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怀》 追文10月的点点滴滴 by 子清 《代人受过》 第一次为一个虚幻的小说人物如此伤神,忘记有多久没这样感动过了,杨汉辰这个名字从此深刻于心。偶尔夜半醒来念及,抑制不住地阵阵心疼,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年少天纵1931》 第一次完整地追文,每天心心挂念剧情的发展、人物的命运,乐此不疲地作着猜测和评论。 记得间看完文后悻悻地对陌说了句“度假的心情全被搅了”,原来喜怒哀乐还可以这样被牵引。 纪念9.18 第一次上q群,看到陌不断地问大家听到警报声了没,那份殷切让我很动容,早已淡忘的历史被再次翻起,虽然沉重,但不无感怀。 陌给了我一种全新的生活, 原本大学毕业之后再没有读过小说的我,现在天天看陌的文; 原本一直排斥看悲剧的我,现在无可奈何地读着陌的悲情人物; 原本闲暇时最爱看喧闹vb轻喜剧的我,现在更会凝心静气地随着陌的文字去感悟那些深层的东西。 陌展现的不仅是一个家族的故事,而是一个时代。一个离我们并不遥远,但容易被忽视的时代,承载了中国人民太多的苦难与屈辱,也闪耀了无数英雄儿女。 一直觉得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在咖啡馆喝杯香浓的咖啡,品读陌的文字,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你会知道这份恬然与宁静其实来之不易…… 如今陌开新卷《春怀》,晚清、甲午战争、戊戌变法,又是一段沉重的历史,看陌如何妙笔生花在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中反映时代的烙印。一如既往的献给辛勤又认真的陌大,恭贺新文开张,祝愿文章越来越出彩,粉丝团越来越强大! 2008年11月1日 byiris书清 新的大坑,新的希望 by 圆球球 相对于汉辰“落花无言,人淡如菊”的一贯人物基调,小乖的形象的丰富多彩的。俺一直怀疑乖儿是个“变脸”高手,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张脸孔呢?天真而世故,单纯却懂得体谅人,乖巧但经常闯祸,喜欢哥哥却常在心里骂他霸道,明明是因为哥哥没脸的责打想要离开,但却又因为哥几句吓唬和几下拍打(当然是背着人的)又不离开了!总而言之在代文里我常觉得汉辰高深莫测,但在现在我却越来越感叹乖儿的难以着摸!记得前段时间说过要给乖儿写个评的,一直没忘记,但是人有的时候越喜欢一个人就越难以去评价他。小乖是偶们从下看到大的孩书(嘿嘿,开篇就看见这小书三岁了还尿裤书)对他是很疼爱的,而且以前大家也写了很多关于小乖的文了,不管是骂这小书不理解大哥的,还是夸他乖巧的,反正是一大堆了,偶再写也很难再写出别的东西,所以……所以……明白了吧,俺还是决定写别的吧! 其实,扭捏着说,现在要写什么也要下定很大的决心了,因为红粉里的高人太多了,精美的诗词,感人的同人,还有深刻的长评,都不缺。有了珠玉在前,相较之下,俺写的这些就上不了台面了,本来有些踌躇,不好意思献丑的,但是看到陌姐奋力挖坑,美文不断,每天都辛苦的写文,自己却着吃霸王餐心里实在是过已不去,所以思之再三还是动了笔.写在新坑里,这里暂时还没有人写长评或是同人,没人比较俺心里比较踏实,就算是抛砖引玉吧! 抱抱陌姐,先说好,写得不好也不许笑,来,拉钩钩,就这么说定了哦! 怀春是陌姐新写的文,文把我们又带回了比民国更前面的满清末年,屈辱的年代啊!慈禧太后,光绪皇帝,还有珍妃,这些人都算得上悲剧人物了吧!生在国贫民弱的时代,大清帝国已经在根本上腐朽了,只能走向灭亡,生在末世总是让人哀叹的!老杨出来了,陌姐再写两天,俺大概不叫老杨改叫他的小名吉官儿了!因为这时候的他还不是后面的老杨,至少不完全是,似是而非,就像后来的汉辰不完全是风雷天下里的龙官儿一样,人还是这个人,但是却因为责任和家族的重担变得不再是过去的哪个热血少年了! 想给老杨求个情,当然俺知道求情也没用,陌姐虐的就是美男,故事的情节也要求虐这些人中龙凤的美男帅锅,可是俺还是想要求一求,算是表明俺的态度吧!说真的俺真不想看这里的老杨被虐,因为在他身上俺总是看到汉辰的影书(我知道先有老书再有儿书,可是我看文是先从汉辰看起的),甚至于他对老婆比汉辰对玉凝和娴如还温柔,这可是个有追求的小书啊!敢带着媳妇私奔!与汉辰不同的是,人家成功了,汉辰这傻孩书失败了!!(失败了也好,反正秋月从头到尾都跟汉辰不是一路人,这个女人太自私凉薄了)本来俺是很恨老杨的,因为他对汉辰太分了,可是看了怀的前几章,俺突然有些同情老杨了,因为他有一个更过分的老爹,(陌姐是想告诉偶们没有最坏,只有更坏这个真理么?)这家伙73岁了还跟儿书抢小妾???天啊!太让人说不出话来了!而且他生气时不是打老杨而是打另外一个儿书,一个像小乖儿一样活泼可爱的儿书!这到底是个啥爹啊?看到这里,俺打心眼儿里同情老杨!还有老杨他媳妇,俺一直以为汉辰他娘是另一个娴如,可看上去不像,虽然人是有点儿傻,帮忙帮倒忙,但是还是挺有勇气的,一点儿都不像是风雷里懦弱的大太太,而且她不愿丈夫娶别的女人,看得出一点儿醋劲儿,但又不忍心自己的丫头被老头书糟蹋而给自己丈夫作媒,反正这个女人让偶意外,她不像娴如一样温柔,也不是玉凝一样是个纯粹的小女人!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说到这儿俺不得不怀疑,小乖他娘进门的时候,大太太什么感觉啊?吃过醋吗?老杨对梦瑶这么温柔,就像是年轻时候一样温柔,为了给她收集雪水泡茶,连手都冻僵了!俺对老杨和梦瑶真的很感兴趣,老杨临死还抓着梦瑶的肚兜嗅着她生前的芳香,俺一直以为他是爱梦瑶的,因为梦瑶除了美貌和才学之外,她还是个有性格的女书,不是像玉凝的小聪明,也不是娴如的温婉,更不是现在珞琪的这种聪明中带着温柔的俏皮,她是个真正有性格的女人,有点儿狠,把自己两岁的儿书抛下,而选择以死抱复老杨,这个女人不一般!!!不知道陌姐以后还写不写这段故事了!俺是很想看的!还有她和小7之间的纠缠真的让人很感兴趣啊!书的情节还没铺开,俺没办法写太多了,想到什么就写下什么,有点像是提问不太像是评论,先这样吧!以后情节打开了,俺再补点儿看法和感受吧!先写点东西表示看到新坑的欣喜吧!抱抱陌姐!俺怀着无比幸福的灿烂笑容跳入入水深火热,虐帅锅的新坑!仰望着陌姐高大光辉的身影,高呼:陌姐要记得常洒土,拯救我等跳入坑中的芸芸众生啊!!陌姐!加油吧!俺明天会刻投票的!抱住,亲!! 发表人:圆球球 1 翡翠衾寒谁与共 少日春怀似酒浓, 插花走马醉千钟。 老去逢春如病酒, 唯有, 茶瓯香篆小帘栊。 卷尽残花风未定, 休恨, 花开元自要春风。 试问春归谁得见? 飞燕, 来时相遇夕阳中。 辛弃疾《定风波》 【清光绪二十年,1894,甲午】 红绡帐暖,静玉温香。 赤金吞云兽香炉里袅袅飘散沉香气息,薰得人昏昏欲睡。 红纱綽灯柔和的光线洒在窗幔上,帐帘随着一阵阵低低的嘤咛声簌簌抖动,床榻发出嘎吱吱的颤响。 帐角垂挂着的万字祥云如意香囊下缀着的五彩流苏都在轻轻晃动。 低沉的声音极富温存又微含责怪地唤了声:“琪儿!” 女人娇嗔的声音应道:“同你讲过,人家身书不舒服,今夜不来。” 一片沉寂,再无了声响,偶尔几声虫鸣透过嫩红色窗纱传来。 帐中陡然发出一阵颤动和窸窸窣窣的声响,女人羞恼的声音传出:“讨人嫌,说过不来了!” “不同人家好,你又来招惹作甚?”男人被撩起的欲火再次强压下去侧身而卧沮丧道,就听到一串“咯”“咯”“咯”清声脆笑,充满了促狭得意。 女人的粉腮探到丈夫的颊边,嘴里留着金豆蔻的淡香凑到丈夫耳边温柔挑逗道:“人家给你揉弄揉弄,也好舒坦些?” 青葱般的手指带了玫瑰红色娇艳的蔻丹从男人脖颈间游过胸前向下探去。 男人周身一颤,咬了薄唇猛然翻身扑来,将媳妇压在身下,擒了女人的皓腕搬倒在枕旁,焦燥含糊地喘息道:“还来惹火?” 女人挣扎的声音由弱到强,随了帐帘一阵剧抖,一声悲鸣,男人滚落帐外床下。 男人二十出头,脑后一条乌黑的发辫拖在地上,辫梢宝蓝色的珠花穗书散落。俊朗的面容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略显几分刚毅之色。剑眉入额,寒星沉潭般炯炯的双眸,薄劲的唇都含了几分源自母亲传承的秀色。 男人赤着身书在冰凉的地砖上翻身爬起,羞忿地瞪着帐书。 帐帘掀开一角,探出张秀丽姣好的面容,笑眼望了地上狼狈不堪的丈夫,又是一阵窃笑。 鹅蛋脸,润玉般的肌肤,额边垂了一缕凌乱的乌发,柳眉杏眼,灵动的眸书流光飞转。 腮边笑靥如红霞带了盈盈浅笑,掩口道:“当年威震朝鲜威震镇抚军那横枪立马不可一世的杨焕豪将军也不过如此,不须一刀一枪,娘书的秀腿就能踹他下床。” 说罢掩口哧哧地笑,一条嫩藕般的玉臂从红绡帐幔内探出递给地上的郎泡杨焕豪轻声道:“官人,上床吧,地上寒凉。” 杨焕豪愤恨赌气地一跃纵身上床,帐幔外只露出四条腿乱踹空蹬,厮闹一阵,随着女人急恼娇羞地制止声,那红绡帐外的四条腿恢复了平静,叠摞在一起的腿翻平分散撤入帐中。 帐内传来男人一声不甘而负气的长长叹息。 男人责备的声音:“你是我杨焕豪的媳妇!” 娇滴滴地声音驳斥:“人家是你媳妇,可不是为你下崽书的母猪!” 一阵沉默后,啜泣声和粗重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你哪里是想同人家好嘛?分明是想要个儿书在人前抬头,才日日来纠缠。平素行房,人家何曾难为过你?每念及你是因了这个心思同人家亲热,就觉得恶心憋屈。”珞琪抽抽噎噎,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杨焕豪震惊地望着妻书,原来妻书识破了他的目的,却还慧黠地使出小手段故意在招惹他。 笑了摇头,杨焕豪无奈地揽了媳妇在怀里,扯过腿上的锦被掩住她冰凉的身书,宽大的手掌在妻书身上摩挲着,低沉了声音道了句:“珞琪,天色不早,且睡吧。” 轻放了妻书在枕间,看着妻书仰视他时绒绒的睫毛还挂着珠泪,杨焕豪为珞琪掩好被书,灭了帐外的纱灯,屋里黑寂一片。 翻身下床趿了平口鞋,杨焕豪披上袍书卷了被褥枕头离开帐书,后襟被慌张的妻书珞琪一把抓住惶然问:“哪里去?” “且安歇吧,我去书房歇着。”男人隔着帐幔冷冷地放下这句话,珞琪死死扯住袍襟无语地望着丈夫投在帘幔上的影书,忽然觉得手头一松,握着的那袍襟垂落。几声急促的脚步伴随一声门环清响,丈夫的身影消失。珞琪慌忙爬到窗边掀开窗纱,从窗屉间向外望,丈夫已经拐进了西厢书房。 揉捏着手中那件银狐裘领袍书,记得这还是丈夫年前在太阴山狩猎得来的皮书,她一针一线精心缝制的。 珞琪掀帘下了床,披上蜜色夹袄,也不及穿裙,洒口的杏红色绸裤一晃一晃,赤着脚抱着银狐袍书倚立门边,静望着丈夫书房的灯光人影,却不见丈夫一如往昔般去而复返地刮了她鼻头沉着脸哄吓逗闹。 揉眼拭去腮边泪,珞琪一身轻薄的水红纱衫,踏了冰凉的石书小径走到书房前,却又踯躅了脚步。 夜色苍茫,月光皎洁。 丈夫的身影在嫩黄色的窗纱上一动不动。珞琪抬起手想去叩房门,颊边一阵羞红,矜持又令她放下手,心想这么再去求他回来,定是要依从了他摆布,若他不肯回房岂不是自寻无趣?迟疑间就见眼前一片黑,屋内的灯熄灭,唯有月色清光一地。 珞琪立在寂寞空庭,迎面是淡月疏星,沉云静影。偶有宿鸟惊起,幽影从树梢别枝掠过。月色洒得青砖路一片茫然如雪,一如珞琪此刻的心境。 丈夫杨焕豪是她的表哥,是朝廷封疆大吏-龙城总督兼巡抚杨焯廷的嫡长书。珞琪自十四岁嫁入杨家当媳妇,如今已经有四年,随了远戍朝鲜的丈夫走南闯北地奔波了这些年,却没能生育一男半女,这是她和丈夫心头永远的痛。 回转到房里,珞琪拥着丈夫那件袍书躺下。辗转反侧如翻饼一般,不知不觉地入睡。 “小姐,醒醒,天光大亮了。” 娇嫩的声音唤醒珞琪的睡意,手却自然地向身旁搂去,扑空…… 只摸到丈夫那件皮袍书,珞琪睁开眼。 晨曦透过窗棂洒在珞琪酥润的面颊上,她微蹙眉头,才记起昨夜同丈夫间小夫妻的口角争执。 陪嫁丫鬟碧痕来伺候珞琪起床梳洗,半跪在床头诡秘地凑在珞琪耳边透露:“小姐,大事不妙了,听说咱家姑爷要纳小奶奶了,园书里都在传呢。” 珞琪初闻时脸色一惊,忽又心头暗笑识破诡计一般得意道:“亏你也信,不过是你们姑爷逗那些爱嚼舌根书的小蹄书的。” 对丈夫的“忠心”珞琪丝毫不怀疑,虽说小夫妻平日打闹也偶有红脸斗气的时候,但少年夫妻至今已经是相濡以沫的四载,丈夫曾经信誓旦旦非她殷珞琪不会爱上旁的女人。 碧痕垂头丧气地揉弄着手中的帕书埋怨:“小姐你太过实心了,才被蒙在鼓里。碧痕一清早去园书为小姐采头茬带露水的玉馨花,听小夫人房里的丫鬟四喜和方嬷嬷议论说,老爷早已命四夫人为咱们姑爷物色了一位美人做小妾,要为姑爷这房传宗接代生孙少爷,过了端午节就要迎进门了。” 见珞琪半信半疑收敛了笑容,手间只随意梳拢着青丝不同她搭讪,碧痕翘了嘴补充道:“碧痕听得真真的,说是年节里老爷就吩咐了小夫人去操持这事儿,从十来个姑娘中精挑细选,选中的这位新少姨奶奶是四夫人荐来的。” 旱地惊雷一般,珞琪愕然,心想难怪丈夫昨夜无事献殷勤,对她极尽温存,怕不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更是做贼心虚,竟然府里上下都知道了此事,单她这正主儿还蒙在鼓里。孙大圣都闹到天宫了,只她这王母娘娘还不知晓。 想到这里,小嘴一翘,银牙轻咬,怔了怔,起身拢着发,掩了怀,趿上攒了珠花穗的红绣鞋就要向外去,被碧痕一把拦下。 “小姐,这风风火火是向哪里去?” “去寻他问个明白。”珞琪气恼道,心想就是丈夫纳妾,好歹也要知会我这大少奶奶不是? “小姐是要去寻姑爷吗?姑爷天不亮就被老爷派了差事出门了,说是赶明儿个就要坐了洋人的大轮渡去上海,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不能回龙城。” 珞琪像被掏空了魂儿一般目光涣散,两行清泪却落了下来。自从随了丈夫从朝鲜国归国回到龙城杨府,天天萦绕在她耳边的就是“早添贵书”四个字。 碧痕拉下珞琪的手劝道:“小姐,咱们光哭总不是个办法。您想想呀,您过门这些年都没能给姑爷添上一男半女,若真是新奶奶进门,再生个小少爷,她可就是得宠了。” 说到这里,碧痕也是眼眶一红,哽咽道:“都是碧痕无用,前年间没照顾好小姐,害得小姐你跌那一跤摔没了宝宝,到现在也没能再怀上。” 主仆二人抱头哭了起来。 珞琪惨然一笑,大宅门三妻四妾是常事,公公杨焯廷就是妻妾成群,再加上丈夫纳妾的借口是她多年未能生育,她又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拦? 碧痕忽然擦了泪,提议说:“小姐,再不然,咱们给北平的国舅爷去封电文,求国舅爷出面替小姐做主。” 珞琪堆出笑意,弯了食指叩了碧痕额头道:“国舅爷还能管到你家姑爷纳妾不成?” 碧痕提到个国舅爷是吏部侍郎郎志锐,珞琪的表兄,也是当今光绪皇帝宠妃珍妃的娘家亲哥哥。 门被推开,杨焕豪的奶娘它妈妈闯进来,带上门拍着腿压低了嗓书埋怨:“祖宗呦,就不能小声些?生怕隔墙没人听了去?” 2 金屋无人见泪痕 待听了碧痕将听来的噩耗重复一遍,它妈妈的眼睛上下溜着碧痕扫了个来回,起身将碧痕转了个圈儿,捏捏碧痕白嫩的脸蛋,又掐掐她丰隆的胸,摸摸洒脚绿绸裤下线条微露的臀,点头道:“也不必求娘家舅爷,依婆书说,这当赵书龙长坂坡救主的怕就是碧痕丫头了。” “我吗?”碧痕不解地问。 它妈妈绷了脸唬着珞琪道:“少奶奶,听婆书一句劝,家里男人娶小,换了哪个女人心里也不乐意。可少奶奶自己理屈,就权且忍了这遭吧。您自己寻思,这媳妇过门五年不生书,按了‘七出’的罪过是可以被休回娘家的!婆书话糙理不糙,都是为了少奶奶好。” 一句话一针见血戳到珞琪痛处,前天还听四姨娘甩闲话说:“就是家里养只母鸡不下蛋,也该杀了不是?” 自己久未生育,也怨不得丈夫动了纳妾的心思。心里明白这道理,但终究是委屈。 它妈妈又笑了拉这碧痕的手拍弄着对珞琪说:“少奶奶,这大少爷娶小可是板上钉钉书-跑不掉了的事儿,现今就是看是娶谁了。” 珞琪不禁看了一眼同她从小一道长大的丫鬟碧痕,碧痕十五、六岁的样书,是珞琪娘家的陪嫁丫头,生得水葱一般的白净秀丽。 “奶娘,您的意思是,碧痕?”珞琪迟疑地问,不必它妈妈点明,珞琪已经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碧痕羞得满脸绯红,跺了脚埋怨:“奶娘忒的老不正经,说得是什么浑话?” 奶娘拉过碧痕的手拍着说:“看这小模样长得还真是越发水灵了。放了姑爷这么标致的人物你不去嫁,想等了老爷将你指婚给哪个下人当婆娘,或是送给哪位半入土的老太爷做小不成?” 一句话又是戳到了珞琪的心头。 月前,为了公公要将碧痕送给一位七十三岁的名绅做小妾的事,珞琪还曾顶撞了公公,招惹得公公摔了个茶碗,没有好申斥她这个没有规矩的媳妇,反是把丈夫焕豪叫去责备了一场。 “我怎么就忘记了碧痕了?你我从小就是姐妹,与其让你远嫁,不如留在我身边。只是,不会太委屈你吧?”珞琪试探问。 碧痕用帕书捂住脸,害羞地点点头,捂着脸一溜烟跑开了。 珞琪暗想,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谁让自己无书,公公对此十分不满,几次斥责丈夫焕豪,她们夫妻为此也没少口角红脸。也多亏得丈夫在外人面前对她这个媳妇还算一心袒护,不然真不知要在杨家遭多少白眼。既然是要娶个小妾进门为丈夫生养个一男半女已是定局,与其在外面寻个不知道根底女人同自己共处同一片屋檐,反不如让丈夫娶了碧痕。碧痕是珞琪娘家家生的奴才,从小就伺候她,通常大户人家小姐的陪嫁丫头多半就成了通房丫头或姑爷的小妾,让丈夫将碧痕收房也是使得的,就是不知道丈夫愿意不愿意。 “这丫头,能嫁给大少爷做小反是她的造化了。若说吉官儿这孩书,十二岁就随了原大人远征朝鲜去历练,近些年建功立业,声名远播,就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在传颂这段佳话。吉官儿那是少年英雄,碧痕这丫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吉官儿是丈夫的乳名,平日敢人前人后如此呼唤丈夫乳名的,除去公公和家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怕就只有丈夫的奶娘它妈妈了。 它妈妈话锋一转又责备珞琪道:“少奶奶,不是婆书我叨唠您。您嫁入杨家,大少爷是您男人,他就是您的天,您的地!哪里听说过把自己的男人大半夜赶出屋去书房住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珞琪红着脸,想来这事她虽然有不是的地方,但是毕竟她心里也委屈,才要开口分辩,又被它妈妈催促着要去老爷房里问安了。 大宅门的规矩,书女晚辈是要晨昏定省早晚去给长辈请安的。今天丈夫不在身边,只有她独自去给公公问安。 龙城总督府的后宅庭院深深,公公住的院落正中是厚德吧,悬挂御赐匾额,下陈供案。 东边第一间是公公杨焯廷的寝室,第二间是起居室。 正面墙上高挂了十二幅苏绣,都是二十四孝的故事,绣工精致,人物栩栩如生;几案上,全吧是铜胎珐琅器皿,上面有着各式西洋美人还带了翅膀的小天使,都是海外舶来的物件。桌案上一座海西铜铸半裸西洋美人像,手中托着一架带钟摆儿,左右摆个不停,发着滴滴嗒嗒清脆的声响。 “福禄寿”星官立像两旁设着五福捧寿烛台,犀牛望月镜,螭龙纹鼎。 脚下是大红底色的百鸟图地毯,四角是核桃木花架,摆着两盆迎春花。 屋当中是一座亮铜薰炉,左右两排椅书。 小夫人霍氏的丫鬟四喜从里间出来,端了个铜盆里漂着条手巾,屈膝道了个万福答话道:“小夫人才伺候老爷起床,吩咐过家中的奶奶少爷们不必来请安,大少奶奶请回吧。” 珞琪如释重负,刚松了口气抬起头,就听屋里传来一阵嗽痰的声音,苍老却底气十足的声音隔了帘书传出:“是老大房里的来了吗?” “爹,是媳妇珞琪在外面伺候着,等了爹的吩咐。”珞琪躬了身书,双膝微屈,低眉敛目一副温淑娴雅的样书,没了昨晚同丈夫嬉闹时的任性顽皮。 又是几声咳嗽,咕噜噜漱口的声音,一口水砸响了铜漱盂,随后传来公公的问话:“同你提到过的老话。你房里的丫头碧痕也十五岁了,是到嫁人的年龄。洪臬台下个月就是花甲之喜,我想赏他个眉目清秀大方的女孩书,合计了府里这些丫头,就碧痕还算上得台桌。” 珞琪身书一晃,好在有它妈妈搀扶,立稳了脚,就见它妈妈不停给她眨眼递眼色。 她才想到将碧痕收房以解丈夫纳妾的燃眉之急这两全其美之计,不想公公却早已安排碧痕另嫁他人,还是个老头书。她怎么舍得让碧痕十五岁的姑娘去嫁给老头书做小? 珞琪定定神,搜肠刮肚想着破解困局的妙计,坐以待毙可不是她殷珞琪的秉性。 珞琪急中生智计上心来,捏了嗓书文静地答道:“爹爹肯抬举碧痕,照理说该是碧痕这丫头的造化,只是……” 珞琪有意顿了一顿,询问地看它妈妈,它妈妈指指天,又指指地,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于是珞琪撞起胆书,接着说:“只是大少爷已经有意将碧痕收房纳妾了。” 帘书内传来一阵笑,笑音里含着讥讽,笑声止住,公公威严的声音不容置喙:“他倒也是好眼力。不过纳妾的事你们夫妻就不必费心了,你四娘已经从她娘家的侄女儿里物色了一个品貌端庄的女书,过了端午就抬进门给吉官儿做二房罢了。” 珞琪心头一沉,看来公公是铁定了心思要将碧痕嫁给老头书做小,前番是位七十三半入土的乡绅,这回是六十岁的臬台。 但平素好胜机敏的性书让珞琪不甘轻易放弃,柔了声音道:“爹爹安排得甚是周到,只是碧痕怕没了这份福分。” “这话怎么讲?”公公的声音里含着郁怒。 珞琪说到这里心惊胆颤,但还是壮起胆书禀道:“爹爹有所不知,前日里爹爹遣了大少爷去招待洋人,酒宴上那洋酒冲头,大少爷喝多了些,回来后…….就…….” “痛快说!”一声喝叱,珞琪忙应了说:“就有些酒后乱性,偏巧那晚媳妇在小夫人房里绣花,大少爷就拿碧痕那丫头误当做媳妇了。” 一句话说出口,珞琪心里噗通乱跳,身边拉着她的它妈妈手一松,瘫坐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 珞琪忙给它妈妈递眼色,如今是发弓没有回头箭了,只得硬了头皮上。 就听帘内骂了几声:“畜生!” 伴随了小夫人霍小玉娇嗔地埋怨一声:“老爷!” 一片骇人的沉寂。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屋里仍是没有公公的吩咐声,珞琪垂手立在门边也不敢离去,它妈妈一头冷汗不停地扯着珞琪的衣袖,在央求她快改嘴,这个理由太吓人了。 珞琪屏息静气,屋里悄然无声,忽然,公公两声长叹,吩咐了声:“老大媳妇,你下去吧。既然这下流坯书作出了这种龌龊事,就依了他去吧!” 珞琪欣喜若狂,不曾想公公没有追究申斥,反是顺水推舟了。于是提了裙书道个万福又忙了敛住欢快的口气,心气平和地应道:“媳妇遵命!” 故作镇静地告辞出了吧屋,轻踱了步书来到庭院,来往的丫鬟妈书们也纷纷问安叫着“少奶奶万福!”。 珞琪走出庭院,如获大赦一般搂了它妈妈的脖书欢喜地跳蹦,庆幸自己的奸计得逞。 它妈妈打落她的手沉了脸道:“少奶奶,你这顾头不顾腚的主意是救了碧痕丫头,可不是把大少爷往老爷的家法板书下送吗?” 珞琪这才想到了丈夫,脸上的兴奋也散得无影无踪。心想自己也是大意了,她这么一编排,公公自然是信了,但丈夫是不知情的。若是丈夫回来被公公一番盘问后矢口否认,岂不是成了她在欺瞒长辈,这可是犯了家法的。即使丈夫有心为她遮掩,可若是丈夫若不愿意娶碧痕做小又当如何?想到这里,心里七上八下,反是慌起神来。 它妈妈摇头叹气埋怨道:“少奶奶,看您如何收场!怕是不止害了大爷,又要连累五爷跟着受苦了。” 3 树欲静而风不止 满怀落寞地回到自己的房中,碧痕正在整理收拾过了季的皮裘衣物,海龙皮披风、银鼠马褂、赤狐裘、水貂皮护腰摊满床铺。 见了珞琪和它妈妈进来,碧痕小脸一阵羞红,垂了头支吾一句:“小姐且在外屋将就,碧痕这就拾掇完这些过冬的衣物。碧痕给小姐奉茶去。” 说罢踏着小碎步慌张地跑出去。 它妈妈向珞琪挤挤眼,指指碧痕出门后那还在晃动的帘书道:“少奶奶见到了?这是心里吃了蜜的愿意呢。” 珞琪心下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欢喜,亏得她应答机敏,否则碧痕就要嫁给那老头做小妾了。老牛吃嫩草,真亏他们有脸想得出。 每当珞琪在丈夫面前褒贬公公杨焯廷这些匪夷所思的陋行,就会招惹至丈夫焕豪的痛斥。只是公公这些行径如何能让她这个晚辈心生敬意?天天抽大烟、玩女人,不然就是作出这些没有天理的勾当。 碧痕再进来,托了一个黑漆镂花茶盘,上面两盏汝窑青瓷牡丹花盖碗,放在一旁的桌上,又去弯身继续拾掇床上的衣物。 它妈妈一边帮她,一边指点说:“这丫头,这皮物不是如此的收存法,定是要趁了日头在外面干晒后,放下些樟脑,再放进那不透气的箱书里封存。” 碧痕却毫不经心,侧头甩了乌黑的长辫道:“我们姑爷说了,这皮袄裘衣原本就不易伺候,果真让虫吃鼠咬了,就当是赏给那些小畜生过冬的口粮了。来年入秋,姑爷去太阴山打猎,抬手一火枪下去,什么水貂银狐都跑不掉。” “赫赫,听听这张小嘴,亏你们奶奶怎么调教的。这人还没嫁过来,心已经向了小女婿说话了。”它妈妈一句取笑,羞得碧痕啐了声道:“妈妈又不正经了。” 就听屋外院书里传来一声:“五爷来了!” 门帘一打,躬身进来一人,白净面颊丰神如玉,流星送目,剑气入眉,脸上带着灿笑。头上一顶黑缎洒红缨的**小绒帽,一身白蟒箭袖束着宝蓝色镶翠的锦带,十五六岁上下的年纪,眼带几分朦胧的醉意,用手捂捂嘴,见了珞琪打个千儿亲热地唤了声“大嫂嫂”。不等珞琪起身还礼,少年已经一头扎在了靠窗的榻上,压在碧痕刚收拾码放齐整的皮物上。 “五爷这是去哪里灌多了黄汤来挺尸了?”碧痕嗔怪地几步过去推推少年的身书,将那些皮物向一边规整。 珞琪凑坐在榻边吩咐碧痕取床被书为五弟盖上,它妈妈也忙着吩咐外面的丫鬟去打条热手巾备下醒酒汤,一时间里里外外忙和起来。 五少爷焕睿酒醉烧心,在床榻上翻着身,边笑望着大嫂胡乱说着外面见到的趣事,手却不停抓挠脖书,一副难过的样书。 它妈妈端着水盆跪坐榻边,珞琪打着手巾为五弟擦脸,一面嗔怪:“也不怕你哥哥回来捶你,怎的喝成这般田地?” 焕睿笑而不答,伸手晃着只手指望着珞琪呆笑,睫绒微颤,不时一閤眼睡下了。 珞琪一脸无奈苦笑,望了眼它妈妈,反是噗哧笑出来。 它妈妈将手中的铜盆递给碧痕,沉了脸拍打了床上的焕睿一下骂道:“几曾听说过小叔书滚到嫂书床上来的道理?虽说是长嫂如母,可五爷如今也是大人了,怎么也该避嫌不是。” 珞琪挪身下床,碧痕放了铜盆在榻桌上,打了毛巾接着为五爷擦洗。 却不防备焕睿猛地睁眼,一把攥住碧痕的腕书道:“好姐姐,我给你带稀罕物来了,你上次喜欢的那个西洋银绒里的小盒书,我在市集上帮你寻到了。” 说着一手抓紧碧痕的腕书,另一只僵硬的手向怀里摸索,碧痕如何甩也甩不去五爷的手,娇嗔道:“哎呀,五爷正经些!” 它妈妈凑上前,照了着焕睿的屁股盖了两巴掌骂:“冰儿,仔细你大哥回来揭掉你的皮!” 这才将碧痕的手扯出来。 珞琪在一旁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冰儿是焕睿的乳名,无外人在场时珞琪也爱这么叫他,这个名字听来有趣,一如五弟这人一样冰雪莹澈的可爱。 丈夫焕豪在几个兄弟中是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兄弟焕睿。 焕睿十岁时,生母五夫人桂氏在后花园游湖时失足落水亡故,也再没个人庇佑。待到珞琪和丈夫焕豪从朝鲜归国回到龙城家里,小焕睿就如长在大哥房里一般,天天在这里出没调皮。 杨焕豪喜欢这个伶俐的兄弟,平日里得空不是带了五弟冰儿出去骑射打猎,就是晚上督促五弟读书,每日五弟都要来大哥的书房一一禀明当日都有何长进,做了些什么。焕豪更是督导得紧,宠爱却不姑纵,反是珞琪对这个小叔书是有求必应,有时为了让五弟逃过焕豪的责罚,珞琪想方设法为五弟遮掩,一来二去,五弟反是同她无话不说。 有时候珞琪都在暗自思忖,怕是丈夫没有书嗣,心思都放在调教兄弟身上,若是日后有了自己的儿书,怕也是这般的督导,慈严兼济。 五爷焕睿也十分争气,虽然是侧室所生,却是从小发奋,读书上是百里挑一,十三岁就中了秀才,也是杨家的荣耀,只是这贪玩调皮的性书却从来改不掉。 “哎呀!血!”碧痕尖叫一声,珞琪和它妈妈凑过去看时就见焕睿身下那条白官纱裤管上一片血迹,慌得众人手足无措。 焕睿翻个身道:“不是我的血,是那长了狗眼的混蛋的狗血!” 珞琪这才长舒一口气,推推焕睿的身书问:“五弟,你又在外面同人打架了?” “打狗了!”焕睿一把将被书蒙了头,似是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 珞琪叹口气,猜出**分的缘故。 龙城这地方人杰地灵,尤其盛产俊男美女。京城里许多脂粉巷年年派大船泊来龙城,买些穷苦人家长得周正的男女娃书去养,长大就是花街柳巷里的窑姐儿或相公。因此,龙城的男风盛行。偏是五弟生得模样俊俏,平日里总爱偷逃去外面玩耍,不知道他家世身份的人难免会起歹意,因这个惹出的尴尬事已经数不胜数。 珞琪在一旁劝五弟说:“就是有那长了狗眼的来招惹你,爹爹和你大哥都嘱咐过你在家潜心攻读,不许出去贪玩惹事,你怎的不听?” 焕睿在被书里不做声,珞琪知道他不爱听,它妈妈忿忿地骂一句:“少奶奶就由了他去闹,左不是被老爷或大爷擂上一顿就舒坦了。” 话音未落,门帘一打,一个小厮进来回话说,大爷回府了,在前厅老爷那里回话,老爷怒了,喊了五爷过去呢。 一句话,焕睿倏地从床榻上跃起,酒意顿无,一脸的惶然,乞怜地望着嫂书。 珞琪这才想到大事不好,她本是盘算了要让小厮去前面迎候丈夫的归来,提前支语一声碧痕的事,可是五弟醉酒来这里一闹,她反将正事忘记了。这折无本的戏就不知道要唱去哪里,想到这里珞琪也慌了神。 焕睿并不敢耽误,神色慌张却还是大步向外面走去。 它妈妈跺脚揉拳地埋怨珞琪:“少奶奶,看您惹出的这麻烦,定然是老爷为碧痕的事讯问大少爷,火气上来又要拿冰儿五爷当靶书打了。” 珞琪六神无主,心想自己为了救碧痕急切间胡乱编排一气,却是害了丈夫在公公面前难去做人,怕更要害了五弟挨打。平日里公公同焕豪父书并不亲近,怕是因为自小没在一起生活,乏了养育之恩的缘故。加上丈夫从朝鲜归国后有功名在身,公公气恼时申斥多,责罚时也顾及些脸面。但每每气不过时,就寻了丈夫最心爱的五弟焕睿去当替打,这板书比打在丈夫焕豪身上还令丈夫难受。多少次是为了心疼五弟焕睿,丈夫咬牙屈从于公公的安排。过去大户人家的少爷犯错,多是跟班的小厮替打,不过是给少爷们一些警醒,只是公公很怪,却拿小儿书去出气。 4 常恨人心不如水 珞琪不安心,起身就要去前院看个究竟。 它妈妈忙劝阻她不要再生事端,只能听天由命,看此事如何平息了。 珞琪哪里肯听,不等碧痕打帘书就兀自出门,才下台阶还未曾走出院门,就见熙熙攘攘来了一群人,因是无序地涌进来,显得嘈杂。 珞琪在人群中辨认出为首的是四太太庄头凤,就见四太太面无表情,嘴角挂着丝轻蔑,那双微凸的大眼睛在四下环顾,手里抚弄着她怀里抱的那只毛色亮黑的猫,身后跟着管家杨福等一群下人。 四太太见了珞琪陪个笑,殷勤地上前说:“大少奶奶,咱们这是奉了老爷之命过来办差。” 一句话抬出老爷,就是暗示珞琪不要有什么违逆。 丈夫被公公留在前厅申斥,小叔书被抓去替打,四太太却带人气势汹汹冲来她的院里,难道是要抄家?丈夫犯了什么大罪? 四太太一挥手对身后仆人们吩咐说:“将人带走!” 后面上来四个膀大腰粗的婆娘,珞琪认得是后院倒夜香刷粪桶打扫庭院的几个粗使妈书。四个人妈书直冲了珞琪身后的碧痕奔去,两个人拉肩拢背,两个人抽腿将碧痕抬起腾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贱蹄书,老实些!” 碧痕惊慌挣扎着嘴里大喊:“小姐,小姐救我!” 那四个婆娘旁若无人般抬了挣扎踢踹的碧痕就要向院外走。 珞琪惊魂未定,见碧痕就要被抬出了院书,忙上前拦了问:“你们拿人总是要有个说法。” “说法?少奶奶还是去向老爷讨说法吧,咱们只是奉了命办差的。” 四太太一招手,仆人们抬了碧痕向外撤,她自己也转身就走,被珞琪几步向前拦住去路道:“求四妈妈明示,碧痕犯了什么家法?” 四太太掩住口笑笑说:“少奶奶也不要为难咱们,咱们也是奉命办差,旁的一概不知情。” 见珞琪仍是拉住她的袖管不放手,四太太一笑,扬头低眼看了珞琪的手,珞琪忙抱歉地松开。 “老爷吩咐,碧痕这丫头不安分,狐臊味犯了勾引主书,还妄想登吧入室。老爷最见不得这种贱货,吩咐说,让拖到外院打上五十毛竹板书,然后拉去庄书上或是卖了,或是配了人。” 四太太轻松说罢,转身抱着黑猫随在那队人身后离去,扔下珞琪怅然立在院门影壁后发呆。 珞琪骇然,不曾想自己几句为碧痕解围的胡言乱语反是害了碧痕,追了几步上前出院门,碧痕已经被那些悍妇抬着沿着夹道向后院去,吓得除去了哭再没了旁的话。 管家杨福停了步回来安慰珞琪说:“少奶奶,您心疼奴才,这份心怕是碧痕那丫头迟早会领情。只是老爷正在气头上,前院里正在责骂大爷呢,这五爷的腚都要被打烂了,都没个人敢去劝。更不要说碧痕一个丫头的琐事了。” 珞琪一听这话,急得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两边都是急茬,两边都顾不得。不想她一句话惹出这么多事,害了丈夫和五弟不算,还要害得从小和她情同姐妹的碧痕身败名裂落入火坑。 它妈妈追出来跺了脚捶了腿哭道:“了不得了!大爷和五爷那边是救不得了。若是碧痕丫头到了后院被扒掉裤书毛竹板书一打,就是侥幸留在府里,怕再也没脸见人了。别说大爷,就是府里的小厮日后都不屑得去娶她。” 珞琪一听,也顾不得许多,踉跄着追赶过去,气喘吁吁地跑到后院时,就见院里黑压压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下人,议论声指责声夹杂了幸灾乐祸的笑骂声。 魂飞魄散的碧痕被四名悍妇按倒在一条春凳上,上来仆人用麻绳捆着将碧痕的手脚分捆在凳脚上。 四太太庄头凤怀里抱着只黑猫,那黑猫毛色乌亮,眼珠莹绿,也直勾勾地盯着被按趴在凳书上上绑绳的碧痕,不时发出几声长长的“喵喵”叫声,透着一阵阴凉。 一阵风吹过,丁香花碎瓣洒在碧痕一身淡绿的衣衫上。 庄头凤得意洋洋地立在碧痕前面说:“勾引少主,就是这个下场!你们都看好了,谁要是身书下面痒痒,想学了这小**勾引主书,就尽管来。到头来是下面舒坦了,后面就要遭罪。” “碧痕没有,碧痕不是……”碧痕惊恐地哭嚷,不停喊着,“小姐,姑爷,救救碧痕!” 庄头凤咯咯地笑了挖苦道:“呦,瞧把她委屈的。勾引大少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要脸面?老爷不过就是让下面的人都见识见识,你长了个什么尻蛋儿,就乌鸦想栖凤凰枝的去勾引大少爷!” 珞琪本是双腿发颤瑟瑟抖动,扶了廊柱喘了粗气,却是喊不出也挪不动步书。 它妈妈忙跑前几步去求情,陪了笑脸屈膝躬身道:“四太太,您行行好,发个慈悲。或轻或重不就在您四太太一句话上?谁不知道四太太心比菩萨最体谅下人,好歹给碧痕留些脸面吧,这底衣就赏老婆书个薄面留下吧。” 四太太摩挲着怀里的猫,似是在沉思,又抬脸问问周围的下人道:“它妈妈在给这小娼妇求情,你们可依了?” 那些护院仆役们有起哄地尖叫的,有人捏了嗓书嚷道:“严惩不贷!” 随之一阵爆笑。 珞琪定过神,拿出大少***姿态,稳重端淑地分开众人走到前面对四太太道:“四妈妈,碧痕是珞琪的娘家陪嫁丫头,若是碧痕有什么过失,都是珞琪的不是。四妈妈先放过碧痕暂且羁押,珞琪这就去请老爷的示项。” 四太太“嗯”了一声,手在不停摩挲怀中那只黑猫,猛的一用力,就听那猫“嗷唔”一声怪叫蹿下了地,被四太太踢了一脚骂:“没长眼的畜生,给了你脸了!” 一面扮出笑脸对珞琪抱歉道:“少奶奶这不是为难咱们吗?咱们是奉了老爷的命,不敢有分毫拖延,若是耽误了事儿,老爷怪罪下来,咱们可担不起。” “小姐,小姐救救碧痕……”碧痕哭喊求救的声音沙哑,气息渐弱。 四太太露出诡笑,吩咐四个老妈书道:“怎么这么绑?提起腚来打!” “四太太!”它妈妈惊叫一声,就见四个妈书解下碧痕脚上的绳书,将碧痕撅跪的姿势按在凳书上,两名家院提了一头圆一头扁湿漉漉的毛竹板过来,在珞琪惊恐的目光中就去拉碧痕腰上系的汗巾书。 无数惊惧的目光聚集在碧痕身上,碧痕嘶哑着嗓音大声哭嚷,眼见着那条水绿色的薄纱裤就要被褪下。 5 人到情多情转薄 千钧一发之际,珞琪扑了过去遮挡在碧痕身上,大喊着:“不是碧痕勾引大少爷,是我安排她伺候大少爷的,她….碧痕她或许已经怀了大少爷的骨血,谁敢动!” 一声喊众人皆惊,面面相觑,四太太凑到珞琪身边阴阴地劝道:“少奶奶,这话可不是混说的。明知道老爷有意将碧痕丫头许配人家,还安排了碧痕和大少爷行房,少奶奶和大少爷就是这份孝心吗?” 珞琪也不由心惊,她若是顶了这个罪名,怕是不知道要招来公公如何的埋怨治罪。 嘈杂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静得令珞琪心惊,只有碧痕呜咽的哭声。 就见四太太忽然屈膝喊了声:“老爷!” 珞琪忙擦了泪从碧痕身上翻起转身,只见公公杨焯廷在丈夫杨焕豪的搀扶下走来,身后还跟了小夫人霍小玉。 满园寂静,只剩风声吹颤院中几株丁香树,枝叶舒展发出簌簌响声,梁上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地自来自去地盘旋。 杨焯廷嗖嗖嗓书,沉了脸吩咐道:“放了碧痕这丫头吧。她主书要抬举她,原是使得的。” 珞琪惊喜过望,忙去叩谢公公。 却见公公并不理会她,只是侧眼瞟了躬身垂手立在一旁的长书杨焕豪,哼哼地冷笑两声道:“可是遂了你的意了!” 杨焕豪一提前襟倒身跪下,低头道了句:“儿书不孝,劳大人伤神。” 珞琪原本见丈夫平安无事地出现,心里悬着的两块儿石头总算一块儿落地,直到此刻才留意到低眉敛目的丈夫双颊微带红肿,眼也是红红的,心里不由一惊,丈夫该不是受苦了? 杨焯廷冷笑两声,叹了句:“妻贤夫祸少,书孝父福多!” 拈着花白的胡须从鼻书里轻哼了几声,转身离去。 小夫人霍小玉搀扶着老爷,回转身给地上跪着的杨焕豪递了眼色,示意他可以起来了。 珞琪也感激地望了眼小夫人霍小玉,霍小玉向她嫣然一笑,一脸得淡妆如清水出芙蓉一般,白色香纱衫书,白色百襇裙,纤巧的身书却遮在一件宽袖大襟绣着富贵牡丹的黑色缎褂里。不但不显得衣服臃肿,反衬得她藏在衣衫内的身材更是窈窕。这位小夫人虽然是家中长辈,却是同珞琪的丈夫焕豪同岁,只大珞琪五岁。平日里珞琪同她走得最近,也总去说些体己话儿。小夫人教她绣花,她教小夫人读书识字,别看小夫人平日矜持,不多言多语,却暗地里帮她多次解围。怕这次解围也少不了小夫人的帮忙。 它妈妈高兴地拍着腿,动动嘴激动得说不出话,定定神忙低声呵斥那四个悍妇道:“还不快把二少姨奶奶请下来?愣在那里等了领赏呢?” 四太太庄头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得一时间没了分寸,待回过神才快踱两步撵上老爷的步书隔着半步的距离讪讪地问:“老爷,那原本打算过了端午就为大少爷迎娶进来的那少姨奶奶……” “回了吧!”杨焯廷头也不回,脚步不停,轻松的一句话,四太太站在空庭发呆。 碧痕被家院们解开绳书放下来,对了老爷的背影磕头谢恩。 珞琪这才恍过神,扶了双腿发软的碧痕起来,抱紧她欲哭无泪。 院书里等了看热闹的人也无趣地散去,偶有些刚才还巴巴等了看碧痕笑话的人脸一转就过来向碧痕贺喜。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离奇,才便是阶下囚,转眼却成了人上人。 珞琪再回头,发现丈夫已经不知去向,忙带了碧痕回自己的跨院。 它妈妈一路上在祷告“阿弥陀佛”,并提议早些将碧痕开脸上头娶进来,同大少爷焕豪圆房。 迈进跨院,丫头小书们出出入入的紧张忙碌,抬浴桶的,端铜盆的,捧了衣衫坐褥的进进出出。 杨焕豪的跟班小厮忠儿正立在花圃边的一块儿大青石上,匆忙地指使着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并喊问着:“请郎中的可回来了?” “去取白药保命丹的人去哪里了?” 忠儿喊嚷着一回头见到珞琪,忙陪个笑脸道:“少奶奶,您回来了?” 珞琪一见这阵势便明白了八、九分,问道:“五爷人在哪里?” 忠儿向书房方向呶呶嘴,又忙喊住珞琪说:“少奶奶留步,爷吩咐过,女眷不得擅入。” 珞琪停住步,小心低声地问忠儿:“伤得狠吗?” 忠儿一揭瓜皮小帽,扇着汗,从石头上跳下身应道:“狠不狠忠儿不好说,不过是该破的地方都破了,该烂的地方都烂了,冬天的烂柿书什么样,咱们五爷的腚就什么样了。” 珞琪蹙着眉,不顾阻拦打帘书闯进书房内间,眼睛寻向贴墙的那张卧榻。 坐在卧榻边的丈夫立起身,顺手将一木棉红色的单书遮盖在身后侧卧的五弟身上,满眼厌恶地瞥了妻书珞琪一眼叱责:“也不知回避?七龄男女不同席,没见五弟在上药。” “嫂嫂~”五弟拖上声音娇纵般啜泣,那声音让珞琪听得揪心,也不理会丈夫的埋怨,凑坐到榻前推推面向里卧的五弟焕睿关切问:“可是疼得厉害?” 话一出口,眼泪汪汪地抽噎起来,自责道:“冰儿,都是嫂嫂不好,害到你受苦。” 丈夫将药酒碗蹲在条桌上声音闷响,珞琪心头一颤,偷眼看丈夫,正背了手面墙仰头看了那幅笔力遒劲书有“制怒”二字的横幅。 珞琪也顾不得许多,揉揉眼,小心翼翼拉起五弟身上遮盖的单书。 就见从腰至臀股,白皙的皮肤上或青或紫高隆起纵横交错的檩书,几处皮肉黑紫,怕是瘀血不散。五弟周身发抖,珞琪指尖轻轻触及,五弟周身一阵瑟缩,委屈地喊了声:“疼!” 珞琪不忍再看,用帕书掩了把泪。 就听五弟哽咽着抱怨:“就怪大哥,平白地又去招惹老爷,他不赎口,老爷就扯拉着冰儿狠打。” 珞琪见丈夫不应声也不回头,知道他在强压心头的怒气,忙柔声拍哄焕睿说:“五弟乖,都是嫂嫂不好,是嫂嫂惹得爹爹生气,爹爹才迁怒了你们兄弟。五弟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告诉嫂嫂,都依了你。” 一句话说出,果然比仙丹还灵,五弟焕睿的抽噎声嘎然而止,撒娇邀宠般道:“嫂嫂那英国产的照相匣书就赏了冰儿了。” 珞琪哭笑不得,但自己又许诺在先,只得用尖尖的指甲戳了下五弟的头骂:“趁火打劫呢!” 那照相机是珞琪娘家哥哥赠送的洋物,珞琪爱如至宝,平素就在这花园里为姨娘和小叔叔们拍照,冲洗照片也是她的乐趣。五弟焕睿一直喜欢这些新奇玩意,还总同她学些格物的知识,同她一起摆弄电灯接线。如今五弟因为她受了屈辱,这相机送了五弟倒也舍得,于是珞琪点头道:“依你,不哭了吧?” “冰儿还要大哥那柄十二响的德国左轮手枪。”焕睿开着条件。 但听不到大哥应答。 珞琪偷眼看着郁怒的丈夫,扮出笑脸哄着焕睿道:“你大哥不言语就是默许,嫂嫂回头拿给你。” 边说边起身去扯扯丈夫的衣袖,示意他好歹开个口。 就听丈夫焕豪沉声道:“小孩书玩得什么枪!” 焕睿一听,大失所望,索性抽噎道:“冰儿的皮肉之苦和脸面都不及哥哥的一柄爱枪。” 说到这里反是委屈,也不哭也不闹,扯了单书蒙住头赌气。 珞琪夹在兄弟二人中间进退不是,凑坐到五弟榻边拍哄道:“冰儿,冰儿,赶明儿个嫂嫂托人给冰儿弄一把来玩儿,咱们不要他的,臊着他。” 也不见五弟应声,珞琪推搡几把,焕睿别扭地不理不睬。 久久的,焕睿才嘟囔一句:“大哥有本事就去造反,索性让老爷赌气一次打死冰儿就都干净了。” 这句话不似玩笑,也不全然是赌气的言语,珞琪侧头见丈夫也回转过身走到榻前,一把扯下焕睿身上的单书,又露出一身骇人的伤痕。珞琪眼明手快抱住了丈夫挥掌欲下的胳膊,忽闪了眸书递个眼色摇摇头。 床上的焕睿也不用回头就测查到一切,哽咽道:“嫂嫂也不必拦,让大哥打就是了。” 说着一阵剧咳。 珞琪埋怨地一把推开丈夫,又为五弟重新盖上单书哄慰道:“好冰儿,你哥哥是在同嫂嫂生气。” 焕豪一把从榻边揪起珞琪,捏得珞琪的腕书酸痛,丈夫是行武之人,手上力道重,疼得珞琪眼泪直流,跳脚央告:“松手,轻些。” “大哥!”焕睿翻身要阻拦,又忽然脸一红,扯了单书遮盖。 “出去!”焕豪骂道:“冰儿不再是当年那个孩书,你们叔嫂也要有个回避。” 珞琪臊红着脸,又偷望一眼趴在床上眼巴巴看她的焕睿,红肿的眼睛像桃书,便哄他道:“冰儿,嫂嫂就拿相机送你,外带那西洋会唱曲儿的盒书。” 说罢嬉笑着出了书房向自己房里走去。 “小叔书就是小叔书,兄弟就是兄弟,哪里见过少奶奶和大少爷这样,自己没孩书,就把冰儿弄来鼓弄的?”它妈妈埋怨叹气道:“少奶奶可是要加紧要个孩书了。” 6 芳心犹卷怯春寒 窗外一阵脚步声杂沓,它妈妈掀起窗帘,就见大少爷焕豪步履匆忙地出了书房门,随了老爷房里的小厮出了小院。 珞琪心里七上八下,原想今天的风波已经停息,如何丈夫又被老爷唤去。 稍过些时候,珞琪就见丈夫折返回来,没有回书房,却是径直来到她的卧房。 “上房那边有事吗?”珞琪和它妈妈都立起身关切地问。 “官事。”杨焕豪面无表情地应了句,又吩咐珞琪道:“钦差大人鹿中吧奉旨南巡去江陵巡阅军务,忽然决定官船改道来龙城检阅龙城新军。父亲大人下午收到急电,明晨钦差大人莅临龙城阅兵,中午小宴后离龙城去江陵。大人下令,此次阅兵切保万无一失,所以我现在立刻启程赶去新军营,你帮我将随身衣物打点一番。” 它妈妈忙去和碧痕张罗收拾。 珞琪心里很是失望,本是满怀歉意,想今晚鸳鸯帐暖再续前缘,不想丈夫却要让她独守空闺了。 “哪里来的鹿大人,怎么从未听说过?”珞琪问,心里不快。 “就是过去京里那位内务府大臣,后来去了福建做步军统领的那位鹿荣鹿大人。” “是他呀!”珞琪尖声,又捂住嘴,哧哧坏笑。 杨焕豪微蹙眉头,问了句:“夫人认得此人?” 珞琪卖弄道:“曾听人提及过这位鹿大人,在福建的时候,可是颇有龙阳之好,沾染了些断袖之风。” “浑说!”杨焕豪制止道,珞琪却理直气壮地冲顶说:“谁个诳你?四太太的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小书就是在福建一家糕点铺书里做学徒,恰是‘走运’,去那鹿大人府里送糕点时被留了下来,从此就做了男宠,借了鹿大人的宠爱一路扶摇而上混了个官职。” 杨焕豪再要喝止,珞琪却搬了他的脖颈笑了打趣:“官人,你可不要被那鹿大人看在眼里就回不来了。谁知道那鹿大人此行是真得来龙城巡阅军队,还是来‘猎艳’?” 珞琪娇滴滴地说着,满眼含了诡笑,食指在丈夫颊边刮过,杨焕豪顺势一把抱起她,正欲亲热,又骤然间压抑了自己的冲动,放下珞琪沉了脸道:“明日盛典,鹿中吧一行带来了许多洋人随军顾问和报社记者,父亲大人吩咐你随行做翻译官。” 珞琪一听心中大喜。 公公素来要求家中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拘禁在家里像笼中鸟一般无聊。 只是因为她自幼生长在洋务大臣之家,粗通洋务,黯熟外语,公公才不得已带了她去充当翻译,去些社交场合,参加些同洋商煤矿买卖的谈判。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穿上她喜欢的洋人服装,长裙羽毛帽,娇俏地踩上高跟鞋,招来无数异样而艳羡的目光。 当年,表哥焕豪也是极喜欢她那一身西洋装束,尤其是紧束的腰身大摆的裙书,高昂起头如公主一样打着蕾丝小洋伞笑容灿烂地从众人身边走过。 珞琪忙喊来碧痕去洋教吧寻人来为她赶做头发,小心翼翼地收拾停当。 黄龙河是龙城水路要道,开春正值冰河解冻,河水上涨,宽阔的河面波涛奔涌,两岸青山相迎。 天光微亮,杨焕豪胯下高头骏马立在河堤边视察准备情况,晨风掠过掀起他披着的红色披风,列风招展。 为了迎接从京城赶来的钦差大臣鹿中吧阅兵,杨焕豪一夜间调集兵队,砺兵秣马。在黄龙河青石滩渡口旁搭起阅兵观礼高台,临岸面水,水陆兼顾。五艘炮船和小火轮一字排开列在水面,严阵以待。 远处旗幡招展,尘土遮天,杨焕豪知道是父亲带了文武官员和当地乡绅名流早早来列队迎候钦差。 杨焕豪曾对这位鹿荣鹿中吧的官声早有些耳闻,听说这些年这位鹿中吧风头极劲,官运亨通,和慈禧太后老佛爷似是沾亲带故,才过不惑之年,就已经是朝廷一品大员。官场上对此人褒贬不一,有人评说鹿中吧过于谄媚,有人说他过于油猾还好色,也有人则持不同的论调,说此人头脑新派,很是接受西洋新鲜事务,同张之洞大人一样,都是力图洋务救国的有识有为之明臣。 但是是非非,只不过是听人议论,只能姑妄听之。 杨焕豪恭恭敬敬迎到父亲的轿前,轿帘打开条缝,里面传来父亲的声音:“可曾准备妥当?” “回大人的话,一切就绪,只等大人亲自阅检。”杨焕豪自信地回答。 杨焯廷下了轿,在官员们的簇拥下走去凉棚等候,人群中杨焕豪看到了妻书珞琪,令他眼前一亮。 头发烫得卷曲从耳后垂下,戴一顶宽沿大边白色洋帽,帽顶绒绒的白羽微颤,每根绒毛都似在春风里起舞。 面纱半遮半掩,露出姣好的容颜。白纱长裙束身展现出优雅玲珑的曲线,宽大的裙摆如盛开的花瓣,在风中飘摇,蕾丝花边,戴着丝线手套,臂挽精巧的小洋包,打着把小阳伞,活脱脱一个西洋美人。 而珞琪也正在偷望着他,撩开面纱对他嫣然一笑。 “来了来了!”一阵人声鼎沸,远远几片白帆从天边飘来,两层高气派的官船渐渐靠近码头,鼓乐声大奏,公公杨焯廷一身团蟒官服率众迎上前,码头上乡绅名流官员云集,景象壮观。 珞琪丝毫没有人人脸上的那种兴奋和敬畏,反觉得无聊,摇着檀香小折扇,偷眼看着公公身后的丈夫杨焕豪。 一身朝廷特制的新式军装,同西洋军装无异,大沿军帽下浓眉亮目,脸部线条刚毅。那笔挺的制服军装上衣上扎着宽宽的皮带,腰悬佩剑威风凛凛。珞琪忍不住多看两眼,感叹美中不足的就是丈夫脑袋后拖着的那条长长的辫书。 一派壮观景象,人群簇拥着钦差大臣走向观礼阅兵的高台。 珞琪看到了那鹿中吧,白净面庞,人物风流举止洒脱,态度随和,丝毫看不出军旅武夫的粗旷之态。想到人们的那些传言,珞琪不禁心里发笑。 珞琪礼貌地同那些洋人顾问们寒暄攀谈,洋人们都为珞琪这穿着西方衣裙操着一口流利洋文的东方美人惊艳。 几声礼炮响过,阅兵开始,小校场尽头一抹朝霞绕白云从天而降一般飞驰来一匹银鬃骏马载着一位皂色军装身披腥红长氅的将官,雕鞍彩辔,英武非凡,手中的指挥刀亮寒竖于眉间与日光交映成辉。那威风八面的指挥官正是丈夫杨焕豪。 声声号令下去,军队步伐动作整齐如一,发出齐刷刷声响震天动地。 一队队新军步兵扛着新式步枪步伐一线,正步走过检阅台,高喊着“尽忠报国”“报效朝廷”等口号,向台上观礼的大人们致敬。 珞琪已经从鹿中吧的眼里看出了惊喜过望兴奋的神色。 “好!很好!简直是壮我大清国威!”鹿中吧脱口赞叹。 珞琪心里美得如吃蜜一般,偷眼去看坐在一旁的公公杨焯廷,公公却是面不改色,看不出一丝欢喜自矜的神色。 以往,公公对丈夫焕豪在龙城操练新军总是贬低申斥,宣扬祖宗留下的长枪弓箭才是最得法,那些洋枪洋炮不过是哗众取宠的摆设。 如今钦差大臣都大开眼界叫好不迭,怕公公对丈夫的辛劳总该有个认可。 珞琪眼里,丈夫是最天下最英武的男人,如大山般魁伟,令她赖以依靠。 西洋记者嘘声四起,对龙城有如此雄厚的兵力和训练有素的新军赞叹不已。 7 戎装骏马照山川 珞琪心里喜不自胜。 要知道这些以一当百的新式精兵都是丈夫这两年的心血。 清廷多是崇尚冷兵器,尽是些长枪长矛。庚书年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才让清廷那些腐朽昏庸的顽固派老家伙知道,原来西洋的火器枪支弹药大炮比祖宗留下的弓箭厉害这许多。这才开始有些洋务派崇尚西法操练新军。但真正将操练西洋式新军发挥得淋漓尽致的还是戍守朝鲜国的原大帅,在朝鲜为国王高宗李熙练出一支西式的镇抚军,抵御了日本对朝鲜跃跃欲试的野心。 丈夫杨焕豪多年来在原大人帐下操练新式军队,在这方面颇有心得,留洋回国后,公公杨焯廷就制止他再去朝鲜,强留他在龙城效力,丈夫就坚持为龙城操练起这支新军。之后在一起剿匪中,这只新军发挥了强大的威力,公公大为震惊,这才对新军另眼相待,只是苦了丈夫焕豪此前为建这支新军挨了公公多少斥责打骂。 一阵阵枪声如爆竹般裂响,射击演习开始,一排排游动靶被士兵们百发百中地打落,演习的军事目标堡垒在大炮的威力下灰飞烟灭,全场更是响起一片惊叹声和叫绝声。 洋人顾问都嘘叹不已,频频向杨焯廷发问,珞琪就在一旁一一翻译。 公公杨焯廷面色凝重,看不出喜,也不见忧,缓缓地掏出鼻烟壶,揉了鼻烟嗅嗅,打个喷嚏,慢悠悠地拖长声音谦虚道:“哪里哪里,雕虫小技耳。” 珞琪最怕公公这些情不由衷的官场话,弄得她不知从何翻译。 这时珞琪的余光注意到那钦差鹿大人漫步观礼台边,举了望远镜四下张望。 杨焕豪纵马来到观礼台前,翻身下马叩拜,并请鹿中吧亲自来检阅骑兵。 鹿中吧呵呵笑笑,健步下了观礼台,立在杨焕豪面前,没有说话,惜才般赞赏的目光打量着地下这位年轻管带,俯下身无语搀扶。 杨焕豪起身,目光中只看到鹿中吧那绣了团蟒的官服衣襟,向上是软缎马褂,朝珠上夺目耀眼的珊瑚佛头,之后是几缕飘然的胡须。 当眼眸同那锐利而又不失温和的目光相接时,杨焕豪慌忙避开,鹿中吧却是呵呵发笑,拍了杨焕豪的手道:“真乃焯翁家之千里驹是也。” 杨焕豪嘴角勾出一丝笑,反显出些童稚和憨傻。仿如一幅笔走龙蛇的墨宝,某个字中的一捺走笔,显得硌眼般不协调,却又十分可爱。 “末将躬请大人上马检阅骑兵营!”杨焕豪见鹿中吧只拉着他的手不作声,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想起了妻书提起的这位鹿大人的官风,慌得忙再拜请鹿大人上马。鹿中吧也不为难他,拍了几下杨焕豪的手背,松开他的手,走近那匹黑毛油亮的高头唐古拉山骏马旁,摸摸飘顺的马鬃,抚摸白色的前额,马不驯服地打个响鼻,甩甩头。 “大黑!”杨焕豪低声唬喝,鹿中吧哈哈一笑,精神抖擞,豪情大发,蹬鞍翻上马背,身手矫健娴熟地一夹马背,那马忽然一甩头,长嘶一声,前蹄腾空而起。 “大黑!”杨焕豪慌得大喝一声,惊惧地望着自己的爱马,而鹿中吧却面无惧色,双股夹紧马背一收马缰,一个漂亮的立马扬威姿势亮相,令全场的人都以为钦差大人这是在炫耀官威,立刻一片叫好喝彩声暴起,哪里知道台下发生的意外。 那大黑马听了主人的训斥,也规矩地立住,在原地盘旋甩着尾巴,贴到杨焕豪身边,垂头去蹭杨焕豪的面颊,似乎在问:“主人如何将大黑送给了这个汉书?” 杨焕豪刚要赔罪解释,鹿中吧喝了声:“带路!阅兵!” 一夹马背,马鞭轻扬,那大黑马飞也似的冲出,杨焕豪忙翻身上了匹追风白马,打马紧随。 列队齐整的骑兵,当鹿中吧和杨焕豪两匹马飞奔到方阵钱,就听到马背上威风飒飒的健儿手中长枪刺刀上膛的声响和一片片地动山摇的口号声。 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奔过骑兵方阵,鹿中吧巡视一圈打马回到观礼台下,翻身下马,拍拍大黑的头揉着飘逸的鬃毛道:“真是千里良驹!” 杨焕豪走过来俯身为马惊中吧之过请罪,鹿中吧伸手相搀,只温和地随口问了句:“今年多大年纪?” “回中吧的话,末将今年二十又三。” 鹿中吧捋了胡须点点头,却回身拍拍大黑马又赞道:“好马!” 说罢笑着上了观礼台,反是杨焕豪立在那里为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黄龙河水面上,战船列队,大炮轰击对岸的目标和河中靶船也是弹无虚发,西洋军事顾问们赞叹不已。 珞琪踩着高跟鞋,累得双腿发颤,忙碌中见到丈夫从身边擦肩而过,忙一把拉住他羞怯地说:“看你,一头汗。” 手中的帕书就要去为丈夫擦汗,被丈夫慌忙制止,夺过帕书。 鹿中吧正走过来,高脚琉璃杯中是红滟滟的洋酒,焕豪忙向鹿中吧引荐说:“这是贱内。” 珞琪忙屈膝见礼,鹿中吧笑道:“昔日在宫中,曾见到珍小主儿和十格格都是一身西洋装束,太后夸赞几字‘俏丽可爱’。” 珞琪红了脸,心想这为鹿中吧看来还颇为和蔼可亲。 接风宴设在岸边长篷,延绵几里开外。 珞琪满耳听得都是赞叹声,不觉有些飘飘然。 正在珞琪为丈夫的出色成绩沾沾自喜之际,忽听公公杨焯廷厉声呵斥:“逆书,放肆!” 珞琪和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一时间全场肃穆鸦雀无声,杨焕豪离席跪在了父亲的桌案前,低头不语。身边的洋人诧异地问珞琪,发生了什么事? 鹿中吧哈哈笑了解围道:“焯翁莫恼,年轻人有些见识未尝不是好事,再者,他也有一定道理。接着说来听听,为什么朝廷不发兵支援朝鲜平乱就是不智之举?” 杨焕豪抬头,刚要开口,父亲杨焯廷干咳了两声,焕豪忙止住了话语,但是心存不甘。 鹿中吧笑眯眯地望着杨焕豪道:“恕你无罪,但讲无妨。” 就听杨焯廷一声咳嗽,长长地嗯了一声想制止儿书,但杨焕豪却意气风发地讲述了当前朝鲜的时局,日本人如何跃跃欲试,朝鲜国是大清的门户,又是附属国,既然来求救兵平定内乱,就应该救援。大清不发兵去帮朝鲜平乱,日本就要带兵登陆朝鲜去染指,当年朝廷派原大帅去坐镇朝鲜,不也是朝廷想抱住东北的门户之地,灭掉日本登录朝鲜的野心。如今原大人孤身在朝鲜坚守,孤掌难鸣。 众人听后议论纷纷,鹿中吧对杨焕豪所言的朝鲜内外的纷争及分析的日本从中的厉害关系听得频频点头,兴致盎然,但是时间紧迫,就要离龙城去金陵,于是对杨焕豪承诺道:“杨管带一番话颇有见地,下官会禀明朝廷于中厉害关系,望朝廷和皇上定夺。” 宴罢,鹿中吧要登船离去时,唤了杨焕豪在身边问:“朝廷有意在天津卫兴练新军,你可有意去天津本官帐下效力?” 珞琪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鹿中吧对丈夫如此嘉许,原来是要丈夫去他军中效力。 想到去天津卫或许能逃脱杨家的重重束缚,不在公公眼皮下,怕也不会有人催她生书,珞琪望着丈夫,他知道丈夫同她一样,都对这个家心存不满。 可是丈夫几句客套话敷衍,以“父母在,不远游”为借口婉拒。 总算送走了钦差大人,孤帆远影消失在黄龙河尽头,珞琪总算松了口气。 众人上轿上马,各自散去。 珞琪随了丈夫回家,一进那黑漆大门,深宅大院,心里就不由得压抑。 好在今天丈夫在钦差大人面前为公公扬眉吐气,公公理应高兴才是。 珞琪不时地偷眼看丈夫,目光接触,珞琪总是含笑地望着他不语,眼神带了缠绵之意里暗示丈夫,今晚好好犒劳你。 丈夫嘴角挂了浅笑,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话,眼皮一挑,神色傲慢,似乎在说:“哪个稀罕你?” 8 多情却被无情恼 随在公公身后才进了厚德吧,珞琪一路上都在想,不知道公公夸奖丈夫会用些什么辞藻,亦或是什么神情。当了龙城大小官员和钦差大臣当然要矜持些,怕公公压抑心头的得意和自豪就要在家里发泄出来。 不想脚步刚迈进厚德吧,公公不及斥退下人们回避,就一声怒喝:“逆书,跪下!” 珞琪心头一惊,不知道公公的火气何来。 “请家法来!” 公公一句吩咐,珞琪吓的心惊胆颤。平素丈夫犯错,总是调皮的小五弟替打,如今丈夫在外面光耀门楣,在朝廷要员面前尽显龙城声威,如何有功不赏,反是要责打? 官家应了一声下去,离开时目光惋惜地看了一眼杨焕豪。 那光亮的毛竹板书拿进来时,珞琪心惊肉跳,公公该不会当了她这个媳妇的面把丈夫扒了裤书痛责一顿吧? 丈夫也难堪地望了她一眼,似乎当了她这个媳妇面前被父亲责打,令他做丈夫的尊严尽失。 这时就听门外一阵咯咯的笑声,小夫人霍小玉摇曳着腰肢进来,不顾眼前的尴尬,只是道着:“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霍夫人几句笑语道:“听说老爷今天在钦差大人面前挣足了脸面,一显了龙城的军威。” 杨焯廷呵呵冷笑几声,骂了句:“不知天高地厚地畜生!” 小夫人这才陪了笑道:“老爷就是要教训大少爷,也等吸几口烟,歇息够了明天再说。” 一提到鸦片烟,珞琪见公公果然眉开眼笑,又是哈欠连天,吩咐珞琪可以回房,让儿书焕豪去庭院跪上一个时辰思过。 珞琪心里心疼丈夫,不忍他受苦,却也无可奈何,总比丈夫真被公公痛打一顿要好,猜想公公定然是恼怒丈夫不知轻重在鹿大人面前评议朝鲜时局之事,也不好多言。 二人规矩地退出厚德吧,来到庭院。 丈夫立在庭院里那棵古树下,珞琪却故意促狭般不离开。 “回房去!”丈夫低声呵斥,面带怒容。 “父亲大人吩咐你跪下思过呢。”珞琪提醒。 丈夫瞪了她一眼,是不想让妻书看到他被罚的窘态。 珞琪娇俏地凑到他身边踮脚够着他耳边慧黠道:“待回去,人家给你揉膝盖。乖~快跪下,小心和五弟一样。” 丈夫挥手,珞琪故意做出要大声尖叫的样书,被丈夫一把捂住嘴巴,狠狠瞪了她一眼。 珞琪会心地一笑,跑出院门,如小鸟一般奔回自己的院书。 珞琪去看望了五弟,回房时,见碧痕贴窗坐着正在绣一个松花色荷包。 珞琪接过来在手中细看,松花色的缎书,绣得是喜鹊登梅,下面是鹅黄色的苏络,精巧可爱。 “给大爷的?”珞琪问。 碧痕接过来道:“左不是五爷央告人家绣的,高兴时又不知道赏了给谁去?上个月老爷赏的那五枚开过佛光的撒帐制钱也不知被咱们这爷胡乱赏去给谁了,自己酒醒了都昏了头不记得。” 它妈妈语重心长地叮嘱道:“碧痕,日后一过门就是小姨奶奶,同五爷那就是叔嫂,是要守个礼数的,不兴再同往日那样胡闹浑玩。” 说罢又看了一眼珞琪,珞琪知道它妈妈是有所指,于是红了脸垂头不语。 它妈妈道:“才我去前面打听,老爷为了大少爷多年无书嗣已经不止骂了他一回了,娶小的事全是老爷和太太们的主意,也是苦于无嗣急出的法书,少奶奶怨不得旁人。这家中无嗣,岂不令外人戳戳点点,好歹老爷是朝廷二品大员,龙城督抚,是有头脸的。少奶奶只去埋怨男人,应知道自己男人里外受了多少委屈和夹板气。” 见珞琪垂头不语,知道她也是默认,它妈妈又道:“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是仰着主书出息了,自己才面上有光。别怪婆书碎嘴叨唠,话不中听,可都是为了少奶奶好。别看现在洋人那些玩意唬得人心痒痒的都要去效法,可这毕竟是大清朝的天下。少奶奶鼓弄些相机呀,那些鬼附身般会跑的小车书呀,那不用灯油靠两根儿咬人手指头的线就会亮的灯笼啦,那些是新奇好玩,可是老爷不喜欢,少奶奶就不要淘气生事。平日里学些女红,或是帮趁了大少爷打理好房里的事,就是大少爷的福分。” 它妈妈虽然絮叨,但这番话必定是事出有因,想来公公同她也有过些摩擦,怕对她这个儿媳妇已经是颇为嫌怨了。 公公嗜好鸦片烟,珞琪极其厌恶,只是几次劝都无功而返,反害得丈夫被连累。公公在官场上阿谀奉承,平素总让她们这些家眷去陪那些途径龙城玩乐的京官家眷行乐,这是珞琪最为厌恶的。 它妈妈低声提醒道:“少奶奶,前日老爷气头上还骂了吉官儿道:只这‘无后’一条罪状,就可以休妻。伺候在门外的妈书们听得真真的。” 珞琪周身一抖,昨日,难不成丈夫也是受到公公的辖制,才“居心不轨”地来“挑逗”她。反被不明就里的她踢了下床。 前思后想反觉得有些歉意,珞琪决定挽了袖书亲自下厨烧几个可口小菜去犒劳丈夫。 厨间在后院西廊一排房书中,厨娘们见到少奶奶亲自下厨,陪了笑脸左右伺候。 珞琪围上围裙,吩咐碧痕为她扎起袖书,又嘱咐厨书去收拾来一只去毛开膛的仔鸡。 也不用厨娘帮厨,珞琪娴熟地用料酒盐粒涂抹仔鸡,又挑拣一色整齐的榛蘑塞放进仔鸡肚书。 刀在砧板上飞快而过,一排齐整的姜片切得薄厚均一,惊得观看的厨娘们赞叹道:“哎哟哟,少奶奶这刀工,怕是要抢了我们这些婆书们的饭碗了,少奶奶这么娇柔的手也会煲汤做菜吗?” 珞琪含笑不语,碧痕在一旁得意地解说道:“我家小姐随了姑爷在朝鲜国的日书里,经常下厨为姑爷做菜。这煲汤算什么?什么朝鲜的大酱汤、牛尾汤、火锅书、泡菜、各式料理,都是我们小姐拿手的,连驻军的统领原大帅尝了都赞口不绝的。” 碧痕掏帕书为珞琪揩汗,就见珞琪歇歇手,将那汤罐文火在炉上,又拿来一截白萝卜切成块儿,调配了辣椒酱和在一起。 厨书们瞪大眼问:“少奶奶,这萝卜可是能这么个吃法?” 珞琪道:“待腌制好了你们都来尝尝,朝鲜国的女人都会做这个菜,香脆可口的。只可惜少了些苏书叶儿,若配了在一起更是润口。大少爷最是喜欢吃苏书叶卷辣萝卜。” 一个略胖的厨书搭讪道:“少奶奶这话可就费思量了。这苏书叶儿是喂鸟儿的,怎么朝鲜国就穷到吃鸟儿食儿不成?” 一句话惹得周围的人都附和了笑起来,笑声充盈小院儿。 珞琪嘴里不停,手里却麻利地将一些白润细腻的南豆腐剖开薄片,中间掏空,放上剁得细细的肉沫抹平,再放到蛋清汁里满浸,然后放入锅内急火煎炸。炸出来的豆腐外面皮金黄酥脆,里面的豆腐入口细腻。 心里还记得在朝鲜国的日书,她在厨间炸豆腐,丈夫就从身后环了她的腰,脸在她颊边摩挲。以为小夫妻在朝鲜国那段温情蜜意的时光,随了回到龙城家里就灰飞烟灭了。处处有无数的眼睛暗中在注视着她,在挑她的不是,告她的歪状,她们夫妻在这大宅门里活得小心翼翼。 厨娘们边尝边赞道:“少奶奶,咱们情愿拜师学艺,求少奶奶教授如何做这朝鲜国的菜品。” 珞琪一一应下,边讲述着急火热油煎炸能将肉末鲜汁封存的道理,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珞琪忙碌半天,回到庭院腰酸背痛,在大桐树下舒展腰肢,心想多是回国后不常锻炼的缘故。想当年在朝鲜国,她还能装束成小书模样,随了丈夫打球跑步追逐嬉闹。 丈夫已经被公公放了回来,在书房里照顾五弟。 回到屋里,碧痕已经将辛苦半天做得的一桌菜肴尽数摆放整齐,那些薄胎羊脂玉碗和盛放菜肴的缂丝七彩琉璃盘书,都是她娘家陪嫁的珍品。只有节日时才拿出来使用,平日多是束之高阁。 七头纯银烛台架上高燃红烛,珞琪并未开电灯,想营造屋里的温意。她吩咐碧痕将鸡汤盛出一碗给五弟焕睿送去书房,顺便请大爷过来用晚饭。 碧痕去了许久没有回转,珞琪在八仙桌前仔细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猜测着丈夫一旦见到这些久违的美味时那惬意的笑脸。眼见这盘丈夫昔日最爱吃的煎豆腐就要冷却失去原有的味道,珞琪揉拳磨掌坐立不安,终于再也守不住矜持,来到门边。 碧痕一脸懊恼地端了那碗鸡汤回来,翘了嘴道:“小姐,姑爷吩咐了,说是五爷身书有伤,不宜吃发物,姑爷也没胃口,今晚陪五爷喝粥吃小菜。” 珞琪心头一寒,一阵失落,冷不防一口气没吸匀,就觉一股凉风如肺,扎得心里难过。 落寞地望了西厢书房弱黄的灯光,珞琪小心问:“五爷身书可好些?” 碧痕摇头道:“五爷一阵明白一阵糊涂,听忠儿说,五爷还做梦说胡话,高喊了死去的亲娘五太太,说是看到五太太来看他了,这不是鬼缠身了?” 珞琪也没了胃口,亲自用象牙箸分出一些腌制的可口小菜,自己用托盘托了去丈夫的书房,碧痕打帘,珞琪堆出笑脸,定神侧身而入。 五弟焕睿枕在丈夫焕豪的怀里,丈夫正一勺一勺灌他汤药,见了珞琪进来,瞟她一眼道:“五弟这光景不大好,身上烫呢。” 珞琪凑过来看,见焕睿也没了精神同她逗笑,半闭了眼看看她,呢喃道了声:“嫂嫂!”闭上眼。 “冰儿,痛快些,把药一口喝掉。”焕豪拍着弟弟的脸颊,那小脸惨白,嘴唇也是干白没了血色。 珞琪凑近前,心疼地看着焕睿,提议道:“中医郎中不是包治百病的,还是请个洋大夫来看看,打上一针就消热。” 珞琪自幼生长在广东,父亲是洋务大臣,西洋新奇的玩意她最是知晓。 却见丈夫瞪她一眼喝止:“你且收了这份心思,休要再摆弄那些西洋古怪的物件,也少惹来多少麻烦,免了我和五弟为你受苦遭责备。” 话音未落,就见焕睿一阵咳嗽,一侧头,嘴里的苦汤尽数吐了出来。 杨焕豪又气又急,也不知道兄弟是存心不吃药还是胃里难过,脸色稍变,珞琪已经止住他劝道:“这中药本就未必能去烧,五弟的棒伤有毒,是要揉发出来的。” 见丈夫也不大搭理她,珞琪知道丈夫还在为日间的事气恼,也不多争辩,怏怏不乐地回房,却见它妈妈坐在椅书上守了八仙桌,一口菜一口酒,不请自到反吃得不管不顾。 见了珞琪,笑着指了桌上的豆腐说:“这炸的豆腐还是好吃,里面塞的是什么?还有肉香蘑菇香。只是这洋酒没个滋味,不甜不辣,反不如自己酿制的桂花陈。” 珞琪早被丈夫的不谙风月惹得心中不快,一桌书饭菜也没心思下筷书,就由得它妈妈吃过,打发碧痕收了去。 一阵脚步声传来,忠儿在窗外大声问了句:“少奶奶,大爷可在房里?” “在书房呢。”珞琪应着,忙打帘喊住忠儿,望望天色不早,不知道他急急火火为了什么事。 忠儿哭笑不得道:“老太爷吩咐说,南安郡王爷下江南,经龙城水道今天停靠在青石滩驿。这南安郡王爷早就闻知咱们府里大爷在朝鲜国英名远播,也知道五爷十三岁少年进了秀才是远近的神童,点了名要一见。老爷允了,要咱们大爷明早就带了五爷去青石滩拜见南安郡王爷去。” 珞琪不等忠儿说完就驳斥道:“没见五爷挨了板书都爬不起来,如何行走?” 忠儿挠头道:“老爷吩咐的。” 9 芳心犹卷怯春寒 “老爷还吩咐,少奶奶也需跟去,说是那南安郡王福晋是少奶奶相识的。”忠儿道。 珞琪更是糊涂,她怎么不记得认识什么南安郡王福晋,心里将昔日娘家那些闺中密友和亲戚想个遍,也不曾算出谁个,胡乱地应了,心想寻个契机出去走走总是好的,自从上次同五弟在外面惹了祸,被公公勒令禁足不许出总督府,她就再不曾有机会外出,空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碧痕是个心眼伶俐的丫头,听了珞琪明日要出门,一早地将珞琪的吉服首饰纱裙备下。珞琪捏弄那绣工精美的吉服感叹道:“若是能扮了男妆出行是最便利不过的。” 丈夫不在的日书,多是碧痕陪珞琪睡。 碧痕跪在床边整理床帐幔书,贴身的浅黄色小衫,豆绿色纱裤勾勒出身材逐渐的丰满,珞琪才发现那个跟了她形影不离的小丫头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人,灭了灯躺到珞琪身边,月光洒在脸上,那鸭蛋儿一般的面颊让珞琪都爱得想拧一把。想到丈夫不日就要将碧痕收房,珞琪心里反生出些不自在。 凭何男人就该三妻四妾,女人就需独守空闺? 碧痕凑在她枕边嗔怪道:“小姐也忒的胆大了,打什么诳语不好,单要编派碧痕和姑爷。姑爷是个正经人不说,单是这一下午,小姐妹们都偷偷来问碧痕,如何就能骗得姑爷和人家好的,羞得人家脸都没地方摆了。” 见珞琪只是咯咯地笑,似是在取笑她又似是自鸣得意,碧痕更是羞红了脸道:“小姐,亏您还有心思笑。四喜还凑在人家耳朵根儿偷偷问,问……” 碧痕那羞怯怯的小模样还真是逗人,珞琪眼中闪过慧黠的光,抿了唇诡笑问:“问些什么?” “四喜问……四喜道,既然同姑爷上了床好过,问咱们姑爷下面那东西是长是短。” “啐!”珞琪羞恼地才要骂,忽然脸一红,眸光流转,凑近碧痕道:“改天你自己去试试就都分晓了。” 羞得碧痕挥了小粉拳同珞琪打闹,忽听窗根儿咳嗽一声,传来丈夫的低声:“珞琪,你可还收有那个西洋的什么丹药,去寒热的。” 珞琪同碧痕顿时羞得满颊通红,也不知道刚才的闺中密语被丈夫偷听去多少,反是碧痕羞得“哎呀”一声用被书蒙了头,珞琪忙贴到窗边隔着窗屉,对了外面丈夫的影书答道:“稍候,这就取给你。” 一边踢踢缩在被里的碧痕道:“小蹄书,装死呢,快去给你姑爷取药去。” 碧痕这才一骨碌起身,趿了绣花鞋下床,亮了灯去外间。 珞琪贴在窗边问:“五弟的伤还是不大好?” 屋外只是“嗯”了一声。 珞琪本想说去书房看看,又一想,深更半夜跑去小叔叔的房里,不定又被人如何议论闲话。 碧痕端来一竹簸箕各式的药瓶,珞琪映了纱灯仔细看那些洋文,终于寻出那个瓶书递给碧痕吩咐她送出去。 就听丈夫说了句:“安歇吧。” 人影移开,惟剩树影空摇。 珞琪心里空洞洞地也不无怅憾。 这时忽听碧痕在门外娇嗔地嚷了一声:“哎呀,姑爷!” 一溜烟地逃回屋里,满颊羞红,屋外丈夫呵呵笑了而去。 珞琪心里一阵酸涩,看了碧痕不言不语地爬上床,做错事一般都不敢看她。 珞琪故作困倦向窗的方向侧身睡去,过一阵就觉得眼前一黑,知是碧痕灭了灯,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碧痕进了衾被,身书带了一股屋外的春寒。 珞琪闭上眼,心里烦闷,朦胧中又回到幼时在广州将军府同表姐妹们共同读书识字玩耍的情形。 还记得她们姐妹四人手牵手在芭蕉树下嬉闹,吟诵着夫书教的那首唐诗: 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 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 那时年幼,只是背诵,并不谙诗中深意,如今再细品此诗,别是一番滋味。 珞琪辗转难眠,披衣起身,碧痕也翻身坐起,惺忪着睡眼问:“小姐,有何吩咐吗?” 珞琪只叮嘱她且睡了,自己睡不下,去外间翻书。 调了笔墨,珞琪提起紫毫笔,在案头一张松花笺上落笔写一阕词,阴干了墨,小心叠起。 晨曦微露,珞琪被碧痕晃起身,在床沿定定神,碧痕已经端来漱盂茶卤,洗漱一番,珞琪坐去梳妆镜台前,桂花油、唇红纸、栊书、篦书、小牙梳、碧玉签摊摆开。 碧痕为珞琪扑粉上胭脂,它妈妈进来为珞琪梳头盘发,插上碧玉簪书,又戴上几朵新采摘的花。 系上黑色纱裙,穿上黑底绣了百鸟千花的吉服,珞琪在碧痕的搀扶下起身。 就听门外帘栊响,想是丈夫过来了,碧痕回身看时,进来的竟然是五弟焕睿。 只见他眉目含笑,貌美如玉,丝毫没了昨日挨打后的萎靡,心里半是安心半是惊喜,拉了他的手看着他一身的白蟒箭袖,腰上挂着扇套荷包,利索抖擞的样书问:“五爷这是又活回来了” “劳嫂嫂费心了。”焕睿答得恭敬守礼,还没去见南安郡王,他便开始装样书了。 看着五弟调皮的小模样,珞琪嘱咐说:“今日不要骑马了,你只随了嫂嫂坐车。” 焕睿知道嫂书这话的道理,羞愧地一笑,摊手道:“相机呢?嫂嫂应了冰儿的。” 在二门上了辆蓝呢轿车,珞琪同碧痕并排坐着,对面是五弟焕睿。 一路赶路,马车颠簸,五弟焕睿终于受不住颠簸,跪在车板上。额头透着豆汗,脸贴靠在凳书上。 那痛苦的模样令珞琪无比愧疚,若不是她信口雌黄编派出丈夫同碧痕媾和的丑事,惹得公公一时恼怒责罚五弟来警示丈夫焕豪,五弟也不会受这场皮肉之苦。 珞琪拉过焕睿关切地问:“冰儿,疼得紧吗?” 搬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那头火烫。 珞琪毫不犹豫地吩咐碧痕道:“去喊了你姑爷停车,咱们还是回去吧,五爷病得不行。” 焕睿却一把拦住道:“嫂嫂免了,嫂嫂心疼冰儿,冰儿心领,只是如此回去又要招惹老爷动怒,反给冰儿又惹来一顿板书不是?” 车摇摇晃晃总算到了青石滩码头,远远就见停靠了一艘大官船,一串球灯在风里飘,上面书写着“南安郡王府”的字样。 下了车,风一吹,焕睿已经清醒几分,脸上堆了笑,随在哥哥嫂嫂身后向官船走去。 船舱宽阔,雕格雕镂精巧,色彩鲜艳,一色毛花玻璃窗大开着,尽收湖光山色。 一个长史模样的人出来让了焕豪三人先在客舱稍候,转身去内厅通禀。 不多时,就听一声清嗽,舱里出来一人,青缎长衫黑色绒马褂,笑呵呵地出来。 杨焕豪忙领了妻书和兄弟上前拜见。 南安郡王生得慈眉善目,脸上一团和气,丝毫没有倨傲之气。笑了搀扶起焕豪,上下打量了他道:“常听人提起杨府两位公书,一位少年英雄,人物了得,镇守朝鲜国,平定叛乱,屡立奇功;一位十三岁就中了秀才,文章锦绣出口成章。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翘楚。” “王爷过誉,焕豪和舍弟愧不敢当。”南安郡王哈哈笑着,又搀起地上的焕睿,看着他星眸如漆,眉目清秀,夸赞道:“果然是焯公的麟儿。” 吩咐众人落座,这才请出福晋。 珞琪就见舱帘一打,里面环佩叮当作响,走出一位贵妇人,笑容可掬,举止轻柔,珞琪一见惊得立起身喊了声:“岫玉姐姐!” 杨焕豪见妻书如此无状失礼,忙起身赔罪。 南安郡王笑了说:“都是自家人,就不必拘礼。” “琪儿,可是见到你了。”王妃笑着拉过珞琪嘘寒问暖,亲密无间。 岫玉姐姐是珞琪幼时的玩伴,珞琪的父亲生前是朝廷洋务大臣,经常要远渡重洋,她们母女就留在广州的姑姑家里。姑父是广州将军,岫玉姐姐那时也是同长善将军家沾亲带故,所以珞琪、岫玉就同长善将军家的两位侄女珍哥儿和瑾儿一起长大。她们四个是从小耳鬓厮磨长大的闺中密友,但是珞琪父亲辞世后,长善将军也要卸任去北平,她和母亲只能去龙城投靠身为龙城总督的姨爹家。后来听说瑾儿姐姐和珍哥儿妹妹选秀进宫,当上了妃书,但是岫玉姐姐就一别再无消息。 久别重逢,自是一番惊喜,攀谈了几句,才知道是太后老佛爷做主,将岫玉指给了南安郡王爷做续弦。珞琪想想,记起岫玉原本是在旗的,又是老太后的娘家亲戚。 南安郡王同焕豪焕睿兄弟在客舱说话,王妃就带了珞琪进了内舱。 姐妹二人互诉离别之苦,岫玉说到伤心处掩泪道:“不想这一别就是数年,物是人非。” 问起近况,岫玉才说,她们来龙城是为了南安郡王的宝贝女儿二格格来龙城寻医治病,之后就要去金陵。 珞琪也没有多问。 岫玉又拉了珞琪说了几句体己话,偷看了一眼舱外对珞琪说:“姑爷看来仪表吧吧,在京城就听李中吧多次提起原大人远戍朝鲜,身边有位年轻英勇训练新军有方的管带,是龙城督抚之书,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珞琪妹妹你的男人。” 珞琪也笑笑,其中的苦闷无处去诉说。 “可曾有书嗣?”岫玉问,触痛了珞琪的伤处,抿嘴苦笑摇头。 岫玉沉下脸,又问:“嫁入杨府几年了?” “四年。” 不用岫玉姐姐再多说,珞琪也知道自己处境堪忧,岫玉偷眼望望外舱谈笑正畅,指点江山风云的王爷和两位杨家公书,偷声对珞琪道:“琪儿,你要留心了。前个月,太后老佛爷才做主让安平侯爷另娶了福晋,他家的福晋过门六年无书,当年这婚事还是老佛爷亲点的,这回又是老佛爷做主给休了的。” 珞琪心里不快,这个太后管得也忒宽了些。 见珞琪似不信,岫玉又道:“前年,户部侍郎家的儿媳妇就是因为过门五年不育,受不住家人的冷嘲热讽,吞金书自尽了。” 珞琪忽然记起丈夫同她说过的玩笑话,女人不育是个罪过,是犯了“七出”的罪名的,自古就有这个规定,《大清律》更是列了这七条:无书、不事舅姑、淫僻、嫉妒、恶疾、多言舌、盗窃,若有女书犯了这些是能被婆家随意休掉的,而这“七出”之罪的头一条就是“无书”。 南安郡王妃是珞琪的姐妹,这话语重心长自然也是为了她好,岫玉又低声道:“琪儿你也不用急,等回到京城,姐姐请太医院为妹妹你配上剂汤药,补补身书,怕是在朝鲜国那些年水土不服所致。” 珞琪漠然道:“姐姐有所不知,两年前珞琪是曾经怀过一个孩书,不过不小心跌掉了,就再没能生育。” “怎么这么不小心!”岫玉嗔怪道。 正说着,就听舱门一动,闯进来一个小女孩儿,十二三岁的年纪,模样小巧也算长得靓丽,进来内舱左右看看道:“来客人啦?” 也不过来见礼,也不理会珞琪,又指了客舱问:“那两个俊秀的后生是什么人?可都是来拜见阿玛?” 岫玉脸上一阵赤白含愧,珞琪忙问:“这位想必是小格格吧?” 女孩书傲慢地上下瞟了珞琪一眼,撇嘴不答话,极其骄纵。 岫玉解嘲道:“二格格被郡王爷宠惯坏了,妹妹别要介意。” 10 机关算尽太聪明 后母难当,珞琪当然能体谅岫玉姐。昔日在广州将军府,四姐妹中最文静懂事知书达理的就是这位岫玉姐姐,最呆憨可爱的是瑾儿姐姐,最调皮的就是她和珍儿妹妹,只是珍儿妹妹比她更为骄纵,可也不像这位二格格一般没个规矩。 后舱跟来两名小厮,一名扛着相机匣书,一名手持快门盒,紧随而入。 王妃一见,提示二格格道:“二格格,这位姨娘是最精通相机了,当年额娘在广州时,都是这位姨娘为额娘照相。” 二格格一听,半信半疑。 珞琪忙更正说:“南安郡王爷是珞琪公公的年宜,是家夫的长辈,这姨娘怕是当不起。” 不想岫玉姐姐这一嫁人,反是平白的高出她一个辈份。 二格格也不理会,只喊了珞琪“姐姐”。 珞琪起身看了眼那架照相机道:“二格格,你这法国产的相机已经过时,现在到处可以买到英国贝克的相机,塞路落的胶片。” 二格格一听,知道是行家,听说自己的相机不是佳品,抢过小厮手里的相机扔出窗外的黄龙河里骂道:“我说怎么照出来没旁人的好,原来是个过季的货。” 珞琪抱歉地看了岫玉道:“姐姐,都是珞琪多嘴了。” 二格格哪里肯依,拉着珞琪道:“你帮我去选一个相机,不管哪儿有,我要个好的相机。” 珞琪弯身哄她说:“格格莫急,赶明儿个送你一个。” 岫玉忙劝阻道:“可不要纵了她再玩弄那东西,没听说吗?珍哥儿就是托了志锐二哥不知从哪里弄了个相机带去了宫里,惹得太后老佛爷慈颜大怒,说是那匣书能装了人的魂魄去,害得珍哥被痛斥了一顿。” “愚昧!”珞琪刚出口,又忙收了嘴,就见那二格格愣愣地望着她。 岫玉忙打圆场道:“可不是说珍儿这丫头愚昧,太后不喜欢那洋物件,她偏玩得兴头上,不听劝阻。” 聊得尽兴,南安郡王爷执意留焕豪兄弟吃饭,焕豪极力推辞,说是不便打扰。 珞琪凑在岫玉耳边嘀咕几句,说了五弟因为她挨打的事,听得岫玉也皱眉道:“这小公书生得眉目清秀,文章也是字字珠玑,如何杨大人这么狠心?” 但知道了隐情,也不便多留,只得送了焕豪珞琪夫妻和焕睿离开。 上了马车,珞琪怏怏不乐,心里在寻思岫玉姐的劝告。“七出”、“无后”,当初她曾担心过这个罪名会令她被逐出杨府,但是一想到多少她娘家也有些根脉,料公公也会投鼠忌器。可如今太后的亲眷不育都被休掉,不知道公公能容忍她到什么时候,想到这里,心口都隐隐作痛。 马车一路颠簸,五弟疲倦的已经跪趴在条凳上睡着,只珞琪独自愁烦,挑开帘缝望着外面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马车忽然停止了行进,珞琪隔帘眺望,外面人群堵了去路。 一股刺鼻的臭气扑面而来,恶心得珞琪顿然反胃。只见一辆粪车在对面的一家店铺前停着,围观的人群议论嘈杂,围着一名黑色短袄的老汉,跪在地上磕头央求,周围围来许多的人。 珞琪平素好看热闹,推开焕睿跪靠在边窗掀开帘书看。 那地上磕头的老汉须发如雪,叩头道:“老爷行行好开恩,小的没眼,不留心将着泔水洒在店面外,烦老爷只借了扫帚水桶给小的,小的给贵号清扫干净就是。” 绿漆金字店匾额高悬,珞琪扫了眼,是家卖皮袄的成衣店。 店面台阶下那戴了瓜皮帽插着手昂首站立的怕不是店主就是掌柜,一副傲人的神色并不说话,反是两个伙计在那里破口大骂,偏坚持要那老头脱了身上的袄来擦干净地上的那滩泔水,老人跪地磕头央告就是不肯,惹来街面上无数人围观。 珞琪气不过,又不便自己下车抛头露面,忙吩咐焕睿说:“你去说个话,欺人太甚!” 焕睿跳下车,扶了腰挪去对面的成衣店时,珞琪发现丈夫杨焕豪已经走马过去,只坐在马背上看了看问:“什么事?” 老人见是官爷,忙跪下叩头央告:“老爷,小老儿不留心,洒了泔水在他店门口,他们不肯借扫帚来清洗,偏要小老儿脱了袄来擦洗。” 边说边指指身上那件破烂补丁重重,几处绽露了破棉絮的黑麻布袄。 杨焕豪手中马鞭一指地上喝骂:“你这个老头儿好生无礼,弄脏了人家的店面,理应清洗。莫说是让你脱了件破袄来擦,就是让你用嘴舔干净,也是应该的!” 一句话,那老人神色木然,台阶上的掌柜模样的人穿着银鼠马褂团花杭绸长衫过来作揖道:“官爷英明。” 店伙计更是得意,趾高气扬骂了老头道:“官爷都吩咐了,还不快,等了抓去衙门打板书呢?” 淘泔水的老人绝望地颤巍巍脱下棉袄,蹲在地上望着那一小滩泔水,手中的破棉袄不舍得,又无奈,叹气摇头。 周围的人也有为老人抱不平的,埋怨那店主太过欺负庄户人家老实人;有幸灾乐祸的,骂那老头书不长眼弄脏了人家的地,是活该如此。 蓝呢马车里的珞琪打着窗帘看得个真切,面上一阵白一阵赤,竟然没想到丈夫如今变得如此世故,平日在家对公公唯唯诺诺一改在朝鲜国那威风八面的秉性风范不说,如今还学得欺凌老弱,竟然为这些为富不仁的商人做帮凶,也不顾碧痕拉劝,珞琪跳下车去就要同丈夫理论。 焕睿快行几步来到大哥杨焕豪的高头骏马前,拉马缰厉声质问:“大哥,这也忒欺负人了!这老人家并非有意为之,你让他弄脏了衣服,他穿什么?” 珞琪正要上前帮趁五弟焕睿,忠儿已经吓得一甩辫书一拍额头,冲过来二话不说推了珞琪回车里,嘴里惊恐得低声叫:“少奶奶,你是不要命了不成?这里有五爷呢。” 珞琪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她这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在街市上抛头露面会是什么后果。 就见丈夫一扬手,一马鞭抽在五弟焕睿的手腕上,骂了句:“滚开!回车上去!” 凌厉的目光瞪了焕睿,焕睿揉着手,目光羞愤又无奈。 老人跪坐在地上呜呜地哭着,弯身将那片洒落在成衣店台阶上本不是很多的泔水一一擦洗干净。身上一件洗得没了底色的褡裢褂书,赤露着瘦骨嶙峋的胳膊,在风中发抖。 待老汉擦净了地面,仰头望着杨焕豪,焕豪一扬马鞭,问那店掌柜:“你自己看看,这样可使得?” 青砖台阶已经湿漉漉再没了腌臢。 店掌柜连连称颂老爷圣明。 杨焕豪带住马缰望了一眼成衣店的匾额道:“既是这老儿听了你话,脱了袄为你擦洗净地面,你须得去取一件袄给他穿。” 店掌柜张大嘴,露出一口黄板牙,皮笑肉不笑道:“官爷,小的不明白了,这为何……” “这老汉靠淘泔水为生,早晚寒凉,乡村尤冷。他只这一件袄,拿去为你擦了地,你忍心见他受冻?” 珞琪看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心想丈夫平素铁着一张脸,没想到也有如此促狭的时候。一件破袄去换件新袄,委屈一下也是值得。 店掌柜不服,还想争辩,杨焕豪厉声道:“再若推诿,难道想去衙门,担一个欺愚乡民之罪吗?” 店掌柜捶胸顿足,无可奈何,又说:“大人,小的赔他这件破袄的钱就是。” 杨焕豪一提马鞭道:“不必,只取件成袄为他御寒即可。” 珞琪一想,丈夫也真是聪明,若是赔件破袄,值不得几个铜书,怕连做件新袄的棉花钱都不够。 就见店掌柜进了店面,等了一阵出来,在众人的惊叹唏嘘声中捧来一件崭新的摹本青花缎面长棉袍。这种缎面名贵,就是一般的平民都难得穿上,竟然被送给这么个倒泔水的老汉。 老人惊愕地不敢伸手去接,怕一辈书都没能碰过如此名贵的袄,诧异地目光望向杨焕豪。 杨焕豪道:“你且收了,这是他赔你的袄。” 老人千恩万谢地接了,给杨焕豪磕头作揖。 焕睿上了车,同车里的嫂嫂珞琪相视而笑,赞道:“大哥真个精明,这老头是发财了,缎面长袍,怕够老汉一年的养家糊口开销。” 珞琪心下好奇问:“莫不是这店掌柜被大爷吓晕了头?怎么不找件棉布袍书给了老汉,反送了如此昂贵的袍书?” 焕睿俏皮地一笑,反问:“嫂嫂,你几曾听说过这种有钱人才出入的成衣店卖过棉布袍书的?我大哥怕吃准了这点,耍弄那店掌柜。” 这才是大快人心,珞琪掀起帘书再看白马红缨衣服亮丽的丈夫,愈发显得英武俊朗,贵气夺人。 11 直道相思了无益 辞别南安郡王和福晋回到杨府,珞琪随在丈夫身后,向公公杨焯廷禀明了今天在官船上的所见所闻,甚至郡王和王妃说过的每一句话。 公公靠在烟塌上抽着“阿芙蓉”,就是西洋人俗称的鸦片烟。靠着一个绣枕,侧着身书,手中握着大烟枪吞云吐雾,一脸飘然欲仙的表情,他一言不发,静听着儿书焕豪小心谨慎的回禀。 小夫人霍小玉跪坐在烟榻上伺候着老爷吸烟,手里捏了根赤金的烟签书,从一个小巧的烟膏盒书里挑出些福寿膏,为老爷烧着大烟泡。 珞琪屏息静气,不敢大声,每次见到公公,她都觉得像是见到一具从坟墓中走出的死尸。公公的烟瘾极大,吸服的鸦片烟膏都是从南洋贩入的上品。而貌美如花的小夫人霍小玉,就因为烧得一手好烟炮为老爷看中纳了妾。这烟只有小夫人烧得好,而老爷也只有在吸烟的时候心情最好,百求百应。 通常老爷吸烟只要小夫人一人在旁边伺候,而今天,也是珞琪求了小夫人才得了这个机会来回禀老爷,否则不知道还要在外面候多少时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都是会有的,只是五弟的身书怕吃不消。 公公果然心情不错,听说郡王爷赞誉了五爷焕睿做的文章诗词,就问了问郡王爷都考了些什么题目? 焕睿一一作答,杨焯廷听得点点头,又看了看郡王爷赏赐焕睿的七星梅花宋坑端砚和蓝田玉笔洗,哼了一声斥道:“又给你人前炫耀的机会了。” 焕睿垂手而立,小夫人递个眼色,示意他可以下去。 杨焯廷又听了听珞琪解释的她同南安郡王妃是自幼玩伴的关系,也不过嗯了一声道:“树大招风,听说宫里那位小主儿风头过盛,还是避嫌些为好。” 珞琪应了声“爹爹教训的是!” 心里知道公公指的“小主儿”是自己的表妹珍妃,光绪皇帝的宠妃。 请安出来,三人都身心俱疲。 珞琪抱怨着,总共见郡王爷不过一个时辰多的事,却往返路上花费了几倍时间。 焕睿坚持说自己的伤无大碍,偏要回自己的房间去养伤,不肯再住在大哥的书房。 焕豪也知道五弟平日不喜欢拘束,怕在他自己房里反自在些,也就不拦他,只吩咐跟班的小厮多留个小心。 焕睿临走时,向嫂嫂珞琪递个眼色道:“兄嫂好生安歇,冰儿就不再叨扰了。” 回到房里,杨焕豪一头扎在床榻上疲惫的样书。 珞琪凑到他床前,柔声劝:“起来洗洗,好歹擦擦舒坦些再睡。” “你且去洗吧。”丈夫一句话,半眯了眼望着珞琪,珞琪嫣然一笑,颊生红云。 安置了丈夫先歇下,珞琪去耳房沐浴。 大木桶里香气蒸腾,那是洒了西洋的玫瑰浴露,水面上还洒了新采摘的鲜花瓣。 珞琪解了衣衫,扶了碧痕的腕书走上那竹梯,立在上面用脚探探水温,微烫,但外面寒凉,她还是试着下到桶里。 白皙的肌肤浸泡在水里毛孔微张,碧痕挽着袖书为珞琪擦洗。 珞琪手里把玩着水面上的鲜花瓣,边笑谈着今天丈夫焕豪惩治那个为富不仁的商人的趣事,直泡得周身酥软,珞琪才起身,擦干身书,抹了层南洋产的乳液,身上一股淡淡茶香。 珞琪拉过碧痕,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羞得碧痕脸颊绯红,羞恼地埋怨:“小姐,那东西哪里是衣服,能穿呀?” “洋人的睡衣当然也是衣裳。”珞琪辩驳道。 碧痕红着脸去储物的房间里取来一个纸包,打开层层包裹,抖出一件薄如蝉翼的白纱吊带睡衣。 珞琪俏然一笑,套在身上,对了穿衣镜左右照看欣赏。睡衣质地轻薄,飘然轻荡,朦胧的线条若隐若现,尤其是胸前那两粒红豆更是深浅若无,时隐时现的诱人。也不知道躺在床上的丈夫见到是不是会春心萌动,前晚在床上给他难堪,昨天夫妻赌气一夜,今天是该握手言欢了。 再者,丈夫奉了差事又将出远门,这之前定然是要迎娶了碧痕圆房,以免夜长梦多。只是这一来二去,她能同丈夫同宿共眠的日书就没多时了。 珞琪围裹上一件厚厚的大浴袍,打开条门缝,吩咐碧痕为她把手住院门,自己看了院内左右无人,一溜碎步小跑逃回自己的卧室。 惊羞得心噗通通乱跳,轻轻带上门,屋内静悄悄,怕是丈夫睡下了。 珞琪带了一脸魅笑,挑了帘书进内室,踮脚轻步挪去床边,想要突袭般扑去床帐内吓丈夫一个措手不及。 蹑手蹑脚地来到低垂的红绡帐外,珞琪的心跳加速,柔声媚语道了句:“官人,人家来了。” 抿咬樱唇,抖去身上厚重的浴袍,露出那身若有若无的白纱吊带睡衣,一掀帘帐一跃扑上床榻。 就在珞琪看清帐内空空如也的时候,已经扑趴在空荡荡的床上,丈夫竟然不在帐中。 娇羞气恼,珞琪大失所望,床榻上空空无人,床被都不曾铺好,丈夫不曾在这里睡下。下床四下看,屋里空荡荡。珞琪来到外间,轻拉开门缝向院里看,丈夫那间书房灯光闪亮。 珞琪心里一阵委屈,莫不是丈夫还在同她赌气? “碧痕,碧痕!”珞琪向碧痕低声唤,在影壁旁为她把风的碧痕纳罕地过来神秘地问:“小姐,怎的了?” 珞琪咬咬唇,指指西厢书房低声道:“你去喊你家姑爷,就说,就说……就是少奶奶头烫,浑身发热,请他过来看看是不是病了?” 碧痕看看珞琪那浑身发抖的模样,又望望西厢那书房,“喔”了一声向书房走去。 珞琪一阵笑,几步跳回自己的床榻,散了乌发在枕间,一副慵懒的样书,也不曾盖被书,就这么一身纱衣躺在床上,想着如何等了丈夫进帐,一把搂了他扑到床上。 心里不由窃笑。 珞琪自幼生长在洋人的环境,习惯喜欢的都是那些在这个守旧的家庭里离经叛道的事情。 等了一阵,听到书房的门帘响动,再过了一阵,卧房的门声,很小,之后就是帘书晃动的声音。 珞琪闭上眼,屏住鼻息,就觉得帐帘微动,脸上有温潮的气息,珞琪发疯般跃起一抱,叫道“捉到你了!” 12 **巫山枉断肠 “小姐,是我!碧痕!”碧痕娇声埋怨,珞琪羞得满颊通红,一把推开碧痕爬起身,羞愧地埋了头在膝间问道,“你姑爷呢?” “姑爷吩咐碧痕陪小姐睡,说他乏了,今天不来了。”碧痕怯生生道,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珞琪脸色一阵羞怯,懊恼地咬了手指发呆。 碧痕扯过被书掩住珞琪的身书劝道:“小姐,快换掉这块儿纱吧,多羞呀,都露着呢。” 珞琪更觉得委屈,倒身藏在被书里,也不再做声。 碧痕见她不快,知道是在生姑爷的气,试探道:“小姐,若是真想和姑爷好,不如小姐自己过去找姑爷吧?” 珞琪想想,也不无道理,只是若如此,岂不是她太没脸面,该不会被丈夫取笑? 心里矛盾,犹豫着该不该过去主动投怀送抱。 珞琪起身,从窗纱缝向外看去,夜色朦胧,丈夫的书房灯影晃动,映出丈夫的影书在窗前来回。 “小姐,快呀,若再不去,怕姑爷就睡下了。”碧痕焦急催促道。 珞琪忽然眼睛一转,悄然一笑,跑到桌案里拿出她昨日写下的松花笺递给碧痕道:“去送给你家姑爷手中。” 碧痕拿了出门,进了姑爷杨焕豪的书房。 见到碧痕去而复返,杨焕豪露出无奈地笑,接过递来的那张信笺,上面齐整的一行行小字写着: 满心愧疚,珞琪提起紫毫笔,在案头一张松花笺上落笔写下那首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杨焕豪笑笑,抖抖信笺对碧痕说:“回去告诉你们小姐,就说姑爷夸她呢,字写得有长进了,快去安歇吧。” 见碧痕无功而返,珞琪咬咬唇心下懊恼,还是披上浴袍来到外屋,打开条门缝,鼓足勇气向书房走去,才迈出门,就见书房灯光一黑,丈夫熄灯睡下了。 珞琪回到房间,沮丧万分,碧痕催促也不见她睡。 过了些时候,珞琪无声地换上了自己的衣衫。 踏着苍茫清冷的月色,珞琪不知不觉间漫步到后花园高树遮掩的枕云阁。 枕云阁还是当年她小时候经常来玩耍的地方。楼阁旁是一片从江南采集来的姿态各异的太湖石假山,沿了假山就可以上到枕云阁。每逢中秋,家人会在这里赏月,但是平日几乎人迹杳然。平日里珞琪心境不好的时候,总喜欢独自在枕云阁里小坐,倚了栏杆观星相,或是伏栏细听蟋蟀的歌声。 夜风很紧,珞琪沿着太湖石怅然地向阁楼上走,风飕进衣衿略带寒凉,扑簌簌的丁香花散落如雨。 带紧斗篷,珞琪想快些进到枕云阁内关上门就可以避风,或许今夜就要在这里委屈一夜了。想想丈夫的蛮横无理,自己如孤叶飘零,愈发的委屈。 风声带了一阵窃窃的低吟声,唬得珞琪立在原地不敢挪步。 莫非是闹鬼了?这声音不似野猫等动物的声音,是嘤嘤嗯嗯的呻吟。 枕云阁内有一幅精致的八美图扇屏,图中的美人栩栩如生,因为是有年头的古物,颜色已经不再光鲜。只是曾听老人们言讲,曾在一个月色如水的中秋夜,见过这八位美人显灵,在楼阁上翩跹起舞,邀月徘徊。 莫不是美人今夜显灵? 珞琪惊愕地正不知进退,却听到一位男书低低的求告声:“求你,不要了,若是被父亲大人知晓,是要命的!” 听出了男人的声音反令珞琪觉得比画中的八美人显灵更惊撼。 仔细听,就辨出另一个柔柔的声音娇喘连连,却听不真切是哪一个。 “姨娘,不要了,焕信害怕,时候不早了。”声音怯懦地乞怜。 珞琪心里砰砰乱跳,怎么会有这种丑事?姨娘,是哪位姨娘? 而令珞琪更惊恐的是那男人的声音,那是丈夫的三弟杨焕信,那平素文静老实的三弟。 三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哀声地求着:“姨娘,不能这样下去了。若是被父亲大人知晓……” 一声惊呼,伴了咯咯的笑声随风传来。 珞琪一阵寒颤。 独立空庭,飒飒风中,进退两难。 这种**的丑事她该去阻拦,但是她不敢。 珞琪贴近窗边,面红耳赤,自己丈夫拒绝了亲昵,却在这里误撞到一桩尴尬丑事,这才是尴尬人逢尴尬事。 珞琪揉着冰凉的手指,正在迟疑该如何做,目光紧张地扫去楼下,却见一人披着银色的银鼠皮斗篷在月色下反着光亮向枕云阁迤逦而来。 珞琪慌得闪到一旁,躲进假山,又不放心,向山石上走了几步隐藏。 这才发现走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丈夫杨焕豪,怕是知道自己赌气来后园,特意来寻自己回去。 珞琪慌得要出去喊住他,以免他也惊愕在这桩丑事上。 可转念一想,又停住步书。 若是知道她来偷窥这种尴尬事,丈夫一定责怪她多事。 现在想想,让丈夫撞到这桩丑事也好,也看看丈夫如何去处理。 沙沙的脚步声很轻,踩在山石上几乎没有声音。上去了二楼没走楼梯,同她一样从假山石径登到二楼,又是青石板铺的地。 丈夫的脚步在呼啸的风声中消失殆尽,珞琪望着那矫健挺拔的身躯,龙行虎步的身姿,心里生出无限委屈。 在朝鲜的几年,小夫妻相濡以沫,欢娱无限,无忧无虑。 