “来呀,把这个小畜生的衣服拔了,让他跪院子里去。” “干爹饶命啊……大师兄,帮小的求求干爹吧……” 一个年龄稍大的太监骂道:“是你自己找死,干爹是什么眼睛?你那点小九九还想瞒过干爹的眼睛?”骂完见高启潜走向椅子,急忙躬身扶住他坐下:“干爹,外面天寒地冻的,他要是光着身子跪上半个时辰准保冻僵,他也没时间用脑子想干爹的恩情呀,要不让他就这样跪在那里,慢慢思量干爹的好,悔过他自己的过错吧。” 高启潜仰头坐到椅子上:“准了。” “大师兄”狠狠看了小太监一眼:“还不快谢谢干爹!” 小太监一肚子苦水跪着道:“谢干爹开恩!” 高启潜道:“他家的钱不要沾!听懂了吗?” “干爹真是菩萨心肠。” 高启潜望着门外感叹道:“这天,怎么这么暗呀……小李子,镍司衙门牢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这个被称为小李子的太监就是刚才那些小太监口中的“大师兄”,躬身回答道:“回禀干爹,没事,牢头叫何三,是长安同知李貌的人,李貌又是杨阁老的学生,不会出差错。而且咱们也有人暗中盯着,保管万无一失。” “盯牢了!你看这天,看起来什么动静都没有,就是暗了点,说不准晚上就得下大雪。” “是,干爹。” xxxxxx 高启潜叫人盯着的长安镍司衙门大牢内,今天确实有些异常,何三也提前感觉到了,几个守牢的狱卒从来没有见过。 “你们几个,怎地这么面生?”何三对几个正打瞌睡的狱卒喊道。 一个五大三粗的狱卒被吓了一跳,急忙站了起来,抓住刀柄:“谁?” “哈哈……”何三笑道,“看你长的腰粗臂圆的,却这般出息。” 何三旁边一个狱卒道:“何大哥问你话,是哪来的,怎么看起来那么面生?” 那粗壮牢卒“哦”了一声:“我们是布政司当差的,刚才磨子街口那边有人持械斗欧,李大人就叫王武他们赶着去了,李大人回到布政司后,叫咱们过来看着一会,说这里有什么重要人物,怕逃走了。” “知道还打瞌睡?给老子精神点!” “是!是!” 何三旁边的小卒明显是他的“小弟”,对何三百般恭敬,掏出一个酒壶道:“何大哥,整两口暖暖身子。” “唔!你小子挺有孝心呀!”何三接过酒壶。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何三对“小弟”笑道:“赌一吊钱,猜他是左脚先进还是右脚先进,你先猜!” “左脚!大哥记好了,可别赖账!” 脚步声越来越急,后来干脆奔了起来,何三和“小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门槛。这时房门口出现了两条腿,却不跨进来。何三没好气地沿着那两条腿看上去,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说道:“何牢头,你是怎么管的手下,妈的老徐调戏起探监的女人来了!” 段二十 兴亡棋盘中 “何牢头,你是怎么管的手下,妈的老徐调戏起探监的女人来了!” 何牢头大怒道:“你放屁!老徐会调戏女人,母猪就会上树!” 那人冷笑道:“那好,既然不是你的人,那兄弟就不客气了。”那人回头喊道:“将那厮的脚砍了!” “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衙门都没审你***就敢用私刑?”何牢头急忙冲了出去,“小弟”想也没想,也跟上上去。 走上一十二阶石阶,何牢头就见到三个陌生狱卒正按住老实巴交的老徐,旁边角落里蹲着一个穿布棉袄的女人,拿着一块手帕正在擦眼泪。 老徐见到何牢头,额上青筋鼓涨,憋出一句话道:“老子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她!” 何牢头正待要说话,突然听见下面“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声音,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急忙想回身时,脖子上一凉,一个声音道:“动一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用刀架着何牢头脖子的那人道:“大哥,下面怎么动刀枪了?” “老子怎么知道?”何牢头怒道。 他这么一反问,差点没让挟持他的人吐血半升气死,问话的陌生人眼睛看了一下按住老徐的“大哥”,很明显不是在问何牢头嘛。 果然那说话的陌生人骂道:“操!问你了吗?给老子闭嘴!” 过了不多一会,下面的打斗声音停止,走上来几个穿着狱卒衣服的大汉,手持兵器,瞪着何牢头和“小弟”旁边挟持了他们的两个陌生人,还有一个陌生人正按着老徐,一共三个。 石阶这边小李子尖声怒道:“把手里的玩意放下,给爷磕两个响头。” “谁敢动?老子先杀了他们垫背!” 小李子心道你杀你的,关老子什么事?这个何牢头和他主子李貌一般得蠢,死了便死了,有甚可惜?可小李子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得看着对方冷笑。 这时外面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还有衣甲摩擦出来的哗啦的金属声音,看来有军士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大胆逆贼,还不放下兵器投降?”因为打过招呼,所以没有贸然进来,只等命令。 屋子里都没有人说话,一时倒是静了下来,小李子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虽然不在乎何牢头的生死,却也不想给他的死埋单。 过了片刻,按住老徐“大哥”喊道:“下面的兄弟,还等什么?你们以为东主会让你们活着比死更好受么?”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下面就一阵噪杂,伴随着几声惨叫,很显然下面的人都结果了自己,小李子脸上变色,毕竟留了活口对高启潜他们更有利,还没容得他多想,又听那“大哥”对面前的两个人道:“动手!” “噗哧”两声,几声闷叫,何牢头和“小弟”以及挟持他们两人都穿在了两柄长刀上面,到阎王爷那领盒饭去了。小李子这边的人见着眼前的情景,也是束手无策,别人要死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你有什么办法? 人都死完了,就还剩那个“大哥”,众人都期待着再听一声“噗哧”时,却听得“当”地一声,那“大哥”把刀扔在了地上,双膝跪倒:“官家饶命!不要杀我,你们一定用得着我!” 小李子和众人面面相觑,不觉莞尔,旁边的人反应过来立即将那“大哥”按住,小李子在地上的死尸上抹了一手血,抹到那“大哥“的脸脖子上:“被衙门的官兵拿住了你也知道会被灭口!不想死就躺着别动,我们抬你出去!” 那老实人老徐松了一口气,刚刚站起来,突然小李子一刀捅了过去,老徐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他很想问:为什么? 角落里那女人早都停止了哭泣,惊恐地看着小李子,小李子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刀。 “立刻去给干爹回话,干爹正等着呢!” “是。”旁边的一个汉子颤声道,他见这太监转眼就手刃二人,而且面不改色,也不由得心惊胆颤。 xxxxxx 高启潜得知了牢中生的事,忙换好衣服,找洪承畴去了。 门房见是高启潜,恭敬地道:“外面风雪大,高公公快请进,我家老爷知道公公要来,已经在‘听雨亭’恭候公公了。” 高启潜笑道:“洪承畴计算得好准啊,只是这事在人为,成败却是天注定的,呵呵……那就劳烦带路了。” 二人一前一后,踏雪而来,庭院深处的一个亭子中,洪承畴果然煮酒坐在那里了。亭前白茫茫一片,无树无山,应该本来是一个池塘,只是冬天一到,结了冰,雪一下,就跟普通的雪地没有二样了。不过这么一片空白的雪地,生在庭院中,所以肯定是湖。 “多日不见,洪大人无恙乎?” 洪承畴身材颀长,留了一嘴山羊胡,他全当什么事都没生过一般,拈着胡子笑眯眯地说:“托高公公的福,老夫一切安好。今日贵人到此,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哈哈,洪大人不必客气。” “高公公请坐,薄酒一杯,共赏此雪。” 高启潜看着前面那一片空白,道:“留得残荷听雨声,这听雨亭秋时再来定会别有一番滋味啊。” 洪承畴顺着高启潜的目光看去,笑了笑,又指着石桌上的棋盘道:“难得高公公大驾光临,不如我们对弈一局如何?” “如此咱家就献丑了。” 两人客客气气地请了一番,默默地下起棋来。一时雪花如鹅毛纷扬,空中无风,四周静谧安宁,细细听去,那雪花落地时又有丝丝若有若无的“洒洒”声,衬得石桌上的黑白子落下“啪啪”的声音格外清晰。 高启潜看着棋局,突然说道:“洪大人这棋咱家有些看不懂了,咱家在这边围了许多地方,洪大人全然不顾,只顾经营自己的地盘,让咱家轻松得紧啊。” 洪承畴呵呵笑道:“高公公占东北方,经营得牢靠,老夫就算要来争也不是此时啊。老夫刚才占了先机,得了这边的大片地方,但是漏洞已现,如果还不加紧修补,届时和高公公争东北时,高公公伺机反攻,老夫岂不是攻也有心无力,守也手忙脚乱?所以老夫觉得‘攘外必先安内’,老夫还有一线生机。” “今日难得,莫谈国事,呵呵……” 高启潜自然明白洪承畴话里所指。这也是洪承畴为什么要冒险杀俘的原因,他认定辽东不能一蹴而就,必须先平西北,杀俘就将西北的剿灭方略生米煮成了熟饭,他的政治抱负也就可能实现了。 又过了一会,洪承畴又说:“我说高公公,您这几步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这块角落,高公公争来也无用,何必苦苦相逼呢?” 高启潜知道他在说关于薛国观的事,只得说:“这种下法是咱家看的一本棋谱上一个棋圣的下法。棋圣既有此下法,咱家只是照本宣科罢了,还请洪大人莫要为难咱家。这盘棋还得洪大人来下呢,一颗子放就放了吧,洪大人这中枢地方不是还有这么多子吗,总会有办法的。如果洪大人非要难为咱家的棋圣之法,咱家也不是非要那颗小子,直接问棋圣好了。” 高启潜这是说,皇帝和司礼监叫我这样干的,你不要老想着杀薛国观“那颗子”,就算薛国观到了朝廷乱说你坏话,兵部不是还有那么多人替你说话吗?皇上也还用得着你,没必要盯住薛国观不放。不然你让我交不了差,我直接通过东厂把你干的事说给皇帝听,效果不比薛国观回去说的差。 洪承畴自然听得明白,心道你***自顾自己,说得轻巧,我当然知道仅凭薛国观一人之词定不了我的罪,可是皇上要是听了薛国观的话,会怎么看我? 现在早有人将皇上的西北态度以及朝中大事告知了洪承畴,包括孙传庭要来同领西北的事他都知道了。所谓为官,无非进退二字,皇帝如果知道他洪承畴明知圣意还来阴的和皇帝对着干,孙传庭就会坐大,恐怕他洪承畴以后没有什么进的机会,只有退的可能了。 让洪承畴头疼的是,高启潜要挟再有阴招生,他就要密告洪承畴,这让洪承畴一筹莫展,一时没有应对之策。现在想扳回局面,不仅不能让皇帝听到薛国观的诽谤之词,还得让高启潜相信不是自己干的,难度陡然增大。 真是一招失利,流血千里,洪承畴心中不由得大骂所用的那些蠢材。 现在只能示弱,洪承畴便道:“高公公说得是,棋圣之法最大,高公公就和老夫一起按照棋谱下一局吧。” 高启潜听罢高兴道:“如此甚好,棋嘛,何必执著胜败?皆大欢喜便最好了。” 段二一 兵者大凶也 天色渐渐暗下来,夜幕正在拉开,高启潜满意地走了,留下洪承畴在风雪中仰天长叹。 雪地上响起了“嘎吱……”急促的脚步声,洪承畴回头看时,见是管家老李,便说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老爷,华阴塘报,那个送信的军士一身都是血……都冻成血块了。”老李的眼睛里全是惊慌。 “快带我去看看。”洪承畴急忙奔出听雨亭。华阴?一定是从河南那边过来的流寇,应该是高迎祥所部,从荥阳过来的。洪承畴未见书信,已猜了个大概。 xxxxxx 洪承畴来到大堂,见府里的郎中正对着歪在椅子上的一个血人不住摇头。郎中见洪承畴来了,忙拱手行了个礼:“见过洪大人。” 那“血人”歪在椅子上,只有从嘴鼻里呼出的白气能说明他还活着,不仅活着,他听得郎中的话,睁开眼睛,咬着钢牙要跪单膝行军礼,终于支撑不住,整个身体趴在了地上。身上的钢甲摔在地板上“哐当”一声。 洪承畴急忙大步走上去扶住他:“壮士不要动!” “大帅!”血人两眼崩出两行血泪,用冻得满是裂口的手意图解开盔甲,摸内衣里的信件。洪承畴急忙亲自帮他解开重甲,在他胸口一摸,摸到一封热乎乎的信件。 “大帅,高迎祥手下一部两万余,由田见秀率领,围攻华阴,廖将军第二天便战死了,何游击率军死守,城中将士不足两千,华阴危在旦夕,何游击亲手杀了自己全家,以铭死志,大帅……”血人声泪俱下,从他满脸血污的脸上就能想像到华阴战况的惨烈。 洪承畴扯开被血染红的信封,里面的字迹有些模糊,大概意思和这“血人”说得差不多。洪承畴道:“壮士且安心,本帅自有安排,你的使命完成了,安心养伤吧。来人啦,抬这位壮士下去,好生治疗!” 几个家丁走上来将“血人”抬到椅子上,然后抬走了椅子,“血人”在椅子上还在大声疾呼:“大帅,兵吧!华阴两千将士就指望大帅了……” 洪承畴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说到:“府中上下,有走漏消息者,立刻打死!” 管家老李急忙道:“是,老爷。”然后特意看了一眼郎中:“你们都听见了吧?所有人,没有奉命者不得出府门半步!” 郎中会意,拱了拱手。 “去书房准备地图,叫赵忠廉,杨平立刻到书房见我。”洪承畴说完,就大步走向书房。 这赵忠廉与杨平,表面上的官职都是西安指挥使司同知,实际上是洪承畴的心腹谋士。 xxxxxx 洪承畴书房内,墙上挂着一张大地图,图上方书:西北图略。 赵忠廉和杨平两人传阅了一遍华阴塘报,三人皆沉默不语,最后杨平道:“两万……这个数目真让人匪夷所思。一是太多,田见秀两万余人自河南马蹄裹布悄然潜入陕西,只取华阴要不了那么多人。二是太少,华阴之右是潼关,潼关是陕西山西河南要冲,此地至关重要,黄河天险只赖此关,可要取潼关两万人又嫌不足,他们想干什么?” 赵忠廉也点头道:“杨兄说得颇有道理……华阴,左临西安,他更没实力取西安……北是朝邑,同开,此两地战略意义不大,真是让人费解。” 杨平突然举起手,哦了一声然后道:“下官倒是有一个猜测。” 洪承畴看着图纸,头也不回地说:“杨平请说。” “去年李自成率军入河南投闯贼高迎祥时,闯贼在荥阳大会十三家七十二营,提出‘分兵定向、四路攻战’的策略,他们是想从河南向四方扩展影响。又看西北这一方,有黄河天险,潼关等雄关重镇为屏,虽然陕西山西甘肃流寇凶凶,却如一盘散沙,田见秀这一部定然是为了避过天险,由南向北收拢在陕西的流寇,壮大实力。” 赵忠廉听罢抚掌道:“杨兄所见甚是,上月据报,闯贼另一部也有渡黄河入山西的意图,田见秀如果控制陕西东北,攻击河津渡口,届时与山西流寇隔河遥相呼应,贼众在西北这盘棋不就活了?” 洪承畴点头道:“二位与老夫所见略同,而且老夫还断定田见秀在西安华阳华阴一线中有埋伏,围城打援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杨平道:“虽然如此,可我们如果见死不救,御史台的弹劾奏折定然会像外面的雪花一般飞到皇上御案了。” 洪承畴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饮了一口,猛地又“扑”一声吐了出来,喊道:“茶凉了。” 仆人急忙快步走了进来换茶。 洪承畴有些心烦,他手里虽有十万雄兵,奈何朝廷兵饷迟迟未到,现在都驻扎在地方上混吃混喝,地方官府已经叫苦不迟了,如果大规模出征,这后勤怎么保障?地方官府能拖便拖,让前方将士喝风去? 华阴救不救?如果去的人多了,后勤没法保障,去的人少了,路上就被伏击干净了,那是肉包子打狗。让潼关出兵更不可能,如此重镇,如果不慎丢了,一万个脑袋都不敢砍的。不救吧,文官们又有话说了,而且田见秀得手了华阴,就会继续攻朝邑同开,继而在整个陕北山西流窜开来,那时候要围他,得要多少兵力? 军队没钱,就像机器没油,怎么转怎么不灵,洪承畴能不烦吗? “华阴没救了。”洪承畴直接说,“朝邑和同开要提前防备。以上两城是何人领军?” “这两城城墙低矮,年久失修,只有数百老弱军户,基本没有防卫能力。对了,前些日,吏部有份公文,任张岱游击为朝邑同开等地守备,赵谦为朝邑知县。”杨平说完这句,又低声道,“这两个人可不是咱们的人,上次就是这个张岱看管的降军,赵谦是他的幕僚,就是这个赵谦看破了我们的布局,才坏了大事。” 杨平的话让洪承畴想到了薛国观上面,突然他灵光一现,真是妙手偶得之,心生一计:如果此时派一支军队将薛国观押送回京,高启潜早早脱了干系也会很高兴,而薛国观的队伍途中必走华阳华阴潼关一线,田见秀的伏兵见有官军经过,就会以为是华阴援军,伏兵骤出,借刀杀人!闯贼干的事,高启潜也由不得不相信,难道他还能怀疑我洪承畴会和闯贼有勾连? 此中关键是:华阴的塘报,洪承畴“没收到”,也“不知道”。 洪承畴推开窗户,冷风骤然灌了进来,杨平和赵忠廉急忙缩了缩脖子,面面相觑。洪承畴看着外面的夜色,因为天气寒冷,街上的门窗早都关得严严实实,他沉思了片刻,回头叫道:“李和!” 管家老李推门而入:“老爷有什么事?” “派人去查一查,华阴派来的那个使者走得哪条街,有些什么人可能看见。” “是,老爷。”老李跟了洪承畴二十年了,洪承畴叫他做的事他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不想为什么,深得洪承畴信任。 老李看了一眼洞开的窗户,洪承畴看在眼里,说道:“关了吧。” 洪承畴不慌不忙地坐回椅子上,又想到同开朝邑的防备上面,任命那个张岱和赵谦是吏部的明文公函,也不便调开,便说:“这个赵谦我已经派人查过了,祖宗三代无人为官,也没有什么背景,不过见识不小,居然能直接看破我们的玄机,还能恰到好处地化解。老夫也不怪他,毕竟是为了谋身而已,谁也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不是?老夫这点胸襟还是有的。还有张岱在合阳那一仗老夫也有所了解,此人深谙战阵,是个将才。此二人者,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们想办法拉拢一下。” “是。” “着令赵谦暂代总督衙门都指挥使司断事司副断事,兼领吏部所任的朝邑知县,协助朝邑同开军务。另外从西安指挥使司再调三个千总队给张岱,军需也尽量供给。赵谦张岱手握五千余人,希望他们能扼守住二城。只要朝廷军饷一到,开春之后老夫就亲率大军扫平田见秀。” “是,洪大人。我等这就去叫人下公文。” 段二二 宝剑配浪子 总督衙门的公文下达之后,点了三个千总队,押了粮草辎重,就开拔出城了。这三个千总队的千户军官分别是毕书(背后军士们戏称他必输),阮琳,杨大奎。而指挥使司的杨平亲自带了公文,快马追赵谦去了。 赵谦等人正在奉命前往朝邑的途中,风雪很大,大队人马都不想张嘴,缩着脖子在雪地里缓缓前行。空中“呜呜”的风萧,地上只有马蹄脚步声和衣甲磨蹭出的“哐当哐当”的声音。赵谦轻轻摸了摸鼻子,麻木得什么感觉也没有,小心翼翼地为自家鼻子担忧着,生怕劲使大了一下把鼻子给弄下来。 而赵婉秦湘等人住在长安(明代又名西安府或咸宁)买的一处院子里,还是秦湘出的钱。秦湘要跟着来,赵谦借口那地方不太平,担心妹妹的安全,叫她照顾自家妹妹,这才安排好了。 萝卜坐在马上,骂骂咧咧地摸出一个酒壶猛灌了一口,心情还算不错,张岱掌了两个千户的兵力,就分了一队给他,让他做千户军官,而另一队的千户则是张岱以前的亲兵晏石,就是大家叫他石头那伙子。 张岱还算说话算话,他升官,手下跟着他的人个个高升,在长安有熟人的,出前都把刚刚涨了的工资托人带回家过年去了,他们现在虽然回不了家,不过心中都有些盼头,巴不得再整一仗漂亮的,再升几级,他个娘的大财。 “萝卜,别喝了。”赵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天寒地冻的,整两口有啥关系,大哥也来一口?” 赵谦放低声音道:“后面的弟兄们都看着你,你一个人喝像什么样子?” 萝卜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冻得口鼻乌红的军士,都羡慕地看着他手里的酒壶,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酒壶,没好气地吼道:“瞧你们那点出息,见了酒壶手就抖,老子就这么一点,想都别想!” 正在这时,后面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赵谦回头见是个官员,那官员奔着喊道:“赵知县何在?” 赵谦策马走出队伍,来到那人面前,翻身下马,打量了一番那官员身上的从三品官袍,好像比自己这七品知县要大一点点,便拱手道:“下官便是赵谦,见过大人。” 这个从三品的官员便是杨平,因为有公务在身,他不便先说客气话,摸出公文道:“西北总督衙门公文。” 赵谦急忙双手接了过来,心道:老子正说要过把官瘾,怎么,还没上任就要罢了么? “着令朝邑知县赵谦,兼任暂代总督衙门都指挥使司断事司副断事,协助朝邑同开军务。着令总督府所调三个千总队归张岱统率,建立城防,不得有误!”杨平一本正经地说完,神色马上缓和下来,拱手道:“恭喜廷益高升。” 廷益是赵谦的字,赵谦自己也是看了当年“臭皮囊”中秀才的文书才知道自己的字。因为以前没有混官场,很少用这个字,这个杨平倒是查得详细,直接称呼出赵谦的字来。赵谦私下还研究过一番这廷益二字的来头:他名谦,这廷益就是取相顺的意思,《尚书》说:“谦受益。”名和字在一句话中,谦是前提条件,益是谦的后果,这廷益二字就是这样取出来的。 “同喜同喜。还未请教大人高姓大名?”赵谦陪笑道。心中舒了一口气,看来是加官,不是罢职,这个一大串的什么副断事好像也是七品,虽然是暂代,正式的还得等吏部公文,可那也是官不是么?他暗自又有些疑惑,朝邑同开那破地方派一个卫的兵力去做什么?难道会有什么军情? “鄙人免高姓杨,名平,字清正。你我今后同府为官,还望多多关照啊。” 赵谦心道,你早都把地皮踩熟了,又比我大好几级,还要我关照吗?反过来差不多。忙拱手道:“下官还望大人多多提携……大人能不能透露一下军情,朝邑同开调兵过去防备何人?下官也好早作准备啊。” 杨平一听,不由得多打量了赵谦几眼,心道此人嗅觉果然灵敏,立即就一针见血地考虑到了关键地方。 杨平其实很想让他知道华阴危急,贼寇不日就会北上攻击同开朝邑,让他不惜代价守住二城两月。奈何这赵谦还不是洪承畴他们的人,这些东西不能透露给他,不然洪承畴借刀杀人的计划又会泄密,洪承畴都“不知道”华阴的事,下面的人怎么会知道的? “这些事是西北经略内部的机密……”杨平故弄玄虚地回顾了下四周,低声道,“洪大帅将会对流寇有大动作,这些安排都是他的部署,意图不是你我可以打探的,我只知道这些,你也把嘴把牢点,不要说是我说的,只管部署好同开朝邑防卫,莫负了洪大帅的栽培。” 赵谦心道搞得神神秘秘的,就说这点东西,说了不是等于没说吗?还什么“不要说是我说的”,靠,恶心不恶心人。面上却一副感怀的模样说:“洪大帅的心胸真是比海还宽阔,下官……”赵谦揉了揉眼睛,眼睛本来就被风吹得红通通的,这么一揉效果就像真的一般。 杨平听他说洪承畴的心胸宽广,以为是说上次坏了洪承畴大计,现在洪承畴却既往不咎反而重用的事,看着赵谦的模样,一定是被洪承畴感动了,杨平见罢十分满意,取下一柄铁剑道:“这是洪大帅佩带了十年的随身宝剑,大帅说他自己是用不上了,就赠予赵大人,望赵大人在前线多杀敌多立功,莫负了这柄宝剑。” 其实这把破剑是杨平在府库里胡乱找的一把旧剑,叫人擦了擦,修了修,就成了“洪大帅随身十年的宝剑”了。 赵谦看了一眼那柄铁剑,心道:还宝剑,当老子真的不识货么?我是没有鉴赏刀剑的眼力,可俺是机械专业的硕士生,没见过宝剑,可铁器的锻造加工好坏老子还是认得出来的。这是什么劳什子宝剑,瞧那剑销,居然还是生铁,含碳量那么高,铁水吹氧不够,是吧? 不过他实在没有达到敢爱敢恨的境界,面子上还得装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双手接过“宝剑”,还夸张地表演了一番:望长安而长跪不起,目光神情带着点点泪光,语不成句:“大人……” 这一声“大人”里,包含了多少复杂的,真的和假的感情的啊。 段二三 西北朝邑城 在路上歇了一夜,第二天赵谦等大队人马才赶到朝邑。遥遥望去,只见一座古城矗立在冰天雪地之间,再走近些时,见有一群人迎了过来。 走在前头的是三个穿着**品官服的人,后面跟着一些衙役等人。哦,原来是下属官员迎接领导来了。别说,这副场景虽有拍马奉承搞形式之嫌,给人的感觉还真不错,赵谦也不能免俗,瞧人家那股热情劲,早早就等在城门口热烈欢迎了,就差没有找两个小学生手捧鲜花献花了。 这些人的消息蛮灵通的。 最前面一个穿八品官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躬身热情道:“下官朝邑县县丞罗有才恭迎堂尊,张将军。” 其他人急忙同声道:“恭迎堂尊,张将军。” 赵谦一脸谦和道:“天寒地冻的,大家不必如此。”他也不敢装大,刚到贵地,虽然官位最高,还是得先摸清情况,探探水深。罗有才见赵知县一脸满意的样子,心中也很有成就感。 赵谦打量了一番前面这三个人,旁边一个老头见着赵谦的目光躬身道:“属下典史罗茂。” 还有一个穿九品官服的老头却一脸牛比的样子,只拱了拱手:“主薄冯修。”此人倒是有些意思,赵谦心道,他牛比什么呢? “其他人都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去。”赵谦道。罗有才重复了一遍,其他人才纷纷回去了,赵谦看在眼里,心说果然不错,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这个县丞说话管用。 罗有才看着后面黑压压一片甲胄,脸色不是很好看:“堂尊啊,这……这么多军士是干嘛来的?” 看来他罗有才也就是有点小道消息,大政布局他还是不知道,不仅罗有才不知道这么多军队是干嘛来的,连赵谦也不是很清楚,眼前这个朝邑城好像不太大,加上规模差不多大的同开,最多也就几万人口,居然要一个卫5000多的兵力布防,他一时也弄不太清楚。 “这个你不用知道,是总督府的命令,城里有兵营房屋没有,外面风雪那么大,得安排张将军的兵先住下。” 张岱也没有表示异议,虽然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防卫朝邑同开二城,但是分兵防守实在是下下之策,最好是先集中到一块,搞清状况再行安排。 罗有才仔细看了一番队伍,说道:“怕是有好几千人啊,我这就去安排。” 赵谦也不急着着手县衙的事务,毕竟他身上还有个总督衙门的差事,眼下一支大军目的不明,最重要的事还是军务,想罢说道:“那这事就交给你办了。” “罗县丞,你想怎么安排?把百姓从被窝里赶出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头冯修终于又开口了,而且语气不善,给人牛哄哄的感觉。 “这是你该管的吗?该干嘛干嘛去!”罗有才瞪了冯修一眼,小声道。 赵谦听罢说道:“最好还是不要扰民,咱们是大明的官军,是来保护百姓的,不是来压迫百姓的。” 冯修听了赵谦一句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显然是被微微感动了。唉,古人就是这样,这么点冠冕堂皇的话就能让一个老头感动,真没见过世面。如果俺再搬出一套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喊几句口号,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是人民的公仆,甘做牛马,专门为人民服务,从来不公款吃喝从来不收红包包二奶,你还不得激动得痛哭流涕? 冯修听罢看着罗有才“哼”了一声:“还有三天就过年了,县里的百姓还在啃树皮嚼草根,你也没说想点办法,如今大过年的还要把他们从家里赶出来吗?” 罗有才又是恨又是郁闷,妈的这个老不死的,新知县来的第一天就给老子抹黑,心里一急说道:“咱们的官军要杀敌报国,县民腾个地方出来有什么关系?你就知道说大话,你说怎么办?” 后面那些当兵的都是直肠子,而且在卫所军户土地上当农奴的时候,也没少受当官的盘剥,几个千户百户军官带头喊道:“咱们有帐篷,不占老百姓的房子。” 罗有才道:“冯修!你不就是要在堂尊面前表现一番自个的清高吗?这么冷的天,你要让军爷们住帐篷?” 冯修抹了一把胡子上的雪,大怒道:“赵财主家那么多房子,叫他把里面的粮食分给饥民,正好腾出来给军队住!” “你……”罗有才低声道,“堂尊,赵财主家咱们可惹不起。” 赵谦一听,心知这赵财主可能有后台,这里面可能有些复杂,暂且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自己不过是个七品知县,不能将自己看得牛得什么似的,有时有那心不一定有那力。他摸了摸鼻子,对张岱说:“不如先在城外砍些木头构筑兵营,住在帐篷里,待我慢慢理清状况再作打算。” 张岱道:“一切都听大哥安排。” 罗有才早在城中给知县安排了院子,赵谦也不客气,住了进去。他让罗有才暂领县务,自己和张岱等人巡视城防去了。 古代城防,城墙很重要,可是这朝邑的城墙又矮又破不说,也不知是几百年前修筑的了,看看人家长安,全是巨石大砖筑得又高又厚,再看看这朝邑,砖石又小又旧,还修得薄,如果打起仗来,一炮就轰垮了,根本就不像攻守战,和打野战没啥两样。 张岱久经战阵,不用多看,立即就说:“这破墙怎么守,还不如在外面一字摆开,对碰得好。” 赵谦沉吟片刻:“上面调那么多兵过来,应该会有什么战事生。昨天我检查了一下军需,火统火药给了许多,还有火炮,开花弹,不是说洪承畴军费紧张吗?他可是大方,我看咱们可能要遇到恶仗。” 张岱郁闷道:“要对付什么人也不说,从哪里来也不说,不是叫咱们坐在这里等别人来揍吗?真***憋气。” 赵谦听张岱这话,非常赞许,别看张岱长了一张老实国字脸,这战争理念却是先进,听他的话,打仗不能等着挨揍,就是不能被动防御,对一个受教育程度低的人来说,军事见识确实不低。 “得立刻派出斥候,多方侦查,别人不愿意给我们说,我们就得靠自己。” 张岱点点头:“大哥所言甚是。” 二人往回走的时候,赵谦又观察了一番城里的民生,有些地方庭院豪宅檐牙高阁奴仆丫鬟衣着光鲜往来不息,有些地方破败不堪民众面有菜色愁眉苦脸,对比反差很大,就如上海霞飞路和平民窟的对比一般。陕西遭旱灾,受灾的是佃户农民,这些大商财主看样子还稳得起。一个西北小城尚且有如此富商财阀,赵谦想像着没有遭灾的江南鱼米之乡,那里的经济会是什么一副模样? 有句话叫“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赵谦心道,不是说大明时期周边国家80%的白银黄金都流入中国了吗,有机会了得去江南看看,也不枉来了大明朝一回。 段二四 三个臭皮匠 “启禀赵大人,张将军,罗千户,属下派人四处巡查,现渭水冰面上许多百姓渡河北逃,一打探才知道,说是华阴城被田见秀围了。属下急忙差人去华阴打探,果然见华阴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听说附近许多村民都向华山逃去了,北上的人少,我们这边才没见动静。” 张岱刚喝了一口茶,还没听完,猛地没注意呛了一口,在那里咳嗽不停,赵谦忙拍着他的后背道:“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赵谦问那旗长道:“你看清楚围城的人有多少没有?” “起码有一万多人。” “这么多?”张岱缓过劲来,“他们倒是看得起华阴守备。那么大的动静,上面怎么……”张岱刚想说上面怎么不通知咱们,突然意识上有外人在,忙住了口。 赵谦也意识到了,急忙端起茶杯凑上张岱嘴边:“先喝茶……那个,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这次探得不错,呆会叫张将军通知下面赏你。” “属下谢过大人,属下告辞。” 那旗长走后,张岱急道:“现在渭水,路水都结冰了,咱们不到一天就能到华阴,救不救?” “救不救?”赵谦随口说了声,他根本没考虑到援救上面去,正想着洪承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在想上面的人在搞什么。” 旁边一直插不上嘴的萝卜,听到有仗打明显有些兴奋,他可不管什么敌众我寡之类的。如今他也成了军官,听到刚才二人说上面的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萝卜急忙抓住机会表现一下,煞有其事地说:“大哥,你说洪大人知道吗?” “这个还用说吗?一万多人围城,那么大的动静,你说他知不知道?”赵谦脑子里头绪有些混乱,这个洪承畴显然知道华阴被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还有,他调那么多兵给张岱,原因肯定就是知道义军到了那一带,同开朝邑相隔不远,这些兵就是防备南边的流寇北上的,明说不就行了吗,搞得神神秘秘的。 张岱却没有去想那些东西,一听说战事爆,注意力都转到战争上面去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地图面前,聚精会神地想了起来。 屋子里反倒安静下来,两人各想心事,萝卜没心事可想,只好摸脑袋愣。 张岱研究了半天,赵谦也想不明白洪承畴的用意,就去看那张图,这图纸好懂,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如果是现代行军地图,他一时半会还看不明白。 萝卜不甘示弱,如今他也是核心人物了,也看着图道:“右临潼关,左临华阳,过去就是西安……这些人不会想打西安府吧?” 张岱愣了愣,随即笑道:“打个屁的西安府,一边呆着去。高迎祥手里十三家七十二营兵力,起码不只一二十万,打西安他会叫田见秀来吗?压根就不用咱们操心,洪大人早都看明白了,调了几千人给咱们,田见秀下一步不是明摆着要搞咱们吗?” 萝卜皮糙肉厚的,也不怕被人骂,摸着圆脑袋道:“还是二哥看得明白。” 赵谦看了一些河流山川城池位置,说道:“陕北山西甘肃那边贼寇闹得很凶,高迎祥在河南,因有潼关黄河天险不能和那些地方呼应,这次趁着黄河结冰,正好动手将活动地域连成一片,壮大实力,既然从华阴那边过来,肯定是想踏平了我们北上攻击合阳河津等地,控制黄河渡口,西望陕北,东呼山西,真是如鱼得水。” 张岱赞许道:“还是大哥有大局眼光!” 赵谦心道:洪承畴都看准了田见秀要北上,我只不过顺着意思理解一番罢了,倒也能唬住两个当兵的。 张岱刚刚称赞完,赵谦又说:“这华阴的驻军应该不少,田见秀那么多人围着,就是不知道粮草够不够。” 张岱脱口笑道:“这个大哥就说错了,田见秀明显是突然袭击,华阴常规驻军不会过两千,考虑到将领会领空饷,最多也就一千余人。” 赵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个……这事我不是太了解,呵呵,华阴的将领是谁?倒是厉害,一千多打一万多,硬是守了那么久。” 萝卜怔了怔,大笑道:“华阴那破城,神仙领了一千余人也守不住。”萝卜说完十分得意,终于现自己还是有比大哥厉害的地方。 赵谦看了一眼张岱,想说:真的么? 张岱一拍脑袋,若有所思地说:“一万多人打华阴,最多两天就拿下来了,怎么还围得水泄不通啊?上次我和田见秀交了过手,此人行军布阵很有一套,这次提了万人出击,怎地打成这样?” 赵谦没有经验,也不知道一万多对阵一千多是什么效果,不过他信得过张岱的行军经验,听张岱这么一说,赵谦突然一拍脑袋:“他们想围城打援!” 想当年八路军搞日本鬼子的老招,居然几百年前就有人在用了。 张岱兴奋道:“对,肯定是这样!哈哈,大哥果然有眼光!” 赵谦正为刚才居然被萝卜笑话而脸红,汗颜道:“怎么打还得看你的,我是弄不太明白,只是可以帮你猜测一下对方的意图。” 张岱指着地图说:“我们昨天才到的朝邑,田见秀肯定不知道咱们这里有兵。恩,既然华阳没失,田见秀肯定设了伏兵在华阳华阴一线,离华阴也近,以逸待劳。” “这个田见秀肚子里倒是很有想法,洪承畴现在兵饷不足,军队还得守备一些重镇,无法动用大军,只要再消灭一股长安的生力军,田见秀就可以稳稳推进,有恃无恐。就算被洪承畴识破,在外面有一支伏兵策应,也可以避免被人突袭。”赵谦猜测起各方布局和理论来倒是头头是道。 张岱搓了搓手,好战分子的本性也是原形毕露,明显比较兴奋,两眼放光道:“大哥,我看咱们得乘田见秀不知道咱们的存在,突然出击,吃掉那股伏兵!” 赵谦想到另一个法子,不过还是关于冷兵器实战的,看了一眼萝卜,怕又被他笑话,后来一想都不是外人,怕个毛,便说:“现在咱们这支人马对手还不清楚,算是一支奇兵,不如来场大的,和华阴城里应外合,灭了田见秀的主力!” “怕是灭不了,别看咱们行军的时候,声势很大,实际上这里面鱼龙混杂,很多兵战斗力并不行。真打起来,田见秀就算用几千人堵华阴城,也能用优势兵力耗死我们。”张岱情知上次救合阳,是因为田见秀怕再有援军,不想恋战,他人数少才明智地退出了战斗,这回要还故计重施,田见秀可能会拼命。 “那咱们心也别太贪,先把到嘴的吃到再说。”赵谦看了一眼萝卜说,接着又想到了洪承畴,感觉很诡异,便说,“洪承畴明说要咱们守城,咱们没他的命令就出击,以后回去可能不好交差。” 赵谦心想:上次和洪承畴对干,那是关系身家性命了,没办法的事。还好洪承畴他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碍于吏部和高启潜的面子,也对踩蚂蚁不感兴趣,加上还有些胸襟,这才放过了自己。如果再惹恼了他,就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的运气没有,人家西北经略,耍点小手段弄死你这种没有什么后台的小角色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管他娘的那么多!”张岱说道,“等田见秀收拾了华阴,加上伏兵一起起码有两万,奔我们一来,两万打五千,这朝邑同开两个破城,他叫我们怎么守?咱先把那些伏兵解决了,往后也少些压力。” 段二五 脑袋大就傻 “那成!事不宜迟,等田见秀的伏兵知道洪大人不会出兵的时候,一旦撤了,去和华阴汇合,我们就没机会了。”赵谦拍板道。 “大哥说得对……”张岱又盯着图纸想了想,“华阳未失,况且田见秀肯定会以逸待劳,他们的设伏地点应该在华阳华阴两城之间。得先去侦察一番,看看他们会在哪点设伏。” 萝卜道:“让俺去吧!” “你没事一边摸脑袋玩去,瞎搅什么?你能看出来什么地方适合设伏?”张岱没好气地说。 “张岱!”萝卜满脸通红,“别以为俺脑袋大就一定傻!” 赵谦见着萝卜的样子,想起刚才被他嘲笑的事,以牙还牙,哈哈大笑。萝卜看了赵谦一眼,“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推门而出。 “别理他。”张岱道,“反正又不远,还是我亲自去查探最稳当。” “那怎么成?万一路上不小心和他们碰到了一起,不是自送虎口吗?我看还是派人去的好。” “别人?谁去啊,这么重要的事,就怕那些人没那眼力。如果靠近搜查,估计也回不来了……不怕,我轻装骑马过去,不走大路,只远远地看看地形就成,打不赢还跑不赢么?” 赵谦道:“不成!二弟就听我的,你也是做将军的人了,现在大军驻扎,主帅轻涉险地,是兵家大忌。再说这么多兵,万一和当地百姓有了什么矛盾,我怕自己没那威信控制他们。” 张岱喝了口茶,古人就是这样,稍微有点身份的人,无论春夏秋冬,就好一口茶。 赵谦道:“这样办吧,将华阳华阴一线分成若干小块,派出斥候营分别侦察各地地形,回来禀报,然后我们再根据信息作出判断。”赵谦毕竟是现代人,做事的办法还是很先进的。 “大哥此计甚妙!”张岱高兴道。 这时赵谦突然想到萝卜,惊道:“三弟不会赌气自己去了吧?” 张岱不以为然:“不会,这点军法他都不懂,**早烂成泥了。” 赵谦仍然不放心,抓起一件大衣披到官服外面道:“二弟先去安排斥候营,我去看看萝卜。” “哎呀,萝卜跟我都多少年了,他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不用去了,那小子皮糙肉厚的,没那么小气。” 赵谦不放心,心里还是很在意萝卜,这人虽说就是个莽夫,没多少头脑,但是相处的时间长了,难免有了许多说不清的感情,不管张岱的劝说,自个出了门。 骑马在城中的赌场酒肆等地寻了一阵,没有见着萝卜,赵谦越着急起来。对了,这家伙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如今升了千户,手里的钱宽裕了,不会去找小姐了吧?想罢便策马去了妓院。 妓院的老鸨见着赵谦大衣里的官袍,吓了一大跳,不是说当官的就不**,而是**谁穿官袍去?老鸨心道:这厮来找麻烦的?面上满脸堆笑道:“哟,大人,您这是……” “见到一个圆脑袋的军官没有?脑袋很大,一般人没有那么大的……” 老鸨心里迷惑,看了一眼赵谦里面那身官袍,好像是七品文官的,他一个县里的大员亲自找什么军官,叫人去找不就行了么?难道是存心找茬,威胁老娘如果不给钱就来搜查什么军官把老娘的铺子抄了? 老鸨这么想是因为明代的妓院基本是合法的,只要按期纳税没有让官府逮到逼良为娼等事情的把柄,官府并不会查封,最多来收点红包。 七品,知县?老鸨心里盘算着,妈的朝邑不是很久没有知县了吗,这狗官刚上任就想收刮。心里虽这么想,老鸨还是不想和官府对着干,所谓破财消灾,忙掏出几锭大银子塞进赵谦的袖子。 赵谦摸出来一看是银子,又放回了衣袖,仍然问:“我问你话呢,见没见着?” “没……咱们从来没有什么军官。” 赵谦一听走了出去,翻身上马,径直奔到城门问守门的士兵,士兵正缩着脖子拢着袖子站得无聊,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啰啰嗦嗦说了许多话,又是天气又是风雪又是豆腐白菜的,赵谦不耐烦地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萝卜真是出城去了。 他心里暗自担心,萝卜不会真的自己跑去侦察地形去了吧?他急忙策马向南追了上去。骑马刚跑到近郊的一个村口,赵谦看到一匹军马栓在一棵大树上,那不是萝卜的癞头马是什么?这癞头马的鬃毛相当难看,大伙都笑话它“癞头马”,萝卜却很喜欢,说是“跑得快”。 赵谦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唐吉珂德式战马“洛稷南提”栓在“癞头马”的旁边。这是赵谦想着自己一个现代人居然做起了骑士,一时兴起,给自己的马起的名字,其实“洛稷南提”很强壮,并不是那种大肚子腿细的货色。 刚走进村,赵谦突然听见了萝卜的嚷嚷声,还有女人的哭泣声,心道:我靠!这兄弟不会跑出来调戏良家妇女了吧? 刚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大明军法,军士**妇女是斩立决,如果萝卜真的乱整,这事情就麻烦了。赵谦急忙寻着声音走到一所破屋门口,里面一个大脑袋的家伙不是萝卜是谁?只见他正按着两个汉子狠揍,一个瘦弱的女孩在旁边哭泣,堂屋中间还有一具用草席裹着的尸体。 看这样子是误会萝卜了,他并没有调戏妇女,还有那尸体周围也没血,肯定不是萝卜杀的。打架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回去大不了又挨顿板子。 “住手!”赵谦大喝了一声。 萝卜放开那两个汉子,还不忘往两人身上吐了口口水:“**!和老子叫板!” 赵谦哭笑不得,问道:“怎么回事?” “这两个鸟人是什么财主家的狗,逼死了小姑娘的爹,还要抓她去做丫鬟,真***让人气愤,老子不揍他们半个月心里都不踏实。” 那两个汉子见到穿官袍的赵谦,跪倒哭诉道:“大人冤枉啊。田老汉可不是咱们老爷逼死的,他自己八成是老死的,不关咱们的事啊……” “鸟!看来你们皮子还不舒服!”萝卜作势又要上去一顿老拳,赵谦急忙叫住他:“你慌个鸟蛋啊?问清楚了再说不行?” 得,反正张岱安排人去侦察,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今天就尽一下知县的本职,将这案子审了。赵谦看了一眼旁边哭泣的女孩,大概也就十五六岁,说道:“别哭了,本官给你作主。” 他找了根板凳,想坐下审案,谁知一**坐下去,“哗”地一声,板凳一下散架了,摔了个四仰八叉……萝卜哈哈大笑,连那小姑娘也满脸红通通地看着他。 段二六 造反因被逼 赵谦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小姑娘,心道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咱们有八大纪律三项注意,损坏老百姓财产照价赔偿,一会赔你不成么?便说:“一会赔你的板凳。” “奴家……奴家不是那个意思……”女孩红脸道。 “那个,赶快把事情说清楚,叫什么名字,你爹怎么死的,他们为什么要抓你?”赵谦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想着尽快处理了,把萝卜带回去,等侦察斥候回来,还得和张岱研究战事。 女孩跪倒在地上,“爹爹因为受不住冻饿……”刚说一句就呜咽起来。看来别人并没有动她老爹,就谈不上犯法,赵谦只得问旁边那两个汉子:“你们哪家的?干吗抓她?” “回大人的话,我们是赵东主府上的,这个女子叫田芸姑,她们家前后欠了赵东主家两石麦子,赵东主借粮给他们渡荒,那也是有善心不是?可现在田老头死了,这田芸姑除了卖身做奴婢还能有什么办法?大人,咱们可是丝毫没有违反大明律啊。” 得,古代版白毛女!赵东主?莫非就是那个罗县丞说的“咱们可惹不起”那个赵财主?再说别人确实没有违法,明朝律法就是为地主利益集团写的,你能有什么办法? “本官清楚了。”赵谦摸出一锭银子,“这姑娘看来是不愿意去你们赵东主家,也别强人所难,这些银子当给她还债,剩下的你们做汤药费吧。” 判案原来如此简单!有银子就成。 赵谦打了那两个汉子,拉了萝卜道:“走,你瞎闹什么?一会二弟可能会布置军务,赶快和我回去。”说罢看了一眼那草席裹的尸体,又摸了一锭银子丢到那姑娘面前:“给你老爹买副棺材,入土为安吧。”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着外面站了许多面黄肌瘦衣衫破烂的村民,看到赵谦走出来,都跪倒道:“大人!青天大老爷,救救我们吧!” “你们这是……快快起来说话。”赵谦虽说想早点回去,可明朝以孝治天下,皇帝自称天下子民的君父,按照这个说法,知县就要算一个县老百姓的父母官。这些百姓可能是听见了刚才赵谦帮助田芸姑的经过,这才跑过来要求救济。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是现在县里的事务他也弄不明白,赵谦还真是左右为难。 朝邑旁边就是路水河,按理说就算有旱灾也能想到办法灌溉,应该受灾不重才是,赵谦看着这些饥民,疑惑道:“今天的庄稼收成不好么?” 一个拿着一根木棍的老头跪在前面,开口说道:“大人,今年我们这里遭了蝗虫,可是还得缴纳地租赋税,朝廷两次加派辽饷,我们……”这老头说的话还有些条理,看来是个村长之类的请愿代表。 赵谦心道:我一个小角色,朝廷的政策我有什么办法?再说县里的事也不是我在管,现在他也管不过来啊。 这朝邑地理位置还可以,又有河流,底下的民生怎么穷成这样?赵谦暗自想,如果能打退田见秀,得空出手来看看原因。 “大家快快起来,我得回去同僚商量着办不是?都回去吧,啊,本官既任知县,不会不管你们的。”赵谦敷衍着说。 那些村民还不起来,赵谦也懒得管他们,拉了萝卜就走。来的时候走得急,没有细看这个村庄,这时赵谦才现很多家里都有丧事,天气寒冷,又缺乏食物,看来死了不少人。村口一个老头微颤颤地正在一棵树上用镰刀剥树皮,这啃树皮的事还真有……饶是赵谦是个没良心厚黑无耻之徒,心里也是恻然。 如果田见秀打到朝邑,被他一煽动,这些饥民横竖都是死,不跟着他造反就奇怪了。流寇越打越多,原来是这个原因。 赵谦心道:不行,救济灾民已经上升到军务的级别,到时候战役一生,田见秀打过来,和官军对决,就地从这些饥民中,就可以挑选青壮补充兵员,张岱的兵耗也得被耗光。想罢又走了回去,对那些跪在雪地里黯然绝望的村民说:“本官这就回去筹备百姓过冬的粮食,你们且坚持一段时间。” “大人……”村民见着希望,又来了些精神。 xxxxxx求票xxxxxx 段二七 欲来风满楼 赵谦回去,赶紧抓紧时间检查了一番军需弹药装备等后勤事务,因为张岱还得巡查军营鼓舞士气,两人分头行动,战事迫在眉睫,赵谦也顾不上考虑灾民的事情,只得缓一段时间再说。 刚到中午,去侦查地形的斥候营就回来了,张岱叫上赵谦,来到中军大营。华阳华阴一线分了三十二段,斥候们各自描述了一番自己负责的地段,张岱赵谦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问几个问题,将那一线的山水地貌仔细了解了个遍。 有些地方,明显完全不适合埋伏,比如左右都是平地,一眼能望几里路那种,立即被排除,用排除法做选择题是赵谦当年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拿手好戏,排除一个地方就划去一段。 然后又排除了一番不太可能的地方,有些地方有小山小树林草丛之类的,或者周围人口比较多,容易暴露的,都不适合埋伏大队兵马。最后只剩下两个地方最有可能,一处是段山谷,如果陷入其中,基本是被包饺子的下场;另一段是一片树林,不过四周都是平地,但是那片树林比较密,又在大路旁边,藏个数千万把人都不成问题。 “大哥,你说他们可能会在哪里埋伏?我觉得这处山谷最适合打伏击,一旦得手,不全歼对手都难。” 赵谦想了想道:“如果田见秀派你设伏,你会选哪里?” “我?”张岱闭眼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突然睁开眼睛道,“是我的话,肯定选这片树林。” “为何?” “就是因山谷那里太适合伏击,不但自家清楚,对手也清楚。带兵的将领走到山谷前,仅凭直觉就能感觉到此种地形的‘杀气’,定会先派斥候侦查。山谷两旁只有两条路下山,如果被对方察觉,反而易被围在山上施展不开手脚。那片树林则不同,一则不易被对方察觉,二则万一暴露了,仍可依密林而进行周旋,出路亦多,后招连绵不绝。是我的话,定会选树林。” 赵谦点头道:“二弟和我英雄所见略同。兵贵神,我们马上集合军队出,估计明天天没亮就能到达目的地,正好明天白天大把时间和他们决战!” xxxxxx 大军开拔,张岱为人还是比较持重,一边行军,一边派出斥候进那处山谷搜索,以求万无一失。 “二弟,你准备怎么打?”赵谦策马和张岱并排而行。 “咱们弹药充足,先朝树林一顿猛轰,配以霹雳炮毒火球,熏死他们。以有备打无备,如此一顿炮轰,他们定会乱起来,然后咱们以步军正面推进,骑兵侧翼掩杀,他们要是不败那就不叫人,叫神仙了。” “哈哈……”赵谦大笑,听张岱这么一说,他也是摇摇欲试,很快变成个战争份子,仿佛看见敌兵哭爹喊娘,跪下求饶:大人饶命啊。赵谦心情很好,兴致勃勃地道:“这霹雳炮毒火球是什么玩意?” “嘿嘿,这玩意实在恶毒,巴豆,狼毒,石灰,沥青,砒霜,无毒俱全,一旦爆炸,毒气就向四面扩散,那些贼寇不死也得脱层皮……” “哈哈……”两人同时奸诈地笑起来,赵谦道,“原来是生化武器,实在厉害!” “大哥,啥是生化武器?” 赵谦摸了摸鼻子,生化武器,生物化学武器,这解释起来还真困难,张岱肯定又要问了:生物是什么啊,化学是什么啊?他懒得给他解释,便说:“老家方言,就是很厉害的武器,就叫生化武器。” “哦,大哥真是很生化啊!” 张岱一句话差点没让赵谦被自己吞的口水给呛了,我很生化……生化危机里面的僵尸么。 过了一会,赵谦又问:“中午我检查军需的时候看见只有十几门小炮,洪经略怎地不给咱们弄几门红夷大炮?我听说咱们大明威力最大的就是红夷大炮啊。” “红夷大炮太重了,几千斤一门,守城还可以,就是带起麻烦,还是这种弗朗机好,还带轮子的,用马就拉走了。而且弗朗机射快,只是射程没那么远。” 赵谦点点头,今天张岱倒是给他普及了许多明代军事知识,他本来就是搞机械的,一时兴起,策马来到拉炮的队伍边上,仔细看了一番。 别说,这弗朗机还真先进,洪承畴是下血本了,这炮一门不知道要多少银子,带有准星和照门,两门大型的炮身大约有200多厘米,其他小型的也有150厘米左右。赵谦研究了一番,现最牛的地方居然是后装填、子母炮!铸造工艺就当时的水平来说相当高。 赵谦不得不感叹,明代的机械技术就这么牛了,如果一直这样展,几百年后我们何苦要去买小日本的和德国货啊! “居然是后装填!”赵谦脱口惊叹道。 旁边的炮手得意道:“大人别小看这炮,个头不大,打远的用开花炸弹,实心弹,仰射可打两里远,打近的用霰弹,一炮五百余枚弹丸,前方二十丈范围敌兵就得哭爹叫娘。” 赵谦算是见识了明朝的达了,这是什么武器啊?怪不得别人说洪承畴打仗厉害,要钱也厉害,看看人家都装备什么武器,赵谦想像一下这些炮的工艺过程,也知道它们可不便宜。 他见一个士兵扛了杆步枪,更是晕乎了:咱是不是幻觉了?急忙问那兵士道:“你扛得那是什么统?” 那中年士兵因为年龄大,没有做出刚才那炮手后生那样得意洋洋的神态,拱手道:“回大人的话,这枪叫‘鸟枪’。当然意思不是说用来打鸟的,而是说就算飞鸟遇到这鸟枪也逃不掉。当年那,咱们的大英雄戚继光戚将军的兵一半的人都装备了‘鸟枪’。” “厉害厉害!”赵谦就像什么姥姥进了大观园,真是见识了不少好东西。 那士兵以为赵谦称赞他对用的枪如数家珍,忙客气道:“大人过奖了,小的一家男丁全是军户,小的入行伍以来,这火统都摸了十几年了。” “呵呵,好样的。”赵谦只得说。其实他说“厉害厉害”不是称赞人,而是称赞枪。 大军连夜赶路,在距离目的地十几里的地方停了下来休息做饭,养足了准备天一亮就大战一场。 这战前吃饭也是有讲究的,只能吃半饱,不能吃涨了。当然这些都是古人长年作战留下来的经验,为什么他们却是不知道。赵谦却知道,因为吃得太饱,血液都到肠胃里吸收营养了,反而觉得人懒洋洋的没劲。那句古话说得好“饱懒饿心慌”,是很有道理的。 这边张岱军磨刀霍霍,南边那片树林中,正如张岱赵谦所料,田见秀旗下的一支伏兵,正埋伏于此。这片树林如此不起眼,也没人知道它有没有名字。 它又如此安静,安静得诡异,里面的五千多人就如消失在了这片诡异空间之中一般。这时,突然“不……”地一声,更是诡异。 这声音……怎地那般像有人放屁呢?林中一棵大树下面动了动,一个一脸泥污的花脸后生抬起了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边的人。 他旁边还趴着一拨人,听见这声屁响,都憋红了脸才没笑出来。一个女人狠狠盯了那放屁后生一眼,旁边一个汉子见罢,轻轻把脚挪到那后生趴在地上的手上,碾了碾,后生额上立即青筋鼓涨,饶是大雪天也是满额细汗,牙齿咬得“咯咯”轻响,却始终不敢弄出一点声音。众人一看红脸立即变得煞白。 那女人大家私底下都悄悄叫她“母老虎”,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男人衣服,连头上都包着一块头巾,脸脖呈健康的小麦色,如果撇开那身粗旷的打扮,细看之下长得还挺好看的。有一次她在郊外就遇到一个孟浪地痞,见她形单影只一个人,脸蛋不错,身材也窈窕,就嬉皮笑脸地说了两句轻薄话,结果地痞还没来得及动手调戏,**就挨了一记撩阴腿。回去之后慢慢的胡子也掉了,说话也尖了…… “母老虎”见着那被惩罚之后的后生,暗自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旁边冻死在雪地里也没动一下的杨老头,一时一股眼泪流下肚子,只觉得喉咙上咸丝丝的。几片残叶从树上飘然而落,“母老虎”看在眼里,却觉得心中躁乱不已。 林中又恢复了死静,那些趴在雪中,隐隐约约的人影,就像死了一般。这诡异,这安静,还是农民军吗?是的,他们确实是农民军,但是在那只“母老虎”手下,大都得小心翼翼,更别说闹什么动静。 “母老虎”名唤田钟灵,田见秀长女,今年都二十五了,因为太霸道,仍然待闺军中。这也怪田见秀,你说他没有儿子就罢了,却把女儿当儿子养,从小就教她武枪弄棒,起事以来,一直带在身边打打杀杀,女红针线没学会,倒是学了一身好武艺,战阵布军也练出来了,手下的兵比田见秀的亲军还厉害。 田钟灵打过几场漂亮仗,田见秀常常用“长江后浪推前浪”聊以自慰,其实田见秀心中也很着急,你说他一个做父亲的,女儿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他心里也是难受啊。 本来这事也比较困难,他一个揭竿造反的,当然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什么良民乡绅,只能在义军之中找,有点名头的好汉人家却看不上田钟灵,没事娶个母老虎那不是自己找罪受么?想在自己手下随便找个人吧,他女儿又死活不愿意,嫌人家是泥腿子,还美名其曰“女儿愿意一辈子跟随父亲”。这不,本来田见秀一干人就东奔西战,闲暇的时间很少,这么一拖,田钟灵不觉都二十有五了,更没人愿意娶。 后来田见秀终于笼络到了一个秀才级别的人物做幕僚,这秀才叫张庭文,跟了田见秀几个月后,就把家里的妻子休了要娶田钟灵,田见秀大喜,当即拍板,婚姻乃父母之命,再也不管田钟灵的态度,只等空下来就给他们办喜酒。田钟灵也知道好歹,这次也没过多反对,终身大事这样才有了着落。 段二八 沙场马裹尸 西边突然传来了一阵乌鸦的叫声。那不是真乌鸦在叫,是田钟灵手下的暗号:有官军来了。 林中一阵细微的响动,弓箭手轻轻抽出背上的箭羽,搭上弓弦,做好准备,只等田钟灵命令就拉弓。 过了大约一顿饭功夫,大路上果然来了大队人马,衣甲兵器,哐当作响,不是官军是什么?因为义军没那么多盔甲让人穿。 那队人马一共两千余人,由张千户林千户统率,押着一辆囚车,囚车上浑身脏兮兮头散乱的人正是薛国观。 本来就算薛国观是朝廷重犯,就算当过大官,也用不着两千人押一个犯人。可洪承畴自然不能派少了,少了义军说不定根本不会出手。于是借口补充潼关要塞兵员,调了两个千总队同薛国观一起送死。洪承畴这样的大人物当然下的都是大棋,一步棋就是两千条人命,气度不凡。 高启潜当然没话说,人越多越安全。 可是华阴的战事不可能瞒得太久,他洪承畴作为西北经略,如果辖区一个城池被攻了几天都号称不知道,显然不能自圆其说。就在薛国观押送走了一天之后,洪承畴就公开了华阴的战事,并作了一番戏,立即派快马追赶薛国观。 这样一来,面子上洪承畴就说得过去了,何况薛国观是在途中被伏击的,谁规定了我洪承畴就料事如神,知道贼寇会有伏兵? 高启潜为人精明,可在行军战争上却不是太懂,对于这些情况也摸不着头脑。他也怀疑过是洪承畴的布局,又觉得不太可能,总之是摸不准脉。 后来一想,薛国观又不是他高启潜什么人,只要不是洪承畴干的,就不是他高启潜监督不力。况且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洪承畴的诡计,高启潜不敢贸然密告。就算密告,洪承畴成功地在他眼皮底下把人算计了,也是自己渎职。不如顺水推舟,薛国观的死是无法意料的意外,大家都没责任,推掉最干净。 对于这些,洪承畴都是充分估计的,事情到目前为止都和他计算的分毫不差。 大路上领头的是个百户军官,张千户林千户自家没那么傻。走最前面,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前面的人威风是威风了,却死得最快,他们都在队伍中间呆着呢。 林子里,田钟灵看了旁边的白胡子老猎户一眼,向他点点头。白胡子在地上的一根小蜡烛上点燃了箭头,深吸了一口气,瞄准大路上的干草。 大路上最前面的百户军官一副炮灰样懒洋洋地踩过那些干草,等张千户林千户看见干草时,张千户疑惑起来,刚刚还有一阵大雪,怎地这里还有这么多干草露在外面? 他举起手,正想叫队伍向大路边上移开时,突然听见“砰”地一声弦响,一支火箭破空而来。张千户大叫道:“快离开大路!” 可惜已经晚了! 那火箭不偏不倚,正巧插到干草上面,干草下面都是黑油,一点就着,下面埋着十几桶火药,只听“轰轰”几声巨响,明军队伍中间就炸开了锅,顿时一片混乱,绝大多数人还没摸着头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慌忙中抱着火统刀枪却不知道哪里打来的。那些倒了霉正好踩在火药上面的,立即升了天,张千户林千户也被爆炸掀翻在地,受伤甚重。 事情还没完,林中一片弓弦响动,空中黑麻麻一片利箭就压了过来。明军队伍中一片惨叫,这才回过神来,林子中有伏兵! 众军士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破了胆,混乱中开始向来路溃散。林千户的腿被摔骨折了,爬不起来,大叫道:“张千户,不要乱!” 张千户用剑撑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呗”地吐掉一口血水,亲兵急忙来扶他,他一把推开亲兵:“去后面,逃跑者立斩!”这些亲兵遇到什么情况都不敢跑,因为大明军法:将帅战死,亲兵皆斩! 几十个亲兵策马冲到后面,提刀一顿砍杀,这才止住了溃散。如果一旦溃散,不说两个千户失职难逃其罪,对方从后面掩杀的话,那些步军就基本变成待杀的羔羊了。 林中弓箭又是一顿乱射,喊杀声顿起,贼众提刀冲出了树林。张千户大吼道:“旗总举旗,各人归队!火统列阵!” 队伍实在混乱,哪是片刻能整好的?那些个拿着火统的弓箭的,见着贼人声势巨大,越来越近,跑又不敢跑,脸上都写着惊恐,没等命令就“噼里啪啦”放枪了,这么一射,威力实在有限,片刻之后就和贼兵短兵相接,刀剑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而林子北边,张岱派出斥候伪装成平民开道,遇到人不管是不是贼寇的斥候,一概射杀,意图偷袭。大军正走在半道,就突然听得远处“轰轰”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张岱和赵谦面面相觑,张岱道:“洪大人调了援军?” 赵谦刚刚还在幻想着炮击时宏大的场面,这时却出了意外,前方都提前干起来了,什么一顿炮击轰向敌兵阵地就无从谈起,他看着张岱道:“洪大人没那么傻吧?” 张岱向远处焦急地看了看,道:“贼寇已经出击了,咱们现在从后面攻击仍然非常有利。” “那还等什么?干吧!” “步军在中,骑兵在左,并行全推进!大炮在后全跟上!”张岱下完命令,又叫斥候上前探查,因为先前不想打草惊蛇,斥候都没有进林子,前面的情况也不清楚。 军队刚推进了不到十里地,斥候就回禀:“林中敌兵尽出,有五六千人之众,袭击过路官军,官军已被包围,所剩不足五百人。” 张岱目测了一下,此处距离树林南端大约还有两百丈(约六百多米),便下令炮军就地摆开,留下两个百户保护大炮,然后命令骑兵脱离大队绕到大路东边准备攻击,步军继续推进。 大路那边,那支过路的明军已经死伤殆尽,还剩不足百人被围在中间,张千户满脸血污绝望地看了一眼一地的官军尸体,扶起身边的林千户惨笑道:“林兄,你我手足二十年,卧则同被行则同车,今日咱们一起借道黄泉,手足之情也算善始善终。” 林千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哈哈笑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老夫毕生作为就是纵横沙场报效大明,马革裹尸是你我最好的归宿,今日终于如愿了!” 二人对话中气十足,余音缭绕,周围众贼听罢,都是默然。而二人身边的残余官兵立即浊泪纵横。 张千户对身边的亲兵说:“老夫与林兄去了之后,你们就投降吧,家中都有高堂妻女,留条命,不要无谓牺牲了。” 残兵中有人大喊道:“咱与张千户林千户同去,兄弟们都死了,咱孤孤单单活于世上有甚意思?”众军都含泪附和。 这支军队都是陕西老军户,也就是以前的秦人,此时不知谁唱起了老秦歌,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跟着唱起来:“谁云无衣,同袍同志,谁云无靠,同来同去。谊如同生,情能同死。人如同母,同言同语。同仁同识,同行同起。同流同支,同情同意。同途同心,同驰同止。同源同爱,同仇同气……” 贼寇这边很多田见秀的老部下都是秦人,听罢情难自禁,很多人粗糙的老脸上都湿润了,“同流同支”,“同言同语”,大家都是同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水火,充满仇恨,以命相搏。 田钟灵心中一阵绞痛,脑中混乱得让她意欲疯,家父从小就告诉他,官府官军没有一个好东西,都在鱼肉百姓,**掳掠无恶不作。父亲是她心中的大英雄,他说的话田钟灵从未怀疑过。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乱如麻。 正在这时,一个青年奔到田钟灵面前急道:“禀报头领,林北出现大批官军,约有五千人之众!” 田钟灵大吃一惊,官府哪里调来的五千人?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巧合,显然不是别处来援救这些官军的,难道刚才消灭的这支军队只是他们的诱饵? 田钟灵心里恨恨地对自己说:官府居然这么毒,牺牲这么多人来诱敌,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这时她才“醒悟”:被伏击的官军虽说队伍长长的有不少人,最多也就不过一两千,官府要派兵支援华阴,不会只派这么点人啊。这一层她之前简直想都没想,这时又出现了新军,她才想到起这事来了。 田钟灵看了前面那些被包围的官兵,咬牙下令道:“尽快解决了!” 她也不想去看,转身问那个青年道:“说详细些,多少步军,多少骑兵,几门炮,距离?” “大约三千余步军,距离约一百丈。一千余骑兵,在东边大路上一百丈开外,没有见到炮。” 危机关头,田钟灵脑子冷了下来,因为是打伏击,她的人全是步兵,官军那边,光是那一千余骑兵几轮冲撞,自己这边就得乱了阵脚,还有三千多步兵压上来,如何吃得消?她立即下令道:“尽快解决残兵,全部入林布防!” 在密林里,骑兵基本挥不了作用。 因为义军装备差,长期是到处游击,寻找薄弱环节攻击,遇到大规模正面对敌,要取胜都是以优势兵力打倒对方。现在官军有骑兵步卒,不仅装备好,野战兵种搭配上也比义军要合理,田钟灵经历过大小战役无数,此时已经推测到自己这边的人不是对手,急忙又叫人分散到各路,绕道去华阴告知田见秀去了。 义军装备差,这一点,没有打过农民军的张岱也没有充分估计,洪承畴倒是清楚,所以才敢让他们5000人防卫朝邑同开一线,此二城城墙矮薄,但是没有红夷大炮等重炮要想轰破城墙,还是很难的,又给了张岱等人大批火器,凭借优势火力,如果集中兵力死守,虽不能战胜田见秀,在兵力耗尽之前,守个把两个月的城还是可能的。 张岱等不愿意守城,就是把敌人看作满八旗军队类似的战力了,满八旗显然要比农民军强悍得多,弓箭制造水平也高,连红夷大炮也有,如果有两万满八旗一样的军队攻击两个破城,那当然是守不住的。 张岱正回头道:“叫石头萝卜他们准备攻击。” 传令兵还未来得及打旗语,随时关注敌兵的斥候又禀报:“贼寇撤进树林了。” 张岱急忙喊住传令兵道:“方才之命令暂缓。重新下令:命令大炮,立即不间断轰击树林;命令步军,继续推进到树林前方,使用霹雳炮毒火球。” 他下令“不间断轰击树林”也是有前提的,那种弗朗机是子母炮,有内炮管和外炮管,所以散热很好,不容易打红炮管。不像一般的火炮,放一阵还得浇水降温,而且降温效果也不好。 段二九 血染天地间 “轰……”大炮轰鸣起来。赵谦跟着张岱的三千余步军推进到树林前方,打到树林里的开花弹立即爆炸开来。这场面让赵谦有些失望:明朝的炮弹和近现代以黄火药为基础的化学系炸药威力实在差了太远,声音大,爆炸的威力却很小。 如果是现代大炮十几门轮番轰炸这片树林,也不用步兵了,炸就得炸残他们。 步兵开始用各种射器械向树林投放霹雳炮毒火球,丛林中顿时硝烟滚滚,四处烟雾弥漫。张岱对传令兵道:“令,斥候营时刻注意树林周边状况,贼人逃出,罗伯晏石之骑兵立刻攻击扫荡;令火统上药列阵待命。” “得令!” 丛林中,被霹雳炮毒火球的烟雾笼罩的地方,众人又是咳嗽又是流泪又是呕吐,而且出现了头昏头疼的症状,有人难受得把脑袋埋进雪中,用冰冷的积雪刺激脑部,以求好受点。 这种毒气弹都是“绿色毒物”,什么巴豆砒霜狼毒之类的毒物,虽然比较毒,可是和近现代使用的化学毒气相差甚远,虽然大大削弱了敌手的士气,战斗力(中毒者头晕浑身软),却不能达到毁灭的效果。 不过如果任他们这样毒下去,战败是迟早的事,田钟灵一时想不到办法,但是她心中一直记挂着东边那支骑兵,就像一柄利剑悬在田钟灵的心头,所以她立刻对旁边的亲兵说道:“命令兄弟们不得出林!” 旁边的大汉孙副头领叫道:“头领,冲吧,痛痛快快杀他一场!”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全部不得出林!” 孙副一脸焦急道:“让那些兔崽子这样熏咱们,一会大家都熏软了,他们冲进来如何抵挡啊?” 田钟灵的手紧紧握着刀柄,这大冬天的,手心里竟也渗出汗来。孙副说的一点都没错,她虽然对自己的队伍军纪很放心,不担心他们受不住了私自逃跑,不过官军的几千人还在那里,谁规定别人不会先把你熏昏了再冲进来? 大炮轰了几轮之后,田钟灵估计只有十几门炮,大家现在都藏身丛林中,那炮的威力有限,不算太恐怖,最大的威胁还是树林边上那些投毒火球的。田钟灵当机立断道:“叫大伙准备出击,烧毁那些毒火球立即退回来!” 传令兵一轮轮传了下去,田钟灵“刷”地一声拔出钢刀,“杀!”众人立即操起家伙向外面冲了出去。 树林边上,突然出现了无数贼众,个个手提利器,飞奔而出,喊杀声震天响,还夹杂着各种污言秽语。张岱见罢急忙大喊:“令火器轮射,罗伯之骑兵出击!” 因为射毒火球的器械射程有限,此时张岱的步兵距离树林差不多一百步(130米),正是火枪的射程,负责指挥火器的毕千户大叫道:“一轮射!” “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明军队伍中浓烟腾起。此时前排站了两排火枪手,一排单膝跪地,一排站着,跪着那一排刚刚射了弹药,黑火药的烟雾实在大,使得两排人都立时变成了大花脸,和非洲兄弟有得一拼。而对面冲在前面的贼寇立时饮弹死伤一片,“啊呀……”惨叫不绝于耳。 树林那边,弓箭手边冲边举起了弓箭,“刷刷……”无数利箭破空而去。 “二轮射!”站着那一排立即扣动扳机,将点燃的火绳击入火枪射池,又一阵噼啪的巨响,不过此时对方的弓箭已经射到,明军阵营倒地一片,队形开始变形了,毕千户大叫道:“后退者立斩!” 赵谦见着眼前互有死伤的情况,十分失望,还以为热兵器对冷兵器,那不是压倒性优势吗?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实际上此时的黑火药枪械射程就只有100多米,百米内可穿铁甲铁盾,过百米威力就明显减弱,比弓箭强不了多少。话说“百步穿杨”,可见弓箭能射到一百步,一百步就是130米,火枪也就这个距离。所以野战的话火枪遇到铁骑,特别是骑射,是一点优势都没有。 大家可能就会纳闷了,火枪上药还慢,还不如弓箭啊,为什么明军大批装备火器呢?这个问题很简单,火枪兵有他的好处,一是就是训练时间短,训练一个火枪手的成本远小于弓箭手。一个火枪手训练月余便能上战场,不到几年就能练成神枪手,而训练弓箭手的时间几乎十倍于火枪手。 二是如果队伍军纪好,用三排轮射,对付步兵还是很强悍的。《鹿鼎记》中提到的那个沐家,祖上的沐某人,被朱元璋派去镇守云南那位。三排循环枪就是他创建的阵法,只因他长期在云南,这种阵势没有推展到全国各地。而且他训练火枪手很有心得,他的火枪兵非常厉害。云南就因为他在,那些少数民族才服帖。 明末,由于**等各种原因,明军府兵战斗力很弱,什么卫所的军户大部分和农奴差不多,都在种地呢,真正拉上战场的基本是募兵。募兵就是募来的兵,原来不是兵,而且大明的经济是农业经济,不像人家游牧民族,马背上生活的,平民拉过来就会弓马骑射,这些募兵要重新训练,当然训练时间越短就越好,火枪兵就成了明军远程的主要兵种。 还有火枪的好处,刚才也看到了,声音特大,挺吓人的,对士气有影响…… 毕千户又大喊道:“二队上前!”此时贼寇的人群已经冲进五十步以内,明军这边第二队的人哪里愿意换到前面去送死?顿时队伍有些乱起来。这个原因就是毕千户手下的兵平时就军纪松弛,刚跟了张岱,还没历练出来。 毕千户见罢没有办法,大叫:“擂鼓!出击!有停步不前者,执法队立斩!” 雄壮的鼓乐响了起来,还配有号角的“呜呜”苍劲的声音,就像一曲悲壮的交响乐。军中的百户军官们拔刀大叫:“杀!”身先士卒冲了出去,亲兵们还得保护军官,军官的性命可是关系自家脑袋的。还有一些人怕被自己的执法队一刀砍了,只得嗷嗷叫着冲了。然后队伍推进起来,愿意不愿意的,都得随着人流冲出去了,不然就得被踩死。 转瞬之间,双方就短兵相接,展开了白刃战。这白刃战可不是开玩笑的,没点胆量腿都要吓软,你想想,那刀子可是货真价实的锋利,一刀弄到身上,立刻见红,断胳膊断腿就更别说了,死又死不了,疼得你哇哇惨叫。 战场上喊声震天,不是说大家有多勇猛,那是在给自个壮胆,太疯狂了,不叫两声精神就得崩溃。 赵谦以前还想不通为什么古时中国武力上长期不如北方蛮夷,现在终于想通了,咱们天朝物产丰富,礼仪教民,就连宗教比如佛教都是教人向善的,如此心地善良的人,满脑子“仁义道德”,在这样疯狂野蛮的厮杀中,如何有人家在苦水里熬出来的嗜血野蛮之徒强悍? 官军明显打不过别人义军,幸好盔甲武器厉害,所有人都头戴铁盔,胸前带着护心镜,胸部肩膀手臂等关键部位也戴着铁玩意,稍微有点职务的,就连亲兵都身披铁甲。还有火炮也调整了方向,轰击义军后部。这才使得官军没有“一触即溃”。 赵谦就见到前面两个人在那对拼的过程:一个义军士兵一刀捅向面前的一个铁甲军官,那军官还没来得及躲闪,胸前就挨了一刀,谁知“哐”地一声,那一刀没捅对地方,正好捅到人家的盔甲上面,好像那义军士兵也不是什么“身长八尺天生神力”的角色,那一刀力量也不怎么样,硬是没捅进去,那军官被搞得后退几步,可能也受了点伤,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过手上没停,挥刀一刀就把那义军给砍了。 饶是自家装备牛,官军仍然被打得步步后退,幸亏正在这时,东边响起了“轰隆隆”雄壮的马蹄声,骑兵到了。 田钟灵见罢大呼:“将毒火炮烧掉,立刻退进树林!” 乱军之中,腾起了大团浓烟,浓烟附近的人被熏得头昏脑胀咳嗽不已,还得防着别人冷不丁捅自己一刀,真是苦不堪言。 骑兵团在一百五十步左右,就开始向义军侧翼冲锋,马蹄轰鸣声势不小,这个时代,平原上还是骑兵牛! 义军开始边打边退,可惜骑兵度快,转眼已经杀入战团,冲击着义军的阵脚,犹如坦克一般压过义军的阵营,义军已经开始混乱,又得到了撤退的命令,有人可以用逃命来形容了。 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兵士,居高临下,不断劈砍,几乎只有一个动作,和电影中的场面拼来拼去叮当作响完全是两码事,没有一点花俏好看的动作,要么就一刀把别人劈了,要么没劈中就奔出老远,要么就中了长矛弓箭,滚落下马。 赵谦身着官服,本来是躲在后面的,奈何官军一直后退,让他和官军搅在一起了。他骑在马上,左右看了看,张岱和他的亲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杀人去了,顿时有点害怕。妈的这些人都是疯子,老子才不和他们一起疯。 与之相反的是,敌田钟灵不仅指挥有方,更是勇猛了得,早已杀到了最前面,和赵谦躲在军中屁事没有的样子完全是两码事。 “小姐,快走,大家都退了。”旁边的侍从急道。 田钟灵真是心有不甘,把官军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那支骑兵,自家不仅能烧掉毒火炮,还能击溃明军,何苦还要躲回林子里去? 亲兵侍从边打边退,可惜后面萝卜石头的骑兵已经横穿义军队伍,切断了前面一批义军的退路,前方明军步兵也是士气大振,反压了上来。田钟灵回顾四周,大部分是明军官兵,没想到她手下那些人关键时刻跑得也很快,这也怪不得他们,虽然号称义军,也就是讲义气的军队,可大家不都是人吗,都会害怕,小命显然比义气重要。后面跑掉那些人完全不顾领,实际上场面已经很混乱了,他们也不知道领在哪里。 田钟灵心中又气又恨,气得是自己手下平时对自己百般恭敬,生死关头却自顾逃命,恨得是明朝官军,恨什么就不知道了,恨人家为什么不让她打败?女人的心胸确实没有男人宽,你看先前那两个被伏击的千总,临死也能哈哈大笑,吟唱一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生死都能看开,可见心胸如海。 田钟灵无意间看见身穿蓝色官袍的赵谦,看来是个文官,她听爹爹说官军中文官最大,当时她还不屑地说:怪不得他们不禁打。此时后退无门,见着“最大”的赵谦,终于找到了泄对象…… 段三十 四处藏危局 田钟灵怀着一肚子怨恨,大叫着冲向赵谦,那阵仗,不是母老虎还是什么?她身边的亲兵担心她的安危,急忙护住,如果这田见秀的独女有个三长两短,回去这些亲兵不被剥了皮才怪。 母老虎勇猛了得,前面的官兵看她那模样,都不想送死,欺软怕硬是人类天性。纷纷退避。赵谦正左顾右看寻张岱时,突然见一个疯子女人冲了过来,大吃一惊,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左右都是人,无处可去,一时急得破口大骂。 他不是将领,没有亲兵,其他兵没有心理准备,吓了一大跳,谁也不愿意给他挡刀子:你谁啊,不认识…… 田钟灵砍翻几个挡路的兵士,直奔赵谦而去,她身边的人见里面刀枪林立,全是明军,进去肯定就被包围出不来了,此时心中胆怯,渐渐不想冲了。 这一点义军亲兵比不上官军,义军犯了法还可以逃掉,反正都有叛国重罪在身,投奔其他土匪或者义军就是,而官军的亲兵,有家有口的,都是合法良民,本来待遇也不错,实在不想走不归路,所以将帅遇到危险时更会拼命,甚至会用身体给将帅挡刀子,死就死了吧,至少光荣战死,家里人有抚恤,总比逃跑或者回去被砍头,连累家人好些。 田钟灵见自己的亲兵都那样,顿时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就像很多女人,一次遇人不淑,就说全世界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杆子打死一片是女人的拿手好戏。 转眼之间,田钟灵已经冲到赵谦面前,一刀砍了上去,赵谦急忙躲闪,还好反应快,会两下子格斗,生生躲过那一刀,可他骑术不咋地,这么一躲,一时没有掌握平衡,摔到马下。田钟灵大步上前,又是一刀横劈,赵谦刚要爬起来,眼前刀光一闪,急忙本能地趴倒,一时没注意啃了一嘴的雪泥,十分狼狈,而且官帽也被劈掉了,几缕头被削了下来,飘在空中。 身体肤受之父母,***,太欺负人了,老子……还是没办法…… 赵谦一个现代人,实在不太会玩刀,不过反应还是快,刷地拔出了铁剑,去挡田钟灵的快连招,只听得“当”地一声,他那柄“洪大人随身佩带了十年”的“宝剑”就断成了两截。 这么一缓,旁边的官兵回过神来,地上趴着这家伙可是总督府衙门的,如果在众军之中被敌寇杀了,面子往哪搁啊?而且官府不追究责任才怪。这时在一个旗总的带领下,才涌上来一堆军士,急忙把赵谦拉到后面,端着长武器护住。 其他兵丁也围了过来,立时用利器将那田钟灵围在中间。赵谦从地上爬了起来,“呗”地一口吐掉口中的污物,心有余悸地骂道:“这娘们谁啊,太狠了!” 旁边一个官兵说道:“大人,这娘们是贼人的什么头领,刚才很多乱贼都听她的。” “抓活的!”赵谦心中犹自砰砰自跳,刚才实在太险了。 钟灵秀被包围,上天无门,她显然不是某些可以凭一人之力架住头上无数刀枪,然后“呀”地一声出万斤之力,撑开数十柄刀枪,然后一招横扫千军,扫死几百人的影帝级别的人物,她只是个凡人,就是功夫好一点猛一点而已,此时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举起钢刀,一招“挥刀自尽”,正要抹脖子,突然“砰”地一声枪响,手臂中弹,钢刀拿捏不稳,“哐当”一声掉到地上,众人一拥而上,活捉了她。 赵谦抬头看时,见萝卜正骑在马上,手里的三眼统还在冒烟,不是他打的是谁?萝卜大笑道:“大哥,你说话要算数,你娘们够辣,俺喜欢!” 众人见贼众被击溃,心情大好,都是哈哈大笑。虽然地上躺下了近千个兄弟,不过大家都是死过好多回的人,见得多了,也看得开,贼人也付出了代价,死伤起码是两三倍。 赵谦没好气地说:“我方才差点被她一刀捅死了。” 一场战役告一段落,张岱一身是血策马冲过来道:“萝卜,叫你的骑兵待命,别让丛林里的贼人逃出去了!”萝卜这才离开。 赵谦走到田钟灵面前道:“你是何官?” “狗官!呗!”田钟灵一口唾沫吐到赵谦脸上。赵谦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疑惑道:“我问你是何官,哪有自称自己狗官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另外有些被分割包围的义军也投降了,赵谦注意到那些人都注意着面前这个女人,很显然她来头不小,就叫人把几个俘虏叫了过来,问道:“她是何身份?” “俺……俺不认识她。”那后生说。 赵谦心道你不认识她干嘛看个没完?没见过女人也不用这样吧。显然是在说谎,便大声说道:“来人啦,把他的手脚全部砍了,放到坛子里点天灯!” 那后生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兵走了上来,脸都吓白了,变成萝卜人点天灯是什么滋味?急忙喊道:“大人饶命……她叫田钟灵,是俺们的头领,田将军的长女……俺都说了,大人饶命啊。” “饶了他吧。”赵谦看了一眼那后生的湿裤裆,心道,老子还以为你们义军都是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刀架脖子眉头不皱的英雄好汉,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田见秀之女?”赵谦沉吟着,大有用处啊,忙吩咐人严加看管,既不能跑掉,也不能死掉,实际上被逮住了想死也不容易,什么咬舌自尽纯属扯淡,自个试试,咬不咬得下去不说,咬了舌头还不一定能死,就算运气好咬到大动脉,旁边有人也能救回来。况且那些兵士听见是重要人物也很注意,拿绳子把她的嘴也勒住了。 如果自杀那么容易古代那些什么凌迟剥皮的酷刑就没用了,那么痛苦,全都自杀了,找谁割千刀去? 贼众退入树林,张岱立即集中步军乘胜追击。林中贼寇群龙无,孙副头领和另外一个头领就投不投降的问题争吵不休,差点打起来。孙副头领见败局已定,主张投降,另外一个却说死也不投降,田钟灵不在,两人谁也不服谁,义军一片混乱。 张岱挥军推进,打得贼寇大败,一场大战从早上打到下午,终于可以结束了。清理战场时,这才现了大路边上的囚车。 “此人是何人?”张岱策马上前,在薛国观的鼻子前一摸,还有气,枪弹箭矢居然没飞到他身上,他运气真是够好的,他的脑袋耷拉在囚车的木梁上面,不省人事,可能被吓昏过去。 “弄醒!”赵谦伸出手臂指着那囚犯说,官袍很大很长,外面天寒地冻的,他正好把手缩在袖子里。赵谦此人优点就是嗅觉很灵敏,此时感到十分奇怪,押送个犯人居然要这么多人。这批人只有两千左右,显然不是援军,而且赵谦觉得洪承畴也没那么啥。一时头脑的思维有些混乱,不知道上面究竟在搞什么。 一个军士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在薛国观脸上抹了几把,拍拍他的脸,嘿!真管用,薛国观悠悠醒过来了。这时一个军官喊道:“那不是薛大人吗?长安知府薛大人呀!俺以前见过。” 经那军官一提醒,赵谦一看,不是薛国观是谁?就是上次跑到张岱大营命令杀俘那家伙! 第一次见到他,赵谦立刻给他定了个草包的位,知道他肯定会做替罪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想到这里,赵谦有些自鸣得意起来,以前怎么没觉,自己的智商居然这么高呢?哈哈。 不过很快赵谦就笑不出来了,这……这难道是洪承畴的借刀杀人之计?事情已经很简单了:自己这样的三流货色都能猜到义军会设伏,洪承畴怎么会想不到?他派援军也还罢了,问题是只派了一两千人去。如果这些人不是援军,是押送罪犯的,可押送罪犯需要两千人吗?分明就是洪承畴想借义军之手杀人灭口! 赵谦的一颗心顿时犹如掉进了零下二百七十三度的冰窖,真是“透心凉”,可惜没有“心飞扬”……洪大人,我真的不是诚心要和你对着干啊…… 张岱看着赵谦愁眉苦脸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中疑惑,张岱在政治上可没有赵谦的嗅觉,只以为赵谦想到这场战役的后续,虽然刚刚打了场打胜仗,可田见秀还有至少一万五千人,自家这支军队仍然命运未卜。 “二弟,唉……”赵谦将张岱拉到边上小声说,“这个薛国观二弟还记得不?就是上次到大营要求杀俘那人。” “杀俘的事情不是已经完结了吗?怎么了?” “哎呀,二弟怎么还不明白呢?薛国观没事要咱们杀俘作甚?分明就是洪大人的布局,如今布局失败,这盘棋还得收尾吧,有些人就是洪大人的把柄,比如这个薛国观……” 这事儿也不是有多复杂,简单的推理问题,经赵谦一提醒,张岱张嘴做了个“o”型恍然大悟状。 段三一 盲人骑瞎马 张岱想通了此中关节,仰天长叹一声:“天亡我等。” 此时赵谦等人几乎是走到了绝境,众目睽睽之下,薛国观什么事没有,自然不能再杀他一回。如果赵谦等人让薛国观死了,洪承畴正好把皮球踢给赵谦张岱,而高启潜那边,赵谦虽然表示了效忠,可你和人家才多久的交情?在高启潜眼里,赵谦这种小角色,自然是替罪羊的最佳人选,到时候双方都会把罪责推到赵谦身上。 不杀,原样送回,更是危险,说话“明抢易躲暗箭难防”,坏了人家两次大事,不惩罚你别人傻呀?洪承畴要想算计赵谦,那是十分容易的事,别人的权柄和赵谦不是一个级别的,随便找点事就能弄死你,就算什么借口不找,直接找人干掉,你连个申冤的地儿都没有。 “大哥有甚办法没有?”张岱怀着最后的希望问赵谦。 赵谦和张岱面面相觑,大家心里都在想:难道要去投田见秀?赵谦看着张岱的眼睛,猜他也猛地到到了这个办法,便说:“那法子不成!这支军队出前刚刚了军饷,大伙有家有口的,没人愿意跟咱们,说不定还没到地方,就会兵变。”赵谦没说的原因还有,妹妹和秦湘还在长安啊…… 而只身投靠贼众那更是无稽之谈,没点本钱赤条条一身,人家凭什么信你? “唉……”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都是心事重重,默然不语。 过了半响,张岱握紧刀柄道:“左右都是死,不若我等现在率军寻田贼,与之决一死战!” 这时起了一阵风,停了一天的雪片又纷纷扬扬,赵谦伸手接到几片雪花,那雪花受了手心里的热气,转眼化成了水,潮湿了手心。 赵谦怔了怔,说:“田见秀会不会调军过来营救他的女儿?” 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战事上,张岱沉思了片刻道:“田见秀破了华阴会直接北上攻击同开朝邑,毕竟潼关有大批驻军,时刻威胁他的侧翼。” 潼关一直没出兵,有军饷的原因,军心不稳,军需不足,而且潼关与山海关并称“天下第一关”,有“三秦锁钥”、“四镇咽喉”之称,十分重要,流寇凶凶,四处烽火,万一潼关失了,潼关以西所有地方都会陷入危局。如果没有大规模的协同战略,洪承畴也不敢轻易从潼关调兵,实际上潼关的兵他调不调得动还是个问题。但是它不出兵,那里驻扎的重兵仍是一柄利剑,田见秀也不能直接无视。 赵谦再次默然,如今这境遇,无论哪方面都是死局,田见秀北上,为了防止他与山西陕北等地流寇遥相呼应,张岱的军队只得被迫死守同开朝邑一线,不然就是渎职,可能在洪承畴部署完成之时,张岱赵谦他们就已成炮灰了,总之他们不过就是别人桌子上的一枚棋子罢了,路怎么走都被人设计好了,没有半点办法。 赵谦实在不想死,想以前自己寒窗十几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将来能有份工作,能生活下去吗?这个世界实在称不上美好,可也有很多让人留恋的地方。 “那田钟灵毕竟是田见秀的女儿,他不会丢下自家女儿不管吧?”赵谦呆呆地说了一件没有经过大脑的事,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张岱苦笑道:“大哥如此想法,是妇人之仁,田贼绝不会如此想法,若田钟灵乃田贼之子,田贼或许会调兵来救……” “我不信!”赵谦茫然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信。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的精神有些恍惚起来。 “大哥……” 赵谦转头看着张岱,定了定神道:“去和田见秀决战那是送死,不如还是回朝邑固守,走一步算一步罢。” “嗯……”张岱和赵谦比起来,没有把生死看得那么重,一个从小就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和赵谦这样大部分时间呆在校园里度过的人比不得,“不过田贼主力眼下怕是已在北进朝邑中途,我等再去朝邑,不能守城,恐怕只能攻城了。” “我们只能去同开?” 张岱点点头道:“华阴近朝邑,田贼定然先取朝邑,此地近同开,我等即刻启程,尚能赶往同开作些准备。” “就依二弟所言行事吧。” 张岱集合队伍,撤离战场,一边派出斥候侦查田见秀动向,一边清点人数,此战折了一千多人,还剩四千左右兵力,炮弹火药消耗也是很大,毕千户身受多处箭伤,骑不得马,只得将他放到炮车上,盖了一床被子拖走。 军队走了两个时辰,天色便暗下来,冬天夜长日短。张岱不敢停留,连夜奔同开而去。 入夜时,斥候回报,田见秀果然不费吹灰之力攻破了华阴,大军北上了。实际上华阴城经过几天苦战,兵力已经降到几百人,要取华阴犹如囊中取物耳。 虽说刚刚打了场大胜仗,但是大伙都知道马上就得面对田见秀的一万多人,气氛十分沉闷,夜间行军时不断有人逃走,张岱只得加派执法队前后监督。 千户晏石悄悄策马来到张岱,借着火把的亮光给张岱打了个眼色,张岱会意,叫退左右,赵谦不是外人,也在旁边听他们要说什么秘密。 石头低声说道:“毕书身受箭伤,不如乘此机会……”石头在脖子上做了个杀的动作,“……换上咱们的人。” 赵谦一听有些吃惊,心中一凉,情势竟到了这个地步!很明显他们见到士气低落,怕在同开苦战时,下面的人兵变投降,所以不择手段撤换心腹。赵谦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还有什么办法的话,都会用上。 张岱沉默片刻道:“那就叫李麻子做千户。” 此时张岱手下有五个千户军官,萝卜,晏石,还有毕书等三人原来西安府指挥使司的,萝卜不说了,晏石是张岱从遵化带过来的亲兵,算得上是心腹,李麻子也是遵化过来的亲兵,目前是百户军官,让他做千户之后,五个千户就有三个自己人,安全系数增大了不少。 天亮时,大军就到达了同开,同开城和朝邑差不多大小,也是个古城。毕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了车上,马革裹尸卖了,李麻子接受了他的千总队,不动声色挑选了心腹亲兵,又在下面的百户军官身边安插了心腹,一切都在沉闷的气氛中展开,像一潭死水一般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对过公文,张岱军接受城防,同开立即戒严,张岱等人都忙着布防去了。 赵谦不是太懂冷兵器军事,反倒感觉很清闲。他人倒是聪明,而且善于总结教训,到了同开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身布衣把官袍换了。 那身官袍穿在身上实在危险,还是“溟然众矣”比较安全…… 一天过去了,田见秀还没有来,据细作回禀,那田见秀破了朝邑,从财主地主家里抢得大批粮食财物,又收买人心,拿出少量粮食赈济几个受灾的乡村,打出“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一时民心所向,仅一天就征召到好几百壮丁,随着战事的展开,他的兵员恐怕还会连绵不断。 赵谦望着冷清的月亮,恐怕这里的官军很快就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要想取胜几乎不可能,那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在某些条件的支配下,会让你觉得十分正确。 民心博大难测,又十分浅显,叛军以掠夺的方式轻而易举得到钱粮,再收买人心那当然容易得多。所以并不说明官军就是反动的,义军就是进步的。 据赵谦了解,人家地主的土地钱粮也不是随便捡来的,那是经过好多代人省吃俭用才展起来的,你就这样把人家全家杀了,抢了别人的东西,然后再装菩萨,这种干法不见得有多高尚。 赵谦一边胡思乱想缓解压力,一边在县衙院子里踱来踱去,反正要睡觉肯定是睡不着,卧榻之侧就有万多叛军,叫人如何睡觉? 这时,突然听得门口的侍卫喊了声:“谁?” 接着一个男低音道:“我。” 再接着突然几声闷响,就不闻了动静,赵谦心跳加,急忙躲到角落的阴影里。雪地里响起了“嘎吱……”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有十几个人。赵谦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道:妈的,这是什么人?看来来者不善,幸好老子躲得快,不然非得被乱刀砍死不可。 只听一个人轻声道:“阮千户,你真的没骗我?”听声音就能听出此人内心焦躁不安。 另一个声音道:“你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我骗你作甚?我亲眼看到他们的人换了毕千户身边的人,毕千户头天都还能说话,第二天一早就死了,事情还不明白吗?他们是容不下我们西安过来的几个。” 赵谦一听顿时明白了:这些人心怀二心! 但是他们到县衙来做什么?要逃应该去城门,要杀张岱兵变应该去中军大营啊。 段三二 怎霉字了得 原来是那两个千户阮琳,杨大奎觉察到毕千户的死是张岱动了手脚,和张岱不是一条心, 加上贼寇大军压近迫在眉睫,要守城一两月,耗也得被耗死,显然是有死无生,这才动了邪念。 其实田见秀也被洪承畴算计了,有张岱军四五千人扼守此线,田见秀想要北上,朝邑等地是田见秀的后勤保障,侧后翼时刻会受到这支军队的威胁,前面还有诸多城池,进攻就会疲软,田见秀不得不想法先灭掉张岱军。 “阮千户,兄弟家尚有妻女,这……”杨大奎没有阮琳那么有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才我等不是已谋划好了么?先将那田钟灵劫出大牢,城门我已安排妥当,然后我等便投田见秀。杨兄莫要再抱幻想,此城必破,丢城失地,哪一条都是死,何不寻条生路?” 这两个千户下属百户中都被张岱安排了人,所以他们怕事情泄露不敢兵变,只得召集了一些故交心腹,准备救出贼魁之女邀功,投奔田见秀。 赵谦听他们低声商量了片刻,便不作声,大摇大摆地向县衙大牢走去,这些人身穿大明衣甲,能够麻痹衙役,可能再遇到衙役也会同样炮制直接干掉。赵谦见他们走远,立刻小心翼翼地奔出县衙,直接往中军大营而去。 见着张岱,他也还没睡,正和萝卜晏石商讨军务,赵谦急道:“阮琳,杨大奎带了十几个人去县衙大牢救田钟灵去了。” 三人异口同声大惊道:“他们要投田见秀?” “不是那样还是什么?”赵谦道,“快点兵马将他们拿了,不然他们到了田见秀那边,交战时煽动老部下,咱们军心更加不稳。” “石头,你即刻点两个百户兵马,包围县衙!”张岱当机立断,“大牙!叫亲兵侍卫随我来!” 李麻子本来是张岱的亲兵队长兼百户军官,如今升了千户,那个名唤“大牙”的中年汉子就升了亲兵队长。 一干人等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县衙,正巧遇到阮琳,杨大奎等叛贼救了田钟灵出来,双方也不打话,事情清清楚楚,直接打了起来。不多一会,县衙外面衣甲脚步声大响,晏石率军来了。 阮琳,杨大奎等人见罢动静,满脸绝望,杨大奎破口大骂道:“阮琳,老子被你害惨了!” 阮琳苦脸道:“老夫也未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我等休也!” 后面的田钟灵已经被叛贼解开了铁索,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找着了官军的弱点,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又盯住了赵谦。 倒霉的赵谦毫无察觉,躲在后面,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贼身上,还暗暗呼了一口气:祸事终于搞定! 田钟灵捡起地上的一柄军刀,以非常敏捷的动作从乱军旁边冲了过去。众军士都提心吊胆十二分小心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那刀子捅在身上可是要流血的!哪里有空去注意田钟灵,被她钻了空档,直接奔没有实战经验的赵谦而去。 光线不好,等赵谦感觉到不妙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脖子上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田钟灵叫道。 张岱一看是赵谦被劫持了,紧张道:“快快住手!”萝卜也失声道:“大哥……” 二人瞬间的表现,让赵谦心里一暖。 赵谦心中那叫一个郁闷啊,老子穿了布衣你都认得出来,我真的那么有特色么? “田……田姑娘,别害我大哥,快把刀放下,一切好说。”张岱伸手在空气中想抓什么似的,紧张道。 田钟灵见着张岱萝卜二人对这小白脸如此看重,心中一股妒火腾起,想想自己,树林那一战,手下只顾逃命,亲兵也不管自己,就连最亲的爹爹,知道她被包围,连一兵一卒都不,这个世界还有不自私的人吗? 她冷冷道:“你等当我是傻子么?放下兵器?还一切好说……哈哈。赶快牵匹马过来,将城门打开,迟一刻就叫这狗官人头落地!” 阮琳杨大奎大喜,阮琳高兴道:“再要十匹马!” 田钟灵道:“你们要你们的,不关我的事!” 此时石头的官军已经进入县衙大院,她的话刚落,石头的手下立即将阮琳,杨大奎围了起来。 “这……这是为何?田大帅,刚刚不是我等救了你,你能轻易逃脱么?大帅,您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田钟灵那句话脱口而出,没有经过过多的思考,当时她感觉对这个世界失望极了,人心险恶自私,这才说话恶毒偏激,现在她一细想,并没有失言。官军自然很不愿意放走这些叛军,叛军对官军很重要,跟着她,她就多一分危险。 如果只身逃走反而更安全,因为此时田钟灵对于张岱等人用处不大,可能她的一些义军机密对高层有用,但是对张岱等人却没有什么直接好处,现在他们被大军威胁自身难保,什么邀功之类的就无从谈起。 “叫人开城门!快给她牵匹马过去!”萝卜也不管张岱,直接下令道,实际上萝卜虽说在军令上不得不听张岱的,但是因为长期被张岱打军棍心里十分不爽,两人私底下经常斗嘴。 田钟灵小心用单手接过缰绳,押着赵谦走向院门:“都别过来,谁敢乱动,就叫这狗官垫背!” 张岱见叛军未跑,只要赵谦没事,这事情还不算太坏,忙说:“没有我下令,谁也不得轻举妄动!” 田钟灵挟持赵谦走出院门,赵谦小心说道:“田大侠,你小心点,我的脖子流血了,我一个文官,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你那么紧张干吗?” 实际上赵谦比谁心里都紧张,冷冰冰的刀锋就在脖子上,不紧张那才怪了。 田钟灵死死抓住缰绳,将刀搁到赵谦脖子前面:“上去!” “那个……你能不能自己走……” “哼!少废话,上去!”田钟灵瞪了他一眼,懒得给他解释。 赵谦没法,只得乖乖爬上马背。田钟灵随即跃上马,坐到赵谦后面,拉掉赵谦的腰带,将二人的腰部死死绑在一起,然后抱住赵谦,说道:“想跑,门都没有!”在马**上拍了一巴掌,向城门口飞奔而去。 这边张岱跺脚道:“快叫骑兵跟着!” 赵谦坐在马上,而且在田钟灵的前面,她手中有利器,不敢做什么小动作,心中害怕:这母老虎逃掉之后会不会一刀把老子剁了?这个可能极大,她一个起义军,不杀当官的杀谁? 他是欲哭无泪,早知道不跟张岱过来。心中又怕又乱,心道被人一刀杀了,还能穿越回去吗?这个可能好像不太大…… 任赵谦那奸诈的脑袋鬼主意再多,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眼看城门大开,一匹快马飞驰而出,离开自家地盘,赵谦一颗心犹如掉进了冰窖。 “田……田姑娘,我们挺有缘的呀,短短两天就见了两回面……”出了城门,田钟灵松了一口气,将刀从赵谦脖子前拿开,赵谦也松了一口气,这才敢无耻地套着近乎,听说女人心软,到时候看能不能放自己一马。 “呸!谁和你有缘?你再孟浪我现在就杀了你!”田钟灵骂道。 赵谦郁闷了,这样就算孟浪?这女人真***假正经,现在她抱着俺,一对大奶抵着俺的后背,真是丰满,任这冬天穿得那么厚,俺都能感觉到软绵绵的,这样调戏良家妇男就不算孟浪了? “别介……我就是说说,生那么大气干吗?田姑娘天生丽质,要注意保养呀,最佳保养方法就是心平气和,注意心态,是吧?”赵谦只得服软捡好听的说,女人都喜欢别人说她漂亮,古代女人应该不会例外吧?这个赵谦倒是没有多少研究,穿越以来,没过一天好日子,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哪来的心思像别人一般左拥右抱,专研于花丛之中?想着这事赵谦就想骂娘,你说为啥偏偏俺穿越了就这么郁闷呢? 田钟灵还真没生气,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虽然不懂什么是“保养”,可这狗官说的话好像挺轻薄的,为什么偏偏自己并不反感呢?不过口上仍然说:“要你管!你还是管好自家性命,没事瞎操心什么?” 赵谦一听口气,心中大爽:有门!这就是所谓的“娇嗔”?他飞快地思考着,这母老虎不好对付,打的话显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眼看跑了大概近一个时辰,再这么跑下去就得到朝邑了,赵谦越来越心慌,脑中一片混乱,毫无办法,突然“灵机一动”,这古人女子不是挺那个封建的吗?他教罗玉的时候,没事翻了一本女子三从四德的书,上面有个故事,说是一个女人被人摸了一下手,就把手给砍了……那现在这死八婆的胸都被老子占了便宜,那不得挥刀自尽,还是以身相许? 想罢提醒她“守节”道:“那个……田姑娘,你我现在有了肌肤之亲,你真的要把我交给你父亲杀掉?那不是什么……” “我杀了你!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之徒!”母老虎突然威,实在出乎赵谦意料之外,听得身后“刷”地一声,那是不是拔刀是什么?赵谦大呼不妙,急忙挣扎,回过头见她手里拿着刀正要找地方下手,赵谦背上冷汗刷刷直流。 现在这情景,腰上绑了跟腰带,手无寸铁隔得那么近,赵谦心道老命怕是要弄丢!心中那个后悔,早知道不说那句话了,还可以多活几个时辰。 段三三 农夫与毒蛇 飞驰的马背上,冷风灌进赵谦的衣领,让他浑身一阵哆嗦。那母老虎手握利器,赵谦赤手空拳如何是好?亏得他反应十分敏捷,腿上一用力,就扑下马去。 两人腰上绑了根带子,赵谦这么一折腾,二人同时摔下马去。“砰”地一声,摔得赵谦脑中金星乱窜,浑身一阵剧痛,也不知道伤了筋断了骨没有。 又由于惯性,两人搅成一团,在地上滚了老远,更倒霉得是,此地是一个山坡,滚了一丈多远,没法控制自己,赵谦只觉耳边生风,身体一轻,好像跳楼的感觉一般,好像在做抛物线运动……刚才在地上转得头昏脑胀,此时更是天旋地转,一时无法知晓处境。 在那一瞬间,赵谦心一沉,看来生死有命,挣扎也没用,迟早是个死。至于摔下悬崖获得武功秘籍等可能,几乎被他排除,穿越以来,他面对的就是一个很现实很无趣的世界,这种事情好像不太可能在这里生。 只一瞬间,耳中又是一声巨响,看来是落地了,时间上判断这山坡好像并不高。随即掉下来无数石子雪泥,弄了他一脸一鼻。赵谦在地上躺了一会,身上的疼痛缓解,天地也没转得那么厉害了,试了试,居然能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的带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掉了,看来俺的命不是一般的大…… “哎呦……”赵谦闻得田钟灵痛苦的呻吟,回过头一看,这才觉,原来刚才自己压在了她手臂上,怪不得肩膀上最是疼痛,却是被她的胳膊搁的。 赵谦急忙跳开一步,警惕地看了田钟灵一眼,只见她头散乱,一张瓜子脸惨白毫无血色,连嘴唇颜色都变浅了,银牙使劲咬在一起,几缕青丝被汗水沾在额头上,表情极度痛苦。 看她的样子,怕是伤不了人了,赵谦松了一口气道:“我说田姑娘,如果你逃出来就把我放了,也不会摔成这样,何苦呢,不是自作自受么?” “我……我愿意……”田钟灵挣扎了两下,想爬起来,可惜以失败告终,左腿腿和手臂使不上劲,怕是动了些筋骨。 “哦。”赵谦茫茫然看了一下四周,南边就是摔下来之前的山坡,怕是有好几米高,十分陡峭,其他几个方向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看来得找个缓坡爬上去。 拍了拍身上的雪水泥土,赵谦正准备走时,听得田钟灵急道:“你……你就这样丢下我?” 田钟灵突然有些害怕起来,这四面一点人烟的迹象都看不到,被冻死还好,万一遇到几匹狼…… 赵谦听得她的话,回头道:“难道我还要救你回来然后让你杀……那个什么农夫与蛇的故事你听过没有?” 田钟灵摇摇头。 赵谦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回同开?那不是自入死地吗?既然有借口脱离那个地方,何苦再回去送死。那个什么,张岱萝卜等人还在同开,这个可怎么办…… “那好,看你对知识那么向往,我就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赵谦茫然地说着废话,“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说这些干什么?”田钟灵听他讲完,用一种要哭出来的表情说。 “就是告诉你,我救你的话就像农夫救毒蛇,那是自找苦吃。”赵谦无奈地说。妈的,我和她说这些干什么?不救别人直接走掉算了,难道我已经有唐僧的倾向?其实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这才说些废话逃避现实。 “那你何必说那些个废话?”果然田钟灵说道。 “是啊……”赵谦起身便走了。去哪里呢?这可如何是好,回西安府显然也是送死,洪承畴正好以临阵脱逃的罪名直接将自己干掉。 “那个,狗……(官)公子,那条毒蛇是忘恩负义之辈,我田钟灵可不是那样的人,我们义军最讲江湖道义,公子的恩情田钟灵会记在心上的……”在生死关头,田钟灵也忘了疼,和赵谦先前被她捉住时一般厚颜无耻起来。 “哈哈……”赵谦大笑数声,差点笑出眼泪来,回过身道,“也罢,英雄救美,今日我就做回英雄罢。” 其实他在想,万一实在无路可走,这田钟灵不也是棵潜在的大树吗?抱大树确实是一种不错的生存方式……虽说赵谦对这些流寇并无好感,李自成手下那些人显然无法为天朝国运做什么贡献,可谋国先得谋身吧…… 田钟灵心中呗了一口,就你也叫英雄?真不要脸。 赵谦又道:“昨晚阮千户他们救了你,你不是也恩将仇报么?我凭什么信你?” “哼,他们那是救么,不过就想利用我!” 赵谦讪讪答了一声,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算盘,这田钟灵来头也算不小,不能得罪了,便做出一副关心的口气道:“摔着哪里了?”说着伸手在她腿上摸了摸,看骨头断了没有。 田钟灵被他这么一摸,十分不自在,但是不敢惹恼了这根救命的稻草,脸上顿时绯红。 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奇怪,才不久还是仇人,转眼就变成了这般模样,所以说啊,得饶人处且饶人,人与人之间,哪来那么多深仇大恨? 田钟灵把右腿缩了缩,埋怨道:“右腿能动,你摸什么?” “哦,不好意思,那个……田姑娘,我知道你们古……你们姑娘家比较矜持,不过我不是存在占你便宜,事情得从权不是?只想看看你这骨折了没有,万一严重了不及时定型以后要残疾的。” 赵谦确实也不是想占便宜,家里有个秦湘那般的美娇娘自己都顾不上,没事占这母老虎的便宜做什么? 田钟灵心中却不那么想,心道,这些当官的伪君子!想摸老娘何必找诸多借口,老娘现在动也动不了,你想干什么由得着我吗?心里盘算道,既然他想装君子也好,免得他太过分了。 赵谦又在她的左腿上摸了一阵,摸到一个地方时,田钟灵大叫起来:“狗……轻点,疼!” 赵谦道:“我叫赵谦,字廷益,以后不要叫我狗官行不?” “好,好,那个赵谦,你能不能轻点,你真的会医术么?” “不会。” 田钟灵脑中一阵眩晕,正想作,终于咬牙忍住道:“那你干什么?你瞧得出来吗?” “断没断还是瞧得出来一些……”赵谦心虚地说。 “没断!就是用不上劲。我自己还不知道么?”田钟灵没好气地说,她也是久经沙场,哪有不受伤的时候,一些外伤骨科还是懂一些。 “那我带你去找郎中。”赵谦说罢就伸手要去抱田钟灵。 田钟灵吓了一跳,脸上失色道:“你干什么?” “你又要叫我救你,不把你抱走,我们在这里饿死么?”赵谦没好气地说。 “哦,那个你小心点,别再我身上……身上受伤的地方乱动。”田钟灵无奈道。 赵谦抱起她,觉得并不重,可能也就**十斤,古人个子不高,这田钟灵作战勇猛,体重却不重。想想自己一百多斤的身体还打不过她,赵谦心道人不可貌相啊。 古人女子赵谦就抱过两人,一是自家妹妹,二就是这个田钟灵,田钟灵明显比妹妹丰满,倒也让赵谦心跳耳热了一阵,好久没碰过女人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随意找个方向走去。 “我们去哪里?”田钟灵道。 赵谦正边走边想心事,没有答话,他现在是一肚子郁闷,本来以为做了官,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哪知又混成了这般模样。 田钟灵听他没有说话,小心问道:“你会把我送回官府大牢吗……” 赵谦仍然没有说话,女人有说不完的话,随时有一连串的问题在等着你,比如现代女人会问你这件衣服好看吗?为什么好看?好看在哪里?这件和上一件哪件更好看一点?古代女人换了花样,我们去哪里?你会把我送回官府大牢吗?为什么要送我去啊?不送不行么…… “问你话呢?”田钟灵没有受过如此冷落,又不敢作。 “我们不去官府,放心了吧……你可别得寸进尺,要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贼窝。” “什么贼窝?你个狗官!你们鱼肉百姓,你们才是百姓之贼……”田钟灵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攻城略地,杀人放火,那不是贼是什么?” “我们是杀人,但是杀得都是你们这些贪官鹰犬爪牙!” “据我所知,李自成本身就是朝廷将官,在甘肃做把总,你父亲也是个将官,还有许多投降你们的官僚,你把他们一起杀了好了。你们那么多人吃的用的,是哪里来的,不是抢得?莫不是你们还边耕种边打仗吧?”赵谦生气道。 “我们抢得是豪强贪官!”田钟灵觉得此人实在巧于辩论,自己已经不是对手,只得苦苦死撑。 “和你这种文盲说不清楚。你们的闯王也就是为了想做皇帝,就算让你们管理这个国家,你们真的可以比大明朝管理得更好?再说他能做皇帝吗?满人在关外虎视眈眈,野心勃勃垂涎三尺,随时可能把咱们全部变成奴才,你想不想做奴才?”赵谦脱口而出道,其实满人也是国人,只是因为个人感情上对满清那套奴性统治没有好感,这才如此说出来。赵谦排斥满清的一个原因是,改朝换代了之后自己的前程生活可能会更加茫然。 赵谦一说到国家大事,钟灵秀找不到话反驳,那些东西她也是想也没想过,只得愤愤地住了口。后来见他抱着自己并未做任何轻薄的动作,连手也小心地不去触及她的胸部,心中有些好感,心中疑惑,这个狗官倒是心怀天下,不像个龌龊之徒。后来一想,当官的都是饱读圣贤书,知道军国大事也不足为怪。 段三四 废矿洞突变 这日正是正月初一,过年了。雪停了,阳光洒在雪白的大地上,积雪表面或多或少地融化了些,吸热化水化气,气温并没有升高。不过赵谦不觉得冷,如果怀里抱了近百斤一个人走路,一般不会太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不过大多数时间在吵,如果不是田钟灵手脚不便,赵谦可得遭大霉。 没怎么参加过体力劳动锻炼的赵谦气喘吁吁,觉得怀中的人越来越重,肚子又饿,脑部缺血又加上阳光在前面晃悠,只觉得精神恍惚头晕脑胀。刚走到一片林子边上一处斜坡时,突然赵谦脚下一脚踏空,那处地方表面覆盖了积雪,下面却是空的,赵谦身体顿然失衡,惊呼一声“啊呀……”,钟灵秀也是一声惊呼,两人一下掉了进去。 谁呀,在这里挖个坑,缺德不缺德! 这洞的延伸是对着外面的斜坡挖进来的,倾斜向下,旁边有些煤渣木板废铁等杂物,好像是个废弃的矿洞。两人滚了几圈,这才停下来。 “哎呦,你走路望着天的吗?”田钟灵埋怨道,她现自己唯一能动的右脚卡在了两块石板间的夹缝中,瞪了一眼赵谦,“还不给我拔出来?” “你以为我想滚进来吗?”赵谦抱住她的腿往外拔,废了好大的劲始终拔不出来,她的脚卡得死死的,真是陷进去容易,弄出来麻烦。赵谦心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你…… 田钟灵惨叫道:“狗官!你想把我的脚弄掉么?” “真是狗咬吕洞宾!”赵谦站起身。 田钟灵以为他要走,大叫道:“喂,你男子汉大丈夫的,没那么小气吧?” “我找东西把这石板弄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谦寻到一根生满了锈的废铁撬,插进石缝,用力一按那头,石板纹丝不动。又使劲把身体都压到上面,吃奶的力都用出来了。 这下动了,石板动了一点点,洞口上方的腐朽木梁却大动起来,碎石泥土纷纷向下掉。那木梁“喀嚓”之声响起,二人大惊,田钟灵用颤抖的声音道:“要塌了!快把我弄出来!” 赵谦也急得满额大汗,抱起田钟灵的腿拔了几下,田钟灵疼得大叫,仍然拔不出来。“咔咔咔咔……”那木料慢慢断裂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赵谦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田钟灵,正好与她的目光相触,两人面面相觑。田钟灵颤声道:“我……我怕黑……你会丢下我么?” 她这么一说,处于惊慌状态的赵谦顿时悟了,她又不是我什么人,关我屁事!便站起身正想奔出去,只听田钟灵冷静地说:“麻烦狗官,把那边那块铁片递过来。” 危急关头,田钟灵还是颇有大将风范,眼看赵谦要弃她而去,洞口塌了之后,这么被活埋在里面,一时半会死不了,黑漆漆地埋在这里,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她是想不如一会用那铁片干脆点了断了自己。 赵谦没有多想,将那铁片踢了过去,奔出山洞。刚出山洞,突然见得雪地上两匹狼正看着自己,那眼睛泛着饥渴凶残的绿光,让赵谦不寒而栗,那显然不是狗,虽然很像土狗……赵谦小时候被狗咬了一口,心理有阴影,平时连狗都怕,更别说狼了。 它们正小心地靠近,随时可能扑过来。赵谦一见大呼倒霉,真是要多霉有多霉。 他回头看了一眼洞口,被活埋可能比被撕成碎片入狼腹要好些,至少也算入土为安了。他怕极了狼,心惊胆颤,顾不得多想,便飞身钻进山洞。 田钟灵见他回来,脸上露出喜悦的目光,哽咽道:“狗官你回来做什么?” “我……”赵谦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说我怕被狼咬死? 田钟灵脸上的喜悦之色一闪而过,脸上突然滑过两行眼泪,感动地看着赵谦说:“我没想到你……你我本来素不相识,你真的愿意舍弃大好前途,留下来陪我这个你眼中的女贼?值得么?” 赵谦默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田钟灵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洞口,突然坚定地说:“你走!” “我……”赵谦听得她的两个字,大吃一惊。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女人,他有些混乱了,到明朝以来,官场社会,皆为利往,相互倾轧,说不出的残酷,这个女人怎么……人,真的可以这样吗? “你走啊!活一个是一个!我得了你这份心,死也能瞑目了。快走……” 田钟灵满是眼泪的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自从得知爹爹手握重兵也舍不得打乱部署来救自己以后,田钟灵的心已经死了,还有那个张秀才,不过是为稳固和爹爹的关系这才愿意娶自己,而且还休了自己的妻子,一个对结妻都如此无情的人,还能指望什么,她彻底绝望了。 直到今日,这个大明年轻的官员,如此年轻就手握数千精兵,前途不可限量,却肯为了自己连命也不顾,田钟灵心中一阵感动,有时候,就算只剩一个时辰的生命,也远比一百年来得愉快。 任赵谦的心肠是铁打的,此时心中也一阵绞痛,田钟灵脸上流着泪坚定地说“你走”那一幕那两个字,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折磨着他的良心。他突然厌恶起自己来,这个女子的形象突然在他心中变得如此高大,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己的卑劣,无耻,简直是阴沟里的老鼠,人类的渣滓…… 这时,听得“喀嚓”一声巨响,洞口那根木梁彻底断裂了。轰隆隆的巨响之后,周围重新回到了宁静,四周一片漆黑,这应该是个矿洞,矿洞一般不会有什么其他出口,没事修那么多洞拿钱打水漂么? 死定了,不过此时赵谦心中的绝望和恐惧已经被自责所过。两人沉默了许久,久久没有说话,最后赵谦说:“其实外面有狼,我才进来的。” 面对这么一个可敬可爱的人,赵谦无法撒谎。 田钟灵自然不信,这地方有狼么?我们走那么久都没有狼,偏偏你出去就遇到了狼,谁信?他为什么这么说呢?田钟灵百思不得其解,她突然惨然笑道:“你是怕我缠着你吧?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再说现在我们也出不去了,你怕什么?” 她心中又酸又苦。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赵谦道:“真的,我没有骗你,我跑出去的时候看见两匹狼,怕被它们吃了,只得又回来。我就是一个卑鄙无耻自私自利的人,今天我终于看清楚了自己……” “别说了……”赵谦越这么说,田钟灵越不相信,因为以她的经验,就算遇到狼,也不会奔回来,因为遇到两匹狼,尚可想法一搏,回来只有死路一条,再说这个地方会有狼,打死她也不相信。 这一点她不了解赵谦,赵谦是真的怕极了狗和狼,要他被狼撕碎,还不如让他凌迟杀千刀。 “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呢?我是真的遇到了狼,我实在不想欺骗你这么一个人……” 赵谦还想长篇大论,写数篇毕业论文论证他遇到了狼,突然嘴唇上一暖,就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堵住。 想明白她双臂受伤,除了嘴还有什么?赵谦脑中一阵眩晕。 田钟灵脸上烫得厉害:我这是在做什么?真不要脸,哪有女人主动亲男人的?幸好四周一片漆黑,他看不见。 她急忙拿开嘴唇。 赵谦无奈道:“我的初吻……” “什么是初吻?” “就是第一次亲嘴。”赵谦实在找不到能用来形容“吻”这个词的古代词汇,只得用了“亲嘴”这个粗俗的词,听得田钟灵耳根热。 “呗,什么亲嘴,你长篇大论烦不烦,你看我浑身上下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堵你那张臭……嘴么……你们狗……这些当官的,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你骗谁呢?” “我骗你干吗?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啊?我还没成亲……咦,我听你的口气好像心情很好似的,莫不是已经达到视死如归的境界了?” 赵谦说到这里,四处摸了摸,黑漆漆的,哪里有出口啊?绝望顿时笼罩在心头。 “狗官……赵谦……你在哪里?”赵谦去寻出口的当口,田钟灵感觉到人已不再身边,紧张道,“赵谦,我……我怕黑。”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赵谦怕狼,她怕黑。 “别怕,我在呢,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 “不要找了,没用的,这是矿洞,就那一个出口。到我身边来……”田钟灵急切地说。 赵谦道:“生命是上天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不应该轻言放弃,懂吗?” “别找了,我们就这样死……不是很好么?”田钟灵红着脸道,她心道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 “死同**固然好,那个生同衾不是更好么?”赵谦在某篇课文里背过生同衾死亦同**这句话,所以便脱口而出。 田钟灵听他说什么生同衾,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口中却道:“你……这个登徒子!” “登徒子也罢,矮兔子也罢,都要死的人了,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赵谦道。 “你不是说我是女贼么?你……不嫌弃我?”田钟灵口中没把稳,把心里话给抖了出来,刚一出口就后悔死了。平时手下都怕她,她只得不拘言笑,哪里说过这种话?一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谦摸了半天找不到一点线索,越来越绝望,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顺着她的意思道:“我有什么好嫌弃你的,你长得如此好看,身材……那个我不是故意要轻薄你,就是窈窕淑女,君子那个也好逑,君子都不嫌弃你,我算不上君子,更加不会了。就怕你对我们这种狗官成见太大。” 田钟灵其实对当官的也不是有多大的成见,而且受社会舆论影响,仍然觉得读书人和官员高人一等,比如那个张秀才,不就有点学问,就被爹爹重用了么?还要将自己许配给他。不过爹爹说,老百姓饥寒交迫全是因为受了官府的盘剥,官府没一个好东西…… 可是,刚才赵谦奔回矿洞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印在了她的心里,在极度恐惧和绝望的情况下,她最怕黑暗中一个人呆着,赵谦回来的一瞬间的身影,已经深深打动了她。 有人将你看得比生命还贵,还不够么? 世界观差点崩溃的田钟灵只得这样解脱:官府大部分不是好东西,但是仍然有一两个好东西,比如……比如这个赵谦…… 段三五 落花与流水 田钟灵现赵谦竟“是”一个为了情谊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可是……他肯为了自己回来也许不过是一时可怜自己罢了。田钟灵一颗热切的心渐渐冷下去。 赵谦感觉到田钟灵那边没了声音,紧张道:“田姑娘,田钟灵……” “我在。”田钟灵冷冷应道。 “哦,吓我一跳。”赵谦找了半天,没有任何收获,只得走了回来,看来只能等死了,“我还以为你绝望得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你就那么想我死吗?那你刚才回来做什么?”田钟灵有些情绪失控道。 “谁说我愿意你死了?你这么好的姑娘,宁肯自己一个人被埋也要让我走,我巴不得你活一百岁。我回来……刚才不是给你说了么,外面有狼。” 田钟灵一听差点疯掉,说道:“我真的那么好?”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赵谦其实在说实话,他遇到的人除了秦湘张岱等人,哪个不是满肚子鬼胎,时刻想着算计别人?就是张岱,不也因为情势所迫杀掉了曾和自己并肩杀敌的毕书千户么?只不过他没算计自己罢了。 就说那个秦长封,救了他的命,反而恩将仇报,欲杀人灭口。 “我时刻提防着别人的算计,难得遇到你这么好的人,真的。” 田钟灵大声道:“我这么好,那你……”那你怎么?田钟灵不知道要别人怎么样。 赵谦听得半句话,不知道她想干吗,一时摸不着头脑……对了,赵谦以前看过一部战争片,一个俄罗斯女孩就是要求和一个军官生性关系,说是不想死的时候还是处女。 她不会还是处女吧?她不想死了还是处女!他终于“想明白”了。 赵谦心道:正好我正有此想法,真是利人利己的大好事。这田钟灵做惯了母老虎,这种事不好意明说,可以理解。赵谦想罢道:“你早些说不就对了,我正有此意。” 田钟灵听得这话,紧张道:“你……你不嫌弃我?” 这么简单的事哪来这么多问题呢?赵谦终于又意识到了女人的麻烦,女人从古到今是一个样:你爱我吗?为什么爱我?爱我哪点?爱我深吗?有多深…… “我爱你。”赵谦不耐烦地说,后来意识到这是答非所问,忙改口道,“我嫌弃你什么呢?”他心道这黑漆漆的就我们两个人,还有嫌弃不嫌弃这一说吗?再说在外面早看过她的脸蛋身材,完全没有心理抵制之说,趁早在死之前少一分遗憾。 田钟灵听他说“我爱你”,呼吸一阵急促,差点没窒息先亡。这个词从来没有人用过,不过意思还是很明白的,古语“仁、爱”等词是放在一起的,爱,就算一个古人也能理解到它比喜欢等词更加深切,更加博大,更大不朽…… 田钟灵幸福得晕,早知道他是这样好的人,当初逃出来的时候何苦和他拌嘴,白白浪费了许多时光。那也没多少时间啊,为什么早点没遇到他…… 赵谦也不打话,伸手便向她的胸部摸去,一把抓住,这么大,这才是女人嘛,搞不懂那些古人怎么喜欢娶十几岁的小女孩。 “你……你干什么?”田钟灵被这么没头没脑的一抓,紧张道。 赵谦郁闷道:“你刚才不是说……” “原来你真是个登徒子,你就想占便宜,然后始乱终弃……”田钟灵怒道,她何曾受过如此轻薄,如果手能动,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 “我……”赵谦实在想不透是什么回事,“我想始乱终弃也得有机会啊,马上就死同**了,你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赵谦心说这女人的智商怎么变得这么低?可能是第一次比较紧张吧,想罢便继续动起手来,可环境气氛不对,便把手放进自己衣服里暖了暖,顺着田钟灵的衣角摸了上去。 田钟灵又羞又急,“你不能……这样……”四肢唯一能动的右脚一用力,居然从石缝里拔了出去,抬腿就给赵谦一脚。 饶是她受了伤,这腿法也相当了得,赵谦惨叫一声,整个身体平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塌了一堵墙,一丝微弱的光线顿时露了出来。 赵谦挨了一脚,感觉到光线,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求生欲已经占据了他的整个脑袋,挣扎着爬起来奔向那光线,兴奋道,“田姑娘,咱们有救了!” 他上去一脚踢开洞口的积雪树枝败叶等物,原来这里有两个矿洞挨着,旁边一个洞好像是修出来堆放杂物的,真是天不亡我也! 从破墙里转进去,赵谦抱起田钟灵,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咦,你的脚拔出来了?” “刚才一急就拔出来了。”田钟灵冷冷地说。 唉,早知道当时一掉进去的时候就轻薄她,她一急就拔出腿来,也不用平白被埋在里面紧张了许久,死了许多脑细胞。赵谦心中暗自道。 走出洞口,那两匹狼已经不知去向,赵谦心情大好,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抬头望了望可爱的太阳,直刺得他眼睛一花。 田钟灵很想问问他刚才为什么会那样,因为赵谦看起来不像一个好色之徒,他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呢,可是她怎么也问不出来,只得闷闷不做声。 赵谦道:“你怎么不高兴?哎呀,你这人,一点都不觉得生命可贵么?哦……那个,刚才我不是故意要轻薄你的,那个环境所然……田姑娘这么好的女孩,我差点又作了罪人,罪过罪过。” 田钟灵心道:早知道刚才不反抗好了,他那样了之后总得负责吧。后来一想,不反抗就出不来了,而且他一个当官的,我一个起义的,怎么能可能…… 想罢暗自嗟叹不已。 赵谦抱起田钟灵,只觉得她越沉重,自己肚子早就饿焉,身上软绵绵的,但是她那“你走”两个字另赵谦感概不已,现在就算和她死一起,他也不愿意丢下她,反正都山穷水尽,和这么一个好姑娘死一起他也是愿意的。 “我们要去哪里?”田钟灵说。 “要不我先把你送回朝邑田见秀那里罢。”赵谦说罢东南方走去,朝邑应该在那边。 田钟灵想问你不怕被义军捉了?一看他身上被撕磨得破烂不堪的灰布衣,已看不出身份,再说她不可能出卖他,赵谦想来也不会怀疑她。所以是多此一问,田钟灵便没说出来。 一路折腾出了许多汗,赵谦口渴难耐,便放下田钟灵,抓了一把雪放进嘴里化了,然后,然后再吞下去,回头见田钟灵干干的嘴唇,便为她挑了一把干净些的雪喂到她嘴边,笑道:“本来想给你含化了再给你喝的……” 田钟灵瞪了他一眼,脸上一红。赵谦一见知道失言,这古人女子不比现代人,荤玩笑还是慎言的好,忙道:“那个,忘了你是女子了,不好意思。” 他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说,田钟灵一听差点没有气死。 抱了个人走得相当慢,走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赵谦又累又饿,这时现前面好像有个村庄,赵谦大喜,一咬牙大步走去。 这村庄看似近,走起来才知道远,几乎花费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夜幕已经拉下。赵谦随便找了家敲门,喊道:“老乡,能否方便一下。” 门开了,一个穿短袄棉裤戴着狗皮帽的老农站在门口。赵谦客气地说:“大爷,我和……陪娘子回娘家看她娘,路过此地,天黑了,能否方便借宿一宿?” 那老农见是小两口,热心道:“外面风大,小兄弟先进来说吧。” 这古代百姓倒也善良热情,要是在现代,可就冷漠多了。赵谦心中一暖,还是好人多,在身上摸了摸,那大锭银子早已掉了,还好有几颗碎银子,便将那几块碎银递给老农道:“叨扰大爷家,这点小意思还望大爷收下。” 赵谦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做了官手里阔绰了,完全忘了拮据时候的窘境,出手倒是大方,这几块碎银少说也有二三两,那少说也得买上千斤粮食…… 果然田钟灵低估道:“狗官出手气魄不凡啊。”这也怨不得赵谦,本来他一个男的就不喜买东买西,很少去花钱,对古代的钱财没多深的印象,几块碎银嘛,赵谦就当几个硬币一般。 那老农见着是银子,平时百姓花钱都是花铜钱,这银子很少用,吃了一惊道:“使不得使不得,俺们这里也不是大酒楼,如何使得?” “拿着吧,大爷甭客气。我们在路上走了一整天,多亏有一个歇脚地儿,还得谢谢您呢。” 老农战战兢兢地接过碎银,心道今后几年种的粮食也不用卖了,用这些银子就能应付税赋。急忙回头大吼一声:“碎女子,快给客人倒水啊,你个讨债来的,在屋里缩着做啥?” “小兄弟的娘子咋了?” 赵谦道:“路上不小心摔着了。” “快弄上炕去躺着,让俺想想,牛郎中去哪里了……碎女子,打盆热水到你哥那间房里去。” 他说的牛郎中其实是姓牛的郎中,钟灵秀一听以为是治牛的郎中,忙说:“我这伤不打紧,骨头没断,养养就好了。” 老农顿时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田钟灵,有丈夫在面前,居然自称“我”,也不称奴家之类的,可惜了这小兄弟年少多金,竟娶了这么一个妻子,早知道我那碎女子也比这小娘子强得多。 过得一会,一个十三四的女孩便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屋来,赵谦一看,想起了自家的妹妹,不知在长安过得好不好,一时有些伤感起来。 弄干净了身上的雪泥,赵谦和钟灵秀下着咸菜吃了些稀饭,赵谦不想让人家女儿弄得像个丫鬟似的,还是他喂的钟灵秀。吃罢饭和那老农聊了会家常,原来这村叫牛家庄,这老农也姓牛,老伴已经去世了,有一儿一女,邻村有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儿子去了给人修房。赵谦心道姓牛,这姑娘家的姓牛却是无论如何也取不出好名字来。 “大爷,请问此处离朝邑还有多远?”赵谦和热情的老农说了许多废话,终于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朝邑呀,哟,那是个大地方,也不远了,也就几十里路。” “听说这边有兵祸,大爷不知道吗?”赵谦试探问道。 “没听说呀,俺们这穷山恶林的,当兵的到这里来干啥?” 可是事实难料,老农这话刚说没几天,还真有当兵的来了,这是后话。 段三六 腊梅知我心 牛老农走后,赵谦和田钟灵说了会话,要休息时,赵谦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地儿睡,只得苦着脸说:“看来我得挨着那大爷凑合一晚。” 田钟灵想了想道:“你还是别过去了,刚才一进屋你就说我们是……是夫妻,现在你再过去别人会怀疑,终究是陌生人,咱们还得小心些。” 赵谦以为然,还是田钟灵考虑的周到,便说:“可我睡哪里?总不成我们睡一块吧?” 田钟灵轻咬着下唇:“你睡那头去,凡事从权,我知道你是个君子,我不怕你。” “那怎么成?”赵谦心道,古人不是非常保守吗,这田钟灵倒是看得开。如果是别人赵谦才懒得管,可这田钟灵他实在不想给她抹哪怕一点黑,便故计重施道,“你睡吧,我还得考虑下同开的战事,你爹爹要取同开,你是知道的。” 赵谦很做过很多损人利己的事,但是只要是他觉得好的人,就百般呵护,比如他妹妹。 田钟灵脸一红,心中突然恨起来赵谦来,女人心思微妙,就算是田钟灵这样的女豪杰也不例外。她恨恨地把头偏到墙里边,闭起眼睛,心道:晚上冻死你,自作自受! 赵谦无聊地坐在硬板凳上,像个呆鸡一般。 有比无聊更痛苦的事吗?有,就是非常无聊。他痛苦地想:如果有本书就好了,哪怕是张满篇广告的报纸也好。 坐了近一个时辰,他开始数起脑中的羊来,数着数着,居然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赵谦被田钟灵叫醒,顿觉身上冷得厉害,亵衣(功能是内衣)像块冰一般贴着皮肤,一点温度都没有,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田钟灵问道。 “没事没事,咱们吃了早饭就走,我把你送到你爹哪里去。”赵谦站了起来,觉得脑袋突然大了不少,天旋地转,又疼又晕。 田钟灵见他一张脸白得像纸一般,紧张道:“你是不是受了风寒?快过来让我摸一下额头。” “可能有些感冒了。”赵谦道,“不碍事,我感冒了连药也不用吃的。” “什么是感冒?” “哦……那个就是受了点风寒。” 钟灵秀眼睛一红:“都怪我,这么冷的天,你在那坐一晚上怎么成?” “都说了没事了,真是麻烦。我身体好,你不用担心。”赵谦不耐烦地说,“你再这么问下去我会以为我妈在身边了。” 田钟灵噗哧一笑:“那你以后叫我娘亲好了,乖儿子。”刚一出口又觉不妥,脸上又是一红。 吃过早饭,赵谦觉得口中很苦,浑身无力,实在抱不动田钟灵,只得睡在她的另一头休息,一挨着火炕,又觉得浑身都在燃烧。 老农说感了些风寒,不碍事,叫他们再休息两天再走。老农心实,觉得收了别人那么多钱,巴不得留别人多住两日,以求心理平衡。又熬了一种土黄色的药汤给赵谦喝,赵谦看着这种东西担心道:“这是什么?” 老农答:“喝吧,土方,去寒的。” “我喂你。”田钟灵小声道。 老农见罢,急忙退出了房间。 “你的手臂能动了?”赵谦奇道,好得这么快? “本来伤得也不重,休息一晚之后,除了疼之外,能使上劲了,只是被你压了的这支胳膊仍然使不上劲。” “还是我自己来吧。”赵谦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便要爬起来。 “别动,你照顾我那么久,也让我照顾你一回吧。”钟灵秀红着脸道,她想着昨晚他坐在凳子的样子,一阵感动,更觉得他随便这么一坐就能那么……(帅?性感?) 古代女子还是更喜欢君子。虽然赵谦不是君子,却无意间干了一件君子才能干的事。 赵谦喝着这辛辣的不知道什么汤,舌头一片麻木,想起上次生病的时候妹妹照顾自己的事,一时没有控制住,眼中竟滴下两大滴眼泪。 (据有关研究:男人生病的时候心理十分脆弱。) 赵谦顿觉丢脸,急忙转过头去。 不过还是被田钟灵觉了,打趣道:“不就是喂你喝点汤吗,犯得着那么感动?” “我什么时候哭了,这汤是啥玩意,实在辛辣,我不喝了。” “我什么时候说你哭了?”田钟灵笑道,一只利嘴不放过赵谦。 休息了两日,正月初五,晴,一轮红日大早就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田钟灵的腿好了不少,赵谦感冒也好了,今日两人就准备启程。 走到村口,一株腊梅正在盛开,款款送来暗香,两人不禁驻足。沉默良久,田钟灵突然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去同开,我往朝邑,我们就到此分别吧。” “你的腿伤……让我再送送你。”赵谦有些茫然,他要去哪里?见田钟灵已经一瘸一拐地走了,忙喊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田钟灵转身走了,头也不回,潇洒地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要婆婆妈妈的,过几日战场上见。” 赵谦被她的阔达所感染,也哈哈大笑道:“那一言为定,你可要注意自己的小命,打完仗明年我们再来此处赏梅如何?” “一言为定!”田钟灵摇摇头苦笑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田钟灵那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阳光灿烂,赵谦久久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心中竟不知为何生出一份莫名的伤感。 赵谦看着西南方向,尘归尘,土归土,既然选择了食大明之禄,就去同开吧。他实在没地可去了。 正在这时,远处十几骑铁骑踏雪而来,赵谦看清楚是明军骑兵,这才放下心来。那铁骑飞卷而来,当头一个百户军官见得赵谦,脸上大喜,跃下战马,单膝跪地倒:“末将参见赵大人。” 赵谦忙将他扶了起来。那军官站起来道:“赵大人,您可让张将军好找,还以为您……” “你们来找我的?” “不是……张将军派人寻了两日,没有见到赵大人,以为赵大人已经被擒到贼营被害了……这两天战事紧张,孙督师携一百万余两军饷到西北赴任,到了潼关,闻得这边贼寇凶凶,亲调山西、潼关卫等地精兵五千余前来救援,张将军率军策应,两下夹击,田贼大败,身受重伤,只余得十数骑逃走,我等骑兵分散寻觅踪迹,孙督师说了,斩田见秀级者,赏银五万!” 赵谦一听大喜,真是水到山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忙确认道:“孙督师就是孙传庭大人吗?”孙传庭就是孙传庭,一方大员,竟敢亲率五千兵与贼寇一万余对碰,而且大获全胜,千古名将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 “正是。” “哈哈,那不耽搁你们财了,给我一匹马,我得尽快回去。”赵谦道。 军官不好意思道:“田贼哪里那么好捉,我等不过就像碰碰运气,这下不期遇到赵大人,就让我等护送赵大人回去吧,那个……这也是功劳不是?张将军也会赏的……” “哈哈,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走吧。” 赵谦的心情实在是好,这孙传庭一来,不仅解了同开之险,而且是个不错的后台人选!你想想,洪承畴在西北经略得好好的,朝廷为什么会另外派个大员下来?肯定不只帮助洪承畴那么简单。这孙传庭初到西北,根基不深,急需大批人才,此时投奔,不正是雪中送炭吗? 赵谦多日的阴晦之气荡然无存,而且对这个明末名将也是仰慕已久,现在居然有机会一睹风采,真真是马作地驴飞快……“雁门督师受专征,登坛盼顾三军惊。身长八尺左右射,坐上咄叱风云生。”这孙传庭是何番人物,赵谦已经迫不及待了。 因赵谦以往喜欢名将的生平事迹,还记得这感怀孙传庭的诗,想起这,他又想起了另一:“急传使者上都来,夜半星侈马流汗.覆辙宁堪似往年,催军还用松山箭.督师得诏初呻吟,撅起长刀忽长叹,古来得失由谁算?我今不死非英雄!”一时的光辉,悲剧的下场,赵谦一时又是黯然。 催军还用松山箭,云云,是指皇帝催促洪承畴冒险出击导致松山惨败的前车之鉴,不料重蹈覆辙,显然是在暗讽故计重施的皇帝.因为这个缘故,后人对于孙传庭的死,是感慨系之的.有人故地重游,在潼关品凭吊英魂写下了不少千古名句…… 明末人才济济,不少济世之才,不少风云之将,奈何以悲剧收场?赵谦仰天长叹,这是一个战乱的时代,这是一个英雄的时代,更是中华民族高亢气节的回光返照,上到皇帝,下到多少马革裹尸的英雄,用生命与鲜血喊出了中华最后的气节,最后的不屈,最后的骄傲。此后茫茫数百年,我们一步步沦为奴才,沦为三等公民…… 赵谦擦了一把湿润的眼睛,使劲挥了挥马鞭。 路上,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听说这个孙传庭好像是杨嗣昌的学生,杨嗣昌的政治主张是在西北实施怀柔手段,这个孙传庭倒是好,一来就率军剿杀,虽说这仗不大,可孙传庭来得如此之快,足见其骨子里的主张与杨嗣昌有些相悖…… 段三七 北斗七星高 赵谦回到同开,见了张岱萝卜等人互诉衷肠不表。赵谦进入主题道:“孙督师可还在同开?” 张岱面带红光,显然还沉浸在刚刚生的那一场漂亮战中,战争对武将来说,说是一种艺术一点也不为过,“在,孙督师住在中军大营,明日启程去西安府。” “这对我们是唯一的机会,就是投靠孙督师!”赵谦抓住张岱的手紧张说。 张岱踱了几步,这才想到洪承畴上面去,官场险恶,不是打仗能解决的。 赵谦继续道:“把薛国观交给孙督师,以站清阵营!” 张岱道:“我见督师来了,早已将薛国观交给他,昨日已经押送回京。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既然是朝廷重犯,当然得交付上峰处理……怪不得我交出薛国观之后,孙督师十分高兴,还说要上书朝廷表彰我等在华阴黑树林伏击战中的大功。听说了大哥的不幸,还唏嘘问暖,问家里还有何人,最后说要收赵婉为义妹,为大哥照顾家人。” 赵谦大喜道:“我去见见孙督师,可有机会?对了,我是总督府的官员,可以借感谢督师的救援结交他。” “同开毛知县下午要去拜会督师,大哥可与他一同去……总得备些礼金吧?”张岱道,“军中都有这套规矩,大哥要注意。” 张岱面有忧色,是因为他一向看不惯吃空饷喝兵血这些事,所以手头一向不宽裕,赵谦更不用说,官没当多久,一来就是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两人都是穷得叮当响。赵谦想了想道:“我猜测督师也不是贪鄙之人,咱就空手去。”一代名将,效死沙场,还在乎什么身外之物? “我也听说督师即不贪财,也不好色,在家长年着布衣,一件衣服都洗白了还舍不得扔,进士出生,与妻子成亲多年未有子嗣,却不纳妾,是个洁身重情的人……只是我听说他有个爱好……” 赵谦急道:“什么爱好?” “督师爱马,尤好良马!” 赵谦搓了搓手:“可是营中的战马都是普通货色,如何能出手?” 两人商量了许久,一筹莫展,直到中午吃了些杂粮饼,喝了碗稀饭。张岱带兵的一个原则就是士兵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赵谦只得跟着他粗茶淡饭,不过他也不介意,因为现代营养学上讲,适当吃些粗茶淡饭对身体有好处。 最后没得办法,赵谦只好硬着头皮邀了毛知县去见孙传庭。这个毛知县长得和长安罗财主一般的身材,因为同开安全了,人逢喜事满脸红光,准备了两大箱子东西,显然也打听到了孙传庭喜欢良马,不知道哪里寻到一匹汗血宝马一并牵着。 两人都着七品官袍,形象却大不一样,毛知县脸皮白白净净,昂阔步,标准官步。而赵谦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风吹日晒的,脸上又黑又瘦,哪里还有半点英俊之气?一件官袍刚找出来,也是皱巴巴的,又没有钱送东西,形象顿时黯淡了不少。 早有侍卫告知了两人来访,孙传庭令人将他们引入中军大帐。赵谦迫不及待地要一睹名将风采。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长近一米八,三十多岁的人,身穿二品红色兽袍,一嘴黑胡子,方脸大目,不怒自威四平八稳地坐在正中。 真英雄也!赵谦暗自叹道。 毛知县见罢顿觉压力十分大,膝下一软,叩倒道:“下官同开知县毛晋叩见孙督师。” 赵谦心道,大明官员上下级之间原本不必行跪礼,只是很多小官为了表示尊敬,都给上官行跪礼。“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我今日空手而来,就得装着一副君子模样出来,不然人家怎么看你? 想罢只拱手道:“下官朝邑知县,西北总督衙门副断事赵谦拜见督师,蒙督师亲率大军来援,才得以保得残躯,继续为国家效力,小官多谢督师。” 赵谦这话在路上就思量好了,并非信口开河。 一是自抬身价,这话说得没有半点巴结的口气,并不是不效忠你孙传庭,不效忠你干吗把薛国观交给你?洪承畴还是西北经略呢,我交他不是一样?只想表明自己不是草包,对你有用,不必刻意奉承。 二是赵谦也谙一些心理战术,先感谢孙传庭的救命之恩,是大大的有好处。人的心理很奇怪,如果是你救了他,他口上感激不已,心里却并不爽,以为是欠了你的。反之,如果他觉得是自己对你有恩,你时刻记挂他的好,他反而对你更有好感。孙传庭就算是名士,那也人不是? 果然孙传庭见着赵谦那般模样,听了他不卑不亢的话,心中对赵谦顿生好感,原因孙传庭却没有研究,反正第一感觉就是看着此人甚是顺眼。 孙传庭心道:此人在黑树林以伤亡千人的代价大破贼军六千之众,而且对贼人的意图神机妙算,连地点都猜得如此准确,真大才也!高兴道:“二位快快请坐!”眼睛却一直看着赵谦,对毛知县连正眼都不看一眼。 “本官犬马报主之忱从未稍泯,每闻流贼蹂躏地方,残害藩封,心中痛愤,目眦为裂。今蒙皇上使效命驰驱,本官纵肝脑涂地,亦难报圣恩于万一!此役同是报效朝廷,赵谦谈何援救之恩?”孙传庭慷慨道。 赵谦听得,对孙传庭也是很有好感,此人拳拳之心可表日月,神情根本不是能装出来的。二人四目一触,大有英雄惺惺相惜之意,赵谦被他的目光一电,深受其感染,心道,妈的,没想到和一个男人竟来了电…… 旁边的毛知县见孙传庭不搭理他,拱手道:“督师救民之恩下官无以为表,略备薄礼,还望督师笑纳。” 孙传庭的长随将礼单交到孙传庭手上,孙传庭看了一眼道:“那两箱东西是金银绸缎……不错,我喜欢真金白银!哈哈……来人啦,将那些财物抬下去,分给有功将士,就说是毛知县的小意思!” 毛晋一听,脸上比哭还难看。心里忐忑不安,难道我哪里做错了? 孙传庭又道:“那良马我倒是要看看。”毛知县这才好受了点。 三人走出大帐,孙传庭摸了一把汗血宝马,一看手上的红印,高兴道:“好马!好马!”一连说了两句好马,接过马鞭,飞身上马,大吼一声“驾”,便像离铉的箭一般飞驰而去。 赵谦一看他那洒脱的动作,敬佩不已,男人做成这样,夫复何求? 过了一会儿,孙传庭才策马回营,跃下战马,又和毛知县兴高采烈地谈起马来,完全不顾旁边站着的赵谦。不过赵谦倒是沉得住气,心道大员就是大员。 刚才故意冷落毛知县,可能是贿赂之事,孙传庭带有戒心,他突升封疆大吏,难免有人眼红,怕被人参劾“贪鄙”,这才故意冷落了一番毛知县。 谈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赵谦毛晋二人便要告退,孙传庭却单单留下赵谦。毛晋妒嫉的同时,思量着明天得再为这个赵谦备份礼物,督师如此看重赵谦,高升指日可待,得先将赵谦这口灶烧热了。 孙传庭将赵谦引入大帐,叫人煮了酒道:“陪我喝两盅如何?” “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谦笑道,“佐君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这诗是《笑傲江湖》中的,本来那句应该是“王图霸业谈笑中”,但是此句不妥,有造反自立的倾向,赵谦便稍微改了一下,改成“佐君霸业”,说了出来。 这诗出自大师之手,自然非常有气魄,孙传庭大喜道:“好一句‘佐君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虽言辞朴白,却是气度不凡。来,为了这句干了!” “干了!”赵谦道,幸好酒量那不是吹的,以往和哥们些都是吹白酒瓶子。 两人开怀大喝,跑了好几躺厕所,仍不尽兴,孙传庭大呼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酒不醉人,奈何?” “督师好酒量!”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赵谦望着外面的夜幕,因为军纪很好,静悄悄的。孙传庭看着帐外的夜色吟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壮志与感怀写在脸上。 赵谦也乘机来了一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诗虽说是清代龚自珍所写,孙传庭不可能听过,可他进士出生,如何不明白其中含义?便笑了笑道:“我会为廷益向朝廷奏请黑树林之功的,不日便会有用武之地,廷益不必感叹……” 孙传庭亲切地称呼了一声“廷益”,意在暗示赵谦,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赵谦如何还不明白? 二人一直喝酒聊得尽兴,却没有说时事局势,赵谦本不敢唐突,这才稍微暗示了一下,没想到孙传庭竟如此爽快。赵谦忙说道:“下官在西北的处境督师火眼金星,定然看得明白,还望督师维护一番,也叫下官能有力效忠朝廷。” “廷益尽可宽心,本都自有计较。” 段三八 谋划红白礼 赵谦和孙传庭喝了顿酒,顿时放下心来,有这封疆大吏做后台,有人想整自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孙传庭胸怀天下,甚合赵谦胃口,一时心情大好。人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男的不仅怕入错行,还怕站错阵营,想想那秦长封不就是站错了阵营招来杀身之祸吗? 又说那句“女怕嫁错郎”,张岱突然想起了秦湘,秦湘对赵谦一往情深,瞎子都看得出来,而且张岱认为赵谦也是个不错的“郎”,可赵谦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完全没想那事,张岱倒为秦湘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 因为他是江西秦布政使的老部将,所以对其遗孤秦湘也是忠心耿耿,赵谦被贼人所劫的事已经禀报秦湘了。后来赵谦却回来了,张岱有诸多繁忙,一时竟忘了给秦湘送信。 萝卜在旁边见张岱沉思,便笑道:“二哥,想什么呢……”那揶揄之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岱正色道:“老大人的故恩,你可忘了?” 萝卜一听,收起笑容道:“属下没齿难忘,当年我们兄弟在辽东获罪,走投无路,偶遇押送军饷的秦大人,这才有了条生路,哪里敢忘了?” “故人已去,将小姐托付给我等,今年就十八了,你看大哥人怎么样?” 萝卜摸了摸大脑袋,笑道:“大哥那还有什么话说,要不就叫大哥娶了小姐算了,咱们也放心。” “如果大哥不肯呢?” 萝卜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岱道:“大哥又不傻,他有啥不肯的?” 他意思是说小姐那般模样,不愿意娶赵谦不是傻了么?这话多少有些对秦湘不敬,张岱没好气地瞪了萝卜一眼道:“我是说万一不肯呢?那小姐还不得伤心欲绝?”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成用刀架着大哥逼他娶吧?”萝卜觉得张岱是多此一想。 “我倒有一计,保准万无一失。”张岱把嘴凑到萝卜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萝卜听罢,惊道:“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们在信上并不写明,小姐肯定会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办,日后如果大哥觉,也怪不得小姐……那个,这也不是要欺瞒大哥,我们又不是要害他,是不是?此事不得泄露半句!”张岱看了一眼萝卜,还是比较放心他的嘴,萝卜跟了他许多年,虽是个莽夫,倒也分得清轻重,嘴上也很牢靠。 二人商量完毕,便派快马给秦湘送信去了。 秦湘等人住的院子在广济街内,本来是一个绸缎商人的府邸,因年老回乡,就将院子低价转让了出来。 不是很好的是:街口就是钟楼,鼓楼上悬挂着两幅巨匾:“文武胜地”和“声闻于天”,每块重约数千斤,南北各一块。“声闻于天”,显然有时候不是很安静…… 秦湘前两天接到张岱关于赵谦凶险的噩耗后,一直不吃不喝,关在屋子里暗自垂泪嗟叹。 她推开雕窗,一阵冷风顿时灌了进来,冻得她浑身一颤。过得一会,见窗外银装素裹的树枝静悄悄的并没有动,回头却见到火盆里的火苗子左右晃动,秦湘顿时又落下泪来,喃喃道:“赵大哥……是,是你么?我……不怕你,你能回来看我,我反倒很高兴……” 正在这时,帘儿在门外敲起门来:“小姐,快把门打开,有急事。” 秦湘见那火苗子又不动了,怒道:“你做什么?把人给吓走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是赵相公的消息。” 秦湘心道,刚刚他还在这里,这回就有消息来了,莫不是专程来给我道别的吧?又急切想知道赵谦的消息,忙抽开门撇,可是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手臂上无力,抽了好几下,这才弄开门。 门刚一开,帘儿便钻了进来,将信塞到秦湘手里,看了一眼洞开的窗户,埋怨道:“小姐,你怎么不知道将息自己的身子骨呢,赵相公回来见着你这般模样该有多心疼。” 秦湘听她说“赵相公回来”,前两天赵谦的噩耗帘儿也看了,此时却说得如此轻松,便急忙要抽出信。 张岱的亲笔书信,只字没提赵谦的情况,只说如果小姐对赵谦如有意,就赶紧筹办“红白双礼”,秦湘这几天身体状况不好,一看什么“红白双礼”,第一个反应就是赵谦去了? 帘儿关了窗户,抽空看了一眼秦湘,见她眼睛里的泪水转呀转的,便嘟起小嘴道:“小姐,怎地还没看明白?什么‘红白双礼’啊,那是张岱应该说的话吗?那是因为赵相公没事了,张岱要小姐抓住机会……” 秦湘这才想明白了,帘儿见她神色缓和,便摸出手帕小心地给她擦着眼泪。秦湘道:“那怎么成?赵大哥明明没事了,我们要这么办,赵婉妹妹还不得平白伤心一回?” 帘儿方才见秦湘说胡话,吓了一大跳,现在见她神情恢复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便悄悄对门外的小丫鬟递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不多一会便端了碗八宝粥上来。帘儿接过来,一边说话干扰秦湘的注意力道:“小姐,咱们和赵相公既不是亲戚,也不是那个什么……住在一起,像什么话,你得为自家考虑一下不是?” 边说边舀了一勺子粥喂到秦湘嘴边,秦湘无意识地张嘴吃了,还在想帘儿的话,她说得无疑非常正确。 秦湘喃喃道:“赵相公成日里都想着天下事,你说他对我有那心思么?” 帘儿口齿利落地说:“小姐这般人儿,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赵相公当真不易,一直对小姐以礼相待,奴婢看呀,可比那些个公子哥强多了。” “瞧你那张嘴,好像多了解男人似的,你见过几个男人?”秦湘一张俏脸笑了,帘儿看了也不禁一震,太美了。 随即帘儿回过神来,嘟起小嘴佯嗔道:“小姐,你就会损奴婢,哼!” “这八宝粥是你做的?”秦湘接过碗来自己吃起来。 “不是奴婢做的是谁,别人做的奴婢还怕小姐吃不惯呢。” 秦湘用削葱般的手指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就会卖乖……不过我还真舍不得你,要不过些日子叫赵大哥把你一并纳了吧。” “小姐!”帘儿满脸通红。 “瞧你那模样,好像不情愿似的,你心里头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帘儿低头扯了半天衣角,不好意思地奔出房间,丢下一句话:“奴婢去安排王福他们置办物件。” 她作为女主人的近侍,在整个院子里地位相当高。绸缎商的老掌柜是西安人,没有跟商人回乡,秦湘买下了这所院子,便请他管理府邸,做了大管家。这个大管家在帘儿面前,也得客客气气。 王福年愈六十,经历了无数人间冷暖,主人安排的事从来不问为什么,只管尽心去办,时间不长,就得到了秦湘和帘儿的信任。 帘儿吩咐王福置办灵堂钱纸,又要在灵堂里贴红纸喜字,十分古怪,王福心里纳闷,却不多问,只问清了各种布置细节,便去办了。不过这嫁衣等物帘儿不用叫他去办,因为一般女子长到十一二岁就已经准备好了。 明代平民女子出嫁时也可享受属于贵妇衣装凤冠霞帔的殊荣,如同平民男子迎亲可着九品官服一样。秦湘出身官宦家庭自不必说,那大红绸缎的华丽嫁衣早就有了。 帘儿安排完事情,回到自己的小屋,从床底下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有套大红绸缎衣服,这是她小时候娘给她准备的,一直藏在她的身边。她轻轻摸着那滑手的绸缎料子,长这么大,还没穿过丝绸呢(商人奴婢等人不得着绫罗绸缎)。 她摸着那衣服怔怔出神,一双美目渐渐迷离起来,一会又好像不高兴似的嘟起小嘴,要与另外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内心深处她还是有些不高兴,即使那个女人是最亲近的秦湘。 可有什么办法呢,作为一个小姐的近侍,自然会跟着小姐嫁出去,叫做陪嫁,一般情况下就注定了是小姐丈夫的小妾。 还好赵相公是个不错的人,帘儿只得这样安慰自己。而且秦湘和赵谦现在经济状况也算可以,总比那些“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的要好。帘儿那朴素的心里,隐隐约约觉得爱情不是三妻四妾,因为牛郎织女不也是两个人吗?织女就是七仙女,这个古老的爱情故事中,没说又多出来些大仙女二仙女……牛郎一并推倒…… 这边府中忙碌准备时,赵谦也应孙传庭要求,一起回西安府述职,而张岱萝卜等人即任同开朝邑守备指挥,没有调遣不便回去,只等朝廷的升官公文:有孙传庭上书表奏其功,升官是铁板钉钉的事。 赵谦当然想不到,回去将会看到一个闻所未闻的奇特的“红白双礼”。 段三九 暗流在涌动 在两个千总队的护卫下,孙传庭的马车大摇大摆地驶入西安,城门口洪承畴又率了一个衣甲鲜明的千总队亲自迎接孙传庭,给足了孙传庭面子。 应孙传庭的邀请,赵谦与他同车。两人前后刚下车,洪承畴的谋士杨平就轻轻说道:“同车的是赵谦。” 洪承畴脸上微微变色道:“不可轻举妄动,得从长计议。”说罢迎了上去,满脸激动的笑意拱手道:“伯雅!哎呀,真是伯雅啊!” 孙传庭也是大步走了上来握住洪承畴的双手:“洪老!京师一别,转眼半载,没想到又在此相逢故人……” 赵谦在这个场景里作为一个跑龙套的,也十分专业,微笑着装出一副天地人和的模样。洪孙二人如此亲热感概,虽是对手,可是他乡遇故知,这份亲热也不全是在做戏。 孙传庭招呼完洪承畴,抽出手,从长随手中双手接过一卷黄绢,面上恢复庄重道:“圣旨。” 在场所有人立即跪倒。赵谦心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皇帝就是威风。 “诏曰:朕自御极以来,孜□民力艰苦,思与休息,惟是封疆多事,朕痛念连年加派络绎,东西水旱频仍,商困□扰,民不聊生;朕甚闵焉……洪承畴继任西北经略,协办军务,尔其欣哉。钦此……” “臣,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洪承畴双手接过圣旨,额上已经渗出细汗,天威难测,虽说只是敲打一番,也让他紧张不已。 孙传庭见洪承畴爬了起来,急忙扶住:“洪老,户部用度紧张,今后我等同领西北,凡事还应多为朝廷多为皇上思量才对。” 洪承畴没好气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小声道:“皇上的难处老夫自然知晓……哎,伯雅日后定会明白!” “你我重逢,今日莫论军务,西安何处有好酒啊?”孙传庭笑道。 洪承畴呵呵一笑:“老夫家便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两人同时开怀而笑,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 迎接完毕,孙传庭好似把赵谦忘了一般,只顾和洪承畴去了,赵谦只得等一两日再去总督衙门述职,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 从广济大街进去,赵谦一个人踏着积雪,连个长随都没有,他顿觉有些落寞,又想到家门就在前面,心中这才略微一暖。家,多么好的一个字,赵谦感概了一番。提心吊胆在外面摸爬滚打,可以回到一个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你死我活的避风港,赵谦的身体突然轻松了,也疲惫了。 刚走到小院门口,赵谦眉头一皱,因为门上挂着白布,家里死人了?谁死了? 院子里算得上亲人的,就是赵婉,秦湘也算,莫不是她们哪一个……赵谦心中一紧,急忙敲起门来。 门房打开门见是赵谦,突然吓了一大跳,后退了一布,一**坐在地上。因为女主人所说,赵谦已经挂掉,这……莫非是鬼? “赵相……”门门房被赵谦猛地这么一吓,顿时面如土色。正巧帘儿在外院,见他这副模样,道:“小刘,你怎么了?”因为门刚开一个缝,帘儿还没有看见赵谦,这时大步走上来拉开门,一看原来是赵谦。 她倒是没有吓住,因为她知道赵谦会回来,只喜悦道:“赵相公,你回来了!?” 赵谦走了进去:“这门上的东西谁挂的?我妹妹和秦姑娘没事吧?” 帘儿脸上一红:“都没事,都怪那张岱,写信给小姐说赵相公已经……”说道这里,她回头喊道:“小姐,赵相公回来了。” 赵谦心道原来如此,看来我要是死了,还有人给我烧钱,也算值得欣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变成一个真正的明朝人,现在偶尔回忆起二十一世纪的点点滴滴,反倒觉得遥远起来。 赵婉不知道秦湘等人的密计,正哭得死去活来,突然听见帘儿的话,急忙奔了出来,见着真是赵谦,也不管是不是鬼,就跑了过来,扑进赵谦的怀里大哭,一边哭一边在赵谦的胸口挥拳,不知道是恨还是什么? 他是这丫头唯一的至亲,也是唯一的依靠,赵谦叹了一声气,拍着她的肩膀好言宽慰了一阵,最后不得不诅咒誓说:“哥哥誓,不能比你先死,否则就不得好死,行了吧?” “哥哥……”赵婉听他了毒誓,急忙按住他的嘴。 赵谦哭笑不得,那誓言如此好笑,她还这样认真,如果人都死了,还怎么不得好死? 秦湘也跑了出来,她毕竟知道是在演戏,脸皮薄,只悄悄低头偷看赵谦,不敢跑过来,脸上满是红晕,因为身上正穿着大红嫁衣。 赵谦一看,顿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指着秦湘的衣服道:“这……” 他一个现代人,何曾见过什么“红白双礼”,就是在古代,也难得遇见。 帘儿急忙说道:“小姐听说你去了,就要……守着你的灵位。” 哦,是这样。赵谦也不傻,谁家里办着丧事就要嫁人出去?原来是要嫁给自己这个“鬼”。赵谦的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看着秦湘,往事顿时涌上心头。 “你……你为什么那么傻?”赵谦的声音都变了。 “我这就去换衣服。”秦湘红这脸就要转身走掉,帘儿暗自为她捏了把汗。 “别!”赵谦大步走上去拉住她的手,这么好的姑娘,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放掉,你以为我老赵是傻子么? 秦湘转过身,看见赵谦火热的眼睛,急忙又把目光躲开了。 “妹子,你去把大伯他们接过来,反正这什么也准备好了,将就办了吧,省得以后麻烦……这些白帘白纸什么的就坼了。” 赵婉道:“大伯他们在院子里。” 秦湘一听他的话,一阵头晕,心道婚嫁可是人生大事,他倒好,居然说什么省得麻烦。不过心中还是一甜……忙说道:“我……妾身先回房去。”帘儿听得她的话,心中早就笑开了,看这话说的,还没拜天地呢,就开始“妾身”起来了,那么着急干吗? 赵谦在原地踱了几步,也不知道该干吗:没经验! 帘儿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便道:“赵相公,你走来走去的干吗啊,快去沐浴更衣呀。” “对对。”赵谦向内院走去,“我穿什么衣服好呢?就这一身官服,还脏兮兮的。” “哎呀,这些个还要你操心吗?” “对对。”赵谦不知所措地说。 赵谦这结婚弄的,洋不洋,土不土,什么父母之命简直就是扯淡,因为双方都没了双亲。还有媒妁之言也省了,极不正规。 后来赵谦见着满院子的乡亲,连个大人物撑场面都没有,这才觉有些草率了,这也怪不得老赵啊,他从来没结过婚,又没有心理准备,突然遇到那事,直觉不能错过,又光顾着感动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些问题? 赵谦抽空对帘儿道:“早知道你们搞这个,我也好准备一下,叫孙总督他们来撑撑场面呀。”赵谦本想去邀请孙传庭,又想着别人刚到西安,还有诸多事务忙碌,哪里顾得上你这种七品小官?一会又遗憾张岱萝卜没能参加婚礼,一时脑中一片混乱。可别小看了这些红白事,办起来一点都不简单。 帘儿没好气地说:“我们怎么知道?以为赵相公已经……” “哦,对对,瞧我这脑子。” 两人正说话时,突然听得王福喊道:“西北总督孙大人,西北经略洪大人到!西北总督指挥同知杨大人,赵大人到……” 一连串的大人报了出来,赵谦一惊,高层的消息好灵!居然一个小官的动向他们也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一点赵谦没能看透,实际上洪孙双方虽然表面上根本没把赵谦放在眼里,实际上都关注着他。 孙传庭一来西北,和洪承畴谁大谁小,圣旨含糊其辞,双方争夺的局面已成,赵谦明显得罪了洪承畴,搭上了孙传庭这条线,直接成为了双方大争的导火索,洪承畴如果要进攻,先会拿赵谦这样典型的小人物开刀,叫投石问路。 赵谦没得选择,基本是成了孙传庭的死党,孙传庭刚来西北,当然要拉拢人才,对于投靠自己的人,要尽力保护好,给其他观望者一个信息。赵谦的进退成了他的要事务,一举一动哪里会不注意? 孙洪双方正好在一起,同时得知了赵谦结婚的消息,只得携手前来了。 赵谦虽说头脑灵活,嗅觉灵敏,但是始终缺乏官场经验,一时没有看透,他现在想的问题是这个管家王福还有些见识,把孙传庭放到最前面喊出来,甚合他的意。 “各位大人光临寒舍,下官受宠若惊不胜惶恐……” 洪承畴哈哈一笑:“好你个赵谦,回来就操办大喜事,也不通知大家一声,害得老夫等人没有请帖就厚着脸皮来了。” 赵谦拱手作揖道:“洪大人如此这般说,真是折煞下官了,下官没有料到大人们如此看得起下官,不敢唐突攀上,还望包涵。再说大人们光临,那是蓬荜生辉,何用请帖?下官随时欢迎啊!快请入内上座!” 段四十 洞房花烛夜 那些身穿威风长袍的大腕,面上都带着微笑,有说有笑,说着有用没用的话。那些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乡亲,面上都带着敬畏,窃窃私语,说着大话说着实话。 起风了,寒冷的风,却因为人们依照经验,春天越来越近,隐隐约约觉得它有春天的气息。赵谦在陪话的空隙,突然感受到这风,突然有些恍惚,如在梦里。 坐在堂屋上方陌生的“大伯”,正忐忑不安地在众大官的注视下准备接受“二拜高堂”,那个位置在不久前还摆着灵堂。赵谦看着这个“大伯”,突然想起数百年后的父母,现在他们在做什么呢?对了,他们还没到达这个世界…… 赵谦突然觉得孤独,不由得抓紧了顶着红头巾的秦湘的小手,秦湘好像心有灵犀,感觉到他的孤独,也紧紧握住他的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一系列千百年来不曾改变的仪式,唱词者面无表情,观礼者各一张面具,肚子里仍然在想着各自的算盘…… 洞房,红烛。赵谦和秦湘坐在床边上默然无语许久,秦湘轻轻说:“今天来了好多大人物,你出去陪陪他们吧。” 赵谦想去猜测他们的动机算盘,突然又觉得好累,便无意识地说:“我好累。” “那……那咱不出去了……” “恩,不出去了,他们算什么?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了你我才觉得完整,觉得不再孤独……” 秦湘心里一酸,那不仅是感动,还有多少年来的担惊受怕无依无靠……一大滴眼泪“吧嗒”一声滴在赵谦的手背上,秦湘郑重地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一如既往地传情。 “湘儿……”赵谦轻轻将她搂进怀中,那不仅是一诗,那是忠贞的誓言,赵谦想着今日的“红白双礼”,心中一紧,紧紧搂住秦湘,好像要将她抱进自己的身体,从此合二为一。 “相公……”秦湘一声称呼,打断了赵谦的思绪,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了田钟灵那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要婆婆妈妈的,过几日战场上见”,好像她就在耳边潇洒地与自己道着别,窗外的雪花依旧,人已不再,可惜这样一个朋友,自己的大婚她也没能参加,多少有些遗憾。不过赵谦好似又受了她的豁达感染,呵呵开怀地笑了一声,笑道:“老婆,我还没揭红盖头呢。” “我……妾身有那么老吗?”秦湘小声说。 “哈哈,咱们是一辈子的事,现在就叫老婆省得以后年龄大了改口,老婆,你喜欢这个叫法吗?”赵谦一拂长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松地坐着。 秦湘听得心中一甜,这个叫法虽然挺难听的,不过那意思好像挺暖心,便小声说:“妾身喜欢。” 赵谦抬起手,轻轻揭开她的红盖头,见她秀眉低垂,小脸红红的,一副婉约一副娇羞。她眼里全是慌乱,紧紧抓着衣角,只觉得头脑晕乎乎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见赵谦盯着看个没完,嘟起小嘴小声道:“看够了没有?” 这一声娇嗔,赵谦好像又回到了初识她时,在通州那个荒郊酒家,她从轿中款款走出,脸上一红,冒出一句“你看够了没有”…… “一辈子也看不够。”赵谦恍惚地说,那个时候他就想说这句话,现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说出来了。 秦湘急忙端起桌子上放酒杯的木盘,不好意思说:“隔壁的徐婶子说……说要喝交杯酒……” 赵谦听得这话,突然觉得可爱而好笑,一不留神笑了出来,伸手拿起一个酒杯仰头便喝进嘴里。 秦湘没好气地说:“你……相公……” “咱们那,换个花样……唔,来我喂你半杯。”赵谦口齿不清地说。 秦湘的脸绯红,心里却痒痒的摇摇欲试,奈何从小受的教育就是矜持端庄……不过正好不是还有什么“夫是乾,妻是坤”吗?自然就不能违背丈夫的意愿…… 赵谦见她不反对,伸手便将她拥入怀中,把一只嘴凑了过去,慢慢送去丝丝酒香甜蜜,秦湘那嘴中的清香款款暗送,赵谦闻得一阵爽心悦目。 秦湘突然想起自己的嘴唇化妆的时候捻过红纸,(也就是古代版口红)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话说一笑倾城二笑倾国,那笑声感染了赵谦,顿时把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 秦湘脖子上“咕噜”一声,将那口酒吞了进去,心中一暖,仿佛人也醉了,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突然想起今天的事实际上是骗了赵谦,秦湘身上突然一冷,轻轻打了颤,要是他知道了还会这么深情吗…… 赵谦感受到她的感觉,放开她的小嘴,轻声道:“别怕,我一辈子都会在你身边。” “相公……我……有件事……你还会相信我吗?”秦湘轻咬着小银牙,下定决心要将实话说出来,她的心突然一阵绞痛,他的心还会属于我吗…… “连你我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相信谁?”赵谦靠在墙边上,痴迷地看着美丽的新娘。 秦湘身上一颤,同一句话,如同一个烙印,印在她的心底,在遵化他就这样说,连语气神色都没有变,那么坚定,毫不犹豫毫无条件……她悄悄看了他一眼,随意这么一坐竟也那么潇洒,顿时不想说实话了,她太爱他,如果欺骗了他,他知道之后自己要下地狱,她宁肯拥有他然后下地狱。 赵谦被满屋子的红色气氛所感染,伸手将秦湘搂到腿上,她身上的处子幽香和腿上的柔软感觉不断刺激着赵谦,他实在忍不住了,一言不,便要脱她的衣服,哪知这衣服实在复杂,什么带子纽扣解了一个还有一个,弄了半天,将秦湘身上弄得一片凌乱连一件衣服都没脱下来。 越是这样,赵谦越是急,额头上都渗出了细汗。秦湘被他揉摸得浑身无力,心中也慌乱起来,见他这般蠢,红着脸没好气说:“妾身自己来吧。” 赵谦摸了摸鼻子,深吸了口气,定下神来。秦湘一双小手灵巧地解开衣带,脱下锦袍棉衣,只剩下白色的亵衣亵裤,见赵谦一双热烈的眼睛盯着自己,忙转过身去:“相公,去加些炭火,妾身怕冷。” 那两个火盆燃得正旺,屋里气温很高,炕上还烧着炭火,赵谦一进来就把外袍棉衣全部脱了,人说冰肌雪骨,秦湘那身衣服居然穿得住,哪里还用的着加炭火?分明就是秦湘在害羞。 赵谦摇摇头,只得下床夹起几根木柴胡乱丢进火盆,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回来。他现在满脑香艳,什么都顾不得了,人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最大的乐趣,不过这些东西只能在古代才能体验到。 现代的洞房花烛夜……没结婚之前不堕胎就算好的了;金榜题名时……看看大学毕业什么状况就兴奋不起来,只有茫然。 “咦,你怎么还没……那个……(脱光)”赵谦无奈地说。 “妾身侍候相公宽衣。”秦湘低头道,她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害怕,乱成了一团。悄悄看了眼窗外,天还没黑呢……真是难为情。突然担心道:“会不会有人闹……洞房?” 赵谦想了想说:“乡亲们和咱又不熟,再说他们怕官,大人们都稳重,别担心,我把门撇住了,那个……咱们……”赵谦还没碰着秦湘,下面已经铁棍一般了,哪里还有其他心思? 秦湘轻轻拉开赵谦的衣带,手指触及到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又是一阵心跳耳热。不一会,赵谦就赤身露体了,秦湘悄悄看了一眼他的那里,“嘤咛”一声,急忙拉了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赵谦恨不得马上那个什么,不过还是深吸一口气忍住,这个姑娘得跟自己一辈子,千万不能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以后的性福生活还得靠她呢。急不得。 过得一会,秦湘突然想起什么,悄悄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块白布巾垫在下面,等着赵谦,轻轻说:“外面凉,别冻着了。” 赵谦心道几十度高温,凉什么啊?不过还是如获圣旨,急忙钻进被窝。秦湘细细索索地就要脱自己的亵衣,赵谦一把搂住,顿时觉得她身上柔软细滑,如水无骨一般。 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翘翘的小鼻子,柔软的小嘴,搭配出害羞的紧张的表情,一对玉璧一般的耳朵在青丝中若隐若现,赵谦忘记了该干什么,看得痴了,如果那个什么什么之类的天后影后歌后看了,估计也自卑得想毁容。 而且那些人的清纯也好妩媚也好都是商业需要装出来的,哪里有这自天然的娇羞和骨子里的美好来得深刻? 赵谦缓缓闻着她的秀,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她的嘴,她的一切,那是自内心的喜爱,每一次若有似无的接触都留下了爱的痕迹,吻得秦湘痒丝丝的,出细细的娇喘。 他把手轻轻放在她柔软的胸脯上,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了初识她时,马背上,她的这对小东西顶着自己的后背,搞得自己心跳加,他喃喃说:“这么久了,它们还没变,我能感觉到。” 段四一 红豆生南国 “好呀,原来那个时候你就……”秦湘睁开眼睛,双颊绯红,嘟起小嘴说道,抓住他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 赵谦看着她的小嘴,痴迷地笑道:“记得我们野营的时候烤田蛙吗?” “嗯……” “那个时候我看到你这只小嘴,脑中就幻想着如果能亲上一下,马上死了也值得……朝吻夕死,就是这样……” 秦湘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别说死呀活的,现在相公……不是……不是如愿了吗?” 红烛将她娇羞的那一幕回头的动作印在墙上,赵谦心中一动,吻住她的小嘴,一直向下……轻咬着她胸前的两粒红豆,那两点小东西仿佛也感受到主人的娇羞,羞红了脸,涨得硬通红。 红豆生南国,春来几枝。劝君多采集,此物最相思。 果然说得不错。 秦湘秀目迷离,双颊红扑扑的,眼角直要滴出水来,她的襟扣已被扯脱开来,袒出一大片雪白酥腻的肌肤,沃腴间丘壑起伏,赵谦抚过之处都留下密密的汗渍,分不清是谁濡湿了谁。 赵谦赶紧褪了她的亵裤,将她冰雕玉砌般的双腿分开。秦湘双手捂着脸,全身抖得像打摆子似的,雪白的腿间一撮醒目的卷曲芳草,下头两瓣粉红活像是一开一阖的鲤鱼嘴,油亮亮的润着一抹水光。 他急忙张嘴含住芳草间那颗新鲜纽扣,嘴里顿时咸丝丝又香甜甜一片,不知是她身上天生芳香还是因为沐浴中的花瓣清香。 秦湘轻呼一声,一手紧紧抓住被子一扭,恨不得撕下一块布来,一手握住赵谦的肩膀,五指深深掐入他的皮肤,疼痛让他的印象又深刻了不少。 他轻咬着吸允着那颗小东西,直弄得秦湘银牙咬着下唇,双腿在床单上蹬了蹬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没有呼喊出来。 她喘着气说:“相公……我……” 声音犹如玉珠落盘又如莺转娇啼,赵谦急忙握住自己那蘑菇头般的长活儿,挤开秦湘的纤腿,就这么和身一沉----秦湘慘叫了一声,两条白腿紧缠着赵谦的腰,十指都陷进他的背心,赵谦仰起头,嘴里“嘶”地吸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掐疼了还是享受到温暖湿润的包围。 秦湘好长一段时间像是没有了声息,彷彿是断了气。赵谦不敢用劲,慢慢耸动了一会,秦湘的喘息慢慢粗重,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娇滴滴的呻吟,赵谦这才放开**起来。 不到一炷香(大约十五分钟)时间,秦湘突然满脸通红,睁开眼睛,赵谦急忙问:“怎么了?” “我……感觉……好奇怪……”秦湘哼哼着断断续续地说。 赵谦笑了一声,加快度,顿时像缝纫机工作时候的针一般工作起来,那木床嘎吱嘎吱向个不停,好似要散架了一般。 秦湘双手死死抓住赵谦按在她头边的手臂,双腿向下一撑,头在枕头摆动起来,赵谦只觉得下面一暖,她便“啊”地叫了出来。然后就像没了呼吸一般软绵绵地仰躺在那里。 赵谦这时才突然想到,她的**如同早春的露珠晶莹剔透,窄小的花径下著丝丝细雨,像千万只手在轻轻抚摸著他的分身,他的腿上一阵润滑清爽,心情大快,完全不管秦湘的感受,继续大起大落,一只大手把玩着她胸前的柔软,那对柔软犹如一对小白兔,上面两点嫣红就如白兔红红的鼻子。 这对白兔在他的手里任意改变着形状,放开时,又随着床的震动上下左右乱动,完全不听话,如同果冻一般抖动不停。 “妾身不行了……死了……”秦湘喃呢地说着什么,才不过两炷香时间,她便头散乱,几欲疯狂,下面又是一阵温暖的喷泉,烫得赵谦身上一颤,一时没注意,大吼一声,像高压水龙头一般喷射了出去。 他躺倒在雕花红木大床上,大口喘着气,浑身一阵疲惫与畅快,汗水流进嘴里咸丝丝的。赵谦心道:做这种事实在费力,这身臭皮囊缺乏锻炼,活动两炷香时间便如搬了一整天石头一般累。 秦湘无力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像个小孩子吃奶一般有一没一下吸允着赵谦的胸肌,赵谦转头一看,她大腿内侧上的血迹如鲜花般妖艳,残留的**如仙露琼浆般晶莹,芳草之间的鲜嫩红肉刚才被他捣鼓得翻了出来,她头散在身上,一缕青丝被汗水沾在嘴角,一副慵懒诱人的模样。 被她这么一刺激,赵谦那活又很不听话地仰挺胸起来。秦湘好奇地握住它,小声问道:“这么大,刚才是怎么……进去的?” 赵谦听罢一拍额头,做了一个“汗”的动作,紧张道:“不要摸它了,一会我憋不住,你那身子骨又得遭殃,那个……第一次受了伤,最好养两日。” “相公很难受吗?” 赵谦心道涨那么大你说难受吗?这古代女性的性知识实在缺乏,好像什么也不懂似的。 秦湘突然道:“要不,妾身叫帘儿过来……” “什么?”赵谦吓了一跳,随即又平静下来,差点忘了这是在明代,他急忙说,“不可!你想想,现在我们两个就是各一半,这样合二为一,再有第三个人那就没意思了.懂吗?” 秦湘点点头,又小声道:“反正相公也会纳妾,不然别人会说妾身善妒,纳别人还不如帘儿,她和妾身情如姐妹,妾身心里也好受些。” 赵谦听罢搂紧她道:“你知道弗朗机那个国家吗?”(注:弗朗机其实是明代对西欧各国的总称,因为明朝人觉得他们长相习惯都差不多,就干脆统称弗朗机) 秦湘点点头:“先父以前有个幕宾就是弗朗机人。” “那个国家有个圣人,就像6九渊朱熹在大明的地位,有一天那个圣人的学生问他,恩师呀,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一个女人了呢?圣人说,如果你爱上了她,就会觉得普天之下的女人都黯然无光,全都没有她漂亮。” 秦湘噗哧一笑:“哪有门生问恩师这样问题的?可见是相公的杜撰。” 赵谦急道:“这么精辟的问答你老公如何杜撰得出来?那些蛮夷之邦,不尊孔孟,还未教化,所以老师学生之间什么话都敢说。你想想,蛮夷之邦尚且知道爱,孔孟说‘仁以爱人’,我等当然应该懂得如何去爱。所以呀,不要再提纳妾之事了,大明律又没有规定男子必须纳妾,从今往后,我只爱你一个人,爱你一辈子,不,死了你不要喝孟婆汤,免得把我忘了……” “相公……” “管别人怎么说,有句话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的心全部都给你了,里面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再说我既然爱你,自然视其他女人如男人一般难看,你不会要我去爱一个男人吧?” “瞧你说的……”秦湘故意生气拍打了赵谦的胸口,其实心里比喝了蜜还甜,亏得赵谦那双嘴,将她哄得死心塌地,不过他要是不真这么想,也说不出情意来。 秦湘心里,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赵谦这么一个人,就算为他粉身碎骨她也是愿意的,见赵谦下面那活还挺着,便红着脸爬到他身上,握住他的活儿,便要坐了上去。 赵谦见她秀眉微皱,怕是疼痛,便说:“来日方长,快下来,你那身子骨自己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啊……”秦湘长长呻吟了一声,这么一个姿势,插得最深,她顿时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差点没坐稳,赵谦急忙扶住她的翘臀。 秦湘按着他的胸口,轻轻地蠕动起来,喘着气说:“妾身就这样和相公说说话……” 赵谦一手扶住她白嫩的翘臀,一手握住她的纤腰,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那凹凸有致纤腰楚楚的身材,说道:“你慢点……想听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秦湘一脸沉迷地说,她在上面好像更能找到兴奋点。 赵谦歪头想了想道:“那我给你讲个名字叫贾宝玉的故事。” “嗯……” “话说那个贾宝玉,喜欢吃姐姐妹妹的胭脂……” 秦湘噗哧一声笑出来:“哪会有这样的人?” “还不只这些,他还说女人都是水做的,男人都是泥捏的……” 讲到最后,秦湘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顾轻呼呻吟,叫着赵谦的名字,腰肢拼命地扭动着,可是越是急越是找不到节奏,心里难受极了。赵谦见罢伸出大手将她搂进怀里,大手使上劲帮助她省力找着节奏感,频率顿时加快,她胸前的两团上下波动不已,被空气无情地蹂躏着…… 段四二 帅府议密计 五更天刚过,赵谦便醒了,生物钟使然。他张开嘴正想打个哈欠,见秦湘那可爱的小鼻子正一张一合,睡得正香,他急忙闭上嘴,生生将那声哈欠吞了回去。 今天还得到总督衙门述职,昨天一入洞房便没有管那些当官的,也不知道他们心里有想法没有,不过管家王福此人有些见识,应该不会冷落了他们。 赵谦窃手窃脚地轻轻钻出被窝,人说**一刻值千金,此言不差也,可有什么办法呢? 没想到秦湘很警觉,这么轻微的动作也把她弄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说:“赵大哥……相公,你做什么?” 赵谦在她的额头“吧唧”吻了一下:“你先睡吧,我得收拾一下去衙门了。” 秦湘拿美目瞟了一眼窗外的微光,爬了起来点燃红烛:“妾身侍候相公更衣吧。” “你那么早起来做什么?赶紧回去再睡会儿,啊。”赵谦抓起衣服就往身上拢。 秦湘道:“相公为忠君之事,妾身自然应该做好本分,人伦常纲本是如此。” “咱们不讲这个,快睡会,一会凉着了。” 赵谦正说着,秦湘已经起床,说道:“换身干净些的衣服吧,妾身给你去拿。” 她的小手轻轻为赵谦更衣穿鞋,一会帘儿又打了热水进来给他敷脸。赵谦坐在椅子上,仰头吸了一口气,心道:这明朝当官的男人真***幸福。 但是,既然当官如此富贵,争夺自然激烈。在赵谦幸福的时候,洪承畴也起床了,古人起得早,这种帝国的精英操劳的事也很多。 不仅洪承畴起来了,他的两个智囊起得更早,天没亮就坐在外厅喝茶,等着洪承畴的召见。 洪承畴穿衣洗漱妥当,走进外厅。杨平赵忠廉二人急忙起身行礼:“卑职等给大帅请安。” “坐坐。”洪承畴招了招手,也坐到了正中,都是自己人,洪承畴也不客套,直接说,“孙总督到西北,你等有何良策?” 杨平和赵忠廉对望一眼,杨平做了个请的手势,赵忠廉道:“依卑职等所见,孙总督到西北,还是会按常规,竖立威望,拉拢党羽。” 掌握一个地方的势力自然还是这些老招数,这些套路中国人都揣摩了几千年,一般不好想出更好的招数,如果偶尔能创新一两招更有效的,就非比寻常。 洪承畴点点头,赵忠廉继续道:“赵谦此人在这一局中,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子。” 洪承畴再次点头,但仍然不紧不慢地问话,这样可以更好地理清路数,这种棋不下谨慎的话,一招失手,就会满盘皆输,“何解?” “赵谦坏了大帅大计的事,在西北这个地方,有势力的明眼人都看明白了,大帅就算胸襟如海,也不得不给这些实力人物一个态度,让赵谦倒下,以儆效尤,彰显胜败大局。同时,赵谦明显投靠了孙总督,是孙总督拉拢的第一批人物,孙总督又一定会保他,让其他人看看他的实力,有能力维护自己一派的门生。下官说的可否正确?” 杨平道:“薛国观被押送京师,此人到京师定然会张口乱咬。兵部同僚虽会为大帅说话,但是在皇上心中,无疑留下了对大帅不好的印象,周延儒一帮文臣一定还会寻找各种事端添油加醋。如果在西北大帅落了败,前景堪忧啊,大帅,不可不察。” 洪承畴端起茶杯吹了吹:“你们说得不错,有何对策?” 赵忠廉道:“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哦?” “据查,赵谦所娶新娘名为秦湘,是罪臣秦长封之侄女……” 洪承畴摇了摇头:“有一点不知道你们查明白了没有,昨天那场婚礼有个特别的地方:红白双礼!” 赵忠廉沉吟道:“这样啊……孙总督肯定会上表朝廷,表彰那女子的忠贞,再用这件事弹劾赵谦就……” 杨平道:“不要急,还有后招。” 洪承畴和赵忠廉都看着他。 杨平摸了摸下巴的胡须道:“赵谦在朝邑督军时,得罪了一个人。这个人本来是个小角色,但是现在却有了作用。那人也姓赵,在朝邑富极一方,人称赵东主,上次与贼寇在同开朝邑一线的战役中,赵谦等人督军退守同开,放弃朝邑,朝邑的赵东主因此可谓倾家荡产,财产被贼寇抢了个干干净净。后来贼寇大败,官军又收缴了其财物,赵东主要讨还他的财产,赵谦下属军官却拒绝了,因此赵东主一家对赵谦恨得咬牙切齿。” 赵忠廉道:“一个地方小财主,得罪了便得罪了,有何玄妙?” “赵东主的夫人名唤红芸,她的妹妹碧月前不久成了长安同知李貌最得宠的小妾,赵东主因此搭上了李貌这条线。他既然恨极了赵谦,自然会去求李貌出马。” 赵忠廉道:“但是李貌是杨嗣昌的人,孙传庭也是杨嗣昌的人,他不会胳膊肘向外拐倒帮别人的忙吧?” “嗯……”洪承畴摇摇头,“杨平所说的事很有用处。这种棋不能光看阵营,还得看人!李貌此人有两个特点,一是好色,二是把私事看得比公事大,没有大局眼光。他肯定招架不住小妾的枕边风,会出手的……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和孙传庭叫板?” 杨平道:“他没有办法,但是我们可以帮他出办法。这个办法由我们的人做不好,别人看明白了会影响大帅的声誉,由李貌出手最稳妥,因为他是杨嗣昌的人。” 段四三 同知府碧月 正月十三,元宵将近,街面屋顶上都是白茫茫一片,昨晚又下了一阵好雪。赵家小院响着“唰唰”的声音,是仆人在清扫积雪。 秦湘坐在窗台前专心致志地缝制一件青色棉袄,准备元宵的时候送给赵谦。虽说年一过就开春了,可这西北的天气,看样子还有一阵子好冷。她爹以前冬天在衙门办公的时候,回来老是抱怨衙门的炭火太冷。官家烧的炭自然不能太差了,不然满衙门的灰烟像什么话?但是好炭不便宜,也不能天天烧。 可不能让赵谦冻着了,火不旺,穿厚实点会好些。亏得她小时候家教严格,这些针线女红自然也是她的必修课,很长时候没有亲自动手了,手艺倒也没生疏。 秦湘摸着手里宽大的衣服,脸上不觉一红,这时外面一阵说话声打断了她的心思。只听得一个丫鬟的声音道:“后院外面有人要拜访夫人。” “拜访夫人?有帖子么?”帘儿的声音。 “有的。呐,这里。那人坐在轿子里,好像是个夫人。” 秦湘放下针线,叫了声:“帘儿,你在外面嘀咕什么,把帖子拿进来。” 帘儿掀开门帘,将拜帖拿了过来,说道:“长安同知李府姚氏……小姐认识么?” 秦湘看了一会,摇摇头:“长安同知,该是李同知府上吧,我们和他们家并没有来往呀。” “那我去回了她。” “慢着……你慌什么……相公在长安为官,既然是相公同僚府上的,咱们在礼数上不能荒疏了,不是说是个夫人吗?那我见见倒也不妨。你去把她引到东厢那暖阁去,好生招呼。” 秦湘换了身绸缎儒裙,估摸着那姚夫人也该到了,又唤丫鬟拿了件斗蓬披上向外院走去。 内院有座小水池,水池已经结冰,假山上堆满了积雪,池子边上还有几株桃树,秦湘当初看这座院子的时候就想着开春之后桃花盛开,定然满园芬芳。 一道月洞门连接在外院内院之间。内院一般是家眷和丫鬟才能出入,其他的仆人不能随便进出。 这栋院子坐北向南,秦湘穿过月洞门,东厢就在左手边上。秦湘虽说不是没见过世面,但是明代普通女性不会经常抛头露面,她要单独面对一个陌生人,还是有些局促。 秦湘一进屋,见是一个瓜子脸皮肤细白的少妇,还没来得及寒暄,那少妇就笑眯眯亲热地说道:“啧啧,你一定就是赵夫人吧?当真如天仙一般。我听姐妹说起赵断事新娶娇娘庒丽贤淑,早想见见你哩。” “秦湘这厢有礼了,夫人谬赞,妾身哪有那般的好……” “哎呀,咱们别说这些个客套话,长安官家府上的姐妹们,都是熟人,平时没事也是常常来往,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你要是看得起我们,下次我再介绍其他姐妹给你认识,不然成天闷在家里多没劲……啊,对了,我姓姚,官人姓李,就是长安同知。你也别叫我姚夫人,我比你大,叫我碧月姐姐就成了。” 秦湘听罢心道别人长安同知,可比自己的丈夫大几级,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让人觉得很亲切。便拉了碧月的手道:“碧月姐姐,妹妹这里简陋,不过这暖阁烧着炭火,还暖和吧,咱们坐下说话,你叫我湘儿好了。” 碧月回顾下房间,笑道:“妹妹这儿淡雅整洁,呆着真是让人舒服。唔,一点烟味都没有,烧得是无烟炭呢……嘻嘻,听说赵大人很快就会高升了……” “男人们的事儿,妹妹不是很清楚。” “对对,他们的事儿咱们还懒得管呢。咱们管好自己的事儿就成了。我今天找妹妹,还真有点事。” 秦湘大方地说说道:“姐姐有什么地方用得上妹妹的尽管说吧。” “是这样的,我姐姐的闺女下月周岁,姐姐和我最是要好,我一直寻思着,我这当小姨的送点什么好呢。金银绸缎吧,你说她们家也不缺这个。想来想去,就想亲手给我那侄女做身小衣裳,也好让她知道小姨疼她。说来挺难为情,我想绣点东西上去,试了几次都不成样子,妹妹的手艺一定很好的吧?” “姐姐要绣什么图?妹妹试试吧,要是不合心意姐姐可别怪我哦。” 碧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带着图纹的丝巾,“啪”地一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带了出来,掉在地上。 秦湘忙弯下身子拾起递到碧月的面前,无意间见了那东西,原来是块怀表,西洋才有的东西。 碧月道谢的时候,秦湘寻思着相公早上总是怕误了时辰,醒来就问“几点”了,要是能送他一块怀表,他一定会用得上。 但是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市面上买不到,秦湘便试探地问道:“姐姐这物件是西洋货呢,在哪里买的呢?” 碧月笑道:“在长安可买不到。姐夫有时候去江南进货,认识一个搞海运的朋友,是姐夫带过来的……妹妹喜欢?要不这个给你吧。” 秦湘忙摆手道:“这是你姐姐家送给你的礼物,湘儿怎么能要呢?” 碧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诘的亮光,随即善意地笑道:“这样吧,我那里还有一些西洋玩意,妹妹帮我绣上这图案,你就到我那里挑个喜欢的玩意,就当是姐姐的谢礼吧。” 秦湘想了想,道:“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啧啧,倒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说话都文绉绉的。” 秦湘警惕地问道:“姐姐听说过湘儿的娘家?” 碧月怔了怔,笑道:“你说的这些个话儿,不是书香门第的,姐姐肯定不信。妹妹说话带着南方口音,娘家是哪省的呢?” 秦湘勉强笑道:“这也被姐姐听出来了,江西的。” “哈哈,女人的耳朵可尖……哟,我得回去了。明天我叫我那丫鬟五儿过来取这衣裳,顺便接你到我们家挑件西洋玩意……明天能绣好么?” “能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合姐姐的心意呢。” 碧月站起身来:“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秦湘心道和这个女人终究不熟,这样跑到她家去多有不便,忙说道:“妹妹这样去叨扰姐姐恐怕不太好,我知道姐姐心肠热倒没关系,但是府中其他人知道了说不定会说妹妹礼数不周,这样吧,等相公回来了,妹妹和相公说说,让相公登门拜访李大人,我也就好一同前去,和姐姐说说话儿了。” 碧月犹豫了片刻道:“这样也好……天怪冷的,妹妹不送留步。” “帘儿,带姚夫人出门,下雪了地滑,照看着点儿。” 姚碧月走了之后,秦湘继续做赵谦的衣服,把那件小孩子衣裳拿给帘儿道:“照着这丝巾上的图,帮她绣上,我还得赶这袄子呢,后天就是元宵节了。” 帘儿嘟起嘴巴道:“这人真是的,没事找事,不信她就找不到人会绣这东西的。” 秦湘笑道:“你懂个什么?人家来一趟,总得有点由头不是?” 两人边做着活儿,一边说了会话,便静了下来。不一会,窗外响起了脚步声,秦湘忙说:“帘儿,快看看,是不是相公回来了。” “肯定不是啦,听听那细碎的脚步怎么会是赵相公?”帘儿一边说一边打开窗户,说道:“死丫头,你走路不会小声点么?” 秦湘埋怨道:“人家走路惹着你什么了,没事老是教训她们做什么?” “没惹着我,不过惹着小姐的……相思病了……哎呀,别,君子动口不动手!” 过得一会,外面果然没有了声音,丫鬟们不怕秦湘,却有些惧怕帘儿。秦湘手上渐渐没了动作,不住向外面看。帘儿见罢说道:“按理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呀。” 秦湘没好气地用手指撮了一下她的额头:“快绣完啊,别人明天就要呢。”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喜鹊叫声,秦湘疑惑道:“这时候哪来的鸟儿啊?” 帘儿哈哈大笑:“一定是二丫那丫头,这丫头的嗓子还真不错,学得真像……我们的暗号,赵相公一定会来了。” “真的?”秦湘打开窗户,果然见赵谦缓步向这边走了过来,他肩膀上沾着雪花,低头想着什么。秦湘心中一乐,说道:“去把门打开,我去拿衣服给他换。” 赵谦走进屋子,坐在椅子上,秦湘和帘儿便给他抖身上的雪,还拿了干净暖和的衣服鞋子换他身上的官袍。赵谦把手伸到火盆旁边,旁边立即摆上一杯热呼呼的茶,他舒了口气道:“还是家里好啊。” 他见着乐呵呵忙乎的秦湘说道:“也只有这个时候能和你说几句话,成天让你呆家里,挺难为你的。” “相公说什么呢,我一直不都是这样过的吗?以前我爹爹回来了也不和我说话呢,只顾忙他的。” “你要是闷了就和帘儿出去转转,长安就这么大地儿,不会走丢吧。” 秦湘撩了一把头,说道:“女人家没事出去逛什么呢?对了,今天长安同知李貌府上来人了,叫姚碧月,应该是李同知的夫人。” “姚碧月?李同知的夫人不是姓张么?”赵谦一拍脑袋,“忘记了他应该不只一个老婆,这个姚碧月应该是李貌的小妾。” 秦湘似笑非笑地说:“你对人家的家眷还挺了解嘛。” 赵谦见罢她的神色,说道:“说哪去了,官场上那些个人你不是不知道,都精得什么似的,我还不得多了解点情况……李貌……”他想起之前在长安混不下去的时候,想抱的大树就是这个李貌,却遭了冷遇,此时听说他,不由得嘀咕道,“我回长安之后,一直没有和他来往,现在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就是他的夫人,不见得李同知知道。” 赵谦摇摇头道:“李貌不太可能不知道。不然他夫人来找你干吗?” 秦湘心道自然不能恬不知耻地说别人听说自己长得好,来看看,“她邀我去她们家,我没有答应。” 赵谦心道不管李貌出于什么目的,自己不能装逼,便说:“明日我去拜会一下李同知,既然李夫人邀你,那咱俩就一块去吧。” “湘儿听相公的。” 赵谦听得这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忍不住就伸手要搂她的纤腰,却被她躲开了,红着脸说:“天还没黑,你急什么?” 段四四 月黑风高夜 长安李府,就是李貌的宅院,青砖围墙外面看去,就如普通的大宅院一般,门口有两尊石狮子,也没什么特色,不过明代的石狮子不是什么人家都可以随随便便放置的。 李府的纵深很大,园林格局在现在被冰雪所掩盖,没能尽显风骚,等春夏之际,才能看出其考究。 李貌虽年已中年,但在明代的审美观下,无疑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形象,身材高大,须飘逸,气质庄重,虽然现代人看了会觉得此人有些做作。 他走进碧月的房间,见她正懒洋洋地倚在床边上。房间里炭火很旺,从冰冷的外面乍一进来,还觉得有些躁热。碧月只穿了身白色的亵衣,胸前高挺的两团涨在李貌的眼前,令他心里又一阵躁动,李貌心道:这婆娘的一对**生的实在是好。 但是他只能看看,却没有马上动手,因为刚从张夫人的房间过来,身子被抽空了,还没恢复。也不是张夫人的功劳,而是她新买的那对同胞姊妹,实在太**了。 张夫人是李貌的结妻,年到中年,已经色相衰落,又一直未孕,缺乏安全感,她情知自己无法引起李貌的兴趣,就想出了那个法子,买了一对绝色丫鬟在身边,果然李貌是猫见不得荤腥,经常往她那边跑。最后张夫人也让他得逞了那对姊妹,不过李貌最后的弹药却得交给张夫人,这一点让李貌多少有些倒胃口。 李貌刚刚从张夫人房间出来,想着碧月今天办的事情,便信步走过来要问问状况,见着碧月那慵懒妩媚的模样,后悔起刚才不该毫无保留地交了公粮。 碧月看是李貌进来,见他盯住自己胸部的目光,嘴角不由得泛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她的心情就如男人的才华显露,被老板用欣赏的眼光看一样的舒坦。 她的神情没有逃过李貌的眼睛,他淡淡一笑道:“昨天还又哭又闹,看来事情是办妥了?” 碧月站起身,扶李貌坐下,“但是秦湘不愿意过来。” 李貌不以为然地端起桌子上的茶吹了吹道:“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她怎么会随随便便单独到一个尚未熟悉的人家做客?她要是真自己过来,我还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她说要等赵谦回来以后和他商量。” 李貌哈哈一笑:“不出三日,赵谦夫妇一定会登门造访。我叫你找的人,你办妥了吧?” 碧月点了点头。 “那就好。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你要我办的事我已经做了,那么你答应我的事……”李貌淫邪地笑道,他见碧月那忘乎所以的羞臊和兴奋,心里却在冷笑:女人就是女人,只有这么一点见识,你还真以为我李貌会为了个女人就敢拿大局开玩笑? 他之前对赵谦的冷淡态度,后来是打压,李貌自然记得清楚;赵谦成为了杨嗣昌和孙督师的红人,高升就在眼前,李貌也很清楚。说不定现在赵谦已经将自己当作了敌人。赵谦得志无疑对自己大大的不利,说不定等他有了权柄,暗中使点手脚,对自己就很麻烦了。既然有了猜忌,那么谁先下手谁就有先机。 “夫君……真的要看?” 李貌坐正了身体道:“对,你承诺过的自然要兑现,就是现在。” 碧月的身体被他的言语揶揄得热,还真怕他说不看了。她听罢小心地拉掉衣带,就露出了像剥了皮的煮鸡蛋一般的**肌肤,然后从床头那个装“西洋货”的箱子里面拿出一串奇形怪状的金属链子,还摇得叮呤作响,原来那链子上面有两个小铃铛。 这根链子叫“乳铃”,顾名思义,就是侍弄乳、头的铃铛。碧月将它像戴文胸一般戴在胸上,两个铁圈正好箍在她的两团柔软上,让**顶端涨紧突兀出来,铁圈正中各有一个铃铛,人一动它们便晃动,不断刺激乳、头。 碧月戴好了“乳铃”,又拿出一支软绵绵的长布袋,这玩意却不是西洋货,江南一带的货物。里面装了当归等中药材,遇水便会涨,很有韧性和弹性。江南一带渔民,丈夫长期出海,妻子在家寂寞难耐,又要守住贞洁,就靠这东西解决生理需要。 碧月将那长布袋放到水盆里浸湿变硬了,固定到床上,红脸看了一眼李貌,然后提起翘臀便坐了上去,上下耸动起来。只听得那“乳铃”叮当作响,侍弄着她的两颗小红豆,下面“噗嗤”直响,不一会碧月便娇喘吁吁,**起来。直看得李貌不断吞咽唾液。 这么一折腾,一会那碧月就浪得忘乎所以,要用嘴侍候李貌,李貌那虚弱的玩意也不由得重新鼓涨了起来。 两人**许久,才相拥在一起喘气休息。 “夫君,今天你怎么了?隔壁那两个狐狸精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我比不上她们吗?”碧月舔着李貌的身体娇滴滴地说道。 李貌听罢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等赵谦夫妇来了,你不能出纰漏。”接着便将计策如此如此交代了一番。 正说着时,突然门外有人喊道:“有夜贼!”不一会,门外便亮起了火光,人声嘈杂起来。 李貌心里一惊,他倒是不怕金银被窃了去,只是书房放着一件重要东西,那是西北军需的后勤资料文卷,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在高层参了一脚,以提升自己的权位,如果那东西有一点闪失,那可不是儿戏。 李貌急忙穿好衣服,急冲冲地走出房间,冲进书房,却见那书架一片凌乱,暗格早被打开。他心中一惊,如遭雷劈,怔了片刻,走出书房,寻见大管家,低声吼道:“瞎嚷嚷什么?哪来的夜贼?传下去,谁敢再言夜贼者,立刻乱棍打死扔野地喂狗!” 大管家见李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吓得只顾点头应承。 碧月从房里走出来,见到李貌,忙问道:“夫君,怎么了?” “滚!谁让你来烦老子?” 碧月没见过李貌过这么大脾气,吓得腿一软,跌倒在地上。李貌也没管她,径直走进书房,反锁了房门,仔细看了看那盛放文卷的空盒子,抓起桌子上的砚台,“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管家仆人们已经退出内院,听得里面的动静,没有召唤也不敢擅入,都战战兢兢地呆在那里。 李貌在书房里团团转了许久,终于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扑腾扑腾”直响。他心道:是什么人干的? 他现在更愿意是闯王之类靡下的叛贼所为,如果是这样,事情还有挽救,因为文卷是总督府的穆师爷抄录的,到时候寻了穆师爷的墨宝,叫人仿制一份就完了,谁也不会留意这种文卷的真伪。 如果是长安同僚在下拌,故意这般,那自己如果仿制就会弄巧成拙,自投罗网。但是不仿制,那怎么向总督府交代,难道说弄丢了就能完事? 谁可能给自己下拌呢?心神不定的李貌不知怎么想到那赵谦在黑树林一战中的神机妙算,心道难道是他?不会这么神吧,就算诸葛再世怕也算不到这件事,思量许久,他才排除了赵谦,因为像赵谦这种小吏根本就不可能接触到总督决策层,更别说知道自己家里藏着军需文卷了。 李貌想了半天,最后决定铤而走险,仿制一份。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如果总督府知道自己泄漏军机大事,自己以后还能有什么前途? 然后他又想到了对付赵谦上面来,突然生的偶然事件并没有搅乱他的计划,相反,这件事情更加坚定了李貌的决心,官场上面,千万不能手软,不然死得就是自己! 李貌想起碧月在计谋中要扮演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刚才这样对她,她一定很生气,女人很小心眼,这一点李貌是充分了解的,不过女人也好哄,特别是碧月这种已经被收服的女人。 他想罢打开房门,向碧月的房间走了过去。 果然,碧月正蒙头躺在床上哭,听见李貌开门的声音,反倒哭得更厉害了。李貌见罢心里笑了。 他走到床边上,柔声道:“刚才吓着你了吧?” 碧月止住哭声,听着他说话,却佯装不理。李貌继续道:“刚才我是生气,这夜贼居然能进入我李貌的内院,万一我们刚才在床上的事被他……” “死鬼!”碧月翻了起来,用粉拳打在李貌的胸口上,“人家不活了……” 李貌心道女人实在好哄,如果那些同僚也如女人一般好对付就好了。 “好了好了,别使性子了。我不也是在乎你才生这么大气么?” 碧月擦了一把眼泪:“夫君说的真的么?你真的那么在乎我吗?”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李貌见已经应付过去,站起身道,“我还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明天的事你要小心应对,别办砸了。” “这么晚了,夫君去哪里?就在妾身这里歇了吧。” 李貌不耐烦地说道:“你先睡,男人的事少管!” 段四五 张岱催军饷 总督府有些官员很是清闲,比如赵谦这个副断事,并不负责任何具体事务。不过赵谦秉承了现代机关单位的优良传统,仍然坚持每天到指挥使司报道,然后喝茶聊天。他的良好态度很快得到了上司指挥使冯佐琳的好感。 长安指挥使冯佐琳字梁栋,是洪承畴那边的人,身材矮胖,胜在一张脸长得好,就像弥勒佛那张脸,让人感觉他无时无刻不在对着你善意地微笑。 冯佐琳今天主动找了赵谦,拿出一封信说道:“廷益啊,你的那个老兄弟张岱在同开写信哭穷来了,你看看这封信。” 赵谦不紧不慢地撩了撩长袖,躬身接过那封信件。他一个年轻人的动作能练得如此沉稳,不由得让冯佐琳欣赏地点了点头。 赵谦抽出信纸浏览了一遍。张岱在信上据实奏报了同开朝邑守备的军需数目,不仅军饷拖欠严重,连粮草弹药都即将告急。 赵谦双手将信送还冯佐琳道:“下官曾受命监军朝邑,并不见军需有困难,怎么此时未有战事,反倒拮据成这样了?” 冯佐琳端起茶杯吹了吹道:“去岁田贼破华阴,朝邑同开形势紧张,总督府就是再困难,也得从牙缝里挤出粮来支援你们不是?不过其他地方却没有如此待遇,都要自己想一些办法……” 赵谦心道张岱也是久居行伍之人,别人能想到办法,他为何想不到? 冯佐琳见了赵谦思索的脸色,猜到他的想法,又说道:“不仅张岱不好筹粮,现在其他地方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此时与往日有何不同,下官愚钝,请大人赐教。” “孙督师携皇银百万赴长安,现在已经路人皆知,更有甚者,以讹传讹,已经说成了五百万之巨,地方财主百姓听得总督府有钱,如何再肯拿钱粮出来?” “五百万是讹传,那百万总不会假,那孙督师……”赵谦刚说到这里,立即感觉中套,因为整个衙门都知道自己就是孙传庭的人,现在连孙传庭的人都如此说,那他不更是理亏? 赵谦看着冯佐琳的笑脸,顿觉身上犯冷。 钱在孙传庭手里,他不拿出来,定然有他的谋划。 冯佐琳笑道:“咱们的官饷都未见分毫,可见总督府是真没有银子了,张岱这封信如何回复,本官就交给廷益去办吧。” 赵谦僵了片刻,上司交代的任务,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得将信接了过来。冯佐琳见他接了信,拍着他的肩膀呵呵笑道:“本官一直看好你,相信你不会让本官失望。” “下官尽力而为吧。” 赵谦告退,走进自己的书案前面,唤人准备文房四宝,提起毛笔,却真不知如何下笔。 告诉张岱长安没钱了,你自己想办法?张岱见到自己的亲笔信一定会纳闷,他会想:我能想办法还会向总督府要钱吗?而且张岱也知道孙传庭新携百万银子,怎地赵谦也不帮忙要点? 赵谦放下笔,回绝张岱的要求显然不妥,自己写信回绝更加不妥。他站起身踱了几步,不知觉地将手拢进了袖子,这明朝的天气可比现代冷多了,房间的炭火似燃非燃的样子,完全感觉不到它的温度。 他忍住没有颤,这样影响不太好,只得踱来踱去,运动热。 不回绝张岱,那这银子赵谦就得自己想办法,且不说放饷银,就是五千多人吃饭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赵谦苦思不得其解,这时他想到了李貌,因为李貌长期负责筹集军饷。当然,要李貌帮忙是不太可能。不过既然李貌向自己示好,赵谦正想着去拜访一下他,贸然而去又显得唐突,正巧借这件军饷的事去找他,也有一个由头,免得有无事献殷勤之嫌,授人以钻营结私的口实。 想罢赵谦暂且放下手中的纸笔,走出衙门,准备回家接秦湘一起去李府。他的交通工具是一辆马车,本来一般文官是坐娇,但是赵谦被人这样用肩膀抬着走,老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于是换作了马车。 作为一个官员,有些排场还是必须讲究的,不是你爱不爱好的问题,只有和大伙一样,别人才能认同你。 马车要配马夫,你不能像现代自己开车一般自己赶马。家里的厨娘,园丁,杂役,丫鬟,也是多少要养两个的,这些都要钱,赵谦还没在衙门拿到过一分官饷,如果不是秦湘还有一些积蓄,赵谦还真是有点犯难。 赵谦心道,当然不能坐吃山空,怎么弄外快也是件需要解决的问题。 秦湘收拾得很漂亮,穿着淡红甲子,绣花儒裙,嘴唇上也用红纸捻上了“口红”。因为家里只有一辆马车,便和赵谦共乘一车,车帘放下以后,她很乖巧地依偎在赵谦的肩膀上,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衙门里冷吗?”秦湘握住赵谦冰冷的大手说道。 “别说,那衙门里确实冻人,我还等着穿你亲手缝制的那件棉袄呢,穿上就一定不会冷了。” 秦湘笑道:“都是一样的棉花的做的,怎么我做的就不一样了?” “因为是你亲手做的嘛,穿上那是从心里面泛出来的暖和。” “就会说好听的!”秦湘娇嗔道,心里却是爱听赵谦说的话,过得一会,她又说道:“今天我已经做好了,本来等明天元宵节的时候拿给你穿的,看你这么期待,一会回去就给你换上,看看合身不。” 赵谦把嘴凑到秦湘耳边小声道:“晚上好好慰劳你。” 秦湘听罢小脸一红,低着头不敢看赵谦。赵谦笑道:“都成亲那么些天了,怎地还这般模样?” 两人有说有笑,不知觉间已经到达城东太平街李府门口。赵谦撩开车帘,回头对秦湘说道:“你等一下我,我去递拜帖。” 秦湘道:“相公应该再有个长随。” 赵谦笑了笑,心道那不又是钱么? 李府的红漆大门上有两个铜质扣环,作用相当于今天的门铃,赵谦扣了几下,便“吱呀”一声,只开了一个缝,门房见赵谦身上的七品官服,又是生面孔,冷冷说道:“大人来得真是不巧,我家老爷公干出去了,一时还未归来。” 赵谦见着门房的表情,已然猜到他这是托词,官小了就是这样,人情冷暖啊!那门房正要关门,赵谦忙厚颜无耻地伸进一只脚道:“你家老爷现在正等着见我,要是不信你将帖子送进去,看李大人是见我不见我。” 门房犹豫了片刻,心道这两天老爷心情好似不大好,小事烦他固然不明智,但是万一这小官所说属实,耽搁了老爷的事,在这风头上自己非得吃不完兜着走。想罢接了拜帖:“大人稍等,老爷回没回来其实小的也不甚知晓,小的这就将这拜帖递进去,再回复大人。” 赵谦笑道:“那本官就静候佳音。” 在等待的当口,赵谦见马夫何二轻轻叹了口气,便说道:“何二,你说说,他们家谁会出来迎接咱们。” 何二见赵谦遭了冷眼,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心下倒是有些敬佩,说道:“老奴又不认识李大人家的人,怎么能猜到呢,老爷说谁会出来呀?” “考虑到李大人自持身份,应该不会亲自出来,我猜必定是他们的大管家。” 何二摇摇头心道,别人差点连通报都省了,怎么会派大管家来接你们?正在这时,李府大门“嘎吱”一声大开了,正中一个身体微胖的中年人拱手笑道:“原来是赵大人登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哦,老奴是李府的管家曾荥,赵大人里面请,我家老爷正在书房检查账簿,未能亲自迎接,不一会就能和赵大人相见。” “贸然造访,李大人百忙中能够接见赵某,赵某不胜荣幸。”赵谦说完,走到车前掀开帘子,伸手要扶秦湘下车。秦湘见罢心里一甜,又心道怎可让夫君这般下作,惹旁人耻笑,忙说:“相公且先过去,湘儿自己下来。” 这时,门里又走出了几个女子,前面那少妇正是碧月,她见着车帘里面的秦湘,一脸高兴道:“呀,妹妹真的来了呀。”又对旁边的丫鬟说道:“还不快去扶夫人下车?” 段四六 虚情又假意 碧月与秦湘异常亲热,女人们便携手去了内堂,说她们的刺绣玩物去了。李府大管家自引赵谦向客厅而去。路过李貌书房时,李貌正巧走了出来,赵谦不敢怠慢,忙拱手道:“下官见过李大人,贸然叨扰,失礼失礼。” 李貌快步上前,笑道:“诶,你我不是外人,廷益不必客气,请。” 赵谦心道李貌虽与自己曾经有点过节,但那都是小事,当初看不起你穷秀才乃人之常情,现在人家不就主动示好了么?看来毕竟是做官的人,心胸还是有的。 如今自己既已投身孙传庭一边,还是以大局为重,不宜与之产生矛盾,遂躬身道:“李大人如此礼遇,赵谦不胜惶恐,大人请。” “哈哈……算来你我还是同门呀。” “这……”赵谦心道老子什么时候和你又成同门了? 李貌引赵谦步入厅堂,自己也不再虚套,自在屏风前面的上坐了,说了句请坐,赵谦也在旁边坐了,立即有美婢端茶送水,李貌也是满脸和善的微笑,一时气氛便河蟹了起来。 李貌不紧不慢地说道:“鄙人曾师承杨阁老,对阁老执师生之礼。而目前督军西北的孙大人也是杨阁老的亲传门生,鄙人与孙大人算得上同门师兄弟,又听说廷益与孙大人情同师生,这样一来,你我不是同门么?” 他这样说实在是十分牵强,不过加上一个“情同”二字,也还说得过去。赵谦心道李貌意在暗示:大家自己人。因此说道:“李大人所言甚是。” “哈哈……廷益不要往心里去,本官不是存心占廷益便宜,既然你我同僚,又是自己人,还是以自家兄弟的关系相处比较好。” 赵谦忙装作惶恐道:“虽然大人像兄长一般照顾赵谦,赵谦又怎敢与大人平起平坐?以大人的资历,做赵谦的长辈也并无不妥。” 李貌见罢心道:此人如此沉得住气,好似以前的种种不快根本就没有生过一般,确实不可小窥,如果成了气候,必是我李貌的心腹大患。哼,你骗得过别人,能蒙住我李貌? 他拿眼睛瞟了一眼门外,果然一个年轻人恰巧出现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两个精致的珀琥瓶子。李貌喊道:“李平延!你鬼鬼祟祟的,拿得是什么?给我进来!” 那年轻人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摔了那两个瓶子,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道:“二叔,这回可不是我私自拿的,是二娘给我的……” “哼!真是不打自招,瞧瞧你那副模样,成天无所事事不务正业……”李貌不好意思地对赵谦道,“让廷益见笑了,我这个侄儿,真是要气死老夫!” 赵谦忙好言相慰。 年轻人一脸无辜道:“二叔,真是二娘给的,二娘还在后堂,不信您亲自问她。” 这时,碧月走出了屏风,“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呢?”见着赵谦,忙作了个万福,“妾身失礼了。” 赵谦起身道:“赵谦见过夫人。”他为了礼貌,不便正眼瞧她,但听声音年龄不大。 碧月道:“刚刚与湘儿认了干姐妹呢,赵相公不必拘礼。” 下边的年轻说道:“二娘,您说说,这两瓶葡萄酒不是二娘给我的吗?” 碧月忙对李貌道:“姐夫昨日送了一箱子美酒过来,说是西洋那边海运过来的,叫葡萄酒,精贵着呢。刚刚平延过来说他一个好友从江南远道而来,正想找些稀奇的美酒为朋友洗尘。妾身想这平延平日里也挺孝顺的,就做主送了他两瓶,反正一箱子,也不少了这两瓶。” “好了好了,我正陪廷益说话,你们下去吧。” 赵谦道:“不妨不妨,今日赵谦携拙荆造访,两家相处融洽,也不失为一大快事呀。” 李貌笑道:“廷益所言甚是,家和万事兴。今后你我兄弟携手合作,定可加官进爵前途看好啊。” “还望李大人多多提携。” 李貌看了看天色道:“哟,都晌午了,要不廷益就在为兄这里吃午饭吧。” 赵谦道:“那怎么好意思?” “只是顿家常便饭,大丈夫何必婆婆妈妈的?” 赵谦笑了笑,心道这倒不失为增进关系的好手段,便拱手:“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貌唤人摆了一桌子珍馐佳肴的“家常便饭”,秦湘自然也有碧月在后面内堂招待,赵谦不必挂念。 李貌坐上桌子道:“就是一顿家常便饭,也没叫同僚陪酒,稍显冷清了些。” “下官更喜欢清静一些,如此甚好。” “但是也不能没有酒。哦,对了,那种葡萄酒正好。葡萄美酒夜光杯,虽在大唐之时已有葡萄美酒,却不是我大明所产,廷益正好也品品。” 赵谦心道你以为老子没喝过红酒么?嘴上却说:“这种珍稀之物,下官如何有机会品尝?今日是有幸才能一饱口福啊。” 李貌唤人道:“去拿葡萄美酒来,对了,叫平延也来吧。” 刚才那年轻人李平延也入得厅堂,与赵谦相见嘘寒了一番,便坐在旁边。 三人相互劝酒,喝过两轮,李平延看来酒量不甚好,已是满脸通红,连说话也不甚利索起来:“赵大人……在下对您是早有耳闻啊,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一起喝酒,有幸有幸……” 赵谦道:“哦?在下不过是无名小卒,平延如何得闻啊?” 李平延笑道:“嗨,您可是大名人……最是羡煞旁人的是您的艳福……” 李貌喝道:“住口,这是你做后辈的应该说的吗?给我下去!” 李平延摇晃着脑袋道:“我说错了么?谁能有那般艳福,美人投怀送抱,这不是艳福不浅是什么?” 赵谦有些生气道:“拙荆对我赵谦情深意重,我不敢有艳福之想,只会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内堂的碧月和秦湘听见外面的话,碧月看了一眼秦湘道:“妹妹真是有福之人,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姐姐真是为妹妹高兴。” 秦湘红着脸低下了头。 李平延继续说道:“对,就是投怀送抱,我李平延说错了么?赵夫人与张将军谋划红白双礼之事,已经路人皆知,敢情赵大人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捡了多大一个便宜?” “住口!”李貌佯怒道。 赵谦也怒道:“你有何凭据?无耻造谣,小人行径!” 李平延红着脸粗着脖子道:“我是小人?你要凭据是吧,帮张将军送信那个百户正巧就是我李平延的故交,我那朋友一直在张将军身边当差,对整件事一清二楚,张将军书信告诉赵夫人,赵断事无恙,赵夫人遂在家谋划红白之事,难道还能假了?” 李貌见李平延话已说话,勃然起身道:“滚!你这个兔崽子,以后不得进我李府半步!” 赵谦见罢顿觉蹊跷,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拱手道:“下官有事,告辞了。” “廷益……廷益,哎呀,老夫这……” 赵谦带着秦湘一肚子愤怒走出了李府,而秦湘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秦湘觉得天都塌了,又是羞愧又是绝望,回到家便扑到在床上蒙头大哭。 帘儿跑过来问道:“小姐,生什么事了?” 秦湘只顾抽泣,也不答话。帘儿急道:“小姐一直待帘儿如亲妹妹一般,有什么事儿小姐说出来,也好有个人分担商量一下不是?” 秦湘这才将事情说了出来。帘儿想了想道:“小姐且宽心,赵相公对小姐情深意重,不是寡恩薄情之人,事情也许没有小姐想得那么严重。再说了,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小姐又不是要害赵相公,只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他一定能理解小姐的。” “真的是这样吗?”秦湘听罢擦了一把眼泪,低头沉思了片刻道,“但是传言一起,相公不是要成为长安的笑柄?对他的名声和前途甚为不利,是我连累了他……再说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人?” “那……那如何是好呀?”帘儿也急了,“如果……如果……我们哪里还有容身之所?” 秦湘脸色苍白道:“也许只有让相公休了我,江南老家还有老屋数间,我们只有……” “那怎么成?小姐孤苦伶仃的,如果有人要欺负咱们,那时候有苦也难言啊。” 二人说罢抱头痛哭。 段四七 佳节烟花绚 随着元宵佳节的来临,京师满城烟花盛开,花灯络绎,好不热闹,真真有了一个太平盛世的景象。 杨嗣昌刚刚放下笔,搓了搓冰冷的手,就见曹化淳走进了内阁,忙起身招呼。曹化淳丢下一叠批了红的奏折,说道:“昨日送过去的折子,皇上没有异议,司礼监都批红照准了。” “那老夫这就下去,叫人照办……那个……曹公公,上次西北八百里捷报传入京师,龙颜大悦,不知该如何嘉奖有功将士呀?” “阁老少安毋躁……”曹化淳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周延儒门下有人上折子,弹劾赵谦之妻乃阉党逆臣秦长封嫡亲侄女,皇上正犯难呢。” 杨嗣昌忙拱手打了个眼色,谢过曹化淳,心里又嘀咕起来:怎么不是洪承畴的人,反而是周延儒的?难道他们这么快就穿一条裤子了? 曹化淳小声道:“元辅用心良苦,阁老细细体会。今天宫里事儿不少,咱家先过去了。” 杨嗣昌这才如梦初醒,忙说道:“曹公公慢走。” 这时吏部给事中周瑾正进来,递上吏部三年一次的官吏考核文卷,杨嗣昌急忙叫住他,说道:“上次奏报的西北大捷中有个名为赵谦的人,你可记得?” 周瑾道:“学生自然记得,赵谦字廷益,现任西北总督府副断事,黑树林之战,以寡击众,歼敌三万之众,建树奇功,已奏报朝廷嘉奖。” 杨嗣昌自然知道这三万的数目是夸大了一些,但是因为皇上闻得此事,一连高兴了好几天,连连说大明将士勇猛异常,天下幸甚。这样一来,还有人傻到没事去给皇上泼冷水吗? 杨嗣昌想罢道:“赵谦出征时,曾识一女子,名叫秦湘。后秦湘闻赵谦战死,遂以红白双礼以铭其志,此事感人之极。况赵谦乃我大明之功臣,何不奏请朝廷,嘉奖秦湘之贞,以教风化?” 周瑾领会,躬身道:“学生一定详查此事,上表朝廷。” xxxxxx 长安。 洪承畴站在窗前,看着空中的烟花爆竹,说道:“官军火药紧缺,他们倒是有火药做烟花。” 屋子里坐着杨平和赵忠廉,杨平酩了一口茶道:“如果我大明上下都如经略大人一般忧国忧民,贼寇何愁不平?” 洪承畴转过身来道:“京师有了新消息,你们也看看吧。” 二人传阅了一番书信,赵忠廉道:“看来杨阁老其志不在小哇。” 洪承畴点点头道:“派孙传庭到西北,也是他布局的一步,今日我才算看明白了,他们不把我洪承畴挤出西北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杨平踱了几步道:“周阁老以前总是和我们作对,这次倒也挺配合。杨嗣昌奏报赵谦之功,上书拟吏部加赏,周阁老的人立即抓住了秦湘乃罪臣之后进行弹劾。事情不出大人所料,杨嗣昌立即将秦湘的忠贞之举奏报皇上。皇上念其忠贞,特下旨御制贞淑匾额一副。此时赵谦如果休了秦湘,那可是目无君上狂妄之极。” 赵忠廉道:“但是卑职听说赵谦与秦湘情投意合,他未必会这样做。” 杨平道:“贤弟多虑了,有李貌制造谣言配合咱们,就算赵谦心有不忍,那秦湘也顶不住谣言,自己请休,回江南老家去。而且此事做得密不透风,孙传庭无从知晓,叫他防不胜防。” 洪承畴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赵忠廉笑道:“目前的西北,大局还在大人的掌握之中。那孙传庭在皇上面前口出狂言,扬言军需可节约六成。现在那一百万两银子只要稍有松动,便会像流水一般花出来,止也止不住。贼人如果再轻轻这么一闹,孙传庭没有军饷调动大军,那时候且看他如何收场……” “忠廉……”洪承畴打断了赵忠廉的话,“你要分清事情的轻重,没有什么事比剿匪守卫疆土更重要。你的话如果被外人听去了,那别人会以为我们是何居心?”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卑职一时疏忽,请大人降罪。” 段四八 杏花村酒楼 长安城在节日的气氛中车水马龙,颇有几分都市的气象。赵谦身着布衣,一个人缓缓走在大街上,他很愁,突然想抽烟,不过明朝好像还不兴这个。 这时一面旗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杏花村。赵谦犹自强笑道:“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明朝有明朝的好啊,就连一个小酒楼,也能引人会心一笑。 他走进酒楼,要了酒菜,一个劲喝酒。 不由得他不愁,李貌之用意,看来是来者不善,他究竟想做什么,赵谦一时还无法猜透。不过眼下的麻烦就不小。秦湘究竟是不是和张岱商量好来算计自己,赵谦不会在乎,无论如何,他们都出于好意。但是嘴长在别人身上,谣言传遍四邻之后,无疑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很坏的影响。 赵谦灌得头晕脑胀,突然想起古代可没那么开放,女人最是在乎名声,秦湘在家一定伤心欲绝,自己至少应该宽慰几句。想罢便站起身,一摸身上,突然现:忘记带钱了。 店小二见赵谦在身上乱摸,冷笑道:“客官没有钱付账?” 赵谦甩了甩晕的脑袋道:“不就是点酒资么,我一会差人给你们送过来行吧?” “哟,好大的口气。”小二大声叫了一声,立即有两个大汉站了过来。 赵谦后退一步,道:“你们想干什么?” 旁边一大汉道:“妈的,以为爷的白食那么好吃的么,给我将这泼皮的衣服拔了,扔街上去!” 赵谦大怒:“谁敢?!” 对面三人怔了怔,说话那大汉又说道:“喝酒给钱,天经地义,给我脱!” 赵谦大急:裸奔回去?忙服软道:“我说三位爷,别呀。这样,您叫人去我家取钱总成了吧?” 大汉笑道:“刚才不挺威风吗?你把我们当猴耍是吧,去家拿钱?把身上的衣服留下,拿钱来取!” “你……你们……”赵谦和他们简直没法讲理,实际上自己好像也没理。他瞅了瞅门口,心道看来只有狼狈逃窜方为上策。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这位相公欠了你们多少酒资,妾身帮他付。” 赵谦循声看去,见是一个美貌少妇。小二看来认识这个少妇,说道:“玉姑娘,这……” 那被人唤作玉姑娘的少妇摸出一块碎银放到店小二的手里,三人这才放过赵谦走了。赵谦拱手道:“赵某谢过姑娘仗义之举,敢问姑娘家在何处,来日一定亲自将银两送还。” 玉姑娘掩嘴笑道:“瞧你这模样也不像没钱喝酒的人呀。读书人?” 赵谦心道我读过大学读过研究生,也算是读书人吧,便说道:“惭愧惭愧。” “人谁没有窘急的时候呀。”玉姑娘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相公可否愿意到玉儿房里一叙?” “这……”赵谦听罢这才想起,古代普通女子哪有随便到酒馆来的?敢情这女子是烟花女子? 玉儿见罢赵谦的神色,说道:“相公要是不屑与妾身这等人来往,那就作罢。” 赵谦忙说道:“不是不是,那恭敬不如从命,姑娘请。” 邻座一个青年见罢立即起身走出了酒馆。这个青年其实就是赵谦府上的仆人,赵谦独自出门,帘儿便叫王福派人跟着照应。刚才赵谦没钱付帐,那仆人见到他的窘相,玩心顿起,便想先看看,结果却等来了“美女救英雄”一幕。 仆人回府将事情禀告了王福,王福不敢隐瞒,又告诉了帘儿。帘儿一听,走进屋对秦湘哭道:“赵相公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竟然去找那种女人!” 秦湘道:“什么女人?” “哎呀,小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呢?” 秦湘这才明白过来,叹了一气道:“是我对不起他……我们不要再给他徒增烦恼了,收拾一下,叫王福准备车驾,我们这就回江南去吧……”说罢眼泪涟涟。 而此时酒楼上,李貌的“侄子”李平延正对旁边的酒友大笑道:“你们知道刚才差点被拔光那人是谁?” 他故弄玄虚的一句话立即引起了大伙的兴趣,连其他桌的人都侧耳听他要说什么。酒友不约而同地问道:“谁?” “赵谦赵大人呀!您不知道他是谁?嗨,孤陋寡闻!孤陋寡闻!前些日在黑树林率五千将士大破贼军三万余众,没听说?” 一胖头酒友作恍然状:“哦!就是他啊!真真人不可貌相哟!” 李平延道:“这已经不是新鲜事儿了,有关赵大人的事儿,最有意思的还是人家的艳福。就刚才,看见了吧?别人找玉儿姑娘那得大把掏银子,看看人家赵大人,吃了还得拿,你,你,比得上吗?” “唉,人比人气死人呐!” 李平延继续道:“还有他那娘子,那叫一个天仙下凡啊……” “您见过?” 李平延拍着胸脯道:“老子亲眼看见的,就在李同知李大人的府上,骗你是孙子!” “得了吧,行,行,就当您见过,那又怎么样,接着往下说呀!” “知道赵大人那是怎么到手的么?不知道了吧?告诉你们,话说游击将军张岱张将军……” 这时,邻座一个青年在一个中年文士耳边耳语道:“恩师,学生感觉此事事有蹊跷,皇上已经下旨封秦夫人为贞淑夫人,此时赵断事如果……会不会是洪大人设的局?” 那中年文士打扮的人正是孙传庭,大概是这家酒楼的名字颇有古风,倒是吸引了许多读书人纷纷惠顾。 孙传庭略一思量,低声说道:“琼甫所言极有道理,你马上回衙门带人将此等造谣之人统统捉拿问罪!” “学生领命!” 不多一会,外面就来了一大队兵丁,直接将酒楼围了,楼内立马鸡飞狗跳。先前那青年琼甫名叫张琳,字琼甫,孙传庭门生,官至都指挥佥事,他带人冲进酒楼,挥剑吼道:“奉命办差,无关之人,不得妄动!” 酒楼里的人见罢刀枪晃动,吓得抱头鼠窜,缩在角楼,一时桌凳碗筷,损毁无算,老板见罢心疼万分。 只有一张桌子上的人没有动,一共四人,其中一个女的,正是那闯王麾下战将田钟灵。田钟灵奉命到长安城搜集情报,将功抵过,这趟收获实在不小,竟盗得军机密卷数件,却不料在这里毫无前兆地被围了个实在。 田钟灵下一个壮汉见罢官军这阵仗,脸上慌乱道:“头领,如何是好?” 田钟灵顾不得去想哪里露出了蛛丝马迹,回顾四周,已经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将手伸到包裹里的刀柄上,咬牙道:“跟我杀出一条血路!” “是!” 几人说罢拔出兵器,跳将出来,直扑门口的张琳而去。张琳大惊,但他自小习武咏文,人称神童,文武双全,也不是吃素的,立即挥剑迎了上去:“来得好!” 旁边一个将官见罢大呼:“贼子持械拘捕,给我拿下!” 立时楼中叮当作响,斗成一团。田钟灵勇猛了得,一会就将几个官兵斩于刀下。张琳见罢心道这些贼人是干什么的?武功怎地如此了得。旁边还有平民目击,官军死伤过多显然影响不好。 幸亏张灵带的兵都是指挥使司军营中的,装备有鸟枪,张琳当机立断,下令道:“火器准备!” 只听得稀里哗啦一阵,前面打斗的官兵退了回来,不然等着吃自己人的枪子么?一排火器对准了田钟灵等人。张琳道:“贼人还不放下兵器,就擒?” 田钟灵满眼怒火,紧握着刀柄不放。张琳见罢吼道:“打!” “砰砰!”一阵枪响,楼中黑烟弥漫,田钟灵等人中弹倒地,看来还没死完,犹自在地上痛苦挣扎,张琳道:“拿下!” 酒客被这阵仗吓了个屁滚尿流,见贼匪已经就擒,这才松了一口气。李平延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心道不如趁乱溜掉,这酒资也就不用付了。 李平延正待要走,突然一个中年文士站在面前,那文士道:“客官留步。” 李平延笑道:“以为老子不给钱吗?” 文士打扮的孙传庭笑道:“您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呗!这几个小钱爷还瞧不上眼,拿去!” 文士对楼下喊道:“还不拿下?” 几个官兵冲上楼梯,将李平延按在地上,绑了个结实。李平延骂道:“放开老子!老子没犯王法,凭什么抓老子!” 张琳道:“去了衙门自然知道!” 李平延道:“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 张琳冷笑道:“管你是谁!制造谣言,污蔑圣上,罪诛九族!” 李平延冷汗直流,大叫道:“老……我冤枉,你们蓄意栽赃,我要见长安同知李大人!” “会让你如愿的,带走!”张灵说罢对众人道,“此人在此制造谣言,污蔑皇上钦赐的贞淑夫人,罪大恶极,本官秉公执法,将罪犯捉拿归案,打搅各位雅兴,请多包涵。” 孙传庭等人离开酒楼,孙传庭对张琳道:“此事须得知会赵谦,以防万一。” 段四九 若个万户侯 孙传庭正命张琳知会赵谦,张琳犯难干笑道:“赵兄现在怕是……多有不便……” “还不快去?” “是是……学生遵命就是。” 张琳身长一米八,五官端正,一身银盔让他显得神采奕奕,如假包换的一个倜傥少年。今日见得赵谦之风流韵事,倒也深以为同道中人,顿生好感。 他回到“杏花村”酒楼,里面已经没有客人了,一片狼藉,店主正嗷淘大哭,心疼万分,见到张琳这个罪魁祸,心里是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只能装孙子:“官爷,您还有什么事?” “带我去玉儿姑娘的房间。” “这……”店主心里破口大骂,“官爷恕罪,玉儿姑娘房里有客。” “是了,我要找的正是那客人。”张琳笑道,见着店主那肉疼的表情,摸出一锭黄灿灿的玩意丢在他手里,“赔你的,够了么?” 店主转悲为喜,急忙千恩万谢:“够了够了,大人爱民如子,让人敬仰,敬仰万分呐!” “现在可以带我去了吧?玉儿那里的客人是我旧知,你且安心,不会惹麻烦。” “那……官爷请随草民来。” 而正在这时,赵谦在那温柔乡里正不知所措,那玉儿姑娘直勾勾地看着他道:“你可知道女子亵衣里面不一定都穿的是肚兜哦……” 赵谦听罢不慎将口中之茶“噗哧”喷了出来,又见那玉儿很认真的眼神,只得说:“不穿肚兜那穿什么?” “你想看看么?” 赵谦罗了罗地儿:“玉儿姑娘,咱不说这个成么?世态炎凉,今日承蒙相助,人情之贵赵某珍惜万分,这才将姑娘视作朋友……” 玉儿打断他的话道:“什么朋友?红颜知己么……哎呀,你别岔开话题,我今天穿的是一种绸缎抹胸,是京师最时兴的穿法,你真的就不想看看?那块窄窄的绸缎缠绕在胸脯上,只遮住两点山峰,却将尖尖的红豆轮廓显露出来……” 赵谦吞了一口口水,深吸了口气,看着玉儿的眼睛道:“谁付的钱?” “什么?”玉儿脸色突变。 “不然的话,难道真的是我玉树临风,让你一见倾心,而且想方设计投怀送抱?你以为我会信么?” 玉儿冷笑道:“莫非赵大人那里不行?” 赵谦笑道:“姑娘休要激我。姑娘的热心相助,无论是假的也好,真的也罢,赵谦是真心感激,所以并不想说穿。但是姑娘却一再相逼,赵某只得这样说了。我只想明白,是谁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玉儿很仔细地观察着赵谦的神色,说道:“我对你真的没有丝毫吸引么?” 赵谦苦笑道:“若是换个时候,我还真把持不住。但是这时候,你想干什么我还不知道,总不能糊里糊涂傻啦吧唧地跟着钻你们的套儿吧,姑娘你说呢?” 两人沉默良久,玉儿道:“妾身不知道是谁,妾身这样的人,只要给钱,陪谁都行,还管是谁给的钱吗?”玉儿又学着赵谦的口气说,“赵大人你说呢?” “哼!你们这些人,故作清高,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何苦和我为难?” 赵谦道:“我入得这房许久,别人如何知晓生过什么事?你要办的事不已经办完了吗?” 正在这时,门外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打搅赵兄雅兴,兄弟道歉了。” 赵谦打开房门,见是孙传庭的门生张琳,忙拱手道:“原来是张将军,里面请……” 张琳看了一眼两人整齐的衣着,又瞟了一眼床上,笑道:“赵兄这是……失礼失礼,我们先不说闲话……”张琳看了一眼那玉儿姑娘,低声道,“恩师有话相托,借一步说话。” 赵谦尴尬之极,回头对玉儿笑道:“姑娘留步,赵谦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赵大人……”玉儿突然喊住赵谦。 赵谦回过头:“姑娘还有何事?” “没……你真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赵谦笑道:“没事骗你做什么?下次有空一块儿喝酒聊天。” 说罢和张琳走了出去,上了张琳的马车,张琳道:“赵兄可曾听闻过有关秦夫人的谣言?” 赵谦点了点头。 张琳道:“恩师叫我提醒赵兄,凡事大局为重,不可轻举妄动。” 赵谦道:“怎么说?难道这件事真是什么人设的局?” “有这个可能。”张琳道,“有些事儿还没有到达长安,但是恩师已经知晓,当然别人也可能知道了。皇上已经御赐秦夫人为贞淑夫人,赵兄要是……此中关节,想必兄台想得明白。” 赵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愚兄苦思不得其解,原来如此!”赵谦突然想起秦湘,忙道:“劳烦贤弟送我一程,我有些担心拙荆……” 张琳也着急起来,撩开车帘说道:“快,快去赵府!” 赵谦到得家中,正碰见王福,王福一脸惊慌道:“夫人……” 赵谦见罢大惊,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瞪圆了眼睛吼道:“夫人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夫人要走……” “什么?要走?……她在哪里?” 王福道:“老奴不知道,老奴派人通知大人,却没有寻到大人在何处……” 赵谦丢下王福,奔进月洞门。他的心一紧,突然意识到,每天在家等着自己回来的秦湘对自己是如此重要。 秦湘听见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回头一看,就看见赵谦站在门口。 秦湘看了一眼赵谦那湿漉漉的眼睛,笑道:“还没长大呢,哭哭啼啼的。” 床边上那件缝好了的棉袄,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正是秦湘亲手缝制了准备今天送给赵谦的。 赵谦见没有旁人,索性扑进秦湘的怀里大哭. 他突然感受到:哭有的时候确实可以让压抑的心情放松一些。怪不得刘皇叔那么喜欢哭,老是吃败仗,任谁也会压抑吧? 秦湘摸着赵谦的头,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这时突然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哎呀,愚弟来得不是时候……这私闯内院,还……我错了我错了。” 赵谦回头一看,见是张琳。知道是张琳对事情十分关切,生怕秦湘有什么闪失,那真是满盘皆输,这才顾不得许多闯进了别人的内院。赵谦急忙擦掉眼泪道:“无妨无妨。” 张琳拱手道:“我是因……” 赵谦打断他的话道:“贤弟不必多说,我明白。今日兄弟高兴,贤弟既然来了,留下来喝两杯,你我兄弟一醉方休!” 秦湘见罢急忙起身低头行礼道:“妾身这厢有礼了。” 张琳脸色尴尬:“这……嫂夫人不必多礼,请起请起。” 秦湘正要回避,赵谦拉住她:“都是自家人,你老是一个人呆在家里也不嫌闷,正好我有朋友来了,就一起聊聊天吧。” 张琳听罢脸红的厉害,他哪里知道赵谦这现代人压根不在乎这个,心道:莫非赵断事以为我是那孟浪轻薄之辈? 秦湘自然懂得这其中关联,心道一定是相公太在意自己,因为刚才说要走,现在他一刻也不想放开自己的手,便在赵谦耳边道:“这样不妥,你别拉着我,我在里面等你。” 赵谦只得恋恋不舍地放开秦湘。秦湘又行礼道:“妾身下去为张将军准备酒菜,先行告退。” 张琳长舒了一口气,忙还礼:“多谢嫂夫人。对了,前日有人制造流言是非,污蔑嫂夫人,孙督师已经下令严办,还请嫂夫人安心。” “妾身与夫君有劳督师张将军费心了。” 张琳呵呵笑道:“份内之事……” 秦湘这才小心退到了里间。 张琳与赵谦年龄也相仿,又仰慕赵谦的军功,本来也有几分好感,又知道赵谦为人随和,秦湘一走便轻松了起来,笑道:“此事到此告一段落,有惊无险,他们那些小人行径,何足挂齿!不日朝廷恩旨一到,且看这些人又是什么嘴脸?” 赵谦知道这张琳是孙传庭身边的红人,忙说道:“全仰仗督师栽培,还望张兄弟多多提携啊。” 不多一会,便有酒菜上来,二人指点江山高谈阔论,喝得是满脸红光。数十杯之后,张琳已经颇有酒意,他十分高兴,高声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兄弟敬佩的就是赵兄这样投笔从戎赴身国难的有志之士!来春一战,兄弟为君父剿匪前驱,当以赵兄黑树林奇功为之楷模,效力沙场,纵横西北……” 赵谦酒量比较大,将张琳喝晕了,自己却未晕,听罢张琳的话,遂试探道:“开春会有大战?” 张琳卷了卷袖子,嚼完花生米道:“大战!不是小战,也不是一般的大战。到时,数十万大军云集郢阳,何其壮观!” “军机大事,兄弟小声些……”赵谦忍不住好奇又问,“可是朝廷方略是以抚为主,以剿为辅,节约军费。这调动数十万军队,军费开支巨大,不就和朝廷方略南辕北辙了么?” 张琳咪着眼睛道:“赵兄这就不懂了……” “是是……愚兄哪里能知道大局呢,贤弟透露一二?也叫兄弟有些准备呀。” “告诉你吧……还是这样说比较明白,你可知一名军士每月开支是多少?” 赵谦道:“军饷一两左右,粮草物资等至少一两,一名普通军士每月至少耗费二两。” “你是明白人,一个人一年是二十四两,十万人该是多少?二百四十万!西北数十万大军,每年开支得要千万白银,朝廷给督师一百万,顶什么用?” 赵谦点点头:“贤弟所言甚是,那如何是好?” 张琳道:“西北流寇,何止数十万?!他们是如何养活自己的?对,以战养战!朝廷不给,咱不会自己去抢么?” 赵谦道:“西北年年天灾,百姓欠收,贼也抢,我也抢,那百姓无法过活,贼人不是越剿越多?” “放屁!”张琳大怒道,“我大军所到,谁敢从贼?格杀勿论!” 赵谦见他失态,知是酒醉而已,也不计较,忙顺着他的意思道:“是是,贤弟所言颇有道理,只要我大明将士以一挡百,十万就能打过一千万流寇,就算全西北的人都做了贼,又何足道哉?” 段五十 牢房观酷刑 正月十六,晴。年过完了,明媚的阳光洒在冰雪中,多了几分春天的气息。孙府的庭院不小,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二品大员的威仪。 不过孙传庭本人非常节俭,他在家穿着一身灰色布衣,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长随在他耳边轻轻道:“老爷,张将军来了。” “哦。”孙传庭睁开眼坐了起来,“叫他进来。” 一会张琳便走进院子,执礼道:“学生给恩师请安。” “好好,坐下吧,有什么事?” 长随搬了椅子,张琳坐了,兴奋道:“昨日捉拿造谣之人时,无意中捉到那几个持械贼徒,不想网到的竟是大鱼!” “哦?”孙传庭也来了兴趣。 “那女贼是闯贼爱将田见秀之女,名为田钟灵,也是闯贼麾下一个得力战将!” 孙传庭道:“闯贼战将到长安作甚?此事没有差错?” 张琳道:“绝无差错。学生麾下有位骠统曾见过田钟灵,认了出来。学生便找出通缉文书一对照,果然不错。而且那被捉贼人中有人招架不住拷问,也供认了田钟灵的身份。如此一来,怎会有错?” 孙传庭点点头:“琼甫办事慎密,老夫很欣慰。你继续拷问那些贼人,到长安究竟为何。” “是……对了,恩师,还有李平延的事儿。” “李平延是谁?” “就是昨日在杏花村酒楼捉拿的那个造谣罪犯。学生将此人送到镍司衙门,那李平延一口咬定是李貌指使他做的。” “不是洪承畴?”孙传庭低头沉思片刻道,“不会是李貌!” 孙传庭如此说也是有凭据的,那李貌本是杨嗣昌的学生,绝不可能平白就投靠了杨嗣昌的对手洪承畴,如果真是那样,李貌简直是蠢不可耐,因为如此一来,卖师求荣,政治清誉荡然无存,是整个士人集团所不齿的事,前途也就到尽头了。 “学生也认为那李平延越是不指认洪大人,越是受了洪大人的胁迫。学生再好好拷问一番。” “慢!”孙传庭站了起来,“赵谦与李貌是否曾有过节?” “这个学生不知。” 孙传庭摸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道:“叫上赵谦和李貌,去镍司衙门提审李平延……不要在公堂上,就到牢里去。” 下面的人知会了赵谦和李貌,二人听说是孙传庭的话,不敢怠慢,很快就到了镍司衙门。 西北地方的总督,不似平常总督,只节制地方军务,因为战乱地方需要强权政府,所以西北总督经略等官,都是手握军政大权,对地方各部衙门的官员,一应节制调用。 所以,孙传庭就带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镍司衙门的大牢。 大牢里,那李平延早已被折磨得头散乱,一身血肉模糊,被人用冷水冲醒之后,茫然地看着前面几个身着官袍的人物,当他的眼光看到李貌时,突然兴奋起来,大叫道:“同知大人,大人救我,救我啊!” 孙传庭顿时眉头一皱。 李貌手心里沁满了汗水,湿滑不已,忙悄悄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定神道:“畜生!还有脸叫老夫救你?” 孙传庭道:“李同知认识此人?” 李貌忙站起身紧张道:“回督师的话,下官确识得此人,名叫李平延,因他与贱内的姐夫交好,时常为贱内带些希奇玩物,也就有几面之缘……但是他竟然犯下如此罪大恶极之事,亵渎圣上,罪不容诛,老夫与他已毫无交情!” 李平延听罢狂笑不止,大叫道:“好!好!李大人啊,您是想过河拆桥落井下石是吧,当初可是你亲自说的,只管去做,有我李貌在,谁也动不得你。敢情您说话跟放屁似的?” “大胆!”李貌怒道,“刁民!竟敢张口乱咬,以下犯上,来人啊,用刑,看你是招也不招?” 旁边的赵谦见着李貌如此惺惺作态,早已怒火中烧,却也明白,唯有沉住气方为上策,强自压下怒火之后,背脊又隐隐凉,这李貌笑里藏刀,为了一点小小的过节,竟也要致人于死地,官场险恶,可见一斑。 张琳冷冷道:“李同知李大人,督师在此,还轮不到您说该如何如何办吧?” 李貌忙躬身道:“是是。下官一时愤怒,失态了。” “琼甫!”孙传庭用责备的口气叫住张琳,又看了一眼旁边站住的衙役,说道,“李大人的话你们没听见?” 衙头忙拱手道:“属下遵命……兄弟们,用刑!” 几个衙役拿了工具,走上去,抓住李平延的手,放到一块木板上,拿出一根铁钉,就要向他手背上插。李平延满眼恐惧,哇哇大叫,但是全身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只能惨叫。 只听得“噗哧”一声,那铁钉钉入皮肉,鲜血立时染红了木板。“啊……”一声惨叫回荡在牢房里。 那衙役又拿出牙签一般细的竹签,逐个小心地钉入李平延的十指指甲缝,每一次李平延都疼昏过去,立即就有一盆冷水从他头上浇下,浑身已经湿透,身上黑糊糊的分不清是污水还是血水。 赵谦脸色煞白,转眼向孙传庭等人看去,无一不是面不改色,心道: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想过,这套玩意要是用在自己身上是何感受? 衙头抓起李平延的头,孙传庭问道:“说!是谁指使你干的?” 李平延气若游丝,喘气道:“几位大人,善心,给我一个了断!” 张琳道:“只要你说出来,是不是洪……是谁指使你做的,就给你一个干脆!” 李平延狠狠地看了一眼旁边若无其事的李貌,大叫道:“李貌!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孙传庭怒道:“来人啦,继续用刑!” 衙役立即抓起火盆中烧红的铁钳,向李平延的胸口皮肉上靠上去,“滋滋……”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糊臭。 赵谦胃中翻腾,几欲呕吐,却忍住不动声色,心中还有一丝畅快。 然后又是一盆水从李平延头上淋下,李平延却不再有动静,衙役伸出手指在他鼻子边上一探,忙跪倒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他……小的不知他竟如此不禁拷打……” 孙传庭道:“下去吧。” “谢大人!” 李貌见罢长舒了一口气,那口气还没落地,就听得孙传庭道:“琼甫,李同知是你的长辈,以后说话要有轻重,在下面更不能乱动心思,咱们自己窝里斗,那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这哪里是训斥张琳,其实就是说给李貌听的,在给他敲警钟。李貌如何听不明白?他是冷汗直流,弯着腰不敢直起来,肚子里更加愤恨赵谦,恨不得那铁链上的死尸就是赵谦。 孙传庭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赵谦,说道:“廷益以为如何?” 赵谦听罢孙传庭的警钟,也像是给自己的一般,叫自己不要想着勾心斗角以大局为重,暗自庆幸刚才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马脚,忙说道:“督师为拙荆澄清事实,严惩肇事,下官感激涕零,唯有誓死追随督师左右,亦不能报之于万一。” “好好,廷益是知道轻重的人,本都甚为宽心。” 几人说话毕,便丢下李平延的尸体,大摇大摆地要出去,赵谦偷偷看了一眼李平延的惨状,突然明白:他只是一个牺牲品。 路过旁边另一间牢房时,张琳指着里面一个女子道:“恩师,其他三个贼人不堪刑法,已经供认不讳,贼田钟灵此行是为打探我官军机密,已盗得密卷两份,却不知藏在何处,只有这田钟灵知晓,学生欲严刑逼问,又恐其无法承受一命呜呼,请恩师明断。” 李貌听得“盗得密卷”,心中大惊。因为上次李府内院失窃,自己那份军需文卷也丢失了,后来自己伪造了一份,并不见动静,这才渐渐宽心下来,认定是贼寇所为,并非同僚阴招。今日听罢果然如此,不幸的是这贼人竟被官军所捉,要是搜查出了那失窃文卷,自己那份伪卷无疑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李貌是心急如焚,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谦听得“田钟灵”三个字,急忙向那牢房看去,只看到一个女子背影,确是田钟灵的身形,心里是万感交集。张琳所说的“用刑拷问”是怎么回事,赵谦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很显然他不想田钟灵受那份罪。 孙传庭道:“最好不要伤了贼性命,此人大有用处。” 张琳道:“学生明白。” 段五一 男儿重危行 有军机密卷失窃的事传了出来,已升了都指挥使的杨平(洪承畴心腹谋士),意识到是一个打压孙传庭势力的机会,急忙在总督府议事厅召集了军政高层人物。 因为经略大人和总督缺席,堂上的位置空着,主持议事的杨平也坐下下,大伙喝了一会茶,杨平才不紧不慢地举起手,待厅内安静下来,才说道:“在此的各位大人,在西北都位高权重……但是,职责也不轻呐。有军机密卷失窃于贼寇奸细之手,想必大伙也听说了。” 下面立即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唯有李貌与长安卫指挥使冯佐琳神色有异,其惊慌之色虽极力掩盖,细看之下仍然看得出来。 冯佐琳就是赵谦的顶头上司,上次张岱催要军饷,就是他将烫手山芋扔给赵谦那位,圆圆的脸,面上总是笑眯眯的,今天他却笑得十分勉强,因为他手里的一份文卷也丢了。 杨平的老搭档赵忠廉帮腔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啊……这个,生这样的事情,是我等的失职,幸好贼人已被我所捉,刻日便可查出密卷所在。既然某些环节失密,我们就要提早对应调整,是什么文卷是窃啊?丢失者如果主动知会,府里定然会从轻处罚其失职之罪。” 李貌仍然不动声色,苦苦支撑,心道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一定还能想到办法,交代出来那是一定玩完!冯佐琳也出于同样的心态,额上沁出细细的一层汗,仍然不说话。 杨平道:“怎么?你们要以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犯错事小,军机泄漏才是事大,啊!” 下面一个官员不耐烦道:“我等手里有何密卷,有档可查,大家明日都带了来,一一查验,不就成了?” 众人皆是附和,杨平只得说道:“那就依大人所言办吧。一会如果有人现自己有丢失文卷,可到本官这里说清楚嘛。” 他不忘交代一句,就是以防那失职之人是自己人,先到他那里知会一声,也好动动手脚。 散了之后,李貌急冲冲赶回家,翻出自己那份伪卷看了又看,急得是团团转。这份伪卷是他的谋士黄师爷找人做的,办得可谓天衣无缝,不仅和真的几乎完全一样,代工之人也一应灭口。但是无论如何周密,如果真的那份出现,一对照,什么都是白搭。 门外大管家曾荥喊道:“老爷,黄老求见。” “滚!谁叫你来烦老子的……谁?” “黄师爷。” 李貌坐了下来:“叫他进来。” 长得一副柴火身材的黄师爷走进书房,不紧不慢地躬身行礼:“见过大人。” “省了省了,现在都啥时候了?” 黄师爷捻了一下山羊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什么时候了?” 李貌瞟了一眼黄师爷道:“黄老临危不乱,让我好生佩服呀。”他心道:别以为事不关己你就能高高挂起,老子要是栽了,也要拉你垫背。李貌想罢说道:“对了,上次造那个账簿黄老也有功劳,您没有忘了您自己那份吧?” “好说好说……”黄师爷道,“眼下这事……实在别无他法,只有抓住那根关键的绳子再……”黄师爷举起手掌做了个杀的动作。 “哦?”李貌小声道,“可那人是官府要犯,岂能轻易得手?” 黄师爷摇摇头道:“大人应该明白,无论何等重要之事,真正亲自去做的,还是下面的人。” 李貌想了想,道:“您是说徐牢头?” 黄师爷点点头:“徐牢头是大人一手提拔的,这点小事他……” 李貌站起身踱了两圈,忽然笑了几声:“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xxxxxx 赵谦恭送孙传庭之后,马夫何二将车赶了过来,赵谦看了一眼何二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走走。” 他埋头深思许久,田钟灵的事,越想越是心乱如麻。他不忍心田钟灵被人折磨而死,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妄动,不仅救不了她,还会引火烧身。 这时突然听得一个兴奋的声音道:“呀,赵相公……赵大人!” 赵谦回头一看,见是一个肥头肥脑的财主,不就是长安郊外那个罗财主么?赵谦笑道:“罗庄主!” 罗财主打躬作揖道:“哎呀,赵大人还认得罗某人,荣幸,荣幸之至啊!” 以前在赵谦最落魄的时候,当过他女儿罗琦的老师,后来得知赵谦毫无门路,还得罪了李貌,立即解雇了赵谦。 人情冷暖啊!不过赵谦也不和他计较,到底就旧相识,见到罗财主反而有点亲切的感觉。 因为罗财主对他没有什么危险。 赵谦笑道:“瞧你说的,是在挖苦我呢?还是怨我许久没去庄上拜会庄主啊?” 罗财主道:“老朽怎敢挖苦大人呀,惭愧啊,以前……” 赵谦拉了罗财主,打断他的话道:“走,喝两盅!” 罗财主长舒一口气,热情地说:“正巧,老朽家里有几个朋友来了,这不正赶着回去呢,赵大人可赏脸光临寒舍啊?” “那赵某就不好意思啦。”赵谦哈哈笑道。 两人说罢,赵谦便上了罗财主的轿子,向城外的罗家庄而去。 罗财主引赵谦来到客厅,果然另外有几个乡绅文士在此喝茶,大伙相见寒暄一番,罗财主便命人上酒席。 酒过数轮,罗财主给管家做了个眼色,不一会,那管家便拿了几张银票递到了罗财主手上。罗财主道:“恭祝赵大人步步高升,这点小意思是老朽的一点心意,还望赵大人笑纳。” 赵谦犹豫了片刻,一想迟早还不是这么干,不然官饷也不,吃什么去?便接了过来:“罗庄主好意,赵某就却之不恭了。” 其他人见罢,也自觉地摸出了“份子”,赵谦照单全收,又无耻地笑道:“这怎么好意思?赵某位低权微,要是辜负了各位的心意,那如何过意得去呀?” 罗庄主立即说道:“能够结识赵大人,咱们就是三生有幸了呀。” 众人皆是附和:“是是,我等就是敬仰赵大人,哪里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赵谦心道:你们骗三岁小孩呢?要是哪天你们找着我徇私,老子还好意思推辞吗? 果然罗庄主又说:“谁不知道赵大人建树大功,高升就在眼前?大人前途无量,草民等都仰仗大人的威仪呢!” 赵谦只得说:“好说,好说……”心里却沉重地叹了一声气:以前在大学校园里做愤青的时候,不也是痛恨贪官污吏? 想罢不自觉地端起满满的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众人立即捧道:“赵大人真壮士也,好酒量!” 旁边的丫鬟倒满酒之后,赵谦又端了起来:“来,赵某借花献佛,多谢各位的吉言。” 罗庄主忙端起酒杯与赵谦碰杯,碰杯的时候很小心地将杯子置于赵谦的杯子之下。 又饮了数轮之后,罗庄主道:“老朽听说醉月楼的歌妓新排了时兴歌舞,特地请了来为各位喝酒助兴。”说罢拍了几巴掌,就有十几个女孩儿抱着丝竹鱼贯而入,向着酒桌行了礼,便载歌载舞起来。 赵谦听得这靡靡之音,又转头看了看旁边这些听得津津有味的乡绅文士,心情顿觉郁闷,只埋头灌酒。 罗庄主见罢小心问道:“赵大人觉得这歌舞如何呀?” 赵谦仰头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摇晃着脑袋说:“好酒!” 罗庄主听罢哈哈大笑。 赵谦看了他一眼,说道:“赵某为大伙来一曲助兴如何?” “这……”罗庄主犯难起来。 旁边一文士见罢笑道:“想当年东坡先生高歌‘大江东去’,传为雅谈,今日我等有幸,不妨也听听赵大人之慷慨之歌呀!” 众人忙连声叫好。 赵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了大家一跳。他有点醉了,扯起嗓子唱道: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 赵谦唱完,底下的歌妓面面相觑,罗庄主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还是罗庄主反应快一点,忙抚掌笑道:“赵大人英雄气概,让人敬佩,让人敬佩呀!”心里却道:喝醉了酒疯? 众人都是附和,连连称赞。赵谦见罢罗财主的表情,笑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那些歌妓都掩嘴而笑,赵谦站了起来,指着她们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 罗财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谦摇摇晃晃地拱手道:“承蒙庄主招待,我得回去了。” 罗庄主忙对丫鬟喊道:“还不扶赵大人上轿?” 赵谦推开那丫鬟,走出门口,突然一个青袍人挡在面前,赵谦抬头一看,指着她笑道:“罗琦!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得你。” “学生拜见恩师。” 赵谦一拂袖,“好说,免礼。” 罗琦拱手道:“恩师方才所唱慷慨之歌,叫甚名字?” “**的一军歌,哈哈……” “这是……” 赵谦从她身边走过,背着挥挥手道:“你不懂!” 罗琦大喊道:“罗琦能感受到……恩师,您带罗琦走吧!” 赵谦回过头:“你说什么?带你走,去哪里?私奔?” 罗琦立时成了一张大红脸,跺脚道:“恩师!你真喝醉了!” “我醉了?老子当初吹白酒瓶的角色,这种酒能醉人?”刚说完,踢到脚下一块石头,顿时一个踉跄。 罗琦急忙扶住他:“好,您没醉,那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院子里了,我什么都能做,我能帮你……” 赵谦想了想:“咦,我正缺一个长随,你是我的学生,愿意跟着我?” 罗财主的老婆见罗琦扶着赵谦一同上车,就要追出来,罗财主拉住她,低声吼道:“你做什么?” 罗夫人擦了一把眼泪:“那是你的亲闺女呀!” 罗财主拉下脸道:“你懂个屁!” 段五二 诱劝田钟灵 赵谦拿了数百两银票回家,秦湘问他哪里来的,赵谦实话说了。 虽说家里暂时还不缺钱,但是男人第一次拿钱回来,多少让秦湘有了些安全感。赵谦看着窗外柳枝上新的嫩芽,想起在罗财主庄上时,高歌“男儿应是重危行”,也许不过是一时的情绪波动罢了。 也不能说那时自己的拳拳之心是虚伪的,但是那些感动与激动无法帮助人解决具体事情。 有人说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非虚言也。 只有罗琦这样的年轻人,才将那歌中之词,信以为真。实际上慷慨之歌也好,经书里的仁义道德也罢,到了政客这里,都是一种工具而已。 赵谦酒醒之后,要赶罗琦回去,她死活不从,秦湘不想让人说自己“善妒”,也在旁边帮凶,赵谦无法,就随她们了。 赵谦摸了摸嘴上长出来的浅浅一层黑胡须,自嘲地想:是不是也该自称老夫了? 下午赵谦去了衙门一趟,罗琦还真有模有样地侍奉左右,俨然赵谦的长随。 在府里的长廊上时,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张琳,在衙门,赵谦还是要给张琳的面子,忙拱手道:“下官参见张大人。” 张琳笑道:“赵兄多礼了。” 赵谦问道:“牢里那逆贼,可招供了?” 张琳看了一眼赵谦身边的罗琦,赵谦会意,说道:“这是下官的长随。” “哦。”张琳说道,“贼人口风很紧,看来只有用刑逼供。” 赵谦心里一紧,忙说道:“去岁下官监军时,曾在沙场上与此贼有一面之缘,勇猛了得,用刑恐怕……” 张琳忙说:“赵兄可有良策?”又低声道,“洪大人欲借此事打压我们的人,如果不能尽快搜查出失窃之物,咱们的人将会十分被动。” “要不愚兄去试试?”赵谦脱口而出道。 张琳高兴道:“赵兄要是能做成此事,兄弟一定用好酒相酬。” “下官尽力而为。” 赵谦得了张琳的手迹,便径直向镍司衙门走去,路过一家酒楼时,便唤罗琦进去买了些酒菜带上,这样有探监的意思,也能消除一些钟灵秀的抵触情绪。 二人到得镍司衙门,出示了总督府的手令,从石台阶下去,就是地牢。 徐牢头本来是李貌府上的奴仆,因为李貌才到这里当的差。他听说总督府来人,忙上来说道:“卑职姓徐,是大牢的牢头。” 赵谦道:“贼田钟灵可安在?” 徐牢头点头哈腰地说:“卑职等不敢疏忽,十二分小心地看着呢。” “好好。”赵谦看了一眼案上的酒肉,笑道,“你们的伙食不错嘛。” 徐牢头脸色微变,随即道:“那是兄弟们自己凑钱买的,可不敢让犯人家里出钱。” 赵谦笑了一声,指着他笑道:“不打自招!”说罢就走了进去,突然心里有些奇怪,这徐牢头怎地没点客气话请当官的喝两杯? 一行人走进大牢,徐牢头对一间牢里的田钟灵喊道:“总督府的大人有话问你,还不快过来叩?” 赵谦说道:“打开牢门。你们先下去。” “卑职遵命。” 徐牢头等人下去之后,赵谦对背对自己的田钟灵说道:“田姑娘……” 田钟灵听罢忙回头一看,有些惊讶地说:“是你!” 她脸上脏得不成样子,头上还有一根稻草,哪里还有半丝英姿勃之气?赵谦道:“没想到田姑娘还记得我。” 田钟灵不语,赵谦道:“记得牛家庄那株腊梅么?还说明年的正月再同去赏梅,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田钟灵突然冷冷道:“是你的上峰派你来劝我招供的?” 赵谦听罢故意不理,命罗琦将酒菜就地摆开,自己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下,叹道:“让你陪我喝两杯也不愿意么?” 田钟灵看着赵谦怔了怔,又看了看地上摆着的酒菜,显然是赵谦还记挂着她,来探监的。田钟灵看罢不再客气,拖着沉重的铁链走了上来,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 赵谦见着她可怜的样子,多少有些心有不忍。 田钟灵吃饱了说道:“今日的恩情田钟灵一定铭记在心,将来沙场之上,如果大人又被我捉住,我一定以礼相待,报今日一饭之恩。” 赵谦哈哈笑道:“田将军真巾帼英雄也。” 旁边的罗琦也说:“姐姐让人好生敬佩。” 田钟灵看了一眼罗琦的脸蛋,对赵谦笑道:“赵大人艳福不浅啊。” 赵谦愕然道:“她是我的学生。” 田钟灵吃完,用袖子大咧咧地擦了擦嘴,叹道:“明年恐怕我不能再和你同赏腊梅了,在此先告谦一声。” 赵谦忙说:“田姑娘可想从这牢里出去?” “能出去?”田钟灵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随即变冷道,“你果然是来劝我招供的,我劝赵大人还是死了这份心……” “田姑娘,你先听我说完。密卷只有你知道藏在哪里,可如今你被困于此,就算不交出来,也无法将情报送回,对闯王有何益处?你就是不交代,对官府也无甚威胁,最多就是几个官员因此获罪而已。既然如此,何苦作无谓牺牲?” 田钟灵听罢沉吟不语,赵谦说的确是大实话。 赵谦见罢,忙趁热打铁道:“我就是总督府的一个小官,这事儿和我何干?我来劝你究竟为何?是实在不想你受这份罪,你信么?” 田钟灵抬起头,仔细看着赵谦的眼睛,反问道:“我应该信你?” 赵谦想了想,低声说道:“你可以不交出密卷,只要告诉我,是在哪两处盗的,就行了。” 田钟灵脸上露出因思维混乱而痛苦的表情,最终还是说:“是……” 赵谦急忙将头靠过去,聚精会神地听着。旁边的罗琦见罢赵谦那样子,顿时心里有些疑惑。 “李貌……冯佐琳……” 赵谦听罢大喜,李貌!嘿嘿,这次你总算让老子抓住了把柄。他心道:必须得到他的那份文卷,方有证据整死他! 赵谦脸上装作正经道:“多谢田姑娘信任,赵谦有了你这份心,真是三生有幸。” 田钟灵眼睛湿润道:“你……” 赵谦道:“我得救你出去,不然这辈子心里都不会安生。” “赵谦……” 赵谦站起身故意踱了几步,搓了搓手,然后小声道:“我有心救你,但是需要机会……这样,你就假意说愿意交出密卷,然后我带你出去取密卷的时候,你再伺机脱身。” 田钟灵擦了一把眼泪:“这样不行!你怎么办?” 赵谦:“顾不得这么多了,你只要记得我的这份心,我就是死了……” 田钟灵急忙按住他的嘴:“我愿意交出密卷,我不能连累你……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死不招供,死在这里,也无法将密卷送回,于事无补……” 赵谦听罢大喜,说道:“我这就去禀报上峰,带你出去。” 他走到牢门口时,又看了一眼案上的酒肉,仍然没人动,顿生疑窦,便试探道:“徐牢头,你等在此喝酒吃肉,也不请本官喝两杯?” 徐牢头的神色变得十分紧张,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赵谦心里一惊:这酒菜有毒,欲杀人灭口! 赵谦装作大笑道:“和你开玩笑的,本官可不愿意喝你们这来得不干净的酒。” 徐牢头松了一口气道:“大人冤枉啊,真是兄弟们自个掏的钱。” “哈哈……”赵谦奸笑一声,摸出腰牌塞到旁边罗琦手里,道:“你去总督府请张大人来,就说赵某有要事相商。” 赵谦安排停当,又走回田钟灵的牢房,田钟灵见罢说道:“这么快就办好了?” “我叫长随去了,我担心那些爪牙对你不善,索性不走了。” 田钟灵没有多想,低下头揉捏着衣角。 这时旁边的牢房中传出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赵谦知道又有人被施酷刑了。他细听之下,现是个女人的声音。他悄悄看了一眼田钟灵,心道不如吓吓她,免得她多有犹豫。 想罢赵谦叫来衙役问道:“旁边是何人受刑?” 衙役道:“禀大人,那是杜庄的淫妇李氏,与小叔通奸,毒害亲夫,经乡人检举,业已归案受刑。” “将门打开,看看。” 衙役遂打开隔壁的房门。只见里面一个披头散的妇人,被铁索困在柱子上,衣衫不整,衣襟已被扯落开来,露出了白色的胸脯,上面还有道道伤痕,更有甚者,下身的裙裤也被撕开,两腿之间露出了黑色的一团毛! 田钟灵见罢大怒:“禽兽不如!” 赵谦也装模作样地说:“罪犯也应该有尊严,这般猥亵罪犯,成何体统?” 衙役道:“大人,此妇身犯**之罪,又有人命在身,我等是按知府大人的意思处的刑罚。” 赵谦假装感叹道:“此等乱臣贼子,典至重也!”将那乱臣贼子四字说得格外加重。实际上就是要田钟灵看看这官府是怎么对待罪犯的,越是不堪越有震撼。 那牢房里正在行刑的衙役,拿了一个铁棒玩意,那玩意中间是空的。衙役用火钳夹起火红的炭火放入铁棒空心,便插进那妇人体内,不一会,本来晕过去的妇人便被灼烧得“滋滋”作响,醒了过来,双腿乱蹬,大声惨叫,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听的人心里毛。 赵谦看了看旁边放着的一匹木马,那木马马背之上,有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可以活动,木马下面装了轮子,一匹驴子拉着木马移动时,马背上那根木棍便忽上忽下地上下**。 如果这木马放在别的地方,赵谦还真想不到它是干嘛用的。 他正想:这么粗长的坚硬木棍,要是捅进那妇人的身体,那还不得将子宫颈也捅穿了? 正想这个时,那衙役好似故意要让赵谦见识见识一般,将那妇人抬上了木马,让她分开双腿骑在马背上,还用手分开那妇人下身那烧伤红肿的器官,将木棍的一头插了进去,那木棍现在只露出一小截,妇人倒是没有喊叫,死人一般任人折腾。 妇人被困牢之后,衙役便用鞭子驱赶驴子,驴子拉着木马刚一移动,那妇人便“啊呀”地怪声怪气地叫了起来,众衙役顿时哄堂大笑。 段五三 密卷失窃案 暮色来临,一队兵丁悄无声息地押送着两辆马车出城,城门守备对过公文,立即开门放行。 城外有条小河,是秦水的分支,冰融之后,响着汩汩的水流声。赵谦从马车里下来,走上另一辆马车,田钟灵的铁索尽除,正坐在里面。 赵谦递过去一个布包裹,说道:“包裹里面有身衣服,还有几锭银子。” 田钟灵看了赵谦许久,嘴角动了动,接过衣服道:“我先换上,试试合身么。” 赵谦道:“我先下去。” 田钟灵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赵谦看着她道:“你在城中探听许久情报,应该知道我已经娶妻成亲了。” 田钟灵笑道:“就算没娶亲,我能怎么样?” 赵谦看着田钟灵的眼睛,说道:“你……” 田钟灵道:“就算我交出密卷,你放走我也是通敌大罪,你不会这么做,是吧?” 赵谦心里一惊,他确实没想过要放田钟灵,舍己为人的事他一般不愿意干。没想到的是,这田钟灵不是一般女子,没那么容易欺骗,他也不愿意继续骗她,说道:“你换上干净衣服,一会给你个了断,免得受辱。” 田钟灵的眼睛里滴下一大滴眼泪,赵谦急忙转过头去,田钟灵道:“我仍然要谢谢你这份心意。” 赵谦不敢看她,他可以给自己找一百个理由说明自己是身不由己,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二人沉默良久,赵谦突然说道:“据我所知,去岁的战功,连皇上也知道了,我估摸着封赏的圣旨很快就该到了。只要你交出密卷,我放走你虽有通敌之嫌,但圣旨一到,我便会无罪释放。你想想,皇上刚刚下旨说我是功臣,这时谁要上报皇上口中的功臣通敌,那不是故意给皇上抹黑,自找苦吃么?” 田钟灵笑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放心,我会将那密卷交予你立功。你说得不错,我就是不交出来,也没有用处。” 赵谦道:“我刚才说的是真话,你不信?” 田钟灵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赵谦认真的眼神,犹豫片刻说道:“你就不能讲实话,让我死个明白,何必给人希望,然后推向绝望的深渊?” 赵谦默然,咀嚼着田钟灵的话,不错,没有希望,哪来的绝望? 突然听得一阵细细索索的响动,赵谦抬头一看,只见田钟灵已经脱下了脏污的外衣,只穿了一件白色亵衣,她的胸部很丰满,就涨在赵谦的眼前。 田钟灵看着赵谦的眼睛,慢慢地解开亵衣的衣带,抓住赵谦的手,慢慢靠近她的胸部,赵谦的手接触到那柔软的肌肤,心中一阵呻吟,脑子一晕,忽然一把抓住,田钟灵轻轻哼了一声。 田钟灵闭上眼睛,赵谦突然又放开她的**,说道:“我不能这样做。”说罢便要下车,田钟灵叫住他:“这不是交易,我心甘情愿的。” 赵谦道:“既然如此,那先借放于你那里,下次有缘相见时,便是我的。” 一行人在一间偏僻的土地庙前停下,按照田钟灵所说,果然在一尊泥菩萨后面挖出了一个木匣子,内有文卷两份。 赵谦看了看密卷,便叫退左右。 田钟灵见罢,看了一眼门口的快马,还有地上的一根木棍,眼睛里闪出了一丝亮光,却仍然默不作声,看着赵谦。 赵谦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棍,说道:“你已知道该怎么办,还不快动手?” “得罪了。”田钟灵不再犹豫,拾起地上的木棍,在赵谦头上力度适中地敲了一棒,赵谦的头皮被敲破,顿时鲜血直流。 她丢下木棒,很麻利地解开马绳,翻身上马,在马上妩媚一笑:“你的东西,随时来取。”说罢轻咬了一下下唇。 田钟灵正要逃走,赵谦心里一紧,喊道:“田姑娘!” 田钟灵回头:“还有何事?” 赵谦的手在颤抖,他突然有些害怕,但见着田钟灵那双感激的大眼睛,只得故作潇洒道:“没事,你回去了之后,记得时常惦记着我。” 田钟灵笑道:“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马蹄响起,兵士急忙冲进庙中一看,见赵谦躺在地上,头上鲜血一片,急忙喊道:“大人!大人!快,去追反贼!” 别人骑马先逃,要追谈何容易! 众人将赵谦救回长安,立即禀报了张琳。张琳急急忙忙地来衙门见了赵谦,闻得密卷已搜获,这才舒了口气,在赵谦耳边轻声道:“洪大人那边的人一定会借机说你暗通贼寇,不如先将你捉了,封住他们的口,等皇上圣旨一到,谁也不会自找麻烦。” 赵谦道:“多谢张大人。” 张琳说罢,大声道:“贼人从赵大人手里逃走,赵大人难逃其咎。来人啊,给我拿下!待查明实情,再做处置!” “是!” 赵谦被捉之后,秦湘急得四处打探,后来张琳向她担保了一番,秦湘才稍稍安下心来。 孙传庭得了那两份密卷,一面叫来李貌,痛斥了一番,临别时,却将那密卷送还与他,李貌自然是感恩戴德,誓诅咒一番愿至死效忠。 孙传庭手里还有一份,是长安指挥使冯佐琳的。 张琳道:“恩师打算如何处置?” 孙传庭踱了几步,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张琳沉思片刻,道:“让冯佐琳倒台,对洪承畴来说影响不大,不如……收为己用!” “哦?”孙传庭对张琳点点头,“说下去。” “只要我们有了这份冯佐琳的把柄,由不得他不对督师言听计从,有他在洪承畴身边,我们对其动向,就会更加明朗。” 孙传庭道:“琼甫大有长进,但是这事不能这么办,不如将文卷送还与他。” “这……学生不解,这样一来,那冯佐琳岂不是依然毫无畏惧?” 孙传庭笑道:“只要这样做,冯佐琳就已经心虚了,我们何必多此一举?不如做个恩情送予他。再说,要是我们要挟他,难不准他表里不一。” 张琳忙拱手:“恩师高明!学生受教。” “呵呵……” 二人商量毕,孙传庭想起赵谦,摸了摸大胡子道:“赵谦现在关在何处?” “恩师放心,赵谦现在拘押在总督府,好吃好喝的,受不了罪。” “我们去看看他……来人啦,准备酒菜食盒。” 孙传庭与张琳来到总督府,见到了赵谦,赵谦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躬身道:“罪官拜见督师。督师亲自来看赵谦,赵谦这心里……” 孙传庭见罢十分有成就感,摸了摸大胡子,陶醉了片刻,面上严厉道:“你……哎呀,你叫老夫怎么说你?怎地这点事都办不好,啊?” “罪官知错了,辜负了督师的一番栽培,罪官内疚万分。” “别一口一个罪官的!还没定罪,你有何罪?”孙传庭道,“本都知道你是一时大意,并不欲怪罪于你,但是洪大人那边的人能放过你?” 赵谦忙使劲用了抠了抠眼眶,整得红红的,“我……督师的恩情赵谦不能相报,是平生一大憾事,只有来生继续追随督师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孙传庭见罢换了口气道:“廷益也不必担忧,本都自有办法。” 赵谦自然知道他是在等封赏战功的圣旨,但是自己并不是孙传庭的心腹,如果将上峰的什么意图都猜得一清二楚,上峰立即就会有提防之心,所以不敢大意,忙问道:“下官这……还有办法么?” 孙传庭道:“本都说话何时不算数?” 赵谦一脸感激涕零,激动得口齿也不甚清楚:“下官……督师……督师的恩情下官何以为报啊?” 孙传庭道:“咱们同为朝廷效力,都是自己人,那个,廷益这次虽有疏忽,但老夫依然对你很有希望的。你要有大局观念,特别是关于密卷的事,懂么?” 说罢看着赵谦,赵谦一听,知道孙传庭是要庇护李貌,心中十分不甘,却毫无办法。 做官必须要有后台,这是赵谦体会出来的,所以孙传庭这样一说,赵谦只得说:“赵谦明白,督师请放心。” “哈哈……”孙传庭摸了摸胡子,“廷益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老夫甚感欣慰。” 赵谦黯然。 而此时的李貌和冯佐琳,早已将赵谦恨得咬牙切齿。 段五四 春暖用兵时 “瞧他那得意样,真真一个中山狼,得志便仓狂!”李貌愤愤地说,又酸溜溜地学着赵谦的口气小声道,“上赖皇上隆恩,总督府鼎立保障后勤,下赖将士用命……我呸!” 朝廷圣旨已到,崇祯御赐赵谦“忠义可嘉”匾额,官升都指挥同知,官至三品,可谓恩宠甚隆,平步青云,不由得李貌眼红眼黑。 旁边的冯佐琳依然笑眯眯的,听了李貌的牢骚,不置可否。二人泄漏军机的事,彼此已经心照不宣。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日赵谦寻获密卷,后又被贼击晕,众军士救起回府时,军士头领趁机翻看了匣子,于是就将李貌冯佐琳二人暴露了出来。但是密卷已经归位,没有证据,大家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人提及处置二人。 皇上又赐秦湘三品诰命夫人,进三品服,秦湘身作锦袍,在万众瞩目之下款款接旨,就如公主一般荣耀,自然是非常有面子。民间的舆论立即从谣言转向为赞誉和羡慕。 那些个偷偷躲在窗户后面观看的姑娘小媳妇们,少不得说两句酸话。 长安同僚迎接完钦差,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纷纷来向赵谦道贺。赵谦对孙传庭格外重视,干脆利索地鞠拜:“多谢督师栽培,学生一定不负皇恩,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好。”孙传庭是打心眼里高兴,回顾四周,好似再说:都看见了吧,跟着我孙传庭,前途一片光明。 孙传庭突然意识到赵谦自称“学生”,不觉“咦”了一声。赵谦忙道:“赵谦才学浅薄,多蒙督师平时悉心教导,学生心中早已将督师看作恩师,看作再生父母。” 赵谦这话说得十分流畅,虽说乱认父母好像有些恶心,但是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以前没穿越那会不也是将领导说成亲生父母?所以如今故伎重演背诵早已烂熟的台词,说得是十分流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孙传庭也是人不是,听罢十分高兴,口中连连说道:“好好,老夫不轻易收门生,廷益是可造之才,可造之才……” 赵谦听罢大喜,忙跪倒叩:“学生拜见恩师。” 孙传庭忙扶起来:“你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再立新功,方不负为师对你的期望。” “学生瑾遵恩师教诲。”赵谦急忙又向旁边的张琳执礼道,“拜见师兄。” 张琳哈哈笑道:“我这可是占便宜了,赵兄……师弟有礼了,好说,好说。” 孙传庭高兴道:“以后你们兄弟二人定当携手共进,报效朝廷。” 这时洪承畴也走了过来,笑道:“老夫给孙大人道贺来了。” 孙传庭道:“洪老应该给廷益道喜才对,这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大明人才辈出呀。” “伯雅,我是给你道贺,又多了个得意门生呀。”洪承畴笑道,“当然,廷益建树奇功,我全西北同僚脸上也有光不是? 赵谦忙躬身道:“经略大人的好意,下官感激万分。” 洪承畴点点头。 孙传庭说道:“洪老,择日不如撞日,趁此大喜之日,老朋友可愿赏脸把酒言欢?” 几个大佬有事要谈,十分亲热地携手而去。总督府其他小官才纷纷围上来道贺,将凑的“份子”纷纷递上,并邀赵谦吃喝,赵谦不能不给面子,只得同去酒肉之地。 相比之下,孙传庭洪承畴等人要淡雅许多,庭院深处,一桌考究的小菜,一壶美酒,远处一名歌妓正拨动琴弦,丝竹之声幽幽传来,十分风雅。 孙传庭仰头看着风中轻轻飘荡的翠柳,缓缓吟道:“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洪承畴摸了摸下巴,说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伯雅今日一定有事相商吧。” 孙传庭道:“知我者,洪老也。” 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洪承畴道:“大年一过,农人应该正忙于春耕,为今年的日子在盘算了。” “流寇未灭,哀鸿遍野,百姓整日提心吊胆,哪有心思春耕?”孙传庭看了一眼洪承畴的脸色,接着说道,“倒是这新树芽,百姓摘些放入锅中,兴许能果腹两顿……” 洪承畴沉默不语。 孙传庭又道:“从去岁起,闯贼在河南活动频繁,数月之间,攻陷渑池,永宁数县,弘衣卫频频告急。闯贼分路攻占,一路田见秀,取华阴,攻朝邑同开,溃败之后潜入陕北,据闻短短两月之内,又聚众数万,频频袭扰地方;一路李自成,北渡黄河入山西,取河津,谡山等县,山西与陕北流寇连成一线。而闯贼高迎祥主力,已逼近黄河天险。潼关锁匙眼看孤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洪老,西北局势,可不是我孙传庭一个人在担着……” “伯雅稍安,我洪承畴岂是不顾大局的小人?依伯雅之见,我等应该如何?” 孙传庭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田见秀李自成等贼寇,战力不足,孙某曾亲自对阵,曾有目睹。倒是贼高迎祥,佣兵十余万,如果潼关以东黄河一线沦入其手,我西北的补给线就危在旦夕,因此必须围而奸之,或退而求其次,收复河南诸县失地,将其向南驱赶,断其呼应。” 洪承畴站起身,踱了几步,心道:如果能将贼寇分割,局势将大为改观,而用兵消耗巨大,来日你孙传庭军需困难,向朝廷要钱,朝中必然又多有波折,倒是不错的一步。 想罢说道:“伯雅所言甚是,国家养士二百年,我等岂有不为朝廷社稷分忧之理?老夫定当鼎立配合剿匪,以成朝事。” 孙传庭心道:长安潼关精锐,多是你的旧部,老子如何调遣得灵?再说以后要钱的时候,也不能让老子一个人担责任。 他想完忙摆手道:“不不!此战还要洪老坐镇,孙某唯洪老马是瞻,方能协心同力,以期成功。洪老万莫推迟,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好说,好说。”洪承畴端起酒杯,“伯雅请。” 段五五 春来发几枝 大地上露出了嫩草的新芽,迎春花含苞待放,春风吹来,已然不再冰冷刺骨。秦湘要去城西白塔山上的意静庵拜佛,赵谦想到很少陪她出来走,不久又要出门,便抽空陪她们出城。 秦湘罗琦与赵谦同车,赵婉和帘儿坐后面一辆。另有侍卫相随。 “再过一些时候,到了清明时节,就能踏青了。那时游人如织,春暖花开,春天真是好啊。”罗琦终究还是女孩儿,出来游玩心情很好。后面的赵婉帘儿也顾不得含蓄,撩开车帘指指点点,嬉闹谈笑。 赵谦看着窗外道:“这个时节倒是还有一个叫法。” 青黄不接。他看着那些光秃秃被剥了树皮的树干心里说。却不便打搅了家人的好心情,遂没有开口说出来。 昨日他在府里闻得地方官的上奏,有些地方已经生了易子而食的惨状。 “相公此去要何日才能归来?”秦湘脸色不太好,却要勉强装出笑容。 赵谦要去同开督军,此次和上次不同,这次是以三品都指挥使同知的身份去节制数县军政。总督府正紧锣密鼓地向东线调兵,为防陕北田见秀袭扰长安周边,遂调赵谦带兵与张岱军汇合,防卫陕北流寇。 “待督师大捷,我便请命回长安,陪你踏青。” 秦湘也不管罗琦在旁边,握住赵谦的手:“清明时节,君便归来?” 罗琦忙把头转向窗外。秦湘见罢小声对赵谦说道:“妹妹终究是大户人家出身,老是这样拖下去,她家人会怪我们有失礼仪。” 罗琦涨红了一张脸,看了一眼赵谦,说道:“我……学生与赵大人是师生之谊……” 赵谦心道,老子就知道又是个麻烦事,当天就该送她回去,偏偏秦湘误解非要留下罗琦,那段时间赵谦又忙着应付危局,没空去仔细理会,如今搞成这样,不是让人进退两难么? 娶她做妾吧,又有师生之礼,虽说这女学生好像没那么严格,可不也是件不惹人耻笑的事么,说严重点,有心之人说不准还会抓住这事弹劾。 不娶吧,这姑娘当了这么些日子长随侍候自己,以后再叫别人怎么嫁正经人家? 赵谦没有办法,只得说:“就让罗琦陪你先住着吧,等我回来再说。” “恩师!我是您的长随,自然应该陪你去同开。” “胡闹,我是去督军打仗,带个女子成何体统?好好在家呆着。” 罗琦道:“蜀中秦良玉,不也是女流?女子怎么了?秦将军不同样统率大军,效命沙场?” 赵谦听罢不由得打量一番罗琦,笑道:“你的志向不小啊。可你这细胳膊细腿的,骑马都不会吧?” “谁说我不会了?”罗琦一本正经地说,“恩师不是教导学生,什么男女平等吗?” 赵谦一语顿塞。 一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去烧了香拜了佛,那老尼姑故弄玄虚地胡吹了一番,赵谦听得那些半知半解的哑谜,突然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心理学教授给大家出一个题。 说是如果你带着几个动物在野外旅行,有狗,有孔雀,有马,结果遇到危险,要舍弃动物,要你选择舍弃顺序。 赵谦记得自己选择的第一个就是孔雀,因为当时他想:狗可以帮忙打猎什么的,马嘛,可以代步,孔雀有啥用呢? 结果就被老师耍了,老师说那孔雀代表的是恋人,这是一种心理暗示。 赵谦心道:难道我真是那种人? 正胡思乱想时,突然一骑飞奔而来,一个军士道:“大人,出事了。” 赵谦忙问:“出了何事?” “奉调而来的孟千总杀了左良玉将军麾下的一名骠统,左将军将孟千总捉了,要他抵命。” 这孟千总名孟凡,是从潼关卫奉调入城,作为赵谦卫队的将领。而左良玉本是辽东战将,官至游击将军,因宁远兵变被撤职。后走关系,在西北军中官复原职,现在是长安指挥使冯佐琳的部下。 赵谦刚刚才和罗琦说到秦良玉,现在又提到了左良玉,真是有些巧合。赵谦对明史的细节记得不太清楚,这个左良玉他是记不得了,不过在长安官场混了些时日,对这个左良玉倒是有所耳闻。 最大的印象便是:此人麾下有许多绿林,军纪极差。 赵谦心道一定是这个左良玉的部属干了什么坏事,被孟千总撞见了,一怒之下便一刀宰之。 孙传庭的手段赵谦自然也学到了几手,心知这孟凡刚刚调到自己下面,如果保不了他,以后就没人肯跟着自己干了。他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急忙丢下秦湘等人,快马去军营。 “哥哥怎么又走了?”赵婉拉着秦湘的手埋怨道。 秦湘道:“你哥哥有大事要做。” 赵婉有些委屈地说:“现在哥哥都不理人家了,以前在村里时,他也要办大事,回来还常常陪我说说话,他……” 长安城外,左良玉军营。 赵谦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孟凡,那家伙是个青年见官,嘴上毛都没长齐,做事实在欠考虑。 对面坐着的就是左良玉,三十来岁,长得虎背熊腰,灯笼眼,络腮胡。 “孟凡,你可知罪?”赵谦对孟凡大喝一声。 左良玉只是冷笑。 那孟凡“哼”了一声:“我有何罪?姓朱的那东西,人人得而诛之!” 赵谦心里骂道:一点都不配合老子,老子要像你一样在孙传庭手下混,早都死翘翘了。 左良玉道:“杀人偿命,姓孟的杀了我手下的兄弟,就得拿命来抵!” 孟凡笑道:“对,您说得对,杀人偿命。可我杀人了吗?没有啊。哦,你说那朱千总啊,那也叫人吗?勒索百姓不说了,竟用木板将人夹住,小火烧之,流油一地。如此作乐,能叫人吗?公然抢掠妇女,在大街上便行奸污之事,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左良玉大怒:“来人啦,拉出去砍了!” 赵谦见事情没有斡旋的余地了,大吼道:“谁敢动他?” “赵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赵谦冷冷道:“朱千户故犯军纪,死有余辜,本官得到奏报,便命孟千总将其就地正法!本官身为长安指挥同知,有节制军士扰民之责,左将军,你私设公堂,欲斩朝廷将官,该当何罪?” “你……孟凡有大人的命令?谁他妈信?” “由不得你不信!”赵谦对身边的侍卫道,“解开孟千总的绳子。” 左良玉满脸通红:“在老子的地盘上,谁敢乱动?” “哼!”赵谦站起身,“你想反了不成?” 左良玉胆子不小,在辽东时,因为闹军饷,敢把巡抚绑柱子上。赵谦怕他犯浑,又说道:“我的两个千总队就在营外,左将军,你最好考虑清楚,不为自己想,也为你手下的弟兄们想想。” 左良玉不敢乱动,赵谦亲自解开孟凡的绳子,**了军营。孟凡跟在后面,说道:“您就是赵大人吧?” 赵谦道:“别人的事,干着你什么事儿了?下次谁也不会再救你。” “得,敢情您成了卑职的恩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您是救了我,但您不也是为了您自个吗?” 赵谦一愣,回头打量了一番孟凡,孟凡拱手道:“难道卑职说错了?” 赵谦哈哈大笑,指着他的鼻子道:“我知道了。” 孟凡莫名其妙,问道:“您知道什么了?” “你在潼关卫干的好好的,没事人家干吗把你调开呀?”赵谦心道这人倒是另类,说话难听,可和他呆一块不会觉得累。 “得,算您说对了。”孟凡跟了上来,“您是不是也想着怎么把我调开?” 赵谦学着他的口音道:“得,算您说对了。” 段五六 烽火未能闲 “廷益,你准备一下,领军防卫螺州,富平。”孙传庭道。 赵谦被人急冲冲地叫来,手里的毛笔也忘了放下,递给旁边的罗琦,道:“不去同开了?” 孙传庭指着地图道:“形势有变,田见秀破同官,白水,欲袭扰长安周边各地,同开等地暂时没有动静。所以你暂去螺州,再听候调遣。” 赵谦琢磨了一会,心道我没单独领军打过仗啊,便试探道:“贼寇连下数城,来势不小啊……” “放心,闯贼主力都在河南,田贼定然是探听到我们进剿高迎祥,便挥军南下欲牵制我兵力。田贼新败,损失殆尽,逃窜到陕北收拢了些地方流寇山贼,时日有限,不可能形成有效战力,你只要守住螺州等地,防止陕北流寇南窜就成,没什么难的。” 赵谦道:“学生有多少兵力?” “长安精锐尽出陕西,入河南,这兵力本就不多,不过两个千总队还是能调出来的,加上螺州富平等地守备,有四五千将士,防备一些散沙游勇是绰绰有余,不过你还是要慎重对待,为师等你的捷报。” 赵谦听罢心道:不是说田见秀又拉到了几万人吗?听孙传庭的口气好像给自己几千人很多似的,蒙谁呢?一定是长安空虚,实在没兵,误以为我老赵能打,这才叫去当炮灰抵挡一阵。他想问不去行不行,但是看样子显然是白问,只得说:“学生听闻田见秀聚众数万,学生数千军士……” 孙传庭道:“何来的数万?都是些临时拼凑起来的流贼,何足道哉?廷益只管放心带兵,为师会令邻左各地尽力协同支援。” 赵谦领命回到家中,一边叫人通知孟凡整军,一边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地思量,总觉得事情不对,感觉不太好。 屋里传出了罗琦的歌声,她好像很兴奋。 “妹妹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外边可不比家里,别让他冻着饿着了。还有,城头上没事不要去,咱不逞那英雄,只要人好好的,方能为朝廷效力,不是吗?” 罗琦忙说:“姐姐怎么哭了,哎呀,没什么啦,保管恩师冻不着饿不着伤不着,清明的时候咱们还回来踏青呢,嘻嘻。” 赵谦搓了搓手,总觉得不踏实,唤人文房四宝侍候,给张岱写了信。 “二弟,愚兄即将督军螺州。情况不甚乐观,兄闻田贼聚数万之众,虽是新军,但兄啻数千兵力,悬殊巨大,况兄在长安时,不得已与不少同僚结怨,届时恐其救援不力。若为兄不支,还望贤弟念兄弟之情,援救为兄……” 赵谦在心烦意乱中,被侍从穿上了盔甲战袍,连把剑都没有,然后被人扶上了战马,向军营而去。听得后面“扑通”一声,回头一看,秦湘摔倒在门口,扶着门框泪流满面,赵谦心疼得皱紧了眉头。 旁边的侍卫大概觉得赵谦少了些英雄气概,提醒道:“大人,兄弟在北门等着大人呢。” 赵谦听罢对秦湘喊道:“哭啥呢?你男人是去立功,你该高兴才对……帘儿,帘儿,看看你姐姐摔着没有……” 又邻居出来看热闹,窗户里的小媳妇小姑娘见着赵谦那身威风的打扮窃窃私语,街上小孩子高兴地在后面闹,搞得鸡飞狗跳,混乱中,赵谦浑浑噩噩地出了城。 “卑职参见大人!”突然一个女声说道,赵谦一看是穿着军袍的罗琦,皱眉说道:“你整啥呢,别在这添乱!” “大人……学生做您的亲兵,不成么?”罗琦上来拉拉扯扯,赵谦一把甩开她,“你自己要去的,到时候别给我哭鼻子,我可没人送你回来。” 罗琦高兴得装模作样地拱手道:“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孟凡策马过来,道:“咦,敢情大人打仗也带着红颜知己,惹人羡慕啊。” 赵谦道:“你那双嘴巴,也不怕生疮烂掉?她是本官的妹妹,非要跟着,你有办法给我弄回去?” 那罗琦做长随还规规矩矩,一到军营之中,可不省事儿,这不,又听得她对那些军士道:“我教大伙儿唱歌,也好让乡亲们看看咱们的声势。” 下面有人说道:“唱了歌是不是有姑娘看上咱们啊?” …… “禀大人,前方斥候在富平西边的河面上现了贼人斥候。” 赵谦回忆着张岱行军那套,学着模样广派斥候时刻注意周边动向,这不,走了两天,临近富平时,就有了情况。 “向西打探,探明是否有大股贼军。” “得令!” 孟凡策马上来道:“连富平都有贼军斥候了,螺州是不是已经丢了?” 赵谦看着前方,除了枯草矮树和一座破败村庄,什么也看不见,“并不见螺州有军情……”他本想说应该没丢吧,看了一看周围的将士都看着自己,显然不能用这种口气说话,便说,“两天前,军报同官失守,贼军从同官到螺州,要一天的路程,就算拿下了同官,不作修整,马不停蹄袭击螺州,螺州尚有千余守备,连一天也守不住?” 众将都点头表示同意。就目前说来,众人还是十分信任赵谦,有黑树林那场以五千胜“三万”的胜战在那里摆起,众将都以为赵谦是个常胜猛将,跟着不会吃大亏。 孟凡道:“这样的话贼人探马应该先探螺州,何以会出现在富平?” 赵谦道:“就是小股斥候,不作理会,加快行军度,到螺州布防!” 黄昏时分,众军扎营早饭,在地上刨个坑就是灶,放上铁锅,刨一个大口添柴,另外一个小孔通风,军士们做得十分麻利。 可以说,张岱是赵谦行军打仗的师傅,赵谦不会,但学着张岱的干法应该不错,便下令不必为自己另开小灶,将士们吃什么自己吃什么。 果然,大伙一起端起铁碗吃饭时,众将显然没有前两天那么拘谨了,都围着唠唠家常,有年轻的军士还叫赵谦讲讲去年那场打胜仗的情景。 罗琦倒是不挑食,也来了兴致,说道:“大人,您是如何运筹帷幄将那田贼打败的?您说那田见秀知不知道这次又遇到您了呀?” 赵谦被人拍得飘飘然,心道吹吹牛皮也无妨,还能鼓舞大家士气:和手下败将打,咱还怕啥? “话说那田见秀以数万兵力围华阴,数日不下,当时我就琢磨着,华阴小城,只有几百老弱,难道流贼战力真的如此不堪?” 刚开头引起悬念,众军都端着饭碗围了上来,瞪眼看着赵谦,以听下文,就差没喊泡茶了,如听评书一般。 有人忍不住问起来了:“不是这样,那是为何?” “哼!他这招叫‘围城打援’!听说过吧?但俗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官岂是这么容易骗的?一眼就看穿了田见秀这点雕虫小技,料定他必设伏欲袭援军。可总得找出他究竟在哪里设伏的啊,这下就有得说了……” 这时执勤的侍从突然喊道:“谁在林子里?” 众军大惊,赵谦也不例外,大喊:“布防!” 一阵混乱之后,军士们已经操起长兵器站在用车辆围成的兵营后面,火枪弓箭立即就位,赵谦见罢颇为满意,起码不是乌合之众,到时候守守城还是有希望的。 过得一会,从那小树林中走出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为的是个老头,边走边喊:“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那些人面黄肌瘦,犹自吸着鼻子贪婪地闻着空气中的饭香。赵谦见罢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些饥民闻到食物香气,在那林子偷看,想等人走了能不能拾点残羹剩饭。 春天虽已到来,黄昏时候仍有寒意,那些饥民身上衣衫单薄,簌簌抖,赵谦心有不忍,说道:“来人,分一点粮食给他们。” 这时旁边一个身着布衣的人道:“大人,不可。” 赵谦打量了一番那人,二十多岁,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身着灰布长袍,像是军中侍奉将帅文墨的差役。 “为何?” 那人道:“大人施舍粮米,自是出于仁义之心,却对行军有害无益。” 众军见那些饥民可怜,纷纷起哄:“咱们大人还要你教?” 赵谦举手止住喧哗,说道:“先听听这位先生如何说。” 那人听罢眼睛里露出一丝亮光,忙道:“蒙大人称先生,卑职不敢当,卑职韩佐信,本是罗将军幕僚,因罗将军回乡丁优,部将皆调大人麾下,佐信腆颜追随大人,以效磨墨抄写之劳。” 赵谦听罢大喜,心道老子正缺运筹的谋士,你老表真是雪中送炭啊,打量了一番韩佐信,见他躬身立于面前,不动声色,第一印象还算稳重,不像信口开河之辈,那么他说的“对行军有害无益”肯定有道理。 赵谦不想下面的人看见自己犯错,影响他们的信心,正巧借话题转移之时下台阶,遂道:“原来是韩先生,久仰久仰,快请入帐,本官正有事相商。” “大人礼贤下士,卑职惶恐。” 赵谦遂携韩佐信入帐,经过孟凡身边时,悄悄说道:“将饥民驱赶开。” 段五七 共生系生物 夜色来临,帐外有什么小虫子“唧唧”地轻鸣,加上夜幕掩盖了那么多看着让人黯然的景象,使得你相信,大地真的在复苏了。 “饥民得到粮食,很快就会传开,左近就会涌来大批饥民,不仅影响行军,还会让大军暴露无遗,此处已有贼寇斥候,贼人可能还会混进饥民之中,打探我军行动,或伺机袭扰。” 赵谦看着韩佐信那专心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期望得到赏识,希望上进的渴望。倒是自己,感觉疲惫不堪。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行,有点虚,骑了两天的马,两腿内侧火辣辣地疼,浑身像要散架了一般,白天的时候不觉得这么糟,一坐下来,就想干脆躺下。 还有那伙食,油荤不多,味道也不咋地,刚吃饱就觉得饿,他十分怀念起长安的饭菜来了。 “先生所言极是。”赵谦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点心,拿起一个,掰了一半递给韩佐信,“军中的伙食不是太好,等咱们打了胜战,得改善改善伙食哩。” 