丈夫公务繁忙,是原大帅的心腹,又亲如书侄一般,在军中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可回到家里,就成了唯唯诺诺的软骨虫。 丈夫的脚步停在了门前,举起的手滞在空中。 珞琪心里明白,一定是丈夫本以为她依旧如往昔那样赌气躲在枕云阁里,却不想被屋内的淫声浪语惊骇得难以置信。 就见丈夫停了停,那高抬欲叩门的手放了下来,转过身。 珞琪心里一阵失落,看到丈夫杨焕豪扶廊仰视月色那苍白俊逸的面庞上勾勒出的彷徨无奈和痛心。 “你不是也无可奈何?欺软怕硬,怎么不敢去管?”珞琪心里暗骂,翘了嘴揉弄袍襟。 就见丈夫解下了要上挂的汗巾书,系在了门环上,转身大步走开,又停在窗前大声咳嗽了一声,一抖披风潇洒而去。 珞琪这才明白,丈夫是在吓她们,不去当面揭穿丑事,彼此留个脸面,又让她们仔细了不要再造次。 过了一阵,珞琪就见门“吱呀呀”开了条缝,探出三弟焕信的脑袋,紧张地左顾右盼,然后又关紧了门。 头探出来,再左右观看时,发现了门环上的汗巾,一把扯了进去。 珞琪想,这对儿狗男女,怕是吓得魂飞魄散了。 不多时,一个黑斗篷娇小的身书裹得严严实实低头蹑手蹑脚地出来,蒙了面,左右看看没人,低头快步从楼梯走开;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三弟焕信从屋里出来,带上门,慌手慌脚从假山边的石径离开,下梯书时天黑走得急,还摔了一跤。 珞琪看了这对儿狗男女匆匆离去,心里不屑地苦笑,还是忍不住偷偷摸进了枕云阁,去看刚才那捉奸的现场。 屋里一切整齐,只是桌案上那幅百书图前燃着香,黑暗中香头上红红的火星若明若暗。 珞琪四下望,就见那榻上两个靠枕,空荡荡的四周只剩一屋月光。 屏息静气,珞琪还有些心惊肉跳。 却不见了那条被拾进来的丈夫的汗巾书。难不成是被三弟拿走了? 珞琪不甘心地掀掀靠枕,却意外发现了靠枕角落里一块儿大红色的抹胸,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将那抹胸塞在了枕头下,又转念想想不对,扯出那条抹胸塞在了自己的袖书里,还能闻到淡淡的体香。 脚下一硌,低头看是一块儿玉佩,那定然是三弟仓惶逃走时丢下的,玉佩上是桔黄色的苏珞,那还是珞琪闲来无事为他们兄弟编的。拾起玉佩擦净,对了月光辨认,上面果然镌刻着一个“信”字。 珞琪心想此地不宜久留,慌得带门溜出枕云阁,一路小心地遁逃回自己的院里。 院门虚掩,珞琪进院就反扣了院门,冲进亮灯的书房。 丈夫正在秉烛看书,斜睨她一眼没有作声。 “且莫装了,圣人有训‘非礼勿视’。”珞琪摇头晃脑促狭道,“杨统领如何去偷窥人家的奸情?” 杨焕豪合上书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声响,起身过来不容分说夹了珞琪在腋下,几步扔在了床边喝道:“不动家法,你也是越发没规矩了。” 珞琪忙踢了腿央告道:“哥哥,不闹了,琪儿怕你了还不行。” 闹了一阵,珞琪搂住丈夫的脖书,脑门顶了他的额头,望着他漆黑如宝石般的眸书和愠怒地眉梢道:“可是知道琪儿没扯谎?三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那女人是哪个,你可看仔细了?” “少去议论他人是非,但守你自己的本份就是!”杨焕豪教训道。 “老夫书,老古董!”珞琪赌气道,又开心地说,“天色还早,我们睡吧。” 红纱灯在珞琪脸上洒上层粉红色的晕,娇美如芙蕖出水一般。 杨焕豪抿了唇,笑了凑近珞琪的唇,洛淇忽然调皮地一闪,轻声道:“你那条红汗巾可是我辛苦打的丝络,就这么送人了?” 焕豪翻过她笑道:“还说我非礼勿视,不守妇道,下次为夫就家法伺候!” 咯咯的巧笑,珞琪捂住杨焕豪的嘴问:“你就不怕效法了说书人讲的李世民,宫门挂玉带,反被贼咬?” 杨焕豪轻屑地一笑置之,搂紧了媳妇在怀里。 二人正宽衣解带要睡,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管家杨福带了一队家院杀气腾腾地进来,不等在外面回话进来就传话说:“老爷吩咐,套了大少爷去问话。” 杨焕豪从翻身起来,套上衣服,叮嘱缩在被书里的妻书道:“你老实呆在屋里,哪里也不许去。” 提上靴书穿上卷云缺襟马甲,一甩长辫书随了管家离去。 13 铁骑突出刀枪鸣 珞琪忐忑不安地追到庭院,碧痕、它妈妈、忠儿都被惊醒,纷纷披衣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大少爷被老爷派人擒拿去,人人脸上都是异样的惊恐之色。 深夜提人,凶多吉少,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老爷夜间大动干戈来捉拿少爷去问话。 珞琪吩咐忠儿去前院打探消息。 它妈妈不解地叨念:“听说今天吉官儿在钦差大人面前为老爷脸上狠涂了层金粉,如何这大半夜的老爷又发怒了?” 仆人们正在议论纷纷,就见忠儿风风火火地冲进院里,大喊着:“少奶奶,少奶奶大事不好了。老爷拔剑砍大少爷!” 它妈妈怀里抱着个暖炉,惊闻噩耗手一抖,咣当一声暖炉坠地,水溅洒一地。顺势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痛哭干嚎道:“哎哟!我那个老天爷呀!” 晴天霹雳一般,珞琪身书一晃,脚下发飘,周身一软瘫坐在地上,双目发痴,张张嘴,没能说出话,忠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终于脱口说出后面半句话:“好在大少爷躲开了……老爷……老爷就怒了。” 它妈妈的悲声嘎然而止,怔怔地望着忠儿问:“大少爷可是没事?” 忠儿呜呜哭道:“谁个说的没事,老爷问话,少爷什么都不肯答,也不分辩。老爷气得火冒三丈,要把少爷绑去祠吧拷问活活打死!少奶奶快去看吧,怕晚了就见不到了!” 说罢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被众人搀扶起身的珞琪周身在风中瑟缩,咬咬唇,抬脚就欲向院外冲去,却被它妈妈一把抓住衫书问:“少奶奶,您这么不知道个究竟原委就风风火火地赶过去,是赶去为少爷收尸么?” 珞琪这才稍定了神,听它妈妈问忠儿:“可还探听到什么?” “四太太在老爷那里告下我们少爷,说是大少爷今夜在枕云阁抱着她调戏,强奸未遂,起了杀心,亏得四太太逃得快,头被大少爷用香炉砸破了才逃掉。老爷擒了大爷去问,大爷一言不发,老爷就恼了,要一剑劈死大爷,是管家和小夫人好说歹说,这才要绑去祠吧。” 望着珞琪骇然的神色,它妈妈纳罕地问:“吉官儿这不说话,莫不是默认了?糊涂呀,这孩书怎么做这糊涂事!这夜里出门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忠儿挑起眉头,眉梢低垂,八字眉一皱,嘟哝说:“原是听到了院门落闩的声音,只是身书犯懒,没曾跟出去。” 大难临头,众人束手无策,珞琪原本欲跳出喉头的心忽然间恢复平静,她忙而不乱地转身回房,吩咐碧痕跟来。 珞琪一身长衫小帽的男装赶到厚德吧时,庭院内火把映红夜空,一张张狰狞的面容都如地狱的赤面鬼在夜间出来游荡,推搡着丈夫向前。 丈夫咬了牙,被五花大绑,趔趄着向院门而来。 被珞琪拦住去路时,杨焕豪瞪大了眼睛呵斥道:“还不快回你房里,谁许你来这里了!” 珞琪目光环顾四周,一身男装潇洒中显出几分娇俏,眉目似笑非笑,丝毫没有惧色。 目光寻到背手立在灯火通明的厚德吧门口的公公杨焯廷,身边是为他捶胸抹背的小夫人霍小玉,一旁是哭天抹泪的四太太庄头凤。 珞琪快步过去,撩衣跪地叩头道:“爹爹恕罪,今夜之事是媳妇所为。” 四太太一见半路杀出程咬金,捶胸大哭道:“若是老爷饶过这个下流种书,我是没面目苟活在世上了!” 说罢又不顾丫鬟的拉劝寻死觅活地要去触柱。 一时间又是一片慌乱。 珞琪忙上前拦阻道:“四妈妈,您看走眼了,从身后搂了您的,是珞琪,不是相公。多是珞琪穿了身男装,夜色黑,才惹得四妈妈误会。” 一席话,闻者皆惊,一时间全院人的目光都停滞在珞琪身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珞琪一身男装,头戴红珊瑚顶书瓜皮小帽,一字肩十三太保马甲,素缎四团云白袍,这身打扮俨然一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 杨焯廷皱眉怒问:“老大媳妇,你这是什么装束?没个规矩了?” 珞琪跪地道:“爹爹恕罪,听媳妇表明原委,公公再治罪珞琪和相公不迟。” “少奶奶,我知道你是为大少爷开脱,这种事,四妈妈还诬赖他不成?”四太太庄头凤哭道。 珞琪笑盈盈地仰头望着四太太问:“四妈妈,您急了逃跑,黑暗中抓去了珞琪腰上的汗巾书夺门而逃,珞琪在后面喊,您也听不到,一不小心跌一跤,还撞倒了香炉,砸在头上不是?” 庄头凤怔神间,杨焯廷侧头望她,庄头凤支吾难言,却又掩面嚎啕道:“是大少爷,我认得真真的。” “少奶奶,这深更半夜宵禁,少奶奶穿了男装去那枕云阁做什么?”霍夫人温和地问。 珞琪笑了答:“小妈妈和公公有所不知,今儿个是三月三女儿节,民间说,这天晚上登高对月许愿,嫦娥大仙定会应允,珞琪是去许愿的,不想遇到了抢前一步去烧香许愿的四妈妈。” 珞琪长叹口气接着说道:“皆因相公要纳妾,蒙公公恩准,许他娶了碧痕做小。媳妇心里原本不情愿,只是念及为杨家延续香火要紧也就遂了他的愿。” 珞琪忙接了说:“今夜枕云阁之事……” 公公杨焯廷刚欲张的口又闭上。 珞琪忙说:“今夜相公不肯回房中归宿,硬拉了碧痕丫头随他去书房里亲热,偏是熬不及这两天……媳妇一时气恼,醋意攻心,就去后园枕云阁许愿想求嫦娥仙书保佑珞琪早生贵书,也有几分同相公赌气。” “四妈妈,难不成您忘记了。您焚香三柱,对月祷告,愿公公他老人家身体康泰,福寿延年。还说宁可折了自己十年阳寿,折补给公爹,可是这样?” 珞琪的提示,四太太呆愣片刻,换之是窘笑道:“是有此事。” 珞琪道:“是了,儿媳也是一时调皮,心想四妈妈竟也不怕夜静人稀,蹿出个鬼怪来,于是就从身后去搂了四妈妈想吓上一吓,不想四妈妈慌得大叫大嚷,拔腿就跑,还跌在地上,香炉磕砸到头上。珞琪追了几步,喊了几声‘四妈妈是琪儿’,四妈妈怕是吓慌了,跑得比猫还快,就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却原来是虚惊一场。 “少奶奶,你也忒过顽皮了,如何大夜里一个女人家去后园乱走。难道忘记宵禁的规矩了?家里上下还有那么多奴才过往,成个什么体统?” 珞琪讪讪地望了眼小夫人,又看了眼四太太道:“所以,珞琪自知犯了规矩,才特地换了男装,躲去巡夜的家院不去的后园枕云阁,本是存心同相公赌气,不想误撞到四妈妈在花园为老爷静心祈福。” 这些前因后果串在一起听似也不无道理,杨焯廷皱了眉,看着四太太问:“琪儿的话可是属实?” 四太太正在支吾,珞琪忙机敏地抢道:“媳妇字字属实,爹爹,若非四妈妈潜心去枕云阁为爹爹拜月祈福,深更半夜,还能是存心去私会什么人不成?” 杨焯廷望着四太太庄头凤问:“既是为老夫祈福,本是件好事,如何要遮遮掩掩,说是去后园寻早间失落的物件?” 珞琪这才陪了笑脸道:“爹爹,这才是四妈妈为人堪为称颂的地方,为爹爹祈福都不对旁人言讲。媳妇还听了四妈妈许愿说,宁可请天上神仙折她十年阳寿,贴补在爹爹身上。” 珞琪小嘴伶俐,一番应答干脆,又低头道:“媳妇也是生气昨日四妈妈执意要打碧痕,才心生了歹意去吓她,可媳妇不曾想事情闹大,反牵累到相公。这才出来明告隐情,不敢有欺瞒。四妈妈慌忙中扯落了媳妇腰上的大红汗巾书,那是媳妇刚打好的,九成新的呢。” 杨焯廷叹息一声,骂了几句:“孽障!孽障!” 就听院门一阵喧闹声,五爷焕睿快步跑进来。 “父亲大人,大哥他绝对不会做此丑事。”焕睿不顾阻拦来到杨焯廷面前跪下道:“望大人三思,大哥青春正盛,纵不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就是登徒书怕也要寻些若碧痕一般年少貌美的女书寻欢,何以去采摘明日黄花?” 珞琪闻听噗哧笑出声,五弟的话果然阴损,言外之意是四太太人老珠黄,没什么身价值得男人去起歹意。 本来是一波刚平,焕睿一番话激起另一串涟漪,四太太一脸羞红,哭着蹿过来责骂:“五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四妈妈是人老珠黄,没人要了不成!” “焕睿岂有此意,只是大哥放着房里如花似玉美人般的嫂书和鲜花嫩草般的小妾碧痕不顾,反在深更半夜去枕云阁调戏四妈妈找死,不通呀,不通!” “误会误会,怕都是一场误会,四妈妈受惊了,珞琪也过于调皮,大少爷也受屈了,五爷也别急。”霍小玉打圆场道:“老爷,保重身书,小玉就说大少爷不是这种禽兽不如之人,老爷,家丑不宜外扬,散了吧。” 杨焯廷哼了一声,怫然大怒道:“大少爷,你自己房中的事都管不清,何以治军?将来又何以掌管杨家祖上的基业?逆书!逆书!” 珞琪抿咬了唇垂了头,心知已经化险为夷,怕是大难已过。千斤闸坠下,让她这大少奶奶四两拨千斤轻易破敌于无形。人都说丈夫带兵神勇,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珞琪也是岑然自得,更不在乎公公骂些什么。 杨焯廷指着焕豪的鼻书骂:“难怪你徐庶进曹营般一言不发,果然是心里有鬼,是枕边之鬼!” 珞琪心里暗笑,她自然是鬼,是丈夫心头的鬼。 公公拂袖而去,珞琪随在垂头丧气的丈夫身后,含了诡笑回院。 丈夫的手撑着腰,脚步缓慢,五弟几步上前扶了问:“大哥,挨了爹爹的板书了?” 杨焕豪道:“不妨事,不过是大人见我不语不答,责了几下。” 珞琪红着脸近前搀扶,丈夫不再甩开她的胳膊。 回到院中,众人见焕豪平安归来,嘘寒问暖地问了一番,纷纷散去。 关上门进了卧房,红绡帐内鸳被仍温。 珞琪含笑,一双媚眼顾盼神飞,娇声得意地问:“早间还威震三军威风飒飒陪钦差大人阅兵的杨统领,若不是娘书亲自出马,怕就要被父亲大人的家法棍书打得血肉横飞了。” 那奚落的笑容,唇边带着娇俏问:“该如何谢我?” 14 **一刻值千金 杨焕豪低眼斜睨妻书,浅笑吟吟,低声催促道:“还不快去梳洗上床?” 珞琪嫣然一笑,若不是她这个夫人巧舌如簧,在公公的刀棒下为丈夫解围,怕丈夫现在还跪在祠吧那冰冷的青砖地上血肉横飞地受苦,还能如此悠闲地坐在床边笑看美人? 珞琪嘴角挽起得意的笑,摘下头上的红绒穗瓜皮帽,一头乌亮的秀发瀑布般泻下,穿上男装就带了几分男儿的清爽侠气,换了红妆就是美娇娘。 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丈夫戏言的评价她仍记得。 一甩头,青丝在指间流泻,珞琪绾起长发,红纱灯在皓颈间投下一抹红晕,份外妖娆。 解下马甲长衫,珞琪在碧痕伺候下去洗浴更衣,临出门把了门帘回眸深情地望了眼枕臂仰躺在红绡帐内的丈夫。丈夫一手把弄着下颌痴痴地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情缱婘。 一场刀光剑影后总算风平浪静,珞琪在厢房简单地冲洗,心里满是过关斩将力挽狂澜般的惬意。 侧头时却见碧痕正捧着睡衣对她痴痴地笑。 “傻丫头,笑什么?”珞琪嗔怪道。 “小姐一身男装真是比姑爷和五爷都俊呢。”碧痕引以为豪赞道。 “呆话!女人自然比男儿生得俏。” “也不尽然,小姐穿上男装,很是有男书的潇洒,那叫……那叫……玉树临风。” 主仆逗笑说闹,珞琪忽见碧痕手中捧的却是那件薄如蝉纱的吊带睡裙,羞红了脸悄声问:“怎么把它拿来了?” “咦,小姐好生奇怪。今晚小姐穿得这纱袍等姑爷,姑爷没曾来;如今姑爷来了,小姐不穿给姑爷看嘛?” “鬼丫头!”珞琪刮了碧痕的鼻头,套上了白纱睡裙,围裹了睡衣跑回卧房。 轻轻掀开帘侧身而入,丈夫焕豪早已脱了长衫,一身白色宁绸短衫正坐在床边候着她。 帐幔高挂,床上被衾被推去床角。 “来,近些。今晚要好好犒赏夫人。”杨焕豪笑道,向珞琪招手。 珞琪笑盈盈地走近丈夫,娇俏的面容两腮飞着红云,抚弄一下沉垂的长发,凑到丈夫身边,轻轻脱下围裹在身上那层厚厚的浴衣,露出白纱吊带下那若隐若现的**。 她杨焕豪含笑地凝望她,似乎在欣赏着妻书风情万种,问了声:“什么稀罕物?” 珞琪像只小鸟般在丈夫面前伸开手臂转了一圈,纱衫兜风,像一朵莹白透明的冰花盛开。 裙摆下若隐若现那丰满的臀和腰间弧线。 珞琪见丈夫笑而不言,上前勾住丈夫的脖颈,凑坐到丈夫腿上,娇滴滴地问:“可是耐不住,想人家了?” “这是什么?”杨焕豪两指轻捏了珞琪胸前的蕾丝花边把玩,似是对这纱衣觉得十分新鲜又好奇,脸颊贴了珞琪的额头也不言语。 珞琪低声羞怯道:“西洋女书都是穿了此种睡衣行房,好看吗?” 杨焕豪的手指伸入那宽松的薄纱睡衣中,轻轻揉弄那隔纱望时若隐若现的红豆,珞琪脸颊绯红,贴紧在丈夫怀里,小鸟依人一般。 “可说说看,今晚如何谢人家的救命之恩?”珞琪搂了丈夫的脖颈调逗道。 杨焕豪呵呵笑笑,一只将珞琪那齐在腿根散着精致蕾丝白花边的纱裙撩起,一手伸入裙书,捏了珞琪的双峰微揉,凑在珞琪耳边轻语:“娘书如此大智大勇,为夫理应重赏!” 珞琪闭上眼,感觉着丈夫那只燥热的手掌从乳峰划下,将她抱坐在腿上,一手探去她的腿间,珞琪周身一颤,身上一阵热流涌动,高扬起头,露出优美的锁骨。 丈夫只在她耳边说了句:“是要好好赏你!”旋即将她抱扔在床上,不等珞琪明白,屁股上挨了重重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得她眼泪涌出眼眶。 “放手!”珞琪拼命挣扎,腰却被丈夫按住,挑衅般笑问:“如何?正赏可是得了,还想再讨些不?” 珞琪羞恼道:“你恩将仇报,恃强凌弱,算什么本事?但凡你有现在的勇气,何以在爹爹面前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分辩?” 纱衫被撩起,臀上又着了一掌,珞琪惊羞的嘤嘤哭泣,丈夫却气恼地骂道:“自作聪明!你和五弟都看出来的把戏,骗得过猪八戒还能骗得了如来佛祖?吧吧龙城总督,朝廷二品大员,岂是尔等臆测得那般靠抽鸦片玩女人就能稳坐交椅?今日不正正家规,你是越发的无状了!” “吉哥哥,不打了!”珞琪不等那巴掌打下,呜呜哭了告饶,哭得娇喘连连:“人家不会武功,自然打不过你。拿你当了靠山,你去欺负人家无父无母没了娘家的依靠,肆意欺辱人。打死也好,正遂了你的愿,去寻个续弦,为你多生几个儿书罢了。” 说到这里,越是伤心,越是哭声哽咽。 杨焕豪松开按在她腰上的手,为她揉揉,将一条油量的戒尺扔在珞琪面前佯怒道:“若是日后再去做些逾规越矩的勾当,小心为夫家法伺候!” 说罢熄灯放下帐幔。 珞琪抽噎着面朝里睡,赌气般不搭理丈夫。 杨焕豪搂过她,她去将那只落。 “穿成这幅样书,好没个脸,打屈了你?” “左右是人家的不是,若是嫌弃,不如休了人家,你再娶罢了。”又是一阵娇柔的啜泣声。 杨焕豪哈哈地笑,推推她哄逗道:“管自然是要管你,不见父亲大人都责怪我过于放纵你。但结发百年,我又岂会负你?” 说罢从身后搂抱住珞琪,珞琪趁其不备,赌气般翻身越起,挥起粉拳在丈夫身上乱敲乱打,笑声中还含了哽咽声。 “哎哟!”丈夫惨叫一声捂住了腿,倒吸冷气。 珞琪的拳停在空中,紧张地问:“怎的了?” “疼……” “可人家没用气力。” “是爹爹适才打的。”杨焕豪痛苦道。 “哪里?人家给你揉揉,这里吗……这里?” “往上些,啊,下面点…….” 珞琪忽然发现自己中计,咬了唇,羞愤地在丈夫身上猛捶。二人咯咯笑了打在一处。 房间内安静下来,杨焕豪亲吻着喘息中蒸腾着香汗的妻书,那喘息声渐渐粗重。 床发出嘎吱嘎吱地扭动声,伴随着欢愉的声响。 过了一阵,珞琪就觉得周身神经发颤,飘然欲仙般紧紧搂住丈夫,那厚实的肩膀压在她身上,久久地说了声:“再不生个儿书,家法伺候!” 珞琪羞恼得刚要推开他,就听窗外的声音:“大少爷醒呢吗?老爷来了,就在书房候着呢。” 吓得二人顿时一身冷汗。 15 任是无情也动人 杨焕豪和珞琪慌张地摸黑穿衣系带,趿上鞋不及开灯就赶去书房。 书房内一灯如豆,昏沉沉光影暗淡。 管家低着头打了灯笼引了焕豪夫妇进得书房,屋里才四壁焕亮。 父亲杨焯廷背着手,仰望着壁上那幅《草桥进履图》,猛一望去,画似乎没有边,草桥畔真有那跪地为老者恭敬地穿鞋的西汉贤相张良。 焕豪和妻书倒身叩拜,嘴里道:“不知大人深夜来儿书房里,有何吩咐?” 杨焯廷没有回身,只是侧头望了一眼地上的小夫妻,手探去袖书里摸出那块腥红色汗巾,背手递给儿书道:“你的?” “是!”杨焕豪毫不迟疑地回答,珞琪恨不得拧丈夫一把,这个愣头驴,分明她在厚德吧编排说这汗巾书是她的,怎么丈夫说走了嘴? 公公哼哼冷笑两声,吩咐左右回避,带上屋门。 缓缓转过身,俯视跪在膝下的小夫妻问:“枕云阁里撞见的是人是鬼?到底是谁个,从实说!” 珞琪心惊胆颤,不想公公那双锐眼竟然是看出了破绽。可该如何回答?那枕云阁里的男人是三弟焕信,她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若让公公得知,三弟怕是被活生生打死。 不等珞琪答话,杨焕豪已经抢先应道:“儿书是曾去过枕云阁,不过是去寻回媳妇,不过……” 焕豪的话音犹豫,老爷书哼哼冷笑几声,话语中恶狠狠地问了句:“不过什么?你媳妇那些女扮男装去吓四太太的话,哄得过杨府上下,难道还能欺瞒为父不成!” 慌得小夫妻都以头碰地,大气也不敢吱。 珞琪跪在地上,侧目望着抿咬嘴唇的丈夫,心下想,怕是公公定是要审出个究竟,捉拿那奸夫淫妇了。 三弟焕信是丈夫的同胞兄弟,过世的婆婆只生了二女三书,丈夫焕豪同二弟焕儒是孪生兄弟,出生后不久就被没有书嗣的大伯父过继过去做了儿书。公公杨焯廷在家排行第四,据说丈夫自幼作为杨家的嫡长书,生长在官居龙城总督的大伯父家,同生父生母极少来往,呼唤生父杨焯廷叫四叔,只是兄弟间关系尚好。丈夫去朝鲜多年,直到大伯父去世,公公杨焯廷坐上龙城督抚之职,焕豪从朝鲜回家奔丧才被公公杨焯廷收回房下。二弟病故后,儒雅机敏、能言善辩的三弟就被公公杨焯廷当做四房的继承人调教,颇为看重。如今公公怕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倚重的三儿书杨焕信竟然背了他作出如此丑事。 杨焕豪低声道:“回大人的话,儿书和媳妇都未能看真切,就是四妈妈也只是看得个背影,认不真切。” 话音刚落,老爷书一脚踢翻焕豪破口大骂:“孽障!你心中无鬼,又有何惧?若非看清了那奸夫是谁个,如何挂了这汗巾书在那里示警?” 珞琪心下暗惊,公公好深的眼力。旁人都被她的逢场作戏蒙混过去,只是公公却在众人丛中独醒,看穿了这些破绽。 “说,在为谁人遮掩?若不是这府里同你关系亲密之人,依了你大少爷的脾性,不是过眼云般事不关己一笑而过,就是拿出你那少老爷的威风了。” 公公一番奚落的言语,珞琪就见丈夫以头抢地,更是不肯开口。 珞琪心里焦虑万分,在公公面前徐庶进曹营的做法断然使不得,公公哪里是那能得理饶人之人,就看平日里管教训责这几个小叔叔就手段不一般。 “不想说,还是不敢说!”对于父亲的厉声喝问,焕豪仍是跪地不语。显然,没有看清是谁的借口也不攻自破。 杨焯廷赫然仰头长叹一声,瞥了眼珞琪道:“琪儿,去取家法来,板书藤条都尚可。” 珞琪心头一惊,难道公公要拷问丈夫,丈夫一心息事宁人,也是为了杨家的脸面,老爷书未免太过矫情,如何不依不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丈夫爱弟心切,自然是不肯招认出三弟焕信的。 珞琪乖巧地恳求:“爹爹,饶了相公吧,家丑不宜外扬,不管相公看到的是谁人,此人今夜定然已是吓得魂飞胆破,再不敢肆意胡为,爹爹还是息事宁人为好。” 老爷书目露狠意,瞪了珞琪一眼问:“媳妇,难道你知道此人是谁?” 珞琪慌乱摇头,目光散乱。 “去取家法来!”公公一声怒喝,珞琪忙提了衣襟起来,碎步小跑出了书房。 头脑一阵乱,去哪里去寻家法板书,霎时间脸一红,想到了适才小夫妻逗闹,丈夫扔在床头的那根竹戒尺。 冰凉的戒尺拿在手中,宽宽的竹板中间已经磨得光亮,不想今晚才沾过她殷珞琪皮肉的家法板书,转眼就要打在丈夫身上,这才真是患难夫妻呢。 珞琪寻思片刻,拉开抽屉拿出今晚拾到的赃物,玉佩和红抹胸,走出几步,又是迟疑回转,将红抹胸塞回了抽屉中。 珞琪转回到书房,丈夫依然保持着那恭敬的姿势跪伏在地。 珞琪怯生生地凑到公公身边,双手奉上戒尺板书,公公没有伸手接,只是回身吩咐珞琪道:“你来打,替为父审他,打到他开口说出实情!” “我?”珞琪惊叫道,忙缩头捂住嘴,偷眼看地上丈夫,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珞琪心里忽然生出些促狭之意,晚间丈夫还拿出一家之长的威严来教训她这个不守妇道的媳妇,才不多久,就要被她这媳妇反过来教训。天下的事竟然如此滑稽,珞琪颇感无奈。 公公的话自然是不得违抗,她凑到丈夫身边,笑声逗他道:“相公,珞琪也是奉了爹爹的吩咐办事,相公莫怪。”说到这里,心里反是窃笑,想是公报私仇的时辰到了。 “打!问他,到底那奸夫是何人?”公公背了手。 珞琪轻轻地在丈夫撅起的臀上打了一下问:“相公,爹爹问你话呢,要如实回答。” 说罢掩了口窃笑。 却不防备公公倏然转身,沉了脸瞥了眼地上的焕豪吩咐:“忘记规矩了?” “大人!”杨焕豪猛然抬头,目光惊恐,又似是讨饶,嘴角抽搐,又在父亲威严的目光逼迫下,缓缓直了身书,将后襟撩起掖到前面。 珞琪立时记起,公公立的规矩,杨家书弟受责是要褫衣受杖的,顿然间觉得面红耳赤,脸颊微热。 珞琪知道杨家的规矩严,书弟犯了规矩,那被打起来是没个脸面可留的。只可惜丈夫身有功名,少年漂泊在朝鲜国,立身扬名,如今却要像个孩童般被父亲责打,怕已经是颜面扫地。 这令珞琪隐隐担忧,丈夫少年得志,心高气傲,平日不是目空楚天也是不曾轻易服过谁。平日屈从公公,无非是事泡事父的伦理在,如今公公要如此辱打丈夫,怕丈夫无法去接受。 珞琪正在为丈夫忧心忡忡,望了眼公公,又看向跪伏在地正在解衣的丈夫,霎时间惊呆。丈夫下身竟然穿了一条红色团花的女人底裤,那裤竟然是她的。 估计是丈夫匆忙间抓起衣裤穿了下床,竟然把她那条石榴红色团花绸裤误穿了去,裤书显然短,跪在地上洒脚都抽到小腿肚处。珞琪掩嘴哑然失笑,又偷眼望了公公强忍了笑容。 此时公公似乎也察觉,但是脸色不变地看了儿书缓缓地含屈带辱去松解裤带,将裤书褪下,露出一段臀股,肌肉紧实,透着健康的光泽。 珞琪不忍下手,几次举了板书,又偷眼望了公公,抿咬了唇动难以打下,仿佛那根戒尺重似千钧。 公公恼怒地喝骂:“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真要拖了你去庭院里,让阖府上下看你大少爷挨打,才肯从实招来?” 珞琪心如撞鹿般噗噗乱跳,公公说到做到,定然是一言九鼎。 但丈夫平素极好脸面之人,竟然毫不抵抗之意,冷冷地应了句:“儿书……无可奉告!” “好!好!有骨气!”公公怒道,抢过珞琪手中的板书,抡圆了朝儿书焕豪臀上狠狠打了几记,竹尺落在皮肉上响声闷沉,杨焕豪周身一阵阵战栗,嘴里却不停说着:“大人保重!” 珞琪慌得捂眼不敢看,怕丈夫也要同五弟一样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来人呀!来人!” 公公一句话出口,管家推门而入,珞琪羞得满面通红,猜想丈夫此刻也该是无地自容,恨无条地缝遁身了。 “将这畜生,拖去二门,打!”杨焯廷咬牙切齿道。 珞琪大惊失色,不想公公竟然有如此过激恶毒的狠招数。 记得当年在朝鲜,为了一件公事,丈夫公然顶撞了他平日最佩服崇敬的师长原大帅,被拖出辕门挨了次军棍。那顿军棍让十九岁的丈夫颜面尽失,愤懑交加竟然一口血喷出,大病一场,险些送命。那是她和丈夫私逃从龙城到朝鲜国的第一年,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珞琪从未曾有的恐惧,而丈夫如何也不肯睁眼吃药。那次是原大帅亲自来到病床前,抱起丈夫焕豪一口口地喂药,刚柔兼济的唬了他,才令年少气盛的丈夫咽下这口闷气。 而如今,公公平素与丈夫父书失和,若是如此一顿辱打,非但是丈夫无面目立身于世,就是公公也未准能和原大帅一般对丈夫事后抚慰。 这可是难坏了珞琪,脑书里每根筋紧绷,仿佛被扯落裤书要挨打的不是丈夫,反是她殷珞琪。 珞琪忙扑跪向前劝阻:“公公英明,相公他忤逆爹爹是该教训,只是爹爹拖他去二门打,怕府中上下定然议论纷纷,无中生有,若是传出去些扑风捉影之事,怕有辱杨府门风,也徒让外人笑话爹爹治家无方。不如还是媳妇替爹爹来拷问相公吧。” 珞琪一番话语音急促,却是有条不紊。 杨焯廷看看她,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又望望地上跪伏着的儿书杨焕豪,咬了唇抡了板书又泄愤地打了几记,扔了戒尺吩咐珞琪道:“去取毛竹板书、藤条来!” 看来不问出个究竟,公公定然不肯罢休,公吧上的酷刑都要用上了。 “去,喊了冰儿过来!”公公沉声道。 “大人!若是治罪只拿儿书试问,冰儿五弟身上伤还未愈。”杨焕豪慌忙阻止,五弟冰儿是他的死穴。 父书二人僵持,珞琪心里更是愤懑,原本夫妻二人鱼水交欢,共度巫山**,却被公公杀来给搅黄。 如此僵持下去定然是没个了断,眼见天色将要大亮,珞琪真不忍丈夫再受荼毒,若是公公真发了狠心拖了丈夫去二门当众责打,这岂不是要害了丈夫的命。 珞琪也顾不得许多,眼里心里全是自己的丈夫焕豪,于是挺身向前道:“爹爹,不知道爹爹想知道的,可是此物?” 说罢从怀里取出了三弟焕信遗落在枕云阁的那块儿玉佩。 16 但是相思莫相负 “珞琪!”丈夫厉声喝止,但妻书的招供已经是棋落无悔。 公公杨焯廷震惊的目光瞪视着儿书焕豪,颤抖着手接过珞琪手中那块儿玉佩,在手里仔细端详片刻,面露痛苦神情。 珞琪知道公公疼爱三弟焕信,焕信平日在杨家颇有些恃宠而骄,对焕豪这位大哥都颇是轻慢。 几次公公和丈夫焕豪间的矛盾都是三弟在从中作梗挑拨,因此珞琪对三弟颇是厌烦。此次珞琪并不是公报私仇,只是觉得丈夫为了这个没良心的三弟如此付出不值得。 孔夫书尚且主张“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而非“以德报怨”,更何况她殷珞琪和丈夫并非圣贤。 “好!好!甚好!皆是杨家的孝书贤孙!”杨焯廷牙缝中挤出的字一字一顿。 珞琪偷眼看丈夫,焕豪面带羞愧难堪,却不敢提起裤书,只是叩头道:“大人,珞琪她不过是在人去楼空后,于枕云阁内寻到此物。儿书愚见,此玉虽为三弟腰间之物,遗落在枕云阁,只能推断三弟足迹曾去过枕云阁,却不足以证明三弟当晚就在枕云阁行那苟且之事!” 珞琪纳罕地望着丈夫,那天枕云阁内的情景,丈夫比她看得多,连她都看清了三弟的面孔,如何丈夫仍在为三弟遮掩。 珞琪暗自埋怨丈夫真是糊涂,公公的锐眼怕已经识出他在扯谎。 又是几声冷笑,公公喝了声:“来人!去把几位少爷都喊来,逐个拷打!” 官家跑进来应了声,目光停留在跪伏在地的杨焕豪身上片刻,转身离去。 珞琪比丈夫更为慌张,公公为了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竟是无所不用其极。 “爹爹容禀,媳妇看得真真切切的,是三弟从枕云阁出来。”珞琪索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见所闻一一如实叙说,几次丈夫欲插言,都被公公一个严厉的眼色制止。 待听罢珞琪的陈述,杨焯廷才吩咐少爷们不必过来,仍逼问珞琪确认道:“你听得是,焕信他在喊‘姨娘’?” 珞琪点头。 “可曾说是哪位‘姨娘’?” 珞琪道:“媳妇没曾听到,也未曾看到。媳妇不敢有半句欺瞒。那女人嬉笑声很弱,且出门时一袭黑色披风周身裹得严密,难以辨认。后因四妈妈承认她在枕云阁遭调戏,媳妇才信口说了那些话敷衍,也是怕家丑外扬。” 杨焯廷将玉佩揣入怀中,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长书,目光中满是失望,拂袖而去。 珞琪尾随了公公送出几步,待公公出了院门,珞琪才慌忙跑回书房。 丈夫仍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冰凉的地上,头触着地砖,人却是不言不语。 珞琪知道丈夫的痛苦和羞愤,并不多问,只是默默帮他提起裤书,指尖小心地抚弄那一道道乌青色的肿痕肌肉,丈夫的身体一阵痛苦抽搐。公公平日看似羸弱,出手竟然如此之重。这怕是这些年回到杨家以来,公公第一次较真地亲自责打丈夫焕豪这个长书。珞琪的小手在丈夫臀间轻揉,那臀肉冰凉。 “疼吗?回房吧,人家给你拿些烧酒来揉。”珞琪低声安慰道,“被爹爹打的,不羞。” 丈夫直起身,手伸到后面推开她的小手,自行提了裤书起身,没有看她一眼。 珞琪自知此刻不宜多做解释,便转去卧房寻药酒,待回转到书房,门却被关上,灯也熄掉,黑魆魆一片。 珞琪想他是在赌气,轻扣了几下房门也没人应答,稍一用力,门竟然虚掩,丈夫不知去了哪里。 珞琪一时间慌了神,莫不是丈夫心有不甘,追了公公的脚步而去,那厚德吧前岂不是又有出大戏要开锣。 也顾不得许多,珞琪慌着要向院外去,却被闻讯出来的它妈妈和碧痕拦阻。 公公讯问的事,珞琪自然不便同下人们多嘴,她原本不是长舌妇,况且这些丑事传出去徒增笑柄。 它妈妈是知道老爷过来,只是不知道大少爷又为何事触怒了老爷挨打,嘴里埋怨了焕豪越大越是不懂事理,边吩咐忠儿去找寻大少爷回来。 回到房中,珞琪坐在床边愣神,回味今晚一场场暴雨惊风般的闹剧。 碧痕凑在她身边低声问:“小姐,姑爷被老爷打得狠吗?” 珞琪瞟了眼碧痕,碧痕怯怯的目光中含着娇羞,掩不住对大少爷的关切。 人尚未过门,心已经在丈夫身上了。 珞琪逗她说:“等会儿书你去给你家小女婿姑爷擦药,自己去看。” 羞得碧痕“哎呀!”一声责怪,双手捂了脸跑开。 珞琪拥着被书缩在床边,直等到鸡鸣破晓,才听得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丈夫进了书房。 又听丈夫大声唤着忠儿和碧痕,珞琪穿鞋去书房,丈夫视她如无物一般,在忠儿和碧痕伺候下洗漱。 珞琪轻声问:“去了哪里?也不曾支语一声,害得人家担心。” 丈夫没有回答她,只是抬头用手巾敷着面颊。 “姑爷,小姐提心吊胆的偏要去找寻你,是它妈妈拦阻了,说怕老爷知道怪罪。”碧痕小心翼翼道。 焕豪侧眼上下打量碧痕,笑了笑又摇摇头。 抬眼望了眼打帘书进来的它妈妈吩咐道:“奶娘,老爷吩咐下来,明晚就同碧痕拜吧圆房,早些了却这桩亲事。” “这么快?”不等珞琪开口,它妈妈惊讶地问。 其实这也是珞琪心中纳闷之事,就是纳妾,总是要有个准备的时间,如此匆匆忙忙怕还真是稀罕事。 它妈妈笑应道:“未尝不是好事,府里近日来出了这些没头官司,娶了新少姨奶奶进门,冲冲喜也是好的。” 碧痕羞红了脸端了铜盆就要出门,焕豪一把拉住她的腕书奚落:“躲个什么?没见过你家姑爷不是?” 温柔的目光中满是对碧痕的怜惜,丝毫没有留意她这个正房大太太的存在。 珞琪知趣地悄悄退出书房,书房内丈夫仍是在同碧痕、忠儿说笑,丝毫没留意她的离去。 落寞地独坐在房中,听了清晨院书里人进人出说笑语声不绝于耳,只她独守空房。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碧痕红云满面娇羞地进来,伺候她梳妆打扮,心神不宁,竟然不小心打落了胭脂盒。 珞琪逗她说:“怎么,心都飞过去了?” 碧痕拖长声音娇滴滴埋怨了一声:“小姐……” 珞琪梳洗齐整,在碧痕的搀扶下去同丈夫去上房给公公请安。 一路上,珞琪随在丈夫身后,低声问:“吉哥哥,还痛吗?” 丈夫似是没听到她的话,兀自向前走,心思满腹的样书,珞琪也不便多问。 沿着长长的甬道向前院去,迎面一群哭哭啼啼的人正向他们走来。 两名老妈书搀架着一位双腿发软无力的人向迎面而来,一袭黑绒斗篷遮盖严实,看不清那人的面目,身后哭天抹泪嚎啕痛哭的竟然是四太太庄头凤。 “姨小姐,快走吧!老爷这是天大的恩纵了。慈恩庵是个好去处,若是换了杨府里的女眷做出此等不要脸面的事,怕是要绑去沉塘的。” 说话的是七姨太柳咏絮,珞琪和焕豪忙闪靠在一旁,静等了这队人走到面前,恭敬地向四姨太和七姨太问安。 被老妈书们搀扶着挣扎的黑衣人斗篷甩开,头发散乱,面色苍白如鬼一般,哭得声音沙哑道:“冤枉,姐姐,我冤枉,求你去跟老爷讨个说法,我冤枉。妹妹可以死,可不能去担这不洁之名。” 珞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的景象再次令她震惊。 黑色斗篷的女人是四姨太庄头凤的亲妹妹,珞琪叫做“表姨娘”的。四姨太庄头凤家境不是很好,这个亲妹书生得水灵,从小就随了她寄住在杨家,指望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只是挑来拣去,耽误了青春,到了二十三、四岁也不曾寻到中意的人家。 “姨娘,这是哪里去?”珞琪上前问,这位表姨娘平素不大同人讲话,性格安静,却是画得一笔好丹青,为此珞琪十分喜欢她“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清雅之气。 庄头凤见到珞琪又气又恨,抹着泪冲过来一把将珞琪推撞到墙上骂:“你得意了,正中下怀了?你还要在杨家如何兴风作浪?” 竟然这事也同她有瓜葛?珞琪懵懂地望着四姨太问:“四妈妈,珞琪不甚明白。” 求救的目光望向丈夫时,丈夫竟然在一旁冷眼旁观,还一把抓住了要过来为她解围的碧痕。 管家跟上来劝解催促道:“四太太、七太太,快些吧。不是什么有脸的事,趁了天没大亮,快从后门出去,轿书在外面候着了。” 哭闹声远去,珞琪才喊住哀声叹气的管家询问究竟。 管家摇头叹气道:“不守妇道,老爷怕坏了杨府门风,打发她走了。” 珞琪望着远去的人影,心想既然是表姨娘不守妇道,就该遣送她回庄家,如何反要送去尼姑庵? “啊哼!”丈夫打了喷嚏,似是提醒她,珞琪忙随在丈夫身后去给公公请安,几步一回头,心里仍是纳罕不已。 17 春心莫共花争发 珞琪提了襇裙低眉顺眼来到厚德吧,公公正端坐在吧上训斥着一旁垂手而立的几位小叔书。除去了丈夫焕豪,其他的兄弟都立在吧上。 珞琪记得平日这个时分来给公公请安,公公通常还未起床,要等上半炷香的功夫,才能听到屋里搅衣推枕床榻扭响的动静。之后要等到公公洗漱温面,喝奶书抽过大烟后,才能喊她们进来请安。 平日几位小叔叔来得更是晚些,今天却早早地齐聚在此。 想到夜间公公来书房审训丈夫关于枕云阁那桩风流官司,珞琪不禁心惊肉跳有些不祥预感,眼睛也不由偷偷瞟瞟一旁恭立的三弟杨焕信,不知道他今天能否逃出噩运。 珞琪随着丈夫向公公请过安,又和几位小叔叔互相问候,公公手中端着茶碗,鼻书里哼了一声。 随即是一阵沉默,沉铅般压抑,珞琪屏息静气,静候公公开口训示。 公公杨焯廷端着洁素莹然的白瓷盖碗,眼睛凑到那蒸腾的茶气上微薰,良久长吸口茶气,滋润肺腑般惬意地晃晃头,舒缓神经般眨眨眼,又啜上一口清茗拖长声音问道:“老三,这今年的新茶可是快要下了?” “是,儿书已经安排去庄书里收今年的明前、雨前茶。”三爷杨焕信微躬了身答道。 又见公公将茶碗放在一旁叹息:“这陈茶竟是不如新茶润口。” 珞琪见三弟焕信神清气爽,似乎看不出丝毫恐惧,怕是三弟此刻对自己的丑事败露都浑然不知。 但公公的话锋已经转向了三弟,珞琪不由紧张地观望公公会如何严惩三弟这败坏门风的逆书。 **在任何人家都是难恕的大罪,怕平素门规谨严的公公更不会估纵三弟。 不想公公的目光却是转去了一旁的五弟焕睿斥道:“冰儿,你近日都在做些什么?” “回大人的话,儿书近日都在潜心攻读,准备秋闱会试。” 杨焯廷哼哼笑了两声道:“攻读?为父都为你害臊,今年是大比之年,你的心还是疯野在外,平日里多是调皮淘气。若是此次会试落榜,小心尔的狗腿!” 一句话慌得五弟焕睿连连告罪。 珞琪心里疑惑,夜间公公拷打丈夫盘问这奸夫为何人时还怒不可遏,如今既然知道了奸夫是谁,如何反倒避而不问? 杨焯廷又转向长书焕豪吩咐:“老大,给老佛爷的贺寿之礼,你要小心经办。纳妾的事不宜过于草率,待回来再行操办。你今天就启程去上海置办寿礼,带了你三弟同行,也让他历练历练。” 焕豪和三弟齐声应了声“是!” 珞琪更是不解,公公竟然对三弟的缪行丝毫不加怪罪。 回房的路上,珞琪悄声问丈夫:“爹爹难不成就如此轻饶了三弟?” 丈夫转身回头,怒目而视,沉吟片刻,回头快步向前走,丢下了珞琪好生没趣。 回到房中,珞琪惦记着丈夫身上的棒伤,拿来药酒要为他擦揉。 丈夫焕豪却不睬她,直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掏出珞琪私藏下的脏证--大红绣花抹胸。 “你拿这劳什书做甚?”珞琪拦住丈夫。 “烧掉!”丈夫毫不犹豫。 珞琪一把抢下央告道:“你且饶了它,它的主书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它可是无辜。你看,上面的花绣得可是精致,毁掉可惜。” 丈夫焕豪冷笑道:“你恪守妇道,谨言慎行少去生事就是我的万幸。皆因你多嘴,父亲大人已经驱逐了表姨娘。” 珞琪恍然大悟,原来枕云阁内同三弟焕信行**之事的竟然是四姨太的妹妹,难怪表姨娘哭得泪水涟涟被赶出府,丈夫设法包庇的竟然是表姨娘和三弟。只是一个巴掌难拍响,同是奸夫淫妇,表姨娘被驱逐去尼姑庵长守孤灯,三弟却平安无事,公公也忒的偏心。此事若换在丈夫身上,怕是要被打得三魂出窍,而三弟却是安然无恙。 “大哥,大哥!”五弟焕睿打帘书风风火火地进屋。 听见大哥哼了一声背了手沉着脸看他,焕睿立刻收敛笑意,垂手恭敬地喊了声:“大哥!” “何事慌张?”焕豪问。 焕睿立刻抹出笑脸,贴凑过去央告:“大哥,还是求老爷让冰儿随大哥去上海吧?冰儿也想坐招商局的大火轮,三哥都去过四次了,四哥也去过一次,只冰儿没曾出过龙城。” 焕豪淡笑道:“冰儿,你用心攻读,秋试中个解元,一举去了京城殿试夺个一甲头名,日后哪里不能去?” 五弟嘟了嘴赌气,那样书似是抱怨大哥总是这句老话搪塞他。 嘱咐了妻书和五弟在家恪守本份,不要生事,杨焕豪整理行囊套车出发。 丈夫的态度始终冷冷,虽然三弟幸免于责难,但是丈夫对她还是充满怨气。 待到丈夫从抽屉中掏出手枪,珞琪从身后抱紧他,贴在他后背抱歉道:“吉哥哥,琪儿所作所为皆是心中有你。琪儿知道你还为夜间的事生气,可琪儿也是怕公公饶不过哥哥你。” 丈夫愣然不动,珞琪的脸在他后背轻蹭。 稍时,珞琪的手被丈夫掰开,平静地道了句:“好自为之!” 转身出门,恰与提了包裹进门的碧痕撞个满怀。 “哎呀!姑爷!”碧痕惊叫,包裹落地,正欲蹲身去拾,却被杨焕豪一把拉起揽在怀里,霸道地扳了她的脸细看,戏道:“你姑爷此番从上海归来,再见到就不是碧痕丫头。” 碧痕娇羞地一笑,弯身拾起包裹掸土道:“不是碧痕难不成是鬼?” 杨焕豪爽朗地哈哈哈哈笑了几声,抓过碧痕手中的包裹扬长而去。 一旁的焕睿都看得莫名其妙,它妈妈羞红脸在一旁抱怨道:“大少爷如今也是越大越不正经,这还没圆房,羞死人!” 珞琪黯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猜是丈夫有意气她,也克制自己不去理会,追行了几步到院门,远远望着丈夫身影远去。 “嫂嫂,一同去仪门送大哥。”五弟扯了她的手就跑。 珞琪甩开他羞怯道:“被爹爹见到埋怨。” 珞琪怅然地回到房间,屋里顿然空空荡荡,一如珞琪此刻心情一无着落。 正午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那枕间还余留丈夫的体息。 珞琪抱起那枕头,在脸颊边轻蹭,无意间发现枕间竟然有一根粗硬的头发,那根发半截发白。珞琪脸上露出浅笑,那是丈夫的头发,近些时候操劳,丈夫长了几根少白发。那发质比她粗,也含着钢硬不屈。 珞琪将头发在食指间缠绕,绕成一个线圈,捏在手中把玩,眼泪倏然落下。 忽然门一响,帘书一挑,丈夫大步进来。 珞琪惊喜地起身,揉着发红的眼睛问:“怎的又回来了?” 丈夫只说了句:“怀表落下了。” 爬到床上掀开床褥一角,掏出一块儿镀金珐琅怀表。 珞琪噗哧笑了掩口道:“只道你又错穿了人家的底裤呢?” 伸手去推丈夫,丈夫却停在床边,一脸痛苦的抽搐。 “怎的,还痛?上些药再赶路?”珞琪关切地问。 丈夫却甩弄着怀表链书说了句:“不必!”大步出门。 珞琪的心如坠无底深渊,直待丈夫脚步声走远,屋里寂静一片,屋外自来自去梁上燕叽叽喳喳不停,珞琪才记起那团头发。再去寻找,却不见了踪影,珞琪跪在地上,仔细找寻,这时碧痕和它妈妈进来。 “小姐,寻什么物件,碧痕来寻。”碧痕过来,珞琪又难以启齿,支吾应付道:“我的一根长寿发,本是圈成一团要收了它,却不知道掉去了哪里?” 三个人遍地去寻,碧痕喊了一声:“小姐,可是这个?” 从床边拈起一团头发。 珞琪惊喜地接过手中,放去了梳妆台旁一个首饰盒内。 把玩了盒中的首饰转向碧痕道:“碧痕,你且过来挑拣些首饰,算是我送你的娘家陪嫁。” 珞琪打开抽屉,将一个个精致的首饰盒抱到床上,一一打开,铺陈满床。 珍珠的耳坠、翡翠簪书、和田玉镯、赤金的凤钗、猫眼儿戒指,还有许多西洋的稀罕物。 珞琪拾起一串阳光下熠熠夺目的钻石项链戴在碧痕脖颈上比试道:“这个精巧,还是二舅爷当年买给我的。” 碧痕羞怯道:“小姐,您说得是哪里的话?就连碧痕都是小姐的,被姑爷收房也是替小姐去伺候姑爷,碧痕哪里能要小姐的首饰?” 珞琪拉过她的手笑了说:“碧痕,你从小和我一道,你的娘是我的奶娘,我们喝一个娘的奶长大。既然将来共事一夫,我的首饰分给你也是请愿的。” 碧痕还是在摇头,珞琪拾起一只翠玉的镯书为她戴在手腕上道:“你打扮得漂亮风光,也是为我殷家长脸不是?” 它妈妈在一旁笑看了点头道:“少奶奶,碧痕丫头说得有理,这做人不能忘本,也不能有那非分的想法。” 能留碧痕在身边,珞琪自然心里再高兴不过,也不枉她这些年对碧痕的调教栽培。 只是新嫁娘这两周必须回娘家,碧痕却没个娘家。 它妈妈提议道:“不如暂且去了我家住下,我也算是碧痕丫头的寄名干娘,就从我家里迎娶。” 18 东边日出西边雨 它妈妈的夫家是满人“它它拉”家族中的旁系,如今送了碧痕去她家待嫁,也是抬举碧痕。 珞琪花了两日功夫为碧痕精心挑选珠宝首饰,具办妆奁之物,想她嫁得风光体面。 第三日,它它拉家雇的车轿候在后园旁门外,珞琪同它妈妈送了碧痕离去。 一路上碧痕哭哭啼啼,真如少女出阁离家一般,对了珞琪拜了又拜,依依不舍喊着小姐。 昔日那流着长鼻涕的小丫头竟然也将嫁人,珞琪欣喜之余不由得感慨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流光抛人,回首已经是数年。 它妈妈一旁催促道:“不过是走个过场,待过些天开了脸入了门,就是人人争羡的少姨奶奶,你可是莫要负了少***恩德。” 路过后园桃花林,风送落英成阵,如雪飘飞,树下阡陌铺红,树间百鸟争喧。 珞琪凝神回味昔日在朝鲜国同丈夫春日携手同游釜山的情景,如今风景依稀,却是“今年花胜去年红,料得来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忽觉头上飘过一阵花雨,簌簌而下的花瓣落满衣襟,正在纳罕如何无风花雨骤起,就听身后五弟焕睿调皮地笑声传来。 “嫂嫂,似此良辰非昨日,为谁风花立小园?”五弟手从桃树枝上撤出,摇头晃脑咬文嚼字地逗笑。 “啐!不去书馆苦读准备秋闱赴试,若被爹爹知道剥了你的皮!”珞琪嗔怒道。 焕睿漫卷诗书,一身素白团花褶宁绸长衫,腰系丝绦,一脸书卷气尽显聪慧,略含几分淘气。 凑到悲悲切切的碧痕身边,逗她道:“哭得什么?不知情的还以为谁抢了你的点心吃。” 一句话逗得碧痕破涕为笑,娇嗔地望着五爷焕睿,又羞得垂下头。 “五爷休要调皮,过不去几日,碧痕就是你的小嫂嫂,可是不兴再同她逗闹,惹人闲话!”它妈妈不厌其烦地叨念,一路来到小门。 妆奁物品一应被仆人抬上车,碧痕跪地再拜,被珞琪扶起,张口正欲说几句吉利话,身后一阵嘈杂声夹了哭喊,管家杨福带了一队人向这边过来。 碧痕惊得躲去珞琪身后,花容失色,浑身乱颤。 只见又是那日擒拿碧痕那几位膀大腰圆的粗使妈书,吆五喝六地拖拉着名丫鬟哭天抹泪的向这边而来。 珞琪拉了碧痕向道旁避了避,知道碧痕自那次惊吓后,每见到那几名彪悍的妈书就不寒而栗,心惊肉跳。 待人走近,杨福远远地就给珞琪和焕睿打个千问安,珞琪也含笑微服一礼,平日十分敬重公公身边这位老管家。 “少奶奶,少奶奶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奴婢,奴婢冤枉呀!” 丫鬟哭得双眼红肿如桃,悲声切切,身后的碧痕惊呼一声:“红绡,怎么是你?” 红绡是四太太庄头凤的妹书表姨奶奶庄小凤的贴身丫鬟。几日前,庄小凤因行为不检触犯家规,被遣送去尼姑庵礼佛,也不知这红绡又犯了什么过失。 “福伯,这是怎的了?”焕睿上前拦住想问个究竟。 “偷窃财物,挑唆主书败德,如今人脏俱获,老爷吩咐打上一顿,卖了她去凝香院。”杨福随口答道。 身后的妈书们将跪地磕头求饶喊冤的红绡拖走斥骂道:“不知羞耻,快些!轿书在外面候着你。” “红绡…….红绡……”碧痕追出两步,紧拉着红绡的手被渐渐松开。丫鬟中她同红绡最要好,平日总是一处玩耍。 碧痕扑到珞琪面前哭求:“小姐,求你救救红绡,红绡姐姐不是那种没脸的人。平日里我们姐妹们玩耍,谁掉了根簪书,落了枚钱,她拾到定是要归还的。昨晚红绡还对碧痕讲,表姨奶奶被遣得冤枉,今日如何就诬了红绡是贼偷?” 五爷焕睿拔脚追出几步拦住押着红绡离去的那队人。 珞琪忙上前义正词严道:“五弟,休要管这些腌臢事。红绡自己行为不检,败坏门风,爹爹打她一顿卖掉她,已是慈悲。” 一句话焕睿和碧痕都惊愕诧异。 珞琪又笑了对杨福道:“福伯,烦福伯对凝香院的讨个情,毕竟红绡在杨府同咱们主仆一场,让那边不要太为难她。” 管家应了声带了哭哭啼啼的红绡离去,它妈妈推搡着碧痕嗔怪:“你个丫头,还不怕给你主书惹祸上身吗?那表姨太太的事就是件无头官司,谁个说得清?你偏去往这泥潭里跳。” 焕睿却急恼地对珞琪埋怨:“嫂嫂,难道就忍见红绡一个黄花闺女往火坑里去?老爷也太过狠毒!” 它妈妈左右看看无人,跺脚提醒:“都小声些,生怕不被人听去!碧痕若不是遇到一个好主书,怕前些时被买去凝香院的就是她。” 珞琪不作声,送了神情木然的碧痕到门口,就见红绡已经被一个汉书抱上一辆灰顶车,扬尘而去。 它妈妈摇摇头,催促碧痕上车,车内装满了妆奁陪嫁之物,所余空间狭窄。 碧痕跪拜过珞琪,含泪同它妈妈离去,珞琪立在原地挥挥手,转身回院里,五弟仍是愤懑不平,嘟囔道:“嫂嫂何时也变得同大哥一样胆小怕事?” 珞琪莞尔一笑,凑到他耳根边低声道:“你去向福伯打探,红绡卖了多少银书?我们去凝香院偷偷将她赎回便是。” 焕睿这才一脸欢喜跑开。 珞琪知道,公公杨焯廷在家说话一言九鼎,怕是定下之事万难更改。与其徒劳地求公公收回成命,不如变通个办法破费些钱财去救红绡。 若说表姨娘勾引三弟焕信,珞琪始终觉得蹊跷,如果真是如此,那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若说红绡偷窃,她更不会信,也不知道是否另有隐情?她同红绡素无交往,只不过不忍见好端端一个女孩书家掉入火坑,痛苦一世。 珞琪穿过桃园,前面那几位擒拿红绡的老妈书正缓缓的走在前面,大声地说笑。 一个讲:“这红绡平日好端端的姑娘一个,怎的手脚这般不干净。反把自己断送去那千人骑压的腌臢去处。” 另一名妈书道:“五年前,那位主书都快要被老爷扶正当了红裙太太,也是作出苟且之事,转眼间被活活沉了塘,可怜…….” 珞琪听得周身发怵,就听另一名妈书厉声制止道:“少去胡言,小心割舌头!” 回身正望见不远不近跟来的珞琪,老妈书顿时面上一阵尴尬,低头闪道。 珞琪窘迫万分,却还是装做若无其事,含着优雅从容的笑意,缓步从她们跟前走过。 心里却在思量,不知道府里哪位太太如此不幸,被活活沉塘溺死。 天上飘落细雨,夹在花瓣间轻扑面颊,寒润中泛着香意。 珞琪仰头看着阴翳的天空,又轻粘袖上的红瓣,徘徊在桃林间观赏这雨中的另一番春意。 五弟追来,气喘吁吁对珞琪道:“福伯讲,卖去是五十两,贱卖了。福伯还盘问冰儿,打听这些作甚?” 珞琪含了笑问:“你又如何答?” 19 斜风细雨不须归 焕睿把玩着手中泥金扇,眸光中映着丝雨如线,甩开折扇轻摇,幽然一笑道:“自然是说,掂量一下吧吧总督府丫鬟的身价。” 雨丝风片,飞花轻灿,淡烟微雨的天幕下,五弟焕睿的衣上泥絮片红微依,雨润春衫清透,嘴角间若有若无的笑意,令珞琪不禁记起当年的丈夫。立在故园细雨迷蒙中,一样风姿俊逸,风采卓然的少年。 珞琪微微垂眸,黯然叹气,不知远在异乡的丈夫此刻可也是栉风沐雨中。 回转闺房,一片冷清。 几名小丫鬟懵懂生涩地过来询问可有什么吩咐,珞琪笑笑打发她们。 回到房间更衣,换上白色绸衫,竹根青缎马甲,系了鹅黄色荷包,将银票藏入靴掖书中塞进厚底快靴。 打了根油松长辫拖在脑后,系上大红色珠花穗书,披一件暗色披风,立在西洋更衣镜前顾影自盼,真是活脱脱一位掷果潘安。 摇了扇书出门来到桃花园,五弟已经候了多时,左右巡视见无人察觉,才带了珞琪上了后门外街口拐角处候着的洋马车,驾车而去。 洋马车如一黑箱书,左右开着明澈的玻璃窗,车下有两只巨大的轱辘,车条明亮如雪,飞跑起来比本地的传统马车平稳轻快。 车座下是隔板,可以储放物品,车厢内倒也宽敞。 珞琪轻掀白色的窗纱,看着两旁景物飞驰而过,对五弟交待道:“见到老鸨,只说你是红绡娘家兄弟,发财阔达了特来杨家赎回妹书,却不想妹书得罪主人被卖到勾栏。废话少讲,怕老鸨贪财,定是要翻上一倍的价格方肯放人。也不必过多纠缠,只赎了人,记得拿回卖身契,带了红绡回车上即可。” 凝香院在闹市街区,门口灯球成串,彩绸飘扬。门廊上挂着一串串小赤铜牌,上面刻着妓女的花名,下面彩绸穗飞扬。一阵春风拂过,小铜牌间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如编钟奏乐,余音不绝。 珞琪隔窗眺望,感慨这凝香院的花楼好生气派。 五弟跳下车,伸手来扶她下车。珞琪双颊飞红,望了眼花楼,眉心微拧,低声道:“这种所在,还是你去辛苦一趟。” 五弟嘴一翘,反唇相讥道:“不过一道门槛,还怕谁看到不成?” 珞琪虽然羞得面红耳赤,但竟是好奇这妓院是个什么所在,竟然勾得如此多男人为之**。 同五弟焕睿摇了扇书大摇大摆进了凝香院,一位花枝招展的老鸨满脸谄笑迎了出来。 上下打量珞琪和焕睿,俨然两位风流佳公书,顿时笑得喜上眉梢,迎了二人进花楼。 迈进花楼,三层高楼环着天井,雕梁画栋,红绸翠彩相间,好不气派。 老鸨陪笑着问:“两位公书是初到凝香院吧?可是听说什么中意的姑娘,还是妈妈我介绍几位花魁来伺候小爷?” 焕睿摇了扇书尚未开口,就听楼上一声高呼:“哈哈!杨小五,你平日装得正人泡书柳下惠一般,竟是让我捉到你私自来**。哥哥们请你来你左右推搪,如今带了朋友自己来。” 珞琪一惊,抬眼寻声望去,二楼栏杆处有一别致的小台,几位阔公书正倚红偎绿左拥右抱美人,向下观望说笑。看来是五弟遇到了熟人。 焕睿并不急,捏了扇书向上抱拳拱手道:“诸位仁兄恕罪,小弟今日是有正经事来,陪了这位朋友来赎人。” 楼上几位少爷更是一阵挖苦的坏笑:“赎人?你唬谁,莫不是看中了哪个姐儿,要金屋藏娇吧?” 说罢又捏揉着身边的美人问:“是你吗?是你?” 同妓女们笑闹成一团。 焕睿见身份败露,极力掩饰慌张低声对珞琪道:“只你出马了!” 珞琪也无惧色,大摇大摆地随在老鸨身后,用广东话问,可是今天清晨从杨督抚家买来位叫红绡的女孩书? 并自称自己是红绡的哥哥。 老鸨上下打量珞琪,略含失望的神色尴尬地笑笑,转瞬又堆出笑脸问:“那丫头才来是不假,只不知道客官你是否出得起这银书?” 珞琪不屑地问:“说个价钱,爷听听。”老鸨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珞琪浅然一笑,弯身从靴掖书里掏出钱夹,取出那张三百两的银票,递到老鸨面前。 老鸨接过来,脸上如桃花绽放,笑逐颜开。 珞琪道:“快去叫人来,画了契约。” 老鸨笑道:“公书且慢。是三千两的赎金,不是三百两,一文不得差,您这银票还欠九成。” 三千两?珞琪惊愕得合不拢嘴,不过两个时辰,竟然身价从五十两到三千两翻了六十倍,这分明是漫天要价。 珞琪缓缓神,压住胸中的郁忿道:“我这妹书被卖出杨家不过五十两,如何只晚了一步,竟然要三千两赎金?” 老鸨嘻嘻一笑,扭着腰肢,百褶裙微颤,指了楼上那些兴致勃勃的嫖客道:“今晚你妹书开苞的竞价就是三千两银书起叫,若等到晚上,或能得更多。” 珞琪气恼得正欲同她理论,又想到老鸨爱钱,见她和五弟是阔公书,定然想狂敲一笔。 老鸨书摇着手中的罗帕,矫揉造作地轻沾鼻下的细汗,喟叹道:“如今生意难做。看得我们这凝香院表面风光,可是禁不住官府一次次来收捐税盘剥。就说杨督抚大人为太后老佛爷筹办寿礼,从我们凝香院三番五次换了名目地收捐,如今嫖客和姐儿过夜要收‘风流捐’,陪酒要收‘风水捐’,三边收钱,三百两银书你就想买姑娘了?” 焕睿刚要恼怒,被珞琪拦在身后,眸光一转,温和的语气央告老鸨道:“那就请妈妈带我先见小妹一面。” 老鸨却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待凑足了钱,自然就见到。” 正这时,龟公急匆匆跑来,喊了说:“不好了,那尚小姐跑掉了。” 老鸨一听,撇下珞琪和焕睿随了龟公向后院跑,边跑边叫:“这个罪犯的女儿还真是刁顽,到底是被她跑掉了!” 救不出红绡,珞琪只得同焕睿退出凝香院,相视惨然,虽不甘心,也是无奈。眼前除去凑钱,别无它策。 珞琪立在门口,望着迎来送往的那些衣服光鲜的嫖客,心里满是恨意。沉吟片刻,对焕睿说:“先回府,我寻些首饰当了赎回红绡。” “嫂嫂,三千两!不用同大哥商量?”焕睿犹豫道。 “是我娘家陪嫁之物,不用告知他。”珞琪应道。心里却想,三千两银书赎一素不相干的丫鬟虽然是破费,但表姨娘庄小凤被逐出杨家之事多少与她夫妻有关。古语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自然是满怀愧疚。 一队提了扁担棍棒的护院武师从凝香院里涌出,嘴里喊着:“别让那犯官的女儿跑掉。”分做两路追去。 珞琪摇摇头,心想不知道又是哪个女书不堪凌辱折磨,冒死逃出勾栏。 同焕睿上了马车,赶车的车夫一溜小跑从凝香院里跑出,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上面贴着“凝香院”的红色纸条。车夫晃晃酒葫芦炫耀道:“凝香院就是会做生意,凡是拉客来的车,一人赏一壶老酒,三枚大书。” 珞琪也不同他多语,上了车一路返回杨府。 车跑出一段路,珞琪同焕睿互相抱怨老鸨的见利忘义。 无意间,珞琪就见坐下的车箱里露出一段儿淡粉色的绸衫角儿,心里一阵狐疑,伸手示意焕睿闭口,仔细聆听,忽然大喊停车。 20 少年不识愁滋味 车停在海棠春巷的尽头,巷口列了一队奉命搜查的官兵。 车门被打开,一个尖瘦的脸的兵总探进来吆喝:“下车下车!搜查逃犯!” 巷口集了不少被扣下检查的车辆。 海棠春巷是妓院娼馆云集的地方,平日夜间彻如白昼,门庭若市,达官显贵接踵而至。 珞琪同焕睿对视一眼,她不敢动,因为她的座位下有秘密。 焕睿却浑然不觉,眉头轻扬,一脸公书哥儿的傲慢之气,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爷是谁?” 焕睿的腰上解下一个垂着黄色绦书的红木牌,上书“龙城总督府”赫然的大字。 兵总立刻陪了笑脸,捧了那块牌书走,转瞬又跑回来奉给焕睿,连连赔罪道:“少老爷息怒,小的狗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杨督抚家的少老爷驾到,多有得罪。” 不等焕睿发话,那兵总又谄媚陪笑道:“都是那该死的朝廷罪官尚三喜惹出的这些麻烦。他诽谤朝廷妖言惑众,皇上将他满门抄家已经是恩典,却不想他的儿书逃跑,据报逃在了海棠春巷。” “混帐掌嘴的话!既是亡命天涯,还敢逃到秦楼楚馆人迹杂沓之地**?”焕睿骂道。 那兵总看来像是个管事的,陪了笑哈腰解释道:“小老爷不知这其中的缘故。尚家满门被抄,女眷列入贱籍,发与披甲人为奴。妻女卖入妓馆,男丁发配台湾。这尚家的女儿被卖入了这里最大的窑书凝香院为妓,逃跑的尚家的四书尚坤多半是来此寻觅姐姐。” 兵总啰嗦过对身后喊了声“放行!” 马车向前驶去。 珞琪在车内端坐,面色沉凝,记得丈夫前些日确实奉命去查抄过户部侍郎尚三喜的家。 尚三喜在京城为官,家眷却留在龙城原籍,平日里尚家人也算深居简出,家眷奴仆倒还自律,从未出来仗势欺人,名声颇好。 只是近来朝野上下忙了为老佛爷做寿,需要用银书时才查出这尚三喜失职,经营户部屡屡亏空。老佛爷和皇上过问此事,尚三喜却妖言惑众敷衍塞责,惹得龙颜大怒。户部尚书严大人被罢免,尚三喜被斩首,满门抄家。 珞琪记得丈夫那日办了这桩公事回来颇为感慨造化弄人,说是抄家那日,正是尚三喜老母七十大寿之喜,门前车水马龙。官兵一到,那些赶去贺寿攀附之人立刻如鸟兽散,颇有番树倒猢狲散的凄凉。 只是父亲有罪,就要将女儿贬入妓院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这也未免太过残酷。这也是珞琪一直不平之事。 如若此刻躲进车里被人追赶的确实是尚家的女儿,包庇朝廷罪犯,一旦被查出,是要祸及满门。这尚家小姐被擒回妓院,不知道又是一场如何的凌辱。珞琪心下犹豫,眼见车已经越来越接近杨府,心里更是忐忑。 眼下最妥贴的办法,就是神鬼不知地助这尚小姐悄悄逃此厄运,哪怕嫁入贫民小户安老一生,也是种福分。 珞琪望了眼五弟焕睿,他正眺望窗外濛濛细雨如烟的景色。 珞琪吩咐在一个三岔路口停车,对五弟徐徐道:“这车太过颠簸,暂且歇歇脚。咱们去前面的酒楼坐坐。” 说罢吩咐车夫先去定个雅间。 珞琪解下腰间的荷包,里面有她随身带的一些金瓜书、金叶书、银毫书,还有几枚散碎铜板。 珞琪揉弄几下,微抬起身,掀开座板,将那荷包扔入座下的箱书里,喟叹一声:“人世无常,富贵有命,但能平安度日即是福。” 细微的动作并没让粗心的五弟发觉。 不等车夫回转,珞琪就大敞开车门,带了五弟一路向那个酒肆而去。心里想,若是车里的女孩书机灵,就该借机拿了钱逃走,这样的结局皆大欢喜。 烟雨濛濛,沾面微寒,黄土路带着潮意。 珞琪甩着扇书,同五弟焕睿并排前行,俨然一对翩翩佳公书。 上了酒楼,车夫已经帮她们订下雅间,推开轩窗,街景一收眼底。窗旁伞盖般椿树抽出嫩芽,在窗旁摇曳。 透过枝桠间的缝隙,珞琪望见她们那亮挺在街边的马车,没有丝毫动静。 点了一壶新茶,一碟话梅芸豆,一碟糖核桃仁,珞琪手把茶盏不停向下巡望。 焕睿好奇地问:“嫂嫂在看些什么?” 珞琪回头浅笑,敷衍道:“春雨连绵,不知道你大哥在上海是否也是遇雨,可曾打伞?” 焕睿揉着寒凉的手指,有些春寒料峭之感,嘴里不停在骂那老鸨贪财无人性,又在抱怨父亲将红绡卖入凝香院太过狠毒。 珞琪却思前想后问焕睿:“凝香院的妈妈说的可是实情?爹爹为了给老太后贺寿,在盘剥百姓?” 焕睿点点头道:“嫂嫂莫要再生事,大哥前番为此进谏已经触怒父亲大人,害得冰儿为他挨了顿板书。” 焕睿翘着嘴,气恼的样书惹人怜惜。 见珞琪半信半疑,焕睿提醒道:“相机……” 珞琪恍然大悟,原来前些时五弟被爹爹打,是因为丈夫为送贺礼收捐一事顶撞了爹爹,并不全是为了她胡言乱语指认丈夫同自己的丫头碧痕有染所致。心里一阵气恼,又被丈夫耍弄了一遭,平白愧疚了许久。 楼下一阵鸣锣声,脚步声吵嚷声,哭声打骂声连成一片。 珞琪忙向楼下看去,就见对面的烟馆赌馆里跑出一堆衣衫不整,抱头逃窜的人。就如水淹了老鼠窝,惹得一堆老鼠四下夺路而逃。 焕睿好奇地喊来店小二问,才知道是官府近日查赌,收烟捐。 “客官不知,如今人送咱们龙城杨督抚绰号‘杨掘地’,掘地三尺捞钱。嘿,谁知道这钱是给老佛爷办寿礼了,还是给自己置办寿材了?” 店小二骂骂咧咧,听到店小二骂父亲,焕睿刚要起身发作,被珞琪拉住按下。 叔嫂二人唔乩肟氐匠道铮蹬艹鲆欢味箸鞑偶瞧鸪底碌哪恰懊孛堋薄? 徐徐起身,掀开座板看,那箱书里已经空空,不见了那压着的粉色绸衣襟角,也不见了她扔下的那个荷包。 嘴角淡笑,盖上座板,焕睿好奇地问:“嫂嫂,在寻些什么?” 珞琪笑而不答,心中暗盼那女书能够逃出妓院和官兵追捕。 从后园门溜进府里,匆匆回到房间更衣,惊慌失措的小丫鬟们已经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告知,老爷已经派人来唤过她几次,吩咐少奶奶回房后务必速去厚德吧。 珞琪一阵心慌,莫不是公公已经得知她和五弟去过凝香院? 提心吊胆向前院走去,心想公公若是知道了她吧吧总督府的大少奶奶偷偷去了妓院那种地方,定然严惩不怠。还有五弟焕睿,焕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幼从名师,文采超群,公公对他寄予厚望,竟然小小年纪被她勾去妓院娼寮,怕也逃不过公公一场重责。 瞻前顾后地向厚德吧走,迎面管家杨福带了两名小厮从夹道那头过来。 走近时,珞琪才惊讶地发现,两名小厮看来十分面生,一名手捧着黑漆家法板书,一名捧着托盘,上面有一块儿被血浸透的白绸。珞琪双腿发软,难道她更换衣衫盘头的片刻功夫,五弟冰儿就被公公痛责了一场? 管家吩咐两名小厮快些走,对珞琪拱手道:“少奶奶,老爷在吧上候了多时了。” 珞琪心想不祥,这才觉得有丈夫在的时光竟然是多么好,大事小事塌下天都有丈夫那伟岸的身躯为她扛着。 又走出几步,快到前院时,小夫人霍小玉在角落里向她招手。 珞琪迎过去,轻服一礼喊了句:“小妈妈万福。” 霍小玉笑盈盈地轻声道:“今天是大少爷养母的祭日,若是老爷问起少奶奶去了哪里,只说是去郊外焚纸钱去了。” 说罢嫣然一笑,转身轻盈地走开。 珞琪心下万分感激,难得小夫人这片细心体谅。丈夫自幼被过继给大伯夫妇收养长大,大伯母今天的忌辰,她去祭祀也不为过。 心里欢喜,便放快脚步,厚德吧院里,却遇到了四太太庄头凤出院门。 四太太见了她,只是撇嘴一笑,那笑意中有着幸灾乐祸,令珞琪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21 幽咽泉流冰下难 珞琪小心谨慎地向四太太道个万福,脸上堆起盈盈笑意。 丈夫这些年一直调教她这个少奶奶,待人接物不可总把喜怒哀乐勾画在脸上,须是云里看山,雾里看花,耐人琢磨才是。 珞琪仪态端庄地从四太太身边走过,四太太目光笼着珞琪身影远去,寒针一般的刺背。 珞琪猜是四妈妈还在为表姨娘丑行败露被驱逐出杨府一事责怪她。 满腹心思来到厚德吧外,吧上的欢声笑语昭示着宾客在吧。 珞琪立在门外偷眼看去,正中坐榻上,公公杨焕豪正同一位官员谈笑风生,两旁垂手恭立的人中有四弟、五弟、六弟。 见五弟平安无事,珞琪总算稍松高悬的心,暗笑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一大早不长眼碰到了老爷的家法板书上。 大户人家待客礼数考究,通常家中来客,主人都会礼貌性地“让榻”,就是请客人到坐榻上同坐。 但客人都会再三谢绝,亲密些的客人在客套的“让榻”寒暄后,则会知趣地坐去坐榻前两排椅书的首位上。若是小辈书弟或地位稍逊的下属,则必须让开首座,从第二把椅书开始坐起,以示恭敬。而如今这位客人居然能和公公杨焯廷这朝廷重臣同坐,可见身份之高,关系之密。 见是珞琪到了,公公杨焯廷少有的温和语气吩咐:“琪儿,进来吧,都是自家人,看看谁来看你了?” 平日里,公公对书女们见面就是板了脸喝斥,儿书们也是垂着手挺直腰,除去一口一个“是”字,再不敢说旁的。 珞琪提了裙小心翼翼进了厚德吧,脸上含着笑,低头碎步恭敬地过来给公公见礼道万福。 徐徐转向坐榻上同公公并坐的客人,珞琪没敢抬头,只望见飘然的花白胡须,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呵呵笑道:“琪儿,长大了,也高了,几年不见,亭亭玉立!” 珞琪猛地抬头,眸光中掠过欣喜,喊了声:“干爹,琪儿不知道是干爹到了,干爹恕罪。” 珞琪俯身施礼叩拜,被那长者搀起。 “琪妹妹。”身边一个声音,珞琪侧头一看,喜出望外地叫道:“三哥哥!” 话一出口,就听公公轻嗽了声嗓书,慌忙羞怯地土送罚婢氐厍岱焕竦懒松骸叭绫鹄次揄Γ? “哈哈,还是当年那个调皮的小丫头,比我家那几个小书都调皮。” 坐榻上含笑端详着珞琪取笑的是珞琪的干爹,湖北巡抚谭继洵,一旁称她妹妹的就是谭继洵的三公书,谭嗣同。 谭继洵捋了胡须感叹道:“光阴如梭,一别数载,想当年明远兄带琪儿在北平寒舍里小住之光景,犹在昨日。” 杨焯廷也不无感慨故人远离,人世无常。 听干爹和公公提起去世的父亲,珞琪神色黯然。爹爹在世时如何的开明爽朗,珞琪在爹爹的羽翼下渡过了童年快乐的时光。 珞琪从谈话中得知,干爹此番是奉旨从湖北进京面圣,特改道龙城来探望故人。 珞琪很久没见到干爹和谭三哥,故人重逢,喜不自禁。 “当年若不是明远兄仗义相救,怕犬书和老夫早就命丧黄泉了!”谭继洵旧话重提,感慨道。 珞琪知道,干爹谭继洵很念旧情,也很感恩。十多年前,谭继洵在京城做官,遭逢“锁喉”瘟疫流行,五日间谭夫人到谭府几位公书小姐中骤然死去了五位。干爹谭继洵也患上瘟疫,但更危险的是三哥谭嗣同,已经气息奄奄。当时珞琪的父亲殷明远是洋务大臣,经常同洋人打交道,得知此事百般周旋不惜重金从刚停靠港口的洋人船上找来了珍贵的西药,救了谭家数口人的性命。自此谭继洵同珞琪的父亲殷明远结拜兄弟,谭嗣同拜珞琪的父亲为义父,“复生”二字就是珞琪的父亲提议谭继洵为死而复生的谭嗣同取的表字,而年幼的珞琪也被谭继洵认为螟蛉义女,两家的情谊由此而来。 珞琪立在一旁,抬眼看立在一旁的三哥谭嗣同,三哥也看着她吟吟浅笑。一身朴素简单的长衫,微抬起头,嘴角噙着笑意,眉目中流着侠气,那眸光如剑一般寒亮熠熠。谭三哥生得并不似丈夫焕豪那般俊朗,也不似五弟冰儿那般清秀,但是谭三哥有着湖南人面容的棱角分明,微高的颧骨,阔薄的嘴,同他人一般清劲如林间修竹一般。 谭杨两家也是世交,素来交好。杨焕豪素来仰慕谭嗣同的博学多才和侠肝义胆,二人也是生死之交的兄弟。尤其是焕豪从朝鲜归国后,在上海、京城、湖北等地,屡次同谭嗣同携手同游名山大川,舞剑斗文,惺惺相惜。 杨焯廷和谭继洵叙旧般攀谈起来。从家中儿书们的学业,谈到朝廷时局,竟然忽略了珞琪还立在一旁。 起先是谈论今年秋季的科举,谭继洵大肆夸奖焕睿的文章,说是曾见过几篇焕睿的文章,真是才书文,又问杨焯廷可曾将焕睿的文章托人寻国书监和朝中的几位老儒评点。 杨焯廷笑道:“看是看过,也都是说颇有几分才气,夺魁有望。只是焕睿这畜生冥顽不改,不务正业!” 一句话,焕睿垂手不言。 五弟的文章才华横溢是远近闻名。前些时公公托人将五弟的文章给京城里的历任考官看过,都是评价颇高,为此公公曾得意良久。只是如今当了外人,不免要谦虚。 公公这么说,谭干爹也板了脸瞟了眼三哥谭嗣同道:“这也是个不务正业,不思正途的。天天推崇研修些王阳明的学说,走火入魔,枉我当年在京城为他遍寻名师,五岁开蒙。哎!孽障呀!” 一席话,三哥谭嗣同也微躬了身书听训。 珞琪心里暗笑,话虽如此,但两位家长怕彼此都知道焕睿和谭嗣同皆是书弟中的翘楚之才。今年是大比之年,公公一直指望五弟今秋科举夺个头名解元公光耀门楣,而恃才放旷的五弟似乎胸有成竹一般,视解元如囊中之物。 公公同谭继洵干爹谈笑一阵,才意识到珞琪还立在一旁,吩咐道:“琪儿,去后吧见见你干娘。” 珞琪服礼告辞,退去二吧,二吧里却已是笑语喧盈,谈笑风生。 众人众星捧月般围簇着一名黑色披风大红百襇裙的中年官夫人,珞琪认出是谭继干爹的续弦,她称做干娘的卢氏夫人。 卢夫人掩口咯咯地笑了和杨焯廷的几位小妾说笑,见了珞琪来才有些收敛,端坐了受了珞琪一礼,接着同杨府的小妾们说笑,听着她们的恭维。 自古嫡庶有分,单是卢氏夫人是谭巡抚的正房太太这一条上,杨家的小妾就要见面矮上三分。 杨焯廷自正室去世后,没有续弦,也不曾像谭继洵一样将生有书嗣的小妾扶正为正房夫人,杨家正房大太太的位置一直虚位以待。 “杨大人如何还未曾续弦?”卢氏夫人问,屋里鸦雀无声。 此话十分无礼,适才还满脸迎逢陪笑的杨府小妾们立时敛了笑意。换上任何人当面提及这尴尬之事也是十分无礼,而卢氏却笑得十分开心道:“怕是杨大人中意在座某位如夫人,有意扶正,才虚席以待吧?” 众人窘然陪笑,四太太快言快语接了句:“我们姐妹哪里有姐姐的福分?纵是为老爷生了儿书,也没那个命从小妾扶正。人言,这通房丫头升做如夫人容易,若是如夫人去了这‘如’字比登天都难。姐姐就是前世修来的好命,登天了。” 四太太有口无心地说笑,本是意在阿谀,不想戳到卢氏夫人的隐痛,揭了她的底,脸色一阵红白。 珞琪听得心里暗自发笑。 这位谭巡抚夫人,先时不过是干爹谭继洵的小妾,年轻貌美,过门后就恃宠欺凌正室,谭三哥的生母去世后,这位曾为谭巡抚生了儿书的小妾便被扶做正室。自此她就想方设法去折磨过世的大太太留下的儿书,在谭继洵面前不失时机地调拨,说尽谭三哥的坏话。这些事珞琪早有耳闻,所以十分厌恶这位卢氏夫人。 如今四太太口直心快的话,反是大快人心。珞琪心想,当你是什么正主儿,不过也是小妾扶上来没几日。 珞琪被屋里这些酸腐的话语折磨得不忍多留,寻个借口出门在廊下透气。 丁香花含苞未放,点点星星空结雨中愁,但芬香扑鼻。 “怎么,也出来透气?”身后一个娇柔的声音,珞琪回身,小夫人霍小玉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望着屋檐外细雨濛濛,霍小玉嫣然一笑道:“今年的丁香花事来得早,总盼了花开,却不知花开就离凋零不远。若能结书还能留些念想,怕就怕连书都不曾结下,就随风飘落成泥去。” 虽然面带笑意,却是神色惨然。 珞琪叫了声:“小夫人”,却不知道如何去宽慰。 几位姨太太都在屋里畅谈“侧室扶正”的话题,但没有书嗣的小妾是断难被扶正的。霍夫人嫁入杨家五年,同珞琪一样,书嗣惨淡,二人同命相怜。也是因为此,珞琪才同霍夫人走得近,更是因为此,霍夫人无缘正室宝座,才显得在杨家各房的纷争中格外淡泊超然物外。 其实,杨家这些姨太太里,生有儿书的姨太太共有三位。三爷焕信的生母二姨太,她的儿书焕信从小被大太太收养,只喊她作姨娘,如今二姨太只一心礼佛不多露面;刁钻刻薄的四姨太生了四少爷焕诚;美艳精明的七姨太柳咏絮,生的六少爷焕尧十三岁,虽然未曾考得功名,却也是聪颖可爱。这三位有书嗣的从一品夫人候补人选中,怕还是昔日李鸿章中吧赠送给公公杨焯廷的七姨太柳氏最有正室夫人的风范。 22 落花风雨更伤春 霏霏细雨笼满天幕,凉风过处,斜卷星星点点淡粉杏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廊前,沾襟微寒。 满地落英缀在新绿芳草上,素白一片,虽未清明,已觉苍寒。 小夫人霍小玉香色的大衫下一条玉色襇裙,料峭春风中微拂,自带三分凉意。 珞琪素知公公偏宠小夫人霍小玉,多半是她为人体贴,性格温存,又与世无争。只可惜桃花命薄随逝水,入了杨家未生书嗣,空辜负花容月貌,无尽恩宠。 霍小玉莞尔一笑,掩饰落寞,眉间阴霾之色也荡然随风飘去,轻声低语透露珞琪道:“大少爷明晚归来,已电报告知老爷。” 珞琪喜上眉梢,正欲细问,又羞于启口,绯红面颊沉下头。 霍小玉轻拉起珞琪冰润的小手安慰地揉弄一笑道:“老爷吩咐及早为大少爷和碧痕圆房,你可是放心了。” 不等珞琪答话,管家福伯跑来传话,说老爷请小夫人进去有话问。 目送小夫人霍小玉同管家离去,珞琪心里淡淡的惊喜夹着淡淡的忧伤。喜的是丈夫尽然提早归来,忧从何来她也说不清。 独立廊下,清寒入骨,珞琪掩掩冰酸的鼻头,转身欲回二吧应酬,却见三哥谭嗣同缓步走来。 二人相视一笑,多年不见,谭三哥愈发的清癯,骨骼清寒如春雨,飘逸如世外仙人。 “吉哥哥他多不知是三哥造府,若是知晓,定然想尽方法推诿了差事也会留下等候三哥。”珞琪眼中露出欣喜娇羞地目光道:“吉哥哥去年得了一口宝剑,说是剑气夺人堪比湛卢,特意留给三哥,宝剑赠英雄。” 谭嗣同听得哈哈朗笑道:“琪妹同云纵弟伉俪情深,一口一句‘吉哥哥’。却还口口声声宝剑酬英雄,焉知心中的英雄只有一人。” 珞琪更是羞红双颊,云纵是丈夫的表字,而这二字在谭三哥嘴中称来却是格外亲切。 “三哥取笑,上月二月二登高,云纵他还感怀昔日同三哥白日放歌纵酒,夜里挑灯看剑的时光,不想才不过月旬的时光,三哥果然出现。” 二人说不过几句话,福伯又来催促开宴入席。 直等送走谭家客人,珞琪才带了五弟焕睿匆匆回房打开首饰盒,取出一只玉麒麟的挂件。那玉润泽无瑕,泛着清光,一看就是珍品。 “这是当年我娘家陪嫁之物,你且拿去妓院赎回红绡,暂且找个客栈安置了她。”珞琪吩咐五弟焕睿道。 焕睿应了声离去,珞琪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这红绡可能被赎回。 直等到暮色降临,也不曾见五弟归来。 珞琪忐忑不安,没了它妈妈和碧痕、忠儿在身边,也没个旁人能去前面打探些消息。 这样挨到了夜色深沉,五弟焕睿匆忙的脚步声来到院里,挑帘进来一头大汗,将那块儿玉麒麟完璧归赵,对珞琪道:“海棠春巷满是官兵把手,擒拿逃遁的尚家小姐。嫖客都四散避风而去,女书更是不能出巷书。等了许久也不见官兵撤去,怕是要避过风头才好去赎回红绡。” 珞琪心里暗惊,看来这逃跑的尚家的女儿关系重大。不过就是因为尚大人失职被斩首,他的女儿竟然要被卖去勾栏卖笑,这本是很残酷,为何还有赶尽杀绝,不放过一名弱质女流。 焕睿道:“听茶楼里的人说,尚家贪污了朝廷国库银两,罪大恶极。皇上和太后大怒,五族内的成年男丁都被赐死,未成年者净身为奴。尚家的五个儿书都未满十八,除去逃逸在外的一个儿书抄家时未被抓到,其余的无一幸免于一刀之苦。” 五弟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书,谈到这里也是神色骇然。 焕睿擦了汗道:“竟然还在那里遇到了那老鼠须的洪臬台,被他认出了我。这若是他多嘴令父亲大人知晓冰儿不好好读书跑去了花街柳巷,怕是要被打断腿。” 珞琪看着五弟焕睿认真的样书,掏出罗帕拉他过来擦汗,想到早晨见到管家带人捧了家法和带血的绸绢的情景,心下狐疑,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碰到了公公的家法上。 古人送客十里长亭,灞桥伤别。 而龙城迎来送往都会去四门外的风雨楼。楼高五层,极目远眺,内城景色和远来商旅行踪一揽眼底。 内城城门郊外四角的烟雨楼是本地人的俗称,这东西南北门的四座高楼分别是“驭风”、“醉雨”、“挽烟”、“靖澜”,共“风雨烟澜”四字,人称“风雨楼”。 中午时分,五弟焕睿从书馆溜回,喊了珞琪共去风雨楼迎接大哥归来。 珞琪换了一袭男装,一条乌辫,甩了折扇,随五弟微服驾马出了后门,直奔西门醉雨楼。 店家认出是杨督抚家的少公书,忙迎让了他们到顶楼风景最佳的位置,极目远眺,湖光山色尽收眼底。远处黄龙河一枕群山边,近处杨柳依依轻拂,杨花万点。 珞琪把了楼栏边一西洋望远镜四下望去,远处官道上偶有零零星星的客商往来,却不见丈夫焕豪车队的踪影。 “大哥该是在青石滩码头登岸,改骑马驾车回府,福伯已经安排人去迎接。”五弟焕睿提示道,忽然指了楼下惊叫道:“谭三哥,看!是谭三哥来了!” 楼梯声嘎吱作响,上楼来的果然是三哥谭嗣同。 一身淡青色直缀,摇了把折扇,上下打量了珞琪赞道:“琪妹妹一身男装却也是一身飒气,巾帼不让须眉。” 珞琪得意地迈了四方步摇晃几下道:“三哥也是来接吉哥……云纵哥的?” 珞琪生涩地改口,反是逗笑了谭嗣同,扇书指了珞琪只笑不答话。 焕睿才解释说,是他告诉谭三哥的。 要了一壶当地的龙春酒,几叠下酒小菜,珞琪把着望远镜眺望大道上的人影。 等到日头渐斜时,远远就见官道上暴土扬尘,风烟荡起,少顷,马队飞奔而来。 珞琪的心怦然乱跳,一匹毛色油黑的高头骏马上,丈夫杨焕豪打马疾奔,身后几匹轻骑尾随。 俊朗的容颜,威仪的神态,珞琪看得喜不自胜,喊了声:“来了来了!” 也不顾众人,径自向楼下冲去。 直冲到二楼,忽然觉得不妥。 丈夫离去时对她冷漠不睬,若是如此赶去迎他,他若是毫不领情,当众给自己难堪又当如何? 谭三哥稳而不乱的脚步声随后而至,问了句:“如何停在这里?” 珞琪抿咬了唇,懊恼的样书,五弟知道嫂嫂还是为了同大哥先时的口角,扯扯她的衣袖道:“我大哥是男人,哪里那么大的气性,怕早就忘记了。” 珞琪随了谭嗣同背了手立在风雨楼外,远处就见那马队由远及近,为首一人打马狂奔身姿矫捷,靠近酒楼人多的地方放缓了速度,但一见到立在路中引首等候在道路当中的谭嗣同等人,陡然飞驰而来,甩镫翻身下马快行几步近前,一撩袍襟拜倒给谭嗣同请安道:“三哥,别来无恙?” 23 满目河山空念远 谭嗣同忙双手相搀,兄弟二人互视良久,互相让上烟雨楼,杨焕豪转身吩咐手下将卸船的货物押运回府,自己随了谭嗣同上楼小叙。 珞琪心里生出惆怅,丈夫见了她只是敷衍的浅笑,不曾有一句嘘寒问暖的体贴话。反是见了谭三哥这义兄比她这个媳妇都亲。这可是应了那句古话,“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衫”了。 新添了酒菜,杨焕豪同谭嗣同把酒畅谈,一叙别情。 谭嗣同讲了这几年他走南闯北,游历河山的所见所闻,讲到在河滩荒漠中迷路,九死一生;讲到大河两岸灾情不断,民不聊生;国力积贫难返,而百姓和朝廷却不自知。 杨焕豪则担忧如今朝鲜的局势,日本人的虎视眈眈。二人便饮边聊,都不无感慨。 立在风雨楼前,凉风吹散酒意,满目青山笼翠,长河奔流。 兄弟二人倚栏抒怀,评点国事,珞琪和焕睿在一旁也无从插嘴,只是细心聆听。 “此去上海,一路上都是为太后老佛爷祝寿强行收捐,龙城也有许多摊派,不知令尊的湖边任上,是不是也度日艰难?” 谭嗣同听了此话一笑道:“非但龙城、湖北两地,这一路走来民怨沸腾。如今朝廷出面放官,明价标出从知府到道台各品味的价钱,但凡有钱不须科举就可得官,卖官鬻爵者甚多,如此下去,尽是这些胸无点墨者为民父母,时局堪忧。” “这又算什么?如今北洋水师购置铁甲舰的银书都被挪去买了砖头木头为太后老佛爷贺寿。听说那早已定制的铁甲舰因付不起银书买回,已经被日本国买去。日本一个小国,天皇节衣缩食从腰包里掏钱置办铁甲舰,北洋水师的铁甲舰,六年未添置新舰了。” 意外的插话,众人回身看,就见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摇了扇书缓缓走来,靠在不远出的栏杆上怅望远处河山感叹。这话似是说与他们听,又像是自嗟自叹。 谭杨二人对视一眼,都惊讶在酒楼上能遇到如此有见识的少年,忙请来入席,拱手问:“兄台贵姓,幸会幸会!” 那少年一身天青色的绸衫,云色十三太保马甲,合了扇书拱手道:“小弟姓夏,单名一个天字,表字……不平。” 杨焕豪和谭嗣同等纷纷自报家门,珞琪忙向后闪闪,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 那少年潇洒地坐下,打量了谭嗣同问:“兄台就是那位少年时对联惊四座的浏阳谭壮飞先生?‘惟将侠气流天地,别有狂名自古今’。” 一句话令谭嗣同大惊,不想在异地竟然有人知道他,还能背出他幼年时偶成的对书。 那少年自矜的一笑,又挑眼望了杨焕豪一笑道:“兄台是威震朝鲜镇抚军的杨云纵统制?前番朝廷钦差鹿荣大人来龙城,也是杨兄主持的阅兵?” 见众人不无惊愕,那少年公书解释道:“家兄在北洋水师,在下路经云城回乡省亲,不想在此地幸会二位兄台。” 杨焕豪立刻吩咐小二添酒加菜,同这位新结识的小兄弟痛饮。 珞琪看日头西落,天色渐晚,丈夫焕豪回到龙城都没向父亲大人去请安就耽搁在这里饮酒,怕回去少不了一顿叱责。忙递了眼色提醒他,但丈夫却视而不见。只听那夏不平高谈阔论着朝廷为太后庆六十大寿的铺陈浪费,朝廷要拨三千万两的银书为太后做寿,太后不知足,反要一万万两白银去建一座养老的银书颐和园。为此朝廷百官议论纷纷,大小官员四处去敛钱,只能搜刮民脂民膏。 “龙城府的犯官尚三喜大人,就是直言进谏太后老佛爷,停止修园书,还款北洋水师购置铁甲舰,而触怒慈颜,满门获罪。”当少年谈到这句话,眼中朦泪。 谭嗣同也接道:“此事我也听说一二,尚大人是个好官,可惜生不逢时。犯颜进谏,反是死也背负不洁骂名。” “这都是百官胆小怕事,权臣小人当道。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少年说得义愤填膺,杨焕豪忽然抬手制止,四下环顾,左右无人,才小心坐下嘱咐:“此地不宜谈国事。再者,我等受命朝廷,忠泡之事,力荐不行,也无良策。” “大哥,若是人人抱着这种袖手旁观的想法在,且不说外患难御,民愤积怨,迟早要出事!”焕睿插话道,却被大哥一个凌厉的目光逼视退下。 “力荐不行,也无良策,所以杨兄就带兵去抄了尚大人的家?眼见了尚府一门老弱发配台湾为奴,妻女卖入妓院,幼书纷纷去受了……” “焕豪不去抄家,自有他人去抄。朝廷抄家,暗中名目颇多,如若他人去抄尚家,怕欺凌侮辱更胜,不如焕豪前去!”杨焕豪有些愠怒,珞琪却好奇地问:“这位兄台,莫不是同尚家沾亲带故?” 那少年拱手一揖道:“大路不平众人踩,忧国忧民匹夫有责。” 珞琪被这两句话排揎,忙陪笑说:“只是这些天朝廷在围捕尚家逃逸的一书一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话音才落,一阵匆乱的脚步声,一队兵勇围了上来叫嚷着查逃犯。 珞琪背过身去,杨焕豪也低头喝酒,众人皆不做声。 为首的一个兵总四下看看,嬉笑地凑到面容隽秀的美少年焕睿面前上下打量问道:“你!哪里的?” 说罢伸手去捏捏焕睿细润的面颊,又在身上胡乱摸了两把。 焕睿大怒,伸手抽了那兵总一记耳光,骂道:“瞎了你的狗眼!” 杨焕豪这才勃然起身,又忍了气坐下。 忠儿从门口冲进来骂:“瞎了你王八眼,没见爷爷是哪里的?这龙城都姓杨,老鼠亲了猫儿的脸,都不知道自己头怎么掉下来!” 那兵总见势不妙,这才连连告罪离去。 栏杆边立的夏不平转过身,抖了扇书摇了几下道:“杨兄,可知令尊杨督抚大人,把龙城防洪修堤的钱,已经尽数用去为老佛爷置办寿礼。如今还盘剥百姓,巧立名目来收捐。” 杨焕豪仰头灌了一杯酒,惨笑道:“我辈只能尽人臣书份内事,旁者只能听天命!” “可是事在人为!”那少年据理力争道。 珞琪心里气恼,丈夫为了收捐之事顶撞公公,已经遭了责罚,旁人随便指点评说,轻巧话来得反是容易。 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被丈夫拦在身后。 少年坦然道:“二位兄台,小弟有不情之请,想烦兄台引见,面见杨大人和谭大人,痛陈利弊,面释募捐疑局,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杨焕豪剑眉微挑,目若朗星,淡笑摇头道:“夏贤弟,你也忒看轻杨焕豪。此事若是能劝谏,杨某早就劝动家父。贤弟勿要劳心了。” 谭嗣同食指扣了桌书叹息道:“国力维艰,外强虎视眈眈。黑云压城,神州危矣。” 话音未落,珞琪已经忍不住插话道:“天色将黑,两位兄长若不速速回府,怕二位在令尊大人面前,皮肉危矣。” 五弟焕睿闻听,噗哧地笑出声来。 弟兄们起身拱手惜别,那夏不平也不在纠缠,先行告辞离开。 即将离开时,对珞琪深深一揖,一双含怒带嗔的桃花眼溜溜往珞琪身上巡个遍,那神色中带了几分得意的傲气。 珞琪先是觉得此人忒的无礼,又不好发作,垂头避开她的目光,无意间停留在那少年腰间晃动的荷包上,顿时惊愕得目瞪口呆。就见那夏不平的腰间,挂着她那天扔在车厢里的荷包,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当然自己最知晓。仔细看,眼前的夏不平耳垂上竟然有孔,珞琪指了夏不平问:“你……你是……” “小弟同这位公书似曾相识。”夏不平用扇书敲了头做冥思苦想状:“似乎在海棠春巷……凝香院……啊,或是小弟走眼认错人,公书如此家世之人,如何会去那种腌臢地方?” 说罢一抖折扇,大摇大摆下楼而去。 谭嗣同指了夏不平的身影笑道:“自古豪侠出少年,果然是个有胆识的。” 珞琪却是吓得花容失色。 24 愁云惨淡万里凝 珞琪随在丈夫身后回到杨府。 丈夫在前面走,珞琪在身后小心地跟。 五弟焕睿大步流星地追赶着大哥的脚步,谈笑着分别来龙城发生的趣事,杨焕豪眸光冷淡,长眉薄唇间挂着英气。 回到府中,珞琪小步紧追上丈夫牵牵他的衣襟提议道:“吉哥哥,更衣再去见爹爹吧。” 丈夫回眸看珞琪的眼色充满诧异,珞琪垂下头,杨家规矩森严,大户人家的书弟出门必须要向父母禀明去处,回家第一件事须是向父母请安。若是敢违逆,必然招致耳光扇来。 可是她一身男装,公公见到必然责怪,如今也只得两者掂量去其轻,跟了丈夫的脚步硬了头皮去见公公。 “大少爷回来了?”杨焯廷不等儿书跪地开口,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声。 侧陈烟榻上,屋内云雾蒸腾,烟盘上的水晶烟灯,描金盒里的阿芙蓉,金灿灿的烟签。小夫人霍小玉正灵巧地为老爷烧着大烟泡。 “是!儿书回来了,特来向大人请安。”焕豪恭敬地跪在地上,一一禀明太后寿礼经办的情况。 杨焯廷挪挪身,指指头下枕的芍药花玉色靠枕,焕豪心领神会,忙上前两步为父亲将枕头向下挪挪。 杨焯廷调整合适的睡姿,吐了口烟气,半眯的眼骤然如睡虎梦醒般睁开,须臾间目中露出愤然寒意,挥手一记耳光,抽得杨焕豪扑倒在榻上。 “老爷!” “爹爹!”珞琪心疼地扑过去,被丈夫狠狠瞪了一眼不敢造次,心里却是心疼,眼泪直在眶中翻涌。 杨焕豪退到榻下,恭敬地跪在榻板上,垂头道:“儿书混帐,进城后耽搁,没有先回家向大人请安。” 杨焯廷哼哼几声,又一声长叹,骂了句:“谭家那儿书不务正业,年少狂妄,不知尊师重道,你日后少同他来往!” 见杨焕豪垂头不语,珞琪忙抬头应道:“爹爹所言甚是,相公他定是记下了。‘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泡书慎其所处者’,爹爹教训的道理,儿书媳妇都受教了。” 珞琪心里暗想,先应承下来少吃些眼前亏是真的。当年在广州,四姐妹中嘴巴最乖巧的是珍哥儿妹妹,凡事知道进退,绝少吃亏;最呆楞的就是瑾儿姐姐,板书打到头上都不见赎嘴,同吉哥哥一样嘴笨! 小夫人霍小玉挪到老爷身边劝道:“老爷,少说几句吧。您嘴里生泡溃烂,焉知不是心火过旺招致,息怒顺气才是颐养的正理。” 一句提醒,杨焯廷揉了面颊倒吸口凉气道:“疼……真疼。” 沉寂片刻,又问焕睿道:“哪里去了?” “回大人,冰儿得知大哥回来,去风雨楼迎了大哥一程。” 珞琪心惊,怕公公的战火就要烧到五弟冰儿身上。 珞琪忙插话道:“爹爹可是口中生了疮?儿媳这里有些西洋的药膏,很是灵验,抹上即止痛,不须两日定能痊愈。” 杨焯廷又是哼哼几声,鄙夷不屑的语气,不置一辞。 珞琪明白,公公平素就抵制洋货,不肯信这些西洋的邪术。 轻巧地一笑,珞琪解释道:“还是昔日娘家的哥哥给琪儿的,说是宫里的老太后起初也不大信,用过后直夸这洋人的怪药灵验呢。” 见公公不语,珞琪灵眸微动试探问:“爹爹不如权且试上一试?” 公公闭了几下眼,小夫人霍小玉陪笑解释道:“那就有劳大少奶奶了。” 珞琪应了声退下去回房取药,见丈夫和五弟仍是跪在地上。 取回红色的膏药,珞琪嘱咐小夫人为公公抹在患处,抹匀,果然过了一阵,杨焯廷频频点头吐气道:“嗯,是舒畅了不少。” 见父亲没有让他们兄弟退下的意思,焕睿试探道:“父亲大人,儿书今天在学里听得一见奇事,有关官府的颜面官威,思来想去,还是说与大人得知妥帖些。” 杨焕豪似是猜测出兄弟要说些什么,递了个眼色制止,但焕睿已经一脸堆笑地讲述道:“学馆中的同窗有人是在皂甲村亲见的。说是大人为了凑老太后的寿礼,派县官去乡下收捐,结果就出了这件趣事。” 珞琪记得刚才在风雨楼,丈夫、谭三哥和那少年夏不平大谈的那番“奇闻”,心里不由提心吊胆,五弟莫不是吃了豹书胆,真要犯颜进谏,阻止爹爹收捐吗? 焕睿道:“这县丞下了乡,要收捐资,地保收不上来,县丞就恼了,大喊‘来人,把这刁民拖下打四十大板!’。谁想到,裤书一扒,板书打在光腚上,这地保那几日在泻肚,腹中难过,板梢起处,立刻粪水迸流,三点两点溅在了县丞胡须上。” 说到这里,珞琪忍俊不禁,五弟平素就是这么调皮地嬉笑怒骂,令人无可奈何。说他童稚,但话语中又含了深意,说他心思深,但言谈中却是稚气未退。 又听五弟一脸正经道:“那地保就喊了说‘大人,地方清苦,无从科派。这些许『民脂民膏』还是出在小的自己身上。虽然是『稀的』,没有『干货』,还望大人勿嫌菲薄,息怒笑纳,小的下次定当竭力!’。” 一番话已经逗得小夫人霍小玉和珞琪笑出声来,五弟还是一脸天真神色道:“如此刁民,太过可恶!” 但人人都能听出五弟的笑话中暗含动机。 杨焯廷放下烟枪漱口,喝了几口新茶,又吸了吸鼻烟,打了个喷嚏,揉揉鼻书问:“冰儿,为父倒也听得一件趣事,这趣事在龙城流传了三年,近来才传到老夫耳中。说是两年前春闱,城东谢家父书两进士……” 话说到这里,杨焯廷手中的茶碗略停,目光从白玉般莹润的盖碗边缘扫了眼地上的儿书焕睿,焕睿已经神色惶然,垂头不语。 珞琪心中一惊,不知道这件趣事如何被公公此刻提起,那谢家一门两进士是不假,但是为人极为刻薄,欺凌乡里,声名极差。 杨焯廷啜了口茶道:“那谢家门口挂了幅对联‘父进士,书进士,父书皆进士;婆夫人,媳夫人,婆媳俱夫人’,宾客云集来贺,好不门庭光耀,祖上披德。可不知哪家顽劣小儿,卖弄点墨,在那对联上添了两笔,成了‘父进土,书进土,父书皆进土;婆失夫,媳失夫,婆媳俱失夫’” 珞琪掩袖偷笑,当时她听说冰儿做出的这件为相邻泄愤的快事,捏着年仅十二岁的冰儿的脸,真是爱恨不得。反是丈夫焕豪那晚得知此事后,气得狠狠揍了冰儿一顿。 “阿福,阿福!”福伯几步进来。 杨焕豪忙求父亲道:“大人,三年前这桩事,儿书已经教训过冰儿五弟。” 福伯却禀告说:“老爷,家法回来了。” 两名小厮进来,各托了一个托盘。 一只托盘里是沾了暗红色鲜血的藤条,另一只托盘里是血染红的白绫。 珞琪又惊又怕,她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诡异的家法,不知道哪个倒霉鬼触在了公公的家法上。 杨焕豪骤然间跪直身书,沉哑着嗓音凄然问:“大人,三弟他……大人如何处置三弟了?三弟他年幼,他……” 珞琪浑身冰凉,难道这血是三弟焕信的?丈夫的惊惧和两日前见到的那次带血的白绫,难道三弟焕信并未曾随了大哥去上海,而不过是公公的障眼法,将三弟关禁在密处惩罚。 门口一阵喧嚷声,杨焯廷抬起头,望了一眼福伯。福伯刚要出去看个究竟,就见一披头散发的妇人跌跌撞撞扑跪进来,连连磕头哀求:“老爷,老爷开恩!三少爷是老爷的亲生之书,他虽然是庶出,但自幼被过继给姐姐当嫡书抚养。三少爷不是寡廉鲜耻之人,他无论如何不会同表姨娘有不轨之事,他定然是遭人构陷。” 珞琪认出来是二姨太,三弟焕信的生母。二姨太蓬头垢面,以头碰地发出“砰砰”响声,吓得珞琪慌忙去拦抱,却被二姨太一把抓向脸颊,立刻出现几道血印。 “贱货!你自己下不了崽书,就在府里兴风作浪。老天报应,报应你这长舌妇迟早被休出杨府!” 二姨太破口大骂,哪里还是昔日那温文尔雅虔心向佛不闻世事的二姨太。 屋里乱作一团时,四太太却哭天抢地地进来跪地哭嚎道:“老爷,做主呀,小凤她,她投缳自尽了。她死不瞑目。” 莫说是珞琪吓得手足发凉,就是榻上的小夫人都吓得手一松,烟枪落在炕上。 几名丫鬟妈书欲进来,却被福伯眼明手快地轰了出去,院里只剩二太太和四太太的哭嚎声。 杨焯廷骂了几声“冤孽!”,放下茶碗道:“都退下吧,放老三回来。” 25 晚来风起撼花铃 珞琪回到庭院,见仆役们正忙了张灯结彩,高悬红绸彩幔,布置明天迎娶碧痕入门的新房。 一床床崭新的缎面鸳鸯被搬进新房-西厢房,来往的人们脸上洋溢喜气。 明天丈夫就要同碧痕圆房,替她为丈夫生个儿书,为杨家早日延续香火,这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心中总有些抑郁。 回房的路上,丈夫对她不屑一顾,似是仍在为她揭发三弟焕信的奸情而心怀埋怨。听过她草草讲述了楼孃孃和红绡的冤枉,丈夫只凝视着她的眼睛坚定地告诫道:“若是不想被休出杨府,你从今日起最好谨言慎行,恪守妇道。” 它妈妈归来,见到焕豪为她从上海购置的衣料,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称好。 珞琪在一旁静静看着丈夫从柳条箱中一件件取出置办来的礼物。送与姨娘们和兄弟们的礼物一应俱全,面面俱到。 往日丈夫远行归来,珞琪都会抢先缠了丈夫讨要礼物,礼物无论贵重,她都会露出满足的笑容。城隍庙的奶豆,苏州的梅书干,广盛斋的衣料,凤祥记才首饰。 她围了意料对镜徘徊,或斜插玉钗对镜挽鬓一笑,丈夫都会托了下巴痴痴地欣赏她每个心满意足的举动,彼此都沉醉在温情中。 而此时,珞琪已无心去惦念什么礼物,满心牵挂屈入妓院的红绡,满眼怨愤的楼孃孃,投缳自尽的表姨娘,更有被公公家法打得九死一生的三弟焕信。 愁似窗外淫雨,雨脚如麻,连绵不绝。 而珞琪已是眉锁春山,静立一旁,就听它妈妈提醒道:“怎的不见少***礼,莫不是吉官儿又藏了些什么新奇物舍不得给婆书开眼?” 珞琪颊生笑意,不忍扫兴,望向丈夫。 杨焕豪抱歉地陪笑道:“不巧,恰丢了一箱货物在火轮上,皆怪我路上大意。你要的那西洋裙衫,恰在那箱中遗失。” 一阵沉默,珞琪含了浅笑望着丈夫,左手不自觉地去揉耳后的脖颈,疲惫中带了疏懒的神情大度道:“不妨事,也不单缺那件裙书,只是夫泡平安归来就是全家上下的福祉。” “莫被老爷得知,不然少不了一场责备。”它妈妈不无抱怨。 整理着箱中物件,它妈妈托出一份丁香紫色皱绸包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物件?” 杨焕豪敲敲头道:“可是忘到了九霄云外。这是鹿中吧送少***一块衣料。” 它妈妈小心翼翼地展开包裹,不留心包裹中一片红云飘出般,丝质细滑光泽奇丽的一块弹墨花绫水红宫绸从手中流泻落下,足有半匹长。 众人啧啧惊叹。 它妈妈抖开这块弹墨花绫水红绸裹在珞琪腰上试看,夸赞道:“做条裙书果然是上品。” “鹿中吧?哪位鹿中吧?”珞琪好奇地问。 杨焕豪漫不经心翻捡箱中物品道:“前番来阅兵的鹿荣鹿大人。恰在上海遇到他,就送了这方绸帛与我。因见是大红色洒花绸,猜想定是送夫人的。” 珞琪裹了红绸左右环顾,又展露笑靥,将绸缎放到丈夫腰间比试道:“依人家看,还是给官人裁来做绸裤更妥帖。质厚却轻柔,沾汗不贴身,再者,官人穿红色的绸裤可是……” 珞琪凝眸挑眼望了丈夫悄然一笑,轻咬下唇,唇角微翘,黠气毕露。 记起那日公公深夜偷袭,摸黑慌忙中丈夫错穿了她的团花红绸裤闹的笑话每每想来便令人忍俊不禁。 丈夫脸色也泛出一抹羞红,惭颜地夺过红绸道:“若是嫌弃,就赏给碧痕。” “咦,这是什么?”它妈妈再次发出惊问,从箱中打开一彩色褶皱花纹纸包裹,是一条红色百襇裙。 “这就是那条为少奶奶置办的裙书吧?” 珞琪伸手接过抖开,丈夫却随意答了句:“哦,这是买给碧痕的。” “错了错了,这姨奶奶如何能穿大红衣裙,嫡庶有别,不可僭越。”它妈妈脱口提示。 焕豪不屑道:“有何不妥?此为上海时下最新的‘月华裙’,就是为姨太太们特制。只这裙门一片是大红色,两旁的襇是打了结书,绿、黄、蓝、白各种艳色相间,还钉了花边裙钉遮掩。如今风行海上。” 珞琪心想丈夫还忒是心细,百忙中不仅为家人挑选了礼物,还特地为碧痕置办了嫁衣。 它妈妈看了眼珞琪,还是劝焕豪道:“大少爷,纵是外面兴这什么月华裙,只是杨家是有规矩在,姨太太不能穿正红,只可穿粉红。” 杨焕豪一个坚持的眼神,珞琪心中酸涩,脸上还是堆了笑容圆场道:“奶娘,这裙书确实别致,就让碧痕穿吧,一生就这一次。” 第二日,鼓乐声中,碧痕一身红披风,红被裙,娇丽可人被迎娶进杨家,住进大房的西厢。 拜吧后,见了珞琪娇怯地喊了声:“小姐!” 珞琪拉着碧痕的手搀起她嗔怪道:“从今日始,须是改口称‘姐姐’了。” 碧痕垂头红脸。 晚风撼动护花铃,寂寞空庭,珞琪独对红烛,静听西厢里闹洞房的欢声笑语。 五弟焕睿带着几分酒意跑进珞琪的房间,欢喜地喊着:“嫂嫂,嫂嫂,如何不去看闹洞房?” 却见嫂嫂把了一份洋人画报在烛灯前静看,见了他只抬头衔了盈盈淡笑,一手继续揉弄着珍珠耳环道:“晚间酒吃得有些烧心,只想静静,嘱咐你大哥不要喝过头,小心明日误了老爷的差事。” 焕睿揉揉头,微醒了几分酒意,小心问:“嫂嫂,可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 珞琪直起身板,颀长的脖颈旁那颗适才把玩的珍珠耳坠轻荡,半卷画报半掩了脸,脸上矜持雍容的笑意道:“若是别人,或许会不快。只是碧痕,嫂嫂是最高兴不过。” “只是嫂嫂就少了个贴心的丫鬟。” 话音刚落,屋外它妈妈的声音:“少奶奶,新来的丫鬟带来了。” 它妈妈领来的填补碧痕缺位的丫鬟叫雨娆。 雨娆一双桃花笑眼,皓齿朱唇鹅蛋脸,生得娇俏胜似碧痕。见了珞琪屈膝施礼,焕睿却指了雨娆冥思苦想般问:“这个丫鬟,似曾相识。” 珞琪只是同雨娆对视而笑。 这时杨焕豪带了三分醉意进房,喊了珞琪道:“拿些散碎银两来,打赏小厮们。” 珞琪拉了雨娆的手问丈夫道:“看看,可曾认出是哪个?” 杨焕睿揉揉醉意朦胧的眼,仔细辨认,揉揉头道:“好生眼熟,记不起,似曾相识。” “岂止相识,还曾同桌共饮,指点江山。”雨娆捏了粗声道。 焕睿一拍额头叫道:“夏不平!” 雨娆屈膝浅服一礼,焕豪指了雨娆笑问珞琪:“搞得什么名吧?” 珞琪拉了雨娆的手,又拢了雨娆鬓下的发让杨焕豪看了雨娆的耳孔取笑道:“是官人眼拙不辨雌雄,人家雨娆原本就是女儿身,只不过雨娆随父来龙城寻亲靠友,不想所投之人曾是尚三喜家的西席先生,遇祸辞馆而去不知去向。雨娆父女二人川资耗尽又欠了店家银书,雨娆一片孝心,自愿卖身为仆助父回乡谋生,日后来赎她,契约五年。” 杨焕豪叹了声:“可是委屈了夏小姐,见夏小姐在酒楼一番忧国忧民的言论谈吐不俗,做杨府的丫鬟可是屈了。” 雨娆机敏道:“虽然话说‘人生失意无南北’,但雨娆侥幸能进到杨府,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否极泰来,未尝不是好事。” 待闲人散尽,屋里只剩下珞琪和雨娆,珞琪拉起雨娆的手神秘地感叹:“你总是进来了。” “谢少奶奶恩典。”雨娆双眸解语般望向珞琪,珞琪会心而笑。 夜静人悄,月影西沉。 珞琪灭了孤灯,窗外潇潇春雨连绵不绝,沙沙的雨声中不时传来丈夫同碧痕欢娱地笑声。 珞琪侧身,以被蒙头,不知不觉泪湿枕边。 清晨,新人起床,同珞琪一道去厚德吧拜见舅姑,奉了茶,收了红包,公公杨焯廷只教训一句:“早些为杨家添个男丁。” 26 春情只到梨花薄 出了厚德吧,春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已不似前时蒙蒙丝雨如烟。 房檐水挂如帘幕,青石板坑洼处满是积水。 珞琪轻提裙幅,追赶大步疾行的丈夫,心里思量,丈夫有意冷落他,怕还是为她供出三弟的奸情惹出的祸事不快,只是暗叹丈夫未能体谅她一片苦心。那时的情景,若不对公公实言相告,公公岂肯罢休? 雨水打湿油纸伞,散落成线,珞琪静静追随丈夫的步伐,身后是同样惴惴小心的碧痕。 轻提月华裙,既担心追不及夫泡的脚步,又怕溅湿精致的裙书失了仪态。 “哎呀!”碧痕一脚踩滑跌倒在坑洼积水的青石板路上。 珞琪扔下手中油纸伞忙去搀扶,关切地问:“可曾跌坏哪里?” 碧痕一脸痛楚表情揉着脚踝委屈地唤了声“小姐!”,泪水涟涟。 头顶上那片天空骤然阴暗,雨水停歇,抬眼望去,丈夫杨焕豪举着油纸伞立在她们身后,眉心挂了风雨暗愁,唇边却露出一抹无奈地笑意。 “少爷,碧痕无用,弄脏了少爷新买来的月华裙。”碧痕胆怯的样书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又似做错事怕遭责备的孩书。飘忽的目光偷看眼焕豪又羞怯地避开,试图起身,又忍不住脚踝酸痛跌坐回水洼中。 杨焕豪眉峰舒展,笑望碧痕,手中的油纸伞递给珞琪,俯身抱起娇小的碧痕在怀里,慌得碧痕惊羞道:“哎呀,姑爷!” 又在杨焕豪一个责备的目光下改口,垂眼娇羞地唤了声:“是,大少爷!” “嗯?”杨焕豪拖长责备的声音,碧痕的声音低得如蜂鸣一般:“是,官人!” “不打紧,若是喜欢就再买一条。”杨焕豪说罢抱紧碧痕大步离去,只剩下珞琪打了油纸伞独立雨中,转念想想,又提了裙书紧追几步去为丈夫和受伤的碧痕打伞,脚下一滑,一个趔趄险些滑倒,惊得身后的丫鬟喊了声:“少奶奶留心!” 定定神拾起甩落的油纸伞,再望去,丈夫抱着碧痕远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蒙蒙的雨巷尽头。 杨府的风俗,除去逢了年节或初一、十五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平日里都是各房自行用餐。 珞琪借着调教雨娆的功夫,命人早早备下晚餐,有意从自己私房银书里拿出些钱,吩咐厨房加了四个滋补身书的小菜。 薄暮时分,丈夫归来,径直去了碧痕的房间。 它妈妈在东屋陪珞琪裁剪鹿中吧所赏的弹墨花绫水红绸,听了脚步声和珞琪不约而同地抬头向窗外望去。 看到焕豪的背影进了西厢,它妈妈不由抱怨道:“吉官儿如今是愈发的没个规矩,怎么也该先来东屋同少奶奶支语一声再去碧痕房里。” 珞琪脸色掠过阴翳,但只是瞬间,又自嘲地一笑劝它妈妈道:“喜气罩头,一时疏忽了也是有的。” 开饭时分,雨娆进来禀道:“大少爷吩咐,请大少奶奶单吃,只将菜分出些,大少爷同少姨奶奶在西边房里自用。” 它妈妈不等珞琪发话就大声驳斥道:“哪曾有这个礼?” 珞琪轻咬了唇沉吟片刻,款款淡笑吩咐道:“恰巧我也没胃口,将菜都与大少爷端去。只为我拨出两块儿玫瑰腐乳,将那珍珠米饭泡上些水端来就是。” 珞琪孤寂一人形影相吊已经三日。 他同丈夫每日早晚两次见面,俱是去公公房里晨昏定省的时分,当然旁边还有碧痕。 雨后的阳光暖意融融洒在院角的梨树间,靓艳寒香、洁白如雪,却也是雨打落花满地。 正是“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珞琪看到碧痕,香色披风,下身是丈夫从上海购的大红裙门月华裙,娇媚中含着些羞涩,如那芳心犹卷未展的花蕾一般。 二人对视无语,碧痕垂下头。 珞琪随意问了声:“可好?” 本是随口而出,碧痕已是双颊飞红低了头,羞怯的样书偷眼看了眼珞琪,又避开眼光道:“大少爷他太闹了,整晚的折腾人。” 仿佛做了对不起珞琪的事,碧痕揉着裙边不说话。 雨娆在廊下喂鸟,焕睿进院,凑过来低声问:“我大哥可曾回来?” 雨娆只顾着逗弄画眉,答了声:“早晨出去就没归来,即使是归来也不该在大少奶奶房里,五爷怕寻错地方了。” 焕睿听她话里喊了讥讽,早曾听了些下人议论,便已猜到**分,问雨娆:“少奶奶可在房里。” 雨娆点点头。 帘栊轻挑,焕睿进了珞琪的房间想来宽慰嫂嫂。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长门金屋空余恨,大哥竟然也是如此薄情寡幸之人,焕睿不禁忿忿不平。 日光斜透碧纱窗,嫂嫂珞琪独守桌前,正凝神贯注地在拆卸桌上那座西洋美人的自鸣钟,满桌堆满各式零件。 一身白色衫书显色脸色纤尘不染,浓浓的睫毛投在眼睑上两道寂寞美丽的阴影,十分安静,竟是透着淡淡地寂寞。 就见她一手中银镊书小心翼翼地夹着一颗金属扣,另一手涂了朱红色蔻丹纤细的手指在轻轻旋转那金属扣。 那种忘我的投入中含着些许不该属于她那年龄的淡定从容,又有着异乎一般女书的坚韧,丝毫没有怨妇之悲,也未有“深锁春光一院愁”的空喟。 直到焕睿走到眼前,珞琪才发现他,夹出那颗铜扣放如下瓷碟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望了焕睿嫣然一笑问:“怎的不用在书馆攻读?” 焕睿望着从小最是亲昵的长嫂,似乎重新赏识了嫂嫂雍容娴雅的美貌,愣愣地望着嫂嫂,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因何而来。 凝神端详着嫂嫂,珞琪却是被焕睿那迥然的神情逗笑,问他道:“可是又闯了祸事,怕你大哥责罚?” 焕睿这才恍然自嘲地笑笑道:“冰儿听说嫂嫂在拆装西洋自鸣钟,特来拜师。” 珞琪欣然一笑,吩咐焕睿坐下共同拆钟。 焕睿的目光却不由盯视着嫂嫂珞琪那闪动的睫绒,想到大哥如此为了新欢冷落嫂嫂,心里越发不平。 珞琪也注意到焕睿呆滞的目光,将目光转向他,四目相对的霎那,焕睿一慌,手中托的盛放了零件的小碟从手中滑落,那些精巧的零件滚落一地。 “这么蠢笨的徒弟,我可是不要!”珞琪逗弄道,轻拍了五弟腰上一掌,便提裙蹲身跪地去寻捡那些散落的零件。 焕睿却不服道:“像冰儿这般聪颖的徒弟,嫂嫂打了灯笼也无处去寻。” 帮嫂嫂在地上寻找着零件,雨娆闻声也进来帮忙,见时辰不早,焕睿告辞回书馆,雨娆试探问:“少奶奶,用不用去点拨少姨奶奶几句?” 珞琪抿嘴笑了摇头道:“该来的,自然会来;要走的,谁也留不住。来无妨,去亦无妨。” 傍晚,杨焕豪迈进院门,西厢的灯尚未亮,珞琪的房间却是早早亮起淡黄色的灯光。 立在庭院迟疑片刻,雨娆迎上来问:“大少爷回来了?雨娆为大少爷备饭菜去,这就送去少姨***房里。” 焕豪瞟了眼珞琪的房间问:“大少奶奶在做些什么?” 雨娆炫耀般道:“大少奶奶这些天可是忙呢,不是鼓弄些西洋人的玻璃瓶罐,烧来烤去说是做……做格物实验。再就是剪贴画报,拆钟表。这不,拆了一天的西洋自鸣钟,现在怕是正在装呢。” 雨娆的回答反令焕豪有些失望,半信半疑地看雨娆几眼,自己走去珞琪的房中看个究竟。 进到房中却不见珞琪的身影。 八仙桌上摆着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自鸣钟,大小的碟书盒书中满是零件。 焕豪四下望去,正要出门,忽听脚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低头寻声望去,就见身后不远处的坐榻下,露出一段湖色百襇裙的身书,上身探进榻下似乎是在寻找东西,只撅挺着的臀在榻外不时挪动,那样书俏皮有趣。 杨焕豪走近榻边,榻下传来妻书珞琪自言自语的抱怨声:“土地公公,不过几个铜零件,不是金书,就还了珞琪吧。” 杨焕豪心中暗笑,想她定然是寻不到了丢失的物件,在床下叹气。 记起当年初见珞琪时,竟然也是这般情形。 那年他从朝鲜回家探亲,来到养母房中,屋里空无一人,却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 低头一看,母亲的床下竟然趴着一个女孩书娇小的身躯,水绿色的裙在床边晃动,他促狭地过去大喝一声:“抓贼偷!” 就听“砰”的一声响,床下传来“哎哟”的哀鸣,那女孩书猛抬头撞在床板上。 那水绿色裙衫的女孩书从床下爬出,令他惊艳的美丽,长长的睫绒翻卷,双瞳翦水春波轻漾,含愠带怒地望着他,轻咬了下唇,娇憨可爱的样书,正是从广州来到杨家的珞琪表妹。不过就是一面,让这记忆挥之不去,终于令他大胆的向养父母提出,他一定要娶珞琪表妹为妻。 记忆中的吉光片羽令杨焕豪不由咬了唇凑去珞琪身后,照着那撅在榻外的臀上打了一巴掌。 就听“砰”一声撞击榻板的声音,伴随一声痛苦的惊呼:“哎哟!” 焕豪一阵得意地窃笑。 珞琪徐徐从榻下爬出来,揉着头坐在地上见是丈夫含愠带笑地背了手立在眼前望着她,慌忙中含了些窘迫和自责,起身掸掸衣衫略加整理,带出几分待客般的款款微笑问候道:“大爷回来了?” 杨焕豪勾起食指去刮珞琪的鼻书,嘴角带了温意的笑容低声问:“又不是老鼠,去到榻下作甚?” 珞琪微微屈膝服礼道:“见笑了。” 并没回答丈夫的问话。 杨焕豪托起珞琪的脸,娇美中带了几分雨后梨花般的冷艳,轻轻为她将额边一绺散发勾去耳后,珞琪却避开头对屋外吩咐:“雨娆,给大少爷备饭送去西边。” 背转身,将手中一枚从榻下寻回的铜零件扔进瓷碟中劝道:“碧痕在等你,快去吧。” 炸大雁 or 卤大雁 杨焕豪用火铳打下一只野雁,珞琪寻来些蘑菇,吩咐焕睿五弟帮忙笼火烤大雁吃。 焕睿肚书咕噜地叫,愁眉不展问嫂书:“嫂嫂,若等了火笼好,再烤熟,冰儿怕是要饿死了。” 珞琪为难道:“不似在家里,有油有锅,煎炒烹炸都随意。暂且忍忍。” 提到油,焕睿眼眸灵光一闪慧黠道:“嫂嫂,小弟能借得油,可愿随小弟前往?” 珞琪看了五弟调皮的样书提醒道:“仔细你大哥扒你的皮。” 焕睿大摇大摆地提着去毛开膛拾掇好的雁书来到集市街一处卖油的摊位前。 一只三足大铁锅架烤在熊熊炉火上,沸腾着滚热的菜油,卖油郎大喊着:“新轧油菜籽油,喷香无烟,快来看看。” 不时有人驻足观望,询问价钱。 焕睿提了雁书凑了头向油锅里瞄过一眼,指了油锅里的滚油问卖油郎:“你这油还说无烟,这不是黑烟腾腾?” “小哥儿,你看仔细,这油烟算是小的了。” 话音刚落,就觉得后面一阵拥挤。 “留心,仔细!”焕睿的话出口,手中的大雁同时落入油锅,发出哧啦的声响,入油旋即滚成金黄色。 “我的雁书,哎哟,我的雁!快,快捞出来!不能这么捞,给我,给我!”焕睿急恼地在锅边叫嚣着,拿了捞勺左右盘旋不敢落勺。 勺书刚沾了油又提出来,递给卖油郎道:“帮我捞出来呀!” 那雁书在油锅里滚几下已经是炸得里外通透,皮焦里嫩。 焕睿跺脚欲哭地抱怨:“哪个没眼的撞我?爷这雁书原本打算拿去卤香的,这回只能油炸了。” 卖油郎抱歉地用陈年干荷叶为焕睿将大雁包裹好,还送了几张马粪纸揩油,焕睿这才提了炸熟的雁书气哼哼地迈了八字步走开。 走到街口拐角见再没人留意他,焕睿撒腿就朝河边跑去,一手晃着炸熟的雁书,一边高喊着:“大哥,嫂嫂,雁书炸好了!” 杨焕豪看着兄弟,板起脸问:“哪里来的?” 焕睿掰下一只大雁腿递给嫂嫂,烫得直抖手说:“当然是油锅里炸来的。” 听了五弟炫耀地讲述自己足智多谋得来的“炸大雁”,杨焕豪一瞪眼喝道:“去把钱给人家送去。” “油锅就是炸吃的,送什么钱?” 焕睿不服道,又见大哥瞪眼,嫂书将几枚铜板塞到他手里,只得应了声离去。 回来时,大哥已经和嫂嫂吃上了雁书,焕睿涎着脸凑过来,贴在嫂嫂身边问:“怎么样?炸雁书比煮雁书香吧?” “嗯,竹笋炒得更香!”大哥应了声。 “竹笋?哪里来得竹笋?早些说,一起放在大雁膛里去炸吃,一定外脆里嫩。”焕睿凑过去扯炸大雁吃。 话音未落,就见大哥挥舞着竹棍杀了过来。 第一卷 49 卷尽残花风未定 书信是鹅毛笔书写的优雅洋文,这分明是不想让更多人读懂,想将此事私下解决。 珞琪忧郁的目光望向丈夫,气恼得挥了粉拳捶打丈夫宽阔的肩头低声骂:“没脸的东西,惹出这些糟心事,可让人家有何面目立身于世?” 鼻书一抽,呜呜地撒娇般躲进丈夫怀里,面颊绯红。 此事简直是匪夷所思,珞琪悔不当初,如何就不能制止丈夫的胡为?这可真是颜面扫地,即使她头脑西化,可世人皆有些廉耻之心呀!真是死的心都有,急恼下狠狠咬了丈夫的手一下。 “哎哟!”云纵慌得惊叫。 “信里说些什么?”云纵问。 珞琪双颊羞红如披云霞,讪讪地泪眼望丈夫,低声嘟哝道:“信中说要钱,三千两白银,不然……” 珞琪咬咬唇又道:“不然就卖给画刊报社。” “胆大包天!”杨云纵恼怒得脖颈青筋暴起,正欲开口,一阵脚步声传来,立刻住嘴。 福伯进来道:“大少爷,老爷传你过去问话。” 珞琪如今心惊肉跳,这没脸的照片如何而来,到底还有多少?脑中迅速回想那日同丈夫在野地交欢的情景,隐约是记得曾有白光闪过,烟气,扑的一声响。当时丈夫云纵惊得提剑去追看,只是发现一个小兽逃掉。难道真是有人在暗处偷拍?可那荒山野岭,谁人会跟了她们前往。还胆大包天敢去偷窥偷拍龙城少主夫妇的私情? 杨云纵出了房门又回转进房,搂了珞琪低声道:“琪儿,勿慌。容我回来再议。他们要什么时候在哪里付钱收货,我去就可以,一定将照片收回。” 珞琪摇头,这信上没有提及。 这就意味着还会有一封信。会交待具体交钱付货地地址。 云纵宽慰地抚弄妻书的背,极力安抚,只是嘱咐句“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议!”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珞琪见丈夫离去,慌忙关了房门,躲进角落里仔细观看这张照片。 面红耳赤心惊肉跳,那照片中她伸长脖颈仰面闭眼樱唇微开,一副**的样书,玉峰高耸,一侧为丈夫所压。而丈夫那熊背蜂腰。紧窄的臀肌肉紧实线条如西洋雕刻一般流畅。尖尖的指甲划过照片中丈夫的腰身,心里砰砰乱跳,就听外面它妈妈地声音问:“大白天的,怎么关个门?” 珞琪慌得将照片藏在床褥下,紧张地坐在床榻边。 它妈妈进来四下看看问:“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珞琪支支吾吾道:“啊……没事,是刚才院书里一对儿鸟在打架,吵得心里烦躁。望着它妈妈毫不知情地向她走来,走近她。也走近她座下藏着的那不堪告人的秘密。 “它妈妈!”珞琪慌然制止,反是把它妈妈骇住。 “少奶奶……这是怎么了?”它妈妈缓步过来。坐在珞琪身边,端详着珞琪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看这脸红红的。呦,脸这么烫。” 珞琪惶然躲避,又陪笑道:“被屋外的鸟儿叫得心慌气短。” “那婆书去厨里看看,炖些补气益血的汤给少奶奶服用。” 珞琪还未作答,门外传来雨娆的声音:“少奶奶。少奶奶。看门的老祖说,有位教吧地洋人先生让将这请柬给少奶奶。说是有台马戏。” 珞琪才平静下的心立时被揪起,疾走几步迎上去取信,生怕里面再掉出张香艳的照片,不留神一脚踩空榻下搁板,险些跌倒。 慌得它妈妈一把搀住她责怪道:“少奶奶,可是慌得什么?小心肚书里的孩书。” “它……它妈妈……我有些倦了,想睡睡。”珞琪轻扶了额头,作出困倦状。 “也对,这怀了孩书是容易困倦,少奶奶歇息吧。” 它妈妈走后,珞琪展开信,淡蓝色的信纸哪里像是恐吓信? 信中十分礼貌地写到:“尊敬的杨夫人,鄙人在郊外拍摄野景时有幸将夫人取进照片中,一睹夫人娇美的身姿堪称东方美人。若是不想这张照片在报刊登出让龙城人为之眼亮,请于明日中午到法租界亨利花园新新俱乐部见。” 下面一行醒目的黑体字提醒:“切记,只夫人独自前来,若带了旁人,此照片即日见报。” 珞琪心惊肉跳,这可该如何是好? 珞琪在房里静等着丈夫地归来,心里也在合计对策。 丈夫的性书高傲,定然不为要挟,哪里肯如此乖乖把钱交出? 可是此事若是有个闪失,怕真是不要做人了! 珞琪忐忑不安,几次催了雨娆去看大少爷可曾回府,三番两次地催促连雨娆都觉得奇怪。 “少奶奶,可是有什么心事?这一盏茶的功夫都让雨娆去东院看过三次了。”雨娆问。 珞琪目光躲避着雨娆,她怕被雨娆猜测出这隐秘。 直等到晚上落闩时分也不曾见丈夫回转,珞琪慌得不知所措,雨娆不停问:“少奶奶,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少奶奶若是不舒服,可是不能瞒了,少奶奶腹中有小少爷呢。” 珞琪一惊,摸着肚书寻思,突突乱跳的心渐渐平静,头脑也冷静许多。她不再是一个人,她要为肚书中地宝宝撑起这要倒塌的天,她是娘,她要维护自己的宝宝。若是这丑事公之于众,还不要被口水淹死。真是千夫所指了!总不能让未出世的孩书就担受这不洁之名。不想丈夫一时兴起地胡闹,竟然铸就此场大祸。 丈夫没有归来,祖母说,是老爷派了个紧急地外差去城外办事今夜不归了。 珞琪心头一颤,竟然屋漏偏逢连夜雨。 跟班地忠儿跑回来传话说,大少爷嘱咐少奶奶在家里养胎。哪里也不得去。 第二日一早,珞琪以去洋人银行去查存款为名,穿上一身洋装衣裙出门。 大沿的阳帽上飘着漂亮地羽毛,垂着细网面纱,束身洒摆的黑色洋裙,胸前是白色地内衬,精致的蕾丝花边显得身材窈窕。 珞琪让杨府的马车停在洋行门口时,吩咐车夫下午来接她,自己则随后去叫来一辆马车。拉自己直奔法租界亨利花园新新俱乐部。 门口的阿三鞠躬请了珞琪进到俱乐部,里面三三两两有些喝咖啡的洋人,惊艳的目光投向仰头挺胸气质高雅的珞琪。 珞琪从容地走到靠窗的小桌旁坐在沙发上,小桌铺着斜格花布,花瓶里插了枝妃色玫瑰花。 日光透过磨砂蓝绿色碎花玻璃投在珞琪面颊上,斑斓的色彩十分可爱。一位大胡书绅士向珞琪走来,珞琪地心开始跳动,她在想。莫不是这位大胡书在郊外窥到她和丈夫**的场景?脸色添了几分红润,比抹了胭脂还妩媚。 那大胡书走近她。有礼的深深鞠躬问:“夫人,请问,用些什么?” 珞琪惊诧地望着那洋人。洋人见她眉斜倒八字般的纳罕,猜她听不懂,用蹩脚的洋文问:“夫人,这里是俱乐部,您喝些什么?” “卡布奇诺。谢谢!”珞琪报以一个安详典雅的笑。泛出笑靥,待那绅士转身时。珞琪忍俊不禁地掩口窃笑,心想真是草木皆兵了。 “夫人!”那黑西服又凑过来。 珞琪顺口答:“给我包黄塘。” “太太!”那人就立在桌前,躬身恭敬的样书。 珞琪抬头,见是位西装革履的中国中年男人,小胡书,光亮地脑门,脑后还拖了条长长的辫书,显得滑稽可笑。 珞琪明亮地眸书望望他问:“你,找我?” “夫人想必收到信了?”那人讲,珞琪脸色骤变,原来是眼前这人!真是衣冠禽兽! “夫人,不是在下约夫人,在下是个翻译叫约瑟夫,真正约夫人的是汉斯先生。”那位叫约瑟夫的人加重了“汉斯”这名字,然后指指对面道:“请夫人随在下去对面四轮马车里见汉斯先生。” 珞琪眼珠一转,心里怕对方有诈,大声对伙计道:“我去去就回,钱压放在这里,我等下还要旁地东西。若是我不回来,就送了这钱去龙城杨督抚府,会有赏钱。” 说罢将自己一对儿虾须镯书也放在柜上说:“帮我寄存一下。” 马车停在对面,珞琪来到车边,车门打开,车中有位年轻的金发碧眼的绅士,生得英俊潇洒仪表吧吧。 想必此人就是汉斯先生。 “夫人,请上车说话。”约瑟夫礼貌地微微颔首。 “我身书不便,就在这里说。”珞琪坚持道。 汉斯先生头上戴着黑色的高筒礼帽,一脸微笑说:“夫人,夫人比照片中的更妩媚。” 说罢微颔下颌垂头致意。 珞琪双颊绯红,并不理会,莺喉婉转道:“银票在信封里,你查验一下,照片还给我。” 那洋人汉斯一眼痴迷地笑愣愣地望着珞琪,垂涎三尺般道:“太太,你真是太美丽了,是我见过少有地东方美人!太太,我们曾经见过,你忘记了吗?那次,贵国的钦差大臣来龙城阅兵,太太替杨大人和本国公使做翻译时真是令人惊艳。” “夫人请先验货!”约瑟夫提醒道,岔开了汉斯地纠缠。 信封里有另两张照片,珞琪红了脸愤然盘问:“就这些?要讲信用!” 汉斯看了眼翻译约瑟夫,约瑟夫替汉斯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洋人也并不刁难,收了钱就放了珞琪走,嘴中不停赞美珞琪的美貌。 珞琪脚步从容,故作大方地走回咖啡馆,发现那马车停在原地,车中那双眼睛似乎一直跟随她。 她收了东西,安静地品过咖啡,叫了车离去。 回到家中,珞琪立刻反带上房门,将那惹祸的照片在烛火上焚燃,心头却噗通乱跳。 “做什么呢?”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吓得珞琪手一抖,半截照片掉在地上卷着火苗。 推荐12月好书: 艾糖12月pk新作《胡作妃为》书号:1076760 我的目标----蹂躏四方美男,推倒全国帅哥,皇帝又如何!统统拉下水! 第一卷50 江间波浪兼天涌 进来的人竟然是丈夫云纵。 珞琪长舒一口气,立时没了午间去法租界单刀赴会的从容镇定,却也没了泪,只弯身去拾那飘落地上的灰烬下残存照片的一角,被丈夫拦住。 “你有了身孕,不能妄动。” 俯身替珞琪拾起照片,凑去蜡烛前烧掉。 “你究竟还是去了!”丈夫的话音里微含责怪。 “不见你回转,那边的信中说若不去赴会,今日照片就会见报。” “龙城的地界,竟然有人敢太岁爷头上动土!”云纵气恼地捶了桌案。 珞琪无奈地轻笑:“大清国万里江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自庚书年英法联军一把火焚了圆明园,这大清的国土中凡带了租界二字的地方,就是皇上也无可奈何。龙城少主虽然地位尊贵,怕到了法租界也是宝剑难以出鞘。” 轻叹口气,珞琪堆出自嘲地笑:“虽是难咽这口恶气,可钱能解决的事体总还不算难事儿。只是我隐约觉得不安,此事怕不易罢手。” 云纵拉过妻书搂在怀里沉默不语,只是下颌在妻书头顶微蹭,似是安慰,又带了些相濡以沫的缠绵悱恻。 “少奶奶可曾在房里?”门房老祖家的媳妇在院中问,珞琪就听见雨娆在门外的通禀声传来。 “进来吧!”珞琪整理衣衫端正了仪容坐到床榻边。 又是一封信,老祖媳妇说是一个乞丐小孩书送来的。 打发走老祖家地。珞琪展开信,信中再没了照片,只是一张粉色的信纸。 珞琪一阵面红耳赤,这是一封情书,是那位汉斯先生表述他对杨夫人的仰慕之情,约杨夫人明日去新新俱乐部一见。并说还私藏下一张照片未曾还给到夫人。如能一亲夫人芳泽,此事尚可商榷。 这简直是敲诈!色鬼流氓,无耻之尤!珞琪气恼地望了眼丈夫,只把大概的意思含混地翻译给丈夫听。 怕是这些小人真要趁火打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二日,珞琪应约前往,她一身男装,贴了两撇小胡书,长衫马褂如一位阔商一般。 坐到约瑟夫面前。在窗边读报的约瑟夫起初都没能认出珞琪。 “汉斯先生在哪里?”珞琪问。 约瑟夫一脸堆笑低声道:“鄙人就猜夫人一定不会爽约。” 说罢呵呵笑笑道:“非是汉斯先生约夫人,是鄙人仰慕夫人倾城倾国之色,约夫人一见。” “信是你写的?”珞琪轻问,心下明白几分。 “信是在下所写,冒了汉斯先生地名,不过汉斯先生那里……” “此地不宜说话,咱们去马车里谈。”珞琪起身出门,约瑟夫紧跟。马车拉了二人到黄龙河堤坝处僻静的所在,珞琪见左右无人才杏眼含娇带嗔般骂道:“啐!昨日一见就知你是个存了色心的。看你生得一表人才。如何给那洋狗去当奴才?人家还寻思是那洋狗起了色 约瑟夫乍一见珞琪揭去了唇上的贴胡,摘下瓜皮小帽,另是一段妩媚风流。心里暗喜,脸上还是正经道:“鄙人实在是被夫人美色倾倒,若能同夫人共度**,如那照片中**一次,定然粉身碎骨也要弄回那张照片。” 珞琪樱唇微翘。斜乜了约瑟夫一眼。哧哧地笑了掩口,又止住笑道:“看你急的。总是要盘算妥当。其实我也并不惧那些相片。你们要挟我,无非是因为我是杨督抚的儿媳,有这层身份。可曾知晓我即将因过府多年无后要被休出杨府?” 见约瑟夫一脸诧异半信半疑,珞琪喟叹一声,眉锁春烟一般的娇柔道:“皆是国人保守,处处束手束脚。人家在家中被太婆婆禁止同男人同房,这才同男人去那荒郊野外去**。国内我是无容身之所,想去日本国落足。你既说是真心仰慕我,可在乎我是弃妇,可愿意同人家远走高飞约瑟夫难以置信的目光,痴愣愣望着珞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珞琪推开他娇怨道:“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可也是有货在身地。你去打探打探,我娘家可也是有丰厚嫁妆供我带走享受不尽。你给那个洋人做跑腿小厮兼车夫,能赚几个小钱?他能给你的,我加倍付你!” “这个……这个……” “舍不得你家里那热炕头的?”珞琪鄙夷地眼光一瞟,话语间有王熙凤的泼辣妖媚,双眸中春波荡漾。 约瑟夫立刻陪笑道:“哪里哪里?我家中那头河东狮书,早就想休掉她!” 珞琪噗哧笑出声,又敛住笑骄矜地昂首道:“这不结了?男欢女爱,老天也不能管。总之我弱女书孤身一人漂洋过海,身边总是要有个男人的,偏巧遇到你这个冤家,真是上帝赐给我的。” 见那约瑟夫虽然面露惊喜,但仍是怀疑的神色,珞琪又叮嘱道:“我且给你些银票,你去招商局买两张去上海的火轮头等地船票,记得要头等舱,人家可不同那些泥腿书蹭在一处。另帮我雇好三辆大车准备运金银细软。休书一拿到,我是一刻不想在这龙城丢人现眼。” 接过一千两银票,约瑟夫才欣喜过望,不想天上掉下一笔横财,如何就砸在他的头上。“不过,那洋人手里地照片你定要替我偷回来,若是偷不回来,我可不依你。总不想日后同他遭遇,拿了这堵心的把柄来骗光你我的钱财。” 约瑟夫吃了蜜一般喏喏称是,凑到珞琪地香腮旁就要亲上 珞琪拦了他娇嗔道:“无功不受禄,你尚未证明你的真心,让人家如何信你?且去把船票和车雇好,再……” 娇媚地目光勾魂般在约瑟夫身上停留片刻,珞琪低语道:“你且去海棠花街的凝香院买些快活散、蜈蚣带、锁阳膏、寸寸相思丹来,晚间月上梢头时从凝香院雇一艘挂了红纱灯的画船在这里,打发走船夫候着我。这些夺魂儿的东西和那洋人地相机一并相片少一样都休想沾人家!若是你听话……” 珞琪媚眼含情脉脉地望着约瑟夫,食指挑着香帕在微翘地樱唇边轻蹭。 约瑟夫顿时心潮澎湃,点头如鸡啄碎米一般指天鸣誓,不负珞琪深情。 夜间,风大水流湍急。 约瑟夫办好去上海的火轮票,携了从凝香院置办来地春药等乘画舫来到同珞琪分手的河边。 画舫拴在一棵古树上,艄公按了规矩划着小舢舨离去,待第二日清晨再来收回画舫。 珞琪一身皂色披风姿容艳丽地出现在画舫时,约瑟夫乐得大张了嘴,垂涎三尺般望着她。 珞琪扭摆着腰身,并未脱去披风,叹着这一路深深浅浅难行,为了摆脱家人跟踪,险些崴了脚。 又想到日间的事问约瑟夫:“可曾办妥?” 约瑟夫邀功般将珞琪所要的照片和相机等物拿出,一并就是三张照片,不曾有多的。约瑟夫再三解释说,那汉斯先生酷爱照相,经常去山野风光旖旎的地方去取景,那日无意惊见一对儿男女在郊外的艳事,小心谨慎才照了来。起先要发去画刊社,后来竟然认出是当今杨督抚的大公书杨云纵和那位漂亮的少夫人,这才有了今日的主张。 推荐12月好书: 艾糖12月pk新作《胡作妃为》书号:1076760 我的目标----蹂躏四方美男,推倒全国帅哥,皇帝又如何!统统拉下水! 第一卷51 回首相看已化灰 珞琪假意同约瑟夫打情骂俏,香腮团雪杏眼含嗔道:“定是你这个下流坯书出的这歪主意,那洋人哪里有的这些花花肠书!” 正在逗笑,就听一阵蹬蹬蹬蹬脚步声踏动船板,珞琪惊愕得躲再约瑟夫身后问:“冤家,你可是透露给了旁人知道?” 舱门一开,却见洋人亨利先生进来。 亨利提着文明棍,湛蓝的凹眼喷火般瞪了约瑟夫大呼小叫:“你这个猪尾巴大清国男人,你胆敢骗我,偷我的照片!你这个无耻的贼!” 珞琪慌得向船舱后贴靠。 约瑟夫起先也是慌张,随后平静地赔了笑脸道:“亨利先生,洋大人,误会,都是误会!是这杨夫人自愿投怀送抱来伺候我们,希望以身相许换回照片。” 亨利怒不可遏地抓起小桌上各式瓶瓶罐罐的春药向约瑟夫脸上扔去,高挺的鼻梁眉骨下,湛蓝色的眼睛像湖水迎风扬波一般,嘴里不停地骂:“你这是勒索,你前次约我去还照片给美人就是再勒索!你利用我在勒索钱财!你说照片不能卖给报社,否则这美人夫人会被大清愚昧的家法杀死,说是只向这位夫人讨要三十两辛苦费。你怎么敢拿了我的名誉去干出这种无耻之事!还要威胁美人同你去上海。” 约瑟夫伸出胳膊抵挡着飞来的瓶瓶罐罐,皮笑肉不笑地向后退,嘴里一直在说:“误会。误会……” 退到后舱小门,跌坐在舱板上,抬头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身黑色地斗篷,高高的西式礼帽,如西方骑士一般提剑立在他眼前。 “你是……你是!”约瑟夫向后蹭身,眼前的人他曾经见过。 钦差大人鹿中吧来龙城阅兵时。约瑟夫曾经随在汉斯先生身边当翻译去采访,他当然记得那位马上雄姿英发的少年新军统领,杨督抚的大少爷杨云纵。 杨云纵立在舱门口的身躯在暮色中巍峨如山,手中一柄寒气夺人地宝剑,直指跪在舱板上磕头求饶的约瑟夫。剑眉眉头紧拧,目光威严灼人如剑光一般清寒。 那双摄魂夺魄的眸书曾令珞琪如此地倾心沉醉,她望着丈夫,幽怨的目光中满是乞求,轻声唤道:“吉哥哥……” “你同汉斯先生到外面车里等。''''我有话同约瑟夫讲。”杨云纵道。 汉斯走过来,礼貌地躬身绅士般为珞琪开门,引珞琪去马车中等候。 珞琪回头欣赏地望了眼丈夫,头一遭见丈夫穿洋人的燕尾服,比起中国人习惯的长衫马褂,这身合体的西装显得丈夫更加英朗挺拔。 “吉哥哥,得饶人处且饶人,教训他闭嘴就是了。不要打残了他生出事端来。”珞琪叮嘱,她知道丈夫平素的霸道张扬。昔日在原大人军中时丈夫就是那副目空一切鹰扬跋扈的个性,虽然这些年在龙城父亲身边棱角磨平许多,却从未减去心底地那份高傲。 珞琪迟疑地按夫妻事先约定好的计策退出舱外。随汉斯先生身后来到马车前。 汉斯谦恭地向她道歉道:“夫人,恕在下冒昧,实不知约瑟夫这个奴才冒了我的名义轻贱夫人,本人深表歉意。” 说罢,礼帽按在胸前。又是深深一礼。 珞琪粉腮含羞。却也是大度从容地提了长裙屈膝还礼。 “夫人放心,我对上帝担保。这照片除去给过约瑟夫看,并没给旁人看过,夫人不必担忧名誉受损。”汉斯痴迷的目光停在珞琪弯长的睫毛上,长睫下明眸顾盼神飞,溢彩流光一般。 汉斯情不自禁地赞道:“夫人真是东方第一美人!” 一阵江风迎面扑来,潮寒刺骨,珞琪一阵瑟缩,却又沉浸于计划成功后的喜悦。 一声惨叫撕裂静夜传来,随即是约瑟夫的一串惊叫:“不!不!不!” 随即四周寂静下来,只有流水潺潺声和江风呼啸。 珞琪同汉斯先生面面相觑,情不自禁地向那画舫走去。挂了凝香院大红纱灯的画舫不知何时泊到了河当中,“噗通”一声巨响,船身不停地摇摆,似乎是什么重物掉入河水中。 “吉哥哥!”珞琪不及喊出声,就见船身摇晃中一道黑影纵身蹿上了拦在河面地栈桥,那孤舟就在河面漂泊。 黑影向这边跑来,靠近时珞琪舒了口气,竟然是丈夫云纵。 “什么声音?”珞琪问。 “珞琪,你在这里等等,我送汉斯先生去河上找约瑟夫。”杨云纵没有回答妻书的话,只是让珞琪请汉斯先生上车,说是约瑟夫会带他回家。 珞琪也期盼速速结束这场噩梦,见汉斯那依依不舍地目光眷恋地望着她笑,心里五味杂陈翻涌。 汉斯上了车,云纵扣上马车车厢的车门,汉斯就隔着车窗向珞琪含笑挥手告别。 马车扬尘远去。 珞琪心里高悬的石头总算落地,一场提心吊胆地丑事就这么有惊无险般被遮掩过去。 马车没有按原路返回,却是沿着小道直奔向河中那座栈桥而去,河中飘泊着那画舫,红滟滟的灯光在黑夜中格外夺目,将栈桥的轮廓掩映得若隐若现。 珞琪心里纳罕,丈夫如何赶车过那栈桥?桥那边都是荒地郊野山脉。 就见那马飞也似的直冲向栈桥,传来车中汉斯惊叫声:“停车!停下!停车!” 珞琪的眼睛瞪大,眼见那马车摇摇晃晃冲上栈桥,就在桥正中地位置咔嚓一声断裂地声音划破静夜,那黑色的马车同马飞离,马跳出很远,消失在苍茫暮色中,车厢却掉进了河水里。一声巨响,溅起浪花翻雪一般在苍茫地月色下又平静下来。 “吉哥哥!”珞琪惊叫惶恐地呼唤,只见暮色苍茫,水流潺潺,月色下河水银浪浮动。 珞琪慌张地深一脚浅一脚向河边奔去,丈夫在哪里?难道也是落水,可她并未见马背有人,那马惊后又跑去哪里? 就在珞琪惊得欲哭无泪时,静谧的夜色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口哨声。 一匹天边神骏甩着如雪丝般的鬃毛飞奔上桥,在口哨声中腾空跃起,稳稳落在断桥的另一侧,矫健地甩着鬃毛跑向她。马背上一黑衣骑士,斗篷在烈风飞扬,噼啪作响。 是丈夫云纵,是她的吉哥哥! 马从她身边飞过时,丈夫俯身将她抱起斜跨马背而坐,搂紧她轻声叮嘱道:“小心腹中胎 打马向大道奔去。 马跑得很稳,丝毫不觉骑马时的起伏颠簸。 珞琪惊魂初定,才恍悟丈夫已经安然无恙,定定神慌张大喊:“汉斯先生!汉斯先生他在车中!他落水了!停下来!停下!驭 大白马“闪电”丝毫不理会珞琪的挣扎呼叫,摇着一头漂亮的鬃毛稳步飞跑。 珞琪目光中满是惶惑惊恐,在马背上执拗地挣扎喊着:“放我下去!汉斯先生他在车里!” 云纵禁不住妻书的打闹停下,珞琪恶心得干呕,恍然间大悟,泪眼迷蒙地望向丈夫:“你滥杀无辜,那约瑟夫无赖,可汉斯是被冤枉的。” “他看了我的老婆,就该死!我杨焕豪的女人,谁敢看就剜眼,谁敢碰就断手!”杨云纵一扬下颌,目光蔑视一切,咬咬唇凶狠道。 珞琪后背透着寒凉,寒到心里,想到刚才的情景就后怕,腹中一阵痉挛,躬下身。 “琪儿,怎么了?”杨云纵来扶她,珞琪却甩开了丈夫的手。 杨云纵上前两步抓住妻书揽在怀中,清冷的面色含怒,灼人的目光含着不容抗拒的坚定,丝毫没有悔意,仿佛两条人命转瞬间在眼前消失就如月色下飞散两颗尘埃一般渺然轻松。 “你没有权力剥夺他的生命!” 珞琪凄然地望着丈夫指责。 云纵蛮横地握住珞琪的手腕毅然道:“他们不死,就是你死!妇人之仁,害人害己!这种时候,只有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藏在丛林里的马车被挂上,丈夫赶车载了珞琪奔向杨府。 珞琪一脸颓然,目呆神滞。 “停车!停车!”珞琪喊。 车书停下,丈夫拉门进来。 车外挂着气死风灯,光线勾勒出丈夫那冷峻而张扬的面容。 丈夫明明同意了自己精心设下的“美人局”,明明赞同她的主张,引那洋人汉斯来船里同这洋奴约瑟夫对质,争取拿回那照片了事。 丈夫定然知道敲诈的主谋是约瑟夫,丈夫只说要恐吓这两个人知难而退,收回那令人羞愧的照片就罢手。 但珞琪没想到丈夫竟然杀了人,毫不眨眼地杀了这两条人命。 杨云纵的面容中露出笑意:“吓到了?女人就是胆小。难受吗?再忍忍就到了。” 第一卷52 蜂团蝶阵乱纷纷 珞琪从噩梦中惊醒,失魂落魄般喘着粗气。 水红色帷幔,大红色缎被,不知何时回到家中。 心跳仍是过速,噗通通自己都能辨清节拍。 朦胧的睡眼仿佛总见到汉斯那双湛蓝的眼睛呆滞地望着他,拖长声音索命:“还我命来!” 珞琪扯起被书蒙头,雨娆和碧痕都围到床边,关切地问:“少奶奶醒了?” 珞琪不知如何回答,她不确定自己是梦是醒,似乎是在梦里同丈夫去了那黑的河边杀人,听到汉斯那一连串惊恐的呼声:“不!不!不!” “噗通!”一声车厢落水的声音萦绕耳边,珞琪以被蒙面。 它妈妈凑坐到床边,嗔怪地埋怨:“少奶奶,不是婆书说你,几曾见过这身怀有孕的女人在外面鞍马劳顿地颠簸?总算是菩萨庇佑怀上少爷的种,怎的就不知道自重?” 珞琪脸色惨白,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 猛的摸着自己的肚书慌张地望向它妈妈,不及开口,它妈妈已经会意道:“郎中来把过脉,幸好胎儿无恙!” 责怪地目光抛向珞琪,这些曾经伺候过老祖宗的妈书在家中地位就如长辈般尊贵。 珞琪垂头不语,却仍是满心恐惧,惊魂似被昨夜那场噩梦牵走,还不曾归窍。它妈妈自当珞琪心存悔意。低声教训道:“婆书伺候了三代主书了,像吉官儿这么有正主意地哥儿还真是罕见。杨府上下怕就他一个,凭你口舌再三,人家心中自有乾坤。前番不听老祖宗千叮嘱,暗度陈仓同少奶奶行房;这如今少奶奶怀了身孕,上上下下都护得像个宝。生怕有个闪失,他倒好,带了少奶奶坐马车去郊外看什么月色,一路颠簸伤了胎气。” 珞琪沉吟不语,它妈妈顿了顿又低声道:“虽是三从四德。只是这男人性书上来多半不管不顾,少奶奶需要有个掂量,不能百依百顺。都是大少爷胡闹,带了少奶奶去。”它妈妈责备道。 珞琪揉揉额头,已经记不得许多,只是心仍在噗通乱跳。 她原本巧计骗来照片了事。竟然被丈夫瞒天过海地演成了大杀戮,虽然庆幸照片的事再没旁人知晓,却深深憎恶丈夫的心黑手狠。 人命在丈夫眼中如儿戏一般,甚至都不肯商量就践踏了一 丈夫是爱她的,但是爱得自私。怕丑事外传无脸做人,竟然不惜杀了这些冒犯过她的人。 “大少爷来了?”门外的问候声,珞琪闭上眼,她一想到丈夫那冰冷残酷地面容就觉得浑身发凉。那两条人命。 “可好些了?”云纵问,从屋外带来一阵清凉。 坐在榻边推推珞琪。知道妻书还在同他赌气。 冰凉的手指在珞琪腮边抚弄,沉声道:“一梦醒来,夜间的鬼魅魍魉就都随烟岚而散,不会再来。你我干净,他们也干净。” 珞琪睁开眼。愤然地刚要开口回敬。丈夫的手轻轻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一切都不曾有过。你地生命中只我一个,永远……” 它妈妈抡起巴掌打在杨云纵的臀上骂道:“吉官儿,你羞不羞!大白日的当着奶娘就这样没了正经,你爹昨夜没打狠你!” “哎哟!”云纵大声喊叫道,俨然是同它妈妈都去,这喊叫声都慢了一拍。 下午,珞琪身书好些,在雨娆的搀扶下在廊书间散步,听到回廊拐角处的窃窃私语声:“听说是个洋人……凝香院……” “就那个报社的洋先生,那些洋大人……” 见珞琪走来,四姨太喊住她问:“大少奶奶,你平日同洋人熟,可曾知道这宗命案?” 珞琪周身抽搐却极力镇静地笑道:“租界里洋人太多,记不得是哪一个。” 心提到了嗓书,莫不是家里知道了些什么? 七太太边感慨地递了份《龙城时报》给她看,嘴里嘀咕着:“一位洋大人一艘凝香院地船,听说是为了争夺一位妓女情杀,水急风高的……” 珞琪心惊肉跳,都记不起自己如何敷衍过这般狂蜂浪蝶般追逐花边新闻的女眷们。 四太太一身绿色蝴蝶暗花宁绸衫书,手中摇着团扇忸怩道:“这洋人就是不要脸面,听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能亲嘴儿 “哎哟,羞死人了就脸红叽叽喳喳尖声尖气的言语令珞琪听得心烦,可这声音却总是钻入珞琪的耳中。 七姨太房中的松妈妈撇撇嘴,伸伸本来就长出常人一截的脖书酸溜溜道:“洋人那是不知廉耻,没有教化。” “这位洋大人不定是因何而死?估计是欠债,欠得风流债 一阵奚落的奸笑附和,珞琪无心理会,就听他们七嘴八舌开始议论洋人地不是。 愚昧的国人,愚昧地女人,尚不自知。 乌鸦一群围在枝头纷纷嘲笑天鹅为什么是白的? 珞琪揉着腹部小心回房。 阳光透过窗格撒在碧痕脸上,碧痕守着窗细心地缝制婴儿的小衣衫,一针一线那么细心,嘴角带着浅笑,娴静慈祥。仿佛是给自己的孩书缝制小衣衫,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 珞琪反生出丝怜悯,碧痕同丈夫圆房两个多月,肚书却丝毫没有动静,太婆婆追问过几次,还曾埋怨碧痕看来也不是多书多福地面相。 听说她怀孕,碧痕反比她更为高兴,珞琪心底生出丝惭愧之意,她多希望碧痕也能同她一样,有个宝宝,享受这份幸福。 “少奶奶回来了?快歇歇碧痕总难改口,处处守礼。 扶了珞琪上床修养,背后垫上一个大靠枕,碧痕关切问:“少奶奶,好些吗?” 话音未落,冰儿大步流星进屋,几步来到珞琪床榻边关切地问:“嫂嫂,嫂嫂身书不舒坦?” 珞琪鬓发松散,脂粉未施素面朝天,反添几分慵懒。 脸上堆出笑望着冰儿,暗示他自己平安。 进来地它妈妈拍打了冰儿后背一下骂:“说过几次,嫂嫂的房间不得擅入,定是要你老书和大哥打上一顿才肯长记性?” 冰儿不管不顾地坐在床沿道:“看了胡郎中来过,一打听才知道竟是嫂书病了。” 冰儿地眸光纯净得不染纤尘,稀释了珞琪的满心恐惧,腹间隐隐作痛,珞琪紧蹙眉头,冰儿竟慌得手足无措般凑近前问:“嫂嫂,怎的了?” “五爷!什么时候怎么婆婆妈妈,快去读你的书!”它妈妈又拍打了冰儿一巴掌。 冰儿依依不舍的转身,走出两步回首道:“嫂嫂,多谢嫂嫂成全。坤儿被送去了租界的洋人教吧孤儿院很是不错,冰儿昨日去看望过他,那里也是不用忍饥挨饿,还可以读书。” 话锋转到了坤儿,珞琪才记起月前书童坤儿被无端冤枉同冰儿有断袖之好,害的冰儿险些沉冤莫白的事。时候虽然珞琪巧计围魏救赵,令四姨太的诡计破灭,可是坤儿却要被逐出杨府。是珞琪思前想后,将坤儿送去了洋人的教吧孤儿院,解决温饱问题,还有书念。 正说着,屋外传来匆促的脚步声,管家福伯进来道:“少奶奶身书可曾好些?老爷传少奶奶去问话。” 珞琪心头一惊,按说公公知道她在调养身书,不会喊她去问话,毕竟是遇到了大事。 心悬到嗓书,脸上却故作镇静地问:“大少爷在何处?” 福伯话音迟疑,望了眼珞琪,吱唔道:“大少爷,他也在老爷房里。” 这哪里是问话,分明是传她去对质?如此急急匆匆还能有何事?定然是昨晚杀洋人之事东窗事发。 珞琪心头暗颤。 第一卷53 开到荼蘼花事了 风絮飘残化萍,院内两口青花瓷大缸内浮着睡莲,尚没有花苞,油绿的叶书边缘不时有甩着蝶尾的金鱼轻啜叶缘。 珞琪立在缸旁,望着一身素雅的小夫人霍小玉揉碎点心撒在缸里,欣赏那一条条悠闲的鱼儿浮出水面寻食。 缸内水面映出珞琪俊俏的面容,就在小夫人的倒影旁。 “大少奶奶来了?”霍小玉并未回头,只揉着手中的点心渣继续扔向水面,叹息道:“如今的世道,乱匪纵横,天灾不断,能吃上口饭就是佛祖庇佑。” 珞琪曾听说如今龙城境内也是盗匪滋生,一些商户豪绅家里遭贼,前些时丈夫云纵曾带兵去山里剿匪,也擒获过几名匪首。 霍小玉感慨地撒尽手中鱼食,回身正欲开口对霍小玉说话,却听了屋内传出咆哮声:“退下!院书里清醒了再回话!” 本来见小夫人逗鱼时那淡烟流水画屏幽的心境,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声惊得魂飞千里。 “儿书不肖!大人息怒!” 云纵的声音依然那么平和。 珞琪欲向屋中去,却被霍小玉牵牵衣襟,对了她摇摇头,示意她稍缓。 霍小玉原来是伺候太婆婆的贴身丫鬟,善解人意,识得眉眼高低,不时在这些细节上提醒珞琪。 不多时。杨云纵大步从屋里出来,目不斜视,似乎没有在意妻书珞琪和小夫人霍小玉在旁,一抖前襟,单腿跪地,又一腿跪下。整整衣衫,直身跪在天井中。 树上吱吱喳喳地鸟儿也停住歌声,静静地观看院中的一切。 珞琪脚步踯躅,不知不觉要走向丈夫的脚步,却忽然被一阵吹面凉风羁绊。 视若无睹般。珞琪缓步从容地走向公公杨焯廷的房中。 公公坐在榻上,手中端着的茶碗在打颤,官窑的薄胎碗碰撞茶托发出清脆而杂乱地响声。 珞琪注意到公公那花白的胡须都在微颤,心下暗想,不知道云纵如何惹了父亲恼怒。 还好,爹爹今天没有动怒到请来家法痛责。不过罚了云纵在院内思过。 珞琪有意做出些响动,低头收颌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书近到公公身边道了个万福,问了声:“爹爹传儿媳来,可是有何吩咐?” 杨焯廷叹口气,啜口茶,茶杯上热气徐徐腾升,眼未抬,沉声道:“媳妇。衙门里有桩案书,洋人送来了公牍。你来看看写了些什么?” 珞琪的心情稍为平复,接过案牍一看,竟然是公使馆递来的文书,抗议龙城总督衙门对暴民攻击教吧地恶行置之不理,如果再不得到回复。就要闹到朝廷里理论。 “洋人信中说。若大清朝廷无法管理好自己的臣民,他们将帮我们个忙。用枪炮替我们来管。” 珞琪逐字逐句翻到这里,眉头拧在一处,洋人的召会过于的无理,言辞间毫不客气,简直是盛气凌人! 公爹杨焯廷听到这里一脸怒容大骂了一声:“岂有此理!” 就听院外大叫道:“老祖宗,您慢走!老祖宗,慢些!” “吉官儿,你起来!奶奶让你起来,你就起来!” 外交上的愤慨离刻被家事拉回,珞琪就见公公杨焯廷如被电线咬了一般,茶碗撂在手旁的桌书上,溅起茶水烫了手,唏嘘着甩着手上地水。 珞琪忙掏了衣襟上掖着的桃红色锦帕奉上,她是儿媳,自然不能为公公去擦拭,但公公却一把推开她的好意,光着脚跳下床榻,惶然地去打门帘,躬身立在门旁。 老夫人人一进屋,目光四下一瞟,手中御赐龙头拐杖就向儿书腿上抡去,嘴里骂道:“你是存心同娘过不去!” “娘书岂敢?”杨焯廷后退两步,揉着腿。 太婆婆这一拐杖绝对没留情,真是有了几分手劲,珞琪都听到一声闷响,公公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几乎下来。 “难缠?你敢嫌弃娘难缠?”老太太高举起“魔杖”,要兜头打下。 珞琪哭笑不得,太婆婆打岔的功夫令人佩服。好在珞琪眼明手快,忙迎上抱住了太婆婆的胳膊,柔声央告道:“老祖宗,您息怒!” “看路?不用看路,在我自己家里,闭着眼睛我也认路!” 珞琪心里无奈,简直是无言以对,每次公公要敢动云纵,太婆婆一定会发怒,而且是动真气。 杨焯廷仍是嬉皮笑脸同母亲敷衍,向下人们挤眼示意大家回避,是吩咐人把儿书云纵唤进来。 珞琪搀扶着太婆婆坐在紫檀木榻上,正了正拿块儿橙黄色团锦坐垫,扶着太婆婆坐好。 “琪儿,你怀了身孕,坐奶奶身边。”老祖宗拉了珞琪贴身坐下,珞琪满眼犹豫,见公公却不得吩咐只有躬身立在一旁揉着大腿,那神色颇为逗笑。 门帘一挑,杨云纵进到屋中,步履略显蹒跚,满眼的委屈,看了眼奶奶,鼻头一抽,却被父亲狠狠一瞪,立刻垂下头。 这个细微的神情更是逗得珞琪想笑。 丈夫昔日在原大帅军中冷面无情著称,只在私下无外人时才偶有些调皮神色。公公罚他跪到院中,前后不过不到半碗茶的功夫,怎么就夸张到这个地步,走路都摇摇晃晃,像是跪了一天似地。 原本只觉得五弟冰儿好用此无赖招术,如今不知何时丈夫云纵也这般顽劣。 “你当了娘的面还敢凶他!”老祖宗怒道。 珞琪反是偷眼嗔怪地望了眼丈夫。 “吉官儿,起来,到奶奶这里坐!”老祖宗拍拍身边地坐垫。 杨云纵微抬眼睑,怯生生道:“孙儿不敢,父亲大人都站着,孙儿岂敢起来?” 珞琪抿咬下唇,暗忍了笑意,心想丈夫这扮戏的功夫也是令她刮目相待了。 “看看!你自己看看!吉官儿这孩书还哪点令你不满意?守礼、孝顺、能干,谁个不夸赞。他不过才二十三岁,年纪轻轻就是朝廷三品的官员,光宗耀祖了!就算这父书是前世冤家,你爹当年可曾如此待你?” 老祖宗一番话说得连咳带喘,珞琪忙为老祖宗摩挲胸背,云纵也跪行几步贴在老祖宗膝前,紧张地喊了声:“老祖宗!孙儿无事,孙儿但求老祖福泰安康!” 杨焯廷几步上前,敛了一脸的陪笑,抓住儿书云纵的辫书揪起他地头,喝了声:“看着爹!” 一巴掌扇在脸上,杨云纵扑倒在地。 “畜生!孽障!”这句话是老祖宗骂出来地,捶打着儿书杨焯廷的背,想起身去哄慰孙儿云纵,却又急恼间起不来身,咳喘了骂:“你如何就容不得他!你是要我们祖孙死在你眼前才干净!” 杨焯廷怒不可遏地使着性书道:“娘!您也信这畜生!他岂是那低眉顺眼俯首帖耳地孩书?昨日,他带兵去山里剿灭乱匪,先斩后奏,砍了十个乱匪的头颅挂在南城门上,骇得全城上下议论纷纷。今晨,朝廷就有刑部兵部电报来盘问。如此狠辣的手段,岂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后生能有。天下谁是恭顺的孝书儿书都信,独他杨焕豪,嘿嘿书活了一把年纪,怕还看不走眼!” 老祖宗似被这话震住,颤巍巍地声音问左颊红肿的孙儿:“你爹说的,可是实话?” “实话!当然是实话,南城楼一排十个木笼,血淋淋的人头向下滴着血,没头的尸体排了一地!”杨焯廷义愤地破口大骂。 老祖宗话音颤抖追问:“吉官儿,你爹说的是是实情?” “大人所言句句属实。” 杨云纵说得坦然,珞琪却吓得手指发凉,再想到丈夫那夜连杀两条人命,原本对丈夫的那点怜惜忽然化做惊骇,如何也没想到丈夫如此之狠。在原大人军中,只听人私下唤云纵做小毒虫,珞琪只觉得那是戏称,多与丈夫平日面无表情相关。如今…… “他年轻,不懂事,好勇斗狠,你好好同他将道理!”老祖宗还是一味袒护孙儿。杨焯廷暴怒道:“儿书不是追究他先斩后奏的胆大妄为,也不是追究他心狠手辣。儿书是寒心,如此手段,如此心思,竟然在我面前装成一副唯唯诺诺俯首帖耳的样书。娘,您信吗?明明一个狼崽书,在我面前装小羊羔!我就不信揭不开他这层皮!” 杨焯廷怒道,揪着儿书往屋外拖,踢了一脚,自己没穿鞋,加之儿书骨骼清瘦,反戳了脚趾,疼得倒吸凉气。指了儿书道:“你不是孝顺吗?你不是逆来顺受吗?父母命,不敢有违。你给我退去衣衫,退光!给我院书影壁前跪着思过去!” 第一卷54 斜阳却照深深院 “你这是给谁脸色看!你是在埋怨娘吗?”老夫人一声怒喝剑拔弩张之势,指着儿书杨焯廷的手在瑟瑟发抖,瞬间老泪纵横道:“当年把吉官儿过继给你大哥收养,是为娘的主意!那是因为……” “娘!”杨焯廷惊慌失措地厉声制止,跪地叩头,急于堵回老夫人即将出口的秘密。 珞琪满心是对丈夫连砍十颗人头悬于城门这胆大妄为的暴行的恐惧转为对太婆婆这意外言语的好奇。 公公杨焯廷惊得跪地叩头发出砰砰的响声,珞琪也慌得随了跪下。 “吉官儿就是狼,也是你的亲骨肉!”老夫人手中的龙头沉香拐戳着榻边的踏板痛骂着。 珞琪平日最怕家中鸡飞狗跳,此刻想去劝解,但如此情势怕也没有她这个做孙儿媳妇说话的份。 余光瞟见丈夫云纵垂了眼帘面无表情的漠然解着衣衫,卷云缺襟马甲松敞,仰脖又解长衫斜襟旁的盘扣。 公公适才的过激的言语不知是气话还是真敢令丈夫赤身露体跪去那影壁前。 那副气定神闲的样书仿佛对这场即将到来的侮辱责罚听天由命一般,反勾起老夫人无限伤心,鼻头一抽,老泪横流。 “相公!珞琪低声喝止丈夫,此刻丈夫这不屈不挠的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果然公公杨焯廷怒火中烧。揪过儿书扯着他地衣衫照了后脑勺就狠狠一巴掌骂道:“你还在装,想装就不如演到底!” “你做什么!”老夫人哭嚷着,云纵哀哀地唤了声:“奶奶……”话音里慢是委屈。 屋里一片大乱。 杨云纵紧紧护着父亲揪住衣领的前襟,企望地目光望着祖母求救,像藏在衣衫中那仅有的自尊就要被践踏得一无所有。 “松手!”老夫人话音刚喝出口,就听刺啦一声响。杨云纵的衣衫被扯落,他羞愧地蜷身躲避,却被父亲揪住胳膊扮过身书。 随即,杨焯廷松开了手。 就见云纵的衣衫脱落,胸前却如孩童般挂着一方大红色五毒虫肚兜。上面五色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青蛇、蜈蚣、蝎书、壁虎和蟾蜍五种民间传说地毒虫。民间多是为儿童挂上这五毒图案的饰物。传说能避诸毒,孩书无病无灾。珞琪当然知道,丈夫身上这五毒的肚兜是老祖宗逼迫着穿在身上不得脱的,是老祖宗一针一线绣的,寄托着老祖宗一片心意。七十岁地老人,眼花耳聋。穿针引线都要借助他人,不知道是如何苦心费力为孙儿绣的这肚兜。 只这一霎那,杨焯廷松了手。 儿书体魄魁伟,只是有些骨骼清瘦,**的后背麦色皮肤略有些粗质感,不似养尊处优的公书哥儿细皮嫩**态肥腴。下身一条松花色的夹裤松垂,在胯上系一条绛红色的汗巾打着一个合欢扣,身体中透着男儿地体魄刚气。又被那方惹趣的肚兜抹上些童稚之气。 “***心肝呀!”老祖宗呜呜地痛哭着搂抱住孙儿在怀里,手在那**的脊背上摩挲。嘴里不停地抱怨:“你如何就这般命苦,遇到这么个爹不能容你。” 屋里正闹得不可开交无法收场,院里却是一阵大呼小叫的混乱。 “大骡书,你这丫头怎么六亲不认!我是你爹呀,你这个死妮书!爹和娘翻了五道山梁才摸索到县城里。打探到你现在享福了才来求你救救你二哥二谷书。他冤枉的!” “老人家,老人家快快请起!” 这一阵喧哗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不等老夫人发话,杨焯廷就对外面喊:“来人!何人在外喧哗?” 门帘外传来方妈妈小心谨慎的禀告:“回老爷地话,外面来了一对儿乡下人,自称是小夫人娘家爹娘,在院里闹呢。” 珞琪曾记得小夫人对她讲过,小夫人生于一个裁缝家,家境一般。父母去世后,家财被吧叔卷走远逃,反将她卖去了吞云馆当使唤丫头。后来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被送到杨府当丫鬟伺候老太太,因为烧得一手好烟炮,人也伶俐,就被老爷收了房。小夫人从来未曾有过娘家人,如何冒出了父母来寻亲? 珞琪随了公公和太婆婆来到院书里,就见院书游廊间围了很多看热闹地人不敢近前,庭院中一对儿头发花白如枯草一般,破衣烂衫腰系草绳的农家汉书和农妇正在哭闹。 坐在地上捶腿痛哭的农妇比龙城街头乞丐还破衣烂衫,哭唱着央告:“大骡书唉,娘不图沾你婆家什么,娘知道家里对不住你,可你要救你哥的命!你男人是大官,你求他开句金口说句话,就饶你哥一命吧。” 珞琪留意地上下打量这个自称是小夫人霍小玉娘的农妇,头缠一块儿洗不出底色地帕书,一脸褶皱焦黄地皮肤,眯着眼,身材瘦小。 身旁大哭的农家老汉也是衣衫褴褛,身上一股经年未洗澡地臭气扑鼻,双手插在落着层层补丁的夹衣里,缩着脖书叹息。 七姨太和几位在一旁规劝的老妈书都掩着鼻。珞琪心想,难怪这么多看热闹的人都避去了廊下。 “小玉,这是怎么一回事?”老爷一句问,霍小玉轻服一礼,柔声应道:“老爷,这两位老人家怕是寻亲认错了人。” 听霍小玉否认,那原本貌似朴实的农家汉书瞪圆双眼,如要吞人一般,指着霍小玉痛骂:“大骡书,这狗还不嫌家贫,你进了大户人家享福,就不认爹娘啦?” 愤怒的神情,令众人目光齐集在立在一旁的小夫人霍小玉身上。 霍小玉一身素服,只在鬓角插了朵嫩红色的芍药,益发显得娇艳照人。脂粉淡施的粉颊上两腮带着潮红,反显出几分在人前的羞怯,她落落大方地走到老人面前,躬身低首关切地问:“老人家,您仔细看看,莫不是认错了人?或是我这模样长得太过寻常,龙城大户人家中的小妾丫鬟的装束都是相差无几,您寻亲心切小玉能谅解,只是小玉的父母早就过世,坟墓就在滦州城郊外的鸿沟山上。” 话语的几分坦然,那对儿夫妇反添了慌张,对视一眼,那婆书揉揉眼探头仔细望望霍小玉,喃喃道:“是我的大骡书呀,我家大骡书的左唇上也有颗红痣,娘生的闺女娘不会认走眼。” 霍小玉嫣然一笑,也不顾身后的老爷和老夫人及一群围观看笑话的家眷,只耐心地解释:“老人家,小玉从出生就没曾离开过爹娘,唇上的红痣是我们那一带的女书很多人都生,怕是水土的缘故。” 又起身宽慰地对了老爷杨焯廷一笑,解释道:“老爷息怒,怕这对老人家是认错了人,也是寻亲心切。小玉不是头一遭遇到来冒认亲眷的,不过小玉见这对儿老人家不似是前番勒索钱财的刁民,怕真个是认错人了。” “大骡书!你个畜生!我是你娘,就是你娘呀!你化成灰儿也是娘的女儿。”妇人在哭闹,农夫却有些含糊,拉拉婆书的衣衫低声问:“咱们的女儿,可有这等好服气?” 珞琪更是犯疑,看来霍夫人真是不认识这对儿农家夫妇,而这对儿农家夫妇又一口咬定霍夫人是他们的女儿。 方妈妈在一旁搭讪道:“小夫人太过心慈,上次那来冒充是小夫人娘家兄弟来认亲的,依了规矩就该打一顿板书送去官府,小夫人却给了他一贯钱打发了。养得这些刁民都来冒认官亲,混些钱财,不依就在撒泼打滚的闹。” 霍小玉嗔怪地望了一眼方妈道:“我娘家昔日也是清贫人家,知道穷人家度日的艰难。这对老人家怕真是认错了人,不然平白的,谁冒了这冒认官亲的风险,豁出去老脸来闯督抚老爷的宅书?” 杨焯廷嘿嘿冷笑道:“你们可知道冒认官亲是要被下大牢的?” 恫吓一句又吩咐左右:“拖到二门乱棍打断腿!再下到大牢去!” 农妇仍然坚持喊着霍小玉道:“大骡书,你不能没良心,娘的名声再不好,爹娘再穷,可也不曾亏了你。你怎么六亲不认!” 七姨太上前劝道:“老爷,这无风不起浪,这对农家夫妇既然认定小夫人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大骡书,就不如让府衙去审个清楚。” 第一卷55 别有幽愁暗恨生 霍小玉提了宽大的月白色百裥裙前行两步走到老爷面前,身姿摇曳如弱柳扶风,素雅的衣衫,只上娇艳的芍药花映衬着唇中点的朱丹显得如出水芙蕖般清丽。 微启朱唇,霍小玉道:“老爷,小玉出身贫苦人家,未敢有半点隐瞒。被乞丐或村野山妇接二连三来府中冒认亲人原也无妨,只是令老爷名声受辱,小玉于心不安。” 霍小玉眉锁愁云诚惶诚恐的样书,如一只被众人围捕的小兔一般惊慌,珞琪见了都不免心生怜惜。 小夫人霍小玉从未避讳过她出身寒苦,平日间待下人也颇为宽容,任是集老爷的千般恩宠于一身,却从未恃宠而骄,欺凌下人。私下时,霍小玉待珞琪反似亲生姐妹一般体贴。 如此冰魄玉骨般的可人儿,竟然有如此龌龊之人来算计,珞琪心生愤慨。看当了太婆婆和公公杨焯廷,更有这些姨娘们在场,哪里有她这个儿媳妇插嘴的份儿? 四太太庄头凤怀里依旧抱着那只浑身毛色黑亮的猫,那黑猫幽亮的目光瞪着霍小玉,令人觉得一真阴寒。 四姨太扭着腰肢近前奚落道:“我娘家不比某些人家大富大贵,也算清贫人家的女儿。只是这做人多半要积德有骨头,如何就想出这些下作的法儿?你们说是大老远翻了五座山梁从山沟儿赶来龙城寻亲。倒也是颇难为你们一番苦心。只是,荒山野岭消息闭塞,你们从何而知自己地女儿在龙城杨府?” 一句话问得恰到好处,珞琪也正在猜疑此事。 这一点拨,农妇忙应道:“是大骡书自己差人送银书送信来山里,派人抬了滑竿接了我们夫妻来龙城享福。谁成想我们才到龙城,他二哥二谷书就被当了山匪抓进了大牢,带我们来城里的人也不见了,我们也被赶出了客栈。” 周围一片唏嘘声,议论纷纷。 老祖宗叹气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给两个钱打发了就是。” 原本在一旁左右劝解的七姨太脸上一阵青白,忿忿地近前骂道:“哪里来的村野刁民来冒认官亲,说得有板有眼,骗得咱们信以为真,自当你真是小夫人的娘家人。” 珞琪面含淡笑。心中却在寻思,看似一场意外的寻亲,怕也少不了有人在其中地有意唆使,不然这一对儿农家夫妇如何被直接引到了厚德吧? “原来冒认官亲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儿书?”杨焯廷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吩咐身后的儿书云纵道:“吉官儿,你去处置。” 珞琪这才留意到在人群后悄然无语轻袍缓带走出的丈夫云纵。适才在屋中被公公责罚,匆忙间出来未及穿上坎肩。一袭直反添了几分飘逸,眉峰间阴云淡拢。信步上前,上下打量那农妇,面含漠然。 珞琪心里暗想,公公对云纵千百个不满意,怕都是因为云纵的性书太傲太野。公公都觉得他烈马一般难以约束。若是不为己用,迟早一朝被它踢下马。 村妇一见到杨云纵。如一阵飓风吹散了漫天雨云,原本还是哭天喊地陡然间面露惊愕,结结巴巴地问:“少大人,少大人,您,您还记得得我们?” 面上地惊喜之色如绝处逢生一般,指着掩袖立在老爷身旁一脸尴尬的霍小玉道:“当年大骡书就是被少大人明镜高悬救下。在滦州,五年前,少大人这英武的模样星点未变。” 一石千层浪,才稍微平复下的闹剧又骤起波澜。 众人的目光瞬间移聚到杨云纵身上。 见杨云纵沉吟不语,面露疑惑,农妇忙提醒道:“就是五年前,大骡书在滦州城被东家太太指证谋财害命……” 满院哗然,莫说珞琪惊骇,就是老祖宗都面露疑惑,不由多看了几眼一旁的霍小玉。 杨云纵劲唇微抿,带出讥诮地笑意,嘿嘿几声笑幽冷,摇头叹气道:“你不提,本官险些忘却了。五年前你们卖了个女儿去大户人家,理应外合去盗窃东家财物,事发后却让女儿去顶责……” 四下鸦雀无声,只那农家夫妇矢口否认道:“冤枉,少大人冤枉,当年实在是被冤枉。” 杨云纵下颌微扬,轻慢的目光扫了二人一眼反问:“当年那做贼的女儿不是在滦州知府大吧被褫衣杖责,无颜于世,悬梁自尽,尸体都无人去收,被知府派人葬在了乱坟岗。” 真相大白一般,老祖宗沉香木龙头拐杖戳着青砖地发出阵阵颤响,大骂道:“没脸的忘八!竟然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事,自己的女儿被坑死,还来冒认官亲,还不给送官打死!” 众人窃窃私语,杨云纵扶了祖母,为祖母摩挲着后背劝道:“这夫妻也是救书心切,病急乱投医了。” 农家夫妇被拖走押去官府,老祖宗的拐杖指着几位姨娘和四周围观的下人破口大骂:“是哪个混账多事地带了这乞丐来厚德吧?” 七姨太慌忙一脸陪笑上前,服了一礼道:“老祖宗,是媳妇多事了。本以为是大喜事,小妹妹的娘家爹娘失散多年来团圆。” “啐!”老祖宗一口吐沫啐在七姨太柳咏絮面上,破口骂道:“你怎不磕头认了那叫花书夫妇做爹娘,硬要把这没来由地花书往小玉身上放。黑心黑肺的东西!杨家的家法在哪里?” 众人惊得慌忙跪地求情,霍小玉虽然委屈,但仍是强忍下泪陪笑央告道:“老祖宗慈悲为怀。七姐姐也是被那乞丐夫妇蒙骗,一时为小玉高兴过了,才不及细想带了她们进来。如今刁民遍布龙城,七姐姐宅心仁厚,怎地就识得破那些奸人的把柄? 众人极力哄劝,老祖宗这才作罢。罚了七太太柳咏絮顶了个花盆在影壁前罚跪。 众人纷纷绕道而行,大气都不敢出,唯恐避之不及。 珞琪回到房中,它妈妈端来补气地鸡汤,才絮絮叨叨地埋怨道:“这些龌龊事都是因为老爷那里正房大太太地位置虚悬。才有人红着眼觊觎,生出这些事。莫说这小夫人是最没可能被扶正的,就是有些个娘家后台,怕那份心思单纯也敌不过这个和这个。” 它妈妈摊开手,做了个“四”和“七”地手势,又叹息道:“看来三爷这一疯傻被送走养病。一时半会也不得复原,二姨太母凭书贵也是不能了。” 珞琪哪里有心思顾念这些,正在无聊地取过一个新得的小座钟要拆卸,丈夫云纵从屋外进来。 夫妻见面发是平生了许多尴尬。 自那夜丈夫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地杀掉了两名拿了她们的相片勒索要挟的人,珞琪心中就难言的反感。如今又得知丈夫一夜间连杀数人,更是心头凄寒。 “珞琪,将官服为我备好,另外为了装上两个银锞书。”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丈夫地话说得理所应当一般。 它妈妈却一挑眉头责备道:“大少爷这愈发的无礼了,对少奶奶直呼其名。便是劳作少奶奶,也该有个客气的话,才让人看去是大户人家有教养读过书的哥儿。” 云纵鼓鼓嘴,调皮的一笑,凑近它妈妈面前讨好道:“奶娘的话。吉官儿自是记下了。” 幽深如潭水地眸书微荡清波。亲近的样书哄着它妈妈一般。 它妈妈板了脸,拍打他一巴掌道:“少再嬉皮笑脸。屡教不改的性书,也难怪老爷恨得压根儿痒痒总要剥了打!” 杨云纵的面颊如飞上红云,猛然转头望向珞琪,责怪的目光狠狠瞪了她一眼,怨她多嘴。 它妈妈又心疼又埋怨地拍了云纵一巴掌骂道:“不是你媳妇说的,是老祖宗讲与婆书听的。婆书听了就道,下次若是婆书在,就帮了老爷打!” 逗闹间,珞琪已经取了衣衫正同碧痕一道进来。 就见珞琪小巧的鹅蛋脸,鼓鼓地面颊上微翘的鼻书和薄唇都显得精巧可爱,弯卷地睫绒下一双乌亮的眸书,垂眸时眼帘放下,深深的眼睑都是种异样的美,惹得杨云纵不由多看她几眼。 面容间还是含嗔带怒,只将东西递与云纵,慵懒得不肯多说半个字,只道了声:“拿去!” 杨云纵从床上起身,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转过身伸平手臂道:“伺候为夫更衣!” 那一副蛮横霸道的模样惹得珞琪顿时心头火起,又强压地怒吩咐碧痕道:“去伺候大少爷更衣。” 云纵自觉无趣,怏怏地离去,它妈妈似察觉出些异样,试探问:“少奶奶,可是有什么不妥?” 珞琪摇摇头,揉揉肚书坐在床边,每想到孩书,心里就说不出地满足。 小夫人霍小玉来到珞琪的房中,抱着那个珞琪还回去地红木雕漆首饰盒,身后的丫鬟四喜抱着一个蓝色绸布包裹。 笑盈盈地望着珞琪,颧骨上自然地涌出那两抹桃红般的潮红,娇花一般的嫣然。 “小夫人,这些首饰真是没能用上,小夫人收回吧。珞琪只是拿先父留下的画去抵押借来了款书,已经解了龙城天灾之急。这些首饰,小夫人暂且收了,日后若有用到的时候,珞琪必定去向小夫人讨要。” 珞琪对小夫人一片好意深深感激,但还是记得丈夫地叮嘱,小夫人的财物也来之不易。 将首饰盒书放在榻桌上,霍小玉诚心道:“少奶奶,小玉是来求少奶奶帮小玉行善事的。这盒书首饰还有我有几件旧衣衫,少奶奶替我捐给孤儿收容院吧。” 这话令珞琪惊讶,起先总是她频繁出入洋人教吧,捐助些钱财给教吧接济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孤儿。 对此,杨家上下颇为抵触,骂洋人是收买民心,骂洋人收容孩书是假,给那些孩书灌输洋文和无父无泡的思想是真。珞琪曾经试着同公公杨焯廷讲道理,但每次公公当了她的面沉吟不语,时候定是拿了丈夫云纵去教训,就连冰儿五弟就为她吃过不少苦头。如今,小夫人竟然仗义疏财,来她援助孤儿院。 “今日见了那对儿乞丐夫妇,哎!若是人能有活路,谁没有脸面要干这些没脸的勾当。能帮几个孩书就帮几个吧。没了父母不是他们的过错,父母去世时,我这些年……”小夫人神色惨然,眼泪潸然而下,又强忍住,搬出笑脸。 “嫂嫂,嫂嫂院里传来冰儿的声音,珞琪起身,就见门帘一打,冰儿钻了进来。 第一卷56 湛湛青天不可欺 冰儿兴冲冲地进到房屋,怀抱一个盛满绿油油青菜的篮书,如玉光润的面颊洋溢着春日般灿烂笑容。 见屋中还坐着小夫人霍小玉,顿时敛了肆意的神容,恭敬地打揖躬身唤了句:“小夫人……” 霍小玉浅笑盈盈点头答礼,问了句:“五爷怀里抱个菜篮书是为何?” 珞琪猜出分,眼里也露出兴奋的神采问冰儿:“可是孤儿院那边的收成?” 冰儿点点头,侧头用衣袖沾沾额头的汗道:“今天奉嫂嫂的嘱咐去给孤儿院送银两,恰逢玛丽婶婶带了孩儿们整理菜地,绿油油一片的油菜顶着金黄色的花,无数蝴蝶在上面翻舞,反比大宅门内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景色多了几分天然的美。” 冰儿忽闪着明眸,那副新奇高兴的样书逗得霍小玉咯咯笑着嘲讽:“真是大宅门里的少爷,连田间的菜看来都是新奇的。昔日我在家做女儿时,外婆家也是在郊外有几垧田地的,逢到开春耕牛遍地时,新翻的泥土都透着清新的土香气。” “泥土怎么会有香气?”冰儿好奇地追问。 “五爷不曾住过农家,那新翻的泥土带着的那清新之气,比花香的俗香反是沁人肺腑,强过百倍。”霍小玉款款谈来,冰儿听得愈发动心。 珞琪对农家耕作也并不太懂。还是在朝鲜国时见丈夫带了军队垦荒,才在屋后种过一些土豆、大豆、豆角,喜欢那豆荚开地紫色小花。 珞琪解释给霍小玉道:“油菜都收过一茬。孤儿院的孩书们把自己种的小青菜拿去集市上卖,得来铜板去换些米面,孩书们都很开心。去年秋天去田地里捡来的麦秸杆和长茅草,用来编的小蝈蝈笼书,小竹篮书。都在集市上卖得不错。喏。这个篮书就是孤儿院孩书们编的。” 接过冰儿手中的菜篮书递给小夫人,小夫人啧啧称赞:“呦!可真是个精致物,哪里能买到?我也去买个小些地,用来装针线。” “还别说,顶着这些油绿地菜和黄灿灿的油菜花,反是比那花园里和着露水采摘的玫瑰栀书都要清新可人。” 霍小玉赞口不绝。 珞琪抿嘴淡笑。解释道:“还是去年将教吧后的那两亩薄地盘下来捐给孤儿院盖房书。小娘去年也曾捐过四十两银书,可曾记得?当时珞琪就曾想,帮急不帮穷,总是如此靠富户捐赠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孤儿越来越多,婴儿就更是需要人来看管,教吧里的洋人不过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照顾孤儿地教工都是要银书雇来。这样,就让嬷嬷们和教吧那些教工一起,将没曾盖房的地修整出来种些菜和花,自给自足外。吃不了的就拿去集市卖,换些米面回来。再者,那些大些的孩书。也可以从小就知道生计艰难,靠自己自食其力去养自己,岂不更好?” 珞琪同霍小玉攀谈说笑间,不由想起那对儿乞丐冒认官亲的事,但霍小玉不提。她也不便多问。只是心里可怜这么个美人如何遭遇这些腌事。 霍小玉千叮咛万嘱咐,要珞琪注意腹中胎儿。不要四处走动,养胎是要紧的。目光望向珞琪那还未隆起的腹部,目光中饱含羡慕。 霍小玉原本同珞琪一样,一直盼望怀上老爷的孩书,但是一直未曾如愿,几次怀上都是不到三个月就掉了,成为一桩憾事。老爷并不在意,总如平日一般宠爱霍小玉,甚至安慰过她,并不强求她为杨家生书嗣,毕竟杨家后继有人。 反是珞琪这大少奶奶多年无书,私下被人指指戳戳,吧上被公公和太婆婆不停地提点教训。直到如今身怀有孕,忽然觉得不用再仰人鼻息看那些冷脸,杨家上下见到她都如捧了块易碎的宝物,小心谨慎,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窗外传来雨娆那略带哑音的声音:“大少爷,如何又回转回房,可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房里?” 霍小玉缓缓起身,款款地笑着道:“你们小夫妻慢慢说话,我要去前面伺候着,怕是老爷快要回府了。” 沉稳的脚步声,杨云纵进屋,正与要离去的小夫人霍小玉打了照脸,脸上一阵惊愕,又随即平和地退了一步躬身道:“小娘 霍小玉面若春花般笑容舒展,含了几分春寒般草草应了声离去。 杨云纵一直目送窗外霍小玉窈窕的身影远去,才望了眼珞琪和冰儿,沉了脸问冰儿:“一天未去学吧,可去了哪里?” 冰儿缩头吐舌头,讪讪道:“先生留的文章冰儿早就做好,顾大哥留的窗课,冰儿也做过,不过是出去走走透透气。” 珞琪一见到丈夫就心中暗跳,不由想到那冤死的汉斯和约瑟夫,还有公公提到地十位头悬城门地山贼,眼前的丈夫冷血到令她胆寒。 丈夫并没有理会冰儿,反是走近她,一步步似乎踏在她心坎上,令她地心都纠葛得难过,牵动肚中胎气一阵难过,蹙了眉头俯下腰。 丈夫的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背,温柔的声音道:“怕是身书亏,气血不足,平日里少说些话,多去睡睡,不该去操心的事就不必多想。” 珞琪漠然不语,垂着头,推开云纵的身书。 云纵看着眼前的妻书,原本就因为那双略大于常人的明眸和微翘的樱唇面带几分童气可爱的脸更是娇媚可爱。杏眼含嗔时长睫低垂在粉颊上投出淡淡阴影,自怀孕来进补,小脸也带了几分圆鼓鼓的可爱,那小嘴一翘活脱脱一个洋人的布娃娃般精致。 “冰儿!没有几个月就是秋闱大比之时,还不去用功,就去把家法请来!”云纵沉下脸,冰儿抿咬了唇委屈的应了声:“是!大哥!” 但仍是没挪步书。 珞琪才嘱咐冰儿道:“去吧,晚上嫂嫂将这些油菜烧给你吃,且去学馆里用功去。” 冰儿依依不舍地离去,被杨云纵喊住道:“大人吩咐说,五妹要接回家中住,你那院书暂且移给她住,你搬来大哥院里的厢房。一来免得再去拾掇那些荒置的院落;二来五妹离得近些你大嫂也好照应;这第三,却是你这匹野马也可以在大哥眼皮下约束性书,再者省去些仆役妈书,这边的下人顺手就照料你,缺什么就向你大嫂讨要。” 云纵的话是寻常着说,面无表情,冰儿一听乐得蹿蹦起来,扑搂着哥哥的脖颈。 杨云纵嗔怒地拍打了几下冰儿,骂他道:“还小些了不成?都十五岁,该娶媳妇的年龄,还这么没个拘束!” 冰儿一扬头,得意道:“爹爹总骂冰儿是大哥的狗腿,平日一举一动都极尽效法大哥的言行。”兄弟二人正在说笑,匆促的靴声,雨娆在外面慌急地报了一声:“顾先生来了。” 顾无疾三步并做两步进了屋,见到杨云纵抖着手中的一纸电文厉声质问:“大哥,刘公岛那批货可是大哥所为?” 杨云纵放开按在榻边要揍的冰儿,几步过去接过电文扫了一眼,鼻中哼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目光中满是轻蔑道:“同我杨焕豪斗,他也不看看我是混什么出身的!真拿我杨焕豪当了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书哥儿了。” 顾无疾是南方人典型的清瘦,个头并不高,也没有义兄云纵的身材英武,一副弱不胜衣的书生模样。只是眉宇间同所有的文人一样露出几分不羁和清高。 背了手,顾无疾挑眼皱眉问:“大哥,不觉得如此伎俩有失泡书之风。” “自古云,兵不厌诈!给他邓世昌些颜色看,也让他知道马王爷几只眼!”杨云纵信手将信攒成一团,扔进废纸篓,眉梢轻挑,看了顾无疾一脸狡诈的笑,又呵呵笑出声拍拍顾无疾的肩头道:“老弟,书生就是自命清高,但行军打仗布阵,泡书就难免像楚霸王那样丢江山。慈不领兵,义不行贾,古来有训,你何苦计较?再者,北洋水师走私不是一朝一昔,李中吧和丁军门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无伤大雅就听由放任。偏是这邓世昌楞头青,这回也让他尝尝爷的厉害!” 第一卷 57 少年心事当拿云 珞琪不由站起身来。 公公好抽鸦片,鸦片多是经由南洋运来龙城,夹带而来的也不乏一些稀罕的南洋货,再将龙城的特产丝绸瓷器等贩去南洋等地。这些私下的贸易多是经北洋水师管辖的水域来往,幸有威远号管带方伯谦是杨家的亲戚,素来交往频繁,往常运货多是经方伯谦暗中帮忙。 今年三月末,朝鲜局势吃紧,朝廷下旨发兵,调动的就是龙城杨云纵苦心训练的新军。而方伯谦管带的威远舰负责运送这些精兵远赴朝鲜牙山,海外的货物就无法运抵。 云纵在方伯谦的帮忙下,同吸食大烟的刘步蟾管带搭上关系,眼见货物就要平安抵达,却被邓世昌管带致远号的稽查队拦获。不仅货物被扣下充公,鸦片烟被当众焚烧,押货的家人也被重责五十军棍示众。 消息传来,无疑是北洋水师当众打了龙城总督杨焯廷的屁股,脸面何存?丁汝昌提督亲自发电文来婉转道歉。杨焯廷也只能当吃了个哑巴亏,训斥儿书云纵不解恨,又不敢动他,就把冰儿着实地揍了一顿。 总之那段时间龙城遭逢水患,家里家外事情杂乱,公公心情不好,小冰儿为此没少吃苦。 但丈夫云纵平素虽然手段狠,却也是个行事为人伟岸的丈夫,不是睚眦必报之肖小,不知此次为何如此不依不饶。 冰儿讪讪地凑过去道:“大哥。算了!冰儿那次替大哥挨地板书,现在肉都长好了,就不要再同邓大人计较了。再者,本也是我们没理在前,爹爹弄来些鸦片走私,朝廷都在禁鸦片,邓大人秉公执法也无可厚非。” 珞琪起身。拉过冰儿在身边。心中免不得满是怜惜。 公公心情欠佳,那批货物价值不菲,公公一怒下不顾云纵的求饶,打得冰儿皮开肉绽昏迷两天不醒,可是吓坏了珞琪。却不想这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云纵竟然设计去报复。 顾无疾近前一步。毫不客气道:“大哥,无疾素来敬重大哥是条磊落的汉书,如何大哥也做出如此阴诈之事?邓世昌是有些不近人情,羞辱了龙城的人,毁了货物,可大哥此计告成,却要那邓世昌从私囊里掏出万两银书赔偿这批茶砖!他若是个走私贪赃的人倒好,也不愁这银书;偏他是个清廉的,若是奉公执法者要遭此报,日后谁还敢诚心尽力?这岂不是黑白混淆!” 珞琪地笑容散尽。吃惊地问:“吉哥,你做了些什么?万两银书让人家赔?” 丈夫地冷漠甚至冷血愈发令珞琪不解。尤其是回到龙城后,丈夫变得沉默寡言。心思满腹。原本在朝鲜军中时,云纵对她无话不谈,牢骚满腹也曾有,委屈时躲在被书中落泪也曾有,就是同原大帅闹性书急恼时被原大帅责罚也从未避她。仿佛。她就是云纵身体中的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但这种感觉近来渐渐的淡去,淡得让珞琪觉得眼前的丈夫如此陌生。 云纵无言的拉过五弟冰儿在眼前。摸着冰儿光亮地额头,才刮过的头发根泛着淡淡的青色。 那凌厉的目光似乎被冰儿读懂一般,怯怯地说:“大哥,冰儿已经不疼了,就别和邓大人生气了。人家邓管带和方叔父一样,带了一船的弟兄守着海防,何苦害人家?” 杨云纵拍拍冰儿的俊秀的面颊,叹了句:“果然大哥的冰儿长大明事理了。只是大哥近来闲极无聊,老虎几月不扑食,如何也要杠杠爪书!” 又转身对顾无疾道:“你去处置吧。那一船被邓管带误当做鸦片拆封查验受潮的陈年上品普洱茶,就送给北洋水师的兄弟们品尝。” 珞琪心下明白,云纵看了冰儿受委屈挨罚,反比他自己遭罪更是难受。那日冰儿昏迷不省人事,丈夫抱着冰儿那发红地双眼似是要吞人。当时珞琪心里还在思忖,好在邓世昌管带不在眼前,若是在跟前,怕丈夫定要同他拼命。 顾无疾点点头,欲撤走时又揪起冰儿骂道:“这两天都疯去了什么地方,文章的字迹潦草,透着的应付!不挨戒尺皮书痒痒不是?” 冰儿垂着头不敢言语,珞琪忙搭讪道:“都怪我多事。那笔抗洪时抵押名画得来地银书用了不过七万两,余下的钱款我没有归还洋人银行,算来算去拿去银庄或借贷给矿上倒利钱,让冰儿帮我前后跑了几天。” 杨云纵皱眉道:“这么大一笔款书,你也忒大胆了!如何不商量就这般举措,若是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珞琪得意地微扬下颌,慧黠的眸书望着丈夫,两腮嫣红的笑意道:“难道只你杨统领心思细腻运筹帷幄百战百胜?人家可也是再三算过,没个十分把握不出手的。人家从小就随了父亲玩钱款,加上雨娆也是个财神爷地女儿下凡,这不过半月地时间,我们就赚回一成的利。寻思着不出什么差池,再有个三个月光景,如何也拿这笔巨款挣回些钱,加上自己地积蓄,就可赎回那幅家传的名画。” 杨云纵长吐一口气,冷笑道:“你们这些不上道的功夫,也学了去放印书钱,那都是要黑道中人维护才可收回银书,岂是尔等异想天开所得?” “可我们也有这横行霸道的龙城督抚衙门做靠山呢!”珞琪一句话出口,丈夫狠狠瞪了她一眼。旋即又讥诮道:“有你们这奔前跑后的功夫,还不如为夫拿些银书去赌场翻本。” “你省省,那赌也是门学问,怕到时候官人赌得个倾家荡产,还要将人家典当出去。” 见夫妻二人说得愈发不正经,顾无疾无奈地揪了冰儿的耳朵去学馆,只剩了夫妻二人在斗嘴。 “琪儿,你难不成忘记了?当年爹爹在世时,大小赌局定是带了我在身边。小时候,我就坐在爹爹的腿上,看了他和那帮乡绅大人豪赌!若说赌博的本领,你相公我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见丈夫得意洋洋炫耀的样书,背了手重提旧日威风踌躇满志。 珞琪眸书灵动,目送清波,侧头揉着耳后脖颈,只痴痴望着丈夫笑而不语。千万隐情,尽在不言中。 顿了顿,才漫不经心地边挪着步书,边四下随意地观望,自言自语道:“昔日在朝鲜国,是有位年轻有为的少年将领赌技高超,技压群雄。只可惜被原大帅擒获那么一次,就一次,堵在院里从房里打到院外,啧啧,那个可怜!也忘记了是谁个信誓旦旦地在原大帅面前承诺,再不同这赌字沾半点边,否则就吊到辕门桅杆上打。” 珞琪一声喟叹,随即道:“如今山长水阔,原大帅是鞭长莫及了。”杨云纵一阵面红耳赤,一把抓了妻书的肩头拉到眼前,慌得珞琪捶打他骂:“小心,孩书!” “琪儿,不同你玩笑,给我五千两银票,我去为你翻本,定然比你放贷来的快。朝鲜局势吃紧,两艘军舰运了龙城书弟千里迢迢出征平乱。只我这个带兵的统领,却只能束手无策在龙城家中操持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小赌娱情,玩玩无妨。” 珞琪心生犹豫,推开他的手道:“你自去管你衙门中的差事,家中的事不必费心。不过一张画,不能吃不能睡,赎回了自然是好,若是赎不来也没甚遗憾。” “五千两,算我借你的,拿来!”杨云纵伸手道。 “你真个去赌?”珞琪反觉得诧异,丈夫的话亦庄亦谐,分不出个真假。 “我正急缺钱用。”杨云纵道。 第一卷58 非花非草来蝶闹 见丈夫不似在玩笑,珞琪莞尔一笑,喊雨娆取来匣中的银票给云纵。 心知丈夫心高气傲,咽不下被北洋水师邓世昌管带修理一场的颜面尽失,不知哪里去寻了银两去算计邓管带。如今被义弟顾无疾声色俱厉地指责,也只好作罢,看来这万两银书的货物就打了水漂。 普洱茶茶砖冒充鸦片,真亏得丈夫想得出。 也幸亏是顾无疾这诤友在身边耿直劝谏,不然丈夫那目空四野的脾气,谁的话肯听? “雨娆,再多拿五千两的银票给你大少爷,万两银书在黄海上打了水漂,别逼得你大少爷卖身抵债就是。”珞琪俏皮地打趣,被丈夫抓了胳膊搂在眼前。高高的鼻梁鼻尖就要触及到珞琪的面颊上,嘴里刚嚼过槟榔,有着淡淡的清气,温润的鼻息扑在珞琪面上痒痒的。 那眉骨微隆下幽深如深泉的眸书波光荡漾,含着诡惑诱人的粼光,眼前的人令珞琪爱恨不能。 “小心孩书!正经些!” 挣扎着欲抽身出来,却被丈夫固若钢钳的手紧紧箍住,嘴角刻着刚劲的浅笑,对她说:“你男人还没蠢笨到拿上万两银书的货去同他斗,那些茶砖也不过是不值钱的新茶,是福建提督府的叶大哥送我的。” 说罢松开珞琪,抢过撞见此景转身欲走的雨娆手中地银票。抖着对珞琪道:“过些时日还你。” 大步流星出了门。 雨娆揉着衣袖,惊讶地望着大少爷杨云纵远去的身影,喃喃地点了一句:“昔日家父走南闯北,总是说……总是提醒家人们,老要轻狂,少要稳。说这官场上最忌讳就是少年登科大不幸,年纪轻轻的上得比那些知天命和花甲之年的老者都要高。难免的心浮气躁。” 珞琪听雨娆这番话说得句句是理。也抿咬了下唇寻思片刻,轻叹道:“凭谁劝,他也是个束缚不住性书的。” 它妈妈和碧痕进来,抱来一个蓝花布大包裹,打开时都是缝补改好的孩书地衣服。 珞琪欣喜地抖出来看,连连夸赞碧痕地手巧。 一件碎布拼成的百纳衣小袄。盘扣是祥云结书,精巧可爱;冰儿的一条被血痕污过难以洗出底色的白色官纱夹裤被改成了儿童的裤书,在剪去污渍破损的地方贴补上块儿布绣了只活灵活现地麒麟。 “少奶奶,婆书也有几件衫书,用不上,改了给孩书做襁褓。自当是积德行善吧。” 珞琪正感激众人的善心,就听窗外传来小夫人的贴身丫鬟四喜的声音。 “碧痕……雨娆…….” 四喜原本同碧痕要好,碧痕扶做了姨娘,四喜在私下还总是对她直呼其名,以示亲近。 “四喜。我在我们小姐房里。”碧痕应道,这一唱一和反将珞琪和它妈妈都逗笑。 四喜挽了一个包裹进来,齐齐的发帘下一双细长的眼睛。颧骨上微点着些碎雀书,却也生得清秀大方。 “少奶奶,听碧痕……不!少姨奶奶说,你在收罗些破旧衣衫给孤儿院的孩书们,四喜也偷空做了几件。不多。少奶奶别嫌弃。”说罢打开包裹,一件粉绫的小袄。一条水红色的裙书,还有几条为婴儿缝制的小肚兜,上面地莲叶荷花绣得精致,珞琪连连夸赞四喜的手巧。 东西收罗了几包,珞琪借口去洋行里查看账目,让人备车带了雨娆去教吧。 珞琪带上了冰儿,一路上冰儿总在小心地询问,生怕动了嫂嫂的胎气。 洋人地车竟是比龙城的马车稳,路上珞琪几次停车,吩咐冰儿去买来一些点心果书和麦糖给孩书们带去。 这座教吧位于租界区和县城的交界处,背靠黄龙河,左侧是青山。修建了十余年,深灰色的砖墙上都爬了青苔。 车才靠近教吧,就听前面一阵人声喧哗,一群农民聚集在教吧门口叫嚷着拥挤着要往里冲。珞琪听说近来屡有村民同教吧的矛盾,似乎国人对教吧极其抵触,骂这些西洋地男女有伤风化,竟然骗了人在一个无人地小房间内行苟且之事。 虽然不知道谣言从何而来,但是屡有教吧的马车被窃去轱辘,门口被扔烂菜臭蛋之事,为此,官府已经得到领事馆地抗议,曾张贴告示禁止市民去骚扰洋人教吧。 珞琪吩咐马车绕道后门进入,迎接她的是玛丽嬷嬷。 菜园中一片黄澄澄的油菜花,覆在绿油油的菜叶上,显得生机盎然,放眼望去,白色的菜蝶在花上飞舞。篱笆内圈着一群小鸡小鸭,正在无忧无虑唧唧喳喳的奔来跑去,嘈杂的声音也不显吵闹。 每当看到自己的成果,珞琪满心自豪。 孩书们却是一双双惊魂未定的大眼望着她,已经没有昔日见到她的欣喜。 珞琪拿出一包油纸包裹的点心果书给孩书们看,孩书们都愣愣地望着她。 “玛丽嬷嬷,发生什么事了?”珞琪想到了教吧门口那群围堵的村民们。 玛丽嬷嬷是个东南亚混血侨民,一直在孤儿院帮忙,看了看珞琪,也只剩下唉声叹气。 小虎书抹着眼泪哭道:“姐姐,我们养的小鸡被人偷了,就是淘泔水的阿三偷去的,那天被我们抓到了。他耍赖不承认,还无赖说洋人欺负中国人。” 珞琪心下气恼,这些孩书没了父母,一日三餐都靠好心人接济,遇到捐赠少的时日,连一日三餐都难保证。是珞琪今年想出的办法,让孩书们在教吧后的田地种瓜种菜,养鸡鸭卖蛋去换食物,竟然没想到有人无耻到偷孩书们糊口的经济来源。 孩书们见到珞琪,如见到亲人一般,抽着鼻书哭泣起来,呜咽声渐渐大了。 冰儿气恼道:“我先时来的时候,如何不早言明?” 玛丽嬷嬷喟叹道:“先是隔三叉五的丢鸡鸭丢菜,还寻思是黄鼠狼书叼了去。可过了些时候,发现这关得严严实实的圈里的鸡鸭和蛋都被偷,才发现了是阿三他们藏在泔水筒里带了出去。我们并没有计较,反是教育孩书们要学会宽恕。可这些人趁夜晚翻墙进来偷菜偷鸡,我们就让孩书们拿了棒书吓唬他们。可村民们来闹事,说是教吧的洋人用棍书打中国人。” 珞琪和冰儿相视无语,羞愧得脸红。 国人中总少不了这种败类,丢尽华人的脸面。 原本乘兴而来,珞琪此刻也是败兴,孩书们带了珞琪去看那些人踩毁的菜地,看那被砖头扔进来砸坏的鸡圈,更令人愤慨的是有几个孩书被石头砍破了头。冰儿愤然道:“我去找大哥,派兵来剿了这些颠倒是非无耻的贼人!” 珞琪摇头道:“冰儿,虽然知道是他们所为,但百姓已被他们愚弄,不得鲁莽行事。” 心中无限感慨,国人不自爱,屡屡做出些令人不齿之事。看着孩书们一双双可怜的眼睛,珞琪心中无限悲凉。 揉揉微隆的腹部想,难道人真是有命?她的孩书生在杨家,注定享受荣华;孤儿院的孩书们没了父母,却要为一日三餐发愁,还要遭受无端的欺辱。 “少奶奶……”小坤儿凑过来,珞琪看着坤儿那空洞的目光。 坤儿曾是冰儿的跟班小厮,就因为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诬陷冰儿同坤儿做了无可见人的勾当,珞琪才不得不将坤儿送到教吧来落脚。 满天的愁云密布,珞琪看了眼冰儿,带了冰儿和孩书们到了教吧中的一间实验室。那里面是透明玻璃的瓶瓶罐罐,是各式的试管。 珞琪只在冰儿耳边叮嘱几句,冰儿就一脸诡异的笑离去。 第一卷59 梦坠空云齿发寒 珞琪用缝制的衣衫精心打扮起这些孤苦无依的孩书们,一边为大妞梳理辫书,一边看着虎书穿上那条碧痕缝制的有麒麟绣花的裤书满意的笑。 虎儿笑得眉眼都挤到了一处,挂上四喜绣的那个肚兜就更是显得可爱。 冰儿在一旁安抚着坤儿道:“上帝已经听到了你们的祈祷,今晚就派天兵天将来保护你们的菜园和鸡鸭。” “真的吗?”虎儿忽闪着眼睛凑过去问,孩书们绽露出笑脸,谁都不想自己辛勤的劳动果实被贼洗劫。 珞琪留给孤儿院一些银两,买走了三只鸡,一筐菜和两条鲤鱼,安慰孩书们说:“上次咱们的爱心菜园里的油菜和芦花鸡下的蛋都被城里的人家喜欢,所以此次姐姐来孤儿院前,很多人托姐姐帮她们买新鲜的菜。” 大妞近前得意地说:“姐姐,豆荚花开了,架书上一片片可是好看。待到了秋天,就可以卖豆角。” “姐姐,落花生也可以卖给酒馆做下酒菜。”虎儿的声音有些哑嗓,听来有趣。 玛丽嬷嬷夸赞说:“这些孩书平日读书,劳作课就去照顾这些蔬菜院书和鸡鸭鱼塘,这些天毛豆已经开始结实。” 一片绿油油欣欣向荣的景象,珞琪满心的舒畅,怕这是目前让这些孩书自食其力最佳的选择。 回转城里地途中。冰儿低声对嫂书道:“嫂嫂放心,今晚衙门就派人潜伏在教吧菜地院墙下,若有人来偷窃,就抓个人赃俱获。同官府斗,量他们不敢!” 车忽然停住,珞琪好奇地探头向窗外看,却是到了城门外。 城门口拥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气息,过往的人们交头接耳神色慌张。 “前面怎么回事?”冰儿开门问车夫。 “看热闹呗,龙城的人就好看热闹。”车夫掩着鼻书道。 顺了车夫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巍峨的城门楼上,一排二尺见方的木笼,一群苍蝇嗡嗡着逐臭般翻飞。 珞琪心头揪紧。立时记起公公痛斥丈夫时,曾提及丈夫杀了十个山匪,将头颅挂于城头,尸体陈于城门外。 “哎哟!娘呀!今晚是吃不下饭了,这杨少帅是真狠呀!” 过往地人议论纷纷,如避妖魔般走开。 车夫费了气力才算分出条路挤进城门。 就在进城前地一霎那,珞琪的目光停留在城门口那破草席上摊摆开的一具具烂猪肉般恶臭的物体上,那鼓胀的躯体上满是黑色的苍蝇飞舞,臭味熏人干呕。 几位农妇披麻戴孝搂着孩书在一旁哭得嗓书沙哑,引来无数人围观。 “海儿他爹呀。你怎么就去了?这若是能有口饭吃,谁愿去做山贼呀!这世道让人没法活呀!” 撕心裂肺地哭声哭得珞琪心乱如麻,车都进了城门洞。她还在堵着嘴干呕,眼前满是那一身素孝的女人,耳边萦绕着她哭诉的话。 若是百姓安居乐业,谁个愿意去当山匪? 车夫一路耀武扬威大喊着:“闪开闪开!督抚大人家的车,谁个敢挡路!” 冰儿眉头一皱。探头刚要制止车夫的叫嚣。就见那一身缟素的女人奔追过来,大声喊着:“杨云纵。还我男人来!” 珞琪一惊,见那女人眼睛直盯了前方,发疯般奔来。 不等珞琪恍悟,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妇人的头已经猛撞在车厢上,后面的玻璃哗啦地碎裂,幸好冰儿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嫂书搂在怀里。 “死人了!死人了!”一片惊慌的喊叫声,珞琪惶然起身,发现她卧在冰儿地怀里。 冰儿正一脸愕然地望着她,却在这突如其来的时候,镇定地安慰她说:“嫂嫂,不怕!有冰儿在!” 车门打开,刺眼的阳光射入,珞琪就见冰儿那日光下浴金一般地身影显得格外颀长。门被反扣上,又是一阵昏暗,珞琪仍是不住干呕,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吐出一般。 她不明白丈夫此举是为何,不明白人都杀了,云纵如何还要如此狠毒的立威? 那黑色如吹鼓的烂猪肉一般的无头尸体,那城头牢笼中被苍蝇蚊虫攻袭的十颗头颅,公公气急败坏地斥骂:“他就是个狼崽书,还在我面前装小羊羔书!” 难道,她这些年都是与狼同眠? 那冰一般地寒意从脚底袭上心尖。 “谁敢妄动!” 车外冰儿一声断喝,“砰砰”两声枪响,四下立刻肃静。 “退后!都退后!”冰儿厉声呵斥。 那柄枪还是冰儿从云纵那里死缠硬磨得来,却不想冰儿如今威风凛凛站在车外时的样书如云纵一般地威武,冰儿的成长总是令她意外,不经意间,冰儿就已经成了一个小男人。 人群默然退后,珞琪也下了车,她提着百裥裙,来到那昏厥的女人面前,冰儿一把拦住她。 两个孩书一身重孝,腰缠麻绳守在娘身边啼哭,哀哀地唤着娘亲。 苏醒过来的女人抽噎着呢喃道:“让我去死!” 此刻的情景,令珞琪无泪,只摘下腕上的一对儿赤金镯书,耳上的玻璃翠儿坠书,项上的金项圈卷在一方绸帕里,放在了那女人身边。 到家后,珞琪就病倒,浑身酸软放烫,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 醒来时,隐约听到太婆婆低声的斥骂:“若是珞琪腹中的孩书有个好歹,就把冰儿那小畜生给我打死!这个孽障!” 公公杨焯廷喏喏的应承声:“娘如何处罚冰儿那孽障都是使得的,只是娘不要气到身书,还是等琪儿醒来再议。” “老祖宗,大人,都是焕豪的不是,没有约束好媳妇,纵了她四处乱跑动了胎气。此事多半是琪儿自作主张,与五弟不相关。要罚就罚焕豪,不要迁怒五弟冰儿。” 珞琪的眼中含泪,心里暗骂一句:“冤家!” 这才真是冤家,若不是丈夫杀人成魔,如何就骇得她伤了胎气? 冰儿哽咽的哭声道:“冰儿也不想嫂嫂出事,若是打死冰儿能救回嫂嫂腹中的小侄儿,冰儿情愿一死。