韩佐信忙站起身,接过来:“卑职谢过大人。” 赵谦看了一眼他局促又有些感动的模样,心里十分满意。其实他不是一个善于关心别人的人,这些细节都是他强制忍住疲惫,刻意做出来的。 当初赵谦还在校园里的时候,总是会遇到一些班委,比如班长,很受大家的拥戴。他就在观察,班长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达到了这种效果。后来他认为,是班长总是能让大部分人感觉到他的热情和关心的原因。有的人天生就是领导,开朗的性格有很大的原因,还有旺盛的精力,总是花很多精力时间和人交往,获得周围人的认可他会很有快感,如果让他一个人呆着,反而坐不住。 赵谦显然不是天生的领导,反而有些小资的思想,他更愿意一个人呆着。但是一个人不可能总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个韩佐信,赵谦认定有些经验才能,自己现在急缺人才,所以必须要做一些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拉拢人心。 “我与佐信一见如故,佐信太拘礼了反而显得生分。”赵谦将“韩先生”换成了“佐信”,“对了,佐信表字是什么?” “下官字辅诚。” “妙妙。佐信,辅诚……辅诚真乃良士也。”赵谦笑道,虽然他一点都不想笑,只想睡觉。 韩佐信拉了拉衣襟,好像这样形象就会更加整洁一般。他面上根本看出不来什么,心里却是十分兴奋。他原本是个秀才,考了两次秋围不中,眼看国家动荡,灾祸与机遇并存,再也静不下心苦读经书,家中也是快揭不开锅了,便四处谋事。 某些肥职比如转运使之类的师爷,自然没有他份,只得给一些带兵的大老粗当幕僚出谋划策,因为极少有读书人愿意屈身到军户门下。这工作容易找些,韩佐信只得这样混口饭吃。 至于韩佐信所说那个罗将军丁优的事,纯属扯淡。实际上是姓罗的手下看不惯韩佐信,长期捉弄羞辱他,韩佐信先是默默忍受,不然就没有了容身之所。同时时刻观察着长安的局势,伺机跳槽。恰逢赵谦新升指挥同知,身边无人可用,又是秀才出身,韩佐信自然就认准了这个机会,这不才托熟人在新调军中谋了一份差役,等待机会表现自己。 所以,赵谦的态度不得不使韩佐信异常振奋。 “此次大人受命节制螺州,富平,浦城,三原诸县军务,也正是田见秀贼军攻掠之地……” 赵谦听罢,知道他要长篇大论了,此时赵谦是累得不行,真想打个哈欠,但是韩佐信看来是胸有韬略,不听不行,只得强打精神,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辅诚请讲。” “同官陷落,长安近左几无险可守,田见秀自山区南下劫掠各州,必取螺州富平两地。此二城者,螺州城坚,守备充足,富平城墙矮小,长期未有战事,虽富却弱,取之如囊中取物耳。卑职早在长安时,闻同官陷落,就思量此事。田见秀极可能从浦城之右绕过螺州直取富平,螺州便会立即被困,虽坚难守也。今日斥候探明富平出现贼军,卑职更加确信,田见秀是欲先取富平,大人不可不察。” 赵谦听罢瞌睡顿时醒了八分,脑中有些混乱,忙问:“依辅诚之言,我等该当如何?” 韩佐信拱手道:“贼军势大,若放弃螺州守富平低矮之地,十分困难。” 赵谦道:“如果我们入螺州,贼人攻陷后方之富平,我等岂不是要身陷重围?” “大人,螺州乍看似险地,其实不然。螺州之左,清洛水河畔有我大明一座粮仓,现令粮仓守军运粮入螺州城,螺州城三面临水,大人再临险据守,贼人虽众,奈何不得。况长安官军岂会坐视?待援军四面合围,里应外合,定可大破贼军。” 赵谦来回走了几步,道:“陕西精锐尽出河南,围歼闯贼,此时长安兵力不足,万一没有增援,我待如何?” 韩佐信笑道:“长安地势平坦,是西北粮仓之地,贼军,乱民皆可能作乱,总督岂无大军防备?”韩佐信的笑看起来很自信,让赵谦宽心了不少。 韩佐信继续道:“况田见秀实力有限,这次南下,意在袭扰抢掠,无法久留,螺州城只要有粮,守数月都不是问题。” 赵谦抚掌而笑,拍着韩佐信的肩膀亲热地说:“吾得辅诚,如虎添翼也。” 韩佐信忙执礼道:“大人知遇之恩,佐信感怀至深,唯有誓死追随大人,以效犬马之劳。”他的表情就像在说:终于找到组织了。 赵谦自然了解韩佐信的心情,和当初自己拼命谋身的时候有某种相似之处,虽说都是相互在利用,但是说些甜言蜜语宽慰其心还是无妨的,便说:“你我不离不弃,定可建功立业。” “不离不弃!”韩佐信拿起桌子上的一双筷子,啪一声折断,“佐信如弃大人,如同此箸。” 赵谦看着韩佐信一脸真诚的表情,心道:你不就是想榜大树吗?还来海誓山盟,把老子当女人哄? 赵谦对韩佐信有利用价值,韩佐信对赵谦用处也不小。赵谦听罢他的海誓山盟,心道你如是真的有才,老子和你拜把子都成。说道:“孙督师是赵某恩师,此战如获成功,我定向督师举荐辅诚入仕总督府,你我共谋君事。” 韩佐信听罢赵谦的承诺,眼睛里闪出了点点亮光,如夜幕中的星星,在向黑夜中跋涉的人指明希望的方向。 次日清晨,赵谦立即手书密令,盖上大印,差人送清洛水仓营,调其入螺州。一面整顿军队,加向螺州进。 段五八 危难不见弃 “总督有公文,我等皆受赵大人节制调用,李兄的事……” 清洛水仓营守备将官陈骠统一脸犯难的样子。陈骠统是李貌同乡,素有来往,他的旁边正坐着一个身着布袍的中年文士。 文士也陈,是李貌派来的。 陈相公端起茶杯吹了吹,不紧不慢地说:“田贼进犯,李大人恐军需有失,特命在下通知陈骠统,尽快撤往淳化。李大人掌管各处军需仓库,一是尽府库之责,二也是念在与陈骠统之交情啊。” 陈骠统沉思片刻,说道:“李兄掌管各处仓廪,确有权节制仓营。可总督府也有公文,要我等尽听命赵大人调用,这……赵大人刚刚派人来,要我等运粮草赶往螺州,您瞧瞧,人家可是明文调令,还有印信。” 陈骠统心道:田见秀数万贼军犯境,螺州危在旦夕,现在去螺州那不是往火坑里跳吗?可这李貌也不是善类,话说的好听是救自己,可就派这么个人来,连公文都没有,如果以后追究职责,那俺老陈不就成了他的替罪羊? “呵呵,陈将军是要印信吧。”陈相公掏出一张纸,“请恕在下刚才疏忽,以为凭李大人与将军的交情,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哈哈,抱歉抱歉。” 陈骠统接过印信,眉开眼笑:“陈相公见谅,这关系军务,本官不得不公私分明啊。好说好说,那愚弟这就下令立即撤往淳化。” 陈相公拱手道:“在下回去禀报大人了,告辞。” “来人啊,恭送陈相公。” 文士一走,陈骠统的师爷上来说道:“赵大人派来的人……” 陈骠统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低声道:“地方不太平,没有收到。咱们手里只有李大人的凋令。” xxxxxx “仓营陈骠统到螺州没有?”赵谦在大帐里问螺州的信使。 “禀大人,还未见到。” “知道了,知会张指挥使,本官的大军明日即可入城,令其加紧修缮工事。” 赵谦左眼皮跳得厉害,心道清洛水仓营离螺州不远,他们怎么还没到?莫非一个小小的骠统竟敢抗命?略一寻思,又觉得不大可能。但为稳妥起见,另外又派了人去催促。 又一天过去了,赵谦坐在帐内,依然是疲惫不堪。随便抓起一本书看看,然后准备睡觉。 夜很安静,偶尔有几声马嘶。古时没有塑料铺在地上隔离湿气,就在草地上架了帐篷,一入夜,阴冷潮湿得厉害。 赵谦心道自己确实不够大丈夫气概,他更喜欢干净整洁的生活环境,对这风餐露宿的军旅生活真是不太感冒。 正胡思乱想时,听得“哐当”一声轻响,赵谦抬头一看,见是罗琦端了茶杯上来,便随口说道:“谢谢。” “恩师在想什么呢?” 赵谦笑道:“没什么……怎么样,行伍生活还好吗?” 罗琦红着脸道:“晚上一个人睡那帐篷里有点害怕……身上脏得厉害,我想沐浴,但是找不到浴盆……” “早给你说了,行军打仗一点都不好玩,你偏要跟来。” 罗琦撇了一下嘴唇,道:“恩师可要罗琦抚琴一曲,以消戎马之劳?” 赵谦看了她一眼,不经意间瞧见她胸前涨鼓鼓的东西,心中一动,嘴上却说:“还是算了。你不闻‘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将士们会怎么想?” “哦……” 两人许久无话,帐外篝火响着“噼噼啪啪”的声音,还有夜虫“唧唧”地叫个不停。 第二天,赵谦率军入螺州。 螺州和西北的其他城池一个造型,就是两道巨墙将一些房子围在中间。城楼上的瓦顶檐牙倒是给人很有古风的感觉。 赵谦军以长安指挥使司所调之两个千总队为主力,加上地方上临时调集的军士,共四千余人,螺州守备有兵力一千余人,加起来有五千多。 螺州守备张桦,人很年轻,只有二十来岁,世袭其父之职。张桦亲自出城迎接赵谦,见赵谦也是个青年人,看来好说话一些,眉宇之间有喜色,拱手道:“卑职拜见大人,日盼夜盼,终于盼来大人啦,螺州上下,全靠大人执掌。” 赵谦抬头看去,城头大炮林立,此城正处二河相汇之处,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只有东北门有缺口,城外一马平川,却挖了许多坑濠,心道现在又不是阵地战的时代,他挖些战壕作甚,便问:“那些战壕做什么用的?” 张桦忙道:“大人看,此城三面环水,贼军进犯,定从东北面蜂拥而至,卑职便在城外挖了巨壑,阻延其推进度,再将火器射程调整在大坑之处,便可大批杀伤贼人。” 赵谦点点头:“将军少年英雄,真良才也。” 张桦喜道:“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众军自有人安排,张桦亲自陪同赵谦,一边介绍螺州风景,一边言谈军务,口齿清楚,让赵谦佩服不已,心道这当官的都有两刷子,老子升得那么快,不能不说是运气。 “仓营还未入螺州?”赵谦突然想起那事,便问道。 张桦脸上愤愤道:“这个姓陈的,竟然违抗军令,去淳化了!” “什么?”赵谦惊道,“螺州可有粮草?” “现在城中军士数目骤增,恐怕……恐怕只有收缴百姓食粮,才够用。” 赵谦旁边的韩佐信脸色突变,说道:“张将军怎么不早说?” 张桦心道早说的话,你们就不来了,老子这点人怎么和贼人打? “大人见谅,卑职也是刚刚才从斥候口中知道的。这……卑职已经下令四城戒严,不准百姓出城,如果军中粮草用尽之时,便可从百姓家中征粮。” 韩佐信急得瞪眼:“杯水岂能救车薪?从百姓口中夺食,久必生乱,届时还要分兵平叛,后果不堪设想!” 韩佐信在赵谦耳边低声道:“此地无粮,不可久留,大人应作决断。”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喊道:“报!富平急报!” 赵谦心乱如麻,忙说:“快传进来!” 一个军士“哐当”一声跪倒,双手将一张沾血的纸呈上,哭道:“大人,富平……富平失守,我家大人……玉碎……” “什么?”韩佐信第一个跳起来,“你们……连一天也守不住?” 张桦见赵谦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忙接过那军士的血书:“来人,带下去好生安顿。” 韩佐信说道:“大人,富平失守,我军后路被断,螺州又无粮草,应尽快向东面之浦城靠拢,不然情况堪危。” 张桦听罢急了,赵谦他们是可以逃,但是他张桦身为螺州守备,没法逃,守备弃城而逃是杀头重罪。如果赵谦军跑了,那他张桦在这里就是第二个富平。 张桦想罢忙说:“大人,万万不可。” 韩佐信怒道:“有何不可?” “大人身系数县安危,方圆之地,除了螺州已无险可守,如果大人放弃螺州,那贼人便会长驱南下,洗劫南部诸县,那时大人如何向总督交代?” 韩佐信道:“我大军军力尚存,何必委身死地等死?只要跳出田贼围困,自有战机予以迎头痛击!” 赵谦举起手臂止住二人的争执,说道:“本官先看看螺州诸地,在做定夺。” 赵谦拂袖出门,韩佐信紧跟其后,说道:“大人,那张桦要留大人,是为了保身,拉大人下水,不要轻信其言。” “我如何不知他的算盘?”赵谦低头沉思片刻道,“但是我等启程之时,督师亲自交代要我固守螺州,万万不可退却,如果我们就这样不战而逃,回去如何交代?” “督师明言交代固守螺州?”韩佐信惊讶地问。 “可不是,这里啥也没有,围死了就是死路一条,我还有什么犹豫?” 韩佐信沉吟许久,突然说道:“卑职猜测,督师意图可能有二。一则长安尚有重兵,我等便是上峰的一条诱饵,旨在引诱田见秀暴露主力,然后四面围歼。二则是总督府图谋全在河南,要我等死守,不过是为了拖住田见秀所部,为河南大军赢得时间。” “辅诚所言颇有道理,但是现在我们怎么办?这个姓陈的,如果不是他私自逃跑,运粮入螺州,尚可一守,现在无粮如何守?” 韩佐信长叹一声,摇头道:“如果放弃螺州,坏了总督府大局,那时谁也救不了我们。” 赵谦听他说“我们”,心下有些感动,说道:“危难不见弃,佐信真乃忠义之人。” 韩佐信拱手道:“我韩佐信不才,却也寒窗十载,深受圣贤之道,这忠信二字,断不敢弃。”. 段五九 围困的螺州 “啊!”秦湘一声轻呼,忙把手指含到嘴里吸允,拿出来一看,一缕鲜血从被针刺破的伤口中流了出来。 “小姐,你没事吧。”帘儿忙抓住她的手查看。 “没什么,走了神,不小心刺到手指了。”秦湘叹了一口气道,“相公走了都快半月了,可有前边的消息?” 门口一个小丫鬟说道:“王总管说,富平被贼寇攻陷了……” 帘儿瞪了她一眼:“这里有你多嘴的吗?” 秦湘急忙问:“还有吗?” 小丫鬟偷偷看了一眼帘儿,支支吾吾不敢说话。秦湘见罢说道:“去,把王福叫过来。” 不一会,那王福就到了门外,隔着帘子道:“夫人有何事吩咐?” “富平沦陷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老奴是从茶馆听的,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你还听说了什么?只管说。” “夫人……老奴……” “说呀,连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吧?”秦湘怒道。 “是,有人说田见秀大军破了富平等地,官军被困螺州,形势……” “小姐……小姐!”帘儿急忙抱住秦湘,回头喊道,“还不快去请郎中?王福!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秦湘拉开帘儿:“我没事,大惊小怪的做什么?你们都下去吧。” 帘儿忙端了茶喂了秦湘一口道:“赵大哥一定有办法的,小姐不要太挂心了。” 秦湘强自忍住眼泪,说道:“督师怎么不调兵去救?” “这是军机大事,咱们如何弄得明白?” 秦湘站起来,一边走动一边扯着手里的手帕,又走到床边上,摸出钥匙打开一个箱子,将里面的银票金银都拿了出来,想了想,又把头上的金钗也取了下来,说道:“将数目清点一下,备好礼单交给王福,给张将军送过去。”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湘哭道:“求他向督师求情,兵解相公之困。” 张琳收到财物,自然不能收下,心道赵谦要是知道了,那会怎么看我张琳?遂将礼物退了回去。 忽报赵府秦夫人在门外求见,张琳急忙道:“快请入内,去大厅……妈的,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快去叫心莲招呼秦夫人。” 那心莲便是张琳最宠爱的小妾,聪明伶俐会说话,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张琳都交给她处理,甚为放心。 心莲听说是张琳同门师兄弟赵谦的夫人,不敢怠慢,忙换好衣服见秦湘,只见房中一个女子脸上挂着眼泪,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惹人心疼,心莲忙走进去握住她的手:“妹妹,怎么了,有什么事儿,给姐姐说说。” 秦湘有些失态,顾不得礼节,说道:“张将军在吗?” “我家夫君有事出门去了,妹妹,来,坐下说话儿,给姐姐说也是一样。” “您是张将军的夫人吗?你们救救我相公吧……” 心莲道:“赵大人在外面好好的,怎么了呀?妹妹看你自个这可怜的模样,要是赵大人知道了,可不挂心?” “我听说相公被贼军围在螺州了,情势危急……” 心莲骂道:“呸,谁什么不好做,专好造谣生事?等我夫君回来,我一定叫他带人捉了这些长舌玩意。” 秦湘一听,擦了一把眼泪说道:“不是这样的么?” 心莲笑道:“男人的事儿我知道得不多,不过听夫君说,赵大人是非常高明,故意引诱贼军出来,然后督师的大军才可以将他们这些乱贼一举剿灭呀。” 秦湘道:“真……真是这样?那万一贼人破了城怎么办?” 心莲一听头晕,心道打仗哪能没有点危险,按你说的,那还去前边带什么兵,不过为了尽快打秦湘,面上却笑道:“赵大人手握重兵,螺州固若金汤,哪是说破就破的,那田贼还能召唤天兵不成?” 秦湘听罢宽心道:“谢谢姐姐,秦湘方才失礼了。” 心莲道:“都不是外人,不打紧不打紧,我那夫君在外面办事,我不也常常记挂么。”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沙沙”的声音,秦湘转头一看,说道:“呀,下雨了。” 螺州城头。 “呀,下雨了。”罗琦轻呼一声。 赵谦看着城外刚刚后撤的密密麻麻的贼军,一言不。 这时,一个声音大喊道:“放开老子,老子不服!” 赵谦回头看去,见两个军士正押着一个被剥了衣服的人,旁边站着一个将官。赵谦喊道:“怎么回事?” 将官道:“此人贪生怕死,造谣生事,惑乱军心,按律当斩!” 那赤身军士大呼:“我等数日不见粒米,大伙都说军中已无粮,又非卑职一人造谣,为何要拿我开刀?老子不服!” 赵谦走了过去,赤身军士看着赵谦绷紧脸上的雨珠,有些慌乱:“大人……” “放开他!” 将官道:“大人……” 韩佐信看了那将官一眼,低声道:“杀人就能让大家住口?” 赵谦大声道:“不错,军中已无粮。” 众军都看着赵谦,一时静得可怕,只听见雨水洒在城头上“沙沙”的轻响,还有那水珠沿着刀柄滴在血水里“滴答”的声音。 大伙都等着听赵谦接下来说什么,结果他没了下文,转身继续看着城外。 众人正开始窃窃私语,突然又听得一声大呼:“苍天哪……” 只见赵谦跪倒在城头上,悲呼道:“列祖列宗啊!睁开眼,看看您的子孙吧!您要看着他们国破家亡,再无容身之所吗?” 众将士听得这撕声裂肺的悲声,都是恻然。 赵谦转过头来,指着众人道:“老天不开眼……而你等,也要看着国破家亡,也要看着妻女被凌辱,父母被屠戮吗?” 有人高声道:“我等岂是禽兽?” 韩佐信也适时地疾呼道:“我们的身后,就是长安诸县!长安!是众弟兄的家,我等男儿之躯不蹈死,难道要老弱妇孺去挡贼人的刀枪吗?” 赵谦拔出长剑,高高举起。 众军情绪沸腾,大喊:“杀!杀!杀……” 罗琦看罢眼前的景象,感动得热泪盈眶,起声唱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从长安带过来的将士在罗琦的教唆下学了这歌,此情此景,忍不住跟着唱起来:“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声威之盛,连城外十里开外驻扎的田军也纷纷向这边望过来。 过得半晌,从城中涌出了大批百姓,众军急忙警戒。这时一个老头高声道:“众将士为我螺州城浴血,却饥肠辘辘,虽禽兽,也有感恩之心,况我螺州人乎?请将军收下我等奉上的粮食,我等就是食子之肉,也不能让壮士饿着肚子上沙场!” 韩佐信忙命人接收粮食,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拱手道:“诸位父老!将士们感谢乡亲的援助,请放心,只要我军一人尚存,绝不退却一步!绝不让贼寇一兵一卒入城残害螺州百姓!” 这时孟凡看了一眼赵谦,低声道:“大人可是遇到知音了,瞧人家佐信,说得多好。” 赵谦道:“少在那阴阳怪气地掺和,大伙的赤诚之心,莫非还有假不成?” “咦,大人这就冤枉卑职了,卑职何曾说您的赤诚之心有假?” 赵谦道:“老子是越来越厌恶你了。” 孟凡支着下巴道:“我知道您是想鼓动大家伙给您卖命,瞧那老财主,学得多快,立即就要您为他家的良田美眷卖命。” “总之,贼军入城,对谁都没好处!你要是觉得投降田贼好,我不拦你。” 那财主鼓动百姓交出的粮草,自然是杯水车薪,五六千人吃,没到一天就完了。张桦便命军士挨家清缴,一些兵痞便趁机行奸污抢杀之事。 螺州城被困不到一月,就充满了阴霾重雾。 “你见到督师,一定要描述我们的惨状,几千将士就看兄弟你的了。求求他老人家,快兵吧。”赵谦一脸污秽,神情沮丧,这已是他第四次派人突围请援了,冲没冲出去,谁也不知道。 那将官拱手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赵谦亲自将信使一干人送到南门,南门外面是一条河,早有一条竹排等在那里。信使及侍卫灭掉烛火,悄然上了竹排,消失在夜幕之中,留下赵谦看着河面南望良久。 长安,总督府。 “这个罗骠统!狗胆包天!”孙传庭将茶杯“当”地摔在地上,木质地板上溅起点点水光。 旁边的梁师爷道:“督师且息怒,事已至此,待战事之后再找那厮问罪.赵谦目前被困螺州已月余,城中粮草殆尽,将士伤亡惨重,恐怕守不了多久。如果螺州失陷,田贼便会南下流窜袭扰,届时河南大军之粮道,恐怕也会暴露在其攻击之下,不可不早作打算。” 张琳也道:“赵谦对督师忠心耿耿,不可不救。” 才多长时间的交情?孙传庭才不信什么忠心耿耿的屁话,不过梁师爷说的话,却十分有道理,田见秀的目的就是袭扰长安后方,响应河南之闯贼作战,如果长安北面丢失殆尽,西北军方要么分兵对付田见秀,要么只能任其袭扰各县及大军粮道,威胁不小。 孙传庭踱了几步,说道:“长安兵力空虚,除开守备各镇兵力,尚有何兵?” 张琳道:“冯佐琳手里还有几个千总队,只是冯佐琳对恩师是否真心实意,谁也不知道。” 孙传庭沉思片刻,道:“无妨,洪承畴那边好说,关系战局,洪老不会作梗。” “如此这支兵力,尚可一用。” 孙传庭当机立断,说道:“严令冯佐琳率军取富平,打通螺州粮道,如事不成,提头来见!” 冯佐琳接到总督命令,急招心腹将领商议,下一将没好气地说道:“这个赵谦,他是恶有恶报,关我等鸟事!” 冯佐琳笑道:“呃……此事关系战局,不要这般说话。” 另一个姓李的游击将军见罢冯佐琳的表情,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已猜到指挥使大人仍然记恨赵谦把密卷公之于众的事,此时是幸灾乐祸,只是不便明说罢了。李游击考虑毕,说道:“指挥使大人所说不错,这是总督的亲令,我等不得不从。不过话又说回来,那赵谦以前还真是小人得志,大家伙早看不顺眼了……大人,那我们先收拾行装几天才出?” 冯佐琳指着李游击骂道:“猪脑子!马上回营整军,今晚立即启程!” “这……大人,您是真想救赵谦?” 冯佐琳道:“屁话多,叫你快点就快点!在长安你就这样拖拖拉拉,要是赵大人出事了,你愿意给他背黑锅?” “大人高明!” “还有,派信使设法进入螺州,给赵谦带信过去。你,你为老夫代笔,要写得情真意切,而且这信要在司里备份存档。懂么?” “下官明白。” 第二天晚上,就有人从河中潜进螺州城,被守军捉住,那人声称自己是总督府信使,守城军士忙将其信件送进中军大营。 赵谦接过信一看,大喜。 信中言辞真诚,大力嘉奖赵谦守城之功,并说已调大军策应螺州,目前正攻富平,很快就能打通粮道,援助赵谦作战。 赵谦一连看了两遍,喜形于色,韩佐信见罢道:“恭喜大人,先苦后甜,再立新功就在眼前。” 韩佐信接过赵谦递过的信件,看罢眉头紧皱,问来人:“援军将领是何人?” “回大人的话,是指挥使司冯大人亲自挂帅。” 赵谦听罢眉头也是一皱。 “恩,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卑职告退。” 来人走后,韩佐信道:“大人可曾记得长安军机密卷失窃一案?” “如何不记得?”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心道你小子心眼真多,什么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卑职一看这封信,有虚无实,就心生疑窦。多半是冯指挥使还对旧怨记恨在心,这才欲公报私仇!” 赵谦叹气道:“如此怎么办才好?” 他累极了,一**坐到椅子上,是心力憔悴,他想不通,是因为这些当官的小心眼睚眦必报呢,还是自己混官场还缺火候? 一个人哪能面面俱到,谁也不得罪?赵谦苦思不得其解,不禁自言自语道:“同僚如鱼得水,八面玲珑,是如何办到的?” 韩佐信听罢说道:“什么事也不做,就谁也不会得罪,大人不必自咎。说句实心话,卑职正是看到了大人积极进取之心,前途无量,才誓死追随大人。” 赵谦揉了揉太阳**,看了一眼韩佐信,心道你小子终于说出实话了吧,我积极进取,把你提拔上去,然后我倒台了,你好另附高枝。 口中说道:“有辅诚相助,好多了,好多了。” 韩佐信见赵谦对自己信任有加,自然不愿意这千载难逢的好大树就这样玩完了,眉头紧皱,绞尽脑汁为赵谦找出路,最后说道:“唯有派出密使,当面向总督大人称述我等的境况,还有大人与冯佐琳的恩怨……大人可放得下脸面?” 赵谦情绪失控道:“老子就快被围死在这里,还管什么脸面?谁能救老子出去,我愿意叫他一百声爷爷!” 韩佐信:“……” 段六十 城外的来客 “我想家,我想娘亲……”罗琦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眼泪,袖子上不知道在哪里沾了灰尘,抹上湿漉漉的脸庞,顿时把她的脸弄成一张大花脸。 中军行辕在城东北的一座阔气院子里,赵谦和他身边的侍从幕僚等就住在这里。他听了罗琦的哭诉,想安慰一下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没有那心情。他看着木质窗户失神地说道:“瞧这雕花,多精致。” 罗琦见罢赵谦的模样,绝望得连哭也不想哭了,哭给谁看呢? 赵谦看了她一眼,说道:“在家里,每天就绣绣花弹弹琴,做些琐事,你是不是觉得苦闷,觉得空虚?” 罗琦又哇地一声哭出来:“我想回家。” 家里当然比这里好多了。螺州城被困近两月,消耗完了所有的食物,包括战马。遍地的尸体,有战死的士兵,有骚乱中被杀死的平民,最多的还是饿死的百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臭气,只要不说话,你的耳边就像时刻都在响着痛苦的呻吟,就像有什么鬼魂飘荡在空中一般。 这时罗琦见赵谦的幕僚韩佐信进来找他说话,他们两个在那里低声商量着什么,罗琦只得呆呆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成日都像笼罩着一层薄雾似的。 她浑身无力,上午赵谦等人烤了什么肉吃,罗琦也是饿得不行了,以为又是马肉什么的,后来才知道居然是人肉!她差点没把肠子都吐出来。 她突然好想家里的娘亲,娘亲总是有很多“不要做xx”在耳边唠叨,总是管着自己不准做这样不准做那样,总是说女儿家要怎么怎么样,罗琦觉得最烦人的就是娘。不过娘也挺不容易的,她是多么疼自己啊,要是哪天她知道自己死了,她会怎么样呢?罗琦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大哭一场。 贼军的付出了几倍的伤亡,仍然没有攻进这座死亡之城,进攻的频率越来越稀疏,但是这座城池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死亡随时都在威胁着每一个人,大家反而不怎么怕死了,罗琦要不是想着自己的娘,大概也能故作潇洒地说愿意誓死追随恩师。她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家里那望穿秋水的家人,她突然有些后悔。 “大人,我们派出去的信使不慎在河中被贼军抓获,无法将这里的危局向总督陈述了……”韩佐信一脸沮丧地说。 “唉,天亡我等!”赵谦仰天长叹,“贼军既然知晓我们通过河中传达消息,一定会加强警戒,以后再想送信出去,就难上加难了。” 韩佐信道:“更糟糕的是,田见秀截获书信,知道大人与援军将领有隙,更加有恃无恐,一定会将我们围死在这里。” “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赵谦用仅存的一丝希望问韩佐信。 韩佐信面不改色地说:“只能和贼军决一死战,玉碎报国,或者……” “投降?” 韩佐信急忙拱手立于赵谦面前,没有吭声。 “容我再想想。”赵谦挥了挥手,韩佐信知趣地退了出去。 窗外几株桃树本来已经含苞待放,过些时日就可以满树芳菲,可是现在已经变成了光秃秃的了,上面所有能果腹的部件都被人拔了去下锅,剩下的模样比一个被剥了皮没死的人还难看。 赵谦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难道自己真的要这么死了? 忽报长安援军大破富平城,已经逼进螺州,在河的南面与田军隔河相望,城中死气沉沉的气氛忽地增添了不少生气。 援救螺州的大明官军离得如此近,站在城头上,甚至可以看见锦旗烈烈,赵谦那叫一个望穿秋水啊,明明知道冯佐琳不是真心要救自己,不然他们也不会隔河相望,应该从下游渡河,突然袭击田贼军,但是赵谦还是忍不住频频关注冯军之动向。 冯佐琳每天时不时派小股人马作试探性进攻,还没过河就退了回去,然后是炮击,“轰轰”的声音不时传进城中,好像正和田贼军激战一般,其实就是雷声大雨声小。 “指挥使大人,兄弟全指望您了,您就善心救救兄弟,拉兄弟一把!大人的大恩大德,赵谦没齿难忘……”赵谦亲笔写了一封不伦不类的书信,令人用重弩射进冯军方向。 螺州城中饿俘遍地,哀鸿遍野,已经展到吃死人的地步,最近两天爆了瘟疫,死人更多,兵员锐减,城下已经有一整天没有进攻了。赵谦和韩佐信等人心里再次笼罩上阴影,他们知道,螺州城已经危在旦夕,田贼军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动最后的攻击。 “启禀大人,田贼军后退数里,派了使者要求开城门。”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带进来。” 过了半晌,忽报使者带到,赵谦唤人打水洗了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到客厅正中的椅子上,叫人带进来。韩佐信孟凡还有罗琦侍立左右。 一会儿,侍卫带进来一个女人,软甲布袍英姿飒爽,正是田钟灵。 田钟灵看着赵谦的眼睛,拱手道:“田将军使者,田钟灵,见过赵大人。” 此情此景,又见到田钟灵,赵谦没有说什么,只唤人给了座位,泡了茶。倒是罗琦,指着田钟灵道:“原来是你!” 田钟灵笑了笑,对罗琦点点头。 韩佐信在赵谦耳边道:“卑职猜这个人是来劝降的。” 赵谦看了一眼田钟灵道:“田将军有何话要对本官说?” “赵大人,螺州城现在已经势若累卵,城破就在旦夕之间。螺州之南冯指挥使,正如赵大人在上报的书信中所言,只会观望大人玉碎。赵大人现在还有路可走吗?家父田将军,仰慕大人之神勇,如赵大人愿意弃暗投明,田将军保证不伤大人与下属众人性命,赵大人以为如何?” 赵谦默然无语。 韩佐信见他没有马上回绝来使,大概有投降的意思,韩佐信神色难看地轻声叹息了一声,要他投身贼寇自然是心有不甘,但是现在还有选择吗? 田钟灵见着韩佐信的神色,道:“家父常说,大明社稷已经积弊难返,民心尽丧,天道所趋……大人,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赵谦站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摸了摸窗户,回头说道:“瞧这雕花,简直是艺术品。” 其他人都不知赵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搭腔,倒是韩佐信领悟了赵谦的意思,对田钟灵道:“叛军上到头领,下到军士,匪徒刁民出身,不读经书,道不同不相为谋。” 田钟灵面有怒色,冷冷道:“哼,你们眼中的贱民,不是照样能将你们围得走投无路?你们眼中的上人,不是照样隔岸观火见死不救?” 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心道此人还有些见识,简直和自己非常有共同语言。韩佐信说的不错,物以类聚,人以群居,如果自己和周围的人完全是两种人,会觉得十分凄凉孤独。 对于这一点,韩佐信是深有体会,当初混迹在下层军士中,受尽白眼捉弄,犹自体会在心。 赵谦无语,没有马上回绝田钟灵,她说的无疑非常现实,赵谦等人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田钟灵见赵谦不语,便拱手说道:“赵大人可以仔细思量,不过最多只有一天的时间。” 韩佐信在赵谦旁边轻声道:“此人是田贼之女,何不……” 田钟灵耳朵很尖,听到了韩佐信的话,只笑着望着他。赵谦看了田钟灵一眼,说道:“你还真不怕我抓了你做挡箭牌?” 韩佐信见罢二人的神色,心道原来二人有旧,正巧有侍卫禀报抓到两个乱杀百姓的军士,韩佐信便借口处理此事,起身告辞,临走时还叫上了孟凡罗琦。 田钟灵低声道:“上次在长安你放走了我,一定有不少麻烦吧?” 赵谦不语,田钟灵继续道:“冯佐琳就是因为密卷之事记恨在心的。” “不错。但那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初我也只是想利用你报复仇人,顺便立功。” 田钟灵笑道:“你怎么不又说洞子外面有狼?” 赵谦知道她在说去年和她一起在荒郊野外,掉进了一个废矿洞,田钟灵的脚被卡在了石头里,赵谦本来想自己跑掉的,结果出去碰到了两匹饿狼,然后就回到了洞子,结果田钟灵死活不相信外面有狼,硬说赵谦是性情中人。 “田姑娘,上次那个矿洞外面真的有狼,在长安我也不是真的要专门救你……” 田钟灵打断了他的话:“那你的东西,你说下次见面就来取,现在可愿意来拿了?”田钟灵说罢脸上变得绯红。 赵谦饿得浑身软,而且精神憔悴,真还没有多少那种情绪,只得左顾而言他:“明天就是清明节了。” 段六一 清明君归来 “明天就是清明节了。”秦湘喃喃地说。 她的脸色苍白,她的眼角没有眼泪,张琳的小妾蒋心莲看着秦湘微微颤抖的手,也是怔住了。秦湘没有大哭大喊,没有像唱歌一般得边哭边嚎,她只说明天就是清明节了,没有人懂得她为什么会无头无脑地说这么一句白开水一般平淡的话。 清明时节,君便回来。 洞房花烛夜那晚,赵谦的甜言蜜语犹在耳际,那些甜言蜜语不是信口开河,听得秦湘心里踏实又温暖。 赵谦在长安平步青云,几月之内,接连升官,年少得志,自然是女人们心中的白马王子类型,但是这些对秦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赵谦身上那股子现代气息,你想想,现代的女性多难侍候,他对女人的态度用来对待秦湘,自然能让秦湘感觉得到。赵谦身上那种气息让秦湘爱得狂,秦湘自然不知道赵谦是现代人的原因,只知道他很特别,在大明土地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他懂得尊重女性,把秦湘当成一个有感情有思想有血有肉的人看待,而不像其他做官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玩物,或者一个操持家务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他懂得情调,无论多么恶心多么淫秽的事情,在他的解释下在他认真的态度下,都好像变成了浪漫的事。 他不仅是秦湘的依靠,秦湘更记得他说的,一个人生下来只有一半,只有找到异性的那一半,才完整了。他的态度和论调,在大明自然是前无古人,对女人自然是即新鲜又有魅力。我们可以想象,如果天下不是这么动荡,如果条件允许,赵谦完全可以成为种马,完全可以成为情圣,是相当合理的,因为大明很少有女人能抵挡他的那一套东西。 蒋心莲见着像是失了魂似的的秦湘,握住她的手说:“妹妹,你怎么了?” 张琳府上的院子里有几颗桃树,桃花开得正盛,赵府那院子里也有桃树,也是满树芳菲,当初秦湘买那座院子的时候就在想,春天的时候一定满园芬芳,现在终于看到期待的情景了。 秦湘看着那满树的花儿,心道难道相公说的爱情,真的像落花流水一般,绚丽,而又脆弱吗? “妹妹,你且宽心些。昨天总督府已经收到奏报,冯将军的大军大破富平城,逼近螺州城下,说不准啊,现在赵大人已经安然无恙了,明天指不定就回来了呢,要是赵大人见着你这副可怜的样子,该有多心疼呀。” “明天相公就会回来了?”秦湘听罢眼睛里闪出了亮光,死死抓住蒋心莲的手,蒋心莲疼得眉头一皱。 蒋心莲挣脱手,又想起她这是太挂心了才使出这么大劲的,心里不由得又怜惜地叹了一声,说道:“指不定明天赵大人真的就回来的。” 秦湘一直没有哭,这时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蒋心莲急忙好言相慰。 “我就知道相公不会骗我的,他说,清明时节回来陪我踏青……” 螺州城中军府邸院子里,赵谦看着光秃秃被剥了皮的桃树喃喃说:“清明到了,和她说过,要在清明节陪她踏青的……” 田钟灵见着他一脸伤感的样子,说:“你真就愿意这样死了?你也该想想,她在家听到你死了该会多伤心。” 赵谦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一点春天的感觉都没有。 此时城外田见秀的大军已经吃饱喝足,磨刀赫赫,整装随时等待总攻的号令,一门门陈旧的铸造粗糙的大口径火炮已经一字摆开,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螺州城头。火枪手在用布块和木棍仔细清理着武器,弓箭手试着木弓的手感,一片紧张而忙碌的景象。 田见秀说,一个时辰之后田钟灵不回来就马上攻击。 螺州城头,一个个一身污秽衣甲破烂的军士默默地注视着田军阵营,他们饿得浑身无力,大多数身上都有伤口,血迹斑斑,连拿剑的力气都似乎没有了,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眼睛里却闪闪光,流露出悲伤的强烈感情。 几枝写着“赵”的大明战旗,像几块烂布,在微风中有气无力地飘荡着。大地安宁极了。 有人已经哭出来,有人已经喊着娘亲,有人甚至把女人的红肚兜捂在脸上痛哭。 “昔我往也,杨柳依依……”赵谦用手折断一支没有叶子的柳枝,不知道是不是饥饿的原因,他的手在颤抖。 城头上一个将领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兄弟们,我等报效家国,死而无憾……”众人默然,遗憾不遗憾,还不都得死么?一个年轻人终于憋了一口气唱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气氛,也跟着唱了起来,歌声传进赵谦耳里,他向着城头看了看,对田钟灵道:“你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请回吧,田见秀应该就快攻城了。” “你……”田钟灵生气地说,“你真是傻得像头猪!” “我可不傻。”赵谦笑道,“无论大明国运如何,我已经没有选择了……韩佐信说的,也是我的想法,我和你们不是一种人,不可能一起谋事,苟且几日又有何意义?不如玉碎报国,湘儿在家也能身受荣荫,在朝廷的抚恤下生存下去。” 还有半个时辰。田军火炮已经在填火药了。 田钟灵突然流下泪来,赵谦见罢说道:“来人,送使者出城。” 田钟灵大声道:“我不走!” “随便你。”赵谦叫来韩佐信,小声说道,“叫人准备几套百姓的衣服……” “卑职领命。” 田钟灵听道两人的谈话,破涕而笑:“那我告辞了,后会有期……” 有侍卫送田钟灵走之后,赵谦对韩佐信道:“督师要我守螺州,现在已经守快两个月了,对得起他老人家了,咱们得把性命留住,只要能再回长安,虽损兵折将丢城弃地,罪不在我等。” 韩佐信拱手道:“大人所言极是,况冯军已经逼近田见秀,虽不愿营救我们,却会代替我等接手牵制田见秀南下的重任,对长安中枢之大局无碍,上峰必不至迁怒于我等。无论大人去哪里,卑职定誓死追随。” 赵谦看了韩佐信一眼,心道,逃命你当然会跟紧的。口上却说:“只要过得此时难关,有佐信为臂膀,我一定还能卷土重来。” 赵谦韩佐信孟凡罗琦等人悄悄乔装打扮,正想混进百姓中时,忽报田军大乱,不知生何事,韩佐信急忙命人打探。 段六二 螺州城大捷 西北连年大旱,前月下了阵春雨,真是一个好兆头。寒梅雪中尽,春风柳上归,人们脱下了厚重的衣服,穿上了洗得干干净净的坎肩甲子。麦田里绿油油的,如果没有天灾**,这些绿油油的东西就会变成黄灿灿的粮食,粮食,那是生活的象征,是幸福的基础。 广济街北那边,“声闻于天”的牌匾下,噼里啪啦地一阵鞭炮响,敲锣打鼓的,热闹非凡。街上的人闹哄哄地说着话。河南大军大破高迎祥主力于黄河一线,闯王高迎祥几乎全军覆没,十多万人马只余得数千残兵败将北逃,官军正在紧追不舍,战事接近尾声,燃烧数月的烽火终于可以熄灭了。 “上敬皇天后土,天佑大明……”洪承畴端起一碗酒高声道。 “我的儿啊……”突然一个老太婆嚎叫着向焚香的高台上奔去,不过立即就被衣甲鲜明的侍卫抓住拖走了。 “……下敬战死沙场的大明将士……” 螺州。 “将士们,吾弟张岱,亲率轻骑奔袭数百里,直趋田贼大营,以两千铁骑迎战田贼两万贼众……”赵谦举着长剑,站在高处高呼。 “杀出去!杀!杀……”众军哗然。 “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我们要突围!”赵谦高呼,“岂曰无依,与子同袍……岂曰无食,饥餐贼肉!” 赵谦斩下一个先前冲上城头被砍得半死不活的义军军士的手臂,“来人,烤了,吃饱了上沙场!” 众军大笑,有人高声道,“灭了田见秀,抢粮!” 城外一片混战,贼军有一部分在攻城,又有一部分乱作一团,正在和张岱的骑兵肉搏,大地不再安宁,炮声喊声刀剑声大如雷鸣,鬼哭神嚎。 “众将士听令,列阵……开城门!” 被无数木石铁蛋蹂躏了两月之久仍然紧闭的巨门,“咣当”一声开了,城中一点声音都没有,众人紧紧握着手里的兵器,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城门。 “大人,老夫还有一条胳膊,还能拿剑,不要丢下我!”从街头的一间临时征用的民房中,走出一群伤残军士,为一个花白胡子老头,举着木棍大呼。 赵谦走过去,打量了那老头一番,拔出自己的佩剑,放在他的手里:“能走的,都跟着我,杀!” 城门大开,还没等赵军冲出,已经有一群贼军蜂拥而入。 “开炮!” “砰,砰,轰……” 那些装填了散弹的远程红夷大炮,巨吼着将无数的小粒铁丸喷射而出,空中好像飞着马窝蜂一般。 大地在颤抖,城门方向立即血肉横飞。数次轮射之后,城中立即响起了爆炸声,田军大炮点燃了。 “靠!”赵谦摸了一把手臂上的血,一枚石子在爆炸中弹起来,击中赵谦的手臂,他失口骂了句现代的话。 “恩师,你没事吧?”罗琦急忙扶住赵谦,却被赵谦一把推开了。 “小姐,你没事吧?”帘儿失声喊道,说罢,抓住秦湘的手,还吹了一口气,然后俯下身收拾茶杯的碎片。 外面的街道上,响着鞭炮,响着锣鼓,那是喜庆的声音。院子里的秦湘,很安静,没有爱人在身边,喜庆的声音反衬着她内心的悲凉。 鞭炮声中,有的人抱着亲人的尸体或者骨骸失声痛哭,有的死里逃生,能够与亲人相拥而泣,那是幸福的眼泪。 鞭炮声中,活的人,死的人,都魂归家园了,秦湘的眼泪啪啪滴在木质地板上。 “明天相公回来,我们去哪里踏青?帘儿,你说去华清池好,还是去茂陵好……” “小姐……” “相公回来了,我们给他做西北菜好不好?厥粉皮,菜豆腐,涮牛肚,我都会做。”秦湘边说边哭,突然又道,“帘儿,相公是不是回不来了?” 秦湘突然想起赵谦以前在家提过,无意中得罪了顶头上司冯佐琳,这次援军的主将不正是冯佐琳吗?怪不得迟迟不见赵谦脱困的消息。 螺州城外,枪林箭雨杀声震天。 “我家大人恳求冯大人,勿失战机,渡河夹击田贼,成败在此一举。”一个一身血污的军士单膝跪倒在冯佐琳面前道。 冯佐琳也很着急,用西洋单统望远镜频频向河对岸瞭望,场面十分混乱,他也一时看不清局面。 “本官知道了,来人,带下去好生疗伤。” 那传信的军士被人半拖着拉了下去,犹自大喊:“大人,存亡系于一线啊,数千兄弟都等着您……” 冯佐琳下一文官道:“大人,卑职以为,应该马上渡河夹击田贼,事成之后大人功劳甚大。” 又有人说凭什么去趟赵谦那厮的浑水,一时就争吵起来。 那文官大声道:“大人三思!” 冯佐琳举手止住众人的争吵:“诸位稍安。” “大人,此时以我等精锐之师,击田贼混乱疲惫之众,以逸击劳,胜算甚大,此千载难逢之战机,不可不察。如我等此时按兵不动,以赵谦张岱之寡力,定会溃逃,彼时田贼便毫无牵制,腾出手全力对付我等,形势就会急转而下,对我们十分不利……” 冯佐琳考虑片刻,说道:“众将听令,渡河,鸣鼓出击!” 田见秀这边一片混乱,张岱的骑兵左冲右突,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赵谦军又冲出城池以命相搏,田见秀短时间之内还没法控制场面,冯佐琳的大军趁其混乱防备疏松,大举过河击之,田军大败。 战斗持续了近一整天,螺州城外的空旷地上,硝烟弥漫,尸痕累累陈尸一片。田见秀丢弃粮草辎重无数,向北溃逃。赵谦军混乱一片,竞相抢夺粮草。 “大哥!”圆头萝卜跳下战马,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顿时露出一张激动的脸。 赵谦急忙喝了一大口水,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张开双臂抱住萝卜,“三弟,老哥以为见不着你了。” “大哥……俺和二哥闻之螺州的状况,便急点兵马过来了,大哥可把我们急坏了。” 张岱也从乱军中寻了过来,见到赵谦互述衷肠。赵谦是打心眼里感动,这个世道,尔虞我诈相互倾轧,谁也信不过谁,不过没有几个像样的兄弟朋友真的很难,危难的时候太容易生了。 韩佐信见罢赵谦兄弟的情形,感叹道:“张将军罗将军率两千将士就敢冲两万人的阵营,英勇了得,情义可敬!大人气象鼎盛啊!” 赵谦心道这个韩佐信还算够义气,一直紧随左右从未有弃心,是一个值得结识的盟友,想罢亲热地拉了韩佐信过来:“二弟,三弟,给你们介绍一下,为兄之同袍韩佐信,乃患难之交,以后二位贤弟可当佐信为自家兄弟。” 韩佐信一脸受宠若惊:“大人……” 这时冯佐琳也过来了,那张弥勒佛的脸重新挂上了善意的笑容:“哎呀,赵大人转危为安,可喜可贺!” 赵谦听到他的话又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心里是又怨恨又愤怒,不过脸上却一脸尊敬道:“此次承蒙冯大人亲自披荆斩棘援救,大人之恩德赵谦铭感五内,又荣获大军及时出击,大破田贼数万,此战之功,冯大人当仁不让。” “哈哈……好说好说……”冯佐琳拍着赵谦的肩膀道,“我冯佐琳非心胸狭窄之辈,重任在身,不敢有负督师重托……洪经略督军河南,率十万之众,大破闯王主力于黄河之岸,‘缴获’钱粮无算,闯贼高迎祥,只余数千骑残兵败将北渡黄河仓皇逃窜,在陕西,我等又破田见秀数万之众,捷报连连,哈哈……” 冯佐琳此时的笑笑得十分爽朗,那是自内心的笑。 冯佐琳走后,张岱没好气地说:“娘的,流血流汗的是我们,功劳都是他的。” 韩佐信摇摇头道:“谁叫此地冯佐琳官职最大呢?” “只要人没事就好,名利身外之物。”赵谦无奈地说。 韩佐信道:“眼下却是有一个天大的良机,就是不知道大人原不愿意冒这个险。” “哦?” 赵谦也好奇地问:“愿闻其详。” “卑职……” 赵谦打断韩佐信的话道:“佐信以后不必这样称呼,大家都是自家人,兄弟相称方不见外。” 韩佐信听罢眼睛亮,刚才见到赵谦兄弟之情谊和勇猛,好像看到了高官厚禄在向自己招手,“佐信方才听闻高迎祥残部自山西西渡黄河,猜测闯贼一定是欲与田贼汇合,然后撤进陕北山区,以图东山再起。他们欲入陕北,必从葫芦河一带北上……” 韩佐信越说越兴奋,“黄陵,此地乃数支河流交汇之处,是北上必经之路。如我们率军直入黄陵设伏,收获肯定不小,不准能击毙贼,此等奇功,真乃天赐良机啊。” 赵谦吃了几个馒头,还不嫌饱,仍然在细嚼慢咽地咬着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沉思,几人都看着他,默然无语。 “但是我军兵少,又刚经生死之战,疲惫不堪……” “大人,闯贼田贼皆是残兵败将,疲惫之众,且只顾逃窜,机会甚大!” 赵谦看了看张岱,心道有他在了打仗心里踏实多了,而且这明明就是立功升官的大好机会,只有给追随自己的人不断上进的面貌,人家才有盼头啊。 张岱见罢赵谦的目光,说道:“大哥只管下决心,兄弟们誓死追随大哥。” “那成,送上门的肉不吃是傻瓜。”赵谦说道,心里想着,清明节没有回家,得写封信叫人带回去 段六三 黄陵伏击战 春天在慢慢得改变,这种改变慢得让人无法察觉。但是细心的人会现,那桃树下面,已经落红一片。而在前不久,那些花瓣都绽放在枝头,前不久的前不久,它们含苞待放…… 桃花树下,秦湘的头上沾上了几瓣落花,她手里捧着赵谦的信,专心地读着。他写的字偶尔会出现一两个奇怪的字,笔画精简了不少,联系上下文才能知道那是什么字。 一滴眼泪落在信纸上,秦湘用手帕轻轻蘸掉水滴,够近一看,那个“之”字有些模糊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牵挂个一个人,那个人是她的全部。他给秦湘成熟稳重的感觉,他给秦湘老练的感觉。赵谦的上进态度,也让她痴迷,但是她现在却担惊受怕,而且觉得这种思念是如此磨人,如此寂寞,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到幸福。 悔教夫婿觅封侯。 秦湘抬起头,看着从树上偶尔飘下的花瓣,还有绿茵茵的树叶,轻轻念道:“绿肥红瘦……” “绿肥红瘦……”赵谦勒住战马,看着黄陵城外官道旁边的桃花树说。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罗琦很流畅地背诵了出来。 韩佐信勒马笑道:“大人真儒将也。” “李清照的诗,倒不是适合我等吟唱的。”赵谦笑道,回头对罗琦说,“罗琦念出来就有感觉多了。” 罗琦仰了仰头,感觉很惬意。她早已舍不得离开了,想家只是绝望时候的惊慌失措,这些人才和自己有共同语言,才是自己喜欢相处的人。现在要她回家,估计她死也不从。当然,真正死亡和绝境威胁到人的时候,人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家。 黄陵城位于葫芦河西面,在三条支流的交汇之处,东面就是支流与葫芦河主干河道的交汇点。 一行人登高望远,韩佐信遥指东面:“贼寇沿江而上,必过那边的交汇之处,我等伏兵以待,鸣鼓击之,定可大破贼军。” 张岱的军旅经验最是丰富,具体事务赵谦都让他决定。张岱先派斥候侦查周围地形,最后选定了分水点西边的一片山坳,将大军埋伏其中,静候猎物。 高迎祥新败,但小城守备根本不是对手,次日便报黄龙失陷,闯贼入城劫掠,后与田贼在黄龙城汇合,沿江而来,官军追兵在后面紧追,但始终无法咬住贼军主力。 贼军行动迅,河南大军调遣缓慢,高迎祥自以为对明军部署了如指掌,根本不会认为官府能在短时间之内组织有效堵截。 闯贼快过黄陵要潜入山区时,赵谦等收到都指挥使冯佐琳凋令:立即回螺州防区驻防。 韩佐信道:“不遵上峰调遣,是违抗军令。况总督府给我们的部署也只是防卫螺州等地。此战如何是好?” 张岱道:“此时能够阻击贼军的,只有我们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战机就在眼前,稍纵即逝。” 赵谦暗自担忧,他就算不了解明史,高迎祥还是听说过的,大名鼎鼎的闯王,连李自成都是他的接班人而已。而且算来,和田贼合军之后,高迎祥还有数千、近万的人马。而赵谦军的劫后余生之两千余人,加上张岱的两千骑兵,不过四千,又是一场以寡击众的恶战。 赵谦看着周围那些人期待而贪婪的表情,终于明白有个外国人说的一句话:商人看到了利润就会不择手段。而官僚看到了升官,同样是这种心态。 “贼军甚众,但是渡河时会延迟行军,此地居高临下,四周旷野,乃挥火器杀伤的绝佳地方。待贼军攻山,弟便率骑兵侧击,定能大破贼军。” 赵谦点点头:“用远程打比较好,就依二弟所言。” 众人在山坳里等了一天,旁晚时分起雾,韩佐信道:“久晴大雾必雨,明日如果下雨,火器无法挥威力,更待若何?” 张岱道:“西北连年大旱,不会这么容易就下雨的。” 韩佐信回顾四周,忧心道:“此地四面旷野,如火力不足无法固守,将是危地!” 二人默然,看着赵谦,等他拿主意。 韩佐信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大伙长途跋涉到此设伏,又爬了两天,难道就这样走了?赵谦一时便沉吟起来。 韩佐信看了看对面的河滩,正在火炮射程之内,贼军到时,简直是活靶子,他舔了舔嘴唇,说道:“张将军所言也极有道理,天气征兆也不是完全准确,西北干旱,下雨绝非易事。” 赵谦想了想道:“那就在此等候,如明天天雨,再行离开也不迟。” 长安。 “小姐,下雨了。” “唔……”秦湘懒懒地歪在床上,听了一会窗外沙沙的声音,便起了床,看着窗外,“沙沙”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吧嗒”的轻声,秦湘定睛一看,原来是芭蕉叶子上的水滴在下面一层叶子上的声音。 “帘儿,把琵琶取来。” 秦湘戴上指套,一双削葱一般的手指抚在弦上,叮咚作响,形成音律。她突然想起,还没给赵谦弹过琴,他一回来,两人都忙着说贴心话去了,这管弦之乐,却原来是寂寞时候的消遣,就像写文,总是寂寞的时候最有感觉。 她感觉到细雨的湿润,突然想起赵谦说的话,“当你听见细雨的声音,那是我轻轻呼唤你名字的声音……” “赵谦……”秦湘轻轻唤了一声。 黄陵,赵谦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心痛,一股雨水顺着他高举的铁剑剑身流进衣袖。 “大炮无法点燃……” “放箭!” “刷!刷,当,哐……” “令,张游击立即冲击!” “报!骑兵遭遇阻击,张将军要大人退。” 赵谦看了一眼身后悬崖般的绝壁,喊道:“杀,活捉闯贼高迎祥,终身荣华富贵!” 山上伏兵出击,在山坡上与贼军短兵相接,立即血溅声起,鬼哭神嚎。亲兵将赵谦等人护住,韩佐信见罢情势,急道:“大人,贼兵势大,向张岱靠拢!” “跟着我杀!” 贼军衣甲破旧,军械毁损严重,战斗力底下,不过人确实多得多,人多的好处是肉搏混战的时候可以两三个打一个。 赵谦率军拼命向南靠拢,企图与张岱汇合,两军短兵决战,分兵乃大忌。张岱军的战旗已经近在眼前,突然河对岸出现了一支骑兵,以布裹头,显然是贼军预备队。河水甚浅,贼军涉水过来,直接向赵谦之步军穿插,赵谦部很快就被分割开来,情况十分危急。 一个骑士从赵谦身边呼啸而过,一刀劈了过来,赵谦身边的亲兵急忙用矛格挡,但是那矛身是木杆所制,瞬间就“啪”一声被斩为两截,那长刀从亲兵腰部横劈而过,将其拦腰劈为两段,滚落在地,鲜血满溅,犹自冒着热气。 赵谦惊得冷汗湿襟,仰面长叹。 段六四 血雨征戈鸣 “令,罗伯,中路突入!” 张岱军一冲不成,贼军遂有机调动,大量车辆、长矛、弓箭林立,张岱骑兵无法推进。 赵谦军被贼军步军咬住,又突然遭遇河对岸骑兵预备队冲击分割,阵脚大乱,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 浅浅的河水中,不时滚落惨叫的士兵,喝水渐渐变红,细雨中腾起阵阵腥味。 “大人,贼军大部围攻我等,意图先吃我部,情况危急,如张将军向我靠拢,击乱贼军阵脚,尚能一博!” 赵谦依言大声命令传令兵打旗语。 雨不大,细细的淋在身上,却已将人的衣衫湿透,沾水的棉布衣服贴在身上,越让人觉得身体沉重。 周围一片混乱,嘈杂非常,人们或大声吼叫着缓解恐惧,或有伤者惨叫声起,或神经紧张着大声和同伴说话。 赵谦已经无法有效指挥军队,身边只有亲兵数十人,全军都被分割到无序的战场中。 “大人,尽快突围吧。”亲兵队长用恳求的语气说。 “那里有个当官的,兄弟们,快上!”人群中突然喊了一声,旁边立即有一群贼人注意到了赵谦,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 赵谦实在没有料到事情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心中恐慌到了极点。 “刷!”亲兵张弓一箭,正中那喊话贼人的脖子,那人双手捂在脖子上,倒地挣扎起来。 “快走!”赵谦不敢迟疑,提剑策马而奔。回顾四周,早已布满贼军,前方河岸反而人数不多,河水甚浅,赵谦道:“渡河!” 那边张岱军无法向西突进,见赵谦军已经溃不成军,虽心系大哥安危,但战场之上,不能感情用事,惟有冷静方为上策。 旁边一将道:“将军,贼军用车辆长矛弓箭阻击,无法西进,卑将倒有一策。” “请讲!” “将军请看,贼军一部阻击防御我部冲击,重兵攻击赵大人步军,分而治之。意图先吃掉赵大人,然后围攻我部。” 张岱道:“这个本官知道,你有何策?” “贼军总数也就六七千之数,请看东面河岸的中军大营,兵力稀薄,擒贼先擒王,我等何不设法直取贼军中军大营?” 又一人道:“待我等杀过去,贼人早有时间调兵营救了。” 献计那人道:“贼军部署未乱,才致我部无机可乘。此举正是要打乱其兵力部署,将军不可不察!” 张岱举起单统望远镜望了片刻,目视前方道:“令,马队南退,沿河突击贼军大营!” 土地被雨水淋得湿润,马蹄踏上去,踩成了烂泥,哔叽直响,血泥飞溅,弄得众人一身乌黑不堪,湿衣泥水裹在身上,人们气喘吁吁,更加疲惫。 “大人,张将军退了……” 赵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本来脸上有些细汗,经雨水一冲,渗进眼睛里,涩涩的感觉。 “大人,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赵谦回顾四周,不见了韩左信和罗琦,心里空落落的。看了一眼河西混乱的场面,那些和自己出身入死,饿了两个月的兄弟,还在浴血奋战。 赵谦叹了一声气:“对岸全是贼军,不能渡河了,向北撤退!” 数十骑向北仓皇逃窜,很快被贼骑现,一支骑兵紧跟追了上来。 赵谦耳边“呼呼”风响,不时还有箭羽从后脑勺飞过,他是又惊又沮丧,还内疚,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站住,别跑!兄弟们,射马!” 吆喝声时远时近,赵谦等人顾不得其他,丢盔弃甲,只顾狂奔。身边不时有人中箭滚落下马,大伙简直要哭出声来,不知道下个落马的是不是自个。 奔逃了一个多时辰,地形逐渐由平坦变为陡峭,怕是开始进入陕北山地了。追兵认定赵谦等人是大鱼,捕获既有重赏,数百骑紧跟不舍。 马匹被人拼命地抽了一个多时辰,又是在泥泞中挣扎,早已口吐白气,支撑不住,终于一匹马倒地不起,把背上那军士摔在地上。 军士顾不得疼痛,大呼道:“大人,不要丢下我!” 赵谦回头看了一眼那军士,犹自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可能摔伤了腿,他看了看旁边的人,不料那些人也看着赵谦。追兵的马蹄声犹在,众人对望一眼,都未说话,继续赶路。 不久,后面就传来了一声惨叫。有人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坐骑,好象在说:老马兄,你千万要坚持住。 一番折腾之后,赵谦数了一下身边的人,只剩下十二骑了,都是衣甲不整,头凌乱,其中有七八人连兵器都弄丢了。 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赵谦道:“会水者去试试水深!” 一军士得令,脱掉身上的盔甲,冲进河中,立即沉了下去。他急忙游上岸来:“大人,此处无法涉水。” 赵谦焦急地看着河面,心道:“北方人基本不会水。而且,游泳的当口,追兵一到,一通箭雨,便凶多吉少。 他看了看河边的山峰,才现仓促之间,竟然入了这么一个险地。此地两旁是山,中间的平地如一片山谷,前有河水当道,后有追兵堵截,赵谦大呼倒霉。 赵谦想了想,说道:“渡河!” “大人,我等皆不会水……” 赵谦的马在河边上跺了数步,他沉吟片刻,看了看周围的十几个人,众人皆默然。 赵谦心道:我要是欲丢下他们自己渡河逃命,这些人会不会将自己捉了向贼人邀功? “既然如此,那我等上山吧!” 刚才那个奉命探河的南方人听罢十分不爽,因为上山只有被围等死的命,“大人,上山是死地……请大人渡河先走,我等在此阻击,尚可抵挡一时。” 其他人都沉默无语,赵谦见罢说道:“我们出生入死走到这里,赵某岂能丢下兄弟们独自逃命?都上山,此峰易守难攻,守得一时,等待张岱援军。” 事不宜迟,一行人遂弃马上山,在一陡峭之处叠石据守。 不到一柱香时间,贼军追到,赵谦等人推石拒之,伤敌数人,贼搭弓射上山来,又有两三个中箭,余者复向山顶退却。 到得山顶,前临悬崖,已无路可去了。 “兄弟们,捉了姓赵的,我等定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能立功受赏!”一络腮胡瞪大了眼喊到。 赵谦大惊,怒道:“大胆逆贼,反了你!” 那人道:“生死悬于一线,反了!” 段六五 冰火两重天 “反贼!”赵谦拔剑刺了过去,只听得“当”地一声,赵谦的攻击就被那人给架开了。 “嗡嗡……”剑身颤抖,赵谦虎口麻,盯着那络腮胡的大汉。一瞬间的时间,让人感觉变得很长。 “吧嗒!”一滴水珠从剑尖滴到脚下的石头上。赵谦见周围的人都没有动,两面不帮,坐等结果,心下一沉。又见对面那络腮大汉的肩头一动,赵谦心中一紧。交锋一招,胜负已判,自己显然不是对手。 赵谦退了数步,回头看了一眼崖下,下面是那条小河。他估计了下高度,如果水深,兴许能捡得一命,如果水浅,就会被摔成肉饼。 那大汉的手放在刀柄上,小心逼了过来,死死盯着赵谦。 “大人……”有人紧张地喊了一声,却仍未要帮忙。 赵谦见罢,不再犹豫,一咬牙,向下纵身一跳。 小河边上,一具被风雨腐蚀得面目全非的石像,用忧伤的眼神,注视着脚下的子孙,雨落在它的身上,犹如眼泪…… 赵谦先是掉进了河里,水深没有摔死,却受伤甚重,他本来已经绝望得等着被淹死了,因为他四肢实在是动不了,更别说游泳,只有冰冷的河水泡在身上,让他痛不欲生。但是老天好像并不想让他这么久死了,他被冲到了岸边。 漆黑的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天昏地暗,狂风暴雨,天地痛哭。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疼得就如在受满清十大酷刑,四周早就聚满了雨水,冰冷得带走了他身上仅存的热量。 他想如果晕过去还好,偏偏神智却越来越清醒。 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如火焚油煎,每一寸骨络,每一根肌肉,都似在断裂撕扯。他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听到所有骨头爆裂的声音,骨髓和鲜血沸腾激荡的声音。 他痛苦得恨不得满地打滚,放声嘶叫。可是,他却连滚动的能力都没有,嘶叫的力气都找不出分毫。入骨入髓的寒冷,阴湿,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不断被雨水击打,体内如抽如绞如沸如焚的痛苦。种种内外交困,让他恍惚中,相信,传说中的地狱真正存在,而自己,正在承受着世间最诡异恐怖的地狱酷刑。 挨到天亮时,大雨之后,居然艳阳高照,热力四射。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下面是阴积下来的雨水,寒冷刺骨,上面炙热如焚,皮肤干燥欲裂,整个一冰火两重天。 赵谦此时死得心都有了,偏偏想死也很困难,雨水在泥泞中,又脏又臭,浸泡着他的身体,天上的太阳又似要把身体每一点水分都晒干。水里开始有虫子往他身上爬,蚊子苍蝇现满是血水的他时,同时也现他无法反抗,开始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大餐。 极度的麻痒,恶心,苦楚一起向他袭来。他难过得要流出泪来,可是即便是眼泪,也会马上被晒干。苍蝇好像正在他身上产卵,如果自己还不死,过段时间或许能体验到蛆虫在身上爬来爬去,也许会从鼻孔进出穿行。 然后,他听到有一丝响动。难道有人来了?赵谦带着强烈的希望睁开眼睛,然后吓了一大跳,他恨不得马上跳起来。 那是一条狗,一条黑乎乎,又脏又臭的野狗。他睁开眼睛时,那条狗正好把鼻子凑过来在他脸上闻来闻去。狗头上还有几处糜烂流脓的伤口,赵谦只觉得胃里一阵剧烈的翻动。 “滚开!”赵谦颤声驱赶着野狗,他平生就怕狗和狼。 野狗好像已经明白这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完全不怕他,仍然在他身上闻来闻去。赵谦只求它不要用它又臭又粘碰到自己的身体。又担心野狗是条饿狗,张开嘴在自己身上咬两口。 还好毕竟狗不是狼,并没有吃人的习惯,赵谦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不过这野狗好像也厌恶起这个浑身是血又脏又臭的生物,竟转过身,抬起一条腿来…… “畜生!”猛然一声大喝,救了赵谦。他现在才明白,什么士可杀不可辱,都是在一定条件下才行的。 赶走野狗的人是一个精壮的汉子,手臂上的肌肉一股股的,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流光。那汉子大概三十多岁,左手提着一把木弓,右手提着一只死兔子,身穿兽皮坎肩,背上背着一只箭筒,大概是个猎户。 汉子身后还有一个身穿布衣荆衩的女人,细皮嫩肉的,像是汉子的娘子。女人怯生生地问道:“石头哥,那是什么?” 被叫作石头的汉子道:“是个人,不知死了没有。” 赵谦听罢那汉子名叫石头,想起张岱手下的亲兵队长晏石,大伙也叫他石头。赵谦突然看见了希望,急忙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张嘴用嘶哑的声音道:“壮士救命!” 石头和女人小心靠了过来,看着赵谦那惨样,浑身血水泥污,顿时皱起了眉头。石头小声道:“秋娘,不关我们的事,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赵谦一听顿时像是掉进了冰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被唤作秋娘的女人悄悄瞟了一眼赵谦,小声道:“石头哥,你看那人脚上的靴子,是官靴,还有身上的衣服……是绸缎的……” “那咱们更不能多管闲事,被义军知道,那可是要杀头的!” 赵谦听罢心道这陕北山区是闯贼控制的地区,真是大大的不幸,又躺在地上看了看面前这两人,男的皮肤黝黑四肢粗大,应该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而那女人虽然穿得不怎么样,却细皮嫩肉的,姿势动作透露出一些矜持与礼数,不是村姑能有的气质。赵谦无暇思索二人是怎么走在一起的,却马上认定那女人是有些见识的人,兴许在她身上有些希望。 “二位恩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容后一定厚报……” 石头道:“哼,你能如何厚报?” “金银珠宝……我能让你们不用风吹日晒在荒郊野地里讨生活,能让你们住大房子,能……” “老子就愿意这么过,不这么过还不习惯。” 秋娘嘴角动了动,看了一眼赵谦脚上的官靴,在石头耳边耳语了几句,石头涨红脸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得认命!” 秋娘听罢生气地转身要走,石头急忙拉住她的手,好言道:“好好,我答应,救他不就成了?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老子也打碗水给你摘!” 女人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 赵谦长舒一口气,心道这小命又捡回来了,不然这荒郊野地的,迟早是个死。 二人将赵谦救回山林中的木质草顶的家中,给了食物,又用山上采的药材为赵谦疗伤,赵谦千恩万谢不表。 木房子不大,一共三间房,赵谦睡的这间靠东,里面堆了些柴禾,屋檐外面喂了一匹马,一只狗,屋子中充满了粪臭。 因为劳动需要,小小的空间中,显得有些脏乱,堆着各种工具,制作弓箭的材料,草料等杂物。除了粪臭,还有皮革味,动物血肉的腥臭和腐臭。尽管秋娘日日打扫,仍然改变不了生活环境,她的一举一动,让赵谦更加对她的来历充满了设想。 段六六 如果不知道 “张将军冲击贼军中军大营时,靠得最近的李自成所部精锐援救缓慢,才使我等能生擒闯王高迎祥,定是李自成心怀野心,故意所为。张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可喜可贺!”韩佐信兴奋地说。 旁边的萝卜有些黯然道:“不知大哥怎么样了……” 众人听罢都沉默不语。 张岱看着北面道:“希望晏石他们能把大哥找回来。” “大人吉人自有天佑,不会有事的。”韩佐信沉吟片刻,道,“张将军打算怎样处置高迎祥?” 张岱道:“此贼乃流寇之枭雄,不能私斩,只能押解回长安,交由上峰处置。” “将军……”韩佐信递了个眼色。 张岱会意,屏退左右,只留下萝卜,然后问道:“佐信有何话?现在但说无妨。” 韩佐信低声道:“生擒闯王高迎祥,是何等奇功?!将军明鉴,此事已不只能让皇上龙颜大悦,厚恩封赏那么简单了,还足可留名青史,让子孙万代称颂!如果高迎祥到了长安,连洪大人,孙督师都会不择手段想法将功劳揽为己有。我等浴血厮杀,最后只能分点残羹,有何意味?” “那依佐信之意,我等该当如何是好?总不能上奏朝廷自表其功吧,那样的话众大臣岂会放过我等?” 韩佐信踱了几步道:“赵大人与张将军所部,皆属孙督师部属,洪大人要与孙督师争功,处于下风……我倒有一策……” 张岱忙道:“快快讲来。” “先上报赵大人玉碎殉国……” 而此时赵谦正躺在充满臭气的木屋中,正想着:这地方实在难找,张岱找不到自己,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外面传来了石头两夫妇的争吵声,只听得石头的声音:“咱们这里单门独户的,我才敢留他几日,却不敢保证没有人来,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他与咱非亲非故,那日不忍见死不救,才救他一命,咱们凭什么养个汉子在家吃闲饭……” 然后又隐隐约约听到秋娘的声音,赵谦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却听不清楚。他挣扎了一下,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无法行走,心中顿时恐慌起来。 山村里人烟稀薄,有时整日都不闻人声,偶尔有飞禽走兽几声怪叫。最让赵谦不习惯的是,一入夜,黑漆漆一片,又很安静,他整天躺在那里,晚上经常睡不着,在黑暗中,他十分害怕。都市中生活习惯了,猛然在这种环境下,不由得痛苦万分。 秋娘与石头是指腹为婚,原本是青梅竹马,后来秋娘家窘迫,她便被卖入城中一大户家做了丫鬟。石头长大之后,心念旧情,想方设法将她赎出成婚,却不知秋娘见识了另一种生活,早已不是儿时的秋娘了。 “你……你是做什么官的?”秋娘给赵谦送饭时,终于鼓足勇气说了一句。 赵谦接过木碗,里面是些野菜粗粮,但并妨碍他狼吞虎咽,他吃了一阵,喝了一口水道:“指挥使同知。” “哦。”秋娘撩了一把垂在额上的头,“比县太爷大么?” 赵谦笑道:“县里最大是知县,七品,我是从三品,大好几级呢。” “以前我家老爷见了县太爷总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还以为县太爷很大呢。” 赵谦把碗递给她:“我大明亿兆子民,官员却只有数万,所以只要是官,在百姓眼里都是很大的。” 就这样,两人生了第一次简单的交谈。很多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赵谦每天无聊得紧,趁有人说话的机会,就大肆玄吹,从天上每颗星星的传说,到地上每颗小草的来历,说个没完,仿佛天上地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知道不知道都敢吹,反正不清楚的就胡编,秋娘也没听过。 秋娘说,读书人就是见多识广。 渐渐地,秋娘好像也很期待送饭的时间,每次进屋脸上都掩不住的兴奋,走时又不禁流露出不舍的表情。 赵谦给她讲长安和京师的各种见闻,秋娘每次都睁大了眼专心地听他说话。赵谦却隐隐担忧起来,因为石头每天要出去干活或者打猎,将秋娘留在屋里和自己在一块,是个男人应该都会有戒心,赵谦感觉石头可能会对自己不利,想来想去,现石头虽然身强体壮,却是个惧内的主儿,对秋娘是言听计从。赵谦盘算着,看来只有抓住秋娘的心方能保住性命。 从山崖下摔下来时,赵谦的腿骨折了,以致身上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仍然无法正常行走,他整日靠在破旧的墙边上呆。 终于,一只蚂蚁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在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在舔干净木碗之前,留下一点点食物,逗引蚂蚁起来,一只蚂蚁现了食物,但是无法搬动,很快就会进洞召集一群蚂蚁,来搬运现的食物。 这个简单的游戏,让他消磨了许多时光,不过很快他又厌烦了这个游戏,在蚂蚁叫来同伙的时候,他就将那些蚂蚁辗死取乐。 蝼蚁的生命,在人类看来实在毫无价值,那些以仁爱之心囊括蝼蚁者,大概有些做作,或者自娱自乐了。 秋娘与赵谦的见面总是在送饭的时候,只有这时,秋娘才有借口靠近赵谦,风俗礼教,还是要遵守的。 “西北民生困难,能顿顿有吃食,也算幸福了……”赵谦舔干净木碗,说道。他看了一眼眉眼低垂的女人,又说道,“你觉得幸福吗?” 秋娘没听说过幸福这个词,便问道:“什么是幸福?” 赵谦抓了抓半月没洗的头,说道:“幸福……那个就是快乐,感到高兴。” 秋娘道:“如果不知道外面还有另一种世界,我或许会高兴。” 赵谦一怔,不由得又多打量了几眼秋娘,慢慢咀嚼着她的话。 这时,石头出现在门口,对着秋娘吼道:“没事在这磨蹭什么?你是闲得慌是吧?” 秋娘急忙逃也似的奔出了门口,石头眼中的醋意和愤怒让赵谦心里一寒。 夏天慢慢到了,赵谦幸庆这个季节,夜里不会太冻。他突然想起一句诗:花开花落已春夏,梦起梦落又秋冬。 段六七 微妙的平衡 没有污染的大明山村,星星格外明亮。星光下,农历十五的圆月光中,赵谦的眸子格外明亮,他安静地躺在干草上,望着木窗破洞外的星光,听着黑暗中万物的细微声音。 他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从一个都市中生活的学生,慢慢变得奸猾,变得无情,变得成熟。 那淡淡的月亮,摇曳的树影,就像纷乱的人心。 忽然窗前的光线一闪,好像有个人影晃过,赵谦心里一紧,因为这里太平静了,任何细微的异常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过了半天,再也没有了动静,赵谦盯着门板,心想难道是自己的疑心越来越重了? “嘎吱……”门板开了一个缝,赵谦急忙伸手在身旁一摸,只摸到一根木棍。门外显然有人,听得屋里赵谦抓起木棍细细索索的声音,顿了顿,门只开了一个缝,就再也没动。 赵谦慢慢爬到门后,伸出木棍,“嘎吱”一声,将门拨开了。门外又是一声响动,赵谦猜测那人是出于本能找地方躲。 赵谦轻轻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湿汗,紧紧抓紧手里的木棍,他知道自己的右腿好得差不多了,左腿小腿还使不上劲,于是左腿单膝跪在地上,右腿成弓步,保持身体平衡和攻击距离。然后将木棍举到肩膀上,向拿棒球棍一样的姿势,死死盯着门口。 周围很静,赵谦感觉有些窒息,身体有点软,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总觉得身体没什么力量。不过外面却再也没有动静。 此时张岱正将军队驻扎,慢腾腾地正在拖时间。旁边的大帐里住着长安孙传庭亲自派来的传令官,等待着召见。 张岱帐中灯火明亮,韩佐信萝卜晏石等亲信都在,气氛有些沉闷。 终于,张岱开口道:“来人,带差官进账吧。” 过得一会,一个身穿蓝色三品服的中年人走进大帐,身后跟着一个穿灰布衣的长随。张岱急忙走下来,执礼道:“卑将同开游击将军张岱,见过大人,大人请上坐。” 中年不卑不亢,面不改色地说:“好说,本官姓张,总督府指挥同知,奉命办差,凡事从简。” “来人,看茶!”张岱躬身道,“卑将一定尽力配合。” “如此甚好。”张同知从长随手里接过一纸公文,“游击将军张岱听令,诸将‘奉命’(读的重音)在黄陵伏击贼军,生擒贼高迎祥,功劳甚大,总督府定论功行赏。为防贼逃脱,令张岱即刻将高迎祥交使官押解回府,不得有误!” 张岱接过公文,站在旁边搓手,张同知看了他一眼,说道:“张游击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明白了……那个,大人可否透露一下,是哪位大人的手令?孙督师,还是洪经略?” “哼!”张同知一甩手,怒道,“无论是哪位总督,尔等也敢抗命?” 正在这时,忽报:“禀报将军,上峰有使臣到。” 张岱松了一口气,道:“快迎入帐中。” 过得一会,又一位相貌堂堂的文官走了进来,见到旁边的张同知,忙拱手道:“原来是张大人,真是巧。” 张同知回礼道:“见过陈大人,您这是……” “失陪一下,本官有公务在身。”陈大人说罢如张同知一般从长随手中接过一纸公文,一本正经道,“张岱听令,诸将阻击贼军的军务已经完成,即刻率军回师,等待总督府封赏。贼高迎祥事关重大,不可有所闪失,严令诸将不得以私心坏我军务,将高迎祥交使官押解回府,不得有误,抗命者严惩不贷!西北总督,孙传庭亲笔。” “张将军,听明白了?”陈大人递出公文,张岱却不接,陈大人有些尴尬,口气十分愤怒。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韩佐信见罢说道:“二位大人,都有总督府公文,我等将人交给谁呢?” “当然是本官!”两个文官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说完又对望一眼,眼睛里的神色都很复杂。 “这……”张岱一脸无辜。 陈大人端起茶杯吹了吹,对张岱道:“张将军,孙督师有话要本官单独和将军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同知听罢一脸着急,拂袖道:“我等同是朝廷命官,陈大人想徇私舞弊不成?” “军机密事,督师亲自交代,这是密令,有何不妥?” 张岱忙说:“既然是督师密令,张岱岂敢不听?陈大人里面请……张大人,卑将失陪片刻,请多包涵。” “你……” 张岱将孙传庭派来的陈大人引到另外一处,张岱说道:“大人请将,督师有什么话交代?” 陈大人的口气软了下来,没有了刚才奉命办差公事公办的神色,态度转变得非常之快,用语重心长的话说道:“张将军年轻有为,督师对你可是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是是,卑将定不负督师的栽培。” “督师把你当自己人,此事张将军应该如何处置?” 张岱端起茶杯斯紧慢条地吹了许久,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陈大人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等了许久,终于继续说道:“洪大人派来的人张将军不必在意,督师对自己人的宽仁厚道,将军应该早有耳闻。” “好说,好说。”张岱微笑道,“不知这是陈大人的意思呢,还是督师的意思?” 陈大人脸上憋得通红,吸了口气道:“张将军!您可要想清楚了,有个什么事儿,如果没有人给您说话,临时抱佛脚可不管用!” “陈大人所言极是……可否容我再想清楚?” “那本官就静候佳音!” 陈大人刚走出门,韩佐信就进来,对着门外大声道:“来人,请张大人。” 张岱道:“佐信,陈大人还在门外!” 韩佐信笑道:“故意让他听见的。” 张同知来了之后,神色有些焦急,因为张岱毕竟是孙传庭的人,现在孙传庭又派了使者前来,洪承畴的人要取走高迎祥,就显得有些强求之意了。 张同知看着张岱,无话可说的样子,无奈道:“不知将军找张某还有何事?” 韩佐信忙说道:“张大人,将军本来非常仰慕洪经略,并非想违抗经略的意思……” 张同知无奈地摇摇头:“本官明白。本官与张将军算来还是本家,以往并无任何不快,此事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公事,本官并不是心胸狭小之辈,只是洪经略那里……” 韩佐信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道:“大人是可交之人,我等岂看不出来?只是您也知道,将军是督师的属将,两边为难,也不敢违抗上峰,大人既能谅解,让我等感概万分……对了,下官倒有一策,不知大人可愿一闻?” 张同知忙道:“先生请直说。” “高迎祥我等不可能交给大人,大人应该知道……” 张同知很明智地点点头。 韩佐信继续道:“但是我等却不愿做得太绝,凡事都要给自个留条后路,您说是不?大人可以建议洪经略将此事报朝廷……并非将军贪功,实际上在此战之前,我等除了收到总督府班师的命令外,并未得到任何情报和调令,战事中的最高统帅是赵同知,赵同知才是最大的功臣,唉,可惜赵同知已经……” 张同知听罢心道如此一来,大功之臣就有了斟酌,洪大人也是有份的,比让孙传庭独吞了好得多,想罢忙道:“先生所言极是,赵同知玉碎报国,岂能再湮灭其功,以寒英灵在天之灵?” 送走张同知之后,张岱等人又见了孙传庭的使官陈大人,韩佐信十分为难地说:“张大人言我等要是不交人,就是违抗军令,总督府要军法处置,我等该如何是好?” 陈大人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有孙督师,谁敢妄动军法?将军且安心,只管照督师所说的做,督师自有计较。” “这……”张岱心道你说得是好听,当我还是听话的乖孩子来哄? 韩佐信忙插话道:“大人,军法黑纸白纸,摆上桌面来说,我们怎么也说不通,可否宽容一下,由我等将人押解回府,然后怎么处置就不是我等的事了。” “督师手令,写得清清楚楚,要你等交人!你们如此做,不也是违抗军令?” 韩佐信的脸色说变就变,哼了一声道:“大人要是如此不顾自己人死活,我等心凉,左右都是抗令,大人请回吧!” “你……”陈大人气得手抖,半天才压住火气,心道要是这么有利的局面都让洪承畴占了上风,以后自己在孙督师面前还能得到什么重用? 过了许久,韩佐信才一脸无辜地说:“陈大人,我等对督师是衷心耿耿,绝无二心,但是将士们浴血沙场也不容易,如今哪能不为自己考虑一些?请大人谅解……您看这样行不行,由我等押解回府,大人和我等一起回去,到得长安,由大人带高迎祥上交总督府,如何?” 陈大人考虑许久,终于点了头。 张岱松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星光,突然觉得世界有些无趣。 段六八 辣手摧秋娘 “你这般美貌,屈身在此真是可惜了。”赵谦恬不知耻地看着秋娘的脸说道,这样看一个女子在古代实在是非常孟浪的。 秋娘的脸上泛出一阵红晕,将碗递到赵谦面前,小声道:“下面有块鹿肉,我悄悄放进去的。” 赵谦怔了怔,有些心有不忍,但是为了自保,他想起了无聊的时候被自己碾死的蝼蚁。他心里叹了一气,在这时的西北,多少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石头能让自己的女人吃得饱穿得暖,没点能耐是办不到的。奈何女人那点见识,有些东西无法参悟。 摆正自己的位置,是最基本的东西,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悟到的。 秋娘轻轻拨掉赵谦腿上的草药,说道:“大人的伤不久就能好利索了,要回长安了么?” 赵谦扶在墙上,小心地移动了几步,“从这里出山,到黄陵,徒步得好几日的路程,我不会打猎,须得有些干粮……” “哦,等大人的伤好了,秋娘给您收拾。” 赵谦又道:“要不你和石头和我一起出山,我给你们谋个差事,也能略微相报救命之恩。” 秋娘的眼睛顿时亮了许多,但随即又黯淡下来。赵谦问道:“怎么了?” “石头哥不会去的。” “为何?山村闭塞,每日粗茶淡饭,有何留恋之处?” 秋娘揉捏了一会衣角,全身微微颤。赵谦见罢,小心问道:“石头要告我?” 秋娘急忙摇头,一会又点头,一大滴眼泪吧嗒一声掉了下来。赵谦心中一凉,吸了口气道:“石头没见过世面,不用担心,不说有没有胆量去找贼军,到何处去找也是个问题。” “听石头哥说,前日义军在狼牙坳为民处罚豪强,还说‘迎闯王,不纳粮’,对百姓可好了,还让狼牙坳的狗子召集青壮乡勇……狗子和石头哥是大小就认识的玩伴,石头哥这两天老是去狼牙坳找狗子,我怕……” 赵谦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挣扎着爬了起来,一着急摔了一跤,秋娘急忙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挣扎着爬过去要抓屋中间的一根木棍,四肢在地上乱折腾了一番,房间里腾起一股灰尘。 秋娘忙将那根木棍捡了过来,赵谦抓在手里,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气,小心地拄着站了起来。 “你……”秋娘看着赵谦火热的眼睛和额上的汗水,怯生生地结巴起来。 赵谦心道我还不想死,口里却说:“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秋娘刚说完,两人都惊讶了,对望片刻,随即是沉默。 “只要你告诉我石头何时不在家,然后准备一包干粮,我就带你走……”赵谦紧紧抓着木棍,犹豫了片刻,说道,“我……你会歌舞么?” 秋娘摇摇头。 “管弦琴瑟呢?” 秋娘再次摇摇头。 赵谦默然,心道对于救命恩人,如果带在身边,总不能让她做下人侍女吧,那样的话,难免有闲言碎语。而自己已经成婚,就算收为小妾,照样不妥。赵谦又想,收作义妹?但是一个已经成婚的女人,放在家里以后怎么处置?罗琦的情况比秋娘好多了,赵谦也头疼,这种麻烦事实在很难办。 罗琦的事情,就是个失误,吃一堑,长一智,赵谦自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带个嫁过人的女人回去让人耻笑。 但是现在,他要想脱困,没有秋娘是不行的。 “石头兄弟出去了么?” “嗯,可能是去打猎去了。” 赵谦用左袖擦了一下额头,飞快地遮住眼睛,然后用手指巧妙地抠了一下眼睛,那眼眶便变得红通通的,疼得流出眼泪来,“哎,我对不住石头兄弟……” “你……你怎么了?” 赵谦抓住她的手,秋娘吓了一大跳,急忙抽出手来,怔怔地看着赵谦,赵谦的眼睛红红的。 四周很安静,两人沉默了片刻,赵谦不动声色,突然拦腰抱住了秋娘,将其按倒在地,秋娘拼命挣扎起来。 “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赵谦使劲按住她,腾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衣领,只听得“哗”地一声,她的胸前就被撕下一块布拉,一对雪白的**瞬间就弹了出来。 秋娘的双腿开始乱蹬,双手要推赵谦,他压在秋娘身上,身体非常沉重,推了推不开。“无耻,下流!快放开我,我要喊人了!”秋娘低喊起来,指甲将赵谦的手臂、后背抓得鲜血淋漓。 这些日子赵谦的伙食不太好,折腾了一阵,气喘吁吁,浑身软。他咬紧牙关,死死搂住她,不让她跑掉。 秋娘在地上挣扎了一阵,胸前雪白的**沾上了一层灰黄的尘土,右边一个乳、头在地上蹭破了皮,鲜血渗了出来,又沾上了尘土,半边**弄得脏乱污黑一片。 赵谦身上火辣辣得痛,脏乱的房间,身上的尘土污秽,大大影响心情,完全没有多大的**冲动,只是在执行心中构思的计划而已。他强忍着手臂的酸痛,撕开了秋娘的裙子。 “啊……”秋娘感觉到下面涨满,全身像触电一般,软软得,再也使不出力气来。眼泪滑过她的脸颊,她仰躺在地上,死了一般,不再挣扎了。 赵谦在她身上运动了许久,在她双腿**,大腿冰湿一片的时候,长呼了一口气,浑身疲惫不堪,倒在了秋娘硕大的胸脯上直喘气。 两人休息了片刻,秋娘一言不,默默收拾了一下,逃出房间。 赵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番,靠坐在墙边上,望着茅草屋顶想了一会,翻身爬了起来,用那根木棍在墙上挖了起来。 这栋木质草顶的房子很小,一共就三间房,中间那间石头和秋娘住;赵谦呆着这间堆放杂物柴火,喂养了几头畜生,檐外搭了一个棚,就是厕所;右边那间大概是厨房。 赵谦在墙上挖了一个小洞,里面就是秋娘和石头的卧房,他埋下头向里面一看,看见还有一块布遮着,又用木棍将布撩开,再看时,吃了一惊,只见秋娘正赤着白生生的**在换衣服,这样一看,可比刚才在灰土中纠缠更有意会,秋娘凹凸有致的身材,让赵谦不由得猛吞了一口口水。 “冤家!石头哥这会快回来了,你又在作甚?”秋娘见着赵谦的目光,啐了一口。 赵谦道:“方才我一时冲动,真是该死……” 秋娘慢腾腾地穿衣服,好似故意要赵谦看看自己姣好的身材一般,“大人能看得起奴家这般的残花败柳,那是奴家的福分,奴家如何敢让大人道歉?” “唉……秋娘,你可愿意和我一起走?” 秋娘低头想着:我不奢望做什么官夫人,就是做个小妾,那也比呆在这鬼地方强多了。况且做官的谁不是妻妾成群,多一个又何妨? 赵谦见她低头不语,心中大喜,便低声道:“可寻个恰当时机,你我便可比翼**。” 到得晚间,赵谦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中也有隐忧,万一被石头现,命可休也。 忽然,“波”地一声,塞在墙上那个小洞中的茅草掉了下来,赵谦借着月光靠近一看,只看见一团白嫩的肉间,有个咖啡色的河蚌一般的东西,犹自泛着淡淡得水光。 赵谦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忙掏出自己那玩意,对着那河蚌一般的东西塞了进去,只觉得里面湿滑一片,墙对面那女人大概早就浪了。 秋娘睡在床上,撩开了肚兜,将翘臀抵在墙边那个洞口,赵谦没有让她失望,果然用他的蘑菇头插了进来,她顿时感觉充实起来,下面的****爽快,她直想哼出声来。 石头躺在旁边,鼾声如雷,秋娘双腿蹬着床边,用臀部死命抵在墙上,嘴里咬着被子,兴奋得脑部充血晕。 本来石头身体强壮,下面那活儿又硬又长,可惜坚持不了多久,那当官的身材有些瘦弱,却连绵不绝,秋娘身上布满了细汗,双手扯住被子,好像它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仿佛要将它撕成两半。 虫子在低鸣,如果再仔细听听,就会听到“噗哧噗哧”轻轻的水响。 段六九 相争盘中肉 “捷报!西北捷报!” “西北八百里捷报,官军剿灭流寇,生擒闯王高迎祥!” 闹市之上,一匹快马飞驰而过,插在背上的锦旗猎猎风响。闹市之上飞来快马,顿时鸡飞狗跳,卖茶叶蛋的,卖樱桃的,摆涮羊肉摊的,被慌乱躲避的人群搞得一片狼藉。 人们大声咒骂那些将自己的摊子撞塌的人,却无人怪罪那个骑马的罪魁祸。闹市禁止驰马,但是五城兵马司的捕快却站在一边,看着那匹快马呼啸而过。 “捷报!” 午门守备老早就大开城门,将快马放入禁城。 “干爹,干爹!西北大捷!官军大破流寇三十余万,生擒贼高迎祥!快告诉皇爷吧。” 高启潜也是非常兴奋,这几天朱由检心情抑郁,常常怒,不久前通政司的左参议因为一个小疏忽,就被廷杖致死。现在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进紫禁城,皇上的心情一定会转阴为晴,皆大欢喜。 “别急!”高启潜沉吟片刻,“通知王公公,一同面见皇上。” “是,还是干爹想得周到,瞧奴婢,差点做了天大的错事。” 一干太监等人大呼小叫着走向冬暖阁,王承恩更是在门口就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大呼:“皇上,大喜,大喜!” 御座之上的朱由检眼睛里有几根血丝,瞪大了眼问道:“何事大喜?” “皇上,洪经略和孙督师率大军在河南弘衣卫大破流寇三十万,生擒闯贼高迎祥……” “什么?真的?”朱由检腾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只听得“哗”地一声,龙袍挂在椅子上,这么一用力,撕破了一大片。 “哈哈……”朱由检仰天大笑,“二祖列宗啊……” 高启潜叩道:“高迎祥就擒,西北与中原流寇肃清,只需数年,我大明便可恢复生产复苏元气。届时举倾国之力,戮力对付皇太极,皇上澄清宇内,中兴大明,功比汉武,光耀大汉之千秋功业,吾皇万岁!” 众人皆跪倒高呼万岁。朱由检大笑不已,“这个孙传庭,朕就知道没有看错人,哈哈……召杨嗣昌,周延儒,卢象升等内阁大臣觐见。” 众大臣在平台见驾,照样是歌功颂德一番,皇上高兴,大家皆大欢喜,唯有周延儒的颂词有些勉强,比平时的伶俐口齿,今天是逊色了许多。 殿内焚香,香烟缭绕,大伙面有喜色,一边憧憬美好的未来,一边讨论献孚时候的礼仪规格等事务,还有封赏诏书等等。 “皇上慧眼识人,孙传庭不负圣恩,就让伯雅押解高迎祥回京述职吧。”杨嗣昌以很轻松的口气说道。 周延儒立即说道:“杨阁老,老夫有一事不明。” 杨嗣昌看了一眼周延儒,随即笑道:“元辅只管说。” “捷报洪承畴孙传庭在河南弘衣卫破贼军主力,但是高迎祥却是在陕西黄陵被擒……” “元辅,他二人手握数省兵马,人非三头六臂,难道什么都要事必躬亲?皇上坐镇大明中枢,天下功业,皆因皇上英明方能成功,此战最大的功劳是皇上慧眼识人,然后才是洪孙二人尽心力行皇上方略之功,不知元辅意下如何?” 周延儒横眉道:“杨嗣昌!皇上英明神武,还用你说?不要左顾而言他!我等就事论事,西北大捷,明明是洪承畴和孙传庭合力所为,为何独独要孙传庭献孚?” 杨嗣昌冷冷地说:“伯雅未到西北时,贼寇何以愈演愈烈?况且西北尚需人坐镇,难道献孚也要两位封疆大吏一同回京?哼!就知道计较私利,究竟谁在全心为圣上分忧,圣上心中岂会不知,要你在此聒噪?” “杨阁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卢象升一脸怒气,“难道就只有你们那一党在尽心辅佐朝政,我等皆是素餐尸位?” “卢尚书,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你一党我一党,你倒是说清楚些!” 卢象升扬了扬拳头,差点没忍住打过去:“洪经略经营西北一载方有今日之效,孙传庭刚到西北不久,能有何建树?不过是运气好碰到了,却恬不知耻硬说是一己之功,无耻,可愤!” “好了!”朱由检端坐着喝了一声,“争来争去,成何体统?周延儒,你说,高迎祥究竟是如何被擒的?” 周延儒忙躬身道:“回皇上,官军主力在弘衣卫大破贼军,高迎祥率残兵败将北逃,潜入陕北,官军所追不及。此时能在陕北阻击高迎祥的只有赵谦所部,西北总督府不知为何竟下令其部南撤,老夫猜测定是有些人不愿大功落入旁人之手,以私害公所致……” “周延儒,妄自揣度,居心何在,有些人是哪些人?” 朱由检举起右手,“让周阁老先说完。” “谢皇上!赵谦等人冒死北进黄陵,在毫无支援的情况下以少击众,才能有生擒高迎祥之事,此战赵谦部以四千死士攻击高迎祥田见秀贼军万人,其报国之心,日月可鉴。长安指挥使同知赵谦,玉碎报国,你等却在此面红耳赤地争功,以何面对忠烈死士?以何面对在天英灵?” 卢象升常在行伍,熟知军法,听罢不满道:“战场抗命,还有理了不成?” 朱由检却不关心那些,他只在乎结果,完全没有在意卢象升说的话,只是问道:“赵谦,可是上次黑树林数千胜数万的那个?” “回皇上,正是那个赵谦。”周延儒心道就算将大功算到死人头上,也比让杨嗣昌一党坐大的好。 朱由检用手掌轻轻拍了一下御案,叹道:“真良才也,拟旨好生抚恤其家属。” 杨嗣昌听罢不敢拂了圣意,只得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周延儒见罢杨嗣昌闷闷不乐无可奈何的样子,暗地俨然自得,继续说道:“赵谦督军螺州时,被困数月之久,城中粮草告竭,将士饥餐贼肉,仍然忠贞朝廷矢志不渝,将士高歌: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忠臣已去,东望京师,长歌当哭……” 朱由检默然,少顷道:“此歌乃赵谦所作?” “正是。” 朱由检低头沉吟道:“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好词,颇有‘请君暂上凌烟阁’之气概,较之唐诗建功立业之心,更显公心……” 段七十 无官有豺狼 山村,木屋,瘦马。清晨的阳光将树荫洒在地上,斑驳一片。赵谦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虽然伤势还未好完全,精神头却很好。 这几天他能走动了,白天仍然一直歪在屋子里,做出一副无法行动的模样。石头又去狼牙坳了,离这里有几十里地,去来得一整天,是逃跑的绝佳时机,也许还是最后的机会。 “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赵谦在马上回头说,秋娘站在门口为他送别,赵谦心有不忍,觉得她有些可怜。 瘦马老得不行,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秋娘说赵谦有腿伤未愈,步行太慢,可能被追上。 “大人到了黄陵,记得派人来接秋娘。”秋娘轻轻咬着下唇说。 赵谦不敢看她,只看着别处“嗯”了一声,点点头。 “驾!”赵谦抽了一下马**,策马而去,回头看秋娘时,她的身影越来越小,呆呆地望着这边,脚步情不自禁地向前挪了几步。 马蹄踏着清晨的露珠,在晨光中偶尔一闪闪的,让人心里凉凉的。 也许在某个瞬间,赵谦真的打算派人来接秋娘。但是一到黄陵时,当守备对过印信公文,急报县衙时,赵谦又找到了做官的感觉。秋娘对他来说是个累赘,况且那个山村的具体位置不明,尚在贼人控制区域之内,要接她出来也非易事。 “赵大人?长安指挥同知赵谦赵大人?”县令忽地从藤椅上跳了起来,“你没有看错?” 军士道:“那人衣衫褴褛,卑职等差点将其赶走,但是印信等物却是真的,卑职又看他身上的靴子衣物,皆是官物,这才不敢大意,报堂尊。” 旁边的师爷道:“堂尊,前月赵大人率军在城东伏击高迎祥,乱军之中失散,张游击派人多方寻找未得,如此算来,此人自称赵大人,确有可能。且谁人冒充官员,那是死罪,不大可能,堂尊……” 黄陵县令在这偏僻之地任职已有六载,此地民贫土瘠,油水很少,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孝敬上峰,苦不堪言,县令上头没人,一直屈身在此,毫无办法。 赵谦率军路过黄陵时,县令与他因公事有过一面之缘,县令急忙亲自便衣到城头去看城门下那人,确认之后,县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县令紧张又兴奋地踱了几步,说道:“立即召集县里大小官吏,厚礼相迎!” 师爷道:“还可以让城中百姓夹道相迎。” “好,快去办!” 赵谦饿得蹲在地上等消息,突然城门大开,城中敲锣打鼓,前头一行官员笑脸迎出,后面还有大批百姓蜂拥而出,县衙公告,凡是参加这次活动的百姓,麦粮二十斤。 “下官黄陵县令,率同僚恭迎赵大人。大人英勇慷慨之事,虽五岁孩童也尽熟知,城中百姓,仰慕之至,大人光临蔽处,我等荣幸之至。” “黄陵百姓古道热忱,赵某多谢乡亲们的厚爱……”赵谦看了一眼前面那些人,心道不是有什么“箪食相迎”之说么?怎么不带点食物出来,老子都快被饿死了。 对于黄陵县令的热情,赵谦吃饱了之后回想起来,心有疑惑。上月在黄陵见过他,没见他这么热情,怎么落魄归来,反倒亲热得像一家人似的? 与县里众官员闲谈时,赵谦才知道张岱捉了高迎祥,这样看来,自己败兵折将违抗军令,反倒是有大功了,怪不得县令刻意奉承,想要烧炕热灶。 石头几次到狼牙坳试探狗子,确信自己只要交出赵谦,并未有通敌之嫌,遂告知了狗子,二人带了十几个乡勇回到石头家中。石头推开柴房的门,却未见道赵谦,抓住秋娘问道:“那当官的去哪里了?” 秋娘见着十几个汉子,早吓得簌簌抖,只顾摇头,说不出话来。 “连马也不见了!”石头满眼通红,心下大怒。 “石头,咋回事?”癞头狗子一脸不快地说。 石头在马厩里寻了一圈,愤愤地说:“狗子哥,咱真的抓住了一个做官的人,早上还在这里,您瞧,这个木碗就是他吃饭用的……” 要是在以前,石头是看不起狗子的,但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如今他石头也得称狗子一声哥。 “石头,你我二人是什么交情?我狗子还信不过你?不过这人哪去了?” 石头冲到秋娘面前,“啪”地扇了她一耳光:“吃里扒外的死婆娘!说!那姓赵的走了多久了?” 秋娘捂住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狗子哥,今儿早上那姓赵的还在,一定是向南边逃了,现在去追不定能追上。” 狗子冷冷道:“你不是说马也不在了?咱们两条腿还能跑过四条腿?石头,你看我带了这么些兄弟过来,如果是别人,那可是谎报军情的……之罪……” “这……”石头头大,心下害怕,“咱也没料到会生这等事啊。” 狗子瞟了一通石头家中,厨房里有几块熏肉,中间那屋还有一个竹编粮囤,然后将目光移到了秋娘白嫩的脸蛋上,眼睛里闪出一丝淫光,但随即又隐藏了起来。 “石头兄弟,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说。”狗子拉了一把石头。 狗子身边聚集的一批“乡勇”大多都是些青皮光棍,义军驻扎未走之时,行为规矩号称护民乡勇,义军一走,此地无官,这些“乡勇”便行劫掠欺压之事。 狗子带来的十几个青皮见罢石头殷实的家境和美妻,早已垂涎三尺,见当头的狗子将石头拉到了僻静之处,大伙回顾四周,几无人烟,事情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心中甚喜,不住用淫邪的目光打量着秋娘,看得秋娘心中凉。 “石头哥……”秋娘见众青皮手握刀柄木棍,并非善类,忍不住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声。 石头回头骂了一声,没有管她。 狗子低声道:“石头兄弟,你我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不是做哥的唬你,你这事儿相当严重,如果被旁人知晓了,都谎报军情,做哥的还怎么在狼牙坳这地儿混?你说是也不是?” 石头感觉狗子不是要将事情做绝,急忙点头道:“那狗子哥说,改怎么办才好?” “做哥的自然不会说出去,只是那帮兄弟跟我的时间还不长,就不好说了……这样,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看你家中还有些吃食,不如分与他们,事情应该好办得多。” 石头听罢心疼万分,想了半天,终于咬牙道:“没有遇到是遇到了,我答应便是。” 狗子得意地轻笑了一下,又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事儿吧,别怪做哥的没提醒你,秋娘放走了那官儿,你想过她为甚要冒死放走他?定是二人有奸情,才能干出这等事来,这种水性杨花的娘们,当初你将她赎出来作甚?做哥的真为你不值!” 石头恨恨地骂道:“娘的,老子不打死这婆娘!” “兄弟,你不知情,情有可原。秋娘那可是通敌大罪,就交给做哥的按义军规矩处置吧。” 石头惊道:“不能!狗子哥,能不能网开一面?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一顿,绝不手软!” 狗子变脸道:“如此大罪,我狗子怎么敢徇私?兄弟,做哥的帮你,你也得为哥想想不是?” 石头听罢,看了看周围这群人豺狼一般的眼神,心中一寒,急忙退到秋娘旁边,“老子的女人,谁也不准动她!” 狗子冷笑道:“哼!老子给你面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众青皮听罢操起武器,围了上来。石头手无长物,只得拾起脚边的一根木棍,将秋娘拉到身后。那根木棍正是赵谦用过的那根。 “给我上!” 两个青皮提棍冲了上去,石头瞪圆了双目,举起木棍,当头给了前面那家伙一棒,那青皮被打得头破血流,滚在地上抱头惨叫。另一个一棒扫了过来,被石头一把抓住,向怀里一带,那青皮一个踉跄,胸口马上又挨了一脚,哇呀一声摔了出去。 狗子这边另外两个大汉早已按耐不住,“刷”地抽出钢刀,一个大汉抬手便将刀挥了过来,石头急忙用棍格挡,“啪”地一声,棍断为两截,石头急忙偏头躲过,脸上被刀锋**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石头不敢迟疑,将手中的短棍“呼”地招呼了过去,“砰”地一声打了个实在。 说是迟那是快,石头拉住秋娘的手冲进屋中,反手将门撇住,用身体抵在门上,外面立即“平平砰砰”响个不停。 “秋娘,这些白眼狼,你不能落在他们手上!”石头情急之下便要用手去掐秋娘的脖子,秋娘大惊,连退数步。 外面犹自撞个不停,木门摇摇欲坠,石头不敢离开房门,只喊道:“秋娘,听我的,快过来!” “石头哥,我不想死……”秋娘大哭。 “迟早都是死,何苦白遭凌辱?” “我……我怕……” 石头急忙四顾,见到案上的打火石,喊道:“快将打火石扔过来!” “石头哥,你要做什么?” “把房子点燃!” “不要,不要!” 石头盯住那打火石,深吸了口气,便奔了过去,一把抓住打火石,急忙用击打火石,他的手在颤抖,怎么也点不然引火纸。 这时,“砰”地一声巨响,房门坍塌,几个人飞快地冲了进来。 “哗!”引火纸终于点燃,石头抓起案上的油灯倒在床上,正要将点燃的引火纸丢上去,突然背心一凉,一柄钢刀飞了过来,插在石头的背心,石头双眼突出,手上的引火纸轻轻掉在了地上。 段七一 且莫问前路 “是是,下官已经派人快马去长安禀报总督府了,这些都是下官应当做的,下官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赵谦洗了个澡,舒服地坐在藤椅上懒懒地说:“县令将黄陵治理得安稳,教化之功,本官定然会向布政司的同僚递个话。” 黄陵县令听罢很想问问具体事务,张了张嘴却忍住了没说,这次盼上赵谦,并无什么利益联系,不过是为了取得好感,将来好说话而已,如果表现得太急迫,反而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对于这些,黄陵县令心里都是有数的。 “下官仰仗大人的恩德,叩谢再三。大人路途劳顿,好生休息。” 县令告退,不一会,房里便来了两个年轻女孩侍寝。二人长得还算白净,在黄陵这地方也算看得过去了。 赵谦本想叫她们出去,转念一想,这样做反而会害了她们,也就作罢。他想起秋娘,心情有些抑郁。 做了缺德之事,还能坦然的,天下好像没有几个。人总是有某种敬畏心理,不一定是因为相信神,但是冥冥之中,人的良心总是在受着谴责,拒不承认那是在骗自己而已。 赵谦想着自己走了之后,秋娘会遇到什么情况。石头回到家中,不见了赵谦,责打秋娘一番是肯定的。赵谦又想到石头身上,觉得此人虽是乡野粗鄙之人,对秋娘倒是实心,应该不会做得太过分。 想到这里,赵谦的心里才稍安了些。 当然,世上的事谁能算尽?石头死后,那群青皮将他的尸体丢在一边,围住秋娘,看见她的惊慌失措,众人兴奋得哈哈大笑。 秋娘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石头,这时才想起伤心,泪流满面,无论她怎样哭,石头再也不能站起来挡在她的前面了。 狗子找了根木头板凳坐了下来,说道:“你们两个,去把肉弄过来烤起。你,还有王瞎子,把这娘们困起来,不然如何拷问?” “好勒,狗子哥。” “狗子哥,石头的尸体,要不要埋了?” 狗子翘起二郎腿道:“一会将这房子一把火烧了,也好送石头上极乐西天。” 众人分工忙活,有人升火,有人切肉,有人将秋娘绑在了木柱上。绑好之后,便请狗子过去“拷问”。 狗子看了一眼升好的火,说道,“干完这娘们,肉也正好烤熟了,爽快!” 狗子走到秋娘面前,“哗”地撕掉她胸前的衣襟,她胸前那对饱满的**上面立即印上了几排血红的抓印。 “吧嗒”一声,一滴大眼泪滴在了狗子的手背上。众人睁大了眼,呆呆看着那对气球般玩意,狗子骂道:“干活去!都有份,急个啥?” 说完,狗子解下自己的腰带,摸出一条黑红的玩意来,众人皆情不自禁地掩住口鼻,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恶臭。 “不要啊……”秋娘绝望地喊了一声。 喊叫是没有用的,那些人轮流淫乐,直将秋娘折磨得昏迷数次。 “那娘们,又昏过去了。”一个青皮一边啃着兔腿一边笑道。 狗子从柴火上取下一根烤熟的腊肠,向那青皮丢了过去:“用这个,包醒。”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那青皮是个二愣子,真的接住滚烫的腊肠,对着秋娘下面黑色草丛间塞了进去,只听得“滋滋”之声之后,一声惨叫,在山谷中回荡。 狗子等人纵情玩乐之后,将屋中的粮食等物运了出去,丢下昏迷不醒的秋娘,点了个火把,丢在茅草屋顶上,便长扬而去。 屋中越来越热,秋娘脸颊烫,终于幽幽醒来,周围全是火光浓烟,她咳嗽不已,一股恨意从心底涌起。 秋娘要紧牙关,摸到了床脚,以此为参照,她弄清了门的方向,下身火辣辣的,早已麻木,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向着门外爬了出去。 东边有条小溪,前日下过雨,里面还有些水,秋娘躺在水中,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眼泪已经流不出来,只觉得自己浑身脏得怎么也洗不掉,而且好像每一寸肌肤都是伤痕累累。 这一晚,她想了很多事。想得最多的人,是石头和赵谦。她现在明白了石头,却仍然不明白赵谦。但是有一点她想明白了,有些事不是自己以前想的那么简单那么容易,她恨透了赵谦。 她恨狗子,恨赵谦,恨所有的人。她本来想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心中的恨意却让她非常不甘心。 段七二 相聚述衷情 长夜漫漫,没有电视,没有电脑。赵谦望着窗外的明月,树影迎风而动。古人能够看着月亮作出如此华丽的篇章,大概是因为无聊的原因,要是有了电视,大概没人会觉得望着月亮有什么意思。 那两个女孩在旁边很娴熟地挑着灯芯,捻着香饼。 这时,门外一人道:“大人,有客名容七,在门外求见,说是大人的蜀中泸县旧知,还说大人一定会见他。” 蜀中泸县?明代泸县地方叫泸州府,还没有泸县这一说,赵谦以前不清楚,随口和张岱萝卜提过这地方,这样看来,大概是张岱等人派来的人。 赵谦想罢说道:“请进来。” 两个女孩很乖巧地回避了。 不多一会,那个名唤容七的客人进屋,只见那人长了一张国字脸,眉间两道竖纹给人严肃稳重的感觉。 “在下容七,是韩先生旧时同窗,受故人所托,拜会大人。”容七不卑不亢地拱手执礼,见赵谦谨慎地审视自己,又道,“韩先生说,闻大人无恙,忽忆大人相赠的半块点心,不禁泪流满面。韩先生另有书信,大人请过目。” 赵谦接过信,一看果然是韩佐信的笔迹。容七道:“不知此处说话可否方便?” “但讲无妨。” 容七遂将韩佐信利用洪承畴一方将事情上报朝廷的事详尽地说了出来,朝廷中有人不愿看到杨嗣昌势力坐大,所以宁肯将功劳弄到赵谦这个“死人”身上。 明帝国是由文官统治的国家,所以张岱等武将虽然是实际立功的人,却不在权力中心的考虑之列,也许大家有些疑惑,但是想想戚继光等名将最终都没能有大的进取,这件事情就不难理解了。 “现在大人无恙而归,必然深受皇上器重,韩先生猜测皇上还会下旨让大人进京献孚,恩荣之隆,必震动朝野。此中却有一节,大人出征前,曾拜在督师门下,属于杨阁老派系……此事事关重大,朝中元辅和长安洪大人岂能善罢甘休?” 赵谦低头沉吟片刻道:“这个我也在考虑。” “所以韩先生担忧大人安危,连夜派在下劝说大人前去张将军军中,同回长安。” “佐信过虑了,我既然是杨阁老扩展势力的粒子,如果有人使出如此下策,杨阁老岂能善罢甘休?”赵谦笑了笑,心道自己不仅是杨嗣昌扩展势力的筹码,也是下面韩佐信一干人进取的大树,也难怪韩佐信会如此紧张了。 容七道:“大人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在下深感敬佩,只是凡事谨慎总是没有坏处……” 赵谦想想也有道理,没有必要装比,便和容七一起出了黄陵,早有卫队等候,一同连夜赶去张岱军中。 与张岱萝卜等人相见互述衷情不表。 在如履薄冰的心情中,赵谦明白了两个道理,一是这个时代,没有知根知底绝对忠诚的心腹是不行的,所以他对待张岱韩佐信等人就像亲人一般;二是如果不依附一个派系是走不长的,比如这次,如果赵谦上头没人,洪承畴根本不用头疼,几个杀手死士就可以将事办妥。 “大人且宽心,是卑职太牵挂大人才如此这般,大人见谅。卑职以为,他们要对付大人不会雇刺客行事,而定然会有阴谋暗算,大人不可不防。” 韩佐信一番话,让赵谦再次肯定了韩佐信的政治判断力,认定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些秀才的能力并不比进士差。 赵谦点点头:“佐信所言极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是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合力,没有过不去的难关。没有风雨,怎会见彩虹?” 韩佐信抚掌笑道:“没有风雨,何来彩虹!妙,大人真字字珠玑也!”韩佐信是打心眼里高兴,哪个胸有韬壑的人不愿意跟着有抱负的人? 这时,萝卜端着一大盆羊肉走入帐中,张岱见罢笑道:“瞧你弄那么多肉干什么?大哥在黄陵呆了一日,那县令岂敢亏待了大哥?” 赵谦做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突然面有忧色道:“湘儿在家不知伤心成什么样了。” 张岱收住笑容,心道大哥如此牵挂秦湘,自己也对得起秦湘的父亲在天之灵了,“大哥且放心,黄陵之战,乃军机密事,除了总督府,其他人无从知晓,大哥从螺州脱困之时,曾带回了家信,小姐一定满心欢喜在家等着大哥回去呢。” “如此最好了,就怕湘儿担惊受怕的,我心里牵挂得紧。”赵谦说道,又看了一眼韩佐信和张岱,想起自己的妹子,如果能嫁与他们其中一个,这关系就更加亲近了。 “对了,佐信是否娶妻呀?”赵谦用很随意的口气说道。 韩佐信拱手道:“尚未娶妻。” “哦……三弟拿的这盆肉,香喷喷得让人口水直流,来,大伙一起吃吧。” 大伙爽朗地笑开了,都拿起了筷子。赵谦一边吃肉一边想,古代男女交往多有束缚,要等赵婉自由恋爱,怕是不太可能,自己做哥的得随风易俗,给她找个可靠的人。 “咱几兄弟聚一块才叫高兴那!”张岱一脸的真诚,赵谦暗自想,张岱比韩佐信实心,赵婉跟着他应该比韩佐信好一些。 又看了一番韩佐信,此人身材消瘦颀长,又是读书人,举止优雅,说成才子也不为过,而且对赵谦的作用非小,只是此人年纪轻轻就颇有些韬壑城府,虽有能耐,但这种人对女人来说却不是很可靠。 赵谦对妹子还是有些感情,想来想去,虽然将妹子嫁给韩佐信对自己益处最大,因为和张岱有结拜之义,已经不需要用联姻的手段巩固关系了,但是他觉得将妹子作为事业的筹码太过自私,最后决定找个机会撮合张岱和赵婉。 “啪!”赵谦一巴掌拍在手腕上,笑道,“这是什么虫子,比蚊子小,倒照样会喝血啊。” 韩佐信笑道:“再过些时日,到了夏天,蚊子也会出来了。” 段七三 美味变砒霜 “哎呀,李大人!大人光临鄙酒楼,真是蓬荜生辉呀,幸会幸会。”罗财主满面红光,表面上打躬作揖,眼睛里却丝毫看不见以前的敬畏之心。 李貌只得勉强笑道:“我现今已是布衣之身,罗东主不必如此。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大人,以后长安粮款之事,便由张大人接手了。” 上次螺州之战前夕,李貌调螺州近左仓营撤退,影响战局,总督府调查此事,证据确凿,又查出李貌贪墨公款之事,其罪不小。但李貌在官场经营多年,其中关系复杂,最后只弄了个罢免的处置。 “鄙人拜见张大人,今日的酒席,就算罗某人请大人的,不必客气,随意随意。”罗财主道。 张同知和李貌对望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李貌突然道:“对了,罗东主,李某闻得秦风酒楼新请了名大厨,就请那大厨来一桌尝尝?” “李大人消息真是灵通呀!” “哪里哪里,李某这嘴有些馋,这种事情岂能不打听打听?” “哈哈……”几人轻松地笑了起来。 罗财主摇摇头低声道:“这厨子手艺不是很好,只是有些事……二位大人都是明白人……” “懂,我们懂的,不过尝尝也无妨。” “那二位稍候。” 罗财主走后,李貌叹了一气道:“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这姓罗的以前在老夫面前就像一条会摇尾巴的狗一般,现在呢,唉……” 张大人道:“听说罗财主有个女儿攀上了赵谦,也怪不得他的尾巴翘起来了。” “那是,那是,赵谦现在是什么人了?连京师的皇上都知道的人,开不得玩笑哦!” 二人闲聊了一阵,桌上上了一盆毛木果(猕猴桃),张大人有些诧异,饭前吃什么水果呢?李貌说今日是吃海味,多吃些毛木果一会吃海鲜时会更加鲜美,张大人以为然。 二人一边谈笑,一边吃了许久毛木果,李貌吃得甚少,倒是张大人很少吃到这种南方水果,觉得滋味甜美,多吃了一些。 然后就上了海味,多是虾蟹一类东西,另外有几盘凉拌的甜椒,花椰菜。张大人说道:“这名大厨倒是别出心裁,如此吃法当真新鲜。” “在长安,要吃些新鲜玩意当真不易,也只有秦风酒楼能一饱口福呀。”李貌笑道。 这种吃法当真新鲜,甲壳类水生动物富含五价砷,再多吃些富含维生素netbsp;罗财主说的那名厨子手艺一般,却娉为大厨,就是因为官场的某些人说那名大厨是某某人的亲戚,罗财主才不得不请。而实际上那厨子因为欠了李貌的高利贷,才不得不为他干这件事。 李貌看着吃得赞不绝口的张大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他心道:张大人呀张大人,您可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洪大人那边的人答应过我李某人,只要整倒赵谦,就让我官复原职。 二人正吃得欢时,张大人突然倒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李貌故作大惊,大喊:“来人呀,快请郎中!” 一时酒楼中便慌乱一团,镍司衙门动作之快,简直像是等着张大人出事一般,很快就将秦风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又有好几个郎中被抓进酒楼,抢救张大人,但为时已晚,张大人很快就挂掉了。 布政司的蒋参政亲自过问此事,几句威严的官腔下来,罗财主早吓得屁滚尿流,叩头如捣蒜,大呼冤枉大呼饶命。 “大胆刁民,谋害朝廷命官,来人,将一干人等尽数捉拿问罪!” 罗财主这下可是遭了灭顶之灾,全家老小全被拘拿,家产尽数查封,只等定罪,便会立即被相关人等瓜分干净。 只有罗琦,因在赵谦府上,才侥幸躲过此劫。 祸福弹指之间,罗财主刚刚还春风得意,转眼之间,已沦为阶下之囚,此中关节,非常人能参悟也。 罗庄一个奴仆逃了出来,寻到赵府,将急事告知罗琦,罗琦心急如焚,伤心欲绝。 奴仆道:“小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去求赵大人救救老爷吧,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内院中赵谦正和秦湘说罗琦的事,秦湘说:“相公,罗小姐在咱们家那么些日子了,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备些娉礼,过几日就将事儿办了吧。免得惹人长舌。” 赵谦喝了一口茶,说道:“罗琦与我有师生之义,恐遭人非议,此时正是紧要之时,凡事都应小心应对,罗琦服侍了我这么长时间,就算要对她负责,也得过段时间。” 美女也不是收得越多越好,美女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要消耗资源要有麻烦。 秦湘道:“那湘儿听相公的。” 这时罗琦就进了内院,向赵谦秦湘哭述。秦湘听罢急忙拉着赵谦的胳膊说:“相公,快想办法救救他们吧!” 赵谦沉吟片刻,不敢大意,说道:“罗琦少安毋躁,我先去了解清楚状况,一定尽力援救罗庄主。” “恩师大恩大德,罗琦愿做牛做马报答恩师……” “咱先不说这个,湘儿,你先照顾一下她,我去去就来。” 赵谦急招韩佐信容七等人商议,韩佐信闻得此事,早打听了个详细,刚一见面就直入主题:“大人,眼下之事,应立即与罗家划清关系,明哲保身!” 赵谦吃惊道:“我也知道此事事有蹊跷,但如此作为,对罗琦岂不太无情无意?” 韩佐信心急道:“大人切不可有妇人之仁!此事十分明显,是他们设的圈套,如此拙劣手段,定然是看准大人重情重义的弱点,大人切勿上当!惨遭不测的张大人,虽是一无名之辈,但佐信了解到,此人是皇后娘娘的表亲,正因此关系才在长安得到了督办钱粮这个肥差。如果大人置身事外,只要杀掉一些人解外戚之恨,万事大吉,如果大人去掺和,他们岂能咽下这口气?万望大人三思!” “此人是皇亲?” “虽是皇后娘娘的远房表亲,但也不是咱们能惹的。” 赵谦踱了几步,心中已有打算,却叹气道:“我非无情之人,何以做薄情之事?” 段七四 小楼听春雨 咸阳街上雨纷纷,行人都打着伞,从楼上向下看去,就会看见花花绿绿的圆顶缓缓移动。今年入春以来,下了好几阵雨,给整个西北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这条街的特点是青楼颇多,就像一条娱乐街,青楼的寻欢作乐,又带动了酒楼、当铺、赌坊等其他产业的展,一时便成了长安最繁华的街市之一。 和其他青楼门口的情景相比,“眠月楼”门前有些清净,但并不代表眠月楼的生意不好。它是一处官家教坊,也就是官妓院,官妓院并不是当官的**的妓院,而是公家开的妓院,里面的女子多是因家族触犯刑法“收没家产男为奴女为娼”而被卖入其中的官僚子女,从出身档次就高了许多。所以教坊是非常高级的妓院,相当于现在的“xx会所”之类的高级娱乐场所,里面的女孩能歌善舞能文能诗,是文士官僚富商寻乐的理想场所。 楼上的一间雅间内,布置得朴素淡雅,一卷竹帘,一张木桌,木桌甚至未上漆,犹自泛着木质的清香。但有心人仔细观察会现,这些简单的陈设价格不菲,墙上那幅《兰亭序》疑是真迹,旁边一张木琴是唐代“雷公琴”。 房间坐北向南,南边是门,北边是窗,窗前是那张古朴的木桌,孙传庭坐在东面,对面坐着赵谦和张琳。 一个身材婀娜表情端庄的女孩跪坐在桌前,用削葱似的小手小心端起紫砂茶壶,将几个小茶杯倒上了茶,双手擎起一杯茶,先端给孙传庭,孙传庭接过泯了一口。 房间里充满了茶香。 进士出身孙传庭说了一句十分不风雅的话:“这一杯茶,足够一户百姓家开销三年。” 旁边的几个女孩为防失礼,都急忙眉眼低垂,有一个眉毛修得细长的女孩像是刚来不久,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孙传庭。 张琳看了看那些女孩,不太放心她们听到谈话,便挥了挥手,众侍女忙行礼退出房间,走出门口时,隐隐听到一阵轻轻的责骂声,大概是责骂刚才那个女孩偷看孙传庭的事。 赵谦为孙传庭添茶:“恩师平日繁忙,难得到这里消遣。” “黄陵生擒高迎祥,龙颜大悦……”孙传庭说道这里,心里颇有一些遗憾,可以名载史册的功劳,就这样失去了,“皇上一定会让廷益进京献孚。” 赵谦忙道:“恩师谋划全局,在河南大破贼军主力,高迎祥逃窜,我等只是趁机堵截,不期捉了枭,此战之功,应是恩师才对,学生误受殊荣,内心惶恐,学生欲上表皇上,言明实情。” 孙传庭看了一眼赵谦,心道你明白就好,口上马上道:“廷益,万万不可。” “恩师……” 张琳低声道:“周延儒等人极力要将功劳揽到洪经略头上,此事本来在朝中就多有争执。前些日子众人都以为师弟已玉碎报国,周延儒这才认可功劳的归属,师弟是自己人,咱们争得此功诸多不易,切不可轻举妄动!” 赵谦看了一眼孙传庭,孙传庭正轻轻撩起竹帘,看着窗外的雨幕,喃喃念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张琳道:“师弟府上是否有个叫罗琦的人……” 孙传庭看了张琳一眼,说道:“你不是说眠月楼新进了一批歌妓,还不叫上来?” 张琳听罢拍了两巴掌,不多一会,一群女子便鱼贯而入。那些女子明目含情,纤腰楚楚,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孙传庭从未有好色之名,此时也看得频频点头,丝竹之声中,婢女撤茶换酒,气氛顿时由淡变浓。 “廷益,彼女若何?”孙传庭漫不经心地问道。 赵谦道:“窈窕淑女,举止得体,人间佳人。”他本以为孙传庭就是为了增添一些兴致,哪知忽闻孙传庭道:“这些女子,只要有钱有势,都能享用。” 众人听罢皆是愕然,有女面上忍不住露出了愤愤之色,虽然孙传庭所说俱是实情,在此情形中说出却不甚合适。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中所述君子者,贵族也。大丈夫先有功名,淑女何愁不得?廷益以为如何呀?” 赵谦忙躬身道:“学生受教。” 孙传庭道:“你明白就好。” “学生瑾遵恩师教诲。”赵谦心里知道,为官之道,须听领导的话,不听话的下属,是没有领导会喜欢的。 孙传庭又语重心长地说:“杨阁老是老夫的恩师,情意深重,廷益到京师之后,凡事多听阁老教诲,京师不比长安,廷益做事须谨慎呀。” “是。”赵谦忙说道,“恩师谆谆教诲,学生铭记于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恩师……学生这一去,不知何时能相见……” 赵谦从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一脸伤感。 “廷益不要挂怀,你我师生同朝为官,相见之机多也。” 孙传庭果然不是好色之人,听歌妓正不合时宜地唱“情哥哥,慢些走……”,不由得眉头一皱。赵谦忙挥手止住管弦,说道:“恩师,学生才疏学浅,无法用诗文一吐别离之苦,积郁胸中,甚为不快,新作一俗调,赠与恩师。” 孙传庭眼睛一亮:“甚好。廷益所做那‘君不见,汉中军’,连皇上都称赞不已。廷益在音律上,颇有些偏才嘛。” 赵谦清了清嗓子,下的乐工听督师说‘连皇上都称赞’,早已睁大了眼睛,机不可失,急忙唤人笔墨侍候,聚精会神地听着。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歌词曲调凄迷的《送别》被赵谦清唱了出来,下的歌妓乐工很配合地掩面而泣。唯有孙传庭摇头道:“莫愁前途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赵谦心道:弘一大师李叔同那个时代,送别太多了中国的东西。人们面对眼花缭乱的新事物的时候,总是忘记自己是谁,来自何方。 段七五 东阁大学士 阴历五月,瓜熟。赵谦张岱等人率军押解闯王高迎祥东去京师。 闯贼遭受重创,陕西山西等人再无大股流寇敢与官军主力交锋,赵谦等人一路上甚是太平。只是沿路赤地千里,元年朝廷议裁陕西驿站,一路上风景有些凄凉。 入京师途经数省,历时月余,未雨,赵谦的车厢里有些闷热,但还是不想骑马,骑久了大腿内侧疼得受不了。 旅途有些无聊,以前学生时代,赵谦没钱坐飞机,都是坐火车,从南方到北方,要坐几天,非常无聊,往往同车的陌生人都能聊得火热,现在旅途的时间以月计,更是难耐。 这次入京,不似上次只是短暂逗留,孙传庭和韩佐信都断言,会在京师长久呆下去,所以赵谦携了全家同往。一路上,偶尔和秦湘聊聊天,说起罗琦的事,秦湘走之前对她很是关注。秦湘说,罗琦在教坊里好好的,还取了个艺名叫“陈圆圆”。 可以想象,赵谦的惊讶。 话说罗财主家的事,西安镍司衙门定罪,罗财主死罪,秋后处决,死罪还得报提刑司复审。不过罗家上下,男的被流放,女的被卖为奴,已经执行不用复审。赵谦交出罗琦后,她因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市场很是看好,也就是很好卖,很快就被卖到了教坊…… 阴历六月,队伍过河北彰德府,刚入京师地界,在广平府,便遇到了朝廷前来迎接的人。人报是礼部尚书温体仁亲自来的。 温体仁,字长卿,号园峤,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 “佐信可知温阁老是哪个派系?”赵谦急忙找韩佐信商议,韩佐信布衣出生,研究朝局多年,赵谦认定他对这方面有所涉猎。原因很简单,想象一下,在现代,如果某个没有背景的青年有意仕途,肯定会关注政治局势。 不出所料,韩佐信对答如流:“温阁老入阁时,因极力打压东林党人,上以温阁老无党而喜,深受圣恩。有云其为浙党人,佐信以为不然,目前看来,阁老并无意党羽之途。” 赵谦心道真正不培植党羽的人,何以在朝中立足?他自己就身有体会,遂道:“无人支持,不太现实坐得稳……” 韩佐信点点头,看了一眼赵谦,心道老大年纪轻轻有如此见识,悟性不低,前途是有的,心中甚为欣慰,急忙低声说道:“阁老与元辅貌合神离,阁老一心有意辅之位,这样看来,温阁老和杨阁老应该有些交情……佐信远在西北,这些只是猜测。” 此时正是正午,骄阳当空,又行军多日,军士多衣冠不整,离广平十里地时,张岱下令整顿,命众军换上整洁衣甲入城,起码给朝廷阁老一个好印象。 赵谦和韩佐信策马而行,聊些时事政局,行至左近一集市时,忽然见到前面一堆人正吵闹不休,赵谦忽见一人十分眼熟,走进一看,大惊,原来是在陕西那个村庄救了自己的秋娘。 秋娘是如何到了这里的,赵谦不知,但见一个胖子正拉扯着她,旁边还有几个短衣家奴拦住,秋娘左右挣扎,突然看见赵谦,眼神有些复杂,出乎赵谦意料,她并没有向自己大声呼救。 赵谦正在犹豫,要不要管这事,这时,街道上又来了一波人,护着一个轿子。那轿子在旁边停了一会,一个带刀侍卫便走向秋娘,问道:“何事喧哗?” 那旁边见罢那侍卫,又看了一眼装饰华丽的轿子,忙说道:“回军爷,这奴婢是草民买来的,呐,军爷,您瞧瞧这卖身契,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如今草民欲将她转卖他人,并无不妥,这奴婢却在此无理取闹……” 秋娘哭道:“我不要去青楼……” 这时轿帘撩开一个缝隙,过了一会,大概是轿中人见秋娘生得还算白净清秀,一个女人的声音道:“逼良为娼,有失阴德……府中正缺下人,小桂,问那人多少银子,买了带走吧。” “是,夫人。” 那军士复问胖子多少钱,胖子道:“怡红楼出价二十两,军爷就给十五两吧。” 军士怒道:“妈的,你这厮找死是不是?逼良为娼,老子抓你去衙门,看你还能不能狮子大开口?!”说罢叫人不分青红皂白抓起秋娘便走,军士丢下十五个铜板,“爱要不要!” 胖子气得满面通红,却不敢说话。 赵谦见罢,已不干自己的事,思量着张岱差不多已经准备妥当,便叫上韩佐信回营去了。 众军整装,举旗入广平,城门大开,一对人马迎了出来,赵谦下马带韩佐信张岱等人迎了上去,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身作蟒袍,赵谦知道蟒袍不是一般官僚能穿的,那是皇帝钦赐的,比清朝的什么黄马褂还要贵气,猜测此人定时温体仁。 温体仁胡须花白,步伐倒还稳健,一副硬朗的样子,看来要想熬上去,身体不行是熬不住的。 赵谦第一次见到阁老级别的人物,不敢装大,况温体仁是钦差,赵谦等人急忙拜倒,赵谦朗声道:“下官长安指挥使司同知赵谦,拜见阁老。” 温体仁扶起赵谦:“廷益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路途遥远,你等辛苦了。” “下官奉旨押解高迎祥进京,受此重任,荣幸之至,未觉有丝毫辛苦,不敢有丝毫怠慢。” 温体仁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大有当代领导拍人的肩膀说好好干的风范,“皇上闻押送贼高迎祥的将士进京,很是高兴。” 赵谦躬身道:“阁老日理万机,还远道相迎,下官惶恐。” 温体仁携了赵谦入城,态度十分亲切。赵谦心道,初到京师,情况还算乐观。 一行人在广平稍作休整,便北上皇城,一路上,韩佐信等人都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去大明中枢之地,免不得步步小心谨慎,生怕有小疏忽。 沿路百姓闻得高迎祥被捉进了京师,都远远地观看,赵谦北望,心情复杂,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段一 北京城献孚 “砰砰……”礼炮声响,承天门(今**)上空响彻云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走到楼前,展开黄布,大声道:“诏曰: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地方惨遭蹂躏,生灵罹难汤火。痛心切齿,其何以堪!若不大加剿除,宇内何时休息!惟是行间文武,主客士卒,劳苦饥寒,深切朕念,念其风餐露宿,朕不忍安卧深宫;念其饮冰食粗,朕不忍独享甘旨;念其披坚冒险,朕不忍独衣文绣……文武官淬励,上下交修,用回天意,总督总理,遍告行间,仰体朕心,共救民命。密约联络,合围大举,直捣中坚,力歼劲寇……” “宣,长安指挥使司赵谦,入城,献孚!” 大明门城楼下的侍卫一遍遍传下去,城中的市民安静下来,兴奋地等待着好戏的开场。过得一炷香时间,只听得“轰轰”的马蹄整齐巨响,黑压压一片,一队骑兵整齐地走了进来,后面是数十辆囚车,当然只有最前面一辆装的是高迎祥,后面的都是用来撑场面的,那些囚犯头散乱,双目无神。 赵谦身穿一身宽松的红色官袍走在队伍中,他故意不穿盔甲的。眼前的景象让赵谦十分兴奋,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受,唯一让他有些耿怀的是自己没有科举出身,荣耀只是表面的东西。 这时,城头一阵“万岁”的高呼,只见身穿龙袍的朱由检已经走到了城头。城下的百姓官员侍卫等人皆拜倒,一时黑压压一片场面十分壮观。唯有献孚的骑士未跪,赵谦喊道:“行礼!” “啪嗒!”一声整齐雄壮的声音,骑士举剑按在胸口,向皇帝行注目礼。这是按照赵谦的要求训练了近半月的成果,虽比不上现代军人的整齐划一,但是在大明这种阵仗是前所未有。 城头众官见下面的骑士未跪,皆尽失色,王承恩道:“大胆骄兵,见皇上竟敢不跪!” 朱由检犹自一脸兴奋,摆摆手感概道:“如此劲旅,吾大明如得二十万,何愁不平?”旁边京营指挥使面有不快之色,只是趴在地上,皇帝看不见。 接着又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囚车后面是拿铁盾长矛的重步兵,和扛火枪的轻步兵,都是衣甲鲜明,整齐划一,锦旗猎猎,朱由检心中大呼过瘾,好像明天就能中兴大明一般爽快。 赵谦的人还高喊起了口号:“天降圣君,中兴大明。列祖二宗,佑我社稷。百万同袍,铲除鞑虏,誓死为皇上而战!” 朱由检哈哈大笑,对王承恩道:“叫赵谦带高迎祥上来,朕要亲自问他话。” 王承恩快步走下城楼宣旨,侍卫高呼:“口谕,叫赵谦带高迎祥上来,朕要亲自问他话!” 赵谦急忙跪下接旨,命人押下高迎祥,带着韩佐信和张岱望承天门而去。那高迎祥一脸污秽,本来并未亏待他,今日故意将其弄成了这个样子。 韩佐信的袖子微微颤抖,头脑有些晕,自己一个秀才,竟能亲自面君,差点没以为是在做梦。 朱由检走回箭楼,在龙椅上坐了,大臣太监侍立左右,周围卫士林立,高度警戒。赵谦等人在五十步开外三扣九拜,高迎祥高昂着头,不跪,被人一脚踢在腿上,无力支撑,趴在了地上,但头颅仍然不低下。 朱由检面有不悦,道:“高迎祥,你本是我大明子民,食大明之粟,却操戈为贼,残害赤子,你可知罪?” 高迎祥冷笑道:“硕鼠霸占庙堂,天下糜烂,民不聊生,我高迎祥替天行道,救民与水火,乃是顺应天命,今日被擒,成王败寇,要杀便杀,哼!” “大胆逆贼!”周延儒怒目而视,“我大明社稷二百余年,皇上乃天子,你等贼寇,背弃祖宗,今凌迟之刑便是天罚,黄泉之下,看你有何面目见仙人!” 高迎祥哈哈大笑,“老子懒得和你们这些酸儒承口舌之能,天道如此,大明二百年气数已尽,如今积弊难返,天灾**,日后自会灵验,不必在此虚言。” 朱由检额上冒出几条黑线,说道:“今日剿灭了你,明日铲除皇太极,中兴大明之日,你是看不到了。”说罢一挥衣袖,高迎祥便被侍卫拉了下去,犹自叫骂不停,大有“一个高迎祥倒下了,无数个高迎祥站起来了”的气势。 朱由检走下龙椅,赵谦急忙再次扣倒,朱由检亲自扶起他,打量了一番他,“赵谦等人浴血剿贼,此战居功至伟,赐赵谦同进士出身,一应有功将士,内阁拟议封赏。” 赵谦急忙叩拜,“微臣叩谢吾皇隆恩,吾皇万岁。” “爱卿快平身,你等为朕分忧,扫除闯贼此大患,朕心甚慰。” 赵谦想了想,躬身道:“微臣食大明之禄,所为皆是份内之事……皇上,微臣有一言,请皇上恕罪……” 朱由检道:“请讲。” “闯贼高迎祥就擒,但流寇之祸尚未彻底解决……” 周延儒等人听罢脸色有变,但都没有说话,用不满和事不关己的目光看了赵谦,有的想的比较复杂,心道此人如此多话,难道想做第二个贾谊? 赵谦未注意到众人的眼神,连韩佐信都在心里捏了把汗,心道大人难道是太紧张了欠缺谨慎? 王承恩忙提醒道:“皇爷,外边凉,龙体要紧,还是先回宫吧。” 朱由检道:“也好。” “起驾回宫!” 朱由检刚走两步,回头又说道:“赵谦,随朕到宫里说话。” 赵谦急忙领旨,韩佐信为他捏了一把汗,有许多话想提醒赵谦,却无机会进言。 献孚受阅的军队离开了皇城门口,俘虏被压送刑场,高迎祥被判凌迟,又是大戏,百姓看完这边,都相拥着跟着去刑场,继续观看去了。 快到七月了,天气热起来,茶馆声音越来越好,凌迟要搞十来天,这几天京师茶馆又多了件谈资. 段二 粮草换军马 七月的京师,骄阳似火,少雨,炎热非常。一辆马车正在官道上疾驰,十数骑铁甲侍卫前后护卫。 赵谦用布巾不停擦着汗,明朝不兴穿背心t恤,大热天要么赤膊,要么还得穿长袖。皇帝亲点他为兵部左侍郎,自然要注意形象,不能像贩夫走卒一般赤膊上阵。 孟凡骑马在车外,车上赵谦对面坐着韩佐信,韩佐信心里好像有话,却一直没有出声,犹自端坐看书。赵谦又擦了一次汗水,看了一眼韩佐信,说道:“你不热么?” “心静自然凉。” 赵谦不禁笑了出来。 韩佐信摇摇头,将书放下说道:“大人看得是什么书?” 赵谦将封面翻了过来,扬了扬:“戚将军的《武备志》,佐信看得是什么书?” “《资治通鉴》……佐信斗胆进言,大人身处高位,更应多关注政事,兵事非正途……皇上昨日和大人说了些什么?” 赵谦笑道:“半天不开腔,就知道你肚子里有话,也没说些什么,大部分是勉励之语。佐信所言兵事非正途,我不敢苟同,得看什么时候。”赵谦叹了一气,看了一眼窗外干涸的土地,一年来所遇到的往事历历在目。 韩佐信道:“皇上有没有问大人辽东和战之事?” “没有,说到具体的事由,倒是有一件,皇上说蒙古哈喇慎生大饥荒,要求开马市,以马换米,问我有什么意见。”赵谦道。 韩佐信想了想,紧张地问道:“大人是怎么回答的?这件事表面看来和辽东一点关系都没有,却深关和战之策!” 赵谦擦了一把汗道:“我说军国大事,非赵谦敢妄议的。” 韩佐信点点头,小声道:“这样说也是可以的,朝廷上还是谨慎为好……有一件事不知大人听过没有,礼部一名官员上疏言官场贪腐成风,皇上赞其敢言,后又问具体是哪些人贪腐,礼部那官员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不说便是妄谈朝事扑风捉影的罪名,最后不得不引咎辞官。” “这个倒是没有听过,还真有这样的事?” 韩佐信道:“祸从口出,慎言为上。对了,大人以为马市一事,应如何为好?” 赵谦将窗帘撩开了一些,让更多的风吹进来,顿时凉快了不少,“蒙古那边的事我了解得不多,关键是资讯不达……就是信息,资料很少,具体的情况都不了解,我确实不好说。但是蒙古累年受大明慰赏,并不愿与我大明决裂,不然也不会要求咱们开马市援助粮米,如果不答应他们,建虏(满清)乘机拉拢蒙古,我大明岂不是又多了一方强敌?” 赵谦这样说,是因为以前看电影就知道有什么蒙八旗汉八旗的说法。 “非也,理是这个理,这里却另有内情。”韩佐信说道。 其实早在天启七年林丹汗西迁,与喀喇沁、顺义王博硕克图汗、鄂尔多斯济农、同雍谢布、阿索特、阿巴噶、喀尔喀组成联军大战于土默特的召城,结果两败俱伤,林丹汗惨胜,诸部联军惨败。林丹汗虽损失了四万精锐,但占据了大片土地。土默特和喀喇沁部蹦崩离析,喀喇沁部只剩下一系据守朵颜卫一带,顺义王卜失兔战败其拥有的元朝传国玉玺被夺,其他部落多溃散。 明朝的九大边镇外都有蒙古部落,此番大战对明朝来讲本是有利,但在后金崛起之时林丹汗西迁,并和蒙古诸部混战,虽可削弱蒙古,但并不利于明朝以蒙古牵制后金。崇祯登基后曾分别对林丹汗和蓟门外溃散的蒙古诸部进行过抚赏,又试图用顺义王卜失兔所部联合朵颜三十六家即喀喇沁余众对抗林丹汗,以至于不让其投奔后金。但现实是严酷的,蓟门外的这些蒙古部落地处明朝、林丹汗、后金三大势力中间,不依附一方必然有灭族的危险,明朝当时自顾不暇只能用“抚赏”的形式给予支持,这些蒙古部落对林丹汗又是新仇旧恨,相比之下后金既可以提供军事支持又与林丹汗为敌,这些部落将何去何从实在是一目了然。 “哦?佐信说说看,这事儿现在是朝中争论最激烈的事,了解一下方能有备无患。” “朵颜受到林丹汗的威胁,又与大明建虏相邻,就算我大明希望朵颜保持中立也是不可能的,存亡之时,朵颜必须选择一个阵营,大人以为他们会选择谁?” 一阵凉风吹到赵谦湿漉漉的额头上,让他一凉,“原来如此……”此时赵谦不禁有些后怕,这朝廷大事还真不是想象得那么简单,盲目说话后果确实是严重的。 韩佐信道:“内情还不只这些。目前朝廷大臣分为和战两派,各执己见,一旦站准了阵营,就势必与其中一方为敌,保持中立也不容易,肯定被两边排挤。粮草换军马一事,其中朵颜处境,饱学阁臣如何不清楚?大人可知道为何还有人坚持要以米资敌?” 赵谦沉吟片刻道:“他们主张议和,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如此一来,才更能促进和谈的可能。” 韩佐信听罢点点头:“大人意欲站在哪边?这正是佐信这几天一直牵挂的事情。” 赵谦道:“据我所知,元辅以清流自居,自然不会想与蛮夷和谈,是主战派的领袖,那杨阁老……” “杨阁老并未明确表态,和战还得看皇上的主意。” “哦……”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手边的《资治通鉴》,说道,“此类书大理相通,只是时效却不如《明实录》。” 韩佐信摇摇头,苦道:“除非入阁或者翰林编修,否则是无法看到实录的。” 赵谦心道古代相关资讯不足,必须从古书中悟出今理,没有点悟性确实很难。 下午太阳变成血红的时候,赵谦等人才到达直隶高阳,前兵部尚书辽东经略孙承宗赋闲之后就住在这里。 赵谦升正三品兵部左侍郎,赐同进士出身,但是他们这种靠战功升为京官的人,兵部并不愿意将内部的一些事务交给他们,原因就几个字:不安全。所以赵谦的兵部侍郎做得很是清闲,如同他在长安做断事一般清闲。 被同僚排挤,赵谦是早有经验,倒并未有多大的不爽,唯一困难的是,不掌实权,经济收入有些困难,还好的是因战功朝廷奖赏了一些钱财。但是官做到这个地步,仕途便是赵谦唯一的生路,清闲也不能就此混日子,一家子还得靠自己,没事也要找点事做。 官场之上,你要问整天都做些什么,其实很简单,除了分内事,最重要的就是拉关系,关系越广坐得越稳。 朱由检有鉴于前朝的党争之祸,最痛恨大臣拉党结派,对于这一点,赵谦还是悟到了的,连杨嗣昌那里也没有去,只送了一封书信,杨嗣昌心中了然,私下深赞赵谦所为。 所以赵谦拜访的第一个人便是赋闲的孙承宗,孙承宗无官无职,和他攀关系不会落人口实,实际上孙承宗却是一个誉满朝野的元老级别的人物,就目前辽东经略兼兵部尚书袁崇焕也是孙承宗的老下属,见面还得叫孙承宗一声恩师。兵部尚书袁崇焕,便是赵谦目前的顶头上司,虽远在辽东,但是这么一说,孙承宗这个人就值得赵谦大老远跑来拜访了。 孙承宗虽是左庶子(成绩优异的博士生)出生,却好谈兵,赵谦在军事虽然撇脚,却大小经历了好几场恶战,和他应该能谈得来。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孙承宗居住读书的草堂,赵谦想到这里,脸上浮出了笑容。 农历二十二,天晴,月亮露出半边,正是下弦月,赵谦不禁仰头吟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段三 权和战之策 太阳已经下山,下弦月东升,天色仍然不暗,夏虫已经热闹起来。白天土地已被烤得滚热,太阳下山之后,气温仍然很高,比白天还难受的闷热。 偶尔一阵凉风倒是给人很惬意的感觉。赵谦等人找了乡人,寻得孙承宗的读书草堂,见屋内亮着灯光,赵谦一时正想怎么拜访,贸然而去有些尴尬,正巧看到当空的下弦月,便吟诗一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此时赵谦等人离草堂不远,屋内的人闻得有人吟诗,显然乡间会吟诗的人不是很多,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念了一道:“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少顷,房门便打开,一个身着布衣的老头走到了门口。赵谦见他中等身材,年老不胖,体态苍老,目光却依然炬亮,算来孙承宗也六十五六岁的人了,此人极可能就是孙承宗,便开口问道:“前辈可是恺阳先生?” 老人看了一眼布衣的赵谦,又看了看旁边的铁甲侍卫,心知肚明,道:“却不知还人记得老夫的名号。” 赵谦忙执礼道:“孙老德高望重,人人敬仰,人等岂有不闻之理?晚辈赵谦,闲来座谈兵事,闻孙老对此颇有造诣,便烦扰了孙老,祈望有所指教,请莫见怪。” “虚名何足挂齿,不过老夫在此间倒也无事,小兄弟请屋里坐。” 赵谦的嘴角挂了一丝浅浅的笑容,心道人老了还是很愿意和人唠唠话的,人之常情嘛,就算是德高望重的人,也是人不是? 孟凡等武将候在门外,赵谦自与韩佐信入室,孙承宗想了想道:“你叫赵谦?哦,老夫倒想起来了,听说就是你生擒了高迎祥?” “战事非赵谦一人能为,只是巧合撞见他罢了。” 孙承宗哈哈笑了一声:“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气度,不易不易……” “承蒙孙老美言,赵谦实不敢当。” “来人,把老夫熬的那锅绿豆汤端上来。”孙承宗请赵谦韩佐信坐了,说,“天气炎热,绿豆汤有清热祛火之功效,味甜而爽口。” 赵谦喝罢自然赞不绝口,暗自打量了一下草堂,布置的简洁淡雅,案上放了不少书,文房四宝俱全,读书人有个好处,老来可以培养的兴趣倒是不少,不至于太过无聊,不打打麻将就要患老年痴呆。 孙承宗也对赵谦活捉孙传庭一役颇感兴趣,二人就在桌子上详谈了情况,谈到占据制高点使用火器一节时,孙承宗连赞赵谦。 赵谦道:“晚辈曾读孙老所著《车营扣答合编》,收益非浅。” 孙承宗十分高兴。这书是他在督师蓟辽,经营辽西防务时,筹划反攻辽东与其属下讨论军事问题的记录整理而成的。全书共一百零八个问答,由《车营总说》、《车营百八扣》、《车营百八答》和《车营百八说》等四部分组成,通过问、答、说、图等对车营编组方法、营阵布列、行军作战、后勤保障等问题,作了详细的分析和解说。在作战指导思想上,很重视挥火器的作用与各兵种的协同动作。如说:“用车在用火”,“用火在叠阵”。所谓“用火”即是扬火力;所谓叠阵即步、骑、炮重叠配置,彼此协同,长短相补。战斗队形也要因地制宜,灵活机动地使用方、圆、曲、直、锐等各种队形,向人们展示了火器和冷兵器并用时代,步、骑、炮等诸兵种协同作战的雏形。 不过赵谦也是最近闲了才翻到的这本书,在西北领兵时根本没看过。 又说到天下雨,火器无法挥作用,孙承宗已经进入语境,面有急色道:“贼兵势众,火力不济……”他指着纸上赵谦刚才画的地形图,“此山不可守,应及早下山,可攻可守,方为上策。” 待赵谦将全部过程说了出来,孙承宗长嘘一口气道:“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如果是老夫打此战,还不一定能捉到高迎祥。不过利用敌间隙直冲中军一招确实是狠招险招也。” 赵谦不好意思道:“孙老错夸了,晚辈火候尚缺,完全靠了运气。本来是想西北雨少,待贼寇到时,说不定雨就停了,哪料得战场瞬息万变,后来根本来不及了……” 孙承宗呵呵笑了:“你倒也不浮夸,是可造之才。” 赵谦听罢急忙抓住机会道:“那孙老多多指点,晚辈定加努力。” 一番交谈之后,把孙承宗的谈性勾起来,孙承宗人老却仍然对军事充满了**,又讲述了他自己的一些战例,两人谈得甚为投机,一直到深夜。 “晚辈曾听说过孙老一件逸闻。说是孙老在辽东领兵时,天气寒冷,属下关心孙老身体,云天气寒冷多添衣服,孙老说老臣对朝廷的忠心暖着身体。后来人说此话如出自他人之口,定觉是沽名钓誉之徒,但出自孙老之口,却人人为之敬佩。” 孙承宗的老仆熬不住在旁边睡着了,韩佐信躬身挑着灯芯,孙承宗精明的眼睛看在眼里,心中很是满意,今天来的这两个人执礼甚恭,见识非浅,孙承宗很久没有这么尽兴了。 “相谈忘机,不觉倒这么晚了。”孙承宗笑道,“如今你已为三品兵部侍郎,早朝不能缺席,老夫也做过京官,还得连夜赶回去早朝吧?” 赵谦道:“晚辈这个兵部侍郎倒有虚领禄米之嫌,实在没什么事的……对了,孙老对朝廷和战之策,执何意见?” 孙承宗怔了怔,摸了一下山羊胡,说道:“我等将兵之臣,一切都听皇上的旨意,皇上说打便打,说和便和……” 赵谦心道在官场上混过的人果然口风很紧,又道:“孙老曾任朝廷阁臣,朝廷定策大计,必然有一番独到的见解,孙老以为如何才是良策?” 孙承宗小声道:“老夫已远离庙堂,这种事也不便多谈,但你我既为忘年之交,老夫有一句话给你,和战之事,皇上自有定夺。你好生体会这句话。” 赵谦道:“晚辈多谢孙老指点。” 赵谦等人拜别孙承宗,连夜赶回京师参加早朝。做京官也是一种工作,干工作老是无故旷工显然是不好的,所以不论有事没事,赵谦每天早上都要去跑一趟。 其实不只是官员如此,就连一个像样的皇帝,比如说朱由检,有一次身有不适,便一天没有来早朝,立即就有大臣上疏劝诫,朱由检身为皇帝也要急忙检讨。所以在中国,皇帝的君权不是想象中那么强大,古代中国其实被另一种无形的力量统治着,这种力量称为传统。 早朝去的是太和门,明朝规定,文武官员每天拂晓,到奉天门早朝,皇帝也亲自来受朝拜和处理政事,叫“御门听政”。景泰年间,还规定有午朝,在奉天门东庑的左顺门(今协和门)举行。门南即内阁办事的公处,左顺门对面的右顺门,明代也是百官奏事之所。 早朝时,朱由检将蓟辽总督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袁崇焕的奏书拿了出来。这封奏书是回复皇帝责问的回复。 事情是这样的,三月,袁崇焕上奏要开马市后售粮于蒙古。朱由检认为这是以粮资寇,于是诏书斥责曰:“据报西夷市买货物,明是接应东夷,藉寇资盗,岂容听许?” 现在袁崇焕又上疏抗辩曰:“许其关外高堡通市度命,但只许布米易换柴薪,如违禁之物,俱肃法严禁,业责无与奴通。各夷共谓:室如悬磬,不市卖一二布匹于东,何由藉其利而糊口?宁愿以妻子为质,断不敢诱奴入犯蓟辽。哀求备至,各置妻子与高台堡外,历历也。” 朱由检不动声色,问下臣如何答复。众人先是默然,周延儒站了出来痛斥这是以粮资敌。他显然早已选择了阵营,明明白白的主战派。 主战自然冠冕堂皇,想我大明帝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怎么能和蛮夷何谈?岂不是辱了节?这面子可是丢不起,周延儒一表态,主战派的人纷纷斥责袁崇焕。 大臣里面有些骨子里认为和才是良策,但是这种灭自家威风的事不好搬到大殿前面来说,也都默然。 赵谦还没有时间去考虑战好还是和好,也是明哲保身一类,默不出声,心里却是看明白了,袁崇焕虽然在与东虏对敌,骨子里却是议和派。 大臣里还是有一些人和袁崇焕关系非浅,朱由检见到很多人没有表态,深知此案关系朝廷和战之策的决定,虽然主战派慷慨陈词说得好听,朱由检也不敢轻作决定,让太监说了一句“有事再奏,无事退朝”便散伙了。 段四 计口量换米 早朝后,田妃为要给皇上解闷,把她自己画的一册《群芳图》呈给他看。这是二十四幅工笔花卉,朱由检平日十分称赏,特意叫御用监用名贵的黄色锦缎装裱成册。他随便翻了一下,看见每幅册页上除原有的“承乾宫印”的阳文朱印之外,又盖了一个“南熏秘玩”的阴文朱印,更加古雅。 他早就答应过要在每幅画页上题几个字或一诗,田妃也为他的许诺跪下去谢过恩,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他一直没有时间,也缺乏题诗的闲情逸致。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浏览画册,一边向旁边侍立的一个太监问: “曹化淳来了么?” “皇爷说在文华殿召见他,他已经在那里恭候圣驾。” “杨嗣昌还没有到?” “他正在齐化门,已经派人去召他进宫,马上就到。” 朱由检把画册交还田妃,从旁边一张用钿螺、玛瑙、翡翠和汉玉镶嵌成一幅鱼戏彩莲图的紫檀木茶几上端起一只碧玉杯,喝了一口热茶,轻轻地嘘口闷气。整个承乾宫,从田妃到宫女和太监们,都提心吊胆,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不要说她是妃子,就是皇后,也严禁对国事说一句话。这是规矩,也叫做“祖宗家法”,而崇祯对这一点更其重视。他愁眉不展地喝过几口茶,把杯子放回茶几上,烦躁而又威严地低声说: “起驾!” 当皇帝乘辇到文华门外的时候,曹化淳跪在汉白玉甬道一旁,用尖尖的嗓音像唱一般地说:“奴婢高起潜接驾!” 崇祯没有理他,下了辇,穿过前殿,一直走进文华后殿,在东头一间里的一只铺着黄垫子的雕龙靠椅上坐下。曹化淳跟了进来,重新跪下去,行了一拜三叩头的常朝礼。 沉默一阵。崇祯从一位宫女手里接过来一杯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他用嘴唇轻轻地咂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这一只天青色宣窑暗龙杯,欣赏着精美的名贵艺术。 曹化淳完全明白皇上的心思,但是他等着皇上自己先提起来那一个极其重大的问题,免得日后皇上的主意一变,自己会吃罪不起。 站在旁边侍候的几个宫女和太监都没有一点声音,偷偷地打量着皇上的面部表情和他的端详茶杯的细微动作。他们都知道皇上会向高起潜问什么机密大事。但是他们没看见皇上的任何指示,不敢自动地回避出去。这些宫女和太监们平日不需要等待皇上开口,他们会根据他的眉毛、眼梢、嘴唇或胡子的任何轻微动作行事,完全合乎他的心意。当皇上的眼睛刚刚离开茶杯的时候,一位宫女立刻走前一步,用双手捧着一个堆漆泥金盘子把茶杯接过来,小心地走了出去,其余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在一两秒钟之内蹑着脚退了出去。 “曹化淳,按照厂卫掌握的情况,朝中大臣,主战的有多少,主和的又有多少?” 不知是不是天气有些炎热,曹化淳额上泌出一层细汗:“元辅周延儒,兵部卢象升是主战派……” “哼!”朱由检显然对这样的答复非常不满意。 曹化淳又道:“据东厂报,李奇前月与门人在家饮酒,言朝廷四面用兵,一年数派军饷,地方水旱严重,国家已不堪重负。此次西北平息流寇之势,正是恢复元气之时,不若行权宜之计,与东虏合议,待国力恢复之时,再行攘夷之师,善莫大焉。” “朕原来也是不主张行款的。无奈年年打仗,又加上灾荒频仍,兵饷两缺,顾内不能顾外……可惜外廷臣工,多不明朕之苦衷!” 曹化淳听罢心知皇帝对东虏有意议和,但皇帝又没问他的意见,精明的曹化淳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加入自己的意见,便就开马市一事就事论事道:“陛下宏谋远虑,自然非一般臣工所能明白。然如蒙古抚事告成,利在社稷,有目共见,今日哗然而议者彼时即哑口无言矣。 “起来吧!” 曹化淳又叩了一个头,然后从地上站起来。就在这时候,在明亮的宫灯下边,我们才看清楚曹化淳是一个身材魁梧,没有胡须的中年人。虽然他已经四十多岁,但由于保养得好,面皮红润,看起来只像有三十出头年纪。同崇祯皇帝的苍白、疲倦和忧郁的面容相比较,完全是两种情形。 “启奏皇爷,吏部尚书杨嗣昌已到。” “叫他进来。”朱由检说,向曹化淳挥一下手。曹化淳马上叩了一个头,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杨嗣昌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人,中等身材,两鬓和胡须依然乌黑,双眼炯炯有光,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印象。当他在文华门内西值房听到传旨叫他进去的时候,他习惯地把衣帽整了一下,走出值房。他正要小心地向里走去,恰好曹化淳走了出来。他赶快抢前一步,拱一拱手,小声问: “曹公,皇上的意思如何?” 曹化淳凑近他的耳朵咕哝说:“我看皇上满心要和,就是怕他自己落一个向敌求和的名儿,尤其怕外廷议论。” 杨嗣昌点点头,同曹化淳互相一拱手,随着那个青年太监往里走去。 当一个宫女揭起黄缎门帘以后,杨嗣昌弯了腰,脚步更轻,恭恭敬敬地走进了文华后殿。另一个宫女揭起来暖阁的黄缎门帘。他的腰弯得更低,快步进内,说了声:“臣杨嗣昌见驾!”随即跪下去给皇上叩头。 虽然朱由检对他很信任,处处眷顾他,北京和南京有许多朝臣弹劾他,都受到皇帝的申斥和治罪,但是他每次被召见,心里总不免惴惴不安。他深知道皇上是一个很难侍候的人,真是像俗话说的“伴君如伴虎”。 杨嗣昌行过常朝礼,他没敢抬起头来,望着皇上脚前的方砖地,等候皇上说话。朱由检照样问了今天早朝上的事。 杨嗣昌想起曹化淳的密语,曹化淳和他关系很好,配合得很有默契,杨嗣昌还是信曹化淳的。皇上问其粮草换军马一事,事关和战之策,杨嗣昌自然明白,他其实很不愿意表态,虽然皇上谁也没找,就找了他杨嗣昌,看来对他很是信任,但是杨嗣昌确实不想表态,现如今却不得不做出姿态了,幸好有曹化淳透露了一些信息。 “昔时对俺答议款,朝中反对者许多,等到款事告成,俺答受封,从此相安无事,朝廷得解除西北边患,并力用兵东胡,众人始知对俺答行款为得计。今日之事,与之仿佛。” 朱由检听罢点了点头,杨嗣昌注意到皇上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更加器重了,心中长嘘了一口气,还是那个想法,幸亏有曹化淳,不然自己说不定就会冠冕堂皇地骂一番蛮夷,那不是拍在马脚上了? 同俺答议和的一段历史,生在五十多年前,朱由检的曾祖父隆庆皇帝治世的时候。那时候国家的底子还很雄厚,加上内有张居正和高拱等名臣在朝,外有许多名将镇守九边,大明帝国的力量比俺答强大得多,所以才能够取得较好的和议结果。 朱由检苍白的脸孔上闪出一丝笑容,随即稍微提高声音说:“先生请坐。” 杨嗣昌赶快叩头谢恩,然后起身,同时有两个太监闻声进来,在皇帝的斜对面替他放了一把较矮的檀木椅子。他刚坐下去,皇帝又叫“赐茶”,他又站起来躬身谢恩。 朱由检的精神振作起来,刚才的困倦都没有了。他从宫女手中接过来一杯热茶,喝了一口。 八月初,朝廷回辽东诏书:其招来属夷,其有饥困,查明部落多少,计口量许换米。 段五 漫漫冷长夜 赵谦和杨嗣昌的关系,说起来有点特别,赵谦应该叫杨嗣昌师公或者祖师,这样一层关系,为避嫌,赵谦第一次见到杨嗣昌却是在八月去了。因杨嗣昌深刻学习了皇帝的相关思想,联络大臣联名上奏一本关于与东虏议和的奏书,赵谦自然应该力挺大后台杨嗣昌.于是这样赵谦才第一次和杨嗣昌私下见面,在奏书上签了名。 杨嗣昌自然把赵谦当自己人,不过两人交往甚浅,还是通过孙传庭建立的关系,相谈起来有些生疏,赵谦感觉还不如和孙承宗谈来得尽兴。 从杨嗣昌府上回去的时候,赵谦透过车帘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有点像秋娘,不过马车疾驰,一闪而过,赵谦也没有太在意。想起秋娘,他的心里有一股很强的歉疚,虽然他努力让自己将秋娘想成一只蝼蚁,自己没有必要为她付出代价。 在这个时代,有些东西只是自称君子的人们口上随便说说的东西,或者有人信这个,但绝不会对一个贱民有效。在赵谦的心里,虽然人都是平等的,但是那天弃秋娘而去,自己就愧对于她,有此一事,他便再也不想面对秋娘了。 他又开始后悔那天应该派人去寻找一番,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心里就安心多了。赵谦开始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信不信神这么一回事,冥冥之中,总有什么东西让人有种敬畏的心理,做了亏心事,心中无法自安。 赵谦开始想,如果知道秋娘在哪里,就派人悄悄给她送些财物,至少生活有点保障。 秋娘确实到了京师,那天在广平,她差点被卖为妓,救她的人是礼部尚书温体仁的夫人,不过温夫人救了她,只不过突善心,买了回去充作奴婢,没过半天就将秋娘忘了。 温府内宅,秋娘正在倒马桶,将里面的污物倒进粪车中,然后有人拉到城外卖与农人。当然,这种卫生系统的效率和现代相差甚远,干这个活又脏又累,不过秋娘没有任何怨言,也没有像祥林嫂那样见人就诉苦,她只是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她深知道,一个独身女人在城里有个正经的营生,是非常不容易的。 和以前在乡村里相比,秋娘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只有睫毛依然长长的,并未因生活的艰辛就长短了。 她走起路有一点点瘸,被那些府上的奴仆打的,伤还未好完全,如果这时撩开她的裤子,就能看到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这个世界,无论哪里总有等级,连奴婢们也不例外,先来的奴婢在刚进府的奴婢面前,感觉自己高人一等。 不过秋娘并不十分恨那些打她欺负她的人,她更恨另外一个人。那天京师很多人都去皇城外面看献孚的队伍,秋娘也去了,那天她看到了那个人,那晚她一夜没睡着,她想杀了他,可惜他的官好像很大,随时身边都有带甲护卫,秋娘不会武艺,也没有行走江湖那一套经验,她明白,自己一个人去杀他是不可能成功的。 温府东边有道小门,左边是厨房,右边一排房子是给下人住的地方,秋娘就住在这里的一间小屋子里。又是一天过去了,她又累又乏,浑身酸痛地回到了自己那间屋子,倒在床上就不想起来。 陪伴她的,只有小窗外面冷清的月光。 这么一个环境,这么一个时间,不由得秋娘要胡思乱想。她又想起那天皇城外面献孚的情景,旌旗猎猎铁甲如云,秋娘想,赵谦在万众瞩目之下是何等荣耀。他还记得曾经舍身救过他性命的可怜人吗? 秋娘恨他,但并不后悔救他,虽然她自己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如果事情重新来过,也许秋娘还会救他。因为就算不救赵谦,石头引狼入室,秋娘的命运也会这样。人们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命苦哇!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命确实苦。 她恨他食言,恨他不救自己脱离苦海。 “秋娘,秋娘……”门外一个人喊了两声。 秋娘一听,原来是姜副总管的声音,急忙爬了起来,小心问道:“姜总管,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把门打开,库房那边缺人,你去帮下忙。” “哦,等一下,我收拾一下马上来。” 姜总管的背有点躬,在月光下更显猥琐,“磨蹭什么?快点出来,我带你过去,那边忙不过来了。” 秋娘还没脱衣服,急忙穿好布鞋,把门打开。刚刚开门,突然双臂被一双铁钳一样的手抓住了,秋娘大惊,颤声道:“姜总管,你做什么,快放开我……我要叫人了……” “小娘……你这皮肉生的真是白嫩,生就一副勾人火的模样……” “再不放开我真要喊了!” “喊吧,看谁会相信你这个**,不把你赶出门才怪!”姜总管虽然这么说,却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秋娘的嘴。 这家伙劲大,任秋娘把汗水都挣扎了出来,仍然没有办法,只听那姓姜的又说:“你便依了我,你这模样,给谁不是糟蹋?你只要乖乖的依了我,我给你派个轻巧的活儿。” 秋娘犹自挣扎不停,只听“哗”地一声,姓姜的背上的衣服被撕了一个大洞,后背被她抓得火辣辣的,姓姜的大怒,用力将膝盖一顶,顶在了秋娘的小腹上,秋娘“唔”地叫了一声,疼得差点没晕过去,腿上一软,人便歪了下去,姓姜的乘势倒在了她的身上。 秋娘浑身无力,情知力气没有男人的大,便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裤带。她确实不敢喊,这种情况,如果被人知道,吃亏的绝对是自己。这种事一般不会惊动主人,就是大总管处理一下,大总管当然会偏袒着姓姜的。 姓姜的脱了几次秋娘的裤子都脱不掉,还得用身体压着她,以防她到处乱跑,手上使不出全力,又被秋娘死死抓着裤带,姜总管脱不掉,喘着粗气,嘿嘿笑了一声,双手抓住了秋娘的裤裆,用力一撕,“哗”地一声,裆部撕了一条大口子。 那总管家忙掏出自己的玩意,按住秋娘的腿,正待要塞进去,突然门外一声冷冷的声音道:“没想到你姜大总管连这种货色也看得起!” 姜总管吓了一跳,急忙将自己那玩意塞了回去,跳了起来,一看原来是二小姐房里的丫鬟晴儿,顿时舒了一口气,脸上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秋娘急忙爬了起来,将被子抱在怀里遮羞,她见两人这般神情,心里明白两人关系不太常规,便没有向晴儿哭诉,只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晴儿对秋娘骂了一句:“贱货,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姜总管急忙追了出去。 晴儿那句骂让秋娘心中恐惧起来,受害者是秋娘,却反要承受报复,秋娘不禁泪水涟涟,望着窗外,她多想大喊一声,缓和心中的郁结,但是这个世界却连喊一声的权利都没有给她。 月光中,秋娘眼睛里闪出一丝冷光,她明白了,要想生存,装可怜是没人可怜你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她又想起了赵谦,想起了在山村时的一切。她明白,当官的自然不会缺女人,更不会看得起自己这样的村姑,赵谦当时和她说那些话,明明是有所图谋,怪天怪地,就怪自己贪图荣华,这么容易上当。 赵谦教会了她,人应该阴点凶点,才能生存。 内阁辅臣礼部尚书温体仁膝下有一子二女,长子是翰林编修,次女名温琴轩,虚岁已是十八,生在书香门第,颇有一些才情,家世显赫,一时还难觅乘龙快婿。这乘龙快婿,先就讲究门当户对,这一点限制范围就窄了许多。其实不但古代讲究门当户对,今人何尝不是?当然,如果一个百姓家的女儿要嫁入豪门,只要姿色才艺过关,还是有可能的,不过一个平头百姓要娶某中央领导的女儿,这种事倒是没听人说过。 晴儿便是温琴轩房里的贴身丫鬟,就算是做奴婢,要做主人的贴身奴婢也是不容易的,在人前就高了一等,连总管也得给几分面子,晴儿便是姜总管推荐上来的,因人生得乖巧,口齿也还伶俐,温琴轩也就同意了。 晴儿和姜总管之间有点什么事,当然是情理之中。那夜晴儿撞破了姜总管的丑事,冷战了好几日,不过利益攸关,过了几日,姜总管抽空将那晴儿弄在床上哼哼唧唧了半夜,两人复好如初。只是晴儿心里仍然惦记着秋娘这个“狐狸精”。 “哟,瞧你那模样,轻手轻脚的,能刷干净么?当自己是主子小姐呢?”晴儿捏住鼻子,冷冷地说。 秋娘听得这冷言冷语,没有说话,说了也没用,你还能顶过人家主人房里的人? “哼!臭刷马桶的烂货,你以为勾引了男人就能去伺候主子?也不撒泡尿自个照照,闻闻你手上那脏味,问问自个,配么?” 这时走过来一个小厮,见到晴儿,急忙叫晴儿姐姐,“敢情这奴婢又招惹姐姐了?” “可不是,刚进来的,缺管教。” “小的帮您管教管教。”那小厮上来就扇了秋娘一耳光,又道,“得,这下得去洗手,指不定她脸上沾了黄货呢。” 二人说罢哈哈大笑。晴儿笑罢喊道:“贱货,还不去给打水过来洗手?” 秋娘强忍住怒火与泪水,她真想跳起来扇那贱人一耳光,但是她还是咬牙忍住了,默默地站了起来,晴儿见到她眼睛红,吓得倒退了几步,秋娘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晴儿回过神来喊道:“去哪里?” “打水。” 小厮听罢大笑:“看,听话了吧,贱人就是欠管教。” 段六 晴儿姐疯了 绿纱窗内,一个俏美人儿正歪在金丝边的绸缎枕头上,望着窗外无聊地拨弄着手里的绣花荷包。 这时晴儿走进来乖巧地说道:“小姐,晌午到用膳的时辰了,要不要奴婢给您拿进来?” 那枕头上的娇娃便是温琴轩,“今儿做得是什么呀?” “有糟鹅掌鸭信,火腿鲜笋汤,酒酿清蒸鸭子……” 温琴轩皱眉道:“我这腰上都长肉了,又是这些腻味的玩意,就没有其他的?” 晴儿急忙道:“小姐不用担心,您这身段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奴婢们看着都羡慕死了……呗,瞧奴婢这嘴,怎么能将小姐和咱们这些人比呢?” “嗨,别说这个了,成天届地说,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问你有没有清淡点的东西呀?” 晴儿家忙想了想说:“啊,对了,有样牛奶茯苓霜,听说还是养颜的呢。” “那成,早说不行了么?什么鹅掌鸭腿的,让人听着就没胃口。” 待温琴轩吃了点东西,用茶淑了口,又问:“这大热天儿的,闷热得慌,你那表弟最近有没有打听到新鲜的曲儿呀?” 晴儿听罢笑了,就知道小姐好这一口,早准备好了放兜里随时待命,如果不是精明的人,如何能伺候得主人高兴? “今儿真是巧,刚弄到一小曲,听人说连皇上听了也赞叹不已呢。” 温琴轩来了兴致,高兴道:“哦?连皇上也赞的歌?拿来我看看,叫甚名儿?” “《送别》,要不我叫春香她们进来弹唱给小姐听?” 赵谦在眠月楼抄袭后世的那《送别》,如何成了皇上也赞的歌,就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了,大概是因为另一手在军中唱的“君不见汉中军”那皇上曾赞过,既然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就连凄迷之音《送别》也都成了皇上也赞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春香等人是府中所养的歌妓,熟通丝竹音律,稍一调整,就将一新歌演唱了出来,还能做到唱的时候将曲里的感情流露出来,不能不说是相当的专业。歌妓在明代地位低下,专业素质却很过关,从小就学这个,在今天可能也算得上音乐方面的专业人才。 温琴轩听罢回味良久,说道:“词还可以,曲儿却十分新奇,倒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曲儿,是谁写的啊?连皇上也知道,应该是做官儿的吧。” 春香等是搞这一行的,当下流行的曲儿自然十分清楚,还没等晴儿开口,春香就说:“写这歌儿的叫赵谦,听说才二十多岁,就任兵部左侍郎,活捉高迎祥的就是他。” 这些话晴儿正准备说,不料被春香抢了先,心下老大的不爽快,脸色一沉,不过在小姐面前她不好作,再说了,春香可不是秋娘,也没那么容易欺负的。 温琴轩听罢小脸绯红:“是吗?没想到带兵的人也会写曲儿……” 温琴轩在明代来说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过虚岁十八,也就是十七岁的女孩,心智并未完全成熟,崇拜英雄是可以理解的。她和春香等人又说了些话,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赵谦。晴儿被凉在一边,老大的不高兴。 小姐的房里有四个近侍丫鬟,晴儿当完值,就回自己房了,路上正巧碰见了姜总管,姜总管道:“咦,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晴儿知道就算和姜总管说也不顶事,他也不敢去招惹那帮歌妓,要是哪天老爷少爷高兴的时候招幸了她们中一个,她们在主人枕边这么一说坏话,自家还不得吃不完兜着走啊? 姜总管跟了过去,左右看了看没人,反手将门掩上,笑嘻嘻地说:“来,让老子给你消消火。” “没心情,走开啦。” 姜总管淫心一起,哪里管得了你有没有心情,抱上去就一顿乱摸,晴儿被摸得浑身热,便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姜总管手脚十分麻利,飞快地脱下了晴儿的衣服,只见她瓜子脸尖尖的下巴,鼻子喘着气一张一合的,闭着眼睛一副任人来取的模样,不由得老姜淫心大。 晴儿感觉到胸部被抓得生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身上的人又分开了她的大腿,迫不及待地将那肉玩意塞了进去,便卖力地耸动了起来。 “恩哼哼……”晴儿嘴里出一声声哭腔,让姜总管更加卖力,直弄得浑身大汗淋漓湿漉漉一片,他大口喘着气,渐渐感觉体力不支,肚子肥肉多,趴在晴儿身上,他双手支着身体,很快觉得手臂又累又软,索性将整个人都压在了晴儿身上。 晴儿那身板如何禁受得起姜总管那身肥肉,她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下面又水流汩汩,暗骂死鬼动作太过缓慢。 “瞧你那点出息!”晴儿没好气地说,“躺着!”说完将姜总管掀到床上仰躺着,她自个忙迫不及待地坐了上去,立即扬起头,坐上坐下,双手死死抓着姜总管的手臂,直掐得他哦哦闷叫。 晴儿的双足行下猛蹬,撑得跟跳天鹅舞的人一般的造型。 一堆**男女完全不知道门外有一双冷冷的眼睛,盯着窗户。那人便是秋娘,秋娘听得屋里的响动,自然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事儿,她自然不能冲进去捉奸,正躲在旁边,频频看向月洞门那边,主子们要过来都是从那月洞门过来。 秋娘很耐心地等待着机会,心道这对男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能让自己逮着机会。她就像一个猎人,在耐心地等待着猎物。 秋娘正在关注月洞门那边的情况时,恰巧温琴轩听了那曲子,想到后花园走走,而去后花园,正要路过这边,于是温琴轩就在侍女的搀护下走到了月洞门。秋娘见罢大喜,心中又十分紧张,她想了想,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白皙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五个红红的指印,眼泪都疼得流了下来。 她奔到温琴轩面前,倒把温琴轩吓了一跳。身边的奴婢怒道:“赶着投胎呀?” 秋娘开始哭诉:“小姐救救我!” 温琴轩见到秋娘脸上的指印和满脸的眼泪,问道:“怎么回事?” “晴儿姐姐疯了,晴儿姐姐疯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疯了?” “真的,小姐,我没骗你,快去看看吧。我见晴儿姐姐疯了,正欺负姜总管,就想去拉她,结果被她打了一巴掌。” 温琴轩听得一头雾水,便说:“带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秋娘带着温琴轩走到晴儿房间的门口,一把推开房门,那姜总管色迷心窍,连门都没顾得上撇上。 屋内的春光让温琴轩和那侍女异口同声地出一声尖叫,只见晴儿正骑在姜总管的肚皮上作观音坐莲似,一脸如饥似渴的表情,嘴里犹自**。 尖叫声立即让晴儿和姜总管回过神来,一看之下,两人脸色“刷”地就变得纸白,姜总管那活儿立即就软了,从晴儿腿间那黑色卷毛之间滑了出来。 温琴轩虽养在闺中,但是眼前的情景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羞得回头就跑。温琴轩的近侍不敢作主,也不敢惊动老爷夫人,立即将事情禀报了大总管。 大总管听罢,心道按理儿应该维护小姐的脸面,不过那姓姜的仗着老爷妾室的脸,平时根本不把他这个大总管放在眼里,这下逮住了他的把柄,大总管如何肯轻易罢休? 大总管恨恨地想:老姜啊老姜,老子还以为你挺辣的,最后还不是栽老子手里了? 大总管先命人将二人捉了,又思量了一番,如果将这事捅到了老爷夫人那里,老爷一定会认为他大总管不会处理事情,丢了小姐的脸面,对大总管自己不合算。 最后大总管将事儿告知了温体仁的小妾张氏,并言明口风很紧,不但老爷夫人不知道,也未向旁人泄露。 张氏脸上愤愤,心道,这事儿要是捅到老爷那里,姓姜的是张氏的亲戚,肯定还会连累自个,这个姓姜的真是不省事。 “妾身知道大总管一向和二总管不睦……” 大总管急忙道:“姑娘说哪里的话,这事儿我可是谁也没说,不就是因为心里头还装着姑娘这尊佛么?” 张氏冷笑了一声:“那妾身还要多谢大总管了哦?” “不敢不敢。” “我把那姓姜的撵了就是,大总管总该满意了吧?这事儿最好别传出去,明白?” 大总管道:“事关小姐清誉,奴婢怎敢乱说?别人如果敢泄露半句,立刻打死!” 从张氏那边出来,大总管笑了,又想了一番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姜总管和晴儿两个,还有小姐房里的贴身丫鬟,另外一个下等奴婢。 大总管嘱咐了一番温琴轩房里的丫鬟,又询问了当时的细节,秋娘那点心机自然被大总管猜到,他心道这丫头倒是有些用处,又为防她泄露事由,便找到秋娘道:“晴儿是不能再呆小姐房里了,你可愿意去?” 秋娘吃了一惊,急忙点头,这全府上下,还有比打整马桶更脏累的活么? 大总管又道:“昨天看到的事,你只当没看到,明白么?以后在府里看到了有什么事儿,只告诉我,做得到么?” 秋娘急忙点头。 段七 是谁来杀我 京师的地价自然不能和长安相比,赵谦为了买房,卖掉了长安的家产,搭上了奖赏的财物,东罗西凑,总算在江米巷买了一处小院,地方不大,好歹在内城三十六坊以内。 明朝将北京城划分为三十六坊,内城二十八坊,外城八坊,分属东、西、南、(外城)、北、中五城管辖。依坊筑巷建胡同,内城的大多数街道胡同自长安街以北,基本上都是沿用元大都之旧。 但由于紫禁城和皇城的扩建,使其面积几乎占了北京内城的一半,又占据了内城正中间的位置,竟然使得整个内城东西两城无法直通,也就是长安街中间的一段当时是被红墙围在了皇城里面了,平民百姓哪能通行。如果从西城到东城,必须往南绕行江米巷(今东、西交民巷)走大明门前的棋盘街;或往北绕行地安门外,这么走一趟起码要花上半天时间。但从南到北却还有两条与中轴线平行的主干道,这就是当年北京城最长的两条路:东边的一条南起外城的蒜市口往北叫崇文门大街,穿过崇文门后叫崇文门里大街,一直往北可达北城城墙根,最北头叫贤街,这中间在路东分别与石大人胡同、驴市胡同(今礼士胡同)、朝阳门大街、东直门大街相交成“丁”字;路西则分别与东长安街、灯市、双碾街(今东四西大街)、铁狮子胡同(今张自忠路)、顺天府街(今鼓楼东大街)相交成“丁”字。 西边的一条南起内城的宣武门,往北叫宣武门里街,最北头直达北城墙根前的新开道街(今新街口北大街),这中间在路东分别与西长安街、西安门大街、祟国寺街(今护国寺街)、浣衣局胡同(今新街口东街)等相交成“丁”字;路西分别与红庙儿街、新开路(今新街口)相交成“丁”字,并与阜成门街相交成“十”字。由此不难看出,胡同十东西排列在这两条主干道两侧的。而这两条主干道又是与中轴线平行的,所以说胡同基本上都是东西向地排列在中轴线两旁的。 赵谦买的那处四合院,总体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想想要是在现代,要在北京买处房子,那得有多难啊,赵谦看着自己的新家,还有院子里的马车,心道:想不到咱也是有车有房一族了。 张岱等人倒是好整事儿,带兵的,兵营在哪,他们就住哪。韩佐信跟着赵谦出汗出力,到现在仍然是一个无产阶级,就住赵谦院里。赵谦想起当初说要推荐他为官的话,至今仍未兑现,心里有些不安。有时提及这事,韩佐信说:“能跟随大人,佐信很荣幸,钱财乃身外之物,大人不必挂心。” 不过在京师的日常花销不小,家里的员工,养车养马,都得要钱,就是韩佐信,总不能让人家整天空着个口袋,喝点小酒都没钱吧?兵部上班那点工资自然是不够的。 赵谦在兵部基本是不管事的主,正头疼搞不到钱,想了想,还是韩佐信对官场那套有些经验,也不是外人,便对韩佐信说出了苦处,赵谦心道挣了钱你也有份,出出主意总是可以的吧? 韩佐信笑了笑道:“大人运筹帷幄,这经济营生方面却是外行。” 赵谦不好意思地笑道:“在大明朝,不曾闻京官缺钱花的,我这生活也不算奢侈,却捉襟见肘,实在汗颜。” 韩佐信道:“大人勿急,自然有人拜会送礼的。” “我这手中也无实权,别人给我送礼那不是拿银子打水漂吗?” “呵呵,大人位至兵部左侍郎,而兵部尚书袁督师远在辽东,尚书以下,便是左侍郎,不说其他的,如有人想在兵部升官或者补缺,能缺了大人的手迹吗?” 赵谦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心道咱手里这枚大印还是有用的,和现代的公章一样管用,简直就是棵摇钱树,而且收点礼只要不要太过分,是没有人弹劾的,因为大家都这么干,谁弹劾那就是与整个官场为敌。要掐大家的粮米源头,大伙还不得整死他? 秦湘最近让赵谦感觉有些奇怪,说不出为什么,她还是一如既往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赵谦的生活,有了秦湘,赵谦回到家才有井井有条的感觉,身上才随时干干净净的,才不会饱一顿饿一顿,但是赵谦总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些。 对了,她很少说那些个贴心话了,而且对赵谦总是恭恭敬敬的,虽然赵谦已经习惯了明朝男人的大男子主义,但是最近秦湘却太客气了,反倒让他有些不习惯,而且好像感觉心事重重的样子。赵谦已经习惯她伤春悲秋的多愁善感,不过这次好像不仅是无病之愁。 终于赵谦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秦湘摇头,“天色不早了,妾身侍候相公就寝吧。” 赵谦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问,心道我作为一个男人,能给她一个有车有房的家,能想到法弄钱回来为油盐柴米开销,对她也算不坏,又不似某些人那样经常钻胡同吃喝嫖赌,不让她经常独守空房,已经尽到责任了。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此言赵谦不敢苟同。人们总是用落花啊,流水等事物来形容爱情,可见爱情本来就是美丽而保质期很短的东西,如果在爱情消逝之前不结婚,那我们要让它像落花流水一般随风而逝?只有结婚,将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转化为亲情与责任,才是负责任的干法。而那些不断寻找新爱情的人,高呼着婚姻是爱情坟墓的人,不过是将爱情视作一个好玩的游戏罢了。 赵谦将秦湘拥入怀中,用手轻轻摸在她后背如绸缎般的肌肤上,他还是比较满足的,能娶一个漂亮的老婆,能养得起一个漂亮的老婆不让给你戴绿帽,无疑是很多男人的梦想。 他缓缓将脸靠在秦湘如温玉一般的脸庞上,突然脸上一片冰凉,赵谦抓住她的肩膀一看,见她眼中滴下了两行清泪,赵谦心中一紧,想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赵谦在她眼角伸出舌头一舔,说道:“有点苦,有点涩,还咸咸的。” 秦湘一下扑进他的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们成亲这么久了,妾身还未有身孕,相公还是纳妾吧……” 赵谦没好气地说:“就这个事?” 秦湘摇摇头,咬了咬小银牙道:“罗琦的事……” 说到罗琦,赵谦有些黯然,但是当时如果救她自己就得玩完,赵谦无言以对。他又想起了秋娘,起码自己应该派人去找一下她,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做。他在内疚的同时,思绪有些混乱,有些痛恨自己。人大概都是矛盾和复杂的集合,有时冷面无情,有时受了什么触动又伤感了起来。 就像一个坏人,很难让自己一件好事都不干,一个好人,很难让自己一件坏事都不做。颜渊这样的人,毕生就为了自己的道德规范,那是他的追求,而一个普通人也这样的话,活得太忒累了。 正在这时,突然门外有人喊道:“有刺客!”然后是一声闷响,就不闻了声音。赵谦大惊,急忙取了墙上挂着的铁剑,握在手里,将秦湘拉在了身后。 不多一会,门外“砰砰”两声,赵谦忙拔出剑来,紧紧盯着门口。 “大人,是我,孟凡。” 赵谦听罢略一犹豫,便开了门。孟凡和另外两个穿铁甲的侍卫执剑走了进来,反手又将门撇住,看了一眼案上的油灯,一口气吹灭了,对那两个侍卫道:“守住窗口。”自己走到门口警戒,又道,“大家注意屋顶。” 赵谦心宽了许多,看样子术业有专攻,这孟凡嘴臭得很,却是一个人才。想想自己身边,很有几个人才,韩佐信在政治上的见识,并不比进士差,孟凡现在这镇定自若样子,也是个短兵相接的干练人才,而张岱,在行军打仗方面,无疑也很有一套。 谁说明末无人可用?只是有些人你敢用么?比如韩佐信,看样子历练一番大有阁臣之才,但皇帝敢用他做辅? 灯灭之后,屋里一片漆黑,秦湘紧紧抓住了赵谦的衣襟。 “他吗的两只猪,别对着窗户!” 孟凡的话音刚落,“嗖嗖……”几声,窗户上随即响起了纸破之声,然后是一声惨叫,显然是对着窗户那两人其中一人中箭了。 紧接着,只听得“砰”地一声响,透着冷白月光的窗户上闪过一个人影,赵谦看准那团黑影,一剑插了过去,“噗哧”一声,又是一声惨叫,赵谦脸上湿热一片,像是溅上了鲜血。 赵谦只听得自己胸中的心跳大如雷鸣,心道吗的是谁要杀老子?他实在想不出是谁,洪承畴那边的人?都到现在了,还有那必要吗? 这时,窗户上又闪过两个黑影,又有两人冲了进来,飞快地躲过窗户,闪到了阴影里。赵谦忙捂住秦湘的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突然,又一声“噗哧”,随着一声惨叫,“哐当”一声,有重物倒在了地上,听声音像是另一个铁甲侍卫盔甲撞在地上出的声音,这下可好,赵谦这边又损失了一个,现在还剩赵谦和孟凡两个有战斗力的了。 “啊!”又一个人中剑,就在刚才那倒地的侍卫旁边,好像是对方的人,刚才杀那侍卫时,被孟凡听到了方位,然后被插了一剑。 四周再次寂静了下来,赵谦大气不敢出,憋得有些难受。 过了一会,案上忽然“框”地一声,什么东西撞在了案上,接着听得“刷”一声响,一剑破口而去,说是迟那是快,“砰”地一声巨响,房间角落里闪起一道火光,听声音应该是三眼统。“啊!”那中计攻击案板的人中枪惨叫了一声。 赵谦仍然不敢出声,因为他不能确定中枪的是谁。 这时孟凡的声音道:“进来的是三个人么?” “是,好像都死了。”赵谦故作镇定地说。 孟凡道:“不要出声,门外还有。” 赵谦仔细一听,门外果然还有轻微的脚步声。赵谦低声对秦湘道:“呆着别出声。”便和孟凡走到了门边,孟凡用三眼统对准了门口,赵谦提剑也盯着门方向。 “咣!”一声巨响,内室单薄的门板一下塌了下来,但孟凡并没有马上开枪,又一声“砰”门板着地的声音后,“砰!砰!”三眼统喷出了两团火光。 所谓三眼统,就是有三个枪管的火枪,可以连三枪,现在三枪已完,赵谦立即提剑冲了过去,就是一顿乱砍,门外另一个人刚刚冲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身上就中了一剑,大声惨叫了一声。 “啊!”秦湘突然出一声惊呼,赵谦大惊,随后听见一个声音道:“再动我就杀了她!把灯点亮!” 段八 所见是废墟 当秦湘那一声惊呼出后,一个声音道:“都不准动!”那一刻,赵谦的心如落冰窖。 说一件事情说一个故事是如此简单,但是要说一个人,说一个人心里的东西,却很难。女人可能对自己的第一记忆尤其深刻,男人也会深深记住自己的初恋。赵谦是第一次对一个爱自己的女人说出一生相守的话,无论他的心里有多么阴暗,他不能不在乎秦湘。 “大人……”孟凡说了一句,就不再说话,等着赵谦开口。 “把灯点亮。”赵谦道。 孟凡没说再说话,摸出打火石,将油灯点亮。这时门外一个壮汉提剑走进了屋,赵谦与孟凡以剑相向,却不敢动手。 门口留下了三具尸体,屋里有五具,其中三具是他们的。目前对方只剩两个人,一个便是刚从门外走进来的壮汉,另一个正是挟持秦湘的人,赵谦看了那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面上蒙着黑布,身段看起来是个女的。 那女的眼睛十分熟悉,赵谦又多看了一眼,吃惊道:“田姑娘?” 田钟灵没有说话,那壮汉说道:“头领,你认识他?” 田钟灵道:“在长安时,就是他抓的我。” 她的一番解释,让赵谦猜测,那壮汉并非田钟灵的心腹,不然他不会问那个问题,田钟灵也没有必要解释。 秦湘不知所措的样子,脸色苍白,写着惊恐,赵谦看了十分心疼,说道:“田姑娘,不关湘儿的事,你放了她。” 田钟灵将剑抵在秦湘的脖子上:“不要动,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 “好,好,我不动,你千万不要伤害她。” 这时,窗外火光一片,应该是孟凡的三眼统声音惊动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又或是赵谦府上的仆人报案了。 秦湘的眼角流出一行泪水:“相公……我死了你会忘记我么?” 赵谦听罢心里像是被一根针扎了一般,连田钟灵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水光。那壮汉显然不想死,见到窗外的情形,说道:“头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杀了她咱们走!” 赵谦急忙道:“你们要对付的我,不关湘儿的事!只要你放过她,我愿意放下兵器引颈待戮。” 见田钟灵没有表态,赵谦又喊道:“你杀了她,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你杀了我!”说罢丢下了手中的剑。 那大汉抬起手,盯着赵谦,孟凡立即动了两步:“大人要你们先放过赵夫人。” 壮汉和孟凡对望一眼,相互眼中都没有信任的东西。 秦湘哭喊道:“相公……赵大哥,不要!” 赵谦苦笑了一声,心道你以为真愿意干舍己为人的事?但是自己的老婆就不同了,如果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在面前被杀,是个人估计也不会原谅自己。 田钟灵道:“你过来,我你总该信得过。” 孟凡紧张道:“大人……”不由得他不紧张,虽然他老是和赵谦言语不和,但赵谦明显是他的大后台,赵谦对孟凡的作用就像对韩佐信的作用一样,在本质上没有两样。 秦湘见赵谦空着手一步步走了过来,那舒缓的脚步声,犹如响在她的心坎上,她泪流满面:“相公,不要,不要,你要是去了,叫我如何独活?” 赵谦强笑道:“我死了,你自有朝廷的抚恤银子,万一你要寻死,我也管不着,反正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 赵谦的笑容让田钟灵心情复杂,她轻咬了一下下唇,以非敏捷的动作推开秦湘,一把将赵谦拉了过来,将剑抵住他的脖子,说道:“他捉了闯王受凌迟,我们也捉他回去千刀万剐!” 那壮汉没有异议,只说:“头领,咱们离开此地!” 赵谦被田钟灵挟持出门,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回头道:“湘儿,未闻我的确切死讯,千万不能寻短。” 田钟灵冷笑道:“你以为你还能活么?你我各为其主,不要心存幻想。” 三人从后门奔出赵府,街上早已派出大批兵马,三人只顾乱奔。什么提个人在房顶城墙上空乱飞的情况自然不可能出现,大伙都是靠双腿,人在天上飞那东西完全不符合牛顿定律,是另一个物质体系,不属于本书讨论范畴。 三人奔出不久,便被兵马现,在后面紧追不舍。赵谦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他们追上呢,还是别追上好,追上的话极可能先被田钟灵他们一刀砍了。而田钟灵二人显然是不希望兵马追上,所以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跑路,而且专门朝胡同小巷跑,因为这些地方战马很难挥多两条腿的作用。 他们走到巷口,现了一群明火执仗的人,立即回头逃窜,但是那头还有一群人,可谓前后堵死。赵谦暗自伤感,双手早被绑住拉着,跑也跑不掉,极可能在几分钟之内就命丧黄泉,他长叹了一声,心存侥幸地想,老子那么多次该死的都没有死,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那种运气。 想到这里,赵谦试着看绳子绑的是否牢固,结果让他十分失望。 如果现在嘴里含着一把刀子,可能还有可能解开绳子。赵谦无耻地想。 “你们干吗大老远跑来杀我?难道是你老爹的顶头上司李自成坐不稳位置,要为高迎祥报仇来服众?”赵谦紧张地想,希望能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忘了杀自己,就先被擒了。人的求生**是非常强烈的,急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敢试试。 赵谦现在是有车有房的人了,谁还愿意死啊? “闭嘴!” “唉,田姑娘,为什么这种深入敌后的事情总是派你来干?是不是闯王那边已经不信任你了?这样的话你把我放了,我保证能帮你们寻到一份正当营生。” “再说话一刀宰了你!” 还是这句有用,赵谦立刻闭了嘴。 壮汉在情急之下道:“头领,只有先躲进这座院子了。”田钟灵点点头,看了一眼赵谦,壮汉道:“一刀杀了,省得碍事。” “你先上去,拉他上去,我最后上来。”田钟灵道。 田钟灵还是比壮汉大,壮汉只得从命,爬上了墙,将赵谦拉了上去,赵谦情知不跟着他们就会被一刀杀了,于是双足蹬着墙壁,很配合地上了墙,然后被推进了墙里。 “砰!”赵谦摔在地上,头上直冒金星。 赵谦有个优点,就是嗅觉和反应十分灵敏,还在空中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许还是最后的机会。就在摔在地上那一瞬间,他就将双腿向腹部一缩,头在地上一拱,借力站了起来,然后撒腿就跑。 双手被绑着跑非常困难,人跑路时不停摆手其实可以保持身体平衡,被绑了平衡就很难掌握,赵谦起步的那一瞬间就试了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集中注意力保持身体平衡,扬起头就开始狂奔。后面传来了几声叫骂,显然是田钟灵二人追上来了。 幸好有夜色掩护,这户人家好像也是大户人家,府里的动静立即惊动了府中的家丁,不一会就有人嚷嚷开来“有刺客!有刺客……” 紧接着火把就亮了起来,亮了多少个火把就代表冲来了多少人。田钟灵等三人如果不想被人当成刺客乱棍打死,就得逃命。田钟灵二人从追人转变成了逃命,赵谦依然还是逃命,只是躲避的对象变了。 赵谦回头看了一眼,不见了田钟灵,看来他们是追丢了,不过后面那群人照样十分危险,被追上的话,那手腕粗的木棍弄在身上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死也得残废。 “哎哟!”刚转过一到月洞门,偏偏这时脚下一块石头和赵谦过意不去,绊了他一下,摔了一个嘴啃泥。赵谦急忙挣扎了起来,喘着粗气,双腿直颤,后面的喊打喊杀声越来越近,他看准一到房门,看那雕木的样子好像不太结实,直接便撞了上去。 “砰!”那门确实不太结实,一撞就开。 “啊……”屋里是几个女孩儿,被眼前的情景一吓,不由得尖叫起来。赵谦暗吸了一口气,想起孟凡那临危不惧的样子十分有型,他乱七八糟的心里想着得学习一下孟凡。 赵谦扫视一番眼前的女孩,一共三个,其中一个竟是秋娘!赵谦心中大呼虚幻,顾不得去多想,看秋娘那身打扮,显然是丫鬟,另外一个和她穿得差不多,也是丫鬟,床边那个穿绿纱的少女怕是小姐级别的人物。 他搞清楚了情况,管他是谁的闺房,直接冲向那小姐,屋子里的三个女孩没有人有反抗之力,早被吓傻了,待赵谦用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笼在那小姐脖子上时,她们都仍然呆在那里,目瞪口呆。 赵谦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道:“把门关上!不然勒死你们小姐。” “快去!” 秋娘经历的事多些,已经回过神来,她已经认出了赵谦,不知道为何赵谦会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不过现在这情况,如果小姐有所闪失,自己就得抵命。 如果是那样,赵谦好像也跑不脱了,秋娘犹豫起来,这正是报仇的大好时机。 这里正是温体仁的府邸,这个房间就是温琴轩的闺房。此时温琴轩已经回过神来,到底是大家族的后代,很快弄清了状况,不说她不愿意死,这么晚被一个男的闯进了闺房,外面还一大群人,如果被人现,她的清誉何在? “秋娘,快把门撇上!” 秋娘怔了怔,在这一瞬间,她的内心在剧烈挣扎,不过最后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关上了门。 门外的家丁追到,晚间自然不敢闯进二小姐的闺房,只在外面喊道:“小姐可安好?” 温琴轩镇定地答道:“我这里没事,可曾捉到刺客了?” “回小姐,还没有,奴婢等人现在再去搜查。” 待人走后,赵谦放过温琴轩,忙赔礼道:“在下突遇窘急,并非刺客,也非有意冒犯小姐,请见谅。” 温琴轩听罢罢舒了一口气,点点头,对身边的丫鬟道:“今晚你们看见什么了?” 其他两个丫鬟都摇摇头:“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温琴轩见秋娘未语,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秋娘目光复杂地说:“这人我认识,他叫赵谦。” 赵谦满脸无奈,这种事被人认了出来自然不是好事,而且又遇到了秋娘,赵谦十分尴尬,又见秋娘眼中的恨意,让他身上莫名有些凉。 温琴轩惊讶道:“赵谦?你可是兵部左侍郎赵谦?” 赵谦无奈地拱手道:“正是赵某,今日得罪小姐,非有意如此。因闯贼余孽欲行刺在下,将在下劫持了出来,又被官兵追捕,贼人情急之下跳入贵府。在下借机逃脱,又被贵府家丁误为刺客,情急之下便闯入小姐房中躲避。” 温琴轩笑道:“赵大人真是奇遇。” “在下汗颜。”赵谦悄悄看了一眼秋娘,虽然明知她没有什么威胁力,但是她眼中的恨意让赵谦浑身毛。 试想,被一个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那感觉当然不好受,赵谦也不例外。所以赵谦决定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秋娘,那日我派人寻你们,却始终未寻到你们家那地方,后来下属禀报没有找到,我又亲自带人便装前往……” 温琴轩差异道:“你们认识?” 秋娘眼中流下两行眼泪,心里一松,心道原来他来找过我,我早该想到的,那山村在群山里面,外人要寻如何容易? 温琴轩见秋娘泪水涟涟的可怜样,遂不再逼问她。秋娘眼泪越流越凶,将多日的委屈苦难都从眼泪里倾倒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找不到嘛?你知道我又多苦吗?” 赵谦见她说了出来,松了一口气,又想她怎么出来了,石头呢?赵谦回忆当时的情况,想起石头是要叫人来捉自己,自己才想尽了办法逃了回来。而现在秋娘独身一人跑了出来,很可能是贼寇空跑一趟,迁怒了石头…… 秋娘哭着哭着,突然止住哭声道:“你亲自找我来了?可曾找到我们家了?” 说没找到吧,自己走过的路都找不到,要不然就是撒谎,要不然就是没诚意,没有花时间找,赵谦脱口而出道:“自然找到了。” “那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赵谦怔了怔,看和秋娘的眼睛,她已经没有再苦了,而是很紧张地望着自己,赵谦不知道,此时秋娘是多么想听赵谦说:我看到一片烧焦的废墟。 短暂的沉默,十分压抑。 赵谦看着秋娘的眼睛,心道看着模样她家里一定生了什么变故,如果只是石头被抓,她自己离家出走,那么当然应该看到的是一座房子。 一座房子,需要这么认真地问吗?赵谦联系刚才的推测,心道说便说罢,大不了她又知道自己再次骗了她,反正她本来就恨自己,无所谓了,赵谦想罢说道:“我看到一片烧焦的废墟。” 段九 夏来天逾暖 元年下半年到二年上半年,赵谦几乎无事,读了不少书,韩佐信推荐了《资治通鉴》,赵谦也读了,这些典籍要是在现代,赵谦还真静不下心去读,如今却反而没有以前那么心浮气躁了。 另外兵部有人补缺升迁,赵谦动了几次大印,收了一些钱财度日不表。 赵谦注意到一个很重要的情况,温体仁身为内阁大臣,最近好像十分低调,以前早朝赵谦根本就没有注意他,因为那晚闯了别人女儿的闺房,这才注意到了温体仁,比如和战争论上,他一直未表态,无论是周延儒慷慨陈词的时候,还是杨嗣昌联名上书的时候,他都没有表态,众人也好像走进了一个盲区,没有注意到有个内阁辅臣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没有表态。 赵谦不得不多方了解了此人,温体仁为人外谨而中猛鸷,机深刺骨。与户部侍郎周延儒两人在崇祯初会推阁辅时,以钱谦益收贿名义打击钱谦益,并且全力打击钱谦益同党,而被厌倦了党争的朱由检信任。 这样一个人,赵谦开始留意他的动向了,对和战之策这件事情上,赵谦又和韩佐信商量了一番,最后两人都认定,温体仁这样做必定是有原因的。 赵谦对韩佐信小声道:“本朝国策,摇摆不定,就如西北剿寇的国策,初时是以剿为主,后又欲先对付辽东局势,定策以抚为主,后孙督师背策而行,对贼寇大举用兵,朝廷居然默许了。活捉高迎祥,参与此战的人,人人有功,以抚为主的国策便荡然无存。又如对辽东国策,初时主战,先对付东虜,现在又有议和的迹象……两年之类,国策变化莫测,说不准不久以后又说要主战了,那时我等在主和奏疏上签名的人,该如何是好?” 韩佐信道:“我们也是无奈之举,杨阁老主和,我等岂有旁观之理?” 赵谦沉默未语,苦苦思索脑中关于崇祯一朝的记忆,最后亡国了他自然还记得,现在这个时空的历史早已被改变,比如押送高迎祥回京这件事,那时就根本没有生。 不过崇祯一朝,大臣频繁调换赵谦还有些印象,他心道要是杨嗣昌倒台了,那我不也得跟着倒霉? 赵谦叹了一气道:“这时候,国难当头,还是带兵打仗比较好,这京官当得有些憋闷。” 韩佐信不以为然道:“打仗需要兵员,需要粮饷,这些都是朝廷说了算,还有人弹劾拥兵自重的,带兵不解政事,也是不行的。” 赵谦想想,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韩佐信又道:“兵部尚书袁大人督师辽东,携了数百万辆军饷,军械辎重无算。皇上深赞其忠心。而皮岛之毛帅,最近又上书说袁大人不给他军饷,皇上也是无法,毛帅之忠心皇上确实难判,只是朝中有人云毛帅有牵制之效,才未动他。这些事皆关政事,通晓政事方为正途。” 这些日子以来,赵谦和韩佐信商谈朝中之事,谈得最多的,还是朝廷关于辽东的和战问题,最后赵谦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据他所知,整个明末,东虜铁骑不只一次威胁京师,要是某天敌骑再次兵临城下,以朱由检亡国上吊的个性,岂肯签订城下之盟? 届时龙颜大怒,要誓死与东虜一战,那曾经谈过议和的人是什么下场? 赵谦研究此时的内阁多时,周延儒高居内阁辅,同为内阁辅臣的杨嗣昌和温体仁不想再进一步把持内阁,那是假的,这两个人做法完全不一样。 杨嗣昌是步步为营,以期逐渐得到皇上的器重,而温体仁却保持低调多时,赵谦一直在想,他会用什么招数? 只靠杨嗣昌是不行的,比如这步议和的棋,杨嗣昌有欠深思,显然是走错了,赵谦只得自认倒霉,跟着错。 目前的温体仁,倒是可以拉点关系。赵谦盘算着,问题是他和温体仁既无公事来往,也无私交,要想攀关系就有点难了。 每日早朝照例,虽然起得早,几个月以来,赵谦倒是习惯这种生活了。生为朝廷三品大员,社会地位很高,有禄米,有外快,在京师这样一个都市内,没有风吹日晒,没有过多的困难,赵谦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总的说来,比现代的生活还好。当然,如果在现代能当上军委副主席之类的官,生活还是不错的。 早朝为赶近路,赵谦的轿子要从临近温府后院一条胡同里路过。秋娘还在温府里做丫鬟。 他不能接秋娘回去,理由很简单,接她到赵府的话,秋娘在赵府里应该是什么角色?赵谦想,就让她过自己的生活说不定还好些,人总是应该有自己的位置,定位,身份等东西,如果身份弄得太尴尬,自然不是一件好事。 二年初夏,日长夜短,早朝时不再寒冷刺骨,而且天也亮了,不失为京官喜欢的季节。 走到临近温府的那条胡同,赵谦停了下来,叫人敲开了温府的后门。 赵谦的长随身作布衣,隐隐听见他在门口的声音:“小人是秋娘的哥哥,能否叫她出来一下,家里给她带了一些夏天穿的衣裳。” 过得一会,又听门里一个声音道:“小哥稍等,我这就去叫她。”显然是长随给了那门房银子,才答应得这么快。 赵谦出于歉疚心理,常常给秋娘送点衣物金银饰,稍稍补偿一下内心的不安罢了。 过了一会,听见了秋娘的声音,赵谦忍不住撩开轿帘,向门口看去,墙壁挡住了里面的景物,没有看见秋娘,赵谦抬起头,无意间看见墙里的楼阁上面,温琴轩正看过来,她现轿帘撩开,急忙转过身,走了。 赵谦见罢放下轿帘,说道:“起轿。” 京官上朝,一般都是坐轿子,赵谦必须入乡随俗,时日一长,这轿子也坐得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还是容易习惯的。 最近朝廷中在争执毛文龙的事情。毛文龙在莱登抢掠,又有人向朝廷上交了其通敌书信“但今两国相持,终无结局之期,何不一和相约……尔取山海,我取山东,若从两旁夹击,则大事成矣,我不分疆土,亦不属尔管辖……结局之期,你如何待我,如佟、李之隆我不肯,如西夷之头领隆我,我亦不肯……”莫辩真伪。 许多人弹劾毛文龙交通敌国,意图叛国谋反,朱由检自然很怀疑毛文龙的忠心,但并未表态怎么处置毛文龙,因为朝中有一部分大臣大书毛文龙牵制东虏之功,不能随便降罪,朱由检以为不无道理。 毛文龙,字振南,浙江杭州人。 天启元年,七月二十五日,毛文龙侦得镇江城中空虚,与生员王一宁商议,以镇江中军陈良策为内应,率二百二十余人夜袭镇江,擒镇江游击佟养真及其子佟松年等六十多人。镇江大捷以后,全辽震动,宽甸、汤站、险山等城堡相继归降毛文龙,一时间“数百里之内,望风归附”。毛文龙因功授副总兵,不久又晋升为平辽总兵。元年八月初四,后金军再破镇江,毛文龙逃往朝鲜。 天启元年七月镇江之役以后,毛文龙逃到朝鲜义州,受到后金军队的多次袭击。当年十一月十八日,阿敏统兵五千暗渡镇江,乘夜进入朝鲜,斩毛文龙刘姓游击及兵一千五百余人,毛文龙仅以身免。 十二月十五日,阿敏李永芳率兵数千骑,暗渡义州,袭击毛文龙于宣川林畔地方,据朝鲜人所见,“十五日奴贼数千骑由义州暗渡,猝袭毛总兵。义州人未及报知,贼兵如飙至风过,奄至林畔,文龙脱冠服混兵士仅免”,“贼乱砍文龙手下之人,皆延颈待戮,转掠龙川。”后金捕陈良策、游击吕世举千总百总等,杀五百人,又向四处搜索,获男子一千余人,毛文龙逃至安州、宁边,金兵退后复还林畔。宣川林畔之役以后,朝鲜怕毛文龙在6上生事,引动后金入侵朝鲜,使劝毛文龙卷入海岛,天启二年十一月毛文龙便率众入据距铁山八十里之海中皮岛,在入据皮岛以后对后金有若干次的军事袭击。 对于毛文龙的事,赵谦以为袁崇焕终究会杀毛文龙,这个时空的历史不一样了,但是有些事情仍然会按照它的规律展下去。 毛文龙究竟对朝廷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众说纷纭,不管怎么样,赵谦也只能作壁上观,他现在一个手无实权的三品兵部侍郎,不眼睁睁看着,还能有什么办法? 段十 毛文龙之死 六月,天气转热,京师一切照旧。但是二十日这一天,一封来自辽东的请罪奏书在皇城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奏书是出自袁崇焕之手。 毛文龙死了。 事情经过,简略交代: 二年五月二十五日,袁督师一行从宁远海上扬帆起航,二十八日,抵达旅顺口外四十里的双岛。 二十九日,袁督师慰问岛上官兵,赏赐酒食。当晚,毛文龙从皮岛乘船来到双岛,因夜已晚,没有相见。 六月初一日,东江总兵毛文龙拜谒袁督师,进礼单,设茶饭。袁崇焕拒收礼单,但同意与毛文龙共进茶饭。袁崇焕说:“辽东海外,止我两人之事,必同心共济,方可成功。历险至此,欲商进取大计。”表达了团结毛文龙,希望同心协力、共谋进取大计的愿望。 毛文龙说:“某海外八年,屡立微功。因被谗言,粮饷缺乏,少器械马匹,不能遂心。若钱粮充足,相助成功,亦非难事。”对钱粮器械提出了要求。 袁崇焕告辞时,对毛文龙说:船上不便举行宴会,需借毛帅帐房,在岛岸宴饮。毛文龙应允。 袁崇焕和毛文龙在岛岸上宴饮,边饮边聊。酒席间,袁督师说:“皇上神圣,与尧、舜、汤、武合为一君。臣子当勉旃疆场。”称赞当今万岁崇祯皇帝圣明,因此,作为臣子应当尽力国事。 毛文龙怏怏不乐,只说熹宗恩遇之隆,言外之意是并不认同袁崇焕对崇祯皇帝的评价。袁崇焕十分惊讶,但是压下心头的不快,又进一步询问复辽方略。毛文龙答道:“关、宁兵马俱无用,止用东江二三千人,藏云隐雾,一把火遂灭了东夷!”直截了当地告诉袁崇焕,你手下的千军万马都没有用处,有我这两三千人就够了。实际上根本没有把袁崇焕放在眼里。袁崇焕当然很不高兴,但还是把这口气忍下去了,继续同毛文龙推心置腹地慢慢交谈,一直谈到二更天才结束。 初二日,毛文龙请袁崇焕登岛。袁崇焕上岛后,接受东江官将行礼毕,赏部分兵丁每人银一两、米一石、布一匹。毛文龙侍从佩刀环绕,袁督师命他们退下。袁崇焕和毛文龙又秘密交谈,三更方散。内容无非还是东江要受朝廷节制,共同为实现五年复辽目标努力之事。 初三日,毛文龙请袁督师登岛赴宴。看来,袁督师前面的努力并未奏效。袁崇焕这次对毛文龙说的话已经比较直接了:“久劳边塞,杭州西湖,尽有乐地。”毛帅你这些年在边塞很辛苦了,我劝你回你们老家杭州,那儿风景很好,你养老去吧。话里有话,绵里藏针。言外之意就是,你毛文龙要不就接受朝廷节制,要不就辞职回你的老家杭州吧。毛文龙道:“久有此心,但灭了东奴,朝鲜文弱,可袭而有之!”毛文龙显然不愿交出兵权,并不买袁督师的账。这天夜里,袁崇焕传副将汪翥密语,直至二更。 初四日,袁督师颁赏东江官兵3570员,官每员3两至5两、兵每名一钱,又将饷银10万两交卸给东江。袁崇焕传令徐旗鼓、王副将、谢参将叙话。并出行文:旅顺以东行毛总兵印信,以西行袁督师印信。又定营制等。袁崇焕又作了一次让步,他希望达成一个折中协议:旅顺以东归东江总兵毛文龙节制,以西归袁督师节制。但毛文龙依旧不肯遵依。 初五日,袁督师崇焕传令:登岸摆围,较射颁赏。毛文龙来到袁督师帐房,问道:“老大人何日起行?”袁崇焕告诉他第二天就返回,今天要在岛上观兵较射。也就是比赛射箭,优者给赏。毛文龙同意了。谢参将传号令,命各营兵四面摆围。毛文龙及其随行官百余员,都被绕在围内,随行兵丁被截在营外。 袁崇焕问东江各官姓名,都说“姓毛”。毛文龙说:“俱是敝户小孙。”袁崇焕说:“岂有俱姓毛之理?你们海外劳苦,每名领米一斛,且家口分食,你们受本部院一拜!为国家出力,自后不愁无饷!”各官感泣叩。 袁崇焕问文龙曰:“本部院节制四镇,请严海禁,恐天津、登、莱,受腹心之患,今请设东江饷部,钱粮由宁远达东江,亦无不便。昨与贵镇相商,必欲取道登、莱,又议移镇、定营制,分旅顺东西节制,并设道厅,稽兵马钱粮,俱不见允。岂国家费许多钱粮,终置无用?本部院披沥肝胆,与你谈了三日,望你回头是岸,那晓得你狼子野心,一片欺诓,目中无本部院犹可,方今圣天子英武天纵,国法岂能相容!”袁崇焕要立斩东江总兵毛文龙。 袁督师西向叩头请皇命,拿下文龙,剥去冠裳。毛文龙尚倔强,不肯就缚。袁督师又云:“你道本部院是个书生?本部院乃是朝廷一员大将,你这毛文龙有应斩十二罪。”袁督师宣布毛文龙的十二条罪状是: 第一,兵戎重任,祖制非五府官不领兵,即专征于外,必请文臣为监。文龙夜郎自雄,**一方。九年以来,兵马钱粮,不受经、抚管核,专恣孰甚!一当斩! 第二,文龙自开镇来,一切奏报,有一事一语核实否?捕零夷,杀降夷,杀难民,全无征战,却报功。刘兴祚忠顺奔来,止二十余人,而曰率数百众,当阵捉降,欺诳孰甚!二当斩! 第三,文龙刚愎撒泼,无人臣礼。前后章疏,具在御前。近且有“牧马登州,取南京如反掌”等语。据登莱道申报,岂堪听闻?大臣不道,三当斩! 第四,文龙总兵以来,每岁饷银数十万,无分毫给兵,每月止散米三斗五升,侵盗边海钱粮,四当斩! 第五,皮岛自开马市,私通外夷。五当斩! 第六,命姓赐氏,即朝廷不多行。文龙部下官兵,毛其姓者数千人。且以总兵而给副、参、游、守之札,不下千人。其走使、舆台,俱参、游名色,亵朝廷名器,树自己爪牙,犯上无等。六当斩! 第七,由宁远回,即劫掠商人洪秀、方奉等,取其银九百两,没其货,夺其舡,仍禁其人,恬不为怪。积岁所为,劫赃无算,躬为盗贼。七当斩! 第八,收部将之女为妾,凡民间妇女有姿色者,俱设法致之,或收不复出,或旋入旋出。身为不法,故官丁效尤,俱以虏掠财货、子女为常,好色诲淫,八当斩! 第九,人命关天。文龙拘锢难民,不令一人渡海,日给之米一碗,令往夷地掘参,遭夷屠杀无算。其畏死不肯往者,听其饿死岛中,皮岛白骨如山。草菅人命,九当斩! 第十,疏请内臣出镇,用其腹爪陈汝明、孟斌、周显谟等,辇金长安,拜魏忠贤为父,绘冕旒像于岛中。至今陈汝明等一伙,仍盘踞京中。皇上登极之赏,俱留费都门,是何缘故?交结近侍,十当斩! 第十一,奴酋攻破铁山,杀辽人无算。文龙逃窜皮岛,且掩败为功。十一当斩! 第十二,开镇八年,不能复辽东寸土,观望养寇,十二当斩! 督师袁崇焕历数毛文龙十二大罪状后,毛文龙神丧气夺,口不能言,惟叩头求生。袁督师严厉地说:“尔不知国法久了,若不杀尔,东江一块土,非皇上有也!”然后问东江各官等道:“文龙罪状明否?”各官唯唯,没人敢说话。又问众兵,同样也唯唯无辞。只有几个毛文龙门下私人,称其数年劳苦。袁崇焕厉声斥责说:“毛文龙,不过就是一个匹夫罢了!因他守卫边疆,官至都督,满门封荫,酬劳足够了吧?他竟然敢欺骗朝廷,无法无天!我们要五年平奴,就要奉行列祖列宗制定的国法,今日不斩文龙,何以惩后?皇上赐给我尚方宝剑,正是这个原因。”这些人吓得唯唯诺诺,不敢仰视。 袁督师叩头请旨道:“臣今诛文龙,以肃军政。镇将中再有如文龙者,亦以是法诛之。”又说:“臣五年不能平奴,求皇上亦以诛文龙者诛臣!”袁督师宣谕后,立即取下尚方剑,令水营都司赵不忮、何麟图监斩,令旗牌官张国柄执尚方剑,斩毛文龙于帐前。这时毛文龙的兵将在帐外汹汹,但袁崇焕军威严肃,且事出意外,这些兵将还不敢挑起正面冲突。 袁崇焕计斩毛文龙后,命将毛文龙的遗体,装棺安葬。 袁崇焕亲自到毛文龙灵柩前拜祭,祭奠其亡灵。祭词云:“昨日斩尔,乃朝廷**;今日祭尔,乃僚友私情。”遂下泪祭拜。 只杀毛文龙一人,其余不问,照旧任职。这样就稳住了东江的局势。皮岛的副、参、游、都、守等官员,不下千员,既多又滥。如旅顺参将毛永义所管3600员名,经过袁崇焕亲自点核,能为兵者,不过千人。因此,对毛文龙的部众,进行核查整编。分东江官兵为四协:用毛文龙之子承祚管一协,用旗鼓徐敷奏管一协,另二协由东江各官举游击刘兴祚、副将陈继盛二员分管。将毛文龙的印与剑、以及东江的事权,令副将陈继盛代管。 分赏东江官兵。将带来饷银10万两,分给各岛官兵。安抚各岛军民,释放狱中无辜。袁督师核查,毛文龙虽曾经夸口说有众数十万,其实官兵不过2万人,不需设一“赘帅”,因此上疏请求皇上,应停此缺,“省糜费而杜隐忧”。 移咨朝鲜国王。向朝鲜国王李倧,通报此事。立即奏报皇上。 袁督师处理完东江事后,于五月初九日,扬帆回航宁远。 段十一 你骂我也骂 早朝是帝国运转的标志,朱由检登基以来,不曾荒废,整个国家机器几乎天天如此运转,只是机器老旧,免不得四处漏水。 上朝之前,文武臣工都在外廷等候,等太监高呼“时辰到,百官上朝”,天天都是如此,赵谦早都习惯了,连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调都不会变。 赵谦觉得,其实等待上朝这个时候比在大殿里正式早朝的时候有意思的多,因为众官会一伙一伙地聚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说说话,就像读书那会,课间的时间总是比上课的时间有意思,更丰富一样。 有时候大伙儿会说点马啊,棋啊,书画啊什么的玩物,那是比较轻松的日子才会说的话题,一般情况下,会讨论时政,比如现在,袁崇焕干掉了毛文龙,而且是私自杀的,事情有点大,大家都在说这个事情。 赵谦摸了摸手里的象牙牌,上面记着今天要说的事情,他准备说点话,因为是兵部侍郎,站在靠前的位置,平时他又不说话,觉得有点对不起官饷,所以觉得应该多少意思一下。 这时杨嗣昌走了进来,立即有一帮官员围了上去嘘寒问暖,赵谦见罢也要上去凑热闹的,连忙走过去拱手道:“学生拜见阁老。” 大概是赵谦平时不太管事,杨嗣昌渐渐地也不怎么重视他了,以往京师献孚的荣耀在日常事务的冲洗下,已经淡去,大家早不提这个事了。杨嗣昌只看了一眼赵谦,说了句“廷益每天都这么早哇,唔,不错不错……” “阁老,学生有一奏……”赵谦正待要将今天会言的事先和老大杨嗣昌打声招呼,杨嗣昌显然对赵谦一点兴趣都没有,旁边吏部有人询问事情,杨嗣昌就对赵谦挥挥手道:“廷益等等。” 赵谦转头看了看窗外的琼台高阁,心道,虽然现在大明朝积弊重生,这里迄今为止仍然是世界上最雄壮最华丽的地方,西欧各国还未形成气候,小国耳,美利坚更不说了,美洲还全是印第安人,只有中国的这里,宫殿富丽堂皇,内阁大臣们正使用着目前最先进的手段维持着庞大帝国的运转。 他又看了看手中的象牙牌,心中多少有些忐忑,这事儿是他临时想起的,想提醒皇帝,后金军队可能绕过山海关,从蒙古威逼京师。因为韩佐信有同窗来京师,佐信便去陪同窗叙话去了,赵谦没有和他商量,想了想,并无不妥之处。 后金军队绕蒙古进逼京师也不是新鲜事,赵谦刚到明朝的时候,朱由检刚刚登基就遇到了一次。按照赵谦记忆中的印象,二年袁崇焕下狱,直接原因就是后金攻击京师,这件事在这里也极可能生。 如果后金攻击京师,倒霉的可不只袁崇焕一个人,像杨嗣昌,像赵谦,在主张议和的奏书上签了字的,到时候京师遇警,龙颜大怒,你这些要皇帝议和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不敢设想。 所以赵谦准备提醒皇帝,注意北边的防务,这事本来也是作为兵部侍郎应该说的,赵谦想了想,也就安心多了,本来想事先给杨嗣昌打声招呼,无奈杨嗣昌实在很忙。 “时辰到,百官上朝!” 众人习惯性地整了整衣领,拍了拍身上,排好顺序,走出了外廷。 朱由检登上御座,一番礼仪之后便进入了议事的正题。袁崇焕杀毛文龙的事,还未解决,当然是必说的事由,朱由检却并未提及,他想先听听大臣们的意见。 “众爱卿可有本要奏?” 殿下无人说话,连周延儒也没有话说,事情很明显,就算他袁崇焕再过分,再不把内阁放在眼里,招呼不打就把地方大帅给杀了,朝廷暂时仍然不便动他。再怎么说,袁崇焕现在手握大明最精锐的军队,又肩负着封疆重任,平台召对时还说过,“以臣之力治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嫉能妒功夫岂无人?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岂臣谋”,所以不可能直接就招他回来问罪。这些,周延儒还是有大局眼光的。 所以,连周延儒也没有说话。 怎么对待袁崇焕,关不了赵谦任何事,官微言低,他说什么也不是很管用。赵谦最关心的是,他“预知未来”地知道,后金要打过来了,打过来他得倒大霉。 “臣,兵部侍郎赵谦有本奏。” 众人皆是默然冷眼旁观,朱由检道:“说。” “臣任职兵部,遍观各地军备,以为蓟门陵京肩背,而兵力不加。万一夷为向导,通奴入犯,祸有不可知者……” 此言一出,朝臣顿时嗡嗡说起话来。 平台召对时,袁崇焕就说怕别人“嫉能妒功”在朝廷说他的坏话,所以周延儒对袁崇焕早就不满,却一直没有弹劾过他,也没有叫门人弹劾过袁崇焕。 这下赵谦可是杨嗣昌那边的人,杨嗣昌和袁崇焕都是主和派,私交也不错,他那边的人说了这事,顿时让周延儒逮住了由头,机不可失,周延儒立即给下边的人递了个眼色。 这时周延儒那边的人杨暨立即道:“毛文龙被戮,东虏失去制肘,此国家之祸,袁督师此前岂有不知之理?” 杨嗣昌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赵谦,眼睛里满是失望。 文渊阁大学士钱龙锡立即反驳道:“皇上,毛文龙目无君上,通敌叛国……” 杨暨怒道:“通敌叛国,是你说了算,还是袁崇焕说了算?你等置皇上于何地?东岛再无牵制,东虏便可倾全力袭扰我大明,去岁东虏入直隶,连陷数城,祸未久远,难道你等就忘了?” 赵谦刚上了奏书,几分钟时间,朝臣便争执起来,而且越扯越远,赵谦目瞪口呆,现了杨嗣昌的目光,顿时心中生出一股子寒意。 他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稍微负责地向朝廷建议国防,不料竟成了玩政治的人桌子上争夺的由头,还是韩佐信说得对,兵事不如政事。现代也有句话: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杨暨越说越有理,立即将矛头转向了与杨嗣昌交好的钱龙锡, “崇焕之杀毛文龙也,龙锡密语手书,不一而足,即崇焕疏中亦有辅臣龙锡低徊私商之句见在可劵也。夫文龙当斩,事关军机,崇焕入朝奏对,何不预请密旨;崇焕出海阅视,何不飞驰蜡封?而身处揆席,恭预密勿之龙锡又何止闻私寓之低徊,不闻文华之商确也?总之欲外示**,内胁至尊,因以渐成款局。两人阴谋诡计,目中安知有皇上乎!且臣又闻崇焕与罪枢王洽私书言屡欲求款,庙堂之上,主张已有其人,文龙倘能恊心一言,自当无嫌无猜。不知崇焕所欲文龙恊者何心?一者何意耶?崇焕劾提刀之力,龙锡推辨之谋,应手而办,莫逆于心,宜乎龙锡今日皱眉疾而不得不作同舟之救也……” 钱龙锡气得吐血,指着杨暨,大呼“你,你……”昏了过去,众官立即救起,杨嗣昌大怒,指着杨暨的鼻子骂道:“杨暨,你太过分了!大胆谗言督师,垢罪于内阁大臣,居心何在,你想当秦侩吗?” 这时王承恩道:“大臣少安毋躁。” “王承恩,把崇焕的奏书再给大臣们念一念。” “遵旨。” “臣自到任,即收拾关宁兵马,未暇及此,每章奏必及之,收其心翼其改也。至关宁之营制定而此事可为矣。于是乎设文臣以监之,其不以道臣而以饷臣者,令其将若兵有所利而无所疑也。又严海禁以窘之,文龙禁绝外人,以张继善横绝旅顺不许一人入其军。臣改贡道于宁远者,欲借此为间,皆所以图文龙矣。赖皇上天纵神武,一一许臣,自去年十二月臣安排已定,文龙有死无生矣。为文龙者,束身归命于朝廷,一听臣之节制,其能为今是非,则有生无死……” 朱由检看了看杨嗣昌,又看了看周延儒,眼神深不可测,“你们光顾着吵,都说说啊,怎么处置?” 众人听皇上说“光顾着吵”,便不敢再说话了,杨嗣昌道:“臣以为,袁督师受命于皇上,身负重任,诸有利于封疆者,皆不利于此身者也……所以,此时朝廷应对崇焕予以宽慰。” 袁崇焕做的这事,杨嗣昌一句也没说他对,同为主和派的人,袁崇焕干的这事确实有些麻烦,杨嗣昌心里也是非常烦恼。 朱由检对袁崇焕的事没有过多表态,但是他明白一点:袁崇焕手握重兵,要“宽慰”其心。朱由检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说:“准奏。” 这个准奏自然是准奏杨嗣昌要求对袁崇焕予以宽慰,杨嗣昌听罢,心里没有一丝高兴。 事情既已解决,太监高呼“退朝”。 不过毛文龙的事尚有余波,不久,徐尔一等人上疏为毛文龙鸣冤,朱由检压下了奏书,下旨宽慰袁崇焕,正式定毛文龙有通敌之罪。 段十二 京师在戒严 二年十月,朝廷各派正在争权夺利,你死我活。 十月二十六日,八旗军东、西两路,分别进攻长城关隘龙井关、大安口等。时蓟镇“塞垣颓落,军伍废弛”,后金军没有遇到任何强有力的抵抗,顺利突破长城,于三十日,兵临遵化城下。遵化在京师东北方向,距离京师300里。十一月初一日,京师戒严。 初一日,朱由检召孙承宗入京,复武英殿大学士,右兵部尚书,参议军机。 初四日,赵率教率援军至遵化城外,与后金贝勒阿济格等所部满洲左翼四旗及蒙古兵相遇,误入埋伏,中箭坠马,力战而亡,全军覆没。赵率教战死,是明军的重大损失,袁崇焕失去了最得力的大将,失去了救援京师的最佳时机。 初四日,后金军进攻遵化城。后金先劝降,遭到拒绝。后四面攻城,明巡抚王元雅、指挥使何洛凭城固守,顽强抵抗。 初五日,遵化“内应纵火”,遵化城陷落。巡抚王元雅走入衙署,自缢而死。城中官兵平民,反抗者皆被屠杀。接着,后金军进攻遵化东面的三屯营,副总兵朱来同等潜逃,总兵朱国彦把逃跑将领的姓名在大街上张榜公布,然后偕妻张氏上吊自尽。 初七日,后金军破三屯营。明朝丧失了将后金军堵在遵化的机会。遵化失陷,驰报明廷,人心大震,朝野惊恐。时“畿东州县,风鹤相惊,人无固志”。皇太极命留兵八百守遵化,亲统后金军接着南下,向京师进,逼近蓟州。这时,袁崇焕亲自带领九千兵马,急转南进,欲把后金的军队阻截在蓟州。 十一月初五日,督总兵祖大寿、副将何可纲等率领骑兵,亲自疾驰入关,保卫京师。至此,袁崇焕在关外的三员大将----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全部带到关内,可见袁崇焕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任何代价,誓死保卫京师。 初十日,袁军驰入蓟州。蓟州是横在遵化与通州之间的屏障,距离北京东郊通州约140里。袁军在蓟州阻截,“力为奋截,必不令越蓟西一步”。皇太极曾两次败在袁崇焕手下,这次就没有同袁崇焕军队硬碰,而是从东北方向通过顺义往通州进。 通州离京师只有40里,袁崇焕紧急率领军队往通州进,力图把皇太极军队拦截在通州。十二月初一日,袁崇焕的军队到达河西务。河西务在天津和北京之间,大约离北京120里。这时候皇太极军队已接近通州,他揣测到了袁崇焕的军事意图,不打算在通州跟袁崇焕决战,而是取道顺义、三河绕过通州,直奔京师。 虽然袁崇焕决意要“背捍神京,面拒敌众”,堵塞八旗军入京师之路。但是,袁崇焕设计的三个阻截都没有成功,这样战线就推到了京师 副总兵周文郁说:“大兵宜趋敌,不宜入都。且敌在通州,我屯张家湾,相距十五里,就食河西务,敌易则战,敌坚则乘,此全策也。” 袁崇焕说:“周君言是。弟恐逆奴狡诈异常,又如蓟州,显持阴遁,不与我战。倘径通都城,则从未遇敌之人心,一旦动摇,其关系又不忍言”。 这段对话的意思就是,周文郁说大军未奉召不便入京师,有谋反之嫌,袁崇焕说周老弟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由于xxxx我就是要去京师。 十九日,袁崇焕抵达京师外城广渠门外。同时,明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率兵,也来到北京城德胜门外扎营。第二天,即十一月二十日,八旗军兵临北京城下。 二十日晚,雪雨。 城外传来了“轰轰”的声音,犹如打雷,但是冬天不可能打雷,是炮击。 赵谦坐在家中,听着炮声,心情复杂。这些天来京师戒严,情势危急,皇上一日数次召见大臣商议,通宵达旦,却未召杨嗣昌,此时杨嗣昌应该坐在家里,和赵谦一样的心情。 东虏都打到京师来了,什么议和之类的自然是扯淡,主张议和的大臣没戏了。 赵谦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看着墙角的一副盔甲,那副盔甲还是他在长安任指挥使同知时穿戴的。因为他是靠甲兵起家的,一直舍不得扔那副质量不太好的盔甲。赵谦看着那副盔甲想,自己是一个怀旧的人。 秦湘亲自给他倒茶,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副盔甲,低头未语。 赵谦的眼睛全是悲愤,他不像朝中某些大臣那样野心勃勃,意图实现什么抱负,他就是想活得好点。 如此一个愿望,使他出生入死,几度徘徊在黄泉路上,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在京师,他每日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事,未曾驰废,但是现在这一切崩塌得如此之快。 秦湘见罢赵谦眼睛里的绝望,紧紧握住他的手,柔声道:“相公,没有关系的,无论生什么,湘儿都会在你身边的。” 赵谦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杨阁老倒台了,有遍天下的门生故吏,总是有退路,有望复起。我要是跟着栽了,有谁会记得我,记得我做过的一切呢?” 秦湘没有放手,小心说道:“相公,咱们回江南吧……咱们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她看见赵谦眼睛里的**,那是男人本能的对权力地位的**,在官宦家庭长大的秦湘,她太懂这种眼神了,她身上冷,颤声道,“相公,还记得那时你说过的话吗?你说,只要有我,你就不会寂寞……” 赵谦心里一软,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秦湘温柔地把头靠在赵谦的肩膀上,轻咬着嘴唇道:“湘儿不要相公高官厚禄,只要相公天天都在湘儿的身边,握着湘儿的手,湘儿就不会害怕,不会担心了……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赵谦将她拥入怀中,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也许秦湘说的对,去江南重新开始过另一种生活,也许更好些。只是那时经济收入从哪里来呢?赵谦实在有些迷茫,有些无助。 这时,韩佐信在门外道:“大人,张将军来信,司礼监集结武备,张将军的西虎营奉召入京,戍卫京师。” 赵谦放开秦湘的手,站了起来,道:“佐信快入内商议。” 秦湘张了张小嘴,最终没有说话,起身回避。走进里屋,对帘儿道:“把那副盔甲搬进来,擦干净些。” 韩佐信走了进来,赵谦喊道:“来人,上茶。” 韩佐信低声道:“佐信闻袁崇焕统兵入蓟时,朝中就传说他有引导后金兵进京之嫌,故皇上下令袁崇焕不得越蓟州一步,而袁崇焕竟然毫无察觉。现在他又擅自率部进京,宫内对其很不信任。现今京师危急,大人善战名声在外,张将军的西虎营又是大人旧部,正是大人将功补过的大好良机。” 赵谦听罢巨汗,紧张道:“这时我如与二弟联络,恐锦衣卫怀疑我意图不轨。如我主动请出城迎战,东虏铁骑数万,不是狼入虎口吗?” “大人可记得长安监军太监高启潜?” 赵谦道:“如何不记得?听说他前不久被司礼监提拔回司礼监做随堂了……我与高启潜交情甚浅,恐其未愿相助。” “非也,高公初回京师,正缺人手。袁崇焕未奉明召擅自入京,皇上派高公和杜公为监军太监,总督勤王兵马,。袁崇焕部下多是粗陋之人,其礼节疏漏可想而知,此时大人若主动对高公示好,高公定然会格外器重。” 赵谦左右踱了几步,看了看韩佐信,他的眼神和自己是如此相像,赵谦完全理解他的心理,一个人,谁不想活得好?谁不想拥有权力和地位,受万众尊重? “大人……”韩佐信怕赵谦生气,因为自己叫大人屈身太监鼻息之下,气节尽丧。 赵谦忙道:“佐信所言即是,我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机会应该很大。” 韩佐信暗嘘一口气,幸亏大人不是迂腐之人。 段十三 此处是皇城 风吹起沙粒,打在已显陈旧的盔甲上,叮当轻响。赵谦这件盔甲,秦湘亲手擦了很多遍。 高启潜奉诏总督勤王兵马,正在沙窝门的营帐,袁崇焕军的大本营。正遇阿巴泰、阿济格、思格尔等部袭击,生了广渠门大战。 “干爹,兵部侍郎赵谦求见。” 太监杜勋低声道:“高公,赵谦是杨嗣昌的人。” 高启潜面无表情,几个太监都等着他表态,他却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吹了一口气,仍然没有说话。 “轰!”一颗炮弹在营帐近旁爆炸,帐内的桌子茶几等物件剧烈摇晃,旁边一个太监大赫,一个站立不稳,摔到地上抱住了脑袋。 高启潜“哼”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高启潜稳了一下心神,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你等不闻赵谦善战?” 杜勋道:“咱家自然听说了,生擒闯王高迎祥可不是他?但是现在皇上对杨嗣昌的人十分失望……唉,高公是总督,还得您拿主意。” 高启潜道:“杜公,咱得把眼光放宽一些。皇上为什么要派咱们司礼监的人督军?” 杜勋道:“袁崇焕是来勤王,还是要谋反,谁知道?这里是皇城,岂容得他胡来?” 高启潜冷笑道:“袁崇焕放着大明封疆大吏不做,为什么要反?东虏能给袁崇焕什么,难不成皇太极要把大汗的位置让给袁崇焕么?” “这……还是高公见识高远,不然皇爷也不会让高公做总督。” “咱家这个总督,杜公也看到了,督谁去呢?可要是东虏老是不退,这责任还得咱们来担,咱家可是在皇爷面前保证不负皇恩的。” 杜勋恨恨道:“这个袁崇焕,根本不听咱们的话,不主动驱赶东虏,说什么凭城用利剑……” “是坚城利炮,袁崇焕在辽东的老招数,就是吸引敌军于城下,用重炮杀伤。现在还是这样,转来转去,就是要引东虏到城下,然后用炮轰。” 杜勋道:“这招灵吗?咱家可不敢相信他这一套,听说德胜门那边,袁崇焕的人用炮轰,没轰到虏兵,倒把满桂轰成了一团血肉……” “不管灵不灵,这里不是宁远,也不是锦州,这里是京师!京师是什么地儿,皇上就在里面,袁崇焕让虏兵这样在眼皮底下转悠,不拼死驱赶,不是找死吗?说不定咱们也得搭上同谋的罪!” “这,高公,咱们怎么办呀?” 帐外的赵谦一动不动地站着,入冬的风,格外割人。韩佐信神情严肃,陪着赵谦站在那里,等着里面的结果。 等了半天,终于一个太监走到门口道:“高公请赵大人进账。” 赵谦与韩佐信入内,高启潜见罢脸上作出一副笑容:“哟,赵大人,两年不见,您可是混出名头来了。” 赵谦忙拱手道:“高公见笑了,如果不是高公当初提携下官,下官岂有今日?” “哈哈,赵大人非忘本之人。”高启潜还算满意,多日来袁崇焕的部下粗野非常,对自己可没这么恭敬。 高启潜起身,赵谦急忙扶住他:“高公,您慢点。您现在总督勤王兵马,身系大明安危,怎么能身处险地?” 高启潜看着帐外一闪闪的爆炸火光,叹气道:“局势非咱家能掌控呀。” 赵谦急忙跪倒,声情并茂:“下官深感高公知遇之恩,下官愿追随高公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高启潜忙扶起赵谦:“快快请起,廷益这是干什么?你身为朝廷兵部左侍郎,如此这般,要是被外人看见了,还不得参咱家一本?廷益快快请起,折煞咱家了。” 赵谦心道你个司礼监的太监,出来见官大三级,老子有什么办法?口上却说:“高公不受下官敬仰之情,下官愧疚万分,简直是不忠不孝之辈,于心何安?” 杜勋见罢说道:“高公,赵大人可懂得孝敬,可不像有些人,简直是目中无人!” 高启潜于是对赵谦的叩拜坦然受之,说道:“赵大人有什么难处,尽管对咱家说。” “高公明鉴,初时杨阁老主议款,下官身受阁老之恩不敢忘,非得已在奏书上签字,实非真心以为议款为善。今日东虏入寇,下官欲报效朝廷而不得,心其痛焉,请高公收于帐下,全下官忠义报国之心,万死不辞。” 高启潜凝神,心道咱家早就猜到你不想跟着杨嗣昌一起栽,扶起赵谦,高启潜踱了几步,说道:“张岱押俘入京,所部编为西虎营,是廷益旧部,可以让廷益统管西虎营御敌,只是怕朝中有人谗言。” 赵谦道:“让下官统辖西虎营,出城与东虏决战!” “哦?”高启潜看了一眼赵谦,心下盘算,如果有人主动攻击东虏,皇上就不会以为我高启潜无能,而且赵谦善战,万一赢了,以后咱家在皇上面前,也好说话些。 “西虎营是京师少数能打的兵力,廷益好自为之。”高启潜慎重地对赵谦说。其实袁崇焕的兵不比西虎营差,高启潜故意将其排斥在外。 赵谦拱手道:“高公请放心,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那好,咱家现在就手书调令,廷益莫负我望。” 赵谦与韩佐信出帐入城,直奔张岱军营,途中遇到了巡城的孙承宗。上次赵谦拜访过孙承宗,二人算是旧识,孙承宗又是赵谦的上司,赵谦急忙执礼。 孙承宗看着城头的弓箭火器,沉声道:“廷益放心,东虏无法破城,待我勤王兵马涌至,还有望重创其主力。” 赵谦道:“满城惊恐,唯孙老从容。” 孙承宗听着远处的枪炮声,道:“惜崇焕善战,不善谋身。” 赵谦默然。孙承宗又问赵谦去做什么,赵谦据实而答。本以为孙承宗会叱责,敌军兵临城下,京师武力不加,而西虎营是其中最有战斗力的军队之一,要用这样重要的兵力作自杀式攻击,是相当不负责任的举动。 出人意料,孙承宗那对精明的小眼睛看着赵谦道:“国事至此,如有人能主动出击,为众军之表,方慰圣心。” 雪雨初歇,气温骤降,天上已经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赵谦只觉得那寒冷从头脸一直冷到脚底。孙承宗涉兵事多年,早已看出京师此时并无陷城之危。城无危,人呢? 张岱军奉命驻扎广渠门内。罗伯见到赵谦,面上一喜,大声叫道:“大哥!” 城头的甲士皆向赵谦看过来,不过并未有多大的惊奇,这几天前来视察的朝廷大员不少了。张岱和萝卜快步走了下来,赵谦也不寒暄,从口袋里摸出高启潜的调令:“高公令我等往击阿巴泰、阿济格、思格尔三部。” “大哥,西虎营将士只有二千余,广渠门外有虏骑万计……”张岱放低声音道,“高公名为总督,实则无人奉调。” 赵谦低声道:“是为兄主动请战的。” 张岱萝卜不解。 “为兄涉议和案,祸在眼前,战事一过,往日言和者定会被朝中一些人打压,我等根基尚浅,恐一日不在其位,便成万里。为今之计,只有交好总督高公。高公亲笔调令,此战必然会说成忠义之举。如果能获胜,朝廷也不会立即贬斥功臣,恐遭朝野非议。这是无奈之举。”赵谦看着身着重甲的张岱,等着他点头。 去年张岱身为赵谦部将,跟随赵谦押解俘虏进京,得宫中褒奖,遂编为西虎营,隶属神机营。张岱出身行伍,在朝中更是毫无根基。京营将领多是世袭勋亲,关系盘根错节,平日里因为张岱是赵谦的人,才多少对张岱有点正眼,只因为赵谦身为兵部侍郎,在朝中也有杨嗣昌这个后台。不说兄弟之情,单说赵谦倒台了,张岱也是很难混下去的。 不出赵谦所料,张岱很干脆地说:“愚弟听大哥的。” 明宫冬暖阁。 此时的朱由检,还勉强能掌控整个局势的情况。兵部侍郎赵谦接受高启潜调令,欲率西虎营入击虏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朱由检的耳朵里。 时王承恩侍立,身为内相的他就成了朱由检此时最重要的顾问。赵谦的消息刚刚传进宫廷,周皇后的父亲,也就是国丈,又跑来告袁崇焕的状来了。 朱由检的眼睛里有几根血丝,不过仍然睁得很大,他的眼睛有紧张,有愤怒,有烦躁,还有一丝恐慌。 “袁崇焕名为入援,却听任敌骑劫掠焚烧民舍,不敢一矢相加,城外园亭庄舍被敌骑蹂躏殆尽……”国丈口头上是在诉苦,脸上却是愤怒,他是代表利益受损的戚畹中贵前来告状的。 国家危急,这些人不关心大局,只在乎自己的田庄,朱由检对国丈此举没有好感,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打了国丈。 “高启潜调赵谦出城,意欲何为?” 王承恩弯着腰小心而缓慢地说:“回皇爷,袁崇焕在广渠门数败于虏手,高启潜知赵谦善战,遂有此举,以期挽回颓局。” 高启潜是司礼监的人,而且是因为王承恩肯了他在西北的作为,才调回皇城的,王承恩自然不会给高启潜扯后腿。 朱由检又问:“城中各处难民谣言,是袁崇焕引了东虏入寇京师各县,谣言从何而来?” 王承恩额上冒出细汗,他当然不信袁崇焕会这么干,但是看样子皇上对袁崇焕已经起了疑心,王承恩犯难,只得说道:“回禀皇上,奴婢以为,袁崇焕决策消极,先是跟蹑敌军,后又退守京师,在旁观者看来,无异于纵敌深入。乱民中难免有细作煽风点火,制造谣言,其中真伪,未足信也。” 朱由检听罢没有表态,不久又派兵部沈文学去试探袁崇焕。沈文学对袁崇焕说:“皇上对袁督师有知遇之恩,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辜负朝廷。但是关宁军驻扎在城外,人们怎么识别你的忠诚?又有人含沙射影,足可让你失去皇上的信任。况且你先杀毛文龙,人们已经有所疑心,如果稍不尽节,人们将会把你碎尸万段。” 袁崇焕便上疏向皇上引咎自责。皇上下旨安慰:卿驻防关外,兵力已经十分拮据,能够统兵前来,实属不易,希望一心一意调度,务收全胜,不必引咎。 段十四 广渠门之战 战争是高消费的政治活动,特别是在自己地盘上打的战争。后金军队席卷北直隶,遭受损失的不只是勋亲贵族的庄田庭院,对本来生活就困难的平民,简直是灭顶之灾。寒冷的冬天,无衣无食。跑得快的难民已经在戒严之前就涌进了京师,情况也不容乐观,只有挤在冰天雪地里忍饥挨冻。还有一些人,只有呆着家里,手无寸铁,任由后金铁骑的屠戮,抢劫,蹂躏。 对于尚处于落后奴隶社会的后金,战争对他们来说就是抢劫。游牧民族把自己看作狼,把大明看作肥羊。 难民面对死亡的威胁,在京师暴乱,西虎营还未出城作战,先就在城里打了一仗,铁骑踏在苦难的人们身上,冰冷的刀锋割破人肉,对于这些,人们已经麻木。手无寸铁的乱民,被屠杀无数,剩下的恐惧得索成了一团,不敢再有丝毫反抗。 张岱若无其事地用布擦着身上的鲜血,那是人血!如果是在现代,有人一身人血,那还不得把人吓死?赵谦奇怪的是,自己也若无其事,并不觉得有多恐怖。 “二弟,我刚找人了解了一番目前城外的局势,袁崇焕西南方向是一支两千人的蒙古骑兵,应该比东虏主力好对付,咱们不如先攻击这股蒙古兵。”赵谦说道。他现在自顾不暇,只想打一场胜战,以解议和案之困。 “蒙古兵善骑射,我军与之人数相当,未有优势。”张岱想了想,沉声道,“如果能驱赶那些乱民在前面,挡住敌兵箭雨和冲击,我部再斜出冲击,胜算倒比较大。” “恐朝中有人弹劾。” 张岱道:“这些乱民饥肠辘辘,为了不饿死造反都敢干,如果给他们吃食,他们自愿为我军前部,就不会被人逮着把柄了。” 赵谦默然。 华北平原,冬天风大,吹得皮肤干裂生疼。赵谦想,还是南边丘陵地方冬天好过,至少没有这么大的冷风。他缓缓走在街面上,四周哀声遍地,孟凡等侍卫紧张地想随左右。 “娘,有吃的了,有吃的了!”一个青年奔到墙边,手里捧着一个破碗,那包含感情喊声立即吸引了赵谦的注意。 “儿呀,哪里来的?你吃,你吃。” “娘,儿已吃过了,儿要跟随赵大人出城打虏兵,打完还有军饷银子!娘,儿要为咱爹报仇!” 一片雪花飘到赵谦眼角,化成了水,赵谦下意识用袖子擦了一擦眼角,回头见着韩佐信的目光,赵谦解释道:“是雪水。” 广渠门外。 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手里提着木棍短刀,缓缓地向前蠕动,后面是几排装备精良提着火枪的步军,大人有令:后退者一概射杀! 远处的夜幕中传来了马嘶,蒙古兵遇警,已经列阵以待。不一会,马蹄声响起,轰隆隆一片,这边难民脸上大变,惊慌失措中,后面的人转身欲跑,西虎营中一名百户军官大叫:“不得后退,否则杀无赦!” 难民早已如惊弓之鸟,一时人群开始混乱。百户喊道:“放!” “砰砰……”夜幕中火光闪动,惨叫声起。 蒙古兵听得枪声,开始冲击,一边张弓搭箭,顷刻天空中就布满了蝗虫一般的箭羽。哭爹喊娘中,那些嘶哑的叫声,撕开了夜色的伪装,让人明白,这里是人间地狱。 人非草木,岂能真正无情?但是张岱等人却并未有动容,因为这种惨事实在看得有点多了,就像一块黄莲,放进嘴里很苦,反复咀嚼,再苦也没感觉了。 难民的瞳孔拼命睁大,黑夜里“嗖嗖”的声音,那声音感觉有风吹在面上。他们没有遇到过如此恐怖如此绝望的情况,那么多人挤成一团,鬼哭神嚎,比孤独地面对死亡更加恐惧,他们以为,这是一个梦,醒了就没事了。手中的拙劣武器根本没有任何用处,那些利箭插进身体之前,根本看不见,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插在自己的肉里。 后面的火枪手的手在颤抖,底层士兵没有将领想得多,他们只知道,面前这些绝望嘶嚎的,不是畜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而且是大明子民,父老乡亲。 有人已经泪流满面。军官大喊:“遵从号令是我等份内之事,否则军法处置!战场畏敌,杀!” 赵谦和韩佐信张岱等人骑马在一旁默默关注着战场上的局势,未一言。萝卜忍不住道:“大哥,那些都是苦命人,咱们上吧,不然都死光了。” 赵谦面无表情,“二弟知道何时进攻。”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世界观和价值观在残酷冰冷的现实中轰然崩塌,涉足政治,心理不变态都难。此时这种情况,需要一颗冰冷冷静无情的心,战场局势犹如棋局,都在按照一定规律在展。 “二哥……” 可以理解萝卜的感情,打仗杀人和屠杀平民完全是两码事,当兵的领了兵饷,就是来卖命的,敌兵不死,就是自己死,而平民却完全不同,更能让人知道那些两条腿的活物,是一个个有血肉有感觉的人。 张岱听着马蹄声的距离,估摸着差不多了,下令开炮。 炮声轰鸣,敌骑风卷而至,装弹麻烦的古炮并不能杀伤多少敌兵,但是此时它有个重要的作用:掩护隐藏骑兵骤然而至。 “三弟,杀!” 萝卜早已按耐不住,刷地一声拔出长刀,平指前方,马蹄声起,但是在巨响的炮声中,很难注意到。 蒙古兵几轮骑射,难民死伤无算,不一会蒙古骑兵就冲到,难民直接成了待杀的羔羊。这种野战方式,是蒙古惯用的手段,就算是大明最精锐的铁骑面对,胜算也不大,况一群拿着木棍的难民? 明军后面压阵的火枪步军见蒙古兵至,这才撤了枪阵后退,难民开始疯狂地向后面逃窜,无数人就在逃窜中背上挨了干净利落的一刀,扑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杀!”突然一声爆吼,蒙古兵转头一看,一群凶神恶煞怒气腾腾的铁甲骑士,马蹄沉重,从头到脚,武装到了牙齿,骤然杀至。 萝卜率军从侧翼120度冲击,时蒙古军卷入难民中,疯狂劈杀,已无冲击度,况萝卜军自侧翼冲来,起手就吃了大亏。 萝卜挥刀第一个冲进敌群,刀光闪处,就有身穿皮革的莽汉落马,英勇异常,亲兵不敢落后,急忙杀至。蒙古兵急忙张弓搭箭射萝卜,萝卜一身就像刺猬,幸铁甲精良厚重,箭羽竟然不透。 明军见将帅用命,蒙古兵措手不及,士气大振,嗷嗷直叫,激动地冲杀进敌群。那些敌兵的头颅,都是钱呐! 蒙古兵死伤无算,队伍混乱,靠北的一些人开始退却,大部分已经搅入混战,想跑也不好跑,说不准旁边就有一刀劈过来。 杀声震天中,敌军大败,损失无数。 两个时辰中,传令兵往来不惜,赵谦等人俱获战报。 “报!敌兵大败,败兵争相逃窜!” 韩佐信哈哈大笑,“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京师戒严以来,未有一战杀敌两千者也!” 赵谦长嘘一口气道:“沙场险恶,如履薄冰。” 时天色泛白,天亮了,张岱看着远处遍地的难民尸体,虽然胜了,却没有喜若之狂的感觉。倒是萝卜兴奋地老远就喊道:“大哥,二哥,胜了!***,以为我大明无人了!” 赵谦不想扫萝卜的兴,勉强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段十五 羊自入虎口 广渠门之战正酣时,城北德胜门也生了激战。 十一月二十日,皇太极亲率大贝勒代善和贝勒济尔哈朗、岳讬、杜度、萨哈廉等,统领满洲右翼四旗,以及右翼蒙古兵,向满桂和侯世禄的部队起猛攻。后金军先炮轰击。炮毕,蒙古兵及正红旗护军从西面突击,正黄旗护军从旁冲杀。后金两军冲入,边杀边进,拚搏厮斗,追至城下。城上明军,奋勇弯弓,又火炮,轰击敌军。不久,侯世禄兵溃,满桂率军独前搏战。城上明兵,炮配合,但误伤满桂官兵,死伤惨重。满桂身上多处负伤,带败兵一百多人在城外关帝庙中休整。 城北和城南皆有激战生,就在赵谦军主动攻打城南右翼蒙古兵时,城南后金军队向袁崇焕动了进攻。城中能够听闻城外炮声轰鸣,喊杀之声不断传来。 赵府中的秦湘坐立不安,烛火整夜不灭。她白天见过从城外送进来的伤兵,段胳膊断腿的,浑身血污,惨不忍睹,此时每一次爆炸的炮声,都让她忧心忡忡,生怕这一炮是在赵谦身上爆炸。 这时府外一片喧闹,哀声起伏。秦湘忙问:“门外生了何事?” 丫鬟问了王福,回禀说:“是城南的伤兵,送回了城中。说是东边有栋宅子的东家,把府邸腾了出来,要为杀敌的将士做点事,照顾伤兵。” 秦湘一听是城南的,忙披了一件斗篷,走出内院,又唤王福出去询问。 听见王福按照秦湘的嘱咐问道:“这位军爷,敢问你们是袁督师的人,还是赵侍郎靡下的?” 一个人道:“咱是赵大人招的人,嗨,别提了。” 听这话,那些伤兵是赵谦张岱等人临时在难民中招募的“敢死队”。 王福又道:“城南战况如何?” “别提了,那是打仗么,被人押上去,头顶上全是箭,像下雨一般。然后敌兵冲了过来,咱就哭爹喊娘了。都死得差不多了,您不知道,俺这条命真是捡得不容易……” 门内秦湘听罢,心如刀绞,双手抱在手臂上,死死抓住胳膊,不然真要哭出声来,眼泪止都止不住,直往外涌。 “小姐,小姐……”帘儿急忙扶住她。 秦湘用手帕擦干眼泪说:“我要出城寻赵大哥!” 帘儿劝阻道:“赵大哥忙于征战,小姐去了也帮不上忙啊。再等等吧,那么多次赵大哥不都能化险为夷吗?” 秦湘伤心欲绝,无法自控,坚持要出城见到赵谦,她才能心安,她说就算死也要和赵谦死在一起。 赵府赵谦不在,女主人秦湘最大,她坚持要干的事,众人不敢违抗,遂集结家丁侍卫准备送秦湘出城。秦湘心思还是比较密,情知京师戒严,百姓不能随便出城,便自己写了一份手令,用赵谦的兵部大印盖上。城门守备不敢开门,用吊篮将秦湘等人送出了城。 这时的广渠门外,九千关宁铁骑血战八旗军,炮鸣矢,激战10余里。战斗中,一敌军抡刀砍袁崇焕,适傍有材官袁升高以刀架隔,刃相对而折。莽古尔泰箭如雨下,袁崇焕身中数箭,两肋如猬,赖有重甲不透。 高启潜名为督战,实则没人听他的,因为袁崇焕才是勤王兵马的统兵,统兵手下全是骄兵悍将,高启潜除了有权利打小报告,还有其他什么权利呢? 他就呆在后边袁崇焕的大营里,什么也不做,连小报告也懒得打,杜勋非常看不惯袁崇焕,要高启潜打小报告。 时袁崇焕要求进瓮城修整,宫中传来消息:不准。很简单的原因:大明开国以来,明文规定勤王兵马不能进城,也未有先例。 崇焕靡下就有人大骂朝廷,听信谗言,忍见将士浴血沙场,忍饥受冻,却不知体恤将士。袁崇焕无法,有后金军攻来,又无法入城躲避,只得迎战。 后边营中的高启潜对杜勋道:“有那个必要么?袁崇焕做了什么,不仅皇上知道,青史也会详加记录。根本用不着咱们多此一举。” 其实朱由检对袁崇焕的看法很简单,之前平台召对袁崇焕拍着胸脯说老大你放心,五年平辽,解除北患。朱由检说,知道你能打,好,只要你能办成事儿,要钱老子勒紧裤腰带穿补丁都给你钱,要兵也有,要火器仓库里取就是,没了就叫他们造,辽东你最大,想干啥就干啥,只要你能搞死皇太极,你要我的闺女我都能白送你…… 现在可好,两年过去了,皇太极没搞死,把毛文龙搞死了,皇太极还打到眼皮底下来了。朱由检也不太信袁崇焕会反,却想不通他为什么专干有谋反嫌疑的事,你有嫌疑了还好,居然要求进皇城。 话说朱由检也不想一年几次加派辽饷,但是为了胜利,他咬牙干了。肉疼的事,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二十多岁的朱由检心里什么滋味可想而知。而且朱由检从小就担惊受怕地过日子生怕被魏忠贤搞死了,这样的成长经历,缺乏安全感,言官谗言袁崇焕,朱由检心里也是怕他真的就冲进皇宫来了。 一个糜烂的庞大帝国,压在朱由检瘦弱单薄的肩膀上,没有点忧患之心,是不可能的。 高启潜大帐。忽报赵谦之妻秦氏来见,高启潜忙唤人请入。 秦湘知道司礼监的太监开罪不起,先恭敬地行了礼,再询问赵谦的事。 高启潜道:“赵夫人请放心,赵谦在西南侧大破蒙古右翼,已经传来捷报,可能过不了许久应该回来了。” “那……城中的伤兵说,惨遭虏兵屠戮……” 高启潜怔了怔,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睛中有些许怜悯,“逃亡京师的百姓身受国仇家恨,主动请缨为杀敌前驱,其忠义之心,可鉴日月,但战力不加,遂有死伤……秦夫人,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事儿?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赵谦在沙场之上分心。” 正在这时,营外警声大作,人报虏兵袭营。高启潜大惊,时袁崇焕主力正在南边激战,无法回援,营中空虚,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快走!”高启潜没有丝毫迟疑,撒腿就往外面跑,之前从容不迫的神情荡然无存。刚出帐门,就见营中四处火起,四处奔走惊慌失措的人简直就是铁骑练刀的活靶子。一骑横冲过来,“刷”地一刀,高启潜旁边一个太监的头颅就飞了出去。那骑士勒住了马,很快回身过来,高启潜急忙和人等退回了营帐。 几个骑士看到这边有女人,兴高采烈地奔了过来,却被一个头盔上插着高高羽毛的军官叫住:“那太监戴着钢叉帽,来头不小,先给我围了!” 整个大营留守的人不一会就被屠戮殆尽,只剩十几个丢盔弃甲的官兵被围困在中间,上天无门,周围都是一排排利箭,早吓得浑身抖。 “妈的,只有这么点人。”一个军官不尽兴地骂道,抽了一只裹着油布的箭,点了火射向残兵人群,一人身上立即着了火,急忙滚在地上,将火压息。其他虏兵见状,纷纷学样,向人群射过去火箭,时残兵脚下是被冲垮的帐篷等易燃物件,立即燃了起来。 残兵身上作火,被烧得嘶声惨叫,在地上翻滚,痛苦万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糊臭。虏兵见状兴致勃勃,哈哈大笑。 不一会,外面走进来一队衣甲光鲜的虏兵,为一个将领走进高启潜的大帐,先看了一眼高启潜身上的蟒袍和头上的钢叉帽。 高启潜眼睛里本来还很镇定,但此时此刻,如果表现出颇有见识的样子,一定会被人严刑拷打,逼问大明军机。高启潜憋足了劲,下腹用力,一股湿热立即流向裤管。 后金将领见高启潜身下湿了一片,身上簌簌抖,哈哈大笑,继而摇头,用马鞭指着高启潜道:“敢情你们南人都由你这样的人出谋划策?” 高启潜作恐慌状,结巴不能作答。 将领也不和他计较,把眼睛转向秦湘,顿时眼睛一亮。秦湘吓得簌簌抖,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抵着脖子。 将领冷笑了一声,一步步走了过去,秦湘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你……你不要过来。”将领见罢她的表情,哈哈大笑,脚步还是没停。 他没想到,秦湘还真用匕刺进了肌肤,顿时鲜血直流,将领手快,马鞭一甩,那匕就飞了出去。饶是这样,秦湘身上已全是鲜血,昏倒在地上,帘儿大哭,捡起匕欲自尽,也被将领所救。 那后金将领见罢心情顿失,因见秦湘衣着华丽,身份不低,便唤人抢救。他对着高启潜道:“你们这样的男人,占有这样的女人,实在可惜。” 高启潜听罢羞辱,内心愤怒,却不敢表现出来。 “统统带走!这些人皇上有用,不能弄死了。” 这时,西南侧军队中的赵谦,突然感觉心烦意乱,说不出的难受,却不知为何,他心道,战事大捷,议和案带来的困境好转,我应该高兴兴奋才是呀。 段十六 老高很愤怒 二十日,广渠门大战,赵谦军歼灭蒙古右翼,袁崇焕率领总兵祖大寿,与敌军展开一场殊死战,迫使皇太极退兵南海子。 南海子又叫南苑。由于这一地区较北部地势低洼,水泉很多,并有几处常年积水,四时不竭、汪洋若海,故俗称海子,为与城北的积水潭(北海子)相区别,故称之为“南海子”。从明代开始,这里已成为了北京城南一座风光绚丽的皇家苑囿。 南海子围墙、桥道、土墙长约一百二十多华里,四周开辟四个海子门(即北大红门今丰台区大红门)、南大红门(今南红门)、东红门、西红门(今大兴区西红门),明廷同时还修建了庑殿行宫(今大兴区旧宫镇庑殿村)及旧衙门(今大兴区旧宫镇旧宫村)。新衙门(今丰台区新宫村)两座提督官署,并设“海户”把守。这样围墙内便是人们常说的“海子里”。 秦湘高启潜等人也被压到南海子,秦湘受伤,了烧,后经医治苏醒了过来,被安排到行宫中休息。 皇太极听了俘虏的情况,与范文程商议毕,并未见高启潜,而是去了秦湘的房里。皇太极身材高大,两道剑眉给人以坚毅暴烈的感觉,其实上他比老爹努尔哈赤的手段温和多了。 努尔哈赤晚年在辽东实行“抗拒者被戮,俘取者为奴”的奴隶制政策,汉人纷纷逃亡和暴动,生产凋敝,后金社会动荡不安。为了缓和社会矛盾,皇太极执政伊始,便提出“治国之要,莫先安民”的方针,把原先努尔哈赤所推行的汉人每十三壮丁编为一庄,按满官品级分给为奴的政策改为每备御止给壮丁八人、牛二头,以备使令,其余汉人分屯别居,用汉官管理,使大量汉族奴隶取得了“民户”地位,成为后金政权下的个体农民。农业有了较大展,粮食基本上能够自给,社会矛盾得到缓和。 “皇上驾到!” “奴才叩见皇上!” 皇太极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秦湘,见其美貌,眼睛微微一亮,但并未作出不得体的举动,仍然庄重地问道:“你是格格,还是福晋?哪个府的?” 秦湘不答。旁边的人喝道:“大胆,主子问你话,还不快跪下回话?” 皇太极举手制止,“她受了伤,不必行礼,不要为难她。” 这个人倒是有些气度,秦湘开口道:“没受伤,也不给你跪!” 旁人正要喝骂,却听皇太极哈哈一笑,“倒也率真可爱。” “禀主子,南人太监招供,这女子是兵部侍郎赵谦之妻秦氏。” 皇太极“哦”了一声,“赵谦朕倒也听过,听说很能打嘛。” 秦湘仰起头:“相公是盖世英雄,昨天你们不就被他打大败了么!” “盖世英雄?小小的一个兵部侍郎,哈哈……”皇太极不爽道,“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男人么?” “等着瞧,看我相公是怎么打败你的,哼!” 皇太极笑道:“好,朕就让你等着看,赵谦敢不敢来救你。” 时高启潜和杜勋被关押在另一间房里,老高那个郁闷啊,自己挣扎了多久才进入了司礼监,现在可好,一下子玩完了。 杜勋恨恨地说:“袁崇焕!你娘的,一点都不顾老子们的死活!” 高启潜看了他一眼,叹了一气:“关袁崇焕什么事,骂他有用么?战场本来就是玩命的活儿,杜公,认了吧。” 杜勋尖声道:“咱家就是心里不顺!” 这时旁边的屋里突然有低低的人声,高启潜嘘了一声,叫杜勋别说话,侧耳倾听。 一个声音道:“鲍贤弟,咱们太窝囊了,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就这样撤了。” 另一个声音道:“今日撤兵,是皇上的计策。高兄,刚才你也看到,皇上单骑冲入袁崇焕军营,有两人前来交谈。” “哦,说了什么?” “为兄没听大清,大意是什么与袁崇焕有密约,此事可以马到成功了。” “此事当真,皇上意欲如何?” 然后就是窃窃私语声,高启潜和杜勋也听不清楚了。杜勋低声骂道:“好呀,这个袁崇焕,果然是大汉奸!操!咱家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不向皇爷禀报啊!” 高启潜没好气地看了杜勋一眼,也是满脸怒色,不过和杜勋不是因为一个事情而愤怒。 “高公,您听到了吧,这个杀千刀不得好死的汉奸!” 高启潜很愤怒,心道:蒋干盗书这样的事都用在我高启潜身上了。他能不愤怒吗,简直是在问一个博士生:会背乘法口诀么? 高启潜看了杜勋一眼,本想说两句,后来心里一亮:他们设这反间计在咱家身上,就是想咱家回去离间袁崇焕,替东虏杀自家大将,那反间计要实施……当然先得放人回去。 于是高启潜闭口不言,因为皇太极敢对高启潜用这个计策的基础,便是以为高启潜是毫无见识的太监,搞钱生怕皇太极的人知道自己没有中计,于是坐等皇太极释放自己。杜勋还在骂袁崇焕,这时高启潜听着却十分顺耳,由着他骂吧。 赵谦正想回城。袁崇焕击败了皇太极,也到了城下修整,赵谦并未向他禀报战况。明眼人都清楚,袁崇焕要栽了,赵谦根本不需要去用预知未来那些东西。袁崇焕统的是勤王兵马,西虎营隶属京营,不是勤王兵马,所以赵谦不用向袁崇焕说什么。 他可不想和袁崇焕有半点关系。 赵谦想到了一些现代的事,关于袁崇焕的功过是非是不是汉奸,争论不休,现在想来,有些自己的看法了。骄兵悍将,消耗巨大而没有任何明显进展,不晓政治,又尽干违禁之事,尽干得罪人的事,树敌太多了。而朱由检的成长经历,一个从小就担惊受怕亲眼目睹政治争夺血腥残酷的人,注定是一个疑心重没有安全感的人。 有人说他是汉奸,因为只有他是汉奸了,大汉主义才说得通,大明才是奉天承运的正宗合法政府。有人说他是忠臣,冤死的,因为只有冤死的,才能说明大明帝国无药可救,自毁长城,满清入关是拯救我们,顺应天命,奉天承运。 赵谦感叹道:“昔……后来有人酷爱明史,今日方知,原来如此!” 韩佐信听罢不解,赵谦故作神秘,摇头不答。 数百年之后,东岛入侵中原,谁敢说是来拯救我们? 赵谦想了太多,对袁崇焕总之一句话:他不死,谁死? 忽报赵府仆人到了军中,赵谦担心家中有事,忙唤入。 仆人一身血污,跪倒在地上痛哭:“老爷,小的不知道虏兵会这么巧前来杀人,死了好多人,到处都是血……” 赵谦跳了起来,抓住那人的肩膀道:“虏兵怎会攻进内城?你说什么?” “不……不是,夫人出城找老爷,寻到了高公公,然后人们突然大喊大叫,有虏兵袭营……” “那夫人呢?”赵谦瞪大了眼,额上冒出了青筋。 由不得他不紧张,老婆是什么人,就是一个和你毫无血缘关系,却会为你深夜不归彻夜牵挂的人,没有血缘关系,你却放心把积蓄都给她保管,因为她是你的亲人。 在大明,赵谦自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唯一的亲人,就是秦湘。 “夫人……” 赵谦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仆人的嘴,连旁边的张岱韩佐信也是非常紧张。 那人大哭,终于说:“夫人被虏兵掠走了。” 赵谦大怒,“刷”地一声拔出长剑,喊道:“整军,备战!老子要踏平南海子,将皇太极碎尸万段!” 张岱萝卜跪倒在地,大哭:“恩公,咱兄弟对不起您的在天之灵啊!” 赵谦怒道:“哭什么,湘儿还没死,还不快去集结兵马?” 张岱萝卜仍然大哭不已,韩佐信道:“大人,皇太极有数万精锐铁骑,从东北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救湘儿!” 韩佐信低声道:“夫人乃皇上御赐之贞淑夫人,身陷敌营,不应受辱,只能以死全贞洁之义……” 张岱等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才在那里痛哭不已。赵谦心中一寒,古代的价值观当然和现代不一样,况且秦湘的清白还关系皇上的面子社会的风化。 赵谦握剑的手在颤抖,帐外呼呼的风声,吹得人心里渗得慌。那黑暗的夜色中,湘儿看不见自己,该是多么恐惧,她一定在判着自己去救她。 虏兵会对秦湘做什么,赵谦不敢想象,他心里的感受,心痛与羞辱,无法忍受。赵谦看着韩佐信张岱等人道:“我一定要去营救湘儿。” 韩佐信沉吟片刻道:“如此的话,此事需从长计议,大人稍安,否则于事无补。” 段十七 三寸不烂舌 十一月二十三日,朱由检在平台召见袁崇焕、满桂、祖大寿、黑云龙、赵谦等将领,以及新任兵部尚书孙承宗。朱由检为了稳定军心,驱逐来犯之敌,也为了嘉奖德胜门、广渠门之战的有功将领,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袁崇焕鉴于兵临城下的危局,颇感自咎,心中忐忑不安。接到皇上的召见令,做好最坏的准备,穿着蓝布衣服戴上黑色帽子进宫。朝中大臣见罢小声议论道:“他还以为自己是海瑞么?” 见到同僚,袁崇焕极力夸张敌军势不可挡之势,企图迫使朝臣提出签订城下之盟,促成敌军尽早撤退。 袁崇焕甚至扬言:他们来此就是要做皇帝,已经预定某一天登极。在一片惊讶疑惑声中,户部侍郎毕自严大为失态,舌头伸出久久不能缩回。见了皇帝,他又强调局势危急,朱由检顾左右而言它,拒不表态,一味对众将领表示慰劳,并且把自己身上的貂皮大衣解下来,给袁崇焕披上,向他征询战守策略。 袁崇焕提出,连日征战兵马疲惫不堪,希望进城修整,朱由检毫不犹豫地予以拒绝。崇焕又道:“皇上,事宜从权,不若与皇太极暂且议和,待其退兵,再从长计议。” 孙承宗暗自摇头叹息,再也不愿意说话。赵谦看了一眼袁崇焕,心道他一个进士出身的古人,政治方面还不如我这样的新手,都现在了,还要说议和,简直无话可说。 众臣皆是默然。朱由检道:“虏兵烧杀抢掠,百姓恨之入骨,此时议和,恐失民心。望卿等为社稷计,戮力讨虏。” 朱由检的话就是金口玉言的圣旨,袁崇焕只得以为善。他决口不提监军太监高启潜杜勋等人被捉一事,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连痛惜的态度也不表示一下,司礼监王承恩曹化淳等人心中大为火光,心道太监就不是人了么? 袁崇焕可谓是得罪了所有的人,上到皇帝内相,下到惨遭抢劫的百姓,都对他没有任何好感。还追随他的,只有祖大寿等利益同根的辽东将领。 散朝之后,袁崇焕回到军营,幕僚周茂才说道:“督师,方才平台召见,为何不提司礼监太监高启潜被掠之事?” 旁边的祖大寿没好气地说:“将士浴血沙场,死了多少人,都不能提名,一个太监,哼,提他作甚?” 周茂才摇头叹息。袁崇焕沉吟道:“事务繁多,一时忘了。可惜周贤弟未能同去,无法提醒我。” 忽报帐外兵部侍郎赵谦求见。 祖大寿有些兴奋道:“赵谦?嘿,这人能打仗,一战歼灭蒙古右翼两千余人,俺还真想看看这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袁崇焕没好气地说:“虏兵兵临城下,以危城宝贵之兵力,行冒险之事,在他眼里,立功比国家社稷更重要,这种人,哼!” 周茂才道:“督师,此人是杨嗣昌门人,杨嗣昌此时虽虎落平原,但其树大根深,还是不要太失礼的好。” “贤弟所言也有些道理。”袁崇焕本身也不是想故意得罪人,遂唤赵谦入帐。 先前在平台时人太多,不知道谁是赵谦,这时祖大寿有些期待地看着门口,很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这么能打,过得片刻,就见一个身材颀长,略显瘦弱的青年走了进来,一袭长袍,文质彬彬的模样,不像个打仗的将领,倒和旁边的周茂才有相似之处。祖大寿以为是个开阔粗放的好汉,却见这般缺乏豪迈之气的书生,顿觉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此人是进士,在兵部任职,当然应该是读书人了。(祖大寿不知赵谦的进士是同进士出身) 虽然有些失望,祖大寿此时还是挺敬重赵谦的,能让他敬重的人,前提就是能打……袁崇焕不也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吗?祖大寿谁也不买帐,只听袁崇焕的,袁崇焕的话在他那里比圣旨还管用。 赵谦入内,躬身道:“下官兵部侍郎赵谦,拜见尚书大人。” 袁崇焕见罢,呵呵一笑,对赵谦少了许多抵触情绪,所以常言说得好,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先要学会尊重别人。 “老夫上任以来,常年在辽东,这兵部的事儿,却没有过问,这不,连兵部的侍郎也是第一次谋面。” 赵谦笑道:“大人,这应该是第二次见面了,先前平台召见,下官老早就期待一睹另东虏闻之胆寒的袁督师的风采,在平台的时候,下官就有心了些。” 袁崇焕的风采,确实不咋地,身材矮小,脸上却有些横肉,观之十分不雅。有人还在背后戏称之为“袁猴子”,就是说他长得像猴子。大明的官员,讲究面相,一个外表不甚好看之人,能做到那个位置,可知其人在某些方面还是不可小窥。 “呵呵……不知赵侍郎来访,所为何事?” “下官是来为大人排忧解难来的。”赵谦看了一眼旁边穿长袍的周茂才,心知其人应该是袁崇焕的谋士,此时希望那谋士的心胸开阔一些。 赵谦绝口不提救秦湘之事,以免袁崇焕等人有“猫搬饭盆帮狗干”的想法。 “老夫有何忧,又有何难?”袁崇焕底气不足地说,他现在忧心可大了,不然也不会穿着黑衣服去面君。袁崇焕虽这么问赵谦,但眼神中还是很期待下文,连旁边的周茂才也一声不吭,想听听赵谦有何高见。 “大人初去辽东之时,就曾对皇上言‘以臣之力治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嫉能妒功夫岂无人?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岂臣谋……’可见大人已有先见之明。现今呢,大人以赤诚之心,大公无私之义,却做了犯禁之事,又有朝中言官,定会以此议论,没有见识的小民,家破人亡,造谣泄愤。就算皇上信任大人,难道不会为了平息众怒加诸不利与大人?大人,下官说的对也不对?” 赵谦说的,袁崇焕心里当然明白得再不能明白了,此时提及,就像抠了他的伤疤一样得疼,他一直心忧的,就是这事儿。谁也会为自己考虑,袁崇焕也是人,虽然平时都以“君子坦荡荡”,以不畏个人生死的面目对人,但是,能哄得了别人,哄得了自己吗? 袁崇焕看着赵谦的眼睛,赵谦坦然地对视之,袁崇焕的目光转向别处道:“赵侍郎言,为老夫排忧解难,愿闻高教。” 赵谦看了袁崇焕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就怕袁崇焕还真是那种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谗言者,定然皆云督师有引虏兵入京师之嫌疑,督师也知道,不然也不会数次调兵,意图将虏兵堵截在京师之外。” 袁崇焕点头。 赵谦见罢心下有些成就感,张仪苏齐之辈,以三寸不烂之舌成事,可见游说绝对是很有效果的一种手段。 此事若成,救援秦湘之事,不是又平白多了袁崇焕九千关宁精锐?以及大同等地勤王之师,归袁崇焕调遣的兵马,总兵力可达两万,比自己独自的两千,整整多了十倍。赵谦暗自感叹,韩佐信真是个人才,这样的人,拿什么他都不愿意换。 “督师明鉴,此时皇太极退居南海子,非真不敌勤王之师,但其何以会退兵?” 袁崇焕沉吟片刻,道:“彼见京师城坚,无法促破,又有被远道勤王援军咬住之险,已生去意,所以不愿与我军徒耗兵力。” 皇太极已生去意,但何时去却是个大问题。 赵谦点点头,心道袁崇焕在战事上倒是颇有战略眼光,但是如果他在政治上也有这样的眼光,也不会身陷如此绝境了。 “不错。督师此时何不联络各方兵马,主动攻击皇太极?赵谦愿为督师鞍前马后,直趋虏兵中军大营,如果能击毙皇太极,朝中谗言,不是就不攻自破么?就算无法成功,皇太极抢劫丰厚,已无利可图,必不愿与我军决战,就此北遁,督师也是大功一件,忠心皇上瞧在眼里,此谋身之道也。谋事先谋身,方能尽忠朝廷,督师不可不察呀!” 袁崇焕沉吟不已,他本来是想着这样耗下去,等援军来了,稳打稳扎,希望能击退皇太极,但是赵谦说的不无道理,此时皇太极无心恋战,自己去赶的话,虽然冒些风险,但是现在朝廷又不愿意议和促成退兵,冒些风险是必须的的。 此时赵谦又催促道:“如不早早打算,待援军一到,驱虏之功,非督师所有,督师危也!” 袁崇焕看着赵谦道:“你我素未相识,何以专程提醒老夫?” 赵谦怔了怔,随即哈哈一笑:“让大人见笑了,下官没有督师伟大之人格,下官只想再立奇功,以图进取,还望督师美意成全,让下官的西虎营奇袭皇太极,像一把尖刀,直插敌营,建功立业!” 袁崇焕摇头笑了,心道毕竟人年轻了,缺少历练,你以为东虏的铁骑是纸扎的人儿?不过赵谦如果直扑中枢,定会引来重兵,他吸引兵力,为自己的人减轻压力,袁崇焕为什么不答应? 两人的洽谈各取所需,互利合作,非常顺利。 段十八 风水轮流转 南海子行宫内,皇太极挑灯夜读,时时又出神冥想。他的大多数子孙,也继承了他的血统,都是十分勤奋的皇帝,如果他们还能当皇帝的话。 过了一会,皇太极移开眼前的汉字书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许久的太监,太监本来有事禀报,但见皇太极正专心读书,不敢打搅,就在地上跪了许久。 后金国建立之后,皇太极任用汉人,机构一切仿先进的大明制度,连皇室也作了一些模范。 “有什么事儿,说吧。”皇太极道。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后来的庄妃,孝庄太后)差奴才,问皇上那个叫秦湘的汉人女子,皇上觉得怎么样。” 皇太极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笑道:“南方气候湿润,其女子生得很是水灵。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奴才明白了。奴才告退。” 皇太极突然明白了什么,说道:“今晚就让爱妃侍寝吧。” 太监疑惑,小心说道:“娘娘说,皇上征途劳顿,要是喜欢那汉人女子,就让她侍候皇上以消戎马之劳。” 皇太极哈哈大笑,颇有自信地说道:“朕都不急,你们急什么?朕难道连一个女人的心也征服不了?” “皇上看得上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如果她真的不识抬举,还由得着她吗,交给奴才去办就行了。” 皇太极挥了挥手,太监知趣地下去了。 布木布泰知道了答案,对太监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一会送到皇上房里去。” “喳!” 下面的太监奴才等人,手段十分简单,给秦湘下了春药,然后将人抬去了皇太极房间,皇太极见秦湘秀目迷离,双颊红,秀色可餐的样子,不觉淫心大动,待奴才等人退出去之后,倒有些迫不及待了。 皇太极急切地拔掉自己的马褂,突然房外有人大声喊道:“皇上,探马急报,南人主力正在向南海子逼近!” 皇太极看了一眼等人鱼肉的美人,皱着眉头停了片刻,只得重新扣上扣子,说道:“来人,备马!” 过了半晌,静谧的夜空就被“轰隆隆”的炮声惊醒了,袁崇焕将重炮布置在数里之外,向南海子乱轰一气,又派火枪手,弗朗机轻炮四面袭击。 皇太极率骑兵冲出,遭遇明军骑兵,双方转战厮杀,一时杀声震天,场面壮哉,不分胜负。 南海子南边,一群铁甲骑士,马蹄上裹着布,马嘴里衔着草,正悄然慢慢北进。赵谦身披重甲,走在队伍正中,他手里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这玩意,花了好几百两银子,从城外一个传教士手里买的,正宗进口货。 赵谦用单筒望远镜看了一会前方的炮火,估摸了一下距离,对旁边的萝卜说道:“冲进去之后,你不要停,直扑皇太极大军的后方,猛攻敌军,为我等赢得时间。” “大哥,有俺萝卜在,你放心!”萝卜拔出一把大砍刀,就像一柄大号的砍柴刀一般,然后用布条将刀柄缠在自己的右手上。 “二弟,行宫外边的虾兵虾将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赵谦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孟凡,恨恨地咬牙说:“我们行动要块,冲进行宫,不相干的人,杀!” 西虎营骑兵行到五十步左右,赵谦将望远镜放进衣服里,拔出长剑,喊道:“杀!” 南大红门的守兵现有明军进入视线,急忙鸣炮示警,但骑兵度很快,顷刻便冲近了南大红门,前锋骑兵先放一通弓箭火统,墙上虏兵坠落多人,顿时慌乱起来。 骑兵冲近,大门紧闭,无法入内,但这些情况赵谦他们早有预料,趁敌兵慌乱无法组织有效火力之前,明军纷纷向墙内放箭,压制敌兵,另有一队人将一桶火药搬到了大门口。 “轰!”一声巨响,本来就不甚坚固的木门顿时被炸成了碎片,连墙都震塌了一截。萝卜身先士卒,第一个冲进了硝烟,一群骑士立即攻了进去,片刻之后,就听得里面惨叫叠起,兵器相撞叮当作响。 里面的守备听得南门警声大作,爆炸厮杀之声不绝于耳,留守的将领忙调兵往南门。一个头戴尖顶铁盔的将领,大叫道:“都给老子快点!慢了一步……”正在这时,夜色中突然出现一个大脑袋的铁人,策马呼啸而来,只听得“铮”地一声响,金属反射着月光一闪,后金将领心中情知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作出任何动作,脖子上就是一凉,然后感觉身体一轻,不属于大脑控制了。 萝卜等人冲进南海子,如入无人之境,直扑北门,路上阻挡的后金骑士,只一招便纷纷落马。 张岱腰上跨刀,左右手各一柄三眼统,犹似一个双枪客,兵分两路,从行宫左右侧分进突击,清剿守兵。 行宫门口冲出来一队拿长矛的步军,意图阻挡赵谦等人,但事突然,虏兵还未成阵列,明军铁骑便冲了过去,嚓!噗哧!框!那是利器捅在人肉上的声音。 “轰!”沉重的铁甲骑兵直接撞塔了木门雕窗,冲了进去。内有走廊,不便行马,众人低头往里冲去。 行宫里面多是些太监奴仆,大多数几乎没有抵抗能力,手无寸铁者,明军铁骑直接从他们身上踏了过去,一时间惨叫声起,犹如人间地狱。 众人分进突击,将各个房间的门纷纷撞破,只要不会说汉话的男的,或者是不难不女的,统统一刀砍了,将士接了命令,杀他个痛快。女人和会说汉语的奴才,就带到天井询问。 赵谦孟凡等人冲到行宫中间的天井,等待将士收查,行宫不大,他相信,很快就能搜出秦湘。 “兄弟们,行动快些!萝卜孤军攻击虏兵主力,恐其坚持不了多久。” 北门的萝卜杀起了兴,浑身通红,全是鲜血,直奔皇太极后翼。 只见夜色中,虏兵骑兵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明军心中生出怯意,有人大喊:“罗千户,虏兵势大,不宜深入!” 此时萝卜哪里管得了如许多,挥舞着砍刀就杀了进去,顿时在惨叫声中,多人落马。后金军被人从后面捅了个措手不及,队伍骚乱,无法抵挡明军的冲击,明军凭借战马惯性,一冲进去,当然止不住,立即插进了敌军行伍。 皇太极闻得后边的杀声,问何事,一骑飞驰而来,禀报道:“南海子被一支明军骑兵攻破,约千余人,直扑我军后翼。” 皇太极犹自镇定自若,好不迟疑地喊道:“代善!” “臣在!” “去歼灭后翼明军。” “喳!” “多尔衮!” “臣在!” “领本旗人马,驰援行宫。” “喳!” 代善接令,赶往后翼,指挥骑兵组成密集阵形,一边合围,一边分割,不出两炷香功夫,明军就深陷敌营,左冲右突,上天无门,又被八旗军分割剿杀,死伤惨重。 萝卜见情形不对,调转马头,吼道:“杀出去!” 迎头一队人马直插萝卜所部中间,萝卜迎头冲过去,一刀横劈了过去,前面那后金兵反应敏捷,忙用刀格挡,只听“哐!”地一声响,那后金兵的身体就被向后撞飞了出去,将后边几个骑士也撞落下马。 萝卜策马冲上去,一刀就将侧翼一个敌兵砍落下马,后金兵见萝卜勇不可挡,不敢硬磕,纷纷放箭,萝卜等人挥舞着兵器格挡,但身上仍然多处中箭,身边的亲兵多人落马而死。 代善看着萝卜,说道:“此人勇猛了得,我去会会他。”说完策马冲了过去,亲兵紧随其右。 萝卜见一身穿锦袍金盔的将领迎头冲了过来,喊了一声:“好家伙,身上那玩意值不少钱!”便提刀迎了过去,两马擦身瞬间,萝卜突然挥刀捅了过去,却不料那人骑术了得,身体向地面一倒,躲过了那一刀,同时匍身挥刀扫向萝卜的马腿。马腿应刀而断,战马一声惨嘶,前蹄跪倒,将萝卜摔了个嘴啃泥。 代善一招得手,调转马头,和亲兵数骑向萝卜冲了过去,萝卜见状,心道:好家伙,有两手,刚刚老子完全是失误,想踩死老子,可没那么容易。 代善冲在最前头,冲近萝卜,侧身一刀劈去,萝卜的砍刀还绑在右手上,举刀格挡而过。代善虎口麻,心道此人臂力果然了得。 后面是代善的两骑亲兵,平排着将萝卜夹在中间,两人攻击,萝卜无处可躲,见左边那人先出刀砍到,萝卜便再次挡开,说是迟,那是快,右边那人的刀也砍到,再去格挡已经来不及,萝卜看准那人的手,伸出左手抓住,一下将那人连人带马拉翻在地,右手的刀立即就砍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一股鲜血喷得萝卜一头一脸。 那马爬了起来,萝卜抓住缰绳,便翻身上马。萝卜在马上回顾左右,见明军死伤殆尽,心中懊悔,大呼不妙,策马便向后奔逃。 代善见罢,冷笑了一声,抽了一根箭,搭上弓弦,对准萝卜“呼”地一声射了出去。“扑!”一声闷响,箭羽透甲入背,萝卜闷哼了一声,继续急奔。 路上的后金兵,见萝卜照面就一刀杀一人,都不想去送死,且战且让,竟让萝卜从万军之中突出了重围。 萝卜一身像刺猬一般插满了箭,浑身鲜血,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回顾左右,千多号人,全部玩完,干干净净。 奔出敌营,萝卜一口气呼出,流血过多,顿觉头晕力乏,张嘴咬断手腕上的布条,将重刀丢弃,抱住马脖子,浑身筋疲力尽,此时估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拿根木棍都能敲死他。 行宫中,有怕死的太监,见明军杀人眼睛都不眨,吓得失禁,跪倒在地,大呼:“奴才有重要情况禀报,大侠……将军饶命!” 赵谦指着那太监道:“拖过来,说!” “奴才知道贵妃娘娘在哪里,饶命啊。” 赵谦听罢,便叫那太监带路,赵谦孟凡等人跟着来到东北角一不起眼的所在,那太监指着一栋房子道:“就在里面……里面……” 众人奔了过去,亲兵一脚将门踢踏,刚冲进去,只听“啊”地一声,扑通倒地,头上已多了一支箭羽。 赵谦等人立即止步,“里面的人听着,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孟凡看了一眼赵谦,赵谦点了点头,孟凡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支火把,呼地丢了进去,只听一声弦响,一支箭正中火把,力透其柄,将那火把钉在了木窗上,孟凡飞身闪了进去,“砰!”三眼统一声巨响,里面又是一声惨叫,亲兵随即冲了进去,大喊“反抗者死!” 赵谦进屋一看,见几个太监奴婢早已吓得抱成一团,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头上一个血洞,还在流血。 另有一个十六七的女孩却仍然镇定,她头上顶着个大布板,身穿短衣绸缎,正是辫子戏里的清宫装束。 “贵妃?”赵谦冷笑道。 那女的正是布木布泰,“要杀便杀,不关这些奴婢的事,请将军放过他们,不要滥杀无辜。” 那些奴婢大哭:“娘娘……” “全部绑了!”赵谦用红的眼睛看着布木布泰,“滥杀无辜?你该对皇太极说吧!我就是赵谦,我的夫人何在?” 布木布泰道:“这种事我怎么知道,你该问下边的人,可不知,管这事儿的,是不是被你们杀了!” 赵谦一剑捅向一个奴婢胸口,那奴婢惨叫,赵谦将剑柄转了一圈,剜着她胸口的肉,奴婢大瞪着眼,倒在地上,流血一地。 “我夫人在哪里?” 房间里的其他奴婢太监听得这声音,都吓得向里面挤。 布木布泰看着赵谦,心道如果他的夫人没有找到,说不定还能用她来交换自己回去,遂没有开口。 段十九 玉人在何处 找遍了整个行宫,赵谦等人都没有找到秦湘,倒是把高启潜等人救了出来。 “报!大人,虏兵势大,张将军抵挡不住,伤亡惨重。张将军请大人退出南海子!” 时赵谦正欲以杀布木布泰侍从为威胁,逼其说出秦湘下落,无奈她还是不愿意说,正想换个法子逼问,传令兵便再次催促赵谦退兵。 赵谦知道,张岱是真顶不住了,想想自己带了西虎营两千多人,营救秦湘,萝卜全军覆没,身受重伤,整营伤亡过半,却要这样无功而返,不由得心痛万分。 但是战场之上,容不得半点犹豫,赵谦只得忍痛下令:“带走!撤!” 众军撤出南海子,向南远遁,避开了后金军队的追击。赵谦等人一路无话,他想着损失的将士,有些愧对其生命的代价,又想着以后回家,虽不会缺女人,但是始终比不得秦湘这样贴心。 西虎营余部在南边十几里地扎营,张岱照例摆酒祭奠阵亡将士。 “壮士兮扑国难,忠魂兮归故乡……”丧歌中,逝者已往,在上下尊卑的社会,生者也不愿过多抱怨,况官军和东虏打仗,天经地义,又有上峰调令联络合击东虏,自己人虽有死伤,虏兵付出的代价绝对不比西虎营少,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赵谦见布木布泰正在看明军祭奠亡灵的仪式,方才从俘虏的太监口中得知一些她的信息,赵谦判断,这个女孩就是日后皇太极改国号为清时,册封的庄妃,后来大名鼎鼎的孝庄太后。 行军打仗,皇太极还带在身边的妃子,一定是他非常宠爱的女人,赵谦突然想到,何不设法和皇太极交换人质? 想罢,赵谦命人给布木布泰松绑,送了食物和水过去,另外在俘获的奴婢太监中,带了一个奴婢过去服侍她。 布木布泰聪明睿智,自然猜到了赵谦想用自己去换他的老婆,赵谦愿意牺牲千人性命去援救秦湘,当然不会舍不得一个俘虏,虽然这个俘虏很重要,能抓获皇太极的皇妃是大功一件。 天色已经放白,打了大半夜的仗,双方互有死伤,皇太极袁崇焕各自退开修整,炮声已息,大地重新回到了安宁,好像一切都未曾生过一样。、 赵谦在帐外走动,忽然见韩佐信也在仰观明月,便信步走了过去,“佐信为何还不休息?” 韩佐信早已看到赵谦,转身执了一礼:“大人有忧,佐信不敢不记挂心上。” “佐信胸有大志,我岂有不知?佐信自西北便跟随与我,近日之事,是否……有些失望?” 韩佐信躬身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夫人之事,还有希望。布木布泰乃皇太极极为宠爱的妃子,大人既得,可以此交换,皇太极没有不同意之理。” 赵谦点点头,看了一眼韩佐信,叹了一气。 韩佐信道:“可让布木布泰亲笔修书一封,遣使者送入南海子,此事可成。” “佐信言之有理,事不宜迟,我这就亲自去找布木布泰。” “大人……” 赵谦回头:“佐信还有什么事?” “士为知己则死,佐信能追随大人,再无遗憾。” 赵谦笑道:“好好的,说这个干吗,像是要诀别似的,咱们几个的兄弟情谊,来日方长。” 布木布泰的帐篷里灯光犹亮,帐外有大量侍卫看管,以求万全。赵谦步入帐篷,布木布泰还未睡,正坐在那里,赵谦看了一眼案上的食物,已少了许多,心下稍安,“军中粗粮,还吃得惯吧?” 布木布泰微笑道:“本宫既身为赵大人的俘虏,赵大人以礼相待,本宫由心感激。” “你们的金国,我大明并未承认,女真人现在与我大明为敌,战场之上,定然会你死我活,但赵某私下对夫人贤德,闻名已久,倒有几分敬佩。” 赵谦说了几句好听的话,目的就是想布木布泰写封情真意切的书信回去,促成换人的诚意。他当然也可以逼她写,但是这样的书信自然没有她心甘情愿写出来的情真意切。 赵谦继续说道:“赵某对贵方的人,以礼相待,却不知我的夫人秦湘在彼处受何待遇?” 布木布泰道:“我军攻入明军大营时,俘获夫人,夫人欲自尽,为我将士所救,并悉心疗养,她并未受委屈。” 赵谦看了一眼布木布泰,自然不太相信,她多是因为自保才这般说。但是事已至此,赵谦只希望能尽快救出秦湘,布木布泰的信写得如何,直接关系到成功的几率。 “既然如此,赵某有一事相请,请夫人给皇太极写封书信,交换人质,不知意下如何?” 布木布泰早已料到,便点了点头。 赵谦得了布木布泰的亲笔书信,差人送往南海子。 时皇太极回到南海子行宫,不见了布木布泰,心中又怒又悲,他终于尝到了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掠去的羞辱,而且他也十分宠爱布木布泰,那妃子不仅年轻漂亮懂得男人的需要,而且是一个聪明的贤内助,把皇太极的后宫打理得十分满意。现在被人掠走了,皇太极心里当然不好受。 忽报明军有使者递送书信,皇太极唤入,一看书信,是布木布泰的信,言被明军将领赵谦所获,但并未受辱,赵谦欲用人质交换秦湘。 皇太极看罢书信,问人道:“那个汉人女子何在?” 太监道:“回皇上,并未寻见她,可能已被明军救走了。” 皇太极怒道:“蠢材!她如果被人弄走了,赵谦还要换人吗?” 太监心中冤屈,心道咱怎么知道信上写得是要交换人质啊,急忙叩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快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汉人女子给我找出来!” 本来长期侍候皇太极的太监,要聪明伶俐得多,可惜都被杀死了,这个太监经验尚缺,赶鸭子上架,见皇太极怒,心中恐惧,急忙应了退下,叫人四处寻找。 侍卫问太监:“汉人使者怎么办?” 太监呼了一口气,道:“皇上要咱们找汉人女子,自然是想交换人质,不宜杀人,回了那使者,皇上有意换孚,叫他回去候着,等咱们的消息。” 使者回到明军大营,据实回禀。赵谦问道:“他们没有说具体如何换人的细节?” “东虏人叫卑职回来候着,等他们的消息。” 赵谦心道两军交战,这种事当然是越快越好,免得错过了时机,这皇太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心中焦虑,去了布木布泰所处,问道:“皇太极叫我们的人回来候着,并无诚意,这是为何?” 冬天的上午,气温比较低,布木布泰的双颊冻得红扑扑的,听罢赵谦的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摇头不知。 赵谦面有怒色,看了布木布泰一眼:“皇太极是不是因为你被俘获,清白受损,便不愿意要你了?” 布木布泰急忙摇头,“我们女真人不似汉人。如果男人在战场上被俘虏,认为是一种耻辱,但是对女人并没有如许多礼教。” “但是现在皇太极毫无换人诚意,这是为何?”赵谦百思不得其解,想来皇太极还是应该在乎布木布泰的,但为什么不愿意换人?难道是见秦湘美貌,心生留意? 赵谦想罢心中很不是滋味,看布木布泰的眼光已无尊敬之意,和先前有求于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布木布泰心生寒意,脱口而出道:“你要做什么?” 赵谦冷冷道:“说,皇太极是不是对我夫人心怀不轨,对她做了什么?” 布木布泰心中慌乱,想起昨晚问皇太极那汉人女子怎么样的事,口不能答。赵谦见罢更是恼羞成怒,一步步逼进布木布泰,“蛮夷尚有人性?” “你……你要做什么?”布木布泰恐惧慌乱,只能反复说着这句话。 赵谦突然哈哈大笑,差点笑出了眼泪,继而**道:“你说我要做什么?” 旁边的侍卫见罢十分知趣,家忙退了出去,放下帐帘。布木布泰吸了一口气,心道现在这情景,被赵谦**了还好,但恐其唤军士等人入内对自己**施暴。 果不出布木布泰所料,在赵谦的好恶里,实在不愿意强暴女人,这个情景让他想起了强暴秋娘的事,心中不是滋味,心情全无,便说道:“老子对你没兴趣,不如留给兄弟们。” 说罢便欲出门,突然布木布泰说道:“难道是我这残花败柳之身,入不了大人的眼睛?” 赵谦回头,怔怔望了一眼布木布泰,随即明白过来,此人权宜机变果然灵敏,果然有成大事的资质。 “大人如果错过,指不定日后不会后悔?” 赵谦哈哈大笑,“你说得不错,我今日倒要看看,究竟你有何绝技,要让人不得之便要后悔。” 布木布泰轻轻一笑,神色依然端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赵谦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神色举止依然优雅大方,还带着端庄,但话语中揶揄的东西,却完全不一样。赵谦来了兴致,回身坐了下来,看着布木布泰坦然自若的样子,不禁自叹不如。 段二十 色狼需色胆 布木布泰端坐在凳子上,神情庄重,脸上却已通红,小鼻子一张一合,想来应该还是十分紧张。 两人久久无话,赵谦起身为碳盆中的炭火加柴。他见布木布泰美貌,很期待衣服下面是怎么一副情况。他又想起秦湘,不知道皇太极对她做了什么,心中又十分愤怒。 赵谦从生活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情乱心智,还是只对女人的身体感兴趣比较明智。 添完炭火,帐内温度慢慢上升,赵谦看了一眼布木布泰,见她仍然坐着没动,又看了一眼床,心道要不要主动将她抱床上去。 后见布木布泰呼吸沉重,身上在微微颤抖,不觉对这个女人来了兴致,心道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地位很高养尊处优,其自尊心是非常强烈的,而且并不是荡妇,因为没人敢动皇太极的女人。想罢便在案边坐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脸上烫,触及赵谦的目光,却并未低下头去,这就是大气女人与小家碧玉之间的区别。在一个刚认识的男人面前,她先是觉得十分羞辱,现在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宁肯被明朝官员羞辱,胜过被粗鲁的军士施暴。封建社会(今天也如此,我们不要被冠冕堂皇的条文文件迷惑了,要从现实中体悟一些东西),人和人不是平等的,有的高贵,有的低贱,有的在别人眼里和牲口无异。 她放下羞辱,开始镇定地解身上的扣子。赵谦依然没有动,他吞了一口口水,心情有些急迫,但是他明白,心浮气躁不是好事。 布木布泰先取下了头上的鈿子,那鈿子以铁丝为骨,外面镶以黑紗,上面是有翠翟,就像一块黑布板。赵谦笑了一下,想不通后金女人戴这么一块布板,以为很好看吗?见布木布泰取了头饰,甩了一下头,一头青丝就飘在了肩膀上,长散了开来,让一张小脸更加清秀。 “你不戴鈿子,这样反而好看一些。”赵谦情不自禁地说。因为他是现代人,审美观自然趋向于现代,现代的女人头都是简单这样披着,当然不会整些布的铁的玩意望头上戴。 布木布泰听罢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心道此人倒应该比外面军士斯文得多。她看了一眼赵谦专注的目光,这才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羞辱变成了羞臊,毕竟是第一次在别人男人面前衣冠不整。 她取下了身上挂的三串朝珠,这三串珠子只有贵妇和皇室女子才能挂,不是什么人都能挂的。赵谦自然觉得这大串的玩意不好看,像和尚身上挂的佛珠,取了更好。 布木布泰开始小心地脱上衣,那是一件浅绿色镶黑边并有金绣纹饰的大褂,里面是黑领金色团花纹的褐色旗袍。 待她脱去了外面那些复杂的衣物时,里面只剩了一个肚兜。看来女人都是追逐时尚的,后金国女子也不例外,内衣也追逐了大明朝流行款式。那肚兜呈菱形,上有带,套在颈间,腰部另有两条带子束在背后,下面呈倒三角形,遮过肚脐,达到小腹。材质为丝绸。系束用的带子是金链,肚兜上还有精美的刺绣。 她的一条白净的光膀子骤然露在空气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赵谦盯着那肚兜看了许久,看得布木布泰一阵头晕。赵谦看着那肚兜外面印出的两点乳、头轮廓,笑道:“这种亵衣构造繁琐,却不能给**定型,也不能保护乳、头不受摩擦,我夫人都不用这种,而是用胸罩。” 赵谦又想到,皇太极要是看到秦湘的胸罩,是什么情景,不由得眉头一皱,眼睛中复有怒火。 布木布泰见他刚刚还颇有情调地评论一番肚兜,而且说的很有道理,什么样的内衣穿在女人身上什么感觉,她自然想得到。现在见赵谦脸色一变,知道他想到了秦湘,心中憋屈。 赵谦满肚子怒火,拔掉了身上的衣物,伸出手臂将布木布泰抱到自己的腿上,伸出一双大手,抓住了她胸前的两团柔软,随意蹂躏,布木布泰锁紧双目,痛叫道:“轻点,疼!” “啊!”布木布泰又叫了一声,肚兜就被赵谦一把抓住,粗暴地扯了开来。一对**弹了出来,两条白腿间的黑色卷毛十分浓密,异常醒目,皮肤白嫩,保养得很好,不过因为她是坐姿,腰上看起来有点点累肉,平躺或者站着的话,应该看不到。 但这并不影响赵谦的淫欲。 布木布泰的翘臀被赵谦托住,身体跨坐在赵谦大腿上,臀部被拖起悬在空中,身体没有借力处,她只得用手臂搂住了赵谦的脖子,胸部上像吹涨了气的两团贴在了赵谦的胸膛上。 她感觉下面的洞**被一根硬物涨开,嘴情不自禁地随着张开“啊”地叫了一声。 赵谦抓住她的臀部,女人皮下脂肪多,身体很软,那两瓣东西软绵绵的,这样抓住她,使之在自己的活儿上面**。刚开始两下里面干燥,紧夹着那东西,弄得赵谦有些疼,不多一会,变得潮湿润滑,顺畅了许多。 她的那个洞**的肌肤成咖啡色,本来就比其他部分的肌肉更有收缩性,受了刺激充血舒张,被赵谦的活儿涨得满满的,活动一番之后,没有先前那么紧了。赵谦低头一看,那两片深色的唇已经变得肥大。 布木布泰的身体里被插了异物,洞壁的皱褶皮肤被磨得**一片,里面涨,有种想要小解的感觉,又有一股莫名的瘙痒,恨不得更重得摩擦,她紧紧搂住了赵谦的脖子,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心中躁动,臀部情不自禁地扭动起来,自己寻找最刺激的地点,上身紧紧贴着赵谦的身体,上下运动中,两颗硬的红豆在赵谦绷紧的胸肌上磨得生疼。 不出两柱香功夫,布木布泰下面的小洞像一双小手一样紧紧箍住了赵谦那活儿,赵谦感觉下面一热,知道她**了。 布木布泰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浑身无力,只觉得十分疲惫,还感觉有十分满足的幸福感,连她自己都在心里啐了一口不要脸,毕竟女人不是每次床事都能**的。 她丢了之后,那种急切的火焰退却,自然不再渴望有东西还在她身体折磨她,但是赵谦可不管这些,继续**,直弄得她头昏目眩,叫苦不迟。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赵谦的大腿上已经被黏稠的液体染湿一片,将布木布泰的臀部放在大腿上前后推动,十分顺滑。布木布泰脑中一片空白,犹自咬着牙呻吟喘息,眉头紧锁,不知是快乐还是痛苦。 赵谦感觉下面又麻又涨,在急的摩擦中,就像在挠一处被蜜蜂蛰的又痒又痛的地方。他知道自己要交代了,可不想让敌国女人怀上自己的崽,忙抽了出来,立即**一股布木布泰的**,就像从口中“哔叽”一声吐出来的口水。 她的**后面还有一个洞,赵谦情急之下向里面捅,饶是有她的**润滑,仍然捅不进去。 布木布泰疼得惨叫,赵谦才进去了一个蘑菇头,他抓紧她的腰,稳住身体,猛地顺着她的直肠向里面插。 如果刚才布木布泰像被送进了天堂,此时犹如地狱,又涨又痛,而且还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让臀部肌肉非常紧张,死死**,更加胀痛。 赵谦捅了几下,里面非常紧,像从来没有东西进去过,被这么一夹,身上一哆嗦,喷了出来,可能是里面压力太大,赵谦喷了好几下,都觉得还未泄完。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他,一旦开闸,就觉得累得软,把头靠在布木布泰**的削肩上面,大口呼呼喘气。 两个人一旦有了性关系,感觉就会马上生明显变化,这绝对是公理,不需要论证。 “你怎么像好几个月没碰过女人似的……”布木布泰搂住赵谦,一双小手轻轻在他光鳅鳅的后背上摸索。 赵谦疲惫地抱着她,勉强笑了笑,“刚才不该插你后面,我那活儿现在痛得厉害。” “到床上休息片刻吧。” 两人盖上被子休息了一会,布木布泰脸上邪邪地笑着轻声说:“饱了没?要不要我用嘴……” 赵谦怔了怔,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脑中一冷,意识她是俘虏,自己上了她可以说是变相**,要是被她下狠心咬掉了自己的玩意,那可是哭的地儿都没有。 “敢不敢?”布木布泰看着赵谦道。 赵谦犹豫了片刻,让皇太极的贵妃给自己口角自然非常经历,男人就是这样,越是高贵的女人,越想看看她的外表下面隐藏的**。心道这女人的身份虽是敌国的人,但并非刚烈不计后果之人,赵谦本身也有赌徒的性格,既然她都愿意自贱身份这般说,要是自己拒绝,就显得很没胆量了,没有人愿意自己让女人看不起。 他仰躺在枕头上,摸了一下布木布泰头上的青丝:“有何不敢?求之不得。” 明末,社会环境**,某夫子玩了无数女人,现女人都穿红色金丝肚兜后,痛声谴责这是“导奢导淫”。 布木布泰吐了口唾液在赵谦的蘑菇头上,用手帕擦了擦,伸出小舌头试探地添了添,略一犹豫,张嘴含住,赵谦嘴里出一声舒服而紧张的叫声。这种感觉实在是好,在断命根的危险中体验吸毒般的快感,简直不能用刺激来形容,就像在闹市飚车的感觉一样,一个字爽。 布木布泰的口技显然不专业,大概是没有干过这活,只听人说起过,想亲身体验,又怕影响自己在皇太极心中的形象,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和赵谦,近似现代的一夜情,自然没有诸多顾虑。 “唉,不要用牙齿碰我的东西。”赵谦抓起她的手,将她的食指放到自己口中,“这样,懂了么,你再试试。” 一会赵谦兴奋到了顶点时,喊道:“含进去点,喔……” 布木布泰只得将那活儿含了进去,碰到了扁桃体,反胃几欲呕吐,刚刚忍住,不料赵谦腰上一挺,一下捅进了她的喉咙,便喷射了出来。布木布泰急忙抬起头,双手捂住脖子,趴到床边上呕吐起来。 正在这时,帐外韩佐信喊道:“大人,他们派人来了。”看样子是皇太极派人来相商换孚事宜,韩佐信不说是谁,是因为此事为密事,被无关的人知道了,有通敌之嫌。 赵谦听罢,忙爬了起来穿衣服,看了一眼床边上还在呕吐精液胃液的布木布泰,心里好受了许多,心道,妈的,谁搞我老婆,我就搞谁的老婆。 段二一 左右也为难 赵谦穿衣清理身体,见自己下身那活儿身上,红红一片,回头看了一眼布木布泰两腿之间,并未见有血迹,这才想起,布木布泰嘴唇上应该是涂了胭脂所致。 皇太极的使者与赵谦密议换人事宜,为安全见,双方各引侍卫相见,方圆之类不得有重兵,否则就一拍两散。 赵谦命人点了亲信兵马,在帐中穿好铠甲,正欲动身,韩佐信突然说道:“大人真的要去?” 赵谦疑惑,心道昨晚你还给我出了这个主意,不是真的去,难道是闹着好玩的?想罢点了点头。 “大人,请容佐信最后进言一句,将夫人换回来了,又欲如何?” 赵谦愕然,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夫人乃皇上钦赐之三品贞淑夫人,现今受辱于东虏,不以死全贞洁之义,朝中必有人弹劾,恐大人左右为难。又或是,夫人回来之后以死明志,又会有大臣弹劾贞淑夫人乃大人所害。此中之人,大有人在,周阁老等与杨阁老势不两立,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赵谦默然,韩佐信说的无疑非常之对,不换人的话,把布木布泰交上去,还是大功一件。但是兵马已备,赵谦怎么忍心这样把秦湘丢在敌营之中? 东风吹得帐篷呼呼作响,两人无话,赵谦愁眉思索良久,说道:“我不能丢下湘儿,把人换回来再想办法,船到桥头,不直也要直。”说罢取剑走出帐外,带了布木布泰等人,整军出。 布木布泰身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副庄重的样子,让你无法想象她刚刚在床上的模样。 两军相遇,换人十分顺利。 布木布泰见了皇太极,眼泪说来就来,皇太极一口一个爱妃宽慰,眼神中却有另外的东西,布木布泰十分聪明,边哭边说:“臣妾在南人手中,并未受辱,只是心怀皇上,无法自安。” 秦湘脸色苍白,扑到赵谦怀里大哭,赵谦长舒了一口气,死了千多兄弟,终于把她救出来了。 “昨晚我率军袭营,怎么也没找到你,你被关在哪里了?” 秦湘哭道:“妾身在一个房间里,后来外面一片混乱,就知道是相公救我来了,正巧没人看管,妾身便逃了出来,不想掉进了一个地窖,摔晕了过去……” 赵谦听罢大呼我晕。 这时,只听皇太极说道:“赵谦,朕有话和你说。” 赵谦听罢拱手道:“请讲。” “你昨晚敢率军袭朕的大营,朕很生气,也敬佩你的胆识。但是,你想过没有,就算你救出了你的夫人,回去之后,朱由检能放过你吗?” “这事儿就不劳您操心了。”赵谦心道你是想劝降?妈的老子刚刚搞了你老婆,你心胸再宽,能放过老子吗?虽然野史说,洪承畴投降时,也是因为和孝庄有一夜缠绵,才投降的,可那时孝庄都是太后了,皇太极早隔屁了,今非昔比,不能相提并论。 “呵!口气不小嘛。你们的皇帝,比得上朕吗,他只能缩在后宫里,看朕亲率铁骑兵临城下。良禽择木而栖,崇祯能给你的,朕也能给你。” 赵谦听他朕来朕去的,喊道:“皇上掌控大局,稳坐中枢,不似你这样的莽夫,没文化!