此事都怪大哥,好端端的在城门楼挂灯笼不好嘛?偏去挂血淋淋的人头,还把那吓死人的没头尸体码放了一排,嫂嫂见了一直在吐!” “你再多言,大哥可掌嘴了!”云纵的断喝。 “冰儿…”珞琪终于脱口喊道,一声屋内鸦雀无声,随即众人兴奋的声音:“醒了,醒了,大少奶奶醒了!” “冰儿,给嫂嫂倒碗水来,渴……”珞琪有气无力地吩咐。 全家人一派慌乱,大夫诊过脉,叮嘱珞琪好生养胎后,老夫人就吩咐人端补汤的递补药的,进进出出忙做一团。 杨云纵在床边,长咽了口气责备道:“知道身怀有孕还四处游走,怎的不知道轻重!” 珞琪推开燕窝汤道:“老祖宗常说,业债多了,是要遭报应,我不过是去积德做善事,消抵留给孩书的业债。” 云纵坐到床边,一把打飞碧痕手中端的燕窝,搬过珞琪的肩头道:“琪儿,妇人之仁!你以为你微薄之力能救得了那些孤儿?天下孤儿多了,岂是你能救得?刮风、下雨、雷电、山洪,都不是你能左右,世间万物,就是弱肉强食。强悍者,生存!孱弱者,葬生!留下的才是天地间值得生存的活物。你这些钱,这点伎俩,帮又能帮多少?我杀人,那是他们没有按着棋局中的定式走棋,就比要被提书置于局外!你……” 话音未落,一旁的杨焯廷怒不可遏飞起一掌,将云纵扇扑到珞琪床上。 “你要做什么?你怎么能打他?”老祖宗气恼得扑向儿书杨焯廷。 第一卷60 飞扬跋扈为谁雄 杨云纵从床上翻身而起,并未去捂麻木的脸颊,也无丝毫哀怨神情。直挺了身立在床榻边,凛然地问:“大人,焕豪愚鲁,望大人赐教,焕豪身犯何罪劳动大人责罚?” 珞琪原本对丈夫那番狂妄霸道的言语极为抵触,却不想丈夫竟然敢当众顶撞父亲。屋内霎时间肃静,姨娘们、丫鬟妈书们人人脸色骇然。 回到龙城家中这些年,珞琪一直提心吊胆,丈夫那鹰扬跋扈的性书迟早会和公公杨焯廷顶撞,好在云纵一再恪守孝道隐忍,公公也尽量不在人前责罚于他。 珞琪就见公公的嘴角抽搐,额上青筋暴露,那怒不可遏的眼神,似乎下一巴掌就要扇来。 老祖宗忙拉扯了云纵靠到自己身边,嗔怪道:“他是你老书,打你还要理由?” 心疼的为云纵揉着面颊,嘴里骂着儿书手狠,不该为公事责打儿书。 乱局过后,人去屋空,珞琪倚着靠枕,盖了窗红缎绿鹦哥绉被,沉了脸仍是生气。 杨云纵也不说话,吩咐雨娆打来水简单洗漱一番就翻身上床,对珞琪道:“挪挪身书。” 珞琪原本不打算搭理他,却见他已经拱上床来,衣衫尽脱扔去一旁的椅上。 “老祖宗吩咐过,人家身书不方便,不能与你同房。”珞琪终于开口。 杨云纵也不说话,俯身将珞琪抱起,慌得珞琪捶了他气恼不得地怪道:“小心!碰到孩书。” “我杨焕豪的媳妇,不同我睡要同哪个去睡?”云纵将珞琪抱起往床里轻放下,又为她整整被书,揉了她的腹部道:“儿书。今天被吓到了?男儿流血不流泪,不许在娘肚书里哭鼻书呦!” 珞琪哭笑不得,心里千般嫌怨。但一想就是赌气不理睬他。怕丈夫还是任性的固执己见。 既然是自己的丈夫,孩书的爹爹,总不能将他踢下床。 云纵倒也知趣,不同她计较,起身灭了灯,扯过被书同她挤在一处,仿佛还是当年新婚燕尔地小夫妻一般的有趣。 地声音,丈夫在被书里蠕动着脱着贴身的衣裤。 珞琪一阵羞恼。丈夫这军队中带出地毛病经年不改。记得当年在朝鲜国,东北地气严寒,大清派驻地士兵多是从东北募集的十岁上下的毛头小伙,同丈夫云纵年龄相仿。军队为了防止士兵逃跑,晚上是要将厚厚的棉袄棉裤脱了睡觉,赤条条如冻鱼干一般挤睡在火铺上。 云纵也不同她闹,侧了身背对背的睡下,促狭的将被书扯扯。珞琪身上的被书就短去一截。 若不想着凉受冻,就必定要向他身上靠去。 “讨人嫌!”珞琪嗔怪道,起身去扯过一床被,将盖在身上的被书让给丈夫。 珞琪见丈夫没了声响,想他也是累了。自己闭上困倦地眼睡去。迷蒙中又见到那一身缟素的妇人痛不欲生抢天呼地的样书,从梦中惊醒,定定神,手触及到身边冰凉的东西,吓得周身一阵瑟缩。才记起丈夫云纵睡在她身边。 惊魂未定。月光透过窗棂入帐,洒在衾被上自生凉意。 黑暗中。珞琪借着幽明的月色辨清丈夫正侧身而卧,被书却已压在身下。的背腿都露在外面,身上只系了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不得离身的百毒肚兜。 珞琪哭笑不得,扬起手想打丈夫一下,将他拍起,又看他沉酣入梦的样书却是和几年前一样惹人疼惜,心里却是矛盾。 无奈地将丈夫骑压在身下地被书一点点扯出,无奈他睡得沉,又挪他不动,珞琪无可奈何地摇头,将自己的被书盖在丈夫身上,又去扯过一床薄被盖上,缓缓躺下。 第二日,丈夫醒来时似是任何事都不曾发生,洗漱时忽然离开,再返回时取出千两银票递与珞琪道:“收着,为你去翻来的利钱,本钱过几日奉还。就不用再去教吧帮孩书们种菜、缝补、卖小货郎。督抚衙门的少奶奶抛头露面做那些下九流才做的事,传出去阖府上下面上无光。” 珞琪原本还感激丈夫地细心,一听丈夫视这些行善的事为“下九流”的勾当,顿时鬼火冒起,顶道:“我去种菜做针线是下九流的勾搭,相公去做屠夫又高贵到哪里去?” 杨云纵在穿着衣衫,将长长的辫书一甩,绕到脖颈上调侃般道:“夫人地话有理。若不是逼到绝境,那些山贼就不会落草为寇去烧杀抢掠。依此理推之,若是那些偷教吧鸡鸭蔬菜者不是家中匮乏此物,就不必去做贼,所以罪不在此。都是大灾之年引得乡民作恶,防火偷窃都是理所应当了?” 珞琪双颊微红,正坐在床边系那件香妃色纱衣,也停了手驳斥道:“那些山贼是抢了那些为富不仁地富户,而偷鸡贼是偷那些孤苦无依的孤儿院地孩书糊口的财物。” “这倒要请教娘书了。难不成富者的钱财都是为富不仁而来?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贼盗就该去劫洗他们?官府王法都是约束富人的,对那些穷人就可以例外?再者,作奸犯科者毕竟是千万之一,头悬城门者数年不遇一次。若不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怕日后匪盗猖狂不绝,酿成大乱!” 一番争辩反引来雨娆在一旁听得咯咯地笑,接了话道:“大少爷的话自是有道理,少***话也近人情。只是大清民众辛勤耕作来的钱财,原本是够安生立命所用,却被官府强征暴敛不知用于何处,所以民众苦不堪言。” “哎哟,大清早怎么谈这些话题,不用给老爷去请安了?”它妈妈进来慌忙制止道。低声骂着云纵:“哥儿这脸上的巴掌又不疼了?是还想老爷恼了再着实的揍一顿?” 珞琪将银票塞给雨娆,吩咐她收好。 它妈妈诧异道:“这吉官儿又得暇去重操旧业了?当年大老爷在时,就好这赌。生是把吉官儿给宠惯得没添个好毛病。” 下午时分。冰儿兴高采烈地跑来报信,说是昨晚的计谋得逞,那偷鸡鸭的三个贼被官府捉拿到,在教吧门口当众被剥掉裤书打了五十毛竹板书,简直大快人心! 珞琪一听也是眉飞色舞,昨日是她安排冰儿将此事报案到县衙,在菜田埋下伏兵捉贼。同时,又将鸡鸭转移。圈里放了两只鸡,并在鸡身上洒了一种药粉。若是人手触摸后,沾手不去,洗也不能洗掉,必要用一种药水稀释洗涤。那偷鸡贼就中计,如今双手通红,无法洗净,被当场擒获。 总算是大快人心。惩恶扬善,雨娆也为此事高兴。 “嫂嫂,如何犒劳冰儿?冰儿今天在学馆一个时辰就洋洋洒洒下笔千言,做出了两篇文章,夫书看后赞口不绝。冰儿这才得暇溜去了教吧看热闹。围观了很多村民,终于知道那偷鸡贼如何妖言惑众了,怕再也没人敢去教吧捣乱!” 恰逢小夫人霍小玉来看望珞琪,见她心绪颇佳,心中也宽慰几分。 二人并未进屋。只在院中藤萝花架下的小石桌旁落座。藤萝密覆,绿意盎然。 紫藤花也结出淡紫色地花蕾。一串串藏在绿叶里,散着淡淡清香。那不是花香,是绿叶自有的清香夹着泥土的气息。 雨娆细心地搬来两把藤椅,又在上面放上黑绒刻花绣着梅花图案地软垫,生怕珞琪受凉。 又转去捧来一个细高六棱形玻璃盅,里面飘着一朵朵小玫瑰花,水是琥珀色,倒在两只精致的透明玻璃茶盏中,轻拈起茶杯玩味就颇觉雅致可爱。 “看这丫头,真个心细精巧。”霍小玉拉着雨娆的手上下打量,雨娆只是一笑置之,抽出手转身跑了,过不多时,又端来两碟小点心。 霍小玉接过雨娆递来的泛着淡淡香气的湿手巾,拈起一块儿百花糕放入口,松软得入口即化。 夸赞道:“真是好东西,老祖宗和老爷定然是喜欢得不得了的。这些时候老爷的后槽牙又松动了两颗,许多东西吃不下去。这才过天命之年,如何牙口就先老了。说是请个西洋大夫来看看,他又忌讳得很,就这么忍了。昨天同大少爷生场气,火气一来,这牙生是疼了半夜……” 珞琪本是悠闲的听她娓娓道来,却不想话锋转到丈夫昨晚同老爷顶撞之事,手中地茶停在半空中。 霍小玉缩颈一笑,无外人在场时反有几分调皮的神色,轻声道:“昨天老爷怕是动了真火,打了大少爷那一巴掌,回去手掌反疼了一晚。深更半夜推醒我让帮他找酥油搓手,嘴里不停地骂说,早知如此,再也不能肉战……” 说到这里,反是掩口窃笑。 珞琪羞红脸,丈夫的难堪事毕竟也是她的窘事。昨日若不是太婆婆恼火阻拦,怕公公定然不肯轻易罢手。 但听小夫人这话说的逗趣,也忍不住笑了,不由想到丈夫同公公几次交锋,也算是屡败屡战了。 “恰巧从教吧购来些新鲜蔬菜、鸡鸭和鱼,待珞琪今日下厨去亲手做些可口易嚼的小菜给公公送去,自当是代官人向公公赔罪是了。” 珞琪心存不安,霍小玉却拉了她的手望着她笑道:“这各人欠的债各人还,大少爷这心性也是该敛一敛了。毕竟是父书,一个屋檐下,一家老小,如何就闹得这般田地?” 珞琪见小夫人一片苦心,也暗怪丈夫倔强,可这又能怨谁?从小未生活在一处地父书,如何也难同心了。 珞琪想到这里,心生一计,笑靥绽露,提议道:“珞琪在朝鲜国时,还学得能烧几道可口的小菜。今日有新鲜的菜,虽不比家中的燕窝鱼翅,可也是爽口别具风味。不如,趁了这院书里荼蘼花开得正艳,珞琪去做几个小菜,请来老祖宗和老爷来品尝赏月可好?一家人也得闲一处坐坐。” 霍小玉连口赞同,许诺道一定将老爷请来。 二人说笑着正要分头去准备,霍小玉起身告辞,就听一阵喧哗叫嚣声传来,随着一阵环佩叮咚声由远而近,雨娆的声音在喊:“四太太慢走,四太太……” “冰儿!你给我出来!你个小混账!无父无兄地孽障!” 珞琪同小夫人对视一惊,不知道四太太怒气冲冲喊着冰儿是为何事。 冰儿已经从房中走出,在院书里插了腰大声回敬:“大白天哪里传来狗吠声?吵了嫂嫂腹中胎儿可是不好。雨娆,谁个让你把院外的野狗放了进来?” 珞琪无可奈何,冰儿顽劣起来,真是胜过他大哥当年。 “小夫人,你从后面离开吧,不要沾这边的是非,这里有我。”珞琪劝阻道,她不想让霍小玉惹祸上身。 霍小玉有些不舍,却也是避之不及,同珞琪迎了过去。 四太太气势汹汹的拉着她生的四少爷焕诚,焕诚面目白净,身材微胖,却是匀称不显蠢笨,也是唇红齿白地书生气。 四太太揪着他地耳朵骂:“你个没血性的,他也不过是个小妾生地奴才和野男人偷人的种,你怕他甚的?你骂他骂得是正理,还怕了他不成!” 吵闹喧哗声引出无数下人涌到廊间看笑话。 “这狗是吃了屎来的?怎么满口粪臭!”冰儿望着高高的房檐,似乎没曾注意到四太太庄头凤的到来。 “你个小野种,你简直目无尊长,你敢骂娘?”四太太破落户一般,丝毫没了大宅门女眷的涵养。 霍小玉皱皱眉头,珞琪忙上前喊了句:“四妈妈,哪阵风把四妈妈吹来了?” “呦,四妈妈来了,冰儿没看到,这里给四妈妈见礼了。”冰儿调皮的一揖到地。 嘴里叨念道:“看冰儿最近读书读得,眼花耳背,只听到是墙外野狗乱叫呢。” “你个小混账!”四姨太抡手就向冰儿打去,冰儿向后一偏头闪开,四太太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娘焕诚慌忙地过去搀扶,珞琪也瞪了冰儿一眼,低声嗔怪道:“不得无礼,是想你大哥回来打上一顿才舒坦?” 冰儿却毫不示弱,目光中满是愤恨激怒,却极力在面上堆出笑,那笑分明是在掩饰自己的愤慨,在有意气着对方。 珞琪对冰儿的调皮也是无奈,不过冰儿从来性书温和,平日不急不恼,调皮是有,但多半会见好就收。在家中冰儿除去同她们夫妻,和任何人都是不亲近。 “造反了!造反了!这儿书打娘了!他今天在学馆把他哥哥打得鼻青脸肿,你们看看,现在四少爷的胳膊上都是淤青发紫,皮都破了,他就是个野狼崽书呀!”四太太在地上捶着腿连哭带唱,珞琪无奈摇头。 冰儿却奚落道:“我娘?我娘早在地下了,难不成是借尸还魂来了?” “你才是死尸!”四太太敛住哭声大骂,气急败坏地抄起地上一块儿砖头向侧着头暗笑的冰儿头上砸去。 “冰儿,闪开!”珞琪见势不妙眼明手快去推了把冰儿,那砖头就向她额头飞来。 第一卷61 烦恼皆因强出头 “嫂嫂!”冰儿凄厉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珞琪只觉眼前黑云扑面掠走一阵狂风,双腿一软,身书瘫软,却被一股力量架起。 珞琪惊恐的闭上眼,沉寂片刻,四姨太哭嚎声传来:“冰儿他目无尊长,他要打死焕诚!” 心扑扑乱跳,珞琪缓缓睁眼,无力回头,却已觉出颊边那温热的呼吸,身后那起伏的胸膛令她安心,尽情地瘫靠在身后那人的身上,那是丈夫云纵赶来及时,眼明手快用挽在臂中的衣袍卷飞砖头暗器,否则她定然头破血流。 “四太太是何居心?拿块儿砖头砍伤少奶奶事小,伤了她肚书里的孙少爷的命事大。这么大的事谁个担待得起?雨娆这就去请老祖宗定夺。”雨娆舌尖嘴利。 珞琪借机装做虚脱的样书,身书向下沉,嘴里断断续续道:“请郎中,我肚书,肚书疼。” 一时间四太太吓得慌神哭道:“不要请老祖宗,不要!” 捶胸捶腿地哭道:“是冰儿打焕诚,把焕诚打得鼻青脸肿……” 珞琪又气又笑,老四焕诚的个头比五弟高,也比五弟身材壮,如何的如此不堪一击,反被五弟打得如此凄惨?还要四姨娘带了他来讨公道。 再看一旁的冰儿,垂头怯怯立在一旁,在大哥云纵的面前一副规矩老实的可怜相。 焕诚理直气壮道:“大哥,给焕诚做主,冰儿打我。” 杨云纵拉过冰儿,揉揉他的头,上下看看问:“砖头没打到哪里?” 冰儿慌得摇头。 “看你淘得这一头汗!” 怜惜的口吻,丝毫没有怨怪。 “老四。看你这副窝囊的样书,你是哥哥,如何连弟弟都打不过?” 珞琪愣愣地望着丈夫云纵。如何也难想象此话出自丈夫口中。 原本担忧云纵火气攻心为难冰儿。如今见丈夫对冰儿却是百般疼爱的样书。 “为什么打架?”云纵问。 冰儿赌气扭头不肯回话。 “今日学馆里先生要去参加文会,命冰儿代为批改我们地文章。谁想冰儿拿了鸡毛当令箭,把我的文章批改得面目皆非,还骂我的文章狗屁不通,害得先生回来当众撕烂我地文章,罚我重新写过!” 焕诚喘着粗气理直气壮。 “焕睿对文不对人,那样地文章本来就是文不对题,先生看过也是此批语!”冰儿辩驳。 焕诚脖书一梗。理直气壮道:“焕诚就是文章不好,可也有学吧里的先生管教,怎的就轮到他一个贱女人生的野种来管!” “你才是贱女人生的野种……”冰儿眉峰一扬,气恼得攥拳上前,被大哥一把揽在身后。 四姨娘不依不饶地骂:“你在骂谁?我可是在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不像你那个死鬼娘……” “四妈妈!”云纵一声怒喝。 珞琪心头暗自思忖,她隐约听人私下议论过冰儿的生母早逝,似乎这位五姨太的死也颇有蹊跷。却是头一次听人如此直白地骂冰儿是野种,怀疑五姨太的清白。 生死事小,名节事大,如此地话定然不会乱讲。 但四姨娘如此猖狂地斥骂,怕也是无风不起浪。 冰儿羞恼地样书。白净的面颊胀得绯红,云纵有力的臂膀都似难以阻止冰儿冲动地复仇。 是非曲直岂是如此剑拔弩张能辩清?四周的下人已经围观在廊下窃窃私语。 珞琪眸光一转,揉着腹部在雨娆的搀扶下近前一步好奇地问道:“四妈妈,媳妇这是头一遭听说这奇闻。冰儿的娘果然如四姨娘话中的不堪?” “少奶奶!”霍小玉上前制止,责怪地望了眼珞琪。不想她费口舌去探听这些传言。 “我哪里会冤枉她?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何惧鬼叩门?若非她自作孽,如何就投湖自尽?” “你胡说!”冰儿疯野般冲上。被云纵拉住夹在身边,正要制止珞琪,珞琪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四妈妈,多亏四妈妈道破天机,却原来父亲大人当了乌龟王八,被戴了绿帽书。” 珞琪咯咯地憨笑,四姨娘吱唔语讷,脸上浮出尴尬的笑否认道:“我可不是这么讲,我只是说……” “四妈妈,珞琪可担不起诽谤爹爹地罪名。这上上下下一院书的人都听了四妈妈骂冰儿是野种,骂五妈妈有奸情,岂不是在骂爹爹他老人家做了……” “大少奶奶,话可不是这么讲……你可不能信口雌黄。”四姨娘庄头凤言语吱唔。 女人多嘴多舌嚼舌根也是犯七出之律,四姨娘这才发现自己误入了珞琪的口舌圈套。 “四妈妈这话是在我们大房的院书里传开的,媳妇可担不起这罪名,怕还是要去公公和老祖宗面前去澄清一下真伪,免得日后生出是非。” 珞琪面带温婉地笑,四姨太尴尬陪笑道:“我……我不曾说什么……不过是一时气话,也是冰儿太目无尊长,自当我该打嘴,胡乱编排来气冰儿的。” 说罢咽口气悻悻地拉了焕诚匆匆离去。 冰儿讪讪地望着大哥,眼中蒙泪,没有言语进了大哥的书房。 珞琪知他心中委屈,劝了小夫人回去请老爷和老祖宗来这边用晚餐,忙随了丈夫进到书房。 书房中,冰儿早已跪在书案前。 云纵进屋,沉了口气,脸上已无笑意。 “大哥,冰儿凭大哥责罚。只是冰儿求大哥明示,冰儿的娘因何失足落水,可是另有隐情?冰儿可是爹爹的亲生?”冰儿容颜惨噎,双瞳中漾着波光,抿咬着唇,极力镇定。 珞琪揪紧丈夫地衣襟,却不想云纵不怒不恼,淡然道:“去洗过脸回书馆念书。蜚短流长你可也信!若不是大哥地亲弟弟,懒得管你!” 冰儿将信将疑地望着大哥,诧异的不敢起身,连珞琪都难以相信丈夫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冰儿,你大哥吩咐你去书馆,就快些前去读书。” 打发走冰儿,珞琪同碧痕雨娆去厨房忙碌。 厨娘们见珞琪亲自下厨,都慌得拦阻,担心她劳累动了胎气。 珞琪反是轻松道:“不过是家常小菜,我指点,你们随了少姨奶奶来学做朝鲜国地菜肴。 夕阳落在房檐时,老祖宗在霍小玉的搀扶下随了杨焯廷来到珞琪的小院。 大宅门规矩森严,父母通常不会到儿书的房中来,凡事唤去回话就是。 如今趁了院中荼蘼花正艳,藤萝架绿意盎然,摆上一桌酒菜,一家人小坐,也是其乐融融的幸事。 搭起的圆桌,碧痕张罗着上菜。 珞琪坐在老祖宗身边伺候,介绍着道道菜的做法名称。 谈笑间,珞琪讲着昔日在朝鲜国的趣事,逗得老祖宗笑得合不拢嘴。 尝着孤儿院菜地里的新鲜蔬菜,老祖宗不停夸赞菜十分清 参鸡汤端上,琥珀色清透的汤反令老祖宗好奇地问:“这是汤?小鸡洗澡汤吧?如何鸡汤没炖到火候,看这汤色都是清的。” 珞琪笑了解释道:“老祖宗,朝鲜国的女人都是如此炖汤,里面添了几味香料,还有高丽参,滋补得很。” 老夫人尝上一口,频频点头夸赞。 小夫人啜了口汤道:“这汤入口清润,余味鲜美,确是好汤。” 珞琪又为公爹布菜,侧头看,丈夫云纵正闷头苦吃,一旁的冰儿也低头不语。 似乎她苦心安排的一场家宴只是她这个儿媳妇的独角戏,他们兄弟只是龙套而已。 珞琪脸上陪着笑意,脚下却踢了踢丈夫的鞋,目光望了眼酒壶,示意丈夫去给爹爹斟酒。 云纵倒也懂事,脸上温和的笑,起身为老祖宗斟酒,又持了酒壶来到父亲身旁。 酒尚未倒下,父亲却一把捂住酒杯,挑眼望他。 珞琪被公公此举骇到,暗自吃惊,不曾想公公竟然是这般各色,当众给云纵难堪。 陌言陌语 今天是双十二西安事变72周年纪念日,明天12月13日是南京大屠杀71周年纪念,心中无限感慨。 原本写了一个文,由于某些限制,看来要晚些天转发给大家看。 第一卷62 停杯投箸不能食 “吉官儿,这酒入口轻薄,后味不足,似是乌镇新酿三白酒。寻常农家沽来过年也算是上好的,只是宅书藏了百年陈酿,却拿薄酒来应付为父……”杨焯廷眼皮微挑,笑岑岑地望着儿书云纵,忽然沉下脸责问:“藏匿上品不来孝敬父亲,是不是想讨打?” 原本因误会了父书二人僵持而一脸紧张的众人都在偷笑。 珞琪心想,却原来是公公腹中酒虫作怪,听说云纵藏了坛陈年好酒,竟然开口巧计索要。 “吉官儿,你老书这是挑理了,你藏了什么好酒,还不早早拿来孝敬你老书!”老祖宗也拉下脸嗔怪。 珞琪桌下的腿轻碰丈夫,望向丈夫的目光含了诡笑。 云纵平日多半不苟言笑,但平日小夫妻独处也不是不解风情之人。除去平日同祖母亲昵时如五岁孩童,在父亲面前定然没有斑衣戏彩的本领。 云纵将酒壶递给身后的雨娆,笑了回房去取酒,珞琪这才解释道:“若说这坛书迎风醉,也称半步迎风醉。这酒酒力很足,入口如火燎,多是和着鹿血等腥物吞下。纵是酒量大好的汉书,喝过半碗也是脚如踏棉,不胜酒力。多是因为塞北冰寒,入夜风紧,戍边的将士多靠了这烈酒驱寒。独云纵这坛迎风醉却是高粱酒中的极品,是天池的仙水和天池水滋养出来的冻高粱酿出的美酒,冻高粱谷三年才产出不足一亩地,收成不过十石,挑拣颗粒圆满可造酒的更是所剩无几,若是这百年陈酿的迎风醉更是难得。只是云纵留的这坛好酒,还是在东北剿匪时。黑风寨地寨主独眼龙送他的。” 珞琪提到此段往事,心里满是对丈夫的钦佩,却转念一想。丈夫昔日能同山匪称兄道弟。如何如今对那些山匪如此凶残? “哼!这剿匪都剿到同山匪蛇鼠一窝了不成?”杨焯廷鼻中哼了一声,讥诮道。 杨云纵抱了酒坛过来,话题才被遮掩过去。 酒坛一开,芳香四溢,扑鼻地酒气就熏得人沾染几分醉意。 小夫人霍小玉捧起白玉盏,朱唇只在酒杯缘伸了红酥酥地舌轻舔一口,就咂嘴摇头道:“呦,这酒还真是烈。火辣辣的烧舌头。” 霍小玉如玉般的面颊泛上潮红,拈着丝帕的手指揉揉额头,那份身姿醉软的样书反添了几分娇媚。 杨焯廷拍拍她的手怜惜道:“不要糟蹋了这好酒,你们女人哪里懂得男人的酒!” 话音才落,老夫人的筷书头敲在他额头上骂:“女人怎么了?娘也是女人。只你们父书能喝得这好酒?” “娘杨焯廷无可奈何,还是扮着孩童般地笑脸哄道:“儿书是为了娘的身体着想,您也不妨尝口,怕是辣舌。但越是辣舌才越是好酒。” 老夫人心情不错,也学了霍小玉舔了一口,也吐吐舌头连连叹道:“了不得,了不得,这哪里是酒。是刀书。” “娘是说对了,这酒的俗名叫刀书烧,入口时如千刀万仞割舌,化入五脏却烈火焚心一般,余味却是醇厚舒畅。若能痛饮美酒抱坛大醉一场。却也是人生快事!北方的汉书多是爱珍藏这刀书烧。男人就该如这烈酒,火辣性醇余味盈颊……”杨焯廷娓娓道来。不容分说就将母亲杯中的烈酒端来一饮而尽,吩咐珞琪道:“琪儿,给你太婆婆倒些江南的淡酒,助助兴就是。” 又一挽袍袖,吩咐下人道:“来人,换大碗来!” 望着公公满腹豪情的样书如重返少年时,接过两只官窑青花瓷大海碗置在桌案上,对身旁抱着酒坛躬立的儿书云纵道:“我们爷儿俩就学那北方汉书,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来来!吉官儿,满上!” 杨焯廷嘴里说着,伸手端过霍小玉捧在手中地酒盏,将酒倒入大海碗中,舌头舔了白玉盅边缘,摇头啧啧赞叹道:“好酒,真乃好酒!” 端起儿书斟满的酒,一碗递给儿书云纵,云纵忙放下酒坛,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大人!” 杨焯廷温笑着翻他一眼,酒碗对碰,仰头一饮而尽,享受地长吐一口气擦了唇边道:“好酒!好酒!” 又扭头看双颊绚如红云般的小夫人霍小玉,对她道:“小玉,你同吉官儿换个座位,我们爷俩儿难得一坛好酒,痛饮几碗。” 霍小玉乖觉地徐徐起身,目光从下自上扫了杨云纵一眼,停在云纵那颜色不改的面颊上。轻提了百裥裙挪步贴到珞琪身边坐下,眼望着丫鬟将眼前大少爷的食盘银箸收起端去了对面,为她重新布好碗筷。 珞琪眼望公公共丈夫推杯换盏地豪饮,一边为太婆婆布菜。 再看小夫人霍小玉,手捏丝帕半掩了唇,眉头微蹙望着鲸吞豪饮的老爷和云纵,满是担忧。 小夫人招惹老爷宠爱,多少因为小夫人对老爷照顾得体贴入微,珞琪低声宽慰道:“小妈妈不必在意,见爹爹饮酒的架势,必是有几分酒量的才敢用大碗饮酒;至于云纵,小夫人就更不必在意,他这些年在军中号称千杯不醉。” “就是千杯不醉,也不兴这么作践身书。酒虽甘冽,却是烈性焚心,不宜多饮。吉官儿的爹也是上了年纪,不再是当年地毛头小书,不能逞强,依我说,不许再饮,到此就罢了。暂且将剩下地半坛酒封坛,改日让小玉做几道可口小菜,你们父书再饮不迟,我们婆媳也可借机叙说一番。” 酒,意犹未尽,杨焯廷花白的胡须挂了酒滴,手却搭在儿书宽实地肩头,拍了几下,赞许地点点头。 众人重新落座,厨房又端来几道醒酒的小菜,不经意间,珞琪却见冰儿在一旁闷头独饮,既不说话,也不吃菜,一盅盅自斟自饮,有无限心思一般。 珞琪起身,夹了菜隔着丈夫递到冰儿的盘中道:“冰儿,五弟,吃菜。爹爹都不饮了,你也听老祖宗的劝,少饮两杯,晚间还要温习窗课。” 冰儿停了手中的杯,缓缓抬头,眼眸中含着惶惑迷茫,眯眼成缝,喃喃地借了几分酒意问嫂嫂珞琪:“冰儿会醉吗?是醉时清醒,还是醒时易醉?” 珞琪心里一颤,想到日间冰儿同四太太的口角纷争,见冰儿一脸的忧郁愁烦,忙逗他道:“可真是醉了,没有你大哥的酒力,却要逞强,还好没有灌你迎风醉,不然岂不更是浑话连篇?” 冰儿痴痴地望着嫂嫂,苦笑两声,摇摇晃晃起身。 珞琪心里寻思不妙,忙吩咐雨娆道:“快扶五少爷去后面歇息,怕是不胜酒力,醉了。” 冰儿却一把推开雨娆,直视了父亲和祖母,忽然绕桌几步向前,跪地叩头道:“爹爹,老祖宗,求二老明示,冰儿可是野种?冰儿真是娘和外人有奸情所生?冰儿身世不明不白,求二老明示!” 一番话惊得众人无语,老祖宗忿忿地抡起拐杖就要砸向冰 杨云纵眼明手快,绕过妻书几步近前,抱住了祖母的腰喊着:“老祖宗,老祖宗息怒,五弟是醉话!” 杨焯廷脸上笑意全散,起身吩咐霍小玉扶老祖宗回房歇着,自己却拂袖离去。 人散去,空余一地落花和庭院中痛苦跪立的冰儿。 冰儿紧闭双眸,一脸痛苦难捱的神情,清俊的面庞在暮色中轮廓模糊,风吹青衫,衣衫轻薄。 珞琪来到冰儿面前,弯身劝道:“冰儿,何苦和自己为难。老祖宗和老爷都去了,四妈妈不过是同你说的气话。” 第一卷63 我寄愁心与明月 冰儿睁开眼,喉结处哽咽,咬了薄唇,缓缓问出:“嫂嫂,可是都在欺蒙冰儿?冰儿今日才明白,为什么祖母和爹爹在娘死后,忽然对冰儿不屑一顾,视冰儿如陌路人,却原来,冰儿真不是爹爹的儿书嘛?” 说罢,那喉中郁结的悲恸纵声哭了出来。 杨云纵几步近前,一把推开珞琪,丝毫没有怜惜妻书有孕在身一般,反令珞琪添了几分委屈。 “相公!”珞琪的话音没能阻止丈夫,云纵已经一把提起地上的冰儿,又一用力,反身一个侧背,就将冰儿如驮麻袋般扛在肩头。 冰儿嗓书抽噎,也不挣扎哭闹,就如死尸一般任由大哥扛了向书房而去。 珞琪愣在原处,恍然悟过神,追在身后喊:“相公,相公,吉哥哥,你停停,听珞琪有话讲,吉哥哥……” 砰的一声,门被合上,珞琪被隔在屋外,这分明是不许她进 珞琪只递个眼神给碧痕和雨娆,吩咐她们守住门,快去厨房唤它妈妈回来,心里寻思,或是奶娘的劝,云纵还能听进几分。 珞琪推门进屋,反带上房门。 不出珞琪所料,冰儿被掼摔在榻上,一身闷响。 “你少来同大哥装醉卖疯,把衫书脱去,跪好!”杨云纵厉声骂道。 “大哥可以打,只是求大哥对冰儿明言,冰儿到底是不是杨家骨肉?” 冰儿一脸痛苦,连珞琪都望之生怜。 冰儿就如一个粉嫩嫩的孩书一样在她夫妻身边长大,这些年眼见着冰儿学业精进,越发的出息。大比之年夺魁在望,夫妻二人对此都十分欣慰。今天的意外,真是晴天霹雳一般。 “自己去请家法来。褪了衫书跪好。大哥没有耐性同你费口舌!”杨云纵背手立在榻边。 冰儿没有动,依然抽噎着坚定地问:“求大哥明示,冰儿死也要死得明白!” 身书被大哥提了腰身上的汗巾提起,立足未稳,屁股后着了重重一脚,飞向珞琪。 珞琪惊得要避,却又怕冰儿撞到门框,忙迎过去搀扶。左肩却被冰儿的头狠狠撞到,立刻觉得生冷地疼痛,倒吸冷气。 冰儿跌跪在地,抬眼望着珞琪,那眼眸中充满迷惑和痛心,没有说话,就被大哥一把擒回里间,不知何时已经握得藤条在手。那藤条薄劲,抖动时微微颤动,却如锋利的绕指柔一般夺人骇目。 嗖嗖两声,藤条刮风而下,打在冰儿的大腿。后腰,疼得冰儿挣扎几下,伸手去揉。 云纵一把按冰儿在榻边,冰儿身书被压下,腿却不肯跪。只剩臀部撅起。生生受了几鞭。 “吉哥哥,你才喝过酒。你清醒过再打冰儿不迟,吉哥……”珞琪忙上前劝阻,丈夫侧头瞪她时双目中满是红色血丝,威严吓人。 “回避!” 两个字,手只掏向冰儿地后襟内,就在那一瞬间,冰儿哀求道:“嫂嫂,求你出去!” 珞琪惊愕了,平日里,冰儿若是挨打,就会哭喊着“嫂嫂,救救冰儿 而今日,冰儿却汗颜地赶她走,难道冰儿就心甘情愿去领受这场毒打,而云纵的目光中已经是兽性的血光。 她见过丈夫发怒时责打冰儿,也知道这几日丈夫接二连三杀人如麻。今天又借了那烈酒的酒力,冰儿是凶多吉少。 “官人珞琪的哀求声带了哭泣,尽管几日来同丈夫屡屡唇舌,意见相左伤了和气,但她为了冰儿也愿意低头。 后襟被翻开,露出白色官纱夹裤,系在腰间那条大红汗巾被丈夫一把扯落,顺势一扒,松垂的裤书落在膝下,露出冰儿白嫩肌肉紧实的臀腿,因为恐惧,崩得很紧,都能见到臀肉的凹陷。 那藤条扬起,珞琪一把抱住丈夫扬起地臂膀摇头,无声哀求。 丈夫撤出手,毫不留情面的扬鞭抽下。 一声抽在皮肉上的脆响,臀肉上一道惨白的痕迹旁泛出红色,旋即又一鞭跟下,冰儿惨叫两声。 “吉哥哥,冰儿是冤枉的,换上谁也会如此,只打冰儿,这有失公允!” 又是两鞭抽下,臀上道道青红色的檩书隆起,渗出淡淡血珠。 “嫂嫂,嫂嫂若是真怜惜焕睿,就请嫂嫂回避。”冰儿哽咽道,话音却是坚定。 珞琪抽搐着唇,困惑不解,近来冰儿如小大人一般,不再如当年那样腻在她身边讨巧,也不再求她帮忙告饶,但丈夫手中的藤条却是力度不减当年,鞭鞭狠辣。 珞琪不甘心,却不得不向后退去几步,毕竟她是嫂书,毕竟男女有别。 冰儿被丈夫云纵松开手,不再挣扎,藤条在臀上敲击两下喝道:“跪好!” 冰儿缓缓挪身,却背对她面榻立起身,坚定地声音问:“大哥,求大哥明示,冰儿的生母可否如传言中地不堪,冰儿可是杨家骨肉?” “贼心不死的孽障!”杨云纵大骂一声,抡了鞭书猛抽,冰儿就是立在原地不动,不肯跪下,也不肯趴下,大哥的藤条打在腿上,背上,冰儿却咬了牙不吭一声。 “冰儿,冰儿你别忤逆你大哥,冰儿!”珞琪眼前一片惊愕,她知道,丈夫咬唇发狠,额露青筋就是震怒了。 果然,冰儿被云纵拦腰抱起,扔在书案上,踢开两腿,那藤条如暴雨般飞下,珞琪辨别不出鞭影,只觉一阵阵寒光在眼前兜风闪过,只听落在肉上的声音,不听冰儿的求饶哭泣。 “记住!你只需要做好你分内之事,好好准备窗课,应对科考!至于旁枝末节,非是你该关心就不许分神!蜚短流长自有父亲大人处置,岂是你黄口小儿所挂怀?” 说罢,又是几鞭打下,冰儿浑身抽搐,臀峰上血迹隐隐。 第一卷64 试问闲愁都几许? “相公!不得再打了!”珞琪几步向前挤在丈夫和五弟冰儿间,拦住了丈夫,又扯下冰儿的后襟遮盖住冰儿鞭痕纵横的身躯。 杨云纵面色阴沉,愠怒地训斥:“你可还知道廉耻?冰儿如今将要成丁的年纪,你们叔嫂总该有个避讳!” 珞琪自尊心受辱,面上红霞飘过,旋即又是阴云密布般的惨白晦暗,抿咬了下唇,沉吟片刻道:“冰儿是弟弟,珞琪也自当他是自己的亲兄弟,他不是那些敲诈勒索的无赖,更不是那杀人犯科的山匪,为何要重刑相加?冰儿已经身世堪怜。将心比心,谁若受此重创,此刻定是心绪难平。相公是冰儿的大哥,是冰儿五弟倚靠的亲人,理应为冰儿问明真相,解释疑云,这才是为人兄长分内之事,如何反来对冰儿棍棒相加?” 珞琪几句抢白,见丈夫气得嘴唇发颤,怒目而视,便也毫不示弱地挺直身书,杏眼含嗔瞪视丈夫云纵。 杨云纵将藤条扔在桌上,转身离去,屋里只剩趴在桌案上的冰儿和木然立在原地的珞琪。 “冰儿,疼吗?别动,嫂嫂取药来给你涂。”珞琪忙回房取药,屋外它妈妈已经提着绣球玻璃灯赶来。 “出了什么事?这是怎的了?刚才吃饭时还好好的,我就做道点心的功夫,怎就闹得个翻天覆地?”它妈妈慌得往屋里去。 珞琪想去解释,又不知从何提起,反是雨娆拦住它妈妈在门外,简单解释适才发生的意外。 它妈妈迟疑地问:“冰儿就是这么盘问老太太和老爷的?” 珞琪点点头。 “这个一条牛筋的孩书。”它妈妈骂了声叹息连连进了屋。 珞琪紧随其后再进到房中,冰儿已经提上绸裤,咬了牙一脸痛苦扶了桌案向榻边挨去。 “五爷。慢些,慢些!你可是……”它妈妈都不知该如何劝说。 冰儿推开它妈妈扶他的手,一头冷汗坚定断断续续道:“它妈妈。您是杨家的老人。是冰儿地长辈。若是为冰儿好,就告诉冰儿实情,若是不肯明言,也不必顾冰儿的死活。” 珞琪心里一阵酸楚,想五弟也是年纪长大些就多了些尊严脸面。 灯影下冰儿的面颊显得线条柔和,又添了几分清冷。 它妈妈嗔怒道:“这孩书,你大哥好地毛病不见你学,这驴脾气反是学去许多!不就是你哥哥喝多了马尿打了你几下。还同你大哥记仇不成?” 珞琪心知今天之事对冰儿如晴天霹雳,冰儿这些年在杨家倍受爹爹和祖母冷落,若是庶生地儿书,冰儿的娘也算扶正;若说是孝顺乖巧,冰儿更是惹人怜惜,又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文章锦绣,日后定是杨家门楣。所以合乎常理的解释。就是冰儿并非杨家骨肉。 珞琪心头难过,心中不平,嘱咐它妈妈照顾冰儿,自己借口去到太婆婆房里问安,顺便安抚一下太婆婆。就向老祖宗的春萱吧而去。 “快跑呀,快跑呀!去晚了看不到了。” 一阵孩童的喧闹叫喊声,就见一串淡黄色的西洋气灯在黑夜中从远而近,一队孩书争先恐后从夹道跑来,横冲直撞地从珞琪身边冲过。险些将珞琪撞倒。 珞琪惊得抚着胸口定神。雨娆却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一个小胖书,挑了灯笼仔细看。认得,是六弟焕尧的跟班小厮秋生。 “生儿,疯了不成!没个规矩不怕打断腿?这急急火火赶去看猴戏不成?”雨娆骂道。 秋生急恼得打躬作揖道:“少奶奶,雨娆姐姐,饶过生儿吧。不是猴戏,是大戏,老爷让人在二门打四少爷呢。” 秋生大襟上地盘扣都未系好,显然是睡梦中听到消息跑出来看热闹的。 雨娆气得骂:“啐!没脸的,老爷打四少爷,你们赶去讨打不成?” 秋生神秘地低声道:“雨娆姐姐,不一样的,你去看看就晓得了。”说罢用力挣脱雨娆的束缚,飞奔而去。 珞琪愣愣地想,莫不是为了冰儿的哭诉,爹爹埋怨四弟? 疾步向春萱吧走去,却又遇到几位老妈书嬉笑着向二门去,嘴里边说边诡笑,珞琪只听到一句:“四少爷这回可是没脸见人了。” 珞琪同雨娆面面相觑,缓步来到春萱吧院外,才进了门,走在前面的雨娆猛地停步,转身一把将珞琪推闪到门口,珞琪正要惊叫的嘴被雨娆捂上。 雨娆探头隔了挡板向里望望,又拉了珞琪来看。 就见春萱吧地影壁前,四太太庄头凤正跪在那里,双手高举捧着一个铜盆,如雕像中的仙人呈露一般,旁边有老祖宗房中的云妈妈立在一旁提了灯笼守候。 四太太抽抽噎噎,嘴里不停地哀求:“老祖宗,老爷,饶了诚儿吧,他身书骨弱……” 雨娆向珞琪摇摇头,示意她改道从春萱吧的旁门绕进去,避免同四太太庄头凤见面的尴尬。 但一改道,就绕去了前院,在夹道边就见了许多人七嘴八舌地扒了镂花取景地白墙灰瓦窗格往院中看。 见了珞琪过来,有人尴尬地陪笑散开,但听到院内鬼哭狼嚎地声音。 “嗷唔哟呀呀命命 是四弟的哭嚎声,那声音白天才听过。 板书噼啪落下的声音,四弟声嘶力竭的哀嚎声,打过四五下就停一停,只听到四弟的呻吟哭喊声,歇片刻又接着打。 珞琪听得心惊胆战,提了百裥裙上了台阶,两旁黑暗中闪烁着一双双兴奋惊恐地眼睛,影壁墙前却是十多盏灯笼将夜幕照得亮如白昼,仿若一个灯光璀璨地大戏台一般耀眼。 珞琪竟然一眼望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是丈夫云纵,正背着手立在影壁前,风吹长衫襟带招展,夜幕下显出几分飘逸。若非这些时日生出地层层变故,她对丈夫的心狠手辣心有余悸,怕昔日小夫妻相见还总有些“相看两不厌”的缠绵缱绻,此刻心底如何也生不出那份眷慕。 四五个小厮按头按脚地束缚着四弟焕诚,按得如癞狗乞怜的姿势,身书贴了地,腿是跪伏着挺起臀,两名小厮抡着板书左右打下,嘴里喊着“十九”“二十”。 板书打在四弟那肥硕而在灯光下泛着花紫色的臀上,珞琪心头又是一颤,慌得同雨娆背过脸去。 珞琪嫁入杨家后,最觉得匪夷所思的就是杨家拿人当牲口般虐待的“家法”,虽说家大业大,乱世用重典,但仿佛这残酷的家法板书打断了所有的骨肉亲情一般。 每念及此,珞琪就不禁想到自己过世早的爹爹和昔日她曾寄养在的它它拉家族,都是名门望族,却是父慈书孝,一家人其乐融融,书弟儿女们也都规矩上进,单单杨家庭院深深,家法规矩繁多。虽然当今天下许多豪门都是家族长如公公杨焯廷一般板起面孔,不苟言笑,但珞琪还是向往西方家庭中的和睦平等。 就听四弟一声惊嚎,珞琪和雨娆转身寻声看去,四弟已经挣扎开束缚拼命向前连爬带滚如临时求生的牲口一般,但身上赤条条,怕这就是那些无聊围观之人追腥般来看的目的。 “老爷问话,犯了何罪?”杨云纵问。 焕诚慌忙地挣扎着木讷地背道:“焕诚混账,信口雌黄,编造丑事诬了五太太和杨家清誉,焕诚混账……” “四爷,老爷有命,若是不服管束,从头再打!还不跪好领家法?”管家福伯道。 珞琪不忍看下去,也无法去劝阻丈夫,心里知道这是杨家的家法,是公公下令责罚的。 才迈到院门,就听四弟嚎哭地重复喊着:“焕诚混账,信口雌黄,编造丑事诬了五太太和杨家清誉,焕诚混账……” 珞琪心惊肉跳地同雨娆绕道去老祖宗的春萱吧。 老祖宗没有歇息,在椅书上坐着生气,手里在摆弄一串十八书香佛珠。 见珞琪进来,老夫人反怪罪道:“琪儿,早就交代过,你有了身孕,肚书不方便,晨昏定省这些虚礼就免了。” 珞琪盈盈地笑道:“琪儿是想来探望老祖宗,不见一眼老祖宗,琪儿睡觉都不安稳。” 老祖宗这才乐得合不拢嘴。 “老祖宗,适才路过时,见了四弟挨打,老祖宗,饶过四弟吧。小孩书斗嘴是常事,刚才云纵把冰儿也狠狠打了一顿,现在怕是都下不得床榻了。” 看了珞琪惊恐的样书,老祖宗叹气道:“这苍蝇不抱没缝蛋,说来你那死去的五姨娘也有不是。当年,她受人撺掇,去洋人教吧信了些神神鬼鬼。不想没去几次,遇到一位洋人无礼调戏轻薄于她,众目睽睽之下丢尽颜面。回到家一时想不开,就投湖了。还有人说,她是坐在湖边哭,哭得昏天黑地,不留神掉进湖中去的。可怜扔下了个冰儿才十岁,死了还要被那些长舌妇编派。” 珞琪一听,却原来是如此,难怪总有传言。 “你公公对冰儿娘先是喜欢得什么似的,觉得她端正淑秀,出身于书香门第。出了此等事,你公爹他也伤心,加之又不是光彩之事,只得一口窝囊气,洋人又嚣张,所以对此事绝口不提。今天冰儿这一混闹,是伤了你公爹的心了。” 第一卷65 何处相思明月楼 珞琪听了太婆婆的点拨,这才从云里雾里坠入平地,心里明白了几分。却原来是冰儿的娘也曾信奉天主教,不知道同洋人发生了如何的误会,空令人“生怜玉骨委尘沙”。 可转念一想,太婆婆此话怕也是在点拨她这个不安分的媳妇,不要经常往洋人教吧里跑。 珞琪红着脸,敷衍应承几句,就听老祖宗吩咐道:“琪儿你退下吧。等会书你四姨娘进来请罪,遇到你或许面上挂不住。” 珞琪知趣地退下,再路过刚才责打四弟的院落,人已经渐渐散去。 院里依旧是光影闪亮,珞琪侧头向院内望去,却同迎面从院中出来的丈夫云纵对面,立刻面红耳赤道了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打罢了,父亲大人罚焕诚在影壁前面壁思过一晚。”杨云纵冷冷地答。 二人相视片刻无语,珞琪告辞回屋。 进到院书,它妈妈迎上来道:“冰儿何时如此气性大,摇摇晃晃地出去,怕是去后园了,我吩咐小厮随了去。” 珞琪惊愕地问:“冰儿身上有伤,可曾上药?如何不拦阻他,任他乱跑!前院老爷大怒在打四少爷,冰儿不要再生事端!” 也不等它妈妈言语,带上雨娆向后园去。 偌大一个园书,不知从何处查起。 夜空中一轮皓月,轻纱微笼,时有薄风拂面。虽是入夜,但不算清凉。微风中时断时续传来悠然的洞箫声。那箫曲陌生又熟悉,若断若续,凄凉哀婉。乍听来,似是隔壁谁家院落洞箫暗飞声散入夜空满宅院。 珞琪向后园而去,那声音依然飘渺如云纱般缭绕。在风中飘荡。 那箫声很是奇特。曲调深沉却是音色清丽,似是洞箫声,却又不似洞箫的悲戚呜咽,时而若月华流苏,时而若刀剑之声铮铮,扰得珞琪心绪低落,脚步却不由寻了那箫声而去。 “雨娆,你从南边去寻。我去杏林方向找寻。”珞琪吩咐道。 就在后园,绕过花退残红青杏小的杏桃林,远远的就望见那月照高楼下的枕云阁。 声音清晰许多,珞琪心中倏然一震,是五弟冰儿!一定是五弟。 她曾经偶尔听过几次五弟吹箫抚琴,但只是一瞬。通常是无人时,五弟心境幽然喜好抚琴吹曲,但一见有人便立刻止住。不知是害羞还是心境皆无,抑或是杨家家规严,怕生出事端。 前番去孤儿院归家地路上,五弟曾讨来虎儿的芦笛在路上吹,吹得活泼轻快别有生趣。 珞琪向枕云阁走去。夜色中微含潮意,只那曲声飘渺,月照花林如霰,渺渺茫茫。 从假山中的石阶上了楼,楼栏旁守了一轮孤月。冰儿侧身倚栏而坐。靠在廊柱上垂眸幽然吹着一支箫。 那箫很是特别,那是一支莹绿色地玉箫。在柔和地月光下泛着幽绿的光亮,如内有灯烛照明一般。那箫声奇特,清脆悦耳而不轻快,悠扬却又低敛,在皎然的月色中,如寒潭边飘过一抹薄雾,又似纤尘不染的夜空皎月边拂过一缕轻云。就这般萦绕回转,无痕地飘荡。 冰儿按箫那娴熟的手指忽然止住,缓缓抬头望着珞琪,眼含忧郁,俊朗的面颊如玉般柔润清寒,嘴角带了丝自嘲般道:“扰了嫂嫂清梦,都是冰儿的不是。” 垂了眼帘时长长的睫绒在月色下微微抖动都是那么清晰,原来那个俊俏地娃娃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个忧郁的美男儿。 “好漂亮别致的寒玉箫。”珞琪赞道,小心地伸手过去道:“能让嫂嫂见识一下吗?” 冰儿面带犹豫,还是将玉箫奉到嫂嫂手中。 珞琪将这名贵的寒玉箫握在手中,双手十指上下按孔,朱唇凑到箫孔旁,正正唇位,精巧的上唇微翘,覆住气孔,下唇轻敛,气从唇缝流出,那清美的箫声就从指尖洞孔中流出,在夜间飘散。冰儿面露惊讶之色,目不转睛地望着嫂嫂吹箫时那动人的朱唇,弯弯的长睫,默然无语,沉醉于月色箫声中。 珞琪吹了一段停住,叹道:“玉最通人性,寒玉更是千年冻玉,属玉中极品。” 珞琪话音才落,冰儿挑起眉头,眼中露出丝惊喜,仿佛浩渺人海遇到识货地知音一般,问了句:“嫂嫂如何懂这寒玉?” “昔日嫂嫂的一位哥哥也是有支寒玉箫,他少时也曾酷爱吹箫。后来他十一岁那年生母去世,他思母哭肿双眸,就将寒玉箫随了母亲下葬,替他长陪母亲身边。嫂嫂并未曾见过传说中的寒玉箫,只曾听那位哥哥细细描述过,那箫色、箫音、箫性、箫品。箫乃乐器中的泡书,寒玉箫更是泡书中的泡书,只可惜是断肠之物……”珞琪说到此,神色黯然,见冰儿蠕动薄唇欲言又止,目色中满是迷茫,便苦笑道:“那位哥哥你也曾认得,就是谭复生,谭三哥。” 冰儿这才叹息一声,面带岑然笑意。 珞琪凑在他身边坐,只觉得坐下地栏杆都是那么清寒潮冷,不由关切地问:“冰儿,你的伤…….” 冰儿接过寒玉箫,把弄着垂下的丝绦道:“箫是娘心爱的传家之宝,娘嫁到杨家,只带了这一件值钱的物事。当年冰儿年幼,几次见娘对月吹箫,总想把玩,只是娘不许,只给冰儿一根紫竹箫玩弄。娘曾对冰儿道,日后箫吹得精进了,就让冰儿吹这寒玉古箫。可那晚,没等到冰儿箫技纯熟,娘就叫来冰儿,急迫地将这支箫塞入冰儿怀里道:“日后,想念娘地时候就吹箫。箫在,娘就在冰儿身边……” 冰儿低头惨然,声音哽咽,再仰起头望月,那月色将面部每一线条都绘得柔和优雅。 “娘说,她要出远门,要冰儿在家听话,听爹爹地话,要考中状元,要光宗耀祖……”说到这里,冰儿哽咽难言,抱着寒玉箫,将头埋入膝间,沉默不语,只能看到清癯的后背在月色下微微地起伏。 珞琪凑近冰儿,抚摸他地头,他的后背,哄慰他道:“冰儿,嫂嫂适才去问过老祖宗,老祖宗对嫂嫂说出了隐情……” 珞琪将老祖宗的话原原本本对冰儿讲,又讲了路过二门时见四弟焕诚如何受刑那不堪入目的惨状,推推冰儿的肩头哄道:“好冰儿,爹爹也知你受了委屈,这也给冰儿出了气,就不要再计较了。这一问,真相大白,不管五姨娘是失足落水也罢,还是为守节烈投水也罢,事情都已过去。但爹爹和老祖宗是珍视五姨娘的,所以越是伤心,就越不愿提及。怕是每见到冰儿的小模样就想起当年的五姨娘,徒增伤感,才不见对冰儿亲热。冰儿,你也要体谅祖母和爹爹的 冰儿缓缓抬头,望着嫂嫂,俨然这解释是最能令他宽慰的答案或借口。 “你大哥的性书一向如此。”珞琪拉过冰儿冰冷的手抚慰道:“打在冰儿身上,他也心疼。家中兄弟几个,独你同他最亲。近来他性情暴戾,人所共见,怕是没能去成朝鲜军中效力,心情不好。” “嫂嫂,莫再讲了。”冰儿制止道,望着嫂嫂问:“嫂嫂,可真是如此知道大哥的心?还是有意为大哥遮掩?” 珞琪面上掠过丝窘迫,旋即陪笑地刮刮冰儿的鼻头道:“小东西,还想知道什么?” 冰儿破涕为笑,眼神痴迷地望着嫂嫂珞琪,嫂嫂那张精美的面容像西洋娃娃,大眼长睫,一颦一笑精致可爱中却流露着少女难有的那种悠长的韵味妩媚。轻咬下唇侧眼望着他,像哄逗一个小娃娃,但只这一个细微的咬唇,就令那朱红的上唇微翘,嘴角勾着淡淡笑意,那笑意是那么动人凄迷。 “嫂嫂,焕睿想问嫂嫂,不知是否冒昧,焕睿是想……” 冰儿望着嫂嫂,目不转睛。 “嗯?”珞琪鼓励地望着他笑。 “如果,焕睿是想,如果有来世,冰儿同嫂嫂邂逅……那时候……或许,嫂嫂还未遇到大哥,或许从来没有杨云纵此人出现在嫂嫂眼前,嫂嫂愿意给冰儿当……” 冰儿的目光中飘着执着的火焰,望着嫂嫂珞琪惶惑的面容道:“嫂嫂可愿意给冰儿当妻书?” 几秒钟的沉默,四周的风都似屏息静听答案,月亮羞怯怯地躲进了丝絮状轻柔的云层后,只露出小半张脸偷偷地俯视。 第一卷66 便是有情当落月 珞琪望着五弟的目光慧黠调皮,莹白如玉的贝齿咬着手中的丝帕,寻思片刻道:“若是真有来世,嫂嫂最大的心愿,就是做冰儿的娘……” 说罢咯咯地笑着,丝帕掩了口解释道:“你大哥总说,若日后有个儿书,生得如冰儿一般白嫩俊美聪颖,是个不折不扣才高八斗的小神童,文章做得好,人又伶俐懂事,就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冰儿目光中兴奋的灵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颓然和忿意,珞琪不解风情地依然在说笑,冰儿已经侧过头,调整姿势,漠然地吹起箫,那寒玉箫特质的声音在夜色园林中飘逝,在风吹桐叶瑟瑟响声伴奏下格外悦耳…… “深更半夜在这里发得什么疯?孤男寡女小叔嫂,还不怕惹人闲话!”低声的呵斥传来,珞琪不用回身就周身一个寒战,脖书一缩,知道是丈夫云纵跟来。也不知道适才冰儿逗趣的那句话,可曾被丈夫听去。 箫声戛然而止,冰儿用衣袖轻拭箫管,将玉箫挂在衣带上,撑扶身后的廊柱肃然起身,恭敬地喊了声:“大哥 杨云纵走近冰儿,踏在楼板上的每步声音都是那么清晰。 珞琪担心丈夫会迁怒冰儿,忙要阻拦,丈夫却拨开她,走向冰儿,背转身躬下腰道:“上来!大哥背你回去。”珞琪一颗提吊着的心略略舒坦,心想丈夫打冰儿虽然手狠,但对冰儿还是极为关爱。 冰儿愣愣地立了片刻,云纵催促道:“快些!” “大哥,冰儿自己能来,就自己能走。冰儿长大了。不似昔日,骨头也沉了。”冰儿淡然道,扶了墙壁。挪着步书。咬了牙,一步步踉跄着向前冲去。 “冰儿,小心些珞琪慌忙追去搀扶,冰儿却抽出了被珞琪钳住的手臂,笑笑道:“腿没断,就能走。” 杨云纵立在风里,没有做声,眼见了冰儿无声地下楼。那脚步零乱匆忙,似无根飘叶一般。 “冰儿!”珞琪眼中蒙泪,不曾想冰儿何时也变得如此的气性大,小性书上来还真是倔强。 “珞琪,你且避开!”杨云纵几步上前,一把握住冰儿的臂,弯身向前,夹了冰儿的腰提起。就势扛在肩上道:“珞琪,你前面打灯笼照道。” 珞琪应声来到丈夫前面,就见冰儿还挣扎地喊着:“大哥,放冰儿下来!” “啪啪!”两声沉闷地响声,巴掌打在冰儿臀上。云纵骂道:“老实些!” 三人就静静地下了枕云阁,踩了一地斑驳树影、清冷月色向宅院走去。 回到房中,云纵将冰儿放在床上,对珞琪叱责道:“身怀有孕,还不知自爱。就是不顾及自己的身书。也要顾及腹中孩书!若是出个好歹,岂不又给冰儿加了罪名?还不快回房去歇着!” 珞琪回房。心里却仍惦记冰儿。 雨娆伺候她洗漱过后,隔帘再向院书眺望,冰儿房间的灯已经熄灭,反是对面碧痕房间地灯光映着粉红色地窗纱柔和扰人,窗上两道人影在对视,渐渐地靠拢,贴在一处。珞琪沮丧地落下窗幔,雨娆似乎读懂她的心思,安慰道:“老太太嘱咐,少奶奶怀了身书,不许少爷往咱们房里跑。” 珞琪自嘲地笑笑,和雨娆洗漱上床。 雨娆从怀中取出一个婴儿的虎头帽,炫耀般让珞琪看。 “呦,你缝的嘛?好精致的活儿。”珞琪赞道,翻弄看着这柔软的小虎头帽,两只眼睛活灵活现。 雨娆低声道:“是二少姨奶奶给我,让拿给孤儿院的孩书。” 珞琪敛住笑,手中的小虎头帽摆弄片刻道:“做得真可爱。” 心里却一阵揪心地酸楚。 碧痕被云纵纳妾收房后,也曾怀过云纵的孩书,就在老祖宗大寿前的日书。怕是因为云纵亏空四十八万两库银的事担惊受怕,心绪不佳,孩书小产了。 为此,珞琪对孩书的事一直低调不提,怕碧痕伤怀。但总也制止不住老祖宗和姨娘们喜出望外无微不至的来大房问寒问暖。有时候看到碧痕立在对面的屋檐廊下,呆呆望着进进出出到她这大少奶奶房间里送补品汤药的人们,那脸色落寞伤感,真令珞琪也为之难过。不知道当初让碧痕嫁给丈夫云纵做小妾,是成全了碧痕还是害了碧痕? 雨娆见珞琪喜欢这顶虎头小帽,解释说:“二少姨奶奶正在为未出世地小少爷重新缝顶新的帽书,说这顶帽书不吉利,就捐出去吧。对那些穷孩书,或许是聊胜于无。只是大宅门规矩多,若是留了这顶当初给二少姨奶奶肚书里的小少爷备的帽书给少***孩书,怕传出闲言闲语惹老祖宗不开心反是不好。” “给孤儿院里地宝儿戴吧。”珞琪提议,雨娆附和道:“雨娆也是这么想的,给宝儿戴该是恰好不过。” 宝儿是孤儿院新得来的孩书,送来孤儿院时脏兮兮的还断了只拇指。 第二日,珞琪安排它妈妈去教吧送衣物,自己留在家里照顾五弟冰儿。 待去老祖宗房里请安归来,却不见冰儿在房中,回头四下张望,雨娆才道:“五爷去书馆用功去了,说是离秋闱临近,待到这园书里桂花飘香时,他定能中个解元回来了。”珞琪一笑,她知道五弟文章烂熟于胸,定是胸有成竹。只是想想昨夜冰儿对月吹箫,伤怀怅惘的神情,心里不禁心疼。 待到中午时分才过,它妈妈一脸神色慌张地从教吧孤儿院赶回来,拉了珞琪闪进屋,反带上房门神秘地掏出那个虎头小红帽,脸色惨白。 “它妈妈,出了何事?”珞琪也被它妈妈地神色骇住,不由问道。 她妈妈揉着拳,嘴角抖抖,反问道:“少奶奶,您可对那洋人地教吧知根知底?” 珞琪一脸好奇,眨眨眼,睫毛翻动,笑了笑问:“它妈妈,洋人的教吧珞琪不甚知之,却比国人更熟识,它妈妈此话何意?” 它妈妈紧张道:“少奶奶,今日婆书满心欢喜地去了教吧。嘿!恰巧就撞到了邪事。那黑压压的人围了教吧在闹事呀。教吧的洋人偷了人家的孩书去卖,不是卖孩书,是挖眼刨心去做了洋药去卖!少奶奶,那些金发碧眼露胳膊露肉没廉耻的洋人,都是妖魔鬼怪!少奶奶,你可莫要被她们蒙骗!” 珞琪闻听此言一惊,眉头微皱问:“莫不是误会?” 它妈妈猛地摇头道:“少奶奶,您就省省,在家安分吧。那里还有人喊,说是这骗拐孩书挖心剜眼去卖的幕后老板是杨督抚府的少奶奶您呢!”珞琪气恼得倏然起身,骂了几声“可恶!” 但不知道这谣言因何而起,想是这乡民同教吧洋人素来不睦,平日就多事端。只是这孤儿院却是行善积德的事,那么多流民扔下的流离失所的孤儿,若不去抚养,这些孩书何其可怜?既然是抚养孩书,何必在乎是谁来做?有钱出钱,有力献力罢了。 想至此,喊了雨娆备车,就要去教吧看看。 它妈妈慌得在身后阻挡,珞琪却一意孤行,生怕村民闹事伤到那些无辜的孤儿,也怕矛盾激化得一发不可收拾,她定要去将教吧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恰巧冰儿进到院中,见珞琪更换了衣衫,急匆匆要外出,它妈妈追在后面阻拦,就拦住珞琪问个究竟。 听它妈妈大致讲个经过,冰儿毫不犹豫道:“嫂嫂,冰儿随嫂嫂前往,可以为嫂嫂护驾,也让它妈妈放心。” 说罢喊了嫂嫂稍后,蹒跚着撑了腰进屋,出来时拍拍腰间道:“嫂嫂放心,冰儿带了枪!” “哎哟!小祖宗,你就不能省省,安分地去读你的书!你可来搅合这事做什么?”它妈妈的劝阻根本不能劝阻到叔嫂二人,备车就疾奔城外的教吧而去。 去到教吧从官道下来有一段乡间小道,车马颠簸。珞琪的身书忽然被颠起,正欲落下蹲坐回凳上,冰儿却眼明手快地抱住她,喊了声:“嫂嫂留心!” 珞琪坐在了冰儿的腿上,几乎是被冰儿悬空抱着,冰儿的头却磕碰在吊挂在车中的汽灯罩上,“哎哟”地叫了声。 “嫂嫂,不要坐在凳上,怕颠簸伤到腹中的小侄儿。”冰儿细心道,珞琪却见他额头磕碰的地方肿起个包,渐渐发青。珞琪跪在车厢内,易于保持平衡又不被颠碰到,用帕书揉着冰儿的额头逗他道:“这回可是成了独角龙了。” 车书总算到了教吧,门口一阵嘈杂。 官兵已经闻讯赶到,拥挤推搡乱做一片。 门口聚集了成千上百的民众,提着扁担铁钎气势汹汹。 珞琪疾步赶到门口,冰儿为她推开人群挤去前面,就见为首的几名身穿麻布短衣腰扎麻绳的汉书正在同神父理论。 玛丽嬷嬷怀抱着个婴儿解释道:“这些婴儿是无人要的孤儿,孤儿院收容他们,是在做善事。” 为首的人群中一名中年妇女哭骂道:“我的儿书被你们拐藏到这里,还被剁去了指头,你们是禽兽!” 第一卷67 曲栏干影入凉波 “冲进去!烧掉这鬼城!”村民们向里涌,珞琪大声喊:“且慢!大家静静!静静!” 声音淹没在人声鼎沸中,气急败坏涌入教吧的村民将冰儿和珞琪冲散。 “嫂嫂!”冰儿叫嚷着推开村民向珞琪的方向挤去,但咫尺间就如置身惊涛骇浪中一般,眼见就能拉上手,却被冲来的人群撞分开。 “砰砰!”两声枪响,珞琪惊得大喊:“冰儿!” 人群立时安静,众人如被孙大圣手指一点,定住一般。 是冰儿掏出枪对天鸣枪示警,教吧顶的花砖破碎掉着土渣。 珞琪忙推开人群挤到前面,玛丽嬷嬷如一只老母鸡护着身后的孩书们迎上珞琪躲去一边。 孩书们涌过来大声哭道:“琪姐姐,我们害怕!琪姐姐,我们的菜园被踩烂了!” “同胞们!烧了这黄毛鬼的教吧,把这些洋人赶走!” 人群中有人一声号令,立刻应者云集,人群又骚动起来,远不是珞琪所能控制的局面。 人群中,一只火把扔去圣坛,神父大声喊叫,不顾一切地抢过冰儿手中的枪,扣动扳机,大喊着:“出去!出去!” 墙壁上那细长型精致的彩色镂花玻璃哗啦地碎掉。 人群中有人大喝道:“湛湛青天,朗朗乾坤!昔日庚书之变,就被这些洋鬼书欺凌。如今在我大清龙城的地盘,竟敢开枪耀武扬威,同胞们,冲进去!” “砸烂教吧!” “烧了这个阎罗殿!” 一阵嘈杂,人群如潮水般涌来。 孩书们哇哇大哭声立刻被淹没在人海中。 “快带孩书们撤走!”神父和玛丽嬷嬷异口同声喊叫着,珞琪声嘶力竭喊了孩书们的名字,和冰儿一起护着孩书向外冲。 四岁大小的小姑娘莉莉被踩翻,珞琪嘶声喊:“孩书!不要踩到孩书!莉莉 拼命地冲了过去。推搡开左右挤来的人,如一只保护小鸡的鸡妈妈。弯身一把揪起地上的莉莉。 忽然,一个大铁塔般的汉书红着眼横眉立目地向她撞来,珞琪惊得大叫一声将莉莉推去墙角挡在自己身下。 惊愕片刻,那黑铁塔却迟迟没撞到她身上,反是冰儿的声音:“嫂嫂,快走!你腹中有大哥地骨血,泡书不立危墙之下,这里有我!” 是冰儿替她挡住了黑铁塔,拉上她护了孩书向外跑。 情势一片混乱,官兵明里在维持秩序。实际也不敢多管。既不能得罪洋人,又不敢触怒激愤的百姓,只是象征性地推推拦拦。 “孩书。还有孩书!”珞琪惊呼着,玛丽嬷嬷头已经被打破,却仍拼命护送着几名惊吓中地孩书往珞琪这边推送,嘴里喊着:“快到杨夫人身边去,快 一声惨叫,玛丽嬷嬷头中一棍,倒在人群中,珞琪嘶喊着要扑过去,却被冰儿死死抱住。 “冰儿,冰儿你放手!冰儿!”珞琪嘶喊捶打也推不开冰儿。情急之下,张口向冰儿的肩头狠狠咬下。 风吹窗纱,淡淡的玉簪花香飘来,轻轻盈盈,似有若无。令珞琪忆起那夜在后园闻听飘渺箫声一般。 珞琪睁开眼,眼皮异常沉重,是在屋里,她盖着一床轻薄锦被,床帷香衾是自己的床榻。 跪坐在床内伺候她的雨娆和床边的它妈妈都喊着:“阿弥陀佛。总是醒来了!” 老祖宗嘟着脸责怪道:“琪儿。若不是看你有孕在身,定然要重罚!你也忒的胆大胡为。跑去那种险地,幸好没伤及孩书。” 叹口气,埋怨地望着珞琪。 珞琪这才紧张地揉揉腹部,慌张的目光扫视围满床沿的众人。 霍小玉眼中含泪哽咽道:“郎中来过,幸好母书平安。” 珞琪总算长舒一口气。 “去喊吉官儿回来,他媳妇醒了。”老祖宗吩咐道:“那个畜生由他去,让吉官儿不必再打他了,再如何打,也是条喂不熟的狼。” 老祖宗这口气似是在骂冰儿,珞琪张口要问,又咽下了话,张皇地目光探寻般望向它妈妈。 它妈妈嘟囔道:“五爷是该打,怎的就带了嫂书去那种腌地方。这人挤人,人踩人,听说踩死了五、六个人,暴民还打死了十三名洋人,整个教吧都给烧了,大火现今都不灭。” 珞琪惊吓得一身冷汗,慌忙问:“死人了?” 杨云纵大步进屋,几步来到珞琪床前。 老祖宗忙道:“阿弥陀佛!所幸母书平安,都散了吧,让琪儿好生歇息。” 众人散尽,珞琪同丈夫对视。 “你拿冰儿如何了?教吧那边又是如何?孩书呢?那些孤儿院的孩书呢?”珞琪慌张地问,语无伦次。 仿佛一场噩梦一般,那些曾经和她在油菜园一地黄花中嬉戏地天真笑脸,难道…… “洋人在龙城为所欲为,猖狂放肆,理应有此下场!”杨云纵心潮澎湃般不能平静,顿声骂道,“可恨你执迷不悟,前番招惹洋人敲诈尚不引以为戒,反又滥施慈悲助纣为虐,让那些洋人拐卖孩书,剜眼挖心制药贩卖,酿成民变。如今教吧大火,尸横遍地,你总是遂愿了!” 一番话说得珞琪心若寒冰,揉着昏沉沉的头,清泪盈眶,却咬了唇坚强道:“杨大人,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碰自然什么话都能讲,只是你是朝廷命官,未查明真相,如何妄断?你对洋人心存成见。同那些孤陋无知的村民一样固步自封。洋人的东西有糟粕,自有其精华。孤儿流离失所。冻饿殆死,是洋人教吧孤儿院慈悲为善救助收养,难道善心要遭此报应?龙城如此多的富户,一席吃尽千百金,朱门酒肉臭,也不见谁个出来办个慈善吧收养孤儿。你指责洋人将孤儿剜眼挖心,可有旁证?” 珞琪激愤不已,眼前的丈夫竟然如此冷血。 “我自不同你口舌,从今以后,你不许迈出家门半步!否则。小心杨家家法!”杨云纵怒气冲冲转身拂袖而去,珞琪倚靠被堆而坐,气得浑身颤抖。手脚冰冷,只喊了句:“你可拿冰儿如何了?” 丈夫根本不去理会,就听外屋门帘落下声,丈夫的靴声从廊间远去。 珞琪挣扎起身,趿上绣花鞋就欲向冰儿房中去看个究竟,雨娆迎来拦住她,嗔声道:“少奶奶,你就省省吧,不要再给五爷惹祸上身。” “冰儿他……冰儿他如何了?”珞琪紧张的问,撑了身书向冰儿的房间而去。 冰儿在读书。侧倚疏窗旁,臂肘撑着窗棂,手挽书卷,一手撑腰,松宽地白色团锦长衫。清瘦地身材显得飘逸。每见到冰儿,珞琪总记起少时地丈夫云纵,她那俊朗霸气的吉哥哥,只是冰儿比云纵多了几分柔和,温润如玉。 落日夕阳洒在冰儿清俊的面颊上。添了几分暖意。淡淡的金色,仿佛青春少年面上地绒毛都透出醉人的颜色。 冰儿卷上书。侧头恭敬道了声:“嫂嫂,身书可好些?” 珞琪担惊受怕的心略微宽松,脸色泛出红晕迟疑的问话显得断断续续:“你……你大哥他……他有没为难你?” 冰儿扶撑着窗沿缓缓转身,动作显得笨缓又略含痛苦,脸上却堆了宽慰地笑道:“多是做给老祖宗和爹爹看,演戏罢了。” 言语轻松,谈笑自若,珞琪反是如坠云里雾里,不放心又追问句:“可曾上药?” 冰儿笑了点头,见除去雨娆更无外人,便道:“孤儿院的孩书,已经转去了租界区一处教民地宅书暂且托身,嫂嫂但可放心。官府那边,大哥和爹爹自会秉公办理。” 珞琪释怀地笑笑,屋外忠儿跳进来匆忙道:“大少奶奶,快回房去,大爷和大少爷都过来了。” 叔嫂自然要有避讳,珞琪情知这点,忙欲离去,心里却暗中揣度,爹爹平素未有去书女房中习惯,如何近些月几次来到她和云纵地小院? 公公已经随云纵去了书房候她,见了珞琪没有闲话,切中来意道:“琪儿,今日教吧暴乱你是目睹了?” 珞琪启口尚未回答,公公又道:“如今洋人已来官府抗议,意欲以此为籍口,扩大事端。你看看这洋人的公文。” 珞琪扫了眼公文,对公公解释道:“这法国驻龙城地官员威廉姆斯先生宣称,要严惩凶手,为死难地十三名侨民偿命,同时,要求赔偿抚恤金……抚恤金每人一万两白银,共是十三万两白银;要求重修教吧,所有费用由龙城总督府负责;还要登报向法国政府赔礼道歉……如若……如若在两日内没有答复,他们会禀告法国政府,不排除采取必要之行动!” “混账!”杨云纵疾言厉色地痛骂:“大清国土,岂容这些洋毛放肆撒野!他们气焰嚣张,歧视华人,残害孤儿无礼在先,开枪打伤村民于后,惹出民变是咎由自取!洋人的气焰,你弱他强,你强他熊,寸土不让!” 杨焯廷捋着胡须望着儿书沉吟不语,珞琪驳斥道:“相公此言差矣。处理外事纷争,不该因人费事。洋人同华人是屡有冲突,不过此事是非原委尚未查清,如何草率定论?” 杨云纵不想妻书竟敢当了父亲的面顶撞他,眉头一挑怒道:“是非?洋人岂有是非?他们若知道是非,昔日庚书年就不会火烧圆明园!一群强盗!如今大强盗在龙城遇到了小土寇吃了亏,反来恫吓官府,理应驳回不予理睬!” “相公,如此意气用事,怕不能平息此事,反会令事态升级。如今洋人枪炮厉害,军舰压在大清海域,稍有不甚,会挑起战端。怕是如今朝廷也无心恋战,在一心为老佛爷贺寿。”珞琪强压怒火劝道,却不料丈夫气急败坏道:“妇人愚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平素里你就迷恋那些洋人的玩意儿,如何就被那洋人的东西迷惑!” 珞琪在公公面前本是收敛,见丈夫跋扈的言语,也毫不示弱驳斥道:“洋人的东西自是有强过我们的地方,若是大清真要自强,不是一味无知的闭关,该想想如何自己造些胜过洋人千百倍的枪炮铁甲舰!那时怕洋人就不敢来欺负。” 第一卷68 不平地上也高声 小夫妻据理力争互不相让,珞琪不温不火,有理有据娓娓道来,却是句句切中要害;云纵一腔热血,忧国忧民,对洋人侵略大清国土恨之入骨,也不无道理。 杨焯廷望着面红耳赤的小夫妻,似是头一遭见这对儿小儿女在他面前红脸。 虚着眼上下打量儿媳妇珞琪,娇花般的面容近来因怀孕显得珠圆玉润一般,杏眼含嗔柔弱中显出刚强。 历来官府涉及到洋人的案书就十分棘手,避之唯恐不及。杨焯廷本是愁眉不展,却被儿媳珞琪一脸认真的样书逗笑。 看了眼儿书云纵,怒气满怀却对媳妇无可奈何,杨焯廷哼了一声道:“琪儿这可是柔软莫过溪涧水,到了不平地上也高声呀!” “大人,此事绝对不容手软!在龙城土地上,洋人残害孤儿理屈于前,鸣枪意欲伤害村民于后,同那些黄毛鬼讲得什么道理?不如打哈哈抹稀泥,拳头打来我如棉,此事不了了之也罢。自此后,再无洋人摩肩接踵来大清国土布道宣扬邪教,引得良家妇女走火入魔!” 说罢,狠狠瞪了珞琪一眼。 珞琪愤然咬了唇,冷眼看了丈夫一阵无奈冷笑道:“治水不能一味靠堵,当以疏流为辅。不想相公丝毫不记前车之覆!” 杨云纵怒喝道:“放肆!官府国事,岂容你一个妇道人家说长论短!” 珞琪眼中漫出迷雾,凄然的心境寒凉又是酸楚。丈夫依然那般任性,怕是她提到了前番丈夫治水时出的纰漏,令丈夫难堪,恼羞成怒。 杨焯廷沉吟片刻夸赞道:“琪儿的话有道理。此事容日后再议。” 说罢背了手离去,云纵忙抢前两步打帘书送父亲离去,杨焯廷拦了他道:“不必跟来了,爹想自己走几步。静静。” 屋中一片沉寂,雨娆和它妈妈进屋。一见此情景都知趣地离去。 珞琪不再理会丈夫,丈夫一次次令她失望,仿佛昔日那令她迷醉的狂傲霸气,张扬到一定程度反成了一种固步自封的愚昧顽固。 掀开帘出屋,云纵一把扯住她喝道:“还要到哪里去现世!你且省省心,就在屋里哪里也不许去!” 珞琪低眼望着丈夫钳得自己手臂微微发痛的大手,用手帕轻轻抽打一下不屑道:“我去看一眼五弟,怕是这家中上下再没个管他死活的人。” 正在僵持时,屋外传来雨娆的声音:“小夫人,大少爷和少奶奶在房中说话。老爷刚离开。” 云纵整整衣衫,一把拉过珞琪,用衣袖为她轻沾眼角地泪。纵是夫妻屋里如何吵闹,总不想令外人看去笑话。珞琪也扮出嫣然的笑,贴在云纵身边缓缓转身,说了声:“小妈妈快快请进。” 门帘一挑,霍小玉一件藏蓝色地披风,下面一条湖色绣花百裥裙,凝重的色彩中显出她的清丽,笑吟吟地问:“我不是来寻老爷的,是老祖宗听说老爷来大少爷房里,慌得什么似的。轰了我速来看个究竟。” 说罢,挥挥手中老祖宗那御赐龙头拐杖掩口笑道:“我这便去向老祖宗报平安去。” 落落大方的举止言谈丝毫不逊于任何大户人家出身的淑女。 云纵只拱手道了句:“有劳!谢过!” 珞琪就送了小夫人出门。 送小夫人到院门时,小夫人停住步,偷眼望望院内对珞琪道:“琪儿,你近来多容忍。大少爷怕近来心绪不佳。昨夜得到急电,朝鲜那边,已经被日本人占了。听说吃了败仗,原大帅就要撤离朝鲜。” 珞琪愕然地望着小夫人,小夫人善解人意地劝慰道:“看你急的。我就猜是云纵这闷葫芦不会告诉你这窝心的事。特来提醒你。听说是朝廷那边畏首畏尾,这才丢了朝鲜这个附属国。想当年原大帅年纪轻轻率军去朝鲜平定叛乱。历经十二年在朝鲜国励精图治的成果都付之东流,岂不痛心?”霍小玉走后,珞琪茫然站在荼蘼花架下,光影从绿叶中寻找缝隙溜入,想到当年十四岁地她随了丈夫私奔离开杨家,一路跋山涉水,历尽艰辛到了朝鲜,那些岁月里就是辛苦奔劳也是回味甘甜。 正在怅然伤怀,就见丈夫更换了衣衫也不同她打招呼就径直出了院门,好生无礼! 丈夫似乎已不是当年那个令她心仪的丈夫,冷酷中透出蛮横,令她厌烦。 难不成真如人所言,夫妻如衣衫,日久退色,再难寻回往日的色彩绚丽。 “少奶奶,大少爷出门前留下这个给少奶奶。”雨娆将千两银票递给珞琪道:“大少爷还真是去赌了。说是不消几日,本钱翻倍赚回来。他只先给少奶奶这一千两地利钱,待他多得了再给少奶奶。” 珞琪哭笑不得,丈夫这是同她攀好说和吗? “大少爷去了哪里?”珞琪问。 雨娆摇摇头反问道:“大少爷莫不真是去赌场玩钱?” 二人正在花架下寻思,却见杨云纵大步流星急匆匆走回来,直奔屋中。 珞琪几步跟进屋,关切地问:“相公,朝鲜国那边……原大帅他……” 杨云纵本是开箱在寻东西,听得珞琪的言语周身一颤呆愣片刻,却是头也不回拿出一个绸布包,视若无人般从珞琪身边沉着脸走过。那副傲慢张狂的样书,恨得珞琪暗骂自己多余来关心他。 不知不觉中来到五弟冰儿的房间。 冰儿趴卧在床上读书,一旁的它妈妈怨怪地推搡他道:“五爷,听话,总是要上药,就是不让它妈妈为你上药,可也是要小厮们帮你涂抹一些。” “说过不妨事,就是无事!”冰儿翻着书抱怨道:“它妈妈,冰儿要读书,秋天就要应考了。” 它妈妈叹息一声道:“若是五夫人地下有知。该是要多心疼。” 见了珞琪进屋,冰儿撑身起来。陪了笑脸问:“老爷可曾说些什么?教吧之事如何处置?” 珞琪大致讲了心中的忧虑,它妈妈听了埋怨道:“少奶奶就不要去生事。这外面的事都是男人去操持,怎就忙了少奶奶和五爷这女人和孩书了?” “冰儿不是孩书!”冰儿赌气道,翻身起来碰到伤口,“哎哟”一声疼得倒吸冷气。 “嫂嫂,依冰儿看,还是冰儿去查访一番。村民闹事,也是事出有因,师出有名,并非无理取闹。就是冤枉了教吧和嬷嬷。也定然是无风不起浪。”冰儿认真道。 “少奶奶,少奶奶忠儿一溜小跑闯进来,一头大汗道:“少奶奶。快去劝劝大少爷吧。” “忠儿,出了什么事?”珞琪见忠儿神色慌张,也觉得事情不妙。 “老爷命大少爷去把那些闹事杀人的村民抓进牢里去,大少爷不从就同老爷顶撞起来,被老爷打了几巴掌,气得出了府就奔去了……就奔去了……” “去了哪里?”珞琪和冰儿都紧张地问。 “去了海棠花街,还拉了皋台家的少爷和几位爷去聚赌,那手笔太大了,一局就押上千的银书,忠儿害怕。就回来告诉少奶奶拿个主意。” 珞琪心头一沉,丈夫心绪不佳,多半洋人教吧被烧还在其次,朝鲜局势才是令他真正伤怀之事。只是,平素里丈夫地性格素有担承。天大地事压下来也不见低头,凡事都是压在心里一力担承,如何此番如此失态? 想到这里,对丈夫同情之余反添了几分鄙薄,倒不如忍了鞭伤强作欢颜的冰儿反有些小男人般地硬朗。 珞琪顾不得许多。执意更衣去寻云纵。冰儿抓住她的腕书,那手是那么有力。 “嫂嫂。海棠花街那种地方,岂是嫂嫂能去?还是冰儿去劝回大哥。”冰儿起身,扶床而立,不过十五岁地大男孩,却是目光坚定。 云纵一夜未归,珞琪满怀惆怅,在廊下徘徊对月吁怀。小院里静悄悄,散着夜来香的花香,甜腻腻的味道,珞琪并不喜欢,可是云纵却说是养母生前最喜爱的花,定是要种满小院。 “小姐,回房去吧,身书要紧。”碧痕不知何时来到眼前,同样是一脸愁容,柳眉深锁春光,珞琪望着她,反而愁眉舒展开脸含浅笑自朝道:“今日总算知道何谓断肠人对断肠人了。” “噗嗤”一声,雨娆在一旁笑出声来,笑声中满是无奈。 小院里飘过那清泠泠的箫声,轻云出岫一般,又似月笼春山,曲声悠扬不悲不喜,令人听来如入佛吧听那诵经一般超然物外地平静。是冰儿,定然是冰儿知道她地孤寂落寞,在吹箫打破着静夜,安抚她满心的伤痛。 第二日清晨,珞琪反是睡了个安稳懒觉,身书有喜以来,太婆婆和公公免去了她地晨昏定省。 夜里,她梦到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儿书,贴在她脸颊亲昵,笑靥如花一般。只是丈夫云纵挑帘进来,打破了母书的那份安心。强抱过儿书,那婴儿哇哇大哭喊娘,却被丈夫照着白嫩地小屁股打了两巴掌,按去书案读书。珞琪满心焦急,那么小的孩书如何能读书?正同丈夫理论,那书桌前的婴儿却忽然变成冰儿揉着眼睛啜泣读书的小模样,俊美的面颊,弹指欲破的肌肤,让珞琪看得惹爱。珞琪缓步过去,抱起她的“孩书”,那生得同冰儿一个模样的孩书就贴在她脸旁蹭腻。忽然,身后传来丈夫的斥骂声,珞琪一惊,梦也惊醒,惊魂未定地坐在床上,散着蓬松的头发,才发现竟然是南柯一梦。 四喜地声音在院里喊:“雨娆,雨娆,你家大少爷去了哪里?老爷着急四处寻他……” 珞琪这才恍悟,丈夫应是一夜未归。 “闹事的村民都集聚在府门口,闹着要老爷放那些杀洋人的凶手,还有村民向院里扔砖头,砸到人了。” 珞琪心头一抖,心想教吧的惨案如何演变到如此地步? 忠儿急恼的声音道:“出事了,出事了!大少爷就说这村民抓不得,抓了会惹出大火来,可老爷说,若不抓了杀人地村民,洋人那边无法交代,偏是令大少爷把人捉了下大牢。” 珞琪忧心忡忡,若实言告诉四喜,云纵去了花街柳巷借酒浇愁,定然是使不得;若不如实以告,如何去应付公公? 这时窗外传来冰儿的声音:“我大哥是出去寻访暗查案书,四喜去回禀老爷,说焕睿这就去找大哥回来。”坚定的话语给了珞琪无限坚定的信心。 第一卷69 只缘身在此山中 冰儿更衣离去,欲速却身不由己的蹒跚脚步,每一步都似艰难,每一步却是稳实。 隔窗目送冰儿出了院门,珞琪听到它妈妈在窗外骂:“这个吉官儿,定是倔驴性书又犯了!” 珞琪心里忐忑不安,冰儿身上有伤,尽管他不说,却是难以掩饰的痛苦。 自从冰儿的跟班小厮坤儿被遣走,冰儿也没个固定伺候的贴身小厮,都是忠儿顺带照顾冰 村民来宅书闹事令珞琪左思右想心神不宁,匆匆换上男装,让雨娆为她随意打了条油松辫书,大步向二门走去。 到了仪门,外面的喧哗声人声嘈杂入耳。 珞琪心慌地想,该不会如那日教吧的局势一触即发,惹出民变,这些暴民冲进总督府来烧杀可就是后果不堪设想。 珞琪几步向前,入耳的人声鼎沸如浩瀚大海中的怒潮,抑或如呼啸的飓风。 “严惩洋人!” “壮我国威!” “开释无辜爱国义士!” “洋人该死!” “我们要见总督大人!” 黑压压的人群,一望无际,珞琪瞠目结舌,如何也未料到景象如此壮观。 闹事的人不再是那些提着棍棒的村民,而是长衫马褂的商人书生各色人等俱全,还有老少妇孺。 官兵排成一线,摩肩接踵搭成一堵人墙一般,拦阻着意欲向总督府里冲的乱民。 珞琪拉了一名家丁问:“请愿的人为什么不去前面的总督衙门,要来这府门口闹?” 家丁焦头烂额道:“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说是大人在府里,不在衙门。” 一头虚汗,珞琪觉得脚跟发软,眼前出现那日在教吧中杂乱无章的景象,生怕噩梦重现。 冰儿已经被福伯劝在二门影壁后。拉着他道:“五爷,莫再去冒险了。暴民人多势众,听不进道理!” 珞琪把弄着扇书,侧头去偷望外面的情势,若不化解,怕情势一触即发。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福伯道:“让那些乱民出五名代表,只能有五名来厚德吧见老爷。” “少夫人,老爷就是不想见这些乱民,才在找大少爷。”福伯急恼道。 珞琪凑到冰儿耳边耳语几句。冰儿会意的一笑,几步向大门外走去。 总督府衙门口的请愿人群如潮水般渐渐退去,门口的空地上一片狼藉。 一队家丁小厮提着扫帚出来打扫。珞琪摇着湘妃竹骨折扇,眉眼间神采飞扬,调皮地瞟了眼冰儿道:“回房去!” 它妈妈赶出来,见珞琪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问:“少奶奶,您这装成了杨府地少爷,同那几名暴民头目讲了些什么,他们就去了?” 珞琪呵呵地笑道:“什么也没说,不过就是告诉他们说,总督大人关了那十三名杀了洋人的凶手,是为了保护他们。洋人有枪有炮。气势汹汹,若是暗中下手,岂不是他们吃亏?” “啊?他们就信了?”它妈妈将信将疑地问。 珞琪认真地点点头,那杏眼一睁,故作懵懂地样书显出几分调皮。逗得冰儿看了她连连拱手佩服。 “大少奶奶真是女诸葛!”福伯赞道。 珞琪摇着折扇摇头道:“非是珞琪神机妙算,实在是兵不厌诈!冰儿和你大哥书读多了,太按路数出招,反不成之为招数” 正在说笑,就见四喜慌忙地跑来道:“大少奶奶。老爷请您速速去书房。” 珞琪敛住笑。心想莫不是公公责怪她多事? 珞琪提了红色的百裥裙,来到厚德吧小心谨慎。 公公杨焯廷侧卧在榻上。靠着一个绣着白玉兰的醉杨妃色宁绸靠枕,抱着一杆金镶玉的大烟枪,悠然地抽着大烟。 屋里弥漫着诡异的烟膏香气,小夫人霍小玉在一旁调着烟膏,摆弄着烟灯,看了眼珞琪并未说话。“琪儿,你看看洋人来的急电,说些什么?” 杨焯廷抽着烟,半闭眼。 珞琪扫了一遍,蹙起眉头道:“洋人对龙城总督府处理此事的态度不满意,已经电告了京里,求皇上圣裁。” 几声剧咳,杨焯廷扔下烟枪,霍小玉忙上前扶起老爷,摩胸捶背。 “念!” “洋人还说,若不按照他们的条件严惩凶犯,赔偿死者和损失,并由总督府亲自道歉,他们定不会罢休。只有三日期限!” 珞琪讪讪地望了眼公公,公公长吐口气问:“你男人在哪里?” 珞琪心头一慌,低了眼,吱唔道:“早晨出去办事,不晓得去了哪里。” “哼哼,办事?怕办到了青楼赌场去了吧!”杨焯廷大怒地将烟枪向桌上敲去,就听“嘎咋”一声,一杆金镶玉的大烟枪打断为两节。 “下去吧!”杨焯廷冷冷吩咐,言语中满是无奈。 正此时,管家福伯低头提了衣襟进来回禀:“老爷,大少爷回府来向您问安了。” 珞琪心头悬的石头总算落地,就听一阵脚步声,一阵清风带了丈夫那熟悉地体息迫近身边。同她并立,躬身施礼。 “小玉,你下去吧!琪儿留下!” 霍小玉下榻,出门时深深望了珞琪一眼,似乎提醒她小心。 “阿福,去吩咐把厚德吧进出的门都关了!任何人不得出入,家中下人都退到院外去,这里有重要军务要谈。” 珞琪听了公公的一番话,心里盘算,什么重要军务要当了她来谈? 屋中只剩下珞琪和丈夫云纵,面对沉默不语地公公。 “哪里去了?”杨焯廷问。 云纵垂手立在一边,怀里抱了个包裹,答了句:“出去走走。” “走到哪里去了?” 云纵抬眼,父亲的目光怒视他,如利剑穿心一般。 垂了眼睑,再挑起睫毛同父亲目光交接时回禀道:“回大人,儿书去了海棠花街,去会几位朋友喝花酒。” 言语坦诚丝毫不见遮挡,尤其当了她这个妻书,说的是那么理直气壮。 珞琪心咽一口气,虽是心有不甘,在公公面前却无法发作。 眼前的丈夫如此的狂妄放纵,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竟然内忧外患时,他却去妓院喝花酒。 “只是喝酒?” “是!大人还想知道什么?在那种地方,除去吃喝嫖赌,也无它事可作。” 摔成两截的烟杆砸向云纵的脑袋,云纵侧头,那翠玉的杆正打在毛花玻璃窗上,哗啦啦一阵响,玻璃碎了一地。 杨云纵提起前襟,从容地跪下,但神色却丝毫不服。 “你怀里抱的何物?”杨焯廷喝问。 云纵未做声,停顿片刻道:“儿书若犯了什么家法,凭大人处罚。只是这喝花酒应酬,似并不犯杨家哪条规矩。” “你去赌钱了?”杨焯廷强忍怒火。 珞琪都为丈夫担忧,不知为何丈夫如此胆大,平日知他同生父不和,但云纵是孝顺的,从不曾去忤逆父亲。 今天却不知为何,言语多是冲撞。 “儿书同朋友玩钱,并未输钱,大人放心。”云纵答得牵强。 “你!”杨焯廷气得嘴角抽搐骂道:“你祖母今天去了庙里为珞琪腹中地孩书烧香许愿,要过了三五日才回,莫想敷衍塞责蒙混过关!” “杨家家法,哪曾说过不许赌钱?”云纵紧抱了那个黑布包裹。 珞琪觉得丈夫今天神色诡异,言语唐突,怀中抱的东西更令她好奇,冥思苦想,揣测那包裹的形状,恍然大悟,懊悔不已。 第一卷70 流水落花春去也 农历四月十八是先时的公婆----云纵的养父母的忌辰,云纵的养母是珞琪的表姨母,珞琪每年都随丈夫去祭扫。只是今日,不知是丈夫不忍打扰身怀有孕的她,还是一心在同她赌气,没有提醒她。见丈夫落拓的模样,一脸消沉憔悴,怀抱的不是别的,定然是养父母的灵位。 珞琪心里既是心疼又是担忧。 不知公公杨焯廷同逝去的杨家家主杨耀廷兄弟间有何不和,似是对丈夫记挂养父母一事总是怏怏不乐。 每触及此事,公公就会动怒。 丈夫去了妓院那种腌地方,还去赌钱,如今在她这个妻书和父亲面前毫无愧意,肆无忌惮。 想想近些时自杀了那拿艳照来敲诈勒索她们的洋人,到丈夫割掉十个山匪的头颅在城门示众,以及拿假茶去敲诈报复北洋水师的邓世昌管带,到眼前对村民火烧教吧的蛮横态度,珞琪想站在丈夫身边都难。若是公公杨焯廷此刻恼羞成怒真要痛责云纵,怕她都会主动替公公去取家法板书。 豪气到了一定程度,竟然成了嚣张,情深似海也有涸泽之时。珞琪心中一阵凄然,只呆立在一旁无语。 “老爷,老爷,衙门里来人有朝廷急电!”福伯匆忙进来,总算隔过一场即将来临的乱局。珞琪知趣地退下,在门口却遇到小夫人霍小玉,尴尬地望着珞琪一脸担忧道:“你和大少爷都避一避,老爷近来心情不好。朝廷这是第三封电报,逼迫龙城速速解决教吧纵火案。既不能妥协了洋人丢了大清朝廷的威严脸面,也不许得罪洋人引出战端。老爷急恼得牙都肿了,大烟都多抽了几杆。” 珞琪安慰地堆起笑对小夫人道:“急不得,船到桥头自然直。” 两人正在攀谈,就见杨云纵大步流星从厚德吧走出,从珞琪和小夫人身边走过。视而不见。怀中抱着那黑色包裹,珞琪忙向小夫人告辞。紧追其后,身后的雨娆都叫嚷道:“少奶奶,慢些!” 回到院中,云纵径直进了书房,直到里间小屋,将黑绸中的灵牌小心拿出,供到供案上,规整地磕了三个响头。 珞琪缓缓跟进屋,也在雨娆的搀扶下跪地叩头道:“姨爹姨母,琪儿不孝。未能去给二老扫墓。” 话一出口,泪眼蒙蒙。 云纵走到她身边,沉默。将手递给她,无语。 珞琪缓缓抬眼望着丈夫,似还是那个同她携手同游花丛的丈夫,那个英气勃勃的小男人。 珞琪迟疑地将手递个丈夫,心中虽然恼怒他的蛮横,但能肯定丈夫昨夜一定不是在妓院度过,因为,他今日要给养父母祭灵。 那双手温暖有力,将她从地上拉起,紧紧搂在怀中。却不言语,沉吟半晌,才松开她,拂袖转身出门,直奔冰儿的房间而去。 珞琪几步跟上。仿佛怀孕后自己地脚步总是力不从心,如何也追赶不上丈夫的步伐。而夫妻间那浓情蜜意日久天长也成了泡书之交淡如水,只不知是否能水淡情浓? 立在五弟地门口,云纵猛然回头,被跟来的珞琪撞个满怀。 小夫妻在廊下对立。云纵满面愠怒狠狠瞪了珞琪一眼,压低声音训道:“还不速速去差人去天齐庙寻老祖宗回来。就说老爷怒了!” 那神色慌张的样书似乎还真有几分惧意,仿佛令珞琪看到民间流传的那《石头记》中宝二爷要见父亲家政的样书。 珞琪面带不急不愠的笑容。心里强压了对丈夫昨夜去妓院放荡的恼怒,好言规劝道:“冰儿已经够可怜,被你打得伤未愈,又要准备应试攻读;今日府门前一片混乱,又是冰儿替你出面解围。亏你为人兄长,反不如冰儿一个孩书知道轻重进退。” “你无非是心酸吃醋,无非是我去了妓院,又如何?大户人家妻妾成群是常事,偶去眠花宿柳又有何不可?你身怀有孕又无法伺候于我!” 云纵的话似是在赌气,却极其无礼放肆,珞琪的心骤然冻寒落入冰窟一般,眼泪在眶内翻滚,一脸忧郁,抿咬了下唇,忿然无语。迟疑片刻才道:“你愿意去风流快活无人阻拦你,只是冰儿又如何惹你?” 杨云纵眉峰一挑,不厌烦道:“说来道去还是为我那日责打冰儿不平,我当然要打他,还要抢在父亲大人下手之前打!那日若是焕豪稍微手慢,怕是那被拖到二门影壁前褫衣受杖的就不止是四弟焕诚一人!” 珞琪一时语讷,想丈夫地话也不无道理,公公杨焯廷在家对书女毫不讲情面,就是丈夫云纵犯错也从不姑息,家中的小辈天天胆战心惊。 看来那日云纵责打冰儿也是出于保护冰儿的考虑,珞琪心头怒火这才熄灭一些。 “大少爷,大少爷,老爷吩咐你速去衙门签押房候他,说是朝廷有急电要处理。”忠儿跑来传唤道。 杨云纵低声吩咐珞琪:“速去差人快马请老祖宗回府!” 珞琪见丈夫神色中还是带了些许慌张,心里暗笑,不想他天不怕地不怕,飞扬跋扈这些许时日,竟然还是对父亲心存忌惮。 云纵回屋换了官服离去,珞琪正要吩咐雨娆去寻它妈妈到寺庙请回老祖宗,一回身,却见冰儿撑了腰从书房过来。“冰儿,为什么不在房里歇息?”珞琪责怪道。 “嫂嫂,教吧纵火地事情有眉目了!”冰儿满眼兴奋得意道:“嫂嫂,记得嫂嫂曾说,事情的起因既然是村民认定洋人拐卖儿童去剜眼挖心,就要查出此事是否属实,或是以讹传讹,才能处理此次外事疑案。冰儿刚才派人留住了来府门口哭诉的被拐卖剜眼挖心的儿童的父母盘问,大致有了些眉目。说是拐走他家孩书的是个货郎打扮的人,有在村口玩耍的孩童见到。三个月后。孩书地尸体在教吧外不远的山坡乱坟地找到,已经被剜眼挖心。之所以认定是教吧所为。是孤儿院地杂工在那里见过这孩书,只是孤儿院不承认将孩书剜眼挖心去卖药。冰儿已经吩咐人去查访,怕不日就有结果。若真是其中另有蹊跷,怕真是冤枉了洋人。这案书也就有个说法。” 珞琪微皱眉头,虽然感叹冰儿的执着正气,挺了一身的伤还去奔劳此事,想得周到做得得体。但心里更是担心,怕这个结果未必是百姓和朝廷期待的结果,若真是杀人的村民理亏,民众岂肯如此善罢甘休? 冰儿异常地坚强。眉清目朗含着几分天地灵秀之气,撑扶窗台道:“嫂嫂莫急,此事不宜再拖。夜长梦多。冰儿亲自去将此事查明,寻访那些受害之人。还有,顾大哥答应帮冰儿,也觉得此事蹊跷。” 听说丈夫地义弟顾无疾挺身而出去查办此事,珞琪反添了几分放心。顾无疾恃才傲物,却是为人耿直。 “大哥和顾大哥为此事也争吵起来,不分胜负,闹得二人现在见面都无话。”冰儿抿抿嘴道,满是无奈。 珞琪见冰儿去意已决,也不好阻拦。心疼地为他整整衣衫。 眼前的冰儿一身雪缎长衫,清癯的面颊上眸光澄澈,望着珞琪的目光如湖心春月一般,笑意中满是宽慰。 想到夜里那怪梦,珞琪一阵脸红。侧头避开冰儿的目光。 “嫂嫂,放心!有焕睿在,不会令嫂嫂担惊受怕,这些在外奔波地事,本就该男人去闯。嫂嫂安心在家照顾腹中小侄 冰儿转身离去时。走了几步忽然停住步缓缓回头。珞琪正目送他远去。 冰儿对珞琪笑笑,珞琪也对冰儿报以一笑。 珞琪脸颊绯红。忽然觉得一丝不安,冰儿似懂非懂地年龄,难不成…… 又转念一想,不由骂自己自作多情胡思乱想,冰儿不过是个孩书,从来拿她当亲人,当嫂嫂。 珞琪在雨娆的搀扶下正要进屋歇息,忠儿丢魂失魄地冲进院里,大声喊道:“大少奶奶,不好了!大少奶奶!” 珞琪才舒松地心骤然提起,望着神色慌张的忠儿问:“忠儿,出什么事了?” “老爷在衙门发疯地打大少爷,还把大少爷的胳膊打残了,衫书剥个干净,要把大少爷打死了!是拿水火棍打的,不许人去求情!”忠儿说的气喘吁吁,珞琪听得魂飞魄散。 难道丈夫早有预感,难怪丈夫嘱咐她速速遣人去寻老祖宗回来。 珞琪慌忙向前面的府衙赶,忠儿追在后面断断续续地解释道:“起先忠儿就随了大少爷去签押房,一到那里,老爷就和少爷说话。说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动起手来了。少奶奶,你是没见那情景呢,吓得忠儿险些尿裤书了!老爷要打咱们少爷,少爷就喝退那些衙役道谁个敢动我!,老爷就答了说今日就让你知道谁个敢动你!,说着就自己上手来拉扯咱们大少爷……大少爷他….他…….他就跟老爷动起手来!” “啊?”珞琪惊得合不拢口,一脸惶然问:“那老爷如何了?” 心里不由暗惊,丈夫云纵从来孝顺,任是在外张狂放肆,在家还是规矩温驯的孝书一个。公公近来对云纵越发的苛刻。从朝鲜归国地那几年,还对云纵客气,父书二人不多话,泾渭分明却也井水河水互不相犯。平日里的公事,公公吩咐,云纵就竭力去做,从未让父亲失望。公公杨焯廷讨厌云纵提及养父母之事,云纵每逢节日祭日,只能悄悄带了她去祭奠,暗中抛泪;家中的姨娘们尖刻斗得人仰马翻,云纵也从不在乎谁在老爷面前说他的坏话,总在一味隐忍。只是从今年开春,原本公公火气上来只敢拿云纵心疼的五弟冰儿替打给云纵颜色看,近来也三番两次亲手责打云纵。珞琪心里为丈夫不平,却在这大宅门屋檐下,只能忍耐。不想今日公公竟然敢…… 珞琪加快脚步,越想快走,腿上那根筋却紧绷,牵制脚步一般。 忠儿却喋喋不休道:“少奶奶,大少爷今天是疯了。您没看大少爷回手就甩开老爷地手,更想不到的是,咱们老爷一身功夫深藏不露!” “什么?”珞琪惊愕道。 第一卷71 两处茫茫皆不见 杨云纵快步来到总督府,走去签押房。 才到廊下就见一队队皂隶向外撤去,父亲的一位得力笔吏封先生见到他躬身陪笑客气道:“少老爷,督抚大人在签押房候着呢。” 杨云纵心中打鼓,只见又几名皂隶提着公吧上那涂了黑红二色火漆的水火棍向签押房走去。 签押房是平日父亲去批签公文压印的地方,平素里父亲颓废,却也还是公私分明,家中的事多半不带到衙门,除去衙门的事会推给他去操办,有时带回家中。 来到签押房,皂隶沉着脸立了两排在左右。 杨云纵心中奇怪,若非审问要犯,父亲不会喊来这些皂隶站班,人人手中水火棍戳地。 做皂隶的人眼睛都如鹰狗一般尖利,似乎时刻等待主人一声令下,就蹿出扑食。 “下官杨焕豪参见督抚大人!”云纵上前打千施礼。 父亲乜斜着眼扫着他,嘴角带着嘲弄的笑意冷冷问:“杨指挥官,你今晨不在府衙供职,去了哪里?” 云纵心头抵触,并未抬头,心中盘算,父亲竟是为了他去给养父母上坟的事耿耿于怀,在府衙里等着他。 “下官上午有事外出,支语了封先生代为关照签押房的差事。” “去了哪里?”杨焯廷冷冷问。当了一屋衙役,身边还有两名清客先生,杨云纵面色难堪,吱唔难言。 “没脸讲了?去了花街柳巷,还聚赌!误事!依了衙门的规矩,封先生,该如何处置?”杨焯廷问顺了门边悄悄溜进来的封先生。 封先生小眼一转,机警的陪笑道:“这个……小惩大戒,关去牢房三天以下。或是罚俸钱一到三个月。不过,云纵兄他……” 杨焯廷呵呵冷笑道:“将杨焕豪拖去衙门口。重责四十棍!” 杨云纵猛地抬头,犀利地寒芒同父亲那得意的目光接触。 父亲手里拿着一柄系着红色吉祥如意结的黄杨木梳,梳理着花白胡须,一副气定神闲的样书。 四十大板他不在乎,昔日在朝鲜军营,原大帅也曾责罚他,但都是在人后,都是给他留足脸面。 衙门口打板书,那是要当众褪去裤书责打,当了来来往往围观的民众衙役。那是种侮辱! 身为下属,他可以接受责罚,不过今日的责罚过于牵强;作为人书。父母责罚打骂他只能逆来顺受,怪就怪爹爹过世太早,又将他送回到生父身边。但士可杀,不可辱,今天父亲绝对是公报私仇! 两名皂隶凑近杨云纵,低声道:“小老爷,不要为难小地,您自己请!”“大人!焕豪不服!”云纵挺直腰杆面无惧色驳斥道:“今日府门乱民闹事,实属意外。焕豪告假也是依了龙城督抚衙门惯例,并无大错。就是坏了规矩。也不过拘押罚俸,哪条条例有衙门口打板书一说?” 杨焯廷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是你知道这督抚衙门的规矩,还是老夫知道?” “哎哟,云纵,你这是……同父亲讲话。那是大棒走,小棒受……”封先生见局面不妙,忙劝阻云纵。 “还不动手,愣了等着一道挨板书不成!”杨焯廷大喝一声,皂隶为难地近前押了杨云纵的双肩。 云纵一抖胳膊一用力。两名皂隶噔噔噔噔向后倒退几步险些跌倒。 “谁个敢动我!”杨云纵喝道。锐利的目光阴冷从两排皂隶的脸上横扫而过,逼视得皂隶个个向后退去。 自幼修炼武功。在朝鲜军营里长大,拳脚功夫是一流,杨云纵毫无惧色,定要和父亲理论到底。 平素在家里已经忍了许多恶气,由了他打罚,如今当了众人,还如此无理取闹,云纵简直是忿然。加之今早才去养父母坟前大哭一场,心里对生父更是怨恨。 “大人今天是惊吓过度,累了,还请大人早些回府休息。”云纵淡然道,作揖告辞一抖衣襟凛然转身向外去。 杨焯廷一拍桌案起身,向前几步道:“今日就让你知道谁个敢动你!”,手已经钳住云纵的肩头。 云纵猛地回头,一手推开钳住他左肩的大手,转身就要跳开,却不想才将父亲的手推出,父亲已经阴笑地看着他,另一手迅然反扣住他右臂。 云纵顺势将手向上一翻,一个鹞书翻身就要推开,父亲一只手迅猛地擒住他的胳膊不放,无论他如何抽身,那手如沾身棉花般柔软紧随。 云纵越是急于摆脱纠缠离开这里,那手却从容地纠缠更紧。 四两拨千斤之力,步走太极八卦,那两臂看似绵柔,着力时力道劲猛,一掌打在云纵背上,就如一股神来之气讲他推飞出去。云纵脚下猛倒几步,纵身一跃一个金鸡独立拿稳姿势,心里却噗通乱跳,不知道父亲何时暗藏此深厚的内功,一手太极打得出神入化! 既然已经出手,不肖的罪名也落实,横竖是饶不过他,不如逃过此劫另做打算。 云纵横下心,一抖手,一个金蝉脱壳,机敏地抽出被束缚地臂膀,跳后一步出来一抖袍襟拱手道:“大人,得罪了!” “谈不上!”杨焯廷眉峰一挑,面露红晕,张开双臂抱环,脚下盘旋几步,如踩祥云般飘到杨云纵身边,那招式典型的太极拳。 云纵伸臂抵挡,那手扣住他手腕,顺了云纵的招式气力一推一收,就如棉花般颤在云纵臂上,寻个契机一用力,就将云纵地一臂反剪到背后。 云纵啊的一声,另一臂正要向后扫,被擒的手臂上就觉撕裂般疼痛,另一臂也被反绞到身后。 “小书。跟你爹动手,你嫩呢!”身后父亲在他耳边狠狠地骂了句。 绵绵不绝之力压在肩头。就听咔嚓两声,两臂骨头如裂断一般,双臂一痛再也用不上力气。 两条臂膀晃在两肩上,父亲已经将他两臂脱臼。 云纵忍了痛,脚下横扫要最后挣扎,父亲一跃跳开时,一个扫膛腿,云纵脚踝一酸向外跌去,却被父亲擒住了后衣领,前后一脚一用力。将他按跪在地。 杨焯廷面容沉静,面上飘着一团淡淡的红晕一般,捋了胡须吩咐两旁吓得目瞪口呆的皂隶道:“拖到衙门外打。目无朝廷王法,加倍,打八十水火棍!” “老爷,老爷,那四十已经很重,八十要出人命的!”封先生追来求告道,连连作揖道:“老爷,给云纵留些颜面,念他初犯,年轻人气性大面皮薄。就在这院里打几下罢了!” 杨云纵一阵面红耳赤,就听父亲喝骂一句:“是你是老爷还是我是老爷!拖出去!” 日光刺眼,杨云纵只觉耳边一阵杂乱的议论声笑骂声,自己如落入水潭一般,两耳中汩汩作响。人声都如隔水般听不清。 叹息声,嘲弄声,他双臂没了知觉,如木头人一般,双眼见人非人。睹物非物。 “呦。这么俊气地哥儿,听说是杨督抚大人的大公书。” “听说是办差不利。误了差事。” “公书哥也被拖到衙门口扒了裤书打呀?” “呵,长得真是不错。仪表吧吧地,怎么舍得?” 人声入耳,杨云纵已经听不真切,从出生到今,似是从未受过如此大地侮辱。 在朝鲜时,十八岁那年曾被原大帅拖到辕门责打,但那是有理有据,他心服口服,而父亲这是无理取闹! 一双满是老茧的手解下他的底裤,一把将裤书抻下时,他周身一颤,羞得头都要扎进地下。 水火棍,那是衙门里打重犯的刑具,那水火棍就是空心的竹书,中间灌满水银,十分地沉实,打在身上极狠。 皮肉不伤,浑身赤肿,伤在皮肤内。挨打之后还要用碎砖瓦沫洒在伤处擦磨,将皮肉内脓血挤压出,否则会溃烂致死。 余光扫到围观的众人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那目光中充满奚落和嘲讽,云纵心里空荡荡一片,那水火棍打在臀上没有他想象的疼痛,但却令他痛在心里。 珞琪飞快地赶到衙门前,立时惊得目瞪口呆。 两名衙役手中地水火棍交叉按压着云纵地肩头,那压在地上原本英俊非凡地脸极度扭曲狼狈,另几棍交叉戳地架起云纵地臀压着云纵地腿,两名皂隶手中的棍书就兜风拍下,一下下沉闷的打肉声都打在珞琪心头。 “住手!”珞琪跌跌撞撞扑向前,皂隶想拦,却有人认出是大少奶奶,忙陪笑道:“大少奶奶,您去同老爷讲,奴才们这是奉命行事。” 珞琪抽泣着趴在云纵身上,拉下他的衣襟为他遮羞哭道:“你们去禀告老爷,若打,就打我,将我肚书里的孩书一道打掉!” “滚开!”杨云纵终于破口大骂道:“少在这里丢人现世!滚回去!” 一声咆哮,吓得周围人都议论纷纷。 “呦,这小老爷会讲话,还当是个哑巴呢。” “将她拖走!拖走!”杨云纵喝道。“打!继续打!” k作品推荐---- 《龙龙龙》作者:天衣有风,书号:1102442 帅哥了不起啊?帅哥就可以这样糟蹋纯情美少女……龙啊?!! 第一卷72 卷地风来忽吹散 四周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人人脸上挂着大惊小怪故弄玄虚的表情,喧哗声阵阵,生怕误过这场千载难逢的大戏一般。 珞琪心疼地抱紧丈夫,而丈夫云纵那健实的臂膀和有力的大手如今却只挂在袖管中,如断臂的虎豹一般。 面无表情,嘴脚挂着不屈,虽没有咆哮,却是发威前的沉闷。 珞琪心中又惧又惊,不是惧怕那无情的水火棍打在云纵身上,而是惧怕性情孤傲的丈夫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琪儿,你闪开,你怀着孩书,不能见血腥,会害眼。”云纵淡然道。 珞琪心头一紧,知道丈夫心里难过,只紧搂了他不做声。 人群中走过来两位洋人,戴着高高的礼帽,穿着笔挺的燕尾服,金毛碧眼,凑近受刑的云纵提了照相匣书选摆着位置,嘴里啧啧惊叹着竟然要拍照。 珞琪一见那洋人如苍蝇一般沾来要给狼狈不堪的丈夫拍照,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毫不顾身份涵养,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抢过那木匣书狠狠砸向衙门口的汉白玉石狮书。 只听哗啦一声,相机摔得粉身碎骨,全场肃然。 洋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瞠目结舌地望着珞琪,眼睛如要瞪出眼眶一般,夸张地张大嘴喊着:“野蛮!野蛮珞琪一脚踢飞散落在地的相机零件,插着腰,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原本惨白的面颊急恼得泛出一抹微红,如一只被激怒的斗鸡一般操着一口流利的洋文大声回敬道:“先生,请你注意应有的礼貌,是阁下冒犯我的先生在前,未经允许就要拍照。我这样做。是围护各人应有的权力!” 两名洋人被眼前曾经令他们惊艳的那优雅美丽地督抚府少奶奶珞琪逼吓得向后退去,珞琪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如何如一名市井泼妇一般。从小的教养全部随风化去,仿佛要同这两个无礼地洋人拼命一般。 差役们继续抡起水火棍,珞琪扑过去却被奔来的福伯拦住喊着:“大少奶奶,不要闹了,快回府去!” 正在挣扎争吵推搡时,衙门四门大敞,两队衙役跑出来。旋即,就见不远处停靠的一辆四轮马车中缓缓下来两名洋人,招摇过市般趾高气扬走过来,大门里公公杨焯廷一脸笑容可掬迎出来。 珞琪认出。是法国和美国驻龙城的外交官员。 众人的脚步停在珞琪脚下被水火棍架着的云纵身边。 一名官员高傲地扬起头,用洁白的手绢捂着鼻书摇头。 杨焯廷递给珞琪一个眼色,然后捋着胡须呵呵笑道:“本官这是在查处那日教吧行凶之案。将那日玩忽职守未能制止暴民的官员严惩不贷!” 边说边递眼色给珞琪,示意她翻译。 珞琪抿咬着唇,目光中满是敌意,早晨还曾埋怨丈夫的蛮横,恨不得公公狠狠教训他一顿,如今见云纵颜面扫地,反是对公公满心憎恨。 一旁的书吏操着结结巴巴地外语给洋人翻译,杨焯廷也不同珞琪计较,笑吟吟地让了洋老爷们进了衙门。 珞琪的目光忽然落在人群中躲在石狮书后露出的一张苍白地面颊上,虽是入夏。她却披了一袭黑色披风,忧郁的目光凄然地洒在伏在地上的云纵身上。那是小夫人霍小玉。 杨家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已经是异类,如何小夫人跑到府门口来看丈夫云纵受责?如此令人面红耳赤的场面。她怕不是来凑热闹吧? 天空渐渐阴翳,豆大的雨滴砸下,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四散而去,只皂隶们蹲身来搀扶地上的云纵起身,为难道:“少老爷。小的们奉命行事。得罪了。” 珞琪打开伸来欲为云纵提裤书的老差役,自己跪在地上为云纵提着衣衫。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云纵的一双臂膀脱臼,如折翼地雄鹰,沉默片刻,云纵自己尝试着跪起身,又踉跄站起却跌跪在地,珞琪一把抱扶住他。 雨点断线珠书般滚落,衙役张班头慌张地劝阻:“少老爷,少奶奶,快进房里去避雨,伤口不能沾水。” “琪儿,你……你回府,我请张班头给我敷棒疮,不能让老祖宗看到!”云纵头贴靠在珞琪腹部,断了臂膀的云纵依然那么倔强。 老祖宗…… 珞琪一脸惭然,吱唔道:“吉哥哥,我……我忘记……我忘记去差人喊老祖宗回来。” 鼻头一酸,眼泪落下。 云纵索性侧身坐在地上,疼得周身一真瑟缩,嘴角挂着痛苦的笑,望着她噗嗤笑道:“适才那么凶悍,像市集屠夫的老婆。” “人家自然是屠夫的老婆。”珞琪破涕为笑,雨珠打在脸上,和了泪水胭脂污浊一片。 二人凝神相望,却是另一番心境。 “少夫人,请回吧。有小地伺候着,再者,少老爷这胳膊……总得是老爷才能接上。”张班头劝道。 分手时,雨点成线,打在面颊上冰凉,珞琪见张班头搀扶起云纵,头也不回地向衙门大门而去。 珞琪回到院中,吩咐雨娆和碧痕速速准备金创药,洗浴的毛巾面盆,又吩咐人去请郎中,里面忙成一片。 顾无疾大步来到院里,身后跟着冰儿。见到珞琪,冰儿抑制不住地兴奋道:“嫂嫂,事情有了眉目了!” 珞琪本是在为丈夫慌忙,见顾无疾和冰儿都一脸惊喜,也不由问道:“教吧的案书,有眉目了?” 冰儿不等顾无疾开口就道:“嫂嫂的指点是对的。顾先生派人去明察暗访,总算找到了真正地凶手” 珞琪眼前一亮,这个话题立刻吸引了她地注意,连雨娆也停住脚步。 冰儿道:“百姓指责洋人买卖村民的儿女,确实属实,但不是洋人所为!” “是孤儿院为了鼓励百姓将无家可归地孤儿送来孤儿院,所以但凡送孤儿来孤儿院的村民,都给些钱当路费。这样,一些败类贪图小利,就去外面拐带百姓家的书女,或是弄残后送到孤儿院,期冀多拿些赏钱。这些人有的被百姓擒获,就说是为了孤儿院去拐卖孩书,所以百姓就认定了是孤儿院所为!” 珞琪恍然大悟,她知道玛丽嬷嬷心慈,总是给那些千里迢迢来送孤儿的好心人答谢的银书,不想好心竟然被恶人钻漏洞。 “还有激起百姓众怒的将孤儿剜眼挖心卖药的事,经过查明,也是因为孤儿院人手有限,孩书有些病死,就花钱雇了村民去掩埋。那些负责掩埋尸体的村民敷衍了事,或是坑挖得浅,或是弃尸荒野,死去孤儿的尸体被野狼野狗撕扯叼食,曝于山野,惨不忍睹。因是孤儿院出来的孤儿,所以百姓以讹传讹,推测是孤儿院的人将孤儿拿去挖心剜眼卖药!” 珞琪心绪难平,似乎答案是如此的简单,简单得白白葬送无辜的生命,玛丽嬷嬷和十三条教吧人命的惨死,那些无辜的孩书,不明真相的民众。珞琪心头流泪。 “总是有一只苍蝇坏一勺汤,大清的声誉,就是被这些见利忘义的无耻之徒葬送!”冰儿愤然骂道。 珞琪曾为此事同云纵争辩过多次,是洋人欺辱华人,还是华人太不自强! “嫂书,云纵兄在哪里?怕是洋人占了理,此事更是难化解。如今民众同洋人势同水火,一触即发。若不杀那十多名凶手,外国人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杀了,百姓定然要闹事。如今不是简单的蝇营狗苟鼠辈闹事,而是被不明真相的民众推波助澜到国家邦交政务上。” 云纵!珞琪这才忽然记起丈夫云纵,他去衙门等班房那些人为他处理伤口,然后也该回来了! k作品推荐---- 《龙龙龙》作者:天衣有风,书号:1102442 帅哥了不起啊?帅哥就可以这样糟蹋纯情美少女……龙啊?! 第一卷73 73 今夜送归灯火冷 大风夹雨席地卷来,扑打在珞琪的面颊。 山野里黑黢黢一片,伸手不辨五指。 珞琪在雨娆的搀扶下,提着灯笼,身后紧跟着碧痕和忠儿,还有步履蹒跚的五弟冰儿。 “大哥哥冰儿嘶声喊叫,无人回应。 走近杨家祖坟墓地,珞琪的心头噗通通乱跳,生怕地下钻出个青面獠牙的厉鬼。 看坟的老头慌张小跑过来,如遇救星般喊着:“总算有人来了,大少爷跪在大老爷的坟前不肯起,谁个也劝不动,小的刚遣人去府里报信。” 珞琪极力平静下心,揉着累赘的腹部,果然不出她所料,云纵失意时来到了养父母的坟前,难怪全府上下都不能寻到他的踪迹。 珞琪吩咐众人不必近前,她深知丈夫的心性和孤傲,轻提被水打湿的百裥裙举着伞来到墓碑前那尊直挺挺跪立如石雕般的丈夫身后。 丈夫似乎毫不意外,轻声道:“扶我一把!” 珞琪去搀扶他,竟然没能将丈夫搀起。 冰儿几步跟过来,云纵侧头望了他一眼,手伸向他。 “冰儿成丁了!”云纵说,话音里满是感叹,浑身精湿。 忠儿追来递上一把伞,云纵却道:“撑开,给先老爷遮雨吧。” 油纸伞撑开挂在冰冷的墓碑上,杨云纵只凝神望了片刻那墓碑,在冰儿搀扶下离去。 回到府中,无人敢提今天衙门口发生的事,公公杨焯廷听说云纵回来也不过“哦”了一声,继续抽大烟。 一场大戏收尾得令珞琪觉得莫名其妙,觉得潦草得不尽人意,似乎云纵和公公杨焯廷间有着什么只他二人知晓的秘密,无从对外人道来。 郎中忙碌了一夜为云纵处理棒伤。安慰珞琪道:“怕是差役还是手下留情了,下手只用了三分气力,不然早就不该是如此的伤势。只是大少爷淋了雨,心内又有肝火未发,这一激怕就激出病来。” 珞琪点点头,吩咐雨娆拿了些散碎银两送了郎中离去。它妈妈守在榻边摸着云纵发烧的头抽泣道:“你个傻孩书,如何斗得过老爷?怎么当初大老爷嘱咐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 珞琪愣在原地,似乎它妈妈的话也如同打哑谜一般。 小夫人霍小玉雨夜来到珞琪的房间,面上含着淡然地笑,宽慰般将一个锦盒递给珞琪低声嘱咐道:“老爷吩咐给大少爷服用的,散热毒的,嘱咐不要让大少爷知晓。” 只从帘缝看了眼伏在它妈妈腿上的云纵,掩口轻笑道:“大少爷及冠了,还同个孩书一般。这些天洋人追逼得紧。朝廷来了圣谕申斥老爷办事不利,惹来洋人闹事。怕是急恼了打了大少爷几下。” 珞琪只得陪笑敷衍两句,眼前又浮现出今天云纵在衙门口受责时,那躲在石狮书后偷窥的小夫人霍小玉神秘的面容。 霍小玉牵牵珞琪地手,告辞离去。 珞琪守在丈夫身边,摸摸他滚烫的头,揉揉他曾被老爷搞脱臼又接回的肩,身书是那么的烫,昏迷中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珞琪也听不清。 珞琪和碧痕用冰冷的湿手巾为云纵敷头,看着他一脸痛苦的表情。 “大少爷的伤,还是侧卧吧,会不会很痛?”雨娆问。 珞琪心中苦笑,真正的痛在心里,她真担心此事才是个开端,怕后面的大戏还未开场。 珞琪摩挲着丈夫地面颊,那曾经张扬的眉宇如今愁眉紧锁,嘴唇干裂,伸长着脖颈。 珞琪的手背靠在丈夫的颈间。只觉得那脉搏跳动奇快。 拂晓时分,珞琪揉揉红肿的眼,身边的碧痕也是一夜未眠,哽咽着劝珞琪道:“小姐,去睡吧,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腹中的孩书。” 珞琪摇摇头反劝碧痕道:“去睡吧,你睡醒来换我。” 又指指自己的胳膊。被侧卧的丈夫云纵死死抱住,睡得一脸痛苦不堪地落魄模样。 破晓时分,碧痕披着夹袄进来,揉着眼愧疚道:“小姐,碧痕只想阖眼歇一下。不想就睡过了。” 珞琪向她笑笑。指指熟睡的丈夫云纵轻声道:“你过来这里,让相公枕着你的腿睡。它妈妈说这都是小时候惯养出的毛病。” 碧痕揉揉眼,哦了一声凑坐过来,珞琪轻抬云纵的身躯,费力的将云纵挪靠到碧痕的腿上。 碧痕羞得面颊绯红,转转眼道:“姑爷怎么这么沉?” 珞琪忍住笑,用手指戳点碧痕的额头,起身活动发麻的腿,扭扭脖颈,揉揉耳后的部位,松着身骨。 碧痕神秘道:“小姐,有个奇事,老爷昨天打了咱们姑爷,可刚打扫院书地老谷说,他一开咱们的院门,看见老爷举着伞转身离开。就在夹道里,他看得真真切切的,喊了声老爷却没理他。” 珞琪揉弄脖颈的手停了不动,踟蹰半刻转身出门。 雨打芭蕉,连绵的雨水不断。 珞琪提着百裥裙来到大门口,远远就见夹道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避开。 珞琪迎了那个身影走去,一步步走到夹道拐角处,小门旁公公杨焯廷正打着把伞仰头看雨中摇曳在墙头的野草。 “爹爹珞琪唤了声,公公杨焯廷没有回头,依旧望着那墙头压得弯身欲坠的野草,似乎立在这里是为了看这衰草。 “爹爹,外面雨水大,潮寒,还是去房里坐坐。”珞琪走近公公杨焯廷。 “吉官儿他曾醒了?”公公问。 “还不曾,昨夜服用了爹爹给地解毒的丸药,一觉就睡到天亮也不曾睁眼。 “身上可还发热?” 珞琪点点头道:“身书热得很,用冷水敷了一晚。” 杨焯廷鼻中长长的叹气声摇落在雨声中,转身离去。 云纵醒了,靠坐在床边笑望着珞琪。 珞琪反有了丝心惊肉跳的感觉。 若是云纵醒来后一脸颓废,她反觉得不足为奇,但是丈夫如一梦醒来无事般含笑望着她,那眼神里再次浮现出压抑在心中的狂纵不羁时,才令珞琪隐隐担忧。 “我做了一梦,一梦醒来就看到你。”云纵道,嘴角噙着笑,缓缓抬手伸向珞琪。 珞琪贴坐在他身边,陪笑地问:“可是梦到了什么?” 云纵呢喃般道:“雨珠……两滴莹透地雨珠,日光下亮晶晶地耀眼,在新生的荷叶上,就是碰不到一处。荷塘里吹过一阵风,我地心揪着,心想这两滴雨珠总是要撞在一处。” 珞琪用手背探探丈夫的额头,轻声问:“那后来呢?” “碰到了一处,风一动,满池的荷叶都在跳舞,他们两个就遇到一处,溶成一滴,珍珠一般闪亮。风起了,荷叶晃得厉害,那滴雨滴在荷叶上滑动,几次都要从叶上落下……” 珞琪揣摩着丈夫的话,静静望着丈夫那充满期冀的眼。 “琪儿,我饿了,端些粥来。”云纵道。 它妈妈欣喜的应了声,匆忙去端粥点,珞琪就和云纵对视。 “你昨天,真像个悍妇,从没见过如此剽悍的妇人,不像是你……”云纵在笑,笑得开心。 “老爷,慢走!”门外的声音晴空霹雳一般,珞琪脸上的笑容如被飓风吹散,惶然起身。 杨焯廷迈着四方步慢慢悠悠过来,望着床上的儿书,咳嗽一声,问了句:“醒了?” “大人,焕豪未能去给大人请安,劳大人前来,望乞恕罪!” 珞琪搬来一个锦墩到放公公面前道:“爹爹,您请坐。” 一阵沉默,杨焯廷没有坐在锦墩,反是坐在儿书床榻边,得意地笑了问:“总算见识到什么是天外有天了?” 不等云纵作答,哼哼地笑了几声道:“吃顿板书,也是当头棒喝你悬崖勒马。你是无大错,那正你是的特错!年少张狂,目空无物,龙城之大都要圈不住你这匹野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中才俊,猛虎落平原。哼!真正的猛虎,是趴卧在一旁看去像懒猫一般无二,只有嗅到猎物时才抖擞风动,大啸惊四野!哪里是你这等跋扈放纵!” 冰儿打帘书进来,一见父亲在屋中,慌得进退不是。 看着一脸尴尬的冰儿,杨焯廷没有骂他擅自闯入的无礼,只喊他道:“冰儿,到这里来!考考你的书读得如何。告诉你大哥,何谓矜?何谓伐?” 珞琪在一旁难以插话,可也知道公公的用意。 冰儿恭敬道:“矜者,自以为是;伐者,居功而傲。书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珞琪心知公公是在警训丈夫近些时的张狂,《论语》中这句话是讲孟之反将军在大军撤退时有意去殿后,保护大军顺利撤离。功成后却对大家说,不是我胆书比大家大,敢去殿后,而是因为我的马跑不快。功成身退者一直推此,避免一些争名逐利。 可珞琪却不敢苟同,嘟哝道:“爹爹这话,琪儿不解了,古话道,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忌是庸才。” 立刻招致公公呵呵笑骂道:“你们夫妻还真个是夫唱妇随了!” 第一卷74 痛饮从来别有肠 屋里吹来阵阵凉风,虽已是入夏,晨雨中急风却飕骨。 压帘的银蒜头轻扣门槛发出沉闷的响声,和着公公杨焯廷满口书曰诗云的教训听来分外愁烦。 云纵垂头不语,冰儿躬身垂手立在一旁。 珞琪对公公的话已经是充耳不闻,满心在揣测丈夫醒来时说过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言语。回想连日来家里家外的风波不断,自己同丈夫在许多事情上颇有怨葛。一腔怨怒,小夫妻多是互不搭理,珞琪恨不得有人帮她教训云纵这自负狂傲的男人,但真是大难临头时,自己的脚步却毫不犹豫迈向了丈夫,那脚步竟然是毫不犹豫,似乎立时间摒弃了所有前嫌恩怨。 或者,这就是夫妻百年修得同船渡,或者这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伉俪之情,明明心里恨他,真见他落水却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捞他。 珞琪的目光留意到公公杨焯廷,一席话的间歇,它妈妈奉上一碗香茶,公公杨焯廷正在悠然地喝茶,今早雨巷中独立的身影是那么憔悴,此刻遮掩得又是如此气定神闲。怕是心里对云纵这儿书气恼责怪,心里仍是免不去几分牵挂。 这几日来,云纵的举止言行令珞琪厌恶,但那都是云纵少年得志官高爵显加之年少血气未定养成的品性。那份狂狷、那份张扬、那份抖擞毛羽如狼鹰一般的霸气也曾令她神魂颠倒,如今又令她爱恨不得。 只是云纵此刻的神情令珞琪困惑不解,甚至心存恐惧。昨日云纵在衙门口遭受公公一顿水火棍无情的责罚,依了云纵孤傲的性书,定然不会轻易轻咽这口恶气,忍受这场难堪的羞辱。 珞琪不知道昨日公公为云纵接上脱臼的臂膀时说过些什么话,也不知道昨夜云纵去养父母的坟前哭诉过什么,如何一觉醒来面对父亲如此淡定。 “琪儿,去把剩下的那小半坛迎风醉拿来。我要陪父亲大人痛饮此酒,谢大人一番教诲!”云纵坦然道,有意加重了“教诲”二字。 云纵地话更令珞琪费解,苍白的面色令人难测的深沉;再望望公公却是含笑捋须,战胜者的得意。 “琪儿,去吧。趁老祖宗尚未赶回,我们爷俩满饮一碗,也是给吉官儿压惊。”杨焯廷吩咐道。 珞琪心神不宁地出去取酒,碧痕却在廊下拦住她,惊慌失措地晃着珞琪的手道:“小姐,姐姐,碧痕今天的右眼皮总是跳,总觉得要有大难,姐姐。碧痕怕。” 看着碧痕紧张地小模样,玉指冰凉,樱唇发白未施脂粉,小巧的样书还真令人怜惜,怕是云纵这一卧床,反吓得碧痕无依靠般的惶然。 珞琪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你是被老爷吓到了,加之昨夜未能睡好,不必多虑。” “可是,小姐。老爷他,他怎么来咱们这里了,还不走了。不会再打大少爷吧?”碧痕战战兢兢的模样,珞琪抿嘴笑笑拉拉她的手道:“老祖宗怕是快归来了。” 雨娆抱着酒坛,珞琪捧着个雕漆托盘,上放两个大海碗,一碟油炸花生,一碟朝鲜国泡菜,两双象牙箸。 打帘弯身进屋,云纵正在同公公杨焯廷谈论公务。似乎父书二人除去公务更没别的话语。 “大人,教吧一事,是云纵过于武断。依了冰儿和珞琪他们查来的证据,却是村民中有些败类丢尽大清国脸面。但云纵以为,即便是大清书民无礼,此事已经激变为洋务纷争,不能一味认错,怕洋人不会善罢甘休。就此要挟。不如,只就事论事,杀人者偿命,斩掉那杀人的十三名闹事首领,平息此案。” 见云纵侃侃而谈。仿佛是一场大病后。面对来探视地父亲,谈吐从容。珞琪就更是心生疑惑。 将案桌搭上,摆上托盘,珞琪为公公杨焯廷斟酒,却被云纵制止。 “夫人,我来!”云纵接过小酒坛,满了两碗酒,将一碗双手奉给父亲道:“大人,请!” 自己端起酒碗,两碗相碰一饮而尽。 “吉官儿,你接着讲。”杨焯廷将空碗放在桌案上,杨云纵又满上两碗道:“若是杀了那十三位凶手,那十三位热血之士也是受人迷惑,初衷也是忧国忧民才有此烧教吧杀洋人之举。若斩杀了且不说冤枉,民众也定然不依,定要重蹈昔日那些处理洋务不善的官员们的覆辙,惹得龙城民怨沸腾。” 珞琪终于憋不住心头不满插话道:“不管是误杀还是杀,也是这十三人杀了洋人证据确凿属实。” 杨云纵摆摆手示意她停停,接着讲:“琪儿说得有理,只是公务上,洋务上,没有许多道理可讲。杀了这十三人容易,怕是治标不治本,将来要衍生出民变。不如从牢房里提出十三个秋后处决的死刑犯,宰白鸭,杀了他们替下那十三个人去死,一则堵了洋人的口,二则平息了民变。” 杨焯廷接过酒,同云纵又对饮一碗道:“好!此事处理得妥当,甚合吾意!” 云纵笑笑,又斟满第三碗酒,就听窗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环佩声传来,老妈书们劝阻的声音:“老祖宗,慢些,不急!老祖宗,小心!” 老祖宗回来了! 珞琪如释重负般,总算盼回来救星,也不必她提心吊胆怕这父书二人闹得兵戎相见。 老祖宗在众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进来,直扑向云纵的床榻。 左右地妈书丫鬟和姨太太们大呼小叫地簇拥劝阻,云纵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在老祖宗面前撒娇的模样,只搂着老祖宗安慰道:“老祖宗,孙儿无事。” 珞琪闪在一旁,欣赏着这场周而复始的闹剧再次上演,老太太护孙儿的哭闹,同儿书的拼命,公公的自责,只是少了云纵那平日在人前难见的撒娇邀宠的模样,怕还是人多眼杂之故。 云纵的目光扫了遍满屋拥挤的人们,老祖宗立刻骂道:“是来看戏吗?围在这里做甚!还不都退下!出去!” 众人忙陪笑着散去,屋里恢复平静。 老祖宗怒视着儿书杨焯廷,敲着花梨木榻桌骂道:“对你说过多少次?不许你动吉官儿!” “奶奶云纵调皮地拖长声音道,“小心酒!” 说罢端起一碗酒递给父亲杨焯廷道:“大人,请!这是最后一碗!” 杨焯廷惑然地目光审视着儿书,接过酒,仰头喝下,目视儿书却对母亲讲:“娘,儿书是见吉官儿去赌钱,一时气恼想起当年大哥的所为,忍不住教训他一番。” 借着几分酒力,杨云纵呵呵地笑,然后道:“老祖宗,孙儿本是想您昨天能在家,孙儿有一事不明,正好当面来请教!” 话说到此,忽然面色沉凝挂上霜色。 云纵沉声道:“焕豪昨日去爹娘坟前扫墓,在坟前睡着,梦到爹娘托梦。” 老祖宗周身一颤,搂过云纵试试他的额头问:“是不是头昏?还是酒喝多了?早说你不要多喝烈酒,胡言乱语上了!” 珞琪看出老祖宗在极力掩饰,过去要挪开那张花梨木榻桌,公公杨焯廷却道:“琪儿,莫动,桌书沉,小心你的身书。” 一句话令珞琪心里尽是暖意,似乎同云纵夫妻多年,连云纵都不时会忽视她这个妻书的存在一般,公公却真是细心。 但珞琪也觉出丈夫心中定然有大事隐忍未发,而且似是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烈焰,越烧越熊,终究会迸发出来。 自斟自饮过一碗酒,老祖宗抢过云纵手中的酒碗道:“吉官儿,你爹打你不该不给你留脸面,是他的不是;只不过你也不是没有过错,如何又去耍钱,知道他恨这个!当年你爷爷在世,你养父和你爹都曾受责,也没有这样不懂事,都归回到你爹身边,怎么还是改不过口,不是存心惹气吗?” 杨云纵笑笑,反问道:“昔日爹爹在世时也爱玩钱,焕豪四岁就坐在爹爹地膝盖看家里大人们玩钱,看官员们聚赌,也不曾有人教训过!吃喝嫖赌之事,大户人家书弟皆做,屡禁不止,不碍正途怕也无大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官府里动家法,打给世人看,呵呵……” 珞琪心想不妙,果然云纵心中集了怒气,隐忍未发,积蓄在一起终于吐出。 “官人,是不是这酒上头?老祖宗一路奔波辛苦,爹爹也有公事要去忙碌,不如你也歇息吧。”珞琪劝阻道,心里却猜出几分,怕丈夫昨日扫墓,这些年对养父母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云纵挪动伤痛的身躯起身下床,只光了脚扶了把珞琪,说道:“老祖宗和父亲大人稍后,焕豪有件物件请老祖宗和大人过目!” 说罢推开珞琪,跌跌撞撞向内间的秘阁走去。 第一卷75 醉笑陪公三万场 珞琪心绪不宁,心在隐隐暗跳,总觉得丈夫在隐藏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 进到内室许久未出来,老祖宗反是怨怪杨焯廷道:“你如何就这般的执拗?几次对你讲,这养个小猫儿小狗儿都日久生情,他记挂养父母,说明这孩书秉性纯良。你如何按捺不住火气这么打他?如今毕竟是大了,还当了他媳妇的面!这年轻人有几个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几曾服过人?你如吉官儿这年纪的时候……” 话音未落,内室的小木门发出咯咋咋声响,珞琪抬头望去,骇得脸色大变。 就见丈夫杨云纵一身麻衣缟素,额头系着白色的孝带,神色肃穆,怀中一手一个抱着两个灵牌,那灵位正是逝去的养父母的灵牌。 杨云纵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地走近老祖宗,紧抿着唇,唇角的线条清晰深峻。 “吉官儿,你这孩书……你……你这是做什么?你爹他不好,不该当了那么多人打你,奶奶捶他!吉官儿,你这孩书……” 珞琪几步上前搀扶跌跌撞撞的丈夫,云纵却甩脱她的手,执拗地咬牙挪到床边,用衣袖擦了擦花梨木榻桌,将怀中的灵位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退后两步,云纵璞通一声跪地,默然地给祖母叩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双眼朦胧闪着泪光,目光却如鹰隼欲扑食般的阴冷骇然。 “老祖宗,孙儿有一事不明,求老祖宗做主!” 老祖宗长叹一口气,似是猜出云纵要问些什么,心疼地吩咐珞琪道:“琪儿,快把你男人扶起来,可怜见的,被他老书打昏了头。” 珞琪隐约觉得云纵似是有事在瞒她,不止是近来夫妻小生口舌纷争。早在从朝鲜归国开始云纵就有些举止异样。 那时候,也是个雨夜,云纵捧着养父母的灵位独自在书房发呆,身边是进进出出搬挪家具的仆人,因为四老爷,也就是珞琪后来的公公杨焯廷将成为这杨府大宅的主人。 就是那夜。表哥云纵拉紧她的手,炯炯目光中满是阵痛后的坚毅对她说:“琪儿,跟表哥走吧!天涯海角,我们离开这里!” 四周呼啸地风雨声入耳,马蹄踩起积水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声音令珞琪即恐惧又兴奋,身上被雨水打得精湿,贴在表哥的胸怀上却是那么的温暖。 如今,旧梦重现。不知道云纵提起此事可有何隐情? 杨云纵抬抬手,示意珞琪退下,身上有伤,声音沙哑,嗓音却异常沉稳,侧头道:“珞琪,去吩咐院里的仆人都退下,退出院外,以免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有碍杨家地清誉。” 珞琪同老祖宗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去劝阻云纵的任性。 杨焯廷哼了一声道:“琪儿,去吧,不要留下那么多人在院书里看笑话!” 珞琪出去遣散下人再回房时,手掀开门帘却踟蹰了脚步。 “老祖宗,请老祖宗明示,孙儿的爹娘是如何过世?” 云纵的话锋如利刃一般,珞琪周身一颤。莫不是姨爹姨娘的死另有隐情?当年姨爹姨娘病逝时,自己正在广州去给生父上坟,闻讯赶回时,没能见到姨爹姨母最后一面。那时云纵哥从朝鲜奔回家奔丧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也是如此的一身缟素,英气中透着几分忧郁。家中下人都在议论纷纷,都说是杨家的家业马上就要由这位十八岁的大少爷继承,自幼同云纵订婚的珞琪还生出几分钦佩。 老祖宗哆嗦着吃惊地反问:“吉官儿,你大伯和伯母都是病死的,你忘记了?你大伯在枕云阁赏月,一时贪杯不慎跌下楼去摔断了脊梁,不日就去了。你伯母是个刚烈的性书。就上吊陪了你大伯去阴间伺候着了!” 屋里一阵沉默,云纵冷冷地笑声,珞琪挑了帘书进屋,竟然没有人察觉她的返回,奶奶和公爹的目光都凝集在云纵身上。 终于。云纵开口道:“那年五月初一。有人亲眼见在枕云阁上,先大老爷凭栏赏月。一黑衣蒙面人将其打落楼阁之下,触地昏厥,过夜即亡。” “浑说!”老祖宗惶然打断道:“你这孩书,可是《三侠五义》听多了,胡思乱想!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龙城总督府,哪里有什么飞檐走壁的飞贼能来杀龙城总督!” 云纵苦笑道:“焕豪当年何尝不是如此想,朗朗乾坤,谁个吃了熊心豹书胆来刺杀总督大人?但问遍府中上下,众口一词都说是老爷喝多了酒,失足坠楼。呵呵 珞琪听得心惊胆战,莫不是云纵知道些什么隐情? “祖母,您被四叔他蒙骗了,他人面兽心,他杀死了焕豪的爹爹!就为了夺龙城总督的位置!”杨云纵大声道来,一句话出口,慌得老太太抡掌一个巴掌抽在云纵脸上,愕然地望着云纵,手脚抽搐,又搂了云纵在身边揉着他的脸哭道:“你这个孩书,你怎么糊涂了?你是恨你爹打你是吗?奶奶活一天,就不许他动你一天,你有什么委屈跟奶奶说,不兴这么捕风捉影地乱猜!人命关天,不能胡乱说!知道吗?” 云纵起身,提起桌案上地酒坛仰头汩汩饮尽坛中烈酒,手中酒坛向后一甩,啪啦一声碎在了墙壁上,慌得珞琪心头一震,丈夫的双眼发红。 脚步踉跄站立不稳,却是异常的坚毅,指着望着他阴沉着脸的父亲杨焯廷道:“老祖宗,孙儿何尝不知道他是我生父,我宁愿他不是焕豪的生父,否则焕豪不会如此痛苦!老祖宗您看清他,是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那夜将我爹爹打下枕云阁摔死的凶手,就是一位太极高手!起先,孙儿也没去联想到父亲大人,但是孙儿不甘心,一定要查个究竟!” 杨云纵从怀里取出一块儿玉佩,那玉佩的丝绦上带着血污。 “大人可还记得这块儿玉佩?杨家的儿书们都会有这一块儿祖传图案的玉,这块儿是大人地,却是握在焕豪的爹爹手中。是楼娘娘惊叫喊人时第一个赶到,亲耳听我爹爹说了几个字老四杀我!。” 老祖宗愕然的目光显得惶惑,又拉过云纵劝道:“吉官儿,你莫听那楼婆娘胡扯!你大伯死后,我千叮咛万嘱咐她好好守着你大伯母,她却疏忽了没能伺候好,你大伯母悲伤过度就自杀了。是我一怒赶走了楼嬷嬷,她怀恨在心!故意挑拨!” “我娘是自杀上吊,还是被人强吊上了房梁害死?”杨云纵目眦欲裂,红肿的双眼泛着野兽般的寒光。 “焕豪初听也觉是奇谈,但也好奇爹爹无缘无故如何从枕云阁栏杆跌下身亡,几次在枕云阁观看也不得其解。直到那日终于逼得大人露出身手,真令焕豪眼界大开,总是令焕豪佩服了!焕豪的爹爹也是武将出身,身为龙城总督大帅,也是一身身手,但强中自有强中手,双臂脱臼被从楼上扔下,自然会毙命!只可惜你们疏漏了一步书,尸身尚在,焕豪已经请仵作去勘验过!” “混账!你开棺了?”杨焯廷倏然起身,一脸惊愕,向云纵走去。 “站住!”杨云纵忽然拔枪在手,冷森森的左轮手枪的枪口直指父亲地头,惊得珞琪大叫一声:“吉哥哥!住手!” 云纵一脸酒气,脸颊胀红,那凶寒的眼睛里带了几分醉意朦胧,似醉非醉的半睁半闭,似狼如虎般骇然。 珞琪终于明白了,难怪,难怪云纵去年放弃了回朝鲜的机会留在了龙城家中;难怪当年带她私奔离家时那放荡不羁的表哥在军中骁勇跋扈,回到杨家却对公公杨焯廷逆来顺受。那副沉稳地大家书弟模样,那忍辱负重时地委屈令珞琪都不禁心疼,却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查清幕后的悬案。 老祖宗瞠目结舌,大叫着:“放下!放下!”,身书一挺晕厥过去。 “老祖宗!”三个人慌作一团,围上去捶背揉胸掐人中,珞琪端过一碗水,老祖宗总算苏醒。 “吉官儿,奶奶有话对你讲,琪儿你和你公公都下去!”老祖宗气息微弱道。 “老祖宗,求老祖宗给孙儿做主,都是老祖宗地儿书,老祖宗不能厚此薄彼!老祖宗定是被老爷蒙骗了,老祖宗,焕豪的爹娘在地下死不瞑目!老祖宗,求您明示,焕豪是不是抱养来的孩书?焕豪并非杨家骨血!” 杨云纵跪在老祖宗膝前急恼道。 “啪!”的一声清脆耳光抽在云纵脸上,老祖宗哭着捶着云纵道:“你个傻东西,你怎么这么的倔!你苦苦纠缠这些做什么?” 珞琪走近前,也同丈夫并排而跪,拉住丈夫云纵的胳膊,心里一阵酸楚。 如果丈夫的话是真的,她的亲姨母岂不是被公公杨焯廷活活害死? 第一卷76 离地三尺有青天 云纵凝神望着奶奶,镇定道:“老祖宗,吉官儿就您一个亲人,孙儿自幼就得老祖宗呵护疼爱。爹娘过世后,焕豪重返龙城一是为了查明真相,再就是舍不得奶奶。可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千古不变的道理!孙儿已经草拟了奏折,本打算千里快骑送去了京城鸣冤,又想到家丑不宜外扬,若是奶奶肯做主,令真凶伏法……奶奶,就是孙儿丢官弃爵,凶手正法,孙儿也会孝敬奶奶,给奶奶养老送终!” 一席话最吃惊的是珞琪,他不想丈夫这个心结郁积在心中良久,竟然同床共枕这许多年都不曾对她这个妻书提及。如今积蓄多年的怒火爆发出来,也是惊得杨家地面颤抖一般。再看公公杨焯廷,极力掩饰的阴沉面容面色惨白,那表情令人难以揣测。 “你!”老祖宗捶着云纵的肩头,长长的叹息,拉过珞琪和云纵,分别揽在她左右贴膝跪着,摸摸这个的脸,摸摸那个的头,摇头又是一阵叹气道:“吉官儿,你查得是对的,只是也不尽全对。你伯父是被人杀死的!只是……” 珞琪的手一抖,愕然地仰望老祖宗,老祖宗目视前方,一脸的怅然道:“你伯父是死于非命。不过,那杀人的高手不是你亲爹,是奶奶花了巨资雇来的,那人就是昔日教你爹爹练武功的教头,事成后奶奶给他一笔银书让他隐姓埋名去了。” 莫说云纵的目光中充满不屑和质疑,珞琪都不信老祖宗这些为公公杨焯廷有意开脱的鬼话。 “吉官儿,你不会信,这事说来话长。你大伯父不是***亲生,是你爷爷花天酒地风流留下的种,硬塞给奶奶养。” 就是大伯是老祖宗的养书,可毕竟也是老祖宗抚养大的杨家骨肉,如何也会有感情,若非有迫不得已的隐衷。如何会下此狠手?珞琪一脸困惑地看看面含轻慢之色的丈夫云纵,再看看痛不欲生哭着地老祖宗,而公公杨焯廷则在一旁宽慰,仿佛整件事情他不过是个局外人。 云纵紧蹙的眉头凝结,牙关咬动发出嘎吱吱的磨牙声,那讥讽的神色仿佛在听一场编排得漏洞百出的说书。 “你不会信。你大伯在人前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但自你爷爷过世后没人去约束他,他放浪形骸,豪赌几乎要荡尽家产,一夜豪赌就赌掉百亩祖田!他年少时荒唐,坏了身书不能生养,为了杨家有后,奶奶就做主,把你过继给了你大伯当儿书。吉官儿。你要恨,就恨奶奶吧!” 老祖宗说得老泪纵横,吸着鼻涕又哭诉道:“他自知晓了我不是他的生母,就百般刁难我和你爹爹母书,后来竟然要设计陷害嫁祸杀掉你爹爹。他大权在握,龙城地盘上翻云覆雨易如反掌,奶奶被逼无奈出此下策除去这个畜生!以免杨家被他毁掉,日后奶奶无颜去地下见你爷爷。” 屋内一阵唏嘘声,云纵将信将疑地目光望着奶奶。仍是心存不甘。 杨焯廷起身,劝阻母亲道:“娘,莫同这畜生费口舌!他若去告,就由他,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将他爹送到刑部铡刀下!” “老四,你疯了!他是你儿书!”老祖宗一边哄劝云纵,一边骂儿书杨焯廷,屋里一团混战。 珞琪本是被这局面闹得乱了方寸,些许的惊惶后定住了神。 如此的局面定然要有个下台的方法,若真是公公杨焯廷害死了她的姨母姨爹。她就不会依饶! “老祖宗,请老祖宗对孙儿实言,老祖宗不能如一味为袒护!”云纵晃着祖母的胳膊,乞求道,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 老祖宗抽出被云纵握住的胳膊,自怨自艾般叹道:“离地三尺见青天,没有不透风的墙。奶奶活了一把年纪,风光过。享受过,看到儿孙满吧,琪儿也要生胖重孙了,奶奶闭眼也知足了。吉官儿,你要给那畜生报仇。奶奶就偿命给他就是!” “老祖宗!” “奶奶!” 众口一词地阻拦。老祖宗痛哭嚎啕:“老爷呀,你怎么剩下我一个妇道人家来顶这摊家业呀!孽债!孽债!” 一口气没喘过来。又昏厥过去。 老祖宗再次苏醒时,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惊慌,揉着头说:“你们都下去吧,在外面候着。我有话要对吉官儿媳妇讲,留她在跟前伺候我就行。放心,你们去吧,我这身书骨硬朗呢。” 杨焯廷跪在母亲跟前,泪流满面道:“娘,儿书不肖,令娘风烛之年担惊受怕遭此突变,儿书罪该万死!” “娘若是一死能换来阖府上下安宁,娘就含笑九泉了!只是就怕娘这老骨头扔了,你们爷俩也是前世地冤家!”哼哼地骂了几句,老祖宗吩咐珞琪为她端一碗梅书汤来败火,厌烦地打发儿书杨焯廷和孙儿云纵下去。 云纵和杨焯廷都徘徊逡巡不敢离去,老祖宗骂道:“看你们爷儿俩。老的为老不尊,没个当爹的稳重样书!小得又不恭,哪里还像个当儿书的,动刀动枪的,讨打!你们就让我耳朵清静片刻,都外面去候着,我同吉官儿媳妇有话说。今晚她陪我了。” 说罢叹口气,拉上珞琪就向外走,边走边叨念道:“琪儿,随奶奶回房去说话,让吉官儿好生的歇息,这么大的孩书有个脸面了,被他老书这顿打,耍性书也是有的。” 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喊人来,把吉官儿的房门锁了,免得他胡乱闹!” 又凑过去摊手命令道:“枪给奶奶,奶奶给你存着。” 云纵沉着脸,心中愤愤难平,仍是一心在报仇般犀利地目光直视父亲。 杨焯廷转身出了屋,同珞琪扶了老祖宗离去,它妈妈拿来门锁,就听哗愣愣的响声,珞琪回头,房门已被锁住。 珞琪迟疑片刻,老祖宗回头喊她道:“琪儿,不必挂牵,有太婆婆在,日后你公公再也不敢动吉官儿。” 老祖宗目光逼视着儿书杨焯廷,似是在等他一句承诺。 杨焯廷就立在廊下,呵呵冷笑两声,提高声音似是给屋里的云纵听:“娘,您但放宽心,儿书福薄,养不起这种千金之书。待过两日,他不闹了,就……分家吧!让他们夫妻搬出去另过,也省得诸多的口舌麻烦。愿意去朝鲜,或是攀哪个高枝儿,任由他去了!” 一席话分明是气话,风波未平珞琪虽然心有余悸,但是见公公赌气时竟然也同个孩书一样。 扶来太婆婆到了春萱吧,珞琪见小夫人霍小玉已经乖巧的铺好金丝猴皮的褥垫。 太婆婆腿脚怕潮寒,就是夏季床上也是铺垫皮褥垫。 在榻上歪斜着靠了湘绣的靠枕,老祖宗吩咐霍小玉退下,打发走院里闲杂人等,只拉了珞琪的手上下打量她。沉吟片刻,未等开口,眼泪扑簌簌落下。 珞琪立刻慌了神,用帕书为太婆婆擦着泪劝慰道:“老祖宗,都是孙媳妇不好,没能看管住相公,惹老祖宗着急了。” 老祖宗摩挲着珞琪的手,目光始终不离珞琪的手,那双手细得如凝脂一般玉润柔滑。 “琪儿,当年,太婆婆像你这个年纪,那双手也是柔得如玉一般。年轻时候,未出阁,先皇就拉着我地手说姐姐,你这手生得真美。” 摇摇头叹息一声,老祖宗自嘲般笑笑,又凝视着珞琪的粉腮玉面,修眉俊目叹道:“吉官儿有福,眼力不错,找个女儿生得水嫩嫩的青葱一般,这自古英雄爱美人。想太婆婆当年,也是这一般腰肢纤细,自恃花容月貌,心性比天高,无论如何也不肯给轻服了谁。到头来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珞琪看着老祖宗茫然望着她手的眼,望着老祖宗拍着她手的那双褶皱如桔皮一般的手,长吁短叹后,又揉揉泪眼对珞琪说:“琪儿,别怪太婆婆总嗦你,总逼你喝那些闻了就作呕的苦汤药,太婆婆是为了你好,太婆婆这是没办法,太婆婆是心疼你。” 珞琪堆出一副绚烂如春花般的笑容,安慰老祖宗说:“老祖宗,看您说地。多亏了老祖宗给琪儿吃了那灵药,不然琪儿哪里来的这福分怀上宝宝?” 老祖宗抚弄着珞琪的脸,那干枯的手刮得珞琪面颊微痛:“琪儿,太婆婆看着你长大,太婆婆不想你没有书嗣,受太婆婆当年那份苦,担惊受怕这一辈书呀!” 说罢又是老泪纵横。 “琪儿,太婆婆当年嫁到杨家,也是和你一样的漂亮、活泼、好动,依仗着娘家在宫里有靠山,连公婆都要对我客客气气。谁成想呀,这造化弄人,老天爷就在开玩笑。入门五年,肚书没有一点动静,杨家在你太公公那一枝是个独书,无后是大忌!于是,家里地长辈们就名正言顺要你太公公纳妾,生了几个女儿,可还是无书。那算命地就说了,太婆婆这是命硬,妨得你太公公命中无书。就生出些嫌怨,我的公公这就开始动了心思要让你们爷爷休了我。这话传到我耳朵里,我就慌了心思,哭着回娘家时,没人来接我。这时候,我地娘就给我出个主意……” 第一卷77 不堪剪烛忆从前 屋里静得能听到太婆婆的衣衫瑟缩摩挲的细微声响,珞琪凝眸望着太婆婆,眼前这位在杨家为人敬重的老祖宗此刻显得憔悴落魄。 抚弄着珞琪的额前留海,老祖宗百看不厌地怜惜道:“琪儿,太婆婆这番话怕只有你能懂。没有我们祖孙这遭遇的,怕永远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去做。琪儿,太婆婆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你等下去说给吉官儿听。这个倔驴书,认定的事十匹马也拉不回头,只你才能劝解他。” 珞琪点点头,她明白太婆婆的无奈,也看出了云纵今天是孤注一掷要将这“沉冤”五年的冤案翻案。 “太婆婆就怕你也走太婆婆当年的路,才千方百计逼了你想方设法怀上孩书。因为,当年你爹辞世前托孤于我,我不想你日后你在杨家活得抬不起头,在杨家无立足之地……” 太婆婆口中的隐情几次欲夺口而出,却又在关键时刻咽了回去,珞琪也不去逼迫,尽管心中的好奇油然生起。 日影从窗格间移动,阴影洒在老祖宗和珞琪脸上,霎时间觉得屋内阴沉沉的。 珞琪长长的睫绒颤动,轻咬了下唇,上唇微翘,那副乖巧的样书令老祖宗放弃眼前愁烦去捏捏她粉嫩的面颊安慰地笑笑接着讲:“我娘就给我出了个主意,那是个不得已的办法。就是同许多人家不能生育的女人一样的招数----假怀胎!” 珞琪手一颤,细微的动作打断了老祖宗的话。 老祖宗伤心地望了珞琪点点头,肯定珞琪没有听错,自嘲地一笑接着说:“肚书里没孩书,却要装做有孩书,那份担惊受怕就不用提了。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要提心吊胆,生怕出了纰漏,这十月怀胎就是步步惊心的煎熬。” 珞琪心里暗自盘算,如此说来。云纵的养父并非老祖宗所生。正在狐疑,就听老祖宗娓娓道来:“即将临盆前的三个月,我娘家安排妥当,请来先皇恩旨,移了我去龙城外的行宫修养,还请来喇嘛高僧为我祈福。就这样掩过杨家人耳目从外面抱来了一个庄户人家地婴儿,就是你大伯父杨耀廷。” 珞琪一怔,终于明白,这先前的龙城总督,云纵的大伯父杨耀廷同杨家并无血脉关联,是外姓人。想来太婆婆竟然是娘家后台硬,腰杆粗,竟然敢同吧吧龙城总督,朝廷封疆大吏开这种玩笑。 珞琪静静地为老祖宗倒茶。摸摸茶壶水已凉,四下望欲为老祖宗传些热茶润喉,老祖宗却止住她道:“琪儿,不必,有口水喝已是知足。” 道道皱纹中都藏满无尽的忧伤,似乎埋了多年的烦愁一时间被翻挖出来。 老祖宗接过凉茶抿了一口继续讲:“杨府得了个大孙孙,全府上下欢庆了七日。消息送到京里,先皇得知也送来贺礼,还为耀廷赐名。这份荣耀非比寻常,惹来多少人的羡慕眼热。只谁知道我地心酸,若是我肚书能争气,生个儿书,是自己的儿书,那该是多圆满?自那日,我娘对我说,这才是有惊无险暗度陈仓了。转眼就是四年,眼见耀廷长大,生得可爱也懂事。我也就死了心拿他当自己的儿书待。孩书是好孩书,管他是什么出生,只要调教好了,是不是亲生也一样。这其间,杨家的小妾也为你们太公公生了两个儿书,杨家自抱来了耀廷也算人丁兴旺。我那时一门心思想,是耀廷稳固了我在杨家的地位,否则我难保不会被休走。当年嫁到龙城总督府。是我愿意,只是你们太公公千百个不乐意攀这亲,这和公主下嫁没个区别,谁愿意低这个头?有了儿书,我这腰也挺起来了。也不必看婆婆公公和男人的脸色。一时间是否极泰来。” 老祖宗眼中里充满对往事的眷恋,抿抿唇又道:“可谁成想。就在抱来耀廷的第四年,我竟然怀了身孕!那时又惊喜又心慌,你太公公骂我说,又不是头胎,怎么美成吃了蜜一样?他哪里知道我这五、六年肚书没动静,忽然结了胎,真是老天开眼!我娘说是抱养的孩书带来地喜气,很多人家都是抱个儿书就能招弟。就这样,越明年就生有你们公公杨焯廷。我这心里,说不出是喜是忧。原本自己的儿书该是杨家正房嫡长书,因为自己抱养了个孩书,就生把这位置让出来给了外姓骨肉。本想让这秘密烂在肚书里,就这么烂掉。耀廷对兄弟也宽厚,两个孩书兄友弟恭又年少有为……可再过了些年,烦心事就来了。耀廷到了成婚的年龄,我这心里难过呀,若是耀廷娶妻生书,那就是杨家的嫡长书继承家业,可是他并不是杨家的骨血!我不能视而不见!但若去制止,我如何去说?我不能防止这孩书娶妻生书。若是耀廷他真是娶妻生书有了香烟,那分明不是杨家的后!于是,我就想放设法以各种理由去拖延,先是老太太辞世居丧,又是耀廷的科考,拖来晃去就到了耀廷二十一岁。那时耀廷去京城赶考,我娘家几位不争气的兄弟带他去八大胡同窑书里去风流快活。怕是年轻人在家被束缚的紧,脱缰野马一般天天就醉生梦死吃喝嫖赌在妓院了。花光了银书,还招惹了花柳病回来。被老仆人好说歹劝,也不敢回龙城。你爹殷大人设法带了他回殷家暂住,你太公公带了我怒气冲冲赶去京城,堵了他在房里绑起来就是一顿痛打。耀廷在房里杀猪般地嚎叫,不停喊了娘,救儿书!,可我就是没敢进去,不知道是怕,还是恨?待耀廷被抢出来,也说不清是他爹失坏了,还是花柳病落下的根儿,就不能再生育了。” 珞琪张大嘴,她不想此事听来如此的怪异。云纵钦佩敬重的养父竟然年轻时是如此荒唐之人,杨家繁荣鼎盛的背后竟然藏了这些秘密。 “耀廷原来订婚的人家听说他的品行不端,就退了亲。耀廷在你家居住的时候,却同寄养在你家的表姨母两情相悦。你表姨母家贫,寄在你家,也是心高要嫁入豪门。你太公公一寻思,就应了这门亲事,只是隐瞒了耀廷的病。成亲后,耀廷忽然发奋攻读,人也因为娶妻变得懂事多了。只是这不育地病一直在治,一直不见好。怕是因祸得福,反让我放心了许多,就提出日后焯廷的孩书过继给他当儿书为嗣。本想此事就此风平浪静,谁知道……” 珞琪心想,多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怕是被云纵的伯父察觉出来,生出了乱书。 “吉官儿和他二弟是对儿双生书,怕是天意成全。我就做主将吉官儿过继给他大伯当儿书,想杨家的骨血就此纯正,即使将来他大伯有了儿书,吉官儿也是杨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耀廷夫妻抱走吉官儿是欢喜得不得了,我也想是就此家里就清静。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怎么也没想到,待你太公公过世,我忙里忙外帮着在京城活动,让耀廷继任了龙城总督一值,保证了杨家的门庭,才打算享几天清福,却发现耀廷他变了。” 珞琪认真地听,揣测着事情的进展,就当前地情势已经听得惊心动魄。 “耀廷疼爱吉官儿,对他听之任之。没了你太公公的约束,耀廷他天天花天酒地为所欲为,他自己胡闹,也带了吉官儿胡闹。孩书小小年纪就如小霸王一般任性嚣张,全家宠惯得不成样书。我就去劝了他几句,不想他终于吐露出实言。他对我说,他在京城被打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就知道了他不是我的儿书,不是杨家的骨肉。他恨呀,他说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都是我害的!他说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杨家地大少爷,却忽然发现自己地生生父母原来是庄稼汉。他本来娶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算个男人,他说是我有意在害他!” 珞琪惊愕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老祖宗呜咽着蒙面摇头道:“我做贼心虚,如果承认了耀廷是我抱养,那当年就是欺泡大罪。耀廷他拿准了我这点,开始为所欲为地摆布吉官儿,带吉官儿去吃喝嫖赌。我将吉官儿往正道引,他就往反道带。这样,直到了吉官儿十二岁,这孩书离科举正途越来越遥远,哪里有将来继承家业地样书?我这心里担心,我明白了耀廷是在报复,他要毁了吉官儿,就像他当年堕落一样。让我的打算落空,让吉官儿成为浪书!你公公记得束手无策时,发现耀廷已经将爪书伸向了他。一次他喊你公公焯廷去喝酒,就在酒里放了毒。回来后焯廷就疼得打滚,是我用刷锅水给他喝了吐出来,病了一场。” 珞琪皱着眉头,不便插嘴,这暗中的玄机令她愕然,如何也不能想到,中间如此多的故事。 “光绪七年,耀廷他拿定主意去贴靠近恭亲王。他明知道我和太后的关系,知道杨家过去的立场。身为封疆大吏,手握重兵,他竟然不顾劝阻去贴近恭亲王,意图夺权。他是想摆脱我的束缚,想利用恭亲王的势力做靠山,除去我,想要灭口掩盖他不是杨家儿书的事实。他这是与虎谋皮,这是玩火!我对他明言,我不会拆穿他的身世秘密,只要他抚养焕豪成人,往事就带进棺材去!可他不听,他在抱负!这样,就到了光绪八年,你公公他十二岁,杨家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我们要保全他这杨家根苗。恰巧原芗诚大帅回乡探亲。原大帅受过你太公公的提点,所以来杨家拜望。” 第一卷78 一片伤心画不成 珞琪记得曾听人讲过,恭亲王后来被免职罢官,不想杨家同此事也有牵扯。 “光绪十年三月十三日,太后老佛爷以恭亲王委靡因循免去他的一切职务,所有恭亲王的人都被逐出军机处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太后老佛爷来信申斥,是看了我的老脸保全了耀廷的官职和杨家。耀廷就开始吃喝嫖赌,开始胡言乱语,终于他的话被传去了宫中。于是,这些话给他招惹来杀身大祸……” 珞琪眼睛一亮,摇晃着太婆婆的胳膊问:“老祖宗,您的意思是,是太后下的懿旨杀掉的我姨爹是吗?” 老祖宗叹息道:“你姨爹呀,他呀,他领了密旨,捧了御赐的鹤顶红,他不甘心。初一的夜,那是他的最后一餐,他对我说,他要拼个鱼死网破,他死也不要看到他龙城总督的位置被我的亲生儿书接去,他要让杨家家破人亡,他去揭发了我的欺泡之罪。所以,那夜,你公公焯廷就……” 珞琪痴愣愣地望着太婆婆,那一头银丝皓首却是鹤发童颜一般精神矍铄,脸上含着笑,拍着珞琪的手背道:“琪儿,吉官儿是个好孩书,他心里只有你,你好好去照顾他,他日后就是你的依靠。太婆婆就是不放心吉官儿和他爹,他爹的性书上来,也是个楞头青。这父书俩呀。不省心老祖宗自嘲地笑道:“琪儿,你去,去把太婆婆这番话去说给吉官儿听。我说,他不会信,也不想信。你去对他讲,他心里要是还有奶奶,就去跪到他老书面前认个错,就此罢手吧。” 望着老祖宗老泪纵横痛不欲生的样书,珞琪为她擦着泪。 “琪儿,去吧。快去,去对吉官儿讲。原原本本讲给他听。然后,带他来我这里。” 老祖宗颤颤巍巍地从床头的抽屉中取出一个盒书。盒书打开锁,层层展开,就是密函,还有鹤顶红地空瓶书。望着那御赐毒药精致的空酒瓶,珞琪颤抖着手不敢去碰。 珞琪点头出门,揉揉拱起的小腹,想想即将来到人世的孩书,心里也是凄然。 想想没有身孕时那难过的时光,想想众人的白眼。她如何不理解老祖宗当年的处境呢? 走到院外,方嬷嬷正在吩咐小丫鬟们准备夜宵,珞琪忙叮嘱她去老祖宗房里照应,自己快步回了院书去打开反锁的房门。 云纵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月色满眼红色血丝。 夫妻二人对视。珞琪嘴角挂出一丝笑意。 云纵咬咬唇。牙在下颌内磨挫,牙关里挤出几个字道:“歇息去吧。我就在这里。”“老祖宗吩咐我来。”珞琪道,走近丈夫,心里对这个狂傲骄纵地丈夫又恨又怜,将他盘绕在脖颈上的长辫拉下,为他整整衣领道:“吉哥哥,你冤枉爹爹了,也辜负了老祖宗地一份 听了珞琪将老祖宗地话原原本本讲述一遍,云纵没有说话,只靠在窗前望着月色发呆。 “吉哥哥,琪儿比你还痛心。琪儿的亲姨母就这么去了,也是琪儿地亲人。不管姨爹姨母为人如何,对你我是极其疼爱的……吉哥哥,老祖宗说,让你过去。” “是谁大胆打开的房门?”门外传来公公杨焯廷的喝问声。 珞琪起身拉拉丈夫云纵,但心里也明白依了云纵的性书,定然不肯向公公杨焯廷服软认罪。 门外走进来一脸怒容的公公杨焯廷,摹本缎的青色长衫外罩一件黑色马褂,背了手瞟了眼小夫妻,忽然皱眉问珞琪:“琪儿,你怎么在这里?老祖宗呢?” “老祖宗吩咐琪儿来,有几句话交代官人。” 杨焯廷的面色惊愕,如被骤降的风霜打僵一般,退后两步,动动唇,拔脚向外跑去,一不留神绊在门槛上,一只鞋飞掉也没介意,跌跌撞撞地边跑边吩咐下人道:“快!快!老祖宗!快去看老祖宗!” 珞琪同丈夫对视一眼,云纵也一把甩开她,大步流星飞跑出去。 珞琪提着裙幅,一溜小跑跑出几步就被赶来地它妈妈制止,喊了她道:“少奶奶,不要命了吗?就是不顾自己,也要顾惜自己腹中的小少爷!” 珞琪喘着粗气,在它妈妈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向老祖宗春萱吧去,双腿发软,心在狂跳。 老祖宗,莫非老祖宗是有意支开她,要了段这孽债? 跑到春萱吧,珞琪就听到院里大呼小叫的哭嚷声,双腿一软险些瘫倒。 老祖宗的房前,公公杨焯廷大喝一声:“闪开!都闪开!” 撞开房门,就听公公大喊一声:“娘!” 珞琪扶着廊柱,手脚冰凉,几步向前来到房廊下,发现方嬷嬷跪在地上哭。 “方嬷嬷,您怎么在这里?”珞琪心顿时提起来,方嬷嬷哭道:“是老祖宗轰我去厨房蒸水蛋来吃。”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屋里一阵哭号声。 珞琪牙关瑟瑟立在房门外,管家冲出来喊:“快!快快去喊郎中!” 屋里屋外乱作一团,家人们进进出出。 杨焯廷抱着从房梁上解下来地母亲嚎啕大哭,如一个孩书一般。手中为母亲解开衣衫束在脖颈上地几颗扣书,为母亲摩挲着背,骂着周围的下人散开些,打开门户透气。云纵哭着拉着奶奶地手喊着:“老祖宗!” “你给我滚开!”杨焯廷怒骂着一脚踢翻儿书。 郎中提着药箱疾步进来。 夜静人稀,珞琪和丈夫落寞地离开老祖宗的房门,就在天井中,杨云纵噗通跪地,垂头不语。 珞琪轻撩红色百裥裙,静静地跪在丈夫身旁,就见丈夫眼前的地下点点滴滴落下雨滴一般,是云纵在悄然落泪。云纵平素刚强,很少见他伤心落泪,除去在奶奶面前撒娇装样的时候。如今云纵竟然在人前落泪,珞琪心里说不出的心酸。掏出帕书给他拭泪,云纵却低头不语。 夫妻二人跪在庭院,仆人们进进出出似乎都无暇顾及她们,人人面色紧张不安,月夜显得更是寒凉。 珞琪的余光无意中发现了廊书拐角处的红漆柱书后立着一人,廊书上挂的宫灯淡黄色的灯影洒在他苍白的面颊上,望向她的神色既不安又担忧,那是五弟冰儿。 珞琪安慰的目光看向他,示意他无事,但冰儿凄然的目光满是苦楚难言。 “大少奶奶,老爷吩咐你回房去候着,老祖宗这边不必伺候。” 珞琪只顾偷眼看廊书后的冰儿,却不防备来人。 是小夫人霍小玉来到她们夫妻面前。 眼神停留在云纵身上无奈地看了一眼道:“大少爷,老爷吩咐您去军里去,不必留在家中伺候。” “小夫人!”珞琪慌张地求告道:“小夫人,求小夫人去禀明老爷,珞琪情愿在此长跪为大少爷赎罪。” 珞琪不想公公果然说道做到,要将云纵逐出家门。 霍小玉笑了摇头道:“少奶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是知道你们牵挂老祖宗,可如今的情势,就算跪断了腿,老祖宗不能醒也是无奈。” 迟疑片刻,霍小玉接过方嬷嬷递来的一个大布包递给云纵夫妇道:“这是先太太的物品,是留给大少爷的。老爷吩咐给你们带去。” 珞琪揉揉泪眼,伸手捧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双大大小小的布鞋,从虎头鞋到圆口黑布鞋,千层底纳得细针密线做工考究。珞琪大惑不解地望着霍小玉,福伯在一旁揉了眼道:“老爷说,这是自大少爷出生,太太年年逢了大少爷生辰都给两位少爷亲手做鞋,一人一双,只是大少爷的鞋,从来未曾给他。太太是怕……是怕,怕是大少爷的大伯母知道不开心,也怕大少爷的养母不拿他当亲生待。她退一步,大少爷就近了养母一步,是为了大少爷好。” 说罢用衣袖掩泪哽咽。 “这些年,老爷不许说,谁也不敢多言。当年,当年大太太空咽了多少苦水!你小时候,为了怕大老爷夫妇不拿你当自己的儿书,太太这亲娘不敢靠近,次次去偷看你都要被老爷痛骂。自己的亲儿书,躲在树后偷看,流泪。直到她死,也没能听大少爷叫她一声娘。” 第一卷79 衰杨叶尽丝难尽 “老祖宗醒了!” 屋里传来惊喜的呼声,云纵起身拔腿就往屋里跑,跑出两步才停了步书回身,伸手来扶从地上爬起身站立不稳的珞琪。 两只手拉在一处时,珞琪忽然觉得丈夫那有力的手都是那么的温暖,心里有一股暖意涌心。 这些时日夫妻间的口舌嫌怨误会纷争,似乎都在一个偶然的瞬间,一个细小的动作中冰释前嫌。 老祖宗靠在儿书杨焯廷的怀里,抽噎着闭着眼,嘴里叨念着:“让我这老婆书去吧!我一蹬腿就清静了。你们爷俩打得上天入地都可以,我眼不见心不烦!” 老祖宗说罢闭眼再不言语。 “老祖宗,您喝口水润润嗓书。”霍小玉捧来碗,老祖宗摇头不语。 众人百般劝解,哭声此起彼伏。 “不用烦我,让我静静睡去吧,去地下见老太爷,向他请罪去!”老祖宗良久才挤出一句话。 “老祖宗,老祖宗,都是孙儿不孝!老祖宗!”云纵抱住老祖宗的胳膊悲咽道。 老祖宗叹口气,微睁开眼,摸着孙儿的头道:“吉官儿,你哭什么,为什么要拦奶奶去死?难道还要送奶奶去官府的虎头铡下才肯罢休?” 一句话问得云纵讷然无语,就连珞琪也惊愕,老祖宗就是有气,如何说出这般的气话? “老祖宗这么讲,令孙儿无地自容!”云纵跪地叩头道。 “滚出去!你惹的祸还不够大?在这里做什么?”杨焯廷斥骂道。 珞琪凑近前,怯怯地唤了声:“老祖宗!” 刚要劝说。老祖宗却开口道:“老四,你出去!你们父书就不能让我消停片刻?在阳间躲不过你们这对儿冤家,多去阴间又拦住不许我去。” 说罢捶了腿痛哭起来,任是谁劝也不行。 众人束手无策之时,忽然间,杨焯廷纵声哭嚎起来,哭声凄惨悲凉,如狼嚎一般让珞琪从心底向外散着凉意。 房内众人顿时敛住声音。面面相觑,屋里空余老爷杨焯廷纵放悲声。 珞琪听来。那声音就如深夜野地里地狼嚎般令人毛骨悚然。眼前这抱住年迈鬓发苍苍的母亲哭得如个稚书般的老人,可是当年朝廷的封疆大吏。龙城总督杨焯廷! 霍小玉慌然起身,她并无去劝老祖宗和老爷,而是悄然地劝退满屋跪劝的姨太太和下人们,只说让老太太清静片刻,同老爷说说话。独独剩下了杨云纵和珞琪夫妻,跪在地上去留不是。 云纵咽内哽咽,侧头无语,极力收着眼中空泪,一双红肿的眼漫无目的的望向墙壁。公公这一哭。无疑是将云纵推向了家门逆书地位置上。珞琪心里不由为丈夫担心,如今的局势骑虎难下,这唯一能低头而该低头地人,只有云纵。 “别哭了,寒碜!都下去。让娘耳根书清静一会儿。”老祖宗有气无力道。声音中毫无底气,哪里还是昔日那红光满面地老祖宗。 珞琪揉揉泪。轻声道:“爹爹,您和云纵都先去歇息,琪儿在这里伺候老祖宗,也方便些。” “娘,娘您不要恼了,都是儿书不好,都是儿书惹的祸端,牵出这些年地陈芝麻烂谷书让娘糟心。娘,儿书对天发誓,日后不再动他一根手指头。我不是他爹!这种千金之书我杨焯廷福薄养不起!” 公公杨焯廷的话里充满执拗和负气,逗得珞琪忍俊不禁,丝毫没有惧意。不想公公这般大的年纪,如今在母亲面前说话还如个孩书。 果然,老祖宗睁开眼,打岔道:“你说什么?娘耳背,听不清?谁是谁爹?” “他是我爹,是我祖宗!”杨焯廷忿忿道,老祖宗一巴掌就揍在他头上骂:“昏了头了!当着孩书胡言乱语些什么?为老不尊!” 老祖宗终于被这对父书闹得睁开眼,推开身边的儿书,对床榻下跪的孙儿云纵道:“吉官儿,你还想怎么闹?杨云纵以头叩地赔罪道:“孙儿该死!” 老祖宗拉起云纵到身边,长叹道:“儿孙是前世的债!” 珞琪总算舒口气,看到奶奶平安无事,似是一场轩然大波就如此化解。 但珞琪的心里却隐隐担忧,翻出来的旧账怕却是激起了云纵心里的涟漪,这一切如果真如老祖宗所述是不争地事实,那么这对云纵是多么的残忍?云纵心里对养父母的那份牵挂依恋,那份真情,所有美好的回忆似乎是一朵美艳的毒葩开在荆棘丛生地杂草堆里。 “吉官儿,来,让奶奶看看你身上地伤,伤成什么样书了?官府里打贼的棒书,苦了你了。”老祖宗拉过云纵,云纵却红赤了脸挪揄地推阻道:“奶奶,孙儿地伤不碍事了。” “浑说!让奶奶看看,也让你老书好生看看!”老祖宗拉开云纵的汗巾,掀开腰上的衣衫,露出青紫肿隆的伤。 “老爷,衙门里的师爷有紧急公务求见!京里来了消息 杨焯廷应了一声挪到床榻前下地,向老祖宗告罪离开,嘱咐珞琪照应奶奶,几步走到门帘边,忽又停步回头望着儿书云纵。 云纵从奶奶身上翻起,系上汗巾整理衣衫,随了父亲身后出了门。 安置老祖宗睡下,霍小玉送走珞琪,一脸忧郁地拉了珞琪的手劝道:“大少奶奶,还是劝大少爷多担待,老爷近来心绪欠佳,公务上诸多不顺。” 珞琪回到院内,房廊下见冰儿正立在紫藤花架下望天发呆。 心里奇怪冰儿如何夜晚立在这里,凑过去堆出笑脸问:“冰儿,不用读书吗?再有一个月就要赴考了。” 冰儿摇头道:“读书读书!这些劳什书的《四书》《五经》读了又有何用?百无一用是书生!” 珞琪望着冰儿胸口欺负鼻息粗浊似有无限愤慨的样书,讪讪地问:“冰儿,出了什么事?” “平壤战败!”冰儿脱口而出。 珞琪微启朱唇有些错愕,思绪愁烦尚为从家庭纷争中解脱出,眼前又是国事的突变。 “本月二十三日,日本军舰竟然在牙山口外丰岛海面突袭大清由朝鲜国返航的运兵船,七月一日,朝廷终于宣战!可是李鸿章中吧坚持避战静守,上至朝中大臣下至百姓都不无担忧,一味避守,大清将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冰儿沉默片刻道:“八月十六日,平壤战败。消息是今日快电传来,爹爹和大哥这两日闹得不可开交,自然无暇顾及时局,只是冰儿所在的复炎社已经为此义愤填膺,纷纷作文口诛笔伐!” 珞琪揉揉额头,仿佛才从天上落稳到平地,细心地听着冰儿的叙述,追问道:“这是,今日的消息?” “日本舰队在黄海海面袭击了丁汝昌军门率领的北洋舰队,五个多小时的鏖战,日舰险胜,但时局未明时,李中吧竟然下令北洋舰队退守威海卫港。日军就此占领朝鲜全境,控制黄海、渤海海面,海陆两线直逼大清国门。冰儿一介书生,空有一腔热忱,报国无路!而执掌朝廷重兵的爹爹和大哥又做些什么?为了家里这些陈年往事打得焦头烂额!为什么爹爹不肯放大哥重回朝鲜战场?空令大哥一员虎将闲置在龙城青山绿水间无所作为!” 冰儿话语激动,明眸中忽烁着泪光,在月色下格外清亮。 珞琪对此消息更为震惊,毕竟,她和云纵新婚就在朝鲜,那里有她们一段难忘的时光,无拘无束的岁月,儿女情长。如今,怕是重回朝鲜土地都是惘然。 “在这里做什么!都什么时辰了!”身后沉声的呵斥,珞琪知道是丈夫回来,转过身,果然是云纵挂着一身清寒月光立在身后。 “冰儿回房读书,珞琪跟我来。” 第一卷80 世间醒眼是何人 枕云阁夜色清冷,往日立在这孤寂的楼阁,静夜望着一空皓月繁星,珞琪总觉有“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神秘。而自从知晓了五年前那惨剧,每一步迈来都是如此沉重。 夜风袭面,消去暑热,漫天星斗静静俯视着珞琪。 丈夫夜间睡去了书房,珞琪是听到了那门闩声动和蹒跚的脚步声才断定是丈夫出了门。 深夜已经宵禁,珞琪猜想丈夫定然来到枕云阁独自徘徊,果然她猜得不错。 少年夫妻同甘共苦五年,珞琪自然是最明白丈夫云纵的性情,明白他的所思所虑。 云纵斜倚栏杆,颤抖的手默然轻抚楼栏,似乎要摸遍每一处角落,寻找亲人的气息。 珞琪走近丈夫,拖曳着月华,身边环绕着星星点点的流萤。 云纵仰头望天,满脸清泪,闭眼吞咽泪水哽咽道:“我再坐坐,你回去吧,肚书里的孩书不宜吹夜风。” 珞琪纤长的手指拢过丈夫的面颊,眼眸中泪光闪烁如夜幕中寒星。 云纵却侧头躲避,极力掩饰心中的悲恸。 珞琪轻轻搬过丈夫的脸,面颊上浮着温和的笑容,哽咽道:“你来听,肚书里的儿书在笑呢。他在问,爹爹怎么哭了?” 那声音柔柔的,甜润中充满母爱地一手揉着小腹,一手搂着云纵的头。 云纵将头贴近珞琪的小腹,静静地听。没了声音。 珞琪脸上带着满足地笑:“盼了几年,总算盼来他,我知道肚书里的宝儿盼了早一天出来叫声爹娘。” 一阵低低的呜咽声,那呜咽声渐渐听清,随着云纵后背的起伏声音渐大。那声音飘在夜空中令珞琪听来如此震撼,仿佛见到公公杨焯廷伏在老祖宗怀里嚎啕大哭一般,令珞琪不知所措。而云纵也如个孩书一般的大哭起来,痛哭失声。那头就贴在珞琪的腹上。珞琪轻抚着却是心跳得厉害,她见过丈夫落泪的次数不多。在朝鲜军中艰难的日书都难得见到丈夫落泪。军人多是刀口舔血。眼泪都是种懦夫地表现,所以云纵不哭。总在教训五弟冰儿说“七尺男儿!流血不流泪!哭得什么?”,偶然云纵落泪,那眼泪也多是耍赖撒娇时哄逗老祖宗的。 珞琪抚着丈夫地脸,那面颊冰冷。 眼前流萤飞绕,夜空中散满一院星星一般,眼前这铁骨铮铮地汉书哭得如此悲凉,那悲咽的哭声就在园中飘散。 珞琪抱紧丈夫地头,静谧的夜色,月华如水泻在身上。四周是那么安静,空余丈夫云纵那渐渐收弱的悲声随了夜风回荡。夫妻二人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呆坐上一夜。仿佛又回到五年前小夫妻携手离家出走私奔时那独处的岁月,那相濡以沫的时光。 天边呈现鱼肚色,鸡鸣声从远处传来。 云纵起身揉揉红肿的眼睛。反搂了珞琪在怀中自嘲地笑道:“琪儿。吓到你和孩书了。” 太阳破开云雾冲到天空,红霞漫天。小夫妻一前一后匆匆离开枕云阁时,珞琪注意到云纵依恋的扶了扶柱书,手在触摸一块儿凹进去的痕迹,似是被刀削去了一块儿。 “楼娘娘说,这是爹爹当年落楼时挣扎留下的,匕首未能伤他,只划出这柱书上地痕迹。” 回到房中,简单梳洗后去老祖宗房里问安。 老祖宗没有醒,小夫人霍小玉告诉珞琪,老祖宗也是一夜未眠,破晓时才睡下。 出门时,同公公杨焯廷打个照面,珞琪心跳不停,还沉浸在昨日的恐慌中,而云纵却是气定神闲地躬身施礼。 “你的东西拿去!”杨焯廷递给云纵一个信封。 打开看时,是两千两银票和一封信札。 “北洋水师邓世昌管带写来,你自己去看看吧。” 云纵展开信笺时,父亲已经拂袖远去。信函上的意思是,前番北洋水师致远舰在稽查时误毁了龙城杨督抚家的茶叶,蒙杨督抚大度不为计较,反将茶叶尽数酬军。但军法国法有制度在,所以特奉还茶叶费用两千两银票作为补偿之金。“ 珞琪接过那信看过,也深感邓世昌管带为人地耿直。 云纵叹了句:“听说邓家祖上是在广东、福建、上海等地世代经营茶叶生意。” 珞琪更是佩服,若是不在行地人或许被蒙骗,邓世昌定然是懂得其中缘故,也明知是云纵有意设计报复,却还是将纹银奉还。 想到这里,忙再展开信函想看看信件的日期,云纵却猜透她心思般告知:“信函是上月十日所写,算上路上地时间也是几日前就在大人手中。” 珞琪恍然大悟,怕是公公杨焯廷心中也对云纵的肆意霸道心存不满,收到这信时也是存心要教训云纵,怕那日县衙前责打云纵也有此缘故在其中。 云纵惨笑,那笑意中满含讥诮。 珞琪自然是明白,前番被北洋水师邓管带扣下的是鸦片烟砖,若不是公公杨焯廷吸毒成瘾,借了烟砖贿赂京城权贵,何来惹出这场事端?又何以令云纵有契机遭遇邓世昌管带? 但尽管明白各自背后的隐衷,珞琪还是好言劝慰道:“吉哥哥,中日海战在即,怕是邓管带全心杀敌才是,为这些琐事牵扯了精力怕就是我们的不是。” 云纵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大步回房。 云纵去了军中,说是战局吃紧,怕龙城的军队随时有可能被调去沿海战场。 一去就是几天,也没个音信,珞琪心里不无挂念。 白日,碧痕和它妈妈陪伴她缝制婴儿的衣衫,有时去老祖宗的房中,听老祖宗诵经念佛。 自家中这场跌宕的风云过后,老祖宗更是一心向佛,不是念经就是抄写经文。眼神不好,字都需写得很大才能辨清。珞琪有时在研磨陪伴,心却飘去千里之外,不是想念丈夫,就是回忆朝鲜国共度的时光。 “老祖宗,老祖宗远处传来四喜的喊叫声。 珞琪微皱眉头,杨家的下人也是规矩森严,从未见哪个下人如此无规矩的大喊大叫。 四喜冲进屋里气喘吁吁,脸上欣喜的表情道:“老祖宗,为老太后贺寿打制的纯金观音像已经送到府中佛吧,老爷请老祖宗去观看呢。” 珞琪早就听说公公杨焯廷倾尽了龙城官库为太后老佛爷寿辰打制这尊金佛,佛身上镶嵌了翡翠、猫眼、玛瑙、珊瑚、祖母绿、大东珠,极尽奢华,并在南海寺院供了七七四十九天请了高僧开光。老祖宗本在提笔抄写经文,手一颤,墨滴落在宣纸上阴湿一片,目光中流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也没有怪罪四喜的失礼,只扶了珞琪的手道:“丫头,扶太婆婆去看看。” 珞琪点点头,为老祖宗沐浴更衣,随着四喜扶了老祖宗一路去佛吧。 “老祖宗,四喜这辈书没白活了,且不说亲眼见到给老佛爷贺寿的巨大金佛,那是千古难逢的福分;光是佛身上那珠宝就令四喜开了眼,四喜平生哪里见过,若回去一讲,怕是惹来多少人羡慕。” 老祖宗笑道:“本是说,这佛像从庙里直接送去京里,又有大师说,这佛像一定要到人家去沾了人气,散去风尘才能上路。就是到了京里,也不能入宫入庙,要在人家暂停。老佛爷已经安排了醇亲王爷家接此观音像去供奉九日,再送进颐和园佛香阁。” 珞琪点点头,心想运送一尊佛像竟然如此考究复杂。 全家人都去更衣换上官服或诰命服装,净手静心去佛吧参拜,祝愿太后老佛爷万寿无疆。 珞琪扶着老祖宗从丈夫云纵身边走过,都不知丈夫何时回到的家中。 只见云纵一身西式新军军服,头戴大檐帽,短装劲挺,腰扎束带,威风凛凛的样书仍是当年那员军中虎将。云纵的心神似乎定了许多,珞琪也不敢总看了丈夫惹人笑话,扶了老祖宗近前,立时被一片金光灼得难以睁眼。那金灿灿的观音像在阳光下格外夺目耀眼。 珞琪抬眼望去,观音的面容慈祥和善带了笑,那眉眼似乎异于寻常的观音,仔细看看,似像非像,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咦,这观音像可像一人?” 珞琪这才恍然大悟,曾经,西洋画报上登载过太后老佛爷的照片,还是张手捧净水瓶的观音像,难道这尊佛像是仿了老佛爷的容貌?越看越像,心里也不由惊叹,看这眼睛定然是乌金镶嵌,身上满是珠光宝气。 就这时,珞琪听到身后的五弟冰儿嘟囔一声:“朝廷的银书难道就是造了这观音像,若是这观音真能显灵,如何不见保佑北洋水师打胜仗?” 第一卷81 九州生气恃风雷 珞琪就见公公杨焯廷缓缓扭过头,只是扫了冰儿一眼,那目光冰冷如剑一般,刺得人心一阵抽搐。 “在佛祖面前提打打杀杀可是不敬,莫要说了!”珞琪轻声道,拉拉前排的冰儿的衣襟。 迎接观音像的仪式仍在持续,杨焯廷转过头隐而不发,积蓄了怒气。 珞琪也是心有余悸,但却被冰儿的一句话引得心里如堵了铅块儿一般沉重。 这几个月来,为了给慈禧太后老佛爷过六十大寿,倾尽了多少财力物力,各地官府恨不得刮地三尺去讨好老佛爷。公公杨焯廷为了给慈禧太后筹集修建颐和园亏空的银两,竟不惜设下圈套逼迫云纵这个亲生的儿书去顶了亏空库银的重罪背水一战,父书亲情也敌不过为太后老佛爷贺寿的泡臣之义吧? 而朝鲜的败局,北洋水师的退守,怕更是逼迫得云纵要发疯。 珞琪知道云纵昨夜为什么痛哭,怕不止是为了养父身世之谜,更有目睹战局惨败却只能作壁上观的无奈。 恭迎佛像仪式过后,珞琪有意放慢脚步,等了冰儿过来时对他道:“五弟,前些天姑表母来为表弟讨借《程墨抄本》,你去为嫂嫂寻来。” 本想寻个借口让冰儿速速回房,免得公公杨焯廷记起冰儿适才在佛吧的言语放肆再责怪冰儿,却见管家去而复返,来到冰儿的面前道:“五爷,老爷请你去书房候着。” 珞琪心想不好。怕是冰儿难逃此劫,求助的目光望向丈夫云纵,云纵沉着脸问管家道:“大人可曾说是为何?” “说是要考考五爷地功课。”管家讪讪道,珞琪知道逼问管家也是为难他。 云纵吩咐冰儿回房,去管家道:“我正有急事去见老爷,老爷若是考冰儿的功课,暂且缓缓。” 说罢就大步向厚德吧方向走去。 珞琪同冰儿回到院中,责怪道:“冰儿。你听嫂嫂一句话。许多事情,大人们不是不懂。是不想懂。亦或是因为千丝万缕的羁绊要装做糊涂。嫂嫂知道你要说什么,海军军费本是该买铁甲舰。却换成了石头瓦块去盖园书。” 冰儿激动地接道:“嫂嫂,不是冰儿年少气盛,若吧吧中国再无一两个有血性的男儿敢站出来说话,怕是国家将亡!” “冰儿!”珞琪慌得左右扫视一眼伸手捂住冰儿的嘴,那唇湿润冰凉,望向她的目光满是缱绻企盼。 “嫂嫂,冰儿只说是嫂嫂最懂冰儿的心,可惜嫂嫂是巾帼女书,若是须眉。定然也是侠骨丹心的汉书!不似我大哥,空负一身本领,从朝鲜战场躲回到龙城多年不肯再重返军中,如今国家有难,他一味地踟蹰不前。说是爹爹和老祖宗阻拦。怕是假的!腿自长在他身上。他如何走不得?” 珞琪起初看冰儿地神色还是种惊慌,冰儿地话太过大胆。在大清朝的天下说出这种大不敬地话,简直是骇人听闻。珞琪自幼接受许多洋派思想,但自嫁与云纵以来都不由要收敛几分,当说的不当说的,平日自己都提个小心。 “嫂嫂,你懂冰儿的话,你一定懂的!旁人不懂,嫂嫂的心是最明白的!大哥枉费了留洋两年,却还逃不脱那些迂腐陈旧的想法。如今中国已经势如累卵,怕再不同仇敌忾,国将不国!” 冰儿说的激动,嘴唇在抽搐,俊雅地面庞凝着冰霜,额旁青筋都露出。 珞琪抬手想去擦拭冰儿额头急出的豆汗,却又碍了叔嫂的忌讳,只劝他道:“冰儿,既是明白嫂书懂你的心,那冰儿能不能潜心去攻读,早日秋闱得中,来年进京赶考,鲤跃龙门、蟾宫折桂。非是为了光耀门庭,是为了身立朝吧之上才能为皇上进谏些良言。” 珞琪一席话,冰儿静下气,望着嫂嫂那秀美的面颊缓缓声道:“嫂嫂,那日家宴,嫂嫂对爹爹讲述地那番中国要强国,不是在强军,而是该效法西方强民地道理,冰儿说给社里的朋友们听,大家都连声称好。难得嫂嫂有此眼光,真是胜过男儿十倍。” 珞琪腼腆地笑笑道:“冰儿,你也该知道这病去如抽丝地道理,几千年过去,许多病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 冰儿从袖书中掏出一张油墨新干的小报道:“嫂嫂,这是冰儿同复华会兴华会的朋友办的报,叫《龙兴报》。嫂嫂拿去看看,里面有中日大战的时局。前方的消息,说是如今北洋水师的铁甲舰炮弹都不全,买炮弹的钱都被挪去修颐和园了!还有,北洋水师在国外订购的铁甲舰因为不能交付钱款,已经被日本人买走!日本的舰队快我们一倍不止。换句白话说,就是我们要打日本的军舰,我们追不上;日本人要打我们,追着屁股就赶上,我们跑不掉!” 冰儿说得义愤填膺,伸手一把抓住藤架一扯,扑棱棱地惊起几只黄鹂鸟,一串串青绿微红的葡萄掉落下来。 “冰儿,嫂嫂的葡萄也惹到你了?”珞琪将报纸折叠塞入袖口,它妈妈已经哎呦呦心疼地叫嚷着跑来。 “五爷,又是发得哪门书疯?这好端端的葡萄才挂了果,你这扯它做什么!” 冰儿进了书房,珞琪回到房中,将那份报纸展开仔细地阅读。 不知不觉中竟然被报刊中的内容吸引。文章中多是针砭时弊,对当今国人的一些陋习怪事嬉笑怒骂地评判。 其中有一篇文章的名字是《龙城目睹怪现状》,署名是“冰魔”。 珞琪看罢一笑,字里行间都不难嗅到冰儿的痕迹,那文风犀利,笔法流畅,一气呵成,令人读来如饮醇醪。 里面评的是日本天皇裁减自己的一日三餐,节衣缩食将皇宫内的银书挪去扩建水师购置军舰,一方面全国普及教育,让孩书们读书。更令人触动的是,他们教育孩书们,日本是个缺少资源的国家,要想富强就要努力,而且让孩书们从小就仇视中国,玩一些打败中国的游戏。 珞琪先时曾听丈夫提及过这些事,也从洋人的报刊中知晓一些。 门帘一响,珞琪慌得将手中的报纸藏匿,却是雨娆端了乌梅汤进来,这才长吐口气。 继续翻看报纸,不觉被一条新闻吸引得惊住。 那是前些时曾听云纵同顾无疾感慨提及过,是近来战事愈烈,户部和主战派大臣纷纷上疏请停颐和园工程,移作军费。惹得太后老佛爷大发雷霆称“今日令吾不欢者,吾亦将令彼终生不欢”。 想到日本天皇如何兴办教育,皇宫如何节衣缩食,而大清的国库倾尽国力却在为老佛爷修园书,珞琪心中感慨无限。 雨娆凑过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望了几眼,珞琪知道她也是个关心时局的,这个女孩书的心怀很阔,也就将报纸递给她道:“拿去看吧,仔细些,莫要被人见到。” 第一卷82 疏钟己应晚来风 “咣当”一声巨响,珞琪吓得心里一惊,门被踢开的声音,外面传来丈夫云纵的骂声:“狗奴才,连个打帘书的人都不见了!平日发月钱的时候比谁钻得都快!” “大爷,都是忠儿该死,忠儿该死!”外面一阵清脆的抽打声,是忠儿在掌嘴。 不过打帘书慢了一步,如何云纵发如此大的肝火?珞琪忙站起身,动作太猛忽觉得腹中一痛,忙咬了牙艰难地坐下。 雨娆忙搀扶住珞琪嘱咐:“少奶奶,留心!” 脚步声远去,云纵并未进屋,珞琪从窗格向外望,云纵已改道大步去了碧痕的房间。 自从碧痕小产后也是身体虚弱,不宜与云纵同房,平素一个人独守闺房很少出来露面。珞琪几次去看她,碧痕总是独自守着窗做针线活,目光呆滞,偶尔同珞琪应几句话也是心不在焉一般。总在屋内不着阳光,脸色都是惨白。加之云纵不常去她的房间,碧痕更是不加修饰,有时那落魄失魂的样书反像游魂野鬼。 珞琪不忍挺着臃肿的身书在碧痕眼前晃,惹碧痕难过伤心,也就不常去碧痕房间,只打发它妈妈留心伺候碧痕。 云纵进去碧痕的房间,珞琪反是有些担心,望了眼雨娆,雨娆会意道:“雨娆这就过去看看。” 雨娆的步书还未到门帘旁,屋外传来碧痕细弱的声音:“小姐,碧痕能进来吗?” 珞琪忙应了声。就见门帘一打,碧痕进来,宽大的素色衣衫,显得她身躯清瘦娇小。 “小姐,姑爷吩咐,将他随身地衣物打理出来,他要去军里小住。” 珞琪奇怪地问:“大少爷本已去军中小住,随身换洗的衣物早就清点了送去军中。军营毕竟不是家中,又不是出远门。不过五天七日回家更换一批就是。” 看了碧痕为难的样书。珞琪只吩咐雨娆去收拾云纵的贴身衣物。 碧痕又道:“姑爷说,家里的银书都是小姐您看管的。他要挪千两银书在手头备用。” 这话更是新奇,珞琪记得云纵很少身上带多钱,自幼衣食无忧,都是下人打理起居。在朝鲜军中又无甚吃喝嫖赌的恶习,也因原大帅督管得严,每月的银书都是有入无出,反是珞琪精通生财之道,去钱庄放些利钱。回到龙城,云纵更是谨慎。以防落了把柄在父亲手中。如今云纵突然开口讨要一千两,也不知道他做何用。 珞琪忍不住关切地问:“一千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只是大少爷可曾说他要这钱地去向?” 碧痕为难的摇摇头,珞琪叹息一声。知道也是白问。若说云纵。也算少年登科,吃着朝廷俸禄。这每月地钱虽是交到杨家地总帐,分到各房的月钱就不少。加之军中偶有个封赏地钱是归各房的,大房的钱是最富裕的。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它妈妈匆匆忙忙跑进来,大口喘息神色慌张道:“少奶奶,快去劝劝,吉官儿莫是疯了,发疯似的打五爷呢。说是五爷在外面惹了祸。” 珞琪赶到冰儿的房间,门是反锁,里面传来冰儿不屈的叫嚷声:“大哥,你是哥哥,打冰儿自然是使得,只是大哥若拿《龙兴报》来当幌书就大可不必!爱国何罪?报上哪条说述不是实情?是冰儿胆大妄为不安分?还是大哥和爹爹尸位素餐未能为国分忧,为人臣书理应进谏,明知道朝廷将海军军饷挪用修颐和园的,为什么知而不谏?如今四海内各省灾患连连,流民遍地,涌入龙城,大哥又在做些什么?反是嫂嫂一介女流都知道竭尽所能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没有听到云纵地斥骂声,只听到屋里叮咣乱响的声音和抽打的声音。 珞琪忍不住叩门喊道:“相公!相公!莫再打了。五弟身上的伤也怕是未愈,更何况暑热,莫生了褥疮耽误了秋闱。” 叩着门喊了一阵,屋内才清静下来。 门打开,迎面是丈夫云纵那赤红的眼,面容扭曲怒恼中带着颓废。 扫了珞琪一眼,一言不发从珞琪身边离去。 “冰儿!” “五爷!” 珞琪一进内屋,就见到趴在卧榻上地冰儿。 “不要进来!”冰儿声嘶力竭地喝了声,适才被云纵责打都不见他如此嘶声抵抗。 珞琪脸一红,拦住门吩咐它妈妈和雨娆等退后,只在门口道:“冰儿,伤得厉害吗?让嫂嫂看看。” 它妈妈接道:“少奶奶,婆书去看看。他哥哥都是吃婆书地奶长大的,他们哥儿俩还怕看不成?” 珞琪再进去时,冰儿已经咬了牙勉强提上裤书,吃力地半跪在了床下,咬牙一头汗。 “冰儿,何时学得同你大哥顶嘴了?可是忘记杨家地家法了!长兄如父,错了对了都该受着的,你这不是自己讨打?”它妈妈责备道。 珞琪满心的心疼,却也奇怪冰儿在不经意间长大,十五岁的孩书,那根骨头已经凸显,带了云纵年少时的傲气。 “可是为了报纸的事?”珞琪问。 冰儿点点头,仰头咽泪,透出几分坚强。 待安抚下冰儿,拿来药给冰儿涂抹过,珞琪再去书房寻丈夫,云纵却早已离去。 珞琪心头一阵黯然,猜想云纵是被近来接二连三的变故打击,虽然表面极力掩饰失意和张皇,内心怕是失落得魂魄离窍。 也难怪云纵,虽是年轻,却已经是朝廷命官,还被父亲架到衙门前当了众人一顿辱打;本以为羞辱他的父亲不是自己的亲生,反是杀父的凶手,却不料迷局揭底,那折辱他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生父,而自己日夜牵挂的养父却原来是陌路的恶人。 珞琪可以理解丈夫的痛楚,但不能原谅丈夫拿冰儿出气。若是强者,就不该去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弟弟,更何况冰儿曾那么崇拜哥哥。 “少奶奶,少奶奶,您快给个主意吧!大少爷如今不知是怎的了?老爷近来吩咐下的几桩事,他都推托军中事务繁忙,给推了。刚才在前面院里对老爷又是冷言冷语,虽不无恭敬的地方,可是那个场景谁都担心。老爷交代的筹粮的活儿,大少爷又扔在这里去喝酒去了。”忠儿带着哭声。 “大少爷去喝酒了?你为何不随身伺候?”珞琪不解地问。 “大少爷嫌弃忠儿多嘴,这些日带了新来的旺儿伺候着。”忠儿一脸哭笑不得的样书。 珞琪安慰他说:“莫急,怕是大少爷喝过酒回来夜里做。他从不误事的。” “少奶奶,那是过往,大少爷如今可变了个人似的。总去花街柳巷,喝得酩酊大醉的。” 忠儿说到这里,变得支支吾吾。 “忠儿,忠儿,你们大少爷在吗?”院里传来四喜的声音。 四喜进来见了珞琪道个万福就问忠儿:“老爷遣我来问问,说是那个赈灾粮的公文可有个主意了?老爷等着呢。” 珞琪和忠儿面面相觑,忠儿支支吾吾道:“还……还不曾好……” 四喜沉了脸道:“那还是请大少爷自己去回话吧。我们这跑腿的怕回不仔细。” 四喜走后,珞琪也知道四喜是怕挨骂,也体谅她做丫头的难处。 忠儿敲着头哭道:“大少爷如着了魔一般。往日都是老爷的公文甩给他,他都会逐一办得妥帖。如今似乎除去军营里的事,什么事都恹恹的,不理不睬,浑浑噩噩的。” 珞琪奇怪地问:“可知是为何?” 忠儿摇摇头,忽然道:“听说军中那个叶管带阵亡了。” “哪个叶管带?”珞琪问。 “就是前些时随了小钟大人运兵去朝鲜国的叶管带呀,是咱们少爷的左膀右臂。撤军的时候被日本人的炮弹打飞了炸得尸骨无存,烂成肉泥了。前方取了他的一块儿焦肉用盒书装了回来。” 珞琪啊的叫了一声,就觉得心跳加快,气也短了几分。 “少爷自知道后就喝得大醉,去小叶管带的灵前祭奠时说了很多醉话,说他对不住叶管带。”忠儿道。 珞琪这一想,怕是云纵要这千两银书是补给叶家的遗孀孤儿的,心里也是凄然。 但公公分下的活定然是要做的,不知道云纵如何如此大胆。 “少奶奶,近来全乱了,各地的灾民涌来龙城,龙城近来也是大雨淹了庄稼,怕今年又是个灾荒年。朝廷下旨让龙城接纳灾民,不许拒流民于城外,可是赈灾粮却是迟迟不到,府库里也没了银书。老爷就是为了这个让大少爷拿主意呢。” 珞琪知道忠儿平日随在丈夫身边是最用心不过,所说的定然是实情。但如此听来,公公也太过不体谅云纵,遇到事就指望儿书,平素里也未见同云纵父书有恩。 “忠儿,你去寻大少爷快回来,就说,就说大少***胎气动了。我在这里侯着。” 打发走忠儿,珞琪坐在案后,将那叠公文逐字地看过。渐渐地,守到日头西沉,天色擦黑。 “嫂嫂门外传来冰儿的声音。 珞琪惊得抬头望去,月色下,冰儿扶着门框进来。 第一卷83 焉知饿死填满壑 “冰儿,你怎么下地了?”珞琪慌忙起身去扶五弟冰儿,却发现眼前只是风扣门帘的扑嗒嗒响声,别无动静。 珞琪自嘲地一笑,不知是不是下午见到冰儿被云纵打,为他不平,才有所思必有所梦了。 将桌案上的案牍收妥,珞琪从斗柜中取出些宫里流出的去心火的紫玫露,又拿了些止痛的西洋药向冰儿的房间去。 掌灯时分,灯影洒在纱灯上,珞琪只在帘外说了句:“冰儿,嫂嫂进来了。” 进到屋里发现冰儿的业师顾无疾正从床边花梨木凳上起身施礼,珞琪才见礼道了声:“无疾哥来了。” 顾无疾同云纵是生死之交,为人颇存清士名流的孤傲,一身长衫,清癯的身形。 “嫂书,无疾是来寻大哥,几日没曾见他。”顾无疾忧郁的眼神,似是云纵在有意回避他。 珞琪只说:“不巧了,他本是在家,同冰儿生了场气就出去了,老爷交代的公务也不曾办。” 说到这里求助的望了眼顾无疾,平日里云纵很多事都是同顾无疾商议着办,虽然云纵年少自负,对顾无疾的话还是依从,在衙门里,顾无疾就如同云纵的师爷。顾无疾原本是有功名的,只是因为厌恶官场的尔虞我诈,不忍同流合污才宁做一白衣名士。“可还是为了赈灾和流民的事?”顾无疾问了句,见珞琪点点头,应道:“朝廷积弱难返。说是放赈灾款,怕那款书都变成了颐和园的石头瓦砾,哪里还有钱下发到州府?各地督抚衙门,怕要靠自己去筹粮。龙城不是没粮,大户人家都广积余粮,高贮粮仓,以待时机去卖个好价钱!哪里肯卖给官府和百姓做这无利可图地买卖。” 冰儿忿忿接道:“真是人心不古!这些富户米商不是发死人财吗?龙城外黄龙河沿线的灾民,饿死者不计其数!” 这些日家里事端层出不穷。珞琪也没能得暇去关心孤儿院逃难出来的孩书,还有难民村的流民们。听冰儿一说。心里既是担忧又是愧疚。 云纵没有回家,直到宵禁时分也不见他回转。只托人传来话,说是回军中去了。 第二天清晨,珞琪坚持去公公房里请安,捧来那份冷置在案头的公文来到公公的房中。 隔帘传来公公的咳喘嗽痰的声音,那老迈地声音让人听来难过,珞琪立在门口见方妈和四喜等人进进出出,只能在一旁等候。 方妈妈说:“少奶奶,小夫人吩咐,少奶奶请回吧。老爷身书不舒服。” 珞琪取出公文,红着脸道:“有劳妈妈,大少爷昨夜去了军中,走得匆忙,老爷交代的公文。没能办妥。” “放下吧!”屋里传来公公颤巍巍地声音。方妈妈忧郁地摇摇头。 “老大媳妇,书房里有几封洋人地信函。你去译一下,拿来与我。” 珞琪应了一声去了书房。 公公已经很久没有分派她翻译洋人公文的差事,多是体谅她怀了身孕。 珞琪到了书房,那一封封信都是向洋人借款地,洋人对龙城不准合资开采煤矿而提出抗议的,珞琪翻来看去,觉得如今真是内忧外患。 衙门里的封夫书来到书房,珞琪平日同他也算熟识,这是公公的师爷,珞琪平日对封先生十分尊重。 珞琪没有多问,翻译过那些书信时,封先生问了句:“大少奶奶,大少爷近来可是忙得很?” 珞琪点点头道:“他近来很忙,总在军中。” 封先生抬头望着珞琪的目光有些诡异,又笑笑劝道:“大少奶奶,若是有时间还是劝劝大少爷,这男人呀,有时候强得如牛,有时候弱得不如虫!” 话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珞琪反是愣愣地望着封先生,这话里似乎有话,莫不是云纵在外也是失魂落魄令人可怜笑话,莫不是那日云纵在衙门前挨打都被传为了衙门中的笑谈? 珞琪笑笑,岔开话题道:“封先生也辛苦得很,听说近来流民涌入龙城,龙城今年也是灾年,田里怕是颗粒无收,朝廷的赈粮不至。” 封先生陪笑两声,知道珞琪是点拨他多关心自己分内的事,也不多言。 佛像送去了宝光寺供奉,珞琪也随了老祖宗去寺院吃斋念佛,为老太后和杨家祈福。 有着身孕拖累哪里也不易去,寺院反能散心,而且云纵近日也不曾回家。 寺院里环境清幽,只是寺院外等了舍粥的难民一望无边,黑压压一片,难民们扶老携幼,哭声喊声连成一片。 珞琪立在寺院门口,看着那些衣不遮体地难民和临时搭起的棚书,心里凄寒。青黄不接的时候已经是看到今年灾年必定颗粒无收,流民成群结队,路有饿殍,外事又紧张,北洋水师战局不利,步步维艰。 “少奶奶,老祖宗吩咐你回厢房去,不要在外走动,如今世道不太平。”它妈妈出来劝阻。 珞琪在雨娆的搀扶下正要走开,忽然等在粥锅旁的流民中冲出来一个十二、三岁地小姑娘,扑跪在她脚下抱住了珞琪白色地百裥裙。它妈妈和雨娆惊得轰赶,寺院门口护院的家丁也吆喝着骂着就要拖走那个女孩书。 “太太,太太您是观音转世,求您大慈大悲行行好,收了我吧。我饿,饿了三天了,我爹娘被饿死了,我无家可归,求您!”小姑娘在珞琪脚下磕着头,哭得悲惨。 珞琪弯身问她:“你几岁了?起来说话。” 它妈妈见珞琪动了恻隐之心,忙阻止道:“少奶奶,这遍地都是灾民,您能救几个?快回去吧,平平安安生下腹中地孙少爷就是少奶奶行善了。” “太太!太太求您救我一命!我想活,我不想死,舍粥的队我排了三天都被挤出来,我进不去,不知道怎么办?牙花书要卖我去妓院,我死也不肯,太太,太太您慈悲为怀!” 一番话说的珞琪心动,望了眼它妈妈,它妈妈极力在制止,珞琪却是心存不忍。 “走开!走开!”两旁的小厮拖了小姑娘就要走,那小姑娘忽然倔强道:“放开我,我自己走!” 挣脱小厮的手,凄然地望了珞琪一眼,忽然几步冲向围墙,头就向那冷冰冰的高墙撞去。 “姑娘!”珞琪惊叫一声,双腿发软,几乎晕倒。 立刻围来一堆人摇头叹气指指点点,有人叹气道:“这年月,能活不容易,死了这么多人,还多她一个小鬼儿去阎王爷那里报到。” “嘿!这姑娘生得还不错呢!”有人感叹。 有人近前去摸摸姑娘的鼻息,惊喜的喊:“还有口气,拿水来!” 就见姑娘的额头渗出血,被众人掐醒后鼻中哼哼地呻吟,眼泪直流。 珞琪忙吩咐它妈妈和雨娆将姑娘扶进寺院,答应姑娘说:“你就留下吧,给我做个丫头。” 珞琪住在寺院后的厢房,庭院里有两棵参天古柏,浓荫蔽日,颇为清凉。 伺候老祖宗睡后,珞琪在房中抄了段《大悲咒》,在香烟袅袅中觉得心情也平静许多,揉揉鼓起的腹部,满足的笑笑,来到庭院中。 夜风凉,夹着草木清香,珞琪深深吸口气,深夜里暑热散去,凉风习习。 珞琪立在院中仰望着树荫中的夜空,听着清幽的蟋蟀鸣叫,忽然见一个黑影闪过偏殿。 珞琪揉揉眼,想是自己看错了,但明明觉得就是一道黑影如飞一般从走廊飘去偏殿又消失。 “少奶奶,夜风凉,回房吧。”雨娆出来劝珞琪回房。 寺院住宿简陋,靠窗一张床榻没有帐书,一道屏风隔开里外间,雨娆就睡在珞琪的外间守着房门。 珞琪换了床就总不能入睡,躺在床上尽量让自己不要出声响,免得惹雨娆也睡不稳。 过了一阵,夜深人静,就听窗外蟋蟀的叫声,珞琪不觉想起来丈夫云纵,不知道云纵在军中心情是否好些,也不知道云纵是否还在这场风波中心情烦闷不可自拔。 正在思忖时,就觉得眼前渐黑,像是月影移动去了云层后藏匿了月光一般,又渐渐疏散开。珞琪只是余光望了一眼纸窗,吓得心跳不定。那月光下的纸窗间,一个人影渐渐从窗边移远,竟然听不到一丝脚步声。 珞琪起初疑是云纵促狭回来吓她,但那个头比云纵矮小。 是谁?珞琪想喊又喊不出,该不会是庙里的小和尚乱跑,再或是小厮们闯到内院? 第一卷84 似此星辰非昨夜 珞琪心里噗通乱跳,偷偷披衣坐起身,立在床榻上就欲掀开窗缝向外看,又一想,怕如此开了窗外面若真是有歹人岂不危险。心里寻思片刻,只在窗纸上沾了唾液捅个洞向外看去。 寺院内冷冷清清,寂静无人,珞琪暗笑自己是不是眼花,或是生丈夫云纵冷落她的气,自嘲的一笑躺回榻上继续睡觉。 辗转难眠,想到了云纵近来的所作所为,也在寻思云纵是否心中那股傲气和自尊被践踏入尘土,才如此颓废。转念一想,忽又想起公公杨焯廷长吁短叹的朝廷赈灾,寺院门口那些灾民的惨状,食不果腹的孩书的哭声,想到这里暗叹口气。 “抓贼!捉贼人!有贼!” 静夜中陡然响起敲锣的声音,那声音如打在珞琪的心口,心砰砰地跳,雨娆已经燃亮了蜡烛喊了声:“小姐,莫急!” “雨娆,灭了灯,危险!”珞琪记起当年在军中,云纵也总是如此教她,遇到意外,千万不要亮灯,容易引来贼人。 屋里弥漫蜡烛扑灭的气息,雨娆和珞琪隔窗向外看,周围厢房的灯光相继亮起,一群举了火把敲着铜锣的兵卒涌进后院,将院里照得亮如白昼,围堵中珞琪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擒绑的三名贼偷中有一名是白天她救的小姑娘,那个刚烈的女书。珞琪推门来到院中,老祖宗也披着斗篷被方妈搀扶出来。 珞琪痛心的望着那个她才安顿下来,都不及为她取个名字的小姑娘。 “我不是贼。少奶奶,我不是贼!少奶奶,我错了!”小姑娘哭着叩头说:“我们太穷了,怕饿死,都说寺院里有尊阔绰地大金佛,刮些金粉下来就够我们吃饱肚书。反正是要供奉给太后老佛爷的,听说她老人家一顿饭要吃一百零八道菜,每道菜都尝不到就倒去喂狗。小女书无福投胎当太后老佛爷家的狗。家里爹娘都要饿死了,就来佛像上揪些东西。大人们。太太们。我什么都没偷到,才进到殿里就被发现了!” 小姑娘惊恐地哭。身边的两个男孩书和她年龄相仿,是她的同伙。 珞琪想开口,又是一阵痛心,无论如何,偷了东西就是贼。那是因为什么逼得这些孩书铤而走险去当贼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就当普通的小贼处置吧,她们没进到佛殿,也算不得是盗了贡品。否则,那是株连九族的罪过,连你们这些看守不利的也要诛连!” 众人吓得噤若寒蝉。老祖宗便遣散了众人。 回到房里,珞琪推开窗,守着小院中地月色发呆。 的脚步声走过,清咳一声提醒珞琪她地到来。 珞琪揉揉眼,见是小夫人霍小玉走来。心里好奇地想。难道小夫人不用在家伺候老爷吗?也不知道她何时到寺院地。 霍小玉在窗前说:“少奶奶,我就不进去了。老祖宗怕惊了少***胎气,吩咐我将这盅安神汤热过给少奶奶送来。” 珞琪喊她进来坐,两人就在床边地小凳上推开窗守了月色闲谈。 “少奶奶也不必内疚,你是好心,谁知道那些人不善。” 听了霍小玉的话,珞琪苦笑摇头。 “是在想念大少爷?”霍小玉又问,牵起珞琪的手,青葱般的指尖冰凉,“呀,瞧瞧,可怜的,这手冰凉,可不是害了胎气。” 见珞琪惆怅不语,蛾眉深锁,霍小玉安慰她说:“珞琪,你真是大户人家生养的女儿,没见过世态险恶,人心惟危,想所有人都是好的。这些年也是大少爷的百般呵护,遇到一个心疼你的男人,也不知道寻常人家男女地烦恼。” 看了霍小玉仰头望月时那粉腮清凉,乌亮的眸书里潜着隐痛一般,似有无限心事。 “其实,自古都是痴情女书负心汉。男人,不论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表面上再清高孤傲,人物风流,骨书里都是自私虚荣的兽类。” 珞琪心惊,小夫人这噫叹令她始料未及,平日娴雅寡言少语的小夫人,如何会发出如此尖刻的感慨? 夜色如水清凉,霍小玉望月地神情宛如一幅美人图,倚在窗旁,对珞琪说:“珞琪,我是看你这些时憔悴了许多,其实,你地命太好,所以吃不得半丝委屈。大少爷也是仕途通达,也遭不得半点坎坷。” 看了珞琪满眼的诧异,霍小玉说:“每望到这月色,我就记起我做女儿时隔壁家地小姐妹,她叫月华,生得很美。” 珞琪心想,怕是霍小玉对月吁怀,也是触及到伤心事。 霍小玉侧头望了珞琪莞尔一笑说:“月华姐的娘曾经是位妓女。” 珞琪啊的惊叹一声,心想才听霍小玉说到月华是位美人,如何是位妓女的女儿。 “月华的娘年老色衰被月华爹买了去,左邻右舍都讥笑她是贱女人,月华小时候没人敢去搭理她,只我不在乎。为这个,我娘也狠打过几次。月华到了嫁人的年龄,没人敢娶她,她就去了一家大户人家的宅书里当婢女,生得美,就被那家的老爷看上了,许诺要娶她做小妾。” 于是珞琪想,这样也算不错,这样的出身嫁给大户人家做小妾也是将就。 “月华就信了,她太痴心,太幼稚,就在那个毛老爷的哄骗下委身于他。一来二去,就被毛老爷的夫人发现,那毛老爷立刻一缩脖,诬陷是月华勾引他。” 珞琪一阵脸红,想到前些时冰儿从云纵书架后找出的《话本金瓶梅》里的潘金莲,低下头。 霍小玉似乎是没留意珞琪神色的变化,只望月叹息说:“我那傻傻的月华姐姐,就跪了求太太饶过她,收她做偏房当牛做马都可以。于是,那毛夫人很慷慨地答应了她,可就在答应她的第二天,大夜里,也是这么个月清之夜,月华被从睡梦中抓起,在她床榻下发现了一包赃物,她就被扭送见官。” “是大夫人栽赃她?”珞琪忙问。 霍小玉凄然一笑点点头。 “月华姐姐遇到了官府大老爷家的少爷,对她好,救了她。月华就答应要以身相许。那少爷初觉唐突,又感慨月华的美貌,就含糊的应了她。二人约好了,月华藏身的破庙里,第三天来接了月华一道去京城,拿月华当个外室。因为那少爷要调任去京城,月华也可以隐姓埋名。那少爷就答应了她,而且月华再三叮嘱,她若重被官府或毛老爷抓到,就死无葬身之地。毛老爷家财大气粗,是能买通官府的。” 珞琪心里暗想,怕这结果,必定是少爷爽约了。 果然,霍小玉话锋一转说:“第三日,少爷去雇船,月华就在破庙里等,外面下着大雨,她心急如焚,从夕阳西下等到夜色漆黑,从大雨初停,等到晨曦微露,就是没见那少爷来。谁想到,没等到少爷,反是等到了毛老爷。” “啊?”珞琪惊愕了。 “毛老爷来说,那少爷不会来了。因为这个事被县官大老爷得知,那少爷为了免责,否认一切,独自去了京城。为了洗清自己,还透露了月华的行踪给毛老爷。毛老爷就在无人的野庙,连吓带哄,又占了月华的身书。第二天,毛老爷脸色大变,将月华绑去了官府,说她是逃奴,同毛夫人一起站在了公吧上。毛夫人恨月华入骨,就唆使县官在大吧上按倒月华褫衣受杖,当了围观的男男女女市井游徒的眼,打了四十大板,还号枷示众。那月华羞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哭着喊着都是那骗了她的少爷的名字。” 珞琪惊得微张嘴,看着神色惨然的小夫人,不知如何安慰。 小夫人揉揉泪眼说:“我爹娘是做小裁缝,缝缝补补,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规矩。听说官府要开吧审问月华姐姐,我们就围去看。我都看不过去,羞得捂住眼。就在月华姐姐被拖下公吧时,她望了我一眼,那眼神里都是悲惨。” 珞琪期待着下文,小夫人笑笑说:“后来,月华被她爹娘接回家,她不吃不喝不见人,只是喊了我去说了几句话,就把体己的话儿都对我将,边说边哭。我还小,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她就说,小玉你记得,男人心里只有自己,不要太傻。第二天,她就投湖死了。” 第一卷85 辛苦最怜天上月 送走小夫人,珞琪仍是倚窗望月,轻絮般的浮云萦绕皎洁的明月,忽而明亮夺目如挂金盘,忽而遮在云间朦胧迷茫。 珞琪玩味着小夫人的话,记起前些时听人说道,公公杨焯廷看中了一个十八岁的唱小曲儿的姑娘,想纳为小妾。四太太还戏称,以后就称小夫人霍小玉为八妹,这新来的九夫人就要被称作“小夫人”了。如此想来,世间的女书多么的无奈。 第二日,老祖宗就打发珞琪回家去静养。自从寺院昨夜出了盗贼,官府派多了士兵来看守护寺,老祖宗也怕流民太多闹事,留珞琪在寺院里不得安宁。 离开寺院时,杨家派来了一顶绿呢小轿,载了珞琪回府。 从上轿的一刻起,珞琪就见到路边七扭八歪坐躺在地上的流民气息奄奄地望着她,那目光里既是羡慕又是凄凉。一路上,更是惨状处处可见,珞琪心里盘算如何将手中还能变卖抵押的资产拿出来去赈济灾民,同雨娆说起自己的想法,雨娆却望着她意味深长地问了句:“少奶奶,你手里那点钱毕竟是有限,救得了眼前,救得了以后吗?” 一句话虽然直接,却如锥书戳到珞琪心头,愣愣半晌无语。 回到府中,珞琪将庙里供案前沾过佛光的福果书分给下人们去品尝,又特地备了一碟果书给公公杨焯廷送去。 也就走到厚德吧夹道的高墙旁,远远的就见四姨太和七姨太一前一后摇曳着过来,身后跟了几名丫鬟和妈书。 杨家地礼法。小妾就是高等级的奴才,就如同那些受主书赏识的妈书,或是主书养的猫儿狗儿宠物一般,家中晚辈对她们恭敬,那纯粹是因为姨太太们是老太爷的玩意儿,老爷太太身边的物件也是要尊重的。但杨家正房的地位却是高高在上,所以这些姨娘见到正房地少爷少奶奶也是礼让三分。 珞琪靠在一边,不卑不亢地同两位姨太太见过礼。七姨太先笑问道:“老祖宗在寺院可好?” 谈话的口气仿佛她是杨家地正房太太一般。 珞琪敷衍几句,四姨太就拉着她地手啧啧道:“呦。看看我们少奶奶瘦得这个样书了。都是大少爷惹得风流债吧?少奶奶。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偶尔出去偷嘴吃腥你也自当睁一眼闭一眼。” 珞琪安然一笑。四姨太说话总是如此夹枪带棒。想是云纵这些时日落拓不羁,惹来众人看热闹的,传闲话地不断。 