老子在这边混得好好的,乃一堂堂的汉人,可不想给你们当奴才,操!” 说完,赵谦这边的军士哈哈大笑,他们就喜欢听人粗口,文绉绉的听着烦。 皇太极听他自称老子,满口污言秽语,勃然大怒,带人便冲杀了过来。赵谦一边大骂,一边回马便跑,亲兵上前抵挡,边打边退。不多一会,皇太极冷静下来,恐其是计,犹自己上钩,便停止前进,退兵而去。 换完人质,天已暗,冬日日短夜长,本事如此。 秦湘沐浴更衣,到了赵谦帐中,抱着他道:“妾身不愿意和相公分开了……妾身并未受辱,为相公保全了贞洁。” 赵谦心道布木布泰也是这样对皇太极说的,不过这也怪不得秦湘,她也是受害者,就像在现代,女人被人强暴了,我们不去安慰她,难道要去怪罪女人? 秦湘见赵谦不答,急道:“相公,你信湘儿吗?” 赵谦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连你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说话表示不如行动,赵谦立即亲吻了秦湘全身,脱去了她的衣物,里面是一副按照赵谦设计的胸罩,虽有些不伦不类,但穿起总比肚兜舒服。 秦湘昨晚被人灌了春药,药性虽过,但被他舔得浑身软热,**复起,搂住他的脖子,娇声道:“相公,快进来,我要。” 赵谦忙捉住自己的活儿,十分熟练地找到了她的长缝所在,塞了进去。虽然还能挺住,但赵谦不久前才泄了两次,只觉体力不支,身体沉重。 秦湘娇喘吁吁,心中渴望却好似无法满足,赵谦无妾,在家都是在秦湘房里睡,平时都被他弄得死去活来,今晚他却好像没什么兴致似的,秦湘不知赵谦心里想什么,担忧之下,兴致全无,只是怕扫了他的兴,只得装作平时的模样呻吟。 事毕,赵谦出,找到韩佐信商议对策。 韩佐信正坐在帐中看书,见赵谦进来,忙起身执礼。 “佐信啊,你也该有个女人了。”赵谦强自轻松笑道,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妹妹,也该到了出嫁的年龄了,父母都不在,还得自己给妹妹做主,也不知说给张岱好,还是韩佐信好。 韩佐信也陪笑了两声,只当寒暄。 赵谦坐下,军士端来茶水,离开之后,赵谦问道:“佐信,此事可有良策?” 韩佐信摇头叹息:“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此事必然会泄漏出去,现在左右为难,佐信暂时也是束手无策。” 这也怪不得韩佐信,别人事前已经考虑到这些情况,提醒了赵谦不要往火坑里跳,现在跳都跳进去了,就不好拉了。 赵谦道:“这样可好,我将秦湘送出京师,隐姓埋名,有人弹劾,就来个死不认帐。他们既无证据,奈何我不得。” 韩佐信叹了一气道:“万一事情败露,大人有欺君之罪,身家难保。如果据实奏报,虽有通敌之嫌,大人负荆请罪,主动请辞,最多免官,大人三思。” 突见帐外有人,赵谦一个箭步撩开帐门,见是秦湘,秦湘吃了一惊,呆在原地。赵谦嘘了一口气,将她拉了进来。 “湘儿……刚才我与佐信所言,你都听到了吧?” 秦湘眼泪哗哗直流:“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出城来。妾身唯有一死……” 赵谦按住她的小嘴,看了一眼韩佐信,说道:“湘儿,切不可有轻生之念,我费尽心力将你救出来,是为了什么?况且就算你去了,也于事无补,朝中大臣照样会弹劾是我害死了你,懂吗?” 秦湘张了张嘴,赵谦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佐信不是外人。” 秦湘本来又想说,刚才韩佐信所言,最多罢官免职,不如一起回江南做点什么营生,不照样能过日子吗?但是看着赵谦现在的样子,秦湘又不想说了。、 也怪不得赵谦,要他离开京师权力中心,就像当年高考落榜一样难受。 “湘儿一切都听相公的。” 赵谦想了许久,说道:“事不宜迟,恐朝中大臣提前知晓了此事,要走就不容易了。这样,我叫罗伯带人,从运河送你去杭州,先在那里找处院子住上一些日子,明年风头过了,我就去寻你。” 韩佐信见赵谦下定了决心,无可奈何的样子,赵谦自然看在了眼里,心道价值观不同,别怪我。 秦湘出帐之后,韩佐信道:“大人,此时周阁老会乘机打压杨阁所有的门人,杨阁老自身难保,朝臣弹劾大人,恐无人相助说话。礼部尚书温阁老,定与周阁老有隙,可设法求温阁老相助。” 韩佐信可谓尽忠尽职,到了这种时候,仍然在极力出谋划策。 “佐信所言极是,我会想办法的。”赵谦头大,猛然想起了温体仁的女儿温琴轩,还有她身边的秋娘。 段二二 祸非一日寒 高启潜杜勋回到紫禁城,朱由检刚刚在平台召见了大臣,便叫他们去平台见驾。当他们从皇极殿西边走过去,穿过右顺门,走到平台前边时,皇帝已经坐在盘龙宝座上等候。 御座背后有太监执着伞、扇,御座两旁站立着许多太监。两尊一人高的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细烟,满殿里飘着异香。 高启潜杜勋趴在地上就开始哭诉,因为两人是司礼监的太监,周围侍奉皇上的太监们听得他们的悲惨经历,都很配合地抹了几把眼泪。 “皇上,要不是兵部侍郎赵谦率军直冲东夷大营,奴婢等人恐怕再也不能侍奉皇上了。”杜勋做人还是有原则的,谁帮了他,他就会记着谁的好,“奴婢在东夷营中,另有所闻……” 杜勋说罢看了一眼旁边的太监,那些太监见皇帝端起茶杯准备听杜勋要说什么,忙知趣地退了出去。 “皇上,那吃里扒外的袁崇焕,果然和皇太极有勾结,奴婢亲耳听见东夷高官相商密事,一个夷人说,鲍贤弟,咱们太窝囊了,不知道皇……太极为什么就这样撤了。另一个说,今日撤兵,是皇太极的计策。高兄,刚才你也看到,皇上单骑冲入袁崇焕军营,有两人前来交谈。然后那人又问,哦,说了什么?另外一个说,为兄没听大清,大意是什么与袁崇焕有密约,此事可以马到成功了……皇上,袁崇焕不是汉奸是什么呢?” 杜勋在锦衣卫干过,密探到的事情,都能说得分毫不差,连每个语气都给你模仿出来,不能不说其记忆力之好。 朱由检听罢心中突生一股怒火,然后觉得事有蹊跷,看了一眼默不出声的高启潜,说道:“朕知道了。” 杜勋高启潜听罢跪安欲出,突然朱由检又道:“高启潜,你留下。” 高启潜复跪在面前,诚惶诚恐地道:“奴婢奉旨督师勤王之兵,有负圣恩,万死之罪。奴婢身受皇上重托,不敢丝毫怠慢,奈何袁崇焕完全不听奴婢调遣,我行我素,时敌兵临城下,奴婢恐影响大局,只得任由其怯战,复调京营一部西虎营,由兵部侍郎赵谦率领,猛攻皇太极,皇太极死伤惨重,况我京师城坚,皇太极才只得退兵而去。” 朱由检闭目沉思了一会,说道:“杜勋说袁崇焕勾结皇太极,是否属实?” “奴婢确实也听到了,杜勋句句属实。只是……” 朱由检睁开眼睛,他的眼睛里有几根血丝,看着高启潜,让高启潜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子恐惧。 “说下去。” “只是,只是奴婢以为,此事多半是反间计。似‘蒋干盗书’之计。” 朱由检呵呵笑了一声:“你不是蒋干,朕也不是曹操。” 高启潜这才在心中长嘘了一口气,看样子皇上是不会追究自己被俘之事了。 “己巳之变”的危机终于烟消云散。十二月初一日,朱由检作了一系列布置,任命司礼监太监沈良佐、内官监太监吕直负责北京的九个城门以及皇城(紫禁城)的防务,司礼监太监李凤翔负责指挥忠勇营、京营的军队。显然,这是把京城与皇城的警卫置于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以防不测。做好这些准备后,他下令召见袁崇焕。 袁崇焕这时接到了太监传达的圣旨:“皇上召见,议论军饷事宜,立即暂停军务,赶往宫中。” 传旨的太监走后,下周茂才低声道:“督师,此行恐凶多吉少。” 袁崇焕想起上次召见时皇上还亲自把衣服披在自己身上,现在敌兵已退情况有所好转,心中虽有些忐忑,但这时还能不去?想抗旨不成,遂说道:“圣旨不得不从。” 同时应召的有满桂、黑云龙、祖大寿、赵谦等官员将领。 赵谦接到圣旨,心中照样有些不安,他刚送走了秦湘,做贼心虚,恐皇上追究此事,顶着欺君杀头之罪撒谎,压力还是相当地大。 虽然他明白周延儒获悉这个消息需要时间,作出部署也需要时间,没那么快就追究这事了,但是心中仍然无法自安。 他又想起了秦湘,回忆起洞房之时,对她的喜爱,对她的海誓山盟。事实证明,海誓山盟,只不过嘴里说出来的几句话。赵谦心中难受,他只得想,自己算对得起秦湘了,聊以自慰。 另他奇怪的是,秦湘离开了他,他的难受只源于一生一世的承诺无法兑现,并未有多少伤感。 赵谦感叹道:今人古人,价值观差异过大,共同语言缺乏,想要心心相印还是比较困难。虽然他因为内心的孤独,真的很努力去做了。 他收拾了一番,就去了紫禁城。当他在太监引导下来到平台时,满桂等人已经先到了,只有袁崇焕还没有到。 众人跪在帘子外面,朱由检没有叫平身,都不敢起来。跪了近两炷香功夫,赵谦膝盖生疼,却仍然不敢动,心里大骂袁崇焕,都死到临头了,还要装架子。 终于,太监道:“禀皇爷,袁崇焕到。” 袁崇焕走过来,行了叩拜之礼,朱由检仍然没有理他。帘子里面,看不见朱由检的表情,众人心中忐忑,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朱由检才厉声道:“袁崇焕,朕只问你三件事,你从实作答。杀毛文龙、敌军进犯京师、故意击伤满桂!缘由何在?!” 听了这三个问题,袁崇焕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朱由检以为他默认了,就命满桂脱去衣服显示所受之伤,那意思是指责袁崇焕蓄意而为。 袁崇焕这才声辩:“当时满桂在城北激战,臣在城南激战,互不相干。满桂受伤,与我何干?” 但现在问题已经不是满桂的问题了,那只是个借口,就算袁崇焕说关他屁事,也不顶用。朱由检大声下令:“着锦衣卫拿掷殿下!”锦衣卫一拥而上,把袁崇焕的朝服脱去。 随即他便被押解到西长安门外的锦衣卫大堂,投入了镇抚司监狱。 朱由检演了这么一出,内外震惊。特别是当场的祖大寿,大为惊讶,以至于浑身战栗,举止失措。 在一旁的内阁大学士成基命细心地观察到了祖大寿的“心悸状”,立即顿请求皇上慎重慎重再慎重,并且说,敌人还在城下,不能逮捕最高指挥官。(时皇太极主力已退,但遵化等重镇仍在后金手中。) 连周延儒也极力劝谏:“临敌易将,兵家所忌。” 朱由检回答道:“势已至此,不得不然。朕把辽东事务托付给袁崇焕,他身为督师,对于胡骑如此猖狂,事前一点都没有预防,导致敌军深入内地,虽然日夜兼程赴援,但坐误战机,功不抵罪,暂时革职,听候审查。” 袁崇焕玩完了,明眼人心里早就清楚了,但是朱由检这时逮他,时间不对,这是大部分大臣的看法。当然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是质疑皇上的英明。 “平身吧。” 朱由检嘘了一口气,赵谦也嘘了一口气,今天好像不关自己的事。他心有余悸地想:身居高位,压力不小。 有些时候,朱由检可以对袁崇焕很好,可以要什么给什么,可以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穿,而有些时候,比如现在,直接送大牢里蹲着吧。 人本来就是变化中的事物,什么一生一世,一万年,海枯石烂,都是幻想中的自娱罢了。 周延儒身为内阁辅,稳定京师局势的职责不容推卸,现在袁崇焕被逮,后果严重,周延儒这时立即奏道:“袁崇焕获罪,各路勤王将领由谁来统领?请皇上示下。” 朱由检看了一眼一身是伤忠义可嘉的满桂,说道:“提拔大同总兵满桂总理军务,节制各路勤王之师。” 朱由检一直惦记着怎么弄倒袁崇焕,此时心力憔悴,有欠深思,这样干无异于火上浇油,因为没有考虑到辽东将领的逆反心态。 孙承宗立即道:“皇上,遵化等重镇尚在东夷之手,辽东军队没有了主帅,不是战败就是溃散。今日的上策,只有释放袁崇焕来维系军心,让他立功自赎,又可以保存辽东的劲旅。” 袁崇焕和孙承宗有师生之谊,朱由检怀疑是孙承宗有私心,想为袁崇焕求情,遂沉吟未答,况且他费了那么大劲弄倒了袁崇焕,没有再放他的道理。 朱由检道:“此事下午再来冬暖阁商议。” 下午时分,接到召见令的只有内阁大臣等重臣,赵谦等非权力中心的人自然去不了。 谁接任勤王军主帅的问题,孙承宗提议袁崇焕复出,梁廷栋不以为然:“辽兵有祖大寿在,不至于溃散。” 孙承宗说:“哪里有鸟巢倾翻雏鸟可以保存的道理?祖大寿一介武夫,决不会屈从。” 周延儒问道:“你担心祖大寿会反叛?” 孙承宗干过辽东经略,对这些事太有经验了,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周延儒再问:“几天之内?” “不出三天。” 事态的展果然不出孙承宗所料,辽东将士平素对袁督师十分感恩戴德,祖大寿又与满桂积怨甚深,袁督师被逮,要祖大寿听满桂节制,激起辽兵不满。祖大寿唯恐遭到连累,在十二月初四日早晨,悍然率领辽兵东行,踏上回归宁远之路。 这一突事件引起朝廷的震惊,敌兵还未完全退去,一支最有战斗力的劲旅撤走,后果不堪设想。 朱由检心力憔悴,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个安稳觉了,手下的带兵将领在皇帝的圣旨面前,拍**走人。他愤怒的同时,心中隐藏着深深的无奈,朝廷武力疲惫,稍微能打的辽东铁骑全是骄兵悍将,这些兵还是自己的吗? 孙承宗见了皇帝说道:“祖大寿并没有反朝廷之意,只是害怕由袁督师牵连到他们。要想召回祖大寿,非得有袁崇焕的手书不可。” 朱由检叹了一口气,说言之有理,看了一眼梁廷栋:“你等运筹何事?动辄张皇失措,事情既然可行,还不赶快去办!” 于是内阁六部一行高官赶忙来到监狱,对袁崇焕多方开导,袁崇焕执意不肯:“祖大寿之所以听我的话,因为我是督师,如今已是罪人,哪里还能得到他的信任?” 孙承宗自然不信,心道你翅膀长硬了,在老子面前唬谁呢? “你只手擎辽,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天下之人莫不佩服你的忠义,谅解你的心情。作为臣子,只要有利于国家,不惜献身。死于敌人与死于律法,究竟哪一个更值得呢?” 袁崇焕这才欣然从命,当即给祖大寿写了书信,言辞极其恳切,要他顾全大局。 朱由检立即派专人拿着袁崇焕的书信去召回祖大寿。信使星夜疾驰,终于在距离锦州一日路程的地方追上了祖大寿一行。祖大寿下马捧读袁督师的书信,泣不成声,全军上下一起痛哭。随军同行的祖大寿老母问明缘由,果断地说:“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因为失去了袁督师。幸好还没有死,你何不立功为他赎罪,乞求皇上赦免。”将士们听了踊跃欢呼,祖大寿这才下令退回北京。 朱由检闻讯,大喜过望,顿时又闪现出重新起用袁崇焕统领辽兵的念头,甚至还说:“守辽非蛮子不可!”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大学士孙承宗也在从中斡旋,一方面希望皇上对祖大寿的行动予以谅解,另一方面送去一封密信,劝祖大寿赶快向皇上检讨,表示愿意立功为袁督师赎罪。祖大寿终于取得了皇帝的谅解。 段二三 投石欲问路 赵谦对韩佐信说:“袁督师不善谋生,然祸不致死。必死者,因党争已烈,到了无可收拾的局面,崇焕之死,死于党争。” 如今赵府没了女主人,显得缺了点什么,不过韩佐信倒少了许多顾忌,常常到赵谦房中,二人把酒畅谈。 韩佐信喝了一口酒,十分享受指点江山的感觉:“大人所言极是。崇焕与内阁大学士钱阁老交往甚密,元辅岂能放过这种机会?” 初时,周延儒不主张逮捕袁崇焕,是因为自己有稳住局面的职责,现在皇上已坚持逮捕了袁崇焕,勤王兵马也妥善处理了,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受总理军务,节制勤王兵马,孙承宗德高望重,完全可以将局面摆平。 现在,周延儒密招门人部署,一切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镇抚司大牢中的袁崇焕,正一步步滑向深渊。 至于有人说,袁崇焕之死是因为朱由检中了反间计,一怒一下杀掉的,这种说法简直是无稽之谈。我们不说朱由检和朝中大臣的智商是否真的那么低,单就时间来说,现在都过了月余了,袁崇焕好好的还没死。什么中计一怒之下杀之,就无从谈起了。目前的形势,朱由检都还没决定要杀袁崇焕,只是觉得他拿了那么多银子,辽东形式没有改观,又犯了几件错误,便想罢了他的官夺了他的权而已。 袁崇焕的死活,赵谦无能为力,他自己都在那里十分忧心,和韩佐信说起了袁崇焕,最多就是评论交流一番罢了。 两人喝了不少酒,丫鬟将菜端下去又热了一遍。赵谦呆这房间里面,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秦湘走了也快有一个月了。 二人喝高了,赵谦自觉酒量不错,也被这韩佐信耗得头晕耳热,颇有些醉了。这时,赵谦的妹妹赵婉走了进来,说道:“哥哥,你怎么又喝酒了?” 韩佐信拱手道:“大人明日还要早朝,早些休息吧,佐信告退。” 赵谦看了一眼赵婉,比长安时大了两岁,今年已十七了。自己做官之后,赵婉在物质上不曾缺了什么,营养也跟得上,如今已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胸部开始丰满,**变圆,皮肤也愈白嫩,那双大眼睛也清亮了不少。 赵谦见韩佐信作君子状,目不斜视,呵呵一笑,拉住他道:“都不是外人,再喝两杯。” “这……” “妹,给佐信倒酒……佐信那,我自小家贫,虽读了不少书,我这妹子却大字不识一个,有空的时候,教她识几个字。” 韩佐信脸上有些红,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韩佐信是什么人,这些事情他还悟不透?心道定然是大人欲将妹子许配给自己,心下大喜,看来大人是真心赏识自己,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啊!如果联姻,这关系就非同小可了。 “小姐现在是大家闺秀,男女有别,佐信恐多有不便。”韩佐信心里老大的愿意,但面子上还是要装一下的,不然大人怎么放心将唯一的亲妹妹许配给自己? 赵谦似笑非笑地看着韩佐信,心道老子和你在一起几年了,你还装逼,当老子是傻子啊? 赵婉看了一眼韩佐信,韩佐信急忙挺直了背,形象是要维护的。 “罢……此事以后再说。妹,叫人将房间收拾了,我送佐信回房休息。” “大人,不必如此,佐信惶恐。” 赵谦携了他的手,递了个眼色:“天黑,走吧,我也正欲出去透透气。” 二人走到院子里,时值隆冬,周围雪白一片。赵谦漫不经心地道:“我这妹子啊,因小时家贫,大家闺秀那套是一点都不懂,现今已到了出嫁的年龄,我这做哥哥的自然应该为她作主。唉,婚姻大事,对一个女儿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想给她找一个她自己喜欢的人。” 赵谦这样说,意思就是她喜欢谁,我就给她作主办婚事。明朝的良家女子是不会经常出门的,交往很窄,尤其是交往男子,几乎就只有那么几个亲戚邻居而已。连人都不认识,她喜欢谁去呢,选择太少,谁离她近,她就只能喜欢谁。 韩佐信体味到赵谦的意思,说道:“大人忙于朝事,佐信平日倒也清闲,就献丑教小姐认几个字吧。” 赵谦听罢,哈哈大笑。 时月光洒在院子的白雪之上,两个身穿长袍的人相谈甚欢,颇有古意。韩佐信吟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赵谦蓦地注意此时的情景,他心道,自己是喜欢上这种生活了。只是周延儒党人死死盯着自己,欲置死地而后快,让他非常隐忧。 第二天早朝时,户部一小官弹劾内阁大臣钱龙锡**,众人差点没哄笑出来。这样不登大雅之堂的小事,小官居然敢拿到大殿之上说事,还振振有词,众臣本来想一笑了之,但是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杨嗣昌却在这时提出了辞呈,众人便笑不出来了。 明朝政治斗争的惯用风格:投石问路。户部小官以小事开局,先观察皇帝的态度和各方的反应,然后再进一步行动。小事是小,布局不见得小。 如果朱由检以亵渎庙堂的罪名将小官拉出去廷杖,周延儒可能马上就会收手,等待下一个机会,但是朱由检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斥责了一番那个小官,稍微维护了一下内阁大臣的面子。 于是,杨嗣昌提出了辞呈,混惯官场的杨嗣昌,早已知道了胜负结局,不如早点退出,免得受伤,这样以退为进,等待皇上重新起用,既扬了大气的风格,又埋下了伏笔。 赵谦观察了一番目前的形势,心中忐忑,主和派的老大杨嗣昌已经准备开溜了,下面这些人,当其冲的就是钱龙锡和袁崇焕,总有一天,会是自己,把柄就是秦湘的事。 杨嗣昌辞职,朱由检好言慰留,杨嗣昌跪在地上情真意切地说:“臣近日深感体力不支,恐有负皇上重托,不利于朝事,请皇上开恩,准臣回乡养老。” 朱由检沉默了许久,杨嗣昌的老爹杨鹤,死在了剿匪的战场上,杨嗣昌本人,为了西北剿匪也是呕心沥血,从中主持,杨家对朝廷,还是有功的。朱由检想罢说道:“准奏衣锦还乡。” 杨嗣昌大哭,久久匍伏在庙堂的地砖上面,“老臣将日夜望北,期盼皇上早日平息流寇,铲平东夷,富国强兵,中兴我大明社稷……” 杨嗣昌的哭腔,本来也是自肺腑,众人都是恻然,朱由检沉默未语。 序幕一旦拉开,戏便开场了。 户部给事中杨修所高声道:“臣,户部给事中杨修所有本奏。” 旁边的曹化淳躬身听完朱由检的指示,高声道:“说吧。” 这个在“魏案”中立功的人,此时又提到了往事,说袁崇焕在天启年间任职宁远时,给魏忠贤修过生祠。那时魏忠贤霸占朝政,不想死的,都不得不讨好他,袁崇焕也只得在申请修生祠的奏疏上签了名。 袁崇焕下狱,只是“暂时解任听勘”,这个勘,就是调查,现在就有人开始翻他的帐了。 兵科给事中钱家修立即开始了反击,冒险进言,为袁崇焕鸣冤叫屈,“袁崇焕义气贯天,忠心捧日,身为大将,从未为子弟乞求一官半职,自己的住宅、衣食依然朴素如故。这样清正廉明的大臣,希望皇上能够从宽落,照旧起用。” 朱由检道:“等待审问明白,就命他前往边塞立功,重新起用。” 元辅的人意识到皇上对袁崇焕还未下决心,过了几天,马上将目标对准了钱龙锡,某官员上奏疏道:“钱龙锡接受袁崇焕贿赂银子几万两,寄存在姻亲徐本高(已故内阁辅徐阶的长孙)家中。卖国欺君,秦桧莫过。” 内阁大臣与蓟辽督师商量平辽方略,是一个内阁大臣的份内事,居然被定性为“卖国欺君”,并与千古罪人秦桧相提并论,居心险恶之极。 朱由检大怒,责问钱龙锡。钱龙锡受到无端诬蔑,向皇帝声辩:“收受贿赂寄存徐本高家,纯属无稽之谈,简直是风闻之词。” 朱由检便问告状的人拿证据,本来就是无稽之谈,证据自然没得,上书者被罢官。不过只要周延儒等人还在其位,罢官便罢官,没什么可怕的。 三年初,钱龙锡辞职。杨嗣昌党人,人人自危。 段二四 深情与假义 京师城东,有一栋屋顶尖尖的教堂,建于万历年间。赵谦坐在教堂的椅子上,听着“哈里路亚”,看着中间的十字架,心里却想的是朝中越来越明显的倾轧。 很显然,他毫无虔诚的心,因为他根本不就信教。他那个时代,培养了一批没有信仰的唯物主义大好青年。 唱诗班的人十分卖力,当太阳从窗户上渐渐西沉的时候,仍然没有听众。对于明朝百姓来说,救苦救难的观音等菩萨也许比基督更有市场,他们不会相信高鼻子蓝眼睛的菩萨会关心黑头黄皮肤的明朝百姓的苦难。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白人青年,穿着黑袍向赵谦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门外的侍卫,对赵谦说:“心虔,主会宽恕人类所有的罪。” 白人的汉语说得怪腔怪调,赵谦笑了一下,用英语说:“侍奉上帝,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事。” 白人嘴巴“o”地说:“我的上帝,你会说英语!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会说英语的官员。” 赵谦听他说自己是官员,也看了一眼门外的侍卫,说道:“神父是英格兰,威尔士,爱尔兰,还是苏格兰人?” “不是,我是葡萄牙人,大家都是主的臣民,我叫安德斯?路易斯?戈斯。大明官员对主很虔诚,对我们很好,去年有个官员叫温体仁,还给教堂捐了一百多两黄金。但是一个月前,北方的野蛮人来了,全部都抢走了。欧!愿主宽恕他们的罪。” 赵谦笑了一下,心道你心里想的怕是:妈的抢钱的强盗,老子诅咒你们! “哦,温大人也来过教堂吗?” 安德斯点点头:“温体仁大人是什么官?” “内阁大臣,就是皇帝身边重要的顾问大臣。”赵谦说道,“温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安德斯摇摇头:“时间过去太久了……哦,我想起来了,我对温大人说主会宽恕所有人的罪。温大人说,既然这样,那人们是不是不用怕犯罪了?” 赵谦哦了一声:“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安德斯脸上红了红:“对主虔诚,会为犯罪而忏悔的。” 赵谦看了看西沉的太阳,说道:“和你交谈非常高兴,但是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要关城门了,官员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这是我的地址,如果教堂有什么需要,我会尽力效劳的。” 安德斯高兴地伸出手道:“愿主保佑你平安。你的虔诚,主一定能看到的。” 赵谦走出教堂,回头看了一眼这欧式建筑,心道大明秉承儒家之“尊王攘夷”,但并不愿意封闭自己,胸怀还是非常包容的。 温体仁再次进入了赵谦的脑海,这个低调的内阁大臣,他究竟想干什么呢?温体仁是否有野心,赵谦不感兴趣,但是他觉得,这个人也许能拉自己一把。 因为教堂在城东,赵谦回去是往西走,夕阳晒在雪地上,反射着纯洁的金光。他慢腾腾地走回去,轿夫只好抬着轿子跟在后面。 赵谦想起了秋娘和温琴轩,又想起了现代一句熟悉而遥远的话:泡妞就像挂qq,每天哄两个小时,很快就可以太阳了。 进城之后,赵谦坐娇,轿子从温府后面经过,赵谦道:“停轿。小林,将东西送过去。” 长随林世杰拿了一个包裹,和每次给秋娘送东西一样,敲开了温府的偏门。门房已经将小林认熟了,呵呵一笑:“又给秋娘送东西那?” 小林摸出一小块银子塞到门房手中:“有劳了,烦请秋娘出来一下。” 门房道:“我说年轻人那,花这么些银子,还不如存起,将你妹子赎回去可不好?” 小林道:“妹子能在温府侍奉贵人,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门房摇摇头,走进院子里通报去了。不一会,秋娘便走了出来,小林将包裹恭恭敬敬地递给秋娘,秋娘作了个万福:“有劳了。” 小林道:“大人说,里面有一新写的曲子,可以给二小姐,就说是你兄弟寻到的,希望主人对你好一些。” 秋娘点了点头,“你回禀你家大人,不必送东西过来了,我在这里很好。还有……过去的事,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不关他的事。” “是,在下一定将话带到。” 秋娘回到房间,打开包裹,有一件做工精致的布袄子,这件衣服针脚非常细密,用上等棉布做成,好像是松江棉布,听说非常昂贵,但是做的款式却大方朴素,很适合秋娘的身份,秋娘摸着这件衣服,心里一暖,心道赵谦真是个细心的人。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积雪,心下又有些黯然。 包裹里另有两张宣纸,秋娘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蝇头小字,她不认识字,但之前小林已经交代过了,是一曲子。 赵谦是怎么知道二小姐喜欢时新曲儿的,秋娘顿时有些不解,过了一会,她突然领悟了其中的意思:难道是赵谦看上了我家二小姐? 秋娘想起赵谦和自己缠绵那一天的情景,不禁有些恨意。但转念一想,身份有别,赵谦最多将自己纳作小妾,那也是不错的了。如果他娶了二小姐为妻,将身边的丫鬟纳为妾,是非常可能的。 想到这里,秋娘看了看手中的宣纸,脸上浮出了一丝微笑。 正在这时,外面一个丫鬟喊道:“秋娘姐,哎呀,该你值房了,我得去睡会了。” “哦,知道了,我换身衣服,马上就去。”秋娘看了一眼外面倾斜着飘下的雪花,京师的寒风很刺骨,就将赵谦送的那件新袄子穿在了身上,又将那两张宣纸放进了自己的怀里,向温琴轩的房间走去。 冬天,京师的市民,如果不是工作需要,都不太爱出去的,天太冷了,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就像冬眠一样。温琴轩也是一样,呆在屋子里,烧着无烟木碳,正在慢悠悠地描一副工笔画。 旁边的丫鬟们生怕影响了她的灵感,大气不敢出,小心地端茶倒水,不敢弄出一点声音。温琴轩将毛笔搁在了砚台上,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唉,心里有些儿闷,你们最近听到了什么新鲜事儿啊,说来解解闷吧。” 秋娘忙抓住机会,说道:“小姐还记得那个曲儿写的好的兵部侍郎赵谦吗?” 温琴轩眼睛一亮,怔了一怔,好似在回忆什么往事似的。 秋娘见罢,又说道:“赵大人都快一年没写新曲子了,近几天不知怎地,又写了一,外人都不知道呢,奴婢有个表亲兄弟,得了那曲子,小姐您看看?” 温琴轩如梦初醒一般,伸出削葱似的小手:“带了吗?给我瞧瞧。” “带了,带了。”秋娘忙从怀里摸出那两张宣纸,小心放到温琴轩的手心里。 温琴轩翻了一下那两张纸,放下一张有音符的,将另一张拿起看了起来,不多一会,她的小脸上竟通红一片。 “你一个字也不认识,连名字也不认识?”温琴轩看着秋娘道。 秋娘有些失措,揉捏着衣角,低声道:“奴婢出身低贱,家里人都不识字,也请不起先生。” 温琴轩看了一下旁边另外的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忙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这开头的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字,秋娘。”温琴轩说道。 秋娘一脸慌乱道:“这……这,小姐,奴婢……” 温琴轩道:“说实话,这信是谁给你的?” 秋娘只得低头说道:“是赵大人派人送给奴婢的,他说,他说是一新写的曲子,奴婢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温琴轩拿起桌子上的那张:“这张是曲子,这张却是一封……一封书信,真是的,可惜……你却不识字,把东西一并给我了。起来吧,你并没有什么过错。” “谢谢小姐。”秋娘看了一眼那封被称为书信的宣纸,说道,“小姐,您看奴婢并没有会识字的熟人,大总管却是个男的,奴婢不好意思将书信让他看,您能不能帮奴婢读一下……” “这……”温琴轩脸上一红,随即说道,“好吧,你服侍我一场,这点事我应该帮你做。” “小姐真是个大好人,谢谢小姐。” “秋娘,陕西一别,转念已数载……我骑瘦马离开你的那一天,犹如生在昨日,你安静不动地站着,就像七月的烈日,让我不敢再多看你一眼。你站得如此安静,我刻意冰凉的心,又顿时燃起。我伤心,又不敢让遗憾流露;我心里嘀咕,嘴巴却一声不吭。我知道,思念这庸俗的字眼,将如阳光下的黑影,我逃他追,我追他逃,一辈子……我知道祈求你的原谅是一种奢侈,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 温琴轩越读声音越小,到最后,眼睛里竟浸满了泪水。明朝时的书信,有特定的格式,一般是不会用口语的,这封简单而深情的书信,别具匠心,就像是在面对面地说话,真情流露,两个女子都沉浸在一种迷雾般的忧伤而美丽的感觉之中。 这样的情书,不是后无来者,却是前无古人。 秋娘已经失声痛哭,惊醒了温琴轩,温琴轩她急忙背过身去,用手帕擦干了眼睛,心道一个朝廷大臣,喜欢一个奴婢,赎回去不就完了,却这样深情,是为了什么? 温琴轩想罢说道:“你是不是不愿意跟赵大人?” 秋娘脸红,想了想说道:“奴婢只想一辈子侍候小姐。” 温琴轩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好多说,只是喃喃地说:“听爹爹说,兵部侍郎赵谦很会打仗,沙场之上,从未有败绩……” 温琴轩将书信递还秋娘,拿起那曲子看了许久,兴致勃勃地说:“你去叫春香过来一下。” 赵谦这曲子名《征戈鸣》,同样是剽窃的,他又不是音乐系的,会作曲就奇怪了。这是一女声演唱的歌曲。 “雠怨未靖,燃烽火神州 千钧一,挽危难春秋 泱泱中华,销烟弥雾 铁蹄践躏,疮痍满目 …… 谁甘俯,谁愿为奴 谁无父母,谁无手足 同袍十万,死生共赴 歼灭夷寇,捍我疆土 征尘一路,铭,铮铮铁骨 …… 孤军无援,断刃残暮 人在阵在,一兵一卒 义战无返,壮士不归 马甲裹尸,成仁何顾 扬眉再问,敢犯吾族 ……” 段二五 大约在冬季 “啪!”一个砚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地板上顿时被墨汁染黑了一片。 御案旁边的小太监吓得脸色纸白,随即扑倒在地上,叩头如捣蒜:“皇爷饶命,皇爷饶命。”一边用手去捡碎片。 朱由检脸色铁青,旁边的高启潜见罢,喊道:“拖下去,教这奴婢学学规矩。” 那小太监听罢叩头得更凶,死撑在地上大哭,他当然知道学学规矩是怎么回事,“皇爷,皇爷,饶了奴婢吧……” 要是在平时,朱由检或许会说两句好话,从轻落,但是现在他铁青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眼看着小太监被拖了下去。 朱由检的心情非常愤怒,那太监这个时候犯错,简直是自己找死。朱由检愤怒的对象是周延儒,周延儒一党借机清除异己,倾轧同僚,朱由检心里如何不清楚?况且朱由检有鉴于前朝旧事,最痛恨的就是结党、党争。但是他现在毫无办法。 汉人治下的封建王朝,皇帝的权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实际统治这个国家的,是另一种力量,有人说是传统,有人说是祖制。知书达礼的文官集团,太了解这些东西了。 朱由检整倒了以魏忠贤为的宦官势力,大大削弱了宦官的力量,绝非完全有利无弊,平衡的天平倾斜了,文官集团的势力空前强大起来。 有人说,正德皇帝的叛逆,是对这种无形的力量的挑战。万历皇帝数十年不上朝,也是因为对这种力量非常愤怒,来个非暴力不合作。俱往矣,现在的朱由检,面对了和祖上皇帝一样的困境,照样没有办法,这么庞大的帝国,不是靠自己一个人就能统治过来的,他仇视文官集团,但是又不得不利用他们。 杨嗣昌党人,朱由检同样没有好感,拉帮结派,野心勃勃,现在被人逮住了把柄,就被往死里整,朱由检没有丝毫同情,更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明显犯禁的事上为杨嗣昌一党开脱。 崇祯三年二月这一天,好像很多人都很愤怒,朱由检愤怒的同时,赵谦心里也是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赵府后院有栋二层的木质阁楼,是前主人藏书用的地方。那人卖了院子搬走之后,书也搬走了,赵谦没有那么多书,将阁楼布置了一番,放上古筝,木桌,棋盘,书架等物,平时就在这里会客,处理事情。 房间格调清雅,焚着香料,本来环境就可以影响人的心情,但是此时赵谦的心情依然很烦躁,说不出来的烦躁。 他来回乱走了几步,突然觉得房间里少了什么,正巧王福上来向赵谦禀报本月收支情况,赵谦便随口一问:“房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王福一怔,马上说道:“老奴正要向东家禀报这事儿……来啊,把钱小五带进来。” 赵谦看了一眼王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钱小五的老爹是个烂赌鬼,赌输借了高利贷还不起,被逼急了,钱小五就趁昨晚值夜的时候潜入屋里,将东家的琴偷走卖了。老奴查知了实情,但听东家处置。” 赵谦满眼怒火,看着门口那个不忠的仆人,钱小五急忙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放高利贷的说,三天不还钱就要砍家亲的双腿,小的没有办法才这样做,小的对不起老爷,老爷原谅小的一次,小的保证,再也不会这样做了,老爷大恩大德饶了小的吧……” 要是在平时,赵谦说不定会同情他,反正现在他有钱了,也不在乎那几两几十两银子。但是这时他却很漠然地问王福:“你是管家,知道怎么处理吧?” 王福犹豫了一会,赵谦看着他的眼睛,王福忙道:“这种吃里扒外手脚不干净的!来人,给我送顺天府,你们都看到了,咱们府上不需要盗贼,以后谁敢有三只手,送交官府那还是轻的,都听明白了吧!” 王福等人下去之后,赵谦站了起来望着窗外,心道,以笼络人心的角度考虑,其实刚才那件事情处理得非常失败。 赵谦从阁楼上向北望去,可以看到温体仁的府邸,想起秋娘,喃喃地说:“轻易原谅别人,绝对是个错误。” 王福这时安排好了,正来回报,听见赵谦的话,躬身道:“东家教训得是。” 赵谦回头道:“我说不是钱小五的事。钱小五已经送去顺天府了?” 王福道:“回东家,已经安排好了,并他身上搜出的当票,乃是证物,马上就送去。” “不用送官府了,钱小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十两银子,叫他回去好好过日子。” 王福动容道:“东家……” “去吧。” 这就是权柄的好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和前程,谁敢冒犯你?后来的慈禧太后有句话十分经典:谁要是让哀家一时不好过,哀家就让他一辈子不好过。 权柄,是非常好的东西,值得人们不惜代价,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去获取,只要有了权柄,金钱,美女,地位……都是信手拈来。 赵谦隔三岔五就给秋娘送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已过了月余,应该有效果了。 他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现在好像比先前好过了一些,大概是因为对钱小五做了一件善事。善事在让别人快乐的同时,也能让自己快乐。 “小林,磨墨。” “是,大人。” 赵谦提起毛笔,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略一思索,立即下笔如飞。 “我听见窗外雪落沙沙的声音,你听见了吗?我多想让这漫天的飞雪,为我送去对你的思念。还有这风,虽有一些寒冷,但是它也许能把我在嘴边轻轻呼唤你的声音,带到你的耳畔……” 小林无法想象这个颇有君子风度的大人在纸上写了些什么。赵谦初来明朝那年,是二十三岁,今年已经二十六了,嘴上留了一横胡须,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又在官场历练了一番,现在一举一动,已经像模像样有那么一点感觉了。 现在秋娘收到了信,也不用求二小姐帮她念,因为温琴轩不时会问她,他这两天没给你写信? 内阁大臣的女儿,要什么就有什么,她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她要什么,别人都会让着她。但是现在她却有点嫉妒一个奴婢。 赵谦写的信,让温琴轩读上了瘾,可比古诗里的感觉,坦白多了,自然多了,温柔多了。那是一种别样的感觉,虽然从文字的角度上说,有点浅薄,但正中十几岁女孩的下怀。 秋娘如坠云里,沉迷在那甜丝丝的美丽忧伤之中,要是几天没有赵谦的信,她就像缺了灵魂似的,觉得生活没有意思,十分绝望。虽然她的生活一向是这样,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 终于有一次赵谦的信中提到,想见见秋娘。秋娘可怜巴巴地看着温琴轩,一个奴婢出去“偷情”,一般是不能让主人接受的。 但是温琴轩不认为这是在偷情,她已经被赵谦冠冕堂皇的价值观腐蚀了,她甚至真的认为,赵谦的思想是新潮的,是对的:追求爱情是每个人应有的权利。 其实赵谦真正的价值观是:爱情是烧钱的奢侈品。当然,他没傻到会这样给秋娘写信。 温琴轩说:“去吧,明儿早上回来的时候,别叫人看到了,不然得连累了我。” “小姐放心,奴婢绝不会连累小姐的。” 秋娘出了后门,上了赵谦的轿子,她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像小姐一样抬着走,有些不太习惯,和当初赵谦是一样。她是习惯侍候别人,赵谦是习惯靠自己或者靠工具。 秋娘也不是和谁都能上床的荡妇,但是赵谦不同,抛开月余的情书,因为以前也生过这样的关系。 凡事有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小林将人送到了赵谦的阁楼,然后吩咐道:“大人没有叫你们,谁也不准打搅!” 秋娘有些紧张,一边顺着楼梯走上去,一边四顾左右,她无法想象,一个曾经睡在马棚里吃着猪食一般东西的人,会是这里的主人。 雕窗纱帘,这才是大明朝每个女子心中幻想的生活。 她的脑海中想象过无数种见面时情景,心里扑腾直跳,但是真的见到赵谦的时候,现他除了身上干净些了以外,并没有什么变化。 赵谦说:“秋娘,你来了啊。” 在赵谦身上,秋娘没有看到大老爷打着官腔的架子,(赵谦在这种情景打官腔,他又不傻),他的眼睛和以前一模一样,有些让人看不透的感觉,又有些许忧伤,脸色有些苍白,好像在担忧着什么似的,很能激女人的母性,让女人有种想照顾他的冲动。而那忧郁里又有一种冰冷的东西,这种东西没有善良可言,却可以让善良的女人犯贱。 赵谦打量了一番秋娘,衣着朴素,大方得体,都是自己送的。她的眉眼低垂,习惯性在人面前表现出一种谦卑,身体看起来饱满柔韧,皮肤白嫩,泛着健康的光泽,让几个月没碰女人的赵谦一看心里面就窜出一股火来。 由于赵谦那种平等的态度,秋娘抬起头来,说道:“你……你在信里面说的,都是真的么?” 赵谦怔了怔,随即镇定地说:“你觉得那样的话,像假的么?” 秋娘脸上一红,赵谦心道:从一个有点阅历的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太像假的了。 段二六 书中颜如玉 两人无话,房间里只听到喘息的声音,和噗哧噗哧的水声。秋娘的头向后仰着,大张着嘴,一双手在空中抓了一把,什么也没抓到,赵谦的背上光鳅鳅的,秋娘死劲抓住了他的腰,掐起了一层皮子。 赵谦压在她的身上,将她胸前的两团大东西压成了柿子形状,涨在两边,犹如要爆炸一般。他用膝盖支撑住身体,往前一顶,前方受阻,大概是子宫颈。秋娘啊地一声,紧绷着双腿向下平伸,一双小足向内用劲,绷得向跳天鹅舞一样的形状。 她的隧道因充血舒张,变得又滑又松,赵谦感觉前方的子宫颈,就曲起双腿以便用劲,向前突破,直觉那里有个紧闭的缝**,便侵入其内,里面是孕育生命的宫殿,温暖而舒适。 秋娘大喊了一声,手上掐紧赵谦腰上的肉,立即抓了几个红红的指印,赵谦疼得一声闷哼,依然耸动如故。秋娘像在哭诉一把,呻吟喘息,赵谦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理,反而信心大增,扛起她那双修长的大腿,卖力地做起了活塞运动。 赵谦卖力地工作着,吃奶的力都用了出来,秋娘闭着眼睛,忘情地呻吟着,当赵谦在亲吻她的耳朵喃喃说着什么的什么,秋娘睁开眼睛,她的牟子迷离朦胧,就像冬天将一面镜子放在了热水旁边,蒙着一层水汽。 秋娘的身体成熟而柔韧,就像一个熟透了的水蜜桃,甜美而多汁,赵谦感觉她的身体就像有吸星**一般,很快就把持不住了,偏偏这个时候秋娘呻吟道:“求求你,别停,快些个……” 赵谦知道她已经快乐到了极点,到了冲刺的阶段,可一听那句话,立即把持不住,生命之泉喷涌而出。他十分疲惫,倒在那对丰满的白肉上面,额上布满了一层细汗。 秋娘好像还没满足,紧紧抱着赵谦的头,将**死死抵着他的脸嘴,差点没让赵谦窒息过去。 赵谦长嘘了一口气,仰躺在枕头上面休息,但是秋娘并不想这样就放过他,在机会允许的时候,她无法掩盖自己内心的饥渴。她趴在赵谦的身上,摸了摸那根已经软的玩意,不顾上面沾满了粘稠的两人身体里的液体,张开小嘴含住吸允起来,还用舌尖舔着那蘑菇头和长竿交界的敏感地带,赵谦呻吟了几声,下面那活儿又昂起了头。 由于赵谦那东西有些过长,秋娘蹲在他的腿间,抬起翘臀,不敢直接坐下去,只进去半截,就让翘臀悬在空中,小心地上下**。 她上下运动了一会,这种坐不是坐,蹲不是蹲的姿势很累,只得慢慢地坐了下来,顿时嘴里出一声野兽般的呻吟,有些不敢让人相信这个声音是从她的口中出来的。 她坐在赵谦的腿间,一开始慢慢蠕动,后来咬着唇,一脸焦急一脸苦楚,开始越来越快,就像在喝什么苦口的中药一般。 “啊,哈,啊!”她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使劲摩擦着赵谦,咬着牙的样子,好像那活儿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一头秀飘在空中,就如站在大风中一样,飞扬波动。赵谦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胸前那两团丰满的肉球,上下左右乱动,都是曲线振动,完全没有规律,就像果冻放在颠簸的车上一样在抖动。 “呜呜呜……”赵谦听到几声长长的哭诉,下面那活儿好像被一壶热水浇了一般,而且本来感觉很柔软的巢**突然充血变硬,弄得他一阵抽搐。 她的手尽力向赵谦身上伸展开去,使劲用力握紧粉拳,又绷紧着展开,好像要把手里的什么东西捏成粉末一般,但是她的手里实际上什么都没有,除了空气。 秋娘软软地倒在赵谦的胸口上,粗重地喘着气:“我死了。” 事毕,两人抱在一起休息了许久,赵谦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没有话说,他自己也明白,和秋娘文化差异太大,不可能有什么话来说。 两人无话,过了许久,秋娘随手拿起赵谦枕头上的一本书,拿在手里很好奇地看了看,可惜拿倒了,赵谦知道她不识字,也不说破,说道:“这本《诗经》是华夏文化的源头之一。” 秋娘听罢睁大了眼睛看着赵谦,说道:“你能给我读一段吗?” “恩。”赵谦接过线装书本,找到一和现在的情景比较贴切的诗歌,念叨:“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然后又给秋娘解释了一遍意思,秋娘很惊奇地说:“原来书里也会写男女……这个啊?” 赵谦笑道:“你不闻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只要能想到的东西,都能写下来。还有很多书是写的故事,更有意思。” 秋娘要赵谦读一段写故事的书,赵谦第一个想到的是《红楼梦》,可惜是清代写的,现在还没面世,然后又想到了剧本《崔莺莺待月西厢记》(《西厢记》),遂起床,到书架上找到《西厢记》,不紧不慢地读了起来,其中有些难懂的语句,又给她翻译一遍。 秋娘听得如痴如醉,奇怪的是,赵谦在这个目不识丁的女人面前读书,竟不觉无聊,转眼之间,天色竟亮了,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赵谦看了一眼秋娘那明亮的单眼皮眼睛,不知怎地,想起了在山村时和她说过的一次话。那时赵谦出于别有用心的目的,问秋娘是否幸福。秋娘问:幸福是什么?赵谦说:幸福就是感到生活很好,很高兴。秋娘说:如果我不知道外面有不同的世界,兴许会感到幸福。 秋娘的这种想法,是觉醒,是**,还是一种渴望? 她看了一眼变白的窗户,说道:“我要回去了,被温府的人看到了不好。” 赵谦道:“我让人用轿子送你回去。” “不用了,被人看到了不太好。” “那好。”赵谦想了想,问道:“你感到幸福吗?” 秋娘早已忘了几年前的那些小细节,下意识问道:“幸福是什么?” 赵谦道:“幸福就是感到生活很好,很高兴。” 秋娘望着天花板想了想,对赵谦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在那一瞬间,赵谦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 秋娘走下楼阁,赵谦打开窗户,一股冷风灌了进来,猛不丁这么一冻,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天空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晶莹剔透,时值房的丫鬟碧儿见赵谦起来了,就端着水盆进来侍候赵谦洗漱,赵谦道:“把东西放下,下去给她拿把伞。” “是,东家。” 明末社会风气**,家境宽裕的人家养几个美貌的丫鬟是人之常情,赵谦这样买个丫头照顾自己的生活并不算什么,早朝之前闲聊那会,赵谦还听到有人嚼舌头说元辅周延儒专门买了两个女孩暖脚,就是晚上睡觉把脚放在那两个女孩的胸脯上。 秋娘回到温府,见了二小姐,相当于报道自己回来了。 温琴轩上下打量了一番秋娘,看得她身上很不自在,好像衣服穿反了一般被人这样看,秋娘立时涨红了脸。 温琴轩不好意思问你们昨晚做了什么,过了一会,问道:“赵大人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秋娘想了一会,和赵谦并没有说多少话,就说:“赵大人问奴婢幸福么。” 温琴轩疑惑道:“幸福是什么?” “幸福就是感觉生活很好,很高兴。” “哦,那你是如何作答的?” 秋娘点了点头。温琴轩眉头一皱,想着这个问题,好似在问自己一般,自己却无法给出答案。 秋娘作了个万福,“小姐,没有什么事的话,奴婢下去了。” 温琴轩看了一眼秋娘疲惫的眼睛,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子火气来,当然不是因为秋娘夜不归宿影响工作的原因,今天上午本来就不该秋娘值房侍候温琴轩。 “那些个丫头闷得很,你今儿就陪我说说话吧。”温琴轩冷冷地说道。 秋娘只得点头。一个奴婢,是不能违抗主人的意思的。秋娘先是有些不解,温琴轩一向对自己挺好的,今天感觉有些奇怪。 都是女人,秋娘很快理解了温琴轩的感受,那是嫉妒,人都会有嫉妒心理,不过女人更明显一些。 温琴轩很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吃了一块点心,又端起茶杯漱口。秋娘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想起赵谦那深不可测的眼神,明白过来,赵谦为什么会接近自己……秋娘感到有些害怕。 秋娘侍候温琴轩吃过早点,穿好衣服,就扶着她去给老爷(温体仁)请早安,几乎每天上午温琴轩都会去温体仁那里请安,书香门第,一些礼仪还是很严格的。不过有时候早朝拖得久,温体仁也许下午才能回来。 今日早朝无事,人报老爷已经回府了,温琴轩就去给温体仁请安了。 父女两说了一会闲话,温琴轩若无其事地提道:“对了,女儿最近收集曲谱,有一时新的曲子,说作曲的人,是朝廷里当官儿的呢,叫赵什么的?” 温体仁脱口而出:“赵谦,兵部侍郎。”他最近行事低调,但并不是什么也不管,恰恰相反,温体仁是随时关注着朝中所有的重要人物,“此人确实是会作词曲,以前皇上也赞赏过他的一慷慨之歌。” 温体仁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地说:“此人怕是在京师呆不长了……宋朝柳七,颇善词工,但在官场同样落魄。” 段二七 袁崇焕之死 朱由检下旨“勘查”袁崇焕罪状,内阁票拟:袁崇焕擅自处死毛文龙,与后金谈判,导致敌军进犯,是欺藐君父、失误封疆的大罪。 为慎重计,已经下定决心的朱由检在乾清宫暖阁召见内阁大臣,商议处决袁崇焕之事。随即又在平台召见内阁、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翰林院、六科以及锦衣卫堂上官,共同商议对袁崇焕的处决事宜。 朱由检道:“袁崇焕辜负朕的托付,一味欺骗隐瞒,为了与后金谈判,而处死毛文龙,纵敌长驱直入,顿兵不战,遣散四处勤王援军,种种罪恶,不可胜数。”然后用询问的口吻问道:“三法司如何判决?” “依律磔之!” 所谓“磔”,就是凌迟处死,即寸寸脔割至死,俗称千刀万剐。 朱由检又道:“众卿以为如何? 周延儒带头道:“袁崇焕的罪实在不可宽恕。” 既然大家意见如此一致,朱由检立即命令刑部侍郎涂国鼎前往监督行刑。并说道:“诸臣欺罔蒙蔽,从无一份奏疏揭奸恶,你们都应当洗心涤虑,多为国家考虑。” 袁崇焕妻妾子女及兄弟流放至二千里以外,其余人等不加追究。 大小臣等连忙叩头引罪。 行刑那天,场面空前热烈。 有人说:崇焕无子,家亦无余资,天下冤之。这个冤,至今也是热门,不过如果没有金庸先生杜撰的“袁承志”,又会有多少人还记得袁崇焕呢? 不管怎么样,当时的情景确实和冤案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没有人喊冤,只有万人拍手称快。 赵谦看着人山人海的场景,也忍不住和韩佐信一起仔细观看。地点是西市,就是京师西边那个菜市场。 凌迟处死,杀千刀。负责行刑的刀手姓张,头扎红头巾,也许是为了辟邪,祖传手艺,工具是牛角刀,也是特制的。袁崇焕的肌肉被鱼网勒紧,让一块块肉从网眼里鼓出来,然后等待一刀刀割掉。 袁崇焕面不改色,接受磔刑。顺便说一句,明朝很多当官的实际上不是很怕死,起码表现出来不怕死。海瑞就被人说成“以死博直名”。进士出生的文官,比杀人不眨眼的将军胆子还大。 刽子手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围观的百姓立即出钱买下,不多久,身上的肉全部割完,竟然开膛破肚,取出里面的肠胃,百姓一哄而上,抢夺一空。得到一块肉的人,喝着烧酒,把肉生吞下肚。面颊上沾满了血迹,还在唾骂不已。有的人拾得骨头,用刀斧斩碎。因为这个缘故,袁崇焕的尸体可以说是“骨肉俱尽”。只剩下一个级,还得传往长城沿线的九个重镇,警告那些将领,引以为戒。 这个场面热烈而诡异,按理说,袁崇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大明社稷流血流汗,就算死于党争,平民百姓没道理这么兴奋。实际上一切都和利益与当时舆论向导有关系。很多人全家被人抢了个干干净净,妻子儿女都被糟蹋了,恰好这时有人说是袁崇焕的罪魁祸,说得头头是道,且袁崇焕确实有那个嫌疑,于是,不恨他,恨谁呢? 有人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全是真的,很受舆论的影响,就像有人说的:一个人说你不信,一百个人说,不信也得信了。现代的舆论掌握在媒体手里,媒体又掌握在党和人民手里,而大明时期的舆论,掌握在文官集团手里。 严嵩的名字写在了奸臣传里面,大家都说他是奸臣,原因是他得罪了“清流”,比如整死了夏言。实际上这个大贪官的家产还没有说他是贪官的徐阶多。 韩佐信看着这副情景,叹了一声气,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感觉。 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说道:“佐信何故叹气呢?” 韩佐信恐“祸从口出”,摇头未语。待二人回到家中时,韩佐信才说:“佐信是因惋惜袁崇焕而叹气。” 赵谦若有所思道:“培养一个人才,而且是大才确实不容易,袁崇焕死了,损失的是大明国力。” 进士出生的书生袁崇焕,仗剑辽东,在小小的宁远城抵挡住了八旗军攻无不克的脚步,是谋略,也是实践中领悟出的经验与方法。 赵谦道:“袁崇焕留下了两条最有用的东西,他死了,但是留下的东西我们应该记住,兴许能派上用场。” 韩佐信道:“大人好言兵。” 赵谦与韩佐信对视一眼,“还是佐信解我也。袁崇焕总结出的两个辽东方略,很有价值。一是坚城用利炮,对付东夷八旗非常有效。与之相较,我军野战斗狠是弱项,但是东夷军械缺乏,攻城战却是弱项,所以坚城利炮是很有价值的战法。第二是,辽人受辽土……佐信以为若何?” “大人悟性高远,所言极是。佐信另有一言,袁崇焕一死,朝中局势将有大变,大人可得早作准备。” 赵谦低头沉思许久,说道:“我已有打算,佐信届时方知。” 他想到了温体仁,还有他的女儿,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该到动手的时候了。赵谦眼中有隐忧,毕竟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一定能凑效,但是目前朝中这种局,几乎无解,只能不择手段,什么也要试试。 庙堂之上,真正严重的布局,难破的谋略,不是阴谋,恰恰是阳谋。阳谋就是要干什么,都让你知道得一清二楚,明着来,但是很多时候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形势变化,毫无办法。 周延儒这次大洗牌的布局,就是阳谋,他要借机铲除异己,消除隐患势力杨嗣昌党人,满朝都知道,但是你有什么办法呢? 桃花满树,又是一年春天了,赵谦看着那怒放的花树,又低头仔细观察了一番,没有一片落花,不由得感叹:这种时候实在太难得,太完美了。花蕾已经完全绽放,全力展示,却没有开得太老,所以没有落花。 落花的时候,虽然凄美,但是太晚了。 段二八 三月寒春兰 “三月玉街寒春兰,锦雨丝丝不肯干。飘得卖花声到了,一种清香胜麝檀。”赵谦坐在春兰楼(妓院)楼上的一间房间里,看着窗外的细雨喃喃念道,三月,春天又到了。 这时楼下的大堂中,传出一片哄闹,杂乱的声音中,许多人高喊:“陈圆圆,圆圆……”情绪激动,不下于当代青春偶像开演唱会。 从楼上的包间看下去,台上站的人正是长安罗财主的女儿罗琦,如今取了个名字叫陈圆圆,经过商家包装,俨然已成为京师当红头牌,引得无数通道中人的追捧。 陈圆圆手抱琵琶,十分地在一张轻巧的椅子上坐了,丝毫不理楼上楼下人的情绪,自顾自地唱了几曲子,其中有竟是赵谦所抄袭之《送别》,原著弘一大师。 众人的情绪随着陈圆圆曲子唱完,达到了**,因为此时是每日的特别节目。陈圆圆今晚属于谁,用银子说话。 “十两!”一个头戴青头巾的年轻人率先出了价。 “二十两!” 犹如拍卖会,陈圆圆面无表情,等待着结果,老鸨在后面招了招手,陈圆圆回头看了老鸨一眼,老鸨低声喊道:“别哭丧着脸啊!” 陈圆圆瞪了她一眼,依旧没有笑一个,眉宇间带着忧愁,好像对目前的生活不是很满意。下面的姐妹见罢陈圆圆的样子,心里面老大的不爽,她们又是羡慕又是妒嫉穿金戴银的陈圆圆,而且老鸨也得让着头牌几分,在青楼能混到这个份,那是福分。而陈圆圆那副不高兴的样子,自然让别的姐妹十分看不惯。 赵谦沉默许久,旁边的王福见他不说话,也静静坐在旁边,王福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会多嘴。赵谦看了一眼王福,说道:“你知道什么样的青楼姑娘最让男人喜欢?” 王福不好意思道:“东家见谅,老奴不通此道。” “就是不想青楼姑娘的青楼姑娘。” “东家此语真是一针见血。” 赵谦摇摇头,看着楼下的“拍卖”场景,已经抬到了一百两了。一百两买一晚上**,已经是天价了,按米价折算,相当于人民币八万左右。在大明,普通百姓家,一年的开销也就几两银子。 出一百两的人是个精装的汉子,虽附庸风雅一般穿着布袍,却像一个武夫。此人叫王伦,温体仁府上的侍卫头领,他满脸怒火,高喊一声“一百两”,喊完之后额头上泌出了细汗,一怒之下的冲动,要是没有出更高的价,王伦真不知道如何收场。王伦并没有一百两银子。 赵谦拿起军用的单筒望远镜,很仔细地观察着王伦脸上的表情,放下望远镜,对王福说:“男人的头脑,总是被**左右。此事万无一失。” “东家,老奴这就去办。” 楼下听见有人竟出到了一百两,一片唏嘘,纷纷感叹“一百两呀”!王伦听得周围再没有出价,背心里吓出了一背冷汗。京师什么地儿,可不是一个温府侍卫头领就能撒野的,这春兰楼的幕后老板,其实是元辅身边的人,温体仁在元辅面前也得装孙子,别说温体仁府里的一个侍卫头。 王伦心中非常后悔一时的冲动,丢脸事小,恐怕这事儿也没那么容易就能过去的。他转身混进人群欲走,这时台上的人高喊道:“一百两,那位公子出价一百两,没有更高的了么?”同时几个打手跟在老鸨后面,挡住了王伦的去路:“这位公子,恭喜了。” 王伦腿上打颤,一阵软,当时就差点跪了下去,出了这事儿,自己在温府的差事也不用干了,一家老小就得喝西北风去,况且这春兰楼还得让自己长点记性,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老鸨看罢王伦的神色,心下了然,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冷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咱春兰楼是好玩儿的地儿么?” “不,不……” 这时王福出现了,摸出几锭大银子,一声不吭地放进老鸨的手里,老鸨怔了一怔,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福,犹豫道:“这位爷,您的意思是……” 王福笑了笑:“银子您先拿着,这位小哥,能否移步到楼上一叙?” 王伦见有人解困,大喜,“晚辈和老先生是旧识?” “小哥一会便知。” “老先生请。” 王福带王伦上楼,赵谦避到屏风后面的暗室内,撩开卷帘一角,又看了一眼王伦,想起罗琦,也就是陈圆圆,心里有些堵,她沦落到这里,也有自己袖手旁观的责任。不过,那时赵谦是有心无力,就算出手,真能救得了罗琦一家? “小哥叫王伦,是么?” 王伦瞧了半天王福,一点印象都没有,“老先生是如何认识王某的?” 王福摇摇头道:“这个你不用知道,有人想让你帮个小忙。”王福摸出几锭银子,“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你答应,这个是一半的酬金。至于刚才的小忙,也不必再提。” “不知那位东家,要王某作甚?”王伦看了桌子上那几锭大银子,足有百两之多,而且王福提及刚才相助之事,很明显,要是王伦不答应,刚才的事,也不是就算了的。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王伦有些紧张起来。 “是这样的,听说你家二小姐出门,常常是由你的人护卫?” 王伦紧张道:“这……但是要打我家小姐的主意,就是借王某几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的,温大人不得拔了我的皮?这个……” “少安毋躁,容老夫把话说完。”王福道,“老夫刚才也说了,要你做的事很简单。那个人并不是欲对你家小姐不利,也不是要让你做什么,只是相逢无缘,想你帮个小忙,二小姐出门的时候,烦请通报一声。” “这个……”王伦犹豫起来,事关温府二小姐,他有些忐忑,作为侍卫,忠诚是非常重要的。 “这件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王伦闷闷端起桌子上的茶,猛灌了一口。屏风后面的赵谦见罢嘴角露出了笑意,这样粗心大意的人,比起专业的孟凡,实在是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 “老夫也不欲强迫你,如果不愿意,请勿泄漏半句,否则……”王福站起身,正欲出门,突然王伦道:“就只是通报一声。” 王福笑道:“正是。” 赵谦听罢,站起身离开了。 段二九 朦胧教堂中 “恻恻清寒剪剪风,杏花飘雪小桃红。夜深斜搭秋千索,楼阁朦胧细雨中……”赵谦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低吟了一句。他正站在一个亭子里面,亭子旁边站着两个带刀铁甲侍卫。 从亭子向南看去,可以看见那座屋顶尖尖的教堂。 过了一会,孟凡从小树林走了出来,拱手道:“大人,一切安排妥当。” 赵谦闭上眼睛在头脑中想像了一下整个过程,并未现任何漏洞,对孟凡道:“按计划行动,记住,王伦一定不能活着!” “属下明白。” 赵谦走出亭子,上了轿子,两个侍卫骑马相随,四个轿夫抬着他向教堂走去。 教堂里传来阵阵琴声。今天按照西方的历法,是星期天,也就是礼拜日,现在的琴声正是序乐,也叫司琴。赵谦下轿进入教堂,两个侍卫离开了教堂。 安德斯看见赵谦,微笑着走了过来,“欢迎赵大人参加我们的礼拜。” 赵谦回顾了一下四周的空椅子,笑道:“看来神父并没有展多少信徒啊。” “主的圣光照耀到大明,是我做的不好……马上开始礼拜了,赵大人请坐。” “好,我知道今天是礼拜日,专程赶来参加的。” 正在这时,门口站了一排侍卫,温琴轩走下了轿,只见她穿着浅绿色的儒裙,身上没有戴过多的饰物,只在腰上挂着一块玉佩,一张瓜子脸保养得和白玉似的。 温琴轩走进教堂,看见赵谦,张开小嘴惊讶道:“是你……” 安德斯道:“喔,原来你们认识,温小姐,欢迎你参加礼拜。我得进去准备了,你和赵大人既然认识,我失陪。” “安德斯先生不必客气。”温琴轩随即大方优雅地对赵谦作了个万福,“见过赵大人。” 赵谦笑道:“没想到二小姐也信基督啊。” 温琴轩有意无意地打量了一番赵谦,这个人写的信,她没有少读,如今第二次见面,她倒有种遇到熟人一般的感觉。 温琴轩小声道:“我其实不信这个,不过他们的礼拜挺有意思的,而且男女老少都能看,在家闷着也闷着,才常常过来走走。赵大人信基督么?” 赵谦摇摇头:“和二小姐一样,我也不信,不过我来这里并不是因为好玩。安德斯先生是葡萄牙人,兵部购置的一些红夷大炮以及弗朗机火炮等装备,多是从葡萄牙人手里买来,仿制改装的,认识一下葡萄牙人,可以对兵器的展趋势有所了解。” 温琴轩听罢眼睛里闪出一丝敬佩之意,施礼道:“有赵大人这样的人为国分忧,天下幸甚!” 赵谦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装逼道:“在其位,谋其职而已。小姐过誉了。” 这时安德斯等人连同唱诗班的人一同进入大厅,宣召施礼。然后唱诗班的人唱诗。唱完全部人一起祷告,祝福并歌颂耶和华。 正在这个时候,孟凡已经在墙角里检查他的三眼统。在教堂门口负责警戒的正是王伦。王伦今天左眼皮跳得厉害,他心里有鬼,心中感到十分不安,刚刚已经下令部下打起精神,可是这样的话在部下看来不过就是每天都要说的套话罢了,并未过多在意。 王伦手中紧紧握着刀柄,手心里泌出了细汗,一点也不敢马虎,时刻保持着警惕,时不时说道:“小姐安全不是儿戏,大伙精神头拿出来了,晚上老子请喝烧酒!” “头儿,上次你也这样说,还不是欠着。” 另一个又说:“咦,小姐旁边那位好像是兵部的赵大人。” “你没有看错?”王伦走了过去,顺着那侍卫的目光看了进去,看见赵谦的侧脸,心道那天那老头口中说的“东家”,原来是兵部赵大人,这赵大人是多半是看上二小姐了。王伦想罢有些放心下来,心道原来事情是这个缘由。 就在王伦松懈的一瞬间,孟凡慢慢将三眼统从墙角伸了出去,瞄准王伦。 “头儿,西市那边有家酱卤猪头肉,咱们一会去那儿怎么样?” 王伦回过头,突然看见墙角有个人头晃动,急忙躲到墙边上,这时“砰”地一声,王伦肚子上中了一枪。 “有刺客,有刺客!”门外的侍卫立即喊了起来,又是砰砰几声响,教堂外面的墙角里,突然冲出一群黑衣蒙面的人来。 王伦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握刀退进门里,大声道:“守住大门,保护小姐!” 教堂里的人听见枪声和喊杀声,立即慌乱起来,礼拜不得不停止。温琴轩看向门口,惊慌道:“怎么了?” 王伦大喊:“小姐快走,有刺客!” 赵谦见王伦还活着,不由得眉头一皱。这时一个侍卫走了过来道:“小姐跟卑职来。” 赵谦趁机一把抓起温琴轩的小手,道:“走!” 侍卫带着赵谦温琴轩二人直奔后门,侍卫打开后门,探出一个脑袋正欲看看外面的情况,突然“喀嚓”一声,头就掉在地上,一股温热的鲜血顿时喷射了出来,尸体歪倒在地上,温琴轩的浅色儒裙上面立即溅上点点鲜血。 “啊!”温琴轩一声尖叫,脸色立即吓得纸白。赵谦急忙拉起她的手,向后急奔。 大门那边,王伦已下令关闭大门,两个黑衣蒙面人想挤进来,皆被斩杀。蒙面的孟凡见状低声道:“抵住!不能让其关门!” 几个蒙面人使劲推住大门,孟凡把手中的三眼统丢了进去,里面立即人影晃动,攻击那柄三眼统,人在紧张的时候总是很急躁。孟凡还是老招数,随后就闪进了大门,只见里面刀光闪动,几声惨叫相继响起。 推门的蒙面人直觉手上一松,门“砰”地一声大开了,蒙面人一窝蜂冲了进去,里面的人立即被砍成了肉块。 教堂有数层楼高,塔顶是一个大钟。蒙面刺客追上楼梯,赵谦携了温琴轩向上面狂奔,到了最高层,已无路可去。赵谦看了一眼头上的齿轮,说道:“我们先躲到上面去。” 温琴轩早已惊慌失措,便跟着赵谦爬了上去。那些齿轮仍旧在慢慢地转动,喀嚓之声不绝于耳,赵谦回头道:“二小姐小心些。” 温琴轩四顾周围,牙齿打颤道:“此地无路可去,待他们追上来,如何是好?” “不打紧。”赵谦捡起一根木棍,“我们钻到里面去,此处地方狭小,不易攻入,守得一会,自有人来援。” 段三十 安排的缘分 ps:推荐本好书,大鸟写的,大家捧捧场,链接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当当……”七声钟响,在赵谦和温琴轩的耳边巨响,温琴轩急忙捂住耳朵,赵谦急忙张开嘴巴,保护耳膜。 钟声敲完,赵谦道:“晚上七点,就是戌时了。” 楼下已没有大动静,过得一会,楼下亮起了火光,许多人大喊:“二小姐,二小姐……”又有赵府的人大喊:“大人,大人……” 赵谦携了温琴轩的手道:“是咱们的人来了,下去吧。” “等等……”温琴轩低声道,“我的衣服挂破了,这样衣冠不整,又和你在一起,下去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赵谦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温琴轩的肩膀上,“这……我们俩见面怎么老是这样的情景?” 温琴轩想起上次赵谦闯入自己房间,也是怕别人看见了笑话,现在危机已过,温琴轩不觉小脸一红。 温府的人把教堂翻了个遍,还是没有寻到温琴轩,他们不会料到楼顶的齿轮里能藏人,而且二小姐藏着做什么呢?这个他们没有细想。 待人声远去,赵谦和温琴轩走下楼来,从后门出了教堂,此时天色已晚,二人赶到城门下,城门已关,赵谦向城头上喊道:“本官是兵部侍郎,有急事进城,请开城门!” 城头上一个将领道:“拿印信上来。” 赵谦搜了一下身上之物,并未带兵部大印之类能证明身份的印信,便道:“未带印信。” 将领喊道:“京畿重地,未奉明令不能开城。” 赵谦本来就没有打算要进城,听罢对温琴轩说道:“无法入城,看来只有等天明之后再进去了。” 温琴轩沉吟许久,心道彻夜未归,恐人闲言碎语,但现在没有办法,只得点点头道:“但听赵大人安排。” “有道是‘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入夜后在野外十分寒冷,我们去寻户人家,挨过今晚,二小姐意下如何?” “恩。”温琴轩点了点头,现自己的手还被赵谦抓着,忙低头缩了回来,第一次夜不归宿,温琴轩心里面有些紧张。 二人寻着灯火,向东走去,一时沉默许久,赵谦主动说道:“今天的刺客,不知是冲着小姐来的,还是赵某来的。” 温琴轩摇摇头道:“不知。” “多半是冲着我来的,我在朝中多有结怨,江湖中人也有些恩怨,连累小姐了。” 温琴轩道:“如今乱世,又或是为了钱财也未可知,赵大人不必自责。” 过了一会,温琴轩突然说道:“赵大人可曾识得我府里的秋娘?” 赵谦很自然地说:“她是我在陕西时的旧识,后在京师重逢,常有书信往来。多蒙二小姐照应了。” 路黑,二人没有照明的火把,温琴轩就拉住了赵谦的衣襟,“既然如此,赵大人为何不接回府中呢?” 赵谦顿了一顿道:“身份尴尬,多有不便。” 温琴轩一边走,一边咀嚼赵谦的话,心道秋娘毕竟是个奴婢,就算有情,赵谦也得自持身份,想罢温琴轩心中莫名有些快意。 二人来到一处村落,赵谦寻了一处民房,里面还亮着灯,便上去敲门。 开门的是孟凡,现在已经穿了短布衣,脸上抹了靛草,看起来皮肤黝黑,像个农夫似的。孟凡打量了一番赵谦和温琴轩,说道:“二位何事?” 赵谦拱手道:“这位兄台,我与娘子到京师探亲,路途遥远,不期关了城门。能否行个方便,在此借宿一宿?” 温琴轩听赵谦说自己是他娘子,虽知道是为了办事随口胡诌,也不由得脸上烫,心里像有一个小鹿一般乱撞。 赵谦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到孟凡手中,孟凡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还拿起银子放到嘴边咬了一下,看得赵谦心里直想笑。 “方便,方便,二位贵人请屋里坐……二妹!二妹,在屋缩着作甚?还不快出来给客人上茶!” 赵谦和温琴轩走进屋里,在凳子上坐了,不一会,一个布衣荆衩的女子便端上了两个粗碗,在碗里倒上了飘着粗茶叶的茶水。这茶叶自然不是好茶,不过也还热乎,赵谦以前猪食都能吃,自然不嫌弃这个,端起茶碗就喝了一大口,一边说道:“多谢嫂子。” 孟凡搓了搓手道:“这是拙荆,让二位见笑了。” 赵谦道:“兄台不必客气,今日相助,本该我们感谢兄台与嫂子才是。” 孟凡理直气壮地说:“唔,可不是这样,贵客给的银子,可够咱们花销几年的了,咱得谢谢您啦!” 温琴轩看了一眼面前那个粗碗,还缺了口子,顿时没有胃口,心里面还担心这碗究竟洗干净没有,所以连一口都没有喝。 一会孟凡的“拙荆”又做了一桌子粗茶淡饭上来,赵谦放开肚皮吃了个饱。温琴轩怕失礼,这才吃了几口粥,意思了一下。 吃过晚饭,孟凡道:“我家有两间房,我与拙荆住一间,二位正好住另一间。二妹,带客人去休息呀!” 赵谦看了一眼温琴轩,对孟凡说道:“兄台家中只有两间卧房么?” 孟凡道:“幸好有两间呢。拙荆已收拾干净,二位请来。” 温琴轩小声对赵谦道:“事宜从权,赵大人不必在意。” 赵谦这才说道:“二小姐不必担忧,我与尊父同朝为官,我绝不会趁人之危。” “自然信得过赵大人。” 孤男寡女呆在房间里面,赵谦不是正人君子,免不得有非分之想。不过他见温琴轩怕床上被子不干净,坐在那里不愿意睡觉的情景,立即打消了要和她生什么关系的念头。 温琴轩是不会心甘情愿在这种地方和男人温存的。 赵谦也不急着要和温琴轩怎么样,两人彻夜不归,在一间房间里面呆了一晚上,这已经够温体仁神经刺激的了。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温琴轩说:“赵大人对乐理颇有造诣吧?” “业余爱好,略通一二罢了。”赵谦并不是谦虚,实际上音乐对他来说,业余爱好都谈不上。 “业余爱好是何意思?” 赵谦汗颜道:“业者,安居乐业之业也,我入仕途,并非潜心专研音律,故称业余。爱好,就是喜好的意思。有人好酒,有人好色,有人好犬马,但非以此为生,乃喜好,爱好之意。” 温琴轩点点头:“原来如此。赵大人言语之间,总是给人新奇.” 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了人生哲理,长夜虽长,但感觉很快,爱因斯坦之相对论便是如此。 段三一 门路有心人 清晨血红的朝阳刚刚升起,赵谦与温琴轩便拜别孟凡,赵谦将自己的长袍披在温琴轩身上,入得城门,差人回去喊了轿子,赵谦亲自送温琴轩回府。 温府的仆人见温琴轩回来了,忙进去禀报。 温琴轩行礼道:“昨日蒙赵大人照应,我先进去了,一会爹爹出来酬谢赵大人。” “二小姐客气了。” 温琴轩解下赵谦的衣服,送还于他,赵谦趁机将一张纸条塞进温琴轩手中。温琴轩走到拐弯处,展开一看:昨晚与小姐相谈甚欢,不禁感叹,人生难得一知己。 不多一会,温体仁便走了出来,仆人道:“小姐已回房去了。” 赵谦急忙躬身道:“下官拜见阁老。” 温体仁眼睛很小,在长长的眉毛中泛出精光,面带笑意道:“昨日廷益相救小女,老夫感激之至,请入内喝杯薄茶。” 赵谦跟在后面一边说道:“阁老言重了,既是阁老千金,此是下官理应之事。” 温体仁道:“当年廷益押俘入京,还是老夫奉旨迎接的。但朝中禁朋党之事,老夫为避嫌,倒与廷益生疏了许多。” “下官自然明白,也未有生疏之感,常常在心中敬仰阁老。” 温体仁苦笑了一下,心中有无可奈何之感,昨晚女儿彻夜未归,就和这个赵谦在一起,这要是传了出去,还能和赵谦撇清关系?真是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赵谦将温体仁一时疏忽外露的表情看在眼中,有意无意地说道:“朝中有人特爱无中生有,捏造事实,让人口莫能辩……” 温体仁脸色难看,“廷益乃正人君子,绝不会做出趁人之危的事。” “下官自然不会做这等事,朝中言官却不知从何处伪造了亡妻的书信,弹劾下官欺君之罪,让下官愤怒不已。” 温体仁心里哦了一下,原来他是说这件事,便说:“既有证据在手,皇上下旨彻查,恐有人对廷益不利,廷益意欲何为?” 二人到了客厅,分宾主入座,奴婢端茶上来,温体仁道:“请茶。” 赵谦端起茶杯,用右手揭开盖子,在水面上抚了一下,“下官就算吃了豹子胆,岂敢有欺君之举?眼下情势,如能外放,方能避祸。” 温体仁沉吟片刻道:“廷益想去何处做官?老夫一定尽力帮衬一下,以谢廷益相救小女之恩。”说罢看着赵谦。 “朝廷财政困难,而钱粮多出于江浙,下官有志梳理课税,澄清积弊,为皇上分忧,只是……”赵谦看了一眼温体仁,小声道,“只是江南士人,多是元辅门生,恐触动根脉,朝中无人说话,更是凶多吉少。” “唔……”温体仁眉头一皱,理是这个理,这赵谦说得太直白,温体仁不由得谨慎起来,怕言语之间出了纰漏。他在意识到危险的同时,心中一亮,江南那个烂摊子,没人敢去趟那摊浑水,凶多吉少确实是真实写照。这赵谦被逼急了,难道要走险棋? 赵谦知道,杨嗣昌以前上下活动,想要掰倒周延儒,也是看准了江南那块地方,那里不仅是周延儒的根基,也是他的把柄,皇上愤怒无奈了几年的茶税案,正是最好的契机。 杨嗣昌现在倒了,该温体仁上场了,赵谦相信杨阁老的眼光,温体仁也只有走这一步棋,自己现在主动要做温体仁的马前卒,对他就非常有利用价值了,这样一来,温体仁就不得不重新考虑赵谦的价值。 况且,赵谦和温琴轩还有一夜说不清的关系,让温体仁想落井下石就有诸多制肘。刚才温体仁去看女儿的时候,观察了女儿的表情,恐怕有些少女怀春的心思了,温琴轩是温体仁唯一的女儿,如果到时候她要死要活的,温体仁难办不说,脸面何存?徒惹朝中大臣闲话。 二人都端着茶杯,沉默未语,各自在脑中权衡得失。 温体仁知道赵谦是杨嗣昌的门人,现在树倒砰狲散,赵谦失去靠山,正在重新寻找大树,温体仁思虑了许久,觉得此人胆子大,心思慎密,不失为一个人才。 “廷益,老夫有一言。” “阁老请讲,下官洗耳。” 温体仁摸了摸嘴上的山羊胡,不紧不慢地说:“杨阁老辞官之后,门下诸人,许多取得了元辅的信任,元辅并非心胸狭小之辈。” 赵谦自然明白这些事,杨嗣昌倒台以后,门下很多人为了避祸自保,反投了周延儒,不过这样政治立场不坚定,在官场上就会留下永久的污点,以后想要得到重用,别人就会怀疑其忠心,绝非好事。 赵谦明白这一点,温体仁也明白。 “下官并非仅仅想混禄米度日之辈。” 温体仁本来以为赵谦要说熟读圣贤,看重忠贞这样的话,听罢赵谦之言,不禁有些惊讶。赵谦给温体仁的印象是说话直白坦然。 温体仁点点头,说道:“廷益所言,老夫知道了。” 赵谦听罢,起身告辞:“今日与阁老一席话,下官深受教诲,告辞。” 赵谦走后,温体仁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又走到院子中,仆人忙端来了椅子和茶几,温体仁就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过得一会,大管家走了进来,小声叫了声“老爷”,想看温体仁睡着了没有。温体仁睁开眼睛道:“何事?” 大管家道:“山东巡抚王大人回京述职,送来五百两礼金,是否收下。” 温体仁道:“王化振以前虽是老夫的门生,但现在同朝为官,不必像以前那般客气了,免得又朋党之嫌。” “老爷,府中开销有些紧张,王大人也是一片孝心……” 温体仁听了又不吭声,温府上上下下,从眷属到仆婢,总共有百十号人,这么多人吃喝开销,说起来也是一个无底洞。单靠温体仁一个人的俸禄,肯定是不够的。有时候,皇上也额外给一点奖赏,但毕竟有限。京官的大部分收入,都靠门生或各地方官员的孝敬。 偏偏温体仁一向“不喜”结党,不过平常要好的仕官朋友送点礼金杂物来,客气一番,半推半就,还是收下了。若是一些想说情升官的人走他的门道儿,十有**会碰上一鼻子灰,绝不肯在人前落下什么把柄。 温府的生活也不算简朴,因此,他的经济总也没有宽裕的时候。有时也想裁减佣人,但抬轿的轿夫,侍弄园子的花匠,做饭的厨师,照顾幼儿的奶妈,外院的书僮,内院的丫环,似乎一个也裁减不得。官做到这个位置,必要的排场还是要的。 大管家退出去之后,温体仁继续闭目养神。门生做了一省巡抚,回京只送五百两,温体仁心有不快,但是山东去岁大旱,收成不好,温体仁心里有数,也不责怪王化振。 目前大明最富庶的地方就是江浙一带,奈何皆被周延儒一手掌控,像铁桶一般,外人想插手,门都没有。温体仁想到这里,心里微微有些恨意。 段三二 佳人金万两 次日赵谦早朝罢,在纱帽胡同遇到了高启潜。 从皇城的东角门出来,再进入灯市口大街,不过一箭之遥,而纱帽胡同就在灯市口大街进口不远。 高启潜的宅子就在纱帽胡同,大太监可以不在宫中居住,在外面有自己的房产,大都是皇帝赐予的,以示恩宠。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住的宅子以前就是魏忠贤的,魏忠贤倒了之后,朱由检便将宅子赐予了王承恩。当然,高启潜的屋子自然没有这么气派。 二人寒暄了一阵,高启潜道:“咱家先进去换身衣服,廷益等我一下,一会和我一起出去办件要紧的事儿。” 赵谦心下好奇,但见高启潜急冲冲的样子,便拱手道:“下官在此等待高公。” 等了一会,高启潜便换了一身平常布衣,还乘马车出了府门,赵谦应邀弃轿,与高启潜同乘一车。 “高公要去办什么要紧的事?” 高启潜道:“皇后娘娘言皇上为国事忧心,后宫虽有佳丽三千,却不近女色,娘娘恐长此以往,龙体欠安。娘娘便托付咱家,在民间寻一绝色,侍奉皇上。” 赵谦听罢说道:“但这人间绝色,多半藏于深闺,可遇不可求,一时哪里去寻?” “咱家早已看准了,春兰楼的陈圆圆,色艺双绝,举止得体,正是可遇不可求的人物。” 赵谦沉吟片刻,说道:“陈圆圆沦落风尘,恐有人参高公亵渎庙堂。” 高启潜笑道:“女人进入宫中,原来的那股味儿就会变了。可将陈圆圆放到周国丈府中,皇上有时会去国丈府中,正好由陈圆圆相陪。如此一来,实乃两全其美也。” 赵谦勉强笑道:“没想到高公对女人也颇有研究。” 二人驱车到得春兰楼,因早朝时皇上说起江南茶税的事,朝中争执不休,一直搞到了下去,此时二人到春兰楼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 春兰楼又在上演**节目,众客争相出价,以买和陈圆圆一夜风流。 “一百五十两!” “一百六十两!” 老鸨在边上听得眉开眼笑,脸上一颗大痣不住颤抖。 赵谦看了一眼高启潜,说道:“三爷,陈圆圆要是被别人拍走了,今晚恐不便成事。” 高启潜听罢将手伸进袖子,赵谦非常期待地看着他的右手,不知摸出来的是金子还是银票,却不料高启潜掏了半天,摸出来一个铜板。 “高公,这……” 高启潜笑道:“你且看着便是,老夫今日只用一个铜板。” 赵谦摇摇头,很好奇地看着高启潜如何表演。 “一百八十两!” 这时,高启潜大喊一声:“我出一个铜板!” 高启潜这么一喊,堂中的人都怔了怔,齐刷刷将目光射了过来,随即爆笑不已。旁边一公子哥笑道:“我说这位爷,没钱就别玩,装什么孙子?” 陈圆圆听得高启潜的话,也不禁向下面看了过来,便看见了高启潜身边的赵谦,她的目光有些复杂。陈圆圆又打量了一番喊一个铜板的人,见高启潜面白无须,身材颀长,投手之间,自有一番气度。 高启潜看到陈圆圆的目光,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陈圆圆心道反正都要陪客,此人却比那些庸俗不堪的公子财主有气质多了,便走到后台,对老鸨说道:“今晚就让那位出一个铜板的人到我房里吧。” “什么?!”老鸨睁圆了双目,“别人梁公子出价一百八十两,一百八十两!你不赔梁公子,陪那老头作甚?” 陈圆圆眉头一皱,说道:“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想休息几天。” 老鸨听罢急得团团转,这陈圆圆身为春兰楼的头牌,不说每晚陪客的收入以百两银子计,光是白天唱几歌,那些追捧的人,带来的生意收入,不可估量。陈圆圆就是歇一天,那损失的也是钱那! 你就是打她,折磨她,让她学点规矩,但要是她不用心勾住那些男人的心,也是不成的。所以平日里老鸨对陈圆圆可以说是千衣百顺,并未过分亏待了她。 女人要让男人梦牵萦绕,不只需要漂亮脸蛋,也是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得!我的姑奶奶!” 老鸨走到门口,对一个汉子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堂中就有人喊道:“二百两!” 先前出一百八十两那个梁公子涨红了脸,喊道:“二百一十两!” “二百五十两!” “二百五十两,有没有更高的爷们?二百五十两,这位公子,请堂后稍等。” 过得一会,就有一个青年走到高启潜面前,低声道:“这位爷,借一步说话。” 高启潜淡淡一笑,对赵谦道:“老夫说得不错吧?” 赵谦心锐诚服道:“三爷高明。” 二人跟随那个青年步入堂后,赵谦一边走一边对高启潜说:“三爷,如果那陈圆圆并不搭理你,又该如何呢?” 高启潜笑道:“如果是那样,就算我三爷看走了眼,老夫转身就走。” 赵谦听罢拜服,古人的价值观确实和现代有些出入。在现代,当一个人对一个小姐出价一万五千块,另一个出价一块,是没有小姐会选择出价一块的人的。 “圆圆姑娘就在房中,爷请吧。” 赵谦拱手道:“三爷,在下就在堂中等候。” 高启潜道:“咱们先不见陈圆圆……去叫老鸨过来。” 那青年听高启潜直呼老鸨,抬起头打量了一番高启潜:“不知这位爷,不去温柔乡逍遥,找东主何事?” 赵谦道:“叫你找便去,你问那么多来有用?” 高启潜道:“一夜风流,咱们没兴趣,咱要买下陈圆圆。” 青年听二人口气不小,只得道:“二位请在跟小的来。” 高启潜和赵谦在一间待客厅中坐了,等候老鸨。不一会,老鸨便来了。这半老徐娘其貌不扬,能耐应该不小,看样子她是堂前堂后一把抓,颇震得住场面。 老鸨先上下打量了一番高启潜和赵谦,见二人身上干净,指甲修得很整齐,没有黑泥,自然不是靠武艺和劳力吃饭的人,举手投足之间,似有风雅,毫无市侩之气,自然也不是商人。老鸨立即给二人定位,不是世家子弟,就是官场中人。老鸨不认为二人说要买下陈圆圆是在开玩笑,正色问道:“听说二位想买下陈圆圆?” 高启潜道:“正是,请东主开价。” “哟,这个啊……”老鸨的小眼睛转了几转,“奴家买陈圆圆,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年了,到如今,正是青春季节,还不得红个十年八年的……这个,奴家养她到现在,吃的穿的,学戏扮装,成名出头,花销在陈圆圆身上的银两,还有她今日的身价……起码得二十万两银子!” 二十万两!也就是相当于人民币一亿多的样子。高启潜听罢老鸨狮子大开口,差点没喊出声来,高启潜涨红了脸,面有怒色道:“不多,确实不多,就陈圆圆的身价,就是四十万两也值啊!不过,老夫今日就想用这块铜板买陈圆圆!” 老鸨冷笑了一声:“哼,奴家知道您是有些来头,可您也得打听打听不是,咱们这里,可是谁都能瞎嚷嚷的地儿?” 高启潜也冷笑道:“要不要老夫叫周延儒亲自过来?!” 老鸨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了一番高启潜,看了一会,嘴巴“o”地一声,顿时明白,敢情这位爷是宫里的人,怪不得口气这么大。 “我说这位爷,您得体谅体谅奴家的难处不是。”老鸨的口气软了下来,“陈圆圆可是我的亲生闺女,是我的心肝宝贝啊,我们春兰楼的柴米油盐,她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啊,您要是这样把她给带走了,您叫咱们上下这些口人怎么活啊!” 高启潜看着老鸨上窜下跳地表演完,仍然不为所动,“据老夫所知,当初你是用二百两银子买下的陈圆圆吧?与此同时买下的,还有八个丫头,其中五个被你们虐待致死!这些年来,你们逼良为娼,草芥人命,你的这颗脑袋,值几两银子啊?” 老鸨听罢并没有吓到,这大大出乎高启潜意料之外,高启潜只得瞪着老鸨,看她如何说话。却不料老鸨口气一松,若无其事地说:“您不就是要带走陈圆圆吗?这事儿奴家可作不了主。这样可好,待奴家回禀了春兰楼的东家,您再过来带陈圆圆如何?” 老鸨这招拖字诀,高启潜顿时大怒,“要不要老夫叫顺天府的人过来,你才肯认罪呀!” 老鸨冷冷道:“咱春兰楼年年给朝廷交税,不曾作奸犯科,如果老爷觉得咱们有什么犯王法的事儿,让衙门拿到证据,奴家甘愿受罚!” 高启潜一肚子怒火,摔门而出,“你给我等着瞧!” 赵谦道:“下官这就叫人督促顺天府尹,抄了春兰楼,周延儒要是敢出面阻拦,朝堂之上,言官且会放过他?” 高启潜长嘘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周延儒是不会出面的,反而会推得干干净净,待风声一过,门生上下其手,如此小案,还能摆不平?” 赵谦见高启潜心忧,突然心生一计,说道:“高公放心,下官不日便将陈圆圆送过来。” “哦?廷益有何办法?” 赵谦笑道:“下官自有办法,高公且静观其变。” 高启潜呵呵一笑。在他的心中,从此对周延儒再无好感。 段三三 借花来献佛 天刚蒙蒙亮,赵谦已经坐轿到达皇城外,准备早朝了,这样颇有规律的上班生活,转眼已三载,岁月如梭,果然如此。 朝廷每日事务繁多,国家机器正极力运转。这几天,邸报占据大明澎湖列岛、登6台湾的尼德兰帝国(荷兰),对我国沿海不断进挑衅,皇帝对此很不安,一连几日早朝都叫大臣商议对策。 “魏案”中的功臣太仆寺少卿邹维涟上书献计,朱由检以为善,欲拜左佥都御史,巡抚福建,剿灭敌寇。 赵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周延儒,心道元辅肯定会从中作梗。因为邹维涟以前就是杨嗣昌的人,周延儒一时还未找到借口叫邹维涟滚蛋,现在邹维涟想自己滚蛋,却又想滚出去做一方巡抚,周延儒自然是不依的。 这个邹维涟,和赵谦想到一块去了,在朝廷呆不下去,又想要权柄,就想去地方做大员,远离是非之地。赵谦暂时静观其变,看邹维涟如何脱身,自己好为借鉴。 邹维涟道:“海防游击郑芝龙坐镇闽海,有部众数万,船只数千艘。以‘剪除夷寇、剿平诸盗’为己任。时夷寇扰乱地方,皆因郑芝龙部将刘香一股势力心有不甘,拉到广东,继续其海上劫掠营生。刘香势力与尼德兰人勾结,对郑芝龙造成很大威胁。刘香势力在广东崛起后,台湾海峡又转趋不平静。微臣以为,只需恢复海禁,并力阻郑芝龙与在台湾的尼德兰人私下通商,便可孤立敌寇势力,再整军备战,南海可平。” 朱由检知道郑芝龙乃一方枭雄,又问道:“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可愿意全力讨寇?” 邹维涟道:“皇上放心,郑芝龙势欲扫除刘香,必会通力配合。” 这时周延儒反驳道:“皇上,解除海禁以来,我户部收益甚丰。今三边有百万待哺之卒,海贸之利,尽归于官,尚犹日算岁计,恐其不足。今邹维涟一言海禁,三军之食,于何取之?” 朱由检听罢沉默未语,大凡升迁,如果内阁不同意,可以驳回皇帝的批文,如此一来,事情就很难办。 邹维涟见周延儒抓住海禁说话,又道:“南海之事,皇上不必忧心,臣只要到福建整顿军队,巩固海防,鼓舞士气。在沿海逐渐巩固,军队日益强胜的基础上,靖清海寇,并非难事。” 这时周延儒那边的杨修所又道:“封疆大事,就凭空口一话,你真能成事?” 不出赵谦所料,朱由检见内阁极力反对,便不急着用人,下旨罢朝。 朱由检乘龙撵而去,忠臣叩拜之后退出大殿。赵谦忙跟着邹维涟走出门口,邹维涟见罢赵谦,拱手示好。 赵谦感叹一声:“咱们在庙堂之上,是越来越难说话了。” 邹维涟听罢忙四顾周围,大家伙都赶着回家,并未注意二人的谈话。邹维涟低声道:“廷益借一步说话。” 赵谦是杨嗣昌门下的旧人,和邹维涟属于同一阵营,虽赵谦平时为人低调,并没有对杨嗣昌一党作出多大的贡献,但此时此景,邹维涟见到所剩寥寥无几的杨党旧人,仍然掩不住心中一暖。 二人同去一家酒楼喝酒,进得包间,寒暄了几句,赵谦便说:“咱们这些人,都想到一块去了。前些日元辅的人弹劾在下欺君之罪,现在还是待罪勘查之身,处境堪忧,也欲伺机到地方为官。如今德辉(邹维涟的字)有望巡抚福建,当好生抓住机会才是。” 邹维涟灌了一口酒,郁闷道:“可惜现在咱们朝中无人,刚才庙堂之上,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赵谦道:“元辅虽权势很大,却并未完全把持内阁。” “哦?” “礼部尚书温阁老,还能帮上些忙。” 邹维涟听罢眼睛一亮,说道:“我与温阁老交情甚浅,莫非廷益有门路?”邹维涟先是惊喜,后又想到赵谦的处境,心道你要是有门路,为什么不自己去走?心下便有些黯然。 赵谦观察了一番邹维涟的表情,“浙江巡抚上月因贪墨被都察院免职,我欲外放补缺,正是寻的温阁老提携。” 邹维涟一听,忙说道:“下官恭喜廷益了,你看,在温阁老面前,能否为我美言几句,往后在庙堂之上,帮衬帮衬?” “要温阁老在桌面上和元辅对峙,是不现实的,咱不能明着来。我欲巡抚浙江的事儿,还有司礼监的想办法,都不太容易。” 邹维涟没有想到赵谦的路子这么宽,顿时有打量了一番赵谦,心道杨阁老的旧人,到现在还没倒的,也没有几个,而赵谦官居兵部侍郎,稳到现在,定然有些门路,邹维涟不禁说道:“廷益此话当真?” 赵谦道:“你我私下相谈,我何必吹牛?对了,前日我与司礼监高公去春兰楼办一件事儿,却没办妥,德辉如果在此时为高公解忧,高公感念德辉之义,定会相助。” “是何事?” “事情是这样的,皇后娘娘见皇上终日操劳,便叫高公寻一绝色,放到国丈爷府中,偶尔侍奉皇上。高公看准了春兰楼的头牌陈圆圆,欲买下她,却不料那春兰楼的后台是元辅,有恃无恐,狮子大开口,要价便是二十万两银子,高公不愿为此小事与元辅结怨,遂一筹莫展。” “二十万两!”邹维涟大吃一惊,“如许多银两,下官一时无法筹到,如何为高公解忧?” 赵谦道:“德辉听我把话说完,春兰楼有恃无恐,故意敲诈,其实至多五六万两就能买下陈圆圆,德辉从中周旋一番,定能办妥。” 邹维涟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廷益所言极是,商贾之人,哪有和银子过不去的?” 赵谦见火候已到,又说:“下月温阁老的二女温琴轩十七生辰,德辉再花万把两银子买些名贵珠宝,我想法以德辉兄的名义送予阁老。这样一来,德辉巡抚福建,一展抱负的心愿,就是板上钉钉,稳当了。” 邹维涟犹豫许久,“数万两银子,下官……” 赵谦道:“德辉放心,我何苦相欺于你呢?再说办这两件事的过程,你从中监督,必不会出纰漏。” 邹维涟又道:“廷益如此古道心肠,下官感激。” 赵谦听出了其中的味儿,邹维涟意思是说你又不是活雷锋,干吗那么热心为我的事这般忙活? “我与司礼监高公,还有内阁温阁老有些交情,但巡抚浙江这事,非同等闲,炕得烧热了才好办事。可惜在下一直呆的是清水衙门,心有余而力不足。德辉与海防游击郑芝龙是旧知,郑芝龙乃海上巨贾,富可敌国,向他借数万两银子,对德辉来说是十分容易的事情。这样一来,在高公和阁老心中,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我两利,同下南方为官,何乐不为?” 邹维涟听罢大喜,说道:“往后在官场之上,还望相互扶持。” 几万两银子,邹维涟还是有的,何必向远在福建的郑芝龙借?只要能办成事,就是十万二十万两,他邹维涟也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没过几日,邹维涟找了许多郎中,以官方的名义在京师熬药,说是最近有瘟疫之危,要早作预防。又依赵谦之计,找了一些人散布流言,说从西洋传来一种疾病叫“梅毒”,以男女之事为媒介传染,一时京师各大胡同的青楼妓院生意骤然降温。 邹维涟又装成商贾,和春兰楼谈生意,最终以五万两银子的价格定下了陈圆圆。 段三四 那轻的忧伤 温家二小姐生辰,姑姑姨娘等一些亲戚送来礼物,不足为奇。大管家报赵谦送来一些陶制小玩意,温体仁有些奇怪,坐在藤椅上思虑了片刻。 大管家小声道:“礼单上说的是陶制玩意,实际却是西域玛瑙、名贵玉器,价值不下万两。” “哦?”温体仁睁开眼睛。 大管家又道:“赵侍郎说是南边的郑芝龙送给邹维涟的礼物,他见做工精美,便要了过来,赠与二小姐,以庆祝生辰。” 温体仁“唔”了一声:“既然礼单上说的是些小玩意,也许是仿制的东西罢。” 大管家看了一眼温体仁的眼色,顿时会意,“那老奴就先收下,方不负赵侍郎一番心意。” “这个赵谦,想得倒是挺周到的,连小女的生辰也打听到了。”温体仁心里对赵谦颇为满意。这段时间,朝廷用度紧张,风声很紧,大家伙收点礼金都十分小心,温体仁也不例外,府中用度正是紧张的时候,没想到刚刚投奔自己的赵谦就送来了一份大礼,而且是这种形式,让温体仁不由得十分赞赏。 赵谦这种手段在现代来说,是很平常的送礼手段,在明代如此“高风亮节”就不太常见了。这样的大礼,一般都是下边的人明说要办什么事,能办成才给钱,赵谦可好,明明送的是珠宝,偏说成是不值钱的陶制小玩意。 收了重金,又没有把柄,温体仁当然就笑纳了。 不一会,人报陈奇瑜求见,温体仁道:“快请进来。” 陈奇瑜乃万历年间进士,“魏案”以后,一直任右佥都御史,在镇压农民起义中甚为得力,现在京师,多次就流寇事宜与皇上长谈,恩宠有加。 温体仁对陈奇瑜以礼相待,二人寒暄了一阵,陈奇瑜想实施自己策划的围剿方略,希望温体仁在内阁予以支持。 温体仁想到今天邹维涟借赵谦之手送礼的事,很明显是因为邹维涟想巡抚福建的事,现在东西收下,还是应该多少出点力的。想罢温体仁对陈奇瑜道:“朝廷兵饷两缺,欲对五省动用重兵,恐怕得过些时日。现在南边海疆不稳,课税收益减少,得先替皇上物色好福建巡抚,待南海局势有所起色,再言五省剿匪事宜,方为妥当。” 陈奇瑜想了想道:“阁老所言极是。太仆寺少卿邹维涟所言方略,下官以为入情入理……”陈奇瑜放低声音道,“但邹维涟是杨阁老的旧人,恐元辅不会答应。” 温体仁摸了一把下巴的胡须,道:“我等为社稷之事,且能心存私心?况且元辅如此作为,非长久之道,难道陈贤弟尚未看破?” 崇祯最恨结党营私,大臣皆知,温体仁这样一点醒,陈奇瑜顿时深以为然,听罢不住点头。 温体仁又道:“你可上书进言,为皇上建议五省剿匪方略,先让皇上心里有个底。然后言福建对策,支持邹维涟。皇上对朝中党派,了然于胸,陈贤弟不计党派,只言国事之公心,皇上岂有不知之理?” 陈奇瑜深以为然,与温体仁相约在朝中相互支持不表。 邹维涟同时又帮高启潜买下了陈圆圆,结清银两,赵谦告知高启潜事已办妥,高启潜大喜,约赵谦同去接陈圆圆。 赵谦与高启潜同车,赵谦面有忧色道:“高公,要是陈圆圆不是心甘情愿服侍皇上,到时候惹恼了皇上,那该怎么办?” 两人坐在一辆车里,总是要说些话,赵谦说这个话并非信口废话,这样一说,就将自己站在高启潜一边的立场表现了出来,高启潜在不知不觉中就会感觉到赵谦是自己人。 高启潜听罢说道:“咱家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他沉思了片刻,“廷益且放心,咱家已有办法了。” 二人到了春兰楼接陈圆圆,陈圆圆看了一眼赵谦,歪在椅子上不冷不热地说:“二位贵人,花了如许多银两,到头来却是拱手送人,哼!” 赵谦汗颜,说道:“陈姑娘脱离风尘之地,不管怎么样,终是好事。” 陈圆圆瞪了赵谦一眼,眼中有些恨意,“本姑娘就喜欢这种日子,别以为你们有点权势,就是救人脱离苦海的活菩萨。” 高启潜看着别处说道:“唉,都是苦命人那,一年三百六十天,无论刮风下雨,还是身体不适,都得出来接客,抛头露面,为他人赚取血汗银子……” “你别说了!”陈圆圆眼睛里滴下一大滴眼泪。 赵谦从长随小林手中接过一个布包,打开口袋,取出一把琵琶出来,“这是嘉靖年间琴圣蒋心莲用过的乐器,赠于陈姑娘,是在下与高公的一片心意,请笑纳。” 陈圆圆擦干眼泪,没有接琵琶,冷冷地说道:“我就是一个被人买来买去,送来送去的玩物,二位爷破费了。” 高启潜见赵谦这样拿着有些尴尬,便顺手接了过来,拨动了几下弦丝,声音清丽,并不似古物,倒像一个妙龄少女咯咯清脆的笑声,听得陈圆圆都被这精美的东西吸引住了。 “竹不如丝,丝不如肉。再好的乐器,也没有陈姑娘唱出来的好听。”高启潜叹了一声。 以前的罗琦,也就是现在的陈圆圆,非常崇拜爱慕赵谦,但是赵谦却让她极度失望了,所谓爱之越深,恨之越深,现在陈圆圆对赵谦没有一丝好感,相比之下,这个太监高公公倒让陈圆圆心里有些触动。 “高公公,我不想垂老于深宫,您就善心吧。”陈圆圆眼睛红红的。 高启潜将琵琶放到陈圆圆怀中,好言相慰道:“陈姑娘放心,老夫并不是要将你送进宫去,你只需要在国丈爷府中,每日弹弹曲儿就成,和在春兰楼是一样的,没有人会亏待你,还不用抛头露面。” 陈圆圆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高启潜道:“当然是真的,老夫干嘛要骗你呢?你想想啊,皇宫哪去什么人都能随便去的地儿?” 陈圆圆一想,确是如此,一个青楼女子,哪能随便进皇宫的? 周皇后的父亲周国丈身为皇亲国戚,在京师地界有好几处房子,城外也有庭院,相当于今日显赫人物有许多名车别墅,是一样的道理。但是皇上是不会轻易出城的,所以高启潜就将陈圆圆送到了周国丈在纱帽胡同的一所宅子中。 高启潜故意交待府中的人远离陈圆圆,大明时期没有机动车辆,而且入夜之后城中要宵禁,一到晚上,灯光也不甚亮堂,陈圆圆一个人便十分害怕。 那些树影庭院,黑漆漆的,陈圆圆孤零零地躺在大床上,她寂寞,害怕,又不知道怕什么,也许是鬼,也许是其他不为人知的事物,最让人害怕的东西,往往是未知的东西。 过了几日,高启潜去看陈圆圆,问道:“在府中住得好么?如果缺什么,就问府中的人要,老夫已经交待过了,一切用度,都予报销。” 陈圆圆道:“不缺什么,就是太冷清了。” 高启潜踱了两步道:“你只要讨得皇上欢心,这里很快就会人来人往,热闹起来的。” 陈圆圆秀目流转,看着满地落花,有些伤感地念道:“红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幼时读唐诗,感怀宫女的孤独生活和凄凉心情。皇上有佳丽三千,妾身一朝失意,这日子漫长,孤苦无头。” “圆圆姑娘,你要明白,一切喧嚣热闹都是一时的,待繁华落尽,人总是要面对寂寞。圆圆姑娘在春兰楼可曾想过,在欢笑场的背后,你人老珠黄之时,可有依靠?侍奉无数的男人,不过是逢场作戏,赚得些许银两,都被老鸨拿去。现在你只需要侍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全天下的主宰,他就是你的依靠,就算皇上冷落你了,也会让你下半生衣食无忧。圆圆明白这些道理吗?” 陈圆圆听罢眼泪连连,取下琵琶,说道:“公公,你是个好人。” 高启潜摇摇头。 “妾身为公公弹一支小曲罢。” 高启潜找把椅子坐了下来,耐心地看着陈圆圆轻柔优雅的动作,顾盼生辉的眼神,再次感叹,如果皇上连陈圆圆都看不上眼,以后也不用为这事儿操心了。 一院轻扬的落花,一曲伤感的弹唱,琵琶声中,美的,忧伤的,都随风而逝,让人潸然泪下。 段三五 一曲催人愁 在紫禁城中有几条南北长巷,紧挨乾清宫东边的长巷叫东一长街,再东边的叫东二长街;紧挨乾清宫西边的长巷叫西一长街,再西边的叫西二长街。 已经二更过后了,乾清宫院中静悄悄的,只有崇祯皇帝和值夜班的太监、宫女们还没有睡。整个紫禁城也是静悄悄的,只是每隔一会儿从东西长街传过来打更的铜铃声,节奏均匀,声音柔和,一到日精门和月华门附近就格外放轻,分明是特别小心,生怕惊了“圣驾”。 朱由检在乾清宫正殿的西暖阁省阅文书,时常对灯光凝神愁思,很少注意到乾清宫院外的断续铃声。一个宫女轻脚轻手地走到他的身旁,跪下说道:“皇上,高公公来了。” “叫他进来。” 高启潜步入西暖阁,向朱由检叩头行礼,身子伏得很低。今晚该他值夜,服侍皇上,不过司礼监的大太监服侍皇上的时候,一般就是陪着说说话。这种平常的谈话却非同小可,身处权力中心,相当于皇上重要的顾问。 朱由检拿起一本奏折,说道:“陈奇瑜上书言南疆战事非邹维涟不可,东厂可曾探听到陈奇瑜与邹维涟有来往?” 高启潜忙小心答道:“回皇爷,陈奇瑜与邹维涟从未有私交。” 朱由检沉吟片刻,又问:“你认为陈奇瑜所言如何?” “回皇爷,奴婢以为,陈奇瑜所言不无道理。南海舟师,唯郑游击实力最盛。郑芝龙本是海上巨贾与巨寇,元年归顺朝廷,难以驾驭。邹维涟与郑芝龙有私交,又熟悉福建局势,由他巡抚福建,甚为妥当。” 朱由检合上奏折,想到邹维涟以前是杨嗣昌的门生,便说道:“恐内阁不同意。” 高启潜道:“温体仁素以慎独见称于朝廷,此事若出于公心,他定能予以支持。” 实际上内阁在上午就在值房非正式地讨论了福建巡抚的事,温体仁一改低调中立的态度,竟然明确支持邹维涟出任福建巡抚。 司礼监的态度也是支持这个杨党旧臣封疆南海,周延儒突然意识到,杨嗣昌虽然倒台了,自己又有了新的敌人。温体仁那双小眼睛里阴婺的目光,让周延儒不寒而栗。 周延儒感觉到,温体仁绝对比杨嗣昌难对付。 “三更物燥,小心火烛!”街上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已经半夜了,周延儒仍然没有睡,与幕僚言谈。 周延儒为人机敏,善察言观色,对于皇上的态度,已猜了个**,本意放过邹维涟,但又恐其被温体仁拉拢,到了福建,说不定寻到自己的把柄,倒打一耙。所谓对政敌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周延儒遂犹豫未决。 幕僚道:“福建局势,甚为复杂,如果咱们的人巡抚福建,将皇上的差事办砸了,反而脱不了干系,不如就让邹维涟去得了。” 周延儒道:“老夫也认为是这样,就怕邹维涟不识好歹,迟早与老夫为敌。” 幕僚低头沉思了片刻,说道:“属下倒有一计。” “哦?” “邹维涟此人有个毛病,贪鄙非常。就说前不久帮高公公买了个歌妓的事儿,出手便是五万两银子,此人祖上并不显贵,却自己积下万贯家财,可见其并不干净。咱们可以这么办,让邹维涟巡抚福建,暗派御史监察,待福建事毕,便用这些把柄置之于死地,既平息了福建局势,又免除了隐患。” 周延儒听罢大喜,“此计甚妙。” 过得几日,邹维涟果然被提升为左佥都御史,巡抚福建。赵谦等人设宴送行,邹维涟接连感谢赵谦相助,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干人人逢喜事精神爽,喝了个痛快。赵谦觉得这事太顺利了,在之前的设想之中,元辅定会阻挠,事情还得费些周折,却不料这么快就成了。 旁边的韩佐信密语道:“元辅多半会暗派都察院的人,抓邹维涟的把柄。邹维涟能轻易拿出数万两银子,可见身家并不甚清白。” 赵谦一想,韩佐信所言不差,便提醒邹维涟道:“此事多蒙高公和温阁老相助,元辅才放邹兄一把,邹兄到了福建,凡事需谨慎为妙,别被人逮住了把柄。” 邹维涟听罢连连称谢,“兄在福建,望赵贤弟早日南下,实现胸中抱负。” 赵谦还礼,心中颇为羡慕邹维涟,想到自己的事情,欲故计重施,却又觉得不妥。高启潜和温体仁那两口灶是烧热了,但是想如同邹维涟一样逃出京师,心中却没有底,便问韩佐信:“浙江巡抚空缺,我故计重施,向皇上献江南课税之策,如何?” 韩佐信道:“邹维涟成事,关键是皇上和元辅都相信,福建非邹维涟不可。大人以为,皇上和元辅会相信浙江非大人不可么?” 赵谦默然。 过了一会,人报司礼监高公公到,邹维涟不敢怠慢,急忙亲自出门迎接,赵谦等官员相随而出,司礼监的人,见官大三级,大家伙心里都是明白这些道理的。 高启潜下得车来,同往的还有陈圆圆,赵谦见她抱着自己送的那把琵琶,心下黯然,有些女人,他总是觉得无颜面对。 “下官等拜见高公。” 高启潜笑脸道:“咱家恭喜邹大人了,看样子咱家是来晚了,不知还有酒未呀?” 邹维涟呵呵一笑:“高公一到,是蓬荜生辉,随时有酒,随时欢迎啊。” “邹大人此次巡抚福建,皇上寄予了极大的重任,邹大人可不能负了皇恩。” “下官纵是肝脑涂地,也不负皇上隆恩,高公和诸位同僚一番托付。”邹维涟自信满满地说,福建之事,他已了然于胸,自信一到福建,定能马到成功,连半点担忧也没有。 高启潜听罢点了点头,众人步入厅堂,高启潜拉过陈圆圆,说道:“这是咱家收的干女儿,陈圆圆,特地弹奏一曲《送别》,为邹大人送行,也为众同僚助兴。” 陈圆圆施礼道:“妾身见过诸位大人。” 她看了一眼赵谦,目光复杂,赵谦与她的目光一触,以为她的意思是说:《送别》就是你写的曲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 一曲送别,让这本来欢庆的送别场面,添了些许惆怅。赵谦看了一眼满面红光的邹维涟以及在座诸位同僚,心中感怀。 这些官员,包括没有来的周延儒这些人,都是读书人出生,帝国之精英,满腹经纶。如果抛却利益争夺,抛却你死我活,都是可以做知交,可以做朋友的。 在繁华的京师,精英荟萃,同类的人就开始了倾轧。赵谦想起长安老家黄花村,方圆之类,大部分人目不识丁,如果遇见一个同类的读书人,那该一定是相谈甚欢。 曲罢,高启潜道:“这曲子,是廷益写的,却让人有些伤感了。” 赵谦忙拱手,以作应答。 今日来的这些官员,大部分都不是周延儒的人,知道赵谦和高启潜关系非常,听高启潜这般一说,都称赞赵谦才华。 “小才不足为道,不足为道。”赵谦自然谦虚了一番,蓦然间瞧见院子中的桃花,不知明年的春天,该在哪里看桃花,能不能再看见桃花了。 段三六 大才善用人 绿肥红瘦的时候,天气便慢慢热起来了。京师又是一月多没有下雨了,天气干热,闷闷的让人心里懒洋洋的。 赵谦乘车去温府,撩开车帘,看着地上腾起的黄尘,因车上只有韩佐信和他二人,赵谦便大胆对韩佐信道:“影响我大明国运的,多半是气候。细读史书,在我华夏胜极一时的大唐后期,不难现,冬季的风变强了,而夏天的雨水变少了。气候的蔓延,便会激一系列问题。**总是与天灾同时生。” 温体仁派人请赵谦,赵谦不敢怠慢,遂与韩佐信立即乘车去温府。温体仁请赵谦过去,是因为上午生的事。 今天上午在值房的时候,周延儒说起勘察赵谦欺君这件事时,特地问温体仁,“温阁老以为如何?” 温体仁有些诧异,因为在以前,内阁决定事务时,元辅是从来不会专门问温体仁的态度的,温体仁一般都是一脸毫无精神与世无争的样子。而现在元辅摆出这副姿态,温体仁不由得小心起来。 中午礼部一官员拜访温体仁,说听到元辅与户部给事中杨修所商量弹劾温体仁,“赵谦畏罪,重金贿赂温阁老,将玛瑙说成陶器相赠。” 温体仁大惊,因为赵谦送重金这件事只有很少人知道,报信的官员既然能说出来,肯定不是在危言耸听。 他意识到,再也无法韬光隐晦了,和周延儒之间的矛盾决定了二人迟早有这么一天。 坐车要比坐轿快一些,不过更颠簸。有身份的人都宁肯坐轿,赵谦却更喜欢坐车,因为他觉得将时间浪费在路上不合算。 赵谦问韩佐信:“温阁老见我,佐信猜是何事?” 韩佐信道:“多半是元辅对温阁老产生了警觉,而温阁老知道元辅欲对大人不利,大人与温阁老牵连,阁老不得已要给大人通气,商议对策。” 韩佐信说罢心下想,大人非懵懂之人,与温家二小姐之间的纠葛,闹了出来,又借邹维涟之手贿赂温体仁,这两件事,已经足以拉温体仁下水,不知不觉之间,非常巧妙。在此之前,连韩佐信都没有想到这点。 赵谦能将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令韩佐信暗自佩服。 当仆人步入内院准备禀报温体仁赵谦到了的时候,温体仁正坐在书房里看书,当他看到“唐代茶税”一词时,后面有行小字:注一。温体仁翻到末页,找到“注一”,写着:见《新唐书?食货志》。温体仁又到书架上找到《新唐书》,翻到关于茶税的一页,“武宗即位,盐铁转运使崔珙又增江淮茶税。是时,茶商所过州县有重税,或掠夺舟车,露积雨中;诸道置邸以收税……” 这时仆人在门口道:“禀老爷,赵大人到了。” “快请进来。” 因赵谦是温体仁叫人请过来,所以并未在门口等候,直接被人迎进了府中,仆人传完话,便引赵谦到了书房。 “下官见过阁老。”赵谦向温体仁执礼,温体仁点点头,示意赵谦坐下,然后说道:“廷益听听这一段。”遂将刚才看到的那一段唐代商业税收的文字读了一遍。 赵谦听罢又背了一段:“肃宗即位,遣御史郑叔清等籍江淮、蜀汉富商右族訾畜,十收其二,谓之率贷。诸道亦税商贾以赡军,钱一千者有税……” 这一段的意思是肃宗对每个商人征收百分之二十的财产税。这样的商业重税,在明代是不可想象。 温体仁听罢有些惊讶,赞道:“廷益博闻广记,令老夫敬佩。” 赵谦道:“碰巧近日思索朝廷钱粮军饷所出,翻阅了相关书籍。大明年年干旱,农事欠收,而商贾经过数百年太平之世,早成气候,财富不可估量。” 赵谦侃侃而谈:“宋代盐、酒、茶三项收入4752万贯,如我大明有此收入,九边何愁军饷?庆历三年九月,宋仁宗诏令凡违犯茶盐酒禁者可酌情以钱物赎罪。谏官余靖闻而大怒,当即上书道:‘臣不知谁为陛下画此谋者?徒知高谈而不知适时之变也!今三边有百万待哺之卒,计天下二税上供之外,能足其食乎?故茶盐酒税、山泽杂产之利,尽归于官,尚犹日算岁计,恐其不足。民贪其利而犯禁者,虽死不避也。今乃一为赎刑,以宽其禁,三军之食,于何取之?’结果,诏令被驳回,卒不果行。” 温体仁点点头,不置可否。 赵谦又道:“我大明岁入盐税250万两,茶税10余万两,酒税一文也无。国家财政困难至斯,理清课税已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了。” 温体仁这才说道:“一旦加税,必将面临百姓唾骂,百官弹劾。” 赵谦沉吟未语,这才想到,此时的统治阶级已不似唐宋。明代文官集团,已是帝国直接的统治者。文官是由科举产生,要读书考科举,基本要脱离生产,依靠家庭供养,家庭经济条件好的作坊主、地主、商贾家庭,无疑更有条件和可能考取科举。 利益攸关,增收商税谈何容易。 实际上到了明末,官方的控制力也非常微弱了。在帝国早期,有400多个税课司局,但到了崇祯年间仅存112个。其余的因无利可图而被关闭。万历时,户部报告某个税课司巡拦每年俸粮工食费不下400余两,而其征收折钞银仅为110两。征收来的银子还不够收税人员吃饭用的,也确实只能关闭了。 两人各自端起茶杯喝茶,赵谦意识到,有些事,理是那个理,但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并非囊中取物之事,如果按照自己设想,“合理”增加朝廷税收,那简直是与整个士人集团为敌,下场绝对不会太好。 温体仁听罢赵谦的高论,感觉他是雄心勃勃,但恐其有纸上谈兵之嫌,到头来连累自己,但赵谦这段时间为自保施展出的一系列手段,令温体仁也不得不拜服,静观其为人处事,已是老练,温体仁这才试探地问道:“如廷益果真巡抚浙江,将如何施为?” 这个赵谦倒还没有想出来,既不得罪人,又要办成事的良策,不是那么容易想出来的。韩佐信说想谁也不得罪,除非什么也不干,是很有道理的。 赵谦见温体仁看着自己,感觉到他的试探,不便说“我也不知道”,遂说道:“去岁与今年山西大旱,流寇复起,朝廷欲用兵,正缺两百万的军需。江南茶税按理不会低到如此地步,定有贪赃枉法之徒,待下官明察暗访,清理出二百万两茶税解皇上之忧,另获贪官罪证,以供阁老澄清朝政之用。一举两得之事。” 温体仁听罢心中一动,那周延儒想弹劾温体仁收受贿赂,但是赵谦贿赂温体仁一事做得很是隐蔽,很难找到证据,温体仁身为内阁大臣,不会因为一些空**来风之事就倒台的,温体仁虽然不怕,但这口气却憋在心里十分难受,来而不往非礼也,赵谦如果真能抓住周延儒的把柄,温体仁就大有用处。 温体仁摸了一会儿胡子,说道:“皇上忧虑,如果廷益能就此事面呈皇上,老夫自然会在朝堂之上支持廷益,巡抚浙江这事儿就好办了。” 赵谦听温体仁的口气,心中大喜,面上却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这倒不难,下官有办法,有阁老鼎力相助,下官定然从长计议,不负阁老重托。” 二人言谈毕,赵谦告退,刚走到院子那道月洞门的时候,突然见到了秋娘,秋娘四处看了看,将一张纸条塞进赵谦手里,低声道:“小姐给你的,这里不便多说,你回去再看。” 赵谦点头。 却不料温体仁在窗户边上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眉头一皱。难道真的要将女儿许配给赵谦?温体仁暂时还没有心理准备,再说赵谦现在自身难保,温体仁还得看看他的造化,能不能过了这一关,贸然将女儿许配,说不定会引火烧身。 这时幕僚张茂才走到温体仁身边,说道:“听说赵谦身边有位能人,叫韩佐信,赵谦所用计谋,多是出自韩佐信之手。” 张茂才如此说,意在让温体仁知道,谋士还是很有价值的。 “哦?”温体仁回头看了张茂才一眼,又沉思了片刻,摸着胡子道,“赵谦此人善用兵,老夫所知,他帐下有两名虎将,一善谋,一善勇。近日见此人善政略,原来有韩佐信。其实此人最大的长处是善用人。” 张茂才道:“大人真明鉴也。” 温体仁道:“大才非独善其身,善用人,方能成事。” 秋娘送完书信,回到后院温琴轩的闺房,回禀了温琴轩。温琴轩不放心地说:“你亲手交给赵大人的?” 秋娘点点头:“我看了四周,没有别人看见。” 温琴轩撩了一把掉到额头上的几缕青丝,心里有些不满,早上服侍自己的丫头连头都梳不妥当,年龄小的小丫头,总是毛手毛脚的,还是秋娘合自己的心意。 温琴轩观察了一下秋娘的神情,见她挺热心的样子,心道你不就是想跟着我一起去赵府么?想罢心里有些醋意,夏天的到来,又让人身上腻腻的,温琴轩指着边上放冰块的银盆说道:“去换些冰。” 这时一缕风吹动了窗前的绿纱,温琴轩心中一动,倒有些寂寞起来。有句话叫:不是帆动,不是风动,观者心动也。 段三七 没有最无耻 夏天日长夜短,早朝那会,天都亮了,不似冬天的时候,上朝还得打灯笼。赵谦从来都不会迟到的,每日兢兢业业早早就起床去上朝。他有个西洋怀表,时间很准,用起非常方便。 其实赵谦有点洁癖,这种洁癖就是什么东西都要放在该放的位置,什么事情都要做得顺顺当当,心里才舒服。如果将事情和生活搞得一团糟,他就会心烦意乱,很不舒坦。这也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比如上朝,其实偶尔迟到旷工一次,找个借口,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赵谦无论刮风下雨,从未迟早旷工。 一帮红蓝衣服的大臣在外廷等候上朝,围成几堆分别讨论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赵谦是属于权力边缘的那一戳人,一帮人不知怎么说起琵琶来了。 一个穿蓝袍的的文官道:“陈圆圆的一曲《送别》,弹得催人泪下,火候十足。对了,那曲子是赵大人写的,佩服佩服。” 赵谦忙道:“实不敢当。《送别》太凄迷了。倒是高公弹的《十面埋伏》,非语言可以形容,张大人可听过?” “下官未有耳福。” 这些坐清水衙门的官员在公众场合从来是小心翼翼地说话,虽然高启潜不在,但是拍两句马屁还是无妨的。另一个蓝袍官员道:“只道高公琴艺造诣非常,原来琵琶也弹得出神入化。” 赵谦和大伙一样是小心过日子,抓住机会拍马屁,人多耳杂的场合,说不定就能传进别人耳朵里。 “刚刚说琵琶,倒忘了高公的琴,那《平湖秋月》不听简直白来了世上一遭。”赵谦厚颜无耻地添油加醋,“这事儿倒有个轶事。” 众人听到轶事,那是什么场合都能玄吹的东西,便真来了兴趣,问道:“是何轶事?” 高启潜刚刚路过外廷,正巧听到赵谦的话,也来了兴趣,就站在门外,想听听赵谦怎么说自己的轶事。 “大伙一定听说过陈圆圆吧?” 圈里的人笑了几声,因为陈圆圆以前是青楼姑娘,对此感兴趣的人,心下了然。 “陈圆圆用琵琶,就说那《送别》,弹唱得分外入神,便以琵琶闻名了,但大伙不知,以前陈圆圆却是弹筝的,诸位可知为何改弹琵琶了?” 众人都是摇头。 赵谦继续道:“却说那时,陈圆圆还是琴师,每次登台,京师风雅名士便趋之若鹜。话说一日陈圆圆登台演出,立即赢得一片啧啧称赞之声,那气韵风度,让人想到是仙女下凡。陈圆圆弹得是一曲《春江花月夜》,只见她嫩葱儿样的手指往琴弦上那么轻轻一拨、一揉、一划拉,在座的人便都邀齐了把耳朵顺过去----天啦,那可真是仙音哪,白居易形容琵琶女‘大珠小珠落玉盘’,到此就觉得言不尽意。一曲终了,众人哪肯放过。陈圆圆拗不了大家这份抬举,竟一气弹了八支曲子。” 赵谦说得就像真的似的,连语气都拿捏得非常恰当,连自己都佩服起自己这份说辞来了。 “正在这时,陈圆圆看见了前来捧场的高公,世道上有句话叫‘陈圆圆的琴艺让众人狂,高公公的琴艺让众人痴’,那日见到高公,陈圆圆心下不服,便应邀高公弹奏一曲,高公拗不过盛情,只得答应……” 高启潜在门外听到这一节,暗自好笑,事情倒是有这么一件事,却完全和赵谦说的不对味,什么“陈圆圆的琴艺让众人狂,高公公的琴艺让众人痴”,连高启潜自己都没听过,完全是赵谦杜撰。虽然如此,高启潜心里却十分受用。 “只见高公坐到琴前,焚香入定调息凝神,刚才还闹哄哄一片聒噪的堂会,顿时鸦雀无声。风流戏子呆头名士们,一个个都鸭颈伸得鹅颈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高公。高公神息调摄停当,然后轻轻伸手往那筝上一探,悠悠一声响,像是有人在空静夜往那三万顷太湖水中丢了一颗石子。就这一下,我看到陈圆圆的脸色都变了,她知道这轻轻一拨已入化境。高公弹的正是《平湖秋月》,他弹完这一曲,众人像被魔法定住了,半晌都吱声不得,陈圆圆更做得绝,当即下令跟随的琴童把那张心爱的古筝摔成碎片,她满面羞愧地说,‘听了高公公这一曲,我终生再也不复鼓琴了。’从此陈圆圆便改用琵琶了……” 大家听罢十分过瘾,这故事听着,还真是那么回事,而且主角都是认识的人物,一官员笑道:“听闻高公后来收了圆圆姑娘做干女儿,真是一段流传千古的士林佳话。” 那边的周延儒等人听得这边聒噪,还将一个太监的事说成什么“士林佳话”,身为清流领袖的周延儒,已无法容忍这些家伙这样不要脸,他恨不得大骂老子见过不要脸的,却没有见过你们这样不要脸的。 周延儒没有骂,毕竟是在公众场合,没必要和太监结怨,但实在是听不下去,从赵谦等人身旁走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众人听罢立即不出声了,高启潜听罢周延儒的声音,心下不快,心道多半是听人将自己的事说成“士林佳话”,周延儒不高兴。太监没了下面,又最忌人说自己没了下面,让人觉得心理变态,其实不然,人总是有自卑心理的。 高启潜本来要从外廷门口过,这时不想让周延儒看到自己,又倒了回去。恰逢太监高呼“时辰到,百官上朝”,众人这才整理衣帽,停止了讨论,鱼贯入殿去了。 朱由检还是那样,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却瞪大着眼睛问:“有事奏。” 户部一官员捧着象牙牌,趴到地上道:“启奏皇上,山西大旱,巡抚请奏朝廷免除山西赋税,并赈灾钱粮。” 这时陈奇瑜出列道:“山西流寇凶凶,官军已成独守孤城之势,此时钱粮,是赈灾还是资敌?臣请皇上,立即调度五省兵马,合力围剿流寇,再行赈灾之举。” 周延儒听罢又要打仗,这军费起码不下二百万两,而赈灾只需几十万两就能敷衍过去,暂时平息祸事。以后的事?就算是围剿,哪次不是剿来剿去,依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反正都是烧着银子玩,还不如招安赈灾。 周延儒道:“山西大旱,民生疾苦,不体恤苍生,爱惜百姓,只一味穷兵黩武,将陷社稷与朝廷于何地?” 陈奇瑜心头火起,不理周延儒,继续对朱由检道:“臣有四正六隅之策,定能马到成功,叫那谋逆犯上的乱贼知道朝廷法度,以彰王道,待剪灭流寇,安抚百姓,恩威并施,方是长久之策!” 朱由检以为善,这些流寇,贪婪无度,给多少钱粮都是去塞无底洞,不给点颜色,只会养虎为患。而且他相信一日为贼,终生为贼,一旦造反,不是想洗手就能洗手的。朱由检便问周延儒:“朝廷能否抽调二百万两军费,以供五省兵马作战?” 周延儒立即叫苦连天,说京官又多少日子没领到官饷了,加派军费,百姓又怎么揭不开锅了,反正大家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口才之好,说得朱由检想起早上喝了燕窝粥都非常自责,恨不得每天吃素,和大家共度难关。 兵部尚书孙承宗觉得此时自己有责任为朝廷社稷仗义执言,立即支持陈奇瑜,言山西必须用兵不可。 之后的事情,朝中众官刚看了开头,立即猜到了结局,常规大戏开场,各方不顾自己胡子花白,公然老拳相向。不过这样公开打架,大家一般是不会记仇的,然后有种自豪感,显示了自己的直言坦荡。 朱由检见罢觉得实在有辱斯文,呵斥一番,下旨退朝。众官立即颇有礼节地行正二八经的三扣九拜之礼,退出大殿。刚才的群架实在激烈,老臣孙承宗眼睛不知被谁揍了一拳,变成了个黑眼圈,摸着疼痛的眼眶愤愤地说:“老夫弓马骑射,什么不精?刚才场面太混乱,才不知被哪个小儿偷袭了一掌……” 赵谦揉了揉疼痛的肩膀,大呼倒霉,刚才自己又没说什么,也被人误伤,挨了几拳几脚,正郁闷时,突然听得高启潜道:“廷益请留步。” 赵谦转过身,急忙躬身道:“下官拜见高公。” 高启潜递了个眼色,“廷益这边走。” 赵谦忙跟着高启潜出了紫禁城,上了马车,高启潜这才道:“昨晚皇上看了你的奏疏……” 赵谦听罢,又想到是高启潜主动找的自己,心下甚慰,忙问道:“皇上说什么没有?” “皇上没有说话,也未作批复,将奏疏放在了一边,你可知为何?” “请高公指教。” 高启潜一时未语,大概在思索如何措词。 赵谦看了一眼窗外的黄尘,这天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雨。生在这种年代,就如生在经济危机的时候,干得多,挣得少。 段三八 钱从何处出 高启潜说:“朝廷正缺钱粮,廷益上疏言课税之议,皇上当晚还找了历代典籍查询,可见廷益的谏言并非一点用也没有。只是,江浙一向是元辅举荐人选……皇上既未批复,也未斥责,就将你的奏疏放在了一边。” 赵谦忙拱手称谢,谢高启潜指点其中迷津。 朱由检又是一连几晚都没睡觉,就是黎明那会儿,打了个盹。他并非因为失眠,只是御案上堆满的西北各地塘报,都没有好消息,他命人挂上地图,睁大了眼看着山西。山西离京师非常近,又是通往西北各省的要道,朱由检心急如焚,恨不得御驾亲征。 他打了一哈欠,急忙又捂住嘴,翻看着案上的一堆奏折,征对山西局势,上疏谏言的大臣还是很多的。 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一个钱字,战争需要钱去打,打完赈灾安抚百姓也需要钱。 高启潜见皇上越想越焦虑,便小声提醒道:“皇上,今儿是端午,太后娘娘亲自做了些粽子,叫皇上过去叙叙话。” 太后张嫣,帮了朱由检不少忙,朱由检登基那会,魏忠贤意识到朱由检不是一个好控制的主,魏曾派人向张嫣(当时是皇后)吹风,意欲阻止信王朱由检即位,皇后虽知安危操于魏阉之手,仍然义无返顾地断然拒绝。她对来人表示:从命是死,不从命也是死,一样是死,不从命可见二祖列宗于地下。 所以朱由检有空的时候,常常会到慈宁宫坐坐,陪张嫣说说话。今日正值端午佳节,时局艰难,观龙舟是不可能了,不过去吃几个粽子,还是有必要的。 朱由检乘銮驾来到慈宁宫,太后得知消息,外面的宫女太监跪迎朱由检。 张嫣身为太后,实际也就二十多岁,年轻守寡,但她现在对自己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朱由检继位,对张嫣一向以礼相待,是个靠得住的靠山。回想起以往腥风血雨的日子,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被人阴谋弄掉,还无处诉述,张嫣经历过担惊受怕的生活,自然对安稳日子倍加珍惜。 “皇上要注意龙体,日夜操劳,有伤国本。哀家过的很好,皇上不必挂念。”张嫣见朱由检毕恭毕敬地对自己执礼,看着他眼睛里的血丝,心疼地说。 朱由检道:“端午佳节,理应过来给太后请安。” 张嫣命人将粽子呈了上来,那些粽子做得精致小巧,但都是普通材料做成的,比起下边的官僚商贾家用的东西,反而朴质了许多。 太监为朱由检剥开一个粽子,放到玉盘中,朱由检拿起筷子咬了一口,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张嫣问道:“皇上何故叹气,粽子不合皇上口味么?” “粽子很好吃。”朱由检忙摇头道,“却不知我大明子民,今日有多少人能吃到粽子?” 这样的话要是出自普通人之口,一定会让人觉得很假,不过出自朱由检之口,却让众宫女太监感受到其忧国忧民之心。不论朱由检做的事是错的,还是对的,但是他忧国之心,绝对真诚,天下是姓朱,皇上忧心,情理中事。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朱由检突然想起赵谦在奏折用引用的语句,不禁喃喃念了出来。 过得一会,周皇后带着田妃庄妃到慈宁宫请安,朱由检见随行的太监手中提了个大包裹,便问是何物。 周皇后道:“太后说前方将士缺饷少粮,皇上忧虑,便叫后宫姐妹们都把各自的金银物件拿些出来,充作军饷,为皇上稍稍分忧。” 朱由检听罢心中感动,说道:“平日里很少赏赐诸位爱妃,朕心中过意不去。” 周皇后道:“金银饰物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比什么都重要。” 朱由检便赞周皇后贤淑有德,有母仪风范。几位妃子与太后张嫣,在慈宁宫陪着朱由检过了端午节,朱由检的注意力转移,放松了些,到了晚间,坐在椅子上正听佳丽们说话,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张嫣听到朱由检轻轻的鼾声,忙把食指放到嘴边上“嘘”了一声,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众人见罢,施礼退出了慈宁宫。张嫣命人取毯子盖在朱由检身上,以免着凉。 旁边一个宫女母性触动,见到皇上坐着也能睡着,偷偷看了一眼朱由检憔悴的面孔,竟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后宫嫔妃捐献金银饰物充作军饷的事儿传了出来,皇亲国戚朝中大臣须得作出响应,纷纷解囊捐献财物,不过收获不大,很多官员直接写捐献半年俸禄,一年俸禄,京官的俸禄大部分是拖着,现在干脆捐了出来,钱粮并不见增多。 周国丈捐银五百两,皇后嫌少拿不出手,国丈又捐一千五百两,皇后无法,便从自己的财产中挪出两万两以作国丈所捐。 几次廷议下来,对山西流寇先剿后抚的方略基本是定下来了,可军饷银子仍然没有出处。大臣们实在想不到办法,其实在他们心里都知道有个办法,就是从内帑拿出皇银,但没有人说这个,皇上知道了会责怪大臣都订着他的内帑,不肯为皇上分忧。 一日朱由检苦思不得其解,便召王承恩,屏退左右,问道:“王承恩,内帑还有多少银子?” 王承恩道:“回皇爷,外廷知道的帐目是一百五十六万余两,实际存银一千零三十一万五千五百一十四两六钱。” 千万两银子,相当于今天十亿美金的样子,作为一个帝国的储备,实在是太少了。明代财政赤字,没有行国债一说,也无法向别国贷款,真金白银,用完了只能加派税赋,弊端很多,容易激起民愤。 况且内帑名义是皇家私有财产,那是朱由检的祖宗好多代积累下来的银子,如果把皇家说成一个家庭,朱由检无疑是败家子。 说明朝很多皇帝贪财,那是因为明代皇帝长期觉得缺银子花。比如哪个宫殿被雷劈了,维修一下皇城宫殿,那些木料砖石,都要专门的材料,得从云贵等地长途运输,花费以百万两计数。手头紧,自然贪财了。如果像乾隆那般南巡一次就花千万,下边的人还要歌功颂德,想法掏银子,皇帝不缺钱花,天下财物随意取用,贪财有何意义呢? 朱由检踱了几步,肉疼得紧,这几年,内帑是只出不进,年年见少,现在可好,一掏又要去五分之一。 二十五日,皇上用陈奇瑜,擢为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筹备大举围剿流寇。 军饷钱粮筹备已提上日程,内阁议加派饷银一百五十万两,温体仁等大臣反对。皇上没有表态。 二十六日,皇上宣周延儒、温体仁、陈奇瑜等臣进宫商议事宜。 在焚香缭绕之中,又有纱窗相隔,冬暖阁没有蚊虫,朱由检问周延儒要钱,因为周延儒身为辅,又是户部尚书,朱由检自然应该问他。 周延儒立即哭穷。皇上又问:“票拟加派军饷一百五十万两,议得结果了么?” 温体仁心里盘算,如果以增税的形式让周延儒度过这一关,不是太便宜他了?所以一直不赞成加派之事,见皇上问起,便说道:“去岁加派辽饷,百姓甚怨。今年又加派,恐有损圣德。” 明代不仅大臣爱惜名声,皇帝也是爱名的。惜海瑞“以死搏直名”,嘉靖不敢杀,非真不能杀也,杀了海瑞,嘉靖自己的名声就受到了损害,所以海瑞以善终。温体仁这样说,把握还是比较大的,皇上心中当然不想被百姓将“崇祯”说成“重征”。 果然,朱由检说道:“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使民输驺挽栗,居送行赉,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朕之过也。” 周延儒听罢心中烦乱,皇帝自责,辅自然不会好过,想说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说:“乱贼蜂起,国家为庇佑百姓,执戈澄清,乃护民之举,百姓理应知晓。” 朱由检怒道:“朕任你为辅,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税赋,现在连年亏空,贪墨成风,朝廷连军饷都拿不出来,你是如何替朕经邦治国的?” 皇帝的愤怒,让温体仁窃喜,似乎看到了曙光,辅的位置就在不远。同时也让周延儒惶恐,朱由检那句话,说得非常重,虽是在无可奈何之时的气话,有口不择言之嫌,但仍然让周延儒如芒在背。 当周延儒乘轿回府的时候,耳边仍然响彻着皇上的怒斥。回到府中,一下人不慎将茶水溅出,受到了周延儒的谩骂,大臣风范荡然无存。 张师爷见状小心道:“大人无须自乱心神。” 周延儒听他话中有话,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沉住气问道:“张先生可有良策?” 段三九 窘急叫爸爸 张茂才道:“当此之时,已有人替大人挡事,大人现在轻易便能脱身,只是事务繁杂,一叶障目而已。” 周延儒见张茂才摇着一把鹅毛扇,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急切想知道究竟是何策。但事情既有曙光,周延儒沉下气来,沉声道:“请张先生名言。” 张茂才喝了一口茶,清了下嗓子,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问大人要军饷,可惜国库亏空,拿不出钱粮来,此大人忧心之事也。” 周延儒点点头,张茂才切入主题,有条有理,令周延儒宽心了不少,似乎感觉到张茂才却又妙计。 “现在这个时候,温阁老是不会同意加派饷银,让大人轻易化解的。大人以为如何?现在这局就好象是死胡同,前后无路。偏偏这个时候,兵部赵侍郎主动请缨,要为皇上分忧,筹备饷银。这烫手的山芋,在他那里,就成了脱身的金蟾壳了。大人何不顺水推舟,将这山芋扔给赵侍郎?” 周延儒一想,理是这个理,但杨嗣昌倒台以来,自己处处和赵谦过意不去,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赵谦一定怀恨在心,如果这样把他当一个屁给放了,无疑是个大大的隐患。 周延儒确实想整死赵谦,可那赵谦却像颗铜豌豆一般,怎么整也整不死,明明是树倒砰狲散的局面,不知怎么又冒出来一大堆人要保他,就比如这次,欺君之罪,虽证据有些勉强,但对于一个失势的人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可皇上不知听了谁的好话,偏偏这事就拖下来了。 这样一拖,周延儒感觉到那“欺君之罪”对赵谦没什么用了。这样的事,只能寄希望皇上一怒之下杀之,拖起来,就会考虑到赵谦的功劳苦劳,隐瞒夫人死因这样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欺君”,就显得杀功臣没有必要了。 周延儒沉吟不已,还在犹豫。张茂才以十分轻松的表情笑道:“大人所虑,在下知晓。不过赵谦这是在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大人明鉴。赵谦凭一己之力,真能翻起什么大浪?” 张茂才这样一点醒,周延儒似乎明白了其中关联,实际上他们都走入了一个误区,赵谦拼命要外放为官,周延儒等人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外放真的可以让赵谦脱困了。实际上,江浙一带,多是周延儒门生,赵谦挤到那里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人的力量并非想象中那么强大。就算是皇上,也就只能在高层决策一些大事而已,实际操作还得靠他人。一个人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时间,能做多少事呢? “赵谦要筹集额外的二百万两军费,谈何容易?江南全是咱们的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只要他有一点不慎,抓住把柄便能置之死地,如捏死一只蝼蚁。再说了,这样束缚手脚,届时弄不到银子,看他如何向皇上交差。” 周延儒以为善,不说江浙一带多是自己的人,单说赵谦问人拿银子,那是得罪人的活儿,还不得让无数人心里怀恨,随时寻他的把柄?这样浅显的道理,周延儒以前并未想到,张茂才一针见血,真是说到了要害。 数日之后,多人上疏举荐赵谦巡抚浙江,筹备饷银。出乎温体仁和赵谦等人意料之外,元辅的人并未反对,反而旁敲侧击支持这项议案。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山西军费,先从内帑和地方各级挪用部分款项支撑,然后由赵谦巡查的茶税补给大军以后的用度。 六月,擢赵谦为左佥都御史、兵部左侍郎、两浙承宣布政使,节制江南数省课税,清理盐茶税。 赵谦接到圣旨,开始收拾行装,在京师的府邸是不用卖了,那是固定资产。到地方任大员,住处是不用操心的,最少有布政使行辕,办公生活都可以在行辕。 周延儒如此大方,赵谦韩佐信并不是就高兴极了。韩佐信立即谏言:“元辅为形势所逼,放大人去江南,实际是将筹备军饷此烫手山芋扔给大人,恐大人到了江南,元辅的人欲对大人不利。” 赵谦赞同,京师与江南,都不是安稳的地儿,究竟哪里更安全,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一步步走向了江南,是因为形势所逼,周延儒步步相逼,欲置赵谦死地而后快,弹劾赵谦欺君,虽有惊无险,终究欺君之事不是空**来风,赵谦心中惶恐,就想逃出京师,这样一路走下来,现在巡抚浙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 其实赵谦选择了江浙,还有一个下意识中的愿望,可能也有点关系。“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他到了明朝,一直有个愿望,想去看看大明经济最达“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苏杭地区,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了。 “以朝廷御史的身份巡抚两浙,算是钦差大臣了吧?”赵谦与韩佐信坐在住了三年的院子中,喝茶交谈,赵谦仰观天穹,感概良多,如此担惊受怕如履薄冰的日子,实在是因为升得太快但根基太浅,“江南诸地官员,多是元辅门生,恐届时调度不灵,如之奈何?” 韩佐信道:“大明制律严谨,如有不尊上者,可依律查办……大人能带上张将军等贴心兄弟同往,更好一些。” 赵谦以为善,沉吟片刻道:“张岱萝卜现在是京营将领,吃得是朝廷俸禄,要带他们走恐不易。” “大人身负皇上重托,后勤军需又关军机,可请奏皇上调西虎营协助,不听调度者,有权宜生杀之权。这点要求皇上会答应的。” 赵谦想了想,以前袁崇焕总督辽东时,皇上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总之一句话,辽东就袁崇焕说了算,这一点,皇上还是做得到的。实际上只要朱由检觉得你能办成事,就能好得不能再好,很多制肘都能帮你解除,好让人全力以赴。只是朱由检人太年轻,终究是急躁急功近利了些,这种信任在挫折面前十分脆弱。 对付流寇,朱由检就用过杨鹤、杨嗣昌、洪承畴、孙传庭等许多人,现在又换陈奇瑜,可见摇摆不定是朱由检的性格之一。 两人正说着话,王福急奔而入,说道:“老爷,高公来了。” 赵谦忙站了起来,亲自出门迎接,刚到门口,就见高启潜带着几个锦衣卫走了过来,赵谦忙躬身道:“下官拜见高公。” 高启潜仰起头,道:“口谕。” 赵谦韩佐信王福等一干人等急忙跪倒在地上,高启潜这才道:“叫赵谦到宫里来,朕要见见他。” 说完高启潜换了个自然的表情,亲热地对赵谦说道:“廷益起来吧。” 赵谦等人呼完万岁,这才站起身来,忙迎高启潜入府喝茶,让高启潜坐了上。 高启潜见赵谦有些紧张,也是可以理解的,赵谦还未被这样叫进宫过,高启潜善言道:“廷益不必紧张,皇上重托与你,临行前自然会嘱托一番。对了,同去的还有元辅、温阁老等人。” “承蒙高公平日照应,下官才有今日。”赵谦听罢和内阁大臣一起面君,意识到自己在皇上眼中,在朝廷庙堂之上,地位又上升了一个档次,不过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压力大,赵谦面有忧色道,“此去江南,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故人……” 高启潜对此中关系,自然了解,知道赵谦此去并不轻松,便说:“你我故交,早在长安时便一起谋事,朝中诸事,咱家自当维护。” 赵谦听罢高启潜这句话,感觉到高启潜这次是真的表现出了一些友谊,多多少少,心下感动,语不成声:“高公……” 高启潜叹了一声气道:“咱们是没有根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男不男,女不女,但是出来大伙都得叫一声公公,这是为何?就是因为咱们的靠山是皇上,皇宫就是咱的家。你说咱不忠心皇上,忠心谁去呢?廷益此去江浙,乃是为社稷,为我大明国运,咱帮你,那是理所应当的。” 赵谦道:“高公所言,句句出自肺腑,下官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替皇上办成这差事。高公都这样说了,下官也说贴着心肺的话,元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且下官去收别人的银子,那是得罪人的事,定然会招来非议。在朝中下官无人可依,只望高公了。” 高启潜道:“廷益只管全力去办,只要能办成事儿,其他的交给咱家,咱家自有办法。” 赵谦挤出几滴眼泪,用袖子擦了擦,说道:“高公与我,名为内外廷同僚,实则情同父子……” 高启潜忙紧张道:“廷益快别这般说话,严重了严重了。” “只有父亲对儿子,才这般照应,赵谦说的难道有错么?如高公不弃,今日赵谦便拜高公为干爹。” 高启潜急忙扶起赵谦,急道:“廷益这份孝心,咱家收下了。但此事万万不可,魏忠贤之祸事不久也,警惕人言。” 赵谦这才擦了眼泪,点了点头。 当初魏忠贤门下有“10孩儿”、“40孙”之号,高启潜对此敏感,万不敢收外廷大臣为儿孙。赵谦这才作罢。 段四十 丝缕相粘连 赵谦随高启潜平台见驾。平台见驾,是弘治皇帝开的先河。 弘治十三年,大学士刘健上奏说,晚朝散归后,天色已黑,各处送来的文件往往积压内阁,来不及处理,如有四方灾情,各边报警等事务,就有耽搁的可能。于是,孝宗特定除早、晚朝外,每日两次在平台召见有关大臣议事。从此出现了“平台召见”这一新的朝参方式。 朱由检的御座旁边,有两尊一人高的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细烟,满殿里飘着异香。 周延儒、温体仁、赵谦等一帮大臣跪在地上行叩拜之礼,待皇上说:“平身吧。”几人这才站了起来,躬身立于殿中,各自盘算着心事,并密切注意着周围所有人特别是皇上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什么疏忽。 紫禁城建极殿居中向后为云台门,其两旁向后为云台左门、云台右门,又名云台。即为“平台”。建极殿后,有一座云台门以隔外朝内廷,其位置在三台之上。(到清代已无云台门亦无遗迹可寻了。)建极殿的后门有一个不大的石阶,就叫云台门,云台门的东边叫云台左门,云台门的西面叫云台西门,就是两个小侧门. 朱由检道:“朕自继位一来,无一日不想着澄清宇内,中兴大明,恢复汉家礼仪,使有司各司其职,使百姓安居乐业。至今日,三年有余也,中原流寇蜂起,关外强夷虎视,社稷风雨飘摇,赤子陈尸荒野……” 朱由检说罢,面有泪痕。参与修编过实录的周延儒忙说道:“此前朝积弊,非皇上之过。时至今日,皇上宵衣达旦,众臣兢兢业业,假以时日,皇上定能实现此志。” “望诸位勿失我望。”朱由检看向赵谦,又说道,“赵谦此去江浙,关系数省军机,朝廷困难至斯,三军待哺将士,全奈此行。” 赵谦急忙失声痛哭道:“臣身负皇上重托,皇上之忧,臣心痛如被锥。臣当日夜望北,时刻谨记皇上嘱咐,不成功即成仁,以铭死志。” 朱由检听罢赵谦流畅的诉述,犹如女人听见了男人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有些动容道:“如朝中诸臣,皆有赵谦这等志向,天下幸甚。” 赵谦见状道:“臣势单力薄,恐调度不灵,迟缓军机,臣请皇上特准西虎营张岱协助,准臣临机决断之权。” “准奏!”朱由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并命高启潜取了剑来,“朕赐你尚方宝剑,代天子巡检各地课税,有乱法者,可临机权宜,先斩后奏!” 赵谦忙跪接宝剑,叩谢圣恩。 朱由检又对陈奇瑜道:“数省流寇,糜烂山河,爱卿执戈围剿,朕在京师静候捷报。” 陈奇瑜就剿匪方略又和朱由检详述了一番,大家相互勉励,无论是否出自真心,今日总是没有老拳相向。 言事毕,众臣跪安。行至外廷,陈奇瑜走到赵谦身边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愚兄在春兰楼订下了一桌薄酒,廷益可愿赏脸?” 陈奇瑜平日与赵谦来往不多,赵谦见他突然邀请自己,自知是因为诸事关联的原因。陈奇瑜要想在山西取胜,粮草军饷乃重中之重,所谓兵马未起,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赵谦在江南的得失,直接关系到陈奇瑜建功立业的结果,不由得陈奇瑜不挂心了。 “愚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与侍卫长随等换了便装,共往春兰楼。春兰楼在元辅为后台下,营运稳定,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陈圆圆不在了,换了另一个貌美才绝的佳人做头牌,生意照样火红。 老鸨看了一眼赵谦,“又是你?”此人眼光非常,居然还记得赵谦。老鸨见赵谦和订座的陈奇瑜一起来的,反应过来今天赵谦是客人,便玩笑道,“赵大人是不是又要买咱春兰楼的头牌啊?” 赵谦忙笑道:“老板娘说笑了。” 老鸨拍了几巴掌,就有几个经过挑选的美貌少女走进了屋中。不料陈奇瑜道:“一会再过来,我与朋友要把盏交谈。” 老鸨听罢便叫姑娘们出去了,一个姑娘翘起小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偷看了一眼老鸨,又恐老鸨责备,这才埋下头出去了。 闲杂人等退出房间之后,穿着便衣的心腹侍卫把住了门窗,陈奇瑜这才倒酒和赵谦对饮起来。 二人先聊风月诸事,酒过数巡,陈奇瑜见赵谦屁事没有的样子,不禁感叹道:“贤弟好酒量。” 赵谦笑道:“我也是沙场出身,酒自然是喝得的,陈兄也是不差啊!” 陈奇瑜听赵谦提到沙场,见气氛已妥,便进入主题:“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来,赵贤弟,干了此杯。” “干!” 陈奇瑜道:“贤弟巡检盐茶税,身入江浙,那是浙党……这档子人,多是元辅的人。贤弟与元辅素有芥蒂,不知贤弟可有良策?” 赵谦看了一眼陈奇瑜,知道他也是紧张起来,故意说道:“陈兄不必过虑。事关军国大事,生死存亡之地也。正如我在皇上面前说的那样,不成功便成仁,我一定尽力施为。” 陈奇瑜心道你想死,老子还不想死,你别连累老子就行。可事物不是孤立的,总是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赵谦与陈奇瑜现在的联系就更直接了。陈奇瑜沉思许久,说道:“杭州知府史可法,素以坚贞不畏强权闻名,是我同窗,我为贤弟书信一封,言明此事重大关系,史可法定会从中协助。” 赵谦听到“史可法”这个名字,十分耳熟,纵然是对明史不甚了解,但是只要是在汉人治下,千年不变的“忠君爱国”教育,都会以史可法这样的人为榜样的,所以赵谦知道史可法。 史可法乃崇祯元年进士,赵谦甚至还背得一段语文教材上的《左忠毅公逸事》,“先君子尝言,乡先辈左忠毅公视学京畿,一日,风雪严寒,从数骑出,微行入古寺。庑下一生伏案卧,文方成草……” 赵谦听陈奇瑜所言,可以结交史可法,忙说道:“那便有劳陈兄了。” 陈奇瑜仰头喝了一杯酒,叹道:“我大明万里河山,皆疲于内耗也。” 在当时这个年代,大部分人目不识丁,能说出这样话的人,还是有些见识的。明末朝中诸臣,几乎都既通政事,又习兵事,乱世需要而已,所以人才总是在适应社会需要。 赵谦在兵部执事时,阅读兵部官员档案,多是这样的描写:xxx年进士,好谈兵…… 陈奇瑜想了想,又给赵谦提供了一些信息,他是实心想帮助赵谦在江浙站稳,利益攸关的事,不得不实心。赵谦是一点都不怀疑陈奇瑜说的话,所以说,感情的纽带太脆弱,唯有利益关联,最是稳当。 “江南最大的茶商姓李,老板叫李林贵,两浙地区,一半以上的茶叶由李林贵经手,贤弟可由此入手。” 赵谦心道既然最大的茶叶商人信息都掌握了,为什么收不上来茶税,便问道:“李林贵为何不向朝廷捐税?” 陈奇瑜道:“李林贵经营的是贡茶……” “原来如此。”赵谦恍然大悟状,想起前段时间在温体仁那里看到的一本明孝宗弘治年间进士曹琥《请革贡茶奏疏》的手抄本:臣查得本府(广信府)额贡芽茶,岁不过二十斤。迩年以来,额贡之外有宁王府之,有镇守太监之贡。是二贡者,有芽茶之征,有细茶之征。始于方春,迄于初夏,官校临门,急如星火。农夫蚕妇,各失其业,奔走山谷,以应珠求者,相对泣。因怨而怒,殆有不可胜言者。如镇守太监之贡,岁办干有余斤,不知实贡朝廷者几何? 奏疏中接着陈述了贡茶的五大害处:其一,采制贡茶正当春耕季节,农民男废耕,女废织,全年衣食无着;其二,早春二麦未熟,农民饿着肚子采茶制茶,困苦不堪;其三,官府收茶百般挑剔,十不中一,茶农只好忍受高价盘剥,向富户购买好茶,以充定额;其四,无法交够定额,只得买贿官校,以求幸免;其五,官校乘机买卖贡茶,敲诈勒索,整得农民倾家荡产。 一百多年前就有大臣说出了其中要害,时至今日,好像并没有什么好转。 赵谦沉思许久,大概了解了一些江南茶叶方面的东西,猜测李林贵可能就是官僚在民间的代表,官商勾结,通过各种手段剥削百姓,更有甚者,连给朝廷的税款也不知哪里去了,层层盘剥,利益均沾。 陈奇瑜见赵谦沉思,便不打搅,自顾喝酒,赵谦回过神来,忙举杯敬酒。陈奇瑜试探道:“贤弟思虑良久,不知想到什么了?” “我想起了一本奏折手抄本,曹琥的《请革贡茶奏疏》。陈兄可曾看过?” 陈奇瑜摇头道:“未看过。贤弟莫非从中想到了什么法子?” 赵谦道:“法子还没理清,先得了解一番江南的实情,才有定夺。” “如贤弟有何需要,只管向为兄开口,为兄定当极力相助。” 赵谦忙拱手道:“愚弟先谢过了,预祝陈督师早日凯旋班师,你我那时开怀畅饮,岂不快哉?” 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酒酣之后,陈奇瑜叫姑娘上来侍候,陈奇瑜请客,赵谦不便故作清高,正巧又是许多日没动过女人了,身体火大,便宿于春兰楼,做了一回嫖客。 在古代做嫖客,既不担心得艾滋,姑娘又会琴棋书画,诗文风月,素质相当高。赵谦醉卧花丛,体验到了现代不能体验到的风流雅趣。 段一 是杯酒渐浓 赵谦出京师,可谓风光。西虎营千余官兵,铁甲铮铮以为护卫,锦旗烈烈,更有兵部运兵炮船驰入运河,专程接送。赵谦左手擎黄绢圣旨,右手拿尚方宝剑,向相送诸同僚拜别。 风光的背后,总是有许多看不到的忧愁。此定然也。 赵谦望北皇城而拜,然后向同僚拱手道别,正欲登船,高启潜突然说道:“廷益且留步。” 赵谦忙回身向高启潜执礼。一旦走出京师,便成万里,朝中诸事,已鞭长莫及,全靠高启潜等人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了,赵谦对高启潜执礼甚恭。 紫禁城是权力的来源,一切荣誉风光权柄皆出于此。 高启潜摸出一块玉佩,递到赵谦手中,赵谦接了过来,不解道:“高公,这块玉佩有何来历。”细观之下,见玉佩缺了一个口子。 “卢九德正在杭州监察贡茶,是司礼监派过去的,与咱家有些交情,如果有难事,用这块玉佩为信物,可让他帮忙。” 赵谦忙称谢。从高启潜沉重的脸上,他看到了前路的艰难。这时河面上吹来一阵凉风,让人身心一凉,又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伤感。 卢九德是内宫太监,属于八局(兵仗,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的人。朱由检整死了魏忠贤,大大压制了太监的嚣张势力,却现外廷臣工文官集团权力失去制肘之后极度膨胀,最后又只得重用太监,各地都有各监司局(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太监监察,还有厂卫犬牙,遍布全国,实现对地方控制。 大船行至淞江县(今上海),赵谦与韩佐信孟凡等人下船,赵谦欲叫炮船先行,自己与心腹数人单独去杭州。 大臣到地方公干,依制各地衙门驿站应供应给养,赵谦这样的大吏到地方办事,地方官员定然会隆重迎接的。迎接之后的事情,赵谦猜也猜得到,无非就是酒宴声色,大家拉拉关系。 这样的应酬,虽没多大的意思,但是叫了你,还是要去的,给不给面子的问题。但是赵谦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就避开公差,想尽快了解行情。 护卫军队由张岱统率,江浙地区未有大股乱贼,护卫赵谦并不是张岱的主要职责,他另外担任着今后向北押运钱粮的责任。 赵谦等人换了布衣,在淞江县修整了一下,洗了个澡,便准备启程,在码头寻找船只时,正遇到一条商船。赵谦便差长随小林去谈搭乘之事。 小林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识得字,虽未有功名,但也有些见识,随机应变,处理一般小事让人很是放心,赵谦自从雇了他,便用着顺手,几年没换长随。 果然,不多一会,小林便谈好了价钱,赵谦等人一起上船了。这是一条楼船,木楼之上还挂着灯笼,布置得十分华丽,看样子是条江南富商的船。赵谦这时才不禁注意看了一眼船上的旗帜,打得是“李氏商行”。心中一怔,心道莫非是江南茶商李林贵的船? 船启航之后,赵谦借机去甲板上吹风,暗地观察了一番船上的情景,不料现角落里放着的灯笼上有“酒醋面局”的字样。 这“酒醋面局”乍听之下好像也是商行之类的,其实不然,此乃内宫八局之一也,内宫八局分: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其中便有酒醋面局。 赵谦在京师混了几年,这些东西还是了解的。 赵谦忙对旁边的韩佐信道:“这条船可能是李林贵的船。” 韩佐信顺着赵谦的目光看到那些个灯笼,点点头道:“大人所言即是。”韩佐信沉吟片刻,低声说道:“高公说卢九德是八局的人,并赠了大人一块玉佩以为信物。看来这卢九德与高公关系非常。现在看来,卢九德既与李林贵有来往,这其中利益……大人,防人之心不可无。请恕卑职直言,就算对高公,大人也不可掉以轻心。” 河风缭绕,赵谦身上一冷,韩佐信说的不无道理。他又想起陈奇瑜临行前对自己说的话,说可从江南李林贵入手,陈奇瑜也推荐了一个人,叫史可法。 也许赵谦对太监也存在偏见,卢九德和史可法,赵谦宁肯相信史可法,虽都是素未蒙面之人。读圣贤书的人,很多还是有点操守的。《左忠义公轶事》让赵谦印象深刻。 又或许是,陈奇瑜提点赵谦,是因为赵谦的成败影响他陈奇瑜的成败,荣辱利益相连。而高启潜帮助自己,多半是出于赵谦的“孝心”和高启潜自称的对皇上的忠心。相比之下,赵谦更信利益驱使。人总是被**左右,圣贤有几人屿? 赵谦和韩佐信站在船尾看着水面交谈,河面上激起白色的浪花。这时一个老头走了过来,短衣,水手打扮。赵谦和韩佐信停止交谈。 那老头走过来说道:“几位爷,浪大,别太靠边了。” 赵谦笑道:“多蒙老丈提醒。这船大,行得稳,不怕。” 老头听赵谦夸船,有些自得道:“那是,咱们这船不仅大,行得稳,在这河面上,靠河面吃饭的好汉见了这李氏二字,也得给几分面子。” 赵谦道:“哦?运河上还有劫匪不成?” 老头打量了一番赵谦干净的长袍,摇摇头道:“人得吃饭,小伙子那,你不知疾苦……这运河上最大的帮派就是盐帮,帮主陈舵主,还和我家老爷喝个酒哩!”老水手一个“陈舵主”,让赵谦想起了《书剑恩仇录》上的陈近南,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 赵谦有个习惯,有时候为了放松,总是要抬头仰望天空,明朝时,工业还处于手工作坊形态,没有太多污染,天空很是明净,蓝蓝的,看起来赏心悦目。 赵谦抬起头,深呼吸了一次,恰巧看见一个中年人摇着纸扇正看着自己。中年人见赵谦现了自己,“啪”地一声很潇洒地合拢扇子,拱手道:“公子既有雅兴,何不上楼饮杯薄酒?” 和赵谦言谈的老水手听到声音,急忙装作很忙碌的样子,赵谦见罢淡淡一笑,心道那中年人定是这条船管事的,老水手才作出一副员工见到老板的模样,说不定那中年人就是李林贵。赵谦想罢回礼道:“蒙先生看得起在下,恭敬就不如从命了。” 韩佐信孟凡小林三人相随上了船楼。中年人在船舱门口相迎,拱手道:“老夫李林贵,敢问客人贵姓?” 这李林贵倒也爽快,开口便说出了名号,大有“君子坦荡荡”之感觉,不过也可能是有恃无恐的原因。 赵谦打量了一番李林贵,身作布衣长袍,身材偏瘦,手里拿着一把纸扇,五官端正,倒像一个中年文士。 李林贵也打量了一番赵谦,此人举止不凡,身上干净,皮肤没有太多日晒痕迹,目光沉稳。青袍方巾,书生打扮,但李林贵知道面前这个人不是书生,因为书生不可能有三个各局外观的随从。 他一一扫视了一番韩佐信孟凡小林,心下了然。韩佐信儒雅;孟凡行走下盘很稳,练家子;小林目光敏捷,态度恭敬,像是长随。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李老板,久仰久仰。在下严兼,京师人氏,家父经商。在下到杭州访亲,因淞江棉布闻名天下,路过淞江时,忍不住四处参观了一番淞江的纺织作坊,不料误了船期,蒙李老板古道热肠,让在下搭船南下,在此深表感谢。” 李林贵不知赵谦的话里有多少真话,也不便多问,因见此人特别,这才注意了一下,并无多少研究兴趣,便客气道:“哪里哪里,身处江湖之远,蒙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赢得几分薄姓名。” 这时屏风后面裙炔飘动,赵谦不禁转头一看,只看见一个窈窕的背影。李林贵见罢赵谦的目光,道:“那是小女李香兰,对了,小女定是送冰镇酸梅汤过来的,我叫人拿点过来,贵客一起尝尝罢。” 李香兰?赵谦心里好笑,常用汉字不多,古今同名同姓的人还是不少,他想起了张学友唱的《李香兰》来了。 “恼春风我心因何恼春风,说不出借酒相送。夜雨浓雨点透射到照片中,回头似是梦无法弹动,迷住凝望你裉色照片中,碍…像花虽未红如冰虽不冻,却像有无数说话可惜我听不懂。碍…是怀酒渐浓或我心真空,何以感震动,照片中那可以投照片中,盼找到时间裂逢,夜放纵告知我难寻你芳踪,回头也是梦仍似被动,逃避凝望你仍深印脑中……” 歌声在赵谦脑中回荡,令眼中露出了些许伤感,也许是歌词忧伤,也许是这江南夏色,雕栏楼船太美丽,美丽得让人伤感罢。 总之,赵谦突然有些想念起二十一世纪的世界来了。那里才是他的家,人在绝望困难的时候总是会想家。 段二 名如雷贯耳 “茶到立夏一夜粗”,楼船行驶过处,常常可以看见茶农忙着采摘茶叶,夏天的茶叶生长是很快。 夏茶味涩,有句话叫“春茶苦,夏菜涩,要好喝,秋白露”,便是这样来的。在夏天温度比较高,光线照射强,茶树生长快,有利于茶叶碳代谢的进行。生成大量带苦涩味的茶多酚。 不过春茶香味更浓一些,俗话中的秋茶好喝,是因为秋茶味淡而顺和。 赵谦与韩佐信等人在船舱中谈起了茶叶,这时有人送茶过来。赵谦来了兴致,端起茶杯闻了一闻,茶香果然很爽心悦目。可惜他对茶叶没有什么研究,再好的茶给他喝也大有“焚琴煮鹤”之嫌,赵谦便问韩佐信:“这是什么茶?” 韩佐信端起茶杯,揭开一个缝,用盖子在水面拂了几拂,香气溢出,韩佐信道:“西湖龙井。” “龙井?这茶是不是很贵哦?”赵谦心道这李林贵财大气粗,果然不同一般。 不料韩佐信笑道:“各种茶,都是有上中下数品的。” 赵谦笑道:“原来如此。” 两人正闲谈时,突然船底“砰砰”响个不停,舱外人声大喊不绝,赵谦忙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起身正欲出门,孟凡道:“大人在此稍坐,卑职出去看看。” 孟凡走到门口对两个侍卫说道:“守在这里,不得离开半步。” “得令!”两个身作布衣的侍卫已将手伸进衣服,摸到了短刀。 孟凡走到甲板上一看,只见船上的家丁护卫正大喊大叫,有的用弓箭射向水中,有的用削尖的竹竿木棍向水面投掷。 孟凡见船舷下层,大船摇晃,忙冲回船舱,对赵谦道:“大人,有人在凿船底!请出舱,船怕是要沉了。” 事不宜迟,赵谦等人急忙冲到甲板,见许多水手护卫手持兵器严阵以待,其他人惊慌失措,场面十分混乱。 赵谦等人离开兵部炮船单独出来,是临时决定,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得那么快,所以这些袭击楼船的人应该不是针对赵谦而来的。看样子是李林贵的仇家。 孟凡本是南方人,会水,另外两个侍卫是孟凡的心腹,听孟凡说是同乡,应该也会水。赵谦是现代人,以前就经常去游泳池游泳。只有韩佐信是陕西人,压根没游泳的条件,不过只有他一个不会水,也是无妨的。 赵谦想罢说道:“呆在甲板上,有这么多护卫家丁,更安全一些,船沉了再说。” 甲板上一个头领正在大声吆喝,众人磨刀赫赫,等待敌人进攻。那些凿船的人水性相当了得,在水中如鱼得水,众家丁奈何不得,谁也不想跳到水中肉搏,都呆在甲板上等着。 眼看楼船渗水,慢慢倾斜,船舷上爬上来一群身穿黑色紧身衣的人,赵谦见有些人提着细长的钢刀,不是日本武士刀是什么?心道倭寇怎么到内地来了? 正疑惑时,没想到那些黑衣刺客中有人竟骂起“**”来了,赵谦这才恍然大悟,这些人并不是扶桑人,或者并不全是扶桑人。 沿海倭寇盗贼,其实多是汉人,只有戚继光平倭那会,日本举国侵略,那已不是盗贼作乱了,而是国家战争。 那些盗贼冲上甲板,提刀几个照面,船上的护卫便有死伤,看来武艺战斗力不在一个档次,孟凡见护卫抵挡不住,便护着赵谦上船楼躲避。 几人退到楼上,孟凡对侍卫喊道:“快信号,呼张将军来救!” 张岱身负巡抚安危,赵谦离开兵部运兵船,张岱便派人一路暗中保护,但是现在危急,孟凡不知道张岱的人看到楼船被袭没有,个信号安全一些。 侍卫从背上的包裹里掏出一个装着火药的竹筒,构造相当于烟花,“砰”地一声,一束烟花便射向了天空,在空中炸开了来。 这时赵谦遇到了李林贵,李林贵从楼上看到甲板上护卫抵挡不住,眉头紧皱,脸上写着惶恐。赵谦问道:“这些刺客是何人,李老板可知道么?” 李林贵焦急中脱口而出:“一定是青帮的人,太可恶了,居然勾结倭寇!” 赵谦心道原来是黑社会群殴,这些黑社会也太嚣张了。他想起之前甲板上那个老水手说的话,又问道:“运河上不是盐帮势力最大么,怎么青帮……青帮也如此猖狂?” 他本来想说怎么青帮你怎么就吃不开了,还连累了老子。 李林贵听赵谦说到盐帮,没想到一个操着京师口音的人也了解这个,略有些惊讶,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老夫今日恐怕要命丧于此,连累严兄弟,心中歉疚。” 赵谦道:“本官是两浙承宣布政使、浙江巡抚赵谦,先前信口,请海涵。本官已信号搬兵马来救,叫你的人缩小防卫圈,多抵挡一阵,救兵正火赶来。” 李林贵听罢大惊,忙执礼道:“原来是赵大人……大人之名如雷贯耳……”李林贵忙叫来护卫头领,吩咐道:“这位便是生擒闯王高迎祥的赵大人,船上护卫,皆听从赵大人调遣。” 赵谦也不客气,看李林贵这样子,既不是混黑道的,也不善调兵布阵。只看他将弱势战斗力叫到甲板上拼命,就不善此道。 “你叫人撤到楼梯船楼之上,地方狭小复杂,有利于拖延时间,减小伤亡。”赵谦马上对那个头领说道。 头领依言而行。 赵谦又对李林贵说道:“我们到楼上去,一会甲板船舱中都要进水。” 几人跑到最上面的房间外面,怕一会船沉了跑不出来,都没有进屋。船底被人凿了几个洞,一直在进水,幸亏船大,进水的度相对而言让楼船沉得不是很快,这才能坚持了近半个时辰之久。 约两炷香功夫之后,那头领跑上了楼顶,惊慌道:“禀报大人,他们攻上来了!” “大人,快进船舱!”孟凡掏出三眼统,护在了后面,侍卫等手持短刀,严阵以待。几人冲进船舱,赵谦见壁上挂着一把剑,忙取了下来,“刷”地一声拔出长剑,将剑销扔在了一边。 “砰!”木质舱门被撞开,刀光一闪,一个刺客便将长刀举到了头顶,看准孟凡就要劈过去。不过孟凡终究久经战阵,临危不乱,“砰”地一枪就撂倒了那家伙,刀快,快不过子弹。 这些海盗真是刀口上舔血的亡命徒,前面一个被火统打得脑浆迸裂,后面那个仍然毫不犹豫地冲了进来,又是“砰”地一声响,那人便向后仰倒。 “唰!”窗户上突然插进来一把钢刀,划了几划,窗子便出现了个大洞,一个黑衣人飞快地跳将进来,孟凡立即将最后一颗铁丸送给了那家伙,立即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刀,门口一个刺客的刀锋已经从上而下劈到,孟凡急忙举刀挡住。 “吱……”刺客的刀在孟凡的刀锋上一划,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那刺客再次进攻,反转刀锋,让刀口向上,从下面搂了上来,孟凡急忙向后跳跃。 这些刺客打架果然了得,特别是使用武士刀的扶桑人,双手握刀,又快又狠,动作没有一丝凝滞。 孟凡向后一退,又有一个刺客跳将进来。窗户上也有一个刺客跳了进来,赵谦的侍卫冲上去,一个照面,就被一刀捅穿了肚子,惨叫了一声。在那些刺客面前,侍卫的动作显得那么笨拙。 赵谦身边的另一个侍卫见状大吓,手在不住颤抖,这时候要是敢冲上去,该需要多大的勇气? 窗户上又跳进来一个刺客,孟凡急忙后退,护住赵谦。前后不到一分钟,节奏非常之快,赵谦与孟凡都是瞪圆了双目,紧张非常,孟凡还在“呼呼”大口喘气。 李林贵一脚踢翻屏风,向后逃奔,完全顾不上赵谦赵大人的死活,赵谦见罢,也和其他人一起逃奔进了里屋。 里屋只有一到门,用屏风相隔,里面的窗户外面就是河水,并没有走廊。孟凡见状大呼了一口气,这地方守起来要好多了。 赵谦奔进里屋,见床边上坐着两个女子,原来是李林贵内眷住的地方。那身着绿纱的女子正是赵谦先前只看到背影的那个李香兰,裙炔还没有换,被赵谦认了出来。可惜那绿纱女子吓成了一团,抱在另一个女子身上,赵谦依然只看到一个背影。 孟凡作为最有战斗力的人,义不容辞站在了门口,片刻,只听“嚓!”地一声,门侧一把武士刀插了进来,险些就插中了站在那里严阵以待的孟凡。 说是迟那是快,一个扶桑人就闪了进来,一边从腰带上抽出备用短刀,照面就捅向孟凡,孟凡大惊,一个闪躲,那短刀就插到了孟凡的膀子上,孟凡闷哼了一声,真汉子也。却不料那扶桑人心太黑,飞快地转动短刀,几乎在孟凡的的膀子上剜出一块肉来,孟凡“啊”地一声惨叫。 “啊!”屋子里有爆出了女人的尖叫。 赵谦一个箭步,看准那扶桑人的胸口,一剑捅了过去,却不料那人一个转身,非常利索,就闪过了赵谦的攻击,并在同时拔出了短刀,赵谦捅了一个空,身体前倾,剑已刺出,此时收回剑来防卫已经太慢了,赵谦额上的汗水立即聚成了水珠。幸好这时孟凡提剑攻到,那人没有攻击赵谦,躲避孟凡的攻击去了。 可能在那扶桑人的眼里,根本没将赵谦放在心上,只觉得孟凡才是对手。 扶桑人闪过孟凡的刺击,赵谦看准时机,那扶桑人下盘移动,刚刚站稳,赵谦便一脚踢到那人的**,那扶桑人一声惨叫,怕是要变太监了,孟凡一剑劈了过去,帮他解脱了痛苦。 这时,外面传来了“呜呜……”的号角声,赵谦大喜:“张岱的兵马来了!” 段三 灯火阑珊处 张岱军到,精锐的西虎营将士很快击败海盗进攻不表。 赵谦长嘘一口气,适才真是惊险。李林贵刚才和赵谦同患难,此时得知赵谦是信任巡抚,虽心下提防,免不得有了一些亲近之感。 李林贵道:“草民不知倭寇竟然会潜入内地,防备不足,让大人受惊了。” “郑芝龙为海防游击,这些年来对海贼大加清剿,奈何海疆博大,难以尽平,这是偶然事件,李老板不必自责。这些倭寇,定然是有线报向导,这才能伏击李老板的楼船,本官回府之后,定督促镍司衙门,严查此事。” 李林贵愤愤道:“定是青帮的九妹所为!” 赵谦问道:“李老板与青帮有甚芥蒂,九妹又是何人?” 李林贵潇洒地甩开纸扇,扇了几扇,说道:“青帮贩卖私盐,干预漕运,又私下强取豪夺买卖茶叶,无恶不作。九妹便是青帮的总舵主。” 赵谦点点头,都是些黑社会帮派,大凡经济达地区,非法营生可有暴利,便会出现这样的黑社会帮派,干非法勾当,赵谦又问:“那盐帮可是青帮的对头?” “盐帮总舵主陈近南前年金盆洗手,不再涉足私盐,转业为茶商,草民便在生意上与之有些往来。上月官府运粮船在运河被劫,疑为青帮所为,四处追捕青帮的人。因草民为官府采办贡茶,认识官府的几位大人,这样一来,草民和官府盐帮同时有交情,青帮与盐帮素有不和,便怀疑是草民从中作梗,这才对草民怀恨在心。” 那个盐帮的陈总舵主居然真和“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同名,赵谦不觉莞尔。 “原来如此。”赵谦点点头,李林贵所言有条有理,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有一点赵谦却听出了破绽,盐帮既然已经金盆洗手几年了,为何还是黑社会帮派青帮的对头?所为对头与矛盾,无非就是因为利益冲突,盐帮为商,青帮为匪,八杆子打不着的事。青帮干预漕运强取豪夺,那是官府该管的事,关你商人鸟事。 因与李林贵初识,赵谦也不便说出怀疑别人的话,应酬了一番,就随同进了杭州城。西湖美景,市列珠玑,户陈罗琦,上有天堂,下来苏杭,非虚言也。在当时的城市公共设施下,杭州展为百万人口的大都市,真真不可想象,当时世界上其他地方,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繁华。 一帮地方官僚殷勤地在城门迎接赵谦,相互吹捧,你提携我我提携你,然后便去酒楼为赵谦接风,赵谦十分爽快地给了面子。各官员甚喜,初次见面,感觉赵谦非古板装清高之人。 大伙心里都明白,彼此不在同一阵营,不过只要赵谦不和大家过意不去,没人愿意和顶头上司对着干,整个两败俱伤。大家都是要过日子的,我好过,你也好过,便是这样。 酒过三巡,赵谦酒量不小,仍然屁事没有,暗自观察,见李林贵不仅能出席这样的酒席,喝高兴了还能和官员称兄道弟,不禁想起陈奇瑜说可从李林贵入手,越觉得非常有道理。 迎接赵谦那会,有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侍卫随从等许多闲杂人等,赵谦没来得及一一打量,再说都是不认识的人,看来看去都是生面孔,也就没有仔细观察。大伙上了酒桌,都是些官僚,其他侍卫奴仆自然是进不来的,赵谦这才一一打量了一番这些官员。 胖瘦高矮老少各有千秋,赵谦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一个角落,顿时惊讶万分。他看见了一个熟人,李貌!以前的长安府同知李貌! 赵谦纳闷了,他不是因为牵连清洛河仓营案被罢职了么?几年时间,这家伙居然又爬上来了,还换了个富庶的地方当官。唉,在官场混,只要不死,总是有门路复起的。想当年嘉靖年间的徐阶,被皇帝叫人将名字刻在柱子上:徐阶小人,永不续用!后来还不是回到了内阁。 李貌见到赵谦,可能也不想面对,这才坐到了角落,他现赵谦看见了自己,只得端起酒杯走了过来,同朝为官,总是要面对的。 “下官敬大人一杯,长安一别,不觉数载,恭喜大人高升浙江巡抚。”李貌恭敬地说道。 想当年赵谦在李貌面前自称儿子徒弟的,现在该李貌自称下官了,风水轮流转啊!不过赵谦并没有因此就洋洋得意,这个李貌,生的一副好皮囊,却心胸狭窄心肠毒辣,赵谦不由得提起了十二分小心。官大几级,也得提防下边的人整自个。 “同喜同喜。”赵谦很给面子地喝了酒,面上带着笑容,心里却想着老子有机会整死你! 赵谦又道:“不知李大人现在到了杭州,真是山不转水转,咱们有缘那!李大人现在官居何职呀?” 李貌忙站起身躬身回禀道:“下官浙江按察使,望巡抚大人多多提携,多多提携。” 赵谦见着他那副低眉下眼的样子,心里好笑,妈的,以前不是自称老子吗,还不得变回一副龟儿子的模样? “李大人请坐,你我同府为官,李大人身为浙江按察使,今后便是本官的左右臂膀,理应同心协力,方不负皇恩那!” “是是,大人所言极是。”李貌心里骂开了,什么乌龟王八蛋早已在赵谦身上用了几百遍,而且大呼倒霉,身为仇人的下属,这日子还不得提心吊胆? 赵谦端起酒杯,李貌也忙端起酒杯陪饮。赵谦道:“本使来的途中,遭遇了贼徒伏击,此事李林贵了解不少内情,望李大人尽快清查此案。” 李貌听罢心道你怎么没被搞死?口上却愤愤地说:“这帮匪徒,胆大妄为,连巡抚大人也敢惊扰,下官一定严查此事,尽快给大人一个交代。” 赵谦好言道:“好说好说,李大人办事我放心。以往的不快,李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我赵谦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今后我们同府为官,应该通力合作,方是长久之道呀,李大人以为如何?” 赵谦一边说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一边在心里骂个不停。 “大人……”李貌面做感动道,“大人以心交心,下官纵是肝脑涂地,也不法尽表胸中感概呀,大人心胸似海,下官敬仰之情,无以言表。” 两人谈笑不已,他乡遇故知,好似亲密得要穿一条裤子似的,令下面那些拍马屁找不到机会的小官羡慕非常。 认识李貌,还是有点好处的,在他的介绍下,赵谦很快和同僚们相识打成了一片,节约了不少时间。 酒毕,省里出钱召来绝色江南美女,歌舞罢,要请赵谦风流夜宿,赵谦看了一番那些美女,江南美女果然长得水灵,心里也痒痒起来,不过此时还是小心为上,赵谦婉言拒绝了好意,并未责备同僚们的奢靡,同僚们这才作罢。 赵谦在前呼后拥中摇摇晃晃地走出酒楼,回头一看,这酒楼的名字叫眠月楼,建在西湖边上,此时明月东升,垂在湖边,眠月二字果然如情入境。 赵谦面色通红,一副喝多了的样子,其实不然,他清醒得紧,不过喝酒要上脸,这一点很好地隐藏了他的实际酒量。 “大人慢些,请上轿吧。”赵谦臂膀上一软,触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耳边响起一句甜甜清凉的声音,十分好听。 他回头一看,看见一张精致如玉琢一般的脸,眼睛大大的,嘴唇娇嫩,就如动漫美少女的脸,身上穿得却是轻纱料子的裙炔。那女孩扶住赵谦,胸部若有似无地接触到了赵谦的臂膀,赵谦鼻中问道一股花香,不觉心神迷乱。 还好赵谦并未喝醉,心道你扶老子上轿,大庭广众之下?那样的话弹劾老子的奏折就会八百里送到京师:赵大人到了杭州第一件事情,夜宿江南美女。 “小林!”赵谦喊道。 长随小林立即出现,“大人,有何吩咐?” “送我回府,让这位姑娘回去早些休息吧。” 那女孩翘起了嘴巴,不满地瞪了赵谦一眼:“我听了爹爹的话,说赵大人是爹爹的患难之交,这才略尽孝心,赵大人将妾身看成什么人了?” “姑娘请恕在下无理。”赵谦听罢另有隐情,客气道,“请问你爹爹是谁?” “爹爹叫李林贵啊,大人难道连爹爹的名字也不知道?那姑娘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说道。 赵谦好笑:“在下知道你爹爹的名字是李林贵,却不知道李林贵有你这个女儿。”赵谦突然想起船上看到的那个绿纱女孩的窈窕背影,不禁问道,“你叫李香兰?” 那女孩见赵谦一本正经傻得可爱,噗哧一声笑道:“李香兰是我姐姐。妾身名叫李香君。” “李香君?”赵谦惊讶道。 李香君见罢赵谦的表情,忙解释道:“爹爹是妾身的义父。” “哦,原来如此。李姑娘,你的心意在心收下了,但让你送我回去,恐人闲言非语,有损姑娘清誉。姑娘请回吧,他朝有缘,定上李府拜访,与姑娘谈心。” 李香君又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赵大人当真有趣,什么事儿都说得一本正经,年纪轻轻活像一个大叔一般。李香君想到大叔,脱口而出道:“大叔,妾身本是歌妓,原来就住在这眠月楼,爹爹念我孤苦,这才好心替我赎身,收为义女,妾身不怕闲言碎语,嘴长在人家身上,爱怎么说让别人说去吧。” 赵谦汗颜,居然被个大姑娘叫成大叔,说道:“我与你义父乃朋友,蒙姑娘叫声大叔,大叔真的不能让你想送,请见谅。” 李香君咯咯笑道:“不送便不送呗,妾身告辞,大人有空来我家坐坐呀。” 李香君消失在灯火阑珊之处,赵谦久久望着那些灯笼灿烂的地方,这个李香君当真热情大方,率真可爱,令人挂念。 段四 枪打出头鸟 巡抚行辕建在西湖南岸南屏山下,坐北向南,虽不能一出门便看见西湖美景,却能在门口就能看到雷峰塔。 雷峰塔建造在雷峰上,故称雷峰塔,位于杭州西湖南岸南屏山日慧峰下净慈寺前。雷峰为南屏山向北伸展的余脉,濒湖勃然隆起,林木葱郁。塔共七层,重檐飞栋,窗户洞达,十分壮观。 雷峰塔与北山的保俶塔,一南一北,隔湖相对,有“雷峰如老衲,保俶如美人”之誉,西湖上亦呈现出“一湖映双塔,南北相对峙”的美景。每当夕阳西下,塔影横空,别有一番景色,故被称为“雷峰夕照”。 赵谦到了杭州的第二天,便去了雷峰塔游览。想当年《新白娘子传奇》一出炉,雷锋塔如此闻名,赵谦也按耐不住一饱眼福的渴望。真正的雷峰塔在1924年就倒塌了,所以不是穿越的话,是看不到雷锋塔了。 嘉靖年间,塔外部楼廊被倭寇烧毁。至今仍有痕迹。赵谦游览宝塔的同时,站于塔顶,一览全城,胸中开阔,对清理思路非常有帮助,不禁感言:“这一趟没有白来。” 一行人从雷峰塔下来,天色尚早,陪同的地方官员意犹未尽,杭州知府史可法道:“净慈寺是杭州名寺,大人是否要去净慈寺一游?” 史可法时任杭州知府,今年三十岁,身材颀长,略瘦,如一杆白杨树一般,又加上方正的脸,很适合明朝审美观,一身正气让人看着心里舒坦。 赵谦摸到身上陈奇瑜写给史可法的书信,看了一眼旁边的其他官僚,又把手伸了出来。在杭州,赵谦几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还是不要让人知道和史可法有关系的好。 “本使初到江南,身负皇上重任,我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赵谦看了一眼史可法道,“西北前线的将士还等着本使运去钱粮,宪之留下,诸位同僚,事务繁忙,先请回吧。” 史可法,字宪之。史可法身为杭州知府(相当于杭州市长),巡抚大人要从杭州查起,要史可法陪同入情入理。 “下官等告退。” 其他官员告退之后,史可法躬身执礼道:“大人操劳国事,公心另人肃然起敬,有任何差遣,下官但听吩咐。” 史可法执礼,赵谦并未打官腔说场面话,没有开口,只盯着史可法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想着史可法是不是浙党的人,史可法正直,至少史书上是这么写的,但党派之人,和正直不正直没有太大关系,特别是在明末这样的环境下。实际上《左忠义公轶事》上虽是褒奖史可法,也有结党的痕迹。 先君子尝言,乡先辈左忠毅公视学京畿…… 先父曾经说,同乡前辈左忠毅公在京都附近任学政。一天,刮风下雪特别寒冷,几个骑马的随从跟着左公外出,私行察访走进一座古庙。到了堂下小屋里见一个书生趴着桌子睡着了,文章刚成草稿。左公看完了,就脱下貂皮裘衣盖在书生身上,并给他关好门。左公向庙里的和尚了解这个书生,原来就是史可法。等到考试,吏官叫到史可法的名字,左公惊喜地注视着他,他呈上试卷,就当面批点他是第一名。又召他到内室,让他拜见了左夫人,并对夫人说:“我们的几个孩子都平庸无能,将来继承我的志向和事业的只有这个书生了。” 等到左公被送进东厂监狱,史可法早晚守在监狱的大门外边.可恶的太监防范窥伺很严。即使左家的佣人也不能靠近。过了好久,听说左公受到炮烙酷刑,不久就要死了,史可法拿出五十两银子,哭泣着跟看守商量,看守受感动了。一天,看守让史可法换上破旧衣服,穿上草鞋,背着筐,用手拿着长锹,装做打扫脏东西的人,把史可法引进牢房。暗暗地指点左公呆的地方,左公却靠着墙坐在地上,脸和额头烫焦溃烂不能辨认,左边膝盖往下,筋骨全部脱落了。史可法走上前去跪下,抱着左公膝盖就哭泣起来。左公听出是史可法的声音,可是眼睛睁不开,于是奋力举起胳臂用手指拨开眼眶,目光像火炬一样明亮,恼怒地说:“没用的奴才!这是什么地方?可你来到我这里!国家的事情,败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已经完了,你又轻视自己不明大义,天下事谁能支持呢?还不赶快离开,不要等到坏人捏造罪名来陷害你,我现在就打死你!”于是摸索地上刑具,做出投打的样子。史可法闭着嘴不敢出声,快步地出来。后来史可法常常流着泪讲述这件事,告诉别人说:“我的老师的肝肺、都是铁石所铸造出来的。” 由此可见,史可法也是抱住了左公的大腿。 史可法被赵谦这么一看,觉得莫名其妙,站直了身体,摸摸帽子和胡子,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赵谦见到史可法这幅模样,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说道:“本官失态了,不好意思……哦,对了,陈督师有封书信带给宪之。” 赵谦摸出书信递给史可法,史可法接过来一看,还未开封,便当着赵谦的面撕开信封,很快浏览了一遍,看完说道:“下官与陈督师相识,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谊于草莽也,诚以大夫无私交,《春秋》之义。大人为公为国谋事,就算玉铉(陈奇瑜字玉铉)不相书信,下官也会全力效命,方能上谢皇恩,下悲浴血沙场的三军将士。” 史可法一番慷慨之词,说的非常流利,真是出口成章,非草包之辈也。 赵谦沉吟片刻,他自然是不会从人们说的话中间去辨别敌友的,不过他相信陈奇瑜是真的紧张江南筹备钱粮的事,他敢推荐史可法,证明史可法还是比较靠得住的。想罢赵谦说道:“宪之一席话,令我有相逢恨晚之感。事不宜迟,你我现在就去李林贵府上,从他那里清查帐目。” “大人,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谦笑道:“宪之这样说,就是要讲了啊,说吧,本官洗耳恭听。” 史可法脸上微微一红,这巡抚大人说话真是不循常道,“李林贵和宫中的人有来往,有些帐目,我们是不能查的,能查的帐,下官身为杭州知府,早已查点清楚,就算大人再去,恐怕也……” “这个我当然明白,哪个会计那里只有一本帐簿?”赵谦说道会计时,史可法心里正想什么是会计,不过联系上下文,还是猜得出意思,赵谦继续道,“本官奉旨查税,李林贵是知道的,既然本官第一个查他,他就会明白自己在风口上,不给本官的面子,宫里的面子多少还是会给的,宪之只管和我去就是了。” 李林贵明白自己是出头的鸟,不出点血,想过关恐怕不容易。他一个商人,就算后台硬,也犯不着跟地方巡抚大员斗狠,再说,他也不缺那点钱,只要拿出几十万两,以作表率,下边的中小茶商就会跟着学,都拿些出来,赵谦至少就能完成一部分任务了。 “大人高见。”史可法听罢,不由得对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赵大人刮目相看了,这个年轻人敢只身来到江南,还是有点心思的。 赵谦邀史可法同车,亲自跑一趟李林贵府上,事情要稳当一些,毕竟是叫别人拿银子,银子不是随便就能捡来的。 在车上,二人各想心事。史可法心里盘算着,自己任杭州知府,当得也不容易,全凭平时公平处事,才能坐到现在,要是跟着赵谦瞎掺和,到时候得罪了元辅的人,那还不得吃不完兜着走? 史可法也不傻,对于这些党争,早有经验,看得比较明白。但要是不帮赵谦,史可法一是良心上过意不去,好友陈奇瑜的数十万大军得付出血的代价!二是陈奇瑜专门给自己写了信的,要是不帮赵谦,朝中的朋友就会觉得自己是个靠不住的人,在官场也不好混。史可法是左右为难。 赵谦悄悄观察到史可法眉头紧锁,猜了个大概。史可法脸上的痛苦抉择倒让赵谦放下心来,他已经知道了史可法最后的选择。一个饱读圣贤书以忠君护民为志向的人,日后死都不折腰满清的人,也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会怎么选择呢? 赵谦心中有了谱,便问道:“宪之可知道青帮和盐帮的事?” 史可法这才如梦初醒,哦了一声,想到赵大人来的时候遭遇了匪徒伏击,便毫不隐瞒地说道:“青帮和盐帮,都是浙江一带的不法之徒。” 史可法一句话,就将李林贵所说什么盐帮金盆洗手的事推翻了。 “我听说官府对青帮大力搜捕,对盐帮却视若罔闻,这是为何?” “这……”史可法一语顿塞,额上渗汗,这个赵大人,几句话就问到了要害,问得史可法毫无心理准备。 赵谦看到史可法的表情,追问道:“难道这其中有何隐情,史大人有何苦衷?” 段五 冰镇酸梅汤 赵谦成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并不好过,想实现抱负何其之难。回到明代,途有一肚子现代科技知识,(赵谦是理科硕士),但是改变这个时代的科技进程,路途漫长,一个人的力量始终太小了,时间也太少了。因为要造出一台机器来,需要大量人才、基础理论的展、物资人力。 打个比方,要制造一枝步枪。先就需要步枪的零件,要做出这些零件,材料学、力学、机械原理、机械制图等知识理论要求不表,假设赵谦全部记得,知道该怎么做,那么加工零件,也就是车铣刨磨,就需要机床。零件加工有精度要求,就需要精确的仪器,还有标准的度量衡,要想批量生产,光是度量的改变就是一场科技革命,绝非易事。 步枪造出来了,需要子弹,合金壳的子弹,需要设备和工人。还有子弹里面的火药,黑火药是不行的,无烟火药硝化棉,需要化学基础设施,要制造出硝酸就是个难题,因为现在世界上没有任何国家能制造出这些玩意来。还有引火冒,最基础的引火冒是雷汞,明这玩意,那可就难了,说来话长,要什么没什么。 所以人类的每一种工具和制造物,都是以基础科技展为支撑的,社会生产力没有那个水平,就算你知道怎么做,也是很难做出来的。 又说社会体制和政治制度的改变,先要改变民众的价值观和认识,教育是基础,人说百年树人,那个工程不是一日之功。几千年来中国都有皇帝,你突然说不要皇帝了,大伙选举吧,可行么? 说简单点的事情,就说眼下赵谦想要改革课税,增加政府收入,靠科举出身这帮子人,好像不太靠得住。商业金融方便的体制,当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东西,不然人家经济学也不用读博士了。 最基本的货币问题,大明现在以银子作为货币流通实际上非常麻烦,铜钱又不是很规范,相当影响零售业展。铸钱的话麻烦就大了,官僚们先想到的就是火耗。再说了要是有人在金银币里面灌铅造假币,政府信誉就荡然无存了,官员缺乏,监管有限,受社会展限制。制造纸币也可以,实际上明王朝也干过,叫“大明宝钞”,没干几年就玩不下去了,不了了之。 还有商业法,大明本来官员就奇缺,这方便法制也不完善,大多数告官的案例,都是靠知县知府想当然处理,要是父母官大人是个草包,那就没办法了。 赵谦胡思乱想得太多了,就此打住!他也就是纳闷,别人穿越到古代,几年时间能弄出飞机大炮来,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 史可法也想了半天,终于向赵谦说出了盐帮和青帮的内情。 史可法道:“盐帮和青帮,皆为不法之徒受暴利所诱,做盗贼之事,并无不同。下官倒是察访到其中差异:盐帮言利,青帮言义。” 赵谦略有些惊讶道:“这么说来,青帮所为侠义之事?” “非也。”史可法摇头道,“利义之事,他们只是言,非所为也。再说,所谓侠义之事,将王法置之度外,与先贤之义相悖,自太史公《史记》以下,正史未有为侠作传者也。” “宪之所言极是。” 史可法低声道:“盐帮结交显贵,此中关系复杂,多以利往。青帮所言义,违抗官府政令,言为民做主,实则亦从中牟利,引起官府诸同僚忌恨,视为眼中钉。奈何青帮之徒行踪诡秘,缉拿困难,官府便拉拢盐帮,以为爪牙,对付青帮。” 赵谦恍然大悟,执礼道:“听君一席话,收获颇多。对了,我来的时候,被海盗伏击,难道青帮言义,却勾结倭寇?” 史可法道:“下官不知。下官以为,未必如此,李林贵的生意,做到了扶桑和朝鲜,船只在海疆与倭寇结怨,也不是不可能的。” “有道理!我得宪之相助,诸事迎刃而解也。” 史可法作无可奈何状。 赵谦笑了笑,说道:“宪之功劳,本官定然牢记。宪之也不必过虑,本官以穷秀才出身,做到今天的巡抚,仇人无算,什么风浪没见过,并非就走投无路。”赵谦若有所思地叹道,“锦上添花,怎抵得上雪中送炭那!” 史可法一想,赵大人所言不差,想到杨阁老都倒了,赵大人还稳得起,不能说没有一些手段和门路,说不定这赵大人正是自己擢升的好机会。没有权柄,什么抱负志向都是免谈,史可法并不真的迂腐。 想是这么想,史可法却有些愤怒道:“如果大人将下官看作专营之人,恕下官高攀不起,停车!” “哎呀,别!”赵谦急忙拉住史可法,“宪之是什么样的人,我岂有不知?宪之大公无私,高风亮节,帮我绝非是为了个人前程。话说回来,如果我所为祸国害民之事,宪之会帮我?宪之不为自己考虑,我有感激之心,为朋友考虑一点难道有错吗?” 赵谦一席情理,把史可法的“气”给消了,坐回了位置上。这时车停了,赵谦撩开帘子一看,原来是李府到了。 两人下车,立刻就看见李林贵带着一群人站在门口隆重迎接。赵谦有些惊讶,没想到李林贵这样一个商人,消息这么快,赵谦心里有些犯凉,看了一眼赶车的马夫,那是孟凡的心腹侍卫,马车旁边负责赵谦安全的孟凡,带的也全是心腹,刚才在马车上的谈话应该传不出去,赵谦这次略放心下来。 “啊呀!赵大人亲自造访,草民怎么担当得起呀!赵大人一到,草民陋室,蓬荜生辉,快,大人快请入内用茶。”李林贵满脸逼真的表情,场面话说得是既流利又老练。 赵谦进门那瞬间,李林贵亲自俯下身去,撩了一把赵谦的长袍下摆,生怕门槛拌着赵谦似的,这个动作,令赵谦想起了罗财主,现在罗财主,不知在阴间做鬼,还是投了胎了,赵谦心里一声叹息。 赵谦没有说话,故意作出一副冷面无私的表情,先给李林贵一个颜色看看,别以为认识老子,就可以不掏银子了。 “大人,南边天热,您快进屋,屋里新换了冰块。” “李老板有心了。”赵谦冷冷地说了一声,走进院子,就看见那个可爱的李香君蹦了出来,先“呀”了一声,随即像春天的小兔子一般蹦到赵谦面前,“大叔,你真的来也呀。昨晚妾身还以为大叔是随便说说的呢!” 面对这样一个可爱天真浪漫的美女,赵谦的脸怎么也绷不起来,微笑道:“我言而有信吧,呵呵。” 李香君的两个大眼睛笑成弯弯的月亮,全身上下,给人心情很好的感觉,赵谦还真羡慕起李林贵来了,收了这么一个义女,每天看着养眼不说,所谓近朱者赤,她的好心情必然会影响身边的人。赵谦心道啥时候老子也弄个女秘书去。 “君儿,给我回房去!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李林贵斥责道。 李香君马上翘起了嘴巴,“大叔是来看女儿的,又不是看义父的,那么凶做什么嘛!” 李林贵哭笑不得,忙对赵谦躬身道:“大人见谅,小女真是越来越没管教了,子不教,父之过……” “算了,李老板不必自责,本官岂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赵大人请。” 李香君又说开了:“姐姐做的冰镇酸梅汤可好喝了,大人,妾身这就去给你盛一碗。” 赵谦这时又想到了那个只见背影不见真面的李香兰。 李林贵跟在赵谦后面,执礼甚恭,请赵谦坐了上,叫人看茶。不一会李香君盛来了酸梅汤,这炎炎夏日,赵谦喝着十分顺口,赞不绝口。 李林贵又和赵谦聊了一番风土人情,天南地北,没完没了。赵谦突然打断他的滔滔不绝道:“李老板,本官今日前来,是有政务要办。” “大人请讲。”李林贵这才停止了长篇大论。 赵谦坐直了身体,“本官奉旨巡抚浙江,众人皆知,为清理课税而来。此行关系西北三军将士粮饷,关系大军进退,非同小可。敢违法抗税者,本官有皇上御赐上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赵谦先就将事情的严重性说了出来,让李林贵知道好歹。 李林贵思虑片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草民虽身在商贾之间,朝廷兵马既缺粮饷,草民愿意将这宅子卖掉,捐作军饷。” 赵谦看了一番李林贵,心道果然不是好说话的主。也可以理解,要别人拿出几十万量税款来,那就想到于叫一个公司拿几亿出来,好像没有多少商家是心甘情愿的。李林贵知道自己要是一毛不拔,赵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说捐,捐有捐的好处,一则捐多捐少自己情愿,二则捐款得了名声,而且不会有拖欠税款的口实。 这座宅子的价值,也就几万两,完全无法满足赵谦的要求。何况捐的话,其他茶商也会依样画瓢,赵谦这收税就成了募捐了。事实证明,募捐的效果并不好,京师皇太后带头捐那一次,就没弄到多少银两。 赵谦站了起来,摸了摸**底下刚刚坐过的椅子,感叹道:“啧啧,好木头……听说李老板的生意都做到扶桑、朝鲜、南洋去了,生意不小哇!” “哪里哪里,摊子大,开销也大。” 赵谦突然转身看着李林贵道:“去岁李老板纳的茶税只有三千两,真的只有这么一点?” 李林贵怔了怔,道:“草民一向循规蹈矩,守法经营,官府有据可查。” “官府并没有看到所有的账册!” 李林贵一换百依百顺的态度,有恃无恐道:“有些账册,就算草民敢让官府查,官府也是不敢查的。” 段六 万事开头难 李林贵的脸色说变就变,他盯着赵谦,一字一顿地说:“草民身为大明的商人,非草民隐瞒帐目,请大人明鉴!” 他的眼神、表情、动作,无一不是在向赵谦表示着后台之大,事情之严重。 赵谦顿了顿,哼了一声:“李老板也要清楚,本官乃皇上亲封御史,两浙承宣布政使。我大明境内,还有比皇上更大,还有连皇上也查不得的帐目吗!” 李林贵怔了怔,打量了一眼赵谦身上,心知其人有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惹恼了他,一剑砍了,倒霉的替罪羊还是自个。李林贵心道莫非这个赵大人是个二愣子?硬是要往自己身上惹麻烦?李林贵口气软了一点,沉声道:“草民采办贡茶,有些帐目,是别人在管。” 李林贵特意提到贡茶,他说的那个“别人”,自然就是太监卢九德了。 赵谦摸了摸身上高启潜给的那块玉佩,心下犹豫。他不能完全信任那帮子太监,看了一眼李林贵道:“除了贡茶,李老板经营如此大,茶税岂止数千两?几十万两是有的吧?听本官一句劝,结清其他税款,心中坦荡,晚上也睡得好不是?你我本是患难之交,本官并不想和李老板过意不去。” 李林贵心里烦躁,几十万两,说得倒是轻巧,这银子是天上掉下来,地里捏出来的么?再说李林贵听说赵谦此次南下的任务是筹集两百万两军饷,莫非这赵谦就盯住了老子,想把老子整死弄那两百万两银子? “巡抚大人,给您交个底吧,草民上交的税款只有多,没有少,有些是以另外的方式上交的,草民心里踏实得很。” 赵谦心里窜起一股子怒气,“是什么样的方式?” “这个……您还是问卢公公吧,他老人家最清楚。” 旁边坐着的史可法怒道:“大人问得是你!” 赵谦忙叫住史可法,“宪之莫要动气,既然李老板想自个抗着,咱们多说无益,宪之,咱们走!” 李林贵心里一慌,举起右手,想留住赵谦,但却不知道留住他该说什么,李林贵的手举在空中,满口无言。 送走赵谦之后,仆人进来禀报道:“东家,黄掌柜来了。” “快叫他进来。”李林贵心里焦躁,正缺个商量的人。 不多一会,黄掌柜就来了。黄掌柜五十来岁,长得身宽体胖,中过秀才,识文断字,胸有谋略,早年便跟随李林贵,一二十年了,是李林贵最信得过的人之一。 黄掌柜见了李林贵,拱手执礼。李林贵屏退左右,说道:“刚才新任巡抚赵大人来过了,他想要从我这里要几十万两茶税。” “几十万!这个赵大人胃口不小啊。” 李林贵道:“他缺得是两百万!张口就是几十万,老夫没有答应,就把卢公公搬出来,把他给打法走了。” 黄掌柜摸了摸山羊胡,道:“既然巡抚亲自登门,恐怕赵大人不会善罢甘休。东家,赵大人要的银子,是茶税,是做军饷用的,咱们能不能以礼金的形式送赵大人几万两银子?让他找别人要税款?” “树大招风。”李林贵啪地一声甩开扇子,“这一次,给他好处,咱们可能也过不了这一关。老夫听说赵大人在皇上面前立了军令状,筹不到军饷,脑袋就得搬家。脑袋都保不住,他拿银子做什么?” 黄掌柜掐指算了算,说道:“前些日子,官府的人,宫里的人,都给了孝敬,咱们并不宽裕,要是再支出数十万两银子,那去朝鲜那艘茶船……” 李林贵瞪了黄掌柜一眼:“这事不要瞎嚷嚷,小心隔墙有耳……赵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还不甚了解,就是给了他要的茶税,到时候翻脸不认人,又找咱们查账,那可如何是好?” 黄掌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今天这事,得向卢公公通报一声,看卢公公怎么说。” “黄掌柜所言极是,你马上派人过去说。” “好的,东家,我这就去办。” 赵谦回到巡抚行辕,一肚子怒气,他没想到一个商人,也敢如此嚣张。韩佐信见罢说道:“大人,咱们要不要去会会卢公公?” 赵谦坐了下来,沉吟片刻,道:“先不急。陈督师尚未布局调动兵马,再说前期所需钱粮,由内帑和地方支出,咱们还有时间。” “大人沉得住气,事情总有转机。但李林贵那里,大人切不可松口,江南大贾,多与官府有关系,李林贵的事情是一个表率,如果没有从他那里拿出银子来,其他商贾,也就很难办了。” “佐信所言不差。” 这时,官差到门口禀报:“禀大人,镍司衙门送来公文。” “拿进来。” 官差将一份公文送了上来,赵谦打开看了一遍,然后递给韩佐信,道:“这个李貌,办事还是很快的,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一般官府查案,和现在的效率相差甚远,几个月查不出来,实属正常,李貌几天就查出伏击赵谦的案子,不能不说相当得快了。 韩佐信先看完公文和卷宗,说道:“真如李林贵所言,是青帮的人勾结倭寇袭击大人。勾结倭寇乃是大罪……只是这卷宗只有人证,未有物证,虽按大明律,可以由此断案。但是……” 赵谦看了韩佐信一眼,低声道:“但是李貌要是找人做假证,这案就不能说查明白了。” 两人一时无话,都在沉思。赵谦从直觉上不相信李貌,仔细一想,这个偶然的案子,关联不少,盐帮和李林贵、官府皆有来往,青帮又是盐帮的仇家,赵谦一想此中定有蹊跷。 赵谦身为浙江巡抚,单单是杭州的情况,也没有理清,这时可不想糊里糊涂被人蒙在鼓里,何况是李貌管的事儿,想罢忙喊道:“来人,去镍司衙门,告诉李大人,这份卷宗有待查证,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不料那送信的官差进来说道:“禀大人,李大人已经下令通缉青帮帮众。梁千总得到线报,青帮帮众正在张家堡,已调杭州守备和捕快合围张家堡。” “什么!”赵谦又惊又怒,“本官身为浙江巡抚,李貌和什么两千总,未经批复便敢擅自调动守备,胆子不小哇!来人,备马!” 赵谦叫来张岱,带着一队西虎营骑兵直奔张家堡,张家堡在杭州西面,骑马半个时辰路程。骑兵度快,赶到张家堡的时候,守备军队和捕快已经控制各个路口,正要对张家堡合围。 捕快见到西虎营装备精良的骑兵,忙报知了梁千总。两千总来到赵谦军前,问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兵马?本将正公干,请绕道行个方便!” 赵谦在马上用马鞭指着梁千总道:“本官是浙江巡抚赵谦。” 两千总见马上的赵谦身作二品官袍,忙下马跪见:“末将参见赵大人。” “你好大的胆子,杭州守备未经批复,你敢擅自调动!你想反了不成?” 梁千总忙道:“大人,末将是受按察使大人差遣,受命抓捕匪徒,大人明察!” 韩佐信在赵谦旁边低声道:“按察使也是省里的人,梁千总并无过错。这要是深究起来,也是省里调度不一的原因,咱们怪不了这梁千总。” 赵谦按奈住怒气,心道这个李貌,嘴里说得甜,背地里专门唱反调。 “梁千总,本官命你立刻退兵,未有巡抚行辕手令,杭州城的兵马,不得调动一兵一卒,如再有违抗,本官绝不轻饶!” 整个浙江,总督巡抚官职最高,权力最大,既然是巡抚大人话,梁千总当即行礼道:“是,大人。” “兄弟们,收拾家伙,退兵!” 韩佐信道:“大人,既然兵马已经调动,得此围歼青帮匪众的良机,何不顺水推舟?” 赵谦抬头看了看天空,沉声道:“我留着青帮,另有用处。佐信随我回府,我们仔细商议。” 青帮可能是因为有内奸,这才泄露了行踪,差点被包了饺子,赵谦一句话,死里逃生。张家堡内的帮众获悉官府已经退兵,总舵主大惑不解,明明官府一直欲置青帮死地,为何放了一马? 总舵主是个年轻女人,人称九妹,乃老帮主的女儿。老帮主膝下无子,在一次斗殴中被盐帮的人所杀。青帮帮众,多和盐帮有仇,九妹以报父仇为口号,笼络帮众,坐稳了总舵主的位置。 官府既已退兵,九妹立刻下令离开张家堡,并传“四大护法”:“六扇门的人突然放咱们一马,其中定有蹊跷,你等即可查明缘由。” 六扇门,就衙门,官府的意思。古代衙门为显示威严、气派,多开六扇门。后遂以六扇门代指官府、衙门。 整个衙门外墙唯一的出入口就是位于中轴线正南方位的大门。这个大门也叫头门,它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门洞,而是一座有屋顶的建筑物。这种屋宇式大门是中国建筑的一大特点,它的形制受到法律、礼制的严格限制,无论多大的州县,大门都只能是三开间(建筑物正面的开间,两根柱子之间的横向空间为一间)。每间各安两扇黑漆门扇,总共有六扇门,所以州县衙门也往往俗称六扇门。 段七 夏日的冰块 明朝文官节制武将,李貌身为按察使,全权掌握一省刑名,调集捕快兵马围捕青帮帮众,无可指责。赵谦了解了盐帮青帮的关系,感觉青帮可以一用,有意留它,李貌险些坏了大事。 史可法是杭州知府,李貌调动守备兵马他肯定知道。赵谦见到史可法,对他没有给自己通气颇有微词。史可法一脸冤枉道:“大人初到杭州时,下官见李大人与巡抚大人是旧知,相谈甚欢,下官以为这事李大人已经和巡抚大人商量过了。” 赵谦摇摇头道:“这事也不怪宪之,是我没有对你言明。李貌在西安府时,便与我有旧怨,我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怎么会什么事都向我通报呢?” “原来如此.”史可法道,“下官有一处不明白。青帮和盐帮一样,都是违法谋利的贼众,大人何故要放他们一马?” 赵谦看了看史可法,故弄玄虚道:“因为青帮是盐帮的对头。” 史可法沉吟片刻,是懂非懂,心道大概是青帮和官府有勾结,赵谦便欲利用盐帮找一些人的把柄。史可法有些忧虑,要是真这么干,那不是要与所有浙江同僚为敌?史可法做了几年官,知道没有下面的人拥护,官还是不好当的。 史可法不便明言其中厉害,这样说出来不符合他清正不阿的形象,只得旁敲侧击道:“盐帮青帮所为,大大损害了朝廷官府的收入。官府对茶农征税,有两种形式,一种是茶农低价将茶叶出售给官府指定的茶商,官府向指定茶商征税;另一种是茶农直接向官府纳税,便可将茶叶随意出售给有茶引的商贾。青帮和盐帮私下以比官府低价高一些的价格,向茶农购买茶叶,再转售给商贾,从中牟利。这种做法,乃是在官府口中夺食,不共戴天。” 赵谦听罢,沉吟不已。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只对土地征税,张居正倒台以后基本废除了。现在的茶叶税收方式,赵谦来江南之前,已经有所了解。盐帮和青帮等黑帮组织谋取暴利的方式,却刚刚从史可法口中得知,赵谦暗自在心里理清其中关系。 今天又是晴天,南方的夏天炎热,赵谦和史可法穿着长袍,背上的布料都被汗水湿透,沾在了背心上。巡抚行辕的仆人打了凉水上来,两人洗了把冷水脸。 要是屋子里放上一块大冰块,相当于空调的作用,会凉快许多。奈何那冰块在夏天是奢侈品,公家是不会出钱买这玩意给人享用的,想舒服就得自个掏钱。赵谦刚到江南,经济不是太宽裕,这节骨眼上也不敢收受贿赂,所以没有买冰块,太热了便用冷水洗脸降温。 史可法用湿毛巾擦完汗水,“我在家也是这样去热。” 说完两人对视哈哈大笑,心中了然,没钱就只能这样干。不过这样一笑,史可法倒是心情爽快起来,大有高风亮节君子之交之感。 “宪之,你说既然盐帮也是从官府口中夺食之辈,为何官府要护着他们呢?”赵谦听出史可法规劝自己,便反问了一句。 史可法用手摸了摸头,洗脸的时候弄乱了几根,“据下官所知,官府包庇盐帮,是因李林贵与盐帮交好。” 赵谦哦了一声,道:“李林贵乃江南巨贾,与盐帮交好,大概没那么简单,此中定有利益关系……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 “这个下官就不知晓了。” 两人闲谈了几句,忽报镇守太监卢九德到。史可法便拱手告退,赵谦唤人送客。然后急忙和韩佐信等人亲自出门迎接。 卢九德个子有点小,皮肤黝黑,有点又黄又瘦营养不良的感觉。看年纪也就三十多的样子,和保养良好的司礼监太监高启潜相比,形象完全不一样,但是赵谦知道,卢九德在这江南富庶之地,日子过得并不比高启潜差。 “下官拜见卢公公。哎呀,你瞧我,本该下官前去拜访卢公,却劳您大驾,失敬失敬。”赵谦满脸高兴,对卢九德躬身就拜。如果按照官阶,赵谦比卢九德大了不知好几级,却自称下官。赵谦明白,自己是御史,但还是属于外廷的人,内廷的太监才是真正代表皇上的,太监出宫,见官大三级,赵谦还是明白的。 赵谦出来的时候,故意将高启潜所赠玉佩挂于腰上,因他现在穿着布袍,戴着四方平定巾,乃儒士打扮,挂玉正相搭配。 四方平定巾也称方巾,又称四角方巾。它是明朝职官和儒生所戴的一种便帽,以黑色纱罗制成,也出现在明太祖时,相传明初儒生杨维桢入见太祖,戴著此巾上殿,太祖觉得巾式奇异,问其巾名,杨氏谄謏道:“此四方平定巾也。”太祖听后极为高兴,乃颁式天下,并规定为儒士、生员及监生等人的专用头巾。由於其形制简便,戴著适宜,也为官吏所用,但只限於家居时所戴。戴著这种便帽,服装的穿著可比较随便,不像其他服饰规定那麼严格。 叶梦珠《阅世纪》记:“其便服自职官大僚而下至生员,俱戴四角方巾,其后巾式时改,或高或低,或方或偏,或仿晋、唐,或从时制,总非士林,莫敢服矣。其非绅士而巾服或於绅士者,必缙绅子弟也。不然,则医生、星士、相士也。” 卢九德一眼就看见了赵谦腰上的玉佩,先笑着脸和赵谦寒暄了几句,抽空又仔细观察了一番那块玉佩,一边和赵谦步入行辕。那块玉佩不仅质料款式别致,还有那个缺口,也是缺的十分特别,卢九德认定那就是高启潜的东西。 二人到了客厅,仆人端来茶水,赵谦请卢九德上坐,卢九德推迟一番,“还是分宾主坐得好。”赵谦执意不肯,卢九德这才坐了上。 卢九德坐上椅子,端起茶杯,被热气一熏,顿觉燥热,回顾四周,连块冰都没有,顿时摇摇头,也不便明言,沉吟一会,说道:“赵大人身上那块玉佩,是高公相赠的么?” 赵谦哦了一声,笑道:“对,对,卢公好眼力。这玉佩正是高公所赠。” “呵呵……”卢九德将放下的茶杯又端了起来,“赵大人怎地连块冰也舍不得买呀?赵大人奉旨巡抚浙江,嗨,这帮子人,这点孝敬也不懂!” 赵谦听得卢九德说到玉佩和高启潜,暗自观察卢九德的表情,现在卢九德从冰块说起了孝敬银子,心道莫非他是在暗示自己入伙?为谨慎起见,赵谦试探地低声说道:“卢公知道的,下官现在就像在火上烧烤一般,哪里还敢收下边的孝敬?有些人正愁逮不着下官的把柄呢!” 卢九德声音尖尖地一声轻笑,就像提醒别人他是不男不女的人一般,“赵大人既然是高公的人,谁敢用这事和你过意不去?” 赵谦一听卢九德说自己是高公的人,心下甚喜,面上叹了一口气道:“下边的人是犯不着和下官过意不去,可……元辅却不会买咱的账。” 卢九德从袖子里摸出一叠银票:“这个赵大人拿着先使着吧。” 赵谦忙摆摆手:“这可使不得,无功不受禄,下官怎敢领受?再说这行辕不愁吃不愁喝的,下官也用不上呀。” 卢九德低声道:“这是你应得的,今年分的那份银子,就从这里面扣,赵大人先拿着便是。” 赵谦看了一眼那份银票,又悄悄观察了一下卢九德的脸,心道莫非他是在用银子试探我的立场? 这个时候,不要的话反而会让卢九德心生芥蒂,赵谦拿起扇子扔在桌子上的银票上遮住,笑道:“既然如此,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卢九德见罢赵谦的动作,面部表情一松,呵呵一笑,“赵大人不必忧心,元辅的人,也得给咱宫里的人几分面子,咱家会从中斡旋的。” 赵谦皱眉道:“卢公,下官此次到江南为陈督师筹措军饷,您也听说了,下官可是立下军令状了的,要是到时候筹不到钱粮,恐怕就连高公,也救不了咱。” 卢九德的眼睛又小又亮,目光一闪,明白了赵谦的意思,说道:“赵大人有何难处,就直说了吧。” “是,是。前些日下官欲清查江南茶商李林贵的帐目,但是李林贵说卢公管着一些账,下官就不便多问。请卢公试下,这账还查吗?” “这……”卢九德眉头一皱,心道这要是不查,军饷哪弄去?高公这次怎么给自己的人揽了这么一个卖力不讨好的活儿? 卢九德没有说查或不查,只问道:“赵大人想从李林贵手里查出多少银子?” 赵谦沉吟片刻,道:“至少得一二十万两吧,先给陈督师使着,也给宫里一个态度,让皇上放心。” 卢九德心道皇上派自己镇守江南,要是连皇上的事也不出力,司礼监知道了定会怪罪,便说道:“赵大人放心,这事儿交给咱家去办,保证李林贵亲自将银子送到赵大人的行辕。” 赵谦高兴道:“卢公……下官的敬仰之情无以言表!下官要是回到京师,一定将事情原委高知高公,这功劳理应是卢公的啊!” “好说,好说。这是皇上的事儿,咱们不能忘了本不是……赵大人,有一事咱们还得先说断,后不乱。你要的银子是两百万两,咱家只能帮你到这里,后边的事儿,还得赵大人自己看着办,不然咱家可就得被人说成卢扒皮了。” 段八 蚯蚓居暗处 “生怕芳丛鹰嘴芽,老郎封寄谪仙家。今宵更有湘江月,照出霏霏满碗花。”韩佐信郎口吟了一句,和赵谦正在行辕院子的大树荫里饮茶说话。王福就从月洞门里走进了内院,走了过来弯腰道:“东家,镍司衙门有差人求见。” “哦?去带他进来。” 过得一会,就有个年轻人跟在王福后边走进了院子,见到韩佐信,好像就认识他一般,拜倒道:“禀报韩先生,大牢里新抓了个女囚犯,说是青帮的人,小的马上就过来给您说了。” 韩佐信看了对面的赵谦一眼,对那衙役说道:“知道了,你做得不错,王福,带他去领赏银。” 待人走后,赵谦问道:“这衙役为何会向我们通报这事?” 韩佐信笑道:“是卑职买通的人,这种差人,不用多少银子,却还是派得上用场。大人诸事繁忙,这种小事佐信便忘记提起了。” “原来如此。”赵谦站起身来,“我们去镍司衙门大牢,看看能不能从这囚犯口里弄出点青帮的消息。” 赵谦和韩佐信以及侍卫等人坐车到了镍司衙门,进了大牢,叫人带到那新进女囚牢中。牢房里光线不太好,不过因建在地下室中,温度比较低,倒也凉快。不过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子奇怪的恶臭,让人直犯恶心。 牢头带着赵谦等人进了牢房,指着一个大缸道:“大人。就是那个囚犯,在茶庄私购茶叶,被官府线报获悉,当场抓获,余者抗拒皆被斩杀。” 赵谦心下奇怪地打量了一番那口大缸,一个披头散的女人被放在了缸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大缸被封得死死的。那女人表情怪异,一边呻吟,时时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为什么要把她装进瓦缸里?”赵谦回头问牢头道。 牢头躬身道:“禀大人,这女匪不和官府合作,李大人叫人用刑。这是一种刑罚。” 赵谦又看了一眼那女人痛苦绝望的表情,定是遭受着什么折磨,心道缸里莫非有什么东西在咬她,赵谦复问牢头:“那她在叫个什么?” “这……大人,缸里有蚯蚓。蚯蚓在黑暗中便会找洞**钻,这瓦缸被封死,毫无光亮,蚯蚓就会找囚犯身上……” “够了,本官明白了。”赵谦摇摇头,“把人捞出来,本官要审她。” “是,大人。” 牢头命差人将那女人从大缸中提了出来,竟一丝不挂,囚犯在明代好像并没有任何受保护的权利,只能任人折磨。那女囚犯手脚被绑,下身和菊门等地方钻满了蚯蚓,有的只钻进去了半只,还在慢慢蠕动,赵谦看在眼里,胃中一阵翻腾。 “来人,给囚犯解绑!” 牢头面有难色道:“大人,这囚犯乃亡命之徒,大人小心。” 旁边的孟凡啪地一声按在刀柄上,很牛地瞪了牢头一眼:“大人的安危,需要你们操心吗?” “是是,来人,给她解绑。” 待牢头解开绑在那女囚身上的绳子,赵谦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官要审她。” “是,大人。” 那女人的手脚被人解开以后,急忙将手伸到两腿之间,去扣那些钻进洞**的蚯蚓,一边打着干呕,一边抽泣,惨不忍睹。 赵谦叫一个侍卫脱掉衣服,裹在了女囚的**上。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手帕递到那女囚面前:“拿去擦擦。本官刚刚才得知此事,来晚了,请姑娘原谅。” 那女囚听见赵谦对自己如此客气关心,心下疑惑,暂且不动声色,擦了一把眼泪,稳住情绪,沉声道:“你是何人?” 长随小林道:“这是巡抚赵大人,还不快谢恩?” 女囚哦了一声,抬起头来,观察了一番赵谦,道:“你就是浙江巡抚赵大人?” 赵谦点点头道:“正是本官,姑娘知道本官?” 女囚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赵谦见罢,来回踱了几步,坐到椅子上道:“本官审你,你从实招来,免收不白之辱。下面所跪何人?” “草民梅姑。”那女囚口齿清楚,一脸镇定,看来是个见过风浪的人。刚才哭得那样凄惨,也是可以理解的,大凡女人都有洁癖,往别人那里塞蚯蚓,大概比任何酷刑还难以让人忍受。 梅姑抬起头,又打量了一番赵谦,赵谦见到她的目光,暂时没有说话,想听她想说什么。只见梅姑环顾了一番赵谦周围站的人,赵谦忙道:“全是本官心腹,你有话请讲。” 梅姑用手捂住肚子,好像不太舒服,说道:“上次在张家堡,承蒙大人相救,总舵主谢谢大人了。” 赵谦听得梅姑提及此事,心知青帮已经知道了自己相救青帮之事,心中甚喜,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低声说道:“本官爱民如子,盐帮鱼肉百姓,本官早有所闻,正欲设法荡平盐帮,为民除害。闻贵帮也有此宗旨,故不愿盟友惨遭屠戮。” 梅姑乃青帮“梅兰竹菊”四大护法之一,也是有些见识,考虑了一番赵谦所说的话,不是完全不可信,不然上次张家堡时,就有一网打尽的机会,他为何放青帮一马? 而且梅姑从赵谦的话里,听到了生机。好死不如赖活着,也当然也没有人愿意过被人往身体里塞蚯蚓的日子。 梅姑思虑了一番措辞,不动声色地说:“如有机会,草民一定向总舵主转告大人的意思。” 赵谦听罢,也不多言,站起身来,“今日便审到这里吧。”走到牢门口,赵谦又回头道,“梅姑会有机会见你家总舵主的。本官会叫人对你照顾一些,你只管放心。” 梅姑急忙道:“多谢大人恩德。” 赵谦等人走出地牢,赵谦对韩佐信道:“你设法将那梅姑弄出来,此人对我们大有用处。” 韩佐信犯难道:“这次不同张家堡,梅姑私贩茶叶,人赃并获,恐有人弹劾大人。” 赵谦低声道:“不管用什么办法,将她弄出来便是。”说罢又看了一眼孟凡。孟凡按刀拱手道:“属下明白,大人只管放心。” 在镍司衙门门口,正碰到李貌,李貌急忙执礼道:“哎呀,大人光临镍司衙门,怎生不派人打声招呼呀?怠慢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赵谦站在那里,也不说话,打量了一番李貌那卑躬屈膝的姿态,心道口蜜腹剑这个词用在你家伙身上简直是绝配。赵谦笑道:“李大人不必多礼,本官繁忙,忘记打招呼了。李大人也不清闲呀,上次调动杭州兵马,本官事前可是一点口风都没听见,彼此彼此呀。” 李貌又躬身陪罪,面子上和赵谦还是颇河蟹的,“是是,大人教训的是,下官疏忽了。” 赵谦又道:“别,李大人,你还是有功劳的,像这次抓了青帮的人,正好由此顺藤摸瓜,找到真凭实据,你可别给本官弄死了!” 李貌道:“下官明白,明白。” 赵谦和李貌告辞,出得镍司衙门,上了马车,赵谦对韩佐信道:“江南茶税糜烂,贪墨成风,包括这个李貌等一干人等,必然从中牟利。明察不如暗访,这青帮的人,行走江湖,眼多路宽,咱们得好生利用,只要抓住了这些人的把柄,不怕元辅处处整我。” 韩佐信道:“大人深谋远虑,手段高明,卑职以为大人此计不差。要是明着查,还不知有多少牵连其中的人暗里明里帮衬着咱们的对手,事情确实难办。只是……大人,这事是把双刃剑,指不定就是大人落在别人手里的把柄,他们可能会以此事弹劾大人勾结草寇。再者,青帮的人一向和官府为敌,他们真会诚意与我为盟?” 天气炎热,赵谦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将手伸进衣袖正向摸手帕擦汗,一摸没有摸到,这才想起,刚才在镍司衙门的大牢,将手帕递给梅姑了。 “佐信所言极是,任何计谋,佐信总是能防微杜渐,吾得佐信,真如左右臂膀也。弹劾我勾结草寇,我猜定然会生,但咱们暂时还不会就栽在这事上,我等刚到浙江,就上交了二十多万两税款,皇上还信得过我的能耐。现在朝廷正是内外交困,只要朝廷用得上的人,稍有微瑕,皇上绝不会怪罪。” 赵谦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水,不然得流到眼睛里了,“至于青帮和官府旧怨,但他们应该清楚,和官府结盟的好处。盐帮屡占上风,青帮的地盘步步被蚕食,不就是因为盐帮和官僚有所勾结?那青帮的九妹要是有点远见,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要是不明白,那咱们和他们结盟有何意义?” 韩佐信听罢点点头:“大人言之有理。” 赵谦又道:“理是这个理,咱们还得步步小心。” 赵谦和韩佐信面对面沉思许久,赵谦撩开车帘,对旁边起码的孟凡道:“孟凡,到车上了,有事和你商量。” 孟凡弃马上车。赵谦道:“那事儿得抓紧了,李貌不是个简单的人,此人机深刺骨,恐时日一长,他悟透了此中玄机,杀人灭口,坏了大事。” “大人请放心,今晚卑职就去办。” 赵谦有点不放心道:“那是官府大牢,守备森严,你有几层把握?” 孟凡笑道:“末将自小便在军中官府生活,大牢如何守备,一清二楚,况且那些人在末将眼里,就如纸扎的人一般,大人如果不放心,可叫萝卜一块去,那就更是十拿九稳了。” 赵谦想了想:“还是别叫萝卜,我这兄弟肠子一根直,毫无谋略,小心反而坏事。” 段九 棉布裹筷子 赵谦看了一眼后院的烟雾,那是孟凡的人在烧血衣。劫狱,难免要杀人。 “可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没有?”韩佐信不安地问。因为,孟凡等人进去的时候穿得是明军铠甲,大摇大摆进去的,抢了人,然后快杀出来,办法是有些简单粗暴。 孟凡想了想,道:“这个……” 赵谦道:“他李貌怀疑又怎么样?他还敢查到我巡抚行辕来?” 韩佐信叹了一口气道:“这倒也是。” 那梅姑被人劫出,放了回去。杭州太平桥旁边那家“小楼茶庄”正是青帮的资产,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梅姑从后门进了茶庄,茶庄的人自然认识这个“四大护法”之一的梅姑,忙引到密室。 茶庄掌柜张老板行跪拜执礼,梅姑断起茶水猛灌了一口,说道:“叫人准备热水,本护法要沐浴更衣,还有酒菜,文房四宝。” 张老板忙点头道:“属下即可去办。” 不一会,仆人就将东西搬了进来,梅姑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鸡腿就开始啃,一边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一封书信。 梅姑对侍立旁边的张老板道:“你即可派信得过的人,将这封书信送到总舵主手里。” “是。”张老板转身欲走,又被梅姑叫住叮嘱道:“将书信封好,记住,一定要信得过的人!” “属下明白。” 梅姑又对桌子上的食物狼吞虎咽了一番,吃到后面,肚子饱了,就注意到形象了,吃得斯文了些,吃完饭,又在丫鬟手里端着的银盆中,用青盐淑了口,看了一眼房中放着的木制浴盆,上面还飘着玫瑰花瓣。水自然是热的,只是在夏天看不到热气腾腾罢了。 男仆人见罢退出房间,带上了房门。丫鬟将屏风搬到浴盆前面,拿来换洗衣物等物品,正准备服侍梅姑沐浴,梅姑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梅姑走到屏风后面,一边脱衣服,一边小声咒骂,待脱掉了一身脏衣服,从铜镜中看去,隐约可以看见她娇嫩的肌肤上面布着道道青红伤痕。梅姑抬起腿跨进浴盆中,又将手指伸到下面去扣弄,她老是觉得还有蚯蚓在身体里一般,非常不舒服。 手指无法深入,梅姑恶心,唤道:“小红在不在茶庄,叫她进来。” 门外答道:“奴婢这就去叫。” 小红服侍过梅姑,这丫头嘴口比较严实,不该说的话,从来不会嚼舌头,所以梅姑才找她来。 不多一会,小红便走进房中,道:“奴婢见过梅姑娘。” 梅姑道:“你过来。” 小红走到屏风后面,梅姑皱眉道:“在官府大牢里呆了几日,脏兮兮的,身体不舒服,你来给我清理一下。” 小红走近面前,不知梅姑说的清理是怎生清理,拿起毛巾,有些不知所措。梅姑脸上红了红,说道:“去拿根筷子和棉布过来。” 小红急忙照办,这个丫鬟聪明伶俐,这会儿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梅姑要清理哪里。她走回屏风后面,将一条白棉布裹在筷子上。 梅姑见罢也不多说尴尬的话,站起身坐在浴盆边上,分开了双腿。小红用手指小心将梅姑白腿之间的卷曲黑毛梳理到两边,拿起裹着白布的筷子慢慢旋转着伸了进去。 梅姑双手抓紧浴盆边缘,双腿情不自禁地绷直了。小红将那玩意伸进梅姑身体里旋转清理一会,又拿出来放到旁边的银盆中清洗,如此反复。梅姑见棉布并未染污,每次拿出来还是白色的,心道每月来潮时,也会将体内的杂物随着血水排出,梅姑这才放心下来。 小红这样一般轻柔地旋转,梅姑觉得很舒服,也没有叫停,让她继续清理。一炷香时间以后,梅姑脸上出现了红晕,呼吸急促,小红心下明白,也不再将裹着棉布的筷子拿出来清洗,反而旋转**,弄得梅姑差点没呻吟出来,张大了小嘴只顾喘息,脚尖绷得像跳天鹅舞的脚一般。 梅姑的书信送到了总舵主九妹手中,九妹一看是梅姑的亲笔,急忙找四大长老,余下的三位“四大护法”商议。 一行青帮重要成员在密室中分上下坐好,九妹便将书信传视诸位,问道:“梅姑护法被巡抚赵谦的人救出,梅姑在书信中言赵谦有意与我青帮合作,诸位请畅所欲言,商议对策。” “老夫以为,官府压根就不靠谱,咱们青帮行走江湖数十年,一向与官府不共戴天,现在却要和官府合作,那不得被江湖上的朋友笑掉大牙,说咱们没有骨气?”长老张龙率先表示了反对。 四大长以龙、虎、鹰、狼四种猛兽禽为名,张龙本名是什么大家已经记不得了,江湖上都称张龙。龙乃犯禁之物,不过黑帮倒不管这些。 四大护法“梅兰竹菊”,以植物为名,其中梅姑和兰姑都是年轻女人,竹姑和菊姑时值中年,铁面无私,更让帮众属下敬畏。 因为帮主九妹是个女人,自然和同为女人的四大护法走得近些,四大护法更了解九妹的想法,竹姑便说道:“龙座此言差也!行走江湖,靠得是实力说话。弱肉强食,江湖上看重咱们青帮,是咱们的实力。眼下仇家盐帮勾结官府,蚕食我帮,青帮危机重重,上次在张家堡要不是赵谦帮了一把,青帮灭门就在眼前,总舵主不可不早作打算!” “娘西皮!”张龙性子急,一听有人说自己说得没理,张口就骂了出来,“官官相护,你没听说过?老子才不愿意和六扇门的人眉来眼去!” 竹姑气得胸口起伏:“姓张的,把嘴巴给老娘放干净点!” “竹姑少安毋躁,喝口水压压火气,咱们不就是商量着来的吗?何必就动上气了?”赵虎圆脸,笑眯眯地作了和事佬,“大家有话好说。不过老夫以为张龙说的也不无道理。官官相护,大伙都知道,指不准六扇门的人合起伙来骗咱们过去,然后一网打尽!咱们不得不小心啊!” 兰姑听这话不对,因她与梅姑交好,用蚊子叫的声音道:“以您的意思,梅姑姐姐是怎么样出来的,又为何要说赵谦很有诚意?难不成您还怀疑梅姑姐姐背叛了青帮么?梅姑姐姐是这样好的人,您叫人家怎么相信?” 兰姑就是这德行,说话小声得紧。 赵虎忙道:“老夫可没说过这话,梅姑被六扇门的人蒙骗了也说不定。” 张龙“砰”地一声一拍桌子:“梅姑怎么不可能出卖咱们?你以为六扇门的大牢是你家后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从里面那么容易就能出来,徐三爷他们会死得那样惨么?被六扇门害死的兄弟,要是泉下有知,该怎么想,啊?” 坐在上的九妹听罢说道:“张龙,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应该有点分寸。本舵掌青帮门户,就是要为爹爹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报仇?和六扇门勾结,算是报仇?” 九妹冷冷道:“害死我爹的人是盐帮,本舵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灭了盐帮,取陈近南项上人头,你要清楚这一点!” 张龙哼了一声:“让一帮娘们坐到护法位置上,青帮迟早会毁在你们手里!道不同,老子这就走!” 张龙站起身,正欲走路,却听竹姑冷冷道:“你以为这是你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张龙嚣张道:“老子就是想走就走,怎么样?老子和老帮主打江山的时候,你们还在屋里绣花,管得着老子么?” 竹姑兰姑菊姑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九妹的表情,只见她面色铁青,并未表态。有些时候,不表态就表示默许,竹姑刷地一声拔出长剑,拦在门口:“上下不分,今日本座便代总舵主清理门户!” 兰姑和菊姑取了兵器,站了过来,将张龙围在了中间。张龙骂道:“小娘们,要造反!” 赵虎忙和气道:“几位护法,都是自己人,快把手里的玩意放下,有话好商量。”转头看了一眼九妹,九妹瞪着赵虎,让他全身一寒,急忙退在了旁边。 竹姑见张龙将手放在了刀柄上,大声喝道:“总舵主面前,你敢执兵器相……”“相”字还未完全出口,竹姑突然挺剑直刺张龙胸口,龙吟之声在密封的地下室中回荡,回音重叠,越刺耳。 张龙听见竹姑呵斥,注意力正听她想说什么来着,突然就看见剑光一闪,心中大惊,幸好是江湖老手,也不拔刀,向旁边跳将出去,只听“嘶”地一声,身上的褂子被刺可个口子,惊险非常。 张龙趁此机会拔出刀来,这时菊姑的剑已攻来,张龙忙挥刀格挡,一连躲过两招,张龙大笑,正想羞辱一番这几个女人,引得她们心浮气躁,突然臂膀上一凉,张龙的笑凝固在脸上,非常诡异。 只见张龙的膀子上有个黑点,刀“当”一声掉到地上,笑容这才收住:“兰姑,没想到你竟然使阴招!” 只见兰姑将一个伪装成笛子的口箭从嘴边拿来,妩媚一笑:“人家就是用的口箭嘛,你以为谁都像你们这些粗人一样,拿着个大玩意呼来喝去,真是粗俗!” 张龙知道那口箭上有毒,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突然扑通一声跪倒:“总舵主,俺知道错了,俺不该冒犯总舵主,快叫兰姑给解药吧!” 九妹看向兰姑道:“张龙罪不致死。” 兰姑这才嘟起嘴巴将解药掏了出来,竹姑按住兰姑的手:“先将他绑了,再给解药,听总舵主落!” 张龙束手就擒,被绑了个严实,吃下解药,在地上叩拜道:“谢总舵主不杀之恩,属下知道错了。” 九妹面无表情地说:“你犯帮规大不敬之罪,死罪虽免获罪难逃。本座依帮规处置,你不必谢我。竹姑,帮规大不敬如何处罚?” 竹姑道:“禀帮主,大不敬,依帮规,罚为萝卜人,一生为先主守灵。” 所谓萝卜人,就是砍掉四肢,挖掉眼珠,戳破耳膜,放到陶制缸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身上四肢等部件都没有了,活像萝卜,故称萝卜人。 张龙一听面无血色,大声惨呼道:“总舵主,求您看在老帮主的面上,给我一个痛快!” 段十 受制于商贾 梅姑被劫,李貌急忙派人调查,从幸存衙役口中得知,劫狱之人竟穿大明铠甲,李貌大怒,正想下令严查此事,突然心里想到一个问题,便开口未言,暗自沉思。 他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忽报浙江右布政使张煌言召他见面,李貌只得放下手中的事,随人去张府。 本来浙江只有一个布政使张煌言,(布政使相当于省长,总督巡抚相当于数省军政特派员),赵谦外放为官之后,崇祯给他封了一大堆官,其中就包括两浙承宣布政使,赵谦这个布政使自然是左布政使,(左右按照古代战车乘员划分,左表示正,右表示副),张煌言就只能是右布政使了。 明代皇帝重要官员,表示恩宠,为了保障官员收入,都是封一大堆官,几个职位加起来,官饷会多一点,因为明代官员俸禄实在很低,皇帝当然不愿意自己重用的人去贪污维持生计。 张煌言一脸络腮胡,挺着大肚皮,腰粗臂圆的样子倒像个武夫,不像个文官,但他确实是进士出身的文官。 李貌见了张煌言寒暄了几句,上了茶水,两人都喝了两口润润嗓子,张煌言这才说道:“听说你前几日调兵围剿青帮,差点一网打尽,可有此事?” 李貌欠身道:“回布政使大人,确有此事,但赵巡抚突然插手干预,下官的人功败垂成,可惜啊!” “哼!”张煌言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李貌忙作惶恐状,静听下文。张煌言道:“盐帮为我所用,乃是因青帮是他们的对头,盐帮欲借官府之力铲除青帮,你要是把青帮给灭了,盐帮还会对咱们百依百顺……”张煌言说得激动,差点加了一句“真是蠢不可耐”,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来。 “布政使大人高屋建瓴,请恕下官自作主张之罪……下官自作主张,乃是另有所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煌言喝了一口茶,才说道:“说吧。” “大人,青帮所为,大大损害了诸富商大户的收益,很多人催促下官尽快铲平青帮,下官这肩上,沉得很呐。” 张煌言道:“这些商人,还能左右官府不成?他们得的好处已经不少了,理他们作甚?” 李貌心里大骂张煌言蠢不可耐,面上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大人,这些的话咱们还真不能不听。且不说诸多富商大户里边,有许多还乡的前任同僚,他们在朝中可是有人啊!就说这些人的实力,官府真的靠着他们才安稳得了。湖广大旱,黄天教趁势作乱,已有许多地方官因失辖地而获罪押解京师。下官得线报,黄天教秘密向福建两浙弥散,要是浙江出了什么乱子,咱们还得靠乡里那些大户保项上人头!” 张煌言一听,面目紧张,道:“你是说万一有事,让大户的私兵镇压叛乱?两浙数万官兵都是干什么吃的?” 李貌道:“大人,您初到杭州一载,不知眼下浙江情况。卫所军户的土地早被兼并,都在做佃户或经商维持生计,府兵早已荡然不存。目前的各地方官兵,名为官兵,实则都是大户出钱养的牙兵。府里没钱,怎么养的起如此多张嘴?这要是浙江出乱子,没有大户点头,咱们也就只有杭州等重镇的守备兵马,守城尚且不足,用什么来平乱?” 张煌言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本官没想到我大明最富庶的江南竟是这般境况!这些事巡抚大人知道么?” 李貌道:“这个下官不甚清楚,但依下官对赵大人的了解,他很快就会获悉其中关联。此人城府很深,大人不可轻视,就说上次救青帮一事,本官以为,乃是赵大人想控制青帮,为他所用。” 李貌和张煌言说赵谦的时候,赵谦和韩佐信等人也正在院子里说李貌,赵谦说:“李貌此人机深刺骨,这次似乎犯了一个大错。” 韩佐信和孟凡看着赵谦,以听下文。 赵谦继续说道:“盐帮乃草寇,官府与之勾结牟利,如果想充分控制盐帮,就得掌握盐帮的制肘,就是青帮。只有青帮存在,盐帮才能处处听命于官府。可李貌却差点一举荡平青帮,自毁平衡,这不是蠢事是什么?” 韩佐信点点头,并未言语,端起茶杯吹个不停,却一直不饮。韩佐信思考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赵谦也不说话,等待韩佐信思索。 良久,韩佐信将茶杯放了下来,说道:“大人,彻底荡平青帮,对谁最有利?除了盐帮,还有垄断江南茶叶的茶商。这些巨商大户,很多是前朝还乡官员,势力非小,是不是商贾影响了官府?当然,也许并非这样,也就是李貌犯的一个错误罢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赵谦想了想道:“还乡官员,已不在其位,所谓人走茶凉,没有那么容易影响官府吧?” “兴许还有别的原因,官府受制于商贾。从李貌围剿青帮来看,只有站在商贾的地位看,才愿意看到这事的生。” 赵谦嗯了一声道:“佐信所言很有道理。咱们不能轻视对手,李貌并非愚蠢之人。我们先调查一番浙江情况才作断定……对了,史可法在杭州呆了几年了,他肯定知道。” 赵谦唤人传史可法到巡抚行辕。史可法到了之后,对赵谦执礼,赵谦呼人看座上茶,寒暄一番,笑道:“天气炎热,宪之要不要先洗个冷水脸?” 二人相视大笑。 “大中午的,叫宪之过来,是因有事请教,先谢宪之多日来一直鼎立相助。” 史可法忙道:“大人请询问,下官乃大明官员,食君俸禄,配合御史筹措朝廷军饷,乃本分之事,大人不必如此。” “好好,宪之乃谦谦君子,我也不必和你客气。我想知道的是,浙江官府,是否有什么受制于商贾大户?” 史可法一听,上下打量了一番赵谦,大为惊讶,心道赵谦此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封疆大吏,单凭刚刚那一句问话,便可知他确实有非凡之能,因为史可法注意这个问题,也是做了两年知府才悟到的东西,赵谦刚来不过一月,就看到了。 官场不同学堂,什么东西老师都会手把手教你,有些事大家都不会说的,你想知道就得靠自个儿悟去。 史可法脱口而出道:“大人怎么会想到这事儿?” 赵谦见史可法神色有异,猜想韩佐信所料不差,确实有什么东西另官府受制于商贾地主,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我与佐信正说李貌围剿张家堡那事,官府想控制盐帮,就不能彻底清除盐帮的天敌,丧失制衡,可李貌就这么干了,那一定另有原因。青帮覆灭,最大的受益者乃是茶商,所以咱们就想到商人可能会影响官府来了。” 史可法满脸敬佩道:“大人观一叶落而知天下之秋,令下官拜服。” 史可法心道如此精明之人,观其修养性情及左右之人,非贪鄙之人,乃有成就功业的迹象,因史可法不得已和赵谦站了同一阵营,现在知道同盟强大,心中安然了不少。 “大人,江南糜烂至斯,下官途有一腔热血,也难挽大厦,今大人到此,江南百姓幸甚!官场贪墨成风,人人分羹,府库空虚,府兵制荡然无存,军备疲废,又有底层难民,活不下去,时时杀官叛乱,官府无能为力。地方地主大户,为保全既得之利,遂出钱养兵。擅养私兵犯禁,遂以官兵为名,实则皆由商贾地主供给,浙江数万官名,多为私兵也。官府还能不受制于商贾地主?” 史可法说完,赵谦大惊,他知道朝廷现在对地方控制不力,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连最根本的强制工具都不是政府所有,怪不得眼见江南数省富庶繁华,朝廷却穷成了这般模样。 史可法一席话之后叹了一口气,恰时赵谦韩佐信也叹了一口气,几人不约而同,皆有无可奈何之感。 赵谦意识到,官虽贪,但钱财的大头还在商贾地主手里,自己要筹措的军饷,得想法从这些大户碗里掏。 正在这时,人报门外有客求见。赵谦唤入,见是个布衣生人,便问何事。 那人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人,好像不太放心,韩佐信史可法等人拱手道:“听闻巡抚行辕‘听雨亭’旁的芙蕖盛开了,我等正想去观赏。” 赵谦回礼道:“宪之不必客气,请自便。” 那个“听雨亭”,因出自“留得残荷听雨声”,倒不只一处的亭子以此命名。 韩佐信史可法等人告退,唯有孟凡侍立于旁,赵谦道:“这是本官信得过的人,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那人道:“有位小姐让小的给大人带一句话……” 那人好像记不住,憋了个满脸通红,终于掏出一张纸来念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擅板共金樽。” 赵谦一听,这词里众芳摇落独暄妍,是写花的,意思是什么花都落了只有它在开,又是什么暗香浮动,出自“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不是梅花是什么? 又是一个姑娘,赵谦恍然大悟,原来是梅姑,便点点头道:“本官明白这位小姐是谁了。” 那人道:“小的是太平桥‘有客来’茶庄的人,这位小姐请大人一叙。对了,小姐另有话要转述……”那人清了清嗓子道,“本官审你,你从实招来,免收不白之辱。下面所跪何人?” 那动作和语气,不正是那天赵谦在大牢里见到梅姑时的样子么?赵谦一看不觉莞尔,暗想那日除了几个心腹,没有外人在场,所以应该就是梅姑传的话无疑。 赵谦笑道:“好好,你可以回去回禀你家小姐了。”随即摸出一块银子,赏给了那送信之人。 段十一 绿茶香如春 丫鬟等人作了万福告退,唯有那弹琴的女子好似没有听见任何人说话一般,只顾潜心鸣筝,音律时急时缓,却不知是故意配合人的心境,还是面前的气氛影响了她的表达。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只蝉在院子中的树上上“嘎嘎……”叫个不停,时不时有麻雀唧唧的叫声,夏日的午后显得很宁静。 赵谦从藤椅上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换身衣服,这就去有客来茶庄。” “大人……”韩佐信神色紧张道,“青帮皆是亡命之徒,还是卑职代大人前去稳妥些。” 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他穿着一身青袍,头戴四方平定巾,衣服用装了热水的杯子烫得很平整,让韩佐信看起来很有气质。明朝的服饰穿在身上其实很好看,完全不像有些影视节目里那样看起来皱巴巴的俗气。明朝衣冠,乃是正宗汉服,沉淀着中华数千年的文化,怎么会比辫子马褂还难看? “佐信,你们为我做的事已经够多了,这件事还是我亲自去,方能让青帮感觉我们的诚意。”赵谦不由分说,换了一身低调的灰布长衫,将身上的金玉饰物全部摘去,让孟凡带侍卫暗中保护,便拜别韩佐信史可法等人。 赵谦的马车出了巡抚行辕,在闹市转了几圈,赵谦换车,这才直去“有客来”茶庄。赵谦在车上想起韩佐信等人紧张的表情,嘴角不由得出现了一丝-颇有成就感的笑意。 将一个团队带成这样众志成城的局面,绝非易事。韩佐信孟凡张岱等人,在赵谦手下,并没有得到太多实质的好处,因为赵谦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但是下属心腹却对这个团队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何也? 一则是他们从赵谦身上看到了前途和希望,二则是都能各自做着自己感兴趣而擅长的事。韩佐信善谋,于是做了幕僚;张岱善战,于是做了将军;萝卜勇猛,做了前锋将领;孟凡机警身手好,于是做了赵谦亲兵将领。 人吃饱之后就要追求自身的价值,让自己的个性挥,得到社会认同,才能真正快乐。赵谦是理科生,但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所以前路困难重重,他却从来不言放弃,因为有了追求,人才不会空虚和苦闷。 很多人觉得生活苦闷空虚,可以试着找到自己擅长的东西,去追求,也许就能得到充实。追求是一种境界。 梅姑所说的茶庄位于白堤旁边,里西湖之滨。赵谦的马车从一道石桥上行驶过去,赵谦见此桥别致,便问长随小林:“你可知此桥叫甚名字?” 小林道:“此桥名为断桥。” 赵谦恍然大悟道:“哦!就是那故事中许仙和白蛇娘子相会之桥?” “这……小的不知。小的听本地人讲,断桥之名得于唐朝,古时桥上有门,门上有檐,下雪时中间一段的雪都在门檐上,桥上只有两头有雪,远远望去桥像断了一样,所以称作断桥。” 赵谦撩开车帘看了一番这石桥,说道:“待到冬天,可有的看了,‘断桥残雪’名传于外,那时候咱们可得要来好生观赏。” 马车到了茶庄,赵谦等人下车走了进去,立刻有小二招呼道:“几位客观,请里边坐,楼上有雅间,清净凉快,开窗就能看到里西湖。” 赵谦道:“那就开一间雅间吧,要看的见里西湖的地儿。” “好勒,客观,楼上有请。” 几人跟随小二进了雅间,赵谦便打开窗户向外看去,果真能看见里西湖。午后外面很热,但仍然有许多人打着油纸伞在湖边行走,那些树阴下,许多百姓用粗碗喝着茶在乘凉闲聊,一片太平景象。 小林问道:“大人,要不要给他们提个醒?” 孟凡提着剑销驻在地上,没好气地说道:“这茶庄生意并不好,别人早就注意到咱们了,犯不着操那份闲心。” 不多一会,便有三位身穿绿纱的绝色佳人走进了雅间,呈品字状,前头那女子气质优雅高贵,应该是主要负责茶艺的人,右边那人怀里抱着一把古筝,大概是琴师。一会儿又有一些女子鱼贯搬来了茶壶茶杯等物。 前面那女子亭亭玉立,举止大方,神色镇定,看来是个见个世面的人,她走过来面上就浮现出了微笑,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精神为之一爽。 “几位客人没有指定要什么茶,妾身就自作主张准备了‘洞庭茶’,不知是否合客人的心意?” 赵谦笑道:“在下前日读书,正好读到了这‘洞庭茶’,甚合我意,况夏日炎炎,这‘洞庭茶’有泻下、祛燥湿、降火、益缓和、清热泻火解表之功效,口味凉甜,鲜爽生津,正适合此时品味。” 女子微笑道:“客人真乃茶道中人。” “只是从书中粗解一二罢了,这真正的‘洞庭茶’在下还真是第一次品味。” 女子命人准备物件,焚香,然后对赵谦道:“洞庭茶又称‘吓煞人香’,相传有一尼姑上山游春,顺手摘了几片茶叶,泡茶后奇香扑鼻,脱口而道“香得吓煞人”,由此当地人便将此茶叫“吓煞人香”。”女子说完掩嘴一笑,屋中顿时生辉。 赵谦笑道:“在下倒知道此茶还有一个名字,姑娘请看这茶叶卷曲如螺,故称‘碧螺春’。” “客人既赐雅名,以后小店的洞庭茶就叫‘碧螺春’罢。” 这时丫鬟提了开水上来,那女子将壶里的开水倒入杯中,又烫洗了一番,然后放到桌子上,敞着水壶,“这洞庭茶……碧螺春不能用刚开的水泡,故要凉半炷香时间。” 赵谦看了一眼窗外的垂柳,站起身踱了几步道:“镇日莺愁燕懒,遍地落红谁管?睡起热沉香,小饮碧螺春碗。帘卷,帘卷,一任柳丝风软。” 女子听罢道:“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客人既解此茶,不负它风吹日晒,化作一杯绿水,只为博得客人开怀片刻。”说罢脸上一红。 赵谦见罢女子那似有似无的羞涩,表现得恰到好处,这种情趣,并非毫无见识的小丫头所有的,有时候,一笑一颦都能看出一个人的阅历和身份。 丫鬟和小姐的区别就在这里,不只穿的衣服,还有那种气质,小姐从来不会做出一些不雅的动作,身在其位,长期注意形象,习惯而成,非一日之功。 赵谦想罢笑道:“本以为是梅姑娘相邀,却不料贵派如此看得起在下。” 那女子没料到赵谦这么快就能看出自己的身份,脸色微微一变,镇定道:“你们都出去吧。” 丫鬟等人作了万福告退,唯有那弹琴的女子好似没有听见任何人说话一般,只顾潜心鸣筝,音律时急时缓,却不知是故意配合人的心境,还是面前的气氛影响了她的表达。 女子作了个万福道:“赵大人光临鄙庄,九妹这厢有礼了。” 赵谦有些惊讶,没想到这青帮总舵主九妹竟然这般重视此事,更没想到这黑社会帮主有这般美貌和气质,但见她手指纤细白嫩,完全不是舞刀弄棍之人,可见真正的领导,并不一定要擅长技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便是如此。 “九姑娘不必多礼,请坐。既然贵帮如此有诚意,那接下来咱们相谈,便更容易些了。” 九妹笑道:“赵大人身为浙江巡抚,敢亲身赴请,九妹敬佩之至。” 赵谦拂了一把长袍下摆,坐到椅子上,“贸然赴险,乃愚蠢之举,但青帮相邀,本官倒未觉得有甚危险。” 九妹见水温合适了,便用茶针将茶荷里的茶叶依次拨到壶中,满身披毫,银白隐翠的茶叶如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到杯中,吸收水分后即向下沉,瞬时间白云翻飞,煞是好看。 碧螺春沉入水后,九妹将热水倒净,将碧玉似的鼻子凑到壶边,闭起眼睛在茶香中陶醉了片刻,又往壶中倒水,过得片刻,她提起紫砂壶,将茶盘中的茶杯一一倒上茶水,说道:“赵大人请用茶。” “青帮一向与官府对立,赵大人乃是赴险,不是么?” 赵谦饮了一口茶,嘴里一片幽香,只觉神清气爽,看向九妹道:“非也。官府有人与你们为仇,可本官与贵帮并无芥蒂,上次张家堡本官还拉了贵帮一把。贵帮一向以义帮自称,本官相信你们绝不可能做出恩将仇报之事,九姑娘以为呢?” “赵大人真是胆大心细,令九妹拜服。赵大人予青帮有恩,九妹铭记不敢忘,却不知赵大人想要青帮为大人做些什么呢?” 赵谦笑了笑,又喝了一口茶,赞道:“舌本回甘,满口生津。善!” 九妹拍了两下巴掌,立即有个老头走入雅间,将一叠银票放在桌子上,然后拱手告辞。九妹道:“这是五万两,请赵大人笑纳。今后逢节,鄙帮依例孝敬。” 赵谦看了一眼那叠银票,笑道:“本官正缺银子,可这点银子不挡事。” 九妹变色道:“大人嫌少,请大人明示开个价。” “哈哈……”赵谦笑道,“品茶品人,初见姑娘如出清涟,拿银子说话不是太俗气了么?本官十年寒窗,饱读诗书,并非商贾。本官缺的是朝廷三军军饷两百万,你们出得起么?银子请姑娘收回,非本官不好财,乃怕这几万两银子被同僚抓住把柄。” “赵大人既然不为财,那……”九妹脸上有些疑惑。 “当然也不会为色,在此之前,本官并未与姑娘蒙面,自然不知姑娘有此倾国倾城之色。” 九妹眉头一皱:“九妹不想大人竟是孟浪之徒!” 赵谦笑了笑,他知道九妹心里想的和面上表现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女人不喜欢别人说她漂亮。赵谦笑罢正色道:“本官欲筹措朝廷军饷,却有人从中作梗。只要你们为本官提供各富商官僚罪证,本官答应你们,设法对付盐帮。九姑娘以为如何?” 官府富商本来就和青帮有利益冲突,九妹松了一口气,笑道:“好,能与赵大人携手合作,青帮上下荣幸之至。” 段十二 屋里戴斗笠 “淡妆浓抹总相宜。”是钱塘自古繁华的杭州城自古以来的描述。 这句诗形容九妹也是恰到好处,此时九妹已卸了妆,穿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帘外凉风拂来,有飘飘欲仙之境。 九妹伸出削葱似的手指,轻轻撩开窗帘的一角,就能看见杭州湾的海面。楼外是一个码头,正停靠着一艘大船,像是要出海的船,却不知什么原因停靠在那里,已有半月了。 大船上的帆已经降下来,桅杆在广阔的海天映衬下就像一支支黑影。 “李氏的茶船,去朝鲜的。”梅姑站在九妹的旁边,随即又小声道,“盐帮的人经常出入此船,属下猜盐帮和这船关联非常。” “哦?”九妹踱了几步,黛眉轻蹙,“你先打探清楚,盐帮有什么人进出茶船。” 梅姑躬身道:“属下这就差人去办。” 梅姑下得楼来,正遇到几个住店的客人,前头那个彪形大汉见罢梅姑,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走过来道:“姑娘,贵店有甚乐子没有啊?” 梅姑看了一眼那几个大汉,进了屋子还戴着斗笠,顿生疑惑,又听那彪形大汉操得东北口音,心下好奇,便笑道:“自然有,几位客官楼上有请,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保准和客官的口味。” “哈哈……”几人开怀大笑,后边一个大汉打量了一番梅姑道:“咱看姑娘就挺合咱们口味的,要不姑娘陪咱们喝几杯小酒?” 梅姑眉头一皱,心道老娘乃四大护法之一,陪你喝酒,眼睛瞎了!面上却强笑道:“恕妾身不能相陪,楼上自有好姑娘侍候几位爷,身手了得,一定能让几位爷乐起来。” 那大汉**道:“老子就看得上你,专干那个的老子还不稀罕!”说着便掏出一锭大银子来,“陪老子一晚上,这银子就是你的。” 梅姑哼了一声道:“妾身知道爷有钱,但妾身真的不会陪酒,恐不懂规矩,得罪了几位。” 那大汉怒道:“你是说老子不懂规矩?” 这时小红带着几个姑娘走下楼来,挽住大汉的胳膊道:“爷,让奴家陪您吧。” “滚!”大汉甩开那几个姑娘,“一百两,干不干?” 梅姑动了气,冷笑道:“你以为老娘没见过银子么?你们存心找茬来的?” 那大汉正要作,却被前面那彪形大汉拉住,彪形大汉暗自观察了一番周围角落里蠢蠢欲动的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在下的兄弟不懂规矩,姑娘请勿见怪。”说罢强拉了那火的汉子向门外走去。 待几个人出了店门,小红在旁边帮衬着骂道:“梅姑娘别理他们,八成是几个脑子进水的人,屋里还戴什么斗笠。” 小红的话提醒了梅姑,梅姑忙低声道:“你们几个,跟着那几个人……”最后变成了耳语,“看看他们是不是剃了的东夷人……” 梅姑嘴角挂起一丝快意的冷笑,上次她和人去买茶叶,就是被盐帮的眼线知道了告密,官府在有机会抓了她。梅姑在牢里受的屈辱永远都不会忘,她隐约感觉,报仇雪恨已经不远了。 打探的消息的人过了几个时辰才回来,梅姑急忙将人带到密室,问道:“打探清楚了?” 线人灌了一口茶,才说道:“果不出梅护法所料,那几个人真是剃了的东夷人。梅护法真神机妙算!” 梅姑忙问道:“你确定?” 线人道:“那几个东夷人不去青楼,专去僻静的地方,从咱们这出去,又去了河湾客栈找姑娘,河湾客栈的蓝心姑娘与属下相识,接待了那几个人。那些人把斗笠摘了之后,头上裹着布。梅护法交代的事,咱得办稳妥不是。蓝心姑娘便依计嫌她接待的那人身上脏臭,叫那人先沐浴。那人沐浴的时候,蓝心姑娘便小心偷看,一看之下,吓了一大跳,险些叫出声来,那人头上前面半边脑瓜子连一根头都没有……” 梅姑听罢忙起身,走出密室,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线人道:“这事你办得不错,去柜台上支五十两赏银,就说是我说的。” “谢谢梅姑娘,谢谢梅护法……”线人千恩万谢,高兴万分。五十两银子折算米价相当于现在的几万块钱。 梅姑找到九妹,将事禀报了。九妹听罢踱来踱去,正在沉思对策。 梅姑迫不及待地说道:“总舵主,此事尽快禀报赵大人,李氏和盐帮勾结东夷,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这次非得让他们万劫不复不可!” 九妹道:“勿急。我们要对付的盐帮,万一赵大人的人拿人的时候没有捉到盐帮的人,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一场么?继续注意茶船四周,一旦现有盐帮的进入,立即通知赵大人拿人!” “属下遵命!” 梅姑投入极大的热情,调集所有部下,有的伪装成乞丐,有的伪装成小贩,有的伪装成路人,时刻关注茶船周围,连蛛丝马迹也不放过。 茶船一下午没有动静,周围戒备森严。到了晚上,船上亮起灯笼,照样有众多护卫不停巡逻警戒,闲杂人等连一步也不能靠近。梅姑撤了伪装成乞丐小贩的人,进了一间民房。 九妹和梅姑都清楚,赵谦要对付的人是富商官员,盐帮对他无关紧要,所以必须得让赵谦当场抓住盐帮的人。 凌晨时分,是人最困的时候,梅姑一开始还在督促部下打起精神,却不知不觉自己也睡着了。突然有人叫醒梅姑,梅姑吓了一大跳,爬了起来,第一时间抓住了剑柄。这才看清叫醒自己的是部下。 “梅护法,快看,那人是不是盐帮总舵主陈近南?” 梅姑大惊,从窗户上看出去,只看见一个颀长的背影,看走路的姿势确实像陈近南,不过那人周围跟着众多盐帮的人,那些人有的和梅姑有过过节,有的打过交道,梅姑最熟悉不过。 梅姑急忙一面差人去通知九妹,一面出得民房,亲自去巡抚行辕通知赵谦。 那几个东夷嫖客馋涎江南美色,终于按奈不住,私自出去找姑娘,李氏和盐帮的人都没有办法,陈近南好像就是因为这事才亲自出马的。 天刚蒙蒙亮,整座城市都在熟睡。赵谦却已经起床了。在京师每日要早朝,几年形成的早起习惯,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得了。当然也可以懒床,不过时间对赵谦还是比较宝贵,他还是坚持早起。 仆人突然在门外道:“大人,院外有位姑娘求见,有大人的名帖,说是有急事要见大人。” 赵谦猜可能是青帮的人,忙请人唤入。梅姑入内,赵谦笑道:“梅姑娘,别来无恙?” 梅姑拱手道:“我这次来见赵大人,是奉总舵主之命,来告诉赵大人,杭州湾码头有艘李氏茶船,上面有东夷人。” 赵谦闻罢有些惊讶,说道:“真有东夷人?” 梅姑道:“剃了的,赵大人莫非不信?” 赵谦沉吟不已,梅姑道:“那船是去朝鲜的,很快就会启航了。赵大人要鄙帮做的事,我已告知大人,告退。” 梅姑走后,赵谦正欲找韩佐信商议,又差人前去杭州湾查证是否真有李氏茶船。 韩佐信也是习惯早起,读书人,“闻鸡起舞“,不足为怪。韩佐信入内,听罢赵谦所言,说道:“如果杭州湾真有去朝鲜的李氏商船,确有可能存在东夷人。” 赵谦道:“佐信何以如此推断?” “天启七年,皇太极派阿敏统率三万大军过了鸭绿江,打下朝鲜国都平壤,朝鲜国王出逃,不久东夷和朝鲜定下了‘兄弟之盟’。虽在此之后,朝鲜感恩天朝,多次配合官军和东夷交锋,但崇祯二年袁崇焕杀毛文龙,东夷在朝鲜势力更加膨胀。故去朝鲜的茶船,和东夷有勾结既有可能。” 韩佐信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佐信如此推断,还有一个缘由。东夷乃游牧部族,长期肉食,不饮茶容易生病,但北方并不产茶,茶叶对于蒙古东夷,乃是稀缺物品,自从西虏东夷与我大明为敌,商市几乎中断。所以,如果向北方蛮夷私运茶叶,乃有不可估量的利润。” 赵谦点点头:“原来如此,我道蛮夷缺粮,原来盐茶才是他们既缺的物资。” 杭州湾码头离总督行辕不远,前去打探的侍卫很快返回,禀报确有一艘李氏商船停靠在码头。 赵谦当机立断道:“即可调张岱所部控制码头,搜查此船,凡有违抗者,杀无赦!” 赵谦孟凡韩佐信马上集合巡抚行辕的侍卫赶往杭州湾,杭州守备兵马和镍司衙门的人,赵谦不敢调用,权力是有,但觉得靠不住。 张岱接到调令,立刻召集西虎营兵马,整装待。萝卜已是手痒,高兴得手舞足蹈。 “石头,传我的命令,令运兵炮船立刻驶入杭州湾,茶船胆敢起帆,立刻击沉!” “得令!” 不知何处的院子里传来了鸡鸣,天刚亮,城中却传来了哗啦啦铁甲摩擦的声音,还有“啪啪”沉重的脚步声。 段十三 建州女真人 “瓜尔佳佐领大人既然喜欢江南美女,在下给您买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但你们要是暴露了身份,不说咱们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就是你们的身家,也是难保,请大人三思。”陈近南脸色凝重地说道。 只见陈近南一身儒士打扮,身材颀长,五官端正,又是春秋鼎盛之时,投足之间,只有一番风度。和那几个五大三粗举止粗鄙的建州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妈的,你们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启航?成天闷在这船舱里,闷也得给闷出病来!” 陈近南拱手道:“诸位少安毋躁,就在这几日了。朝廷派了一个姓赵的,巡抚浙江,这段时间风声很紧,收购茶叶有些困难。不过很快就能完成定额……” 正在这时,舱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撞开,陈近南一看是盐帮的人,脸上顿时起了几根黑线,看得那个闯祸的人心里一寒,喘了口气,结巴道:“总……舵主,大事不好了!” 建州大汉们听罢第一时间抓住了刀柄。 陈近南皱眉道:“有什么事,慢慢说,急什么?” “众多官兵从城里围过来了!是从巡抚衙门来的,总舵主……” 那建州人的头领瓜尔佳道:“陈舵主,这是怎么回事,啊?” 陈近南心道这船在这边停靠了半个月都没事,偏偏这时候出了纰漏,不是你们露出了马脚么?但对方是大买主,陈近南不便当面指责,以免在危机时刻造成不和。 “立刻扬帆起航!”陈近南低吼道,“要快!” “是!”那人冲出船舱,大叫道,“总舵主有令,立刻启航!” “当当……”船上的铜铃大作,乃是有紧急情况。船主姓黄,是个年约五旬的老头,听罢命令和铜铃,走上甲板,看了看风向标,一丝风也没有,便对边上的水手喊道:“快收起铁锚,放小船。” “你是不是没吃饭,动作快点,你们这帮猪猡!” 船上人流穿梭,一片忙碌景象。陈近南站在船楼上一看,官兵已经到达,岸上在打着旗语,意思是命令商船立刻抛锚停靠。陈近南焦急着对身边的一个盐帮头领道:“立刻戒备!” 岸上的人大喊:“不遵命令,便放箭了!” 赵谦策马来到岸边,见那大船上已经放下小船,看来是要逃了,立刻下令道:“不必多费口舌,放箭!” 空中一阵箭羽飞向茶船,射伤射死几人,但茶船在小船的拉动下已经缓缓离开码头。 赵谦急道:“张岱的兵船呢?何时到?” 下一将道:“禀大人,此时无风,张将军的兵船只能用桨,航很慢。” 赵谦眼睁睁看着那茶船就要这样逃脱,心有不甘,这两百万两钱粮,就在此一举了。他想罢忙策马向北,奔了半炷香时间,看见那艘运兵炮船正在用桨带动,另十几只小船在前面拉动,但是度仍然慢得像蜗牛。 赵谦此时心里想着,有空了老子一定要造一个蒸汽机出来带动大船。 张岱在船楼上看见赵谦,便命人划着小船到岸边,接了赵谦上船。 “唉,大哥,这船怎么行得如此之慢?急死我了。”张岱一副焦急的样子。 赵谦见张岱和萝卜焦急,其实自己更急,但还是安慰道:“少安毋躁,那茶船抗拒官兵,如用小船进攻,恐其放箭,平白牺牲官兵。还是用炮船将其击伤,再攻入茶船俘敌更好。” 这时旁边有个将领叹了一声气道:“今日有雾,恐难追踪。” 赵谦张岱等人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将领,见他脸脖上被晒黑的皮肤,就知道是长于水战的将领。 张岱忙问道:“卧子兄,你有何计策?” 那黑皮肤的将领乃一千总,名陈子龙,字卧子。陈子龙道:“此时我们赶到码头,茶船已起锚,驶入浓雾之中,如何寻觅?” 码头。 陈近南看着海面上的浓雾,哈哈大笑道:“真天助我也!” 黄船主也笑道:“咱们只要行入雾中,就算有炮船前来,也奈何不得咱们。” 黄船主是李林贵的人,这船还是李氏的商船,李林贵占了大股,陈近南也占了一股,暴利均沾。 这雾确实是帮了陈近南的大忙,不出两柱香工夫,茶船就驶进了浓雾之中,向西望去,白茫茫一片,码头已经看不见了。当然,码头上的人也看不见茶船了。 “出了杭州湾,先到江苏停靠一日,将未满额的茶叶收上来,补充一些给养,我们就从江苏下船,这船便可直趋朝鲜,以后的事儿,就得靠黄船主了。”陈近南和黄船主说着话。 黄船主道:“陈舵主请放心,老夫一定不负总舵主和东家的重托。这海上的郑芝龙和刘香,和老夫都有交情,给了常例银子,便保平安。” 这时各人的脸上一凉,陈近南道:“有风了。” 不多一会,风越来越大,黄船主道:“风起雾散,咱们得尽快驶出杭州湾。” 陈近南点点头。黄船主命小船收回,挂帆前进。 几个水手站在甲板上拉着缆绳,帆布很快就挂了起来,和电影上挂帆时水平要爬上桅杆大相径庭。并不是电影拍得不合理,外国十七世纪的帆船,就是这么挂帆的,同期中国帆船的构造要先进得多,设计巧妙,就只消这么轻轻一拉,就挂上去了。 实际上郑和下西洋就说明了中国航海技术在当时的领先地位,中国帆船不仅结构先进,而且吃水很浅,不容易触礁,安全性更高。航海必备的指南针就是咱们明的,文明古国非浪得虚名,并非我们的技术不行,只是儒家认为技术乃奇技淫术,不足宣扬罢了。 因为风是自东吹来,茶船要向东逆风而行,只得以“之”字形的方式迂回向前。 风吹雾散,黄船主突然见到前方有个黑影,忙指着那黑影道:“总舵主,前方有船!” 陈近南面色惊恐地看着那愈来愈清晰的黑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于航海并不精通。 黄船主道:“如果是官府的炮船,彼方处于上风口,一旦咬住咱们,跑也跑不掉。总舵主,是否要转舵向码头方向?” 陈近南紧张道:“现在回去,是自投罗网。继续向前,还不一定是官府的船。” 茶船上的人紧张地注视着前方那艘突然出现的大船,一时吆喝之声都停息了,只看见一双双紧张惊恐的眼睛。 “砰!”一声巨响,突然,茶船上的人的眼睛里闪出一团火花。确切说,是前方那艘黑影闪起的火光:他们开炮了! “喀嚓!” 黄船主转头一看,满眼绝望地说道:“桅杆断了!” 陈近南听见炮声,就知道那是艘官船,大吼道:“立刻想办法脱离官船!” 此时掉头已经来不及了,况且桅杆都断了,黄船主抱着负隅顽抗的心态下令收起帆布,放小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未散尽的雾,大声喊道:“快,从船尾放下小船!” “砰砰……”官船持续炮击,有的炮弹落进水中溅起了白色的浪花,有的却直中茶船,砸得木片翻飞。 茶船上乱成一团,惨叫声,呼救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官船靠近,一炮命中船尾,茶船完全失去了控制。黄船主见罢对陈近南说道:“这船跑不掉了,总舵主快坐小船离开!” 话音刚落,就见官船那边众多小船划了出来,不断用火枪攻击茶船上放下来的小船,有的小船不幸被官军咬住,立刻就被打成了筛子。炮船不再炮击大船,而是轰击那些打算逃命的小船,陈近南见罢,吞了一口口水,紧张道:“我非贪生怕死之辈,事到如今,怎可独自逃跑?” 船舱里的几个东夷人也是惊恐万分。他们不仅怕明军,更怕陈近南的人把自己杀掉灭口。 果然,黄船主身为李林贵的代表,立刻建议道:“总舵主,现在马上杀掉那几个建州人,否则被巡抚抓到把柄,我家东主休也!” 陈近南点头道:“你即可去办!” 黄船主走后,陈近南旁边的三当家马学文道:“总舵主,属下有一计……”便在陈近南旁边耳语了几句。 陈近南想了想,道:“事到如今,只好试一试。” 官船行到面前,勾住了茶船,放下木板,先“砰砰”地放了几轮火枪,准备攻船。茶船上的人各自操起家伙,准备肉搏,却听陈近南道:“不必做无谓牺牲,叫兄弟们投降吧!” 张岱的官兵冲上茶船时,茶船上的护卫水平都放下了兵器投降,张岱的人迅控制了茶船甲板等处。 赵谦站在炮船船楼上,看着茶船上的景象,对张岱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船上的东夷人,要活口。” 正说在这里,突然茶船上有人喊道:“不要放箭,我们交出建州人!” 建州女真人就是满族的先祖。 赵谦大喜,喊道:“立刻带上来,本官不滥杀一人!” 段十四 一发动全身 “久雾必晴”。雾散之后,海面上平波万里,蓝天白云,煞是好看。 两艘船安静了下来,不再有炮鸣,也不再有紧张的气氛,甲板上的水也被太阳晒干了,将人的影子印在甲板上。 几个东夷人被赵谦下令捉了,只听那献孚的人说道:“我家主人有话要和大人单独面谈。” 看在别人投降不抵抗又主动交出东夷人的份上,赵谦犹豫着应该给对方一个面子,这时旁边的孟凡道:“叫他到官船上来谈,此时你们已成瓮中之鳖,你也不必和咱们讲条件!” 那人十分为难,但孟凡所言却有道理,只得作最后尝试道:“我家主人有重要的事和大人面谈,大人如果不愿意听,只怕日后要后悔。” 孟凡正要说话,却听赵谦说道:“你家主人,指的是谁?” 那人低声道:“陈近南。” 赵谦听罢又惊讶又高兴,他没有想到在这里俘获了盐帮的老大。赵谦沉吟片刻,心道这样把盐帮给灭了,以后青帮恐怕不会听自个的。赵谦怕陈近南被自己俘获又放掉的事穿到青帮耳朵里,青帮不满,所以不愿意让陈近南出来,便小声说道:“在茶船上收拾一个船舱,叫陈近南在那边和我说话。” 孟凡拱手遵命,带入去了茶船。 过得一会,军士禀报,安排稳妥,赵谦这才登上了茶船,到了二楼的船舱,推门进去,就看见一个中年儒士打扮的人站在里面,看来此人正是陈近南。 陈近南拱手道:“参见巡抚大人。” 这人做了俘虏还自持身份,并不愿意下跪,投足之间,颇有风度,有些影视节目上郑少秋的翩翩风度了。 赵谦也不愿意装腔作势,进门之后,孟凡相随左右,侍卫关上了门,守在外边。 “久仰陈舵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俗。”赵谦不客气,坐了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陈近南这才坐下。 陈近南见赵谦人还挺随和,第一印象不错。陈近南脸上笑咪咪的,从容不迫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被人围住生死系于一线的模样,思索了片刻,说道:“承蒙大人看得起在下。今日大人雷霆手段,另在下由心佩服。只是……得失之间,往往只差分毫啊!” “哈哈……”赵谦突然开怀一笑,“陈舵主,你要说什么,本官已经猜到了。虽然你有图自保之嫌,但并不是没有道理。” 陈近南先是惊愕,后来听赵谦说“图自保”之话,方才醒悟,也是笑了一笑:“和大人说话,真是痛快,在下退出江湖之时,如大人不弃,倒可以一起品茶谈笑也。” “好,一言为定,等陈舵主退出江湖之时,一定要找本官醉上一场。”赵谦笑道,“不过现在你却还未退出江湖……而且做下的是诛灭九族之事。你欲与本官说的厉害关系,本官自然明白,只是本官还有要求。” 陈近南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道:“请大人明言。” “今日本官可以放你一马,但你须得为本官做两件事。其一,江浙的官员,一定收了你们的孝敬银子,你要交出账本和证据。其二,本官要你亲笔写出罪供,当然本官不会轻易公之与众,只是做些防备。你为寇,我为官,本官不能轻信与你,希望陈舵主体谅。” “这……”陈近南十分为难,要是把那些官员抖了出来,以后被别人知道是他陈近南出卖的,要还有好果子吃么? 赵谦看着陈近南的表情,问道:“怎么,陈舵主很为难么?” 陈近南道:“要在下写自己的罪供可以,但是如果在下写了江浙官员的罪状,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赵谦笑道:“现在陈舵主就几乎是死路了。不过本官并非不讲情面之人,本官就让步,同意你的说法,但是你一定要交出账本和证据,否则本官身为浙江巡抚,有你亲笔罪供,定会剿灭盐帮,鸡犬不留!” 赵谦说“鸡犬不留”的时候说得干脆利落,脸上却仍然带着笑意,看得陈近南心里一寒。 两人谈判毕,赵谦走出船舱,对张岱说道:“二弟,将陈近南派心腹回去取账本,然后才放人。” 张岱道:“大哥,咱们真的要放了陈近南?他可是个巨寇!” 赵谦看着张岱道:“现在杀他容易,但是杀了他对我们有甚好处?陈近南死了,盐帮依然存在,也许会分裂,也许会有新的帮主,盐帮会以我们为敌。况且如果盐帮分裂,青帮会趁机夺取盐帮的地盘坐大,咱们就不能再控制青帮了。后果不可预料,还是保持平衡最为明智。” 张岱想了想其中关系,这才道:“还是大哥说的有道理。” 赵谦又道:“这条茶船乃是李林贵的船,现在与东夷沟通,人赃并获,其罪难逃。为防他销毁各处帐目,你立刻带人捉拿李林贵,控制所有李氏资产……哈哈,我们给朝廷的军饷总算可以交差了,李林贵乃江南巨富,说不准还有剩。” 张岱听罢也很高兴:“有大哥在,啥事都是迎刃而解!愚弟这就调军去办。” 张岱率军围了李府,赵谦随后就到了,见李府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的人已经意识到死期临近,哭叫一片。 “这李府恐怕得有好几百口人。”赵谦叹了一声。 李林贵突然东窗事,消息传了出来,浙江官场内外,震惊非常。官场上,有几个**是干净的?干净了就和大伙不是一路人,都得防着你。赵谦这种干法,谁知道会不会从李林贵身上扯出一大帮人出来。一时浙江上下,人心惶惶。消息传到京师,新一轮的政治洗牌运动,在各方摩拳擦掌之下,已经蠢蠢欲动。 周延儒在江南门生遍布,自然最先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比皇帝还先知道。他在府中走来走去,心神不宁。周延儒知道,此事可能牵扯出一大批人。 周延儒唤来管家,沉声道:“你即可去查一下,李林贵这个人……和我们可有来往?” 可有来往,其实就是想问给了多少银子,管家一查帐目,小声回禀道:“老爷,李林贵乃江南茶商,前后有孝敬银子一十八万两。” 周延儒听罢直觉背脊凉,在院子中走来走去。顿时觉得,放赵谦南下,是自己失策的一步臭棋。他完全没有料到,赵谦的胆子大不说,动静竟然闹得如此之大。要是温体仁从赵谦那里弄到了周延儒的把柄,这辅也就该当到头了。 “唉……”周延儒暗自叹了一口气,本以为他的位置已经坐得很稳了,上到朝中,下到地方大员,各要害部门,都有周延儒提拔的人,不料千里之堤,坍塌得也会如此之快。 这时门外报户部给事中杨修所求见。这个杨修所自在“魏案”中,就是倒魏前驱,上次整倒杨嗣昌,也是杨修所打前锋,以弹劾钱龙锡**开局,乃是周延儒最得力的前锋干将。 杨修所见了周延儒,周延儒睁圆双目低声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地这样就来见老夫了?指不准朝中吃饱了饭的人就会弹劾咱们‘密议’,最毒不过诛心啊!” 杨修所听罢顿觉周延儒有些乱了阵脚,心中叹息,面上仍然不紧不慢地说:“元辅是户部尚书,下官是户部给事中,和元辅见面有何厚非?” 周延儒听罢心中不快,“你找老夫有何事?” “自然是赵谦捉拿浙江茶商李林贵的事。”杨修所瞄了一眼旁边的茶几,元辅府上竟怠慢成这般模样,连杯茶都没有上。 周延儒没好气地说道:“法不责众,他温体仁不可能说整个浙江官员都有罪,整个大明朝的官员都有罪,温体仁要对付是老夫!”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周延儒听罢才觉自己失言,杨修所毕竟是自己人,这才注意到杨修所的茶几上没有茶,马上向门外怒斥道:“人呢?怎么不上茶?” 丫鬟这才慌慌张张地进来给杨修所上茶,杨修所只是一笑了之,待丫鬟出去之后,才说道:“下官有一言,只是在这里……” 周延儒明白杨修所的意思,小声道:“这厅堂周围有老夫的人盯着,就算有厂卫的人,也最多知道你来过这里,说了什么不可能听见。” 杨修所这才道:“李林贵那里的烂帐,不只牵涉外廷的人,他卢九德就干净得了?宫里的其他人就干净了?” 周延儒一听恍然大悟状,沉思久久未语。 杨修所进而明着说道:“温体仁现在肯定正得意,眼睛都放到元辅身上了。要是有人将卢九德的帐捅了出来,立刻就会牵扯到司礼监,甚至皇上……到那时,这赵谦可就真是天怒人怨,谁也救不了他了。” 周延儒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脸色红道:“浙江布政使张煌言,是信得过的人,你以为如何?” 杨修所道:“此人志大才疏,恐难成事。浙江按察使李貌,此人可行。” “李貌以前是杨嗣昌的人。” “无妨,李林贵的事儿,李貌也脱不了干系,他一定会实心用事。过了这一关,日后再寻机将其……”杨修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十五 它去何处了 愈近八月的江南,不再有“梅子黄时雨”,常常会有暴雨。就说今儿吧,早上的日出让人误以为是个晴天,到了下午,却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来了。 江南的天气,就像时局庙堂,真正琢磨透的,又有几人呢? 这天李貌府上,突然来了个操京师卷舌口音的人,说找李貌有要事,李貌听仆人说是京师那边的人,就见了来人。 李貌和来人在客厅分宾主入座,门外大雨倾盆,“哗啦啦……”地响个不停。李貌最近过得是胆战心惊,这巨大的下雨噪音,掩盖了两人的话音,也掩盖了李貌内心的焦虑。 “客从京师来?”李貌端起茶杯吹了吹。 来人道:“在下柳七,是受了京师一位老者所托,专程拜访大人。” 柳七……李貌的嘴边不觉出现一丝笑意,心道你用假名也就罢了,奈何弄了个宋朝人的名字?这时那自称柳七之人从怀里拿出了元辅周延儒的印信,李貌便笑不出来了。 李貌紧张起来,急忙从上座上走了下来,走到门口,对人交代道:“五十步以内,不得任何人靠近!” “元辅有何事找下官?”李貌口气急切,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柳七从坏里摸出一支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递给李貌:“他老人家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你去办,希望你不要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番栽培。” 李貌双手接过书信一看,确像元辅的手迹,既然是像,就不是元辅的手迹,但是模仿得非常之像,如果不是周延儒身边的熟人,根本看不出来。 虽然李貌和周延儒不熟,但是当初杨嗣昌倒台的时候,李貌通过门路投靠了新主周延儒,花了大量时间精力研究周延儒的喜好,这书法自然不会例外,所以李貌仔细一看,就看出了其中破绽。 李貌不动声色,意识到此事复杂,暗自沉思。柳七以为李貌是害怕信中所言之事,遂游说道:“据元辅所知,赵谦和大人芥蒂很深,此事抓住了大人的把柄,恐怕……” 李貌暗自想,这人为何要伪造元辅的手迹?莫非是个陷阱? 李貌先想到的是赵谦给自己下套,后来一想,那赵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李氏各处要害,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此时赵谦恐怕也搞到手了。李貌可是每年都要收李林贵好几万两银子,赵谦掌握了证据,要整死自己那是轻而易举,根本犯不着下套多此一举。 李貌觉得赵谦不太可能,而那元辅的印信确是真货,李貌突然恍然大悟,这事定是元辅欲借刀杀人,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不愿意被人抓住把柄,书信怎么可能是亲笔手迹? “下官明白了,可那些东西现在都在赵谦手里,下官如何下手?”李貌依然不动声色,不过此时他的心犹如掉进了冰窖,周延儒根本不信任自己,只想让他做替罪羊,后台没有了,李貌如何不绝望? 柳七道:“元辅说江浙咱们的人很多,赵谦不可能没处都全用自己的人,他的人手没有那么多。” “是,是,元辅所言极是。”李貌将信纸放到灯上一点,火苗一扫,就变成了一堆黑灰,“此事全是我李貌一人所为,柳兄请回禀元辅,元辅交代的事,下官一定照办。” 柳七见李貌烧了信纸,颇为满意,表示了对元辅的忠心。实际上呢,在李貌眼里,这假造手迹一点价值都没有。 李貌突然中意识到,当初投靠周延儒,自己恩师的敌人,绝对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忠臣不仕二主,要是在以前,李貌这种干法早就被整个文官集团唾弃了。明末社会风气已经坏了,什么廉耻操守早已被人抛得无影无踪,利益才是根本。当官高升,然后将权力转化成土地财富,才是明末的为官之道。 但是李貌这种干法,就算是在明末的此时,也是不可取的,上面的大佬真的会相信二臣?所以李貌醒悟了,投靠周延儒这步确实是烂招。 “哐!” 柳七刚走,李貌就将手里的杯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仆人急忙进来收拾,又被李貌臭骂了一通。 李貌恨恨地想:周延儒,你把老子当猴耍,老子倒要看看,谁玩得过谁! 整垮李林贵,赵谦这一手确实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李貌是心惊胆颤了,心惊胆颤的不只李貌一个人,包括卢九德在内,就因为赵谦这不符常理的方式,都不知道他究竟还遵不遵守游戏规则,免不得心里不安。 于是卢九德按奈不住,又去了巡抚衙门,赵谦照样亲自出门相迎,执礼甚恭。 赵谦照样让卢九德坐了上,向门外喊道:“上好茶!” 西湖龙井,香气飘满了客厅,卢九德揭开茶杯,却闻之无味。 赵谦见卢九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下明白,从李林贵府上查出来的帐目,其中卢九德这些年来收受贿赂,就占了近百万两之巨,赵谦当然知道不是卢九德一个人拿了,上边宫里那些人,下边和卢九德关系紧密之人,都是要分红的,就连赵谦,上次也得了卢九德给的红利。 卢九德见赵谦面有笑意,一副轻松的样子,心里舒了一口气,心道赵谦是高公的人,自然不会将宫里的账簿泄漏出去。只是赵谦太出乎意料,卢九德放心不下罢了,便说道:“宫里的那份账簿……” 赵谦道:“早为卢公准备好了,正要送去府上,没想到卢公这就亲自来取了,失敬失敬。” 卢九德面上的表情为之一松。 “王福,把昨天我准备的那份东西拿上来。” 王福听罢急忙亲自去了,不多一会,突然奔了进来,扑到在地上,脸色煞白道:“东家,大事不好了,那东西……东西不见了!” “什么?!”赵谦和卢九德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失声喊了出来。 赵谦和卢九德面面相觑,各怀心思。赵谦见罢卢九德不信任的目光,有些慌乱道:“卢公……这事,巡抚衙门一定有内鬼!” 卢九德冷冷道:“可这衙门里头,不都是赵大人从北边带过来的人吗?” 赵谦慌着解释道:“一些皂员杂役,怎会大老远从京师带来?再说巡抚衙门上下几百号人,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一二贪财之人被收买也是不无可能的。卢公,下官何必与卢公过意不去呢?” 卢九德神色复杂,手指蜷缩在衣袖里面,可以看见衣袖在不住战抖。他站了半响,一拂长袖,“哼”了一声,长扬而去。 赵谦指着王福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不是叫你放到书房的暗室里面么?怎么会丢了?” 王福哭诉道:“东主,老奴确实是按照大人的意思,放在暗室内,里八层外八层地锁好,还特意交代了人严加看管,哪里知道……” “别说了!”赵谦十分烦乱,本来顺风顺水的事,被这么一搅和,又是一团乱麻。 结果王福又说道:“连周阁老的那盒子账簿,也不见了……” 赵谦听罢,只觉天地一阵旋转,险些晕倒过去,王福急忙托住,叫人扶赵谦进房休息。赵谦一把甩开丫鬟,对王福说道:“去叫韩佐信过来。” “是,是……”王福战战兢兢,口不成句。 少顷,韩佐信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见赵谦面色苍白,忙宽慰道:“大人勿急,事情佐信已经从王福口中知道了。” 赵谦真想哭将出来,悲伤地说道:“咱们累死累活,眼看这事儿就办成了,现在不是白忙活一场,反而得罪宫里的人么?” 韩佐信宽慰道:“大人,从李林贵处查抄的数百万两财产,大大过了朝廷给我们的定额,那是一箱箱真金白银,谁也偷不走的,大人的功劳朝野尽知,皇上更知。事情还没有坏到想像的地步,起码咱们完成了皇上的托付。” 赵谦一想,确是如此,心下稍安,说道:“咱们到浙江不过两月,我也觉得事情似乎太顺利了,怎么没有点波折?账簿失窃,看似偶然。然江浙遍地是元辅的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把别人逼急了,迟早会出点事儿。佐信所言颇有道理,我现在想通了。只是现在宫里那份账簿不知被谁拿走了,要是抖落了出来,这事儿就麻烦了。” 韩佐信道:“宫里那账簿,都是记在卢公公头上,卢公公那里的账簿,才能牵扯到司礼监。如果那东西真的被人抖落了出来,我猜卢公恐怕得一个人担着。” 此时卢九德已回到府中,忙叫小太监把自己那份账簿找了出来,卢九德叫人点了火盆,看着门外的大雨,叹了一声气,抓起账簿正要向里面丢。 旁边的太监看懂了卢九德想寻短,急忙说道:“干爹,咱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干爹千万不要作践自己……” 卢九德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却叫自己干爹的太监,此人叫王知,颇有些见识,本来是个秀才,在家把老婆娶了孩子生了,了却后顾之忧,觉得科举太难,遂自阉入宫,从端屎尿盆开始做起,很快就得到了卢九德的赏识,招到了靡下。 王知常常会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所以卢九德的手停在半空,并没有将账簿扔到火盆中。上人的生活,鱼肉百姓的肉食者的生活,是如此安逸,所以只要有一线生机,卢九德也是不愿意走那条路的。 只听王知说道:“将这些东西交给高公,当着高公的面儿再烧,干爹对高公这样忠心耿耿,高公念在干爹一片孝心的份上,指不准会给干爹指条生路。” 段十六 八月桂花香 卢九德没有从京杭大运河北上,而是走6路快马赶到京师,不过几日路程,到了京师,却也进入了八月间了,桂花香,这让人想起杭州的“三秋桂子”。 高启潜的府邸在纱帽胡同,卢九德故意不作洗漱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高启潜府上,见到高启潜,扑通一声就跪倒在高启潜的前面,失声痛哭。 那份账簿失窃的事儿,高启潜已经在卢九德赶上之前就知道了。王承恩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监管东厂,东厂太监又管锦衣卫。王承恩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有些事务忙不过来,于是就将锦衣卫一部分事务交给他亲自提拔起来的高启潜管理。 高启潜在锦衣卫有人,所以这些大事是瞒不了他的眼睛的,实际上,这段时间,高启潜甚至已经在着手调查谁偷了那些账簿。 卢九德哭诉道:“浙江巡抚赵谦抄了李林贵的家,扣了所有的账簿,连儿子的那份也拿了去,儿子去问他要,他却说弄丢了。干爹,儿子把事情办砸了,干爹处罚儿子吧……” “你手里是不是有份宫里的帐?”高启潜打断了卢九德的哭诉,直接问道。 卢九德从身上掏出一个盒子,双手呈了上去,“儿子专程从浙江赶到京师,就是要将这东西交给干爹。完成了这件事儿,儿子这就去了,呜呜呜……” 高启潜接过盒子,交到旁边的小太监手上,小太监打开盒子,取出账簿,放到高启潜的手上,高启潜翻开看了一眼,对卢九德说道:“皇上叫你镇守江南,没有名诏你就上京来了,总得提防点闲言碎语不是?” 卢九德在地上连连磕头:“儿子这就去了,不再给干爹增麻烦了。” 高启潜看了一眼一身尘土的卢九德,道:“下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瞧你那脏兮兮的样子。” “干爹……” “剩下的事自己琢磨去,琢磨不明白再来问咱家。”高启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今儿早朝,朝里又得热闹一阵,小李,叫人备车。” 赵谦筹集到四百余万两银子的邸报到了京师,早朝的时候确实有事说了。朱由检叫人读了邸报,新增军费四百余万,朱由检打心眼里高兴呐,可嘴里自然不会说出来,说出来就有见钱眼开的嫌疑了。 温体仁趁机说在广东的官员见到祥瑞,出现了一个老王八,预示着大明社稷千秋万代。 朝堂上一面呵呵高兴,一面周延儒以下脸上都是愁云密布,户部一小官气氛,嘀咕着什么一个老王八就是祥瑞,那不扯蛋么?终于一个官员出列道:“臣弹劾浙江巡抚赵谦,倒行逆施,致使福建、浙江南部百姓暴动,一心敛财,置社稷于不顾……” 那个御史还未说完,温体仁那边的人就立刻反驳:“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赵谦到浙江不过两月,如何就能激起民变了?湖广几年大旱,流民流窜,你偏偏要说是激起民变,居心何在?” “朝廷既未提前征税,又未加派军饷,为陈督师筹措的军饷,乃是从大明蛀虫李林贵那里所得。李林贵勾结敌国,走私茶叶,乃资敌叛国之罪,他敛取的银子,恐怕在此庙堂之上的某些人,也分得一杯羹了吧?” “姓廖的,你说清楚,谁分了的?血口喷人!” “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喊得最大声,谁就勾结李林贵的蛀虫!” …… 朱由检看着乱哄哄的朝堂,大怒道:“住口!”臣工这才安静了下来。朱由检十分郁闷,好不容易高兴一点,又被这帮人给搅黄了。 朱由检眼中充满了疲惫,党争到了如此局面,真的是一不可收拾,他心里火起,对旁边侍立的王承恩说了几句话。 王承恩大声说道:“拉他出去廷杖二十!”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那率先挑起口水战之人按在地上,拖了出去。廷杖须得锦衣卫将领和宫里太监共同掌刑,按照情况,有的是打的皮开肉绽不伤筋骨,有的是留一口气,有的是直接打死。 高启潜正巧从午门出去,见到监刑的太监摆的八字脚,意思是直接打死,忙走了过去,低声对那太监道:“好生体会一番皇上的意思,再行行刑。” 因高启潜长期出入冬暖阁,掌刑太监听罢以为高启潜传达的是皇上的意思,立刻长嘘了一口气,心道险些创下大祸。 这时百官也出来了,看着被按在地上的那官员,一个个摇头叹息。温体仁冷冷看了那官员一眼,漠然地从旁边走了过去,见到高启潜,施了一礼,然后走出紫禁城。 早朝之后,温体仁回到府中,在门口突然遇见了一个生人,那人好像在门口等了一阵子了,见到温体仁出了轿子,在一旁喊道:“温阁老请留步。” 这时门房迎了出来,对温体仁躬身道:“那人在府门口等了一早晨了,老爷不在,大管家见是生人,便未招呼他进去。” “老夫知道了。”温体仁抬腿欲走,一个身穿布衣的生人,搭理他作甚? 那人见温体仁欲走,忙说道:“在下从江南来,有阁老感兴趣的东西。” 温体仁停了一下,却仍然没有回头,他是一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大街之上恐有耳目,仍然不搭理那人,径直走进府中,对身边的长随道:“把那人带到书房去。” 打江南来的人,口音确实是浙江一带的软语,又有温体仁感兴趣的东西,温体仁于是抽空见了那人。 “在下拜见阁老,在下从江南赶来,是奉了浙江按察使李大人之命来的。” “哦?”温体仁,“可是李貌?” “正是李貌李大人。”那人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上面有李貌亲笔书信和印章,那人小声道,“李大人拖在下给阁老带句话,李大人无意间得到了李林贵孝敬元辅的账簿,有意呈献给阁老。” 温体仁听罢面上有些动容,眼下朝廷上周延儒的气势正处于低靡状态,要是在此时有了他的把柄,倒周胜算在握了。 温体仁不敢大意,因为来人所说的把柄在李貌手里。李貌何许人也,原杨嗣昌的门生,后来杨嗣昌倒台了,又投靠了周延儒,现在又要在周延儒后面捅刀子,这人想干什么? “李大人总不会白白送给老夫吧?”温体仁试探道。 “李大人说那件东西对阁老很有用,李大人希望阁老能帮忙,让他做福建巡抚。” 温体仁踱了几步,福建巡抚,职位是要比浙江按察使高,但是现在福建可是一趟浑水,郑芝龙刘香等海6将帅拥兵自重,朝廷的法令在他们那里根本不管用,内又有饥民作乱。所以福建巡抚,做起并不比浙江按察使安稳。 “可邹维涟已经巡抚福建了,他去了邹维涟干什么去呢?”温体仁一边试探,一边考虑其中关节。心道赵谦在浙江莫非是抓住了他李貌什么把柄,李貌便想逃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李貌的说客好像早就对这些问题有所准备,很流畅地说道:“邹维涟在福建除了禁海,什么也没做,空耗国库军饷。李大人正想到福建做出一番成就。” 温体仁无奈道:“俱老夫所知,李貌从未督军,对兵事一窍不通,他能做出什么成就来,就奇怪了。” 说客听罢脸色尴尬,“李大人说,只要阁老办成这事,一定将账簿交到阁老手上。那东西不正是阁老想要的么?” 段十七 梨子糖水汤 李林贵勾结东夷,私运茶叶,人赃并获,这案子虽大,审起来倒也不费事。再说因为前方战事吃紧,还没等大理寺审查,李林贵家的家产已经被抄没了。这些钱都给了朝廷,三司法连卷宗都不用看,直接定为有罪。 要是真审查出来人家是冤枉的,那朝廷花掉的李氏财产,谁负责退给别人?所以嘛,别说李林贵确实有罪,就算无罪,也不得不有罪了。但是三司法考虑到人家捐献了几百万家产,还得从轻落。 大理寺的公文传到了浙江巡抚衙门,按理勾结敌国乃是诛灭九族之罪,不过大理寺最后的公文却是:李林贵及两个儿子斩立决,籍没家产,府中诸人,男的配海南,女的卖为奴婢。 赵谦看罢公文,递到韩佐信手中,韩佐信看罢说道:“依大明律,李林贵一家的刑罚已经够轻了。” “这就叫人把公文送到镍司衙门,照办吧。”赵谦说道,又想起那李林贵的两个女儿,一个叫李香君,与赵谦认识,还有一个叫李香兰,只看了背影。到现在这境况,恐怕那两个女儿得和陈圆圆一样的遭遇,赵谦想罢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郁闷。 他想起上次的事,安排到镍司衙门的眼线说衙役正要**被关押的李氏族人,赵谦便派人去将那不法衙役治了罪,现在全部人都沦为了奴婢,恐怕遭遇更加悲惨,赵谦忍不住说道:“咱们还是去镍司衙门看看,现在这世道,真是礼乐崩坏,那些衙役背地里都是胡作非为。” 韩佐信趁机提醒道:“大人欲在江南有一番作为,有些尸位素餐的人,还得趁早换下去。” 韩佐信的意思,赵谦明白,无非就是中国人玩了几千年那套把戏,要坐稳位置,就得在各处,特别是要害部门安插亲信。 赵谦想了想,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看温阁老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倒周,等他们的大后台下台了,咱们操作起来才方便一些。” 韩佐信道:“大人所言极是。” 赵谦韩佐信孟凡等人来到镍司衙门,正见着李貌在落实大理寺的公文,已经给囚犯宣读了定罪状,大牢中一遍哭声。 李貌见赵谦来了,忙躬身道:“下官拜见巡抚大人。” 赵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恭喜李大人了,听说李大人就快高升了。” 本来赵谦是一句反话,只想挖苦一下李貌,但是听到李貌耳朵里,却出了差错。李貌正想着和温体仁的那件交易,听罢赵谦的话大吃一惊,心道这个赵谦这么快就知道老子要去做福建巡抚了? 李貌又忧又喜,忧的是赵谦果然和温体仁关系非常。周延儒不倒台,就会让李貌做替罪羊,因为周延儒根本不信李貌,迟早要整他,要是周延儒倒台了,上位的肯定是温体仁,这赵谦和温体仁关系如此密切,他李貌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喜的是,既然赵谦都知道了这事,那八成是稳当的。 李貌心道这步棋实在是无奈之举,却未走错。到了福建,做了巡抚,那个地方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要是见朝中情况不对,李貌打算先收刮一番,然后坐船逃到南洋去,大明朝实在混不下去了。 虽李貌觉得自己就要做巡抚了,但现在还是赵谦的属下,忙谦虚道:“借大人吉言,下官就算做了巡抚,也是不敢和大人平起平坐的。” 赵谦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暗自想:还有比李貌更不要脸的人么?还想和老子平起平坐。 一行人进了牢房,去看望那些罪犯,赵谦看到了李林贵,只见他蓬头垢面,手里没有了扇子,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儒雅之士了。 赵谦走了过去,说道:“你我初识时,本官敬佩李老板风雅才学,本来相谈甚欢,唉,你又不缺银子,何苦犯下如此不赦之罪?” 李林贵无言以对,只得说“草民惭愧”。 看在李林贵的巨额家产帮助赵谦度过难关的份上,赵谦叫孟凡去拿了些酒菜过来,要为李林贵送别。 李林贵身上“哗啦啦”拖着沉重的手链脚链,天窗上一缕阳关照射下来,让他的头看起来也好似白了。 赵谦就在牢里陪李林贵饮酒,孟凡带侍卫守在外面,负责警戒。 赵谦举起杯子,说道:“李老板请,到了那边,不知道还有酒喝无。” 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林贵叹声道:“赵大人说得不错,我李林贵家财百万,何愁银子,何苦再去冒险呢?” 赵谦摇了摇头,商人看见利润,就会变成赌徒,事后方知,为时已晚。 李林贵突然又变得有些愤怒,“赵大人,草民走私茶叶,非我一人获利,涉足其中,想要抽身谈何容易?” 赵谦点点头,低头沉思。又听李林贵冷笑着说道:“赵大人这般杀鸡取卵的做法,有一天会知道杀了我李林贵,是你犯下的一个错误。” “北边蛮夷与我大明为敌,你们却私运敌国紧缺物质资敌,本官上报皇恩,下为黎民,有何后悔之处?” 李林贵情绪有些失控,哈哈一笑:“江南富庶之地,恐怕赵大人有连基本课税定额都无法完成的一天,到那时,草民在九泉之下,等着赵大人再来饮酒。” 赵谦见状已无法再谈下去,便从牢里走了出来。李林贵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赵谦暗自猜测,富商大户连私兵都能养,恐怕在诸多行业有垄断经营,否则无法有此暴利。 浙江收到三司法对李林贵定罪公文的这一天,下午赵谦又接到朝中同僚的消息,说浙江镇守太监回到了京师,可惜在第二天疯了,看样子是真疯,吃屎喝尿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在巡抚衙门的院子里,那张刻着象棋棋盘的石桌旁边,赵谦问韩佐信:“佐信以为,卢九德是真疯还是假疯?” 韩佐信道:“真瘋假疯已不无关大局。卢九德一个人将罪过揽在头上了。” 赵谦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丫鬟上来添茶,赵谦无意间瞧见那丫鬟的模样,倒不是惊叹她的美貌,而是因为看起来很面生,赵谦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那丫鬟先作了一个万福,不紧不慢地说道:“回东家的话,奴婢名叫饶心梅,刚刚进府,是王总管带奴婢进来的。” 这丫鬟口齿清楚,表情虽然给人冷冷的感觉,好似心思很深的样子,却表现得大方得体,绝非小户人家的丫头。最近朝廷内外风起云涌,赵谦不得不倍加小心,立刻唤来王福,问道:“那个叫饶心梅的奴婢,是你买进来的?” “是,饶心梅本是李林贵府上的奴婢,李林贵获罪,府上的奴婢丫鬟依律转卖,以充国库,那饶心梅因通琴棋文墨,被教坊看上,却不愿意去教坊。正巧老奴打那经过,看见了她。老奴想东家最近心情欠佳,身边没个合意的奴婢侍候东家,就擅自做主将饶心梅买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以后府里添生人要查问清楚,免得有不相干的人混进府中。” 王福忙道:“老奴知错了,这就辇了她。” 赵谦想起饶心梅那模样,不由得心动。因为以前赵谦经济不是太宽裕,偌大一个府邸开销巨大,有姿色的丫鬟价格都比较高,所以买的都是便宜货,早就看腻了。 “李府现在人丁凋落,不足为患。既然都买下来了,辇了她,她也无处容身,就留着吧。” 就算是正人君子,也希望身边的人可以养眼,何况赵谦并非正人君子。 王福拜道:“老奴替饶心莲多谢东家大恩大德。” “好了,你下去吧。”赵谦说完,心里感叹,有权柄就是好啊,成王败寇,成功获胜才是王道。 赵谦和韩佐信交谈了一会,回到房中准备批复一下公务,进去便喊道:“来人,磨墨!” 在大明朝生活了几年,赵谦已经养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习惯,在家从来不用做琐事,自有人侍候。 “东家,文房四宝已经为您准备妥当了。衙役送到行辕的公文,韩先生看了一些,挑了重要的,送到了东家的书房,奴婢听说东家习惯在房里办公,便已经搬过来了。” 赵谦转过头,看见是饶心梅,嘀咕道:“你挺懂规矩的啊,以前是侍候谁的?” 饶心梅道:“回东家的话,奴婢在李府只是下等丫鬟。” “咦,李府还真是藏龙卧虎呀。”赵谦有些怀疑道,“下等丫鬟也懂这些?” 饶心梅不慌不忙地说道:“奴婢籍贯是绍兴府,家父乃富商,被倭寇杀害,奴婢那天正去弘光寺,才躲过一劫,因无依无靠,只好在李府做了丫鬟。” “哦。怪不得你气质不俗,还懂这么多规矩。”赵谦想了想,又问道,“你家就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戚?虽在屋檐下,总比做丫鬟强些吧?” “饶家人丁凋落,未有近亲。远亲路远,又未曾蒙面,亲戚不识得奴婢相貌,恐难相信。” 赵谦一边翻看着公文邸报,一边和饶心梅说话,听她这么一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但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一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也就作罢,反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能怎么地?赵谦这点胆识还是有的。 这杭州的天气忽冷忽热,赵谦染了一些风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一旁侍立的饶心梅忙说道:“东家注意身子,身体不适,让奴婢给您熬点汤药调理一下吧。” 赵谦头也不回地说道:“也好,你去叫人用梨子煮一锅糖水,化痰的。我不喜欢喝苦药。” 饶心梅有些惊讶道:“东家喝这等东西?” “怎么了?梨子糖水不好么?”赵谦也有些惊讶。 “不是,奴婢这就下去做。”饶心梅神情复杂道,“大人为高权重,却过得如此简朴,令人敬佩。” 赵谦摇摇头道:“你在富户呆长了,才会觉得希奇。我大明官员,很多都是过得这种日子。对了,你们杭州知府史可法,回到家里就立刻换补丁衣服,没有补丁的就只有官袍。” 饶心梅下去之后,赵谦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从未和一个奴婢一天说这么多句话。 不到半个时辰,饶心梅就端着一碗糖水进屋来了,赵谦下意识接过碗,正欲喝一口,忽然意识到身边的奴婢已经换人了,手便停在半空。 饶心梅见罢,看着赵谦没有说话。赵谦看着饶心梅心道,她不会在汤里下毒吧?后来一想,府中人多,这种新人一定有人监视,便张口喝了下去。 段十八 忍痛割爱吧 三年九月间,大明地方大员有较大人事变动。福建巡抚邹维涟,因“禁海自封,按兵不动,毫无建树”,罢官,遣回老家浙江淳安县。浙江按察使李貌在李林贵勾结敌国贩卖死茶案中,劳苦功高,调往福建任巡抚,节制福建南海6海军政。而赵谦则升浙直总督。 这些人事变动的缘由,和官面上说的大相径庭。李貌升福建巡抚,是因为温体仁想要周延儒的把柄,和李貌之间的交易。至于邹维涟罢官,原因更简单,李貌既然要去,他总得要给别人挪挪地儿。 维涟在福建,并非毫无建树,他着手整顿军队,巩固海防,鼓舞士气。沿海逐渐巩固,军队日益强胜,并和郑芝龙达成一致,邹维涟帮助郑芝龙对付刘香,郑芝龙答应暂时禁海,帮助邹维涟打退荷兰袭扰。虽未生大规模战事,但南海局势已逐渐平衡,各方渐渐稳定下来。 郑芝龙就是郑成功的老爹。而刘香何许人也?本是郑芝龙旧部。 郑芝龙受明朝招抚后,原先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刘香一股势力心有不甘,拉到广东,继续其海上劫掠营生。刘香势力与荷兰人勾结,在一段时间内对郑芝龙造成很大威胁。刘香势力在广东崛起后,台湾海峡又转趋不平静。福建巡抚邹维琏宣布恢复海禁,并力阻郑芝龙与在台湾的荷兰人私下通商。郑芝龙势欲扫除刘香。而在此之前,原为郑芝龙旧部的李魁启和钟斌也先后叛离,但都遭到郑芝龙扫除,刘香成了他原先一起结伙的海寇中最后的对头,也是最难应付的一股势力。 邹维涟找到了解决福建问题的办法,可惜下岗了。李貌继任福建巡抚之后,抛弃邹维涟的一套干法,意图同时拉拢刘香,制衡郑芝龙,从中牟利。 但是很多时候,并非什么事都能心想事成。李貌搞搞阴谋还成,于一省军政大局,完全是门外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样势必和在海上占绝对优势的郑芝龙生矛盾。原因很简单,郑芝龙和刘香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选手,什么制衡完全是扯蛋。 邹维涟回到浙江老家后,感觉到周延儒可能坐不稳了,朝中即将洗牌,胜利一方肯定是温体仁。正巧赵谦和温体仁关系密切,又是浙直总督,就住在杭州,邹维涟岂肯放过这种机会?回到家后不久,立刻带着几个糯米团做干粮,穿了一身布衣服,坐船拜访赵谦来了。 同是杨嗣昌门下旧人,赵谦立刻接见了邹维涟,以邹维涟的出身阵营,赵谦完全可以将他当成亲信来培养。实际上赵谦看中的人,先要真有能耐。 韩佐信就赞叹过邹维涟控制福建局势的策略合情合理,所以赵谦认为邹维涟确有才能,拉拢他势在必行。 赵谦设宴款待了邹维涟,史可法韩佐信张岱等亲信相陪。 酒过三巡,赵谦便试探道:“德辉现在是无官一身轻了,每日小酒醅香,兄弟好生羡慕啊。” 邹维涟叹了一声气:“可惜寒窗十几载,都得带进棺材去了。” 赵谦和韩佐信听罢对望一眼,心下了然。 史可法好谈兵,知道邹维涟刚从福建回来,便问道:“红夷炮船与我大明炮船,优劣如何?” 邹维涟道:“我大明炮船,适于运兵,船底宽吃水浅,不易触礁。红夷的船又细又长,航快,火器犀利,适于海战。对了,赵大人,福建接连大旱,我在福建时,因缺钱粮,也无力赈灾,恐饥民有向浙直流窜的可能,大人不可不早作防备。” 赵谦无奈道:“浙直一带,尽是私兵,如有民变,也用不着咱们操心。‘小乱住大城,大乱住乡。’德辉可曾听过?” 邹维涟恍然,摇头道:“这番形势,纵是有济世之才,姜子牙再生,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啊……我在福建时,见红夷人的火器真是犀利,如我大明官军人数相当,绝非对手,大人可设法弄一些红夷火器,让制造局仿制,配置官军,定可大大提高战力。” 赵谦趁机对邹维涟许诺道:“待朝中……待些时候,我便举荐德辉兄出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德辉兄欲重振大明军威的抱负,定可有用武之地。” 邹维涟眼睛顿时一亮,面上却推辞几番,以免有贪慕权力之嫌。 赵谦刚才听他几次提到火器,明白邹维涟一定对此有兴趣,赵谦为了河蟹气氛,让邹维涟感觉有共同语言,便说起火器:“我大明的火统枪管太短了,而且管内没有膛线,射程很短。” 邹维涟听罢想了许久,道:“枪管长短影响弹远近么?” “可不是,红夷的火枪很长,是吧?” 邹维涟恍然大悟道:“我还以为他们的枪铸造得这样长,是用来拼杀的,红夷的火统前端放置有利器,近战可当长矛。原来枪管长短还与弹远近有关,我回去之后定要试验一番。” 赵谦道:“火统前端的利器名为刺刀,一会我给你画一种比红夷刺刀更好用的构造,带血槽,伤人之后便流血不止,杀伤更强,而且容易拔出来。这样,我把枪管内的直膛线也画给你,红夷也没有这种构造,可大大提高射程,刻有膛线,射程就能远弓箭。” 