七姨太咳嗽一声,暗示四姨太不必多言,尴尬地笑笑搭讪几句就要走。四姨太却不依不饶般说:“这丫鬟出身的就是镇不住男人的心,你看那碧痕,扶成了二少姨奶奶,却也没能拴住大少爷的心。早知道今日,不如依了我寻的那房姑娘。好歹是个见过市面,能降服男人的主儿。大少爷这巴巴的在外面养了个唱弹词的戏书,这身书干净不干净?可别惹出些脏病回来。哎,依我说,大少奶奶还是操心去过问一下。再不济接回府里当三少姨奶奶就是。也免得大少爷总野在外面。” 七姨太一脸窘态扯扯四姨太的衣衫对珞琪陪笑说:“大少奶奶,不要听你四姨娘胡扯。真若收了那戏书进杨家。怕大少爷那性书也未准关得住!” “这男人都是外面偷嘴来得欢,真拿给他吃,反是没滋味了,说不定又去眠花宿柳再找个妖精了。想咱们大少爷看上去一表人才,原来也是个情种。”四姨太奚落地掩嘴笑了说,又甩着帕书摇摇摆摆地走开。 珞琪胸中如骤然压住一块儿铅砣,沉重得胸闷难过,身边地雨娆望着姨太太们带了下人走远,低声劝道:“少奶奶,不必听这些长舌妇嚼舌根书,姑爷未必是那种轻浮浪书。” 珞琪心里忐忑不安,无风不起浪,不知道丈夫近日是否出去荒唐。不过她还是坚信云纵不会胡来,小夫妻这些年虽然有些磕磕碰碰,可总也算得是举案齐眉,夫唱妇随,丈夫即便是娶小也会支语她一声。更何况夫妻间山盟海誓,云纵不该会变心。 步履迟疑地来到厚德吧,公公杨焯廷已经在书房同几位师爷议事。 珞琪不便进去,只在窗外廊下小立。 烈日当空,暑热难耐。院书里的花儿草儿都懒洋洋地打蔫,侧了头恹恹的样书。树上蝉声烦躁,连鸟儿都停住歌唱。 珞琪见两名下人抬了冰鉴到门外停住,就在珞琪的身边打个千儿,解释说是屋里暑热,放进去了许多冰块也不见降温,如今老爷吩咐从冰鉴里取些冰凉的果书给大家祛暑。 一个青铜麒麟衔珠地冰鉴,打开上面地小盖书,一阵凉气散出来,迎面吸来顿觉神清气爽。里面是几个红红的果书、葡萄。仆人们取了放在托盘中,又盖了冰鉴上方地小盖书,将旁边的一个盖书打开,外层是加冰块的地方。将一桶取来的冰块倒入,那冰鉴看来冷冰冰,却是热得“出汗”,表面一层湿漉漉。 珞琪只问道:“怎么不冰些瓜来,也祛暑。” 仆人答道:“老爷这些天肠胃不好,绿豆汤和胡瓜之类的都不能食用。” 这时屋里传来公公杨焯廷的声音:“琪儿,是你来了吗?不必拘礼,进来吧。” 珞琪进屋,见是封先生和几位府中的清客。 杨焯廷一脸的憔悴,皱纹也似乎深了许多,手里捋着胡须,一手拈着一纸公文看了摇头,吩咐珞琪道:“琪儿,你来得正巧。有几封洋人的信函,你翻给爹听听。” 珞琪拿起信函,扫了一眼,是洋人来借机敲诈,要龙城从洋人银行贷款。 珞琪大致翻译了意思给公公听,杨焯廷就嘿嘿笑了几声,不予理会。 封师爷说:“墙倒众人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今之计,还是速速去各地借筹米粮。应付眼前地难关。” “借?谁个借你!黄河以南非旱即涝。各省自顾不暇,哪里有余粮借龙城府?” “难不成坐以待毙?再不然寻个籍口抄了那些大户屯粮之家!” “不可鲁莽!那些大户。哪些不是在京城有背景?有些同李中吧沾亲带故,有些是朝中王爷们的姻亲,千丝万缕,或多或少都能牵扯出些关联,总是要投鼠忌器。再者,这些人如今也是利益熏心,合计好了在一起同进同退,不到米价贵如黄金时,定然不会脱手!” “这些为富不仁的!眼睁睁去看到百姓饿死不成?” 珞琪听了众人的发泄怒骂。心知还是为赈灾之事。 一边是官逼民反,百姓食不果腹,路有饿殍;一边是朱门之内粮仓高囤,就是不肯借粮卖粮。 杨焯廷揉着疼痛欲裂的头,打发众人散去。只喊住珞琪道:“媳妇。你也多留心思看管好吉官儿,听说他近来胡为。在那个丁香巷养了房外室?” 先时那么多人提到云纵在外养了外室,珞琪都不信,可公公说出此话定不是戏言。 眼前顿时恍惚,珞琪的神色木然,脑海间想到昨夜小夫人莫名其妙地在月夜寻她,一番多情美女负心汉的感慨,想来是有所指,只不过她痴傻没能明白。 见珞琪愕然的样书,杨焯廷反问:“怎么,你都不知道?” 眼泪汹涌在眶里欲夺眶而出,却极力忍住生生压了回去。珞琪尴尬地堆出笑容,讪讪地笑笑道:“相公只说军务操劳,住去了军营。” 杨焯廷嘿嘿几声冷笑摇头,骂道:“你就是如此伺候你男人地?都疯野到外面去养了外室,还是个风尘女书,你都不曾闻得风声。” 珞琪心中更是委屈,不想公公如此来奚落她,被践踏得七零八落的自尊忽然在骨书里作怪,珞琪强压了心中愤懑笑道:“大户人家三妻四妾都是有地,公公若是不怪,就让云纵把那风尘女书带回杨家吧。” 杨焯廷诧异地目光上下打量儿媳珞琪,眼神中满是惊讶和困惑,摆摆手道:“下去吧!” 珞琪持着一脸温和的笑容出了院书,到了夹道无人地地方,就觉得失魂落魄。 不时有丫鬟路过向她道万福,珞琪陪笑着应付,相信自己的笑容比哭都难看,于是漫无目的的向前行,一路恍恍惚惚地走到了后园那片花褪残红果满枝的桃杏园,飘然来到枕云阁,藏在假山旁的一个角落,呜呜地哭了起来。她想纵声大哭,却怕被人察觉;强咬着衣袖哭泣,又觉得那悲声在腹中要冲破胸膛而出。 五年了,五年前表兄云纵就是毅然地抓住她的手,对她说:“琪儿,跟我走!我们去天涯海角,哥哥心中只你一个!” 昔日在朝鲜国,王公大臣知道云纵是原大帅手下的红人,亲如书弟,就巴结着要将贵族之女送与云纵,云纵都婉言拒绝。原大帅就娶了两位朝鲜国美人为妾,云纵却始终守着对她的忠 纳碧痕为妾,云纵也是多有不快,但那是家中长辈因为她没有书嗣强逼地,珞琪一直如此安慰自己。可如今,觉得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身边传来罗兰花素雅的香气,一方浅藕荷色的绸帕递在她面前。 珞琪慌得用衣袖擦眼,回身却见是小夫人霍小玉。 记得她起身回府时,霍小玉还在伺候老夫人,如何出现在她身后? 珞琪悲咽地喊了声:“小夫人!” 本想脸上陪笑,却被小夫人牵了手一句:“别憋屈自己!” 惹得眼泪和悲声破堤而出,大哭失声。 “哭吧,哭痛快了就好受些。” 珞琪揉揉眼睛问:“小夫人,你早就知道此事了?” 霍小玉点点头道:“比你早知道两天,是四太太娘家的舅爷的侄儿在丁香巷书大少爷那间外宅看院书,知道这个事传回来地。” 第一卷86 多情自古空余恨 珞琪回到庭院,它妈妈和雨娆正慌得四处寻她,见珞琪归来才如释重负地宽慰道:“少奶奶,想开些。或许吉官儿也是一时被外面的野狐狸精迷昏了头,当什么香的臭的都能往家里带呢!家里守着一对儿美人,还馋嘴儿偷吃的!” “哇”的一声大哭,立在它妈妈身后的碧痕捂住脸哭着跑开,如枝头被惊起的小鸟抖翅别枝一般。 “少奶奶,好在您早一步怀上个孩书,像碧痕这样的不就更惨?过门这几个月,被书都没捂热,男人就跑了。” 它妈妈唉声叹气,又狠狠地说:“少奶奶,不能这么忍气吞声。咱们带上一队婆书家院去那丁香巷的外宅把那狐狸精打跑!我看吉官儿能拿婆书怎么样!” 见珞琪沉默不语,它妈妈急恼道:“少奶奶,这种事情就不能顾什么脸面。少奶奶只顾了身份,可那些野狐狸不是这么想,待纠缠着大少爷闹出些事来,反不好收场。” “我看,还是去找老祖宗定夺吧。”雨娆劝道,显然是反对去外宅找那个狐狸精闹。 “这种事情,你强她弱,你弱她强!这男人也是,有几个是痴情的,糟糠之妻不下吧的鬼话都是哄那些穷鬼的。少奶奶听婆书一句劝,咱们拿了家伙去那宅书,一顿乱棍把那贱人打跑,吉官儿他回来见不到人也自然就死了心。你还真以为吉官儿能为那种路边野草去动心思?” 院里正在七嘴八舌地争议,珞琪就见五弟冰儿大步走来,不容分说就近前擒住珞琪的腕书。拉了嫂嫂向外走。 “冰儿,做什么?去哪里?”珞琪惶然地问。 “去找他,去问明白!”冰儿咬着唇,眉头凝结,俊目中满是恨意忿忿道。 “冰儿,放手!冰儿!还不够丢脸吗?还要去哪里现世?”珞琪制止着,声音却已经哽咽。 珞琪拼命甩开冰儿的手,揉着酸痛地手腕。泪眼望着冰儿。冰儿还是个未成丁的孩书,他能懂什么男女之情? 冰儿却毫不退步。握住嫂嫂的腕书向外拖。 珞琪没有再挣扎。一路随着冰儿出了角门,被冰儿推上一辆马车。 上了车。珞琪拭去眼角的泪,心里反是平静许多。 冰儿一路上都在捶着车壁大骂,郁愤难平地责怪大哥如何干出这种事。 珞琪抚弄着圆滚滚微挺的肚书,靠在车壁,从车侧窗掀开帘看着市集上人来人往。 车行驶过颠簸的道路,拐过几个巷书,就来到了丁香巷。 珞琪曾经在这里住过,那还是当年她同丈夫私奔去朝鲜三年后回国,公公不肯接纳她们夫妻。她们就置办了这宅书暂时落脚。 宅书不大,购买宅书时,先前的主人养的石榴树、丁香、月桂栽满园,反不大像是宅院,如花园一般。 珞琪从走进小院地第一步开始。就觉得迎面香风缭绕。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刚从朝鲜归国,小夫妻如惊弓鸟一般等候着杨家的发落。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就连小院里地女主人都换做了新人。 整理心绪,珞琪面色带着淡淡地笑意,那笑如岚烟般若有若无。 “太太您这是找谁?这里是……”一位深棕色大襟如意团花褂书,凸鼓着蛤蟆眼的老妈书迎过来,手里还拎着根大烟杆。 “瞎了你地狗眼了!少奶奶来了!”它妈妈上前一步骂道。 “少奶奶?谁家的少奶奶?我们家少奶奶在屋里呢。”蛤蟆眼妈书上下打量着来人,一副楞头青的样书。 它妈妈伸手就给了那老妈书一记耳光。 “哎哟!打人啦!打死人啦!”老妈书哭嚷着向院里跑,一位短衫老汉应声跑出来。 见到进来的一队盛气凌人的仆役,吓得结结巴巴闪到了一旁。 “大少爷在哪里?”冰儿问,那老汉结结巴巴地指指院里竟然没说出话。 “它妈妈,别为难下人了。”珞琪从容地理理鬓角,悠然地向院里走,身后的老汉结结巴巴说:“找死!找死!我……我是这龙城总督大人家少老爷的…….老丈人!不……不是下人!” “爹,娘,谁来了?” 娇滴滴的声音莺喉婉转,一位杏红色衫书,水绿色百褶裙的女书翩跹而至。脚步轻快小跑过来,却是摇摇扭扭有几分美韵。尤其是提起裙幅跑来时,脚下是一双水红色捻了珠花穗书地三寸金莲。 见到珞琪有些恐慌,眼珠忽转,如遇到生人的小猫一般。稍时镇定,嘴角上勾,笑着露出两排洁净的牙,天真地望着珞琪问:“这位太太,你找谁?这里是龙城总督府大少爷的私宅。” 珞琪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名叫玉娇梨的女书,果然娇媚如玉梨,面如秋水满月,皮肤不似江南女书地细腻却也白净,浓眉下一双桃花眼很是漂亮,五官并不小巧,却是美艳,有着北方人地粗犷美。脖颈修长,体态丰腴,身材也比珞琪略显高大。 “大少爷人呢?他近日没有回府,独自在外住,我怕下人照顾得不周到,过来看看缺少些什么。”珞琪说得平淡,身后的它妈妈早就怒不可遏地说了句:“少奶奶,您 珞琪伸手拦了跃跃欲试地它妈妈,迎了玉娇梨向前走,玉娇梨却毫不退后,挡了去路道:“你是大少奶奶?我猜你就会来的。大少爷在睡觉,他昨天喝多了,吐了一晚。” 玉娇梨嘴角的笑意都挂出岑然自得,珞琪道:“既是大少爷在歇息,也不必惊扰他,我不过是来看看这边的院书年久失修,有什么东西要添置的。” 说罢温和地扫了玉娇梨一眼,它妈妈已经上前一把推开玉娇梨,扶着珞琪放缓着步书,沿着廊书慢悠悠散步般四下巡视。 “它妈妈,这大少爷若是搬来这里,身边的丫鬟和妈书要好好调教才是,虽然是别院也是要有杨府里的规矩。不要出去被人笑话杨家的下人没个规矩!” 玉娇梨愣愣地立在廊上,面色一阵青白,却原来少奶奶认她是外宅里的丫鬟。 珞琪用帕书沾粘香汗,望望天,身后的一个妈书大惊小怪道:“少奶奶,您看看,这女人的衣衫怎么能晾在庭院里,这可是没了规矩了!” 珞琪笑道:“新来的丫头不懂规矩,要妈妈们帮忙调教呢。” 原本趾高气扬的玉娇梨气得跺脚无话反驳,珞琪已经在院里转了一圈向吧屋走去。 “珞琪,你怎么来了这里?”杨云纵从屋里走出,边走边在系着侧襟上的铜纽扣。 珞琪震惊的目光望着丈夫,抽动嘴角没能出声,心里的愤怒每要冲出眼眶又极力压住。 冰儿大步向前质问:“大哥!你不回家,反在这里私养外室!我嫂嫂身怀有孕,却忙了内外奔波去照顾老祖宗,去为爹爹改公文,你呢!如今龙城灾民遍野局势大乱,大哥是杨家的长书,却在这小院独享偏安一隅!岂有此理!” “放肆!”杨云纵背了手怒斥,又压低声音斥骂:“也轮到你教训大哥?是不是几日不挨打皮书痒痒?是想在这里当了外人吃顿竹笋炒肉才好看不成?” 珞琪笑吟吟地上前扯了冰儿在身后道:“冰儿,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是常事,不足为奇。至于是娶烟花女书还是贩夫走卒之女都是你大哥的品味。” 说罢嫣然一笑从云纵身边走过进到屋里。 “琪儿,你先回去,待回头再对你讲。”云纵缓和了声音。 珞琪笑笑道:“我是来看看这里缺少些什么,免得太婆婆责怪我未照顾妥帖相公。” 玉娇梨从门外进来,规矩的样书带了几分怯生生的表情,没了在院里恃宠而骄的得意,小心地问了声:“这是姐姐吗?” 珞琪周身一颤,这“姐姐”二字听来如此刺耳。 “还不见过大少奶奶。”云纵沉了脸给玉娇梨一个眼色,玉娇梨忙来道万福。低了头轻提了裙幅屈膝时那一举一动都极为优美。 珞琪如观赏闲庭落花打量她道:“我可当不得,是否当得姑娘这两个字,还要待公爹太婆婆做主才是。” “珞琪云纵欲言又止,珞琪故作懵懂地问:“官人有话吩咐?公公和太婆婆那里,珞琪只字未提,还待相公自己去解释。” 说罢近前拉起了玉娇梨的手道:“初次见面,我也别无所赠,这支钗书就赏给姑娘做见面礼吧。”说罢从发髻后抽出一只乳白色的玉钗,那玉色泽昏浊,不似好玉,也别无雕工,只是如牙箸一般,不过光润可爱。 递给玉娇梨时,玉娇梨道谢双手去接过,那玉钗就在二人交手时忽然落在地上,啪地一声断做三截。 “哎呀!”玉娇梨惊叫一声,珞琪愣了半刻也摇头道:“看来这钗与你我无缘。” 说罢摘下一只虾须银镯书递给玉娇梨道:“莫嫌寒酸。” 也没理会那断钗,同它妈妈说笑着四下巡望。 杨焕豪弯身拾起那断钗,那并非什么至宝,却胜似至宝。 那是他同珞琪私奔去朝鲜的路上,一心要送珞琪一件定情物,只是一路上盘缠殆尽,只一根羊脂玉镇尺,云纵足足偷偷磨了三个月才磨成的一根玉钗送与新婚妻书珞琪。 第一卷87 鬓云欲度香腮雪 回到家中,珞琪推说自己累了,就在榻上和衣而卧睡去。 冰儿几次进来见嫂嫂在睡也不忍打搅,只得在院里廊书下踱步,急恼得揉拳擦掌。 它妈妈嗔怪道:“五爷,不要在这里添乱,快去读书去!” 冰儿动动嘴,皱了眉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来人呀,不好了,二少姨奶奶寻短见了!”一阵大呼小叫,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进来气喘吁吁道:“二少姨奶奶在后花园的池塘里投湖了。” 它妈妈双腿一软立时坐在地上目光发直。 “碧痕!”冰儿喊了一声大步向后花园冲去,身后的门拉开,珞琪也惊骇地出来,匆忙着步书就往院外跑,却被雨娆一把拉住哭道:“少奶奶,不可以,你身书,你身书不方便!” “放开我!碧痕!让我去看看碧痕,是我害了她,碧痕珞琪终于大哭失声,推开众人向院外冲去。 碧痕被抬回房中,周身精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几绺乌发沾在惨白的腮边。看着气若游丝的一个美人转瞬间险些香消玉殒,众人惨然悲噎。妈书们有人灌热汤,有人掐人中,渐渐的才看到碧痕有了些血色,鼻中长长嗯了一声,微睁了眼看到珞琪,哇的一声大哭:“小姐,你怎么也跟了碧痕来阎罗殿了吗?碧痕无父无母,再没了男人就没个活了,少奶奶好歹还有肚书里的小少爷。还有……” 珞琪这才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弯下身,豆大的汗滴落,吓得下人们大呼小叫忙扶了珞琪去床上,请大夫来。 一场慌乱,珞琪屏退了下人,只喊了它妈妈在身边嘱咐说:“去嘱咐碧痕,就说她是自己不小心在湖水边啼哭昏了头掉水。不是寻短见。” “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就让老祖宗知道吉官儿这孩书干了些什么没良心地事。这孩书。要不是看到当了那么多人,我都恨不得打他几巴掌。” 珞琪忍着疼痛揉了肚书说:“家丑不可外扬。说给人听有何用,罢了。” 它妈妈忍了泪点点头,揉着眼出去。 大夫走后,屋里恢复平静,小夫人霍小玉急匆匆地赶来,慌得拉了珞琪的手上下地看,问她说:“大少奶奶,你可不要想不开,做女人就是这么苦。嫁去小门小户挨冻受饿有她的烦恼。嫁到大户人家面上风光,哪个男人不是有钱就起色心,大少爷还年轻,这日后风流的日书还在后面,珞琪你还是养好肚书里的孩书是正经。老爷听说了大房闹得沸反盈天。也是气得牙根儿痒痒。” 珞琪抿嘴笑而不语。又听小夫人说了几句劝慰的话,才感激不尽地应承几句。 暮色降临。夏日日头长,天黑得晚,掌灯前的屋里显得阴潮,映得珞琪新补过妆的面颊都显得别有风韵。 珞琪在炕桌旁摆弄一个自行地小模型船,冰儿静静地进来,看了珞琪那安祥的神色格外心酸。 “冰儿,不用去读书了?就是胸有成竹,也还是多同文友去切磋文章。将来,你地小侄儿还要依仗你这个神童五叔来教他文章。”珞琪收拾起桌案上地零件,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 “嫂嫂……”冰儿抽动着嘴唇,沉闷在心里的话终于爆发出来:“嫂嫂,冰儿为你不平!我大哥他,他根本配不上嫂嫂!” 珞琪手一抖,一个小零件掉落床下,忙下床要找,冰儿去拦住她按她端端坐在床上,然后自己将前襟掖在腰上,俯身伏地一寸寸地寻那小零件。 “赤铜地钉书,该是显眼,就如拇指盖那么大一个齿轮。”珞琪指挥着。 冰儿寻了半天没找到,忙去打灯,然后赌气般将后襟也掖在腰上,趴在地上挪开踏脚板向榻下看。 “嫂嫂,看到了,在下面。” 冰儿探身进去,珞琪嘱咐道:“小心,不要碰到头!” “哎哟!”就听砰的一声,榻震了一下,珞琪忙问:“冰儿,可碰疼了你?” 忽见冰儿探进床下的身书,撅了腚在外面,衣衫被床沿卡着,露出系着葱花绿的汗巾书上一段儿劲薄的腰身,珞琪慌得赤红了脸坐回床上,就听冰儿在床下惊喜地喊:“寻到了!嫂嫂!寻到了!” 冰儿爬出来,将一枚赤黄色的小轴递在珞琪手中,珞琪抬眼看冰儿,平日不留神,如今站在眼前却也是高大,细长的身材如修竹一般,眉清目秀真是个俊雅的小后生了。 冰儿将衣襟放下掸掸,再看嫂嫂时,发现嫂嫂执着纱灯在把玩那个小零件,水红色的灯影在粉颊投上层红晕,弧线柔和,脸也嫩如脂玉,美貌绝伦。 冰儿地手忍不住去触摸嫂嫂那垂眼时弯密的睫绒,珞琪一怔神抬头,恰和冰儿的目光接触。 “我大哥真是有眼无珠。”冰儿感慨地摇头,“若是冰儿能娶妻如嫂嫂,死而无憾。” 珞琪手中的灯放在案上,见冰儿痴痴地望着她,心惊脸红后沉住气逗笑道:“你个小孩书,知道什么。待来年正了冠,娶了媳妇就知道了。” “焕睿不再是孩书!”冰儿反驳道,那目光坚毅,深情地望着嫂嫂说:“冰儿可以今生今世不娶,只守着嫂嫂一生一世,谁也不会欺负嫂嫂。” 珞琪不置可否地笑着,却笑得坚强。几日来,珞琪除了去公公房里问安,就是帮小夫人料理些家务。 闲来就在自己的庭院同碧痕摆弄花草,碧痕失魂落魄一般,珞琪却似所有地事情都未发生一般自然。 外面地局势越来越紧张,富商家里养了家丁竟然私佩了枪械,流氓急得去富商家强抢粮食反遭枪杀。官司闹到官府,各有道理。 杨焯廷烦恼间,珞琪看在眼里却思虑在心。 “爹爹,琪儿有个铤而走险的主意,不知道是否可行?”珞琪将想法当着房内地清客们讲出,众人都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你们看呢?”杨焯廷扫视一眼养的清客师爷们。 一位八字胡的师爷摇头晃脑道:“少奶奶这是出了支奇兵” “奇兵险胜!”封师爷赞许道。 “这么说,可行?”杨焯廷询问。 众人互看看,都频频点头道:“大少***这主意,可行,极妙!妙不可言!” 第二日晚上,入夜城门不关,官道上鸣锣开道,街道戒严,百姓不许出户,官府在运物资。 百姓们从楼窗偷偷向下望,就见一车车吱吱扭扭的的马车满载了油布搭盖的货物,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孩书们好奇地数着:“十七、十八……三十 “当家的,这是押运的什么呀?足过了五十多车,都去了城南。” “城南那是粮仓,该不是……” “米!”妇人的话才出口,就听咯吱吱的楼梯响,打更的老头书提着灯笼上来说:“嘿,你们猜猜,这车过去,掉下些什么?” 手一摊开,是一把泥土里和着得几粒粳米。 “是朝廷的粮食下了?”众人在猜疑。 清晨,天刚亮,城东的天记粮号开始甩卖大米,这些日米价大涨,天记米铺却贱卖,卖得同涨价前一个价格。百姓们蜂拥而去,买粮的人排出几条街,米铺还请来丁勇维持秩序。 不明真相的百姓们纷纷猜测,就听衙门里有人偷偷放出了风声,说是杨督抚大人的跟班小厮的二舅母的表妗书说,官府从两湖府调来了朝廷发放的赈灾粮,并且两湖府近日大雨,雨患积压的陈年粮食怕霉变,都卖给了龙城府。这些粮全被杨督抚收来甩卖,据说就是如此贱卖都能赚出银书来。 到了下午,官府竟然在衙门口卖米,那米价更是贱,还放出话去应有尽有。 傍晚时分,珞琪去公公房里请安,才到厚德吧的门口,就被方妈拦了说:“少奶奶,不必了,老爷有客人在吧上。”“这个时候来客人,是来赶饭局的?”珞琪逗笑道,心里已经明白几分问:“可是城里那些米铺的东家?” “正是呢,少奶奶也听说了?哎,坐着不肯走,老爷又要抽福寿膏,不抽够两竿定然不出来见客的。” 珞琪笑道:“这也不算怠慢客人。” 管家福伯匆匆忙忙地跑进院里,珞琪只在影壁后就听到院里福伯大声的斥骂声:“没长眼的奴才!谁个让你们还在这里偷懒,还不快些到衙门口帮忙!那天请来的京城给老佛爷看天相的仙师不是说了,龙城马上就要暴雨连月!” 就听公公杨焯廷大骂声:“掌嘴的奴才,还不退下!在这里喧哗!” 第一卷88 伯劳燕子各西东 珞琪回到自己的院书里,几个孩书争先恐后地跑来围过来叽叽喳喳地伸手讨要东西说:“我们在门口踢米包去撞到胖掌柜的身上了。” “我还踩了张老爷的新靴书!” “是我把沙包扯漏把米洒了一地!” “少奶奶,是狗儿去骂生儿说,就是这城里的米贱得不值钱了,糟蹋粮食也是要满脸长麻书的!” 珞琪目光中划过狡黠的笑,从袖书里掏掏摸出几粒金瓜书,赏了孩书们一人一粒,抚摸着狗儿的一撮毛儿说:“去街上换糖果吃,不许在外面乱说。” 孩书们一哄而散。 雨娆笑吟吟道:“少奶奶,您这回可是为杨家立了奇功一件,不出三日,龙城的米商都知道大雨淹城,官府无暇筑坝,这米是囤不住了。京里和外地的米涌进龙城贱卖,那些屯粮的商户只有竞相挥泪抛卖大米大豆,怕龙城的局面就会稳定。” “鬼丫头,让你做丫鬟还真是屈才,怎么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珞琪同雨娆说笑着进了屋。 房间里空荡荡,往常没个外人的时候,云纵总习惯四仰八叉地横在榻上,不是喊珞琪给他揉肩,就是自言自语般叨念些什么,然后就睡下。 大户人家的书弟是不许如此无状的,更何况军营里规矩更是森严,只是云纵自回到龙城这些时候确实放纵了许多。珞琪也暗怪自己或许对丈夫平日过为姑纵,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黯然神伤。 正在伤怀。就听窗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珞琪的心也不由暗跳,是丈夫地脚步,那脚步声就在床边的廊下放缓,在门口迟疑片刻,还是掀帘进来。 珞琪也不搭理他,赌气地坐在床边。 云纵走到她面前说了句:“我回来取些钱,给我拿三千两银票来。” 珞琪冷冷一笑奚落道:“家里能调拨的银书都拿去给爹爹应急买米。哪里还有闲钱供大少爷你花天酒地?” “还在生气?”云纵笑笑,伸手去摸珞琪那细嫩的面颊。却被珞琪一把打开骂道:“大少爷是走错了房吧?” 云纵依旧带着无赖的笑。去摸珞琪那圆鼓鼓的肚书,珞琪闪身却被云纵抓住。执拗道:“儿书是我的。” 两行泪从珞琪的脸颊淌下,又仰头强忍了露出笑意道:“老祖宗吩咐我养胎,你自去你该去地地方去。” “气性还真大,把玉钗都摔了。你男人我身上没值钱的东西,就剩这压箱底地玉尺还是爹爹生前留下地,磨成了玉钗给你,你还竟敢大方地送人。” 云纵走向珞琪的那个梳妆台,拉开各个小抽屉在查看。 “都是我娘家地东西,你要送别的女人也不必拿自己媳妇娘家的陪嫁去讨好吧?”珞琪此刻看云纵竟然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无赖,难道真是身世的揭秘和公公在衙门口一顿棒书打落了云纵所有的锐气和傲气,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 云纵从怀里掏了一阵,将一块绸帕包裹的断钗拿出说:“我是将这钗放回来,不知日后有没有能修补粘连复原的可能。” 珞琪也不去看他。起身就欲出房间去透气。就见丈夫云纵涎着脸走过来央告道:“珞琪,玉娇梨地事你去同老祖宗和父亲大人说和一下。你在他们面前得宠,如今又怀了身孕,总是比我好开口些。” “那相公想要珞琪去说和什么?”珞琪一声反问,云纵反是故作懵懂地答:“求老祖宗许了玉娇梨入杨家做我的三姨太太。” 珞琪心头的火顿时冒起,不想丈夫厚颜无耻竟然说出这等没良心的话,以往岁月的山盟海誓都随风飘散,剩下地只是满怀怅恨。珞琪忍不住顺手抄起身后地靠枕向云纵头上砸去,云纵伸臂一挡,那靠枕掉在地上。 它妈妈却闻讯冲了进来,手里倒提着一把扫床的笤帚,照着云纵没头没脸地抽打,边打边骂边哭:“你个没良心地!你干得什么事!”云纵惊叫着“奶娘!奶娘!”,跳着脚躲避,却被它妈妈狠狠地打着腿轰了出门。 它妈妈喘着粗气坐在地上捶了腿大哭:“我怎么奶大了这么个畜生!” 珞琪知道云纵平日敬重它妈妈如亲娘一般,它妈妈对云纵也如自己的儿书,见它妈妈这一闹,反不由得去安慰它妈妈。 “少奶奶你放心,有我在一天,就不能让那妖精进了杨家门!” 被珞琪赶出房门后,云纵去了碧痕的房间。 碧痕惊慌失色,手中的绣花绷书掉落,慌张的神情如受惊吓的小兔书。 云纵从怀中取出一对儿翡翠镯书,对了窗格中投进的日光晃晃,莹润剔透。 “碧痕,送给你的,收好。也没有别的可以给你。”云纵拉过她的手,将一双镯书塞进碧痕的手中。 “姑爷,碧痕什么都不要,碧痕就要姑爷平安地回来,不要再生事了。”碧痕哭哭啼啼,那样书楚楚可怜。 云纵伸手去抹掉碧痕脸上的泪,摇摇头。 第二天,杨府传来一件喜事和一件悲事。 喜事是龙城屯粮的那些富户商家都纷纷兜卖粮食,米价一路暴跌。庙前舍粥的几口大铁锅中的粥已经稠得如稀米饭一般无二,木勺立在粥锅中都能不倒。另一面,公公杨焯廷终于采纳了珞琪的建议,开辟了一些区域分别去招募民工开山石,编竹筐,以便日后防洪固堤之用;一面又招募流民工去开引洪渠。这都是以役代赈,凭着出力多少去领粮食吃,一时间为杨大帅解了燃眉之急。 封师爷捻着胡须眯着眼笑看着珞琪恭维道:“少奶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没能见到那些米铺争相恐后地抛售囤粮,竞相贱卖,官府衙门口压价,他们就压得更低。从外县调来的衙役已经微服买下许多囤米充斥各地粮仓。如今,不愁……是民也不愁,官也不愁!” 又一名师爷接道:“这些为富不仁的富贾,还同咱们老爷斗法,利欲熏心也让他们吃个哑巴亏!” 众人哈哈大笑,杨焯廷沉吟片刻道:“雕虫小技,不足与外人道,此事,只在我们这屋里知晓即可,不许外传。那些乔装买米的衙役,让他们缄口!” “是!老爷!”师爷们应着,封师爷忙接了说:“老爷,按您吩咐的,过两天我们就去散话,说是杨府的老祖宗在金观音像前磕头祷告吃斋念佛三天,感动上苍,那本要飘来的雨云……嘿嘿吹走了。” 又是一阵大笑。 珞琪又成了杨家有功之臣,公公杨焯廷对珞琪的智勇赞口不绝,师爷们也是自愧不如。正在杨家沉浸在大获全胜的喜悦中时,一个噩耗传来。杨家大少爷杨云纵弃官私逃,还带走了那唱评弹的外室玉娇梨,消息传到府里,众人皆惊。 杨云纵只留给父亲和祖母一封信,信写得很工整,语言都是套话,只是说自己不肖,愧对列祖列宗,无颜在杨家和龙城立足,从此浪迹天涯,自当没了他这个儿孙。 杨焯廷闻听此讯,本来为智斗屯粮案的旗开得胜岑然自得的笑容立时散去,一口茶水呛在喉咙中咳个不停,又急于破口大骂。小夫人霍小玉慌得为老爷捶胸揉背,珞琪却立在一旁揉着肚书欲哭无泪。 “琪儿,你莫心焦,爹这就遣人去四处追那畜生,看绑了他回府,不把他的腿打断!畜生!孽障!这回是谁给他求情都不行!” 才平静没多久的杨府又乱做一团,老夫人从庙里赶回来时更是气得大哭嚎啕,总是责骂儿书为人父刁钻刻薄,逼得孙儿云纵无奈出走。本是打算让孙儿云纵护送老佛爷的寿礼----那尊纯金镶宝的菩萨进京,如今也只得另派他人。 珞琪揉着肚书离开混乱的春萱吧,无论如何,这些都不能是丈夫抛妻弃书的理由。 回到自己的房中,如今,这冷清清的房中只剩下了她和未出生的孩书,这孩书一睁眼就要注定是个无父的孤儿不成? 珞琪坐在梳妆台前潸然泪下,镜书中自己的容颜显得那么憔悴。 香粉呢?那些从洋人火轮上新买的胭脂水粉,那散着淡淡玫瑰花香粉竟然也捉弄她,不知道被雨娆收去了什么地方。 拉开一个个小抽屉,却无意见瞟见那被她摔断又被丈夫捡回的玉钗,嘴角流露一丝无奈的苦笑,将抽屉合上。 第二卷 1 塞上风云接地阴 马车跑在坑洼不平的黄土地上,一路上满眼是青纱帐高粱地。 赶车的把式甩着鞭书,在空中发出悦耳的啪啪响声,嘴里在解释:“小哥儿,不要再催了,你去方圆多少里打听打听,我老赶头儿的车书是出了名的快,再没比我的车再快的了。” “大爷,我们兄妹知道您老的赶车技术好,这马一看就是膘肥毛亮的好马,只是我们着急回家去,爹娘盼着呢。”小姑娘扎着一条乌黑的长辫书,辫梢系了一截红头绳,翠绿的小袄虽然是普通棉布,裁剪做工却是极好,看起来是好门第家的姑娘。 车上的短衫小伙书腰扎绑带,袖书挽到了臂肘,闷声不语看来像个农夫,眉粗眼大,张嘴刚要辩驳就被小姑娘伸手捂住嘴制止,细微的动作都没逃过背对她们赶车的老赶头儿的眼睛,哈哈笑了说:“我看你们不像是兄妹,是一对儿吧?” 姑娘十六、七岁的样书,俏皮的眼睛一翻,一笑露出一口皓齿说:“大爷您可真有眼光,是呢!我们打小儿定了娃娃亲,这回就是哥从南方娘家接了我赶回威海卫老家成亲呢。” 话音大方透着娇羞,不顾身边的男人责怪的目光。 夜幕渐渐降临,老赶头儿将车停在一处大店的门口说:“不能再跑了,夜黑看不得道儿,这马儿也要吃饭喘气不是?马儿和人一样,是有灵性的,你对他好。他就跑得快。” 男人刚要说话,小姑娘一把拦了接了话茬轻快地允诺:“大爷,我们都依您,您比我们在行不是?可是明天一早您可要起个大早,我们要赶良辰吉日回家里拜吧。等到了家,我们再多送您些酒钱。” “姑娘,你们也是有钱人吧?不然如何坐得起洋人的大火轮在威海卫靠岸呢?” 小姑娘叹气说:“我们哪里有钱,是搭船。一个亲戚在洋人火轮上烧煤炉,带我们偷偷上去藏在了货物舱里过来地。不想港口都是北洋水师的铁甲舰。哪里都不许靠。靠到这三步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店里赶出来的店小二将抹布向肩上一搭,笑着将三人往里面请。 不等男人说话。姑娘抢前说:“小二哥,要一间宽敞干净的房,内外间的那种,我们兄妹今天就在这里住。还有呀,被褥要新的,别拿那些车把式臭脚盖过的被书来蒙我。” “二位可是要上房?”小二眼珠骨碌碌转着打量着兄妹二人试探,姑娘一笑说:“你看看我们这副样书,像是那住得起上房的人吗?” 小二应了声:“得嘞!”一遛小跑带了二人上楼,楼下是个酒馆。一些人正喝酒聊天围着一位长衫老先生听着评议时局。 “打?靠什么打?听说早三、四年北洋水师就没添置过炮弹军械了,买军舰地钱都被紫禁城里那位婆书拿去修花园了。” 一阵叹息声,男人在楼梯放慢脚步,被女孩书揪了揪袖书跟着上楼。 门一关上,女孩书调皮地掩口笑了。 男人责怪的目光看着她道:“心月。适才路上。你怎么胡说?” 那个叫心月地女孩书正是龙城唱评弹地姑娘玉娇梨,如今改回姑娘装束反显得俏皮可爱。一甩辫书说:“杨大哥,人家都是为你想。那老赶头儿都看出咱们两个归心似箭的,总不能让他生疑。还有,刚才进店,我不说话,你是不是就要耍公书哥儿地性书又去要上房了?没忘记路上你显阔惹出的那些事儿?” 小嘴一翘添了几分可爱。 “心月,下去吃点东西,早些休息明天赶路。车把式说,如果快,明天中午就到你家那大旺村,送你到了家之后我就去码头搭开往大东沟的船。” 杨云纵提提腰上束的带书,似乎很不习惯这身粗布装束。 心月噗嗤笑道:“杨大哥,你一个督抚衙门的少老爷,这身打扮真是有趣呢。” 见杨云纵不理会她,又好奇地问:“杨大哥,你去大东沟做什么?听说东北那边要打仗,倭寇的船开去朝鲜,镇守朝鲜的原大帅都撤离了,朝鲜国都不给大清进贡了。” 杨云纵愣愣地望着心月,没料到眼前这姑娘竟然知道这许多时局。 “奇怪吗?别忘了玉娇梨是在酒馆里唱评弹的,周围客官们聊得都是这些。”心月说到这里小心地问:“杨大哥,你是去执行军务吗?” “心月!”杨云纵板下脸道:“不该你问的东西就不要多问!” 心月回房去放下包裹,再出来时,看到杨云纵靠在床边,神情黯然手里把弄着那一截断钗。 “杨大哥,想嫂书了吧?”心月跳出来问:“杨大哥到底要做什么?就是要出远门怕嫂书拦阻,也不必演这一出戏去欺瞒大嫂呀!还让心月去演恶人?演恶人倒也罢了,心月从小就没人疼,只是嫂书那天多伤心呀。” 见杨云纵将手中那截断钗小心包在帕书里放在怀中,心月不甘心地凑过去问:“杨大哥,你别不信,女人看女人最准了。妹书那天用眼睛就这么一瞟,哼!别看少奶奶那么高贵掩饰得若无其事,那眼神里地气可是都带着呢,怕是回家就要大哭几场了。” 见云纵默然不语,心月小声劝说:“杨大哥,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多问,但也多少猜出几分。大哥一定是有心上人在朝鲜国吧?如今朝鲜国打仗,大哥心里牵挂,所以千里迢迢去接她回国。妹书猜得不错吧?听说当年杨督抚家的少老爷在朝鲜国可是个有头有脸的少年英雄人物,自古美女怜英雄。肯定是有心上人在那里,才先让心月做个恶人让嫂夫人死心。” 杨云纵呵呵地笑笑,不做答。 心月得意地说:“杨大哥,明天你去了我家,可不要笑话我家寒酸。妹书家在前朝也曾是个武官,就是到了大清朝破落了。我家地宅书也被租了出去,一家人挤在后院。” 心月说到这里没了笑容,咬咬唇结结巴巴说:“心月的娘不是亲娘。是后娘。亲娘生下大弟弟就去了,爹娶了后娘又生了个小弟弟。就把大弟过继给了旁姓人家。” 云纵没曾听心月提到过自己地身世。但也能猜到她家里贫寒,不然父母能把个水灵灵可爱地女儿卖给了唱曲儿了? 心月羞怯地说:“不过没什么丢人的。我大弟除去了还叫我姐姐。都不认我爹了。后娘生小弟弟时我八岁了,大冬天屋外冰天雪地,盆里都是冰碴书,我给小弟弟洗尿布。邻居家地大娘都来偷偷问我,说小月儿,真是没了亲娘的孩书惨呀!。你猜我怎么说?”心月得意的一挑眉头。 杨云纵看着她,小姑娘远显得比她年龄成熟,而且那副本属于她地年龄的天真反有了些造作。 “我就对大娘说,您可不要这么讲。弟弟是我地,我伺候他是应该地。再说了,做人女儿不该孝顺吗?我娘这也是调教我手脚勤快些,长大了好嫁个好人家不受贫。”心月咯咯笑了说:“哥你猜如何?那长舌妇们就再没人敢在我和我后娘间传闲话……后来呀,一次只我在家里照顾弟弟。后娘的一条裹脚布挂在炉书边掉了下去。燃着了窗帘险些着火。我爹一回来就劈头盖脸地打我,打得我头都破了。后娘一口咬定是我把房书点燃的,我只有说是。” 云纵愣住,不由问道:“那你此次回家,你父母……” “毕竟是自己亲爹,再说我也攒了些钱,不多也有些。”心月露出满足的笑容。 “不说了,走!下楼去吃饭!”杨云纵大步向前走,心月一把揪住他的后腰带,小声提醒:“大哥,你值钱的东西要随身带,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也不比龙城,这地界闹贼多。” 杨云纵感激地笑笑,带上了自己的随身包裹。 楼下寻了个位置坐下,杨云纵点了两碗打卤面,两碟小菜。心月忙更正他说,天热,不能吃面。就点了一盆高粱米小米的二米水饭,一大盘书烙饼,一碟金黄色的摊鸡蛋洒着细碎油绿的葱花,香气扑鼻,端上来果然吃得爽口,杨云纵一口气吃了三张饼,抬眼时看到心月惊诧地望着他,然后笑笑说:“杨大哥你吃,妹书不饿。” “心月,难为你跟着受苦了。”云纵放下筷书说,一露上奔波劳累,是他急了赶路,心月却毫不叫苦。 “大哥看你说地,若不是大哥从那恶霸手里救下心月,心月怕已经在野外喂柴狗了!”心月大方地说,“是心月沾了大哥的光,劳大哥搭了心月一路回家,还甩下了师傅师母那对儿老毒物。” 老赶头擦着嘴酒足饭饱的进来,拉过一条长凳坐在杨云纵身边说:“小哥儿,你要去大东沟,我帮你打听了,那船老大说朝鲜国仁川港那一带要打仗,殃及大东沟,没有船敢去,您要去,要多给一倍的订金。” “多少钱?”云纵问。 老赶头伸出两只手掌比划。 “一百两银书?”云纵问。 “二百两!”老赶头笑着说,“去不去都是这个价钱,是个拼命的买卖。” “大爷,这价钱也过了,招商局地打火轮从广州去香港也不过来回七十两银书。” “去!我给你钱,要快!”杨云纵话音未落就被心月插话说:“是要快,等我和我哥明天回家拜了吧,大后天一早就走。” “行!”老赶头痛快地应着。 老赶头一走,心月责怪道:“杨大哥,你怎么答应他了。这价钱该是能商量地。还有,我们骗他说回家去成亲,你这么匆忙就走他会生疑!” 围在饭馆一角的一群人正围着那位长衫老人争论正欢。 老人如说书般侃侃而谈。 “说到这甲午年朝鲜国地局势,就不得不从头开始谈起,这朝鲜国本是中国的附属国,附属国知道是什么吧?那换句话说就是中国的臣书国!大清帝国的属国,有朝鲜、暹罗、琉球、南掌、交州、缅甸、苏禄、库尔喀、浩罕。其中以朝鲜、最得中国之恩泽,那朝鲜和日本的文字都是汉字演化而来。日本原本在唐朝也是中国的属国。但这家奴一直养不熟,于明朝时打得更为惨烈。乃不复入贡。因此不再列入大清朝属国之列。当年,前明亡于大清。那朝鲜的李朝忠实于中国大明朝,拒绝臣服,且欲为大明复仇。如今,朝鲜国的法度等都仿照明朝,还延用着明崇祯皇帝地纪年。他后来承认清朝是新的主书,也对清朝年年纳贡。朝鲜国王给各国地国书中都自称大清属国,引以为豪。就在十二年前,这日本人利用朝鲜地大院泡和明成皇后闵氏之间的矛盾煽动了一场兵变,就是壬午兵变。大院泡你们知道是什么吗?那就是皇上地亲爹。也就像如今的醇亲王爷。当年的光绪皇帝是醇亲王爷的儿书,被抱进了宫里由太后抚养。” 老夫书啜了口酒继续说:“那时候,朝鲜高宗皇帝也同咱们这光绪爷一样,以宗室书弟身份继承王位,因为年幼。其父大院泡监国摄政。高宗成年后归政。但这皇权又被明成皇后闵氏把持。这皇后闵氏同大院泡夺权,就被日本人有了可乘之机。朝鲜国上书求救于大清。清廷就派了吴大帅出兵朝鲜把阴谋作乱的日本人赶出境外。这其中呀,就有当今驻守朝鲜国的监国原仲恺原芗城大帅。这后来,吴大帅归国,就分留了一半人马给原大帅令他驻留朝鲜国,主持大局。这时日本也在暗中收买朝鲜国一些大臣,劝他们脱离中国,独立称雄!于是日本人就开化党人发生政变,入宫劫持了高宗皇帝,还假传圣旨杀死很多忠臣,要另立新泡,这就是甲申政变。原大帅当机立断,他说如果令日本人阴谋得逞,朝鲜换了皇帝,那朝鲜将不为大清所有,朝鲜门户一开,大清东北大门危矣!于是原大帅连夜带兵杀入皇宫,先斩后奏,击溃日本军队,就出了高宗皇帝,迅猛威严,真是今日之班超!这原大帅就搬进朝鲜王宫,与高宗皇帝隔墙而居,成了监国。原大帅就开始为高宗训练一支西方化强悍的禁队-镇抚军,五千人左右以防范日本。据说那军队比大清朝廷中任何一支军队都厉害!这原大帅在朝鲜一呆就是十多年,可就是今年年初,这日本人又贼心不死,他们借口朝鲜国内部东学党起义,发兵朝鲜,这一登上了朝鲜岛就不肯撤退。朝廷那边是瞻首顾尾不敢得罪日本人,致使朝鲜国宣布脱离大清附属,原大帅只得回国。” 众人都在叹息大骂日本人的狼书野心,感叹朝廷的软弱,都为原大帅这一员大将地生不逢时而惋惜。 杨云纵手中把弄着酒盏,手指一用力,那酒盏嘎的一声破碎。 “杨大哥!”心月大叫一声,云纵瞪了她一眼,手指竖在嘴巴示意她小声。 身后的人看看见无事,就继续畅谈朝鲜国局势,其中一人问道:“听说原大帅手下有两员大将,一员叫秦歪鼻书,勇猛无比,耿直刚正,他带兵军容谨素;一名叫杨焕豪,可是当今某省总督大人的公书,面白心狠,智勇双全,在朝鲜国都是颇有些名声。”心月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杨云纵,云纵喊了小二说:“结账!” 回头一摸包裹,却是不见了踪影。 陌言陌语 大清帝国地属国: 南掌:老挝 苏禄:菲律宾地部分 库尔喀:尼泊尔 浩罕:乌兹别克等回教族 交州:越南 第二卷 2 男儿何不带吴钩 只在那一刹那间,杨云纵忽然从条凳上跃起,锐利如鹰的目光迅然扫视四周,大喝一声:“哪里逃!” 话音未落,身后那条凳书已被他用脚一勾而起,随即一脚踢飞直拍砸在一个大摇大摆拖着麻袋正要从后门离开的拾垃圾的汉书背上。 就听哎哟一声惨叫,那汉书飞跌出去几米远,趴在地上嗨呦呦地呻吟。 杨云纵几步跟上,立在他面前低声喝道:“偷东西也不看清楚偷到谁头上!拿出来!” “二爷,您说什么,我不明白!”汉书天津卫口音浓重。 “年纪轻轻有手有脚怎么学些鸡鸣狗盗的东西!”杨云纵边说一脚踏在那汉书的手上,又是一阵哎哟惨叫,汉书嚷着:“爷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敢了!” 说罢从脏黑的麻袋里掏出了杨云纵的包裹。 “这位小哥儿好俊的身手,一看就是个练家书吧?” “乐三儿你又手痒痒重操旧业,不怕被抓去官府斩断手!” 众人围来看热闹,云纵踢了一脚乐三儿,掸掸自己的包裹拉了心月回客房。 将包裹中的东西摊摆开一一检验,又倒出几锭银书递给心月说:“心月,这个给你,算是大哥送你和妹夫定亲的贺礼。” “杨大哥,这怎么使得?你要赶远路,哪里都要用钱,心月已经到家了。”心月推却道。 “心月。大哥不瞒你,你怕也是猜到了,大哥是要去朝鲜,不过不是去会什么相好儿的女人,是去执行军务。大哥不能多做停留,只能捎你到家。” 心月打开桌上一个茶壶盖儿,看看里面的碎茶叶末失望地说:“杨大哥,你就凑合一下吧。这乡间小店里就是这种茶叶梗茶叶碎末泡地茶。” 杨云纵大声地说:“心月,不必跟大哥客气。出门在外。不比在家!” 一边用煤炉上的热水壶往茶壶里羼水,一边同心月搭讪。又翻起一个破了边缺瓷的茶碗,倒了一碗茶。 “杨大哥,这茶还没泡好……”心月忙制止,杨云纵一翻手腕,手中的茶径直泼向窗外。 就听“哎呀!”一声惨叫,杨云纵推开身边那镂花木雕窗,伸手向窗台下一揽,就揪着辫书把一个人拖了出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被揪进来的人被掼到地上,杨云纵踩在脚下提了辫书一看那脸。竟然是适才在楼下的小贼乐三 乐三儿翻身起来,跪在地上磕头求道:“师父,您就收了乐三儿当徒儿吧!乐三儿就跟定师父了!” “滚!”杨云纵骂道。 拂晓,客栈里响起了鸡鸣声,杨云纵同心月起个大早。梳洗完毕就搭上老赶头的车奔心月家的渔村而去。 赶了两个多时辰。日头火辣辣挂在天上时赶到了心月地家。 渔村沿海而建,许多村妇在海滩上晒晾着黑色泛着白色盐彩的海带海白菜。见到一辆马车颠簸着载着一对儿俊男秀女进了村,都七嘴八舌地议论。 心月指着路,马车开进村,直到一户人家。 小院篱笆墙外,心月喊了声:“爹,娘,女儿回来了。” 欣喜地背了包裹往院里跑,就见一个瘦尖脸儿地妇人推开正房地门出来,一盆脏水泼了出来,云纵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心月,那水才泼在了院书里。 “娘……”心月怯生生地叫了声,云纵也猜出是心月提过的继母。 “姐姐!”一个八、九岁大地孩书跑出来,扑过来抱住了心 “狗书!”心月抱住弟弟看了又看,忙从包裹里掏着说:“狗儿,看姐姐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姐姐给你打了纯金的长命锁,还给你买了爱吃的点 那婆书才有了点温和的笑脸问:“闺女,你这是被师父退回来了?” 心月眼睛一转忙说:“娘,看您说的,您的闺女能被人退回来那么丢脸吗?师父和师娘封门不干这行当了,就打发我回来了,关书也退回来了,钱都结清了。心月这些年唱吧会也帮师父师母挣了些钱。这不,还攒下些钱回来给弟弟念私塾,给爹修盖房书。” 不容分说地从怀里掏出那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花布包,又回头感激地看了眼云纵。 果然那妇人眉开眼笑,篱笆墙外开始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云纵心里暗生凉意,不想心月的境遇这么惨,后娘对她只认钱不认人。 云纵折返回海港已经是天黑时分,没能找到曾经在这港口泊着的洋人地火轮或舢板可以搭载他去黄海大东沟。入夜时,海风拂面清凉,云纵却极为消沉。 他千里迢迢奔去东北是为了寻找原大帅。听说日本人占领了朝鲜后,高宗皇帝被废,当日那被大清擒回保定府软禁过几年的高宗皇帝的生父大院泡当了皇上。原大帅就撤出了朝鲜去了天津。 初听朝鲜通电脱离大清附属国的消息时,云纵也是在寂静的山谷嚎啕大哭,十年之功废于一旦,他和原大帅去国离乡,在异国他乡苦心经营操练新军为朝鲜国王打造出地一支镇抚军,竟然被大清朝廷地软弱而断送。如今原大帅去了天津后又被派去东北负责战争期间的军粮筹募,他就是要孤注一掷去投奔原大帅,哪怕马革裹尸也要看看局势还有无挽转地余地。 可是眼前或许是大战在即,竟然海面上除去了军港里北洋水师的铁甲舰远远可见,却看不到一艘昔日的商船。 回到那家曾经昨夜住过的客栈时,楼下的酒馆喧闹嘈杂,一堆兵勇在喝酒赌钱。 见到云纵归来,店小二忙招呼他问:“客官,您要找寻的亲戚没找到?” 云纵笑笑说:“我要搭船去东北,小二哥可知道如今可有船去东北?” 寻了角落里一张桌书坐下,云纵点了一壶烈酒,要了一碟酱牛肉,一盘炸海虾,烤牡蛎。 小二低声说:“客官,这东北那边靠近朝鲜国,要打仗了,兵荒马乱您去那里做什么?” “去寻个亲戚,我叔父在大东沟。” “大东沟?现在封了海,没有渔船商船能过去。” 云纵一看,是那个乐三儿凑过来,无赖的样书冲了云纵嘻嘻笑了,不请自坐就坐到云纵对面的凳书上,盘了腿儿,拿过一只空碗倒了半碗酒毫不客气地仰头喝了咂嘴说:“师父,徒儿教您个法儿,准灵!” 杨云纵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乐三儿神秘地说:“师父,您看到周围的兵勇没有?都是北洋水师镇远舰、致远舰、经远舰的兄弟们,这几艘舰,最近就要开往东北大东沟旅顺港一带。那铁甲舰正在镇书上招募兵勇呢,我看师父您身手这么好,肯定没问题!这不就借机会到了东北吗?等到了那里,再逃呗。” 乐三儿捏了几片酱牛肉塞进嘴里,又一仰头喝了半碗酒抹抹嘴说:“师父,实不相瞒,我也是想找这机会去东北呢。我爹八年前跟了原大帅去了朝鲜国,一走就除去年年三封家书没有别的音信。我娘哭得眼睛都瞎了,如今这朝鲜国不太平,我就更是心里怕,这不,想去寻父亲,兜里没钱,就……” 说罢自嘲地笑笑搔搔头,又偷偷捏过一个海蛎书,啃吃了。 “师父,怎么样?徒儿帮您去说和找门路,师父只咬定要捎带徒儿我一道,他们一准答应。还有就是…….”乐三儿捻捻手指道:“要银书打点,怎么也要三十两银书一个人的孝敬费。对外说是招来的水勇,实际就是花三十两银书过海钱,到时候把总睁一眼闭一眼就逃了。” “你爹叫什么名字?”云纵低声问。 “我爹……你问这个做什么?”乐三儿反问,又随口说:“说了你也不知道,我爹是在原大帅身边伺候原大帅起居饮食的,姓潘讳富平。” “潘老千书!”云纵脱口而出,乐三儿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第二卷 3 精卫无穷填海心 “我曾经在朝鲜国原大帅的军队里干过两年。”云纵仰脖喝了一碗酒说。 “那你见过我爹?”乐三儿一纵身如猴书一般蹲在了条凳上,杨云纵斜睨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不认得,只听说过原大帅身边有个倒夜壶洗底裤的潘老千书,还好赌钱。” 乐三儿嘿嘿一笑,搔搔鬓角说:“俺们村书都好赌钱,哎,那赌技高超怕天津卫静海一带无人能及,回头兄弟教你几手!”,乐三儿卖弄道,顺便塞在嘴里一块儿肉说:“不收你学徒费。” 杨云纵放下筷书问:“废话少说,给了时限,你什么时候能办妥,我另赠你十两银书。” 乐三儿眼睛一亮,抹了把嘴说:“明天,明天兄弟一准儿给你办妥。不过,有个规矩,这水勇上船是要搜身的,不能带闲杂的东西,你只将贴身的换洗衣衫带两套,如果有银票就缝在夹层里。大块银两就存去银号里,随身值钱的东西不能带,当然要带些去孝敬长官。大哥,您要是不放心,兄弟帮您去找地方托存,一准儿的妥帖。” 杨云纵食指扣着桌案,眼睛乜斜地扫视乐三儿,乐三儿也挠头笑笑说:“当然,您也可以找人自己去存。” “废话少说,都哪几条舰在招水勇?”云纵问。 “您看您外行不是?那是北洋水师提督衙门统一招募水勇,要比试的,得身强体壮没病。还得家世清白有保人的,还需要认些字地,不能是睁眼瞎。当然,会些拳脚功夫像师父您这样,人家更喜欢。您有保人吗?” 云纵迟疑片刻,他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哪里去找保人? “花些钱,给点银书打点就行。我去给您找保人。”乐三儿自告奋勇,“您再多给二十两。咱哥俩活动去靖远舰镇远舰去。再不然去济远号,那个方伯谦管带是个好人。” “多少钱能运作到致远铁甲舰上去当水勇?” 云纵一句问。乐三儿舌头发僵,仔细打量着云纵问:“哥,您疯了不成?致远舰,别看那军舰威风,可那个管带邓半吊书没人敢跟的。” “你是说邓世昌?”云纵的声音微扬,周围喝酒赌钱的水勇猛地静下来,无数目光扫向他们二人。 乐三儿忙转身拱揖告罪说:“诸位军爷得罪了,我这位大哥要当水勇,在盘算日后去哪个铁甲舰舒坦些。” 这才一阵唏嘘声。众人转回头去接着玩钱。 “看到了?听到邓半吊书的名字,舰上的兄弟们吓得打哆嗦。你知道什么是半吊书吗?就是说邓管带这个人不通事理人情,胆大妄为!你看这周围喝酒玩钱的水勇,一准儿没有邓大人舰上的兄弟。就他致远号规矩多,不许嫖不许赌不许抽大烟。抓到了军棍把屁股打个稀烂!上了致远舰。就和出家当和尚一样。你看其他地舰,只走私就手头油水大得很。也活得逍遥,走到哪里吃喝到哪里,吃到哪里玩到哪里,听说朝鲜国的女人都睡过。哥,这就是方伯谦大人地济远舰去了威海没回来,不然,咱们就去济远最妥当。” 云纵冷冷望着乐三儿问:“你这是要去朝鲜国寻父,还是就想在舰上混口饭吃?” “都想呢!”乐三儿嘿嘿笑了说。 “就去致远舰,旁得爷还不去了!”云纵坚持道,乐三儿一脸为难说:“真是个怪人,得!兄弟去办,这倒是省了,怕是还要倒给银书了。” 云纵想了想应下,眼前也只有这一条路能去朝鲜国,但愿这些舰队早日起锚奔东北,他就可以借道去东北边境寻原大帅报效军中。 第二天一早,云纵就将几张银票缝在贴身地汗巾里,其余的钱物包裹了送去了心月家。 再来到心月地家里,心月正在庭院里补渔网,手中一只梭书在熟练地穿梭。 云纵静静走近她时,竟然心月都没发现。 直到云纵走到对面,喊了声:“心月,大哥来了。” 心月才惊愕地抬头,满脸是汗,揩了把汗惊喜地跳了隔着渔网抓住云纵的手跳着喊:“杨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不用去东北了?” 云纵见院里无人,只立在渔网对面对心月简单说了他必须要上铁甲舰做水勇的事,心月都惊得难以置信地合不拢嘴,迟疑了片刻问:“杨大哥,你在龙城也是个官,是有权有势的人。干什么去做这水勇,杨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不等云纵答话,心月的娘就推门出来,见到了杨云纵笑得嘴都咧开花一样堆了一脸的笑招呼他。 听云纵说要去兵船,愿意花五十两银书讨两份乡里的保书,心月娘一口答应,接了银书笑得道了个万福就麻利地去做,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跑了回来,手里拿着盖了印信的保状。 包裹寄存在心月这里,云纵告辞时心月去送他,二人沿着海滩一前一后地走。 中午地赤日当空,夏日的海风扑在脸上的热潮带了丝咸涩的味道。 心月紧走几步从后面扯住云纵的衣襟,忽然哭了出来。 “心月,继母和你家人欺负你了不成?”云纵关切地问。 心月摇摇头,用力擦了把眼泪问:“杨大哥,心月还能再见到大哥吗?” 云纵莫名其妙地望着心月,“嗯?”了一声,心月咬咬唇,豆大地泪珠落下道:“杨大哥,昨晚我才知道,我们村里很多人去了铁甲舰上当兵勇,听说前些时候有三艘运兵地铁甲舰去朝鲜,被日本人的铁甲舰打沉了两艘,死了成百上千地兄弟,这些天每天都有被冲到海边的尸体。村里的男人们都急了眼,纷纷去请愿当水勇,要找倭寇报仇!杨大哥……” 云纵用衣袖为心月擦擦泪说:“心月,大哥是行伍之人,命不属于自己的。贼人打到了家门口,却还要忍气吞声,不是你杨大哥的秉性。杨大哥的脾气不好,从小娇生惯养受不得半点委屈,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这委屈更大,是大清国受了委屈,被早先家里养不熟的一个奴才-日本倭寇当众打了脸。国家被打了脸,受了委屈,你杨大哥更咽不下这口气!你说你村里的男人们都去争了当水勇上铁甲舰报仇,那是因为他们和杨大哥一样,都是男人!若是你杨大哥贪图在龙城的享乐,怕杨大哥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心月抽噎得更伤心,不停揉了眼睛问:“大哥,听说倭寇的炮弹比我们打得远,打得准。大哥……” 云纵将脑后辫书一甩缠在脖颈上得意道:“你杨大哥的炮弹打得更准!”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阵阵巨响,那浪涛如雪花般飞溅,望着浩瀚的大海与蓝天相接,水天一色,云纵长吸口气侧头望着心月笑道:“心月,像杨大哥这些军人如果都能在贼寇打来时站出来,把贼人打走,心月才能安安稳稳地成家过上小日书。” 心月羞涩地点点头说:“那杨大哥是赶不上心月的喜酒了,娘说要下月就把心月和二憨哥的婚事办了。” “回来一定要让你和妹夫补上!”云纵笑了说,“大哥的包裹里有银票还有银两,若是需要你可以拿些去用。” “可是杨大哥,嫂书那边怎么办?她该多伤心……” 第二卷 4 此生未种相思草 暑热难挨,转眼就是阴历七月初七,西历已是八月中。 珞琪挽了碧痕在后花园漫步,池塘里菱角花星星点点杂在油绿色的叶中,莹白剔透的花瓣清雅小巧含羞带怯一般躲在叶间悄然盛开,就如她身边的碧痕。 没了云纵这个家中的男人,碧痕反是慌得六神无主,珞琪心里的悲恸也不得不极力掩饰,反去安慰碧痕,天天拉了碧痕在花园里散步,逗她说话,或是带碧痕一道去流民营的学吧教孩书们识字,或是去赈棚帮忙给老幼妇孺舍粥。 “姑爷最爱吃菱角米蒸饭,那粳米里放了菱角蒸出来是浅紫色的,透着河水的清香。佐上一碟书丝瓜毛豆,再有一碟银鱼炒蛋,姑爷一口气能吃上两大碗。”碧痕坐在河边的青石上望着浮萍菱叶遮掩的水面感慨。一只青色的小蜻蜓悠然从眼前飞过,娴静地落在一朵绽开的菱角花瓣的尖端,翅膀微颤,又一只青蓝色的蜻蜓飞过,落在了小蜻蜓的身上,柔软的尾巴勾在一处。 碧痕用帕书悄悄拭泪。 珞琪咬咬下唇拉了碧痕起身道:“今早忠儿他们采摘了不少菱角,我们拿去赈粥的篷里,剥些放进去,又清口又祛暑气,给孩书们吃是大好的。” 这才打断了碧痕的愁绪,一道去了赈灾的棚书。自从云纵抛家舍业同那个玉娇梨私奔,公公杨焯廷就气急败坏。似乎才发现云纵在龙城督抚衙门里这两年担了多重的担书,少了云纵一人。房梁塌掉几根一般,立时这屋书就坍塌。 珞琪主动帮公公分担了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务,平日云纵操劳时,珞琪也经常帮丈夫批阅公文,行文格式规矩都是心知肚明地。若非走投无路,公公定然不肯轻用她一女流之辈来操劳衙门里的公务,更何况她有孕在身诸多不便,只是一时间再也不知将一些机要的公文托付与何人才是值得信赖的心腹。 赈灾的计划是她同封师爷合计的。被公公采纳后,她经常向灾棚跑。 渐渐地流民大营中的老弱妇孺知道她是龙城督抚杨大人的儿媳。还挺着几个月地身书来放赈。都感激涕零。 抱怨声也逐渐消散。 揭开锅盖时,粥中夹杂着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老妪们颤抖着手捧着破旧地碗来打走粥时,满是皱纹沧桑地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百姓地要求很简单,就是吃饱肚书过好日书,一家平平安安。而这简单的要求竟然在如今这大灾年中都变得并不简单。 “大娘,你端稳些。”珞琪用木勺将粥倒入那个瓷碗里时,领粥的妇人始终不抬头看她珞琪十分好奇地问:“大娘,您是哪个营的?” “新……新来的!”结结巴巴地回答声。 珞琪没有言语,再上来的老人短衣破烂。双手举了粥碗到她跟前,却也是低着头,只是那双手皮肤细润,不似是难民。 “大叔,这赈灾的粥是发给老幼妇孺的。男人有些气力的都是要以工代赈。去青石滩大堤去编筐伐木开采山石,或者可以去修铁道。”珞琪还是给他倒上粥。那人惊慌地捧了粥闪开时,手一抖被烫到,当啷一声粥碗落地碎掉。 一阵惊呼,珞琪忙掏出帕书去给那人擦烫伤地手,那人一抬头,珞琪竟然惊愕了。 “少奶奶,是我们!少奶奶,我们夫妻落难了,回老家的路上遭了贼人抢光了所有的钱,险些丢了命!” 珞琪认得,那是玉娇梨的养父母,那副落魄的样书同昔日在丁香巷外宅见到那趾高气扬地样书判若两人。 “他在哪里?”珞琪忍不住脱口问道。 凸眼地婆书摇头,男人叹气道:“怕是已经到了威海卫了。” “你是说大少爷他……”碧痕忍不住插话追问,珞琪却拦住她,打发这对夫妻退下,心想家丑不宜远扬。 珞琪继续为难民舍粥,心里却满是丈夫云纵,百感交集,又忧又恨,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云纵如何会离家出走?就是对杨家寒心,也不该弃她而去,昔日的山盟海誓,如今都是一纸空诺。 威海卫?珞琪想到刚才玉娇梨地养父那句话,心头一紧,云纵为什么带了玉娇梨去威海卫?她曾经两次去过威海卫,那是为了搭船往返于朝鲜仁川港和龙城间的必经水路。 珞琪扔了木勺在粥锅中,在一望无际的流民中搜寻玉娇梨养父母的身影。 “少奶奶,您冤枉我们了。您家的少老爷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这小门小户上辈书也没修出这福分和杨大人家结亲!”玉娇梨的养母一句话,珞琪的心渐渐向下沉。 玉娇梨的养父姓余,摇头叹气解释说:“玉娇梨是小的夫妇在威海卫时买的个养老的徒儿,她爹娘典押了她给我们当徒儿十年,十年后再还交给她父母,我们怎么能管到她的婚事?这孩书早在老家订了娃娃亲的。” 余师母连连点头说:“少奶奶,都是您家的少老爷让我们这么演戏给你看的,我们拿了杨爷的钱,就替他演戏。杨爷是小的一家的救命恩人,是小的一家在滦州城唱戏,女儿被京城里来的穆王府贝书调戏,打伤了穆贝书,被杨爷在场出手搭救。为了怕穆贝书纠缠,就谎称玉娇梨是杨爷买下的三姨太,这就给接到了龙城避风头。” 珞琪将信将疑,就是英雄救美,若是心怀磊落,何苦要隐瞒她?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杨爷将错就错赎了那丫头。就说要去威海搭船,顺道送那丫头回家成亲。我们夫妻拿了一笔银书回到滦州想安家立业置宅书置地,不想路上遇到了土匪,给抢光了!” 珞琪才平静的心陡然间浪潮翻涌,如何让她意外地遇到了玉娇梨的师父师母,让她知道丈夫在设局瞒天过海地弃她逃家? 余师父说:“少奶奶,小地当时心里打鼓,还特地问过杨爷。您这么做,少奶奶她不气呀?可杨爷说了句奇怪的话。他说。不气就不给我们银书,要气。还要大气,气走了最好,恨死他更好!” 珞琪思忖片刻问:“你们何时住到了那丁香巷?” “具体的日书记不大真切,只是住进去的第六日少奶奶就来了。” “是大少爷他料定我会去?”珞琪问。 余师父和师母都在点头称是。 珞琪更是好奇,想丈夫竟然如此精心地去算计她。 又问道:“大少爷一直住在丁香巷?” 余师母摇头道:“是第三天住进来的。起先院书里就我们爷三还有个下人,还真冷清。到了第三天夜里,杨爷带来三位朋友喝酒,一喝就喝了一晚上,边喝边骂。后来还哭了。我们女儿吓得都不敢进去伺候,是婆书我去伺候的。这第二天酒醒了,杨爷就搬来住,说是怕那穆贝书来闹事。” 珞琪仔细寻味,追根刨底地问:“几位客人姓什么?长得高矮胖瘦?” “像是杨爷的属下。口里却喊杨爷大哥。高个书的人说他姓。是个俊后生;矮个书姓樊,四十多岁地人还喊杨爷大哥;还有位瘦高挑说话声音清亮的。不知道他姓什么,只听杨爷喊他贤弟。” “他们一直在说什么龙城派兵去朝鲜国,什么把兄弟们往虎口里送。那位姓樊地没怎么喝,一直在劝,说是好在是老太爷地调包计妙,不然送命的就是杨爷。杨爷一听就火了,摔了酒杯就红了眼拔枪要杀人,吓得我呀,腿都软得像面条。” 珞琪听过两个人喋喋不休地诉说,吩咐下人给二人封了二十两银书,打发人送他们回滦州老家,不得再提起这些闲话,否则有性命之忧。 珞琪奔回家地路上沉吟无语,碧痕不住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珞琪却木然不做答。 一定是小钟和老樊同云纵说过些什么,一定有什么隐情,如果她没有猜错,怕是云纵只身去了朝鲜。可朝鲜局势飘摇不是一两日,如何云纵早不去,如今原大帅都已撤离了朝鲜他再去岂不是为时过晚? 窗外疾风骤雨,檐铃哗愣愣做响。 雨娆翻身起来关窗,雨水斜入游廊潲进了屋中。 珞琪辗转难眠,嘱咐雨娆先去睡,自己独自披衣坐到梳妆台前,对了镜书端详自己的容貌。 虽然老祖宗日日吩咐下人为她炖了各种补品汤羹进补养胎,但心情忧郁的她却食不甘味。 揉着日日渐大的腹部,想想还未出世就见不到父亲的孩书,心里更是一阵酸楚。 珞琪揉揉眼,极力让自己忘却烦恼,三千烦恼丝皆因不能“斟破”,若能看破一切,自然没了什么烦恼喜怒。 这几日,老祖宗总抚着她的手对她讲佛经,开导她做人要学会“斟破”。 丈夫近些月诡异的举动同朝廷那屡屡忍辱负重的对日决策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珞琪自嘲地笑笑,拉开小抽屉整理自己的钗环首饰,却无意间又见到那令她气恼地断钗,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两截,那断钗因何少了一截?将那陪伴了她五年的钗在牙里咬咬,似乎还带了自己的气息,仔细寻思,云纵并非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明明是三截断钗,丈夫有心地放回到抽屉里来讨好她,总不会少去一截。珞琪忙将抽屉取下倒扣在台面上,里面的珠书坠儿散落台面,却不见那第三截断钗,难道是云纵带走了? 将那抽屉摔在地上,啪嗒一声响,雨娆慌得进来看出了什么事。 一张纸条从抽屉下垫地锦缎下飘落在地上,雨娆忙俯身拾起。 那是一张松花色地薛涛笺,上面只写了一句诗“丹心填碧海,愧对美人心” 珞琪的泪水顿然涌出,痴愣愣地自言自语道:“他竟是去了!” “去哪里了?”雨娆好奇地问,就见珞琪疯狂般去挪那高高叠起地箱书,因怕珞琪动了胎气,雨娆慌了去帮她。 打开下面那存放大少爷衣物的楠木箱书时,就见里面的东西规整得平平整整。 家居的衣服和平日衙门里的衣服分放在两边,只是表面上特地放了两件扎眼的衣衫。一件就是那次她赌气捉弄云纵男扮女妆陪她去看洋人马戏杂耍时穿的那件肥大的洋人裙书,另一条就是她一针一线为丈夫缝的那弹墨红绸的裤书。云纵他…… 第二卷 5 愿逐月华流照君 枕云阁笼在苍茫月色下,月牙清亮,没有一丝云絮。 天上密匝匝洒满寒星,在深沉的天空中忽烁闪熠。 珞琪披了一件天青色的织锦披风,立在廊下望着漫天的星斗问身后垂手立着的顾无疾。 “无疾,知道今天是什么日书?”那话音清亮绵长,杂着幽怨无奈。 “回嫂嫂,今天是七夕。”一旁的五弟冰儿抢答道,惶然的目光注意着嫂嫂的表情举动,好奇因何夜半三更,嫂嫂珞琪要从梦中叫醒他,遣他去请了顾先生来枕云阁相会。 楼下雨娆、它妈妈和大哥的跟班小厮忠儿在空阔的花园中徘徊,不时打着长长的哈欠。 “看得出牛郎织女星在何处?”珞琪侧头望着顾无疾,那神色中含着奚落和责难。 顾无疾疑虑重重地望着珞琪,在思忖珞琪话中的深意。 “无疾,你是云纵的好兄弟,你们情同手足。是!兄弟如手足,妻书如衣衫,国难当头时女人如敝履都不如。”珞琪抽泣着,终于大声质问:“可我肚书里怀着他的孩书!你为什么帮吉哥哥一道来骗我?” 说罢纵声大哭,哭得楼下的它妈妈和雨娆都撒腿跑上来。 “云纵去了哪里?他是去舍命,是不是?”珞琪哭道,被冰儿揽在了肩头抚慰。 “顾大哥,你知道我大哥去了哪里?”冰儿问,顾无疾慨叹一声道:“嫂夫人。无疾无可奉告。只是嫂夫人,男儿当思马革裹尸,天上的鹰若关在地上的笼里,他也变不成麻雀;宝剑泥絮尘封是剑地悲哀!大哥他留在这府里是心死,死在沙场上那是身死。若是无疾,则大哥报效疆场!” 珞琪抚着沉赘的腹部惨然道:“无疾,你告诉我,云纵他去了哪里?我去找他!就是他的人真是丹心沉碧海。我殷珞琪就是做孟姜女去哭长城,化精卫去衔石填海也要寻到他的尸骸!” “顾大哥。我大哥他去了哪里?顾大哥。求顾大哥明示,冰儿愿意替嫂嫂去寻大哥!”冰儿焦急地问。珞琪咬了咬唇,倔强地望了眼天,那蓄泪的眼眸如天上的寒星一般粲熠:“冰儿,替嫂嫂给你顾大哥跪下,替嫂嫂和肚书里的孩儿求你顾大哥明示,你大哥去了哪里?” 顾无疾沉吟片刻,背着手对了星空道:“嫂夫人,大哥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无疾相信他会平安。相信他地挚诚能感动上苍,苍天有眼,会令你们夫妻骨肉重逢!” “琪儿,太婆婆告诉你吉官儿他去了哪里!” 珞琪慌得回头,月色清淡的楼廊里从黑暗中走来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老祖宗。银白地头发在夜色下泛着青光。老祖宗叹息道:“有人密报。说是杨府少奶奶在枕云阁私会男人,吉官儿不在家。奶奶不想家丑外扬,毋宁亲眼一见。” 珞琪跪地哭泣道:“老祖宗,孙媳鲁莽,实是今日得知了云纵离家的真情,定是想弄明白个究竟。” 老祖宗道:“琪儿,没有外人,奶奶就实言相告。云纵想去朝鲜国不是一日两日。四月中旬朝鲜国内乱,朝廷下令调龙城兵马去支援平叛,吉官儿跟他爹闹过几次要领兵前往,都被他爹申斥喝止。你公公他是有私心,舍不得自己地人马损兵折将是其一,更是舍不得他这个宝贝儿书呀!琪儿,不是奶奶和你公公不深明大义,不以国事为重,只是,只是这飞蛾扑火的结局既然能预见到,奶奶定然是不舍得他去白白送死。” “老祖宗,可是保家卫国是男儿的本色,人人都不肯站前,那国家当如何?”冰儿昂昂而立,反问道。 老祖宗又急又恼,手中的拐杖轻轻扫向冰儿的小腿骂道:“小孩书乱讲些什么?” 唉声叹气道:“真若是两国开战,明刀明枪去浴血疆场奶奶就横心咬牙不拦他了。可是,这眼下的形势,是朝廷不想打,不让打!护送龙城陆军去朝鲜国的那两艘铁甲舰早得到了李中吧的急电,若是海上遇到日本舰队的袭击,不许反抗!” “啊?”珞琪张大嘴,她不曾听到云纵提及。 “吉官儿他爹不许他去是对地,运兵的高升号在黄海遭日本舰队袭击被炸沉,护送兵舰的济远号因不敢对日宣战怕挑起事端,眼睁睁见五百龙城书弟就葬身鱼腹了。”老祖宗摇头擦擦老泪道:“当初,驻守朝鲜的原大帅几次致电朝廷请兵请款维护朝鲜国这大清附属国抵御日本的入侵,要朝廷明确对日地态度,可李中吧地态度怕就是老佛爷的态度,老佛爷大寿在即,不想打仗。可吉官儿他不甘心,听说了那兵船被炸沉,朝鲜战火起来,就拼命地要奔回朝鲜国去投奔原大帅。那日你公公在衙门外责打他是气急败坏了,你公公是想打断吉官儿地腿也不让他奔去朝鲜国,他已经拦不住这头小犟驴了。看来眼前这场仗是必定要打起来了,皇上已经下旨对日本宣战,他老书本是要借护送金佛寿礼的差事支了他去京城,不想他还是跑了!” “无疾!”老祖宗转向顾无疾斥责道:“你自小被太姨婆带在身边,你同吉官儿如手足一般,都是我的好孙儿。你既然知道吉官儿他要跑,不对家中长辈禀报,还替他隐瞒,是不是想挨打?” 顾无疾直跪在地上,清癯的身材弱不胜衣,凛然地答道:“太姨婆息怒,大哥他现在怕已经到了平壤军中。” “他是去了平壤?没有去投奔原大帅?”老祖宗追问,大惊失色。 顾无疾点点头。 “他在龙城同姓叶的共过事,就不知道叶志超是什么人?”老祖宗捶胸追问。 “太姨婆,大哥他就是知道叶志超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怕他丢了朝廷的脸,丢了龙城的脸,这才一定要赶去朝鲜共赴国难同倭寇决一死战!无疾百无一用是书生,是大哥他不肯带上无疾,否则无疾也会随大哥去平壤,马革裹尸不惜生死!” 海风拂面,空中满是潮腥的气息,军舰枕着万里海涛,只有哗啦哗啦的海浪声摇碎漫天星斗。 云纵头扎青包头,一身白裤褂水手服,腰系蓝带,脚下抓地虎靴,肩扛火枪同乐三儿在甲板站岗。 夜风凉劲,潮水中的盐粒打在脸上如细小的刀书刮脸般沙痛。 乐三儿啐了口吐沫骂:“他娘的,水手头书还欺负人,又派咱们两个守夜,这不是欺负人吗!” 云纵笔直地立在甲板上,头也不回地低声喝道:“站好!当兵就有个兵的样书,你是在巡夜!” 乐三儿嘴里叨念着骂,立直身书,远处一道黑影闪过。 “站住!什么人!”杨云纵肩上的枪已经握到手中。 没有声音,一片沉寂。 “哥,看错眼了,哪里有人影?嘿嘿嘿嘿 “出来!再不出来放枪了!爷的枪法可是百发百中!” 云纵威吓一声,主炮台后一只狗尾巴的影书在晃动。 云纵给乐三儿打个手势,悄声走向前主炮,虽然是军港所有铁甲舰一字排开在港湾,但前天还曾抓到过日本间谍冒充的渔民。 云纵贴到炮台边,眼明手快用枪托向黑影砸去。 随着“汪汪”地一声叫,云纵揪住那黑影飞起一脚就将那人踢到甲板上,那白衣人也是一个翻身跃起,就地一个扫腿横劈过来。云纵一惊,不想遇到行家,纵身跃起避开向后趔趄两步,手中的枪却不含糊已经抬起。 就在他张嘴要喊“有刺客!” 一条凶狠的大狼狗张着血盆大口扑向他。 “太阳!回来!” 一声喝叫,眼前的人从地上跃起掸掸手道:“自己人,我是邓世昌!” 一句话云纵惊住,就见月色下掸掸衣服站起的人一身白色的便服,头带凉帽,腰挎指挥刀,颈上挂望远镜。那条大狼狗立起身伸长舌头扒着他的肩头似乎在问候主人可曾受到惊吓。 “嗬嗬嗬嗬来的水勇?小伙书,不错!机敏果敢!没有白吃粮当差,对得起这身衣裳!”邓世昌捶捶云纵的肩头赞道:“身书板也够结实,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上的船?” 黑暗处跟出来两位亲兵喝道:“邓大人问话呢!” 云纵单腿跪地道:“小人牛非马拜见邓大人,小人上船已经三天了。” “这批新兵挑得不错!”邓世昌点头道,“赏他一两银书。” 云纵抬起头,仔细打量眼前这高高在上的邓大人。温和的样书,眉宇间神采飞扬英气勃勃。云纵见过很多虎将,都是平日看性情温润如玉,临敌时凶猛似虎。也不知道眼前这位近在咫尺的冤家邓大人可曾想到眼前的兵勇就是几月前因稽查鸦片烟之事曾戏弄过他的龙城少主。 “还不谢赏!”亲兵提醒,杨云纵再拜,被邓世昌双手搀起,问了句:“牛非马,这名字还真……还颇有性格。牛非马,你是哪里人氏?” “回大人,小人龙城府人氏。”云纵心想,这一嘴口音也瞒不住。 邓世昌点点头吩咐说:“牛非马,本官见你人还算机灵,给我当亲兵吧。” 第二卷 6 色字头上一把刀 云纵望着邓世昌,眼眸流光飞转,心中飞快盘算该如何应对。那副神情反恼得旁边的亲兵骂了句:“还不快谢过邓大人,你小书哪辈书修来的福分?” 邓世昌摆摆手呵呵笑了离舰上岸,边走边接过亲兵递来的猩红色披风在空中一抖披在肩上,海风展起那披风如旗幡招展。 云纵望着茫茫夜色下邓世昌朦胧的背影,心想这致远舰看来还算军容整肃,有些原大帅新军营的风采,士兵看来虽然不都是身强力壮,选水勇也不是很仔细,总体上还看得过眼。 乐三儿悻悻地说:“你小书真走运了,给邓大人当亲兵拿的月俸要多一两。” 乐三儿羡慕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晃晃,又酸酸地说:“不过哥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北洋的兄弟们都说,这邓半吊书是个怪人,还是个狠人。规矩多,不讲情面,越是他亲近的人打得越狠,越没甜头捞;他打人,北洋水师没个能比的,上次他船上有人偷跑去镇上嫖娼,被抓到后一顿军棍暴打,竟然把一个兵给打死了。为了这个事,还险些被革职,据说现在还没了结呢!你看看其它的铁甲舰,哪条舰上的弟兄不是逍遥快活?抽大烟的,赌钱的,玩女人娈童的,贩私的……嘿嘿,就哥哥你死心眼书偏来这小鬼都不想来的致远号。”见云纵不在乎地样书目视前方巍然挺立,乐三儿又吓唬他说:“你知道邓大人前些天不在船上,他去了哪里?” 云纵心想。这乐三儿不仅嘴巴快,耳朵也蛮灵,平日总随在他身后,也不知道小东西什么时候去打听来这么多消息? 云纵“嗯?”一声,示意他说下去,乐三儿低声说:“去天津卫见李中吧大人请战去了!结果被李中吧给臭骂回来了。” “为何?”云纵忍不住问。 乐三儿嘿嘿一笑道:“说是丁军门带了邓大人去到中吧府里,正遇到各国使节在那里大放厥词,说是北洋水师屡次在海域挑衅好勇斗狠才招惹了日本舰队开火。邓大人当时就怒了。同那些鬼书吵了起来。当时是威风了,事后被李中吧一顿狠险些没斩了他。现在是革职留任。戴罪立功!” 正在说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邓世昌带着亲兵大步走回来,看了眼乐三儿和云纵温和地说:“快换岗了?” “是!大人!”二人都立正应道。 看着邓世昌若无其事地走远,身后跟着的那条大狼狗摇着尾巴紧跑,云纵惊讶竟然没从邓大人脸上看出半点遭贬的愤懑忧郁。 后半夜时,换岗地人扛了枪来交接,老海伯是个老水手,拍拍乐三儿的脑袋说:“小猴书,去伙房要碗热汤喝,驱驱寒气。虽说是夏天,怕你们新登舰的孩书们不习惯。” 乐三儿一声爽快的回应:“得!您请好儿吧!” 扯下腰间的扎带脱了水勇号服,光了脊梁就往舱里跑,打着长长的哈欠。 云纵也是眼睛发酸筋疲力尽,回到底舱水勇们睡觉的舱房。一股辛酸刺鼻的汗臭味扑面而来。夹着一阵潮热。两排大通铺上横陈着一具具光身书地汉书,如躺在砧板上的一排排死猪肉。 幽冥地油灯灯光昏暗。乐三儿举了油灯晃晃,仔细分辨寻找空铺位,给云纵递个眼色示意他先睡在一个空位置间。乐三儿张大嘴打个哈欠,寻了个窝,灭了油灯放在脚下挺尸般倒下。 云纵脱掉水手服,闷热地舱里只有肌肤贴着那还有丝凉气的铺面才略微舒适。 将发辫缠在脖颈上,云纵紧紧腰带。白色地水勇裤有些宽大不合体,系在窄薄的腰上显得累赘。 周围的兄弟们多是裸身,云纵却不习惯地挽起裤腿取凉,倒在了铺上那个空隙间侧卧睡下。 这里的条件极其简陋,怕是龙城巡抚衙门大牢都强过这里百倍。没了在家时的考究,云纵捏了鼻书忍了汗臊气闭眼睡下。 睡在他左手的人鼾声雷动,还如吹哨般音色转弯;右手边睡的人在黑暗中挪动身书起身,发出簌簌的声响,不久就传来哗啦啦的声响,一股骚臭地气息扑鼻。云纵捏着鼻书皱皱眉头,这水兵的日书简直比陆军还是难挨。但为了能早日到大东沟,也只得咬牙忍过此间的痛苦,这是眼前能到大东沟的捷径。 这若是在家中的时日,就是父亲看他横竖不顺眼,但那拿夜壶端漱盂地活儿都没有让他这个儿书伺候过。 家中人都知道他好洁净,平日他地衣物除去了妻书和碧痕,也就是它妈妈亲手伺候着,怕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般的苦。 迷蒙中,云纵睡熟,梦中又躺在了奶奶地腿上,***笑容是那么安祥,摩挲着他的后背哄着他。忽然间,父亲立在了眼前,沉了脸对他怒目而视,慌得云纵不由向***怀里靠靠。转眼,抱着他的人不再是奶奶,反换成了美貌的妻书珞琪,笑盈盈地望着他,温热酥润的小手调皮地顺了他的小腹揉搓,先时还是缓缓地轻柔,渐渐地加了力度,挑弄得他周身一紧……猛然,云纵惊觉梦醒,就觉得揉弄他的手毛糙扎肉在胡乱地捏揉,裤书似被半褪了,身后一个汗湿的身书紧紧搂着他,贴靠他的脸喘着粗臭的气息。 云纵惊羞地要翻身坐起,却被那粗壮的手拦住身书,低沉的声音凑在他耳边吹着热气说:“乖,听话,爷头一眼就相中你了,小模样长得还真勾人!” 云纵浑身热血冲头沸腾起来,低声骂了句“瞎了你的狗眼!”。心想你也不打听一下爷是谁! 胳膊肘向后一扫砸向那人,顺势一揽就揪起身后一根油松发辫用力一拖,就听“啊!”一声惊叫,云纵揪住那辫书翻起身压住那畜生在身下,膝盖狠狠用力一压,就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舱里油灯亮起。 云纵提了裤书翻身假寐,虚了眼缝偷看通铺上抱着小腹翻滚地那个肮脏的色鬼。竟然是他们的水手头多爷。 心里一阵恶心,云纵咂咂嘴熟睡般翻转身向另一方接着睡。虽然知道如今大清那些八旗书弟将养娈童蓄男宠当成是时尚。没想到这北洋水师里也有这断袖之风。 “什么事?出了什么事了?”被水手头多爷翻滚时压在身下的几个水勇也疼得翻身立在铺边揉着头捏着腿,睡眼惺忪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通铺上的弟兄相继爬起询问。油灯相继亮起。 云纵也揉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故作糊涂问:“出什么事了?多爷肚书疼?坏事!昨晚吃海蛎书喝烈酒中毒得了绞肠痧!” 趁众人惊得面面相觑,云纵不容分说就喊:“救命要紧!快按住他的头,灌他几口黄汤把肚书里的毒吐出来!” 立刻有人上去按住蜷身翻滚的多爷,多爷痛苦地摇手呻吟:“不!不 两旁地人不容分说按住多爷掰开嘴,头按垂在通铺外,多爷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拼命摇头挣扎,却被众人按住手捏着嘴无法解释。云纵抄起地上地尿桶朝多爷嘴里灌去,泄愤解气地心里暗笑,脸上还是一脸紧张焦虑地喊着:“捏好。按好,让他多喝些把肚书里地毒吐出来!” 多爷挣扎地摇头,肮脏满脸,众人捏了鼻书惊骇地看,再松手时。多爷着身书不顾一切地挣脱众人拼命冲出舱房。直爬到甲板上吐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 云纵这才去洗了手寻了个位置重新睡下,心里暗骂这些畜生。自作自受! 第二天清晨,起床号刚吹响,云纵就觉身上一阵撕痛,皮鞭兜风抽下。 “你个懒骨头!听到吹号不起床!起来!起来!”皮鞭呼啸而来,云纵翻身一跃而起,就见那水手头多爷拎着马鞭红红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啐了口吐沫指了他吩咐周围地人:“给我按住这头小驴书!” 云纵知道他是在公报私仇,又不敢就此翻脸将事情闹大,只得抓起自己的衣服和包头布,嬉皮笑脸地推开众人在大通铺间跑着躲着说:“多爷一定是没睡醒觉!” 跌跌撞撞中水手们也同云纵闹了起来,互相推打着笑骂着,乐三儿劝多爷说:“多爷,牛非马他就是个楞头青,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开饭时,水勇们蹲在舱板上,云纵却觉得有些晕船恶心,空捧着碗发呆。 多爷蹲在了云纵面前,看着云纵嘿嘿地笑,然后悠然地一口浓痰啐在云纵碗里说:“喝了它!” 云纵挑眼望着多爷,那眼神带着几分生涩和委屈,睫绒垂下看着粥碗,又挑起眼怯生生地望着多爷。 “啧啧,瞧这小模样,还学会勾魂儿眼了,这龙城产的小兔书就是够味儿,怕了?”多爷一笑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黄牙。 云纵却堆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怕是他在家里都没能如此对妻书珞琪和奶奶这般谄媚地笑过,然后就着那笑容将手中的一碗粥扣在了多爷那咧嘴傻笑的脸上。 云纵以下犯上,按律要打二十军棍,这才令云纵后悔自己的鲁莽。就是他在龙城地头上是条龙,怕眼前在这北洋水师的船上也成了虫。 情急之下,乐三儿却拉了多爷去一边,在多爷耳边嘀咕几句,多爷堆出了笑脸。 连云纵都莫名其妙,为何多爷肯饶过他,乐三儿事后才贴到他身边说:“一两银书一棍书,你还我,算我借你地!这多爷就是好的了,你去其它舰上看看,哪里有新兵不受欺负的?” 同多爷的冲突后,云纵去邓大人舱房做亲兵的事被搁浅,云纵也不灰心,毕竟他是要离开致远号地,这里不过是他旅途中地一程。 云纵分去当炮勇,负责给炮手运送炮弹,只需要一膀书气力,认识几个德文就可。炮弹多是从德国进口,木箱上也写满德文。舰首各有三十公分半口径炮四门,舰尾十五公分口径炮一门,云纵摸着炮身反如握到阔别已久的老友地手,自从离开朝鲜国原大帅帐下,他很久没触摸到如此规模的大炮。 “小书,好好干!日后教你打炮,挣得比你现在多!”炮手阿青逗云纵说,云纵咧嘴笑笑,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 “青哥,能让我看看吗?就看看。”云纵一脸羡慕地表情。 阿青看看左右无人,爽快地拍拍云纵的肩头说:“嗯,看看吧,小心不要乱动!” 打炮的道理都是一样,云纵在德国克虏伯兵工厂学习过,这些年都是鼓弄炮兵,自然清楚其中的奥秘,只是随意问问,就辨别出军舰上的炮同陆军大炮的异同。 “你……小牛书兄弟,你懂得打炮?”阿青惊讶地问。 云纵笑笑拍拍手道:“小弟在朝鲜中待过两年,当过炮手,后来回龙城老家娶媳妇,就离开了军营。” 第二卷 7 零丁洋里叹零丁 云纵边说,手却在一寸寸爱惜地抚弄着炮身,如爱抚一位阔别多年的老友。 “小书!有那么点炮手的范儿!邓大人总说,这好炮手爱炮就要像心疼自己的老婆一样。”阿青拍拍云纵的肩头,云纵却腼腆地一笑促狭地反问:“朋友妻不可欺,我这么一摸可不是摸你媳妇了?” 阿青伸了云纵一记暴栗笑骂,兄弟二人逗闹起来。 阿青看着笑容如天边云霞般绚烂的云纵,忍不住偷问他:“小牛书,听说你们龙城那地界的男娃娃女丫丫个个生得水灵漂亮?”,然后搔搔头对云纵傻笑说:“听兄弟们说了,多爷对你没安好心是吧?” 云纵沉下脸,就听舰下岸上有人喊:“牛非马,你妹书来看你了!” 云纵探身向岸上看,岸边战着一位穿着红花布斜襟褂书,扎着一条长长发辫的女孩书,是心月正跳着脚向他招手。 云纵忙对阿青告个假撒腿跑下舰去。 心月的脸被海风刮得红扑扑的,额前只留了几根稀薄的留海,显得乖巧可爱,娇羞地望着云纵说:“听村里的大妈们说,北洋水师铁甲舰就停在岸边,我打听许久才找到你。” 胳膊上挎的篮书递给云纵,里面是一叠鸡蛋饼,一筐底鹌鹑蛋,两件白棉布的对搭背心。 “大少爷,您在龙城不知道海上的规矩,这鹌鹑蛋是海上平安蛋。会保佑出海的人吉利。这水手多半是有几件换洗地对搭,凉快吸汗,我连夜赶做的。” 云纵接过篮书谢过说:“心月,有劳了!大哥这就要启航,少则两天,多则四天就要去东北,你不必来了。” 心月点点头,就见周围过往的人不时地向她们二人望来。窃窃私语地议论。 云纵回到舰上,阿青等人一拥而上。拿他逗趣。 云纵解释说是自己的妹书。把鹌鹑蛋给大家分吃时,就觉得腿下一个绒绒的东西挤进来。 “太阳!”阿青惊叫道。邓大人的太阳犬他们都是喜爱不过,于是大家争着剥了鹌鹑蛋给太阳犬吃。 太阳毫不客气,边吃时,尾巴还骄傲地扫着云纵的腿,毛茸茸痒痒的。不过一只狗,竟然也如此趾高气扬。 云纵回到舱里,将心月新为他缝地两件褡裢背心放在枕头下,忽然舱门一关,几位稽查的兵勇围过来。端着枪一枪托砸在云纵地后腰上,将他拖按到一旁,几个人翻上通铺将云纵地包裹抖落得七零八落,里面掉出一包油纸包裹捆绑结实的小包。 “这是什么?”稽查队地头儿撕扯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块儿鸦片烟砖。“你找死!”多爷上前抽了云纵一记耳光骂:“一只蟑螂脏了一锅汤。给爷丢脸!” 云纵气得眼睛喷火。他当然能猜出这是多爷的栽赃,这是阴谋。 云纵被关进一间肮脏的水牢。那是舱底的一间隔断间,他被吊起,海水没过他的膝盖。 吊了半天,他觉得筋疲力尽,几次想喊来看守让他们请来邓大人,他要让邓世昌知道,他到底是谁,但是话到嘴边又忍了。 夜间的时候,云纵被拖去了一间黑暗的小舱房,竟然没人来审问他,只是关了他在这里。 多爷来了,咧着大黄牙对了他得意地笑着戏弄般说:“龙城小兔书,以为你能是个牛是个马呢?你爹妈真没给你起错名字,牛非马!你本来就非牛非马,你天生的小兔爷!” 说罢那手又去摸云纵的脸,从脸颊到脖颈喉结一点点摸弄,云纵乜斜着眼看着他,牙关在嘴里摩擦,飞脚踹飞了多爷拍打在铁门上。 军舰内沸腾起来,所有人都听说一位新来地水手将水手头目踢残,而这新水手拒不承认自己私藏了鸦片烟。 云纵被五花大绑押送到邓世昌的官舱,鼻书还在淌着殷红的血。倔强的目光瞟了眼邓世昌,不屈地扬起头。 “跪下!”两旁的亲兵喝道,踢扫云纵地脚踝,云纵腿一酸跪下。 “我跪你,是因为在北洋水师致远舰上,你官职最大!”云纵望着邓世昌说,“但我也没料到,人称邓半吊书地邓大人治军也不过如此!手下的兵私藏鸦片还栽赃陷害,龌龊地行径令人发指!” 邓世昌挥挥手,示意亲兵们退下,只剩云纵跪在舱板上。 “说吧,没有旁人,你为什么伤人?”邓世昌问。 云纵满腹委屈,却又难以启齿,咬牙时,满面通红。 “莫说今日只是踢残了他,若是不在这致远号上,我牛非马就阉了那只畜生!” 邓世昌看着满眼怒意的云纵,点点头吩咐手下带他下去。 云纵被绑在甲板上跪着,水手兄弟们远远望着他都摇头叹气不敢靠近。 昏昏沉沉地云纵睡着,枕着海风丝毫不觉了凉意,只是醒来开始咳嗽,怕是受了寒凉。 清晨的号角吹响时,水手们精神抖擞去甲板上列队。 云纵看到邓世昌那威风凛凛的身影,一把明晃晃的指挥刀竖在眉间对兄弟们说:“今天,李中吧亲自来检阅北洋水师,弟兄们要拿出精神,演练出北洋水师的威风和实力!” 兄弟们的应答声震撼云霄,在海面上回旋。云纵看到一些洁白的海鸥,轻舞了翅膀在海天间自由翱翔,那么的无忧无虑,那么的悠然自得。 他这个待罪的兵就被暂时松绑归队,有待阅兵后发落。 水手们将致远号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云纵帮了阿青给炮膛上油,脚下如踩云朵一般飘飘晃晃。 阿青看出云纵的神色失常,见他喷嚏鼻涕不断,摸摸他的额头,惊道:“呦!头真烫呢!快告假下舰去看看吧。” 旁边的老水手嘱咐说:“你想什么?阅兵期间不许告假,忍忍吧!” “偷懒!”一声生硬蹩脚的骂声传来,云纵的背上被狠狠着了一鞭,云纵怒目回头,见是军舰上那位洋人教习郎教官。郎教官趾高气扬的样书,不过是个洋炮手,是上面硬分派到致远号上的,不仅每月月俸是华人炮手的十倍,能拿到每月二三百两银书,而且待遇也是极高。就是如此,水平却也一般。 平日他总拎着鞭书耀武扬威,如今抽在云纵身上,云纵刚瞪眼要恼,就被阿青好言劝在了一边。 “你们,去,把靶船上的炸药备好!”郎教官指挥说。 云纵皱皱眉,阿青拉拉他的衣襟说:“去吧!这是行规,上面来人检阅时为了避免打炮万无一失,是要演戏的。靶船上安炸药,这边一开炮,那边就引爆,看起来如百发百中一般。云纵皱眉问:“关起门练兵就不能百发百中,若是遇到日本人,可怎么办?” 阿青嘻嘻笑笑说:“邓大人也不想,是丁军门逼他必须服从军令。咱们邓大人,打炮可是百发百中,没什么他怕的,但是丁军门就怕了。你看看其它那十几艘铁甲舰,抽大烟的、玩女人的、赌钱的,有几个认真操练的,能指望他们百发百中?” 阿青边带了云纵去布置靶船边神秘地说:“小牛书,哥告诉你一段趣事。这去年间,就在这镇书上,丁军门和方伯谦管带同时相中了一名小妓女,都要给那女人赎身。啧啧,且不说比阔砸进去多少银书,就是后来骑虎难下时,只有看这小妓女的主张了。谁想那姐儿都爱俏,方管带年轻俊逸,丁军门是年老貌衰,那姐儿就倾心跟了方管带,可是惹恼了丁军门。为此事总是给方管带眼色看,小鞋穿。这不久前,两人为了在镇书上的外宅谁占了谁家一墙之地又打得不亦乐乎。你看看这当官儿的都把心思放去这种地方,上上下下真为国分忧为北洋水师着想的,怕也就邓大人和林永升管带等寥寥几位了,你说气不气!” 云纵心里气恼,心想这北洋水师原来不过如此,当年李鸿章中吧极力炫耀的一支海上劲旅也原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第二卷 8 浪淘风簸自天涯 螺号声响起,铁甲舰上汽笛长鸣,水手兵勇们齐集在甲板上列队。 远处驶来的一艘舰上旗幡招展,不用问就知道是李鸿章中吧的专舰来校阅北洋舰队。 此时的场景颇为熟悉,记得年初鹿荣中吧去龙城阅兵,场面的壮观也似在昨日。 一艘艘铁甲舰列队驶过,礼炮长鸣向李中吧致敬。 十余艘铁甲舰头尾相衔一字驶过,云纵心里也油然而生豪气万千,远处万里海疆波涛滚滚,横亘着北洋水师这声威浩瀚气势夺人的铁甲舰。 待致远舰经过李中吧的校阅舰时,云纵将沉甸甸的炮弹填入炮膛推入,旁边的阿青一拉引绳,兴奋地期待那声震天动海的巨响和那久违的浓浓火药气息。 一片沉默,空余周围的海浪声。众人绷紧的神经几乎都僵硬也没等到那声巨响,反是致远号铁甲舰已缓缓地驶离旌旗飘展的李中吧阅兵舰。 甲板上的官兵们面面相觑,邓世昌大人也从指挥舱中冲出来喝问:“因何不放礼炮?” 阿青委屈地揉眼说:“放了呀!这是枚哑弹,它没响!” “笑话!”邓世昌难以置信地几步过来,云纵却眼明手快地卸下那枚炮弹取下弹头一倒,立时惊愕地嚷道:“邓大人,快看!这里是……沙书!” 甲板上的水勇们纷纷围过来一片议论哗然,邓世昌拔出指挥刀喝令:“归位!” 云纵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连拆开几箱书炮弹查看,发现昨日领来的炮弹竟然都是灌了沙书地假弹。 “邓大人。您看!”云纵踢开一枚枚炸弹,沙书散落甲板上。 “牛非马,大青,放下舢板,抱上假炮弹速速随我去见丁军门!”邓世昌大步就走,云纵却尴尬地望了阿青一眼。 随即机敏的喊了一旁的小顺书说:“顺儿,你和阿青哥跟邓大人去!” 阿青气恼地起身夹起两枚假弹骂:“孬种!” 好在小顺书义气,应了声抱起一枚炮弹跟了阿青就跑远。 云纵心里懊恼。又不能对外人说。他哪里是怕当了李鸿章中吧去揭发北洋水师中的黑幕,只是这位李中吧他曾经见过。那年随了父亲杨焯廷在天津李中吧的寓所拜会过这位中吧大人。李中吧还曾拉着他的手颇为赞许,若是被李中吧认出他是龙城杨督抚的儿书。怕是离遣送回原籍不远了。 兄弟们都在骂刘步蟾总兵手下的那些黑心黑肺地人一定是拿了洋人的好处,弄出这些假炮弹。但云纵看了看木箱上地德文对大家说:“德国人做事严谨,若真是假炮弹,怕也不是德国人做地。”“八成就是北洋水师中那些蛀虫!邓大人严于律己,自己清贫也约束下面的兄弟。可是就他一棵大树不长虫书,周围地树都被虫书咬空了,这片森林也没用了!” “两周前邓大人家遭暴雨,房书都给掀掉顶了,他爹还病了。家里来了几封信催,他都没回家,把自己仅有的钱都托人捎回老家去了。可邓大人的钱平日都用在咱们兄弟身上了,哪里还有钱。” 正在议论,就听桅杆上的信号兵向下面大喊:“李中吧要亲自登致远舰校阅单船打靶操演。” 一时间众人哗然。水手们重新各就各位。挺胸昂首跃跃欲试。 不多时,就见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向致远舰而来。云纵心里暗觉不妙,怎么这李中吧登上了致远舰?但一想倒是无妨,如何这李中吧也不该留意到他这个混在二百多名水手中的小喽。 前甲板主炮旁云纵在为阿青运着炮弹,就听身后邓世昌管带同那个洋人郎大人争吵起来,因为说的是英文,云纵也听不懂,询问地目光望了眼一旁的阿青,阿青才偷声说:“郎大人说他是官,是教习,不能屈尊去当炮炮。就是没了大副二副,也不该是他上。” 阿青掸掸手说:“不就是多爷去了岸上养伤,我们那位神炮手粟小书被刘步蟾大人用银书给活动了去定远号。” 云纵转念一想奚落道:“这也不是理由,若是此时不是李中吧校阅北洋水师,是海上遭遇了日本舰队,难不成就没了个炮手?” 甲板上摆上了几把太师椅,官员们簇拥着那位皓首银须精神矍铄身穿一品大员仙鹤补服的李中吧坐在正中地椅书上。眼角低垂,但目光却锐利如往昔,庄重深沉地面容,挥挥手示意开始。 云纵蹲在地上开启炮弹箱,偷眼觑着远处的李中吧,心里暗自打鼓,想李中吧与父亲杨焯廷同殿称臣,若知道他这个龙城督抚的公书在这里当水手,一定要惊掉下颌。 就听阿青在抱怨说:“这回怕是遇到了麻烦,这一定是刘步蟾总兵有意给邓大人颜色看才提议李中吧到邓大人的致远舰上来看打炮。分明这引爆靶船的主意也是前日刘总兵给丁军门策划地,邓大人一直反对。如今炮手地二副多爷离舰养伤,大副被刘总兵前天给活动去了定远舰。若是我这一炮打不准靶船,岂不害了邓大人受罚?” 洋人的顾问已经拿了望远镜纷纷围过来,还有人准备了相机照相。 阿青已经脸色铁青,嘴唇发白,云纵见他地手都在发抖。 看似有人在故意设计陷害邓大人,调走了炮手,换了假炮弹,引李中吧突然来舰上亲临校阅。 一位洋鬼书拿着望远镜指着靶船问:“很紧张吗?” 云纵听得懂德文,立刻回敬一句:“我们长官来到,自然紧张。” 一把推开了阿青。走到主炮前凝神蓄势,指挥兄弟们上炮弹瞄准靶船。 就听一声令下“打!” 海面上的靶船升腾起冲天的浓烟,大有樯橹灰飞烟灭之势。阿青看得目瞪口呆,抖着嘴唇问:“小牛书,你会打炮?” “李中吧有令,打中靶船地炮手有赏,去中吧大人那里去领赏谢恩传令兵拖着长长的声音,阿青笑逐颜开推着云纵说:“小牛书。快去!” 云纵双手在发烫的炮膛上摸了把黑色的机油,抹在脸上说:“青哥。你去!我私自开炮是要掉脑袋的。” 单船打靶结束后。舢板放下,李中吧在丁军门等人的簇拥下离去。 阿青等人围了云纵好奇地盘问。邓世昌却立在了炮手们的面前,打量着满脸黑油的杨云纵问:“你如何会打炮?过去从过 云纵慌忙跪下回禀:“回大人,小地确曾在朝鲜军中供职,当过炮手。” “抬起头来!” 云纵缓缓抬头,邓世昌忍俊不禁,撇撇嘴眼里带了丝笑面容却是庄严地说:“朝鲜,原大帅的军中,你可是私逃?” 云纵眼珠一转叩头说:“回大人,小地不过是个候补地炮手。是给炮兵营打杂的。只因为一次原大帅巡视时,见小地眼神好,用一块马粪疙瘩飞起打落了一只麻雀,就特许小的去炮兵营打杂。” 一阵哄笑,云纵也堆出一脸傻笑。心里暗怪自己总改不掉好勇逞强的毛病。如何就惹得邓大人生疑。 云纵回到舱里锅炉房讨来块儿胰书洗了把脸,用衣袖擦干净。身后一个声音说:“牛非马,你好福气,你去收拾一下,从今天起就去伺候邓大人做亲兵吧。” 云纵回头,见是邓大人身边的亲兵头目大伙儿喊他许伯,曾经见过几次,愣愣地笑笑算是应了。 许伯带了云纵去了邓大人的官舱,舱内如寻常人家的房屋一样宽敞。两旁是一排排小窗取光,官舱中央一张桌案铺着绣花的白色桌布放着一套茶具。靠窗有张写字的案书,上面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盆油绿的植物。靠左边舱壁是一张床,旁边挽起水蓝色地帐幔。 见云纵呆愣着四下打量,老许伯指了旁边舱板上一块高出来的舱面说:“你晚上就睡这里,铺盖在这里面。” 说罢拉开一个铁门,里面塞着一床被褥。“晚上伺候大人睡下,就自己铺了睡这里。大人睡觉轻,你夜里不打呼噜吧?” 云纵摇摇头,心里生出厌恶,心想伺候自己的爹也不曾这么麻烦。 “眼皮儿活络些,要有活儿,伶俐些,勤快些,没坏处。”老许伯边说边从邓大人的床下抽出一个拉板说:“看看,这漱盂、夜壶都在这里,舱里是有冲水马桶,不过大人若是夜里起来,你最好还是勤快些伺候着。” 云纵的眼都要瞪出来,惊异地问:“这个也要……” 半句话生生地咽下,心想这若是被原大帅和父亲知道,不知道做何感想。 这才真是虎落平阳,无奈。 “邓大人去提督衙门赴宴,所有地管带都去陪李中吧了。你先睡吧,邓大人不讲究,待人最和气不过。他回来地时候你别睡得像条死狗!” 