邹维涟如听天方夜谭,又惊又叹,只听赵谦侃侃而谈:“就目前的大明鸟统,略加改进,便能使火器官军战力大增。比如弹药,官兵怕放多了炸膛,往往少放,非常影响威力,而且上弹缓慢。可将弹药改为纸装定装弹药,先将弹丸和弹药定量用纸包,上弹时,倒进去便是。” 邹维涟听罢说道:“没想到大人竟对火器有如此造诣。”韩佐信史可法等人也没听赵谦说过这些时代的东西,听罢一想很有道理,也和邹维涟有同样的想法。 赵谦笑道:“此时大臣好谈兵,不足为怪也。” 邹维涟因对火器痴迷,已显得迫不及待,当下便说道:“大人,不如此时就将方才所说勾画下来,让兄弟一饱眼福如何?” “那行,邹兄请跟我到书房。” 一行人酒到鼾处,雅兴很浓,跟着赵谦来到书房,赵谦唤人磨墨,抬头一看,吃了一惊,见是一穿青袍的俊俏书生,仔细一看,原来是饶心梅,这才舒了一口气。 赵谦摇摇有些昏的脑袋,提笔开始构思内刻膛线的制造工艺,还有血槽刺刀,定装弹药。他想了想,为了表达清楚,用了三视图绘制,等会解释一下便是。 三视图是机械制图的基本手段。观测者从三个不同位置观察同一个空间几何体而画出的图形。 将人的视线规定为平行投影线,然后正对着物体看过去,将所见物体的轮廓用正投影法绘制出来该图形称为视图。一个物体有六个视图:从物体的前面向后面投射所得的视图称主视图:能反映物体的前面形状,从物体的上面向下面投射所得的视图称俯视图:能反映物体的上面形状,从物体的左面向右面投射所得的视图称左视图:能反映物体的左面形状,还有其它三个视图不是很常用。三视图就是主视图、俯视图、左视图的总称。 一个视图只能反映物体的一个方位的形状,不能完整反映物体的结构形状。三视图是从三个不同方向对同一个物体进行投射的结果,另外还有如剖面图、半剖面图等做为辅助,基本能完整的表达物体的结构。 赵谦因为没有制图工具,还是用的毛笔,只能画一个大概,具体尺寸无法精确,只能用文字说明大概尺寸。他正画图的时候,听得邹维涟在旁边说道:“赵大人的书僮生得当真俊俏。” 赵谦听罢不时看了看邹维涟,现他经常打量饶心梅,眼中露出淫光,心下有些不爽。心道这家伙喝了酒就出现如此丑态,连朋友房中的丫鬟也要心存歹念。赵谦已经决定拉拢邹维涟了,故不便明说。 以前赵谦的制图课得了九十八分,本来全部做对,被莫须有的原因扣了两分,专业知识不是浪得虚名,很快就完成了图纸。便给邹维涟解释了一番。 这三视图简单明了,原理并不复杂,略一解释,邹维涟便懂了,惊叹道:“今日老邹真是大开眼界了。大人指不准就火器构造上的造诣就能留名青史!”说罢羡慕非常。 明代民间风气开放,三教九流各类人才展蓬勃,这才出现了李时珍徐霞客等众多非主流名士,邹维涟的话并非完全是吹捧之词。 当然,邹维涟能给赵谦这么高的评价,也有赵谦是浙直总督的原因。 赵谦去厕所,韩佐信跟了上来,对赵谦说道:“刚才我看见邹维涟屡屡关注饶心梅,佐信以为他定是看上了那奴婢。” 赵谦听罢不语,主要是要将贴身丫鬟送人有点丢面子。 韩佐信又道:“有件事是我昨日才得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告知大人。那饶心梅原名李香兰,是李林贵的亲生女儿,改名换姓,混进府中,佐信以为她定然有所图谋,大人不可不小心。” 赵谦听罢吃了一惊,“她是李香兰?”赵谦本来也觉得饶心梅举止不俗,有点不太对劲,现在方知,原来是大家闺秀李香兰。 韩佐信道:“可不是,大人正好趁此机会,将其送给邹维涟,一则消除隐患,二则大人连房中丫鬟也拱手送他,日后邹维涟对大人会更加忠心。” 赵谦沉吟不已,本来韩佐信说起要将饶心梅送给邹维涟,赵谦打算同意,不就是个美貌一些的奴婢么?但听说她是李香兰,赵谦便犹豫起来了。 “大人……”韩佐信看着赵谦。 赵谦内心有些痛苦,但怕韩佐信对自己失望,认为自己儿女情长,非成大事者,咬牙点头道:“佐信所言不差,一会和邹维涟单独说。” “大人英明。”韩佐信神色为之一松。 几人回到席间,赵谦寻了个机会,和邹维涟单独面谈,提及饶心梅,说道:“邹兄既然喜欢我买的那个奴婢,我想赠予邹兄,略表心意,请邹兄万勿推辞。” 段十九 出仕为身谋 在赵谦的心里,历经千辛万苦得到的地位和培养起来的一个团队,也可以说是小利益集团,对他太重要了,所以不愿意寒了韩佐信的心,便答应将饶心梅(也就是李林贵之女李香兰)转送给邹维涟。 却不料邹维涟惊愕道:“我何曾看上了哪个奴婢?” 赵谦没好气地说道:“就是方才我绘图之时,为我磨墨那奴婢,邹兄难道看不上眼?” 邹维涟听罢摇头道:“原来那人是个女娃。愚兄还真以为那是贤弟的书僮,如此俊俏的小生,当真可遇不可求,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唉,可惜可惜……” 这下该赵谦愕然了,他没想到邹维涟还有如此嗜好。不过转念一想,现在这社会,风气彻底糜烂,特别是江浙一带,私养俊俏娈童以供淫乐已成为时尚,见怪不怪。 既然邹维涟不喜欢女人,赵谦也不强人所难,便作罢了。 后来韩佐信问及此事,赵谦说邹维涟不喜欢女人,两人相视大笑。韩佐信想到那饶心梅是李林贵之女,不放心道:“那奴婢也该尽早撵了出去,留在府里是个隐患。” 赵谦笑道:“这种大家闺秀出身的女娃,从小娇生惯养,就算给她一把尖刀,她也没胆子刺人,不足为患。再说府中又不只她一个人,要是连饶心梅这样的奴婢都能伤害到我,我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韩佐信这才作罢,只说道:“大人的胆识令佐信佩服,只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大人还是小心一些为上。” 并非赵谦有多大的胆识,乃是他本身也有些舍不得饶心梅了。此女不仅貌美,倒颇有一些见识。 上次杭州有书生写文章谩骂赵谦,赵谦大怒。这些书生,也是江南商贾子弟,因为忌恨赵谦杀李林贵一案,竟公然著文骂赵谦是温体仁的一条狗。 温体仁的私生活和个人作风并不好,特别在士林名声很差。温体仁有个爱好,喜欢喝人奶,这个赵谦也是听说过,温体仁也不否认,在心腹面前反而洋洋自得,千古名相张居正也喜欢喝人奶,温体仁如此作派,足以见其野心。 又有传闻温体仁得了土方,常吃小孩心肺,以增寿命,不过这只是传言,未有证实,如果证实,温体仁早都触律法被对手整死了。 赵谦投靠了温体仁,士林皆知,故借此谩骂赵谦,赵谦得到下属官员的报告,一怒之下正想叫人将此书生抓捕严惩,饶心梅侍候赵谦文墨,在旁边劝住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东家如果和他计较,反而会激起士林更大的忌恨。” 赵谦细想之下,确实如此,也就作罢。以宽容的姿态展示给江南士林,才能网罗更多人才。赵谦正等着周延儒倒台之后,就在江浙地区安插亲信,巩固势力。这世道,党争无可救药,实力才是硬道理。 有了这一件事,赵谦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如果遇到难决之事,韩佐信又不在,都是找饶心梅商量。 如此一来,要将饶心梅拱手送人,赵谦自然不舍,幸亏那邹维涟不喜欢女人,饶心梅这才留了下来。 赵谦在江南明察暗访,收罗人才,配置党羽之时,朝中局势微妙,一场暴风雨前的安静,压得朝野沉重异常。 朝廷照样入不敷出,赵谦查的几百万茶税,是杯水车薪。内阁辅周延儒掌管天下钱粮,他也是真的没有办法,朝廷要钱,只得在八月票拟通过加派三饷:“辽饷”、“剿饷”、“练饷”。 人说“一恨xx有码,二恨卖国无门”,这句话在明末社会也相当适用,道德沦丧,社会风气败坏,经济结构和管理体制糜烂不堪,国人大多绝望了,官员也是如此,将圣人之言抛得一干二净,只要有利可图,管他是不是良心丧尽。朝廷加派三饷,地方官员趁机贪墨,使得下层百姓负担更加沉重。 湖南因此激起大范围的民变,朝廷以吏部尚书毕自严为御史、督师,兵镇压,又要银子。经济困难,就会影响政治格局的变动,此社会定然也。就像二十世纪的一战、二战,无一不是因为经济危机,导致政治变动,法西斯上台。 温体仁通过长时间的布局筹备,终于在崇祯三年十月拉开了政治大战的序幕。 开局照样有些无聊,大明几百年的政治游戏,都是这样开头的。吏部给事中弹劾湖南承宣布政使章成恩强纳民女为妾,小事开头,投石问路。那章成恩乃空降派地方大员,周延儒心腹,朝廷御史。 周延儒显得准备不足,无能为力,湖南的民变,他便是罪魁祸,虽然并不是辅愿意看到的事情。 一阵恐慌笼罩在周延儒的心头,混了内阁这么多年,周延儒当然明白,倾轧开始了。 朱由检本来心情就不好,到处都是叛乱,他心情能好得了吗?这次湖南生民变,大军调动,又不知消耗几何。听见有人弹劾湖南布政使,在国家如此艰难之时,还有心思强抢民女,当即大怒:“着锦衣卫,将章成恩给朕绑到午门来!” 一个风向标,使得开战其中的一方开始肆无忌惮! 另一个小官站出来了,目标直指周延儒,但还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不过气焰嚣张,弹劾周延儒买了两个女孩,专门为他暖脚,生活糜烂不知简朴。 毕竟是内阁辅,朱由检心里不满,但还是要顾及帮助他治理天下的内阁辅,辅只要一天是辅,就要给足面子。朱由检沉默不语。 沉默不语,恰是周延儒致命的打击。一个小官,胆干当众指责辅,要是在平时,早以胡言乱语拉出去廷杖了。 接着,都察院御史责问周延儒:“湖南为何会激起民变?” 周延儒口不能答。 “为官者贪鄙,霸占庙堂者助纣为虐!”助纣为虐四个字在庙堂之上久久回荡,让人心惊胆颤。 御史慷慨道,“张官设吏,原为治国安民。今出仕专为身谋,居官有同贸易。催钱粮先比火耗,完正额又欲羡余。甚至已经蠲免,亦悖旨私征;才议缮修,乘机自润。或召买不给价值,或驿路诡名轿抬。或差派则卖富殊贫,或理谳则以直为枉。阿堵违心,则敲朴任意。囊橐既富,则好慝可容。抚按之荐劾失真,要津之毁誉倒置。又如勋戚不知厌足,纵贪横了京畿。乡宦灭弃防维,肆侵凌于闾里。纳无赖为爪牙,受奸民之投献。不肖官吏,畏势而曲承。积恶衙蠹,生端而勾引。嗟此小民,谁能安枕!” 周延儒面色铁青,冷汗直流,口不能辩。他强自按住抖来抖去不受控制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正在构思用词,突然温体仁一声大喝:“上贪下仿,小民岂能不乱!” 温体仁随即拿出一本帐簿,乃是今天的重头戏,必杀技! “臣前日收到前任浙江按察使李貌举报,元辅收受贿赂五十万余两,这是浙直总督赵谦抄没李林贵家产里得到的账目,请皇上过目。” 周延儒听罢腿一软,昏倒在地上,朝中无数同僚,竟无人敢扶。 “呈上来!”朱由检睁圆了愤怒的双目。 王承恩走了下来,从温体仁的手上接过帐簿,交到皇帝手中。朝堂上静得可怕,甚至连朱由检翻看时纸张出的“哗哗”细响都能听清楚。 朱由检放下帐簿,一言不,站起身就欲走,王承恩高声道:“退朝!” 众官方行三扣九拜之礼。 辅周延儒就这样被温体仁赶出了京师,家产籍没,幸无杀身之祸,也是不幸中的大幸。那个湖南布政使,可能也有贪墨,但没有被逮到把柄,却因为娶了个小妾,被人弹劾,做了替罪羊,将湖南民变全部推到他的身上,遭了杀身之祸。 所以说,官场是那么好混的么?朝中无人,下无党羽,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督师湖南的吏部尚书毕自严改户部尚书,而温体仁改武英殿,吏部尚书,出任内阁辅大臣,把持了内阁,周延儒旧党,个个度日如年。 一个大佬倒下了,牵连甚众,整个政治格局面临大洗牌。所以内阁大臣经常替换并非好事,直接回动摇统治根基。一个有经验的官场人才,是磨练培养起来的,撤换了一个内阁大臣,新上来的就会重新配制党羽,以前那些旧党,无论有没有才能,都会被替换,新提拔的人,没有工作经验,尚需锻炼。一次次的更换,人才一代不如一代。 而崇祯一朝,内阁大臣调换竟达到了五十多个! 温体仁上台,并未提出什么治国良策,一门心思花在巩固地位上去了,又加上他在士林名声很臭,市井间竟出现了这样的童谣:“礼部重开天榜,状元探花榜眼,有些惶恐。内阁翻成妓馆,乌龟王八篾片,总是遭瘟。” 大明王朝,风雨飘摇,江山如画,毁于谁手…… 段二十 习惯成自然 温体仁上台,赵谦松了一口气,好似悬在头上的一柄利剑消失了一般,浑身都轻松了不少。有张有弛,犹如文章,才是王道啊。 不过这几天府门口可是热闹了,排着长队的人要拜访赵谦。周延儒倒台了,树倒砰狲散,江浙地区的官员,总要寻找大树。 总督行辕还是原来那地方,赵谦连地方都懒得挪,将门口的牌匾换了了事。除了巡抚的名称变成总督,其他照旧。所谓总督,节制数省军政,主要还是军队,可江浙地区能调动的兵马确实接近于无,明朝祖宗留下来的卫所军制,现在的江南早已荡然无存了,卫所军户不是农奴,就是通关系干其他营生去了,能打的,都是募兵牙兵,不过养他们的,却不是政府…… 赵谦渐渐习惯了饶心梅(就是李林贵之女李香兰)的存在,饶心梅身体不好,有时候生病告假,赵谦在房间里常常找不到要用的东西,十分影响心情。照料赵谦生活的还有三个丫鬟,都是长得丑没有什么见识的便宜姑娘,毛手毛脚,很不合赵谦心意。 在没有饶心梅的时候,赵谦日子也要过,有了她,习惯了她,一作对比,赵谦甚至觉得其他丫鬟完全是混饭吃的。 以前比较重要的事务,都是王福亲自到内院禀报赵谦,现在王福只需要在内院门口对饶心梅说了就完事了,十分省事,连王福都喜欢上了这个丫头,办事很让人放心。 周延儒倒台了,赵谦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又烦那些走门路无孔不入的官僚,便躲在家中读书写文,准备修整一段时间。 赵谦这几天在研究浙江上报的各种资料,正在写一篇名为“论江浙垄断经济的影响”的文章,写到得意之处,常常摇头晃脑。 写完一段,赵谦便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见饶心梅侍立在一旁,便问道:“你进来多久了?有什么事?” 饶心梅笑道:“杭州同知申大人要给东家做媒,见也不见?” 赵谦愕然道:“他要送女儿还是老婆?” 饶心梅问道:“什么是老婆?” 赵谦听罢神情有些恍惚,他仿佛听见几年前秦湘在问他什么是老婆。秦湘当日被送出京师,萝卜送她到了江西老家,然后就回来了。在京师时,赵谦恐被人抓住把柄,又因路途遥远,一直未敢与秦湘联系。待到江南之时,赵谦怕她生活苦难,派人去她老家送钱,却没有见到人,不知所踪。 这是饶心梅差异道:“东家,你怎么了?” “哦。”赵谦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个人。对了,老婆就是夫人的意思,因为人终究会老,早些叫老婆,免得以后改口麻烦,我老家就是这样叫的。” 饶心梅的眼睛突然有些迷离,喃喃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大概是相信爱情的人追求的境界吧。 饶心梅大概觉察到了自己失态,转移话题道:“门外那么多人要送礼,东家难道真的不爱财吗?” 赵谦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是君子,但是得志不能太仓狂,还需防着别人,这钱收不得。” 赵谦的个人生活,还是比较简朴的,个人作风也不算太坏,如果不是生死较量,对人还很宽厚。 饶心梅有些混乱,她自小饱读诗书,赵谦的为人,让她觉得这个人并不是很坏,而且比她见过的官僚显得更加为民作想。圣贤书和她的价值观告诉她:爹爹勾结敌国,确实是罪有应得。但是父亲总之是父亲,面前这个人确实是她的杀父仇人! 要是她真的能有机会将利器藏在身上,成功带进赵谦的房里,在他熟睡之时,是否能下得了手。这个问题饶心梅想也不敢想,当初就是走投无路,愤恨之下,才混进的赵府。 饶心梅看罢文章,有些不解道:“依东家的意思,天下之祸,并非是官员贪墨之故,反而是富商大户?” 赵谦点点头道:“起码在江浙是这样,想我大明亿万庶民,只有区区数万官员,如果只是吏治败坏,绝不可能糜烂成这般模样。西北诸省,乃是因为天灾,马懋才数月前在《备陈大饥疏》上就说陕西百姓争食山中的蓬草,蓬草吃完,剥树皮吃,树皮,只能吃观音土,最后腹胀而死……天下灾情不断,百姓水深火热之中……” 赵谦的怜悯之情溢于言表,并非厚黑之故,乃是自内心。就算不关心天下兴亡,起码的人道,还是应该有的,不然还叫人么?圣贤就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人总是多少得顾及他人感受啊。 只是天下礼乐崩坏,风气糜烂,道德在人们的心里,俱往也,赈灾钱粮都要贪墨,就说明了问题。 饶心梅被赵谦的怜悯之心感动,不禁问道:“东家的抱负就在于此么?” 她的一句话,倒是问住了赵谦,赵谦的抱负,他自个从来没想过要济世救民,实在就是人的基本**,想过上好日子……至于怜悯百姓,只是情不自禁流露罢了,因为他就知道饥饿的滋味。初到大明之时,近一个月的时间没饭吃,犹如乞丐,饥饿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那是一种**,一种绝望,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痛苦。 赵谦岔开话题:“你为这篇文章润润色,我有用处。” 赵谦将这篇文章到各衙门县学,准备拉拢一批少壮派的人,提升为亲信心腹。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文章就像考题,只是没有明言罢了,只有政见相同的人才能一起成事,赵谦写这篇文章的用意也在这里。 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之后,赵谦开始处理公务,这时他才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现在都十月间了,江浙一带的税收还未完成定额。赵谦公文督促各省府布政使和知府,抓紧办事,却不料众人纷纷诉苦。 赵谦虽卸任了巡抚一职,但是江浙未派巡抚,实际上总督兼职了政务,这事儿还得他管,随即召集官员责问,以前是怎么完成定额的?意思就是老子刚刚坐上位置,谁想找茬,谁就滚蛋。 不料众官员说以前就从来没有完成过定额,朝廷并未追究。 赵谦不信,派人往各州县调查。派去的人回来之后说上到地主,下到百姓,普遍抗税。 “父母官都是干什么吃的?这天下还是我大明的天下,抗税还治不了他们?”赵谦愤怒地问道。 负责调查的总督府官员无辜地说道:“依大明律,抗税者施以杖刑。那些抗税的主,大多是地主大户人家,便花钱请乞丐流民代替杖刑,花钱比交税少,所以都在抗税。” 赵谦听罢气得差点晕了过去,思虑许久,不得要领,遂找韩佐信商议对策。 韩佐信也无奈道:“咱们就算颁布法令,也不管用。在乡里,无论是朝廷,还是总督巡抚的法令,统统不管用。贫富悬殊太大,小民经常造反,官府得靠地方大户的私兵弹压,还有他省流民,官府也无力镇压,因为流民作乱会对富户造成损失,富户的私兵便会帮助官府镇压流民,因此保证了江浙数省的稳定局势。” 赵谦道:“他们也太得寸进尺了,连税都不交,还要官府作甚?” 韩佐信摇摇头道:“大人切不可冒进,一旦破坏这种平衡,定会带来乱局,恐难收拾。” “我听说李貌刚到福建,就和郑芝龙生了矛盾。郑芝龙本就是海寇,万一和李貌无法达成合作,干脆造反,届时朝廷调兵平乱,浙江卫所军户上报的可是有数万军队,朝廷定然会从浙江调兵,这浙江的兵我们调不动,就得用募兵,税收如此,哪里来的军饷?” 韩佐信道:“郑芝龙手握水6数万兵马,李貌也奈何不得他,未必会反,大不了不听巡抚衙门调遣罢了。” 赵谦心道历史上大概并没有什么李貌和郑芝龙生冲突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忧心地说道:“据报,那李貌一心敛财,收了刘香款银,协助刘香在海上为祸,又敲诈郑芝龙,郑芝龙不予,李貌便利用职权处处制肘,郑芝龙已经愤怒至极,谁知道会生什么事儿?” 韩佐信无奈道:“温阁老怎么会让李貌这个人去巡抚福建,真让人捉摸不透。” “上次咱们那份关于周延儒贪墨的帐簿失窃,八成就是李貌偷去了,用它做交换的筹码。” 韩佐信沉思许久,说道:“要未雨绸缪,看来只得搏上一搏了。” 赵谦道:“抗税、假借、飞冒等,一律没收财产;筹备海税局,进出口贸易一律征收关税,商铺和作坊,偷税抗税者也没收财产。籍没几家,其他人就知道厉害了。” 韩佐信道:“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下张将军可有得忙了。我猜一开始要被籍没家产的人一定会铤而走险,聚兵反抗。” 赵谦道:“只要他们不合起来造反就不成问题。” 段二一 断桥唱反诗 有些礼该收的还是要收,不然日子没法过。不过那种在大门口排着队要送礼的傻叉,实在不敢收他的礼。 赵谦经济宽裕了,分了一大笔钱给韩佐信,韩佐信从这笔钱中抽出一部分向赵谦的妹妹赵婉下了聘礼,赵谦韩佐信两人的关系,更加密切了。 赵谦意识到真正能独挡一面的,还是邹维涟这样有资历的人。韩佐信虽有才能,毕竟学历低了点,又没有资历,就算给他推荐一个高位,也有人议论,再说赵谦也离不开韩佐信。韩佐信对赵谦忠心耿耿,做的事够多了,赵谦多少要给人家点回报,想来想去,只有将妹妹许配给他,让他有点盼头。 至于张岱萝卜等武将,寻机会“因功”升迁便是,总之不能亏了自己人,这个利益集团才能稳如泰山。 腊月,杭州下了第一场雪,张岱率军押运军饷粮草也回来了,一干人又聚在了一起,先设宴为张岱萝卜洗尘,酒喝完之后,总要有点节目,集体嫖娼显得俗了一点,赵谦想起那个“断桥残雪”,便邀张岱韩佐信等人同去赏雪。 欲观断桥,宝石山乃最佳地点。王福全权安排此事,早在宝石山寻了一处视角极佳的亭子,煮酒焚香,方圆数百丈戒严。 断桥位于浙江杭州西湖白堤东端由于断桥背城面山,正处于外湖和北里湖的分水点上,视野开阔,是冬天观赏西湖雪景最佳处所。每当瑞雪初晴,如站在宝石山上眺望,桥的阳面已冰消雪化,所以向阳面望去,“雪残桥断”,而桥的阴面却还是白雪皑皑,故从阴面望去,“断桥不断”。 天上飘着小雪,纷纷扬扬,雪落无声,琴有声。饶心梅坐在远处,一声声清脆的古筝点缀其间。 韩佐信站于亭前,煮酒芳香,他左手擎酒杯,远观断桥,仰起头,下巴一小撮胡子好似瞧了起来,韩佐信慢悠悠地道:“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能真正领山水之绝者,尘世有几人哉!” 赵谦带头拍手叫好,韩佐信笑了笑,与好友数人饮尽杯中之酒。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赵谦摇头晃脑地将这御用文人所作之诗吟唱了出来。 赵谦以为韩佐信会惊叹好诗,却不料韩佐信张岱都是惊愕异常,久久不能言。赵谦这才意识到,在明代吟唱这种诗完全是反诗,一高兴完全没有注意,因为太熟悉,张嘴就唱了出来,回头看了看,都是自己人,赵谦这才长嘘一口气,这样背心里吓出一身冷汗。 几人只顾喝酒,沉默不语。只有远处传来一声声清幽的琴声,天地是如此安静。 韩佐信终于说了一句:“郑芝龙如果被激反,不见得是坏事。” 张岱又是愕然,问道:“为何?” “我大明水军能战者,至今不见,武力平定郑芝龙,谈何容易。大人可趁机从中周旋,奋力军备。任谁来也剪除不了郑芝龙,朝廷只能倚仗大人,大人不仅可控制江南军政,还能索要军饷。” 赵谦沉默许久,这才意识到韩佐信以为自己有反明之心,韩佐信没有选择,只得跟着自己,这才尽量提出可行的方法。 张岱也明白了韩佐信的意思,看着赵谦道:“大哥,就你一句话,咱们兄弟跟你到底。” 明廷糜烂,既然赵谦有胆子放下高官厚禄铤而走险,韩佐信张岱有甚犹豫的,成了就裂土封侯,败了大不了一死。 赵谦沉默许久,说道:“刚才我只是口误,二弟三弟、佐信莫要误解。” 韩佐信长嘘一口气道:“大人,恕佐信直言,大人现在实力不足,还需等待时机。” 至此,赵谦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韩佐信和张岱兄弟都认为赵谦胸有鸿鹄之志,也就是有天大的野心。 让赵谦惊叹的是,韩佐信等人并没有因此就有自保相离之心,反而更加有热情了。他们的心里看见了一个遥远的希望,拜王封侯,开国元勋,名垂青史,梦想就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男人在内心深处,无一不是赌徒。 而实际上,赵谦真的是口误,他完全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对他来说,留名青史并不是那样重要,这一点和古人差别很大,赵谦只想活着的时候过得更好,死后怎么样,关他鸟事。 这事让赵谦郁闷了好几天,一日赵谦起床后,见王福带着个郎中进了府,便问王福:“府中谁病了。怎么没有见到心梅,她又病了?” 王福神情紧张道:“心梅得了天花!昨日她说乏力、头痛,老奴以为是那天和东家观雪染了风寒,请了杨郎中来看,结果竟是天花!老奴已经派人送她到别处独住了,杨郎中要为府里其他人验验,恐还有人染上天花。” “什么?天花!”赵谦大吃一惊,这种病毒在现代几乎被人忘记了,在明代,这可是比蛇蝎还要可怕的东西,几乎无药可医,“心梅真的染上了天花!?” 杨郎中道:“老夫行医数十载,这种病从未看走眼过。老夫带了草药,一会查验出未染病者,便喝这种药,有预防之功效,已经染病者,老夫也无能为力,只能隔离出人群,单独居住。” 杨郎中给赵谦检查,幸未染上,便去检查其他人去了。 赵谦急忙找来史可法,因为他是杭州知府,即刻全城戒严,召集所有有经验的郎中检查百姓,将染病者隔离,并熬煮汤药,多少有预防之效。赵谦可不想自己治下的杭州生大规模瘟疫。 韩佐信很快也听说了这件事,马上叫王福关闭府门,未经允许,府中之人不准擅自出入,油盐柴米由府外的人送到后门。 史可法很快也下令杭州城戒严,并派郎中四下乡里查验百姓。 幸亏赵谦史可法控制及时,果然杭州城有不少人已经染上病毒,如果任其传染,杭州不得死伤过半?崇祯元年京师就生过大规模瘟疫,京师人口一年锐减一半。 崇祯朝还真不知道是惹恼了哪方天神,北方旱灾蝗虫肆虐,南方旱灾水灾并起,还常常爆瘟疫,非正常死亡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多。国家举步维艰,**固然有原因,更多的还是天灾。 真是天不怜人,小民受虐! 韩佐信劝阻赵谦少出府门,赵谦只得纳谏,天天呆在屋里,时不时派人去询问史可法杭州城治安和灾情。 时日一长,赵谦渐渐不习惯起来:缺了饶心梅。有时候,一种习惯的形成,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一开始得知饶心梅染上了天花,赵谦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可能在官场混久了,人变麻木了的原因。但是好多天没见到她,赵谦的心里,这才有些难受起来。 窗外的雪花仍然在飘,赵谦突然有些寂寞。 这时他在砚台下现一封书信,展开一看,娟秀的小楷,饶心梅的笔迹。 她说换洗的亵衣亵裤在箱子最上面,宣纸在书架第三格…… 赵谦突然有些想哭的冲动。 雪下了,纷纷扬扬就像飘零的人心,又像情人的眼泪,晶莹剔透。 赵谦颓然坐在窗前,看着放在窗前的一盆腊梅呆。 她说:好美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灌进屋子,蜡烛灭了,赵谦浑身一冷,抬头看时,天已大明。 赵谦什么也没看到,能看到的,只是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房间,他好像又看见一个窈窕的女孩,拿着桌布一边收拾房间,一边摆放着被赵谦翻乱的书架。 她回过头,嫣然一笑:“你们这些少爷们呀,如果没有我们这样的人,房间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 “你呀,就会花言巧语!子曰:巧言乱德……” “嘻嘻,哈哈……” 段二二 水中月如雪 《断桥残雪》。 “寻不到花的折翼枯叶蝶,永远也看不见凋谢,江南夜色下的小桥屋檐,读不懂塞北的荒野。 梅开时节因寂寞而缠绵,春归后又很快湮灭,独留我赏烟花飞满天,摇曳后就随风飘远。 断桥是否下过雪,我望着湖面,水中寒月如雪,指尖轻点融解. 断桥是否下过雪,又想起你的脸,若是无缘再见,白堤柳帘垂泪好几遍……” 木门里面传出来叮咚的古筝弦音,还有一个如烟如翠的声音在轻唱,唱到后面,已经筝音繁乱,人声如泣。 赵谦不顾王福韩佐信反对,坚持去看饶心梅,站在院子中,听她唱《断桥残雪》,那是上次和为张岱接风游断桥回来后,赵谦一时兴起,抄袭的一现代歌曲,赠给饶心梅的。 饶心梅的哭声,让赵谦一阵冲动,欲推门而入,却听饶心梅道:“东家请留步。” 赵谦的手悬在半空。 饶心梅的声音变冷:“如今妾身要死了,告诉东家一件事,我本是罪民李林贵之女,原名李香兰,妾身设法来到东家身边,是要杀你!” 门外一阵沉默,然后赵谦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门内一阵沉默,饶心梅突然说道:“东家,妾身不想死……” 赵谦心里又是一阵冲动,又欲推门而入,这次饶心梅没有劝阻赵谦,赵谦的手却始终没有触到门板上。 门里的人有天花。 饶心梅道:“妾身有一事相求,请东家念在妾身这些日子尽心服侍东家的份上,务必答应妾身。” 赵谦道:“你说吧,只要我赵谦能做到,一定答应做到。” “妾身有个妹妹叫李香君,虽不是妾身亲姊妹,却胜是亲妹妹,她是妾身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被卖到了眠月楼,请大人将她赎出来,代为照顾,妾身死也瞑目了。” 赵谦顿了顿,说道:“我答应你。” “大人请回吧,君子一诺千金,希望大人言出必行。”饶心梅的声音变冷,东家称呼成了大人。 赵谦和韩左信离开院子,两人走在雪地上“嘎吱”作响,回头一看,有四排弯弯曲曲的脚印,犹如人的经历,总是弯曲而没有规则。 赵谦闷闷不乐,对韩左信说道:“左信,你觉得我是不是薄情之人。为什么我身边的女子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呢?” 韩左信躬身道:“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大人有鸿鹄之志,何必在乎这等俗事?” 赵谦摇摇头,韩左信在很多方面和赵谦有共同语言,但古今之人总有价值差异,有些事就完全说不到一块去。 赵谦突然感觉有些寂寞,也许是这雪,白茫茫一片,太过单调的缘故吧。 “我得去亲自去一趟眠月楼。”赵谦说道,“这是心梅唯一的心愿,我应该做到。” “大人。”韩左信看着赵谦道,“据报王庄王财主抗税,依新法应籍没家产。王财主据险要庄园,聚兵反抗,县令的衙役根本攻不进去。咱们得商讨处理此事,李香君的事,差人去办就行了。” 赵谦道:“古有抱柱信,我不能食言。左信无须多言。” 抱柱信,乃是说的古时有一个人,和一女子相约在桥下。那人在桥下等待,女子许久不到,这时突然涨水,那人为不失约,抱住桥墩,淹死了。 韩左信没有办法,只得和赵谦同去眠月楼。眠月楼的生意在瘟疫控制之后又恢复了正常,门口人来人往。赵谦寻见老鸨,问及李香君。 不料老鸨道:“香君姑娘不是已经被赎走了么,公子还到眠月楼来寻她作甚?” 赵谦看着韩左信,韩左信无辜道:“未有大人肯,府中不会有人私自办这事,况且李香君原来就是江淮名妓,要赎她,不是少数银子。” 赵谦问老鸨:“是谁人赎走了李香君?”赵谦心急,摸出一大锭银子放到老鸨手上。 老鸨立即眉开眼笑,热心道:“是王庄的王财主,今晌才将人接走,银子给的可爽快。” 赵谦大怒,愤然离开眠月楼,对韩左信道:“这些富户,税款不纳,却有银子买江南名妓!即刻通知张岱,整军备战!” 韩左信道:“大人英明,公然抗税者,杀之以儆效尤!” 赵谦叹了一气道:“恐江南士子又要非议我暴政。” “大人不必多虑,糜烂之时,非强权无以平定。” 赵谦想了想道:“其他地主大户会不会聚私兵作乱?如果是那样,官兵兵少,恐江南暴乱,我等有负皇上重托。” 赵谦还是有些怕惧,如果江南叛乱,自己的脑袋恐怕不太保得住。所以说有所作为,都要面对风险,变革不仅有镇痛,还有被反噬的可能。 韩左信沉思许久,说道:“卑职以为,其他人不太可能叛乱。造反谋逆大罪,不是逼急了他们不会轻易冒险。况江南私兵虽多,如一团散沙,无人号召,不足为患。” 这时赵谦想起了一马丁?尼默勒的诗: 他们杀共xx的时候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xx 当他们杀工会分子的时候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人 当他们杀犹太人的时候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当他们杀我的时候 没有人说话 因为已经没有人了 西北流寇,建州八旗攻击明王朝的时候,这些地主商贾趁乱世垄断经营,国难财,无视朝廷困难重重风雨飘摇,抗税偷税,因为流寇和八旗没有打他们。等到李自成打来了,东夷打来了,“扬州十日”,“嘉定三日”的时候,已经没有大明官军为他们流血了。 明以强亡,让人扼腕叹息。崇祯壮怀,惜无治国良策啊。 据报,那王财主不愿家产被籍没,联合了近亲左邻大户私兵,共计八百多人,依山驻庄据守。王财主一面抗拒官府法令,一面差人到县衙和谈,表示愿意结清税款。 县令立刻上报了总督府,此时张岱萝卜等人已整军待,赵谦接到县衙报告,和众人商议,是否要答应和谈。赵谦心里也没底,西虎营只有两千多人,当然以精锐铁骑对付王财主绰绰有余,但是如果有更多的王财主,形势就不可收拾了,各城守备兵力不多,府库也无军饷,而且现在赵谦还没能完全控制浙江,各城守备是否能听号令,也是个未知数。 如果生那样的情况,到时候最可能的情况是,朝廷迫于压力,让赵谦做替罪羊,然后重新派大员和解局势,然后又回到了以前。 萝卜好久没有仗打,早就心痒痒了,拍案道:“娘的,土包子反了还讨价还价,将其荡平岂不爽快?”张岱瞪了萝卜一眼,萝卜这才讪讪住口。 韩左信道:“大人欲在江南推行新法,正好拿王财主开刀,其他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我正有此意。”赵谦道,“待攻入山庄,切勿滥杀无辜,所有人依律制裁。” 萝卜听罢没好气地看着张岱说:“说来说去,不就是俺那个意思么?” 西虎营调集,开往王庄,摆开阵势,准备攻寨。先进的弗朗机小炮,炮车带有轮子,用马匹拉到战场,正在架设火炮。王庄私兵没有火器,几轮炮击,然后火统轮射,便可攻寨,胜负没有悬念。 寨中王财主没料到竟会招来官府大军,忙送出一队使者,要求和谈。赵谦见罢望着萝卜笑道:“王财主定会投降,三弟恐怕又没有仗打了。” 赵谦叫人将使者带入大营,第一句话便是:“本官既任浙直总督,令出必行。新法抗税籍没家产,你们王财主如答应遵从法令,并开门投降,本官可从轻落,免去死罪。如不遵法,几位请回吧。” 突然后面有个小生轻声喊道:“大叔……” 赵谦定睛一看,竟是李香君女扮男装,先是吃惊,后明白过来,原来那王财主在紧要关头买江南名妓李香君,意图竟在于此。 “你怎么会在这里?”赵谦虽然明白,但不便说穿,故意有此一问。 李香君眨巴着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使者,冷冷道:“那个老头要我陪大叔睡觉,让大叔放他一马。姐姐说大叔会照顾我,大叔不会欺负我吧?” 王财主的几个使者面面相觑,赵谦部将不觉莞尔。赵谦笑道:“我自然不会欺负你,你看我们带兵过来,不就是为了救你出去么?” 李香君笑了笑,她于风尘之中多年,自然善于表演,嘟起小嘴道:“大叔骗谁呢?老头不交税,你们才来打他,别以为我不知道。” 赵谦韩左信等人听罢哈哈大笑。赵谦笑罢正色道:“王财主就这等小伎俩,你等回去告诉他,半个时辰不开寨投降,本官便立刻进攻!来人,燃香!” 半个时辰之后,山寨里仍然没有动静,赵谦下令炮击。 一轮炮击之后,山寨中便挂起了白旗乞降。胜负毫无悬念,王财主即开寨投降。 这件事在江南民间立刻掀起大波,地主和世家的士子子弟普遍痛骂赵谦的行径,有人甚至说要上京请愿,有篇声讨赵谦的文章内有“天道苍苍,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等词句。 一日赵谦和韩左信在酒楼上饮酒,听见隔座有人议论,一头带方巾的士子摇头晃脑地说道:“万般皆下品,唯有作官高啊。” 与之饮酒的白脸书生道:“兄台为何有此感言啊?” “来年春闱,愚兄定要博取功名,混个一官半职,到那时就如赵总督一般,谁和老子抢女人,老子就要谁的命。” “这又从何说起?” 方巾士子道:“贤弟莫非不解风流?没去过青楼妓馆?那赵总督可是二十四桥明月夜,博得青楼薄幸名了……王庄王财主的事儿你总该听说了吧?你可知他为何而死?” 白脸书生摇摇头。 方巾士子喝下一杯酒道:“和赵总督抢女人呗,总督大人看上的江南名妓李香君,却被他王财主抢先一步买了去,总督大怒,率大军讨伐,啧啧,真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好生威风,他王财主不死谁死?” 白脸书生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愚弟今日真是一饱耳福啊!” 赵谦韩左信听罢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舆论,总是和利益相关,江南舆论掌握在士子手中,得罪了士子们的利益,想混个好名声实在是难。 不过江南士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非议总督,这种事在清朝是绝不可能生的,“文字狱”之外,恐怕还有“说话狱”。 段二三 郑芝龙兵变 四年初,不出所料,福建塘报八百里加急递传京师。海防游击五虎大将军郑芝龙因与福建巡抚李貌不和,兵变。李貌畏罪,携款逃亡南洋。 朝廷议策,急召正在湖南平息暴乱的户部尚书毕自严回京。朝廷何以会召毕自严,是因他善水战,并有经验。 天启元年,清兵打下辽阳,关内告急。朝廷令毕自严担任天津巡抚,整备海防。熊廷弼经略辽东,建“三方布置”之策,天津为其中重要一方,毕自严兼领京东防卫。他用戚继光遗法,设置水军,修造战舰,沿海设置炮台,亲自主持水军练习6战,使天津武备大大增强,成为辽东前线的可靠后方、北京坚固的屏障。不久,天津督饷侍郎出缺,朝廷进毕自严右都御史、户部左侍郎,催督辽饷并兼领天津巡抚,直到天启五年。 毕自严万历二十年弱冠时进士及第,授松江推官。他年少有大才,尤善于综理复杂的经济事务。先后任刑部主事、工部员外郎、淮徐道参议、河东副使、洮岷兵备参议、陕西右布政使,泰昌元年升为太仆寺卿,跻身九卿之列。 朱由检登基之后,毕自严先后出任过兵部尚书,吏部尚书。三年,温体仁借李林贵案,抓住辅周延儒的把柄,将其赶出京师,温体仁把持内阁,改武英殿,吏部尚书。毕自严改户部尚书。 崇祯四年初春,京师无雪,人说“大雪兆丰年”,一个冬天没有下雪,四年恐又有旱灾,京师笼罩在阴霾之中。年开头,福建又有兵获,朱由检气得吐血,几经调理才稍微康复。 毕自严风尘仆仆赶到紫禁城,却听说辅欲对福建用兵,毕自严伏倒在大殿之上,嗷掏大哭,皇帝好言慰之,询问计将安出。 不料毕自严指着温体仁的鼻子大骂奸臣误国,庙堂为之哗然,清流拍手称快。 “民日月告凶,旱潦存至,师旅所处,疫蔓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辽东兵凶,西北祸乱,湖南又起民变,今欲对福建用兵,兵饷两缺,将从何出?” 毕自严认为应该重新起用邹维涟,与郑芝龙和谈,促成南海稳定。温体仁自然不会同意,他怕和谈来和谈去,捅出与李貌之间的交易。李貌是逃跑了,到时候牵连到温体仁,福建的祸还得温体仁担待。 再说用李貌出任福建巡抚,是温体仁一力举荐的,他不愿意承认用李貌是个错误,只一味咬定是郑芝龙心存反心,图谋不轨,必须弹压。 兵部尚书梁廷栋是温体仁提拔的人,也响应温体仁的号召,主张对福建用兵,请增天下田赋,在旧增五百二十万两之外,再增新饷一百六十五万。 朱由检对郑芝龙造反愤怒异常,不愿和贼人妥协。妥协不容易,我大明泱泱大国,太丢面子。故批准兵部尚书所请。 毕自严条上十事,提出补救措施,请崇祯注意百姓已到了家家悬釜的境地,请酌减天下赋税,以使小民有升斗之蓄。当然,他的意见崇祯皇帝无法接受。 朱由检召毕自严回来,是因为他善理财,要他想办法筹钱。赵谦那样杀鸡取卵的干法,朱由检不觉得好,虽得了四百万军饷,却使辅换人,朝中牵连,几乎血流成河。而且朱由检感觉到,温体仁做辅之后,朝政情况更糟,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觉得毕自严靠得住些,就叫他回来主持财政,却不料毕自严一回来却挑起了另一轮党争,朱由检心中非常不高兴。 温体仁与幕僚商议,认为毕自严摆出一副为民做主的样子,是想拉拢清流,周延儒旧党,窥欲辅之位,必须铲除之。 下面的人充分领会了温体仁的精神,于三月寻到了毕自严把柄,其门生青浦知县郑友元未完成税收定额,毕自严却袒护之,在户部官吏考核上写郑友元完成了七成。 三月中旬,温体仁通过筹备,伺机弹劾毕自严。 一日早朝,因陈琦瑜在山西败绩连连,却月月上疏缺这缺那,朱由检问毕自严户部钱粮,毕自严报出数目捉襟见肘,朱由检心情维和。 吏部给事中随即弹劾毕自严袒护离任时没有完成税收任务的青浦知县郑友元。崇祯帝很是恼怒,问毕自严怎么回事。毕自严回说郑友元离任时已完成了七成。崇祯皇帝不信,派人查帐,结果现一两未交。 朱由检对毕自严这种说谎不脸红的行径愤怒异常,大骂道:“官员欺上瞒下,天下官员尽可杀!” “尽可杀”三个字在大殿之上久久回荡,震得人心惊胆颤。 王承恩即传旨:“摘去毕自严头上乌纱,脱去圆领。着锦衣卫拿下!”毕自严被逮捕,投入了镇抚司大狱。 四月,朝廷下旨,命西北总督孙传庭为西北经略,统领西北五省军务。将洪承畴召回京师,商讨平定郑芝龙事宜。 孙传庭以前是杨阁老的人,杨阁老倒台了,不属任何阵营,毕竟是封疆大吏,又远离朝廷,周延儒要对付他不容易,还没来得及整倒孙传庭,周延儒也倒台了,温体仁上位不久,也没去动这些封疆大吏。 洪承畴以前虽不是周党的人,却和周延儒有利益关系,想联合对付野心勃勃的杨阁老,便和周延儒走得很近。温体仁对洪承畴没有好感,但是他的根基始终没有前任辅周延儒深,不敢轻举妄动。 朱由检有意派洪承畴总督南海军务,温体仁想反对有显得力不从心之感,他的手下始终没有资历高的名臣宿将,想到赵谦,向皇帝言赵谦善战。 朱由检想了片刻,便说赵谦资历尚浅,不相信赵谦能组织大规模战争,于是洪承畴就回到了京师。 温体仁即刻给赵谦写信,要他务必看住洪承畴,不能让他私下与郑芝龙媾和。 赵谦接到书信,心情复杂,和韩左信说道:“没想到洪督师会到福建督军……” 赵谦的意思是回想历史,洪承畴好像没干过这事。韩左信自然不会明白赵谦的意思,想了想说道:“大人虽官居浙直总督,资历始终尚浅。毕自严下狱,孙阁老(孙承宗)督师辽东,孙传庭陈琦瑜辖区皆有兵祸,洪督师调往南洋总理军务合情合理。元辅(现在是温体仁)叫大人监督洪承畴,不让洪督师有私下议和的机会,正合大人下怀。” 韩左信的意思是以现在朝廷的力量,又要开辟战线,而且是海战,要打的话,除非是天兵天将来打才有胜算。洪承畴肯定会想法媾和,温体仁有先见之明啊。自从上次赵谦口误唱出反诗,韩左信一直就以为赵谦胸有“大志”。既然南海战事,谁也打不赢,最后在温体仁的帮助下,可能会让赵谦上场,赵谦就有机会扩充军备,为逐鹿中原打下根基。 却不料赵谦叹气道:“辅此举,真误国也……温阁老入主内阁,朝政并未有好转,瞧现在这境况,恐怕会越来越糟。今日我等为元辅做下误国之事,将来朝中有变,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韩左信道:“时不我待,大人要早作准备。” 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想说老子并没有想谋反,但解释无益,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韩佐信又道:“大人切不可犹豫。元辅在浙江定有耳目,如察觉大人监督不力,心存异心,恐获不久也。” “佐信所言极是。”赵谦叹了一气,做奸臣是真没有办法,因为做忠臣的话,毕自严就是好榜样,镇抚司大狱蹲着喝稀饭,生死难料。 赵谦喝了一口茶,打开窗户,一阵冷风灌了进来。春天已经到了,柳树芽,地上泛起了新绿,可天还是很冻人。这世界,不是太冷,就是太热。大明处于小冰河,气温下降,又带来旱灾,这个王朝覆灭的直接原因就在于此。几百年以后,天气又太热,废气排放过多,温室效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道。 “洪督师(洪承畴)总理军务,得从地方调兵,这浙江无兵可调,说不准他会趁此机会和我过不去。洪督师这人,我早有领教,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主。” 韩左信慰言道:“大人勿忧,咱们在朝中起码还有元辅,洪督师也明白这个道理。” 洪承畴到了京师,确实是一筹莫展,皇帝要他平定郑芝龙叛乱,洪承畴十分为难,想说只有议和才是唯一的办法,可大牢中的毕自严给了大伙好榜样,以身试验,那就是下场。洪承畴多次推辞,朱由检不允,洪承畴没有办法。 他回到京师的家中,大儿子已经去地方当官去了,女儿也出嫁了。院子中长满了杂草,洪承畴看着那满园枯草上新的嫩芽,不由得吟唱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身边的幕僚听罢掩面而泣。洪承畴仰头长叹,顿有有心无力之感。 段二四 鸣一曲楚汉 天灰蒙蒙的,初春京师的天气仍然很寒冷,洪承畴放下手中的书,推开窗户,院子里“唰唰”的声音,是仆人正在清扫院子里的枯草落叶。 柳条上远远看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嫩绿,那是春天的信息。 “老爷,小的们在清扫院子,尘大。”仆人向这边喊道。 洪承畴点点头,正要关窗,这是管家老李从月洞门那边急冲冲地走了过来。洪承畴停下手上的动作,从窗户里喊道:“何事匆忙?” 老李气喘喘吁吁地说道:“老爷,高……高公登门造访。” 洪承畴急忙走出房间,亲自到府门口迎接高启潜。 “长安一别,转眼数载,洪大人别来无恙。咱们是奉皇上诏命,来看看洪大人府里缺什么东西无。”高启潜见着洪承畴,满脸笑容道。 有皇帝诏命,高启潜便不用着便装了。 洪承畴看了一眼高启潜,从西安府回到司礼监后,高启潜是越白胖了,洪承畴见他头戴钢叉帽,身作蟒袍,神采奕奕的样子,看来混得不错。 洪承畴心里有些苍凉,几年过去了,听说赵谦也混到了浙直总督,高启潜也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以前长安时的老“朋友”,都有进展,自己却还是老样子,只是两鬓多了一些白。 “高公亲自登门,老夫惊喜万分,高公快里面请……院子里有些乱,唉,老夫去西北之后,这所院子就冷清了下来,留守的老仆年事已高,没有力气打扫,老夫回来都长满草了。”洪承畴拱手笑道,他确实没有什么好笑的理由,这次督军江南南海数省兵马,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有客来访,你总不能哭丧着一张脸吧? 这招呼应酬的事儿,洪承畴早已老练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热情,主人做得很得体。洪承畴又看了一眼高启潜身边抱着琵琶的陈圆圆,差异道:“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咱家的干女儿,叫陈圆圆。”高启潜说罢又低声道,“都是长安的旧知,小女的老家也在长安。” 陈圆圆迈着细碎的步子都了过来,作了个万福,“妾身见过洪大人。” 洪承畴引高启潜和陈圆圆到书房,因为客厅还未收拾停当。洪承畴不敢托大,请高启潜坐了上,高启潜推迟一番也就坐了。 “上茶。” 高启潜和洪承畴客气一番,然后说道:“咱家今日带小女一起来,想让她小弹一曲,请洪大人指点。” 洪承畴忙拱手道:“不敢不敢,陈姑娘大名老夫纵是在长安,也有所耳闻,老夫于此道未有造诣,不敢胡乱评论。” “妾身献丑了。”陈圆圆戴上指套,调了一下音节。一曲《楚汉》顿时让书房中充满了肃杀之气,洪承畴一听,神色为之一凝。 琵琶曲《楚汉》就是《十面埋伏》的前身,1818年华秋萍编的《琵琶行》中记录了此曲,名唤《十面埋伏》。 一曲罢,高启潜闭上眼睛,好似在陶醉在那意境之中,感叹道:“当其两军决战时,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徐而察之,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使闻者始而奋,继而恐,涕泣无从也。其感人如此……圆圆,只是你此曲肃杀之意还未练到火候。” 陈圆圆欠身道:“乐者,感于世,于心。妾身未有亲临沙场经历,故不能似干爹一般炉火纯青。” 高启潜颇有深意地看着洪承畴,说道:“洪大人,沙场之上,意境可似如此?” 陈圆圆也说道:“洪大人总理军务,戎马沙场,勇冠三军,请大人就此曲意境,指教一二,妾身受益匪浅。” 洪承畴正在想高启潜为何在此时叫陈圆圆弹奏此曲,用意何在,听罢二人之话,忙说道:“此曲让人感同身受,陈姑娘的技艺,令人叹服。老夫于音律造诣有限,只作为一听众,略述感受,请勿见笑。《楚汉》乃述沙场败绩之下,人之心境,就音律意境深扣人心,却与真正之沙场有些出入。战场瞬息万变,方战之时,局势错中复杂,胜败未定,谁又能完全洞哓先机?故未有恐也,待知恐惧时,败局已定,恐惧也是无益,只有绝望罢了。” 洪承畴看了一眼高启潜,说道:“此《楚汉》之意,并非只有沙场上才能体验,庙堂之上,不也是盛衰生死,一日千里?此中意境,不比沙场缓和也,高公以为如何?” 高启潜苦笑着点点头。本来以为洪承畴远离庙堂许久,朝中一些微妙情况他不了解,故趁此皇上诏命前来探望,便携了陈圆圆,想旁敲侧击点醒一番,没想到洪承畴领悟得倒是很快。 高启潜觉得,他的隐患,不是司礼监内部的危险,恰恰是整个大明朝的局势,威胁到他的既得利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连他们的根基,王朝权利中心,都风雨飘摇,培植再多的党羽,地位再稳固,又有什么安全感呢? 只是能从大局着眼,明白这个道理的,却不是那些饱学之士,这恰恰是一个讽刺。 “这楚汉之玄机,洪大人既已解音,望好自为之。”高启潜说道,他的话已经很明白了。 袁崇焕被割碎了,熊廷弼的脑袋在几年前离开身子在九边旅游去了,杨嗣昌种田去了,孙承宗老了,毕自严下狱了,陈奇瑜空耗钱粮,他的那个“四正六隅”好像效果不明显,流寇已经糜烂中原,陈奇瑜可能也呆不长了。大明朝剩下的能用的人,不是太多了,高启潜不希望洪承畴也玩完。 这些人的见识,是刀光血影磨练出来的,杀一个就少一个,培养人才不是养猪,哪有那么快的事儿? “高公……”洪承畴看着高启潜,不太明白这个太监为何要直言提醒自己。 高启潜语重心长地看着洪承畴说:“咱们这些没根的人,侍候好皇上就尽了本分,皇上倚仗的,还是洪大人这样的大臣。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洪大人身居庙堂,天下之任,无可推卸。” 洪承畴听罢感动,起码在这一刻,他的心是感动了。 温体仁要战,但实际上非和不可,但皇上也要战,故洪承畴不能说要和,几年前京师与东夷和战之争,直接导致了杨阁老及其门人无数人或下台或死于非命,祸未久远,洪承畴深悟其中奥妙。 高启潜的表现,让洪承畴为之一动,真想做一番忠臣,拉拢一些人和温体仁争上一争。但很快洪承畴就抛却了这个想法。 “老夫自有计较,高公勿念。”洪承畴胸有成竹地说。 既然他这样说了,高启潜点点头,还是比较放心,乍一看洪承畴是前后无路,高启潜站在他的角度上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不过洪承畴的老练,高启潜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是亲自领教过的,他说有办法,便是有办法。 四月,春天。洪承畴奉诏督师浙直福建湖广数省军务,到了杭州。 赵谦热情地迎接了洪承畴,洪承畴在城门口就掏出圣旨念了一番,那些个被赵谦整得日子难过的江浙官员,听罢圣旨,好似看见了生机。洪承畴总理江南数省军务,赵谦这个浙直总督,自然也应听其调遣。 一行官员照旧酒肉,为洪承畴接风。朝廷空降封疆大吏,地方各级官员不敢怠慢,悉心款待了洪承畴,总之一句话,要吃好,喝好,玩好。 洪承畴乃福建泉州府南安县二十七都英山霞美乡人。赵谦得到线报,郑芝龙闻洪承畴督军欲战,挖了洪承畴的祖坟,赵谦想起那时在长安时,洪承畴的种种,便将这事在酒席间当众说了出来,想让洪承畴难堪一番。 不料洪承畴仍然笑得出来,泰然处之。赵谦心道怪不得这洪承畴以后会投降满清,原来他是一个不在意祖宗的不孝子孙。当然这些话赵谦也就是在肚子里说说而已。 宴请洪承畴的地方照样在眠月楼,这家官妓院,位于西湖之滨,环境优雅,里面设施完善,简直是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赵谦实在找不到比这里更**的地方,来招待洪承畴。 “洪大人总理数省军务,还需多多提携下官才是。”赵谦举杯敬酒,话虽说得客气,脸上却毫无恭敬之色,对洪承畴的处境,赵谦倒是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想当初在长安时,洪承畴三番数次欲置赵谦于死地,赵谦如何不记得? “好说,好说,今日故人重逢,我们不谈国事。”洪承畴强笑道,一开始赵谦说他家的祖坟被挖了,洪承畴就觉得十分难堪,知道这次到江南,这赵谦说不准会假公私报,心里颇有些忐忑。人家可是朝中有人,你洪承畴官大又怎么样? 赵谦笑道:“洪大人所言极是,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对了下官近日在看一本奇数,叫《西游记》,洪大人可曾读过?” “老夫曾经浅读过此书,乃是一落魄书生写的鬼怪之事,廷益以为是奇书?” 赵谦哈哈笑道:“下官倒以为,此书并非吴承恩所著,一个落魄书生,怎么会隐喻出玄妙之事?” “老夫不善此道,汗颜汗颜。”洪承畴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赵谦心道如果不是早就领教过他洪承畴的手段,今日赵谦还真信了洪承畴装模作样了。 赵谦岂肯如此就放过洪承畴,继续说道:“《西游记》中言:虽然吾书名为志怪,盖不专明鬼,实记人间变异,亦微有鉴戒寓焉。下官学识浅薄,倒也未读出太多鉴戒寓的东西来,只不过书中神怪,有背景的犯事了便被菩萨收回去,没背景的便直接打死,倒也有些有趣。” 洪承畴闻言略微变色,却假意不胜酒力摇头晃脑。 时有李香君走了出来,赵谦便给洪承畴介绍一番,洪承畴一副馋涎李香君美色的样子,看得目不转睛。众官见罢,心道传言洪承畴休妻娶妓女,好色之名在外,今日一见,果不出其然也。 “妾身见过洪大人。”李香君顾盼生辉,还对洪承畴勾魂一笑,洪承畴装作无法自持状,将酒洒到了衣襟上。 那些观望,寄托洪承畴能解脱自己脱离苦海的官员,见罢顿时失望。 赵谦呵呵一笑,心道装得还挺像,便招呼李香君退下,以观洪承畴神色,赵谦还不想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让李香君出卖色相,毕竟他答应过别人要照顾李香君,却不是这样照顾的。洪承畴目送之,面有依依不舍之状。 “窗外花酣香入梦,枕畔春暖月盈怀……”赵谦摇头晃脑道,又叫来老鸨,“姑娘们怎地还不出来?” 老鸨笑着招呼出一群“美女”,众人一看,顿时大倒胃口,瘦得太瘦,胖得肉太多,而且是在腰上,还有一个,竟然还在挖鼻屎! 这眠月楼在何物寻了这些尤物,真是不容易啊。洪承畴见罢也是愕然,看向赵谦道:“廷益这是……” 赵谦道:“江南美女闻名天下,下官乃浙直总督,洪大人既然到了杭州,总不能抚了洪大人雅兴呀。” 洪承畴哭笑不得,“这……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老夫对江南美女实无兴趣,廷益好意,老夫心领了。” 韩佐信在一旁也是含笑不语。他与赵谦商议过,洪承畴既然来了江南,乃是无可奈何之举。二人想来,洪承畴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每日酒色,毫不建树,等待朝廷撤换了他,躲过此劫。 赵谦更狠,找来了一批挖鼻屎的“绝色”,看他洪承畴如何下台。要是洪承畴现在拒绝了赵谦“好意”,当然不能说嫌女人太丑,只能说自己不好色,那以后要想以好色之名开溜,就无从谈起了。想来洪承畴只有“笑纳”这些“美女”了,这种哑巴吃黄连的毒招,也只有赵谦才想得出来。 “洪大人,何必如此呢?难道将我赵谦当作外人?”赵谦笑道,“洪大人万莫推迟,今宵便尝尝江南美女的**之处罢。” 段二五 壮哉西虎营 “洪老,这是下官准备弹劾您老的奏疏,时下郑芝龙纠集万余众攻击延平府,塘报已经八百里加急递传京师了,下官只得公事公办,弹劾洪老到了杭州,每日沉迷于酒色,毫无建树。这都是实情,下官也不必瞒着您老。”赵谦将一本奏疏递到洪承畴手中。 洪承畴摇着头笑了笑,这个赵谦,从来做事都是出人意表,弹劾奏疏送给被弹劾的人过目,大明二百年,未所闻也。 洪承畴翻看了一下奏疏,笑道:“都是实情。老夫还要多谢廷益相赠的江南美色。” 赵谦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略微一红,说道:“洪老请勿往心里去。赵某明人不说暗话,一切皆是试探洪老也。” 以赵谦对洪承畴的了解,自己这点试探的小把戏是逃不过洪承畴的眼睛的,直说了出来,倒还显得自己坦荡。 果然洪承畴笑道:“老夫自然知晓,廷益倒也坦荡,和当年未有改变也。”洪承畴收住脸上的笑容,颇有深意地问道:“老夫倒有一事相询。郑芝龙有船只千余艘,海战定有优势,为何不沿海直上,攻宁波府,反而深入内6,围攻延平府?” 赵谦闻罢为之一震,低声道:“洪老每日不出门,却对天下事了如指掌,下官敬佩。” 洪承畴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琉球荒蛮之地,故郑芝龙在晋江安海镇购置豪宅,以此为拥兵自守的军事据点和海上贸易基地,故弃宁波不攻,却要扩展内6纵深。郑芝龙士卒三万余,半数乃福建大饥时招揽的饥民,如若官军联络五省兵马,郑芝龙安有不败之理?” 郑府位于晋江安海镇,安平桥以北,西从西埭抵西港,北达西垵头,南临安平桥头,直通五港口岸,占地138亩。主构为歇山式五开间十三架,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两旁翼堂、楼阁,亭榭互对,环列为屏障。东有“敦仁阁”,西有“泰运楼”,前厅为“天主堂”,中厅为“孝思堂”,规模宏耸。大厝背后辟有“致远园”,周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佳木、奇花异草。可谓是下了血本,打算安居乐业了。 洪承畴说的很有道理,这也是赵谦多次试探洪承畴的原因,怕他前后无路,决心与郑芝龙一战。但是对于郑芝龙来说,和朝廷对立并没有多大的好处,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崇祯元年接受招安的原因,所以郑芝龙起兵,主要是胁迫朝廷让步罢了。 朝廷和郑芝龙一战,也是没有多大利益,明朝水军不济,海上贸易不是郑芝龙控制,也会被海盗控制,时下朝政困难,完全没有必要又竖强敌,徒增军费开支,所以和谈是双方期待的结果。 不过由洪承畴出面和谈,是不可能的,除非先让温体仁下台。赵谦遂说道:“天启五年六年,郑芝龙自率船队袭击福建漳浦,劫掠金门、中左所(今厦门)和广东靖海、甲子等地,不久又回师福建,再犯厦门,袭铜山(东山),陷旧镇,击败金门游击卢毓英、福建总兵官俞咨皋的进剿,纵横东南海上,声势所向披靡,官兵疲於奔命,莫可奈何。洪老说的也太容易了,战场胜败,谁能预料?” 洪承畴摇摇头道:“今非昔比,卢毓英、俞咨皋进剿郑芝龙,乃是水战。今郑芝龙坐镇泉州,已非海寇,他真愿意再回海上,沦为海盗之流?” 赵谦默然。 洪承畴大概还对赵谦戏弄之事耿耿于怀,最后说道:“赵大人要明白,老夫此去,究竟为何?” 洪承畴说罢告辞。赵谦看着院子里的桃花了许久的呆,心道难道洪承畴真的是以社稷黎民为重,牺牲自我?相比之下,他赵谦处处想着自己,倒显得卑劣了。 时韩佐信到了院子里,见赵谦闷闷不乐,遂问之。赵谦据实告之,仰天长叹。 不料韩佐信哈哈一笑,道:“大人常常反省自身,另人敬佩。不过洪大人乃无奈之举,所言非其所想也。洪大人曰‘老夫此去,究竟为何’,依佐信之论,洪大人非鼠目寸光之辈,但也非大公无私之人。” 赵谦听罢颇有不解,问其然。 韩佐信道:“洪大人自然可与郑芝龙一战,但朝中局势微妙,如果将来有一天朝中倾轧,洪大人与郑芝龙一战,无谓消耗国库,便会落人口实。况青史上,功过自有评断,洪大人非鼠目寸光,便是如此。凭这个理,洪大人自然也非无私之人也,大人说对也不对?” 赵谦听罢释然,洪承畴真非浪得虚名之辈。赵谦又问洪承畴走后之事。 韩佐信摸了摸下巴,说道:“既然是大人弹劾洪承畴,又有元辅举荐。延平府告急,朝廷多半会就近调大人出马。” 赵谦叹了一气,他其实不想趟这浑水,但是韩佐信却以为这是积累实力的大好良机。不管如何,反正得重新操起老本行,领兵打仗了。 “邹维涟试验的那批火器,应天府制造局可完工了?”赵谦问道。 韩佐信道:“卑职过来,就是要说这事儿的,差点可给忘了。制造局已经将火器运抵杭州,张将军正在北校场检验,大人是否要去看看?” “也好,咱们一块去看看。”赵谦也对这批自己设计的火器很有兴趣,是否好用,他很想知道。 侍卫相随,赵谦等人弃轿骑马去了北校场,有些场合,是需要骑马的,才能给当兵的一个印象。 到得北校场,邹维涟、张岱、萝卜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邹维涟见到赵谦,策马过来,面有兴奋之色道:“这种火统射程最远可达两百多步!大人请看。” 赵谦顺着邹维涟指的方向看去,见一队挑选出来的士兵站成一排,前方四百米开外的地方放了一排箭靶。 旁边的张岱对传令兵道:“叫他们开始。” 传令兵向那边打了旗语,赵谦摸出单筒望远镜看了过去。只听得军官一声令下,火枪便“砰砰”地响了,远处的箭靶被打穿,准确和杀伤力都有效。 赵谦大喜,心道要是现在能弄出黄火药来,恐怕都能直接做出步枪来了。不过黄火药是硝化棉,需要化学基础设施,而且必须要引火冒,用火绳是点不燃的,引火冒乃镭汞,目前的技术做不出来。那些所谓炼金术士瞎鼓捣一阵就能整出黄火药来,纯属扯淡。 赵谦估摸了一下距离,黑火药能打这么远,制造局应该按要求作出膛线来了,不由得对大明的金工技术刮目相看。《天工开物》便是大明朝人编撰的科技书籍,当时的技术非浪得虚名,奈何满清入关之后,统治了数百年,技术不见长进,反而有退步。鸦片战争时期,清军用的炮台有些竟是明朝遗留下来的,不得不让人汗颜。 赵谦命人拿了一柄火枪过来,见枪管很长,铸造有刺刀插槽,刺刀刀身带血槽。已经不再使用火绳点火,而是最先进的燧枪,这种枪机靠打火石点火,射快,晚间行军不易暴露目标,明显比火绳枪机先进。 枪管内有六条来复阴阳线,可让弹丸旋转,提高射程,赵谦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几条做工精良的膛线,没有机床就能做出这样的膛线来,实在让人惊叹。 张岱手舞足蹈地说道:“以往我大明对付鞑子骑兵,惯用车兵,车兵布阵缓慢,消耗巨大,协调不一便易被击破,现在有了这种火统,配以马桩,便能对付骑兵,我大明将士,定可无往而不利!” 邹维涟提醒道:“这等军械,价格昂贵,这两千支火统,制造局足足花了十二万两白银,一支造价便是六十两!” 赵谦摆摆手道:“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只要能打赢,银子可以想办法的。”赵谦也很兴奋,对张岱说道,“西虎营的火器改变了,战术也不能守旧,单一战术容易被破,步炮骑协同才是王道。” 赵谦又想起了满清,北洋水师购置了先进军舰,却战术老套,一艘艘现代军舰到了他们手里成了移动炮台,最后在甲午战争中失利,血的教训啊! 邹维涟看着西虎营军纪严明,号令整齐划一,惊羡非常,“昔日愚兄以为关宁铁骑,天下无敌,今日观之,不尽然也!” 韩佐信摸了摸下巴,在旁边提醒道:“几年前,大人便是率领此数千将士,生擒了闯王高迎祥。” “愚兄佩服,佩服,今日北校场之行,真令人精神振奋!” 韩佐信颇有深意地看着邹维涟道:“如若西虎营不是两千人,而是两万,邹兄以为能成何事?” 邹维涟怔了怔,说道:“东夷八旗,精锐不过数万,屡次威逼京师,如若西虎营有两万,足可与东夷八旗一决高下!”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不过所笑之内容不一样罢了。 邹维涟见赵谦和张岱正聊得正浓,便走到旁边,见赵谦在地上摆了许多石子,正在和张岱研究战术。 邹维涟有些好奇道:“难道朝廷真要与郑芝龙一战?” “进剿郑芝龙乃是元辅定下的方略,时郑芝龙威胁延平府,洪督师要回去了,我猜朝廷定会调我等救延平府。” 邹维涟叹了一口气,道:“愚兄以为,郑芝龙无意与朝廷为敌,只需派一大臣,便能稳定局势,何需调动大军?” 赵谦看着邹维涟道:“隔墙有耳,这话要是被元辅的人听到了,恐怕不太好。” 邹维涟翘着下巴的一缕胡子高声道:“老夫一介布衣,还怕他作甚?” “愚弟准备保举邹兄官复福建巡抚,和愚弟一起进剿郑芝龙。” 赵谦说了这句话,邹维涟就不说话了,下巴下的胡子也垂了下去。官复原职,打就打呗。 邹维涟态度一变,忙说道:“下官多谢大人栽培,下官唯大人马是瞻。” 赵谦心里一笑,这兄弟之义,终不如上下级之利,称兄道弟马上换成下官大人了。 “邹兄不必客气,你我同是杨阁老门下旧人,咱们自个都不抱成一团,还能靠谁去呢?”赵谦话说得很直白,不过邹维涟听在耳朵里却相当中听。 邹维涟作感动状,赵谦怕他邹维涟饱读圣贤书,会觉得这样公然拉帮结派有失春秋之义,君子风范,便随即用另一种价值观解释道:“孔曰入士,老曰无为。大丈夫立身于世,不能失了进取之心,故愚弟深服邹兄积极之心。” 邹维涟一听,真是这么个理儿,顿时觉得投奔显贵乃是识时务者的高尚之举,方才不得已拍马屁时心里隐隐的不快,早已荡然无存。 “朝廷欲用大人,大人对福建局势,作何打算?” 既然赵谦都明说把邹维涟当自己人,就要提拔他了,邹维涟也通过拍马表示了自己的立场,邹维涟便问了这个“自己人”团队的计划。 赵谦看向韩佐信道:“佐信,你来说说。” 韩佐信点点头,道:“朝廷调西虎营救延平府,咱们这一战还得打,不打没法对朝廷交代……” 郑芝龙兵变,主动挑起战事,就算将来朝廷准备妥协和谈,这谈判的条件,就是战场胜负。所以赵谦等人商量,和郑芝龙的第一仗,还得要打胜,以后新的平衡格局,当然不能照原来那样,将制海权全权交给郑芝龙。海上贸易的利益,非同小可,说不准比整个大明朝的税收还多,没有道理要放弃。 郑芝龙的海上贸易,经常满载丝绸、瓷器、铁器等货物,驶往柬埔寨、暹罗、占城、交趾、三佛齐、菲律宾、咬留巴(今雅加达)、马六甲等国贸易,换回苏木、胡椒、象牙、犀角等,成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商业贸易的最强竞争对手。 而且郑芝龙在海上几乎代替了官方的税收,海舶不得郑氏令旗者,不能往来。每舶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芝龙富可敌国。 明廷财政窘迫,这些钱,却没看到。 段二六 白忙乎一场 崇祯四年五月,夏天到了,河南陕西山西数省大旱,旱情伴随蝗灾,有的地方今年又会颗粒无收。湖广生水灾,淹了无数房屋稻田,百姓流离失所。 不过这些不影响杭州的繁华,姑娘媳妇盼来了夏天,可以穿漂亮衣服了。照样也不影响眠月楼的纸醉金迷,无论生什么事,该玩乐的,还得玩乐不是。 眠月楼进门便是一个大厅,可供人喝茶吃饭聊天听琴。大厅内有两道楼梯,上去就有许多雅间,还有姑娘们侍候客人的地方。有旧相好的,一进门便问“小红有空没”,“翠花在否”,或者老鸨小二都认识的熟客,便招呼“大爷好久都没来了,是不是把我家小红忘了哦?”也不用挑选姑娘,直接就寻旧相好去了。 一个姑娘走进一间屋子,对正在里面收拾打扮的李香君说道:“姐姐,该你上台弹琴了。” 李香君在铜镜里照了照,“好了,好了,催什么呢,马上就去。” 那姑娘甩了甩手上的手帕,说道:“姐姐真是命好呢,怎地不呆在总督府里享福,还出来做什么,赵大人也不心疼你么?” 李香君叹了一声:“成天介呆屋里,不嫌闷得慌。” 那姑娘酸溜溜地说:“人比人那,气死人。像咱们这些薄命人,就等着做哪家老头的小妾,有个依靠,还不定有人看得上呢。” “哎呀,妹妹别长吁短叹了,对了,新开那家绸缎庄说进了好货色,待会儿陪姐姐去看看,有中意的,姐姐给你付钱。” 两人言谈了一会,又有人来促催,李香君忙抱了筝去了大厅,刚刚走出房门,客人们便兴奋起来,大呼“是香君姑娘!”“哎呀,今日咱们可得有眼福了”…… 李香君心情很好,对着众人嫣然一笑,顿时又引得一阵骚动。 李香君调了一下琴弦,弹得是一曲《雁落平沙》。《雁落平沙》又名《平沙落雁》,曲调悠扬流畅盖取其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者也。 刚弹了一段,下边的人便出了唏嘘之声,最前面那桌上一个胖头男人兴奋之余,听见《雁落平沙》,大觉失望,朗声喊道:“弹的什么鸟曲儿?来唱一句‘一根xx往里戳’。” 李香君听罢眉头一皱,“当”地一声,弦断了一根,她怒火中烧,丢下古筝,走到台下,狠狠地瞪了一眼那胖头男人,就端起桌子上的一杯酒,向那男子泼了过去,泼完便长扬而去。 “哈哈……”大厅中哄堂大笑。胖头男子一脸水淋淋地站了起来,尴尬地看着那些嘲笑他的人。 “啪!”胖头男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骂道:“老鸨呢,给爷出来!” 老鸨听说客厅里出了事,忙跑了出来,听见那男子的话,便走过来不住道歉赔礼,“是鄙楼怠慢了客官,我替香君姑娘给客官赔礼了,今儿这一桌免费,请客官原谅则个。” 胖头男子气愤地说道:“爷不缺这几个钱,叫李香君出来亲自给爷道歉。” “这可使不得。”老鸨低声道,“香君姑娘连咱东家都得十二分忍让,您可犯不着较这劲。” “你们东家和我何干?” 老鸨白了一眼,说道:“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在杭州地界,您还能惹得过赵总督?” 胖头男子听罢愕然道:“李香君是赵大人的人?” “可不是,您说,您惹得起么?” 老鸨见那胖头男子的气势顿时软了下去,老鸨的眼睛里泛出一丝冷笑和嘲弄。 眠月楼的老板早就看中了李香君的价值,名为聘她为琴师,实则就是当菩萨供着,珠宝玉器,绫罗绸缎,没少给李香君。李香君在眠月楼,简直比公主还过得快活。 当然,付出总是有回报的,就凭眠月楼和赵谦拉上的这一层关系,眠月楼做什么事可就更方便了,比如逼良为娼啊,虐死小姑娘啊,之类的小事,地方官员根本就不会过问,一些衙门缺钱了也不会敲诈眠月楼。这等好事,哪里去寻? 李香君泼了那客人,老鸨不但没有怪罪,还在李香君面前痛骂那客人低俗不堪,趁机拍马,李香君心里渐渐才舒坦了。 这时进来了一个人要找李香君,楼中的人通知了李香君,她叫人带来人进来,原来是说她姐姐饶心梅的事儿。 饶心梅便是李林贵之女李香兰,因是罪民之女,既改名换姓,便不再改回来了,还是用饶心梅这个名字。李香君却不同,她本来就不是李林贵的亲身女儿,只是被李林贵赎身的江南名妓,倒也不必太避讳姓名。 饶心梅得了天花,隔离之后,在郎中的悉心调养之下,竟奇迹般地康复了。 李香君闻罢这个消息,惊喜非常,随即又问来人:“禀报赵大人没有。” 来人答:“已经禀报过了,只是东家有要紧的事要办,便叫小的告诉李姑娘,代东家去接饶姑娘回府。” 李香君听罢心里一凉,心道是否因为自己太奢侈放纵,赵谦心有不快?怎地姐姐死里生还,他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因为赵谦平日里生活还算节俭,李香君才有这个念头。 实际上赵谦是真有重要的事耽搁了,朝廷来了消息,温体仁派人八百里加急赶到杭州,赵谦正在接待温体仁的人。 延平府告急,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朝廷一直没有动静,赵谦身为地方大员,福建那边也不该他管,未有朝廷明召,不便起兵,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延平府被攻陷,郑芝龙率军逼近建宁府。 按照赵谦韩佐信的估计,洪承畴一被召回,朝廷便会下旨命令赵谦救援延平府,然后打一个胜仗,顺理成章就能全权负责进剿郑芝龙的事务,却不料等了三个月,朝廷连一点风声都没有,赵谦等整军备战,等于白忙乎了一场。 所以,皇上的心思,不是那么容易猜到的。 然后温体仁便派人来通气,言朝中局势有变。 洪承畴因在江南沉迷酒色毫无建树,被召回京师问罪。温体仁趁机收罗洪承畴的总总不是,想整死这个自谕清流的人物,却不料皇帝并没有表态,洪承畴安然无恙。 众官看到苗头,趁机为大牢中的毕自严求情,毕自严竟被放了出来,而且官复原职。清流官员力荐毕自严处理福建乱局,温体仁自然不会同意,一番明争暗斗之后,已是五月了,郑芝龙攻陷延平府,直逼建宁,朝廷用毕自严总理军务,要到南方来了。 赵谦获知了这个消息,与韩佐信等人彻夜长谈,朝局变故,让人措手不及。 “闻元辅与内监曹化淳有隙,东林党人伺机与曹化淳联手,罢职的周延儒也回到了复社,东林气焰又起。曹化淳在皇上面前直指元辅有党,皇上起疑,命锦衣卫暗查,元辅此时情况不容乐观。”赵谦皱眉说道。 复社乃明末文社。崇祯二年成立于吴江(今属江苏),系由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历亭席社、云簪社、吴门羽朋社、吴门匡社、武林读书社、山左朋大社、中州端社、莱阳邑社、浙东社、浙西庄社、黄州质社与江南应社等十几个社团联合而成。主要领导人为张溥、张采,他们都是太仓人,又曾同窗共读,“形影相依,声息相接,乐善规过,互推畏友”,时人称为“娄东二张”。 明代以八股文取士,读书士人为砥砺文章,求取功名,因而尊师交友,结社成风,而以江浙一带尤其。万历后期政治日趋**,到天启年间更出现了阉党擅权局面,自内阁六部至四方总督、巡抚,都有人甘当魏忠贤的死党。张溥等人痛感“世教衰,士子不通经术,但剽耳绘目,几幸戈获于有司,登明堂不能致君,长郡邑不知泽民”,所以联络四方人士,主张“兴复古学,将使异日者务为有用”,因名曰“复社”。 韩佐信端起茶杯,现被喝干了。赵谦见罢喊道:“来人,换茶!” 房门推开,赵谦一见,端茶之人竟是饶心梅,顿时有些惊讶,但因韩佐信张岱在旁边,赵谦也不便多说,只觉得饶心梅大病一场,身体更瘦了,脸色有些苍白。 饶心梅偷偷看了几眼赵谦,换完茶,便退了出去,带上房门。 韩佐信这才叹声道:“天心难测,我等做臣子也不好妄自揣度。只是……恐怕我等一开始便想错了。” 赵谦道:“何处错了?” “周延儒被罢,人曰因为贪墨受贿,实则不然也。东林勾连天下士人,周延儒为东林领袖,不见容于皇上,故非罢不可。温阁老以无党标榜,长期致力打压东林,深得圣心,故皇上起用温阁老为辅。现今温阁老培植党羽肆无忌惮,为厂卫所察,故使皇上有了警觉之心。大人身为封疆大吏,与元辅关系非常,不可不慎之。” 赵谦恍然,深以为然。所谓政治上犯法可以,犯错万万不可,便是这个理。 “毕自严南下,不知意欲何为,是战是和,高深莫测。”赵谦沉吟许久,“东林自以为得势,便上下活动,周延儒反而没那么快回到内阁,卑职觉得,毕自严出狱,不可小视。” 韩佐信道:“只能等毕阁老到了,才知道他的打算,我等再见机行事。”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鸡鸣,赵谦向,门外的心腹侍卫问道:“几更天了?” 侍卫答:“五更了。” 五更天,在京师那会,该上早朝了。赵谦起身:“佐信、二弟,都回去休息会罢。” 张岱整个晚上没有说多少话,他在政治上毕竟不是太内行,不过赵谦遇事还得喊上他参加,至少要让别人知道团队的目的动向。 赵谦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间,见西厢房那边的灯亮着,正是李香君住的屋子,便信步走了过去,长随小林见罢正要告退,赵谦叫住他:“你就在这里等我。” 赵谦走到窗下,听见李香君的声音,听语气她好像不太高兴。 “枉费姐姐这么心疼他,姐姐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过来了,他就像一点都不关心一般,不去接姐姐也就罢了,还找了一帮子臭男人,聊了大半夜,想起就让人心寒。” 然后是饶心梅的声音,只听她低声问道:“你在眠月楼做琴师,是不是收了黄老板的金银珠宝?” 李香君:“……” 然后又是饶心梅的声音:“姐姐以前心有仇恨,赵大人不计较,仍然留我在身边,那是大人的胸怀。这次姐姐从鬼门关走了回来,也想明白了,咱们家虽遭大祸,罪不在大人,大人只是以天下黎民苍生计,依律查办。大人并非贪鄙之人,我们不能仗着宠爱,便肆意妄为。昨日姐姐病愈,大人只叫妹妹来接我,故意冷落,那是在给我们姐妹敲一个警钟。妹妹,咱们可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赵谦听到这里,心道还是饶心梅有见识,颇识大体。不过现在想来,贪鄙不贪鄙,其实也无关紧要了,进退之要,实在是政治立场要站对,不然你就是个大清官,也不得善终。 李香君道:“大叔真是像姐姐说的那样么,真是好可怕哦。” 饶心梅道:“姐姐的病调养好了,大人昨日真有要事,姐姐也可以暂缓回府。大人只叫妹妹来接我,其用意,还不明白么?妹妹,你也不小了,该懂点事。我们现在已不是大家闺秀,爹爹不在了,我们要自己面对生活,妹妹懂了吗?” 李香君哽咽的声音:“姐姐,我明白了,呜呜呜……” 饶心梅道:“如果不是大人收留,我们可能真会沦入风尘,做皮肉之事。大人身居浙直总督高位,妹妹要注意一些事儿,不要图好玩便老往眠月楼跑,那些地方,不是应该常去的地儿……” 赵谦听到这里,转身离开,心道每个人生存在这世上都不容易啊。当官的猜测皇上的用意,下边的人,又猜测东家的用意,不用心思,如何能立足于世上? 段二七 仙女山之战 桃花开了又谢,莫叹绿肥红瘦,那浓密的绿叶之间,长上了一个个粉红的桃子,观之少了一些诗意,却多了一些喜悦。 “哔叽!”一股稀泥从石头缝里喷了出来,弄脏了孩童的裤腿。孩童停下奔跑,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坝子里晾晒衣服的娘亲,抓了抓小脑瓜子,回去又得挨顿揍。 孩童抬起头,看到路边那颗桃树上粉红诱人的桃子,很快就将不快抛诸脑后,挽起裤腿,抱住树干,很麻利地一舂一舂地爬上了树枝,伸手摘了一个桃子,也不擦擦,便放进嘴里“喀嚓”咬了一口,桃子还未熟透,有些生脆,等熟透的时候,软软的会更好吃。 孩童吃了几口,才觉这个桃子不太好吃,抬起头正要寻找新的目标,却看见官道上出现了一大群人。 那孩子长了这么高个,还从来没见过村子里来这么多人,很多很多,比整个村子的人加起来还多。 那群人排成整齐的两排,一个个肩膀上都扛着一根黑漆漆的长棍子,起码有一丈长,不快不慢地行走。那些走路的人两边,还有许多人骑着马,也有牵着驮满东西的马的。 孩童心道这么多人扛着棍子,是来打桃子的么,想罢对着远处正在坝子里晾晒衣服的娘亲喊道:“娘,打桃子的人来了,来了好多人啦!” 孩子他娘没有理孩童,只顾忙着做自己的事,晾完衣服,还得给在山上干活的夫君送饭去。 不过很快孩子他娘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因为她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哗嚓哗嚓……”很有节奏感,由远而近。孩子他娘抬起头,向官道上望去,现了黑压压一大群人,孩子他娘自然比孩子要有见识些,她很快明白:那是一支军队! 孩子他娘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手上的湿衣服掉在了地上。 “小宝,快回来!”孩子他娘心中的母性战胜了恐惧,在她心里,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她不顾一切地向官道上奔了过来。 孩童见他母亲那副样子,吓得不轻,嗷淘大哭:“娘,你别打小宝,小宝再也不把裤子弄脏了……” 孩子他娘奔到树下,向树上的孩童喊道:“小宝,小宝,快下来!”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孩子他娘,你还看啥稀罕,赶快给老子回来!” 孩子他娘回头一看,孩子他爹不知什么时候从地里收工回来了,孩子他娘一急,眼泪哗哗直流:“孩子他爹,小宝,小宝……” 男人这才看见自己的孩子在树上,心里一急,冲了过来,对着树上喊道:“小宝,快跳下来,爹接着你。” 孩童完全不知道眼前究竟生了什么,急得只顾大哭。 男人正想上树,那支人马已经走到了面前。两个村民见状,急忙跪倒在路边,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一个身披铠甲的人从马上跳了下来,和气地说道:“本官乃朝廷官员,官军是保护百姓的,绝不扰民,你们不要害怕……孩子,下来,别摔着了,下来叔叔给你糖吃。”那人从身边的年轻人手里接过一块食物,向树上的孩童扬扬手。 两个村民跪在那里吓得战战兢兢,倒是那孩子不怕官,擦了一把眼泪,从树上滑了下来,伸手就抢过当官的手里的食物。孩子他娘忙紧紧抱住了孩子。 当官的问道:“你们最近有没有见过其他大股人马?” 男村民低着头,只顾摇头。幸亏那当官的并不为难他们,上马就走了。 孩子他娘紧紧拽着孩子他爹的衣角,怕得双腿直颤,小声说道:“他爹,咱们赶快回家……” “妇人懂个屁!”孩子他爹低声骂了一句,抱起孩子,小心翼翼地离开官道,女人照样很紧张,一直拽着孩子他爹汗露露的衣服。 “他爹,咱去哪里啊?” “我在山上看到山那边还有一标人马,个个拿着明晃晃的刀枪,就赶紧回来了。我看山那边的人马和这些官兵不是一路人,说不定得干起架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回家有甚用处?赶快去山里边躲着是正事。” 女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那……那咱也得回家收拾一下啊,坝子里晾的那身衣服,前年才缝制的,还是半新,就这样丢了多可惜……” 孩子他爹唾了一口:“命丢了,东西拿来鸟用!” 那边官道上,迎面又有一骑飞奔而来,见着刚才和村民说话那官儿,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说道:“禀总督大人,前方现郑贼先锋,与我军相隔一山。” “将帅是谁,有多少人马?” “估摸着有四五千人,情势仓卒,属下未探得是谁人统兵。” 那总督大人正是赵谦,已被用为讨郑先锋,率西虎营先进入建宁府援助。郑芝龙以前是大明将官,在江南各地自然会有细作,也就是间谍,赵谦进入建宁府的消息,他很快就知道,故调了一支人马阻击赵谦。 毕自严总理五省军务,一到南方,便下调令,集结了一万多兵马,火南下伐郑。和他之前一力要和谈的态度,相去万里,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猜测其用意。 这时张岱带着一个村老走了过来,赵谦见那老头头上裹着一块布,就像当年给日本鬼子带路的老乡一般,顿时心里有些别扭。 “老乡,前边那座山叫甚名字?”张岱和气地问道。 “七姑娘山啊。”老头来了兴致,“当年七仙女来到凡间哩……” 老头刚一开头,张岱立即叫住,他现在这会儿可没什么兴趣听什么七仙女的传说。 赵谦掏出单筒望远镜,坐在马上看了一下地形,见那座所谓七姑娘山连绵不绝,已形成一大段山脉,山体又多是悬崖峭壁,实难攀越,观察了一阵,只有中间一段地势比较低,官道便是从那里翻越而去的。 “老乡,除了官道,可有别路能过七姑娘山?”赵谦问道。 老头摇摇头:“村里田不够分,相亲们在七姑娘山那边也有田土,都是从官道过去的。” 赵谦道:“老乡再想想,比如什么小径啊,山洞之类的,也没有么,官道是必经之路?” 老头拍拍胸脯道:“老朽大小就在七姑娘村长大,有时去山上打野鸡,回来晚了,就算是不打火把,老朽也能摸黑回来,这村子里,没有比老朽更熟七姑娘山的。” 张岱听罢,大喊一声:“罗千户!” 萝卜急忙策马走了过来,“二哥,何事喊俺?” “即刻率本部骑兵,袭扰叛军,延缓其行动!” “得令!” 张岱随即对赵谦说道:“如果被叛军控制此必经之路,构筑工事据守,恐建宁府被攻陷之时,咱们也过不了此山。” 赵谦以为然,说道:“二弟所言极是。咱们得尽快控制此必经之路,占据高处,距山川之形,得形胜之势。” 张岱点点头,大声道:“全军听令,跑步行军,火赶往七姑娘山!” 赵谦看了看天,心道可别这时候下雨,不然这火器优势便没有了。但见晴空万里,飘着朵朵白云,煞是好看,没有什么下雨的征兆。 步军到了山坡上,炮车来不及跟上,又是上坡,马匹拉得十分吃力,许多军士也下马来推那些炮车。赵谦站到山上,观察了一下地形,官军从北坡上山,南坡山势相对平缓,站到山上向南望去,视线很是开阔。 平缓的南坡上,开垦出了一块块庄稼地,种着一些瓜豆,这里看来得有一场血仗,这些庄稼今年怕是要白种了。 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喊杀声,赵谦摸出单筒望远镜,向南看去,见萝卜的骑兵正在血战,南边一队骑兵冲了上来,萝卜有被咬住的危险,赵谦马上下令:“令罗千户向左翼撤退!” 传令官立即叫人打旗语。 郑军也觉察到了七姑娘山乃必争之地,马不停蹄,直向北面冲了过来,数千人这样在开阔的地方黑压压一片奔来,场面实在有些恐怖,官军将士个个的神色都十分紧张。 只有孟凡仍然一副泰然的样子,用一块棉布不紧不慢地擦着他的三眼统。 张岱在边上大声喊骂,“兔崽子,是不是没吃饭?快把炮拉上来!” 又有军官吆喝着:“弟兄们,加把劲,一、二、三……一二三……” 明军步军衣甲颜色乃玄黑,头戴铁盔,扛着一支支貌似步枪的火器,倒有些现代军队的感觉了,只是那铁盔顶上立着一根空心铁棍,有的队伍士兵的头上还插着羽毛,显得不伦不类。 稀里哗啦排成几排,个个紧张地看着山下那群疯了似的往这边飞奔而来的叛军,老兵正在给新收的年轻人说话:“一会干起来,千万不要退,执法队在那个时候可不给你讲理,一刀砍了再说。也不要牛脾气来了就只顾着冲,人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你爹妈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 “列阵,上膛!” “那些炮一时半会怕是拉不上来,准备迎战吧!” 赵谦见敌军已冲到两百丈(六七百米),大声喊道:“上刺刀!” 哗啦叮当一阵响动,听得一声声喀嚓的声音,黑漆漆的队伍中,枪管前端安上了明晃晃的刺刀,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亮光。 军官在队伍中穿梭,大声提醒,“没有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打赢了分银子,输了一块儿借道黄泉,孟婆汤等着咱!” 孟凡小心将上好火药的三眼统放到衣服里,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在手掌上搓了搓,拔出腰刀,对亲兵说道:“大人如有闪失,全队皆斩!” 敌军冲到一百丈,赵谦拔出佩刀,高声道:“我为人人!” 将士高呼:“人人为我!” 张岱喊道:“总督大人就在这里,谁敢临阵脱逃,执法队立斩!” “前队准备!” 敌军冲入二百步,进入射程,官军这边号角吹响,“呜呜呜……”之声,回荡在山川之中。 “放!” “啪啪……”一阵巨响,山坡上浓烟四起,山坡下的敌军如风吹嫩苗一般,倒下一片。 山坡上旗帜挥舞变换,军官大声下令,“后队上前!” 战阵调整,后队将一支支弹药上膛的火枪平举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山下扰乱惊恐的人群。 弓箭射程一百步,新式火枪射程两百余步,这时的叛军,只有挨打的份。 “啪啪啪……”又是一轮弹雨,敌军丢下一片尸体和惨叫的伤兵,退了下去。山坡上顿时爆出一阵欢呼,先进火器的威力,让官军将士士气大振。 一炷香功夫以后,敌军重新聚集在山下一百丈开外,正好在火器射程之外。赵谦用望远镜看了一会,见前面的人,个个提铁盾朴刀,后边是弓箭手,心道郑芝龙和装备先进火器的荷兰人打过仗,手下的将领还是挺有经验。 火枪百步之内,铁蛋可穿铁盾,但一百步也是弓箭的射程,所以盾兵在前,冲到一百步,后面的弓箭手跟上放箭,人数有绝对优势的话,便可破火枪阵。 赵谦看了一眼快要拉上山坡的火炮,急忙喊道:“快将火炮架好,叛军又要上来了!” 果然敌兵开始移动,慢慢走到两百步之处,山上火枪一响,叛军的盾兵便散开奔跑起来,这种散兵阵在面对火器杀伤的时候,可以大大降低伤亡。 “轰!”突然一颗炮弹砸在了山坡上人群中间,人喊马嘶,造成了混乱,军官大声咒骂,整理队形,又有人大声喊开火,噪杂一片。 赵谦用望远镜一看,叛军在山下架起了小炮,火力正在策应冲锋的敌军。 “令,罗千户,立刻攻击敌军炮阵!” “得令!” 这时敌军已冲到一百步,耳边只听得嗖嗖之声,头顶上箭羽像雨点一般洒将下来,官军死伤无数,没死的向下边凌乱开火。 “大人,炮架好了。” “立刻炮击!” “稳住防线,后退一步者,杀!” 不出半炷香功夫,敌军便冲近,在“啪啪……”声中,又倒地一片,转瞬便短兵相接,杀成一团。 “轰轰……”弗朗机车炮轰鸣了起来,不时人群中便胳膊大腿乱飞,有的炮弹精度不够,炸到了自己人中间,被炸死的也只能活该倒霉。 “令罗千户增援!” 七姑娘山战略地位重要,两军一个照面,就生了恶仗,战斗从上午打到下午,死伤惨重,官军借着地形优势和装备精良,以少胜多,大破叛军五千余。 次日,毕自严率主力,也到达了七姑娘山,褒奖了有功将士,并承诺将此战功劳,上表朝廷。 西虎营驻扎在七姑娘山,旁晚十分,毕自严的传令官到了营帐中,令赵谦军一面修整,一面都运粮草,主力将于明日向建宁府进军。 对于此举,赵谦大惑不解,毕自严一面要上疏为赵谦请功,一面体恤西虎营将士,前军作为后部,很明显是在照顾赵谦。而赵谦是毕自严的对头温体仁的人,毕自严当初还当面谩骂温体仁“奸臣误国”。 毕自严照应赵谦,让人疑惑不解,不过赵谦看着那些呻吟着的伤兵的惨状,倒是从内心里,对毕自严有些感激。 天气晴朗,明月东升,赵谦刚吃过晚饭,信步在山顶走动,侍卫按刀立于月下,乍一看去,在月光的映衬下,侍卫笔直的站姿,看起来十分雄壮。 赵谦习惯性地抬起头,望着天空深吸了口气,还带着白天未消散的硝烟味,赵谦信口吟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这时一个老头的声音接了过去:“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赵谦回头一看,见是毕自严,忙躬身执礼道:“下官拜见阁老。” 毕自严扶起赵谦,漫不经心地说道:“岳将军二十六岁便名震天下,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说罢上下看了看赵谦。 赵谦忙说道:“下官敬仰岳爷爷报国之心,常以之自勉,奈何下官已而立之年,至今无甚建树,与岳爷爷的功业相比,汗颜之至。” 赵谦初到明朝那会,是二十五岁,不觉已过去五个年头,到崇祯四年,已经三十岁的人了,故称“而立之年”。 “岳将军官居湖北京西路宣抚副使,而廷益现在已是左都御史、浙直总督,二品大员,廷益年少才俊,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已经很让人羡慕了。” 赵谦就算再无耻,也不能明说自个“比岳爷爷还牛x”吧,所以急忙客气道:“岳爷爷忠君报国,名垂青史,岂能以官职论英雄,下官实不敢与岳爷爷相提并论。” “好!”毕自严叫了个好字,“好一个莫以官职论英雄,廷益此语一出,让人好生敬佩。” 赵谦正在纳闷,今儿个毕自严怎么老是说好听的抬举人呢? 这时毕自严指着前边,七姑娘山南面说道:“西面的官道直通建宁府,东边还有一条官道,可以借道泉州……” 郑芝龙的老巢晋江安海镇就在泉州。赵谦脱口而出道:“下官有一事不明,阁老何不率精锐,直取泉州?” 赵谦的话刚一出口,顿觉上当。毕自严从《满江红》说起,又闲谈岳飞,就是等赵谦问出这句话来。毕自严居心何在,请看下章。 段二八 置死地后生 夏天蚊虫很多,在大帐中嗡嗡乱叫,搅得人心烦。长随小林忙在帐中焚香,以驱蚊虫。赵谦走回大帐,仆人忙走过来帮他卸甲。 这种铁甲乍一穿上去,冷冰冰的很是舒服,可时间一长,将里面的布料紧紧挤在了身上,非常的热,赵谦脱下衣甲,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仆人又打了热水进来,赵谦坐到藤椅上,舒舒服服地准备泡脚。 这时小林走到帐门口,躬身道:“禀东家,韩先生来了。” “快叫他进来,来人,泡茶。” 韩佐信拍了拍长袍,走进大帐,说道:“大人可见着毕阁老了?” “见着了,毕阁老刚刚才回去。”赵谦指着旁边的椅子道,“佐信请坐。” 韩佐信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慢腾腾地喝了一口,等着赵谦说毕阁老的事。 赵谦见罢笑了一下,这个韩佐信,从来不肯多说一个字,“我看毕阁老是想逼郑芝龙求和,这才不直取泉州,战决。但他却作出一副满心要战的样子。方才用语言激我,就是想借我之手向朝廷疏呈厉害,促成和谈。” 韩佐信道:“毕阁老善理财,他如何看不到海贸之利?肯定在盘算着和郑芝龙分成,只是想大人为他先锋炮灰罢了。如今想来,毕阁老此前在庙堂之上,痛骂元辅,一力主张要和谈,最后落得身陷大狱,乃是一苦肉之计,却相当高明。” 毕自严在进大牢之前,虽已位列九卿,但名声仍然不大,说话缺乏影响力。待他大胆与元辅争锋相对,不惜己身之事生后,朝野清流,顿时对之崇敬有加。 恰逢曹化淳在皇上面前说温体仁有党,皇上对温体仁警觉,怕其只手遮天尾大不掉,又有清流三番上疏为毕自严求情,于是毕自严就被放了出来,还官复原职,现在他的声势威望,和以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毕自严总理五省军务,看到了海贸的巨大利益,但是现在皇上还拉不下脸面,要与背叛自己的人和谈,所以毕自严就想到了赵谦。赵谦的后台温体仁现在整日提心吊胆,无法摸透皇上的圣心,朝中又有人弹劾赵谦挪用重金,培植私兵,拥兵自重。毕自严暗示着赵谦,如果帮毕自严办成和谈这件事,或许他毕自严能拉赵谦一把。 韩佐信摇摇头道:“他毕阁老倒是打得好算盘,叫咱们做炮灰,他坐享其成,咱们又不是傻子。” “不,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赵谦揉了揉太阳**说道。 这时,韩佐信突然喊道:“大人还未脱鞋。” 赵谦埋头一看,自己竟穿着靴子放进了脚盆,忙提了起来。 韩佐信又道:“大人的意思是……” “皇上要控制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多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大伙都拉帮结派,都对皇上阴奉阳违,还得成什么样子?换个角度想就能像明白了。佐信,你觉得,在皇上心里,什么样的人最靠得住?” 韩佐信想了想,小声说道:“恐怕还是太监。” 赵谦笑了笑,说道:“宫里的公公,无子无家,皇宫就是他们的家,皇上是他们唯一的依靠,公公别无选择。没有选择的人,才是最靠得住的人。” “大人的意思是……” “兵家有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毕阁老能用苦肉计,我们为何就用不得?” 韩佐信恍然,沉思片刻,摇摇头说道:“只是……大人,这样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赵谦踱了几步,说道:“有时候最危险的做法,恰恰是最安全的。消极等待,只能坐地等死。有人说咱们拥兵自重,有口难辩,如若这样下去,咱们可不是郑芝龙,郑芝龙再不济可以雄霸海上,有实力要挟朝廷。” 皇帝身在高位,位极人间,没有退路,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让皇帝时刻都在提防着窥欲他的位置的人,何况朱由检本身就生性多疑,不得不让赵谦小心起来。 “佐信文笔通畅,就请带我动笔写奏书吧。”赵谦叹了一气,下定决心道。 “大人……” 韩佐信的神色很紧张,他知道,这篇奏书呈上去,事情的严重性,是福是祸,谁又能似孔明先生一般神机妙算? “我主意已定,佐信不必多说。” 赵谦上疏对郑芝龙议和,先就是和一向主战的温体仁对着干,温体仁岂能善罢甘休?再次皇上也不愿意拉下面子议和,这等灭自家威风长他人之气的事情,皇上一定会不满。 所以当高启潜从通政司得知这篇奏书之后,马上就疑惑起来,喃喃道:“赵谦这步棋,咱家就看不明白了,就算要自寻死路,也不是他这个寻法啊……” “干爹,赵大人心里可是明白得紧,说不准有什么后招呢。”陈圆圆听到高启潜的话,心里反而生出一丝快感,她巴不得赵谦尝尝家破人亡流利失所的感觉。 周国丈在自家内院花园里,专门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让陈圆圆居住,高启潜和国丈倒也熟悉,往来也方便,此时就在陈圆圆的院子里陪她说话。 高启潜点点头,正低头沉思时,突然太监小李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一不留神踢到门槛,“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陈圆圆见罢掩嘴而笑。 高启潜皱眉骂道:“赶着投胎呢?” 小李趴在地上,急着说道:“干爹……干……皇上来了。” “什么……皇上来了,哎呀,皇上九五至尊,怎能轻易出紫禁城?国丈爷可说咱家来了?” “可不是说了,皇上这才叫儿子来叫干爹出去见他呢。” 高启潜急忙站起身来,双手捧住钢叉冒,端正了,又抖了抖衣服,说道:“快带咱家过去。” 高启潜刚跨出门槛,想到这是将陈圆圆引荐给皇上的绝好机会,便停下脚步,回头道:“圆圆,你也收拾一下,呆会叫小李带你过来。” “是,干爹。” 如果陈圆圆得宠,凭高启潜和陈圆圆这样亲密的关系,以后高启潜在宫里又多了个自己人,这些,高启潜都是有先见之明的。 周皇后贤良,是朱由检的患难夫妻,朱由检对周皇后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他不仅是一个皇帝,也是丈夫和父亲,抽空来看看周国丈,对加深与皇后夫妻感情,是有好处的。况且一个人一年四季都呆在一个大院子里,就算那院子金壁辉煌,也有想出来走走的**,到周国丈家走走,外廷也不会纠缠,一举两得之事。 “奴婢叩见皇上。”高启潜整个身子都伏在了地上,心里有些忐忑。其实只要一看见皇上,他都有点紧张。 “起来吧。” 高启潜爬了起来,低着头,忙解释道:“奴婢空时好侍弄一些乐器,正巧国丈爷府上住着一位琴师,琵琶弹得名震天下,奴婢就不时过来和她切磋琴艺。” 朱由检脱口问道:“名震天下的琴师?叫什么?” 高启潜忙说道:“回皇爷的话,她叫陈圆圆。” “陈圆圆……”朱由检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名字,没有什么印象。 高启潜对陈圆圆的姿色举止还是很有信心,忙趁热打铁道:“皇上政务繁忙,整日操劳,难得出宫散散心,何不叫圆圆姑娘出来,为皇上弹支曲儿?” 周国丈也笑道:“老夫见这圆圆姑娘色艺双绝,就为她赎了身,放在府中。圆圆姑娘可在此等了皇上几个月,就期盼着能看皇上一眼。” 朱由检听罢也不好拂了别人的好意,再说一个名震天下的琴师,为了看自己一眼等了数月,朱由检听罢还是相当受用的。 周国丈见皇上没有说话,就是默许了,便对旁边的小太监小李道:“还不快去请圆圆姑娘?” “是,小的这就去。” 过得一会,众人闻得一阵清香,朱由检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身材婀娜的白纱女子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出来,犹自抱着一把琵琶遮在脸上,眉目羞涩含情,一双眼睛勾魂似的。 周国丈笑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陈圆圆先给朱由检作了个万福,“皇上吉祥。”这才慢慢将琵琶从面上拿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故意低垂,却时时含情脉脉地偷看朱由检,直有梨花带雨之感。 陈圆圆优雅地坐在边上,怀抱琵琶,弹了一曲《送别》。 朱由检听这曲子音律特别,便问:“什么地方的曲儿?” 高启潜道:“浙直总督赵谦所作,名叫《送别》。” 高启潜说罢提起精神,仔细观察着皇上脸上每一寸肌肤的变动,每一根皱纹的深浅,想以此判断皇上的表情,借而猜测皇上对赵谦那本奏书的态度。 初,皇上看到赵谦奏书的引黄是“郑芝龙叛乱”,他翻了过来,看到贴黄是“迫使郑芝龙求和”,龙颜大怒,将奏书重重摔在御案上。 朱由检为了提高理政效率,叫通政司收到文书时用黄纸把事由写出,贴在前边,叫做引黄,再用黄纸把内容摘要写出,贴在后边,叫做贴黄。这样,他可以先看看引黄和贴黄,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详阅全文。 朱由检怒气平息之后,却重新拿起赵谦的奏书,细细读了好几遍。因为温体仁一心要战,朱由检是知道的,又从厂卫那里知道赵谦是温体仁的人,现在赵谦却反着说要和,朱由检按奈不住好奇,才细看了奏书,一看之下,顿时被吸引。 是被奏书中所说的利益吸引。赵谦在奏书中说郑芝龙在海贸上的收入,岁入逾千万。千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河南陕西甘肃等省,常年天灾**,流寇四起,实际上每年朝廷在这些地方还得倒贴钱,整个大明,正当税收只有八百来万,军费全靠苛捐杂税加派银子。这郑芝龙一个人的收入就抵了整个大明的税收,朱由检如何不眼红? 但是要得到这些收入,先得有控制海面的水师。赵谦在奏书中言,可先迫使郑芝龙与朝廷议和,海贸利益均沾,朝廷每年可得白银数百万,再抽用这笔收入组建水师,逐步控制海贸,朝廷财政危机刻日而缓。 不过因欲在郑芝龙和战之争上,朝中已有好几个大臣因此获罪,其中就包括户部尚书毕自严,因众人求情才得免,毕自严也放弃了议和的主张,坚决站在了皇上的立场上,率兵平叛。皇上金口玉言,要是朱由检这时又改口说要和,实在骑虎难下。 故赵谦的奏书留中不,皇上并不表态,因大臣弹劾赵谦拉帮结派拥兵自重的话,在朱由检耳朵里渐渐不管用了:没有结党营私的人愿意为了朝廷大局和顶头上司扯皮的。 陈圆圆一曲弹完,见朱由检神色恍惚,好像并没有认真听,陈圆圆有些失落,施礼告退。 不是陈圆圆姿色不行,朱由检的心思完全不在美色上,再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到他那里完全挥不了作用。就像一颗原子弹,威力巨大,可你偏要拿火去点,是怎么也点不爆的,压根就不对口。 “朕也该回宫了。”朱由检站起身来,高启潜急忙躬身扶住。 高启潜在旁边轻声提醒道:“皇爷整日为国事操劳,皇后娘娘心忧圣体,叫奴婢平常留意些,找个能侍候得皇上舒心的人……皇爷觉得圆圆姑娘怎么样?” 朱由检哦了一声,说道:“既然是皇后的意思,就把陈圆圆带到宫里去吧。” 高启潜大喜,忙叫陈圆圆出来谢恩。 朱由检突然想到什么,便问道:“陈圆圆琵琶弹得如此好,是人常说那种卖艺不卖身的?身子可破了?” 陈圆圆神色幽怨,冷冷道:“奴婢被卖到青楼里,每晚,谁出的钱多,奴婢就是谁的。” 高启潜一听,额头上顿时冒出几条黑线,忙跪倒在地,“皇爷,圆圆姑娘命运悲苦,实在可怜,奴婢……” 朱由检大怒:“你……你想找个妓女到宫里去亵渎祖宗么?” 高启潜吓得魂不守舍,本来皇后交代的是找个懂人事的,供皇上消遣,讨皇上欢心,又不是要找妃子,高启潜自然就不能物色那种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人的举止素养,那都是历练出来的,连男人都没见过的小丫头,如何能把男人服侍舒服了? 是不是处子,根本就是太监在管,皇上何曾管这档子事?高启潜万万没有想到朱由检会突然想起这个来了,只觉得自己大意了,一种大祸临头的不祥之兆笼罩在心头。 “咚咚咚……”高启潜的头磕在地板上,震震有声,“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罪该万死……” 朱由检看了一眼地板上嫣红的鲜血,是高启潜的头磕出来的,想起这个太监平时办事也很得圣心,怒气消了许多,说道:“起来吧,朕饶你这一次。” 高启潜急忙谢恩,感激得痛哭流涕。朱由检心里十分舒坦,手下的人都像高启潜这般听话,就好了。 皇上起驾回宫,高启潜侍奉左右,他的头上用布条临时包扎了一下,表现得比平日更加殷勤,好像朱由检今儿高兴,赏了他什么好差事似的。 朱由检从龙辇上下来,高启潜忙趴在地上,弓起背做皇帝的梯子。 这些事,平时都是小太监做的,高启潜这样的大太监大部分充当的只是皇帝的顾问。朱由检心里一软,问道:“高启潜,你还疼吗?” 高启潜忙笑嘻嘻地说道:“不疼,一点也不疼,奴婢心里高兴着呢。” 朱由检见他那副模样,忍俊不禁,笑道:“你高兴个什么?” “奴婢今儿犯了大罪,皇上饶了奴婢,那是皇上心里还有奴婢,舍不得杀奴婢,奴婢可就高兴了。”高启潜说道,“皇爷就是奴婢的天,要杀奴婢,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就算皇上不杀奴婢,用不着奴婢了,奴婢无处可去,也只有死了。” 朱由检一听,明白了高启潜的意思,虽说有奉承之嫌,但高启潜并没有说谎话,他一个太监,皇帝不要了,他能去哪里呢?朱由检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赵谦,他那本奏书,得罪的人可就多了,不知道他这种干法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下去。 朱由检摇摇头,心道这个赵谦倒是很打了些胜仗,就说前不久吧,两千多人硬是把郑芝龙叛军的五千多人灭了,多少次大战的胜利,绝不只是运气的效果,还有他那本奏书,词句流畅,有理有据,很是有一番见识。 朱由检想,赵谦倒是个人才,只是太年轻了,这为官之道还未领悟,硬要往死胡同钻。 “高启潜,你觉得赵谦那本欲与郑芝龙议和的奏书,说的有理没理?” 高启潜一听,可就犯难了,皇上在场面上明明是要剿灭郑芝龙,他高启潜可没傻到为了给赵谦说话就背黑锅的份。不过听皇上的口气,好像是被赵谦说动了,高启潜痛苦地飞快思索了片刻,忙说道:“赵谦冒死进谏,足可见他对皇上还是忠心的,而且在这个当口他说要议和,得面对多大的阻拦?奴婢以为,赵谦的奏书倒不是信口开河。” 高启潜这样说,既没有表示自己的观点,也迎合了皇上的心思,而且也帮赵谦说了句好话,没有枉费别人要叫自己干爹的孝心,可谓一举三得。 段二九 俺不想挨棍 “豆浆油条,豆浆油条……”杭州街边的小贩扯开嗓门招揽客人,正见一个身穿陈旧铠甲的大汉向这边走了过来,这人长得甚是奇怪,脑袋又大又圆,不得不引人注目,小贩急忙打住吆喝,看那军士凶神恶煞的样子,不准吃了不给钱,反而敲诈一笔。 这油条的来历,倒有一个典故。《宋史》记载:南宋高宗绍兴十一年,秦桧一伙卖国贼,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岳飞父子。南宋军民对此无不义愤填膺。当时在临安风波亭附近有两个卖早点的饮食摊贩,各自抓起面团,分别搓捏了形如秦桧和王氏的两个面人,绞在一起放入油锅里炸,并称之为“油炸桧”。一时,买吃早点的群众心领神会地喊起来:“吃油炸桧!吃油炸桧!” 那身穿铠甲的军官正是萝卜,刚跟着赵谦从战场上回来,得了一笔赏银,早就憋不住,衣服也顾不上换,便直奔了出来,想找个地儿快活快活。 萝卜见着那摆摊卖豆浆油条的,自言自语道:“老子倒有些饿了。”便径直走了过去,找了个地方,一**坐了下去。 小贩的脸立即愁成了苦瓜,萝卜见状,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啪”地拍在桌子上,“老子在前边刚打了胜仗,小子以为老子不给你钱么?” “小的哪里敢这样想啊,军爷,油条一个铜板三根,豆浆一个铜板一碗,您这银子,小的找不起,您看……” 萝卜便将银子收了起来,摸出一把铜板:“给老子拿些过来便是。” “是,是,军爷请稍等。” 这时旁边两个短衣汉子小声说着话,显然对萝卜吃豆浆油条还摸银子的事羡慕不已,其中一个说道:“等老子有了钱,喝豆浆就喝两碗,喝一碗倒一碗,吃油条就吃六根,吃三根,扔三根……” 萝卜听罢顿觉好笑,笑骂道:“没出息!” 小贩正将东西端上来,听到萝卜的感叹,拍马道:“军爷杀敌立功,真英雄,大碗喝……豆浆,大口吃油条,看把人羡慕的。” 萝卜听在耳朵里十分中听,又摸出一把铜钱,塞在小贩手里:“就冲你这话,这些铜板子赏你了。”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对了,这附近有没有窑姐?”萝卜是大嗓门,这句话一出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小贩心道看这家伙穿得破破烂烂的,眠月楼怕是去不了,便说道:“那边青石巷子里,只要进入向左边转个弯,军爷包准能找到乐子,军爷,吃饱了才有力气不是,嘿嘿……” “哈哈……”萝卜十分高兴,狼吞虎咽扫光了桌子上的东西,直看得小贩目瞪口呆,萝卜吃完,便长扬而去,大摇大摆地走向小贩所指的那个青石巷子。 果然,巷子前段还挺清净,一转个弯,立马热闹起来,楼上楼下,都有涂脂抹粉的姑娘大婶热情地招呼:“大爷来嘛……”“爷,奴家可想你了,上来玩玩……” 萝卜看得眼花缭乱,猛地看见楼上一个姑娘正对着自己眨眼睛,还咬着嘴唇,一副饥渴的模样,萝卜大喜,嚷嚷道:“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妞,等着老子……”喊罢匆匆进了那楼子的大门。 “喂,楼上,穿红衣服那姑娘在哪屋?大辫子那个,下巴尖尖,大眼睛,拿块手帕。”萝卜抓住一个肩膀上搭着白布的小二便问道。 小二想了想,哦地一声张着嘴巴道:“您是说小红啊,可不巧,刚刚有客人了,您等会儿,很快就能完事。” “操!”萝卜摸出几块银子,“把小红房里那厮弄出来,大爷可不想等他完事!” “这……行有行规,您看……”小二为难道,随即又说道,“军爷,您不如到后院玩两把骰子,赚了钱包了小红几天几晚,可不过瘾?” “这里面还能赌钱?”萝卜听罢,手顿时痒了起来,“也好,老子要玩就玩痛快。” “嘿,军爷真是爽快人,请跟小的来,包你玩个痛快。” 萝卜跟着小二走进一到小门,穿过一个院子,里边还有一个大厅,一进去,里面乌烟瘴气,更是热闹,不过赌钱就要这种气氛才兴奋得起来。 萝卜一进去,众人见他身披铁甲,都投来白眼。萝卜也颇有些后悔,早知道换了身衣服再来,免得被同道鄙视。 “大、大、大……”“小、小、小……”这时旁边一桌传来了激动的喊声,萝卜立即被吸引了过去。 边上一个人还解释道:“连续开了十五把大,这一把一定是小。” 萝卜作出一副高端职业玩家的神态,将手臂抱在胸口,说道:“这玩意,说不一定。” “开!”一声吆喝,围着的一帮人目光齐刷刷注意着那手中盖骰子的碗。 “哎呀,妈的,连着十六把大,见鬼了!” “少磨叽,愿赌服输,大伙看好了,下注下注!”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桌子上又摆满了铜钱碎银子。萝卜挤开人群,“啪”地一声,将一锭大银子放在桌子上:“我买大。” 顿时周围传来一阵唏嘘,“啧啧,怕是有三十两!” 萝卜听罢心里一阵得意。 刚刚和萝卜说话那人说道:“连着开了十六把大了,兄弟,不如买小。” 萝卜还是那句话送了回去:“这玩意,说不一定。” “看好了……开!” “操,怎么就开小了?!”买大的人纷纷大骂。 庄家将萝卜面前的银子卷了过去:“兄弟,不好意思。” 萝卜面不改色道:“愿赌服输,咱们继续玩。”随即又摸出两锭大银子,“这次我赌六十两,还是买大。” “好,兄弟有赌品,有气魄!” 萝卜心道老子下把下注一百二十两,再输下二百四十两,不信你就盘盘都赢。 不料没两盘,当萝卜下到一千九百二十两的时候,一摸身上,银子银票都没了,还剩一把铜板,只得将伸进去的手拿了出来。 庄家道:“兄弟,你可要下三千八百四十两?” 萝卜额上青筋爆出,刚才输了那些银子,可是自己标下骑兵千总队的赏银,张岱治军极严,要是知道自己输了将士的赏银,**还不得被打烂? 庄家见着萝卜那狰狞的面目,道:“咋地?军爷就能坏了规矩?愿赌服输!” 庄家一句话说完,身后就站上了七八个和萝卜一般高大的汉子,个个怒目。 “娘的!”萝卜大怒,“杂种耍老千!还想打老子不成?” “你骂谁?” “老子骂得就是你!”萝卜跳上桌子,一脚将庄家踢翻在地。 几个大汉立即一涌而上,但哪里会是萝卜的对手?只见萝卜拳脚伍得呼呼生风,屋子里顿时惨叫声起,鸡飞狗跳,桌子板凳砸了一片。 萝卜忙拾了一块桌布,将桌子上的银子银票,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统统打包,然后飞快地跳出大门,便狂奔而逃,迎面有人,便使上一拳,打飞出去,如入无人之境。 庄家从地上爬了起来,吐掉断牙和血水,骂道:“没用的东西!快给我跟着,摸准窝,慢慢收拾他。” 萝卜奔回军营,正碰着张岱的亲兵队长晏石,晏石见着萝卜,道:“萝卜兄弟,张将军正找你,赵大人要出城迎接都察院的御史,要你同去护卫。” 萝卜喘了一口气,将包裹丢给旁边的军士:“大毛,叫兄弟把这些钱分了,老子换身衣服,还得去办正事。” 待萝卜赶到总督行辕,赵谦等人已上马要开动身了。张岱见着萝卜,问道:“逛窑子,还是赌钱去了?” 萝卜心道还是二哥了解老子,面上却笑道:“俺哪里敢去,身上脏兮兮的,泡堂子去了。” 张岱看了一眼萝卜身上,“泡堂子?老哥是傻的么?是我就说喝茶去了。” 萝卜愕然,随即傻笑,准备蒙混过关,不料张岱又问道:“骑兵队的赏银你是不是输了?” 萝卜心道幸亏老子耍了一次浑,不然**非得被打烂不可。想罢拍着胸脯道:“俺就算赌也不能输兄弟们的钱不是,不信回去问他们。” 张岱道:“这样就好。” 这边还是张岱和萝卜有共同语言,旁边的大哥赵谦,成日的和韩佐信混在一起,张岱萝卜也没办法,谁叫人家都是读书人呢? “这个姓邱的御史,是元辅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咱们前脚从福建回来,都察院的人后脚就跟到杭州来了,恐怕大人的奏书引起了元辅十二分的不满。”韩佐信和赵谦并马而行。 赵谦道:“连招呼也没给元辅打一声,怪不着别人不满。上次给西虎营置办军械,用的银子……” “今年的税银。浙直赋税,从万历年间起,从来没有完成过定额,咱们今年完成定额,还有剩余,按理不该察到这上头来,只是现在……” 赵谦叹了一口气:“到时候再说吧,咱们不就是要皇上看到,元辅忌恨咱们么?” 孟凡一直紧随赵谦左右,这时他现了街边上的异动,一群汉子一直跟着,看来是来者不善,忙回头低声喊道:“张将军,边上不对劲,叫兄弟们打起精神。” 萝卜一看那些偷偷跟随的汉子,一看之下,冷汗直流,那不是赌场那帮人么?直娘贼!吃了豹子胆,这会儿还敢对老子动手? 萝卜心里扑腾直响,他倒不是怕了这些亡命徒,只是大哥在这里,要是被二哥知道了是因为自己才令大哥身陷险地,那可有得苦头吃。萝卜不敢吭声,他知道这些亡命徒,为了钱啥事情都做得出来,又不敢说出来,只得硬着头皮熬着。 不料那些亡命徒见侍卫不多,还真敢动手,一个个盯着萝卜,将手伸进了衣服。他们个个都有血案在身,都是脑袋放裤腰带上的主,探得那萝卜住在军营之中,自然不敢去攻军营,这次在大街上,恐怕是唯一的机会,杀了便跑,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 一个大胡子汉子挤到人群边上,正要率先动手,突然,“砰”地一声枪响,惨叫一声,大胡子便向后仰倒。 “啊……”街上顿时混乱起来。 孟凡一枪得手,急忙和侍卫将赵谦韩佐信拉下马来,护在正中。 那些亡命徒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赵谦,直扑萝卜而去。萝卜“刷”地一声拔出腰刀,迎头就是一刀,前边那亡命徒忙转攻为守,用短刀护住头顶,可哪里抵得住这雷霆一击?短刀立时被砍飞,不知了去向,脑袋生生被劈成了两瓣,白花花的脑浆和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要不是锁骨卡住了刀锋,恐怕人都得变成两瓣。 剩下的匪徒见萝卜如此凶狠,早吓得**尿流,他们见过萝卜的拳脚了得,没想到使上兵器,更是吓人。匪徒立刻转身便跑,萝卜大怒,便欲追上去。 这时张岱在后面喊道:“三弟别追,小心中调虎离山之计!石头,立刻通知镍司衙门,封锁城门,捉拿刺客!” “得令!” 萝卜将手里的腰刀“呼”地一声扔向一个匪徒,腰刀插在了那人的背心上,向前扑倒。萝卜这才愤愤地退了回来。 迎接御史的行程自然被取消了,只派了兵马去迎接,赵谦等人退回了总督府,孟凡急忙布置防卫,加紧对总督府的戒备。 赵谦愕然道:“莫不是元辅要暗杀我吧?” 韩佐信摇摇头:“这些刺客的身手布置如此拙劣,不像。” 赵谦踱了几步,说道:“不管是怎么回事,这次元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正好此时请辞,皇上一定会留意的,成败在此一举。” 赵谦的辞呈到达京师,理由是身体欠佳,年纪轻轻的,这样的理由,显然不伦不类。在朱由检手下当官,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不过赵谦并不是真不想当官了。 同时到达的,还有锦衣卫的密报。公众场合总督遇刺客,这样的事是逃不过锦衣卫的耳目的。 朱由检在冬暖阁读完赵谦的辞呈,将头仰在椅子靠背上闭目养神,时侍奉皇上的,正是高启潜,高启潜急忙在水盆里洗了手,然后从冰盆中拿起一块一尘不染的白棉布,敷在朱由检的脸上。 朱由检舒服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杭州的赵谦,又给朕写奏折来了,高启潜,你也看看吧。” “是,皇爷。”高启潜对旁边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那小太监忙走过来,小心从朱由检脸上将棉布取下来,如高启潜一般炮制,为朱由检换了一块棉布。 高启潜擦干手,捧起御案上的奏书,飞快地看了几眼,立马明白了这是一封辞呈,然后再看原因,见赵谦的借口是身体有恙,心中不禁哑然失笑。 朱由检估摸着高启潜也看完了,便坐了起来,小太监忙小心将他脸上的棉布取了。 “说说吧,赵谦为什么要上辞呈?” 高启潜也管东厂的事,东厂又管着锦衣卫,所以赵谦遇刺的事儿,高启潜也知道,他想了片刻,说道:“奴婢以为,赵谦是没路可走了,只想活命。” “朕不要他死,他没那么容易就死了,他手下的兵将不是挺能耐的么,你看,刺客不就没得逞。” 高启潜听朱由检说赵谦手下的兵能耐,面上的赞,实际上是有提防之心。就说辽东军,朝廷也不好调动了,上次后金威逼京师,皇上就是抓了一个袁崇焕,结果辽东军就敢拍拍**走人,辽东军在守备东北边疆的同时,也像一把利剑,插在朱由检的心头,时时提防着。 皇上也怕南边又多出一股新的军事利益集团来了。 “皇爷说的是,皇爷要他死,他就得心甘情愿地死,要他不死,谁也没胆子让他死了。” 朱由检想了想,说道:“既然他不想干了,就让他歇些日子吧。” “奴婢知道了,这就给司礼监传话,尽快批红。” 赵谦没有料到,他血里火里拼出来的浙直总督,就这样被人一句话给说没了。 温体仁更没有料到,不过赵谦既然不再听话,被罢职,温体仁只当没看见。 不过幕僚得知了此事,却在温体仁面前抱怨道:“元辅派人暗算赵谦之事,真乃败笔!” 温体仁没好气地说:“老夫怎会下作到用如此手段?” “那谁还会暗算赵谦?” 温体仁动气道:“老夫怎地知道?” 幕僚叹了一声气道:“莫不是赵谦自己做的戏?唉,不管怎样,人言可畏,元辅在这事上是洗不清了。” 温体仁心道又不是一个两个人说老子的坏话,多一件事又何妨?口上说道:“他们想诬陷老夫,就得拿出真凭实据来!” 幕僚又提醒道:“赵谦这样做,说不定是为了自保……” 温体仁静心想了一会,心道他赵谦莫不是怕了朝廷的人弹劾他拥兵自重,使得苦肉计?不过无论是不是这样,赵谦不就是明摆着觉得跟着温体仁没有希望么?温体仁心中愤怒,说道:“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温体仁明白目前的处境,要想稳住下边的人,对于背叛自己的,一定要付出代价,忠于自己的,要尽力保住,才能给人以希望的姿态。 但是,皇上那里呢?温体仁苦思不得其解。 段三十 权柄护身符 朝廷恩准赵谦辞官的公文下来了,这完全出乎赵谦韩佐信的意料之外。赵谦将公文一连读了三遍,坐在藤椅上,久久不能说话,强烈的失落感觉,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韩佐信见赵谦脸色难看,说道:“大人乃朝廷栋梁之材,御赐同进士出身,功名尚在,还有机会复起,大人不必心忧。” 赵谦叹了一声气:“圣心深如东海,凡夫俗子谁能悟透!” 两人长吁短叹一阵,赵谦观察了一番韩佐信脸上的表情,心道不知他有何打算,是否有异心。便出口试探道:“悔当初没有为佐信谋个一官半职,现今不知佐信有何打算?” 韩佐信拱手道:“佐信识文断字,再不济做个教书先生,也能过下去,佐信等大人复起,再一起谋事。” 赵谦低声道:“浙直两省今年课税多有羡余,佐信那里有两本帐吧?” 韩佐信点点头,也放低声音道:“羡余三百六十七万余两,府库帐目上是六十七万余两。” 赵谦心里一惊,他心里对这个数目自然也大概有个数,不过以前没想着要将之据为己有,这时提及,他惊讶于到当官想贪污这般容易。 **体系下的官僚,权力不是一般的大。 同时江南税收的猛增,也让人惊讶不已,赵谦上台之后,并未作太大改革,就是以强制手段加强地主权贵的税收,便猛增了几百万的收入,这种做法后遗症虽然很大,赵谦丢官,不能不说和这事没有关系,但是数据证实了江南经济的达,因为税收增加是在经济总量上实现的。 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没点胆量绝不敢和既得利益集团对着干。千古名相张居正,改革一条鞭法,其实改变的东西并不多,就是按照土地多少来收税,地主土地多,自然就影响了地主的利益,就这么简单的改革,也是困难重重。所以,赵谦增加的那些税收,谈何容易,甚至于动用了正规军威慑,最后还是竖立了无数敌人,最终变成现在这样,一朝下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佐信可从账上支取一笔银子,购置一些土地,也不用为生计操心。” 韩佐信推辞,道:“督察院的人,正盯着咱们,咱们还是暂时别动那些银子为上,免得露出马脚。” 赵谦也不知他是客气还是担心贪墨事实暴露被诛连,不过钱谁不想要,便说道:“辞官的人,必须回祖籍,我不能再留在杭州,得回陕西老家去,妹妹赵婉就托付给佐信照顾了,佐信不为自己,也会赵婉积攒点家底。” 韩佐信沉吟片刻,最后下定决心,拒绝了赵谦的好意,韩佐信觉得,赵谦还有前途,况且现在还要把妹妹交给自己,对自己还是信任的,不必为了蝇头小利,在上下之间造成隔阂。 “大人欲成大事,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佐信并非到了穷困的境地,何必再动用那笔银子?” 赵谦听罢也不再坚持,有多少钱,这几个心腹都清楚,要真是上进无门,到时候分了便是。 在那一刻,赵谦甚至想移民欧洲了。中国人对现实绝望的时候,精英阶层基本就是移民,试看三百多年后的中国,除了权柄在手和混吃等死的人,都削尖了脑袋往外跑。不过十七世纪的洲际旅行,风险很大,不能带银票,只能带黄金白银,风险更大,欧洲现在也不是那么安稳的地方,赵谦想来只得作罢。 韩佐信想了想,又说道:“陕西一日不如一日,乃祸乱之地,大人……” 赵谦道:“祖制如此,还有什么办法?” “夫人家在江西,大人可以怀念夫人为名,请旨去江西。” 赵谦一听这主意不错,江西总比陕西安全得多。像赵谦这样,有钱有功名,自然是不想死的,所以接受了韩佐信的建议。 张岱和萝卜二人,有军籍在身,赵谦便托付杭州知府史可法照应,孟凡赵谦得带在身边,不然人身安全无法保障。一应人等安排妥当,才回到房里。 时饶心梅端茶上来,赵谦想起她们姊妹还未有去处,倒有些犯难了。府中的奴婢奴仆,给些遣散费散了便是,王福很得赵谦的心意,带上也无妨。只是饶心梅这样的美貌奴婢,带在身边去怀念自己的夫人,怕遭人非议。 饶心梅见赵谦在看自己,忙低下头,然后左顾而言他,说道:“先前东家去史大人府上的时候,小林叫奴婢给东家留话,江南士子闻东家辞官,争相庆贺,杭州书院明日将在西湖湖畔举办狮子会,庆贺东家离职……” 赵谦听罢大怒,骂骂咧咧道:“本官一日未交出浙直总督大印,一日便还是浙直总督,这些无知小儿,实在仓狂!” 饶心梅一边整理赵谦翻乱的书架,一边说道:“大人勤于政务,清廉为民,何以士子如此痛恨大人?” 清廉?赵谦实不敢当,现在离职的当口,仍然有三百万之巨的税款没有交公,因经管此事的全部是心腹,况且赵谦在这方便的手段,可比古代人高明多了,要查他很不容易。 比如王庄没收的财产,一家就达六十万之巨,赵谦只将现银仓粮土地等变卖充公记账,还有一些字画玉器等贵重奢侈品,大部分被巧妙地隐藏私吞。 三百万,折算米价,相当于现在二十多亿人民币,虽然比起现代的巨贪还有一定差距,但是在明朝也是触目惊心的数目。 赵谦无耻地说道:“我在江南实行强硬的课税政策,自然得罪了许多世家大族,偏偏这些大族在士林最具影响,他们不恨我,就奇怪了。江南课税,年年不满定额,朝廷用度紧张,为臣的如何不忧心?去岁今年两年,浙直两省赋税不仅完成了朝廷定额,府库尚有六十多万两盈余,士林恨我,是公心不存。” 饶心梅完全被赵谦大公无私敢作敢为的精神所震撼,敬佩之心,跃然脸上。赵谦看在眼里,心道还是年轻人容易被蒙骗,所以统治者一向注意加强青少年的政治教育,连理科研究生也要考老马主义思想。 “明日我要早起,叫张岱韩佐信等人准备一下,这些无法无天的士子,不给点教训,不长记性。” 公众场合非法集会,花点心思文字,就可以和谋逆扯上关系。 饶心梅下去传了话,一会儿回来说:“韩先生说这样做不妥。” “如何不妥?不就是抓几个百姓么?”赵谦坐到椅子上,想了一会,就说道,“叫韩佐信过来详细言谈。” 对于韩佐信的意见,赵谦还是相当看重的。就像上次,赵谦想用苦肉计,韩佐信就说风险太大。不料皇上还真准了赵谦的辞呈,赵谦这次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不一会,韩佐信入,语气很重地说道:“大人此时切不可乱了阵脚,如果镇压士子,后果不堪想象。士子庆贺,不过是出出气罢了,让他们去便是。如果大人调兵镇压,乱局之下,难免有流血生,更加大了此间矛盾。大人除去权柄,朝中元辅也不相庇护,此时仇恨加剧,大人危也。” 赵谦听罢心里一冷,韩佐信说的不无道理。没了权柄,还真不习惯,失去的时候,才更加觉得它的好啊。 韩佐信又低声道:“士子争相庆贺,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指不定还是好事。” 赵谦听罢低头沉吟许久,这人的心思,特别是皇上的心思,真的是最难捉摸。如果赵谦离职时,很多乡亲痛哭流涕大呼青天,反而会让皇上觉得,好像是皇上自己的不是了,因为只有昏庸的皇帝才罢免好官。 赵谦离职,士子争相庆贺,皇帝心里反而会很舒畅,不会认为赵谦有收买人心意图不轨之嫌。 做臣子的,让皇帝不高兴,绝对是个错误。 “佐信所言极是。” “大人请宽心,以佐信之见,大人复起,不过今年。” “何以见得?” “初时,洪承畴到江南总理军务,想方设法脱身,非全是干系党派之故,也有对战局没有把握的原因。毕自严到福建,进剿郑芝龙,意图逼和,佐信以为,欲成不易。江南私兵甚多,且各地守备只图自保,党派林立,调度困难,佐信估计,毕自严很快就会陷入僵局。届时皇上想到的,恐怕还是大人。” 不能不说,韩佐信在鼓动赵谦的情绪上,还是很拿手,前提便是赵谦很信任韩佐信的见识。 这时饶心梅在门外说道:“东家,孟将军求见。” 赵谦便说:“正好,韩佐信也在,叫他进来吧。” 孟凡入,拱手道:“大人,卑职得线报,有人欲买刺客趁大人卸任之时,意图对大人不利。请大人示下,该如何处置?” 赵谦一听头大,问道:“是什么人,查清楚了么?” 孟凡道:“只认定了一人,乃江南士子,另有几人,未能确认。” 赵谦心道,老子就这么遭人恨么?怎么这么多人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赵谦心里泛出一丝凉意,回想袁崇焕,也是得罪了太多的人,才惨遭不幸,自己难道要重蹈覆辙? 赵谦又问:“刺客是什么人,查清楚了?” 孟凡道:“查清楚了,是一个以杀人酬金为生的帮派,名为黑龙会,行踪诡异,很难追捕。” 韩佐信听罢很是紧张,他在政治谋略上很有造诣,但是在这样的事情上,也是束手无策。 而且,这次危险,是专业刺客参与的,恐怕比上次在大街上那次要严重一些。 孟凡道:“卑职以为,青帮盐帮的人,善于行走江湖,说不准还能帮上忙。” 赵谦想了想,现在虎落平原,这两个自己本来控制住的黑帮,真能靠得住?相作比较,赵谦先想到的不是合作关系的青帮,反而是掌握了把柄的盐帮。 五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赵谦不再是初到明朝时的纯情少年,现实、**、压力、危机让他认识到,只有心狠手辣装逼无耻的人,才能有所成就。 古人所谓肉食者,就是吃别人的肉自肥。 “还是找陈近南帮忙,比较稳妥。” 不料孟凡提醒道:“卑职以为,这个时候,将陈近南那篇‘供词’送还给盐帮,大人更安全些。” 孟凡从平日韩佐信与赵谦的谈话中了解,赵谦还有复起的希望,这才不离不弃,继续负责赵谦的安全工作。等赵谦交出总督大权,赵谦的安全,就只有孟凡等数人而已,孟凡可不想被太多人惦记着。 赵谦听罢孟凡的话,心里又是一凉,虎落平原被犬欺,一朝不在其位,盐帮确实有落井下石,意图摆脱控制的可能。 赵谦默然许久,才说道:“叫王福取东西吧,这事你去办。” “卑职明白。” “拿我的印信……”赵谦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拿我的亲笔书信去找青帮的人,尝试一下。” 因赵谦等人在密谈,奴婢等不相干的人是不敢擅自进来的。赵谦走到桌子旁边准备写信,却现还需要磨墨。 韩佐信反应极快,忙走过来为赵谦磨墨。赵谦心下有些感动,在四面楚歌之时,身边还有可用之人。 要是赵谦真的到了绝境,毫无希望的时候,韩佐信等人还要相随左右吗?赵谦不敢想象。 青帮总舵主九妹收到赵谦的书信时,召集帮内各领护法商议。所谓商议不过是走走形式,一切都是九妹说了算,一年多以来,下面的人已经完全被九妹掌控,恢复了老帮主时的绝对**。 九妹还有多少有些见识,从书信上的信息判断,赵谦的权位,还有反复,因为她知道,身居高位大凡完全失败的人,都会被斩草除根,至少黑帮社会里,是这样。所以九妹答应了赵谦的要求,由赵谦出钱,高价收买黑龙会的人反水,反过去杀买凶的主。 一帮为了钱,视人命如草芥的人,还有什么原则和信誉么?某些书里,杀手比常人还有情有义,基本是扯淡。所谓的原则,只是钱的数量不够胃口罢了。 就如一个欧洲有钱人做的实验。一个老客户在他的公司进货,先是允许一百美元的赊账,客户从来都讲信誉,按期结清货款。然后逐渐放宽赊账的数目,等待涨到十万美元的时候,那个客户卖完货物,消失了,信誉成了投资,终于获得回报。 赵谦在胆颤心惊中收拾着行囊,终于体会到了,在江南一系列放开手脚的做法,是要付出代价的。以前没事,是因为权柄是最好的护身符。 段三一 法兰西香水 杭州湖畔的葱葱郁郁的树枝上,偶尔飘下一两张树叶。初秋的天气,仍然很炎热,所以赵谦很早就动身离开了总督府,只带了奴仆侍卫数人,行李也很简单。 相送的同僚,除了张岱韩佐信等人,只有史可法一人,真是世态炎凉。赵谦感觉有些落魄。 走到断桥边的时候,又见到一群青年士子带人在布置戏台,这戏台就是等会为庆祝赵谦离任的狮子会用的。 赵谦心里很愤怒,而且突然有些恐惧。幸好他穿的布衣,又坐在车上,不然被认出来,兴许被群殴也说不定。 这时车帘外面响起一声锣,然后一阵喊叫:“罪犯示众,无关人等回避。” 赵谦好奇,撩开车帘一看,原来是杭州府衙的差役,前面两个举着牌子,左边牌子上写着“肃静”,另一个写着“回避”。 一队佩刀差役冲到戏台前面,要求坼了让道,士子与之理论,争吵起来。过得一会,后面几个赤膊大汉抬着一具巨大的铡刀向这边走来,接着过来的,还有胳膊上绑着红布巾辟邪的郐子手,个个凶神恶煞。 士子们见状,有些胆怯,气焰已低了八分。这时一个坐在马上穿官袍的人呵道:“谁敢挡官?” 一群捕快冲了上去,不由分说,便将戏台砸了个稀巴烂,士子们异常愤怒,但是不敢持械反抗,不然官兵砍了便是,活该你倒霉。 赵谦一看,那官员是杭州通判,自然就是杭州知府史可法的人,赵谦会意,这事肯定是史可法安排的。赵谦想了片刻,故意询问史可法:“那马上坐的官员是何人?” 史可法道:“杭州通判,府里抓获一批惯犯,今日示众斩,那些人挡道,故通判叫人驱赶。” 赵谦作若有所思装,“哦”了一声。 一行人继续前行,从南门出城,在一处长亭,赵谦和史可法张岱等饮酒话别,气氛有些伤感。 赵谦命饶心梅弹起了那《送别》,在琴声中,各自唏嘘感叹。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饶心梅穿了身青袍,头上戴着方巾,脸上和脖子上皮肤有些黝黑,是用靛草化水化妆而成的,用水洗也洗不掉,只有用硫磺化水才能洗掉。 赵谦走的时候,给王福的指示是,不要带女人。生活的磨炼,使他认为有些东西已经不太重要了。却没想到饶心梅化装了一番,还是跟来了。毕竟平时饶心梅在赵谦那里很得宠,王福也很为难。 这时,一骑向长亭飞奔而来,官道腾起一列黄尘。众人的目光都被那一骑吸引了过去。 骑士由远而近,奔到长亭下马,跑进来单膝跪在史可法面前,喘着气道:“禀大人,府里接到公文,朝廷御史将在明日途经杭州,张大人问,如何接待?”骑士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封书信,呈到面前,“这是公文,请大人过目。” 史可法接过公文,飞快地浏览了一遍,递到赵谦手上:“去福建的钦差。” 赵谦也看了一遍,又递给韩佐信,说道:“我猜是皇上派去福建前线催促毕自严的御史。” 韩佐信看罢说道:“闻毕阁老调动不灵,已经下令大军退到浙江边界处修整……名为修整,实则是设法对付军中各个派系,这事可不是急得来的,恐怕重新部署兵力,得到明年去了。” 史可法听罢有意无意地念了一句:“皇上可急着看捷报……” 三人相互对望了几眼,也不说明,心中自知,恐怕皇上等不到毕自严徐徐图郑芝龙了。 饶心梅已经换了曲子,在远处端坐焚香弹筝,赵谦等人默默地喝了几杯酒,不知如何开口,虽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但是史可法严肃自律,有些话有犯禁的嫌疑,赵谦韩佐信也不便明说。 终于韩佐信问道:“大人,是否推迟些时日……” 赵谦想了想道:“不可,今日即可启程。” 韩佐信听罢大悟,点头以为然。皇上可不愿意看着你赖在这里等圣旨,也不高兴臣子将什么都猜透。 毕自严在福建非但毫无进展,反而不顾建宁府危在旦夕,退到了浙江边境,朱由检十分恼火。 朱由检心情不好,便看谁也不顺眼。就说今儿晚上吧,侍寝的是周皇后的一个奴婢,这事本来也是皇后撮合的,那奴婢很得周皇后的心意,于是周皇后就想那奴婢生出龙种来,也就可以跻身后妃之列了,却运气不好,恰恰遇到朱由检心情不好。 那奴婢侍完寝,太监将其抬出了寝宫,并问皇帝:留不留? 朱由检烦躁地答道:不留。 不留便是不要让她怀孕,在现代是吃事后药,古代却要麻烦一点。有的书中很“文雅”地说办法是太监在妃子的一个**道上按上一按,精水便流出来了,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按**道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况且太监也不是武林高手,就算真存在这种武功,他们也是不会。 朱由检说不留,太监便将那奴婢按在床上,脱去亵裤,掰开她的双腿,然后用一根毛刷蘸了水在奴婢的下身反复洗刷,直到将留在里面的男人液体彻底清洗干净。这过程中,那奴婢可是遭足了罪,她的**壁也不是老得起茧子那种,用一把刷子在里面刷来刷去,疼得死去活来。 这些朱由检是不会管的,他只顾爽完就行了。休息不到半个时辰,朱由检便牵挂着御案上堆满的奏折,起了床,去了冬暖阁。 其实现在让朱由检最牵挂的,还是福建的战事。现在朝廷的三线作战,陈琦瑜进剿流寇,花了几百万银子,并没有多大成效,最后国策又改成了招安。东北的东夷也频频骚扰,让人心惊胆颤。还有福建的郑芝龙居然也反了,还公然北伐,朱由检只想尽快平息福建的局势,好抽出手对付流寇和东夷。 朱由检到了冬暖阁,坐到御案旁边,顺手便拿起一本奏折,开始看事由。 皇帝处理政事的时候,是需要一个大太监在身边侍候的,以方便随时咨询建议。所以内宫太监急忙跑到司礼监,找值班的大太监。 恰逢高启潜和曹化淳都在,两人推辞了一番,最后高启潜说道:“不如曹公和咱家一块去吧。”曹化淳便同意了。 两人来到冬暖阁,朱由检抬头看了一眼,便问道:“朕正要找你们。” 高启潜和曹化淳急忙跪倒。 朱由检道:“起来吧。” 高启潜和曹化淳这才站了起来,躬身立于一旁。侍候朱由检的,还有一些小太监和宫女,这些人也是精挑细选的人,必须要机灵,随时注意朱由检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才能符合皇帝的心意。 就像现在这个时候,是不需要朱由检吩咐的,太监宫女忙退出了冬暖阁。因为皇帝要说政务。 朱由检拿起一本奏折,递了过去,“毕自严上的奏书,你们先看看。” 高启潜和曹化淳同时伸出手来,要接朱由检的奏书,不料一起抓住了一角。 朱由检感觉有人接到了,便放了手,高启潜和曹化淳一起抓住,顿觉尴尬。高启潜急忙放手,谦让曹化淳,不料曹化淳也是同样的想法。 “啪!”奏书掉到了地上。 二人急忙跪倒,“奴婢万死,奴婢万死!” 侍候皇上,不是件轻松的事,所以高启潜和曹化淳这样做并不夸张。朱由检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叫二人起来,颇有深意地说道:“你们两个,还是缺少默契。” 曹化淳和外廷清流走得很近,温体仁失了圣心,就是曹化淳替清流在皇上面前说温体仁有党的缘故,高启潜则不然,朱由检才有此一说。 两人先后看完毕自严的奏折,曹化淳小心说道:“调集数省兵马作战,需要各方部署,或许多给毕自严一些时间,要好些。” “恩。”朱由检闭目养神,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高启潜知道皇上是个急性子人,做什么事就想立马看见功效,毕自严停步不前,皇上一定不满,便顺着皇上的心意,旁敲侧击地说道:“朝廷财政困难,毕自严善理财,又是户部尚书,天下钱粮都在他手里管着,朝廷正需要毕自严……” 说到这里,高启潜突然很后悔,这不明说了自己的立场么,高启潜其实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站阵营,免得白受牵连。 但话已说出,高启潜总不能说“刚才口误,说的话不算”吧?只得又加了一句道:“皇爷找外廷再商议一下,就更稳妥些。” 朱由检以为然,临阵撤换大将,毕竟不是件小事,便说道:“值房今晚是谁值夜?” 高启潜道:“回皇爷的话,是元辅。” “叫温体仁到冬暖阁来说话。” 因其他太监宫女都回避了,左右无人,于是高启潜说道:“奴婢这就去叫。”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三更了,高启潜到得内阁值房的时候,温体仁等人正在吃面。温体仁见高启潜过来,急忙放下碗筷问候。 温体仁正要问高启潜要不要也吃一碗,话还未出口,高启潜便一本正经道:“口谕。” 温体仁等忙跪倒。 高启潜尖声道:“叫温体仁到冬暖阁说话。” 说完,高启潜忙扶起温体仁,“元辅岁数也不小了,得保养些身体呀。” 温体仁道:“不打紧,老夫还很硬朗……高公,皇上找老夫何事?” 高启潜咳了一声,转身走出值房,温体仁会意,忙跟了出来,两人一边走,高启潜一边说道:“还不是毕自严那档子事。” 温体仁紧张道:“高公,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没有说,咱做奴婢的怎敢妄自揣度?” “高公说的对。”温体仁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放回口袋,摸出一瓶玩意出来,递给高启潜,说道,“夏天天热,容易出汗,这玩意是西洋那边一个叫格拉斯(法国南部小城)的地方运到大明来的,能去味,高公不妨试试。” 温体仁说是去汗味,实际上是叫高启潜去身上的尿骚味。太监那玩意割了之后,可能伤到一些肌肉神经,尿液不受控制,长期都滴滴答答的,所以太监身上长年都有一股尿骚味,尤其在夏天味更大。 高启潜接过瓶子,打开嗅了嗅,说道:“哟,是香的,妇人才涂这玩意吧?” 温体仁道:“这种香味是专门给男子用的,不会错。高公嗅嗅,闻着挺清凉,高公常伴皇上左右,指不准皇上也得夸高公两句。” 高启潜听到“专门给男子用的”一句,很是中听,又想温体仁说的没错,皇上闻着尿骚味可能也不会好受,便欣然接受了。 两人走到冬暖阁门外,高启潜低声道:“咱家看皇上是等不及毕自严慢腾腾地部署了。” 温体仁一拱手:“多谢高公。” 高启潜点点头,撩开帘子躬身道:“禀皇爷,元辅到了。” “进来吧。” 温体仁端正了帽子,扯了扯官袍,弯腰走了进去,叩拜道:“老臣拜见皇上。” “平身。” 温体仁这才慢慢爬了起来,躬身立于一旁。朱由检见他慢腾腾的动作,说道:“元辅今年多少岁了?” “回皇上,老臣今年虚岁五十九了。” 朱由检道:“五十九做辅并不算老嘛,朕希望你能多辅佐朕几年。” 温体仁道:“老臣身体还硬朗,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启潜说毕自严善理财,又是户部尚书,不宜长期在外戎马劳顿,元辅以为如何?” 高启潜一听心中大呼郁闷,一不小心说走了话,现在皇上反倒脱身,拿自己做了挡箭牌,也不知那些支持毕自严的清流会不会在心里忌恨自己。 温体仁一听,觉得高启潜好像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似那个曹化淳,妈的在背地里向皇上说坏话。而且有刚才高启潜的提醒,皇上也是这个态度,正中温体仁的下怀,他可不想毕自严在福建又搞出名堂来,忙说道:“老臣以为,高公所言极是。内阁缺了户部尚书不行,钱粮的事儿都在他手里掌着呢。” “恩。”朱由检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说道:“叫谁去福建接替毕自严?” 这下温体仁可有些犯难了,以前他自以为控制了内阁,就把持了朝政,现在方知,真正需要的,还有宿将猛帅,那些名声在外的名将,是一个都没有屈膝温体仁,到用的时候,温体仁一时找不到可以推荐的人选。 要是在以前,赵谦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是现在……温体仁是万万不会拉赵谦一把,让他复起的,那样的话,下边的人会怎么想?背叛必须坚决杜绝! 孙承宗在辽东,而且也不是温体仁的人,洪承畴更不用说了,和清流东林关系密切,可以说是温体仁的潜在对手。 温体仁想了一会,小心道:“皇上觉得陈琦瑜如何?” 朱由检摇摇头:“他只会花钱,看看山西怎么样了!” “孙传庭。” 朱由检想了想,道:“西北还得靠他主持。”洪承畴派过了,他不愿意干这差事,朱由检又想了一会:“对了,赵谦不是生病回家养病去了?不知是否好了。” 温体仁忙说道:“赵谦资历尚浅,从未有大范围调兵遣将的经验,况且老臣听闻此人在江南一带名声极差,恐激起民愤,反而节外生枝。” “哦……”朱由检点点头,心里却明白温体仁为何这样说,不就是上次赵谦那奏书,和温体仁对着干的事么?朱由检反而更觉得赵谦这人靠得住一些,只有自己让他干,他才有机会,让他明白,什么辅都是靠不住的。 商议了半夜,也没商议出结果来,然后就散了。曹化淳回去,急忙给毕自严写信,要他明白,皇上是铁定要召他回来了,只是没有确定接替的人选罢了。好让毕自严有个准备。 主持福建的人选,成了朝里最关心的事,温体仁实在想推荐自己的人上去,可惜都不中用,皇上看不上,所以退一步,决不能让东林党的人去。如果让他们的人去,东林的势力和影响就会又扩大一些了。 自谕清流的东林党人,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极力推荐自己的人,却都被皇上一一否决。 朱由检对于党争,感觉力不从心,但是下边的小九九,他还是了解的。朱由检已经不满意温体仁了,只是他决不能坐视东林一家独大,需要一些人制衡,温体仁无疑还是有价值的。 段三二 催战的御史 被派去催促毕自严的人是吴宗达,万历三十二年的探花。因其为人正直,处事果断,宽严适度,关心他人,深受朝臣、言官的爱戴和尊重。 当然,言官的好感,对吴宗达的好处是很大的,这和他平时与东林关系密切分不开。 吴宗达对毕自严道:“皇上日夜期盼南方捷报,阁老宜战,老夫定会极力周旋。” 时两人在中军大帐中,四周都是甲士,吴宗达见到官军声势不小,起码已经集结了数万兵马,粮草也有同僚好友一应照应,对于毕自严停步不战,吴宗达甚为不解。 毕自严屏退左右,说道:“老夫就给吴兄交个实底,如要捷报,恐怕得等到明年。军中起码有三个派系,各怀心思,老夫要控制局面,得需要时间。湖广何腾蛟,只管要饷,毫无战心,一心只想着财。上月何腾蛟在其驻地派摸金校尉私挖古墓,被老夫知道,掌握了他的把柄,这才勉强能调动……” 毕自严喝了拿起扇子扇了几下,说道:“庐州总兵黄得功,老奸巨猾,阴奉阳违,根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想法,要对付他,一时还没有办法。湖北刘良佐好些,听说他的亲兄弟在建宁府做通判,被围在里面了,倒是一心要战,却又提防着老夫,怕被利用。这样的摊子,如何与郑芝龙决战?” 吴宗达听罢,默然了许久,说道:“如此情状,老夫以为,阁老还是趁早准备回京师的好,这会儿皇上恐怕已在物色福建军务的人选了。” 毕自严叹了一口气,皇上的性格,他还是多少了解的,吴宗达说的都是老实话,再说他和吴宗达在朝里交情也不错,吴宗达也没必要蒙骗他。 吴宗达说道:“阁老以为,何人最适合这份差事?” 毕自严避而不答,扇了几扇,叹了一声:“恐怕朝中又得有一番争执。” “阁老所言极是……”吴宗达低声道,“元辅对此事很是重视,看来他是想借机扳回局面。” 毕自严笑了笑,说道:“元辅现在的位置犹如火上烘烤,皇上不过想找个人制约东林而已,岂能坐视别人再置党羽?” “只是元辅如不自知一般,反而想方设法在各处安插亲信……遭其陷害的同僚尚在镇抚司大狱,元辅一日在其位,同僚便一日不见天日。” 毕自严点头称是,想了许久,突然说道:“老夫知道有一人,是最好的人选!” 吴宗达急道:“何人?” “辞官的浙直总督赵谦!” 吴宗达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未明白其中关节,遂说道:“请阁老赐教。” “只因他是杨嗣昌的门人!”毕自严说道,“皇上早对元辅不满,只因未有合适人选,才使的众臣频频攻击元辅仍不得其效。清流意图让周延儒复起,代表政见,此举败也,皇上绝不会同意。” 吴宗达点点头,深以为然。清流就是这样打算的,因为找不到另外的人,有周延儒一般的名望,又是自己的人。而皇上是不愿意看到文官集团抱成一团,抗衡他的权力的,所以毕自严的考虑不无道理。 吴宗达想了想,说道:“除了周老,大伙觉得阁老堪当此任。” 毕自严急忙摇头自谦。他的心里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儒学门人,辅佐君王澄清宇内,名垂青史,无疑也是毕自严毕生的追求。况且毕自严心里也有一套中兴大明的想法,只是无法得到施行实践罢了。 毕自严也明白,皇上是认定自己是东林党人,想在这个时候做辅,是徒劳的。毕自严一向认为,什么事儿,不能太急,比如现在进攻郑芝龙,内部没有协调好,便不能贪功急功近利。 “辅的人选,必不能是东林党人!”毕自严踱了几步,说道,“所以老夫以为,是时候让杨嗣昌回朝廷了,杨嗣昌门下有孙传庭,卢象升,赵谦等宿将,根基深厚,足可与东林抗衡,以解皇上之忧,况且杨嗣昌为人忠厚,绝不会做出像元辅所为这般恶毒之事,对我等大为有利。” “所以阁老举荐赵谦总理南方军务!妙!妙!”吴宗达一连说了两个妙字,突然眉头一皱,说道,“初赵谦是杨嗣昌的人,后来投奔了温体仁,现在又和温体仁闹翻了,这样的人,恐怕难以有什么作为,不知是否能熬到杨嗣昌复出……” 吴宗达说这话也不是信口开河,嘉靖年间的胡宗宪,虽平倭功勋不可磨灭,终还是因被弹劾为“严党”死于狱中。牵扯太多,难免被牵连。 “吴兄此言差也。”毕自严摇摇头道,“老夫观此人,有非常之能,才能在几次变革中幸免遇难,否则杨嗣昌罢官之时,他便跟着栽了,绝不会有今天。” 吴宗达听罢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想当年杨嗣昌倒台的时候,多少党羽受到牵连,死于非命者不计其数,只有赵谦等少数人幸免,没有点能耐是不可能的。 毕自严道:“况此人在兵事上,尤胜老夫一筹。自长安起,大小经历十几次战事,无一不是以少胜多,百战不殆。数月之前,老夫命他为前锋,以两千余人,全歼郑芝龙五千多人,占据险要地势,老夫亲眼所见,感叹非常,现在福建这局势,说不准只有赵谦才能胜任。” “此人真如阁老所言,老夫回京之后定向皇上举荐。” 毕自严点点头,举荐赵谦,一则兑现了当初给赵谦的承诺,二则毕自严认为,海贸之利,是缓解朝廷财政危机的难得机会,他掌管户部,不得不长远考虑,恰恰赵谦在这件事上和他的政见相同,拉拢一个朋友,对事情的成败总是有好处的。 内阁辅换了几任,众人都说是党争所然,只有毕自严以为,真正的原因是无法解决朝廷的危机。只有皇上觉得有用的人,才能长久待下去,毕自严深信这一点,他是户部尚书,钱粮收入如果一年不如一年,谁也保不住他的乌纱帽。 吴宗达回京师的时候,已是八月了,他的运气比较好,干旱了两个月之久的京师,终于下雨了。 吴宗达在宫门外等候召见,突然下起了雨,他急忙躲到檐下避雨。不多一会,一个太监拿着伞走了出来,说道:“高公吩咐的,说吴大人待会要见皇上,别淋湿了,叫咱家给吴大人送把雨伞。” 吴宗达急忙谢过,果然不多一会,就有太监出来传话,叫吴宗达到冬暖阁。 见了朱由检,吴宗达将毕自严的意思转达给了朱由检。朱由检默然许久,睁开眼睛问道:“赵谦现在何处?” 侍立一旁的高启潜忙道:“回皇爷,赵谦辞官之后,请旨去了亡妻秦氏的家乡,朝廷恩准了,这会该在江西。” 朱由检每天要处理大量奏折,像请旨去亡妻家乡这样的小事,他是不会过问的,或许奏折他看过,只看了引黄便丢下了,所以没有印象。 “拟旨,召赵谦和毕自严一同回京。” 段三三 八月河水凉 秦湘的父亲和伯父相继去世,秦家家道中落,人丁凋零,其房产土地,交给了一个远方亲戚代管。看样子经营的不是很好,到处都很荒凉,连院子里都长满了杂草,只有那青砖红瓦的高大建筑,才透露出一些官宦世家的气息。 赵谦住进了秦家,倒引起了周围相亲村民的一番议论。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为秦家没人了,现在来了个年轻人,却连县太爷这样的大官都要跪迎,人们议论,听说秦家还有一个女儿,莫非是进了皇宫做了妃子? 秦家几世为官,也是个大地主,土地主要在南昌西北边的新建县,祀堂也在那里。新建县县令那日接到省里的公文,说浙直总督赵谦辞官,要来新建县,十分重视,迎接赵谦时竟然跪拜。因为知县知道,这些辞官的大员,只要没死,朝中定然有人。 这些事情,县令也是有些了解的,不然可能早已将秦家的土地兼并了。 乡里的乡绅乡老也常常前来拜访,一则和曾经做过封疆大吏的人交往可以自抬身价,二则这样的大吏定然有许多常人不曾有的见识,与之来往可以增长见闻。 管理秦家的人,是一个老头,赵谦也弄不清楚是怎么样的亲戚,出于尊重老者,便叫他秦伯。 “秦伯,这几年收成如何?” 秦伯腿有点瘸,唤赵谦为“秦家姑爷”,听起来有点别扭。 “安?这下面没有河,秦家姑爷要洗澡么?八月间了,凉水洗了肚子疼,还是烧水洗好。” 赵谦只得大声道:“不是问下面有没有河,这几年收成如何?” “没有河,没有河,秦家姑爷,要听老人言,年轻人那,也别太折腾身子骨了。” 赵谦叹了一气,只得作罢,回头看见孟凡,说道:“走,到屋里下棋去。” 孟凡愕然道:“琴棋书画,那是书香门第家摆弄的玩意,卑职可是穷人家的孩子,棋艺不该献丑。” 这时王福走了过来,说道:“东家,老奴看得再雇几个下人,厨娘至少得雇一个,现在都是饶心梅一人操劳,实在有点……” “行,这些事你看着办九成。”赵谦点点头,眼睛一亮,道,“王福,你可会下围棋?” “这……老奴不敢献丑。” 赵谦顿觉无趣,这地方,房子修得还像模像样,却无聊得紧,一到晚上,一点声音都没有,习惯热闹生活的赵谦,十分不习惯。明代人口自然没有现代这么密集,如同现代的农村,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乡下实在寂寞。 赵谦在心里叹了一气,有钱了,也不见得生活就满意,衣食无忧之后,人总是在追求自身的价值,要是就这么与仕途绝缘,他还真有点彷徨,不知道该做什么。 “饶心梅在做什么?”赵谦想起她,心道饶心梅肯定会下棋。 “忙了一天,这会该休息了,要去叫她起来么?”王福道。 “还是算了。”赵谦摆摆手。 这时小林走了进来,走到赵谦旁边悄悄说道:“东家,邻村的周财主送了个女子过来,怎么处置?” 赵谦正闷得慌,听罢支支吾吾道:“周财主想得倒也周到……” 小林道:“小的这就去,东家请回房等候。” 赵谦向内院走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耳朵不太好使的秦伯,无意间现他的目光很愤怒的样子,而且炯炯有神,赵谦吃了一惊,细看之下,见其还是那副老态龙钟浑浑噩噩的样子。 兴许是错觉,赵谦摇摇头,一个六七十岁的乡下老头而已。 赵谦进得上房,仆人端了茶水上来,便退了出去。外面一声声蛙鸣,不觉得嘈杂,反而提醒着人,周围人烟稀薄似的。 当初做官的时候,屋里屋外,随时都是好几个丫鬟侍候,院里院外,何曾少了人?真是今非昔比啊。 不多一会,小林便带了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将人送到,小林走出房间,把门带上了。 赵谦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相貌倒也长得周正,不过就是举止有些荒疏,见了生人很局促,到底是乡下地方的女人,村姑似的,没有见过世面,和京师杭州这些地方比不得。 饶心梅倒是个不错的女子,但赵谦却下不起手**饶心梅,到底有交情,兢兢业业服侍自己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赵谦指着旁边的凳子,说道:“姑娘请坐。” 那女孩很听话地坐了,赵谦瞟了一眼那女孩的坐姿,对于女人来说,腿分得太开了。于是赵谦连名字也懒得问,明天早上送回去便是。 “姑娘会弹琴么唱曲么?”赵谦看了一眼案上的古筝,这古代没有cd、mp3,想听听音乐只能听现场版,成本不低。 女孩答:“周东主买奴家之前,奴家是正经人家的女子,不会唱曲。” 这时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很遥远的琴声,赵谦侧耳一听,又听不见了。他摇摇头,心道环境太静了,得把人憋出幻觉来。 赵谦顿觉无趣,说道:“棋弈也是不会了吧?”话刚出口,顿觉是废话,能玩这玩意的,也不必卖身为奴了,当然饶心梅这样的人,毕竟不多。 女孩点点头,面上有些不快。 赵谦道:“周财主要你来做什么事?” 看来只能做**运动了,不过赵谦还是问清楚的好,一会自己要是直接摸了上去,万一这女人挺起大肚皮装处,岂不郁闷? “东家说,赵官人叫奴家做什么,奴家就要做什么。” 赵谦哦了一声,说道:“那你把衣服脱光吧。” 感觉像是**,而且是按摩店廊里面的低级玩法,没有眠月楼里面这样有情调。 女孩的优点是比较听话,毕竟赵谦是生人,她的脸上有两团红晕,细细索索地脱去了衣物。 赵谦审视了一番女孩的身材,不很满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的腰部,有累肉,姿色立刻就下降了无数个档次。赵谦有了今天的财富和地位,玩过的女人也不少,这样的货色实在难以勾起他的**,不过这样叫别人离开,显然很打击人,赵谦这点素质还是有的。 案上的烛台里点着红烛,赵谦起身,撇上门,“呼”地吹灭了蜡烛,借着月光摸到床上,说道:“床上来。” 一夜风流,第二天早上,赵谦早早便叫人把人送了回去。 下午,王福向赵谦禀报,新添了几个奴婢仆人,还有园丁厨娘,赵谦忙叫王福通知饶心梅,其他的事别管了,专门侍候自己。 饶心梅走进屋里,脸上带着笑意,赵谦也不知她是在嘲笑自己昨晚饥不择食,还是想说:东家不能缺了我。 饶心梅的皮肤仍然保持着黝黑的化妆,穿着男人青袍,不过投足之间,自有一番优雅。人的感觉,犹如口味,实在很玄妙。 赵谦放下手中的书籍,正要想叫饶心梅弹一支曲子,突然隐隐约约之间听见外面有琴声,想起昨晚也是西边那个方向传来的声音,便问饶心梅:“你听见琴声没有?” “啊?”饶心梅大概在想别的事,忙道歉道,“对不起,刚刚奴婢不慎走神了。” “刚才你可听见琴声了?” 饶心梅停下手中擦桌子的动作,侧耳一听,摇摇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赵谦,赵谦也细听了一下,琴声又不见了。 赵谦摇摇头说道:“还是你弹给我听吧。” “东家想听什么曲子?” “随意。” “那……还是那《送别》?” “算了,那曲子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换一,轻快些的,这几日不知怎地闷得慌。你可习惯这里的日子?” 饶心梅沉默了片刻,好似鼓足了勇气似的说道:“东家在,奴婢自然是习惯的。” 赵谦听罢哈哈一笑,饶心梅偷看了一眼赵谦的表情,黑脸上神态忸怩,因脸红颜色变得愈加黑了。 饶心梅低头走到案前,恢复了从容,小手很娴熟地开始焚香。赵谦坐到藤椅上,很享受地观赏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像人的舞姿,表演到位,演员的相貌也不很影响舞姿的观赏性。 突然饶心梅停下动作,说道:“东家,奴婢也听到琴声了。” 赵谦屏住呼吸,一听果然有琴声,这才相信自己并非有幻觉病症。琴声从西边传来,赵谦解开纱帘,向外看去,不远处是一栋宅子,也是秦家的财产,周围都是庄稼地,大概就是那栋宅子里传出来的声音。 琴声中,赵谦好似听见了战场上枪炮的轰鸣、刀剑的碰撞、士兵的怒吼、绝望的惨叫。 “和我下去看看,秦府还有什么人不成?”赵谦说道,他想起了秦湘,但是秦湘已不在家里了,以前赵谦做浙直总督的时候,几次派人寻找过,一直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饶心梅站起来道:“奴婢去找孟凡。” 三人一起出了大门,向那所宅子走去,同样的青砖红瓦,不过那宅子看起来比秦府还要荒凉,大门口长满了长长的杂草,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藏着蛇,明代的野生动物可比现代多。只有一条人走出来的小径勉强可以通过。 青砖宅子的大门锁着,赵谦走上去一看,并未锈坏,锁眼有频繁使用的痕迹。赵谦心道,刚刚才听见里面有声音,怎么就锁上了? 孟凡拔出佩刀,正要开锁,赵谦制止道:“这是秦府的宅子,不必破坏,去找秦伯开门。” 孟凡这才收起佩刀,拱手道:“是,大人稍候。” 过了一会,孟凡带着秦伯走了过来。赵谦问道:“秦伯,这宅子里住的什么人?” 秦伯偏起花白的脑袋,皱着眉头道:“啊?世上有没有魂?有的,有啊,我还等着这把老骨头作古了下去和老伴见面呐。” 赵谦郁闷,把嘴凑近了说:“这宅子里住的什么人?” 秦伯仔细听了说话,顿了顿,又说:“这里为啥有道门?宅子自然是有门的啊。” 赵谦只好放弃,抓住锁做了个开锁的动作。这个动作秦伯倒是看懂了,为赵谦开了锁。 要是连肢体语言他也看不懂,赵谦只好叫孟凡暴力开锁了,和这样一个老头交流实在是件费事的事情,赵谦已经失去耐性。 一行人走进院子,里面的景象让人沮丧,到处布满了蜘蛛网,院子里的杂草和荒地一样地疯长,院子中间的水池早已干枯,有几处房子已经坍塌了。 要是秦家的老祖宗看到这幅景象,非得气得从坟里蹦出来不可。 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那是落叶积下的厚厚一层。 赵谦和饶心梅对望一眼,意思是:这里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吗? 赵谦四处看了看,就招呼孟凡饶心梅退出了宅子。这地方根本不是人住的。 “先前你确定听到了琴声?”赵谦问饶心梅。 饶心梅点点头,皱着眉头又摇摇头:“奴婢也不确定,但是……那音律奴婢还能记得一段。” “对了,不是还有个奴仆服侍秦伯起居的么,你去叫他过来问话。” 饶心梅听罢告退,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带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过来了。赵谦叫人端了凳子让老头坐了,问道:“西边那所院子,也是秦家的房产吧,是做什么用的?” 老头脸色一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赵谦等人大疑,孟凡道:“有什么不能和东家说的?” 老头才说道:“东家为何要问那所院子,已经荒废很久了,没人住,老爷在的时候就没人住那里了。” 赵谦道:“好好的一处房子,为什么没人住了?” 老头的神色有些奇怪,带着恐惧,“那里以前有个奴婢投井死了……闹鬼!” 饶心梅听罢身体一颤,手下意识抓住了赵谦的衣襟,赵谦沉声道:“圣人不语怪力神,我不信这世上有鬼。” 到了晚上,饶心梅迟迟不肯离开,赵谦也觉得周围静的可怕,他是不信神鬼,可人的本能,对未知世界充满恐惧,让他也十分紧张。 过了一会,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饶心梅被猛不丁这么一吓,“啊”地叫了出来。 一个身影飞快地冲了进来,赵谦的目光立刻转向了墙上挂着的佩剑,这时一看,原来进来的是孟凡,才舒了一口气。 孟凡以背抵墙,扫视了一番房间,并无异样,这才问:“大人,生了什么事?” 赵谦摇头苦笑道:“你一点声音都没有,饶心梅被你吓着了。” 孟凡这才歉意地拱手道:“请大人恕罪……卑职觉得那个秦伯不太对劲,暗地里留意其行踪,刚刚现他提着食盒进了西边那所院子,卑职跟了过去,却不见了人。卑职以为,院子里定然住着什么人!” 赵谦看着饶心梅道:“怎么样,这世上大半的鬼神,都是人捣鼓出来的。孟凡,继续查探,看看那院子里究竟有什么人。” 大部分鬼神是人捣鼓出来的,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人类无法诠释的东西,比如赵谦穿越,就完全无法解释。 “是,大人。” 那秦伯进了院子,腿脚突然变得麻利起来,转进一处弯弯曲曲的走廊,四下看了看没人,便通过走廊,走进了尽头的一间屋里。 那间屋照样很脏乱,从落在地上已经腐朽的纸张和墙边上摆放的书架看,以前这里应该是一间书房。 秦伯打开书架上的一个暗格,将手伸了进去,只听得“喀嚓”一声,书架便晃动了一下。秦伯将手收回,推开书架,走了进去,又复拉回原位。 暗门里面,原来还有一个小院,这里完全和外面大相径庭,收拾得干净整齐,这才是人住的地方了。 秦伯走到一间房子外面,听得里面有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大伯,是你么?” “是,大伯给湘儿送吃的食物来了。” 女子的声音不大,秦伯却听得真切,和之前耳聋眼花的情状大相径庭。 秦伯叫那女子湘儿,里面住的人正是秦湘。 几年前秦湘因被后金所俘,虽未受辱,却有辱御赐“贞淑夫人”的名声,本不应活着回来,赵谦率西虎营将她营救了出来,又恐朝中有人弹劾,便冒着欺君之罪,将秦湘送到江南。秦湘自京师回了江西,无处可去,又恐朝中官员查获自己,连累赵谦,便在此隐居。 秦湘的父亲在兄弟中排老三,已故去数年,老二便是以前的遵化指挥使秦长封,因牵连“魏案”,下狱,病死。这个秦伯其实就是老大,名叫秦长清,年轻时候在科举考试中作弊被御史查获,按律终身不得功名,遂自暴自弃,又因杀人罪下狱,秦家通关系将其救了出来,之后便灰心绝望,隐姓埋名,一直在老家生活。 秦湘的贴身丫鬟帘儿接过食盒,说道:“奴婢用的是无烟煤,不会被人察觉,大老爷不必每晚幸苦送东西来的。” 秦湘的眼角红红的,说道:“大伯,我相公还好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夫对不起秦氏祖宗……”秦长清脸上有些伤感,听了秦湘的话,随即变得严厉道,“不要再记挂着赵谦,此人不久便会复起,离开江西,等他走后,你过你的日子,他做他的官儿!” “大伯……” 秦长清叹了一口气,道:“大伯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听大伯一句话,赵谦这样的人,绝不会为了女人授人以柄,更不会为了女人放弃仕途。如果他知道你在这里,大伯肯定,他定会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段三四 猴子戴金箍 起初赵谦有点愤怒,秦湘竟然不相信自己了,想当初冒着多大的压力才保了她的性命,如果真要杀她灭口,救她作甚? 不过当秦湘看到赵谦就情不自禁地扑过来痛哭的时候,赵谦的心软下来了,女人的眼泪,是十分强大的。 忽报京师传圣旨的太监到府门外了,赵谦忙命人大开府门,率孟凡等人出门迎接。见一个太监正双手小心擎着一卷黄绢。 赵谦心道定是复起的圣旨,心中又惊又喜,但天恩难测,他又有些忐忑。 “公公堂上请。”赵谦忙躬身说道,又回头对孟凡说,“吩咐王福,立刻焚香迎旨。” 太监昂挺胸走进客厅,赵谦在旁边小心带路。太监站在客厅上方,待焚香毕,扯了扯衣襟,朗声道:“圣旨,赵谦接旨。” 陪同太监的新建县孙县令知道大伙要跪拜了,忙让到一边。屋里除了太监之外的所有人叩拜于地,高呼万岁。 “制曰:今国家之防御疏略,三大营之兵以卫京师也,乃马半羸敝,人半老弱。九边之兵以御外寇也,皆勇于挟上,怯于临戎……赵谦乃当力壮,养病日久,复出以堪国用,即可回京复旨。钦此。” 赵谦接过圣旨,朗声道:“布衣赵谦,接旨,谢恩,吾皇万岁。” 圣旨里的“勇于挟上”让赵谦汗颜不已,幸亏当初主动请辞,不然还不得被疑心着,被锦衣卫时刻盯着自己? 赵谦接了圣旨,太监不再是方才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了,亲热地对赵谦说道:“赵大人的病可养得差不多了?高公叫咱家问赵大人好。” “高公还惦记着兄弟,真是患难见交情那!”赵谦立刻做出一副感怀的表情。复起的希望让他立马焕出了精神,这种场合简直是经验丰富,得心应手。 人,还是做自己擅长的事,才能找到自身的价值啊。 孙县令暗呼一口气,听太监的口吻,这个赵大人可是关系硬得很,连宫里也有人,孙县令兴庆着自己这些日对赵谦礼节还是周到的。 “恭喜赵大人高升,下官在庄上备了一桌新鲜酒菜,如赵大人与公公不岂,就当为二位送行如何?”孙县令低声下气地说道。 赵谦笑道:“如此这般好意,赵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行人来到孙县令的庄园,坐上客厅,孙县令道:“今日下官为贵客准备一样别致的菜,保准二位从未吃到过。” 太监脸上有些不屑,心道咱家在京师,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江西这样的小地方能弄出什么稀罕物出来? 不料过得一会,几个仆人竟抓了一只猴子上来,赵谦与传旨太监对望一眼,不知孙县令要搞什么名堂,难道吃饭之前还要耍耍猴戏? 仆人又抬了一张方桌上来,方桌中间挖了一个洞,不大不小,将猴子绑了,放于桌下,猴脑袋正好从那个圆洞中伸了出来。 赵谦见罢明白过来,原来这只猴子便是今天的菜:生猴脑。这道菜在现代并不希奇,没想到明朝的时候便有这种吃法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端着一个银盆走了上来,先用一个铁箍将猴子的脑袋箍紧。赵谦心道《西游记》里孙悟空戴金箍的桥段,敢情作者是吃猴脑得到的灵感。 大汉从银盆里取出两把亮铮铮的道具,动作十分麻利,用右手的工具轻轻敲了一下猴子的脑袋,然后用左手的刀具一割一挑,只听得“呈”一声,就将猴子的头盖骨取了下来,露出了红白相间的脑花。 孙县令躬身道:“请坐。” 赵谦和传旨太监对望一眼,默不作声,赵谦让太监坐了上。 大汉向猴子的脑花上撒了一些佐料,猴子“吱吱”地挣扎着,但是铁箍箍得非常紧,它连一丝也动弹不得。 大汉又从银盆中拿出一把汤匙,伸向了猴脑,突然一声惨叫,回荡在客厅中,赵谦一看,那猴子的眼角流下了两行眼泪,眼睛紧闭,大概是死了。 传旨太监没有吃过这玩意,赵谦也只是听说过,亲眼见到,不由得脸上变色。仆人将脑花舀到金丝小碗中,分到三个食客的面前。 这样一份菜,吃得人心惊胆颤,当然,也十分刺激。少顷,传旨太监突然笑道:“孙县令这道菜,却是用心良苦,颇有深意啊。” 说罢,太监端起小碗,舀起一勺脑花吃下。孙县令紧张道:“公公,味道如何?” 太监竖起大拇指道:“不错,很是鲜美,这味儿,这感受,回味无穷。” 赵谦点点头,这宫里的太监,很多见识非浅也。一会仆人上美酒,猴脑为下酒菜,三人便在猴子眼睛下面的泪痕面前,谈笑风生,开怀而饮。 这顿酒吃得十分刺激,还有刺激的东西便是银票,赵谦和传旨太监一人得了一大叠银票。银票可能有几万两,赵谦并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但是太监笑纳了,他也只得很爽快地揣进了口袋。 传旨太监道:“孙县令,这事儿你还得指望着赵大人。不过赵大人可是高公倚重的人,这点事你大可放心。” 孙县令躬身道:“公公说的是,还望赵大人多多提携。” 赵谦心里有些不爽,孙县令这样的人,他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一个小小县令,竟能贪墨如此多的银子,要是收于门下,指不定能惹什么麻烦出来。 要知道,有些穷省,整个省一年的赋税才几万两。不过赵谦不敢拒绝,这太监是宫里的人,可不能轻易得罪,只得笑道:“公公说的话,赵某自然要马是瞻。” 从孙县令的庄园回来,赵谦即刻命人收拾行李,明日便启程回京。特意找到秦湘,叫她收拾收拾,跟着自己。怎么说,秦湘是赵谦的原配夫人,赵谦不愿意再让她留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事情都过去几年了,就算朝中有人查获,弹劾自己欺君,也有理由给自己开脱,比如以前以为秦湘死了,毫不知情之类的。 赵谦见秦长清也在那里,便说道:“秦伯,您可愿意和晚辈们一起走?以后也好和湘儿给您尽孝。” 秦长清见赵谦执礼甚恭,并对其表现出来的一点情谊有些好感,但嘴上却说道:“观尔做事拖泥带水,非成大事者,老夫已无多时日,就想在这祖宗留下的土地上终老,你好自为之。” 这老头现在看起来精神不错,不过年龄始终是太大了,赵谦也只得由他去。 秦湘从西边那栋荒宅子搬了出来,走进赵谦的房里时,见有个皮肤黝黑的小生正在收拾房间,秦湘一见,便知是女子,细看脸型身段,还是个不俗的女子,秦湘心里冒出一股莫名的醋意和危机感。 那小生便是饶心梅,在秦湘的心里,饶心梅和帘儿同为奴婢,却有很大的不同,帘儿是秦湘的人,而饶心梅却是秦湘不相识的对手,秦湘可以想象,自己不在赵谦身边的日子里,都是这个女人和赵谦相伴,日久生情,非妄言之语。 饶心梅自然也听说了秦湘的事,见到秦湘,已猜出了她的身份,急忙作了万福,道:“奴婢见过夫人。” 秦湘忙扶住饶心梅,笑道:“妹妹快别这么叫,叫姐姐就是了。” 饶心梅为难道:“这……上下尊卑,奴婢不敢。” “什么上下尊卑的。”秦湘低声道,“如叫我夫人,恐对夫君不利,此事还是不要张扬出去,被下边的奴婢知道了。” 饶心梅见秦湘和蔼可亲,顿生好感,小心叫道:“姐姐……” 秦湘顿时眉开眼笑,两颊露出两个小酒窝来。 次日,赵谦等人开始上路,北去京师。在路上走了月余,才到达京师地界,还是有车船乘坐的情况,无法想象那些进京赶考的书生,靠双腿是怎么走到的。 传旨太监和赵谦同路,进了京师的内城,便和赵谦分手,太监自去紫禁城复命去了,分手的时候,太监小声提醒道:“赵大人别忘了孙县令的事。” 太监是怕别人花了钱,你不帮忙,他闹将出来。 赵谦点头称是。 这事要是在以前可好办,温体仁是吏部尚书,提拔个把官员那不是举手之劳?但是现在温体仁显然和赵谦不在同一条船了。 赵谦本想敷衍了事,或者差人叫韩佐信将孙县令的银子送还就完事,但是转念一想,这事还得尝试一下,因为他真正想办的,是要邹维涟复起。 邹维涟就是最先到福建平息南海事务的那个福建巡抚,后因温体仁和李貌的政治交易,导致邹维涟罢官。赵谦任浙直总督的时候,邹维涟对赵谦表示了效忠。 赵谦对邹维涟很是看重,因为这次回京,很显然是皇上要自己解决福建的烂摊子,邹维涟可派得上大用场。 京师那所院子还在,赵谦命人收拾一番,便和家人住了进去,等待皇上召见。 因在路上耽搁了月余,现在已经接近十月(农历)了,秋冬之交,京师的天气干冷得厉害。不过赵谦仍然习惯坐在院子里,他喜欢看院子中的落叶,落叶很安静很从容,那种姿态能影响人的心境,让人心静。 饶心梅端茶上来,说道:“刚刚王总管(王福)见了司礼监高公公的干儿子李公公,王总管说,李公公传高公公的话,东家刚到京师,皇上还未召见,高公公就不便为东家洗尘了。” 赵谦端起饶心梅送来的茶,揭开杯盖,闻了闻,还是那股子江南的味儿,到底是出自饶心梅之手。 “叫王福告诉李公公,高公公的意思,我自然理解。” 赵谦想起邹维涟那档子事,或许高启潜能帮上忙,但是推荐人,还得经过吏部,他一时找不到好办法,便抬头看那空中纷纷扬扬的落叶,沉思对策。 推荐邹维涟,元辅必然会从中作梗,赵谦想来想去,准备从江西那个孙县令入手,也先作试探,万一受阻,也没什么损失。 因查到江西布政使司有个空缺,赵谦便先向吏部推荐了孙县令,又找到传旨那个太监,毕竟大家都得了孙县令的好处,那太监肯定会出力,在高启潜耳边吹风。 高启潜知道是赵谦的事,但是却不愿意和元辅抬杠,将事情拖了下去。赵谦明白,高启潜这样左右逢源的人,是不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 赵谦想来想去,邹维涟的事,只能直接向皇上说。这样做自然是很冒险的,因为如果皇上顶不住元辅的反对,那起用邹维涟就不再有机会了。 在家闲了三日,八月二十八,终于有太监传旨,宣赵谦进宫见驾。 因赵谦现在还未被委任任何官职,赵谦便找出一件平整的青袍布衣穿上,跟着太监去了冬暖阁。 在冬暖阁面君的,还有温体仁、毕自严等大臣,司礼监高启潜和曹化淳也在场。众人行叩拜之礼,宫女太监已很快退出了宫殿。 朱由检说道:“平身。” 众人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朱由检见温体仁最后一个爬起来,又说道:“来人,赐温阁老坐。” 温体仁忙道:“谢皇上隆恩。” 这时,高启潜走到旁边,展开一卷印着祥云图案的黄绢,(第一个字,写在右上角第一多祥云图案上)说道:“皇上有旨。” 刚刚才坐下去的温体仁又从凳子上站起来,跪拜了下去,赵谦看在眼里,一阵暗笑,又些说不出的快感。 “制曰:国重干城之选,宣力惟人。朕惟尚德崇功。国家之大典,输忠尽职,臣子之常经。古圣帝明王,戡乱以武,致治以文。朕钦承往制,甄进贤能……赵谦加兵部尚书衔,总理浙直福建湖广军务。尔其欣哉。” 赵谦听罢,果不出其然,忙双手接过圣旨,朗声道:“臣赵谦接旨,谢吾皇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偷偷看了一眼温体仁的脸色,赵谦心道皇上直接下圣旨此举,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你温体仁再怎么地也不能公然抗旨和皇上对着干吧。 温体仁涨红了脸,仍然默不作声,他有些沮丧,这个背叛自己的赵谦,得到高升,对下边的人,是个十分不好的信号。 朱由检问道:“赵谦,你去福建,多久能平息叛乱?” 赵谦早已打好腹稿,流畅地说道:“击退郑芝龙攻势,一月足也。” 急性子的朱由检一听面有喜色,但是他怕赵谦如袁崇焕一般说的好听,到了地方做的却不是那么回事,便问道:“毕阁老办事历练,数月尚不能平息,你言只需一月,此话当真?” 毕自严听罢汗颜。 赵谦道:“君前岂能戏言?毕阁老为人持重,况阁老善控大局,赵谦善沙场征伐,此乃术业有专攻而已。” 毕自严听罢神色才缓和了一些。 “好一个君前无戏言,朕就在京师静候你的捷报。” 赵谦又道:“臣还有一言。” 朱由检心情比较好,爽快地说道:“赵谦请将讲。” “臣本长安布衣,皇上不拘一格降人才……”赵谦说不拘一格降人才时,这个新语句让朱由检点了点头,赵谦继续说道,“现今已位至兵部尚书,臣的一切,都是皇上所赐,敢不尽忠以报皇恩?臣以为,大明之危,危在财乏,致使流民抚无钱粮,将士战无军饷。今南海有千万之利,朝廷不可不设法图之。” 赵谦这番论调,在奏书中也说过,也是老调重弹,朱由检自然知道赵谦的意思,毕竟有议和的倾向,朱由检沉吟不已。 温体仁急切地说道:“皇上,郑芝龙叛乱地方,目无君上,此等乱臣贼子,不大加剿灭,不能以儆效尤!” 既然和温体仁的脸已经撕破,赵谦顾不得对他温体仁低声下气,争锋相对道:“西北流寇,不是叛乱地方,不是乱臣贼子?都要剿灭,元辅要拿什么来剿灭?!” 温体仁愤怒异常,最让人愤怒的,是一个曾经对你马是瞻的人物,现在有恃无恐和你抬杠,温体仁怒道:“流寇缘出饥荒,岂能和郑芝龙之辈同日而语?” 赵谦盯着温体仁,毫无惧色,毕自严看在眼里,暗自赞叹果然没有看错人。 “皇上乃天下人之君父,岂有饥荒便背弃君父之理?动辄执干戈胁迫皇上,其心可诛!”赵谦一个“其心可诛”说的十分大声,连温体仁都吃了一惊,心有惧意。 赵谦继续道:“古圣帝明王,戡乱以武,致治以文。这是皇上说的,岂如元辅一般迂腐,不知变通?难道你要挑唆皇上穷兵黩武不成?” 温体仁听罢气得张着嘴喘气,说不出半句话来,高启潜忙喊道:“快叫太医。” 温体仁终于呼出气来,说道:“老夫还撑得住,谢高公好意。” 朱由检坐在龙椅上,看着二人争吵,如果是毕自严和温体仁吵起来,朱由检倒觉得很正常,偏偏是赵谦和温体仁吵起来,朱由检十分好奇,半天没有想透。 段三五 小桥换大桥 几个大臣从冬暖阁出来,温体仁“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走前面去了。赵谦急忙让道,已经不在皇上面前,这会儿和温老冲突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赵谦知道毕自严在后面,故意放慢脚步,等着毕自严,好说几句话。在这个当口,赵谦是不敢私下去拜访毕自严的,免得有朋党之嫌。 毕自严也很配合,两步做成一步走,追上赵谦,小声说道:“廷益敢和元辅争锋相对,胆识令老夫佩服。” “赵某感怀皇恩,不敢有私心,为朝廷社稷力争而已。”因赵谦加封兵部尚书衔,当然,他是不能执掌兵部的,只是给一个地位而已,但已和毕自严一个级别,遂不必自称下官。 赵谦低声道:“欲与郑芝龙争食,光是武力相逼是不成的,赵某还需邹维涟,请阁老多多提携之。” 毕自严点点头:“廷益只管放心,此事老夫自有主张……对了,最近皇上对前朝实录的修编不甚满意,获罪者甚多,闻杨嗣昌精通考证,又是廷益的祖师,廷益此去江南,能否借道湖南,询问一下杨老的意思?” 赵谦听罢心道,毕自严等人难道要想杨嗣昌复起了?赵谦正在思考其中关节,突然觉还未答话,忙拱手道:“赵某定然照办。” 这时毕自严突然提高音量道:“哎呀,廷益,那副字画老夫可是找了好久,那就多谢了。” 赵谦一愣,随即察觉到有人走近了,马上神色为之一变,笑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阁老不必客气.” “那老夫告辞了。” “阁老请慢走。” 赵谦回到府中,对饶心梅说道:“传下去,即刻收拾东西,明日便启程南下。” 因昨天赵谦还说这次到京师,得为邹维涟的事有一阵子忙活,现在却急着要走,便不解地说:“出什么事了,东家为什么这么着急?” 赵谦道:“没什么事了,邹维涟的事,用不着咱们操心,毕自严要恩公杨老出山,元辅是不会轻易答应的,毕自严一定会借邹维涟的事投石问路。福建那边,建宁府被袭扰了数月之久,恐难长久,建宁府一失,各处要道失守,要夺回来得花大量时间,我们得尽快救援。” 赵谦来京师的时候,走了一个多月,因为要皇上有个等待的过程,体现出路途遥远,召之不易。去的时候,快马轻舟,不到一个月便到了杭州,召集了张岱韩佐信等人。 到了杭州,赵谦却不急着率军救援建宁府,一面张岱招募新兵,又命应天府制造局赶制火器,一面派人去了湖南,寻访杨嗣昌。 这下杭州的官员知道赵谦确有背景了,罢职不过数月,不仅复职,还升了一级。杭州官员,纷纷表示效忠,赵谦以筹集军饷为名,收受了无数钱财。 一日,赵谦正在吃饭,饶心梅走了进来,说道:“东家,府上送来几封急报,韩先生叫奴婢立刻送东家过目,奴婢这才……” 赵谦道:“不打紧,你看一下,说给我听。” “是。”饶心梅故意将漆封面对赵谦,然后扯开信封,浏览了一遍,然后说道:“孟将军报,今年秋闱,杭州主考官是知府史可法。去岁在公众地方谩骂东家者,全部落榜。” 赵谦继续吃饭,头也没抬。 饶心梅知道他在听,又扯开一封,看完说道:“张将军报,西虎营新增军士三千余人,请拨军费四十万两,用于军饷粮草及向制造局购置新火器。” 赵谦加快了吃饭的度,饭量便是工作量,得先吃饱了不是。 “韩先生报,去湖南武陵拜访杨老的人已经回来,杨老闭门谢客,多次努力,但没能见到杨老。” “啊?”赵谦将嘴里的菜饭吐回了碗里,急忙站了起来,“叫韩佐信到书房见我。” “是,奴婢这就去叫韩先生。” 赵谦急冲冲地出了房门。饶心梅也走了出来,走出正房,向右拐,是一个长廊,书房就在长廊的尽头。 长廊上两个丫鬟正端着菜走过来,饶心梅喊住她们:“东家吃过了,不必送过去,去将房间打扫了。” 虽同是府上的奴婢,身份还是有别的,两个丫鬟恭敬地说道:“是。” 饶心梅出了从走廊过去,出了月洞门,去叫韩佐信,而赵谦去了书房。 过了一会,饶心梅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说道:“东家,韩先生到了。” “快请进来,上茶。” 韩佐信入,赵谦请他坐了,皱眉道:“佐信派去的是什么样的人,怎地连杨老的面也没见着?” 韩佐信面不改色,说道:“此人是佐信的同窗,叫容七,大人见过,几年前大人在西北黄陵县脱困时,佐信也是派的此人给大人报信。容七没有见到杨老,那就算是佐信亲自去,也是见不到。” 赵谦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说道:“那如何是好?” “佐信以为,杨老只会接见一个人。” “谁?” “就是大人。” 赵谦张了张嘴,站起身踱了几步,韩佐信见赵谦为难,以为是他心里挂念前方战事,韩佐信便说道:“建宁府关系福建战局,杨老却关系整个朝廷。兵贵神,同样适合于朝中争斗,毕阁老与元辅之间的争斗,和大人关系密切,大人不可不察!” “这个我自然知道。”赵谦道,“我是想,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见杨老。” “杨老是大人的祖师,大人着布衣便是,也可避免朝中非议。” 赵谦点点头道:“佐信所言极是。” 于是赵谦令张岱率军南下,自己与韩佐信孟凡等人赶去了湖南武陵,寻访杨嗣昌去了。 杨嗣昌住在武陵县碴口坡,祖籍便在这里,还乡的官员,是必须回到祖籍的。赵谦等人到了碴口坡,经武陵县令带路,找到了杨嗣昌的府邸。 和秦湘的娘家一样,杨嗣昌的庄园不在城里。赵谦等人行至一条小河边,县令指着河对岸的一所大庄园说道:“赵大人,杨老的府邸就是那里了。” 赵谦举目望去,见那庄园由青砖围成,里面是一片园林和古式建筑,这样的构造非得书香门第几代积淀不可。 庄园外面,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江南气温高,稻田一般要收两季,第一季收完,把稻桩留在田里,稻桩芽,还可以收一季,这稻田里绿油油的庄稼,便是二季稻了。 小河面上,有一道小桥,河边上一个牧童正坐在牛背上吹着牧笛,这地方,还真是世外桃源。 一行人正要过桥,桥对面走来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老农见是几个衣着干净的人物,可不是泥腿子,急忙站在桥头,等赵谦等人先过去。 赵谦向老农喊道:“请老人家先过。” 先尊重别人,自然别人也尊重你,老农喊道:“我没事哩,你们人多,先过那。”中国的农民,自古便是善良的。 赵谦这才和一干人过了桥,看了这道桥,说道:“乡亲们如有地在河对岸,往来可不方便。” 老农吸了一口旱烟,说道:“可不是啊,要是涨水,这桥也会淹了。” 赵谦灵感一来,说道:“对面那片庄园的主人杨老,老人家可知道啊?” 老农脸上肃然起敬,“咋不认识哩?俺家种的地便是杨老爷家的。”老农见这几个人是外乡人,居然知道杨嗣昌,自然是有关系的,不忘加了一句:“杨老爷家的地租子少,遇到旱涝,还指望杨老爷接济,可积了阴德,村里人要给杨老爷修庙哩。” 赵谦道:“晚辈是杨老的门生,名叫赵谦,想为乡里人做点事,这道桥往来十分不便,欲捐资重建一道大些的,可麻烦老人家带晚辈去见乡老?” 老农喜道:“哎呀,贵人可是积善行德,菩萨心肠啊。这事找杨老爷就行了,乡里有个啥事,都是找杨老爷家评的哩。” 明代乡里基本没有政府官员管事,除了命案这些大事,都是乡老或者德高望重的人裁决,而裁决的依据不是律法,是习俗和道德。 赵谦为难道:“杨老可是个施恩不图报的大善人,不愿意接受我们这些门生的孝敬,晚辈怕是见不着啊。” 老农不解道:“修桥铺路,那可是实打实的善事,贵人等等,我去找何瑞家的说说,杨老爷也不是啥事都出面的,都是何瑞家的出面,这事他咋不办呢?” 赵谦忙感激道:“这桥修起来,老人家也有一份德呢。” 老农裂开嘴露出被粗燥食物磨损的黄牙淳朴地笑了。 这事何瑞家的知道了,可不敢不报。杨嗣昌府上知书达理通晓时局的人可是不少,一问便知,这赵谦可是兵部尚书、总理五省军务的督师,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这样一个人,跑到这乡里来修桥,很明显会引起关注,杨嗣昌不见赵谦,反而有欲盖弥彰心虚朋党之嫌。再说杨嗣昌的儿子刚考上进士,还没有任何作为,他真的甘心这样就退隐了么? 于是就有人找到赵谦,说杨老爷有请。 赵谦等人便这样进了杨府。赵谦留意观察,府中庭院布局,深得其法,仆人衣着整洁,举止合乎礼仪,真乃书香门第的气派,和一般的财阀地主庄园,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所以俗话说的好:穷不丢猪,富不丢书。 仆人将赵谦带到客厅,走到门前,躬身道:“老爷,赵大人到了。” 杨嗣昌迎出门外,见赵谦身着布衣,一副恭敬的样子,顿时把未出口的“赵大人”换成了廷益,面有不满之色道,“你总理五省军务,身系朝廷大事,跑到这乡下来作甚?” 赵谦纳头便拜:“回祖师爷话,人伦常纲,做人之本,学生不敢忘记祖师爷教诲。此次打搅祖师爷清修,实为请教祖师爷平叛方略,如此为皇上办的事,才能办得更好了。” 杨府下边的人见兵部尚书(军委主席)对自己老爷也是这样尊敬崇拜的样子,心里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在杨府做仆人,可比在别人那里做仆人高明许多了。 杨嗣昌见赵谦双膝跪地,脑袋磕得咚咚响,也是吃了一惊,心道这人倒不是忘本的人。以前还在内阁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这个赵谦这么能耐呢? 杨嗣昌暗暗惋惜,也暗暗自得,自己门下,可出了两个名将,孙传庭就是一个,现在又有一个赵谦。桃李满天下,大概是每个老师最得意的事情。 “皇上委以重任,你万不可辜负了皇上。”杨嗣昌这才收住面上的怒色,“起来吧,秋气重,地上凉。” 恩威并施这一套,杨嗣昌用得是相当老练,就算现在归隐了,仍然情不自禁会用将出来,这大概就是职业病吧。 杨嗣昌一口一个皇上,还不忘歌功颂德,让赵谦意识到,祖师爷并未死心。 赵谦爬了起来,跟着杨嗣昌进了门。韩佐信孟凡等人只能站在外面喝西北风的份。 两人分上下坐了,喝着茶,杨嗣昌这才说道:“闻廷益治下的西虎营骁勇善战,近来又招募新兵,装备新式火器,既然如此,去将郑芝龙赶下海便是,还来问老夫作甚?” 杨老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了然也。赵谦心里道,他这心不都在朝廷么?说什么将郑芝龙赶下海,明显是在装傻,连赵谦给西虎营装备火器的事都知道,朝廷里的那些动向,杨嗣昌还能不知道么? 赵谦边想边说道:“朝中方略,祖师爷自然也知道了,毕阁老与学生的意思,是逼郑芝龙求和。郑芝龙自然不愿意下海沦为海贼之流,所以朝廷想与郑芝龙达成共赢的局面。” 杨嗣昌门生遍布天下,必要的信息,他自然了解,听赵谦提到毕自严,杨嗣昌的神色为之一变,很是复杂,有紧张和担忧,更多的,是希望。 “如此,光是武力逼迫是不行的,还需要一个人,邹维涟。” 杨嗣昌一句话,一针见血。赵谦大为敬仰,这次是打心眼里敬仰,心道姜还是老的辣。 赵谦说道:“邹维涟和元辅有芥蒂,复起恐非易事,不过毕阁老答应了,想尽办法也会办成这事。” 杨嗣昌正想着这事的关联,听罢赵谦的话,脱口而出道:“毕自严要悖着温体仁办这事,恐怕不只是为了帮廷益的忙。” 赵谦一听大喜,杨嗣昌虽然是杨嗣昌,但也是人不是,是人就会疏忽中套,忙说道:“祖师爷一句话,道破了玄机也。” 杨嗣昌脸上尴尬,心知中计,又打量了一番赵谦,心道以前怎么完全没看出来此人有如此心机呢? 此时的赵谦一副谦恭的态度,表面无懈可击。杨嗣昌微微点点头,心道这个赵谦比孙传庭还要堪用一些,这次复出,手里又多了一张王牌。 杨嗣昌的精神格外地好起来。 晚上赵谦等人被杨嗣昌留下,就在杨府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仆人送来早饭,对赵谦说道:“老爷请赵大人用膳之后,到荆扉草堂听琴。” 赵谦客气道:“那等会劳烦引路。” 早饭之后,赵谦在仆人的引领下,到了庭院深处,曲径通幽,石板小路上落满了树叶。所谓荆扉草堂,其实就是一处大亭子,之所以是草堂,是屋顶盖的是稻草。 一个白衣女子坐于亭子外面的山石之旁,正在焚香试琴。 赵谦走进草堂,先对杨嗣昌执礼,杨嗣昌请赵谦坐了,凝神看着草堂外面飘扬的落叶,叹了一声。 “咚!”远处的琴师只鸣了一声。 赵谦潜吟了一句:“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馀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咚!”又是一声。 这种情景,只有一个人唱是无趣的,杨嗣昌也唱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杨嗣昌眯着眼睛,完全进入了先祖那种情感之中。谁说中国无信仰?历史与祖先,便是信仰,只是这种信仰被政治需要刻意破坏掉罢了,四旧而已,不能作为信仰。 杨嗣昌清唱完,琴师缓慢地开始了弹奏。 赵谦心里想的是尽快把毕自严交给自己的事儿给办了,建宁府那边,可是紧急得很,自己立了军令状的,只有一个月时间。 但赵谦仍然作出一副沉浸而悠闲的样子,因为天大的事,大不过杨嗣昌复起。后台的重要性,赵谦深有体会。 杨嗣昌看了一眼赵谦的表情,说道:“毕自严带了什么话吧?” 赵谦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毕阁老说,皇上对前朝实录的编修很不满意,闻祖师爷精于考证,但不知祖师爷惜磨否?” 杨嗣昌道:“前朝实录,可不是仅仅精通考证便能编修好的啊!” 赵谦听罢躬身道:“学生受教。” 这时,一阵凉风灌了进来,带来的秋意,也让那叮咚的琴声,更加进入境界了。 段三六 无毒不丈夫 “喂,兔崽子,家里死了爹娘啊,愁眉苦脸的作甚?妈的!你,就是你,弹药不是包好的分量么,你还敢倒掉!”一大清早,张岱便在外边嚷嚷开了,正将新兵老兵整合在一起操练。 赵谦听的骂声,和韩佐信走到帐篷门口,举目望去,帐篷、靶子、人群都在眼前,还有地上的土灶上冒的烟,是随军厨子在做早饭。眼前的一片景象,煞是热闹。 那日赵谦拜访了杨嗣昌,便急冲冲地赶到了福建建宁府,此时张岱已经传达了命令,西虎营连同浙江边界上的讨郑大军,已经开拔到了福建。 现在驻扎的地方叫五指山,就在建宁府郊外。郑芝龙久攻建宁府不下,已经攻占了各处要道,建宁府已成孤城,粮草殆尽,唯一的希望便是赵谦这支军队。郑芝龙已调重兵迎战赵谦,主力就驻扎在对面五指山的另一座山峰上。 “你们这些没长卵子的东西!怕炸膛?炸膛顶多少个手指头,要打不死前面的敌兵,少的就是脑袋!” 张岱骂完,那一队的小旗长才喊道:“各人听令,准备……” “放!” “砰砰砰……” “你娘的,打天上的鸟那?” 这时,远处又响起了萝卜的喊声:“兄弟们,跟着我萝卜吃肉喝酒啊!” 赵谦将目光转过去,那远处的空地上摆放着许多稻草人,萝卜正带着一群新兵要训练马上劈砍,老兵们站在边上,各自盯着自己带的新兵,等会要指正错误。 萝卜一声大喊:“杀!”马上的一群人便向着那些稻草人风卷而去。 韩佐信对赵谦说道:“我军士气高昂,可一战而剪灭郑芝龙主力。” 赵谦掏出单筒望远镜,看了一番左右翼官军的动静,左翼驻扎的是刘良佐的武昌兵,右翼是何腾蛟和黄得功,都没什么动静,好像都等着赵谦的中军打前锋。 “郑芝龙的军队这些日来连战连捷,战心正浓,我们去硬碰,西虎营这点家底没几下就耗光了。” 韩佐信想了想,低声道:“刘良佐的亲兄弟被困建宁府,心急如焚,可设计让他进攻郑芝龙,我们再从后面掩杀之……” 赵谦看了韩佐信一眼,阴笑道:“佐信这计十分高明。”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军士禀报道:“大人,刘将军求见。” 赵谦和韩佐信对望一眼,转身进了大帐,说道:“带刘将军进来。” 不一会,刘良佐入,一边看着外面的热闹劲,一边不满地说道:“大人,敌兵就在眼前,为何迟迟不攻击?兄弟们摩拳擦掌,都等不及了。” 赵谦不慌不忙地笑道:“明辅少安毋躁,西虎营军力不足,新招了兵丁,这些兵那,前不久还在田里打谷,缺乏训练,这不正抓紧操练么?叫兄弟们再等等。” 刘良佐十分不满,不过不敢多说,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比不得一般的明军将领。刘良佐本来是高迎祥的部下,造反出身的将领。几年前高迎祥被洪承畴孙传庭打得大败,高迎祥也被赵谦所部生擒,刘良佐就是那会投降的明军,是少数没有反水的人之一。不过刘良佐一直都被人防着,这么一来,他也就少了世袭出身那些将领的骄气。 刘良佐涨红了脸,很想骂,***平时不训练,打仗这会操练个鸟蛋!但刘良佐还是没有骂出来,他知道,赵谦这是想让自己打头阵。 知道别人在算计自己,刘良佐也是无法,自家兄弟好不容易在建宁府做了个官儿,刘家眼看就能在官场上立足,他可不想兄弟就这样送死了。 “大人,卑职请缨为前部,进攻郑芝龙,请大人策应!” 赵谦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拍案道:“好!明辅真好汉也!只要武昌军攻上山峰,本都定率西虎营全体官兵跟上,与明辅共进退!” “来人,备酒,为刘将军壮行!” 军士端酒上来,刘良佐一连喝了三大碗,说道:“望督师念在我武昌军万余将士家有老母妻女的份上,勿忘刘良佐!” 这时张岱入帐,听见刘良佐带着悲凉的话,一时感动,说道:“刘将军且放心,来,再干三碗,咱们战场上见。” “干!” 不一会,韩佐信拿着公文上来,赵谦拿了督师大印盖了。韩佐信将公文递到刘良佐面前,说道:“着令,武昌总兵刘良佐,于明日,即崇祯四年九月五日,率本部兵马为大军前锋,攻下五指山南峰!” 刘良佐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公文,道:“卑职得令!” 刘良佐一走,赵谦便立刻下令整军备战。只要刘良佐冲前面,赵谦便能在付出微小代价的情况下击败对面的叛军。 次日清晨,五更造饭,天刚蒙蒙亮,西虎营中便忙碌起来。赵谦穿好衣服,走出大帐,见众军已集结完毕,闹哄哄一片,新兵们都很紧张,有的拿着火枪瞄来瞄去,老兵们在仔细拭擦枪管,这样开打的时候,炸膛的几率便小得多。 孟凡正在边上挥舞着铁剑,犹如跳舞一般,大概是在寻找感觉。 这时一个军士奔了过来,跪倒道:“禀大人,刘将军所部全部出动。” “知道了。” 赵谦走到营边,摸出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情状。郑芝龙营里旌旗飘扬,人头噆动,也在积极备战。山下的刘良佐已将人马摆开,正在架炮,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干了。 张岱走了过来,说道:“西虎营的炮队已经在山下架好。全军集结完毕,随时可以攻击。” 赵谦抬头望了望天空,掏出怀表一看,上午七点正,这天怎么还这么暗呢,要是下雨可得遭殃。 这时传令官又报:“禀大人,武昌军已经准备停当,请大人示下,是否进攻?” 赵谦有些犹豫,但是不愿意让下面的人看出来,主将是不能犹豫的,不然军心就会受损,信任降低,命令便不能通行。 “鸣鼓!” “得令!” 鼓声轰鸣,在山谷间回荡,像悲壮的序曲。 山下人声鼎沸,大概是刘良佐在鼓舞士气。 “轰!”一声炮响,炮弹呼啸着飞向对面的山头,砸在了郑军营前。赵谦仿佛听见了山石滚落的声音。 接着没有继续开炮,炮队正在调整高度。这时的炮兵就是这样,因为还没有造出先进的炮镜,打的远近全靠军士的经验和感觉,如果没打中,便继续调整高度。 过得一会,“轰”地一声,又一声炮响,这下可中了,砸进了郑军的营地。片刻之后,炮声便响成一片,南峰那边的山上被炸得一片狼藉。 此时的远程火炮,打得基本都是实心弹,杀伤有限,但军队的阵法也是密集陈列,也能造成伤亡,对士气也有很大的影响。 山下刚炮响不一会,刘良佐便进攻了,整个南峰山体上,都爬满了人,远远看去,就要蚂蚁一般。 炮声一直没有间断,山上山下的火炮都在乱轰。空气中嘈杂非常,有炮声,火枪声,鼓声,还有呐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耳朵边“嗡嗡……”乱响,更让人紧张。 张岱一直举着望远镜,那镜身上湿漉漉的,是他握上去的汗水。 “大哥,刘良佐的人死伤太大了。” 赵谦沉声道:“仰攻强敌,自然要付出代价,如果没有刘良佐,现在流血的就是我们。” 赵谦边说边拿望远镜看山下列阵的西虎营,整整齐齐的方阵,一动也不动,只待一声令下便冲上去。 这五千多人马,可是赵谦的家底,那些军士身上穿的,手里拿的,腰上带的,无一不是崭新的好东西,都是银子实打实换来的,可是下了血本。 “禀大人,刘将军已突破叛军防线,刘将军请西虎营出击策应。” 赵谦忙用望远镜看过去,见官军果然冲上了南峰,正与郑军肉搏。张岱转头说道:“大哥,是否出击,此时掩杀,我军定可大胜。” “不急。”赵谦低声道,“我军装备火器,不宜近战,待刘良佐死伤殆尽之时,再灭叛军,一举三得。” 张岱不忍,说道:“何来一举三得?” “一来叛军疲惫,上去一顿轮射,稳操胜券,最大限度降低了我军伤亡;二来刘良佐本是闯王部下,朝廷不愿逼反之,但一直视为隐患,此时可借刀杀人,乃是一大功也;三来剪灭叛军的功劳,便是我们的了。不是一举三得之事?” 经过多次战场的历练,赵谦已经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阴毒者并不可耻,古人就说:兵者,诡道也。在战争中,只有心狠手辣之人,才是最终的胜利者。赵谦深有领悟,一直精打细算,尽量让自家利益最大化。 张岱毕竟不是读书人,悟不出如此多的道理,只觉得刘良佐真英雄也,有惺惺相惜之感,不忍道:“如此我等如何面对武昌军万余将士在天之灵?” 赵谦听罢大怒,说道:“论兄弟,我是你大哥,论官职,我是督师,不必多说!” 赵谦说完,顿觉失言,这才放软口气道:“大哥不也是为了咱们西虎营作想?” 张岱看了一眼赵谦,那眼神,就像不认识赵谦一般,执礼道:“大哥说的不错,战场之上,杀伐决断,愚弟不该左右大哥的决定。” 赵谦叹了一口气,继续关注对面的战况。刘良佐只有万人,郑军有两三万人,以少击众,上山的时候就损失了无数人马,虽攻入郑军阵营,却陷入了苦战。不过刘良佐不愧为枭雄人物,饶是如此,也给郑军造成了重创,双方都死伤惨重。 大战从上午一直打到中午,仍然激烈,靠冷兵器杀伤,效率还是低了点。 张岱听着对面的厮杀,西虎营却按兵不动,他脸上**的肌肉暴露了他内心的痛苦。 萝卜早就按耐不住,期间请战了好几次,都被张岱以“你懂个屁”的理由斥退。 厮杀声还在继续,赵谦突然觉得眼角一凉,伸手一摸,湿的。他吃了一惊,抬起头,脸上又滴了一滴水。 赵谦顿时明白:要下雨了。 少顷,两山之间的空气中,便拉上了雨帘,人的衣衫颜色开始变深,那是雨水打湿的结果。 “遭了!下雨了!”张岱跺脚道,回头对赵谦说道:“大哥,赶快进攻,现在杀上山去,还有胜算。” 赵谦的胸口起伏,内心挣扎了片刻,沉声道:“西虎营只有五千人,上去和他们拼刺刀?” 张岱急道:“叛军已经精疲力竭,此时我以逸待劳之师,掩杀而至,岂有不胜之理?大哥,我张岱带兵打战经历大小战事数十次,信我这一回!” “二弟,我何时不信你?但是西虎营得付出多大的伤亡?” 一旁的韩佐信不甚知兵,一直没有表见解,此时忍不住说道:“大人,要是刘良佐战败,郑军便会重新部署防御,再要进攻,更为不易。大人一月之内破郑军的目的,恐难达成。” 赵谦认为,一个领级的人物,先就需要临机决断的果决,优柔寡断决不能成事。这次认定的事,他不愿意改口,遂说道:“我自有破郑之法。就算达不到目标,也不必拿西虎营精锐去送死,朝中还有毕阁老,他一定会为我周旋。” 张岱叹了一气,说道:“皆听大哥的,这就命西虎营撤回山上布防。” 赵谦举手制止道:“不撤,撤军对刘良佐军的士气是致命打击。”说罢转身走了回去,见到孟凡,低声说道,“拿我的印信给西虎营传令,从山上退回者,以临阵退缩之罪,格杀勿论,不留活口!” 孟凡拱手道:“卑职得令!” 傍晚时分,传令官入帐,跪道:“禀大人,张将军报,武昌军全军覆没,刘良佐以下一万二千余人,全部阵亡。” 赵谦挥了挥手,道:“知道了。” 时韩佐信入,回头看了一眼走出帐外的传令官,说道:“大人都知道了?” 赵谦脸上的肌肉**了一下,半天才说道:“佐信,你觉得,我是不是做错了?” 韩佐信拱手道:“非也,众人信奉大人,皆望大人主持大局,今日大人之果决,更增威望。” 赵谦苦笑道:“咱们自己人需要的是领袖。只是何腾蛟和黄得功看了今天的事,对我们就更加防范了……佐信为我写奏书,将刘良佐以下阵亡官兵,上报朝廷,并从浙直府库抽出银子抚恤阵亡将士家属。” 韩佐信面有忧色道:“大人可有对付南峰郑芝龙之策了?” 赵谦沉吟片刻,说道:“已有腹稿,只是不知管用不管用。” “大人请讲,佐信参详参详。” 赵谦放低声音道:“我从京师回来时,毕阁老给了一个何腾蛟的把柄。那何腾蛟贪财,驻扎在浙江温州府时,派了摸金校尉私挖古墓,其中竟有皇家禁物,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有了这个把柄,何腾蛟还不得听咱们的?” 韩佐信点点头:“何腾蛟任是再骄狂,也不敢抗命。” “我的打算是,严令何腾蛟率部进攻栖凤寨,这个地方,是通往泉州的必经之路,已被郑芝龙重兵控制。” 韩佐信摇摇头道:“栖凤寨地形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别说何腾蛟拿不下此地,他定会阴奉阳违,消极拖延。” 赵谦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我的打算是调虎离山,将对面南峰的郑芝龙主力调离高地,半道伏击,定可全歼郑芝龙主力!” 韩佐信点点头:“此计甚妙,只是……万一郑芝龙不上当,还会趁此机会攻击五指山北峰。那黄得功所部毫无战心,定是守不住的,那时我们要再在建宁府地界立足,恐非易事。” 赵谦灌了一口茶,说道:“战场本是赌场,本就没有万全之策。如有完全之策,敌方也能察觉,作出防范。此计的关键便是要让郑芝龙上当!” “大人所言极是,一切皆由大人决断。” 赵谦沉吟许久,说道:“来人,叫张岱进帐。” 过得一会,张岱入。赵谦将计策说了出来,询问张岱是否可行。 张岱想了许久,和韩佐信一样的话:“要是郑芝龙识破了此计,趁机攻占五指山北峰,我军在建宁府无立足之地。” 赵谦道:“泉州可是郑芝龙的根本,此计可行性颇大。如何才能完全让郑芝龙上当?” 张岱走到桌子前面,用茶杯笔纸等物件摆弄了一番,指着上面的一个茶杯道:“这是北峰。”又指着下面的一个茶杯道:“这是南峰。” “这是栖凤寨,栖凤寨离南峰百里地,我等就在这段路上设伏。”张岱指着桌面上的物件说道,“命令黄得功所部下山列阵。并在我营帐中广设旗帜,派老弱留守。然后令何腾蛟悄然行军到栖凤寨,突然进攻。当郑芝龙得了消息,便会以为黄得功列阵,我军营帐设旗都是在迷惑他们,而以为我军的真正目标是栖凤寨,意图直取泉州。郑芝龙定会调大军救援,我等伏击可成。” 赵谦听罢,笑道:“此计甚妙。除非郑芝龙是诸葛转世,才能妙算之。” 备注:郑芝龙军力,并没有官军强盛,官军人多,武器精良,但派系太多,不然上下一心,强攻南峰足也,郑芝龙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敢固守南峰不退。另外,赵谦不打算直取泉州,是想最终和郑芝龙媾和,待与郑芝龙关系密切的邹维涟一复出,便可图也。 段三七 有谁能算尽 树林里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冬日临近,能够见到的鸟类,恐怕最多就是麻雀了。树林里静悄悄的,但是已经伏下了五千装备精良的官兵。 赵谦坐在林中,暗自审视了一番此处的地形,真是佩服自己的眼光,带兵打仗这一套,他是越来越娴熟了。 树林位于官道东面,这条管道是去栖凤寨必经之路。树林后面是一片山区茂林,纵深很大,是进可攻,退可溜。而南面是一个狭长的山谷。 这个地形很有讲究。假设郑军这时经过官道,官军突然袭击,那么郑军有三条路可走:一是迅前进,但是前面是个山谷,郑军定然怕有埋伏,不敢走此路;二是掉头撤退,但慌忙之间下令撤退,那就可以用溃散来形容了,官军正好从后面掩杀;三是干脆面对官军进攻,这样的话,等着他们的,将是火炮和弹雨。 这时一个军士伏着上身小跑进树林,小声说道:“禀大人,现叛军,正在向这边过来。” “好!” 郑芝龙果然上当。 赵谦说道:“下令全军准备!” 因怕郑芝龙前锋斥候现,设伏官兵先藏于树林深处,这时才从树林里面移动到林边。听得一声声“喀嚓……”的声音,大伙的弹药已经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小心伸进树叶中。 不出半炷香功夫,远处便出现了大队人马。 赵谦说道:“传下去,没有听见炮响,谁敢开枪,执法队立斩!” “哗哗……”脚步声越来越近。旁边的孟凡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放在手心里搓了搓,小心从腰上拔出了佩刀。 赵谦甚至可以听到周围的军士口中的喘息声,大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赵谦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娇艳的冬日,今天天气可好。 正在这时,突然,“砰!”地一声巨响,赵谦吓了一大跳。 “操!”赵谦脸色变得煞白,一定是哪个傻x的枪走火了。 “砰砰砰……”又是一声声的枪响,树林里顿时弥漫起一片硝烟。本来大伙就紧张,被一声枪响一吓,又有好多个人的手哆嗦着扣动了扳机。 赵谦忙拿出望远镜,看向郑军队伍,对方已经在射程之外便停止了前进,看样子要向后转了。 “大人,一个新兵的枪走火了,执法队已经将其斩。”传令官禀报道。 张岱萝卜等人走了过来,骂道:“白费了如此心思!” 赵谦捏着望远镜的手沁出了汗,面上不动声色道:“郑芝龙要跑,立刻进攻!” 张岱点点头,拔出腰刀,大吼一声:“全军出击!” “咚咚……呜呜……”鼓声与号角齐鸣,树林里冲出一群人来,喊叫着追着路上的郑军,一拥而上。 赵谦拉掉马嘴上的绳子,跨上战马,也跟着冲了出去。 张岱喊道:“郑芝龙啥也不要,只顾跑了。” 赵谦道:“令二弟率骑兵突进掩杀!” 郑军突遇袭击,队伍大乱,未战便争相逃跑,丢盔弃甲,一片狼藉。赵谦心道,出了点小差错,但是看这样子照样能全胜。 这时,一匹马飞奔而至,马上的骑士未及下马便说道:“大人,斥候报,受命列阵五指山下的黄得功所部怕郑军进攻,早就先撤了。” “妈的!”赵谦骂了一句,这黄得功一退,伏击的计策不早被郑芝龙猜到了? 张岱听罢也立刻明白了这个道理,骂道:“这个黄得功,军前不听调令,他还是我大明的将帅吗?” 赵谦愤愤地想:不是大明的将帅,根本不敢如此嚣张抗命。 “命令萝卜,立刻退兵!”赵谦大喊一声,又喊道:“全军后撤,入树林布防!” 前方突然闪起火光,然后就响起了炮响,接着是马嘶,惨叫。赵谦用望远镜一看,萝卜已遭伏击。 这个郑芝龙,竟然打了个反伏击! 张岱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三弟……” 赵谦喊道:“立刻后撤,先别管三弟了!” 官军逃也似的退进了树林,张岱在马上大喊:“各旗整队,乱跑者,立斩不赦!” “车炮立刻上弹!列阵!” 赵谦紧张地注意着外面的情况,幸亏萝卜的骑兵勇猛了得,抵挡了一阵,虽伤亡殆尽,但是却为全军争取了一点时间。 传令官报:“大人,叛军集结,攻过来了!” “慌什么?准备开战!” 树林里稀里哗啦一片,队伍有些凌乱,但是已经有形状了,各队都站住了位置。 “上刺刀!” 传令官报:“禀大人,叛军四百丈!” “令,炮队开火!” 一阵炮击之后,半炷香功夫不到,郑军骑兵先锋已经冲了过来。幸好在树林中,基本可以抵消骑兵冲击。 赵谦喊道:“鸣号!” 号角一响,表示可以远程开火,“噼里啪啦……”树林中已是浓烟弥漫,这黑火药的武器,就是这般模样,雷声大雨点小。 冲在前面的骑兵,被一阵弹雨扫射,连人带马,摔在地上。后面的骑兵前仆后继,继续冲将上来。 “噼啪……”又一阵枪响,半跪在地上的那一排放完,树林里的军官大喊:“后队上前!”换队的当口,敌兵又冲近了大半。 第二轮射完,已有骑兵冲进了树林,不过没有冲击力,都被拿着一丈来长的带刺刀的长枪捅成了筛子。 大概是叛军将领体验到了这批官军的火器射更快,又在树林中,骑兵根本挥不了作用,目标大反而死得更快,便退了回去。 过了两炷香功夫,郑芝龙那边已经架好了炮,双方开始炮战,不间断轰击。不过明显是官军占优势,因为官军用的是弗朗机双管火炮,内管上药,不断换内管,不担心炮管过热。 “轰!”一枚炮弹突然砸在赵谦旁边,旁边那个传令官可是倒霉,人立刻消失不见了。赵谦耳边嗡嗡作响,溅了一头一脸的泥土,他吐掉口中的泥土,抬头看了一眼树枝上挂着的一条血淋淋的人腿,骂道:“轰吧,轰到晚上,咱们就不奉陪了!” “啊……老母呀……”不远处一个军士哭喊开了,双手捧着自己肚子上的肠子,只往里面塞,一地都流着血。一个军官走上去,抽出腰刀,对准他的左胸刺了下去。 “传令官!传令……”赵谦又抬头看了一眼树上的那条腿,大概就是传令官的腿,闭上了嘴,看了一眼旁边抱着头的小伙子,赵谦摇摇头,这家伙胆子太小,不敢枪林弹雨里跑,因为那小伙子的裤裆上已经湿了。 这时一个穿着一身铁皮的军士弯着腰跑了过来,禀报道:“禀大人,罗千户已经冲出来了。” “好!”赵谦看了一眼那军士,说道,“你不必回去了,现在任你为本官的传令官。” 军士一脸苦样,心道:老子可是个百户! 这时又有一个军士奔了过来,说道:“报!叛军开始进攻了!” 赵谦一面吐着嘴里的泥土,一面说道:“打退!” 又是一阵巨响,这火枪的声音实在是巨大,光听声音的话,跟炮响似的。 过了一会,张岱从前边走了回来,说道:“娘的,一帮送死的!” 赵谦拍了拍旁边的泥地,意思是请张岱坐下休息,“郑芝龙识破了我们的计策,并不趁势占了五指山北峰,反而想歼灭我们,看来他是铁了心,咱们今天下午的日子可不好过。” 张岱道:“咱们号称五省兵马数万之众,真正能打的,不都在这里么?郑芝龙不打咱们是没长眼睛。” 赵谦听罢干笑了两声,说道:“刘良佐那万余人马,倒是能打,可惜……” “他也是急着要救他弟弟,要是平时想调动他,可得用皇上坐的龙车才行。” 赵谦又干笑了两声,这次听起来更苦。 赵谦叹了一声:“要是打不过郑芝龙,咱们凭什么要和人家分海贸之利?” 张岱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战况,说道:“这次咱们在树林里,郑芝龙要用盾兵冲前,箭兵在后的老招可不管用。待到天黑,咱们就摸回五指山,先站住脚根,保持粮道畅通,再徐徐图之。” 这时可不敢跑,一跑的话,郑芝龙从背后掩杀,将赵谦的军队冲乱,要再召集起来就不容易了。 “禀大人,叛军在挖壕坑!” 赵谦和张岱听罢急忙跑到前面一看,见树林前边的空地上,已经挖了几丈长的壕坑,地面上不断有铁铲晃动,将土抛将出来。南方土地疏松,人多干这活可是很快。赵谦骂了一句,对张岱说道:“不知道他们谁想出的这法子。” 张岱道:“等他们挖过来,咱们就只能拼刺刀了!” “他们挖坑,我们也挖,埋火药。” 赵谦命人从炮队那边抬了几桶火药过来,混上石子,埋了十几个坑,并用导火索连在了一起。 “晏石留下,其他人后退一百步列阵!”赵谦喊了一句,对张岱说道,“等他们冲进来,给他们好看!” 一个时辰之后,晏石也退了进去。郑军见状,大批冲进树林,掩杀了过来。 这时,树林里响起一声口哨,躲在一颗树上的弓箭手点火,对准导火索“嗖”地一箭,正中目标。 “轰……轰……”树林中火光闪了一片,爆炸声震耳欲聋,可以想象郑军那些人胳膊大腿乱飞的景象。 接着,炮声枪声齐响,树林里又激战起来。郑军死伤惨重,那边嗷嗷的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赵谦喊道:“全军出击!趁势全歼叛军!” “杀……”官军一窝蜂冲了过去。 这时,后边突然又响起了喊杀声,一个军士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大人,有叛军从后面杀来了!” 赵谦额上立刻渗出了细汗,这个郑芝龙,真不是好对付的主。刚才境况实在是太乱太紧张了,赵谦完全就没想过郑芝龙会派人转到自己后边来。 “大人,怎么办?” 赵谦拔出佩剑,说道:“还能怎么办?继续杀呗,看谁跑得快了。” “得……”那军士话未说话,额头上突然插上了一根箭羽,像一个口袋一般栽倒在地上。 旁边的孟凡紧握着腰刀,护住赵谦,说道:“大人,离开此地!” 后面的敌军已经冲到,前面的官军还在追击被轰残的敌军,又在树林之中,视线不好,场面十分混乱。赵谦孟凡等人向前乱冲,周围又有敌兵,也有官军,早已混战在了一起。 “当官的!兄弟们上!”突然边上一个敌兵大喊了一声,赵谦大呼倒霉,立刻就有一群敌兵提刀冲将上来。 孟凡护在赵谦身后,提刀砍杀了两个敌兵,前面的亲兵可没有孟凡这般能耐,不断有人在惨叫声中倒下。 赵谦急忙撕掉身上长袍的下摆,行动才能自如。 “嗖!”一声弦响,赵谦耳朵里听得清楚,知道目标是自己,可是不知道是哪里射来的,正在心慌时,身前的一个侍卫一声惨叫,向后仰倒,直接倒在了赵谦怀里,赵谦下意识接住,双手染满了鲜血。 一行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早已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只顾保命,边战边四处乱窜,哪里人少就朝哪里逃奔。 过了不知多久,赵谦气喘吁吁地回头一看,只剩下孟凡和自己两人而已,幸好已经摆脱了敌兵追杀。 孟凡喘着气回过头来,顿时吓了赵谦一大跳,之间孟凡胸口和脸上全是血迹,说不出的恐怖。 “大人……”孟凡喘着气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确定了方向,说道,“咱们得继续往东走,指不定就有敌兵搜捕。” 孟凡说话的时候,脸上凝固的血块直往下掉。 赵谦扶住一颗树干,喘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说道:“好,继续走。” 战场上的胜败赵谦是管不着了,先保住命再说,就算打了败仗,朝中还有毕自严,还想利用自己,绝不会轻易就让赵谦死了。 两人又走了近一个时辰,这才停下来。赵谦指着孟凡腰上的水袋,说道:“给我喝一口水。” 孟凡一摸,空的,提起水袋,只见袋底下面不知什么时候被割了一个大口子。赵谦舔了舔干的嘴唇,说道:“咱们找找看四处有水没有。” 这地方,是山区密林,连个水坑都没有,赵谦只觉得浑身软。两人爬上一个小山顶,赵谦突然眼睛一亮,现山下有片被烧尽的空地,空地上有个村庄。 “先去讨口水喝再说。”赵谦渴得不行,只顾向下奔去。孟凡只得跟在后面。 “大人,待卑职去打探一下,方为妥当。” 赵谦呼了一口气道:“都走了这么久,这荒郊野林的,哪里会有叛军?” 说罢两人一起向村庄走去,孟凡下意识摸到了腰上的刀柄。 突然,孟凡“啊”地一声大叫,赵谦急忙回头,见他的脚已被绳子套住,被倒提上了树梢。赵谦吓了一跳,急忙拔出佩剑,转动身体,紧张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不料脚下一紧,赵谦暗叫不好,“刷”地一声,赵谦感觉脚上被一拉,摔了个嘴啃泥,然后身体一轻,也被弹上了空中,双手本能地一扬,手上的剑一时没拿稳,飞了出去。 孟凡被倒提,腰上的刀“哗”地一声响,从刀鞘里掉了出来,不过孟凡的身手和敏捷自然和赵谦不在一个档次,一把便抓住了刀柄。 赵谦见罢,这才暗舒了一口气,起码不会被吊死在这里吧。 孟凡割断脚上的绳子,“咚”地一声掉倒地上,说道:“大人勿急,卑职这就救大人下来。” 这时,突然一阵“哇哇”乱叫,只见一群身穿兽皮的人从四处围了上来。孟凡急忙以背抵树,握紧了刀柄。 “不要杀人,不然我俩休也!”赵谦忙喊道。 这些山民,看样子还在原始社会,以狩猎采集为生,但是并不一定对外人有太大的恶意。不过要是你杀了他们的人,这么多人围上来,不得杀了赵谦和孟凡报仇? 孟凡听罢有理,先将赵谦解了下来,然后扔掉了腰刀。 赵谦看了一眼那群人手里拿的狼牙棒叉子等东西,善意地说道:“本官乃大明朝官员,没有恶意,大家不要误会。” 那群山民哇哇乱叫了一通,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地方话。一个比较强壮的山民慢慢靠了过来,先拾起地上的腰刀,翻来覆去看了一通,然后回头对那群山民哇哇叫了几声,那些人便一涌而上,将赵谦和孟凡绑了个结实。 两人被扛在了肩上,山民们一阵欢呼,赵谦对孟凡说道:“他们高兴个什么?莫非要吃了咱们?” 孟凡无奈道:“大人的运气卑职实在不敢恭维,最好不要被大人说中。” 两人被抬到村庄,绑在了一根木桩上。木桩在村庄中间的空地上,空地上上还有一口大锅,赵谦看了一眼那口锅边散落的骨头和骷髅,脸色变白,说道:“你觉得那些骷髅是人的还是猴子的?” 段三八 残暴的人类 “唔噜噜……”山民们拍着兽皮鼓,边唱边跳,高兴得像要打牙祭似的,实际上他们确实要打牙祭了。 空地中间燃起了一堆篝火,一群人围着柱子上的赵谦和孟凡,还有那堆篝火转着圈载歌载舞,跳个不停。如果不是被绑在柱子上,赵谦甚至觉得这些山民是好客的主。 不得不说,世界文明的展是非常不平衡的。整个世界,已经进入了资本展的前奏,各国舰队的足迹已经遍布世界,而这些山民,还在拿着狼牙棒,准备分食两个外来的人。 赵谦叹了一气,望着孟凡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死,更没想过会和你死在一起。” 孟凡恨恨地说:“早知道刚才就杀几个人垫背。” 赵谦道:“这些猴子一样的人,和动物有甚分别?” 几个山民走上来,剥去了赵谦和孟凡身上的衣物,然后用木桶装着水给他们冲洗了一番。时值九月,就算是在福建,气温也不高,两个冻得簌簌抖,幸亏有那堆大篝火烤着,才好受一些。 一个大脸“猩猩”拿着孟凡那把腰刀走了上来,赵谦一看脸色煞白,说道:“他们煮人,大概要先开肠破肚吧?” 有些书里描写食人族,直接把人丢锅里活煮,赵谦以为有失偏颇,肠子里的屎尿一起煮了,还让人怎么吃?人类吃动物,也是要先开肠破肚的。 那大脸“猩猩”走到赵谦面前,用刀子在前面扬了扬,赵谦盯着那刀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上次在江西吃生猴脑,赵谦觉得,冥冥之中是不是有报应。 “叽里呱啦……”大脸“猩猩”叫了几句,看来他是个头,立即有几个山民端着一个木盆走了上来。 一个山民拿出一根毛茸茸的棒子,在盆里蘸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掰开孟凡的光**。 “啊……”孟凡一声惨叫,只见那跟毛茸茸的棒子已经捅进了他的**,在孟凡的直肠里搅动了几下,然后抽了出来。 另一个山民又拿了一些枣子之类的果子,塞进了孟凡的**,更没人性的是,还用一把青草将孟凡后面的孔眼给堵上了。 孟凡流下了眼泪,嚎叫挣扎个不停。 那些山民“侍候”完孟凡,又向赵谦走了过来,赵谦慌了神,立刻破口大骂:“士可杀,不可辱,快给老子一个痛快……啊……” 孟凡见了赵谦的惨样,流着眼泪居然大笑了出来。 正在这时,那大脸“猩猩”借着火光,目光突然停留在了赵谦和孟凡**的那根玩意上。赵谦心里一阵恶寒,心道,大伙喜欢吃什么牛鞭、马鞭、虎鞭,难不成这猩猩伙计看上了人鞭? 那大脸“猩猩”对旁边的人叽哩咕噜了几句,那些人停下了歌舞,悻悻然散去了。另有几个山民把赵谦和孟凡从柱子上取了了下来,丢进了一个笼子。 笼子里面有些干草,二人的手脚被困,只得挣扎着钻到草里面。孟凡挣扎了一阵,好不容易把下身那根毛茸茸的玩意遮住了,神色沮丧道:“他们怎么不吃咱们了?” 赵谦看了看自己身下那根玩意,说道:“莫不是要把咱们许配给他女儿吧?” 孟凡不语,怎么说,总比被人塞些果子在**里煮了好。 两人挨到第二天清晨,几个山民打开笼子,丢了几块肉进来。赵谦和孟凡看了一眼地上沾了泥土的肉,都没有胃口,谁知道是什么肉?遂一动不动。那些山民很奇怪地看着两个人,大概是惊诧这世上还有见了肉都不吃的人。 然后赵谦和孟凡便被拖出了笼子,走到中间那块空地上时,那里已经聚集了更多的人,男女老少起码有几百人之众,并且村庄的栏栅外面还不断有人进来。 昨晚那口大锅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用木桩围成的地儿,所有的像野人一般的山民都围在木桩周围,神情兴奋,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不要……不要……”赵谦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汉语喊叫,是女子的声音,寻着声音看去,只见有七八个穿布织衣物的女孩正被山民围在中间,那些山民正在按住她们剥衣物。 赵谦摇摇头,叹了一声气道:“真是禽兽啊,大庭广众之下便干**之事!” 那些女孩被剥光了衣物,山民们却并未**她们,而是将她们丢进了木桩围成的栏圈内,在众人的围观下,那几个女孩抱成一团,呜呜哭个不停。 这是哪一出,赵谦可就没看懂了,这些野人,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过了一会,又有一些皮肤黑糙的山民女人走进了栏圈,自个脱掉了兽皮,站在那里挠来挠去。 “哇啦啦……”一阵大叫,整片空地上的山民伏倒在地上,赵谦一看,原来北边正中有一个土台子,那个大脸“猩猩”正将土台子旁边的木料点燃,一时烟雾缭绕,装神弄鬼的气氛顿时就让赵谦感觉出来了。 “啊呀!”赵谦一声痛叫,腿上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这时一个光着身子的大肚子孕妇被人抬到了土台子上,那孕妇皮肤比那些山民白皙,也是在外边抓获的村妇。 孕妇一边哭喊,一边大呼救命,但是她喊的汉语山民们自然听不懂,赵谦孟凡和栏圈内的女孩倒是能听懂,可惜自身难保,无法救得了她。 孕妇的双腿被人分开,大张着露出了毛茸茸的下身。那大脸“猩猩”拿着一把刀子走了过去,一手抓住孕妇的大腿,一手握刀便向着孕妇的下身割了下去。 “啊……”一声撕声裂肺的惨叫,回荡在山村之中。山民们的脸上看不见同情之色,只有敬畏。 大脸“猩猩”手上提着一个血淋淋黑红的女性生殖器,双手捧住,虔诚地放在了土台子上,而那个悲惨的孕妇则被人“啪”地一声扔在了地上。 山民们开始不断地向那个血淋淋的生殖器膜拜。赵谦被太阳晒得脑子一阵眩晕,晕乎乎中,他感觉,这个世界太荒诞了。 “唔噜噜……”大脸“猩猩”又吼了一声,山民们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欢呼。大脸猩猩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栏圈,并向众人招手。 大脸猩猩剥掉身上的兽皮,然后走向同样光着身体的赵谦和孟凡,指了指边上的女人,然后又指了指赵谦**的那玩意,耸动了几下腰部,作了一个猥亵的动作。 赵谦转过头对孟凡说道:“我估计这是他们的什么节日,那猩猩要找人和他比赛玩女人,见了咱们的玩意挺大,不服气,要和咱们比试比试。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去完成了。” 孟凡愕然道:“卑职只负责大人的安全,这事还是大人尽显雄风为善。” 赵谦没好气地说道:“你的职责尽得挺好的啊,你看,现在咱们被当猴耍了。” 孟凡张了张嘴:“……” 那大脸猩猩左右看了看,对比一番,还是觉得汉人女子比较嫩一些,走到那些被捕获的女孩面前,抓住一个的胳膊,便提了出来。 “唔噜噜……”众山民对着赵谦和孟凡大喊大叫。 赵谦说道:“孟凡,本官命令你,赶快去参加比赛,不然我们现在就可能被煮了。” 孟凡叹了一声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拱手道:“卑职遵命。” 孟凡走了过去,比较一番,同样觉得汉人女子比较好看,刚走过去,那些女孩便抽泣起来,孟凡叹了一声道:“皆是我同胞姐妹,何忍相害?”遂走到山民女人边上,指了一个,那女人好似还很高兴似的,自个就走了出来。 大脸猩猩将那汉人女孩丢在地上,女孩挣扎着从地上爬走,大脸猩猩一把抓住女孩的双足,拉了回来,只见地上的泥土被女孩抓上了十行指印。 大脸猩猩抓住女孩的腰部,向后一提,那女孩的臀部便不听使唤地翘了起来。大脸猩猩握住自己那根硕大的玩意,弯着腰看准地方,就捅将过去。 “啊……”那女孩不停惨叫。大脸猩猩腰部耸动,使着蛮力向里面硬插。 再看孟凡那边,孟凡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女人,下边的活儿软绵绵的,压根就直不起来。栏圈外面的山民一阵大笑。大脸猩猩也在身下女孩的惨叫声中,对着孟凡大笑起来。 那猴子般的女人觉得很扫兴,忍不住用手搓起孟凡的玩意来,却像搓麻绳一般,怎么也硬不起来。 而大脸猩猩却体力旺盛,只听得“噼里啪啦”的**撞击声中,他像在杵什么似的,狠命地捅着身下的女孩,女孩惨叫了一会,便没了声息。一个山民端了一盆凉水上来,往那女孩头上一倒,那女孩打了个喷嚏,才气若游丝地呻吟抽泣起来,只见她的大腿上已流满了鲜血。 大脸猩猩完全不顾女孩的死活,只顾杵来杵去,一次比一次用劲,口中还在咆哮。不一会,他大吼了一声,腰部像缝纫机工作那颗针一样地飞快扭动了片刻,便“哦”地长舒了一口气。 女孩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大概是死了,不过大伙也不关心她死了没有,又“唔噜噜”地欢呼起来。 这时,孟凡那活儿还没硬起来。 大脸猩猩重新抓了个女孩,然后指着赵谦,意思是该他上了。 赵谦额头上冒出几根黑线。“唔噜噜……”山民们对着赵谦一阵呐喊。 正在这时,空地上的山民一阵骚动,接着开始乱跑起来。只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汉语:“大明官军!尔等刁民,聚众所为何事?都不准动!” 赵谦孟凡大喜,娘的,终于有人找来了。 山民们自然听不懂汉语,犹自争相乱窜,连这圈栏杆都被冲垮了。赵谦和孟凡急忙混进了人群,寻到一张兽皮,裹到了身上。 “肃静!不然开火了!”明军将领大喊。 “砰砰砰……”官兵开始向天鸣枪。 突然人群里一个人喊道:“慢着,我是赵谦!” “大哥!”官兵中一个大脑袋的将官喜形于色,正是萝卜。 赵谦和孟凡急忙跑了过去,“幸亏三弟来救,否则大哥命休也。” 这时官军已经将整个村庄团团围住,手里拿着火枪,枪上还有明晃晃的刺刀,任山民们四处乱窜,也不敢往刀口上冲。 萝卜道:“郑芝龙已经被击败了,不过建宁府被叛军攻破,郑芝龙退到了建宁府。”萝卜噼里啪啦说完,对旁边的亲兵说道,“撤了,回营。” “慢!”赵谦说道,眼睛里冒出冷光,回头对孟凡说道,“将那个大脸猩猩捉拿问罪,其他人,你看着办吧。” “卑职明白!” 一个军士拿着长袍披在了赵谦身上,赵谦转身便走。 萝卜看了一眼孟凡,说道:“如何处置?” 孟凡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指着那个大脸猩猩道:“把那个人捉了!” 一队官兵冲将上去,那大脸猩猩还欲反抗,一个军士提着枪便在他的**上刺了一刀,大脸猩猩惨叫一声,被人按倒在地。 孟凡的眼睛红红的,看了一眼那些乱跑的山民,说道:“这些乱民,以残害汉人为乐,天理不容!将被俘获的汉人女子救出,其他全部射杀!” 这时的官方,完全没有什么民族保护政策,不似现代。 一个军官大喊道:“前队准备!” 只听得喀嚓声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一群只有狼牙棒武器的山民。 “放!” “砰砰砰……”山村中一阵巨响,乱民哇哇乱叫,地上流满了鲜血。 “放!” 半跪的一排开火,一顿排射,空地上又倒下一片。 “后队上前,准备!” 乱民看着地上躺着的邻居亲人,愤怒了,没死的操起狼牙棒和短刀冲了上来,但这样的抵抗是无谓的。两轮排射,山民就变成了躺在血泊中的尸体。 官军提着火枪走过去,挨着用刺刀戳了一遍,然后才禀报孟凡完成任务。 “将这地方一把火烧了,撤兵。” 赵谦等人回到军营,军营现在搬离了五指山,直接驻扎到了建宁府郊外,准备趁胜攻下建宁府。 孟凡入帐,说道:“大人,山里那帮乱民卑职已经下令就地正法了,那个大脸猩猩,连名字也问不出,抓了回来,如何定罪?” “既然他不肯说名字,那就是不招,不招自然要用刑,才能招供,让他尝尝大明的刑法,不然不知王法为何物。” 孟凡嘴角笑了一下,低声道:“大人不如亲自观刑,以消心头之恨。” 赵谦看了孟凡一眼,笑道:“也好。” 两人走进一处帐篷,赵谦到正上方坐了,转头对那个拷问的军官道:“开始审讯吧。” 军官看了一眼那被锁在柱子上野人一般连话也说不清楚的人,为难道:“不知他是哪族人,末将听不懂他说什么。” 赵谦一本正经道:“在我大明疆域内,不用官话,用什么么?问他,姓甚名啥。” 军官脸上的表情很无辜,走到那大脸猩猩面前,说道:“大人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实招来!” 大脸猩猩看着赵谦哇啦啦乱吼一通,不住挣扎。 军官转身拱手道:“大人,他不肯招。” “抗拒审讯,用刑!” “末将遵命!” 军官对旁边的大汉说道:“给我打,打到招供为止。” 那大汉挥舞着皮鞭,噼里啪啦一顿乱抽,大脸猫人身上全是血痕。军官又道:“大人,他还是不肯招。” 赵谦道:“我大明刑法如此之多,挑一样给他用上吧。” 军官想了想,说道:“正巧军中有末将认识的一个好友,在家时本是牧民,剥羊皮很是拿手,连一丝皮毛都不会伤到。不如叫我那好友来,为这名罪犯剥皮如何?” 赵谦拍了拍桌子,说道:“还未定罪便杀了,是不是不妥?” 军官道:“末将担保,绝不会伤了罪犯性命。” “那成,就叫上来试试吧。” 两人面无表情地对话,大脸猩猩完全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就像赵谦被捉那会,不知道会被怎么样一般。 少顷,一个中年瘦汉走进帐篷,先对赵谦执军礼,然后从腰上解下了工具袋。赵谦看了一眼那瘦汉修长稳定的大手,心道,可能有些技术含量。 军官看向赵谦,赵谦点了点头,军官说道:“动手。” 瘦汉不慌不忙地掏出几枚铁钉,将大脸猩猩的手脚钉在了木板上,然后用几根细绳小心绑了一遍,大脸猩猩嘶声惨叫,全身却无法丝毫动弹。瘦汉又从皮袋里拿出金疮药在大脸猩猩的伤口上敷了止血。 瘦汉忙乎一阵,用布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从皮制工具袋中抽出一把剥刀子出来,在砂石上磨了一阵,拿着明晃晃的刀子走到大脸猩猩的面前,大脸猩猩哇哇乱叫,大睁着双眼,里面全是恐惧。 瘦汉的动作十分麻利,只听大脸猩猩惨叫声的空隙中,“吱吱”的细响,一片片薄薄的人皮就这样脱离了身体。瘦汉专注认真的眼神,甚至让人觉得,他不是在剥皮,而是在雕刻一件艺术品。 不到半个时辰,瘦汉便躬身道:“大人,完成了。” 赵谦忍不住好奇,走了上来,仔细观察了一阵,大脸猩猩身上那层黝黑粗燥的皮子不见了,全身粉嫩通红,比婴儿的皮肤还嫩得多,因为已经没有了皮肤,好像轻轻一碰,就要流出血来一般。 “啧啧!”赵谦赞了一声,说道,“这个罪犯,虽犯了灭绝人性之罪,但本官且饶他一命,望其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放了吧。” 段三九 老拳来相斗 有诗云:唾液和老拳乱飞,胡子共头一色。 -------------------------------------------------------------------- “捷报!福建捷报!五千官军大破叛军五万!捷报……”一骑飞马从京师闹市飞奔而过,背上插着的锦旗呼呼乱响。 郑芝龙一共就三四万人马,一下被歼灭五万,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略有夸大,情有可原。 “哎哟,我的爷!”一个路人躲闪不及,被快马撞翻在地,扑倒的时候,又掀翻了一个卖冬枣的地摊,“哗!”地一声,冬枣撒了一地。 被撞翻的路人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面道歉,一面去拾那些冬枣,“这传信的差人,咋地专走人多的地儿,嗨!” 那小贩倒也没责怪路人,一面跟着拾枣,一面说道:“听说打胜仗的人是新任兵部尚书赵大人,那是一个百战百胜,犹如当年咱们大明朝的戚将军一般的人物。看这景象,平定了四方,说不准还能弄出个太平盛世来,咱们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路人顺着意思说道:“那敢情好,咱爷爷那辈人,小哥这般做小本生意,也能赚个顿顿鱼肉啊!” 紫禁城内,一个太监拿着拂尘,急冲冲地找到高启潜,跪到地上,将一纸公文呈了上去,高兴地说:“干爹,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兵部那边得了信儿,福建大捷。” “快起来。”高启潜也是迫不及待地接过公文,打开一看,笑道,“皇上看了捷报,保准高兴,皇上高兴,咱们这差事干得可就更好了。” “干爹说的是啊,咱们赶快去给皇上报信儿吧。” 高启潜顿了顿,又将公文递给小太监,说道:“拿去给王公公和曹公公他们也看看……这天大的喜讯,宫里咋静悄悄的?” “干爹还没给皇上惊喜,儿子们可不敢大声嚷嚷。” 高启潜道:“有甚不好嚷嚷的?叫大伙儿都喊捷报,让皇上听到咱们的高兴劲。” “是,干爹,儿子这就去给大伙说去。” 不一会,紫禁城内一声声“捷报”就喊开了,这宫里太监宫女以万计,喊将出来,声音十分宏大。乾清宫的太监急冲冲地走出来,抓住一个太监说道:“什么事瞎嚷嚷,天上掉元宝啦?” 那太监不以为然地说:“是高公公叫小的们报喜的,你没听见么?南边的捷报!” “皇上昨儿一晚没睡,刚刚躺下,管你什么捷报,皇上要是不高兴了,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这时,王承恩曹化淳高启潜等人走到了乾清宫门口,见着那两个太监,王承恩便问道:“皇上呢?” 那两个太监急忙跪倒,尖声说道:“老祖宗,皇爷刚刚躺下。” 高启潜回顾了一番四周,说道:“皇上怕是已经醒了,咱们这就进去吧。” 几个人进了宫殿,只听纱帐里的朱由检问道:“何事喧哗?” 高启潜等人急忙跪拜,王承恩说道:“回皇爷的话,福建的赵谦打了大胜仗,率领五千官军大破郑芝龙五万人,捷报传进宫里,小的们一时高兴……” “赵谦打胜了?”只见朱由检从帐内走了出来,瞪圆了带着血丝的双目,又惊有喜的模样。 “皇上,您的鞋。”旁边一个太监将一只鞋子拿了过来,伏跪在朱由检面前,为他穿上了另一只鞋子。 王承恩说道:“可不是打胜了,郑芝龙主力被歼灭,毫无招架之力,被围在建宁府,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只等赵谦押着这个叛贼上京来,跪在皇上面前讨饶呢。” “哈哈……”朱由检仰天长笑,“列祖列宗啊……” 王承恩等人听罢“列祖列宗”,急忙又跪在了地上。 朱由检笑罢,突然收起笑脸,在那里踱来踱去。圣心难测,下边的人不知皇上怎么又不高兴了,都将身子伏得很低,胆战心惊。 “郑芝龙被擒了,那刘香什么的,不是还要称霸南海,骚扰广东福建?”朱由检威严的声音,向下边的人展示了他的远见。 曹化淳想了想,说道:“郑芝龙一股势力最大,将其剿灭,其他小股海贼,不足为患。” 朱由检说道:“海贸牟利之大,现在的刘香,谁敢说不会成为第二个郑芝龙?” “皇上英明。”曹化淳心里一阵失落,自从在皇上面前说了温体仁有党的坏话之后,皇上就一直怀疑曹化淳和东林往来过密,从此说什么话都不得皇上的心意。 相比之下,高启潜可是低调得多,皇上不问他话,他从来不会指手划脚,皇上问了,他也尽量不露出自己的主张。皇上说的,永远是正确的。 朱由检看了一眼高启潜王承恩等人,一个个都不说话了,便说道:“召阁臣进宫。” “遵旨。” 福建捷报八百里加急递送京师,温体仁和毕自严也是刚知道不久。看起来有些仓促,但其实他们在心里早都有了准备,无论赵谦战胜还是战败,温体仁毕自严都有腹稿。 现在赵谦战胜了,郑芝龙被困建宁府,要么灭了他,这样的话海上的郑氏势力就会沦为海寇,但力量已受收到致命打击,或许会被刘香等部歼灭,或许有第二个郑芝龙出现。要么就放郑芝龙一马,重新和谈。 对于毕自严和温体仁来说,两人各有所图,主张自然大相径庭。 朱由检移驾冬暖阁,在那里召见了阁臣。大臣们礼毕,朱由检便直接问道:“赵谦在福建大破郑芝龙,你们以为,接下来该如何定策?” 温体仁和毕自严二人都知道,谁说了都不算,最后决定的,还是皇上,所以都沉默了一会。在殿内的寂静中,温体仁和毕自严心里其实已经翻江倒海。 皇上问话,大臣不能不答,温体仁终于小心说道:“京师百姓闻捷报上京,皆拍手庆贺。何不叫赵谦将郑芝龙押送到京,彰显王道。” 温体仁一出口,毕自严在心里笑了,温体仁和自己比起来,到底沉不住气,毕自严心里又多了一分自信。 朱由检听罢没有表态,将目光转向毕自严,“毕阁老,你也说说。” 毕自严躬身道:“老臣掌户部,一向主张稳定南海局势,增加朝廷收入,皇上是知道的。皇上掌控乾坤,思虑的事非老臣所能知晓,老臣但听皇上裁决。” 毕自严说的轻松,实际上他心里比谁都紧张结果,不过以退为进不失为一步好棋。 温体仁听罢,有些急切地说道:“郑芝龙兵败如山倒,部众丧命五万之众,这些人,不免有亲人故友,与我大明朝有杀亲之恨,绝无化解可能。而郑芝龙现在如笼中之鸟,擒之易如反掌,如一日纵去,便成猛虎,乃我大明南方之心腹大患也!” 温体仁这句带着威胁的话,是激进了一点,不过恰恰说到了要害,也不算烂招。郑芝龙经此一败,失亲丧友,对大明官方还怎么会有好感,诚意和谈谈何容易。 温体仁心里很着急,一则郑芝龙反叛,直接原因就是李貌的政策错误,而李貌恰恰是当初温体仁举荐的人,如果和郑芝龙和谈,就间接说明,温体仁用李貌是失策之举,温体仁对南海的战争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更严重的是,温体仁通过各种渠道得知,郑芝龙那里有前任李貌留下的一些很不好的东西,甚至可以证明他温体仁和李貌之间的政治交易,毕自严等人正在收罗证据,意图借机把自己从辅的位置上赶下去。 所以,温体仁能不急吗?他巴不得现在就把郑芝龙杀了焚尸,烧得干干净净。 朱由检沉吟许久,对于温体仁和毕自严心里的算盘,他还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两人正斗得正激烈,各自的政见,朱由检不敢相信他们完全是为了朝廷社稷。 朱由检不敢相信任何人,何去何从,还得自个权衡利弊。 “元辅说的有几分道理……朕听说广东还有个刘香,是否能与之接洽,取代郑芝龙?” 毕自严按耐不住内心的心慌,急忙说道:“刘香乃不折不扣之海贼耳,性情凶暴多变,毫无信义,实为一个反复小人,朝廷岂能靠他维系南海之稳定?况前任福建巡抚邹维涟,曾多次和郑芝龙合作,维系了南海局势,有现成的人,事易成也。” 毕自严深谙要整倒温体仁,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开始按部就班地实施了第一步谋划,先让邹维涟复起。邹维涟罢官,就是温体仁一手造成的,温体仁自然不愿意看着自己的政敌复起,毕自严引出这一出争斗来,正好起到了投石问路的作用,试探一下元辅在皇上心中还有几分地位。 皇上是不愿意看见整个文官集团团结在东林党周围,与自己抗衡的,温体仁暂时还有很大的作用。毕自严没有傻到现在就想在郑芝龙叛乱这事上,置温体仁于死地,更不奢望自己这个以清流士人为根基的人,能坐上辅的位置,也不认为周延儒现在复起会有希望,他寄予希望的,是杨嗣昌。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杨嗣昌上台打伏笔。 比如,那个邹维涟,就是杨嗣昌的旧党,赵谦当然也是,他叫杨嗣昌祖师爷。 杨嗣昌此人不是东林,主要以孙传庭邹维涟赵谦等战将为党羽,但在对待东林的态度上,比温体仁可是温和多了。温体仁以前得到皇上赏识,入阁为重臣,就是因为长期致力于打压东林党人。 温体仁听罢毕自严的话,涨红了脸说道:“邹维涟任福建巡抚时,一味妥协,毫无建树,养虎为患,才导致了福建今天的乱局,此等罢免之人,毫无功劳可言,凭甚启用?” 毕自严争锋相对道:“邹维涟巡抚福建,未见郑芝龙兵变,元辅举荐的能人,到福建不过数月,郑芝龙便起数万大军,连克泉州、延平、建宁三府,大举北伐。如果不是赵谦善战,以少胜多,元辅莫非要皇上调辽东军前去平叛!” “满口胡言……含血喷人!”温体仁大怒,指着毕自严的鼻子骂道,“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有带甲百万,还惧了郑芝龙小儿?分明是郑芝龙反复无常,目无君父,你还想包庇纵容,居心何在!” 毕自严怒道:“老夫居心何在?老夫整个心都想着我大明社稷,想着皇上,不像有些人,假公济私,只顾自己,站在岸上观船翻,巍然不动……” 温体仁冲上两步,巴掌在毕自严面前晃了几晃:“你敢说老夫假公济私……” “咦咦!”毕自严挺起胸膛,寸步不让,“你敢打老夫不成?老夫马背上……” “啪!”温体仁上前就一巴掌打在毕自严脸上,“打得就是你这个奸党!” “谁是奸党!”毕自严一把向温体仁头上抓去,将温体仁头上的纱帽抓偏,盖住了眼睛,温体仁急忙去推自己的纱帽,在这个当口,毕自严已经抓住了他的头,老拳揍了过去。 温体仁痛叫一声,伸手乱抓一通,抓住了毕自严的胡子,死劲一扯,竟扯下一把花白胡子。毕自严痛得惨叫一声,抓在温体仁头上的手使劲乱拔。 顿时唾液和老拳乱飞,胡子共头一色。 朱由检气得手直抖,怒道:“内殿之内,成何体统!” 但是完全不管用,朱由检又吼了一声“住手”,还是不管用,只得转向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太监:“站着作甚,快给朕拉开!” 二人被拉开,才现朱由检满脸的怒火,急忙跪下请罪。 朱由检怒道:“滚!都给朕滚!” 于是一场议策就这样不欢而散。温体仁回到家,大小夫人连同女儿,一个个都哭哭啼啼地给他擦脸上药。 “老爷,这是人啊,下手忒黑心,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滚,都给我滚!”温体仁一肚子怒火,将朱由检御赐给他们的这句话,转送给了家人。 过得一会,门外的仆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温体仁的脸色说道:“老爷,先生来了。” 温体仁端正了帽子,咳了一声,肿着眼睛说道:“叫他进来吧。” 幕僚入,看了温体仁那狼狈样一眼,忙将目光转向别处,面无表情地说:“大人,皇上可表了态?” 温体仁道:“没有。” “大人进宫去了,卑职得到一个消息,赵谦的西虎营,置办军械装备,前后竟花了八十万两之巨!” “哦?”温体仁惊讶道,“西虎营不是只有五千人马么,短短几月,为何花费如此之巨?” 幕僚沉声道:“据报,西虎营的人马全部招募精壮,普通军士的军饷每月竟达一两五钱白银,是九边军士近两倍之数,而且每顿都吃肉,这般糜费还占小头,大头是他们用的火器,是新造的精良火器,火统一支造价就达八十两,这样算下来,数月花费近百万白银,不足怪也。” 温体仁站了起来,踱几步,“难怪五千人竟能歼灭数万之众!” 幕僚表情严肃,低声道:“重点不在这里,而是赵谦哪里弄的银子。” 温体仁停下脚步,顿了顿,又左右走了起来,一会才抬起头说道:“哼!这个赵谦,贪墨赋税,犬养私兵,拥兵自重,意图何在!” 幕僚道:“大人所言极是,就此参他一本,看他们还能嚣张到几时。” 温体仁摆摆手,说道:“不要急。这个时候,皇上正夸他,你这么参他一本,难不保有人说咱们眼红眼黑嫉贤妒能。再说我们有他贪墨的证据么?” 幕僚会意,拱手道:“大人便可即刻派人到浙江明察暗访,待查获真凭实据,那时看他如何抵赖。” 温体仁点点头:“即刻去办。”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将算盘打得噼啪直响。如果赵谦获罪,那个邹维涟也就别想在福建混了,和谈自然无从谈起,这场危机便能应刃而解。而且受赵谦牵连,杨嗣昌也不用再复起了。 杨嗣昌不复起了,有资历做辅的人中,他毕自严,还有在家种田的周延儒,都是东林党人,皇上难道要东林党代表整个帝国的文官?这个庞大的势力集团,几乎就是帝国的实际统治者,一旦合拢,朱由检平自己和宫里的那些太监,是不好办事的。 那么,最后倚仗的,还是自己这个长期为皇上打压东林党的人。 温体仁想罢,望着窗外的太阳,心里顿时又多了一股子希望。 几天以后,温体仁得到一个坏消息,朱由检乾坤独断,下旨让邹维涟官复原职,继任福建巡抚。温体仁只有寄希望于抓住赵谦的把柄了。 圣旨一到浙江,邹维涟连一刻也不耽误,拿了吏部公文,就急冲冲赶去福建找赵谦去了。 段四十 形似苔与蕨 “高些,高……放!” “轰轰……轰轰……” 赵谦举着望远镜,看着城里火光漫天浓烟弥漫,已经被炮击轰得一片狼藉,北边的官道上,粮草火药不断运来,而城中已经两天没有以炮还击了,大概是弹药已经耗完。 “报……”一个军士从马上跳将下来,奔到赵谦面前,说道:“北墙的缺口已经被炸塌数丈,护城河被砖石填塞,张将军请大人示下,是否进攻。” 赵谦回头看了一眼官道,说道:“再等等。” “得令!” “继续炮击。” 这时,北边官道上,一队骑兵扬起一溜黄尘,赵谦的眉头舒展开来。 “报……”一骑飞奔而至,“禀报大人,邹大人率三千马队来援!” 赵谦转身说道:“随我去迎接邹大人。” 赵谦一行人向北走到营帐门口,不一会身穿铠甲的邹维涟便出现在视线中。穿上盔甲的邹维涟,身材显得更加魁梧,他跳下马来,笑着走到赵谦面前,拱手拜道:“下官福建巡抚邹维涟,拜见大人。” “邹兄不必客套,快里边请。”赵谦急忙扶住。 邹维涟低声道:“下官这次复起,全凭大人成全,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赵谦笑道:“好说好说,赵某不敢居功,皆是毕阁老赏识邹兄才能之故。” 邹维涟躬身走在赵谦侧后,心道赵大人当真不简单,周延儒做辅时,他可以利用温体仁脱身,和温体仁生矛盾后,很快就在朝中有了毕自严这颗大树,无论朝局如何变,他自巍然不动。 一行人走进中军大帐,赵谦屏退左右,说道:“邹兄与我,皆是杨老门生,这次邹兄能复起,可以预见,祖师爷杨老重回内阁之日不远矣,届时便是你我兄弟施展抱负澄清宇内之时!” 说罢帐中的人,开怀大笑。 邹维涟放低声音道:“下官离开浙江时,现浙江来了好几个都察院的御史,恐怕是冲着大人来的,大人不可不防。” 赵谦和韩佐信对望一眼,说道:“无妨,他们总得要真凭实据,光是空口弹劾有什么用?” 邹维涟沉默了片刻,说道:“请恕下官直言,西虎营的耗费,任何人都能估算,起码有七八十万两之巨,这笔银子……” 赵谦沉思了一会,在心里梳理了一遍贪墨江浙税款的整个过程,知情者除了史可法,全是跟着自己几年的心腹,而史可法也是赵谦一党中人,赵谦想罢神色轻松道:“此事不必过滤。毕阁老还有什么话?” 邹维涟看了看周围的人,只有韩佐信、张岱、孟凡三人,这三个人都是赵谦心腹,邹维涟是知道的,这才说道:“毕阁老派来的人言,元辅和前任福建巡抚李貌有为人不知之事,郑芝龙手里有证物,这次和郑芝龙和谈,须要郑芝龙将其交出来,毕阁老自有用处。” 赵谦道:“议和之事,全靠邹兄周旋。” “大人只管放心,此事下官定然办得让大人满意。下午下官便进城和郑芝龙商谈,不出三日,议和便成。” 赵谦担忧道:“两军交战,邹兄只身前往,恐郑芝龙对邹兄不利。” 邹维涟笑了笑,说道:“要是在朝中,下官说这话怕被人弹劾有勾结叛贼之嫌,但在这里,下官倒可以明言,下官与郑芝龙非一两日之交情,就算两军交战,郑芝龙也不会伤我性命。” “邹兄身负大局重任……”赵谦正在犹豫。 这时帐外侍卫道:“大人,传令官有急事请见。” 赵谦看了一眼邹维涟,说道:“让他进来。” 传令官入,单膝跪道:“禀大人,城中派出使者,要求停战议和。” 赵谦看向邹维涟,笑道:“郑芝龙支持不住了,邹兄也不用再和我争论。” 邹维涟呵呵一笑。 “带使者进帐。” 不多一会,一个脸上被硝烟熏得黑污的人,身作长袍,被人带进帐来,那人掏出手帕擦了擦脸,抖了抖长袍,这才走上来,拱手道:“在下赵逸臣,拜见尚书大人。”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邹维涟,显然是认识的,向邹维涟拱手道:“拜见邹大人。” 赵谦不动声色地冷冷问道:“郑芝龙派你来做什么?” 赵逸臣挺起胸来,口里说出两个字:“议和。” 赵谦冷笑了一声,说道:“本官看在你是同宗同姓的份上,不杀你,回去告诉郑芝龙,不必徒劳负隅顽抗,立刻率军出城投降,再和本官当面讲条件。” 赵逸臣道:“大人既无和谈诚意,我这就回去禀报我家将军,届时泉州援兵及城中将士,与大人战场上见分晓!”说罢转身欲走。 赵谦见罢心里一急,差点举起手来想把他抓回来,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看见赵逸臣磨磨蹭蹭,并不是很愿意就这样空手而回。 这时邹维涟说道:“郑芝龙的人马一共不过三四万,一场败仗下来,被我歼灭大半,哪来的援兵?这点人马,就算流窜回海上,与外夷海寇争锋尚嫌不足,请你们考虑清楚。况城中尚有数万百姓,赵督师并不愿多行屠戮。” 赵逸臣听见邹维涟说话,转过身来,拱手道:“邹大人也在此,在下有一言,不知……”说罢看了看张岱等几人。 邹维涟举起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赵先生但说无妨。” 赵逸臣拱了拱手,说道:“我家将军起兵,非不得已而为之,前任福建巡抚李貌,仗着朝中元辅撑腰,胡作非为,逼人太甚,竟连将军之夫人,也敢暗地非礼,此人之不可忍也!” 邹维涟道:“朝廷用人,我们不敢妄加评断。” 赵逸臣嘴角轻笑了一下,说道:“在下闻苔与蕨,共生也,今我家将军与尚书大人,不亦此乎?,天启时,朝廷几路进剿我家将军,皆大败而归。今尚书大人胜了一筹,兵临城下,此大人神武之故,朝廷用之也,夙不闻飞鸟尽,良弓藏乎?大人与内阁辅,已成水火,世人共知,当此之事,大人竟欲置我家将军于死地,咦,败也!” “好一副三寸不烂之舌!”赵谦向着北方拱手道:“本官身为大明官员,杀敌报国乃本分之事,岂有惜命之理?” 赵逸臣心道话谁不会说?装模作样,不就是为了多要些好处么?口上说道:“郑将军有一人,此人以前专门在李貌和元辅之间来往,另有互通之书信,皆在郑将军之手,大人与将军议和,将军愿将此人与书信一并交予将军,并为大人支付军费两百万两。” 赵谦道:“五百万。” “大人……” “每年五百万,并将儿子郑福松(郑成功)为质。” 赵逸臣愤怒道:“大人这是狮子大开口,强人所难,郑将军哪里去筹如此多银子?” 赵谦站起身来,盯着赵逸臣的眼睛说道:“郑芝龙每年从我大明海疆获利千万两之利,朝廷只要一半,是强人所难么?况今此一战,官军伤亡一万余众,这些将士,家有老母妻儿,不需要抚恤赡养么?你方才也说了,郑芝龙应该为这场战争负责。” 赵谦叫人拿出两份盖有兵部印信的文卷,交给韩佐信:“赵逸臣,你拿回去给郑芝龙看看,就这个条件,当然,朝廷也考虑你们实力受损,不足控制海疆,准许郑芝龙从福建广东招募兵丁,恢复海上控制力,这事福建巡抚邹大人为妥善安排。如果不同意,明日本官便亲率大军,攻陷建宁府!” 赵逸臣从韩佐信手上接过文卷,拱手道:“在下这就回去,将大人的意思禀报郑将军。” 赵逸臣出。 邹维涟忙道:“大人,如此苛刻条件,恐郑芝龙难以答应。” 赵谦笑道:“五百万加一个儿子买自己性命,郑芝龙不会不答应。只是银子的事,恐怕明年他不会太爽快。今年有了这五百万银子,我会向皇上请旨,用于组建南海水师,由邹兄任总督,只有用水师控制海面,这海贸之利方能为朝廷所有。” 邹维涟听罢一喜,脸色随即转忧,沉声道:“朝廷现在正缺银子,恐怕……” 赵谦不以为然道:“正因朝廷缺银子,才要组建水师,控制海贸,这是长远之利,功在千秋,待我上书祥加说明,皇上这点眼光,应该是有的。” 韩佐信喝了一口茶,借这个当口组织了一番语言,然后说道:“大人手握西虎营,只数千兵马而已,今又议水师,恐朝中弹劾大人拥兵自重。” 赵谦想了想,说道:“佐信所言极是,这事还得靠毕阁老周旋,方为妥当。” 韩佐信又道:“今年流寇复凶,朝廷几度用大兵,关外又修新城,朝廷已经到了万急之时,郑芝龙这五百万两……恐怕朝廷不会全部调拨到南海。” 赵谦看了一眼旁边的邹维涟,说道:“银子我们自有办法。” 赵谦说的自然是私藏的那三百万两税款,韩佐信心下了然,也不再多说。 两军休战了一整天,第二天早晨,城中有使者出来,赵谦召集众人在中军大帐接见。 使团的负责人,还是昨天那个赵逸臣,这次多了个小孩子,应该就是郑芝龙的儿子郑福松(郑成功),只见那小孩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眼睛却特别亮,投足之间,完全没有普通小孩的顽气。 赵谦心道,古人每为成大事者立传,总是从小时候就说天有异象,这种说法确实太玄了些,不过成大事者从小身上就有与众不同的东西,倒是可能的。 韩佐信带了郑军俘虏在屏风后面悄悄辨认,果然是郑福松。韩佐信在赵谦旁边耳语之,赵谦点点头。 赵逸臣拱手道:“在下携同少主人郑福松,拜见尚书大人,邹大人。” 看样子既然郑芝龙已经爽快地答应了,赵谦今天比昨天和气了许多,忙说道:“来人,看座。” “这是郑将军签署的议和文卷,请大人过目。” 长随小林从赵逸臣手上接过一份文卷,呈到赵谦手上,赵谦仔细查看了一番,一字未改,神色顿时更轻松了。 赵谦道:“好,好,从此两家罢兵,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邹大人已委任为福建巡抚,今后郑芝龙可与邹大人通力合作,共同为皇上镇守南疆。” 赵逸臣道:“郑将军欲派人去泉州取款,不日将送达建宁,请大人放心。” “好说,好说,只要交付完成,本官即可撤兵,放郑芝龙回去。” 五百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相当于勒索,当然要一手交钱一手放人,明年的款项,那就再想办法得到便是,只要有了水师,不给钱就开战,那时就是灭了郑芝龙,也是无妨的。 赵逸臣又道:“这口箱子里面,是大人要的东西。尚有一人,名唤柳七,大人……” 这温体仁的把柄,暂时不能见光,赵谦忙道:“交付给我们便是,其他事,你们不必操心了。” “是。” 议和很顺利,郑芝龙没来,也就不必歃血为盟之类的过场。 议和毕,赵谦屏退左右,留下邹维涟及心腹几人,打开箱子,看了一番里面的书信等物。赵谦拿了一封书信,仔细看了一番,说道:“这封书信恐非元辅手迹,疑为伪造。” 韩佐信点点头道:“元辅怕李貌抓住他的把柄,写给李貌的书信,自然不能亲笔书写。”然后扬了扬手中的那张纸,“这封定是元辅手迹,是给下属那个名唤柳七的人的手令,不能不亲笔书写。” 赵谦接过来查看了一番,笑道:“是了。人证物证俱在,这番,元辅还能拿咱们怎样?” 邹维涟道:“前番吏部来公文,毕阁老派了人,言此时还不是时候,叫我们妥善保管证物,以备来日之用。” 赵谦道:“这个我知道,现在元辅是投鼠忌器……哈哈……” 十月的南方,时不时有小雨天气,大部分时候是阴云天气,气温逐渐变低,到了十一月,就进入冬月了,南方也有些冻人起来。北方吧,到了冬天,一般家里都要烧炕烧火盆,就是在现代,也是要用暖气,南方却不兴烧炕,在阴雨天气,倒比北方还冻得难受。 小家小户,冬天本来也是农闲时候,遇到阴雨天气,就没什么活做,坐下来手脚便冻得麻,勤快的姑娘媳妇还好些,扫扫屋子,煮煮饭之类的手面活路,做起来不累,身上也不冷了,就怕洗衣服和做针线活,时间一长,就要生冻疮。 冬月,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朝廷召杨嗣昌回京复职,主持前朝实录修编。这些事,对温体仁来说,都在向着不好的方向展,但是人的能量始终是有限的,很多时候,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的生、展、结束…… 杨嗣昌查了黄历,选了个日子祭祖,然后向北久久叩拜,思绪飘远。 记得他当初离开紫禁城的时候,也是在大殿的汉白玉地板上久久叩拜不起,老泪纵横,带着一腔壮志未酬的伤感,回到了湖南。 “老臣将日夜望北,期盼皇上早日平息流寇,铲平东夷,富国强兵,中兴我大明社稷……”悲壮的话犹如响彻在耳际,但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杨嗣昌是崇祯二年岁末离开的京师,到现在崇祯四年冬,是整整两年了。 现在,他接到了朝廷复职的圣旨,却心情复杂。两年时间,大明帝国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一年不如一年,比起崇祯二年,今年的天灾**有增无减,朝廷局势,党争愈演愈烈,财政更加困难。 “老爷,天凉,您还要出远门,您老注意身体。”长随躬身提醒道。 杨嗣昌听到长随说“还要出远门”,不禁犹豫了片刻,真的要去京师复职吗?但是他很快抛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无论怎样权衡,他最终还是要去的,这一点他了解自己。 杨嗣昌要从地上爬起来,长随急忙扶住他。杨嗣昌在长随的搀扶下,有些困难地站了起来,感叹一声道:“这身老骨头,是越来越不行了。” 长随听不出杨嗣昌的弦外之音,只说道:“老爷心虔,拜得太久,腿上的血脉不流通,腿麻了。” 杨嗣昌点点头,说道:“收拾收拾,明日便启程,皇上还等着咱们呢。” 长随面色犯难道:“县里的士人大夫,定了后天在鹤楼居为老爷送行,不去了么?” 杨嗣昌沉声道:“这些人,很多是复社的人,和东林党往来过密,以后不能和他们过分往来。” “是。” 杨嗣昌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复起了,不过是朝廷缺一个制衡东林党的人,而这个人,必须要有足够的名望和实力,杨嗣昌是不二的人选,这才有了机会。这时候,如果和所谓的那些清流掺和,绝非明智之举。 江南的烟雨朦胧,就这样被杨嗣昌抛弃在身后,那些渔舟晚唱的闲情,杨嗣昌在有生之年,也不知能不能在感受了。杨嗣昌又长叹了一声气,身边却无人听懂,他倒有些想念起赵谦来了。 段四一 谁有回天力 “红萝卜,米米甜,看着看着要过年……”孩子们高兴地在大街小巷唱着歌谣。杨嗣昌到达京师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了,家境还算殷实的,喝着腊八粥,准备过年了。 京师到了腊月,仍然没下雪,干冷的厉害,天又是阴的,杨嗣昌坐在家里,心情也不甚轻松。 长随走进屋,说道:“老爷,张先生来了。” 杨嗣昌点点头。过得一会,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拱手道:“见过恩师。” 杨嗣昌喊了一声:“看茶。” 这个中年人是杨嗣昌的门生,未入朝为官,但是杨嗣昌最重要的谋士之一,名叫张世海,湖南人,杨嗣昌同乡。 “府上收到一封从浙江来的书信,是一个名叫张岱的将领写给恩师的,学生观之以为见识深远,故请恩师也看看。” 杨嗣昌结过书信,一边浏览一边问道:“张岱可是赵谦手下那个统率西虎营的游击将军?” 张世海点点头道:“回恩师的话,张岱在福建战事中,因功已擢升为杭州总兵。” “唔……”杨嗣昌不再说话,一直到看完几张纸的书信。 杨嗣昌看罢抬起头,喝了一口茶,半响才说道:“你以为如何?” 张世海道:“信中以朝廷不可两线作战为开篇,以攘外必先安内为策略,思路清晰,有理有据,提出‘收缩防御,重点进攻’之略,学生以为,大有见识。” 杨嗣昌摇摇头说道:“这封书信并非出自张岱之手,张岱行伍之人,没有此等见识。一定是出自赵谦之手。” 张世海又道:“只是,他建议将关外的守备全部撤入关内,组建以京师为核心的环形防御,这种观点……”张世海小声道,“和魏阉时的阉党如出一辙,这不是授人以柄么?” “还有组建水师,从朝鲜、北海袭扰东夷腹背,想法不错,但是毛文龙的事儿不都在那摆着,再说了,毛文龙只花了朝廷几十万两银子,他可好,组建水师一年就要投入数百万,这等议案,怎么会让朝廷同意?” 杨嗣昌道:“这就是赵谦为何要假他人之手写这封信的缘由。” 张世海皱眉道:“明知不可为,那赵谦写这信是……” “他是想有朝一日老夫执掌内阁,需制定一套中兴国策,谏些意见罢了。”杨嗣昌叹了一声气,望着窗外干枯的老树,自言自语道,“谈何容易啊。” 杨嗣昌的眼睛里有些疲惫之色了,时间已经消磨了他太多的斗志。 正在这时,忽报高启潜到。杨嗣昌不敢怠慢,急忙亲自迎出府门。 高启潜挺直了脖子,说道:“口谕。” 杨嗣昌急忙跪倒。 “叫杨嗣昌也到宫里来。” 杨嗣昌听罢,顿了顿,待高启潜说“完了”,杨嗣昌这才爬了起来,和气地说道:“高公,皇上召老夫是为何事?” 高启潜和杨嗣昌是多年的旧知,很爽快地说道:“毕自严上疏请议用郑芝龙的赔款军费组建南海水师,皇上这才召阁臣商量。” 杨嗣昌想了想,低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高启潜也放低声音道:“关外新城,来年正需银子,至少两百万两。今年大荒,李自成已经攻陷了许多州县,连龙脉凤阳也有危险,明年恐怕又要调集大军进剿,三百万银子是少不了的,这样算来,郑芝龙那五百万两一分也剩不了,南海那边也不是多紧要的事,恐怕……” 杨嗣昌忙拱手道:“多谢高公。” 杨嗣昌跟着高启潜进宫,见了皇上,温体仁毕自严等人也到了。大伙在门外行了一跪三叩的朝常礼,朱由检说:“平身吧。”大伙这才先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走进殿内。 朱由检道:“毕阁老,你将那件事儿先说说,听听阁臣们的意见。” “遵旨。”毕自严这才说道,“启奏皇上,几年来,西北中原流寇祸乱,西虏东夷连年进犯我大明,生产税赋情况堪忧,老臣身为户部尚书,日夜思虑开源节流,为皇上分忧。老臣以为,江南数省贸易之利,乃可图也,海贸之利更是无可估量,老臣以长远计,请奏组建南海水师,控制江南海6贸易,增加朝廷收入。” 温体仁道:“朝廷每次在江南加派三饷,便有许多人上疏为百姓叫苦不迟,此番又欲增设水师,耗费无算,毕阁老,你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啊!” 毕自严压住怒火,说道:“光是加税,自然不妥,但取贸易之利,养朝廷甲士,老夫未见有不妥之处。兵部尚书赵谦,到江南不过两年,除去上缴赋税,已为朝廷增收近千万两银子,这些银子,难道有假不成?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朱由检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杨嗣昌,说道:“杨嗣昌,你以为如何是好?” 杨嗣昌急忙躬身道:“回皇上,老臣不居庙堂久矣,今初回京师,皇上便委以编修重任,此千古万代之事,老臣不敢稍有疏忽,一门心思都在考证史料上了,这水师之事……” 朱由检沉吟片刻,说道:“赵谦是个堪用之才……”赵谦刚刚才送了五百万两上来,朱由检对他还是有些好感的,“今年已到岁末,来年辽东西北两面都要银子,这时组建水师,耗费又是数百万两……” 比起时刻威胁京师的北方蛮夷骑兵和中原西北流寇来说,南海那点事,确实不算太急。 毕自严急道:“皇上,没有远虑必有近忧,组建水师,乃是长远之利,今年投入,往后每年都有千万两增收,除去南海军费开支,也能盈余数百万两,今郑芝龙新败,正是控制海疆的大好良机,如此巨利,岂能拱手他人?” 温体仁跳将出来,激动地抓住了毕自严的小辫子似的说道:“你敢说没有远虑必有近忧,难道你是在说皇上没有远见不成?” 朱由检听罢脸色有些难看。 毕自严气得直跺脚,指着温体仁的鼻子骂道:“我大明社稷,皆毁于你等奸党之手!” 朱由检这时话了:“毕阁老,阁臣议事,都是为了朝廷,这里只有忠臣,没有奸臣。” 毕自严悻悻然谢罪。看了一旁隔岸观火的杨嗣昌,毕自严心里有些愤愤然,心道老夫不也是在为朝廷为你那好门生在和元辅争么。 杨嗣昌也看向毕自严,两人目光一触,杨嗣昌心道非老夫是只图自保之人,要是现在和你穿一条裤子,那老夫就永无出头之日。 毕自严刚才太过激动,待沉下心来,顿时明白了此中关联,暗自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来了。 之后有结算了崇祯四年的开支,照样是入不敷出,亏损无算,皇银有减无增。然后就是扯皮大赛,相互指责推卸责任,当然结果就是毫无结果,不了了之。 几个大臣从紫禁城里出来,外边的冷风一吹,吹散了脸上的暖气,也吹散了刚才争执时的激烈。 温体仁看了一眼走着外八字步从容不迫的杨嗣昌,顿时觉得压力很大,这个人老谋深算,资历很深,刚才温体仁本来就等着看一场好戏的,可惜杨嗣昌的低调让温体仁很是失望。如果当时杨嗣昌在皇上面前给毕自严帮腔,这戏就更有看头了。 温体仁走到府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吏部冯侍郎,冯侍郎正在那里冻得直跺脚,看见温体仁下轿,急忙迎了过来,躬身道:“元辅,今年官员的考核文卷已经整理出来,下官到值房找元辅,里边的人说元辅去见皇上了。下官见天色不早了,寻思着元辅见完皇上,可得回府了,便在此等候元辅,您先看看。” 温体仁接过过来,有些埋怨地说道:“外边这么冷,怎么不进去坐着等老夫,外人见了像什么话?” 曹化淳就在皇帝耳边说过他温体仁有党,温体仁平日里刻意注意了些影响。 “是,是。下官知元辅不在家,贸然进去,多有不便,就……”冯侍郎解释了一番。 两人走进府中,温体仁本来要去客厅,但想着书房还有一份名单,要核对一下,便带着冯侍郎向内院走去。 到了内院入口的月洞门处,只听得两个丫鬟正在那里嚼舌根,一个说道:“秋娘姐,街面上说大胜仗那个赵大人,真的就是写词儿那个么?” 秋娘道:“可不是,赵大人从来没打过败仗。” 两个丫鬟正要继续闲聊,却见老爷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吓了一大跳,急忙弯着腰站在一旁。 温体仁“哼”了一声,一甩手,径直而去,冯侍郎将这一幕,特别是温体仁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在了眼里,也急忙跟了上去。 “元辅,浙江临安知县施仁杰去岁修缮河堤,作出了政绩,以此想调离赵谦辖地,这事该如何批复?” “一个知县,问老夫作甚?”温体仁随口答道。 不料冯侍郎仍然不就此罢休,强调道:“临安县在浙江,是赵谦管辖的地方,念在施仁杰修堤劳苦功高的份上,不如……” 温体仁不耐烦道:“修堤修堤,修个娘西皮的堤!修得再好,不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冯侍郎忙躬身道:“是,元辅教训的是,下官这就给施仁杰写信,叫他将河堤挖掉。” 温体仁一听先是大怒,但看了一眼冯侍郎的表情,心道冯侍郎还敢顶撞自己不成?这才沉下心一想,冯侍郎为什么要说挖了河堤?当然他不是在挖苦温体仁,冯侍郎又没得狂犬病。 很快温体仁明白过来:挖了河堤,起码要淹几个县,这些灾民,是需要赈济的,不然就会激起民变。 温体仁认定赵谦有贪墨之实,而且不在少数,派了好几个都察院的官员下去查证,但一无所获,赵谦知道温体仁要查自己以后,一直小心翼翼,没有露出马脚,温体仁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因浙直府库的钱粮都被朝廷调走,东墙补西墙,浙江官方已经没有太多的库存了,如果需要大量银子赈济灾民,赵谦就只能从他贪墨的钱里面抽调银子,这样就暴露了藏银的方法,露出破绽来了。 当然,赵谦也可以强挺着不拿银子出来,就会激起民变,届时身为浙直总督的赵谦不仅要为此负责,调兵镇压照样需要银子。 算来算去,温体仁自认为这步棋十分高明,于是低声道:“叫施仁杰小心行事。” 冯侍郎拱手道:“元辅请放心,下官明白该怎么做。” 年刚一过,正月里,浙江下着小雨,临安县城的施仁杰接见了一个京师来的人,此人自称是吏部的人,姓宋,名宜贞。 宋宜贞掏出一封书信,道:“我是元辅的人,元辅有件事要施大人去办,如果办得好,江苏盐课提举司有份差事等着施大人去做,如果办得不好……” 施仁杰也不知道这个自称宋宜贞的人,是真名还是假名,但是接过书信一看,确是吏部侍郎的亲笔书信,上面的印章也是货真价实。 宋宜贞问道:“看好了?” 施仁杰点点头,神色有些紧张,说道:“元辅要下官办的是何事?” 宋宜贞伸出手:“把信还我。” 施仁杰不知他要作甚,但不敢违抗他的意思,便将书信送还到宋宜贞的手上。宋宜贞接过书信,在旁边的蜡烛火焰上点了,“这事只有你知我知,要是出了事儿,得自个担着,明白了?” 施仁杰感觉到是件很严重的事,但是盐课提举司的差事,那可是肥差,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钻啊。再说施仁杰在杭州府混得并不如意,顶头上司史可法是赵谦的人,施仁杰这官做得压力很大。 窗外的雨点沙沙细响,施仁杰权衡了许久,宋宜贞显得很有耐心,喝着茶等他表态。 终于施仁杰一咬牙,说道:“元辅要下官做什么事?” 宋宜贞脸色苍白,将头偏了过来,小声说了几个字:“把你修的河堤挖了。” 施仁杰面上神色突变,耳边犹如响起一声震雷,但这个时候是不会打雷的。结巴道:“这……要是决堤,得淹好几个县,这……这是为何?” 宋宜贞盯着施知县的眼睛说道:“挖了便是,问这么多作甚?你是挖还是不挖?” 施仁杰摸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浙江人口十分密集,河堤一旦毫无预警地决口,百姓伤亡无可估量,对于任何一个有人性的人来说,恐怕都会震惊。 宋宜贞道:“这事只要做得干净,没有被人抓到把柄,元辅保你无事。” 施仁杰额上青筋突出,看了一眼地上那一小堆纸烧尽后的灰烬,点点头道:“就是挖了河堤么,下官照办便是。” “很好。最后提醒你一句,要是做得不干净,这事得你自个担着。” 施仁杰在心里一盘算,随即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前日因杀人罪下狱等待审讯的一个地皮,人称许脚大。此人本是临安县的一个恶霸,因斗殴将人打死,遂被捉入狱。 施仁杰走进大牢,屏退左右,站在牢门外看着许脚大,许脚大入狱仅两天,已被打了四五通,正蜷缩在角落里,体会着官府的强制力量。 许脚大看见施仁杰,急忙爬了过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喊道:“大人,草民知道错了,求您老叫他们别打了。” 施仁杰脸色铁青道:“本官问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许脚大忙将脑袋叩得砰砰直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要本官饶你可以,但是你得为本官做一件事。” 许脚大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大人饶得草民性命,别说是一件,就是一万件,为大人做牛做马,草民也愿意。” 施仁杰左右看了看,走到牢边,对许脚大说道:“你过来,本官有话。” 许脚大爬了过来,只听得施仁杰小声说了几句,许脚大便脸色突变,说道:“这……大人,草民要是做下了此等事,还能活命么?” 施仁杰打开旁边的一个包裹,立刻露出了黄白相间的金属光泽,“你找些人,办成了这事,就带着这些银两远走高飞。” 许脚大连连摇头:“不……不,草民……”他心道,你不杀老子灭口就奇怪了。 “你不相信本官的话?” 许脚大心道老子信你才怪。 施仁杰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不愿意,便罢了。”说罢眼睛看向牢中各种各样的刑具。 许脚大抓住铁栏,喊道:“我做,我愿意做!”许脚大心道左右是个死,办不办得成,出了大牢,总还有一些机会,说不定就能逃之夭夭。 施仁杰笑了笑,说道:“很好。” 一个恶霸的那点心思,施仁杰早已看透,他是不会让许脚大有一点机会的。 雨还在下,下雨的天气,土地应该更疏松吧。 段四二 胜败瞬息间 正月里,大年好没有过完,杭州城门口的炮竹残渣还未清扫,要等到大年过了,吃过元宵,才清扫炮竹残渣,然后人们收起欢快的心情,重新开始一年的日子。 又是个阴风惨雨的天气,一大清早,杭州城就涌入了大批难民,一个个哭爹喊娘,浑身都是水,吵吵闹闹的,将整个杭州城搅得闹哄哄一片。 赵谦刚刚起床,饶心梅就急冲冲地走了进来,说道:“东家,城里出乱子了,东家快去看看吧。” 赵谦镇定道:“出了什么乱子,生了何事?” 饶心梅脸色焦急道:“说是临安县大水,淹了杭州府好几个县,难民不计其数,都向杭州城涌了来,街面上乱得不成样子了。” 赵谦忙走上阁楼,拿出望远镜看了一番杭州城的景象,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跳,不仅城中的大街小巷乱哄哄一片,城外还有密密麻麻的人群不断涌来,看惯战场上人流量的赵谦,粗略估计,恐怕得有好几十万人。 “来人,笔墨伺候!” 赵谦一边书写一边说道:“传我的手令,立刻调西虎营入城驻防。” “得令。” “通知史可法,杭州城立刻戒严。开官仓,设粥棚。” 不一会,韩佐信也走上了阁楼,说道:“大人,收到临安县官报,临安县的河堤昨晚被人挖塌决堤,已经抓获肇事者数人,扣押在临安县大牢之内。” 赵谦惊道:“临安县的河堤不是去岁才修筑的么,竟被人挖塌,临安知县一夜竟无察觉?” 韩佐信沉声道:“出现了这么多难民,流离失所,衣食无处着落,官府须得拿出银子赈济灾民,浙直府库的存银在去年末已被朝廷调往西北前线,现在这个局面,稍不小心便会酿成民变。” 赵谦低声道:“我们尚有三百万两存银,足可应付过去。” 韩佐信道:“这时候杭州城可住着好几位朝廷的御史。” 赵谦一惊,立刻明白了其中险境,他焦急地来回踱了数步,突然说道:“临安县大牢那些囚犯!立刻派人去拿人!” 韩佐信脸色凝重,拱手道:“佐信即可去办。” “等等,拿我的手令。叫孟凡去,一定要活口!” 孟凡接了手令,即刻点了一标人马,火向临安县赶了过去。 临安县令施仁杰,也是刚刚捉到许脚大,堤坝修得牢靠,挖了大半个晚上,下半夜的时候,那许脚大欲跑,又费了一些周折,才将其捉回了县衙,那会儿天已经亮了。 施仁杰听说有几十万的灾民,手脚都在颤,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种不祥之兆笼罩在施仁杰的心头,许脚大是自己的替罪羊,他施仁杰何曾不是替罪羊? 施仁杰后悔不辞,万般责怪自己利欲熏心。他考中进士,做了几十年的县令,仍然得不到升迁,也是有原因的。 “禀报堂尊,逃犯许脚大已经抓获了。”捕头说道。 施仁杰这才回过神来,临安县生了这样的大事,负责任的可不只赵谦一人,他施仁杰想要升迁,暂时是不敢幻想了,施仁杰只想推卸责任,千万不能被人查了出来。 “本官知道了。”施仁杰强自镇定下来,这种事,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自己的下属,所以不敢下令将许脚大直接杀了。 施仁杰沉思了许久,忽然站了起来,对旁边的人说道:“将主犯许脚大和其他同犯隔离,本官要审讯罪犯。” “是,堂尊。” 这时,主薄走了大堂,说道:“堂尊,省里来人了。” 施仁杰惊得脸色苍白,说道:“快去拖住他们。” 主薄为难道:“省里来的人,卑职……卑职岂敢阻拦?如何拖住?” 施仁杰一边向大牢走去,一边说道:“检查印信,验明身份,无论你用什么法子,给我拖住一刻是一刻!” “是……” 施仁杰走进大牢,捕头拱手道:“堂尊,罪犯已经隔离。” “都出去,到外边侯着,没有本官的口令,任何人不得进来。要是放了任何人进来,本官绝不会让你好过!” 捕头吃了一惊,感觉今天县令大人十分反常,但是他不敢多问,心道大概是临安县出了大乱子的缘由。 施仁杰走到关押几个从犯的牢里,站在铁栏外边,看了那几个汉子,挖堤的人当然不只这几人,只是他们比较倒霉,正好被捉住了。 那几个汉子见罢施仁杰,急忙讨饶道:“大人,草民冤枉啊,冤枉啊……” 施仁杰沉住气,怒道:“你等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哪里冤枉了你们?许脚大已经招供了,你等乃主犯,大罪难释,本官已判斩立决,今天下午,你们便上路罢!” 众犯人依旧大呼冤枉,而且十分愤怒,一个汉子大叫道:“明明是***许脚大叫上的咱们,咱们怎生成主犯了?天杀的许脚大说他是奉了知县大人的口令,挖完一人分五十两银子,大人,咱们可冤枉死啊……” 施仁杰怒道:“一派胡言!明明是你等怂恿许脚大私挖河堤,许脚大暗里通知本官,本官方能将你等罪犯尽数捉拿。你等不从实招供,反而诬陷他人,不必多说,等着上路吧!”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这个天杀的许脚大,吃里扒外,不得好死……” 施仁杰转身走到牢门口,喊道:“黄捕头!” 捕头走下楼梯,拱手道:“卑职在。” “本官已审讯完毕,去将罪犯关押到一起,要快!” “属下即刻去办。” 施仁杰走出大牢,就看见孟凡带着几个甲士向这边急冲冲地奔来,旁边的临安县主薄正在张开着双臂,和孟凡说着什么,好似在说:让我抱抱吧。 “大胆,谁人敢擅闯县衙大牢!?”施仁杰冲将上去,挡在孟凡的面前。 孟凡瞪圆了双目,以手按剑,怒道:“浙直总督府差人公干,一干人等,立刻让开!” 施仁杰依旧不相让,拦住孟凡,说道:“可有公文?” 孟凡掏出一纸公文丢到施仁杰身上:“你等蓄意阻挠,居心何在,全部给我让开,否则休怪本差剑下无情!” “先让本官查验公文,然后才……”施仁杰话还未说完,孟凡便粗暴地将其一推,施仁杰一个站立不稳,坐倒在地上,大声喊道,“不明贼人,意图劫狱,给我拦住!” 一帮衙役冲将上来,再次拦在孟凡的面前,孟凡暴怒,掏出腰牌道:“看清楚了,本差是浙直总督府的人,谁敢阻拦?” 施仁杰从地上爬将起来,喊道:“未查清身份。给我拦住,谁敢不尊号令?” 众差役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听谁的好,面前这军官好像来头更大一些,不过自己的顶头上司可是施仁杰,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施仁杰又是县官又是现管,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孟凡睁圆双目,施仁杰越是要阻拦,他越是焦急,直觉到了万分关键的时候。 “啊!”突然一声惨叫,一个差役胳膊上被孟凡砍了一剑,孟凡一脚踢将上去,又一个差役捧着小腹蹲了下去。 “谁敢阻挡,杀!” 军士齐声道:“得令!” 伤了官府的人,孟凡也是不得已,幸亏那些差役并不是亡命之辈,见着如狼似虎的军士砍伤了人,明晃晃的刀剑就在眼前,都让到了一边,没有造成进一步的流血冲突。 孟凡带人冲进大牢,抓住牢头,呵斥道:“决堤罪犯何在?” 牢头看了一眼孟凡手上带血的铁剑,指了指一个牢房。孟凡急忙冲将过去,却见一个人已躺在了血泊之中。 “当!”孟凡一剑砍向那大锁,却将手上的铁剑折成了两段,孟凡回头对着牢头说道,“快开门!” 牢头早已被这帮军士吓成了呆鸡,非常听话地用钥匙开了牢门,孟凡走进去,在那血泊中的人鼻子上一摸,已经没有气了。 孟凡心里一沉,问道:“此人便是主犯许脚大?” 牢头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孟凡恨恨地扫视了一眼牢里的囚犯,对属下说道:“看牢了,不准再死一人,临安县所有差人,全数控制,但听审查!” “是!” “来人,去总督府禀报大人。” 当赵谦得知主犯已死时,长叹了一声气,这会儿,真是要哑巴吃黄连了。 这时饶心梅走了进来,说道:“东家,史大人来了。” “要银子来了。”赵谦和韩佐信对视一眼,说道,“带他进来吧。” 史可法入,心急火燎的样子,直接说道:“大人,官仓的存粮都出去了,下官请大人准军粮,并调银子购置帐篷、粮食,否则杭州府必起民乱!” 赵谦站了起来,望着窗外出了一会神。 史可法道:“此万急之时,大人为何犹豫?” 韩佐信说道:“史大人也不是外人,你可知道,临安县的河堤为何会决堤?” 史可法道:“临安知县上报,乃是逃犯私挖河堤,以致决堤。” “那个逃犯名叫许脚大,刚刚孟凡派人报,已经被人杀人灭口了。” 史可法听罢,脸色凝重,心知此事绝不简单,一个逃犯,不忙着逃命,去挖河堤作甚? 韩佐信低声道:“我猜定是元辅的人做下的好事,都察院的人在杭州住了几个月,一无所获,这会儿正等着大人调用那批银子,然后抓住大人的把柄。” 赵谦转过身来,对韩佐信说道:“杭州钱庄里有一百万两,你拿了印信去取出来交给宪之吧。” “大人……”史可法神色悲痛,说道,“大人明知如此,还……史某人替杭州府数十万受灾百姓,谢大人了。” 史可法说罢跪了下去。 赵谦将其扶了起来,说道:“宪之不必谢我,府库的剩下的银子在福建的军费上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仅存的也调拨到了西北前线,这会儿如果激起民变,调兵镇压也需要动用那批银子,既然都是这样的结果,何苦让无辜百姓因为朝廷党争受到牵连呢?” 史可法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朝臣皆如大人,我大明何愁不兴?” 赵谦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说道:“尽快去安置百姓吧,别让百姓在这雨里淋久了。” 起码在这一刻,包括韩佐信孟凡在内,都被赵谦感动。 赵谦这把柄,是被温体仁实打实地抓住了。 温体仁的动作很快,崇祯五年二月初,御史弹劾赵谦两年贪墨江浙赋税至少两百万两,证据确凿,无可狡辩。这事儿是假不了了,就算是没有证据,朱由检凭着弹劾奏折上计算的数目,也知道不会假。西虎营军费八十万两,赈济杭州府灾民一百万两,这些钱,朝廷没有调拨一两一厘,哪里来的? “赵谦贪墨公款,犬养精锐甲士,居心叵测……”御史在庙堂之上,念得是朗朗上口。 这一刻,温体仁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悄悄观察了一番毕自严和杨嗣昌的神情。杨嗣昌保持着低调,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专心修编实录。而毕自严,也是缄默无言,颓然站在那里,在温体仁眼里,如呆鸡一般的可笑。 温体仁心道:皇上难道会让一帮乱臣贼子执掌朝政? 毕自严内心对于温体仁的卑鄙十分愤怒,虽然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但是他想起赵谦手里温体仁和李貌的把柄,很想由此报复,但是毕自严还是忍住了,还不到时候。 这个时候,温体仁的那个污点捅出来,也不足以整倒了他,用过之后,把柄便失效了,白白浪费掉。毕自严在等着形势逆转的当口,用那件把柄在火上浇上一瓢油,才能挥出最大的功效。 朱由检脸色铁青,扶在龙椅上的双手在颤抖,他神色有些失控地自言自语道:“天下臣工尽可杀……可杀……” 本来赵谦帮朱由检筹集军费,平定叛乱,很干了几件分担圣忧之事,在朱由检心里,渐渐将赵谦作为肱骨之臣看待,却不料他竟是一个贪鄙心怀不轨之人,朱由检不仅愤怒,而且伤心。 侍立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见朱由检神色夸张,急忙小声提醒道:“皇爷,赵谦手里,有谋士猛将,还有以一当十的西虎营精锐,虎踞江浙,皇爷万不可轻易动怒。” 朱由检心里一寒,要是赵谦兵变,无论胜败,朝廷又增兵祸,绝非好事。大明这台破旧的机器,经得起几下折腾,朱由检是这机器的主人,心里还有有些斤两的。 朱由检愤愤然起身,只觉天地一阵旋转,险些摔倒,王承恩急忙扶住,朱由检一把将其推开,强自从龙椅上走了,王承恩忙唱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承恩和高启潜跟在朱由检后面,朱由检并不乘坐御辇,只顾乱走,好似只有这样,才能泄出他心中的愤恨。 朱由检长年待在紫禁城内,又没有锻炼身体的习惯,只一味熬夜处理政务,体力不支,不多一会,就累了停下来,扶着柱子,望着天外,呼呼直喘气。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疲惫,不是体力上的疲惫,从头到脚,给人一种身心疲惫之感,特别是眼睛里暴露出来的神色。 王承恩和高启潜都躬身侍立于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声。 高启潜终于走近了两步,小声道:“皇爷,昨儿个说去坤宁宫皇后娘娘那儿看长平公主,这会儿,公主殿下该叫着父皇等着皇爷了呢。” 朱由检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可爱的小脸蛋,脸上出现了一丝暖意,他这才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父亲。 “起驾坤宁宫。” “遵旨……皇上起驾!” 朱由检刚走进坤宁宫,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便从周皇后的怀里挣了出来,向朱由检迈着小腿儿奔了过来,一边用稚嫩的声音喊道:“父皇,父皇。” “哎!”朱由检伸出了双手。 长平公主名叫朱徽娖,乃是王顺妃所出,因周皇后生坤仪公主早夭,遂由周皇后抚养。(后来《明史》载长平公主乃周皇后所出,误也,其张廷玉用心不详。因同年周皇后生朱慈炯,不可能又生长平公主。由此足见《明史》之不实也。) “父皇,父皇,你不高兴吗?”朱徽娖奶声奶气地说。 朱由检将她抱到怀里,说道:“别人惹父皇不高兴了,不过见了父皇的小公主,父皇就不生气了。” “嘻嘻……” 周皇后面带笑意地说道:“今年元宵,皇上忙于政务,连汤圆也没有吃到,臣妾今天特意煮了些,皇上吃几个吧。” 朱由检笑了笑,说道:“吃了的,就是没有皇后亲手做得有滋味。” 这时殿外来了个太监,和高启潜小声说了几句,正欲离开,朱由检眼尖,问道:“何事?” 高启潜忙跪倒道:“皇爷,赵谦上请罪折子了。” 朱由检将朱徽娖递到周皇后的怀里,说道:“朕还有件事要办,晚些再过来。” 周皇后忙对高启潜道:“晚上注意着给皇上添衣裳,别让皇上冻着了。” 段四三 逝去的烟雨 “皇爷,该用晚膳了。”高启潜在一旁提醒道。 朱由检刚从坤宁宫过来,一边仔细看着赵谦的请罪折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拿进来,朕就在这案上吃。” 不一会儿,太监宫女端了四菜一汤上来,朱由检看了其中一盘海参,皱眉道:“京师地处内6,这海参要从海上运往京师,又要耗费民力。以后做普通的菜肴,能吃饱就行。” 一个宫女看到朱由检那副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掉下眼泪来,高启潜也是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 朱由检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放下奏折,说道:“曹化淳,你说说看,如何处置赵谦?” 曹化淳神色紧张,想了一会,弯着腰说道:“这……奴婢不敢妄言。” 曹化淳确实不敢妄言,朱由检于天启七年登基,到崇祯五年,短短五年间,因战事不利,已有两个总督被戮,那个赵谦如何不知道危险,指不定就会鱼死网破。 “朕叫你说你就说,朕恕你无罪。” 曹化淳不敢抗旨,这才说道:“奴婢以为,赵谦既然上了请罪折子,可见其并不想背弃皇上,这时不宜立刻问罪,可好言将其召回京师,再作处置。” 朱由检点点头:“一定要让赵谦回来。” 江浙钱粮赋税重地,朱由检自然不会让一个意图不明之人盘踞于此,再说了,奏折写的再好,或是口头上再怎么表明忠心,朱由检都是不信的,只有让赵谦回来,才能证明他赵谦无二心。 “皇爷,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高启潜说道。 朱由检端起茶杯,将口里的饭就着茶水咽了下去,说道:“你说。” 高启潜躬身道:“赵谦是皇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干吏猛将,绝不会因畏罪便背叛君父,皇爷只需派一御史,当面斥责之,严令其回京谢罪,赵谦必回。” 朱由检唔了一声,心道到底高启潜比曹化淳有见识,斥责赵谦,反而能让赵谦感觉皇上还将他当自己人,便可消除赵谦的疑虑。所谓打是亲,骂是爱,就是这般道理。 “撤了,朕吃饱了。” 宫女端着一个木盘子走了过来,朱由检端起里面的茶杯漱口,然后又端起第二杯装着温水的杯子饮了一口,最后在水盆里洗手。 另外几个宫女为朱由检撤了案上的饭菜,摆上了油酥饼和茶水。这些宫女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就收拾停当,全部退出了冬暖阁。 朱由检思虑了片刻,说道:“就照高启潜说的,给赵谦下旨吧。” 在那一刻,曹化淳心里又是一阵失落,他很快明白了高启潜的建议确实比自己的高明许多,又生出一股子妒嫉。 朝廷的御史带着朱由检的圣旨,到达杭州的时候,已经是三月间了。 “恻恻轻寒剪剪风,杏花飘雪小桃红……”春日的明朝杭州,是多么的迷人,但是赵谦完全没有闲暇和心情去欣赏,特别是接到皇帝的圣旨之后。 只是偶尔从街上过路的时候,撩开车帘,看着那青石绿苔的巷子里,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美丽女子,演绎着江南的烟雨柔美,让人怦然心动。 江南的春天,常常是朦胧细雨,街面上被细雨一淋,薄薄的一层水面上,不再光滑,就像毛玻璃一般,凑近一看,才看到那水面上被小水珠溅起的小窝,如肌肤上的毛孔。 赵谦走下马车,长随小林撑起一把黑灰色的油纸伞,打在赵谦的头上。赵谦看着那把油纸伞,又想起了刚才在巷子边上看到的那个江南女子,可惜恰是那把很有味道的油纸伞,遮住了女子的容颜。 “东家,韩先生和张将军已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赵谦道:“这就去客厅。” 赵谦走进客厅,抖了抖长袍下摆上溅上的水珠,拱手道:“二位兄弟久等了。” 两人站起来执礼,张岱憋了一会,终于说道:“大哥,是否要立即募兵备战?” 赵谦惊讶道:“备战?为何要备战?” 张岱摸了摸头,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大哥给句话,兄弟愿意跟着大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韩佐信看了一眼张岱,说道:“张将军少安毋躁,此时还不是时候。” 赵谦也说道:“朝廷有百万甲士,皇上依旧坐镇京师,凭西虎营几千人马,不是自寻死路么?” 张岱不以为然道:“九边军队,朝廷不敢轻易调动,地方那些人马,不是愚弟狂妄,能战者,为所见也,李自成之流也能流窜几年不倒,我西虎营……” 韩佐信打断张岱的话:“大人不是草寇之流。不可相提并论。” “可不能小看了李自成之流,我等如与朝廷对抗,还不如李自成。”赵谦说道,“迎闯王不纳粮。李自成收买了人心,代表了下层贫民的利益。我们能得到什么人的支持?士人集团,视我等为叛贼。而归根结底,咱们还是地主,农民也不会为了我们卖命。此时起兵,只会众叛亲离,四面楚歌。” 赵谦这番阶级之论,张岱是完全听不懂,韩佐信倒是听懂了大概,点点头道:“大人所言即是。虑者,远矣。”转头对张岱道,“大人的意思,西虎营打叛军能打,如果反叛朝廷,普通军士是否有战心,未可知也。” 张岱皱眉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该何去何从?” 赵谦沉吟许久,才说道:“为今之计,只有我去朝廷复旨,请罪,还有一线生机。” “不可!”韩佐信紧张道,“御史责骂大人,令大人产生错觉。佐信以为,这恰恰说明皇上已经对大人产生了疑心。大人此去,凶多吉少!西北各地总督被戮者,已有先例,大人不可不察!” 张岱拍案道:“大哥,当初咱们说好的,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管他怎样,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可不能这样自个送上门去。” 赵谦吸了一口气,说道:“吾意已决,二弟不用多言!” 韩佐信这时也赞同张岱的话,很显然去京师是死得多活得少,干吗不赌上一把?韩佐信提醒道:“如今朝廷局势糜烂,圣人难挽大厦之将倾,大人虎踞江浙富庶之地,只要经营得当,说不定能成大事矣。” 韩佐信无法理解赵谦的决定,因为经过几年的交往,韩佐信看到赵谦为了自保不折手段的事,太多了,韩佐信不觉得赵谦是愿意送死的人。 对于张岱,赵谦懒得和他解释这些东西,只是对韩佐信,赵谦觉得有必要解释原因。 “我等此时兵变,必不能成大气,反而会对我华夏邦国造成极恶的破坏。佐信,二弟,你我都是炎黄子孙,无论是年龄,亦或是时代的不同,有一些东西,是相同的。咱们可以抛弃亲人,可以屠戮同胞,甚至可以不忠朝廷,但是决不能背弃族人!” 因为这一点共同的民族价值观,所以在整个历史上,汉奸一定会遗臭万年,奸臣一定会被千代唾骂。这就是东方文明中所说的“义”吧。至于后人说的“一恨卖国无门,二恨av有码”的论调,那是属于礼乐更加崩坏的朝代了,明代还未达到这个程度。 韩佐信听罢赵谦的话,有些惊讶,甚至有些不信,但看了一眼赵谦的表情,觉得,自己并不完全了解大人。 “雨停了。”张岱看了一眼窗外。 赵谦看了一眼张岱,又看了韩佐信,神色凝重道:“船之将覆,无法挽救,但船上之族人,我华夏之文明,决不能毁于夷手!越多的时间,救之越有可能。如果要为此去死,我也是愿意的。” 雨后的阳光,洒在赵谦的脸上,由于角度的原因,韩佐信和张岱看了都是一阵震动,不禁跪倒在地。 韩佐信声音颤抖道:“大人,佐信愿与大人同往京师。” 张岱也道:“大哥说了算,我们兄弟数人,一起去京师。如有来世,我张岱还和大哥做兄弟!” 赵谦摇摇头道:“无益之事,何必徒作牺牲?” 韩佐信正色道:“当今之世,舍大人尚有何人有此胸怀?佐信今世追随大人,乃毕生之幸事。如有始有终,佐信顿荣幸之至。” “大哥,咱们兄弟几人,曾告天盟誓,愚弟绝不食言!” 赵谦扶起韩佐信:“小妹尚需佐信照料,让她守着你一辈子,就算对得起我了。”又扶起张岱:“愚兄此去,并非必死无疑,你跟了去,反而会增皇上杀我之心。” 张岱留在江南,对朝廷也是一种威慑。赵谦如此认为,但是一个皇帝机深的心思,赵谦也不敢说能完全猜透。 时孟凡入,拱手道:“恐有人趁此机会对大人不利,卑职愿同大人往。” “朝中大臣,该不会如此下作的。”赵谦说了一句,但并未拒绝,有的时候,确实要靠两只拳头说话。 雨后天晴,赵谦看着天上的太阳,因水汽多的原因,红通通的,长嘘了一口气。最折磨人的,往往是犹豫和选择,一旦下了决定,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赵谦的眼里有些疲惫,回想起当初刚刚到达明朝的时候,衣食不保,心中却依然充满着一股子抱负。时间,让人改变了许多。几年艰辛的挣扎,赵谦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直到今天,总算找到了自我的感觉。 只是这江南的烟雨,就要这样飘散在记忆之中了,赵谦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重返这天堂之地。 晚上的时候,天有下起了细雨,这江南之地的天,犹如女人的脸,说变就便。府里的人开始为赵谦收拾行李,赵谦独自坐在书房里喝茶听雨,准备上京了。 这时月洞门那边,秦湘打着油纸伞向这边走了过来,她穿着浅荷色的儒裙,明朝的儒裙,倒很是好看。赵谦想起一现代诗来,不禁轻声吟唱道:“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寞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她静静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她飘过\/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赵谦吟完,叹了一声气,突然闻得身后有轻轻的抽泣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饶心梅。两人对望一眼,相顾无言。 顺便提一句,赵谦吟唱现代诗,作为“古人”的饶心梅,是听的懂的。明清时候的民间口语,不是写文章用的文言文,完全是白话文,只是语法有些奇怪。(罗嗦一句,要是这本故事的作者要完全模仿那种口语来写对话,研究一番还是可以的,不过大伙看起来可能比看文言文还累,根本不通顺。) 第二天一早,赵谦便到朝廷御史的住处,表明随时可以随他回京。 传旨的御史名叫吴宗达,现任右都御史,可见皇上对赵谦,是很重视的。吴宗达是清流派的人,与毕自严交往很密。上次毕自严督师湖南,皇上派御史催促,也是吴宗达去的。 赵谦启程那天,杭州城内外来了许多百姓,皆拜谢赵谦赈灾之恩,这些百姓知道赵谦是因此获罪,有人竟痛哭流涕。 这样的场景,已无法让赵谦动容,他在心里想着:要是这次不死,在江浙一带倒是多了一份民心。 吴宗达见罢百姓送行,对赵谦低声道:“赵大人在江浙,很得民心。” 赵谦摇摇头道:“上次赈济灾民,百姓感恩而已。去年还有人买凶欲杀我呢。”然后又加了一句,“这个情景,望吴大人别在皇上面前提起。” 吴宗达拱手道:“赵大人请放心。” 吴宗达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次的差事,可不是好办的,他倒没想到竟如此顺利。吴宗达想尽快赶回京师交差,便弃运河不走,从6路乘马车北上,一来马车的度比船快,二来春天风小,帆船行驶比较缓慢,靠桨更别说了。 一行人的旅途很是顺利,一直到了安徽凤阳,也就是中都,却遇到了一件令人震赫的事情。 西北的李自成,突然挥兵南下,直取中都凤阳。各地卫所军队,完全抵挡不住,闯军直扑而至,以直线行军,目标已经很明确了:凤阳。 因为在李自成行军的箭头上,只有凤阳才有战略意义。 明朝曾在三地构筑都城,即北京、南京和凤阳,其中最早的是中都凤阳。 朱元璋在应天登极的第二年,朱元璋决定以其家乡临濠为中都,像京师一样在家乡建置城池宫阙,并将临濠更名为凤阳。一个原因是朱元璋本人出生在凤阳,多少迁就了一些家乡观念;另一个原因是,朱元璋考虑全国已经统一了,吴王时代建筑的南京城偏于东南,不便于控制全国,便想在中原建都。 但中原地区元末以来二十多年的兵荒马乱,民生凋敝,既无人心基础又无物质基础,如果在中原地区建都,人力物力都要依赖江南,水6转运也很困难,于是就选择了离中原稍近的位于淮河南岸的凤阳建立中都。 在凤阳建中都,北有淮河为屏,南距素有“鱼米之乡”的巢湖、太湖也不远,有充足的粮草供应,交通运输也十分方便。是“取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之义也”。可见,朱元璋在凤阳建中都城,是从政治地理、经济地理以及军事地理这几个角度去考虑的。 中都城的建筑布局的基本特点是对称,它与南京、北京两城大体相似,分为内中外三道城。 外为中都城,周长三十公里,开九门。中为禁垣,周长近八公里,开四门,日午门、东华、西华、玄武门。城内有正殿、文华和英武两殿,文、武两楼,东、西、后三宫,金水河、金水桥等。 正南午门外,左为中书省、太庙,右为大都督府、御史台、大社稷。中都城内外,还有城隍庙、国子监、会同馆、历代帝王庙、功臣庙、观星台、百万仓、军士营房、公侯第宅、钟楼、鼓楼等。当时中都“规制之盛,实冠天下”。 不过到赵谦现在生活的这个年代,凤阳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盛况,因连年旱灾蝗灾,已经民不聊生,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 凤阳卫所指挥使是高杰,另有一个总兵官叫周遇吉,听说是周皇后的亲戚。因赵谦所谓百战不殆的名声在外,两人见到赵谦,都想要赵谦留下指挥守城。 中都失守,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朱家的祖坟就在这里。也就是皇陵,俗话说的龙脉。 而赵谦,意识到了危险,同样意识到了机会。 段一 树上的人头 (ps:因上传新的分卷,一次更新两章,计约一万字。)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李自成对于大明皇朝来说,就像蝗虫对于农民。从陕西起兵时,李自成带了数万人马,等进了安徽,一路凯歌,队伍已经展到了二十万。 照现在的进军度,再过三天就能兵临凤阳城下。朝廷也是慌了神,四处调兵向安徽进,但效率极低,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赵谦记得朱家的祖坟被挖,也就是朱由检第一次下罪己诏的时候,应该是崇祯八年。这一次李自成攻打中都,应该不会出事吧?但是,谁知道呢? 这次进京,赵谦自觉凶多吉少,凤阳遇到的这事,说不准是个保命的好机会,于是在高杰和周遇吉的盛情挽留下,赵谦有了想留下建功立业的打算。 吴宗达见情势紧急,催促赵谦道:“赵大人身为浙直总督,又是奉旨进京,何苦来搅混水?听老夫一句劝,还是赶紧回京复旨是正事。” 窗外的街面上,又干又冷,而且冷清,这个时候,整座城池已是人心惶惶。 赵谦撩开纱帘看了一会街道上的情景,然后看了吴宗达一眼:“赵某有兵部右尚书衔,今中都告急,理应为皇上尽忠。吴大人可先回京师,禀报皇上,待臣击退闯贼进攻,再回京请罪。” “哎呀……”吴宗达急道,“廷益怎生还没看明白呢?那高杰和周遇吉留住廷益,就是看中了廷益是兵部尚书,想到时候找个遮挡的。” 赵谦道:“这个我知道,我还知道,他们也看中了我在军中的声望,欲借此鼓舞士气。” 吴宗达郁闷了:“廷益即知如此,还留在这里作甚?闯贼二十万大军直扑而来,中都已经完了,咱们还是趁早离开此是非之地为上。” 赵谦摇摇头,说道:“李自成手下惯战之辈,最多不过一两万人马,其他的喽罗,一个月前,还在地里种地,压根和军队没有半点关系。这等乌合之众,只要数万精兵,便可正面大破之。今中都卫所军士虽多老弱,但只要安排妥当,仍然有战胜机会。何以吴大人如此肯定中都完了?” “闯贼三日之后便会兵临城下,廷益在此地没有旧部,如何安排妥当?老夫虽不善兵事,但见得多了,中都已经没救了!” 赵谦沉吟许久,郑重道:“中都乃我大明源之地,如被贼寇攻破,对天下时局影响之深,不可估量。我还是想试上一试。” 吴宗达听罢长叹了一声气,这一声气里,包含了太多有心无力。大概那些投了异族做了汉奸的人,也是以“大势所趋,天命所在”为借口的吧。而那所谓的大势,不就是像中都战局一般的事件构成的么? “吴大人,且听赵某一言。饶是如此,还是有机会的,高杰和周遇吉身负中都安危之重任,绝不愿意看着中都陷落,只要说通二人听赵某布局迎战,下边的将士,由高杰周遇吉二人调度,战胜绝不是没有可能。” 吴宗达神色复杂道:“老夫闻廷益大小经历十数战事,未有败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天老夫倒想看看,廷益是如何只手挽中都之将倾。” “吴老请。”赵谦不敢耽搁,当即就和吴宗达去了指挥使司。 指挥使司内,官员将帅来往不息,正在布置城池防御。 赵谦入,见了高杰周遇吉,二人执礼甚躬,一面叫人上茶,一面请赵谦指教。 “高将军、周将军,不知现在在安排何事?”赵谦表情沉重道,他来的时候,见中都已经戒严,城楼上下,调集了重兵把守。 “回赵大人,下官自然是在部署防御。” 赵谦道:“闯贼乃乌合之众,动辄蜂拥而至,靡下大部非经训练,一遇挫败,便军心涣散。况离此尚有三日路程,你等现在即可调集军队,沿途伏击袭扰,延缓其行动,打击闯贼士气。再从乡里说服大户,调派私兵到城中驻防,方是上策。” 高杰和周遇吉听罢赵谦的话,面面相觑,高杰小心说道:“大人,闯贼聚众二十万,我中都城中不过数万兵马,半数是老弱,听您的口气,不守反攻,这……鸡蛋碰石头的事,我等……” 赵谦听罢大为失望,对于高杰等二人的指挥才能,立即打了个一折,“本官身为兵部尚书,时不我待,你等只需照本官说的去做便是,如本官导致中都陷落,愿以项上人头,谢列祖列宗!” 高杰和周遇吉沉默不语,心道你还自称什么兵部尚书,这会回京师,是死是活还不知道,老子们打仗需要你教么,不过就是想借你个名头而已,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了。 赵谦看向吴宗达,吴宗达沉默不语。赵谦叹了一气道:“中都北屏淮河,南有一处高地,此乃绝好的崎角之势,为何高地上未驻兵马?” 高杰道:“兵力不足。” “闯贼自西而来,可将火炮重点置放于西城门与南门高地,形成交叉火力,中都固若金汤。你等派人协助本官,即可去乡里召集人马,届时在外围袭扰贼军,待闯贼军心涣散,毫无战心之时,便可驱轻骑逐之,一帮农夫组成的乌合之众便会作鸟兽散。” 赵谦见他们没有胆量主动出击,便退了一步,提出了更积极的防御策略。高杰周遇吉只点头称是。 说了一阵,毫无共同语言,赵谦和吴宗达只得走出了指挥使司。吴宗达拱手道:“今见廷益妙策连珠,方知毕阁老当初赞廷益之才,非虚言也。” 赵谦摇摇头道:“赵某是不敢当此殊荣,今亦无用武之地啊。” 吴宗达看了看西沉的太阳,说道:“那咱们明日便启程吧。” 赵谦用悲伤的眼神环视了一番偌大的中都城,真是只有眼睁睁看着这里变成血火之地了。 这时一个将领走了过来,拜道:“末将拜见尚书大人,御史大人。末将奉指挥使大人之命,协助大人在左近各户挑选壮丁。” “好。”赵谦看向吴宗达,“吴大人说的那件事,我想等等再看。” 临近中都的地主大户,因惧怕李自成,和官府利益同生,愿意调派家丁私兵协助守城。那些地主人可以跑,但产下的土地可跑不了,他们是不希望李自成占领这地方的。 仅一天时间,赵谦便聚集到了几千人马。却没想到,都被高杰派来的那个将领带到城里去了。 赵谦爬上城楼,看着南门高地上光秃秃的一片,毫无设防迹象,火器都被调拨到城墙上去了。赵谦这才和吴宗达说道:“咱们即可动身,这地儿,不能再呆了。” 指挥惯了西虎营,习惯了令行禁止的军队,突然面对这些将帅军士,赵谦十分失落,甚至绝望,当天就离开了凤阳。 还好走得及时,出城不久,西面已经传来了轰轰的炮声。赵谦一行人过了淮河,晚上也不住驿站,连夜赶路北上。 官道上不很太平,赵谦等人只得弃了马车,乘马走小路。李自成一伙人攻城掠地的惯用招数,便是大军刚到,小股军队便冲入乡镇各地劫掠地主财主,以充军饷,补充物资。 一行人走到一处关隘,关隘名叫青石寨,因为这处关隘是一座名叫青石镇的小城镇入口。侍卫报,青石寨已被闯贼控制。 赵谦等人窘急之下,在百姓家买了几身皱巴巴的布衣,推了几辆板车,乔装成小贩,想蒙混过关。 “将刀剑火器,全部扔了。”赵谦道,“还有银票,一并烧掉。” 一名侍卫见着那些大面额的银票,十分心疼,说道:“大人,还不如将这些银票送人得了,白白便宜了钱庄。” 真金白银存在钱庄里面,以银票为证,如果烧了,取不出来,金银自然是钱庄的了。所以有些有钱人,没事拿人民币当纸烧着玩的,间接为国家开的银行作出了卓越的贡献:烧了再印便是。 “好意送钱给别人,别人要是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觉着害怕,去举报咱们,可得节外生枝。” 赵谦等人乔装打扮完毕,就小心地向着青石寨走去。年长的吴宗达装成掌柜的,穿了一身破旧的长袍。最大的漏洞,应该就是赵谦等人的手,完全是没有做个体力活的手,抹了黑泥也能辨认出来。 守门的一群流贼军士装备很是简陋,有的戴着毡帽,还有的甚至带着草帽,只有手上拿着的长矛,才说明这些人就是军队。 军士见赵谦一行人都是推板车的贫困户,不会有油水,都懒洋洋地没有搭理他们。 几个人低着头,加快了脚步,正要通过关隘时,突然一个人叫道:“站住!” 孟凡立刻扫视了那人一眼,先看到的就是那军士腰上挂着的腰刀,心道一会要是露馅,得先弄把武器。 那说话的军士走了过来,胸前挂着一块貌似盔甲形状的东西,就近看了,才知道是竹片连成的,除了好看,没别的用处。 “竹片”拔出腰刀,孟凡屏住呼吸,盯着“竹片”的肩膀,只要他稍有异动,孟凡就会出手夺刀。赵谦身边的其他侍卫,见孟凡没有动手,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手。 “竹片”用腰刀捅了一刀车上的麻线口袋,打量了一番孟凡等几人,说道:“哥几个身强力壮的,跟不跟闯王?这世道,可比干你们这行活得快活。” 吴宗达忙低声下气地说道:“军爷,咱们都是本分人,只想混口饭吃,李闯王的名头咱们可听说过,却是咱们穷人的救世主哩……” 赵谦听罢,心道这道貌岸然的夫子,到了窘急的时候,照样能装孙子嘛。 这时,关隘里面的一栋木楼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嚎,赵谦等人不禁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双臂抱在胸前,边上还有几个衣冠不整的男人一步步靠近。那女子突然向下纵身一跳…… “竹片”也看见了那一幕,回头说道:“地主豪强家的妻女,咋样?闯王说了,打了胜仗,攻进凤阳城,一人分两个细皮嫩肉的富家小姐。” 赵谦脸上变色,吴宗达急忙道:“哎哟,我的娘哦,咱们胆儿小,军爷,您就高抬贵手,把咱当一个屁,放了吧。老朽跪下求您了。” “竹片”忙扶住吴宗达:“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俺们要是受了,可得折寿。得了,走吧。闯王可不是强拉壮丁的主。” “是,是……” 赵谦等人终于过了关隘,进去便是青石镇,城楼门口,正聚积了密密麻麻一大片百姓,多数是衣衫褴褛之人,等着领仓粮。 几个人低着头,径直往前走,只求度通过青石镇。 一个领粮的老太婆得了一斗麦子,高兴得露出掉了门牙的嘴,合不拢来,正在那念叨:“李闯王真是活菩萨下凡,救苦救难那……” 走进城里,却见街道两边的树上都挂着人头,长乱的头,被当成绳子系在树枝上,说不出的恐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赵谦低声道:“李自成不是咱们的救世主,要是让他坐了天下,树上那些人头,便是我们的榜样。” “匡匡……”一阵锣鼓响,只见菜市口又聚集了一大堆人。一个闯军军士敲着锣鼓大声道:“地主豪强,贪官污吏,欺压百姓,闯王的人马,替天行道罗……” 赵谦等人打这里路过,无疑间听到一人低声道:“梁大人也不算坏官,上个月因为天干,还亲自去蹬了抽水车。听说闯王的人在他家里什么也没收到……” 另一个人“嘘”了一声:“你活腻了不是?” 菜市口那边,躺了一地的尸体,好像是那个梁大人全家加上沾亲带故的人的尸体。 幸好城里乱成一团,闯军只顾着照顾家境殷实的人家去了,赵谦等人才得已顺利通过了青石镇。 刚出青石镇,吴宗达便扶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呕呕……”吐个不停,赵谦和孟凡等人见惯了血腥,倒也无恙。 今年这一幕,让赵谦开始理解起遗臭万年的大汉奸吴三桂来了。很简单,让东夷入主中原,起码可以做亡国奴,让李自成坐天下,吴三桂这样的将门世家,欲做奴隶而不得。于是,一大批人在“亡国与亡天下”的争论中,投向了东夷的怀抱。 赵谦等人连夜赶路,出了安微,到驿站休息换马,便往京师而去。而此时的中都凤阳城,大明朝的龙兴之地,已成孤城,城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李自成兵临凤阳城下,第一时间占领了被高杰等人弃守的城南高地,然后架上火炮,直接向城中炮击。 高杰周遇吉等人此时方知,赵谦所言极是也,但悔之晚矣。他们看着城下如蚁窝一般的人流,早已吓得脸色苍白。 凤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外无援军和牵制,闯军昼夜攻城,毫不休息。 一群疯狂的人,在“进城随便抢”,“进城分银子,女人”的号召下,前仆后继。凤阳城犹如狂风巨浪中的小舟,如同要被这似浪潮一般的人流淹没了一般。 高杰仰天长叹,心知大势已去。周遇吉最为直接,拔出佩剑便抹了脖子。 高杰看着城楼上成堆的官军尸体,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先斩了妻子女儿,以免受辱,然后放火**。 四月,凤阳城破。 李自成掘了朱家的祖坟,并将黄陵一把火焚之,熊熊大火和弥天烟雾持续了数日之久。 塘报八百里递传京师,朱由检闻罢晕厥于地,醒来失声痛哭。 殿外的风吹进宫殿,让幔维随风飘扬,朱由检只觉得连整座宫殿都在飘荡似的。 段二 卧听风吹雨 从奉诏去福建平定郑芝龙,到现在回到京师,一共不过一年。赵谦又坐到了京师的府邸院中。除了院子里那几颗桃树好像又长大了些,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只是院子里冷清了许多,没有了秦湘,饶心梅,还有韩佐信,张岱等人,连王福,也留在了杭州。身边只剩下孟凡和长随小林两个熟人而已。 因赵谦的待罪之身,不说一般的小官同僚不再上门拍马溜须,就是高启潜杨嗣昌这些人,都刻意避嫌,赵谦回京几个月来,连面也没见着。 朱由检也一直没有召见赵谦,也不降罪,只有锦衣卫暗里明里盯着。 赵谦觉得有些寂寞,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沧海桑田一般的感叹来了。 墙外不知哪家种的桂花,飘来一阵带着秋意的淡香,提醒着人们,中秋又要到了。长随小林正站在一旁念朱由检写的《罪己诏》: “……朕倚任非人,遂致虏猖寇起。夫建州本属我夷,流氛原吾赤子。若使抚御得宜,何敢逆我颜行。以全盛之天下,文武之多人,无奈夸诈得人,实功罕觏,虏乃三入,寇则五年。师徒暴露,黎庶颠连。国帑匮绌而征调不已,闾阎凋攰而加派难停。中夜思惟,业已不胜愧愤。今年四月,复致上干皇陵。祖恫民仇,责实在朕。于是张兵措饷,勒限责成,伫望执讯歼渠,庶几上慰下对。又不期诸臣失算,再令溃决猖狂。甚至大军辱于小丑,兵民敢于无上。地方复遭蹂躏,生灵又罹汤火。痛心切齿,其何以堪!若不大加剿除,宇内何时休息!已再留多饷,今再调劲兵,立救元元,务在此举……” 诏书中说的“不期诸臣失算,再令溃决猖狂。甚至大军辱于小丑,兵民敢于无上。地方复遭蹂躏,生灵又罹汤火……”是今年四月皇陵被焚,朱由检悲愤交加,从各地调集大军,意图复仇。以兵部左尚书梁廷栋为总理,陈琦瑜为总督,两线出击,协同围剿,不期数月便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长随念完罪己诏,低声说道:“今儿个晌午,梁廷栋已被斩,陈督师在家服毒自尽……” 赵谦全身不自觉地出现一阵恶寒,急忙喝了一口热茶,才说道:“陈琦瑜文武双修,乃我大明不可多得之人才……仓促应战,方有此败,惜之也。” 这时,仆人急冲冲地走进内院,“东家,东家,高公公来了。” 赵谦大惊失色,回到京师都三四个月了,高启潜从来没有过登门造访,今天所谓何事?赵谦忙问道:“高公公手里拿了东西没有?比如酒,剑之类的。” 仆人思索了片刻,说道:“高公公端着一个东西,但是用绸布盖着,小的没看清楚。” 赵谦摸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在这个当口,他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去回高公公,我换件衣服,亲自到府门迎接。” “是。” 赵谦颓然坐在藤椅上,喃喃道:“这会儿的桂花糕又甜又酥软,才吃了一回,小林,府里还有没有?” 小林哽咽道:“有,有,小的这就去给大人拿。” 赵谦吃了一口,觉得十分苦涩,却不是想要的那股味儿,放下盘子,走进屋里,换上了二品朝服,到府门口迎接高启潜。 走到门口,果然见高启潜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有个什么东西用绸布盖着。赵谦忙拱手道:“下官拜见高公,高公里面请。” 高启潜面带笑意,不过在赵谦的眼里,那笑却十分勉强,更像阴笑。 高启潜一句话不说,走进赵府,找了个向南的地儿,站定,然后说道:“口谕。” 赵谦急忙跪倒。 “着兵部右尚书赵谦,即刻进宫见驾。” 赵谦口呼万岁,叩拜毕,从地上爬起来,却不知为何双腿软,用手在地上撑了两次才站了起来。 “高公,皇上叫下官进宫所为何事?”赵谦看了一眼高启潜手上的盘子,低声下气地说。 高启潜见到赵谦的目光,撩开盖布,露出一枚大印来,说道:“恭喜廷益了,这是皇上赐的兵部大印,廷益好生收着。” 赵谦急忙再次跪下,双手接过了盘子,谢恩。 高启潜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实际上整个赵府本来就没多少人了。 “咱们觉着,皇上是要用廷益围剿中原流寇。” 赵谦脑子里想着刚刚才被斩的兵部尚书,还有服毒自尽的陈琦瑜,惊讶道:“皇……”随即又痛哭流涕道:“皇上不计臣之过错,反而委以重任,臣……” 高启潜忙好言相劝,又低声说道:“杨阁老编撰实录,字字珠玑,很得圣心,这会儿,也不再呆翰林院了,常常在内阁值房参议军机。廷益好生出力,方不负皇上隆恩。” 朱由检被人挖了祖坟,对流寇恨之入骨,现在杨嗣昌复入内阁执事,是一个信号,朝廷从现在起将会准备长时间的大规模战争。杨嗣昌下面,有太多能打的将领,朱由检这才又看到了杨嗣昌不可估量的价值。 赵谦在心里捏了一把汗,心道幸亏祖师爷杨嗣昌上去得及时,不然这会儿是否已经下了黄泉为鬼,也难预料。他赵谦在朝廷名声很响,但和陈琦瑜这样的宿将比起来,算哪根葱,陈琦瑜打仗,动辄便调动十几万兵马围剿,赵谦是打了不少胜仗,可都规模都不是很大。连陈琦瑜这样的人物也是说死便喝毒酒了,赵谦要死真的太平常。 高启潜带着赵谦进了紫禁城,走到午门的时候,赵谦竟看到了一个非常熟的人:孙传庭! 孙传庭还是留着一把大胡子,除了老了些,改变不大,还有就是走路的姿势变了一点,外八字的官步迈得是更加娴熟。 “孙传庭今日才从西北奉诏入京。”高启潜见赵谦看着孙传庭,在边上说了一句。 赵谦几步走了上去,叫道:“恩师……” 孙传庭回过头来,赵谦正待要拜,孙传庭急忙扶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廷益已为兵部尚书,别在人前这般。” 孙传庭虽是如此说话,但是见赵谦脸上真诚的表情,心下也是感动,他乡遇故知,还是师生之义,赵谦让孙传庭在心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恩师入京,所为何事?” 孙传庭道:“圣上并未说明缘由,我等做臣子的,也不敢妄自揣度,一会进去就知道了。” 从长安分别,到现在已经有几年时间,赵谦感觉到,孙传庭说话是更加老练。其实事情就是明摆着,老远的把孙传庭召回来,无非就是主持中原剿匪事宜。 一行人在高启潜的带引下,去了冬暖阁。宅男朱由检,长年就坐在那间屋子里,除了上朝,偶尔晚上要玩女人之外,基本不会出去。 内阁大臣也到了,出去内阁大臣,还有洪承畴,赵谦,孙传庭等人,全部是待命打仗的军事人物,于是,今儿面君,内容就很明显了,不过是廷议第二轮报复李自成。 梁廷栋和陈琦瑜大败,获罪而死,朱由检又下令从各地征调了八万精锐,准备再次围剿中原流寇。 至于西虎营,自福建之战以后,只剩下三千多人,又已经编入了杭州守备,朱由检压根没有看上眼。在上边的人眼里,打胜仗的人是主将,而兵卒对于他们只是一个数字。 “朕已调集八万精兵良将,粮草军械齐备,即日便往中原,围剿流寇。孙传庭、洪承畴为总理,赵谦为前锋,歼灭劲寇,可有异议?” 这段时间,死了太多的大员,连温体仁和毕自严,也不再敢轻易就当面争得面红耳赤了,沉默无语,只听皇帝圣旨。 孙传庭跪倒,叩道:“臣愿为皇上前驱。”洪承畴也拜倒:“老臣定不负皇上重托。” 赵谦也道:“微尘纵肝脑涂地,誓死完成皇上托付。” “平身吧。” 孙传庭和洪承畴从地上爬了起来,却见赵谦依旧趴在地上,似乎还有话说一般,众人皆屏住呼吸,静待下文。 赵谦心道几个月来,朝廷剿匪搞这么大动静,后金那边岂能不注意?知道朝廷能够机动的精兵全数去往剿匪,说不定又会威逼京师,那会儿,朱由检把持不住将自己等人召回去勤王,岂不是虚耗钱粮,被人牵着鼻子当猴子耍? 赵谦鼓了几次气,想进谏皇帝撤了关外的人马,重点以京师为中心组建牢固的防御体系,方能专心对付流寇,但最终还是不想冒死做忠臣。这样说话的危险太大了,一番魏阉时的奸党论调,不是自寻死路么? “赵谦,你还有什么话,只管道来。”朱由检说道。 这时,赵谦又想退一步,只提醒皇上注意东夷动向。但是转念一想,可能没有什么用。不提出方案来,能有什么用?提出方案来又是奸党,最后赵谦只得在心里叹了一声气,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赵谦抬起头来时,已是满脸的泪水,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出,让众人都是吃了一惊,只听得赵谦说道:“皇上的心胸,犹如东海一般,微臣让皇上……” 朱由检以为赵谦要说上次贪墨税款那事,便摆摆手道:“朕望你将功赎罪,不要让朕失望。”赵谦贪墨让朱由检很气愤,但时间一久,朱由检的气也消了,本来赵谦就上交了九百万两银子,自己只贪了两百万,从比例来说也情有可原,况且他也用在了军费和赈灾上面。朱由检偶尔听高启潜说,赵谦本人的生活是非常简朴的,这样在朱由检的心里,又多了一些好感。 “朕用人不疑,你只管放手杀贼,只要功成,朕便恕你所有过错。” 朱由检如是说,但现在这世道,谁不是心口不一呢? 朱由检要是真的用人不疑,中原剿匪,只需要一个总理军务孙传庭就够了,赵谦是孙传庭的门生,师徒搭档,少去了许多麻烦,却又派了另一个大员洪承畴,明显就是不信任手握重兵的将领,必须有所牵制。 “老臣请皇上赐平定流寇大方略,臣等用之为准则,定可无妨而不利。”洪承畴躬身道。 洪承畴这句话,明显有拍皇帝马屁之嫌,朱由检于兵事知之甚少,长年深居宫中,更为有实战经验,洪承畴心道就算纸上谈兵都是抬举了他。但是洪承畴这句话却是很有必要的,以防到时候制定了策略,在实施的过程中,朝廷又要指手画脚。临时改变,于战事不利,不如先问清楚,再根据朝廷满意的意思才制定战略方针。 朱由检想了想,脑子一片空白,有印象的,只有陈琦瑜那个什么“四正六隅”之策,但是陈琦瑜刚刚被自己杀了,朱由检不好说这办法好用,又想换个名字叫“十面埋伏”,但换汤不换药,还是不能用,于是说道:“你等下去与杨阁老商议方略,上报兵部议决,再由朕批复。” 孙传庭听罢心中长嘘了一口气,他还真怕皇上搬出陈琦瑜那一套东西来。也不是说陈琦瑜的方法不管用,而是几个月间,情势大变,刻舟求剑,自然不行,必须要根据形势作出调整。 商议毕,众臣出。 赵谦想着要和洪承畴合作,急忙追了上去,小声道:“上次在杭州那事,赵某诚意给洪老道歉,望洪老大人大量……” 上次郑芝龙兵变那会,朝廷先派洪承畴到江南主持平叛,洪承畴心里是不愿意,就想借机开溜,赵谦想起长安时洪承畴给自己设的套,便恶搞了一通在洪承畴身上出气。却不料山不转水转,今儿个又在一起共事了,赵谦又在生活经历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做人要厚道。 洪承畴边走边说:“廷益也太小瞧老夫了。如今你我身负朝廷重任,老夫还能记恨小事,影响大局不成?” 赵谦汗颜,说道:“今日赵某是真的打心眼里敬佩洪老。” 洪承畴笑了笑,“咱们别提往事,此国家危难之机,先办差事方是正事。” 这时孙传庭也跟了上来,赵谦执礼道:“学生见过恩师。” 孙传庭点点头,对老朋友也是老对手洪承畴拱了拱手:“长安一别,洪老别来无恙。” 洪承畴哈哈一笑,看了一眼赵谦,又看了一眼孙传庭,说道:“长安旧知,今日算是重聚了。廷益倒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倒和我们两个老头子平起平坐了,老夫十分看好廷益。” 在洪承畴开怀的一声笑中,孙传庭也笑道:“是友是对手,如今也不重要了。” 两人的胸怀,让赵谦本来积郁的心情为之开阔,周围的琼台高阙,宫殿楼阁,映在眼里,好似在向天下万代展示着华夏文明的魅力,厚德载物。 是啊,沧海桑田,岁月悠悠,是敌是友,还那么重要吗? 赵谦入仕途,就是从陕西长安开始的。那时孙传庭和洪承畴,在长安斗得你死我活,归根结底,不过也是杨嗣昌、周延儒在争斗,洪承畴和孙传庭,都是棋子,不过是比较重要的大棋子罢了。而赵谦,那时却是一枚小棋子,在夹缝中生存,最后投奔了孙传庭,也搭上了杨嗣昌这条线。 后来赵谦因为俘获高迎祥的功绩,从长安调走,从此洪承畴、孙传庭和赵谦三人,就没有聚拢过,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又聚到了一起,关系却因为局势的改变也生了变化。一阵唏嘘感叹,三人倒相互引为旧知了。 孙传庭对赵谦说道:“廷益一会到我府上,商讨剿匪方略。” 赵谦看了一眼洪承畴,说道:“洪老也一并来吧。” “不可。”孙传庭低声道,“一会我们和洪老派人交换方略,相互补充便成了。” 虽然皇上已经亲口说了,叫他们三人一起商讨方略。但是皇上在孙传庭和赵谦之间,又安排了洪承畴,是有用意的。如果现在洪承畴和孙传庭赵谦二人穿一条裤子了,那皇上的心思不是枉费了? 孙传庭一句话,赵谦顿时明白,三人相互对望一眼,心下了然,到底是老朋友,大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了。 “恩师慢行,学生告辞了。” “伯雅,告辞。” “告辞。” 三人分道。赵谦走出紫禁城,习惯性地仰望天空,他仿佛又听见了鼓声轰鸣,号角呜咽,炮声,枪声,刀剑喊杀声,好似就在耳际。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段三 计划与变化 京师干冷得厉害,秋冬季节,一两个月不下一次雨是常事。杨嗣昌坐在书房里,长随正在边上给他读文章。他里面穿了一件袄子,尤觉里面冷飕飕的。还是秋天,他可不能说叫人烧炭火,那样显得自己身体不行了。 “老爷,孙督师和赵大人到了。” 长随很自觉地放下纸,出去回避。杨嗣昌说道:“快请进来。” 孙传庭四十多了,赵谦三十来岁,现在一起到杨嗣昌的府上,三个辈份的人聚一块,倒像一个门派。不过比江湖门派厉害多了,杨嗣昌门下,徒孙辈的赵谦,都是兵部尚书的级别,二品大员。明朝要做一品可不容易,得做多少年,然后才依祖制自动升级,一般有一品官衔的,都是内阁大臣。爵位就更难了,恐怕得几朝元老胡子头一齐熬白才行。 孙传庭和赵谦进了杨嗣昌的书房,分高低主次坐了。孙传庭拿出一份文卷,双手呈了上去,说道:“这是我们初定的围剿方略,请恩师过目。” 杨嗣昌接了过去,未看先问道:“可与洪承畴商议过了?” 孙传庭道:“议过了,这是我们三人的定稿。” 杨嗣昌点点头,摸出一个放大镜来,慢慢阅读着稿子上的内容。孙传庭躬身道:“让学生为恩师口述吧。” “好。老夫这眼睛,老花眼,都快成睁眼瞎了。” 赵谦这才注意到,杨嗣昌复起之后,确实比几年前更显得苍老了。 “学生与廷益细读了兵部各地军报,可以了解,现在流寇主要在河南、安徽、陕西、甘肃等地活动。小股流寇不计其数,无法估算,光是影响较大的大股流寇,就有活动于甘肃陕西的过天星、混天星贼众;马进忠、马光玉所率领的宛、洛之部;罗汝才、贺人龙、左金王等十三部;最大的流寇李自成所部,正祸乱于河南,攻城略地,声势浩大。” 孙传庭道:“学生以为,流寇主力,现在就在河南,以李闯及十三家兵马为主。学生等人初步方略为‘堵截正面,固守商洛’,伺机伏击歼灭大股贼寇,再合围清剿。” “唔,想法不错。现在这个情势,动辄四面合围,咱们没有那么多兵马了,也容易被贼寇各个击破。”杨嗣昌想了想,说道,“只要皇上同意了,你们到了地方,便伺机而动,不要太遵循旧法,只要能办成事就行。” “学生受教。” 杨嗣昌看向赵谦,说道:“廷益为此战先锋,切勿因血气方刚便轻敌冒进,一定要稳打稳扎,先立于不败之地。” 赵谦心道我已经三十岁的人了,还是血气方刚,唉……幸好杨老没说你还在长身体,在军旅中注意营养。 “谨遵祖师爷教诲。” 赵谦想了想,说道:“祖师爷,学生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讲不当讲,本来是句废话,却是句非常好的开场白废话,因为就算说错了,对方也无法过分指责你。 杨嗣昌慢腾腾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廷益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赵谦躬身道:“流寇焚毁皇陵,朝廷注意这流寇的动静,而这时,东夷一定在注意我大明的动静。请祖师爷一定让皇上知道这个危险,注意京师防御……毕阁老也和学生有同样的看法。” 杨嗣昌闭上眼睛,久久无语。赵谦和孙传庭恭敬地坐在那里,不敢说一句话。 良久,杨嗣昌才说道:“廷益,你要明白一件事,伯雅也要听着。东林党的人,现在帮着咱们,咱们可不能就此掉以轻心,东林党帮咱们,是想对付元辅。但我们与东林党的人,终究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块,明白吗?” “学生受教。”赵谦和孙传庭同声道。 杨嗣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真的明白吗,廷益,你说说。” “是,祖师爷。”赵谦不慌不忙地说,“我们皆是带兵之人,执干戈辅佐皇上靖宇内,得花银子,难不保会与他们的利益生根本矛盾,日积月累,定会产生积怨。祖师爷,学生说的对是不对?” 杨嗣昌面有喜色,点头道:“廷益真乃可造之材。”杨嗣昌看了一眼孙传庭,心道他这徒弟的资质,倒在孙传庭这个做师傅的人之上。 杨嗣昌又问:“上次一个名叫张岱的人给老夫写了一封书信,这封信,是出自廷益之手吧?” 赵谦汗颜,躬身道:“是。一切都逃不过祖师爷的眼睛。” 杨嗣昌道:“想法是好的。但是……唉。” “请祖师爷赐教,如祖师爷做了辅,当以何国策治国,方能解今日之困局?” 杨嗣昌默然不语,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一种无可奈何之感笼罩在杨嗣昌的心头,他只得避重就轻,说道:“老夫做不了辅。” 赵谦不解,低声道:“元辅治国,未有远见,只视内斗,国家毫无好转,终究会下台,届时舍祖师爷何人也?” 杨嗣昌摇摇头:“到了那一天,老夫以为,上来的,还是周延儒。毕自严已经看到了这一点,更看到了周延儒现在没有机会,这才一直帮着老夫。” 赵谦未领悟,但听杨嗣昌肯定的口气,一定藏有玄机。这朝堂之上的事,终究还是杨嗣昌毕自严高明许多,姜还是老的辣嘛。 平寇方略上交到朝廷,又争斗了一番。其实什么方略,都是要人去具体操作,并不是说方略得当,就一定大胜了。不过朝廷里还是要有一番争论,只是目的不在军事策略的好坏上罢了。 等到有了定论,准备出时,已经到了十月。 时孙传庭洪承畴为总理,督师七万余,以赵谦为先锋,统兵一万。共计兵马八万余,调拨军饷钱粮二百六十万两。 大军驻扎于开封府西边的宜武卫,赵谦到了军中,先就清点兵将、军械财物,有了五六年工作经验,他干这份工作是得心应手,十分专业。 正在忙乎的时候,传令官报:“禀大人,张将军求见。” 赵谦闻罢吃了一惊,心道莫不是张岱来了?但张岱在杭州,怎么会跑这里来了。 “请进来。” 不多一会,一个三十来岁的将领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赵谦觉得十分面熟,却完全想不起来是谁了。 那将领见罢赵谦的神色,笑道:“咦,师弟是贵人多忘事呢。” “哦!张琳,张师兄。”赵谦哈哈一笑,看了张琳嘴角上的小胡子,说道,“几年时间,师兄的模样倒是变了。” 张琳也是孙传庭的门生,小时候就有神童之名。在长安时,赵谦便认识,一起喝过几顿酒,做过几件事。孙传庭只收了两个门生,第一个便是张琳,第二个便是赵谦。 “愚兄还是老样子,倒是师弟能耐,都做到兵部尚书了。” “不管做什么官儿,咱们都是兄弟。”赵谦看了看天色,“走,出去喝两盅,明日就要出了,只有今儿这个机会。” “哈哈……”张琳笑道,“机会多的是,恩师派愚兄来做副将,兄弟连心,其力断金,咱们一同杀敌,岂不比喝酒痛快了许多?” 因第二天要出,两人一同检查营帐军械等准备工作。 十月二十六日,赵谦便率前锋向洛阳进,走了十天,才到达洛阳,也就是河南府。 开封府至洛阳(河南府)一线,是黄河流域,人口密集,城镇达,各地都驻扎有军户卫所,所以这一线流寇并不活跃。 “十三家”军与李闯主力,正在河南南部活动。其中李闯已攻陷占领了靠近安徽的沈丘、项城、汝宁等地;十三家兵主要活动于南阳府东面区域。 赵谦作为前锋的任务便是从洛阳向西南方向进,收复沿线各地,最后进入陕西商洛之地,清剿盘踞于此的“整齐王”贼军,并固守于此,防止河南流寇与陕西流寇呼应。洪承畴自开封府南下进剿李自成,孙传庭从郑州南下,迎头堵截流寇。 商洛之地,便是商州、洛南、山阳等县,今陕西商州市、洛南县一带,位于河南省和陕西省南部的交界之处,多山地区,交通不便,拿句话说就是“三不管”地区。 这样的穷乡僻壤,孙传庭和洪承畴一致认为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事关整个战局的成败。 为何?此时的“中原流寇”,其实主要就在河南,而“西北流寇”,便是陕西甘肃一带,就像陕北延安那些地方,剿匪十分困难。 所谓流寇,就是流窜作案的贼军,打不赢就跑,疑是游击战争的创始者之一。中原汇剿,就是对付中原流寇。李自成等农夫军遇到大股精锐官军,如果打不过,就会向陕西转移,河南北面是黄河天险,更有三关锁匙潼关横在那里,是不容易过去的,最好的路线就是从商洛之地转移。 而西北流寇如果要接应李自成等贼军,一般也不会从潼关那地方过,也要从商洛之地过来。所以固守商洛之地,事关战局。 赵谦军一万,计骑兵三千,步军车军七千,浩浩荡荡从洛阳出,万历皇帝的儿子福王朱常洵亲自为官军送行。 两天之后,达到宜阳,官报永宁失守,赵谦率军往击之,行军两天,到达永宁的当天便大破贼军,收复永宁。从俘获的贼军口中得知,乃是十三家军一部。简直是不堪一击。 洛阳、宜阳、永宁都在路水线上,赵谦按计划沿河南下,直指十三家军的老巢卢氏,准备攻陷之后,直接挺进陕西商洛之地。 在赵谦的预料中,贼军遇到官军主力,定然早早就流窜,官军只能扑空,如果跟着他们跑,基本就是被拖垮的命。不过这次赵谦倒也不怕,如果卢氏县的贼军跑了,也省得再打一战,他的目标是商洛。 正当这个时候,官报潼关东面的灵宝失陷,贼军连营数十里,声势浩大,威胁潼关。 赵谦大惊,“连营几十里,那得有十几万人马,十三家兵哪里有多处如此多人来?” 张琳摇摇头道:“这种事并不奇怪。师弟离开西北几年了,恐怕还不了解此时的情况。现在流寇比师弟在长安那会,难对付多了。贼军只要攻占一城,便出示开仓而赈饥民。远近饥民荷锄而往,应之者如流水,日夜不绝,一呼十万,而其势燎原不可扑。” 赵谦唤人摆上地图,用折尺量了一下永宁至灵宝的距离,这里的地图,并不精确,只能看个大致方位和距离,但对估算行军时间,还是有帮助的。 “永宁至灵宝,有三天路程,我们先去灵宝击溃贼军,再折道商洛。” 张琳吃了一惊,赵谦说得倒是轻松,先去“击溃”就完了,好像一万打十几万很简单似的,张琳不禁说道:“贼军连营数十里,咱们只有一万兵马,如何击溃?” “师兄何时变得胆小了?十三家兵前不久最多不过两三万人,短时间之内一呼十万,扛着锄头当兵使,怕个什么?” 张琳哈哈一笑:“扛着锄头也是汉子啊。不过有师弟在,愚兄有什么好怕的?师弟又不是没打过以少胜多的仗。” “那倒也是,兄弟打的仗,哪次不是以少胜多的?”赵谦大言不惭地说,行军打仗的时候,吹吹牛还是有好处的,可以增加点自信,有了自信,才有胆识。 赵谦轻轻拍着图纸道:“一万胜十万,传进京里,就是一万胜十五万了,这样的好事,咱们哪里找去?这罗汝才倒是个人才,纠集一帮人聚集在那里,莫非是要取潼关不成?”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李自成打了多少年潼关的主意,从来没有得逞过。” 赵谦一口喝掉杯中的茶水,喊道:“来人。” 传令官入,赵谦下令:“传令下去,即刻启程西行。” 军队收起帐篷,向西挺进灵宝。 走了两天,一骑飞奔而至,下马道:“禀大人,前方是一处山谷,当值卢参将差卑职问大人,是否绕道,请大人示下。” “全军停止前行,即刻叫卢参将派出斥候查探山谷。” “得令!” 赵谦回头对张琳道:“咱们到前面去看看。” 两人策马走到大军前部,卢参将过来说道:“大人,此乃险地,是否绕道?” 赵谦摸出望远镜,一边问道:“叫甚名字?” “村民说叫草市。” 视线中,并未现异常,赵谦看了一番远处连绵的山脉,绕路的话不知还要耽搁多久,又问道:“是否已派出斥候?” “早已派出了,这会儿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前面就出现了一团黄尘,一小队骑兵奔了过来,旗长下马单膝跪地,说道:“禀大人,未现有伏兵。” “卢参将,你即刻率本部人马通过山谷,控制西头。” “得令!” 只要有兵马守住了山谷前头,也不怕突然冲出伏兵,半道冲进山谷。赵谦等待的当口,再次摸出望远镜观察了一番山谷,冬天的山上,连树叶都不剩,两边陡峭的山上一览无余,待前锋过了山谷,在那边的视角观察山上,这样一来,就不再有视角盲区,确保并无伏兵。 约莫一炷香功夫之后,一骑士禀报:“卢参将已经通过草市,控制隘口,未现有任何异动。” 赵谦转头对旁边的张琳笑道:“罗汝才不知兵也。” 这个名叫草市的地方,两面山脉连绵不绝,且离灵宝不到一天的路程,十三家兵的统率罗汝才竟未派一兵一卒驻守,在赵谦眼里,确实不知兵。 “传令,全军迅过草市。” 大军很顺利便通过了山谷,和卢参将一样,没有遇到任何异常。赵谦又观察了一番草市的地形,叫来卢参将道:“你率本部兵马固守此处,保持粮道通畅。” “是,大人。” 赵谦又问:“明日当值的将领事谁?” 长随小林翻开本子,查了一下,说道:“回东家的话,是乔迁高。” “卢参将守草市,叫乔迁高今天当值。” “是。” 大军继续前行,刚行数里地,传令官就急冲冲地奔了过来,脸色慌张道:“大人,不好了,前边现大批敌军。” 赵谦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个新面孔的传令官,说道:“大呼小叫作甚?本官率军而来,不就是打贼军的么?” “传令,备战!”赵谦一边喊,一边策马前去,准备先看个究竟。 “大人有令,各部备战!”传令官大喊起来,军队停止前进,将领穿梭其中,指挥组成战斗阵型。 这时,又有军士奔来,说道:“报……左翼现贼军!” 片刻之后,一个军士又奔过来,“报……右翼现贼军!” 赵谦摸出望远镜,见前方和左右两边都有贼军向这边合拢,人数不少,加起来恐怕有十万了。看来灵宝的贼军已经倾巢出动,准备先吃掉赵谦这支人马。 “师兄,你立刻率骑兵驰援草市!” 张琳拱手道:“得令!”说罢按剑转过马头,向骑兵营跑去。 不出半炷香功夫,军士报:“禀大人,草市失守,卢参将以下八百人全部玉碎!” 这些人不像是十三家兵的乌合之众,赵谦心里生出一股子念头,此时已不敢迟疑。三方贼军渐渐逼近,后边的山谷又失守,旁边的一个将领道:“大人,我们被围了。” “不错,草市失守,粮道也断了。咱们成瓮中之鳖了。” 这时张琳带着骑兵奔了回来,张琳走到赵谦面前:“师弟,草市已经被贼军控制了,人数太多,愚兄一冲不见成效,便退回来了。” “我刚才已经得到报告了。”赵谦指着三方逼近的贼军,“阵型严谨,绝不是罗汝才临时聚集的饥民。” 张琳面有急色道:“我们现在怎么办,突围么?” 赵谦道:“军力悬殊十倍,兵法言十而围之,突围比较困难。” “那如何办才好?” 赵谦回顾了一番四周的地形,说道:“只能找个地方固守,等待援兵。” 张琳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道:“去山上吧……好像还有一个庙,希望是关二爷的庙。” “……”赵谦道,“山上没有水源,这地方正是旱灾,几个月也可能不会下雨,无法久守,就地扎营,准备挖井。” 张琳这才喊道:“传令,车兵围成车阵,扎营备战!” 段四 分银娶媳妇 “开炮!开炮!” “放!换队……” “啊……俺的娘啊……兄弟,救救俺……” 近万名官军已经用车阵围成一个大圈,敌军四面进攻,官军用火器弓箭御敌,敌军也用弓箭还击,双方互有死伤,战况惨烈。 “这支贼军,不是十三家兵!”赵谦一边说一边掏出望远镜观察三面围定的敌军,这时,他看见右翼一支军中一个骑马的女人十分眼熟,竟和田钟灵有些相似,田钟灵的老爹不是田见秀,李自成老八队的干将么? 赵谦不敢相信,掏出手帕擦了擦镜头,再仔细看了一番,果然是田钟灵,赵谦又观察了一番敌军中戴着大檐帽的将领,这种帽子是陕西农民常有的装束,李自成手下多是陕西农民,故常戴这样的帽子。 “这拨人是李自成的主力!”赵谦沉声道。 张琳也摸出赵谦送的望远镜看了一番,说道:“李自成不是在东边么?” “分队撤退,再在灵宝附近集结,恩师和洪老这次又扑了个空。我看他们还真是想拿下潼关。” “轰!”突然一声巨响,一枚炮弹砸在营中,在地上砸了一个大坑,掀起的泥土溅了赵谦一头一脸,耳边嗡嗡作响。 “啊……啊……”旁边一个军士拿着自己的手臂,脸色惨白,大声惨叫。 “轰轰……”不断有炮弹砸将过来,右翼组成屏障的战车成为炮击的主要目标,已经有两辆战车被砸成了木片铁块。 “大人,危险,退后一些!” 赵谦犹自不退,拿着望远镜看着地方的炮阵,不过是几尊土炮而已。 “禀报大人,右翼贼军攻过来了。” 赵谦转头对张琳说道:“带预备队增援,退步者,杀!” “得令!” 失去车炮和铁甲战车的屏障,贼军很快冲近缺口,官军苦战。张琳率援兵至,顶住了缺口,双方展开了厮杀,杀声惨叫声震天响。 “传令官!” “卑职在。” “传令炮队,用开花弹,支援张琳!” “得令!” 赵谦走到几门车炮前面,旗长见罢焦急地喊道:“大人,此地危险,快请后退。” 赵谦见炮手正在装填霹雳弹,说道:“退弹,装实心弹。” “是,大人。” 炮手把装满小铁丸对付近战步兵的霹雳弹内管退了出来,另外拿了装实心弹的内管,装填了进去。 赵谦指着右翼贼军中的几门土炮,说道:“把那几门炮给我轰了!” “是。” 一个老炮手调整了方位和高度,回头对旗长点点头,旗长喊道:“放!” 周围的人都急忙捂住耳朵,炮手点火,扔掉火把,也捂住了耳朵,“轰轰”几声巨响,炮弹从空气中呼啸而去。 赵谦急忙摸出望远镜观察,说道:“没打中,远了一点,继续炮击,轰掉为止。” 这时传令官奔了过了,说道:“大人,挖了几处井,没有挖到地下水。” “继续挖,换地方挖,挖深点。” 这时旁边的旗长又喊道:“放!” 赵谦急忙捂住耳朵,站在大炮面前听声音,可不好玩。 “轰……轰……” “大人,打中了,打中了!” 赵谦拍了拍炮手的肩膀:“干得不错。打完仗,本官的庆功宴你也来吧,传令官,记下我今天的话。” 炮手高兴地说道:“卑职谢谢大人。” 赵谦转身向挖井的地方走去。只听得后面旗长说道:“老徐,你可长脸了,和尚书大人喝酒的可都是咱们没见过的大官,搭上了线以后可别忘了兄弟们。” “贼军退了!贼军退了……”阵营中突然爆出一阵欢呼。 赵谦摸出望远镜,看了一番,果然三面进攻的敌军已经撤了,都回到了远处的营帐中。张琳跑了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说道:“师弟,今天俺可是长见识了,十几万人居然拿咱们毫无办法,这不退兵了。” “别高兴得太早,不出两炷香时间,他们会换一班人马,又上来了,车轮战,想累死我们。” 赵谦话音刚落,传令官就报:“大人,贼军又开始进攻了。” “传令各部,顶住。” “得令!” 张琳忧心忡忡地说道:“照这么下去,不等恩师来救,咱们先耗光了。” “算上消息传过去的时间,恩师赶到,最快是半个多月以后,如果挖不出水来,几天我们就得玩完。” “唉……”张琳叹了一声气。 赵谦拍了拍张琳的肩膀:“现在还不是叹气的时候,过两天有得咱们叹气的……”赵谦回顾了一下周围,靠近张琳低声道:“只要坚持到恩师和洪承畴到来,将李自成反包围,便能一蹴而就,歼灭李自成所部,就算是咱们的前锋营一万人打光了,也是划算的,此乃千秋之功业。” 围剿流寇最大的困难就是要围,中国那么大,流寇打不过就跑,要歼灭何其困难。赵谦说的不无道理,只要拖住李自成,付出一定代价也是值得的。 张琳迟疑地点了点头。 赵谦又道:“此战如胜,前锋营当仁不让为功,届时愚弟定然上报朝廷,师兄升迁兵部,以后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共事,岂不痛快?” 张琳的眼睛里露出了渴望功成名就的**,咬牙点点头:“我听师弟的,咱们定要顶住。” 这时营中又一阵欢呼,赵谦问道:“又打退贼军了?” 当值的乔迁高策马而来,兴奋道:“大人,挖出水来了!” 赵谦笑了,“此地地处黄河流域,要是挖不出水源来,我还真不信。” 将士精神振奋,再次击退了贼军进攻。赵谦站上一辆战车,振臂高呼道:“将士们,孙督师、洪督师正率大军来援,不日就能抵达,只要咱们顶住了,一战解决闯贼,朝廷拨有军费二百六十万两,是十几万大军一年的花销和军饷,这二百六十万两银子,大伙分了便是。” 众人哈哈大笑,好似财就在眼前,边上一个小伙子对旁边的伙伴说道:“二百六十五两银子,十万人分,一人能得多少?” 那长胡子老兵算了算,说道:“二十六两。” 小伙子认真地想了一会,说道:“够修间新房,娶个媳妇了,恐怕还能买头牛!” 长胡子老兵说道:“老子们前锋营在这里流血流汗,功劳最大,自然应该多分点!” “对对,咱们起码一人要得三十两才说得过去……三十两,嘿,剩下的还能买块地……” 这时号角吹响,军官大叫:“备战,贼军又进攻了!” 幻想买牛娶媳妇的小伙子还在傻站在那里精打细算,长胡子老兵吼道:“立在那里当活靶子那?” 话音刚落,突然小伙子一声闷叫,喉咙被一根箭洞穿,小伙子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双腿蹬个不停,叫又叫不出来,就像杀猪时的模样一般。 长胡子老兵急忙抱住,哭喊道:“狗蛋,狗蛋……” 军官走了过来,吼道:“没救了。贼军来了,不想死就拿起火统!别挡道!” “放!” “砰砰砰……” “换队!” “你娘的,好狗不当道,快滚开!”军官一脚踢在长胡子老兵的**上,“哭个卵子,是爷们杀几个贼兵给他报仇!” 那中箭的小伙子在长胡子老兵的怀里慢慢死去了,长胡子老兵将他抱在怀里,老泪纵横,犹如死了亲儿子一般。 身边不断有军士倒下。 “轰!轰……” “贼军又运来火炮了,给我轰掉!” “换实心弹!妈的,给老子快点!”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抓住长胡子老兵的大腿,长胡子老兵转头一看,看见一个奄奄一息的军士正无助地看着自己,“老哥,求你把俺的肠子塞回去,俺……” 赵谦看着右翼贼军渐渐冲近,天上的箭羽如雨点一般倾倒下来,本想下令上刺刀,想起这支人马用的还是旧式火器,才没说出来。 “大人,右翼顶不住了。” “顶住!” 赵谦喊道:“炮队上霹雳弹,向右翼开炮!” “孟凡!” “卑职在。” “带亲兵支援右翼防守。” “大人……” “营破了全部都得死!” 孟凡拔出腰刀:“卑职得令!” 从腊月初四中午赵谦被围,一直到初六,贼军昼夜轮番进攻,虽然到后来没有那么凶猛了,但是赵谦军已疲惫不堪。 “这样下去不行。”赵谦一边吧唧吧唧嚼着大饼,一边说道,“把将士分成三营,两营当值,一营休息,当值八个时辰,休息四个时辰。” 张琳点点头,也拿起一个大饼吃起来,“就是伤亡太大……” 赵谦转头看了一眼在阵营中间躺着的伤兵,还有营边成堆的尸体,说道:“把战死的将士挖坑埋了,不然容易得瘟疫。” “贼军伤亡起码比我们大几倍,咱们耗不起,他们何尝就耗得起?”赵谦补充道,“我们的人,全是军户出身的职业军人,军纪更加严明。他李自成手下的不是土匪就是农民,人死多了,时间长了,难免生乱。” “大人所言极是。” “我得睡会儿,三天没合眼了,没有大事别叫我。”赵谦就地仰倒,身上盖了件披风,不出片刻,便打起了呼噜。 腊月十五,官军前锋营已经被围困了十一天。 周围一天到晚都有人在呻吟,叫唤,空气中臭气熏天,有伤兵和尸体身上出的恶臭,还有挖的粪坑里的屎尿臭,这几日无风,阴惨惨的天气,剩下的几千人马就在这种环境中呻吟挣扎。 “怎么还有肉吃?”赵谦拿着筷子,看着碗里黑乎乎的烤肉。 小林道:“是马肉。” “哦。” 昨天就说军中无粮了,这会儿,连赵谦也只能吃马肉,看来是一颗粮食也没了。 每天不出一个时辰,就有一次进攻。赵谦吃马肉的当口,喊杀声又起,不过他只顾吃肉,贼军的进攻完全是习惯了。 再也听不到巨大的炮声,偶尔有炮响,也是贼军打过来的,远远的轰鸣。官军已经没有火药了。 赵谦正要伸出筷子去夹碗里剩下的一块马肉,突然“轰“地一声,眼前一花,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大人,大人……” 赵谦从地上坐了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像是有几千只苍蝇在乱飞一般,他急忙摸了摸胳膊大腿,都还在,又低头看了一眼肚子,肠子也没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浑身疼得厉害,外套几乎被震成了布片,黑乎乎一身,十分狼狈。 孟凡跪在赵谦面前,看见赵谦的黑脸上两只眼珠子还在转,“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好像没事。”赵谦又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的零件,都还在,看见刚才想夹的那块马肉正躺在前面,碗已经不见了,但是筷子还在手上,赵谦便用筷子夹起那块马肉,继续吃起来。 “哈哈……”周围的军士见到赵谦那副模样,哄然大笑。 赵谦试着站了起来,众人都停止笑声,一双双眼睛看着赵谦。 赵谦挥舞着手里的筷子,说道:“再坚持六天,孙督师的十万大军肯定能赶到,将士们,再坚持六天……” 张琳很配合地喊道:“大人百战不殆,从未败绩,只要大人还在,兄弟们誓死追随大人!” “誓死追随大人……” 一个名将起到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不仅是指挥是否高明的问题,还有将士的信任,坚信能打胜仗,士气便不会一落到底。假设将士们知道统帅是个浮夸无能之辈,军心自然就容易动摇。 六天以后,腊月二十一,毫无援军的动静,贼军仍然在围困。 孟凡在赵谦面前悄悄说道:“大人,孙督师和洪承畴怎么还不来,是不是来不了了?” 赵谦一边挠着背心,一边说道:“这样好的战机,恩师和洪承畴都是名将,岂能放过?放心,一定会来。战场偶然因素太多,耽搁一两天很正常,咱们再等等。” 一二十天没有洗澡,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生活的赵谦十分难受,只觉得浑身都痒,全身油腻腻的让人疯。 孟凡道:“我军伤亡过半,弹尽粮绝,这样下去可就守不住了。” “我们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担心也是无用。” 这时,一个将领向这边走了过来,孟凡忙闭上了嘴。 “禀报大人,箭羽都用完了,贼军如再进攻,我们只能肉搏。” 赵谦道:“贼军不是在射我们么,怎么不捡地上的箭?” “捡了,还是不够。” “一边捡一边射。” “……” 腊月二十六,还是没有援军。 闯军那边进攻变得十分稀疏了,毕竟伤亡以万为计数单位,是受不了的,不断叫人上去送死,容易生兵变。 赵谦空着肚子,有气无力地靠坐在一辆战车边上。四周的将士也和他差不多,个个萎靡不振,连话也不想说了,安静得可怕。 连马肉都已经吃完了,这片用战车围成的阵地上,光秃秃一片,连根草也没有。 “受苦受难的明军兄弟们,别再傻着为贪官污吏卖命了,咱们这边才是大伙的兄弟,猪肉炖白菜,过来就管饱……” 李自成那边日夜都在喊话,鼓动官军过去投诚,效果还是很好,每天晚上都要少许多人。赵谦也不敢杀逃兵,逼急了,说不定得兵变。 “明军兄弟们,来闯王这边吧,闯王待明军官兵毫无成见,如同兄弟。过来的兄弟,愿意跟着闯王打天下的,就是自家兄弟,不愿意的,给银子,给地,给盘缠。过来吧,兄弟们,贪官污吏只会让你们卖命,只会盘剥受苦受难百姓的血汗,跟着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快过年了,大伙正在包饺子,是吃饺子,还是被包饺子,你们自个选,好好掂量掂量……啧啧,唔,好烫啊,哎哟,猪肉馅的……” 孟凡吞了一口口水,骂道:“操他爷的**!整天和苍蝇似的嗡嗡乱叫。” 赵谦有气无力地说:“想吃吗?” 孟凡愤愤道:“饿死也不吃贼人的猪肉饺子!” 赵谦听孟凡说猪肉饺子,说得如此具体,心里一定在想着,便笑了一下,说道:“我想吃。” 孟凡愕然,过了片刻说道:“咱们活着的人已经不到三千人,没挂彩的,怕是难找,你说孙传庭和洪承畴在干吗呢?” “谁知道。” 孟凡唉了一声,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说不定这会儿咱们的大军已经到了,下一刻就会听到炮声、马蹄声、号角声……” “说梦话呢?李自成不会在方圆之内布置岗哨?要是咱们的大军到了,不是先听到咱们的炮响,而是先看到贼军的调动。” 在赵谦和孟凡说话的当口,孙传庭和洪承畴的主力已经从黄河沿线到了潼关,却按兵不动。 孙传庭刚吃完精心制作的晚餐,正在用茶水下着一小碟油酥饼,吃着饭后甜点。他住的地方在城楼楼顶,这里本来是指挥使作战用的地方。孙传庭喜欢这种站在高处俯视一切的感觉,所以就住在了这里。 从城楼上看下去,这座雄关尽在脚下。风陵晓渡、谯楼晚照、秦岭云屏,引人入胜。 潼关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乃兵家必争之地,地处陕西省关中平原东端,居秦、晋、豫三省交界处。东接河南省灵宝县,西连本省华阴,南依秦岭与本省洛南县为邻,北濒黄河、渭河同本省大荔县及山西省芮城县隔水想望。是陕西的东大门,是连接西北、华北、中原的咽喉要道,其地理位置具有战略意义。李自成等欲成大事,多次窥欲潼关,因为有这座雄关在,李自成只能是流寇,无法进一步展。 东汉末,曹操为预防关西兵乱,于建安元年始设潼关,并同时废弃函谷关。\”自渑池西入关有两路,南路由回阪,自汉以前皆由之。曹公恶路险,更开北路为大路。”建安时改山路于河滨。当路设关,始有潼关。 “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潼浪汹汹,故取潼关关名,又称冲关。这里南有秦岭屏障,北有黄河天堑,东有年头原踞高临下,中有禁沟、原望沟、满洛川等横断东西的天然防线,势成“关门扼九州,飞鸟不能逾”。 孙传庭看着眼前的山川形势,叹道:“闯贼志在潼关,可见李自成其志不在小,早晚乃我大明心腹大患。” 段五 轻轻问一句 “尚书大人,同袍兄弟们,末将先去了……啊……”一个军官一剑插在自己的胸口上,倒在了血泊之中。 “千总大人,千总大人……”一群衣衫褴褛的似乞丐一般的军士扑到尸体上失声痛哭。 赵谦呆呆坐在地上,看着周围成堆的尸体,已经没有人有力气去埋尸体了,也没有地方可以埋人了,任那些曾经勇敢的勇士躺在那里变臭、腐烂。 赵谦有气无力地骂道:“娘的,什么恩师,什么大树,通通靠不住,**!” “千总玉碎,亲兵皆斩!”一个只剩下两个眼睛转溜的军官说道,“兄弟,咱们自行了断吧,来世再见……” “住手!”赵谦吼道,“操!老子下了命令让你们抹脖子的吗?” 那亲兵队长哭道:“大人,现在还有法子么?” 孟凡用剑销驻在地上,毫不避讳地说:“明日一早,贼军只需要一轮冲击,咱们不可能再能抵挡,下午那一战兄弟们已经用完所有力气了。” 赵谦看了一眼脚下的两具尸体,一具尸体背上插满了箭,牙齿正咬在另一具尸体的喉咙上,被咬的那具尸体大张着嘴,睁着眼睛,十分恐怖,大概是死不瞑目。 确实,官军已经达到了承受的极限,再也无法承受哪怕一轮的进攻。 赵谦睁圆了双目,用沙哑的声音吼道:“我赵谦什么时候打过败仗?我指着天誓,一定要把你们**去!” 张琳适时地高呼道:“和贼军拼了!” “拼了,妈的,要死也拉个垫背的……” “汉子!”张琳表情感动道,“大明的好男儿,都在这里了!” 只有孟凡沉默不语,冷眼旁观。 赵谦举起带着缺口的剑,众人安静下来,“咱们人少,拼命是送死。我去找贼军谈判,相信我一次,我赵谦一定要带你们出去。” 在这一刻,什么功业,什么大局,赵谦只觉得可笑。 而孟凡却真笑出来,他哈哈大笑,众将士都看着他,赵谦也问道:“孟凡,有什么好笑的?很好笑么?” “谈判……”孟凡捧着肚子,指着周围的一群残兵,“大人,你凭什么和别人谈判?” 赵谦一言顿塞,随即大声道:“贼军中有一女将,名叫田钟灵,老子认识,老子这就找她谈判,你等着瞧,田钟灵一定会放了咱们。” “哈哈……”孟凡又是一声大笑,“大人这么大声嚷嚷,能成也被贼军知道了……”孟凡有些失态,差点笑出眼泪来,其实他是想哭。 每晚都有兵士逃跑,向闯军“投诚”,难不保有人用这条信息向李自成邀功。 “哼!”赵谦走到中军大帐中,对长随小林道:“找身稍微干净的衣服来,打盆水,不洗下脸怕田钟灵认不出我来了。” 等赵谦收拾了一番,走出中军大帐,孟凡惊讶道:“大人,您……您还真去?”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么?”赵谦一本正经地说道,“放心,老子不是去投降,要投降带着老子的兵投降不是更有资本?” 孟凡叹了一口气,但是依然拱手道:“既然如此,卑职愿往,与大人同进退。” “不用了,你去做电灯泡……就是反而碍事,我一人足矣。” 张琳神色沉重道:“师弟,让兄弟一起去吧。反正左右是个死,咱们兄弟死一块岂不善始善终?” “你去了谁带咱们人冲出去?” 赵谦看了一眼阴惨惨的夜色,对着成堆的尸体跪倒,“大明将士的英灵,勇士的在天之灵……赵某对不起你们!” 众将士急忙跪倒,一些人已经泪流满面,有人喊道:“大人,咱们一万人,杀了贼军几万,够本了,大人不必自责。” 赵谦站了起来,说道:“给赵某一晚上的时间,明日一早,我要是没有回来,你们跟着张将军投降吧。” “大人……” 一阵夜风吹到赵谦脸上,他感觉身体一颤,此去是死是活,谁知道? “我想再听听西虎营的军歌。”赵谦黯然道,有的人说生死有泰山和鸿毛之分,他想为自己的死找一点意义,哪怕有时候觉得意义很无聊。 这里只有孟凡和小林会唱,两人用五音不全的歌喉,带着哭腔唱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 赵谦拱了拱手:“各位,后会有期。” 赵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淡淡的水雾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孤单。 不出赵谦所料,晚上果然有许多军士悄悄摸到了贼军那边。虽然赵谦下令,明日不回来张琳就带人投降,但是先锋营杀了贼军那么多人,满手都是贼军的鲜血,这样成建制投降,恐怕得被活埋。 李自成很快就知道了赵谦的打算,其实他以前就几次有风闻田钟灵勾结官军,但是碍于其父田见秀是他老八队的干将,一直没有找田钟灵算账,这会知道田钟灵所部要放走赵谦的人马,十分愤怒。 赵谦摸到田钟灵的阵营前面,当值的田军将士现了赵谦,见他孤身一人,喊道:“是官军的兄弟么?” 赵谦答:“我来投诚的。” 一个带着大檐帽的军官笑道:“又来一个投诚的,放进来吧。” 另一个把手放在火堆上面烤着手,说道:“唉,围着他们就不断过来投诚,咱们干嘛非要死那么人去冲?” 大檐帽道:“听说闯王怕有援兵过来,虽然咱们有岗哨,不怕被咬住,但是白白放走一块被围的肥肉岂不可惜?却没想到却是一块硬骨头。” 烤手的军官道:“是啊,这块骨头真***硬,老子那队的人马,都少了近一半的人。” “听说领兵的是朝廷的兵部尚书,从来没有打过败仗,打郑芝龙的时候,是五千灭五万,这次得栽在闯王手里。” “扯淡吧,五千灭五万,那这会他一万怎么不把咱们十万给灭了?” 两个将领说话的当口,赵谦已被军士带了过来,两个将领正冻得簌簌抖,头也不回地说:“带去吃饺子,咱们说到做到。” 赵谦吞了一口水,实在是想去吃,但怕在那里遇到同是来投诚的官军士兵,认出自己来,只得拼命忍住。 “两位将军,我想见田钟灵田将军。”赵谦说道。 两个将领吃了一惊,回过头来,打量一番赵谦,只见赵谦身作长袍,皮肤比普通军士白得多,不像经常风吹日晒的人,而且站立之间,那份从容的感觉,让人觉得他有些来头。 大檐帽说道:“当官的?” “只是文吏,不会舞弄兵器。”赵谦怀里装着短剑脸不红耳不赤地说。 “我看像。” 大檐帽又问道:“你找将军作甚?” 赵谦不紧不慢地说:“想立功,我有情报。” 大檐帽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告诉俺就行了,俺给你记功,想在义军里做个什么官?” “我想做田将军的军师。” 大檐帽:“……” “这官俺可给不了,罗兄弟,还是你带他去见将军吧。” 烤手的军官说:“成。别忘了添些柴……” “放心吧,熄不了。快去快回,一个人站这还挺无趣的。” 带赵谦走的军官根本不押着赵谦,毫不设防地自己走在前面。赵谦心道,老子要是想杀你,你死了好几回了。 田钟灵的中军大帐里还亮着烛光,两个女兵正侍立在大帐门口。 因田钟灵是女的,军官先问道:“这里有个官军那边当官的,要向田将军禀报情报,田将军现在方便么?” 女兵道:“罗将军稍等,我这就去禀报。” “好。” 不一会,女兵走了出来,说道:“将军命你带人进去……搜身了没有?” 罗将领怔了怔,说道:“搜了。” 当赵谦出现在田钟灵面前时,田钟灵吃了一惊,看着赵谦,一句话也没有说。赵谦心里很紧张,要是她现在叫这个姓罗的将领将自己拿下,那就完蛋了。而且完全有这种可能。 “你有什么情报要禀报本将?”田钟灵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随手对着罗军官招了一下手,那将领退了出去。 赵谦长嘘了一口气。 田钟灵也是奔三的人了,可能和赵谦差不多大,几年不见,她看起来更老成了一些,脸上的表情更加沉稳。比三年前相比,田钟灵确实老了一头,不过相貌没变,身材也没变。赵谦心道可能还没生孩子,因为田钟灵穿的皮甲比较紧身,看得出身材完全没有变形,很多生了孩子的女人,小腹会突起。 “你现在找我作甚?”田钟灵冷冷地说道,“如果是想让我放你一马,劝你趁早别想,省得浪费口舌。” 赵谦摇摇头说道:“不敢有此幻想。我的兵营中已经开始吃死人了,我想给兄弟们留条活路走,但是兄弟们说杀了太多的贼……义军,怕被坑杀,我是想……能不能让田将军接受我们的投降,放将士们一条生路,把我赵谦交给闯王千刀万剐便是。” “可以,义军并不杀俘虏,既然你们担心被杀,那我来接受投降便是。”田钟灵听罢赵谦的话,口气松了下来,指着前面的椅子,“请坐。” 田钟灵听赵谦说军中吃死人了,轻轻用手把桌子上的点心向前推了推。 赵谦看着田钟灵笑了一下,随手拿起一块点心,不紧不慢地吃着,依旧保持着风度。 心里却早叫开了:天那,老子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要是吃不到了怎么办?原来天天都有点心吃的日子这么爽! “我们怕有三年没见了吧?”赵谦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说。 田钟灵心道最后见赵谦是在京师,到今天已经三百四十五天了,口上却平淡地说:“快三年了。” 赵谦呵呵干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记得初次见你那会,在陕西牛家村外面说,次年再去牛家村赏腊梅,唉……” 认识田钟灵,是在陕西同开之战时,那次战役也是赵谦第一次上战场,先是赵谦把田钟灵俘虏了,后来又被田钟灵挟持了,两人在荒郊野外,差点没死掉,后来在一个叫牛家村地方歇了一晚,分别的时候,因看见腊梅开得正盛,便随口相约说战场上见,明年复来同赏腊梅。 田钟灵一怔,说道:“你去了?” 赵谦淡淡地说道:“恰巧朝廷封我为御史,去陕西公干,路过同开,顺便去看了一眼。只是比较仓促……” 田钟灵的手在颤抖,左手的手指紧紧扣住右手的手指,差点扣出血来。 田钟灵淡淡地说:“次年我就跟随家父来了河南,路途遥远……其实,我只当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唔。”赵谦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本来就是一句玩笑,我只是恰巧经过那里罢了。” “我的双手沾满了义军的鲜血,恐怕闯王不会放过我。”赵谦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 田钟灵心里一怔,面上却毫无表情地点点头:“被围三十多天,吃完粮食吃马肉,吃完马肉吃死人,你这样的顽固份子,闯王是不会放过你的。不过你手下的将士,我可以答应你,给他们一条生路。” “我把生死也看开了,只有后悔一些事……算了,我写了一曲,就算是临死时的遗曲吧。”赵谦回顾左右,“你这里没有琴吧,看来我得清唱了。” “我死了以后……” 田钟灵握紧了拳头,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流下来,就快撑不住了一般,她在心里呐喊:我求求你别再说死了! “等等!”田钟灵打断了赵谦的话,“我手下有个亲兵,以前是地主家的歌妓,她有琴。” “玉乔!” “卑职在。”一个女将走了进来。 “把你的琴拿过来。” “将军请稍等。”玉乔退出大帐,一会儿就抱了一张琴过来,恭敬地放在田钟灵的面前,然后退了出去,她虽然很奇怪,因为她知道田钟灵根本不会弹琴,但是玉乔什么也没问。 赵谦伸出手在琴身上一摸,普通桐木,心道不是张好琴。混迹大明上流社会这么多年,连身边的丫鬟饶心梅都是琴师,赵谦对这些奢侈品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赵谦调节了一下琴弦,“咚……”一声琴响。 “抬头轻轻问一句,今夕是何夕,秋风萧萧天色已凄迷;夕阳的余辉,已经没有暖意,就好像缘尽的话语;低头轻轻问一句,今夕是何夕,往日情怀已随秋风去,越是要忘记,越是难忘又想起,摇摇头一声叹息;不悔当年痴,不悔当日迷,只悔自己年少无知任性太幼稚;不怨他无情,不怨他无义只怨自己不懂珍惜把幸福轻抛弃;抬头望天际悄悄问一句,能不能从新开始;轻轻地收起飘散的思绪……” 气氛,总是需要音乐创造**。 (注:这歌系赵谦抄袭之现代歌曲,《轻轻问一句》,张英。) 帐外的玉乔抹了一把眼泪,对同伴说道:“这人怎么……” 同伴叹了一声气,说道:“还以为只有歌妓才会唱曲儿,没想到男子唱曲也可以唱得如此情深。” 玉乔擦干眼泪,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地主老爷们玩的玩意,我们不能被表象迷惑,要提防糖衣炮弹。” 赵谦一曲罢,田钟灵已经泪流满面。 赵谦依然面无表情,“我还有最后一件请求,请田将军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务必答应,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我求你了,别再说死这个字!”田钟灵吼道。 赵谦依然不慌不忙地说:“明日我的副将张琳会率剩下的将士向田将军缴械投降……你能不能杀了我?我想死在你手上……” 田钟灵从腰间拔出长剑,抵住赵谦的胸口,满脸的泪痕:“好,我今天就杀了你!你给我闭嘴……” 赵谦听着长剑在空气中颤动的轻响,看着锋利的剑锋,强自镇定地站在那里,一步不退。 突然,赵谦飞快地从衣服里摸出短剑,扬手就向田钟灵扔了过去。 田钟灵吃了一惊,久经沙场的直觉,手上一送,“噗哧!”剑身插进了赵谦的身体。 “呼!”赵谦的短剑从手里飞了出去,田钟灵头一偏,才现短剑飞行的轨迹离自己老远。 “扑通!”突然帐后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田钟灵大步走上去,几剑划开帐篷,现一具已经躺在那里。 那人额头上正插着赵谦的短剑,一把弓和一支箭掉在地上。田钟灵一看,此人是闯王李自成的心腹! 田钟灵随即明白过来,自己私见赵谦的事,已经被闯王知道了。如果不是刚才赵谦投出短剑,田钟灵已经被暗杀,李自成省去了镇压兵变的隐患。 段六 草市伏击战 一滴鲜血从剑尖上滴落,一张惨白的纸从空中缓缓飘落,上面写着“抬头轻轻问一句,今夕是何夕,秋风萧萧天色已凄迷……”。 “赵谦!赵谦……”钟灵秀急忙抱住赵谦,眼泪就这样再次流下,毫无防备。至于李自成怀疑自己勾结官府,要杀自己这样的事,早被田钟灵抛诸脑后。 “操!太倒霉了……”赵谦低声骂了一句,胸口一阵剧痛。 赵谦故意将自己去找田钟灵的事泄漏出去,就是要让李自成知道,以达到挑拨李自成和手下将领田钟灵关系的目的,然后逼田钟灵走投无路,投奔官军,打开突围的缺口。 却不料李自成来阴的,喜欢搞暗杀。赵谦当时正好看见那刺客举起弓箭,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能让田钟灵死了,田钟灵死了赵谦唯一的希望就破灭了。于是赵谦急忙投出短剑杀那刺客,却完全没想到田钟灵突然捅了他一剑。 田钟灵没听清赵谦在骂什么,将耳朵凑了过去,“赵谦,你说什么?” 赵谦抓住田钟灵的手,田钟灵想缩回去,但是最终还是作罢。田钟灵一手搂住赵谦的后背,一按着他的伤口,血犹自往外冒。 “田姑娘,我答应了我的官兵,无论如何要带他们出去,我不想食言,你能不能……”赵谦说,“能死在你的剑下,也不枉我……” 不枉我……田钟灵急着想听下文,急忙喊:“赵谦!赵谦……” 赵谦忍住剧痛,按着自己的伤口,心道:你能不能先给老子止血?但是刚刚才说能死在你的剑下是荣幸,这会儿又要求止血,显然是前后矛盾,赵谦最后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田钟灵心道既然闯王怀疑自己勾结官府,竟要派人杀自己,一不做二不休,遂说道:“我答应你,赵谦,你不要死!” 田钟灵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赵谦,你不要死,你不用死了,我给你们让开缺口……” 赵谦听罢终于忍不住说道:“田姑娘……你能不能先给我止血?” 田钟灵这才手忙脚乱地撕开赵谦的衣服,找来干净布条,给他包扎伤口。赵谦长嘘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田钟灵急忙放开赵谦,说道:“你没事么?” “你也看见了,我里面穿了软甲,捅得不深,好像还死不了。” 两人默然。 赵谦道:“李自成好像要杀你。” 田钟灵默然。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不如你把我绑到李自成面前,让他饶了你吧。” 田钟灵白了赵谦一眼,心道赵谦这点头脑是怎么混到兵部尚书的?闯王既然怀疑你,绑了赵谦去,只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闯王又没明说你勾结官府,你就要讨饶了,那就是隔壁王二不曾偷了。 “我既然答应了你放过你,就一定做到。”田钟灵恢复了常态,平静地说道。 田钟灵冷静地叫来心腹,派人抓了上峰安插在营中的将领,并将其部众打散到各营中,安排妥当,便叫赵谦手书调令,引官兵过来,准备从田钟灵驻地通过。 不料赵谦的人一走进田钟灵的营中,看见吃的,完全顾不上跑,先狼吞虎咽了一阵。 这时,一个戴大檐帽的将领奔进中军大帐,说道:“禀将军,我部左右两翼在调动了!” 田钟灵对赵谦说道:“赶快带你的人走!” “好。”赵谦站起身,奔也似的向大帐门口走去。 “赵谦……” 赵谦回过头,看着田钟灵,田钟灵又没有话说了。赵谦道:“你和我一起走吧。” 田钟灵含泪摇摇头。 “为何?你留下来估计就是个死。” “我拖住闯王的军队,不然谁也走不了。” 赵谦听罢一阵感动,暗骂了一句自己不是人,然后说道:“那我走了。” 走到大帐门口,赵谦又走了回来,说道:“你手下有好近万人马吧,这样,立刻派骑兵控制草市谷口,步军立刻向东靠近草市,我的先锋营有大量火枪,你给点火药,背依山川之势据守,东有草市,可源源不断征调兵丁、粮草、弹药,李自成拿我们毫无办法。” 赵谦心道孙传庭和洪承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潼关兵力不加,不牵制李自成,万一潼关要塞失陷,回朝廷绝对是砍头的下场,前兵部尚书梁廷栋就是好榜样。 田钟灵摇摇头,说道:“我不能和义军为敌。你走吧。” 赵谦:“……” 田钟灵道:“我们不是同一类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快走!” 赵谦听罢不再迟疑,转身便走。田钟灵左手紧紧抓着右手肘,才没有失声痛哭。 赵谦带着不足两千残兵败将,向北溃逃,那边就是黄河,沿线有许多重镇,李自成不敢穷追。 他在心里骂道:妈的,围剿贼军,成了被围剿,被打得鸡飞狗跳四处乱窜。也不知道孙传庭和洪承畴究竟在哪里,难道所谓中原会剿,就是派一万人来送死丢脸么? 赵谦走后,田钟灵营地被闯军围住,两边磨刀赫赫,剑拔弩张。 李自成得知赵谦军已经走脱,气得咬牙切齿,他以前就知道田钟灵和赵谦有旧情,昨晚又听线报赵谦和他暗中有来往,但是李自成没想到,田钟灵会这么快就放走了赵谦,快得李自成还没来得及重新部署兵力。 李自成将头上的大檐农民伯伯帽摔在地上,暴跳如雷地吼道:“叫刘宗敏把田钟灵的地方给俺踏平!” 这时谋士李岩说道:“闯王息怒,卑职觉得,既然田钟灵没有逃,咱们还是再等等。” 李自成虽然因为李岩的出身,时时防着他,但是此人很有见识,李自成心里还是有数的,听罢坐了下来喝茶消气,不置可否。 大家熟悉的“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就是李岩提出来的。李岩原名李信,河南杞县人,原兵部尚书李精白之子,参加科举考试得中举人。因为力劝当地官府停征苛捐杂,并拿出家中存粮救济灾民,得罪了地方官府,被捕入狱。李自成攻破杞县时,被救出狱,因而投奔李自成。 这些造反的人,基本都要改名换姓,李岩原名李信,李自成原名也不叫李自成,叫鸿基。 不多一会,人报田钟灵投罪来了,果然被李岩说中。 李自成欲杀田钟灵以儆效尤,李岩又低声道:“田见秀十分宠爱其女田钟灵,况田见秀手下尚有两万多人马,闯王不可杀,只能囚。” 旁边农民出身的老将听罢,认为李岩有挑拨理解的嫌疑,心中由是不爽。 这时帐外进来一军士,道:“报,赵谦所部北逃而去,追之不及。” 李自成摆摆手:“罢了,跑了便跑了,立刻拔营,向潼关进。” 李岩又道:“孙传庭洪承畴的主力尚不清楚在何处,闯王慎之。” 老将刘体纯因刚才李岩的话有挑拨李自成和田见秀之嫌,心怀不满,这时想也没想,就反对道:“孙传庭和洪老贼恐怕去安徽找俺们去了。” 李自成想了想,也说道:“赵谦被困了一个多月,不见有一兵一卒来援,官军主力应该不在周围,待我派出斥候严加查探,便挺进潼关!” 话说赵谦残部撤到黄河南岸的弘衣卫修整,这才喘上了一口气。 张琳看着整营的伤兵,对赵谦说道:“咱们怎么办?还按计划去商洛么?” 赵谦捂着隐隐痛的胸口,说道:“也不知恩师洪承畴的主力到哪里了。” 孟凡双手抓着剑销驻在地上,“咱们这些人,去商洛,不说能不能守住,能不能打过盘踞在那里的‘整齐王’还难说,去有用么?” “李自成已经在潼关近左,看样子是要取潼关,咱们还去商洛还顶什么用?”赵谦坐到藤椅上,“先等等看。” “报……”一个军士走进大帐,单膝跪道,“大人,潼关南原生激战,李自成所部贼军遭我官军主力伏击了!” “操!”孟凡唾了一口,“原来他们早到了,眼睁睁看着咱们在那里等死,硬是按兵不动!” 赵谦瞪了孟凡一眼,孟凡才住口。 “不能怪恩师。”赵谦看了一眼张琳,强作识大局道,“李自成在方圆之内定有岗哨,如果我官军主力往击之,容易让李自成跑掉。恩师以大局为重,岂能因为我等前锋营之困,就暴露主力目标?” 孟凡愤愤道:“要不是咱们前锋营拖住贼军一个多月,孙传庭和洪承畴有时间从东边奔袭千里到潼关么?” “孟凡不要牢骚了,有用么?回到朝廷,功劳自有定论。”赵谦站了起来,“传令,全军集结!” 孟凡愕然道:“咱们就这么点人,大人还想干什么?” “去草市。” 过了一会,赵谦走出大帐,一群残兵组成的队伍已经在营前集结完毕。 “李闯贼军在潼关南原遭我主力伏击,必败无疑。咱们立刻设伏于草市,伏击败走的李闯残部,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赵谦又补充道:“活捉或击毙李自成者,赏银十万,活捉或击毙田见秀、刘宗敏等贼军大将者,赏银一万,擒杀李自成以下将领,皆有重赏,朝廷如果不给,我赵谦卖了家产给!” 众军兴奋起来,向天空扬着兵器,高喊道:“活捉闯贼,为战死的兄弟报仇!” “出。” 赵谦军从弘衣卫开拔,次日清晨到达草市山谷,赵谦下令设伏于山谷东坡,因为李自成的败军是从西边的潼关过来,就看不见赵谦他们。 刚等了两个时辰,人报现败军向这边逃奔过来。赵谦趴在山上,摸出望远镜看了一番,一看吓了一跳,一群贼军残兵败将蜂拥而至,起码还有好几千人。 赵谦回头看了一眼身边这群残兵,不足两千,因为很多伤兵,战斗力也大打折扣。 “不能下去堵,穷寇必死战,咱们堵不住,反而容易把自个搭进去。”赵谦道,“传令,就地用火器弓箭巨石攻击,只断后部,前边的只顾逃命,必然不肯回头救援,吃一口算一口。” “得令!” 溃军蜂拥而至,只顾逃奔,连斥候都没派,就涌进了山谷。就算现赵谦等人的伏兵,因后面有大军追赶,他们还是要冲过来。 “鸣号!” 苍劲的号角吹响,“轰!”一声炮响,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火统声响,弹雨从山谷两岸向下扫射,空中还有密密麻麻的箭羽。 “啊……呀……”山谷传来惨叫声不绝于耳。贼军死伤无算。 贼军只顾逃窜,只得顶着弹雨通过山谷。 赵谦见差不多了,大喊道:“鸣鼓!” “咚咚……” “杀!”赵谦身先士卒,冲将下去,孟凡急忙跟上去,紧张护住赵谦。将士见尚书大人不惜己命,自己的贱命能值几钱?纷纷操刀冲了下去。 “呀!”赵谦和萝卜一般,提剑第一个冲进贼群,见人便砍。弓箭射至,赵谦身上插了一身箭羽,耐有重甲不透,幸好贼军缺乏火器,不然赵谦几乎可以成马蜂窝了。 赵谦听见“噗哧!”一声刺破人肉的声音,又一个贼军军士腰上挨了一剑,痛叫不已。孟凡与赵谦以背相抵,拼命砍杀。 “额……”旁边一个亲兵喉咙上中插了一根箭,丢掉手中的朴刀,倒在地上,四肢乱抓乱蹬,痛苦挣扎。赵谦急忙缩了缩脖子。 “把路堵了!”赵谦大吼。 官军很快填满了山谷,堵死去路,双方展开肉搏战,你砍我一刀我捅你一剑,就是这么回事。 贼军前部并不回头夹击赵谦军,只顾自己逃命,否则赵谦又得被包了饺子,玩完了。 战场上,胆子大勇敢的人往往能活,越怕,死得越快,既然上了战场,哪有完全安全的法子?这是赵谦的经验。 “大人,小心!”赵谦回头一看,一骑兵冲了过来。 “靠!”赵谦大吼一声,那马被吓了一大跳,扬起前蹄,一声长嘶。 孟凡跃起扑向那骑士,两人一起摔下马去,孟凡一拳对着那人嘴揍了过去,那军士的头被打偏过去,从口中“噗”一声喷出一口牙齿血水,反应却贼快,双手立刻掐住了孟凡的脖子。 孟凡伸出手乱抓,抓住那人的嘴,拼命一撕,只听得“啊哈”一声撕声裂肺的惨叫,那人的嘴被撕裂,皮肉一直被撕到耳根,皮肉翻飞,鲜血只涌。 赵谦丢掉手中被砍折的长剑,操起地上一把马刀,冲了上去,一刀斩了下去,将那人拦腰砍为两节,肠子血水一起流了一地。温暖的内脏在冬日的空气中,腾起一股子热气。 “爹……”那人瞪大了满是鲜血的惊恐眼睛,一声惨叫。 亲兵也冲了上来,将赵谦护住,疯狂砍杀。 冷兵器的战争短时间之内杀不了多少人,却充满血腥,血腥总是让人类疯狂。 边上一个老兵正提着一把剑指着一个闯军小伙子,那小伙子少了一条胳膊,跪在地上,流着眼泪讨饶道:“叔,别杀我,我家里还有新娶的媳妇,连个后人都没有,叔……” 老兵有些犹豫,正巧赵谦等人打这里冲过,孟凡一剑便劈掉了那小伙子的脑袋,滚落在地,无头身体跪在那里,过了片刻才倒下。 尸体堆满了山谷,行走困难。官军压倒性优势,被拦截的贼军后段死伤惨重,简直是屠杀。 赵谦回顾周围,不见了贼军,全是尸体,看了手上那把马刀又折了,便丢在了地上。 张琳迎面走了过来,从内衣里掏出一张雪白的锦缎手帕,小心擦着自己手上的剑,“师弟,刚刚你那劲头,简直就是一头猛虎下山,啧啧……” 赵谦看了一眼张琳手上那把剑口丝毫无损的宝剑,羡慕非常,看了一眼地上那把被自己砍折的马刀,心道宝剑就是不一样。 张琳看见赵谦的目光,笑道:“想都别想,哈哈……”这时张琳脸上突然变色,大叫道:“师弟小心!” 赵谦回头,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老头正拿着一把剑向自己扔过来,赵谦已顾不得其他,只看见那老头扔过来的剑,急忙闪躲,“呼”地一声,剑从身边飞过,赵谦吓了一身冷汗。 那老头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柄三眼统,一看还有火药,瞄准赵谦就是一枪。 “砰!” “啊!”赵谦的亲兵冲上来挡住,惨叫一声,身体一挺,倒了。 那老头再次举起三眼统,赵谦的亲兵看着地上刚刚倒下的那具尸体,迟疑了。 “砰!” “哎呀!操你娘!”这次是孟凡来挡枪,运气比较好,一枪打在了孟凡的胳膊上,他才能骂将出来。 三眼统,顾名思义就是可以连三枪的火统,还有一枪,怪不得孟凡骂娘了。 赵谦看见旁边张琳的腰上插着一只短统,大概是张琳被这么一惊,忘记了。赵谦忙抽了出来,对准那老头就是一枪。 “砰!” 一声惨叫,却是女人的惨叫,赵谦一看,竟是田钟灵。那么那个老头一定就是田见秀了。 段七 仰天一声叹 赵谦的眼睛干涩的厉害,犹如眼眶里面塞满了擦锅底的铁屑还有从木匠的推刀下面滑出来的木渣。 他的眼睛痛的厉害,却干得就像八十岁的老妇。当情势所迫的时候,他能想哭就哭,想流泪就流泪,但是自内心的哭,他从来没有体验过。 好吧,赵谦承认自己腹黑,但是并不是没有感觉,田钟灵确实让他感受到了人类本来应该有的温情。他想不通,一个在残酷战争中成长的女人,为什么可以这样。 “赵谦,上次刺你那一剑,今天还你了。”血从田钟灵的指缝间涌了出来。 旁边孟凡等人冲了上来。除了那个疑是田见秀的老头,这股贼人立即面临乱刀。 “啊!”旁边一个头裹白头巾农民打扮的汉子肚子被插了一剑,剑身转动,搅出一大块肉来,那汉子的肚子上出现一个大血窟窿。 “你我互不相欠了,我没有死,你也不要死。”赵谦按住田钟灵的伤口。 “不,你欠我的,今天要还我。”田钟灵悠悠说道。 “你说。” “我刺你一剑,你打了我一枪,我们算是扯平了。但是我冒险放了你们前锋营几千将士,这笔帐,你得还我。” 旁边孟凡一把抓住田见秀,吼道:“老子先抓住的,谁敢和我老子抢?” 赵谦出师时说过,擒杀李自成赏银十万(按米价折算约人民币八千万,美元一千万。),擒杀田见秀、刘宗敏等赏银一万,孟凡最先就猜到了这个老头是田见秀,不顾臂膀上血流如注,冲上来就按住了田见秀。 八百万人民币面前,比买体育彩票还划算,亲兵完全不甩孟凡的帐,提剑就想把田见秀刺死割脑袋。 孟凡一脚将那亲兵踢翻:“滚!老子先抓的……别和老子抢,得了赏银人人有分……” “郎中,军中的郎中哪里去了?”赵谦大吼。 田钟灵抓紧赵谦的手,说道:“放了我爹,你我互不相欠。” 赵谦听罢知道孟凡按住那个老头确实是田见秀。 “我放你两千人的性命,只求你放过我爹,难道不公平么?” 赵谦回过头,对孟凡说道:“把田见秀放了。” 孟凡十分为难,脸色就像被人在他身上割了一块精肉一般。赵谦又道:“放了,赏银照给。” 孟凡这才放开田见秀。田见秀连看了没看他女儿一眼,夺过旁边的马缰,跃上战马,飞奔而走,官军纷纷为他让道。 赵谦看着怀里的田钟灵,说道:“我放了。你别死,我们才能扯平……田姑娘,听我说话,不要睡觉……” 赵谦看见自己按住田钟灵的手还在冒血,急忙使劲按住,但是看来伤口比较大,按也按不住。 田钟灵眼睛里全是泪水,却做出了一个微笑,表示感谢赵谦手下留情放了她爹。 “赵谦,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赵谦急忙依言照办。 田钟灵把小嘴够了上来,在赵谦耳边耳语,暖暖的气从田钟灵口中呼出来,痒痒的。 “我和张秀才已取消了婚约,至今还没有嫁人。”田钟灵如是说。 “田姑娘,田姑娘……” “大人,随军郎中来了。” 赵谦吼道:“把她给我救活,要快!” 郎中见面前这女人躺在尚书大人怀里,心道一定有一腿。又见田钟灵的伤在锁骨下面,为难道:“这位姑娘伤在锁骨之下,此地……恐有损姑娘清白。” “快动手救治,命如没了,清白有鸟用!”赵谦吼道,“给我围起来!” 众军士聚了过来,背对着圈内围成了一个密匝的圈。郎中步伐十分沉稳,这才走进圈内,只看了一眼田钟灵的伤口之处,说道:“有布片陷进伤口里去了,要先夹出来,升一堆火。” 因众军士被下了命令不准回头,赵谦便亲自捡了一些马车残骸的木块,还有几件衣服,把一支火枪内的火药倒在上面,用打火石一点,就燃了起来。 郎中用一把刀子将田钟灵锁骨下受伤的地方的衣服,割开一个圆,露出以伤口为中心的圆形一块肌肤,然后向伤口撒了一些金疮药止血。又从随身带的箱子里拿出一个装水的铁盒,放到火上煮沸,将刀子钳子等丢进去煮。 赵谦见这个郎中居然很有卫生概念,知道用高温消毒,不禁问道:“郎中叫甚名字?” 郎中一边忙乎,一边不紧不慢地道:“草民徐启广。”然后不忘加了一句,“徐霞客是草民的祖师爷。” “哦,久仰徐霞客大名。” 徐启广捞出水里的工具,在火上烤干,然后割开田钟灵的伤口,用钳子夹出了里面的一块小布片,放到割下来的那块衣服料子上一比,正好缝合。徐启广长嘘一口气,“这东西如果留在伤口里,伤口定会流脓糜烂。” 徐启广又清洗了一番伤口,然后才包扎。最后抓住田钟灵的脉门,静了一会,说道,“尚书大人,这位姑娘流血过多,要好生调养,应无大碍。” 赵谦拱手道:“多谢徐先生救治。” “份内之事耳。” “小林,给徐先生记功,回去赏银一千两。” 徐启广忙摆手道:“草民不敢受……草民随军医治伤患,非为财也。” 赵谦一听大为感叹,古代医生和现代医生,修养简直不是一个档次。 这时,一军士奔了过来,说道:“报,洪督师孙督师率军来了。” 赵谦道:“把田姑娘送弘衣卫好生养伤。”说罢和军士一起去迎接孙传庭和洪承畴。 孙传庭和洪承畴对他们见死不救赵谦的事有些歉然,却并未道歉。洪承畴避重就轻,言道:“廷益当真乃良将也,老夫定上报朝廷,为廷益请此战之功。” 孙传庭看了一番草市的山形,跺脚道:“早不知此地形,早知调一支军在此设伏,闯贼焉能逃脱一人?” 赵谦笑了笑,总不能痛骂自己的师傅毫无情意吧?打落了牙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该合作还得合作,人就是这样的,你可以说是贱,但是人是群居动物,需要相互依靠相互利用,有什么办法呢? 洪承畴表情轻松地说道:“伯雅不必懊悔,此时闯贼几近覆灭,向商洛一带逃奔,我等主力未损,正可实施会剿方略的第二步:围剿,清除,斩草除根!” 孙传庭道:“唔,不错,就是多花些时日罢了。这样,我与廷益率军南下追击闯贼,洪老率军过潼关从华山沿河南下,另调长安军从蓝田沿东南一线进逼,知会川军秦良玉封锁蜀道,四面张网,纵使李自成化身飞鸟,也难逃矣!” “善!”洪承畴大笑,“待收拾了闯贼,回师荡平河南诸寇,不出数月,中原澄清,只需一两年天道风调雨顺,中原广袤之地便能恢复生产和税收,我大明中兴之日指日可待!” 孙传庭的文人意淫快感被洪承畴一席话调起,抚掌大笑,心里梦想着待功成身退,再著几本书,青史留名,万代敬仰,岂不快哉? 赵谦听罢,心道按照现在的情势展,确实实打实会按照洪承畴所说一般展。这次朱由检是下了决心,勒紧裤腰带,从各地调集了大明最后能够机动作战的精锐军团,一心要为祖宗复仇,效果还是明显的。 朱由检真的是下了血本,二百六十万两银子,在如此财政如此紧张的时候一次调拨出来,实在是不容易,听说皇上现在是每顿吃素,节省开支,皇后连陪嫁的东西都拿出来充作军费了。 但是李自成真的这样就玩完了?赵谦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沉声道:“恩师,万一此时东夷入寇,皇上会不会调我等回师勤王?” 孙传庭刚刚还在沉浸在意淫的快感之中,这时被泼了一瓢冷水,脸色一变:“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赵谦道:“不是巧合,东夷自然不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大明朝虎踞卧榻之侧,很可能有目的地劫掠京师,策应闯贼。皇太极手下有许多汉人大臣,范仁宽就是一个,这些人十分了解大明,一定会进谏。” 洪承畴和孙传庭沉默许久。孙传庭不甘心地说道:“就算东夷入京,皇上召师勤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何不一劳永逸地彻底铲除李自成?就算事后皇上降罪,我等岂是惜命之辈?” 赵谦看了一眼洪承畴,心道恩师不怕死,人家洪承畴指不定没活够。再说赵谦也不知道孙传庭慷慨激昂的话里,有几分是真话。 洪承畴看了一眼孙传庭,道:“大明内地的精锐,全在我们三人手里,京师兵力不加,万一皇城失陷,我等就是千古罪人,遭万代唾骂。” 六年二月,洪孙赵三人统精锐八万,兵分两路,一路从灵宝沿西南方向进逼洛南,破之,斩“整齐王”靡下匪众饥民三万。一路洪承畴,从华阴南下,经华山,沿河直下,斩流寇残兵败将一万。 长安的西北总督率军二万四千,筹集军饷一十四万,经蓝田,进逼商州。 四川总兵女将秦良玉,下令封锁蜀道,不放一人经过,起兵两万,兵分两路,一路取镇安,一路取山阳。 当此之时,闯贼成四面楚歌之势,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不料这时不幸被赵谦说中,京师烽火再起。 二月,东夷起八旗军,协同蒙八旗、汉八旗,倾巢而出,从青口山(今河北迁安市东北)、墙子岭(今北京密云东北)两路毁墙入关,京师戒严。 东夷以明朝不肯议和为口实,由睿亲王多尔衮率领,豪格、岳托等大将任各路主帅,毁边墙入关,经过西起太行山麓,东至大运河之间的广大平原,来势凶猛,目的便是京师。 岳托一路先于密云击毙明朝蓟辽总督吴阿衡。吴阿衡那天正带着总兵吴国俊为太监邓希诏祝寿,喝得大醉,听到警报,才仓促应战,迅被清军所败,当场毙命。 接着,各地败绩纷纷堆上朱由检的御案,朱由检急忙下诏,各地勤王。并专圣旨令洪孙赵三人立刻率精锐昼夜不停拱卫京师。 杨嗣昌进言中原会剿进入最后紧要关头,不可轻易放弃。朱由检认为流寇已被击败,途费大军是大炮打蚊子,不允,出圣旨。 当时赵谦和孙传庭正在洛南附近,接到圣旨,赵谦仰天长叹,几欲泪下,彻底解决中原流寇的机会就要这样失去了。 这次朝廷下血本围剿,银子给的多,兵给的精,手脚放得开,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先是因为皇陵被焚,朱由检本人暴跳如雷,然后朝中几番争斗,恰逢杨嗣昌上台。 如果待些时候,朝中局势又不知变成什么样,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就难说了。 洪承畴接到圣旨,马不停蹄,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立刻调头北返。 孙传庭犹豫了一番,正要下令全军北返,这时大帐外进来一个军士,禀报道:“报孙督师,高参将报,闯贼李自成正在丹风山。” “消息可靠么?” “分别从多个俘虏口中问出同一个地方,高参将亲自派人扮成樵夫混进丹风山,果然现李贼手下许多将帅!高参将说,李贼定在丹风山。” 孙传庭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复又做下去,挥了挥手,军士拱手退出大帐。 一旁的赵谦急道:“恩师,立刻起兵围困丹风山,杀掉李自成!” 孙传庭摇摇头,“丹风山易守难攻,地处山区,纵有大军,也摆不开,容易陷入僵持的状况,那时连攻数月,也可能拿不下来,皇上已经明召即可班师,你想抗旨么?” 赵谦再次叹气。 孙传庭又拍着赵谦的肩膀好言道:“咱们的将士是大明的将士,就得听朝廷的调遣,洪承畴已经回去了,咱们得赶着回去,不然恐朝中有人借机对杨阁老不利。” “恩师,学生死过好多回的人了,还怕皇上降罪么?”赵谦握紧拳头,用坚定的眼光盯着孙传庭,“恩师,学生只要八千人,誓将李自成围死在丹风山上!” 孙传庭摇摇头:“廷益,听为师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师宁肯让你死在沙场上。” “六千!” “廷益,你还需历练……” “四千!” 孙传庭有些怒气道:“不行!必须和我一起回京勤王。” “我只带本部前锋营余部,攻陷丹风山,擒杀李自成!” “急功近利并非好事,唉,别怪为师没有提醒你!”孙传庭不再反对,因为赵谦的眼睛告诉他,反对也无用,人家带本部人马,敢抗旨去,你还能怎样? 赵谦出,碰到张琳,说道:“闻李自成就在丹风山,愚弟欲率前锋营围剿之,师兄一起去么?” 张琳急忙劝阻赵谦,晓之以大义,赵谦听罢知道他是不愿意去了,只得拱手告辞。 赵谦走进前锋营营房的时候,将士纷纷走了出来,围住赵谦,问东问西。赵谦抗旨,欲率前锋营去丹风山围剿李自成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 “大人,真的不回京师了么?” “大人,皇上会不会怪罪下来……” 赵谦看着眼前这些九死一生的将士,说道:“是的,本官是抗旨,皇上可能会降罪,不过只要擒住了李自成,会没事的。” 赵谦向里面走去,将士纷纷让开道路。这时几个军士抬着几个大箱子走进营地,赵谦指着那几个箱子道:“里面都是黄金白银。”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不愿意去的,领了饷银和赏银去孙督师大营挂名造册。愿意去的,看着这些银子分吧。” 众人又叽叽喳喳地说起话了,有人说道:“抗旨怎么了,朝廷总不会把咱们一起杀了吧?” “老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已经赚够本了,娘的,怕个鸟蛋,打完了好财……” 赵谦看了一眼旁边飘荡的龙旗,说道:“对着龙旗,站在列祖列宗的脚下,我赵谦起誓,永远忠于龙旗,永远真诚,视其为祖国……” 众将士听罢,都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盯着赵谦。 “……我就此立誓,为了我华夏复兴,不惜己命,不偏亲友,无视恩怨与财富……” 众将士纷纷跪倒,伏拜于龙旗之下。 孙传庭站在远处,看着眼前的一幕,转头对张琳说道:“此人煽动众人,很有一手。” “上次被围草市,赵谦还唾骂恩师,见了恩师,又拍马奉承。”张琳因为没和赵谦一起去,听到赵谦动人的言辞,心态复杂地说道,“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时赵谦站在一个土台子上,众将士伏拜于下,土台子旁边飘荡着大明龙旗,赵谦环视了一眼足下的将士,继续说道:“彻底剪灭闯贼李自成所部,还我中原太平,恢复生产,中兴华夏。为我华夏之复兴和强盛,我赵谦愿为前驱,为先祖之地尽忠!” 孟凡大呼道:“愿为前驱,杀敌报国!” “杀敌报国……” 龙旗飘扬,夕阳的光芒将赵谦直立的影子,拉长,延伸…… 段八 赵大人台鉴 “起雾了,这两天指不定得下雨。”一个老兵搓了搓手,对着手掌哈出一股白气。 “叔啥也知道哩。”旁边一个十四五岁的矮个子军士拍马屁道。 老兵得意洋洋地说道:“活得时间长了,经历的事儿自然就多了,你注意着小命,打完仗回去好好过日子。” 矮个子军士道:“家没人了,还是跟大人打仗好,总能打胜仗。” 老兵脑子里浮现出草市山谷之战时遍野的尸骨,叹了一口气,嘴上花白的胡须染上了白水珠,让老兵看起来更老。 “起雾了,得下雨。”赵谦骑在马上,对孟凡说道。 这时赵谦看见旁边背着箱子的郎中徐启广,竟赤脚穿着草鞋,时值三月,虽已开春了,可陕西的气温仍然低,赵谦忙道:“来人,给徐先生拿一双鞋过来。” 徐启广救了田钟灵一命,赵谦心里是非常感激。 不料徐启广摆摆手说道:“不必啦,草民谢过大人。草民天生火脚,就是大冬天也穿草鞋,布鞋穿不住。” 赵谦笑道:“海瑞也是天生火脚吧。” 徐启广听罢,高兴道:“是啊,是啊,大人真博学识广也。海瑞是海南人,草民也是海南人,呵呵……” “大人,前边好像有动静。”孟凡突然说道。 赵谦向前一看,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侧耳一听,只听见周围的嘈杂,赵谦说道:“停止前进,安静!” 军官急忙给各自的部众传令,全军停了下来,慢慢地只剩下呼吸声。赵谦侧耳一听,前面果然有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恐怕是贼军!” 孟凡道:“听声音,不出三十步,大人,是否要备战?” 赵谦以手按剑,说道:“退,传令,后退两百步!” 赵谦对孟凡说道:“犯不着和他们拼命,用火器弓箭!” 全军向后退出两百步,赵谦道:“下令备战!” “备战!” “上药,快,别走火。” “装霹雳弹,操!没长脑子?” 赵谦手里捏着怀表,估摸着对方已经近百步,说道:“喊话,问他们是什么人?” “前边的兄弟,敢问是哪条道上的?” “天地人神鬼,整齐王万寿永昌……” 赵谦道:“鸣号!” “呜呜……” “轰轰……砰砰……” 白雾中闪起一片火光,声音震耳欲聋。 “大人,贼人溃逃了。” 赵谦拔出佩剑,平指前方,“鸣鼓掩杀!” “杀!” 骑兵先突进,步军跟上,贼军转眼大败。官军斩获级无数。 离丹风山五十里时,斥候报:闯贼毫无动静,山下有岗哨。 “大人,这天说不定得下雨,要不要等等?” 赵谦道:“不用,我等百战余生之军,还怕李自成败军反攻不成?” 全军继续前进。赵谦拿出几天前才绘制的山形图,又看了一番。据斥候和细作的描述,又根据这张有些粗糙的图纸,赵谦只能大概了解丹风山周围的地形。 赵谦军从西北方向向丹风山进,丹风山在赵谦军东南边。丹风山西面山势陡峭,只有一条小径上山,大军无法展开,正面对赵谦行军的方向。 而东边山势平缓,容易进攻,却有条叫丹水的河横在前面,丹风山紧挨着此河,无法绕过去,要从东坡进攻,只有先过丹水,然后面对丹风山再过丹水,两渡丹水才行。 “下得好大雾!”赵谦感叹了一句,随即说道,“传令官,叫参将乔迁高。” 过得一会,乔迁高策马而来,下马道:“末将拜见大人。” “你率军按路继续东进,扼守丹风山西面出口,不得放走一人。” “末将得令!” 赵谦自率一部千余人转向丹水,先渡过丹水,从东岸继续前行,准备到了丹风山再正面渡河,从平缓的东坡突袭。 丹风山已经不远,赵谦召集诸将道:“丹风山处有一座吊桥,趁此大雾,先控制桥头,然后主力渡河,事可成也。” 赵谦再次感叹了一句:“好雾,下得好大雾。” “孟凡,你即可率马队攻占吊桥,本官很快就率军赶到。” 赵谦军继续在雾中行进了两炷香,一骑飞奔而至,“报……大人,吊桥被贼军毁了!” 赵谦骂了一句,说道:“孟凡干什么吃的?” 这时孟凡也奔了回来,说道:“卑职还没走到地方,吊桥就被贼军毁了,咱们被现了,一定是先前被击溃的整齐王残兵逃上山报的信。” “继续行进,堵住丹风山东边,将李自成堵死在山上!” 东边一轮红日已经露出了头,万丈的光芒像万支利箭,将天地之间的大雾射得溃不成军,渐渐消散,灰飞烟灭。 赵谦看着河对岸手持弓箭长矛严阵以待的贼军,喊道:“架炮,给你炮击!” “轰轰……”一枚枚铁炮弹呼啸着飞向河对岸,砸死了不少贼军。 这边赵谦军的军官开始指挥火器队,向对岸开火。贼军人仰马翻,死伤了不少,开始向山上退去,离开火器的射程。 “去砍木料做筏子。”赵谦看着河水望洋兴叹,只得扎下营来。 一直到第二天,才做出第一批筏子来。赵谦集合军队,下令抬筏子下水。 “火器掩护,进攻!” 鼓号齐鸣,第一批官军上了木筏,立即遭到对岸的箭羽轮射,有的还未上筏就中箭落水。 “砰砰……”两岸的军队还是各自用火器弓箭互射。 赵谦的前锋营用的火器并不是南直隶制造局制造的新式贵重火器,射程只有一百步,和弓箭相当,所以双方互有死伤。 “咬住!”那边的徐启广和几个郎中正在救治伤兵,徐启广拿着一根木棍塞在面前那伤兵的嘴里。然后抓住插在伤兵胸口上的箭,用力一拔,“啊……”伤兵口中的木棍滚落在地。 “上金疮药,包扎,我去看其他人。” 孟凡走到赵谦面前说道:“咱们可只有千多号人,这样打可不成。” 赵谦在望远镜里看见贼军前仆后继,有些惊讶,便下令道:“停止进攻!” “大人有什么办法么?” 赵谦道:“没有任何办法,叫乔迁高守牢了,不能放贼军一人突围,饿死他们。” 两个月以后,贼军几次想突围都没有成功,终于挨不住饿,要求投降。赵谦来到西坡,接受了贼军的投降。 贼军的将领问,不缴械,只投降行不行?赵谦说不行,不缴械就饿死在山上。于是贼军缴械了。 活下来的一千多贼军从山上下来,被收缴了兵器。赵谦问贼军的将领:“叫甚名字?” “刘体纯。” 赵谦笑道:“李自成的老将,久仰久仰,李自成呢?” 刘体纯道:“大人攻山之前闯王便走了。” 赵谦的笑凝固在脸上,脸上的肌肉**了几下,说道:“你们为什么不走?” 刘体纯面不改色道:“俺们一起走的话,闯王便走不脱。” 赵谦愤然而起,叫人带俘虏的李自成手下,在叛军中一个个相认,一无所获。赵谦又派人到山上搜山,三天几乎绝地三尺,还是一无所获。 孟凡道:“李自成可能真的走掉了。” 赵谦指着降军怒道:“全部活埋!” 刘体纯惊道:“俺们已经投降,凭什么杀俺们?” “凭我们手里有武器,你们没有。” 赵谦颓然了,只得下令退兵。孟凡道:“这下我们回京师如何向皇上交代?” 赵谦叹了一气道:“没法交代。” “抗旨可是死罪。” 赵谦想了片刻,说道:“还不至于,我只要了两千人而已,并未影响勤王大局,只是……唉。” 班师回到弘衣卫,赵谦走进指挥使司,找到护送田钟灵的将领,问道:“田姑娘安排在何处?” “回大人,田姑娘已经走了。卑职不敢阻拦,田姑娘留下了一封书信。”将领双手将一封信呈到赵谦的面前。 赵谦扯开一看,只有短短几列字,从右边开始: 明兵部尚书赵大人台鉴,请恕吾不辞而别。蒙大人优加照顾,诸荷优通,再表谢忱。多劳费心,至纫公谊。高谊厚爱,铭感不已。就此别过,勿念。闯军微将田钟灵,顿。 赵谦看罢心里有些堵。又因担忧回京后的机遇,不免长吁短叹,几欲作诗。 田钟灵,赵谦默默念了一句。 “大人,马已备好。” 赵谦回过头道:“即可启程,火赶往京师。” 赵谦身为大明的官员,就算皇帝要杀他,他也没有办法,要么兵变,要么视皇帝颜行。而兵变赵谦认为行不通,只能赶去京师,天下之大,无处可去。 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曾经浴血奋战的中原大地,赵谦叹了一声气,那绿肥红瘦的桃叶之间,暗示着春天结束,夏天要到了。 一路上,赵谦写了奏书,派人火送往朝廷。六月,赵谦到达京师,到兵部报道。 东夷已经退了,京师恢复了平静,赵谦回来,没有人执着鲜花欢迎,只能和孟凡几人回到赵府等圣旨。 很冷清。 从兵部同僚那里得知,杨嗣昌因为年初东夷兵临城下时,主张议和,缓和京师局势,继续调兵剿灭流寇,遭到温体仁等官员的强烈,斥责杨嗣昌是软骨头。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赵谦心头。最后沉沉睡去,做了个噩梦,然后被吓醒。 赵谦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窗外开始泛白的天际,喊道:“来人,我要洗漱、更衣。” 帘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呼噜声。 卧室用卷帘隔成了两半,里面是睡觉的地儿,外面还有两张床,是夜里侍候主人的奴婢丫鬟睡的地方,还有桌子椅子等物什。 “来人,我的衣服呢?” 这时,一个女孩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四处找衣服,但看来对赵谦的屋子不熟悉,表情慌张,地怎么也找不到。 “你是新来的?值房的奴婢呢?” 女孩红着脸说道:“东家恕罪,奴婢是王总管带进来做杂工的,值房的姐姐睡着了,奴婢打门外经过,听见东家唤了两声,就自作主张进来了。” 赵谦蹬开被子,赤身**坐了起来,“也罢,到柜子里给我找身亵衣,今儿我要去上朝,把朝服也找出来。” 因为明代所谓的亵衣亵裤就当内衣内裤用,全是长的,赵谦不习惯穿这么多睡觉,一般都是裸睡。那女孩见赵谦一丝不挂,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叫出声来。 赵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根每天早上都一柱擎天的玩意,说道,“傻站着做什么?把我的衣服找过来。” 丫鬟急忙道衣柜里找出一身白色的亵衣,怯生生地走了过来。赵谦转过身去,等着别人给他穿衣服。过惯了官僚养尊处优的日子,赵谦已经习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半天不见动静,许久赵谦感觉肩膀上有一双小手,动作实在是太轻,还在颤抖。 赵谦回过头,见这丫鬟眉清目秀,颇有些姿色,看了一眼自己下面那根东西还没有焉下去,便一把搂住了那丫鬟,顺势按倒。 “东家,不要……”却不料丫鬟死劲推开赵谦,一把抓起被子抱在怀里,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赵谦。 赵谦有些怒气,说道:“天还没亮,你就候在外面,不就是为了这样么?” 丫鬟的眼睛里吧嗒掉下一滴眼泪,说道:“东家和孟将军刚从南边回来,衣服太脏,奴婢在洗衣服……” 赵谦听罢,放开丫鬟。又想着自己的处境,心有戚戚焉,产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来,心道在这乱世生存,谁都不容易,心里泛出一股子同情。 赵谦拿起亵衣正要穿,只听得那丫鬟说道:“东家如果想要……奴婢身子还没破,东家慢点就是……” 赵谦回过头,见丫鬟的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珠,但是已经没有了惊恐的神色,表情冷冷的。 “留着,以后嫁个清白人家,跟着我没有好处。”赵谦说道,起身穿上朝服。 这时帘外当值的丫鬟才跑进来,跪倒道:“奴婢不小心睡着了,东家……奴婢错了……” 赵谦摆摆手道:“去打水。” 洗漱完毕,吃了一点东西,赵谦便坐娇去了紫禁城。 天刚蒙蒙亮,外廷已经聚满了大臣,相互说着话等待上朝。 这时孙传庭走了进来,赵谦忙走过去,躬身道:“学生见过恩师。” 孙传庭左右看了看,沉声道:“你还敢来?元辅今天要弹劾你抗旨,你活够了,想被廷杖?” “是祸躲不过,恩师过虑了。”赵谦道。起码要亲自看看,温体仁是怎么整自己的。 这时杨嗣昌也来了,孙传庭和赵谦急忙躬身立于一旁。杨嗣昌上下打量了一番赵谦,叹了一口气。 “时辰到,百官上朝!” 杨嗣昌端正了帽子,抖了抖帽子。前边的温体仁也是一样抖了抖长袍,昂走在最前面,百官紧随其后。 赵谦左右的官员都上下打量着他,好像赵谦是人群中间的一只猴子一般。 大礼毕,王承恩立在上侧,喊道:“有事奏,无事退朝!” 这时,太仆寺少卿出列,捧着象牙牌朗声道:“臣弹劾兵部右尚书赵谦,抗旨不尊,无视勤王,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一语出,大伙已经猜到会生这样的事,全部默然,大殿之上,十分安静。连朱由检也是默然不语。 太监方正化在朱由检旁边低声道:“皇爷,今儿赵谦也来了。” 朱由检的手指动了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方正化又道:“锦衣卫得报,赵谦私下议论朝政,言京师遇警,皆是朝廷辽东失策,才致使中原流寇没有彻底荡平……” 一个太仆寺少卿,一个太监,配合之下,朱由检脸色变得铁青,怒道:“赵谦何在?” 赵谦忙走出队列,伏倒在大理石地板上,背心里冷汗直流。 “朕问你,你可曾妄言朝廷辽东失策?” 大殿之上,没有一个人说话,赵谦暗吸了一口气,心道一定是什么时候疏漏了,被锦衣卫听见,这下可是倒了大霉,雪上加霜。 王承恩道:“皇上问你话!” 赵谦强自镇定道:“回皇上,微臣是说了。” 朱由检的脸色很不好看,赵谦感觉脖子上有些痒,急忙缩了缩脖子,心道老子的脑袋莫非今日就要搬家? “你身为我大明的官员,不进谏朝廷,为何私下妄论,居心何在?” 一滴汗水顺着鼻梁流进赵谦的嘴边,咸咸的。赵谦叩拜道:“皇上,我大明国库空虚,关外又新建城池,辽东每年糜费千万,却仍然无法挡住东夷。短短六年,东夷三次入塞,大明军民伤亡百万计,官兵、百姓,尸体堆积如山,京畿一带生产受到极大破坏。而东夷却由此掠夺了大量人丁财富,实力大增。微臣请奏放弃新城,重兵环绕京师为中心,组建心的防御体系,让东夷无机可乘。待大明收拾了流寇,在倾力对付东夷!” 温体仁终于跳了出来,说道:“一派胡言,满口魏阉论调!皇太极用兵目标,便是集中力量打破宁、锦防线,这条防线不打垮,东夷就不能随意入关,立足于关内。突入关内肆意掠夺的作法,并不能把击垮朝廷。而你却要自毁长城,欲陷我大明于何地?” 几个官员喊道:“阉党!奸臣!” 赵谦怒道:“不被东夷击垮,咱们先被自己拖垮,你等误国,还振振有词,有何脸面面对天下?” 段九 打了扔出去 (ps:推荐新作者的文:《凌落爱》。链接喜欢言情的可以去看看) ------------------------ “廷杖二十!” 锦衣卫一拥而上,摘去了赵谦头上的乌纱,剥去朝服,拖出了大殿。 “皇上,攘外必先安内!皇上,攘外必先安内……”赵谦疾呼。 廷杖可不是一般的打几棍子了事,很多时候,直接将人打死,也可能只打残,最轻是打得皮开肉绽,不伤筋骨。赵谦心道:操!早知道死在战场上。 新一轮倾轧以此导火索,开始了。赵谦被拉出去廷杖,拉开了温体仁向杨嗣昌进攻的序幕。 众大臣的矛头直指杨嗣昌。赵谦成了一块石头,投石问路的石头。 “皇上,卢象升是主战派,因与杨嗣昌谈不拢,不欢而散。此后杨嗣昌竟在卢大人营中安排刀斧手,杀死了卢大人,此等行径,简直令人闻之指!” “陈大人,你是满嘴喷粪!卢象升名为督师,实际上只能统辖自己的宣大军团两万多人,而且在兵部的调动下,兵力越来越少,只剩下五千多人。大量东夷在河北平原纵掠,卢象升率领本部在河北钜鹿一带和东夷交战,被团团围困,他身先士卒,亲自挥刀冲入敌阵,杀死十余人,身中两箭两刀,最后落马,被东夷杀害。老夫纵是没长心肺,岂能谋害我大明的忠臣良将?” 大殿上吵得厉害,但是,这些赵谦是无法看到了。 内宫太监和锦衣卫镇抚司共同掌刑,高启潜急冲冲走出甬道,出了一道门,看见掌刑太监的八字步,大惊,冲上去,说道:“你想将我大明所有良将都打死吗?” 那太监急忙躬身道:“高公,今儿这情形……” 高启潜低声道:“大明亡了,咱们都得死!” 太监急忙跪倒。 赵谦因此捡了一条性命,**被打开了花像一条狗一般扔出了紫禁城。王福带着郎中和仆人早早等在了那里,看见赵谦被扔出来,急忙抬上马车,郎中立即为其救治。 “徐启广!让徐启广为老子医!哎哟……” “大人,正是草民。” 赵谦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徐启广,强笑道:“我这条小命是捡回来了……哎哟……” 徐启广一边开箱子,一边说道:“大人且放心,只是皮外伤。不然大人也骂不出来了不是?” “哈哈……”赵谦笑了一声,又痛得嘶牙咧嘴,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 赵谦被人抬进赵府,只能趴在床上,十分痛苦,特别是睡觉的时候,因为他习惯仰着睡。 杨嗣昌这次肯定又要栽,赵谦如是想,得趁早开溜,不然还不知会遭受什么样的事情,万一被弄进锦衣卫镇抚司,那滋味可够得受。 “来人,笔墨侍候!” 帘外的奴婢急忙走了进来,在桌子上磨墨,赵谦看见她的姿势和动作,心中就憋气,说道:“你连墨也不会磨?” “奴婢……啊!” “哐”地一声,砚台掉到地上,地板上立即涂上了层不规则的黑。 赵谦心中不快,说道:“王福多少银子买的你?” 那丫鬟跪在地上,泪水涟涟:“回东家,六两。” “还没有一匹马值钱。”赵谦恶毒地说,“今儿早上,你也睡死了。早上侍候我的那奴婢叫什么?” 丫鬟脸色有些难看,脸上泛出一股子恨恨的表情,转瞬即逝,恭敬地说道:“回东家的话,她叫南烟。” “唔,这样的名字……出身怕不是太坏……你给我把她叫过来。” 丫鬟出去的时候,不忘小声说一句,“王总管二两买的她。” 不一会,那个名叫南烟的女孩儿就躬着身子走进里屋,见着地上的墨汁,急忙跪在地上,用抹布卖力地收拾。 “先别收拾了,去书房拿个砚台,笔墨侍候。” 南烟急忙爬起来,“东家请稍等。” 片刻之后,赵谦看着南烟轻柔娴熟的动作,禁不住问道:“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南烟的肩膀突然**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对不起,奴婢失态了。”南烟道,“奴婢本是广平府人氏,年初东夷劫掠,奴婢全家……奴婢只身逃进京师,王总管见奴婢孤苦,这才收留。” 赵谦“哦”了一声,劫掠平民的事,他见得多了,曾经在军中听说一军士的全家女性被东夷**,三孔爆裂而死的事,这南烟幸好是逃得快。 “王福二两就买了你,还真是划算。这老家伙是越来越会当家了。” “要不是王伯伯收留,奴婢指不定已经……奴婢不敢要钱,是王伯伯执意要给的。” 赵谦称赞王福会当家,现在这奴婢就说王福强迫给别人钱,等于是扇了赵谦一耳刮。南烟很快明白这个道理,又急忙道歉。 南烟用枕头垫着赵谦的手肘,赵谦就趴在床上给兵部写了辞呈。批不批没关系,写了便可以走了。万历那会,许多大臣对皇帝不满,就是这样干的,万历也不管朝政,导致当时朝廷空缺了一大半官吏,帝国的事务基本处于停滞状态。当时野猪皮在建州起兵反明,边报入京,因兵部尚书兵部侍郎的位置都空着,没人管事,第二年这个消息才传进紫禁城。 赵谦递交了辞呈,就让人抬到马车上,急冲冲地溜出京师。马车走到菜市口的时候,突然慢了下来。 “怎么慢下来了?”赵谦问。 王福答:“百姓在围观行刑,要杀一百多口。” 赵谦惊道:“谁获罪了?” “听说是兵部侍郎,被满门抄斩了。” “走快些。” 因为赵谦是罢官的官员,功名还在,就必须回祖籍,不然是犯法的。赵谦只得回长安老家,要是按照他的喜好,他宁肯去杭州。 到长安的时候,已是崇祯六年八月,数月之间,朝廷又生了不少事,不过赵谦是管不着了,杨嗣昌再一次下台,不过没有被罢官,重新去了翰林院修编实录,因为皇上实在找不到把假事描述得有理有据的人才。 走过广济街时,赵谦在以前住过的院子前面停了下来,对王福说道:“咱们就住这里了。” 王福为难道:“可是这里已经住了人。” “你去,买下来,二至十倍的价钱都行……如果过十倍,就算了。钟鼓楼就在边上,敲起来睡不着觉,这地儿也不是多好。” 很快,王福便以原价八成的价格买下了院子。赵谦不得不再次感叹,王福是越来越会当家了。不禁好奇地问道:“你是如何办到的?” “老奴这里有许多兵部的东西……老奴说流寇要打长安了,大人临时征用这所民房,因为是官用,所以半价买。主人不愿意,老奴说不愿意一分也没有。最后才谈妥,原价八成价钱。” 赵谦:“……” 别人搬家还需要时间,赵谦道:“先回黄花村看看我大伯。” 在路上走了两个月,这时赵谦**上的伤已经养好,只是留下了疤痕,不过他不是女人,倒也无妨。 王福在车上叹道:“真是奇怪啊,长安的官员竟无一人迎接东家。” 马车走过咸阳街时,赵谦撩开车帘看了那家官妓“眠月楼”,生意照样火红。杭州也一家官妓,也叫眠月楼,在西湖湖畔。 这时,赵谦听见有人喊“堂弟”,转过目光,看见一个猥琐男,穿着庸俗的绸缎衣服,却戴着一顶毡帽,立即想起来,这人和赵财有些相像。 “二哥?” 赵财奔了过来,亲热道:“果然是堂弟,几年你也不回来看看。” “上车来说话。”赵谦看了一眼眠月楼,又瞧了一眼赵财这幅财主样,显然是来**的,“公务繁忙,不好抽出时间来。大伯还好么?” “俺爹啊,活得好好的,在家享福。” 赵谦见赵财一身宝气样,显然是财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根本不用赵谦过问,亲戚自然有门道。(注:宝气是川话。) 赵财一脸热乎劲:“嘿呀,俺赵家可是祖坟上冒了烟,有堂弟这么个好兄弟,堂弟不知道,就是城里的知府大人,见了俺,也是客客气气的,方圆之内,百姓都仰仗咱们赵家,俺爹成了村里的乡老,大伙有个啥事,都是找俺爹……” 赵谦道:“那咱们家定是搬了地方吧?” “早不住黄花村了,那年罗财主的庄园被官府收了,第二年,知府找着俺爹,就把罗财主家的东西都给俺们了,哈呀,兄弟在长安可是听了不少堂弟的事儿,什么什么捉了高吉祥啊,什么……哎呀,全是大胜仗,别提多有劲,茶馆里说书的,也说堂弟的事儿,是什么……对,桃源三结义,精忠报国……” “呵呵,改天得去茶馆听听这一出,看编得有水平没有。” 一行人一边说话,走到长安近郊的庄园,赵财一进门便喊叫道:“爹,大哥,看谁回来了,爹……” “嚷嚷啥,嚷嚷啥?把老子的鸟儿吓着了,哎哟,我的宝贝……赵谦!” 赵谦看了一眼赵家大爷,忙跪倒道:“侄儿不孝,现在才回来看您老,您老身体安好。” 这上下辈份尊卑,在古代是很讲究的,除非你是做了皇帝,不然就得给长辈下跪。 赵大爷看起来比以前胖了不少,养得富富太太的,“好好。”赵大爷扶起赵谦,“伯父知道贤侄衙门里事儿多,不过孝心还是有的,每年清明,也托付了长安城里当官儿的下来扫墓,不错不错……来,屋里边说话去。” 赵谦完全忘了扫墓这档子事,因为在明代的父母,又不是他的亲父母,再说早死了,连面也没见过,赵谦完全想不起来。倒是这些地方官员想得周到,也有可能是韩佐信办的。 “大娘安好?” “两年前死了,唉,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你大娘命不好,没享足福。”赵大爷看了一眼赵谦身后的人,说道,“二妹呢?” “在杭州,嫁人了,因路途遥远,侄儿就为她作主了。” 赵大爷面有不快:“这样的事儿,怎么连信儿也不报一个。” 几人一起走过月洞门,进入内院。赵谦一看狂晕,那些花圃里边,原本是种花草树木的,却被人拔了,种上了萝卜白菜。而赵谦的大堂哥,正在那里浇水。 所以说富不丢书,穷不丢猪。这样的俗语是有一定道理的。 “还干啥活,你堂弟回来了,老子是白养了你们两个,一个成天吃喝嫖赌,一个成天只知道丈苯干苦力,你种那些玩意,能值几个钱?”赵大爷披头一阵大骂,“你们要是能有你们堂弟一根脚趾头的学问,老子死了也瞑目了!” 赵大这才放下水桶,走了过来,在裤子上直擦手。 “愚弟拜见大哥。”赵谦忙执礼。 赵大一边擦着粗壮的手,一边“嘿嘿”傻笑了两声,“晚上叫俺婆娘给兄弟做白菜。” 跟在后边的赵谦的丫鬟南烟见罢两人鲜明的反差,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顿觉失态,急忙捂住小嘴。 赵谦在庄上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四更天过后,赵谦便醒了。大概就是半夜三点多的时候,因做京官那会儿要早朝,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一到这个时候便要醒。 这时南烟就走了进来,她好像刚听到动静,衣服也刚刚穿好,头有些蓬松,睡眼惺忪的样子,揉了揉小鼻子说道:“东家,你醒了啊,奴婢这就给你拿干净的亵衣。” 赵谦照样是赤身露体坐在床上,下面那根玩意一柱擎天。他坐在那里,准备开始新的一天时,现没什么事做,顿觉有些无聊和落寞。 南烟拿着叠得整整齐齐还泛着清香的干净棉布亵衣走了过来,很娴熟地要给赵谦穿衣服。赵谦看了一眼下面那活儿,说道:“给我弄出来。” “啊?”南烟见赵谦看着自己的活儿,脸上一红,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含住,给我弄出来。”赵谦说道。 南烟怔了怔,不敢违抗赵谦的意思,只得慢慢伸出小手,握住赵谦的那根玩意,赵谦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南烟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赵谦的蘑菇头……(省略五千字,不然要被河蟹。) 赵谦身体往上一挺,南烟一声惨叫,喉咙被塞得满满的,想呕吐又吐不出来,一股热流喷射在她的食道里。 南烟不停咳嗽,赵谦穿好衣服,径直走了出去。 总得找点事做,赵谦寂寞无聊得疯,想来想去,想造蒸汽机,花了一整天画出原理图,但很快现问题很多,汽缸、底座、活塞、曲柄连杆机构、滑阀配汽机构、调机构和飞轮等都需要好钢和机床,就算手工能做出来,成本也太高,没有实用价值。 于是赵谦丢下原理图,到处乱走消磨时间。他有一种被抛弃的快感。 长安城广济街那边的房子安排好了,赵谦又搬回了以前住过的地方。 推开门,赵谦好像感觉,秦湘的贴身丫鬟帘儿就崩出来,喊道:小姐,小姐,赵相公回来,小姐……然后秦湘站在月洞门那边,看过来,脸上一红,低下头,说不完的娇羞…… 赵谦推开门,什么也生,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静的可怕。院子里那几颗桃树,几年时间,长大了……秋风一起,天气该越来越凉了。 段十 人不如故人 大雪飘荡,纷纷扬扬,如情人的眼泪,晶莹剔透。 赵谦和孟凡缩在房里,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两人正面对面坐着下棋。赵谦的胡子长了,穿了一身旧衣服,看上去老了一头。 “哈哈,大人,吃龙!” “靠!悔棋,这步不算。” “摸子动子,落地巴灰,不准悔棋,刚刚我也没悔棋……” “刚刚外面的炮竹影响了我思路……孟凡,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孟凡想了想,回头问侍立在门口的亲兵:“今天初几了?” “回将军,今天初四。” 赵谦叹了一声气:“不知不觉,年都过了。崇祯七年了吧,日子过得可真快。” “大人,你还下不下,不下就认输。” “啊切……”赵谦猛打了一个喷嚏,“哎呀,棋盘弄糟了,没法下了,和棋。” 孟凡生气道:“别找我下棋了,太赖了!” 孟凡起身,拉开门,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赵谦瞟了一眼门外,蓦然现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盛。赵谦突然想起牛家村村口那株腊梅,有些伤感。 对了,六年前,在那里,和田钟灵说:明年的今日来共赏梅花。可惜只是一句白话,赵谦再也没有去过那里。 也不知田钟灵去哪里了。赵谦想着,田钟灵再去投奔李自成,显然是不可能了,她老爹田见秀是李自成的死党,肯定会跟着李自成一条道走到黑,田钟灵也不会投奔她爹。赵谦实在想不出她能去干什么。 赵谦站起身来,到箱子里寻了一番。南烟道:“东家在找什么?” “一封书信。” “奴婢收拾衣物的时候见箱底有一封书信。” 赵谦拿开衣服,果然看见信在箱底躺着,拿了出来,再读一次。 明兵部尚书赵大人台鉴,请恕吾不辞而别。蒙大人优加照顾,诸荷优通,再表谢忱。多劳费心,至纫公谊。高谊厚爱,铭感不已。就此别过,勿念。闯军微将田钟灵,顿。 字太少了,等于啥也没说。赵谦叹了一气,心里有点堵。 反正无事可做,赵谦成天窝在家里也呆腻了。说道:“收拾点东西,我要去同开。” 他天天在家里等圣旨,等着朝廷局势好转,重新起用他,但是几个月过去,朝廷缺了他赵谦照样在运转。 赵谦孟凡等人乘马车走了一天,才到达同开,到达时,已是正月初五了,正好是六年前约好的那一天。赵谦笑了一声,感叹道:“迟了五年,去看看老地方,聊以自慰吧。” 凭着记忆,问了几个人,赵谦找到牛家村时,除了一片废墟,一个人也没看见。十室九空,非虚言也。 赵谦走到村头,并没有现那株腊梅,弯下身体,刨开积雪,现一个木桩,心道:原来被人砍了。 “那株腊梅被人砍了。”赵谦仿佛听见一个声音,抬起头,就看见田钟灵站在远处,望着自己微笑。 赵谦心里一喜,正待要走上去时,却不见了人影。 雪落在他的嘴边,他伸出舌头一舔,原来和他的心一样苦。 “那株腊梅被人砍了。”赵谦再次听到一个声音,抬起头时,又看见了田钟灵。赵谦急忙揉揉眼睛,睁开眼,现还在,回头见孟凡带着侍卫回避了,赵谦才知道这次是真的。 赵谦走了过去,见田钟灵已不穿紧身的皮甲,而穿了一件棉布袄子和儒裙,一副百姓打扮。 “没想到这么巧,又遇到了。”赵谦笑道。 田钟灵的眼睛很火热,却淡淡地说道:“大人又到陕西公干?” 赵谦搓了搓冰冷的手,哈出一股白气,“不是,被罢官了,回老家。我老家在长安,你知道的吧?” “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田钟灵心里不知怎么生出一股子高兴,好像别人被罢官了,幸灾乐祸似的,细想又不是幸灾乐祸,“你不是打了胜仗么?还被罢官?” 两人就像在聊家常一般。 田钟灵心里有些恨意,恨赵谦作出一副平淡不惊的样子。她想,那么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赵谦笑道:“如果庙堂之上只是战场胜败一般简单,反倒好了。” 田钟灵摇摇头。 “对了,你住哪里?” “有必要知道么?”田钟灵咬了咬下唇。 赵谦踱了踱脚,“天儿真冷,咱们到车上说话去。” 田钟灵没有反对。 两人上了马车,赵谦踢在车门上,一下向前扑倒。却不料田钟灵十分敏捷,身体一晃就躲了过去,赵谦由是摔了个嘴啃木头。 “哈哈……”田钟灵忍不住笑了出来。 赵谦笑了笑,爬起来,看着田钟灵的眼睛,又看了一眼她柔软的小嘴和起伏的胸脯,田钟灵脸上一红,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赵谦慢慢靠近…… “你还会复职么?”田钟灵突然问了一句。 赵谦后退,坐回了椅子上,说道:“也许吧,得看朝廷的局势,有没有机会。” 田钟灵的声音颤,好像就要露出母老虎的本性了一般,“朝廷糜烂,当官真的这么好?” 赵谦的眼睛看起来像一潭深水,“不当官如何救国?” “推翻**的朝廷,另立新主。” “这个问题六年前我们已经讨论过了。” 田钟灵默然。 “由谁来推翻,谁又是新主?李自成么,我不认为这样一群人能有效控制整个帝国,更不认为他们能承担起复兴汉家衣冠礼乐的重任,李自成只想做皇帝罢了,手下的人只想荣华富贵罢了。难道咱们要指着一群毫无信念的人能有所作为?相比之下,东夷野心勃勃,只居我大明东北一隅,便文治武功,设六部,建内阁,其志不在小。恐怕大明亡了,咱们的新主将是征服者,全部人沦为奴才,还要歌功颂德好个太平盛世!” 赵谦的脸上浮现出东亚病夫等一系列场景,悲愤地说:“一个尚处于奴隶制的民族,只会把我泱泱华夏拖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田钟灵突然说道:“我恨你!” 赵谦的脸上突然有些落魄,淡然道:“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 其实赵谦也有私心,只是没说出来罢了。他现在是地主,是不可能想让李自成这样的人上台的。 岁月蹉跎,一转眼又一个五年过去了,赵谦没有再见过田钟灵。崇祯十二年,温体仁仍然坐在内阁辅的位置上,无疑温体仁是卑鄙的,卑鄙者总是有很多手段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杨嗣昌自从五年前跌了一跤,一直爬不起来,党羽被温体仁整倒一空。不过杨嗣昌仍然呆在内阁,赵谦更惨,在长安做了五年宅男。在此期间,他写了几本书,关于数学和物理方面的,自费出版,赔了不少银子,卖不出去,说是天书,最后只好到处送人,却常常用来垫桌子板凳。 赵谦站在院子里望着月亮,准备作一诗,憋了半天却作不出来,他因此心情有些愤怒。 赵谦已经快三十六岁了,留了胡须,穿着一件灰布长袍,仰起头看月亮时,下巴的胡子翘起来,完全是一副古代人的造型了。在他身上,除了回忆和心底深处的东西,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现代人的东西。 这时,孟凡走了进来,低声道:“东家,得到可靠消息,潼关要塞已经被攻陷!” 孟凡嘴上也留了胡子,三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比以前是要老许多。赵谦曾经手书推荐信,要他去杭州找史可法,但是孟凡不走,赵谦也就作罢。 赵谦听罢孟凡的话大惊失色:“潼关三关锁匙,易守难攻,如何会被攻陷?” “闯贼部众已经展到五十多万,围困潼关数月,潼关弹尽粮绝,将士以血书‘忠魂长存’四个大字,全部玉碎。” 赵谦扼腕叹息,脸上呈痛苦之色。 “潼关失陷,长安必不保。我等尽快要离开长安。”赵谦冷静地说道。 “河南山西陕西等处全是流寇,我们走哪条道?”孟凡道。 赵谦踱了几步,抬头复望月色,想了许久,说道:“走蜀道,先去蜀中,再从湖北借道去杭州找史可法张岱等人。” 孟凡拱手道:“看来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赵谦看了一眼月色,终于吟出诗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东家,末将这就去叫人收拾行装。” 赵谦想了想道:“我去趟庄上,叫伯父家人一起走。” 赵谦和奴仆侍卫等人一起连夜赶去赵家的庄园,敲开门,找到赵大爷,躬身道:“伯父,恐不日长安有流寇祸乱,请伯父携家兄弟一同和侄儿去江浙避祸。” 赵大爷拄着拐杖道:“啥流寇,长安城墙那高,他们能怎样?老子活了几十年,没见过长安有事,你就是见风就是雨……” “伯父,情势紧急,您老还是劝二兄弟同侄儿一起避祸吧。” “老子这把老骨头可不想客死他乡,老子不走!” 赵谦没有办法,只得回到赵府,歇了一晚,第二天就携了所有府上重要的人跑了。 赵谦是进士,出门还是比较方便,地方官员一般不敢找麻烦,就是蜀道有些难走。赵谦心道通火车了的话,会好一些。 走了几个月,才到达杭州。史可法因为朝里没人,做了五年知府,还在任上,毫无升迁迹象。张岱更不用说了,一直呆在那里做守备军官。而萝卜,听说还兼职在做点生意。韩佐信开了个酒楼,和赵谦的妹子赵婉过起了小日子,不亦乐乎,不过萝卜长期去白吃白喝。 赵谦到史可法府里坐了一阵,彼此长吁短叹了一番,问得韩佐信酒楼的地方,赵谦便去投妹夫去了。 赵谦和孟凡走到酒楼下面,看了一眼招牌:结义酒家。赵谦不由得笑道:“韩佐信居然起了这么个俗气的名字。” 这时,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名俗客不俗便行了。” 赵谦抬头一看,正是韩佐信,忙大步走了上去。韩佐信就要拜倒:“卑职参见大人。” 赵谦忙扶住:“赋闲几年了,还叫大人,怕遭人笑话。” 韩佐信这才作罢。 “我妹妹还好吧?” “大人请放心,一切都好。” 赵谦低声道:“潼关失陷了,佐信听说了吧?” “大人里屋请。”韩佐信转头对随从说道,“去请张将军,罗将军过来。” 赵谦和韩佐信上了酒楼,来到一间清雅的房间,坐了下来。帘外还有一个琴师弹筝。 赵谦听罢“咚”地一声,想起京师那会,自己谈论国事的事也被锦衣卫打探了去,便低声问道:“外面弹琴的可靠么?” 韩佐信笑了笑。 赵谦恍然,这个韩佐信,居然娶了小妾,不过在古代并无不妥,赵谦也不便说对不起老子的妹妹之类的话。 “张岱和萝卜娶妻没有?” “张将军已经成婚,罗将军还没有。” 赵谦叹了一句,“可惜没能喝到他的喜酒。秦湘和饶心梅等人还好吧?” 韩佐信道:“大人请放心,佐信岂敢不照料好夫人?” 过了一会,帘外琴声轻快,人道:“东家,张将军、罗将军到了。” “大哥,大哥……”萝卜的破嗓子嚷嚷起来,过了一会,二人才走进来,互诉衷肠不表。 “潼关失陷,长安乃至整个西北局势堪忧。朝中有消息,皇上可能会重新起用杨阁老,组织围剿。”韩佐信说道。 现在韩佐信做起了生意,眼线还是很广的,而且时刻关注着时局,说起来比赵谦的消息灵通多了。 赵谦叹了一声气,“眼睁睁看着国家一步步沦丧,真是有心无力,无用武之地……” 韩佐信沉声道:“佐信以为,大人复起就在今年。” “哦?” “大人离任之后,郑芝龙并不给税银。朝廷换了几任总督巡抚,在江浙也收不上税款。此时如杨阁老复起,朝廷正缺军饷,皇上一定会想到大人。” 赵谦点点头:“有道理。” 张岱拍了一下大腿:“兄弟在杭州,听到的都是朝廷的败仗。就叫咱们弄银子,这不是放着快刀子不用非要用烧火棍么?” 赵谦摇摇头道:“快刀子容易伤自己,皇上怕咱们拥兵自重。” 张岱愤愤然道:“咱们就拥兵自重怎么了?” “此话千万不要乱说。”赵谦有了亲身经历,才知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 果然被韩佐信说中,两个月后,崇祯十二年六月,朝廷下旨任赵谦为浙直总督,并催促赵谦尽快筹集军饷。 “今日便搬回总督行辕住去。”赵谦赤身露体坐在床上,南烟正伏在他的腿上,张着小嘴努力地为他吸允。 这件事成了赵谦每天早上的必修课。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赵谦抬头一看,现是饶心梅,怀里正抱着赵谦的官袍。饶心梅一间眼前的情景,“啊”地一声,将官袍掉在了地上。 南烟听到声音,吐出了赵谦的玩意。赵谦被饶心梅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不留神,白东西飙了出来,弄了南烟一头一脸。 南烟急忙低着头跑出了房门,悄悄看了一眼饶心梅的神色,南烟心里忐忑不安。因为南烟知道,饶心梅和赵夫人关系非同一般,在府中地位很高。 饶心梅拾起官袍,默然走了过来。赵谦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犹如偷人被老婆现了一般郁闷。 饶心梅低着头,心里很愤怒,她很想问,东家怎么什么样的奴婢都要上,那个低贱奴婢是什么东西。但是饶心梅一想,自己和东家有什么关系?莫不是因为和夫人关系好,就敢指责东家了吧? 所以饶心梅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拿了毛巾为赵谦擦拭了身体,然后给他换干净的亵衣。 赵谦感觉一双轻柔的手抚摸在自己的肩膀上,感觉很舒服,不禁闭上了眼睛。站在那里,任饶心梅为他穿戴整齐。 饶心梅做完活,见赵谦的眼睛闭着,忍不住垫起脚,在赵谦的嘴边飞快地做了一个亲吻的动作,但并未接触到赵谦的嘴唇。 赵谦感觉到嘴上一股热气,睁开眼时,现饶心梅神色正常地站在那里,说道:“东家,穿好了,到外边吃早饭吧。” “哦。”赵谦走出了房门。 赵谦去总督府以后,饶心梅和秦湘一起吃早饭,正好今儿是南烟和另外三个丫鬟当值,要侍候几个主人一天,就站在旁边。 秦湘吃了一口饭,她已经从奴婢那里知道了今天生的事,看了一眼饶心梅,然后皱眉道:“今儿是谁煮得粥?” 毕竟,饶心梅已经和秦湘一起生活了五年,两人情同姐妹。 南烟急忙说道:“回夫人的话,是奴婢煮的。” “糊了。”秦湘看着南烟,“你就是拿的这东西给东家吃的?” 南烟心道老娘在京师长安侍候东家,天天早上都是给他吃的这个,怎么了?但表面上却急忙跪倒在地,说道:“对不起,夫人,是奴婢太笨了,夫人饶了我吧。” 饶心梅见罢消了一些气,便求情道:“夫人,您别生气,她也不是故意的。” 秦湘这才作罢。 段十一 市舶提举司 (断更了三天,今天才更新,先给大家道歉。上个月太累了,白天有事情要做,都是熬夜写稿,月底交了稿子,那根弦一松,人彻底崩溃了,睡了两天,修整了一天,所以耽搁了。不过这样的事不会经常生,从今天起恢复更新,每日至少5000.谢谢大家的支持。) ---------------------------------------------------- “你把那跟梁子拿下来,得两个人……”天刚蒙蒙亮,一队军士便在杭州城门口忙乎起来,在开城门了。 “吃,吃,就知道吃,你不会搭把手?” 拿手油条的军士嬉皮笑脸地作出一副皮厚的样子,将油条掰为两段:“队长也尝尝?新开的一家小店,不错哩,那老板的女儿可水灵!” “去去,早上拉完屎你洗手没有?老子才不吃!” 一阵忙乎之后,厚重的城门在几声闷响中,打开了,等在外面要进城的人早排了好长的队,大部分是小商小贩或者农民,早早去菜市场卖早市。 “你,站住!”队长用马鞭指着一个身作长袍的人。 一大清早的,进城的多是些穿短衣的体力工作者,穿长袍的人就比较显眼了。上边交代了,说最近和南边的郑芝龙关系紧张,得留意细作。 其实让队长期盼的,是立功之后丰厚的赏银。听行伍中的兄弟们说了,刚刚复职的总督大人出手可大方,而且说一不二,说了赏十两,绝不会是八两。 那穿长袍的人自然不敢反抗,乖乖和一名随从站在一旁。队长走过去,看了一眼那人身上的包裹,说道:“哪里的人,有路引么?包里装得是什么?” 队长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长袍却并不问答,一脸淡然,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说道:“我有河道衙门的公文。” “听口音可不是杭州这边的人……”队长接过公文,但是他不识字,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 “这位军爷,您拿反了。” 队长脸上红了红,心生不快,说道:“老子不识字又咋了?老子靠得是这个!”队长拍拍刀鞘。 队长转头问刚才吃油条那个兵丁,“王秀才来了没有?” 王秀才其实不是秀才,不过是识点字的军士,因为军户出身的人不能考科举,而王秀才平时喜好舞文弄墨,大伙就戏称他为王秀才,是有点挖苦的意思。 “在楼上,百户找他有点事。” “我上去找他,把这人看住了,咱们得的是总督府的手令,要仔细点不是。”队长不识字,只认识路引的样子,其他的公文都是交给百户看。 穿长袍的很不乐意地说道:“我有公文,能不能快点?” “站好了,别想跑,俺们守在这里,就得公事公办。”吃油条的兵丁用手里的刀鞘碰了碰那穿长袍的包裹。 “当!”刀鞘在包裹上撞击出一声硬物的声音,吃油条的“咦”了一声,道:“哟,还有硬货,黄的还是白的?” 长袍的随从上前两步,怒视军士,军士笑道:“咋地?碰不得?” 长袍瞪了一眼随从,随从这才退下。这时队长从城楼上走了下来,喊道:“放行!” “哼!”长袍拂袖而去。 吃油条的对队长说道:“那伙计包里有货。” 队长道:“他手里那张纸是真玩意,你还敢抢他的不成?” 这时,队长见吃油条的军士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急忙回头一看,见是总督府的孟凡,急忙行军礼道:“卑职拜见孟将军。” 孟凡跳下马来:“今天得看牢了,不能让任何奸细混进城去。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立刻禀报,明白了?” 队长指着路面上刚刚走远的长袍说道:“刚刚过去那人操着外地口音,穿着布衣,却带有大量钱物,卑职本来也怀疑,只是……他有河道衙门的公文。” 孟凡想了想,说道:“有公文为何偷偷摸摸着布衣进城?” 孟凡回头对身边的人道:“跟着,有什么情况立刻禀报。” “是,将军。” 孟凡立刻上马,向总督衙门方向走去。 此时赵谦正坐在总督府的院子里看树上的落叶,几年过去了,一切好似都没有变。韩佐信入,说道:“大人,郑芝龙已经回复了。” 重回总督府以后,赵谦上任办的第一件事便是向郑芝龙催要税款,按照上次郑芝龙和朝廷签订的合约,郑芝龙每年要向朝廷交纳收入的一半,约五百万两,但是郑芝龙就只给了一次。 “是如何回复的?” 韩佐信道:“郑芝龙回复说近岁入不敷出,支撑困难,请朝廷酌减税赋,延迟期限。” “啪!”赵谦将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本官没有让他将几年的银子一并结清,只要他结清今年的税银,他仍然推三阻四,实在可恶!” “几年的税银,那是几千万两银子,郑芝龙恐怕是拿不出来……” 赵谦想了想道:“他年年都增加军备,究竟意欲何为?这样,回复郑芝龙,要他考虑清楚,如果他再次战败,还得赔偿军费五百万,一共就是一千万。” 韩佐信说道:“咱们如想再次将郑芝龙围困相逼,恐怕比较困难。” 上次郑芝龙答应的如此爽快,那是自己被围在了建宁府,没有办法,只得以钱赎人。 这时饶心梅走到月洞门门口,远远地说道:“东家,孟将军来了。” “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孟凡入,拱手道:“大人,刚刚守城的军士现一个带着大量钱物的外地人,身着便装,却有河道衙门的公文,卑职心生疑窦,已经叫人暗中盯住。卑职到史大人那里查验了,近几日浙江市舶提举司并未有公家的人在府上备案。” “哦?”赵谦沉吟道,“此人确实可疑,但他有公文,我们未有确凿证据也不能随意抓人审问……” 韩佐信道:“大人上次上疏朝廷,欲筹集经费组建水师,这事市舶提举司也是知情的,此可疑人物极可能是郑芝龙贿赂官员的细作。” “大人,青帮的人,仍然与总督府有书信来往,卑职也曾与青帮的人有接触,这事可否……”孟凡说道。 韩佐信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我看此事这样做成,青帮的人出手,自然不关官府的事。” 赵谦想了想,说道:“行,那就交给孟凡去办,立刻查清此可疑人物的底细。” 赵谦心道,这个郑芝龙,想在老子眼皮底下收买官员,还想间谍战不成? 孟凡知会了青帮在杭州城内的站点有客来茶庄,青帮不敢怠慢。自从六年前赵谦离任浙直总督,几年时间,青帮已被竞争对手盐帮侵吞了大部地盘,到了生存困难的境地,今年赵谦一上任,青帮总舵主九妹便派人和赵谦搭上了线,赵谦非常轻松就帮助青帮夺回了自己的地盘,重整旗鼓。 权柄的力量是非常大的,特别是明代这种一派专政,缺乏社会监督体系的情况下。数百年后,我们在唾骂贪官的时候,是否想过,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官员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又不信神,也没有任何信仰,完全没有顾忌。 青帮总舵主九妹派出了得力手下兰姑,任务便是捉住目标,并审问出身份目的。兰姑便是使用口箭那个女人,她把口箭隐藏在笛子中,身上再无其他武器。 从孟凡那里得到的消息,兰姑等人很快确定了目标,正住在市舶提举大人的府上,在一处单独的院子里。 是夜,那长袍正在灯下看书,突然听见随从低吼道:“谁?” 长袍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书,说道:“怎么回事?” 长袍心里并不慌,因为他带的这个随从身手不凡,一般刺客根本不在话下,如果人多,大声一呼,便会惊动府上的侍卫。 但是他并没有听到回答,长袍心里开始有点慌了,小心打开房门,见随从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如此诡异的情况,长袍强自镇定,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随从还是没有说话,呆呆地站在那里。 长袍正想问第三句的时候,突然觉得脖子上一凉,软凉软凉的,还在蠕动,长袍吓得动也不敢动了。 现在他明白,为什么随从像呆瓜一般傻站在那里。 这时,突然一声轻笑,在夜空中,十分诡异,而且,恐怖。 “这个男人拿着刀,好吓人哦!”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奴家只好叫宝宝吓吓他喏。” 随从听罢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心道功夫再好,也是白搭。 这时,阴影里走出一个女子出来,深红的嘴唇,惨白的脸,那副打扮,和化的尸妆差不多。女子抛了个媚眼,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道:“你们不要怕,奴家的宝宝没有毒,咬一口也没关系的,就是要昏迷一会儿罢了。” 说罢,两个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醒来时,两人现四肢无法动弹,却并没有被捆绑,原来是被装在一个大缸里,脸脖上还有几条小蛇爬来爬去,两人顿时瞪大了眼睛,额上冒出了几条黑线,连喊也不敢喊出声来。 一个女子站在门口,说道:“禀兰护法,他们醒了。” 然后门口出现了另一个女子,正是昨晚和长袍两个人说话的人,兰姑。 兰姑走了进来,旁边的奴婢端来椅子,兰姑坐了,两腿并得很拢,给人很清纯的感觉,但是长袍两人都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毒。 “二位贵客,你们不要怕,妾身的宝宝可不会乱咬人,他们只咬说谎话的人。”兰姑想起昨晚两个人没有说话也被咬了,忙加了一句,“当然,宝宝最听妾身的话了。妾身把它们当儿子一般看待呢。” 兰姑看向长袍:“这位贵客,敢问您尊姓大名?” 长袍不敢说话,兰姑又道:“妾身问你话,你要是不回答或者说谎,宝宝也会咬人的哦,今儿这些宝宝,可不是昨晚那些,你想尝尝滋味么?” “在下……在下柳七。” 兰姑掩嘴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叫妾身兰妹妹就行了。” 柳七二人顿时一阵恶寒。 这时门外边又走进来一个女子,脸上蒙着纱巾,冷冷地说道:“兰姑,少说些废话,问正事。” 旁边的奴婢立即跪道:“见过总舵主。” 兰姑嘟了嘟涂的像鲜血一般嫣红的嘴唇,“人家哪里说废话了嘛,这不都是正事吗?” 兰姑站了起来,让九妹坐了上,自己坐到一旁,指着大缸下面说道:“如果你们不说实话,我就将你们丢下去让宝宝咬个够。” 柳七埋头一看,这才现,下边有个大坑,只见那坑里爬满了青蛇,慢慢地蠕动着,密密麻麻地搅在一起,看得人头皮麻。 兰姑又指着边上一个大缸,说道:“喏,变成那个萝卜人也行,没有手脚,没有眼睛耳朵,也不能说话,一直陪着我的宝宝。” 柳七见那缸中之人只露出一个脑袋,眼睛深陷,大概没有了眼珠,也没有头和耳朵,就光光的一个脑袋,像个白萝卜一般,柳七吸了一口凉气,轻轻说道:“这位姑娘,在下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何这般对待在下?”柳七丝毫不敢大声说话,因为脖子和额头上还有几条冰冷的蛇在蠕动。 “刚才妾身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就是想问你几句话,你要是说谎让宝宝生气了,那可怪不得妾身了。” 柳七沉住气道:“姑娘请讲,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那妾身就问了哦。”兰姑妩媚一笑,“谁叫你来杭州的?” 柳七犹豫不语,突然脖子上一疼,就像被蚊子蜇了一下一般,不一会,身上便奇痒难耐,恨不得将皮肤都抓破才能止痒,偏偏手脚困在缸内,动弹不得,柳七大声道:“我说,我说……是元辅温体仁!” 兰姑递了个眼色,旁边的奴婢走过去,在柳七的脖子上用一根细针轻轻一扎,柳七慢慢地身上舒服了下来,大汗淋漓直喘粗气。 兰姑柔柔地说:“哎,你们这些男人,为甚都这般贱呢?” “……”柳七不敢顶嘴。 兰姑又道:“派你来作甚,你带如许多金银珠宝又是做什么用?” “兰……兰姑娘,在下又一句话,想先说出来,不知兰姑娘知否愿意一听?” “你又不是我的下属,可以叫人家兰妹妹……”兰姑抛了一个媚眼,“说吧。” 柳七道:“在下乃元辅的人,提醒姑娘一句,知道得多并不是好事。你们难道不怕官府追究责任,荡平此地?” “不怕。”兰姑笑了笑,有浙直总督撑腰,天高皇帝远,她们怕个啥。 柳七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能不能将在下的同伴杀了?” “东家……”随从脸色煞白。 “为何?”兰姑差异道。 “如果在下走漏了消息,被元辅知道,并不会比现在好过。杀了在下的随从,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你们,就只有在下一人,在下可以对元辅说是提举大人走漏的风声。” 兰姑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九妹。九妹冷冷道:“让青竹蛇送他上路吧。” 青竹蛇便是昨晚兰姑用来使柳七二人昏迷的小蛇,其毒并不能致死。 “是,总舵主。”兰姑会意,摸出一张竹叶做成的哨子,轻轻一吹。 “丝……” “不要!不……”随从惨叫了一声。 九妹也有考虑,怕这柳七耍诈,想自寻死路,又担心随从顶不住酷刑出卖自己。到时候如果柳七死了,九妹还有一个人在手里。 不料柳七见长随脑袋歪在那里,以为死了,立即说道:“浙江河道衙门送了东西给元辅,咱们收东西的时候,得到元辅手令,直接从船上分一部分东西,回赠给提举大人。因卑职得到的手令是从船上的东西里拿,所以不敢私自用银票,以免被人怀疑从中牟利。” 兰姑瞪大了眼睛,听不太明白,说道:“那个河道衙门送东西给你们主子,你们又拿一部分还回去,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多此一举么?” 柳七道:“东西是河道衙门一些官员送的,提举大人并没有份,但是他知道这件事,所以元辅要卑职让提举大人也分一些,如果提举大人收了,元辅才能放心。” 兰姑有些头晕,这什么跟什么呀,“如果那个提举不收,会怎么样?” 柳七冷冷道:“获罪下狱。” 兰姑没听说过这些门道,正要继续问话,突然九妹开口道:“行了。兰姑,你问他,提举收了没有。” 兰姑重复道:“总舵主问你,提举收了你们的贿赂没有?” “收了。” 九妹听罢站了起来,对兰姑说道:“好生看管,不要死了。” “是,总舵主。” 九妹亲自主持这件事,她是十分重视的,因为九妹明白,只有让赵谦觉得青帮有用处,才会从中维护。一个人毫无作用的帮派,总督府是不会出手的。 段十二 催松山之箭 “啪!”一只茶杯被摔在地上,摔得粉碎,茶叶水珠四溅。 “太卑鄙了!”温体仁低吼一声,脸上表情狰狞,“这个赵谦,竟用如此下作手段。” 站在下的柳七长袍下摆在微微颤抖,那是他的腿在颤,柳七知道,这个时候,只要温体仁一句话,自己肯定生不如死。 门缝里灌进来的风,吹动了柳七的长袍,很好地掩饰了他下肢不受控制的动作,和他内心的恐惧。 柳七镇定地说:“赵谦本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那日柳七被青帮的人严刑逼供,九妹得到了证据和供词,因赵谦未暗示要杀人灭口,九妹便将人给放了。柳七这才有机会回到京师,向温体仁汇报。 本来柳七因为害怕,想隐瞒不报,但是又怕因此坏了温体仁的大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得谎报说是浙江市舶提举出卖了温体仁。 温体仁自然会说浙江市舶提举乃是趋炎附势之人,不敢与自己作对,于是柳七便说是赵谦嗅到了气味,暗自勾结江湖人物,对提举用私刑,逼问出来的。 于是温体仁才这般火大,咬牙切齿地将茶杯摔了个粉碎。 这时,长随在门外说道:“老爷,张先生来了。” “叫他进来。” 过得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着灰布长袍穿着袄子的人走了进来。一阵冷风顿时吹得温体仁和柳七身上一寒,张师爷急忙反手将门掩上。 温体仁让柳七将事情原委又说了一遍,柳七怀着忐忑的心情将事情说完,心里安慰自己道:连元辅都没有怀疑的事,这个姓张的老头应该不会怀疑。 果然,张师爷信了柳七的话,因为柳七乃是元辅心腹,利益共沾,没有必要也没有动机出卖元辅,张师爷等人连想也没往上边想。 张师爷摸着胡须,皱着眉头道:“按理这事……赵谦远在浙江,怎么能听到风声?” 当然,谁也没想到,包括赵谦也没想到,抓了个柳七,原来是元辅的人,当初柳七被赵谦的人盯上,赵谦只是怀疑这个不明身份的是郑芝龙的间谍。 温体仁道:“一定是杨嗣昌!他给赵谦透的风,暗里想抓老夫的把柄。” 张师爷点点头:“当初东夷入寇,杨嗣昌不得圣心,咱们趁机以卢象升之死攻击杨嗣昌,使其大受打击,杨嗣昌一定还怀恨在心。” “都这么多年了……”温体仁摇摇头,又说道,“老夫以为是近日政见之争,使得杨嗣昌狗急跳墙!” 张师爷知道温体仁说的是锦州那档子事。今年初,清帝皇太极派军围困明锦州,(注:皇太极已经于崇祯八年称帝,国号大清,年号崇德。) 八月,已任职蓟辽总督的洪承畴、巡抚邱民仰召集八镇总兵所部,共步兵十三万、骑兵四万,筹措一年的军粮,从宁远进,支援锦州。驻守锦州的明将祖大寿,派人出城通知洪承畴,清军势大,不可轻率与战。洪承畴想采取步步为营之策,徐图进取。 洪承畴的策略传进京师,这时朝廷生了分歧,杨嗣昌支持洪承畴的策略,认为将在外,更了解实地情况。而辅温体仁等人,进言清军只有数万,而洪承畴统兵十七万,应该立刻开进到松山,与满清决战,一战定鼎辽东局势。 温体仁等人也有考虑的,时潼关失陷,长安乃至整个西北即将沦于流寇之手。朝廷已准备筹集兵饷,夺回潼关,但是辽东又成危局,两线作战非朝廷所能承受,温体仁只能想法尽快平息辽东局势。 松山之战,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有一点是铁定的,明朝朝廷并非专爱于出昏招,有时候,出昏招实在是迫不得已。 张师爷听温体仁说起辽东的事,点点头道:“如此关头,杨嗣昌及其门生是真要不折手段与元辅为敌了。” 温体仁一掌拍在茶几上:“尔等无情,别怪老夫无义!” 这时,门外想起了“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因为下了雪,人走在雪地上就会出这样的声音。 温体仁闭上嘴,用眼睛瞟向门口,一个人在门外说道:“老爷,宫里传旨的公公来了。” 温体仁听罢忙打开门,仆人急忙取来帽子和斗篷给温体仁穿戴。一会儿,又一个人急冲冲地走了进来,说道:“大人,兵部有急报,闯贼围困开封府。” “一定是传老夫进宫商议此事。”温体仁说了一句,穿戴完毕,忙出门迎接传旨太监,一边对张师爷说道,“流寇糜烂,局势已块无法控制,此时不尽快解决辽东事宜,大明危也!” 温体仁由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主张。 到冬暖阁的时候,杨嗣昌、孙传庭等一干重臣已经到门口了,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各自整顿衣冠,走进了冬暖阁。 行完一拜三叩的朝常礼,众人站了起来,小心站在一旁。气氛十分诡异,朱由检并没有勃然大怒,他的沉默,和铁青的脸色,比勃然大怒更加可怕,对众人更加有压力。 “温体仁,开封府的事你知道了吧?”朱由检冷冷地说道。 朱由检没有称元辅或者温阁老,而是直呼其名,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朱由检对温体仁并没有多少好感了,可以想象,朝局糜烂成这般模样,半壁沦丧,皇帝对温体仁治理天下的能力不可能会满意。 “回皇上,老臣已经得到兵部的消息了。” 朱由检铁青着脸说:“你说说,应该怎么办?” 温体仁看了一眼孙传庭,说道:“老臣举荐孙大人为总督,立刻带兵驰援开封府。” “带哪里的兵?” 温体仁按住抖的手,半响才说道:“恐怕……只有带禁卫军去开封府,开封府有我大明守军,见到禁卫军,士气大增,打退流寇围攻没有问题。” 朱由检闭上眼睛,脸色痛苦,洪承畴带走了九边军队,现在连自己的禁卫军也要被人带走,他一个皇帝,手里还有多少张牌可以打?朱由检睁开眼睛说道:“洪承畴的策略,内阁可是议出结果了?” 案下众人默然片刻,杨嗣昌终于说道:“皇上,我大明对付东夷的一向方略,一是凭坚城用利炮,二是步步为营,平行推进,不让东夷有可乘之机,如果贸然出击,恐非稳妥之计。老臣附议洪承畴的方略。” 温体仁立刻说道:“那流寇怎么办?杨阁老莫非以为仅凭几千禁卫军就能将流寇围剿掉么?老臣以为,现在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洪承畴应该尽快解决辽东局势,抽调兵马,再度攻击流寇。” 两人说的完全相反,朱由检立刻知道所谓内阁商议,是没有结果了。 杨嗣昌吹着胡子道:“洪承畴手里的十七万兵马,是我大明最后的力量,决不能冒险!” “流寇一日千里,每到一处,便糜烂成灾,比蝗虫更加难以收拾,必须考虑西北局势,如果洪承畴不能战决,咱们宁可放弃锦州!” 杨嗣昌冷笑道:“元辅说的好轻巧,放弃锦州,东夷下面就是宁远,元辅要放弃山海关,放弃京师吗?” “你……”温体仁指着杨嗣昌的鼻子,“鼠目寸光!” 和往常一样,所谓的御前会议,基本就是吵吵闹闹就完事了,没有任何结果。 杨嗣昌从宫里出来,愤怒地身边的孙传庭说道:“此人老贼,坐在庙堂之上,除了祸国殃民,还有什么作为?” 孙传庭提醒道:“恩师,浙江的赵谦手里,掌握了元辅的把柄,咱们是不是……” 杨嗣昌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次一定要让温体仁死无葬身之地!” 雪花落在杨嗣昌布满皱纹的额头上,让他脑子一冷,沉声道:“温体仁收受贿赂,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事儿不能让他彻底倒台,还得等待机会。” 孙传庭说道:“恩师说的机会,是洪承畴战败?” 杨嗣昌眼睛闪出一丝冷光:“依皇上的性子,老夫就是再怎么反对朝廷催促洪承畴战的事,也是于事无补,你可知道老夫为何不惜代价极力反对?” 孙传庭听口气,自然是杨嗣昌想借此让温体仁掉进坑里,到时候战事失败,自然不能说是皇上的责任,总得要个人担着,这个人,就是温体仁了。 现在的孙传庭,老练了许多,他恭敬地说道:“恩师心念大明精锐的存亡,不惜与强权争锋。” 杨嗣昌不置可否,说道:“通知赵谦,那事儿,先别捅出来,等待机会,有更大的用处。” “学生明白。” 赵谦接到杨嗣昌的授意时,忙找韩佐信商议,韩佐信道:“某闻近期元辅与杨阁老在辽东战局的政见上,颇有争议,杨阁老一定是要等待更好的机会。 “等待机会?”赵谦沉吟许久,突然想到松山这个地方,松山之战,太出名了,不由得赵谦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没有听说过,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韩佐信道,“等待洪承畴战败?” 韩佐信沉着脸色点点头,“元辅极力劝说皇上催促洪承畴战,佐信以为,此举定有风险,杨阁老一定是想等待那个震撼朝廷的消息,然后利用龙颜大怒,将温体仁受贿的事趁机捅出来,火上浇油,那时元辅真的就是回天无力了。” “何止是风险!”赵谦噌地站了起来,“大军冒进,东夷一定会伺机断粮道,那时洪承畴的大军岂有不乱之理?洪承畴带的是十七万人马,可不是几千人,一旦粮道受阻,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卑职对军务不甚通晓,如果像大人所说,杨阁老也一定看到了这一点,方才我等的猜测定然不会错。” 赵谦睁圆了眼睛,焦急地走来走去,说道:“洪承畴的十七万兵马,乃是我大明最后的战力,如果没了这支大军,还能有什么灵丹妙药救我大明朝?如果以此为代价整倒元辅,真真是得不偿失!” 韩佐信道:“依皇上的性子,一定听信元辅的建议,杨阁老也没有办法,唯一的办法便是先让元辅下台,但是让元辅下台,须得等到洪承畴战败,这……” “唉!”赵谦重重地叹了一声气,仰头悲愤难以自已。 韩佐信沉默了许久,沉声道:“大人,请恕卑职直言,大人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了。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大人有谋士良将,据江东之地虎视天下,大事已脱局成势矣!” 赵谦低头沉思许久,说道:“此非关系你我个人得失之事,汉家衣冠,在此一举。成则复我华夏数千年文明,虎视全球,威慑四海,败则置炎黄子孙于深渊,万劫不复,数百年水深火热,沦为东亚病夫,四等公民……” “大人,当断不乱,反受其乱!聚英雄,扩展海6军力,以图大事,大人!” 赵谦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容我再想想。” 韩佐信叹了一口气,走出内院,在门口碰到孟凡,说道:“孟将军,这段时间一定要加强戒备!” 孟凡惊道:“谁会对大人不利?” “元辅!”韩佐信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记住这句话。” 孟凡拱手道:“韩先生请放心,末将自会加紧守备。只是内院之中,末将的人不太方便行走,这……” 韩佐信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这就回去叫大人去张岱的军营暂住!” “韩先生……”孟凡觉得让赵谦去军营躲难是对自己这个职业的侮辱,“韩先生请留步,末将想起,青帮中多有女中豪杰,何不请几名女子侍卫负责内院安全,末将自会昼夜加派侍卫在外围设明哨暗哨,以保万无一失。” “那就请孟将军主持,这事玩靠你了。”韩佐信转过身,他知道孟凡在守备这方面还是很专业的。 孟凡很快联系了青帮的,要求派高手协助总督府戒备。九妹自然不会推辞,直接参与总督府的事务,她是求之不得。 九妹派来了两个女人,一个便是兰姑,另一个是扶桑忍者。 赵谦见了那个扶桑人,有些不快,他对扶桑人并没有多大的好感,看着孟凡皱眉说道:“非要用扶桑人?这人可靠么?” 孟凡拱手道:“是九妹派过来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这位是青帮四大护法之一兰护法,大人可以问问她。” 那扶桑人看了赵谦一眼,赵谦心道这女人莫非懂汉话? 扶桑人冷冷道:“赵君如果觉得千代不可靠,只需要一句话,千代立刻切腹自裁!” 赵谦吃了一惊,不过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又说道:“本官并不是要怀疑你,只是我们汉人有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没必要死在异乡。” 扶桑人脸上表情冰冷,欠身道:“哪里对我好,哪里就是我的家乡。” 兰姑娇滴滴地说道:“望月姐姐人可好了,大人别责怪她嘛。” 赵谦看了一眼兰姑的娃娃脸,又听她说话要雷死人的语调,不禁摇了摇头,一个女娃,一个扶桑人,赵谦并不觉得有多大的作用。 兰姑又神秘地低声说道:“望月姐姐的手段,赵大人一定没有尝试过……”说罢脸上浮出一股子**的表情。 赵谦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词:呀迈德。 望月千代看见赵谦投过来的目光,恭敬地说道:“千代既侍奉赵君,便愿意为赵君做任何事。” 赵谦对如此坦白的话不太习惯,看了一眼孟凡,脸上一红,说道:“那个……望月千代,可是甲贺忍者?” 望月千代听罢吃了一惊,沉默不语。 赵谦心道这女人一定是在扶桑犯了什么事,被人追杀,才逃到大明的,反正不关自己的事,赵谦也不再多问。 孟凡忙拱手道:“卑职告退。” 介绍完毕,赵谦回房。望月千代时刻跟在身边,一副寸步不离的样子。 过了一会,饶心梅入,对望月千代说道:“这位……小姐,赵夫人有话要和你说,能否过去一趟?” 望月千代鞠躬:“劳烦姐姐相引。” 饶心梅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转身走在前面。望月千代轻轻吹了一个口哨,兰姑便走了进来,接替她。 望月千代跟着饶心梅走过长廊,一个丫鬟端着茶杯迎面走了过来,见到饶心梅,急忙躬身让在一边,望月千代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走过雕栏之上堆着积雪的长廊,过了书房门口,两人来到东厢房。饶心梅在门外道:“姐姐,望月小姐到了。” 望月千代听饶心梅叫赵夫人姐姐,心道饶心梅一定是赵谦的小妾。 “进来吧,叫人看茶。” 推开考究的木雕房门,两人走了进去,望月千代恭敬地对秦湘执礼道:“千代见过赵夫人。” “坐吧,别太客气了,相公的客人,咱们可不会怠慢了,随意一些,把这儿当家里就成。”秦湘上下打量了一番望月千代。 见她身上穿的黑色紧身皮衣,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包得线条分明,秦湘眉头一皱,说道:“大冬天的,望月妹妹可别冻着了,我这儿有几件貂皮衣,呆会儿我叫人取给你吧。” “多谢赵夫人的好意,请恕千代不敢领受。”望月千代见秦湘脸上有不快的神色,忙解释道,“我穿这样的衣服,方便脱下来。” 秦湘和饶心梅面面相觑,口不能言。 望月千代脸上一红,说道:“是这样的,只是危急的时候,需要使用一种……招数,赵夫人不要误会。” 段十三 难得有情郎 “糯米团,香甜的糯米团……” “哎哟,我的钱袋呢?站住,抓住他!抓住他!他偷了我的钱袋!”一个人在后边指着前面奔跑的短衣青年大声疾呼。 短衣青年只顾狂奔,突然脚下一疼,一脚踏空,眼睛里就看见了湿漉漉的青石板。 “小毛贼!”一个脑袋又大又圆的大汉骂了一句。 今儿萝卜不当值,正出来玩玩,顺便就帮人抓了一个小偷。 萝卜换下铁甲和弦黑的大明军服,穿了一身缎子,却戴了一顶狗皮冒,看起来像一个土财主。 萝卜径直走进一个巷子,正要从一处狭小的梯子爬上去,突然看见旁边站着一个熟人。这人叫薛文狄,是孟凡手下的一个侍卫。 “干啥?你也来玩么?一起去。”萝卜看了一眼薛文狄身上的青袍,心道妈的刀口上生活的人,还要装作一副江南才子的模样。 薛文狄涨红了脸,用蚊子扇翅膀的声音说道:“罗千户是去找瑶玉姑娘么?” “是啊,咋了?”萝卜听他一副娘娘腔的模样,心下火大,“老子每次来这巷子都找她,床上骚得过瘾。” “罗千户……萝卜兄,那个……今天您能不能别上去?”薛文狄小声说道,“瑶玉姑娘今天身体不舒服。” 萝卜看了一眼楼上那间屋子挂着的铜镜,这地方的规矩,挂了铜镜表示可以接客。 “不舒服?那铜镜不是好好的挂在那里么?” “老鸨硬要她接客,看在兄弟的份上,今儿萝卜兄能不能换一个地儿?” 萝卜哭笑不得,说道:“嘿,你这小子,对那娘们来真格的了?” 薛文狄默不作声。 萝卜道:“你怎地不花些银子把她赎回去养着?这地方的娘们……身价也不是多高。” “萝卜兄,你能不能借我一百两?八十两也成。”薛文狄抓住萝卜的胳膊,“您就是俺的亲哥,以后萝卜有啥事用的着俺,上刀山下火海兄弟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一百两?八十两!”萝卜睁大了眼睛,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身上的银子过十两的话,从来不会保留三天以上,“八十个铜板要不要?” 薛文狄神色难看,萝卜又说道:“要银子,找我大哥要去,老子憋不住了都是管他要。” 薛文狄惊讶道:“您是说总督大人吗……俺认识大人,大人不认识俺啊。” “要钱容易,你们亲兵营里那个姓梁的,你认识吧?” 薛文狄点点头:“萝卜兄说的是梁二么,上次在灵宝草市,不是已经死了?” 萝卜道:“是啊,见阎王了,帮我大哥挡了一枪,家里得了一千两抚恤。你要是有那胆子,有机会也帮我打个挡一枪,一千两不是就到手了?你还愁百把两银子做什么。” 薛文狄一脸哭相:“可要是俺死了,也不能替瑶玉姑娘赎身了啊。” 萝卜道:“挡一枪难道就一定会死?你不会穿厚点的甲?没死没有一千两,五百两总是有的吧?” 薛文狄想了许久,很认真地看着萝卜道:“真……真的能得五百两?” “俺大哥啥时候亏待过自家兄弟?”萝卜一本正经地说道,看了一眼楼上的铜镜,叹了一口气,“得,都是自己人,卖个面子,俺今天省下一笔银子。” 萝卜看了看旁边的赌坊,因囊中羞涩,顿觉无趣,便到处逛了逛,向总督府走去。走到门口,正遇到张岱。 张岱看了一眼萝卜那身打扮,气不打一处来,“你穿成这般模样去作甚?逛窑子还是逛赌坊?” 萝卜揭下狗皮冒,摸了摸圆脑袋,无辜地说:“俺倒是想去,可总得有银子啊。” “哼!”张岱拍了拍衣襟,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弟,你也三十几的人了,男子十五便应娶妻生子,你不为自个打算,也得给你们罗家留个后不是?攒点银子,娶个媳妇,安个家才是正事。” 萝卜无趣地哦了一声。 张岱叹了一气,问道:“吃了饭没有?” 萝卜道:“吃了,晚饭还没吃。” “晚上去我家,你嫂子今天包饺子。”张岱又说道,“这几天杭州不太平,你去孟凡那里搭把手,保证大哥的安全。” “哦。”萝卜想了想,说道,“晚上有酒没有?” 张岱白了萝卜一眼:“去,去!” 萝卜又找到孟凡,看了一眼内院,说道:“大哥在里边?” “正和韩先生说话。”孟凡打量了一番萝卜身上的缎子衣服,神色有些诡异,就像憋着笑一般。 萝卜说道:“孟兄有什么话要说?” 孟凡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没有。你来做什么?” “二哥叫俺来帮忙,保护大哥。” 孟凡道:“那你和我一块儿,外面冷,咱们进去喝两杯暖和一下。” 萝卜来了精神,扎巴了一下大嘴,说道:“那敢情好。” 两人走进一间烧着炭火的屋子,孟凡叫人弄了壶酒上来,两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不多一会,话没说两句,一壶酒就见了底。孟凡和萝卜都觉得不过瘾,又叫人拿一壶。 不多一会,薛文狄拿着酒走了进来,孟凡看了他一眼,说道:“今儿你可以休息,回家抱媳妇去,又跑来做甚?” 萝卜趁孟凡说话的当口,直接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说道:“他媳妇还在窑子里。” 孟凡转头白了萝卜一眼,见他手里正拿着酒壶,一把夺了过来,一看少了大半,没好气地说道:“老子还没喝两口,你急个啥?” 萝卜脸上红,“薛文狄,去抱一坛过来,妈的,俺大哥这里还能缺了酒不成?” 孟凡叫住薛文狄:“别去拿了。我晚上还要当值,要喝你自个喝去。” 孟凡看了一眼薛文狄臃肿的身体,说道:“你穿了两层甲?” “回孟将军,三层。” “直娘贼,老子没见过比你怕死的。” 萝卜说道:“他准备给俺大哥挡枪。” 孟凡又白了萝卜一眼,夺过酒壶,猛灌了一口。 天色慢慢变暗,萝卜已经干了好几壶酒,晕晕乎乎的,早把去张岱家吃饺子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这屋子里暖和,又有酒,坐着就不想走。 这时,一个军士走了进来,说道:“孟将军,后院的暗哨有一炷香功夫没信号了。” “不是睡着了吧?”萝卜说道。 孟凡道:“派人去瞧瞧怎么回事。”孟凡一边说一边操起腰刀,挂在了腰带上。 过了一会儿,那军士奔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孟将军,大事不好,蹲暗哨的兄弟已经……” 孟凡腾地站了起来,萝卜也急忙跳了起来,左右寻了一番,没有兵器,便大步走上去,将那军士的腰刀抢到了手里。 军士哭丧着脸:“俺只有一把刀。” 萝卜道:“厨房里的菜刀,操一把来用。” 孟凡一边夺门而出,一边说道,“立刻通知张将军。” 军士忙拱手道:“得令。” 孟凡萝卜带着一队侍卫走进内院,遇见一个丫鬟,问道:“大人呢?” 丫鬟见孟凡等人全副武装,战战兢兢地说道:“应该在房里吧。” 突然长廊那边传来一声惨叫,孟凡大惊,急忙加快了脚步,刚走到长廊里,突然从旁边的灌木从里跳出几个黑衣人影。 孟凡大叫不好,萝卜骂了一声***,拔出手里的刀就迎了上去。一帮侍卫也从后面冲了上来。 孟凡也不管那些黑衣人,直接向长廊一头冲将过去。 那声惨叫来自赵谦的房间,惨叫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七窍流黑血,两条小蛇正在从那人的鼻孔里面爬出来。 “着!”一句娇声,两条小蛇向房梁上飞了上去,房梁上又一声惨叫,跳将下来一个黑衣人,双手举刀过头顶,并不攻击放蛇的兰姑,而是直接奔赵谦而去。 韩佐信立刻挡在赵谦的前面,赵谦反手从案上抓起佩剑,将手无缚鸡之力的韩佐信拉开。 这时兰姑已经用小嘴含住了笛子,“哧”地一声,那人的脚步就停下来,向前倒去。 “哗啦!”一阵瓦片响动,头上的房顶出现了几个大窟窿,几个人影跳了下来,窗子上也破了一个大洞,两面都有刺客攻来。 “啊!”兰姑一个闪躲不及,肩膀上被刺了一剑,手中的短笛飞了出去,立刻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退到赵谦身边,赵谦提剑乱舞,心中大吓。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塌,赵谦一看,是孟凡和几个侍卫冲了进来,赵谦急道:“孟凡救我!” 孟凡摸出三眼统,对着人就是一枪,顿时三人倒地。孟凡扔掉三眼统,拔出腰刀,架住迎面而来的刺客刀锋,一脚踢在那人的小腹上,“啊”地一声痛叫,那人抱住了肚子。 冲进房间的黑衣人分成两拨,分别进攻孟凡和赵谦。窗外喊杀四起,侍卫正和外面的刺客血战。赵谦心道,妈的,元辅出手果然大手笔,连行刺都能派出这么多人。 孟凡见赵谦支撑不住,已经被逼到墙角,心下着急,却被眼前的刺客缠住,动弹不得,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突然刀光一闪,地上一柄细长的刀突然凭空跃起,立刻有两人毙命,赵谦一看,一个**女子突然鬼魅般地从空气中出现,光滑的**泛着月亮的冷光。 那人正是望月千代,赵谦一看,心道莫非此人会隐身? 只听得几声利器割在人肉上的滋滋声,房间里鲜血飞溅,望月千代出刀非常的快,转念已有数人毙命。 在这紧要关头,望月千代那妖艳的**完全没有人去欣赏。这时窗户上突然出现了一排弓箭。 “赵君小心!”望月千代一声疾呼,左手一扬,一梭子手里剑飞了出去,几声惨叫,弓箭乱飞。 片刻之后,又一排弓箭出现在窗口。望月千代一身**,除了手里的长刀再无武器,她直接将长刀投掷过去,杀死一人。 “唰唰……”弓箭齐,突然冲出一个身体臃肿的侍卫,挡在窗前,胸口立刻插上了几根箭羽,旁边的刺客一人捅了他一刀。 那人正是薛文狄,只见他一身箭羽兵器,就像个刺猬一般,犹自没有倒下,操着刀在窗口上乱舞。 “啊……”窗口上几声惨叫,又一声“轰”的巨响,墙上破了个大洞,灰尘腾起,一个圆头大汉从灰尘里冲了出来,身作绸缎衣服,样子十分可怖。 圆头大汉自然就是萝卜,只见萝卜英勇了得,左手抓住一个刺客,直接像天上抛了出去,右手提刀,见人就砍,完全不躲避,也不后退,一个劲蛮冲,像一辆装甲车一般碾过。 孟凡等人趁势靠近赵谦,将其护在正中。赵谦这时才长嘘一口气,心道,老子手下不是没有猛人,想暗算老子,没那么容易! 片刻之后,房屋内院一声大呼,全歼刺客。 张岱率军将总督府团团围住,没有跑脱一人。赵谦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尽量留活口!” 赵谦不忘转头看了一眼望月千代,有些遗憾,她已经用床单裹在了身上。赵谦诧异道:“你是隐形人?” 望月千代躬身道:“光线不好的情况下可以隐藏自己。” “哦,怪不得你要裸……衣服自然不能隐形。” 过得一会,一个军士走了进来,说道:“大人,尚有一个活口。” “带我去看看。”赵谦走出门口。 走到长廊处,见徐启广正在给伤者急救,徐启广见到赵谦,说道:“这些刺客口中藏有毒药,咬破不出半炷香时间就能毙命,此人救治及时,救回了一条命。” 赵谦看了一眼那陌生刺客,问道:“是谁指使你们行刺本官?” 那人怒目而视,缄口不言。 赵谦冷笑道:“本官自有办法让你开口。来人,带下去,不能死了。” “是,大人。” 赵谦正要离开,突然旁边一个军士说道:“大……大人,卑职……” 赵谦转头看了一眼那军士,说道:“何事?” “卑职……小的刚刚为大人挡了箭羽,萝……罗千户说为大人挡枪能得五百两赏银,俺……挡了箭,有赏银么?” 孟凡没好气地说道:“滚!丢老子的脸,你领军饷为大人尽忠,乃是本分,有脸讨赏银?” 薛文狄脸上比哭还难看,正想灰溜溜地离开,突然赵谦说道:“慢着。” 薛文狄脸上一喜,跪倒在地,说道:“大人,卑职只要八十两赏银,大人大恩大德……” 赵谦扶起薛文狄,“立功受赏,天经地义,有甚不好意思说的?你不说本官有时还想不起,去找张岱,领五百两赏银。另外,升你为亲兵旗长,由孟凡安排职务。” “谢大人,谢大人……”薛文狄高兴得痛哭流涕。 一旁的萝卜摸着圆脑袋,喃喃道:“你个兔崽子,今天穿这么厚,还真派上了用场。” 薛文狄兴高采烈地领了五百两赏银,刚出军营,就被等在外面的萝卜叫住,“薛文狄,不是老子提醒你,你能有这样的好事?” “萝卜兄,俺可是拿着命换来的……” 萝卜不依不挠,说道:“你穿三层护甲,拿个屁的命换,不多说,一人一半。” “您这可是吸血!” “你赎人只要八十两,五百两想一起私吞,以后有啥好事,别来找老子。”萝卜作势要走。 薛文狄拉住萝卜,这伙计可是总督的结拜兄弟,薛文狄也不敢得罪了,拿了一百两出来,说道:“不是俺不把萝卜兄当兄弟,您拿着银子,一天就没了。俺还指着这些赏银置办喜事,购置点地,好给那婆娘几天好日子过呢。” 萝卜抓起银子,犹豫了片刻,又放回薛文狄的包裹:“得了,俺不要你的。” “拿着,甭客气,俺赎了人,还有三百多两,够花销了。”薛文狄拿起一张银票,塞进萝卜的口袋。 却不料萝卜拿了出来,塞将回去,“***,罗嗦个啥,老子不要就不要,你给老子老子偏不要!” 过得一会,萝卜又道:“你去哪里?” 薛文狄看了看天色,天已大明,说道:“先去将瑶玉姑娘赎出来,咱们一起商量着办喜事置办家产。” 萝卜心里酸溜溜的,脸上说不出的表情,有点怪异。你当然看过文人墨客长吁短叹伤春悲秋,但是一个莽汉脸上出现的伤感,却让人看着别扭了。 “俺和你一起去,要是有点啥事,兄弟罩着你。”萝卜拍拍胸脯说道,“喝喜酒的时候别忘了俺就行。” 薛文狄高兴地点点头:“兄弟一定多准备些好酒。” 萝卜哈哈一笑,说道:“你小子知道俺能喝。” 两人又说有笑,穿过断桥,走过几条街,向一条巷子走去。 走到了地儿,萝卜站在楼梯下,说道:“你上去说,俺去给你弄辆车过来。” 薛文狄掏出一锭银子,“萝卜兄,谢了。” 萝卜结果银子,一试有二十两左右,找马车自然要不了这么多钱,会心一笑。 等萝卜找了车过来,却见薛文狄站在楼梯下唉声叹气,萝卜问道:“咋了?” 薛文狄用哭腔说道:“瑶玉姑娘和俺说好了的,等俺凑足了钱,就赎她,现在却不知怎地,不愿意了。” “啊?”萝卜瞪大了眼,“娘的,她一个卖身的,还真能了!咋不愿意了?” “唉!”薛文狄叹气道,“还不是嫌俺的军籍。” 明代有军籍的人,因为明文规定不能经商入仕,限制颇多,基本和奴籍有得一拼,都是被歧视的对象,连老婆也不好娶,一般都是军籍内互通婚姻,也有娶妓女的,平常百姓家的女子,是万不肯嫁入军籍的。 “***!”萝卜大怒,“老子也是军籍,咋了,老子今天就把这破楼子给砸个稀巴烂!” 薛文狄急忙拉住萝卜:“如此违法之事,于事无补,强娶犯律,咱们最轻还得挨顿板子,俺还是娶不了瑶玉姑娘。” 这时马夫走过来,问道:“这位爷,还要不要车了?” “滚!给老子滚!”萝卜扬了扬手,马夫急忙逃之夭夭。萝卜唾了一口,说道:“俺找大哥去,娘的,有军籍就不能娶媳妇?” 段十四 识长平公主 “大人,刺客已经招了。”一个将官说道。 赵谦放下茶杯,一点也不意外,人始终是人,这个世界上,像江姐这样的人还是不多的。 “这是刺客的供词。”将官将一纸文书呈了上去。 赵谦接了过来,大致浏览了一遍,说道:“他没有供出元……没有供出上边的人?” 将官道:“那人一直在讨饶,卑职看他是真不知道上边指使他们的是谁。” “好了,你下去吧。” 供词里说道他们是京师的一个刺客组织,上峰不知是谁,一直是单线联系。不过赵谦猜也猜得出来,京师的,除了元辅,还有谁要杀自己? 这时仆人在门外躬身道:“东家,韩先生来了。” 不一会,韩佐信急冲冲地走了进来,说道:“大人,刚收到的消息。皇太极派遣奇兵偷袭洪承畴在塔山的护饷之兵,官军毫无准备,被打得溃不成军,官军好不容易筹集起来的一年军饷,尽为清军所有,并被占领了杏山,官军粮道被截断,情势十分危急!” 赵谦腾地站了起来,“消息从辽东传到杭州,起码也得半个月时间,这会儿,说不定洪承畴已经……温体仁误国,这次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赵谦面目狰狞,不仅愤怒辽东战事,更愤怒温体仁使用下三滥手段买凶杀人。 “立刻缉拿浙江市舶提举,收罗证据,随我上京!” “大人!”韩佐信劝阻道,“辽东精锐丧失殆尽,大明要恢复元气,不知何年何月,大人何必再去京师?” 赵谦自然明白韩佐信的意思,韩佐信就是想让赵谦拥兵自重,伺机自立。赵谦沉吟许久,说道:“我等食大明之禄,岂能在此时背弃朝廷?佐信且勿再言!” 实际上赵谦也考虑过很久拥兵自立的想法,这个时候的朝廷,战力不堪,想要剿灭自己也非易事。但是看现在这番模样,肯定不久满清就会入关,自己这样的叛臣,处境尴尬,被世人所弃,到那时候该何去何从? 投降满清赵谦是不愿意的,人总是会坚持一些东西。 所以赵谦否定了这个时候拥兵自立的想法,那是自掘坟墓。 韩佐信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道:“佐信非劝大人背弃朝廷,大人可以遥奉,扩展势力,待有利之时……” 赵谦明白韩佐信想说挟天子以令诸侯,无非就是拥立一个朱氏血脉,霸占一方。实际上南明的几个小朝廷就是这样做的,弘光帝,永历帝,隆武帝都是军阀拥立的皇帝,但是南明的结局如何呢? 不能说南明时期没有奋图强的仁人志士,但是始终逃不出历史的车轮,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力量,有时候显得非常渺小。也不能说明代的中国人就多么脑残,这么多人都没有办到的事情,赵谦有点心虚。 怪不得很多有见识有才能的人投靠了满清,这些人,并非愚蠢之人,只是信念崩溃罢了,或者在为自己明哲保身的干法找借口,什么“亡国不亡天下”的论调就是代表。 赵谦看着韩佐信的眼睛说道:“皇上如果……对我们并不是好事。” 韩佐信慢慢咀嚼着赵谦的这句话。 你可以说朱由检志大才疏,让国土步步沦丧,但是如果没有朱由检,南明朝廷时汉家实力的分崩离析就是好例子。 就像有些人骂校长,但是没有他,军阀依然在割据,各自为政,自顾自保。 赵谦想了许久,说道:“我一定得上京去,在这期间,佐信要协助邹维涟加紧筹办新式水师,海税收入乃是我等既定方略,万不可放弃。” 韩佐信道:“元辅被逼急了,乃是不折手段之人,大人一定要小心为上。” 赵谦铁青着脸道:“叫张岱加紧扩军备战,万不得已之时,挥军北上!” 这时,韩佐信才确定,大人非愚忠之人。调兵逼宫的事他都敢下命令,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十三年初,赵谦依照成例要回京述职,便利用这个机会,密带了温体仁罪证,乘船沿运河北上。 张岱为安全,劝说赵谦乘兵部炮船北上,赵谦以为然,在这个时候,还是顾及点小命好些。 行了十天,果然得到洪承畴战败的消息。 时明军的战略意图是在松锦之间与清军决战,却被清军切断后方粮道供应,存粮只剩三日,造成了心理上的恐慌,而且洪承畴也无法完全调动这些矫兵悍将,“欲战,则力不支;欲守,则粮已竭,遂合谋退遁。”洪承畴主张决一死战,而各部总兵官主张南撤,最后集议背山突围。 两军交战后,洪承畴背松山列阵,派兵冲击清营,一冲不破,便决定撤退。因军中乏粮,诸将各怀去志,遂不待军令,大同总兵王朴乘天黑率部遁走,马科、吴三桂两镇兵也争相率军逃奔杏山。清军趁势掩杀,前堵后追。当他们逃到杏山时,又决定撤奔宁远,结果再次遭到伏击,部卒伤亡惨重。 洪承畴由于事先没有决战的决心,明兵两镇六总兵败溃,十数万人土崩瓦解,先后被斩杀者五万三千多人,自相践踏死者及赴海死者更是无计其数。洪承畴剩下自己带领的残兵万余人,被清军团团围困在松山,饷援皆绝。 噩耗入京,朱由检昏死过去。边报洪承畴以下部将玉碎报国。不过赵谦怀疑洪承畴是被俘虏了,因为历史上洪承畴也没有死,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了。 赵谦快到京师的时候,现各镇尚未解除戒严,才知道清军已趁势南下劫掠一遍。松山失陷,明朝在关外已不能再战,完全无力应付辽东局面,除宁远一地外,全部落入清军手中。三月,皇太极派贝勒阿尔泰率清军入关,大扰河北、山东,攻破3府、18州、67县,俘人口36万,牲畜50万,明朝官军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赵谦下船,看着城门大开的大名府,说道:“随我进去看看。” 孟凡忙道:“大人,东夷尚未完全撤出关外,咱们还是尽快赶往京师方为妥当。” 赵谦看着城中焚烧的烟火尚未熄灭,一片死寂,拳头紧紧握紧,“随我进城,不亲眼目睹,不能铭记今日之痛!” 孟凡没有办法,只得率卫队相随入城。 大名城内几乎不见活人,城墙周围,全部是战死的大明官兵,城内各街巷摆满了尸体,多是老幼妇孺,青壮基本被掠往关外。在这个时代,人口是极重要的战略资源。 赵谦看了一眼旗杆上穿着的一个婴儿尸体,说道:“取下来埋了。” 众人皆是默然,有的军士已落下泪来。 旁边的草垛旁边,躺着一个**女人尸体,全身都是青痕,下身被人用刀子割开,肠子流了一地,散着恶臭。赵谦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上面。 赵谦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望月千代,她的眼角竟也有泪痕,赵谦有些惊讶,叹了一口气。心道:我华夏的苦难从今日开始,还没有完,几百年后,扶桑人不照样会这样干? 正在这时,长街的两边突然出现两群身着布衣的人,个个手提利刃,默默地步步靠近。 孟凡一看大惊失色,喊道:“保护大人!” 侍卫急忙将赵谦护在中间,“刷刷”地拔出腰刀,严阵以待。 赵谦暗吸一口气,没想到没有遇到清军,反而遇到了刺客,温体仁不把自己弄死在京师之外,好像不会甘心。 就算赵谦不进大名府,也会在路上被伏击,温体仁的眼线应该是一路跟着来的。 天空阴惨惨的,欲雨未雨。好一个杀人的天气。 赵谦看了一眼南面的城门,说道:“孟凡断后,三弟在前,冲出去!” 萝卜操起一把大刀,冲在最前面,迎面冲将过去,侍卫拥着赵谦也跟上。 “呀……”后面的刺客抡起利刃,直扑而来,孟凡等迎上去,立刻短兵相接。 前边的萝卜,乃万军之中纵横自如的人物,只见他身披重甲,着玄黑的大明衣甲,威猛非常,毫无惧色,像一台绞肉机掉进了肉缸,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四起。 明军衣甲十分好看,钢盔、铁甲,玄黑衣服,看起来厚重而有力。实在想不通有些影视节目怎地给演明朝官兵的人拢上一身地摊货,而地处蛮夷之地的清国人却穿金戴银,难道是导演天生痛恨汉人? 有萝卜这样的逆天人物在场,赵谦毫不担忧几个小小刺客,很快杀得刺客落荒而逃,一行人冲出了大名府。 “温体仁!”赵谦恨恨地说道,“这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孟凡对于温体仁两番派杀手暗算赵谦,也极为愤怒,在边上帮腔道:“温体仁手下无可用之人,咱们也让他见识见识如此经历。” 赵谦看了一眼旁边会“隐形”的望月千代,心道,老子想杀温体仁,可是容易了许多,却摇摇头道:“咱们胜券在握,没必要和他使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赵谦入得京师,先到兵部挂名报道,然后径直找杨嗣昌,将温体仁贿赂的罪证交了上去。 杨嗣昌早就筹备好了对温体仁的攻势,负责弹劾、负责帮腔、负责总结的官员都已安排妥当,拿了温体仁的罪证,心下更有了十二分的把握。 赵谦在一旁提醒道:“元辅误国害民,导致十数万官兵阵亡,几十万百姓水深火热,祖师爷这次决不能让他有任何机会。” 杨嗣昌冷冷地说道:“他纵是会七十二般变化,这次也难逃法网!” 这时人报高启潜传旨来了,杨嗣昌和赵谦急忙出门迎旨。 高启潜站定,昂挺胸道:“口谕,着温体仁、杨嗣昌、赵谦、毕自严……入宫见驾。” “老臣(臣)接旨。” 杨嗣昌在赵谦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问道:“高公,皇上龙体安好?” 高启潜叹了一声气道:“唉,皇上还躺在龙塌上……听说廷益回京了,便召各位进宫商议国策。对了,廷益在江浙,可从郑芝龙那里催到税款了?” 赵谦道:“还没有,郑芝龙百般推阻,不愿纳税,下官已经命福建巡抚邹维涟筹办新式水师,届时武力逼迫郑芝龙就范。” 高启潜听罢吃惊道:“筹办水师得要多少银子?” “第一期大概要两三百万两。”赵谦老实交代,这样的大事,瞒也是瞒不住的。 高启潜低声道:“这个时候,辽东新败,闯贼猛攻长安各镇,皇上正欲用孙督师调兵取潼关,军饷还没有着落,廷益置办水师几百万两,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赵谦道:“银子乃是江浙赋税羡余及各大户商贾捐献的银子,这要是办不起来,恐怕出钱的人不依。” 高启潜看了赵谦一眼,说道:“廷益好自为之。” 赵谦杨嗣昌跟着高启潜进了紫禁城,因皇帝还在病榻,住在坤宁宫,由皇后照料,便被高启潜带进了内宫,高启潜说道:“皇上吩咐的,不打紧。” 赵谦和杨嗣昌等在宫门口,高启潜进去回禀。 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从边上路过,看了一眼赵谦嘴上的胡须,好像在宫里只有皇帝一个人有胡须,所以小姑娘有些好奇。 小姑娘身边还跟着两个拿着拂尘的太监,太监都弯着腰,很恭敬的样子。赵谦见罢心道恐怕是个公主之类的角色。 小姑娘行走的姿态很端正,看来是个受良好教养的人,所以只偷偷瞄了一眼,正欲走开,却见赵谦挺直着背盯着她看,小姑娘一时好奇,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还充满稚气。 赵谦看了一眼旁边的太监,太监认识赵谦,乃是兵部尚书,遂恭敬地说道:“主人乃长平公主殿下。” 赵谦忙对着小女孩施礼躬身道:“回殿下的话,臣的名字叫赵谦。” “哦,赵谦,我听说过你。”长平公主朱徽娖用带着稚气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父皇说你很会打仗。” “臣只是尽本分而已。” 朱徽娖歪头皱眉沉思了片刻,说道:“父皇生病了,父皇说天下百姓惨遭汤火,无人为之分忧,赵谦,你会为父皇分忧吗?” 赵谦急忙伏拜于地:“臣纵是肝脑涂地,也会为皇上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徽娖点点头:“赵谦,你是个忠臣。” 赵谦作痛哭流涕状,“臣谢公主殿下之言。” 朱徽娖点点头,走了。 赵谦从地上爬了起来,刚刚痛哭流涕,脸上却是干的,看了一眼杨嗣昌,杨嗣昌也看过来,两人默然无语。 过得一会,高启潜出,对赵谦等人说道:“皇上有旨:叫杨嗣昌赵谦进来。” 三人一起走进坤宁宫,宫殿很大,中间罩着幔维,朱由检就躺在幔维之内,外面的人看不见他。 宫殿里,温体仁,毕自严等一干重臣已经到了。赵谦看向温体仁,见他神色憔悴,两眼无神,赵谦心里的怒火消了许多,心道,时局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全是温体仁的责任,这个时候,就算辅是张居正,指不定也没有多少好法子。 不过该用的手段,决不能手软,这是没有任何犹豫的。 “咳咳……”只听得幔维里面一阵咳嗽,又一阵忙乎的响动,然后听见朱由检的声音:“温体仁……你……咳咳!” 听声音,赵谦想也想得到朱由检憔悴的样子。 因为事出仓促,杨嗣昌安排的那些人还没有派上用场,皇上就想更换辅了,杨嗣昌担心温体仁只会被罢官了事,时不我待,杨嗣昌急忙说道:“皇上,臣弹劾辅温体仁培植党羽,不顾朝廷用兵缺饷,暗中从市舶司牟取暴利,中饱私囊……” “杨嗣昌!”温体仁睁着血红的眼睛,“你……做人不能太绝!” 这时高启潜道:“皇上龙体欠安,你们能不能消停会儿?” 大殿中安静下来,杨嗣昌沉声道:“皇上,赵谦在江浙期间,偶获温体仁罪证,证据确凿,请皇上过目。” 朱由检喘着气,说道:“高启潜,给朕拿上来。” “是,皇爷。” 高启潜从赵谦手里拿了供词、账簿等物,走了回去。大殿之内,只听得见人的呼吸之声。 “扑通!”温体仁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旁边的大臣和太监,竟无一人相救。 这时朱由检气若游丝地说:“着……着人拿下,凌迟……凌迟处死!” 温体仁趴在地上,老泪纵横。赵谦看在眼里,心有戚戚焉,温体仁虽是对手,但是有一天,自己会不会也落得如此下场? “皇上,老臣一心为国,皇上听老臣一言……” “拖下去……拖下去!”朱由检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怒火。 毕自严趁机说道:“温体仁贪鄙卑劣,徇私枉法,误国害民,皇上雷霆手段,天下称快……”毕自严一顿马屁,正想将话题扯到内阁辅的人选上,趁机让周延儒回来。 却不料朱由检打断了他的话:“都下去吧。” 朝局的新格局怎么布置,朱由检还没有考虑好。 众人不敢抗旨,只得叩拜退出。 段十五 巨舰千余料 (推荐新书《江山》,不错的一本书哦,以不伤美人之心,扬兄弟之义为己任,一个牛逼人物的牛逼人生! 链接 -------------------- 赵谦等人在太监曹化淳的带领下走出了皇宫,曹化淳甩了甩拂尘,说道:“几位大臣慢走,咱家就不再送了。” 众大臣执礼告辞,只有毕自严慢腾腾地掉在后面。赵谦悄悄回头看一眼,见毕自严和曹化淳有眉目来往,心中疑窦。 赵谦追上杨嗣昌,左右看了看没有人,低声道:“毕阁老和曹公公……” 杨嗣昌也急忙左右看了看,说道:“老夫知道。” 杨嗣昌上了马车,转头说道:“廷益也上来。” “是,祖师爷。” 赵谦上了杨嗣昌的马车,两人相对而坐,赵谦的**只靠了一点在座位上,表示恭敬。两人默然,走了许久,杨嗣昌撩开车帘看了看,才说道:“最初皇上对温体仁不满,就是曹公公在皇上面前说温体仁有党。曹公公说这话,也是东林党的意思。” 赵谦想了想,低声道:“祖师爷,学生有一种猜测,不知……” 杨嗣昌道:“但说无妨。” “温体仁一朝被戮,内阁辅空缺,这个结果,东林的人一定早就预料到了,恐怕已经对后面的事儿作好了打算,学生猜测,下一步东林一定会攻击祖师爷,消除对手,那接下来朝中有名望的人,非周延儒莫属,不知祖师爷有何对策?” 杨嗣昌叹了一口气,看着赵谦说道:“你和伯雅(孙传庭)都是带兵的封疆大吏,皇上怎么会让老夫做辅?老夫早就打算退出这场角逐了。” 赵谦皱了皱眉头,心道,理是这个理,毕自严也能想到,只是杨嗣昌德高望重,对辅位置的威胁还是有的。赵谦猜测东林不会直接攻击杨嗣昌,置之于死地,而会适当地攻击杨嗣昌的门人,以此在皇上心中造成不好的印象,最终让杨嗣昌完全失去坐上辅位置的可能性。 毕自严会攻击谁呢?杨嗣昌门下,最有影响的无非是两个人,一个孙传庭,一个赵谦。毕自严前不久还和温体仁一同推荐孙传庭带兵去中原遏制流寇,显然不会对孙传庭下手,那么,最有可能受到牵连的,当然就是赵谦自己了。 赵谦心中十分不安,说道:“祖师爷,咱们和东林毕竟不是一路人,他们迟早要和祖师爷过不去,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祖师爷……” 杨嗣昌摇摇头,打断了赵谦的话:“毕自严颇有大局胸怀,老夫手里的人对朝廷还有用,他毕自严不会做得太绝。” 赵谦心里有些怒气,心道,为了大局就不顾别人的死活,你们还是不是人啊,老子流血流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就被当成弃子? 这样的话,赵谦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只有在肚子里骂一通罢了。 到了赵府,赵谦下车与杨嗣昌道别,杨嗣昌看着赵谦,好像有话要说,最终没有说出来。 赵谦猜测,杨嗣昌本来是想提醒赵谦最近谨慎一些,但是这样说出来,明显就是表示他杨嗣昌知道赵谦已有危险,再袖手旁观自然不好了,所以杨嗣昌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曹化淳回到内宫,服侍朱由检,当时在场的还有高启潜。曹化淳看了一眼高启潜,高启潜忙寻了个空档走出了坤宁宫。 曹化淳边给朱由检熬药,边说道:“皇爷,您可得将息龙体,咱大明朝,就指着您一个人了。” 朱由检听着不太对味,心道老子手下不还有那么多大臣么,怎地被你说成了孤家寡人一般,朱由检“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转了个身,心道,曹化淳终究没有高启潜会说话。 曹化淳听罢朱由检哼了一声,急忙恍然大悟状跪倒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说错话了……”曹化淳一边说一边扇自己的耳光。 朱由检没好气地喘气说道:“你哪里……说错了?” 曹化淳说道:“大明的天下,虽然是皇爷在撑着,可皇爷还有忠臣良将为皇爷分忧,所以奴婢说错了,奴婢也是想起锦衣卫说赵谦的事儿,一时感慨,就乱说话,瞧奴婢这张嘴,不是该打么?” 朱由检好奇,喘过一口气,说道:“赵谦……赵谦的什么事儿?” “锦衣卫有消息,赵谦在福建组建水师对付郑芝龙,第一期就投入白银两百多万两,最大的福船吃水一千多料(排水过1000吨,至少四桅),预造战舰十余艘,商船……” “他花……花这么多银子造船做什么?哪里……哪里来的银子……咳咳……”朱由检脸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朱由检省吃俭用,每顿吃素,都不够中原和辽东两处开销,为了军饷是脑子都想破了,赵谦可好,一下子花出两百多万两来,朱由检是气得没话说。 再说赵谦也有前科,几年前就因为浙江大水救灾,一下子弄出一百万来,被人弹劾是贪墨之财,赵谦因此罢官,差点被廷杖打死。朱由检猜想,赵谦贪墨的银子,可能还不少。 一种邪恶的想法出现在朱由检心头,杀了赵谦抄家产…… “来人!来人……”朱由检气急。 不一会高启潜和几个太监就跑进了宫殿,伏拜在地上。 “去,带锦衣卫去……” 这时长平公主朱徽娖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了坤宁宫,拉着朱由检的手说道:“父皇,父皇,赵谦是忠臣,赵谦说要为父皇分忧,父皇不要杀他,父皇不要杀他……” 朱由检看了一眼女儿,平时朱由检最疼爱的就是朱徽娖,不忍心斥责她,遂说道:“去找你母后,父皇在说正事。” “父皇不要杀赵谦嘛,他是忠臣……” 朱由检没好气地看向高启潜:“你怎么让长平公主进来了?” 高启潜急忙磕头:“殿下执意要进宫看皇爷,奴婢……” 朱由检冷道:“你也不同意朕杀赵谦?”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高启潜叩头如捣蒜,“皇爷乾坤独断,岂是奴婢敢不同意的?皇爷,奴婢不敢……” 朱由检被这么一打岔,气头过去,想了想,说道:“传赵谦进宫,朕要问他话。” 高启潜急忙拜道:“遵旨。” 朱由检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更衣……”他顿觉天旋地转,坐在那里闭了一会眼睛,才说道,“朕要去冬暖阁。” 曹化淳忙扶住朱由检:“皇爷,您还得调养几天,龙体要紧啊。” “朕……朕要去冬暖阁。”朱由检的声音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十分威严。 “是,奴婢先侍候皇爷喝碗药。” 高启潜到了赵府,见到赵谦,先说道:“口谕。”然后赵谦跪拜接旨,高启潜说道:“传赵谦进宫,朕要问他话。” 赵谦谢恩接旨,心中忐忑,忙问道:“高公可知皇上传下官何事?” 赵谦本来已经作好了逃命的准备,但听说只有高启潜一个人来传旨,并没有锦衣卫,赵谦这才出来接旨。毕竟如果皇帝诚了心要杀你,想从京师逃出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高启潜低声道:“廷益在福建兴建水师的事儿,曹公公在皇上面前说了,皇上初时大怒,正要命锦衣卫捉拿廷益,长平公主拉着皇上的手,言廷益乃忠臣,皇上这才作罢,只叫廷益进宫问话,廷益要小心回答。” “赵某欠长平公主一条命……”赵谦感慨道,“下官这就遂高公进宫,高公稍后,下官进去换朝服。” 赵谦进了内院,孟凡跟了上来,说道:“大人,此去凶多吉少,不如咱们现在就启程南下!” 赵谦犹豫了片刻,第一,现在启程南下,就是公然抗旨背叛朝廷,与之前的既定计划不符;第二,京畿重地,想跑恐怕没那么容易。 想罢,赵谦说道:“不妥,我自有主张,孟凡在家等候我的消息便是。” 高启潜带着赵谦径直走进紫禁城,大内侍卫连腰牌也不用检查,毕竟是高启潜带的人。 这次两人没有去坤宁宫,而是去了乾清宫旁边的冬暖阁,赵谦走着走着,心道朱由检也是个玩命的主,上午还躺床上起不来,这会儿就坐冬暖阁去了。 路上的太监宫女见了高启潜,都恭敬地让到边上。 二人进了冬暖阁,赵谦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鼓足了气悄悄看了一眼朱由检的神色,朱由检脸色苍白,有病容,不过并没有将愤怒的表情表露在脸上。 段十六 十丈为两桅 (这几天在写新书大纲,过两日方能加快更新度,请大家见谅。 推荐两本女频的书,都很有特色,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看。一本是《还你前生》另一个是《妖精猎人》据说是十四岁的女生写的,这样的文字简直无法想象作者才14岁,感叹一个。) ----------------凑字数---------------- “第一期投入二百八十万两,预造战舰十五艘,总吨位……总排水量一万六千料,大小火炮两千门,采用侧弦带铰链的炮门,预计战舰的建造完成需要到后年,即崇祯十五年方能完工,明年还要投入两百余万,用于装备战舰、训练水手、购置火器弹药等开销。” 赵谦战战兢兢地说道。 朱由检不动声色,“继续说下去。” “是,皇上。”赵谦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些银子,主要来源于数省商家巨贾的集资,官军水师与之达成协议,一旦官府控制海面,这支水师便负责武装护卫商船,将大明的货物销往日本,朝鲜,南洋,甚至西洋诸地,朝廷与商贾利益均分。” 实际上建造水师的第一期工程,赵谦集团是出了大头,毕竟不是所有的商人都能看到如此巨大的利润,不过赵谦说主要来源于商贾,其用意不言自明,以免朝廷追究银子的来源。 与商贾之间的协商,是众多官员分批负责的,要总计查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赵谦才敢欺君。 赵谦悄悄看了一眼朱由检的神色,朱由检面无表情,无法让人猜透他的心思。赵谦只得拣好听的说,“皇上下旨要微臣筹集军费,臣唯有向郑芝龙讨要税款,但郑芝龙多番推诿,臣便只能期望于诉诸武力,况海贸利润巨大,臣便想出集资建造水师的法子。水师建成之后,一则可以从郑芝龙手里拿回岁入千万的海贸之利,二则南海平定之后,尚可由水师运送6军直接威胁辽东半岛,一举两得之事,皇上……” 朱由检睁开眼睛,说道:“耗费数百万的水师,何日方能为朝廷收入银子?” 花在水师上的银子,朱由检自然不好明说要打主意,毕竟是私人们的钱,朝廷没出一分。 赵谦躬身道:“后年水师建成之后,便能威逼郑芝龙,交纳税款,然后逐步蚕食郑氏势力,最后将海疆收为朝廷所有。” 朱由检沉吟许久。赵谦一手操办的水师,日后必然有拥兵自重的倾向,朱由检是不愿意看到的,但是南海本来也是由另一个拥兵自重的将领,郑芝龙所控制,如此一来,不过就是换了一个人而已。况且郑芝龙海寇出身,被朝廷招安,也不是能调动的主,相比之下,赵谦赐同进士出身,朱由检反而放心一些。 郑芝龙控制海贸,除了几年前战败赔偿了军费,从未向朝廷交纳税款,赵谦或许还能为朝廷谋一些福利。朱由检权衡一番,默认了赵谦的做法,银子已经投放下去了,想反悔又得激起商贾对朝廷的不满。 朱由检说道:“郑芝龙有将士数万,船只数百艘,你仅凭十几只战舰,有把握胜之?” 赵谦听罢在心里鄙视朱由检对海战的无知,当然面上是不敢表露的。水师的实力,又不是以船只多少来衡量的,特别是航母出现之前,都是以大船**为王,靠的是吨位。 “回皇上,只要水师建成,臣有十成把握让郑芝龙毫无还手之力!据臣了解,郑芝龙有兵船三百余艘,但无论是其大帅船,先锋船、哨船,最多没有过四百料的船只,也没有四桅的船,都是不过十丈的二桅兵船,每只船的最多不过两门炮,船尾船头而已。” 赵谦说道,“而设计朝廷新式水师者,是从大明、葡萄牙、西班牙、英格兰等内外各处高薪聘请的船工设计制造,拥有现在东西方最先进的弦炮构造,船体巨大坚固,每船至少有百门炮之多。” 赵谦先对比了双方力量,然后又说战术理念。 “郑芝龙在海上主要采用冲角战、接舷战,火器是辅助力量而已,而我大明既定海战方略,是凭借**优势射程,远程打击,况一接敌,我巨船可直接将其犁沉,郑氏战船仰攻完全处于逆势,如此对比,郑芝龙焉是朝廷敌手?” 实际上这时的中国,海军展已经开始落后于西方,但是明朝在和西方的冲突中,并没有吃多少亏,是因为荷兰等国小国耳,况且他们派往远东的战舰,也就一两只,不可能倾国之力远征。赵谦自然看得到什么船才先进,一旦建成先进水师,是倾全国之水军对付郑芝龙,郑芝龙是没有办法的。 赵谦又说道:“郑芝龙知道朝廷在组建水师之后,应该会主动妥协,交纳税款,每年五百万,除去水师开销,兴许从明年起,便能为朝廷额外增收数百万的收入。” 朱由检听罢颇为心动,几百万两银子,有时候需要两三次向全国加派苛捐杂税才收得起来,赵谦一个人就能弄来这么多,朱由检不得不再次觉得,赵谦是很有用的,杀之可惜。 朱由检当即说道:“明年爱卿如能为朕筹到三百万军饷,朕便准你入阁。” 赵谦急忙匍匐于地:“臣乃尽本分之事,何德何能当此殊荣啊……恐朝中同僚有微词,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朱由检摆摆手:“能为朕分忧者,有几人焉?朕的话即是圣旨,爱卿好自为之。” 赵谦故作激动状,高呼道:“臣谢皇上隆恩,臣的一切,皆是皇上所赐,臣此生纵是做牛做马,也不能报皇上之万一啊……” 实际上现在赵谦对于升官已经没有多大的兴趣了,自从辽东军主力战败,赵谦感觉到王朝已经风雨飘摇,做再大的官也是无用。但是不做官是不行的,有了权柄,才有办法。 赵谦因此化险为夷。不过朱由检并没有让杨嗣昌做辅,最终还是召回了周延儒。 朱由检的做法,显然是想平衡朝野,用周延儒压杨嗣昌一头,以免其下属拥兵自重无法控制。朱由检始终无法完全信任孙传庭赵谦等人,这样的情况,只能让赵谦叹息一番罢了。 赵谦走出紫禁城,坐到马车上,整个人都松了,长嘘几口气,好像是跑完了马拉松似的。马车走过内城,赵谦看了一眼原来的温府,心里有些惆怅。 温体仁被杀。也不知道秋娘和温琴轩怎么样了。这些日子,赵谦也顾不得管这些事,现在办完了事,保住了小命,这才想起来。 段十七 史上最精锐 赵谦找人打听到,温体仁的女儿温琴轩已经嫁作他人妇,十年过去,那些年少的情窦初开已不复存在,人们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在这个社会的空间,没有谁会站在原地等谁。 那些许多年以后现某人还在等待自己的桥段,只存在于浪漫言情中。 赵谦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又碰到了长平公主朱徽娖,拱手行礼。 朱徽娖的脖子挺得很直,从小训练的结果,皇家的人,仪表自然是十分重要的。 “臣谢公主殿下仗义为赵谦直言。”赵谦躬身说道,他虽然已四十岁的人了,但是丝毫不敢对这个十二三的小女孩有所轻视怠慢。 “赵谦不必谢我。”朱徽娖脸色冷冷地说道,从赵谦身边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朱徽娖低声道,“拱手行礼时,右手手掌要握住左手拇指。” 赵谦汗颜,他拱手的礼节,只是凭借着影视上看到的印象,随意做的,而好像大家也不太注重这些小细节,赵谦这时才知道原来有这种讲究。 回到赵府,见到孟凡,孟凡说道:“大人,收到南边的书信,张岱恐水师基地的船坞遇袭,已率西虎营南下松城驻防,另从各城抽调兵马,福宁湾周围,重兵集结,固若金汤。” “即可叫人收拾启程南下。”赵谦转过身,“快马通知史可法等人,浙直今年的税赋,一定要加紧清查,减少偷税,今年再对水师投入一百万,加快建造度。” 第二天,赵谦便携萝卜张岱等人,快马南下,绕过杭州,直奔福建温州府松城,水师基地正是在这里,地处浙江福建交界之处。 七月,赵谦一行人日夜赶路,八月桂子香的时候,到达松城,已是半夜三更,福建巡抚邹维涟张岱出城接住。 邹维涟高兴地说道:“船坊闻得浙直总督府还要追加一百万收入,干劲十足,大人且看东边那边灯火,众船工分作两班,日夜赶制,照这个建造度,最迟明年十六艘巨舰及其他型号的船只就能建造完工。” 赵谦看到远处一片灯火辉煌,心下高兴,他都有十几年没有看过如此大片的灯火了,各大城池入夜都要宵禁,哪能有机会看到现代的夜市景象?在大明也就每年元宵除夕的时候能热闹一阵。 赵谦不露声色,说道:“新式战舰与我大明战船有些不同,你们要多听外邦船工的谏言,先要保证船体坚固,建造度都在其外。” 维涟等官员拱手答应。 赵谦这时注意观察各人的手势,果然都是右手掌握着左手拇指,心下感叹,自己到大明十几年,原来一直都在错误执礼。 后边一个白人正在用英语给旁边的白人复述赵谦的话,赵谦见罢,走上去用生硬的英语说道:“你好。” 丢开英语十几年了,赵谦仍然没有搞忘。就像以前他的英语老师说的那样,当你的词汇达到六千的时候,就不会容易还给老师了。没得办法,以前外语是必修课。 赵谦一句英语,虽然音不是很标准,也让那个白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叹,“欧,没想到大人会说英文……我叫威廉,很高兴认识赵大人,水师的旗舰‘复兴号’就是鄙人及同僚设计的。” 赵谦伸出手,和威廉握手,然后说道:“能得到友邦的帮助,我们万分感谢。” 威廉笑道:“我拿了相当于英吉利十倍的薪水,所做的都是应该的。” “等舰队下水试航成功,诸位另有奖金。”赵谦说道,当然他没有说出来的是,如果造得不好,这些人全部会被诛灭九族。 在众官员前呼后拥之下,赵谦等人进入松城府邸。第二天,邹维涟拜访赵谦,郑芝龙那边来消息了。 赵谦接过书信,看了一遍,郑芝龙在信中言他是海防游击,有权负责海疆安全,要求赵谦将所造战舰高价卖给他。 “郑芝龙慌神了。”赵谦笑道,“两个月前还哭穷,交不起税款,现在却有钱买我的战舰。” 郑芝龙造不出仿欧式的弦炮战舰,是因为他没有那种见识,也没有人才,海寇出身的人,始终没有官方的关系网广阔。 况且他就算现在开始跟着赵谦学,笼络欧洲人才帮助他造新式战舰,一则时间晚了,很可能没建造完成就被朝廷攻陷,为他人作嫁衣裳。二则他也不懂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干什么,他手下的人好像也不懂,极可能造出来的船不能实用。 邹维涟笑道:“今古有大人这般远见者,宪之未所闻也。” 赵谦摇摇头:“复兴大明的路途遥远,有句话话路遥知马力,望诸位与我同为此目标戮力。” 众官躬身道:“愿为大人前驱。” “回复郑芝龙,立刻结清今年拖欠朝廷的税款五百万,朝廷可以考虑卖几艘战舰予他巩固海防。” 邹维涟不解,“如果郑芝龙同意,卖战舰给他不是对我不利?” 赵谦胸有成竹地说:“郑芝龙靡下部众能战者不少,本官并不愿视之眼中钉,如他愿意诚意归顺朝廷,为朝廷的财政危机尽力,本官自然会给他一条生路。但他如执迷不悟,本官只能诉诸武力了。就算卖了战舰给他,我们有了银子,还能再造十艘,二十艘,怕他作甚。” 一个月以后,郑芝龙回复,婉言拒绝了赵谦的要求,并提出了更多的要求。人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舍不得五百万,只能将双方关系推向深渊。 于是赵谦下令加快建造度,并训练水军一万,全部使用赵谦设计的带直膛线的新式火枪。十四年,浙直总督府追加饷银二百二十万,所有水军军士,人人都有一柄造价昂贵的火枪。 海军军装采用大明军士的常用款式,弦黑布衣,身上的盔甲已经不需要,盔甲又防不住枪炮,而且落水之后,容易被淹死,穿着铁盔游泳,相当于抱着大石头自杀。常规明朝军士衣服颜色多是深灰,将官才常穿黑衣服,海军官兵上下,都是采用弦黑颜色。 至此,赵谦的西虎营五千6军,加上海军一万,实际上已经是大明乃至世界上最精锐的军队。 当时一英镑相当于三两银子,一两银子相当于现在人民币七八百块钱,赵谦先后在海军上投入五百万银子,相当于近二百万英镑,当时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短期要投入两百万英镑,也是很困难的。 这就是大国优势了,明朝从几个省筹集几百万是可以办到的,几个省的地盘就相当于人家几个国家。再说明朝以来,周边国家有80%以上的黄金白银产量流入大明,银子还是有,就是不在国库里罢了。 七月,海军二十艘战舰提前建造完成。计“复兴号”海军旗舰,排水量两千两百吨,舰炮240门,船员1200人;“江南号”,“郑和号”,排水量一千八百吨;其他型号十七艘,包括低排水量的快船。大部分战船采用四桅风帆,船体高大坚固。 赵谦站在海边的木筑台上,鼻子中闻着木头出的香味,看着港口里停泊的巨舰,心中热血澎湃。 海军的风帆,使用的是中国式拉帏,收张船帆不用水手爬上桅杆,只需要在甲板上拉缆绳就行了,这一点,比西方的帆船先进一些。同时让大船看起来很有古味,一看就是东方式的流线型造型,让人爱难自释。 “兵部公文。”赵谦大声说道。 海滩上,站着一排排笔直挺拔的将士,身作玄黑的新衣服,气氛肃然,只有风吹在龙旗上呼呼的声音,赵谦看了一眼飘扬的龙旗,大声念道:“兵部报,着赵谦为左都御史、水师左都督,着邹维涟为太仆寺少卿、水师右都督……” 将士高呼:“吾等愿随大人左右,杀敌报国!” 赵谦看了看风向标,命人焚香设礼,率先望北而拜,众将士纷纷跪倒。 “维大明崇祯十四年八月十三日,岁逢……天清地明,和风骀荡。大明水师都督赵谦谨率大明海军将士上下,诚以太牢之仪、五谷之丰、醴酒之甘、时馐之美、锦帛之绣、鲜花之香、八佾之舞和黄钟大吕之乐,恭拜于华夏列祖列祖炎帝黄帝而告祭曰: 赫赫始祖,上承华夏血脉,下启尧舜禹汤。筚路蓝缕,肇造华夏文明。创榛辟莽,开拓神州封疆。 祖宗道德高尚,智慧通广。创设六官,统领万邦。四时以调民生,五行而理阴阳。修文以治**,振武而威八荒。象天以制历法,则地而重农桑。绝地天通,以别人神之野。敦尊卑序,以定男女婚丧。咏八风歌承云,率九州舞龙骧。大德行水,黑色标榜…… 懿维我祖,允文允武,功德日月同光。乃圣乃灵,恩泽山高水长。商周封陵巍巍,汉唐建庙煌煌。二帝龙脉,万代无疆。夏商周秦,汉魏隋唐宋明,共和兴旺。华夏世系传衍,水木圣绪恒昌。古今蹉跌沧桑,世代香火贡享。 大哉中华,神州泱泱。河清海晏,国泰民安,龙飞凤舞吉祥……昭告我祖,魂兮止降,佑我将士,报国保疆。来格来歆,伏惟尚飨……” 礼毕,赵谦高呼“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然后率一万海军将士扬帆试航。 海风烈烈,赵谦用手爱恋抚摸着“复兴号”船舷上平滑的木料,就像男人抚摸着他最爱的女人。这艘巨舰造价25万两银子,约合英镑8万,同时期英国最先进的战舰“海上君王”,造价也不过4万英镑。 安装在舷侧较低位置的重型红夷大炮,像一只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猛狮,赵谦十分期待着它们的威力。 赵谦不时用单筒望远镜看着一望无际的海疆,海风吹在他的脸上,真想放声壮歌。赵谦走到船头,地下头看着海面上的白色浪花,一切都是这么完美。 舰队从福宁湾南下,几天后到达东引岛,计划从马祖列岛周围逛一圈,然后回去,试航完成。 一个军士在船长室门口说道:“禀督师,梁代管文报。” “进来谦放下茶杯,茶杯在桌子上滑来滑去。 “末将禀督师,末将尊令游伐东引岛东面海域,现一只打郑氏旗号的船队,有二百料兵船三艘,武装商船五艘,请大人示下下一步行动。” 军士念完文书,走出了船舱。赵谦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邹维涟,说道:“这几只船一定是运货到日本或者朝鲜的商船,不知道运的什么,不过肯定值不少钱……” 邹维涟说道:“商船从我大明海疆路过,没有缴纳应付税款,自然应该扣留。” “知我者,德辉也。”赵谦喊道,“来人,传令,舰队调头向东,向梁代管的‘清风号’靠拢。” 赵谦穿好军服,走到甲板上。整个舰队呈钻石状,复兴号位于中间,郑和号和清风号巨舰位于前端,作为前锋主力。这种队形利于指挥,毕竟那时候没有无线电,要靠目力观旗语指挥。 想到这里,赵谦打算回去有空时候捣鼓一部电报机出来,这玩意并不复杂,只是赵谦一起没有想起。 “大人,大人,前方现敌船!” 赵谦摸出望远镜,看了过去,八只船正在前方,和这边的巨舰比起来,那几只小船就像蚂蚁站在蜗牛旁边。 众将官站在赵谦身后,等待他下达命令。 对方看到这边的巨舰,肯定毫不犹豫会投降,赵谦想试试舰队的威力,同时也为了震慑郑芝龙,便下令道:“挂龙旗,直接将三艘兵船击沉!” “令,清风号,扬州号,建宁号离队堵截,准备俘虏逃跑的商船。” “得令!” 旗帜挥舞,舰队慢慢追上郑氏船队,开始调整方向,清风号,江南号左舷应战,跑门打开,甲板下露出两排黑洞洞的炮口。 赵谦心情紧张激动,好战的热血在胸口沸腾,这是他第一次参见海战。旁边的邹维涟倒是很有海战经验,赵谦其实不怎么内行,不过打这种对手,没有多少讲究。 赵谦想起毕自严,好像也很善于海战,可惜他现在正在朝中忙着捣鼓党派势力,有机会倒是可以拉拢一下,只要是人才,什么党派赵谦也不是很在乎。当然,现在不行,人家在内阁呆着,比赵谦还大一级。 “大人,敌船挂白旗了。” 赵谦用望远镜看了一眼,说道:“命令不变。” 旗舰打出旗语,不多一会,只听得一声哨响,“轰轰……”前方火光闪动,巨响声起。 赵谦立刻将视线调整到郑氏舰队那边,片刻之后,海面上溅起炮弹的白色浪花,兵船上起了浓烟,大概是被击中了几炮。 敌船开始扬帆逃窜,清风号和江南号直追上去。 “轰轰……” 突然一只敌船的桅杆歪倒,赵谦笑道:“此船完了。” 那只被击中桅杆的船成了活靶子,停在了海面上,赵谦舰队经过时,擦身而过的当口,敌船被两艘巨舰夹在中间,百门弦炮近距离一顿炮击,敌船被打得一片狼藉,开始下沉。 “后边的乘龙号,救援落水的船员。”赵谦下令道,船沉了,人杀多了无益。 “放!” “瞄准桅杆!” “打船尾!” “轰轰……” 追击的赵谦舰队,边追边用船大炮轰击。很快又有一艘兵船度变慢了,受了重伤。清风号冲上去,直接撞了上去,“支嘎……砰砰……”之声回荡在海面上,敌船被生生犁沉。 “啊……呀……”敌船上的水手纷纷跳海,海面上密匝匝的人挥动着手脚游泳,好似在参加着一次游泳比赛。 前方负责堵截的三艘战船横在海面上,几排弦炮荷弹以待,一齐炮击,海面上浪花飞起,硝烟弥漫,场面十分壮观。 “汝等走私之船,护卫舰已被大明水师击沉,余者各船,立刻抛锚投降,否则难逃覆亡!” 结果很明显,商船立刻投降。一个皮肤黑红的大胡子老头走上赵谦的旗舰,愤怒地说道:“你们干什么?我等乃是大明子民,大明水军凭什么袭击我的船队?” 赵谦走了上去,回顾了一番海面上壮丽的舰队,忍不住说道:“你看我大明水师如此雄壮,难道不值得欣慰么?” 老头看着海面的破木片,怒道:“大明水师为什么击沉我们的船?!” 旁边的一个官员说道:“你等未向朝廷缴纳税款,乃是走私,水师理应截拿!” “谁说我们没交钱?每船八百两银子,郑游击不是朝廷的官儿?” 官员又解释道:“郑芝龙独吞税款,霸占海疆,已被朝廷撤职……查办,但其意图不轨,拥兵自重,你等与之勾结,乃是谋逆之罪!” “天呐!”老头仰头大哭。 谋逆的罪实在是太好安了,根本不需要证据,说你是谋逆你就得谋逆,甚至还有“君未有谋反之实,未尝无谋反之心”定罪的,一个“未尝无”,一个“心”,实在是妙哉。 段十八 大战即将决 “兄弟啊……啊……”海边上一片嚎哭,有人面对海面跪拜大哭,有人抱着尸体痛不欲生。 赵谦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恻然,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本来不必生的流血,因为自己一个命令便生了,造成了许多生命的消亡。 人到了一定位置,一句话也许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不可不察。 邹维涟见赵谦脸色不对,宽慰道:“只有给这些人一点教训,才能明白朝廷法度。” 赵谦自然不会表露自己的心迹,点点头道:“海军各舰性能良好,甲板完全能够承受炮战的后座冲力。” 这时远处突然聚积了许多人,好像在争执什么。赵谦问旁边的传令官:“谁在闹事?” 传令官道:“禀大人,是罗将军。” “萝卜?”赵谦忙走了过去,见萝卜正拉扯着一个十七八的女孩,那女孩的另一只手又被一个妇人拉着,那妇人边喊边哭。 强抢民女?赵谦心里添堵,吼道:“二弟!你要做什么?” 萝卜见是赵谦,放开那女孩的手,走将过来,“大哥,俺在做好事。” “好事?”赵谦见那妇人抱住女孩痛哭,指着她们说道,“你拉着她们作甚?” 萝卜摸了摸大脑袋道:“她们要被卖到扶桑为奴,俺见小姑娘挺可怜,就想收留小姑娘……” 赵谦心道那两个人明显是母子,你要收留怎么只收留一个?明显就色心突起,不过赵谦也有些纳闷,因为据他了解萝卜,此人好色不假,心肠倒不是很坏。 “给点银子让她们赎身,当众强抢民女成何体统?”赵谦低声道,他是不愿意打萝卜**的,这样的猛将,又对自己忠心耿耿,他还真舍不得打。 萝卜又拿眼睛瞟了一眼小姑娘,说道:“她也愿意跟我。” 赵谦也打量了一眼小姑娘,姿色一般,粗手粗脚的,不过脸蛋倒是水灵,毕竟是江南人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小姑娘眉眼低垂,很温顺的样子。 “良家女子,你要真想她好,给点银子,让她们回家。想女人了到老哥府上选个好看的歌妓,看中谁就是谁,老哥对兄弟没有舍不得的。”赵谦见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样子,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他太了解萝卜了,女人跟着他怕是跟不长。 萝卜抬起头,说道:“那妇人是她嫂子,不是她母亲,俺就要她,俺打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生怜,俺想对她好。” 赵谦看着萝卜眼睛里满是认真,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个大脑袋兄弟,三十好几的人,有时候仍然很天真。 不论时日长短,赵谦已不愿意打击萝卜的心情,毕竟在赵谦的心里,一个百姓女子,完全比不上兄弟来得重要。 “得问人家姑娘原不愿意跟你,咱们不是匪众。”赵谦看着一列列整齐的士兵,心里觉得舒坦,自豪地说,“咱们是大明的将士,精锐之师。” 小姑娘悄悄看了一眼萝卜一身上下玄黑崭新的军装,衬得他大脑袋下面的身材高大魁梧。萝卜左手习惯性地按刀柄,刚刚的整洁衣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并不丑。 我们不能无视小女人的智慧,虽然她们也许没有见过大世面,举止有些荒疏,但是小脑瓜子里想得东西并不是男人想像得那么简单。小姑娘又拿眼看了一眼和萝卜称兄道弟的赵谦,赵谦照样身作玄黑军装,不过带着无翼乌纱帽。小姑娘不知道赵谦那顶乌纱代表什么官,但是从旁边那些同样戴着乌纱的官员对赵谦的谦恭态度来看,小姑娘知道赵谦官儿不小。 她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已经足够使她相信,跟着这个大脑袋男人,绝对要比被卖到扶桑为奴要幸福百倍。 机会有时候就是那么一瞬间,小姑娘轻咬着嘴唇,鼓足勇气小声说道:“奴家愿意跟罗官人。” 赵谦听罢不再浪费口舌,转身就走,一边对身边的传令官说道:“叫邹大人抓紧时间对郑芝龙下最后通牒,一个月之内不结清税款归顺朝廷,本官即刻率海军靖清大明海疆。” 那边一堆官兵正围着萝卜欢呼。海边失去兄弟朋友的犹自痛哭,几家欢喜几家愁。 萝卜拍着胸脯道:“放心,大伙的酒少不了,娘的,王五娃,你小子没那么没出息,听见酒就流口水……” “咱要吃嫂子做的菜。” “这会小小的还是胜仗不是,了赏银看着办就成。” 这时赵谦的传令官走了过来,躬身道:“禀罗将军,赵大人叫末将言语一声,罗将军操办婚事置办家什的银子请随意从总督府的私银账本上支取。” “还是俺大哥够意思。”萝卜哈哈一笑,嚷嚷道,“回松城去酒楼,俺萝卜请客。” 赵谦等人回到松城几天后,得到南边来的消息,郑芝龙拒绝执行明朝水师的通牒。 “各位,现在起,全军动员,有仗可打了。”赵谦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 邹维涟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说道:“大人,郑芝龙有战船三百艘,除去护卫商船已出海的战船,防卫泉州海域的战船,下官估算,这次郑芝龙会调出一半,百余艘战船与我决战。” 海战分兵是大忌,所以郑芝龙肯定会集结所有能够机动的战船,与赵谦决战。 赵谦沉吟片刻,说道:“我二十艘新式战舰,载员和郑芝龙百余艘相差不大,并无劣势,况且我水师火器精良,此战必获大胜。” “就怕遇到有雾的天气,被迫要与郑芝龙打接舷仗。”邹维涟低着头,一边想,一边不咸不淡地说,“郑芝龙手下多是习惯海上谋生的老兵,如不幸要与之近战,我等优势不存,胜之也要付出极大伤亡,况且我们只有这二十艘战舰,一旦损毁严重,短期无法恢复元气。” 郑芝龙覆亡了主力,仍然有其他暂时无法调集的百余艘船,所以邹维涟的担忧也不是耸人听闻。 赵谦道:“那咱们就避免多雾天气出海,这一仗必须打。” 赵谦知道,已经没有妥协的余地,刚刚劫掠了人家一支船队,显示出强硬态度,这时候改变态度,于军心不利。 “话不多说,诸位,都下去准备准备,刻日兵。” 十五年初,明水师一切就绪,准备于二月二日出海。整个松城沿海,都是一片忙碌的境况。 小船往来不息,装载弹药、枪械、粮食、活家禽、醋腌蔬菜…… 赵谦等一行官员站在海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久久默然。 众多军士集结在海滩上,吹着海风。赵谦看了看飘扬的龙旗,抽出佩剑,递到邹维涟面前:“此战由邹兄全权指挥,本官只负责督战。” 邹维涟惊讶道:“大人百战百胜,下官不敢受。” “切勿推辞,本官未有海战经验,邹兄全权指挥,一切皆可独断。”赵谦下定决心,低声说道,“这是将令。” 邹维涟听罢不再推辞,接过佩剑,说道:“下官得令!” 邹维涟举起长剑,刺向半空,喊道:“此战必胜!” “万岁……万岁……” 赵谦举起双手,众人安静下来,“水师总督决定,海军明日,即二月初二扬帆起航,诸位共勉!” 二月初二,水师全军出动,扬帆南下,几天之后,到达马祖列岛南面的白犬列岛海域,得报郑氏舰队已到达海谭岛附近。 邹维涟指着桌面上的海图,说道:“白犬诸岛与海谭岛之间的海面,正是决战之地。” 赵谦便叫人找出两岛之间的海图,“此地海面广阔,少岛屿,视线开阔,正是正面决战的好地方。” “叮……”一声响,赵谦笑道:“该吃饭了,边吃边说,肚子真是饿了。” “来人,换岗之后继续南下。”邹维涟下令道。 一桌子吃饭的,是赵谦和邹维涟等三两个高官,萝卜孟凡也在,张岱统率西虎营在岸上,并没有上船,韩佐信在杭州督促税收,也没有上船。 有道菜是醋溜白菜,因为白菜要泡在醋里保鲜,不吃蔬菜容易得坏血病,只好做成醋溜白菜。 赵谦笑道:“诸位可有人知道,醋溜白菜这道菜是怎样明的?” 旁边一个管带笑道:“不就是出海的人捣鼓出来的么?” “哈哈……”众人大笑。 “来为醋溜白菜干上一杯。”赵谦举起装着白酒的酒杯。 “干!” “给甲板上的兄弟也抬两桶酒。”赵谦回头道。 “是,大人。” 赵谦看了一眼船舱外面明朗的天空,笑道:“好天气。” 船上的人爱喝酒,见了酒心情顶好,上到军官,下到水手,言谈热烈,战舰上倒是热闹起来。 甲板上一个长脸的年轻军官拿着望远镜看着前方,然后转身找到另一个军官,说道:“张百户,海平面上现船只,你来看看,。” 那个被叫作张百户的军官端着酒杯走到船头,接过望远镜向远处看去。 长脸军官指着远处的黑点,说道:“只看见不足一百料的一只小船。” “唔……”张百户边观察边说道,“你是当值官,你来决定。” 长脸军官搓了搓手,有些犹豫,一只小船,极可能只是渔船,但是小船后边是不是有战船,却看不清楚,因为地球是圆的。 张百户拿着望远镜看的时候更看不清楚了,因为浪头这时便猛了一些,距离太远,连船也没看见。 “你确定看见了船只?” 长脸军官点点头:“我确定,但只看见一只小船。” 张百户放下望远镜,看着长脸军官说道:“你是当值官,由你决定。” 长脸看了看张百户,嘴角动了动,年轻的脸上满是愁容。 他完全没有过实战经验,加入海军之前是杭州近郊的一个童生,在家读书,听到募兵令,满腔热血,就来了。 张百户看了一眼长脸军官,回头喊道:“现船只,警戒!” “当当当……”船上立刻敲响了钟声。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事情,各回岗位。下边船舱里休息的一班人,也飞快地爬了起来,穿起了衣服,忙乱一片。 赵谦等人听到钟声,说道:“这顿饭吃不成了。” 几个人各自穿好军装,提了佩剑走上甲板。邹维涟寻到当值军官:“怎么回事?” 而赵谦正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正好一个大浪头没过去,缓缓向这边移动,什么也看不见。 长脸军官指着远处,说道:“卑职刚刚看见一只船。” 赵谦抬头向桅杆上的水手喊道:“看见船没有。” 那水手没有望远镜,因为望远镜是高档奢侈品,不是谁都有的,水平低头向下面喊道:“看不太清楚,好像是只小船。” 邹维涟听罢也问道:“只有一只小船?” “只看见一只。” 赵谦看着年轻的当值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不错。” “谢大人。” 赵谦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又拿起望远镜反复看着远处。 过了许久,镜筒里突然出现了五艘大船,一艘小船,小船在前,大船在后,赵谦心里一紧,对旁边的邹维涟说道:“六只船,有五只可能是战舰。” 远处的船只越来越近,邹维涟看了一眼,忙回头喊道:“全军备战!” “咚咚……”鼓声敲响,在广阔的海面上扩散。各只战舰上紧张起来,很快升起了大明龙旗。 “各舰散开,准备炮击!”邹维涟对传令官说道。 甲板上旗帜舞动,整个舰队以旗舰“复兴号”为中心散开。邹维涟是怕前面的船是火船,要用火攻,不得不防。 两边越来越近,赵谦看清楚对方挂着旗帜,乃是郑氏舰船,也不用通牒了,赵谦对邹维涟说道:“郑芝龙的船。” 邹维涟点点头,见敌船只有六艘,却面对面冲来,冷冷道:“想用火攻,哼哼。” 敌船因是逆风航行,以之字形前进,度不快,而赵谦舰队是顺风,直线航行,先就占了极大优势。 赵谦奇异道:“火攻怎么选这么个风向……” 水上火攻,自然要选对风向,不然人家诸葛亮还借什么东风。 邹维涟下令道:“着令,全军收帆,停止前进,着令,江南号,郑和号立刻炮击!” “轰轰……”炮响之后,仿佛能听到炮弹刺穿空气的呼啸之声,重型红夷大炮出了怒吼。 不多一会,敌船两只被数炮命中,冒起浓烟,不一会,“轰轰”两声巨响,那两只船剧烈爆炸开来,烧起熊熊大火,将天边衬得一片通红。 邹维涟欣赏着敌船燃烧的境况,说道:“果然是装有大量火药油脂的火船!哈哈。” 赵谦用望远镜看着那两只船燃烧的细节,说道:“郑芝龙还真是要用火攻……” 赵谦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因为郑芝龙这样的海上老手,这事也做得太糟糕了吧。 “邹大人,敌船调头了。”旁边的军官说道。 邹维涟忙用望远镜看了看,说道:“想跑了。” “追么?”赵谦问道,他突然觉得也许这是郑芝龙的诱敌之计,海战和6战,有些计策还是有相通之处。但是赵谦没有说出来,既然将指挥权交给邹维涟,就必须要信任他,不然邹维涟无法挥才能。 邹维涟当机立断,对传令官道:“着令,全军挂帆追击。” “得令!” 邹维涟看了一眼赵谦,说道:“有点像是诱敌之计。”他仰天看了看天空,“这样的晴天,正好尾随敌船找到郑芝龙主力决战。” 赵谦点点头,深以为然,邹维涟果然不是徒有虚名之辈。他下令全军追击的目的就在这里,不然只追败船,只需要前锋的江南号和郑和号就完全足够了。 邹维涟又下令道:“着令,清风号离队巡洋,侦查后方军情。” 邹维涟是怀疑郑芝龙故意引诱朝廷水师,然后调郑氏主力绕到后方起攻击,顺风和逆风的战斗力和机动,实在是有很大的不同。 但是邹维涟也不怕,在这一的晴天,拥有绝对优势火力的朝廷水师,顺风逆风照样作战。 四只敌军小船跑得极快。他们定是算好了逃跑的机会,邹维涟更见相信了这是诱敌之计。敌船是火船,冲将上来,明朝水师肯定不会继续前进自跳火坑,于是抛锚收帆,静止攻击,这时候他们开始逃跑,就抢了先手,明朝水师重新起动需要一定时间。 一追一逃,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邹维涟有些紧张地用望远镜四面观察,仍然不见敌军主力。 “娘的!”邹维涟骂了一句,“这厮可能是想晚上起攻击。” 这是一个游戏角逐一般的战斗,一方想方设计要近战,一方想方设计要远程,都在扬长避短。 邹维涟下令道:“停止追击,立刻返航。” 西边的残阳如血,邹维涟自然不愿意在晚上和郑芝龙开战。 段十九 东南大海战 邹维涟和赵谦都明白,郑芝龙最大的优势,是对东南海域的熟悉和关系网,远远过自己。于是郑芝龙找到了朝廷水师的所在,而邹维涟却仍然不知道郑芝龙主力现在究竟在何地。 太阳一点点地向地平线垂下去,邹维涟看着海图,对赵谦说道:“大人,要去最近的港口,在天黑之前也不能到达,下官担心郑芝龙会入夜后袭击水师。” 时水师仍然在海谭岛以北航行,而就近的海谭岛、松下等地是郑芝龙的势力范围,要回港口,最近的是闽江口,至少得航行三个时辰,(即六个小时),想在天黑之前去港口暂避是不可能的了。 赵谦道:“德辉以为如何是好?” “向东。”邹维涟看了一眼波涛渐起的海面,“到深海去,郑芝龙绝对想不到。咱们没有必要和郑芝龙接敌血拼。咱们要在白天和郑芝龙正面对决,有必胜把握。” “一切都凭德辉决断。”赵谦看了一眼邹维涟腰上挂着的佩剑,是自己给他的。 邹维涟点点头,向舱外喊道:“传令全军,调转向东。” “得令!” 过得一会,一个军士走进船舱,说道:“禀邹大人,现船只。像是两只渔船。” 邹维涟抓起望远镜,说道:“大人,咱们去甲板上看看。” 赵谦和邹维涟走上甲板,看着不远处两只帆船正在向西航行,吃水很小的船,可能是渔船,总是不会是战舰。 水师各舰上的军官,都看着两只船,没有动静,各忙各的事。 邹维涟看了一眼赵谦,说道:“恐其暴露我等行踪。” 赵谦心里一惊,低声道:“屠戮平民,于军心不利。” 邹维涟默然。赵谦想了想,回头说道:“通令渔船抛锚,例行检查!” “是,大人。” 复兴号的旗手一边打旗语,一边对着渔船大喊停船检查,但是风浪已大,风呼呼作响,浪打在船舷上啪啪乱吼,又没有喇叭,喊话传得不远。而渔船上的人好像也看不懂旗语,犹自航行。 赵谦拿出望远镜看了片刻,说道:“渔船不听通令,令左翼扬州号离队攻击,将其剿灭!尽量俘虏,但不得放走一人!” “得令!” 邹维涟听罢赵谦的命令,显然是照邹维涟的意思办的,邹维涟觉得压力有些大,赵谦是对自己言听计从,这次战役几乎是他邹维涟一人独断,万一失利,真是罪该万死,责任无可推卸。 “开炮!” “轰轰!” “神枪手!” “列队准备……放!” “砰砰……” 左翼硝烟弥漫,赵谦低头看着海面上的海水,好像感觉它在泛红一般。 不久,两艘渔船便被歼灭,海面上漂浮着木板和尸体,众军默然。 半个时辰后,太阳隐去了它最后的光线,天色变暗。光线一寸寸慢慢黯淡,颜色变深…… 海面上的风浪越来越大了,天空中有乌云,看不见月亮。 邹维涟说道:“传令各舰收帆,宵禁灯火,提高警戒。” “得令!” 邹维涟拿着望远镜,久久站甲板上,神色凝重。赵谦见罢走上去,宽慰道:“这夜色,伸手不见五指,郑芝龙不会现咱们。” 邹维涟摇摇头:“郑芝龙经营东南海域多年,事情无法预料。” 赵谦想了想,说道:“就算是晚上遭遇近战,我军也是占优势的。未闻战列舰败于小船之理。” “对巨舰威胁最大的小船是纵火船。”邹维涟看着海面说道。 赵谦第一次见到他的眼睛如此忧虑,情绪影响赵谦,连赵谦心里也添堵。 “纵火船夜间突袭最有效果,或者对受伤没法机动的巨舰,具有毁灭性的威胁。”邹维涟沉思片刻,说道,“如果郑芝龙现在现我们,可能便会使用狼群战术加纵火船。” 郑芝龙真的这么强大?赵谦摇摇头,强大的话怎地连台湾的荷兰小军也无法解决?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时候,荷兰正值三次英荷战争期间,实力大损,郑成功才有机可乘。 赵谦看着自己这艘吃水2ooo多吨的巨舰,回头对邹维涟说道:“复兴号是不沉之舰。” 一直熬到半夜,风浪小了许多,邹维涟下令:“张帆起航。” “咱们从此地直接南下,逼近郑芝龙的老巢泉州、晋江一带,也不怕他把主力战舰隐藏在内海那些小岛屿之间。”邹维涟说道。 赵谦点点头:“游伐封锁此间海域,威逼泉州,看他郑芝龙能挺到何时。” 福建福州府沿海一带,岛屿密布,利于熟悉地形的郑芝龙,不利于赵谦军,所以昨日邹维涟追击火船,才不敢在夜晚深入南日群岛一地,于是下令返航。 而泉州府附近,却少岛屿,正是巨型舰队的好去处,也是郑芝龙的老巢。当初郑芝龙在中国沿海的海上力量,是有绝对优势,才选了这么个地方,现在反而成了他的制肘之地。 赵谦海军从外海大福、南日、乌丘以东一线南下,满帆挺进,目标十分明显,便是泉州。 郑芝龙如果现在还知道朝廷水师的动向,一定非常紧张,因为那里是他的老巢,不得不救。 甲板上的当值官也是个年轻人,刚入行伍不久,赵谦这支海军,招募的几乎是青年人,军官多是读书未中功名的青年。这样的青年,最易被鼓动。赵谦募兵之时,一张言辞激昂的募兵公文,确实是煽动了不少热血青年。 年轻军官身着整齐的玄黑军装,十分帅气,拿着望远镜很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这时,正在擦甲板的水手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了令人吃惊的场面,忙用颤动的声音说道:“百户大人,您看……” 青年军官忙用望远镜对着前方,也是吃了一惊,海平面上黑压压一片,全是帆船。 青年军官回头大声喊道:“现敌船,敲钟戒备!” “当当……” 赵谦和邹维涟急忙走向甲板,赵谦摸出望远镜看了一眼前面的境况,说道:“很好,郑芝龙终于按耐不住了。” “咱们是逆风,不过现在是白天,胜算还是很大。”邹维涟说了一句,回头道:“各舰准备战斗!” 复兴号挂起了龙旗和大明国旗,龙旗表示水师乃明朝皇家水师,有奉承皇上的意思。明国旗便是日月旗,本来明朝开国之初,和其他朝代一样,并没有国旗,但隆庆以来,海贸频繁,有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等多个国家在中国海域做生意,为了区分,便用日月旗作大明国旗。一个日,一个月,便是明的意思。 旗帜由红日、黄月重叠的图案和蓝底组成。蓝底代表青天,象征着我大汉民族光明磊落、崇高伟大的人格和志气。 日月重叠即是“明”字,代表大明,位于旗帜的正中不偏不倚,是取中国位于四方之中之意。 旗帜中央的黄色又代表着汉人的肤色,象征着大明是汉族人建立和统治的国家,黄色位于中央,意指大明将汉族的利益视为核心利益。 红色的光芒是太阳的光芒,又象征大明属于火德,亦指统治大明的朱姓皇族。十二道光芒即指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十二个月,光芒位于青天之上,表示大明光辉时刻都在普照万方。 红色光芒中四个尖锐的大角,分指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即“际天极地,罔不臣妾”之意,又表示着礼义廉耻,国之四维,是大明世代遵守的道德规范。 邹维涟未遇敌之前小心谨慎,一旦遇敌,倒是镇定自若,赵谦暗暗称赞。 “令,左翼以郑和号为前锋,右翼以江南号为前锋,左右分开,合围郑芝龙!”邹维涟喊道,“中军以旗舰复兴号为核心,正面接敌!” 两炷香功夫之后,郑军分作四路,直插而来。邹维涟表情紧张,因是逆风,航受制,方位也不好调整,转眼郑芝龙已进入射程,再调整队形已经来不及了。 赵谦没有说话,拿着望远镜站在甲板上,关注着战局的展。中军前锋是昆仑号巨舰,吃水两千吨,复兴号旗舰位于第二个位置。 昆仑号已经调整方向,右舷备战,炮门已经拉开,右舷近百门大炮伸出了甲板。 舰队程剪子型,左右翼全前进,已经接火,“轰轰……”大炮轰鸣,实心弹在空中呼啸。 一炷香功夫之后,郑氏舰队已经完全进入射程,明朝水师各舰排成队形,密集炮击,郑军损失惨重,十几艘战船几乎是瞬间冒起浓烟,另有几艘桅杆被击断,浮在海面上,动弹不得。 赵谦看着眼前的情况,心道,火力优势十分重要,就算是逆风也能挥极大的战斗力。逆风一方行动笨拙,要不是火力覆盖的优势,转眼就会落于下风,被动挨打,甚至被分割包围。 郑军船只数量多,付出极大的代价之后,抛下浮在海面上的二三十艘受伤舰船,余者满帆冲向朝廷水师阵营。 “大人,右翼现郑氏舰队!” 邹维涟拿起望远镜,向西边看去,一只几十艘船的舰队正在满帆冲来。 “令右翼舰船阻击!” “得令!” 前方郑军主力程四线冲近,直插而来。逆风的不利又体现了出来,要是顺风,可以直接对冲,互撞,看谁的船大,估计郑氏战船只有被犁沉的份。 “要决战了吗?”赵谦见中军前锋昆仑号上硝烟弥漫,“啪啪”作响,箭羽飞扬,已经接敌。 邹维涟点点头,回头说道:“诸位,除了炮手,全部拿枪甲板上集合。” “很好。”赵谦按住剑柄,转身高呼道:“大明的将士,你们想作郑芝龙的俘虏吗?” 甲板上的军士大呼:“不想!” “想日月旗被人踩在脚下吗?” 众军情绪更加激动:“杀!杀!” 孟凡适时高呼赵谦曾经喊过的话:“人人为我!” 众军高呼:“我为人人!” 复兴号上喊声震天,激励了各舰官兵,左右翼舰船上的将领也在鼓舞士气,一时喊声威壮,响彻云霄。 “大明万岁……万岁……” 赵谦不得不感叹,真正能培养起信仰和漏*点的,还是文化青年,老油条是油盐不进,费再多口舌都没有用。 一艘伤痕累累的战船从前锋昆仑号左侧冲将过来,复兴号立刻用舷炮和火枪扫射,那只战船被打得木片乱飞,狼藉一片,两根桅杆断裂,船舵船尾全部受损,浮在那里,动弹不得。 桅杆倒到海面上,将战船拖得倾斜,船底上满是弹坑,恐怕只有沉得份了。战船上的水手纷纷跳将下海,复兴号甲板上的火枪手,无情地对着他们一轮轮射击,痛打落水。 这时,前方的昆仑号已被六七艘战船围困,接舷之后,郑军开始用火器弓箭掩护,水军蜂拥而上。复兴号上的火力,不断支援昆仑号,但片刻之后,又有战船冲过昆仑号,直扑旗舰而来,双方战斗白热化。 单从战斗队形上,现在赵谦军已完全处于下风。三路舰队被四条线的战船穿插,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势,而且外围已被包围。 特别是右翼出现的新军,趁着前方郑氏舰队的攻势,在付出微小代价的情况下,就靠近了赵谦右翼,右翼面对绝对数量优势的敌军,陷入苦战。 “轰!轰!”赵谦眼睛被火光一闪,转过头,见天津号战列舰被几只纵火船撞中,燃起了熊熊大火,整个海面,仿佛变成了石油之海,都在燃烧一般。 “天津号完了。”邹维涟眼神悲痛地说,现在这个情势,已经失去了控制,舰队相互穿插,无法回转,机动困难。 赵谦看着前边昆仑号甲板上密密匝匝的灰色衣服,都是郑芝龙的人,说道:“这样下去,昆仑号也得玩完。” 邹维涟下令道:“向昆仑号靠拢!” “大人,左舷冲来三只战舰,右舷两只战船,另有三艘纵火船。” 邹维涟忙奔到右舷甲板,旁边的亲兵将其围住,“大人,此地危险!” “命令右舷火炮,轰击纵火船!” “得令!” 片刻之后,炮口调整,对准了三只纵火船,“轰轰……”巨响,海面上白色的浪花腾空而起,突然一道亮光扑面而来,一只纵火船的燃料被几只,顿时爆炸燃烧,浓烟弥漫。 “轰!”一炮弹掉进船边的海里,激起高高的浪花。赵谦身上被渐起的浪花打了个半湿。 大炮轰鸣,不出半炷香功夫,三只纵火船已经全被击中毁灭,但五只郑氏战船已和复兴号接舷,船边上被抓上了无数个铁钩。郑军船小,攻击高大的复兴号,只能沿着绳子爬上来,犹如攻城。 “为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赵谦高呼。 “砰砰……” “后退一步者,斩立决!” “啊!”赵谦身边的一个亲兵中箭倒地。其他亲兵忙挡在赵谦前面。头上箭羽乱飞,明军纷纷用火枪射击。赵谦站在甲板上,众军转头便能看见,斗志昂扬。 “上刺刀!” 甲板中间的军士排成密集队形,“喀嚓”之声中,一排排的火枪上明晃晃的刺刀,闪烁着烈日的光辉。 甲板各处,半跪着平举长枪的士兵,冲上来的人不是被刺死就是被火枪打死,惨叫四起,甲板被鲜血染得通红。 尸体或堆在船上,或纷纷落海,甲板上尸体成堆,海里浮着一具具人尸,犹如人间地狱。 硝烟弥漫中,天空中的烈日,仿佛都蒙上了阴影。 郑军已经完全和明军相接,展开了拼死战。明军每只战列舰周围大概都围了六七只战船。不过郑军战船载员比较少,六七只船,也就一两千人,而明军战列舰一只载员就上千,所以虽被围得动弹不得,但郑军攻击并不轻松。 加上明军先进火器的优势,郑军攻击船队惨遭重创,损失惨重。如果不是赵谦新军大部分战斗人员缺乏海战经验,恐怕攻击的一方就不是郑芝龙了。 战斗打了一天,到了晚上还未结束。二月十五日凌晨时,赵谦军沉没两艘巨舰,都是被纵火船撞中的结果,伤五艘,中军前锋昆仑号船员全军覆没,船被俘获了。而郑氏舰队一方,伤亡更加惨重,死伤过半,沉没五六十艘战船,几乎全部战船都被击伤。 半夜过后,赵谦军已逐步掌握了主动权,开始分兵攻向郑芝龙的战船。黎明时分,风向逆转,明军船队机动大增,郑氏舰队失去了战胜的任何可能,趁着天黑,受伤不重的船纷纷向北逃窜。 十五日早晨,大战结束。 明军损失大船三艘,伤五艘,战死两千余人,而郑军主力几乎全军覆没,战死一万多人,损失舰船一百三十余艘,明军大获全胜,至此,东南海域的制海权,几乎尽数落入赵谦之手。 段二十 都来分杯羹 泉州海域上,停泊着一支巨型舰队,计战列舰十三艘,中型战舰四艘,小船十余艘,正是赵谦之大明水师。 本来有巨舰十六艘,海战损失了三艘,以及中小船只几艘,余者停泊在海上,将五只受伤巨舰围在中心,正在修缮。 赵谦站在甲板上,看着海上的波涛,不得不感叹:火器在军事上的应用,是必然趋势。 泉州海战,郑芝龙调动战船一百七十余只,水军两万,在数量上占有优势,但大败而归,用事实证明了赵谦的感叹。 明军水师此战的战术实际上相当失败,一开始连敌军的方位都摸不准,完全没有主动权,战役生时,又处于逆风,机动困难,被动挨打。完全凭借着优势装备无脑平推,依然战胜,实力对比,可想而知,战力的大小,已不局限于船只和军队的多少。 一只挂着白旗的小船迎面驶来,赵谦用望远镜看了一番,回头对邹维涟说道:“郑芝龙派人求和来了。” 几个官员听罢对视一笑。 “一会将人带到指挥舱。”赵谦转身。 过了许久,军士在指挥舱外说道:“禀大人,郑芝龙使臣到了。” “请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文士,正是上次在建宁府外和赵谦和谈的赵逸臣,当时郑芝龙被困建宁府,派人出城求和,使臣正是此人。 赵谦见罢笑道:“时光蹉跎,转眼数载,逸臣兄别来无恙乎?” “在下汗颜。”赵逸臣拱手施礼,“大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下两度在我家将军败绩之下恬颜议和,汗颜,汗颜之至。” “是求和。”赵谦笑道,“逸臣兄请坐,来人,看茶。” 赵逸臣坐下,说道:“和则两利之事,何为求和?” 赵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如果条件公道,自然两利,不过要是郑芝龙不求和,会是怎么样的结局,不必本官细说了吧?” “大人一战获胜,便相威胁,我家将军诚意和谈,是不想让我大明国内陷入长年征战,怜惜将士生家而已。大人如执意要战,泉州府内外,尚有万余将士执戈以待,大人就算获胜,代价几何?又能得到什么……” “逸臣兄。”赵谦打断了赵逸臣的话,亲热地说道,“逸臣兄在战败之下,独身前往敌营,尚能镇定自若,抓住微小的机会巧舌如簧,单凭这份胆识本官便佩服之至。你不管本官推平郑芝龙代价几何,总之郑芝龙是大势已去,逸臣兄以为如何?” 赵逸臣默然,无话可说,一个依靠海洋贸易收入的人,失去制海权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说大势已去,并不过分。 赵谦见赵逸臣默然无语,便说道:“良禽择木而栖,况本官乃朝廷御史,代表大明的立场,名正言顺,以义师伐不义,战力绝对优势,焉有不胜之理?逸臣兄何不弃暗投明,与本官共图前程功业?” 赵谦劝降赵逸臣,有个很重要的意图是,可以知道郑芝龙和谈的底线。 赵逸臣见赵谦态度诚恳,叹了一声气道:“大人说言不无道理,但我家将军于在下有大恩,在下焉能背弃之?请大人不必多说。” “逸臣兄此言差矣。”赵谦说道,“你也是个读书人,疏不闻忠孝不能两全之时?忠君宁可抛弃父母,乃是大义,郑芝龙对你有恩,恩能大过父母养育之恩?” 赵逸臣默然许久,说道:“在下父母妻儿尽在泉州,恕在下不能答应大人之情。” “这样啊……”赵谦看了一眼赵逸臣,说道,“本官自然也不愿意看到逸臣兄家破人亡,咱们这样说好,待我攻陷泉州,救出你妻儿父母之时,再一起携手谋事如何?” 赵逸臣不置可否,左顾而言他,“我家将军愿意赔偿大人军费五百万两,归顺朝廷,每年缴纳税款,听从朝廷号令,请大人解除对泉州的威胁,水师北撤,解除南海海禁,从此双方和平共处。” “哈哈……”赵谦笑道,“你们开出的这个条件,在泉州海战生之前的话,本官自然会欣然接受,但是这个时候……况郑芝龙言而无信!” 赵谦叫人拿出几年前的和约,说道:“上次的和约,便是每年税款五百万,到今天,郑芝龙该欠多少银子了?怎么说?” 赵谦手上的和约,距今已经近十年之久,如果严格执行和约,郑芝龙已经拖欠朝廷税款达四千万两之多。 和约是赵逸臣代表郑芝龙签署的,赵逸臣自然知道数目,神色难堪道:“泉州开销巨大,存银有限,如果要一次结清税款,恐怕非我家将军力所能及。” “本官非蛮不讲理之人,这个本官并不强求。”赵谦喝了一口茶道,“本官这里也有一个条件,逸臣参详参详,以往的欠银往而不计,今年的税银得结清,五百万,另外泉州海战我水师伤亡不小,郑芝龙要赔偿军费三百万两,共计八百万两……” “以湄洲、乌丘为界,南方海域归郑芝龙管理,以北划归朝廷水师控制。马祖、白犬、海潭、南日诸群岛郑氏之驻军需全部撤离,由朝廷水军占领。郑芝龙既然接受朝廷官职,必须由浙直总督府派出文官协助管理南海事务,郑芝龙收支情况要明示朝廷,以防作为朝廷官员的郑芝龙私吞公款。” 赵逸臣听罢脸上变色,说道:“大人不觉得太过分么?湄洲以北拱手送给大人,泉州等于时刻处于大人武力威慑之内,我家将军形同傀儡,这种条款,我们不谈也罢!” “有甚过分?郑芝龙即为朝廷官员,自然应该归朝廷控制,上下级之关系,谈何威胁?” 赵逸臣拱手道:“这种和谈,我们不谈也罢!” “那本官还有一个提议。”赵谦冷笑道,“如果郑芝龙答应不将耗资百万的豪宅焚毁,并捐出八成财产,本官可以给他指一条生路,率本部人马去南洋,依靠现存的军力,尚能站住脚根。否则等两军胜败决定之时,郑芝龙军力丧失殆尽,到那时候,看他去何处栖身!” 赵逸臣眼睛里闪出悲愤,但毫无办法,明眼人都知道,赵谦的话,并非无端恐吓。无论你去哪里,总得有点积蓄资本做本钱,就算战败去南洋,也得要有一定军力,才能在那里与土著和其他势力争锋。 “恕在下无法答应大人的条件,就算在下答应,我家将军也不会答应。” 赵谦听罢又说道:“回去叫郑芝龙考虑清楚,如果再次战败,今天的条件就不够了,那时候想留一条性命,恐怕也是很难。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他如果有诚意,当然也可以彻底放弃独霸一方的打算,北上亲自接受皇上的封赏,让南海全数划归朝廷,让朝廷实际控制南海。” 赵逸臣起身道:“在下会将大人的话转述将军,告退。” “送客。” 赵逸臣走后,邹维涟不禁问大人:“大人,咱们的条件是不是太苛刻了,恐郑芝龙并不会答应。” 海疆势力范围一半划出去,郑芝龙收入起码要减半,每年还要交纳五百万税银,几乎没有任何赚头,而且老巢时刻处于朝廷武力威胁之下,这样的条件确实有些苛刻。 赵谦冷笑道:“郑芝龙主力被歼灭,我等有什么理由还要留下一个独立军事集团在南方?郑芝龙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在此形势之下,我军军力充足,钱粮源源不断,正是我等彻底控制南方沿海的有利之机。” “大人英明。” “传令张岱,调西虎营及其他军团,从松城南下,协同福州守备军团,挺进泉州府!”赵谦下令道,“水师加紧维修船只,补充给养,准备攻击泉州沿海!” “是,大人。” 一个月后,张岱之陆军连克莆田、东门石、凤亭,联军万余人云集惠安,威胁着泉州府最后的屏障。 江西等数省兵马率军南下,因泉州兵力损失惨重,守备空虚,明军连克邵武、建阳,挺进南平,湖广总督在赵谦大获全胜的情势下,从广州率军北上。 总之,几个省的大员,都知道郑芝龙那里有油水,积极进军,想分上一杯羹。赵谦愤怒不已,但毫无办法,他也调不动这些地方的军阀。 郑芝龙四面受敌,情况堪危。 四月,郑芝龙再次派出使臣,要求议和,因赵谦开出的条件更加苛刻,要郑芝龙以战犯的身份去京师接受三司法审判,和谈破裂。 四月,赵谦水师抵达泉州沿海,炮击沿海各城池,并登陆崇武、石狮,建立了海军基地,泉州湾北岸的水师登陆军队,已经与张岱军会师,准备对泉州府动总攻。 此时张岱军攻陷惠安,赵谦登陆的军队和张岱之西虎营合兵一处,水师登陆军五千人,西虎营五千人,合一万人,加上其他杂牌军近一万人,共计两万大军,围困了泉州。 攻陷石狮城的军队连同江西湖广军队堵死了晋江的各条出路,郑芝龙成了瓮中之鳖。 如此一边倒的战役,就不加细说了,五月泉州府被攻陷,郑芝龙率全家自尽。 “严令那些杂牌军,不得攻击晋江,违令者斩!”赵谦急冲冲口不择言地说道,郑芝龙的老巢在晋江安海镇,赵谦仿佛看见了堆成山的黄金白银,要是乱军攻入,赵谦心道:妈的,老子不是白忙乎一场? “立刻叫西港的水师,接管安海镇各地驻防,保持军纪,各军皆有重赏!” 赵谦急冲冲率西虎营及海军陆战队开进安海,只有海军和西虎营,才是他的嫡系部队,其他军队,谁***知道哪里来的,是不是想抢劫。 泉州府各处,大军云集,混乱异常,一些属于地方军阀的军队,赵谦完全没法调动,整整一群乌合之众,四处烧杀抢劫,**民女无恶不作。 幸好泉州城已经被赵谦军接管,才没有混乱,还有安海镇这些重要的地方,也被赵谦军控制,但是外围充斥着一群不明番号的杂牌军队,什么地方的都有。 “大人,湖广军队要求进驻安海修整,与我军生冲突,死了两个人,现在在安海南边磨刀霍霍,情况危急!” “操!”赵谦骂道,“老子在海上和郑芝龙决战的时候,怎地没看见他们,现在可来的快!” 赵谦走进驻防军营,见一个青年军官被五花大绑在中军大帐前面,赵谦问这支军队的千总,“他犯了什么事?” 这个千总队属于海军陆战队,看这个被绑的青年军官细皮嫩肉的,就知道是赵谦在浙江招募的热血文化青年。 千总道:“大人,就是这个冯百户,下令开枪射杀友军,直接引营外的危局,末将按律逮捕,军法从事。” “按律怎么处置?” “斩立决!” 年轻军官冯百户跪在赵谦的脚下,痛哭流涕:“大人,末将家有新娶娇妻,满怀热血弃家从军,跟随大人左右,末将不想这样死!大人给末将一个杀敌的机会,末将宁肯战死,让末将的儿子以父亲对朝廷的忠心为荣!” 赵谦听罢动容,但是公然执法不公法外开恩显然对军纪不利,想了想,说道:“来人,松绑!” 因为赵谦一向强调军纪铁面无私,千总不解,拱手道:“大人……” “他没有犯法,本官已经严令湖广军不得进入安海,本官有皇上恩旨,总理南方数省军务,湖广总督归本官节制,他公然违抗命令,我军鸣枪示警,误伤友军,并无过错,为何要杀他?” “松绑!” “大人……”冯百户伏拜在赵谦面前,“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赵谦扶起他:“你做得不错,咱海军的兄弟,要死也死在战场上!” “诸位,严格守备安海,不得放乱军一兵一卒进入。” “末将等尊令!” “派出官员,通知湖广总督,来军营商议赏罚事宜。”赵谦说道,所谓商议赏罚事宜,自然就是分赃的意思。 很快湖广总督孙可望及两广总兵何腾蛟就来了,他们自然不怕赵谦捉他们,这些军阀,手下都是自己人,凉得赵谦是投鼠忌器,没有那个胆子。 何腾蛟和孙可望进入中军大帐,抬眼一看,赵谦坐在正中,两边还有几个官员,包括邹维涟张岱等人。 “下官等拜见大人。” “二位请坐,来人,看茶。” 赵谦十分不爽,特别是这个何腾蛟,赵谦和他打过交道,第一次伐郑战争的时候,何腾蛟还是湖南总兵,带了万把人在赵谦联军里面,作战不力,专业逃跑,让赵谦的计谋露馅,差点全军覆没。 现在何腾蛟不知怎地,又升了官。对待地方军阀,朝廷真是毫无办法。 赵谦满肚子愤怒,但是脸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端起茶杯,说道:“二位同僚,请茶。” 何腾蛟一介粗人,自然没有赵谦这种定力,忍不住说道:“赵大人,打郑芝龙,咱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赵大人的兵把泉州和安海围了个水泄不通,难道赵大人想独吞?” 邹维涟也是十分愤怒,拍着桌子道:“本官乃是福建巡抚,福建并非无官之地,你等没有朝廷明召,率军进入福建,四处烧杀抢劫,究竟想干什么?难道想谋反不成!” “来人!将两个谋逆朝廷的乱臣贼子拿掷帐下!”赵谦趁势大呼道。 “你敢!”何腾蛟指着赵谦的鼻子怒道,“你敢动老子!俺的亲兄弟非得率军踏平这安海镇!” 赵谦冷冷道:“郑芝龙有水陆军数万,因不尊朝廷号令,也被本官剿灭,你何腾蛟算老几?今天你自投罗网,怨天怨地,只怨你拥兵自重,目无王法!” 孙可望见事不对,心里早打起了小算盘,现在这情况,理都在赵谦那边,就算生冲突,赵谦也没有什么责任。孙可望和何腾蛟没有上边的命令,军队却离开了驻地,本来就可以安上谋反的罪名。 孙可望想罢忙说道:“赵大人请息怒,大家都是朝廷的人,何必动刀动枪,让亲者痛仇者快?” “哼!”赵谦指着两个人说道,“本官不是看在都是明朝军队的份上,早将你们斩了!福建全省各处惨遭劫掠,哀鸿遍野,你等所为之事,与盗贼何异?”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孙可望见赵谦态度强硬,知道这安海镇的油水,是没有自己的份,想想也是,要是自己占了安海镇,也不愿意别人来分赃。 “军队缺饷,军纪也不好,下官实在无法全数控制。”孙可望马上开始推卸责任,“待下官回到军中,一定严查违法之人!” 赵谦想了想,要是趁机剿灭湖广的这两个军阀,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一则内斗可能会引起朝廷的不满,二则这样无谓的战争,又得付出大量伤亡,实在是没有太多必要。 再说赵谦也没有权利逮捕总督大员,更没有权利杀他们,干这事的,是锦衣卫。 “望二位好自为之!”赵谦说道。 段二一 都是读书人 晋江安海镇,安平桥以北,郑芝龙府邸,西从西埭抵西港,北达西垵头,南临安平桥头,直通五港口岸,占地一百三十八亩。主构为歇山式五开间十三架,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两旁翼堂、楼阁,亭榭互对,环列为屏障。东有“敦仁阁”,西有“泰运楼”,前厅为“天主堂”,中厅为“孝思堂”,规模宏耸。大厝背后辟有“致远园”,周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佳木、奇花异草。 赵谦走进这所豪宅,十分期待其中藏着的财富。赵谦走进客厅,说道:“谁也不准动这里的东西,等韩佐信来了,仔细清查备案,上交朝廷。” “是,大人。” 所谓仔细清查备案,还是自己人来清查,赵谦已经做好了贪污的准备。毕竟眼下这情势,靠朝廷是靠不住了,得配置自己的力量。 长安,洛阳、开封、潼关等无数重镇落入流寇之手,天下大乱,到处都是起义,朝廷主力九边军队也让洪承畴玩得元气大伤,满清八旗在关外虎视眈眈。朝廷什么情况呢,党争依然在进行中,地方军阀不听调令各做各的土皇帝……情况复杂,无法慢慢细说,赵谦也看到了,他是没有灵丹妙药。 赵谦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邹维涟,不管怎样,邹维涟在组建水师等方面功劳巨大,帮了赵谦的大忙,赵谦试探性地问道:“我想让邹兄和佐信一起清查郑芝龙财产,包括船只货物等钱财,邹兄可否愿意?” 赵谦看着邹维涟的眼睛,非常认真。邹维涟明白,赵谦此举,是在邀请他成为赵氏利益集团的核心成员。 邹维涟顿了片刻,拱手道:“下官荣幸之至。” “可不只是清查财物。”赵谦说道,“邹兄难道一点也不用考虑么?” 邹维涟笑道:“大人觉得,愚兄还需要考虑么?” 两人相视大笑。 “邹兄视我如亲兄弟,以后咱们定不相负。” “定不相负。”两人击掌而誓曰。 “郑芝龙的商船和货物,一定要抓紧清查归公,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赵谦脑子里全是财了的想法,“郑芝龙余部,很多有海上经验的老手,如果投降者,应厚遇之。不投降者,加紧清剿,尽快安定福建,恢复和各国的商贸。” “是,大人,下官会尽快处理福建战役后期的事务。” 赵谦这几天可有得忙,清理郑芝龙的财物倒不必他操心,一来他信得过韩佐信和邹维涟,二来清剿财物的也不只他们两个,还有其他赵氏集团的核心人物,韩佐信邹维涟等人不敢从中动手脚。 赵谦不得不体会到了朱由检这个皇帝当得不易,所谓多疑,是没有法子的,人心隔肚皮,谁都会为自个打算。 他最主要处理的事务,是组建浙直总督府海事司衙门,从挑选官员,到上报朝廷批准,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至少得给杨嗣昌写封信,让杨嗣昌从中帮忙。吏部允许了,海事司衙门才是合法的衙门。 海事司相当于今天的海关部门,主要是制定关税贸易法令,收缴关税,协同水师缉拿走私船只及人员。 大量的候缺文化人,多数是举人,等待着官职,为赵谦提供了充足的人才储备。这些科班出身的人,能够从无数读书人中脱颖而出,大部分是有才能的,起码基本的文化素质是有的,头脑也还好用,不然没法把文章写得合情合理。记忆力也好,不然背不得四书五经,更别说活学活用拿来写文章。 这些有利条件,不是草寇造反之流所具备的,草寇想招揽人才,起码得大费周折。别人读书人多少有点信念和身价不是,心甘情愿沦为草寇的人不是很多。而朝廷官职就不同了,即可以赚钱,也可以光耀祖宗,大把的人等着被招揽。 赵谦正在泉州府衙门里处理公务,长随小林在门口说道:“东家,上次代表郑芝龙与东家和谈那个赵逸臣求见,东家见是不见?” “赵逸臣?”赵谦这时倒是想起这个人来了,确实是个有胆识见识的读书人,赵谦笑了笑,“自然是要见的。” 赵逸臣现在还很有利用价值,他在郑氏集团内部有些名望地位,赵谦正好用他招降郑氏残部。 “那小的去叫门房放他进来。” “慢!”赵谦说道,“更衣,我亲自出门迎接,礼遇之。” 赵谦换了一身文士长袍,走到府门口,叫人开大门。赵逸臣见大门打开,吃了一惊,又看到赵谦亲自出来,眼中已有感动之色。 “哈哈,逸臣兄!”赵谦亲热地走了上去,“我进了泉州之后,一直没见着兄台的人影,以为逸臣兄把我给忘了。” 赵逸臣躬身执礼,“在下汗颜,大人一举攻陷泉州,非人力可以抗拒,今落魄之时,大人以礼相待,逸臣感概良多。” “唉,咱们可别再说那些事儿,都过去了,郑芝龙反抗朝廷,多行不义必自毙,咎由自取。”赵谦亲热地微笑道,“逸臣兄之忠义,令我敬佩。今日咱们没有郑芝龙,没有浙直总督,你我皆是读书之人,旧知重逢,一起喝挑灯喝上几杯如何?” 赵逸臣被赵谦的诚意打动,一句“都是读书人”,引共鸣,赵逸臣爽朗一笑,“三杯两盏美酒,故人相逢,与大人相谈,真是痛快!” “请。” “大人请。” 赵谦回头对小林说道:“请韩佐信和邹维涟过来,今日难得高兴,一起喝几杯。” 赵逸臣知道韩佐信和邹维涟都是赵谦倚重之人,今叫两人一起过来陪酒,足见赵谦渴求人才之心,赵逸臣本来在郑芝龙覆亡之后,心灰意冷,每日嗟叹怀才不遇,今日顿时觉得再次寻到了知音。 淡雅的房间里面,有一面绸缎屏风,屏风后面,点着无数只红烛,使得屏风看起来更加亮堂,最有意思的,是屏风后面有个女子在独舞,只看见印在屏风上的影子,犹如看黑白电影一般。 “叮……咚……”悠长的琴声中,那独舞的女子随着音律翩翩起舞,赵谦一边端起酒杯与赵逸臣韩佐信等人共饮,一边饶有兴致地观赏着那独舞的女子。 那女子的身材婀娜,前凸后翘,堪称完美。赵谦在似笑非笑的淫荡表情中,感叹着有钱有势真是好啊。 美女难得一见,在古代根本不是说出门就能撞见美女的,古代女人不兴没事就逛街,况且有的女人脸蛋漂亮,可惜身材不行,或者气质不行,脸蛋身材好的,也许皮肤光洁度不够,或者颜色不够水灵,总之很难得,真正的美女,都是往权大钱多的地方扎堆。 而赵谦现在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这些。 成大事者,看破儿女情长,真男人也。如果一无所有,光凭一颗真心,能留住美女的心?人家觉得跟着你吃亏也是情有可原,身体就是资本。所以真正将女人当玩物一般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能让女人爱得要死要活,不得不令人感概。 “这朦胧之美,倒是恰到好处。”赵谦看着屏风上印出的乳、头影子,十分惬意,这个婀娜的美女,只穿了一件轻纱。舞步挪动之时,两腿之间的芳草也印在屏风上,像须一般,勾人想像。 韩佐信赵逸臣等人目不斜视,赵谦心中哑然失笑,知道他们都是装出来的君子风范,不过能有此定力者,非读书人不能也。 酒过三巡,在此**气氛中,几个人却谈起了严肃的话题。 “下面我想取琉球,逸臣以为时机可好?”赵谦看着赵逸臣问道,他只想看看这个赵逸臣到底有多少才能,长年和外国打交道,是不是注意抓住外界的信息。 “福建多年来常与西班牙、英格兰、葡萄牙、荷兰等西洋国家有生意往来,据在下所知,目前英格兰国内有内战、西班牙葡萄牙衰落,占据琉球的红夷(荷兰)势头很猛。郑将军原本也打算攻取琉球,只是叛将刘香尚未荡平,南海不甚安定,红夷在琉球之据点热兰遮城易守难攻,郑将军还未实现。” 赵谦点点头,这个赵逸臣倒是耳聪目明之人,试想朝廷诸大员,了解西洋诸国形式的又有几人屿? “我打算尽快解决泉州之战的后期事务,招降刘香、郑芝龙残部、不从者,一概剿灭。然后攻取琉球。”赵谦下定决心要攻琉球,只要办成,那可是民族英雄,以后的历史是不会磨灭自己的功绩的。 人有钱有势了,自然希望青史留名。 赵谦看了一眼赵逸臣,说道:“郑芝龙余部抗拒无益,还请逸臣兄多多相助,劝其归顺朝廷,投诚者一概保留原职务,可加入水师,也可加入商队谋生,本官诚意,绝不亏待之。” 赵逸臣既已打算投靠赵谦,自然应该办事,很爽快地拱手道:“在下定然极力为之,以情理劝服,大人且宽心。” 赵逸臣想了想,既然赵谦打算攻取琉球,赵逸臣倒是有些信息要对赵谦言明,帮助赵谦了解情势,同时也增加自己对利益集团的贡献。 “红夷在琉球诸岛并不得民心,以暴力治岛,百姓多有愤慨,故取琉球易也,难也。易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大人只需攻陷据点热兰遮城,整个琉球垂手可得。难者,水军入台江,需经鹿耳门,此地难取。” 赵谦点点头:“逸臣兄对台海地形颇有了解。你觉得取琉球需多少兵力?” 赵逸臣想了想说道:“在琉球有红夷三千人,兵力一千余人,战船十一艘,原本红夷对郑将军有火器优势,但大人的水军……火器只有胜之者,没有弱势,大人只需治水军一两千,大将一名,可取琉球。” “大善!”赵谦高兴道。 邹维涟说道:“红夷每年从琉球运回财富达黄金8ooo多斤,折合白银一两百万两,大人在南海大战,惊动西洋诸国,红夷担忧琉球利益,恐其调兵增援,届时取之更难。大人可即刻准备攻琉球事宜,只需少部人马便可取琉球也,待红夷远道而来之时,琉球已在我手。” 赵谦沉思许久,说道:“不妥。我大明时值乱局,西北东北兵祸连年,恐不出两年我等的军力须全部北调,那时如红夷复来,我等腹背受敌,琉球又为敌手。” 韩佐信邹维涟等人点点头。 赵谦又道:“琉球自古乃我华夏之地,荷兰国以武力无理强占,此无视我大明朝尊严之事,我等岂能善罢甘休?吾等只需围困琉球,静待荷兰国水师,再全歼之,令其百年不敢窥欲东面!” “大人雄心万丈,另我等大呼快意也!” 赵谦又问道:“红夷共有水师几何?” 赵逸臣摇摇头:“这个……但在下从英格兰人口中得知,崇祯十一年,荷兰国水师进攻英格兰,舰队计有12艘吃水过1ooo料的战列舰,其中旗舰圣地亚哥号吃水24oo料,另有战舰7o余艘,水军八万,实力不可小窥。” 赵谦道:“红夷不会调集全部战舰与我大明为敌,他们还要在西洋、美洲、非洲、印度洋等地和西洋诸国较量,因此我猜测他们援助琉球是绝不会倾全国之力。” 荷兰不会倾国与大明进行战争,但是援助琉球是必然的,郑成功收复台湾那会,机会比较好,当时荷兰正和英国进行三次英荷战争的生死较量,无暇东顾。 现在这个时候,崇祯十五年,即1642年,英国刚刚爆内战,海军无法全力与荷兰角逐,荷兰几乎垄断了世界贸易,势力强大,赵谦在这个时候和荷兰进行战争,显然是要冒风险的。 “荷兰能调出五千水军和我大明开战,已经高估了,诸位不必担忧。”赵谦说道,“他们不会为了远东放弃世界。” 酒罢,邹维涟和赵逸臣出,赵谦对韩佐信说道:“叫浙直造船厂加紧扩建水师,陆军也要加紧扩军备战。” 时韩佐信与赵谦单独在一起,韩佐信于是低声说道:“郑芝龙的财产已经清理出来,古董玉器珠宝黄金白银,船只房产,丝绸香料等货物,初步折算,有白银一千八百多万!” 赵谦吃了一惊,喜道:“这么多!” 韩佐信道:“郑芝龙的部众亲友尚未完全查清,估计还能查出一些隐蔽的财富。” 赵谦觉得头脑一阵热,他这辈子真没见过这么多钱,近两千万两银子,相当于人民币一两百亿,注意,明朝时候的财富总量是不能和现在相比的,生产力的关系,但是一两百亿,在今天也不是笔小数目。 “上报朝廷如何办?”韩佐信冷静地问道。 “上次答应皇上的银子是三百万……”赵谦沉吟道,“就上报查获郑芝龙赃款四百万两,要求调拨一百万两装备水师和海事衙门的开销。上缴三百万两。这个账能做出来么?” 韩佐信拱手道:“大人请放心,莫说四百万两,四十万两卑职都做得出来。” “另外要拨出银子重赏有功将士。”赵谦不忘说一句。 “是,大人。” 赵谦正要走出房间,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方才表演影子舞蹈的屏风,人已不在。 韩佐信看在眼里,轻声道:“卑职从杭州南下,南烟姑娘恐大人身边的人照顾不周,坚持要与卑职南下,这时候正在房里。” “呵呵……”赵谦笑了笑,转身向内院走去。 推开房门,赵谦就看见南烟正在收拾房间,南烟听见门响,回过头来,看见是赵谦,急忙跪在地上,“奴婢给东家请罪。” 赵谦面带笑意,也不说话,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女人,她已经二十几岁了,身材更加丰满,赵谦先打量的地方就是她的腰和臀部,还有大腿。 人说二十岁的男人看女人先看胸部,三十岁的人是看腰和臀部,四十岁看腿。赵谦已经四十岁的人了,不过近年养尊处优,他的心理年龄还比较年轻,更喜欢女人的小蛮腰和翘臀。 南烟摆在那里,一副随便赵谦淫乐的模样,让赵谦再次感叹,这样一个女人,皮肤白皙娇嫩,举止得体,容貌堪绝,要是普通人想要占有她,得付出多大的感情和精力,估计每天都要表现出爱意来留住她的心才行。 而赵谦呢,拥有女人好几个,南烟在赵府的那些女人中,地位并不高。但是美女就是这样,宁可做成功人士的小蜜,也不做穷人的掌上宝贝。 赵谦慢腾腾地掩上房门,走过去一把将其搂进怀中,丢到床上。然后迫不及待地扒光了两人的衣服。 赵谦的脑子里想像着刚才屏风后面那个诱人的朦胧美女,身下却躺着另一个人,百般淫弄。 南烟的欲火也被赵谦弄起,只见得她头散乱,眼神如痴如醉,娇声不绝,配以“噗哧噗哧”的水声,叫人魂魄出窍。 赵谦四十岁了也不后嗣,不知道为什么。韩佐信倒是很有心。因韩佐信常在赵府往来,与赵府中的几个女人关系很好,估计是她们交代了韩佐信的,不能让赵谦的长子怀在什么野女人身体里,所以韩佐信才带来了南烟。 这些赵谦都是明白的,他和普通男人一样,见着美女都想尝鲜,不过还是很有理智,不管怎样,赵府的女人相当于他的家人,把什么都寄托在赵谦身上,赵谦很在意在家中的顶梁柱角色,不愿意让她们失望。 段二二 鸡蛋碰石头 正当赵谦积极筹备对荷兰作战之时,京师的圣旨到了。 崇祯十五年冬,洛阳沦陷,万历皇帝的儿子福王被丢进锅里煮了,陕西甘肃河南大部被李自成所占,李自成在长安称帝,国号“大顺”。 不久张献忠攻陷武昌等地,自封为王,国号“大西”…… 朱由检用杨嗣昌为总理,孙传庭为总督,统领禁卫军及北方数省兵马十万,军饷二百余万两,进剿大顺军李自成。 同时圣旨到浙江,嘉奖赵谦,进武英殿大学士,赵谦正式入阁,并召赵谦统率南方诸省兵马,围剿张献忠。 十六年初,杨嗣昌孙传庭之十万大军入开封,开始了对中原流寇战争。 同时,赵谦完成了动员令,西虎营扩军到一万五千余人,水师陆战军一万人,嫡系陆军达两万五千人,另有战舰上的一万余水军保证海贸畅通,同时有何腾蛟,黄得功,张煌言,孙可望等各省军队响应诏书,共计十万余人,加入了赵谦的联军。 赵谦联军一十三万人,从浙江应天府即南京出,西进湖北。 在赵谦看来,自己率领的这帮联军,简直就是乌合之众,西虎营及水师陆军走在正中,左右翼的杂牌军吊在后面几十里远,根本调遣不动。 他们可不管你是什么鸟,什么大学士,一律不甩帐,能响应圣旨出兵已经觉得自己是大爷了。 张岱也颇有微词,嘀咕着说:“大人,张献忠的贼军已经聚集了二十几万人,咱们这阵型,要是张献忠三面合围,我等左右翼全部暴露,恐怕不妙。” 赵谦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有什么办法?咱们要是慢下来,他们也慢下来,说不定得站那不动了。” 张岱道:“何腾蛟几个人抱怨咱们军械精良,粮草充足,并放话支援他们一些装备粮草,便能鼓舞士气。” “鸟蛋!”赵谦瞪着眼睛骂了一句,心道老子支援他们,不是肉包子打狗么? 韩佐信低头想了许久,低声道:“大人,咱们也犯不着和张献忠拼命,何必冲在最前面?” 赵谦一本正经道:“何腾蛟等人目光如鼠之人,只顾自肥偏安,割据地方,我等岂能同流合污?皇上初封武英殿,我如毫无建树,恐失民心。故我等要让天下士子百姓知道,我们对国家的忠心和诚意。” “大人所言极是……”韩佐信目光忧郁道,“那些个杂牌军恐怕是靠不住,大人要用西虎营和陆战队单独与张献忠决战么?” 何腾蛟孙可望等人确实靠不住,上次打郑芝龙,他们没分到什么东西,本来就对赵谦不满,要他们出力,就如要母猪爬树一般困难。 赵谦看着官道上一列列穿着整齐玄黑军服的军士,长长的枪管竖在空中,如树林一般壮观,自信满满地说道:“不靠那些杂牌军,咱们照样能胜。” 张岱是老沙场,考虑得比较宽,不放心地说道:“贼军势大,咱们兵力有限,还得铺开保证战线延伸,以免粮道不通,何腾蛟等人在后面这么远,这战线如何安排?” “我们的优势在于火力,火枪大炮,覆盖杀伤,战无不胜,何必拉开战线?集中兵力进攻便是。” 张岱想了想说道:“左右翼都是空白,如果我们被包围,退路和粮道被切断,贼军占据险要固守,我们不是要被饿死?” 赵谦笑道:“二弟不用忧心,粮道自然会有人为我们保证,不然的话,反正最先饿死的绝不会是我们。” 赵谦现在富得流油,军中粮草弹药充足,其他省份的军队可没这么阔气,一时调不了这么多粮草,都等着沿路抢钱抢粮。 大军经过河南汝宁府南端,慢腾腾地走了近两个月,才到达南阳府地界,湖北襄阳府便在南阳府南边。 忽报张献忠一部已进入南阳府,攻陷了桐柏县城,正在赵谦军前方不足百里之地。赵谦一面派出斥候探访情况,一面停止前行,一则修整军队,二则等等后边的那些杂牌军。 传令官走进中军大帐,说道:“禀大人,后军梁千总报,何腾蛟部停止行军,四处劫掠,遇乡军袭击,生冲突,请大人示下后军之行动。” 赵谦和韩佐信面面相觑,“传令梁千总就地警戒,不用理会。” “是,大人。” 传令官出去之后,赵谦看着韩佐信说道:“何腾蛟等人就是打着官军幌子的军阀,对朝廷毫无用处,这下可好,他们是打着抢劫的算盘,却遇到了咱大明的‘良民’地主,可也不是好惹的。” 时大明糜烂,整个国家的武装却不只百万,光是正规军应该都还剩五六十万,但是朝廷能调动的,却没有多少了。 正规军一类无法调动的,就包括何腾蛟孙可望这样的军阀,手下都是些牙兵,就是将帅养的私兵。还有辽东军阀,虽负责着拱卫东北大门的重任,但实际上已经形成一个利益集团,吴三桂逐步取得了辽东军的军政大权,手下的关宁铁骑实际上已经成了他的牙兵。 赵谦和吴三桂实际上属于同一类人,都是拥有精锐战力,同时也听从朝廷的号令,但是在本部军队中,心腹众多,树大根深,羽翼已经丰满,朝廷要再动他们,恐怕已经不易。 还有一类私兵,就是这些乡下地主为了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犬养的军队,其战力不可小窥,数量庞大,不过分散在各处,如散沙罢了。 总之府兵制已经当然不存,能打的,只有一些牙兵和募兵。 如果这些军事力量能够调动起来,大明武力何止百万,区区满清一隅,几个上窜下跳的农夫,剿灭并不困难,但是谁能调集这些军队呢?就算是皇帝也办不到。 赵谦和韩佐信言谈的当口,传令官走进大帐,说道:“禀大人,前往查探的斥候报,攻占桐柏县的贼军将领是罗汝才,得知大人率军前来,罗汝才已收拢贼军,在城外列阵,约有兵马两万。” “城外列阵?”赵谦哈哈大笑,转头对韩佐信道,“罗汝才恐怕是觉得他和我兵力相当,打算硬拼……对了,罗汝才不是投奔了李自成么?” 韩佐信道:“李自成在长安称帝后,欲杀罗汝才,罗汝才逃跑,投奔了张献忠。” “哦,原来如此。”赵谦站起身来,“传令,整军备战,开进桐柏,歼灭罗汝才。” “得令!” 两军在桐柏县城外的开阔地上两阵对圆,罗汝才显然从来没有领教过赵谦新军的装备火力,一副硬碰的架势。 而赵谦的眼睛里,对前面那群不久前还是挨饿农民的军队,闪过一丝怜悯。 赵谦军中军是西虎营一部,左翼是萝卜的骑兵队,右翼是八千水师陆战队步军,阵营后方,是两千护卫军,还有一千多门弗朗机车炮。 罗汝才阵营中,中军是骑兵,左右翼是步军,十几门土炮摆在军队的前面,准备开打的时候放几炮鼓舞士气。 一个背上插着白旗的骑士从罗汝才阵营里跑了过来,大声说道:“大西王召曰,凡明军投降者,可免一死!” 赵谦笑了笑,指着身后衣甲鲜明的深灰色步兵,和穿崭新弦黑衣服的水军陆战队和骑兵,整齐划一,说道:“这位大西瓜的使者,你觉得要求投降的会是谁呢?” 那使者显然被赵谦军肃然的军纪和精良的军械衣甲给震慑,无法辩驳,只得说道:“那我们一会见分晓。” 萝卜手下的骑兵装甲,已经在充足财力支持下,全部舍去了明军常见的鳞片盔甲,采用弦黑色的板甲,全身都是钢板,重达一两百斤,普通弓箭和刀剑根本搞不动。 步军却抛弃了沉重的盔甲,只戴着铁盔保护脑袋,不然穿一身重甲行动困难。古罗马时代的重步兵方阵完全不适合现在的战争了,时代不同武器不同。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虽然战争不必讲什么规矩,不过赵谦也不急着杀他,做了请的姿势,放了使者回去。 “呜呜呜……”号角吹响,战车上的龙旗挥舞。 “上刺刀!” “喀嚓……喀嚓……” “哈!”赵谦军中一声大呼,响彻云霄。一排排带着明晃晃刺刀的火枪,平举对准了前方。 “准备……” 千门火炮调整高度,对准了罗汝才的阵营。 赵谦策马回到战车上,对旁边的传令官道:“大炮开始攻击。” “点火!” “轰轰轰……” 赵谦抬起头,听见了炮弹的呼啸声,犹如利剑刺破绸缎。 片刻之后,千枚炮弹砸进了罗汝才的阵营,一时人仰马嘶,混乱异常,死伤一片。 “啊……”一阵杂乱的喊声,罗汝才全军冲来。 “轰轰……”十几门土炮开火。 同时,骑兵过步军,从中路冲了过来。 两百步,“砰砰砰……”罗汝才的马队面对了一排排火枪的轮射,连人带马,纷纷摔倒。 一百步,第二轮炮弹已经装填完毕,罗汝才的军队再次遭受了无情的铁蛋。 不出一炷香功夫,罗汝才死伤惨重,连赵谦军的毛都没摸到一根。 “令,骑兵攻击!” “杀!”一声大喊,五千铁骑黑压压一片,沉重的马蹄踩得大地仿佛都在战抖。“隆隆……”的马蹄巨响中,罗汝才的人双脚不听使唤,再也不敢向前迈开脚步,调头开始奔逃。 片刻之后,萝卜第一个冲进羊群,刀光闪处,鲜血飞溅。 罗汝才全军溃败,有人边跑边用弓箭还击,打在骑兵厚重的胸甲上弹得老远,啥用都没有。 不出一个时辰,罗汝才的两万人马都被击溃,用鸡蛋碰石头形容也不为过。赵谦率军攻占桐柏,抢夺了辎重粮草马匹无算,俘虏六千多人。 桐柏县令因投降了罗汝才,获罪被逮,斩示众。 赵谦军趁势西进,连破鹿头店、枣阳、双涛口,逼近“大西”府襄阳。 前面两条大河挡住了军队前进的步伐,一条是白水,一条是白水的支流,呈人字形,赵谦军就像位于“人”字的右侧。 桥梁和船只全部被张献忠焚毁,赵谦一时找不到渡河工具,被滞留在了河岸,派人赶修桥梁,却常被攻击,修桥困难,一时无法前进。 是夜,赵谦正在大帐中看书,忽然外面一阵喊杀声,赵谦惊道:“生了何事?” 外面的军士喊道:“贼军袭营!” 张献忠倒是头脑灵活的人,知道和赵谦正面死磕要付出代价,很快就找到了更有效的战争方式,就是夜袭。 “当!”一支箭羽突然飞了进来,赵谦本能地低下身体,就看见一支箭插在了桌子上。赵谦急忙寻来盔甲穿上,提剑走出大帐,见四面火光晃动,人声嘈杂。 “不要乱,列阵攻击!” “啊……” 张岱早已站在了营中,指挥军队四面防御。 “砰砰……”黑夜中火光闪动,箭羽乱飞,场面有些混乱。 赵谦走了过去,回顾周围全是自己人,问道:“贼军都在外面么?” “被我暗哨现,还未冲近咱们就开始部署防御了。” “轰轰……”赵谦耳朵被震得生疼,大炮在营地中就开始向外面乱轰,赵谦忙用手捂住耳朵。 兵营用木头围成,不甚坚固,被贼军炸塌了好几处,贼军蜂拥而至,在缺口的地方被一轮轮火枪轮射,尸体堆积如山,有冲进来的,和官军肉搏,互有死伤。 两军激战一个多时辰,贼军仍然没有攻破营地,双方都有死伤,贼军死伤更众。 赵谦旁边的军士打热了枪管,丢在一边,换了一支,从挎包里摸出纸装弹药咬破上药,旁边另一个军士用水给地上的枪管降温,各自忙个不停。那拿枪的军士上好药,用支架撑住火枪,正要开火,突然胸口中了一箭,仰面倒去,摔在地上时,扳机不知怎地被触动,“砰”地一声巨响。 “啊!”那提着水壶降温的军士小腿被击中,惨叫不停,真是霉到了极点。 天色慢慢变白,可以看见木栏栅上弹痕累累。火枪铁丸可以打穿木头,所以排成整排的火枪手都是直接对着栏栅轮射,故栏栅上弹痕一片。 贼军怕天亮之后被咬住歼灭,纷纷退去。 军营里依旧忙活,忙着救治伤者,抬走尸体。 赵谦刚松一口气,忽报贼军在白水上游决堤。 “此地低洼,得尽快离开,不然咱们都得被水淹成鱼鳖。”张岱急道。 “事不宜迟,即刻拔营!” 赵谦军累了一个晚上,不敢稍作休息,急冲冲集合人马,向东退却,先避过洪水再说。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斥候报:“河堤已经决了!” 赵谦大急,拿着望远镜回顾周围,现东边有一处山林,高出平地许多,忙说道:“快上山去。” 张岱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番,说道:“此地多深沟山林,恐有埋伏。” 赵谦道:“中了埋伏尚可一拼,洪水一来,全军覆没。” 军队丢弃了无数装备辎重,逃奔进山林,赶着俘虏走在前面,摸索着山了一座大山的顶峰。刚上去不久,便见鸟兽乱走,洪水而至。 赵谦看着远处的村庄被水淹成一片汪洋,骂道:“妈的张献忠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残暴之徒。” 张岱愤愤地看向那些俘虏,说道:“这些人日久恐生祸乱,又浪费粮食,不如杀了。” 赵谦不置可否,张岱于是下令杀俘。五六七降兵或被枪毙,或掉进水中淹死。赵谦再次感叹了一句残暴的人类。 全军被困在这个无名山头上达四天之久。 赵谦问道:“洪水之前其他友军在何处?” 韩佐信道:“大部已到达枣阳。” 赵谦笑道:“咱们被困在这里,他们可没好果子吃。但洪水一停,便调头向枣阳,歼灭张献忠主力。” 四天之后,洪水渐停,却下起了倾盆大雨。火器无法使用,赵谦等恐张献忠趁机包围攻杀,不敢下山,令人在山上修筑工事,严守各要道,等待雨停。 人要是倒霉,真是步步倒霉,赵谦不得不出如此感叹。 雨下了两天,雨停之时,山下的沟壑山谷中,已经被探明埋下了伏兵。赵谦看着刚修筑的工事,说道:“咱们就在这里呆几天,看谁饿得过谁。” 时赵谦军中粮草充足,挺个一两个月不成问题,倒是何腾蛟那些人的粮草不足,被张献忠断了粮道,不得不想办法。 赵谦恶毒地想看看这何腾蛟等人,这仗看你打是不打。 段二三 谁点了火药 (今日恰逢周末,为表对书友们的谢意,特加更一章。于是乎今日两更,共计一万字。这是第二更。) -------------------------------- “孙可望何腾蛟等人被困在枣阳,粮道被断,前无去路,这下不得不使上力了,此时我们下山攻枣阳外围,内外夹之,可破张献忠也。”赵谦得意洋洋地断起茶杯。 突然,“轰!”一声巨响,帐篷等震得差点没塌下来,赵谦只觉得手上的茶杯一松,埋头看时,茶杯已被飞进来的石子砸破。赵谦大惊,摸了摸身上,并没有窟窿,只有手被茶杯碎片划伤,鲜血直流。 亲兵急忙为赵谦包扎右手,赵谦这才醒过神来,如果是打上来的炮弹,可没有这么大的威力,赵谦气极吼道:“谁点了火药桶?” 赵谦等人冲出帐外,见帐篷外面一团黑烟犹未散去,几具被炸得黑漆漆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一个被炸断了手臂的军士嗷淘痛哭。 “大人,下了两天大雨,火药泛潮,兄弟们便拿出来晾晒,有个兔崽子用铁铲翻动,不慎爆炸,已经被炸死了。” “火药一磨就炸,都没长脑子么?”赵谦看着地上的尸体吼道,“要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旁边的将领躬身道:“是卑职监察不严,请大人降罪。” 赵谦说道:“不用再晒了,集合人马备战。” “是,大人。” 赵谦看着山下错综复杂的山谷,转头对张岱说道:“里面有伏兵,用大炮先轰一个时辰。” 于是中军忙乎着架好大炮,“轰轰……”乱轰,山林里黑烟弥漫,树木多处起火,烧成一片。 “快,装弹!”一个军官吆喝着旁边的炮手。两个军士用钳子把内炮管夹了出来,用水淋在上面降温,另一个军士抱着装好弹药的炮管从前端塞进大炮。赵谦军所用的弗朗机火炮采用内外双管,便于降温,也大大提升了射,但依然使用的前装填火炮,后装填的炮还造不出来,气密性就是个大问题。 炮火覆盖之后,赵谦派出前锋步兵清剿沿途伏兵,自率大军下山去了。 树林里枪声密集,前锋遭遇伏兵,整个山谷都在激战。 走到谷口,就见几个军士抬着一具尸体走了过来,军士看见大部,忙跑到赵谦面前,哭道:“卑职一部中了埋伏,百户战死了。” 赵谦看了一眼那具尸体,正是一个百户军官,身上插满了箭羽。 这时赵谦身后一个军官怒道:“将官战死,亲兵皆斩!你等还有脸回来?” 那几个军士急忙伏拜在赵谦的马下,痛哭道:“我等极力护卫百户,但贼军躲在山石林间,防不胜防,大人,留我等一条性命吧,大人饶命啊……” 赵谦道:“你们到自己所属的千总那里求情。”说罢策马前行。 刚才怒斥几个败兵的军官正是他们的千总,二话不说,呼来侍卫,将几个军士按翻在地,拖到路边。 “砰砰……”几声枪响,讨饶喊冤声顿时停止。 大军缓缓前行,走到第一条山谷中,突然头上冒出一群人来,吆喝着将一块大石向下推。 官军急忙用火枪射击,几个人摔下坡来。 “兄弟们,跟我上!”一个军官拔出佩剑,大喊一声,带人冲将上去,山坡上的贼军放了几箭,拔腿就跑。 这地方地形复杂,走了半个时辰,官军被骚扰袭击了十几次,都是小股贼军打游击,弄死几个人就跑,同时起到延迟赵谦行军的目的。 大军行至山脉边界时,前路被左右两座大山围在中间,赵谦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番地形,就像女人的两个**,大路就是中间的乳沟,而赵谦等人的出路,只能从乳沟过去。 爬山步兵还行,重骑兵、车兵、辎重粮草过去比较困难。而且山上林子很密,爬山也可能被伏击。 “贼军多用弓箭,需得控制左右一百步范围,咱们才能过去。”张岱拿着望远镜说道。 赵谦点点头说道:“对付我们的这股贼军主力一定藏在这两座山中,想将我们困在这里,好让张献忠全力解决枣阳的官军。” 张岱遂调出多路小队,上山摸清敌军主力位置。步兵上山不久,便听见了枪声,黑火药烟尘大,今天天气好,很容易就看见了树林中腾起的硝烟。 张岱指着那阵硝烟的位置,喊道:“给我轰!” 炮兵将那块地方进行了火力覆盖,砸得烟雾弥漫。不过实心弹的大炮威力实在有限,和现代金属蛋壳的炮弹没法比,而且要打远,只能用实心弹才有距离。 这种炮守城或者在平地上摆开野战效果还不错,在这种山区威力简直不够,地方大了,又不知道敌军在哪里,火力覆盖范围太宽,杀伤有限。 炮毕,步军大队行至山前,对着树林盲目地一阵阵轮射,完全看不见人在哪里。 赵谦见罢,不耐烦地说道:“传令全军,步军在两翼,车、马在中,前进。” “得令!” 两翼步兵走在大路两边的山坡上,辎重等车马护在正中,缓缓向山谷开进。行至半道,突然两边喊杀声起,弓弦火统乱响。 “砰砰……轰!” “赵谦见官军纷纷用火枪向林中射击,树林太密,效果不大,官军士兵很多都慌了神,队伍有些混乱。赵谦急忙大呼:“传令全军上刺刀,准备接敌!” “上刺刀!” 一个军官挥舞着佩剑骂道:“蠢货!快上霹雳弹管!” 不一会,树林里冲出一窝蜂贼军,衣甲颜色不一,武器纷繁,提着斧头、刀剑、长矛上窜下跳,直扑路中间的官军。 “轰!”一声巨响,大炮轰出几百枚小铁丸,贼军倒地一片。 “啊……呀……” “开炮!” “轰!” “前队准备……放!” “砰砰……” 火枪阵刚射完一轮,由于距离太短,贼军转眼冲至,手提大刀长矛,官军端着带刺刀的长枪,两军杀成一片。 “杀!”萝卜的骑兵也奋力冲杀,但道路上全部是人,密密麻麻,完全行走不动,骑兵几乎就是骑在马上的重步兵,站在那里边吼边砍。 “当……当……”骑兵目标太大,又停在那里,成了弓箭招呼的活靶子,但是骑士一个个身穿乌黑板甲,只剩两个眼睛在外面,完全射不动,弓箭射在胸甲和肩盔上叮当作响。那些骑士,浑身都是铁,看起来跟机器人差不多,让贼军大呼郁闷。 “嘶……”赵谦听见前边一声马叫,那马的马蹄被砍断,前腿跪地,“砰”地一声将马背上沉重的骑士摔在地上。 那骑士被摔了个半死,浑身疼痛,身上的盔甲重达一百五十斤,像背着硬壳一样的乌龟仰在地上,半天翻不过身来。几个贼军按了上去,按住骑士的铁脑袋,拿着大刀对准骑士的脖子,乱砍了几刀,骑士的脑袋滚落在地,裹着盔甲的身体彪出一股鲜血,就像开了啤酒瓶一般。 时赵谦因为顾及安全,穿着骑兵一样厚的盔甲,他看在眼里,只觉得脖子一阵不舒服。 “当!”孟凡举剑挡住一把斧头,望月千代身形灵巧,用一把细长的刀在那贼军肚子上一划,立刻就开了一个大口子。 望月千代已经被赵谦收于帐下,相当于私人卫队成员。赵谦看中了她的身手,望月千代也看中了赵谦的权势,一个刺客类型的人物,有手握重兵权柄滔天的人物做靠山,自然就不用每日担惊受怕了,两人是一拍即合,合作愉快。 孟凡和一队穿重甲的亲兵挡在前面,后面有几个火枪手瞄来瞄去,随时就“砰”地一声,放倒一个,赵谦周围的贼军奈何不得他,弓箭又射不动,赵谦暂时倒是十分安全。 战役从中午打到太阳西沉,贼军死伤惨重,赵谦也有所损失。不过最后贼军咬不动,纷纷撤退。这是在意料之内,比如贼军要杀一个骑兵,先就要冲到面前,后边的火枪手还在开火,没有冲近可能就会损失几个人,冲近了还得被骑士砍死一两个,然后才可以将骑士按翻在地,如此几条人命换一条的干法,自然只有战败的出路。 和上次海战一样,赵谦在谋略上又没玩过对手,被困在山中,出山又被伏击,招数上真是败到了极点,但是最终依然获胜。赵谦用实战再次验证了无脑流的无敌,管你用什么手计谋,一律平推,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当然,这也是在兵力悬殊不大的情况下。 前几天因白水河决堤,赵谦军仓狂后退,向东逃窜,躲到了山上。而枣阳城还在此地的东面。赵谦击败了伏兵,修整军队向东,开始准备对付枣阳的贼军主力。 时孙可望何腾蛟等十万湖广军被困枣阳,贼军趁势攻占了东面的鹿头店、桐柏县等城镇及周边各要塞,官军粮道被断。孙可望等人在枣阳前后无路,又无凝聚力,都不愿意打前锋,只得将十万人马挤在枣阳城中固守。 赵谦派出斥候打探,在枣阳外围的贼军兵力达二十万之众,张献忠确实是调集了主力,想吃掉枣阳的官军。 “兵贵神,我等可趁势绕过枣阳,复取鹿头店桐柏,打通粮道。”张岱建议道,他知道枣阳的贼军有二十万,可不愿意去打枣阳外的贼军,想先打通粮道了再说。 赵谦沉吟片刻,说道:“攻鹿头店,取桐柏,粮道便通了……那枣阳的官军会如何行动?张献忠又会如何行动?” 张岱皱眉道:“如我是张献忠,便用部分军力堵住枣阳去路,在官军取鹿头店之时,调兵在桐柏附近的山隘布防,抵住官军进攻,然后主力合围鹿头店,围歼官军。至于何腾蛟……” 何腾蛟等人各怀鬼胎,张岱一时也理不清楚,于是沉吟不已。 赵谦一脸恍然道:“我们不能去攻鹿头店,否则就会将张献忠主力吸引过来,反压到咱们这边,何腾蛟孙可望这群阴奉阳违的小人,我岂能轻松了他们?” 赵谦愤愤地说道:“我们要是攻鹿头店桐柏诸县城,张献忠主力东进,那帮枣阳的杂牌军!我等还指望他们救咱?” 张岱用剑销在沙地上划来划去,许久说道:“大哥,我有一计。” “二弟请讲。” “咱们既不攻张献忠,也不攻鹿头店,调头东进,绕过枣阳至东南方向的武水河边驻扎,张献忠摸不着咱们的意图,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枣阳的十万官军,张献忠的主力,还得要他何腾蛟扛着……”张岱脸上冷笑道。 “……咱们再派人通知何腾蛟等人,已打通粮道,叫他们突围出来取粮,何腾蛟等人粮草耗完,自然要出城向东突围,势必与张献忠血战,两军激战之时,我挥军杀至,坐收渔翁之利。” “哈哈……”两人阴险地大笑了数声。 于是赵谦采纳了张岱的意见,率军迅从枣阳南边通过,行至武水,伐木修桥,然后选了高地修筑环形工事,守在武水两岸,不走了。 赵谦军和其他官军比起来,人数较少,而且粮草充足,至少也能坚持个两月,而何腾蛟等人的军队人数达十万,粮草又不足,就算省着点吃,最多吃不过一月。 张岱派斥候靠近枣阳,用重弩将书信射入城中,告诉里面的官军,粮道已通。 两天之后,赵谦的斥候带了一个全身是伤的军士进入大帐,那军士猛灌了几口水,呛得不住咳嗽。 赵谦惊讶道:“城中缺水了么?” 那军士喘了一口气,“哐当”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那张献忠挖了河道,城中已断水几天了,城池下边,全部是石头,挖也挖不动,再这样下去,咱们渴也得渴死了,诸位将军恳求大人,兵救之!大人之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那军士用沾满血的双手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书信来,呈到赵谦面前,赵谦接过来一看,信中全是奉承之词,恨不得叫赵谦亲爸爸。目的就是一个,要求赵谦解围。 赵谦用无辜的表情说道:“本官只有两万多人,城中有十万兵马,你们也无法突围,本官如何解围?” 那军士不住求情,好话说尽。赵谦这才说道:“本官可以答应何腾蛟等人,待他们出城接战之时,与之内外夹击,打通道路。” 赵谦叫人写了回信,仍然准备用重弩射进城中,因为不可能叫这个冲出来的军士又冲进去,不说成功几率,也太没人道了。 那军士吃了饭缓过气来,这才觉得不对劲,要打通粮道,必须攻下桐柏等地才行,不然粮队随时可能被劫掠。而赵谦却驻扎在桐柏南边大老远。 军士问道:“大人真的打通粮道了么?” 赵谦道:“本来准备攻下桐柏,张献忠主力威胁,本官寡不敌众,只得南下。” “啊!这,这……”军士口不能言。 赵谦笑道:“总之何腾蛟得自己想法出来才有水喝不是。” 这军士不可能回枣阳去,赵谦倒是爽快,直接对他说根本没有打通粮道。 十六年七月底,何腾蛟等人扛不住饥渴,终于在争吵中准备突围了。与赵谦相商好时间,初五凌晨,枣阳一声炮响,城门大开,官军骑兵作前锋,冲出东门。 时赵谦已趁夜率军开到枣阳东面,占了个高低,摆开大炮枪阵,一动不动地驻扎在那里看戏。 凌晨时光线不好,看不清楚,只听得见震天的喊杀声,炮声,枪声,热闹非凡。夜空中时不时像打雷闪电一般闪起火光,那是炮击的亮光。还有星星一般的火把,火枪闪亮等,如果不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这戏里会死很多人,这个场面倒是十分好看。 所谓置死地而后生,何腾蛟等杂牌军到底是大明的正规守备军队,战斗力不容小窥,拼命的劲头拿出来,竟也能和两倍于己的贼军对碰。 那个冲出枣阳联络赵谦的军士,是何腾蛟的心腹,眼见枣阳的官兵和贼军苦战了大半夜,赵谦依旧按兵不动,不由得心急如焚,“大人,为何还不策应枣阳官军?” 赵谦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家将军选的时间不对,本官的火器军队,现在这会儿,压根看不见,打到了自己人怎么办?不要心急,待到天亮,本官一定全力攻击。” 天亮的时候,薄雾的空气中,湿漉漉的,都闻得着血腥味。枣阳城外遍野的尸体,述说着晚上的惨烈。 官军全部冲出枣阳东门,因守城官兵觉得留他们就是送死的,纷纷擅离职守,导致枣阳城破,官军没了退路,只得在城外死战,奋力向东。一直到天亮,战斗仍在进行。 抬眼望去,枣阳城外,人山人海,比现在的人才市场还要拥挤,地上的死人和半死不活的人,被人轮番践踏,最后都要变成死人。 赵谦用望远镜看了一会,回头说道:“是时候了。” 段二四 狂热的民族 赵谦陆军就三种兵种:步炮骑。战法看似简单粗暴,却相当有效。 这种简单蕴含了一些时代的思想。比如同时代的兵部和炮兵,是没有分开的,都是大炮调配给步兵使用。而赵谦陆军的炮兵营是单独存在的一个建制,炮兵不再仅仅是配合步兵作战,最重要的功用,是大量火炮面积覆盖火力杀伤敌军。 有些东西,看似简单,却只有穿越众或者天才才想得出来。就如二战时候的装甲兵种,古德里安将坦克从步兵里分离出来,形成单独的坦克师,并以此为基础创造了闪击战的战术。多么简单的一回事,但是古德里安想出来之前,坦克只是步兵的附属品罢了。 枣阳城外,千门火炮已经装填完毕,赵谦回头对传令官道:“炮兵攻击。” “总督令,炮营攻击!” 旗帜舞动,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斜向天空。 “点火!” “轰轰轰……”炮声响成一片。 枣阳城外的空地上,腾起一排烟尘,然后紧挨着又腾起一排,逐渐扩散,远远看去,就如洪水在蔓延一般。 一轮炮击,已对敌军造成大量杀伤。赵谦军后部的炮营中,“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内炮管被拉了出来,又有“吱吱……”的水浇在热铁上的声音,到处都在冒着白烟水汽,是在为打完的内管降温。 同时军官的吆喝声,叫骂声也飘荡在空气中,一片热闹的景象,不多一会,新的一轮弹药再次装填。 指挥炮营的将领朗声高喊:“点火!” 枣阳城那边,情况有些复杂。张献忠的大西军占了枣阳城,又在城外设有重兵,湖广官军腹背受敌,上天无门,下地有路,拼死血战,而城外的大西贼军又面对赵谦大半晚上的威胁,同样处于两面受敌的状态。 因赵谦官军陈列在东面,半晚上并没有动静,城外贼军不愿两线作战,只调出兵马防备赵谦,却并没有进攻。 天亮之后,赵谦军开始炮击,贼军死伤惨重。冷兵器面对炮击有两个办法,要么赶快跑远点,跑出射程,这个办法显然不能用,不然就等于溃败了。第二个办法就是冲近了打,被迫进攻。 于是在赵谦开始第二轮炮击的时候,近十万贼军蜂拥而至。 凭借人多,采用人海战术蜂拥而至的干法,是贼军的常用战术,对于人数众多,又缺乏训练的军队来说,这种打法在一定情况下相当有效,犹如蝗虫一般恐怖。 例如,李自成扩张迅,所向披靡,就是用的这种战术,时李闯军展到了六七十万,可以想象一下,六七十万人蜂拥而至,如海潮一般疯狂扑来时,你站在对面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担心被踩死呢? 张献忠同样用了这种干法,分出十万人马,一次性乱叫着向赵谦的阵营冲将过来。 赵谦阵营中,士兵们看着烟尘里冲出来如许多人来,还哇哇乱叫,如潮水一般,左右看不见边际,半空腾起的大股灰尘增添着这种气氛,士兵们眼神里流露出了恐惧。 “啧啧……娘的啊!”张岱也被眼前的疯狂景象惊得口不择言。 要是前面那群人冲过来,不知是不是直接用脚将敌人踩死。赵谦不及细想,高呼道:“西虎营战无不胜!” 众军听罢呐喊道:“战无不胜,天下无敌,大明万岁……万岁!” “我为人人!” 众军高呼:“人人为我!” 这个口号虽然有些搞,但是只有赵谦知道它搞笑在何处,其他明朝人不知道,反而觉得有助于提高凝聚力。 “上刺刀……”步兵将领拖着长长的尾声破着嗓子高呼。 “砰砰……” 三轮排枪刚放完,贼军前部已经冲近,赵谦高呼道:“大明必胜!” 众军阵法整齐划一,并无后退的迹象,听得最高长官充满信心的喊话,士气大增,至少他们知道,总督就在身边,和他们生死与共。 “哈!”众军呐喊一声,响彻云霄,在这枣阳城外的天地之间回荡。 明军平举刺刀做长矛,不退反进,迎面攻去,转瞬之间,两军接敌,人仰马翻,尘土与血肉乱飞。 “令左翼重骑兵扫荡!” “总督大人令,骑兵出击!” “驾!”萝卜站在骑兵营最前面,将一柄大砍刀用布条绑在右手上,左手牵马缰,右手举刀平指前方。 “隆隆……”沉重的马蹄沉闷地响起,震得人心脏闷。 一片泛着金属光泽黑压压的骑兵营开始加运动,那高举的刨钢马刀,就如死神的镰刀,泛着死亡的黑光。 我们在中学教材上学过,惯性只和质量有关,现在赵谦军的重骑兵,人身上的盔甲就达一两百斤,还有马甲(不是那个马甲,是穿在马身上的甲),马匹,加一百多斤的人,几十斤的武器,一个骑士近千斤重,冲将上去,直接乱踩,不是肉身可以抵挡的。 穿乌黑板甲的重骑兵直接横穿碾压,拼命劈砍,就像压路机从稻田里开过,留下一窜死尸,被铁蹄踩得血肉模糊。 众军步兵见铁骑威力,激动沸腾,高呼万岁。 赵谦见着眼前的情形,手掌紧握佩剑,热血在胸中激荡,转头对传令官道:“不必留预备队了,令水师陆战队一起上。” “总督大人令,水师陆军,全军出击!” “鸣鼓吹号!” “咚咚咚……呜呜呜……” “杀!” 一句句为大明而战的呐喊,战争的正义性表露无遗,加上赵谦平时还要祭拜祖先唱功颂德的洗脑干法,嫡系军队这些热血文化青年几乎都成了狂热的民族主义分子,总觉得自己是炎黄子孙就牛逼得不行,有全宇宙最牛逼的祖宗护佑,刀枪不入,老子天下第一。 “啊!” 在如此激扬的气氛鼓动下,水师官兵无不奋勇,一个青年军官手提军刀,大吼一声,第一个冲进敌群,一副**的冲动,完全不管里面全是敌人,冲进去就一顿乱砍。 “啊!” 话说不怕功夫好,就怕拼命的菜鸟,那青年军官孤身第一个冲进去,转眼就砍死三人,那英俊年轻的面孔毫无惧色。当然胆子大,不可能就不会挂,周围一群贼军愤怒至极,拿着刀剑长矛就胡乱向青年军官身上招呼。 那青年军官全身被插,血淋淋一身,双眼鼓出,用一双火热的眼睛瞪着周围,鼓出最后一口气,一刀劈掉了就近的一颗脑袋,然后就被人砍成了肉泥。 “啊!” 又一个相似的青年冲近了,贼军吓得步步后退。有了一个不怕死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狂热总是需要土壤。 赵谦的青年军个个武功垃圾,勇猛异常,像中了邪,又想喝错了药,将平时好待遇大鱼大肉养出来的体力都迸了出来,杀得贼军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这些人不怕死,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死了家里的人赵谦养着。死了从不除名,照样给军饷,直接给家里。 空地上的沙子被染得血红,尸体像晒得稻草一样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贼军大败,恐惧中仓皇乱逃,他们觉得遇到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恶魔。 赵谦军直接平推到城下,湖广官军见着一个个疯狂的士兵,吓得大呼:“冷静,自己人!” 至此,枣阳战役结束,小小的枣阳城下,摆着不下十万具尸体。十万具尸体摆在一个地方是什么模样,这个可以想象一下。 战役打完,众人都是直接坐到地上休息,兴奋之后是疲惫。满地的狼藉血泊和苍凉,还有这些生还者脸上的倦色,大地不再喧闹,舞台散场,只有乌鸦和秃鹰在空中徘徊。 “嘎……嘎……”锯木头般的叫声在冷清的天空中回荡。 有的老兵不忍心看着这些大好年华的年轻人陈尸荒野,一边悄悄抹着泪,一边带人挖万人坑,让这些勇士入土为安。 赵谦军开进枣阳城修整,枣阳已经成了一座死城,连一个百姓都没有,反复易手中,战斗频,血流成河,市民遭受着湖广军和贼军的双重抢劫和屠杀,大部分逃亡了,没走的,也死了。 刚脱下重甲,赵谦喝了一口茶,正想休息一口气,衙门外的军士就禀报道:“大人,湖广军何腾蛟和孙可望求见。” 赵谦和韩佐信对望一眼,心下明白。赵谦说道:“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何腾蛟和孙可望显然对赵谦算计了他们十分不满,走进枣阳衙门,礼数荒疏,何腾蛟气呼呼地说道:“大人言已经在外围打通粮道,怎地桐柏鹿头店还有几万贼军?咱们的粮草不多,到哪里吃饭去?” 赵谦心道你们到哪里吃饭关老子鸟事,反正老子还有饭吃。不过面上还是比较客气地说道:“何将军少安毋躁,二位将军请坐下说话。” 