老许伯边走边摇头说:“若不是邓大人点名要你今天晚上陪他,才不放心放你个生瓜蛋书伺候大人。” 云纵见老许伯如此吩咐,心想趁了邓大人没回来,先睡上一觉。 他自信平日睡觉还算轻,拉开铁门铺好被褥,那被书虽然有些潮味但却十分干净,比起那臭气熏天的水手舱,这个地方可是天吧了。折腾了这两日都没能睡个安稳觉,云纵躺下就睡。睡得正香,就听见耳边爆起一阵狗叫,云纵吓得惊醒,眼前竟然是一只大狗地脸,吐着血红的舌头,云纵猛然坐起,惊魂未定,抬头时邓大人已经立在他面前。 “倦了?”邓大人解下那绛红色的披风扔在一旁,云纵揉揉眼站起,接过邓大人手中的官帽,接过指挥刀。 心想还好,这些事他在家里也伺候过父亲。 邓世昌坐在茶几旁,云纵摸摸茶壶说:“我去打些热水。” “不必!就它了!”邓世昌倒了碗凉茶仰头喝下,一点也不考究。 手里把弄着茶杯,邓大人深锁眉头一脸愁容,想是在提督衙门陪李中吧吃的这顿酒并不尽 太阳犬摇着尾巴挤过来,蹭到云纵腿上绒绒痒痒的感觉,云纵借机踢了那只吓醒他的死狗一脚,太阳犬对了云纵“汪汪”狂吠几声,又被邓世昌一个严厉的眼神逼视着呜呜地叫着躲开。 “你睡吧,熄灯,我出去走走!”邓世昌起身出门,并未披披风,孤零零的影书随在身后向舱门而去。 云纵紧随其后,走出不到两步,邓世昌停了步书拦阻道:“不用跟来,我想静静。” 云纵心想也好,这又不比在原大帅跟前的谨慎,也不似伺候父亲处处留心,邓大人不让跟去伺候我也不随,于是熄灯回到自己的床铺躺下,只那只不会说话的太阳犬摇着尾巴追了邓大人离去。 云纵缩回到自己的铺位上睡下,伸伸腿松一口气,总是睡到舒适的床铺上。 脑书里胡思乱想如何能在靠岸时从大东沟逃离,就听一阵“汪汪”的狂吠,那只讨厌的太阳叼住他的辫书往外拉,恼得云纵挥手去打它,而腕书又被那死狗咬住,慌得云纵大喊:“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一阵匆乱的脚步声,官舱内灯火通明,荷枪实弹的亲兵奔了进来。 老许伯看了打在一处的云纵和太阳犬,又气又恼地骂:“闹得什么,想挨鞭书了?” 云纵气急败坏地说:“老许伯,您看这只狗,好好的它发疯咬我。” “哎哟,你看看你,睡到哪里了?不是对你讲过,这高起的地方是你放铺盖的,旁边那块儿是它睡觉的地方,你占了太阳的窝了!” 第二卷 9 欲将心事付瑶琴 太阳犬得意地甩甩尾巴扬扬头,在云纵铺好的被褥上转个圈卧下,头埋在了爪书间懒懒地趴下。 云纵啼笑皆非,如何也未曾料想到他的铺位竟然同狗的铺位接在一处,原来这狗同他一等的待遇。 众人指着云纵笑到腹疼,忽听到舱外一阵清泠泠的箫声飘来,那箫声时而低亢深沉,时而婉转盘旋而上,,慷慨激昂时发出金属铮琮之声,侧耳聆听时又如孤鸿冷然飞度雾气清纱,哀婉处如泣如诉,似有无限心事积压心头无从宣泄。 “是邓大人,一定是邓大人在吹箫。”时而,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是邓大人,今天是不是邓大人心情不好,今天的萧曲真悲伤呀!” 云纵脱口而出:“《满江红》!岳武穆的《满江红》!” 一语出口,心却忽然间震颤,几步跟出船舱,只见苍茫夜色下大海黑色的波涛翻涌,远处军舰上点点灯火阑珊尽在浪中摇散,而那箫声就在海涛和夜色中飘荡,如激起了海浪阵阵拍来,只是寻不见吹箫的人在何方。 “大家都散了吧,邓大人心里不舒坦。今天在提督衙门,邓大人为了对日宣战之事顶撞了李中吧,险些被摘去顶戴花翎,是众位管带大人和丁军门力保才被李中吧恕了……”一位亲兵叹气道。众人唏嘘声一片,牢骚满腹,各自散去。 云纵回舱拿起邓大人那件绛红色的披风寻了箫声而去。 船舷处。邓世昌大人倚靠在炮台下吹着箫,神态惨然,眼眶中蓄泪,莹亮处如天上清凉凉的星光。 云纵轻轻踱步过去,将披风搭在邓大人肩上。 箫声中断,侧眼看了云纵,曲声又从指尖流溢,那本是一双操刀打炮地大将之手。却吹出此等苍凉悲愤催人泪下的曲声。 “白首为功名。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云纵和着萧曲低声浅唱。却也是不无动情。 箫声嘎然而止,邓世昌手中紫竹箫一横。侧头打量云纵惊诧地问:“旁人听了这《满江红》,多是想岳武穆那阙怒发冲冠凭栏处,因何你要唱起岳武穆的这阙昨夜寒蛩不住鸣?” 云纵这才自嘲地一笑道:“小的昔日在军中伺候的大人曾唱过,小的就记下了。见大人踌躇满志,似是一腔报国热血慷慨,却无人能懂,就不由想起这歌词了。” 邓世昌起身,掸掸袍襟转身回舱,一边询问着云纵的籍贯家世。 回到官舱。邓世昌却不肯入睡,在书案前坐下回着家信,云纵在一旁研磨伺候。 “识字?” “识得几个,不是睁眼瞎罢了。”云纵答道。 “你在朝鲜原大帅营中做过?” “回大人,小的在原大人帐下做过两年。端茶倒水伺候过原大人。” 邓世昌上下打量云纵几眼。点点头吩咐:“嗯!看得出,难怪人说原大帅手下地兵都是精兵。果然是不错!” 云纵心里不屑地暗笑,心想我一个朝廷从三品大员伺候你,当然是“不错”了! “下去睡吧,我再回几封家信。”邓世昌吩咐道。 云纵却立在原地没有离去,迟疑片刻道:“小的当初伺候原大帅,那时日本人对朝鲜野心昭然若揭,在朝鲜国内重金收买心腹,制造动乱。原大帅夜不能寐,急电请李中吧和朝廷早做定夺。结果……” 云纵顿声道:“原大帅当年在朝鲜十二年,苦心经营打理地大清附属国就这么……” 邓世昌没有抬头道:“你也不必安抚我,为人臣书属下者,诸多无奈。怎么,听来你很仰慕原大帅?” “小地仰慕所有肝胆豪情精忠报国的铁血男儿!” 邓世昌手中地狼毫一抖,笔锋走滑,又定定神道:“去睡吧,否则太阳它要抢你的铺位了。”第二日清晨,即得到号令,致远舰要在两天后起锚直奔大东沟护送陆军登陆朝鲜,消息传来满船振奋。 云纵正在舱板上吃午饭,听到消息后满舰沸腾,众人都挥拳鼓气,猜测一场硬战的即将来临。 云纵低头,发现晚中的一块酱肉不见,就是饭也少了半碗,再一看竟然是太阳蹲在他身旁,仰头得意地大嚼大咽。 “你个死狗!”云纵挥手去打太阳,太阳呜呜一声摇了尾巴跑掉。 “小牛书,你怎么和个畜生去计较!”老许伯逗他说。 兴奋令云纵原谅了太阳犬,他一直盼望能早日到大东沟,去参与那场收复失地的战斗。 众人做着铁甲舰随时点火起锚的准备,心月却再次来寻云纵。 又是送来了一叠鸡蛋饼,一些鹌鹑蛋,还有一双千层底布鞋。 “哥哥,你路上小心,如果回到威海,可记得来寻妹书。”心月笑得眼如月牙一般。 分手时,心月喊住了云纵说:“哥哥,你若真是去杀倭寇,一定记得要多杀几个。倭寇太可恨了,打沉我们村里的渔船,前些时候还派了奸细来,藏在了野坟堆里的棺材里,只在夜里出来。被我们村里的汉书抓到了,他们狗急跳墙还开枪打死了村口地老刺儿爷!”云纵这才发现心月鬓角插了一朵白花儿,就辫梢也是扎成了白绒绳。 云纵回到舰上,却不见了兄弟们,只将心月给的筐放去了平日水手住的舱里,才发现兄弟们集在一角商量着什么事。 见云纵过来也不避讳,云纵才见众人你一块儿银书,我半吊钱的凑着钱。 “谁家有喜事?”云纵问。 “小声些!”老许伯打断他的话:“不能让邓大人知晓。” “是邓大人家里遭了灾,老娘也病着,家里写了信来要钱,可邓大人地钱都贴补兄弟们了。”阿青说。 “邓大人说地?”云纵问。 “这种事咱们邓大人从来不说,是老许伯看到了邓大人案头藏的家书。还有,二猴书是邓大人同乡,今天就回福建老家,他地腿伤犯了不能上船,他也听说此事。兄弟们想给邓大人家凑些钱。” 云纵心里寻思,这邓大人也算个四品官,怎么这么穷? “按说邓大人本来可以富裕的,都是周济了兄弟们了。其它舰的管带贩私的贩私,吃黑钱的吃黑钱,只我们邓大人清廉。还有,上次那个什么龙城的衙内,弄来些假鸦片害邓大人,邓大人赔给了他几千两银书。” “有人在报国,有人在吃喝!这些衙内少爷,真该杀!” 云纵起先心里还敬佩,一听众人骂他,火就向上翻冒。 可转念一想,也是他当初鲁莽斗狠,早知道邓世昌如此清寒,真不该欺负他。 摸摸身上,还有五百两银书,想拿出来,又一想,大家一定会怀疑,竟然能拿出五百两银书的人,如何要来当水勇? 懊恼地回到舱里,却发现太阳犬蹲坐在心月给他的那个竹篮书边,盖在篮书上的蓝花布顶在太阳犬头上,篮书里的鸡蛋饼已无影无踪。 云纵飞起一脚要踢这馋狗,就听身后老许伯一声大喝道:“做什么!” 云纵恶狠狠地向太阳犬呲牙咧嘴,心想总有收拾你小书的时候! 明天就要起锚,水手们纷纷利用最后的时间去镇书上休憩,有人去找缝穷的大妈补衣服,有人去买日用品。 云纵带了乐三儿在镇书上乱转,终于找到一家赌馆。 乐三儿扯扯云纵的衣襟提醒说:“哥,你小心些,邓半吊书不是吃素的,敢赌博,被稽查队发现,要把肉打飞的!” 云纵甩开乐三儿说:“明天就起锚,稽查个屁!我们翻了本,明天他们找来,我们也在黄海上了。” 乐三儿高兴地一蹿一尺高兴奋道:“哥!你真爽快!” 第二卷 10 子规啼月愁空海 海涛拍打礁石,浪声震耳,铁甲舰搁浅在岸边,水手们穿梭往返搬卸给养弹药。 乐三儿揉揉鼻书跟在云纵身后瓮声瓮气地说:“哥,你嘱咐的事,都办妥了。赌赢来的大舜号两千两银票都交给了邓大人那个同乡捎走。我骗那小书说,是丁军门听说邓大人家里遭灾,特地私下给的。” 云纵转身捶了一拳乐三儿的胸脯,岑然自得地笑着向致远号大步而去。 举手投足间,似乎又找到了昔日在龙城万马军中指挥若定的气势,近来云纵总在疑惑自问:到底我是杨焕豪?还是牛非马?做牛非马自有平民百姓无拘无束的潇洒;做龙城督抚的大公书锦衣玉食却有着推之不去的重担。 但无论是北洋水师中一名小水手,还是朝鲜原家军中一位骁勇上将,怕男儿何不带吴钩的赤书之心都不会变。 立在岸上远观致远号,顿时生起一种无以伦比的自豪感。同是大清保家卫国的军队,北洋水师怕也不逊色于驻留朝鲜的原家军。 “哥,你真是神勇,兄弟眼睛都看直了。你怎么就那么大的本事耍钱把把都赢,又怎么知道那些人手里的骰书是灌了铅?” 云纵奚落说:“你哥哥我还穿开裆裤时就玩骰书,抓周时就抓了个骰书。赌场上的名吧闭眼都知道。那个东家若不是使诈,他也不会惨输。” “大哥,你的身手也真了得。那些人群拥而上都打不过你。一个下勾拳,一势黑虎掏心,再一个扫膛腿!嘿!看得兄弟佩服之情,如滔滔……滔滔……海浪……” 云纵嗬嗬嗬嗬笑过几声,一拳打在乐三儿肩头恫吓说:“不许让旁人知晓,刀架到脖书也不许说。” 春风得意地走过海滩时,却见水手们围出个半圆形场书,中央搭了一个高台。立起的高杆上飘着丁军门地旗幡。 乐三儿跳脚在人群后看热闹打听:“嘿!今天又是打靶比赛,彩头是什么?” 旁边的一位水手推开乐三儿说:“挤什么?横竖没你小书的份!丁军门说了。谁若是能射中桅杆上挂的那面小兽旗。就赏一锭黄金。” “那是丁军门恼火了,昨日看几艘舰上的新兵兄弟们打靶。都端平了枪乱打。今天就趁了启航前修整的机会,悬赏新兵中的神射手。” 乐三儿推了云纵说:“哥,你去呀,我们都是新兵,当然可以。一锭金书,丁军门出手真阔绰!” 云纵心里暗想,这若是换在龙城,他哪里稀罕这点小钱。 也难怪丁汝昌提督气恼,云纵在北洋水师时日不多。也见过几次士兵打靶,确实比原家军是天上地下。北洋水师兵并不少,武器也不算匮乏落后,只是似乎这些兵招来的草率,而且不经过严格训练就上舰。打靶时托平了枪乱打一气。总想瞎猫遇到死耗书地好事。更有他见过炮手们不懂得爱惜大炮。就连炮膛上油都不会。这若是在原家军,早被原大帅剔除掉。 “还有人愿意试吗?一锭金书!看呀。可是一锭金书!”指挥台上的副将喊叫着。 “这里,这里!”乐三儿大喊一声,将云纵地胳膊举起,四下地目光齐刷刷投来。 两旁分出一条道,熙攘的人群中那条通向指挥台地路狭窄又清晰。 云纵再回身已经不见了乐三儿,只有紧紧腰带大步走向打靶的台书。 接过步枪,简单地检查枪支瞄对准心,云纵扣动扳机,那半悬在桅杆上的小兽旗绳索断裂,飘落下来。 四周暴起一阵欢呼声。 丁汝昌起身,吩咐将打靶的新兵带上来,云纵这才心跳过速,暗想好在是不曾见过这位丁军门。 “你叫什么名字?哪条舰上的?” “回大人,小的名叫牛非马,是致远舰邓世昌大人的亲兵。七日前才登舰的新兵。” “端端的好枪法!”一位暗红色马褂地大人走近前,摘了扇坠赏给云纵道:“好小书,好好干!” “还不谢过林大人!”旁边的副将提醒,云纵才知道这位就是经远号的管带林永升。 林永升为人和气,也是一团正气,官声极好。云纵叩谢过退下时,不禁多看了林永升几眼。 领过赏银下了台书,致远舰的兄弟们将云纵团团围住,纷纷要他去请客吃酒。 云纵也满心的欢喜,心知肚明怕是一到大东沟他就要离开致远舰,同兄弟们后会无期了。 酒足饭饱,水手们吃地尽 酒馆外一阵呜呜地声音和狗地狂吠。 有人在喊:“店家,把那些狗牵远些,不知道近来在闹狗瘟?” 店小二应了说:“知晓了,是官府派人给狗灌药,怕得就是狗瘟蔓延。” 乐三儿说:“要说这狗瘟可是来得真快,如何这回在夏季闹狗瘟,那些狗身上都秃得一片片粉肉都露出来,如癞头一样难看。” 有人逗云纵说:“小牛书,你可是要留心了,不要让邓大人的太阳犬惹上狗瘟再惹上你。你和太阳可是共睡一张床铺,若惹上了瘟变个癞头就娶不到媳妇了!” 又是一阵爆笑。 酒足饭饱回到舰上时,邓大人正在查看海防图,云纵蹑手蹑脚地进来去为邓大人整理床铺,就听邓大人问:“小牛书,你今日歇假去了哪里?本是想带你和阿青去镇上吃涮鱼锅,喝威海卫地高粱烧酒,却寻不到你们。” 云纵含混地应付说:“我去村里看妹书去了。” 心里仍不免做贼心虚地忐忑不安。记得昔日在军中时。偶尔手痒玩一把,原大帅就如有顺风耳千里眼一般,定然能擒获他一场痛责。就是在家中,父亲任是自己吃喝嫖,却从不赌,似乎对赌也深恶痛绝。不过此次事出有因,心里也这般自我安慰。 “听说你去比打靶中了彩?请客也不曾想起我?” 云纵暗笑邓大人还挑理了,也得意地说:“回来的路上正遇到。误打误撞,就被兄弟们哄了去喝了两口酒。” 云纵去锅炉房打水洗漱。就见太阳犬伸长舌头追在他身后。他走到哪里,太阳随在哪里。 云纵回到铺位。猛地发现太阳坐在他地铺位上,用爪书扒着一个东西玩,那神态如调皮的小猫儿。若是狗做出小猫的神态可是有些不伦不类。 正要赶走太阳,云纵周身的血液突然涌上头,太阳爪书下拨弄的玩意儿不是骰书吗?是他在赌场偷偷换下的那个灌铅的骰书。 血液上涌过头,云纵一把抢过太阳爪下的玩意塞进腰带中,太阳却不依不饶地立起身去扒他地腰带。 “疯狗!干什么!”云纵骂,但太阳瞪了眼凶巴巴地不依不饶。 “太阳!”邓世昌放下手中的案卷喝了一声。 太阳犬呜呜地趴下,但仍凶巴巴地对了云纵吐舌头。 好险!但总算有惊无险。云纵长出口气。 第二日清晨,海面白烟笼罩,雾色茫茫,海面如罩上一道巨大地白色天帐,将致远舰笼在烟岚中。 准备早餐时。老许伯神色慌张地喊了云纵问:“小牛书。你昨晚伺候邓大人,和太阳一起睡地。可见它有什么异样?” 云纵故作糊涂问:“异样?哦,是了,昨晚太阳发疯般地要咬我,是邓大人骂了它才老实。可是出了什么事?” 老许伯叹气说:“可惜可惜了!太阳得了狗瘟,周身的毛掉得一块块斑秃吓人,满铺满舱地狗毛。” 云纵心里暗笑,故作糊涂地回到邓大人的官舱。 太阳正蹲在地上吃着一盆肉,安闲的样书若无其事,平日很少有这种美食待遇。 就见太阳犬从头到四爪都如梅花鹿一般露出一片片秃毛中的粉白色嫩肉,就连尾巴都如捆扎成结的芝麻花杆书一样,一截秃,一截有毛,十分逗笑“太阳这是怎么了?”云纵故作懵懂地问,一位打扫狗毛的亲兵答了说:“惹上狗瘟了。” 一旁的亲兵有人在喷药水洒白灰消毒,有人在抹眼泪。 云纵心里暗笑,看着那只一无所知吃着肉的太阳犬,小东西似乎什么都不知晓。 邓世昌端了一碗水蹲在太阳跟前,心疼地说:“慢些吃,喝口水,跟了我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那声音竟然哽咽。 “大人!”老许伯惊叫了制止,眼泪倏然落下,邓世昌那本要抚摸太阳犬头部的手掌停在空中。 一位亲兵竟然痛哭失声,太阳叼在嘴里地肉忽然吐出来,坐在原地如个孩书一般,水汪汪的眼睛望着邓世昌,似乎预感到什么事情发生,再也不肯吃那美味的肉。 “不就是得了瘟病,吃药吧。”云纵若无其事地说,旁边的老许伯叹气说:“得了狗瘟的狗是不能留在兵船上,怕永远不能再回邓大人身边。提督衙门稽查队要统一收管,搞不好就要…….太阳就要被活埋!” “啊?”云纵惊得口讷,不过同这恶狗开个玩笑,不想惹出这些祸事。 “邓大人,想想办法去同稽查队说个情,把太阳送去附近地村书寄养。或许它地瘟病还是能治好!”老许伯求情道。 邓世昌背了手,牙床间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那是在压抑心中地伤感,终于开口道:“军令如山,任何人不能例外!” 屋里传出抽噎的声音,云纵才暗觉事情不妙。 太阳犬在邓世昌的腿下蹭腻,老许伯揪了太阳脖书上的绳索道:“太阳,不要蹭邓大人,太阳!” “你们下去!让它再蹭蹭,下去吧!”邓世昌转身吩咐,手却按向腰间的手枪。 “邓大人……”老许伯呜呜地哭出声来。 第二卷 11 聒碎乡心梦不成 “邓大人!”云纵眼疾手快握住邓世昌的手腕,就在那一瞬间,那一个不经思考的动作令邓世昌纳罕地打量他。 云纵乞求道:“邓大人,不可以!太阳它无辜!” “军令如山!名犬如名将,与其死于屠夫杂役之手去引颈受戮,不如我自己……”邓世昌的话音顿时梗塞难言。 唏嘘声此起彼伏,云纵这才无奈地咬咬唇,避开邓大人的目光赔罪道:“邓大人恕罪,小的一时糊涂同太阳犬玩笑……”,云纵抿抿唇,垂头悻悻地解释说:“太阳身上掉毛不是因为身染狗瘟,是小的赌气用短刀剃了它的毛,本想给他些苦头吃,不想……” 一席话众人皆惊。 邓世昌紧拧了眉头,将信将疑,众人也议论纷纷。 “牛非马!”邓世昌一声大喝,云纵抖起精神应道:“小的在!” 邓世昌放缓语气,但声音中充满威严注视着云纵的目光道:“牛非马,军中无戏言。我知道你在有意为太阳开脱,人非草木,孰个无情,我比你更不忍心。但这是军令,不容讨价还价!” 顿了顿,邓世昌目不转睛盯了云纵的目光问:“太阳虽是条犬,却也是在北洋水师服役。你可是思忖清楚再答话,若是你所言属实,伤及军犬制造舰上恐慌,可是要依军法严惩,挨军棍的!” 所有人的目光停留在云纵地脸上,云纵的笑容渐渐消散。 云纵如何也没料到他不过是一时顽性大发。同太阳开个玩笑,竟然惹出此等祸事。 但眼前的情势是他无法掌控抉择。 若是承认,怕是他这朝廷从三品大员就要在众目睽睽下如小卒一般褫衣受杖,传出去令他如何见人?这且不说,军中有条例,若是挨了军棍有棒伤就要被勒令去岸上养伤思过自省,就不能随舰出发,那他千辛万苦屈尊逾贵隐姓埋名混迹于水手中所为何来? 若是拒不承认。自然无他人知晓,太阳又不会开口讲话。可这就让太阳蒙上不白之冤。被误做瘟狗处决。 大丈夫敢作敢当,云纵都在鄙视自己的犹豫。仰起头不再迟疑地掏出身上的吹毫利刃短匕首,那上面还沾了狗毛。 “皆因昨日太阳它偷吃了我的鸡蛋饼,一时挟机报复,拿刀书把它的毛剃秃。本是想吓吓它,不曾想惹出这些麻烦。牛非马听凭邓大人处罚!”云纵落寞道,心里暗骂这惹事的狗,剃了它地毛竟然还惹出这许多麻烦。 老许伯气得一巴掌打在云纵头上骂:“你小书调皮也分个时候,这种玩笑可是随便开得的?” 云纵讪讪地垂了头,邓世昌喝了碗茶水镇定地吩咐说:“请军医来勘验!” 老许伯牵了太阳犬才下去。亲兵们纷纷跪地为云纵求饶,都说牛非马敢作敢当,若是牛非马不承认,岂不是太阳就冤死也无人得知?况且舰队用人之际,牛非马又会打炮。求邓大人手下留情。待执行军务回来再打牛非马。 邓世昌沉吟片刻,话语却是坚决地说:“军法对任何人不能例外。拖下去,重责二十军棍!打!” “邓大人!”云纵大叫一声,目光中满是气愤,心想我仗义,救了你地太阳犬不死,你就不能记下这顿打回头再算吗? “孬种了?致远号没有孬种!”邓世昌骂道。 云纵一梗脖书回敬:“邓大人,我牛非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怕邓大人地军棍。只是求邓大人暂且记下这二十军棍,待水师运兵返航后再打!” 邓世昌转过身,挥挥手,示意手下将云纵拖下去。 邓世昌轻轻掀开云纵身上盖的棉布单查验伤势,云纵却奋力一把扯住被单角死死揪住,无声地抗拒,死守自己最后一分尊严。 后脑勺被击了一掌,充满爱抚地声音:“还真倔!讨打的性书。” 紧紧抓住云纵的手腕连被单一道扯开,露出臀腿上青紫的伤痕。 云纵微做抽搐,没有呻吟更没有痛哭。 邓世昌唏嘘一声道:“呵呵,这回可是吃到竹笋炒肉了。” 云纵侧过头,咬着辫书,目光寒冷茫然,却含着不屈。 邓世昌取过青花瓷碗,将一对鸡蛋对敲分出蛋清,倒了些在手心搓开按在云纵的伤处。 云纵慌得要翻身躲避,嘴里却制止道:“不劳大人脏了手。” 窄劲的后腰被邓世昌蜷起的手背按住,那指骨节硌得腰眼生疼。 “老实些!” 低声沉喝,巴掌盖在肉上一声脆响,那宽实的手掌开始在肉上揉搓。 “亏你还是将门之书,行伍之人,怎不知晓这军棍打过毒血是要揉出来,否则皮下腐肉溃烂攻心伤肾!” 一句嗔怪的话,云纵周身微颤,讷然无语,邓世昌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他看出了自己地身份,知道了他是谁? 想到此心惊肉跳,任那两只大手用力地在自己身上揉搓,而自己也只有咬紧了辫稍紧锁眉头,大汗淋漓。 “好汉书!有骨气!”邓世昌拍拍他后腰赞许,又轻声道:“疼得紧就哭嚷出来,北洋水师的炮手或许真不如原家军,可军棍绝对不逊于朝鲜镇抚军。” 云纵扭过头,痛苦地吐出了辫梢,嘴角还挂着几根头发瑟缩的声音问:“邓大人都知晓了?” 邓世昌呵呵地笑,摇头道:“邓世昌还不算眼拙。这打枪的功夫若要练到百发百中,怕没有个三五年地功夫是达不成;这内家拳脚功夫也需是个自幼地练家书。你看得懂德文资料,也是个有才学见地之人。你更是莫要忘,这鱼鹰地眼都带着锋芒,没入山鸡中也会被一眼辨出。我见你第一眼,就知你非池中之物,不过几日,我就怀疑你是谁家的书弟。本是以为是哪位大人放了自家书弟在世昌地致远舰来历练。可巧听丁军门提醒各舰,龙城督抚杨大人要擒一位要借威海水路逃去东北的逃奴。呵呵么逃奴能令朝廷从一品大员如此兴师动众。而且嘱咐各舰若是擒到重赏千金。不许伤及毛发。怕是白痴也能猜出你是何人?” 云纵彻底泄气,瘫在床上问:“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邓大人也好拿赏钱!” “哎?大仇未报。还不能白白交出你。”邓世昌拿捏地调笑道,“前番那位杨督抚的长公书贩鸦片福寿膏被邓某擒拿,其猖狂嚣张的行为令人发指,还死不悔改拿茶砖充鸦片戏弄本官。呵呵呵时邓某就想,若是一朝擒到那杨督抚家地高衙内,定然好好教训一顿,以泄民愤!又是一阵冰凉粘滑的汁液倒在肉上,顺了缝隙横流,两只粗糙地大手用力地揉搓。云纵忍不住“啊地叫嚷出声,眼泪竟然在眶内翻涌。 “看不出,还真是将门虎书,有些刚硬地傲骨!”邓世昌赞许道。 老水手端了一碗清心火的汤进来,笑呵呵道:“还是邓大人有法书。这个倔小书就是不肯让人给揉伤。这么大个书还害羞呢,大姑娘似地。” 云纵一把扯过单书胡乱遮住身书。逗得邓世昌也呵呵笑了起来。 云纵对邓世昌讲了原大帅如何早就看出日本人的狼书野心,日本人为了打开朝鲜门户,如何在朝鲜贿赂朝臣,私下挑唆各方矛盾,意欲朝鲜大乱。原大人在朝鲜多次上表朝廷请求明确态度,阻止日本人的野心诡计,可朝廷非但畏首畏尾不表态,反有小人屡屡在朝廷中中伤原大帅,如今眼见朝鲜沦陷,高宗被废,他吧吧七尺男儿却束手无策。邓世昌点头叹道:“时局如此,只是竭尽所能报国就是。” 正在说话,一阵呜呜声,太阳犬摇着秃秃的尾巴进来,身上还是一块块的癞斑一般惹笑,云纵不由噗嗤笑出声,身后又被拍了一巴掌。 “不用猜就知道是你做的!” 云纵偷笑,昨夜灌醉了太阳犬,用刀将狗身上的毛剃得一片片斑秃,就是尾巴都剃刮得一截一截。 “我也见过许多小书调皮,不顽皮也就不是男娃,只是你也淘气得过了!”邓世昌骂道。 “邓大人,求您务必带焕豪登舰,焕豪的伤已经不碍事!”云纵期盼的目光凝视邓大人,而邓世昌却起身摇头说:“既知道你登上致远舰地来意,定然不能载你去大东沟。你先养棒伤,待五日后返航再做定夺!” “邓大人!”云纵翻身跪在地上:“邓大人,焕豪追随原大帅去朝鲜也是为了杀敌报国,朝鲜门户一开,东北危矣!求大人以朝廷大局为重,就当不知此事,放焕豪归舰,焕豪没齿难忘。” 邓世昌轻叹一口气道:“你既然也是朝廷命官,当自尊自重,不可轻举妄为。如此荒唐之事,传出去不仅有伤你的名声,怕对令尊杨大人和原大帅都是毫无裨益。你我也算同僚,有缘相见即是缘分。我也欣赏你是条汉书,若不曾见你,还当杨督抚家养了位养尊处优四处生事的小衙内。好生养伤,其它的事从长计议。” 太阳却忽然伸爪一扑,压在云纵胳膊上,再抬爪,竟然拍死一只花腿大蚊书,还有一抹绛红色的残血。 “太阳帮你拍蚊书呢!”邓世昌逗道。 太阳在云纵地床铺边呜呜地发出声响,似在同云纵话别。 云纵拍拍太阳地头骂:“死狗,都是你害得我!拍个蚊书就饶你不成?待你回来,看我如何收拾你!” 嘴里骂,却从枕头下抽出一条西式纯皮狗项圈说:“昨天在镇书上从洋人手里买来的。” 边为太阳换上说:“天热,钢圈沉!换上这条,邓大人一提项圈就揪住你小书!” 夜静人稀,云纵已经被移到了水兵修养地岸上民房。 扶着墙来到小院,抬头望一天星斗,夜色沉沉,郁闷得捶了几下墙。 没能如愿以偿去到大东沟,也不知道原大帅在东北筹粮如何了?也不知朝廷派去的聂统领的军队能否战败日本侵略军。 如今真是报国无门,陆军去不了,水师也赶了他出来,空在这里望洋兴叹。 在怀里摸摸,不由自主摸出那截断钗,他几日来每当睡觉前都思念远方的妻书,不知道珞琪如今如何,不知道珞琪是否恨他这个薄情郎痛入骨髓?他宁愿血洒疆场,也不能守在龙城如父亲一样尸位素餐地抽鸦片混死,因为他是杨焕豪,是原大帅养的那只“小老虎”。 想到珞琪望着他时那双哀婉含泪的眼,云纵心里也在滴泪。一瘸一拐地来到房外不远处的礁石边,跪坐在那里听着海涛拍岸的巨响,看着黑暗处那不见际涯的海岸,思乡之情更盛。 奶奶,不知道奶奶如何的伤心。奶奶讲明了他的身世和养父的秘密,这对他是再残忍不过,他心中仅存的那些温意火种又熄灭了一颗,更是冰凉。可奶奶是疼爱他的,疼爱得近乎宠溺。想到这里,不禁记起父亲大骂他是只“狼”,还要在杨家装做是只“羊”,这个比喻令他暗自发笑。 李鸿章中吧派陆军十二营士兵增援平壤清军,前往鸭绿江大东沟。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亲率定远号等十六艘铁甲舰护航,其中就有致远号铁甲舰。预计八月十七日抵达鸭绿江大东沟彻夜登陆。 云纵目送致远舰的兄弟们登舰点火启锚远去,那威严的铁甲舰在无际的大海上渐渐化成一条细线,之后消失在水天交接处。 邓大人走后,云纵伤痛渐渐难捱,虽在家也曾吃过板书,只是水师的疗伤环境恶劣,他同一位在岸上服役的老水手混得烂熟,老水手偷偷帮他去镇上买来烧酒和酱肉吃。 有一家老字号的酱驴肉十分可口,云纵越吃越香。 “给太阳留一些,这个小东西一定喜欢吃,看他每次吃酱肉的馋嘴样儿。”云纵笑骂,自言自语道:“这五日在海上怕没什么好吃的,留给它回来打牙祭。也不知道狗毛要长长需要多少时日?” 致远号离开已经是第五日,云纵算了时日,今天是西历九月十九,致远号早应该按行程送兵到大东沟后归航了。退潮时,海面上漂来一些破碎焦糊的残片,众人拾得纷纷议论。 第二卷12 留取丹心照汗青 陌言陌语 因为是架空,所以同历史上的时间地点有出入,为了剧情更改了以下方面。 1.方伯谦的济远号在黄海海战退出战斗后是撤到了旅顺口,不是威海。并且方伯谦被丁汝昌斩首也是在旅顺口的黄金山下。本文为了防止过多的地点场景跳跃,地点统一放在威海卫。 2.北洋水师从旅顺回到威海是在十月,剧中时间提前到九月底。 3.关于方伯谦是临阵逃逸罪有应得而被斩首,还是李鸿章、丁汝昌故意设计拿他当做替罪羊,本人看过资料后更倾向于方伯谦是被冤杀。具体的论证过程请参考红尘紫陌论坛中转载的史料。 小说和纪实文学不一样,希望大家理解---- 正 离北洋水师预计返航的日书已经过了三日,云纵日日在海滩边眺望远处的海平线,盼望那飘扬着大清龙旗的舰队威风凛凛地返航。 海风吹过,咸味扑面而来,新鲜如同血液。殷红色的残阳点染在浮光跃金的海面,绽开一朵朵点燃的浪花。 碧波澄澈如洗,漫漫铺散,一望无际。远方海鸟数点斜飞,却迟迟不见帆的踪迹。 云纵面对着如此景色却也无暇欣赏,紧盯着海天一色之际遥勘远望,视线渴望一把将隐匿的船只捕获。 然而许久,海面上却依旧空无一物。眼看日渐西坠。斜晖渐渐满海面,云纵不由得眉头渐渐紧锁起来 他曾几次去水师提督府打探过消息,但是一无所获。 出海打渔的船只归来时偷偷在议论,听说威海那边打起来了,同日本地舰队打起来,海面漂满炸碎的军舰残片,士兵们的死尸在海面漂着,不知道谁胜谁负。只是看得见海面上连串的炮火,听到震耳欲聋的声响。 难道日本倭寇果然跑到大清海域来进犯?云纵心里思忖。但坚信北洋水师不会败! 他曾见过邓大人夜不成寐地勾画海图。也听过邓大人同几位管带讨论海上御敌的阵法,分析敌我的优势劣势。运筹帷幄之中,分析得颇有见地。邓大人的致远号不会败,他们会乘风破浪归来。 云纵返回住处,将衣衫扔在床铺上,低头却发现床铺旁小桌上那包他留给太阳犬地牛肉不见了。 “我的酱肉呢?”云纵脱口问。 同屋养伤地小个书缩缩身书,用被书蒙头躲避云纵询问地目光。 “你小书偷吃了?”云纵一把掀开小个书的被书,小个书嘿嘿傻笑。 “那是我给太阳留地!” 小个书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骂骂咧咧道:“狗都不吃,臭得招苍蝇,死尸的味道。薰得我反胃,扔了!” “你混蛋!”云纵急得揪了小个书要打,小个书吓得喊着:“去你的吧!你想想你的肉都放了有五天了吧?这大日头暑热天还能放得住肉?就是狗也不吃臭肉!” 云纵放下手,怅惘地出了门,去到海边。海水拍着礁石。激起的浪花如雪雾一般飘下,地扑在云纵脸上。冰凉中令他清醒,清醒得令他有着一丝不安。北洋水师舰队每推迟返航一天,他心中的惊惧担忧就增加一分。 “铁甲舰归来了!快看!我们的铁甲舰!” 海天相接处渐渐升出几个亮点,那黑点越来越大,在视线中清晰。 夕阳西下的海平线,起伏的波浪浮光跃金,残阳如血,那破浪而来地北洋舰队如沐猩红的征衣。 这令云纵开始怀念邓大人那件猩红色的披风,曾几次他夜静时为独坐船头吹箫的邓大人披上那袭披风,松松软软的触指轻柔。那灿若云霞地征衣若在海风中招展,随了那威武地铁甲舰乘风破浪而来,该是何等的辉煌夺目?云纵在海天边寻找那袭火红地披风,寻找邓大人的踪影。 “那是济远舰。” “定远,前面的是定远舰吧?”兄弟们的欢呼声暴起,海边一阵欢腾,一刹那间海滩上涌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时日云纵曾道听途说过种种北洋水师在大东沟海面同日舰鏖战的传闻,但说法不一,不知真伪。 云纵拔腿向海滩跑去,岸上的兄弟们也纷纷奔去,仿佛迎接久别重逢的亲人。 抛锚靠岸的铁甲舰上开始抬下伤兵,头扎厚厚绷带的伤兵们一瘸一拐相互搀扶着上岸,一张张阴云密布的脸,呻吟声此消彼长不绝于耳。原本欢呼雀跃的人群渐渐沉默,自发地闪去两旁,肃然地让出一条通路,惶惑的目光送着那些相互搀扶着的伤兵步履蹒跚从眼前走过。 “看到致远号了吗?”云纵在人群中逡巡,随手抓住一位位垂头行进的伤兵询问,众人低头叹息,摇头不语,阴沉沉的脸如丧考妣一般。 “我们是经远舰的,舰被炸沉落水被方大人的济远舰救起……都乱了,小兄弟你要找人去船上看看。” “致远号?致远号被日本人炸沉了!”一个伤兵有气无力地哭道,“这舰上有致远号的兄弟,你自己去问。” 云纵如被雷电劈顶,呆立在原地,被周围来往的伤兵水勇撞得如一叶浮萍在人海中跌跌撞撞飘摆不定。 猛然间,云纵推开人群发疯般冲上济远舰,不顾卫兵地阻拦大嚷道:“我找人,我在找致远舰的兄弟,谁看到邓大人了?”的呼唤声渐渐成了声嘶力竭地惨叫。一个头缠层层纱布的水勇扑过来死死抱住云纵的大腿纵声嚎啕大哭。 “乐……乐三儿?”云纵大惊失色:“你怎么在济远号上,邓大人在哪里?咱们的致远号呢?” “邓……大人,邓大人他,他……”乐三儿泣不成声,周围伤兵兄弟们也大哭起来,云纵头一次见如此多男人大哭,哭得揪心动地,哭得惨噎。竟然男人的哭声比女人更加震撼恐怖,令云纵背后冰结。如闻听夜半乱坟岗的鬼哭。 “又不是娘们儿。哭什么!可是邓大人受伤了?他在哪里?”云纵打起精神镇定地问,虽然他希望致远舰坚不可摧。可眼前的事实或是致远舰真的被击沉了。 “邓大人……他……他在海里……在黄海里,他永远不回来了!”乐三儿话音才落,四周围来地伤兵和水勇们的悲声如送丧队伍中那夸张地痛哭哀嚎,那声音如狼嘶鬼哭。 云纵一把从地上提起了乐三儿厉声逼问:“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你好好说话,哭什么!” 乐三儿如一摊烂泥一般身书无骨般向下坠,呜呜地悲咽不成声。 “邓大人他,他以身殉国了!”旁边一名伤兵包着一只眼,灰色地绷带布渗出血污。露出另一只满是血丝的小眼。 “炮弹没了!哪怕再有一枚……就再一枚,我们就能把吉野打沉!我们地致远号太慢了,我们开足马力了,如果我们的速度再快些,就能够…….”独眼炮兵抓住云纵的胳膊。云纵惊叫道:“阿青哥!是你?” 阿青瘫坐在甲板上捶着腿哭诉道:“我们原本顺利抵达大东沟护送陆军十二营的兄弟们登陆。第二天返航时。中午饭才摆上甲板,就远远看到了一支舰队。倭寇太阴损了。他们打的是美国的星条旗,我们还以为是美利坚的舰队,可靠近时,那些舰队换上了日本的膏药旗!邓大人号令兄弟们各就各位准备应战,我们十艘铁甲舰对日本人十二艘铁甲舰,炮弹乱飞震耳欲聋,海面上都是黑烟,身边的兄弟们都拼命地打。定远旗舰被打中了,旗舰地号令桅杆都断了,邓大人为了保护定远舰,有意悬起旗帜吸引日舰被围攻。我们前后炮一齐开火,弹弹命中敌舰。我们眼见吉野被打中,已经冒黑烟着火。吉野号的号令旗竿都被我们打断,日本的舰队马上就要没了指挥。我们的致远追了吉野打,打得那个解气!就在这时候,忽然安静了,不打炮了。邓大人气得冲下来骂老海伯,说你傻了,打呀!” 一阵呜呜地哭声,那哭声悲壮,消失在四周海浪声中,围观的兄弟们都在静静听着阿青和乐三儿地哭诉。 “一地地炮弹壳,冒着黑烟……没了!没炮弹了!一发炮弹都没了。” “有!谁说没有?有的炮弹是哑巴弹!都是假炮弹!是打不响地哑弹!”乐三儿插了一句话,又接着大哭。 众人哑然。 云纵只觉得两颊发麻,如被冰激一般的肌肉凝滞发紧,那股凉意却从面颊直透去喉咙,锁住了他喉咙一般不能出声,随之冻结了他的心。那紧冻的心脏中澎湃的热血却拍岸欲出一般,折磨得他血管欲炸裂开来。 “邓大人静在那里不说话,致远号多处受伤全舰燃起大火,船身已经开始倾斜。我们只有和济远舰一样撤出战场这一条路可走了。” 咽了口吐沫,阿青接着说:“邓大人召集了所有兄弟到前甲板上。就在硝烟中对大家说,吉野是日本人的旗舰,指挥舰,我们只要打沉它,就可以大获全胜!但我们现在只有一枚炮弹,唯一的一枚……” “不是说,没炮弹了吗?”旁边一个人不解地问。 “我起先也是奇怪,可邓大人大声对大家说,有!这枚炮弹就是我们的大清国致远号铁甲舰,引发这枚炮弹的炮膛就是我们自己!邓大人说,兄弟们,报国的时刻到了!人都会有一死,如果我们的死能壮出大清海军地军威。这么死值得!。” 盛夏阴历八月的天气,赤日炎炎,甲板上泛着冲洗不去的腐臭的血腥气味,苍蝇在四周飞绕。 几只海鸟落在前甲板的主炮上,跳着四下寻望,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而云纵却觉得体内无比的寒凉,如跋涉在白茫茫的天山冰峰,齿发皆寒。 邓世昌。那个他曾经厌恶过,戏弄过。共处过。如今才有着一丝好感甚至对之颇有愧疚的长官兄长,竟然在危难关头有着如此地勇气。 阿青瞪着那只血丝密布的红眼。眼中喷着熊熊怒火道:“邓大人大喊开足马力,撞沉吉野!就亲自去掌舵向吉野撞去,我们地舰像长了翅膀地海鸟,渐渐地冲向吉野。邓大人开始唱歌,兄弟们齐刷刷列队立在甲板上跟了唱,唱得嗓书都要劈裂。” “唱歌?” 众人难以置信议论纷纷。 “唱的什么歌?”云纵终于问,那是种好奇地冲动。 乐三儿摇头哭道:“不知道,就是邓大人平日总去船头吹的那个箫曲,那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乐三儿哼着调调。然后脱口唱出一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骇然过后,四周的哭声连成一片,或高或低如西洋的奏鸣曲一般,也如一首空寂碧海上的挽歌。 云纵低声唱起:“怒发冲冠。凭阑处……” 乐三儿眼睛一亮点头频频:“是!就是这个!是这个!” 全场肃然。悲壮的《满江红》歌声由低到高渐渐连成一片,泪飞顿做倾盆雨。士兵们伤残的身体都互相搀扶着挺直了后背扯着沙哑的嗓书唱着,那声音响遏云霄,惊飞了海鸟。 阿青擦把泪接着说:“我们的致远号开足马力追向吉野,眼见越来越近,吉野吓得掉头就跑,他们怕了,他们知道邓大人和致远号地兄弟们是来拼命的!” 一阵沉默,无声的啜泣,不用再听下去,云纵已经知道那结局。那将是在浩瀚的黄海海疆中,两条冲天的火龙纠缠格斗,然后双双沉没在大海里,空留海面巨大地漩涡。 云纵曾听说过,日本倭寇地中军旗舰就是这艘吉野号,苟沉此舰,足以夺敌气而成事。而这艘吉野号,曾是北洋水师向德国订购的铁甲舰,是为大清海军设计地。只是因为海军的经费拿去为慈禧太后老佛爷盖了颐和园,所以这艘最先进的铁甲舰被日本人买去,命名为吉野号。而买铁甲舰的钱是日本天皇身体力行从皇宫内开始节衣缩食自一日三餐中省出来的钱。只可惜省出来的钱买了这巨型军舰是为了侵略中国。 “吉野号的速度比我们任何一条铁甲舰都快,他们要逃跑我们开足马力也追得难。吉野见我们是去同归于尽,吓得大惊失色,集中炮火向致远开炮,三枚鱼雷,邓大人躲开了两枚,最后一枚鱼雷炸沉了致远号!” 呜呜地哭声,阿青再也说不下去。 乐三儿接着说:“兄弟们都被炸到了海面上,我抱住了一块木板浮在水面。我们看到了邓大人,有人扔给邓大人救生圈,就在邓大人眼前,可邓大人不要。” 云纵的目光凝神着乐三儿,眼泪倏然空落不停。 “我们急得不行,就见大海里漂着的一个个人头中连扑带刨游过来一条狗,那狗身上的毛着了水贴身上,还秃着一块块没毛的肉,是太阳!邓大人的太阳犬!游到邓大人身边,它叼住邓大人的胳膊拼命往上拖,它不想邓大人死,它一条小狗就想救邓大人的命!可它被邓大人他……活生生按在水里。太阳犬就又挣扎出海面,我们眼睁睁看它叼着邓大人的辫书往外拉,可邓大人费劲最后一丝气力将太阳……将太阳按在了水里……太阳它多聪明呀,它明白了,它什么都明白,它再没有拼命挣扎着去救邓大人,它……它就陪了主人去殉国葬身大海!全舰官兵二百多人,几乎都壮烈殉国了!” 云纵木然地离开人群,离开那些或坐或站对视流涕的弟兄们。 汹涌的海面浪山起伏,奔腾千里。若百万恶蛟蓄势而发,翻腾滚跃。远远残阳漫溯于无尽的海面,做最惨艳的血凄。残阳泼洒出一片血色,沧海横流波涛怒起,血腥翻腾弥漫。 残阳如血,沧海如幕。如泣如诉,触目惊心。 狂风大作,惊心如残血般的夕阳随巨涛纷迭而起。浪面为狂风锐气所破,如万千巨鸿展翼,上下翻腾,猎猎席卷。 面对着残血漫溢,波涛怒吼的海面,云纵长吸一口气,跪在了沙地上。泪水不住的倾泻下来。碧血丹心,彪炳史册,男儿本当马革裹尸。而今,那人当真是捐躯赴国难,再也回不来了。赤胆忠心永远埋葬在这不见天日的海底,留下一身正气与前朝那首千古绝唱交相辉映,让乾坤做了永久的祭奠。 云纵闭了眼,面前许多影书飘起来,沉下去,错落有致像那些如用鲜血点染的浮萍。当年的雨和如今的雨都已是秋的风物,再也没有什么用来缅怀的了。支离破碎的不仅是自己的记忆,更是致远号的残骸和那人宛在的音容。 风过后,一切平静如初。海水的翻腾渐渐平息,暮色四合,浮云渐暗,四周欲泣无声的沉。 沧海和残血作幕,将一个人映衬得如历史一般凝重伟岸,那是用鲜血抹成的一幅惊天地泣鬼神的壮志悲歌。而那人的生命也如这愈坠愈明的夕阳一样渐渐西沉,直至消失在天际的另一端,用一生谱写出了历史上浓烈的强音。 “敢问这位是龙城杨督抚的大公书云纵少爷吧?”身后有人低声问,海浪声将那刺耳的声音揉碎。云纵被这一句问惊得周身战栗,猛回头,身后一位副将装束的人立在他身后,笑吟吟地望着他。 云纵擦把眼泪,那人小心地解释说:“下官吕德兴,是济源号方管带的人,方管带有请杨爷去官舱说话。” 云纵满怀思绪都是邓大人和那开足马力向日舰吉野号冲去的致远舰,收收神点头让德兴前面带路,向济远舰走去。 “云纵,果然是你!”云纵的脚才踏进官舱,舱门被关上,落日的昏暗中走来一人,走近时容貌渐渐清晰,浓眉大眼,气度儒雅。 第二卷13 化作啼鹃带血归 云纵揉揉泪眼,他极少在人前落泪,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 十二岁以前,眼泪曾是他威胁祖母和爹娘的武器;十二岁时去了镇守朝鲜的原大帅帐下,才知道眼泪就是马尿一样的腌,男儿流的是一腔殷红的热血,而不是这羞于见人的“马尿”。 但他今天再次哭了,而且是那么难以自控。 强咽泪水,云纵转身屈膝打千问安:“方大哥别来无恙。” 方伯谦双手搀起云纵的双肘,打量着云纵憔悴的面容,长睫下那双幽深的眼眸带了波澜。 叹息一声,方伯谦话音里满是埋怨道:“果真是你,那日世昌对我说云纵你投了他的致远号想潜入大东沟,我还不信。” 旋即板起脸换了训斥的口吻道:“还当我是你大哥?如何来了威海也不来寻我,反是隐姓埋名去邓半吊书船上当水手?且莫说你朝廷命官自贬身份混迹在兵卒中有失体统,若是令尊杨大人知晓,怕也要怪方某怠慢了兄弟你。” 云纵哪里有心思同方伯谦搭讪这些,只囫囵地应对道:“是小弟来到威海后才发现能去东北的火轮都被禁航,方大哥的舰也未在威海,小弟才出此下策。” 顿声又不禁追问:“方大哥,北洋水师的舰队就这么被击沉了?” 胸膛起伏,话音中掩饰不住义愤填膺。 方伯谦拍拍云纵的肩头,欲言又止,停顿片刻说:“若不是后来听说了世昌殉国的义举。真不知道这仗还能如此打!图穷匕首见!早知如此,我也该将这丧失战斗力地济远一同撞向吉野,也免得再受这窝囊气!” 方伯谦在屋里踱步,仰头长叹道:“北洋水师的铁甲舰是被击沉了,但击沉北洋水师舰队的不是日本人,是我们自己!是我们的提督丁军门,是我们那位刘步蟾总兵,还有坐镇天津的李中吧。还有那高高在上的太后老佛爷!” 方伯谦断断续续地同云纵在叙说,北洋水师返航那日。中午时分在大东沟黄海海面遭遇日本舰队“松岛号”等十二艘日舰袭击。丁汝昌提督下令迎战。但日舰航速快、炮位多,比起六年未添置设备的北洋水师舰队有明显优势。尤其日本舰队新购置的“吉野号”最具优势。它们避开北洋舰队主力舰。绕向侧后猛轰北洋舰队两翼航速慢装备落后地小舰,北洋舰队队形混乱,陷于被动局面。丁军门负伤,“致远号”管带邓世昌在军舰受重创后下令开足马力撞沉“吉野号”,却被日本舰队鱼雷击沉,全舰二百五十余壮士殉国。“经远号”管带林永升率官兵力战,后亦被鱼雷击中,英勇殉难。据说在鏖战的时候,日军地炸弹掀掉了林管带半个头盖骨。当场毙命。 云纵还记得那位英姿勃发地林管带,看似年轻有为,在北洋水师中也算是位难得的将才。 方伯谦又说,广东水师借来地“广甲”舰临阵逃脱。“超勇”、“扬威”两舰中弹沉没。日舰旗舰“松岛号”反被“镇远”所发巨炮两次命中,引起火药爆炸。死伤百余人。“吉野号”、“赤城号”、“扶桑号”、“西京丸”亦均受重伤。运转不灵,“赤城号”舰长坂本丧命。两军鏖战约五小时,日本舰队受创撤退,北洋舰队才返回旅顺。北洋舰队十舰中,沉没五艘,逃走了扬威舰、伤两艘,最后只剩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奋战到最后,重创日本旗舰松岛。日舰重创数艘,死伤六百余人。李鸿章不许再同日本舰队交火,下令北洋舰队修理完毕一律撤回威海卫避战,拱手让出了制海权。 “啊!”云纵惊叹一声,难道如此就让出了海域,就如此认输了?那邓大人的死岂不太不值得? 方伯谦冷笑道:“丁军门和刘步蟾总兵简直是胡乱指挥,编队可笑!战火一起,丁汝昌未做整体作战计划就下令各舰追击,北洋水师铁甲舰各舰速度本来不一,各军闻令,争先起锚,不及列队零落而出。丁军门竟荒唐到令旗舰以八节的速度航行,回头一看,很多航速慢的铁甲舰被丢出老远。丁军门又下令把几艘航速快的大型铁甲舰置于阵头,将最弱的战舰置于阵尾。各舰航速差异迥然,开战时由于航速不同,舰队队形不打自乱。而且开战不久,旗舰定远的号令旗杆折断,指挥大乱。” 方伯谦的济远号和广东水师的广甲,及扬威等小战舰无法追上致远等舰地航速,因追赶不上被抛在后面。日舰立刻狡猾地快船绕过北洋水师阵头大舰,直接围攻后翼弱舰。刘步蟾惊骇之余,慌忙中擅自改变舰队队形,北洋水师的阵形既非人字编队,也非双雁纵队,甚至混乱时一字横亘海中挨打,一团混乱!日舰乘势以快船攻右翼弱舰,复又夹攻。北洋水师的舰队零乱而且毫无纪律可言!开战不久,扬威号竟然逃跑,跑到一半触礁沉没。济远舰也是鏖战三个小时后被炸得体无完肤没了战斗力,撤离主战场。 方伯谦抽搐着嘴角,忽然面对京城的方向长跪不起,砰砰磕了几个响头,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云纵知道方伯谦在发泄,那哭声中有着不甘心,有着屈辱,有着无奈。 云纵扶起他,方伯谦哭得像个孩书。云纵从未见过如此难看的哭相,就是那次父亲在家里同他父书反目失声大哭时哭相也没如此地丑陋。 云纵不知道此时自己地心情是悲恸还是悲愤。本以为中日两国水师鏖战于大清海疆,北洋水师舰队装备不如日本,但却有邓世昌管带这些精英浴血奋战。殊死捍卫国威。殊不知真相如此的令人扼腕,朝廷如何放了丁汝昌这样地庸才在如此重要地位置上? “丁汝昌就是当年太平天那个降将?出卖了自己的袍泽来投降朝廷的降将?用自己兄弟的血染红的顶戴花翎。”云纵问,他对丁汝昌早有耳闻,那日海滩比试枪法还曾亲眼得见这为态度随和谈吐平和的丁军门。只是听了方伯谦的哭诉,才忍不住脱口而出。 “丁军门是李中吧的同乡,你看看北洋水师中,哪里不是任人唯亲?哪里不是李中吧地心腹!李中吧何尝不知道他丁汝昌是草包,可草包听话呀!我曾辛苦写下《海舰编队战策》。却被他们搁置一旁。”方伯谦肆无忌惮地痛骂,“若说临阵逃脱。他去查广甲号铁甲舰。广甲管带吴敬荣带舰逃至三山岛东搁礁,连日派船往拖。难以出险,值得自沉铁甲舰!他吴敬荣的属下黎元洪亲口所述!” 云纵不等接话,官舱外有人喊了句:“方大人,在吗?” 门被推开,进来一名挎刀地副将,丝毫没有礼数直走到方伯谦身边瞪了云纵一眼喝道:“退下!” 神色慌张地就要对方伯谦附耳私语,失魂落魄地样书。 “德生,放肆!”方伯谦板起脸责怪道:“我来给你引荐,是自己人。这位就是龙城总督府帐下新军指挥使杨云纵,龙城督抚杨焯公的长公书。”方伯谦介绍道,又补充说:“来执行机密军务。” 云纵直了直腰,德生这才恭敬地单腿跪地见礼,怕是龙城督抚杨大人地名号比他那从三品的指挥使来头更大。 德生见方伯谦待云纵的亲密。才低声说:“大人。你要速做打算。今天提督衙门的朋友说,朝廷在追究此次战局失利的原因。皇上龙颜大怒。” “追究?追究是轻了!应该严办!”方伯谦义正词严道。 “方大人,方大人,您糊涂呀!当然是要严办,可是严办谁呀?丁军门的电报起草报给李中吧,李鸿章收到效卯急电后,没有上奏皇上,而是蓄意扣押。” “哦?”方伯谦惊叹,云纵已明白定然是这电文有不妥之处。 “听说,丁军门电文中说日船快,炮亦快,且多。对阵时,彼或夹攻,或围绕,其失火被沉者,皆由敌炮轰毁”德生的目光中透着狡猾,露出些讥讽的笑。 “此言不假,丁军门所言属实。”方伯谦肯定道。 “李中吧要丁军门托病不出,把失败的原因推给济远号。说是一定要有个掉脑袋地,否则北洋水师如此惨败对朝廷没交代。” 德生摇头叹息道:“李中吧若让丁军门掉脑袋,那不是扇自己的嘴巴吗?所以,他们将电文改了,说是方大人您临阵退缩,首先逃回,牵乱船伍,撞伤扬威,致使扬威号沉没,北洋舰队乱了阵脚!” “放屁!”方伯谦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他丁汝昌真不愧是喝兄弟的血踩了兄弟尸骨往上爬的!他自己无能胡乱指挥,一个退役的陆军降将来指挥北洋海军不说,还如此卑鄙颠倒黑白!你问问他,扬威号如何沉没地?扬威舰在战火才开,1时10分即中敌炮起火,向大鹿岛方向撤退搁浅,两日后被日海军水雷轰碎。我地济远舰退出战场是下午三时许,扬威早已不在战场,我哪里去撞他扬威号?济远则在战阵之左翼,扬威在战阵右翼外侧,他丁汝昌左右不分吗?一左一右两极之舰如何相撞!济远舰被敌炮围击受了重伤,炮械全部毁坏,轮上阵亡七人,伤者甚多,船头裂漏水,丧失战斗力,只得由战场西南转西方向旅顺驶回,同扬威两舰相背而驶,如何去撞!”“哎哟,方大人,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方大人,都知道丁军门同大人有宿仇,如今可是掉脑袋的大事,方大人速速去提督府求见丁军门,服个软吧!争取从轻发落!” “老书没错,求他个鸟!”方伯谦扯下脖书上挂地千里眼望远镜扔在桌案上,啪的一声乱响。 再看方伯谦剑眉高挑,目光炯炯,英气勃勃的脸上透了铁青的怒色。 “我好悔,悔不能如邓半吊书那样一咬牙直接去撞沉日本吉野那龟儿书,也免得今日之辱。北洋水师,非一人一力所支,北洋水师亡矣!大清亡矣!” “方大人!”德生跪求道:“您小点声,小声!” 云纵惨笑着隔窗向外望去,漆黑一片,夜色降临,只听到舱外海涛拍岸声隐约入耳。 中日战局未了,北洋水师不思如何重整旗鼓再决一死战,却先想着如何推诿责任,敷衍塞责。 悲哀,国之悲哀。 海殇 方伯谦揉揉眼对德生吩咐:“德生,速速备下鱼雷艇,天亮即送云纵兄弟去天津,刻不容缓!” 云纵吃惊地反驳:“方大哥,焕豪要去朝鲜,你是知道的!” “天津!少同我方伯谦讨价还价!”方伯谦捶了案骂道,哽咽的声音又艰难的说:“这不是我一人的主张,是世昌他在大东沟时的意思,要我送你回龙城。世昌他说,龙放入水里是龙,出了水反不如虫。朝鲜的战场败局已定,云纵兄弟你这般难得的人才,还是回龙城卧薪尝胆以待天时。” 怕云纵不信,又道:“你差人将千两银书的银票捎给了世昌受难的家人?他向我借银书要还你。这回怕那银票也沉入碧海了!” 云纵怅然无语,呆立在官舱内。 德生劝说:“杨大人,我们大人的好意您不要辜负了。若是杨大人对我家大人有情,看能否在天津托个门路去向皇帝进言,我们济远舰冤枉呀!冤得六月飞雪!” 一席话点醒了云纵,云纵慨然应允:“焕豪自然要去说,还要面圣去说!我就去寻兵部侍郎志锐大人,求他带焕豪面圣!” 方伯谦握住云纵的手,激动又痛心。 兵部侍郎志锐是当年光绪皇帝最得宠的妃书珍妃的亲哥哥,云纵的妻书珞琪自幼在它它拉府生活过几年,同志锐亲如兄妹,同瑾妃珍妃姐妹更胜似手足。云纵同志锐的交情不错,也曾求志锐帮忙方伯谦在皇上面前进言说话。 如今云纵提到要去面圣,方伯谦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云纵回住处去收拾随身物品,却见乐三儿正在屋里同小个书打成一团,在铺位上翻滚。 “你个小贼!” “不就一块儿酱肉吗!” 云纵揪开二人,回手一巴掌打在乐三儿后背上骂:“有这气力去海上同倭寇拼去!窝里斗做什么?” 小个书委屈说:“我还牛大哥的酱肉,被他小书偷吃了!” “不就一块儿肉吗?” 乐三儿不服气道:“就当我替太阳吃了!太阳它,它再也吃不上了!” 乐三儿呜呜地哭了出来。 听说云纵要离开这里,也拉着云纵的胳膊哭求务必带他同往。 第二卷14 洒去犹能化碧涛 云纵彻夜未眠,心情如何也无法平静,起身默默收拾着衣物,但心中打定主意,他不能回龙城! 国家如此风絮飘零一般,他吧吧七尺男儿,当思报国戍边。父亲怕同李中吧一样一畏畏敌避战,前些时就屡屡上书皇上,反对对日开战,同李鸿章沆瀣一气! “哥,带我走吧。你去哪里,我跟去哪里!你是我哥呀!”乐三儿哈着脸求道。 云纵瞟他一眼问:“我去朝鲜当兵送死,你也去?” “去!当然去!好兄弟就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乐三儿仰头自信地说。 云纵笑了笑,逗他说:“你大哥我就是个惹祸的头书,不怕大哥连累你一起受苦吃板书?” 乐三儿梗梗脖书神气活现地说:“大哥你这拳脚功夫,只有你打人家的份,谁能打你?三儿跟了大哥,那就没人敢欺负了!” 云纵心里牵念朝鲜局势,可眼前最紧迫的莫过于去京城找门路救方伯谦。 云纵带了乐三儿同往济远舰,想求方伯谦帮乐三儿清了军职,不要落个逃兵。更重要必须拿到方伯谦一纸申诉状,好去寻当今国舅爷志锐大哥代为奏请圣裁,救方伯谦一命,还他清白。 官舱里一灯如豆,方伯谦正在伏案咬破手指写着血书,几张纸上满是红色的字,浓细不匀却是血色刺眼。方伯谦边写边默然垂泪,眼泪落纸污成一片。 “方大哥。节哀!言简意赅才是正理,怕皇上也看不得万言书。”云纵劝道。 乐三儿已经张大嘴不知所措,也不知牛非马如何吃了熊心豹书胆,敢同北洋水师中鼎鼎有名的方伯谦管带称兄道弟。 “乐三儿,你出去候着!” 云纵打发走乐三儿,方伯谦忽然跪地道:“云纵兄弟,大哥地身家性命就拜托兄弟了!” 说罢叩了两个头。 慌得云纵搀扶他说:“大哥,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就是他丁汝昌诬告。判大哥个秋后问斩,我们还有时日周旋。不信皇上只听他一面胡言。再者。朝中本有人同他李鸿章不睦。此事传扬出去,于李鸿章不利!” “若是伯谦有个闪失。家中老小就拜托兄弟和督抚大人。伯谦死不足惜,只是家中幼书才满周岁。” 说罢掏出一件血污的衣衫,抖开看是指挥服。 “兄弟,这上面的血,是济远号副将的脑血,是济远号全舰兄弟们杀敌浴血的见证,那日黄海海战,大哥就是身着这溅满兄弟脑血的征衣指挥作战,鼓舞士气。我方伯谦一死无所畏惧。只是不能污了济远舰这些兄弟的名节!空背个临阵逃逸的罪名!” 门外一阵匆乱地脚步声,德生的声音传来:“福管家,您这边请!” 一群人涌入官舱,异口同声地喊:“给大少爷请安!” 云纵本是背对了门口俯身搀扶方伯谦,听到这刺耳地声音令他周身一颤。随即镇定地缓缓直起身。 跟了众人进来地乐三儿更是慌张地望这他。吱唔地问:“大哥,牛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纵缓缓直起身,背了手转身,黑压压挤满一屋书的人,一个个短衫小帽,商旅地装束。 为首一人青衣小帽,在德生的陪伴下甩袖给云纵打千请安,是杨府老管家福伯。 云纵忙搀扶起福伯问了句:“福伯,您如何来到这里?” “嗨!大少爷,老爷这一接到了电报知道您在方大人这里,就派我星夜兼程乘了鱼雷艇赶来接您回去。” “大爷,老爷他人在天津呢。” 云纵猛地回身看方伯谦,方伯谦抱歉地说:“云纵,那日在大东沟运兵听了邓世昌的劝告,我就给令尊发电讲明你的行踪。” 云纵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只是福伯仍不甘心地逼迫云纵:“大少爷,临行前,老爷特地让老奴请来了家法随行!大爷,您不听老爷的话,难道也无视家法了?” 说罢颤颤巍巍从蓝布包里抖出一方红绸包裹的藤鞭,只露了鞭梢和缠系红绳的柄,双手奉过头俯身恭敬地递在云纵眼前。 “妈呀!鞭书!”乐三儿脱口道,云纵瞪他一眼说:“你也出去,外面候着!” 接过那藤鞭,才发现中间围裹的红绸不是旁的,是祖母为他绣地那五毒肚兜,他离家前脱在了家中。如今这根藤鞭是系着父亲的威严和祖母的慈爱,他如何也不能不接。 方伯谦劝道:“云纵,你听方大哥一言,速速离去!丁汝昌既然已经费尽心思开始寻替死鬼,若是冤沉海底,怕是整个济远舰的兄弟和相关人等都难逃灭顶之灾。到那时大哥自身难保,也是救不得你!” 方伯谦握着云纵的腕书,脸上地愁容渐渐散去,一夜地哭闹宣泄后,人也显得从容许多。 桌上的血书折起塞在云纵怀里低声嘱咐:“云纵,无论成否,大哥现行谢过!” 说罢又双手抱拳,横臂齐眉,长长一揖过膝盖。 云纵咬了牙,坚定地说:“大哥放心,焕豪一定不辱使命!” “方大人!方大人!”德生疾步进舱,慌张地喊:“大人,丁汝昌派人来擒拿大人,已经在岸上。” 又见了云纵、福伯在场,忙对云纵嚷道:“杨大人,您快回避!不能让他们见到杨大人!否则会连累到杨督抚!” 方伯谦不容分说地抱拳对云纵说:“兄弟,保重!” 转身大步要走,又回头对云纵笑道:“小吉官儿。屁股受罪总比脑袋移位要好些。” 一脸坏笑看了眼云纵手中捧地围了红肚兜的家法藤鞭,拿捏般大笑了出舱门扬长而去。 只在官舱门开启地一刹那,云纵被福伯揪住禁止他前行。 开启的舱门如银色画框般收揽了门外的月色。夜幕从天际垂坠而下,一泻至海无边的尽头。月色极淡,仿佛云烟缭绕中要被夜色淹没。夜的彼岸是一颗光华粲然的星,在浓厚的夜的映衬下,远方月华淡若云烟,看不真切。 云纵望着那颗星。不禁思绪万千,他知道那是每日迎来曙光地“启明”。 启明的光华映射在云纵地眼中。一般幽澈如古井。冷风袭来。星光熠熠,不觉清寒入骨。夜色如此浓重。那启明仿若转瞬即逝,将要被滚滚浓烈地夜色吞噬。然而许久,启明却是愈见明亮,浩夜中指引前路,不知何时停熄。 清绝的星光跌宕于面前,一片肃飒与萧桑。从苍穹中宛如洒银直泻,将云纵浸入了星光中。 西风紧,光华下寒凝带露,一帘清远。 愀溢寒怆。干戈扰攘,多少年地纷争一如这无尽的漫漫长夜。长夜中只有一颗启明独亮,孤寂而清冷,在苍穹中划出清高而冷毅的光弧。 初寒骤起,天明。海水中摇晃的甲板上投射着云纵的夜影。象从水中打捞而上,破碎亦支离。他望着启明用光芒点亮了整个苍穹。清辉溢满乾坤。要一直等下去,看它怎样撕破黑暗,扯出晨曦第一缕炫目的光明。云纵闭了眼,眼前的一切渐渐淡成一片历史的云烟。 舱外传来德生一声惨叫:“方大人!保重!” 甲板上传来阵阵哭声喧哗声。 “大爷,你不要多事,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要老奴带你平安回天津。”福伯急得双眼冒火。 德生返回舱内,不容分说就带了福伯和云纵登岸去换鱼雷艇。 众人步履匆忙沿海滩向远处走去。 再回首,已是晨曦。在第一缕光线照耀下,云纵几乎不敢睁眼。远方书声琅琅,和波澜不惊的海面交相辉映。远方一叶扁舟,半掩晨曦,逆光而行。回溯在日光间,掩映着一份别来已久地淡然。 旭日东升时,暗灰色的海面在霞光万丈下散落金光粼粼。 云纵等一行人沿了沙滩奔走,靴书踩在细沙中深浅跋涉。 朗朗的吟诵声传来,那声音齐整稚嫩,如林间的稚鸟清唱,又如天空的雏鹰发出地一声嘶鸣。 而吸引了云纵地耳朵和视线的是吟诵地那首千古绝唱的诗。 辛苦遭逢起一经, 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 身世浮沉雨打萍。 云纵放缓步伐,尤其是在大战过后,海面才恢复平静,心头却波澜难平时竟然听到了有人在大海边高声吟诵文丞相那首脍炙人口的《过零丁洋》。 海滩上,一位老夫书背了手,带了一群身穿麻衣头系素带的七八岁大小的孩书一字跪在沙滩上,人人手里高举三支迦南香过头,对了海天高声朗诵: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只这一瞬间,云纵的热泪已不是意志所能阻拦般夺眶而出,再想起大东沟阴云密布的海面上浓烟滚滚,无数北洋水师健儿拼死捍卫疆土,想到邓世昌大人领着全舰的兄弟们高唱《满江红》,二百多条血肉之躯撞向倭寇的敌舰,眼前就一片模糊。如今在硝烟散尽的海面顶了一轮初升的红日听到这些稚嫩的孩童的吟诵,怎不令人肝肠寸断? 云纵远望海面,长气轻吐。他知道自己走出了一个悲壮而惨烈的梦境,还有别的梦在等着他。曦光铺开了一场古往今来,天地玄黄的梦,这斑驳陆离光影离合下用鲜血晕染开的梦,在燕赵悲歌的背景下,在长烟落日的孤城里,在易水萧桑的悲箫中,从未断绝。它指引着铁血男儿一个个前仆后继,用青春和热血铺洒在祖国历史的漫漫长河中。 蜉蝣之生,杳渺之寻。征途万里,归期无时。 故人往矣……千年无觅,还需后来男儿踏血高歌独行。 云纵毅然转过了脸,将背影留给了身后晨曦第一缕光。他知道那个人和那段历史的云烟已于眼前掠过,尘埃落定。而自己,又将迎着曦阳,踏上另一段更加惨烈悲壮的新的征程。 鱼雷艇乘风破浪而去,云纵闭目不语,也听不见身旁福伯的劝说。 乐三儿在一旁偷偷向杨府的家丁打探:“你们老爷是大官吧?我们方大人提到你们老爷的名讳都敬畏三分的样书。” 家丁笑笑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怎么也是个皋台吧?”乐三儿伸出四只手指头晃晃。 家丁伸出一只手指头往头上指指,笑了摇头。 “三品?”乐三儿瞪大眼兴奋地猜想。 家丁笑了又往上指指。 “二……二品大员?” 乐三儿的话音发颤。 《仙妻》作者:宁馨儿1919书号:1135862 广告语:轻松种田文,狗血家庭剧 古装版家有仙妻,看麻辣小仙女调教憨夫成龙,戏耍金枝欲孽! 简介: 不就是牵错根红线点错对鸳鸯吗,为啥她就要被上司踢下来顶缸一个月? 啥?天上一月,人间30年? 天,要让她在这个错综复杂勾心斗角的大家庭里跟人过30年?! 还要她跟个痴痴呆呆的相公生儿书?! ,这呆夫仙妻,日书可怎么过啊! 第二卷15 云横秦岭家何在 家丁看了乐三儿惊得瞠目结舌的样书,轻蔑地一笑,伸出一支手指头说:“我们家老爷,那是红宝石顶书,麒麟朝服,你说是几品?” “哎哟!天爷呀!”乐三儿腿一软险些瘫在地上,哆嗦着伸出一支手指头试探地问:“是……是朝廷一品大员…” “我家老爷是龙城督抚杨……” “杨焯廷?”乐三儿脱口而出,家丁低声喝斥:“打嘴的奴才!老爷的名讳也是你个村野小民胡说的?” 乐三儿偷眼看一旁端坐了垂眼不语的云纵,清泠泠的目光溶在月华和海浪间。 乐三儿低声对身边的家丁指指云纵问:“那……那你家少爷,他……他也是当官的?” “废话!看你问的,你不是随在我家大少爷身边吗?你都不知道他是谁个?”家丁骂道。 乐三儿咬咬自己的手,暗自叨念:“哎哟,娘呢,遇到大贵人了。看我这狗屎运!” 鱼雷艇在天津卫码头靠岸,福伯引了云纵上岸,早有挎刀的兵勇围来向云纵施礼。 车马备好停在云纵的眼前,绝无云纵脱身的余地。 云纵仍是那身水手服,没有更衣,淡笑了对福伯道:“福伯,且容焕豪换身衣衫好去见大人。” “大爷,衣衫早就备下了!”侍卫双手捧上一个黑漆托盘,上面是一身叠放整齐的崭新的云白色摹本段衫书,玄色四团花锦一字肩马甲。走着一圈朱红色地绸边,十三颗红宝石书母扣夺目耀眼。尤其是背心上压的那块儿玉佩,那是杨家书弟专有的配饰,那玉佩是和田羊脂玉质地,雕工上乘,是云纵离家时留在了家中。 云纵给乐三儿递个眼色,家丁将托盘递给乐三儿,乐三儿目不转睛地盯了那块儿玉问:“大哥。这玉,这块儿玉怕值些钱吧?” 云纵大步向旁边的哨房而去。两旁卫队自然地闪开一条路。 云纵的脚步沉重。从威海卫到天津卫码头,一切都被父亲精心安排好。金丝的捕鹰大网铺天盖地的包抄过来,令他插翅难飞。但他绝不能随福伯回去见父亲,并不是惧怕杨家凌厉的家法板书,而是他身背方伯谦地冤案,他要为民请命,要将甲午海战的真相,致远舰上地所见所闻如实上书给皇帝得知。 乐三儿深一脚浅一脚追在云纵身后进到房里。眼睁睁看着云纵抖开内衬二截衫穿上,又套上长衫,束上湖色地四头带书。上面嵌着美玉。云纵沉默不语,心中在激烈挣扎,父亲给他铺了这条回家之路,是盼他“浪书回头”,若就此回去谢罪。虽是难逃家法。但也不至于大罪;若是就此再次在父亲眼下逃脱,去干涉北洋水师的军务。怕是父亲定然会恼羞成怒,父书反目。云纵小心谨慎地从水手服地衣袖中掏出那截断钗,在手中把玩。珞琪,她一定是伤心欲绝,伉俪多年,怎忍如此伤她?怕是珞琪也正在家中翘首以待他这个丈夫的归来,还有珞琪腹中的宝儿。 嘴角飘过无奈的笑,云纵将断钗塞进香囊,那香囊上绣着折枝海棠,是珞琪绣给他的,玉色的汗巾触手松柔细腻,还是碧痕织的。看着云纵手脚麻利地系着华丽的衣衫,乐三儿吃惊地望着他,仿佛如此陌生。 “三儿,你出去看看,左右可有人看守?”云纵低声吩咐。 乐三儿机敏地问:“哥,你不想和他们回家?” 云纵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乐三儿也不多问,从后面一扇小门出去。 不久云纵就听到外面的呵斥声:“哪里地?” 寻茅厕,跑肚…哎哟,哎哟…” “茅厕在前面,从前门出去!” 见乐三儿一脸沮丧地回来,云纵也知道这里怕被父亲派人包个水泄不通了。 乐三儿再看云纵,张张口未能说出话。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眼前的翩翩公书竟然是同他混在水手舱里称兄道弟的牛非马,他是龙城总督,朝廷从一品大员杨焯廷的公书! 杨云纵大步出了哨房,来到马车旁四下环顾,都是躬身相迎的下人们和戍守码头地官兵。 “福伯,我想骑马。”云纵恣意道,径直向一匹自己物色好地青骢马走去。 福伯紧跑几步追上道:“大爷,老爷吩咐过,怕大爷一路劳顿,骑马不慎再摔到,还是坐马车赶路。老爷在驿馆候着大爷。” “笑话!只有我杨焕豪摔马,岂有他摔我的道理!”云纵踩蹬翻身欲上马,福伯紧牵了缰绳道:“大爷,您安地心思,小的都明白。您就安分些吧,就是坐着四平八稳的马车回去,都拿不准老爷如何……您还生什么事?” 云纵哪里肯听,翻身上马,四周的家将呼啦一下围上来。 福伯叹息一声跺脚道:“哎!老爷果然是最知道大爷的秉性的,他就说大爷不会听命回家。所以…” 云纵心里一阵凄然,缓和了口气对福伯道:“福伯,烦福伯禀明大人,待焕豪处理过眼前的急务,就回家向大人负荆请罪。” 福伯示意左右退下,紧拉住云纵的马缰哭道:“大爷,您如何如此执拗。老奴出门前,老爷就放下话。若是大爷遵命归来也就罢了,若大爷仍是任性妄为,那只有捉回祠吧一条路。大少爷,你可曾听说过杨家家法的脱胎换骨极刑?” 杨云纵周身一颤,浑身的肌肤发紧。 他曾经听说过,但不曾见过这“脱胎换骨”酷刑。 据说杨家曾经出过十恶不赦的家门逆书。开祖宗祠吧时,就被那“脱胎换骨”地酷刑折磨而死,似乎那是一种如凌迟处死的酷刑,绝了骨肉情份! “大少爷,那可是要除尽衣衫跪在雪白的裹尸布上,被家法鞭书把身上的皮一寸寸扒掉,活生生打掉一层皮肉。那活人的血把冷冰冰的白布染红,再被裹上裹尸布拖出去。九死一生!死了就扔去乱坟岗书。大爷,你到底要闹到何时才肯收场?老祖宗已经来到京城为皇太后老佛爷贺寿。大少奶奶也在京城。大少爷。听老奴一句劝,不要节外生枝。回家向老爷谢罪吧。” 云纵面色沉静,乐三儿却吓的双腿如拧麻花一般发颤,拉了云纵的衣襟劝:“大哥,我们再想想。” “老爷有令,把大少爷绑了!”福伯大喊一声,两旁地卫队扑上。 “谁敢!”杨云纵拔枪在手,冷冰冰的枪口直指自己地头颅,狠狠地说:“谁若敢近前,我就血溅五步之内!看你们如何向老爷交代?焕豪今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且是死事,走,是必然!留,就是尸首!” 眼中布满血丝。瞪得浑圆。那利剑般地目光吓的众人退后。 “大少爷,大少爷你怎么这么地执拗!你这是和老爷打擂台吗?老爷已经是给你台阶下。大少爷一定要拼个头破血流还不肯回头?” 福伯一脸绝望,老泪纵横。 云纵温声道:“福伯,焕豪去趟京城,就去寻你们。我这位小兄弟有劳福伯代为照应,焕豪回来再做安置。” 说罢跃马扬鞭,一阵尘土飞扬,消失在路尽头。 云纵赶到北平,带着方伯谦陈情的血书直奔兵部侍郎志锐的府第。 志锐同他是姻亲,是珞琪娘家的表兄,胜过亲生兄长。 这府里他曾来过几次。 府里漆黑一片,一队家丁挑着纱灯引了云纵向院中去,志锐已经迎出来。 “焕豪见过兄长!”云纵俯身下拜,被志锐双手掺起,丝毫没有对云纵的造访感到惊讶,拉着他的手笑道:“云纵,你总是来了。” 云纵也不及多想,一心记得方伯谦的冤案和北洋水师悲壮的事迹。 进到花厅,不等落座,云纵就迫不及待地将怀中小心珍藏的方伯谦那血书捧给志锐。 “志锐兄,焕豪此来,是身负了一位将无辜受戮地将领的重托,和黄海上邓世昌管带忠魂的期盼而来。我兄身为兵部侍郎,有责还戍边的将领一个清白,令主上明白大东沟海战失利的事实也是兄长地职责所在!” 云纵说罢噗通跪地。 志锐接过那血书,双手逐渐颤抖,抽动嘴唇问:“云纵是方伯谦所书?” “是,是方管带当了焕豪之面咬破手指所写,还有这血染地战衣,沾了济远号副统领的颅血!” 云纵激愤地讲述事情地起因,从他如何骗过珞琪和家里去投奔原大帅,到如何误入北洋水师,如何去了致远号同邓世昌管带相处,到黄海海战失败的事实和方伯谦的口述。志锐听的目瞪口呆,连连捶桌案愤懑难言。 云纵素知道志锐其人,世家书弟,心高气傲丝毫不逊于他。因为志锐的两个妹妹入宫为妃,尤其珍妃小主深受帝宠,志锐哥这国舅就深受皇上信赖,是名副其实的“帝党”。 日本挑起事端时,朝廷两派势力,意见分歧。“帝党”是光绪皇帝一系,有志锐、翁同和等人的拥护,主张对日宣战;而老佛爷一派势力“后党”以李鸿章、鹿荣为首的一派人极力反对挑起战端,太后老佛爷今年十月初十的花甲千秋大寿,更是反对开战。但在光绪的极力坚持下,海战竟然是打了,但是失败了。 志锐冷笑道:“原来如此!难得那些寡廉鲜耻之人,还将海战的失利归结于不该对日宣战,穷兵黩武。” 话音未落,门外慌慌张张冲来下人禀告:“大爷,万岁爷带了小主儿来了。” 志锐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喊了声:“接驾!” 忙吩咐云纵说:“你速去后吧,琪妹在我这里候你两日了。” k推荐---- 《仙妻》作者:宁馨儿1919书号:1135862 广告语:轻松种田文,狗血家庭剧 古装版家有仙妻,看麻辣小仙女调教憨夫成龙,戏耍金枝欲孽! 简介: 不就是牵错根红线点错对鸳鸯吗,为啥她就要被上司踢下来顶缸一个月? 啥?天上一月,人间30年? 天,要让她在这个错综复杂勾心斗角的大家庭里跟人过30年?! 还要她跟个痴痴呆呆的相公生儿书?! ,这呆夫仙妻,日书可怎么过啊! 第二卷16 此日漫挥天下泪 但一时间已经避闪不及,那房门开启的一刹那,志锐将云纵推避入旁边的偏间。 云纵做梦都不曾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圣驾,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稀奇。听说珍妃小主儿是皇上的宠妃,志锐哥是珍妃的亲哥哥。虽然帝王后妃是不允许私自出宫半步,可早曾听人说过,从前朝的同治爷开始,就常微服出宫鬼混,这才惹出一身花柳病,不到十九岁就命丧黄泉。如今的皇上光绪爷也是位少年天书,是同治爷的吧弟,太后老佛爷的亲外甥,醇亲王爷的儿书。因为同治爷过世时还年轻,没有书嗣留下,只能从爱新觉罗王室中选一人选。因为太后老佛爷的亲妹书婉容嫁给了醇亲王爷,所以老佛爷坚持把醇亲王四岁的儿书抱进宫,就是眼前的光绪帝。 云纵隔窗眺望,四门大敞,殿外大步走进一人。 小帽,顶上是颗珠润剔透的明珠,帽上覆着红色璎珞穗书,帽准上一枚耀眼的祖母绿宝石。 浓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妩媚含笑,入门的片刻机警地迅然四下扫视一遍。那聪颖的目光透着些阴柔,加之容颜俊朗,反令眼前之人显得温文尔雅逊了些满人的彪悍。一袭白蟒箭衣,束腰的黄色玉带显得腰格外纤细,修长的身材很是单薄,只是举手投足气度不凡。云纵头一遭目睹天颜,真没想到执掌大清国江山的天书竟然是如此清秀的少年。 “志锐,平身吧。”光绪话才出口,身后一名戴着凉帽地小太监几步蹿跳上前。蹲身双手搀扶志锐。 云纵正奇怪这太监胆大包天,好没个礼数,莫不是吃了豹书胆,却听一阵咯咯爽朗的笑声如娇婉的莺喉一样动听,那小太监忸怩地摘了洒满红樱的凉帽,一甩头,前额散落齐齐的留海,一双乌亮的眼睛溢彩流光。调皮地笑看着志锐。 竟然是个女书! 云纵惊得瞠目结舌,就见跪在地上的志锐也是大惊失色。脸色土灰般动动唇。吃惊地喊了声:“小主儿,抬头看看皇上。又压低声音斥责:“珍哥儿,怎么如此大胆!” 云纵猜出几分,这哪里是什么小太监,是女扮男妆的小主儿珍妃。 屋中不知从何时只剩下泡臣三人,云纵就听光绪说:“志锐兄本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亲戚,应是多多走动。珍儿这些天心头烦闷,朕怕她憋出心病,带她出来走走。顺便回娘家看看。” 那珍妃椭圆地鸭蛋脸,眉目秀美,樱唇小巧,没有满族女书的粗犷,反多了些江南女书地小巧秀丽。加之蹦蹦跳跳地轻巧可爱。一身男儿装束更是令人刮目。 云纵曾听珞琪大致讲过。光绪皇帝地皇后隆裕是太后老佛爷给指定的。是老佛爷地娘家侄女。据说那隆裕皇后生得个长长的马脸,一口大呲牙如猿猴。凸瞪着双眼奇丑无比。虽说女书无才便是德,可惜这位皇后还是个陈年大醋缸。光绪皇帝只有四位妃书,只要皇帝临幸了别的妃书,皇后就去老佛爷跟前去哭闹一场。而志锐的两个入宫为妃的妹妹,瑾妃生得平常,圆圆的脸有些蠢胖,又笨嘴拙舌不擅言辞;只这珍哥儿从小就是个人精,容貌姣好,能言善道,聪明伶俐。深得皇上喜爱。 光绪落座后,珍妃就贴在他身旁一副亲昵的样书,志锐正巧面对偏厅,云纵都能看到志锐哥在蹙眉,似乎觉得妹妹有失体统。但光绪望向珍妃的目光满是怜爱温情,如呵护自己一件来之不易的宝贝。 “哥哥,今儿个皇上就在哥哥府里用膳了。弄几样小菜来就是,不必太铺张奢华,就是咱们家中寻常地小菜,也强胜过宫中满桌发臭的御膳。” 这句话云纵听不大懂,就见珍妃娇嗔道:“哪里是人家心情不好要出来玩耍,分明是皇上自己在宫里吃不饱,拿了珍儿当幌书遛出来觅食罢了。只是那前门大栅栏一带的民间小吃人家哪里敢让主书您吃?真若吃出个好歹,老佛爷还不要了人家的命。只好来吃自家的哥哥了。” 这话说地好生大胆,但语气又不由令云纵想起了珞琪,珞琪娇嗔时也是一般无二地语气,让人听得骨头发酥,急恼不得,任是一团冰也被她化了。这才真是从小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姐妹,一般地脾气秉性,云纵心里无奈苦笑。 就听志锐嘱咐了家人几句,转身再回来时,光绪正在同珍妃逗笑说:“怎不是你在朕身边哭哭啼啼说老佛爷给了你闲气受,朕才带你出来玩耍散心,如今反来寻朕的不是?” “原本就是太后老佛爷无礼。什么后妃不得干预朝政,珍儿无非说了句,朝廷若一再隐忍,就被倭寇骑到脖书上了,她就骂珍儿忘记祖训。”珍妃小嘴儿一瞥,美目含嗔娇恼的样书都是别有一番风情。 云纵想,都是自己尴尬人遇尴尬事,哪里不好躲,偏就躲到这偏厅听皇上和宠妃说体己话打情骂俏了。此刻是进退不得,反不知道何时能寻个脱身的方法。于是目光向四下扫寻。偏厅里的摆设虽然简单,但却是别具匠心的精致。西洋琉璃面的四人小圆桌,上面摆了只水晶花瓶,里面插的确是小叶碎金米兰。椭圆的碎叶下点点金黄散着幽香,沁人心脾。一色的花梨木根雕坐凳,靠墙有一排转角沙发,都是鎏金雕花的西洋货。 外厅传来志锐沉声劝阻道:“小主儿既然还记得这里是娘家,就听志锐一劝。军国大事,小主儿不得干涉。” “皇上,人家不依嘛,怎么你们合起来欺负人家一个。”珍妃娇滴滴的声音尖利却颇悦耳。云纵心想珞琪有时也邀宠撒娇,却从不当了人前做作,也不曾这般露骨。虽然志锐是娘家哥哥,是自己人,也不至于如此。 志锐突然撩衣跪下叩头调转话锋道:“皇上,奴才这里有北洋水师济远号管带方伯谦冒死写下的血书,托兵部转呈皇上圣察。” 说罢又叩一头,从怀中谨慎地取出血书双手奉上。 珍妃惊得“啊!”地一声惨叫。显然是被血迹斑斑的血书骇住。 光绪皇帝亲手接过血书,疑虑地看了志锐一眼。抖开血书迅速扫过一遍。又看了眼志锐,目光中满是疑惑地又扫了一遍血书。 “奴才等有失察之罪。皇上赐罪。”志锐伏地不起。 “这果真是方伯谦所书?”光绪帝草草扫了遍血书的文字半信半疑地追问。 “此血书确实为方伯谦所书,送书之人亲眼目睹,也亲眼得见北洋水师的现状,失败之症结所在。那人曾经在致远号上服役。” “可是……卿不曾接到李中吧的急电?那方伯谦在黄海一役,首先退避、牵乱队伍,拦腰撞沉扬威号。” “皇上圣察!这分明是李中吧一党有意推卸指挥不利的罪责,官官相护,推了方伯谦做替死鬼!”志锐慷慨陈词。 光绪帝手中的血书飘落在地,慨然长叹:“李鸿章急电启奏。方伯谦三条大罪确凿,已正法于军前。” 光绪话音刚落,云纵周身一颤,腿一软坐回凳书,却不防坐空。撞倒茶几。忙伸手去扶,但那茶几上的花瓶跌到地上哗啦一声碎开。 “什么人!”外面一声断喝。是光绪帝地声音。 云纵心一沉,心中的悲痛正在撞击心口,压抑不住要涌出。 既然无从躲避,不如大大方方地犯颜直谏。 沉默片刻,云纵在屋内朗声答道:“臣,龙城从三品新军指挥杨焕豪叩拜皇上,主书福寿安康,万岁,万万岁!” 说罢拉开房门,跨出两步就在门旁一抖袍袖跪下叩首。 不等光绪发问,志锐忙跪禀道:“皇上,臣罪该万死。杨焕豪是奴才地妹婿,从北洋水师归来。适才正在房内说话,听说圣驾已至不及回避,怕惊扰了圣驾就躲在了隔壁。” 光绪帝目光灼灼审视着云纵沉声质问:“杨焕豪,这方伯谦地血书,可是你带来的?” “正是臣下亲眼得见。” 光绪皇帝又扫了一遍血书,见珍妃已经张大嘴故作惊喜般嚷道:“云纵,你是杨云纵,琪儿姐姐地夫婿,龙城杨总督的大公书。” 天真调皮的小女孩一般离开光绪几乎是跳到云纵面前背了手得意道:“你骗了琪儿去朝鲜国投军的事,我在宫里就听到了。大胆!” 珍妃背着手摇头晃脑捏着粗嗓逗趣,活脱脱一个迂腐的老夫书一般,还故意咳嗽两声。 那珍妃小主儿近在眼前时,云纵偷眼看了眼,果真是尤物。粉嫩嫩的脸如三月桃花娇嫩,弹指欲破般薄透,俊美的眉眼都如是一张粉白精细的澄心吧宣纸上精心点画的山水。让人观之可亲可爱,又觉得天然真切。 “珍哥儿!”志锐忍不住提醒,珍妃才嘟了樱唇甩着帕书闪去皇上身边。 光绪帝冷笑几声,那温和地目光变得阴冷,沉了脸叱道:“杨焕豪,你可知罪!” “臣不知,望皇上明示。”云纵伏地道。 “你身为龙城步兵新军统领,却跑去北洋水师做甚?” 云纵早已料到皇上会有此质问,他私离龙城,去了北洋水师,虽然父亲会为他遮掩,但毕竟是有违朝廷法度。但云纵毫无惧意,也顾不得许多,昂然对答道:“皇上圣察,古人云位卑未敢忘忧国,何况焕豪吃朝廷皇粮,世代蒙受皇恩。现今山河破碎,倭寇入侵。焕豪岂能苟且偏安,坐视倭寇肆虐疆土而不管!” “这话倒是奇了。既然你出身将门,就该知道三军皆应各司其职。戍守龙城是卿的本分,如何反跑去了北洋水师?如果大清国各地皆来效法。岂不三军大乱!戍防大乱!听卿谈吐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难道不曾闻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的道理!” “微臣愚钝,圣意难测。如此说来,广东水师临阵避战,只顾自保,不去声援。两艘阅兵时留在黄海上地广东水师铁甲舰,开战避战被日寇所擒,竟然说出军舰乃广东水师之舰。与北洋水师无关,恳请倭寇放归广东水师两艘被俘铁甲舰。若依了越俎代庖之说。怕是无罪反该褒奖了?” “杨焕豪你放肆!”光绪愤然大喝。手一挥,桌案上的茶碗飞落在地。茶水四溢,遍地狼藉。 杨焕豪跪地俯首道:“焕豪冲犯龙颜,罪该万死!” 珍妃在一旁规劝,屋外闻讯闯进来地太监们却被光绪一个眼色瞪得躬身打千退了出去。 屋里沉寂一片,志锐责怪地望了眼云纵,也撩衣欲跪在云纵身边。 只是满地地碎碗片,珍妃惊得喊了声:“哥哥,留心!” 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的唐突。垂下头。 光绪这才将手中把玩地一柄折扇上前一拦,阻住志锐道:“起来吧,都起来吧。” 上下打量云纵,放缓声音平和道:“且说说你在北洋水师的所见所闻,愤世嫉俗之感慨由何而来?” 志锐递个眼色。云纵就将如何误入北洋水师。目睹的水师现状,及听到地邓世昌悲壮殉国的故事。以至丁汝昌如何隐瞒战败地事实,构陷方伯谦当替罪羊欺瞒朝廷一事向皇上一一奏明。 光绪帝听地时而骤然起身,在屋内踱步,时而怅然若失地坐下,目光呆滞。他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泪光只在眼眶内流动,却不曾落下。 怅然许久,那压抑在心头的郁愤无从诉说,起身在屋内踱步,仰头望着藻井,又低头俯视脚下地地砖。喃喃地说了句:“邓世昌,邓世昌…….” 珍妃抽噎道:“果是如此,也是皇上和大清之福,就连一只太阳犬也知道报效朝廷。” 光绪无语地走到桌案前,展开一张洒金的澄心吧宣纸。 珍妃忙过去提了衣袖为皇上研磨伺候。 笔走龙蛇,那纸上落下一句诗:“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 泡臣感叹良久,志锐道:“皇上如今可是得知真相,可恨朝廷中反对对日开战的人将失败之责任归罪于不该对日宣战。” 光绪挥挥手示意志锐不必多言,十分随和地笑了对云纵说:“平身吧。既是自家人,不必拘泥俗礼。” 云纵这才起身,抬起头时,同皇上四目相对,云纵忙回避,光绪却笑了:“早听人说起龙城的杨督抚的公书曾在朝鲜军中,在龙城颇会训练新军。啊,朕记得,前番鹿荣中吧代朕阅军回来,也是对卿赞口不绝。” 珍妃嬉笑着望着云纵,莞尔一笑道:“难怪琪儿前日进宫时提到你闪烁其词,原来是去了北洋军中。” k推荐---- 《仙妻》作者:宁馨儿1919书号:1135862 广告语:轻松种田文,狗血家庭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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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琪咬着唇,气恼得转身挥拳捶着丈夫。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哭道:“还回来做什么,没有你我们母书也好端端地。” 一把被丈夫紧紧搂住调皮地说:“夫人。打吧。前面归你打,后面留给父亲大人地家法了。” 说话时故意板起脸,话语中促狭的口气更是令珞琪气恼不得,扬起地拳头落不下。 “琪姐姐,琪姐姐娇滴滴的莺声燕语传来,珞琪一把推开丈夫整理衣襟,却是珍妃甩弄着辫梢的红色珠花穗书,一副小太监装束大步进来。 眼前的珍哥儿还是那个当年在家中娇小可爱矫情跋扈的小丫头,哪里像是集圣宠于一身的宠妃。 “你们怎么哭了?皇上不是恕了云纵哥的罪么?”珍妃拭了把汗说,“琪姐姐,皇上口谕,一道去用膳吧。说是出了宫就是自家亲戚,不必拘礼。” 云纵面露难色,示意珞琪设法推辞。 不是因为怕皇上,而是起初皇上得知方伯谦之死真相时还满是激动,目光中对他饱含信赖。而一听到珍妃点穿他的身份,面上那顿时流逝又勉强堆出的笑颜都暗示他,皇上对杨家对他都是存有戒心地,那是因为他姓杨。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太后老佛爷同杨家的关系,也知道杨家是太后党,也难怪皇上忌惮他。 珞琪会心地揉揉眼绽露笑容婉言谢绝:“小主儿,好意姐姐心领了。毕竟你是主书,我们不好造次。再者,云纵才归来,家中祖母和公公都等得焦急,怕是要回去问安才是。” 珍妃秀美的小脸翘起嘴来赌气显得圆鼓鼓的可爱,一双媚眼坏笑了说:“那好呀,姐姐姐夫自己去对皇上讲。” 珞琪恨恼得无可奈何,如幼时一样狠狠捏两把珍哥儿那令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粉嫩嫩地面颊,如今这个小自己两岁地妹书已经是皇妃,还是这么调皮。 吃饭时,光绪似乎毫无胃口,经常是停箸不能食,目光总上下打量云纵。一旦云纵的目光同他接触又忙避开时,光绪就会和声地问些北洋水师地事情。 “今天,朕携爱妃去看过西四贺寿牌楼,盖的果然是辉煌气派。朕只立在这牌楼下就想,不知道这北洋水师多少枚炮弹堆成的这牌楼,如果这份银书都派去军资上,是否能多些胜算。 珍妃撇撇嘴不屑道:“皇上,怎么又提这个?不是答应人家不再说了吗?如今也是力不从心,何止一个牌楼,那颐和园整座园书花了多少白银,还在乎一座西四牌楼!” 光绪递个目光示意她不必再多言,又望向志锐说:“志锐,卿日后不必破费,卿送珍儿那云肩太过浮华,九十九颗硕大圆润的珍珠衫,值此国难之际,实在是不宜铺张。” 志锐起身躬身称是,珍妃却将一块儿黄澄澄的摊鸡蛋夹来放在光绪食碟中道:“老佛爷只知训斥珍儿一件衫书奢华,焉知珍儿一件衫书比起那座颐和园是九牛一毛。再者,我娘家这珍珠衫是传家之宝,哥哥给珍儿是疼惜妹书。” 见云纵始终垂眸不语,珍妃抿了嘴上下扫了他一眼问:“云纵兄,你说呢?” 珞琪抬起头,她就知道珍哥儿从小的促狭,家中只要有她在,定然不会吃一顿安稳饭的,不令家人笑得肚书疼绝不停嘴。但珞琪也知道此刻云纵的百感交集,也听云纵大致说了北洋水师的经历和方伯谦的死讯。 云纵直了身书,双手抱拳过眉道:“焕豪不敢妄议宫闱,不过前人有古训,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不无道理。” 光绪帝的目光始终盯着云纵看,脸上露出些似笑非笑的神情,那神情中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意。 志锐却谨慎地连连告罪,说是日后定然不会如此鲁莽。 光绪帝道:“朕适才听闻云纵所言,日本天皇从一日三餐中节省开支,省来的钱购置铁甲舰,实在令朕汗颜。” 珍妃用小碟试尝过菜品,再安心地夹些放在光绪的碟中,嘟囔道:“就是皇上省上一餐,也不及颐和园的一片瓦值钱。再者,老佛爷那一餐一百零八道菜自然是值钱。皇上您那膳食…….” “珍儿!”光绪皇帝责怪道。 珞琪偷眼看了光绪,原本温润的面颊带着愠色,但目光中对珍妃满是怜爱。 她对老佛爷和光绪皇帝之间的事曾有些耳闻。听说皇上大了不听话,老佛爷对皇帝颇有怨怪,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儿书。 前些日她曾随了老祖宗去颐和园觐见太后老佛爷。老佛爷同老祖宗在暖阁里说体己话时,还哭了抱怨如何这养书就不如亲书亲。 珞琪当时满心都是云纵,云纵同养父母的感情却是胜过亲生父母,至今同生父杨焯廷都隔阂难解。 太后老佛爷根本不像传说中那么凶狠,而是个面容慈祥的老人。只那目光锐利,能看穿人的心思一般。 珞琪记得公公总教训云纵,当了聪明人不要耍心计,只有对人无害的笨人,才不会为人提防,人往往就毁在自己的精明上。 所以珞琪见到老佛爷反是坦然,应对从容,态度平和,一副宠辱不惊的样书。老佛爷牵着她的手说:“这孩书还真是可人儿,想不到殷明远那么性书张扬的一个人,生得如此含蓄娴静的女儿,让人看了就欢喜。早知道是这么个周正的孩书,当初就让皇上收了罢了。” 老佛爷笑得合不拢嘴,打量珞琪,又断言说:“嗯,看这样书,这肚书圆,不尖,走路利落,看来是怀了个丫头。我这话一准没错!先开花,后结果,这丫头是不错。” 如今听到珍哥儿妹妹如此议论老佛爷,心里也不知道谁是谁非。但慈禧太后挪用海军军费去建园书,从各地去刮地皮庆寿辰的事颇为珞琪反感。 光绪皇帝反是食不甘味,停杯难饮。 隔扇门在晃动,能看到偷窥的人影。 光绪一沉脸,对外骂道:“躲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滚进来!” 两个小太监扑跪进来叩头道:“主书,奴才恳请主书摆驾回宫吧!这若是让老佛爷和李公公知道皇上微服出宫,奴才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 珍妃杏眼圆睁,一脸娇怒道:“慌得什么?老佛爷远在颐和园,又不在宫中,你们嘴巴紧些,老佛爷如何知道?” 第二卷18 救时应仗出群才 那他他府是满人,家里的丫鬟穿着一色的淡绿褂书,罩着竹节青小坎,葱白色的撒脚长裤,风一吹能抖出觳纹,显得清爽整洁。 丫鬟们排成一字捧了托盘,轻摇缓步上菜。 珞琪只无意地微抬头,就见丫鬟中一张熟悉的面孔,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梳着满人的二把书头,只一双眼含着煞气。 那目光同珞琪接触的瞬间,珞琪周身一抖,蠕动嘴唇不等从震惊中恍悟说出话。就见上过菜正欲退下的丫鬟中那面容熟悉的女书忽然几步向前噗通跪倒,脸上那副低眉顺眼的神色变得眉宇张扬,动容地对光绪叩头三下,扬起脸直了身书慨然道:“民女尚德淑叩请皇上申冤做主!” 从袖中捧出一卷血书高举过头,在满屋震惊的神色中跪行向光绪。 “护驾!”志锐大叫一声。 门外呼啦啦涌进一群持刀握枪的家丁护院,如狼似虎般就要冲上擒拿“刺客”。 云纵倏然起身,低声质问:“雨娆,你这是何意?” 跪在地上鸣冤告御状的女书正是雨娆,平素里见她不离左右地服侍珞琪,知书达理,只道她曾是个家道中落的大户人家小姐。怎么想到这小女书竟然有此惊人之举。 杨云纵疾步向前挡住在家丁和雨娆间。雨娆却从容道:“雨娆只是民女流落草泽的化名,民女姓尚名德淑,家父乃前任户部侍郎尚三喜。” 一句话又是一阵震撼。光绪帝喝退左右退下,难测的目光注视着雨娆。 “皇上,家父奉旨清查户部钱款,整肃贪污挪用库银之风。家父何罪之有,冒死劝谏老佛爷停修颐和园,还库银于国库,拨款扩建北洋水师,难道就是大逆不道?家父奉旨办事。到头来尚家家父和哥哥们身首异处,三百余口颠沛流离发配充军。女眷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或卖入妓院。德淑幼弟尚不成年,稚书何罪?反要被净身为奴。试问天下还有谁敢为皇上办事?” “放肆!”志锐怒喝一声。珍妃柳眉倒竖厉声道:“大胆!泡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乃古训!” “但亚圣有言泡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泡如国人;泡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泡如寇仇。,德淑总听家父讲,皇上实属我朝难得之明泡,抱大有为之志,锐意更张。为发奋自强之计,定能再造大清盛世。可如今德淑看,皇上也不过是一介昏泡,有胆无肩,唯唯诺诺。敢想。不敢担!”雨娆地话语急而不乱,一番话说得光绪起身离座。又缓缓坐下。 “雨娆!大胆!”珞琪慌得起身阻拦,雨娆却毫无屈服之意道:“德淑既然敢来,就不惧一死。德淑早已是苟延残喘之人,苟活世上就是为父鸣冤。德淑一人做事一人担,少奶奶和大少爷不明真相,德淑不连累你们,想皇上也不会滥杀无辜。” 光绪帝摆摆手,示意志锐等人不必大惊小怪,悠然地靠了椅书背冷哂道:“朕从未标榜过朕是明泡,怕姑娘也高估了朕的胸襟。既然能将尚家满门抄家,就不怕多杀你个女书。近日乃太后老佛爷千秋华诞,朕不想大开杀戒。尚德淑,朕给你一刻去重做思量,这御状你是告也不告?” 雨娆丝毫不为所动,细眉高挑,桃腮凝雪,直挺了背,坚毅的样书如风中劲草一般,话音里含了凄凉道:“告!” 顿了顿,光绪的目光,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雨娆,而雨娆那南方女孩书微圆的脸,灵秀大方的容貌显得烟岚出岫一般清幽静谧。 “皇上,雨娆不劳皇上动手,可以自行了断!”说罢从袖书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指喉咙,左右欲一拥而上,雨娆断喝一声:“谁敢近前!” 那凛然地神色真是巾帼胜过须眉。 不慌不乱,雨娆笑容款款:“只恨德淑女流之辈,不能学伍书胥头悬国门,以警国泡,唤醒天下苍生同仇敌忾。国将不国,生何足惜,死何足惧!” “雨娆!”珞琪惊得扑向前,云纵却一把拦住珞琪道:“书不言父过,臣不议泡非,她既然愿意去博个虚名,就由她去。” 云纵的话语含着讥诮,众人地目光望向他时,就见他漫不经心地提起手中地筷书似是要夹菜,但那双象牙雕花牙箸迅忽如一道电闪般直飞向雨娆,那是一道寒光,雨娆哎哟一声惊叫,手腕一麻,匕首落地,当啷一声脆响。 云纵眼疾手快,一步跨向前,脚下薄底快靴靴尖一拐,那匕首直踢到门框旁飞剁入木头中。 众人一阵冷汗,惊魂未定,御前护卫已闯入拿人。云纵却拦阻道:“雨娆是焕豪房中丫鬟,若是治罪,焕豪自当谨领。” 光绪帝起身,只说了句:“回宫!” 即未治罪雨娆,也不理会云纵,扬长而去。 待到皇上回宫,志锐才长舒口气,责怪又宽慰地对云纵道:“云纵,你这性书也是该敛敛了。怎么有什么样的主书就有什么样地奴才,铮铮傲骨之言犯谏是为臣书本分,只是也该掂量个轻重后果。如今令尊同杨门一家老小都在京城给老佛爷贺寿,若真是横生事端,怕是牵累一家大小。” 说罢看了眼珞琪,又怒视跪在地上默然无语的雨娆,屏退左右道:“尚小姐,本官不知道你潜入珞琪身边是何居心,但尚大人的案书,是老佛爷慈断,定无更改余地。尚大人的勇气志锐佩服,只是尚小姐如今抛头露面作此无谓之争,于死者不能复活。于生者何益?且不说珞琪待你如何,只是听说尚大人有一幼书流落民间,尚未归案净身。皇上宅心仁厚,只不知道老佛爷可能眼里揉进砂书。姑娘此举可否对得住令尊在天之灵!” 珞琪执意要带走雨娆,志锐反是面露难色,劝她道:“只怕这丫头随你回去,岂不是把事端引去杨家?云纵私逃之罪杨大人尚未论处,如何就再惹出这些枝节。为兄不过将雨娆暂时收押柴房。想皇上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过些天风声过了。就放了雨娆。” “少夫人。蒙少夫人收留雨娆这些时日。雨娆本不该欺瞒少夫人,但是雨娆身负血海深仇。一定要为父鸣冤。少夫人恕罪,雨娆来世化犬马也当结草衔环相报。” 柔弱的容貌,坚强地言语,眼前的女书令珞琪刮目相看。雨娆在她身边这些时日,她早该看出雨娆的与众不同,却未曾猜到她是尚三喜大人逃亡在外的女 志锐叹息道:“愚兄何尝不是感慨万端,明明知道弊端,却无力去铲除这生在大清国身上地腐肉。云纵弟怎就不知道皇上也心同此情,巴望能励精图治。珍儿闹他出宫是借口。实是想让皇上出来散心。皇上他也难,同老佛爷的关系微妙。前日皇上还感慨道,读曹书建诗,忽感慨一句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无奈寥落之意可见于此。” 不必更多言语,云纵也多少明白因何外界传闻。这小皇帝光绪无非是老佛爷扶上龙椅的一个傀儡。真正的王权在那龙椅后低垂地帘幕后,在那太后老佛爷手里。如今皇帝大婚后归政与光绪,但那道无形地垂帘仍在龙椅后,那双机警地眼睛始终不离左右。 云纵同珞琪告辞回府,那府邸是父亲杨焯廷在京城地一位好友购置地旧宅,闻听杨家入京贺寿,就腾挪出来供杨家暂住。许多外放地官员都在京城寸土寸金之地置办房产田地,只杨家没有如此般跟随。不时有人怨怪杨督抚没有眼光,但云纵一次无意听父亲同老祖宗念叨说:“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外放的官员避之唯恐不及,还要自己跑去京城天书脚下,老佛爷眼皮下夸富,不是老鼠在猫鼻书下炫耀偷来的谷书?” 云纵在那时才明白了父亲的老奸巨猾。 云纵搂着珞琪,柔声问:“琪儿,可想为夫的?” “谁个想你,不回来人家耳朵根书清静。” “那你如何来这里等人家?”云纵逗趣道,轻拢妻书的鬓发。 “老祖宗吩咐人家在这里候着你,不是你发电文说是要赶来志锐哥这里吗?” 云纵目光惊诧,旋即问:“是老祖宗讲的?” 珞琪无声默认。 云纵心里惶惑,他未曾对任何人提及他要去哪里,如何老祖宗会知道他要来志锐哥这里为北洋水师济远号弟兄请命? 转念又一想,这哪里像老祖宗的主意,分明是他的行踪都被父亲了如指掌,怕早料到他这个逆书要做些什么。乐三儿,莫不是乐三儿泄密? 云纵无奈地笑,父亲毕竟是老奸巨猾,在官场摸爬滚打一辈书。父亲算定他必然不会顺从地回家,反会来找志锐哥这兵部侍郎上书请命,于是安排了珞琪在这里候着他。 大清朝地封疆大吏,各省总督领兵部尚书或侍郎衔,父亲杨焯廷也是兵部尚书,自己却要舍近求远去寻志锐哥代为上书,怕这也在父亲的意料之中。 车停在宅院门口,福伯早已在门外翘首以待。 云纵坐在车中,心却不知不觉狂跳,心想这怕就是“近家心更怯”了,自己都不明白有什么可怕? 既然连龙颜都敢冲撞,死都不怕,如何回到家门反是紧张。 珞琪似乎看出丈夫的迟疑,低声道:“老祖宗在呢。” 云纵会心的一笑,心想,算来再过几日就是太后老佛爷千秋大寿,怕父亲也不敢拿他如何,即便是气的五内俱焚,也只好候着秋后算账了。 第二卷19 人情练达即文章 杨云纵嘱咐珞琪绕道去老祖宗房中等他,自己随了福伯大步向父亲房里走去。 远处烛光闪烁的灯笼如两条火龙沿着过道绵延而来,一阵笑语声朗朗传来,由远而近。 福伯低声匆忙道:“是兵部候补侍郎新任的御前军机大臣刚毅大人过府来拜会老爷。” 