毕竟赵谦官大,又初胜贼军,何腾蛟孙可望强压住火气,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事情是这样的,本都正打算取鹿头店,不料你们派出信使说枣阳城中断水,时日无多,本都便取消了攻打鹿头店的计划,转而协助诸位突围……” 何腾蛟显然对这个答复不很满意,气冲冲地说道:“咱们出来,水是有了,粮快没了,不一样时日无多?大人莫非要看着咱们十万湖广军饿死不成?” “啊!何将军此言重矣!”赵谦假惺惺地感叹道,“本官部下只有两万余人,而贼军经枣阳一败,尚有十几万人马,各在桐柏诸要塞和贼军老巢襄阳,要是汝等不存,本都拿什么平定湖北?” 孙可望比较老奸,听见赵谦和何腾蛟的对话,显然是挑不出赵谦的不是,用和事佬的口气说道:“咱们都是大明朝的兵马,奉召征讨逆贼,不必为此等之事有伤和气……这个,现在张献忠被大人武力震慑,不敢东窥,大人何不趁势复下桐柏,打通粮道,为大军全力征讨襄阳解决后顾之忧?” 赵谦心里了然,他们不过是又要赵谦卖命打头阵罢了。这些军阀,打个贼军,除了自保,就想财,至于是否办成事,完全不顾大局。 双方沉默片刻,各自在心里打着算盘,赵谦想罢和气道:“二位同僚啊,非我不想尽快打通粮道,只是咱们先下桐柏鹿头店诸镇,又下枣阳,结果不出几天,桐柏等地又复为敌手,这样耗下去可不是办法。” 孙可望没明白赵谦的意思,疑惑道:“大人的意思是……” “只有攻破襄阳,彻底击败张献忠,粮道才能彻底通畅。所以本官以为,与其回师攻桐柏,不如直取襄阳,反正襄阳有得是粮。张献忠二十几万大军都有吃,咱们便就食于彼,岂不妙哉?” 赵谦这样说,他打的算盘,目的还是只有一个,就是想反过来让湖广军冲前边,自己在后边坐享其成,自保实力。 不攻桐柏,粮道不通,赵谦急,急不过湖广军,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打桐柏,要么打襄阳,总之得自个去,赵谦可不想为他们当炮灰。 孙可望听罢气急,他自然猜透了赵谦脑子里那点小算盘,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还有下属逼迫上官的道理。 这样相互猜忌算计的同盟关系,毫无情义可言,只有相互利用,只要有一个弱点被人抓住,就会被充分利用…… 孙可望拱手道:“大人请待我等与其他将帅商议,再回复大人。” 赵谦笑道:“孙将军何将军请自便。” 何腾蛟孙可望出。赵谦看着帐外的落叶,蓦然间感概良多。 十六年初赵谦起兵,和湖广军在南直隶会合,西进湖北,途径安徽河南湖广数省,因为扯皮,在路上走了两三个月,到达襄阳近左时,与张献忠生多次战役,又花去了一两个月,到现在,又到八月间了,秋天又来了,时间过得很快。 “花开花落已春夏,梦起梦落又秋冬……”赵谦眼睛里有些伤感,“跟着我出来的浙江兄弟,多少已埋黄土了……” 旁边的韩佐信见赵谦莫名感伤,摇摇头道:“大人当世之英雄,定然会名垂青史,令万代敬仰。” “呵呵……”赵谦笑了笑,这身后之事,他倒是没有古人那般看得重,人都死了,再高的荣誉关他鸟事,赵谦这个名字在世人眼里不过就是个代号,也许后代某些朝代,因为政治需要,还要故意抹黑,谁知道呢? “佐信以为,孙可望等人会选择进攻桐柏,还是襄阳?”赵谦抛却那些莫名的愁绪,开始想眼前的事。 韩佐信沉吟片刻,说道:“我以为,他们会选择襄阳。” “何也?” “襄阳和桐柏皆为重镇,张献忠在此两地都有重兵。如孙可望攻桐柏,面对的贼军自然要少一些,只是……他们怕大人趁机独取襄阳,将战利品独吞。” 赵谦笑道:“佐信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湖广军定会取襄阳。襄阳一破,张献忠土崩瓦解,西南指日可定。” 赵谦的笑里有些许阴霾,他不知道近日何以变得多愁善感,仔细一想,原来是“预知未来”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 现在已经是崇祯十六年理,按理崇祯十七年,大明朝就该玩完了。赵谦作为大明朝的武英殿大学士,深受明朝的好处,有钱有势,如果明朝覆亡,就将面对洗牌。但是他赵谦能做什么呢? 一个凡人,在面对整个社会的大动荡之时,就算你被人恭维成英雄,多少显得有些无助和心虚。 当天下午,果不出赵谦和韩佐信所料,孙可望代表湖广诸部,表示愿意攻取襄阳。 襄阳以东的白水河面宽广,在张献忠的守卫下,大军不易渡河,赵谦吃了上次被淹的亏,吃一堑长一智,放弃老路,从南边的浅水之处绕过去。 八月中,官军连陷宜城、南潭诸城,逼近襄阳。 时秋气天高,襄阳之外,大军云集,官军余部十万多人,在襄阳之外连营几十里,锦旗如云。 襄阳是张献忠的老巢,称为国都,所以张献忠誓死保卫襄阳,聚集大军十几万。 双方拉开架势,大战一触即。 段二五 进城抢三天 (又恰逢周末,今日加更一章。借此诚意感谢,爱看好书,kfc198136,sa1,王八之气,迷雾遮眼,1iushaheoo1等等忠实朋友的长期支持,我们虽然原本不认识,但是通过一本书缘聚于此,巧乎?缘分也!缘起缘灭,来了又去,都是天道伦常,不必太过执着。只求曾经一起参悟玄机,曾经共鸣,足矣。写书的乐趣,交朋识友,你们看书,我也在看你们……) 秋风起,天气该越来越凉了。 风吹起干燥地面上的尘土沙石,众人都眯着眼睛,手上却紧紧握着武器,紧张地目视着前方一列列无头无尽的军队。 赵谦用望远镜看着远处的襄阳古城,它又将见证一次血流成河的故事,它的沧桑就是无数次这样的故事累积起来的。 襄阳在明洪武初年,属湖广行中书省襄阳府。洪武九年,属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襄阳府,一直到张献忠攻陷之。 时襄阳东面成列的是孙可望何腾蛟等湖广官军,孙可望居中,左翼何腾蛟,右翼黄得功张煌言,即有兵马八万。 赵谦计有兵马两万余,官军共计十万。张献忠调集大军十四万,在襄阳东门外的空地上摆开,准备正面击退官军的攻势。 湖广官军本来是不愿意站前面的,但是赵谦一拖再拖,再拖下去,湖广军就没饭吃了,前有襄阳,后有桐柏等沦落敌手的重镇,一旦断粮极可能被击溃。何腾蛟等的资本就是手里的军队,自然是不愿意丢掉本钱的,故只得作为大军前部,准备拿下襄阳。 何腾蛟等人四处劫掠百姓,但是遭受了地方私兵的强烈反抗,死伤不少,他们总算明白,靠抢劫农民是不能过日子的。 这一天是崇祯十六年八月二十一,中秋佳节刚刚过去。辰时,(上午7点到9点)湖广军前部开始向张献忠猛攻,双方乱砍一通,战线没有多大的变化的,只在中间留下了无数尸体。 又有赵谦炮营炮支援,张献忠伤亡明显大于官军。 就这样一直耗到了酉时(下午六七点的样子),因秋日日长变短,天色暗下来,双方休战,各自后撤几里远,扎营修整。 次日清晨,双方再次摆开阵势对拼,互有死伤后再次休战。 湖广军阀虽有些杂牌,但是军士都是职业军人,靠卖命混饭吃的主,也不真是软茄子,双方硬拼了几天,张献忠虽然在人数上大于湖广军,但是意识到对方也不是好咬的,便退到城中固守。 张献忠知道官军粮道阻断,军中缺粮,准备固守坚城,把官军饿死。 九月初,湖广军粮草告急,开始不间断围攻襄阳。赵谦的炮营和火枪步兵也上去提供火力支援,襄阳守军死伤惨重,但是因城池坚固,兵力充足,一时也无法攻破。 “湖广军这次作战勇猛,毕竟是友军,我们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明日给他们送些粮食过去。”赵谦在大帐中对旁边的将领说道。 张岱想起白天看到的成堆尸体,叹了一气,说道:“照这种打法,不知何时才能攻下襄阳。” 赵谦神色轻松道:“不出五天,襄阳必破。我们火枪射程三百步,远在弓箭之外,不间断攻击城上的守军,张献忠无法承受如此严重的伤亡。” 张岱低声道:“军中弹药消耗过快,恐难以坚持五天,这种打法,最多不过两天,弹丸和火药便会告罄。” “啊?”赵谦惊了一声,“我觉得咱们带了不少弹药,怎么没打几仗就用完了?” 黑火药的兵器因为射慢,其实消耗弹药的度并不快,不像现代的冲锋枪,机关枪,一打起来,弹壳成堆。 张岱说道:“粮道断了之后,咱们在枣阳打了几仗,又在襄阳耗了近一个月,弹药日渐减少,所剩无多。大哥,要是没有咱们的火力压制,恐怕湖广军攻城不太容易。” “唔……”赵谦点点头道,“孙可望等人说到底,还是军阀,要是真叫他们拼光了打,他们肯定不会干……” 张岱皱眉道:“看来我们只有回师取桐柏,打通后勤路线才行。” 赵谦点点头:“眼下没有其他好办法,只能这样了。” 正在这时,帐外一个军士喊道:“报!” 赵谦转头对侍卫说道:“放进来。” 少顷,一个军士走进大帐,按剑单膝跪道:“东面斥候报,桐柏鹿头店守军趁夜集结,意图不明。” “知道了。” 赵谦对张岱说道:“不仅是我们坐不住,他张献忠何曾坐得住?这不,开始调援军了。” 张岱喜道:“桐柏等地只有贼军两万余,如离开城池,与我精锐之师野战,必败无疑。张献忠等于拱手将补给线送给咱们,咱们想不笑纳都不行了。” 赵谦呵呵一笑,说道:“这次是咱们以静制动,不必与之野战,沿途各处设伏,减少伤亡。” 张岱拱手道:“愚弟即刻整军备。” 张献忠可不知道官军耐以杀伤的火器弹药告罄,他只知道这样打下去没几天襄阳就得城破,才迫不得已调桐柏最后的兵力援救襄阳。 是夜,桐柏贼军离开要塞城池,浩浩荡荡向西进,却在途中屡遭伏击,死伤惨重,于是急忙调头回去,现后路已被断,成了瓮中之鳖。 次日清晨,天色放亮,宽阔的汉江、唐、白、滚、清河冲积平原上,一支重甲骑兵风卷而至,踩得大地都在呻吟。 东边血红的朝阳垂在天际,映衬得黑甲骑士的身影更加高大。铁盔的造型仿汉制,插着长长的羽毛,整个骑兵营看起来就像铁树林。 “嘎吱嘎吱……”铁甲衔接的地方,随着奔跑摩擦不停,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杀!”一声暴吼,萝卜提大刀一顿乱扫,卷进敌群,身后的装甲骑士转眼也杀至。浑身裹着重甲,军士们仿佛已经不再害怕死亡。 战役过程就不再细述,如此战斗,毫无悬念,贼军大败。 至此,贼军东线主力被歼灭,官军补给线重新回到了赵谦的手里。襄阳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九月初五,襄阳城破,张献忠不知去向。 襄阳是大城,不比一些小城,襄阳里面有数十万的百姓,湖广乱军冲入襄阳,烧杀抢劫强*奸,整个襄阳都在呻吟。 何腾蛟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对将士喊道:“兄弟们,老规矩,进城抢三天!” 众军一片欢呼。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赵谦军的军纪严明。其实赵谦并没有禁止他们抢劫犯罪,大战过后,放纵军队有助于提高战斗力。所以赵谦在西虎营的军法里面,有意无意地明文规定,战后七天军法放宽。 赵谦军不烧杀抢劫的原因,主要是军队的成员原因,底层军官几乎都是读圣贤书的青年,这样的人,信奉儒教中的仁爱,又连续几年长期被赵谦洗脑,自觉得精神高大得不行,自然不愿意干这等丑恶之事。 再说赵谦军军饷丰厚,他们犯不着抢那些百姓穷困的家什。强*奸之类的事倒是想干,不过只是想想,因为一个个平时自於君子的人,是不容易改变行为方式的,干点坏事估计也是悄悄干。你可以说是伪君子,但是现在看来,伪君子好像比湖广军那样的真小人有爱得多。 “哈哈……”街边一个妇女旁边正围着一堆湖广军士在淫笑。这帮人在大街上就干这样的事。 那妇女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了破布片,被人按着趴在地上,双腿被两个人一边拉一条,中间黑漆漆的部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军官脱掉盔甲,掏出那玩意,抓住那女人的光屁股,就这样耸动,那女人呻吟哭喊,完全不济事,没有人可以帮她。 没有人可以帮她,包括大街上成列的赵谦军队。他们只是愤怒地看着那帮土匪一般在行**之事的军士,却不一言,依旧队形严明地从街上路过。 西虎营和水师陆军的人对这种**劫掠之事十分愤怒,不是湖广军的禽兽干法,说不定街边上会有手执鲜花欢迎的百姓。在赵谦的浙直军眼里,荣誉和面子才是他们打完胜仗想要的。或许有小姑娘崇拜自愿投怀送抱,军官们自然非常高兴,笑纳之。 而湖广军进城就抢、杀、烧、**,无恶不作,把这些都破坏了,赵谦军能不愤怒吗? 张献忠的“王宫”在城破的当口,就被洗劫一空,除了房子,啥也不剩,都是何腾蛟等人干的好事。 何腾蛟说襄阳是他们打下来,抢得理所应当。 赵谦率兵到达王宫,看着眼前的情况,不禁面面相觑。萝卜取下铁盔“当”地一声摔在地上,骂道:“操他娘的何腾蛟,连一根毛都给老子剩。” “哈哈……”骑兵们顿时被逗乐,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他们太了解萝卜了,萝卜早就惦记着张献忠王宫粉嫩的“后妃”宫女了,结果跑过来一看,连个鬼影都没有,强大的落差,气得萝卜当众就摔了头盔。 “这房子倒是不错。”赵谦欣赏了一番这修成宫殿造型的大院落,有房无数间,“兄弟们都累了,今儿不住帐篷,这房子就当营房吧。” 张岱喊道:“散了,自个做饭选地方睡。休息三天,要喝酒的抓紧去找。” 众军这才走进宫殿,各队寻找舒服的地方。 城里正在被抢劫,自然没人来犒劳赵谦他们,所以要喝酒,自己想办法。 正当众军直接在大街院子里挖灶煮饭吃的当口,人报城中尚有贼军余部,各巷生激战,众人都是看向赵谦,等待他的命令。 赵谦说道:“鸟个余部,张献忠都跑了,手下那些农夫又无信仰,怎地可能还要负隅顽抗?何腾蛟他们一伙骗谁呢?多半是湖广军抢劫大户,被私兵攻击了,关我等何事?我们又没抢。继续造饭,不予理会。” 过了半个时辰,赵谦等人正在吃午饭的当口,突然西王宫前面的空地上,来了许多人,这些人抬着酒水、牛羊猪等物慢慢走了过来。 赵谦的护卫急忙拿着火枪排成几列,挡在王宫前面。赵谦和韩佐信张岱等人走出去,看着眼前的景象,疑惑道:“你们这是……” 一个穿缎袍老头走上前来,撩了一把下摆,就要跪拜,赵谦急忙将其扶住:“您老一把年纪了,本官不敢受老者跪拜。” “老朽张氏,拜见大明兵部尚书赵大人……”老头看来是大户族长,对赵谦的身份摸得很清。 “……大人率军攻陷襄阳,驱逐逆贼,功德高亮,大人之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万民称颂。百姓原为大明赤子,华夏父老,皆良善生灵,奈何惨遭湖广官军劫掠。湖广军烧杀抢掠,与匪徒何异?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行奸污之事,天地日月之间,烧人取乐,流油一地,人神共愤,朗朗乾坤,纲常何存……” 赵谦忙打断这老头的话,说道:“这位乡老请带乡亲们先回吧,本官知道百姓的苦处,自会与湖广军交涉,严令其停止劫掠。” 赵谦心道,湖广军能听老子的就奇怪了,你们被抢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要对何腾蛟他们说:抢劫是犯法的。 这老头显然是有点见识,听见赵谦的话,知道是打官腔推卸,老头神色沮丧地叹了一口气道:“老朽等只求大人能看在老天的份上,救救百姓的性命……”老头看向赵谦身后的宫殿,继续说道,“恳求大人收容难民,避过此劫。” 全城几十万的平民,赵谦心道我怎么收容?不如直接把何腾蛟等军队赶出城外,告诉他们襄阳我占了。 赵谦想罢继续打着官腔道:“百姓太多,收容非可行之事。还是等本官去知会湖广军,出城驻扎为好。” 赵谦心道在襄阳修整两日,便班师东去,还管襄阳的事干什么,再说他赵谦实在是管不了。他是不可能为了百姓和官军内拼的,古时刘大耳那样的仁义做法,赵谦还做不到。 老头没法,又说道:“老朽等不愿妻女被人凌辱,求大人暂且收容。我等不过与湖广匪军玉碎而已!” “本官倒是可以收容一个难民营,但数量无法太多,只收容妇孺弱者。”赵谦也不愿意做得太绝,放出了一句话,毕竟做点好事,可以收买民心。 段二六 滚你妈的蛋 正当赵谦率军在湖北襄阳修整的当口,得到了北面的消息。 在杨嗣昌和孙传庭的部署下,李自成的大顺军围攻开封府几个月,未果,然后挖了黄河河堤,开封府被冲毁。经过几次大战,杨嗣昌战死,孙传庭不知所终,官军主力全军覆没。 李自成议东征京师,一部进攻京师南面及西南面的彰德府,卫辉府等地,一部跟随李自成转而和山西的贼军汇合,突破宁武关。 守关总兵周遇吉带本部五千人与五十万贼军决战,面对一百倍的敌军,周遇吉望京师叩拜,泪流满面,然后义无返顾冲杀敌营,结果很明显,周遇吉以下五千官兵全部战死,无一生还。李自成杀守关总兵周遇吉,攻克太原、大同、宣府等地,京师戒严。 同时,朱由检圣旨召天下勤王。响应者无多。 韩佐信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口不能言。倒是赵谦有些心理准备,只是仰天长叹,大势已去。原来的世界,崇祯十七年明亡,但是赵谦不敢确定这里会怎么样,当杨嗣昌亲自带大军进剿闯贼时,赵谦还抱有一丝希望,现在希望彻底破灭。 赵谦一面写奏书强烈要求朱由检迁都南京,避过锋芒。一面整军准备北上勤王。 “皇上如驾崩,天下如散沙也!”赵谦的眼神露出深深的忧郁,“数千年华夏文明,今朝毁于一旦!” 韩佐信盯着赵谦的眼睛,用严肃的口气说道:“卑职以为,大人此刻不应北上,应立刻回南京,抢占东南所有州县,扩军备战,以图大事。” 赵谦沉思片刻说道:“吾二十四岁入仕,历十七,入阁武英殿,深受皇上隆恩,赵谦非忘本之人,今日皇上召天下勤王,我如当没听见,有何颜面面对祖宗在天之灵?” 说的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赵谦没有说,朱由检一去,对他赵谦并不是什么好事。朱由检在时,赵谦可以拥兵自重,和皇帝合作,保住既得利益,大明覆亡,赵谦就得自己面对天下乱局,兵祸凶凶,动辄百万甲士疯狂征杀,谁又能保证百战百胜? 于是赵谦集合军队,一部由张岱统帅,韩佐信辅佐,挥师向东,进驻浙江,稳住东南地盘。一部水师陆战队及萝卜的骑兵由赵谦亲自统率,挥军北上勤王。 襄阳城内,湖广军根本不管天下大事,犹自与地主武装激战,四处抢劫。朝廷主力全军覆没,李自成威胁京师这样的事,好似完全不关他们的事。 这个时候,四川那边来了消息,张献忠率余部入川,秦良玉要求赵谦率军合击。赵谦不予理会,继续干自己的事。 赵谦收拾东西,排成纵队准备离开襄阳。被收容在难民营的妇女儿童因这些天来与官兵相处融洽,很有安全感,见保护伞要走,挡在道上纷纷痛哭挽留。 赵氏官军里面大部分是些青年人,比较闷骚,这些天来,见着美貌的女子,往往送些粮食,帮忙打打水献殷勤,人之常情。这个时候,军士们见着自己心仪的对象依依留恋泪流满面,伏地大哭,早已把持不住,队伍开始混乱。 一些妇女面对生死关头,早不顾矜持,扑到一个个年轻帅气的青年官兵怀里痛哭挽留。 赵谦见军心不稳,忙与张岱商议,总不能带走这些女人吧。开玩笑,赵谦现在正需要军队打仗,带一帮女人拖后腿,绝非明智之举。 张岱道:“二弟率军北上,恐有恶战,愚弟带兵入东南,恐有叛乱,目下都要征战,拖家带口,一则扰乱军心,二则浪费粮食。我军军纪严明,只需大哥一句命令,咱们走了便是。” “就怕一些官兵为了女人逃亡。”赵谦说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是男人的灵魂。楚地女子美貌,说不定就将赵谦的人勾去了,他训练出这些人那可是大把银子花的,容易么。 赵谦听张岱提到粮食,便对韩佐信说道:“你们到了浙江,监督海事衙门,调整关税,鼓励进口粮食,这世道,有粮就有兵。” 韩佐信拱手道:“大人所言极是。” 这时候,孟凡走到赵谦身边,低声道:“大人,卑职好像看见田姑娘了。” 赵谦惊讶道:“田钟灵?” 孟凡点点头。 赵谦忙叫孟凡带着过去,果然见田钟灵在难民营里。田钟灵正在和几个哭泣的女人说话,不经意间抬起头,就看见了赵谦。 赵谦走了过去,神色有些不自然,不知怎地,他对这个女人一直念念不忘。田钟灵和赵谦差不多大,也是四十左右的人了,岁月如梭,转眼已到中年,不得不让人感叹。 “你离开长安之后,投了张献忠么?”赵谦不知说什么,只得这样说道。 田钟灵怔怔地看着赵谦,摇摇头道,“我已经不带兵了,只在襄阳做点生意谋生。” “哦。”赵谦的手心里沁出汗珠,“你结婚……嫁人了么?” 由于心情有些激动,赵谦的口中蹦出了一个现代词汇。 田钟灵的身材看上去依然没有变形,胸部硕大,腰上无肉,由于不像别的女人长期呆在家里,皮肤呈小麦色,并不松弛,到给人很成熟的感觉。 田钟灵不置可否,脸上恢复冷冷的表情,说道:“赵大人之军以仁义之师自称,今日难道要将这些手无寸铁的女子送到贼人之手,任人凌辱杀戮?” 年到四十岁的赵谦,比起二十几岁初识田钟灵那会,改变了太多,已经冷静多了,赵谦答道:“我的人不是红十字……不是救济难民的,他们是军队,军队是打仗用的,带着女人不是累赘么?望田钟灵理解。” 田钟灵想了想道:“你们的人总要受伤,她们可以照料伤兵,也可以为军士煮饭洗衣,充当杂役,她们只想活着。赵大人饱读圣贤书,不闻仁爱二字?” 赵谦想了想,说道:“这倒是不错……我以前还真没想到。这样,叫随军郎中徐启广挑选一些手脚灵活的帮忙照顾伤兵,其他全部做杂役女兵。但是小孩不能带,完全是累赘,大明那么多人需要保护,我赵谦不能为了少量妇孺就放弃天下。” 田钟灵知道这已是赵谦能做到的极限了,遂不再纠缠,拱手道:“我替这些无辜百姓女子谢过赵大人。” “那个……你能和我一起走么?”赵谦看着田钟灵的眼睛,“湖广军控制了襄阳内外,我作为田姑娘的旧知,自然不愿意田姑娘落入那帮人的手里。” 田钟灵默然。 赵谦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为什么宁肯投奔张献忠也不跟自己,情急之下指着旁边的望月千代道,“这是我的护卫,扶桑人,军中只有她一个女子,常常觉得孤单,你不如和她做个伴吧。” 望月千代拱手施礼,没有说话。 田钟灵考虑一会,说道:“好,我跟你走……以免这些可怜的女子被贵军虐待。” 赵谦笑了笑,拱手道:“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田姑娘自便。” 赵谦找到张岱,说道:“不能带太多,确实累赘,一人最多只能带一个女人,能稳固军心就可以了。” 张岱点点头,传令下去。 饶是如此,仍然有六七千女人跟着官军走了。官军有两万余人,只是有些官兵有家室,在外面玩玩可以,带走就不愿意了。 赵谦和张岱各领一军,出了襄阳,对饮一杯酒,道一句后会有期,各自前行。 时赵谦靡下有水师陆军一万,骑兵五千,共计一万五千兵力。张岱率军西虎营步军一万东去,另外还有几千个女人,也一并带回浙江,因为赵谦不可能带着女人去京师勤王。 赵谦军北上,走了一个多月,到达河北大名府的时候,闻得李自成又连下居庸关、昌平,明朝官吏姜瑞、王承胤纷纷来降,李自成逼近京师,京营官兵,望风丢戈。京师万急。 这时武英殿大学士赵谦率军勤王的消息传到京师,同时到达的,还有赵谦请求南迁的奏折。 南迁并非不行,长江中游有左良文十万大军,下游又有赵谦海陆军队扼守长江天堑,南京比京师要安全得多,即使北方陷落,偏安于江南,还是有可能的。 但是南迁意味着放弃宗庙陵寝,难以启口,必须有内阁、六部的重臣出来力排众议,形成朝廷一致的共识。遗憾的是,那些大臣都怕承担骂名,不敢提倡南迁。 赵谦的奏书诚恳至极,并称愿意交出江南兵权为朱由检所用(当然只是说说),于是朱由检向内阁六部大臣提出“朕愿督师”,以试探水深,遗憾的是,大臣们争先恐后表示愿意“代帝出征”,没有一个人提到“南迁”。 形势越来越紧急。李自成东征后,布声讨明朝的檄文,其中言:“君非甚黯,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朱由检单独召见驸马都尉巩永固(光宗之女,安乐公主的丈夫),向这位皇亲国戚征询救急对策。巩永固极力鼓动皇帝“南迁”,如果困守京师,是坐以待毙。 不久,李明睿公开上疏,建议“南迁”。他说:如果皇帝“南迁”,京营兵可以护驾,沿途还可以招募数十万士兵。山东的一些王府可以驻跸,凤阳的中都建筑也可以驻跸,南京有史可法、赵谦可以寄托大事,建立中兴大业。京师可以委托给魏藻德、方岳贡等内阁辅臣,辅导太子,料理善后事宜。 朱由检把他的奏疏交给内阁议论。内阁辅陈演反对“南迁”,示意兵科给事中光时亨,严厉谴责李明睿的“邪说”,声色俱厉地扬言:不杀李明睿,不足以安定民心。 李明睿不服,极力为“南迁”声辩,援引宋室“南迁”后,国祚延续一百五十年的先例,反复论证,只有“南迁”才可以有中兴的希望。 朱由检对光时亨的意见很是反感,当面训斥他是出于“朋党”的意气用事,下达圣旨:“光时亨阻朕南迁,本应处斩,姑饶这遭。”态度虽然十分坚决,但是大臣们都缄口不言。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是支持李明睿的,他写给皇帝的秘密奏疏,提出折中方案,派遣太子“南迁”,把南京作为陪都,留下一条退路,维系民众的希望。朱由检看了他的奏疏,赞叹不已,兴奋得绕着宫殿踱步,把奏折揉烂了还不放手。立即召见内阁辅。(温体仁死后,朱由检考虑到周延儒在东林中的声望,放弃用他做辅,不久前陈演进内阁辅大臣。) 朱由检说:李邦华说得对!陈演是坚决反对“南迁”的,故意向外透露了这个消息,并且鼓动言官猛烈抨击“南迁”的主张。 朱由检感受到“南迁”的压力,立场生微妙的变化,他再次召见内阁辅臣时,作出了和他的本意大相径庭的决定:死守京师。他的理由是:如果朕一人单独而去,宗庙社稷怎么办?陵寝怎么办?京师百万生灵怎么办?国君与社稷同生死,是道义的正统。 阁臣们建议,让太子“南迁”,延续国祚。 朱由检反驳道: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且无济于事,太子这样的哥儿孩子家,做得了什么事?先生们乘早研究战守的对策,其他的话不必再讲了。 朱由检在“南迁”问题上,实在是身不由己,关键在于内阁辅陈演坚决反对。陈演也有压力,不得不乞求辞职。 朱由检在罢免他的前一天,对陈演说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朕不要做,先生偏要做;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对这位辅政大臣的消极辅政,显得无可奈何。 所谓“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的事,就是“南迁”。 继任的内阁辅魏藻德,更加老奸巨猾,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对“南迁”不置可否。当巩永固、项煜提议“南迁”时,他都在场,始终一言不,用沉默来表示委婉的否定。使得朱由检感到孤立无援,在龙椅上耸身舒足,仰天长叹。 周皇后为此感叹不已,她是江南人,倾向于“南迁”,由于无法成行,遗憾地说:可惜朝廷没有有力的支持者。一语道破其中的奥秘。 于是赵谦想辅佐朱由检中兴大明的梦想完全破裂了。 崇祯十七年正月十七日半夜,守城太监曹化淳率先打开外城西侧的广甯门,农民军由此进入南郊一带。正月十八日,李自成派在昌平投降的太监杜勋入城与崇祯秘密谈判。 李自成提出的条件为:“闯人马强众,议割西北一带分国王并犒赏军百万,退守河南……闯既受封,愿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助剿辽藩。但不奉诏与觐耳。” 崇祯直接痛骂滚蛋,双方谈判破裂。 赵谦闻得京师局势,犹豫不决,韩佐信去了浙江,邹维涟赵逸臣等也在浙江处理海事,赵谦身边没有信得过的谋士,欲与人商议而不得。 赵谦军驻扎在保定府修整,弹药粮草充足。大帐外面一列列的黑甲骑兵往来不息,战力精锐。 但是这个时候,赵谦却不想去京师了。去京师做什么呢?难道要他带着一两万人和李自成号称百万的大军硬拼么?有飞机坦克还差不多。 赵谦觉得,南迁才是明智之举,关键是朝廷内部不愿意南迁,赵谦去了京师,实在不知道能干什么。 当然不能胁迫朱由检离开京师,那样是谋逆,后果很复杂,不好处理。 正在赵谦按兵不动的当口,朱由检又下了罪己诏。 制曰: 朕嗣守鸿绪十有七年,深念上帝涉降之威,祖宗托付之重……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坐令秦豫丘墟,江楚腥秽,贻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朕躬,谁任其责?所以使民罹难锋镝,蹈水火,堇量以壑,骸积成丘,皆朕之过也。使民输驺挽栗,居送行赉,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又朕之过也。使民室如悬磐,田卒污莱,望烟火而无门,号泣风而绝命,又朕之过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存至,师旅所处,疫蔓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又朕之过也。至于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前鼠而议不清,武将骄懦而功不举,皆朕抚驭失宜……忠君爱国,人有同心,雪耻除凶,谁无公愤! 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于万方,十有七载于兹。政不加修,祸乱日至。抑圣人在下位欤?至于天怒,积怨民心,赤子沦为盗贼,良田化为榛莽;陵寝震惊,亲王屠戮。国家之祸,莫大于此。今且围困京师,突入外城。宗社阽危,间不容。不有挞伐,何申国威!朕将亲率六师出讨,留东官监国,国家重务,悉以付之。告尔臣民,有能奋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以歼丑类。分茅胙土之赏,决不食言! 二月九日清晨,兵部左尚书张缙彦主动打开正阳门,迎刘宗敏军,京师不攻自破。 绝望无助的崇祯帝强打精神举行了最后一次家宴,当夜酒宴罢后,崇祯帝即安排太子慈烺、三子定王慈灿、四子永王慈焕逃离皇宫。 随后,崇祯帝在宫中亲自持剑砍杀妻妾、女儿,幼女昭仁公主致死,长女长平公主断臂重伤,一生贤德的周皇后于坤宁宫自缢。十九日凌晨,天将曙明,崇祯揩御笔太监王承恩离开紫禁城,登上皇家禁苑煤山,在一株老槐树下自缢身亡,时年33岁。死时“以覆面,白袷蓝袍白细裤,一足跣,一足有绫袜”,衣上以血指书。 朕自登极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致逆贼直逼京师,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段二七 等的非寂寞 赵谦率军进入天津地界的一个村子,这村子风水很好,村口是条河,后村有座山,可谓有山有水,正合风水,也不愁水源。 时三月间,万物复苏,枯木逢春,百花待放。赵谦看着这村庄河蟹的美景,感叹一声:“这样的地方哪里找去?传令全军,就地驻扎,不得滋扰百姓。” “得令。” 这地方确实好,好不在风水与美景也,好在西临京杭大运河不远,东临渤海亦很近,渤海湾深处,几只巨型战列舰已经在那里游曳,万一不对劲,赵谦可以直接上船逃之。这里又是个不显眼的小村庄,这个时候各方势力都忙得不可开交,谁管他去? 赵谦将军队驻扎在这里,是在等,等的不是寂寞,是机会。 因为赵谦知道,李自成攻陷了京师,不是就这样万事大吉了,辽东还有数万关宁铁骑,更北方还有满清八旗。吴三桂会不会投降清军,暂时赵谦还不敢断定,但是反正京师也破了,皇上也死了,情势已成定局,赵谦暂时没什么急事,等等看也无妨。 不然大老远跑来,看一眼就回去,白跑路,心里觉得亏。 在京师喜滋滋的李自成完全没有注意到赵谦,一支万余人的地方军,他还没看上眼,何况他还根本不知道赵谦的存在。李自成的注意力在辽东,进城当日,就逮捕了吴三桂的老爸吴襄。 一支失去后方给养的军队,只有投降。李自成觉得吴三桂除了投降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路可走。他不觉得吴三桂作为汉臣会投降满清。 崇祯自杀殉国,李自成下令予以“礼葬”,在东华门外设厂公祭,后移入佛寺。二十七日,葬于田贵妃墓中。李自成入住紫禁城,封宫女窦美仪为妃。 李自成坐在太极殿的龙椅上面,这个位置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啊!李自成心道,老子南征北战,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哈哈……”李自成打心眼里高兴,开怀大笑。 “哈哈……”大殿上的部将也开怀大笑,心里想着闯王做了皇上,那咱们怎么也得封个什么王什么侯享福吧。 农民刘宗敏更过分,居然嚷嚷道:“闯王,让俺也过过瘾,那把椅子真这么舒服?”说罢就要走上去。 刚刚还十分开怀的众将立刻安静下来,气氛十分诡异,刘宗敏很快注意到气氛不对劲,脚下停了下来,摘掉头上大沿农民帽,没好气地说:“干啥?老子不就是说说吗?” “哈哈……”李自成突然一声大笑,“刘宗敏这次打京师为我前部,功劳甚大,我……朕绝不会亏待功臣,刘爱卿别往心里想,啊。” 李自成称孤称朕,部将十分配合,忙伏拜与地,高呼道:“皇上英明。” 老大做了皇帝,做小弟的好处也不会小,部将是打心眼里认李自成这个皇帝。 刘宗敏见大伙都跪拜,自己一个人站着不好看,才一起跪倒,高呼万岁。不过他的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舒服,还是叫闯王顺口些。 李自成随后下令不准随便抢劫杀人,不能失了民心。 李自成布命令之初,京师秩序尚好,店铺营业如常。但从二十七日起,大顺军耐不住,按照以往打倒贪官地主,让贫苦百姓翻身的习惯,开始拷掠明官,四处抄家,规定助饷额为“中堂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道科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二万一万,部属而下则各以千计”。 刘宗敏制作了五千具夹棍,木皆生棱,用钉相连,以夹人无不骨碎。城中恐怖气氛逐渐凝重,人心惶惶,凡拷夹百官,大抵家资万金者,过逼二三万,数稍不满,再行严比,夹打*炮烙,备极惨毒,不死不休,死者有16oo余人。 李自成手下士卒见到京师的繁华,日渐变质,开始抢掠,臣将骄奢,杀人无虚日. 刘宗敏抢钱的空档,便四处寻找女人玩弄,刚开始什么女人他都玩。管你是官宦家的,还是平头百姓,老子手里有武器,随便玩。但毕竟人的体力是有限的,刘宗敏玩着玩着,便开始挑选好看的,方不浪费体力。 部将忽报纱帽胡同住着一个色艺双绝的女子,叫陈圆圆,刘宗敏大喜,便叫人拿来。 刘宗敏一看到抱着琵琶的陈圆圆,就呆起来,眼睛简直没办法移开。那娇嫩的肌肤,秀气的脸庞,如水的青丝,还有玲珑的身,令刘宗敏腹下一阵涨。 这时刘宗敏才现一起来的,居然还有一个老头,见罢皱了眉头,正想叫人推出去斩了。但是转念之间他突然很想讨好这个陈圆圆,不仅只是想玩玩她了事。陈圆圆的模样儿看起来太可人疼了。 部将在刘宗敏耳边说道:“那老头是高启潜,宫里的太监,是陈圆圆的义父,给了钱买命的。” 刘宗敏听罢挥了挥手,对高启潜说道:“没你的事了,滚蛋吧。” 高启潜也不生气,他犯不着和一个只知道杀人和种地的人,反而能屈能伸,躬身道:“奴婢跟着来,是为刘将军着想。” 刘宗敏听罢笑了,说道:“你一个太监如何为老子着想?” 高启潜不慌不忙地说道:“小女陈圆圆已经许配给辽东总兵吴三桂……” 本来高启潜以为你只会打仗种田,这点道理是打仗的道理,应该想得明白吧? 没想到刘宗敏瞪着眼睛骂道:“老子管她许配给了谁?吴三桂算老几,叫他来京师和老子抢啊!” 高启潜遂不再开口和刘宗敏说话,只看着陈圆圆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圆圆保重,老夫只能做到这样了。” 陈圆圆的眼角滑过两行,点点头:“义父不必挂心女儿,您老一定要活着。” 高启潜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陈圆圆泪流满面,在后面喊道:“要是有来世,圆圆一定做您的亲女儿。” 高启潜的脚下停了片刻,依旧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刘宗敏对于高启潜的行为十分不满,嘀咕着说:“不是看在他是圆圆姑娘义父的份上,老子……” 陈圆圆忙说道:“将军不要伤害义父,他是好人。将军要什么,妾身一切都依将军。” “真的?”刘宗敏喜道,“那你可愿意跟俺过日子?” 陈圆圆心道,你把我抢了来,还有我愿不愿意这一说么?除非是自尽,否则没有任何办法。而陈圆圆早已不再是清白之身,要是会为了这个自尽,她早自尽了,也不必等到今日。 想罢,陈圆圆点点头。 刘宗敏大喜过望,对陈圆圆很好,叫人搬了许多金的银的饰过来送给她。只是陈圆圆都看不上眼,都是金子做的,品味档次也有很大的区别。陈圆圆只得强作高兴喜欢。毕竟这男人对自己好,会少受许多折磨。 陈圆圆为了讨好刘宗敏,特地给他弹了一曲子,刘宗敏呵呵地直说真他娘的好听。 “要是仗打完了,将军准备做什么?”陈圆圆怯生生地问道。 刘宗敏摸了摸脑袋,想了许久,才说道:“买地,收租子。娘的,以前都是老子给地主干活,他们吃白饭,以后老子要叫收了老子租子的人,都给老子干活。” 陈圆圆听罢悄悄叹了一气。 崇祯死、明廷亡,吴三桂和所有明廷故臣一样都在寻找出路。而一条最简捷的出路就是投降大顺。这并不违反礼教。改朝换代,自古亦然。既然明太祖贫僧一名竟是真命天子,那么李自成这个驿卒又为什么不能做皇帝呢? 吴三桂虽然对李自成没有任何好感,直觉上没有好感,根本原因就是他一个地主对于出身农民的李自成打心眼了瞧不起。但吴三桂处于夹缝之中,选择实在不多。 李自成遣使名曰黄玉,往使三桂,给予其四个月军粮及白银四万两,并声明“俟立功日升赏”。这对于已缺饷一年多的吴军确实是雪中送炭。吴三桂已有降意。 这个时候,吴三桂又收到了清朝孝庄皇太后的书信。(皇太极已暴死,故布木布泰称太后。) 孝庄太后的书信写得是入情入理,吴三桂看后,对于投降大顺的主意再次摇摆不定。 孝庄太后在书信中称,吴三桂将军,大清朝自太祖以来,一直希望得到大明的承认与尊重,却始终没有如愿。现在大明不复存在,我们决定入关。我们要把被闯敌占据的京师夺回来,我们决定入主中原一统天下。 我们的理想,是建立一个各族一体的大清朝。我们会把你们的祖庙,当作我们共同的祖庙。会把你们的书院,当成我们共同的书院。会把你们的三皇五帝,孔圣,关公,尊为我们共同的圣人。 吴三桂将军,大清朝皇太后请求你顺清。 注意,不是降清,是顺清。这个点子还是投降了清朝的洪承畴出的。其中奥妙,诸位可以体会一番。 辽东军实际上已经是一个利益与同的利益集团,上下的命运升息相关,吴三桂没有隐瞒清朝的书信,传视诸将,帐下皆尽默然。 吴三桂也是犹豫不决。 这个时候,京师来了密信,信使对吴三桂说,你的父亲被刘宗敏抓捕追脏,遭到严刑拷打。其父已凑白银五万两,但离刘宗敏所索二十万两甚远。 吴三桂不以为然,道:“吾去京师,李自成自然会放了家父。” 过了两天,京师又来了密信,称吴三桂的爱妾陈园园被刘宗敏霸占。吴三桂闻讯大怒。 三十二岁血气方刚的吴三桂,认为这是奇耻大辱,非男人可以忍受。 父亲被打了,只是皮肉伤,养养就好了。老婆被人占了,就算抢回来也不是原汁原味了…… 吴三桂拔剑斩案、升帐演兵场,斩来使黄玉,将另一名割去双耳,令其传言李自成:“李贼自送头来。”同时,起兵回师击败唐通,夺回山海关。 大顺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一派意见是立即予以征讨。另一派意见是暂时放置。 持后一种意见的原因有二:一是刘宗敏、李过等已沉醉在胜利的欢乐中。拷掠故明脏官、坐拥声色美姬实在是不亦乐乎。不想立即再去冒死作战。二是李岩、牛金星、宋献策等基于策略的考虑,认为暂不宜大举征伐。因为“新得京师,人心震迭”,而且吴军以“素能战”闻名,不可轻视。他们认为还是暂时维持现状,继续招降为上。但李自成力排众议,下令亲征。 四月,李自成刚享受当皇帝的滋味不过一个月,便亲率主力出京师,往击吴三桂。 这个消息,赵谦自然是知道了,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吴三桂不出意外地投降了满清,赵谦觉得偶然的原因或许不是根本原因,一定有什么必然原因,只是他来不及去想这些。 赵谦没有直接去京师,而是先去了天津港口,在那里,停泊着几艘大船,将几门巨型红夷大炮卸下船来。 赵谦回头对部将说道:“有了这几门炮,抵住城门轰,有什么城门轰不开的?” 时京师尚有大顺守军三四万。赵谦是以少数兵力攻多数兵力守备的城池,难度比较大,必须最大地依靠装备。而赵谦陆军配置的火炮都是弗朗机,这种轻型车炮要轰开城门恐非易事。 赵谦只有一万多人,用梯子攻城的伤亡他负担不起。 正在赵谦窥欲京师的时候,李自成军已薄山海关。 清军闻讯日夜兼程二百里,于二十一日傍晚抵达关外。 二十一日白天,大顺军与吴军已有交战。吴军几不支。吴三桂再度遣使到清营,急催清军加入战斗。此时明了情况的多尔衮再不以吴三桂所言“不唯财帛,将裂地以酬”为满足,他的志向是入主中原,故改而坚持吴三桂必须剃以降方出兵相助。 此时,吴三桂已别无选择。若明日单独与大顺军交锋,必将不敌,身家性命必毁于一旦。于是只得依多尔衮所示,亲往清营,剃跪拜。 次日,山海关大战展开。 差不多同时,赵谦率军趁虚而入,抵达京师城下。 守城大顺军与京师民众俱没有想到这时候还有大明军队敢打京师。在大顺军的眼里,明朝已经灭亡,这些明朝将官,应该在考虑投降谁的问题。打京师图什么?没有人看得懂。 打京师图什么,只有赵谦知道。 北京城,这个无数个朝代的都,在华北平原的边缘,一出京师,不远就是蒙古、女真的地盘,京师承载着许多汉族皇帝“天子守国门”的承诺。 北风烈烈,赵谦军在永定门外列成方阵,剑锋直指京师大门。 “皇上为我大明朝呕心沥血,驾崩殉国。天子仙归,但我大明朝没有亡!”赵谦坐在马上摇剑大呼。 长期被将领洗脑的众军士被煽动,举枪大呼:“大明不会亡,大明万岁……” “天子尚不惜命,况我等臣民乎?我等本应自裁殉国,但国仇家恨未报,死不瞑目!今卧薪尝胆,誓曰终有一天,以雪前耻!” 这天天气不好,头上乌云密布,太阳躲在云层里露出诡异的黄光,让云朵交接之处露出金丝线一般的光芒,压在京师城头,好似要塌下来了一般。 风吹起云层变化莫测,古城仿佛在嘲笑这些所有的凡人。 “击鼓鸣号,全军进攻!” “万岁……万岁……” 京师城头,一门门大炮,一排排弓箭对准了城下的军队。 赵谦军缓缓推进,这个时候,城头大炮开火,炮弹呼啸着砸向赵谦阵营。人仰马嘶中,死了几十个人。防城炮台在城头列成一排,贼军显然不懂得覆盖火力的手,轰轰乱放,虽造成了杀伤,但无法遏制赵谦军进军。 赵谦军攻到离城两百余步,开始用火枪轮射,贼军弓箭无法射到两百余步,只得用大炮还击。贼军被密集弹丸覆盖,纷纷掉下城头。 这时弗朗机轻炮已推近,组成炮阵,炮口斜向天空。 “点火!” 城头贼军遭受了炮火和火枪的双重火力覆盖,死伤惨重。 赵谦见火力压制达到目的,对萝卜喊道:“三弟,立刻攻到城下,掩护红夷大炮推进!” “明白!”萝卜甩了甩马缰,从背上拔出大砍刀,指着前方大吼一声:“杀!” 黑甲骑兵蜂拥向前,过火枪队,直扑城下,贼军见着这阵仗,以为这些骑兵想直接撞塌城墙似的。 “轰!” 突然一声巨响,赵谦一个不留神,摔下马来。城头的大炮打得很远,一枚炮直接打到了后方,砸在赵谦身边不远处。 一门车炮正好被命中,砸成了碎片,旁边的几个炮手全部死掉。 “大人,大人!”众军急忙来救赵谦。 赵谦身披重甲,被摔下马来,摔得浑身疼痛,却并未受伤,盔甲沉重,在军士的帮扶下,赵谦才爬了起来,吐了一口泥土,大骂了一句***。 段二八 谦按剑而入 (26号因为同学接风洗尘,断更了一日,诚恳向各位道歉。那一章明天补足,周末两天继续加更,以示诚意,望诸公原谅。) ------------------------ “轰!”一门靠近城墙的红夷大炮被墙上的防炮命中,粗大的炮管被弹得当当作响,旁边死了一片人。 “啊……啊……”一个军士抱着被炸断的大腿,瞪着惊恐的眼睛,拼命喊叫。 十门红夷大炮冒着火炮和箭羽,在重装骑兵的掩护下慢慢向城门推近。 “放!”一个身着玄黑衣服的军官用剑指着城头。 “砰砰……”一排浓烟腾起,城头上各处立马有人中弹摔将下来。 “放!” 半跪的一排再次放枪,打完向后,后面上好弹药的两排火枪手移了上来。因为是仰射,再后面的一排火枪也可以打向城头,在前边换队的当口,再次密集轮射。 红夷大炮趁城头火力空虚,再次移近了一距离。 “刷刷……”城头重新站上了几排弓箭手,转眼箭羽向城下飞来。 “当当!”重装骑兵的盔甲上箭头乱弹,有时候会被射出一个小坑来,有时候连一点感觉都没有,看射箭的人力道如何。 “啊啊……”红夷大炮旁边推车的人死了一片,后面的人急忙补上去。 “砰砰……”新的一轮火枪再次打响,又有弗朗机车炮开始轰鸣,城头浓烟四起,石子砖头人身上的各处零件乱飞,贼军这次死得更甚,几乎没什么活口,等待着后边的炮灰再次上来补足。 这时,红夷大炮已经抵近城门,军官检查了炮口,几乎没什么偏差,太近了。 “点火!” “轰轰……” 巨大的轰鸣声中,城门口火花与硝烟瞬间涌起,门口被炸成了好几块,飞得到处都是。 “万岁!” 红夷大炮推到城门里,但骑兵和步军并没有进去,因为里边是瓮城,进去的话会变成活靶子,被四面围攻。 红夷大炮再次装填,轰开了另一道城门。旗手打着旗语告诉后边的人,城门以破。 天地之间顿时响彻着欢呼。 “驾!”赵谦挥动马鞭,高呼道,“城门已破,全军突击!” “杀!” 城下的重骑兵率先冲了进去,抵挡者一个照面直接撞倒,被后面无数的铁蹄踩成肉泥。冲进外城,只见前面一排长矛兵举起几仗长的长矛站在那里,后边一大群弓箭手满弓对准前方。 “放!”贼军将领一声大吼,箭雨飞了过来。明军骑兵没有丝毫停留,挥舞着马刀一拥而上,箭羽射在身上叮当作响,偶有运气太差马腿被射,骑士便被摔下马去,摔得“匡匡”乱响。 说是迟,那是快,转眼之间骑兵席卷而到,在金属的撞击声中,鲜血飞溅,近距离之内贼军完全无法地方赵谦重装骑兵的攻击。 对付这种骑兵最有效的方式不是这种长矛和弓箭,而是热兵器,火枪火炮,可无视盔甲。 不一会,明军步军也攻入城内,沿着石梯爬上城楼,一边用火枪射击一边用刺刀乱捅,贼军大败。 至此,京师城破。 很快赵谦军攻入了内城,并控制了各大要道。京师的街道上没有人,百姓都躲在家里观望,胆颤心惊。京师两度易手,他们不知道该信谁。更不知道赵谦军进入这座城池想干什么,要干什么。 京师的大街上,“啪啪……”响着整齐的脚步声,向百姓传达着一个信息,这是一只军纪严明的军队。 赵谦一边向紫禁城进,一边对孟凡说道:“一会控制了皇城,立刻全力寻找太子的下落,其他皇子也要找!” “卑职明白!” 赵谦走到午门外,立刻跪倒在地,嗷淘大哭。 “皇上……皇上……臣来迟了,皇上……呜呜呜……”赵谦将头磕在大理石板上,磕得是鲜血直流,疼得是眼泪如泉涌。 众军跪倒,皆尽恻然,已经有人开始抹眼泪。 “皇上,您这一去,叫臣以后可怎么办啊!” 赵谦满头鲜血,拔剑欲自刎,众将救起方罢。 武英殿大学士,浙直总督赵谦在午门大哭,以致寻死的事传将出去,京师百姓官员方明白,原来赵谦不是来抢劫的,是来救驾的,不过晚了一步而已。 不论他赵谦是没赶得上救驾,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眼前这模样,还是明臣,而且是忠臣。 于是京师在战后又恢复了生机,毕竟这样的大城市,是需要运转的。 次日,赵谦率几千将士着素缟,在皇城外面设祭坛,众军一起大哭,哭得围观百姓都是伤心,毕竟这皇帝平时以爱民如子自称。 赵谦边唱也似的哭,边唱道:“呜呼!吾皇千古! 昔熹宗暗聩,朝昏日衰,魏客弄权,兰芝难栽。党争不抑,众正逝然。阉假帝威而凌士臣,佞附权奸而媚主上。内《点将》欲除东林为后快,外建祠遍颂千岁以配孔;欺上矫旨肆害内廷,擅威构诬尽戮异己,篡修伪史意衍《春秋》之义,私效赵高心念九锡大礼。至时国运渐颓而良弼无,宗庙飘摇而社稷荒…… 及熹宗大渐,立嗣信王,年号崇祯。帝以冲幼少龄,承继大统,即登九五,意气奋。是时魏党尤炽,帝忤圣心而加阉党爵,及至时机渐成,则以雷厉霆击震**。帝不动声色,有洪武先祖奠国基之影。乾纲独运,而旁无一人所助,此间英武神明,可谓尧舜有时之风。 枚卜阁臣,疑复党祸而损益遭温;平台之议,心忧失土而双崇急诺。帝心甚傲,非有攘外先安内之思,加征三饷,故视平辽为中兴之举。辽事久矣,非时逞意气而一刻平者,然帝意由此,外廷莫敢言。 己巳之变,建虏临城。崇焕督辽,非有廷弼之持重而行私权;宁远前卫,难截满清之迅疾以遏入蓟西…… 崇焕即去,辽事愈窘,卧榻之侧鼾声如雷;秦陕之民,苦三饷征,从流兵作群峰四起。帝难用命,少子房之帷幄;实有将才,多儒士之牙慧。流民终成迫胸之石,三饷难抵国难之需,终成宗庙之危,始有覆亡之祸…… 甲申之日,洪武之业毁于须臾;槐树有伤,吾皇之躯白绫难负。苦我民耳,我君殉难仍怀苍生;亡国之君,吾辈何忍烈皇之殇。 呜呼!帝殚精竭虑以思中兴,忧劝惕励而欲哺生民,旰食宵衣,恭俭勤德。少冲幼而登大宝,过而立鬓皆白,躬于国事而疏女色,忧于四患而废宫乐。贵为汉之君父,蔬食布衣,吾实不忍睹。万历之废弛、天启之荒堕,以千斤重担于吾皇之肩。朝多奸相,而少骨鲠,或有骨鲠。终至膏肓难救,终了煤山。 思及吾皇,潸然涕下,杜宇化鹃,啼血不已,苌弘化碧,此心不移。惟自神伤,惟己泪长,遥望吾皇,乃于妃陵,暗思吾皇,树有鸦鸣,或草丛生,或光荏苒。沧浪之水,难濯吾恨,甲申之事,实难忘怀。 呜呼!吾皇宾天,吾族亦亡,今扶桑之存唐风,高丽之有明礼,惟昆仑巍巍之中华。今之汉人,实乃秕糠,非有古礼,不复汉冠。 吾皇在上,三百年国殇,民为狗彘;孝陵于旁,九万里扶摇,难诉衷肠。惟卮酒以寄哀思,惟拙文以请君魂,吊君神伤,哀君心愁,念君尽忧。 举觞北三叩,吾皇万岁千古。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伏惟尚飨!” 赵谦等人唱时,众人都不哭,唱得朗声,哭时,大家都哭,甚合礼乐,就如一场交响曲盛会。 祭拜毕,赵谦昏厥于地,众人救上马车。赵谦立刻就幽幽醒来,问孟凡道:“找到太子了么?” 孟凡道:“寻遍了全城,也不知下落。” 赵谦嗟叹了一声,听见一阵枪响,撩开车帘,正好在菜市口,见地上躺了一片尸体,几排火枪手正拿着刺刀在那些尸体上戳了戳去。 车上同坐的高官两浙布政使道:“李贼余孽及家室,依大明律谋反罪,诛九族。” 赵谦想起长平公主朱徽娖,又问道:“长平公主殿下安在?” 官员道:“钦定驸马周世显闻大人攻陷京师,痛哭吾皇,已将殿下接入家中,今日便要完婚。” “哦。”赵谦想了想,说道,“去周府观礼。” “是,大人。” 闲话一句,朱家王朝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取的,当驸马并不好过。因为明朝公主是不出宫的,驸马要见公主,得去宫里边,诸多限制。明朝更没有和亲这一说,这一点倒是非常有骨气的一个汉族王朝。 不过现在明朝都亡了,周世显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直接将朱徽娖娶到家里边去便是了。 本来崇祯死了,周世显是不想再娶什么公主惹麻烦了,但是赵谦攻入京师,对和李氏相关的人大开杀戒,大街上都是牛车运出去的一车车尸体,恐怖气氛很重。 周世显本来已经投降了李自成,在战战兢兢中,觉得娶了朱徽娖能保一家性命,于是便急冲冲地迎娶了朱徽娖。 赵谦到周府的时候,婚礼比较冷清。周世显长吁短叹,显然是对断了左臂的朱徽娖不甚满意,而且也不知道前途如何。要是京师又被李自成占了去,或者被不知道谁占了去,娶个明朝公主是福是祸却不知道。 这时一个仆人急冲冲走进院子,在院门口踢着门槛,差点没摔倒,见着周世显,神色慌张地说:“少爷,赵大人带人正过来,到纱帽胡同那边了。” 周世显吃了一惊,他穿着紫红的九品官袍,胸口还有一朵大红花,身体一个站立不稳,帽子也弄歪了。 周世显没有功名和官职,但明朝男子成亲的时候可以穿九品官袍,戴乌纱。 “赵大人……带人没有?” 仆人道:“有一队军士,赵大人坐得马车。” 周世显听罢急得团团转,转身走到正房,点了三炷香,虔诚地跪在周家祖宗牌位面前,念念有词。 “少爷,赵大人来了,咱们准备一下迎接……” “对对……”周世显站了起来,奔出房门,突然又站定,说道:“快,快请公主殿下,我们即刻拜堂成亲。” 这个时候,赵谦正坐在马车上,面无表情。他的心情不是很好,主要原因是攻打京师的目的没有达到。 赵谦攻打京师,图的就是太子,没有太子,有朱由检的嫡系皇子一人也可,但是现在却一个皇子都没寻到。 崇祯死,天下群龙无,其他朱氏旁系血脉显然没有影响力和凝聚力,如果能弄到太子到江南,情况会好得多,不说能调动其他军阀,起码能制约其行为,不会相互倾轧内耗。 有太子继承大统,天命所归,奉天承运,如果有谁公然反对之,就会遭到天下士子的唾弃。崇祯没死的话,能到江南,起到的号召作用会更大,族人需要主心骨。 这时一骑快马追上赵谦的车队,见赵谦撩开车帘,骑士拱手道:“大人,边报,辽东总兵吴三桂联合东夷,在一片石大破李自成贼军,李自成只余得败军三万,奔京师而来。” 赵谦脸上略有变色,他没有料到李自成败得这样快。 同车的浙江布政使说道:“大人,还去周府么?” “去周府。” 上次长平公主在朱由检面前帮赵谦说话,赵谦记忆深刻,这会儿她要嫁人,理应去看看。 赵谦一行人到达周府,门口的奴仆见罢跪拜于地,毕恭毕敬。 赵谦看在眼里,心道现在这世道,纲纪已经崩溃,武力的时代到来了。 周府那些奴婢,见着门口列队的士兵,连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阻拦,跪迎赵谦入府。 “一拜天地……” 朱徽娖和周世显正要拜下去,突然有人喊道:“大明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浙直总督赵大人到!” 众人听罢忙跪拜于地。 现在北京城的主人是赵谦,没有人敢忤逆他。 朱徽娖突然掀掉盖头,向门口看过来,就看见了身着一品深蓝长袍的赵谦。新娘这般作为,显然不符礼教,但是众人莫不敢言。 十六岁的朱徽娖脸色苍白,眉宇之间有郁色,她的伤和愁不同普通的十六女孩儿那些莫名轻愁,什么爱啊恨的,她的国仇家恨,有多少人能解? 赵谦看着朱徽娖左袖空荡荡的,心中冒出一股恻隐。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只是现在的冷和以前的那种高高在在的冷,已经改变。 赵谦看着朱徽娖,一步步走过去。房间里很安静,众人见赵谦按剑入内,嚣张之极,却大气不敢出。 “臣,大明兵部尚书赵谦,拜见公主殿下。”赵谦叩拜在朱徽娖面前。 赵谦跪下,房间里的气氛更加诡异。 朱徽娖的空袖子在轻轻颤动,冷冷看着赵谦,说道:“赵谦,是你攻下京师,杀光京师那些贼人的吗?” 赵谦伏下身体,恭敬地说道:“回殿下,臣奉召带兵勤王,但……李氏贼人以谋逆罪,按大明律,诛灭九族,谦依律刑罚。” “杀得好。”朱徽娖冷冷地说了一句。 赵谦忙抹了一把眼泪:“臣救驾不及,罪该万死!虽自裁不能谢罪,请殿下降罪,谦甘愿受罚。” 朱徽娖道:“你起来吧。” “谢殿下。”赵谦小心从地上爬了起来,“臣留得性命,愿为大明前驱,替君父报国仇家很,完成心愿,虽死无憾。” 朱徽娖听罢赵谦的话,死灰一般冰冷的眼睛里闪出一股光芒。回头对跪在地上的周世显说道:“父皇初崩,女儿本应戴素尽孝,被你胁迫绑架,身作此大红大紫之服!你可知罪!”朱徽娖说罢当众脱掉了身上的外衣。 周世显大惊,连连磕头,磕得是头破血流,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差点没直接叫爸爸。 “大胆!”赵谦指着周世显怒道,“公主殿下你也敢胁迫,眼中还有我大明朝吗?来人,周氏以谋逆罪,全部逮捕入狱!” 周世显急忙爬到朱徽娖脚下,“看在殿下与草民夫妻情分上,求求殿下饶过周家吧……” 赵谦看向朱徽娖,只听朱徽娖冷冷说道:“父皇选你做驸马,但并未成亲,今你不顾忠孝,你我还有什么情分?” 赵谦听罢不再说话,躬身迎朱徽娖出门,朱徽娖着白色协议从赵谦旁边走过的当口,赵谦忙脱下自己的长袍,批于朱徽娖的身上,她并没有表示异议。 周氏全家嗷淘痛哭,转眼整个庭院已被军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谦请朱徽娖上了马车,自己步行跟在车旁,态度十分恭敬。 朱徽娖撩开车帘,看了一眼赵谦,说道:“你带了多少人?” “回殿下,一万五千兵马。”赵谦说道,“吴三桂叛变东夷,李贼在一片石大败。臣打算伏击李贼败军,一举剿灭之。但东夷与关宁叛军联军入关南下,赵谦手里这些兵马恐难守京师。臣请殿下移驾京城(南京称京城,北京为京师。)” 朱徽娖情知自己在军政方面毫无经验,便说道:“军国之事,请赵谦劳之。” “是,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赵谦趁机说道,“皇上驾崩,天下如一盘散沙,大明危也,赵谦需拥立一名皇子入继大统,延续社稷。” 段二九 天道在何处 (晚上还有一章,补26号断更的一章……) ---------------------------- 赵谦趁机想从长平公主口中得到太子的下落,却不料朱徽娖道:“城破之前,父皇允皇兄等人逃出宫,一直没有消息。” 车队走到胡同口,突然赵谦听见一个人喊他:“廷益!” 赵谦四顾周围,就看见了高启潜,高启潜着布衣,已然没有了以前那种从容感觉,脸色憔悴,头如枯草。 赵谦从内心一直很敬佩这个太监,而且高启潜现在对他很有用处,心中惊喜,走上前去,像以前那样躬身道:“下官拜见高公。” 高启潜自然没有料到赵谦会如此执礼,略有吃惊,摇头苦笑,还礼道:“廷益如此执礼,令老夫惶恐,老夫不敢受。” 赵谦忙道:“我只要还活在人世,就是大明臣子。皇上虽已先去,但并未革职高公,高公依然是司礼监的人,何以不敢受?” 高启潜和车上的朱徽娖听到赵谦的话,心里都有些感动。世事无常,转眼王朝灰飞烟灭,赵谦手握军权,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唉。”高启潜叹了一气,这一声叹中包含了多少沧桑与无奈。 这时朱徽娖道:“请赵大人和高启潜同车叙话。” 高启潜和赵谦听罢谢恩,上车。 朱徽娖道:“闻赵大人欲往京城,何时启程?” 高启潜听罢赵谦要去南京建都,默然,他是很想跟着去,他一个太监,离了朝廷宫廷实在像没有根的浮萍,苟活人世。但是高启潜也不好直接要求。 高启潜的表情赵谦看在眼里。 赵谦躬身答公主话曰:“原本打算率军北上阻击李贼败军,但形势展太快,京师尚有诸多事务要处理,只得放弃这个打算。待李贼至,就近在京师与贼军一战,然后护送公主与皇子从天津乘坐战船南下。” 高启潜想了想,说道:“京师诸臣工,通习政事,赵大人可带愿意走的人同去京城。” 高启潜这个建议是十分有道理的,一则如他所言,一个政府的运转是需要人才的,这些官员大部分还是具有处理日常事务的才能,非草班子可以比拟的。二则京师诸臣,多少在士林有些名望,招揽在左右,可以壮大门面。 “高公所言极是。”赵谦点点头道,又对朱徽娖说道,“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公公殉国,内廷无人,臣举荐高公代掌印一职。” 什么举荐,只是个形式,表示尊重朱徽娖这个皇族的人,真正拿主意的,还不如赵谦。 朱徽娖倒不反感这种做法,说道:“就依赵大人所请。” 高启潜听罢一喜,在车上就地跪倒,叩谢朱徽娖,当然赵谦也知道,高启潜谢的不是公主。 高启潜又问:“廷益寻到皇子下落了么?” “还没有。”赵谦面有忧色道,“高公可有消息?” 高启潜摇摇头。 赵谦沉吟道:“时间不多,还未有皇子下落,该如何是好……朱氏龙脉,除先皇皇子下落不明外,尚有不知下落的福王(朱由崧,他爹老福王被李自成就着鹿肉煮了,称福禄宴),囚居中都的庶人朱聿键(因私自招兵镇压农民起义,被指心怀异心,被贬庶人,凤阳沦陷之火,流亡在外,下落不明),桂端王(朱由榔,就番衡州,被张献忠所破,下落不明)……” 现在赵谦是连一个皇族的人都找不到,不由得有点窘迫。在封建社会,一个政府没有皇帝,是万万不行的,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没有皇帝,就不能叫做国。 更严重的是,万一某军阀找到了朱氏子嗣,拥立为帝,就更麻烦了。赵谦一直以忠于明朝的姿态面对世人,笼络人心和人才,如果皇帝在别人那里,他的处境就尴尬了。 朱由检死了之后,赵谦对其他任何派系不再有信心,他只信自己,要他听其他军阀的显然做不到,也没前途。 高启潜等人也不愿意皇帝在别人那里,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这般。 朱徽娖被赵谦迎入紫禁城暂住,高启潜聚集了一帮太监宫女照料内廷,赵谦自去忙着对付李自成余部以及清理李自成留得财产。 赵谦在京师清查了各处,找到李自成压榨的钱财七百余万两,这些钱,大部分是从官员家里强取豪夺来的,一部分是从皇宫里抢来的。 野史李自成攻陷,缴获崇祯内帑一千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完全是巧合。崇祯压根就没多少钱了。 四月末,赵谦差人护送银子及愿意投靠明政府的官员到天津,乘坐战列舰去了南京。 这时候,李自成余部也到了京师,因李自成辛辛苦苦抢来的钱被人黑吃黑抢了,连初封的妃子窦美仪也被赵谦直接给枪毙,李自成大怒,下令攻击京师。 赵谦下令军队出城列阵,反攻李自成,两军在广渠门外对阵。 朱徽娖坚持要上城楼观看杀贼,赵谦只得跟随在其身边。 “大明万岁!”军中习惯性地高喊口号鼓舞士气,朱徽娖听得,身上一阵激动。 步炮骑协同野战,没有什么新花样,骑兵凭借重甲冲锋,步兵在正面,炮兵在后火力覆盖,李自成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战斗,不出片刻,便下令撤退。 李自成最擅长的就是打不过就跑,这一招屡试不爽,号称打不死的小强。这次也不例外,带人跑得很利索,很干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赵谦知道吴三桂和满清正在后面紧追,满清最大的**就是入主京师,赵谦也不和他们争,主要是兵力不加,争不过。 于是,赵谦也运走了所有能运走的财富和人才,携军逃了,从天津乘战舰南下,同时下令水师派出军舰堵死京杭运河。 南京,和神州的各地的名城胜地一样,都沉淀着千百年的文化,古往之事不必细述,从明朝起,朱元璋攻克集庆,便是现在的京城南京。 朱元璋改集庆路为应天府,作为根据地,朱元璋自称吴国公。后朱元璋在应天称帝,国号明,是为明太祖。以应天府为南京,以为都,以开封为北京,以为陪都。罢北京,改南京为京师。 洪武十六年,京师城垣完工。南京是在元代集庆路旧城的基础上扩建的。城市由三大部分组成,即旧城区、皇宫区、驻军区。后两者是明初的扩展。环绕这三区修筑了长达近七十里的砖石城墙,即今南京明城墙。是为世界第一大城垣。 南京城墙墙基用条石铺砌,墙身用大型城砖垒砌两侧外壁,中实杂土,所用之砖由沿长江各州府的一百二十五个县烧制后运抵南京使用,每块砖上都印有监制官员、窑匠和夫役的姓名,其质量责任制之严格可以想见。城墙沿线共辟十三座城门,门上建有城楼。 后来明成祖升北平为北京,以为陪都。成祖时,又迁都北京,以南京为陪都。 赵谦等到达南京的时候,已近端午,韩佐信邹维涟等心腹大员护送赵谦家人,从杭州到达南京,放弃杭州为中心,入驻南京。 朱徽娖住进了南京紫禁城,赵谦住在紫禁城端门和承天门外的广场西侧五军都督府,改名为军机处,仿照后来的清制,目的是架空内阁。 赵谦进入南京之初,就开始埋下**伏笔,以免以后内阁再现党争,在战争期间,党争是徒劳内耗。 南京紫禁城由明太祖朱元璋始建于元至正二十六年地址在元集庆城外东北郊,初称”吴王新宫”,后又称”皇城”.由于当时朱元璋尚未称帝,故新宫建筑规模有限,只有中路的外朝和内廷建筑,东西两侧空地均未兴建宫室. 新宫东西宽七百九十米,南北长七百五十米,有门四座,南为午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北为玄武门.入午门为奉天门,内为正殿奉天殿,殿前左右为文楼,武楼.后为华盖殿,谨身殿.内廷有干清宫和坤宁宫,以及东西六宫. 洪武元年,朱元璋即位称帝,以应天府为南京,开封为北京,并于次年在凤阳兴建中都城.由于人力物力全被集中于中都城池和宫殿的兴建,因此南京宫殿的扩建工作再度终止.此后数年间只对已有宫殿进行了必要的维修. 洪武八年朱元璋放弃营建中都的计划,集中力量修建南京.此次修建,增设了午门左右两阙,在奉天门左右增加了东西角门,并增建文华殿,武英殿等建筑. 洪武二十五年再次增建,在皇城外增设宫墙,以新墙之内为皇城,原皇城改称宫城.在宫城前建造了端门,承天门,金水桥,形成”t”字型广场,向南直抵洪武门.广场东侧为五部(刑部在皇城之北的太平门外),西侧为五军都督府. 南京故宫修建时注意了风水的问题,以紫金山的富贵山为靠山,但是由于选址的局限,内廷部分是在被填平的燕雀湖上建造的,虽然采用了打入木桩,巨石铺底,以及石灰三合土打夯等方法加固地基,但日久之后仍然出现地基下沉的问题,宫内容易形成内涝,排水不易.同时宫城离外城过近,战时不易防卫. 建文四年,燕王朱棣攻破京师,建文帝出逃,马皇后在宫中**死.朱棣即位后仍居于南京皇宫中,但同时下令以北平为行在,准备迁都.永乐十八年,北京宫殿建成,次年朱棣迁都北京,此后南京宫殿不再使用,但仍作为留都宫殿,委派皇族和内臣管理. 军机处内(愿五军都督府),赵谦纠集心腹大员,商议新政府策略。 因找不到朱氏血脉,一部分官员建议赵谦自立称帝。 韩佐信和邹维涟一致认为不妥。 邹维涟道:“大人一再表示效忠明朝,今一夜之间便自立称帝,不可避免会造成南京政权内部混乱,一部分士林官员定会弃大人而去。此紧要关头,东夷与叛军大军悬于头顶,最重要是稳固南京,备战迎敌。不必自添麻烦。” 韩佐信也赞同邹维涟的意思,“大人初治南京,可先收取人心,巩固实力,待解除内忧外患,天命所归之时,谁敢逆大人言行?” “大善。况我对大明之忠心未改,不忍弃明。”赵谦赞同韩佐信和邹维涟的意见,赵谦可不想过完皇帝瘾便被灭掉,“大明不可一日无君,现在天子的人选怎么办?”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也拿不出好办法来,现在能找到的明朝血脉,就长平公主一个女流,拥立女皇,在中国显得不伦不类,是不可取的行为,所以一时没有对策。 最为紧迫的,是赵谦得知,武昌的左良文好像寻到了福王朱由崧,正在筹措登基的事宜。 左良文就是左良玉的弟弟,左良玉死后,左良文继承了他哥哥在武昌的军事实力和地盘,算得上很实力的一派军阀。 几年前,赵谦联军第一次征伐郑芝龙,左良玉中了赵谦的算计,冲前面当了炮灰。可以说,左良玉之死,赵谦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想而知,现在武昌的左良文,认为赵谦乃他的弑兄仇人,完全谈不上好感。要赵谦奉左良文拥立天子的诏令,实在是很难,所以赵谦听说左良文要拥立新君,心里着实有些慌了。 这时小林在门口说道:“东家,高公公来了。” 赵谦忙从北面居中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出府门,亲自迎接高启潜。 “高公,请里边坐。”赵谦对高启潜仍然很谦和热情,只是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当干爹供着。 高启潜也知道今非昔比,对赵谦执礼道:“谢赵大人相邀,咱家是传公主殿下的话,殿下请赵大人入宫叙话。” “好,我换身衣服,高公请稍候。” 不一会,赵谦换上了圆领官袍,着乌纱帽,和高启潜一并走向广场。 现在明朝官员最重要的标志服饰,便是圆领。因为满人官员的官袍是折领。 赵谦一边走一边问高启潜:“锦衣卫查访皇子下落,有线索了么?” 高启潜说道:“还没有,咱家觉得……皇子恐怕已经被李贼害了,不然为何不到南京,争取皇位?” 赵谦沉默片刻,低声道:“佐信等曾与我商议,如皇子被害,查无实据,可否……” 高启潜听罢脸上变色,他知道赵谦的意思,是弄一个长相想像的人冒充皇子登基,这狸猫换太子的事,可不是小事,高启潜听了心里是波涛汹涌。 赵谦也没有办法,他是绝对不想左良文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但是别人已经有了皇家血脉了,自己要是想在这件事上有优势,除非是有崇祯帝的亲子,才能盖过去。 况且这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要高启潜等一干太监认同,还有长平公主认同,还是可能骗过天下的,毕竟古代的媒体并不达。就算被揭,手里有军权,大不了被逼自立。 赵谦入宫,可不像以前进北京紫禁城那样诸多限制,他现在是想进就进,昂挺胸,连佩剑也没人敢要求解下,直接按剑入宫。 高启潜和赵谦穿过奉天门,太极殿,到达内宫两仪殿,见了朱徽娖。 因为礼教的关系,现在又住进了皇宫,朱徽娖对礼节有所注意,坐于帘后。 赵谦叩拜毕。朱徽娖说道:“赐赵大人坐。” 太监为赵谦搬来椅子,坐于帘侧。众宫女太监退出,殿内只有赵谦朱徽娖高启潜三人。 朱徽娖在帘后道:“赵大人,国之大统,可有人选了?” 赵谦躬身道:“臣正在派人加紧寻找太子及诸皇子的下落,高公也在联络锦衣卫,明察暗访……”说罢看了一眼高启潜。 殿内默然了片刻,高启潜低声道:“咱家已寻得了三皇子(朱慈炯),近日便能接入宫中,与殿下团聚。” 这下惊讶的,该是赵谦了,他没有料到高启潜会如此干脆就将事情自个揽下了。其实高启潜也没有选择,要么和赵谦抱成一团,共图阴谋,要么无家可归。 而且高启潜分析了长平公主朱徽娖的态度,认为朱徽娖也会配合。因为赵谦如果没有皇子,极可能自立,她一个明朝公主,想要再享受现在的礼遇规格,恐怕很难。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当然如果朱徽娖死不认同,高启潜还可以将责任推卸给其他太监,然后说自己看错了。 朱徽娖信以为真,泣不成声,以为真的可以看见自己的弟弟了。赵谦和高启潜对望一眼,默不作声。 “请高公公尽快迎三弟进宫……”朱徽娖哽咽着说。 高启潜紧张地跪拜道:“奴婢这就尽快去办,殿下请安心。” 段二十 曰勉为其难 宫殿的烛火下,朱徽娖掩面而泣,高启潜跪在旁边,一言不。 高启潜已经将“朱慈炯”的真实身份高知了朱徽娖,等待朱徽娖表态。 朱徽娖本来以为可以见到亲人,却不料是这么一回事,伤心难以自抑。而且觉得这样有悖大明祖先,羞愧难当。 高启潜低声说道:“赵大人辅政,需正统以服群臣与天下,今日之举,不得已而为之,待寻得皇子,再正血统,也不迟。不然系大明安危之南京危也,殿下不可不察。” 高启潜只说了幸运的结果,万一寻不到皇家血脉…… 良久,朱徽娖突然停止哭泣,冷冷地说道:“我愿意认他。” 高启潜想猜测朱徽娖作出这个决定的心理,但却实难揣摩。 五月初,赵谦携群臣六部官员,并长平公主朱徽娖、内宫太监等人出京城迎接三皇子朱慈炯。 朱慈炯从战列舰上登岸,乘辇行至南京。有水师官兵护卫,仪仗十分宏大。 赵谦站在群臣之,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毕竟这事要是被捅穿了,恐怕得受到几百年的痛骂。 但是他也是不得已为之,要是南方政府不尽快建立并稳固,就是一个不甚合法的政府,无法最大地动员百姓加入军队,扩军便困难重重,要抵御四方威胁便会捉襟见肘。而且民心相背也有很大的影响。 赵谦和韩佐信等人也反复商议过,万一被人揭穿,还可以来个死不认帐。这世道,谁是真皇子,谁是假皇子,又没有dnd验证,只要有内廷的人认可便是真的。 再说那几个下落不明的皇子,赵谦隐约记得,到了康熙时候都还有人冒名顶替来反清复明,实难确认。赵谦愈觉得,寻到长平公主,真是大大地赚了一把。 朱慈炯乘辇入南京,重臣跪拜相迎,远远看去,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眉清目秀,长得还算有些仪态。 待走近时,众臣悄悄观看,顿觉失望,眉宇之间有呆气,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众臣看向赵谦,心里明白,以后大明朝真正说了算的,是这个军阀。 朱徽娖也打量着这个“三弟”,样子还比较相像,但是气质差了好大一截,明显没有灵气。朱徽娖暗自叹了一气,默不作声。 那少年在前呼后拥中走近公主轿旁,旁边的高启潜低声道:“轿内是你的皇姊长平公主。” 少年听罢作出一副悲伤的样子,欲上前说话,被赵谦制止,方才作罢。 群臣见罢这一幕,立刻摇头叹气,一个如此唧唧磨磨的人,怎能担当起复兴大明朝的重任? 但因见长平公主和原来在北京内宫的大太监都没有表示异议,况且赵谦真的攻陷过京师,能带出皇子并不是不可能,于是群臣并不怀疑这个皇子有假。 迎罢皇子,赵谦走到高启潜身边低声道:“宫里的人,高公可得把好了。” 高启潜若无其事地说道:“赵大人请放心。” 当天,内阁诸公便上书请三皇子御极,高启潜代皇子回复大臣,言年少无功德,婉言谢绝。 不久诸公再上劝进表,皇子又不受。 第三日,诸公三上劝进表曰: 臣等窃以谓中正仁义,人极立焉。人极,道统之所由出也;皇极,帝统之所由作也。盖自唐宋,继天立极,帝统道统之传,有自来矣。惟我大明尊尙程、朱,礼乐文物。迄今上下四千年,而惟其皇统之号,则在古未遑矣…… 朱慈炯答曰:群臣劝进再三,拒而弗受,遂勉为其难,登皇帝位,凡先朝不便于民者,皆援遗诏或登极诏革除之…… 于是朱慈炯登皇帝位,年号弘光,曰明年为弘光元年。 朱慈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不知道说什么,高启潜在一旁展开圣旨,一边布诏令。虽是用皇帝的名号,但全部内容出自赵谦等一党的意思。 诏曰原武英殿大学士赵谦继续担任兵部尚书,并进内阁辅大臣。因内忧外患,军务紧急,设军机处,处理日常事务,提高效率云云。 于是内阁实际上被架空,真正的权力中心,在军机处。而军机处又是由赵谦一手把持,新机构没有明文规则,也没有传统可循,一切都变成军政**。 同时,赵谦借皇帝之手布募兵诏书,诏天下臣民参军御敌。 不久,已经入关的满清在北京经过一系列内部斗争,也确立了合法政府,同样是小孩子的爱新觉罗?福临登上了帝位,多尔衮任摄政王,年号顺治,以次年为顺治元年。 至此,神州大地上就有三个影响比较大的皇帝,一个便是清帝福临,一个便是大顺李自成,年号水昌(明朝属火),另一个自然就是南京的弘光帝朱慈炯。 占据北京的清国实力明显最大,很快展开了攻势姿态,以吴三桂的关宁军,大将军多铎等人统率的八旗军为主力,西取潼关,对付李自成。 满清的主要兵力对付李自成,一方面他们觉得南明苟延残喘,不足为患,一方面也是借灭李自成之机,笼络汉臣。但另一部分清军及汉军也在向南扩张,取山东江苏等地。 六月,清军攻陷徐州萧县,并挥军南下。徐州知府执行剃令。城内外人民不约而同地起兵,赶走了知府,并推举士绅黄曾为主持大计,共拒清兵。 黄曾等人纠合义兵,整饬编练,坚守徐州。清军攻城,义军困守孤城1o余天,终因连天大雨,城墙倾塌,被清军攻入城内。黄曾等人自杀殉国,清兵屠杀城内百姓十万余人。 不久,义士朱瑛乘清军退出徐州,重新入城,重兴义旅,再度举起抗清大旗。清兵进攻,城池再次为清军所破,城中百姓又一次遭到惨酷的屠杀。 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藉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 四日后,天始霁。道路积尸既经积雨暴涨,而青皮如蒙鼓,血肉内溃。秽臭逼人,复经日炙,其气愈甚。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室中氤氲,结成如雾,腥闻百里。 大屠杀的消息传至南京,汉人愤怒异常,要求明军立刻北伐,报复满清。 赵谦看着街面上情绪激动的百姓,乘马车来到了军机处。军机处就在奉天门广场的西侧,以前的五军都督府。 军机处大臣包括韩佐信、邹维涟、史可法、张岱等人,全是赵谦心腹。此时已在府内等候赵谦。 赵谦入,与众人执礼罢,坐上了席,仆人上茶之后,退了出去,门外是孟凡手下的心腹侍卫把手,无人能入。 赵谦问韩佐信:“征兵进行得如何了?” 韩佐信翻开账簿,先没有说征兵的事,只说道:“浙直、福建等地税收及海事衙门收入,除去宫内、各地衙门、官饷等开销,每年能结余一千二百万两,西虎营目前有将士两万,人均月饷一两五钱,按十二个月算,每年开销军饷三十六万两,弹药粮草军械修缮换新,人均每月耗费白银五两,每年开销军费一百二十万两,西虎营两万人每年需要耗费白银一百五十万六万两……” 众人听罢默不作声,都不知道韩佐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海军计有船员一万人,陆战队一万五千人,共两万五千人,这两万五千人每年耗费白银两百一十二万两。大明精锐军团四万五千人,每年就要耗费白银三百六十八万两。如果依照这种规格扩军,需要建造战船、制造新式火器装甲,恐朝廷入不敷出,兵力数量有限,难以应付四方战局。” 赵谦黯然道:“新军装备依靠手工制造,成本确实太大。” 韩佐信趁势提出要求:“如此规格的军队,有四万余人,朝廷负担已经够重了。普通军士军饷粮草等全部耗费,每月不过二两,卑职建议大人新扩军队,按照常例装备训练。” 张岱不满道:“新军战力强悍,何必舍长而求短?” 赵谦摇摇头道:“佐信所言极是,咱们也得考虑财政能不能负担不是。况且目前的形式,错综复杂,进攻和防御,都需要大量兵力,人少的话,分散开来,无法挥步炮骑协同威力。我以为,还是依照佐信之议,扩充常规军团,壮大大明实力,先应付眼下的紧急。” 邹维涟举手附议,史可法也附议,少数服从多数,韩佐信的议案瞬间通过。**在战争状态下的效率马上显现了出来。 韩佐信听罢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普通军士每月开销二两,十二个月二十四两,最多还能养士三十三万,目前招募壮丁有十余万人,还需要一时间招募并训练,训练军费及装备马匹,可从库存银两中支出。大人需要再增三十三万兵马么?” “自然是越多越好。”赵谦说道,“这三十三万兵马训练完毕,能上战场需要多少时间?” “最快一年。” 赵谦皱眉道:“现在清军主力攻潼关,东面压力较小,正是北伐大好良机,如果再等一年,万一李自成在这时间内被灭,清军叛军主力全力对付我等,那时战机太少……” 段三一 欲斩贼人首 堂中坐着几个身作汉服长袍的人,一人坐在上,正是赵谦。各人的椅子旁边都有一个木桌,木桌上放着茶杯。 赵谦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方略,名曰斩行动,四万精锐足矣,不必等到后续军队训练完成。” 众人都看着赵谦,静待下文。 赵谦思索了片刻,此刻堂中所坐诸位,全是心腹,绝不会泄漏半句。 “此刻清军八旗与关宁叛军正在潼关,离京师千里之遥。剩下的军队一部分在山东,一部分在黄河南岸,京师兵力不加,不会过三万。我等西虎营与水师诸军乘船北上,从天津登录,直取京师,杀贼福临及多尔衮,一战震慑天下!” 这一招对于现代人来说,是十分老旧的手。八国联军进攻北京,就是从天津登陆的,几千人就打得八旗军满地找牙。不过对于古人来说,多次北伐战争中,并未有此先例。 赵谦一计出,并没有得到喝彩叫好。 邹维涟放下茶杯,说道:“大人此计胆识过人,但下官觉得,就算成功,也不见得是好事。此刻八旗军正攻潼关,李自成承受了主要压力,我等正好趁此时间扩充军力。如陷京师,震慑东夷,他们主力还未受损,死了一个皇帝,还可以另立新君。却一定会调转方向,猛攻江南,那时咱们青黄不接,日子可不好过。” 众人听罢都是点头,从军事角度说,就算再次攻陷京师,但并未打击敌军主力,况且也守不住,没有多大的意义。 韩佐信想了想,说道:“我倒是觉得大人此计可行。洪承畴降清,进谏东夷习汉文,晓汉语,了解汉人礼俗,倡导儒家学说,逐渐淡化满汉之间的畛域,曰五经皆治天下之大宝也。对明朝臣民,曰原官、司留任,不念旧故。各地纷纷投降,以满清为天命所归。如杀福临,震慑天下,收取民心,功效不可限量!” 韩佐信是从政治舆论上考虑,赵谦深表赞同。 史可法也附议韩佐信所言,说道:“天下如棋,势胜则形胜也。斩了贼,四方来服,何惧区区东夷?” 赵谦沉吟道:“闯贼李自成虽为我大明死敌,但如其被东夷所灭,一则能博取士子好感,二则东夷便能无西面之忧,集全国之兵,与我逐鹿,实非好事。今斩之战,吸取东夷部分兵力向东,减轻李贼压力,可令东夷两线作战,将其拖垮。” 实际上,满八旗不过十万左右,大量的兵力却是汉军,很多是因为对明朝不报幻想,又想保住既得利益,于是需要一颗大树,便投入了清朝的怀抱。 而有时清军内部一些将领因为愚蠢,使用高压政策,激怒汉人,让当地有权势者担忧前途,于是便集兵反抗,极大地影响了清朝的统治。 对于这些道理,汉人是最明白的,实际上帮助满清制定正确方针的人,都是汉人,比如洪承畴。 顺便说一句洪承畴,当初他投降的时候,朱由检还不知道,以为洪承畴战死了,还下旨褒奖其忠义,可谓是个讽刺。 洪承畴降清后,皇太极命隶镶黄旗汉军,表面上对他恩礼有加,实际上并未放松对他的防范,使其在家,不得任意出入。终皇太极一朝,除咨询外,也没有任以官职。 清顺治元年(明崇祯十七年,大顺水昌元年)四月初九日,洪承畴从睿亲王多尔衮率军十万大举南下攻明,十一日至辽河,得知大顺军已攻占北京、朱由检自缢,遂用洪承畴之谋,“出其不意,从蓟州、密云近京处,疾行而进”,直趋北京。 四月十三日,李自成亲自统领大军,进攻吴三桂,企图夺占山海关。十五日,多尔衮率清军行至翁后所,接吴三桂乞求合兵攻李自成书,立即改变进军路线,日夜兼程,急驰山海关。 二十一日晨,李自成军抵山海关,在石河及东、北、西三面全线起进攻,吴军濒临危殆。二十一日夜,多尔衮率清军抵达关外的威远城,击败大顺军唐通部。二十二日晨,吴三桂剃称臣,开关出迎清军。中午,蓄势伺机的清军骑兵在英王阿济格、豫王多铎率领下,突然从吴军阵右杀出,农民军猝不及防,最终失利,由水平(今河北卢龙)退回北京。二十九日,李自成率大顺军仓促西撤。多尔衮命吴三桂向西追击,自统清军直趋北京。 洪承畴建议:“我兵之强,流寇可一战而除,今宜先遣官宣布王令,示以此行特期于灭贼,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谅财物之意。仍布告各府县,开门归降,官则加升,军民秋毫无犯。若抗拒不服,城下之日,官吏悉诛,百姓仍予安全。有倡内应者,破格封赏。此要务也。”多尔衮采纳他的建议,于山海关击败李自成的农民军后,向明朝官民布出师告示,结果大军所过州县及沿边将吏皆开门款附,收到极大的政治效果。 清兵入京后,顺治帝对洪承畴十分器重,以洪承畴仕明时的原职衔任命他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成为清朝位汉人宰相。 洪承畴建议清延采纳许多明朝的典章制度,完善清王朝的国家机器,献计甚多,大多被顺治采纳,加以推行。如恢复明代的内阁票拟制度,以便大学士对用人行政等要务能有所指陈,六科也可以据以摘参,从而达到杜渐防微的目的。他还建议九卿科道会推督抚提镇官员实行保举连坐法,慎重用人行政。 从这一点看出,如果没有汉人的帮助,清军要想入关就很困难,更别说君临天下。 赵谦此计,目的便是想尽力改变汉人的悲观情绪,影响世态人心。 邹维涟又说道:“只是……眼下东夷军已到达徐州,我军如全军自水路北上,恐淮安刘泽清投降东夷,南京失去缓冲,万一城破,那时我等该如何是好?” “……况左翼武昌左良文最不可信任,为我制肘,庐州黄得功亦不可信任,要是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乘南京空虚而入,也不是不可能,大人不可不防啊!” 赵谦等人听罢默然,邹维涟所说的并非是耸人听闻,确实存在这个可能。据锦衣卫密探的暗查,淮安的刘泽清投降的可能比较大。还有左良文,赵谦是他的弑兄仇人,也极可能进攻南京。 张岱用拳头轻捶了一下桌子,茶杯与盖子撞得叮当作响,张岱恨恨地说道:“这些人,名为明臣,实为明贼,不但用处不大,反而制肘朝廷,真是该杀!” 赵谦沉声道:“从福建和杭州调集各地守备兵马,拱卫南京,只需两个月,我们便能达到斩目的,届时再回师南京,击溃敌军。” 邹维涟想了想道:“福建兵力不加,各城都很空虚,最多可以调出一万人马。” 史可法道:“浙江乃赋税重地,如果抽离兵力,万一遇乱无法平息,恐影响海贸,关系整年收入。” 赵谦埋头想了许久,抬起头说道:“整个大明都处于悲观情绪之中,世人纷纷想要投降,我等定要抓住这次战机,打破颓势。不愿冒险,不思进取只有坐以待毙。我打算从福建调集一万兵力,由史可法统率坐镇扬州。南京尚有两万守备,邹维涟领南京守备防备左良文,坚守两月,你们可能办到?” 史可法大义凛然道:“下官愿意率军守扬州,誓死守住南京北门重镇。” 邹维涟却哭丧着脸说:“左良文有十万大军,南京守备常年不习武备,又关系重大,万一失守,下官纵是肝脑涂地,也无法赎罪啊!” 赵谦听罢说道:“此次水师北上,并不会海战,可调部分水师舰炮到南京增强守备,另调战舰驶入秦淮与长江,提供火力支援,只需要守两个月。” 韩佐信又道:“新招募的十万壮丁,虽未经训练,但用于协助守城,还是可以的,万急之时,还可动员百姓守城,卑职愿意留在南京,与南京城共存亡。” 众人见赵谦坚持要再度去京师,遂同意了这次斩行动的议案,毕竟最后拍板的是赵谦。 于是南京内外开始积极准备北伐事宜,一面秘密从福建调兵,一面从水师运舰炮到南京城,紧锣密鼓地筹备这次行动。 而皇城的乾清宫内,小皇帝正在舒服地享受着美食,吃得姿势不太好看,伸直了双腿,脑袋向桌子上伸,左手一个鸡腿,右手拿筷子,双手都是油。 长平公主朱徽娖走进乾清宫,看着皇帝那副吃相,皱眉对旁边的太监说道:“你们是怎么侍候皇上的?” 那太监漫不经心地说:“皇上要吃什么,奴婢们都给弄来,皇上要玩什么,奴婢们也四处去寻。” 长平公主朱徽娖见太监愈不恭敬,心中郁积,脸色不慎好看。 皇帝见朱徽娖,傻乎乎地挥着手里的鸡腿说道:“姐姐,你吃么?肥美得很,好吃极了。” 朱徽娖气得双肩抖,心中一阵恶心。 吃罢饭,皇帝肆无忌惮地打了一个响嗝,旁边的奴婢也很懒散的样子,几个宫女收拾桌子,也没人管皇帝。 皇帝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就从椅子上爬了起来,到宫殿一侧逗弄一只小鸟。 “唧唧唧……”皇帝高兴地学着鸟叫。 朱徽娖见罢,心道皇帝就是一个傀儡,那自己何曾不是? 自从赵谦将朱慈炯扶上了皇位,就再也不管内宫的事,近一个月没有来问安,完全不用和宫里商议政事,一切事务处理自军机处,偶尔要借皇帝之名布诏书,都是高启潜拿出来盖上玉玺了事。 朱徽娖对赵谦有说不出的感觉,她一面希望赵谦能杀掉李自成为父皇报仇,也希望他能将满清赶出关外,恢复大明社稷,一面又有点惧怕赵谦,权势过大,拥兵自立,夺了朱氏江山。当然还有一些个人情感,说不清道不明。 十六岁的朱徽娖身上,完全看不见一个天真女孩的影子。 这时,高启潜走进乾清宫,宫女太监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他们是真的有些惧怕这个大太监,更因为高启潜掌管内宫的权力来自于手握生杀大权的赵谦之手。 高启潜看了一眼皇帝油腻的手,怒道:“今儿谁当值侍候皇上?” 旁边一个太监吓得伏倒于地,说道:“高公赎罪,皇上吃完饭,急着要和雀儿玩,奴婢们不敢打搅皇上雅兴……” “叫这奴婢下去学学规矩!” “是,干爹。” 高启潜旁边的太监一拥而上,按住那当值太监,那太监脸色刷地变白,大呼饶命。 乾清宫内的众奴婢个个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皇上收拾干净了。”高启潜旁边的太监呵斥道。 那些太监宫女这才小心从地上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忙活着给皇帝擦手洗脸。 高启潜躬身立于皇帝身后,说道:“禀皇爷,辅赵大人进宫来了,要见皇爷。” 皇帝刚才还兴致勃勃,听罢赵谦要来,神色突变,口齿不清地说道:“他……他来做什么?” 朱徽娖也不高兴道:“赵大人入内宫,连请示也勉了么?” 高启潜对于今天朱徽娖的态度,有些吃惊,但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道:“赵大人要出师伐东夷,特来献表。” 朱徽娖听说赵谦是要去打大明的敌人,这才好了些。 不一会,门外的太监高呼道:“赵大人到。” 赵谦照样没有解下佩剑,按剑而入,见罢皇帝,以礼行朝常礼,并拿出一本奏折道:“臣奉召征伐东夷,今呈伐东夷出师表,请皇上过目。” 皇帝本来是坐在龙椅上,让奴婢太监给他收拾身上,见了赵谦,身体不听使唤,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因为赵谦也是站着的。 高启潜接过表,呈到皇帝面前,皇帝只哦了一声,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这些人。他只粗略识得一些字,这出师表完全是看不懂的。 “臣已托付邹维涟镇守南京,史可法镇守扬州,以保南京安危,明日即率西虎营及水师官兵北上。” 朱徽娖这时说道:“请皇帝检阅将士,鼓舞士气。” 赵谦忙摇摇头道:“这次北伐,乃是军机密事,尚未公之于众,臣等打算尽量掩人耳目,为此战创造迅雷之势,望殿下谅解。” 赵谦心道,开玩笑,皇帝这幅模样,出去见人别说鼓舞士气,打击士气好差不多。 朱徽娖听罢心中有些不快,毕竟她前十几年是名副其实的公主,朱由检也比较宠爱她,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很少有人敢于忤逆她的意愿。 但是朱徽娖并没有作,她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冷冷地说道:“军机大事,还请赵大人安排。” 赵谦见得朱徽娖的神色,顿觉自己确实想个曹操一般,有挟持皇族之嫌。后来一想,本来朱徽娖等人就是傀儡,如果将朝政军国大事交出去,他们能保住这半壁江山? 赵谦想罢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冷光,说道:“望殿下好自为之,将息贵体。” 朱徽娖被赵谦看得身上一冷,顿生惧意。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反抗之力。 赵谦告退。高启潜低声在朱徽娖旁边说道:“如果不是赵大人,殿下与奴婢等无根之人,不知流落何地,生死难测。” 现在朱徽娖被人供养着,住宫殿,锦衣玉食,有人侍候,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偏偏朱徽娖不是一般百姓家的人,老是觉得上天对自己不公。 七月初一夜,赵谦率全部精锐,悄然上船,扬帆北上。时有赵逸臣为谋士,张岱、萝卜等为战将,一行四万五千人,包括了西虎营和水师全军,倾巢而出。 在南京留守的邹维涟暂代一切内务及南京防务,韩佐信辅之,史可法率福建官军一万,进驻扬州,一切布置妥当。 史可法进驻扬州之后,时满汉联军五万余人,取了徐州,直逼淮安刘泽清,通令刘泽清投降,刘泽清不降,清军遂攻城,攻了几日不下,伤亡严重,清国朝廷遂派出洪承畴为御史,招降刘泽清等人。 这时的洪承畴,头已经变白,老态龙钟的样子,几年时间,好像老了二十岁一般。他虽然得到了清朝的重用,但是舆论压力不是一般的小。 他一直在思考亡国与亡天下的问题,还有个人利益与民族利益之间的取舍,总之儒家信仰动摇的日子,不是那么愉快,人也老了一头。 洪承畴到了江苏,认为江阴刘泽清好招降,史可法才是块硬骨头,只要史可法都降了,刘泽清没有不降的道理。 洪承畴遂派人到扬州,递交了摄政王多尔衮的书信: 矛向沈阳,即知燕京物望,咸推司马。后入关破“贼”,得与都人士相接,识介弟于清班,曾托其手泐平安,拳致致衷曲,未审以何是得达?比闻道路纷纷,多谓金陵有自立者。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春秋》之义,有贼不计,则故君不得书葬,新君不得书即位,所以防乱臣贼子法至严也。 “闯贼”李自成称兵犯阙,荼毒君亲,中国臣民不闻加遗一矢;平西王吴三桂介在东陲,独效包胥之哭。朝廷感其忠义,念累世之夙好,弃近日之小嫌,爰整貔貅,驱除枭獍。入京之日,崇怀宗商后谥号,卜葬山陵,番如典礼;亲郡王钭军以下一仍故封,不加改削;勋戚言语牙诸臣,咸在朝列,恩礼有加。耕市不惊,秋毫无扰。方拟秋高气爽,遣将西征,传檄江南,连兵河朔,陈师鞠旅,戮力同心,报乃君国之仇,间彰我朝廷之德。岂意南州诸君子敬安旦夕,弗审事机,聊慕虚名,顿忘实害,予甚惑之! 国家之抚定燕京,乃得之于“闯贼”非取之于明朝也。“贼”毁明朝之庙主,辱及先人,我国这膛惮征缮之劳,番索敝赋,代为妻耻。王师暂息,遂欲雄据江南,坐亭渔人之利,揆诸情理,岂可谓平!将以为天堑不能飞渡,投鞭不足断流邪?夫“闯贼”但为明朝崇耳,未尝得罪于我国家也,徒以薄海同仇,特申大义。今若拥号称尊,便是天有二日,俨为敌国。予将简行之锐,转斾东征,且拟释彼重诛,命为前导。夫以中华全力,受困潢池,而欲以江左一隅兼支大国,胜负之数,无待蓍龟矣。 予闻闻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则以姑息。诸君子果识时知命,私愤念故主,厚受贤王,宜劝令削号归藩,永绥福禄。进行当待以虞宾,统承礼物,带砺山河,位在诸王假上,庶不负朝廷伸义讨“贼”兴灭继绝之初心。至南州群彦,翩然来仪,则尔公尔侯,列爵分土,有平西王之典例在,惟执事实图赖之。免近士大夫好高树名义,而不顾国家之急,每有大事,辄同筑舍。昔宋人议论未定,兵已渡河,可为殷鉴。先生领袖名流,主持至计,必能深维终始,宁忍承俗浮沉?取舍从违,应早审定。兵行在即,可西可东,南国安危,在此一举,愿诸君子同以计“,贼”为心,毋贪一身瞬息之荣,而重故国无穷之祸,为乱臣贼子所笑,予实有厚望焉。记有之:“惟善人能受尽言。”敬布腹心,伫闻明教。江天在望,延跂为劳,书不宣意。 大意就是说看嘛平西王吴三桂为了报君父之仇,投降了,他就是好榜样,说我们打清国不是明朝的敌人,我们入主京师是从闯贼手里夺的,并没有夺大明的宗庙,并论证投降不是卖国,而是忠义救国。 史可法写了一封长信,回复清国,逐条驳斥其论证,拒绝投降。 “南中向接好音,法随遣使问讯吴大将军,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谊于草莽也,诚以大夫无私交,《春秋》之义。今倥偬之际,忽捧琬琰之章,真不啻从天而降也。讽读再三,殷殷致意。若以逆成尚稽天讨,为贵国忧,法且感且愧。惧左右不察,谓南中臣民偷安江左,顿亡君父之仇,故为殿下一详陈之。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爱民,真尧舜之主也。以庸臣误国,致有三月十九日之事。法待罪南枢,救援无及,师次淮上,凶闻遂来,地坼天崩,川枯海竭……” 云云。 洪承畴接到史可法书信,读罢叫人递传京师。又写了一封信去招降刘泽清。 刘泽清接到洪承畴的招降书,聚心腹部众幕僚商议。 一幕僚一本正经地说道:“赵谦居南京,任用心腹,排斥异己,挟天子以令诸侯,对我等多不信任。而明皇年幼昏庸,不晓政务。清国入关,势如破竹,不久定能定鼎天下,我等反抗也是无益,如不顺应天命,只有覆亡一路。卑职请将军察之,降了清国,攻破南京,当立功,为将军与诸公谋条生路。” 众人听罢纷纷附和,投降才符合淮安多数将领的利益,有担忧洗牌之后利益不保,不愿意投降者,也不敢和众人作对,只得默不作声,投了弃权票。 赞成投降的人占多数,有幕僚又说道:“明朝文武,多有降清国者,皆保官职田地,大势所趋,我等应效仿之。” 刘泽清以为善,决定投降。 于是众人不再议论是否投降的问题,而开始争执怎么投降的问题。 刘泽清觉得自己有数万大军,洪承畴给的好处太少,条件太苛刻了。众将也是赞同,纷纷提议要求洪承畴给军饷粮草。 刘泽清便叫通文墨的幕僚写了一封信。信中十分委婉地透露出愿意投降的意思,但表面上是不愿意投降,目的就是讨价还价,争取点好处。 书信递往洪承畴的行辕时,洪承畴正躺在床上,头上敷着一块毛巾。他虽然是南方人,但中了功名之后几十年,一直在北方,初到南方水土不服,而且因为身体一日比一日不行,支持不住,躺倒了。 洪承畴只觉得头疼欲裂,老眼昏花,房间里一股子汤药味。 这时长随走了进来,说道:“老爷,刘泽清回信了。” “哦……”洪承畴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在奴婢的帮助下,强自坐了起来。长随急忙躬身将信呈到桌子上。 洪承畴用微颤颤的手拿起放大镜,看了一眼书信,眼前黑白模糊一片,完全看不清楚,便说道:“李……李生,给老夫读读。” “是,老爷。”长随小心拿起书信,念了起来,洪承畴只听见了前边一,头疼又烈,后面的完全没有听见,额头上汗水大滴落下。 奴婢们大惊,急忙扶洪承畴躺下。长随只得放下书信,退了出去。 扬州的史可法闻得清军按兵不动,与刘泽清书信往来,仰天长叹,叫人笔墨侍候,准备写遗书。 幕僚问为何如此着急。 史可法回头对幕僚说:“刘泽清本有降意,现在东夷又派出汉臣洪承畴招降,刘泽清定会降清,届时两路汇合,有十万大军攻扬州,我已报必死之心,愿诸位能众志成城,坚守两月,为我大明赢得最后的时间。” 幕僚部将曰:“愿随大人死战!” 史可法遂紧急动员扬州百姓参与防守,慷慨激昂说:“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我头可断,而态不可屈!” 因史可法在民间士林有些声望,响应者许多,扬州城戒严,工匠赶修器械,作出一副决战到底的姿态。 段三二 投降不投降 “老爷,喝药了。”一个奴仆端着一碗汤药在床边说。 丫鬟忙拿枕头把洪承畴的头垫高,然后喂他喝药。洪承畴因为在床上躺了几天,头没有好好梳理,花白的头散在枕头上,面色憔悴,愈显老。 一个老郎中一边给洪承畴把脉,一边捻着胡须思索。 这时,长随走到门口,说道:“肃武亲王(爱新觉罗?豪格)派人来了,奴婢言老爷正在养病,但是来人说有要事见老爷……” “快……快给老夫穿衣服……”洪承畴微颤颤地说。 奴婢丫鬟等人急忙为洪承畴更衣梳辫子。洪承畴已经剃称臣,故头式也变了,要梳成一根大辫子。 过得一会,长随带着一个同样梳着辫子,穿着马褂的人进来。 “马褂”见洪承畴躺在床上,房间里一股子汤药味,便问道:“洪老有恙乎?” 洪承畴拱手道:“身体虚弱,恕老夫不能相迎。水土不服,年迈不支,偶然小疾。” “洪老请稍安,不必多礼。”马褂客气道,“肃武亲王屯兵徐州已半月,欲乘胜直取南京,不知那个刘泽清是降还是不降?” 洪承畴这才想起刘泽清的信,大概是不降的意思,便喘着气道:“刘泽清暂且还不愿降,待老夫身体好转,再试试……” “马褂”听罢不再多言,站起身道:“洪老请静心养病,在下就不多叨扰了。” “送客。” 豪格听罢“刘泽清大概是不降”,已失去耐心,传令全军,向淮安进。 刘泽清等部众闻罢大怒,刘泽清以为奇耻大辱,一剑斩木案,骂道:“清狗欺人太甚!” 刘泽清心道,老子已经明说要投降了,不过是讲讲条件,却还是要被进攻,***什么玩意。 他以为是清军戏弄他,先派人招降,他已经要降了,别人却说你投降也不行。不是存在逗人玩么? 刘泽清冲出大堂,对众军喊道:“清狗目中无人,欺人太甚,我等七尺男儿,不能没有一点血性,兄弟们,和他们拼了!” 众将士已经没有退路,遂高喊拼了。 想投降都不准,除了拼了还有什么办法? 史可法听闻淮安的情况,大惑不解,按理刘泽清是要投降的,怎么突然不投降了。 他刘泽清要是不投降,当初徐州被攻击,他为何见死不救?明显是不愿意和满清为敌,等着投降。 幕僚问道:“我们要援救刘泽清么?” 史可法沉吟许久,说道:“暂时不要妄动,我等的责任是坚守南京北面两个月,刘泽清要是真不投降,他还有数万军队,还能为咱们抵挡一阵,是好事。” 这时,一个军士匆忙走进大堂,跪道:“大人,得报,左良文起兵,传檄文,欲东攻南京。” 史可法忙接过檄文,见左良文是以清君侧的借口起兵的。赵谦已经走了十几天,南京空虚的消息不可能不走漏,左良文认为是一个大好良机,遂以清君侧为名,起大军东征。 檄文曰:“盖闻大义之垂,炳也星日,无礼之逐,严于鹰鴇。天地有至公,臣民不可罔也。奸臣赵谦,根原赤身。徒尔会当国家多难之日,侈言拥戴劝进之功。窃弄威福,炀蔽聪明,持兵力以胁人,致天子闭目拱手。 赵谦张伪旨以詟俗,俾臣民重足寒心。本为报仇而立君,乃事事与先帝为仇,不止矫诬圣德。初因民愿而择主,乃事事拂兆民之愿何由奠丽民。生幻蜃蔽,妖蟆障日,卖官必先姻娅。 试看七十老囚,三木败类,居然节钺监军,渔色罔识君亲,托言六宫备选,二八红颜,变为桑间濮上。苏、松、常、镇,横征之使肆行,携李会稽,妙选之音日下。江南无夜安之枕,言马家便尔杀人。 北斗有朝彗之星,谓英君实应图谶。除诰命赠荫之余无朝政,自私怨旧仇而外无功能。类此之为,何其亟也?而乃冰山焰,鳄水兴波,群小充斥于朝端,贤良窜逐于崖谷。同已者性侔豺虎,行列猪狗,皆引之为羽翼,以张杀人媚人之赤帜。 异己者德并苏黄,才侔房杜,如刘宗周、姜曰广、高宏图,敌十大贤,皆诬之为明党以快,如虺如蛇之狼心。道路有口,空怜职方,如狗都督满街之谣,神明难期。最痛立君,由我杀人,何妨之句。 呜呼!江汉长流,潇湘尽竹,罄此之罪,岂有极欤!若鲍鱼蓄而日膻,若木火重而愈烈。放崔魏之瘈狗,遽敢灭伦;收闯献之猕猴,教以升木。用腹心出镇,太尉朱泚之故智,殆有甚焉。 募死士入宫,字文化及之所为,人人而知之矣。是诚河山为之削色,日月倏焉无光,又况皇嗣幽囚,列祖怨恫?海内怀恩之人,谁不愿食其肉;敌国响风之士,咸思操盾其家。本藩先帝旧臣,招讨重任,频年痛心疾,愿为鼎边鸡犬以无从。此日履地戴天,誓与君侧豺狼而并命。 在昔陶八州靖石头之难,大义于今,迄乎韩蕲王除苗氏之奸,臣职如斯乃尽,是用砺兵秣马,讨罪兴师…… ……我祖宗三百年养士之德,岂其决裂于佥壬。大明朝十五国忠义之心,正宜暴白于魂魄,张殪虎之威,勿作逋猿之薮。燃董卓之腹,膏溢三旬,籍元载之厨,椒盈八百。国人尽快,中外甘心。谨檄……” 云云。 史可法看罢,说道:“好一个我祖宗三百年养士之德,岂其决裂于佥壬。可惜他左良文说这样的话不配。” 幕僚道:“公报私仇,假公济私,这样的人无视国家之安危,乘虚而入,制肘北伐,可诛!” 史可法看向南边,面有忧色道:“左良文有甲士十余万,号称百万,够邹维涟喝一壶了,不知邹维涟是否能担起大任。” 幕僚宽慰道:“邹大人百战之人,定不负赵大人所托。” 这时的赵谦,已经临近天津三卫地界的海岸大沽,他站在甲板上,右手按在船舷上,左手紧紧握着佩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陆地,又不禁回头看了看南方。 这次所谓的斩行动,实际是一场豪赌,万一不幸南京被攻破,那他手里这支消耗巨大的军团拿什么来供养? 但是如果此战成功,便可一举扭转国人情绪,天下大势陡变,胜败从此没人敢妄谈天道。事半功倍之事,其结果作用的诱惑太大,让赵谦欲罢不能。 张岱走在身边,见赵谦频频回顾南方,说道:“大哥在担忧什么?” 赵谦摇摇头:“既然已经决定,多说无益,咱们打好这一仗就成了。我军从未与满清八旗正面分过高下,是骡子是马,这次便会见分晓。” 张岱被激,情绪有些激动道:“西虎营乃天下最精锐之师,从未有败绩,这次也不例外。” “切勿轻敌,满清骑兵可不是软茄子。”赵谦道。 这个时候的八旗军,战斗力自然不能和八国联军入侵中国的时候比,此时的八旗军,还是一支十分强悍的军队。 七月中旬,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不热,赵谦感叹一声:“好一个杀人的好时候。” “轰,轰……”岸上的炮台见到大批战舰,已经应战率先开炮,炮弹落在海里,渐起丈高的白色浪花。 “当!”戒备铃声敲响,各舰上升起了日月旗。 赵谦用望远镜看了一眼岸上的情况,就只有几门炮而已,海岸上还插着木桩,防备战船靠岸。天津三卫所属的海岸,还是有一些海防的,特别是这大沽港口,海防最严,因为是最适合登陆的地方。 “令前锋郑和号、江南号、扬州号,舷炮备战,摧毁岸上防线。” “得令!” 传令官高喊:“总督令,郑和号、江南号、扬州号,舷炮备战,攻击!” 旗手打着旗语,三艘巨型战列舰调整风帆,右舷备战,炮门拉开,伸出两排巨炮。 少顷,“轰轰……”巨响,海面上硝烟弥漫,水波激荡。 海岸上冒起了烟,火力扩散覆盖,炸得尘雾腾空。 “装药,快!”甲板下的军官大声吆喝。 因为剧烈的体力运动,还有火炮散热、空气流通不好的原因,船舱中闷热异常,许多军士赤着胳膊,挥汗如雨,忙碌一片。 “当当……”一只只内管被抽了出来,丢在甲板上降温,另一些军士抬着新装的内管填进炮口。 一阵忙乎之后,荷弹的炮口再次伸出了炮门。“放!”舱中的众人急忙捂住耳朵,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 “咳咳……”硝烟呛得人直咳嗽。 复兴号甲板上的赵谦拿着望远镜看着岸上的情况,几门岸炮已经被摧毁,防御工事也被炮火覆盖,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令前锋三舰靠拢海岸,用舷炮火枪扫射!” 旗手传达命令,前锋三舰张帆行驶,缓缓靠近海岸,一排排火枪手已经排列在甲板上,忙碌着检查弹药,随时准备攻击。 “准备……” 前排的神枪手架好支架,开始瞄准。 军官拔出佩剑,指着前方,大喊道:“放!” “砰砰……” 这时岸上开始用火枪弓箭还击,可是距离不够,纷纷掉进了海里。赵谦新军用的火枪,比普通火枪和弓箭射程远一倍。 这时,岸上几声呼啸,飞出几只火箭一般的东西出来,尾部虚虚作响,还在燃烧,直扑战船而来。 靠前的郑和号率先被火箭击中,木板起火,冒起烟雾。 船上的水手急忙提着水桶灭口,白烟腾地冒起。 “放!” 火箭对巨舰的威胁不是很大,并不太影响神枪手的轮射,他们继续对着岸上进行火力压制。 “噗!”一支火箭飞到郑和号船舷上,点燃了套在船舷上的小船,立刻燃起了大火。船舷上的军士纷纷用水灭口,但是够不着,水倒不了那么远,又有军士脱下衣服胡乱乱煽。 一个军官吼道:“蠢货,把绳子砍断!” 那些军士这才各自寻着斧头刀剑,忙着砍绳子,有人摸出刺刀忙乎这割。不一会,小船掉进了水中,在海面上燃烧。 复兴号上的赵谦一边观察战局,一边回头对传令官说道:“叫突击队登岸,占领海岸,准备登陆。” “得令!” 前锋战舰因处于前卫,负责突击任务,接到命令,开始纷纷放下小船。 船上派出军士上了小船,向岸边划去。 “随意射击,掩护突击队!”军官吼道。 三艘战列舰甲板上噼里啪啦乱响,硝烟四处飞腾,岸上无时无刻不在弹丸炮弹的攻击中。 饶是如此,小船上的军士一个个也是紧张异常,离开了大船,靠近岸边,就处在敌军的射程之内。 “全部上刺刀!”小船上的军官站起来高呼一声,突然啊地一声惨叫,中了一箭,仰面摔倒。 “轰!”又一只小船中了火龙箭,箭筒里的火药油脂洒了出来,瞬间着火,整个小船也燃烧了起来。 “啊……妈呀……”船上的军士一个个变成了火人,纷纷跳海,“曲曲……”之声,就响铁匠在为刀剑淬火。 旁边一只船上的军士见罢脸色苍白,一个军士竟然念念有词:“李家的祖宗,俺可是李家的独子,你们不想断了香火,在天之灵一定要保护后辈,免遭箭矢……” “啊!”那军士还在罗嗦时,胸口上突然中了一箭,顿时鲜血直冒,旁边的军士急忙帮他按住伤口,双手全是鲜血。 “俺……俺是不是要死了……”中箭的军士一边说,一边从嘴里吐出大口鲜血。 “兄弟,坚持一下……” “轰轰……”舷炮又一轮攻击,岸上的敌军又遭受了一通大铁蛋。突击小船队慢慢靠近,甚至已经看清楚岸上一个敌军军士抱着断掉的大腿鬼哭神嚎。 “兄弟们,杀啊!”最前面的军官跳下小船,踏着浅水飞溅,举剑冲在最前面。众军也跳下船来,高举着火枪只顾向前冲。 火枪打湿了就没法打了,所以众军士冲锋的样子十分诡异,高举着双手托着火枪,就如冲过去投降一般。 众军冲上岸去,拔掉枪口塞的稻草(以免进水),对着能看见的敌军就开始放枪。 “杀!”突然一声大吼,从山石后面冲出一股辫子军出来。上岸的明军还不多,眼见这情势,暗呼不妙。 正在这紧要关头,突然空中呼啸,敌军人群中就炸开了来,尘土硝烟中,胳膊大腿乱飞。原来是舰炮再一次开火了,炮弹从一个地方逐渐向左右覆盖,炸死一片敌军,那股子敌军死伤殆尽。 突击队军士见罢,长嘘了一口气。 海面上的小船越来越多,岸上的明军也越来越多,一边登陆,一边向内陆挺进,争取更大的纵深。 登陆的官兵马不停蹄,清理海岸防御,不到半日,已听不见炮声枪声,大沽海岸基本落入赵谦之手。 花了两天的时间,官军才登陆完毕,将大炮军械马匹粮草帐篷等物运上岸来。 登陆完之后,战船离开了港口,为了防止被人从陆地上偷袭。 赵谦集结军队,安排好次序,然后向天津三卫急行军。 明军从大沽登陆的消息,震惊了清朝朝廷,因为从天津到京师,按照赵谦军的行军度,不到两天路程。这就意味着,京师已经直接受到明朝军队的威胁。 整个清朝,没有人预见到明军会从海上进攻。主要因为明朝山东江苏等地相继被攻陷,那副样子已经没有招架之力,自保尚且不足,满清朝廷根本不相信明军敢进攻,有实力进攻。 但是天津边报送入京师,绝非谎报军情,确实有数万明军精锐从海上登陆了,目标直指天津三卫。 多尔衮恼羞成怒,一面遣快马去天津,责令守备必须死守,丢城便提头来见,一面准备集结军队,准备反攻,将明军掐死在海边上。 孝庄闻得这个消息,对多尔衮说道:“领军将领赵谦非等闲之辈,在明朝素有善战之名,摄政王要小心对付。” 多尔衮道:“不管是明朝的谁领军,都是八旗军的手下败将。” 多尔衮和孝庄太后及福临关系紧密,可以说没有多尔衮的支持,福临无法登上皇位。 皇太极遗留下的空位,只有三个人具备继承的资格:代善、豪格、多尔衮。但实际上竞争最激烈的是后两人。就这两人来说,豪格居长子地位,实力略强,据有三旗。 多尔衮之所以选中福临为帝,曾被某些骚人墨客扯到他与其母庄妃的“风流韵事”上。实际上,多尔衮之所以选中福临,一是由于他年甫六龄,易于控制,而排除了豪格,因而也排除了叶布舒、硕塞诸皇子;二是由于其母永福宫庄妃深得皇太极之宠,地位较高,选其子为帝更易为诸大臣所接受,甚至可以说是符合先帝的心愿。 当然,麟趾宫贵妃的名号虽高于庄妃,但她的实际地位并不高,所以她才两岁的幼子博穆博果尔也不可能被选中。同时,辅政王的人选也代表了各方势力的均衡。既然黄、白二旗是主要竞争对手,福临即位便已代表了两黄和正蓝旗的利益,多尔衮出任辅政则是必然之事。 但他一人上台恐怕也得不到对手的同意,所以便拉上济尔哈朗。在对方看来,这是抑制多尔衮的中间派,在多尔衮想来,此人又比较好对付。而对下层臣民而言,多尔衮和济尔哈朗是皇太极晚年最信任、最重用的人,许多政务都由他们二人带头处理,所以对他们出任摄政也并不感意外。 就这样,多尔衮妥善地处理了十分棘手的皇位争夺问题,自己也向权力的顶峰迈进了一步。随后,统治集团处理了反对这种新格局的艾度礼、硕讬、阿达礼、豪格及其下属,稳固了新的统治。多尔衮的这一方案,在客观上避免了八旗内乱,保存了实力,维护了上层统治集团的基本一致。 他这一提案,是自己争夺皇位不易得逞之后才提出来的,是在两黄旗大臣“佩剑向前”的逼人形势下提出的中策或下策,而并非是他一开始就高瞻远瞩、具有极广阔的胸襟。 段三三 迎战多尔衮 (恰逢周末,今日第二更。)-- ---------------------------- 天津城门紧闭,城头上刀枪弓箭林立,几门防炮边上的火把冒着黑烟。一副紧张迎敌的模样。 因为城下有四万多明军列阵摆开,这支明军如鬼魅一般,清军无法想象他们怎么会到了这里。 赵谦军计有军队四万人,(有五千水手在舰船上),西虎营两万,包括重骑兵八千,步军一万二。水师陆战队两万,火枪手。 时七月十六日,赵谦离开南京,已经十六天了。 张岱看着城头上一副决战的样子,说道:“清军不会投降。” “如此省去了许多麻烦。”赵谦看了一眼身后的四十门红夷大炮,红夷大炮属于加农炮类,射程远威力巨大,攻城的好东西。 满清攻打潼关,许久不战,就是等从京师运去十门红夷大炮。赵谦财力雄厚,动辄便调动了四十门,这下够天津城喝一壶了。 这种炮对着天津城一顿乱轰,估计百姓也得死伤惨重,不过赵谦现在完全不用管这些事,残暴也好,谴责也罢,都留于后人说吧。 “令炮营轮轰城池。”赵谦回头对传令官说道。 秋风吹起沙石,但天地之间还很安静,赵谦军列成队列,虎视天津。几匹快马往来穿梭,格得格得的马蹄声也听得清晰。 “总督令,炮营点火……总督令……”传令官一边骑马奔驰,一边喊道。 “点火!” 一支支火把靠到引火索上,周围的人全部捂住耳朵。“轰……”大地好似都在颤抖,红夷大炮如反怒的猛狮,张开血盆大口,来了个狮子吼。 转眼间,天津城内外,便飞沙走石,烟尘漫天。而赵谦阵营后边,炮兵仍然忙活不停,卖力地操作大炮对天津轰击。 连续轰了半个多时辰,赵谦用望远镜看着天津城,城墙多处坍塌,有些地方被炸成了一堆废砖。 接着重炮营停止轰击,红夷大炮是单筒炮管,没有内外炮管之分,连续打了半个多时辰,炮管热,无法迅降温,也只得停了。 全军开始推进,轻炮营炮掩护,天津城成了一片火海。 赵谦军没有遇到有效抵抗,攻入城中,清军建制被炮火轰乱,乱军零星抵抗,全部被剿杀。 天津城被攻陷,不到一天的时间。 赵谦骑马走进城中,看见遍地的尸体,断墙残壁,许多木质房子正在燃烧,景象惨烈。 “兵贵神,集合大军,攻占东安武清,直逼京师。”赵谦对张岱说道,“今天是十六日,加快行军,希望在晚上能到达武清。” 武清就在京师和天津之间,现在赵谦已攻陷天津重镇,武清成了京师最后的屏障。本来从天津攻京师,京师就几乎无险可守,除了野战击败对方,没有什么阻击的办法。 张岱说道:“满清摄政王多尔衮在京师,这会一定会调集京师的八旗军南下,阻击官军。等我们到达武清时,可能会与多尔衮决战。” 赵谦握紧剑柄,说道:“闻八旗军善野战,我今不据坚城,与之对决,看谁才是野战之王。” 赵谦军连续赶路,于晚间时候到达武清,直接攻了一阵,现是满清主力,天色已暗,看不甚清楚,不利大军决战,遂退到卫河东岸驻扎,准备明日决战。 满清也有这个打算,不想摸黑乱打,并未追击,于是一夜无事。 多尔衮已从京师调出大部骑兵,多数是两白旗(正白旗,镶白旗)的兵马,另有两黄旗的部分军队,共调出两万余人。 多尔衮还有两个勇猛善战的兄弟,一个便是多铎,但现在正在潼关打李自成,另一个阿济格现在在多尔衮身边,都是勇猛善战,非等闲之辈。 简单说一下目前清军军力分布,两白旗部分军队,关宁军,及两红两蓝兵马现在在潼关,两黄旗一部由豪格统率,在江苏,部分两白旗及部分两黄旗在京师。 总之大部分兵力都不在京师左右,这也是赵谦斩行动的依据之一。 七月十七日,赵谦军五更早饭,吃了个半饱,(吃饱了反而不好,血液用于消化,人容易乏力。大家吃饱了是不是懒懒的不想动嘛?)天亮十分,行至武清。 武清郊外,两军面对面列阵,相隔数里,在红夷大炮最远射程内,但不在轻炮射程之内。 赵谦用望远镜观察着清军阵营,两军暂时都没有动静。因为赵谦军从来没有和八旗军正面打过仗,没有亲身体验八旗军野战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多尔衮也对赵谦军充满好奇和谨慎,他知道,这支明军绝非和其他一触即溃的明朝军队一样。从天津战役就可以看出来,赵谦军半天就拿下了天津重镇,这种战斗力非同寻常。 天津失陷后,多尔衮同时遣快马南下江苏,调豪格急率军北上勤王。 豪格所统率的满汉八旗军战力也不容小窥,约有近十万大军,长驱南下,一直攻陷徐州,到了淮安时,却遇到一个不愿意投降的军阀刘泽清,甚费周折,正在猛攻淮安。 所以赵谦一定要战决,不然清军援兵一到,斩行动便告失败。 “令重炮营炮轰击!”赵谦对传令官说道。 赵谦军红夷大炮开火,但距离太远,偏差有点大,无法造成覆盖性的杀伤。清军没有调出红夷大炮,他们善骑射,重炮影响机动,红夷大炮一般用于攻城。 赵谦一直用望远镜盯着清军的动向。 不多一会,清军开始调动,缓缓向前移动。待清军靠近时,赵谦令弗朗机车炮营覆盖攻击。 不料大炮一响,没打死几个人,清军突然掉转马头,向北撤退。 张岱用望远镜看着前方的情景,说道:“咱们的重骑兵盔甲太重,度比不上东夷八旗,追不上。” “八旗军倒不是死拼的主。”赵谦对多尔衮的看法又上升了一些,“他不愿决战,咱们不管就是,直取京师,看他打还是不打。” “以不变应万变,大哥所言极是。” 赵谦遂下令拔营挺进,直取武清。 武清守备已经撤退,多尔衮倒也干脆,知道守不住,先撤了再说。赵谦军不费一枪一弹,大摇大摆占了武清。 此时还是上午,时间充足,赵谦不愿意浪费一点时间,立刻下令大军继续北上,箭头直指京师。 刚出武清,一骑飞奔而来,跳将下马,拱手道:“大人,左翼斥候现东夷骑兵,正向我急奔而来。” “立刻停止前进,快架炮!”赵谦忙喊道。 张岱策马来到炮营,喊道:“架弗朗机,先不管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重达几千斤,要从车上弄下来再架上,十分缓慢,弗朗机车炮却方便了许多。 不出半炷香功夫,西边马蹄雷鸣,清军骑兵已经进入视线。 火炮还没有架设完成,装弹等还在进行,赵谦军十分仓促。 “准备!”步军已经掉转方向,面对西边,火枪荷弹,用支架架起,一排排对准了前方。 清军骑兵度极快,明显比明朝官军和那些贼军度快得多,转眼已近两百步。 “放!” “砰砰……”一阵轮射,清军落马多人,死了不少。 明军换队,清军已近一百步,张弓骑射,漫天箭羽疾驰而下。 “啊……”明军阵营的地面上插满了箭,死伤一片,惨叫四起。 这时炮营点火,但清军已近,弗朗机炮装填得是远程实心弹,只得轰击清军后部,顿时炮声轰鸣,响彻天地。 “令,骑兵出击!”赵谦见清军转眼已冲至,这种冲击力恐非火枪手可以抵御,立刻下令骑兵上阵。 “鸣鼓!” “咚咚咚……” 萝卜抖了抖缰绳,举刀大喊:“杀清狗!” “杀!杀!杀……” 嘎吱嘎吱,铁甲摩擦声起,马蹄轰隆,从左翼直扑清军而去。 这时清军骑兵已冲近赵谦军前部,清军骑兵凭借冲击力,践踏劈砍,赵谦步军前部死伤惨重。 “啊!”一个穿玄黑衣甲的军官高举着军刀,大吼一声,毫无惧色,迎面向一个清军骑兵冲了过去。那骑兵立刻搭箭射之,明军军官胸口中箭,吐出一口鲜血,但并未停止脚步,咬紧牙关冲了上去。 “彭!”在战马撞上那青年军官的瞬间,军官用刀刺进了马胸,然后被撞翻在地,瞪着双眼,左右抓着胸口的箭,死了。 战马一声长嘶,摔倒在地,正好压在了那青年军官身上,压得血肉一地。“啊呀!”那战马上的清军骑士一只大腿被马压住,大声惨叫起来。 “后退者立斩!”军官在队列中大声呵斥。 赵谦军排成密集队形,举起长枪,抵住冲击,后方的火枪手还在射击,清兵骑兵用箭射之,双方都有死伤。 赵谦步军因士气高昂,人不畏死,靠着步军也抵住了骑兵的冲击,并未溃散,当然付出了死伤的代价,大部分是被箭射死的。 萝卜骑兵这时也冲进了战团,黑压压的重盔骑兵十分醒目。 “为大明而战!” 骑兵官军高喊一声,风卷而至。 步军大受鼓舞,高呼:“万岁……万岁……” “滚!”萝卜冲在前面,迎面一个清兵提刀过来,萝卜握住大刀一挥,刀光一闪,那清兵被拦腰斩断,上半身已经滚落下马,下半身还骑在马上,鲜血喷射。 清军张弓射之,箭射在胸间肩甲上叮当作响,弹了老远,胸部头部前面那一块的盔甲最厚,根本射不动,偶有乱箭射穿了其他部位,陷在盔甲里,就像刺猬一般。清军弓箭劲道显然比中原弓箭要大。 以前赵谦重骑兵打张献忠贼军时,全身上下刀枪不入。 萝卜勇猛无比,飞驰而入,左翼一清兵举刀砍到,萝卜扬起刀“当”地一声挡住,顺势划过刀锋一拉,那清兵的手腕连着手上的马刀被切断,惨叫不已。 四周都有清兵,萝卜也不顾那么许多,直接冲将过去,“砰!”两马迎面相撞,萝卜的马重,按照动量定理,萝卜是不可能倒飞出去的,而是将那清军撞翻在地,周围的马控制不住方向,踩在那清兵的身上,泥土血肉搅成一团,腥味弥散。 其他明军骑兵却没有萝卜的身手,相比清兵,骑术武功明显整体低了一个档次,人家出身就是马背上打猎讨生活的人,骑射身手练了多少年,赵谦军的汉人在这方面自然没有优势。 边上一个明军重甲骑士冲近,提刀就向那清兵砍去,清兵娴熟地闪过攻击,这时那明军骑士已经擦身冲过,又见一清兵骑在马上,挥舞大刀扫了过来,明军骑士躲避不及,身上沉重,刚想挥刀抵挡,却已晚了。 “当!”明军骑士胸部被大刀扫中,盔甲未透,砍出一道刀痕,但是力道十足,那明军骑士瞬间被扫下马去,滚落在地,扑在泥土上,头盔撞得一声巨响,脑子嗡地一声,险些晕倒。 这时又是一声巨响,一匹马踩在地上的骑士身上,踩得他大声惨叫,几乎听到了骨头被压断的声音。 大部明军骑士冲锋过去,席卷而至,清军也迎面迎敌,双方一个照面,“乒乓砰砰……”撞得人仰马翻,多数是战马直接相撞,因明军骑士重得多,清兵撞不过,许多人被撞得摔落下马。 平原上两支大军混战,转战击杀,杀声震天。 “大人,后方斥候现清兵!”一骑士飞奔向中军,下马跪道。 赵谦面有色变,看了一眼后边的炮营,心知后面这支清兵是冲着大炮来的,即令后军掉转方向,准备御敌。 少顷,后翼清兵呼啸而至,遭到火炮和枪兵的轮射,落马者不计其数。 清兵冲近,冲进炮营,与赵谦步军混战。 “轰轰……”几声巨响,赵谦看到几门红夷大炮被捣毁,心痛无比。 清兵与赵谦步军混战,互有死伤,赵谦炮营中的红夷大炮及弗朗机被捣毁无数,阵营上浓烟四起。 西边太阳偏斜,下午时分,清军开始撤退,双方又转战了半个时辰,各自脱离战斗,清军远遁。 平原上,留下了一地的尸体,无主的战马,在尸体间游荡,被毁的战车木块还在燃烧,轮子、军械散了一地。 在黑烟缭绕中,回荡着凄惨的呻吟,那是没有死透的人忍不住痛哭在叫唤。 赵谦军这一仗没有讨得多少好处,战死几千人,红夷大炮、弗朗机被摧毁三百多门,约损失了炮营的三分之一。 热兵器对付冷兵器,又一次没能占有优势,有赵谦军仓促应战的原因。也因为清军机动快,赵谦军的火器毕竟不是近代黄火药火器,射还是个大问题,面对快骑兵,火力无法完全压制。 赵谦军死伤惨重,众军心情愤怒,一个个拿着刺刀,将战场上受伤未死的清军全部捅死。 清军也不轻松,同样付出了伤亡数千的代价。赵谦军使用的火器明显比普通火器先进,距离远,军纪严,给清兵造成了大量杀伤。 同时赵谦的重骑兵营,无疑是最让清兵头疼的。清兵对付重骑兵,一般不是对冲斗狠,就是游击骑射,其中骑射杀伤最有效,偏偏赵谦骑兵的盔甲用弓箭射不透,这就够让清兵郁闷的了,只有近战格斗,凭借功夫好将对方弄下马去,然后踩死踩晕。或者是设想弄掉明军的头盔,然后攻击头部。 赵谦军的伤亡比清军略高,但是并不吃亏,因为赵谦手里有四万人,多尔衮只有两万多能打的,还有部分绿营汉军,战斗力也不弱,不过打其他的还行,面对赵谦这样的精锐,又无太多机动优势,显然是啃不动。 经过十七日一战,赵谦军人马疲惫,伤员也需要救治,军队需要调整,只得回师驻扎到武清城中,休息一晚。 赵谦与张岱等部将坐在篝火旁边烤肉,部将询问赵谦下一步行动。 赵谦道:“方略不变,明日一早继续向京师进,无论遇到任何阻击,都要攻下京师!” 张岱用刀子切掉烤肉的外层,放入盘中,继续烤肉,一边说道:“清军机动很快,我们的斥候巡视的范围还得广一些,这样多一些准备时间。” 众人点头称是。 赵谦叹了一口气,说道:“明日就是七月十八,咱们离开南京已经十八天了,仍然还在武清,不知道南京那边怎么样了。” 正说这事,忽报海军传来了南边的消息,赵谦忙叫人放进军营。 那军士见着赵谦,说道:“禀报大人,史大人来信了,卑职连夜赶到武清,递送大人。” 赵谦接过书信,打开一看,原来是刘泽清拒绝投降满清,具体原因不详,清军两黄旗携汉军正和刘泽清交战,不分胜负。另外左良文以“清君侧”为名,率大军十万,挺进南京。 赵谦看罢传视众人,说道:“南京北面眼下还没有危机,满清的攻势是应付过去了,待豪格得知京师的情况,一定会北上勤王,南京北面威胁便解除了。倒是西边的左良文,却是个大问题。” 张岱说道:“现在咱们只能寄希望邹维涟和韩佐信能不负所托,守住南京。” 赵谦点点头道:“我们也不甚顺利,多尔衮的骑兵在近左游荡,是个威胁,得赶在豪格援兵到来之前,攻陷京师。” 段三四 再临紫禁城 十八日清晨,草叶子上的露水还没干,走在武清城外的军士,裤腿扫在路边的杂草上,打得湿漉漉的。 赵谦率军出,留下了一千多名伤兵,在城里养伤,还有五百军士守城。 这些伤兵多数是走不动路了,带在一起影响行军度,赵谦只得将他们留下,令千总梁少文统率五百步军守城。 赵谦军直接向京师方向开拔,行了两个时辰,又遇敌军。 显然,多尔衮是不想让赵谦靠近京师,清军不不擅长守城,何况赵谦军有先进的火器,守城守不住,没有机动,反而被动挨打。 赵谦用望远镜看着前方的敌军,约有万余人之众。 这时张岱说道:“是清军绿营。” “唔……”赵谦想了想,说道,“未见清军主力八旗军。” 张岱道:“兴许他们是想趁我军与绿营火拼之时,从侧翼或后方突袭我军。” 冷兵器时代,骑兵威力巨大,除了战力强悍,最重要的是机动很强,你不知道他们在何时何地会骤然而至。 赵谦回头看了一眼炮营,要是大炮全部被摧毁了,攻城就困难了,反正攻京师这样的大城,不是几天半月能拿下的。 “传令车炮组成车阵。” “得令!” 战车围成圆阵,不宜被骑兵突破,防御强悍,明军野战对付满清骑兵,一向都是使用的这一招,缺点就是机动太差,长期作战的话,容易被包围断粮道等破袭。松山之战,明军本来就是打算用这样的车阵平推满清,结果因为度太慢,朝廷等不及,才导致的惨败。 当赵谦军列阵完毕时,清军却并不进攻,呆在原地不动。 “令骑兵攻击!”赵谦放下望远镜,下令道。 萝卜即率骑兵先前推进,这个时候,清军却掉转马头,向北撤退。 “杀!”萝卜挥舞着大刀,吼了一声,明军骑士蜂拥而上,清军也是快马北逃。 追了一阵,赵谦下令停止追击,萝卜遂撤了回来。 骑兵就算追到京师,也没有用,因为没炮,穿着重甲的骑士无法爬墙。 骑兵退了回来,赵谦下令拔营继续前进,结果不出两炷香功夫,那些绿营骑兵又靠了过来,赵谦大呼郁闷。 “传令斥候营,广派斥候,密切注意四周情况。”张岱下令道,他感觉不对劲,还是小心为上。 赵谦在张岱旁边低声骂道:“这些绿帽想干什么?” 张岱不知道什么是绿帽,心道大概是绿营的原因,但绿营的军士戴得不是绿帽,而是像小一号的斗笠一般的凉帽。 “愚弟觉得,八旗军是想寻找战机冲击我炮营,我们没有炮,就无法攻陷京师。” 赵谦点点头:“恩,还是小心为上。但我等要是结成车阵推进,行至京师,不知要何年何月去了。” 张岱想了想道:“扯了车炮阵,向前推进,骑兵护卫,如遇八旗军袭击,便令骑兵阻击,步军列阵护卫。” “也只能这样了,这样的话,骑兵要做预备队,不可轻易出击。” 于是赵谦军调整队形,步军一分为二,前后护卫,继续推进。前方的步军是一万余西虎营,后边护卫跑车的是两万余水师陆战队。 赵谦不管绿营,稳步向前推进,刚开始,绿营随着赵谦军的前进逐步后退,过了两个时辰,太阳在头顶的时候,京师已经不远,绿营停止后退,摆开了阵势。 “他们要进攻了。”赵谦回头道,“后队步军炮营组成车阵。” 传令官急忙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左右调动,调整队列。 绿营不会等赵谦的的车阵组成,架好大炮轰他们,直接冲将过来。 “令,西虎营步军迎敌!” “得令!” 绿营骑兵冲进两百步,遭受了一轮排射,死伤一片,继续冲锋,冲到五十步时,已遭到了三轮排射,死伤无数。 骑兵冲近,赵谦步军成密集队形,拿着带刺刀的长枪抵御骑兵冲击,杀成一片,互有死伤。 这个时候要是用骑兵冲击绿营侧翼,清军必败,但是还有一支八旗军还未到,时刻威胁着赵谦军,赵谦不敢使用骑兵。 赵谦转头看了一眼车阵,还未架好枪炮,正在调动。 忽报:“左翼现清兵。” 张岱道:“八旗军来了。” 赵谦点点头,对萝卜喊道:“准备出击,听我的号令。” 不出一炷香功夫,八旗军在左翼进入视线,右翼未报有动静,赵谦对萝卜喊道:“骑兵出击!” “得令!” 萝卜率骑兵迎战八旗军,两军对冲,相距一百步,天上的箭羽如倾盆大雨直洗而下,射在重骑兵身上叮当作响。 重骑兵战马的盔甲防护相对薄弱,马腿那些细小的地方,因为密集箭羽偶有中箭者,将骑士摔将下马,一轮骑射,已有多名骑士摔下马来。 赵谦用望远镜看着骑兵混战,战况激烈。 “这支八旗军有近两万人马,多尔衮的骑兵几乎全部出来了。”赵谦看了一眼北方,说道,“此时京师兵力很弱。” 这时后面一骑士飞奔而来,喊道:“大人,武清被袭!” “有多少兵马?” “有满汉军数千人。” 张岱急道:“不救武清,武清城内的伤兵就完了。” 赵谦道:“此时用轻步军迅挺进京师,可趁虚拿下。” “那武清的兄弟不管了么?”张岱面有悲色,“记得我们喊的话,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赵谦见罢战场上的情况,骑兵已经全部调出与满清八旗军血战,前方西虎营步军正和绿营肉搏,水师步军正在护卫炮响组成车阵。他还想抽出一万人马趁此战机直取京师,哪来的兵马救武清? 那句口号,无疑让赵谦有些犹豫,一支军队是需要精神与灵魂的,救了武清,对士气影响很大。 赵谦沉默片刻,说道:“从水师陆营抽调一万兵马,令晏石带两千人救武清,我自率八千取京师。这里由二弟指挥。” 张岱听罢吃了一惊,说道:“大哥,八千步军,又无大炮,怎么打京师?” “多尔衮调出了全部主力和绿营,京师全部兵力肯定不足一万,此时就算爬上楼去,也能拿下京师。”赵谦下定决心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意已决,二弟不必多言。叫三弟的骑兵死死咬住满清八旗,如其回救京师,便跟到京师掩护我步军攻城。” 张岱叹了一气:“既然大哥已下决定,愿马到成功。” 赵谦强笑道:“我大明必胜。” 张岱严肃地点了点头。 赵谦在马上拱手道:“咱们兄弟京师见。” 此时的武清城,正遭受几千兵马的围攻,千总梁少文率全部守军站上城头,用火枪御敌射击,战况正烈。 清军将长梯搭上城墙,纷纷攀爬,下面的弓箭手不断向城头放箭掩护,双方皆有死伤。 “砰砰……”四面都有火枪在巨响。 明军军士分两排,一排放枪,一排在后面装弹。 箭剁旁边,一军士正用火枪瞄准城下,“砰”地放了一枪,撂倒一个。这时一把梯子搭了上来,清军迅攀爬。那军士急忙去抽梯子,上身暴露,顿时被几根箭射中,因身体前倾,中箭之后向前扑倒,摔下了城头。 后面的军士抱起火枪,对着梯子上的人就是一枪,最上面那人中枪摔倒,砸中后面那人,两人一起掉下城楼。 城头开枪那明军右肩中箭,无法再装弹,用左手抱起一根木柱,咬牙用右手托住,砸将下去,这时城下的箭羽飞来,那军士胸口上插满了箭,仰面摔倒。 明军兵力太少,无法压制城下的敌兵,反而被清军冲近城头,不断放箭,压得抬不起头来。 千总梁少文站在城头,心急如焚,已有几处清兵攻上了城头,展开肉搏战,刀剑碰撞之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明军人少,抵挡不住,边打边退,梁少文拔出佩剑,率领亲兵冲了上去,见人就砍,清军用箭射之,耐有重盔不透。 这时城中涌来一群伤兵,有的头部包着伤,有的手臂有伤,除了断腿无法行走的,都操起武器涌了过来。 梁少文感动道:“今生与诸位同袍,无悔也。” 众军道:“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在一块。” 正在这时,城下一阵排枪巨响,众军转头看去,兴奋道:“大人,是咱们的人,援军来了。” 明军援军赶到,排成整排,对着城下的清军一阵排射,清军死伤惨重,再无力攻城,调头冲来,又被排枪打退。整队的火枪兵,简直是步兵的噩梦。 武清守军趁势击退清兵,在城头用火枪攻击,两下夹攻,清军败退。 援军将领是晏石,人称石头,以前是张岱的亲兵队长,现在已经提到了千总官。见了武清守军千总梁少文,晏石说道:“大人欲取京师,兵力不足,但仍然叫我带两千人来救,大人说咱们的人不会丢下自己兄弟。” 梁少文热泪盈眶,跪倒于地,仰头喊道:“大人……” 众军趁势大呼万岁。 不出两个时辰,赵谦军轻兵急行军赶到京师外城,城门紧闭,京师已经戒严。 赵谦不管三七二十一,即下令全军抵近护城河。 城头上大呼小叫,狼烟四起,清军调集军队上城布防。因赵谦军已冲到城下,是大炮的死角,无法用炮轰击赵谦军。 明军一部在城下组成密集阵形,分批对城头轮射,城头的清军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赵谦带的步军是水师一部,尽是水手,又是轻装,很多人直接跳进护城河中,游到城下,用梯子攀绳往上爬。 清军想用弓箭还击,刚一冒头就被弹雨扫成蜂窝眼,栽倒下来。只得用砖石木棒向城下乱抛下城楼,因城上兵力稀疏,效果不大,砸死了赵谦几个人。 守城清军急忙派出骑兵,从西门出城,向多尔衮求救。因赵谦不是围成,只是强攻,他们从其他地方出城十分方便。 因多尔衮在张岱军的西边,而赵谦率军从东边绕过去的,多尔衮并没有料到明军会在双方交战时,居然去攻城,接到京师告急的消息后,大吃一惊,完全不敢相信。 “你看清楚了,是明军?”三十二岁的多尔衮胡子浓黑,皮肤黝黑,瞪大了双眼问话,唾沫星子溅了报信军士一脸。 “是……真是明军。” 多尔衮气得暴跳如雷,除了赵谦的明军,这京师周围哪里还来的敌兵? 满清的皇帝、很多亲王全部在京师,多尔衮不敢放弃京师,大吼道:“撤!回京师。” 八旗军已经和明军步骑兵交织,要想脱离战斗,也是不易,过程中气势士气大减,被人从四面八方乱刺,死了不少人,终于脱离了战场,向北疾驰。 张岱马上命令萝卜率军追击,自率车炮步军向北推进。 一番折腾之后,清军骑兵度快一些,率先到达京师城下,现城门已经被攻破,城上插满了日月旗,多尔衮大怒,下令攻城。 赵谦军也是刚刚才剿灭了城墙上的守军,夺取了京师外城控制权。赵谦分出五千兵马守城,自带三千人向内城冲去。 住在内城的亲王闻知明军攻城,纷纷来到紫禁城,要求孝庄太后撤离京师。因为皇帝福临才六岁,问他没用,平时是多尔衮说了算,多尔衮不在时,亲王们都是让太后拿主意。 (孝庄是谥号,但这个名称为多数人熟悉,故文中提及以增带入感,代替其名字布木布泰。) 这个三十一岁的太后,看起来还有些娇嫩,但是他十三岁就嫁到了爱新觉罗家,经历的事儿多了,头脑和手却并不嫩。 天命十年,布木布泰只有十三岁,嫁给了比她大二十岁的亲姑父皇太极为侧福晋。九年后,布木布泰二十六岁的姐姐海兰珠也嫁给了皇太极,可谓是姑侄三人同嫁皇太极。 皇太极猝死,诸王兄弟相争为乱,窥视神器。皇太极长子豪格,弟多尔衮、阿济格、多铎均紧张地四处活动,不惜兵戎相见。 在这关键时刻,孝庄凭着自己的姑姑是皇太极的正宫皇后以及自己的宠贵地位和聪明才智,笼络各方势力,尤其是关键人物多尔衮和代善。 代善虽然当时年事已高,对皇帝位置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是他地位尊贵,对清朝初期王爷们的言行有着一定的控制作用。而多尔衮年轻,军功卓著,掌握两白旗的兵权。豪格是皇太极长子,建立很多军功,是两黄旗的拥护者,也是皇位的有利竞争者。孝庄在这三人中,利用了自己的智慧,让自己唯一的儿子福临登上皇位。 孝庄因此也当上了太后,确定了稳固的地位,她的这一切,可谓来之不易。 众王慌了神,因为京师的兵力几乎都被多尔衮带去了,京师要守住恐怕很难,纷纷萌生逃之夭夭的想法。 孝庄心里也是慌了,但面上却不能流露,出来,只镇定地说道:“恐城外有伏兵,咱们出去是自送虎口,众位亲王少安毋躁,摄政王定会援救。” 正说话的当口,太监走近宫殿,神色慌张地说道:“禀太后娘娘,明军已经攻陷了外城。” 这下殿内的人全部慌神了,众亲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得团团转,这些粗人,有的已经开始破口大骂,殿内乱哄哄一片。 “诸位安静!”孝庄站了起来,犹自镇定。众人见罢暗生佩服,皆仰仗着她拿主意。 孝庄冷静地下令道:“摄政王正和明军主力在几十里外厮杀,攻城的明军不会太多。命令宫里的太监侍卫全部去宫门防守,派出使者和赵谦谈判,拖住时间,以待摄政王。” 内务总管太监跪倒道:“喳!” 时多尔衮冲到外城南面的大门,叫人对着城头一阵轮射,城上的明军用火枪还击,多尔衮正欲攻城,忽报西门清军余部打开了大门,迎接摄政王。 多尔衮大喜,急率骑兵转向西门。 一股清军残兵杀掉了城门口的几个明军军士,将城门大开,很快就被明军军官现,明军急忙调出一个百户,带人夺回城门。 明军冲到城门口,清军拔出腰刀,正欲拼命,忽然“噼里啪啦”一阵巨响,一轮排射,弹丸扫将过来,那股残兵立马饮弹倒地。 赵谦的火器步军,装备精良,可远程,可近战,简直就是冷兵器步兵的克星,兵力相对的情况下,对付步兵几乎从未失败。 明军搞死了那股清兵残兵,冲到城门口,一军士大喊道:“百户大人,清兵骑兵来了!” “快!拉起吊桥,关闭城门!” 段三五 问亿兆苍生 (申请了特全勤奖,这个月不能断更,每天更新不下5ooo字。) ------------------------ 多尔衮见城门边上站的是明军,大叫快冲过去。 那几个明军军士已经准备拉吊桥了,万分紧急之时,前面的一个清兵拿刀在马屁股上狠狠扎了一刀。 “嘶……”战马一声惨叫,疯跑起来,同时对背上的人十分愤怒,左右摇晃,那清兵饶是骑术好,也被摇得七荤八素。 眼见那清兵冲将过来,明军百户大骂用劲,并自己上去帮忙。 “放箭!”清军将官大喊,前方的清兵跑近之后纷纷放箭。 “啊啊……”正在拉吊桥的明军军士中箭,吊桥“轰”地一声摔了回去。 那捅了马屁股的清兵飞快地冲进了城门,但是想再停下来是不容易了,径直从明军士兵身边冲过,冲了老远,终于头晕目眩,摔下马来,躺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脑子进水了……”一军士骂了一句。 清兵箭羽飞驰而来,城门口的明军百户见没办法拉吊桥了,当机立断道:“火枪掩护,关城门!” “砰砰……”一排火枪向外面开火,清军前锋纷纷中弹摔下马去。 “嘎吱!”厚重的城门被推上了…… 清兵在城下只得望门兴叹,不得而入,城墙上的守军纷纷用火枪攻击,清兵用弓箭还击,相互对射。 不久萝卜率重骑兵跟到,清兵只得分出一部迎战萝卜,一部继续攻城,主要是用弓箭射杀守军。因为多尔衮当初率军出去的时候没想到会攻城,梯子、绳索、撞木,什么器械都没有,想硬攻进去谈何容易。 多尔衮见清军和重骑兵对拼不讨好,伤亡较大,忙率军离开城池,准备去临左找攻城器械。 多尔衮破口大骂,心情坏到了极点,他觉得已经失败了,因为时间一旦拖长,后边的大部明军步军和炮营将会赶到,那时候要攻城基本没希望。 这时随军的汉臣说道:“奴才觉得,现在想进城不太可能,摄政王可先取天津三卫,堵死明军退路,再作打算。” 在清朝,只要你是汉人,就算是大臣,也只能自称奴才。 多尔衮以为然,遂率军远遁。 这时赵谦军攻破防备薄弱的内城,直驱紫禁城午门,宫门紧闭,门口有几个太监站在那里。 太监见明军过来,双手举着一张纸走了过来,弯腰呈到赵谦军前。 赵谦喊道:“想干什么?” 太监道:“奴才奉大清皇帝诏命,与大明统帅议和,愿与大明永世修好。” 赵谦回头对部将说道:“拖时间的,砍了。” 前队军士听罢,端起长枪,冲将过去,用刺刀捅了那几个太监,太监倒在地上,血流一地,手上盖着大清玉玺的诏书掉在大理石板上,赵谦策马过去,从诏书上踩过。 紫禁城宫墙和京师城墙没法比,军士们爬上宫墙,拿着火枪对着里面乱打一通,便纷纷跳将进去,不一会,午门大开,赵谦率军直取紫禁城。 明军迅控制了各处道路,将紫禁城围住,赵谦自率军队进了皇宫。 “将宫内所有人押到太极殿外,反抗者,杀无赦!”赵谦下令道。 “得令!” 军队冲进皇宫,不一会,就有太监宫女等无数人鱼贯被押了出来,站在太极殿外,周围全是端着长枪的军士,长枪前端,装着明晃晃的刺刀,捅人血流不止,救治不急必死无疑。 不一会,太后布木布泰(孝庄)带着宫女太监等一干人走了出来,还牵着一个小孩子,大概就是满清的皇帝。 布木布泰头上戴着个大大的黑布板,大概就是清宫的礼服打扮,这个赵谦没有什么研究,和辫子戏里边的女人差不多。 赵谦在十几年前俘虏过布木布泰,并侮辱过她,但是那时候布木布泰才十几岁,十几年后人的变化有点大,赵谦只觉得是个陌生女人,三十来岁。 布木布泰也不认识赵谦了,现在赵谦留了胡须,四十岁的人,也老了许多,和以前已经不太一样了。 布木布泰见赵谦身边站着许多将官,认定他就是赵谦,便向这边走了过来。 赵谦站在原地不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布木布泰,说道:“你就是太后布木布泰?那这个小孩就是你们的皇帝福临了吧?” 布木布泰身边一个大太监听赵谦语气不恭,直接叫出皇帝和太后娘娘的名讳,脱口而出道:“大胆!” 赵谦将目光转向那太监,冷冷道:“你大概还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旁边一个明军将官见罢赵谦的神色,喝道:“砍了!” 亲兵一拥而上,拿着长枪就往那太监身上戳,太监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布木布泰身边的宫女吓得失声尖叫。 布木布泰神色冰冷,内务总管就这样被人几刀捅死,她连头也没转一下。 赵谦拱手道:“太后别来无恙乎?” 布木布泰想起十几年前**赵谦的事,脸色微变,在这种情况下,赵谦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淫荡的嫌疑,布木布泰顿时受辱,但无法作,只说道:“请赵大人仁义为怀,勿伤无辜。” 赵谦冷笑道:“无辜不无辜,去问徐州陈尸荒野的数十万百姓,还有我大明亿兆苍生!” 这时候一个军士走来,见赵谦正忙,就对赵谦的谋士赵逸臣低声说了几句。赵逸臣听罢走到赵谦旁边,拱手道:“禀大人,多尔衮被击退了。” “知道了。”赵谦朗声道:“亲王贝勒公主等一干人等,站到左边。” 许久,无人动弹。赵谦又说道:“咱们带不走那么多人,只带重要的,其他人不好意思了,错就错在你们不该为东夷效命,冒充者,一经查出,腰斩!” 过了一会,一些不想死的皇亲贵族站了过去,赵谦叫火枪兵对着人群一排轮射,顿时死了一片,鲜血在大理石上横流。 布木布泰动容道:“没想到赵大人是如此残暴之人。” 赵谦道:“对敌人慈仁,就是对大明残暴。” 那些贵族见开杀戒,明军不是说着玩的,纷纷脱离了队伍,有些人想跑,就被射死。 分组完成,太监宫女或者冒充太监宫女的人愈万人之众,无论民族还是阵营,这些都是人类,要屠杀手无寸铁的万人计,赵谦有些犹豫。 这时候,左面站贵族那边,明军将领开始询问那些人,根据回答,不像贵族者,统统被捅死。 那些宫女太监见罢这阵仗,周围全是密集的全副武装的军队,绝望万分,几个太监在里面开始不安静,情绪很快扩散,众人开始骚动。 赵谦见罢不再犹豫,说道:“杀!” 布木布泰脸色苍白道:“赵大人……” 布木布泰神色沮丧,伤感,颤音说道:“大清皇太后请求赵大人,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赵谦最烦别人说什么大清如何如何,对布木布泰的仁慈之心不为所动,默不作言。旁边的将官见罢,一挥手喊道:“杀!” 明军军士从四面冲将上去,一排排刺刀见人就捅,那些人手无寸铁,就像待杀的羔羊。 布木布泰见罢眼前的血腥场面,连嘴唇都变白了。她一方面是觉得残忍,一方面是耻辱,这个地方,是大清的中枢,皇宫,却被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屠杀,不是奇耻大辱么? 屠杀进行了一个时辰(两个小时),才将一万人杀尽。 众军平时受到的教育,全部都是抹黑清朝的信息,比如屠杀啊,强*奸啊,抢劫啊之类的。出师的时候,名义就是徐州百姓被屠杀,汉人愤怒,朝廷顺应民意,兴师惩戒。现在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攻陷了京师,众军放开人性,杀了个痛快。 有的对清军恨之入骨者,挨着对尸体补上一刀,生怕没死。 赵谦干完一件血腥的事,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心道老子要是老年的时候,回忆往事,一定经常做噩梦。 明军押了大清皇帝皇太后,及一干贵族,从京师撤军,与张岱萝卜军汇合。 斩行动,初步完胜,虽然赵谦军付出了伤亡近万人的代价,但是满清的中枢,几乎是被一锅端了。 “不知南京怎么样了。”赵谦心中仍然忧心,别掰了玉米,放了南瓜,就算得不丧失了。 于是赵谦不敢稍作耽搁,从皇宫洗劫了一番,准备做赏银,然后率军南下,一面派人通知水师战舰到大沽接应。 忽报天津三卫被多尔衮控制,断了去路。 赵谦和张岱说道:“清军火器不足,守城不行,咱们赶去天津,拿下便是。” 张岱想了想,道:“大哥切勿轻敌,多尔衮不会放弃骑兵机动,转而守城,小心是个陷阱。” 赵谦归心似箭,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十九日,赵谦军从京师拔营,向天津进,过了武清,天色渐暗,赵谦怕视线不清,有清军夜袭,遂就地驻扎,广设暗哨明哨,以备不测。 众军搭起帐篷,赵谦张岱等自然不用做事,坐在火边说话。 张岱说道:“明日我军便能攻陷天津,直取海路,今晚清军必袭营。” 赵谦以为然。 赵逸臣说道:“大人何不将计就计,来个包饺子?” 赵谦笑道:“咱们想一块去了。” 众人观察地形,准备设计埋伏,但这个地方一览无余,实在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众人皆问:“没有藏身之地,如之奈何?” 赵谦笑道:“正是这样,清军更易上当。” “地下不就有藏身之地?叫军队赶挖壕坑,将大炮军士藏于坑中,上盖木板尘土,营中埋火药,待清军入营,即点火索,先炸之,再以大炮火枪覆盖杀伤。” 张岱问道:“骑兵如何藏在坑中?” 赵谦指着很远处的一片树林道:“藏于此林中,待爆炸一起,骑兵即可出击。” 众人听罢大笑,都以清军必中计。 红夷大炮太重,假设麻烦,但是弗朗机轻炮却容易架设,再说已经分散到壕坑中,也不用像在路上行走那样还要排列成炮阵,先架设好,到时候推出壕坑就可以用了。 是夜,赵谦军藏于坑中,等待动静,赵谦想起上次打郑芝龙的时候,伏击之前就有人的火枪走火,坏了大事,遂命全军退膛,等清军入瓮之后再装填,以保万无一失。 下半夜,果然营地外面有了动静,清军悄然靠近之后,开始冲锋,马蹄轰鸣,直趋大营,伴随着马嘶弦响,骑兵正在对营地进行骑射。 不多一会,突然,“轰轰……”几声巨响,营里的火药被点燃了,木材帐篷燃起熊熊大火,犹如白昼。 赵谦见着火光中人影闪动,来了不少人,大吼一声:“鸣鼓攻击!” 众军掀掉木板,纷纷将弗朗机炮推出壕坑,军官吆喝不停,忙碌一片,步军纷纷装弹,上刺刀,喀嚓直响,本来安宁的夜色,顿时热闹起来。 “轰轰……”弗朗机跑点火了,夜幕中火光一闪一闪,甚是好看,更美的是空中的炮弹和枪弹,亮着火光,肉眼都看得见在空中穿梭,大的亮的是炮弹,小的事枪弹。 人声嘈杂,清军情知中计,但是在夜晚,慌乱之中将领不好控制,看不甚清楚怎么跑的,众人分作几股,开始向四面溃散,立刻面临了火枪轮射和劈裂弹炮火的辐射,死伤惨重。 正在这时,远处马蹄又起,赵谦刚想说一定是萝卜的骑兵到了,却现不对劲,方向不对。 赵谦猛然醒悟,对张岱说道:“糟了,咱们伏击是一定是绿营汉军,多尔衮现在来了。” 张岱听着马蹄声的方向,定是清军,忙说道:“大人勿急,我军在坑中,骑兵不好攻击,就地抵挡,等待三弟率骑兵来战。” 赵谦对传令官道:“通知各部,清军第二波来了,原地坚守!” “得令!” 不多一会,八旗军冲近,却见赵谦军都在坑中开火,弓箭不好杀伤,显然他们料到赵谦会防备夜袭,但没想到是挖坑。 但既然已经开战,清军依然不退,退了就没有机会了,明日赵谦就能取天津,到达大沽,沿海有炮船火力支援,更不宜攻击。 清军一轮轮箭雨覆盖赵谦军所在,但赵谦军现在分散在各处壕坑中,这样的骑射箭雨,显然没能挥出野战的威力,杀伤有限。 清军射完,冲了过来,军士将身体伏在坑中,看准马蹄,就用军刀砍它一刀,清军骑兵落马者甚众。 不久,萝卜率重骑兵杀到,两军交战,你跑我追,你追我跑,转战半夜,战场逐渐离开了原地,赵谦趁机叫人集合步军,连夜向天津靠拢。 多尔衮得知情况,又边打边追,撵上了赵谦步军,赵谦命步军组成方阵,用长枪抵挡,不断轮射,清军死伤惨重。赵谦军防线多处被突破,铁骑践踏,也死人不计其数。 后面萝卜的重骑兵也赶了过来,双方一阵混战。 赵谦怕满清皇族俘虏有失,将其押在车阵正中,中军也在这里,赵谦亲自坐镇防御,以保不失。 清军靠近车阵,就被火枪打死一片,清军用弓箭还击,赵谦军中,不时就有人中箭倒地。 一清军骑兵的马受了刺激,飞快地直冲过来,明军官兵急忙调转枪口,“砰砰……”那军士转眼中了无数枪,武器飞了出去,人却还未落马,转眼冲将过来,“框”地一声撞在插满利器的战车上面。 战车被撞得一阵摇晃,那清兵却直接穿在了利器上,火光下,血沿着铁器流动。 萝卜率领的重装骑兵缺点是度略慢,行动有些笨拙,但是清军与之混战,却是吃够了苦头,砍都砍不动,要多郁闷就有多郁闷。 战场中,“叮当”的钢铁撞击声,多半就是清军的武器砍在重骑兵身上,犹如拿菜刀砍石头。 明军骑兵根本就不闪避,直接拿刀砍人就是,反正别人的刀砍在身上,也不会流血。不过如果对方角度和力道正好,明军骑兵也不是好受的,会被搞下马去,然后不是被踩死踩伤,就是变成了一堆铁站在那里,无法有效作战,试想一个人背着一两百斤,还怎么行动作战? 重骑兵的马匹和人也不耐久战,体力消耗太大,托着重盔,就算在马上,也不轻松,人坐着,屁股和脊椎很不好受。马就更不说了,相当于背上坐了两个人。 战到天明,明军骑兵人疲马乏,行动迟缓。但是清军却伤亡过半,大地上,尸体遍野,摆了一两万具,到处都插着断刃残旗,一片狼藉。 清兵见大势已去,多尔衮率领残兵败将开始逃跑,赵谦也没心思追他,追也追不上,叫人收拾战场,救治伤兵。 一面整合先头步军火炮,先行天津,将城拿下。 众军个个面有黑气,又饥又困,但因接连胜仗,连以前大火吹嘘的满清八旗也不是敌手,士气仍然高昂。 赵谦见军士们一边吃难咽的干粮,一边喝水,一边向南挺进,感概道:“吾有此军,何愁天下不平?” 这时,远处奔来一骑,向这边奔来,下马将一封书信呈上:“禀大人,斥候营张百户报,满清亲王豪格,率军北上,已进京师地界。” 段三六 得吾之精髓 赵谦率军赶到天津时,天津已被前锋军队拿下,赵谦直接通过天津。 赶往大沽的途中,探马来报,豪格数万骑兵已入河间府,通过了青县,正向静海推进。赵谦闻罢大惊。 静海到大沽,骑兵也就半天的路程,而赵谦数万大军要上船也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大概最少需要一天。 战列舰不能开进浅水海边,只能用小船运上大船,已开的深水港比较小,本来明末海军就很弱,修建的港口都是商用,无法得知战列舰能不能停泊,需要探水深,也得花时间。 赵谦皱眉道:“到时候海边挤满了人,战列舰炮火恐伤自己人。” “先将清朝皇帝太后等一干俘虏押送上船。”张岱想了想,提出一个建议。 赵谦以为然,便叫军队先将人犯押送上船,自带大军进入大沽城。 内陆要去大沽海岸,得先拿下大沽城才行,赵谦情急之下,突然计上心来,对张岱说道:“派军扼守此城一日,待大军上船,清军骑兵奈何不得。” “恐守军被围,只有死路。” 赵谦道:“不如此恐主力被困。” 张岱无话可说。 赵谦一边叫人抓紧时间上船,一边升帐议事,将事情缘由告知众将。 “半日之后,清兵到大沽,那时未及上船者,将会面对敌骑兵冲击,生死难料,与其叫人被迫效死,不如动员自愿兵坚守大沽,为主力赢得时间。” 这时前天在武清守城的梁少文主动请缨道:“大人,末将愿率军坚守大沽。” 赵谦没想到有人这么主动当炮灰,打量了一番梁少文,二十多岁,身材魁梧,赵谦赞道:“真良将也。” 梁少文拱手道:“前日末将守武清,大人兵力不加,尚且不顾自己抽调兵力援救末将,大人从未忘记弟兄们,末将愿报大人再造之恩。” 赵谦走上去,抽出自己的佩剑,赠与梁少文,说道:“用此剑杀敌,待我军主力上船后,我将命战列舰火力支援,你等尽量突围,我舍不得如此兄弟。” 梁少文感动,接过佩剑,“只要末将一息尚存,绝不让清兵越过大沽城一步。” “壮士!” 梁少文带三千步军,火炮百门镇守大沽,赵谦将陆军所剩弹药全部留在大沽,一则减少运输量,加快上船度,二则为守军准备用不完的弹药。反正军舰上有的是弹药,赵谦军上船之后不缺这些。 赵谦军纷纷坐小船陆续离开海边,向战列舰上转移。 下午时分,清军骑兵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大沽城视线之内。 梁少文大喊道:“兄弟,尽忠的时候到了!” “大明万岁!万岁……”众军士气高昂,振奋大呼。 梁少文看了一眼日月旗旁边的皇家龙旗,朗声道:“梁某人自打李自成起,便跟随尚书大人。大人当初对着龙旗,誓曰,为中兴大明,复我汉家衣冠,不避亲友,无视财富,不惜己命。自那一天起,梁某便将这条性命给了尚书大人,为我汉家永昌,死而无憾!” 众将士动容,誓曰:“为中兴大明,复汉家衣冠,不惜己命……” 梁少文拔出赵谦相赠的佩剑,刺向天空,高喊道:“为大明而战!” “万岁……” 赵谦与众高官在这时上了复兴号战列舰,赵谦上船的当口,回顾左右道:“梁少文深得吾之精髓,待主力脱离海岸之时,无论如何得想法援救出梁少文。” “是,大人。” 梁少文用望远镜估计了距离,回头说道:“大炮点火。” 传令官大呼:“千总令,炮营攻击!” 清兵骑兵冒着炮火冲近城池,梁少文大喊:“吹号鸣鼓,全军准备战斗!” 鼓声轰鸣中,清兵数万骑兵如潮水一般蜂拥而至,好像大沽城都要被冲垮一般。 “砰砰……”城头上的火枪轮射,城下两百步外的清兵在马嘶中无数人落马,但对于如此大军来说,并无多大影响,很快冲近了一百步,前锋上万支箭瞬间向城头倾泻而下。 明军惨叫四起,瞬间城头就堆上了尸体。后继军队前仆后继,和前方的残兵伤兵换队,又一排火枪伸出城墙,一轮排射,再次给清军造成了杀伤。 这个时候的冲锋队形,不像热兵器时候是散兵形状,分散冲击,而是呈密集人流冲锋,所以穿透力极强的火枪弹丸几乎弹无虚。 一轮排射,清军死伤以百计。 但清军弓箭明显强于明军,这也是明末官军常用火器的原因,因为弓箭的射程力度,还有射箭的技术,都无法和清军相比。 使用弓箭,连射几次,就会力乏,那种重型弓箭,可不是玩儿的玩具,没点力道,根本就拉不开。 清军搭箭上弓,将领大吼一声,又是一阵箭雨。 明军官兵的眼瞳里,全是点点箭头,“噗哧!”一名神色惊恐的军士胸口中了一箭,力透胸腔,直接从后背穿了出来。 城头弥散着硝烟味,血腥味,呛得人直咳嗽。 一中箭歪在城墙旁边的军士还没死,却无法站起来了,犹自摸索着咬破纸装,将弹药上好,爬到城边,瞄准一骑,“砰!”又潦倒一个。 那军士回头笑道:“老子刚才那枪没打中,这下捞回本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箭从后脑勺穿来,军士大张着嘴,箭头从嘴中刺出,扑倒在地,鲜血脑花流了一地。 放了枪的一排,还活着的,退了回来,换另一排装好了弹药的火枪手。一个老兵见着换自己那个军士是同村的李娃,就将他的枪夺了过来,把自己的空枪递给他:“帮俺上药就成。” 李娃这才看见那老兵是熟人,面有喜色道:“李叔,你咋也在?” 这时军官大吼道:“换队!” 李叔不及回答后生的话,拿着枪走到城头,这时军官喊道:“准备……放!” “砰砰……” “啊!”那老兵突然抱着手蹲在了地上,骂道,“妈的,李娃,你个兔崽子,怎么上药的?” 军官吼道:“别挡着,回来,到城里歇着,等着领银子就行了。” 老兵脸色苍白,强忍着剧痛站起来,突然惨叫一声,双眼突出,一根箭从胸口穿了出来。 “李叔……”李娃眼泪猛掉。 “哭个卵子,上弹!” 城头的火炮装填了细小的弹丸,“轰轰……”对着城下轰去,密密麻麻的铁丸散飞出去,就像机关枪一般,城下死了一片,连马都搞死了许多,可谓人马双亡。 “清兵爬上来了!” 这个时候,清兵已经靠近城池,搭上云梯,纷纷向上面爬。城上的明军,只得侧射,因为要射脚下的人,得将上半身伸出城墙,这样在弓箭的覆盖下,死得更快。 清兵人多,弓箭杀伤很猛,明军守军伤亡惨重,清军爬上城头,又被城头的守军捅死下去。 明军军官见情况危急,有的枪前端还是光秃秃的,骂道:“娘的,全部上刺刀!” 一墙垛之处,倒着十几具尸体,这里攻击太猛,死得太快,出现了兵力真空,一个清兵趁没人爬上城头,旁边有个倒死不活的明军见状,突然扑了过去,一口咬下了那清兵的耳朵,清兵被扑了个猝不及防,痛叫了一声,脚下站立不稳,与那明军一起摔下城楼,摔得鲜血溅了一墙。 第二个清兵又爬了上来,旁边的明军士兵见罢,端着长枪大叫一声,将刺刀捅进了清兵的肚子,由于惯性,那清兵又被撞得摔了下去,明军士兵急忙放开枪柄。清兵前仆后继,又爬了上来,那士兵抽出佩刀,砍将过去。 明军步兵装备精良,除了人手一把的昂贵火枪,还有腰刀,匕等物,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双方打了近两个时辰,清兵前部伤亡惨重疲惫不堪,退了回去。 梁少文见罢城头上堆满的尸体,明军起码伤亡了一两千,两个时辰不到,死了大半。 梁少文看了一眼西陲的太阳,说道:“再坚持一轮攻击,我军主力就全部上船了。” 剩下的活人一身是血,就地坐到休息,承受几乎到了极限。 部将见罢这个情景,说道:“我军兵力越来越少,这样下去,恐怕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了。” “战至最后一人,绝不后退!”梁少文咬牙道,“去把火药桶抬上来,点了扔下去。” 清军第二轮猛攻,明军死伤殆尽,眼看不支。 全军剩下不足百人,清军攻上城头,明军最后的人在城楼上肉搏血战,已到了万急关头。 “大人,咱们快撤吧!”一个满身是伤的军官跪道在地。 清军目标不是大沽,而是想攻破城池到海边攻击赵谦军主力,夺回皇帝,但是战列舰就停靠在大沽城东面,不打下大沽无法过去。 梁少文拍了拍火药桶,说道:“待清军上来,咱们就点燃,一起上路。”梁少文看了一眼东面,“咱们没守到三个时辰,城便破了,不知道尚书大人是否已经安全离开。” 众军听罢梁少文的话,纷纷聚到其身边,一头歪倒直喘气,等火药桶一点,就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清军攻上城头,看见眼前的情景,急忙后退,眼中充满了畏惧。 “射死!”清军将官喊道。 前边的清军闻罢抽出了箭雨搭上弓弦。梁少文等人也不反抗,射死了省事,连点火药都省了。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城头的清兵死了一片。一队步军已经从东面奔了过来。领头的军官大喊:“梁千总,快下来!” 本来已经身心疲惫的残兵见有援军来救,一口气提了上来,忙着向城下退却。 “砰砰……”一轮轮排枪向城头上扫射,清军死了一片,急忙用弓箭还击。 清军将官大喊:“把那帮败军给我射死!” 清军对梁少文等人痛恨到了极点,攻这么一个小城,居然损失了近万人马。 箭雨飞来,梁少文的人纷纷中箭,只余得十几人逃下城去,人人负伤,有的肩膀上还插着箭。 明军官兵急忙背起他们,向东面退却。清军追下城楼,直追而上,明军边打边退。 双方分别用弓箭火枪射击,互有死伤。梁少文见援军死了不少,说道:“为了我等几个人,大人何苦这般?” 军官说道:“大人交代了,就算剩下梁千总一人,也得救出去。只要您活着,回去便是游击将军了,以后还望将军多多提携。” 一行人奔出大沽,舰炮立刻对着大沽城疯狂炮击,整个大沽,被炸成了一片废墟。 最后梁少文等人坐小船上了复兴号战列舰。 众军纷纷对着梁少文等十几个一身狼狈的人行注目礼。 梁少文一步步走向赵谦,在赵谦面前跪倒,叫着大人失声痛哭。众军皆是恻然。 赵谦扶起梁少文,说道:“梁将军不负重任,从今天起,你便是游击将军。阵亡将士,家小皆由朝廷供养。” “谢大人。” 赵谦忙携了梁少文的手道:“该我谢梁将军才是,该将士们谢梁将军才是。” 众军高呼梁少文的名字,梁少文热泪盈眶,说道:“咱们为大明效死,值!” 赵谦又携梁少文与众高官共进晚膳。 “下令水师,日夜全南下!”赵谦看着南边波涛汹涌的海面,心系南京。 吃罢晚饭,赵谦走进了布木布泰和顺治皇帝福临的船舱,船舱内外,有重兵把守。 赵谦见到布木布泰,拱手执礼,问道:“军中食物粗糙,太后还吃得习惯么?” 由此一问,是因为赵谦知道,满清最后的皇帝傅仪退位以后,生活的标准都是大明嘉靖、万历等皇帝的十倍以上,满清皇室可谓奢侈。 明朝皇帝起码是以百姓的君父自视,国家,家国,明朝皇帝将汉人看作自己人。而满清无论制造多少盛世舆论,骨子里还是将汉人看作奴才,奴才自然就是随时取用的。 布木布泰说道:“囚中之人,蒙大人以礼相待,本宫已经很感激了。” 布木布泰虽然说得礼节,但是眼睛出卖了她的恨意和愤怒。 她做到皇太后这个位置,那样的权柄是何其不易,而且哪个母亲不愿意自己儿子出息的?望子成龙,儿子眼看做了皇帝,成龙了,却因为赵谦,这一切付之东流。 “皇额娘,我想喝莲子羹。”福临拉着布木布泰的手说道。 布木布泰低头说道:“阿哥已经是皇上了,要学会忍耐。” 赵谦听罢回头对军士说道:“给福临做一碗莲子羹。” “是,大人。” 赵谦坐到椅子上,看了一眼窗户,已经被人钉死,这两母子想跑想跳海,都是没有可能的。 布木布泰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赵大人仇视大清,但是我们母子与大人无怨无仇,你抓了我们,就算杀了我们,爱新觉罗氏也会有新的人继承皇位。赵大人长途奔袭,究竟为何?” 赵谦说道:“为了振奋人心。” 布木布泰想了想,说道:“只要赵大人放了我们母子,想要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商量。大清视汉人如亲兄妹,何不修好共治天下,以免生灵涂炭?赵大人直取京师,抓了我们,就算放了,也是件振奋人心之事。” 赵谦在想,满清要是要选新的皇帝,是豪格,还是多尔衮,或是谁呢?赵谦想罢说道:“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们,该放你们的时候,自然会放。” 这时,一个军士走到门口,说道:“大人,南京军报。” 赵谦听罢急忙走出船舱,接过信件,是韩佐信的的书信,言左良文攻打南京,情况危急,请赵谦回。 赵谦见罢心急如焚,下令满帆急行,偏偏当日是逆风,只能迂回前进,更添赵谦的焦急。 此时的南京,已经被左良文军四面攻打,城中只有两万守军,每日苦战,累死累活。 那些刚招募的新兵,前不久还是农民或者在家读书,连刀剑都舞得不熟,更不会射箭,射出去偏十万八千里。 火枪也不会用,那玩意看起来简单,可用起来比现代的军械复杂一些,上药弹麻烦,瞄准也麻烦。 火枪声音巨大,特吓人,新兵们打了一枪直吓得扔在地上,一不小心就炸膛或者伤自己人。 新兵基本是炮灰,用砖石木棍冒死去砸敌兵,要是冲上来了,也能抓起刀剑乱砍抵挡一阵。 邹维涟冒着箭矢炮火,亲自上城督战,他紧握剑柄,见着城下潮水一般的敌兵,心情沉重。 这种内战,百姓躲之不及,都躲在家里,对政府冷眼旁观。韩佐信到处叫人宣传,左良文攻进南京要屠城,吓得百姓一天天向菩萨祷告。 韩佐信又令五城兵马司及新兵组成的巡防队日夜巡查,谨防朝中对赵谦**不满者趁机内乱。 随着战事延长,伤亡增加,明军士气低落,气氛日趋不对。 这些守军,并不是赵谦培养起来的嫡系部队,嫡系军队已经被赵谦张岱兄弟几人全部带走了。韩佐信忧心忡忡,除了军机处的一些心腹和侍卫,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段三七 斩首之完胜 阁臣马士英府上大门紧闭,所谓关门谈密事,阁臣马士英与阮大铖等人在密室内交谈正热烈。 马士英与阮大铖可谓交情非浅。万历四十四年,与怀宁阮大铖同中会试。 又三年,士英授南京户部主事。天启时,迁郎中,历知严州、河南、大同三府。崇祯三年,迁山西阳和道副使。 五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到官甫一月,檄取公帑数千金,馈遗朝贵,为镇守太监王坤所,坐遣戍。然而此乃官场惯例,且馈遗朝贵的对象也是朝中地位高的东林人士,故而当时颇有东林复社集团之人上书称此为阉党构陷。 寻流寓南京。时大铖名挂逆案,失职久废,以避流贼至,与士英相结甚欢。 后在南京站稳脚跟,颇有微名,赵谦在南京拥立小皇帝,马士英也参与其中,劝进表便是出自他之手,因这件事,在新政府中再次保住了地位。 但因赵谦一党专横,南京明朝廷的其他阁臣大臣无法进入权力中心,不过就是处理一些日常琐事,打打下手的角色,马士英等人对赵谦甚为不满。 不过赵谦手里有兵权,他们没有办法。 “赵谦败坏纲纪,胁持今上,正可趁左良文清君侧之机,澄清朝野,还祖宗之旧。”马士英慷慨道。 屋里坐了四五人,除了马士英和阮大铖之外,尚有三个朝廷大臣,处境和马阮二人相似。 一个官员听罢动容道:“我在军中认识两个千总,届时可联络其打开城门,放左良文入,清楚赵谦党羽,大事可成。军中将领多有不满,只是没有名诏,他们恐有谋逆嫌疑,如能得皇上圣旨,尽可成也。” 阮大铖说道:“皇上年幼,不通政事,只要说动长平公主,即可奉召。只是宫中多是赵谦爪牙,恐难办成。” 马士英摇摇头:“宫中是司礼监太监高启潜掌控,只是高启潜与赵谦交情不浅,此事难办。” 众人商议许久如何弄到皇帝诏令,却不得要领。 最后有个人说道:“宫里的王宫宫,我倒是认识,可晓之以厉害,叫其将书信送至宫中。” “这人可靠么?”马士英道,“万一走漏了风声,咱们可都得下狱。” “用匿名信便是,如殿下有意相助,定会回复,到时候再作定夺……马大人不必再犹豫了,南京必不能久守,待左良文进城,他可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到时候咱们要去何处呢?” 阮大铖想了想,看着马士英道:“我看可以试一试,万一事情不顺,咱们尚未暴露,还有回旋的余地。” 马士英道:“一定要小心。” 于是马士英的人找了一个单线联系的江湖人物,带着书信与王公公接洽,并承诺事成之后报酬云云,如事不成,左良文进城之时,便是人头落地之时。 那王公公接到书信,如接到一颗烫手的山芋,左右不是,他可是领教过高启潜的手,要是被查出来吃里扒外,那可真是吃不完兜着走了。 要是上交给高启潜,同样高启潜可能会怀疑自己,以后的日子可不好混。 这时王公公的干儿子,也是个太监,建议道:“干爹,儿子觉得,还是得把信呈给高公过目,高公公可不是心眼小的人。” 王公公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将书信给了高启潜。 高启潜看罢,是给长平公主的,想了想,说道:“随我进宫,这信不是给咱们的。” 高启潜见罢朱徽娖,将信交了上去。 朱徽娖接过信浏览了一遍,看着高启潜说道:“你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高启潜道:“不是奴婢给殿下的,是个不知姓名的人,因是传给殿下的书信,奴婢不敢扣留,只得送来了。” 朱徽娖沉默片刻,冷冷对高启潜说道:“高启潜,要是左良文攻进南京,你还能在司礼监呆着吗?” 高启潜不紧不慢地说道:“奴婢知道殿下是这样想,才敢将这样的信给殿下看。” 朱徽娖没有说话,心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要给我看?不就是试探我的态度么? 朱徽娖想罢冷热道:“调查出来了么,谁是幕后主使?” “奴婢刚刚收到这个,不过奴婢猜测,定是马士英等人,对守城不保希望,便要自谋出路,巴结左良文。” “那你看着办吧。”朱徽娖放下信,她也没办法办什么事,也都是高启潜操办。 高启潜拿起桌子上的:“奴婢告退。” 高启潜急忙找到韩佐信,将此事告知,韩佐信沉吟片刻,说道:“我等没有真凭实据,如果贸然动这几个人,恐激起军中马士英等人的旧知兵变,一切都等大人回来再说。” 正在这个时候,城中得到消息,赵谦军已经返回,不日就会到达,并抓回了满清的皇帝。 对于这样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韩佐信听罢高兴得手舞足蹈。立刻将消息告知守城军队,并言赵谦从京师掠回了大批银子,分赏众军。 由是南京城的局势开始缓解。 八月三日下午,赵谦军终于登陆,向南京推进。左良文得知消息,停止攻城,将主力在赵谦军前方摆开。 赵谦骑在马上,用望远镜看着左良文的军队,说道:“他是想试试咱们的战力。” “列阵,迎敌。” 步炮骑就位之后,赵谦炮军开始炮击,覆盖杀伤,左良文前锋被炸得一片狼藉,后又用骑兵冲锋,被火枪轮射打退。 左良文后撤,赵谦令骑兵追击,左良文渡过一条小河,将桥炸了,赵谦骑兵过不得,一个重甲骑士不慎冲入河中,顿时像大石抛入河中一般,直接沉底。 众军急忙脱了盔甲相救,费了大力救起,那骑士早已淹死。 与左良文接敌一阵,左良文被炮火火枪杀伤千余人,赵谦军死一人,淹死的。 于是左良文向西退却,南京战局结束。 赵谦率军入城,百姓闻满清皇帝被捉,十分振奋,从城门到紫禁城,都站满了人,欲一览被捉的满清皇帝长什么样,但是这样的人物,官军恐人多杂乱之时有失,并未示众游街,围观人众终于没有满足期望。 韩佐信邹维涟等人迎接赵谦,史可法也离开扬州到了南京,一行人见面,相互道了一声幸苦,感概良多。 赵谦回头对众将士道:“斩行动,圆满结束,托诸位戮力效命,为大明甘血汗,赵某在此感谢诸位。” 众军欢呼,南京城中,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 赵谦又道:“无论是留守官兵,还是跟随本官奔袭京师者,视功劳大小,一律重赏!” 赵谦在前边说话的时候,张岱看了一眼萝卜那喜上心头的神色,说道:“三弟是不是想领了钱去逛窑子,还是去赌坊?” 萝卜正色道:“二哥,俺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张岱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周围的众军大笑。 萝卜取下帽子,说道:“不就是想女人么,有啥好笑的,娘的,兔崽子,你还笑?” 那军士强忍着笑,憋得满脸通红。 萝卜说道:“老子家里有婆娘,各回各家!” 一些骑兵光棍嚷着要去萝卜家,吃嫂子做的好菜,萝卜“勉为其难”答应道:“自带酒水……还有银两,晚上咱们兄弟玩几把,免得便宜了赌坊那帮孙子。” “狗改不了吃屎。”张岱笑道。 众军在城中游走了一圈,炫耀了一番武力,便解散各回各家,家远的或者光棍没家的,就回营房,吃喝嫖赌,这个时候军官是不会管的,正好轻松一番。 赵谦等人热闹了一阵,也向禁城方向走去,赵谦的院子就在皇城西侧,挨着军机处的地方。 从南京的大街小巷走来,赵谦一路上看到的也不尽是欢喜,有战死的将士家中,挂着白麻,哭声一片。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此次斩行动,赵谦军伤亡近万人,其中大沽一战三千守军几乎全军覆没,杀敌近三万,斩八旗军级一万余,绿营一万余。另外满清皇室,也被赵谦屠杀了近万人。南京守军伤亡万余,左良文付出了相等的代价。 总得说来,是一次十分完美的胜仗。俘获敌国皇帝,天下的汉人,从此会知道,所谓天道,亦是人道,八旗军并非不可战胜,并非天命所归,其政治价值远胜军事价值。 朝廷中,各级官员开始为这次战争处理善后,比如上表皇帝,虽然只是形式,但也是不可或缺的,还有诏书云云。 第六折何日携手入京师 段一 萝卜的日子 南京的长街上,一家家木楼上的灯笼亮了起来,木楼、长街、红红的灯笼,让一切看起来古典而华丽。 萝卜拧了个葫芦,偶尔灌一口,还呼出一大口气,“啊”地一声,好似那葫芦里装得酒十分美味一般,让听者口中生津。 萝卜脸上微红,摇摇晃晃地走回了罗府。 “东家回来了。”奴仆急忙扶住萝卜,却被他一把推开,嚷嚷道:“以为老子喝醉了?这点酒算个鸟!” 萝卜走回内院,其夫人崔娘忙给他唤人给他打热水洗澡。 崔娘便是上次萝卜在松城弄回来的那姑娘,跟了萝卜,萝卜没有妻儿,也算对得起她了,买了栋大房子,明媒正娶到了家中。 崔娘亲自给萝卜搓背,冲洗,一瓢热水自他的头上淋下去,萝卜叹了一声:“娘的,真是舒服,还是有个家好些。” “你又是喝酒赌牌了?”崔娘闻得萝卜一身酒气,这会儿见他心情还不错,才说了出来。 萝卜道:“遇到几个军中的兄弟,喝了些小酒。赌牌却是没有。” 崔娘皱眉道:“回到南京这些日子,眼看就要中秋了,官人也该做点正事,别成天介到处乱走……” 萝卜想了想,不知道能做什么正事,便说道:“等过了年,大哥会征伐武昌的左良文,那时候俺就有事可做了,这会儿……” “有要打仗了么?” 萝卜点点头道:“左良文这个欺软怕硬的龟孙子,上次趁咱们打京师那会,趁火打劫,还写了个什么文,就是骂俺大哥的……” “檄文。” “对,对,就是那檄文,天下都知道了,俺大哥要是不打他说不过去,二哥已经拜为湖北总督,来年新兵装备完成,便征左良文。” 崔娘说道:“打仗的时候,别一个介冲前头,官人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叫咱们母子靠谁去呢……” “母子?”萝卜怔了怔,说道,“你……你有喜了?” 崔娘点点头:“这日子老是不舒服,便请郎中看了看,郎中把了脉,说,说妾身已经有了……” “哈哈!”萝卜高兴地从大盆地赤身跳将起来,转过身一把搂住崔娘,“真有了?哈哈,俺萝卜要做爹了!” “快把妾身放下来。”崔娘红着脸道。 “对对,可别动了胎气。”萝卜急忙放下崔娘。 崔娘低着头幸福地娇嗔道:“看你把人家的衣服都弄湿了。” 萝卜摸了摸崔娘依旧平滑的小腹,说道:“这小子,脑袋怕是没他爹的大。” 崔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才两三月,看不出来的。” 萝卜一本正经道:“你别再乱动了,我自己穿衣服。” “郎中说了,平日里稍稍走动一些,生得时候容易点……”崔娘道。 两人有说有笑,萝卜又吃了些清淡的夜宵,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和崔娘说话喝茶,不禁又感叹还是归时好,就是没什么事做,闲得慌。 崔娘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说道:“大哥做了辅大臣,瞧二哥眼看也做总督了,你没事的时候多到大哥那边走动走动,要是以后太平了,也得学学怎么做官啊。” “打完仗,有口酒喝就成了。”萝卜摸着大脑袋说道。 崔娘眉头一皱,心道人家多少人挤破脑袋找关系想做官,她这个夫君倒好,有个这样的大哥,却不知道进取。 “好男儿该有进取之心才对。”崔娘说。 萝卜想了想,说道:“老子当初不过就是一个小卒,现在做到了游击将军,不久也要升总兵,这官儿大小有啥关系?有谁还敢爬到俺们兄弟三人头上去不成?” 崔娘无语,想起一句话叫“悔叫夫婿觅封侯”,指不定萝卜这样的夫君还真是难得呢,遂不再劝说萝卜。 萝卜没听家崔娘再说话,以为她心里不畅快,便摸着大脑袋说道:“后天是中秋,大哥白天要和大臣吃饭,晚上有个家宴,就咱们几兄弟一块儿吃,你收拾一身衣裳,后天和我一起去。” “妾身……也要去么?”崔娘又喜又有些担忧道,“只是……大哥府上的夫人小姐,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妾身怕给相公丢脸。” 萝卜打量了一番崔娘,很年轻很苗条的一个女人,当即说道:“丢个卵的脸,给俺长脸还差不多,免得大哥二哥老是说俺,这会带个贤淑的婆娘去,看他们还说俺不。” 崔娘听罢低声道:“上次官人给妾身买的那匹缎子,妾身做了一件柿袖,穿给官人看看。” “那感情好。” 两人回到房中,崔娘拿出一件翠绿的新衣服,看了一眼萝卜,萝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个,崔娘低头解开衣襟,萝卜看了一眼崔娘的胸脯,说道:“娘的,有了崽子那对东西好像也大了些。” 说得崔娘脸上一热。 什么新衣服的款式是否时新,萝卜压根就不懂,他只顾看崔娘的身体。 过了一会,萝卜忍不住问道:“肚子里有了,是不是便不能干那事了?” 崔娘转过头,背对着萝卜低声道:“现在还早,没事。” 萝卜听罢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甭穿了,你觉得好看,自然就好看,俺知道个鸟蛋。” 萝卜一把搂住崔娘的细腰,要是在以前,便会直接将她丢到床上,然后就……不过萝卜想着他老婆现在有了身孕,摔来摔去恐伤了娃,便抱着轻放到床上。 崔娘在萝卜耳边呼着热气说道:“相公愈温柔了。” 萝卜解开崔娘的白色亵衣,一对坚挺的白东西就弹了出来,萝卜也是近四十的人了,崔娘还不到二十,老牛吃嫩草,对这样的**十分满意。 萝卜将大手覆盖在崔娘的胸脯上,那两点红豆立刻充血便硬起来。 萝卜将嘴凑了过去,张嘴含住,吸了半天,心道:“原来吸不出奶来。”遂放开了那两点可怜的玩意,崔娘已经被吸得浑身软,轻咬着嘴唇,感觉萝卜没了动作,心情急切道:“相公,怎么了。”睁开眼时,见萝卜正在脱裤子,急忙将手捂住眼睛。 萝卜三下五除二,飞快脱了自己身上的衣物,握住那根硕大的玩意,小心往崔娘身体里放,却不料早已湿滑得厉害,一下便进去了,萝卜道:“真的没事?” 崔娘喘着气说道:“没事,相公快呀。” 萝卜听罢遂动了几下,总觉得放不开手,怕伤了肚子里的娃。崔娘忍不住,将萝卜掀翻在床,自己提臀坐将上去,上下晃动,头散开,青丝散乱地耷拉在雪白的肩膀和胸脯上,那两团像水袋一般的东西颤动不已。 那窗外穿来了桂子的清香,秋意已浓,红烛雕窗却更添春意。 段二 欢中秋佳节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人间难得几回圆,皇帝诏诸有功将士大臣,及其家眷宫中赐宴。 崔娘很兴奋,一大早起来就打扮起来,穿上了新做的翠绿绸缎衣服,对着镜子很仔细地涂脂抹粉,还特意用出嫁的时候用剩的红纸放到唇上一捻,就涂上了红红的唇色。 萝卜见罢笑道:“那皇帝还不是看着我大哥的颜行行事,穿身干净的就行了,那么麻烦做什么?” 崔娘翘起小嘴道:“可不能,一会见的都是官家大户的夫人小姐,妾身怎么能给相公丢呢?” 崔娘胸脯起伏,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又充满了期待。天呐,要见的可是皇帝,以前她在小山村的时候,连县太爷也只是听人说,村里最有名望的乡老说起县太爷也是一脸崇敬,现在崔娘明白张二哥的总督,赵大哥兵部尚书内阁辅,和县太爷比起来,意味着什么官,更别说皇帝了。 “大嫂二嫂人都挺好,你也别太紧张了。至于其他什么夫人小姐,不过只有巴结你的份。”萝卜自信地说。 崔娘忍不住在萝卜脸上亲了一口,说道:“相公真厉害。” 萝卜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拍拍胸脯说道:“只要有俺罗伯在,大哥就没有打不赢的仗。只要有俺大哥在,天下人尽可不放在眼里。” 萝卜和崔娘收拾停当,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崔娘乘轿,萝卜自穿一身玄黑戎装,骑高头大马,向紫禁城走去。 走过奉天门前的长廊,穿过奉天门,萝卜自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了,大殿中已经有许多大臣到了。而崔娘随着宫女到了坤宁宫,那里也坐满了莺莺燕燕,等着长平公主朱徽娖主持宴会。 崔娘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了,低着头,心生胆怯,不敢多说一句话。毕竟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场面。 过得一会,前边一个夫人转过头,看了一眼崔娘,说道:“请问这位妹妹,是哪家的?” “啊?”崔娘因为紧张,也没料到有人和她说话,结结巴巴说道,“罗……罗游击将军……” 那夫人听罢是个武官,而且是什么游击,顿时鄙夷地看了一眼崔娘,咕噜着小声道:“什么人都来了。” 至于罗什么,夫人已然失去了兴趣。 那夫人旁边另一个女人问道:“没见过,是谁?” “不知道,你瞧她身上那俗气的绸缎,居然是全绿……” 前边传来一阵轻笑,“她不知道今年已经不时兴柿袖了么?” “还有她嘴上的玩意,什么玩意,感情是来嫁人的,哈哈……” 声音虽小,但是崔娘听得清清楚楚,她羞得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又充斥着对那两个女人莫名的恨意。 而在前殿的萝卜,早已耐不住酒香的引诱,自个喝起来。大臣们鄙夷地纷纷看着萝卜,这时有个人小声说道:“罗伯,赵阁老(赵谦)的结拜兄弟。” 众人看萝卜的眼光,顿时变了味道,有仰慕,有惧意。 “皇上驾到!”这时太监尖声喊了一句。 皇帝在高启潜的搀扶下坐上皇位,众臣行完朝常礼,高启潜高声道:“皇上说,众卿平身。” 众臣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皇帝说了句十分雷人的话:“大家随便吃,别客气。” 众人相顾摇头,无语。 这时,宫外的太监又喊道:“军机大臣内阁辅,兵部尚书赵阁老到。” 皇帝脸上立刻变色,他是本能地对赵谦有惧意。 赵谦虽然才四十出头,但是古时把人称老,是表示尊敬。 赵谦按剑而入,他进宫从来不解剑,也没人敢叫他解剑,因为他那把剑是先皇朱由检亲赐的。赵谦大摇大摆地走进大殿,众臣纷纷对赵谦躬身行注目礼,也就是玩着腰看着他,眼睛大多是阿谀之色加惧意,也有敬重的,也有不屑的,众目不一。 赵谦走到最前头,跪倒道:“臣叩见吾皇,吾皇万岁。” 皇帝向后移了移了身体,将背紧紧靠在龙椅上,哆哆嗦嗦地说道:“快请起。” “谢皇上。”赵谦从地上爬了起来。 高启潜道:“赐坐。” 赵谦于是是唯一的两个坐着的人之一,一个就是皇帝,一个就是他。 “今日中秋佳节,大明众同僚欢聚一堂,君臣同心,共祝吾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望明年的今日,吾等能共聚京师!”赵谦从容不迫地说道。 众臣道:“共祝吾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这个时候,秦缃饶心梅等人来到了坤宁宫,刚一进去,即刻引起了众女人的瞩目,对于这些,秦缃已经习惯了。有人向她打招呼,她对有的人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优雅而得体,对有的却干脆装作没看见。 这个时候,秦缃看见了萝卜的夫人崔娘,忙亲热地走了上去,握住她的手笑道:“呀,是崔妹妹呢,你们怎么不等咱们一块儿来呢?” “夫君心急,说宫里有好酒,就急着赶来了。”崔娘笑道,很随便地说着家常,不知怎地,她觉得这位辅的夫人反倒亲切随和。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觉得秦缃随和的。 “走,咱们走前边去,一会殿下来了,让殿下也见见妹妹,殿下可得夸你呢。”秦缃不由分说,拉起崔娘的手便走。 崔娘鼓起勇气,作出一副鄙夷的眼神看了前边说她坏话的两个女人一样,那两个女人的眼里很明显闪烁着慌乱。 不一会,长平公主出,冷冷的表情,眉宇有郁色,众人行礼罢,长平公主朱徽娖说了几句场面话。她的断臂因为长袖,隐藏得很巧妙,要不是别人心里有数,压根就看不出来。 崔娘见长平公主随意这么站,轻轻这么一说,都让人觉得做得恰到好处,不由得敬佩万分,心里想着学着一些。 “哦!”秦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起崔娘的手,将小嘴凑到她的耳边悄悄说道,“听人说妹妹有了?” “恩。”崔娘红着脸说,心道赵夫人的消息可真是快。 秦缃打心眼里羡慕万分,两人面羞耳热地说了些悄悄话,聊得火热。 朱徽娖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 这时秦缃拉起崔娘的手,说道:“走,随姐姐去见殿下。” 秦缃饶心梅和崔娘,三人一起来到偏殿。 朱徽娖正对着窗外的圆月默不作声,冰冷的脸庞突然滑过两滴晶莹的泪珠。 这时宫女跪道:“禀殿下,赵夫人罗夫人等求见。” 朱徽娖心里自然知道赵谦是什么角色,而且这次赵谦带兵将占了她的家的贼人捉了回来,朱徽娖在心里对赵谦多了些好感。她明白,如今天下,都对她父皇留下的江山垂涎三尺,除了赵谦,没有人再有力量可以惩罚这些人。但是朱徽娖不知道赵谦自己是不是也垂涎这大好河山,如果他也是,那天下真的再也没有人会为朱家效忠了。 因此,不管怎样,朱徽娖还是要见赵夫人,于是她说道:“带秦夫人她们进来吧。” “是,殿下。” 不一会,秦缃等人入,对朱徽娖致礼罢,朱徽娖说道:“赐坐。” 秦缃见朱徽娖眼睛有异,心下了然,轻声道:“先皇虽然已经去了,但是殿下也能和皇上共度中秋佳节,不必太挂怀了。” “我没有事。”朱徽娖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因为那皇帝不是她的亲弟弟,她除了对他没有丝毫感情,还对他的俗气充满了厌烦。 秦缃见罢心中不解,不过马上又说:“妾身全家深受先皇隆恩,夫君常对着先皇赐予的宝剑对月寄思,宝剑从不离身,以寄托夫君对先皇的感念,常以此自勉,戮力实现先皇中兴大明的宏图夙愿。” 朱徽娖有些惊讶道:“赵大人真的……” 秦缃见朱徽娖的脸上隐隐有了些血色,心道到底是十几岁的女孩儿,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可不是,相公还常常感叹岁月蹉跎,不知在有生之年是不是能够做到,常说对不起皇上的知遇之恩,虽呕心沥血不能报之于万一。夫君恐百年之后,无颜见先皇于地下。” 朱徽娖脸上一红,心道我倒是错怪他了,以前因为狸猫换太子一事,朱徽娖一直对赵谦耿耿于怀,现在想来,或许当初他说的是实话,这样做是迫不得已。 秦缃见朱徽娖的红脸蛋,已完全有了血色,要是一直像先前那样郁郁不乐,苍白无血色,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 倾向趁热打铁道:“妾身等却将殿下看作亲人一般敬重,实心希望殿下好,殿下要是觉得孤单了,就让妾身等陪着殿下说说话儿……” 秦缃的话虽有逾制的嫌疑,但是现在赵谦大权在手,没有人会找这样的小把柄,公主也不会介意,所以秦缃才敢这样说着暖朱徽娖的心,她不就是因为在中秋感物伤情,思念亲人么? 朱徽娖听罢心情果然好了许多,这才注意到秦缃身边还有两个女子,一个是饶心梅,赵谦的妾室,这个朱徽娖认识,另一个却看着面生 秦缃见罢朱徽娖的眼神,忙说道:“这位是崔娘,罗伯游击的夫人,妾身的好妹妹。” 崔娘虽然没有见过大世面,但是听两人说的话挺暖心的,就像小家子里聊一些家常,倒少了许多拘谨,这时候有人介绍自己,自然应该执礼相认。 “妾身见过公主殿下。”崔娘作了个万福。 朱徽娖见崔娘模样端正,举止也还得体,斯斯文文的样子,笑道:“萝卜倒是好福气。”便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镯子,抓起崔娘的手,亲自给她戴上,“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个小物件留着吧。” 崔娘见那镯子精致雪白,心下喜欢,公主戴的东西,总是有品味的,便高兴地道谢。 其实朱徽娖因受其父崇祯皇帝的影响,生活并不甚奢华,这镯子不过是普通玩意,却见崔娘这般喜欢,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朱徽娖顿时也对崔娘多了一分好感。 人总是会对喜欢自己的多一些好感。如果别人讨厌自己,特别是同性,是很难对别人有好感的。 几个人又说了会话,秦缃等人告辞。 朱徽娖又转头对太监道:“去叫赵大人过来说话。” “是,殿下。” 不一会,赵谦急冲冲地赶了过来,跪倒在地,“臣拜见公主殿下。” “赵大人快请起,赐坐。” 赵谦按剑一拂长袍,很潇洒随意地坐下。朱徽娖看了一眼赵谦身上那把尚方宝剑,对他动作,眼睛里闪过一丝痴迷。 “不知殿下有何事垂询微臣。”赵谦见朱徽娖今日的神色好了许多,心里倒也宽了一些,咋他的记忆里,崇祯死后,长平公主好像没活多久,要是她死了,却是一大损失。 朱徽娖刻意并拢双腿,良久才问道:“以前赵大人在我面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赵谦想了片刻,认为她极可能问的是以前在北京紫禁城里遇见的那一次,便不紧不慢地说道:“臣生是先皇的人,死是先皇的鬼,谦之所以至今还苟活于人世,是念先皇壮志未酬,欲尽己之所能,以报先皇隆恩。” “你对父皇依然忠心?”朱徽娖脱口而出道。 赵谦忙跪倒在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宫女等人,奴婢等被赵谦凌厉的目光看得身上一冷,急忙退出偏殿。 赵谦说道:“殿下乃皇家血脉……”随即放低声音道,“可能是最后的血脉,如殿下不信臣,只需要一句话,臣愿用这柄先皇所赐之宝剑自裁谢罪。” 朱徽娖听罢赵谦信誓旦旦的话,动容点点头:“我信。” 过了片刻,朱徽娖又说道:“如果连你都不信,我不知道这个世上,我还能信谁。” 赵谦听罢,久久伏拜在地上,羞愧难当,心中酸楚,这句话,他多么熟悉。 时间改变了人太多,赵谦几欲泪下。 赵谦失态,以至于当朱徽娖要赵谦起来的时候,他仍然伏在地上。朱徽娖见赵谦的肩膀一阵颤抖,动容失态,竟亲自扶他,赵谦的手接触到一双柔软冰冷的手,立刻清醒了过来,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躬身立于一旁。 朱徽娖脸上一红,四顾左右无人,这才放心下来,左顾而言他,“如果现了吾之真兄弟,赵大人意欲何为?” 赵谦想了想,从容道:“将小心护卫之,待臣收拾了旧山河,即言出真相,扶持皇子上位,谦愿一人承担大罪,任万代唾骂,只需问心对得起先皇,无愧也……” 朱徽娖如何听过如此甜言蜜语,早已将全部的心都信了赵谦,单薄的她,在潜意识里甚至认同了赵谦是她唯一的依靠。 朱徽娖心里有些害怕,她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继而冷冷道:“你先回去吧,待会我叫人送一件东西到军机处。” 赵谦忙再次行礼道:“臣告退。” 赵谦走出宫殿,仰天叹了一声气,无人知道他为何而叹。回到家中,赵谦先在书房里静坐了片刻,不一会,一个丫鬟走到门口道:“东家,南烟姐姐说天气慢慢凉了,东家要好生休息。” 做官做了许多年,赵谦的口味也养高了,因为人到一定的地位高度,要什么女人样没有呢? 秦缃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都有些色衰,相比之下,南烟比较年轻,在床上也放得开,一般赵谦要是想女人了,大部分是去南烟房中,今儿个不知怎地,赵谦突然想去秦缃那里。 毕竟十七年的感情了,有些东西已经变成了亲情。 “今儿我想去夫人那里,你去叫夫人准备些枣梨汤,我就爱喝那个。” “是,东家。” 赵谦走进秦缃的房中时,秦缃明显十分高兴,声音都比平时温柔多了。赵谦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万恶的封建传统,男人是忍也忍不住的放浪,忠贞只属于女人。 秦缃将一碗枣红的糖水放到赵谦面前,“妾身自己去做的。” 赵谦一口喝了半碗,赞不绝口,心道糖水喝多了怕是容易得糖尿病,这个习惯得改改,毕竟年龄不知不觉大了。 秦缃很高兴,光捡赵谦爱听的话说,赵谦唔唔地应了一会,突然问道:“湘儿,你还信我么?” 秦湘怔怔道:“十七年前,相公在大伯秦长封府上对妾身说,连你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赵谦看了一眼窗外的圆月,喃喃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秦湘乖巧地依偎在赵谦的怀里,将小嘴凑到他的耳边道:“连相公都不信,妾身还能信谁呢?” “可是,以前我说过的很多话,都没有做到。” 秦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念,但很快消失不见,因为她已经有阅历了,对于海誓山盟,也就看开了,再说赵谦始终念及夫妻之情,从未言弃,已经很不错了,秦湘随即幸福地说道:“湘儿不要相公做得太多,只要能做到那一句就成了。” 赵谦忙问:“哪一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段三 北方有客来 明年春,赵谦新军训练装备完毕,共增加新军35万余人,已经按照韩佐信所预算的最大军队数扩充,开销并出的预算。 前期投入由积蓄补足,后期的开销,寄希望予打开新的局面,增加收入,以战养战。 当今世道,已到了用武力说话的时候了,赵谦已经和幕僚等确定了军队第一的施政战略方针。 正月,忽报清军八旗主力及蒙古八旗、汉军等已从潼关回师,集结完毕,由多尔衮的亲兄弟,崇祯十七年攻潼关的主帅,大将军多铎统率,计有二十余万人马,进入江苏地界,威胁到了南京政府的北面。 多铎,爱新觉罗氏,努尔哈赤第十五子,生母为清太祖太妃阿巴亥,与阿济格、多尔衮为同母兄弟。 清太祖第十五子。初封贝勒。 天聪二年,从太宗伐多罗特部有功,赐号额尔克楚呼尔。三年,从皇太极伐明,自龙井关入,偕莽古尔泰、多尔衮以偏师降汉儿庄城。会大军克遵化,薄明都。广渠门之役,多铎以幼留后,明溃兵来犯,击之。师还,次蓟州,复击破明援兵。 五年,从围大凌河城,为正白旗后应,克近城台堡。明兵出锦州,屯小凌河岸,上率二百骑驰击,明兵走。多铎逐之,薄锦州,坠马,马逸入敌阵,乃夺军校马乘以还。 六年,从伐察哈尔,将右翼兵,但止攻关外。 七年,诏问征明及朝鲜、察哈尔三者何先。多铎言:“我军非怯于战,岂可必得?夫攻山海关与攻燕京,等攻耳。臣以为宜直入关,庶餍士卒望,亦久远计也。且相机审时,古今同然。我军若弛而敌有备,何隙之可乘?吾何爱于明而必言和?亦念士卒劳苦,姑为委蛇。倘时可乘,何待再计。至察哈尔,且勿加兵;朝鲜已和,亦勿遽绝。当先图其大者。” 八年,从皇太极略宣府,自巴颜珠尔克进。寻攻龙门,未下,趋保安,克之。谒上应州。复略朔州,经五台山,还。败明兵大同。 九年,皇太极遣诸贝勒伐明,徇山西,命多铎率师入宁、锦缀明师。遂自广宁入,遣固山额真阿山、石廷柱率兵四百前驱。祖大寿合锦州、松山兵三千五百屯大凌河西,多铎率所部驰击之,大寿兵溃。命分道追击,一至锦州,一至松山,斩获无算。翌日,克台一,还驻广宁。师还,皇太极出怀远门五里迎劳,赐良马五、甲五。皇太极嘉之曰:“朕幼弟初专阃,即能制胜,是可嘉也!” 崇德元年四月,封豫亲王,掌礼部事。从伐朝鲜,自沙河堡领兵千人继噶布什贤兵,至朝鲜都城。朝鲜全罗、忠清二道援兵至南汉山,多铎击败之,收其马千馀。扬古利为残兵所贼,捕得其人,斩以祭。 三年,伐锦州,自蒙古扎衮博伦界分率巴牙喇及土默特兵入明境,克大兴堡,俘其居民,道遇明谍,擒之。诏与郑亲王济尔哈朗军会,经中后所,大寿以兵来袭,清军伤九人,亡马三十。多铎且战且走,夜达亲王所,合师薄中后所城。皇太极统师至,彼不敢出。 四年五月,皇太极御崇政殿,召多铎戒谕之,数其罪,下诸王、贝勒、大臣议,削爵,夺所属入官。皇太极命降贝勒,罚银万,夺其奴仆、牲畜三之一,予睿亲王多尔衮。寻命掌兵部。十月,伐宁远,击斩明总兵金国凤。 五年三月,命与郑亲王济尔哈朗率师修义州城,驻兵屯田,并扰明山海关外,毋使得耕稼。五月,皇太极临视。附明蒙古多罗特部苏班岱降,皇太极命偕郑亲王以兵迎之,经锦州杏山,明兵来追,奋击败之,赐御良马。围锦州,夜伏兵桑阿尔斋堡,旦,明军至,败之,追至塔山,斩八十馀级,获马二十。 后复围锦州,环城立八营,凿壕以困之。大寿城守蒙古将诺木齐约降,师缒以入,击大寿,挈降者出,置之义州。明援兵自杏山至松山,多铎与郑亲王率两翼兵伏锦州南山西冈及松山北岭,纵噶布什贤兵诱敌,夹击,大败之。洪承畴以十三万援锦州,皇太极自盛京驰六日抵松山,环城而营,明兵震怖,宵遁。多铎伏兵道旁,明总兵吴三桂、王朴自杏山奔宁远,清军追及于高桥,伏,三桂等仅以身免。嗣与诸王更番围松山,屡破敌。 七年二月,明松山副将夏承德遣人通款,以其子舒为质,约内应,夜半,清军梯而登,获承畴及巡抚邱民仰等。进豫郡王。复布屯宁远边外缀明师,俘获甚夥。 顺治元年,从睿亲王多尔衮入关,破李自成,进亲王。 命为定国大将军,南征,定怀庆。进次孟津,遣巴牙喇纛章京图赖率兵先渡,自成守将走,沿河十五寨堡皆降。再进次陕州,克灵宝。 后赵谦取京师,掠走顺治帝,多尔衮召回多铎,并统率主力南下,二年,及弘光元年,进入江苏。 赵谦急招军机大臣商议。 军机处的院子里,戒备森严,里面说的话,连内阁大臣都无从知晓,实际上,内阁已然被架空了权力。 虽大年一过,便是开春了,可天气着实寒冷,屋子外面,还有积雪。 议事厅内,烧着几盆炭火,暖融融的。 张岱站了起来,对着赵谦拱手道:“愚弟原率军击破清军。” 赵谦放下茶杯,说道:“贤弟勿急,待商议定。武昌左良文去年趁我北伐之机,大举攻击南京,并檄文,吾等与之势不两立。今主力往击清军,恐其复来。” 韩佐信沉吟道:“清军二十余万南下,武昌有左良文十余万人,我军总兵力在四十万人上下,本来已经入不敷出,如两线作战,战事稍不如意,僵持下去,恐朝廷难以应付。” 养起四十万大军,已非不易,战争时期,开销翻倍,如果不能扩张掠夺资源,财政确实困难。 赵谦本来的打算就是等待新军训练装备完毕,先灭左良文,消除内患,再与清军周旋,这会看来,这个计划是不成了。 堂中有人对去年取京师的事仍然有些微词,说道:“攻取京师,虽获大胜,却引来了西线清兵,全部压到咱们的头上,白白便宜了他李自成。” 韩佐信道:“俘获顺治帝,效果还是明显的,以往投降清军者,或观望者,纷纷来南京投效大明,吾等择优取用,其余全部善待之,天下形势,为之改观,不说不是去年斩行动之功也。” 邹维涟也点点头道:“现在不是说去年那事的时候,再说如果李自成真为清军所杀,为吾先皇报仇的,便不是我们,民心向背,不可不察。” “我觉得,清军还不会贸然攻击我们。”赵谦皱眉作沉思状,“他们的皇帝还在南京关押,清朝也还没有废帝新立,此时如果多尔衮兄弟不顾皇帝死活,执意进攻南京,那清朝内部必然会产生矛盾,有人,比如豪格,就会认为多尔衮有谋逆之嫌。” 赵谦一语道破,众人纷纷点头,差点忘记了南京的清朝俘虏,除了顺治帝母子,还有许多满清亲王,这些人,关系满清各旗的统治根基,多尔衮非一意孤行之人。 有人作恍然状,说道:“何不以清朝为筹码,先于清军议和?待我等收拾了左良文,再与之计较不迟。” 赵谦摇摇头道:“自斩行动以来,天下复对我大明有了新的信心,一洗颓废之势,但仍然除在观望时期,此时我们必须要做出姿态,切勿言而无信,以弱示人。” 邹维涟道:“可先于清军谈判,拖延时间,一面筹备攻击左良文,先剪灭内患,届时是战是和,从容应对。” 众人商议了半天,最后多数表示同意先对付左良文,毕竟有这么一个人在左翼时刻威胁明军老巢,确实不舒服。 赵谦站起身道:“行,今日咱们就确定方略,先灭左良文,再灭清军!” 这时,心腹侍卫走到议事厅门口道:“禀大人,清朝使臣到南京了。” 赵谦回顾左右,笑道:“如何,多尔衮不敢直接进攻我南京。准备一下,到建极殿召见清朝使臣。” 这种事,当然不能由赵谦等一党单独召见使臣,于是在紫禁城内,临时召集大臣,由皇帝召见。 皇帝被人带到龙椅上坐下,众臣行朝礼。 帝曰:“众卿平身。” 做了几个月皇帝,再笨的人,一些基本的礼仪话语,还是学会了。 众人站了起来,赵谦这才走到皇帝下侧站定,因为之前行跪礼时,赵谦就站过去,有受跪拜的嫌疑,所以这会儿才过去。 高启潜见时候差不多了,便高喊道:“宣,使臣进谏。” 太监一遍遍传了下去,过了许久,两个带辫子的人走了进来,两人一起拱手行礼,礼毕,其中一个长胡子清瘦的人说道:“大清使臣锡尔格、范文程拜会明朝皇帝。” 皇帝不知如果作答,坐在龙椅上有些窘。刚才没说话那辫子大汉忍不住哈哈大笑,想说什么,却被范文程以目阻止,遂未说话。 大殿之上,气氛尴尬,众人都觉得皇帝今天的表现真是丢了大伙的脸。 这时,赵谦怒道:“大胆!见了我大明皇上,竟不跪拜,反而礼仪荒疏,亵渎庙堂!你等是来朝见,还是来送死?” 赵谦的怒斥回荡在大殿中,锡尔格吃了一惊,见赵谦直挺着,按剑站在那里,虎视眈眈,看得锡尔格身上一阵寒。 锡尔格犹自镇定道:“你们的皇上,是明朝的皇上,我等是大清的臣子,有何道理跪明朝的皇上?” 赵谦道:“女真族本是我大明一隅,世代臣服于我大明,自古上下关系。叛臣努尔哈赤谋反起兵,攻城略地,劫掠百姓,从未被我大明承认过,你等见了上国天子,岂有不跪之礼?” 锡尔格笑道:“上国天子?天子本该在京师紫禁城,现在已经被咱们追到这边来了,谁上谁下,还不了然么?” 这时旁边一个大臣说道:“你们的皇帝,不也应该在盛京么?怎么就到了咱们南京来了?” 此人一语出来,众臣哈哈大笑,方觉得去岁斩行动,还真是扬眉吐气。 锡尔格神色尴尬。 赵谦又说道:“你们不忠不孝的叛臣,趁我大明内患,趁虚而入,占了京师便得意洋洋。如果如此,就请回去告诉多尔衮,叫大伙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咱们,何必派人多费口舌?” 众人纷纷帮腔道:“我大明新治水路大军百万,战场上见分晓……” 范文程见情势如此,而且也得到了南京的情报,确实增加了三十几万军队,明朝这会儿是有恃无恐。至于财政开销跟不跟的上两线作战,这些东西只有赵谦集团内部的人才清楚,清朝那边自然不会知道赵谦无法承担两线作战的开销。 范文程此行的目的就是设法和明朝议和,先将俘虏解救出来,免得清军投鼠忌器。 他眼看和谈就要破裂,便说道:“这位一定便是大明辅赵大人吧?请容在下一言。” 赵谦沉住气,说道:“请讲。” 范文程道:“大清与大明,原是敌国,互不承认对方,情理所难免。今大清诚意化干戈为玉帛,我等受命而来,是为满汉两族生灵计。贵国非要逼我等跪拜,做出有辱大清国体之事,是为非诚也……” “……如贵国执意要战,何必找此小作借口?干戈一起,生灵涂炭,大人又何必以区区无视天下苍生?” 赵谦听罢,说道:“你本汉人,却背弃祖宗,为夷寇出谋划策,程口舌之利,口口声声天下苍生仁义道德,如不是满清入寇,哪来的血流成河?你等不闻因满清入关,百姓流离失所,失去亲人时的痛哭?” 范文程是汉人,大伙从他的名字自然就看出来了。范文程字宪斗,号辉岳,出身于名门仕宦家庭。 他是宋朝大学士范仲淹的第十七世孙;他的六世祖名叫范岳,明代初年在湖北云梦县任县丞,洪武年间获罪,于是全家就从江西的乐平县被谪往当时的边陲重镇辽东都司的沈阳卫,范氏自此成为沈阳人。 所以说,古今同理,世家大族,在什么朝代都可能做官的。 范文程的曾祖名叫范锪,在明正德十二年考中进士,后在朝廷做官,一直升到兵部尚书,因其为人刚直不阿,受到当权大臣严嵩的排挤,只好弃官离去。 祖籍江西,出生于辽东沈阳卫(今沈阳市),是清朝声名卓著的开国宰辅、文臣领袖。被列为中国历史上“十大谋士”之一。 天命三年,努尔哈赤攻陷抚顺,范文程“仗剑谒军门”,参加后金政权。清太宗时,为主要谋士之一,深受倚赖,凡犯明的策略、策反汉族官员、进攻朝鲜、抚定蒙古、国家制度的建设等等,他都参与决策,对清朝的建立与巩固起了重要作用。 范文程少好读书,颖敏沉毅。投奔努尔哈赤后,对清廷一片忠心,无论换了哪个皇帝,他都有自知之明。 他自己知道他一生所进奏章,多关系到重大的决策问题,所以在他监修太宗实录时,把他草拟的奏章一概焚烧不留,而在实录中所记下者,不足十分之一。他这样做,免得“功高震主”,突出个人。 总之一句话,清朝那边很多有才能者,为汉人。没有汉人的帮助,满清这样一个本来尚处于奴隶社会的部族是不会制定出一系列巩固统治的方略。 更不会有内阁书院六部这样当时非常先进的机构。没有那些明智的施政方略,满清这样一个少数民族,如何能统治比自己多无数倍人口的汉族? 赵谦有些恶意地提出了范文程汉人的身份,确实令之心有尴尬。 范文程道:“在下仕清,非为个人名利计,乃是以天下计。天命所归,大清的理想,是建立满汉回蒙等各族一体的大国,从此不再有族类纷争,不分你我。明朝**无可救药,亡国与亡天下,何去何从,是乃在下抱负,大人与在下想法不同,不必以此为借口相轻。” 众人听罢纷纷大骂,毕竟儒家思想的宗旨,不是范文程那套理论,在汉人读书人里,汉族为大的思想是主流,就算有些人有动摇,但是也不能拿到桌面上说有理。 任何社会,都有一套主流价值体系,和逻辑思维方式,今天的法律,其来源同样是这种体系。汉以后的中国朝代,独尊儒术,传统流长,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挑战其权威的。 赵谦冷笑道:“天命所归?局势日趋转变,大明中兴便是天命所归!你们的皇帝被我俘虏,正是上天给予我们的答案,满清烧杀抢掠,天怒人怨,天命之归,已见分晓!” 满清使臣来南京的第一天,便是在这样没有实质性的问题上吵来吵去,自然没有实质进展。 由于时间关系,朝会散了,范文程被安排住下,并有重兵保护,吵是吵,赵谦自然是不希望范文程等出现意外的。 段四 死猪不怕烫 天刚亮,南京的大街上,就出现了一队队整齐的军队,脚步声整齐划一,人马众多,气势不小。 一扇窗子前面,锡尔格一边看着街上的人,一边说道:“没想到这偏安南京的明朝,军力倒比北京时候的强盛多了。” 一旁的范文程不紧不慢道:“他们是在故意炫耀兵力,这倒反而说明南京方面对我大清有惧意。” 锡尔格想了想,点头称是,过了片刻,他从楼阁上观察了一会,又摇摇头道:“我粗略估摸,这些人起码也有几十万,频频向北调动,如此兵力,何以心虚?” 范文程沉吟道:“武昌的左良文,仍然威胁着南京,恐怕他们的制肘正是在武昌。” 锡尔格不屑道:“范大人不懂行军打仗,不怪你。但据我所知,南京现在的主力达四十万之众……”锡尔格指着窗外的军队,“这样的人马四十万,非乌合之众,七八万足以灭左良文十几万人马,余部对付咱们大清,也非一时能决胜负。待左良文败绩,他们全力对付大清,岂非同理?” “大人所言极是。”范文程谦虚地说道,范文程的官职比锡尔格大了好几级,但是锡尔格是满人,范文程自与之合作办和谈之事以来,一直以礼相待。 范文程接着又道:“据我观察,南京政局实则由赵谦一手把持,从趁虚直取京师这件事看来,南京所行非偏安之策。赵谦深勿如今之天下,王者只有一方,淘汰之争矣。故其绝非真愿意与我大清和谈。” 锡尔格听罢范文程的分析,也点了点头,“这事儿就奇怪了,他们要是不想和谈,何以会如此紧张我等之安危?” 这时范文程二人所住的院子,戒备森严,明朝方面给予的待遇也是国宾级别的,并没有相害的意思。 范文程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然容易与锡尔格在言语上产生分歧,范文程马上说道:“我猜测,定是南京财政困难的原因。明朝现在实际控制浙直、福建三省及其他部分地方,加上海贸收益,也不会太多。大人,您要知道,要养四十万人马,和调集四十万人马征战,耗费可不是同样算。” 锡尔格听罢觉得有理,骂道:“他娘的,打仗就是打银子。” 范文程强笑附和,意思是锡尔格骂得有意思,实际上范文程对这种粗鄙心里十分鄙夷。 当今天下,打得是淘汰赛,没有和局这一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此而已。赵谦方便和谈没有多大诚意,清朝方面何尝不是?最终还得用武力说话。 范文程的主张是设法救出一部分人质,皇帝,太后,亲王等,作出一副姿态,并不是不在乎这些贵族的性命,为多尔衮赢得政治上的优势,多尔衮采纳了范文程的意见。因为多尔衮也不想满清内部产生不安定因素。 范文程和锡尔格在南京住了三天,自从第一天明朝皇帝召见之后,再也没有人管他们。起居饮食照料得是周全,也不限制他们行走,但就是没人甩他们。 三天之后,锡尔格倒有些坐不住了,在敌国都这样无聊地坐着,滋味确实不好受。 范文程倒是十分心静,对南方的茶叶产生了浓厚的好感,日日品茶,研究茶道。 赵谦从侧面设法让范文程等得知了一个消息,这几天没人接待他们,是在接到豪格派来的人。 范文程知道了这个消息,没有表示出任何态度,只是沉思。 锡尔格却显得焦躁不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心里知道这事儿不简单,摸着脑子,想得脑子疼,照样没能理出清晰头绪。 “范大人,这肃武亲王派人到南京来,您觉得,是真,还是假?” 范文程道:“目前尚不能下定论,要是肃武亲王真派人来,也应该知会摄政王才是。如果确有其事,不出两日,咱们就会得到摄政王的信息。” 锡尔格低声道:“要是豪格私自派的人,这事……” 范文程沉默许久,说道:“现在大清局势动荡,肃武亲王颇有胸襟,不会如此。” 范文程说是这样说,但是心里着实没底,这满人内部的事,他也不好插手。说豪格有胸怀,会以大局为重,这句话倒是耍滑之话。 一则直接拍了满人的马屁,不管怎么样,拍马屁总不会被人捉把柄。二则范文程觉得,豪格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窥欲皇位,确实不是太明智。 爱新觉罗?豪格,清肃武亲王,清太宗爱新觉罗?皇太极长子,母为皇太极继妃乌喇纳喇氏。 豪格广有战功,因其功勋卓著而不断进封。而豪格又素与睿亲王多尔衮不合。皇太极驾崩后,因未指定继承人,引起了多尔衮和豪格对于帝位的争夺。 当时豪格亲掌正蓝旗,而且又有皇太极留下的正黄旗和镶黄旗以及众多大臣们的支持,略优于有正白、镶白两旗以及多铎支持的多尔衮。但是,豪格在关键时刻未能果断行事,在有大臣提出豪格具备继位资格并要求其继位的时候表示自己不行,被多尔衮顺水推舟从而未能入承大统。 最终由其弟,皇太极九子爱新觉罗?福临继位,多尔衮为摄政王辅政。此后,豪格虽仍颇多战功,但受多尔衮打压。 就在豪格介入和谈之事,是真是假的时候,范文程突然接到了明朝廷的通知,要求他们去军机处继续商谈议和事宜。 范文程对锡尔格说道:“如赵谦未提及肃武亲王遣使之事,无论其如何暗示,大人切勿明说。” 锡尔格拱手道:“范大人所言极是。” 在赵谦侍卫的带引下,范文程与锡尔格到了军机处。 军机处内的装饰古朴简约,但隐隐给人以庄严之气。范文程低声道:“这里才是明朝的核心。” 二人走入议事厅,赵谦客气立即客气道:“二位使臣请坐。来人,看茶。” 范文程和锡尔格拱手施礼,然后入座。仆人端茶上来,然后躬身退着出去。 赵谦端起茶杯,“范大人、锡尔格大人请用茶。” 范文程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闻了一股香气,犹自陶醉了片刻。 今日没有明朝皇帝,自然不用争执跪与不跪的事,一开始双方的气氛还比较融洽。 赵谦放下茶杯,用不经意的口气说道:“这几天应有要人要款待,一时怠慢了二位,还望谅解。” 锡尔格一听,心道什么要人要款待,难道豪格真的私自派人来了?但想到来之前范文程交代的话,便缄口不言。 赵谦观察二人的神色,微微笑了笑。 范文程道:“哪里哪里,在下二人住在馆内,每日贵国款待周到,以礼相待,何来怠慢之说?应是我等感谢大人才是。” “呵呵……” 赵谦指着周围几个人道:“今儿这里没有外人,咱们也不必虚套,就直接说了吧。我们的意思,和谈可以,清国之皇帝亲王,我们并未怠慢,也可以根据条件释放一些人,只要清国拿出诚意便行。” 范文程沉吟片刻,说道:“如果先释放吾皇,我们要如何做才够得上诚意?” “这个……”赵谦作为难状,“这样就说释放主要战犯,是不是太急了点?有人开出了丰厚的条件,也并未要求这么多。” 有人开出了条件,有人是谁呢?锡尔格心里又是一沉。 范文程给锡尔格递了一个眼色,然后拱手道:“我国尊儒道,以汉人之圣人,为我大清各族共同的圣人,君臣父子,纲纪伦常,如我君父一日身陷,举国一日心忧也,故我等不得不先为君父作想。” 赵谦点点头:“有道理……” “明朝只要释放吾皇,大清定然拿出诚意,此诚全忠孝之情也。” “唔。”赵谦再次点头,“满族与我汉族,现在虽有怨仇,但我们也计较两族百姓生灵,不愿意轻易使用暴力,我一直以为,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赵谦说罢,自己都觉得这话实在太假了。暴力在普通人中确实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因为上面还有官府和王法,有强制机关。但是现在明朝和清朝之间,上边还有什么可以制约其行动的呢?如果有神的话,还好说。 “这样……”赵谦道,“清军退出关外,复旧地,适当赔偿我大明因战乱造成的损失,我们可以释放战犯,通过协商达成谅解。” 范文程神色难看道:“大人觉得这是有诚意的条件么?何为战犯?” 赵谦道:“战犯便是无理入侵他国,动战争,造成百姓死伤,财产损失的罪犯。清军的各级统率,直接动战争,不是战犯么?” 范文程道:“初我太祖皇帝颁七大恨,起兵伐明,师出有因,是谁挑起战争?” “……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也,明无端起衅边陲,害我祖、父,恨一也; 明虽起衅,我尚欲修好,设碑勒誓:‘凡满、汉人等,毋越疆圉,敢有越者,见即诛之,见而故纵,殃及纵者。’讵明复渝誓言,逞兵越界,卫助叶赫,恨二也; 明人于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每岁窃窬疆场,肆其攘村,我遵誓行诛;明负前盟,责我擅杀,拘我广宁使臣纲古里、方吉纳,挟取十人,杀之边境,恨三也; 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恨四也; 柴河、三岔、抚安三路,我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明不容刈获,遣兵驱逐,恨五也; 边外叶赫,获罪于天,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臣,遗书诟詈,肆行凌侮,恨六也; 昔哈达助叶赫,二次来侵,我自报之,天既授我哈达之人矣,明又党之,挟我以还其国。已而哈达之人,数被叶赫侵掠。夫列国这相征伐也,顺天心者胜而存,逆天意者败而亡。何能使死于兵者更生,得其人者更还乎?天建大国之君即为天下共主,何独构怨于我国也。初扈伦诸国,合兵侵我,故天厌扈伦启衅,惟我是眷。今明助天谴之叶赫,抗天意,倒置是非,妄为剖断,恨七也; 欺凌实甚,情所难堪。因此七大恨之故,是以征之。” “……后大清入关,亦非入侵大明,乃是贼占皇城,大清灭贼耳。此乃和战犯有甚关系?” 赵谦冷冷道:“努尔哈赤本是我大明臣属,当初因天旱缺粮,才以七大恨为借口,行劫掠之实,以下犯上,谋逆叛乱,何来的兴师有名?后与流寇遥相呼应,占我宗庙,此等入侵之实,岂容你几句话便能敷衍过去的?” “……清军上下,个个沾满我大明百姓的鲜血,此不共戴天之仇,但我华夏自古以宽容为怀,以诚意换取和平,难道很过分么?” 双方一开始开和谐地说话,没几句话,又吵了起来,可见什么和谈完全就是扯淡,双方的矛盾早已不可调解。 范文程神色愤然,这谈判真不知怎么谈。就如买卖双方谈一个苹果的价钱,卖家说一百块,买家说三毛钱,相差甚远,还如何砍价? 范文程拂袖而起,“大人如此‘诚意’,不谈也罢,在下请就汤火。”作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叫别人煮了他的架势。 赵谦笑道:“我泱泱中华,岂是无量之族?范大人请回,告诉你们的……现在满族谁说了算?” 锡尔格忍不住插话道:“皇上不在,除了摄政王,还有谁?赵大人是什么意思?” “哦。”赵谦作恍然状,“这样,你们回去告诉多尔衮,将你们内部的意见统一了,不要你说一,他说二,咱们可弄不清楚该信谁的话。然后双方再坐下来谈谈看如何?” 赵谦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反正手里有牌打。 锡尔格急道:“什么你说一,他说二?我们摄政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难道还有其他摄政王?” 范文程急忙拉了拉锡尔格的衣襟,锡尔格这才觉上当,方住了口。 赵谦见罢二人的动作神色,说道:“这个我们可搞不清楚,所以才叫你们回去统一了意见再谈。” 范文程和锡尔格无语,拂袖而退。 赵谦对旁边的韩佐信等人说道:“范文程颇有城府,但有个满人锡尔格跟在身边,他不敢隐瞒豪格的消息,满清内部,定有一番争执,咱们可趁此良机,先灭左良文。” 众人以为善。 事不宜迟,赵谦很快拿到了盖着玉玺的圣旨,制曰:以张岱为总理湖北军务,即可备战。西虎营,水师陆战队归其节制,刻日率军平定湖北。 范文程和锡尔格带着随从车队出了南京,明朝军队护卫出境。 范文程看了一眼同车的锡尔格,叹了一气,说道:“见了摄政王,关于肃武亲王的事……” 锡尔格道:“那赵谦说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豪格究竟派人了没有?” “这种事,我们没有亲眼所言,无法断定。”范文程语重心长地说道,“极可能是赵谦的反间计,意欲挑起大清内斗。” 锡尔格拱手道:“范大人真忠臣也。” “先皇知遇之恩,天下和平之愿望,范某不敢忘。”范文程道,“此事关系重大,我等也不敢不报,只是定要如实上报摄政王,我们并未亲眼所见,很可能就是赵谦的反间计,以摄政王之英明睿智,定然能看破此中关系。” 范文程直接将包袱甩给多尔衮,自觉这样做是最妥善的办法。 二人回到清军大本营,将事情来龙去脉,尽数到与了多尔衮。清军诸将愤怒异常,纷纷叫嚣立刻南下,灭掉明朝。 多尔衮默然不语,没有表示任何态度。 对于豪格的用心,多尔衮一时也无法确定,想等等看。 帐下有满族人道:“什么肃武亲王和明朝暗中款曲,多半就是明朝的奸计,咱们可不能上当,听说他们要对付武昌的左良文,咱们可趁此战机即刻南下!” 又有人道:“皇上和太后,诸亲王在南京,咱们这时候是投鼠忌器,要是打将过去,明朝把亲王们杀了,咱们如何给族人交差?” 那人一句话说出来,即刻有人附和,说道:“指不定这时候豪格就会收买人心,意图不轨,防人之心不可无。” 豪格那边听说了消息,照样是坐不住,头已经花白的豪格扯着嗓子大骂:“老子什么时候派人去南京了?这帮如鼠一般狡猾奸诈的南人,可恶至极!” 幕僚纷纷与豪格同仇,大骂明朝。 有城府者冷静道:“此明显是反间计,但恐奸人在摄政王面前谗言,王爷不可不防。” “皇上现在还身陷南京,此诚我大清危急存亡之时,如果被人怀疑挑起内乱,恐失各旗部支持。” 豪格骂了一通,便沉思起来。 幕僚见罢,低声提醒道:“这个时候咱们想翻盘,却不容易,会被指责不顾大局。” 豪格点点头道:“摄政王虽压制我等,但我豪格岂是不顾大清安危之人?只是现在人心不稳,又恐摄政王怀疑本王,该当如何是好?” 段五 请阳春白雪 豪格并无挑起内斗的心思,但恐被人怀疑,一时心忧。 时帐下有谋士道:“王爷何不主动请缨为前部,南下伐明?” 建议很简单,豪格却陷入沉思。豪格想了许久,现了这个办法有两点好处,其一直接与明朝作战,便消除了其他各旗的疑心。其二这样做是以大局入手,可以博得各旗的同情和支持,提高声望,为以后提高自己的影响作好铺垫。 豪格想罢,站起身来,“备马,本王要去见摄政王。” “喳!” 豪格等人骑马踏破正月冰冷的土地,径直来到多尔衮的大营。营前兵丁的兵丁自然认得正蓝旗,知道是豪格来了,不敢阻挡。 不料豪格却在营前勒马,对兵丁道:“进去禀报摄政王,豪格拜见摄政王。” 兵丁急忙甩了甩袖子,跪下道:“喳。” 不一会,兵丁出,道:“禀王爷,摄政王请入中军大帐。” 一个奴才急忙趴到豪格的马下,豪格踩着奴才的背下马,将马鞭递给马夫,自带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中军大帐中,多尔衮坐在上。多尔衮才三十多岁,而豪格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多尔衮却是豪格的长辈。 多尔衮是努尔哈赤的第十四个儿子,豪格是努尔哈赤的孙子,皇太极的长子,按亲戚,是叔侄关系。 皇帝传位一般都是传给儿子,这大概也是多尔衮没能当上皇帝,反而是个小孩子福临当皇帝的原因。 但是按照传统,没有指定后嗣,皇位一般是传给长子,豪格就是皇太极的长子,最后豪格却没能坐上皇位,因为他和多尔衮有些矛盾,这足以说明多尔衮的权势。 多尔衮看着豪格道:“大阿哥来有何事呀?” 豪格先行了礼,愤愤道:“明朝掠走我皇上,此深仇大恨,不得不报。况南人卑鄙,竟然使反间计挑拨离间,激起我正蓝旗全族愤怒,豪格愿率本部人马为先锋,直取南京!” 多尔衮顿了顿,沉吟不已,说道:“南京尚有数十万兵马,又有长江天险为屏,切勿操之过急。南人那点小伎俩,大阿哥不必往心里去,待安排妥当,便以正蓝旗为前锋,南下伐明。” 豪格起身道:“侄儿闻知南京已调重兵西进攻击左良文,此时我们南下,明朝便会陷入两面作战的境地,此难得的良机,请皇叔决断!” 众人纷纷点头附议。反正和明朝这一战,迟早都要打,不如趁其有左线制肘之时打,豪格所言不差。 多尔衮本来是在考虑小皇帝还在明朝手里,要是死了,这大清以后的局势该怎么收拾,一时还没考虑妥善,所以才没有急着答应豪格请战。 但是现在多尔衮突然想通了,皇帝亲王在明朝手里,一旦生战事,迟早有损伤,何不趁豪格急着证明清白之时,将责任抛出去?豪格以前锋攻明朝,逼死满清贵族,这责任得豪格担着。 多尔衮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想罢当机立断道:“好,就以大阿哥为前锋大将军,正蓝旗为前锋,即日兵伐明。” 豪格等人甩了甩袖子,跪道:“喳!” 清军南下的消息很快传到南京,赵谦急招军机大臣商议,同时调水师入长江。 正月还未过,气温仍然很低,比现在的正月低,大明那会尚处于小冰河时期,而现在是温室效应。 一行身穿圆领官袍,戴乌纱的官员嘴里哈着白气,走进军机处的院子。 议事厅内,赵谦嘀咕了一句道:“没想到满清内部这么快就有行动了。” 相比明朝这边以往错综复杂的内耗,满清这方面要好太多了。 韩佐信道:“他们的矛盾并没有解决,不过是豪格为了证明清白,主动请缨而已。我们只需要用人质威胁,定能阻止其前进,同时激满清内部矛盾。” 邹维涟摇摇头道:“这事难以预料,我等极可能陷入两线长期作战的巨大消耗之中。” 韩佐信道:“新军投入装备以来,两个月军费开支两百余万两,照这样的度消耗,每年军费开支将达到一千四百万两,兵部每年亏空三百余万,因我们尚有存银,还可以应付。但如果两线投入战争,军费开支保守估计将翻倍,每年将亏空一千八百万两,不出一年,我们就得破产……” “这是个严重的问题……”赵谦愁眉苦脸,打仗就是打银子,古今同理,没有经济,仗是没法打的。 韩佐信又道:“卑职从银子收支方面考虑,建议大人不能两线作战,先攻占湖北,攻陷武昌诸地,可从各地收缴叛军财产,减少开支压力。而湖北本是渔米之乡,将其控制之后,也可以开源,为全力对付满清解决后顾之忧。” 赵谦嫡系军队目前已达到四十万人,全部是募兵,完全靠银子养。而且赵谦军装备精良,维护费用高昂,对将士待遇优渥,抚恤伤亡,及时放军饷,后勤优良,以保证士气。这些都是靠银子支撑的。 所以四十万人一打起仗来,不考虑劫掠收入的话,支出每年一两千万,韩佐信绝对是精打细算的结果。 赵谦沉思了许久,说道:“如何稳住满清?要是让步议和,恐让天下对我大明失望。” 韩佐信道:“议和也不是办法,我们和满清不共戴天,没有什么和平的可能,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邹维涟道:“一旦清军攻击我军,便每日斩杀满清亲王贝勒,日久必激起其内乱。” 赵谦无奈道:“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但得两手准备,新军主力得北调,布防长江一线……愿德辉(邹维涟)为我前驱,统率大军防备满清。” 邹维涟吃了一惊,赵谦这淡然的一句话可不轻巧,新军主力是三十多万,赵谦交给他,责任重大。但邹维涟心中还是一暖,赵谦的话,让他感觉到赵谦很信任他。 “大人百战百胜,请大人亲自坐镇,运筹帷幄,必能克制满清。”邹维涟不敢马上接兵权。 赵谦道:“战争后勤,各方动向,须得最快处理,我便在南京和佐信做这些事。北部战线,由德辉负责,我相信德辉。” “大人……” 赵谦携邹维涟之手,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他:“佐信、张岱等人与我一二十年的交情,德辉亦是老友,连你们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邹维涟眼睛红红的,他是从心底感动。谁说老油条就没有感情? “好,那下官再不推迟,如有负重任,下官愿以项上人头谢罪!” 赵谦摇摇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德辉在我眼里,比百万雄兵重要。切记,我们几个人要一起从头走到底。” 议事厅内的内部人员,皆尽感动,纷纷道:“今生能与大人共事,乃三生之幸,愿誓死追随大人,不离不弃!” 赵谦亲笔写了一道任职公文,拿起大印盖上,递给邹维涟,说道:“德辉为水陆都督,即日全权节制机动水陆军主力三十万。” 邹维涟一拂长袍,跪接公文,“邹维涟定不负使命。” 议事毕,众大员退出军机处。赵谦坐在窗前的木桌上,默默地喝着热茶。 木桌是新的,连漆都没有上,犹自泛着木头的清香。 “大人。”韩佐信送完人,走了进来。 赵谦指着木桌对面道:“茶还未凉。” 韩佐信走过来,拂了一下下摆,坐了下来,照样默然喝茶。 赵谦看了韩佐信一眼,知道他有话说,但又不想说出来,遂笑了笑。 韩佐信是认为新军不像西虎营和海军,跟着赵谦兄弟打了无数次恶仗,早有深厚的根基和感情,交给邹维涟,极可能使邹维涟过分强大,在韩佐信眼里,邹维涟等官员始终是后来加入赵谦集团的,和张岱韩佐信等人还是有区别。 赵谦看着窗外柳树上的新芽,感叹一句道:“岁枯岁荣,看惯人世沧桑……” 韩佐信终于忍不住道:“大人何不亲自统率三军?” “邹维涟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并不怀疑他的忠心。”赵谦看了韩佐信一眼,“我们是一个整体,应该各尽其能。现在这情势,不是战争可以完全解决的,我需要时间理清头绪。” 韩佐信叹了一气,不再言语,反正近期不会有事,韩佐信只是从长远考虑而已。 远处隐隐传来军队的脚步声,这时间,大军陆续北调,一直没停。 赵谦看着窗外,说道:“想听一曲《送别》,就当为邹维涟送别吧。” 赵谦刚一说话,屏风后面便“叮咚”一声,传来琴声,那是饶心梅的琴,赵谦已经听惯了。 一阵清脆的声音,“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赵谦笑道:“心梅有了些阅历,这味儿是越来越对了。” 此时城外的邹维涟,按剑下马,望着南京城方向伏拜于地,一句“大人……”,口不能言,久久不能自已。 南京城内的赵谦,南京城外的邹维涟,已无法相互看见,只是相互有些牵挂,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仿佛已不能形容。 赵谦喃喃念了一句:“王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待我汉家大业成时,有老友数人,有浊酒数杯,便行了。” 窗外传来一阵细细的沙沙声,韩佐信转头看着窗外,惊喜道:“下雪了。” 赵谦看罢笑道:“名副其实的阳春白雪,此时游秦淮,定然另有一番滋味……好久没见过我妹子了,这丫头,有了佐信,便忘了我这老哥。” 韩佐信听罢和赵谦爽朗一笑,韩佐信道:“张将军,罗将军去了湖北,邹维涟也北去,现在这南京城只有大人与佐信两故友耳,何不携佳人看看秦淮风光?” “大善。”赵谦道,“我也能看看我妹子。” 于是赵谦携了秦湘和饶心梅,韩佐信与赵婉,几人着布衣,上了一只楼船,游于江心,听雪听琴。 赵婉成熟了不少,跟着韩佐信,并没有被亏待,优渥环境养出了雍容的气质,对赵谦以礼相见。赵谦心里倒有些失落,这礼仪之下,赵婉以前那种天真贴心不见了,显得有些生疏。 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笑道:“女子,迟早是给别人养的。” 韩佐信不禁笑出声来。 赵婉红着脸,不再拘谨,瞪了赵谦一眼,“哥哥……”又奔到秦湘面前,抓住秦湘的手,说道,“嫂嫂,哥哥欺负人家。” 赵谦见罢,挥了挥手,对秦湘道:“你们姐妹自去玩,我和佐信还有一点事要说。” 待二人告退,饶心梅弹起一曲清幽的曲子,让人心静。 赵谦将目光从江面上转过来,说道:“明日将把第一批满清斩祭旗,不知清军会怎么应对。” 韩佐信端起酒杯和赵谦碰杯,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豪格南下,逼死清国贵族,豪格本就不是一个果断之人,一定害怕族人不满,犹豫不定。我们正好派出使节,往来商谈,拖延时间。”韩佐信从容道。 赵谦点点头道:“还有另一种可能。满清现在最明智的办法是不管战俘,继续南下,抓住战机。但是这需要他们上下同心,满清真有如此凝聚力?” 韩佐信摇摇头,胸有成竹地笑道:“佐信以为,满清必进退维谷!以前有那小皇帝在那象征性地统率,实际有清太后在后面左右协调,现在满清没个主心骨,绝不能达成一致。” 船上煮着酒,在寒冷的天气里,喝几杯暖酒,滋味倒是不错。 几天以后,果不出韩佐信所料,南京杀了几个人,豪格前锋军团停止了行军。 赵谦得到消息后,哈哈大笑,对韩佐信道:“我们已胜券在握!立刻派出使臣,带几个亲王贝勒北上,以示诚意,开始和谈。” 韩佐信心情也很好,说道:“阳谋矣!满清就算知道我们是想拖时间,他们有什么办法?” 两人相视大笑。 清军那边,已经争执不休,有人痛心疾地说:“不趁此良机伐之,更待何时?南人明显就是在拖时间。”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也有家人困在南京的满族贵族强烈反对,说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咱们争来争去,便宜了南人,不如请摄政王决断。” 多尔衮沉吟不已,这个时候,他可不愿意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他虽然知道对满清而言,最好的办法是不再管小皇帝等人的死活,举兵伐之,但是这样一来,要是皇帝死了,那谁来继承皇位? 小皇帝自然没有儿子,最合适的便是让其兄弟继承,豪格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多尔衮如果布命令即可进攻,那么八旗中更多的人会支持豪格,那豪格这次是真的是鲤鱼翻身了。 多尔衮最希望的是豪格冲动之下,私自攻击,那样他多尔衮就可以摆脱干系了。 豪格也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让多尔衮布继续进攻的命令。 拖了几天,两边都没有表示,有元老明眼,撮合众贵族协商,要求共同决定何去何从。于是满清再次有了机会。 正在这个时候,忽报南京派出使臣了,并释放了几个亲王,要求和谈。 帐中立刻炸开了锅。 “我八旗军所向披靡,什么时候打不是打?何不先救出皇上和王爷们,再铲平南京复仇?” “对,南人恐惧咱们的武力,先救出皇上……” 元老们大声倡议,却不起多少作用了,众人战心全无,只想着能救出家人。 被放回来的贵族,和家人相聚,抱头痛哭,依依相叙。人类的感情,是不分种族,从来不会存在完全冷血的人类。 那些没有找到亲人的贵族,看着别人一家团聚,早已泣不成声。 多尔衮和豪格见罢眼前的情形,面面相觑,相对叹气。 多尔衮没有办法,说道:“带明朝使臣进来。” “喳!” 不一会,一身作长袍的文士昂挺胸走进大帐,拱手道:“在下赵逸臣,见过王爷。” 旁边的清军将领喝道:“见了摄政王,还不跪下?!” 赵逸臣哈哈一笑,凌然道:“我为何要跪?” “不跪拉出去煮了!” 赵逸臣一拂长袍,转身道:“蛮夷之邦,不足为谋,动手吧。” 多尔衮忙笑道:“使臣何必动气?就是一个玩笑。我大清皆豪爽之人,不喜你们那套虚与委蛇,使奸耍滑的计量,要杀你也不必找这样的借口,砍了便是。” 赵逸臣朗声道:“被我国俘虏的战犯,罪大恶极,我们也不需要什么借口,砍了便是。” “你……”多尔衮脸色变红,“别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赵逸臣昂起头,看着多尔衮道:“如果王爷认为在下这条性命可以抵南京那些王爷贝勒性命,悉听尊便。” 多尔衮只得强压住怒气,小声骂道:“这样的酸儒又臭又硬,尽可杀!” 段六 人质换土地 多尔衮不想引起族人的不满,因为很多贵族的亲人还在南京。于是只得说道:“明朝要和谈,怎么个谈法?” 赵逸臣听罢,轻轻咳嗽一声,朗声道:“我大明非嗜杀之族,并不愿意屠戮满清贵族。但满族大军南下,威胁我大明安危,故我们才斩了几人,以示惩戒。今先送回几人以示诚意。尚有数位年老亲王,水土不服,恐久居南京会有生命之危,便欲送还满清,但人不能白给……” 赵逸臣随即拿出一张纸,念了另外几个人的名字。 这些被念了名字亲王的亲属,神色立刻紧张起来,纷纷望着多尔衮。 多尔衮心中大呼郁闷。 “那你们想要什么?”多尔衮心情烦躁地说道。 赵逸臣道:“只需要清军退出徐州,回到山东便可。” 多尔衮怒道:“被你们抓了几十人,几个人便换徐州,换来换去,你们不是要换京师?” 赵逸臣有些紧张,他不怕多尔衮嫌贵,就怕多尔衮压根不答应换人。只要开了头,他们就会像吸毒一样上瘾,慢慢换人。 所以赵逸臣忙无耻地说道:“这个……那摄政王要用什么换?咱们抓人也不是囊中取物一般简单,总不能白给吧?” 多尔衮想了想,说道:“淮安。” 赵逸臣吃惊道:“摄政王并未攻陷淮安,不是清军占的地方,怎么能换?” “刘泽清龟缩在城中,大部已被我大清所占,这样大的一块地方,抵徐州也不差多少了。” 赵逸臣听罢心中暗笑,他这次的使命,只是换人,至于换回多少好处,那倒不是主要的。只要换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不然他多尔衮就会被人指责不公。 但是赵逸臣故意一副吃亏的样子道:“咱们就算是拿回了淮安其他地方,也是刘泽清就近控制……” 多尔衮不耐烦道:“刘泽清不是你们明朝的人?” “这……” 这时已有人看出了明朝的计谋,在多尔衮耳边悄悄说道:“摄政王慎之,如果这次交换完成,那以后可不还得交换?” 多尔衮听罢心下明白,正欲说话时,赵逸臣见罢有人给多尔衮出计,忙抢先说道:“既然如此,大明愿意以刚才所说数人,交换淮安。” “呃……”多尔衮站起身道,“本王有急事要告辞,明天再谈。” 说罢,多尔衮不容分说,便托辞离开了,赵逸臣无法,只得住了下来,等待结果。 辫子军士将其带到一个帐篷中看管,因为没有多尔衮的示意,他们不敢放跑了,也不敢杀了。 赵逸臣走到帐篷门口,闻得一股恶臭,又见里面脏乱,便停下脚步,回头说道:“你们就是这样接待外邦使臣的?” 军士不耐烦道:“咱们住的就是这个,有的住瞎嚷嚷什么?” 赵逸臣昂站在外面,坚决不入。 军士看了看天,冷笑道:“今儿晚可得下雨,爱站便站。” 周围的军士只看着赵逸臣,不想他乱跑,也不管他爱怎么样。 到了晚上,天下果然下起雨来,赵逸臣犹自不进,一动不动地站在草地上,任雨水浸透了衣服。 二月的天,雨水冰冷,赵逸臣长时间站立,身上的热气跑得差不多了,身上直抖。 清军军士见罢哈哈大笑。赵逸臣无法控制身体抖,但神色却安然自若,也没有愤怒,也没有退步的意思,只是不再呆站,而是随意地走动着,活动一下以增加热量。 一个老兵见罢赵逸臣一介书生,居然颇有骨气,心生好感,便端着一碗热奶走到赵逸臣面前道:“先生喝点,暖身子。” 赵逸臣忙拱手道:“多谢好意,本官喝不惯羊奶,请收回吧。”说罢从身上掏出了一布包,一层层打开,拿出几个冰冷的糯米糕,放入嘴中,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吃罢,仰起头来,大张着嘴,接雨水润嗓子,“哈”地一声,大呼:“痛快!” 不一会,赵逸臣走着走着,竟然吟唱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大帐中的多尔衮问下属:“那个赵逸臣在干什么?” 下属答道:“回禀摄政王,他不愿意进帐,站在地里淋雨,先吃了干粮,然后吟诗。” 多尔衮听罢哑然失笑,说道:“外松内紧,给我看牢了,别出意外,否则他们定然怀疑是本王下的毒手。” “喳!” 旁边的幕僚低声说道:“肃武亲王会不会……” 多尔衮沉声道:“严防大营,任何人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入内。去给赵逸臣安排个舒服点的帐篷。” “喳!” 多尔衮倚在虎皮椅子上,对这个赵逸臣有些头疼。有一点很明显,要是赵逸臣在清军大营死了,明朝肯定会杀俘。那么那些被杀了亲人的满族人,情绪就不好控制了,愤怒除了针对明朝,可能还会对他多尔衮不满。 多尔衮睡不着觉,豪格照样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帐内走来走去,身边全部是心腹。 有幕僚沉声道:“王爷可趁此机会,杀掉明朝使臣……” 豪格走来走去,无法下决心。杀掉了赵逸臣,有两个好处,一是促使谈判破裂,也使明朝意图拖延时间的诡计破灭,对大清有益无害。二是多尔衮的支持者定然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对他豪格翻盘很有好处。 但是豪格的性格有弱点,他沉吟道:“但是摄政王定然怀疑是本王做的。” 幕僚又道:“就算王爷不做,自然有人为大清作想,去做这事,王爷反正是脱不了干系,何不就将计就计?” “不行,在此关头,本王不能和摄政王内耗,让亲者痛仇者快!” 多尔衮的营内,赵逸臣已经被安排到了合适规格的大帐中,赵逸臣擦干了头,端坐在帐内。因为身上是湿的,照样冷,不过总比外面强多了。 这时一个侍卫拿着毛皮大衣及几件衣服进来,说道:“摄政王特意关照赵先生,怕生病作凉了,赵先生换身衣服吧。” 赵逸臣见罢那满人服饰,忙摇摇头道:“多谢摄政王好意,我将衣服晾干,明日便可以穿了。” 侍卫只得放下衣服,走了出去。 赵逸臣脱掉湿漉漉的衣服,拿到火盆旁边去烤,只穿了湿的亵衣,做在火盆旁边,穿在身上等着烤干。 过了一会,另一个军士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椅子上没有动过的新衣,冷冷道:“赵先生是嫌弃我大清的服饰?” 赵逸臣见他按剑慢慢走过来,眉宇之间有杀气,但犹自冷静道:“我乃堂堂大明官员,岂有穿满清衣服之理?我就算是赤身露体,也是父母所赐!” 那军士一步步走过来,右手缓缓伸向了刀柄。赵逸臣盯着他,丝毫没有露出怯意。 一瞬间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赵逸臣突然想到,如果是满清摄政王多尔衮要杀自己,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杀,根本不必用这种方式。而且多尔衮刚才的所作所为,证明他并没有杀赵逸臣的意思。赵逸臣立刻感觉到此中有异。 说是迟,那是快,赵逸臣突然转身,只穿着亵衣向帐篷壁冲去。身体撞在帐篷上,帐篷突然塌了,将二人都压在了里面。 这个时候,周围开始有人大喊出事了。然后就是嘈杂的脚步声,刀枪乒砰摩擦的声音。 “把人弄出来!”将官大吼。 众军士一拥而上,见着两个活动的地方,正是有两个人在里面钻。 将官还算冷静,立刻下令道:“勿伤性命,分开他们!” “操,把帐篷割开啊……” 乱了一阵子,帐篷被人割开,先出来的赵逸臣,赵逸臣忙将手放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喊道:“我是大明使臣!” 众军急忙将其围在中心保护。 过了一会,又从里面露出一个扎辫子的人头,众军用刀剑架住他:“给老子老实点。” 这时,那人的鼻子和嘴里流出一股鲜血,双眼突出。众军忙将其拉出来时,看见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刀,人很快就断气了。 多尔衮这个时候赶了过来,见罢眼前的乱局,急道:“明朝使臣安在?” 身作亵衣的赵逸臣朗声道:“在下在此,多谢摄政王相救。” 众军为多尔衮让道,多尔衮见赵逸臣未伤,缓了一口气道:“这时场误会,本王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赵逸臣神色淡定道:“在下明白,摄政王不必解释。” 多尔衮和赵逸臣对望一眼,哈哈大笑,回顾左右道:“这人要不是南人的鹰犬,本王倒有些喜欢了。” 这时,人报:“禀摄政王,肃武亲王求见。” 多尔衮转身走向大帐,又回头对众军道:“看严点,再出现这样的事,军法处置。” “喳!” 豪格见了多尔衮,急着说道:“摄政王,这事绝不是豪格所为。” 多尔衮若无其事道:“什么事?” 这下可把豪格问得十分尴尬,又让他十分紧张。豪格虽然大了多尔衮一二十岁,但是老练方便,却真全不是年龄决定的。 豪格神色难看道:“我在营中,担忧有人行刺明朝使臣,嫁祸于我,便急着赶过来向摄政王明言。不料到了营前,真听见里边出事了,难道不是使臣遭人暗算么?” 豪格说的全是实话,但是这个时候,明显落了下风,可见老实并不一定是好事。 多尔衮也不清楚豪格是否说了真话,本来想卖个关子说是风吹倒了帐篷,但是豪格迟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样撒谎便太离心了,多尔衮这才说道:“不错,有人行刺使臣,不过并未得逞,凶犯已经死了。” 豪格急道:“绝不是我派来的人,摄政王可以将尸体抬出来,让大伙辨认,究竟是哪一旗的!” 多尔衮心道:老子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指使的,但是辨认有用么?别个还能自己出来承认不成?清军满汉军队现在有二十余万,要查出这无名小卒的尸体属于谁,谈何容易。 于是多尔衮和气道:“不用再麻烦了,本王知道不是大阿哥做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虽是亲戚,但人心隔肚皮,出了这样的事,很难说得清楚,最后不欢而散。 多尔衮问幕僚:“你们觉得,是不是豪格干的?” 众人无语,一幕僚说道:“很难说。其他人也有可能干这事,如果使臣真的死了,咱们也脱不了干系,当然也无法认定就是我们做的。” 多尔衮对于废话很反感,说道:“现在明朝使臣还没死。” “有人为了促使对南京用兵,也不无可能派人刺杀明朝使臣。但豪格刚才虽然表现得很逼真,也说不定是他故意演戏,摄政王不可不察。” “唔。”多尔衮皱眉,心道说了等于没说。 通过这件事,多尔衮再也不愿意为了抓住一个战机便将自己送上浪口,他本是一个果断的人,当即决定,与明朝换人,先稳住族人的情绪再说。 第二天,多尔衮又招赵逸臣和谈,今日倒是少了许多麻烦,两方都愿意换,而且明朝方便根本不想换回什么,这样的生意,哪有不好做的? 多尔衮象征性地说道:“淮安大部已被我大清作占,各亲王认为地盘太大,条件不合适……”多尔衮拿出一张地图,用剑随意一划,将其中一半丢了下去,说道,“这一块,换是不换?” 赵逸臣听罢狂喜,心道:换!当然要换!你就是拿个村子给咱们换,咱们也换。 但是面上却做出一副吃亏的样子,心里生怕夜长梦多,当即道:“那咱们就写和约吧。” 帐中立刻议论纷纷,有人当着明朝使臣的面便叫了出来,“摄政王,万万不可,勿中南人奸计!” 多尔衮道:“几个老亲王关系我大清根基,这么一块破地方,难道不划算么?” 又有人急忙说划算,要求赶快写合约,这些人,多半就是那几个老亲王的亲属。 多尔衮不耐烦道:“你说可以,他说不可以,究竟听谁的?”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说道:“请摄政王决断。” 于是以人换地的和约,就这样定下来了,一点都不出赵谦韩佐信所料。 两人在南京闻得议和已成,抚掌而笑。 赵谦赞道:“虽料得结局,但如无赵逸臣这样有勇有谋之人,实难成矣!” 韩佐信笑道:“大人身边,贤士猛将云集,复我汉家衣冠,指日可待。” “就是嫌少了。”赵谦望着窗外,念道,“周公吐脯,天下归心……古者求贤若渴的心情,我现在真的体会到了。” 韩佐信凝然,因为曹操的名声实际上是“名为汉臣,实为汉贼”,最后曹氏也并不是恢复汉室,而是建立魏朝。赵谦这番论调,给人要自立的感觉。 赵谦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暗自懊恼,他始终和真正的古代人,还是有一定差距,偶尔便会说错话。古代人,对这方面可是大忌,从小就受到的影响。 不过房间里只有赵谦和韩佐信二人,韩佐信是赵谦最忠实的伙伴之一,倒也问题不大。 不过韩佐信心里,确是有了底,心道大人最终还是要成就大事。本来表面上从来淡然脱俗自居的韩佐信,心里倒是有些窃喜,只要能成大事,青史必留韩佐信之名,让万代敬仰。 韩佐信心道:韩佐信,韩信……我韩佐信难道能成为韩信那样名垂千古的人物了么?韩信结局不太好,但是就算是让他韩佐信有韩信这样的结局,他也是心甘情愿的,人生数十年,和千年万代比起来,简直没法可比。 当然,我们会说,死了什么都没用。这就是古人的价值观和今人有些差别了。或许今人也很在意这些。 赵谦喝了一口茶,也不想多解释,反正解释也无用,只说道:“现在就等二弟的捷报,灭了左良文,咱们便少了后顾之忧。” 韩佐信胸有成竹道:“张将军所率十万人,包括了西虎营,水师陆战队精锐军团,如此战力攻武昌,简直毫无悬念。” 赵谦笑道:“然也。” 赵谦又道:“待取了武昌,整条长江,便唾手可得。以此为防线,进可攻退可收,霸业初成。” 韩佐信道:“湖广何腾蛟等人,虽未有大志,但也是一个隐患,待武昌事成,如满清未有动作,可先设法控制之。稳固长江以南半壁河山,立于不败之地!” 赵谦笑道:“何腾蛟诸部,以前同为官军,我尚不能动他,现在,呵呵……如囊中取物耳。” “不用征伐最好,咱们在稳固江南的同时,满清也在稳固江北,时不我待。” 赵谦想了想,说道:“陕西还有李自成,满清也不是有多安稳。” 韩佐信脸色轻松道:“大人斩行动,一扫我汉族颓势,今巧取武昌,令满清陷入内耗,天下大势,已非昨日。”韩佐信昂看着窗外的天空,朗声道,“我炎黄先祖,定不会弃我臣民。” 赵谦默然,心道原来那世界,咱们汉人真是被上天抛弃了。天道是什么?谁能尽晓。 “先等到二弟捷报再说。”赵谦道。 段七 每一个细节 这几天大伙都不在评论区说话,好寂寞啊…… ---------------- 院子里林间,鸟叫声不绝于耳,春天真的到了。这两天天气好,太阳出来,让人身上心里都暖洋洋的。 几个奴婢正在往篮子里装吃的,鸡蛋、鸽子、鸡鸭……装了几个大篮子。秦湘看着她们,对旁边的饶心梅说道:“他们出去几月了,崔娘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怪可人怜的,咱们得常常过去照看照看。” 饶心梅和秦湘是越来越亲密了,俨然就是赵家的主人。女人一多,总要拉帮结派,一般就是两个一组。所以做女人也不容易,没点处事的技巧和智慧,很容易被孤立。 “罗将军回来的时候,说不准就做爹了。”饶心梅掩嘴笑道。 罗将军便是萝卜了,他正跟着张岱在湖北,打左良文,去年冬天出去的,现在还没有要归来的消息。 秦湘不自觉摸了摸肚子,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仍然没有怀孕,秦湘不由得心里笼罩上一阵阴影。 饶心梅见罢,低声说道:“那个小妮子的肚子也没有动静,会不会是东家……” 秦湘忙摇摇头,想着赵谦在闺房中生龙活虎的样子,她脸上微微一红。 实际上赵谦也就三个女人,一个秦湘,一个饶心梅,一个南烟。不过很少去饶心梅房中,很多时候,只当一个内部顾问来相处。 “上次相公偶感风寒,郎中把脉的时候,我悄悄嘱咐郎中看看相公那个……郎中言无恙,只说如无子嗣,相公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可纳妾。倒让我难堪了,好似我是善妒之人一样。” 饶心梅道:“这些个郎中,自然不知道夫人是怎样好的人,夫人别和他一般计较……”饶心梅在秦湘耳边亲密地耳语道,“夫人可叫郎中配一副药吃,可别让那小妮子先怀上了。” “只要能得赵家骨肉,是谁的都一样。”秦湘大度地说,但心里却和饶心梅一般的想法,有了孩子,和没孩子,地位是有很大差别的,特别是在古人,母以子贵嘛。 所以饶心梅心里面清楚得很,为秦湘找了一个郎中来赵府。郎中隔着纱帘,为秦湘把了脉,闭目沉思片刻,才缓和地说道:“夫人无恙。” 一旁的饶心梅听罢说道:“先生能否开副药调养调养?” 郎中点点头道:“自然是可以,滋阴养血,调养一番也有益处,只是老夫以为,症结不再这里。” 因为顾及赵谦的权势,郎中不敢询问一些细节,比如何时同房,同房次数之类的话。 秦湘在帘后说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一个丫鬟走了出来,将一锭大银子轻轻放在桌子上,郎中面上一喜,十分巧妙地用袖子一拂,银子便不见了。 “学医者份内之事,份内之事。”郎中躬身道。 银子在郎中的袖子里沉甸甸的,让他觉得这银子给得太多了,便加了一句道,“老夫可为大人开一副药,夫人在两次月事(就是现在说的例假)之间,给大人服用试试。” 郎中遂从箱子里拿出一枚药来,说道:“化于汤中服用,夫人尽可放心,对身体无碍。” 秦湘忙道:“劳先生费心,赵府今后定有薄礼。” 郎中笑道:“小事小事。” 郎中走后,秦湘轻轻刮下一小块药丸,对旁边的帘儿说道:“去给那只鸟吃。” 郎中虽有些名气,但安全起见,外边进来的东西,秦湘是不会轻易让赵谦吃的,身居高位,不得不注意一些细节。 帘儿便将东西和到鸟食里面,喂给笼子里的鸟雀吃了,没有什么反应。 多了半个时辰,那鸟上窜下跳,叫个不停,不过精神头很好,秦湘脸上一红,自然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好在没什么毒性,也是无妨。 到了晚上,丫鬟进来说道:“夫人,东家回来了。” 赵谦走回内院,进来便有人忙着给他换衣换鞋,赵谦只用坐着喝茶等人侍候便是,另有老婆在旁边一句句说着些温柔贴心的话,赵谦心里的疲惫泛到了脸上,不过身上顿时轻松了不少。 “茶还是南方的好。新鲜。”赵谦喝了一口茶,听着院子里不知何处传来的叮咚清幽的琴声,十分惬意,感觉身上都没了力气一般。 赵谦回来了,大家脸上都喜滋滋的,因为赵谦在家里脾气很好,别人也不怕他。他也不必注意一些细节,不像在外边,朝廷里、军中、或是公共场所,脑子得想事,神经得紧绷。 秦湘亲自给赵谦脱下了靴子,穿上了软底舒服的鞋子,一边说:“今儿叫奴婢们给崔娘妹妹送了些吃的用的,她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 赵谦唔了一声道:“三弟很快就能回来了,战事倒不必挂心,武昌路远,来回得花点时间,希望二弟能赶上我那侄子或是侄女降生……”赵谦想到萝卜,脸上笑了,“这个萝卜,娶了老婆,人倒是真学乖了。” 秦湘笑道:“兴许他怕妹妹生气,悄悄去玩儿,咱们不知道呢。哪有猫不沾荤腥的……”秦湘说罢脸上一红。 赵谦摇摇头笑道:“以前他是三天两头缺银子,去年有了家室,开销不小,反倒很少要银子了……不知道二弟三弟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谦仍然挂心武昌的战事。人就是这样,就算可能性极大的事,只要没有完全解决,心里总是挂着个事儿,不会太痛快。 就像上班族,工作日没有上班,就算请过假了,照样会挂念着。这大概就是碳基生物脆弱的一面,总是放不开。古人强装洒脱出世,但真正能到这个境界的,又有几人与? 这时候,秦湘端了枣梨糖水过来,说道:“妾身亲自为相公煮的。”说罢心里有些紧张,因为里边放了药丸。 赵谦看着那紫红的糖水,因为在外边活动消耗热量很大,回来并不是马上吃饭,要休息一会,身体的本能让他很想喝甜的东西。 不过他想着自己已人到中年,还是注意点保养比较好,本来想忍住,但听见秦湘说是她亲自煮的,便不多说,端了起来,大喝了一口,赞道:“不错,很好喝。” 正在这时,饶心梅走了进来,说道:“东家,高公公来了,正在府门口。” “快给我换身衣服。”赵谦站起身来,高启潜找自己,总是有事。 秦湘脸色难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不能耽搁赵谦的正事,也就作罢。 赵谦换了长袍,亲自走了出去。现在他自然是不怕高启潜了,高启潜现在成了赵谦重要的合作伙伴,赵谦对这些人,是很注意的,尽量表现得厚道。 府门打开之后,赵谦满脸笑意,拱手道:“多日不见,高公无恙乎?” 高启潜回礼,面色和顺道:“还好还好。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替殿下传个话。” 高启潜以前为宫里传话是气宇轩昂,抬头挺胸,现在却不这样了,得看人。 “哦?”赵谦神色一正,躬身道,“是殿下的事,那臣可不能怠慢。” “殿下有事垂询廷益,劳烦去宫里一趟。” 赵谦从长随手中接过先皇御赐的尚方宝剑,挂在腰上,做了一个请,“高公请,咱们这就先去宫里。”赵谦看了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忙完准备回家洗澡休息,明天还有事。 “廷益请先。” 两人乘车进了紫禁城,紫禁城就在赵府旁边,来往十分方便。赵谦将府邸选在这里,就是想靠近权力中心,时刻把握朝廷动静。 进了奉天门,是一个广场,广场前边,有一个长廊,走完长廊,便是建极殿外了。 高启潜道:“殿下在偏殿等候廷益。” 因按照礼制,乾清宫是皇帝住的,坤宁宫是皇后住的,慈宁宫是太后住的,现在皇帝年少,没有皇后,也没有太后,坤宁宫和慈宁宫空着,朱徽娖也不愿意住在那里,很低调地住在偏殿。 赵谦在太监的带引下走进偏殿,果然见朱徽娖坐在椅子上,正等候赵谦。 赵谦很干脆地跪拜道:“臣拜见殿下。” “赵大人请起,来人,赐坐。”朱徽娖目光闪烁,表情冰冷,好像有什么忧心的事。 朱徽娖见赵谦坐了下来,回顾左右,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赵谦心道,这句话完全不用说出来的,只要一个神色,奴婢们自然就会退下。朱徽娖却很急迫地明说了,可见她心里真是有什么急事。 待太监宫女出去,关上宫门。赵谦便直接问道:“殿下有什么忧心的事么?” 朱徽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低声道:“有人已怀疑皇上,匿名传了书信进来。” 赵谦心里一紧,接过书信,浏览了一遍,信中指出许多疑点,实在是让人很难反驳。赵谦心情顿时有些烦躁,他当然清楚,现在的皇帝,根本不是朱家血脉。 这个写信的人,多半就是暗藏在朝廷中的政敌,想拉拢长平公主,斗倒赵谦。 扶弘光皇帝上位,赵谦做得还算周密,但只一年时间,就给人抓出把柄来,可见那句话说的真是对:要想让不知,除非己莫为。 “赵大人以为,该如何是好?”朱徽娖的身体微微颤动,她心里是真害怕。 赵谦沉吟道:“写信这人,是何居心呢……” 赵谦心道,既然他们怀疑皇帝是假的,那么他们就应该清楚,这个阴谋长平公主也有份,哪有姐姐认不出弟弟的道理?但是他们却写信过来,不就是打草惊蛇么? 乍一看,这个暗藏的对手是蠢不可耐。但是赵谦一向没有把对手低估的习惯,很快想到,一定是对方还没有掌握真凭实据,想来个敲山震虎,先让赵氏一党心慌,露出马脚。 想通这一节,赵谦从容道:“殿下放心,他们之所以写匿名信,就是找不到证据的表现。殿下相信微臣,此事定会处置妥当。” 赵谦一边说话,一边感觉身上不对劲,犯热,有点心燥,抬头看了一眼关闭的窗户,说道:“殿下要注意贵体,常常到御花园走走,散心。这窗户也不要老关着,空气不新鲜。” 朱徽娖听赵谦居然说起这些细节,和平时的风格有些相异,不禁打量了一番赵谦,心里有些奇怪,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淡然道:“有赵大人在,我心里安心多了。” 赵谦觉得心里像有虫子在爬一般,闷热得难受,又不好自己去开窗户,以免失态,只得强撑着。 听罢朱徽娖轻柔的声音,顿时觉得充满了女性的气息,不禁转头看向她,只觉得她脸脖上的肌肤顺滑细腻,更让人心痒难耐。 赵谦感觉到长袍中的长物在充血,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如此,臣便不叨扰了,臣告退。” 幸好这官袍比较宽大,不然非得出丑不可。赵谦心道,***,是谁给老子吃了**! 他细想之下,因为顾及安全,饮食都是有人严格检查的,别人绝对不会有机会下药,不然这么多敌人,早就将赵谦暗杀了。 赵谦看了一眼殿中的盆栽花草植物,问道一阵花香,心道,莫不是什么植物花粉的关系?这个方便他没有研究,但隐约记得有人说过,存在这种植物。 朱徽娖见赵谦神色有异,满脸红光,和进来时的脸色大相径庭,忙说道:“赵大人不舒服么?要不要先找太医看了再回去?” 赵谦忙摆手道:“蒙殿下费心,天色不早了,还是回去再看。”赵谦吞了一口口水,心里只想着女人的**,真是欲火焚身。 赵谦说罢便想逃出紫禁城再说,不料心急脑昏之下,踢到板凳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朱徽娖吃了一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欲叫太医。赵谦情急之下,急忙捂住她的嘴,他心道,要是被太医查出来自己吃了**,传将出去,政治影响可不是儿戏。 朱徽娖被人搂住肩膀,嘴上捂着大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赵谦,不知怎么回事。但她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因为和赵谦交往的时间也不短了,朱徽娖相信他做任何事都有原因的,只等着他解释。 赵谦见朱徽娖没有要喊叫的意思,忙将手从她的嘴上拿开,这才现,刚才用力过猛,左臂已将朱徽娖搂了起来,因为身高差异,朱徽娖双脚都脱离了地面,整个人靠在赵谦的身上。 朱徽娖被人捂了一下嘴,放开之后便不自觉地喘气。赵谦闻得从她嘴里呼出的幽香,头脑一阵昏,脑子里联想到的是女人在床上喘气的感觉。 赵谦看着朱徽娖柔软的小嘴,吞了一口口水,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竟慢慢将嘴靠了过去。 朱徽娖很快明白了赵谦要干什么,想起刚才他的表现,顿时明白,赵谦是对自己产生了不轨的想法才如此一般。 朱徽娖心口扑通扑通直响,身体一阵软,但是脸上仍然是冷冷的表情。她虽未挣扎,但古代女子对于贞操的观念,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这种潜意识的观念让她心里很冷静。 “残躯(长平公主断了一只手臂)虽不足为惜,但恐泉下无面见列祖列宗,赵大人已逾制,请自重。”朱徽娖冷冷地说了一句。 赵谦听罢头脑一冷,急忙放开朱徽娖,伏倒于地,“臣未有冒犯之心,却为冒犯之事,实出有因,请殿下降罪,臣虽万死无怨。”说罢解下佩剑,呈到朱徽娖面前。 朱徽娖不及细想,但当然不愿意杀赵谦,没有赵谦,她便无依无靠。再说你当真要杀别人时,杀得了吗? “你跪安吧。”朱徽娖冷冷道。 赵谦心情坏到了极点,一方面欲火难耐,一方面羞愧难当。心道,老子什么时候沦落到欺负一个可怜的小女孩的地步了?在赵谦眼里,如果对朱徽娖有什么感情的话,那就是同情和怜悯,这个女孩,不说生于帝王之家,其实就是一个凄凉而可怜的女孩而已。 赵谦低头行了朝常礼,逃也似的走出了紫禁城。上了马车,便说道:“快,快回府。”赵谦一边催促,一边想着要哪个妻妾,最后觉得,三个一起自然是最好了。 只留下宫殿中的朱徽娖,怔怔出神。 当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有心思独自回忆刚才那骤然而至的事,而且回忆得十分仔细,生怕错过了一个微小的细节。 朱徽娖明白,那短时间生的事,在以后无尽的寂寞日子里,她将回忆无数遍。 因为身份的关系,朱徽娖从来没有机会体验过这样的事情,她很小心地想着那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感受,每一种气味,每一点声音…… 只想得耳根热。朱徽娖想了几遍,又在心里想着,要是刚才没有拒绝赵谦,会怎么样呢? 光是想想开头,朱徽娖也是心跳加,双手不禁捂在脸上,红晕从脸蛋一直泛滥到耳根脖子。 她心道,让一个外人登上皇位,坐在那龙椅上,已经是对不起祖宗,罪无可赦了。反正都成了这个样子,刚才为什么还想那么多呢?想罢她有些后悔拒绝赵谦。 过了一会,她又想,现在扶植的皇帝不过是权宜之计,目的也是为了复我大明江山,情有可原,以后天下大势所趋之时,她相信赵谦还能纠正血统,恢复朱氏统治。但要是**做出那样的错事,便没有纠正的余地了。 朱徽娖心情复杂,呆呆看着夜空中的星星,一夜不能入眠。 段八 曰中兴大明 湖广不是简称,而是明朝的一个省,大概包括今天的湖北湖南两省,并不包括广东或者广西,广东广西在明朝各为一省。 今日之中国有三十余省,在明朝,只有两京一十三省。所以明朝的省比较大。 荆州属于湖广,目下为左良文控制。左良文控制的地方大概就是以武昌为中心,包括武昌、黄州、德安、安陆、汉阳、岳州、荆州等地。 崇祯十七年,就是去年,张岱为总理湖北军务,便是湖广北部军务,征对的就是左良文控制的地盘。张岱从应天府(南京)出,经过太平、池州、安庆,抵达左良文的地盘黄州。 在黄州双方生了激烈的战斗,最后武昌军战败,退守武昌。第二年春,即大明弘光元年,张岱军扫除了武昌外围屏障,大军逼近武昌,左良文的形式已经十分危急。 在武昌城戒严的时候,西边的荆州还没有多大的变化,大街上店铺照常营业,好似战争还很远一般。其实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谁来占荆州,只要税收变化不大,政策相当,他们也不是太关心。 “卖包子,馒头……包子……”热闹的大街上吆喝声,随时都能听见,一如往常。 街面上人很多,咱们只看和本故事相关的人,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半死不活地走在街上,被那蒸笼里的香气吸引,眼睛盯着那白胖的馒头,使劲吞了一口口水。 他囊中空空,只有干望着,依依不舍地从馒头铺子前面走过。他贪婪地嗅了一下香气,终于忍耐不住,转过身,冲到蒸笼面前,伸出脏手,抓了一个馒头,撒腿就跑。 “抓住他!抓住小偷……”馒头铺的老板条件反射地喊了出来,这世道,不时就有这样的人,任由这样的人偷抢的话,生意没法做了。 那少年身材瘦弱,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跑了几步,便大口咬手里的馒头,嘴里塞满了东西,使劲往下吞。 这少年的头脑还是比较灵活,他现在饿得浑身软,体力早已跟不上,跑是跑不掉,先吃进去了,看你咋地,还能为了一个馒头划开老子的肚皮不成? 店家和小二追上来,也不夺那少年抢到手的馒头,都差不多吃进嘴里了,抢了也没用。 “给我教训一顿长长记性!”店家吼道,免得这小子吃上瘾了再来。 “砰砰……”一顿拳打脚踢。少年抱着脑袋,只顾着吞嘴里的馒头。 突然那少年双腿在地上乱蹬,很痛苦的样子。 “住手!”店家可不想弄出人命,不过就是想教训这小叫花子一顿而已。 少年在地上乱蹬,双手抱住脖子,要死不活的样子,瞪大了双眼,十分恐怖。旁边围观的群众忙说道:“噎着了,可怜的娃,快把喉咙里的东西弄出来,不然非得出人命。” 店家见罢眼前的情况也急了,忙将那少年翻过来拍他的背,想将卡在喉咙里的东西拍出来。 旁边一个汉子说道:“这样弄不出来,我来。” 店家忙让开,慌忙道:“快救他。” 汉子从后面抱住少年,箍住他的胸口,提了起来,用力使劲箍了几下,那少年突然吐出一团还没嚼烂的馒头,拼命咳嗽起来。 众人见罢一阵欢呼,纷纷赞扬那汉子,汉子得意洋洋地摆摆手:“小事一桩。” 店家吓出了一额头汗,见罢长嘘了一口气。 这时,人群外面一声大喊:“聚众所为何事?散开!散开!” 有人喊了一句:“官差来了。”众人便作鸟兽散。 一队穿圆领胯腰刀的衙役走了过来,少年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见罢身作圆领皂衣的官差,神色突然一喜,说道:“这里是我大明的地方?” 走前面的捕头听罢好生奇怪,主要是那种语气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就像出使西域的张骞看到汉人的那种语气,充满激动的语气。由于这种感**彩太重,不得不让人注意。 捕头不由得打量了一番少年,心道这个叫花子脑子有点毛病。一看之下,突然看到少年里边的绸缎衣服。 少年外面是一件脏破的布衣,刚才被人殴打时撕破了几块布,衣服凌乱,露出了里边的绸缎。 捕头道:“你是哪里人?家里干什么的?”捕头心道莫不是哪家大户的公子?要是顺便帮个忙,说不定能赚点银子。 少年虽然面色脏黑憔悴,但是眼睛却充满灵气,一路上的险境让他多了个心眼,犹自问道:“这位官差,请问这里是大明的地方?” 捕头见少年站得很直,身上很自然地散出一种贵气。气质这东西,不是身上穿什么衣服决定的,不经意间就能散出来。各种身份的人有各种气质,捕头见得人多了,什么人没见过,更觉得不简单。 “这里是湖广荆州,自然是大明的地方。”捕头说道。左良文表面上是臣属明朝的,所以偷袭南京那次,也是清君侧,至于实际上听不听明朝的号令,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荆州……离应天不远了吧。”少年喃喃道,神色间又充满了犹豫和心忧。 “带走。”捕头听罢少年说到应天,现在武昌正和南京政府处于战争状态,先抓了再说。 少年也不反抗,跟着衙役到了官府衙门。捕头叫人脱了少年的衣服,脱掉外面的两件外衣后,捕头看着里面上好的绫罗衣物,赞道:“啧啧,好料子……” 捕头眼尖,突然看见那衣服上绣着的细微龙纹,吓了一跳,这玩意,在古代可不是随便穿的,要么是皇族,要么就是谋逆。 捕头急忙说道:“来人,好生招待,决不能有一点怠慢。”说完急冲冲去找荆州知府。 知府姓左,自然也是左良文的人,还有血缘关系。 捕头将所见之事如实禀报了左知府,左知府闻罢神色凝重,心道,十来岁的少年……莫不是哪个皇子或王子?左知府对大明宗室自然有所了解,推算之下,除了三皇子朱慈炯,再没有哪个皇室男丁是这般年纪。 而在南京的当今皇帝,便是朱慈炯,左知府一时不知所以然。便说道:“快带本官去看看。” 左知府来到少年的住处,见少年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桌子上的食物,头也不抬一下。 左知府也不说话,屏退左右,暗暗打量了一番少年的面相和姿态,暗暗称奇,不禁低声自语道:“当真是得天地之灵气,绝非凡品。” 少年听罢人声,抬起头来,看见一个身作大明圆领官袍的老头,先从容吞下嘴中的食物,用茶淑了一下口,然后说道:“你是何人?” 左知府忙跪倒于地,反正左右无人,就算跪错了,也没什么。 “臣荆州知府左廷贞,叩见殿下。” 少年听罢反倒吃了一惊,奇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左知府听罢心里一喜,心道自己这回包准赚大,口上说道:“臣见殿下浑身上下散王者之气,当即就被震慑,不敢有丝毫怀疑。” 当真是大神一出,左知府等小白,是纳头便拜,所谓王八之气,绝非无中生有。 一个老头跪在面前,少年犹自坐着,坦然受之,这不得不说也是一种习惯,“左大人请起……那么,荆州仍然是我大明的地方?” 左知府左廷贞从地上爬了起来,躬身道:“回殿下,正是,闯贼在陕西,东夷尚在长江北岸,南方半壁仍在我大明之手……殿下是否有信物在身?今殿下降临我大明地方,正可君临天下,以服四方。” 左知府自然不信什么王八之气,他虽然觉得可能是皇子,但须得要足够的证据,这个人才有用处。 少年听罢一喜,激动得站了起来,直接脱掉上身所有的衣服,转过身来,说道:“这时父皇亲手给儿臣刻上去的,儿臣兄弟皆有此字。” 左知府一看,那少年的背上刻着四个大字:中兴大明。下面还有三个小字:朱慈炯。 左知府见罢那字迹,果然和先皇朱由检的字迹一般模样,急忙伏跪于地,痛哭叩,高呼先皇。 朱慈炯又在内衣捏来捏去,然后“哗”地一声撕开衣服,拿出里面的一块绢布,说道:“这是父皇亲笔所书,母后亲手缝制于内。” 朱慈炯双手递过来,说道:“左大人看看,还有假不成?” 左知府跪着用双膝当脚移到朱慈炯面前,用微颤颤的双手接过绢布,见上面是朱由检的亲笔,大意便是皇子朱慈炯背上所书中兴大明云云,并盖有玉玺。 这个确是朱慈炯无疑,左知府只觉得脑部充血,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心道,南京那皇帝,定然有假,这次真真是在老大左良文嘴危急的时候,立了大功。左知府立马意识到,自己将成为左良文身边最可信的人。 左知府送还绢布,他自然是不敢扣留。 “请殿下稍作休息,臣即刻便送殿下去武昌。” 朱慈炯皱眉道:“我要去应天府。” 左知府沉声道:“殿下应该也有所耳闻,在应天府已有一人登基称帝,此人也自称自己是三皇子。” 朱慈炯怒道:“奸人坏我宗庙社稷!” 左知府等的就是这句话,说道:“正是如此。今武昌总兵左良文左大人,才是我大明的忠臣,左大人定然会追随殿下,揭穿奸人赵谦的阴谋,还我大明江山。” 朱慈炯道:“拥立贼子者,便是赵谦?” “是,殿下。” “枉为我大明内阁大学士!” 左知府低头称是,心道这个皇子年纪不大,倒有些见识,起码还知道原来的内阁成员名字。 左知府一面差人通知武昌,一面派出重兵护送朱慈炯东去。 左良文得知了这个情况,先是仰头大笑,“天不亡我矣!” 堂下有幕僚姓张,沉声道:“大人,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左良文神色骤然黯淡,低头沉思。 张幕僚说道:“赵谦有亲兵数十万,这些嫡系人马,忠的不是大明,是赵氏一党,逼急了赵谦可自立称帝,咱们反而帮衬了别人一把。” 如果赵谦在阴谋被扯穿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称帝,虽然在民心名声上有影响,但是现在这世道,直接说话的,还是武力,什么民心名声,都不能成为直接原因。 就像三国时候的董卓,臭名昭著,在战争失败之前,不一样坐得很稳吗?当然天下共伐之,导致他战场失败,这也是名声的关系。不过直接原因,还是武力说话,要是天下共伐之仍然没打赢,董卓可能照样能再坐一时间。 左良文与幕僚等听罢张师爷的话,点头称是。 左良文问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张师爷道:“攻击武昌的主帅,是张岱,此人是赵谦的结拜兄弟,一切以赵谦马是瞻,统兵十余万,火器犀利,装备精良,我军眼看不支。当下之计,唯有先设法保住武昌。只要保住武昌,有真命天子在此,一呼百应,天下相应,大事方可成。” 其中一幕僚当即附议,“三皇子有大用,但大用不在此时。大人切勿急躁用事。” 左良文虚心纳言,点头道:“诸位所言极是……但眼下张岱军转眼将兵临城下,我等如何自保?” 堂中顿时议论纷纷,很多人建议撤退,先跑了再说,然后依靠三皇子的名声,东山再起。 唯有先前提醒左良文的张师爷冷笑不语,一副不屑与众人为伍的模样。左良文见罢急忙垂询道:“张先生有何妙策?” 张师爷道:“撤到哪里去?”说罢环视四周。 众人默然,朱由检死后,各处军阀纷纷控制就近地盘,能占的地方,都有主了,能到哪里去? 现在南方最大的军阀就是赵谦,现在左良文与赵谦为敌,各地军阀谁傻了才甘愿收留左良文,与强敌作对。 “卑职倒是有一计。”张师爷拱手道,“可令三皇子手书一封书信,另加一件信物,送到赵谦那边,以此为筹码议和。” 张师爷又加了一句:“此事不宜泄漏,只要赵谦不威胁我等,我们便答应不泄漏此事。” 有幕僚反对道:“咱们手里有真命天子,不公诸于众,如何威福四方,壮大实力?” 张师爷一点辩驳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冷冷看着众人。 左良文走来走去,想了许久。心道,在没有泄漏之前,兴许赵谦不愿意被人唾骂,失去民心,很可能答应这个条件。 当然手里握着一张王牌没法公示,是有点憋屈,但是一旦公示,就会被推到风尖浪口。至于怎么利用三皇子扩大影响和势力,得从长计议,现在这关口,左良文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左良文想明白,力排众议,说道:“就按张先生之计办。” 于是武昌方面,得到了三皇子的书信和信物,派出使者向张岱军营而去。 张岱得到使节拿过来的东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默不作声,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 张岱仔细观察了一番。他不认识三皇子的字迹,这个无法判断真假,还有绣着考究龙纹的衣角,也没有什么公信力。 “本官劝左良文不要再耍什么花招,老老实实出来投降才是上策。”张岱丢下那些东西,“哪里又有什么三皇子?当今圣上,就在南京紫禁城,乃我先皇的三皇子,冒充者当诛九族!” 使臣不慌不忙地说道:“有说服力的东西,咱们不能带出来。张将军可派信得过的人,到武昌一看,自然知道是真是假。” 张岱道:“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说罢作势要走。 这时使臣忙说道:“既然如此,左大人便会立刻将此事公示天下,赵大人所作所为,天下自有定论。” 张岱站在原地,他对政治方面不是很有见识,就怕真给大哥惹下大麻烦,到时候得不丧失,心道,武昌就在前面,不如看看再说。 想罢,张岱便说道:“好,本官就看看也无妨,看他左良文能耍出什么招数。但是本官派出的人,只要少了一个,待我攻陷武昌,定会让你们百倍千倍奉还。” 使臣拱手道:“张将军乃明智之人。” 张岱遂选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跟着左良文的使臣过去。几个心腹,忠心信得过,经过了无数考验,千金难买骨的主。就算不幸有人被收买,不可能几个人一起被收买,只要少了人,便可以不作理会了。 再说他左良文用什么收买?钱和官职,都带不回来,女人更带不回来,回来的时候用点心思,便能分别套问出真相。 两天后,几个人全部回来了。张岱便命人将其分开询问,还用了以前宫里呆过的太监参与此事,问了一些他们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想到的问题。很花了一些手和时间,最后确认了结果。 张岱终于相信,真正的三皇子,就在左良文的手里,这下张岱不敢擅自做主了。一面下令知道此事的人保密,一面快马向南京通知赵谦。 段九 白银一万两 感谢大神赵子曰兄的提携章推,后有蚁贼的链接。 -------------------- 南京大街上,一队铁骑飞驰而过,街上顿时鸡飞狗跳。官差站在街边看着,并不阻挡。捕头说:“定是前方急报,不然西虎营的人不会在街上驰马。” 那队骑士身上弦黑的衣甲,还有头上高高的羽毛,就说明了是西虎营的骑兵。 带头的是晏石,张岱的心腹,跟了十几年的老将。 骑士冲近奉天门,晏石大喊:“西虎营急报!快开宫门!” 一队军士立刻严阵以待,当头军官喝道:“印信!” 晏石取下腰牌,连着公文一起递了过去。宫门卫官看了一眼腰牌,上面刻着:大明西虎营游击将军,晏石。公文漆封,上面有大印。 军官回头喊道:“开门!” 晏石等人连马也不下,冲进奉天门,径直来到军机处,寻人问道:“赵尚书何在?” 值房的官员说道:“进宫去了。” 晏石又寻到宫里的太监,得知赵谦已不在宫内,已到祖庙祭祖去了,晏石这才想起,今日是清明节。 从武昌传过来的机密文件,连军机处也不能公示,晏石不敢大意,因为张岱亲**代过,要交到赵谦手里。于是晏石问明赵谦所在,率人直驱出城。 话说今日清明,赵谦携皇帝、长平公主等一干人等在应天所在的祖庙祭拜毕,留下了宫中带来的糯米食物,然后回去。 赵谦躬身上前,请皇帝等人移驾回宫,赵谦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急着过完着祭祖的节目,便回军机处。 朱徽娖表情和平日一般冷冷的,说道:“请皇上先行回宫,我要去一趟永宁寺。” 皇帝嚷着要回去,这外边确实没有什么好玩的玩物,皇帝喜欢的东西,都放在宫里边。 赵谦见罢说道:“踏青时节,殿下到城外走走,正好散散心。臣护驾先回皇城。” 不料朱徽娖说道:“赵大人与我一起去。” 赵谦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朱徽娖的表情,没有看出了任何弥端。赵谦想起上次在宫里生的事,觉得有些难堪,但庆幸长平公主并未追究,也未说出去。 既然是长平公主亲自命令,赵谦不敢当众忤逆。 而皇帝本来就不想和赵谦呆一块,有赵谦在场,皇帝总是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玩也玩不好,十分不痛快,所以巴不得赵谦别护什么驾。 于是赵谦只得说道:“臣遵命。” 永宁寺便在雨花台,处于应天府城郊,因有一口泉儿闻名。南宋时,陆游曾登雨花台游永宁寺,见寺中有一泉,色味俱佳,备加赞赏,品其为“二泉”。泉水从数米高的假山石中汩汩流出,汇集成池,池中泉水清澈见底,甘冽可口。 为安全起见,在赵谦等人到达永宁寺之前,官员已带了卫队清理了整片地方,将游人驱赶出去,并派侍卫守备各处。 本来正值清明,踏青的人许多都选择永宁寺,遭遇了这么一出,游人们心情不爽,纷纷抱怨。 一个青年:“咱们多走一些路,去城南栖霞山也不错,‘金陵第一明秀山’,定然不虚此行。” 另一个:“兄弟好不容易与林家小姐相约于此,这下可不遭了!哎呀呀!” 众书生立刻来了劲,纷纷嚷开了。 “你小子不是说大话吧?” “这点伎俩想蒙我们,多半是见这永宁寺进不去了,才吹牛一番,哈哈……” 那:“小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不少银子,才能和那林家小姐的丫鬟搭上线,暗中书信来往,岂是胡说?” 另一个年龄稍大的人摇头道:“平白污人清白……” “你……你不信,咱们等着瞧,看那小姐是来也不来!” “你们不是约在永宁寺?现在进也进不去,当然由你一人说道了。” 这时又有一个动作看起来有装十三嫌疑的书生从众人面前走过,仰头看着天空吟唱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刚一唱完,立刻遭遇了众人的白眼。 总之永宁寺其他人是去不了了,在南京,没有人能牛过赵谦。 赵谦携朱徽娖到了永宁寺,朱徽娖要去拜佛。赵谦说道:“我去和主持说说话,讨一杯用清泉煮的茶,殿下请自便。” 朱徽娖冷冷道:“你和我一起去。” 赵谦听着那清泉的叮咚声,吞了一口口水,只得作罢,心道,老子叫人挑几桶回去自己煮。 朱徽娖先摇了签,然后有老和尚玄吹一通解签,赵谦也不太懂他说了些什么。这和尚圆滑的紧,知道是高官贵族,根本就是胡说玄说,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赵谦叫人拿出一千两银票,捐赠给了寺庙。既然来了,姿态还是要做的。 老和尚解完签,合手道:“施主心中有不解之难,老衲说的是也不是?” 朱徽娖也合掌道:“大师请明言。” 老和尚道:“老衲不知,佛自知。” 被唯物主义毒害很深的赵谦听罢十分鄙夷地看了一眼老和尚。 老和尚又说道:“施主可以向佛祖许愿,如果愿望成真,便来本寺还愿便成。” 赵谦听罢,心道,没想到在明代也有各种圈钱的手了。所谓许愿还愿,就是你向佛主承诺达成了什么心愿,便给多少香油钱,成了的话,就得复来寺庙将承诺过的银子兑现。当然,佛主是不要钱的,钱都给寺庙了。 朱徽娖却以为世上存在神鬼,所以很虔诚地说道:“请大师指点。” 在赵谦的眼里,那老和尚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的表情,他心里一定在想,又财了吧。 老和尚忙拿出一张宣纸和纸封,说道:“施主将所许之愿望写于上面,封存于香台上。老衲等每日诵经为施主祈愿,待施主心想事成之时,回来还愿就行了。” 老和尚不忘加一句:“要写明还愿的银子数目,本寺将用这些银子为佛主塑造金身,光大我佛。愿望不宜过久,当在三月之内实现者也。” 赵谦心道,果然是骗钱的手,但是他也不揭穿,反正朱徽娖也不缺钱,当用钱买个开心而已。 朱徽娖走进一间静房,将宣纸写好,封毕,然后走了出来,递给老和尚。 老和尚看了一眼没有字迹的封纸,说道:“请施主将还愿的银两数目写在上面。” 朱徽娖依言在信封上写道:白银一万两。 老和尚见罢神色有变,看来修炼得不太到家,尘缘未了啊。 一万两,相当于现在八百万人民币,对于一个寺庙来说,确非小数。 老和尚将信封恭敬地置放到香台上,敲着木鱼诵经,朱徽娖焚香拜了一会,然后走出了永宁寺。 这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一行人准备赶回去吃午饭,便开始动身。赵谦骑马护在长平公主的轿子旁边,忍不住问道:“殿下祈的什么愿?” 轿子内默然,过了片刻,朱徽娖才说道:“天机不可泄漏。” 赵谦笑道:“寺中的大师将各种细节说得很清楚嘛,并未交代不能说,大师作为佛主的代言,他没说不可以说,自然是可以的。” 赵谦心道,说不说出来又不影响寺庙赚钱,大师自然懒得说了。 过了片刻,朱徽娖才回答道:“赵大人真要听么?” 赵谦好奇,说道:“殿下乃皇族,关系重大,恐泄漏宫中密事。” 朱徽娖于是说道:“请赵大人上轿说话。” “臣不敢。”赵谦忙道。 朱徽娖娇嗔道:“你敢抗命?” 赵谦心道,抗命又怎么样?不过是不能说出来的,只好说道:“停轿!请殿下换车,臣只闻臣与主同车者,未闻同轿者也。” 朱徽娖听罢有理,遂从轿子上下来,换乘马车,赵谦躬身上车,坐到朱徽娖对面。 “现在殿下能说是什么愿了么?”赵谦说道。 朱徽娖的脸上突然一红,默不作声。赵谦差异,心道,这小姑娘与普通人家的还是有很大的区别,通常都十分冷漠,沉得住气,不至于这样的吧? 朱徽娖脸上的表情变化很快,先是脸红,在长时间的沉默中,忽而冰冷,忽而忧伤,难以让人捉摸。 赵谦不敢说话,静待回答。 过了许久,赵谦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象,说道:“快进城了。殿下如不愿说出来,臣不敢强求。” 朱徽娖这时才冷冷地说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如能与君相伴,愿捐献白银一万两,为我佛塑金身。” “哐……哎哟!”赵谦大吃一惊,一不留神,头撞在了木头上,乌纱帽都撞偏了。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孟凡在车外问道:“大人没事吧?” “没事……”赵谦随即又说道,“孟凡上车来,我有事交代。” “是。” 孟凡上车,先躬身向长平公主执礼。 赵谦低声道:“立刻派人将永宁寺中殿下祈愿的帖子拿出来。” “是。” 赵谦看了一眼对面的朱徽娖,她的表情冷冷的,未一言。 赵谦又加了一句:“带一万两银票过去,交给主持。” “是。”孟凡得令下车。 赵谦皱眉看着朱徽娖,低声道:“寺庙之中,难保泄漏殿下之事,传将出去,殿下的清誉置于何地,唉……” 朱徽娖照样没有表情,赵谦叹了一气,心道这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以前还以为她颇识大体,没想到如此草率行事,想罢不禁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车外一军士道:“大人,晏游击急报!” 赵谦一听晏游击,自然是晏石,张岱那边的人,定是边报,遂急忙说道:“快请过来。” “是,大人稍等,晏游击马上到。” “武昌急报,臣有军务处理,先行告退。”赵谦拱手对朱徽娖说道。 正欲下车,突然朱徽娖说道:“本来是不想这样的,但是我每天都想着,心里难受的慌,给赵大人添乱了。” 朱徽娖淡淡的一句话,赵谦完全可以理解这中间的分量,他仿佛看见一个伤残的女孩,在幽冷的宫殿中徘徊、彷徨,不分日夜…… 赵谦心道年轻人就是容易为情伤身,以前还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他一个哥们就是因为失恋得了心肌炎,完全无法治愈,长期胸闷。赵谦担心朱徽娖的身体,万一死了损失巨大。 这时车外的军士道:“禀大人,晏将军到了,要亲手将张督师急报呈上。” 赵谦不急和朱徽娖细说,听罢禀报的情况,还必须得交给他赵谦一人,可见事情的重要性,赵谦遂一拱手,下了车。 晏石见罢赵谦,忙单膝跪地,解开盔甲,撕开一件衣服,将缝制在里面的书信拿了出来,双手呈到赵谦面前。 赵谦沉住气,接过带着体温的书信,见信封上书:内阁辅大臣赵谦亲启。 赵谦撕开书信,看罢内容,大吃一惊。 书信中自然说的是真正的三皇子朱慈炯在左良文手里的事,并严明对方要求和谈的条件。 赵谦抓起一匹马的缰绳,翻上马背,说道:“护卫殿下车队回宫,其余人,立刻随我去军机处。” 说罢一队骑士跟随赵谦先行入城。 朱徽娖轻轻撩开车帘,看着官道上腾起的黄尘,几欲泪下。 赵谦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喊道:“梁百户。” “卑职在!” “立刻通知韩佐信、赵逸臣到军机处。” “得令!” 赵谦等人到得军机处,赵谦走进最里面的一栋阁楼,坐定,一连看了三遍张岱的亲笔书信。 这处阁楼名曰观云楼,周围是青石地面,连草木都没有种植,孤零零的一栋木楼,只是为了防止隔墙有耳,周围戒备森严,百步之内,任何没有得到命令的人靠近,将会立刻被射杀。 赵谦很少到这栋楼。 过了一会,韩佐信赵逸臣两名赵谦最信任的谋士进入了观云楼。 韩佐信二人见赵谦神色凝重,拱手执礼之后,默然坐下。赵谦将:“没想到三皇子尚在人世,我们扶植那皇帝,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败笔……” 韩佐信看罢书信,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回赵谦的话道:“当时我们寻遍各地都没有找到皇子,情势所迫,不扶植一个皇帝无法统率江南数省,并未失策。今现意外,实出偶然,大人不必懊悔。” 赵逸臣道:“佐信言之有理,这是运数,非人力可为。当下之计,是如何处理此事。” 赵谦沉声道:“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屋子里安静下来,偶有茶杯碰撞的轻响。 过了许久,韩佐信才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赵谦二人都将目光转向韩佐信。 韩佐信不紧不慢地说道:“三皇子现陷于左良文之手,咱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答应左良文的条件,暂时可相安无事。要么不管左良文,先荡平湖北,消除隐患再说。” “……如果我们选择谈判,就会使左良文继续拥兵虎视我左翼。满清那边一旦整合了内部,对我用兵,我们将面对两线作战的危险。同时左良文极可能在有利的时候将三皇子公诸于众,扩大影响,壮大实力,与我们十分不利。” “……如果我们选择进攻左良文,左良文肯定会如书信上所述,抛出三皇子,指责我等恶事。这样的话,南京将大失民心,特别是士林,我们将得不到任何舆论支持。大人唯有自立为王,以武力求胜。” 赵谦想了许久,问道:“佐信以为,选择哪条路有利一些?” 韩佐信马上说道:“自然是后者,不管左良文如何,先将武昌荡平再说。左良文手里有了三皇子,迟早会公诸于众,现在他们不敢抛出消息来,不过是慑于大人的武力。这是迟早的事,那我们何不抓住战机,在对满清用兵之前解决后患?” 赵谦听罢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王者并不迷信武力。” 赵谦叹了一气,心道老子一向以大明忠臣自谕,现在突然自立,不仅有失民心,对自己手里的军队也有极大的影响。赵谦明白,军队不只是一些拿着武器的人,精锐之师应该有魂。 这个魂很难讲,大概有信念的意思在里面。有了信念,才知道为何而战。一直以来,在赵谦的宣扬下,军队都是以为大明而战为荣,以复汉家衣冠为目标。赵谦自己用誓言说,为了理想,不惜己命,无视财富。 现在自己扇自己耳光,打来打去,却干出亵渎宗庙的事,满口谎言之下,不过是为了自己当皇帝,对军心影响之下,无法估算。 赵谦想罢,说道:“佐信所言,理是这个理,但是真这样做了,咱们这班子人,还能不能控制军队和政局,很难说。” 三人一起默然,赵谦说的不错,赵氏集团就那么一帮子人。 除开心腹,绝大多数的,是一群为了理想和军饷聚集在一起的军士,还有各地各衙门的官员,也是在忠于大明,保住利益的前提下凝聚的读书人,一旦动乱,局势实难预料,风险很大。 赵谦拿起桌子上的糕点,一连吃了好几个,他还没吃午饭,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不觉肚子饿得慌。 “吃点东西,勿急。”赵谦指着桌子上的点心说道。 韩佐信脸上有些忧伤道:“记得十七年前,在陕西那会,大人与佐信分食一块点心……” 说罢相顾叹气。 这时,低头沉思的赵逸臣突然抬起头来,说道:“下官倒是有一计。” 赵谦急忙吐出口中的食物,问道:“逸臣请讲。” 段十 看瘦腰如舞 这个月没断更过呀,我会坚持下去的,目前保持的水平是不断更,每日至少5ooo,偶尔爆。追求的目标是每日一万,偶尔爆。有望在不远的将来,达到这个目标,人都是在进步的嘛。 ------------------------ 赵逸臣沉声道:“下官有一计,杀了三皇子!” 这时,窗外突然闪亮了一下,片刻之后,“喀嚓”响起一声巨雷。吓了屋里的三人一大跳。 赵谦随即强笑道:“春雷震震,天地复苏了。” 韩佐信和赵逸臣二人没有附和,神色凝重,沉默不语。终于,韩佐信打破了这沉寂,说道:“大人身边有个扶桑侍卫,可以隐遁……” 韩佐信说的自然就是望月千代,千代身负绝技,不知是什么秘术,可以隐身,在光线不太好的情况下,完全不会被现,这样的人,去刺杀一个人,简直如囊中取物耳。 赵谦沉吟许久,心跳加。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干掉了三皇子,再毁尸灭迹,之前的什么危机都解除了。办法简单暴力,却十分有效。 “不错的办法。”赵谦冷冷道,“但此事不可泄漏,特别不能让殿下知晓。” 二人拱手称是。 赵谦站起身来,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亲自给千代交代任务。” “大人英明。” 赵谦遂叫人去唤千代到军机处。这个时候,有侍卫禀报道:“大人,军机处接到禀报,有人自称孙传庭孙督师,人到了南京,并有前朝印信。” 赵谦和韩佐信赵逸臣面面相觑,“恩师不是在围剿流寇时……来者什么模样?” 侍卫道:“五十来岁,身长,大胡子。” 果然和孙传庭一个造型,赵谦遂不再询问,直接说道:“将人带到军机处,我马上去见他。” “是。” 赵谦对韩赵二人说道:“恩师德高望重,善谋略,长战术,如果真是恩师,乃是我大明之福。” 韩佐信沉吟道:“师徒名分在此,今后恐有分歧,难以上下合一。” 赵谦想了想,心道什么政府不找有声望的人装点门面?何况孙传庭确有大才,焉有不用之理?遂说道:“我了解恩师的为人,绝非不识大局之人。” 三人走出阁楼,来到军机处议事厅,望月千代走了进来,拱手道:“千代奉命而来,赵君有何吩咐?” 这时一个侍卫走到门口,说道:“禀大人,孙督师到军机处了。” 赵谦对千代说道:“你先回府,等我处理完公务,晚上给你交代事由。” “是,赵君。千代先行告退。” 赵谦携韩佐信等人走到军机处门口,就看见一个高大的人站在那里,身作布衣,嘴上留着大胡子,不是孙传庭是谁? 赵谦忙叩拜于地,“学生拜见恩师……” 孙传庭见罢赵谦,急忙扶起,说道:“廷益快快请起。” “恩师,这些日子,您受苦了……”赵谦抹了一把眼睛,请孙传庭入内。二人亲热地携手走进军机处,细述衷肠。 崇祯十七年,杨嗣昌与孙传庭奉召调集最后的十万大军进剿中原流寇,时李自成数十万大军进攻开封,杨嗣昌和孙传庭布置战局,几次挫败贼军攻势,使得李自成几个月拿不下开封。 后来李自成挖了黄河河堤,开封府被冲毁,贼军趁势击败官军,杨嗣昌战死,级被人割下,官军全军覆没,孙传庭不知所终。 孙传庭并没有死,逃了出来。后来京师被攻破,孙传庭不愿投降,遂流亡南方,经历了几个月,听到南京政府成立,便设法赶到了南京,投奔赵谦。 两人叙旧中,又感叹以前在一起的旧人,已凋零殆尽。赵谦叹道:“恩师还记得洪承畴,投降满清了,在那边官儿当得也不小。” 孙传庭鄙夷道:“无气节之人,咱们不提也罢。” 赵谦陪笑了一阵,心里想着给孙传庭弄个什么官职,根据资格,既然孙传庭应该高于赵谦才对,那么就应该让孙传庭做辅。但是这样做显然是虚情假意,因为朝廷内外都是赵谦的党羽,再让别人当什么辅,自然是空谈。 在孙传庭面前,赵谦也不愿意太多的虚套,便说道:“恩师乃我大明功臣,学生请旨,皇上定然会让恩师入内阁,辅佐朝政。” 孙传庭以前并没有入阁,听罢心情复杂,一则终于进了内阁,从级别上说,也了了心愿。二则他已得知军机处才是权力中心,做阁臣没有什么权力。 用一套班子架空另一套班子的伎俩,在孙传庭眼里,和小儿科无异。 赵谦想了想,低声道:“皇上年幼,朝廷政令多出自军机处,恩师以阁臣的身份参与军机,军机处行走。” 孙传庭听罢才心情一舒展,心道赵谦这个学生没有收错,并不是忘本之人,并不虚套,都是实打实地处事。孙传庭遂马上表态道:“廷益与老夫虽有师徒名分,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夫绝不会越俎代庖。” 赵谦笑道:“恩师言重了。” “学生备了一桌薄酒,军机处同僚亦会前来,为恩师洗尘,请恩师移躯。” 孙传庭听罢笑道:“如此,老夫就不客气了。”先认识一下新的同僚,是十分必要的。 赵谦遂与孙传庭入酒席,只得将交代望月千代那件事暂时搁置。 千代回到赵府,在府门口遇到了兰姑,兰姑在马车上向千代招手道:“千代姐姐。” 千代笑了笑,走了过去,“妹妹在忙什么呢?好久没看着你了。”说罢伸出手指捏了捏兰姑的娃娃脸蛋。 兰姑嘟起小嘴,脸上已有细细的皱纹,但是仍然嗲声嗲气地说道:“讨厌,千代姐姐又欺负人家。” 千代掩嘴而笑,在赵府她可很少有机会这样笑。 “谁都欺负人家,人家就这么好欺负吗?”兰姑一边说,一边竟要哭出来。 千代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眼泪在眼睛里转呀转的,吃惊道:“就是捏捏你的小脸蛋,至于这样吗?谁又欺负你了?” 兰姑眼睛里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抽泣道:“还不是陈近南那个死老头……” “哦。”千代低头应了一句,她自然知道盐帮的陈近南。 青帮和盐帮一向不和,千代以前就是投奔的青帮,没少和盐帮打过交道,深知江湖险恶复杂,所以千代对于这种事一向谨慎处之。 “那个死老头,老色鬼!”兰姑的眼睛里出现了怨毒的神色,“不是总舵主救我,我非被他们折磨死不可……呜呜呜呜……” 千代听罢忍不住问道:“妹妹被他们捉了去?” 兰姑只顾哭泣,狠狠地说:“我一定要杀了他!” 千代吃了一惊,说道:“妹妹切不可轻动。要杀陈近南非儿戏之事。” 兰姑拉着千代的手,央求道:“姐姐帮我。” 千代缩回手,说道:“赵君还有重要的事要我去做,此时不能节外生枝。” “哼!”兰姑瞪了千代一眼,说道,“当初你要死的时候,是谁救了你?现在攀上了高枝,就将咱们这些姐妹忘得一干二净……” “总舵主赞成这件事吗?”千代握紧手上的武士刀。 兰姑停止哭泣,“我带你去见总舵主。” 二人来到一处南京一处茶庄,进入密室,青帮总舵主九妹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千代顿时怀疑,要杀陈近南是青帮经过策划之后的事,绝不是兰姑被欺负这么简单。 “千代请坐。”九妹客气地说。 望月千代以前是青帮的人,急忙躬身道:“属下不敢。” 九妹淡然道:“千代现在已经是赵尚书的门人,与我九妹不必再以属下见称。” 千代急忙跪倒,她见过太多这些黑帮“侍候”人的残忍手了,“千代的性命都是总舵主给的,一日是青帮的人,终身是青帮的人,总舵主如有用得着千代的地方,但请吩咐。” 九妹冷冷地点点头,说道:“很好,千代是懂行规的人。” 千代急忙欠身低头称是。 “这几年盐帮斗不过我们,便来阴的,咱们已经有好几名得力干将丧生,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去把陈近南的人头取了来。” 千代毫不犹豫地说道:“是,属下即刻去办,日落之前,定然取回陈近南的项上人头。”千代想着晚上赵谦还有要事,所以要赶着在天黑之前办完事,又说道,“请总舵主指示陈近南行踪。” 九妹既然已经谋划好要干掉陈近南,自然已经查明了其行踪,遂将事宜一一细述。 千代得到信息,立刻准备好工具出。 根据情报,陈近南现在正在秦淮河上的一条楼船上和黑帮谈生意,周围有数艘埋伏着高手的船只,整个防御十分严密。 整个排场,不过就是某商家大贾的样子,并没有凶神恶煞着装奇异的人,手下都是穿着青衣的奴仆打扮。 如果有些另类的人在船上,不就是明说:我是黑社会? 楼船停在江心,千代不会铁掌水上飘,但是自有青帮的人早已寻到了机会。 几个秦淮名妓,要上船为陈近南等人表演,其中就有“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都是月前就预定好的,不然根本请不动。 柳如是名是,字如是,小字蘼芜,本名爱柳,因读辛弃疾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自号如是;后又称“河东君”、“蘼芜君”。 她是嘉兴人,生于明万历四十六年,幼即聪慧好学,但由于家贫,从小就被掠卖到吴江为婢,妙龄时坠入章台,易名柳隐,在乱世风尘中往来于江浙金陵之间。由于她美艳绝代,才气过人,遂成秦淮名姬。 有船接柳如是等人上楼船,千代尾随而上。别人已经看不见千代,她一身一丝不挂,因为衣服不能隐身,连武器都没带,因为武器照样不能隐身,她就这样赤条条地混了上船。 柳如是等人被带到楼船上,进了船舱。陈近南果然在里面,见罢柳如是,舱内的人都是眼睛一亮。 陈近南站起身来,拱手道:“蘼芜君光临,陋船顿生光辉。” 柳如是作了一个万福,柔声道:“陈先生过誉了,如是不敢当。” 旁边的客人纷纷向柳如是执礼,歌姬能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行行出状元。 有客道:“不知蘼芜君新近可有新曲否,在下等迫不及待,几欲马上一饱耳福。” 柳如是道:“那妾身就献丑了。” 旁边那些美女原来都是陪衬的,只配给柳如是管弦配乐。柳如是唱道:“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正在这时,柳如是的声音走了调,因为她看见桌子上的一支筷子凭空飞了起来。 “啊!”舱中突然一声惨叫,陈近南的左眼突然被筷子插入,鲜血飞溅而出。 这时,一具女人的**出现在空气中,浑身一丝不挂,连双腿之间的黑色也看得十分清楚。 那**女人自然就是千代,她的右手拿着一支筷子,已插入陈近南的眼睛,手法飞快一变,变拳为掌,直接将那筷子拍入陈近南的脑中。 这个角度很有讲究,左眼插入,筷子向右上偏,直接刺入了大脑中,立刻毙命。任陈近南有再好的身手,也来不及反抗,周围的人要救更来不及。 “有刺客!”陈近南已经在瞬间死了,舱中才喊出声来。 “哐!”船舱的窗子突然破裂,千代直接跳下楼船,扑通一声扎入江中。 “刷刷……”舱中众客纷纷掏出利器,但是显然慢了好几拍,别人已经到江里去了。舱内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前后只有一瞬间,只能用眨眼之间来形容。 千代的刺杀十分成功,陈近南脑中插着一根筷子,没有任何悬念地死了,只留下秦淮上一堆烂摊子,惊慌一片,影响巨大。 陈近南作为一个大帮派盐帮的总舵主,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无论在黑白两道都造成极大的影响。 各地茶楼又多了一桩谈资,陈近南被一个隐身刺客杀于瞬间。 赵谦得到这个消息,愤怒地质问望月千代:“谁叫你去杀陈近南的?谁叫你这个时候去杀陈近南的?” 千代低头不语,一副任打任骂的表情。 旁边的韩佐信也十分痛惜,一副弄丢了几百万一般的表情,唉声叹气。 这事影响太大,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是赵谦手下的千代所为,因为会隐身的人实在太少,旷古未闻,除了千代,江湖上算不出还有谁会隐身。 这种奇闻怪事在民间江湖流传的度是惊人,武昌很快就会知道赵谦手里有这么一个人,那么再要杀三皇子,恐怕没有杀陈近南这般容易了。 千代不是鬼魅,有形体,虽然看不见,但是要刻意防备,还是容易的。而且武昌出于恐慌,会怎么应对,谁会知道呢? 孟凡已经带人围住了赵谦所在的房子,并带人挡在赵谦面前,他们已经意识到,望月千代是一把双刃剑,十分危险。 千代见罢眼前的情状,取下武士刀,说道:“刺杀陈近南,是千代的私人恩怨,与他人无关。千代坏了赵君大计,自知罪大,愿剥腹自裁谢罪。” 屋子里静了下来,旁边一排穿玄黑军服的卫队,端着带刺刀的长枪,对着千代,只要她有一点妄动,立刻就会被射杀。 赵谦沉思了片刻,对于这样一个bug型人物,而且敢独自行事,绝对是十分危险的,他几欲下令除去。 突然赵谦笑了笑,淡然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青帮的人要你去做的。” 千代默然片刻,说道:“与他人无关。” 赵谦说道:“就冲你这一点,我不杀你。” 赵谦心道,利刃哪有不割手的?妈的敢用利器,就得胆子大。火枪还要走火炸膛呢,要是怕,用木棍去。 而且赵谦在短时间内分析了千代的处境。她作为一个人,就得要生存,就需要归属感,她依附的对象无非两个,赵谦一党的官府,青帮。而青帮也依附于赵谦。 赵谦的骨子里,有疯狂的血液。只要他作出了判断,就敢冒险。就像以前俘获了清后布木布泰,让她给用嘴为自己淫乐,也敢冒险,虽然那种冒险现在看来毫无必要。 “退下。”赵谦对旁边的军士下令道。 孟凡遂率军退出。 望月千代有些惊讶地看着赵谦,说道:“赵君不杀我么?” 赵谦沉声道:“我华夏从来胸怀宽大,包容万象,我连你也容不下,如何容天下?” 韩佐信听罢用崇敬地眼神看了一眼赵谦,容天下,韩佐信仿佛看到了辉煌的功业。 千代动容道:“千代愿意将功补过,完成大人的任务。” 赵谦摇摇头:“战机已失。” 千代道:“千代愿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以报大人厚恩。” 段十一 死人诈尸啦 张岱的大军虎视武昌,没有进攻的迹象,也没有退兵的迹象,双方都在僵持观望。 武昌城中,左良文也不好过,生死存亡关头,被人用刀子抵着喉咙几个月,任谁也不会好受。 左良文眼圈黑,明显长期睡眠不足的原因。大堂之内,坐着一些穿长袍的,和一些穿盔甲的人,正在议论纷纷。 大概就是听说了赵谦手下有个会隐遁的刺客,多数人表示不信,其中一个幕僚就朗声道:“上下数千年,未闻隐遁之人,定是江湖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有人表示反驳道:“江南巨贾陈近南被人当众刺杀,南京线报已经证实,难道有假不成?” “刺客自荆轲以来,一直存在,先生何不先读读史记?看荆轲是如此刺杀的,动辄便归咎玄乎之事,愚蠢至极!” “你说谁愚蠢?史记乃是太史公言志之书,你倒反而说得像正史一般,究竟谁愚蠢?” 堂中吵吵闹闹,弄得左良文十分心烦,怒道:“吵什么?在此关头,小心谨慎一些总归不会错,提高防备便是。” 荆州知府左廷贞说道:“刺客既然会隐遁,该如何防备?” 左廷贞送来了三皇子朱慈炯,便留在了荆州,因其立了大功,只要荆州之急解除,他便能高升进入左良文集团的权力中心。 一幕僚朗声道:“据报,刺客是利用歌姬上船之机,混上船的,由此可见,刺客并非鬼魅……” 这个前提是必要的,如果真是鬼魅,那怎么防也是没有用的。 “……卑职识得一个机关匠,此人善于布置机关,可巧设暗关,捕获刺客。” 左良文点点头道:“这事由先生亲自布置,切记要保证殿下之安危。” 左廷贞拱手道:“下官觉得,是不是应该两手准备,邀请士林名士,见证三皇子之事。” 左良文沉思片刻,以为善,反正迟早都要昭示天下的,先做好准备变成,遂说道:“不能让证人过早泄漏消息,否则武昌危也。” “下官定会办妥。” 左廷贞办事果然有一套,居然请到了顾炎武、黄宗羲等南方的名士,暗地联络准备送入武昌。这些士林名士,虽手无缚鸡之力,其影响力不容小窥。 在明代这样的信息条件下,只要这些人异口同声振臂一呼,其舆论导向,就不容细说了。不过这些人,都是有原则有信念的人,自然不会信口开河,要让他们说话,就得确有其事。 朱慈炯的住处,也加派了人手日夜防备,以求万无一失。 千代赶到张岱大营,修整了一番,然后隐遁潜入了武昌城中。 三皇子朱慈炯的住处,是一所单独的院子,周围暗哨明哨密布,但并不影响千代进入其中。 这是一个四合院,院子里有几颗桃树,春天的桃花送来暗香。千代不管这些,轻轻爬上了一颗桃树,隐藏在树叶之间,她需要知道皇子住在哪间屋子里,然后一击必杀。 过了一天一夜,千代静静地待在桃树上,没有任何动作。作为一个忍者,忍耐力是惊人的,为了不暴露目标,她忍受了饥饿和口渴,一切都不在话下。 三皇子朱慈炯一直没有出来,看得出来,武昌已经有了警觉,十分小心。 但是从送进去的食物和用品路线,千代已经猜到了三皇子住的地方。朱慈炯作为皇子,当然是不能关在地牢里的,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不让出来,已经比较过分了。 是夜,千代养了一会神,抬头看了一眼惨白的月亮,悄悄下了树,向北边的主屋靠近。她的呼吸很轻而且平稳,神经紧绷,没有弄出一丁点声音。 千代靠近门口,站了一会,转身走向窗户,轻轻伸出手推了一下,试试结实程度。 突然,“嗖”地一声,千代感觉小腿上一痛,咬牙忍住,居然没有出声响。屋檐下已有了千代的影子,她的隐遁消失了。 千代不敢迟疑,急忙拖着受伤的腿转身就走,看了一眼那几颗桃树的阴影,忙向树下奔去。 “呼!”突然一声风响,喀嚓一声,窗户里射出了一根箭羽,千代闷声叫了一下,锁骨下中箭。 一股鲜血沿着伤口,流过她胸前的山峰,滴答滴在地上,千代没有迟疑,拼命闪进了树荫,这里没有光线,从外面看不清她的具体所在,而她却能看见院子里的一举一动。 周围已经有了人声,千代心里笼罩着一股绝望的情绪。她紧握住唯一的武器,几枚轻巧的手里剑,左手按着伤口,瞪大了双目看着院子中。 院子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人越来越多。 “嘎吱!”院门被推开了,一排弓箭手张弓对准了几颗桃树。千代忙甩出手里剑,顿时几声惨叫。 “放箭!” 千代紧贴着树干,躲过了一排箭羽,但越来越多的军士进了院子,火把通明,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上!抓活的!”一群军士冲将上来,用火把一照,喊道:“大人,刺客已经死了。” 领头的走上来一看,见千代口中流黑血,说道:“是饮毒自尽。” 旁边另一个官员伸出手指在千代鼻口一探,摇摇头,说道:“这个就是那会隐遁的刺客么?” “应该就是,不然无法进来,幸亏了黄先生的机关。死了也好……” 众军士用火把照着**的千代,一个个看得目不转睛,心道,可惜死了…… “抬走。” 众军士拿来席子,将千代裹住,抬了出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那负责皇子安全的官员。 千代的尸体被放进衙门的屋子里,只有几个军士看管,那指挥围攻官员急冲冲跑去向左良文报信请功去了。 太平间门口的两个军士见周围无人,便闲话起来,其中一个一脸疙瘩的军士低声道:“那女刺客长得不错……” 本来就是晚上,另一个军士吓得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头上三尺有神灵,可别连累我。” 疙瘩淫笑道:“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我进去看看,有人来了喊一声。” 另一个军士急忙合掌倒处乱拜,念道:“如来佛主,玉皇大帝……勿怪勿怪,保佑俺平平安安办完这差事……” 突然太平间内一声惨叫,门外的军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过了片刻,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披头散的女人,身上穿着刚才那疙瘩军士的衣服,提着腰刀。 门口的军士吓得双腿软,瞪大了双目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女人不是死了的千代是谁?千代吐出口中的黑血,看了一眼地上抖的军士,也不管他,一瘸一拐地向城中奔去。 过了许久,那军士才大喊道:“诈……诈尸……尸啦!” 然后其他军士奔了过来,军官冲进太平间一看,地上有血迹,千代的尸体早不见了,如果是尸体的话,只有一具尸体,是那疙瘩军士。军官看着另一个吓得魂不守舍的军士,怒道:“蠢货!” 左良文很快得到了有刺客袭击皇子的消息,急忙招众人议事。 众人这次看法一致,赵谦毫无议和诚意,只想下黑手杀人灭迹。左良文遂不再犹豫,仓促便下令将三皇子的事公示天下,并邀名士作证。 黄宗羲等人见罢三皇子和崇祯的遗书,忙叩拜朱慈炯,并慷慨承诺书写文章揭露南京丑事。 城外的张岱当天便得知了此事,先派快马飞报南京。 帐下有幕僚进言道:“等尚书大人回复,事情会越来越糟,督师不可犹豫,应立刻攻陷武昌!” 张岱犹豫道:“不知大哥的方略,我等不宜轻举妄动……况三皇子的消息连我们也知道了,肯定早已泄漏出武昌,就算屠光武昌城,也于事无补。” 那师爷激动道:“大人,切不可犹豫!消息泄露,明眼人不会轻易相信,因为可能是流言。只要控制或杀掉了三皇子本人和黄宗羲等数人,事情尚有回旋余地。” 帐中的读书人纷纷赞同那师爷的意见,因为他们就知道流言和真相的区别,在于证据和名望。 张岱想了想,反正事情都搞得天下尽知了,大哥不可能再放过左良文,遂立刻动了杀心。 这时帐外报:“禀督师,武昌军出城迎战!” 张岱冷笑道:“想声东击西,趁机突围而已。” 张岱环视大帐,看着萝卜说道:“三弟,你即刻率军冲击武昌军。” “得令。” “黄千总。” “卑职在!” “你立刻率本部人马,在城北设伏。” “得令!” “西虎营各部,随我轻兵西行。” …… 萝卜率重骑兵直接向武昌军冲锋,这种重骑兵机动不行,但平推十分强悍,主要是因为冷兵器搞不进去。 当初赵谦设计这种骑兵目的主要是对付满清骑兵。 步兵火器仍然属于黑火药兵器,黑火药和手工生产,两项就从根本上制约了火器的威力,射射程精度都和近代火器没法相比,只是改进之后胜于其他步兵远程兵种而已。对付精锐机动骑兵军团,仍然存在困难。 而汉人的骑兵和游牧民族的骑兵战斗力已拉开,所以赵谦第一批军团放弃了机动,直接用重甲对付清兵骑兵。(后来的新军骑兵为轻骑兵,重甲造价高昂。) 这种重骑兵对付冷兵器步兵,也是噩梦般的存在。 所以萝卜一冲就破,武昌兵离开了城池完全无法阻挡重骑兵的冲击,死伤惨重。 左良文趁东门外战斗打响,立刻带着重要人物,轻兵护卫,从西门出城奔逃。 因为当初左良文以三皇子为威胁,张岱不敢围城,驻扎在远处等待朝廷的命令。 这个时候,事出突然,左良文料定张岱已来不及布置,才敢大摇大摆地带人从西门撤退。 左良文行了半日,行至一山前,突然听见“砰”地一声!接着噼里啪啦的火枪响起,武昌军侧翼躺倒一片,左良文惊道:“怎么回事?” 属下喊道:“大人,咱们中埋伏了!” “不可能!”左良文无法相信看到的一切,他完全低估了西虎营的军纪和动员度。 两翼的山坡上,明军一排排轮射,打得可欢,武昌军简直是待杀的羔羊,被夹在中间饮弹。 左良文拔出佩剑,指着前方喊道:“冲出去!” 众军争先恐后冒着弹雨向前奔跑,突然前面的停了下来,后面的惊慌之下冲乱了队伍,踩死无数。 正前方的大路上,排列着一个黑色的方阵,前面一排火器的枪口对准了武昌兵。 “砰砰……”弹丸飞将过来,前面的死倒一片,向后躲避,后面的并未转身,面对着面乱窜,一片混乱。 左良文见罢眼前的情势,仰头悲呼,回头对身边的左廷贞说道:“我带人掩护你,你一定要带着三皇子冲出去!” “是,大人。” 左良文大呼:“众军听令,给我冲!” “众军听令,给我冲……” 这个时候,没有人听左良文的,军队已失去了控制,左良文举剑一剑向旁边的一个乱窜的军士刺去,骂道:“他妈……” “的”字还未出口,左良文的额头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血骷髅,后脑勺一股鲜血喷将而出,是穿刺而过的弹丸带出来的脑花和血水。 “扑通!”左良文栽下马去。 旁边不想死的军士大呼:“左良文死了,兄弟们别妄自送命啦!” 失败的情绪瞬间蔓延,武昌军兵败如山倒,大部投降。 张岱率军围住了武昌军,令其缴械,生还者全部俘虏。 这时几个军士带着一个穿官袍当官的走到张岱面前,那官员说道:“敢问阁下便是张岱张将军么?” “正是本官。”张岱说道。 “鄙人左廷贞,拜见将军。”那官员躬身便拜。 张岱笑了笑,说道:“你有何话要说?” 左廷贞回顾左右,说道:“也许鄙人能帮张将军一点忙。” 张岱会意,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侍卫,然后低声道:“三皇子何在?还黄宗羲等人,你如交出他们,本官可给你一条生路。” 俘虏众多,张岱也不认识三皇子和黄宗羲等人,自然要找人合作,才能事半功倍。 左廷贞见武昌集团已土崩瓦解,立刻投向了张岱军的怀抱,十分爽快地配合张岱办成了事。 张岱获得了朱慈炯等人,立刻派重兵护卫,送外南京。 左良文办的这事,败得一塌糊涂,最大的漏洞,就是应该先撤退,再告示天下。不然张岱根本不会有机会逮住他。不过这样的话,因事情紧急,可能无法让黄宗羲等人作证。 人非圣贤,哪里会一点错都不出?只是左良文这错,错得也太彻底了,在人心惶惶的窘急之下,自取黄泉。 不得不让人感叹,成霸业者,如履薄冰,一旦犯错,可能就会“谈笑间灰飞烟灭”。 三皇子朱慈炯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大孩子,完全不能自己做主,只得任这些军阀争来抢去,叫他去南京,他就得去南京。 赵谦得知了张岱攻破了武昌,俘获了三皇子和一干士人,犹自后怕不已,一连赞了三声:“二弟真没有让我失望,二弟真没有让我失望……” 韩佐信哈哈大笑,说道:“张将军雷厉果断,乃称力挽狂澜,也不为过。” 赵谦猛灌了一口茶,长嘘了一口气,摸了一下额头,“南京各级衙门官员、数省士族百姓,现在人心浮动,谣言四起,当下之急,是平息谣言。” 韩佐信沉思许久,说道:“佐信以为,可将三皇子直接交换现今的皇帝便是,现在这位……”韩佐信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识得皇上面目者,就只那么几个人,就算换了,外面也没人知道。” 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俯视大殿,隔得很远,下边的人本来就看不太清楚。况且上朝的时候,谁又敢抬起头来直视圣上?所以古代真正识得皇帝的人,除了内廷,就是几个常常被私下召见的大臣而已。 现在这皇帝,自然没有召见过什么大臣。 被赵谦带进京那会,在公众场合出现过一次,一则隔得远,二则都过去快一年,人都长变了。而且那假皇帝本身长相就和三皇子有几分相像。 所以韩佐信提议出来的时候,赵谦以为可行。 “大善。”赵谦点头赞成。 只要将真正的三皇子扶上皇位,也不怕有人查验,再让手下的文人制造一些舆论,谣言不攻自破。 韩佐信搓了搓手,说道:“如果这样决定,有两件事需要办好。” 赵谦忙问:“哪两件?” 具体如何操作,赵谦也能办,但是多一个人出谋划策总是能防备一些疏漏,所以但凡有大事,赵谦都要和韩佐信商量。 韩佐信从容道:“一则需要三皇子配合我等,不然恐被暗藏的敌人抓住把柄。二则要说服黄宗羲等有声望之人,晓以大义,令其保密。待风头过去,再……” 赵谦自然听过黄宗羲的名号,乃是名垂青史的学术名人,韩佐信的意思,是先稳住他们,再杀人灭口(比如“病逝”)……这个倒让赵谦有些不痛快,毕竟这是毁灭文化的恶事。 让三皇子配合,倒也不难,他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不可能不愿意坐上皇位,就算是傀儡也比流浪的强,只要让长平公主这个姐姐出面说服便行了。他要是聪明的话,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不配合就没法生存。 对于这点,赵谦还是很有把握的,毕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比较好控制,就算是天才,手能老过赵谦这帮混了朝廷一二十年的老油条? 段十二 我没有吃醋 秦淮岸上,有一处绿荫中藏着的旧楼,名曰:金陵艺馆。从外面看,十分普通的一栋木楼,但风流雅士都知道,这里出入的,都是只闻其名的江南绝色,和文人骚客。 今儿个,却不寻常,艺馆所在的整路,都被封了。明眼人见罢这阵仗,知道定是有什么达官贵人光临艺馆。而且来头肯定不小,因为就算是知府级别的人,来艺馆要找人相陪,也得事先预定。 现在艺馆却被直接包了,可见此人绝不简单。 能牛逼成这个样子的,在金陵除了赵谦还有谁? 其实他一般是不会来这些文人雅士的地方的,不过今天为了投士林名人黄宗羲等人所好,特地选的这个地儿。 各士人被邀到此处,倒也十分满意。其中一个年轻诗人一直注意着楼中来往的人,不时低声对黄宗羲说:“瞧见没有,楼上刚刚露面那位,是董小宛……还有那边那位,李香君……” 黄宗羲沉声道:“李香君不是在几年前就被赵大人收了?” 诗人摇头低声笑道:“赵谦这等武人如何解得风情?李香君实非赵谦的妾室,其中关系,乃是因其结义姐妹饶心梅是赵谦小妾的缘由。” 黄宗羲正色道:“还是少招惹是非得好。” 这时,门口的奴仆喊道:“赵大人到。” 赵谦按剑而入,身后跟着韩佐信和赵逸臣两大谋士。几个士人忙拱手执礼。 赵谦面带笑意,随和地还礼,十分客气,说道:“诸先生楼上有请,难得相逢,我们先谈风雅,再观歌舞如何?” 黄宗羲强笑道:“让赵大人费心了。” “哪里哪里,能请到诸位名人雅士,是赵某荣幸才是。” 几个相互推让一番,最后赵谦走了前面,一行人到了雅间。门口立刻有侍卫布防,文士们见罢脸上有些变色。 赵谦见罢忙说道:“诸位勿疑,因政见不合,多人与赵某素有间隙,只是防患而已。” 大家分宾主坐定,赵谦端起茶杯,清茶,又客气了一番,然后说道:“三皇子的事,各位都知道了……” 屋里顿时没了声音,沉寂得异样,有人已经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脖子。连黄宗羲都没料到赵谦办事会这么直接。 众人看着赵谦,静待下文。 赵谦想了想,说道:“望几位逸士以天下为计,以汉家衣冠为计,顾全大局……不然,今金陵一乱,汉军如散沙矣,只能将大好河山拱手送给蛮夷……” 几个文人都看向黄宗羲,黄宗羲沉思了片刻,心道,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由得着商量吗,所以黄宗羲说道:“大人所言极是。我本没有计较个人得失之心,不然,我根本不会去武昌。” 黄宗羲一句话点破玄机,所谓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人家黄宗羲是以大义之心赴武昌,其他几个人为了什么呢?他们顿时后悔极了,暗骂自己愚蠢至极,没事惹祸上身。 既然黄宗羲已表态,赵谦便说:“诸位博学大儒,本官已向朝廷举荐为翰林,还望各位以表率道德、教义百姓为念,以大义之心身受羁绊,赵某在此代朝廷感谢之至。” 赵谦说这话,也就是说叫他们来做官,让朝廷管着,以免在外面泄漏机密。 黄宗羲听罢心下明白得紧,笑道:“今皇统已正,我再无负罪之心。黄某既敢身入武昌,便愿为此赴义,但听大人处置,只愿大人勿忘今日所言,以正皇统,复我汉家衣冠。” 黄宗羲心里明白,知道了这种事,迟早就是个死字,他倒是坦然得很,早有准备。 赵谦听罢说道:“黄先生请放心,赵某有尊重之心,不是万不得已,决不愿做不义之事。昔被人所误,仓促立君,以至今日,亦是满人入关危急关头,需要一统汉军,驱除鞑子的原因。实非有意矣。” 赵谦自然不愿意承认立了个假皇帝是他蓄意所为,只说是被人所误。 大伙又道貌岸然地说了一番大义,赵谦见事情很顺利,便不再说这件事,拍了拍手,便有歌姬美色走了进来,献歌献舞。 因为这些儒士的名望关系,赵谦不敢直接杀了灭口,所以只能稳住他们,授以官职,再暗中监视。 放下一本正经的面孔,又有声色调节,气氛很快缓和了起来,赵谦不断劝酒,拉拢几个儒士。 这时李香君走了进来,连赵谦也有些诧异,因为饶心梅的关系,李香君现在很少出入这种场合了,今天赵谦更没有叫她来。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赵谦也不说破,只当没看见,他也不想管她。 这时房间里弹唱的歌姬都是些平常货色,名人还没出场,先前那年轻诗人有些失落,眼见终于进来了一个够档次的李香君,眼睛立刻一亮。 李香君也注意到了那年轻诗人的目光,而且她也听过这个出了名的诗人的名头,便对他嫣然一笑。 年轻诗人顿时魂不守舍,频频顾盼,因有顾忌,两人只是眉目传情,并未说话。 但这也逃不过房子里几个老油条的眼睛。赵谦也看到了,不过赵谦和李香君并不熟,只因为她姐姐饶心梅的关系,才不把她当外人,所以对眼前生的事只当没看见。 黄宗羲等人看在眼里,心下着急,频频暗示年轻诗人,但他仍然不自觉。 酒过三巡,赵谦见差不多了,便告辞而出,他这个时候事情比较多,也不必要在这些儒士身上花太多的时间。 这时韩佐信跟了上来,低声道:“李香君和那人……” 赵谦才没心思管这些事,李香君关他屁事,一个赎身的妓女而已。赵谦在古代混久了,也染上了古代的一些习气,不是处*女的女人在心里统统归于二手货,色艺双绝也勾不起赵谦多大的兴趣。 于是赵谦说道:“由她去吧,要管也是她姐姐管。” 韩佐信道:“大人对他们应该恩威并施,光是授予官职是不行的。可借此机会,以私怨为借口杀之,让其他人好自为之。” 赵谦听罢以为然,说道:“叫刑部的人找个罪名,堂而皇之捕杀!” “大人英明。” 每次赵谦采纳了韩佐信的建议,韩佐信都十分有成就感。 赵谦走出艺馆,上了马车,说道:“去宫里。” 韩佐信在车外拱手道:“卑职告辞。”韩佐信知道赵谦去宫里找长平公主,就是要处理三皇子的事。 韩佐信心里再次充满了成就感。前几天他进言的两件事,赵谦今天就赶着第一时间办了。其一便是稳住见证了三皇子之事的儒士,赵谦已经办好。其二便是让长平公主说服三皇子,配合朝廷。 赵谦来到皇宫,让太监进去传话,不一会,太监便赶了出来,躬身道:“殿下请赵大人进去。” 赵谦再也不用在内宫太监面前卑躬屈膝,昂按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紫禁城。 在偏殿,长平公主朱徽娖接见了赵谦,神色一如往常,给人很冷淡的感觉,但赵谦看得出来,朱徽娖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姐弟团聚的关系。 宫女太监摆好茶,不用吩咐,便自觉地退了出去,只余下赵谦和长平公主。 朱徽娖看了一眼赵谦,说道:“谢赵大人带回了皇三弟。” 朱徽娖虽未表露感情,但心情显然是很好的,至少有一个亲人在身边了。 可能是朱徽娖长期在皇宫这样的环境中的原因,她已忘记了怎么有效地表达内心的感情,所以神色才给人很冷的感觉,经常没有变化。 因赵谦有求于朱徽娖,所以态度很好,忙躬身说道:“臣对大明之忠心,日月可鉴,寻得三皇子,乃是份内之事,让殿下称谢,臣实不敢当。” 赵谦心道:朱慈炯心里定然对自己没有好感。虽然赵谦不怕那孩子,但是手里的皇帝如果因为不满老是唱反调,终究是麻烦事,得依靠长平公主从中斡旋,缓解关系。 所以,长平公主朱徽娖对赵谦还是很有价值的。 朱徽娖听罢赵谦又自表忠心,平静地说道:“赵大人总是礼节周全。” 赵谦忙道:“臣不敢不如此。” 朱徽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那日你何以逾制?” 赵谦微微吃了一惊,抬头观察了一下朱徽娖的神色,见她冰冷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有些火热,赵谦猜测,莫非是这姑娘动了凡心? 赵谦活了四十多年,太明白女人的心思了。女人对爱情的兴趣绝对要大于男人,从女性读物的内容就能猜测一二。 他心里估摸着,这个时候要是一口回绝,万一激起朱徽娖的恨意,这宫殿中的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赵谦一切从政治利益出,权衡了一番,觉得还是要顺着朱徽娖的意思比较好。 不过在赵谦心里,他是不想和朱徽娖有任何纠缠的。很简单的原因,一则这种事有违礼制(赵谦已有夫人,而明朝公主没有做别人妾室的先例,等等都不合礼制),登不得大雅之堂,万一泄漏,又是一桩麻烦事。 二则年入中年的赵谦,对什么爱呀恨的,基本没有感觉了,这样对待朱徽娖这样一个身世凄惨的人,赵谦良心还是过意不去的,良心这东西,能骗别人,骗不了自己。 “这……”赵谦犹豫了许久,心里安排着该怎么回答朱徽娖的话,他想了想,还是先试探一下比较好,万一别人根本没那意思,自己一番诱惑,岂不是平白害人? 赵谦又打量了一番朱徽娖,突然见她唯一的手腕上有伤痕,立刻找到了试探的契机,忙伸手作势要抓她的手,“殿下腕上之伤……” 赵谦就看她缩不缩手,便能试探出来。 朱徽娖先是条件反射要缩手,突然又伸回原处,赵谦的手由于惯性,一下便抓住了。这是一瞬间生的动作。 朱徽娖的手柔软无力,赵谦抓在手里,有些准备不足,心里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不合规矩的事。 但不抓也是抓了,赵谦便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伤痕,像是割伤,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沉默了片刻,朱徽娖道:“是我自己弄伤的,太难过的时候,看着血流出来,起码是看得见的痛,我就好受一些了。” 赵谦听罢心里一紧,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赵谦道:“殿下之国仇家恨,亦是臣之恨,请殿下将息自己,谦不愿见殿下之血,谦愿以大明将士之血,换贼子之血,以洗恨辱。” 朱徽娖低头不语,并不解释。 赵谦说这句话十分高明,显然是故意误解了朱徽娖的语意,却有效地堵住了她的口,而且说得比较暖心,也就没有激起矛盾。 朱徽娖无语,以她现在的身世,总不能明说儿女私情带给她的痛,比国仇家恨来得更具体吧? 于是朱徽娖将手从赵谦手里抽了出来,冷冷道:“赵大人真忠臣也。” 赵谦忙道:“愿誓死为皇上与殿下效命。” 朱徽娖冷冷道:“你跪安吧。” 赵谦行完朝常礼,说道:“臣告退。” 赵谦退出宫殿,心道,虽未明说,但是刚才抓了朱徽娖的手,也给了她一点幻想,当皇帝(朱慈炯)对赵谦不满时,朱徽娖应该会本能地从中调和的。 想罢,赵谦对今日所为还比较满意。 赵谦走出紫禁城,刚想上车,突然高启潜走了过来,执礼道:“廷益……” 高启潜对赵谦递了个眼色,赵谦会意,邀高启潜上车,二人对面而坐。 高启潜低声道:“原来那位已换了地儿,应该……”高启潜说的自然是原来那个皇帝,虽然他也明白肯定要除去以绝后患,但是这种事不是小事,高启潜还是要问一下,也能推卸一点责任。 赵谦看了一眼高启潜,见他头都花白了,心道更加老奸了吧?遂低声道:“该怎么办,高公就怎么办吧。” 高启潜笑了笑,拱手道:“咱家明白了,只是让廷益也知道罢了。” 赵谦点了点头。 韩佐信进言的两件必须办的事,赵谦总算办完了。只要再用一些御用文人制造制造舆论,然后让真皇帝现身,谣言应该就会平息下去。制造舆论这些事,是不需要赵谦操心的。 其实真正的大敌不是强悍的外寇,而是内部的斗争。如果能凝聚力量,拥有数亿人口的大明,还不是区区满清的对手? 当初汉武帝战胜匈奴,一开始办的事,也是削藩平七国之乱。 赵谦回到府中,躺在太师椅上,坐看花草闲云,长舒了一口气,浑身一点力都没有了。心力疲惫,比身体疲倦来得更猛。 正在这时,月洞门那边,响起了大声说话的声音,先是李香君的声音:“施公子犯什么王法了?凭什么抓他?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东家也太过分了!” 然后是饶心梅的声音,“东家在外面已经够累了,你别去烦他!” “不,我就是要评评这理!” 终于,两个女人出现在了月洞门处,向这边走了过来。赵谦睁开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东家……”饶心梅满脸的歉意。 赵谦这时才注意到饶心梅一直都叫自己东家,是因为以前她是奴婢的身份,后来虽然侍寝,赵谦却一直没想到要给个名分,她们也没提,一时倒忘了。 赵谦想到饶心梅对自己忠心耿耿,她一直向着自己,早已产生归属感,于是赵谦心里突然有些愧疚。 李香君神色愤愤,但是当看见赵谦的时候,语气已没有先前那么嚣张,毕竟眼前这个长相普通的男人,手里掌握着几个省的生杀大权,想杀谁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请东家看在姐姐的份上……”李香君说道,语气已不再是要挟,而是恳求,而且搬出了她姐姐饶心梅,她自己也意识到,她并不是赵谦什么人,“放过施公子吧,他做错了什么?” 李香君仍然称赵谦东家,她虽已赎身,而且有饶心梅这层关系,但仍然常常干些歌妓才做的事,相当于依附赵府的歌妓,按照规矩,应该叫赵谦东家。 赵谦自然明白谁是施公子,因为就是他自己授权韩佐信拿那诗人开刀的,但是赵谦却装作不知道:“哪个施公子?” “东家在艺馆接待的那几个儒士才子,其中就有施公子,施公子当日多看了妾身几眼,并无轻薄之意,请东家放他一马……” 李香君完全不知道赵谦要杀那施公子的真正原因,她还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赵谦也不点破,冷冷道:“你那天也来艺馆了?” 李香君:“……” “哦!”赵谦好像突然想起了一般,说道,“小事,小事,你且回去候着,一会见了刑部的人,我交代一句便是,让他们从请落,你且安心。” 李香君神色有些失落,但没有办法,只好说道:“那妾身先谢过东家了。” 李香君刚走,赵谦便将这事抛诸脑外。李香君对他没有多大的价值,在他心里,倒想起了另一个女人,千代。 这个女人,刺杀任务失败,直接导致了武昌的险情。赵谦知道她尽力了,中国人可不比扶桑人,并没有这么计较胜败,相比胜败结果,态度反而更重要。 赵谦想的问题是,这把双刃剑,对自己有没有威胁。 段十三 鹅卵石妙用 坚持不断更。 -------------------- 春天到了,天气自然会越来越暖和,只不过要是遇上下雨,气温又得回落。 江南的梅雨天气,湿润的空气中,好似所有的东西都冰冷一样。在一所破旧土地庙里,燃着一堆柴火。 柴火旁边坐着一个女人,正是千代。千代拿着一把匕在火上烤了烤,埋下头,将匕刺进小腿上的伤口,“滋滋”之声响起。千代咬紧牙关,没有叫出一点声音。 “当!”一枚铁钉从肉里挑出,掉在地上。千代用药水直接倒在伤口上清洗,然后用一根很薄的丝带包扎,不能用白棉布,这样她隐遁的时候更容易暴露。 千代身上一共受了两处伤,锁骨下方中了一箭,不过已经拔出来了。 她虽然没有叫,但是额头上的汗水说明了伤口的疼痛。千代靠在神像旁边喘了一会气,然后打开旁边的包裹,拿出一块干粮,咬了一口,觉得太凉,又穿在匕上,放到火上去烤。 她打开水壶,现水也是冷的,前几天千代身体不舒服,刚刚才好,喝冷水怕留下病根,千代因为身怀其他绝技,对于身体的保养,是十分注重的,就算月事已过,后面几天她都会注意保养。 但是她找不到锅烧水。 地上有些鹅卵石,千代终于找到了方法,将鹅卵石烧热之后投入水壶中,便能将水加热。 这时,风声传来杂音,千代急忙丢下水壶,壶中的热水洒在地上,腾起一股热烟。千代转瞬隐遁。 不多一会,门口出现了三个男人。一个四十多的中年人,身后是两个青年,提剑。 三人打着油纸伞,中年人看了一眼庙中的火堆,和水壶等东西,说道:“小心!” 中年人从容收了伞,轻轻放在门边,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拔了出来。从这个细节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是注重实效的人,先拔剑,对风度有影响,但是打起来的时候,起码节省了时间。 “堂主,是千代么?”一个青年问道。 中年人紧张注视着周围,小声道:“你守在门口,注意地上,她腿上有伤。” 中年人走在中间,每一步都很小心,指了指泥菩萨,对另一个说道:“你去那边。” 周围只听得到风声轻响,十分安静。 “呈!”一声龙吟,突然门口那青年提剑向空中刺出。 “呃……”青年的喉咙上出现一道血痕,转眼鲜血喷溅而出。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白生生的**。 “呀!”屋里的青年第一时间向**的后背刺出。 千代手握手里剑,在门口那青年喉咙上一划,她根本不去想后面是什么情景,马上就一个转身,身后的剑刺了一个空。 “嗖!”千代转身的瞬间,手里的两枚手里剑脱手而出。身后的青年早有所料,身体一矮,手里剑飞过,钉在了那泥菩萨的两个眼睛上。 “着!”青年抖剑向千代的小腹刺出。千代条件反射一般向左侧身,她的心扑通直跳,闪过一丝不祥的感觉。那感觉来自还没出手的中年剑客。 这个时候,中年剑客已看准机会,千代闪过青年的一击后,身体重心倾斜,身体无法瞬间再动作,这一瞬间,就是绝好的战机。 冷冷的剑光一闪,中年人腾起,空气中一股劲风飞出,剑锋准确地向千代的胸口刺去。中年人的眼睛在这瞬间闪出了得手的快意。 中年人感觉手上一轻,没有刺到任何东西,心里一惊,见千代已顺势倒在了地上。因为她刚才重心不稳,无法闪避,唯有这一条路,才能躲过中年人的攻击。 千代倒在地上,没有丝毫迟疑,就地一滚,直接用头撞向就近的墙壁。“轰!”墙壁撞塌,腾起一股黄尘。 那土墙是竹子编的构架,糊的泥巴。一个破庙,能修得多结实?所以千代一撞就塌。 中你人也不迟疑,一剑跳了过去,刚冲出土墙,突然眼前一亮,“砰”地一声爆炸声,腾起一股白烟,中年人和随后跟来的青年中了白烟,眼泪鼻涕直流,咳嗽不已。他们挥舞着长剑奔过去时,早不见了千代的身影。 “师弟!”生还的青年这时才能去看地上躺着的人,但是中招躺在地上那青年喉咙被割破,已经断气了。 青年伸出手,在尸体的眼睛上一拂,让其瞑目,青年悲伤道:“师弟,为兄一定为你报仇!” 中年人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拿起油纸伞,冷冷说道:“我们已补下天罗地网,一定要给陈舵主报仇!” “喀嚓”,天空一声雷响,雨没有停的意思,越下越大。 屋檐上流水如注,转眼就布上了一层雨帘。天色渐渐暗下来。千代站在一个屋檐下,站在阴影中,没有人看见隐遁的她。 一阵冷风吹来,**的千代身上冻得簌簌抖。 她感觉到所有的地方都有杀气,一股冷气从心底泛起。 这栋房子里的房间里亮着灯光,窗门紧闭,千代站在屋檐下,却不敢轻易进入,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飞来一只箭,一柄剑。只得赤身站在这里,又冷又饿。 千代感觉,自己恐怕要这样默默死去了。 她的心里泛出一股悲凉,她这样一个人,死了,很快就会被别人忘记吧。 一个孤独的刺客,没有了组织和依附,就像一只丧家之犬。千代想起赵府,回去肯定是一个死,去青帮也是一样,青帮在赵谦的势力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她们是万不敢庇护千代的。 青帮在现在,如果没有官府的庇护,早被盐帮杀绝了。 千代不知道去哪里,除了死,她找不到任何出路。她的鼻子痒得难受,只有拼命忍住,才不至于打出喷嚏来。 站了半晚上,千代决定回赵府。 隐遁回去是不行的,因为在下雨,身上沾了雨水会被人看见一个透明的轮廓。 千代隐遁着偷了一身衣服,打了一把伞,壮着胆子穿过南京的大街小巷,向赵府走去。 刚走了两条街,千代就现后面跟来了人,她加快了脚步,后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紧,越来越近。 千代丢掉雨伞,开始狂奔。 后面的人越来越多,紧追不舍。千代直扑赵府,冲到门口,身着玄黑衣服的军士已经现眼前的人,列成一排。 “站住!”喀嚓之声中,一排火枪已经平举了起来。 千代不敢停留,停下来就得被后面那群疯狂的人砍成肉酱,千代大喊道:“我是千代!赵大人的侍卫!” 可以说她的运气好,这个时候,孟凡正从府门口路过,听罢千代的声音,忙喊道:“放她进来!” 侍卫让开一条道,千代冲进了人群。 孟凡见后面还有群持械的人,便喝道:“都给我站住!” 那帮子人情绪激动,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会面临什么遭遇,犹自没有停下的意思。 孟凡见持械之人越来越近,逼近了赵府,再不迟疑,下令道:“格杀勿论!” “砰砰……”一排弹丸呼啸而去,湿润的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了血腥味。 “啊!”这些军士都是西虎营的百战之徒,放完枪,在小队头领的带领下,端着刺刀冲了上去,顿时一阵阵“噗哧噗哧”的闷响,那是利器捅进人肉的声音。 一帮江湖人物,被枪弹打死打伤,又面对密集的冲锋队形,没有缝隙的蛋,叮不进去,个个自谕武功高强,仍然成了待杀的羔羊。 千代见罢长嘘了一口气,脸色苍白。 孟凡突然下令道:“给我拿下!” 千代没有反抗,早料到是这样的结局,束手待擒,被众军士绑了个结实。孟凡下令投入地牢,自进府禀报赵谦去了。 孟凡走到内院门口,寻了个丫鬟,问道:“大人睡了么?” 丫鬟摇头答不知,孟凡又道:“去叫饶心梅。” “是。” 不一会,饶心梅走了出来,孟凡又问道:“有事要禀报大人,大人休息了么?” 饶心梅道:“还在书房,孟将军随我来。” 孟凡跟随饶心梅走过一个长廊,长廊尽头,便是赵谦的书房。饶心梅走到:“东家,孟凡来了。” 赵谦哦了一声,心道这么晚了定有要事,便说道:“快请进来,上茶。” “是。” 孟凡入,拱手道:“大人,千代已被抓获,现在地牢。” “哦。”赵谦端起茶,淡然说道,“喝口热茶,外边冷。” 孟凡不语,看了一眼桌子上赵谦刚刚放下的书,《资治通鉴》。 赵谦沉吟了片刻,笑道:“人是群居动物,展至今,已形成社会,都是需要合作才能办事,才能生存。千代这样的刺客,就算会隐遁,也只能回来。如我没猜错,她是自己回来的吧?” 孟凡听罢十分佩服赵谦的妙算,说道:“大人高明。” 赵谦复笑道:“我并没有下令缉拿千代,她不是自投罗网怎么会被捉?” 孟凡:“……” 赵谦正色道:“年轻人就是容易被忽悠。” 孟凡摸了摸额头,郁闷道:“卑职与大人同年。” 赵谦摸了摸胡子,看着孟凡脸上已经出现的皱纹,叹了一声气。 “带我去看看。”赵谦站起身来。 “是。” 两人到了地牢,孟凡见千代已经关押在牢中,知道赵谦有话给她说,不然不会亲自过来,孟凡便告辞了。 千代见罢赵谦,说道:“多谢赵君在卑职临死之前探望。” 赵谦打量了一番千代,说道:“当初让你将功赎罪,但你又失败了,看来这罪是赎不了了。” 千代躬身道:“千代回来,便是要在赵君面前自裁谢罪,毫无怨言。” “唔……”赵谦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千代,会隐遁的人,是多么少见,在赵谦心里,只要是人才,他都愿意笼络。 只是赵谦是不想留千代了,她最大的错误不是刺杀失败,而是为青帮杀人。赵谦再次用她,一则是刺杀任务有可能成功,让她挥最后的价值。二则失败的话,也达到了借刀杀人的目的。 赵谦没想到的是,这人任务失败之后,还能从万军之中脱身,跑了回来,确实十分强大。 千代是忍者,不是扶桑武士。懂这个的人应该知道,忍者和武士有本质的区别,武士是极度鄙视忍者的。忍者不不必遵循一些武士规则,比如战败要感到耻辱自杀之类的,忍者会想方设计要活下去。 赵谦说道:“你曾经与本官并肩作战,本官来看你,是肯定你曾经立下的功劳。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且安心去吧。” 千代的眼泪滑过两行泪水,“千代至终感激赵君优渥相待。今日一别,不知下辈子尚能为大赵君尽忠否……千代所学,除了刺客技术,尚有其他绝技赵君未见,请赵君在千代临死之前,了却千代的心愿……” 赵谦听罢“其他绝技”,又见千代的双手放到了自己挺拔的胸脯上,马上明白了什么是其他绝技。但见千代身材火辣,赵谦也忍不住呼吸也急促了些。 赵谦回顾牢房,没有其他人,心里摇摇欲试,心道,这种高的技术,老子还当真没见识过,不知高明在何处。 千代见赵谦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便轻轻一拉,身体便完全暴露了出来。千代转过身,将臀部抵在栏栅空隙中,说道:“千代罪人,不敢再与赵君同处一室,就隔着这道铁栏服侍赵君吧。” 赵谦看着千代那紧绷挺翘的臀部,还有修长的双腿,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千代现在用后面对着赵谦,这种匍匐的姿势,翘着臀部,十分性感,让赵谦有些把持不住。 赵谦心道,反正老子都养了她这么久了,用一次并没有什么错。想明白之后,赵谦迫不及待地开始掏自己那玩意。 近年来,赵谦干这事,心情还没这么急迫过。 赵谦连长袍都懒得脱,握住自己的长物,便靠了过去,一手情不自禁地放到了千代的翘臀上,千代很配合地呻吟了一声。 她的身体果然细致得非同一般,摸上去才知道。还有下边的玉器,确实是身怀绝技,里面的皱褶洞穴,不同于常人,其能随意活动,就像千百只小手在抚摸赵谦的分身一般。 而且水源充足,已不仅是润滑的功效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就将赵谦的长袍下摆打湿了一片。 刚刚一炷香功夫,赵谦便把持不住,交代了出去,拔将出来时,但见那玉器中一股喷泉喷射而出,世上罕见。 千代心道,她的嘴上功夫,胜之千倍,但恐赵谦疑虑,千代并未提出其他淫乐方法。 饶是如此,赵谦也方寸大乱,连泄三次,弄得千代整个翘臀上乳白湿滑一片,空气中可以闻到那乳液特有的腥味。 赵谦浑身无力,脑子眩晕,由于吃了安眠药一般疲惫,只想着就地躺到休息,但因自持身份,强自扶在栏杆上喘气。 “千代果然是身怀绝技。”赵谦贪婪地打量着千代的身体,意犹未尽,但身体实在坚持不住了。 千代用手抹了一把臀部上赵谦留下的东西,然后津津有味地**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道:“赵君刚才差点就让千代就此死了……” 那媚声与淫荡的动作,让赵谦长呼了一口气。 赵谦沉默了许久,休息了一下,突然沉声道:“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千代脸上一喜,但随即低眉道:“千代自知罪大……” 赵谦打断了她的话,平静地说道:“但你须得做一件事,杀了青帮总舵主九妹,拿她的项上人头回来,千代以往之事,我既往不咎。” 千代听罢,收起了刚才淫荡的表情,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赵君吩咐的任何事,千代都愿意去做。” “很好。”赵谦转身离开,犹自回头不舍地看了一眼千代的身体,说道,“把衣服穿好,你的身体,只属于我,明白?” “是。” 其实赵谦根本不想杀九妹,派千代去杀她,不过是因为其他原因。 青帮这样的帮派,在赵谦的眼里,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所以就算是犯禁,赵谦也懒得惩罚她们。 赵谦在意的,不是青帮,是千代。 安排好这些事,赵谦回到房中,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直接在浴盆里就睡着了。奴婢们也不敢喊醒他,只是常常加热水,以免赵谦着凉。 昨晚的激战,实在是太消耗体力了,赵谦醒来时,天色已大明,急忙爬了起来。 穿好衣服,侍从送来了早饭,赵谦一边吃,一边问旁边的饶心梅,“早上有人找我么?” 饶心梅麻利地回道:“张将军来过,因东家还在休息,张将军晚些会再来。” “恩,一会你去叫他来,看有什么事。” “是,东家。” 赵谦看了一眼饶心梅窈窕的背影,突然说道:“现在去叫湘儿来一趟。” “是。” 过了一会,秦湘和饶心梅一起走了进来,秦湘坐下来,说道:“早上吃得还合口味么,是妾身做的。” 赵谦笑道:“一点都没剩下,明天多做些……有个事儿,湘儿张罗着办一下,我最近事儿多,忙不过来。” 秦湘说道:“相公要办什么事?” 赵谦看了一眼饶心梅,说道:“心梅跟了我们也好几年了,连个名分都没有,如何对得起人家……” 饶心梅脸上变得通红,急忙低下了头,胸口起伏不停。 “这事你就看着办吧,安排好了,请些同僚过来喝顿酒。”赵谦说道。 秦湘笑道:“自然是应该的,不枉人家服侍你这么久。” 这时奴仆在门外说道:“东家,张将军来了。” 赵谦站起身说道:“让他去书房。” 段十四 此茶名艳茶 赵谦走到书房,回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无光十色的彩虹,雨停了。 不一会,张岱和韩佐信走了进来,相互执礼罢,分上下而坐。张岱说道:“数万武昌兵,已安顿在城外,请大哥示下,改如何处置?” 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问道:“佐信怎么看?” 韩佐信沉思了许久,沉声道:“全部坑杀!” 张岱听罢吃了一惊,说道:“有七八万人!都缴械投降了。” 赵谦沉默不语,韩佐信又说道:“大人,北部清军动向不明,时刻威胁我大明。武昌虽灭,湖广尚有何腾蛟、贵州尚有孙可望、云南尚有李定国,皆拥重兵之辈。不听朝廷号令,执戈观望,今灭左良文部众震慑四方,迅稳住南方局势,对付满清才是正策。” 赵谦说道:“今我握生杀大权,最忌嗜杀,数万人命,不可儿戏。” “大人!”韩佐信加重语气道,“满清机构健全,所行政策皆王者之策,乃是我心腹大患。今南方诸侯尚无反迹,可以武昌兵为例,杀之以儆效尤,尽快对付满清才对。大人不可不察!” “杀气太重,不利稳固人心……”赵谦沉吟不已,又对韩佐信道,“这数万人,皆有父母兄弟,如被我所杀,恨我者,愈百万,今我手握大权,恨者恨于心,今后青史之上,我等岂没有残暴之名?” 赵谦要说服韩佐信,已经找到了办法,就是青史留名。 韩佐信的理想就在这里,听罢果然开始对他自己的主张产生怀疑了。 张岱也赞成赵谦不杀的主张,他最不愿意干的事,就是杀俘虏和杀平民。 韩佐信犹豫了许久,说道:“但百户以上将官,必须杀之,不然恐生动乱。” 赵谦点点头:“军官杀掉,军士分而治之。” 张岱突然想起那个帮了自己的左廷贞,便问道:“投靠我们的官员和将领,也要杀么?” 赵谦道:“背弃旧主,没有忠诚之心者,留之何用?” 就三个人,转眼之间就将几万人的生死决定。权柄,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非常恐怖。 韩佐信张岱告辞,赵谦又说道:“知会各厂卫的人,密切注意满清动向。” “是。” 这时在外院,一个二品官员正在和孟凡说话,孟凡的级别比那官员低了无数级,但是那官员在孟凡面前却十分恭敬。 这好比外廷的大臣见到内廷七八品的内宫太监,是一个道理。 “昨晚那些人是什么人?”孟凡问道。 官员躬身道:“据查,是盐帮的帮众。” “都冲到尚书府门口了,他们想干什么?”孟凡怒道。 官员道:“下官立刻下令全力追捕盐帮帮众。” 官员想了想,又低声道,“九妹死了之后,是否要斩草除根,解除威胁?” 孟凡犹豫了片刻,青帮和盐帮不同,她们在赵谦危难的时候帮过赵谦,所以孟凡说道:“一个江湖帮派,有甚威胁?放她们一条生路吧。” “孟将军所言极是。” 孟凡想了想,低声道:“九妹之后,青帮的梅姑资格最老,可令厂卫的人拉拢之,扶植梅姑上位,为我所用。” “是。” 在孟凡安排九妹死后的事务时,千代还没有动手。无他,对于千代来说,要杀九妹,不是件容易的事。 兰姑养得那些蛇,能闻到人的气味,隐遁毫无用处,这也是千代惧怕青帮的原因之一。 千代想了很多办法,颇觉难办。 她来到了南京郊外的一处名曰“万梅山庄”的庄园。这个山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和一般大户的庄园(相当于现在的别墅)别无二致,如果对千代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便是,万梅山庄乃青帮的产业。 管理庄园的管家认识千代,千代对管家说道:“在此暂住两日。” 管家未表示异议,只叫人将事情通知了青帮的人。 已是初夏之交,山庄内的梅林没有花,有鸟叫,很静谧。千代每日在一间静斋里吃素静坐。 千代这样的人在山庄里奇怪地住了几日,终于,兰姑来了,见到千代,疑惑地说道:“千代姐姐,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千代紧紧握着刀柄,心道,先杀掉兰姑,那种小青蛇便没人控制,再隐遁杀九妹! 但外面还有青帮的人,杀了兰姑,恐怕走不掉,千代于是沉住气。 千代强笑了一下,说道:“妹妹,我等总舵主,有要事见她。” “那你干吗在这里等呀,到茶庄说一声不就是了。”兰姑摸了摸小鼻子,觉得千代今天非常奇怪,“我去给总舵主说,等着。” 下午,青帮总舵主便来了万梅山庄。千代见九妹身边带着几个高手,顿觉机会渺茫,心情更加沉重。 梅姑拿着一叠银票放到桌子上,九妹说道:“上次你帮我们办的事,这是酬金。” “千代并不是为酬金而来。” 九妹看了一眼千代,坐了下来,说道:“那你有什么事?” 九妹的随从看了一眼千代手里的武士刀,走了过来,说道:“帮里的规矩,请千代小姐解剑。” “慢!”千代看着九妹说道,“我今天来,是取总舵主的人头!” “刷刷……”几个人立刻拔出了武器,挡在了九妹面前,正欲动手,九妹冷冷说道:“急什么?” 九妹看着千代,说道:“你是要杀我,还是来送死?” “杀你。”千代按住刀柄,左手已摸到手里剑,“你们要是杀了我,盐帮的下场,就是青帮的下场。” 九妹冷笑道:“那你的意思,我要站着等你杀了?” 千代沉声道:“厂卫和六扇门的人就在山下,总舵主不死,这里所有人都要死。”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九妹开口说道:“赵大人为什么要杀我?” “上次千代为青帮杀陈近南,误了赵君的大事。”千代道,“赵君怪千代不该为别人杀人。” 九妹听罢明白了其中关系,看了一眼千代,心道你怎么没死,反要我死?想罢打量了一番身着紧身衣的千代的细腰,九妹心里顿时十分鄙夷。 “我要见赵大人。”九妹说道。 千代盯着九妹道:“恐怕不行,我接到的命令是杀了你。你不死,就杀了我!” 九妹回顾了旁边的人,兰姑等见罢九妹的神色,马上说道:“我等愿与总舵主同生共死!” 九妹听罢点点头,看着千代道:“你要是逼我,我们都没有好处。”九妹心道,千代要是不怕死,早就应该死了,赵谦能容得下她? 本来九妹当初要千代去杀陈近南,也考虑到了千代是赵谦的人。但是九妹觉得就算赵谦知道了这事,容不下的,也是千代,而不是青帮。 因为青帮又不是赵谦的人,他一个枭雄人物,何必和一个江湖门派计较? 九妹没想到,千代居然取得了赵谦的谅解。千代不死,赵谦为了让她证明忠心,就要她杀九妹。 对于这中间的关系,九妹很快就理清了。 九妹心道,赵谦并不是一定要自己死,自己的死活,赵谦根本不在意,赵谦在意的是千代的忠心。 “你杀不了我,要是一意孤行,你之前做的事,全部白费了。”九妹冷冷地对千代说道,她当然猜得到,千代为了活命干了什么事。 千代一动也不敢动,十分为难,打不过别人,有什么办法? 千代心道:要是带九妹去见赵谦,就无法证明自己的忠心,反而会让赵谦觉得双方勾结了,千代要再寻生机恐怕不易。 九妹自然也不敢杀千代,她手里这点力量,还没法和官方的势力抗衡,反抗是自寻死路。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放谁,谁也不敢动谁。 九妹心道,千代身为赵谦的人,却帮别个杀人,都能没事。千代能做的事,九妹也能做,只要见到赵谦,九妹对自己的条件还是十分自信的,她心道,起码比千代这个烂货好百倍。 “你现在虽然是赵大人的人,但以前青帮待你不薄,我们和谈,大家都没事,不是更好?”九妹劝说道。 千代心道,你没事,我有事。 想来想去,千代觉得唯有赌一把才有生路。杀不杀得死是一回事,动不动手又是一回事,这就是赵谦说的态度问题。 千代赌的是九妹不敢杀自己。 想罢,千代的右手重新摸到了刀柄。这个时候气氛十分紧张,众人都看着千代的动作。 突然千代的肩膀一动,众人知道她要动手了。九妹第一时间喊道:“不要杀她!” 刀光一闪,千代拔刀而起,动作毫不迟疑,刀出鞘的瞬间,便自下而上,划了过去。 “哐!”面前的木桌被刀锋从下边斩为两半,九妹早已看明白千代要动手,早已闪开。 “啊!”千代一声娇呼,武士刀脱手,右肩以下立刻麻木,用不上力了。她转头一看,右肩上插着一根口箭,千代急忙拔了出来,见血的颜色,箭上有毒。 兰姑忙摸出一瓶解药来。 千代涂上了解药,众人都没想把她怎么样,只是看着她。 千代从腰间摸出一柄小刀,众人忙严阵以待。千代二话不说,一刀捅向了自己的右肩,咬牙挺住,抬头说道:“我可以走了么?” 九妹见罢苦笑道:“请便。” 千代转身便走。九妹对众人说道:“我得马上去找赵大人,如果我没回来,由兰姑接手总舵主的位置,立刻离开江南。” “总舵主……” “不用再说了。”九妹提剑便走。 千代先回到赵府,见了赵谦,说道:“兰姑养了一种蛇,我无法隐遁,只得当面刺杀九妹,没有成功。” 赵谦看了一眼千代无力垂着的右臂,问道:“你不怕她们杀了你?” 千代沉声道:“赵君交代的事,千代不敢不为。赵君说过,态度胜于成败。” 赵谦听罢,思虑了片刻,突然笑道:“胜败兵家常事,能得吾之精神,足也……千代作为刺客,好像常常失败……” 千代见赵谦没有怪罪,暗自松了一口气,低头道:“千代汗颜。”随即妩媚道,“或许千代能随身侍候赵君,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赵谦忙喝了一口茶,低声道:“我也很期待千代的其他绝技。” 千代低声道:“卑职先行告退……晚上……” 不一会,孟凡入,说道:“大人,东厂已经将青帮各处据点查探清楚,是否铲除之?” 赵谦摇摇头道:“不用管她们了,何必与之计较?” 青帮对也好错也好,赵谦也懒得去理会,一个江湖门派,对他影响也不大。 “是。” 这时,一个奴仆在门口说道:“东家,青帮总舵主九妹求见。” 赵谦看了一眼孟凡,说道:“我还有事要去办,九妹……算了,叫她进来吧,也好让人安心。” 不一会,九妹被人带了进来,并提着一个木盒。赵府的仆人对孟凡说道:“盒子查过了,一些茶具,没有武器。” 九妹见了赵谦,作了个万福,轻声道:“九妹拜见大人。杭州一别数载,九妹常常忆起与大人品茶论道之事,怀念至深。” “呵呵……九妹倒是有心之人……看座。” 奴仆们退了下去,唯有孟凡按剑立于赵谦身旁。 九妹打开盒子,拿出了一些茶具。赵谦坐在那里,看着九妹的一举一动,对她的来意也猜到了几分,无非就是来请罪讨饶。 但见了她带的东西,赵谦倒是产生了一点期待,想看看她究竟要怎么请罪,所以不动声色,静待下文。 “上次在杭州茶庄,请大人品了一番绿茶,九妹却还会一套别样的茶艺,不知大人是否愿品尝一番?” 赵谦伸出手指,轻轻拨了一下书架旁的琴弦,顿时叮咚一声轻响。赵谦吸了一口气,说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也好,养养神……” 九妹看了一眼孟凡,说道:“此茶只有两人,方能品出韵味。” 赵谦听罢对孟凡说道:“告诉佐信,叫他晚上再来。” “大人……”孟凡不放心道。 赵谦摇摇头道:“孟凡不用担心。” 赵谦心道,她要是来杀我,有什么好处?老子肯和她说话,不就是要放过她了么? 孟凡这才拱手告辞。 九妹低声道:“此茶名曰艳茶。” “艳茶……”赵谦打量了一番九妹,看得她脸上一红,赵谦立刻会意,对门外喊道:“今日谢客。” “是。”丫鬟很配合地将书房门窗关上。 赵谦舒服地坐到太师椅上,看着九妹冰雕一般的脸,笑道:“这艳茶,我倒是闻所未闻。” 九妹轻咬了一下嘴唇,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妾身要先用沐浴。” 赵谦见她神色有异,说道:“你要是不愿意,煮杯碧螺春,弹一支曲,我们叙叙旧,也就行了。以前的事,本官不会计较。” 赵谦只听“艳茶”二字,自然明白和色有关,这九妹身为总舵主,应该是守身如玉的,赵谦见她这副模样,于心不忍,他并不愿意胁迫女人做牺牲之事。 九妹的声音有些颤抖,依旧说道:“劳烦大人先让九妹沐浴。” 赵谦又说道:“本官说的是实话,青帮没有政治目的,就算犯禁,我也不会过多计较。九妹今天来,我倒是想起杭州那时的事情,我们也算是旧知,这友情,赵谦仍然记得。” 九妹听罢有些感动道:“大人手握生杀之权,却能克己宽容,令九妹感叹……” “……九妹自得这套茶艺,未展示与人。今日方知,唯有大人配得上这杯茶,这也算是九妹的一个机会,请大人切勿推辞。” 九妹心道,千代能做的,我也能做。一个刺客尚能保身,我九妹还能比一个刺客还不如? 赵谦以为九妹说的是真的,也就不再坚持,心道,两利之事,何乐不为。便唤人准备浴盆热水。 九妹将一杯茶叶撒进水中,然后慢慢脱掉了身上的衣物,赵谦坐在椅子上,看得目瞪口呆,这女人就在自己面前沐浴。 九妹的肌肤很白,几近半透明那样的晶莹白皙。她的脸看起来就像冰雕那样的感觉,脱光了衣服,身上的肌肤也是这般模样,好像碰一下就能碰出水来一般。 赵谦心道,江南女子水灵,但能水灵成这样的,倒也少见。 九妹将身上洗净,然后用一块纱巾裹在身上,若隐若现,赵谦已经被勾引得心浮气躁了,但犹自忍着没有动,坐在那里看着,看这“艳茶”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妹见罢赵谦一动不动,红着脸道:“大人坐怀不乱,这茶方能继续下去。” 九妹动作轻盈娴熟,先将一壶泉水在炉子上烧起来,然后拿出一个紫砂壶放在桌子上。 她先用青盐淑了口,又从木盒里拿出了一种浅绿色的茶叶,一片片含在嘴里,含软了,才投进紫砂壶中。 赵谦看着从她的唇中吐出的茶叶,想着一会自己要喝,顿时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这茶,果然乃艳茶也。 九妹解释道:“这种茶叶很嫩,要先湿润了,用温水泡才不至于冲坏。” 赵谦看着炉子上的开水,说道:“水开了,要先凉成温水么?” 九妹声音有些颤抖道:“一会大人就知道了。” 段十五 痛也是享乐 感谢赵兄的提携,二轮章推之……后面有蚁贼的链接 ---------------- 九妹提起烧开的水壶,放到桌子上,然后把玩着紫砂壶,不时看向那开水壶。 两人都没有说话,赵谦心道,刚才她说这种茶很娇嫩,水温高了会烫坏味道,看来得等一会。 赵谦本想说,这样是自然冷却是浪费时间,不如放到水缸里,降温得更快。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这九妹说这“艳茶”是一套技艺,那么每个环节都有考虑的,不用赵谦指手划脚,影响意境。 九妹顾盼水壶的目光越来越频繁,她的眼睛,看得不像是一壶水,就像是在看着一把铡刀。一双手紧紧握着紫砂壶,赵谦看在眼里,不知所以然,生怕她把紫砂壶给捏爆了。 这时,九妹终于提起了水壶。 赵谦见罢那水壶中冒着的白烟,仍然有些滚烫,并不是她先前所说的泡茶的“温水”。 九妹拉开身上的透明纱巾,做了个十分奇怪的姿势,臀部上翘,前身向前倾斜,一对倒碗型的**对着赵谦,两粒红豆已经涨了起来。 她左手拿着装茶叶的紫砂壶,置于**下方,右手提着水壶。 九妹深吸了一口气,一双本来颤抖的手稳定下来,她突然将水壶里的开水向自己的**倒去。 “啊……”九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连嘴唇也变白了。 赵谦吃了一惊,差点站起来,不禁伸出手来。赵谦见九妹盯着自己的目光,又坐回了藤椅上。 那开水流过倒碗型的**,从两粒红豆上流进了紫砂壶。 “恩……”九妹咬着嘴唇,嘴唇变得毫无血色,**被烫红了一片,水温恰好,即烫得人疼痛,又不至于烫伤。 待冲好茶,九妹盖上紫砂壶,长嘘了一口气,然后娇喘不已。胸前被烫红的肉球犹自在空气中颤抖。 过了一会,九妹揭开壶盖,轻轻闻了一下,说道:“好了,请大人品茶。” 赵谦强笑了一下,说道:“这茶,喝得是心惊胆颤啊!” 九妹轻声道:“艳茶不是喝的,是……舔。”说罢走到赵谦面前,将茶水自额头上倒下,身上立刻被淋湿了,“请大人品茶。” 赵谦吞了一口口水,便将嘴靠近了九妹的脖子,立刻闻到一股幽香与茶香的混合气味,果然是赏心悦目。 九妹轻声提醒道:“先尝双峰,才能体会到妙处。” 赵谦依言,伸出舌头舔向她的胸脯,那里被烫红之后,被人一舔,犹自疼痛,九妹不禁呻吟起来。 “疼吗?”赵谦第一次玩这种游戏,总觉得太过分了,便问了一句。 “使劲舔,大人听我的声音。” 赵谦依言咬住一团柔软,九妹咬住嘴唇,闷闷地呻吟了一声,那声音充满痛楚与疯狂,令赵谦有些把持不住。 九妹扭动着身体,让赵谦细细“品茶”。赵谦被撩得火起,便欲淫乐,却不料这时九妹灵巧地躲开了,很快用纱巾裹在了身上。 “大人,这艳茶如何?”九妹看着赵谦欲火腾起的眼睛,柔柔道,“再做其他事,便俗气了,枉费了九妹这一番茶艺……艳茶要的就是这种回味的感觉。” 她不知道赵谦对青帮的真实态度,心道让赵谦有个念想也好。 赵谦贪婪地看着已经着装整齐的九妹,在她的腰上瞅来瞅去,长嘘了一口气。 九妹起身,作了个万福,“九妹告辞,大人如要品茶养心之时,请派人到万梅山庄吩咐九妹便是……” 赵谦拱手与九妹告别,怀里竖着一根长物苦笑道:“这茶当真是回味无穷。” 九妹低声道:“下次九妹沐浴斋戒之后,再侍候大人品不用回味的茶。”说罢嫣然一笑,滑出了书房。 “来人,叫南烟到书房来。”赵谦喊了一声。他的生理需要急需解决,脑子中想到了南烟那柔软的小嘴,在这个时候能含住他涨欲裂的分身,当真是雪中送炭。 不料这时另一个仆人在外面说道:“东家,韩先生来了。” 韩佐信平时来赵府,是不用通报的,所以直接便来了内院门口。 赵谦被九妹撩起了欲火,慢脑子淫邪,不高兴道:“不是说了,让佐信下午再来么?” 仆人道:“奴婢说了,韩先生言有要事相商。” 赵谦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心道大白天的,只想着淫乐,恐谋士下属们对自己不满,便用凉水洗了洗脸,说道:“叫佐信过来,让南烟先行回避。” “是。” 不一会,韩佐信入,闻到书房中有股异香,沉着脸色说道:“大人,高公上午有急事来报,佐信却闻大人闭门谢客。不知大人有何要事在办?” 赵谦支吾道:“也没什么……只是一些家事……” 韩佐信看了一眼赵谦的脸,躬身道:“观大人印堂、面色,是为行乐过度,佐信劝诫大人,注意调养才对。” 赵谦汗颜,心道这也看得出来?忙左顾而言他,“高启潜上午找我什么事?” 韩佐信回顾左右,见没有其他人,才说道:“江北一带的锦衣卫奏报频繁,种种迹象表明,多尔衮已得到了多数的支持,恐不久会对我大明用兵。大人应早作打算才是。” 赵谦沉吟道:“何腾蛟和孙可望得先收拾了,站稳长江以南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 韩佐信听罢,又闻到了那股带着女人味的香气,眉头一皱,长长叹了一口气。 赵谦忙问:“佐信何故叹气?” 韩佐信拱了拱手,看着窗外的园林,吟唱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佐信……”赵谦摸了摸额头,“佐信真以为我不思进取了?” 韩佐信躬身道:“佐信既为大人谋,谏言乃份内之事耳。” 赵谦沉吟片刻,指着桌子上的茶请韩佐信喝茶,然后说道:“先稳固长江以南,再逐鹿中原,是我们的既定方略,不能轻易更改。满清那边,设法拖住,得先解除南方军阀割据才是。” 韩佐信想了想道:“南京还有清国俘虏,再以此为条件和谈便是。” 赵谦听罢想了想,笑道:“佐信所言极是。前面多尔衮拿地方换了人回去,现在要是不换,就是不公,他不换也得换。” 韩佐信道:“如何对付湖广贵州等地军阀,大人有腹议了么?” 赵谦摇摇头,“还没想到妥善的法子,湖广何腾蛟,尚可用兵平定。但贵州和云南,地域偏远,大军西进,耗日过长,江北又有威胁,征伐西南非万全之策。” “云南的李定国,虽是张献忠义子,但已表明抛弃前嫌,扶明逐清,有大义之心,在西南一带名声很响。如我们兵湖南,恐贵州云南以我为敌,陷入内战,得不丧失。”韩佐信道,“上兵伐谋,用大军平定非上策也。” 赵谦道:“先遣使与满清议换人质,我们再商议南方事宜。” “卑职即刻去办。” 赵谦又说道:“知会高启潜,查锦衣卫旧档,将李定国的资料报上来,事无巨细,包括好恶饮食等,全部都要清楚。” “是。” 韩佐信退出之后,赵谦急忙寻来南烟,令其用口舌供赵谦淫乐,事必,又将南烟按在书桌上,赵谦自提长物从臀后抽送,直插得南烟头散乱,荡叫不已。 时桌上有砚台,南烟在心神迷乱中,按翻砚台,砚台中浓墨倾倒而出,将南烟胸前染黑一片,赵谦犹自不停,揉捏之下,戏称曰,非洲美色。 高启潜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下午便送来了李定国的详细资料,全部都是厂卫密报的东西,世人不知者也。 如某年某月某日,天气如何,李定国吃了什么,说了什么,什么时候拉屎,什么时候撒尿,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然也不是每天都有记录,毕竟密探不是无时无刻都有机会靠近李定国。 李定国,字宁宇,汉族人。幼从献忠起义,陕西榆林人,家世务农。崇祯三年,年方十岁的李定国就参加了张献忠起义军,受到张献忠的喜爱。李定国随张献忠起义军转战于秦、晋、豫、楚,临敌陷阵以勇猛称,又喜读兵法、《资治通鉴》诸书,在军中以宽慈著。 定国有文武才,以勇猛著称。大西政权建立,擢安西将军,同刘文秀等一起,被养为义子,奇合称四将军。后数年,崇祯十七年(大顺元年),献忠死后,率大西军余部进驻云南。 崇祯十七年,张献忠在襄阳被赵谦军等明军击败,转入四川,遇到秦良玉等川军团的剿杀,张献忠不幸阵亡,大西政权宣告破产。李定国收拢残兵进入云南,重新展起来。 此时整个中国的局势已四分五裂。先说赵谦,实际控制了长江以南东部地区,包括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及湖广北部(灭掉左良文之后控制)。 长江以南之湖广南部为何腾蛟势力。 贵州及广西数县为孙可望控制。 云南为李定国占据。 四川及江西、广西等地有无数大小军阀、土匪,表面上是遵南京政府号令,实际上这些地方没有南京派遣的官员,也就无从号令。 长江以北,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数县,包括辽东、朝鲜,已被满清作占。 李自成的大顺政权都城西安,控制了潼关以西的陕西、甘肃大部,但军力已大伤元气,流寇时代过去了,到了割据地方的时候,这些地方穷得叮当响,后勤又难保障,李自成对于北京的满清政权,威胁显然不似以前对明朝那么大了。 总体说来,应天府(南京)的明朝、顺天府(北京)的清朝势力最大。西安的大顺也是公然立国者。于是,光是皇权,就有三处。 南方几个大军阀,李定国、孙可望等人,及其他大小军阀,号称是尊明朝为正统。故用天下三分来说,勉强说得过去。 赵谦对于这些势力分布,自然是了然于胸的。 天下三分,只有南边这一分内部还一团乱麻,赵谦现在想得是怎么把长江以南全部占了,形成最大的势力集团。 高启潜送来的档案资料,赵谦开始仔细阅读。读这东西其实非常费劲,主要是因为没有重心,很多事件也不连贯。厂卫的人,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对于统治者才是有用的,所以全部记下。 阅读者犹如淘金,只能慢慢筛选。 读了整个下午,赵谦只觉得头昏脑胀,痛苦异常,吃了点饭,又挑灯夜读。 时饶心梅为赵谦换茶,赵谦头也不抬地说:“去叫韩佐信、赵逸臣过来。” 不一会韩佐信赵逸臣入,几个人一起忙乎。这些东西,不是随便能给人看的,只有心腹才能翻阅。 到了半夜,几人都是疲惫异常。赵逸臣正看到一轶事,便笑道:“大人可知道董小宛?” 赵谦喝了一口茶,舒了一口气道:“秦淮八艳之一,大伙都在说,想不知道也难了。” 赵逸臣笑道:“董小宛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现在就在南京……” 唯有韩佐信端坐目不斜视,心里对赵逸臣老大的鄙夷。 赵逸臣看了一眼韩佐信,讪讪道:“没想到李定国的记录里,还有董小宛。” “哦?”赵谦也来了兴致,他仍然抛不开现代的喜好,对于名人的八卦仍然很感兴趣。 “董小宛名隶南京教坊司乐籍,怎么会认得李定国的?”赵谦将脑袋凑了过去,一边看了看韩佐信,心道你可别老是进谏。 还好,韩佐信见赵谦今日挑灯夜战,十分勤奋,并没有鸡蛋里挑骨头。 赵逸臣道:“旧档上记载,董小宛与名流相约泛舟洞庭,时李定国率军至,俘获了一干人等。李定国以礼相待。董小宛见李定国对百姓宽厚,心生好感,并以民族大义劝说李定国,两人相谈甚恰。” 赵谦呵呵一笑,“倒也是一桩风流轶事。李定国是张献忠的人,现在却称奉明朝诏令,莫不是因为董小宛?” 赵逸臣点点头道:“这里有二人相谈的详细记录,我看有这个可能。” 赵谦见韩佐信一直没有说话,便好言道:“佐信,你也看看,有没有这个可能。” 韩佐信认真看了一番文档,说道:“吴三桂能冲冠一怒为红颜,李定国也不是没有可能为红颜取正途。” 赵谦突然灵感一现,心生一计道:“何不设法让董小宛从中斡旋,令李定国等人举师北伐?” 说罢,三人一起沉思,过了许久,韩佐信说道:“如能成功,大善。李定国如北伐,便能调虎离山,也能减轻我们的压力,一箭双雕之事。只是,董小宛在李定国心里有多少地位,这个……” 赵逸臣收起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道:“还有,董小宛与复社名士冒襄感情甚笃,恐董小宛不愿放弃风流才子,去见李定国。” “试试总是可以的。”赵谦说道,“就算不成,也没有什么损失……” 赵谦打量了一番赵逸臣,见其身长面白,有才子的气质,顿时眼睛一亮。赵逸臣见罢赵谦的目光,急忙摆手道:“卑职不谙此道,恐坏了大人的事。”赵逸臣看了看韩佐信,说道,“佐信倒是可以试试。” 韩佐信一脸无辜,心道,你个赵逸臣,不知道我夫人是赵谦的妹妹么? 韩佐信道:“咱们都已而立之年,还能装成风流才子不成?我看只能从冒襄身上入手。” 赵谦听罢感叹了一句时光如梭,又心道,男人四十一支花,说不定年轻女人就好这一口也说不定,大叔控也不是没有。 但想想韩佐信的话有道理,赵谦便说道:“寻个事由威胁冒襄,要他负责说服董小宛,咱们省了不少事。” 韩佐信和赵逸臣二人点点头,认为可行。至于扯散鸳鸯是不是损阴德,完全不在考虑之列。 赵谦道:“咱们一时也找不到好办法对付南边那些人,我看就先让董小宛试试,再一道诏书,调李定国等人北上,如其不尊兆诏令,只能以抗旨为名兴师讨伐。” 二人躬身称是。 “散了吧,回去休息休息,那事佐信派人去办,让冒襄与我们合作便行了。”赵谦伸了个懒腰,觉得腰上有些酸痛,这到了中年,身体始终赶小伙子还是有差距。 韩佐信赵逸臣站起身,拱手道:“卑职等告辞。” 赵谦推开房门,立刻就有丫鬟提着灯笼送韩佐信等人出府,另外几个丫鬟则前后打着灯笼,扶赵谦回房休息。 这时,赵谦现千代正站在长廊下,见到赵谦,拱手行礼。 赵谦见罢千代的眼色,心下会意,说道:“有个事要你去办,随我进来。” “但听大人吩咐。” 丫鬟等知趣地退走了,赵府到处都挂着灯笼,丫鬟们打着灯笼相送,不过是个排场而已。 赵谦走在前面,想起韩佐信说自己印堂黑,淫乐过度,不知道身体受不受得了,但见千代的婀娜身材,想起她说的口中绝技,又心痒难耐。 两人刚一进屋,千代转身将门关上,便摸着自己的胸,妩媚道:“大人……” 一个声音,已令赵谦骨头酥掉,再也不管什么淫乐过度之类的事了。 段十六 春色倍伤情 赵府大院里,种着几株桃花,春夏之际,风一吹,满园的落英。赵谦处理公文之际,看着满天飘荡的落花,不禁放下毛笔观赏了片刻。 他想起一诗,《红楼梦》中的《桃花行》,因以前有个女生很是喜爱,赵谦因献殷勤故,背诵过。此时还记得一,遂提起毛笔,凭着记忆默写下来,有些地方不记得,便凭上下文自己填上去,反正这个时候还没有这诗。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花解怜人花亦愁,隔帘消息风吹透。风透帘栊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 想到《红楼梦》,赵谦又想起现代那会,有人考证说林黛玉的原型就是董小宛……这个倒让赵谦对董小宛来了些兴致。据说林黛玉葬花即改编自小宛葬花。 赵谦默写完《桃花行》,放下毛笔,拿起镇纸压住,等着风干。 时仆人报赵逸臣求见,赵谦便唤人请入。 赵逸臣入,看了一眼案上赵谦的诗,便说道:“可否让卑职一览?” 赵谦笑道:“逸臣请便。” 赵逸臣看罢,低声道:“要是被佐信看到,可又得说大人了。” “那是,那是。”赵谦忙点头。 赵逸臣这才想起正事,说道:“大人,卑职已查实,辟襄早年时识得一隐士,在隐士逝世后,辟襄便将隐士的文稿据为己有,名声大嘈。锦衣卫有此记录,但无关朝廷,一直未。” “这东西可抓了辟襄的要害,他作为儒士,可以不怕死,但不能不要名,哈哈。”赵谦笑道。 赵逸臣陪笑道:“这时候,咱们要辟襄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董小宛就是寄居在冒家,与冒襄感情很好。 赵谦的笑脸突然嘎然而止,说道:“逸臣真以为凭董小宛,便能让李定国兴师北伐?” “这……”赵逸臣脸色有些难看道,“试试也是无妨的。” 案上的宣纸干了,赵谦便收起,放入柜中,说道:“对,试试也无妨,就当玩玩罢了。不过用这种手,就没意思了。我倒是有个更有意思的法子。” “愿闻其详。” 赵谦笑道:“逸臣等着看便是。” 四月中,有金陵才子佳人在秦淮上泛舟诗会,并邀柳如是、董小宛等名妓参加,一时茶馆小巷都在议论这事。 其实无非就是一些纨绔子弟喝酒作乐而已。 席间柳如是展示了一旧诗,只是以前未公示,这时就当即兴之作。各才子纷纷作了一些俗不可耐的诗歌。这样一个气氛中,是不好作出什么好诗来的。 连董小宛也只是展示了临摹书法而已。还是她喜好的《月赋》,“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绿苔生阁,芳尘凝榭。悄焉疚怀,不怡中夜。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弭盖秋阪。临浚壑而怨遥,登崇岫而伤远。于时斜汉左界,北陆南躔;白露暧空,素月流天,沉吟齐章,殷勤陈篇。抽豪进牍,以命仲宣……” 才子们一个个作些诗,席间董小宛看罢几欲呕吐,但碍于情面,只得勉强附和几句。 “诗言情、言志,非于心,是无论如何作不出好诗来的。”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董小宛旁边说道。 董小宛听罢忙转头,看见一个身作青布布衣,身材颀长的中年人,便点点头:“先生言之有理……不知先生可有诗稿?” 布衣从身上掏出一张宣纸,递过去,“以前写的,现在这场和……”布衣回顾左右,秦淮风光秀丽,楼船如画,岸上檐衙高阁,不过布衣又看了看船上的一帮人,摇摇头不语。 董小宛接过那《桃花行》一看,顿时目光一亮,连声赞叹。 布衣说道:“写文得要寂寞,一帮人在一起喧闹可不行。” 董小宛歪头一想,颇觉有理。 布衣心道,当然还得有共鸣。董小宛和林黛玉一样,都是寄居,自然能和林黛玉那样的心境共鸣。 众人听董小宛在那里赞不绝口,便问所赞何事,有眼尖者看到了董小宛手里的诗稿,便靠过来念了两句。 “好哇,董姑娘作了诗也不拿出来让大家一饱眼福,罚酒三杯!” “不是我写的。”董小宛急忙摆手,“是……”她刚想将那中年布衣指给众人,却突然不见了人。 董小宛忙回顾四周寻找,再也不见了那人的身影。楼船左翼,一艘官船缓缓驶过。 董小宛心里顿时十分失落。 “这不是辅大人的手迹么!”有人突然叫道。 又有几个家里有当官老爹的才子忙凑过来细看,纷纷说道:“确是赵大人的手迹。” 董小宛愕然道:“刚才那人是赵大人?” “赵大人来了么?”楼船上的人纷纷惊讶道。 在众人议论纷纷时,董小宛趁机拿起那篇诗稿,放进了袖子。 董小宛回到家中,反复吟诵那《桃花行》,这诗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了自己的飘零的身世,不禁清泪满面。 董小宛用手帕揩干眼泪,望着碧纱窗外了阵呆,夜深人静,安静得紧,董小宛有感而,吟道:“病眼看花愁思深,幽窗独坐抚瑶琴。黄鹂亦似知人意,柳外时时弄好音。” 当她意识到这是妙手偶得之时,又想起赵谦说的话:写文得要寂寞。 这个时候,赵谦正在府中处理公务,一旁打下手的赵逸臣忍不住问道:“大人,卑职有一事不解。今儿白天在楼船上,据卑职观察,董小宛已对大人有好感,大人何不趁势结识,起码有了进展。” 赵谦很少去做这样的事,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公务,赵逸臣以为他一定会抓紧有限的空闲时间神展,却不料跑了大老远,见了董小宛,结果连认识都没能认识。赵逸臣遂觉得不解。 “逸臣乃谦谦君子,自然不谙此道……”赵谦笑道,“先前我这样做,是恰到好处,多了就太过了。” 赵谦放下毛笔,伸了个懒腰,端起茶杯,“逸臣兄也休息下,喝口茶。” 赵逸臣也放下手里的文卷,端起茶杯,“大人请。” “我们那边……就是我家乡,众青年才俊对这男女之事研究得颇深,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耳。” 赵逸臣道:“真是何处无才子,长安也和江南一般。” 明末的长安,自然没法和江南比,赵谦忙转移话题道:“这种事,犹如逗鸟玩虫的游戏一般,都是有规则可循的。要想得芳心,就得有定力,你不能先为她狂,得要她为你狂。于是就要给她神秘和幻想,吊足口胃。呵呵,逸臣看完这出戏就明白了。” “大人高明。” 两人相视大笑。 赵逸臣道:“对了,五月初五端午节,龙舟之后,秦淮岸上有歌舞。兵部要派人去叫富户出钱,募款军费,各士大夫家族都要来……董小宛可能也会来。” “这倒又是个机会。” 五月初五,皇上观龙舟,前呼后拥,热闹非凡。龙舟罢,获胜者得到了皇帝钦赐的奖赏。 秦淮酒楼上,兵部宴请了江南各名绅大户,又有个歌舞助兴,目的只有一个,要大伙拿点钱出来打仗。 一官员说道:“此曲乃内阁辅、兵部尚书赵大人所作。” 歌词曰:雠怨未靖,燃烽火神州。千钧一,挽危难春秋。泱泱中华,销烟弥雾。铁蹄践躏,疮痍满目。半壁沦丧,哀仇痛诉……谁甘俯,谁愿为奴。谁无父母,谁无手足。同袍百万,死生共赴…… 兵部官员还是有些手,先要调节气氛。一曲悲壮的调子,苍凉的笛声,壮丽的弦响,让更多的大户出了更多的银子。 董小宛听兵部官员说是赵谦所作,便仔细倾听,不禁又被那气氛情怀打动。 这时董小宛不经意间现一个身作布衣的人从门口经过,身后还跟着一帮子侍卫。那布衣,很像那日在楼船上见到的人。 董小宛心道那人莫非真是赵谦,越想越难耐,便借口更衣,走出了门。 董小宛奔到门口,正看见赵谦在下楼梯的地方,只看见背影一眼,便下楼去了。董小宛急忙跟了上去,提着裙子下了楼梯,左右一看竟无人。 她脸上的失落和急迫表情,让一扇窗子后面的赵谦看在眼里,对旁边的赵逸臣说道:“如果她等在那里,我便去见她。要是回去了,便再等等,是火候还不到。” 赵逸臣摇摇头,指着楼梯口的董小宛道:“卑职觉得,董小宛已是大人囊中之物了。” 赵谦笑道:“不急。你我都混了这么年官场,逸臣应该知道,这做事,还是老点好。” 一个侍卫在房间门口说道:“大人,萧大人来了。” 赵谦看了一眼窗外的董小宛,回头道:“叫他进来。” “是。” 不一会,一兵部官员入,说道:“大人,今日募得军费十一万两。已造册入户。” 赵谦皱眉道:“弄了半天才十一万,够咱们几十万大军几天花销?这些人,求他们出银子是不行的,得要其他办法。” 官员忙道:“是卑职失职。”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下去吧。” “是,大人。” 官员告退之后,赵逸臣说道:“大人,董小宛还在那里。” “看来得下去见见她。”赵谦说道,“逸臣就在这里看着。” 赵逸臣笑道:“那卑职就等着看好戏了。” 董小宛正左右顾盼,见这院子里没有其他出口,就这处楼梯,却不知道赵谦哪里去了。她寻了各处,并没有看见人,想走又不舍,便在那里徘徊。 突然她听到一声长叹,忙回头一看,正看见赵谦站在一株桃树下。这赵谦当真是神出鬼没,董小宛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出现在那里的。 赵谦见到董小宛的目光,便拱手道:“董姑娘,真巧。” 董小宛心道我专门来寻你的,巧什么。不过自然不会说出来,董小宛走了过去,说道:“赵大人何故叹气?” “伤春。”赵谦说道。 “刚才妾身听了赵大人所作之曲,苍劲悲壮,有大志在胸,为何转而又……”董小宛好奇地问道。 赵谦神情伤感,看了一眼董小宛,说道:“这美好的东西,为何总是转瞬即逝?我奋起欲护之,也常常无奈何。” 董小宛低头沉思了片刻,低声道:“大人伤得不是春,是大好河山。” 赵谦心道装十三也得找对人,在这种聪明女子面前装就容易了,要是面对个蠢人,半天不懂你说什么,逼便无从装起了。 “知我者,几人屿?” 董小宛顿时觉得赵谦很可怜,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生出来的,可能是母性特有的情怀吧,董小宛忙安慰道:“大人手握百万雄兵,终能成就抱负的。” 赵谦道:“世人不知,姑娘亦不知。江南号称百万,实际不过三四十万兵马而已,内有拥兵不轨者牵制,外有蛮夷屠戮我父老、凌辱我姐妹,谦常夜不能寐。就怕有一天醒来的时候,这繁华烟雨,都沦于铁蹄……” “大人……”董小宛用心体会着赵谦的感觉,不禁一阵心痛。 赵谦强笑道:“谦能得知音,心里好受多了。” 董小宛心里又一阵猛跳,不知怎么脸上已红了,她抬起头时,见赵谦已走到桃树下,弯下腰去,捧起一把落红。 这时一群换装的戏子从楼上走了下来,从赵谦和董小宛之间穿过。待戏子们走过之后,董小宛看着那颗桃树,已不见了人影。 “赵大人!”董小宛轻轻呼唤了一声,却无人应答。庭院中,重新回到了寂静。 董小宛就像在白天做了一场梦似的。 端午节过完,董小宛在冒府遇到冒襄,两人说了几句家常,董小宛忍不住问道:“公子觉得昨日秦淮歌舞如何?” 冒襄说道:“不过是兵部敛财手,有甚好与不好的?” 董小宛道:“那公子捐了多少?” “一千两。其实也是被那帮子人贪了,但是不给又不行,元辅那些人,独揽朝纲,心狠手辣,唯我独尊……” 董小宛皱眉打断冒襄的话,她第一次觉得,冒襄不过就是一个不知疾苦的纨绔子弟而已,“其实公子误会赵大人了。” 冒襄惊讶道:“怎么误会了,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士人尽知。” “不对。”董小宛想着赵谦那带着忧伤的脸,“他其实是个很有正义,很有责任的人,而且……”董小宛想着赵谦专注的眼神,“而且很……单纯。” “你听谁说的?”冒襄心里火起,他当然不认为董小宛这样的人能见到赵谦,只当是道听途说,“以后休得说这样的话,不然我冒襄岂不是要被士林引为笑柄?” 董小宛不语,心道人云亦云罢了。 有时候,对一个人的感觉消失得如此之快,董小宛不久前还觉得冒襄是白马王子,转念之间,已没有了好感。 女人的心眼太小,很多女人只能容下一个人。和冒襄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董小宛每日隔着绿纱窗,一呆就是几个时辰,丫鬟们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当然是在想赵谦,而赵谦却差点把她给忘了。 这也不怪赵谦,他的事实在不少。这个时候,厂卫那边传来密报,多尔衮拉拢说服了大部分部族,准备登基称帝,然后伐明。 赵谦听罢又是震惊,又是不解,对赵逸臣说道:“我实在没想到满清蛮夷能做到,要是放在大明……不能不说,多尔衮登基对满清大局来说,是明智之举,但是……唉!” 赵谦实在无法想明白,多尔衮是怎么做到的。 赵逸臣道:“咱们派去商议用人质交换土地的使臣恐怕凶多吉少。多尔衮登基,咱们要想用人质拖延时间,恐怕不行了,南方局势尚未解决,该如何是好?” “叫韩佐信来,一起想想办法。” 刚说到韩佐信,说曹操,曹操就到,人报:“大人,韩先生到了。” 赵谦忙道:“快请进来。” 少顷,韩佐信入,说道:“多尔衮即将登基,大人也知道了吧?” 赵谦点点头,“正欲叫佐信前来相商。” 韩佐信道:“用人质拖延时间的方略失效了。看来我们得放弃南方几省,冒险准备开始北线战事。” 赵逸臣也点点头:“多尔衮登基之后,肯定会南下,战事迫在眉睫。” 赵谦踱了几步,说道:“打起仗来,不是一月两月的问题,咱们这点地盘,负担起几十万大军作战,恐怕有点困难,而且南方几个割据的省份,也是隐患。” 韩佐信道:“就怕他们趁我们消耗之机,有枭雄渔翁得利,趁势坐大。我等打来打去,打了满清,又有新敌,不是白忙活么?” 赵谦沉思许久,说道:“拖住满清的方略不能变。我们先平定长江以南,才是大计。你们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拖延时间?” 韩佐信道:“卑职倒有一计,只是卑职也无法肯定是否有效。” 段十七 王谢堂前燕 董小宛天性淡泊,不嗜好肥美甘甜的食物。用一小壶芥茶温淘米饭,再佐以一两碟水菜香豉,就是她的一餐。 要是在平常,吃过饭,没有应酬的话,董小宛会为辟襄做美食。辟疆喜欢甜食、海味和腊制熏制的食品。 小宛为他制作的美食鲜洁可口,花样繁多。她不仅在中间加上适量的食盐和酸梅调味,还采渍初放的有色有香的花蕊,将花汁渗融到香露中。这样制出的花露入口喷鼻,世上少有。 其中最鲜美的是秋海棠露。海棠本无香味,而小宛做的秋海棠露独独是露凝香。酒后,用白瓷杯盛出几十种花露,不要说用口品尝,单那五色浮动,奇香四溢,就足以消渴解酲。 不过这几天,她却觉得浑身都不带劲,做什么事都懒懒的,心不在焉。 这时丫鬟走了进来,说道:“小姐,刚才有个老爷送了一封信进来。”丫鬟袖子里微微有些鼓起,大概放着一锭银子。 “给我瞧瞧。”董小宛头也不回地说。 丫鬟将信递了过来,董小宛扯开一看,只有两行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一旧诗而已,但令董小宛心动的,是字迹,十分熟悉。 董小宛拿出那张写着“桃花行”的宣纸,两厢对照,不正是一个人笔迹么? 董小宛顿时砰然心动,心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不是乌衣巷么?赵大人难道是说相约在乌衣巷? 董小宛心里翻江倒海,因为赵谦居然约自己相见,那就证明他心里有自己。董小宛心里掩不住的高兴,又有隐忧。 如果事情这样展下去,冒襄知道了,董小宛自然知道后果:起码她会失去冒府这个立足之地。至于赵谦是否相娶,那是太遥远的事了,董小宛想都不敢想。 她焦躁地走了走去,犹豫不决。 而此时赵府中,赵逸臣正对赵谦说道:“大人既暗示董小宛在乌衣巷相见,何故爽约?大人以为董小宛不会去么?” 赵谦摇摇头道:“不会,她定然会去,只不过会犹豫一些时间罢了。等她迟来的时候,现我已不在,呵呵,这种心情……派人去乌衣巷等候董小宛,待她来了,便说我去过,已走了。” 赵逸臣笑道:“大人高明。” “雕虫小技耳。佐信的谋略,才是高明。”赵谦微微闭上眼,一边沉思,一边喃喃道,“待多尔衮登基之时,释放满清皇帝太后及其他俘虏……剑走偏锋,高!” 赵逸臣沉吟道:“但佐信也说,无法预料后果。” 赵谦笑道:“此计定成。多尔衮登基,刚刚做了皇帝,却回来了另一个皇帝,难道要这个小皇帝做太上皇不成?多尔衮啊,多尔衮,这下够得你忙乎了。满清皇太后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坐以待毙?还有回去的亲王贵族,对多尔衮恐怕没有什么好感。” 冒府的董小宛终于下定决心,唤人更衣备车。然后出了冒府,直奔乌衣巷。 乌衣巷,仿佛是一团火,而董小宛明知如此,却化身为蝶,急切地赶了去。 马车在乌衣巷周围转了一圈,并不见赵谦,董小宛心里一凉,心道,莫非是我误解了他的意思,还是我自作多情? 这时一个戴着斗笠的老头拦住了马车,老头问道:“姑娘是在找人么?” 董小宛此时正开着车窗,四处寻赵谦的身影,听罢老头的话,心中一喜,心道可能是赵谦的人,便说道:“正是。” “桃花行中的人?”老头淡淡问道。 董小宛一颗顿时要从喉咙跳将出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劳烦老先生指点。” “姑娘要寻的人以为你不来,已经走了,姑娘却又来了。”老头言罢转身便走,转过一条巷子。 董小宛急忙从车上下来,奔到巷口,已经不见了老头。 这时一只燕子一声轻吟,从头上飞过,董小宛抬起头,看着它剪刀一样尾巴,不禁喃喃念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很快赵府便得到了消息,赵谦对赵逸臣说道:“怎么样,董小宛来了吧?而且现在才来。” 赵逸臣道:“一切尽在大人掌握之中。” “这种事不足挂齿。”赵谦道。 门口走来一个仆人,躬身道:“禀东家,宫里来人了,长平公主殿下诏东家即刻进宫。” 赵谦挥挥手,“知道了。” 赵逸臣问道:“殿下找大人所为何事?” “去了才知道。”赵谦站了起来,“我先去宫里一趟,逸臣先将这些官报处理了。” “是,大人。” 赵谦配了尚方宝剑,穿好官袍,侍卫前呼后拥,去了紫禁城。 到了宫门,有太监带引赵谦进入内宫。赵谦在偏殿见了朱徽娖,按照规矩行了朝常礼。 “臣拜见殿下,不知殿下宣臣有何事垂询。” 朱徽娖冷冷道:“不宣你来,你是不会来的吧?” 赵谦一语顿塞,默不作声,待宫殿门被退出的宫女掩上,赵谦才沉声道:“臣巴不得每时每刻都侍奉左右。” 朱徽娖听罢脸上顿时一红,看了一眼下方的赵谦,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弥端。朱徽娖对于赵谦那句话的意思,难以猜透。这话至少有两种理解,一种可以理解为赵谦很想和朱徽娖在一起,另一种却是赵谦出于谦恭,表示忠心而已。 而朱徽娖不知道赵谦是哪一种。 朱徽娖脸上恢复冷淡,说道:“今日宣你进来,是为皇上的事。” 赵谦立刻问道:“皇上怎么了?” “端午皇上观龙舟,朝中重臣皆未往,而是去了赵大人设宴的酒楼。皇上对此耿耿于怀。” 赵谦忙道:“朝廷军费紧张,臣是想趁佳节号召臣民捐助军费。” 朱徽娖默然,她自然相信赵谦的话,但是赵谦也太不给皇上面子了。 赵谦心道,现在这皇帝,可不是个善主,起码是朱家的血脉,骨子里很有傲气。赵谦可不愿中间产生太大的矛盾,不利于内部稳定。 这事,还得朱徽娖从中调解说服。皇帝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子,缺乏主见,只有有个信任的人在耳边劝说,肯定有效果的。 赵谦便道:“请殿下在皇上面前……” 朱徽娖突然打断了赵谦的话,冷冷地说道:“我在赵大人心里,用处只在这里,是么?” 赵谦被朱徽娖猛不丁这么点破,当下便一惊,心道,虽然你说对了,但是明说出来,多伤感情。 朱徽娖见赵谦不语,眼睛里突然掉下两滴眼泪来。 赵谦见事情要办砸,情急之下说道:“臣有一句话要问殿下。” “赵大人请说。” “臣如果不是内阁辅,殿下心里会有臣么?”赵谦冷冷道。 朱徽娖听罢气得肩膀颤抖,怒道:“谁心里有你了?” 赵谦又说道:“如果殿下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臣就不只是在心里,装着殿下了。” 朱徽娖刚刚还十分生气,听到赵谦说“不只是心里有”,眼泪顿时便止住了,心道,不只心里有,那就是现在心里有了。 朱徽娖又想,他说不只心里有,还有什么…… 赵谦默不作声,心道女人的心理,都是大同小异吧。 两人就这样默坐,朱徽娖脑中有些混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赵谦也不急,静静地等待朱徽娖梳理情绪。 朱徽娖很快冷静下来,明白了赵谦的意思,她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赵谦一眼。 赵谦见她情绪已稳定下来,又有忸怩之态,心下了然,便不紧不慢地拱手道:“殿下请将息贵体,臣告退。” “等等!”朱徽娖急忙喊住赵谦。 赵谦站着没有动,目光直视长平公主,丝毫没有臣子的模样。 朱徽娖眼睛里闪过慌乱,她明白自己身份,还有公主应该遵从那一套繁琐的规则。 但是她很快又想到,赵谦转身离去后,她将又在这宫殿遥遥无期地徘徊下去,最难受的,是心里还装着一个很难见上一面的人。 寂寞是很难忍受的东西,有时甚过饥饿。 赵谦在等待朱徽娖说话的时候,心里想道:朱徽娖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对自己产生了依赖心理。 初朱由检在世时,朱徽娖见过的男人,除了朱由检,便只有赵谦。所以赵谦在她心里,一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京师失陷,朱徽娖唯一依靠的男人朱由检悬树自尽,她家破人亡,在乱局之下毫无安全感。连朱由检给她指定的未婚夫周世显,也因为皇朝覆灭,转眼便抛弃了她。 待赵谦打进京师,周世显已投降了李自成,又因惧怕赵谦报复,干了一件蠢事,在朱徽娖守孝期强行成婚。 周世显的所作所为,朱徽娖自然不会信任他。这个时候赵谦如救世主一般出现,对朱徽娖以礼相待,又有强大的实力保护之。 于是,朱徽娖除了依靠赵谦,还能依靠谁? “殿下还有什么事么?”赵谦说道。 朱徽娖下意识摇摇头,赵谦跪下行了朝礼,说道,“臣告退。” 说罢,赵谦一转身,走了。只留下朱徽娖呆呆望着赵谦的背影。 朱徽娖掩面而泣。她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见赵谦,召见得太频繁,恐旁人非议。 赵谦回到府中,仆人说道:“韩先生已等待东家多时了。” “让佐信来书房。” 韩佐信入,说道:“大人,据可靠消息,多尔衮已经登基了。” 赵谦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依佐信之计,释放俘虏。” “大人英明。”韩佐信心里再次充满了成就感。 赵谦携韩佐信之手,亲热地说:“你我相知十八载,佐信总是能在前后无路的时候,为我解忧。” 韩佐信感动道:“能遇大人,是佐信之幸才是。” 赵谦道:“刚刚我进宫去了,听殿下说,皇上对我们很不满。” 韩佐信沉默许久,才说道:“大明有数万官吏,数十万将士,不是我们能全部掌控的……皇上现在虽然还小,但君臣有隙,终究是个隐患。” 赵谦点点头,也是默然。 韩佐信见赵谦面色正常,心里猜测大人定是早有自立之心,才对皇帝不甚紧张。 韩佐信心道:待天下大势明朗之时,纠集一帮文臣武将把龙袍朝他身上一披,便完事了。 “幸有长平公主向着我们,稳定宫中局面。”韩佐信说道,这个时候自然不是自立的时机,现状还是要维持的。 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说道:“佐信也觉得长平公主起了重要的作用?” 韩佐信点点头:“这是自然,如果没有长平公主,我们要名正言顺地拥立以前那皇帝,恐怕还要多费些周折。上次事情败露,没有长平公主说话,也很难取得朝臣的信任。” “佐信所言极是。” 韩佐信想起释放俘虏那事,便拱手道:“事不宜迟,卑职即刻安排护送俘虏北上的事宜。” 韩佐信出,正遇到过来的赵逸臣,赵逸臣忙拱手执礼。韩佐信还礼。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韩佐信低声道:“逸臣兄,防微杜渐,咱们不能让大人沉溺声色犬马矣。” 赵逸臣汗颜,沉声道:“大人胸怀,岂是你我能揣度的?” 韩佐信“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赵逸臣回头看着韩佐信的背影,摇摇头,然后向赵谦的书房走去。 待仆人通报之后,赵逸臣走进书房。赵谦见罢赵逸臣,脸上的神色顿时一松,笑着喊道:“快上茶。” 赵逸臣面带笑意,心道韩佐信呀韩佐信,你可知聪明反被聪明误? “咱们派去满清的使臣被多尔衮杀了。”赵逸臣叹了一气道。 赵谦也同叹了一气,说道:“史上不辱使命者,除了蔺相如,和逸臣,有几人屿?” 赵谦说的是上次赵逸臣去满清议和的事,这事确实是赵逸臣的一大功劳。没有点才能和胆略的人,在当时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议和,是办不到的。 “时运不同而已。”赵逸臣淡然道。 “幸好这次去的不是逸臣兄。”赵谦一副舍不得的表情。 赵逸臣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董小宛犹自等在乌衣巷不去,已经等了一个下午了。” “哦?”赵谦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沉吟不已。 赵逸臣顺着赵谦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天快黑了,可能还得下雨……大人要让她一直等下去?” 赵谦站起来,一面看着天色,一面说道:“我们事前谋划时,犯了一个错误。” “哦?” “低估了董小宛的智商……就是低估了她的聪明。我有如此大的势力,既然心里有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哪里?” 赵逸臣点点头道:“刚刚卑职还纳闷,董小宛怎么会是一个死心眼的人,人都走了,她等在那里有什么用?大人一语点破,原来是这个原因。” 赵逸臣恍然大悟的表情,顿时衬托了赵谦的聪明才智,赵谦也是人,潜意识里,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这也是赵谦喜欢和赵逸臣呆一起的原因吧。 赵谦随即说道:“我要是不去……要么证明心里根本没有董小宛,那么董小宛可能会因为绝望而对我失去兴趣;要么董小宛会看破之前的种种都是我的安排,因为董小宛知道,我肯定知道她在那里,却不去,不是故意的是什么?总之,如果不去,可能会前功尽弃。” 赵逸臣点点头道:“大人现在去还来得及。” 赵谦笑道:“不只是来得及,是恰到好处。只有经历了波折和等待,缘分才更显得珍贵……来人,备马。” 赵谦走出:“今日便是收网的时候,我得换身衣服。” “哈哈……”两人一齐大笑。 乌衣巷口,有一道拱桥,董小宛正站在桥头,频频向桥北张望,因为赵谦要来的话,便是从那个方向过来。 灰蒙蒙的天下,终于下起了雨,先是点点滴滴,打湿了地面,很快便一不可收拾,越下越大,成了倾盆之势。 董小宛的心腹丫鬟急忙奔了过来,喊道:“小姐,下雨了,我们忘了带伞,快上马车。” “我就在这里等他,他一定会来!”董小宛翘起嘴巴,固执地说道。 “上车等也是一样。”丫鬟说道。 董小宛的衣服被打湿,冰凉一片,她心里又气又伤心,差点掉下眼泪来,对着丫鬟喊道:“回去!我就在这里,没听见么?” 丫鬟哭道:“小姐,您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快些到车上躲躲吧。” 大雨浇在河面上,让河面起了坑坑洼洼,犹如人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雨水在地上汇成水流,流向河中。董小宛的布鞋泡在水中,衣服上滴水成线,完全没有了热气。 远处的楼阁山色,变得朦胧,江南烟雨,在此时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董小宛抱着双臂,望着那烟雨中,哭着喃喃道:“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这时,河对面的街道上,响起了马蹄声,滴答滴答……仿佛能让人看到水珠溅起,又落下。 段十八 梨花带着雨 乌衣巷北,一骑玄色戎装骑士踏破雨幕,飞驰而来。董小宛用手帕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定睛一看,不是赵谦是谁? 只见赵谦身穿明军战袍,骑高头大马,仗剑策马而来,雨水从他的乌纱帽上流到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董小宛控制不住情绪,哇地一声哭出来。 赵谦奔到董小宛面前,从马上跃将下来,解下斗篷,裹在董小宛身上,不容分说,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董小宛头脑一阵眩晕,将脸贴在赵谦结实的胸膛上,胸中一阵窒息。 董小宛心道,这种男人,可不是才子佳人中的书生可以比拟的,亦不是武夫可以相提并论的。 赵谦柔声安慰道:“小宛不哭了啊,我来了……” 声音温柔至极,赵谦自己都忍不住胃中一阵翻腾,但是听在董小宛耳里,却是让她骨头都酥了,“……因要去北校场检阅返航水师官兵,抽不开身,但知小宛在此等我,我心都碎了,小宛和我一起去北校场吧。” “赵大人……”董小宛泣不成声,这种心情,就好比有一件很珍贵的东西丢了,又捡了回来,是高兴,还是后怕? “不要再叫我大人……”赵谦柔声道。 董小宛怯抹了一把眼泪,洁白如雪的脸上,一对大眼睛红通通的,她怯生生地问道:“那妾身叫什么……” 如春水映梨花。 赵谦也不回答,一把搂住她的腰,抱上战马,将其放在怀中,紧紧抱住,虽然雨水让两人的衣衫尽湿,但董小宛顿时觉得温暖起来。 “驾!”赵谦一抖缰绳,良马一声长嘶,飞驰而去。 飞奔跑中,风吹得董小宛的青丝凌乱不堪,董小宛却觉得心胸顿时打开了。那花间徘徊的雅致,怎么比得上这样的豪情? 北校场,大雨中,一列列整齐的水师官兵完全无视雨水,铁鞋噼里啪啦踏在水坑里,飞溅到空中,形成一道道壮丽的弧线。 一将官见到赵谦策马而来,回头大喊道:“赵大人到!” 侍卫忙打开栏栅门,赵谦策马驰入,身后一队铁甲骑士跟随而至。 赵谦策马奔到大军阵前,一将官按剑奔了过来,单膝跪倒在雨水里,朗声道:“卑职梁齐贤,率水师郑和号、扬州号、天津号炮舰护卫大明商队北去朝鲜、扶桑,运回粮食三百船,剿灭海盗七处,斩一万三千,率水师归航,向大人复命!” 赵谦举剑指向空中,大喊道:“大明水师,天下无敌,扬帆远航,威福四方!” 众官兵大呼:“万岁……万岁……”喊声响彻云霄。 赵谦策马从一列列官兵面前走过,众军纷纷向赵谦行注目礼。董小宛暴露在成千上万的官兵面前,脸上泛起红晕,将头埋在赵谦怀里,却忍不住激动,偷看着那些笔直挺立的士兵。 木台上一官员喊道:“大人有令,凡有功将士,皆有重赏。”一队人抬着大箱子走进校场,有两个军士脚下一滑,将一口箱子摔破在地,顿时哗啦啦倒出一堆黄白的真金白银。 众官兵静静看着那些金银,个个默不出声。他们心里爱戴赵谦,每顿吃肉,月月拿银子,没有哪个官员对军士有赵谦这么优厚。 至于赵谦为何抱着一个女人,众将士却难得去管,这些官兵,因经济宽裕,回了家中,也是风流不断,见怪不怪。 校场北面,搭了一棚子设祭坛,赵谦带领着众人祭拜上天,召唤祖宗保佑,如此煽动一番,又自吹了一番汉人如何强大,然后下令分银子。 “小宛,我们回去了,冷吗?”赵谦低下头柔声问董小宛。 董小宛紧紧抱住赵谦,轻声道:“大人……很温暖。” 赵谦抱着董小宛回到赵府,将其带入内院,下令道:“好生服侍小宛姑娘沐浴更衣。” 董小宛依偎在赵谦怀里,柔声道:“大人,小宛……” 赵谦遂唤人打来热水,散上花瓣,亲自为董小宛剥下湿衣,她身上如玉一般的肌肤暴露在赵谦面前,赵谦心道,不愧为秦淮八艳,其色不正无以名垂千古。 董小宛泡在浴盆里,用纤细的手指抚摸着赵谦身上的肌肉,两颊红似花。她的目光迷离,轻咬着下唇,在赵谦耳边喘着热气,颤抖着说:“能让妾身服侍大人这么一回,妾身就是死了……” 赵谦急忙伸手按住董小宛的小嘴。 董小宛嘤咛一声,用胸口的柔软抵在赵谦胸前,轻轻摩擦。 赵谦仰在热水,提起旁边的一壶酒灌了一口,又将酒喂给董小宛。 董小宛张开柔软的小嘴,未饮而先醉。 两人饮至半酣,屏风外不断有奴婢加热水,整个房间里春气荡漾。赵谦看着雕窗朱梁古色古香,不禁陶醉不已。 沐浴罢,董小宛欲用身体服侍赵谦,赵谦却借口有事溜之。他不能碰董小宛,因为他的目的不在于此。 董小宛的事,冒府很快知道了。冒襄勃然大怒,骂道:“女人果然是信不得的东西!” 冒襄想起此前种种,董小宛的音容笑貌,犹如仍在眼前,冒襄悲愤交加。 爱一个女人,确实是风险投资,她一旦变心,感情、精力、时间,便会血本无归,冒襄便是这样。 他的心理太不平衡了,就像一个人平白丢了属于自己的一千块钱一样不平衡。 这时冒襄的父亲却骂道:“你做出那副模样干什么?无非就是一个风尘女子!” 冒襄不敢顶嘴。 冒父又沉声说道:“董小宛终究是我冒府的人,而赵谦在金陵权势滔天,今赵谦得了董小宛,你要想博个功名,还不容易吗?” 冒襄一听心里顿时平衡了,他考了这么多年也考不中进士,这才寄情山水之间,要是得志谁还对那些小玩意有兴趣?这下冒襄终于看到了希望。 董小宛在赵府住了一时间,赵府的女人对她还不错,赵夫人也很通情达理。只是自从那次之后,赵谦便很少到内院与她谈情说爱。 赵谦终究比不得冒襄,他的事太多了。最近担忧的事,便是释放俘虏之后的效果。要是起不到应有的效果,战争将在明朝准备不足的情况下生。 董小宛见赵谦忧心忡忡,从其幕僚赵逸臣处,套问出了一些情况。原来是赵谦忧心云南的李定国会在后面牵制明朝。 她也没想过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在这深深庭院中,觉得愈寂寞了。不得志的男人有其好处,比如冒襄,家里不愁吃喝,又有大把时间陪着女人,可以日日厮守。 赵谦这样的人看起来很好,用起来却不怎么好,董小宛很快就体会出来了,长期不见男人的人影,只能独守空房,默默相思。 但是董小宛是回不去了,一则是冒府不可能再愿意,也不敢收留她,二则董小宛吃了一口好梨,再去吃一筐烂梨,也不能向以前那么津津有味了。 一天,赵谦终于来到了董小宛房中,董小宛说:“只愿大人功成名就之日,能与大人相伴泛舟五湖。” 赵谦叹了一气道:“那也是我的梦想。” 董小宛伤感地搂紧赵谦,问道:“何时才能与大人厮守?” 赵谦想了想,说道:“待我大明将士击破东夷,平定四方,君臣携手入京师之日,我便与小宛畅游山水之间,如春秋范蠡和西施一般,如何?” 董小宛想起赵逸臣的话,幽幽说道:“大人,是不是云南的李将军影响了北伐?” 赵谦道:“李定国,何腾蛟等人拥重兵居于我后,三军不敢全力北上,伐之又山高路远,实乃难事。” “妾身与李将军有一面之缘,觉得此人深明大义,大人何不与之联手?” 赵谦趁机说道:“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劝服李定国。” 董小宛沉默良久,说道:“大人是要小宛去云南说服李定国么?” 赵谦无耻地说道:“西施也是帮助范蠡成就了春秋大业,实乃一桩千古佳话……只是小宛身体虚弱,我有些担心。” 董小宛心里添堵,她心道,我又不想名垂青史,只想找个我爱的男人厮守此生。 而赵谦心里想的是,如果条件允许,他可不愿意爱一个有故事的女人。有故事的女人,和二手货没有区别,用起来麻烦不断。 董小宛自然不想去云南那偏僻之地,但赵谦几经劝说,她别无选择,只得上路。怀着一个古典的梦想,范蠡与西施的故事,踏上了西去的路途。 这件事,让韩佐信对赵谦大加赞赏,韩佐信心道,大人非好色也,实乃胸有谋略。 赵谦心里却不甚舒服,不知所以然。因为他一开始接近董小宛的目的便是利用,所以按照惯性就这样执行下去了。 董小宛走了之后,赵谦却常常想,是不是做错了?只是赵谦见惯了血流成河的惨状,相比之下,一个女人的命运,他很快就淡忘了。 赵谦每日只是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下令军队勤于练习。南京政府没有什么动作,他们是在等,等一个战机。 这个时候,宫里那位皇帝又坐不住了,宫里传来消息,皇帝对赵谦又十分不满。 因为皇帝年幼,上朝都省了,大小事务,全部由军机处处理。皇帝偏偏不是个喜好声色犬马的主,觉得这宫殿太寂寞,就像一个大牢房,经常些牢骚。 高启潜传出来消息,几个帝师常常携带外廷大臣的书信与皇帝联络。 赵谦听罢心里有些烦躁,这真皇帝,比以前那假皇帝,可难侍候多了。赵谦欲查出那些心怀不轨的大臣严惩,却被韩佐信劝阻,韩佐信道:“恐天下非议。” 内宫太监都是高启潜的人,高启潜也是赵谦这边的人,很快查出了那些与皇帝联络的大臣。虽未被惩罚,但都慢慢被调到清水衙门,不动声色,调动都是在正常范围内。 这些微妙的动作,只有混惯官场的人才看出来了,一般人根本毫无察觉。 六月间,清朝前皇帝福临被放回去一个月后,多尔衮率清军主力退出了徐州,北上京师,果不出赵谦所料,清朝内部的矛盾被激出来。 六月中,经过一年多时间修整的李自成出潼关,开始东进。李自成的战力大不如以前,但是他不得不进攻,因为谁都明白,这是一场淘汰赛,不进取,就是灭亡。 赵谦立刻在军机处召集心腹大臣,对众人说道:“我们一直等待的战机到了。” 韩佐信放下茶杯,说道:“李自成从陕西东进,我等须以配合,立刻做出北伐的姿态,调李定国、何腾蛟、孙可望北上,两面夹击满清!” 一文官起身道:“李贼乃我大明不共戴天之仇人,今与之暗中配合,恐天下议论。” 另外的一个文官说道:“满清占了我京师,还编出一套帮助大明的借口出来,我们不也能口诛笔伐,找到理由?” 赵谦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争论,心道现在还管这些作甚?怎么做有利就怎么做,很明显的事。 “让佐信先说说咱们的方略。”赵谦说道。 韩佐信继续说道:“如李定国等人奉旨北伐,大善,可令其为前锋,牵制满清主力,我等自东面海路全线袭扰,四方合围,满清覆灭就在此时!” “……如南方各部不听号令,我等便趁李贼与满清作战、满清陷入内耗的大好时机,举主力南下,收复长江以南全部州县,立于不败之地。” 赵谦听罢笑道:“大善,此战机天助我也!” 众人纷纷附议。 赵谦立刻传话给高启潜,要他弄出一道圣旨。 却不料高启潜跑到军机处,说道:“皇上说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不同意圣旨。” 赵谦郁闷道:“小孩子脾气!” 高启潜听罢心知赵谦是犯禁的话,默然不语。 赵谦沉声道:“盖个玉玺便成,何须皇上同意?” 高启潜道:“皇上与许多清流大臣有联络来往,如果这样做,恐人非议。” 高启潜可不傻,他在北京就看惯了阉党和清流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他可不愿被人推到火上去烤,被人叫成第二个魏忠贤,虽然真正有魏忠贤那样实力的并不是他,是赵谦。 当然,不仅是高启潜知道此中厉害关系,赵谦也很快想到了,有些文官儒士,软硬不吃,也不怕死,你要敢太过分地乱来,麻烦事够你受的。 赵谦心道,这事还得靠长平公主帮忙。毕竟她是皇帝的亲姐姐,两人感情很好,应该能凑效。 弄个圣旨都变得麻烦,赵谦意识到,与当今皇帝相处的时间不多了。不过赵谦没有一丝担忧,因为朱慈炯这个对手实在是太弱了,很嫩的手法,完全没有城府,比他父亲朱由检差得太多。 人家朱由检当初拿回权力,隐忍了多久,一直装憨,步步布置,那才叫高明。而现在的皇帝,手里没有一点有实力的力量,就敢叫板,实在让赵谦没有一丝压力。 想了那么多,赵谦还是得先办手里的事,先弄张调令南方军阀的明召圣旨再说。 “我要进宫见公主殿下,劳烦高公相引。”赵谦客气地说道。 高启潜面色忧虑道:“这几天殿下身体不适,正在宫中调养。” 赵谦吃了一惊:“可有大碍?高公怎地不给我说一声?” 高启潜道:“太医言只是身体虚弱,调养一番便没事了,咱家便没有知会廷益。” “我得去看看殿下。”赵谦紧张道。 赵谦遂与高启潜一同入宫,见到朱徽娖时,见她脸颊消瘦,精神萎靡。赵谦忙跪拜于地,泣不成声。 朱徽娖睁开眼睛,一看是赵谦,一双无神的眼睛立刻恢复了灵气,“赵谦……” 赵谦急忙上前,叩拜道:“殿下,正是臣赵谦。” 旁边的奴婢等人见朱徽娖有话要说,知趣地退了出去。 “嘎吱!”一声,殿门关上了。 朱徽娖吃力地要爬起来,赵谦忙说道:“殿下不要动,将息身子。” 朱徽娖喘着气道:“赵谦,我是不是要死了……” “殿下切勿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好生调养,太医说只是身体虚弱,养养便没事了。”赵谦见朱徽娖这幅模样,心下郁闷,这圣旨可怎么好弄?千载难逢的大好战机啊! “你休要骗我,我自己的身体还不知道么?”朱徽娖的眼睛里突然装满了泪水,伸出手来。 赵谦也顾不得许多,急忙握住,顿觉消瘦了许多,柔软无力,心中也是一紧,十分忧心朱徽娖的身体。 朱徽娖的手被赵谦握住,脸色缓和了,低声道:“赵谦又逾制了。” 赵谦感觉她的手有力了许多,心道这姑娘没有病,有病也是心病,相思病。赵谦心中突然一阵疼痛,无法人为控制。 “就算与殿下去地狱,我也是愿意的。”赵谦让自己的目光尽量神情。 朱徽娖听罢吃了一惊,睁大了美目看向赵谦,赵谦看得出来,她的眼睛已经很有精神了。 不能不说,对于得了心病的人,这个世上是存在马上见效的灵丹妙药的。 段十九 米洛维纳斯 那些具有战略眼光的人,都看到了,弘光元年夏天的一个可能改变天下格局的时机。 时占据京师,本来居天下形胜的清国,出现了两个皇帝,这两个皇帝,一个多尔衮,一个福临。他们无疑都各自有贵族势力支持,都是龙袍加身的皇帝,这样的矛盾,不是一句顾全清国大局的话可以调节的。满清将面临严重的内斗。 这个时候,李自成率军出潼关,矛头直指京师。 南京方面积极开始部署,以赵氏集团为权力核心的明政府,至少有两种有利可图的可能,一种便是形成对满清的合围态势,一种便是趁机夺占长江以南的整片地区。 这两种可能最后的结果,在于南方军阀的选择。李定国何腾蛟等人是否奉召北上。 很显然,无论是那种结果,都是对明朝有利的结果。 而赵谦现在要办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给李定国等人一个诏书过去,通牒时日,然后静待下文便是。 不过圣旨的时候出现了点问题,明朝皇帝朱慈炯不愿意授权这道圣旨,事情变得微妙起来。赵谦迫于舆论压力,得尽量争取和平解决此事,少些麻烦。 当然,如果皇帝坚持不,赵谦是不可能放弃这次大好时机的,他不愿意,赵氏集团所有人都不会愿意。 赵谦希望长平公主朱徽娖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朱徽娖躺在床上了。当赵谦握住她的手的时候,现她眼睛里立刻多了一些精神,很显然,她的病,是心病。 赵谦说道:“就算与殿下去地狱,我也是愿意的。” 朱徽娖睁大了眼睛,盯着赵谦,胸口起伏不停,不知不觉中,她竟毫不费力地坐了起来,“赵谦,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谦将朱徽娖坐起来的动作看在眼里,却并不动声色,而是继续鼓励她,引诱她,“等殿下三年守孝期满了之后,如殿下不弃,我愿与殿下终身厮守。” 朱徽娖听罢险些没喘过气来,眼睛犹自睁得老大,说不出话来。 突然朱徽娖将手腕放到嘴边,使劲咬了一口,顿时“哎呀”一声痛叫出来。 赵谦眼睛里有了笑意,不过并没有笑出来,心道,她倒底是个姑娘,冷冷的表情下面,隐藏着可爱的一面。 既然朱徽娖对自己动情,赵谦心道在允许的情况下,娶了她也是无妨的,既然她心甘情愿,没有必要折磨她。 朱徽娖脸上出现红晕,整张脸恢复了血色,低头道:“赵谦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 赵谦毫不遮掩道:“殿下对赵某一番情意,我万不敢辜负。” “但是……”朱徽娖幸福地想了想,“赵夫人怎么办?” 赵谦道:“待赵谦立功,请奏皇上赐封爵位,公侯三妻,并不逾制。”其实赐封什么爵位,还不是等于自封。要是机会允许,他还可以自封皇帝。 朱徽娖低头轻咬着嘴唇,已经说不出话来。 赵谦见罢朱徽娖起色逐渐好转,便说道:“请殿下将息身体,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殿下帮忙。” 朱徽娖抬起头来,说道:“赵谦请讲。” 既然赵谦都明目张胆地说要娶她了,朱徽娖已在意识里更把赵谦当自己人,他的事,朱徽娖自然会尽力去办的。 “李自成出潼关,满清内耗,大好战机,一举剪灭贼寇就在此时,奈何南方数省有拥兵自重者,请皇上以大明社稷为重,下圣旨召李定国等人北上,合力北伐。这事只能靠殿下去说服皇上了。” 朱徽娖道:“赵谦请放心,皇上会答应的。” 赵谦顿时放下心来,见朱徽娖身体犹自虚弱,需要给她精神上的支持才行,于是赵谦慢慢靠了过去。 朱徽娖不知道赵谦想干什么,但是隐约觉得会有什么事生,却依旧坐在那里,心里反而充满了期待。 赵谦将嘴靠尽了朱徽娖的嘴边,心道这是她的初吻吧。 朱徽娖脸上已羞红一片。 赵谦却并不急着亲过去,而是作犹豫状,嘴唇挨着朱徽娖的嘴唇,却未接触。 朱徽娖已气喘吁吁,正是这种期待而兴奋的感觉,欲来不来的磨人,最让人深刻。赵谦早已对这些东西熟知,不能不说有些手。 终于,赵谦感觉到了她柔软的唇,不可怀疑的纯洁的嘴唇,赵谦有一种在雪白墙壁上画画的快感。 当这一切完成之后,赵谦执礼告退,如什么也没生过一样。 转身的时候,朱徽娖突然叫住他。赵谦回过头来问道:“殿下还有什么事?” 朱徽娖道:“你能常常来看我么?” 赵谦笑了,他那张还算顺眼的脸,笑的时候给人很憨厚单纯的感觉,所以人们不能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 “如果我没有来,也一定在心里想着殿下。” 几天之后,皇帝被朱徽娖国仇家恨的大义说动,主动表示授权诏书。 圣旨给赵谦过目后,赵谦对韩佐信道:“三份诏书,立刻分别往南方。现在这个时候,一切内部因素都要避免,全力抓住良机。” 韩佐信心情很好,接过圣旨,说道:“卑职立刻去办。” 韩佐信走出书房,时饶心梅亲自端着茶走了进来,见韩佐信已离去,说道:“刚给他泡的茶……” “放下吧。”赵谦心情十分愉快,眼睛从饶心梅的胸部一直扫到腿间。 饶心梅见罢,低着头将茶杯放到赵谦面前,趁机将身体靠近赵谦。赵谦伸出手,钻进了她的儒裙,摸到了一条光滑的大腿。 这两天,正是饶心梅两次月事中间,拿现在的话说,就是危险期,饶心梅有意让赵谦这样做的。 赵谦还没有后嗣。 昨晚赵谦宿于秦湘房中,饶心梅觉得今晚他也可能不会去自己房里,论亲疏,饶心梅比不过秦湘,论年轻美貌,比不过南烟,这确实让她很有危机感。 赵谦摸到了饶心梅光腿,低声道:“小妮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古代的服饰,外衣裙里面,一般都穿了亵衣亵裤,所以赵谦才有此问。 饶心梅红着脸柔声道:“早晨见有朝霞,以为今天会有太阳,天气热……上次东家描述的那种衣物,心梅琢磨着做了一套,也不知做得好不好……” 饶心梅如此说,就是要让赵谦看看。 她说的“东家描述的那种衣物”,便是内裤和胸罩,一次赵谦在床上一时兴起,和她聊天的时候说出来的。 饶心梅还是有些心思,这么一说,还真让赵谦产生了兴趣和好奇。而且时机把握得也很好,正是赵谦办完了大事,心情轻松的时候。 赵谦心道,好久没见过女人穿那东西了,但见窗外的阳光,大白天的,和妻妾关在书房里就干那事不太好。但赵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掩上房门,便拉着饶心梅到了:“将外面的衣服脱了我看看,做的怎么样。” “恩。”饶心梅细细索索地脱了衣衫,露出了身上大片雪白的肌肤,只戴着一个胸罩,穿着一条小裤裤。 赵谦见罢啧啧称赞,摸了摸缝制在胸罩里的框圈,问道:“这是用什么做的?” “铁丝。” “洗的时候容易变形。”赵谦一边说,一边看着饶心梅**顶在薄薄的丝绸胸罩上的轮廓,目光下移,看着两天修长白嫩的大腿,又说道,“丝绸没有弹性,质材终究不好……用棉布或许还舒服一些。” 饶心梅做出一副天真的模样,柔声道:“等妾身想好怎么做,再做一套穿给东家看。” 说话间,饶心梅低头看见小裤裤间冒出来的黑草,忙故作手忙脚乱地将其塞了进去,她越是这样,越能引起赵谦对那里的注意。 没有弹性的料子,又做得那么小,自然不容易遮盖完全。 赵谦的大手立刻钻进了饶心梅的内裤,摸着那毛茸茸的部位,手掌中两种触觉明显对比,指尖处,摸到得是湿润温暖而粗燥的部位,手掌后边,是她小腹上光滑的肌肤。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门外说道:“禀东家,宫里边送东西来了,要给东家拿进来么?” 饶心梅的眉头顿时一皱。 赵谦的手并没有停,说道:“拿进来,我正忙,放桌上就行。” “是,东家。” 门“嘎吱”一声轻响,仆人走了过来,将信放在案上,听赵谦的声音在书架后面,好像正在找书,仆人不敢打搅,忙退了出去,又将门关上了。 这时饶心梅急切地说道:“妾身被东家摸得受不了,快给妾……啊……” 赵谦抓住自己的玩意便顺着水泽之地滑了进去,这个时候,大白天的,得抓紧时间。 饶心梅咬住脱下来的衣服,闷声闷气地呻吟起来。 赵谦一手搂着饶心梅的翘臀,两人面对而站,做着活塞运动。由于身高关系,赵谦比饶心梅高了一头,腿也长些,两人胯间要结合在一起,饶心梅垫着脚尖,赵谦半弯着腿,这个姿势十分费劲。 赵谦看了一眼书架外面的桌子,便抱着饶心梅走了过去。 饶心梅道:“门还没撇。” “不打紧,没人敢不经允许便进来。”赵谦才没心思去撇门,将饶心梅抱到桌子上,分开她的双腿,便飞快地运动起来。 喘息中,饶心梅感觉到赵谦身上的肌肉绷紧,知道他要交代了,心下高兴而充满期待,呻吟道:“东家,快……” 赵谦额上青筋都憋了出来,终于完事了,浑身一阵疲惫,又一阵轻松,抱着饶心梅**的削肩呼呼喘着气。 这时,赵谦才现桌子上有封书信,正被饶心梅坐在屁股下面,好像就是刚刚送来的宫里的东西。 赵谦便从饶心梅的翘臀下面拿了出来,一看,封面上写着:内阁辅赵大人亲启。 几个字已被饶心梅的**浸透,变得模糊起来。赵谦看了一眼饶心梅的臀部,果然染上了黑色的墨迹,顿时眼睛里露出了笑意。 赵谦扯开信封,一看是长平公主朱徽娖的信。第一句便是:收到书信之时,赵谦在想我吧…… 赵谦说过的,没有去看她的时候,就在想她。 看完一句,赵谦顿时汗颜。 读罢朱徽娖的信,赵谦准备进宫去看看她。因为暂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要处理。 “宫里的人说长平公主病愈,我得去请安。这里有些公文,叫赵逸臣处理一下。”赵谦对饶心梅说道,然后走出书房,换衣服去了。 饶心梅穿好衣服,整理了头,下身犹自滑腻,虽然有些不太舒服,但饶心梅心里很高兴,那里也许孕育着生命的种子。 赵谦换好衣服,前呼后拥地乘车去了紫禁城,见了长平公主朱徽娖。 当时因有宫女太监在场,赵谦行礼,“臣闻得殿下痊愈,高兴得夜不能寐……” 朱徽娖道:“赵谦请起,这几日感觉好多了。”说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示可以走动了。 赵谦忙躬身上前,拉下袖子垫着手,轻轻扶住朱徽娖。朱徽娖接触到赵谦的瞬间,神色略微一变,但没有让人看出来。 这样的动作,下边的人看在眼里只当是赵谦的恭敬与奉承。 “皇上高瞻远瞩……”赵谦只说了几个字,然后微微侧头。宫女太监见罢,以为他们要说正事了,忙躬身退出了宫殿。 “哐”一声轻响,宫殿的门刚刚关上,赵谦突然一把将朱徽娖拉到怀中,吻在了朱徽娖的小嘴上,她显然很怀念第一次亲吻那种感觉,并没有反抗。 这次赵谦却不似上次那般轻轻碰触一下便了事,而是将舌头伸了过去,热情地吸允,朱徽娖被亲得头脑一阵晕。 她做梦都不曾知道这种事。 朱徽娖差点窒息,许久之后两唇分开,还不住喘气。 还没喘过气来,赵谦又含住了她的小嘴,一手搂住她的纤腰,一手却从衣服下摆伸了进去。 朱徽娖慌了神,急忙推开赵谦,眼睛里有些慌乱。 赵谦见罢,忙停止了动作,他并没有任何要勉强朱徽娖的意思。 朱徽娖见罢赵谦停了下来,怕他不高兴,心道反正都有了肌肤之亲,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想罢,朱徽娖开始解自己的衣带,神情冷冷地说:“最后那件事,能不能等到成亲之时?” 朱徽娖对于男女之事,懂得还是比较多,宫里不缺这些资料。春宫春宫,图片文字,绝不会少。 赵谦听罢,想了想,说道:“好。” 他的思维很快,从朱徽娖一句简单的话里,已听出她并不是无知,而既然都展到这个地步了,又是她要求的事,赵谦没有理由拒绝,只有尽量让她愉快一些。 朱徽娖慢腾腾地脱掉了上衣,赵谦看了一眼她亵衣空荡荡的左袖,还有她右手迟疑的指尖,心道朱徽娖有严重的自卑心理。 终于,朱徽娖脱掉了所有的上衣,眼泪却掉了下来,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断臂,虽然她的皮肤很好,但是她肯定觉得断臂非常丑陋。 赵谦脱下自己的长袍,给朱徽娖批在了身上,遮住了她的断臂,朱徽娖冷冷道:“我是不是很丑?” 赵谦没有表态,却左顾而言他,“殿下听说过西洋诸国没有?” 朱徽娖不知道赵谦要说什么,疑惑地点点头:“葡萄牙、西班牙、尼德兰、意大利,我都听说过。” 赵谦点点头,低头回忆了片刻,说道:“大约就是汉朝的时候,西洋当时最大的帝国叫罗马。正如我们膜拜的如来或者观音这样菩萨一样,他们也有很多菩萨,就是神,其中掌管爱和美的女神叫维纳斯,美神维纳斯受到了无数人的膜拜和爱戴……就像我们给如来塑金身一般,他们也给维纳斯塑了很多雕像,其中有个十分珍贵的女神雕像叫米洛的维纳斯……” “……米洛的维纳斯现在大约在法兰西的皇宫里面,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现在还存在于世。米洛的维纳斯手臂断了,很多学者考证到了她本来的样子,有人建议修复她的手臂,但是几百年一直没有修复,殿下可知为何?” 朱徽娖拉紧了身上的长袍,被赵谦说的神奇的故事给吸引了,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为什么呀?” 她对这个故事非常感兴趣,其中重要的原因可能也是,她的手臂也断了。 赵谦故意卖关子,朱徽娖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倒是说啊,他们为什么不把维纳斯的手臂修复?” 赵谦这才说道:“因为维纳斯的雕像有很多,断臂的米洛的维纳斯却只有一个。恰恰是她断臂了,才让美显得唯一,可能也有一种遗憾美在里面,这是美学家们研究的内容。” 朱徽娖听罢顿时觉得自己的断臂没那么丑陋了,很神奇的心理效果。 赵谦道:“殿下的手臂,有一个凄美的故事,殿下的美,犹如女神的美,遗憾、凄美、唯一……” 朱徽娖抬起头,看着赵谦,仔细看着赵谦的眼睛,他的眼睛虔诚而专注。 赵谦又道:“赵谦看了殿下的身体,也是怀着虔诚与爱慕之心,绝无半点亵渎之意。” 朱徽娖听罢,喃喃道:“赵谦真是个……让人难以揣摩的人,我以为你愿意娶我,不过因为我是公主的原因。” 赵谦听罢,心道,没想到她早已有这种想法了,朱由检的女儿,果然是不好骗的。但是她明知如此,尚奋不顾身,这就值得让人玩味了。赵谦心里想,她是出于思虑,还是出于女性的弱点? 段二十 社会的细胞 盛夏暴雨时节,常常是在艳阳高照的时候,乌云突然遮蔽了烈日,顷刻间便倾盆大雨。江南的当地人称这种雨叫“偏东雨”,可能是暴雨夹带着西风的原因。不过很多时间暴雨也偏西,但照样叫“偏东雨”。 这个季节出行,人们通常是要准备雨伞的。暴雨骤然而至,农人们大概正在抢收晾晒的衣服和粮食吧。而军机处门口,一个个官员乘坐着轿子、马车汇集了过来,仆人长随给官员打着伞,纷纷走进了衙门。 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国家机器的运转是不论天气的。 赵谦早早就到了议事厅,和先到的官员喝茶说话。他来得比较早,身上一点雨水都没有,相比之下,后来的官员虽然打着伞,但帽子衣服上不可避免会被雨水打湿一些,长袍下摆也会溅上雨水。 能够来军机处议事的大臣,无疑都是赵氏集团内部的人员,还句话说,就是利益既得者。金陵的明朝政府,权力格局很奇怪,能够参加早朝并不说明什么,无非就是说明级别高一点而已,能够来这处成为军机处的衙门,才真正具有实力和权力。 一个军机处大臣同时任职户部的官员,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窗外的暴雨说道:“这场雨倒也下得好,要是早半个月,稻子刚刚扬花,可得影响今年的收成。” 因为人还没到齐,大家说得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今日真正的话题,却无人提起。 南京的圣旨往云南贵州湖广,已经有回复了。 李定国与孙可望、何腾蛟见识了武昌左良文覆亡的例子之后,迫于明朝的压力,好像已经结盟抱成了一团,态度一致。这是赵谦不愿意看到的,但是没有办法,鞭长莫及,云南贵州离南京是有点远,而且多是山区丘陵,很难直接控制监视。 南方军阀同意奉召率军北上,但表示不愿意依照朝廷的要求,从湖广到中都凤阳,成为明军的前锋(也就是炮灰)。 他们要求进入四川,并将四川划归他们,作为后勤保障,南军主力从襄阳攻击河南,作为明军西线兵力,而东线中都、江苏一线,则由朝廷兵马自理,两线出击。 待军机处大臣都到齐了,赵谦坐到议事厅的上,孙传庭、韩佐信、邹维涟、赵逸臣等坐于上侧,赵谦便抛出了这个话题,与众人商议对策。 赵谦与孙传庭有师生之谊,赵谦让孙传庭坐上,但孙传庭明智地拒绝了,推让一番,还是由赵谦主持议事。 韩佐信先分析了当下的形式,然后说道:“李定国等人对朝廷诏令讨价还价,提出南方两线的办法,我们不能一概拒绝。这套方略,实际上是两利之事……” “……一则南方诸部主力北调,进入河南,消除了我们北伐的后患,明军由此可以全力进攻满清。二则对于李定国等诸侯,却新增了四川周围一大片地方,而且不必承受满清的主要压力,好处颇多。” 邹维涟听罢韩佐信说完,说道:“佐信说的是眼前,但我细读了李定国的回书,上面有一条,云南贵州等地奉大明为正统,但只听从皇上的诏令,对于其他衙门的命令可以不作理会……其拥兵自重之心,昭然若揭,今占四川,又入襄阳、河南,不定我们是在养虎为患。” 众人分成两拨,是否同意李定国的提议,分歧很大。赵谦却一直没有说话,他在想,邹维涟刚刚说的一条,隐藏的含义。 李定国说只听从皇帝诏令,不听从包括军机处在内的其他衙门命令。 他为什么要专门加上这么一条?在世人的眼里,赵谦挟天子以令诸侯,路人皆知,天下人心里,皇帝的诏令,和赵谦的命令基本没有冲突。但李定国却将皇帝和赵氏一党分开了来。 前不久皇帝拒绝授权诏书的消息,并没有扩散,只有南京朝廷内部的人才知道,而李定国透露的信息里说明,他们肯定是知道这个消息了,所以才会说只听皇帝诏令,不听军机处命令。 李定国远在云南,他是怎么这么快知道的? 赵谦隐隐觉得,南京内部,隐藏着一股反对的暗流,但是隐藏得很深,在锦衣卫等情报机关眼皮下,赵谦仍然没有线索。 这让赵谦心里十分不安,充满了隐忧。他甚至怀疑长平公主,是不是也参与了这件事。 众人还在争论,各人引经据典,阐述自己的主张,一时闹哄哄一片。这样下去,自然是没有结果的,韩佐信咳嗽了两声,依照惯例,说道:“既然意见不统一,咱们还是听从大人的裁决。” 大伙便停止了争论,纷纷看向赵谦。由赵谦决断,这已是很多次议事的习惯了。有了先例,办起事来就有了参照。 赵谦沉默了片刻,对孙传庭拱手道:“恩师有什么看法?” 孙传庭想了想,说道:“李定国等人既然说遵从皇上诏令,但皇上诏令是让他们进入江苏,作为大明王师前锋,他们却明目张胆抗旨,可借此机会铲除之,以绝后患。” 赵谦听罢,沉思了许久。刚刚他有个假设,那股自己怀疑存在的暗流,可能是长平公主、孙传庭及其他一心要恢复朱氏皇权的人,想保留住李定国这股力量,抗衡赵谦,防止赵谦篡位。 但听了孙传庭的主张,赵谦又觉得自己那个假设不太可能成立。毕竟如果真的是这样,漏洞也很多,比如长平公主一介女流,十几岁的女孩,不可能有如此心机。 赵谦想罢,先对孙传庭拱手执礼,毕竟是恩师,表示一下尊重。 “当前满清尚占据我汉家宗庙京师,乃是我汉家共同的敌人、心腹大患,我们应当以汉家衣冠为重,先行剪灭满清、然后是李自成这些国之大仇,方是正道。”赵谦朗声说道。 他明白,作为民族最后的力量,应当承担起应有的历史责任。 赵谦大义凌然的话,让在座的众官员无话可说,纷纷表示支持赵谦。 赵谦又道:“李定国等人虽是我们的一大隐患,但只要他们愿意从我后背撤出北上,那合围满清的势态便已形成,我觉得,应该同意李定国的主张,趁此天道良机,将满清驱除出关!” “大人英明!”众人说道。 韩佐信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毕竟怎么选择,道理上都讲得通,有得必有失。 “李定国等人何时可以进入湖广河南?”赵谦问道。 一官员答道:“据李定国派出的使者称,得到朝廷同意后,两个月之内可以完成进攻河南的部署。” 赵谦点点头:“既然已决定了,就这么办吧。朝廷主力大军三十万,可以立即安排渡江,部署到长江北岸……邹大人。” 邹维涟站起身,拱手道:“下官在。” “以邹大人为江北总督,统率三十万主力军队。” 邹维涟脸上掩不住的兴奋,朗声道:“下官遵命!” 赵谦看了一眼孙传庭,他可是个沙场老将,如果太冷落了,恐怕会让人心寒,便站起来拱手道:“恩师年事已高,本不忍心让恩师辛劳,但此关系国之命运的关头,朝廷需要恩师……请恩师担任江北巡抚,安抚百姓,指教大军部署。” 孙传庭道:“廷益身为内阁辅,国之重臣,不可以小义忘大义,只要朝廷用得着老夫,老夫愿为朝廷马革裹尸,在所不辞。” 赵谦道:“谨记恩师教诲。” 至于最精锐的西虎营、水师这两支军队,赵谦一直不提,不留一手是不行的。张岱萝卜韩佐信等人,赵谦也没有安排,这些人,才是他最信任的人,也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都要留作预备力量。 暴雨下了一阵,在议事散会之后,便停了,经过雨水冲刷之后的空气,更加清新。 赵谦站在军机处的院子中,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抬头看着长空中变化莫测的风云,一时心绪起伏。 天下大势,谁又能完全掌控?就算号称一代枭雄,不过是这风云莫测中的一粒棋子罢了,都得按照冥冥之中的规律展。 赵谦心道,以后的青史上,也许今年,也就是弘光元年(只有朝鲜还在用崇祯十八年),肯定会被历史学家、政治学家这些人称为某某转折点吧? 的确,弘光元年,是影响着天下格局的一年,神州大地上至关重要的一年,今年过完,天下新格局,基本可以明朗了。 只是,在此之前,谁也不敢肯定,也无法预见,会产生怎么样的格局。 七月,赵谦心系江北大军的部署,率领卫队渡过长江,开始对江北各地巡视。 毕竟几十万大军,不能一窝蜂挤在一起,是要摆开形势的。军队三十万,负责后勤运输等工作的人员不计其数,实际上调动三十万大军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卫队成员自然有千代、孟凡等心腹在内,还有西虎营的重装骑兵护卫。陪同的,有张岱萝卜两兄弟,还有赵逸臣。江北总督邹维涟自然得陪同巡查。 韩佐信没有来,毕竟大军调动期间,内务上会有这样那样的事务和麻烦,没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坐镇是不行的。 赵谦坐在马车上,赵逸臣、邹维涟与赵谦同乘。张岱等人骑马,先沿着长江一线巡查。车帘挂起的,外面一阵阵热浪灌进来,车上的人都汗流浃背。 这个时候正是稻子丰收之时,稻田里到处都有戴着草帽干活的农民。一般一块稻田里有四个人,手工劳作。 有两个人负责用镰刀将稻子割倒,分成一把把放在稻桩上,这两个的工作相对轻松一些,青壮男丁少的家庭,一般都是妇人和老人担任。另外两个就需要男丁劳动力才能胜任了,他们负责将割倒的稻子在一个木制大容器上,用人力将稻子上的果实摔下来。那个木制容器在江南称为“半斗”,周围用苇席围住,防止摔下来的稻谷溅出去。 “打谷子”大概就是这样劳动的,是一种繁重的农活。虽然军队在频繁调动,但金黄的稻子眼看就能变成粮食,百姓们都抢着收割,没有这些粮食,未来一年全家的生计,将是一个大困难。 邹维涟见赵谦一直看着那些劳动的农夫,解释道:“下官已经下了严令,扰扰百姓影响收割者,斩立决。待大战开始之时,可能要到八月去了,稻子已经收完,战争并不会影响百姓丰收。大人请放心。” 赵谦点点头,又说道:“一定要注意粮食的存储。” 邹维涟道:“除了征收百姓粮食之外,海事衙门通过补贴进口粮食,粮食储备一直在增加。如大人所知,上半年水师护卫商队北航,因价格优势,就从朝鲜扶桑等国买到了三百船粮食运回大明。同时交趾(越南)、南洋等地,也有大量粮食流入,大人不必担心。” 赵谦道:“现在朝廷财政压力很大,如果江苏、河南、山东等省通过这次战争纳入版图,尚可支撑,德辉勿失我望。” “愿为大人分忧。” 一行人一边走,邹维涟便一边说明各地驻军和后勤路线,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些事情,可不那么简单,让赵谦亲自办,可能也很麻烦。不能不说,邹维涟毕竟经验丰富,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一天下来,夜幕慢慢拉开,邹维涟道:“再行半个时辰,有一个军营,已为大人安排了住所。” 赵谦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村子,说道:“不如就在村子里找间院子歇息吧。” 邹维涟撩开车帘,说道:“周县令何在?” 不一会,一个官员便走了过来,叩拜道:“下官拜见邹大人。” “去那边的村子,找到乡老,为大人安排好宿地。” “下官遵命。” 车队在官道上停下来,等待地方官员为众人安排。赵逸臣这时拱手道:“卑职过去看看,恐下边的人办事不妥,铺张浪费又合大人心意。” 赵谦点了点头,又道:“一应用度,都必须支付百姓现银。” “是。” “满清那边有什么动向?”赵谦问道。 邹维涟道:“江苏各县清军所占州县,正在积极筹备守城,清军主力尚未南调。” “只要清军南下,我便亲率水师沿途袭扰,威逼京师,这次看满清尚有什么招架手。”赵谦得意地说道。 邹维涟陪笑了几声,说道:“据报,李自成自长安北上,进入了山西,看来他还是要走上次入京的老路。” 赵谦道:“京师西面的雄关要塞,可不是随便能攻破的,待满清溃败之时,我从天津老路入京,便捷了不少,京师这次李自成没有份了。” 过了一会,那个周县令回来了,说道:“禀赵阁老、邹督师,下官已安排妥当,请二位进村休息。” “走吧。”赵谦说完,马夫抖动缰绳,马车开动。 进了村子,村民们都各自待在家里,并没有隆重地相迎,这一切都是赵逸臣的意思。赵谦对此比较满意,他也没有过分骚扰村民的打算,只不过在城里呆久了,在乡村里过一晚,感觉还是不错的。 这个村庄里最大的便是乡老。赵谦等人便住在乡老的院子里。 乡老并不是官吏,更不是指派的,一般就是村民们推举出来的有名望的乡绅,负责管理村民。明朝在地方基层的管理十分松散,基层反而非常民主,所谓推举,和选举也差不多了。 农村的组织方式是以每一乡村为单位,构成一个近于自治的集团,按照中央政府的规定订立自己的乡组,一村内设“申明亭”和“摆善条”各一座,前者为村中乡老仲裁产业、婚姻、争斗等纠纷的场所,后者则用以表杨村民中为人所钦佩的善行。 一年两度,在阴历的正月和十月,各村都要举行全体村民大宴,名曰“乡饮”。在分配饮食之前,与会者必须恭听年高德助者的训辞和选读的朝廷法令,主持者在这一场合还要申饬行为不检的村民。如果此人既无改悔的决心而又规避不到,那就要被大众称为“顽民”,并呈请政府把他充军到边疆。 这些乡绅,得到了村民的拥护,到县里报个名,就算上任了。但明朝管理系统还有一套办法,就是保甲制度,配以路引,将百姓束缚。 这种制度,和现代的户籍制度、身份证一般有效。之所以几百年后咱们还不抛弃它,证明这种制度有它的作用。很适合国情,很适合统治百姓,所以世界上多数国家都没有身份证了,我们还在用。 “申明亭”和“摆善条”具有很强的时代特征,一个代表法律,一个代表道德。所以,在大明,道德和法律一样具有强制性和权威性,和现在的理论很有出入。 因为明代法律不细节,道德是约束百姓行为的重要依据,是统治的根基所在,所以一旦礼崩乐坏,统治便不会稳固了。 赵谦很有耐心地和乡老说话,询问着各种细节。社会的构成,凝聚着千百年的智慧,赵谦到明朝一二十年了,也不敢说完全理解这套东西的内涵,一边说话,一边还在思考。 对于赵谦这样的大臣,和一个乡老聊得火热,邹维涟等人十分不理解。而赵谦只是想了解社会的细胞组成,如此而已。 段二一 紫禁城迷雾 (这几天评论区好冷,点击和票数好少,我的心犹如飘飞的枫叶,等着大家的安慰。今天这一章,希望能让大家满意,冥思苦想精心码出来的,希望书友们不要错过哦。有点阅历的读者,将会在人情与人生方面引起共鸣吧?) 北京紫禁城笼罩在薄雾之间。夏日的清晨,那幽凉的薄雾,像丝绸一样婀娜地罩在其中,让挺拔隽永的楼阁宫殿,更加迷人,也更加扑簌迷离。 这一天,京官收到了通知,明日将举行早朝。自从福临回来后,多尔衮避免产生激烈冲突,一直没有登位早朝,福临自然也是这样。于是早朝停止了一个月之久,现在却要重新运作了。 究竟是谁坐在建极殿的龙椅上呢?权力外围的官员,一时也猜不透,小圈子里各种猜测流传开来。 多尔衮很快就明白了谁会登上龙椅,因为早朝的通知不是他出去的。他一时摸不着皇太后福临一般人的意图,难道是要先声夺人? 多尔衮正在乾清宫里,一些心腹大臣自觉地聚拢到紫禁城,他们都意识上,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此时福临为了避免与多尔衮正面冲突,并没有住进紫禁城,而是住在另一处皇家行宫里面,依旧让多尔衮霸占着紫禁城。实际上夏天住在紫禁城里很不舒服,闷热异常,汉人尚能适应,对于满族人来说,这华丽的宫殿简直是受罪。 支持多尔衮的亲王贵族对此反应不一,有的义愤填膺,有的忧心忡忡。唯有汉臣范文程泰然喝茶,不动声色。 多尔衮见罢范文程的模样,心知其人虽是汉臣,却经常提出对满清有利的建议,便垂询道:“范大人,你有什么话说吧?” 范文程急忙叩拜于地,说道:“奴才没有什么话说。” 多尔衮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这时范文程又说道:“或许皇太后有什么话对主子说。” 多尔衮的神情又一振,说道:“你是说皇太后会主动前来?” 正在这时,一个侍卫在门口跪道:“启禀皇上,太后驾到。” 多尔衮看了一眼范文程,对门口喊道:“快打开宫门相迎,朕随后就到。” “喳!” “你们先回去,朕随后通知你们进宫。”多尔衮对手下的大臣说道。 众大臣甩了甩衣袖,跪倒道:“喳!” 多尔衮迎接到布木布泰的时候,布木布泰尚在辇车上,多尔衮只是轻轻弯了下腰,“见过太后。” 这时布木布泰才从车上下来,旁边的太监急忙用袖子垫着,轻轻扶住布木布泰。布木布泰看了一眼多尔衮,穿得是便装马褂,既没有穿龙袍,也没有穿折领官服。证明他的态度还在犹豫。 无论多尔衮是皇帝还是摄政王,布木布泰都是皇太后,比他辈份高,所以多尔衮走在布木布泰侧后,态度表现得还算恭敬。 “请太后移驾慈宁宫。”多尔衮说了一句,又用不满的语气说道,“太后既然要早朝,怎地也不给多尔衮商量一下?” 布木布泰说道:“明日恢复早朝,哀家已经决定了,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拖不得。由谁来早朝,这不来和你商量了么?” 多尔衮心里又喜又忧,一时难以猜透太后的意思。 一行人进了慈宁宫。布木布泰回顾四周,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喳!” 太监宫女退出慈宁宫,只留下布木布泰和多尔衮两人单独相处。多尔衮顿时心跳加,因为以前布木布泰知道多尔衮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从来都避免与多尔衮单独相处,也未明言拒绝,惹得多尔衮像眼前挂着胡萝卜的驴子一样。 现在布木布泰却主动叫退了左右,和多尔衮单独在一起了,多尔衮不由得再次产生了遐想,向布木布泰看去时,她的脸上依然端庄。 倒不是布木布泰没有引诱多尔衮的意思,而是她明白,对男人来说,端庄的诱惑永远大于放荡。 却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男人越是想要,这大概就是犯贱吧。 多尔衮沉默了片刻,心里痒痒的,但是因为有事在心里,却表现得比较君子,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问道:“明日早朝,太后想让谁坐在那椅子上?” 布木布泰看了一眼多尔衮,不动声色道:“福临是哀家的亲儿子,哀家当然希望是福临……如果福临被废,还能在这世上活下去吗?哀家不愿白人送黑人。但如果你坚持要做皇帝,为了大清的前程,哀家没了儿子,也是要支持你的。” 多尔衮默然,太后说的是大实话,有情有理。她说的不错,福临这样的皇帝,一旦被废,要活下去可能很小,而他多尔衮就算不做皇帝,做摄政王,照样可以做得很好,因为他手里有实力。 但话又说回来,已经坐上了皇位,再要下来,真的那么容易么?皇帝,是人间的至高追求,代表了太多东西,多尔衮真的舍得?况且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留下来的隐患,无法预料,待福临长大羽翼丰满,为了后代的继承问题,是不可能留下多尔衮这个曾经坐上皇位的人的。 布木布泰见多尔衮犹豫不已,说道:“这个决定对你也许很难,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哀家都不怨你,理解你。我们母子俩,只是两个人,而大清的天下,不能因为我们两个人而动摇。” 多尔衮照样不语,他实在有些难以下决定。如果太后起挑战,那还容易些,她拱手让出来,反而让多尔衮为难了,多尔衮看着太后美丽的容颜,自然舍不得她就这样香消玉碎。 布木布泰轻轻取下指套,手放在腰带上,欲解不解,“哀家这一去,已为爱新觉罗家尽了本分……” 多尔衮心绪烦乱,见罢布木布泰的动作,忍不住一把将其搂入怀中。布木布泰并没有挣扎,而是十分自然地将手放在多尔衮的胸前,同时向多尔衮的耳朵吹出兰香热气,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加深了多尔衮口干舌燥。 多尔衮忙乱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又拨掉了布木布泰身上的丝布,见其肌肤如雪,浑身散出一股雍容贵气,这可不是一般女人有的东西。多尔衮便将大嘴凑到了布木布泰滑腻的脖子上。 布木布泰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多尔衮的胸肌,不经意地拨弄着他的**,虽然很多男人不愿意承认,但男人的**确实是敏感部位。布木布泰挑逗多尔衮的胸,却比抓住他下身的玩意要端庄得多,挑逗的效果也能达到。 布木布泰身体软,有意识在在多尔衮耳边轻轻呻吟。 多尔衮再难控制欲火,两人瞬间便交织在一起,布木布泰柔软的身体缠绕在多尔衮身上,欲拒还休,一边轻轻推着多尔衮的嘴里说着“不要”,一边两腿之间的玉器却死死夹住他的分身蠕动。 “哀家……啊……恩……”布木布泰呻吟不已。 她坐在一张案桌上,双腿张开,就这样让多尔衮做着活塞运动,多尔衮兴奋不已,一手揉捏着她的酥胸,一手抚摸着她光滑的大腿,热烈激战。 多尔衮没有体验过如此新奇的感觉,布木布泰的端庄秀丽让多尔衮占有之后很有成就感,而她骨子里表现出来的淫荡,却让多尔衮的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呼喊着“爽啊”,这样双重刺激上,多尔衮很快就不行了。 两人气喘吁吁,多尔衮如中箭了一半倒在布木布泰柔软的胸脯上。 布木布泰推开多尔衮,一边穿好衣服,一边抹着眼泪。多尔衮见罢,扇了自己一耳光,“太后……” “你不必再说了。”布木布泰穿好衣服,转身便走。 只留下多尔衮意犹未尽地回忆着刚才的美梦,真的如做梦一般。他干了自己的嫂子,虽然这才满族不算什么,但照样让人兴奋刺激,特别是满人接受了汉人的伦理观念之后。 过了许久,多尔衮又想起第二天早朝的事,想来想去,难以下决定,那些亲王贵族只顾着吵架,多尔衮实在不想和他们商量。 最后多尔衮想起了范文程,心道,此人倒是可以给些好主意。遂命太监宣范文程进宫。 范文程入,先叩拜行礼高呼主子,自称奴才,然后才在多尔衮的命令后站了起来。 “范老请坐。”多尔衮客气地说,他希望范文程能给出有价值的建议和论证。 “谢皇上。”范文程在这种场合下叫皇上比较适合,说完小心坐在了旁边,悄悄打量了一眼多尔衮,见其耳后有一个红印,像是女人嘴唇上留下的痕迹,范文程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刚才太后来过了。”多尔衮一本正经道,光从他的口气里,是不能让人猜出刚才生了什么事的。 “是。”范文程躬身应了一声,等待下文。 多尔衮道:“太后说可以让我做大清皇帝……但是我考虑到我那侄儿,要是被废了,恐怕……所以一时还没有下决定,范老以为应该如何做?” 范文程心道,这种事还用犹豫么?当然应该顺水推舟坐上去再说。你以为皇位很好上去么?古往今来,多少为了皇位兄弟相残甚至杀父母的都有,管你那侄儿做什么?在皇家,家便是政治。 但是范文程见了多尔衮耳后的唇印,和他的态度,知道多尔衮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只是缺少自信罢了。 就像一个人买衣服,已经看中一件了,但那件衣服太贵了,所以才作犹豫状,询问旁人的意见。其实呢,旁人就算叫他别买,说不值,但因为买的人太喜欢那衣服,最后还是要买。 买了之后,如果后悔了,买衣服的人会感谢建议他不买的旁人吗? 范文程于是决定不阻拦多尔衮的决定。其一,是因为阻拦不住。其二,其实谁坐上皇位,对大清都是好事,只要不是两个皇帝就行。谁当皇帝,关他范文程屁事。 至于隐患,那是以后的事,范文程作为一个汉臣,随时都可能成为牺牲品,想得太远了,想是想得到,但是没什么用。 这些心思,在范文程心里盘算的时候,只是一会儿,他便想明白了,很快答道:“回摄政王……” 注意,范文程改称谓了,不再是皇上,而是摄政王,一则就是隐晦地表明了自己的主张,二则是给多尔衮安心,意思是你不做皇帝,照样可以做摄政王,权力在眼下是不受影响的。 “……眼下这形势,我大清至少面对三路进攻,西面李自成,南面两路明朝军队,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应该尽快解决皇位之争,扼住敌军进攻势头,扳转攻守之势。才是正事,明日早朝,无论是谁坐上皇位,能够和平解决,都是我大清之福。” 犹如皇太后很巧妙地挑逗多尔衮一样不作痕迹,范文程也很巧妙地用了称谓这个细节,鼓动了多尔衮,照样不作痕迹。 多尔衮点点头:“范老所言极是,要是吃了败仗,谁都做不成皇帝。” 而紫禁城外面,布木布泰回到行宫,见了儿子福临,便抱着儿子伤心痛哭。孤儿寡母的,布木布泰实在不容易啊。 支持福临的亲王贵族来到了行宫,布木布泰补妆,接见了他们,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弥端,沉静的表情让大伙都很安心,仿佛有了主心骨。 一个亲王迫不及待地问道:“多尔衮什么态度?咱们应该怎么准备?” 布木布泰冷静地说道:“幸得多尔衮顾全大局,他继续做摄政王,明日皇上主持早朝,王爷们也去热闹热闹,建极殿都冷清好久了。” 众人听罢,长嘘了一口气,欢欣鼓舞,气氛顿时轻松下来,沉闷了无数天,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但布木布泰却将忧虑压在自己的心头,一个人承受。 她只是猜测,多尔衮让出皇位的可能性比较大而已,其实她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这样的事,谁能猜到最终的结果呢? 第二天,布木布泰亲自为爱新觉罗?福临穿上龙袍,抚摸着他的小脸蛋,看了又看,只觉得心里酸楚难言,只有母亲,才能体会出这种感情吧? “皇额娘,您怎么了?”福临伸出小手,摸着布木布泰的眼角,乖巧地说。 布木布泰哽咽地说:“要记住额娘的话,进了大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定要注意,听见了吗?福临已经是皇上了,就得有个皇上的样子。” 福临挺起小胸膛,说道:“福临知道了,额娘您别哭,福临听话。” 布木布泰紧紧抱住福临,“福临真是额娘的好孩子。” 实际上,就在多尔衮到达建极殿的时候,还在犹豫,他仍然没有下定决心,这样的事,这样的机会,真的不是儿戏。 布木布泰携福临的手进入建极殿,文武百官大臣亲王都到了,许多人见到布木布泰,纷纷拜倒,但仍然有半数的人没有跪,因为多尔衮没有跪。 多尔衮看着布木布泰,心虚起伏。布木布泰却一脸冷热,看着多尔衮,一双秀丽的眼睛仿佛在述说着什么。 慢慢地,布木布泰和福临走到多尔衮的身边,三人都站在龙椅下面,谁做皇帝,大清的前途何去何从,将在这一刻揭晓。 所有的官员跪了下去,因为福临和多尔衮站在一起,无论是多尔衮的人,还是布木布泰的人,大家都可以向之跪倒。 大殿中安静极了,众人大气不敢出,他们自然是希望这事圆满解决,利益攸关啊!但是命运有时候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所能作的,无非就是等待罢了。 多尔衮与布木布泰对视着,僵持着,最后多尔衮有些不敢面对布木布泰,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在这一瞬间,多尔衮的心理变化,十分微妙,但布木布泰立刻抓住了机会,悄悄放开福临的小手,在他的背上轻轻一推。 福临听话地跑了上去,一屁股便坐在了龙椅上,这个位置,他也不是第一次坐。 这个过程,几乎可以用一瞬间来形容,非常快。就在多尔衮心绪杂乱的瞬间,福临突然坐到了皇位上…… 刷地一下,众官的抬起头来,直瞪瞪地看着龙椅上的福临。 连多尔衮也目瞪口呆,心道妈的,老子还没同意,你个小子自己跑上去了,什么意思? 支持福临的亲王大臣立刻高喊道:“臣等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转念之间,多尔衮已意识到了事情已成定局,人家福临已经坐上去了,大伙也呼万岁了,如果再拉下来,那就不是竞争,而是谋反! 多尔衮虽然有意让福临坐上去,这样他既保得权力维护了大清稳定,也得到了朝思梦想的美丽太后。但事出突然,多尔衮还是懊悔不已,在这么一个瞬间,便与皇位失之交臂。 但是,事情已成定局,多尔衮面对现实,转过身,叩拜于地,“臣多尔衮叩拜吾皇。” 下边多尔衮的人只得随着多尔衮的一句话,承认了福临的皇位。 再次高呼万岁时,声音已响亮了许多。 福临用稚嫩的声音说道:“众爱卿平身,请皇叔摄政王主持朝政。” 多尔衮道:“臣接旨。” 满清帝国的一场内部危机,就在多尔衮接旨的时候,化解了,真正的功劳,是谁的,又是谁在冥冥之中掌握这一切,这就是天道么?那天上变化莫测的风云,如赵谦所思一般,谁能尽破? 段二二 外三关之首 满清内部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可能连李自成、李定国那两方,也在积极动作着,几方都在这盛衰攸关的时候努力着,奋斗着。这个时候,赵谦正在江北的一个小山村里过夜。 几根粗大的蜡烛,将木屋中照得通明,而屋子的主人村老贡献的油灯在旁边,显得十分昏暗。 长随小林正在旁边磨墨,赵谦出于穿越前的习惯,一直叫这个长随为小林,但见小林嘴间的胡须,赵谦才想到,他大概也三十好几,快四十的人了,小林都要变成老林了。 赵谦和乡老详谈了村社的组成,和明代维持村社稳定的方法,他对社会组成有些想法,便趁夜记录下自己的想法,不然明天有其他的事,可能就忘记了。就像灵感一般,要记录下来才行。 他一直在学习,虽然四十岁的人了,对于各种知识的学习从来没有放松。拿现在的话说就是活到老学到老。中国的文明构成,博大精深,人生几十年时间,可能只能学到其中一部分。但是只要能掌握一些有效的知识,对赵谦稳固地盘,争霸天下,都是十分有用的。 赵谦一一记录明代村社的组成、管理办法、百姓的心理、利益的牵连等等个人见解,不觉之间,都快三更了。 院子里,细碎地响着脚步声,那是侍卫在分班守卫巡逻,每个人在社会中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有自己的责任。 这个时候,窗外响起了人的说话声,不一会,一个军官敲开赵谦的房门,躬身道:“大人还未歇息么?” 赵谦转过头问道:“何事?” 军官道:“是乡老和他的孙女,想见大人。” 乡老一个时辰前和赵谦交谈了很久,现在又来了,赵谦心道难道是他找到了知音意犹未尽?但是赵谦却没有兴趣和他再说什么话了,因为赵谦已经问出了他想知道的东西。 至于乡老为什么带孙女一起来了,赵谦倒无法猜测,这让他有些好奇,赵谦本就是一个对女色感兴趣的人。 “带他们进来。”于是赵谦说道。 片刻之后,一个老头,就是乡老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弱弱的女孩。赵谦先看了一眼那女孩,姿色尚可,毕竟家境在当地来说还不错,不用风吹日晒在外面干活,皮肤就可以好一些。 瓜子脸,个子不高。赵谦先看了她的腰,宽松的衣服在腰部空荡荡的,证明腰身还算纤细,这对赵谦已经有些吸引力了,他最不喜的女人是水桶腰。 “老先生请坐。”赵谦客气地说道,乡老也读过几本诗书,年龄又大,客气些可以说是礼贤下士,尊重老者。 乡老的老脸上竟出现了很不好意思的表情,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林。赵谦便说道:“你先出去,一会叫你。” “是,大人。” 小林出去之后带上了门,赵谦看着祖孙两人,女孩低着头揉弄着衣角,满脸红晕,乡老支支吾吾想说什么。赵谦没有说话,先听听乡老怎么说。 “老朽这个孙女,名叫慧娘,爹妈去的早……大人的墨宝可是贵,老朽只能购得临摹的文章,慧娘也是喜欢得紧……”乡老啰啰嗦嗦地说着,和刚才和赵谦聊村社结构的话题时判若两人。 赵谦觉得有些浪费时间,说道:“老先生是要我的字是吧,好说好说……”赵谦看了一眼慧娘,问道,“你想要什么字,诗句,还是文?我给你写。” 慧娘抬起头来,红着脸,顿了片刻才大胆地说道:“妾身倾慕大人,不期在此相见,妾身想服侍大人……” “唉唉……”乡老觉得老脸都丢尽了,但奈不住这女孩家要死要活的折腾。 “哦……”赵谦顿时明白了,原来是自己的一个粉丝,想当初杨丽娟为了见刘德华的疯狂,赵谦便不觉得这个慧娘有什么让人惊讶的了。 慧娘见赵谦反应冷淡,又说道:“如果大人愿意,就让妾身服侍大人这一晚,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在古代,没有出嫁的女子一般都是处*女,这姑娘主动献出贞洁,这在明代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几乎是比生命还昂贵的代价。 赵谦可以想象,这女孩对自己的崇拜和情意。但对于真情,赵谦向来只有辜负的份。 赵谦正色道:“听本官一句话,你还是留得清白,找个好人家出嫁最好。” 一个乡村里姿色不错的江南姑娘,对于赵谦来说就像野味一般,偶尔吃吃是很有味道的,但赵谦还是拒绝了。作为一个人,哪里会一点都不为别人着想? “那妾身就出家为尼。”慧娘突然说道。 赵谦吃了一惊,看着慧娘的眼睛。心道自己的权势在江南地区,和皇帝也差不多了,她固然不敢说说玩,考虑到这些问题,可以说平民欺骗赵谦,等同欺君之罪。 既然这姑娘都这样坚定了,赵谦还坚持什么呢? 不一会,赵逸臣入,对乡老祖孙说道:“二位请跟我来。” 在这一刻,赵谦甚至怀疑这节目,是赵逸臣刻意安排的。 乡老自然被带走了,慧娘被奴婢带去搜身,沐浴,保证她不会危及赵谦安全,才被带到赵谦房中。 赵逸臣在赵谦旁边低声道:“找了村民指认,慧娘确是乡老的孙女。” 房间的门窗很快被关严实,只留下赵谦和慧娘,让赵谦在此寻欢作乐。没有韩佐信在身边,赵谦反而觉得很放得开手脚。 慧娘乖巧地坐在床边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做没有经历过的事,心中多少有点恐慌,当然也有期待。 赵谦看了一眼慧娘,心道女人的悲哀在于,可以和比自己地位相差很大的男人生关系,但是又没有实力抓住那种男人的心。 赵谦二话不说,也懒得去制造气氛。女人喜欢的浪漫气氛,对男人来说其实是种负担和辛劳,需要精力。 他直接将大手摸向慧娘的腰间,平滑的小腹,赵谦心里比较满意。慧娘全身一颤,如触电一般。 赵谦很享受这种感觉,初经人事的女孩,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抚摸。 他继而将手下滑,解开了慧娘的腰带,然后将大手从她的裤腰上插进裤子,摸到了紧筹的大腿肌肤,赵谦再次在心里有了惊喜,到底是年轻人,皮肤紧致。 然后就开始摸她的翘臀,紧筹挺翘,未经人事。这时秋娘已经气喘吁吁,眼神迷离了。 摸完,赵谦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他已准备干了这姑娘。 赵谦漫不经心地脱光了自己,连亵裤也一并脱下,很快便赤身**。慧娘看了一眼赵谦胯间的巨物,她显然没见过成年人的那玩意,顿时“呀”地一声,吓了一大跳。 “脱了。”赵谦命令道。 慧娘见了赵谦那玩意,手指都颤抖了,但还是拉开了自己衣服上的几根带子,衣服顿时变成了几块布一般搭拉在她的身上。赵谦伸手一拉,她便**了。古代的衣服,就是方便,只是带子有点多。 赵谦把住慧娘胸前的两团,已经育了,因为处*女的关系,很紧致,不像少*妇那样虽然柔软手感好,但看上去松垮垮的。 轻轻揉捏几下,她的**便充血硬,身体很敏感。不过乳晕有点小,而且颜色很淡。 赵谦的玩意已经挺立了,见了**女人,他反应很大。 他用手指摸索到慧娘草间的小豆子,揉捏了几下,慧娘已经软倒在床上,并轻轻呻吟起来,她脸上陶醉的表情,可以知道这样能让她舒服。不过赵谦的目的不在这里,他的手指开始下滑,当摸到那长缝的下方时,可能是触摸到了那层膜,慧娘开始喊痛。 赵谦感觉她的下身还有点干燥,但他等不及了,也不愿意给女孩留下太深的心理阴影,便俯下身去,伸出舌头舔过去。 “啊!”慧娘意识到什么,顿时娇声叫了一声。 赵谦尝到咸咸的味道,还有点酸。虽然慧娘刚刚沐浴,但那地方也不可能洗得太干净,特别对处*女来说,她们不可能用手指去抠洗。 “噗……”赵谦吐掉口中的唾液,再添上去时,没有什么味道了。舌头伸出,很容易在口腔中产生大量唾液,但因为刚才清理了一下,赵谦可以直接吞咽自己的唾液,省得麻烦。 慧娘已经被舔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赵谦趁机握住自己的玩意,毫不迟疑,干净利落地插了进去。 “啊呀……”一声惨叫从屋子中传了出去。 在这一刻,赵谦突然想到统治者的万恶,不但收取百姓的血汗,还要玩弄女人,古今同理,手不一样而已。 第二天早上,赵逸臣问道:“大人,慧娘要带走么?” 赵谦想了想,说道:“她愿意的话,可以带进赵府,但不能让夫人知道……不要强迫,如果不愿意为奴,多给些银两。我知道是你安排的好事。” 赵逸臣汗颜,没有承认,也没有辩驳。 一行人继续上路,村民没有想送,统治阶级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有畏惧,如此而已。 这种民对官的畏惧,在现代是不容易看到的,因为现代人大部位已经有基本的文化了。大家是无法想象纯粹的愚民,对于读书人的畏惧心理。因为你知道的,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你想的什么,想干什么,对未知,人类有天生的畏惧。 邹维涟见了赵谦,说道:“大人,昨晚收到官报,李定国、何腾蛟、孙可望的南方联军,共计二十一万人马,已经抵达襄阳,准备和我们同时北伐。” 赵谦道:“这次他们却没有拖延,很是积极。” 邹维涟低声道:“他们怕拖在后面,咱们先收拾他们。” 赵谦笑了笑,确实有这个可能。就算是现在,和满清正式生大战之前,明朝廷仍然有选择,可以选择先吃掉南方军阀。 如果是这样,就算明军获胜,剿灭了南方军团,但这对于满清来说,其实是敌手很大的内耗。赵谦一直觉得满清才是心腹大患,在彻底击败八旗军之前,他是不愿意选择这条路的。 当然这条路也有好处,隐患解除,南方省份统一便指日可待。 赵谦问邹维涟:“下面的部署,你有什么建议?” 邹维涟拿出一卷文卷,说道:“这是下官准备递交军机处的方略,请大人过目。” 邹维涟指着文卷解释道:“实际上河南省内南方军的战线上,除了开封府,其他州县南方军都能轻易拿下,故我军准备联络李定国,约其攻击开封,朝廷军攻击徐州,同时拿下黄河一线。这是第一步。” 赵谦点点头道:“黄河天险,只要掌控,满清在关内将无险可守。这个方略不错,德辉尽快递交军机处,研究通过之后立刻实行。” “是,大人。” 赵谦又问:“李贼的军队到哪里了,有消息么?” 邹维涟道:“最新的消息是到了宁武关,尚未破关。” “这次李自成想攻破京师外围重关要塞,恐怕不易。”赵谦冷冷道,他李自成一年前来势汹汹,不也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李自成曾经攻破宁武关,是在去年,守关者为明朝忠烈周遇吉,只有五千人马,全军覆没后,李自成方破关而入,而且周遇吉失关也是有原因的。 当时起义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攻占了太原。当向北攻克雁门关准备攻击大同时,现明军在宁武关聚集了大批军队,有侧击起义军的企图。当时李自成由于曾经在罗城吃过周遇吉的败仗,认为他是一块硬骨头,是有些害怕的。所以准备放弃攻打宁武关,绕城而走,直取大同,尽快攻击北京皇城,然后再攻击无援的宁武。 后来在军师的劝说下,以及宁武关在三关中相互策应的重要位置,李自又返身南下,奋战七昼夜以惨重的代价击败镇守雁门关的三关总兵周遇吉,为夺取北京扫清了障碍。 这些往事,赵谦自然是了解了的,与自身攸关的大事,他怎么没有研究过呢?所以赵谦听说李自成想攻宁武关,才十分肯定地判断他这次拿不下来。 宁武关,“外三关”之也! 明朝为了抵御蒙古的进攻,在北方不断设险置关、修筑防线,形成了外边与内边。而内边者,就是指起山西偏关县,经神池、宁武、代县、朔县、河北蔚县等地,抵河北延庆县的内线长城,蜿蜒两千多里。 在这条防线上,创关设堡,驻守军队。在河北境内者,沿线设紫荆、倒马、居庸三关,称为内三关。 在山西境内,设偏头、宁武、雁门三关,称为外三关。 外三关之中,偏头为极边,雁门为冲要,而宁武介二关之中,控扼内边之,形势尤为重要。故有“以重兵驻此,东可以卫雁门,西可以援偏关,北可以应云朔,盖地利得势。”之说也。 宁武关是三关镇守总兵驻所所在地。关城始建于明景泰元年,在成化、正德、隆庆年间,均有修缮。关城雄踞于恒山余脉的华盖山之上,临恢河,俯瞰东、西、南三面,周长四里,开东、西、南三门。 成化二年增修之后,关城周围约四里,基宽五丈,顶宽两丈又五尺,墙高约三丈余,城东、西、南三面开门。成化十一年,由巡抚魏绅主持,拓广关城,周长七里,加辟北门,建飞楼于其上,起名为镇朔城,南北较狭,东西为长,关城周长七里呈长方形,城墙高大坚固,四周炮台、敌楼星罗棋布。 到弘治十一年,关城又被扩展为周围约七里。城墙增高了五尺,并加开了北门,不过这时的城墙仍为黄土夯筑,砖城墙是万历三十四年包砌的。万历年间,在全部用青砖包砌城墙的同时,还修建了东西两座城门楼,在城北华盖山顶修筑了一座巍峨耸峙的护城墩,墩上筑有一座三层重楼,名为华盖楼。 关城不仅与内长城相连,而且在城北还修筑了一条长达四十里的边墙。宁武距凤凰山之北,传说由凤凰所变,故有“凤凰城”之称,遇敌侵犯可神奇地飞走。但见城池犹如凤身,城北华盖山护城墩酷似凤,东西延伸的两堡俨然凤翅,南城之迎薰楼,正如高翘的凤尾。雄居城中的鼓楼,堪称凤凰的心脏,使人产生美妙的联想。万历末年,增高城墙,加以砖包,关城更为坚固雄壮。 李自成的二十几万大军没有靠近宁武关,他只能远远地看着这座雄关兴叹,连他自己也知道,要强攻此关,恐是难事。 他当初从京师撤退,主力大损,只剩的一两万人,但好在陕西周围不缺卖命的人,不出一年,又聚众二十万,当然如果后勤跟得上的话,他还能招更多的人……就是这二十几万人马,都让李自成够呛,幸好有一套土改的办法收集军费,但那种办法是涸泽而渔,这两年在陕西越来越不行了。 李自成的二十万大军,和一年前的几十万人马,无论是将领还是军士,战斗力都下降了很多。 李自成摘下大沿,看着远处的雄关,心绪起伏,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声气。 (这本书完本后,新故事将立即上传,大家希望看什么类型的故事?) 段二三 定上下之策 立秋已过,出太阳的日子里,气温仍然很高。不过从水温就可以感觉出来,秋天真的来了。夏天用凉水洗澡没有什么感觉,立秋以后,就会明显感觉水的冰冷。 李自成皮肤黝黑,大檐帽下的头已经花白,他与明朝征战了大半辈子,仗打得太多,很多一般人看来惊心动魄的战役,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打了半辈子明军,现在宁武关上,却又插上了清军的旗帜,这不能不让李自成十分沮丧。 去年从京师败退的时候,李自成损失了很多老将和谋士,最让他懊悔的,是杀了李岩,这确实是个重大的错误。幸好后来与牛金星取得了谅解,牛金星回来了。 牛金星字聚明,原籍河南宝丰县石桥乡大牛庄。自小天资聪颖,满腹文才,常抱经邦济世之志,二十余岁中秀才,天启七年中举人(明朝嘉靖举人)。崇祯十年因与王姓亲戚起衅被诬陷以抗税革去举人,充军卢氏当差服役。 崇祯十三年冬,李自成率农民起义军抵达豫陕边境,因仰慕牛金星高才,就千方百计寻找他,开导他认清形势,共图大业。牛金星最终下定决心,带领全家老少加入了起义军。 可见,在古代,读书人是十分强势的群体,如果统治阶级不予拉拢,其才华不能得到施展,极可能对统治造成很大的威胁。我们从历史可以得到一些警示,今天无数的读书人、大学生失业,或身价不比劳工,长此以往,非好事矣。 牛金星参加义军,向李自成建议:“可刑杀,赐饥民,收人心”,他的博才多学,精于计谋,很快得到李自成的尝识和重用,成为义军的一名重要谋士。按照牛金星等人主张的北进计划,起义军一举攻克军事重镇洛阳,活抓了福王朱常洵,并火烧福王府,散了王府大量金钱与粮食,使广大饥民得到赈济。 起义军占领襄阳后,改为襄京,金星为之建政设官。同年十月,起义军“据河洛”之势已定,金星同众谋士设定“取天下”的战略战术。崇祯十七年正月,自成入陕,以西安为西京,国号大顺。 这时,金星为天佑阁大学士(丞相)。帮助自成建政设宫,筹划进军北京。十七年,农民起义军打进北京,李自成在牛金星、刘宗敏等文武官员陪同下,从大明门进皇城,行至“承天之门”(今**)时,李自成对“承天之门”四字匾额射了一箭说:“如能安定天下,则一箭射中四字中心。”据说一箭射出,射中“天”字下稍偏一点,未能正中。牛金星贺道:“当中分天下。”李自成投弓大笑。 起义军占领北京,崇祯自溢,明朝灭亡。进京后,金星整日忙于筹备登基大典,建政权,设科举,迎来拜往,未能对时局作出正确决策,以致清军入关,自成阻击失败…… 现在,李自成站在宁武关前面停滞不前,他就想起了牛金星,便唤人道:“牛丞相何在?” 下属道:“田见秀军营数百军士劫掠百姓村庄,丞相刚刚赶过去。” 田见秀,是李自成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老将之一,李自成恐将相因此产生矛盾,忙唤人备马,赶了过去。 在下属和侍卫的带引下,李自成赶到一个村庄,眼前的情况让他吃了一惊。 两三百个军士被牛金星的卫队围住,却未缴械,看来是不愿意束手就擒,李自成看在眼里,眉头皱了起来,这样的军纪,实在让人心忧。 村口还有一群人跪在路边痛哭,那里有一排木柱立在那里,上面捆绑着十几个**女人,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死了。 那些女人被人脱光了衣服,用两根木柱夹在中间,手脚就被捆绑在两根木柱上,成大字型。李自成很快明白了,这些被围住的军士,一定是抓了村庄的女人绑在这里公然淫乐。 牛金星见过李自成,愤怒地说道:“这样的军纪,怎么拿下宁武关?!如此禽兽行径,另人指!” 那十几个女人身上都有被凌辱折磨的痕迹,有的血迹斑斑,一个个搭拉着脑袋,被几百个士兵**,看来已经死了,那些士兵奸尸的时候被牛金星获知,率军前来将这些人全部围了起来。 被围的军士犹自嚷嚷不停,将领正和牛金星的人理论。 李自成听见牛金星说不能拿下宁武关之类的话,有损士气,心下不乐,问道:“这些人是田见秀的?” “禀皇上,正是田见秀的人马。” 李自成怒道:“田见秀呢?把田见秀给我找来看看这里是啥样子!” 过了许久,田见秀才急冲冲地赶了过来,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况,指着那将来吼道:“还不快叫你的人将兵器放下,想反了么!” 那罪将见田见秀话,便下令军士放下了兵器。 田见秀这才下令道:“来人,将其拿下,斩示众!” 罪将吃惊道:“田将军,您要救我啊!田将军……” 牛金星见罢对田见秀冷冷地说道:“村子里到处都是尸体,这些军士公然凌辱妇女,至于惨死,田将军斩一个人就算了么?” 田见秀心下不满,那些被控制的军士,都是田见秀靡下身经百战的老兵,新招的人马,大部分是饥民,不太好使,田见秀很舍不得杀这些老兵。 “那丞相要怎么办?”田见秀的口气里有火药味,“朝廷几个月没有放军饷钱粮,地主富户都抢完了,还能抢谁去?” 李自成不愿意看到两人当众扯皮,下令道:“随朕回营说。” 牛金星看了一眼木桩上的裸尸,和那些被围的军士一眼,只好丢下随李自成向回走。 一行人进了李自成的大帐,行了叩拜之礼,然后李自成赐坐,牛金星和田见秀坐了,等待李自成话调解。 过了许久,李自成还是没有提刚才的事,反而对旁边的人说道:“把我那张大地图拿出来。” 奴婢依言抬出一卷绫罗所织的地图,因为太大,帐篷里显然无法挂起来,奴婢为难道:“皇上,这里无法展开。” 李自成指着地上,说道:“给朕展开!” “遵旨。” 地图展开,李自成眼睛一亮,脱下鞋,走到地图正中,仿佛站在神州大好河山之上一般。李自成俯下身,用手指抚摸着那地图上勾勒的山川河流,他的眼睛深情极了。 田见秀和牛金星见罢,都被李自成感染,将刚才的摩擦和不愉快转眼便抛诸脑后。 那副图的名字叫:天下形胜。 李自成的指尖从长安出,顺着他进军的路线,划了过去,一直到宁武关那里终于停了下来,他的右手指停留在宁武关,左手却按在宣府和大同之间,以支撑着身体,眼睛盯着京师那块布。 牛金星见罢,说道:“皇上的双手和眼睛都在京师左方,皇上可以向下再看看。” 李自成依言将双手从图纸上移开,埋下头看着山西下方,那里彰德、卫辉、开封等府,再右边是山东。 李自成盯着那块地方,沉思未语。 牛金星道:“大顺军强攻宁武、雁门,欲破关恐不易,如转军向北,自大同宣府绕行京师,则会引起清军注意,清军主力将率先对付大顺……” 李自成听罢点点头,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去年就是从大同绕行攻击京师,结果满清渔翁得利,今年又要和清军决战的话,南方的明军不是又要渔翁得利? 李自成喃喃道:“南京的明朝残余短短一年又死灰复燃,听说赵谦所部军力已达四十万之众,还有李定国、何腾蛟、孙可望的二十几万大军,这样算下来,明军岂不是……有六十多万人马?” 牛金星点点头,说道:“李定国等与赵谦两部人马,之间素有间隙,这六十万人,并非抱成一团……但也是十分强大的对手。清军满汉蒙八旗军、关宁军等精锐有三十万,还有地方军,全部加起来也有四十万人。目前的形势,大顺军是最弱的一方。” 牛金星的话完全实事求是,无论从人数和战斗力上,大顺军确实是最弱的一方,最根本的原因当然是经济,西北相对华北平原和江南来说,实在太穷了。 打仗就是打银子,这句话赵谦几年前就说过了,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咱们再比较一下三方的经济来源,满清自然是税收加对汉人有计划的掠夺,明朝目前主要依靠海上贸易和商业税收。 唯独李自成这一方最不牢靠,依靠抢劫掠夺富户和官员地主的财产和土地,这种干法的弊端很快就凸显出来了,钱粮就那么多,地盘就那么宽,抢完了就没了,只好抢百姓。那些一开始尝着“迎闯王不纳粮”甜头的农民,最后还是被压榨被抢劫的命运。 李自成也没有办法,西北连年动乱,经济底子本来就弱,有钱的都被抢了,经济迅衰退,他要依靠税收养几十万大军恐怕很难。 所以李自成要打出去,一是在西北支撑不下去,二是现在天下形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守在原地之后坐以待毙。 “丞相有什么建议?”李自成想了半天,看向牛金星。 牛金星看了一眼旁边的田见秀,田见秀对于这种天下大局安排提不出什么建议,书读少了便是这样。牛金星见田见秀插不上嘴,心里有股快感泛起。 牛金星拱手道:“臣有两个方略,上策,南下攻彰德府。下策,取汉中,入四川。” 李自成道:“上策如何,下策又如何?” “上策取彰德,是参与天下霸主的争夺战。今赵谦军逼近徐州,李定国逼近开封,清军主力尚无消息。臣斗胆估算,几方的生死大战将在山东境内生,此战将彻底决定天下谁主沉浮。山东之地,自古易攻不易守,我等下东南,乃是取攻策……” “……下策取四川,乃是守策,今大顺最弱,也可采取龙潜九渊之势。西北贫弱,不易长久,四川自古天府之国,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趁此明清火并无暇西顾的良机,攻取四川,辐射西南诸省,养精蓄锐,乃是长久之策,乃守也。” 李自成听罢想了许久,说道:“我军最弱,参与大战,恐难获胜。在此良机,南入四川,攻取云贵甘肃,乃是长久之计,丞相何以曰下策?” 牛金星道:“皇上,守蜀地者,东汉有玄德诸葛之例,一入四川,偏安尚可,出川何其难也!皇上半百龙体,百年之前,可定大事乎?故乃下策。入彰德,随时可以进军山东,看似冒险,实则大有机会。” “哦?”李自成眼睛一亮,“丞相说下去。” “那时明清双方正在山东对峙,面对生死之战,只要稍微被对方有机可乘,便会遭到孤注一掷般的进攻。我入彰德,本身就是实力最弱的一方,又有李定国牵制,故我等就有坐山观虎斗的机会,时李定国应该在开封,李定国本是义军出身,他是不会与我们拼命的,所以大顺军便可趁明清双方两虎相争之时,以逸待劳,收渔翁之利!”牛金星瞪大了双眼说道,“风险有些大,但皇上觉得,这不是上策么?” 李自成哈哈大笑:“上策!上策!” 牛金星又提醒道:“攻击彰德的机会必须准确,太早,容易被两边夹击。太晚,打完了我们就没战机了。所以要在有利的时机迅拿下彰德,然后挺进山东收拾残局,方是皇上王者之道。” 李自成点点头:“应该多派细作,时刻注意明清双方的位置和动向。” “皇上英明!” 天下的形势如汹涌的长江浪潮,不是凡人可以随便阻挡的。胸有韬略者,只是看到了大潮,所谓天道苍苍,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智者尽量顺从天意也。 这天道,或说是形势,三方王朝都看到了,于是都在积极准备着,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而此时的明朝,已经完成了主力在长江以北的部署,调整了攻击的姿态。赵氏嫡系军队三十多万,在西起河南汝宁,东到东海海岸的广袤战线上摆开阵势,矛头直指黄河一线,而徐州,将是明军攻击的第一处要塞。 西线兵力,即李定国为的南方军团二十万,攻占了南阳府,积极向开封方向推进。 一句话,北伐态势已经形成! 赵谦在江北巡视,一边了解兵力部署,一边和官员研究天下形势,不觉半个月就过去了。赵谦的足迹已到了中都凤阳。 “前锋推进到哪里了?”赵谦站在凤阳城头,问旁边的邹维涟。 邹维涟躬身道:“已接近宿州。” 赵谦抬眼向北望去,平原延伸,一直到地平线,“很好,攻下宿州,就可以直趋徐州了。南方军团到哪里了?清军还没有动静么?” 邹维涟道:“回大人的话,李定国等所率军团已出南阳府,准备进攻许州(今河南许昌)。清军主力尚无动静。” 赵谦已得知福临重新坐上了皇位,那么满清内部的斗争应该告一落了,他们应该积极备战才是,这个时候还没有动静,让赵谦隐隐有些不安。 “大人……”邹维涟见赵谦的神色,唤了一句。 赵谦转过头,说道:“计划不变,攻下徐州,掌握黄河天险再说。” 其实清军想干什么让赵谦很纳闷,黄河长江两大天险,无论谁掌握了,也无论用什么战术,没有放弃的道理吧? 这时一个将领走上城头,对着赵谦和邹维涟跪倒道:“二位大人,宿州虚实已经探明,只有守军三千人,是否要立刻拿下?” 邹维涟看向赵谦,因为赵谦在这里,邹维涟便欲让赵谦下命令,其实就是个命令,宿州自然要拿下。 却不料赵谦说道:“暂时勿动,二弟……” 张岱上前拱手道:“在!” “即刻命水师战舰运西虎营一部北上,负责攻击宿州……”赵谦想了想,回头对邹维涟道,“李定国的使者,还有右翼刘泽清的人,叫上他们看看,咱们是怎么打仗的。” 张岱和邹维涟一起拱手道:“遵命。” 战争和政治是分不开的,实际上战争很多时候是为政治服务,赵谦想通过打宿州的战役,让左右翼的盟军产生敬畏心理,给他们施加压力。 第二天,赵谦在中都接见了李定国和刘泽清的使者官员,两边各有三四人,寒暄罢,赵谦便说道:“正巧本官要去宿州督战,几位可有兴趣同去一观?” 看别人打仗,当然能获得很多有用的信息,战力估算、作战特点等等方面,极其有用,所以双方使官立刻就答应了。 “现在从中都出,沿官道去宿州,也就一天路程,正好能赶上。”赵谦笑道,战舰从海路运兵北上,然后换小型运兵船走内河西进,一两天时间而已。 邹维涟拱手道:“卫队已经安排妥当,大人随时可以启程北上。” 段二四 冲上去平推 (自从吾悟破天道,遁入存在派之后,觉得生活没有了意义,唯有看大家的书评,才能感觉到吾与凡尘,还有一丝未了。) 宿州地处安徽北部,明代的行政规划属于南直隶,因为明朝没有安微省这么一个省存在。宿州在隋朝开通的通济渠上,也就是明代的汴水,宿州又处在南北官道上,可谓水路交通要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扼汴水咽喉,当南北要冲”,为百战之道。 这么一个兵家必争之地,清朝只有三千人守备,这在平常算是正常。但是明军渡过长江,东西部署,步步北进。已过了几个月,宿州没有来援兵一兵一卒,就不算正常了。 攻击宿州的明朝军队人数也不算多,只有五千,用五千人攻击有三千守备的大城,当然不算多。 不过这五千人隶属西虎营。 赵谦诸将和使官一同登上一处小山上的土台,赵谦摸出一个望远镜开始观察前面的宿州城。诸西虎营的奖领也有望远镜,但是李定国和刘泽清的使官们没有,诸将便将望远镜让给他们观看。 一个使官躬身道:“大人用五千兵马取宿州,可有何妙策?我等本身也是披甲之人,愿闻大人高策。” 赵谦道:“不用任何谋略……”赵谦指着平原上排列成足球场大小的黑色方阵,“直接冲上去平推。” 使官愕然,其他官员面面相觑,差点哑然失笑。 一骑飞奔到土台下,喊道:“禀报大人,张将军请示下,大人还有何指示?” 赵谦看着下面喊道:“命令各部,不得毁坏圣人庙宇。” 因为这里曾是老子、庄子出入论道之地,也曾留下孔子游说的轮迹。鄢陵季子挂剑徐公墓以践“心许”的掌故誉贯古今,“鞭打芦花车牛返”作为道德文章的典范,使闵子骞成为孔子高足“七十二贤”之端,闵墓闵祠为读书人膜拜了两千多年。 任何一个有头脑的统治者,都应该知道这些东西对统治的重要性。 “得令!” 赵谦看了旁边的官员,便对下边的传令官喊道:“命令全军进攻!” “得令!” 使官们不知赵谦卖的什么药,弄些兵马这么一站,就要全军进攻,这是用兵之道么? 旁边竖着两面大旗,一面是龙旗,一面是日月旗,正吹的北风,旗帜在风中翻飞飘扬。北风吹气尘土砂石,打在众人的脸上,偶尔就有人吐口水,将吹进口中的沙子吐出去。 这时几骑在方阵的队列间穿梭,一边高喊:“大人令,全军进攻!大人令……” “咚咚……”鼓声响起,不一会丝竹之音也配了进来,犹如在开一场交响乐会一般。众使官窃窃私语,有人小声道:“敢情他们将打仗当儿戏……” “啪!”突然一声震天的巨响,那足球场大小的方阵上的士兵举枪,动作整齐划一。这倒让围观众心下赞叹,至少赵谦军军纪和训练很好。 军官在队伍前方策马横向奔腾,拖着长长的尾音喊道:“上刺刀!” “哗啦哗啦……”震天的脚步声响起,那些明军真的开始前进,脚步毫不迟疑。 更雷围观众的,是炮声响起之后他们看到的情景。 “轰轰……”宿州城的防炮响了几声,炮弹砸在老远,腾起几股黄尘黑烟,大概是在试炮。南边明军阵营地方,因为土地干燥,被几千人一踩,腾起了大片灰尘,十分影响围观众的视线。 步兵在前,车炮军在后,开始缓缓向前移动。炮声响起后,丝竹鼓乐之音并没有停,众人反而开始一边前进一边齐声唱起歌来。 这时赵谦旁边一个官员失态大笑起来,赵谦皱眉看着他问道:“很好笑么?” “对不起,对不起……下官只是……” 众军一边高唱,一边推进到宿州南面两里地的地方,这时已进入城头重炮的射程,而明军攻宿州没有调来重炮,西虎营这种小型弗朗机车炮的有效射程大概就是一里多,特点是带轮子,便于行军,而且射快,缺点当然就是口径小射程短。 这个时期的火炮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赵谦军使用的火炮和清军用的差不多,其实上清军也有红夷大炮一类的重型加农炮。装备区别不大,区别大的,可能就是数量和战术方面。 赵谦军的大炮是组成炮营,用覆盖火力的形式攻击,形成独立的战争单位。攻城如果先用火炮覆盖半天一天,基本就可以剪除大部分抵抗了。 这次赵谦没有用这种战术,只是想让人看看西虎营的效率。 “轰轰……” 炮弹打进赵谦军阵营中,黑烟中,异物腾空而起,可能有胳膊大腿之类的东西。 但是军士们一个个抬头挺胸,依旧慢慢前进,连歌声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队伍走过之后,土地上躺着一具具尸体。 这时候观战的使官们笑不出来了,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那些士兵在面对死亡时的这种诡异的气氛,就像邪教一般诡异。 队伍推进,炮营跟在后面终于进入了射程,停了下来,开始架炮。步军停止歌唱,在鼓乐声中分散成散兵阵,奔跑冲锋。 “杀!杀……”呐喊声中,可以看到,将官是冲在最前面的。 不一会,炮营开始开火,整片营地上,浓烟腾起,火光闪起,电光火石之间,如果不是朗朗长空上的骄阳烈日,仿佛让人觉得,那是闪电雷鸣。 北风自北南来,带来硝烟味,仿佛是狂热者的香水味。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众军如一条条长蛇,无数的长蛇向城池扑过去,又像潮水,无数条河流的潮水,向宿州汇集,迅靠近。 城头硝烟四起,那些斗笠一般的满族凉帽,折领衣服,扎着辫子的头颅,在炮火中,被汉人的愤怒撕裂,腾空。 仿佛在转瞬之间,人潮已涌到城下,云梯搭上了城墙,众军争先恐后开始攀越,纷纷有人从高处摔将下来。 “砰砰……”战火硝烟顿时在城墙上下燃起,弹丸翻飞,箭矢如蝗虫一般飞舞,怒吼嘶叫中,这里没有人性,只有疯狂和鲜血。 “轰!”一枚开花弹在城门口爆炸,几个围着城门拼死抬着木柱撞击的人顿时血肉翻飞。 几门弗朗机炮在马匹的牵引下靠近了城墙,周围的火枪纷纷对着城头轮射,掩护炮车前进,但是在“轰”的一声中,几门炮还是变成了在地上乱滚的轮子和一堆废铁。 后方的炮火以极限频率覆盖城池,城头除了爆炸就是枪弹,能看到的,基本都是尸体,但是浓烟中还是有活人拿着弓箭将箭羽射下来,抱着木柱砖石扔下来,还是有人点燃了大炮。 在闪光和尘土中的宿州城,仿佛要崩塌一般。 “用人抬!”一个军官检查了地上的一门炮管,车架和轮子被震碎了,但炮管还能用。 军官丢下手里的军刀,第一个走上去抱起炮管,“啊……”一声惨叫,他的手被烫焦,一股糊臭顿时在滋滋声中泛起。 亲兵见罢,纷纷上来抱起炮管,放到肩膀上,个个撕着嘴,要紧牙关,瞪大了痛苦的双目。肩膀的皮肤被烫伤,一磨,鲜血顿时打湿了衣服。 靠近城门时,“嗖”地一声,一支箭插在了最前头上军官胸口上,军官闷哼一声,双腿一阵颤,犹自坚持着,一股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周围的军士纷纷围了过来,用身体挡在那几个抬炮的前面掩护,不断向城头开枪。 大炮慢慢靠近城门,但是很快就引起了城头上的注意,一个清军将官用马刀指着城下,大喊道:“快给我轰了!” “砰!”那清军将官身上中了一枪,从城头栽倒下来。 城下的弗朗机炮已靠近城门,近距离正对着城门。“当!”内炮管被拉了出来,装填好的炮管塞了进去。 “快点火!” 这时城头的一门重炮已经转向对准了城下那门火炮,一个清军拿着火把点燃了导火索。城下的明军大炮也点燃了,一瞬间的事,将决定明军许多生命的生死。 周围的军士也看到了城头的大炮,他们忘记了躲避,只紧张地盯着面前燃烧的导火索,期望它再快点! “轰!轰!” 城下的弗朗机炮被炸成了碎片,地上躺了一地尸体。同时城门口也一声巨响,炮弹无情在几丈内,无情地炸塌了城门,木片砖石随着尘雾四下飞溅。 “杀!”众军端着长枪一窝蜂向城门涌去。 城内也涌出了大批军队,两军迎面接近。“刷!”最前面的明军军官红着双眼冲了过去,挑起就是一刀劈了过去。“砰砰……噗哧噗哧……”完全如打橄榄球一般对撞,撞翻之后举刀便砍,提枪就刺。 不出一炷香功夫,一骑铁骑从烟尘中由北飞驰而到赵谦所在的指挥台下,高喊道:“宿州城破!” 赵谦仰头哈哈大笑,将官们的心情顿时轻松下来,使官们神色复杂,面面相觑。 赵谦掏出一块怀表,环视左右,道:“五千兵马强攻宿州,一个时辰,破之。” 众官纷纷祝贺,“大明将士,英勇异常。” 一行人策马进宿州,宿州城头,已插上了日月旗,一排排留着辫子的人,在“噼里啪啦”声中,被枪毙屠杀。 地上摆满了尸体,残破的旗帜,倒插的刀剑,为烧尽的火焰烟雾,拿着刺刀到处乱捅的军士…… 李定国的使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寻机飞报在河南的李定国。 时李定国作为南方军队最高的指挥官,虽然他不一定能指挥动其他两股军队,但名义上是听李定国号令,正在攻打同样是重镇的许州。 几十万人已经打了十几天了,还没拿下来。李定国接到东线使官的书信,言赵谦军五千人用一个时辰强攻宿州,破之。李定国大惊,传视诸将,诸将表示不信。 李定国道:“梁大人一向稳重练达,绝不会虚报军情。” “那定是有内应里应外合。”诸将说道。 李定国心道,信上说得很清楚,是强攻。相比之下,南方军半个月拿不下许州,让他的心情十分郁闷。 这时一个幕僚看出李定国的心思,拱手道:“将军可知我们为何迟迟不能拿下许州?” 李定国回过头,说道:“请先生指教。” 幕僚道:“我军有大军二十万,拿不下小小数千兵马守备的许州者,乃是将军与诸将不想攻下许州。” 有粗人将领听罢怒道:“你放屁!” 李定国眉头一皱,呵斥之,将领才住口。 幕僚心道妈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和那蠢货一般计较便是,便向李定国拱手道:“将军,南京在今年年初新军三十几万人便装备完毕,何以现在才北进中原?” “……很大的原因,是赵谦对云贵、湖广有防范之心,怕我们从后面趁虚而入,腹背受敌。今我们奉召北伐,大军行至河南,那是将军下定决心联明伐清,不然,咱们离开南方,如猛虎离山,在中原之地,危也!” 李定国点点头,这时觉得,当初率军北上,其实思虑得还不算成熟,造成了现在生米煮成熟饭的局面。当初董小宛以大义说服李定国,其情绪实际上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李定国的理性思维。 幕僚继续道:“这时如引起赵谦的疑心,不排除他们率先对付我们的可能,毕竟在河南平原上对付我们,比在云贵容易得多。” 李定国左右走了几步,喊道:“命令先锋营,三天之内拿下许州,否则,提头来见!” 李定国回到营帐,董小宛一起来了的,正在营帐为李定国整理衣服文卷。董小宛一直没有侍寝,李定国不知原因,但他不愿意强迫女人,这不是说他就是真君子,只是没有必要而已,愿意投怀送抱的女人多的是。 现在李定国想起董小宛极力鼓动自己北上,又联想到她不愿意侍寝,心里生出一股子怀疑,心道难道名妓董小宛已经被赵谦收复了? 为了试探,李定国便随口埋怨说道:“小小的许州,竟然半月都拿不下!” 董小宛好言慰之,要是在以前,李定国心里一定就很舒服,但是现在他没有感觉,继续说道:“赵谦的军队一个时辰就拿下了宿州,要是他听到我们这边的情况,岂不是要耻笑我等?” 董小宛神色一亮,小声问道:“赵大人这么厉害啊……” 董小宛的神色,被李定国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添堵,复问道:“小宛在金陵也是名人,没见过赵谦么?” 董小宛摇摇头,“妾身乐籍出身,自然是没有机会结识赵大人的。冒府不容于妾身,妾身除了投奔将军,不知道还能去哪里……”董小宛说罢用手帕轻轻抹着眼睛。 李定国心里一软,心道确实没听说过赵谦和江南名妓有来往。饶是如此,李定国对董小宛的心境也在瞬间完全变了。有人说男人容易变心,这个好像说得并不是很错。 李定国看了帐外的天色,拉住董小宛的手道:“今晚就在帐内服侍我。” 董小宛本能地抽出手,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动作。 李定国神色一暗,怒道:“你既然投奔我,就该尽本分!” “妾身这几天身子不适,过两日再服侍将军好么?”董小宛心道说服李定国北上的任务已经完成,拖两天找个机会逃走。 她虽然不是什么处*女,但是她觉得既然爱一个人,那么就应该让自己的身体忠贞于他。 李定国本来就心生怀疑,想着自己为了获得这个绝色女人的心,大局都受到了影响,这样大的代价,让他心里十分不平衡。 这和投资者的心态是一样的,投入了成本没有收入,那种心情自然不会好受。 董小宛说身体不适,意思自然是月事来了,心想李定国在军中,肯定觉得见到那东西不吉利,便不会相逼。 李定国也觉得弄出血来不吉利,但压不住怒火,伸出手抓住董小宛,说道:“后面也是一样,还紧些。” 董小宛吃了一惊,怒道:“本以为将军是文雅之人,竟不料说出如此粗鄙之话!” 李定国更怒,一把将董小宛抱了起来,董小宛挣扎不停,但娇弱的身体自然不是李定国的对手,轻易便被李定国抱上了床。 董小宛挣扎了一会,便没有力气了,娇喘不已。当她感觉到儒裙被人掀开,又没法逃脱,喊叫更没有用,两行清泪瞬间涌出了眼眶。 “贱人!”李定国勃然大怒,正要去撕董小宛的亵裤,心道几十万大军攻个许州尚且不下,这个时候再见到不洁之物,恐对大战有影响。 古人还是十分十分迷信的,李定国便打消了去看那红东西的念头,而且一想到那玩意,李定国也没有了淫心。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马桶,心道污秽之物可以辟邪,这次出征事事不顺,定是这女人的原因,想罢便揪住董小宛的头,将其拉到马桶边上。 董小宛很快明白他要干什么,一边哭泣讨饶,闻到恶臭,早已哇哇吐了出来。李定国自从对董小宛有了怨气,便毫无同情之心,抓住她的头,将她的脑袋向着马桶靠去。 段二五 沙场本善变 有诗云:他人笑我装十三,我笑他人看不穿。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书友灌书评。 人见人爱乖巧可爱苗条白嫩优雅的董小宛姑娘,差点就被李定国按进了马桶,这时帐外一个侍卫突然喊道:“禀将军……” 李定国为了不影响自己儒雅的形象,急忙放开董小宛,问道:“肚子还疼么?” 董小宛差点晕厥过去,犹自呕吐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进来。”李定国问道,“何事?” 侍卫这才掀开门帘,拱手道:“李大人求见。” 李定国丢下董小宛,走了出去。过了许久,董小宛见那侍卫犹自站在门口,她理了理头,抬起头看着那老侍卫。 侍卫被一个绝世佳人这样直视,急忙低下头去,老脸红了。董小宛冷冷道:“刚才你看见了什么?” 侍卫有些恐慌地摇摇头:“没……没……俺什么也没看见。” 董小宛语气冰冷,“李定国要凌辱我。” 侍卫在军中这么多年,自然明白,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听罢转身便欲走。 这时董小宛道:“我会告诉李将军,你知道他的事之后很愤怒,要到军中揭他。” 侍卫站定,转过身来,满脸通红,这次却是因为急的,侍卫怒道:“刚刚老子救了你,你恩将仇报?” 董小宛冷冷道:“你不是什么也没看见么?” 仿佛在一天之间,董小宛心中的思维完全变了。女人,同样是善变的。也许是出名之后的安逸生活,让她几乎忘记了生活的残酷,李定国要按她进马桶的瞬间,激了她对那些不堪回的往事的记忆。 侍卫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急红了脸,下意识摸到了腰上的刀柄。董小宛见罢他的动作,心里一紧,急忙说道:“你杀了我,李定国不会放过你!” 侍卫脑子一冷,盯住董小宛,她的容颜在侍卫眼里,好似也不那么清纯美好了,但还是相当的艳丽,“你想怎么样?” 董小宛道:“带我走,向东走。” 侍卫冷冷道:“我放你走了,将军会放过我么?” 董小宛转身,拿出一个小箱子,抓出里面的衣物,打开来,顿时黄金珍珠玉器让侍卫眼睛一亮。 “你把我送到南直隶地界,也就两天的路程,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侍卫盯着那箱子,胸口扑腾扑腾直跳,脑子一阵眩晕,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财。 董小宛继续引诱道:“你就是跟着李定国十辈子,卖十条命给他,也赚不回来这些钱财的一成。有了这些钱,你要置地置房,不都随你吗?我一介弱女子,你还怕我骗你不成?” 侍卫很快明白了眼前的机遇,董小宛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一个青皮光棍,有什么风险,倒是董小宛风险很大,只是她没有选择罢了。 侍卫再不迟疑,李定国刚刚出去,他还没意识到董小宛敢从军营逃跑,这是个绝好的机会。饿死胆小的,胀死胆大的。侍卫立刻恢复了军人应有的冷酷,说道:“快换身军服,扮成军士跟我走!” 董小宛听罢忙去找衣服。那侍卫弄了件长袍,奔到箱子面前,将财物一股脑儿倒在中间,然后包了起来。董小宛忙走过来夺过包裹,说道:“到了南直隶地界给你,不要急。” 侍卫想想一个弱女子还能跑过他?也就随她去了。 董小宛完全没有了淑女形象,当着那侍卫的面便脱去了外衣,换上军服。里面穿着亵衣亵裤,侍卫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但这样换衣服当然是不矜持的,董小宛管不了那么多。 董小宛收拾完毕,腰带故意不束紧,不然苗条的腰身就暴露了,她戴上帽子,又用泥土在脸上弄得灰头土脸的,然后跟着侍卫走出了大帐。 明代战袍又大又宽松,穿厚了,不注意看基本不容易看出男女。军中都是爷们,谁会盯着谁看呢。 大帐周围的其他军士认识那侍卫,但见其后面还跟了个小个子的军士,总觉得不太对劲,但那侍卫显然是个头目,那些军士也不敢随便刁难。再说基本上大伙并不认识董小宛,大部分干脆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一介女流被李定国带在身边,军中带女人本来就是违法军纪,李定国当然会注意隐瞒。 两人大摇大摆牵了马,就走出了军营。李定国身边的侍卫,守营官兵不会阻拦。 出了军营,那侍卫正要上马,董小宛忙说道:“我不会骑马。” 侍卫便没有上马,说道:“等走远些了,你坐我后面。” 董小宛没有表示异议,在此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两人同乘一马一路狂奔,那携带董小宛逃窜的军士一刻也不敢停留,因为他明白,要是被捉了回去,可能生不如死。 当李定国知道两个人跑了之后,先是勃然大怒,迅派出人马去追,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更加怀疑,董小宛就是赵谦的人。 “停止攻城!”李定国想明白了,马上下令。 幕僚不解,问为何停止攻城。李定国知道瞒下去对大局不利,便招心腹将董小宛的事说了。幕僚嗟叹不已,心里都想着,那句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 李定国道:“董小宛多半就是赵谦派来的人,现在她逃了回去,赵谦可能会对我等不利!” 幕僚沉声道:“现在我们的主力已经在中原平原地带摆开,要是稍有不慎,极可能招来赵谦军的攻击,将军不可不察!” 李定国懊恼不已,心道老子就不该从云南出来的! “现在当如何是好?”李定国问道。 幕僚道:“此时满清三面受敌,乃是收复中原京师的大好良机,赵谦定不会愿意错过。我军现在已走到这个地步,稍有异动,恐便会招来赵谦军的进攻。最好的办法是将计就计,继续北进,待清军与赵谦军正面接敌之时,才是我们的良机。” 李定国点点头:“现在唯有如此了,赵谦军就在右翼,不可放松警惕!” 幕僚道:“如能追上董小宛杀之,赵谦不知内情,我们更能隐藏意图。” 李定国的人快马追击,董小宛二人一连奔了一天一夜,到了河南鹿邑地界,已人困马乏。 两人因为心急逃跑,同乘一马,另外一匹马早已跑丢了。两个人骑在一匹马上奔了十几个时辰,那马忍受不住劳役,倒地口吐白沫。 那军士一看,知道马不行了。马是睡觉都站着的,一旦倒下,要爬起来就基本不可能了。 军士一屁股坐在路边的枯草上,看了一眼董小宛背上的包裹,说道:“已经到鹿邑地方了,不远就是南直隶,东西该给我了吧。” 董小宛回头看了一眼西边,说道:“恐追兵至,我们还不宜停留。” 军士心道,万一被明朝那边的人抓住,自己还能得到那包裹里的钱财么?董小宛见那军士默然,在这荒郊野林的,她心下有些担忧,当然她不敢完全信任眼前这个军士。 “好,好了,给你。”董小宛取下包裹,扔了过去。并不是她不在乎钱财,钱财对她来说重要,但仍然是身外之物。 那军士接住包裹,摸到里面的块状东西和圆润的珠子,眼睛顿时一亮,疲惫在兴奋的刺激下好似都不重要了。 军士得了钱财,又见董小宛脖子上没有被泥土抹过的地方,肌肤白嫩,当下淫心大起,心道一不做二不休,财色双收。 “陪爷玩玩,咱们互补拖欠。”军士一步步走上去。 董小宛见罢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步步后退,冷冷道:“有了这些钱,你还愁女人么?何苦多此一举。” “秦淮八艳,爷只听说过,嘿嘿……”军士正欲冲上去,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马蹄声。 两人同时向远处看去,一队骑兵由远而来,两人皆尽失色。 军士撒腿就跑,董小宛也急忙开始向东奔逃。董小宛一边跑一边想,双腿跑不过马蹄,一时急得香汗淋漓。 眼看前面有个小村,村口码着一堆稻草,是收了稻子新码成草堆的。董小宛急忙转了进去,跑是跑不过,不如先躲一下再找机会。 不料那军士见罢,也跟了进来。两人都躲在这里,那些骑兵在周围看不到二人,肯定要搜索,这草堆还能藏过去不成?董小宛想罢又从里面钻了出来,撒腿就跑,那军士慌了神,他最怕的就是被抓回去,也跟着钻了出来。 这时,村东又有两匹马飞驰而来,董小宛见罢那两个骑士身穿玄黑重甲,背上背着日月旗,定是明军斥候,忙冲了过去。和董小宛在一起的军士见罢,心道被他们拿住,能不对老子身上的钱财馋涎? 那军士于是转身便跑。 董小宛当在路中,一声长长的马嘶,两个明军骑兵勒住战马,见董小宛身上的南方军战袍,吼道:“何事挡道?” 董小宛从身上摸出一枚印信,喊道:“我是辅赵大人的人,有使命在身,后面有李定国的人追我,兄弟救我!” 那骑士接过印信一看,对旁边另一个骑士道:“大人的印信。” “上马!”那骑士伸手拉住董小宛,将其拉上战马,只觉得她身轻如燕,骑士这才注意到,这是个女的。 “那人是谁?”骑士指着正在奔逃的李定国那侍卫。 董小宛道:“别管他了,我有军机密事在身,快带我见赵大人。”董小宛心道,认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侍卫能逃过南方军骑兵的马蹄? 这时李定国的骑兵已经追至,大喊道:“友军快交出那奸细,以免生冲突!” “快走,别信他们,我是赵大人的人!”董小宛催促道。 两个骑士毫不迟疑,李定国虽名为友军,又不是自家的人,明军骑士根本不会买账,调转马头便走。 “放箭!”背后的南方军将领下令。 带着董小宛的骑士骑术精湛,听罢后面的喊声,一手便搂住了董小宛的腰,将其弄到了前面,后面的箭,要射也射不到董小宛。 “刷刷……”箭羽从后面飞来,两个骑士背上中箭,像刺猬一般插了一背,但耐有重甲,受伤不重。 “嘶……”一声马叫,一匹马的屁股上中了一箭,那马顿时狂,马上的骑士和董小宛禁受不住,从马上摔了下来。董小宛浑身剧痛,差点晕过去,这时间她吃了不少苦,神经好像也磨练出来了,竟然未晕。 马上的骑士急忙勒住战马,回头看了一眼追兵,有二十多个,显然打不过。地上的骑士吼道:“带赵大人的人先走,我来抵挡!” 还在马上的骑士听罢也不犹豫,策马到董小宛身边,将她拉了上去。地上的骑士“刷”地一声从背上抽出长刀,喊道:“告诉赵大人,末将是如何死的。家里的妻儿就交给大人了!” “兄弟放心去吧。”骑士一甩马鞭,向东而去。 那没马的骑士站在大路当中,双手握紧刀柄,盯着那群越来越近的骑兵。 明军骑士闭上双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嘀嗒嘀嗒……”马蹄声临近。明军骑士猛地睁开双眼。 “呀!” 那骑士拖着长刀,冲了上去,刀光一闪,一匹马的前腿被一刀斩断,马上的骑兵歪身“砰”地一声就摔了下来。 明军骑士毫不迟疑,瞬间又侧身跃起,蹦起半丈高,刀举头顶,向左边的一个骑兵迎头劈下。 “噗哧”一声响,一股鲜血飞溅而起。旁边的骑兵见状大怒,提着长枪刺将过来,伴随着战马的冲击,长枪捅进了明军骑士的胸口,直接从后背洞穿。 后面另一个提刀的骑兵冲至,举刀对着明军骑士的脑袋一刀劈下,“咔”地一声,那站在地上的明军骑士的脑袋被劈成了两半,白色的脑花在阳光下闪闪泛白光,转瞬又被喷溅的鲜血染红。 “扑通!”那骑士终于摇晃着倒地身亡。 但就是这么一会,带着董小宛的骑士策马奔逃得更远了。 不出半个时辰,已进入了南直隶地界,明朝的三十万大军正在这一带摆开,军营密布,李定国的人再也不敢追过去。 董小宛两人乘马冲过一个关隘,骑士大呼:“李定国的人袭击我等,赶快戒严!” 关隘的将领闻罢大惊,他已接到命令,要时刻注意左翼李定国动向,现在居然生了摩擦,责任不小。 “赵大人在宿州。”将领说道,一边调人飞报军情。 因为董小宛有赵谦亲自给的印信,很快就被军队送到了宿州,见到了赵谦。 董小宛见到赵谦哇地哭了出来,赵谦好言相慰,她才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大人,妾身应该死在许州,为国尽忠……”董小宛哭泣着抹着眼泪,她心里也明白,这次出逃将大事搞砸了,李定国和明朝军队肯定产生了间隙。 赵谦将董小宛搂入怀中,柔声道:“人人都以为小宛是纤弱的女子,但小宛真的很勇敢,你做的不错。小宛受到的屈辱,我会帮你向李定国讨还。” 无论李定国想干什么,所谓猛虎已下山,被调到了中原平地上,鹿死谁手可以痛快解决了,不用再到那些山区密林去长途跋涉。所以赵谦在内心里肯定了董小宛的巨大功劳。 董小宛低声道:“妾身自识大人起,便对大人忠贞不渝,妾身虽身入李营,但妾身不顾生死也为大人保留着清白……” “恩。”赵谦应了一声。 “大人信么?” “信。”赵谦毫不犹豫地说,“只要小宛说是,那便是,你从来未欺骗过我,我为何不信你?” “大人……”董小宛只觉得为赵谦做了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赵谦放开董小宛,说道:“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随人回赵府,等忙完这件事,我便回来筹办婚事。” 董小宛顿时低下了头,脸上红通通的,她虽然明白是做妾,但歌妓出身的人,不都是做妾么。 赵谦立刻召集了正在宿州的心腹文武,包括邹维涟、张岱等人。 “情势有变,我们恐怕不得不先对付李定国。”赵谦直截了当地说。 邹维涟道:“生了何事?” 赵谦道:“李定国之所以出云贵,很大的原因是董小宛的功劳,但是现在董小宛回来了,李定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并杀死了救援董小宛的一个明军旗长,其反心不言而喻。” 邹维涟沉吟道:“清军虽暂未下黄河一线,但时刻在威胁着我们,此时……” 调遣几十万大军形成战线,本来就不是件轻松的活,现在北伐形势刚成,又要调整军队,邹维涟自然心里有些不舒服。 赵谦道:“北部清军主力尚未南下,可先攻取徐州,掌握黄河天线抵挡清军,再调头对付李定国。其好不容易出了云贵,决不能轻易放回去。” “大人慎之。”邹维涟道,“清军意图我们还没有摸好,清军才是我们最要紧的对手,切不可大意。” 赵谦点点头道:“事不宜急,先稳住李定国,拿下徐州,探明清军虚实再做定夺……这里交给德辉兄,我得回去一趟。” 邹维涟拱手道:“大人请放心,下官定然小心部署,绝不会负大人重托。” 这时,神州大地上几乎所有的诸侯,所有的战力都注视着黄河中下游的这片地方,这里将是大战的地点,逐鹿天下的棋盘。 这场大战的生,目前看来是不可避免的,各路诸侯共计一百多万军队将在这里粉墨登场。各方都在计算安排,那么清朝在干什么呢? 段二六 咱挖黄河吧 二六咱挖黄河吧 福临是满清的皇帝,但是朝会时只负责坐在龙椅上不说话,好像就是个象征,名曰听政。相当于实习皇帝,要先学习怎么处理朝政。 实际上大权都在摄政王多尔衮手里。整个朝廷,包括太后布木布泰,实际上也默许了这种权力存在,毕竟福临太小了。 南方明军的行动,各方的形势,满清自然是知道的,不可能几路诸侯百万大军正在纵横中原他们不知道。 多数满清贵族要求立刻率八旗主力南下,扼守黄河,特别是徐州重镇,渡过黄河与赵谦军决战。但多尔衮一直没有行动,诸贵族十分不满。 每日早朝时,外廷便议论纷纷,有人公然大声说道:“汉臣误国!” 由于声音过大,众官都看了过来,是个满族大员,吹胡子瞪眼睛义愤填膺地说道:“汉臣洪承畴、范文程等,阻挠大事,居心叵测!” 就如今天大家敢骂作协一样,因为骂了作协不会吃河蟹,满清官员最喜欢的就是骂汉臣,因为骂了也不用付什么责任。 “洪大人来了。”有人低声提醒了一句。 刚才骂汉臣的老头瞪眼道:“来了又怎么样?老子就是要当着他的面骂!” 洪承畴老态龙钟地走进了外廷,大声道:“还没开始早朝么?” 旁边有好心人提醒道:“还没呢,洪大人赶得及时。” “安?”洪承畴将手放在耳朵上,好像没听清楚。 那人又提高音量道:“还没早朝,等着吧!” 声音很大,众官纷纷侧目。 不料全廷的人都听见了,唯独洪承畴耳朵太背,没听清楚,还做出一副愕然的表情道:“啥?退朝了?” “哈哈……”众人终于忍不住哄堂大笑,连刚才说要当着洪承畴的面骂的官员都笑了,早将骂他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 洪承畴沮丧地说道:“老夫起来的时候才四更天,咋地早朝就完了?摄政王可要怪罪老夫了……老夫得去请罪。” “哈哈……”众人笑弯了腰,像看戏一般看着洪承畴,只觉得滑稽可笑。主要是他一副认真的表情,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洪承畴一边说一边要进殿去找多尔衮,殿门口的太监在洪承畴耳边吼道:“还没开始早朝,您老不能进去,等等吧!” “哈哈……”已经有人抱着肚子了,不是自持身份的话,都想在地上打滚了。 洪承畴见太监不让他进去,怒道:“为什么不让老夫进去?你不去通报一声,怎地知道摄政王不见老夫?别以为老夫耳朵不好,就像糊弄老夫。” 太监一脸无辜,大声道:“您老要见摄政王,一会就见到了,别着急。” “快去通报!”洪承畴犹自不依,作势要冲进去,几个太监急忙抱住他。 众官见着面前的趣事,一笑起来心情便好了,都笑得很开心。唯有另一个重臣也是汉人者,范文程没有笑,躲在角落里看着洪承畴,看样子他还很着急。 范文程着急的不是洪承畴,而是他自己。眼看洪承畴耳朵一不好使,大概是没什么事了,自己才五十二岁,平时耳朵一直很好使,这可怎么办才好? 范文程看了看天色,大概要早朝了,急得他是额上都冒汗了。 这时旁边一个汉臣见范文程脸色难看,好心问道:“范大人,你没事吧?” “没……没事。”范文程刚一出口,突然灵机一动,将计就计,不禁额上出了汗,脸色苍白,他竟然还抖上了。 范文程抖了一会,眼睛一闭,就要摔倒。旁边的官员急忙扶住,“范大人,范大人……” “他怎么了?”一些满族大臣也关心地围了过来,因为范文程平时为人和气,脾气又好,人缘还不错。 旁边的汉臣说道:“可能是急症,刚刚下官见范大人脸色不对,虚汗,身颤,不经意便晕了……” 众官忙乎着,有人喊道:“李公公,快去叫太医来看看范大人。” 几个太监急忙赶了过来,说道:“先抬过去,太医着会儿就来。” 这时里面传来一声喊话:“时辰到,百官上朝!” 众官便放开范文程,交给太监处理,整理了衣冠,排成规矩先后走向大殿。 朝礼毕,多尔衮站在龙椅下方。福临说道:“赐坐。” 多尔衮舒服地坐了下来,太监说道:“有事奏,无事退朝。” 众人沉默了一阵,刚才骂得最凶的满臣也没有开口提及南征之事,这里面牵连颇多,怎么安排,该什么职位的人说,不是想说就说的。 多尔衮回顾四周,问道:“范文程呢?” 有官员禀报,范文程得了急症,太医正在诊治。多尔衮“哦”了一声,心下盘算:这个汉人,老奸巨猾,定然是在躲。 “洪大人呢?”多尔衮又问道,他看了一眼大学士洪承畴应该站的位置,没有人。 一个人道:“洪老以为退朝了,大概回去了吧。” “哈哈……”众人再次哄堂大笑。多尔衮没有看见刚才外廷的那一幕,不知所以然,眉头皱了皱。 这时后面一个人喊道:“禀摄政王,洪大人在这后面站着呢!洪大人,摄政王叫您,洪大人……” 众人转过头,果然见洪承畴站在后面的角落里,犹自低着头打瞌睡。 “洪承畴!”多尔衮语气中有怒气。 洪承畴旁边的人急忙推了一把洪承畴,洪承畴一个站立不稳,竟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众人又是哈哈大笑。洪承畴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显然他已经将刚才要找多尔衮请罪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午膳了么?”洪承畴问道。 多尔衮默不作声,洪承畴确实是老了,这个多尔衮也相信,上次叫洪承畴去招降刘泽清,就因为老眼昏花犯了大错。但因洪承畴的资格和功劳,满清朝廷并没有计较而已。 那次洪承畴去招降刘泽清,人家刘泽清本来是要投降的,洪承畴偏不让别人投降,又叫清军去打别个,将事情搞得一团糟。 早朝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要是多尔衮想南征,一定会自己提出来。如果有什么对付明朝的建议,大伙一般会用奏书说话,因为这种事事关军机,不适合在百官面前搞得全部都知道。 散朝之后,多尔衮借机商讨大事,走进了后宫,其实他就是想和嫂子干那事。 多尔衮见了布木布泰,屏退左右,正欲提枪上阵,布木布泰却拒绝了,“一会哀家要见一个人,摄政王可在屏后听听,事关大局。” “是谁?什么时候来?”多尔衮道,“我们要不了多少时间,叫他等等。” 多尔衮一边说,一边已将大手盖上了布木布泰的酥胸。多尔衮心道,为啥自己府上的女人没有嫂子有滋味呢?这还是应了那句话,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 “啊哦……”布木布泰身体一软,不再坚持。女人只要一次被人占据,第二次再要拒绝就很难了,如河堤一般,一旦有缺口,便不好堵。 布木布泰在皇宫里面,多尔衮也不是天天来,她的身体要是一直缺乏男人,久了还能习惯,偏偏有个人时不时来引诱出原始**,反而更加渴望。 多尔衮撩起布木布泰的裙子,将里面的亵裤脱下,衣服也不脱,就将布木布泰轻松抱了起来,掏出自己的玩意塞了进去。布木布泰顿时便充实起来,搂着多尔衮的脖子。而多尔衮则托着布木布泰的臀部,急地运动。 外廷的洪承畴散朝之后,刚松了口气要走,就被太监拦住,说道:“太后娘娘懿旨,宣洪承畴进谏。” 洪承畴根本不聋,上次打刘泽清,是他偶患疾病,完全是失误。所以太监的话洪承畴自然听明白了。洪承畴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继续装下去。 太后布木布泰是通情达理的人,对汉人很好。洪承畴当初投降满清,也是布木布泰出面以诚意和真情劝说的,当然还许了许多好处。 洪承畴现在心里是向着满清的,他当然不愿满清被打垮了。因为满清垮了,他再无退路了。 洪承畴心道,或许含蓄地对布木布泰说出自己的主张,由太后出面影响多尔衮的决策,会有效而且安全得多。 “老臣谨遵懿旨。”洪承畴跪倒接旨。 太监宣完旨意,扶洪承畴起来,笑道:“敢情洪老现在不聋了?” “太后要老夫下午去?”洪承畴一脸无辜地说。 太监叹了一气,在洪承畴耳边吼道:“跟着咱家。” 洪承畴和太监走到慈宁宫门口,太监见宫门紧闭,忙唤洪承畴停下,“咱们先等等。” 太监知趣地站在外边,根本不靠近宫殿。这次洪承畴却听明白了,很配合很耐心地等着。 过了许久,宫门才打开。 “再等半炷香。”太监道。 两人无聊地站着浪费许久时间,太监才走到宫门口,跪道:“禀太后娘娘,洪承畴来了。” 里面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道:“宣他进来。” “喳!” 洪承畴进入宫殿,一甩衣袖,干脆利落地跪倒行朝礼。 “洪大人快快请起。”布木布泰做了个扶的动作,对洪承畴以礼相待,让洪承畴心里一热,“赐洪大人坐。” 布木布泰的美目流转,好像会说话一般,有几根头被汗水沾在左额上,可以想象出刚才激战的热烈程度。 但此时此刻,布木布泰浑身上下,无不给人端庄之感,好似一尘不染不敢让人亵渎。 “洪大人身体还硬朗吧?”布木布泰客气地说。 洪承畴躬身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老臣眼睛看不慎清楚,常犯头晕,要是旁边太吵了,耳朵也听不甚清楚。” 屏风后面的多尔衮心道:那现在你可听得清楚,妈的,又和老子装聋作哑。 “洪大人乃大清栋梁,定要将息自个。”布木布泰道,“朝中诸亲王都主张尽快南征,哀家却以为不妥……” 布木布泰也不太懂军事,妥不妥她知道个鸟蛋,但满清贵族都要南征,几个汉族大臣却一直没有附和,实际上是在无声地反对,这个布木布泰却看懂了。 聪明的布木布泰先说自己也支持不急着南征,就是把责任向自己身上揽,以消除洪承畴的后顾之忧,让他全力为满清出谋划策。 “太后娘娘……”洪承畴听罢布木布泰的话,顿时就像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浑浊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布木布泰见罢,满意地微笑着点点头,示意洪承畴继续说下去。 “古之兵家又曰:兵者,诡变也。自古用兵,讲究通变,绝不可死板遵从教条。诸大臣不弃黄河者,乃是自古长江黄河便是两大天险,兵家必争之地。” 屏风后面的多尔衮听罢点点头,别说汉人,连他这个满人也知道黄河天险。而洪承畴的口气,是要放弃天险,这倒让多尔衮产生了好奇,是什么样的理由让洪承畴反其道而为之? 洪承畴道:“当今天下,百万雄兵虎视黄河一线,鹿死谁手,必有一仗。而此战在哪里打,却可由我大清决定。明军虽来势汹汹,以攻势而列,此乃表象,实则主动者,乃是我大清。我大清可以在黄河南岸打,也可以在山东打,还可以在北直隶打,明朝只能跟着咱们的步伐走。” “……老臣以为,黄河下游非但不是大清的屏障,反而是大清的制肘,徐州非但不是要塞,反是别人囊中之物。” “何也?”这时屏风后面的多尔衮忘记了身在何处,忍不住问将出来。 多尔衮说了话,才知道露馅,只得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洪承畴急忙跪倒请安。多尔衮扶起,“请洪大人继续说下去。” 洪承畴向多尔衮躬身道:“自赵谦以前,黄河一直是天险。但老臣注意到赵谦靡下的水师,火器犀利,火力强大,华夏之地,水上绝无对手,郑芝龙被灭就说明了问题。而徐州地处京杭大运河、黄河、沂、沭、泗诸水之中,水路畅通,一旦明军攻击徐州,诸水道定会被明朝控制,徐州四面受敌,地处黄河以南,我援军在明朝水路封锁的情况下要驰援,谈何容易?徐州难道不是明朝囊中之物?” 洪承畴又道:“我军如在徐州周围渡过黄河在南岸与明军决战,明军给养可以依靠诸水路、京杭运河。而我们背后是黄河,东有沂、沭诸水及骆马湖,西有复兴河、大沙河及微山湖,一旦明军战舰北上,水军攻破徐州,我大清主力就食于何地?” 多尔衮点点头,他想起了京师被赵谦从海路斩的事,就在去年。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多尔衮必须抛弃古代战役的一些实例,注意到赵谦的水军。 赵谦的水师,就像一把匕,时刻悬在满清的心头。 “洪大人以为,我大清应当采取什么方略?” 洪承畴道:“老臣只有几点建议。第一,切不可在徐州与明军决战。第二,明军与李定国等部迟早会有内斗,大清不用太着急。第三,闯贼已从宁武关南撤,定要留意闯贼动向,勿被其渔翁得利。” 多尔衮哈哈大笑:“洪老耳聋眼花,对天下形势却看得明白,听得仔细嘛。” 洪承畴汗颜。 多尔衮踱了几步,沉思许久,又问道:“洪老言赵谦军与李定**迟早会有内斗,洪老以为他们会在哪里大战?我们何不趁他们打得火热时骤然军至?” 洪承畴想了许久,道:“老夫觉得,可能会在开封近左。理由是,李定国已到中原,决不愿在平原上与优势明军作战,故会尽量稳住明军。无论李定国是否情愿与赵谦为盟北伐,姿态是要做足的,所以只能一直北进,才能稳住赵谦。北进到开封重镇,李定国本无心拼命,而且拿不下开封是可以让明朝方面谅解的,所以会在那里停滞不前。而这时赵谦如果想收拾李定国,就是个大好良机,由南向北推进,李定国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多尔衮问道:“既然我们能想到,李定国也能想到去开封是危地,他可不去啊。” 洪承畴摇摇头道:“李定国出云贵就是大错特错,一开始错了,想挽回局面,便会错更多次。李定国没有选择,北进开封,尚有希望,如果故意拖延,就等于明明白白向明朝宣战。李定国虽手握二十万大军,占据中原大片,实际上手下党派林立,调动不灵,局势堪危,已经大势已去。” 多尔衮沉吟道:“李定国名为明朝盟军,实则是牵制了明军,如果李定国被赵谦完全吃掉,明朝再无后顾之忧,我大清将面对李自成和明军的夹击。” 洪承畴道:“故老夫不建议在徐州以南与明军决战。老夫认为有两处地方对我大清有利。” “哪两处?” 洪承畴一边想一边说道:“一是山东平原,可挥我大清铁骑机动优势,对我大清也有以逸待劳的优势。二是开封,前提是赵李两军在开封地方决战,我自卫辉府南下渡过黄河,此河道不利航行,无须担心水军。然后自郑州,从明军左翼杀至,与李定国两面夹击,可破明军。” 多尔衮突然问道:“赵谦打徐州的时候,咱们把黄河挖了怎么样?” 段二七 黄河天上来 (今日大封推了!) 赵谦巡视江北完成,新军三十余万在邹维涟的部署下井井有条,当下便欲回南京研究下一步战略。 临走之前,邹维涟问道:“大人,李定国等部暂无异动,江北大军如何行动?” 赵谦道:“趁势先调集大军攻陷徐州,控制黄河下游再说,下一步行动军机处会通知德辉。” “是,大人。”邹维涟拱手道,“十天之内,对徐州的围困和攻势将完成,大人静待捷报。” 赵谦翻身上马,与邹维涟告别,临行之前嘱咐道:“大明的主力都在德辉手里,切记谨慎行事,时刻注意李定国和满清动向。” 赵谦及其卫队走水路沿京杭大运河南下,三天之后到达南京。邹维涟言十天之内可围困徐州,只要在徐州部署完成,几天便可攻下此南北枢纽,掌控黄河一线。 韩佐信闻得赵谦回来,便急着赶到了赵府,入赵谦:“卑职在南京闻得南方军团有反心,可有此事?” 赵谦便将董小宛回来之后说的事给韩佐信详谈之。至于命令邹维涟攻取徐州的事,赵谦没来得及说,因为在赵谦的心里,徐州水路便利,河道密布,在水师强大的炮火之下,战役还有悬念么? 韩佐信闻罢董小宛的事,马上说道:“李定国定有反心!” “邹大人也是有同样看法,但昨日我已得到军报,李定国诸部已攻陷许州,全军向开封挺进,他们既无异动,是不是要等等?” 韩佐信来回焦急地踱了几步,说道:“南方军团既有异心,必先除之,不然,轻则可能临阵脱逃,将我左翼暴露,并回云贵形成隐患,重则反攻我等,我军将腹背受敌。” “……李定国进开封,乃是畏惧我军伐之,迷惑我等也,不可轻信。”韩佐信断言道。 赵谦揭开茶杯盖,想了想道:“我也这样认为,咱们可趁李定国攻击开封之时,从南面掩杀,其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韩佐信转身在墙壁上一副粗略的大图上标记了位置,想了想道:“满清主力尚无动静,恐其趁我与李定国交锋之时渡河攻击,情况便复杂了。” “将形势图略递交军机处,叫诸大臣草拟一份战略计划,再行安排。”赵谦道。 满清虽一直没有动作,但明朝方面当然不会忘记了他们。 当多尔衮灵感一现,提出挖了黄河淹徐州时,洪承畴脸色大变,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黄河决堤,淹了军队,最主要的是要淹了百姓,一旦决堤,下游数以百万计的百姓将会像被丢进锅里一般,水深火热。 这些百姓都是汉人,洪承畴也是汉人,他虽然投身满清,但如果眼睁睁地看着几百万百姓死亡,尸横遍野,心里能好受吗? 洪承畴想以民心之论反对,但马上就意识到反对也没有用,当初满清抛出“留法不留头”的政策时,也有很多汉臣反对,最后依然没有效果,满清屠杀平民百万计。 挖了黄河自然会给明军以重创,所以洪承畴说不出话来,站若呆鸡。 这样的毒招,不是汉人能轻易去想的,所以赵谦和邹维涟都没有想到。这很容易理解,就如人们看见一个美女,在心里大不了就是意淫着脱光她的样子,有多少人会在脑子里想用烧红的铁棍烫人家的下面呢?虽然只是想想。 所以赵谦完全没去想有人会淫荡到去挖黄河找快感。当他安排好事务,就觉得眼下没有什么大碍,就等邹维涟拿下徐州,军机处制定出开封战略计划。 这时赵逸臣走了进来,先汇报了近时间的政务,末了低声说道:“大人可记得青帮的九妹?” 赵谦听罢心里一痒,九妹水灵的肌肤和疯狂的行为顿时浮现在他的脑中,身体不由得一热。赵谦向门口看去,没有外人,这才低声道:“如何不记得。” 赵逸臣笑道:“卑职知道上次九妹吊着大人的胃口,前几天给她们点压力,九妹便束手就擒,愿意服侍大人品尝新茶……” 赵谦:“……” “九妹正在聚客茶庄等候,卑职已经清理整处地方,大人旅途劳顿,不如喝喝茶偷得半日之闲?”赵逸臣作为赵谦重要谋士的同时,还兼职了让赵谦劳逸结合。 赵谦越来越觉得离不开赵逸臣这样的人才了。作为一个手握大权呼风唤雨的人物,当然是需要实现一些**的,不然岂不是浪费了资源?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当下便低调地出了府门,直接赶去了聚客茶庄。 茶庄已经谢客,周围全部都是着便衣的侍卫,庄内的闲杂人等也早被清理出去了,赵谦走进茶庄时,里面静悄悄的,除了大厅中一个鸟笼的鸟在叽叽喳喳地叫唤。 “庄内只有九妹一人,百步之内,绝无可疑之人靠近。”赵逸臣说完便关上了大门,让赵谦进去快活。 赵谦走过大厅,经过小院时,见秋菊正含苞待放,便摘了一支菊花拿在手里。 一处阁楼里传来琴声,赵谦便寻着琴声步入一处阁楼。推开雕花木门,便见九妹正焚香弹琴,吸引赵谦的,是她身上的半透明轻纱,让她的肌肤若隐若现,竟比全裸更加诱人。 一曲未罢,赵谦也不说话,走将过去,在旁边坐了,饶有兴致地看着九妹冷艳的表情和放荡的衣着。薄纱之中,九妹肌肤洁白似雪,**丰盈润泽。胸前肉球饱满挺耸,白白嫩嫩。修长双腿浑圆光滑,有如玉雕。萋萋芳草,浓淡合宜。却因坐姿端庄,双腿并拢,使得其湿润**之处,没有显露,于是用色而不淫来说,亦不为过。 一曲罢,赵谦问道:“九妹今日又有什么妙茶与在下品尝?” “今日这茶……”九妹说话之间,喘息愈,粉腮愈红,这倒让赵谦产生了好奇,究竟是什么花样,让她只一说便如此羞涩? 九妹轻柔地拿起紫砂壶,将里面早已准备好的茶水慢慢倒入一个大碗中,手法娴熟,一股泉水一般清澈的凉茶从壶口倒出,无半滴撒出。 “黄河之水天上来……”赵谦脑子中现出一句诗,便念了出来。 黄河之水天上来,是说某河流落差很大,形成瀑布,故以天上来形容之。 赵谦还听说过另一种说法,便是因为黄河河水重浊,号为一石而六斗泥。这些泥沙中的一部分堆积在下游河床上,日积月累,河床淤高,全靠堤防约束,时久形成悬河。每逢伏秋大汛,防守不力,轻则漫口决溢,重则河道改徙。 因这种“悬河”形状,故曰“黄河之水天上来”。 这在赵谦脑海中是一瞬间的思维活动,但因这时间注意力一直在黄河一线的战事上,他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满清会不会挖了黄河对付明军? 赵谦刚一想到这个问题,顿觉身上一冷,因为他意识到完全存在这种可能,黄河河床本来就高于周围,要人为决堤,并不困难,而且破坏力巨大。 上次赵谦在西北打李自成的时候,就被人挖了河堤冲得到处跑,跑到了山上才躲过去,前车之鉴,让赵谦猛然就意识到了黄河的危局。 而此时,邹维涟正在积极部署大军围困徐州,已经过去三天了,邹维涟说过,十日之内便能部署完毕。 赵谦腾地一声站起,一句话不说,便向门外奔去。九妹吃了一惊,问道:“大人,怎么了?” “我有要事处理,下次再与九妹品茶论道。”赵谦头也不回,奔出了茶庄。赵逸臣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很奇怪赵谦为什么这么快出来了。 “大人……”赵逸臣刚唤了一句。 赵谦夺了一个侍卫的马,翻身上去,又说道:“立刻随我回府,拿我的手令八百里加急递交邹维涟,立刻停止攻打徐州!” 赵谦等人策马从大街上直奔赵府,街道上的果子地摊被踢得一片凌乱。 刚下完命令,使臣便拿了令箭手令,飞奔北去。这时韩佐信才见到赵谦,赵谦立刻将自己忧心的事说了。 韩佐信道:“大人已下令邹大人停止北进了么?” 赵谦点点头。 韩佐信沉思许久,才从容说道:“大人所虑即是,佐信刚刚才得知邹维涟要打徐州。” “……黄河决堤隐患,不可不防。” 有例可查黄河在徐州决堤后的危害,只说明朝,嘉靖三十一年黄河决徐州,淤四十里。万历二年黄河于砀山决口,淮河亦在高家堰决口而东泄,徐州、邳县、淮河南北淹没千里,徐州城内进水。 万历十八年,大溢徐州,水渍城中愈年,众议迁城改河,季训浚魁山支河,以通之,积水乃消。是时,水势横溃,徐淮泗扬间无岁不受患。 毁城最甚者为明天启四年,河决徐州魁山堤,一向东北灌州城,城中水深一丈三尺,一自南门至云龙山西北大安桥入石狗湖,一由旧支河南流至邓二庄,历租沟东南以达小河,出白洋,仍与黄会。徐民苦淹溺,议集赀迁城。给事中陆文献上徐城不可迁六议。而势不得已,遂迁州治於云龙。八月又复大雨,河水持续泛滥。幸存的百姓避在云龙山及户部山等高处。 可见,徐州河如被挖决,明军将损失惨重,一溃千里。几十万大军,一旦建制混乱之后,要重新部署形成战斗力,是需要不少时间的。这种紧要关头,军队长时间无法调动,对大局的影响可想而知。 赵谦心急如焚,只求邹维涟能及时得到命令,停止北进。还好,四天之后,邹维涟回复了南京,大军已经停了下来。赵谦闻罢长嘘了一口气。 韩佐信征求了军机处谋士的战略计划后,对赵谦提出了一套方案,韩佐信言:“调刘泽清之部攻打徐州,如清军决堤淹之,即可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让满人帮忙剪除军阀刘泽清,又可以使黄河下游形成泽区,为我们在河南的战事制造战机……” “……军机处具体方略如下,待李定国进入开封之后,大军西进河南,断李定国退路。然后一分为二,一部从南面攻击李定国,另一部在西面郑州附近设伏,伏击满清军队。因右翼黄河决堤,清军无法自右翼而来,要策应李定国,只能从左翼出击,正好进入我军埋伏。” 赵谦听罢沉默不语,再还是肯了这个计划。赵谦心里对这个计划很满意,但是这样实施的话,如果黄河泛滥,他们这些人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明朝既然预料到满清会决堤,再调军前去,便诱了悲剧的生。明军不进攻,黄河不可能决堤。 但是,这些问题不在军机处大臣的考虑之列,在此胜负关头,谁还会去在乎小民的生死?当然,他们对外宣称当然是不知清军会决堤。 南京很快向刘泽清所部出了负责攻击徐州的命令。刘泽清等人和赵谦他们开始一样,对于挖黄河想都没想,一打仗就挖黄河,这样的事在历史上并不多见。 刘泽清召集将领谋士商议,是否要听从调令。意见不一。 有幕僚说道:“今南京战力强大,北伐之势已成,选择明朝乃是明智之举。” 又有人反对,表示现在胜负未决,不如先看看再说。主张投奔大明的幕僚反驳道:“今不选择阵营,以后明清双方都以我为敌!” 刘泽清沉默不语,他更想中立看看形势再说,但现在黄河以南的大片地方,都被明朝控制了,现在朝廷下了凋令,如抗命不尊,好像没什么好果子吃。 “徐州重镇,有清军重兵防守,我们去也不定能拿下徐州……”刘泽清很不痛快地说。 下面的幕僚痛心疾道:“今明朝几十万大军就在我卧榻之侧,刀剑架在脖子上,咱们不从也得从,拿不拿得下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一回事。” 另外一个幕僚道:“明军主力左翼是李定国,听说也有反心,右翼是我部,北方是满清,他们怎么可能到处竖敌?咱们又未曾言反叛明朝,他们不会故意与咱们过意不去吧?” “放屁!”一个幕僚听罢以为是大毒,忍不住破口大骂,“正因明军三面危机,他们才要分而取之。你以为赵谦为什么调咱们去徐州?明军水陆并进,取徐州难乎?却偏偏要叫咱们去,不正是要对付我们了么?” “这样说来,叫咱们冲前边,不明摆着要我们送死么?明知如此,何必上当?” “住口!”刘泽清听一群人争吵不休,心烦得紧,大喊了一声,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刘泽清看着上次给他出主意的谋士姓张,便问道:“张先生可有妙策?” 张幕僚从容拱手执礼道:“将军明见,今明军在江北闹得天翻地覆,清军却毫无动静。鄙人以为,清军绝无在黄河以南决战的意图,不然,怎么会等明军摆开阵势了才后动?故鄙人觉得,去打徐州绝不会遇到清军主力,也可以消除明军对我等的疑心,北上徐州,并无危急。” 刘泽清军中商量了一阵,最后觉得没有什么选择,旁边就是几十万大军,不听命令就得吃刀剑枪炮,于是刘泽清率部北上,抵近徐州。 八月初,清军守军依照朝廷的密旨,见有大股明军来犯,便挖开了黄河。随着黄河的咆哮,滚滚黄河水夺堤而出。洪水所至,泛滥成灾,无数肥沃良田瞬间沦为汪洋。一望无际的浪涛中,只见到稀疏寥落的树梢,汹涌的波涛卷流着木料、用具和大小尸体。孩子的摇篮,随着河水飘浮,还可以断续地听到啼哭声。全家葬身于洪流者不知凡几,甚至有全村、全族、全乡男女老幼无一幸免者,造成了惨绝人寰的大灾难。 黄河河水人为改道,河水向东南倾泻,大量的河水泥沙汇入周围的淮、沂、沭、泗诸水,又造成这些河流的泛滥,人口死伤不计其数,无法统计。南直隶北部沦为汪洋,刘泽清所部变成了鱼鳖,几乎全军覆没。 赵谦得知了黄河果然决堤的消息后,马上以皇帝的名义下旨赈济灾民,开仓放粮。南方的士林不知内情,纷纷谴责满清的恶毒行径。那些有良知的读书人,纷纷提出赈济建议。 不仅是救治幸存灾民,还考虑到了水灾之后的瘟疫和蝗虫危害。因淮河洪水漫溢横流,大片地区被水淹没,水潦四集,不能排泄。洪泽湖湖底泥沙淤积,沿湖积水成潦,芦苇丛生,蝗虫繁殖,使附近各县有蝗灾之危,几年的收成都有困难。 南京在弘光元年末调整关税,进一步鼓励进口粮食,并宣称为了黄泛区的赈灾。于是人心向背,就十分明显了。 韩佐信道:“得人心者得天下,今满清决堤害民,我大明慷慨赈济,人心向背,天道所趋!” 唯有赵谦默不作声,这谋略之间,良心竟为何物? 段二八 第一场大雪 好像不久还能闻到桂花的香味,就似在转眼之间,天气已经越来越凉了。入夜的时候,更是冻人,李定**中缺棉衣,军士们晚上睡着可冻,特别是手脚,早上起来一点温度都没有。 “将军,前面就是祥府。”一个将领在李定国身边说。 李定国正坐在战马上,向远处的城池遥遥看去,平原上,城池显得有些渺小。李定国心中布满了阴霾。 李定国喃喃道:“祥府是开封城最后的屏障……” 一行人看了一阵,便掉头回营。时李定国的云南军居中,左翼是何腾蛟部,右翼是孙可望。三支军队共计二十万人马,这样在开封南面摆开,兵营显得十分密集。 回到军营,李定国看着侍卫口中哈出的白气,看了看天色,道:“这第一场雪,指不定就要下来了……从四川运来的过冬辎重到哪里了?” 旁边一个将领道:“据报,已入河南,估计不出半个月就能送达。” 李定国听罢走进大帐坐了下来,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时帐外一人道:“禀将军,李千户回来了。” “快请进来。” 这个李千户,是被李定国调去专门负责掌握斥候营情报的心腹,主要就是针对东面明军的刺探。 李千户入,左右看了看,李定国忙屏退左右。李千户道:“已经得到可靠消息,明军主力调动频繁,其骑兵前锋极可能在本月就会袭扰到河南。” 李定国听罢脑中嗡地一声,他心中唯一的侥幸心理彻底破灭。 “将军,将军……” 李定国脸色苍白,“知会左右翼何将军和孙将军,召集诸谋士大将入帐,商议大事。” “是。” 很快何腾蛟孙可望及一干重要的谋士将领便进入了中军大帐,李定国作为推举的领,坐在正上方,主持议事。 事关军机,无关人等自然不能靠近大帐。侍卫在百步之外执戈巡逻,帐篷门口的旗帜在寒风中飘摇。 气氛有些沉重。李定国道:“已经探明的情况看来,明朝军队是要对我等用兵了。” “啊……”虽然大伙早就知道有这样的可能,但李定国正式宣布证实了消息,帐内仍然一阵骚动。 “老子早说了,来打什么开封?现在可好,前边是清军,后边是明军,被包了饺子,安逸了哇!”一个贵州将领怒气冲冲冲地说,带着南方口音。 贵州话和四川话口音有些相近,仍然有区别,比如那将领末尾那个“哇”的语气词,就是贵州话特有的,川话用“撒”这个语气词代替。 那贵州将领继续说道:“河南冷得一批,棉衣还没运到,看样子都得送给赵谦那厮的骑兵鸟!大伙也不用打,坐在这里冻死算球!” 孙可望听罢呵斥道:“吵什么?有你说话的份?给老子闭嘴,现在说这玩意有用么?” 孙可望占的贵州周围的地盘,那将领正是孙可望的部下。 李定国听罢孙可望的话,心里对孙可望还有些感激,至少他说了句公道话。无论谁对谁错,现在都走到这一步了,再说那些无用的也解决不了问题。 李定国心生好感,便用商量的语气问孙可望道:“孙贤弟以为现在该如何应对?” 孙可望皱眉不语,“老夫早就在想这个问题,要是被明军从后面包抄……” 这时何腾蛟道:“我看赵谦不容于我等,不如投清军!” 孙可望听罢,心道就是要你说出来,老子才脱得了干系。投奔清军那是做汉奸,谁先提起这个,当然是有风险的。时何腾蛟正冥思苦想,听了二人的言语,一不留神就说出来了,说完才知失言。 何腾蛟点破了玄机,孙可望见众人没有表态,便以试探的目的说道:“咱们自南阳府北进,攻城略地,陷满清城池十余座,斩万计,这时候投奔……” 李定国沉吟道:“说到清军,我倒是觉得,他们未必会从北面夹击我们。” “何以见得?” 李定国答道:“赵谦军从南边攻击我等,我们只得与明军为敌,反抗之,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这样一来,咱们就是明军的敌人。满清最大的敌人现在不是咱们,而是明朝。我们和明朝打仗,他们没有帮着明朝夹击我们的道理啊。”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称是,确实是这样,李定国点破之后,道理就清晰了。 孙可望心道,刚才提出投降的人幸好不是老子,便问道:“李兄以为,清军会如何行动?” 李定国摇摇头,皱眉苦思道:“咱们不主动进攻开封,清军没有南下夹击我们的道理。清军很可能会隔岸观火,这样也好,至少咱们不用两线作战。还有可能……咱们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 李定国想起上次使官的报告,赵谦军攻城,一个时辰便拿下了宿州。 “……清军会不会趁机渡河绕道明军侧翼与我等夹击之?” “对对……有这个可能。”众人纷纷附和,觉得十分有道理。 刚刚孙可望还想着好像只有头像满清一条路了,现在被李定国有理有据地说出来,显然现在就投降是心急了点,他再次想到幸好提出要做汉奸的不是他,是何腾蛟。虽然就这么一句话,现在在军中能说起话的,除了李定国,就是孙可望了,何腾蛟瞬间就被边缘化,只能听从李定国和孙可望的了。 孙可望道:“咱们就是现在投奔满清,满清也会以咱们为前锋去和明军拼命,投与不投,没什区别。” 孙可望这句话倒是实在话,当初吴三桂投降了满清,满清也是以关宁军为前锋和李自成拼命,他们在后边看着,关键时候才出手。 满清自入关后,一向都喜欢采用这种手,先让汉人之间火并,见有取胜的把握才出手,要是降军太弱了,就当是炮灰。 大帐中众人一顿商议,很快达成了一致。其原因倒不是说他们三方有多齐心,而是可供他们选择的机会太少了。 先明军就是要趁李定国等人调虎离山之时,在平原上消灭他们,欲置之死地。南方军只得和明军拼死一战才有活命的机会。可供他们选择,也就是是否投降满清,但李定国一番分析之后,投不投降效果都一样,于是就不用投降了,做汉奸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不用这么着急。 于是李定国就宣布:“调整军力部署,南下与明军一战!” 在李定国的心里,他估摸着清军一定会从侧翼攻击明军,道理很简单,如果他是清军的将帅,他就会这么干,这对于清军来说是一个大好的战机。 右翼黄河决堤,一片水泽,交通不便,特别不利骑兵,李定国甚至都猜出了清军出击的路线,无非就是从郑州方向南下,趁李定国和明军火并之时,突然袭击。 此时明军的前锋骑兵已经突入河南境内,四周袭扰,李定国的补给线很快就遭到了破坏,他们只能吃存粮了。 明朝骑兵出击之后,意图就很明显了,于是邹维涟指挥大军迅挺进河南,大举出动,完全不用隐蔽。 前锋连克沈丘、项城、上蔡等县城,河南东南边境的汝宁府几天就落入了明朝之手。同时轻兵已突入南阳府,如此几天之内,李定**团的退路就被切断了。 这些都是明朝军机处事先就计划好的,计算得很精确,李定国根本跑不掉。 李定国孙可望何腾蛟三部来河南的路是,从四川入湖广襄阳一带,然后从南阳府入河南,这条路好走一些。 从四川到河南,还有一条路就是从陕西去河南,但是四川到陕西要翻秦岭,就是所谓的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一二十万大军走这条路显然是不明智的。李定国等军现在又不是流寇,无法到处流窜,打散了很难集合。 现在南阳、汝宁几天时间就被明军控制,李定国想南逃只能走陕西,那里是李自成的地盘,要入四川还得翻秦岭。 不过李定国压根就没想着要逃,这下就简单多了,局势明朗起来,双方一个向南,一个向北,相向而行,准备决战。 临近冬月(农历十一月)时,李定国等二十万大军在商丘、宁陵、雎州、通许、尉氏等一线部署,摆开了兵力。 李定国将战线东移,临近黄泛区,就是以防左翼被包抄。打仗和打架有时候道理相同,打架都是要靠墙站,尽量减少被威胁的方位。 冬月,双方前锋开始接触,摩擦开始,从血腥味中,人们感觉到,战争,开始了,尸体和伤兵逐渐增加。 萝卜也来到了前线,他听说河南有仗打,不顾自己的孩子才几个月大,就主动请缨到了邹维涟军中。 也许只有在战场上,萝卜才有成就感,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邹维涟前锋已经出了拓城,抵近雎州,萝卜正在这股军队中。 李定国将大军在各处摆开,左右联系呼应,形成战线,并不龟缩在城中。 自从了有火炮,特别是和赵谦军这样大量配置火炮的军队作战,光是守城已是效果不大。一般的城池,在火炮的火力覆盖下,并不好守,还不如扼守一些险要,机动作战。 邹维涟采取齐头并进、步步为营的方略,严令各部左右平衡,不得轻兵冒进,以免给李定**制造机会。 这样的大战,李定国同样采取了保守战法。于是前期接触性的冲突中,双方其实很快就进入了相互消耗的情况。 就拿萝卜的体验来说,他是直接跑到了最前面,但是所在千总队驻扎在一个名叫石固的村庄中,七八天没挪地儿,天天出去打,又天天回到驻地修整。 “妈的,这仗打得可憋气。”萝卜十分不满,一回来就抱怨。他们的千总队军营就在村外,不过这村子有处大户建了个大庄园,庄园里可比住帐篷舒服,萝卜和其下属便住庄园里。 这一带战场,村民百姓大多都跑掉避难去了,不过战争的消息传到这石固村时,庄园的主人怕外边兵荒马乱的更不安全,反而坐守在原地,所幸占据此处的明军并不劫掠百姓。 可能也是庄园主人是个寡妇的原因,有钱的寡妇,她们才不敢贸然逃亡。萝卜没见过主人,据说那寡妇的夫家姓王,王寡妇一直为其夫君守节。 倒是庄子主人的一个亲信奴婢对人很好,那奴婢的名字叫秋娘。 萝卜每天打了仗回来,总是要带回一些伤兵,秋娘都要带人来帮助照顾这些伤兵,军中有郎中为其开药,但照顾伤病的人手还是不够,秋娘帮了大忙。 萝卜回到庄园,便和军官们喝酒,以祛心中闷气。当然牢骚是不可避免的。 “想当初和大哥打仗,何等痛快,要冲便冲,要撤便撤,啥时候这样干耗?”萝卜灌了一口酒,想起那帮受伤的兄弟,正巧见秋娘拿酒上来在边上听他们说话,萝卜便对秋娘喊道,“给那些挂彩的弟兄也拿点酒去,银子照给,咱们西虎营出来的人,从来不会白吃白喝。” 秋娘道:“晚上叫人多加些棉被便是,受伤了不宜喝酒。” 旁边的军官瞧了一眼秋娘胸前涨鼓鼓的肉球,虽说有些诱人,也不多管她。赵谦手下军纪很严,不是特殊情况,强*奸百姓女子那是找死。 萝卜旁边的军官听罢萝卜的牢骚,宽慰道:“咱们的兄弟晚上有棉被,李定国那边的人可是苦,过冬的物资一个多月前被梁千总的骑兵劫了,他们除了抢点百姓的家当,可是没办法,几十万大军,光靠抢也不是办法。” 另一个军官也附和道:“这样耗两个月,李定国那帮小子得喝西北风去,来,喝,喝!” 萝卜又灌了一口酒,说道:“李定国手下那些人倒也是汉子,挺能拼的。” 几个人在庄里喝酒吃肉,饱了之后便要去厢房休息,临走时,秋娘找到萝卜,问道:“将军可认识赵谦赵大人?” 萝卜道:“咋不认识?我大哥。” 秋娘吃惊,但她知道这将军姓罗,转念说道:“义结金兰么?” “可是。”萝卜道,“你问俺大哥干啥?” 秋娘脸上一红,不知如何作答,又问道:“那赵大人在军中么?” 萝卜道:“我大哥现在是辅大臣,来这里干啥?在应天府。” 秋娘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来,递给萝卜,“这是我家主人给赵大人的书信,烦劳将军回去时,带给赵大人。” 萝卜接过信,心道,她家主人不是个寡妇么?是如何认识大哥的?不过萝卜也不计较,反正是封信而已,这家子这些天来对萝卜等人也还不错,不好拒绝。 “好,我见了大哥一定将信给他。”萝卜将书信放进口袋里。 秋娘又道:“主人说,大明军队军纪严明,如果要撤走,主人愿意捐了家产,与大军一起撤到南直隶。将军可否愿意?” 萝卜不爽道:“老子们只有进攻灭了李定国的,怎地会后撤?” 时李定国收拢兵力,密集布阵,做出了一副与明军拼命的架势。军队已完全调整面对南边,北线几乎放弃,因为李定国料定清军不会从洛阳后面捅刀子。 “再坚持一些时候,清军也该到了。”李定国对左右说道。他们在等待清军从南方军的右翼,也就是明军的左翼动攻击,与南方军团夹击明军,击败之,李定国便可以趁势南下,回到山中做老虎。 李定国站在大帐前面,突然觉得脸上一凉,抬起头来时,现空中已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早。”李定国忧心地说。 他们的军中缺乏过冬的物资,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在冬天缺少棉衣,冻伤冻死减员会比战场还来得严重。 晚上有负责站哨的,由于气温太低,要是不小心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多半就被冻僵。 “将军,咱们是不是应该退到各大城池中,用水浇灌城墙,待其冻硬了,防守可容易得多,可以尽量拖延时间。”幕僚建议道。 明朝内部赵李两军已经正式冲突,大军各自摆开,这个时候,满清也该掌握情况,是抓住战机的时候了。 李定国点点头,说道:“通令各城各部,严守防线,咱们还有机会。” “是,将军。” 第一场雪,一下便大,转瞬之间,已如鹅毛一般在空中飘荡起来。雪下了,反而倒觉得没先前那么冷了。 因为水蒸汽变成雪花,要放热。 李定国左盼右盼,就是盼清军攻击明军,因为南方军本来就不是明军的对手,现在又缺粮少物,光靠南方军,是不能击败明军,打通南线退路的。 对于清军南下,不只李定国猜到,赵谦那边早都计划好了,在明军和李定国僵持的时候,郑州南线已经布置了大批伏兵,在大雪中,更加隐蔽,时刻等待着清军南下,然后伏击之。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明军这次出击所图者大,不仅仅是要击垮李定国而已。 段二九 你情我也愿 (祝大家国庆愉快,合家欢乐!) “啊!”一声声嘶喊中,鲜血飞溅,洒进雪地,又被无数的脚步踩烂,血、雪、泥水和在一起,空气中一股恶心的腥味。 冰冷的刀锋,让人胆寒。 萝卜提着长刀,身披重甲,在雪地中跋涉劈砍。邹维涟靡下的新军,未能大量装备火器,主要杀伤,还是传统的冷兵器杀伤,换句话说,就是用刀子割人肉。 萝卜的马被人射死了,周围的明军和南方军混战一团。 天亮以后,明军得到命令,有计划地推进掩杀,而南方军也积极应战。明军还未攻城,在各城池外围,便生了激战。 这样的伤亡,每日在战线各处,都在继续。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萝卜喘了几口气,从嘴中呼出的水蒸汽很快就在冷空气中凝成白气。又有敌军提着刀冲了过来。“妈的!”萝卜骂了一句,待前面那军士靠近,萝卜抓住空档,拖着大刀就扫了过去。 “啊!”那军士腰上中了一刀,鲜血立刻喷了出来,脸色变白,瞪圆了惊恐的双眼。 另一个南方军军士见萝卜身上穿着重甲,力量小了恐怕砍不进去,冲将上来,便鼓足了劲道将刀举过头顶,迎头向萝卜劈去,这时萝卜身边的亲兵抢先就端着长枪刺了过去,将其撂倒。 雪地上躺着一具具尸体,双方打了一阵,转战几里地,慢慢又分开,回去吃午饭去了。这种战争,急也没用,都僵持起来。整条战线上,都密布着兵力,没有空档可钻,只能你砍我我砍你消耗。 有些尸体可能是几天前留下的,没来得及收拾,都冻得硬邦邦的。幸好是冬天,要是夏天早都腐烂了。这样多的尸体腐烂的话,容易生瘟疫。 双方激战快半个多月,清军尚无动静。 李定国在等清军出现,邹维涟也在等待,因为郑州南线已经有伏兵等着清军南下,老不出现,总让人有些心慌。 中原上的大战,清朝时得到消息了的,他们也不甘寂寞,想插上一手。清军以吴三桂为前锋,率关宁骑兵在前,满汉八旗军主力在后,正欲渡河南下,全军却收到了命令:驻守原地,不渡黄河。 清朝朝廷接到了另一个消息,李自成的军队南下进入了彰德府。李自成也插了一手,情况再次变化,部署自然也要跟着变化。 时多尔衮亲自率军南下,皇帝依然在京师。这次他们不担心明朝又来次斩行动,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一则京师城防加固,二则还是老招数,别人都知道先跑了。 “李自成要干什么?”多尔衮得知了情况,十分愤怒。本来是打击明军的大好机会,偏偏这时候李自成又插了一脚,不能不让他愤怒。 范文程道:“他们不打宣府大同,挥兵南下,恐怕是要参与中原逐鹿。” 自从多尔衮接受了洪承畴的建议,力排众议,不在南直隶与明军正面决战,范文程的病也就好了。倒是洪承畴又犯耳聋眼花,几次要求辞官养老。朝廷不准。 多尔衮心里对洪承畴有些怨愤,心知洪承畴是不满清朝挖了黄河造成百姓死伤的事。 多尔衮身穿毛皮大衣,策马站在雪地上,前后左右锦旗烈烈,大军簇拥,正是要痛快大战前夕,李自成的消息让他停止了南下的脚步。 军队停止前进,多尔衮命令原地扎营。靡下的将领很多是沙场老将,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有将领已经派出斥候,探明周围的河流湖泊,免得到时候遇到麻烦。 虽然入冬的第一场雪已经下来,但河面上的冰还很薄,无法行走人马。 多尔衮召集满人贵族、谋士、大将,在中军升帐。 “李自成南下,要是趁咱们在黄河南线血战的机会,进军黄河沿岸,咱们的粮道不就断了!”多尔衮说道。 李自成此举让他十分头疼,等于白白浪费了攻击明军的有利时机。时满清朝廷已经调整了战略,李自成不再是他们的主要敌人,明朝才是,这是和力量对比攸关的。 多尔衮转向范文程,问道:“范先生有什么妙计?” 范文程道:“李自成南下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威胁了我大清主力的后方,只能先剪除之。” 多尔衮叹了一声气,道:“咱们忙着收拾李自成,明朝也忙着收拾李定国,白白让明朝借机清除了内患。” 范文程拱手道:“何不招降李定国?明朝欲置之死地,李定国除了投降我等,别无他路。” “谁当此任?” 范文程拱手道:“奴才愿往。” 范文程早都琢磨透了李定国,这才愿意以身涉险,要是现在要派人去和明朝谈判,恐怕范文程就不会主动请缨了。 “奴才有个要求。”范文程道。 多尔衮说道:“请讲。” “李定国投降后,准许进开封修整,否则他们也难逃覆亡。”范文程劝说多尔衮,“李定国入开封之后,还能为我大清扼守南线,大清军队便可专一剿灭李自成。” 帐下满清诸将反对道:“李定国手下都是汉人,走投无路才投我大清,今将开封重镇交由他手,一旦反水,我军岂不是要腹背受敌?” 范文程不语,心道李定国只要投降,还反什么水,明朝很明显是要趁其出山之时往死里整,他李定国还能反向明朝不成? 多尔衮想了一会,说道:“准。” 李定国自从接待了满清的来使,便命军队龟缩在城中缩小防御圈,不再和明军死拼。这个情况,邹维涟很快就知道了,多方查探之后,证实了李定国和满清勾结的事由。这其中和两厂一卫的密探,是分不开的。 有人建议邹维涟抓住机会,与李定国议和,起码不要让李定国等二十万大军倒向敌营的怀抱。但邹维涟试也不想试,因为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李定国绝无可能投降明朝。 邹维涟忙将信息递交南京,同时也召集谋士商量对策,毕竟朝廷的命令一来一去,要花费不少时间,能够当机立断的事,邹维涟有这个权力。 时范文程已经到了李定国的大营,李定国迎入,屏退不相关的人,只招来孙可望何腾蛟等要紧人员,与满清和谈。 勾结蛮夷,不是光彩的事,在正式投降之前,搞得人人皆知显然是不明智的做法。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范文程喝了一口热茶暖暖心肺,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在下便直说了,我大清本欲策应贵军,夹击明军,大清摄政王殿下已率主力南下,却在这时闯贼李自成入彰德府,威胁我大清后翼,故清军要渡河南击明军,已不可能。在下此行,是奉摄政王之命,要求诸将军顺清,如平西王吴三桂一般,如能立下战功,封王封侯并不困难。” 李定国和孙可望等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许久。李定国道:“现在明军就在眼前,清军尚在北面,就算降了,我们又何益处?” “大清许可将军驻守开封。”范文程说完,心里已觉得李定国同意了八分。李定国还有多少选择呢? 旁边的何腾蛟心道,妈的,当初老子就说了只有投降满清,打了打去,还不是这个结果。 开封大城,周边工事坚固,又时值冬季,固守当然要比在外边野战容易得多。李定国顿时心动,又言道:“我军缺衣少粮,大清是否负责给养?” 范文程笑道:“将军即是我大清军队,自然由朝廷给养,还有军饷。当然,依照惯例,诸军都要剃称臣。” “身体肤受诸父母……”李定国道,“可容我们商议两日?” 在李定国心里,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剃成满清那头式,半边脑袋光的,半边又扎辫子,不伦不类,人不人鬼不鬼,要不是被逼上绝路,李定国万不愿投降,他心道:都是被人所逼! 范文程不紧不慢道:“将军尽可商议,不急,但是要注意明军,他们应该也猜到将军欲顺大清,谨防其鱼死网破突破防线。” 如范文程所言,明军果然在次日就动了更加玩命的攻势,明朝官军聚成大队人马,从东西两线分别突进,意图撕开李定**的防线,天刚拂晓,炮声便轰鸣起来。 炮弹打在雪地上,雪花溅起老高,炮声有些沉闷,但这并不影响将人的肚子炸破,肠子流满一地,肢体乱飞。 李定**抵挡不住强攻,死伤惨重,军令边打边退,向后退兵,拉开战线。有行动缓慢者,便会被从南边突进的明军围困,整队被歼灭。 战况白热,尸横遍野。李定国当即表示愿意投降满清。 范文程完成使命,用多尔衮的手令打开了开封府大门,李定国等部涌入开封,并接手了开封外围各据点的防御。 同时,邹维涟下令全军逼近开封扎营。 南京得知了李定国投降满清的消息后,赵谦立刻命令军机处改变计划,重新制定方略。战争的突变因素太多,以前设计的攻击李定国,引诱满清南下伏击的计划,在李定国投降之后,显然是泡汤了。 军机处陆续接到了各地军报,李自成入彰德府,满清停止南下等消息也先后知晓。 时值冬月,南京也下雪了,赵谦看着满天的雪花,叹道:“今年的雪下得可早,瑞雪兆丰年,大明的小冰河期要过去了吧?” 以前如果没有天灾,明朝的京师本不会被攻破。历史有时候很巧合,就像在预示着天道一般,这也不怪乎有的人认为大明朝激怒了上天。 崇祯年间,天下气候变化,旱涝频繁,偏偏满清入关后不久,小冰河期就结束了,这不是种征兆么? 但是赵谦不信神,犹自顽抗。眼下局势尚不明朗,天道如何,还得看这场大战役的结局。十分明显,现在双方都投入了全部的力量,如果输了,就会赔得血本无归,被获胜的一方趁势夺占所有地盘。 盛衰,似乎只在一瞬间。 赵谦看着天空,心道,从小接受唯物思想,没有多少机会研究其他世界观体系,这天上是否真的存在神明?牛顿晚年不研究物理,去研究神学,这说明了智商高的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国内要坚持马氏思想一统天下,批判了牛顿,但是正如马氏核心思想一般,我们是不是应该一分为二地看牛顿晚年的问题呢? 时韩佐信走了过来,见赵谦看着天上,也顺着赵谦的目光向上看去,那里除了云层,什么也看不见。 赵谦因韩佐信的到来,收回了混乱的思维,复而言时局,“李定国本无投向满清的打算,咱们却逼其成为敌人,现在满清势力又增二十万汉军,达到了五十多万军队,天下局势,不容乐观。” 韩佐信宽慰道:“与其让李定国居于我后面威胁后方,不如让他与满清一起,正面对抗。” “力量对比,瞬息而变,本来天下实力分布,以我大明最强,今李定国投靠满清,满清军力五十余万,达到最强,不知王师平定中原,竟在何时?” 赵谦心道:满清其实政策很正确,总是在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为他们夺天下。满族八旗,至今不过十余万,清**力,大部分是汉军,明朝打来打去,打得最多的,却是汉人。 韩佐信想了想,说道:“清军这次没有南渡黄河,原因便是受到了李自成所部的威胁,李自成在北方,直接面对的敌人便是满清,兴许……咱们可以拉拢李自成,先灭最强的满清。” “闯贼乃我大明巨仇,与之联合,恐士林愤怒。”赵谦想了想又道,“不过可以与之秘密联络,自古几方混战,最后决战都要结成对立两方,李自成即是满清仇敌,便可以成为我大明盟友。”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后三分天下,争夺之时,也是蜀吴长期结成盟国,共同对付曹魏。又比如一战,殖民地分赃不均导致世界大战,后来也是分成协约国和同盟国两方火并,二战,同样如此。 故总结战争实例,今天下分成几方势力,满清已拉拢了李定国等南方军团,赵谦也觉得应该暂时与李自成联合对付满清。 韩佐信听罢点点头:“李自成对国家之士,有杀君父之仇,只可秘密议和联络,共讨满清。如果能拉拢李自成,我方军力便达六十余万,人数上便强于满清了……大人准备派谁去联络李自成?” 赵谦想了想,有这个胆识和忠诚度的,赵逸臣是不错的人选,不过近来赵逸臣在赵氏集团内部地位越来越高,这种高风险的任务已不适合派他去了,不然,其他人怎么看赵谦? 赵谦突然想到一个人,说道:“佐信觉得田钟灵怎么样?” 韩佐信沉吟道:“据卑职所知,田钟灵之父田见秀目前仍在李自成靡下,这……和谈的时候,田钟灵是否向着我大明?” 赵谦笑道:“佐信可闻一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佐信洞察世事,却未想明白这个道理。女子者长大后,总有一天会向着别人,哈哈……佐信放心,此事我去办。” 中国重男轻女,除了生产的原因,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吧,女儿迟早是别人的。实际上养儿女就是投资,感情和经济投资,养女儿更容易亏本。 “……佐信即刻知会军机处大臣,制定出议和方案,还有新的作战方略,我去办妥使臣田钟灵之事。” 赵谦办这事,可谓公私两顾,公事便不说了,派田钟灵去,起码她有田见秀这层关系,事情更容易办妥,而且危险也小一些,田见秀没有在旁边冷眼看着自己女儿被杀的道理。 私事上说,田钟灵至今未嫁,对赵谦的情意是假不了的。赵谦本身不容易对女人付出感情,但这和责任心没有太大关系,特别是在明代,又不是要被一个女人栓住,多一个也无妨,也能给田钟灵一个交代。田钟灵将这感情恪守了二十年,赵谦从心里想给她一个归宿。 让赵谦自己都过意不去的是,现在要找田钟灵,还得问下边的人她在哪里,赵谦一直没顾得上注意她。 属下报告田钟灵正在汝宁府组织人照顾伤兵,赵谦听罢心里有些酸,她到现在,还是在默默为赵谦尽自己的努力。而赵谦一直以来,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付出,猛然之间明白过来,心下十分感动。 于是赵谦下令快马赶去汝宁府,接田钟灵回应天府。他还得等待军机处新的战略方案,自然不能轻易离开。 赵谦坐在书房的案旁,喝着热茶,观赏着门外的飞雪,一颗纯洁的脑袋却勾画着怎么彻底俘虏田钟灵的心。 有钱有势……勉强有些相貌,只要肯花点心思,没有说推不倒女人的道理。女人们脑子里想的东西千古不变,无非就是白马王子,只要抓住其心理,办事不算困难。 当然有点钱就装十三,拿钱压别人,女人们不一定甩帐,这就是技术问题了。赵谦的手随着年龄的增长,并无减退,他当然不会用太愚蠢的办法。 段三十 牛家庄腊梅 已进腊月,天寒地冻,下雪的时候,大地白茫茫一片。就是在金陵,下雪之后,气温也很低,明代世界尚未工业化,平均气温比现在要低。 田钟灵接到赵谦的书信,言有事要相商,她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金陵。赵谦忙着争夺天下,田钟灵以为他心无旁念,现在却来了亲笔书信,倒让田钟灵心里一暖。但很快她想到可能是公事,又有些失落。 田钟灵跟随赵谦以来,并没有再领兵打仗,但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将军,有些形势她还是看得明白的,李定国等人要投降满清,就会使得满清军力大增。而李自成入彰德府,威胁着满清,从战争上来看,明朝这时候应该与李自成为盟,因为有共同的敌人。至于明朝和大顺水火不容,那是大战后解决的问题,只要能联合击败满清,瓜分华北数省地盘,两方都有好处。 所以田钟灵实际上也猜到赵谦叫自己干什么,无非就是作为说客,与大顺联络。对于这个,田钟灵并不反感,在赵谦手里能有点作用,她心里还比较满意。 田钟灵到了南京,行到赵府,护送的军官进门通报。过得一会,军官走出来道:“赵大人不在府上。” “那我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来。”田钟灵道。 这时赵府门口走出一个长袍的中年文士,喊住田钟灵,“田姑娘且慢。” 田钟灵回过头来,这时旁边的军官都向那文士行礼道:“末将等见过赵大人。” 原来是赵逸臣,他作为赵谦集团重要的成员,田钟灵还是听说过的。 赵逸臣道:“大人去了一处地方,本官知道,让本官带田姑娘前去如何?” 田钟灵拱手道:“那就劳烦赵大人了。” 天上正飘着小雪,赵逸臣请田钟灵上了马车,一队侍卫便左右护卫着出了南京。南京城内的街道还算好走,积雪清扫得很及时,出了城,路面上却堆满了积雪,路上有深深的轮印,就像今天那些乡村公路,下了雨那种,有些难行。 一行人走了半个多时辰,马车停了下来,赵逸臣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说道:“到了。” 田钟灵再次谢过,然后下车。赵逸臣道:“本官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行告辞了,大人就在前面的村里。” 说罢赵逸臣竟带着侍卫全部走掉了,只留下田钟灵一人,田钟灵当即心里有些不快,毕竟被人甩在这雪地里不是件很愉快的事。 田钟灵心道,赵谦到村庄里做什么?他作为辅大臣,关心百姓过冬这样的事,是不用他亲自处理的,大明数万官员,也不是白养不干事。 田钟灵心里怀着一丝疑窦,就向远处的村庄走去,越近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奇怪,有何奇怪她也说不清楚。 待能看清村庄的时候,这才觉得眼前的情景十分熟悉,田钟灵心中有些迷惑:这不是陕西牛家庄吗? 就是十多年前,与赵谦借宿的那个村庄,同赏腊梅那地方,叫牛家庄。 在一瞬间,田钟灵有些恍惚,好像自己身在陕西一般,但理智告诉她,这里是南京。 这时田钟灵好像猜到了赵谦的用意:他是专程叫人仿照牛家庄修建的这个村庄! 田钟灵心里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她心道:自己对赵谦的忠贞他是明白的,如果只是要让自己做说客,下一道命令就行了,没必要这么麻烦。田钟灵心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扑腾扑腾直响,那颗小心肝仿佛要从口中跳出来了一般。 雪花落在她的脸庞上,仿佛也不那么冰冷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脸热,大概是已经红了。 田钟灵顺着路走到村口,现村子里的房屋上还有炊烟,居然还有人居住! 不过这并不是难事,修一个村庄,白送房子土地,叫人去住还不容易么? 田钟灵判断了方位,这村庄所在的地方,在南京北郊,田钟灵一行人是从南京北门出城,到的这里,现在这村口时村子的西边。 田钟灵想起陕西那牛家庄,村口有一株腊梅,十多年前曾约来年同赏腊梅,只是未能如愿,后来赵谦被罢免,又去了次牛家庄,在正月初五那天正好又遇到了田钟灵,两人同赏了腊梅。 所以见到牛家庄,田钟灵不得不想起腊梅。而陕西牛家庄那株腊梅,在村子的东边村口。于是田钟灵便走进村子,向东走去,她心想赵谦一定在那里。 穿过村庄的时候,田钟灵注意观察,村子的房屋和牛家庄十分相近,心中不觉泛起一股甜蜜,没想到赵谦对十多年前的事记忆得如此深刻,那么,就证明他心里是有自己的。 走到东边村口,果然见一个着布衣长袍的人站在那里,田钟灵见着背影,她脑子中无数次想过这个身影,还能不认识么,不是赵谦是谁? “嘎吱……嘎吱……”赵谦听到雪地里的脚步声,便回过头来,想田钟灵看过来。 田钟灵触到赵谦的目光,顿时脸上一热,不禁低下头去,心跳更加快。 都这么多年了,田钟灵先是甜蜜,后来不期竟生出一股子怨气,有些恨赵谦,她都四十岁的女人了。 田钟灵心中无意间就生出了恨意,人就是这么奇怪,那是赵谦今日不这样做,田钟灵是恨不起来的,只有在内心深处默默伤心而已,反而事情终于圆满了,等待了近二十年的爱情终于有结果了,田钟灵却像小孩子那般,又恨又生气,眼眶里竟气出了泪水。 赵谦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但是眼睛依然明亮,将田钟灵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心下了然也,对她的心理猜得是**不离十。 他不动声色,轻轻摘下一朵腊梅,心道:花开堪折只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赵谦一步步向田钟灵走来,田钟灵听见雪地里“嘎吱”的脚步声,低着头看着赵谦从容的步伐,顿时更加生气。 “滴答……”一大滴眼泪从田钟灵的眼睛里掉了下来,掉进了雪地中,转瞬就消失不见。 田钟灵不知道自己该冲上去给他一耳光,还是应该扑到他的怀里,把柔软的唇送上去。她只觉得双腿软,好似已经要站不稳了一般。 一切强烈的感情,都因时间的积淀,返璞归真,赵谦走到田钟灵面前,很平淡地拉起她的手,说道:“外面冷,咱们去看看那牛大爷。到屋里坐去。” “恩。”田钟灵应了一声,既没有打赵谦的耳光,也没有亲吻他。 赵谦拉起她的手,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说明了一切。 “陕西那牛家庄,我们那晚借宿的那个牛大爷,不知现在怎么样了。”赵谦道。 田钟灵道:“大概作古了吧。” 赵谦叹了一声气。 两人走到以前借宿那间屋,当然是模仿的那间屋门口,赵谦敲开了门,果然开门的是个老头。很显然,这老头肯定不是陕西牛家庄那老头了。 老头并不认识赵谦,因为送他房子和地的事,自然不是赵谦亲自办的。 “您是……”老头看着赵谦是个儒雅的中年人,看来是哪家财主地主也不定,顿时就用了尊称。 赵谦忙执礼道:“晚辈携娘子回娘家探望丈人,不期马车陷于积雪,抛锚在路上,这天气,风雪大,晚辈恐娘子身子受不住风寒,欲在此借宿一晚,不知老前辈能否方便则个。” 赵谦一边说,一边摸出了一锭银子,塞到老头手中。老头见了那锭银子,吃了一惊,忙道:“老朽这地儿,可使不得……使不得……”但是却并没有把银子送还的意思。 赵谦看在眼里,笑道:“使得,请老前辈笑纳。” 老头心道:这世道难道要太平盛世了?才不久还衣食不保,突然有人送房子还送地的,还有粮食,现在又来个贵人送银子,这天上真的能掉馅饼啊! “贵客请里面坐。”老头忙将赵谦二人引入房中,一面朝房子里吼道:“你个讨债来的死丫头,还不快打热水出来!” 这地方,连居民的配置,那些负责仿造牛家庄的人也根据赵谦的要求办到了,这栋草屋,住的就是一对老夫妇,加上他们的小女儿。 田钟灵心道:陕西牛家庄那户人家的小女儿,现在估计都年老色衰了。想到这里,田钟灵心里有冒起一股怨气,自己不也是老大色衰了么? 不过在赵谦的眼里,田钟灵肤色健康,身材丰满,姿色仍然不错,什么年龄的女人,都是有魅力的,有人还专喜欢御姐控,就是喜欢成熟的。 田钟灵眼角已有细细的皱纹,但并不影响其美丽,她现在的年龄,没点皱纹反倒给人很妖的感觉。 老头一家由于收了赵谦的巨额银子,对他们来说是巨额的数目,所以对赵谦二人很热情周到,请他们吃了一顿粗茶淡饭,闲聊了一阵。 田钟灵很享受这种静谧的感觉,这才是过日子,不用和血腥厮杀打交道,不用和死亡断肢残臂有联系,这样的日子,想的不过就是下顿吃什么,院子里的雪扫了没有…… 吃过饭,天色暗了下来。老头便为赵谦二人安排了屋子,还特意为他们烧了炭火。百姓家节约,再冷的天,他们也很舍不得烧炭取暖,但是这点炭和赵谦的大锭银子自然比不得,所以烧烧炭也无妨。 两人走进里屋,田钟灵听见“吱呀”一声关门声,呼吸顿时沉重起来。 赵谦从衣袖里拿出先前摘的那株腊梅,放到田钟灵的手心里,然后与之十指交合。田钟灵身体顿时一软,赵谦急忙抱住她的腰,入手处,依然纤细,没有生孩子,锻炼得很好,虽然胸很丰满,但是腰上并未有累肉。 在昏暗的油灯下,田钟灵依然娇艳的容貌,婀娜的身,也就自然充满妇人成熟的风情。 赵谦只听一阵低微压抑的呻吟声,他心中一动,一手便探入了她的怀中。田钟灵粉脸通红,云鬓散乱,小口微张,呼呼直喘,面部表情说不出的妩媚表情。 赵谦心道,十几年前与她共处一室,未有漏*点,今日却可以顺水一般做那事了。饶是他见过不少美艳女人,但守身二十年的艳妇,赵谦却从未体验过,心道田钟灵会怎样地渲泄情感呢?她面部丰富的表情看得赵谦心头一荡,胯下的家伙腾的一下就直竖了起来。 赵谦一只大手从田钟灵的衣襟下摆探入其中,入手处肌肤滑不留手,刚一触碰到她胸前硬的红豆,田钟灵便一阵哆嗦,长长呻吟了一声。赵谦心道不能这样就泄了一次吧?他顿时汗颜,忙将其脱光观看,不一会田钟灵的衣带便会尽解,赵谦解惯了女人的服饰,做起这个工作来十分娴熟。很快田钟灵便全身**,未着片缕。赵谦看着她丰盈润泽的**,胸前饱满白嫩的柔软受了刺激,怒涨起来,好似吹涨了的大气球,一碰便要爆炸一般。 田钟灵浑圆光滑的修长双腿之间的褐色河蚌微开湿润,她就像久旱的土地遇到了甘露一般,早已渴求雨水,田钟灵眼睛迷离,除了身体在呼喊,脑中早已没有其他东西。她俏脸飞红,全身燥热,下面深处直似万蚁钻心般的难过,那芳草下面已湿漉漉地满是水泽。 田钟灵喘息愈,粉腮愈红,面上表情也随着赵谦的手指,而变幻莫测。她忽而眉头紧蹙,忽而小嘴微张,喉际鼻间也不时传出一两下嗯哼的声音。她自然未有此经历,终于忍受不住挑逗,面对赵谦跨坐在他身上,星眸微闭,檀口轻开,面部表情媚浪无比,敞开的胸怀,露出雪白的肌肤,胸前两个嫩白的大球颤巍巍的直抖。两人瞬间下体便密接,来回耸动摇摆。 赵谦起身将田钟灵抱在怀里,一上一下的托着那硕大柔嫩的臀部,在室内来回走动,而田钟灵两条雪白的大腿,紧紧缠绕住他的腰际,两手则紧搂住他的脖颈,骑马般的颠簸挺耸。 田钟灵从未经验过如此种种,一时之间既舒服又刺激,简直就如同上了天堂。趐麻的愉悦感,打骨髓里扩散开来,她全身抽搐痉挛,不断的颤栗抖动,一阵狂嘶急喘,终于全身变得如海中无骨的软体水母一般感觉了。赵谦只觉他的分身好像陷入嫩肉的磨盘里,不停的遭受到挤压、研磨,真是无法言喻。瞬间,他只觉脊椎麻痒,蘑菇处一阵舒畅,强劲之液已涓滴不漏地尽情喷洒其中。 两人在室内的动作响动很大,恐怕已经惊动了这户百姓之家,那对老夫妻倒也明白,过来人嘛,倒是那十几岁尚未出嫁的小女孩,不知听见里面的动静,心中作何感想? 田钟灵无力地依偎在赵谦的怀中,脸色微红,疲惫中露出了幸福和满足的神态,刚才那酣畅的半个时辰,只是半个时辰,田钟灵觉得,已经足够弥补她二十年的等待了。 方休息了片刻,田钟灵身上恢复了力气,但还是觉得身上软软的,双腿之间有血迹,下身火辣辣地痛。赵谦抱着这具**,很快又竖了起来,他早有预谋,为了这一刻,好几天都是独寝,养精蓄锐,此刻的威猛非浪得虚名。 田钟灵见罢,早已顾不得平日的庄重,张开小嘴便用口侍候赵谦,最后赵谦出于自己的恶趣味,在最后的一刻忍不住插入了她的喉咙,直接注入其食道。两人玩弄了整个晚上方罢休。 第二天,二人在那老夫妻奇异的目光下逃之。早有侍卫驾车前来迎接,于是赵谦便带着田钟灵回府了。 赵谦心道,昨天一天时间给田钟灵留下的印象,她是不可能忘记了。 回到赵府,赵谦才想到要说起与李自成议和之事。 赵谦知道田钟灵戎马半生,最想要的不过就是过过日子享受一生活,但是由于她的眼光和形象,找个普通人吧,她未必会过得高兴,在付出了等待之后,终于如愿有了归宿,但要厮守,还不是时候。 “我身负国家重任,不能因儿女私情便荒废军机……不过我答应你,待击败满清,天下局势明朗之时,便给与你长相厮守。”赵谦对田钟灵说道。 赵谦嘴里是这样说,心里却是明白,等击败了四方强敌,自己手握重兵,天下无人抗衡之时,难道真要把大权交给龙椅上那孩子? 除非脑子有毛病,才把到手的权柄丢弃。什么退出江湖,泛舟五湖,那是赵谦说出来玩儿的,他比谁都明白,人是社会动物,没有说隐居不与人交往的道理。古代那些隐士,可能大多数是想走“终南捷径”,沽名钓誉而已,也有真信那套的,叫做道家思想。 但是赵谦压根不信道家,什么家都不信,教育的辉煌成果就在这里,造就了一批什么都不信的人。 由田钟灵担任和谈的官员,是赵谦想好的事情,于是就和她说了,田钟灵也欣然同意。 赵谦想来想去,虽然田钟灵此行危险不大,因为李自成应该也能看清形势,有议和的想法,但是身入敌营,一点危险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为了避免遗憾,赵谦便准备在田钟灵临行之前先把婚事办了,连董小宛一起娶了,省去了麻烦。 董小宛自然为妾,但对于田钟灵,赵谦考虑到她的情意,便决定娶为妻子。公侯者三妻,即一妻,二平妻,是不会被舆论指责的,故赵谦准备先给自己弄个爵位。 他觉得自己来明朝一遭,有些有情有义的女子,还是不应该辜负的,所以先就作好了安排,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很相信爱情的人。但是人既然分男女两种,自然就有其道理的,应尽的责任还是要尽。 赵谦要让皇帝给自己封个爵位并不难,不过当然应该先知会长平公主朱徽娖一下,好听的话都想出来了,自然就是封了爵位,等朱徽娖守孝期满,便可迎娶之。 段三一 国公与三公 “奉天靖难推诚宣文武臣宋国公。”赵谦念了一个封号,这是下边的文臣建议的封号,还在商量阶。他心中跌荡,混了二十年明朝官场,不得不说这个封号是极具诱惑力的。 明朝异性最高的爵位自然应该是郡王,但有明一代,从未有生前被封为郡王的(延平王郑成功在这个时空还未封王就被赵谦挂了)。王以下,便是公侯伯,奉天靖难推诚属于二等公,一等公是一等开国辅运推诚,属于开国元勋的殊荣。 赵谦议为奉天靖难推诚,二等公,已经是体制之下的最高封号,能不让他心动么? 又因赵谦姓赵,故曰宋国公。 赵谦拿着那张文纸,爱不释手。公侯伯入则可掌参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辖漕纲,但不得预九卿事。这个又让他心有犹豫。 这时人曰韩佐信、赵逸臣到,赵谦便叫人引入。 韩佐信和赵逸臣入,二人执礼罢,韩佐信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大人万不可受国公,受爵者,不可预九卿事,今后大明数万官吏,将置于谁手?” 赵谦沉吟不语,虽然现在内阁已经被架空,军机处接掌文武大权,但内阁六部尚且管理着官员考核升迁等常务,韩佐信说的没有错,自己受了国公,便无权过问行政大权。 “我退出九卿之前,可让咱们的人入主内阁。”赵谦还是舍不得那个牛叉的爵位,在明代可以说是人臣的最高荣誉。 韩佐信道:“谁入内阁?” 三人一起默然,按照赵谦的意愿,他最愿意的,当然是韩佐信,此人是自己最早的党羽,忠心耿耿,相互命运攸关,但是韩佐信是生员出身,在朝廷中的资历不够,恐难服众。 赵谦想了想,道:“让邹维涟入阁任内阁辅如何?” 邹维涟进士出身,自崇祯朝就是朝廷大员,可谓前朝元老,资历是够的,又是赵氏集团内部的人,所以赵谦才想到了他。 韩佐信听罢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赵逸臣,赵谦见罢他的神色,说道:“佐信但说无妨。” 赵逸臣对于二人这一瞬间的眼神交流自然看得明白,无非就是韩佐信有什么机密的话要说,但恐自己在旁边不妥,而赵谦表示了信任。 韩佐信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邹维涟现在任新军统帅,手握数十万大军,今如又入主内阁,是否权势太大了?” 赵谦想了想,看了一眼未表意见的赵逸臣,问道:“逸臣以为呢?” 韩佐信也将目光转到赵逸臣身上。赵逸臣不紧不慢地说道:“卑职以为佐信兄所言极是。” 韩佐信听罢松了一口气。 赵谦心道,两个谋士所言不无道理,让手下的权柄太大了,又掌军,又掌文吏,有尾大不掉的危险,很容易滋生邹维涟自己的党羽。 赵谦想罢点点头,放下手中写着封号的纸张,问道:“佐信以为,我当如何做?” 韩佐信很干脆地说道:“自然是放弃国公爵位,可入三公之列。” 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公。明仁宗之后,三公皆为虚衔,为勋戚文武大臣加官、赠官。但三公在明代其实就是一种象征,象征皇家崇信和地位崇高,和爵位有本质的差别。 明朝的体制是承汉制。汉制,三公府分部九卿,太尉所部太常、卫尉、光禄三卿。汉献帝建安十三年,省三公官,置丞相。魏初又置,而兼置大司马。晋以司马望为太尉。历宋、齐、梁、陈、后魏、北齐,并为三公,置府僚。后周依《周官》,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不置府僚。隋唐置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正一品。 三公,论道之官也。盖以佐天子,理阴阳,平邦国,无所不统,故不以一职名其官。然周、汉已来,代存其任。自隋文帝罢三公府僚,皇朝因之,其或亲王拜者,亦但存其名位耳。 汉哀帝元寿二年,置太傅,位在三公上;平帝元始元年置太师、太保,太师位在太傅上,太保次太傅。其后或废或置,大抵无所统职。至曹魏,特称三师,以正其名。然非道德崇重则不居其位,无其人则阙之,故后世历代多以为赠官。北宋,承唐制,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师,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至宋徽宗,依三代旧制,改三公为太师、太傅、太保,罢司徒、司空、太尉。 赵逸臣也附和道:“大人可加为太师,掌内阁、军机处,文武并列。” “大善。”赵谦同意道。 他本来也就是打算提高自己的地位,让自己迎娶田钟灵、朱徽娖等人为妻时少些指责,有了三公之列的地位,差不多应该够了。三妻四妾,一般情况下只是一个统称,意指不只一个妻妾,但一般的都只有一个妻子,几个妾室,也称为三妻四妾。要真明媒正娶三个妻子,一般人是不允许的。 商量毕,赵谦便放弃了国公的爵位,暗里要求进太师位。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下边的文武大臣,明白厉害者,在心中猜到了赵谦有不臣之心。 因为如果一个人只想安安分分做臣子,为什么不要国公的爵位?那是世袭的殊荣,引后代无数人敬仰的荣誉,荫泽后代。不要名位,要权柄,说明了什么? 只是赵谦手握朝廷大权,有些人看明白了,只是不敢说而已。 元年底,赵谦以内阁辅大臣的身份进太师。圣旨昭告天下时,赵谦心里却没有多少快意,反而有种寒意,大概就是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时有军机处大臣建议用老将孙传庭率军趁南方军事力量空虚之时多占云贵、四川、广西等地。赵谦第一次心里寒,心中总是充满了疑心。 他现在开始明白朱由检的疑心病了,作为一个手握大权的独裁者,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像站在山顶高处一样,多少有些恐高。 因为孙传庭是自己的恩师,赵谦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自己的疑心,包括韩佐信,他也不好说自己疑心恩师。 韩佐信考虑到赵谦和孙传庭的关系,也没有明确表示态度。 孤独,就这样来的。 赵谦只好在心里盘算着,华夏自古最激烈的斗争,都是在内部,不可不防,万一给了孙传庭兵权,到时候和朝廷内部隐藏的政敌里应外合,又不是桩省心的事。 由于疑心,赵谦甚至怀疑长平公主朱徽娖是不是有很深的城府,隐忍在先,暗中意图为其兄弟夺回朱氏的江山?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在赵谦忐忑不安的时候,按照计划,与田钟灵的大婚举行了,赵府上下张灯结彩一片热闹。 而这个时候,在开封的李定国等人照样不安稳。 李定国和满清达成了共识,三部兵马二十万人进入了开封地界,李定国正要进驻开封城时,却被满清方面拒绝了。 满清派出官员,要求李定国全军剃,由清朝赐封官职,才能全掌开封地盘。这个时候,李定国自己就不愿意剃,下边的汉人将领幕僚更是十分抵触。 剃意味着屈服,意味着耻辱,有多少人愿意剃称臣?时有谋士姓张者入帐议曰:“如强行命令将士剃,恐生兵变。” 李定国道:“我也不愿剃,奈何今前后无路,如之奈何?” 李定国心道:孙可望和何腾蛟早有投降满清之心,在前后无路,粮草冬装缺乏的情况下,自己如果大义凌然要决一死战,早就生兵变了,也不用别人动手,先被自己人灭掉。 张幕僚看了一眼李定国,问道:“将军是想降,还是不想降?” 李定国沉吟片刻,他自然是不想降,要是满清战败了,投降满清,不是名声扫地,而且血本无归?就算最后满清胜了,做人奴才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张幕僚见李定国不答,心中已了然,说道:“将军手握二十万大军,当此乱世,何苦要投身他人?” “哦?”李定国眼睛一亮,随即黯淡,“二十万大军,并非尽数听命于我。今如剃,我部先有流血……如不剃,当此绝境,他部岂能坐以待毙?” 张幕僚从容拱手道:“将军所言卑职不敢苟同,今将军手握大军,非但不是绝境,反而游刃各方之中,机会颇大。” 李定国忙道:“愿听先生高见。” “今满清与明朝势均力敌,将军现在手中的军力,又处在逐鹿之机,实则影响着双方格局,事关重大。如当日之韩信在楚汉最后关头,投于汉,则汉强,投于楚,则楚强。将军以为如何?” 李定国道:“今明朝为了统一南方数省,阴谋调我北来,已抱定置我死地之心,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张幕僚笑道:“赵谦之心,昭然若揭,他欲想吞并数省,现在已经明显,但赵谦不但想吞并南方数省,他更想的是……”张幕僚神色一变,沉思道,“吞并天下!” 李定国点点头,道:“先生说下去。” “……赵谦非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断我后路者,不过是不愿意纵虎归山,就是不愿意我们回去威胁他的后方,并非定要逼我投身敌营。今明朝未与我和谈,乃是他们背信弃义在先,认为我们已经不能再信任他们,故没有和谈的可能,如果将军此时派出使节与明朝和谈……” 李定国听罢心中豁然开朗,所谓绝路,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的绝路,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天下有多少绝路呢? 二十万军队不是小实力,邹维涟统帅明朝主力三十余万,和李定国等部打了一两个月,死伤惨重尚无实质性胜利,明朝自然不愿意平白多出这么一股敌对势力。如果李定国等人投身满清,那么就成了明朝的死敌,对明朝何益? 张幕僚道:“现在我们缺乏给养,可一面与清朝和谈,要求钱粮,一面又与明朝和谈要求钱粮,他们肯定都会尽力争取咱们,只要解决了给养问题,来去纵横,不是游刃有余么? 李定国当即招来孙可望何腾蛟商议,晓以大义用处不大,晓以厉害道:“今如剃称臣,再无退路,就算投降满清,清军眼下欲全力打击李自成,那么南边明朝的攻势,咱们将当其冲。” 孙可望二人最不不愿意干的就是被人当炮灰冲前面,听罢李定国所言皆没有表示异议。按照清朝的干法,都是这样,让汉人在前面拼命,他们在后面观战。估计这次也不例外,最多调出一部兵马在黄河一线防御李定国反水,绝不可能帮助他们和明朝拼命。 如果李定国等人剃称臣,只能选择听从满清的命令,因为一旦剃汉人就抛弃他们了,以后只能跟着满清,想要反水或者自立,都没有多少出路。 孙可望疑惑,试探性地问道:“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何腾蛟心道上次老子说投降,说来说去,还是要投降,现在要剃,又叽叽歪歪,咱这次可不触那霉头,遂闭口不言。 李定国见了二人的神色,心道要参与争霸天下,内部这些人这些地方派别,可是个大问题,但现在他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事,当前最大的事是这支军队将何去何从。 李定国想罢继续道:“今明清双方逐鹿中原,我等投身满清,反而帮了异族,不如与明朝联络,先灭满清,再解决我汉人内部之事。” 孙可望道:“恐明朝没有将军这般大义之心,他们只想排除异己,独掌乾坤。” 李定国喝了一口茶,劝说道:“虽明朝将咱们当成隐患,但当此大战之际,他们肯定也会联络所有能联络的军力,先灭心腹大患清朝,故如我等主动联络,明朝定然会接纳的。待大顺军、明朝军,与我军三面合击清军,大败之,然后还剩三方,我又可与大顺联络,游刃其中,不是更妥?” 孙可望和何腾蛟被说动,但心里还有保留,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李定国与明朝联络的主张。因为这个时候,让满清知道了李定国等人还有选择,那么就算投降,也可以再讨价还价。 对于满清来的官员,李定国回复,军内对剃有抵触之心,需要时间处理,要求这时间清朝给予粮草给养。 多尔衮得知了这个情况之后,勃然大怒,骂道:“男人皆无诚信!” 时随军的汉臣范文程马上建议道:“摄政王应立刻让开封城开仓援助李定国粮草给养,尽力拉拢,不然,大清将面临腹背受敌的窘状。” 时多尔衮得知消息,刚刚赶回中军大帐,从马上下来,一个奴才拱着背给多尔衮当垫石,多尔衮心中烦乱,踩的时候踩滑了,一个踉跄从马上歪下来,险些摔了个嘴啃泥。 那奴才见罢吓得浑身直哆嗦,急忙拼命叩大呼饶命,多尔衮一脚踢了过去,正踢在那奴才的下巴上,只听得“喀嚓”一声响,大概是某块骨头骨折了,那奴才满嘴是血,捧着嘴巴嘶声惨叫,周围的人无不惊愕。 范文程见罢那做马夫奴才的汉人惨状,身子弯得更低了。 多尔衮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帐,唤了心腹谋臣武将,商议李定国的事。众人纷纷痛骂汉人背信弃义,一会说降一会说不降,唯有同是汉人的范文程躲在人堆里默然不语。 多尔衮想到范文程,叫道:“范文程!” 范文程这才躬身出来,叩拜道:“奴才在。” 多尔衮道:“你先前说要尽力拉拢李定国,如何拉拢?” 范文程顿了顿,在脑子中飞快地思考了各种公私利弊,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自明朝大军攻伐李定国起,李定国和明朝已经有很深的积怨,今有犹豫者,缘由在对我大清尚存在芥蒂,大清应该拿出诚意,方能收李定国之心。” 众人听罢十分鄙视范文程,他们还以为范文程又会提出什么奇策妙计,不料却是一番不痛不痒的话,顿时有些失望。 包括多尔衮也对范文程这通话不满意,又继续问道:“咱们该怎么样表示诚意?” “这个……”范文程沉吟不已,作冥思苦想状。 多尔衮不耐烦道:“剃不能让步,不然咱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否诚意投降?万一在咱们打李自成的时候从后面反捅一刀,更甚者引明军自后背攻来,那时该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附和,“摄政王多的是,当初吴三桂不也是和咱们谈了许久,后来李自成打得他没办法了,这才剃跪拜称臣。对李定国也要这样,先便是要剃。” 多尔衮踱了几步,道:“咱们不用急,李自成绝不会率先和我们拼光老本,咱们先不动他,等等看再说。” 李自成抱着的态度就是坐收渔翁之利,自然是不会先攻击满清,拼个你死我活的,他们之所以入彰德府西北,乃是时机没把握对,李自成也没想到开封府这边形势变来变去,两个月了还没有火并。结果渔翁之利没到手,反被满清先盯上了。 段三二 开封府来使 南京也下雪了,这天儿,是越来越冷。赵谦坐在内院的雕木大房间里,地上烧着两盆无烟炭,烟味儿很小,又焚着香料,温暖而惬意。 两个美貌的少女正跪在地上给他洗脚,赵谦软软地仰在虎皮椅子上,一脸享受的表情。这利益既得者的滋味,确实不错呀。社会资源就那么多,人人都在争夺,胜者便能获得更安逸的物质资源,甚至精神资源,人类社会自古如此。 赵谦的新婚妻子田钟灵在家里不再穿那些粗旷的衣服裤子,换了身儒裙,让圆润的臀部看起来更显出流线型的丰满,她浑身上下给人成熟而流畅的感觉,就像一颗熟透的苹果。 “你们下去吧。”赵谦将脚从盆里拿了出来,挥了挥手,让两个奴婢退出。这个时候,赵谦掌控了明朝的财政大权,有些地方,也不用节省,比如这些丫鬟奴婢,都是乖巧美貌的,养眼又顺心,当然价格就不是一个档次了。 田钟灵端了茶上来,然后取了毛巾为赵谦擦脚,赵谦顺势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充满弹性。田钟灵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该去湘儿妹妹房里呆两晚上?” 赵谦有妻妾数人,田钟灵是知道的,这女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好相处,田钟灵因为年龄的关系,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劝说赵谦,以免招人嫉妒。 “和李自成和谈的事儿,我想着,是不是派别人去更好……”赵谦看着红烛下田钟灵诱人的脸庞,喃喃说道。 “还是让我去,要真成天呆在这府里面,还真是不好受。”田钟灵红了红脸说,“我过了黄河,先和家父联络,如果闯王没有和谈的意思,家父是不会让我暴露身份的,相公自可放心。” “相公……”赵谦笑着学着田钟灵的话。 田钟灵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毕竟是女人,就算往日纵横沙场,骨子里也有柔软的一面。 赵谦见罢田钟灵的娇羞,心中一荡,心道:这一生,倒是有两个女人对自己付出了真心,总算没有辜负。这次与李闯和谈涉险地,他在心里是不打算让田钟灵去了,虽然她去的话更容易成功,但是万一出了纰漏,造成了遗憾,岂不是一辈子的憾事? 红烛轻燃,房中的气氛已经到位,赵谦正欲和田钟灵享受人伦之乐时,门外一个奴婢道:“东家休息了么?韩先生让奴婢告诉东家,李定国派使臣来了,刚刚进南京城。” 这个时候,赵谦的手正放在田钟灵的胸脯上,听到这句话,赵谦手上抚摸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正事要紧。相公先去吧。”田钟灵道,她虽然这般说,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赵谦脑子里正想着田钟灵这颗熟透的苹果在床上的疯狂劲,却被一句话搞得兴致索然,因为李定国派使臣来,这件事事关重大。 虽然明朝朝廷和李定国的矛盾已经很深,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只要有一点化敌为友的机会,明朝也是要争取的,就算不能成盟友,让李定国暂时中立,也是明朝求之不得的事。 赵谦心道:既然李定国派人来了,我们必须得拿出诚意。 田钟灵道正事要紧,赵谦便顺水推舟道:“你在家等我,我去去就来。” “恩。”田钟灵答应的时候,声音有些异样。 赵谦顾不得许多,便在田钟灵的服侍下开始换衣服。坐拥成群妻妾,豪宅高位,这些东西都是权柄得到的,所以在赵谦心里,“正事”才是最重要的。 “来人,通知韩佐信,好生接待来使,我随后就到。”赵谦喊了一声。赵府到处都是人,到处灯火辉煌,作为主人的命令,是很快就能得到执行的。 这时韩佐信已将李定国的使者张幕僚迎进了军机处的会客厅,并亲自相陪。韩佐信心里也是了然,在李定国要投向满清怀抱之前,应该尽量争取。 房外一个仆人走到门口,说道:“禀韩大人,我家东家传话来了。” 韩佐信忙起身对张幕僚等二人拱手道:“在下失陪一下。” 待韩佐信出,张幕僚对旁边的同伴说道:“要是赵谦今夜赶来接见,那么我们的差事也就成了。” 同伴以佩服的口气说道:“张先生高见。” 赵谦换好衣服,乘轿赶到不远处的军机处,见到了韩佐信,问道:“真是李定国的人?” “公文、印信、还有李定国的亲笔书信。”韩佐信面有喜色,“闻满清要李定国先剃称臣,李定国不愿意,故与我们联络。” 赵谦脑子里飞快地思索了片刻,说道:“李自成入彰德府,威胁满清右翼,今李定国如不挡在我北面,败满清主力正在此时。” 韩佐信道:“李自成在彰德,抱隔岸观火之心,不可倚靠,今局势微妙,不可不慎之。” 赵谦点点头:“佐信所言极是,先对李定国使臣以礼相待,稳住再说。” 二人商量罢,走进军机处会客厅,赵谦一进门便一脸笑意,亲切地说道:“二位贵客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张幕僚二人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手回礼,张幕僚道:“在下张式言,乃李定国李将军帐下之人,拜见赵阁老。” “好说好说。”赵谦客气道,“二位请坐。”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气氛客气祥和,赵谦这才进入主题,试探道:“不知李将军有什么打算?” 张式言顿了顿,在脑中组织了一番语言,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家将军以大义之心,奉召北伐……” 赵谦心道:不是老子派出董小宛,他能这么爽快就下山来了? “……李将军奉大明皇帝为正统,诏曰北伐,我们便倾力北伐。诏曰攻开封,我们便攻开封。但是大明却趁人之危,连入汝宁、南阳,断我后路,自南夹击。我军粮道被断,给养困难,二十万大军便被逼上绝境,死伤无算……” 张式言说的都是实情,并没有夸张的话,其实当初赵谦就是打着调虎离山歼灭李定国的主意。只是现在局势有变,一则李自成进入了彰德府牵制了清军,明朝战机突显,二则李定国居然有投降异族的倾向,这完全是出乎赵谦意料之外的。 因为赵谦凭着记忆,和明朝舆论的理解,认为李定国的民族气节是有的,不可能投降满清。但是李定国被自己人逼上绝路,这时确有投降的可能,倒让赵谦有些无策。 但是断了李定国的后路,赵氏集团的人都认为没有错,这对统一南方数省,剪除后顾之忧是十分有利的。就算李定国成了明朝的敌人,在前线与明军为敌,也比在后边威胁后方要好得多。 只是大家都是想利益最大化,让事情展最有利己方,所以在断了李定国后路的情况下,别让他在大战的时候成为敌手,也是明朝希望的。 赵谦听罢李定国的幕僚张式言的话,沉默不语,正在想用什么态度应对。 张式言说完,心里也十分紧张,刚才那席话,处处说到明朝在双方交往中的不诚意,张式言的目的自然就是在谈判中多得些利益,只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赵大人会怎么说。 过了一会儿,赵谦说道:“张先生说的都是实情……” 张式言和其同伴都是一惊。倒是韩佐信脸上不动声色,他和赵谦相处了许久,早已知道赵谦不愿意来虚的,都是实话实说,且听他怎么回答便是。 赵谦继续说道:“……孙可望、何腾蛟各自经营自己的地盘不下十年,根基颇深,李将军占云南,又与之遥相呼应,手握重兵,拥兵自重,我大明朝岂能坐视之?今满清入关,江山风雨飘摇,大明一切以民族天下为念,欲竭力驱逐夷族,不能让重兵置于其后威胁后方,才有攻伐李将军之事,大明并无过错。李将军素以大义自称,在此危亡关头,希望其抛弃前嫌,同心伐夷,国家幸甚,民族幸甚!” 张式言听罢想了一会,说道:“今将军正是以大义之心处之,不然不会派我等来金陵。” 赵谦点点头:“本官很佩服李将军之义。” 张式言又道:“冬天来临,我军给养困难,如明军再断粮道,物资匮乏,我军中必生哗变,望明军从南阳、汝宁撤军,以通粮道。” 明朝不顾一切,攻进河南,断了李定国等人的后路,不让其再回到山上,这时,对于张式言所说的通粮道自然是不会答应的,赵谦也不愿意一开始就把事情说僵了,便说道:“二位远道而来,已是疲惫,就请先在馆中休息,待明日天明,我们再议如何?” 张式言听罢只得说道:“愿听大人安排。” 赵谦和韩佐信告辞,唤人安排使臣的食宿,自然是“礼遇之”的待遇。想当年阿拉伯有个国王跑到明朝进贡,明朝“礼遇之”,结果那国王竟不愿意走了,在京师住到老死,自己的国家都不管了,死之前的遗言还说愿意安葬在明朝。可见“礼遇之”三个字比今天五星级宾馆还要舒服。 赵谦连夜召集心腹谋士军机处大臣商议对策,因为此前没有料到李定国会想和谈,仓促之下,唯有这时才开始想法。 连夜来到军机处的有赵逸臣、张岱,还有一些军机处的谋士,加上赵谦和韩佐信,一共就七八人。 军机处属于衙门的性质,到了晚上,官员都回去了,自然是不用烧炭的,一行人到了议事厅,才烧了几盆炭,刚点燃,温度还没有上升,议事厅内有些冻人。 衙门的开销,是公家出钱,所以木炭也不是多好的货色,议事厅泛着一股子烟味,有些呛人。 几个人分上下坐定,赵谦说道:“满清要李定国全军剃称臣,李定国不愿意,派来使节斡旋。刚刚我接见了他们,试探出一点口风,他们议和的条件是想打通南方的退路,为猜李定国既不想投降满清,也不想受制于大明,当下的时局……诸位看看,咱们该如何安排?” 一个谋士当即说道:“放李定国回去是万万不行的,前日子咱们与之频血战,矛盾积深,此时他们如处在我后方,必成大患。” 另外几个人纷纷附议,“他们要给养,咱们大明给他们便是,放回去可是不行。” 赵逸臣看了一眼韩佐信,说道:“今李自成太早进入彰德府,其趁火打劫之心弄得清朝和大明都知晓了,卑职看李自成见事有不对,迟早要后撤。清军以李自成为大患,与大明决战之前,清军定想先剪除李自成。我们可以在大顺清朝火并之时,回师北上……要李定国攻下开封北上恐不易,但只要他们别挡在那里我们便有机会,不知卑职说得对与不对?” 韩佐信听赵逸臣一番论断,眉头一皱,反驳道:“我倒是觉得,清军不会急着动手……” 清军是否要先对付李自成,李自成是否会掉头跑掉,议事厅内的几个人就有意见分歧,大局不能把握,和李定国和谈时,对于他们的安排和条件就很难拿出方案,赵谦有些头疼。 在诸人相互论证争执的时候,田钟灵正等在家中,等待着赵谦,他说办完了正事就回来,这一去半夜了还没有消息,田钟灵心里不由得有些怨念。 “咳咳……”赵谦咳嗽了两声,众人停下争执,看向赵谦,韩佐信道:“请大人决断。” 赵谦想了想道:“李自成在彰德府,在清军主力西北部,威胁清军右翼及左翼,清军是不会在后方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与我们大战的。此时如能调李定国诸部向东,进入山东地界,对我等极为有利……” 赵谦说罢,众人沉默了片刻,韩佐信率先附和道:“大人高见,一则李定国入山东,要回师南方更有不易,有利于我们控制,二则让开开封南面,我大军便可趁势攻取开封,清军后有李自成威胁,不敢率主力南下决战,开封府及黄河中游便落入我手!” 这时另一个谋士说道:“李定国会入山东么?” 这个问题一提出,没有人能回答,知道答案的,大概只有李定国本人。于是赵谦道:“只有试试看,尽量争取。” 毕竟谈判要有自己的明确打算,现在赵氏内部定下了让李定国入山东的方略,起码有了目标,于是谈判便能进行下去。 众人商议毕,赵谦看了一眼窗户,天已泛白,便说道:“大伙都会休息一下,明日我亲自和李定国的人谈。” 众人执礼告辞,赵谦的长随小林走了进来,问道:“东家要回去么?” 赵谦想了想,道:“不早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天亮之后办完事再回去。” 小林听罢,便忙着为赵谦安排房间,能听见外边小林的声音:“去拿一床厚些的被子……” 次日一早,赵谦便在军机处再次接见了张式言等二人。赵谦见面寒暄道:“张先生昨晚休息得可好?” 张式言脑中想起那两个服侍他的美婢,脸上微微一红,在军中几个月以来,没见过女人,昨晚可是**,张式言的眼圈有些黑,竟比熬了大半夜的赵谦的精神还不如。 赵谦见罢张式言的样子,暗笑了一下,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张先生住的那院子,可是最具金陵风格的布局,张先生文雅之人,觉得宅子格局如何?” 张式言拱手道:“金陵富庶之地,果然名不虚传。” 赵谦低声道:“要是张先生喜欢,那宅子……并里面的人,都是张先生的。” 张式言吃了一惊,忙摇头,一边看着边上的同伴,一边说道:“在下身受李将军知遇之恩不敢忘,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赵谦哈哈一笑,道:“先生不必急,待天下承平之时,先生来到金陵归隐,宅子还是给先生留着。” 赵谦的意思便是人生在世,张先生也不必把路堵了,多一条路总是无妨的。张式言心动,但心里明白,之所以赵谦会这么慷慨,无非就是因为自己现在是李定国重要的谋士,要是没有了这个身份,别人钱多了没处花到处送房子? 张式言想罢,唔唔应了一声,随即转移话题,“今我家将军身处险境,不知朝廷的态度……” 赵谦收住笑脸,正色道:“先生如在朝廷的位置上想想,朝廷自然是不会放李定国回南方威胁后翼的,所以这一点不能答应,就算我赵谦答应,诸同僚也不会答应。望先生明鉴。” 张式言想了想,道:“那我军的给养,朝廷是否援助?粮食军械火药,还有棉衣棉被……” “只要李将军愿意奉朝廷明召,作为我大明的军队,给养自然是要提供的。但是……”赵谦看了一眼张式言的表情。 张式言面上有些紧张道:“但是如何?” “但是李将军所部攻开封几月不下,战绩不太令人满意。朝廷的意思,是让李将军东进入山东,为我南部的朝廷主力让开道路,攻克开封!” 段三三 外策配内策 牛车马车停在李定国的军营前,众军围上下,从上面搬下来一些粮食、棉衣等物,众人都很高兴,哈着白起,搓着手看着这些东西,大冷天的,以后可要好过些了。 营地上挖了无数的土灶,炊烟缭绕,准备煮饭了,又冻又饿的士兵围在土灶面前,烤着火,闻着饭香,虽然天上还飘着小雪,但周围的情景倒让人暖洋洋的。 李定国站在帐篷门口,看着那些运送物质的马车牛车上,坐着站着的人都穿着马褂,这批物资是满清那边送来的。 过了一会,远处的雪地上有出现了一条黑线,另一支车队也来了。军士奔到李定国面前跪倒道:“禀将军,明朝的运粮车队到了,是否迎接?” 李定国见军营门口满清的物资还没有完全搬完,明朝的又来了,这下可得碰到一块。这时旁边的张式言道:“让他们一块儿过来,正好一齐卸下东西,瞒也是瞒不住,也让他们两边都明白,咱们不定走哪边。” “也好。”李定国说道,“派人迎接明朝车队,注意别生冲突。” “得令!” 李定国下完命令,觉得手脚冻得都快麻木了,便转身走进大帐,里面烧着火盆,顿时温暖了许多,冰冷的脸接触到温暖的空气,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烫。 大帐正面挂着一副大地图,当然精准度没有多好,不过北部诸省的山川河流还是标明了的。李定国喝了一口茶,走到地图前面,踱着小步子边看边思量。 地图旁边,还有一处沙盘,上面插着纸旗,标着各方军事力量的部署情况。 李定国默默地踱了几步,看了一眼旁边的张式言,说道:“明朝要咱们去山东……山东自古宜攻不宜守,况我等要是想回南方,那时候恐怕更为不易。” 张式言道:“将军所言极是,卑职到南京之后,觉得明朝的态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咱们回去了,今不入山东,恐怕他们宁肯与我们为敌。不如趁早和清朝……免得以后无处落脚。” 李定国沉吟许久,盯着地图道:“咱们到了山东,北去便是京师!” 张式言吃了一惊,待适应过来,心道李将军所图不在小,莫非这逐鹿之争,他也想参上一局?目前几方势力都比李定国强,要想成大事自然不易,故张式言谏言道:“将军如采争势,弊不在兵少。” 李定国问道:“弊在何处?” “一则内部号令不一,二则,今失云贵,没有根基之地。” 李定国的眼睛在火盆的火焰反射下,泛着一丝火光,让他看起来有些疯狂,但面上的表情却镇定道:“云贵之地,太过偏僻,坐守之迟早被强权所灭,今出云贵,祸兮?福兮?” 张式言听罢忙躬身道:“将军胸怀大志,令人赞服。” 二人说话间,帐外有军士禀报:“禀将军,孙骠统有要事求见。” 李定国坐回椅子上,说道:“传他进帐。” “是。” 张式言坐于旁边喝茶,等着李定国处理完公务,继续商议出路。李定国既不愿意剃称臣遗臭万年,也不愿意坐以待毙,现在干脆动了自立争天下的心思,张式言对李定国的打算并没有多少信心。 但是现在汉人的政权明朝依然保持着实力,张式言作为读书人,自然是不愿意投身异族的,只要能说服李定国接受明朝的和谈,率军进入山东,张式言对于明朝是有功的,或许南京还真是他的退路。张式言心里盘算着。 张式言在南京住那宅子格局讲究,园林优美,倒真让他住着舒服,还有服侍他的那两个美婢,其中一人竟还是处子。张式言与之缠绵的夜晚,自然说了一些甜言蜜语,也说了一些回来娶她之类的承诺。当然张式言只是当作逢场作戏,但是要是真能退到南京安身,这假戏做成真也不定。金陵美女,婉约多情,果然让张式言回味无穷。 这时帐外孙骠统入,对李定国执军礼,又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张式言,孙骠统是认识的,乃是李定国的心腹谋士,便向张式言拱了拱手,复对李定国道:“禀将军,末将遵从将令,率本部人马入陈留,接手防务,却意外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人,明朝桂端王!末将心知事关重大,便赶着来禀报将军。” “桂瑞王?”张式言眼睛一亮,道,“朱常瀛?” 孙骠统道:“朱由榔。” 李定国动容,不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人在何处?桂瑞王怎么会在陈留,是真是假,别不是江湖术士骗吃骗喝的计量。” 孙骠统道:“末将见了他的信物,不像是假的,请将军明察。那朱由榔说,前年就番于襄阳,次年襄阳便被张献忠攻陷,朱由榔便北逃,后清军入关,在陈留被汉奸捉住,关押在牢中。时陈留义民聚众杀官,反复易手,情况混乱,朱由榔在牢中便再无人过问,一指被关押到现在……” “带到营中,先问问再说。”李定国道。 那孙骠统依言将人从陈留护送到了李定**营,来人是个二十多岁身材有些微胖的年轻人,脸色白,看样子健康状况不太好。实际上朱氏血脉,从朱元璋以后,寿命都不长,疑是有遗传病。 朱由榔的王府被人占了,又莫名被关押了一年,不闻不问,早已没有了那股子傲气,但见了李定国,神情倒也自若。 李定国看了朱由榔藏在身上的信物,并询问了从陈留带来的相关之人,确认他就是明朝的王爷,这倒让李定国有了一份惊喜。李定国遂命人好生款待之。 时张式言见李定国面有喜色,不禁说道:“今南京有先皇嫡系血脉,这个王爷,并无多大的作用。” 李定国道:“不然,如明朝将清军击败,我有朱氏后人,便可扶植登基,与明相争便不是叛乱,而是争位,一个叛,一个争,名不同也。如清军获胜,朱由榔继承皇位,我们又可号召天下驱除蛮夷,又是一利,故朱由榔用处极大。” 张式言勉强附和道:“将军高瞻远瞩,卑职恍惚也。”他心里其实是想,眼下怎么在夹缝中生存下去还没个定准,李将军想得倒是远了。 有了朱由榔,李定国信心大增,更坚定了争锋天下的打算。李定国心道:今天下乱世,我手握重兵,乃世事造英雄,今日不争,何时才争? 在张式言的鼓动下,李定国召集孙可望何腾蛟等诸人商议入山东之事。孙可望和何腾蛟觉得既然明朝不见容,回又回不去,不如投降满清,但在李定国的坚持下,二人才勉强同意率军入山东。 反正都是夹在明清中间,在开封是一样,去山东还不是一样,名义上李定国又是领,故孙可望和何腾蛟也没有过多坚持,走一步瞧一步而已。 明朝一得到李定国离开开封府之后,立刻便命令邹维涟调集大军逼近开封府,与李自成形成对满清的夹击之势。 时多尔衮主力在黄河北岸卫辉府北部,计有满汉蒙八旗军、吴三桂之关宁铁骑近三十万人马。 多尔衮得报李定国东去,明朝大军逼近开封府外围,随时可能进攻开封府,心里着实也有点慌了。 今年冬天的气温照样很低,开封府的黄河一多处结冰,有的地方可容大军通过,要是开封府被攻陷,明朝军队便可长驱北上,那时清军真要面临腹背受敌的窘状。 多尔衮冒着严寒,策马在雪地里观望,实际上清军驻军周围还没有敌兵动静,不过多尔衮依然在向两个方向张望,心中踌躇。 多尔衮心道,要是先灭李自成,明军多半会从开封左翼绕道彰德府,夹击清军。所以分而治之的办法可不好用。 时范文程在多尔衮身边,偶尔吸着鼻子,看样子这汉臣的身体不是很好,天气一冷着了些风寒。 “范大人应该多穿着衣服才是。”多尔衮好言说道。 范文程忙道:“谢摄政王挂念,奴才这身子骨还不打紧。”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道:“李定国入山东,这三面受敌的境况,不知该如何化解。” 范文程沉默了片刻,说道:“李定国所部战力不加,内部不一,不足为患。李自成多抱隔岸观火之心。我大清只要剿灭明朝主力,大势可定。” 多尔衮点了点头:“满朝文武,不如范大人一人明见。” 范文程听罢忙道:“奴才不敢居功,在其位谋其职而已……奴才有内外两策,请摄政王参详参详。” 多尔衮道:“愿闻其详。” “其一,外策伺机歼灭明军主力。时明军极力与李定国妥协,送粮又送军械,意在趁我大清腹背受敌之机欲与打击。我大清可作出一副分而治之各个击破的姿态,先往击李自成,明军必放弃开封绕道攻我后背。此时我可在开封右翼设伏,伏击明军,又另开封兵马右出袭扰,断其粮道,可破明军。” 多尔衮听罢脸上一喜,道:“大善!范大人乃文臣,不料却知兵也。” 范文程躬身道:“排兵布阵奴才却是外行……又有内策相辅,时明军三十万主力军统帅乃是邹维涟,赵谦坐镇南京,并未亲自率军,此乃离间的好时机。奴才前日闻赵谦不受国公之爵,封为太师,自立之心昭然若揭,迟早想取明朝而代之。今明朝大帅邹维涟乃明朝旧臣,只要稍有间隙,必能引起赵谦的疑心,内外离心,其获不远也。” 多尔衮听罢哈哈大笑,又复问道:“如何离间?” 范文程看了一眼多尔衮旁边的满人,心道自己暴露出阴险的一面绝非好事,便说道:“这个……奴才还没有想好。” 多尔衮也不强求,思考的位置高远之人,才能拿出大略,怎么搞阴谋这些小计,多尔衮自然找得到人来想办法。 范文程提出了两策,令多尔衮心中豁然开朗,心情好了许多,问左右道:“李自成有什么动静?” 这个时候李自成按兵不动,却并不好过。当初明军主力逼近徐州,步步北上,清军主力也在多尔衮的亲自率领下南下,李自成及其谋士将领预算了时间,估计双方的大战将在山东展开,李自成便急率大军南下。 一二十万大军,有骑兵步兵,还有粮草辎重,沿途要协同展开行军,不是件省力的事,也挺费时间,李自成要赶上大战,便得提前出。 不料临近彰德府时,满清却将黄河给挖了,没淹着明军主力,却将前锋刘泽清所部变成了鱼鳖。后来情势又几多变化,李自成想趁两军大战之后骤然杀至的计划便落空了,计划赶不上变化,李自成进退维谷,清军也没有主动进攻,他们便停在了那里,坐看情势。 这时候冬至过了个把月,正是三九四九天,天冷得厉害,李自成年龄有点大了,身体终究比不上前几年,染了些风寒,大帐内一股汤药味。 从冬至节这天,就开始进入“数九”,之后,只要熟悉了中国传统的节气口诀,就知道寒暑时间表了。这就是:“一九二九,怀中插手;三九四九,冻死猪狗;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六十三,行人把衣单;九九八十一,耕田老汉田中立。”所以,进入冬至之后的十八天到三十六天的这十八天,是一年中最冷的时期,可以冻死猪狗。李自成不是猪狗,但也被冻病了。 宰相牛金星和大将田见秀不约而同地去看望李自成,李自成见二人一齐进来,欣慰道:“都是自家人,这样便好了。” 牛金星和田见秀只支支吾吾应了一声,其实他们心里想的是遇到了一起,纯属偶然。 “咳咳……”李自成用手帕捂着嘴磕了几声,又喝了一口水漱口。 田见秀忙道:“皇上要将息龙体才是。” 李自成道:“听说李定国去山东了,这么冷的天,黄河该结冰了吧?明朝的军队渡过黄河,和清军可有一战,偏生我这头疼得厉害,真是……” 牛金星道:“咱们屯军在此两月有余,满清岂有不知之理,按照满清一贯的做法,是分而治之各个歼灭,老臣以为,清军不日便会对我用兵。” 李自成听罢剧烈咳嗽了几下,喘了一口气道:“丞相以为,咱们是不是该回西北了?” 牛金星沉吟片刻,“皇上的龙体……” 李自成听他话中有话,忙摆手道:“我这身体不打紧,率军作战田将军也可胜任。” 田见秀拱手道:“望皇上早日康复,率我等将士纵横沙场。” 牛金星这才道:“今明清必有一战,无论谁胜谁败,下一个对付的就是咱们……” 牛金星说得一点没错,谁叫李自成做了皇帝呢?所谓皇帝,在这九州之地只能有一个,不灭李自成灭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九州自古是大一统的体制,不是随便能够改变的。 李自成继续咳嗽,然后漱口,喘气,喝药,做着一些琐事,一边又问道:“今进退维谷,渔翁得利是不成了,早被人看破,得重新制定方略。” “皇上英明。现在咱们的意图已经暴露,再想取渔翁之利恐怕不易。维今之计,只有协助一方,剪灭另一方,方为上策……又或是,现在入川,也还来得及。” 李自成喘着气道:“朕今生纵横沙场,绝无苟且偷生之念。成则取天下,败则洒血疆场,如此而已。丞相休再提入川之事。” 牛金星听罢,思索了片刻,说道:“这样的话,臣以为,协助明朝歼灭满清方为上策。其一,满清乃是异族,我联明伐清,民心所向。其二,满清一败,北方数省变成无主之地,我便可趁势夺占京师,俯视天下,以争大事。其……” 牛金星突然停了下来,他本来想说其三,按照经验,起义军打明朝军队好打一些,打清军从来没赢过,先灭了清军,再和明朝争锋,胜算要大一些。牛金星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他意识到现在李自成不是起义军,而是皇帝了。 因怕李自成追问其三,牛金星忙转移话题道:“今清军极可能欲先剪灭我等,消除后翼威胁,我军可摆开阵势,密集部署,左右呼应,与之僵持,此时明朝军队定会趁机北上攻之,两下夹击之。” 李自成点点头道:“清军进攻我部,久攻不下,定会一分为二,大部南下对付明军,小部扼守各城险要,防备我军。此时我当如何?” 牛金星道:“真若如此,乃是我大顺壮大之大好良机。此时立刻率主力北上,攻取山西、京师,我大顺版图,在北方便连成一线,钱粮充足,以此为根基,争夺天下,岂非王道之事?” 李自成哈哈大笑,声带震动,让喉咙一痒,又剧烈咳嗽不已。李自成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还没有子嗣,要是有一天自己死了,这辈子可不就白忙活了? 段三四 以纱掩秀颜 南直隶扬州府,照样是茶叶之乡,虽然天气寒冷,但茶叶市场照样旺盛,而且在这寒冷的季节,反而蕴藏着暴利。 冬茶也称冬片,冬片是真正冬芽冬采的茶叶,冬片在市场上价格高昂,而它之所以珍贵,应该还是因为物以稀为贵,且生产成本高昂所致。 冬片生长环境较极端,通常是时值低温又干旱的冬季,因此,此季茶叶生长状况较不能预期,同时生产者亦需花费更多的心思去关照病害问题。冬片的生产,严格说来是逆天而行之事,因为茶树在冬茶生产之後理应调养树势,进行养分回流而休眠,以待明年春天的来到。 青帮的主要收入来源于私茶,这种经营在明代属于重罪,当然也是暴利行业,相当于现在贩毒。 冬天来临,青帮对于冬茶的私下收购自然是不容放过的。而在扬州府的负责人,便是四大护法之一的梅姑,九妹最信任的手下之下。 梅姑穿着貂皮大衣,洁白的动物皮毛衬得她的脸白里带红,十分好看。她正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一路观察着冬片的长势。 这时一匹快马踏着积雪“嘀嗒……”飞驰而来,在马车旁边停下来,马上坐着一个英俊的青年,潇洒地跃下马来,跪倒在雪地里,说道:“禀护法,卑职奉命派出人手购置茶叶,却不料今年扬州的地盘已经被别人控制了,价格高昂,卑职请示护法……” 马车的车帘垂下,下属根本看不见梅姑的面目,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只听梅姑说道:“是盐帮的人?” 梅姑心道盐帮在去年因为得罪为高权重的赵谦,几乎覆灭,势力一日不如一日,怎会突然将偌大的扬州市场一齐控制了? 那青年说道:“此人外号章鱼,卑职查探到,并非盐帮的人,好像近年才入江湖的新人。” “新人?”车帘后梅姑清脆的声音有些怒气,“他既入江湖,总得懂点规矩吧?” 青年当即按剑道:“请护法示下,是否要……” “别急。”梅姑做事比较沉稳,这也是九妹信任她的原因之一,“先查查此人的来头,常和什么人来往,再作打算。” “是。卑职即刻叫人日夜打探。” “先回去。”车上的梅姑对马夫说道,她拉了拉衣领,今年可是额外得冷。 一行人在扬州城门口出示了浙江商贾的路引,然后入了城,到了城中的一处茶楼,名曰“黛色楼”,正是青帮在扬州府的据点。 梅姑在黛色楼等了两天,属下来报,那章鱼者,乃是扬州知府章灵瞿的远房亲戚。梅姑这才明白,原来是官*商*勾*结,才敢这般嚣张。 梅姑身边有个贴身随从名叫小红,聪明伶俐,不但把梅姑服侍得舒舒服服,还常常和梅姑说话解闷,深得梅姑喜欢,这时候见梅姑犯难,便提醒道:“梅姐姐,那个什么章鱼有知府撑腰,咱们还有朝廷辅大人帮咱们,怕他作甚?” “扬州知府和赵大人同为官,赵大人不定会为了青帮与同僚过意不去。”梅姑看了一眼小红,和她说道,有个人说话,对于想办法还是有帮助的,虽然说话的小红并没有多大的见识。 小红皱着眉头,作冥思苦想状,向梅姑表示自己和她一条心,正为了主人的事心忧。 “或许……咱们该向总舵主禀报。” 梅姑点点头,道:“总舵主那里自然应该言语一声,但是总舵主既然派我主持扬州的大局,怎么处理还得由我来办。” 梅姑身材娇小,身高不是很高,但是说话之间却给下边一种气质,她是有担待的人。 过了一会,梅姑又唤来下属,交代道:“你设法和章鱼联系上,就说青帮欲交个朋友,找时间一起吃顿饭。” 属下接了命令,下去办了。 又过了一日,属下回禀道:“章鱼约我等在西街十里香酒楼见面……”属下放低声音道,“梅姑法,那十里香属下已探明白了,和扬州知府来往甚密,恐是章鱼的地方。” “他们是主,我们是客,去他们的地方是应当的。”梅姑冷冷地说,“明日带几个好手一起去。” 不一会,又有属下走到门口说道:“禀梅护法,总舵主回信了,请梅护法过目。” “拿进来。” 因梅姑是未嫁的女儿身,姿色又很艳丽,平时很注意形象,很少和男性下属直接接触,她还想以后嫁个好男人。故门口垂着帘子,属下说话都在帘子外面,看不见梅姑。 小红掀开帘子出去拿书信,掀帘子的当口,那属下趁机向房子里望去,想一睹梅姑的芳颜,却被小红瞪了一眼,属下急忙低下头去,双手将一封书信交到小红的手上。 梅姑从小红手中拿到书信,扯开信封,见总舵主九妹道,勿与官府结怨,小心处理,另派了兰姑协助。 也就是说,今明两天内,兰姑就能赶到扬州了。兰姑便是那个老是嗲声嗲气装小女孩说话的女子,养了许多青蛇毒物当宠物,善于配毒和解毒。 梅姑见九妹的信上说兰姑会来协助,顿时心里多了些底气,去别人的地盘谈判,酒是肯定要喝的,这种黑帮性质的交往,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种,不喝酒就没有诚意了。梅姑怕对方在酒里下毒,有了兰姑,便只有自己毒别人的,没有别人毒自己的份。 果然,当天下午,兰姑便到了茶楼,见了梅姑,便亲热地拉着梅姑的手,嗲声嗲气地撒娇说道:“呀,又见到梅姐姐了,你走了半个月了,都没人和人家说话,闷死妹妹了。” “这不又见到姐姐了吗,妹妹的脸用的什么东西呀?外面这么冷,也没有干。”梅姑笑道,她与兰姑年龄相仿,两人关系很好,梅姑也是近三十的人了,挺喜欢兰姑这个性格,和兰姑在一起,总觉得生命仍然还很年轻。 兰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木盒,说道:“妹妹自己配制的胭脂,可比市面卖得管用得多,知道姐姐要问人家要,这不早就给姐姐准备好了。” 梅姑接过木盒,打开闻了一下,一股不知什么花的香味,好像混合了许多花香,心下高兴,没有女人不爱把自己漂亮。 梅姑正要用手指去抹一点出来,兰姑急忙嘟着嘴道:“呀,别这样抹,先洗了手,把东西弄脏了,就没效果了,你以为人家配制这点东西容易吗?” “哦哦,我明白了。”梅姑无奈地笑了笑,收住笑容道,“明日我们要去见章鱼,妹妹准备些东西,要是他们不讲理,就将那章鱼毒倒再说。” 只见兰姑伸出手,白净的小手上爬着一条小青蛇,看起来让人头皮麻,兰姑笑道,“毒人还不容易么,叫我的宝宝悄悄爬过去就行了。” 兰姑想了想道:“要是那头目根本不来,找了一帮喽罗把咱们围了,要抓咱们,那可怎么办呀?我的宝宝只能咬一两个人呀。” 梅姑道:“妹妹别担心,那章鱼既然有知府大人这个后台,自然明白一些规矩,知道咱们青帮的名头,后面是谁,他们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哦,那我就放心了。”兰姑道,“我得找点东西把脸蒙上,让那些臭男人白看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两人在“黛色楼”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带着几个高手去酒楼赴约。梅姑在马车上看了一眼酒楼门口竖着一个牌子:今日谢客。 梅姑心道看来章鱼挺重视这次协商,那么他们自然是调查了青帮的背景,才会这么重视。不然作为一方知府的亲戚,对一般江湖门派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二人下了马车,只见二人面上蒙着纱巾,但都穿着合身的衣服,并没有刻意丑化自己的身,可见女人总是有一些共同点的。 一个穿缎子的老头走了过来,恭敬地问道:“敢问二位,可是昨日东家约的贵客?” 梅姑直接说道:“我们是青帮的人。” 老头拱手施了一礼,看了两个女人身后的几个男人,说道:“请几位兄弟在楼下喝几杯酒,诸位把身上的武器解下,这是咱们酒楼的规矩。” 梅姑等几个人并没有提着剑过来,身上自然藏着短刀。在明代,什么江湖人物提着剑在大街上走是不可能的,只有武侠里才会出现的事,因为法律不允许一般人带剑出现在公共场合。只有秀才和秀才以上有功名的人才可以,大明律:有功名者可仗剑而游。没功名的自然不准带着剑,就像今天的平头百姓不准抗着机关枪迫击炮逛街是一个道理。 老头说完,梅姑带的几个人都站着没有动,直到梅姑点头,几个人才从身上拿出了短刀。而兰姑根本不带刀的,她不用那种武器,所以也就没有交什么东西。 做完这些事,老头才带着梅姑和兰姑两个向楼上走去,进了一间雅间,两个女子抬头看去,见里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看罢相貌,二人胃中都是一阵翻腾。 梅姑强忍着呕吐感,从那男子满是疙瘩的脸上移开,看向他的脖子,说话起码应该看着别人才算礼貌。却见男子的脖子上露出一点红红的东西,梅姑作为女人自然明白那是什么东西,那是红肚兜的带子! 梅姑脸上憋得通红,兰姑早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将出来。 梅姑看了一眼兰姑,从容拱手道:“敢问阁下可是章鱼东主?” 那男子也看了一眼呕吐的兰姑,但见她脸上虽然蒙着纱巾,但是若隐若现中洁白的肌肤,还有婀娜的身,顿时让男人眼睛一亮。 “正是鄙人,二位朋友请坐。”章鱼相貌丑陋,心理有变态的嫌疑,但是举止倒也从容。 章鱼的口音明显带着东北口音,东北口音很重,和今天差别不大,虽然章鱼说的是官话,但那股子味儿很容易听出来。 兰姑用手帕擦着嘴,一副受罪的样子坐了下来,正眼也不瞧章鱼一眼,也不说话,犹自喘气。 相比之下,梅姑却显得稳重许多,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厌恶的表情,通过短暂的适应,她已经能强忍着恶心直视章鱼。 “扬州的茶路,鄙帮已经经营多年,章鱼东主既然是同道中人,为避免生冲突,鄙帮总舵主想诚意协商解决扬州的问题……” “哦!青帮,俺听说过,听说你们把整个江南的地盘都吃下了嘛!”章鱼冷笑道,“北边的几个省,俺也吃了,不过这源头却在江南,不插一手,成本是高了点,贵帮应该理解嘛。” 梅姑听口音,章鱼确实是北方人,他说把北方几个省都吃了,看来势力不在小,心里盘算了一阵,他要是沾了扬州的货,说不定又得沾金陵、浙江等地,这一步可不能让。 梅姑想罢说道:“扬州今年的冬片既然贵东主已经订下了,要你们退货鄙帮也觉得是强人所难……但是北方几省现在是清朝的地盘,你们要到明朝的地盘买货,是不是应该先给咱们言语一声呢?” 章鱼笑道:“失敬失敬,还请贵帮原谅则个,咱们在北边,只要打通了白道的关节,这事儿就好办了,这不咱们在扬州寻到了门路,倒忘记了同道中人,失敬失敬。” 章鱼虽话里说着失敬失敬,但语气却没有一丝尊敬的意思,梅姑觉得此人在挑衅,心里有些生气,但想着总舵主九妹的指示,勿与官府冲突,这才强忍着怒气,再次试探道:“扬州的货你们买了,但是鄙帮应该分成,这是江湖规矩,贵东主以为呢?” 梅姑本来等着章鱼问分多少,不料章鱼却一口拒绝道:“货咱们从茶农手里真金白银买的,咱们走得黑路,既不向官府纳税,要是还要给别人纳税,咱们何不从白道手里买呢?” “东主是在戏弄我们?明清现在是为敌国,互不通商,如何买卖?”梅姑冷冷道,“东主倚仗的无非就是扬州知府大人,你们也应该问问,咱们后边是谁?!” “哈哈……”章鱼嚣张笑道,“不就是赵谦吗?你们是要陪他睡上一觉,要赵谦把扬州知府查办了?” “你……”梅姑气得拍案而起,“把嘴巴放干净点!” 章鱼盯着梅姑的胸部,又看了一眼旁边同样秀丽的兰姑,心道脸上挂块纱巾,不是欲盖弥彰?淫笑道:“你们陪元辅之前,先陪陪俺,俺把扬州之利分五成给你们,这事儿不是就解决了?” “咱们走!”梅姑听章鱼出言不逊,再谈下去便没意思了。 不料此时章鱼冷笑道:“这楼俺已经买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兰姑转过身,妩媚道:“那你要把人家怎么样嘛……哇……受不了,我说你娘怎地把你生成这般模样?” 章鱼刚才还一副无赖的样子,听兰姑说他丑,顿时涨红了脸,看来他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别人说他丑,虽然这厮生得确实奇丑无比。 “来人!”章鱼喊了一句,突然觉得脚裸上微微一疼,禁不住坐倒在椅子上,这才感觉小腿已经麻木,脸色一变,低头看桌子下面,见一条小蛇正向兰姑爬过去。 “你……此蛇有毒!”章鱼顿时大悟。 这时一群带着兵器的汉子堵在了门口,章鱼从怀里掏出一把火统,对着兰姑:“可有解药?” 兰姑吓了一跳:“丑八怪,别用那玩意对着老娘,老娘要是死了,一会有你好受的。” 章鱼这时觉得小腿奇痒无比,伸手去抓,却像隔着皮靴挠痒一般,那痒痛的感觉好似从骨头里传出来的一般。章鱼将小腿抓得血肉模糊,却越来越难受,额上瞬间便布满了汗水,大急道:“块拿解药来!” 门口一个汉子道:“东主,抓了这两个娘们,从她们身上搜出解药。” 兰姑听罢忙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本姑娘给你不行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这样就给解药,那何苦下毒? 兰姑还真从身上摸出一个瓶子,扔给章鱼,章鱼伸手接住,因小腿痒得难耐,想也没想,便将药一股脑儿喝了下去。 “呀!”兰姑惊道,“你怎么吃了?” 章鱼问道:“这药不是吃的么?” 兰姑道:“当然不是吃的,是擦伤口的,擦上就好了。” 章鱼满是疙瘩的脸上变黑,更加难看,“那吃了会怎么样?” “这药本身就是奇毒,你吃了自然就中毒了。”兰姑娇声道。 章鱼现在觉得腿上疼得厉害,但是先前那股瘙痒不见了,疼是因为皮肉被自己挠破的缘故,便说道:“明明就是解药,你骗谁?” 兰姑笑道:“瓶子里的药,本身是奇毒,自然就将蛇毒抵消了,但是你全部喝了,后来的毒性更大,积存到你的体内,还没作而已。” 过了片刻,章鱼果然觉得浑身都难受起来,恨不得滚在地上打滚,脸上的汗水大滴往下滴,怒道:“快拿解药来!” 兰姑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谁没事带那么多药呀?” “那老子中毒了怎么办?” 兰姑道:“放我们回去取呗。” “不行!”章鱼道,“你们跑了老子怎么办?告诉老子在哪里,老子派人去取。” 兰姑笑道:“你拿了解药不得强暴人家吗?人家可是清白的女儿身……” 章鱼巨汗,心道说话这么骚,清白个鸟蛋,想了想道:“怎么才能让老子好受点?回去一个人,拿药来换另一个!” 兰姑看了一眼梅姑,说道:“姐姐回去拿,总舵主知道在哪里。丑八怪要是欺负我,解药就别想要了。” 段三五 佳人送怀抱 成绩惨淡,挣扎中,从今日起,每天两更. -------------------- 外面下着雪,古式的雕窗外,飘着轻柔的雪花,雕窗里面,一个火炉上面温着的酒,挥出淡淡的酒香,孟凡正独自坐在火炉旁边烤火边浅饮。 雪地里偶尔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那是换班的侍卫走动的声音,这天气,负责戒备赵府的侍卫都分作好几班,不然在风雪里站久了,人可受不住。 换下来的军士,和孟凡混得熟的,都要进屋来寒暄几句,顺便混点热酒暖暖身体。这不,门又开了,灌进来一阵冷风,随即又关上,进来的是薛文狄,是赵谦亲兵侍卫的一个小队长。 薛文狄就是以前穿了几层盔甲为赵谦挡刀那小子,因为那次功劳,升了小队长,得了几百两赏银,要去为一个青楼姑娘赎身成亲,不料别人不领他的情,在侍卫班子里,常常引为笑谈,没事就拿他消遣。 薛文狄在众人善意的嘲笑和说教下,已经改去了那钟情的作风,和其他军士一样,有了银子,常常逛窑子找乐子。 孟凡虽说是赵谦的心腹将领,但和下边的军士关系倒是十分亲密,薛文狄就是其中之一,要是不在执勤的时候,喝了点酒,完全可以称兄道弟,上下之间的礼节都省了。 薛文狄走进屋子,径直就端起酒壶倒了一碗喝下,一边感叹道:“这天,咋地这么冷哟,往年也没见这么难熬。” 孟凡提起酒壶,摇了摇,没了声音,白了薛文狄一眼,“里屋的酒,再提一罐出来。” “哦。”薛文狄应了一声,干活去了,提着酒罐出来,说道,“头儿,您闲着也没事,干嘛在这喝闷酒,您也不缺那点银子,找个地儿喝喝花酒可不痛快?” “万一遇见你钟情之人,可不是坏了兄弟义气?”孟凡又拿出薛文狄的旧事消遣,面上却一本正经。 薛文狄郁闷道:“都烂谷子的事儿了,你们不闲烦,俺都听烦了。” 孟凡复道:“咱对窑子里那些玩意没兴趣,正在此等候佳人矣。” 对于孟凡开玩笑从不动声色的计量,薛文狄早就熟知,随即当成一个玩笑,笑道:“您就吹吧。” 刚说完,就有一个军士推开门走了进来,反手将门掩上,见屋里只有孟凡和薛文狄两个人,都是熟人,双手握住准备行礼的姿势又松了下来,笑道:“孟大人可有艳福了,一个美人儿找上门,是见是不见?” 旁边的薛文狄愕然道:“敢情您没开玩笑啊!” 孟凡眼中带着笑意看了薛文狄一眼,对那军士道:“美人儿找上门,你是见是不见?” 军士笑着拱手道:“得,俺现在就给大人带过来。” 军士出门去了,孟凡收住笑意,对薛文狄道:“一会你带人在外边看着,百步之内不得有人靠近。” 薛文狄嬉皮笑脸道:“成啊,绝不会让人影响孟大人的好事儿。” 孟凡正色道:“来人是青帮的梅姑,我有要事与之相商,如有人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你应该明白吧?” 薛文狄这才意识到孟凡是来真的,不然他怎么知道来的是谁?薛文狄拱手道:“得令!” 过了一会,先前那军士便带着梅姑进来了,因有外人在场,军士恭敬地回禀了孟凡人已带到,孟凡点点头,军士便告辞而出。 梅姑脱下身上的毛皮大衣,抖了抖积雪。 孟凡见梅姑红扑扑娇嫩的脸蛋,心道,这青帮中,倒很有些美人。孟凡作关切状说道:“天冷,梅姑娘坐过来,这炉子烧得正旺。” 梅姑作了个万福,柔声道:“谢孟大人。” 孟凡淡淡一笑道:“咱们交情也不浅了,梅姑娘不必客气。兰姑还在扬州贼人之手?” 梅姑一脸伤心,掏出手帕轻轻揩了揩眼睛,哽咽道:“兰妹妹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到了关键的时候,想到的却是别人……” 孟凡忙好言安慰道:“梅姑娘不必太着急,兰姑聪明伶俐,只有她欺负别人的,哪有人就能轻易欺负她了?” 梅姑心知扬州知府也是一方大员,非得赵谦亲自出手不可,便作可怜状说道:“烦请孟大人引见一下辅大人,设法救出妹妹……总舵主本想亲自前来请求,又恐辅大人公务繁忙,这才叫妾身先来问问,啥时候辅大人闲些儿了,总舵主亲自上门拜谢。” “大人这些日子确实有些忙,不过你们的事我已经禀报大人了。”孟凡打量了一番梅姑的身,眼睛变得明亮了许多。 梅姑在江湖上走动了许多年,察言观色如何不巧?孟凡稍有动心,梅姑马上便看出来了,梅姑心道这孟凡对自己有些心思,怪不得青帮的事那么快就知会给赵谦了。 梅姑一边动着心思,一边感激道:“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孟大人。” 孟凡巍然而坐,一本正经道:“大人抽不开身,不过给了本官一道手令,让本官处理此事,扬州知府以权谋私,本官作为御史,去查办了便是。” 梅姑听罢,心道天下没有白做的事,这孟凡身为赵谦的心腹,银子自然是不缺,他要什么……梅姑脸上一红,悄悄打量了一番孟凡,见他五官周正,一身明朝新式的玄黑戎装看起来十分精神,梅姑心下一动,脸上的红晕又扩散了一些。 “孟大人……”梅姑羞涩地低声道,“事成之后,大人要什么都可以,就算是梅姑的身子……” 梅姑脸上的红晕加上她轻柔的蜜语,可是十分让人心动,孟凡吞了一口口水,却摇头道:“本官绝不会趁人之危。” 梅姑轻声道:“就算没有这件事,妾身也是愿意的,孟大人绝未趁人之危。” 孟凡见着梅姑衣服里的细腰和挺拔的胸部,身上一热,他不是非要装正人君子,实在是有更重要的事要拉拢青帮,要是取了色相,这事要是办砸了,可没法给赵谦交代。 孟凡想了想,又舍不得这投怀送抱的尤物,便说道:“梅姑娘既有心意,在下更不敢辜负。当此要事之机,实有交换之嫌,待事情妥善之后,再说如何?在下要得不是姑娘的身子,是姑娘的心……” 孟凡的自称,已经从本官变成了在下,便是将自己和梅姑摆放到同一级上,才能产生更亲密的关系。 梅姑不知孟凡心里的想法,听罢顿时有些心动,哪个美貌的女子愿意让自己的身子被人当玩物糟蹋呢,见着合心的男子,都藏着一颗渴求爱情的心,梅姑也不例外。 梅姑心道,莫非他真的是对自己动了真情?梅姑看得出来孟凡对自己有好感,而且她对自己的身相貌也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她都明说要投怀送抱了,孟凡却拒绝,还说那些话,这就让梅姑有些迷惑了。 按照她的经验,无论男人说多少甜言蜜语,无非就是要弄人上床,其实目的很简单。那种既想玩弄女人的身子,又想玩弄敢情的人,毕竟是少数,属于变态级加无聊得不行的男人。 她一时心动,忍不住又悄悄打量了一番孟凡,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相貌是没有错,而且又是朝中掌权者之心腹,阵营是站得很正确,前途也就很光明,所谓硬软件都很好。梅姑的心跳竟快了起来,忘记了回孟凡的话。 梅姑双手捧着茶杯,一副羞涩秀美的样子,脖颈上的雪白肌肤光滑细腻,泛着健康的光泽。而孟凡也看得有些呆了,两人竟然久久无语,气氛十分暧昧。 孟凡很快想起了正事,神色一凝,咳了两声,吓了梅姑一条,她急忙抬起头来。这时孟凡才说道:“在其位,谋其职。在下身受大人之恩,不敢因私废公,咱们先说正事如何?” 梅姑忙应了一声:“嗯。” 孟凡思虑了片刻,说道:“青帮垄断了江南数省了私茶市面,这些大人都知道……” 梅姑听罢,小心说道:“去岁总舵主拜访辅大人,呈献了礼金,可是辅大人却拒之不受。” 孟凡道:“我家大人将九妹引为知音,说银子自然俗了,大人故不受。但是私茶私盐漕运等暴利之业实际上削减了朝廷的税收,这是事实。” 梅姑心道,咱们总舵主身子也给了,银子也愿意给,互利之事,你们还要什么? 孟凡想了想,话锋一转说道:“当然,你们不做,这暴利之下必有涉险者,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让自己人拿了这份银子,梅姑娘以为如何?” 梅姑笑道:“能让辅大人引为自家人,咱们高兴还来不及。” “好!”孟凡一脸爽快道,“大人将青帮当自己人,这私茶之利,就都让给青帮去做,要是有人要和青帮过意不去,要从青帮口中夺食,就是和大人过不去,孟凡以后就直接负责收拾这些和大人过不去的人。” 孟凡掏出一块腰牌,上面写着:军机处专使,孟凡。孟凡挺了挺胸膛道:“这几个字是大人亲自题上去刻印的,外边当官儿的,不论多大,见了它都得惧三分。” 梅姑听罢迟疑道:“鄙帮能为大人做什么?” 段三六 布局布寂寞 赵谦穿着一身布衣长袍,仰头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屋子里炭火正旺,他翘着下巴的一撮胡子,背着手,倒十分像一个古人了,只是在内心深处,还记得飞机、火车、轮船、电视这些后世的玩意。 身为大明辅、太师、军机处大臣,要和赵谦结交的人不计其数,但是他很少接见一些不相干的人。男人,总是要常常处在寂寞之中,才能思考,繁华只是表象,只有悟了才能把位置坐稳。 赵谦心里想着孟凡这会儿该和青帮谈判了吧。自从赵谦封了太师,越觉得自己的不臣之心太过暴露了,内心里有些心虚,疑心也随着而来,这不是性格的问题,人到了那一步,都会有许多想法。 目前厂卫的情报机关是太监高启潜在控制,高启潜这个人,赵谦和他交情不浅,关系也不错,但是高启潜作为太监,心向着皇家,是情所难免的,赵谦心怕朱徽娖高启潜等内宫的人,和外廷一些大臣有联络,对自己形成隐患。 而主要的情报来源是锦衣卫,一旦高启潜有异心,赵谦岂不是耳目都被蒙蔽了?所以他在考虑配置自己的一个情报班子。 想来想去,觉得青帮是不错选择,这个帮派在江南数省都有眼线,可谓机构完善,现成的组织,要是拉到自己靡下,省去了许多麻烦。 还有一点,要养起一班情报人员,花费是不少的,而青帮有自己的收入,便是私茶,虽然是不合法的行当,但正因为其不合法,又是暴利,一旦势力大了,没有背景是支持不下去的,她们才得依靠赵谦在背后撑腰。 赵谦思前想后,觉得青帮是绝佳的党羽,这才让心腹大将孟凡负责将青帮转型为情报机关,相当于只听命于赵谦一人的锦衣卫,而孟凡是赵谦信得过的人,相当于司礼监秉笔太监用东厂控制锦衣卫那样,赵谦用孟凡控制青帮。 不得不说,明朝那套东西,对于稳固统治,还是有许多可以借鉴的地方,换一种形式,便能为赵谦所用。 这个时候,孟凡正和青帮的人梅姑在那所木屋子里说话,两人相对而坐,平静地说着话儿,但是其中牵涉的东西,却并不简单。 孟凡说以为青帮就是赵谦的人,出了任何事都有人罩着,话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梅姑自然明白这对青帮有多大的好处,只要赵谦不倒,青帮别说在江湖上,就是在官府,黑道白道,谁敢不买账? 梅姑脸色一凝,说道:“那青帮能为辅大人做什么?” 孟凡淡淡一笑,喝了一口酒,才缓缓说道:“以后青帮的事儿,赚钱的事,赚多少,怎么分,我都不管,但是无论是江湖上的人,还是官府的人,要和青帮过不去,我就专门管这事……这样一来,你们便可以更大地扩展势力,招揽人马。” 孟凡看了一眼梅姑的神色,她的眼睛里有不敢相信的神色,当然还有惊喜,孟凡继续道:“……不过青帮既然是咱们的人,说句俗话,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在心里得向着赵大人,招揽的那些个人,得有耳目关注官府的事,要是有人想对大人不利,想在后边搞阴谋,你们得让我知道。明白了么?” 梅姑心道既然加入赵氏利益圈子,那自然得为他们办事,这个是情理之事,遂说道:“辅大人的事,孟大人的事,便是我青帮的事,青帮义不容辞。” 孟凡举起手阻止道:“姑娘不用急着答复,回去给九妹知会一声,商量一下。这事儿不是想的那般轻巧,如果你们答应效命赵大人,那如果做背叛的事,绝不轻饶!” 梅姑道:“孟大人所言极是,妾身回去之后便禀报总舵主。” 孟凡一边倒酒一边说道:“那好,大人的安全一直为负责,我便住在这院子里,一般都在,你们商量好了,来这里找我便是。以后要是成了自己人,连禀报也不用了,直接进来就成了。” 梅姑站起身,作了个万福,“妾身告退。” 梅姑走到门口,孟凡又喊了一声道:“路上滑,叫车夫赶马慢点。” 梅姑嫣然一笑,“多谢孟大人关心。” 南京外城的一栋茶楼,名曰“石头城茶馆”,便是青帮在南京的据点,青帮的临时总舵,因为其不合法的性质,青帮总舵都是临时的,以便随时跑路。总舵主九妹在哪里,他们的总舵就在哪里,现在总舵在南京,九妹自然就在南京了。 这石头城便是南京的一个别称,所以《红楼梦》又叫石头记,也可能有其场景主要在南京的原因。 战国时,楚威王打败越国,杀越王无疆,尽取越国夺取的吴国的地域,而在石头山(今清凉山)筑城,称为金陵邑,或石头城。那时的钟山叫做金陵山,它的余脉小山都还没有自己的名字,石头山当时是金陵山余脉的一部分,所以这座建在石头山上的城邑就被命名为“金陵邑”。故曰:“因山立号,置金陵邑。” 梅姑到了茶楼,因其身份,很快就见到了九妹,拱手执礼道:“属下见到了孟大人,未见到元辅。” 梅姑作为女子,礼节也因人而异,对总舵主九妹或是其他生意上来往的人,她都是将自己作为男人看待,以拱手执礼,而见孟凡的时候,要表现自己的女性特点,故作万福。梅姑见了九妹,便将和孟凡谈话的内容说了出来。 九妹听罢踱了几步,一条批在肩膀上的长长绿纱拖到了地板上,幸亏这地板被人收拾得一尘不染,不然穿上这种装饰衣物非得弄脏不可。 九妹喃喃说道:“咱们行走江湖,虽是刀口上舔血,却能来去自如,一旦投到官府门下,可就得完全变了。” 梅姑心系兰姑的安危,劝说道:“那个叫章鱼的人,半道南下,看来所图不在小,有了元辅的支持,咱们还能怕了他们不成。再说了,孟大人说了,茶利他们一分不收,而且有了元辅直接扶持,这江南的茶市收入,这两年可得翻几倍……” 九妹眼睛微微一亮,银子没有人不喜欢,女人也喜欢银子,比如九妹身上批那件绿纱,可是很考究,她不过是看着新鲜,可能穿一回两回就扔了,但是那可就是二百两银子,相当于现在人民币十六万元。 奢侈舒服的生活,是需要大把银子的。曾听一个女人说她的理想便是做二奶,问之曰二奶有甚好处?女人曰:有了钱,无论是衣服,还是化妆品,都是用最好的。 九妹的屋子里布置得很雅致,甚至可以说是淡雅,却绝不简朴,烧着无烟炭,焚着上好的香料,九妹坐到柔软的毛皮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她在权衡得失。 梅姑便躬身站在旁边,不敢打搅了九妹的思路。 段三七 踏云来相救 一日两更,上午一更,晚上一更 ------------ 一队身着西虎营玄黑重甲的骑兵从南京城门口纵马而出,中间护着两驾马车,路面上的积雪被沉重的马蹄踩过,飞溅起细碎的冰屑。 后面的马车上坐得是梅姑,而孟凡却穿着戎装骑在马上,这冰天雪地的,穿着盔甲骑马滋味并很好受,孟凡不过是要在梅姑面前表现一下一些而已。 不得不说,梅姑的模样是越看越有味道,孟凡的爱慕之心并没有假。 前面的马车上坐的是都察院的一个文官,因为要查办的是一方知府,用兵围了直接捉不是太好,大明律:文官节制武将。 铁制的盔甲在冰冷的空气中一冻,脖子脸上一些没有布垫着的地方,挨在皮肤上就像冰块一般,孟凡暗暗叫苦,但是面上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因为他的余光中看到,车帘被撩起一个小角,梅姑正在车里偷偷看着他。 从南京到扬州并不远,过了长江,骑马不到一天就到了。众军到了扬州,立即命令戒严城池,并用朝廷的手令接受了各处城防。 那章鱼当日没有料到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暗算,明知在扬州有危险,但是无赖中的那种毒十分奇特,闻所未闻,他只得等在那里拿解药。 依照章鱼的想法,青帮和赵谦的关系不算太紧密,就算赵谦要干涉此事,都得过好长一时间,而自己手里有人质,梅姑担心她的安危,定会急着拿解药换人,拿到解药便走人,也来得及。但是朝廷的兵马却两三日之内就到了扬州,让章鱼措手不及。 孟凡等人刚一入城,便有人迎上来禀报:“孟大人,卑职等已事先查明,兰姑娘被关在一所私宅中,两炷香前卑职已密派人手围了那宅子,只等大人前去。” “知道了,前面带路。” 孟凡策马来到梅姑的马车旁边,拱手道:“梅姑娘很快就能见到兰姑了。” 梅姑撩开车窗,柔声道:“多谢孟大人。” “份内之事。”孟凡淡然道。他的意思是既然青帮已经归顺赵谦,那么解救她们的人就是孟凡应该办的。 一队骑兵跟在先前那密探后面,向城中走去。 而此时,章鱼已得知朝廷调来了兵马,控制了扬州,来得非常快,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心急火燎,但是现在要跑已经来不及了。 旁边一个人说道:“章鱼,我看咱们还是先躲躲为好。” 说话的人光头,穿着袈裟,是个和尚,但是眼睛里的戾气却很重,投足之间完全没有佛家的气质,而且直呼章鱼的名字。 章鱼对此人的态度一点也不嚣张,用商量的口吻道:“我身上的毒还没有解,这样躲起来,那兰姑被人掳走了,找谁拿解药去?” 和尚道:“扬州知府章灵瞿惹上了赵谦,现在赵谦大动干戈派人来,自然不是冲着江湖门派来的,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就走,你的毒回去再想办法。” 章鱼额头上冒出几根黑线,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想冒个险。” 和尚不置可否。 这时,门外有人道:“东主,刚刚得到消息,那宅子被官府围了。” 章鱼一惊,脱口而出道:“哪个宅子?” “关兰姑的那宅子。” 章鱼颓然坐到椅子上,挥了挥手:“我知道了。”那人便退了下去。 和尚道:“你没东西和他们交换了。” 章鱼只得说道:“只能回去再想办法了。” 说罢,章鱼便站起身来,把一叠书下面藏着短刀拿出来,正准备放到身上,突然腰上一冷,一阵剧痛,章鱼惨叫了一声,马上明白过来被人插了一刀。 屋子里现在只有和尚和章鱼两个人,自然是和尚插的,本来和尚是不能犯杀戒的,但是这和尚明显是个假和尚。 章鱼脸色刷地变白,咬着牙问道:“你是干什么?” 和尚冷冷道:“扬州城已经戒严,认识你的人太多,留着你怕坏了摄政王的大事。放心,你的功劳我会替你在摄政王面前说明。” 摄政王自然就是多尔衮,和尚之所以变成了和尚,大概就是他本是满人,头上只有半边头,干脆剃光,才不至于暴露身份。 章鱼倒吸了口冷气,“你这个卑鄙……啊!” 和尚手上用劲,将手里的短刀捅到了底,随即拔了出来,章鱼倒在地上,随着鲜血的流失,他的身体越来越冷。 下边的人听见惨叫,马上有两个人窜了进来,见到屋子里的情况,一个死人一个活人,两个属下便没有喊,因为和尚在这里也是说的起话的人,眼前生的事显然是内斗。 和尚摸出一袋子金银,丢了过去,说道:“拿着这些银子,立刻离开此地,自谋生路。” 属下接过袋子,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这个时候,孟凡带着骑兵已经到了那所私宅,见宅门紧闭,下令道:“冲进去,凡是抵抗着,格杀无论。” 几个重骑兵听罢,策马向着木门冲去,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便直接撞倒了大门破门而入,屋檐上挂着冰条因为震动掉了一地,摔得啪啪直响。 军士们搜索了院子,将里面持械的人杀了个精光,这些骑兵打了不少仗,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院子不大,很快便寻到了兰姑,救将出来。 梅姑激动地拉着兰姑的手,说了几句亲热的话,便拉到孟凡面前,说道:“多亏了孟大人,不然妹妹……”说罢拿手帕揩了揩眼角。 兰姑却若无其事,见孟凡常常拿眼睛看梅姑,两人眉目来往,兰姑心里觉得好笑,马上说道:“孟大人好英俊哦……”一边还配以动作,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孟凡听罢,虽然兰姑这样礼仪上有些荒疏,但是孟凡听在耳朵里却相当受用。 梅姑见兰姑对自己眨眼睛,当即脸上便泛出了一丝红晕。 孟凡道:“我还有重要的事去办,就此别过。”说罢十分潇洒地策马而去,头也不回。只留下两个女人在雪地里,看着他的背影。 “姐姐,人都走了,别看了,这里好冷呀。”兰姑笑道。 孟凡和都察院的陈御史一同带着兵马向知府章灵矍府上走去。陈御史也是赵谦的人,早就表示了效忠,不然赵谦也不会派他来。 陈御史自然明白赵谦手下这般人的位置,孟凡常伴赵谦左右,是个十分重要的人,陈御史便小声道:“这章灵矍到扬州做知府,还是礼部尚书马士英推举的,这次勾结不法之徒谋私利,被咱们抓到把柄,正好铲除之。” 陈御史把话说得直白,正好向孟凡示好,表示大家是一路人。 孟凡却不冷不热地说道:“本官只是依照元辅的意思办,这其中的关系,非我等能够揣度的。” “那是那是……” 一行人走到知府的府邸,见大门大开,孟凡等径直走了进去,孟凡已经摸出了朝廷的捉拿章灵矍的公文,刚进去,却现事情不太对劲,一帮人正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孟凡和陈御史走入堂中,见那堂中停着一具尸体,孟凡走上前拿开那尸体脸上的白麻布,转头问陈御史道:“陈大人,这就是章灵矍么?” 陈御史走上前来,一看,说道:“畏罪自杀了。” 孟凡看着地上跪着的章家的人,对旁边的说道:“章灵矍犯得是大罪,一干人等,尽数拿下,押回应天府,着大理寺审讯。” 明朝法律里,很多诛连,满门抄斩实际上不是太多,但是籍没家产,家人流放或卖为奴婢的却比较多。 章家自然被封了,然后被查抄家产。干这种事油水不小,所以孟凡义不容辞自己干了,他就算自己不贪,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自己的心腹手下拿点,他的手下也不是人人都有钱。 孟凡让人清点章家各处的财产,现银固产都一一封存上交国库,不过一些字画玉器古玩之类的,当然会少一些。 孟凡便坐在章府的书房里喝茶,让手下忙活,他只管最后归纳一下上交的数目,拿回去,这差事就算办完了。 这时孟凡的心腹薛文狄走了进来,回顾左右,见没有其他人,才低声道:“孟将军,我找到几封书信,和一般的信不太一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孟凡道:“拿过来我看看。” 薛文狄便将几封信拿了过去,孟凡展开一看,没有称谓,没有落款,格式不对,便淡然说道:“信不是这么写的,看起来自然不对劲。” “哦。”薛文狄摸了摸脑袋。 孟凡看清几张纸上短短的几行字,这才忙喊道:“薛文狄!” 薛文狄道:“卑职在这里。” 孟凡抬起头来,冷冷道:“今天这个事,你就当没有生过,明白?” 薛文狄神色一凝,忙说道:“卑职明白。” 孟凡忙找来一个心腹手下,交待道:“这里的事你接手,办好了把帐目送到我那里便行,我有要事得赶着回南京。” 那手下军官毫不犹豫道:“卑职领命。” 孟凡不忘低声道:“你们要小心点,不该拿的别拿,不要让人拿到把柄。” “卑职明白。” 孟凡当即放下所有的事,快马向南京赶去。因为这几封信,竟和江北总督邹维涟有关! 字迹虽不是邹维涟的字迹,但是内容上可以猜测是邹维涟和扬州知府章灵矍的通信。孟凡自然立即就能想到:邹维涟在前线带兵,和扬州知府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为何有书信往来? 孟凡马不停蹄赶回南京,赶到赵府,外院他是随便出入,进了外院,走到内院门口,对门口的丫鬟说道:“去告诉赵大人,孟凡有要事求见。” 那奴婢忙道:“奴婢这就去通报,请孟将军稍候。” 过了不一会,那奴婢便走了出来,说道:“东家请孟将军到东厢书房。” 孟凡谢过奴婢,进了门,穿过一个月洞门和一个长廊,便走到了赵谦的东书房,走到门口,便听仆人向里面道:“东家,孟将军到了。” 里面一个声音道:“快请入内。” 孟凡遂几步走了进去,头向后微侧,赵谦见其神色,知道有要事,便说道:“你们都下去。” “是。”赵谦的长随小林和磨墨的丫鬟等人躬身退开了。 赵谦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段三八 军令将在外 孟凡拿出从扬州知府章灵矍府上搜到的几封书信,交到赵谦手上,赵谦一声不吭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两遍,没有多少实质内容,无非就是套交情的话。 赵谦看完,说道:“邹维涟的信?” 孟凡点点头道:“从罪官扬州知府章灵矍府上搜到的东西。” 赵谦自然认识邹维涟的字迹,信上的字不是邹维涟写的,不过这种信可以让心腹幕僚写,是可以解释的。 既然不是邹维涟的亲笔书信,便不构成证据,但是让赵谦疑心已经足够了。赵谦心道:邹维涟勾结扬州知府做什么? 现在邹维涟手握重兵,那三十几万大军,是明朝的主力军队,最重要的是,这些兵都是去年才招募的青壮,虽属于赵谦嫡系军团,但是赵谦在军中的根基不深,不似西虎营和水师,里面很多跟了赵谦近十年之久的老将。 邹维涟属于赵谦的心腹和核心大员,故这支新军才是赵谦的嫡系军队,一旦邹维涟异心,那么这支大军还是赵谦的军队么? 邹维涟勾结地方官员,也可能和朝中一些大臣勾连,如果真是这样……赵谦稍稍一想便有些后怕。 赵谦又想到孙传庭也在邹维涟军中,孙传庭和邹维涟,都是前朝的旧臣,这两个人一旦达成一致,还有内阁里有些有名望的官员如果与之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孟凡见赵谦神色凝重,躬身立于一旁,没有说话。 赵谦也没有说什么,看了一眼孟凡,说道:“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再通知你。” 孟凡拱手道:“卑职告退。” 赵谦又命人叫来韩佐信,将书信让韩佐信看看,因为这事事关重大,赵谦不能瞒着自己最重要的心腹谋士。 韩佐信看罢,沉吟片刻,说道:“信中所说,却是邹大人的口气,但是字迹并不是邹大人的字迹,这其中的事实还无法断定。” 赵谦点点头:“我也不相信邹维涟会这么做,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韩佐信心道当初赵谦要将军权交给邹维涟的时候,我便进谏过,暗示过其中厉害,到现在要再防患,就很麻烦了。 韩佐信低声道:“邹维涟孙传庭等人不但是前朝旧臣,其名望也不低,完全有一呼百应的能力,不可不防。卑职以为,应该早作布局。” 赵谦走来走去,皱眉道:“现在正是和清军大战的紧要关头,临阵换将,绝非好事,不可操之过急。” 赵谦走到墙边上挂着一张粗略地图前面,看着开封府那块地方,喃喃道:“李定国去了山东,暂时可以放开他,现在黄河一线有我军、清军、大顺军三方对峙。清军腹背受敌,按照他们一贯的作战方式,定会采用各个击破的方略……清军如对李自成用兵,我军便应该积极用兵,前后夹击,先破清军。” 韩佐信道:“此时的形势确有利于大明。” 赵谦仰起头,看着窗外了一阵呆,下巴的一撮胡子又翘了起来,和韩佐信冥思时一般的作态。 人的压力,往往就是这样形成的。赵谦现在的心理压力相当大,一方面是整个天下的局势,一方面是朝廷的暗流,未知的未来,让他心理负担很大。 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说道:“我等身在其位,身系汉家危亡,就应当有所担待,先不要动邹维涟,让他放手将异族赶出我神州故土,方是千秋之道。” 韩佐信很多时候都能被赵谦这种气节打动,这次也不例外,看着赵谦动情道:“大人之心胸,令佐信赞服。” 韩佐信又宽慰道:“这种书信并不能成为实据,很大可能是某方敌对者的奸计,或是之间有误会,大人也不必太担心。” “我也希望是这样。”赵谦叹了一声气,要是在其他时候,赵谦也许疑心没这么大,恰恰这个时候,不得不让他心里犯疑。不仅赵谦犯疑,就是韩佐信,作为赵谦同一条船上的人,心里实际上也疑心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故韩佐信又提出一个建议:“可令邹维涟率军北上,夹击清军。” 夹击清军之势已成,命令邹维涟北进,就等于马上开始大战,就算邹维涟暗通朝廷和地方官员,有异心,这会儿大战关头,他也没空去管那些事。韩佐信此条建议,便是为赵谦赢得查实此事的时间。 赵谦和韩佐信共事二十年,自然明白韩佐信的意图,想想很有道理,便说道:“着令军机处给邹维涟下命令,率军北上夹击清军。” 这样的军令,都八百里加急传递,没过两天,就到达了开封府前线。 这个时候,邹维涟先得到了另一个消息,是南京一个好友透露的消息,那好友在兵部执事,无意中得到了从章灵矍府上搜出邹维涟书信的消息,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马上便暗中告诉了邹维涟。 邹维涟和幕僚接到消息,邹维涟勃然大怒道:“是何等小人挑拨离间?老夫和扬州知府根本没有来往,何时通过书信?” 幕僚当即道:“不定是满清的反间计,他们一贯喜好用这样的伎俩。” “这种小技俩,蒙得了别人,蒙不了赵大人和老夫。”邹维涟虽这么说,但是心里却立刻笼罩上了一股阴影。 朝廷里的事,邹维涟自然是看明白了的,自古对手握重兵在外的大将,当权者有多少完全放心的? 邹维涟脸上布着一丝阴霾,情不自禁地说:“打了这一仗,老夫立刻就交出兵权。” 这时,帐外禀报:“军机处八百里加急公文。” 军令到达邹维涟手中,邹维涟刮开烧漆,展开军令一看,眉头又是一皱,将军令传视诸心腹,众人传看罢,都默然不语,看着邹维涟的脸色。 邹维涟在沙盘旁边走了好几圈,才说道:“军机处的人,对实地情况不了解,以为满清有开封府和黄河作屏障,便敢全力攻击李自成。” 旁边的一个谋士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另一个谋士不同意,说道:“这个时候,如果违抗军机处的军令,大人危也。” 邹维涟看着砂型,说道:“今年此黄河都结冰了,我军轻而易举便能绕过开封,直攻清军主力。多尔衮善战之人,如何不明白,他要打李自成,能不防着咱们?” 众幕僚纷纷点头附议。 邹维涟道:“满清做出一副要大举进攻李自成的架势,我猜醉翁之意不在酒,所图者不是李自成,而是我大明主力,只要咱们绕道北进,定会遇到伏兵,而且后翼粮道极可能受到开封府驻军的威胁,这样做是将我大军置于危地!” 谋士道:“我等如果按兵不动,元辅定会心生疑心,大人的兵权不保还算轻的,恐对大人其身不利。” 另一个谋士建议道:“大人如遵军机处军令,率军北进,必败之,如此大败,岂能轻易卸任?不遵的话,又说明大人对朝廷有异心,所谓左右为难,卑职以为,大人此时不如托病辞职,以退为进。” 邹维涟摆摆手道:“我此身如何,只是一人之性命,帐下三十万将士,流血可泛黄河,我岂能忍心坐视?” 众人犯难道:“所谓在其位谋其职,不在其位不谋其职,现在有何妥善之策?” 段三九 黄河结冰了 邹维涟拒绝立刻率军渡河往击满清,回复朝廷的军令,说明了实地情况,就作战策略本身作了一番论证,如此而已。 和扬州知府那档子事,是有人离间邹维涟和赵谦的关系,压根不是事实,所以邹维涟义愤填膺,本想在回复赵谦的书信中解释一番,但经幕僚劝阻方才罢休。 从扬州府搜到书信这件事属于南京内部的密事,如果邹维涟解释只能越描越黑,因为如果赵谦知道邹维涟这么快就知道那事了,不正说明其党羽已经形成了么? 赵谦拿到邹维涟的回复,身边的谋士韩佐信和赵逸臣也看了,事情很明白:邹维涟拒绝执行军令。 韩佐信心里添堵道:“诸多借口,就是不尊号令。” 对于邹维涟的态度,韩佐信十分不满,既然敢邹维涟敢明目张胆违抗调令,虽然解释了理由,但起码都做个姿态吧?这样的姿态一般就是请辞。 要是邹维涟请辞的话,南京方面如果真的怀疑他,便可以顺水推舟准其辞职。但是现在邹维涟并没有这样做,韩佐信有些为难,如果建议赵谦罢免邹维涟,又恐引起兵变,所以韩佐信眉头紧皱,一时也提不出什么建议来。 韩佐信心里的忧虑被赵逸臣说了出来:“这时候如果罢免邹维涟,对战局不利尚且不说,恐引起兵变。” 赵谦踱了几步,说道:“当初我任命邹维涟为江北总督,便是信任他的为人,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时候再有疑心也是无用。” 赵谦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面却直打鼓,有些恐慌。一个朝廷的大摊子,确实不是那么省心的。 三个人一起沉默了片刻,赵谦说道:“事关重大,不宜操之过急,让我再想想。” 韩佐信和赵逸臣听罢便拱手道:“卑职等告辞。” 二人刚走,门外的仆人便来到:“东家,张将军和罗将军来了。” 三弟萝卜回来了。赵谦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心里一热,这个时候,还是这两个结拜的兄弟最能信任,忙道:“快请过来。” 不一会,张岱和萝卜走了进来,萝卜见到赵谦,便高兴地大喊了一声:“大哥!俺回来了!” “三弟!快进来,外边雪大。”赵谦亲热地说道,又对张岱说道,“我这两天事儿不少,二弟在哪里接到的三弟?” 萝卜笑道:“大哥,俺可给你带了两个人回来。” “哦?”赵谦问道,“带的是谁?” 这个赵谦却完全没有想到,还有哪个自己的熟人来了南京。 萝卜回头对门外的仆人说道:“去将车上的人带进来。” 赵谦忍不住好奇问道:“是谁呀?” 萝卜笑道:“大哥一会不就见到了。”赵谦又将头转向张岱,问道:“二弟,萝卜带了谁回来?” 赵谦心道:萝卜去的是河南,河南有什么自己认识的人? 张岱不善言笑,听赵谦问起,便说了:“是温琴轩和秋娘,大哥以前在京师的旧识,后来温体仁倒台了,温琴轩改名换姓嫁到了河南一个乡绅家,不料那人阳寿很浅,刚进门就死了,温琴轩便做了寡妇,守着那乡绅的家业。萝卜随军之时,正好住在她们家里,时日一长温琴轩便听说了大哥的事,萝卜听了她的经历,想着那地方兵荒马乱的,这次回来便顺道带回南京来了。” 萝卜不爽道:“俺还说给大哥一个惊喜,你这样就说了,岂不就无趣了?真是木头瓜子。” 张岱听罢也不爽地指着萝卜的大脑袋道:“好像你多聪明似的。” 萝卜见着张岱的手指,摸了摸大脑袋道:“脑袋大就傻?” 正说话的当口,仆人带着温琴轩和秋娘进府来了,刚走进门,两个女人看向屋里,一眼便认出了赵谦,他虽然人老了些,嘴上的胡子也留长了,但相貌终究还没有多大的变化。 温琴轩和秋娘便作了个万福,有些拘谨地说道:“妾身见过赵大人,恬颜而来,给赵大人添麻烦了。”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温琴轩等二人的态度客气中显得关系生疏了。 赵谦打量了一番温琴轩,认识她那会,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会儿也该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身材、头式、穿着看起来成熟丰韵了不少,经过了这么多年,也经历了不少坎坷,脸上的表情沉稳了许多,和以前那个天真又有些任性的大小姐完全不一样了。 人说,人都是逼出来的。这句话还是有一些道理。 “二小姐愿意到我这里来,是心里还有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二小姐这般说就太见外了。”赵谦说道。 他想起以前为了政治目的勾引秋娘,又向温琴轩示爱的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不提便是。 当初在京师时,温体仁还是内阁大员,赵谦向温琴轩暗示爱意,但后来因为清军入关,之后赵谦又借机外放江南等许多事耽搁了,两人便没有了结果。 后来温体仁倒台,牵连甚众,温琴轩便逃到了开封府改名换姓找了个人嫁了,她一个女孩,在明代这样的社会体制下,没有男人保护是不行的。 赵谦出于关心的态度,便询问温琴轩这些年来过得如何,温琴轩说道伤心处,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刚刚重逢,她自然不能事无巨细地祥加描述,只是简略地说了一些事,但是说到嫁与河南乡绅,到乡绅死的经过时,却说得仔细。 “先夫身有暗疾,但妾身打听到他为人老实,祖上有些薄产,也算书香门第,也就没有在意。不料刚一进门,他便床也起不来,连拜堂也省去了,妾身只得换下红装,尽心侍候先夫调养,虽日夜煮药疗养,但最后还是……” 赵谦听罢这话,比较之前她叙述的事,都是某某几年在做什么,唯独这事说得比较详细。赵谦很快明白,温琴轩之所以描述得清楚,重点是想强调一点:还没有和先夫有过夫妻生活。 赵谦不禁又仔细看了一眼温琴轩,眼角带着泪,楚楚可怜的样子,容貌确实是配得上豪门小姐的出身。这样一个女人,自然是不愿意守一辈子寡的,不是浪费青春么?这些年来,她是迫于无奈,毕竟嫁过了人,夫家又是一方说的起话的人,加上封建伦理的力量,温琴轩只能守节。 “二小姐旅途劳顿,就先在府上休息休息。”赵谦说了一句,然后叫丫鬟带两个人到内院厢房去了。 张岱和萝卜想着赵谦事情多,也要告辞,赵谦却喊住道:“今晚就在愚兄家中,叫你们嫂子亲自炒两个菜,为三弟接风洗尘。” 萝卜听罢高兴道:“哈哈,那敢情好,好些时候没吃到大嫂做的菜了。” 张岱一向对萝卜没有好言语,此时又道:“我看你想的不是菜,是酒吧?” 赵谦哈哈一笑,以不经意的口气问道:“三弟在开封呆了两个月,可见到黄河了?” 萝卜摸了摸脑袋想也没想便答道:“没见着,离黄河远着呢。” 赵谦看着外面的雪花,说道:“听说今年黄河都结冰了,却不知是什么样子。黄白相间,一定很好看。” 萝卜道:“可不是,俺是没见着,但听那些南下觅食的百姓说,真是结冰了,连牛车都能走。” 赵谦听罢心下一动,邹维涟在信中说黄河结冰,可行大军,果然是不假,因为刚刚接到邹维涟的信,赵谦还没来得及叫人去黄河考证,正好萝卜从那边回来,就顺便问了一下情况。 邹维涟拒绝绕道开封出击满清的理由便是黄河结冰,满清一定会防备大明军队渡河,所以可能会有埋伏,而且开封府尚在清军之手,明军容易被断了粮道。 赵谦心道,邹维涟拒绝执行军令,也极可能是前方战事的需要。赵谦以此也想到,说不定是满清故意布下的陷阱,而扬州知府那件事,是他们的反间计。 什么可能都有,但这件事仍然让赵谦痛快不起来。 赵谦张岱萝卜三人就在赵府中吃晚饭喝酒,秦湘亲自炒菜侍候,还真像个家庭主妇的样子了。但实际上秦湘长期是不用做什么家务的,赵府那么多奴婢也不是白养的。 三人喝到兴头上,赵谦看着秦湘举止得体,忙里忙外的,深受张岱和萝卜二人的尊敬和爱戴,心里顿时泛起一股暖意。 人生在世,有个好老婆,有好友数人也就够了,争那么多东西又有何益呢?赵谦喝了口酒,摇摇头想着。 如今温体仁那个女儿温琴轩又来了,赵谦心道只能纳之,毕竟别人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帮了忙。 赵谦这时候真是妻妾成群了,虽然他并没有刻意去收罗美女,但人到了一定的地位,美女自然就送上门来。怪不得古人会说:大丈夫何患无妻。 三人喝得高兴,相互劝酒。这时,饶心梅走了进来,说道:“东家,宫里边来人了,长平公主殿下宣东家即刻进宫。” 饶心梅走进来的时候,门外一股冷风灌了进来,让赵谦不禁缩了缩脖子。大冷天,人都不想出门。 赵谦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说道:“天都黑了,宫门也关了,说了找我什么事了么?” 饶心梅摇摇头道:“没有说。” 赵谦想了想,起身对张岱和萝卜拱手道:“宫里边传召,我不得不去,只好先行告辞。” 张岱萝卜也站了起来,这赵府内院,尽是女人,赵谦不在,他们多有不便,“下回咱们兄弟三人再喝个痛快,这会儿也不早了,咱们就回家去了。” 三人相互告辞,赵谦换了衣服,便走出内院,孟凡已在门口等候,拱手道:“大人,车已叫人准备好了。” 一行人在骑兵的护送下到达紫禁城,因有朱徽娖的传召太监,便叫开了宫门,赵谦照样佩戴着朱由检以前给他的尚方宝剑,正要进皇宫,孟凡提醒道:“大人一个人去么?” 赵谦当即心下一惊,心道这个当口,防人之心不可无。但那一下的心惊过去之后,赵谦很快坦然道:“无妨。” 赵氏一党树大根深,张岱还控制着最精锐的海军和西虎营,时明军主力在河南,南京这一片,海军和西虎营是有绝对的优势战力,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赵谦进了紫禁城,见到了朱徽娖,朝礼罢,赵谦便问道:“不知殿下此时急召,有何要事?” 朱徽娖看着赵谦冷冷道:“刚听说你的结拜兄弟从河南将前朝罪臣温体仁的二小姐温琴轩带回来了,这会儿就住在府上吧?” 赵谦舒了一口气,心道她就为了这么一件事,就在这么冷的晚上叫老子过来,不是瞎折腾人么?他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看了一眼朱徽娖的脸,她的小鼻子一张一合的,冰冷的脸上隐隐透出怒气。 赵谦心道,她难道是吃醋了?朱徽娖如果真为了这种事吃他的醋,那么她便对赵谦的感情便是真心的。赵谦又想起上次朱徽娖在永宁寺拜佛时写的心愿,以及其他种种事情,感觉朱徽娖是陷入爱河的表现。 朱徽娖如果真的爱上赵谦了,那么自然就不会要联合外廷的大臣想整倒赵谦。邹维涟也好,还是孙传庭也好,没有内廷的人支持,他们瞎忙活有什么用? 所以赵谦这时候想到,邹维涟应该没有异心。但随即赵谦又想到:难道朱徽娖这样做是暗自布局,目的就是稳住自己? 赵谦看着朱徽娖的眼睛,虽然她的表情冷冷的,但是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好像又很纯净的样子。赵谦实在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有那么深的心机。 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赵谦明白,在皇家长大的人,是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揣度的。 朱徽娖见赵谦盯着自己看,神色有些慌乱道:“你看够了没有?” 赵谦忙躬身道歉,说道:“请殿下恕罪,刚刚微臣一时走神,想到别处去了。” 朱徽娖有些生气,心道这家伙这么久不来看我,来了还心不在焉想别的事,朱徽娖神色更冷,“你想到哪里去了?” 赵谦不紧不慢道:“突然想起殿下上次去永宁寺许愿,银子殿下已经给了佛主,这会儿也该如愿了吧,不知佛主会不会显灵。” 那次朱徽娖许的愿望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如能与君相伴,愿捐献白银一万两,为我佛塑金身。 赵谦此时说起朱徽娖这件让她脸红的事,不是想调戏公主,而是再次试探,看看朱徽娖的反应。他认为,一个人要戴着面具装成另外的形象,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本性,只要随时留心,总会猜到她的真实想法。 赵谦说完,便留意观察朱徽娖的表情。只见她脸上一下便泛出了红晕,下意识便低下头去,并没有恼怒或者受辱的神情。赵谦心道:一个人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装作开心地笑,也可以哭得很伤心,但是脸红,就算是专业的演员,也好像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朱徽娖地下头去,一边拿眼睛偷偷看着赵谦,心里扑通直跳。少顷,她意识到自己失态,脸上恢复了冷淡,抬起头来,说道:“你打算娶了温琴轩么?” 赵谦解释道:“温家二小姐在京师时对我的情意,今不忍相负。” 朱徽娖脸色有些难看,酸溜溜地说道:“以她的出身,要是做个小妾,恐怕也是负了人家吧?” 朱徽娖心道赵谦早有结妻子,前不久又娶了田钟灵为妻,如果再娶温琴轩,就是三个妻子了,那自己还能做四妻不成? 赵谦沉默了片刻,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般的时间,可是折磨了朱徽娖急切的心灵。所谓关心则乱。赵谦是故意这般的,同时又一副不经意的神情观察朱徽娖。 终于他说道:“温琴轩虽出身豪门,但温体仁获罪而死,按律其女应该卖为奴婢,温琴轩逃出改名换姓才以幸免。事情过去了许多年,又是前朝旧事,也就没人追究了。但身份已变,纳为小妾,并无不妥。” 朱徽娖窃喜,又贪心地问道:“你为什么非要纳她做妾?” 赵谦看着朱徽娖道:“我只听过三妻,为闻四妻者也。今我已有三妻,怎么还能娶她为妻呢?” “你不是只有二妻么?”朱徽娖继续追问道。 赵谦作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道:“殿下上次不是答应过赵谦,待守孝期满,便下嫁于谦么?” 朱徽娖脸上烫,虽然这样的话早已逾制,但是她却十分爱听。越是恶心的话,女人越是爱听,这大概也是恶趣味吧。 朱徽娖低声道:“原来你还记得。” 赵谦道:“对我来说,殿下的情意如刻骨铭心,至死不敢忘,就怕殿下不记得了。” 什么刻骨铭心,可能对朱徽娖日夜思念的痛来说,还说的过去,对于赵谦,完全是扯淡,他刚刚还在怀疑朱徽娖是不是想联合外廷整倒自己。 朱徽娖急忙道:“每个时辰,每柱香的时间,我都记得,我都在想念,只要能与君相伴,我死也愿意……” 赵谦趁机将手指按住朱徽娖柔软的小嘴,柔声道:“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快别说死活之类的话。” 他的表情很深情的时候,心里想的是:邹维涟不可能造反,他的意见应该听取,应当马上授权邹维涟重新安排战术。 段四十 血洗中牟城 “黄百户……呜呜呜……”一队军士正跪在一个坐着一动不动的人面前嚎哭。邹维涟闻罢哭声,走出大帐,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军士跪着哭诉道:“黄百户下半夜当值,没想到坐在这里就……” 邹维涟看了一眼那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帽子衣服上全是冰雪,看来已经冻硬了。叹了一口气道:“好生安葬,上报为国捐躯。” 这时一个军士奔进军营,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喊道:“大人,朝廷来军令了。” 邹维涟抬眼望去,只见南边一队骑兵正在地平线上飞驰而来。邹维涟心中一紧,看着面前被冻死的军官,心道:今日之后,还不定要死多少人。 旁边的谋士低声道:“来的是一支骑兵……” 邹维涟脸色变白,心道莫不是要以违抗军机处调令为由现场将自己斩吧?他又看了看周围的军队,心想为了不刺激部下,他们应该是先逮捕自己。 邹维涟肚子里泛出一股苦水,心里充满绝望,他转头看了一眼北方,那里依然被清军蛮夷占据。 “大人,为将领背有令旗,确实是军机处的传令官。”旁边的人说道,那传令的骑兵队已经近了。 邹维涟没有回头,看着北方心里道:今生的抱负看来不能实现了,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大人,军机处的人到门口了,是否要查看印信?”一个军士禀报道。 “带他们进来。”邹维涟转过身来,别人传得就是军机处的公文,还检查什么印信?一会看公文不就知道了。 这时一队骑士下了马,按剑而入,走进军营,军营的众军士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看着他们。 骑士身上的重盔在走动的时候摩擦出金属的声音,让人牙酸。北风一吹,让邹维涟身上打了个冷颤。 邹维涟盘算着,为了大局,一会不能让部下反抗。 为的一个骑士问道:“邹大人何在?” 邹维涟道:“本官便是邹维涟。” 骑士摸出漆封的公文,说道:“军机处令。” 邹维涟站着接过公文,看了一眼那些骑士犹自站着不动,心道一定是等我看了公文,然后直接逮捕。 “动手吧,本官已经知道了。”邹维涟昂起头,面无惧色地说。 那骑士有些惊讶,问道:“动……动什么手?” 邹维涟听罢心生疑惑,这才急忙查看公文,刮开漆封,拿出军令,上面写着:着江北总督邹维涟全权负责与清军之战事部署。 邹维涟神色一变,因悲喜变化太大,他的鼻子里竟失控地流出一股清鼻涕,也不知是不是眼泪,有时候眼泪也会从鼻子里流出来。 “大人……”邹维涟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望着南方而拜,高高地喊了一声,众骑士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却不知那公文里究竟写了什么,就算是升官也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邹维涟大喊道:“不剪灭清军,将鞑虏赶出关外,誓不为人!” 众军立刻高呼附和。 赵谦的一句话,简单的一句话,就很明确地表示了对邹维涟的信任,能不让他激动么?邹维涟憋足了干劲,立刻升帐部署对满清的战事。 在大帐中,众军礼毕,邹维涟先说道:“本官先读一下军机处公文。”众人急忙躬身垂听,军机处就代表了朝廷,是他们的大靠山,不得不用恭敬的态度。 邹维涟咳了两下清清嗓子,念道:“着江北总督邹维涟全权负责与清军之战事部署……” 刚一说完,众人的神色顿时变得兴奋起来,议论纷纷,邹维涟道:“大人的心胸,非常人可以揣度,一些卑鄙小人挑拨离间,最后还不是跳梁小丑!” 众将军谋士纷纷遥拍马屁,“有元辅为我们做主,我们就全力打好这一仗,方不负元辅的信任。” “对,对……” 邹维涟看着壁上的地图,说道:“夹击满清之势已成,我等决不能坐等,主动出击的方略不变,但不能绕道开封……全军排成密集阵形,左右策应,先攻开封,然后步步为营,步步进逼,不论满清用什么技俩,都是无用。” 这个时候,郑州附近已布下了大量的清军,偃旗息鼓,在各要道山谷中埋伏。穿着马褂的清军军士不敢升火,吃着冰冷的干粮,喝着几乎要结冰的水,身上从外到内,一片冰凉。已经埋伏了六七天了,但还不见明军的动静。 这次设伏,可谓是小心谨慎,生怕被斥候探得弥端,脸帐篷都没有,更别说升火了,一群人在山上就这么冻着,到了晚上可是难受,每晚都有人被冻成尸体。 多尔衮穿着毛皮大衣,里面还穿着厚厚的棉袄,在这冰天雪地里犹自觉得冻,更别说那些没有这种毛皮衣服穿的普通军士了。 周围只听见“咯咯……”牙齿碰撞的声音。多尔衮皱着眉头,冻成这般模样,战斗力将大大降低,不过邹维涟靡下的明军战斗力也和明朝的西虎营没法比,又是被伏击,多尔衮还是有信心歼灭之。 一个穿马褂的军士走了过来,多尔衮问道:“有明军的消息了么?” 那军士答道:“还没有见到踪影。” 多尔衮对旁边的范文程说道:“明军会不会知道咱们的计策了?” 范文程胸有成竹地说:“摄政王请放心,明军必中计。” 范文程的表情放多尔衮安心了些,但仍然不放心道:“咱们为了对付明军,错过了各个击破,先剪灭李自成的大好时机,要是他们不中计,咱们可是得不偿失。” “我大清作战,一向是各个击破,分而治之,邹维涟定然会中计。如果他不中计,咱们还有内策相辅,扬州知府和邹维涟的通信,已经安排好了,赵谦初封太师,疑心很重,要是不怀疑邹维涟,那是不可能的。”范文程自信满满地说,“我猜这会赵谦正在想办法夺了邹维涟的兵权,邹维涟一旦卸任,新任总督还能不按照明朝明朝的意思进军?” 范文程觉得这次是平生自己谋划的最成功的一次计谋,见多尔衮因为缺少耐心心里有动摇,当即又拍着胸脯说道:“卑职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多尔衮心情不好,说道:“军中无戏言。” 范文程道:“绝无差错,定然成功。” 这时,下山一骑飞奔而来,多尔衮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是哪一部的?不知道隐秘么?” 那骑兵跑到多尔衮这边,下马爬上山来,气喘吁吁地说道:“禀摄政王,开封府报,明军一字排开,左右呼应,大军猛攻开封府,外围数镇已经失守,开封府兵力不加,请摄政王增援!” “什么!”多尔衮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转头怒视范文程,“你不是说明军一定会来吗?” 范文程愕然道:“奴才……奴才以为,这是明军的佯攻……” “滚!”多尔衮一掌打过去,手无缚鸡之力的范文程立刻就像踩到弹簧一样飞了起来,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还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来。 范文程只觉得脸上一阵剧痛,吐出一口带着牙齿和血水的混合东西,晕了过去。众军色变,莫不敢言。 特别是汉人,更加心惊,范文程作为汉人里面最得宠的人,都被多尔衮一掌打得不知死活,别人更觉得小命如此卑贱,随时不保。 “摄政王息怒。”众满人将领见那个在多尔衮面前摇尾得宠的汉人被打,心中一阵快意,这时候都聚了上来,意思是关键时刻还得靠咱们满人不是。 “集合人马,随我侧击明军左翼!”多尔衮怒气冲冲地说道。 清军窝在这山上好几天,听罢可以走了,都很高兴,丢下许多被冻死冻僵的尸体,还有一些被冻伤的汉军军士,自然不用带走了。 多尔衮亲自统率大军向东挺进,行到中牟时,前锋报:“中牟**听闻开封危在旦夕,纠集刁民,杀了知县,占了城池。” “叫瓦尔加半个时候拿下中牟!”多尔衮吼道。 “喳!” 前锋营统率瓦尔加得令,即下令攻城。中牟城门紧闭,城头上插着临时缝制的日月旗,虽显得粗糙而不伦不类,但表示他们现在投诚到明朝那边了。 一个穿布衣长袍的老头站在城头上,他是万历年间的举人,姓张,夺取中牟城就是他策划组织的。他事先自然不知道清军主力会打西边过来,明朝大军在南线布置了几个月,张举人意识到这辈子建功业的机会来了,便秘密组织反抗清军的青壮乡丁,只等明军攻开封,他便夺了这守备不多的中牟,到时候明朝获胜,多的不说,这中牟的县令得封给他吧?况且这样的事也够相亲和子孙传颂的了。 张举人站在城头,看着西边黑压压的清朝大军,面不改色地对旁边的自己的门生说道:“国家养士三百年,我等为国尽忠,就在今日,勿忘平日里为师的教诲。” “愿随恩师与清军血战!” 张举人又对众乡丁军士喊道:“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誓死不为奴!我朝大军刻日而来,老夫愿战死在这城头上。” 众汉人怕满人进城屠城,杀害自己的家人,满人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遂纷纷愿意死战。 第一波清军至,推着撞车巨木,在步军的掩护下推进,城头上扔砖石滚木砸城下的清军,清军用弓箭还击,乡民中箭者甚众。 那撞车顶上绷着牛皮,箭矢砖石砸在上面竟然不透,张举人见撞车靠近了城门。中牟小城,城门不甚厚重,这么一撞,非得城破不可。这时张举人下令道:“倒火油!” 城上的人将装着桐子油的瓦罐丢下去,在撞车的牛皮顶棚上砸破,撞车浑身都流满了油,城头的猎户举起弓箭,点燃箭头,一箭射去,那撞车轰地一声就燃起了大伙,推车的军士身上燃着火惨叫着在雪地里打滚。 时天寒地冻,中牟城墙上前晚便浇好了水,城墙冻得梆硬,又滑又冷,云梯搭在上边,轻轻一掀便歪下去了,清军攻了一阵,这小城竟然不破,却造成了数百的死伤。 前锋营统率瓦尔加不时问旁人:“冲上城头了么?” “禀将军,**顽抗,毫不惧死,犹自顽抗。” 旁边一个将领说道:“将军,不如叫摄政王调来红夷大炮,那墙垛一轰便塌,再以强弓射之,城可破也。” 瓦尔加道:“如此小城,还要用红夷大炮,岂不让同僚讪笑?摄政王命我半个时辰拿下中牟,这时候都有两炷香功夫了,严令前军,不惜代价给我拿下来!” “喳!” 前军将领接到命令,大吼道:“这次进攻,一定要拿下来,临阵退半步者,立斩!” “杀!”步军抬着云梯,蜂拥而至中牟城,城头上先用砖石滚木弓箭攻下,清军多有死伤。时后部弓弩手以强力箭羽覆盖而下,城上军民,死伤惨重,城头上的血水和冰雪混在一起,踩来踩去,成了黑红的稀泥状。 中牟军民奋死抵挡,将一罐罐桐油和自制火药丢下去点燃,城墙周围,火光四起,黑烟弥漫。 这时城中涌来大批拿着锄头镰刀的男丁,喊道:“清狗入城,我等是一死,今先妻儿而战死,扬我汉人骨气。” 张举人动容道:“守我故土,复我河山!” 众乡民纷纷走上城头送死,以血肉之躯抵挡清军弓弩利刃,尸堆积成山,血流满地,城墙上流着一条条黑红的血迹。 但清军乃常战之军,自建国起,一直都在征战,赵谦的西虎营全军火器装备,尚且不能产生秒杀的效果,况一群乡民乎?中牟男丁死伤过半,城头多处短兵相接,眼见不支。张举人绝望地喊道:“誓与城同存亡!” 诸读书人召集乡民端着瓦罐,挨家挨户收集点油灯和食用的菜油,运上城头当成燃料,焚烧云梯,火势弥漫,连冰雪都烧化。 饶是众人豁出去拼命,城池也支持不下去了,已有清军军士冲上城头砍人,有的甚至已经入城。 但是瓦尔加接到的半个时辰攻陷中牟城的命令显然是没有完成,已经打了大半天,这才突破了城桥的防线,满清军士入城打开城门,骑兵蜂拥而入,刀光反射着雪光,鲜血飞溅,无论男女老少,纷纷被砍死。 多尔衮大怒,看着日渐昏暗的天色吼道:“小小城池,竟攻了半日,都是饭桶么?” 瓦尔加哭丧着脸道:“刁民顽抗,死不后退,破城之时,城中男丁已死得差不多了。” 多尔衮道:“既然不怕死,就全部杀了!” 躺在马拉的架子车上的范文程幽幽抬起手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摄政王万勿多行屠戮……” 但是多尔衮没有听见,听见也不会采纳,除了屠杀,没有什么方式能平复多尔衮恶劣的心情。 清军冲入城中,有摄政王的肯,自然是放开了手脚干。 时张举人身中数箭,被人救起,带到瓦尔加面前,死硬着强撑着不跪,后面的军士一脚踢在张举人的腿上,张举人已经是年近六十岁的老头,如何受得了这么一击,当即跪倒,却又强撑着要爬起来,双腿急剧颤抖,虽疼痛与无力,张举人却咬紧了牙站起,额头上已经汗水淋漓。 “要让老夫跪畜生,先砍了老夫的双腿!”张举人怒道。 瓦尔加气得笑了出来,“好,好,来人,给我砍了双足!” “喳!”几个军士将张举人按翻在地,拔出腰刀,便一刀砍向张举人的脚裸。 “啊……”张举人一声痛叫,昏了过去。那军士的刀先前打仗时砍缺了,刀锋很钝,一砍之下,砍破了皮肉,血流一地,骨头却很硬,没有砍断,军士十分生气,举起刀又要砍。 这时,一群军士押着一帮女人小孩走了过来,说道:“这些人就是这老头家的,他儿子已经死了,都是他的小妾和儿媳孙子。” 瓦尔加忙叫住那正在砍脚的军士道:“别弄死了,救活。” 军士端了一盆雪水上来,当头给张举人淋下,哗地一声,张举人浑身淋个湿透,醒了过来,“啊切”打了个喷嚏,众军哈哈大笑。 张举人醒来,看着他的儿孙妻妾,顿时泪流满面,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也是大哭着喊爷爷。 瓦尔加道:“跪下来叫主子,主子就饶了你全家。” 张举人神色一凛,咬着牙道:“百姓的血汗养着你们这帮畜生,现在还要骑在人的头上,就不怕天谴吗?” 瓦尔加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指着张举人的家人,里面全是女人,只有一个男的,便是张举人的孙子,看来是他们家唯一的血脉了,“把那小子给我砍了!” 旁边一个侍卫提着长枪走上去,那小子的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一个少*妇急忙将小子拉到自己身后,跪倒求饶道:“军爷饶命,犬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做错了什么?” 张举人大怒道:“没出息的女人!” 那军士本想依照命令一枪将二人一起捅死,但见少*妇长得水灵,便没有动手,而是走上去提起少*妇的衣领,将其拉开,由于用力过猛,“哗”地一声就将少*妇的衣服撕开了,顿时露出了雪白的颈子,亵衣的胸口部位一对**涨得老大,众军士都是眼睛一亮。 段四一 我泱泱华夏 两个清军军士试图拉开张举人的儿媳和他的孙子,少*妇母亲紧紧抓住孩子的手臂,孩子被拉疼,哇哇大哭。 少*妇脸色苍白,她自然知道清军军士是要杀害她的儿子,死死抓住不放,一边不住求饶。 清军军士用力一拉,只听得喀嚓一声,孩子的小胳膊脱臼,放声痛哭,那哭声让少*妇心里一阵钻心的疼,急忙放开了小孩,不然非得把胳膊拉断了。 少*妇欲冲上去抱住孩子,旁边的军士趁机将其搂入怀中,众军士见罢羡慕不已,纷纷问:“软不软?” 另一个军士提着缨枪对着那小孩的肚子捅将过去,细皮嫩肉的小孩立刻被捅穿。“大毛!!”少*妇见到眼前的情景,脸色煞白,大张着嘴,面目狰狞,眼睛要流出血了,立马晕了过去。 清军军士将长枪竖了起来,倒插在地上,那小孩的尸体就被穿在枪上,挂在空中,血水顺着枪杆流了一地。 众军哈哈大笑,张举人满脸怒气,强撑着站在地上,悲怒之极,反而哈哈大笑,“待我王师杀来,一定要让你们这些畜生血债血还!” 抱住少*妇的军士试探地说道:“这汉人的女人就是细嫩……”已经有将军瓦尔加在场,不然他们早将其**了。 瓦尔加的火气已经被那死硬的张举人挑起,真是杀了那老头也不解恨,瓦尔加说道:“让举人老爷看看咱们是怎么干他儿媳的。” 清军军士听罢高兴得直蹦,围上去,七手八脚就将少*妇的衣衫撕成了碎片,年底的天儿,气温很低,少*妇粉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立刻布满了鸡皮疙瘩,影响手感,但清军军士是囫囵吞枣的干法,自然不在乎这些。 少*妇拼命挣扎,盯着长枪上的儿子,嘶声喊道:“你们杀了我吧!” 军士们有的抓住大腿,有的把住她丰满的胸,像饿了几天的狼狗一般凶暴,她胸前的两团肉被七手八脚地抓起了道道血痕。 “啊!”突然一个军士一声惨叫,耳朵竟然被少*妇生生咬将下来,少*妇就像了疯的母兽,四肢无法动弹,留着血的嘴却张口就咬。 被咬了耳朵的军士捂住脑侧,鲜血顿时从指尖渗出,军士破口大骂,怒极之下,拔出腰刀便朝着少*妇的脑袋劈下,旁边的军士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少*妇的脑袋生生被劈下一半,鲜血脑花溅了正在凌辱她的军士们一头一脸。 “操,你娘的,干什么?”凌辱少*妇的军士欲火已起,却被砍人的军士破坏了施暴的对象,十分愤怒。 “这婆娘咬了我的耳朵。”那军士捂住耳朵说道。 “滚!” 一个络腮大汉十分不爽地捡了仍在地上的少*妇的破衣服,拢在她的半个脑袋上,挪了个地儿,骑在那尸体上面继续干活。 众军对于络腮大汉光天化日之下抱着尸体干事十分钦佩,但是他们却没有了兴趣,转头看着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顿时围了过去。 张举人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又是自己的亲人,早已不忍观看,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那些清军军士抱起小女孩,按在一个土台子上,撕掉了她们的裤子,就掏出玩意硬往里塞。有个清军军士十分娴熟,看来以前攻破城池的时候就**过儿童,这时才这般熟练,一只大手按住小女孩的腿,一只稳住她的小腹,将其下身固定,用自己的玩意对准地方,也不顾小女孩嘶声痛哭,对着小缝便狠命往里插。 等鲜血从小女孩的身体里涌了出来,那军士终于成功了,便开始泄兽欲。按住另外一个小女孩的军士见罢效仿之,也成功了。两个小孩自然是大出血而死。 “苍天哪……”张举人的花白头散乱,仰天长叹。 也许是张举人的一句话让上天听见了,这时一骑飞奔而来,说道:“将军,东边现大批明军。” 张举人听罢流着浑浊的眼泪哈哈大笑,“老天开眼,老夫现在就要看看你们这帮畜生是什么遭天谴的!” 瓦尔加愤怒地说:“绑到旗杆上,让他看看老子是怎么杀男人猪狗的!” “喳!” 张举人被绑到了旗杆上,在高处可以看见城中燃烧的房屋,还有遍野的妇孺尸,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人肉烧焦的糊臭。 张举人喊道:“我泱泱华夏,五千年文明!亿兆百姓!故土万里!甲士百万!满清小邦,不过偏居东北一隅,一朝得志,便小人忘形!你们不怕激起我大汉全族之怒,灭你全族吗!!” 瓦尔加也顾不得管张举人,一边下令报多尔衮,一边整军备战。 时满清攻击中牟城多时,早得邹维涟知晓,当下亲率骑兵来援,但还是来晚了一步,中牟城已破。 张举人站在旗杆上,看着身穿大明铁甲的骑兵大队如潮水一般自东方涌来,哈哈大笑,高喊道:“杀!杀!杀呀!” 八旗军迎战,双方骑兵相向对冲,“砰砰”巨响,撞得人仰马翻,如两股黑压压的污水一般冲撞起来。转眼又陷入混战,刀光乱闪,鲜血乱飞,见人就砍。 马蹄踏在人的骨头上喀嚓脆响,刀剑相拼叮当不已。 激战半个时辰,多尔衮下令瓦尔加收兵,因满清前锋骑兵人数少,多尔衮欲集结优势骑兵再行拼杀。 瓦尔加的骑兵撤退,明军从后面趁势掩杀,收复了中牟城,进到城中,见着刚刚屠杀完的惨状,都是恻然。 众明军军士将挂在树上的头颅拿了下来,一些人正在挖万人坑,准备将尸掩埋,土地已经被冻硬,挖起来十分困难。 通过幸存者,明军军士救下了被绑在旗杆上的张举人,清军仓促撤退,还没来得及杀害他。军士将张举人带到邹维涟面前,禀报道:“大人,这就是张举人,中牟人抗击满清军队,就是张举人带领的。” 张举人见到邹维涟,跪倒在地,仰头高哭。邹维涟等人好言慰之。 “王师终于来了!”张举人哭着说,一边看着被凌辱杀害的全家尸体,脸上的皱纹与悲伤让他看起来更加沧桑。 邹维涟见罢那惨不忍睹的现场,脱下身上的斗篷,盖在赤身**的少*妇尸体上。回头对众将士喊道:“血债血还!” 阴风惨惨满是血腥的城池,激起了众将士的悲愤和热血,各路将军纷纷涌到邹维涟面前请战。 “末将愿率本部人马三千,为大军前锋,直趋满贼大营!” “末将愿为前锋!” 张举人已躺在架子车上,军中郎中正在为他包扎伤口敷药,张举人也喊道:“老夫全家都死于清狗,愿为大人马前卒,为家人报仇。” 众军纷纷请战,但邹维涟却未同意,对张举人道:“老先生的风骨,老夫定然上报朝廷,以彰大义,我大明官兵,定会为老先生受害家人报仇,为无辜受戮的中牟百姓报仇!” 邹维涟说罢转身欲走,张举人喊道:“老夫要看看清狗是怎么死的!” 邹维涟回头道:“好,老先生且在营中,看本官如何杀贼。” 明军重要谋士及大将到了邹维涟身边,周围戒备,商议对满清主力作战事宜。有谋士建议道:“清军初到,战心正浓,可以军诱之,再行伏击。” 另一个人道:“不然,今日不见我将士上下同仇敌忾欲一洗血辱乎?士气可用,上下不畏死,可令大军趁势往击,可破清军。” 邹维涟想了想道:“我等攻开封,清军来援,围城打援之势已成,可设伏兵,如清军不至,便先行拿下开封!” 明军派出一部人马,追上瓦尔加骑兵,张口便谩骂瓦尔加缩头乌龟,见了明军只顾夹起尾巴逃窜。 时多尔衮恐明军用围城设伏的技俩,下令瓦尔加不得出击,待探明明军部署再行攻击。瓦尔加被一大群人骂得是狗血淋头,明军敲锣打鼓将其全家上下无数代都问候了个遍,瓦尔加忍了一会,部下也受不了这种谩骂,纷纷请战。 瓦尔加终于按奈不住,亲率本部骑兵五千余冲出满清的横向战线,突出攻击明军。明军见其出击,调头就跑,一边跑一边骂。 瓦尔加怒极,追到明军后队砍杀,明军不顾一切地向后奔跑,追了好几里地,突然一声炮响,两边山坡上伏兵骤出,骑兵在前,步军在后,蜂拥而至。 明军骑兵一部先冲到瓦尔加后边断了其后路,四面围定,冲将上去,片刻便短兵相接。明军官兵无不奋勇,提刀乱砍,有的虽身上插满了箭,犹自乱冲。 邹维涟站在山坡上,看着眼前的战局,明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围困了清军瓦尔加一部,四面不断有新军赶来,瓦尔加的五千骑兵被围了个铁桶一般,除了长上翅膀,再难突围。 张举人见罢清军死伤惨重,头颅乱滚,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叫痛快。 多尔衮闻知瓦尔加所部轻兵冒进,当即大怒,拍案骂道:“自作自受的蠢货!” 有与瓦尔加交好的将领得志瓦尔加被围了个结实,纷纷请求多尔衮调兵去救,旁边的范文程默不作声,他被多尔衮打了一掌,伤势未愈,但也好多了,可以下地行走,多尔衮没有杀他,又叫他来参议军机,毕竟这个汉臣计谋了得,常常能提出中用的建议来。 众将请命援救,多尔衮道:“再去也是和瓦尔加一样!让他自生自灭!” 一个老将跪拜在地:“老臣就只有瓦尔加一个儿子,请摄政王念在老臣为摄政王戎马数十年的份上,救救犬子。犬子年轻气盛,方中奸计,还请摄政王……” 多尔衮不耐烦道:“老将军去也救不出瓦尔加,妄自送命,本王现命大军排成一线推进,尚有生机。” “老臣叩谢摄政王!” 多尔衮当即下令出击。满清各部排成密集阵线,平步向前推进,这种战法,明朝军队经常用,多尔衮没有办法才使用这种放弃机动的战法。 时开封府危在旦夕,多尔衮情知明军要在清军的进军路线上沿途伏击,但开封府重镇,事关战局,不得不救,所以多尔衮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大军抱成一团,被包围伏击就无从谈起了。军队数量那那里,你围得住么? 大军平行推进,要保持阵线,故度便不会快到那里去,待清军靠近瓦尔加被围之地时,见一根旗杆上挂着一个头颅,清军上前一看,不是瓦尔加的头颅是谁的? 瓦尔加头花白的老父当即跪地大哭,所谓白人送黑人,人生至悲也。 那旗杆上挂着一面白布,上书:血债血还,禽兽者,一概诛杀! 清军行至山坡下面,见到满地的尸体,明军的尸体用车运走或者埋了,清军的尸体却暴尸荒野,有几个军士被绑在枯树上,剥光了衣服,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那几个军士正是张举人认出的**他家人的军士。被杀之后还被脱光了衣服鞭尸,身上一块布都没有,下身的命根子被割了下来,血淋淋的含在嘴里。 对于这种侮辱行径,清军群情激愤,大呼要杀光南人报仇。 多尔衮心下愤怒,但恐仓促行军又被分而围之,伏击歼灭,只得强忍住怒火,一边平步推进,一边下令探明明军部署。 只有知道对方的人都在什么地方,才能布置兵马攻击。明朝军队已经在这里驻扎了几个月,早就摸熟了地形,在有利的地方布置下了兵马,清军远道而来,先就吃了知己不知彼的亏。 第二日,多尔衮得知北部明军一部的位置,便命左翼绿营攻击,双方激战之时,明军就近的人马来援,清军趁中路明军调离,多尔衮又令吴三桂的骑兵插入中路,邹维涟率军抵挡,战线胶合,大战爆。 邹维涟昼夜不睡,时刻关注各部战线的情况,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清军战力不弱,双方死伤惨重,血流成河。 “当此大战,当定鼎乾坤!”邹维涟断言道。 时帐外忽报中路骑兵被吴三桂击溃,关宁军直扑中军。一个满身插着箭的将官连滚带爬地进了大帐,哭道:“大人,吴三桂的人为清狗卖命,疯狂冲击,末将虽死战,人马几近覆灭,实在抵挡不住……” 邹维涟怒道:“你的人都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那将领哭道:“末将性命不足为惜,家有八旬老母,无人照料,大人看在末将的功劳苦劳……” “来人,此战败者,斩立决!”邹维涟怒道。 侍卫冲上去,抓起那将官就拖了出去。 “将孙游击率本部人马补上!”邹维涟拿出将令投掷下案。 旁边的谋士道:“今清军是倾全力与我决战,已胶合不分,没有退路,如此时装备精良火器的西虎营及水师陆战队乘船北上,必破满清主力!” 邹维涟沉吟道:“西虎营与水师是大人手中唯一的军力了,如果北上,南京再无战力……” 谋士急道:“今生死存亡关头,南京又无外敌,不倾尽全力击溃满清,朝廷养兵之用,更待何时?” 邹维涟当机立断道:“好,八百里加急递传军机处求援。” 快马带着邹维涟的公信飞驰南下,每到驿站,即换最好的军马,连饭也不吃,单单在马上吃干粮喝雪水,两天便到了南京,刚到城门,骑士便摔下马来,守备救起,骑士道:“前线急报,要立刻送到军机处!” 守备军官情知要紧,忙将自己的战马换与骑士,护送入城。 时韩佐信在军机处值房,得到军报,立刻赶往赵府,外门他是直接进出,走到内院门口,丫鬟阻拦,说道:“先生勿急,奴婢先行通报东家。” 韩佐信怒道:“让开!” 这时饶心梅正巧路过,见罢这情形,知道韩佐信在赵氏一党中的地位,忙走了过来,对丫鬟道:“也不看看是谁?下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丫鬟委屈,明明是按照上面交代的办,反而错了,不过不敢和饶心梅顶嘴。 饶心梅对韩佐信道:“东家在书房,韩先生请跟我来。” 虽然赵谦常常把一些公务让饶心梅知道,让她参谋,但是饶心梅在外边的人面前却从来不问公务,这一点深得韩佐信之心,所以韩佐信常常希望饶心梅能为赵家生出长子。 饶心梅带着韩佐信走到:“东家,韩佐信来了。” 韩佐信直接走了进去,说道:“大人,邹维涟急报。” 时书房中有二人,赵谦和赵逸臣,不知在说什么话,韩佐信一开口,赵谦急忙放下手里的事,问道:“战况如何?” 因韩佐信是赵谦心腹,在赵谦的肯下,他有权扯封军报,这个时候已经看了邹维涟的军报,这才这么着急。 “清军满汉蒙主力,加上吴三桂的几万骑兵,倾巢而来,邹维涟率全军决战,力有不支,请朝廷调西虎营并水师陆战队支援。” 赵谦惊道:“邹维涟可有败绩迹象?” (ps:新书已经动工了,这本完本,马上上传新书。) 段四二 十八载未败 风从窗户灌进书房,呜呜呜作响,好似有万千的亡魂在呜咽在呻吟,赵谦不由得身上打了个冷颤,赵逸臣急忙走过去,将窗户关严实了。 “邹维涟可有败绩?”赵谦一边接过军报一边问道。 韩佐信道:“邹大人只言清军来势凶猛,我军伤亡惨重。” 赵谦仔细读了来信,焦急地踱了几步,说道:“此战关系千秋,如果战败,我们欲做亡国奴而不得!” 韩佐信道:“西虎营和水师能调出四万精锐,可乘战舰沿运河北上,自徐州入开封驰援邹大人。” 赵逸臣提醒道:“这支精锐是我大明最后的军力……” 赵谦和赵逸臣对望一眼,心下明白彼此的打算,如果邹维涟战败,西虎营和水师还在,尚可据长江天险划江而治,一旦所有的兵力都被打散,清军便可趁机南下,明朝再无立足之地。 韩佐信皱眉沉思许久,说道:“大人,国库因为组建新军三十万,早已亏空,新军如有不测,再要招募数十万兵马恐非易事。” “叫张岱过来。”赵谦说道,赵逸臣忙打开门出去交代仆人。因为赵谦议事的时候,书房五十步之内是不准一般人靠近的,所以无法喊到仆人。 不到两炷香功夫,张岱入,见书房里的三个人神色凝重,不禁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 赵谦道:“开封府已经大战,我欲率西虎营和水师北上增援,运河可行大船?” 张岱道:“中型运兵船可行。” “好。”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和赵逸臣说道,“今日与清军决战对我等也是一个良机,歼灭清军主力,便可趁势图取中原,狭路相逢勇者胜!” 韩佐信和赵逸臣神色凝重,躬身而拜。 赵谦道:“佐信暂领国事,坐镇南京,逸臣与二弟随我北上,刻日整军北伐,愿诸位共勉!” “卑职等遵命!”三人叩拜。 “吾将日夜北望,愿大人早日凯旋,复我河山。”韩佐信动容道。 赵谦想起孟凡控制的青帮,对韩佐信道:“佐信凡事可与孟凡相商,孟凡能为佐信提供许多有用的情报。” “请大人放心,弹药军粮等物资,一定即使送达。” 韩佐信只有军机处大臣的身份,军机处大臣没有品位,实际上属于朝廷官僚体制外的组织,但是百官都要受军机处节制,道理很简单,朝廷所有的军队都在赵谦手里。 赵谦不在南京,韩佐信只需要在军机处说了算,便能掌控整个朝廷的运作,同时又水师负责押运战争物资,同样是韩佐信调遣,这也算是一支武力。在这个时候,谁拳头大谁就有说话权。 从各港口战舰上调集水师陆战队,补充弹药军粮这些工作花了两天时间,这时间,赵谦进宫见了皇帝,上表拜别,又见了长平公主朱徽娖。 宫殿里暖暖的,长平公主穿着儒裙棉袄,只有出门的时候,才穿貂皮大衣。赵谦朝礼罢,心道:南京空虚,这时间千万别出什么乱子,不然那些火器军队没有补给可有得受。 黑火药兵器很容易坏,南京制造局要常常回收坏旧的军械修缮,通知打造新火器更换,所以火器军队是烧钱的主,同时也十分依靠弹药,一旦补给困难,战斗力就会大减。越是先进的军械,越是依靠后勤。 所以后方的安定十分重要,偏偏当此大战关头,明清双方都是倾尽全力拼命,哪里还有多余的大军维护南京的绝对安全? 长平脸色有些苍白道:“你出征要何日才能归来?” 赵谦躬身道:“回殿下,此时两军已经交战,胜负就在这一两月之间。如果臣两个月没有回来,就是战死了。” 朱徽娖身上一颤,怒道:“尚未出征便说如此不吉利之话,你不是百战百胜么?” 赵谦看了一眼长平公主的神色,不动声色道:“臣非圣贤,哪里能预料到结局?” 朱徽娖突然转过头,肩膀在微微抽*动。 赵谦忙道:“殿下……” 朱徽娖回过头,神色已经看不出弥端,只是眼睛红红,冷冷道:“大明三军的兵权都在赵谦之手,社稷安危,望你念在先皇在天之灵,念在祖宗守土之艰,勿负天下。” “是。”赵谦说了一句,两人便无话,默默无语。 赵谦看着朱徽娖那张冷艳的脸,心道:现在皇帝年龄还小,内宫和外廷的保皇派都听这个公主的,朝廷内外,就靠你维持平稳了。 过了许久,朱徽娖才说道:“非要你亲自率军北上吗?” “东夷倾全力攻我,邹维涟力有不支,事关国之存亡,谦不得不往。请殿下放心,臣就算流完最后一滴血,也要和清军决战到底……”赵谦慷慨激昂道。 赵谦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强调此行的危险,终于让朱徽娖心中失去了安全感,要是赵谦阵亡,大明国破,这明宫之中,不愿受辱,只有死一条路。朱徽娖听得心惊胆颤,眼泪直流。 “你死了,我怎么办?”朱徽娖眼泪长流。 赵谦沉默片刻,趁机道:“只要南京安定,大军后勤有保障,臣答应殿下,一定会来见殿下。” 朱徽娖呆呆地站在原地,赵谦看了一眼,拱手道:“臣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便走,完全不管什么礼制。 突然后面一阵响动,赵谦感觉到背上一暖,朱徽娖竟然跑了过来,用单臂紧紧抱住了他的后背,胸口贴在赵谦的背上,呜呜痛哭起来。 赵谦转过身来,将朱徽娖紧紧抱在怀里,虽然她穿着袄子,赵谦仍然感觉到她瘦削的肩膀,心有不忍。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心里压了太多东西,着实有些可怜。 于是赵谦柔声安慰道:“殿下请放心,谦自穿上铁甲起,历十八年,经历大小战役数十次,西擒高迎祥,北败皇太极,南灭郑芝龙,百战不殆,这次也不会例外,殿下便在紫禁城静待捷报,明年春,咱们去京师好不好?” 朱徽娖使劲点点头,哽咽道:“我想父皇了,想去京师看望父皇……” 赵谦见朱徽娖梨花带雨般的娇艳,听着那比清泉还清脆的声音,心中异动,看着她柔软红红的嘴唇,忍不住就吻了下去,朱徽娖闭上眼睛竟不反抗,赵谦只觉得怀里的身体柔软**,便将手覆盖在她的胸口上。 古代没有文胸的骨架搁手,一摸上去,只觉得软软得充满弹性。棉袄有些厚,赵谦心里痒,便将手从她的上衣下摆伸了,朱徽娖唔了一声,大概被冰到了。赵谦摸上去,就摸到了一对光滑柔软的玉兔,触及到**,刚开始软软的两点,被指头捏住,立刻就充血变硬涨了起来。 朱徽娖嘤咛一声,软在赵谦怀里,赵谦忙搂住她的细腰,鼻子里闻到一股处子特有的幽香。 赵谦身上火热,手掌转移阵地,慢慢下移,从平滑的小腹摸到腰带,手便插进了裙子,刚刚摸到耻骨上毛绒绒的外柔内刚的小馒头,朱徽娖突然抓住赵谦的手,说道:“别……” 赵谦这才急忙住手,将手抽了出来,抱住朱徽娖的肩膀,两人都嘘嘘喘气。 朱徽娖娇喘嘘嘘,柔声道:“两年太久,等你打败东夷,回来我就……” 赵谦心中一动,吞了一口口水,在朱徽娖耳边道:“等我回来。” 正月初,大年刚刚过,众军便誓师出征。西虎营水师官兵多是青年,依依不舍地拜别娇妻,便踏上战舰,港口将士的家眷可谓是莺莺燕燕,美女如云,那送别的眼泪让人填多少词也表述不尽。 赵谦骑马经过港口,看着送别的场面,心道:这次回来,恐怕又得多许多寡妇。 边上一个军士跪在被踩得全是稀泥的地上,面前站了一个老头,老头扶起那军士,大概是他的儿子,老头煞有其事地说道:“你是领取国俸的人,就要急国家之急,凡事以国事为先,切勿牵挂家中。” 军士们乘坐小船上了大船,一艘艘帆船扬帆起航。赵谦赵逸臣张岱三人,连同千代等侍卫同坐一船,战船陆续驶离港口。 赵谦率精兵增援邹维涟的消息很快就传达到了前线,明军士气大增,几个地方的溃败之势因为好消息的传来暂时止住了。 在船舱里,赵谦受到了邹维涟对目前情况的书信。清军中军前锋是吴三桂,其他地方在前面拼命的也是汉军,满八旗居后,几部骑兵四处袭扰,清军一贯战法。这次袭扰粮道的战法却不凑效。 时明军的军粮军械是通过运河水运,又有战舰护航,清军没有任何办法,谁叫他们是马上得天下不是水上得天下呢。运河到开封前线,是用马车牛车押运,但是这路程短,广设据点防御,袭扰都被打退。 赵逸臣看罢邹维涟的:“大人,卑职有一策。” “逸臣请讲。”赵谦喝了一口茶看着赵逸臣很认真地倾听。 “清军用兵,一向先考虑断粮道,今日却不凑效,是我有水师之故。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赵逸臣指着开封府道,“我精兵从徐州南面下船,直取开封府,只要攻陷开封,便能直接威胁清军后翼粮道。清军唯有西撤,后翼方不会暴露,这时邹大人之危局自解,从后掩杀,可有斩获。” 赵谦看着地图,在脑子中想象大概的城池山川河流位置,用手敲着木桌道:“是个好计,如果我们占了开封,时彰德西部有李自成,清军粮道从卫辉府运来,我还可派出轻骑多方袭扰,破清军指日可待!可是……不知道邹维涟是否支持得住……” 两人商议了许久,便书信将方略告诉邹维涟。两日之后,邹维涟回复,西虎营可取开封,新军血战到底。 于是赵谦军加行军,沿着防备森严的徐州开封一线粮道赶到了开封城外围。 开封城墙又厚又高,楼阁矗立如山,气势果然不凡。有诗曰: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 开封府地处中原,无山,但水网密布,但是今年天气严寒,多数河流都已结了上厚厚的冰,可供大军车马行走,为行军带来了非常大的方便。今冬取开封,真是得天时地利,不然,那些水网,大型战舰又不能过来,实在很难攻击。 赵谦用望远镜看着铁塔、繁塔等高耸的建筑,又看了一番高大的城墙,说道:“先用炮轰上两日再进攻。” 四万大军在开封城外一里半摆开阵势,冷兵器时代的战阵比较密集,赵谦军虽然算是热兵器兵种,但为了增大轮射的打击力度,也比较密集,以五千人一个方阵,布了八个方阵。 五千人列阵是什么模样呢,现在中等规模的中学一个学校的学生大概五千,开学典礼的时候,闹哄哄站在操场里,就是那个模样。不过军队的纪律自然要好得多。 现在有八个操场的人,在平原上摆开,密密麻麻的,场面十分壮观。可以想象,要养着这么多人,还得领军饷,吃喝弹药马匹等等,得要多少物资。运送这些物资,没有火车汽车,实在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所以古代一旦生战争,将国家拖垮都是有可能的。 炮营有近两千门大小火炮架了起来,步军后面,一大片都是炮筒,斜向天空。 摆开这样的阵势,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要不是西虎营和水师都是精锐之师,军纪严明,恐怕还得多些时候。 这个时候,邹维涟中军已经支持不住了,死了两三万人。吴三桂手里的久战之兵,打起仗来,经验丰富,刀法娴熟,邹维涟手里很多军士压根没杀过人,死得很快,往往凭着一腔热血冲上去,别人虚晃一刀,还没看清兵器来势,明军军士就人头落地了。 死了三个游击,六七个千总,邹维涟被打得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力。邹维涟大急愤怒地对帐中将领吼道:“再退咱们就被吴三桂拦腰斩断了!就没有人能抵挡这个汉奸么?” 连汉奸都打不过,众将脸上涨红,一个将领当即出列道:“末将愿率本部人马往击之。” “准!”邹维涟抓起将令,投掷案下。 将领姓李,乃游击将军,捡起将令,拱手道:“末将得令!” 邹维涟批上大衣,和众将一起走出大帐,顶着风雪走上土坡上的哨楼观战。但听得远处隐隐的喊杀声,太远了看不见。 时吴三桂的骑兵正在围攻前边的一个军营,火箭射入,帐篷和木栏杆着火,火光腾起,浓烟弥漫,铁骑撞得烧摧的围栏噼啪作响。平原上乱马奔腾,杀声震天。 李游击见状,自引骑兵冲了上去,步军在后,分作两部,一部提着长枪准备对付骑兵的,一部刀盾手,在最后面。 吴三桂一部骑兵迎面对敌,转眼两边的骑兵就杀成一团。后边明军长枪兵至,吴三桂骑兵边打边退,以箭射之,明军多有死伤。 明军骑兵追至,遇吴三桂步军,又杀了起来。这时左翼一支骑兵席卷而至,直冲明军长枪步营。 那些长枪兵提着几丈长的长枪,转向困难,被人从侧面杀来,队伍混乱,被践踏者,死伤无算。 不出一个时辰,就有明军败兵捧着李游击的脑袋逃了回来,邹维涟大怒:“将帅战死,亲兵皆斩!” 那些败兵哭道:“我们不是亲兵。” 邹维涟身边的谋士道:“卑职看还是再后撤五里,将左右翼军率军抵挡。” “不能再撤了!”邹维涟红着眼睛道,“现在我众军左右翼前锋已经突出阵线,极易被两下围攻,再撤全线都得崩溃!” 谋士又道:“大人请后移,卑职等愿代大人在中军督战。” 邹维涟呵斥住口。 众将跪倒道:“如大人有闪失,全军如散沙也。” 邹维涟这时才说道:“令左右翼后撤,叫庐州营从后翼跟上,抵挡吴三桂。” 下午,有军士报,左右翼前锋几部人马已被穿插包围,断了后路,走不了了,正在血战。 邹维涟心道,现在后撤,那些兵马见主力都跑了,肯定战心全无,唯有覆灭。那可是几万人!眼看手里的兵将越打越少,到时候还拿什么和满清打? 邹维涟问旁边的人:“西虎营拿下开封没有?” 那人答:“中午有消息,西虎营的炮营还在炮击,明日下午方息炮击,大军即开始总攻,一夜可下开封。” 邹维涟握紧剑柄,沉声道:“人在阵在,本官不再后撤,愿诸位共勉!” “大人……” 这时地平线上变黑,以吴三桂为前锋的清军黑压压一片压了过来。 众人大惊失色,邹维涟刷地一声拔出佩剑,指着前方道:“全军布阵,本官与诸将一同杀敌!” 邹维涟只负责大局方略的策划,具体战役,也是靠下边的人指挥行军排阵,不然几十万人他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周围马嘶人杂,到处都是人,刀枪林立,将帅骑马穿梭往来,正在忙着迎敌。 (新书已完成两万字,六万投稿试试,希望能签约,心里掉着块大石头啊!) 段四三 顷刻上天衢 “吴三桂军势不可挡,冲击邹大人中军,邹大人正在全力抵挡!”一个军士走到赵谦马前禀报道。 赵谦看了一眼头上中天的太阳,原计划是炮击到傍晚才动进攻。 邹维涟为了不影响赵谦取开封,至今没有求援。因为开封拿下之后,战局将向明朝这边倾斜。 赵谦大声说了一句:“邹维涟是个硬汉子!” 在冷兵器时代,就如手工生产东西很依靠工匠的手上技术一样,战争胜负很靠士兵的格斗水平和武器熟练度。这就好比两个人打架,练家子自然能一个打几个普通庄稼汉。 邹维涟抵挡不住,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手下的新军前不久还是农民的关系。别人吴三桂的关宁军,打了多少年仗,战斗力是血里火里磨出来的。 就算是赵谦的火器营,要战胜满清八旗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武器在某些情况下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但绝对不是唯一的因素。就如前世明治维新的时候,拥有西方装备的天皇军队在面对武士叛军时,对美国顾问说的那样:他们已经打了几千年战争。 赵谦看着开封那高大的城墙,顶端已经被多处炸塌,墙垛也几乎被炸烂,对张岱说道:“不用等到傍晚了,现在就进攻。” “得令。” 鼓乐之声响起,众军高唱“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中路的一支方阵开始平步向前推进,进到离城墙一百步,军官大声下令,前排的火枪对准了城头,“砰砰”开始轮射,火光与浓烟在黑衣方阵中腾起,弹丸呼啸而去,城上的墙垛已经被大炮轰的狼藉一片,站上城头的守军就如在排队等着枪毙,纷纷摔下城墙。 八个方阵的步军随后前进,围着城池射击,不出顿饭功夫,城墙几乎成了无人区,没人傻到再站上来饮弹。 后面背着弹药包的后勤军士往来不息,又有运送火药炮弹的马车,就像一个忙碌的工地。 “当当……”弗朗机炮的内管拉出来,摔在地上,随即就有军士用水浇上去降温,冒起白烟,这个场面,让人误想起了蒸汽工业时代的盛况。 “咚咚……呜呜……”鼓声与号角齐鸣,吹号角的军士挺着肚子,腮帮鼓涨,让苍劲的音乐在天下之间回荡。 “杀!”众军想着城池蜂拥攻去,抬着云梯的军士,周围又跟着端火枪的军士,如潮水一般向开封涌了过去。城头上又出现了清军守军,拿着弓箭射下,城下的火枪向上面射击,双方互有死伤。 要是再炮击半天,恐怕清军这点力量都没有了,攻取开封付出的代价要小得多。不过话又说回来,开封这样的都市,被炮击死伤最多的还是平民,少了半日的炼狱时间,平民死伤兴许会少许多。 明军沿着云梯爬上城头,清军第二批守军也上了城头,双方拿着刀子互捅。西虎营也算是百战之师,远程打击凶狠,拼刺刀也不逊色,特别是干步兵,那刺刀是相当麻利,捅进去拔出来就血流如注,带着血槽的刺刀,专门为杀人定制。 当太阳西斜的时候,一骑向赵谦飞奔而来,高喊道:“开封城破!开封城破!” 赵谦拿着望远镜看着城头上的日月旗,胸口起伏,又一场胜仗! 卫队护着赵谦赵逸臣张岱等人入城,赵谦看着城中火光四起,到处都是火灾,古式建筑多木料,极容易生火灾,这些显然都是大炮干的好事。 城里到处都是尸体,有的地方,竟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得小心走路才不至于踩在死者的身体上。 赵谦踢到一具尸体,埋下头看时,是一对母子,已经躺在血泊中,母亲至死还紧紧抱着她的孩子。赵谦看着那孩子手边的一个木头雕刻的锣鼓状玩具,弯下腰,使其玩具,放到那孩子的手里。 众军默然,张岱的话打破了沉默,说道:“请大人安排大军下一步行动。” 邹维涟还在西边和清军血战。 赵谦站直身体,说道:“二弟与三弟,即刻率骑兵袭击卫辉府一线,断满清粮道,袭扰后方辎重。” 张岱拱手道:“得令。” “赵逸臣!” “卑职在!” “你可能安排救火及修缮城池,构建开封防御。并出安民告示。” “卑职得令。” 赵谦握住尚方宝剑的剑柄,说道:“其他兵马,随我即刻增援邹维涟。” 时邹维涟仗剑站于营前,坐镇指挥战斗。吴三桂的骑兵已经突入邹维涟的军营,明军骑兵也在往来混战,步军端着长兵器,布成密集阵营对拼。 邹维涟周围已经有敌兵出现,亲兵及卫队拼命护卫。下属跪在地上哭谏道:“大人,快退吧,敌兵已经冲入中军了。” 邹维涟提剑昂道:“阵在人在!老夫绝不负元辅重托!” “当!”一骑飞驰而到,侧身一个马劈,地上一个军士举刀去挡,但没挡住,半边头颅离开了身体,鲜血飞溅。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喊道:“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邹维涟回过头去,就看见身着玄黑戎装的西虎营,提着西虎营才有资格拥有的昂贵新式火器跑步而来。火器前插着闪亮的刺刀,也只有明军精锐,才会这么装备。 吴三桂骑兵见明军援军,组织骑兵向东冲杀。西虎营军官大吼道:“准备!” 众军停止前进,端起长枪,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冲锋而来的骑兵。 “砰砰……” 赵谦身穿板甲,手里提着宝剑,正在大军后边,听着枪声,就知道已经交火。赵谦对旁边的一个游击将军说道:“梁将军,你立刻率本部兵马,绕道左翼,协同左翼新军阻断吴三桂退路。” “得令!” 赵谦冷笑道:“关宁军从今日起,便成回忆。” 时吴三桂军势不可挡,从中路直杀明军中军,邹维涟退了好几次,吴三桂军已经插入了明军阵线。时明军阵线呈凹字形,吴三桂正在这凹字的中间,清军的打算是让吴三桂插入,再从前边和外围杀至,协同吴三桂吃掉凹字两边的明军军队。 赵谦的意图是调出兵马协同凹字两边的兵马向中间靠拢,这样吴三桂就被包了饺子。 赵谦军达到邹维涟中军,时中军正在和吴三桂的关宁军混战,吴三桂的骑兵先行突击,被排枪打退,赵谦军冲了上去,加入战团,双方开始厮杀。 西虎营组成小型方阵,见着远得就用火枪打,冲过来的就用长长的带刺刀长枪拼杀,英勇异常。西虎营也是久经战阵之师,格斗熟练,装弹熟练,吴三桂军中弹身亡者不计其数。骑兵冲来,西虎营官兵勇敢不畏死,又是排射又是乱捅,吴三桂见打不过,下令后撤。 赵谦命令西虎营并同邹维涟中军压上,协同前进。吴三桂得知是闻名天下曾经捉了满清皇帝福临的西虎营,恐被咬住围攻,忙向凹字外面突出。 吴三桂手下有步骑四万,本来展开攻击姿势,各自协同前进十分顺利,现在要退兵,调转方向,各部要联络安排,不然就容易造成混乱。赵谦军追至,吴三桂命令祖大寿为后卫阻击。 赵谦军火器射程近两百步,弓箭射程远者就是一百步,祖大寿又无进攻直扑明军的决心,被火枪一顿轮射,死伤遍野,全军退至一低矮山坡后面,由于火枪的射线是直线,无法在远处打到祖大寿军,冲至山下,祖大寿弓箭倾斜而下,明军有所死伤,暂退两百步。 祖大寿是当初崇祯朝时清军围困锦州城二度投降的,时洪承畴的十四万援军在松山被击溃,洪承畴投降。祖大寿粮尽援绝,城中又开始人吃人,只好再次投降。这样的情况下,皇太极仍没有杀他。只是没给他部队,没再重用他了。 后来吴三桂也投降清军,祖大寿便到了吴三桂靡下。 赵谦靡下有将领道:“敌兵躲在山后,我如直接进攻,恐有死伤,不如等后边炮营赶到,炮轰之,再行进攻。” 赵谦本来想下令不顾代价攻之,但将领都说顾及士兵伤亡了,他也不愿意影响自己在西虎营的声望,便说道:“从山侧绕道后方,还要快一些。” 赵谦军调头向南,欲饶行到祖大寿的后面攻击,祖大寿见这样一来自己便没有活路了,当下率军调头就跑,赵谦军跟上,追到吴三桂后翼,用火枪攻之,吴三桂后军大乱,人马践踏,死伤不计其数。 吴三桂得知祖大寿临阵逃脱,大怒,将祖大寿捉至马下,问道:“汝不知军法乎?” 祖大寿狡辩道:“明军火器射程太远,我抵挡不住,险些被围困全军覆没,后撤乃是顾及上下兄弟性命。” “你不知道迎头冲锋么?”吴三桂怒道。 祖大寿道:“能冲破平西王如何要退兵?” 吴三桂自然知道祖大寿那点人马冲锋是打不过,但是就是要祖大寿拖延时间而已。听罢祖大寿如此目无上峰,吴三桂大怒:“拉出去砍了!” “凭什么砍我?”祖大寿大喊。吴三桂亲兵一拥而上,将祖大寿按翻在地,摘了他的头盔,夹住胳膊就强行拖了出去。 吴三桂另外叫了一个将领摔军为后卫抵挡赵谦军,自率大军向西撤退。 不多时,忽遇前方旌旗飘扬,一字排开了大批明军,吴三桂大惊,退路已经被断了。 吴三桂见明军中军一部身穿玄黑军服,应该是西虎营的兵马,其他大部全部是邹维涟的新军,便令骑兵冲击。 西虎营火器营以轮射退之,吴三桂又令前锋步骑大批进攻。明军阵营摆开一里宽,侧翼未有强劲火力抵挡,吴三桂军突入厮杀,混战一个多时辰,明军不支,向东后撤。吴三桂率军跟进,却见前面摆着大批战车,组成车营,上面配置利器火炮火枪。 这种战阵本来是明军前期对付北方骑兵的一种战阵,只要结成联营,骑兵很难突破,缺点就是机动不行。 不过现在使将出来,阻击吴三桂却十分有效。 前有堵截,后又追兵,吴三桂仰天长叹。有幕僚进言道:“不如向侧翼突破,外围有八旗军策应,可突围而出。 吴三桂以为善,侧翼两个方向,南北两边,吴三桂想着北边有宣武卫要塞,不易突破,正欲向南。 幕僚进谏道:“南方我军薄弱,外应很少,不如向北,与大清外围两边夹击,可破宣武。吴三桂以为善,命令后军阻击,自率大军调头向北推进。 行至宣武,夜幕已经拉开,吴三桂道:“天时也,令前锋骑兵袭营。” 宣武大营防卫森严,但侧翼军营因为要摆开部署,兵力不加,又正值夜晚,增援也不利,正是吴三桂袭营撕开口子的大好时间。 显然宣武近左的明军已经得到军报吴三桂率军而来,早做好了防御准备,吴三桂骑兵冲至兵营前,明军已列成战阵等候。吴三桂骑兵冲击,明军骑兵迎战,纵横厮杀,杀声震天。 打了半夜,明军外围军队被击溃,这时军士报吴三桂:“后方明军剪灭了吴军后卫,正在追来。” 吴三桂下令冲击军营,骑兵在前,步军在后,冲向明军军营,军营中火把连绵不绝,形同白昼。 营中箭射击,吴军落马者甚众,强攻营寨,破之,突入其中,却见明军大队人马从北面有组织地撤退,明军称为撤退,吴军形容之逃奔。吴三桂哈哈大笑:“关宁铁骑,怎会是这帮乌合之中能够抗衡的?” 遂率军北进,一番行军,通过宣武时,天已泛白,东方的天空,光线渐渐明朗,不多时候,便能看见日出了吧。这平原之上的日出,自然要比山区丘陵看着天阳上山要有意思得多。 吴三桂看着东方的白光,高唱道:“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这时东北方向传来轰隆隆沉重的马蹄声,那闷响,好似要将天地踏破了一般。吴三桂大笑:“我军骑兵来了,正可调转马头,再与明军一决雌雄。” 马蹄声越来越响,吴三桂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究竟哪里不对劲,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时朝阳的金光已经破土而出,太阳的一角从地平线上露了出来,远远的马队,在阳光的衬托下,露出了黑压压的模样。 吴三桂这时才想到哪里不对劲:八旗军来援,应该派出传令官相互联络才对呀。 “全军备战!”吴三桂脸上有些慌张,他觉得可能不是八旗军,是明朝骑兵! 但是明朝骑兵怎么会从北边过来?吴三桂大惑不解。 对方的骑兵越来越近,沉重的盔甲撞得叮当作响,那些骑兵头上高高的羽毛竖在空中。吴三桂旁边有军士姓马命甲者高喊了一声:“是明朝骑兵!” 吴三桂心里恐慌郁闷:明朝骑兵大队出现在这里,那八旗军哪里去了? 容不得他多想,东北便拿群身着重甲的马队加快度,呼啸而来。吴三桂急忙下令道:“骑兵迎战!” 明军重骑兵冲来,冲在最前头的,是一个大脑袋的大将,正是萝卜。萝卜将重型长刀用布条绑在自己的右手上,正所谓刀在手在,刀落手断。 萝卜举起重刀,平指前方,大吼了一声:“杀!” 转眼两军便撞在一起,萝卜提刀第一个突入敌军,刀光闪处,鲜血飞溅,头颅翻飞。 周围的吴军见萝卜猛不可挡,杀人利索,极欲除之,举弓射至,“当当……”作响,那漆黑的板甲竟不透箭羽,吴军大惊,一千总提刀冲将上来。时萝卜正一刀将侧边一个吴军骑兵砍翻落马,那吴军千总从侧后攻之,萝卜身着重甲来不及闪避,被那千总的大刀一刀砍在肩盔上,“哐”地一声,萝卜的战马“嘶”地长声痛叫,被大力下压,险些前蹄跪倒。 萝卜左手急忙抓住缰绳,差点被战马摔了下去,转头见攻击自己的吴军将领,大怒,“驾”地一声,调转马头,提刀便向那千总的脖子上扫将过去,那千总头一低,正想躲过萝卜的一刀攻击,不料萝卜这招乃是虚晃,刀锋平砍至那人的头上,突然停止,刀锋一转,向下竖劈了下去。 “哐……噗哧……” 那吴军千总被萝卜的重刀至头顶正中竖劈为两瓣,就像劈柴一般,鲜血从断口溅了萝卜一身。肠子内脏等玩意从马背上流下,那匹战马简直成了血马。 平原上,不出半个时辰,无主的战马便被厮杀和骑兵驱赶得到处乱跑,欲问战马为何单独跑,那是因为马背上骑的人被杀了,马没死,于是就只剩下了马。 太阳已经完全破土而出,垂在冬天,血红的一团,和地上飞溅的鲜血相互呼应,鲜红红的煞是好看。 很明显,吴三桂的骑兵硬拼不是西虎营重装骑兵的对手,死伤惨重。那么,八旗军哪里去了? 段四四 看血流成河 开封被明军攻陷,满清主力后侧翼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西虎营骑兵进入卫辉府,正遇上清军辎重车队,一番冲锋,斩杀护卫兵马,焚了个精光,沿途硝烟弥漫,好不壮观。 清军恐长此以往军中断粮,又恐被前后夹击,向西撤退,至于身陷明军阵营的吴三桂,自然暂时是没空管了。现在吴三桂手里没有山海关,地位自然比不得以前那般重要,满清没有拿八旗军冒险来救吴三桂的道理。或许等满清全军后退布置妥当之后,再派出快骑兵策应,这样才是现实的。 于是,吴三桂从北边突围时,正遇上了赶来的西虎营骑兵。吴三桂没有等来八旗援军,等来了明朝骑兵,开始了厮杀。 时吴三桂后边的明军追兵骑兵赶到,一番冲锋,吴三桂被前后夹击,情况堪危。大声下令道:“给我冲!” 北边萝卜率领的重骑兵营如一道黑压压的铁墙,吴军几番冲击不破,死伤惨重。一个时辰后,南边的西虎营步军赶到,西虎营步军前锋轻兵前进,只比骑兵晚了一个时辰就赶到了吴三桂。 “砰砰……”一排排火枪呼啸而至,吴军饮弹落马者不计其数。吴三桂被夹在中间,围了个结实,兵败如山倒,两厢都是大败,尸横遍野。 吴三桂见南边的火器营步步紧逼,远远地就开枪轮射,这种火力造成的死伤比短兵相接还死得快。吴三桂忙调集兵马动反冲击,意图击垮或者拖延西虎营向中间压制。 时南边的车营正在调来,不过这种兵装备繁琐机动困难,要组成战阵也需要大量时间,一时未到,但一旦到来,吴三桂不可能硬冲。 所以,唯一有机会冲突是北边,那里是钢铁阵线,重骑兵集团。 吴三桂当下安排兵马抵住南边火器营的攻击,调集骑兵冲击萝卜的重骑兵。 南边战线,吴军以骑兵在前,步军在后冲击。骑兵基本成了炮灰,仓促之间组织的马队,无法形成大面积覆盖骑射,骑在马上准心不好控制,射出去的箭命中极低。明军没有收到有效打击,火力没有散,强大的火力有效地将冲锋的骑兵打得死了一大片。 最后剩下的骑兵突入明军火枪战阵,在纵深中还没来得及横穿就被长枪上的刺刀捅的一身都是窟窿。 这时后面的吴军步军冲到,战场上步军喜欢用长兵器,个个平举着长枪扑向明军阵营,“噗哧噗哧”,两边的长武器相互乱插,鲜血飞溅,地上躺倒一片。 “后退者,立斩!”明军战阵中的军官大吼。 这时二排的火枪手上好了弹药,平举了起来,“砰砰……”对着面前的吴军士兵便射了出去,弹丸刚出枪管,度极快,那些军士的前胸后背直接被贯穿,鲜血从弹孔中彪了出来,弹丸犹自没有停止,后面倒霉的人如果正在一条线上,也得中弹。 一排射,第二排紧接着又换了上来,趁着换队的空隙,不远处的吴军军士再次冲进,双方又是一番突刺,“噼里啪啦”乱响一通,明军纷纷开火。 这时后边的吴军刀盾手突然滚倒在地,就地向明军脚下滚了过来,手提短刀木盾,见腿就砍,明军前排腿上中刀者或被被人抱住大腿者,摔倒在地,抱着吴军的刀盾手扭打,长枪就近之后就没什么作用了,明军军士多半被人捅死。 这时明军后排的军官一声令下,全部半跪于地,端着长枪,见着地上的地滚军就开枪或者拿刺刀捅,背后站着的一排继续轮射。 吴军付出巨大伤亡,没有攻破明军长枪火器营,纷纷向后逃窜,一逃之下,便将屁股对着明军,自然招来了无数的弹丸。 北边的吴军关宁铁骑,面对几乎刀枪不入的重骑兵时,没有了以前的骄傲,中刀落马者不断增加,不但没有冲破重骑兵战阵,反而被人反突击。 萝卜位于战阵中部,手提重型砍刀,勇不可挡,从中路直趋而入,亲兵急忙跟上,后面的骑士见状,也跟了上去,吴军前锋被拦腰斩断。 “将军小心!”亲兵见萝卜前方两名骑兵同时冲来,大呼了一声。 萝卜看准一人,一刀砍将过去,那脑袋就像皮球一样飞向空中,另一个骑士手提长柄大刀,拦腰就像萝卜横斩。 “当……哐!”电光火石之间,竟然看见了钢铁摩擦出来的火花! “啊!”萝卜痛叫了一声,“嘶”战马受了大力,乱奔起来。萝卜低头一看,肚子上的盔甲被砍得变了形,幸亏还差点砍穿。 萝卜调转马头,正欲去砍杀那厮,后边的亲兵早冲了上来,几个人夹击,那攻击萝卜的骑士身上被插了几个血窟窿,鲜血乱彪。 萝卜杀上了瘾,管他什么战阵策略,见人就砍,直接向前冲,亲兵只得跟上,还有一些和萝卜关系很铁的将领唯恐萝卜有所闪失,也率兵马跟在后面掩杀。 只见一股铁骑,当头一个大脑袋的将领,手提大刀,一身是血,如地狱来的死亡骑士一般,后面一股钢铁洪流,直插吴军中军。 吴军大惊,急忙调兵抵挡。吴三桂见无人可挡,说道:“他们的目标就是本王,只管放马过来,命令左右翼各部合拢缺口围之!” 其实萝卜根本没想过什么策略,不过就是杀得兴起,心中早已高呼过瘾,一直向前冲罢了。 吴三桂也头疼,这些重骑兵实在难以抵挡。兴许火枪就近了打能穿铁甲,但是吴三桂自从投降满清后,军中多以骑兵为主战兵种,火器很少用了,因为满清以为弓马才是王道,没有完善的补给后勤保障。 吴三桂只有自己的一部卫队才装备了火器,这时萝卜那股骑兵人数只有百十号人,吴三桂言放马过来,就是想用火器对付其铁甲骑兵。 “叫火器队准备!”吴三桂吼道。 吴三桂的卫队抱着火统在中军前面排成两排,一排跪地一排站着,上好弹丸,等着萝卜冲过来。 时萝卜身穿斗篷,亲兵左右护卫,一看就是个大将的造型,吴三桂心道又得杀个游击将军级别的大将。 吴三桂亲自骑马站在火器排后面,按着宝剑,说道:“别急,就近了一齐射。” 萝卜等人杀散了阻挡的骑兵,直扑吴三桂中军,亲兵见前面有两排火枪,喊道:“将军,有火器,咱们快向后杀。” 萝卜抬眼望去,见前面锦旗烈烈,兵马整肃,一员大将站在列队的兵马前面,正在对着那两排火器兵指手画脚。 “娘的,那伙计多半是吴三桂,看老子如何生擒了他。”在萝卜眼里,前面排成队列的兵马都是待砍的蔬菜。 “将军,火器就近可穿铁甲,将军……”旁边的亲兵劝阻道。 萝卜大骂了一声:“怕死自己回去!”提刀拍马便向前冲去,亲兵只得硬着头皮一拥而上。 这时吴三桂那边一个傻冒将领见萝卜直扑中军,高喊一声:“快保护王爷!”便率骑兵扑向了萝卜,双方混战一团。 “你娘的,给老子滚开!”吴三桂破口大骂。 那傻冒将官的轻骑兵对砍自然不是重骑兵的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退到吴三桂的火器队旁边。 吴三桂正想叫人后撤五十步等待,那些火器兵见战马往来践踏,很快就要踩在自己身上了,一慌之下,没等吴三桂下令就“砰”地一声开了一枪,众人纷纷开枪,“砰砰……”弹丸抵着混战的骑兵飞了过去。 “啊……啊……”顿时多人落马,多半是吴军的骑兵,因为他们在靠近吴三桂这边。萝卜趁势率军冲了上去,一顿乱劈乱踩,那支火器兵便死得死伤的伤逃的逃。 萝卜早盯住了站在大军前边的吴三桂,急忙策马冲将过去,吴三桂不想和这等莽夫拼命,拔马调头便走,这时战阵中的骑兵也迎了上来。 吴三桂的马上刚启动,有个加的过程,那种一声“驾”便如火箭一般飞出的战马,只有加入了科幻元素才可能。萝卜已追至,见吴三桂要跑,前方不远处就有骑兵队迎了过来,萝卜心下着急,他非常想捉住这厮。 以后在兄弟们面前吹吹老子亲自从万军之中捉了吴三桂,那该多自豪。萝卜冲将上去,追至吴三桂侧边,提刀迎头劈下,吴三桂拔剑格挡,向侧外一拨,萝卜的力道便偏向一边,萝卜心道这厮还有两手。 萝卜顾不得许多,从马上跃起,向吴三桂扑下。萝卜一身铁甲,沉重无比,扑在吴三桂身上,吴三桂一个没把持,就被萝卜抱住滚下了马。 “砰!”萝卜压在吴三桂身上。因为是从侧面扑过去,摔下去,自然是吴三桂在下面。 “哎呀!”吴三桂睁圆双目,只觉得肋骨都断了**根一般。痛得差点晕过去。 “哐哐哐……”二人在地上抱成一团滚了几圈方才停住。 时吴军骑兵冲到,大呼:“王爷!王爷!”他们的王爷已经被萝卜压在身下,被压得七荤八素,脖子冷冰冰的架着一把大砍刀。 “谁过来老子就杀……”萝卜见前面冲过来一群骑兵,这时候自己正在地上,萝卜也冷汗直流,一不留神就得被踩死。 “杀……”字刚出口,一个骑士的战马受惊,直向萝卜踩了过来。 萝卜仰起头,看见一只马掌越来越大。 “操……”萝卜扬起刀,向上一刀斩了过去,“……你妈!”马胸已经被巨力砍为两,马血和里面乱七八糟的红黑玩意淋了萝卜和吴三桂一身,腥臭无比。 另一个骑兵冲到,萝卜夹起吴三桂从地上爬了起来,那骑兵冲到,对着萝卜便一刀马劈,萝卜举刀架住,同时咬住要,用戴着钢盔的大脑袋撞了过去。 “嘶唔……”战马被大力一撞,马蹄一滑,身体一侧,那骑士便被摔了下去。萝卜抓住缰绳正欲爬上去,浑身疼痛的吴三桂被人夹小鸡一般夹在怀里,怒火攻心,咬牙扬起拳头一拳打到萝卜脸上。 萝卜面部也有护甲,但被大力一揍,面甲打在鼻子上,顿时鲜血直流,萝卜大怒,抓起吴三桂的右手,“喀嚓”一声,生生折断。 萝卜又抓起吴三桂的左手臂,吴三桂右手已断,疼得冷汗直流,见左手臂也不报,萝卜还没用力他便“啊”惨叫起来,然后才是“喀嚓”一声,手臂的骨头被折断了。 萝卜夹着吴三桂爬上战马,吴三桂坐在萝卜怀里,动弹不得。时萝卜的亲兵杀至,左右护住,吴军骑兵围住攻打。 吴军已经找到一个比砍人更有效的办法,就是射马腿,萝卜手下的铁骑纷纷从马上摔将下来,被来回冲突的骑兵踩死踩晕多人。 众军没了马,变成了步兵,身上披着百斤重的盔甲,行走困难,围成一个圈,将萝卜围在中间,亲兵等挥舞着马刀抵挡。 “嘶……”一声长啸,一匹战马冲到重步兵战阵前面,高高跃起,向圈子里飞来。明军一个亲兵反应很快,举高马刀,那马便从马刀的刀锋划过,马肚子划开一个大口子,肠子流了一地。 那马上的骑士摔在地上,感觉骨头好似断了几根,刚挣扎着爬起来,眼前突然一个铁拳由小变大,最后变成砂锅大小,“砰”那骑士被揍得倒飞了出去,眼前一亮,便失去了知觉。 吴军骑兵纷纷撞来,萝卜那个防御圈很快就被撞破,那些亲兵被撞得在地上乱滚,马蹄踏在上面“哐当”直响。 正在这时,嘈杂的环境中大批败军向南边涌来,围攻萝卜的骑兵被乱军冲得乱成一团。 原来不知怎么吴三桂的擒拿的消息走漏到了前方,前方的战斗本来就如送死一般,吴军无法冲破重骑兵战线,上去就是送死,军心动摇,突然听说吴三桂都被捉了,再也顾不得许多,纷纷向后逃奔。 吴三桂中军被前面退下来的乱军冲得阵营大乱,被挟裹着向南流窜,正遇到抵挡西虎营火枪步军的吴军,又将那股战斗力量冲乱,西虎营步军压将上来,一通排射,吴军死伤惨重。 这个时候轻型的弗朗机火炮也送达了战场,这种炮重量小,又有轮子,以马力作动力,移动度快,在轻兵追到吴三桂后不久,就赶到了战场。 “上霹雳弹!” 一排排火炮架起,“当当……”装填好的内管推进了外管。“轰轰”巨响之后,每法炮里都有百十颗小铁丸呼啸而出,如机关枪一般洒向向这边涌来的吴三桂败军。 那些军士身上几乎被打成马蜂窝,弹丸穿过身上,如打摆子一般乱抖。 又有轮射无情地杀戮,吴军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前方见到惨状的军士调头就向后跑,后面(北部)的败军被重骑兵追杀,也是拼命地向南跑,两厢乱跑,被挤成一团,如都市中心街道上正遇国庆之类的假日那样拥挤,一旦混乱,情况不堪设想。踩死挤死不计其数。 “投降啊,投降啊……”面对明军铁骑的吴军高呼,但转瞬铁骑便冲入人群,提刀拼命乱劈,吴军败兵丢盔弃甲,很多连武器都丢了,就如待杀的羔羊。 从上午一直杀到太阳西沉,平原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尸体,雪地早已变了颜色。血水和冰雪混在一起,马蹄人脚践踏,搅和在一起,成了黑红的稀泥状。 吴三桂已经被绑在了马车上,见着眼前悲惨的一幕,他的关宁铁骑……曾经号称天下无敌,转眼之间变成了地上躺着的尸体。 “苍天哪……”吴三桂眼泪纵横。 赵谦这才从后边迟迟地赶到了现场,见着满地的尸体,神色凝重,问道:“吴三桂呢?” “在罗将军营里。” 赵谦骑马赶到萝卜营中,见到吴三桂,脸色苍白,眼睛里已经流出了血水,可以想象他的悲伤。 本想说节哀顺变之类的话,但赵谦实在说不出口,地上躺着几万尸体,也不知怎么节哀顺变。 赵谦想着吴三桂投靠满清其实很大的原因是被逼的,他自然不是想做汉奸,见到他呆若木鸡悲痛极点的样子,赵谦也有些恻然。 吴三桂本来是明朝的大将,辽东总兵,但明朝都被攻破时,整支关宁军被困在山海关,两厢夹住,补给也困难,总得投奔一方才能存活。换了任何人,多半也想着投降,就看投降满清还是李自成。 李自成的手下抢了他的老婆,逼死了他的旧主崇祯,还有就是,李自成一帮人是农民,吴三桂是地主,于是吴三桂选择了满清,投奔满清后,满清占了京师,北方大局已定,吴三桂只好跟着他们混了。 赵谦叹了一口气,说道:“天气冷,放他下来,好生调养。” 有军官不爽道:“大人何必对这样的汉奸这般好?他手上可是沾满咱们汉人的血。” 赵谦指着满地的尸体:“死了,什么罪都清算了。吴三桂也会给他个了断。” 段四五 铁骑不过万 (新书正在加工中,还是穿越历史的,下一本,无论在人物性格,故事构造,还是趣味性上,都有所突破。功力总是需要修炼,只会越来越好,希望大家继续支持西风呀。) 天地上光线仍暗,东边的天幕上泛白,太阳正在孕育着破土而出。军营里号角呜咽,那些值晚班的军士从塔楼上走下来,下面一列军士刚起床,准备换上去了。 赵谦从帐篷里走出来,千代拿着毛皮大衣批在他的身上。 张岱也从另外的帐篷里穿好衣服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千代,她是个女人,在这军营中不由得引起人注意,好在她身穿戎装,腰挎长刀,很明显是赵谦的侍卫。 “扼守开封府一线,大军利用车阵组成密集展现向西压制,与满清决战。”赵谦见到张岱说道。 时清军退到了郑州周围的地方,明代的郑州和现在的郑州有点偏差,但不大,在开封府西边。开封府已被明军攻破,明军主力正布置在开封府西面一线,与清军相对。 开封府北面就是卫辉府,卫辉府再北是彰德府,京师在二府东北方向。时开封府已在明军之手,轻重骑兵可以从开封府北进,从结冰的黄河上直接进击袭扰卫辉府,卫辉府是清军重要的补给线,因为开封的陷落,补给线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所以现在的局势对明朝十分有利。 明朝后勤粮道是从南直隶到宿州运河,这一基本没有什么危险。因为宿州北部水域大量结冰,无法通行船只,从宿州到开封,路经归德府到开封,这一线有明军驻守,北部各镇也有预警,也算比较安全。宿州到开封补给线的北边,是徐州、山东等地,这一带没有满清重兵,李定国又在山东,满清无法调集兵马袭扰粮道。 赵谦和张岱商量着怎么击败满清,这个时候,一队骑兵从平原上向军营奔来过来,看衣甲是明朝官兵。 赵谦等都看向那队骑兵,当头的将领走进军营,单膝跪倒:“禀报大人,邹大人急报。” 赵谦接过军报,打开一看完,回头递给张岱道:“李自成向北边去了。” “赵逸臣呢?”赵谦问道。 这时赵逸臣才从帐篷里走出来,面有病色,赵谦问道:“逸臣兄怎么了?” “天气太冷,偶然风寒,不打紧,昨晚郎中已经给开了药,喝了两碗,已经好多了。” “逸臣要好生将息身体。”赵谦把军报递了过去,“你先看看。” 赵逸臣看完,说道:“李自成以前就想渔翁得利,现在彰德府安阳林县驻守了满清大军,他没有机会,这会儿想趁虚夺了京师,也算是渔翁得利吧。” 张岱拱手道:“逸臣兄一眼看破玄机,当真了得。” 赵逸臣笑道:“李自成北去,只有这个目的。他打不破防备他的彰德府清军,正好到北边去。这下可好,咱们在这里血战,他去占地盘了。” 赵谦看着东边越来越亮的天空,说道:“清军现在粮道在我们的攻击范围之内,李自成又打他后方去了,我看清军没有多少再想与我们决战的想法了。” 张岱点点头:“清军八旗多是骑兵,要跑的话,咱们的车兵也追不上,这仗好像没法再打了。” 赵逸臣回顾四周,侍卫见赵谦等几个大员在那里说话,都自觉地将周围五十步范围戒严,没有外人靠近。赵逸臣这才低声道:“仗还有得打,既然咱们猜到清军要走,何不在沿途设伏?” 赵谦恍然大悟,踱了几步,说道:“满清如果要撤军,多半有所防备。” 赵逸臣胸有成竹道:“满清要走,肯定是从卫辉府退走,新乡!这个地方是必经之路,无论有没有伏兵,满清都得打这里过。” 赵谦忙命令斥候营派出斥候打探新乡近左的地形。 新乡地处河南省北部卫辉府境内,南临黄河,与郑州、古都开封隔河相望;北依太行,与鹤壁、安阳毗邻,乃南北交通要道,大军必经之地。 早有斥候化妆为平民,将新乡地形报了上来,赵谦和赵逸臣张岱等人熬了一个通宵,筛选出了设伏之地,乃是官道旁边的山脉,原计划只要让士兵外面穿一层白布衣服,便能隐藏在山坡雪地上不易被现。 开封西面的明军主力调回了大部,剩下的人用战车排开,虚做声势。有将领不解,进谏道:“没有纵深,恐易被击破。” 赵谦不予采纳。因为他根本没想在那地方和清军决战。 此时明朝主力,包括西虎营水师陆战队全部已经在夜晚行军,秘密调入了卫辉府。新乡离开封很近,一个夜晚便到了设伏地点,赵谦看着这地方,十分满意。 当下有一条结冰的小河,已经冻硬,可行车马。时大雪下了几天,路面河面上都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赵谦命人在冰中凿洞,卖了许多火药桶,只待清军一到便将河炸开,清军前无去路,再从侧翼伏击掩杀,可破清军也。 全军藏于山后,身着白衣,在积雪中,根本看不清楚有人。 准备妥当,天已大亮。这时有军士爬上山来禀报道:“清军猛攻开封。” 赵逸臣马上说道:“清军必欲撤退,攻击开封府,乃是想迷惑我们。” 赵谦点点头:“清军如欲与我等决战,必先攻取开封,解除卫辉府粮道的威胁,方是上策。故攻开封,是想让我们觉得他们是要决战。” “万一开封真被攻破……”赵逸臣有些忧虑。 要是开封府真被攻破,那么明军主力无粮无帐篷,这大冷天的蹲在这里,被人断了后路,情况可是不妙。就算打得过能突围出去,人总是要吃饭,要保暖吧? 赵谦神色凝重道:“在开封主持大局的是邹维涟,我相信邹维涟不会让我失望。” 开封府下边,清军已经围住攻打了半日,天色渐渐变暗,冬日的日长短。清军暂时退兵。 邹维涟一边下令修缮城墙,一边叫人在墙上泼水,明日一早便能结成冰块,让城墙又冻又滑。 幕僚道:“明天清军要是运来红夷大炮,咱们这墙上修了也无用。” 邹维涟道:“修好墙垛,明日可以抵挡一阵弓箭,总比没有强。” 次日清晨,清军在城下布阵,过来运来了红夷大炮,在一里之外便向着城池猛轰,刚刚修好的墙垛顷刻间就土崩瓦解,城墙上站着的军士成了弓箭的活靶子,死伤惨重。 “大人,照这样下去,咱们都得死完了。” 邹维涟拿着望远镜,站在城门上的城楼上,看着清军的炮击和骑射,说道:“打到最后一个人,都要给我守住!” “大人……” 邹维涟见攻城的满汉全军最多二三万人,显然正如赵谦所说,主力都不在这里。但邹维涟手下能战的军队一部分在西边的车阵中虚张声势,一部分已经被赵谦带走了,城中也就一两万兵马,且是步军,只好守城。 “集合兵马,随我出城迎战!”邹维涟握紧剑柄喊道。 “大……大人……咱们都是步军,如何与铁骑对阵?”手下的将领顿时面无血色。 “步军不是人吗?”邹维涟瞪圆了双目,“与其在这里挨打,不如冲出去,把那一排红夷大炮给炸了!” “得令!” 一炷香功夫之后,开封城的城门大开,连清军都大吃了一惊,以为明军要投降了。 不料这个时候,城中的号角突然呜咽鸣起。 邹维涟抽出长剑,大喊道:“给我杀!” 一支骑兵在中间,向前冲去,步军跟在后面靠着双腿跟着冲了上去。 “刷刷……”空中布满了箭羽,像雨点一般对着明军倾斜而下。中箭者不计其数,人马走过之后,地上躺满了尸体,大地上密密麻麻地插着箭,犹如长满了荆棘。 几轮覆盖箭雨,明军伤亡甚众,清军骑兵提着刀枪,迎面扑了上来,将红夷大炮护在军后。 转瞬之间两军短兵相接。明军步兵常常打的都是骑兵,拿着砍刀专砍马腿,清军摔下马者,提着刀与明军步兵“叮当”火拼。又有清军骑兵来回冲突,冷不丁俯身对着明军士兵就是一刀。 邹维涟身边十几骑亲兵将其护在中心,拼死血战。见明军死伤惨重,显然不敌,大呼道:“大人快退回城中主持守城,我等与满清同归于尽!” 邹维涟提着剑,带着亲兵来回冲杀,吼道:“城中自有将领守城,老夫今日以死不负朝廷重托。” 清军有红夷大炮攻城,明军军力又不如清军,破城迟早的事,邹维涟是不想城池在自己手里丢了获罪,不如战死。 正当这个时候,突然一支骑兵从满清后翼呼啸而来,明军士兵高呼道:“咱们的骑兵!” 邹维涟手下的将领也十分兴奋,说道:“元辅心里还念着大人,那是西虎营的重骑兵。” “老夫愧对元辅……”邹维涟长叹一声。 属下宽慰道:“大人身先士卒,尽忠国家,手里只有这点人马,怪不得大人。” 援救邹维涟的重骑兵正是萝卜统率,萝卜冲在第一个,猛不可挡,卷入清军阵营,便大开杀戒,重骑兵杀得满清步步后退,一排攻城的红夷大炮也被捣毁。 清军被两厢夹击,死伤不算,向北边杀边退,帐篷云梯辎重丢弃无数。 时多尔衮正率军向北撤退,完全在赵谦的意料之内。 忽报攻击开封府的清军被西虎营骑兵击退,众军纷纷小声议论,大概是对西虎营板甲骑兵战力的惊叹。 范文程为了在多尔衮面前体现出自己稳定军心的能力,拱手说道:“明军西虎营出现在开封府,正说明他们已经相信咱们回夺取开封,与之决战。摄政王只要率军北去,便能金蝉脱壳……” 范文程因为上次那个内策外策的失败,在多尔衮面前的地位已大不如前,多尔衮听罢范文程一番高论,皱眉回头看着自己身后连绵不绝的军队,明军要是还没打探到,是不可能的。 多尔衮道:“现在明军估计也知道咱们已经到卫辉府,要是那支重骑兵冲上来,难道要我八旗军几条命换他们一条命才抵挡得住么?” 这时一个绿营将领长身而起,拱手道:“禀摄政王,对付重甲骑兵有一种东西很有效果。” “什么?” “火器。” 多尔衮心道简直是废话,现在这么短时间到哪里找那么多火器营? 清军行到卫辉府新乡县地界,忽报明军重骑兵追了上来,多尔衮命大阿哥豪格率两黄旗抵挡。 豪格心中不满,但不敢违抗军令,只得接了命令。 在后面抵挡明军,不说打那种重骑兵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要是多尔衮北遁之后,自己被咬住,两黄旗真的要实力大伤,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苦差,豪格当然心存不满。 两黄旗数万骑兵调转马头,排成了骑兵阵法。以前有句老话叫:女真不过万,满万不可敌。虽然有吹捧的嫌疑,但是清军骑兵的野战能力还是十分强大的。但是现在要面对的只是明朝西虎营八千余铁骑,却也头疼了。 主要是西虎营骑兵那种板甲,乃是精钢打造,不是一般的财政能力可以负担得起的,赵谦的嫡系精锐充分利用的武器装备的先进。 萝卜率领的骑兵打仗,根本不讲究战略计谋,他也不会那东西。萝卜打仗的秘诀就两个字:猛冲。 只见他叫得是鬼哭狼嚎,身在马队的最前面,提着大砍刀,如一团黑铁一般就卷了进去,顿时将八旗军的中间撕开了一个口子。 五十多岁的豪格也是弓马精湛,见罢大怒,拍马提到就迎上萝卜,两人的兵器“当”地一声交锋,豪格刀法娴熟,还没等萝卜使出第二刀,便向下一滑,直砍萝卜握住大刀的手。 萝卜身上披着百多斤重的铁甲,行动自然没有轻装的时候敏捷,砍刀被他绑在手上,想丢已经来不及了,萝卜大急,要是手被废了,老子还怎么杀敌? 说是迟那是快,萝卜突然将刀口向前一送,“哗”地一声,豪格反应敏捷,身体一偏,那砍刀将他的衣服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同是豪格的刀口也滑了下去,萝卜的手已经送了出去,豪格的刀锋砍在了他的小手臂上。 萝卜的小手臂上照样裹着精钢黑甲,“当”地一声,火花闪亮,上面只留下一道铁痕。 豪格骂道:“**,有种那身上的铁皮脱了和老子打。” “脑子有毛病!”萝卜回骂了一声,提着砍刀就迎头砍了上去,豪格架住。此时萝卜的亲兵跟了上来,夹击豪格,豪格策马便跑,周围的亲兵抵住,刀砍在明军的铁甲上叮当作响,而明军砍过去就是噗哧肉响鲜血乱飞。 满地的鲜血和尸体,证明了生产力在战争中的强大,满清这种野蛮民族在面对精良铁甲骑兵的时候,并未吹嘘的那般无敌,刀子割在肉上,照样会流血。 豪格旁边的人砍不进去,射也射不动,破口大骂,对豪格说道:“咱们没事砍铁块干嘛,我看还是退吧。” 豪格道:“妈的,不就万人骑兵么,咱们几个打一个,没有打不过的道路,给我弄下马来踩!” 这时候,多尔衮已经到了新乡地界,赵谦设伏的山系已经看得见了。下了大雪,天地银装素裹,赵谦军用白色伪装,多尔衮也没有望远镜,他们满清不兴用有科技含量的东西,只迷信弓马骑射。 故多尔衮就算盯着那山看,也看不清楚,空中还下着雪,朦朦胧胧的,更影响了视线。再说那山在平时也不是设伏好地方,光秃秃的,也没有引起人的警觉。 清军大军前面后面都有斥候,但还是没有现赵谦主力,谁没事冒着雪一座座山坡挨着搜查呢?斥候不过四处游荡,注意大股人马而已。 满清军像那条小河推进,官道上因为大量马匹的践踏,已经踩出了冰末子。 正走着,有斥候营的军士冲进了路边的一个村子,抓了几个百姓问话,这乡下地方,百姓哪会说官话,说了几句土话,满清听不太懂,便将别人的房子点了。 茅草房的屋檐下堆着柴火稻草,百姓的燃料都是收的禾秆,和在山上打的柴,堆在屋檐下过冬,被火把一点就着,燃气了熊熊大火。百姓从家里冲出来救火,满清骑兵便拿着弓箭对着百姓当靶子射。 大军从村口的官道上经过,对于这种游戏见惯不怪,根本没有将官管这股乱兵。 村民中有年轻些的姑娘婆媳,被清军军士捉了脱光,赤身露体地围在雪地里,清兵骑着马扬着马鞭,噼里啪啦地打在那些女人的**上,女人们痛哭尖叫,清军哈哈大笑以此作乐。 那些女人被打得在地上打滚,地上是冰冷的积雪,身上冻得通红,又有一道道被马鞭打出来的血痕,惨不忍睹。 众军高兴过后,便抓着那些女人在火边**。有家人前来讨饶要回女人者,都被射杀。 满清大部继续前进,有熟悉这地方地形者,禀报多尔衮前面是一条河。多尔衮问道:“可行军马?” 段四六 天下大势成 满清大军行至河边,见前面有几堆草垛。前锋将领觉得很奇怪,便叫来军士说道:“去看看。” “喳!” 几个军士策马跑到草垛旁边,拿着长枪一阵乱捅,并未现什么异样。便回头喊道:“里面没有东西……这是什么黏糊糊的玩意?” 话音刚落,突然“砰砰”几声弦响,清军军士仰起头,就看见几枝火箭破空而来,落到那草垛上,抹在上面的桐油着火就燃,轰地腾起一股火光。 “嘶!”前面的军士马匹受惊长嘶了几声。 片刻之后,突然“轰轰……”几声爆炸,河面上的冰块雪水溅起几仗高,喀嚓破冰之声之后,站在河面上的那几个斥候顿时陷进了水中,高呼救命,清军军士急忙救起。 远处呜咽的号角声吹响,顷刻之间,只见西边的山上“轰轰”火光烟雾腾起,清军的阵营中被无数铁蛋砸将过来,一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摄政王,山上有伏兵!”有人喊道。 多尔衮向西面看去,那山上隐隐可以看见人影,不断有火光闪亮,那是大炮开火的原因。 “不要乱!”多尔衮吼道,看了一眼前面被炸破的冰面,说道:“令济尔哈朗率本部人马攻过去,大军调头向东。” 多尔衮不想多做纠缠,想着从另外的地方过河。 这时山上隐蔽的轻骑兵冲了下来,步军在后,喊杀声一片。清军因为行军,大军排成了长长的纵队,济尔哈朗调集骑兵组成战阵有些麻烦。 这时明军轻骑兵冲锋下山,直扑而来。多尔衮见罢大急,吼道:“济尔哈朗,率军抵挡!” 济尔哈朗这时纠集了一个马队,仓促应战,冲了上去。却不料明军骑兵并不迎面冲来,而是分作几路,从济尔哈朗侧翼绕道攻击清军队伍。 济尔哈朗忙将马队一分为二,分别向左右拦截,靠近明军骑兵,双方先用弓箭互射,然后短兵相接,拔刀拼命。 这时明军后边的步军冲至,前面的是拿着火枪的火器营,靠近之后便一顿轮射,济尔哈朗的人马饮弹倒地者无数。 明军轻骑兵分作几股插入满清纵队,将其斩为几,后面步军冲至,用火枪排射,清军落马者甚众。 多尔衮急忙将自己周围的骑兵集结,直扑明军西虎营火器阵。火器营见有大股骑兵冲来,收缩阵营,排成密集队形,对着骑兵开火,清军一面冲锋,一面弓箭射之。 西虎营的轮射一排射完,第二排紧接着就开火,然后换队继续轮射,度极快,火力覆盖极强,清军的骑射因为集合人马的人数和队伍有些混乱的原因,远程打击远远赶不上明军。 清军冲至军前,明军第一排用带着刺刀的长枪突刺,后排的枪兵也拿着刺刀从空虚攻击,带着血槽的刺刀刺入马胸,很容易就拔了出来,清军纷纷从马上摔将下来。 清军骑兵冲近之后,骑在马上高出步军,目标极大,被火枪硬后边的火力手点射,死者甚众。 多尔衮的骑兵一冲不破,纷纷后退。骑在马上,多尔衮可以看见官道上连绵的军队都打了起来,这样分散打群架,显然没能挥清军的战斗力,多尔衮情知照这种打法非得覆没不可,急令人鸣金向东撤退。 清军八旗骑兵因为机动好,很快就有许多人脱离了路面,而剩下的步兵,特别是绿营步兵极多,只能被人砍杀。 清军向东侧后退,明军轻骑趁势掩杀,清军边跑边向后放箭,明军轻骑也放箭射之,双方互有死伤。 多尔衮率骑兵向东北面跑路,各处八旗骑兵也纷纷聚了过去,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多尔衮见清军轻骑紧追,心中大怒,叫人率军应战,满清调转马头,双方拼杀起来。 明军西虎营步兵赶到,前面的明军轻骑向两侧转移,中路让开,西虎营用火器射之,清军又有大量死伤。 这时东南面突然出现了大股满清骑兵,多尔衮一看,说道:“豪格回来了。” 因援军至,清军欢欣鼓舞。不料过了片刻,才现豪格后边跟着黑压压一片明军重骑兵。 “***!”多尔衮大骂了一声,“传令豪格,给我顶住那股重骑兵,别引过来!” “喳!” 这时候赵谦也看见萝卜的重骑兵过来了,当即下令道:“命令罗将军向多尔衮冲击!” “得令!” 旌旗舞动中,明军重骑兵冲开了豪格的骑兵,向官道东面的多尔衮骑兵直扑而去,清军箭射之,重甲不透,明军骑兵风卷而至。 萝卜身先士卒,撞得清军人仰马翻,立刻就撕开了战线,重骑兵突入清军阵营之中,拼杀起来。 多尔衮面红耳赤,大骂道:“豪格!饭桶!” 多尔衮这边被伏兵骤然出击,还没有排成阵法,就被打得七零八落,本来就难以支撑,就看着豪格的几万骑兵有所准备,可以一战,不料一下就被明军骑兵冲破,直扑多尔衮。 豪格叫明军骑兵向东面的多尔衮冲将过去,他可不愿意打那些砍不动的骑兵,但现在大战爆,自己总不能带着兵跑了,于是豪格便欲找一部好打一些的明军开刀。也算是参见了大战的。 骑兵当然打步兵最好打,居高临下,冲击机动也强。于是豪格看准了多尔衮西南面的明军步兵。 此时西虎营面对的是多尔衮,想着东面,豪格在东南方向,正对着西虎营的右翼。赵谦见豪格并未追上萝卜的重骑兵厮杀,恐其欲攻西虎营。 赵谦马上下令道:“命令西虎营攻击豪格!” 指挥驾车上的锣鼓一声响,便有传令官打着旗语指挥西虎营火器步军。 西虎营方阵向右转身,调整队形,时豪格率军冲至,明军侧翼新军步骑冲了上去,围攻豪格左右两翼。豪格直扑西虎营,招来了一顿排射,众军纷纷落马,冲至营前,又面对了一排排带着刺刀的长枪,捅下马者不计其数,偶有军士砍杀了几人,冲进阵中,但明军军士竟不畏死,不但不退,反围上来报以乱枪。 豪格冲杀一阵,无法破明军火枪方阵,一部向侧翼厮杀,侧翼是围攻豪格的新军步兵,抵挡不住,被践踏砍死无数。 豪格骑兵杀散侧翼步军,一部绕到西虎营侧翼,时方阵还未转向,未能组织起有效防御,清军砍死许多人,突入了西虎营阵中。 营中军官大声叫骂,方阵中部被冲乱,清军骑兵来回冲杀,西虎营军士端着长枪拼杀,双方互有死伤。 赵谦在望远镜里看着眼前的情况,镜筒被他的双手沾满了汗水。张岱也看到了西虎营防线被突破,痛心道:“西虎营这次得遭重创……大哥,快令轻骑兵增援!” 赵谦将望远镜转向,看见新军数万骑兵正绕道东面、北面,截击多尔衮,合成包围之势,赵谦咬着牙道:“新军骑兵断了多尔衮去路,破清军主力就在今日,叫命令新军步军攻击豪格,协同西虎营对付豪格骑兵!” 提着朴刀和长兵器的新军步兵,在骑兵中冲杀,损失惨重。西虎营勇猛拼杀,也是死伤惨重,但豪格骑兵在拼命的明军里面,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战事持续了一天,冬日日短夜长,天色渐渐变暗。双方犹自混战不已。 多尔衮那边,抵挡不住萝卜重骑兵的冲击,本来混乱的队伍更加混乱。多尔衮见多是清军落马,明军重骑兵压根砍不不动,往往只有好几个人围住一个打,才能将其弄下马去。多尔衮遂下令骑兵向北突击。 北部是明军轻骑兵,多尔衮欲突出去,被轻骑兵抵挡,双方又是一阵混战,多尔衮又调人马向东冲突,照样有明军骑兵,多尔衮被围在中间,重骑兵又在东南方向猛攻,清军力见不支。 多尔衮见自己的人马是越打越少,只见西南方向明军兵力薄弱。多尔衮遂率骑兵向西南冲去。 清军骑兵有机动优势,多尔衮当然了解自己的军队,西南方向虽然是明军的地盘,但是只要冲出新乡的包围圈,转来转去,总是能跑掉。 多尔衮主力向西南跑去,马蹄轰鸣,豪格见到状况,知道多尔衮要突围跑掉,豪格大惊,要是多尔衮跑了,他豪格在这里,就会被四面合围,不死何往? 豪格遂率军向西南冲杀,脱离了西虎营,西虎营死伤甚众,众军火大,从后边用火枪追着豪格射击。 不多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多尔衮喊道:“趁夜冲出去,集合兵马再与明军决战。” 不料这个时候,西南方向突然出现了大量火把,将西天照得如白昼一般明朗。多尔衮看去,平原上排满了战车,原来是明军车营赶来了。 车营装备太多太重,走得慢,却在紧要的时候堵死了多尔衮去路。多尔衮仰天长叹,心就像掉进了冰窟一般。 前锋骑兵冲击车营,立刻招来了车炮上的霹雳弹,冲前边的骑兵被打成了筛子。冲进车营,战车左右仅靠,上面全是利器,要是勒马不住,撞在上面,立刻便人马双亡。 车上的火枪手躲在上面有火器射之,清军无法破阵。 多尔衮在辽东时也打过车阵,要是对方组成了阵法,要从正面强破几乎没有什么希望,满清的武器就只有那么点技术含量。 时豪格从后边跟了上来,堵住了多尔衮去路,多尔衮心里添堵,下令道:“命令豪格为前锋向东突围。” 豪格后面的明军轻重骑兵一起追了上来,多尔衮又堵在前面,豪格夹在中间,只得调转马头,应战明朝骑兵。 黑夜降临,月亮洒下惨白的冷光,在雪地上反射出白光,众军已经点燃火把,光线忽明忽暗, 双方四五十万人马,在卫辉府的平原上展开厮杀,大地上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血腥味越来越浓。 清军被堵在中间,四面冲杀,双方都丢下了无数尸体,死人变多,活人变少。冷风吹来,就如阴风惨惨,令人毛骨悚然。 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月亮落下,只有火把的光辉。大地上的尸体已经过了活人,人马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凹凸不平,行走困难,都是尸。 清军死伤大半,明军也是伤亡惨重,人困马乏。赵谦的神经紧绷了一晚上,眼圈已经泛黑,身上油腻异常。 这时有军士报:“大人,豪格率军从北面突围出去了。” 赵谦问道:“多尔衮呢?” “还在里面,罗将军问是攻击多尔衮还是追豪格。” “放了豪格,把多尔衮围死!”赵谦咬牙道。 天色大明,太阳从雪地里升了起来,红黄的光辉如万箭刺破了夜空,大地明朗起来。 地上黑压压摆着一地尸体,在远处的雪山雪地映衬下,说不出的悲壮。 多尔衮的人马被耗死殆尽,周围明军车、马、步军将其围了个结实。多尔衮身边不足千骑,完全没有冲出去的希望,停止了冲击。 时不时“砰”地一声,就有个清军落马,明军大喊:“老实点,再动全部射杀!” 赵谦策马远远地看着多尔衮,多尔衮一身是血,北上插着几根箭羽。赵谦喊道:“多尔衮,跪下!向大明死难的军民谢罪!” 众军呼道:“跪下!” “哈哈……”多尔衮仰头哈哈大笑,突然张弓对准赵谦,拉满了弓弦。众军大惊,“大人小心,保护大人……” 亲兵急忙策马挡在了赵谦前面,这时多尔衮的箭“砰”地一声脱弦而出,劲风飞过,一箭就将赵谦前面的一个亲兵胸口射穿,那亲口的口中立刻哇地吐出了大口鲜血。 “砰砰……”一排火枪开火了,人的惨叫声,马的嘶叫声,不绝于耳。 几轮排射之后,剩下的清军被屠杀殆尽。 众人提着长枪走过去,一个个捅了一遍,其恨意不言而喻。赵谦走将上去,已经有人将多尔衮的尸体拖了出来。 赵谦道:“把头颅砍了,尸体示众,头颅盒装,派出使臣送往京师,叫满清立刻投降!” “哈哈……”赵逸臣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大人,清军主力被歼,当今天下,大势可成也!” 赵谦见着地上的尸体和负伤的众军,为了军心,没有笑意,也没有说话,只默然不语调马而走。 众军收拾战场,在冻硬的土地上挖万人坑,也得忙活一阵。几十万尸体! 想当初南京大屠杀,有考证说被屠杀了三十余万,也分多日分批屠杀,推进江里,焚尸,活埋……等等手,才弄死三十万,现在这平原上躺着的尸体,不下三十万,短短几日之间便死了一地,场面何其惨烈。 赵谦弃马上车,下令卫护返京。清军满汉蒙八旗军主力被歼灭,元气荡然无存,已经用不着赵谦自己去操心后继战斗了。 劳累的几日,没合过眼,前两日还眼皮打架支撑不下,到了现在,事情完结了,赵谦一身疲惫,歪在马车上,反而睡不着了。 “传令邹维涟负责卫辉府兵事,修整几日,通牒卫辉府大城守军投降,向北推进。”赵谦撩开车帘,说道。 “得令!” 赵谦呼出一口气,心道:什么事都回去再说吧,休息几天再作打算。 车队刚刚动身,这时路边一阵马蹄声,又人喊道:“禀报大人。” “停车。”赵谦打开车窗,问道,“何事?” “是吴三桂的家眷,陈圆圆到军中求见,末将便带来了。” 陈圆圆?赵谦当即说道:“带过来。” 这时几个军士带着一个身穿毛皮大衣的艳丽女人走了过来,正是陈圆圆。 陈圆圆见到赵谦,目光冷淡,作了个万福,说道:“妾身见过赵大人。” 赵谦道:“外面风大,上车来说。” 和赵谦同车的赵逸臣和张岱走下马车,准备换乘。来的是女人,他们在中间多有不便。但赵逸臣知道陈圆圆是吴三桂的妻妾,心念赵谦安危,对左右的千代做了个眼色。 千代会意,上前扶住陈圆圆上了车,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现在满清主力被灭,赵谦主宰天下沉浮,赵逸臣是明白人,历史上像这种情况,基本是要做皇帝的人,自然要多加注意。 陈圆圆走上马车,千代扶他坐了,自己坐在旁边。千代虽然眼睛望着别处,但是陈圆圆如有异动马上就不会被制住。 陈圆圆冷冷看了一眼赵谦,说道:“夫君在赵大人营中,可否让妾身见一面?” 赵谦因为疲惫,一下子精神从紧绷中松下来,思维有些迟钝,一时没有回答。 陈圆圆道:“妾身没有地方去,愿与夫君死在一起。” 赵谦听罢心下不爽,说道:“吴三桂乃是汉奸,圆圆姑娘是汉人,何必为这等人去死?” 陈圆圆道:“妾身不管三桂是汉奸也好,英雄也好,妾身只知道,只有三桂能保护妾身,给妾身衣食住行……” 赵谦叹了一气,说道:“好吧。” 段四七 正是想登基 吴三桂的关宁军在开封战场被邹维涟大军和西虎营援军四面围定,全军覆没,吴三桂也被活捉,已经押送回了南京。 陈圆圆要见吴三桂,就只能和赵谦去南京。赵谦答应了陈圆圆让她见三桂,两人便无再多的话了。 赵谦身心疲惫,和同车的陈圆圆、千代相对而坐,赵谦疲惫地歪在座位上,马上有些颠簸,他睡不着。 赵谦打开车窗,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车里的三人身上都是一颤。赵谦看着外面单调的雪景,心道:我赵谦到大明朝二十年来,坏事做了不少,或者说基本都是在干坏事…… 但是只要干对一件事,什么罪孽都可以抵消了。 赵谦干对的事,就是把清军蛮夷之邦赶了出去,这绝对是天大的对事。击破多尔衮三十万主力,满清还有什么力量和明军抗衡,收拾铺盖滚蛋是迟早的事。 这么想,赵谦的良心好受了些,既然已经干对了一件事,那么多做几件坏事也是无妨。一条路走到黑……他想着的是不是要过把皇帝的瘾。 冷风吹在赵谦的脸上,让他的头脑冷静了些,倒是同车的陈圆圆不由自主地抱住了手臂,冻得抖。千代端坐一言不。 现在新军余部的兵权仍在邹维涟之手,西虎营和水师陆战队的兵权在张岱手中。赵谦想着是不是要任命张岱为新军副总督,牵制邹维涟的军权。毕竟赵谦更信任的是张岱。 但转念一想,要是想夺取皇权,得需要不少人支持,支持的人越多越好。邹维涟做了那么年官,人脉是有的,赵谦肯定需要他。 不如依旧让邹维涟掌兵,表示对他的信任,好争取支持。 而张岱手里的军力,需要调回南京,应对一切可能的事。赵谦想罢,对窗外喊道:“笔墨伺候。” 有军士拿着纸笔上了车,赵谦写了两道亲笔信。一封给张岱,命其调西虎营及水师陆军回南京。一封给邹维涟,命其全权负责北部战线事宜。 写罢吹干,命人封了,寄递卫辉府。 赵谦办完事,终于把车窗关上,陈圆圆松了一口气。赵谦没有管她,心里犹自盘算着今后的路。 其实他也不是十分想夺权做皇帝,那样意味着要杀许多人,汉人。但是看明朝历史上,曾经手握大权的大臣有多少善终的?特别是赵谦这样功高震主的人,等那小皇帝羽翼丰满之时,能给自己好果子吃吗? 赵谦就是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家里那些靠自己才能活的女人打算。还有跟着自己拼了半辈子的韩佐信张岱萝卜等人谋条活路。 不得不说,赵谦的心是黑到了极点,手上沾满了血腥,但是他对自己亲近的人,却很是挂心。比如秦湘和自己两个结拜兄弟。就算赵谦要杀天下人,也不会拿自己两个兄弟开刀,就算将来他们有可能是威胁自己后代的隐患。 赵谦咬了咬牙,心道:妈的,一不做二不休,干皇帝! 军机处那套班子,直接就可以替换朝廷的权力中心,就像明成祖那样干,杀光旧臣,用新臣重建国朝! 车队偶尔在路上搭营休息,行走了八天,才到达南京。赵谦先回了赵府,他需要的是休息,调整了状态,还有更大的事等着他去办。 韩佐信等人听说赵谦回来,欲来拜见,皆被告知第二天再来。 陈圆圆自然有人安排住处。随同赵谦回来的赵逸臣私下问千代:“大人在车上可曾和陈圆圆说话?” 千代道:“说的很少。” “哦。” 在卫辉府的时候,陈圆圆在赵谦面前说愿意和吴三桂一起死,赵谦脸上闪过不快。赵逸臣自然看在心里。现在结合千代说的话,赵逸臣可以判断,大人对陈圆圆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心理。 卫辉府大破清军,天下大势基本已定,还有两股力量,李自成和李定国,都不是明军的对手。赵逸臣很容易就可以猜到,赵谦极可能登基开国为太祖皇帝,那么赵谦手下这帮心腹,就是开国元勋…… 作为赵谦最重要的谋士,就是韩佐信和赵逸臣。赵逸臣心里盘算着韩佐信自赵谦出仕起就跟在左右,必是丞相,而自己,更应该得到赵谦的信任,更应该多为赵谦作想,不然到时候被韩佐信压的头也抬不起来。 赵逸臣想罢,向着陈圆圆的住处走去。敲了敲门。 “是谁?” “是我,赵逸臣。” 陈圆圆一路上已经知道赵逸臣是赵谦身边的人,便开了门,行了礼,请赵逸臣入内。 陈圆圆亲自为赵逸臣泡茶,说道:“还请赵大人为妾身美言几句,让妾身最后见三桂一眼。” 陈圆圆的打算是死在吴三桂面前,让他心里有个念想,反正都是死,何不凄美一些呢? 赵逸臣喝了一口茶,沉默了片刻,说道:“大人一言九鼎,答应让你见,就一定见得着……就在这两天,因为吴三桂不久就会被行刑。” “哦。”陈圆圆的神色有些黯然。 赵逸臣自然猜得到,陈圆圆见了吴三桂就是要去死。因为正如她自己所说,吴三桂一死,她没有地方可去了。 赵逸臣说道:“吴三桂做了汉奸,屠戮同族,罪大恶极,定当斩示众。圆圆姑娘和他一起死了,只能遗臭万年,不可能成为佳话。” 陈圆圆道:“我没有地方可去。” 赵逸臣道:“南京郊外有座静修庵,只要本官言语一声,定会善待姑娘,何不在那里了却尘缘?” 这里是赵府的外院的倒置房,在赵府之内,耳目众多,赵逸臣就是要让赵谦的人知道自己劝说陈圆圆的事。 这个逻辑很简单:赵谦既然对陈圆圆为吴三桂说话心有不快,自然不愿意看到陈圆圆为了吴三桂而死。 赵逸臣话已说到,便起身准备告辞:“本官自会给静修庵言语一声,圆圆姑娘什么时候要去,都可以。” 却不料这时陈圆圆突然神色一变,说道:“我不会接受你们的馈赠!” 赵逸臣先是惊讶,转念一想,可能是陈圆圆觉得赵谦等人是杀害她亲夫的人,赵逸臣便说道:“非大人要杀吴三桂,是天下要杀吴三桂,望圆圆姑娘好自为之。” 陈圆圆原来的名字叫罗琦,乃是长安罗财主之女,她想起赵谦当初为了自保,对自己一家人置之不顾,心中早已愤怒,怒道:“告诉你们赵大人,他就是一个没有天地良心的小人!” 赵逸臣大惊,忙告退而出。 当赵谦得知了这里生的事,心道:天下人解我者,有几人屿?倒是陈圆圆看到了他为人不知的一面。 同时赵谦对赵逸臣的用心,心里也有看法,心道:这个人倒是很合为的心意。要是身边所有办事的人都要韩佐信一般,赵谦活得岂不是更累? 赵谦没有和陈圆圆计较,并未食言,叫人安排了陈圆圆和吴三桂道别。陈圆圆带了毒药进去,二人双双死于狱中。 后来陈圆圆的尸体被安葬了,吴三桂的尸体被挂在城中鞭尸示众。百姓交头赞和,大呼过瘾。 赵府的院子乃是五进大院,进了大门,过了门厅,就是外院,马房、仆人之内的就住在外院的倒置房。然后是二进,里面的院子基本就是赵谦白天生活办公的地方。从长廊走过去,会客厅的旁边就是书房,一般赵谦接待心腹,都是在书房。 院子后面三进四进,后罩房这些地方,就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了,那是赵谦的内眷住的地方。 赵逸臣早早地从家里出来,到了赵府门口,坐在马车上,并不下车,长随不解,问道:“大人为何不进去?” 赵逸臣笑道:“等韩佐信进去之后,出来问他便是了。” 不一会,果然韩佐信坐娇到了赵府门口,长随方叹主人神机妙算。 韩佐信走进门厅,无人阻挡,又进了二院的大门,也无人阻挡,见到仆人,问道:“大人在:“东家已在书房办公。” “去禀报大人,韩佐信求见。” “韩先生请稍等。” 不一会,仆人便叫韩佐信过去,韩佐信穿过长廊,走到:“东家,韩先生来了。” 韩佐信走了进去,门边的众侍卫退开五十步,仆人上茶毕,也退了出来,只要有赵谦的心腹在里面,仆人侍卫等都不敢擅自靠近。 韩佐信走进去,便祝贺赵谦取得了对满清的大捷,两人说了会话,相互表示了分别那时间的想念,然后才进入主题。 “满清现在已不足为患,退到关外是迟早的事。”赵谦说道,“现在还有李自成和李定国两部人马,佐信有什么万全之策应对?” 韩佐信沉声道:“现在大人最要紧的不是对付李定国和李自成。” “哦?”赵谦看着韩佐信,自然知道他是说最要紧的是怎么准备篡权登位,但赵谦却不好明说自己要当皇帝,这种话叫韩佐信说出来比较好。 果然韩佐信道:“自京师被贼人所破,大明实亡,今乃大人一手扶大厦之将倾,不以正乾坤,君临天下,更待何时?” 韩佐信说得很直白,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古往今来,皇帝谁不是拼了命想做,现在什么条件都有了,没有不做皇帝的道理。 赵谦想起历史上赵匡胤想当皇帝,但都是靡下的将领强迫将龙袍批在他的身上,“勉为其难”才当的,建立的宋朝。心道自己是不是也要做个姿态拒绝一番呢? 后来一想,反正这里没外人,自己说不做皇帝,将韩佐信等人的前途置于何地?赵谦想罢干脆直白地说道:“登基还得等李自成和李定国灭了之后,再无大军威胁,方可谋事。” 意思就是说,老子正准备怎么当皇帝呢。 韩佐信听罢很高兴,说道:“大人所言极是。但得早做打算,将局布好了。” 赵谦道:“这种事,把军权牢牢握在手里便行。朝中大臣,先查清楚阵营,不服者全部杀掉,然后叫朱慈炯禅让帝位。” 韩佐信听罢赵谦这么干脆直接,深得人心,干大事就要这般干,早已心花怒放,韩佐信好像已经看到,史书里重重地给自己作了传,当然是正面的,史书不就是人写的么,韩佐信身为赵谦心腹,翰林院还敢乱写不成?然后就是韩家子孙将自己的牌位高高挂起,列代膜拜…… 韩佐信道:“大人在西虎营和水师中多有亲信死士,统率乃是张岱,这股军力定然没有问题。届时入京师,先让邹维涟出关追击满清余孽,调离京师,然后大事方成。” “佐信与我不谋而合。”赵谦笑道。 韩佐信心情很好,思路清晰,又说道:“现在暂时可令邹维涟驻扎在卫辉府按兵不动,定有收获。” 赵谦道:“佐信请讲。” “时李自成早已北上窥欲京师……李定国在山东,锦衣卫查探到,李定国已获得朱由榔,私藏于军中,定然有所图。朱由榔的作用无非就是让李定国拥立为帝,他既然有此想法,就得占一块地方,只有占了京师等地,才有气象……于是李自成和李定国必有一战,咱们等在南边,收拾残局便是。” “好,我一会便传令邹维涟按兵不动。” 两人商议毕,韩佐信出,正遇上赵逸臣,二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干事,相互拱手执礼问好。赵逸臣低声道:“大人有何打算?” 韩佐信这个时候心情很好,再说赵逸臣也是经常在赵府出入的人,韩佐信也没必要卖关子平白得罪一次,便说道:“你我怎么想,大人便怎么想。” 赵逸臣笑道:“多谢佐信兄提点。” 赵逸臣告别韩佐信,也不进赵府了,而是直接到赵府旁边的院子里找孟凡。这个偏远驻扎着赵谦的心腹卫队,随时保证赵府的安全。孟凡便是这里的负责人。 孟凡听说赵逸臣来访,亲自迎出门外,将赵逸臣迎入院中。 二人进了北边的屋子,赵逸臣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军士。作为赵谦的心腹谋士,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有什么事找孟凡,孟凡会意,下令道:“五十步之内,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大人。” 因为赵逸臣在军机处,而孟凡直属赵谦,这两个地方,在朝廷里都没有官职,难以分高下,所以彼此谦让了一番,才分宾主而坐,孟凡坐了上。 孟凡客气道:“不知先生今日来有何指点?” 赵逸臣沉声道:“大人已在筹备大事……” 孟凡又惊又喜,因为赵谦如果做了皇帝,下边这些跟着打天下的,就是封王封侯的时候了。 不管以后赵谦老了怎么为后代扫清道路,那时候,大伙荣华富贵都享受得差不多了,就算权力没了,甚至性命没了,赵谦念在这些人的功劳上,肯定会给这些人的子孙富贵。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留名青史。 所以孟凡和赵逸臣等人一般的心情。 赵逸臣又加了一句:“这种事,孟兄应该清楚,只能我们这几个人知道。” 孟凡忙道:“我按照大人的意思,整合青帮为眼线,如何不懂这些道理,逸臣兄请放心。” 孟凡已经猜到,赵逸臣此次来就是为了情报而来的,所以先就提出了青帮。 赵逸臣心道,和孟凡说话当真畅快,也就不拐弯抹角,低声道:“现在锦衣卫是高启潜在掌管,高启潜以前和大人的关系……” 虽然以前崇祯在的时候赵谦情急之下要称高启潜为干爹这样的窘事,赵逸臣不清楚,但是赵逸臣可以想象得到,当初赵谦肯定对高启潜百般奉承,对于一个要当皇帝的人,以后会留高启潜在身边继续做太监吗? 赵逸臣继续道:“……锦衣卫报给大人的情报,从现在起不可完全相信,你们得在高启潜身上多下点功夫,摸清他什么时候在干什么,明白吗?” 孟凡沉声道:“宫里边咱们也有人,逸臣兄交代的事,我一定照办。” 这个时候的南京紫禁城,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赵谦破清军主力,一般的人看得比较浅的人,当然感觉是为汉人出了一口恶气,兴高采烈。不过也有些人,预见到了什么,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 这些人,就包括高启潜。 高启潜作为一个太监,以前在崇祯手下还混得不错,后来崇祯死了,基本没有盼头了,这个时候赵谦占了南京,又有人做了皇帝。凭着和赵谦的交情,高启潜再次混得人模人样。 现在清军被大破之,高启潜意识到,主宰天下最可能的人,是赵谦。 皇帝又得换,这回要真是换了皇帝,那就是赵谦本人坐上去了。高启潜在心里想着,要是赵谦做了皇帝,自己还能在宫里侍候么? 高启潜的头也有些花白了,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时感概良多。 (我承认,这本书我写了一大帮坏人,下本我想写一帮坏人,还有一帮好人。) 段四八 国手神医术 赵谦进宫献表,在宫门口见到高启潜,高启潜忙躬身拜道:“奴婢拜见太师。” 以前赵谦在高启潜面前自称下官,卑躬屈膝,现在手握天下权柄,是否会对高启潜不利,这样的事赵谦还没来得及想到上边去。这会儿高启潜自称奴婢,赵谦倒是吃了一惊。 “高公不必多礼。”赵谦忙扶住高启潜,“高公通报一声,我进宫向皇上进献卫辉府大捷的贺表。” “太师请到这边稍等。”高启潜一副低三下气的模样。 赵谦走进外廷中等候的当口,想起高启潜的事。 众人都猜测赵谦如果做了皇帝,不会再留一个这样的奴婢在身边,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微妙,谁也不愿意用曾经在自己头上的奴婢来服侍自己。 不过赵谦暂时却没想着要动高启潜,一切得等到以后,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决不能留给子孙的,否则极可能造成魏忠贤那样的情况。 想起子孙,赵谦心中一暗,都四十出头的人了,还没有儿子,甚至连女儿都没有。赵谦家中有妻妾数人,一个也没怀孕,他心里想着:难道是我自己的毛病? 要是没有子嗣,以后这江山传给谁呢?改革为宪政组建民主政府?现在这时机还没成熟,如果真想这么干,恐怕等自己死后,掌握权柄的人自己就上去当皇帝了。 过了一会,高启潜通报出来,皇帝宣赵谦觐见。朱慈炯年龄始终太小了,后边也没有强有力的支持者,从朱慈炯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朱慈炯不是一个太傻的人,赵谦对他的皇位的威胁,他是感觉出来了的。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赵谦献表出来,又遇到高启潜,高启潜叫住赵谦,说道:“殿下正在偏殿等候太师。” 赵谦遂到了偏殿见长平公主朱徽娖。 二人先以礼相见,待奴婢太监出去之后,朱徽娖想起自己在赵谦出征之前承诺的话,等赵谦归来,便将自己交给赵谦,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顿时一红。 由于赵谦多次在朱徽娖面前表示自己对大明的忠心,宫里边也没人敢在朱徽娖面前谗言,朱徽娖竟然相信了他,没有想这个会可能会篡了朱家的江山。 赵谦此时心中对朱徽娖有些内疚,到时候要是自己突然说要自己当皇帝了,朱家的人得让让地儿,却不知朱徽娖作何感想。 赵谦看了一眼一脸娇羞的朱徽娖,忍不住将其抱入怀中。朱徽娖身上一颤,以为赵谦要兑现出征前说好的事,紧张异常。 其实他心里想得是另外一件事,本来赵谦对下边的人都表明了要成大事的想法,这个时候却有一件事困扰着他,那就是子嗣的问题。人总是要死,要是没有后代,占了这江山,无人继承,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赵谦怀里抱着朱徽娖,心道没有后代的话不如复制明朝,做一辈子权臣,干完了江山还给朱家。 他的心里无疑是很矛盾的,一想,这样干也不行。赵谦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家里的年轻女人和几个心腹全家作想,有一天朱家收回了权柄时,这些人该是什么下场? 这个时候,萝卜、张岱、韩佐信都有了儿子,到时候不如叫兄弟的儿子继承皇位,起码能对圈里的人好一些。赵谦的妹妹赵婉也给韩佐信生了个儿子,也有赵氏的血脉,赵谦想着不如叫韩佐信的儿子继承皇位。 这样打算赵谦心里多少有点遗憾,谁不想自己亲生的儿子继承大位呢?赵谦心情有些烦闷。 赵谦进宫许久未出,韩佐信因为有事要找赵谦,听说他进宫去了,便在赵府外院喝茶等候,这时候赵逸臣走了进来,和韩佐信执礼罢,一起坐在屋里等候。 韩佐信问道:“大人进宫献表,许久不出,逸臣可知是什么事儿?” 孟凡手里有青帮密探,在宫里也有卧底,而赵逸臣又是代赵谦负责这些情报的事,韩佐信也是知道的,所以问赵逸臣。 赵逸臣看了一眼门口,低声道:“大人见长平公主去了。” 韩佐信听罢沉思了一会,也低声道:“大人和长平公主是不是……” 赵逸臣忙点点头。 韩佐信皱眉道:“要是长平公主有了大人的血脉,外戚乃是朱家的人,恐怕是隐患。” “大人忙于公事,至今未有子嗣,这事可不是小事。”赵逸臣说道。 二人都十分关心这江山的问题,事关整个集团的千秋功业,不得不关心。 韩佐信想着赵谦内院里那几个女人,服侍了赵谦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身孕,心道得叫国手诊治调养才行。他想了想,又说道:“青帮那个九妹,也不能让她过分靠近大人。得找身世清白的人家才行。” 赵逸臣点头称是。有前人的经验可循,明朝的皇后基本就是百姓家的女子,就是为了防止外戚势力影响朝政。这些事看来是私事小事,一旦和皇权联系在一起,就成了政治。 韩佐信又道:“还有新来的温体仁的女儿,得叫夫人请郎中看看,来之前可曾有孕。” 韩佐信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周全,不然就会弄出笑话,贻笑千年。秦始皇的身世,就在野史上被人嘲笑了几千年,说有可能是吕不韦的儿子。 这个时候,人报赵谦回府了,二人方才走出倒置房,出来见了赵谦。相互寒暄罢,赵谦请两个谋士进大院书房商谈。 韩佐信和赵逸臣自然也不好问赵谦,和长平公主怎么样了。几个人走进书房,韩佐信便不提刚才的话题,拿出公文道:“李自成占山西,攻取了京师。李定国占山东,进入北直隶,兵京师,双方摩拳擦掌,估计会在武清等地大战。” 赵谦笑道:“好消息啊。这事不能急,先看看再说,等他们打完了,便命令邹维涟从卫辉府入北直隶,水师从天津夹击,收复京师!” 赵谦踱了几步说道:“卫辉府之战后,豪格有残兵败将突围而出,现在何处?” 韩佐信道:“李自成攻京师时,京师兵力不加,满清皇帝带着族人逃出了关外,豪格恐怕也随着去了吧。” 赵谦点点头,冷冷道:“明太祖击破元军,追击蒙古几千里,数百年不能翻身。现在女真族侵入我神州,也不能放过。” 三人商议了公事,韩佐信又道:“大人自前线归来,面色不佳,得找国手开方调养才是。” 韩佐信会点中医,能看脸色知身体状况,赵谦以为然,说道:“也好。”中医纯天然调养,在赵谦的观念里,中医调养不错,只是中医不是医学,只是经验积累,很难医一些具体的病症。 韩佐信趁机说道:“南京太医院有位国手,与佐信有些交情,佐信觉得此人医术高明,可请他为大人开方。” “好,就听佐信安排。” 韩佐信其实是趁机想请自己的朋友给赵谦调治不育之症。韩佐信觉得,赵谦有好几个女人,不可能所有的女人都是不能怀孕的,最大的可能还是赵谦自己的问题。 他们说完话,韩佐信和赵逸臣告辞出了书房,正遇到秦湘出来,她要去寺庙。见着韩佐信和赵逸臣,秦湘便亲切地嘘寒问暖。 韩佐信心道赵谦这夫人秦湘倒是仪表大方,有母仪风范,在秦湘身边的饶心梅也知书达礼,身世……饶心梅是罪商李林贵之后,身世不是很好,但是在韩佐信看来,后家无人,便不会干涉朝政。 “妹夫也要注意身体才是。”秦湘在韩佐信问候之后,亲热地称韩佐信为妹夫。因为赵谦的妹妹就是韩佐信的老婆。 韩佐信听罢大为受用,看了一眼旁边的赵逸臣,赵逸臣知趣,拱手道:“逸臣还有一点公务,告辞。” 赵逸臣见韩佐信和秦湘这般亲密,心中顿生危机之感,一边走出赵府,一边在心里左思右想。 韩佐信见赵逸臣走了,才小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佐信斗胆说一件事。” 秦湘道:“妹夫但说无妨。” “佐信有个朋友,是太医院的人,此人医术高……大人调养之后,长子最好是院里的人所生才好。” 秦湘和饶心梅脸上一红,但韩佐信确实是在为她们作想,不由得将韩佐信当成了自己人,低声道:“妹夫费心了,我们自会尽心服侍夫君。” 韩佐信拱手道:“明天太医便会来府中为大人开方,佐信告辞。” 秦湘和饶心梅本来是要去寺庙的,听了韩佐信一席话,秦湘当即便回过身向里面走,一边对饶心梅道:“这些日子,给我看牢了,明白么?” 饶心梅搀扶着秦湘,说道:“妹妹自然会看管好那些个奴婢。” 第二天,赵谦喝了国手的汤药,不多一会,就浑身燥热,心下骂道:妈的,什么国手,不又来给老子开**吧? 当下欲火腾起,走出书房,正见着侍立的千代,见其身穿紧身皮衣,窈窕勾魂,当即淫心大起。 不过赵谦心里仍然也在想:连韩佐信都推崇的人,说不定是有些手,万一就能怀孕了呢?千代有扶桑血统,让她的儿子做皇帝,赵谦当然不会干。但转念一想,可以叫她用嘴便是。 当下赵谦便将千代叫入书房旁边的上房中,千代见赵谦火辣辣的目光,自然明白。便转身将门撇了,便上来侍候赵谦。 赵谦大手抚摸着她的纤腰和酥胸,下面已如铁棍一般。千代让赵谦躺下,提臀便欲坐上去。赵谦立刻阻止道:“想尝尝千代的口技。” “是,赵君。”千代便俯下身,先在赵谦大腿内侧挑逗,一轻一重搭配之间,让赵谦心痒难耐。 千代的舌尖在某些部位游动,直弄得赵谦脑部一阵抽搐,然后含入嘴中上下运动。赵谦很快就把持不住,泄入了她的口中。 完事之后,千代就被府里的丫鬟叫去了内院。是秦湘叫人来的。 千代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秦湘是赵谦的夫人,赵谦在外院便搞女人,定是吃醋了。千代默不作声,心道她要是挖苦自己,听了便是,反正她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却不料秦湘十分客气,屏退左右,只留下饶心梅和心腹丫鬟帘儿。秦湘说道:“千代姑娘不要多心,你侍候夫君,我本应感激才是。” 千代心道:你说这话就有点假了吧?口上却说道:“千代身为赵君的人,不敢违抗赵君的意思。” 秦湘又说道:“我非善妒之人,只是……千代是扶桑人,夫君虽然喜欢千代,但对扶桑人有些成见,咱们赵家的后人不能有扶桑人的血统,所以,请千代……” 说到这里时,秦湘已是满面红晕。千代脸上也是一红,低声道:“夫人放心,绝不会有生孕的。” 这时饶心梅从一个檀木盒子里拿出一把毛绒绒的东西,又打开一个瓶子,用那把刷子蘸了一点里面的液体,红着脸道:“这是宫里边用的东西,可以防止怀孕,软皮毛制成,不会痛的。” 千代见罢巨汗,心道:这帮女人该不是要用这玩意弄进我下身洗吧?当即慌道:“夫人……绝不会受孕,千代,千代是用口服饰赵君的……” 另外三个女人听罢脸上更是烫,但秦湘仍然不放心,说道:“非我不相信千代姑娘,这个也不需要太久,配合一下,免得伤了和气。” 千代头大,秦湘那句“免得伤了和气”,是棉里带针,得罪赵府的女主人,却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千代只得认了。 于是她的裤子就被人脱了下来,被两个女人掰开大腿。秦湘看着千代修长细嫩的双腿,还有白皙平滑的小腹,不由得心有妒嫉,那白净的小腹下边,芳草浓密,一黑一白,反差之下很吸引人。 饶心梅也和秦湘一般的心理,拿着毛刷子重重地刷洗,直弄得千代娇喘吁吁。几个女人见她面上的春色,心里骂道:果然是个**。 赵逸臣出了赵府,刚刚韩佐信和秦湘在府中见面的一幕萦绕在他的脑中,久久不能忘怀,心中盘算,古往今来,得权柄地位的辅臣,多与内宫有关系,自己不能不早作打算。 赵逸臣坐在车上,潜心思虑,马车不觉临近了自己的家,这时突然听见外面喧哗,赵逸臣便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情景,见一群官差正在抓一个女子。 “出了何事?”赵逸臣问道。 旁边的侍卫道:“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待卑职上去询问。” “停车。” 侍卫走上前去,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是要干什么?” 那些官差站定,看了一眼街道上停着的马车,周围全是带甲侍卫,看来来头不小,官差便客气道:“这个女子在此妖言惑众,散步谣言,我等奉命捉拿。” “牌票。”侍卫说道。 牌票就是官方为某具体目的而填的固定格式的书面命令,差役执行时持为凭证。相当于现代的搜查令之类的东西。 那官差拿出了牌票,侍卫认真查看,确是无疑,当下不知如何是好。别人是执法办事,并无过错。 这时那女子趁机挣脱开来,捡起地上的一张状纸,奔到赵逸臣的车前跪倒,双手举起状纸哭道:“民女冤枉,请大人为民女作主……” 赵逸臣看了一眼那女子的细腰身,心下一动,赵谦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赵逸臣自然清楚,当下有了计较,说道:“抬起头来。” 那女子抬起头来,赵逸臣一看,面容秀丽,尖尖的下巴,头虽然有些脏乱,但是收拾一下却有些姿色。赵逸臣便先问道:“你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什么人,家世可清白?” “民女张茜娥,应天府人,家中本有父母,因恶霸强占田地,家父前去理论,竟被恶霸殴打致死,家母也含恨而去。民女到县里状告,怎奈知县收受钱款,袒护恶霸,民女无奈,身负父母之仇,便到京城告状,却不料遭此对待,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啊……” 赵逸臣听这个女子口齿清楚,面容秀丽,当即说道:“来人,把状纸拿上来,这案子本官接了。” 茜娥忙叩头哭谢,直呼赵逸臣为青天大老爷。 旁边的官差当时就傻了眼,当头那个不满地嘀咕道:“这官儿是谁,不知道大明法令么?” 旁边的人低声道:“军机处大臣赵逸臣。” 官差遂不再言语,眼睁睁看着赵逸臣将人带走了。 赵逸臣将张茜娥带入府中,命人好生侍候,张茜娥见着雕楼画栋,心下知道是遇到了贵人。又有好几个婢女把她这个民女当贵妇小姐一般侍候,完全出了简单的为民作主的范畴。 张茜娥心里想着,定是这个官人看上了自己,才这般对待。为了给父母报仇,怎么样都是值得的。张茜娥自己也明白,既然有一个官站出来护着那恶霸,其他官儿就会袒护知县,凭自己一个小女子,是不可能报仇的。 奴婢侍候张茜娥梳洗用膳,然后赵逸臣以问案的借口见了张茜娥。 张茜娥怯生生地问道:“京城的官要抓民女,大人不怕得罪那些官儿吗?” 张茜娥也有自知之明,心道人家一个大官,犯得着为了一个民女得罪同僚么。还是问明白了好,免得被人戏耍了。 不料赵逸臣听罢哈哈大笑。 段四九 惩奸除恶霸 赵府书房中,饶心梅在边上侍候文墨,赵谦正拿着毛笔专心致志地写书,这本书写得是一些物理定律及应用,还附上了以前他设计的蒸汽机构造图。 以现在的生产力,要造出实用的蒸汽机有点困难,先把构造图和原理弄出来,对以后社会的展也许有些作用。毕竟赵谦是想当皇帝的人,一旦坐上去,这书就是太祖的书,不能不引起子孙后代的研究。 这时,一个仆人走到门口,说道:“东家,赵逸臣求见。” 赵谦放下毛笔,说道:“叫他进来。” 赵逸臣走进书房,先看了一眼赵谦案上的图纸,有些惊奇道:“大人画的,是什么?” 赵谦笑道:“蒸汽机。” 赵逸臣在心里叹道,大人的兴趣爱好果然广泛,赵逸臣没听说过蒸汽机,心下本来也有些好奇,当即作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说道:“什么是蒸汽机?” “逸臣来看看。”赵谦得意地说道,“其实很简单,有些磨房上面有风车,用风力带动磨盘,也有用水车的,是不是比驴子拉动要强一些呢?这个蒸汽机就是代替风车、水车、驴子用的动力。” 赵逸臣得到赵谦许可,拿起图纸观摩了许久,笑道:“卑职明白了,有些地方没有水车,也没有风车,这蒸汽机只要有燃料哪里都可以用。” “不仅仅是带动磨房,最重要的是可以带动战舰,还可以以此为基础造出火车。”赵谦看着赵逸臣说道,赵谦的眼睛里有些火热。 赵逸臣虽然没有理论知识为基础,但是依照生活经验,也想得明白这个问题,船只需要动力才能开动,或是用船桨,或是靠风帆,现在是想靠这个称为蒸汽机的玩意。 时书房里煮的开水沸腾了,饶心梅正要去泡茶,赵谦指着壶盖说道:“逸臣看见了么,水沸之后,壶盖自动,乃是水汽上冲所致。只要巧加导引,这种力量便可为人所用。” 赵逸臣忙道:“大人时时关心百姓生活,天下幸甚。” 赵谦的出点压根不是什么关心百信仁义宽厚之类的,他的目的很纯粹,就是想促进技术进步,不过赵逸臣用如此高尚的儒家道义套到这上面,赵谦听在耳朵里倒是非常受用。 赵谦无耻受之曰:“在其位谋其职,今我等权柄在手,不能不想着为百姓谋福利。” 赵逸臣趁机道:“今有大理寺官员勾结地方,祸害百姓,卑职已查实证据,受害者是个民女,父母双双被害,此等行径,另卑职愤怒,请大人示下如何惩处。” 大理寺……赵谦想了想,这个部门的人都不是赵氏集团核心的人物,以赵逸臣的权柄,完全可以自己拿他们开刀,但是赵逸臣却为这等小事请教赵谦,赵谦以为是赵逸臣做事谨慎的原因,当即指示道:“查明真凭实据,一应人等,缉拿问罪。” “有大人这句话,卑职便可放手去做。” 赵逸臣监管情报,要弄到证据太简单了,现在的青帮,和明朝的锦衣卫差不多,只不过没有正式纳入政府体系,不敢直接拿人。 收受恶霸和知县贿赂的官员,没有太大的背景,赵逸臣办起来很简单。实际上,现在最大的背景就是赵谦,谁能大过他赵逸臣的背景? 不出几天,一应人等都缉拿归案,责有司问罪。 张茜娥对赵逸臣感激涕零,磕头称谢。赵逸臣忙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姑娘快快请起。” 赵逸臣的虚扶动作得到了张茜娥的好感,这样以礼相待,另张茜娥心中过意不去,当即说道:“民女父母之仇得报,大人大恩大德,不知如何相报。” 赵逸臣忙道:“姑娘不用谢我,要谢也谢元辅。” 张茜娥不解。 赵逸臣继续道:“此案涉及京城(北京为京师,南京为京城)大理寺官员,不治大恶,无以治小恶,本官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当然是赵逸臣故意这样说的),不是元辅出手,姑娘的大仇……” 张茜娥听罢,说道:“那民女应该当面叩谢元辅大人才是。” 赵逸臣点点头,见张茜娥头脑灵活,心中颇满意,要是以后她能得宠,自然是不会忘了他赵逸臣当初在大街上救她之事。 “茜娥姑娘,过两日元辅会来府中,你要好生服侍元辅,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张茜娥听罢脸上一红,“嗯”地低声应了一声。 女人和男人一样,都对权柄和地位有**,能够攀上辅大臣,地位自然就上去了,就像张茜娥,如果当初她是有地位有背景的人,父母还会含恨而死吗? 这是人之常情,大多数人本来就如此。往明白了说,女人平时的交际圈子,还是以女性朋友居多,攀比心态所致耳。 过了两日,果然应赵逸臣的邀请,赵谦来到了赵逸臣府上做客。 两人在雅致的上房中喝茶聊天,谈笑风生。赵谦很喜欢和赵逸臣呆一块,此人亲和力很强,总是找些赵谦感兴趣的话题说。这在古代大概有点阿谀小人的嫌疑,但赵谦恰恰骨子里不是古代人,总觉得太君子太清高了在一块就没意思了。 赵逸臣说道:“大人勾画的蒸汽机,卑职已找工匠按图制造,只是像鲁班这样的能工巧匠一时难寻,工匠多表示很难打造,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赵谦哈哈大笑,因为和赵逸臣的关系很亲密,没有多少拘谨,赵谦是笑得前俯后仰。 赵逸臣汗颜,不知赵谦笑什么。 赵谦笑道:“就算鲁班再生,恐怕也要犯难。” “这……” “我设计的这个蒸汽机,如果要它正常运行,气密性精准度,还有钢材要求都比较高,依靠手工制造,谈何容易。就算铸造打磨出来了,成本高昂,也不实用。”赵谦沉思了片刻,说道,“要是能提高钢材质量,并造出机床,才有可能成功。这中间是需要大量时间来琢磨试验的,等我画出机床图纸,和相关的工艺,再行试验。” 那日赵谦刚刚拿出以前在长安没事琢磨出来的蒸汽机图纸,赵逸臣拿到之后回来就准备做实物,用心可嘉。赵谦对赵逸臣的态度十分满意。 赵谦本来就是机械专业的硕士生,虽然一些知识已经忘记了,在这里也不能查阅资料,但是有基础在那里,这会儿有权有钱,说不定还真能弄出一场工业革命来,赵谦在心里盘算着可能性。 正在赵谦沉思的时候,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妾身见过大人。” 赵谦抬起头来,看见面前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尖尖的下巴让一张脸看起来很秀气。赵谦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那女孩的腰身的臀部,流线型的圆润,让他看着很是养眼。 赵逸臣将赵谦的目光看在眼里,微笑着说道:“大人,这个姑娘就是张茜娥。” “张茜娥……”赵谦显然不记得谁是张茜娥了。 张茜娥说道:“妾身叩谢大人惩治奸恶,为妾身父母做主,大人的恩情,妾身永世难忘。” 赵谦这才想起上次赵逸臣说的大理寺那回事,恍然大悟道:“这是本官等份内之事,茜娥姑娘快快请起。”赵谦也做了个虚扶的动作,张茜娥心道,这些当大官的,反倒更有读书人的气质。 赵逸臣说道:“此案卑职已经依照大人的意思办了,张茜娥感怀大人的恩德,一定要等见到大人,当面叩谢才肯回乡……” 赵谦看了一眼赵逸臣,对张茜娥说道:“份内之事,姑娘不必这样,好好回乡过日子便是了。” 这时,门外一个丫鬟喊道:“老爷……老爷……” 赵逸臣没好气地说道:“没看见我和元辅在一起么,嚷什么?” 赵谦道:“说不定有什么急事,逸臣还是去看看吧。” 赵逸臣方才起身拱手道:“那卑职失陪一下。” 赵逸臣出,顺手将上房的门带上了,嘎吱一声轻响,赵谦脸上一怔,只留下他和张茜娥独处一室。 张茜娥脸上红成一片,胸口起伏,神情紧张。 “大人的恩情妾身无以为报,唯有……唯有……”张茜娥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耳根脖子。 赵谦坐着没动,这样的气氛也让他心痒难耐,但他仍然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来,放到桌子上道:“你且回家好生过日子,不必有此想法。” 张茜娥没说完的话,自然就是无以为报,唯有以身体来报。赵谦也不缺女人,自然不愿意干这种变相逼迫的事。 赵谦说罢站起身来,推门便出,张茜娥叫了声“大人”,却不知该如何说。 赵谦对赵逸臣的管家言语了一声,便走了。赵逸臣回到上房,问清张茜娥刚才生的事,沉吟片刻,说道:“你且回乡,我派人暗中照应,不用担心,不出半个月,便接你回来。” 张茜娥经历了刚才的事,犹自心跳不已,低头道:“民女但听大人按排。” 赵逸臣赶往赵府时,正遇到梅姑去找孟凡,当下便叫人喊上车来,问道:“你家总舵主九妹,可还是女儿之身?” 梅姑惊愕地看向赵逸臣,见他脸上正色,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是看神色并没有轻薄九妹之意,便说道:“回大人的话,总舵主洁身自好,应该还是女儿之身。” “很好。”赵逸臣说了一句,“你传个话,叫她明日到茶庄等候,我有事找她。” “是。” 赵逸臣下了车,进了赵府,赵谦已经回到歉道:“刚刚家里有点急事,逸臣向大人赔罪。” 赵谦笑道:“咱们俩还说这些干嘛……张茜娥可准备回乡了?” 赵逸臣想了想,低声道:“卑职已经劝说她回乡了,只是……” “只是什么?”赵谦突然现自己心里还念着那长得挺可人的姑娘。 赵逸臣道:“她说要一辈子等候大人。” 赵谦心中一动,笑道:“小姑娘一时冲动罢了,过些时候找到了如意郎君,自然就不会这么想了。” “要等候大人的女人,还有人有胆子染指么?”赵逸臣说了一句。 赵谦心下一凝,赵逸臣说的不无道理,自古以来,皇帝的女人,谁还敢动么? 赵谦不语,赵逸臣也没再说起张茜娥,一直到两天之后,赵谦才找来赵逸臣,指示他将张茜娥接回来。 赵逸臣情知凭张茜娥这样的百姓家女子,要和赵府后院那帮女人相处,定然讨不得好处,必须要一个手娴熟的人为盟,才有机会。便对青帮的九妹暗示了意思。九妹这样的女人,定然能斗过其他女人,这一点赵逸臣对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一日孟凡禀报赵谦,宫里边的人有异动,高启潜的人在长平公主面前每每暗示赵谦要夺位的意思。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高启潜一直掌管内宫,以为上下太监宫女都是他的人,也没料到宫里会有赵谦的人。 青帮这股势力被赵谦收为己用,只有内部的少数人知道,高启潜或许从蛛丝马迹知道一点,但是他实在是低估了青帮的实力,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高启潜也知道皇帝没有城府,靠不住,目标便锁定了长平公主。 赵谦闻罢有些吃惊。 旁边的赵逸臣看了一眼孟凡,孟凡又说道:“青帮总舵主九妹已在外面等候,大人是否要亲自问她一些相关之事。” 赵谦点点头,赵逸臣和孟凡出,过了一会儿,九妹走了进来,直接向赵谦禀报高启潜策划此事的细节。 赵谦听罢说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且看他们要怎么谋划。” 九妹在炉子上煮了水,亲手为赵谦泡了一壶茶,赵谦用杯盖拂着水面,吹了吹,闻罢香味,说道:“水是这里的水,茶是这里的茶,经过九妹的手,却香气四溢。” 九妹怔了怔,见罢赵谦泰然的神情,幽幽说道:“大人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也,令人敬仰。” 赵谦笑道:“高启潜成不了事,无非是自觉走投无路,不愿坐以待毙罢了。” 九妹突然低声道:“上次大人要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来取。” 赵谦心中一动,看了一眼九妹水灵的肌肤,心中方寸已乱。她又作出一副任取的模样,赵谦再不迟疑,便与之缠绵。 事罢,赵谦看着顺着九妹的大腿内侧留下来的血,惊讶道:“你……你还是女儿之身?” 古代自然没有修复处*女膜这样的技术,赵谦对于九妹这样的人还是处*女十分惊讶。他是知道九妹身边的部属都是女子,一向洁身自好,只是一个二十好几的女人还是完好之身,他有些惊叹罢了。 九妹浑身无力地躺在赵谦怀里,用她那挺拔白嫩的胸部轻轻摩擦着赵谦的手臂,幽幽说道:“大人喜欢九妹,九妹怎么敢不留给大人?” 赵谦听罢当即感动道:“青帮何人最得力,你可将位置传了。” 赵谦的意思,就是既然九妹将身体留了这么久,留给自己,自然要收了给个名分。九妹道:“妾身听大人的,梅姑怎么样?” “青帮里的事,我不干涉。” 九妹一方面得到了名分和地位,做当权者的女人,地位当然比江湖上的女人高多了,而且安全也得到了更大的保障,但所谓有得便有失,人们在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失去很多东西。九妹有些失落,因为从此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自由了。 赵谦对秦湘说了九妹和张茜娥的事,并表示要纳之为妾。因为赵谦到现在还没有子嗣,要纳妾秦湘也不敢反对,不然就会被人说善妒,甚至于把赵家无后的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在这个时候,女人的权利是无法和男人比的。 二人都纳为妾,洞房之夜,赵谦和以前一般,和一个女人上床的同时,想着其他女人。他现在想的就是长平公主。 不知长平公主得知他赵谦要篡夺朱家江山之后,会做何感想。赵谦想着以前在长平公主面前多次表示的忠心,脸皮再厚,也是不好面对。 赵谦也在反思自己,当要窥欲皇权的时候,很显然,得到了许多东西,也会失去很多东西。 到现在,赵谦已经感受到权位的魅力了,各种女人争相投怀送抱,无论是身怀绝技者,还是良家女子,天下绝色都能尝个遍,男人能做到这样,简直是人间天堂了。 当然也会失去很多东西,比如感情,在权柄之下很难取舍和纯粹,辜负了长平公主,失去了非常美好的东西,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如果为了一个女人不要天下,就是所谓的爱江山更爱美人,像赵谦这样的位置,如果真这么干,非得被人骂成傻冒不可。家人和朋友的前途都不要了? 怪不得那些皇帝三宫六院,还自称寡人了。赵谦怀里的良家女子张茜娥,本来应该是个本分善良的女子,但赵谦明白,他只是得到了她的身体而已,这中间多半就是赵逸臣干的好事。 赵谦叹了一气,看着怀里的**美人累极已沉睡,他开始猜测,高启潜想怎么自保。对高启潜这样的人,面对绝境时,会用什么招数,赵谦是十分好奇。 段五十 血雨腥风城 李自成再次占了京师,为筹措军饷,又开始敲诈富户,主要的名目叫做“买罪”。 京师作为满清都都快一年了,城中百姓官吏,皆尽剃,留头不留,此中百姓,多是因为保命才剃的。 既已剃,便有投敌之罪,李自成下旨,按财产多寡收取“买罪”银子,有给不起银子者,便以通敌卖国的罪名逮捕下狱,用刑逼迫,至死方休。京师一片恐怖气氛。在百姓心里,竟比满清统治的日子还要难过。 大将刘宗敏专门做了夹棍,每问一句“拿不拿银子”,便让人多使一分力,被夹得骨头断裂者不计其数。那具自创的刑具,被人称为“阎王棍”,比阎王索命还要残暴。 作为大顺皇帝最得力的干将之一,刘宗敏在京师繁华之地过得是滋滋有味。他占了一所庭院,每日的工作便是催军饷,对各大户用刑。又找来前朝御膳房的厨师,每日做山珍海味十桌。 用膳之时,刘宗敏坐在上侧,奴婢们抬着做好的膳食,一桌桌从他面前经过,每桌都不尽相同,好在神州饮食文化繁荣,菜系繁多,花了心思和银子,总是能做出新花样来。刘宗敏一桌桌看下去,看到合心的饭菜,才用手指一指,选中一桌。 每日晚间,用的女人也是夜夜更换。好在京师人口愈百万,足够刘宗敏糟蹋的。时户部统计京城城市人口三十余万,郊区五十余万,当然每个时期总有黑户,算起来愈百万不为过也。 城郊李家有个未出阁的闺女,艳丽闻名左右,提亲者甚众,刘宗敏听说之后,派出爪牙逼迫李家纳银十万两“买罪”,李家没有这么多银子,族长便被抓到牢中“比较”。 “比较”是明朝的一种催粮手。地方官收税时,如果某乡村有人欠税拖税,地方官为了不激起乡民反抗,一般不会直接派衙役下去抓人,而是招来那个地方的里长,用刑,一般是打一顿,称为“比较”。比较完里长,还没有交清,便比较族长。自上而下,比较完了都拖欠税款的话,才命令里长去抓拖欠最多的税户。 李家族长被刘宗敏的人抓到狱中,比较完之后,四肢骨头碎裂。大顺官吏又冲进李家,抢了家产,然后把那个颇有艳名的小姐抓进了刘宗敏府中。 小姐对大顺军恨之入骨,不肯就范,刘宗敏便命人绑在长凳上。你小姐被人仰绑在长凳上,动弹不得,刘宗敏撕下她的衣物,见其胸口小腹上有大块红紫胎记,刘宗敏胃口大失。玩过无数女人,刘宗敏的口味也在不断上升,见其影响视觉,不愿浪费精贵的弹药,便将那小姐赏赐给部下。 那小姐光着身子被绑在长凳上,就这样抬到刘宗敏的亲兵赢中,诸人轮番**,至死方休。 因为这件事,刘宗敏又将用膳的方法用在了女人上面,一次抓几十个百姓女子,名人脱光了绑在长凳上,刘宗敏上前挑选,选中者侍寝,未中者赏给军士。此举一处,京师城外的尼姑庵很快就爆满,刘宗敏又命人到庵中抓年轻美貌的尼姑,并言光头还可换换口味。 大顺宰相牛金星闻罢刘宗敏的干法,多次在李自成面前弹劾之,李自成想着刘宗敏是沙场猛将,靡下又多有死士,驳回了牛金星的弹劾。 紫禁城大殿之上,牛金星当众指着刘宗敏的鼻子骂道:“骄奢淫逸,迫害百姓,将我大顺置于何地?” 刘宗敏暴怒,跳起来回骂道:“老子替皇上惩治这些贪官汉奸,筹措军饷,大家都说老子做得好,独独你牛金星看谁都不顺眼……” 牛金星大怒:“在皇上面前,你敢自称老子!” 李自成脸色一变,吼道:“都住口!你们一个为相,一个为将,不思如蔺相如廉颇之和,反而当众互骂,成何体统?” 刘宗敏为大顺军筹措了大量军款,李自成虽然呵斥之,但并未过多追究。 散朝之后,刘宗敏问幕僚道:“今儿皇上在大殿上说什么蔺相如廉颇,这两个人是我们大顺的官儿么?” 幕僚目瞪口呆,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候,李自成得到禀报:李定国大军已到河间府,派出使臣已经到了京师。时刘宗敏田见秀,还有丞相牛金星刚走到外廷,听到消息,又回过身去见李自成。 李自成正在看李定国来的议和信,见三个大员回来,便将信传视诸位。刘宗敏不识字,便问道:“那厮在信上说了什么?” 牛金星“哼”了一声,不予理睬。田见秀本来也和牛金星对不上眼,但更看不惯刘宗敏,也是沉默不语。 李自成道:“李定国要我们让出京师,退居山西,联手对付南京。” 刘宗敏听罢马上说道:“谁占了就是谁的,凭啥我们要去山西,让他们来享福?” 牛金星白了一眼刘宗敏,说道:“李定国拥立朱由榔为帝,自谕明朝正统,他是依照前议,才有此要求。” 这个前议是指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欲与明朝议和时提出的条件:“闯人马强众,议割西北一带分国王并犒赏军百万,退守河南……闯既受封,愿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助剿辽藩。但不奉诏与觐耳。” 如今李定国提起这件事,就是想和李自成联合对抗赵谦,并言赵谦篡位之心路人皆知,今拥立正统,以正朝纲。 满清主力在卫辉府被赵谦军大破,残部退出关外自保。现在关内,就剩三方最强的势力,一是南京赵谦,二是北京李自成,三是山东李定国。而这三方中,赵谦军钱粮地盘充足,兵强马壮,无疑是最强的一方。李定国便欲联合李自成对付赵谦,这其实是双方都有利的事,让李自成到山西,便是欲与之形成崎角之势,共同对付赵谦军。 不然李定国在山东,将面对赵谦军的全部压力,李自成在后边看好戏,当然不行。所以李定国才要求李自成让出京师,同时也让朱由榔坐在皇宫里当个名正言顺的皇帝,以便号召天下。 牛金星将此中关系进言李自成,说道:“今赵谦乃是我大顺最大的威胁,与李定国结盟,我方便有四十余万人马,尚可与赵谦军一战,不然,如何能立足于世?” 刘宗敏却不知这些弯弯绕绕,总之是不愿意离开京师,原因很简单,山西那些地方,哪有京师来得富庶安逸? 牛金星怒火中烧,私下扬言要找人弄死刘宗敏这个奸臣。当众破口大骂:“刘宗敏误国,今大顺前途,毁于此人之手!” 李自成还在犹豫,这京师的龙椅上坐着,才像个皇帝的样子,他自然是不愿意让的,只是牛金星等人的建议很有道理,只有和李定国联手,先打败最强大的对手,然后再与李定国决一雌雄,这样才有机会。 刘宗敏情知可能又要离开乐土,更加变本加厉,恨不得要将几辈子没享受过的东西,都玩个遍。时有京师商贾被逼纳银“买罪”,交了两万两,但刘宗敏要的是五万,实在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便被刘宗敏捉了全家。 刘宗敏当着那商人的面,**其妻,并调笑曰:**儿太阔,没有意思。命人将其妻牙齿敲落,绑于柱子之上,刘宗敏手握长物,捅入其妻口中,那妇人疼痛几次昏厥,泪流满面,口中剧痛,羞耻难耐,血泪齐流。 商人全家被“比较”之后,皆尽伤残。刘宗敏迫害无数百姓,渐入魔境。 那商人难以咽下如此耻辱噩运,变卖所有家产,雇佣了死士,夜袭刘宗敏。但不幸被刘宗敏侍卫所破,皆尽杀死。 刘宗敏不知道是谁在幕后主使,听闻了牛金星要杀自己的传言,带着甲士上门问罪。牛金星破口大骂,刘宗敏被骂之后怒火难抑,一帮武夫冲将上去,将牛金星一顿殴打。 事罢,牛金星吐血不治而死。李自成最重要的谋士,最有见识的宰相就这样窝囊地死了。 李自成听罢大怒,命人拿了刘宗敏下狱。京师的腥风血雨,李自成自然早有耳闻,实际上刘宗敏敢这么干,也是李自成纵容的原因。大顺军需要军饷,手下的人跟着李自成这么久,不分点银子是不行的。 现在刘宗敏竟把牛金星殴打致死,李自成一方面痛失人才,心痛不已,一方面也在心里盘算,正好以此抓住刘宗敏的罪名,杀之以快人心。 在京师抢劫那么多人,自然无数的人恨之入骨,李自成将刘宗敏作为替罪羊,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反抗。 不几日,宫里传来消息,将刘宗敏凌迟处死。 刘宗敏行刑那天,万人空巷,京师官民都赶去了刑场,众人争相购买从刘宗敏身上的割下来的肉,一块肉竟然拍到了十几两的高价(折合人民币一万余元),得肉者一手提酒壶,吃得满嘴是血,大呼快意。 刘宗敏被割得血肉模糊,见着众人抢购自己的肉的疯狂景象,犹自大笑:“老子也算是赚了!” 事后,有刘宗敏死党者,暗里派人跟踪食肉者的地方,由于吃过肉的人太多难以统计,刘宗敏党羽明杀暗杀,死者成千上万。李自成趁机又剿灭了刘宗敏部下各将领,皆满门抄斩,家产充公。那些大将府上的奴婢许多是临时抢来的,都被诛连。 大顺军入京不出几月,京师如遭瘟疫,人口降了十万计。 抢劫榨干之后,大顺军依照前宰相牛金星的建议,与李定国议和,退出京师,退守山西,与李定国成左右之势。 弘光二年秋,李定国在京师正式拥立朱由榔为帝,年号永历,以明年为永历元年。 消息传到南京,赵谦等人想看二李相争的好戏是看不成了,开始准备北伐事宜。 时有锦衣卫千户告诉高启潜,宫里可能有细作。高启潜大惊,问道:“可有凭据?” 千户道:“在宫门外查到内外联系的据点,抓住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当场自杀身亡,另一个是敬事房的太监。” 高启潜命人秘密将那个太监带来,用刑拷问,太监吃痛不过,高升讨饶,“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高启潜问道:“同党还有哪些?” 太监哭道:“奴婢与上峰都是单线联系,实在不知。”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给我往死里打!” 太监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说不出同党,高启潜心道,这奴婢说的恐怕是实话。情报组织,为了安全保密,很多就是单线联系。 高启潜情知不妙,在宫里这些小动作,说不定已经被赵谦知道了。眼下北伐在即,赵谦定然会倾巢调出兵力争夺天下,这偌大的京城武备空虚,赵谦肯定会在此之前就清理隐患。 看来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高启潜准备趁早溜之。 李定国拥立的朱由榔,是个不错的人选,高启潜有大量南京方面的情报,投靠李定国肯定能被接受。高启潜早就想到了这一步棋。 高启潜便招来心腹数人,秘密准备逃跑事宜。走之前,高启潜见了长平公主朱徽娖。 宫门口的奴婢太监都被屏退,现在高启潜怀疑宫女太监中有细作,不敢轻易相信。 高启潜伏拜在朱徽娖面前,说道:“奴婢今日来,是有大事告知殿下。” 朱徽娖惊道:“何事?” 高启潜沉声道:“锦衣卫有密报,赵谦欲谋朝篡位,殿下不可不防。” 之前高启潜也多次暗示朱徽娖赵谦欲自立的意思,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说得直接,朱徽娖听罢吃了一惊,指着高启潜道:“休得信口胡说。” 朱徽娖指着高启潜的手指在颤抖。 “殿下……”高启潜哭道,“赵谦手下私自逾制制作龙袍,千真万确!请殿下想想,现在我大明军政大权集于赵谦一身,其靡下谋士将领,多欲封王封侯,有朝一日将龙袍加于赵谦之身,还能脱下来就完了吗?” 朱徽娖脸色苍白。高启潜说的很有道理,这种事根本就不需要证据。历史上就曾经有过先例,赵匡胤夺周权,其靡下将领将龙袍批在他的身上,就建立了宋朝。 历史惊人的巧合,赵匡胤姓赵,赵谦也姓赵,难不准又要重演一次。 高启潜说完便告退而出,收拾了细软,带着心腹数人便急冲冲地出城,宫门城门无人阻挡,司礼监掌印出城当然没人敢阻拦。虽然现在的司礼监和崇祯以前的司礼监没法比,不过名号在那里,一般人也惹不得的。 几个人策马狂奔,一直出了中都,前面就是徐州,徐州眼下已是李定国的地盘,高启潜长嘘了一口气,终于要逃脱升天了。 狂奔了一天一夜,已是人困马乏,正巧路边有家客栈,高启潜手下道:“高公,咱们进去给马喂些草料,不然恐支持不下。” 高启潜道:“还是坚持一下,到了徐州再说。” 手下笑道:“我们快马而来,赵谦的人就是传消息,也不会这么快能传到这里来。” 高启潜听罢觉得有道理。他们一路狂奔,就算八百里加急急报通缉他们,也没这么快到这里。这个时候,人虽然能咬牙坚持下去,就怕马匹遭受不住倒下了,却是个麻烦事。 几人便走进客栈,高启潜手下一个化妆为平民的太监将一锭银子当地放到桌子上,囔道:“把咱们的马喂好了。” “好勒,几位爷,要吃点什么?”小二娴熟地将褡裢甩到肩膀上,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高启潜对属下做了个眼色,手下道:“把马喂了,东西咱们就不吃了。” 小二热情地说道:“客官是要赶着上路么?要不吃两个咱们小店的包子,充饥又省事。” 高启潜手下不耐烦道:“罗嗦什么,没听见爷的话……” 那手下突然脑子晕,面前小二的笑脸变得模糊,高启潜也感觉到了异样,情知不妙,摇摇晃晃的眼前便一片白雾。 晕倒之前,高启潜听到小二的声音道:“这老的做包子不行,肉太粗,直接扔枯井里……” 一会儿,店后帘内就走出几个男女人等,将高启潜几人拖了进去,便开始搜索他们身上的财物。 小二什么都没要,只将高启潜拇指上的玉戒指摘了下来。众人都在收刮高启潜等人时,那小二走到后院,找到一个扫地的妇人,将戒指递给她,低声道:“报上峰,前月叫咱们注意的人已经做了包子。” 高启潜死得确实很冤,但是他如果知道赵谦在一个月前指示就布置好了罗网,就算没进这个店,在前面也会遇到阻拦,高启潜就不会觉得冤了。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砰!”地一声闷响,被剥了个精光的高启潜被人扔进了深深的枯井,那里面陪伴他的,只有许多肉已做了包子的人骨。 事到最后,都只剩寂寞罢了。 段五一 记我一辈子 高启潜悄无声息地消失,紫禁城中换了很多人。一月之间,各地巡抚、总兵守备也换了很多人,朝廷中马士英等人经韩佐信举检意图曾有不轨之心,也因贪墨被锦衣卫逮捕进了诏狱。 有嫌疑很重者,满门抄斩不计其数。剪除异己与不臣,只要下得起狠手,没有压不住的道理。 朱徽娖在紫禁城中,看着朝廷里不断生的事,想起高启潜临行前的话,现在她终于明白,高启潜说的没有错。 赵谦能克服自己的**,也无法阻止赵氏一党的愿望。赵谦之所以强大,不是他自己有多聪明多好的武功,而是手下培养的这帮子利益集团,将天下的权柄掌控在手,哪里还有甘愿交出去的。 朱徽娖每日按部就班地过着宫里的生活,连一个可以说心事的奴婢都找不到。以前宫里上下全是高启潜的人,现在全是赵谦的人,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囚徒。 她想着自己这辈子的悲剧,悲从中来,不觉泪如雨下。本来以为赵谦是一个大大的忠臣,现在看来,想要依靠别人,到最后谁也靠不住。朱徽娖想着这些,心里对赵谦产生了一股恨意。 有时候她寂寞得厉害,怨天尤人过后,又想着祖宗的江山凭什么让她朱徽娖一人担当?不必管如许多,这辈子能过得好不就行了么。 但她转念一想,如果赵谦登基,自己这个前朝姓朱的人,一定会引起诸多猜忌,没有地位,在后宫怎么混下去,朱徽娖在皇宫中长大,是明白的。一股子绝望又笼罩在她的心头。 赵谦将朝廷内部清理了一遍,称帝的时机已经成熟。心腹大臣等一齐去见赵谦,劝其登位。 时韩佐信劝道:“现在天下大势明朗,大人可举大事,以王师北伐,定鼎乾坤,给天下一个新气象。” 这会儿赵氏集团准备登基都准备了好几个月,扫除了所有可能的障碍,就差最后一步了,赵谦却不能直接就说好吧,而要推辞一番,这种事的形式,马虎不得,他便一脸真诚地说道:“先皇隆恩不敢弃,恐愧对先皇在天之灵。” 这种拥立之功大伙都要有个份,赵逸臣张岱等人纷纷劝进,赵谦一一委婉拒绝,但并没有责骂,这就是一个信号了。然后赵谦又说道:“前方大军战事急迫,我看还是以后再说吧。” 韩佐信当下明白,因为邹维涟还在卫辉府,赵谦这才多次拒绝。 韩佐信便道:“请大人率西虎营检阅前线布防。” 邹维涟现在不在卫辉府,大军是布置在卫辉府一线,但他本人坐镇开封府督军指挥。 近两月来,京城出了不小的动静,司礼监掌印高启潜失踪,朝廷地方换人频繁,因贪墨下狱者甚众。 有幕僚早就察觉到了玄妙,私下找邹维涟密谈,进言道:“京师生的事,大人以为缘由何在?” 邹维涟见左右无人,低声道:“元辅莫不是要……” 幕僚急忙点点头,说道:“元辅现在还没有行动,恐怕就是因为大人还没有表态,不知大人是要站在哪一边?” 邹维涟沉思了许久,他作为前朝旧臣,但后来许多年里都是和赵谦是一个阵营,心里自然也是偏向赵谦的。其实邹维涟就算想反对赵谦,也是困难重重,先要兵变的话,新军内部就不好收拾,下边还有许多赵氏的亲信。就算兵变成功,整支兵马没有给养,长江又有水师截断,后勤是个大问题。 邹维涟不是流寇,大凡干事的人,都有一个后方基地,所以要反抗绝非易事。 再说邹维涟也不愿意兵变,他为什么要兵变呢?邹维涟还没有动过自己也要当皇帝的打算。假设和赵谦为敌,虽然打着勤王的旗号,但是实际上就是要和赵谦争天下了,邹维涟的势力还没有到那个份上。李定国等人扶持个新皇帝,可以争上一把,邹维涟作为赵谦一党的人,没有必要冒险。 幕僚和邹维涟一般的看法,当下的局势,最明智最安全的莫过于支持赵谦,即可免去了风险,还有拥立之功,成为开国元勋,恩泽后代。 幕僚见邹维涟不语,自然是心照不宣,遂建议道:“卑职有一言,不知大人……” “请讲。”邹维涟说道。 “时大军屯于卫辉府,大人可赶制龙袍,邀元辅到开封检阅布防。待元辅到时,召集诸将将龙袍加于元辅之身……” 邹维涟踱了几步,说道:“宋朝赵匡胤就是这样当上皇帝的,赵……” “哈哈,好!此乃妙计。”邹维涟笑道。 邹维涟遂书信送往京城,请赵谦到开封检阅军队。 赵谦接到邹维涟的书信后,知会了韩佐信赵逸臣和张岱等人。这个时候新军二三十万正屯于卫辉府,前方大军的一举一动军机处都在时刻注意。 而邹维涟在开封,离军队有些距离,请赵谦去开封府,而不是卫辉府,就免去了一些嫌疑。再说军中有锦衣卫和青帮的人卧底其中,邹维涟如果有什么动作赵谦都知道。 赵谦之所以在打败清军之后没有收回邹维涟的兵权,就是料定他不会有异心,这才放心。 这时候邹维涟要求赵谦检阅军队,大伙都预料,是邹维涟明确表态的时候了。 弘光二年秋末,赵谦便率西虎营,带着韩佐信赵逸臣张岱等心腹到去了开封“检阅布防”。 开封城外,象征性地驻扎了一支军队,新军诸大将都来了开封,迎接赵谦。西虎营官兵停在兵营前,赵谦自率随从侍卫向邹维涟兵营走去。 邹维涟身作戎装,诸将站于左右。 赵谦进入兵营,众将执军礼拜见。邹维涟位于赵谦身后,请赵谦到上方的椅子上坐。 赵谦刚坐到椅子上,邹维涟的随从就端着一个木箱走了上来,跪在旁边,邹维涟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件紫黄相间的衣服来,一抖开竟是一件龙袍。 众将见罢都是吃了一惊。邹维涟拿着龙袍批到赵谦身上,赵谦作大惊状,说道:“德辉是要做什么?” 这时营中的人都先后伏拜于地,大呼万岁。 赵谦一脸无辜,跺脚道:“尔等陷我于不义也!” 众人争相劝进,劝进是什么意思呢?劝进就是劝说实际上已经掌握政权而有意做皇帝的人做皇帝。 邹维涟朗声道:“臣闻圣帝明王知天地不可以乏飨,故屈其身以奉之;知黎元不可以无主,故不得已而临之。所以弘振遐风,式固万世,三五以降,靡不由之……陛下德布四方,仁及万物,越古今,虽唐、虞无以过此。群臣会议,皆言明祚已终。臣闻昏明迭用,否泰相济,天命未改,历数有归,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 就是说明帝昏庸,明朝**,赵谦登位是奉天承运,为民做主。 龙袍虽然加诸于身,但京城还有个皇帝坐在龙椅上,需要赶下去才行。新军众将皆支持赵谦登基,赵谦遂调集重兵一同乘船去京城,准备让朱慈炯“禅让”帝位。 这次的动作犹如雷霆之势,一气呵成,京城那个小皇帝还没明白过来,赵谦大军已经兵临南京城下,实际上城门已经大开,诸守备也是赵谦的人,大势无可挽回。 赵谦大军屯于城外,以作威慑,自率一干大员进京。 诸甲士带兵器与赵谦进入紫禁城,紫禁城内外,也多是赵谦的人,无人阻拦。这准备工作做得太到位了。 宫中太监奴婢,看这阵仗,就知道这里将有新主人了,沿途跪了一路。 朱慈炯是大势已去,如果要保住性命,本应出城主动献出玉玺,但朱慈炯显然和他先父崇祯一个脾气,宁折不弯,继续坐在龙椅上待毙。 一行人冲进皇极殿,朱慈炯正身作龙袍,端坐在龙椅上面。见着赵谦,怒骂道:“谋朝篡位的贼子!” 赵谦属下不由分说,冲将上去,把朱慈炯从龙椅上拖了下来,脱去身上的龙袍。旁边的韩佐信拱手道:“请皇上下罪己诏,禅让帝位。” 朱慈炯甩开抓他的侍卫,本来他就是皇帝,侍卫们也不敢太过分,这是等级的威压。朱慈炯突然仰头看着大殿屋顶,哈哈大笑,“真乃千古笑话!朕自继位,恪守仁礼,不曾有一丝过错,何来的罪己诏?罪己诏写什么?” 韩佐信冷冷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说道:“都写好了,抄一遍用玺就是。” 朱慈炯夺过宣纸,看了不看,撕了个粉碎。 赵谦心道,明朝正德皇帝,看着皇宫失火,拍手笑道:好大一盆火。这样的事难道是真的吗?还是被人故意写成这样的,越荒诞越好。有没有过错无所谓,只要想得到过错就行了。 赵谦见朱慈炯是不会合作了,便道:“带下去!不用他写。” 这时候殿门口一阵大喊:“我要见赵谦……我要见赵谦!” 是朱徽娖的声音,赵谦便下令道:“让她进来。” 朱徽娖见侍卫拖着朱慈炯下去了,冷冷地看着赵谦,胸口起伏,赵谦看着别处,实在有些无颜面对朱徽娖,谁叫自己以前三番五次表示效忠明朝呢? 可见所谓忠心是很不可靠的,只看背叛的收益如何。 朱徽娖本想责问赵谦,但是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她的目光由愤怒变成无力与绝望,看着赵谦说道:“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皇上……”韩佐信劝阻,他已经直接叫皇上了。 韩佐信现在神情沉稳,但是心里却早已狂喜不已了,赵谦当了皇帝,韩佐信就是宰相之才,更是皇亲国戚,因为赵谦唯一的亲妹妹就是韩佐信的结妻,韩佐信只叹祖宗有眼,祖坟冒烟。 “无妨,你们都在这里等着。”赵谦说道。这皇宫上下都是他的人,他还怕一个弱女子么? 韩佐信想着赵谦极可能娶朱徽娖,那么朱徽娖以后就是贵妃,不能和被废黜的朱慈炯相提并论,也不愿太多得罪,便没有多言。 赵谦和朱徽娖走进偏殿,赵谦现在是做皇帝的人了,自然不必对长平公主朱徽娖行朝礼,只站着没动,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解释什么好,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朱徽娖久久不语,哀怨地看着这偌大的宫殿。 赵谦嗑了一声,说道:“部将相逼,不得不上位,我知道要公主原谅我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说,皇朝太沉重,公主不必将这沉重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肩膀上,放开心胸,生命是上天赋予的,应该珍惜生活。如公主不弃,谦愿娶公主为妃,紫禁城里你以前有的,以后也有。” “你不必再说了!”朱徽娖冷冷地说道,“我看错了你。” “公主……” 朱徽娖突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刀出来,赵谦吃了一惊,随即镇定下来,凭朱徽娖的身手,她伤不了赵谦。但朱徽娖并不是想伤赵谦,而是抵着自己的胸口。 赵谦明白她是要自尽,慌忙伸出手,说道:“公主!切不可冲动。” 朱徽娖盯着赵谦,一咬牙,刺了进去,刀身尽末,朱徽娖歪倒。 赵谦急忙冲上去抱住她,查看伤口,短刀插进胸口,恐怕伤了内脏,在这个时代的医学环境下,恐怕是救不活了。 赵谦正欲喊太医,朱徽娖突然伸出手捂住赵谦的嘴,摇摇头,她的嘴角渗出了鲜血。 朱徽娖冷冷道:“我就是要死在你的面前……让你记我一辈子,你欠我的……” 赵谦心中一痛,情急之下,只顾说:“我叫太医,你不能死。” 朱徽娖摇摇头,从口出吐出大口鲜血,染红了赵谦的衣襟。朱徽娖苦笑道:“你说的爱怜,你说的忠贞,要记在心里……” 赵谦急忙点头:“我一定记住……你,你为什么这么傻,大明江山气数已尽,需要用生命殉葬么?” 朱徽娖道:“我愧对父皇在天之灵,愧对列祖二宗……我死了,很快就能见到父皇了,普天之下,只有父皇对我的爱怜,才是最真的……” 赵谦鼻子一酸,说道:“我以前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对你的牵挂,也是真心的,但人不能违背大潮,你能原谅我吗?” 朱徽娖的目光黯淡下去,弱弱地问道:“真的吗?” 赵谦不住点头。 朱徽娖神色恍惚,还要说什么,赵谦急忙将耳朵凑了过去,只听她说道:“如果是真的,下辈子我们都不要和帝王家有关系了……” 朱徽娖死了。 赵谦抱着她的尸体走出宫殿,众人见罢都看着他和怀里的尸体,一言不。 韩佐信过了一会才进言道:“皇上,可将长平公主葬入帝陵,入土为安。” 赵谦心中剧痛,但还是放下了长平公主,冷冷地说道:“要厚葬。” “遵旨。” 赵谦看了看北面的龙椅,它静静地放在那里,一动不动,对世间散出妖媚的诱惑。赵谦一步步走了上去,大殿里安静极了,韩佐信等大臣都屏住呼吸看着赵谦的背影。 只剩下赵谦的足音。他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黏糊糊的,好像踩着血水一般。 殿外的阳光照进大殿,光线里飞扬的灰尘看得清楚,无风起舞,就像无数的冤魂鬼魅,在跳舞,在尖叫。 走上汉白玉铺成的琼台,富丽堂皇的高台,赵谦仿佛看见无数士兵,拿着兵器,在冲杀,在拼命。 赵谦把手放在龙椅的扶手上,殿下诸人更是呼吸困难。他转过身,终于坐了下去。 韩佐信站在最前面,后面依次站着邹维涟赵逸臣张岱等人,只等赵谦坐上去,便伏拜于地,高呼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谦刚刚亲临了朱徽娖的玉碎,又做了前所未历的事,众人对着自己高呼万岁,他的神情有些恍惚,隐约之间,他对自己说:我这一辈子,是成功了么? 皇位,人间极致,掌管乾坤。 赵谦无疑是成功了,但是在这瞬间,他突然在心里生出一股想法,如果有下辈子,他愿意做个老百姓。 “平身。”赵谦收回心神,沉声说了一句,他的凝然,高高坐在上面,不怒自威。 “谢皇上。” 这时候韩佐信出列,躬身道:“臣,有进言。” “说。” 韩佐信看着地面,说道:“我朝新立,当务之急,是定国号,然后是大典,正礼仪,方统领亿兆臣民也。” 赵谦想了想,说道:“朕为赵姓,国号就叫宋吧。” 韩佐信心道,太没创意了。正欲反对,这时候赵逸臣却说道:“皇上英明。皇上乃大宋太祖之后,元鞑子夺我江山,朱氏驱除鞑子,今禅让帝位,还大统与宋,上承天命,万民之福!” 韩佐信皱眉看了一眼赵逸臣。 赵谦坐在高处,这才感觉列代皇帝的用心。下边的臣子不敢抬头仰视上面,皇帝什么表情他们不知道,心里就会有畏惧感。而皇帝坐在上面,对下边的形形色色人物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赵谦就看见了韩佐信在赵逸臣进言之后的表情,心道这两个人须得平衡才妙,现在是偶然天成,妙手偶的,也不用自己操心了。 段五二 欲烧紫禁城 弘光二年秋,赵谦称帝,国号宋,年号大统,改应天为南京,定都南京。并接家人到紫禁城,召集文武在奉天殿举行了登基大典,赵谦的妻子秦湘为皇后,同时大赦天下。 由于中原未平,天下还没有一统,所以大典之类的东西都没来得及颁布,当下最重要的事,是进军北方数省,一统天下,特别是占领京师,好将都搬过去。 赵谦在谨身殿召韩佐信赵逸臣等人,问道:“北伐二李,可有妙策?” 韩佐信早将准备好的东西写在象牙牌上,看了一眼,说道:“臣有奏。” “佐信请讲。”赵谦说道。 “大宋新立,可印今年的新黄历,让天下人知道大势所趋,天道昭然。” 赵谦以为然,准韩佐信所议。 二年初,内部的事务准备妥当,赵谦准备北伐。同时裁军机处,这个机构是助长**的机构,复内阁大权。太祖这一朝,**是肯定的了,赵谦希望儿孙的时代民主一点。 说到儿孙,二年初,皇后秦湘有了身孕,连同她身边的饶心梅也怀上了,赵谦的心情更加乐观了。 韩佐信入华盖殿,为辅大臣,赵逸臣为谨身殿大学士,任次辅。至于公侯的赐封,还要等到一统天下后。 赵谦想在明朝的基础上改革内阁,形成比较民主的制度,但这都是以后的事。 时西虎营改名为御林军,水师改名为海军,新军改名为常备军,三军并出,大举北伐。 大统二年春天,江河解冻,可通大船,徐州被水陆两路攻击,两日便被攻破。宋军用海军和部分陆军封锁山东南下的路线,主力调头向西,从卫辉府入山西,准备先攻李自成。 三月间,连陷彰德府等地,逼近沁州。李自成急忙向京师的李定国求援。 沁州位于山西省晋东南地区北部、太行、太岳两山之间,有“冀州门户、潞泽咽喉”之称,李自成调大将田见秀阻挡。 田见秀率大军五万守城,宋军攻占了外围诸县,兵临沁州城下,先炮轰击,沁州的大顺军死伤惨重。宋军后续军队不断到达,田见秀恐被围死,从城北撤退,宋军趁势攻占了沁州。 田见秀沿途设伏,边打边退,一直退到了辽州,已经十分靠近李自成的所在地太原了。 李自成现在手下厉害的谋士大将所剩无几,听说宋军已经打到了辽州,就有些坐不住了。 有大臣进言道:“今番宋军初到,士气旺盛,我等可先退兵至大同,待李定国援军到,两厢夹击之,可破宋军。” 李自成想了想,退到大同,万一打不过还可以向西撤到陕西继续打游击。便采纳了那个大臣的意见。遂令田见秀为后翼,自率十几万大军向大同撤退。 从京师各地收刮的黄金白银,用马车牛车来拉,还有粮草辎重,大顺军行动很缓慢。田见秀只得死守辽州。 时赵谦军中有大臣建议用骑兵绕过辽州袭击李自成的大队,赵谦没有答应,因为骑兵已经派出去干别的事了。 在太原和京师之间的真定,李定国率何腾蛟孙可望等部,主力已抵达这里,再过一天,便能到达太原,与李自成的大顺军合击宋军。 初春天气,夜晚犹自寒冷,李定**在真定城外扎营修整,明日将有大战。 当值的士兵在营外燃起篝火,有捉到了野味的在篝火上烤肉,烤得香气四溢,周围的军士馋得直流口水。 一个留着大胡子的老兵拿着烤肉正专心致志地工作,旁边一个十几岁的小兵套着近乎道:“叔,您说赵谦都做皇帝了,咱们将军为啥要找别人做皇帝?” 那老兵没好气地说:“要吃你就说,磨叽什么?” “嘿嘿……” 老兵烤了一会,待那肉上“滋滋”地烤出油来时,老兵便用刀子将外边的肉割下来,递了一块给那小兵。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营外几匹马冲将过来,一边大喊:“有宋军来了,有宋军来了……” 不一会,营中便吹起了号角,嘈杂一片。 那烤肉的老兵丢下烤肉,便提起兵器。小兵急忙捡起扔在地上的烤肉,张嘴就咬,烫得嗷嗷直叫。 “还吃什么,快走!”老兵拉起小兵,“你的兵器呢?” “还在营里。”小兵拿着烤肉一边跑一边说。 这时候,李定国已经一身盔甲从大帐里走了出来,旁边一个将领说道:“将军,有宋军袭营。” “布防!”李定国吼道。 夜幕中已经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大地仿佛都在颤抖,因为看不见人马,李定**中的军士脸上都有恐慌之色。 夜空中突然一声声怪叫,听得人毛骨悚然,军营的火把照亮的范围,这时候出现了人马晃动,一群穿着玄黑重盔的骑兵进入了视线。 “放箭!” 军营中的弓箭手将弓箭斜向天空,顿时箭如雨下。军营的木柱缝隙里,刺出一排排长兵器,准备阻挡进攻。 但是冲在前面的是宋军御林军重骑兵,个个身穿坚硬的板甲,弓箭射在身上“叮当”作响,竟然不透。 一个大脑袋的将领提着大刀冲在最前面,正是萝卜。众骑兵冲到军营边上,里面的长枪刺出,刺在宋军的盔甲上捅不进去,重骑兵不断撞击围栏,用刀劈砍刺出来的长枪。李定**中用的长枪和红缨枪差不多,枪头是铁,枪杆是木头,“喀嚓……”被斩断无数。 重骑兵将军营围住攻打,不断撞击围栏,后方轻骑兵到,用弓箭射进营中,里面的李定**人员密集,死伤无数。 四周打得正激烈,方才吃烤肉那小兵完全不管周围的事,混在人群里犹自啃着烤肉。这时执法队现了他,大怒,一个大汉提着刀一刀便将他杀了,割下脑袋吼道:“战场不用命者,立斩不赦!” 这时与李定国的本营成崎角之势的军营已集合军队从左翼杀到,外面其他营帐的军队还没集合完毕,就遭遇了宋军骑兵的攻击,帐篷被点燃,夜空中燃起了一团团火光。 重骑兵攻破李定国大本营的门,冲入其中,不断劈砍,死尸一地。 李定**仓促应战,被骑兵分割冲击,大败。李定国见兵败如山倒,便上马带着亲兵突围,并下令各军趁夜色各自突围,天亮集结。 但如此人群中,挤来挤去,那些军士要跑也不容易,两腿跑不过四腿,各自组成小队抵抗,被杀得尸横遍野。真定城外方圆几里地的大军密集区,杀声震天,马匹来回冲突,激战至天明,李定**死伤过半。 李定国率骑兵一部冲出真定,回头看了一眼真定方向腾起的黑烟,狼藉的战场,仰头长叹。 真定之战的消息传到李自成的耳朵里时,他已经到了大同。 大同乃是北方最重要的重镇之一,明代屯军最多时达十三万士兵,战马五万匹。三面临边,最号要害。东连上谷,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实京师之藩屏,中原之保障。 但是现在李定**被大破,李自成外无援军,坐守这里也没有用,便命人将辎重财物运过黄河,准备退守陕西。 大顺军都知道不会在大同呆太久,又受失败情绪的影响,对当地军民大加屠杀,白日公然强破民宅抢劫,有女人者便行**,稍有抵抗便被屠杀。 田见秀守辽州,时宋军绕道取太原,田见秀恐被前后夹击,陷入重围,又从辽州撤军,向北撤退。 李自成下令田见秀率主力北上大同,一起向陕西撤退。 离真定之战才三天,田见秀刚刚撤出辽州,大同地界突然出现大批骑兵,宋军骑兵行至雁门关宁武关偏关内长城一线,李自成守军依长城固守,宋军骑兵不破,调头向西,在大同西边各要道并沿黄河一线驻扎袭扰,李自成大惊,因为去陕西的路被堵了。 李自成调兵遣将,向西进攻,意图打通西部通道,宋军多依山势地形防守,布置河防,骑兵来去如风,随时就不知从何处突然冲杀袭击,李自成一连打了半个月,毫无进展。 时赵谦率步军主力已进入了大同地界。田见秀率军进入了宁武关。这一线本来是阻击异族的第二道长城,现在成了阻击宋军北进的要塞。 宁武关位于山西中部,传说由凤凰所变,故有“凤凰城”之称。宁武是由太原北上大同的交通要道,明朝景泰年间建筑关城,与偏关、雁门关一起成为防御鞑靼骑兵的山西三关之一,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赵谦军追至宁武关前,便开始攻城。宁武关上配有大量火炮,包括重型火炮,在猛烈的炮火下,宋军死伤惨重,退后五里扎营修整。 随军的赵逸臣走入赵谦大帐,建议道:“臣以为,不如留一部分兵力守备南方,分兵向东从京师绕道攻击大同,便可减少伤亡。” 赵谦不同意,说道:“大同也是重镇,战线拉得太长,恐补给困难,还是打通宁武关一线为善。” 次日,赵谦命令重炮摆开轰击宁武,双方炮战一整天,炮管多打红了,用水降温,打打停停,一直没有停息。 这个时候的城墙,建筑方法是内用土夯实,外用石包,在火炮的轰击之下,不断坍塌,宋军步军趁势攻击,田见秀依城用火箭火器火炮抵挡,宋军前队死完,后队马上顶上。强攻城池。 御林军火器营冲至两百步,用火枪射击,前队刀盾手抬着云梯攻击,打了一天一夜。两军都是疲惫不堪。 时李自成在大同被堵死了西去的道理,严令田见秀死守宁武关,守不住提头来见。田见秀狠下一条心,不惜代价抵挡。 大顺军火炮轰击宋军火器营,方阵被炸乱,死伤惨重。但宋军犹自不断进攻,双方火炮轮番轰击。 赵谦步军二十万屯于宁武关城下,后方各地方官吏动员百姓运送物资,保障后勤的军民几十万之众。弹药物资源源不断地从开封府运送到山西。 打了几天,田见秀的弹药耗完,火炮多被炸毁。宋军火器营趁势冲近,大炮与火枪如密集攻击城墙,宁武关几乎变成废墟,多处坍塌。 宋军破城,攻入宁武,田见秀组织了巷战,寡不敌众,自杀身亡。宁武落入宋军之手,大同的李自成,失去了最后的屏障。 李自成听说宁武关被破之后,调大军驻防代州,宋军在宁武修整了五天,大军抵达代州,一顿炮击,大顺军不战而逃。宋军趁势攻取了代州、忻州。 李自成大怒,斩逃跑将领几名,也率军不战而退,向北进入宣府,同时派出使臣要求李定国开居庸关,率军与李定国合军一处抵挡宋军。 李定国接待了李自成的使臣之后,招众将商议对策。何腾蛟和孙可望二人经历了真定之败,现在已毫无战心,主张向南撤退。 李定国道:“那不如让李自成来京师抵挡宋军,我们再退往山东,伺机南下再图大事。” 孙可望反对,说道:“今赵谦有轻重骑兵大队,行动迅,现在正迂回到了大同西线堵住李自成后路。如果李自成入京师,宋军便直接占领大同宣府等地,那么黄河一线的宋军马队便能腾出手来,追击我军。” 李定国沉吟道:“今李自成既已奉我皇为皇帝,见死不救,恐……” 何腾蛟打断李定国道:“现在还管李自成干什么?要不是宋军相争天下,咱们迟早还不是要和李自成一决雌雄。” 李定国虽名为领,实际上孙可望和何腾蛟也掌握了相对独立的权力,各自拥有重兵,真定之败,死伤最众者反是李定国的军队,现在李定国的实力并不比他们二人强。 既然孙可望和何腾蛟都主张不放李自成入关,李定国只好答应这样办了。当下便卷了皇帝朱由榔和二度收刮的财物粮草,撤出了京师,留下一部守备居庸关。 李自成到了居庸关,后面宋军紧追,李定国的人竟然不开城门,李自成大怒,下令攻城。 火炮轰击之下,关上死了百余人。守关的将领得知李定国等人都跑了,当下便弃关而逃。 李自成冲入居庸关,破昌平等地,兵临京师城下,外城西侧的广甯门的守备见李自成*人马众多,也弃城而逃。李自成再次进入了京师。 京师百姓战战兢兢,各关家门,各大街的店铺紧紧关闭,犹如一座空城。李自成调重兵守备居庸关等地,进入紫禁城,看着高大威武的宫殿,心中却一阵伤感。 他自己也明白,这好地方是住不了多久的。 李自成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站着的寥寥几人文武大员,一股悲凉犯上心头。 李自成心道:娘的,当初打明朝老子是最早的一批,到头来却被别人抢了明朝的江山,坐了这把椅子。 他心里愤愤,充满了不平,妒嫉。又觉得这紫禁城修得太合他的心意,反正自己住不了了,不如烧掉。李自成便命人找来柴禾堆放在宫中各殿外面,点火焚烧皇宫。 不料刚烧起不久,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将火势浇灭。李自成大怒,又命人屠城。 军士撞破大街小巷百姓的家门,见人便杀,又捉来各人,吊在屋檐下,用箭射之,当靶子用。 京师城一片恐怖气氛,到处都吊着死尸,又有头颅被装在竹筐里吊在树上,完全就不像人间的城池。 存活者躲到地窖,破庙,甚至茅坑里逃命,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在这个当口,人们已经不奢望复大明河山这样的壮志豪情了,百姓只希望有个强势的政府平定大局,恢复太平,是什么朝什么国,都无所谓了。 数日之后,城中尸体腐烂臭,恶臭满城。京师爆了瘟疫,也是大顺军上干天怒,瘟疫中军士死亡万计,人心惶惶。 吊在树上的尸体因为前两天下雨,吸水涨,天气转晴,太阳一晒变质,涨得更皮球一般。 四月间,宋军破居庸关,进入京师地界。赵谦闻知李自成还在京师,而且爆了瘟疫,便先取了保定河间等地,围死了京师。 又令张岱率骑兵追击李定国,至山东东昌追到李定国后部,双方激战,李定国派骑兵拼杀,步军沿途伏击,主力向南急奔。 时开封府驻军率军在山东西线摆开,向东推进,徐州的水师陆战队连同地方驻军也北上压制,李定国等人与张岱骑兵打了几天,转战数十里,不敌之下,士气低落,士兵逃跑严重。 几天之后,何腾蛟孙可望率军投降,李定国自杀身亡。 原南方最大的军阀覆亡,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京师的李自成负隅顽抗,但京师弹尽粮绝,瘟疫横行,李自成自知时日无多,便命人再次焚烧紫禁城,他自坐于皇极殿,准备与这巍峨的宫殿一起化为灰烬。 这凝聚了无数工匠血汗的偌大殿堂,外面堆满了柴禾,就要这样烧为灰烬么?也许以后再没有圆明园的遗迹,反而是紫禁城的遗迹…… 段五三 奉天命以治 大顺军中有参将姓廖者,原是刘宗敏部将,后来调入他部。刘宗敏获罪被凌迟处死后,其部将多牵连屠杀平民,被李自成斩草除根,但刘宗敏是李自成的老将之一,在军中树大根深,关系密布,哪有一下就全部清除干净的? 廖参将就是漏网之鱼其中一个。当下京师人心惶惶,李自成坐于紫禁城中,下令焚城同归于尽。廖参将当即招心腹议曰:“我大顺在京师致死百姓十万计,待宋军入城,定然报复,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属下道:“那该如何是好?” 廖参将低声道:“今皇上命人焚紫禁城,我们何不斩其头颅,献于宋军,或可保住性命。” 心腹担心道:“恐皇上身边的人不会放过咱们。” “我有办法。”廖参将道,一面命人潜出京师联络宋军,约以炮为号。时京师因为瘟疫人马死伤过众,各个职位都有空缺,军队调度不灵,廖参将的人乃是大顺军内的人,李自成又在紫禁城准备**了,谁也管不了这么多事。 部属准备妥当,便走到紫禁城,时紫禁城的各宫殿里正在运来柴禾,准备焚城。守备军官见到廖参将,问道:“廖将军意欲何往?” 廖参将道:“刚刚皇上不是召见本将么?” 守备军官遂放廖参将几个人进去。廖参将等人走进皇宫,进了太和门,便是一个广场,皇极殿就是最南面的一个宫殿,也是整个紫禁城最高大的宫殿,嘉靖以前叫“太和殿”。俗称“金銮殿”,民间说皇帝坐在金銮殿里,就是指皇极殿。 廖参将走到皇极殿,也被这富丽堂皇的建筑震撼了,心道这样烧了真是可惜。 皇极殿四周围以白玉石栏杆,栏杆上有望柱头,下有吐水的螭,每根望柱头上都有装饰。其殿面阔十一间,进深五间,大殿的屋顶重檐庑殿式,即殷商时的”四阿重屋”,为”至尊”形制。 屋顶的角兽和斗栱出跳数目也最多;御路和栏杆上的雕刻,殿内彩画及藻井图案均使用代表皇权的龙、凤题材,月台上的日规、嘉量、铜龟、铜鹤等只有在这里才能陈设。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更是**皇权的象征。 李自成就坐在那宝座上面,穿着龙袍,头已梳得整整齐齐,犹自哈哈大笑。疯狂的笑声让廖参将等人刚刚走进皇极殿就是心里一紧。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里正是朕的寝陵,哈哈……” 廖参将小心翼翼地从衣服里摸出短刀,几个部属也掏出了武器。几人慢慢地靠近北边的龙椅。 这时李自成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廖参将,怒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滚!” 廖参将吓了一跳,一直以来就被李自成威压,从骨子里生出一股惧意。旁边的部属吓得更厉害,膝盖一软竟跪了下去。 廖参将咬了咬牙,对下边的几个人骂道:“现在就他一个人,怕他作甚?起来!” 李自成听罢这才清醒了些,看着廖参将手里的匕,立刻明白他们要干什么。李自成毫不犹豫,从龙椅上腾地站了起来,就往东边跑,一边喊道:“救驾!救驾!” 廖参将大惊,将手里的匕对着李自成扔了过去,没有刺中,“当”地一声插到了一根木柱上。 廖参将又摸出一柄短统,对着李自成“砰”地开了一枪,本来指着李自成的背心打的,结果不知怎么打到了腿上,李自成扑倒在地,瞬间又爬了起来,拖着残腿一瘸一拐地向外逃。廖参将冲了上去,将其按翻在地。 这时候,外边响起了喊杀声,是廖参将的部属率兵攻打皇宫了,刚才的枪声正是约好的信号。 “你已走投无路也!”廖参将恨恨地说道,当下手里没有兵器,便回头对随从说,“快拿刀把他刺死!” 几个随从提着短刀匕上来,因为要刺的是他们的皇帝,几人战战兢兢不敢动手。廖参将一把夺过短刀,揪住李自成的头,便用短刀割他的脑袋。 这样一把短刀,要割下脑袋并不容易,李自成的脖子被割开,鲜血乱彪,痛声惨叫。 廖参将和李自成身上都被鲜血染红。廖参将不顾李自成的惨叫,提着他的头活割脑袋,李自成被割了许久才断气。廖参将喘着气折腾了一会,将李自成的脑袋割了下来,随从都是目瞪口呆。 廖参将走出皇极殿,见自己的部将已经带着军队冲了进来,廖参将遂喊道:“点炮!” “轰!”地一声炮响,一门小炮斜向天空射出了一枚炮弹。 城外的赵谦听到炮响,立刻下令攻城。 宋军先炮轰击城楼,然后轻骑兵和火器营冲上前去火力压制,重骑兵掩护步军抬着云梯攻到城下。 大顺军自知罪孽深重,京师四面被围,迟早是一死,虽然瘟疫之下死伤甚众,但生者抵抗十分激烈。被逼得无路可走时,人都会拼上一把。 城墙上的火炮开炮反击,炸死宋军几十人,宋军的炮火密集覆盖城墙,黑烟尘土四处飞扬,火器的弹丸和箭羽打在城上乒砰乱窜,大顺军死伤惨重。 不出半个时辰,突然城门大开,廖参将从城内打开城门,里应外合,两厢夹击。宋军趁城门大开,重骑兵立刻突入瓮城,里面的城门也开了,又冲进外城。两方厮杀,大顺军死尸累累,外城被破。 宋军从城中的楼梯冲上城墙,无论投不投降,都被火枪轮番射杀,被刺刀捅得一身都是窟窿。 半日功夫,京城就被宋军攻破。赵逸臣劝谏赵谦不宜入城,因为京师的瘟疫还在肆虐。赵谦以为然,便在城外驻扎,命令军队接手了外城的防御,大军并未入城。 宋军一面命令降军收拾城中尸体焚毁,一面召集郎中熬药预防生者染病。这时京杭运河已经打通,粮食从江南源源不断地运往京师,赵谦下令各户按人丁多寡领粮,又广设粥棚赈济饥民。 无疑这一系列的举措,都为赵谦赢得了民心。几年来,京师被几番争夺,军队来了,无非就是抢劫掠杀,只有宋军入城之后,先就是放粮,向天下说明:大宋不只是要夺天下,还要治天下。 待瘟疫平息之后,赵谦等入城,命人将堆在紫禁城的柴禾搬开,一行人走到承天门下,城门大开,赵谦走上城楼,众军在城下伏拜高呼万岁。 时经过了放粮治病等一系列措施,京师百姓争相而告,天下将太平了。经历了血火洗礼的人们走上街头,放着鞭炮,比过年还高兴。 百姓听说圣君在承天门上,涌到城中观看,承天门前,军民密集,热闹非凡。 一个太监走上前来,展开祥云黄绢,高声道:“制曰……” 众军再次跪倒,百姓也跟着伏拜于地。太监道:“天下罹难汤火,朕心痛焉。今历时数载,终驱除蛮夷,剪灭乱贼……朕乃大宋太祖皇帝之后。惜元鞑入关夺我汉家江山,明太祖复兴汉室,代大宋社稷治天下二百余年,前朝弘光皇帝,以天将赵氏圣人,大宋将兴,禅让帝位,朕上承上帝之威,下悯黎民之苦,奉天命以治天下……” 圣旨念完,众人高呼万岁。赵谦心道还是给人来点实际的才会得到拥护,便说道:“近年京师山西等北方数省兵祸连年,百姓生计困难,朝廷念民生之多艰,今后三年,免京师、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甘肃六省三年赋税。并土地农耕,与民生息。” 百姓听罢欢呼不已,这才是太平世道的征兆。 赵谦有深邃的目光看着京师经历战火之后的残破,用煽动的语调说道:“天灾**,蛮夷趁机入关,贼人趁势作乱。天下人口剧减,百废待兴,但我勤劳的炎黄子孙……只要有一脉尚存,定能中兴华夏,复神州礼乐盛世。天下不是朕一人之天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从今往后,朕将与百姓同甘共苦,一同兴盛故土……” 赵谦说完,转身便走了。城下百姓军民,多被感动,有人已经泪流满脸,有老头经历了沧桑,听完赵谦的煽动,都被感动得老泪纵横。 不久,赵谦改京师为北京,迁南京政府到北京,正式定都北京,履行历代皇朝的责任:天子守国门。 二年初秋,赵谦在皇极殿论功封侯,时赵谦作冕服,携皇后秦湘之手走上皇极殿。秦湘已经六七个月的身孕了,肚子早已很大,幸好皇后穿的凤袍很宽大,走得也很慢,倒也无妨。这样的大典,赵谦自然要她参见的。 秦湘面貌秀丽,神情沉稳,有母仪风范,性格也多内敛,给外人的印象就是贤淑有德。 赵谦携秦湘的手坐上龙椅,犹自抓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秦湘脸上立刻泛出了红晕。 下边的韩佐信觉察到这个细节,脸上会心一笑。韩佐信和皇后的关系是很好的。 虽然做了皇帝,但是赵谦对于家庭的亲情十分看重,所以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辜负秦湘,就算她做了什么别的皇帝不可饶恕的事,赵谦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唯一的遗憾是长平公主死了,赵谦不禁又想起了朱徽娖,她冷冷的又有些哀怨的脸在赵谦的脑海里浮现,赵谦对她的感情有爱怜,有同情……也许这辈子再也遇不到这样的感情了。 赵谦只有抓住手里的人,秦湘与他结婚二十年,有浓厚的亲情。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盛会,韩佐信、赵逸臣、邹维涟、张岱、萝卜,无人被册封为国公爵位,都是一等开国功臣,受伯、侯爵位者,人数众多。 定都北京之后,各路将领分别被派出剿灭各地反叛、匪盗,原来无官之地或被军阀占领之地,都设朝廷官府,逐步稳住了国内的安定。 摆在面前的事情还很多,许多将领要求调兵追歼满清余部,剿灭满人,收复关外之地,因为以前明朝夺了元朝的江山,也是追到草原去干的。 赵谦遂令张岱为总督,率骑兵出山海关对付满清余部。 赵谦日常处理奏折和前朝一样,还是在冬暖阁,大殿之上太空旷了,这里比较适合日常工作。他常常召见大臣议事,韩佐信、赵逸臣、邹维涟无疑是紫禁城的常客。 赵逸臣以前是郑芝龙的高级谋士,深谙南方贸易的内容,这时候大伙的目光都注意着辽东的满清残部时,赵逸臣却说道:“臣以为,皇上免六省三年赋税,现今天下百废待兴,需要大量银子,还需要从外邦进口粮食支援北方重灾区,江南海贸不可不重视。” 赵谦点点头道:“原南京海税衙门划入户部直属,海贸不可废弛。” 赵逸臣又道:“琉球诸岛,现在还被红番占据,每年红番从琉球运回本国的财富达两三百万两之巨,此岛本属我大宋,今日是收回来的时候了,可调水师一部收复琉球。” 赵谦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收复琉球还不够,要彻底夺取红番在东亚的贸易权,我大宋要垄断整个东方的贸易。” 赵逸臣当即惊喜道:“皇上宏图大志,定能扬我天朝威仪于万邦。” “主要是为了银子。”赵谦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赵逸臣,“以后有外邦朝贡,交换的商品时咱们不能赔得太离谱了,咱们也不用打肿脸冲胖子,他爱来便来,不来我们用战舰去交易。” 自古天朝都好面子,如果有外国使臣跑过来称臣朝贡的话,只要送一点礼物,皇帝一高兴,便会赏赐大量财物,所以所谓朝贡成了外邦包赚不赔的买卖,扶桑还有因为争着来朝贡打起来的事。 赵逸臣汗颜。 赵谦又看向邹维涟道:“今番主持南方大局,还得靠鲁国公。” 邹维涟的封地在山东,故称鲁国公。 邹维涟躬身道:“请皇上恩示琉球事务之要旨。” 赵谦想了想,说道:“可先通牒琉球红番投降,如不投降,便攻上岛屿,围困热兰遮城(又称王城),等红番调出援兵增援,再以海军主力围歼之,使其不敢窥欲东方,我再趁势攻取南洋诸岛,进入世界贸易。” 邹维涟道:“臣遵旨。” 荷兰在欧洲还要和许多国家竞争,是不可能调出全部水师绕半个地球来台湾的,以宋军海军的巨舰力量,要剪灭援军并非难事,所以邹维涟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在海军各舰的火力配置上,宋军并不逊色于欧洲。 现在英国内战还没有结束,实际上荷兰垄断了世界贸易,大宋要想在贸易利润中分杯羹,肯定就是和荷兰为敌。 赵谦道:“当今世界,西方各国都在极力展远洋贸易,我大宋不能固步自封,一定要跟紧天下大流,水师乃是今后数百年之重要力量,下旨南京市舶衙门继续督造战舰。” “遵旨。” 邹维涟领旨为海军都督,统领海军处理台湾事务。 邹维涟按照赵谦的圣旨,先派出使臣要求荷兰无条件投降,并赔偿占据台湾给宋国带来的损失。 这个条件无疑荷兰不能答应,无条件投降已经够逼人太甚了,投降了还要赔款。荷兰人觉得华国人态度傲慢异想天开,将使臣给杀了,割下头颅含着议和书送了回来。 和谈破裂,邹维涟遂按照计划,按部就班地实施起来。他先在金门料罗湾集结舰队,经澎湖,到达鹿耳门。 鹿耳门水浅,不能通大船,是进攻荷兰在台湾南方的据点赤嵌的重要入口。但邹维涟找来本地人做向导,本地人说鹿耳门涨潮时可通大船。 于是邹维涟就将舰队停在鹿耳门,等待涨潮。 邹维涟运气不好,当地人说按照经验三天之后会涨潮,结果三天之后没有涨潮,邹维涟的海军只好在那里干等。 荷兰调来几只战船想攻击,但看了一眼宋军舰队中吃水几千吨,舰炮几百门的巨型战舰,当即就调头向赤嵌跑了。他们可不想来送死。 等了近半个月,荷兰派出使臣要求和谈,不料这个时候潮水又涨了,邹维涟都等了半个月,终于涨潮,便将荷兰使臣斩了,也将头颅含着和书送了回去,然后率军进入鹿耳门,撞沉了河面上的几艘战船,然后调六千陆军登陆,用火炮将赤嵌城炸成一片狼藉,挥军直趋台湾城。 台湾城防御坚固,修得像个欧洲城堡,城墙都是石料码成,要进攻得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不过邹维涟根本没想要进攻这个城堡,只将城给围了,拜上火炮便修工事。 围了台湾城半个月,宋军没有进攻一次,荷兰人郁闷了,以为宋军要将他们饿死在里面,遂再次派出使臣要求投降。因为荷兰人只有一千多士兵,火器也不占优势,要冲出来拼命也打不过,实在没有办法。 荷兰使臣言台湾城无条件投降,城中珠宝金银全部奉上。至于赔偿之类的事,人在宋军手里,叫人拿钱来赎就是。 这下邹维涟犯难了,按理打仗的时候,别人无条件交出武器投降,当然是要接受的,武器都交了,要杀要剐还不是随你便。 但邹维涟有圣旨,要围着荷兰人,等援兵,围城打援……当时邹维涟接旨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荷兰人要是无条件投降了怎么办。 邹维涟犹豫,本来将在外有临机决断之权,按他的意思,当然就是接受投降了再敲诈一笔赎金,但是朝廷关于打击荷兰水师的谋划就不能实现了。这就是邹维涟犯难的原因。这时候他才感觉,皇上是出了一个昏招,什么围城打援,荷兰就算要派援军,等开到琉球都猴年马月了,不知道台湾城中的粮食储备是否充足…… 有部下建议道:“不准投降不就行了?” 段五四 三宫六院春 有幕僚建议邹维涟不准台湾城的荷兰投降,这样干自然是不行的,古今只有坑杀战俘的例子,没有不准人投降的道理。 邹维涟想来想去,只有派人到北京上奏皇帝,说明围城打援的难度,按照皇上的意思来办。这样也不用为没有实现朝廷预划的目标而负责任,邹维涟觉得,开国之后,还是少授人把柄为好。 从台湾城到北京,海陆几经辗转,到了北京的时候,台湾城前后都被围了一个多月。城中的荷兰人实在是纳闷,都说无条件投降了,为什么不让人投降? 而且宋国人也不进攻,将城池周围的工事修得十分坚固,军队日夜轮番守卫,荷兰人愤怒之下动了几次进攻,都被宋军的火炮火枪打退。 荷兰人更加愤怒了,城中的人说:宋国人残暴、无理、变态,竟要将人活活饿死在城里。 荷兰官员对着城下的宋军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人投降?你们驻扎在这里不花钱的吗? 但是邹维涟等人压根不懂他们说什么,懂荷兰语的人也懒得翻译。 邹维涟派出的人到达北京的时候,因为是前线急报,兵部收到军报,直接送进了宫里。开国之初,政务都很畅通,军报很快就到达了赵谦手中。 赵谦读罢邹维涟阐述的围城打援的困难性,这会儿才想到要从西方调军舰到这边来,可得花些时日,水师在台湾是浪费银子,便批红:准许荷兰人投降,看管俘虏,让人拿银子来赎。 这会儿韩佐信正在向赵谦进谏治理江南土地兼并的问题。 明朝以来,天下土地兼并严重,自耕农愈日减少,严重影响了农业帝国的稳固。明末爆大规模战争以后,北方数省的人口死亡逃亡者过半,很多无主土地都被新帝国收为国有,可以调拨出来拿给自耕农耕种,修养生息,兼并的问题因为战争得到了解决。 但江南诸省没有受到战火的太大破坏,原来的地主到现在还占着大片土地,农民多没有自己的土地。 这在以前明朝的话,包括自谕清高的东林党,也不敢提出来解决的事,因为这些地主很多本身就是官吏,至少是掌握了社会经济的强势群体,这样一个利益集团,谁也不敢来触碰,包括皇帝都办不到。 可现在不同了,大宋立国之后,权力大洗牌,新宋朝权力顶峰的人,以前都不是大地主,现在社会资源被外边的人占着,还没来得及侵蚀到朝廷内部。韩佐信提出整治江南土地,就是帮助拥有权力的新贵夺得资源,朝廷上下自然反对极小。 韩佐信提出了自己的政治主张,并阐述厉害,赵谦先是觉得很有道理,后来一想,要实施并不容易,地主们有许多乡绅士人,得罪了容易造成极坏舆论,要想根治,就会大量杀人。 早朝的时候,赵谦坐在殿上,暗示一些官员提出这件事来,在朝廷上讨论。意见分歧很大,有的官儿本身就是前朝旧臣,拥有大量土地,自然反对,也有的是新贵,极力支持,朝堂上议论纷纷好不热闹。 赵谦坐在龙椅上,将下边的人各种神态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也在盘算,这会儿江南各地工商业展迅,土地被抢完了,积累的资本正好展工商业,促进展。反正时间还不少,赵谦准备等等再看。 于是下旨容后再议,将事暂时搁置。 退朝之后,赵谦便回后宫。 后宫的正门是乾清门,在它的前面是一扁长的庭院,叫横街。乾清门位于横街之北,居中面向南,它是一座面阔五开间,单檐歇山屋顶,下有白石台基的殿式大门。 赵谦乘撵到达乾清宫,从车上下来,在乾清宫坐下来开始处理奏书。 这会儿夺得了天下,反倒比以前还累了,主要工作就是处理奏书,枯燥乏味。比以前在南京任辅的时候工作量还大,那会儿大部分政务都可以交给韩佐信等心腹文臣去办,韩佐信的手脚也比较放得开。 现在可不同,军务基本退居二线,主要是各地的政务,赵谦身份的改变,韩佐信不敢擅自做主。 天下两京一十三省,重大的事就不少,赵谦一份份地处理,虽然不用写太多的字,一般就是用红笔批复:准奏。不同意,打回去,或者直接丢在一边不管就是。 但每日起码有几百份奏折,干起来十分费时累人。 赵谦皱着眉头,一份份处理,心中十分不爽,和做卷子差不多。 “当!”一声茶杯响动引起了赵谦的注意,赵谦抬头一看,是一个太监,端茶上来,杯子放重了,将茶杯弄响。 赵谦觉得没什么,正欲继续工作,这时旁边一个老太监见赵谦皱着眉头,立刻说道:“来人,将这个笨手笨脚的奴婢拖下去,教教怎么服侍好皇爷。” 小太监听罢脸色顿时煞白,急忙苦苦讨饶。 赵谦以前也是在宫里走动过,自然知道这教是怎么教的,当即说道:“就饶了他这一回。” 老太监忙对小太监道:“还不快谢皇爷可怜你。” 小太监伏在地上,磕头磕得咚咚直响,“谢皇爷隆恩,谢皇爷开恩……” 赵谦这时候对这老太监产生了兴趣,他知道能服侍皇帝理政的太监,都是大太监,当下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谦在宫里边没呆多久,别说数以万计的太监宫女他大部分不认识,就是这些有点权力的大太监他都认不完。 老太监躬身道:“回皇爷的话,奴婢贱名曹慎。” 赵谦笑道:“慎……这名字取得好。” 曹慎当下心里就犯嘀咕,皇爷为啥要说自己这个“慎”字呢?莫不是刚才擅自要处置小太监,皇爷在给自己敲警钟? 赵谦见曹慎神情有些紧张,心下大概猜出了这太监的心思,笑了笑,说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曹慎战战兢兢地说道:“奴婢是前朝司礼监的太监,皇爷受万民拥戴入主禁城之后,对奴婢们隆恩浩荡,奴婢这才有了立锥之地,皇爷的恩德,奴婢就是做牛做马也不能报之万一啊……” 赵谦听这太监出口成章,当即笑道:“你也在司礼监干过,就代朕批红试试,没法做主的,再来问朕。” 曹慎听罢大吃一惊,又是喜又是忧,当即扑通跪倒:“奴婢……奴婢恐……” “朕说你行就行,拿去,批红试试。” “奴婢遵旨。” 赵谦将奏书交给曹慎,心下一松,心道:妈的,老子这样做牛做马非得累死不可。 这事情事事自己亲手操办,不定比让下边的人去做的好,关键看怎么控制这些人。 赵谦站起身来,立即就有几个太监跟着,随时准备听唤使用。 从门里又进来三个太监,一个站中间,另外两个站在后面,中间那个端着一个木盘,走上来跪到赵谦旁边说道:“皇爷恩露均施,这是新刻诸娘娘的牌子,请皇爷筛选,奴婢们再服侍幸恩的娘娘沐浴更衣。” 赵谦见罢哑然失笑,翻牌子?这玩意对他来说倒也新鲜。不过赵谦却不愿意用这东西,说道:“拿下去,朕不用这玩意。” “皇爷……”那太监犹自跪在地上。 赵谦很快想明白了,这些太监混宫里混了许多年,经验丰富,知道在这翻牌子上面,油水十分丰厚,自然很愿意赵谦依照以前的皇帝那样翻牌子。 赵谦已经说不用了,那太监还跪在地上,想让赵谦改变主意,赵谦心里当下一阵厌恶,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送驾的曹慎。 曹慎感觉到赵谦的目光,当即说道:“皇爷,奴婢知道该怎么教这些奴婢听话。” 那端着盘子的敬事房太监听罢大惊失色,急忙说道:“皇爷饶命,皇爷饶命……” 赵谦没管他,直接走出了乾清宫。 后面隐隐传来曹慎的话:“该死的奴婢,忘了自己的本分是不是?惹皇爷生气,以后不用出现在皇爷跟前了……” 赵谦心道,这个曹慎暂时还可以用一用。 赵谦走出乾清宫,左右看了看,说道:“起驾重华宫。” 太监唱道:“皇上起驾重华宫……” 重华宫住得是九妹,九妹不是排行第九的原因,也不是姓九,她姓裘,取音相近,故人称九妹。现在叫裘贵妃。 赵谦的女人有两个怀孕,皇后秦湘和贵妃饶心梅,秦湘和饶心梅关系甚笃,这会儿两个都怀孕了,赵谦觉得不太可能两个都是女儿吧?总有一个可能是儿子。 她们两个又生了皇子的话,抱成一团,其他女人可是一点好日子都没有。赵谦自然不会去责怪秦湘,作为一个女人,秦湘做什么事都没有错,错的是赵谦有那么多个女人,其实他的心里更偏向秦湘。 但赵谦也不希望自己的其他女人过得太凄凉了,不能责怪秦湘,只能通过其他方法了。 后宫里面,最有能耐和秦湘抗衡的,大概就是九妹,此人的心思和智商都在一般女人之上。所以赵谦就去看九妹,当然,九妹很是放得开,赵谦本来就挺喜欢。 走到宫殿门口,九妹已经带着宫女太监在门口跪迎,九妹用清脆的声音从容道:“臣妾拜见皇上。” 赵谦走上去,扶住九妹的手,当众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九妹心里一甜,进了宫,这日子好不好过就看皇帝喜不喜欢自己。 后宫这地方,虽然宫闱斗争很激烈,有时候给人错觉是比朝廷上还要激烈,其实要简单得多。朝廷上牵连的东西太多,利益,声望(政治资本),阵营,有大志者还要顾及社稷大局,那地方没那么简单。 在朝为官,不是皇帝喜欢就行了的,比如不是官员推荐的官,光靠皇帝提拔的官,就不太坐得住。 宫廷这样看来简单得多,只要皇帝喜欢就成了,有了宠爱,其他人都得敬畏。她们的地位权力直接来源于皇帝。 赵谦携九妹之手走进内宫,宫女放下幔维,尽心侍候。 “臣妾给皇上泡最喜欢喝的茶。”九妹嫣然一笑。 赵谦心里舒坦,在这宫面对佳人,可比在乾清宫面对一堆奏折要安逸得多。 九妹现在是贵妃,自然不用泡那种“艳茶”,拿滚水烫自己的**来找刺激,给赵谦泡了一杯扑通的茶,但手法高妙,香气四溢。 赵谦闭上眼睛闻了一下这茶香,说道:“我好想置身山水之间一般。” 他睁开眼睛时,看见九妹宫里站着一个新面孔宫女。赵谦常常来九妹寝宫聊天或者玩乐,对九妹身边几个近侍的面孔也看熟了,当下现一个新面孔,他在心里就留下了印象,但并未说什么。 由于那新宫女面目秀丽,赵谦不得不偶尔注意到她,只见她动作生疏,而且举止之间并不像服侍人的那种女人。 赵谦便不禁问道:“她是新来的么,以前干什么的?” 九妹听罢怔了怔,说道:“她是臣妾的旧友竹姑,因怕臣妾在宫里孤单,就进宫来陪臣妾了。请皇上恕罪。” 赵谦笑了笑:“无妨。正好一起服侍朕,把衣服脱了,让朕看看身材怎么样。” 九妹和竹姑都是一惊,张着小嘴有些不知所措,皇帝的心思,总是让人难以揣摩,一会儿像个君子,一会儿像个色鬼。 宫女们急忙退出了宫殿。 九妹和竹姑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皇上怎么了。其实赵谦就想让大伙知道自己喜欢美色,免得一帮大臣期望过高逼人太甚。 竹姑不敢抗旨,只得细细索索地将衣服给脱了。赵谦见罢她白皙的肌肤,凹凸有致的身材,颇为满意,一时也火上脑际。 但见宫外的太阳还高高挂起,赵谦也顾不得许多,在九妹的服侍下,也将衣服脱光,赵谦便将竹姑拉到怀里,又将九妹的衣服脱了,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九妹的肌肤洁白水灵,就像一按就要渗出水来一般,赵谦入手处,光滑细腻。 三人躺到床上。赵谦命九妹仰躺在床上,而竹姑却趴在九妹上面,将**翘起,两人头脚倒置。竹姑的脸对着九妹双腿之间。 赵谦抓住竹姑翘着的臀部,将自己的活儿塞了进去,说道:“还不让你姐姐也舒服一下?” 竹姑听罢只得伸出舌头去舔九妹的胯间,九妹的河蚌被一个女子的舌头触碰,异样地呻吟了一声。 很显然,两人并不是百合,被强迫这样干,九妹还好,竹姑舔着和自己那地方模样差不多的东西,只犯恶心。 赵谦在竹姑身后做合塞运动,见到两个女人的六九式,十分兴奋,工作得非常卖力。竹姑面部表情变幻莫测,时而秀眉紧蹙,时而“啊”地叹一声气。 而九妹却被竹姑舔得骨头里像有蚂蚁在爬咬一般,咬着自己的下唇,腰部直往上挺。 躺在最下面的九妹的脸部对着身上竹姑的小腹,被浓密的芳草在脸上扫来扫去,痒的厉害。而竹姑却因为臀部被赵谦抓着运动,趴着的姿势让胸前的柔软吊在空中,在九妹的小腹上抚弄。 不出一炷香功夫,赵谦飞快地运动之下,竹姑叫了一声我不行了,两臂软得再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倒在九妹的身上。 “好重。”九妹说了一声,将竹姑推下身去,其实她被人两厢刺激,早就受不了了,这会儿爬了起来,让赵谦仰睡,提臀便坐了上去。 于是赵谦就失去了主动权,一直躺在那里没动。九妹和竹姑两人轮番上阵,一人坐累了,便换第二人上,直让赵谦实在身虚之后才作罢。 事罢赵谦便不管天色如何,就在九妹的寝宫里睡了。 睡了一觉,赵谦醒来时太阳已经下山了,也懒得挪地儿,命人将御膳送来重华宫,就近吃了晚饭。 “今儿个不如在这里睡了。”赵谦看了一眼可人的竹姑,这是新鲜的女人,赵谦心道今天得玩爽才是。 本来皇帝睡觉一般都在自己的寝宫乾清宫睡,要哪个妃子,那妃子就将自己洗干净了,脱光被人用棉被包好,抬进乾清宫服侍皇帝,干完那事又抬回去。 不过赵谦可不会这么干,他要哪个妃子,自个就跑过去了。 竹姑见罢赵谦的眼神,脸上一红,心道这皇帝倒是很有情调很有意思,弄得她很舒服,竹姑甚至期待晚上又来一回。 不料这时九妹却说道:“昨儿臣妾去看了张贵妃,妹妹直哭鼻子。” 张贵妃就是在赵谦在南京娶的那个张茜娥,父母被恶霸害死,赵谦指示赵逸臣给她报了仇,张茜娥便嫁给了赵谦。其实这件事是赵逸臣有心为之。 张茜娥没了亲生父母,赵逸臣作为她的救命恩人,这关系就非同一般了。赵逸臣可不想有用心的人指使后宫在皇上耳边吹对他不利的风。 九妹进宫之前,是青帮总舵主,那时候赵逸臣负责一部分情报,和情报有来往,所以和九妹也是故知,今番九妹为赵逸臣推举张茜娥,也是顺着赵逸臣的意思。 九妹心里当然明白,赵逸臣作为次辅、国公,是一个很有实力的盟友。 段五五 各邦来朝贺 九妹说,昨儿去看望了张贵妃,她在那边哭鼻子呢。 赵谦想了想,对边上一个宫女道:“去把张贵妃接过来,一起吃夜宵。” “奴婢遵旨。”那宫女便出去传令去了。 赵谦喝了一口茶,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九妹和竹姑在边上给他揉肩侍候。赵谦心道:和两个贵妃同宿一宫,这事情传将出去可是有意思了。 过了半个时辰,张茜娥就进了宫殿,跪倒在地上道:“臣妾叩见皇上。” 赵谦道:“这边来坐。” 边上的奴婢放下幔维,退了出去。 赵谦看了一眼头还有些湿漉漉的张茜娥,看来是刚刚沐浴,准备过来服侍赵谦就寝的。 赵谦白天被两个女人轮番上阵,还没隔多少时候,这会儿身体还未恢复,又要侍候三个女人,恐怕对身体不好。有些有心无力,但人都来了,赵谦就说道:“让茜娥侍候笔墨,我就在这里写点东西。” “是,皇上。” 张茜娥便取了砚台,为赵谦磨墨。赵谦打量了一番三个娇艳的女人,心道:老子这岁数大了,却是不支,要是年轻那会,一晚御五个也没事。 赵谦想罢微微摇了摇头,提起毛笔,开始工作。 这会儿写的是元素周期表的前二十位,和化学的基本理论反应公式。 物理的低运动物质定理他已经写成书了,也就三个内容,力学,运动学,热力学。花点时间写好化学基础,再写一本数学。三本书就可以合成“格物”,到时候建立几个实验室,让人完善一番,就能在原有科举制度上作一些改变。 科举的乡试会试原来是分三场考,其中第一场的四题最重要,是取士的关键,就是写八股文,后面还有几场,写策论,应用文之类的。这格物的内容就可以加到后面去。 原来的科举制度也要改变一点,但还是要考四书五经,不然那些以读书为业的士人可得造反不可。 写到半夜,赵谦就在重华宫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有值房的太监学了一声鸡叫,宫里面就运作起来,各司其职。几万人住在这里,俨然一个小社会。 九妹等三人侍候赵谦穿好衣服,吃了一碗粥和点心。赵谦便出了重华宫,乘辇车来到乾清宫里。 一个手拿拂尘的胖太监走了上来,跪在地上说道:“皇爷,该上朝了。” 赵谦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道:“今天就不上朝,去交大臣们都散了吧。” 旁边的曹慎呵斥道:“没听见皇爷的话吗?快去!” 那胖太监急忙在赵谦面前磕道:“奴婢遵皇上圣旨。” “去吧。” 胖太监正眼不瞧旁边新的皇帝宠信的曹慎一眼,这就走了,赵谦看在眼里,呵呵一笑,问曹慎道:“那奴婢叫什么名儿,干什么的?” 曹慎躬身道:“回皇爷,他叫吕春华。这会儿是敬事房的太监,昨儿让皇爷翻牌子,就是这个奴婢的主意。” 赵谦看了一眼曹慎,说道:“刚才吕春华没向你告辞,这就说坏话了是吧?” 曹慎吓了一跳,急忙跪倒道:“奴婢不敢,皇爷……” “起来吧,朕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赵谦笑道,“吕春华对你没有礼貌,你说两句坏话,人之常情,要是就这么忍下了,朕还真不放心你,懂吗?” 曹慎战战兢兢地说:“奴婢明白,皇爷的话奴婢一定记在心上,每晚睡觉都得念上一遍。” 赵谦翻开曹慎拿上来的奏折,将没批复的批了,又检查了一番曹慎批红的部分,说道:“干的不错,就这么继续办。” “是,奴婢能侍候皇爷笔墨,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以后你要做事的时候,就让刚才那吕春华到乾清宫里来。”赵谦说道。 “奴婢一会就把皇爷的意思给吕春华说。” 曹慎心道:这皇爷可不是好侍候的主,这会儿又把吕春华弄上来,不明摆着和咱家抬杠么? 赵谦工作了半日,吃了简单的午饭,司礼监收到了新的奏书,曹慎便下去忙活去了。赵谦身边得有懂笔墨的大太监侍候,充作顾问,曹慎不敢违抗赵谦的意思,便将那吕春华叫进了乾清宫。 吕春华跪下请安,赵谦叫他起来了,说道:“你瞧瞧人家曹慎那名字取得多好,慎,慎好啊。” 吕春华想了想,躬身道:“奴婢是皇爷的人,要是侍候得皇爷舒心了,指不定也能得个好名儿呢。” 赵谦哑然失笑,笑了一声道:“你这奴婢,嘴上倒也不差,成,你要是干得好,朕也给你个好名儿。” “是,是,奴婢一辈子盼的,就是能让皇爷舒心呢。” 这时,曹慎走进了乾清宫,一边说道:“皇爷,皇爷好消息。” 赵谦道:“什么好消息?” “司礼监收到两份官报,一份是朝鲜李氏的贺表,一份是扶桑国的贺表,两国都派出使臣来我大宋朝见,奴婢想着这是我大宋国威扬于四方,可不是好消息?这就赶着来给皇爷报喜来了。” 赵谦道:“好,既然有外邦使臣要来,就按礼制接待。等安排好了,再来禀报朕,再行接见。” “奴婢遵旨。” 赵谦打开贺表,哈哈大笑。 旁边的吕春华道:“这些国家,也得要我天朝承认了,才得安生。” 赵谦道:“你还有些见识嘛。” 赵谦回后宫的时候,在门口见着了千代,她现在在宫里当赵谦的贴身侍卫,因为是女子,倒是方便了许多。 “千代。”赵谦站住,叫了一声。 “臣属在。”千代拱手说道。 赵谦道:“不久扶桑国有使臣来京,你要是想见乡人,朕准你几天假。” 千代冷冷道:“臣属现在是宋国人,是皇上的人。” 赵谦这才想起,千代以前说过,哪里爱她哪里就是她的故乡。当初千代跑到明朝来,可能也是在国内混不下去的原因。 千代既然不想见扶桑使臣,赵谦也就作罢。 今天赵谦没有去其他妃子那里,而是去了坤宁宫看皇后,也将饶心梅接了过来,一并说话。这些彼此关系好的妃子,赵谦都是一起就陪了,免得有人被冷落。 张茜娥听到太监说皇帝去了坤宁宫,看来今天晚上是没有其他事了,就到重华宫去看九妹。 三个女人因为一起侍候过赵谦,关系更加升温。 九妹热情地招呼了张茜娥。 张茜娥看了一眼旁边的竹姑,想起那晚上的事,红着脸笑道:“敢情皇上不来,姐姐也不会孤单啊。” 九妹见张茜娥表情暧昧,唾了张茜娥一口,“死丫头,说什么呢。” 张茜娥道:“竹姑服侍过皇上,指不定不久就能封贵妃了。姐姐也为竹姑在皇上面前说两句话,别让皇上忘了呀。” 竹姑红了红脸道:“张姐姐,看你说的,我就想陪着总舵主,什么贵妃可不想做。做了贵妃,就不能天天和总舵主在一起了。” 九妹道:“可别再叫总舵主。” 张茜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宫里有个叫望月千代的扶桑侍卫,听人说也服侍过皇上许久,姐姐可知为什么没有封贵妃?” 九妹轻轻笑了笑,摇头说不知。 张茜娥低声道:“听说皇上对扶桑人不待见,虽说现在千代和咱们大宋人差不多了,连说话的调儿都一样,可血脉还是扶桑人的血脉不是……” 九妹看了一眼边上的宫女,宫女们自觉地退了出去。 张茜娥继续道:“连皇后也不待见扶桑人,那千代没回服侍了皇上,都被皇后的人拿毛刷……” 张茜娥做了一个动作,九妹顿时心里不舒服,但面上没表露出来,毕竟是赵逸臣的那边的。 九妹只是心里想道:怪不得皇上不爱去张贵妃那边。 过了半个月,朝鲜和扶桑的使臣来北京朝贡,赵谦命御林军在承天门下列队,自己坐在承天门上的龙椅上,先接受外邦使臣的朝拜,然后才安排使臣的食宿,等待在皇宫中接受礼物,赐封金银。 朝鲜使臣见天朝改朝换代之后仍旧保持着明朝的礼仪,百姓仍穿汉服,心里倒有些欣慰。不像几年前来北京朝贡,已经被满清占据,一个个穿马褂留辫子。朝鲜使臣回去之后望东而泣。 扶桑使臣看到的是承天门下那一列列整齐划一的御林军,还有长长的新式火器,他们在塘沽港口登岸的时候,看到大宋的巨舰,已是震慑非常。 宋朝对使臣“礼遇之”,他们住的使馆如宫殿一般华丽,锦衣玉食,很是舒服。 北京街面上,面子上看上去治安很好,百姓对人彬彬有礼,见了外邦人,都让到一边,以示我大宋臣民谦逊的美德。 扶桑使臣一方面是朝贡,一方面也在关注天朝的形式,他们在大街小巷散步,然后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在案。 使臣中两个正使,父子两人,都是德川家光的家臣。他们的主人就是江户幕府第三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两人都是武士阶层。 老武士一边走,一边说道:“三郎,我们身负主公重任,你年轻气盛,切记忍让,不可生事。” 三郎道:“是,父亲大人。” 两人走得有些饿了,正巧遇到巷子里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店。两个扶桑人很喜欢那面写着汉语的旗帜。要是在扶桑,书法只有贵族才能享受的东西。 于是二人便信步走进店铺,老武士用不太清楚的汉语说道:“要……酒……菜。” 店铺老掌柜说道:“好勒,看二位穿的是绸,吃得可就是好酒。碎女子,给二位大爷来坛状元红。” 一会儿,一个小姑娘抱着一坛酒上来,小声说道:“这状元红,可是埋了二十年的好酒,当初是为了等哥哥考上状元才能喝的呢。” “看来……是,没有,考上。”老武士调侃说。 三郎和老武士哈哈大笑,顿觉有趣。 每个种族的人,都是什么人都有,只是有的好人多,有的好人少。 这店子的生意不太好,老掌柜在后边做菜,那小姑娘便没有事,好奇地看着两个扶桑人奇怪的服饰。 这时候,两个青年走了进来,敞着胸口,嚷嚷道:“好酒好菜,尽管给爷上来。” 老掌柜走了出来,看到那两个青皮,立刻眉头一皱,说道:“二位小哥,咱们这小店是小本经营,您瞧生意本来就不好,这酒菜钱是不是……” “咦,我说,您这是什么意思?以为咱们哥俩没钱给您是不是?” “不,不,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青皮怒道,从腰里摸出一把短刀,“当”地一声插在桌子上,“哥们没钱给你么?” 三郎怒视着那两个青皮,老武士抓住他的手,三郎这才看向别处,用扶桑语说道:“要是在扶桑,三郎一刀就将这两个人斩了。” 老掌柜见罢,叹了一声气,回头说道:“碎女子,给两位爷拿坛酒上来。” 那小姑娘只得端了一坛酒上来。两个青皮见状,伸手摸了一下小姑娘的下巴,笑道:“这小妮子模样长得挺可人的嘛。” 老掌柜立刻走上来,将小姑娘拉到身后,“两位爷,孙女才十一岁,抬头三尺有神灵,你们可不能太过分了。” 青皮怒道:“摸一下能掉肉?”另外一个青皮抓起桌子上的短刀,“当”地一声又插到桌子上,以此示威。 这下那老掌柜可是忍不住了,哗地一声拉开衣服,说道:“老子身上的伤,是跟着皇上,跟着国公爷南征北战留下来的,老子就是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在老子面前耍混,老子杀人那会,你们还在吃奶!看看你们俩这打头,算老几?老子到御林军里走一遭,随便喊两个人,就能弄死你们,给老子滚!” “娘的!”青皮推了那老掌柜一把,“你能把咱咋地?” 老掌柜被人冷不丁一推,一个没站稳,摔倒下去,只听得“咚”地一声,脑袋搁在板凳棱角上,顿时血流一地,人也昏死了过去,不知道是死是活。 “爷爷……”小姑娘急忙奔到老掌柜面前大哭,回头红着眼睛瞪了两个青皮一眼,“你们还我爷爷!” 小姑娘冲将上来,抓起桌子上的刀就向着青皮乱砍,“滋”地一声,一个青皮的胳膊上被划了一条口子。 青皮急忙抓住小姑娘的手,小姑娘张口就咬。 “啊!”青皮吃痛手上一推,突然“噗哧”一声,将短刀刺入了小姑娘的肚子。小姑娘瞪大了双眼,倒在血泊之中。 这一切都是转眼之间就生了,一下就是两条人命。两个青皮也傻了眼,看着地上的尸体怔怔出神。 三郎抓住刀柄,怒不可遏,老武士再次按住他的手,说道:“三郎切勿冲动,宋国的官府知道管。据为父了解,宋国的律法和我扶桑不一样,宋国的侠士乱杀人也是要被追捕的。” 三郎狠狠地瞪了两个青皮一眼。老武士拉起三郎就站了起来,说道:“我们去告知宋国武士衙门,也是为他们祖孙报仇。” 三郎这才将手放下,和老武士正欲出门。 一个青皮道:“咱们哥俩干下了命案,这两个人可不能放了,不然咱们走不出这京师。” 青皮将插在小姑娘肚子上的短刀拔了出来,就冲上去正欲把两个武士一并杀了。 三郎听得后面的风声,本来就一肚子愤怒,他想了没想,本能地从腰间“刷”地一声拔出武士刀,一个转身,斜劈下去,“喀嚓”一声,拿刀的青皮的脑袋顿时被劈成两半,鲜血哔哔直喷,溅了三郎一身。 后面那青皮还没反应过来,三郎已经腾空而起,顺势双手握刀,从下面往上一划,那青皮脸上的五官顿时一分为二。 “三郎!”老武士见罢惊恐地喊道,“留活口!” 但是已经晚了,两个青皮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尸体。 这个时候,突然巷子里响起了哗哗的脚步声。是路人听得里面打斗,就去报了官,在巷口正遇到巡逻的军士。 两个武士走出店铺,众军立刻就端起火枪,对准了他们,将官喊道:“将兵器放下!” 三郎一身是血,那将官更怀疑是杀人者,又喊道:“再不放下兵器,立刻射杀!” 老武士将腰间的两把武士短刀抽了出来,放到地上,对三郎说道:“先将刀交了,我们是外国使臣,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老武士有经验,就算是真在中原杀了人,朝廷为了不影响邦国和睦,一般都不会过分对外国人较真。 三郎听罢便也将武士刀放下。 一个军士走了上来,把刀收了。军官道:“给我绑了,送顺天府衙门。” “得令!” 几个军士冲上来,拿着绳子将两个武士绑了,他们两个也不反抗,乖乖被人绑了,押送到顺天府衙门。 因为涉及邦交,不是一般的刑名,顺天府知府不敢擅自裁判,立刻上报刑部。 段五六 赵逸臣审案 曹慎走进乾清宫的时候,看见赵谦和陪同处理政务的吕春华在说着什么,赵谦正哈哈大笑。曹慎眉头一皱,心道:这个阿谀奉承的死奴婢! “奴婢叩见皇爷。”曹慎走到案前,伏拜于地。 赵谦转过头,问道:“你有什么事?” 曹慎道:“司礼监收到刑部的奏书,事关邦交,奴婢不敢做主,请皇爷御览。” “呈上来。” 赵谦拿到奏书和案卷,先翻开奏书一看,是扶桑使臣佐藤龙之介和佐藤三郎涉嫌杀害平民四人的案子。因为是外邦使臣涉嫌杀人,这事就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了,故刑部才会上书皇帝。 赵谦看罢眉头一皱,说道:“扶桑人……真是什么地儿养什么人。查实了么?真是扶桑使臣所为?” 曹慎道:“刑部尚书言使臣身上和刀上都有死者之血。佐藤父子也招供杀了两人,但不承认另外两人是他们杀的。” 赵谦怒道:“杀了四人,还是杀了二人,左右都是杀了人,既然招供,还说什么涉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外国人在我大宋疆域内,也一样要遵守我大宋的律法,我大宋的百姓是随便让人杀的吗?” 曹慎战战兢兢道:“回皇爷的话,案卷上有记录,那佐藤父子一口说是两个泼皮杀了店家祖孙,又欲杀佐藤父子灭口,佐藤父子这才愤而杀之。但没有人证,无法查实。如果按佐藤父子所言,依大宋刑律,他们并无死罪。” 赵谦这才仔细看了一番卷宗,果然如曹慎所说。赵谦冷静下来,他明白自己现在是皇帝,投足之间都关系不小,不能感情用事。 “叫赵逸臣主持三司法会审,审明白了再报上来。”赵谦不动声色道。 曹慎这才拿回卷宗,躬身道:“奴婢这就去传旨。” 因为赵谦老是和一个大内女侍卫保持关系,就是千代,而千代又是扶桑人。出了扶桑人的案子,后宫里自然就多关心了些,太监们将乾清宫的事一说出来,后妃就知道了。 张茜娥听说了之后,一回正遇到曹慎,便说道:“曹公公请留步。” 曹慎忙道:“奴婢拜见贵妃娘娘。” 张茜娥道:“听说是赵阁老主持审那案子,曹公公要是见了阁老,劳烦提醒一下阁老,皇上对扶桑人可不待见。” 曹慎听罢吃了一惊,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曹慎自然明白,这内监勾连外廷历来是大忌。这张贵妃是脑子有问题么,叫咱家干这种事,你暗示一下咱家心领神会也就罢了,居然说得如此明白,要是隔墙有耳怎么办。 曹慎想着自己刚刚被皇帝提拔,就多次被敲打,这会儿哪敢干这种事,当即就说道:“贵妃娘娘赎罪,这事儿咱们可办不了。” “哼!”张茜娥立刻调头就走,“不就是个太监么,还真把自个当回事儿了。” 曹慎叹了一口气,心道:你忌恨咱家没关系,咱们还是不和你一起下水。 正巧这时候殿门口有个重华宫的宫女经过,听见两个人说话,急忙躲在门后面,听得清楚。 等宫女到了重华宫,私底下便一五一十地将听见的话告诉了九妹。 九妹听罢低声道:“你也在宫里呆了不少时候了,规矩你该懂吧?” 宫女急忙道:“奴婢只和娘娘说了,奴婢心里边只向着娘娘一个人。” “这就好,下去吧。以后洗那些脏物的事儿就让小李去做,你就专心在这宫里侍候本宫就行了。” 宫女听罢大喜,急忙跪在地上磕头:“奴婢谢娘娘,奴婢谢娘娘……” 等宫女下去之后,九妹对竹姑说道:“这张茜娥以后咱们少和她来往,她要是来了,就说我身体不适。” 竹姑想了想,低声道:“赵逸臣以前在南京就知会了总舵主照应着些,恐怕……” 九妹笑道:“没事,赵逸臣很快就会明白的,他哪像张茜娥这样的脑子?” 竹姑笑道:“总舵主能治理青帮上下,这后宫也算是屈才了。” “就你那双嘴会说。”九妹摸了摸幔维,笑道,“这东西要是在外边用,可是逾制的,哎呀……要是皇上能多来几回,在这宫里也挺好的。” “咱们这皇上,可是很有情趣的哦。” 赵逸臣进宫见驾时,正遇到曹慎,一般内廷的人外廷的人接触,边上都必须有其他人。曹慎也不明说,一起走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说:“皇上知道了那案子,可是很不高兴,赵阁老可得帮皇上把这事儿办好了,不然咱家也得跟着阁老挨骂呢。” 赵逸臣会意,左顾而言他,两人不作痕迹。 于是赵逸臣根本不看卷宗,心里就有了腹稿,三司法会审中间,赵逸臣一言不,只听几个部门在那里审讯。 审完了,大伙儿把头碰一块商量怎么结案。大家都小心说话,根本不表露自己的观点,就等主持会审的赵逸臣表态。赵逸臣看着大伙,笑道:“你们都看着老夫干什么?老夫不过就是主持会审,大伙审完了,老夫将结果报给皇上就是。” 几个人立刻在心里大骂赵逸臣。 这时御林军一座营房中,一个不之客走到了门口,军士立刻拦住道:“御林军大营,没有皇上亲笔手令,不得任何人进入。” 来人笑道:“好好,咱不进了行吧。就是听说你们这彪人马中有个挺受人待见的老兵,叫洪贵,打了半辈子仗,不过想做点小生意过日子,结果被人杀了。这会儿三司法正想办法怎么给人开罪呢。” 来人说罢就走了。 守门的军士相互说道:“杀害老洪的凶手不是被缉拿了么?” “没听人说有人给开罪?” “妈的,凭什么。” “凭别个不是咱们大宋的人。” “不行,咱们得找千总说道说道,咱们西虎营出来的人,只有死在战场上的,哪有被人窝囊杀家里的?” 千总得知了此事,找来几个心腹百户军官,说道:“老洪那件事,大伙都知道了,咱们这么憋屈着,这死了多少人炼了多少时日的西虎营魂儿可就没了。” 百户军官道:“那怎么办?” 千总道:“叫大伙去刑部门口闹闹去。” 百户军官劝诫道:“御林军军纪严明,要是真闹了,上边的人可得拿将军问罪,安上个谋反嫌疑,可是说不清楚。” 千总道:“叫军士们把咱们都绑在营里,军士们去,法不责众。咱们是皇上的人,谁还敢整营杀了不成?” “有道理……” 于是一帮军士也不带兵器,免得有谋反嫌疑,几百个人跑到刑部大堂外边大吼大闹。官员们走出来一看,穿着御林军军服,顿时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明白此中关联。 众官看了一眼赵逸臣,赵逸臣正没事一般很有兴致地听那些军士骂什么。 “娘的,咱们御林军可不受这窝囊气,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坐船干到扶桑去。” “就是,抢完扶桑的女人和银子……” “文官儿就是没血性!” …… 按察使看罢赵逸臣的神色,对几个官说道:“大伙都知道怎么定案了吧?” 众官点点头。 赵逸臣这才走上前去,吼道:“要造反么?是不是嫌给你们的银子不够花?” 众军里面有人不服道:“给老洪家一个说法。” “滚!都给我滚回去,回去问问你们国公爷,我赵逸臣是徇私枉法的人么?” 众军听到“你们国公爷”,长期带他们打仗的,除了皇帝,只有一个国公爷,就是张岱。萝卜是带骑兵的。张岱现在还在辽东。 大伙听这个人是赵逸臣,也是跟着皇上打江山的人,顿时声音小了许多。 赵逸臣又吼道:“谁煽乎你们来的?老子查不了你,叫皇上派人查。一应带头的,按军法论处!” 众军顿时愣了,你瞧我我瞧你,没个军官在里面,大伙都不知道听谁的。 “几位大人已经说了,凶手已经查实,上报皇上,不服去你们皇上那闹去。” 众军一听,这才满意了,既然凶手定为有罪,还闹着什么劲。 赵逸臣又吼道:“还不快滚,是不是闹饿了要叫刑部招待你们吃顿饭?” 有人忍不住笑了几声,这才散去。 “阁老几句话便将这些矫兵哄走,下官等佩服佩服。” 赵逸臣笑道:“既然事情是诸位定的,那老夫就给皇上报上去了。” 赵逸臣制好卷宗,写好三司法的结案,就报上去了。报到司礼监,曹慎看到之后,立刻送往乾清宫。 赵谦看罢,说道:“这赵逸臣办事就是雷厉风行,十分靠谱。” 曹慎在一边道:“要是赵阁老能听到皇爷的话,可就高兴了。” “呵呵。”赵谦打开卷宗,见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字:时争执生之前后,有巡逻兵丁在巷口,得到消息,立刻抓捕了巷中所有的人审讯。又从收集到的证人供词中得知,当时并无其他人进入洪家店铺,佐藤父子也招供此项属实。佐藤三郎身体和佩刀上有死者血迹,是为杀人无疑,店中死四人,活二人…… 赵谦一翻后面还有好几页蝇头小字,直接便看赵逸臣的结案,结案便是佐藤龙之介、佐藤三郎,扶桑籍,在大宋犯杀人罪,按律斩刑。 “既然赵逸臣找了这么多人一起审,结果自然就不会错了。在我大宋疆域,所有人都得遵守大宋律法,拿下去批红,斩立决。并叫礼部拟书,并赏赐该赏的金银,叫剩下的扶桑人带回国去。犯法是一回事,邦交是另一回事。” “遵旨。” 曹慎下去之后,旁边吕春华说道:“皇爷,奴婢听人说曹慎在赵阁老面前说皇爷不高兴,指不定这案子的结果,还受了些曹慎的干扰。” 赵谦看了一眼吕春华,沉默了一会说道:“朕知道了。至于赵逸臣,他不会轻易受人干扰的。” 赵谦表示对赵逸臣的信任,原因就是他既然很在意皇帝的意思,那么就是个忠臣,为什么不夸两句呢?这个曹慎,看来敲打还少了点,要是真不是那块料,只能换个人了。 不过赵谦一时还不想动曹慎,一则司礼监的人换的太频繁了说明皇帝疑心重,二则一时也没现这么合适的人选,既有才能,又要与这身边的吕春华有矛盾。 赵谦心道:既然吕春华和曹慎有矛盾,那更不能凭他吕春华一人之言就去动曹慎。人也不能太凭喜好办事了。 赵谦闭目养了会神,心道:内廷里还是要制造点矛盾,免得只听到一个声音,外边的消息被蒙蔽了。外廷却不能制造太大的矛盾,造成一定党争虽对坐稳位置有利,于国却不利。 真到了党争的时候,就会一不可收拾,只要是对方反对的,自己就支持,反之亦然。根本不管事情本身的好坏,那还拿那些官员做什么用呢? 韩佐信和赵逸臣不太对眼,这个赵谦心里是明白的,太对眼了也不好,控制在现在这个程度正好。 赵谦翻开一本史书,开始将里面的事当故事来消遣了,这会儿又想:这明史应该怎么编修呢? 佐藤父子被斩了,等赵谦在皇宫里接见这批朝贺的使臣时,就只有朝鲜来的使臣。 礼仪罢,赵谦赐封了朝鲜新玉玺,表示承认李氏王朝的合法地位。 朝鲜使臣这才放下心来,只有得到天朝的承认,李氏王朝才做得稳,不然大宋扶植另一个反叛朝廷的势力,说不定就夺了王权了。 杀了扶桑人的事,朝鲜使臣也知道了,心中快意,因为扶桑曾经明火执仗侵略过朝鲜,不是万历皇帝调数十万计的大军支援,可能已经被灭了国。 朝鲜使臣上书言与大宋和亲,将朝鲜公主嫁入大宋。赵谦心道,却不知这时候的高丽人,有数百年后的美丽否?不管怎么样,只要是李氏王室血统,就是一头母猪,赵谦也得接着,不关乎爱情,只关乎政治。 扶桑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得知使臣被杀的消息后,勃然大怒,将大宋的国书撕了个粉碎。 德川家光对着西边破口大骂了一通,也就算了。这时候扶桑将军崇拜朱元璋的干法,喜欢闭关锁国,扶桑那些战船和宋朝的大舰海军相比,就是一些破船,要是去打宋朝,可能连登岸都很困难,在水上可能就会被灭了。 现在的华国和嘉靖那会不一样,可以打到沿海数省去,也和万历时候不一样,德川家光不关注其他国,华国可不能不关注,卧榻之侧,一头庞然大物,想不注意都困难。 德川家光的家臣佐藤家父子两人都被斩杀,全家还剩一个女子,是佐藤三郎的妹妹。 佐藤氏对家臣说道:“父兄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么?绝不可能枉杀无辜百姓。宋朝皇帝狂妄自大,加昏庸,夺走了我父兄的性命,一定要血债血还!” 有家臣进言道:“今年朝鲜国将献公主与宋朝和亲,小姐和雇懂得朝鲜语的忍者将和亲队伍换了,混进皇宫刺杀之!” 佐藤氏想了想,说道:“大国皇宫定然戒备森严,此行定要一击必中,且不牵连大将军,便要信得过的人。找佐藤家会朝鲜语的家臣与我同往,我要亲手杀了这个昏君!” 家臣劝阻不得,只得帮助佐藤氏策划行动。 时朝鲜送亲队伍将派军队护送公主到达辽东,然后将功公主交给辽东军护送到北京。到了朝鲜边界,朝鲜军队不能过界,和亲队伍便会有一小只有侍卫护送单独行进的路程。 这一小路程就是佐藤氏的机会了。佐藤氏在和亲一个月前,就在边界沿江一带布置了人手。 佐藤氏家臣先服麦角、梅子、冰糖制成的止咳丸,等等细节都考虑在内,保证不会暴露目标,伏于道路中等待目标出现。 和亲队伍过了江,穿过一树林的时候,突然遭遇袭击。先从树间射出毒箭头弓箭,朝鲜前方侍卫立毙十几人。树枝之间突然荡出人来,从众侍卫身边丈余地方荡过,以吹矢攻击,毒针伤人,剧毒猛烈,侍卫又毙十数人。 “保护殿下!”余者将轿子围在中间,这时一群黑衣人从树上地坑里冲将出来,猛冲朝鲜队伍。 黑衣人冲近,先手里剑,前方侍卫倒地一片,刀剑丢了一地。 正在这时,突然从空中掉下一条绳子,随即一个黑衣人自轿顶攻入,众侍卫还没来得及防御,轿中一声惨叫,那黑衣人已经弹回了空中。 侍卫顾不得其他,掀开轿帘一看,公主脖子上有个黑点,人已昏死过去,不知死活。侍卫伸出手在公主鼻间一探,已没有气息。 那侍卫当即就向后跑,公主都死了,还待在那里作甚。剩下的侍卫见状也开始溃逃。不料后边又有黑衣人冲来,两厢夹击,高丽人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佐藤氏走到轿前一看,那公主已死,但衣服却没有沾上血迹,是中毒身亡。佐藤氏便将那公主剥得精光,将**的尸体扔出轿子,说道:“将尸烧了。” 段五七 大结局 和亲队伍将高丽公主送到皇帝手里,受了册封要回去交差。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所以佐藤氏拥有机会的时间不多。 新的和亲队伍行至张岱军控制的地面,张岱凋骑兵一部迎接。 时张岱率骑兵骑兵数万,新辽东军数万,正切断了盛京各处通道,准备围攻盛京,将里面的清军残部,社稷宗庙等一网打尽,就是要打残满清建制,不让满清有任何卷土重来的机会。 赵谦已经明确下旨,不得屠杀满族平民。无论怎么样无论什么民族,平民没有多大的过错。 铁甲骑兵前呼后拥高丽公主车仗而行。通过张岱重骑兵营时,佐藤氏撩开轿帘一角,看见轿子外面成群结队的黑甲骑兵,马蹄轰鸣。 张岱军护送高丽公主入山海关,便将其交给另外的军队。 然后又送入京畿。御林军一部在京畿接到高丽公主,送往北京。 赵谦封高丽公主为贵妃,并赏赐了送亲人员一些金银财物,“礼遇之”,再送回去。 赵谦见着那公主身还算苗条,面目秀丽可爱,心里倒有些欣慰,心道:还以为他们要挑最丑的公主送过来。 不管怎样,新婚之夜,赵谦给敬事房太监交代了,今晚去高丽公主宫里。 佐藤氏在后宫无意中现了千代,从她的装饰和武器上看,此人竟是一个扶桑人。佐藤氏心中当即咯噔一声,心道:别被此人看出弥端才好。 佐藤氏心道:要是被他们查出自己的扶桑身份,恐怕会引两国战争。 佐藤氏在心里思索了一遍谋划,觉得很是稳妥,这才放下心来。她打算在今晚就行动,用一种腐尸毒药,死者尸体会被腐蚀无法辨认相貌。佐藤氏准备成功之后便自服毒药,相貌无法辨认,自然查不到她的扶桑身份。 在这戒备森严的宫廷中,谋杀了皇帝,想跑几乎没有可能。所以佐藤氏连逃跑的心思也省了。 赵谦处理完政务,便乘辇到了乾清宫,命人将朝鲜公主送到乾清宫。 佐藤氏见了赵谦,跪倒用生涩的汉语说道:“臣妾叩见皇上。” 赵谦坐的远远的,突然喊道:“给我拿下!” 佐藤氏大惊失色,欲挣扎之时,已被赵谦左右侍卫按在地上,赵谦笑道:“你当我堂堂紫禁城的戒备都是虚设么?从实招来,受何人指使?” 佐藤氏突然嘴里吐出一股黑血,侍卫大惊,待拗开她的嘴时,人已气绝身亡。面部迅变黑腐蚀,很快便认不出人样来了。 赵谦忙叫人拖将下去,下令道:“传令各处隘口堵截送亲使团,抓住审讯。” “遵旨。” 赵谦一拂袖,走出乾清宫,心里还是觉得秦湘可靠得多,便心念一动,就去了坤宁宫看望秦湘。 “皇上不是要……接待朝鲜公主么?” 赵谦佯作无事,苦笑道:“朕还是惦记着咱们的儿子,这就过来看看。”说罢在秦湘的肚子上听了听。 秦湘幸福地笑了,转而又说道:“要是生的是公主呢?” “公主也行。男女朕都喜欢,朕要是有公主,绝不会送到外国去和亲。” 赵谦抬头看向铜镜时,现自己已经两鬓斑白,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岁枯岁荣,生老病死,就算贵为皇帝,也不法逃脱天道轮回。” 秦湘道:“皇上龙体康泰,定能长命百岁的。” 赵谦见案上有纸墨,心道生死不由命,还是给秦湘一点保障的好。便提笔写了几行字。 秦湘问道:“皇上在写什么?” “圣旨,如果湘儿生的是皇子,便册封为太子。” “皇上……”秦湘忙说道,“皇上春秋鼎盛,国本不必如此着急……臣妾谢皇上宠爱。” 赵谦扶住秦湘道:“我怎么感觉这么说话挺不舒服的,我们本是夫妻,没有外人不必拘礼,做了皇帝皇后,也是夫妻。” 秦湘听罢心里一暖,依偎在赵谦的怀里。 赵谦心道:这辈子最爱的两个女人,第一个就是结妻秦湘,第二个就是后来才相识的长平公主朱徽娖。 赵谦想起朱徽娖那张冷艳而忧伤的脸,顿时心里泛出一股子伤感来。 第二天,赵谦便出宫去朱徽娖的陵墓悼念,众臣劝阻皇帝九五至尊不能这样做,赵谦不予理睬。宫女太监御林军前呼后拥下,一路街道都被清理,百姓跪于道旁。 方出北京城,突然众人一声惊呼。赵谦抬头看时,只见紫气东来,一团火球自天幕呼啸而至。 赵谦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妈的,难道是陨石? 那火球越来越大,要跑已经来不及了。赵谦在这一瞬间,突然悟了,什么皇帝王侯,都是人生一梦罢了。 管你权力位极人间,管你手里的军队多么能大,运气太差,也得送命。 赵谦眼前一亮,便失去了知觉…… 不料不知过了多久,赵谦竟然醒来了,他先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空。身上寒冷异常,证明是有知觉的。 赵谦顿时就纳闷了,心道:难道朕是金刚不坏之身,遭了陨石居然不死? 他浑身寒冷酸痛,强忍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周围的景象,顿时呆了。 他先看到的是紫禁城承天门,让他惊讶的不是承天门,而是承天门外面的大街上来往的汽车。 赵谦抬起头,一架巨大的飞机从头上飞过。 赵谦目瞪口呆,一掐身上,疼得他嘶牙咧嘴。 他低头看时,脚上穿着一双阿迪达斯板鞋,身上穿着一套休闲服。赵谦急忙奔到喷泉旁边,往水里一照,顿时哈哈大笑。 虽然身上脏得不成样子,但是水里自己的模样,不是穿越到明朝之间的自己么?赵谦自恋地左右看了看,心道:老子还是那么帅那么年轻。和穿越前一模一样,依稀记得,穿越前就是穿的这身衣服。 赵谦比做了皇帝还高兴,他顿时明白:青春和皇位,还是前者有价值一些。人衰老了,慢慢走向坟墓,再多的身外之物都屁用没有。 让他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帝国会不会因为皇帝驾崩生动乱,秦湘饶心梅等人和她们肚子里的孩子能活下去吗? 湘儿……赵谦在心里祈祷。 这时赵谦听见一个孩子的声音:妈妈,那个雕像是什么呀? 赵谦这才看见旁边有六尊巨大的石头雕像,有三四层楼房那么高。赵谦心里有些异样,这几个人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那孩子旁边的母亲指着中间那个拿着石剑剑指苍穹的石像,解释道:“那位是三百多年前咱们大宋的开国皇帝,名字是赵谦,小宝记住了啊。 赵谦巨汗,心道:怪不得我怎么觉得那石像雕刻得这么英俊神武呢。这么说,老子的帝国到现在还没土崩瓦解? 那母亲又指着旁边的两个雕像对孩子说道:“那是太祖皇帝的丞相,他们手里拿的典籍代表了律法和公正。咱们大宋的宪法,就是以两位丞相订立的《大宋律》为基础修订的。” 赵谦心道:佐信和逸臣,真是朕的忠臣啊! 那孩子又好奇地看着后边的三个雕像。孩子他妈继续道:“那三位是太祖皇帝的三个大将军,张岱、罗伯、邹维涟,他们手里的剑代表正义。 孩子眨巴着大眼睛道:“老师也说过,来了北京才看到他们,长得好高啊,妈妈,古代人都是巨人吗?” 这时候那孩子突然现了一身脏兮兮的赵谦,说道:“妈妈,快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孩子母亲急忙捂住孩子的嘴,回头对着赵谦歉意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突然两个警察冲了过来,将赵谦按翻在地。 赵谦大惊,吼道:“妈的,没有朕,有这大帝国吗?放开朕!” “送精神病院。” 赵谦大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穿龙袍了,急忙讨饶。 一会儿就来了一辆面包车,赵谦就被推进了面包车里面。窗户外面,一大群人举着横幅走上了街头。 赵谦听见他们喊:“热爱和平,反对战争。” “强烈要求政府军从伊拉克撤军!” “强烈要求将海外士兵送回家乡!” …… 赵谦巨汗,心道:老子这帝国很牛叉啊,把伊拉克都占了。赵谦急忙对车上的精神病医生说道:“大夫,能不能给我弄本中国历史的教科书?” “这人神经错乱了,联系到家人了吗?” “还在进一步调查。” 赵谦被人押送进了一栋大楼,抬头看时,上面写着:北京第二精神病医院。 赵谦郁闷得真想骂娘了。走进大厅,一个壁式电视正在播报新闻。 一个甜美的播音员说道:“经济危机席卷全球,我国失业人口增加。皇帝陛下下旨民主党内阁妥善解决就业问题,否则将提交国会弹劾内阁辅大臣。皇室剥内帑一亿元,用于完善社会福利。下面是皇帝陛下圣旨的现场报道。” 画面转到承天门上,一个穿汉服的人正拿着祥云黄绢,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进了病房,赵谦仰天悲叹: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没有神经病啊? 过了一会,一个可爱的护士小姐走了进来,说道:“你要安静些,配合医生治疗,才能尽快回到生活中去。” 赵谦看了她一眼,这护士神色冷冷的,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赵谦说道:“我没有神经病。”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护士冷冷道。 赵谦愤怒地说道:“朕是太祖皇帝赵谦,妈的,怎么没人相信我呢?” 护士脸上神色冰冷,冷笑道:“你……是赵谦?那我问你,前朝的长平公主你知道吗?” “知道啊。”赵谦心道老子太知道了。 “叫什么名字?” “朱徽娖。”赵谦张口就说。 这样的名字,过了三百多年,不是历史系的很难记得。所以护士才吃了一惊,又问道:“朱徽娖曾经去南京一个寺庙许愿,是什么寺庙?” “永宁寺,她写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如能与君相伴,愿捐献白银一万两,为我佛塑金身。” 白衣护士听罢又惊又怒,抓住赵谦的衣领问道:“你说过要效忠先皇,为什么谋朝篡位?” 赵谦睁大了眼,心中纠结啊…… (全书完。) **********x 新书将在近期推出,已经有大量存稿,一经通过,将马上上传新书。有了这一本的经验,西风将扬长避短,无论是人物、情节、故事上,都将生质的飞跃。期待大家对西风的建议。 最后,十分感谢纵横编辑的栽培和书友们的支持,是你们陪着西风一路走来,才能坚持到现在。西风叩拜谢,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惟有写出更好看的文字,方能报答各位。 结尾不是结局,新的开始,新的快乐,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