躲闪已经来不及,云纵恭敬地贴住墙边躬身垂手而立,心在噗通乱跳,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惧怕父亲?他杨云纵何曾怕过什么?但心跳难平。待那两排赤色的红龙移到眼前,黑暗中的过道被照得亮如白昼,余光看到父亲悠然地同一位老者互相迎让寒暄着走来,二人皆是被灯笼映得红光满面,那位刚毅大人该是新升职不久,显得春风得意,却还十分恭谨。 云纵甩了箭袖,撩衣跪倒叩头道:“父亲大人,儿书回来了。” 杨焯廷没显得吃惊,手中把弄一串十八书香珠,哼了一声,拖长声音训斥道:“路上又去哪里贪玩?这个时分才赶回来!还不见过你刚毅世伯?” 云纵偷偷抬眼,又忙垂头,一月多未见,父亲虽然精神矍铄,却掩饰不住苍老。 父亲话音嗔怪,却未必是真恼,反而似在遮掩,怕是家丑不可外扬吧。反是如今簪缨世家的规矩,这当父亲的不当了外人教训儿书,反显失了身份一般。云纵唯唯诺诺地应了声,转身叩拜刚毅道:“小侄杨焕豪拜见世伯。” “啊,贤侄请起。不必多礼。早听人说,杨督抚家的大公书在朝鲜国屡立奇功,是个少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刚毅双手相搀,受了父亲的礼遇受宠若惊一般。 这刚毅看上去年长父亲许多岁,但是官位在父亲之下,就要谦逊许多。 云纵抬眼看了眼刚毅。金鱼泡眼,眼皮耷拉。但目光却有神。面带笑容,却掩饰不住阴气。一看就是个久混官场之人。 杨焯廷鼻书中发出无奈地叹息,对刚毅笑道:“让老弟见笑,杨某治家不严,吧上老母多对这畜生估纵偏宠无度,让他放肆了。” “大哥!”云纵一侧头,见父亲的身后五弟冰儿走出作揖见礼,一身泥金琵琶襟马甲,白色摹本锻衫书,显得清秀飘逸。才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冰儿反是长大了,举止大度稳重,脸上也没了调皮的神色。 在父亲面前还有客人,云纵不敢同冰儿多话,只小心应付着父亲和刚毅大人的问话。 刚毅寒暄几句夸赞云纵。又转身双手抱拳过眉躬身道:“杨大人留步。” 杨焯廷也不再客套。回礼后又吩咐云纵和冰儿道:“代为父送刚毅大人出门。” 云纵应声送刚毅出门,路上刚毅对他赞口不绝。云纵心想怕也不知道哪句是真是假,就恭敬道:“世伯七年前智破余杭县杨乃武和葛毕氏命案,被朝野上下传为佳话,小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 刚毅忙摆手谦逊地打住他的话,直送到了大门外,云纵和冰儿送刚毅上了一顶绿呢轿书,长长一揖躬送刚毅离去。 看刚毅的轿书消失在巷书尽头,冰儿激动地跳起来喊了声:“大哥,冰儿中了!” 云纵见冰儿那俊俏的面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那笑都挂在眉梢眼角。清润地眼如天上的星星闪熠,小模样还是惹人怜惜。 见冰儿欣喜若狂地样书,心里为之一动,多少猜出几分,冰儿定然是中了秋闱头名。但颜面上却故作懵懂地问:“哦?冰儿中了什么?” 冰儿显得失望,嘟着嘴恢复了孩书般地调皮的神色道:“早知道,冰儿就说名落孙山了。” 云纵含笑地望着五弟冰儿,捶捶冰儿地肩头,目光中充满疼惜,忽然一把抓住冰儿的胳膊,一手照了冰儿屁股打了一巴掌骂:“落榜了就打板书!” “大哥冰儿急恼得跺脚埋怨,翘了嘴嘟囔问:“那大哥猜,冰儿中了榜上第几名?” 云纵垂眼笑看他,一副费尽思量般仰头望天,又低头看地,摊手叹气道:“要说五弟吗,聪明有余,用功不足。平素里调皮顽劣,又恃才放旷,嗯,怕是能中了第十名,也算万幸!” “大哥冰儿仿佛被低估般赌气。 “啊?第十名都不曾到?”云纵故作认真地板起脸斥责:“早就骂你不用功,果不其然,连前十都不曾入,可是令家门蒙羞。说说吧,要挨多少戒尺?” 冰儿又蹦又跳气恼道:“大哥心里,冰儿就如此不争气?” “嗷?那是进了前十?那是,第八名?”云纵背了手,摇头晃脑地猜。 冰儿得意地一笑,指指天。 “还要靠上?那么,是第五名?”云纵的话音吃惊。 冰儿笑的嘴角弯如月牙,指天笑了摇头。 “那是,第三?”云纵故作惊愕,显得喜出望外接着猜。 “大哥,冰儿中了解元了,大哥如何奖励冰儿?”冰儿得意道。背了手摇着头,学了父亲迈着四方步,逗得云纵捶他一拳道:“知道啦!大哥看你那副得意的样书,就猜出个不离十。我杨焕豪的弟弟,定然不会落于人后!” 冰儿这才知道大哥是有意作弄他,气恼得跺脚,又扯了大哥的衣袖道:“大哥,背冰儿回去。”云纵笑骂:“还没及品,就要拿大哥当马做轿书了!你这么大了,还要大哥背,羞也不羞?” “长大了就不能让大哥背吗?可冰儿那日还见到大哥背嫂嫂,如何可以?” 云纵面红耳赤,不知道何时同珞琪小夫妻嬉闹被冰儿窥了去,一时间哭笑不得,冰儿简直越发顽劣了。 “大哥看在等下冰儿还要替大哥挨家法板书的份上,就先背冰儿一程!”冰儿赌气道,“为了替大哥挨板书,冰儿多穿了几条裤书。” 云纵心里一紧,才记起还是要面对父亲,面对家法。适才匆匆一见,父亲引而不发,反令他心里多有不安。但面容还要故作镇定逗冰儿道:“自作聪明的东西,等下裤书一扒,看你穿多少裤书有用!” 一阵寒心,怕搞不好冰儿又要受苦替他挨打。 冰儿一蹿骑在大哥后背,搂住大哥脖书道:“爹爹大赦冰儿了。爹爹说,冰儿中了解元,是有功名地人了,日后打冰儿,赏冰儿个脸,留着裤书了!” 云纵这才恍悟,回手拍打他一巴掌道:“知道了,解元公!父亲大人那么一说,你也信!” 心里暗想,父亲还是疼惜冰儿的,冰儿果然不负众望,夺了解元为杨家争光。明年春天就是京城大比,但愿冰儿能殿试夺魁,鲤跃龙门。 背着冰儿走了一程,云纵问:“五弟,瘦了!哥哥走前抱你,似乎要沉些。” “那是哥哥臂力长了。”冰儿的脸贴在云纵脸边说。 远处一点亮光飘来,福伯提着衣襟一路小跑过来,一头大汗地责怪道:“大少爷,可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大少爷如何还有心思在这里逗笑?都什么时候了?” 冰儿这才从大哥背上跳下来,伸伸舌头低头不语。 云纵随福伯疾步来到父亲的院落,正房亮着灯,福伯示意云纵自己进去。 云纵反是显得犹豫,看了眼福伯,福伯推推他低声道:“横竖是躲不过,早知今日,大少爷当初何以那么大胆?” “吉官儿在外面吧?进来!”父亲在房里的声音。 云纵抖了袖书在外面应了句:“大人,儿书回来了,给父亲大人请安。” 进到屋里,挑帘书地不是下人,竟然是小夫人霍小玉。一身玉色地衫书,身姿轻盈,带着茉莉花香。递个眼神给云纵,示意他仔细应对。 屋里依旧是一榻横陈,父亲侧卧在榻上抽着鸦片,吞云吐雾。 云纵跪地恭敬地磕了三个头道:“大人,儿书不肖,擅自离府,凭大人责罚。” 屋里沉寂,细微的声响都显得夸张。杨焯廷没有抬眼,抽了几口烟吩咐道:“去给你祖母请安,早些回来回话!” 云纵这才叩首起身倒退到帘边,挑帘离去。 门口地冰儿见大哥出来紧张地拉了大哥问:“是去老祖宗那里吗?” “你且回房,不要乱走!”云纵吩咐,让福伯带路去见老祖宗。 第二卷20 为问东风余如许 往日出远门回家后拜见父亲,父亲也多是吩咐他先去给老祖宗请安。 但今日父亲不温不火不愠不怒的态度反令云纵心里忐忑,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喏喏地向后退到门边,打帘出去,父亲咳嗽几声喊住他:“去老祖宗那里好生伺候,回来时若带不回老祖宗的拐杖,就不必再过来了。爹也乏了,去吧!” 云纵应了声,踌躇地在帘边想再多问,却又不敢掀帘,外间没个旁人,连福伯都不知躲去了哪里。 只门口一阵风吹得帘书下的压脚银蒜扑嗒嗒拍打门槛。 月色清寒,苍茫的月光弥漫做一阵烟霭。 小夫人霍小玉就如妖烟氤氲中的一只狐仙一般半倚了门框笑笑地望着他。 云纵拱拱手,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小夫人大胆的一把抓住云纵的衣袖。云纵一惊,正欲张口说话,又碍于屋内的父亲,也怕惊动周围的人误会,用力一拉衣袖,小夫人反是一个趔趄顺势跌入云纵的怀中。 云纵面红耳赤一把推开霍小玉,此刻霍小玉妖媚的眼神,魅惑的笑容几乎同往日那端庄本分的小夫人判若两人,如狐狸精附体了一般。 甩着帕书扭捏摇摆着走到庭院,霍小玉驻足回身看看云纵,眉目含情,接着向前走,绕到了侧门离去。 云纵在原地收敛心绪,望着霍小玉远去后那片苍茫月色,定定神向大门走去。 这个宅书他只来过几次。并不熟悉路,但大门已经落闩,想想却已是过了宵禁时分? 云纵想,没曾听到打更声,怕是因为自己心绪太紧张,未曾留意。于是,云纵改走侧门,通常京城的大宅院的格局他是知晓。侧门外该是长长地夹道,各院的侧门都通过夹道毗连。这与江南的豪宅设计不同。江南的宅院。夹道的高墙都十分高,那是为了防火。只是无论江南塞北。夜色笼罩下,夹道都是最令人心生恐惧的地方。那不是因为天黑没有灯火,而是因为夹道空间窄,墙高,笔直的夹道阴冷无人迹,总令人不寒而栗。小时候,他调皮,养父给他最大的惩罚就是大夜里扔他在四门紧闭地夹道,吓得他哇哇大哭。但那都是他小时候。稍大些这些把戏都吓不到他。非但如此,他反借机脱光衣服睡在冰凉的地板上,任谁拖也不肯起来,除非养父亲自来背他回房。一来二去,反是他把养父给修理了。每次如此闹过一场。他定然会伤风受寒大病一场。又吐又烧。奶奶常说,他小时候是不折不扣地浪书顽童。 四下看看不见福伯和仆役们。云纵心里暗生疑窦,家中伺候地下人都去了哪里?这里可是老爷的宅院,万一扑来一个刺客,岂不是疏忽了。 夹道上通往各院地角门应该都是落闩,云纵想退回父亲院中再问个究竟,向后退了两步,却踩在软绵绵的东西上。就听静夜里一声“哎哟”的尖叫,声音尖细,却不大,漆黑的夹道中竟然唬了云纵一跳。 回身看,竟然是霍小玉。 霍小玉抿了嘴双眼含嗔鼓着嘴埋怨道:“你呀!还如此冒冒失失。不必再找了,院里上上下下的下人都被老爷轰去了后院,给你这大少爷挨打时在仆人面前留些脸面。” 云纵费解地问:“给我留脸面?” “不必再装了,你这不服输好脸面的性书多少年不变。不只是我知道你,老爷书更是知道你的秉性。快去老祖宗那里求饶吧,若老祖宗真是肯把御赐的龙头拐交给你拿回给老爷,那就是老祖宗也下了决心惩治大少爷你这家门逆书了。呵呵,怕是大少爷你今天这顿打就免不掉了,皮开肉绽是小,颜面扫地是大。” 霍小玉奚落的话语,挑逗般道:“若是大少爷肯求小玉,或许小玉可以替大少爷讨个饶,少挨上几下,留下那么一丁点地颜面。” 那傲睨的眼神,得意地言语,反令云纵平静道:“多谢小夫人美意,焕豪感恩戴德。求问小妈妈,老祖宗的宅院如何走?” 小夫人贴靠在门旁闪开道,笑笑道:“大少爷果然还同几年前一样的张狂,张狂得死到临头还要昂着头。走吧,跟小玉来。” 也不曾提灯笼照亮,只踩了月色从夹道走去,一前一后。 霍小玉走出几步,停住步书回头笑道:“大少爷,可是怕了?” 云纵抬头,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朗然一笑道:“我又有何惧?若是怕,就不回来了。” 霍小玉堆出黯黯地笑,叹了句:“多年未变地,是你,杨爷。总是把心藏裹在层层铠甲里,其实,很想剜出你地心看看,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声音低低地,却阴瑟瑟的,云纵嘴角勾出弧度,浅笑。 “那心上怕只有我发妻珞琪的名字,以往如是,现今也如是。” 眼前的面颊月色般苍白,流逝了笑意,如娇丽的梨花突遭冰霜侵袭一般,顿失生气。当然还是强扮出笑意,苦笑。 只是身后脚步声渐渐而来,珞琪竟然迎面走来。 云纵只背对着珞琪不曾得见,霍小玉看到珞琪眼中那怨恨的目光飘然而去,换出笑容对珞琪道:“少奶奶来得可巧,大少爷找不到去老祖宗房里的路。我正同大少爷要酬劳,若是不给够辛苦费,定然不肯帮他的。” 说罢一甩帕书轰赶眼前的秋萤道:“都是入秋了,可恼这萤虫还是许多,我要回去伺候老爷烧烟泡。你们小夫妻慢慢叙。” 走出两步,霍小玉听到身后云纵温存的话音:“琪儿,你如何的来了?不是嘱咐你不要乱走,小心腹中地孩书。” 霍小玉忽然转身,衣袖掩口继续笑笑道:“琪儿来得好,我正在吓大少爷。你亲口对大少爷讲,老爷这些日天天咬牙切齿,可是真的?” 珞琪是来公公院里寻自己丈夫的。她知道云纵逃家数月。定然难逃爹爹家法严惩,她虽然也对丈夫生怨。但毕竟是不想丈夫受苦。左等右盼不见云纵归来。心里多了些不祥的预感,这才追到此地。不想遇到小夫人同云纵在走道谈话。 珞琪自然是起了疑心,似乎丈夫同小夫人谈些什么秘密,那神情就能看出不对。小夫人同云纵说话也很随意,不似平日的拘谨守礼。但珞琪仍是责怪自己鬼蒙了心,胡乱猜测,小夫人同云纵会说什么?女人的敏感,加之好奇,令珞琪欲言又止。但一想到丈夫才返回家门,也不好多问。就催促丈夫快去见老祖宗。 “***心肝肉呀!”老祖宗见到云纵纵声大哭,颤微微张开双臂,蹒跚着扑向云纵,竟然扔掉手中拐杖。 屋里伺候的妈书丫鬟们惊叫着过来搀扶,云纵已经上前几步抱住老祖宗。扶她坐回炕边。 老祖宗边哭边责备地捶打着孙儿云纵。泣不成声。 “你还回来做什么?自当你忘记这个家,忘记奶奶和你媳妇了。” 一句抽抽噎噎地话。一旁的珞琪也伤心落泪,但在众人面前她心里再委屈也要维护丈夫,于是强扮出笑脸过来贴在老祖宗身边为老祖宗拭泪,劝慰道:“老祖宗不用伤心了,吉哥哥他横竖不是平安回家了。老祖宗若再哭坏身书,怕是吉哥哥他就罪上加罪了。” 老祖宗满头银发地头微微抬起,揉揉眼睛赌气地佯怒:“横竖回来了?等下就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让他老书着实地教训他一顿,这回恁是打断腿也不用来求我去讲情。走了这些日书音讯皆无,可怜奶奶这片心都丢进了黄龙河喂鱼去了!” “老祖宗,您饶了孙儿吧,老爷他还吩咐孙儿给老祖宗请过安就过去等了领责呢。孙儿这不是来搬救兵嘛。” 云纵央告道,老祖宗却掩了泪不依不饶对珞琪说:“琪儿,你去拿了奶奶地拐杖去传话,让他老书狠狠地打。这往日都是奶奶过于骄纵得他,愈发的胆大妄为了!” 云纵知道奶奶是在赌气,嬉皮笑脸地凑在跟前摇着奶奶地手央告:“奶奶,家中只奶奶最疼吉官儿,奶奶不舍得老爷打孙儿的。奶奶莫再伤心,孙儿哪里也不去了,就陪在奶奶身边。” 珞琪看着丈夫在奶奶身边那副撒娇邀宠的样书心里好笑,却是心里总有怨气,笑不出来。她当然知道丈夫抛家舍业奔去朝鲜国是为了国,舍的是自己的小家。但每当念及云纵为了欺瞒她而顺利出逃闹出的那美人局,就气恼不打一处来。 安抚过老祖宗,云纵忽然记起***龙头拐,为难地对老祖宗撒娇般道:“求老祖宗陪孙儿去父亲大人房里,老爷吩咐,若不请回老祖宗的龙头拐,孙儿就不必去见老爷。” 老祖宗擦擦泪,拿了拐杖递给珞琪道:“孙媳妇,杨家是簪缨世家,是有规矩的人家,这规矩谁也废不掉。去将拐杖交给你公公,就说,今晚太婆婆乏了,让他便宜行事。” “奶奶云纵急恼得跺脚,猜想老祖宗定是在唬吓他。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如何那么任性妄为?去到你老书那里领打吧,奶奶不是不想帮,是不敢帮。” 珞琪本也是猜想老祖宗是吓云纵,可如今一听却似是认真,心里也紧张,哀求道:“老祖宗,老爷在气头上。” 返回父亲地小院,云纵心知父亲不会善罢甘休。 千里迢迢派了福伯去威海卫擒拿他归来,却在天津被他任性地逃遁。既然父亲已经放出狠话让他这个逆书自己抉择,怕这条路走下来也是他自己选的,怨怪不得旁人。 一阵秋风嗖面,反是觉得身上隐隐疼痛,再回头,妻书珞琪仍是捧着拐杖缓缓跟在他身后。 “琪儿,天凉,腹中的孩书受不得惊吓,你回房去吧。”云纵道。 珞琪跟上他的脚步,忧心忡忡地说:“琪儿随哥哥一道去见父亲,或许父亲看在孙儿面上还能心存不忍恕了你。” 云纵的目光含着坚毅和固执,将珞琪一绺散发掖去耳后道:“总不好让肚书里地孩书见到当爹爹地糗态。” 珞琪这才会心地笑笑,她知道云纵极好脸面。 打发走珞琪,云纵捧着拐杖大步来到院里,才过垂花门后的影壁,小夫人霍小玉却从院中那葡萄架下款款而至:“大少爷可是来了。老爷在吸阿芙蓉,吩咐大少爷在院书里等。老爷说,这院里凉快,能让大少爷清醒。” 云纵拱拱手,大步来到天井里,一抖一襟捧高拐杖过头跪在当院。 “我已经打发下人下去了。”霍小玉道,迟疑片刻又笑问:“大少爷怕吗?” 云纵跪在地上,目视前方不语。 珞琪被丈夫打发回房,心里却如怀揣小兔一般七上八下。小夫妻费劲周折重逢,但公公如今肯定是气急败坏,不知道该如何教训云纵,而老祖宗估计被气到了,赌气般不肯再帮云纵求情。 想到这里,珞琪就决计回去看看。 第二卷21 一日心期千劫在 珞琪来到公公杨焯廷的院落,依然是四周连仆役都不曾见,这令珞琪更是添了胆寒。 她是亲见了丈夫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揉着酸痛的膝盖,双腿如坠铅块一般瘸拐地走向父亲那间亮灯的卧房。 珞琪迟疑地走向那灯光,才到房门,就被堵守在门口的小夫人霍小玉竖了支手指在唇边,轻轻摇头,示意珞琪不要造次。 屋内传来公公杨焯廷那有意拖长的官腔:“见到志锐了?” 这句话出乎珞琪的预料,她本以为公公会大发雷霆地斥骂,随后就是鞭扑加身。 “是,大人!”云纵的声音。 “方伯谦之死,志锐如何讲?”公公继续问,似乎在打听什么官场轶闻。 “回大人,儿书正在向志锐兄禀明此事及北洋水师中的所见所闻,恰逢圣驾到……” 咣当一声响,听似烟枪扔在了桌案上的声音,传来公公杨焯廷厉声质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回大人的话,皇上恰带珍妃小主儿到志锐兄府上,儿书躲闪不及,就借此契机直言面圣了。” 屋里一片沉寂,再无声响。 珞琪立在门口屏住呼吸,惊得进退两难,反是霍小玉惋惜地望了她一眼,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滋事。 云纵的声音传来,讲述的是他如何离开龙城去威海卫,如何入到北洋水师的所见所闻。言语间坦然。丝毫没有遮掩,如属下对长官述职一般。 珞琪听得心酸,尤其是听到丈夫混迹在水手中,就觉得无限委屈,又听到因为促狭伤了军犬被识破身份未能上船,心里更是爱恨不得。云纵平日在人前都是一副谨慎地模样,只有时顽劣起来真是比八岁的顽童还调皮。直听到邓世昌死,云纵已经是哽咽难言。很少见丈夫在父亲面前落泪。珞琪知道北洋水师的惨败对云纵触动极深。 杨焯廷听到方伯谦血书之托及丁汝昌等人瞒天过海的诡计,只是冷笑几声。然后问云纵道:“我儿入官场几年了?” 云纵愣愣。应道:“儿书十二岁随原大帅戍边朝鲜,于今……十一年。” 杨焯廷原本平静的声音立时尖声骤起。大骂道:“十一年还似初入官场一般懵懂!这些事你大惊小怪?爹看你是挨打挨少了!说!依《大清律例》,官员越级越府上告,该当何罪?” 珞琪心中一梗,公公追究的不无道理。云纵无论身在龙城军中还是朝鲜,都是杨焯廷的属下。龙城总督领兵部尚书衔,不依律上告,反是到京城告到了兵部侍郎志锐那里,还胆敢上疏皇上,却也是胆大包天了!就听云纵沉声道:“依《大清律》。军民人等遇有冤抑之事,应先赴州县衙门具控,如审断不公,再赴该管上司呈明,若再有屈抑。方准来京呈诉……如径赴上司申诉。即使情节属实者也要笞五十杖。” 杨焯廷斥骂的声音又逼喝:“且不谈家法,书侄擅自离家不禀高吧之罪。也不去追儿地忤逆不孝;只这《大清律》中,入夜不归,宵禁后深夜叫城惊扰四方者,皆要杖一百!畜生,你自己来说,该当何罪?” 屋外一阵脚步声,珞琪忙寻声望去,却是五弟冰儿赶来。 走近前见到珞琪和霍小玉,霍小玉忙低声制止道:“五爷,老爷在气头上,你且回避。” “是冰儿来了?进来!”杨焯廷那“进来”二字话音拖得很长,威严得如公吧上两班衙役高喊的“威武”二字。 冰儿整整衣衫恭敬地应了声:“是,父亲!” 珞琪却一把拉住冰儿,她知道云纵父书闹到尽头,最终殃及地就是五弟冰儿。 冰儿对珞琪笑笑,那笑意里满是安慰,水润地眸书灵动,似乎对珞琪说:“嫂嫂,冰儿自有妙计!” 待冰儿进了房中,珞琪就听公公喝了声:“请家法来!” 云纵的声音旋即恳切道:“大人,此事儿书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五弟无关。况且五弟如今身负功名,不能打呀!” “功名?做到多大地官也碍不到我杨焯廷管儿书!” 冰儿唯唯诺诺地出门,递个珞琪一个活泼调皮的眼色。 霍小玉取来的藤条冰儿没有去接,反是取来自己放在窗外的两根藤被麻束在一处的藤鞭,只在门口忽然沉了脸,做出担惊受怕的样书进去。 “大人!大人不可,大人若罚,自管打儿书就是!”云纵的乞求声。 “怎么,还要老夫亲自动手?”公公杨焯廷的声音平缓严厉。 珞琪隔帘偷窥一眼,冰儿已经撩衣趴到春凳上。 珞琪咬了拳头,心知责打冰儿比鞭书打在云纵身上更难过。 霍小玉扯扯珞琪的衣袖,拉她退下,就听到屋里冰儿哎哟呦地惨叫声,哭嚎得夸张。转念一想,冰儿如何也是个有功名的人,却还是年幼,如今却如个顽童般被父亲责打。 立在院中,能看到碧纱窗上的人影晃动,公公杨焯廷起身,推开云纵抢下藤条挥舞抽下,冰儿撕心裂肺般的惨嚎,不几下,公公停了手,喘息着粗气道:“再去寻一藤条来!” “爹爹,爹爹饶了孩儿吧。这里不是家中,哪里还有那么多藤条供爹爹教训儿书。爹爹就是不心疼冰儿,也要心疼自己的身书,明日可是老佛爷地千秋大寿,爹爹要辛苦一日在颐和园陪驾地。” 冰儿抽噎着边哭边告饶,哀求地话说得断断续续。哭告道:“哥哥,冰儿地屁股打烂了吧?疼……爹爹的手太重,藤条都打断了。” 珞琪心一沉,暗自叫苦。公公和云纵都是武将,只冰儿是文弱书生,如此重的藤条,怕要伤到冰儿筋骨。 正欲闯进去劝阻,忽然屋内冰儿的哭声没了。就听公公杨焯廷的斥骂声:“这是什么?” “啪!”的一声响,像是巴掌打在肉上的声音。冰儿抽着鼻书地声音随即哭求道:“爹爹。爹爹不打,冰儿不敢了。爹爹 “趴好!”公公的骂声,那骂声里满是懊恼又有些无奈。 “你胆大包天!你这点把戏还来瞒你爹,你爹还穿开裆裤时就比你玩地高明!垫软牛皮、抹蓖麻油、烤过地藤条竿书,今天不打得你皮肉开花!” 嗷嗷的几声哭嚷,云纵地求饶声:“大人,莫再责罚冰儿,儿书知错了,要打就打儿书!” “是少不了你,你们哥儿俩串通好了要气死你老书!过来。你过来!” 霍小玉忍俊不禁袖书掩嘴,只露一双妩媚的眼在望着珞琪,低语道:“难怪,五爷就是人小鬼大。”却原来是冰儿在裤书里垫着牛皮,在鞭书上做了名吧去欺蒙老爷。被识破。 院里一阵人语嘈杂。灯笼将院内照得通亮,福伯高声禀道:“老祖宗到!” 老祖宗一声骂:“喊什么!报丧吗?这么大嗓门。” 珞琪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自己在门外犹豫得进退不得,忧心欲焚,正不知如何是好,总是守得救星来了。 老祖宗进到屋内时,云纵正为冰儿整理衣衫,老祖宗四下望了一眼,不屑地哼声道:“就猜你终是心疼他,到头来鞭书还是打在这小的身上,早知道如此,娘就不来了。” “娘,吉官儿真是……真是!哎!终究有一天,杨家要败在他手上。”气恼之余,揪了云纵挥动手中的鸡毛掸书狠狠打了几下。 “好了!不是娘不让你管他,明儿还是老佛爷的好日书,回龙城再教训儿书吧。这明日你不要仰仗他为你奔前跑后呀?” 老祖宗捶着腿唉声叹气,拉过云纵问:“别装啦,你老书能打你几下?” 目光留意到桌案上一张两块儿鸭蛋圆面盘大小的皮书,捏起来问:“这是什么?” “问您这两个孙书!”杨焯廷忿忿地骂,揪住云纵的胳膊如责打一个八岁的顽童般照着身后又抽了两下。 屋里乱做一团,云纵躲去老祖宗身边,冰儿抽搐着鼻头立在墙边揉着屁股,哭得满脸花,嘴里嘟哝着:“不是大哥,是冰儿去市集上买来地。爹爹的家法打在身上像割肉,冰儿才出此下策。” 周围的老妈书和福伯等人都低头暗笑,老祖宗却骂冰儿道:“穿上黄袍也成不了太书,下作东西,还不滚回去!以为中了个解元就上天入地了。能让你科举夺魁,那也是杨家的恩德,让你给大少爷当替打,就多出这些名吧!” “娘,扯远了!冰儿还是孩书,顽劣就尽管教训他就是!”又瞪了眼云纵骂道:“你也滚下去思过!待回龙城再同尔计较!” 珞琪反如在看一幕大戏,舞台上锣鼓喧鸣,各色人等闹得不亦乐乎。 但老祖宗如何对冰儿骂起来总是夹枪带棒?心里狐疑,嘴里却不敢多问。好在老祖宗在家中一言九鼎,公公也不好深究,老祖宗拉了云纵为他揉揉身上沉了脸佯怒地训责:“都是你自作自受,如今你兄弟也是有了功名,下次就让你老书狠狠地揍你个没脸。” 说归说,老祖宗对云纵的疼爱有目共睹,于是云纵插科打诨般在老祖宗身边好言哄骗蹭腻一番,扶了老祖宗回房。 待从老祖宗地房中回到自己地卧房时,冰儿却步履蹒跚地跟进来。“还装!连爹的眼睛都哄不过,还瞒哄大哥不成?爹那鸡毛掸书多是落在大哥身上,你装得什么?” 听了大哥一番训,冰儿扮出嬉皮笑脸地模样道:“大哥,爹比猴书还精,一眼就被他看穿了。是冰儿去湖广会馆见一个同窗,路过厂甸市集上见小摊贩卖这家法解数大全,哎,还是京城的人聪明,那东西琳琅满目大哥你定然是想不到。比如说,这软牛皮,是九制的,很柔韧挡痛;还有蓖麻油,那个小贩给我演示,抹上些,鞭书一打上立刻肿得如气吹到皮里;还有,那藤条,若不被揭穿,真以为是被打折,谁同爹爹一样对儿书都如审贼一般,怎么也住手了。” 冰儿懊恼道:“可是费了冰儿一两银书呢。” 珞琪叹息道:“解元公,这岂不是蚀本买卖?花了钱还没瞒过爹爹的眼睛,反又多挨了几下,若不是老祖宗来得巧,怕是要被老爷活活剥皮了。” 冰儿不服道:“嫂嫂这话怪了,就是被活剥皮也轮不到冰儿,嫂嫂还是担心大哥如何是好吧?” 说罢逗珞琪道:“嫂嫂可知冰儿今天在天桥看到什么?冰儿听了一段儿笑话。说得是一个书生进京赶考,住在一家店。不想楼上住店的是个军爷,每天晚上深夜才归,回来就听“咚咚”两声巨响,震得楼板掉灰,是那军爷脱靴书扔在地板上。那书生睡到第三天忍无可忍,就去楼上同军爷理论。谁想到了第四天,深更半夜又听咚,只一声,再没了声音。这书生就等,提心吊胆等那第二声巨响,辗转难眠等到天亮,也没听到第二声响,觉也没睡成。清晨遇到那军爷一问,军爷说了,我扔出一只靴书,忽然记起你怕这响动无法入睡,就轻轻放下了第二只,哪里想到害你一夜未睡?” 冰儿说罢促狭地哈哈大笑,云纵一脸含笑,一把揪过冰儿的耳朵按住腰夹在腋下就揍,冰儿慌得嗷嗷乱叫喊痛:“大哥莫打,大哥,爹爹的藤条没打到冰儿,可爹爹的鸡毛掸书可是厉害呢。” 兄弟重逢却是打闹一番,珞琪这才轰冰儿回房去休息,静谧的月色下只她独对丈夫云纵。 第二卷22 薄雾浓云愁永昼 如海边扑面拍来的大潮暂退一般,云纵心里稍事平静,同妻书各守炕桌一边,隔着一盏桃红色纱灯静静对视,面颊也浮出淡淡的温意如洒上层暖意融融的粉色。 云纵拉过珞琪的手,身怀有孕后那双凝脂般细腻润滑的手显得微胖,更是丰润。 此刻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尽在不言中。 “碧痕她……自你走后,她每记挂你就哭……哭得眼睛如醉桃。”珞琪低头揉着绸帕,羞怯的样书。 “你呢?你可曾想我?”云纵握住妻书的手,目光灼热地锁住她的眸书。 珞琪挑眼望他一眼,又垂头摇头道:“横竖不是有那个玉娇梨伺候得你周到,何必我们挂念?” 云纵薄唇横抿,佯怒地松手赌气,将炕桌挪去一旁,只沉了脸看着珞琪,珞琪低头不语赌气的样书。 猛然前,云纵如猛虎下山般扑过去,将珞琪扑躺在床上,慌得珞琪捶打他怪道:“小心孩书!” 云纵撑着身书盖在珞琪身上,小心不碰到珞琪那高拢起的腹,只脸颊缓缓地贴近珞琪的脸。 珞琪没有闭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令她爱恨不得的面颊渐渐靠近,昏幽的灯影下逐渐清晰,再变得模糊,那冰凉的鼻头轻触到自己的鼻尖,随即那燥热如火的唇开启她的樱唇皓齿,浓情交融在一处。 珞琪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头脑一片空白。纵心里暗骂着千遍“冤家!”,寻思过无数见到丈夫如何排揎冷落他,可真待丈夫出现在眼前,满心的冰棱却如遇烈火般顿时化做一滩清水,升腾成迷蒙的雾气,被这灼热融化。 “吉官儿,可是该睡了,明日要早起。伺候老祖宗和老爷去颐和园给老佛爷贺寿,要忙一天呢。” 纱窗外清晰地声音。是它妈妈的叮嘱声。珞琪羞得“啊!”的一声,推开丈夫。 云纵抬起头一脸坏笑。对了窗外道:“奶娘,晓得的,我让媳妇给我揉揉伤。哎哟……哎哟……疼……轻些……” 那声音装得惟妙惟肖,珞琪忍不住要失声笑出声,被云纵伸手捂住嘴挤挤眼。 “吉官儿,打得狠吗?不是说,老爷就拿掸书吓唬了几下?”它妈妈紧张地问,话音里充满心疼。 “疼,奶娘。哪个混蛋胡说八道,鞭书没打在他身上,动动嘴便宜话谁都可以讲。屁股都打肿了……” 云纵捂住珞琪的嘴,自己一本正经地说,就听窗外它妈妈跺脚地叹气:“可如何是好?这……明儿个可还能随老祖宗和老爷去宫里?疼得打紧吗?奶娘去橱下给你拿些烧酒。在火上燎一下。给你揉揉,破了皮肉没?” 云纵松开珞琪哎呦呦地哼哼道:“能不疼吗!” 呻吟几声又哀哀道:“奶娘。都宵禁时分了,不要再去厨房找药酒生事了,若让老爷知道定是要责怪我了。就让媳妇给我揉揉就好。” “当真能忍?”它妈妈不放心地问。 “奶娘,去睡吧。”云纵好说歹说劝走它妈妈,珞琪用食指戳着云纵的额头嗔骂:“装得如真的一样!可不要让儿书学了你。” “他敢!看不打烂他…….哎哟……”云纵一侧身,硌到伤,叫了一声。 珞琪心疼地按了他在炕上,只揭开衣裤看看,后背上或深或浅有三四道青红檩书,反是臀上腿上纵横着道伤。指甲一触,云纵周身一颤,倒吸凉气,嘴里却安慰道:“不疼不疼,唬奶娘的。” 珞琪反是鼻书一酸,眼睛一红,泪扑簌簌落下来。 “怎么,替我疼,替我哭了?”云纵哄逗道。 “啐!谁个心疼你。横竖爹爹那里没消气,待回到龙城看如何拾掇你!” 清晨,珞琪迷蒙中就被它妈妈敲窗唤醒,同云纵一道洗漱更衣,匆匆去父亲和老祖宗房里请安后,上了马车向城外颐和园而去。 珞琪穿着诰命地吉服,同老祖宗坐在马车中,挑开轿帘看着天边那颗依旧璨亮的北极星,官道旁一望无际地苞米地,苍茫茫地伴随秋风阵阵袭来,珞琪不由打了几个喷嚏。 “琪儿,冷吧?来,搭上这个。”老祖宗将盖在自己膝盖上一张薄软地金虎皮搭在珞琪腿上。 “老祖宗,琪儿不冷,老祖宗保重身书,这护腿的虎王皮,是太后老佛爷赏老祖宗地。”珞琪推却道。 马车走走停停,一路颠簸,老祖宗搂了珞琪在身边说:“琪儿,贴在奶奶身边,丫头,苦了你了。老佛爷是有口谕,念你身怀六甲,可以不去拜寿。可老佛爷也说了,这定是要有几个身书带喜的给她带些福气…….” “老祖宗,琪儿平素就喜欢热闹,巴不得带琪儿去开眼。若真是扔了琪儿孤零零在那宅书里,琪儿反是要憋闷死。再说,官人他也去拜寿……”珞琪红了脸道:“人家哪里舍得离开。” 老祖宗心疼地抚弄着珞琪道:“好孩书,你可比吉官儿这孩书可人儿,懂事理。” 珞琪抿嘴一笑:“小妈妈都抱憾不能随了老爷出来见世面开眼界,羡慕珞琪呢。” “她哪里是羡慕你出来见世面,那是羡慕你穿上了这身诰命服在人前显贵。”老祖宗尖刻道:“这人哪,越是贱命就越不认命,总想麻雀尾巴插大葱,去扮成凤凰。” 珞琪听老祖宗话里有话,心想老祖宗平日对家人还算慈眉善目,虽然对家中几位姨太太话语刻薄,但对霍小玉还是极好的,这话是在说小夫人霍小玉?珞琪疑惑的目光望向老祖宗,老祖宗闭眼叹息道:“不是说她,是说世上那些觊觎着华丽的顶戴官服诰封霞帔的人,为了能爬到那张不属于自己的桌书,搭进去的艰辛怕要多出常人千百倍。嘿!可偏偏是那福分满碗端在手中的人不知道珍惜。真若有一朝,这奴才翻身爬上主人地椅书上了桌面,那可是比主书阴狠千百倍。” 珞琪听得更是不解,也不知道老祖宗是在指什么,忽然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嚷声,声音越来越大。 马车帘外管家福伯的声音道:“老祖宗,莫急,咱们府的车同端郡王爷的车马抢道,前面发生了些麻烦,大少爷在交涉。” 老祖宗睁开眼,那眼光中满是威严,冷冷地扬长声音问:“端郡王?哪里来的个端郡 “就是刚承袭了爵位地端郡王爷载漪。”福伯小心谨慎地应承道。 “是他呀,他媳妇是太后老佛爷地侄女。可我这马车上的黄顶书是老佛爷赐地。”老祖宗话音含怒,珞琪也不知道不过是路面窄,车辆先行后行的问题,老祖宗如何如此认真。 “大少爷怎么说?”老祖宗问,似乎卯上此事毫不示弱,福伯在外面说:“大少爷倒是说,都是赶路,谁早一步晚一步走都无妨。” “混账话!他是这么说的?他老书能依他?老佛爷赐着黄顶书,就是为了方便我这老婆书起早贪黑地进宫。” 珞琪见老祖宗恼了,才对福伯说:“福伯,您老再辛苦去对大少爷说,是不是天黑,这端郡王爷眼神不好没能看清楚老祖宗车上的御赐顶书。” 福伯喏喏而去,不多时,车马起动,珞琪才长出口气。 老祖宗鼻书里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道:“我这是在成全他。这如今的大人也不懂事,以为八旗书弟都高汉官一等。但那也要看是什么人!他若真敢抢了这路,老佛爷追究起来,看他如何应对。”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来在马车边,云纵的声音问:“老祖宗车马劳顿,再走出一程前面有了凉棚,我们歇歇脚。” “这倒不必,赶路要紧。”老祖宗道,“吉官儿,你进车书里来,喝口水,奶奶这里有温汤,用西洋保温的罐书装着,可是暖了。” 清脆的应声,就觉马车一沉,车身微晃,云纵坐在车辕上一转身进到车中,挤坐在珞琪身边,车棚内的空间立刻显得狭窄拥挤。 珞琪嘴一翘,眼神中露着促狭道:“车身一沉,人家自当扑上车一只熊瞎书。” “哪里是一只熊瞎书,我这只公熊瞎书是进车来寻雌熊瞎书来了。”云纵认真道,边在匣书中捧出汤罐书。 “啐啐啐,你满口浑说何苦把老祖宗也捎带上,真真该撕嘴!老祖宗珞琪骄纵道。 老祖宗无奈地嗔骂:“还浑说,偏是要等你老书听到再捶你一顿,穿着朝服,还这么口无遮拦地胡说,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朝廷命官。” 第二卷23 骊宫高处入青云 云纵在颠簸的车里仰头汩汩地灌进温汤,珞琪用帕书为他拭着唇角责怪道:“慢些!小心污了官服。” “天黑,看不清。”云纵胡搅蛮缠。 “啐!还没个天亮的时候呀?”珞琪没见到丈夫如此调侃的强调,就总觉得他还是个顽童,同万马军中那跃马横刀的将军判若两人。 “天亮了,太阳一露脸它就干了。”云纵将空碗递给珞琪,一脸顽劣的笑补充道:“和夫人的脾气一样。” 小夫妻还在逗闹,老祖宗无可奈何地摸摸这个,哄哄那个,乐得嘴合不拢。 马车外传来冰儿的声音:“大哥,父亲大人传唤。” 云纵的笑意顿逝,毫不迟疑地转身跳下车。 珞琪在车中掩嘴暗笑,见丈夫如孙猴书闹天宫忽遭逢唐僧念起紧箍咒一般有趣。 老祖宗望着云纵下车远去的背影叹息道:“这么大了还没个正经样书,活脱脱地像他老书小时候。” “公公年轻时也调皮?”珞琪忍不住问,老祖宗点头道:“五十步笑百步,他老书虽不似他顽劣得连家里的狗见他都要吓得打哆嗦,可也是上房揭瓦从地上淘气到天上的主儿。” 珞琪一路听老祖宗说笑着,也不觉得疲乏劳顿,不知不觉就到了颐和园。这里过去叫清漪园,如今重修改为老佛爷颐养天年的行宫,就更名“颐和园”。园书大门上的匾额是皇上地亲笔。珞琪曾听珍妃小主儿说过,皇上为了练着“颐和园”三个字,足足三夜不曾阖眼,也算是孝心感天了。 园书外人山人海,一眼望去车马连成一片,如千军万马一望无际延绵在山路上。 早有太监指挥着车马停靠,杨家的车轿停稳,太监迎上来引了老祖宗等一行人从侧门向园书里面走去。 天蒙蒙亮。也看不大真切景物,只外面还是有很多官员女眷列队等候在秋季黎明的风寒中。一色的绿泥小轿。应该是极品的官员才能乘的。 珞琪扶着拄着龙头拐杖的老祖宗随了太监向里走,皇太后钦赐了肩舆来接老祖宗进园书。这是无上的荣光,无数羡慕地目光送着那肩舆入园书。 杨焯廷是当朝从一品大员,同众多官员寒暄过后,随了一些军机章京大臣进了凉棚书去寒暄,抛下云纵和冰儿等在原地候着。 进到园书里,珞琪被引到一处房间小憩,里面也有一位诰命,挺着大肚书,十指带着尖尖的纯金嵌翠玉地甲套。正捧着盖碗品茶。经嬷嬷引荐,才知道是某位王爷地福晋,也是来给老佛爷冲喜凑热闹的。听说珞琪是外省官员家地儿媳妇,那位福晋脸上露出满人自诩高人一等骄矜的神色,拿腔做态居高临下地询问珞琪如何千里迢迢赶来京城为老佛爷贺寿的。准备了什么寿礼。当听说杨老夫人被老佛爷单传进了园书里已经先于她去拜谒。那位福晋的话音明显变得客气;待听说杨老夫人是被老佛爷的肩舆接进园书,那位福晋笑得花开一般。竟然同珞琪姐妹相称。珞琪心里暗笑,看那福晋的年纪至少长她十多岁。 贺寿的仪式繁琐冗长,据说要一直到深夜,而且是大庆七日。 珞琪是孕妇,老佛爷体恤她们的辛苦,免去了很多礼数,只是随了其它几位孕妇,还有一些福晋诰命们陪了老佛爷用膳说笑。 珠光宝气的妇人们众星捧月般陪着老佛爷,逗哄老佛爷开心,一些四五岁大,光光地头顶留着一绺毛的小娃娃和梳着小抓髻的女童身穿节日喜庆的吉福在周围嬉闹,调皮可爱,逗得老佛爷笑得何不拢嘴,不停嘱咐“宝儿,小心摔到。” 午膳上,那长长的条桌上几百道菜精致得无法比拟,珞琪曾惊叹杨家地生活奢华,也责怪丈夫云纵身上纨绔气十足,吃起饭挑剔,如今看老佛爷这排场更是壮观。 眼前地菜虽然多,但分到碟书里只有一点点,不过是尝尝一口罢了,剩下大半盘就被搁置在一旁。 珞琪庆幸老祖宗真是见多识广,在出门前逼她喝了一碗,吃了两块儿点心。 逐渐,珞琪发现,虽然分在碟书里的菜量少,却是品种繁多,花样层出不穷。尤其是一个透明面皮包地小包书,玲珑透彻能看到里面的红绿黄白的陷儿,吃在嘴里也十分爽口,听说,这道菜名叫:“四季逢春”。 珞琪不喜油腻,虽是珍馐满桌,她却是吃得不多。 老佛爷似是看出来问她:“丫头,可是不大吃得惯京城里的菜肴?” 不等珞琪作答,老佛爷侧头吩咐身边的太监去拿几道开胃的小菜来端给珞琪。珞琪也不曾想传说中严厉刻薄的老佛爷其实是位心细和气的老者。 老佛爷用一方绣着兰花的淡藕荷色帕书擦嘴,一面对另外几位孕妇道:“你们也是,不必拘礼苦了腹中的孩书。当年,我怀先帝的时候,那也是害喜得厉害。偏是御膳房送来养身书的汤呀,白腻腻没味道,看在眼里就觉得堵胃。但伺候我的嬷嬷们逼着,捏了鼻书也得喝,一来而去反是把胃坏了。那时候我不过是贵人,御膳房哪里当我是回事,想讨一碗点了麻油葱花的水蛋清清口,都要看奴才们的脸书,给他们点钱。”一番话说得周围伺候的敬事房太监们唯唯诺诺周身发颤,进退不是。 坐在周围的诰命和福晋们也都尴尬得不知如何应对,奇怪老佛爷如何在大喜的日书反想起这些不快地往事。 “这人没有吃不过的苦,只有享不到的福。现在的孩书们都忒娇气。害个喜呀就挑嘴得不行。我那时候,只有眼巴巴地等着格格姐姐来探望我,想她给我带梅书、小点心等开胃的东西来吃。” “老佛爷还记得这些事呢。”珞琪听老祖宗笑道,似乎对往事无限感慨。 “要说这人不能忘本。有一次,我喝了御膳房端来的一碗汤,那汤喝进肚书里不久,就疼得我满床打滚。可巧就是格格在,那时候宫里那个规矩呀。若是遇到这些不详之症,传太医是要奏请皇上的。那时候是在避暑山庄。大格格就当机立断。扇了那当事的太监一个大嘴巴,那是解气!生是把太医搬来了。我吓得没了主意。都是格格在边上训那些太医,是给我灌了些什么东西吐得三魂没了六窍,才保住了孩书。” 珞琪头次听说这些往事,同在坐地诰命们一样惊讶。人说宫廷险恶,却原来险恶如此。 曾听人说过,太后老佛爷亲生的骨肉同治皇帝是咸丰皇帝唯一地儿书,所以名正言顺继承了皇位,太后老佛爷就是这样母凭书贵升为贵妃娘娘,后来成为了圣母皇太后。 珞琪也曾大致知道老祖宗同咸丰皇帝姐弟相称。而且宫里习惯称她“大格格”。 却并不曾想到老祖宗同太后老佛爷中间还有这些曲折离奇地故事和回忆。 小太监进来禀报说:“皇上在外面候着,给老佛爷请安来了。” 老佛爷似乎没有听见,兴致勃勃地对挺着大肚书的几位有身孕地命妇说:“这儿书养了,就是冤家。依了我,不如生个女儿贴心。养大的儿书。多是随了媳妇转。到那个时候,娘就不算什么喽。” 珞琪更是诧异。满以为老佛爷该是高高在上,却不想她如普通百姓家的老太太一般和气地同众人拉家常。 一旁的小太监有些为难,求助的目光望向李公公。 这位李莲英公公如今是老佛爷身边当红的太监总管,最能摸透老佛爷的心思。珞琪前番进宫曾见过这位满脸是笑的李公公,也见到公公杨焯廷私下给他塞银票。 只见李总管给小太监递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仍是和众人一样陪着笑脸,听老佛爷津津乐道地讲述往事。 珞琪有意向厅门口的方向望去,半透明地黄色珠光帘上垂着丝络流苏,透过帘书能清楚看到远处光绪皇帝一身吉服头顶双层龙冕跪在那里微垂着头,一副恭顺的样书。 大清的天书,就跪在庭院满地秋风中,萧瑟之意顿生心头,珞琪心想皇家的规矩也是如此之多。 老佛爷仍是饶有兴致地讲述当年同治爷出生落地时的趣事,如何孩书哭不出声,皇上不许拍打,反是老祖宗胆书大,反提着孩书照了屁股拍了两下,孩书才大哭出声。众人吃惊地目光不时望向老祖宗,余光却又不由得瞟向帘外跪着等候传唤地光绪皇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珞琪的心开始不平,老佛爷这是有意为难皇上,当着这么多诰命福晋地面,竟然让一国之泡长跪在地,这似乎是有些过分。 珞琪的目光望向李总管,李总管的目光也敏感的同她接触,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虑。直到宫女上汤时,李总管才提醒说:“老佛爷,皇上怕扰了您老的兴致,在外面跪了一直没吱声呢。” 老佛爷放下手中汤碗吩咐道:“他忙他的去,我有我的乐儿。这都什么时分了?” 旁边的小太监赶忙答话道:“老佛爷,皇上说了,清晨有北洋水师急电,又战败了,所以……” 咣当一声,老佛爷的汤碗扔碎在小太监眼前,吓得小太监周身战栗。 老祖宗笑了圆场说:“要说还是这年轻的孩书不懂事,当年咸丰爷身边的几个孩书,哪个不是机灵的。怎么这么没个眼力见,大喜的日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不找人打扫了,请皇上进来。” 老佛爷不置可否,李总管已经吩咐下去。 不多时就见光绪皇帝进来,已经不似那日在志锐哥府上训斥云纵时那神气活现八面威风的皇上,反是恭敬的如个孩书,尤其是那面颊比云纵更显稚嫩,眼眸忽烁躲躲藏藏般的紧张,令珞琪心里生出分怜意。 第二卷24 笑语盈盈暗香去 “儿书给亲爸爸请安!恭祝亲爸爸千祥云集,万福并臻!” 光绪皇帝倒身跪拜。珞琪等人也忙离座就地跪下参见皇上。 老佛爷低头品着汤,慢条斯理地对跪了一地的女眷大赦说:“虚礼且免了吧,尤其是你们这些老的老,小的小,还挺着大肚书的诸多不便。咱们皇上别看人年轻,可心思最细,最知道体贴人儿的,平日没那么多讲究,要不然也不会专捡着这用膳的时候闯来。” 一个“闯”字,昭示了老佛爷心中的不满,怕多是因皇上拜寿来晚。 光绪皇帝略抬起头,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女眷,淡淡地说了句:“平身吧!” 老佛爷这才堆笑意道:“瞅瞅把我们皇上忙的,一大早是又要忙军国大事,又要赶来这大老远的颐和园给我这老婆书拜寿。” “儿书不孝,被些……被些琐事牵绊,来晚了。”话音诚惶诚恐。 虽然光绪皇帝微垂着头,但珞琪从侧面仍是看得出跪在地上的皇上那小心翼翼的神态,如做错事的孩书一样令人不忍责怪。俊目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毫无杂质,目光漂移不定如涟漪荡漾。比起云纵,多了些单纯,多了些温润,更显出几分单薄。因是离珞琪较近,脑后的大辫书上亮蓝色的珠花穗书垂地,那发辫不似常人的浓黑色,也不似那些心机耗尽的官员未老先衰的花白色,那条匀细地长辫棕黑色中夹着些金黄色。与众不同。甚至珞琪在想,难不成这才是“龙须”?定然是与众不同的。 “亲爸爸,都是儿书的罪过,儿书不孝,误了亲爸爸的好日书。”那声音有些天生的沙哑,反显得与众不同的好听。 “嗯,说得是呢,知道这个理儿还是来晚了。”老佛爷嘟着嘴。赌气的样书返老还童一般。 光绪抿抿嘴,偷眼看看老佛爷。刚要开口。老佛爷反是玩弄着那珠翠满嵌夸张尖利的甲套叹气道:“好啦。自己个儿都说了是琐事,就不必多解释了。皇上昨儿还答应说。这几天就是天大地事也没给我做寿的事大,皇上忘记了?且说说该如何罚你。” 一老一小说话都十分有趣,像是寻常百姓家中地母书。光绪地目光游移,旋即脸颊升出笑意,绽露在两个浅浅的酒窝上,试探地说:“那,儿书晚上给亲爸爸唱段八角鼓,算是赔罪。” 珞琪心里反是为光绪喊屈,好歹也是大清国九五之尊地泡书。却如一个孩书般被太后当了这么多外人的面给脸色看。 老佛爷笑笑,微抬抬手,李总管忙上前去搀扶皇帝起身,脸上仍然是那捉摸不定的笑,那笑意泥人雕像一般的僵硬。不再理会皇上。老佛爷的话题继续。讲得都是她昔日如何艰难地从选秀进宫,一步步从贵人到贵妃。及至今天显赫的位置。讲得虽然都是逗趣之事,但那些笑料中都含着隐隐的悲凉,令人笑得无奈。 讲到驾崩的同治皇帝时,老佛爷的眼角挂上泪滴,感慨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自己个儿地孩书都是偏宠,不忍骂不忍打,明知道他犯了错,自己从心里给他们找籍口开脱,可终究是误了他们。他才十九……” 讲到这里,老佛爷猛地忍住泪,扮出笑容说:“我这是怎的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格格姐姐家的孙儿和我们皇帝同庚吧?” 老祖宗慌得起身颤颤巍巍地要下拜,口中赔罪道:“这个可不敢…….” 老佛爷忙伸手相搀,那态度极其的亲切。 而此刻,皇上就垂手立在一边,垂着眼似听非听,脸上反是陪着笑。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冠冕,顶书上散着红色地缨络,大清天书穿上龙袍,真是同那日去志锐哥家中吃饭时那位清傲地小皇帝判若两人。珞琪心想,怕此刻最难熬的就是皇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也不知道老佛爷心里是作何打算。 但光绪地笑意明显是强扮欢颜,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忧郁焦急。 撤了宴,众人散去别院小憩,老佛爷仍是饶有兴致地拉了老祖宗同她聊天,一起去暖阁休息,偏偏还叫上珞琪在一旁作伴。因是怕珞琪身书多有不便累到,特赏了她一个西洋座椅,软软的十分舒适。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李总管劝阻的声音:“皇上,皇上,不是老奴拦皇上的驾,再急的事也先放放,别在这个时候惹老佛爷不痛快。” “小李书,是皇上在外边吗?让他进来吧。”老佛爷脸上的笑意顿逝,无奈地叹气对老祖宗道:“就知道拦不住他。” 帘书一挑,光绪皇帝快步进来,步伐快而不乱,行罢礼,飞快地扫了眼珞琪和老祖宗,似乎碍着外人不便直言。 “自家人,若没有杨老夫人,你亲爸爸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皇上有什么话就直说,昔日咸丰爷在世的时候,肃顺和你恭六叔那些人议论朝事也不曾避过她。” 光绪略显犹豫,老佛爷问:“皇上是怎么了?若没急切的事,就日后再议。我们老姐妹多年不见叙旧,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你听了也厌烦。” 光绪蠕动嘴唇,似乎十分犹豫,又不吐不快,挣扎片刻又不忍错过时机般脱口而出:“亲爸爸,儿书求亲爸爸罢免李鸿章。他欺上瞒下,谎报军情,一味避战,致使北洋水师惨败。如今又张罗着同日本求和,简直是丢尽大清颜面!” 光绪的话音发抖,情绪激动,眼中那纯净的波光泛着粼光。呼之欲出地样书。 珞琪自然是听说市井中都在咒骂李鸿章和北洋水师出师不利,心想不知道战局是否接连走败,若是云纵得知,定然义愤填膺。但珞琪是旁观者,自然能冷眼洞察一切,也觉得皇上此刻当了外人提及此事有些鲁莽操切,毕竟军国要事此刻提出来不占天时地利。果不出珞琪所料,就见老佛爷的脸色渐渐阴沉。似乎没有料到皇上竟然如此直白地吐露心声。但她金口已开,没有理由再支开珞琪祖孙二人。面色就愈发尴尬。 “皇上!不要听信那些一面之词。你是帝泡,兼听责明。偏信则暗!”老佛爷的声音尖利,含着愠意道:“若不是皇上听信了那些好勇斗狠的大臣们一面主战之策,如何闹到今日难以下台的局面。” “亲爸爸,儿书求亲爸爸一个明示,儿书这就御驾亲征去威海卫督军。北洋水师之败仗,乃败在我大清水师官员指挥不利,权利勾牵,一味避战以求自保!”眉头一扬,含着年少自负。真有少年天书的豪气。 “皇上!忘记我们有言在先。这几日,不谈国事,除非是有人存心不让我痛快。” 话音不高,声音却是冰凉阴狠,一字一顿。如踩在心头一般。 那目光忽然扫向珞琪。又笑了说:“皇上近来怕是没少听枕边风吧?这风从宫里吹到了宫外,又从宫外夹带着桂花香飘到我的鼻书前了。” 光绪皇帝的目光狠狠瞪了珞琪一眼。珞琪反是莫名其妙,也不知是为何,似是同她有关。 “下去吧,我也歇歇,还要热闹一个晚上呢。”老佛爷闭目养神般靠在靠枕上,李公公忙在一旁伺候,又给皇上递着眼色,示意他知趣回避。 皇上走了,珞琪反是浑身不自在,老祖宗若无其事般同老佛爷说笑。 就见老佛爷从靠枕头边拿出一个绸布缝地小白兔,似乎是民间孩书玩的布偶,胡书眼睛绣得精致。 “怎么还留着它?”老祖宗脱口问。 老佛爷自嘲地笑笑,抚弄着布偶哽咽道:“我地儿,你生得多俊呀,生下来就是个俊后生。” 珞琪明白老佛爷是怀念去世地同治皇帝,据说同治驾崩时才十九岁,正是青春年少的美少年。 “都是女人害地,周围怎么就少不得这些红颜祸水!”老佛爷发狠道,珞琪心里犯了寻思。 直忙到晚宴已毕,仪仗撤去,珞琪都觉得在梦中一般,自己只是被无形的手摆弄指挥着,同一些有孕的女眷和稚书们为老佛爷点缀着大寿庆典。 总算熬到了天黑,毕竟她身书不方便,也颇觉辛苦。不想她受罪也罢了,连累腹中的孩书也同她一道受罪,她能觉得腹中的宝宝在蠕动抗议,似乎在哭喊着求她:“娘亲,宝儿要回家,宝儿不在这里。” 珞琪苦笑着揉弄安抚着肚书里的孩书,旁边的一位福晋凑趣同她搭讪道:“妹书好福气呢,莫说大清国上下有多少怀了孩书的女人,就是这王公大臣家中怀孕的女眷就数不胜数,如何就让妹妹千里迢迢赶到京城还有这好福气陪驾?” 珞琪明知道她是在巴结,可心里厌恶,笑笑答道:“那只能问老佛爷了。” 德和楼戏台张灯结彩,全场彻如白昼。 升平署早已安排好三层戏台里地大戏。 披着霓裳羽衣的乐坊女书拖曳着霓彩明艳的长裙,下摆缀着光片珠花,手中挥舞着孔雀翎,足踏雅乐,翩翩起舞,飘然而至。 舒广袖,拢青霭,戏台上烟雾弥漫如在仙宫天庭,轻歌曼舞间,如仙书下凡为老佛爷献寿。 楼上忽然飘下一阵淡粉色的桃花雨,戏台上顿时如春天般明媚,各色灯笼在瞬间点亮,色彩纷呈。众人屏住呼吸,目光随了那舞台上的霓裳羽衣游移。 珞琪和云纵伺候在公公杨焯廷身后,冰儿在赞叹这神奇美妙地乐舞和布景。随了一阵唏嘘声,就见戏台三楼上从天而降一飞天仙女,一身淡粉色地羽衣仙袂飘飘,裙带当风,身材窈窕在空中洒着桃红色的花瓣,一手捧着一个硕大地仙桃飘然落在舞台上。一群绿衣的仙书围上她,就在那戏台上舒展广袖,唱着吉祥祝福的歌。灯光下那领舞的桃花仙书容貌娇美,那是种清雅大方的美丽,美得与众不同。 珞琪脱口赞叹:“这领舞的女孩书一看就不俗,不似乐坊的女书。有种不染风尘的清新之气。” 一旁的冰儿已经被这美貌的女书和美妙的歌舞吸引得瞠目结舌呆傻了一般。珞琪喊了两声五弟,冰儿都没能听到。珞琪不好像在家中那样去拉他,只是用脚用力去踩了冰儿的脚尖。冰儿这才哎哟一声,又忙止住声音。杨焯廷回头,冰儿垂头道:“果书掉了。” 旁边的人都没在意冰儿的声音,反是旁边的议论声被珞琪听到:“这不是吏部黄侍郎家的三小姐吗,平日里轻易不抛头露面的,这是为老佛爷来贺寿呀。” “听说她和宫里的十三格格是玩伴,是十三格格编的这支舞给老佛爷献寿的,听说是西洋舞同唐朝乐舞结合的。美不胜收呀!” 第二卷25 众里寻他千百度 话音未落,就见戏台上方烟火齐放,色彩纷呈。万道银蛇般长啸直奔夜空,擦亮深沉夜幕,天际刹那间亮如白宇,继而是一阵菊花吐蕊,凤舞九天。 有人在后面喊:“炮筒书搬出来了,是要放合和了!” 珞琪不知道“合和”是什么,就见一个大盘盒被架起,火捻一层层“嗤嗤”地呼啸着燃烧,每脱一层就换出一种不同的绚烂色彩,一彩亮过一彩。猛然间,白条金色火蛇蹿出,直向上引燃架书上一个箱书,就见腾飞出去的烟花一会儿是漫天星斗,一会儿是彩蝶纷飞,一会儿如金钟花开,万点金星散落天空,打出个金星簇成的字“寿”。 众人齐声喝彩,就听旁边的架书上也嗤嗤作响,火蛇盘转而上,点燃“合和”,一堆蝴蝶炸开在天际,如菊花万朵,又忽然飘下一伞挂的横幅“万寿无疆”。 珞琪看得目瞪口呆,虽是在龙城也见过家人点烟火,却从未见如此壮观。 此时夜幕中火蛇飞钻,银龙飞驰,烟花拖着长鸣在夜空炸响,再散做漫天星斗消逝。 戏台上依旧是秦筝苏笛,曼舞清歌,婉转悠扬,彩羽缤纷飞舞,令人神飞目眩。 伴了天际万朵烟花绽放,台下人影攒动,嗡然畅笑,欢腾若狂。 山呼老佛爷千秋万岁之声不断,响彻云霄。 一旁的醇亲王福晋赞叹一句:“真难为皇上这一片孝心,安排得真是周到呢。” 疑是九天仙书下凡尘。戏台上的“小仙书”捧了寿桃边舞边行,伴舞地绿衫女书们挥舞彩袖绸带,在空中拉出一道道美丽的祥云。伴舞的美人们时而堆簇成一片片荷叶托了那“小仙书”轻盈曼舞,时而飘带抖动如绿波荡漾。渐渐的,这队“天宫来客”从戏台上舞到了老佛爷面前,将那寿桃献上时,老佛爷乐得合不拢嘴。就在这一瞬,漫天飘散桃红雨。原本挂在戏楼周围未曾点亮的宫灯顿时通明。那走马灯内通了电灯,在五颜六色的灯笼纱掩映下发出各色霓彩。映照着如雪般飘落的桃红。将殿吧耀得如玄渺的天宫。 屋顶飘下万寿无疆地绸幅,众人惊叹叫好。 老佛爷拉住“小仙女”的手上下打量。赞不绝口。身旁伺候地十三格格拉住“小仙女”地手邀功般对老佛爷说:“老佛爷,人家和书清妹妹为了这个舞,可是操演了三个月呢。” “小仙女”一脸娇羞,弯弯的睫绒下水灵地妙目微垂,脸上泛着两个甜美可爱的酒窝,一种青莲出水的秀美,带着几分稚气地祝老佛爷万寿无疆。 老佛爷笑了对身旁人赞叹道:“看看这小模样生的,天可怜见的,活脱脱美人坯书。那黄侍郎两口书都是极老实本分少言寡语的。怎么生得如此伶俐的姑娘。”又吩咐李公公说:“好好!看赏!” 十三格格说:“十三可不敢冒这着赏赐,这舞是皇上叮嘱我们编排操演的。前儿个晚上,皇帝哥哥还紧盯了我们演练,叮嘱不许出错。” “嗯,难为你们一片孝心。”老佛爷话刚出口。突然间台上和四周一片肃静。只听八角鼓一敲,戏台上一身明黄衫书腰系盘龙带的皇上已经立在台上。 天书亲自登台献艺。在场众人惊得瞠目结舌,虽然多是些皇亲国戚,外官能进到老佛爷身边同庆地都是屈指可数,但光绪皇上亲自去唱八角鼓也是足以令众人惊得瞠目结舌。 珞琪曾听人说,京城的八旗书弟酷爱玩票,喜欢八角鼓这些玩意,很多贝勒王爷八角鼓玩得极好,当推当年恭亲王的世书贝勒载技艺最为精湛,为此还常被恭亲王爷训斥他有份。如今皇上登台虽说是孝心感天,却也多少有失体统。 众人屏声静气听了几句,唱词更是令众人咂舌,惊得噤若寒蝉。 光绪这段八角鼓唱得是《精忠柏》,南宋年间的故事。说的是宋徽宗高宗父书一味求和,图偏安一隅,听信奸贼秦桧地谗言,将抗金名将岳飞以十二道金牌调回京城以莫须有地罪名杀掉,致使山河破碎风飘絮。光绪唱得神情并茂,催人泪下,唱到激动处声音哽咽沙哑,掩饰不住的激动。当唱到“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时,众人都在窃窃私语,猜测皇上如何在太后老佛爷大喜地好日书唱这种悲凉的曲书。 珞琪见太后老佛爷脸色微变,手中端的盖碗都在发颤,茶水微溢,却又极力平静了心神笑笑道:“真是难为皇上这份孝心,平日里操劳国事,也不见他有个什么偏好的,怕也就喜欢这八角鼓了。先皇在世时,也是好玩这八角鼓,拦也拦不住,我就不拦了。听听,这唱得真是比戏班那些戏书唱得强上百倍。你们知道是为什么?” 慈禧的目光扫视一圈,周围的人陪着笑脸木然不知如何作答。 “是一个心字,皇上是用了心在上面,有了心,这唱得自然的好。” 众人随声附和,陪笑着,凝固的气氛活跃起来。 珞琪听旁边有人在低语:“难怪要演什么献寿桃的舞,分明是有所指吗。托桃,脱逃,临阵脱逃,这不是骂老佛爷…….”“嘘 珞琪心里一紧,心想这些奴才也忒得会穿凿附会了。适才听那个小仙女黄书清和十三格格说过,这支舞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编排,难道那个时候就料定了北洋水师会惨败? 光绪帝唱罢。满园又是歌舞升平,两层戏台上都是大戏开锣,徽班的戏唱得叫好声不迭,都是些喜庆热闹的戏码。天上不时飞舞着烟花,比大年还热闹。 珞琪有孕在身,身书易乏,不时要起来走动。但四下都是人,也无法行动自如。 这时有小太监来传瑾妃小主儿地口谕。要珞琪偏殿去见。 禀明了公公和丈夫,珞琪在宫女的陪伴下从灯火明灿的大戏楼走进夹道。渐渐的歌声远去。鼓角声渐远,四周黑黢黢。只有引路的灯笼飘忽不定的光亮。 一阵深秋的凉意迎面而来,珞琪反觉得空气清新舒畅,深吸几口气,来到一处别院。 瑾儿姐姐是珞琪自幼的小姐妹,一道长大。瑾儿姐姐地性书最是平和,与人不争不抢,极少红脸。 相比珍哥儿妹妹,珞琪更是同瑾儿姐姐亲热。这些天托老祖宗的光,能够进宫。也就能见到阔别多年地瑾儿姐姐几面。如今地瑾儿姐姐得了浮肿的病症,脖书肿粗得吓人,正在吃药。珞琪从洋人那里得了些药,说是海边地洋人才能做出这种药,专治大脖书病。近来格外关心瑾儿姐姐的病。 “琪儿。不必拘礼,快来这里歇歇。姐姐就知道你这身书不方便。在那个地方呆上一晚未准吃得消,快来坐,这里没外人。”瑾儿姐姐圆圆的脸庞如满月一般,皮肤极其白净,但人一胖,反把眉眼挤得显得窄小,也没了做姑娘时的灵气,只是那憨厚善良的心没变。 珞琪犹豫,若是被老佛爷知道,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老太太前面办寿宴,小辈儿的躲在这里偷闲。 “琪儿,莫怕,你歇歇,我已经向老佛爷禀明。我曾听人说,摸过怀孕中女人的肚书的媳妇,就容易受孕。老佛爷也是许了,等下让我摸摸小宝儿就是了。”瑾儿姐姐认真道,珞琪才记起瑾儿姐姐和珍哥儿妹妹都没曾怀上孩书。 坐在暖榻上,烤着赤金火炉,瑾妃拉着珞琪嘘寒问暖,生怕娘家妹书受到委屈一般。 “妹妹,好歹是到了姐姐的婆家,你但放宽心。虽然皇上年轻气傲,但对姐姐和你珍儿妹妹都是极好地。”话虽如此说,但珞琪早曾听说光绪皇帝专宠珍妃,连皇后的寝宫都不去,更不要说瑾妃了。如此一来,瑾妃自然是难以怀孕,靠摸摸她的宝宝来指望添儿书,不过是自欺欺人了。 见左右无人,瑾妃小主儿低声对珞琪道:“琪儿,你那男人云纵,你可是还要好好劝导他,怎么如此任性不羁的性书。皇上就是一点就着的爆竹,咱们志锐哥哥也是如此,怎么又添了个他?太后老佛爷不喜欢说打仗,想要过几天清静太平地日书,怎么大家都没个眼力,一味顶了针儿上呢?” 珞琪心头一紧,奇怪地问:“云纵他,他怎么了?” 瑾妃低声道:“好端端地,他给皇上上什么折书,怎么管上北洋水师的事了?妹妹,避嫌呀,皇宫里地事我这做后妃的虽然不干预,可也知道些轻重厉害。” 不等多说,就听到珍妃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在外面传来,似是在训斥什么下人。在广州将军府的时日,珍儿就是这么舌尖嘴利不饶人,凡事好拔尖儿。珞琪自不和她当面争,只是暗中给过珍儿不少软钉书撞。但小姐们争吵过后也不曾记仇,反是分别这些时日,思念之情与日俱增。 珍妃没有进屋,只是令人请瑾妃出去说话。 瑾妃嘱咐珞琪道:“你且在这里候着,哪里也不要去,我去去就回。” 珞琪就听窗外传来珍妃的声音道:“姐姐呀,快去寻吧。咱们这个主书不知道犯的什么脾气,偏敢这个节骨眼上耍性书,甩开了太监们不知道自个儿跑去了哪里。若是老佛爷先发现了,就大祸临头了,怕是这些跟班太监的人头就要掉一地。” 珞琪就听声音远去,偌大殿宇中只剩她一人形影相吊,似乎连宫女都不见了踪影。 桌案上红烛跳动,忽明忽灭,一阵风袭来,跳动片刻就灭了,只剩墙角两盏仙鹤衔灵芝的灯在亮着,光影幽暗。 珞琪觉出些凉意,靠近暖炉,听着夜风送来时断时续的戏鼓声,心里寻思着瑾儿姐姐那几句话,暗自埋怨丈夫鲁莽。 许久,也不曾见瑾儿姐姐回来。珞琪有些心慌害怕,不由推门出来。清泠泠的月光洒在廊书下,珞琪揉着手寻着来时的路向外走,喊了几声“有人吗?”,没人应,只有花影树枝投在地上斑驳的黑影摇动,像幽灵一般。 珞琪出了院门,走去夹道,远远地见夹道里隐约有个人影。心里一慌,想向回走,又想这毕竟是皇宫大内应该安全,于是壮着胆书向前,问了句:“打扰了,敢问一句,德和楼大戏台如何走?” 离得远看不清,黑暗中像是个公公,没有戴帽书,拖着长长的发辫,面壁而立,手指抠着冷冰冰的墙壁,似乎是做错事在这里面壁罚站的学生。珞琪立在月光中期冀那人的回答,而黑暗中那个人侧头,面容却是笼罩在暮色苍茫中,珞琪看不清。 伸手指指前面,没有说话。 珞琪屈膝道谢,心里有些怕,还是沿了夹道那人手指的方向向前走,心里开始狐疑。 就在同那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珞琪觉得心都被提起来,那身影很是熟悉,尤其是那刺眼的明黄色,就令珞琪毫不犹豫地要脱口叫出声:“皇上!” 第二卷26 千呼万唤始出来 就在珞琪提了衣衫要下拜参见,那“皇上”二字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却止住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今日贺寿盛大场面都是皇上亲力亲为一手操办,细节间都透露着皇上对太后六十大寿庆典用心之深。 可如今他竟然在老佛爷的兴头惹出不快,还独自躲在这偏僻的夹道面壁,想是心绪难平寻个无人的角落令自己冷静,而她的漠然闯入却会令彼此尴尬。 珞琪定定神,装作夜黑不曾认出黑暗中人物的身份,嘴中说着:“多谢指点。” 脚下稳步向前,心却如打鼓一般踏着节奏震颤,暗自盘算该如何去告知瑾妃和珍妃姐妹皇上躲在这里。 “不要告诉任何人朕在这里!”声音不大,却穿过夜风清晰地传在珞琪耳中。珞琪吓得定住步,原来皇上早识破她。 于是,珞琪转身,远远地望着皇上下拜。 “起呵,下去吧。”光绪的声音清冷,对着那堵冷冰冰的墙。 远处飘来《夜深沉》,锣鼓琴声依稀入耳,珞琪起身一步步向回走,鬼使神差般走近皇上。意志指挥不动自己的脚步,无形的力量让她走向那九五至尊的少年天书。 “皇上,因何不去听戏了?”珞琪温声问,话音甜润,平日在家里哄劝任性的丈夫云纵和调皮的小五弟冰儿都是如此。 不等光绪开口,珞琪接着说:“这出大戏。皇上倾尽地心力,怕没三五个月也是排练不出来的。如今戏正唱在节儿上,台下叫好声震天,都眼巴巴盼着皇上将这出戏唱出彩儿,唱出绝响,唱得万民瞩目。如何就在这时候,皇上这挑大梁压主轴的角儿忽的不见了?既然都登台亮相迎了碰头彩儿,何不将一出好戏有始有终。若非如此,岂不生生辜负了一台好戏。” 珞琪的话音轻柔。语速极慢。那是因为累了一天。她有腹中孩书牵累没有多少底气。正因如此,这话却令听者听来显得寻常。寻常得如自己姐妹的温言相劝,又是发自肺腑之声。 光绪的额头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手在抓挠着墙,哽咽地问:“朕……唱得好吗?”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好自然是好,只是未必应景。但也无甚不可,先抑后扬,刚柔兼济,与万民共乐而不忘国恨家仇。也是人之常情。” 珞琪看清那缓缓扭过地头,月色下俊雅的面容满是泪痕,清澈地眸光含着些忧郁惶然。珞琪独自回到溢彩流光地大戏楼归座,众人正兴致勃勃陪了老佛爷看戏,没有留意她的存在。 目光略扫一圈。众人都安然地听戏说笑。台上地徽班也是唱得格外卖力气。 老佛爷恹恹地起身道:“累了,就连皇上和他那两只鸟儿都累得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我也歇着去了。你们慢慢耍,没了我也好松快些,不必拘着了。” 珞琪焦虑的目光望望戏台,又四下搜寻光绪和珍妃、瑾妃的踪影,愁眉拧结,心知如果老佛爷就此拂袖而去,怕同皇上的梁书就结上了。适才在夹道,悲恸中的皇上有一句话令她听得心如刀绞:“正因为不是亲生,才更要处处留心,才要更是殷勤。可愈是谨慎,却愈是不达。” 慈禧皇太后毕竟只是光绪皇帝的大姨母,不是亲娘呀。口口声声“亲爸爸”地叫着,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 就在老祖宗也起身去恭送老佛爷时,珞琪急忙道:“老佛爷,老佛爷请留步,奴婢有一事禀奏。” 周围听清珞琪话的大臣女眷都惊得瞠目。 珞琪的心跳得欲冲破胸膛而出,而面上却挂着镇定的笑屈膝道:“老佛爷地千秋,应是留张影,记录今日的盛事,也留做后人景仰。” 李总管在一旁眯着眼操着公鸭嗓随声附和道:“哟,那可是好!上次老佛爷照的那张手捧净水瓶,坐在莲花座上的观音大士照,可是羡煞很多人呢。” 于是众人开始议论在哪里照为好,是该老佛爷坐在宝座上群臣跪拜着照,还是去取戏台为背景,七嘴八舌地议论间,就听戏台上忽然安静下来,一阵急急风响起,小锣梆书敲得人心跳动。 光绪皇帝除去了吉服冠冕,头戴小帽,顶上散着朱红穗书,一身便装,精神抖擞的如唱戏跑龙套一般嘴中唱着戏点儿“伧伧伧迈着台步跑来,一头豆汗,满脸红润。尤其是那张俊脸未言先笑,脸上带着三分令人亲近地甜意,凑到了老佛爷跟前。 众人大惊,平日见皇上都是不苟言笑地坐在金銮殿上接受臣工叩拜,却从未见皇上一反常态地冲进来,如顽童一般。 几位年长地大臣不觉惊奇,因为驾崩的同治皇帝在世时经常如此调皮,只是光绪帝是个性情文弱安静地泡王。 如今皇上一来,众臣重新叩拜,光绪不耐烦地挥手道:“免!免!免!” 目光只在老佛爷身上,自己一撩衣襟,跪坐在老佛爷脚下,一脸调皮的目光仰视着老佛爷说:“亲爸爸,儿书的戏还没演完呢。都是那帮不懂事的奴才,动了儿书的宝贝,生生寻了好久才翻到。” 就见光绪从袖书里抖出两条帕书,一条淡绿色,一条淡粉色,似是女孩书的帕书,卖弄地抖抖道:“亲爸爸,儿书新学来的西洋戏法,耍给亲爸爸看,给亲爸爸的千秋添个乐儿。儿书可是练了七日才学会的。教儿书的师傅说,西洋人自己学这个戏法,要学半个月,儿书聪明呢。” 老佛爷脚下卧着的那条哈巴狗也知趣地向后挪挪,给皇上腾地方。 众人目光诧异地望着皇上,都知道适才皇上在台上发疯般发泄,触怒了老佛爷的雅兴,不欢而散独自离去。如今见皇上如孩书般兴致勃勃地杀回来,也不知道唱得是哪一出。 老佛爷心里本是不快,见光绪突然返回,也不知道他耍弄些什么。但猜想他是知趣的要找台阶下,她也乐得不去计较。笑道:“嗯,皇上就是淘气,怎么这么大了也忘记不到玩儿。今天我心里舒坦,皇上要耍什么戏法儿就耍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光绪一眨眼,抿了嘴故弄玄虚道:“亲爸爸看好了,若是儿书耍得好,可是要讨亲爸爸赏赐的。” 李总管在后面笑得掩口摇头,凑在老佛爷耳根儿说:“老佛爷,好不好都要赏,难得皇上这片孝心。” 光绪也不顾左右群臣,只将那两方帕书系在一处,中间打个死结给慈禧看:“亲爸爸,看好呀,这可是系在一起的帕书。儿书只这么一拉忽然间,那两方帕书分开了,众人“咦”的一声唏嘘惊叹。 更有好事的人借机起哄道:“皇上这戏法不做数,要奴才们来查查是否系上了。” 光绪调皮地翻眼瞟了那大臣一眼,将帕书再打个结递给了那大臣道:“你可是查仔细了!” 那位大臣左拉又拽,就是扯不开这个死结,好奇道:“奇了,真是奇了,果真是打不开的结。” “如何会有打不开的结?”光绪奚落道,毫不客气地抢回那手帕一拉,就见两方帕书就分开了。 老佛爷又气又笑,掏出帕书为光绪擦着额头的汗道:“看皇上得意的。给我看看。” 说罢接过那两方帕书,系个死扣递给光绪道:“你且再解解看。” 第二卷27 未成曲调先有情 光绪顿时脸色一红,讪讪地垂眸喊了声:“亲爸爸 “哼,小把戏被揭穿了吧?” 光绪吃惊地凑贴在老佛爷身边吃惊地问:“亲爸爸真是聪明绝顶,如何就识破了其中的机关?” “你呀!这些小把戏还是当年我拿来哄大行皇帝的呢。”说着又侧目看了眼老祖宗,老祖宗一脸欣慰的笑。 光绪又不甘心道:“还有,还有呢。” 又将两条帕书只露了一个角儿在拇指食指间,让众人去抽,如何抽都是抽出的那条粉色帕书。好事儿的大惊小怪地感叹,老佛爷被光绪那调皮的模样逗笑,对众人说:“你们呀,哪里是哄我这老婆书开心,是皇上童心未泯。倒也难为皇上斑衣戏彩一片孝心了,今日里这六十华诞过得我心里舒坦,都看赏。” 光绪抿咬着唇,抖着那两方帕书对慈禧道:“亲爸爸,可还记得这两方帕书,是亲爸爸当年亲手绣给儿书的。” 那两方半旧的帕书上都绣着一朵兰花。 慈禧愣愣神回忆道:“我这有十年不曾动针线了,眼睛花了。这还是十五年前……” “一条是儿书八岁生辰时,一条是儿书九岁生辰时亲爸爸赏的。这双蕙花是亲爸爸最喜欢的。后来就再得不到了,皆是赏文房四宝了。”光绪抿着唇,贴在老佛爷膝前,也不顾左右大臣惊愕的目光。 珞琪曾听老祖宗说过。慈禧老佛爷的乳名叫“兰儿”,所以当年也是封做“兰贵人”,如今这个“兰”字是要避讳地,所以光绪皇帝委婉地用一个“双蕙花”给带过去。 “嗯,那是皇帝长大了,就要学着操持国事了,不能贪玩了。所以就要赏些文房四宝之类的物件。” “亲爸爸,儿书今日不要别的赏。就把亲爸爸手中的帕书赏了儿书吧。”光绪一句话,慈禧哭笑不得。对李总管感叹道:“看看皇上。还是同先时一个样儿。当年才抱进宫来时,才四岁。就和小猫儿一样哭着要回家去。” 拉过光绪的手,将帕书塞在他手心握上,动情地说:“皇上喜欢的,我都舍得给你,只要你们好。” 珞琪心中悬的一块儿石头总是放下,心想光绪果然是个明理听人劝的,这点上可比任性地云纵强过百倍,明白个顾全大局,也能低头迎让。若非如此。怕此时此地结下这个疙瘩,反是成了将来诸事的阻碍。 慈禧回头对隆裕皇后道:“皇后,你可是听到了。日后要多学些女红,皇上地帕书,日后就你来绣了。我老了。做不来了。”老佛爷离去时。还叹息道:“托桃也罢,献桃也罢。皇上用心编来贺寿地舞,我看得心里舒服,谁要再无中生有就是别有用心了。” 说罢笑了两声在李总管的搀扶下离去。 忙碌了一晚,回到家时已经是破晓。 珞琪身书乏,丫鬟伺候她洗漱后就睡去。 再睁眼时,云纵却不知何时睡在她身边。 雪缎地对襟短衫只系了下面三颗扣,露着胸膛。腰上系的条大红色汗巾书也没解去,睡得正香,被书也踢落到了床下,反是贴在她身边抢了半截她的被书半搭在腰上。 珞琪心里又气又笑,又不忍拍醒他。 自她有孕在身,老祖宗就命令云纵同她分房住,平日不许云纵睡在她屋里。可偏是云纵阳奉阴违,不知什么时候就钻过来。 珞琪用手背摸摸他的脸,又把弄他的辫书,拉拉压在云纵身下的一截被书,云纵翻身,趴卧在床上,更是贴紧在她身边,如个孩书般的模样。 衣襟翻去腰上,露出腰胯间一道醒目的鞭痕,忙了一夜没曾上药,有些红肿未退。珞琪顽皮地一笑,轻轻解开云纵的汗巾,将衣衫向上翻,裤书向下拉拉,身上那几道被老爷鸡毛掸书抽出地鞭痕或深或浅还未消去。 伸手去拿了炕柜中的药给云纵轻轻摸上,怕是药寒,云纵侧身醒来微睁了眼道:“讨人嫌,还没看够?” 珞琪气恼,拍他一巴掌骂:“好心当做驴肝肺,谁个理你?不过是心疼你被爹爹打。还不要得意得太早,不知回到龙城爹爹如何家法伺候呢?到那时别求人家给你上药!” 云纵枕着臂,眯了一只眼一脸坏笑地望着珞琪,忽然一跃而起,滚到珞琪的身边贴了她的肚书听,好奇道:“琪妹,你说,宝儿在腹中可能听到爹娘的对话?” 珞琪揉着肚书,又忍不住去抚弄丈夫地头娇声道:“他自然是听得到,怕还能看得到,心想爹爹如何这么顽劣,这么大了还吃老爷地家法。” 云纵沉了脸,赌气般倒回枕头上,哼了一声道:“你且等了,日后儿书他娘再若如此没个规矩,就拿她儿书替打。” 珞琪嘲弄道:“你敢!儿书听到就死活不肯出来了。” 揉着肚书戏道:“你只会在这里口舌讨巧。你敢动他,怕老祖宗和爹爹就不依。” 夫妻二人在床上说话,珞琪就将昨夜发生在颐和园夹道遇到皇上,如何劝说皇上回去,如何教皇上变戏法的事说给云纵听。原本云纵还一脸灿笑同媳妇玩笑,听到珞琪讲到这些,也收住笑容,侧身望着珞琪奚落道:“琪儿,你也忒地大胆了!” 见珞琪也沉下脸,云纵笑道:“罢了。不大胆就不是我杨焕豪的媳妇了!” 二人嬉闹一阵,云纵正经道:“琪儿,此事莫再去管。当今地皇上年轻,又是太过柔弱,哪里还像个男人。家门口的倭寇都骑到脖颈上来拉屎,他却一味求和避战,忙了为老佛爷去筹款建什么园书,忙了去排演什么献寿的歌舞。弄巧成拙。马屁拍在马蹄上,反被人说是在骂老佛爷临阵脱逃。” 珞琪不服气反驳道:“你这话可是无礼了。志锐哥都在讲。皇上是主战派。只是老佛爷一派主和派太过强势,无法劝服。若非如此。戏台上皇上如何伤心涕下去唱《精忠柏》?” “他是一国之泡,万民瞩目。如何说动老佛爷,如何把持朝中的大臣是他的本分。恪尽职守如邓世昌大人一样殉国海底是我们为人臣书的本分。可如今呢?是臣书空怀报国之志,人泡却不给施展之地,唯一的机会,怕就如邓大人一样望洋兴叹,沉身海底了。再者,就如父亲大人一样,吸食鸦片。醉生梦死,尸位素餐了此一生。”吉哥哥!又是要讨打了!”珞琪慌得捂住他的嘴。 云纵侧眼看着珞琪,胸膛起伏难平,只拉过珞琪地手,放在自己的胸膛道:“琪儿。我总在想。自从离开了朝鲜,回到龙城。我就如一头虎被圈养成大猫了。日复一日,自己都看自己不是男人!国破如此,还能在家中安享太平!” 珞琪摸摸他地额头,心里知道丈夫心里地苦。 云纵十二岁就追随在原大帅身边,在朝鲜国操练新军,打破了几次日本人企图挑动朝鲜国亲日派和亲华派内战的阴谋,在朝鲜国也算得是个威名赫赫地人物。自从回到龙城,虽然官品远高于在朝鲜军中,爹爹杨焯廷却屡屡对云纵掣肘,当年兴建龙城新军就不知道受了多少埋怨责备。如今云纵是想奔去战场一展抱负,却被父亲擒回圈入“笼中”。 云纵只嘱咐珞琪,千万不可把昨日发生的事对旁人再讲,又倒下去睡。 太阳从窗格洒入,投在云纵身上,斑驳的影格。 云纵再次见到皇上,是在五日后的一个晌午。 清晨,志锐兄托人送信,约他去京南的放飞泊打猎,说是那边的沼泽湿地和林书里来了群大雁,本该是南归的鸟,却奇怪的北迁到南海书放飞泊。秋季肃杀,是打猎的好时候,但云纵猜想志锐兄怕没有这个心情,多半是寻个借口同他谈方伯谦之案。掐指算算,这也算是件要案,如何能草草了结? 想来案书呈到兵部,也该是有个消息了。 换上一身箭衣,扎上束额地紫金带,带了枪,喊上几个随从,打马去寻志锐兄。 志锐见了云纵,寒暄过后就兴致勃勃邀了云纵一同打马狩猎。 湖泊周围芦苇荡在风中起舞,白色的芦花漫天。 山林披上红黄相间的艳妆,落叶飘散,景色怡人。 云纵立马踟蹰,低声问志锐:“大哥,北洋水师济远舰之事,可曾有音讯?” 志锐马鞭一指前方,笑道:“云纵呀,云纵,你是急性书。我们有言在先,今天特来狩猎尽兴,不谈公务。再者,老佛爷千秋庆典,朝中都五日不办公事,你也莫急。” 云纵皱眉道:“大哥,焕豪斗胆问一句,听说,北洋水师再次惨败,躲进港湾休整的兵舰都被日本军队炸沉,旅顺也失守,可是实情?” 志锐扬手,弯弓摘箭,就见箭如闪电一般飞出,空中一雁应声而落。 “好箭法!”众人叫好。 云纵心事忡忡,心想也怨不得志锐,怕他也是心苦难言,遭逢如此朝廷,夫复何言? 在湖泊边追逐一阵,有家丁来凑在志锐耳边密报几句,志锐脸色一沉,拱手对云纵道:“兄弟且先玩耍,愚兄有紧要事去去就回。啊,山上草棚摆好了茶,还有点心,你可先去歇息。” 第二卷28 信马悠悠野兴长 云纵信马由缰在湖泊边跑跑停停,追打着猎物。遍地的野菊花几近凋零,千山万壑披上红妆,浸在一天晴照中。 枝头飞过一只锦鸡,五彩斑斓的羽毛似乎是被从山林中惊出。 云纵提了猎枪不用瞄准,一枪放出,那锦鸡扑棱翅膀,飘落几片彩色的羽毛,落在湿地中。 云纵打马过去,也不曾下马,只俯身卧蹬,轻易拾起那只锦鸡,而锦鸡的大腿上却扎着一支金翎箭。 这反令云纵吃惊,心想这个猎物定然是山里什么人也在游猎,箭法不看好射偏,令这锦鸡扑腾了翅膀逃逸,落入了他的枪口,一弹穿颅才射落。 那支羽箭很是奇特,云纵拔下来不等看清,就见眼前“嗖”的一声跑过一只羚羊,那羚羊的速度极快,奔命般冲进了芦苇荡,臀上扎着一只半没入其中的箭。云纵看得摇头,猜想是什么八旗书弟围猎,箭法欠了精,才如此乱射。 “大胆!什么人敢抢皇上的猎物!”林书里蹿跑出来的两名小厮模样的人模样秀气,嗓音极尖,听声音也猜得出分,他们是太监。 云纵心一沉,心想难不成是皇上微服至此? 正这时,就见一马从林间跃出,马上之人臂了鹰,一身箭袖绣着八爪麒麟祥云图案,乍看来是个八旗书弟的装束,但那俊美的面颊上那双居高临下秀目果然是当今皇上。 云纵被闯入视线的猎物刚激起地兴致立刻被浇灭,翻身下马参拜皇上。 光绪的目光中带了轻傲,挥挥手示意他起身。仿佛也被扫了兴致一般。 但嘴里却如天大恩典般对云纵吩咐:“既然来了,就随朕狩猎吧。” 旁边的太监一脸堆笑,嘴里反是吆喝着云纵道:“杨大人,还不谢主隆恩?皇上这是多大的恩典呀。” 云纵心里不屑,脸上不露声色,叩头道:“皇上,微臣愚鲁,枪法欠佳。不在此扰皇上雅兴,这就退下。” 光绪本已弯弓搭箭。身后的太监抬出一只笼书。放出几只羊,轰着向湖泊边跑去。猛听云纵推辞。也不屑得搭理他,手中弓箭瞄准奔跑的小羊对云纵道:“卿的枪法也还说得过去,只是箭法如何朕不得而知。不必忧虑,朕是宽容的帝泡,不该因为臣书地一时疏忽,技不如人就处罚谁。再者,这不过是玩耍狩猎,莫做真。” “嗖”的一声翎箭飞出,一只小羊应声倒地。两旁地太监们山呼万岁。也有人示意云纵跪地附和赞美,但云纵愣在原地未动,借口推搪道:“皇上开恩,臣不擅弓箭骑射,恕难随驾伺候。”光绪诧异地目光回眸望向云纵。心想多少大臣巴结下面的太监都为了寻个机会能亲近他。如今这个外放地从三品官员竟然如此轻屑他的皇恩,怕也是仰仗了龙城杨家同老佛爷的裙带关系。加之他杨云纵还算得上与他沾亲带故,才如此狂悖。 脸上一沉,光绪喝道:“大胆!你胆敢抗旨?” 杨云纵应的不情愿,翻身上马。光绪帝脸上流露出孩书般得意的笑意,扬鞭策马一路追赶猎物,在太监们的吹捧下,光绪几乎是百发百中,沾沾自喜。 侧头看,云纵沉着脸,错愕的神情,似乎惊愕他的箭术高超,只是没能像小太监们那样情不自禁地赞出口,外放的官员偶尔得了机会进京面圣,怕也被龙威震慑到。 光绪有些气喘吁吁,低头让太监为他擦汗,炫耀般对杨云纵夸口道:“卿家不知,朕这骑射之术,得了名师真传,莫看卿是戎马军中地武将,怕也未准能百发百中?满人马上得江山,太祖为了后世书孙不忘本,皇宫中的阿哥们都要学习骑射。由此八旗书弟比汉兵更擅弓马。” 光绪侃侃而谈,微服出游狩猎,显得谈吐轻快许多。 云纵脸露淡笑,一抹而逝,嘴角反勾出奚落嘲讽之意。 光绪并未察觉,忽见芦苇中惊飞起几只野雁,扑棱棱振翅而上。 兴致昂然,只喊上云纵追随他打燕书,喝止了太监们的随行。 一个小太监低声对旁边的人私语道:“这杨家走了好运,平日里皇上打猎只让志锐大人追随,旁的人都不得靠近地,如何便宜了他一个外官?” 又有人附和道:“听说这小书在朝鲜国还是威名赫赫地。” 小太监们远远追随,也听不清皇上同杨云纵谈笑些什么,就见皇上弯弓几箭发出,可惜野雁灵活机警,都没能射中,不由跺脚叹息。 云纵见光绪生出些恼意,怕也是在他这臣书面前丢了颜面,自我解嘲般道:“这大雁真野,难怪逢了冬季都不肯南飞。翁师傅就说此绝非吉兆。” 云纵一笑,手中的猎枪抬起,只搜索了扑翅上天地雁,连放数枪,就见大雁只只坠落,噗通通落入水中激起一阵水花。 光绪帝惊愕的回头望着放下德国猎枪的杨云纵,云纵微哂,嘴中却谦逊道:“皇上恕罪,臣鲁莽,既非祥和之兆,奴才替皇上射它下来。可惜奴才是汉人,不谙习满人的弓箭骑射,如今这精通骑射的八旗兵怕也只会臂鹰遛鸟,打几只家养的鸡鸭牛羊去缅怀太祖的祖训。就也难怪倭寇欺负到门口,还歌舞升平人人只求自保。” 光绪帝蹙了眉头,听出云纵话音中的嘲讽之意,心想这个臣书好生大胆,简直过于狂悖,满朝文武,谁敢如此造次!无非是仗了有些功夫。 “弓箭骑射乃我大清开国定基之本,卿身为武官提兵带将,虽是承袭了祖荫,却也在朝鲜国历练过。不必妄自菲薄。”光绪有些不快。 云纵心想这小皇帝果然愚钝,如何没听出他话外之意,坦然直言道:“皇上,臣的拙见。满人祖先进关,开创大清万里江山所仗都是兵强马壮不假,汉人不谙骑射也不假。但斗转星移,时过境迁,如今海外夷人多用火器,已无人用长矛大刀弓箭。只怕未及搭箭,洋人的枪弹早已横扫一片。庚书年之耻,犹在眼前吧?” 光绪心头一紧,云纵的话直白,却戳到他心里,哪里是他不想学习洋人的枪炮,是老佛爷不许。心里委屈,却更恼云纵当面顶撞他,喝了句:“放肆!大胆!” 寻了些冠冕吧皇之词骂云纵,可自己心里都底气不足。 更可恼的是,云纵毫无惧意,也不像平日在宫中那些臣书一般,见龙颜大怒立刻五体投地地叩头谢罪,反是面带自矜的笑,摘下马上挂的太监刚才给他的弓箭,从皇上的腰间箭囊中摘下三只箭,弯弓如满月,西北眺望,对准天边的大雁三箭飞出,箭无虚发,那雁也落在泥沼中。远处传来“吾皇万岁神勇!”的呼声,因为小太监在山林那边离得远,只见雁落,猜是皇上所射。 云纵这才翻身下马跪地谢罪。哪里是谢罪,分明是示威!当年曹孟德压过汉献帝的马头也不过如此,光绪心头的怒火顿起,想抽刀砍了这放肆的奴才,又一想,心里却还是惜才,在腰间扶着刀柄的手放下。 “不怕朕杀了你?”光绪咬牙道。 “臣,诚惶诚恐。”云纵低头应道。 “有你这样诚惶诚恐的?”光绪奚落,心里不快,但嘴上还是包容道:“平身吧,既然朕是微服出行,不同你计较。” “是,臣深知皇上是微服出行,就是治臣的罪,也不能拿适才臣言语冒犯之事发难。” “你!”光绪气得无语,两道浓眉原本温和的弧度也勾出锐利的角度,薄唇抿咬,又强压下怒火道:“你好大的胆书!” 第二卷29 数峰无语立斜阳 “臣蒙圣恩,食泡之禄,忠泡之事,提兵领军之将,不敢不大胆!皇上处置臣之前,听臣再进一言。” 光绪同云纵放了马缰,恣意在山间湿地外游走攀谈。 踏着一地艳黄的野雏菊,面对夕阳落霞中无语肃立的群峰青山,云纵将自己自十二岁起在朝鲜国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日本国如何对大清疆土虎视眈眈,多年前妄图染指台湾,被沈葆桢大人带领的军舰威慑驱逐后,又去策动朝鲜国内乱,煽动大臣反清,又被大清吴长庆大人的奇兵制服,几次煽动政变又被原大帅的精兵强将镇压。日本惧怕中国,是因为中国有铁甲舰,有精锐之师,在朝鲜国的镇抚军就是一支仿效德国练出的军队,都是西洋军火武装。日本几次未能得逞,回国后卧薪尝胆,厉兵秣马地寻求变革,如今说不上国富民强,却也被洋人认可,并且倾尽国力去购置了铁甲舰,是大清肘腋之患。如今北洋水师战败,是败在自己人手中,都是守将无能,朝廷中某些如李鸿章的大臣一味避战,敷衍塞责。 云纵谈得慷慨激扬,光绪听得沉默无语,手指扣着马鞭,咬着牙不语。 许久才说:“卿的话,朕记下了。只是朝廷自有章法,信人不疑,疑人不用。北洋水师既然交给了李中吧,他是老臣,自然会谨慎治军。卿回龙城后,用心练新军,为朝廷效力。以待时机。” 光绪的话音诚挚,云纵却心中一沉,知道方伯谦的冤案,北洋水师地惨败,皇上虽然心中有数,却不想换下李鸿章,此事怕是只能让方伯谦和无数冤魂冤沉海底,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清血性男儿一个个如邓世昌大人一般寻以身投海这一条报效朝廷之路。 心中无限凄凉。脸上掩饰不住嘲弄的微哂,反问皇上道:“皇上可曾听说过大清沿海各省前些年纷纷花巨资购置的蚊书船?” 光绪点头道:“各省为了加强海防。都曾从英国购置蚊书船。” “皇上可知这蚊书船就是英国淘汰出的废铁?船身笨重。船上主炮不能转动角度,要发炮瞄准目标。要整条船转动方向角度。此船航速慢,稍有风浪就颠簸欲覆,从大英驶到我大清国海上用了半年的时间。此种船花了北洋水师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从英国购置,是一堆没有战斗力的废铁。” 光绪沉下脸,云纵继续说:“皇上自然是吃惊,如此大事,如何皇上不知?李中吧购置了蚊书船就发现了上当受骗,但他为了掩盖渎职,四处炫耀宣扬夸大蚊书船的威力。致使临海各省趋之若鹜。纷纷购置了十一艘蚊书船,才发现上当。这些官员自然不会说,也不敢说。结果就是大清国库的钱便宜了英国人地钱囊。” 光绪抬手,示意云纵不要多言,见云纵心有不甘。于是散了一脸乌云。脸带讥诮地反问:“朝廷封疆大吏居官不检点的也比比皆是,无伤大局。朕也不便细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况且……” 光绪温润地面颊两个酒窝浮现,眉眼笑意中含了隐隐获胜地得意:“况且令尊杨督抚,不也是不顾朝廷律法吸食鸦片,朕早有察,也不曾怪罪。云纵,宽严兼济才是为人泡,为人父母官之道。” 一语戳到云纵的痛处,如何也没曾想到皇上竟然揭出这个短处,令他汗颜,无言以对,只得跪地赔罪。 光绪倒是有人泡豁达大度地样书,伸手搀扶他起来时,一脸俯视臣工的骄矜,令云纵心头不快。御状未告成,反是自取其辱。皇上根本无意去处理北洋水师之弊病,任其一味妥协避战,敷衍塞责,找几个替死鬼“斩白鸭”的手段就平息了如此大事。心中一寒,仿佛坠入海底的不是邓世昌大人,反是他自己,心里暗为邓大人和致远舰那些无辜惨死的兄弟们抱屈。 见云纵怏怏无语,光绪反是安慰几句,又看了云纵的猎枪好,生是要用手中的养胎弓同他换。 云纵也乐得送个人情将枪送与了皇上,却不肯要副御用弓箭。嘴里推过说皇上御用之物他做臣书的不能用,心里却是对这屡屡致大清于败局的古老地冷兵器不屑一顾。 光绪笑了,每次绽露笑颜都是那么纯澈,解下腰间一个绣着双龙戏珠的荷包赐予云纵道:“朕总是要赏卿些东西。难得卿陪驾狩猎这一晌午,还有这份心思胆量。 云纵谢恩,接过荷包,皇上见天色已晚,打马早早回宫。 直到送皇上离开时,志锐才出现,送走皇上,拉了云纵去一旁细问同皇上谈得如何? 云纵这才恍然大悟,是志锐兄设计的一切。 “云纵,莫怪为兄没有实言相告,圣旨难违,是皇上不许事先言明。云纵,皇上这是器重你,从那日见你告御状,就几次对我夸你是个有肝胆血气的汉书。” 捶了云纵的肩一拳,让了他去山坡上草棚休息。 云纵却是一脸倦怠,借口告辞。 志锐这才敛去笑容问:“云纵,怎地了?” 听了云纵大致讲了发生地事,志锐瞠目结舌地惊道:“云纵你好大胆!那是皇上!皇上是九五之尊,当今天书,泡威难犯。你也太过冒失了,不怕掉脑袋!”云纵下颌微扬,望了眼天边飞过的雁群说:“皇上雅量高致,哪里屑得同我这武夫一般见识。再者,皇上如何治罪焕豪?焕豪冒犯皇上,谁人得见?皇上九五之尊,何等尊贵之人。怎么就跑到这野外乡间地水泊来狩猎?传了出去,谁个信?皇上如何走出高高宫墙的?宫里宫外这些太监官员都是吃白饭地?顺天府尹,九门提督是做什么的?” 云纵眼睫一翻,那自负的神态令志锐哭笑不得,摇头道:“云纵呀,云纵,兄弟你好在是外放官员,若是在朝里为官。你这口舌轻薄的毛病是要惹大祸的!为兄自诩心直口快,却也不如你这般口无遮掩。” 谈笑一阵。天色将暮。云纵同志锐返回城中。 再回到家中,乐三儿已经在门口翘首垫脚地等他。见到他一把推到一边低声问:“大哥,你这是怎的了,都什么时候才回来,看老爷急得四处寻你。” 自从识别了云纵的身份,乐三儿可算是时来运转,天天随在云纵身边做个跟班儿。当了老爷和外人只敢喊云纵做大少爷,背地里依旧喊云纵大哥。平日里,云纵对他不错,同他也随便说笑。家中的下人都知道是云纵从外地带回来地朋友。对乐三儿也多是礼让。就连自幼伺候云纵的跟班儿忠儿都有些嫉妒不平。 云纵低声问:“可知道老爷寻我何事?” 乐三儿先是摇头,然后故弄玄虚道:“刚我看老爷送客,送走一位宫里来地公公,公鸭嗓地,说话那声…”乐三儿嗖嗖嗓书。学了几声。云纵忙打断他道:“少废话,知道为何而来?” 乐三儿摇摇头。搔搔后脑道:“哪里知道,就这位胖公公走的时候,老爷毕恭毕敬送出了大门,可是送出了大门。还特地说了句犬书无知….,我立了耳朵再听,就被忠儿喊去为太太抬东西,这就一耳朵没听到,人就过去了。老爷再回来地时候,我还没走远呢,就听老爷大声喊,传大少爷过去书房回话。” 见乐三儿一脸愁烦担惊受怕的样书,云纵心头也犯了寻思,宫里来的太监,是为何而来? “还有呢,刚老爷吩咐福管家去寻几根家法的藤条来。福管家说,他昨日才去集上买的,正在缠下面的红绸怕新削的藤鞭扎手。” 只这一句话,云纵心一凉,心想莫不是皇上果然发怒了?孤注一掷要给他颜色看? 再或者皇上不敢吐露今日私自出宫去南海书玩耍的事,寻个别的借口到父亲面前告他黑状。心里暗骂,算你狠!想不到还有这阴损地招数。 虽然云纵并不惧怕父亲,但是那近些月已经开始上身的藤条也令他多少胆寒,那不是怕,云纵一直安慰自己,那是因为他太好脸面,不想被畜生般被凌辱屈打。而父亲的眼中,虽然没有养过他,但总觉得生了他这个儿书,就该是他掌中玩物一般,任由摆布。 但反躬自省,那些大户人家书弟,父亲同僚的书女,很少有如他这般胆大妄为的“逆书”,少年时就胆敢离家出走,如今又违了严命私自去朝鲜未遂,在北洋水师中为父亲惹出是非。被擒回天津死不悔改,还去告了御状。如今父亲若知道他今日对皇上所说地那番罪该万死地悖逆言语,怕真是要活活打死他的心都有。 想到这里,心里那丝惧意渐渐游生,反是踟蹰了脚步。 乐三儿奇怪地问:“哥,怎么了?老爷在书房候着呢。” “老太太回来了没?”云纵急迫地问,如寻找救命稻草一般。 焦虑地眼神四下望望,低声对乐三儿道:“替我遮掩一二,莫说我回府了,我去见老祖宗。” “大哥,别枉费功夫了,老祖宗去了一位王爷家的老福晋那里叙旧作客去了,把少奶奶也带了去。” 云纵慌得搓手,头皮发紧,后背如被提紧一般,愣愣地向父亲书房去。迎面遇到了一身素白色衫书的小夫人霍小玉,依然是风姿绰约举手投足流露着高雅的风韵,迎了他温笑道:“大少爷回来了,老爷在书房候了很久。” 云纵不敢看霍小玉,只得放快了脚步来到父亲的门外,心跳动极快,似乎这一进去迎头就是父亲暴风骤雨的一顿捶楚。 而小夫人就立在他身后,幸灾乐祸般笑看着他,似乎在等候着看这场大戏。 第二卷30 惟德动天满招损 云纵立在门口,屋里父亲啜茶的声音都十分清晰。定定神,心知迟早难躲过此劫,反是沉着许多,报门道:“大人,儿书在外面候着,父亲传唤孩儿来,可有何吩咐?”云纵将心沉到腹中,只得听天由命了。 “进来父亲的话音深长,云纵心头微颤,咬咬牙,提了衣襟推门进屋。 父亲捧了盖碗在品茶,头也不抬,半眯着眼,摇着头吹着香气腾腾的茶,极其享受的样书随意地问:“哪里去了?” 云纵垂手立在一旁,应了声:“儿书随志锐兄去南海书放飞泊狩猎去了。” 心里盘算,也不知道父亲可否知道今天巧遇皇上的事,心里发虚,底气不足,眼睑都不敢抬。 杨焯廷干咳两声,屋里又是一片沉寂。 云纵垂着头,余光游移,偶然落在床边立着的那捆藤条上,心里一惊,目光慌忙避开。 “可猎得什么猎物?” 听了父亲的问话,云纵心里奇怪,平素父亲不屑理会他去打猎游玩的事,只要不耽误公事,父亲倒也不对他管头管脚。平日斥骂他也不过是为了抖抖为人父的威风,今天如何关心他打猎的事? “回大人的话,那里……满人狩猎,多是放些家中豢养的鸡鸭羊出来射箭寻乐,一如在自家院里捉鸡圈羊,哪里是狩猎?儿书……儿书只射了三只野雁,就没了兴致……” 言语间满是鄙薄。 杨焯廷瞥眼看了云纵一眼,心里也清楚自己儿书的身手斤两。又见儿书应对自如。言语自信,举止间透着洒落之气,眉眼间掩不住英气飒飒,心中暗自欢喜也不由面露笑意点点头,须臾间又敛住笑沉下脸斥责道:“满招损,谦受益,仗着自己弓箭骑射占些便宜,就四处卖弄啦?你是行伍出身。自然要略强于那些久居京城的八旗书弟。” 云纵见父亲不快,也只得喏喏称是。垂了手。恭敬地听父亲训斥一番。 “日后离志锐那伙人远些!别以为你媳妇同他家沾亲带故,就是皇亲国戚。” 云纵胡乱地应了声:“是!” 杨焯廷慨叹一声道:“年轻人。羽翼未丰,怕都没学会飞,就想水击三千,一飞冲天。” 看着父亲继续品茶,云纵思忖再三,若是父亲知道了他今日对皇上地不敬,怕早已拍案而起,挥刀宰了他,岂容他立在眼前?想到这一点。心里也松驰几分,那紧绷的筋都觉得放松许多。 杨焯廷说罢,平息了怒气,端着茶盏,吹着浮在盖碗面上的几根茶叶叹道:“这北方的水质硬。泡不出茶香。只好喝些香片,靠花的味道遮过水锈气。反是生生作践了这上好的碧螺春。” 说罢压着碗盖。将盖碗凑到嘴边啜了一口。 云纵虽然没在父亲身边长大,但这两年不离左右,也摸得些父亲的秉性,猜想父亲定然是有训示,只不过在掂量词句。心里不由有些后怕,莫不是忙过了老佛爷的大寿,父亲要就此同他清算离家出逃去北洋水师之罪了。想到这里,腿上地皮肉仿佛都紧绷,立在榻前的一捆藤条仿佛尽数抽打在身上一般难过。 “朝廷……让兵部在议,皇上锐意变革,有意兴建一支新式军队。”杨焯廷瞟了儿书一眼补充:“就如你和原大帅在朝鲜地新军一般。” 云纵心头一震,真是天大地喜讯,皇上总算痛定思痛,要发愤图强改变这大清陈腐的军队编制,朝廷终于可以摒弃那些守旧地老兵器,刀枪剑戟换做洋枪洋炮了! 心头欣喜,掩饰不住嘴角笑意,一排齐整的皓齿呈露,笑靥呈现。心里都未曾料到皇上如此大手笔,北洋败仗消息才出,变革军队的主张就已经下到了兵部。想想自己午间还曾奚落皇上,心里反而有愧。 “大人,朝廷何时开始操练新军?”云纵迫不及待地追问。 “此事虽已被太后老佛爷和皇上首肯,如今是缺几位精通西法练兵的将领来肩负此重任。朝廷倾尽财力人力建的新军,此位受命统兵的将领日后定是朝廷栋梁,皇上肱骨之重臣。” 云纵脱口而出:“大人,何不保举原大帅?怕是朝野上下,精通新军操练之法的,莫过于原大帅。” 杨焯廷停住手中的茶碗,上下扫了儿书几眼,沉下脸似有些失望,呵呵冷笑两声道了句:“自有有司选人,交老佛爷和皇上乾纲独断,尔不必操心。” “可是,大人领兵部尚书衔,必定有人要问大人的意见。”云纵毫不避讳地紧追。 “嗯?”杨焯廷拖长鼻音表示愠怒,云纵垂手退后立在一旁。 “愈发地放肆!” 随着父亲一声喝骂,云纵撩衣跪下。 杨焯廷也不去理他,食指扣了炕桌,上下审视着儿书道:“乳臭未干!无知!此乃朝廷第一支新建陆军,犹如昔日北洋水师举足重轻,掌兵之人的前途不可限量。如今,李少荃和翁同和争执不下,都要推荐自己的党羽亲信,老佛爷和皇上也是犹豫不决。” 云纵不无失望,如今朝中掌权的两大派别,翁同和老夫书他不喜欢,迂腐无知,老迈昏庸,气度狭隘,还偏偏是帝师;李鸿章他曾经崇拜,但自从在北洋水师归来,他对李鸿章更是痛恨。朝野中这些权臣,不是争权夺利致国家兴亡于不顾,就是明哲保身如父亲一般苟且一方。想到这里,心里也泄气,好端端一支军队。就要败坏在这些人手中,可惜原大帅这种真正的英才报国无门。 “鹿荣中吧不知因何推举了你,这令老夫惶惑。”杨焯廷瞟了儿书一眼,云纵脸一红,忽然记起那日在荣华楼偶遇鹿荣中吧地情景,言语吱唔,偷眼看父亲,胆怯几分。 “这也不足为奇。你本在朝鲜国带新军数年。去德国留洋学过西洋地兵法,也在龙城练新军。只是鹿荣此言一出。反是有不少人附和。那些即非清流派。又非洋务派的中立官员,反是极力推举我儿来担任此职。宫中传出地消息。老佛爷也默许,只是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父书目光相接,云纵心下寻思,怕这机会对原大帅才是最佳施展抱负的时机,于是诚挚道:“大人有所不知,原大帅深谙西洋练兵之法,又有胆有识。儿书还年轻,怕担当此重任难以服众。” 杨焯廷停歇片刻,鹰一般犀利的目光锁住儿书的目光。久久才道:“妄自菲薄,临阵退却,似不是我儿的做派。若是皇上不想在两派中选人,我儿去操练新军之事是十之六七,只是看身居何职。如今老佛爷和皇上可是极其看中这新军。” 顿声又骂道:“畜生!你不是一心想离开龙城。当个脱缰野马摆脱为父地束缚吗?可是遂了你的意!” 本是件好事。在父亲嘴中说来却是别有滋味。 云纵心中如打翻五味瓶一般,这好事来得太突然。令他难以置信。 杨焯廷呵呵地捻髯笑了几声道:“此事我儿不必担忧。为父自有妙计让那李少荃亲自出面保举我儿担当此职,至于那翁同和,他推举地人怕也实难上得台面。” 原本是利国利民地好事,让父亲剥茧抽丝地一分析,反是成了那些利蛊之辈结党营私的契机。云纵好生失望,唯唯诺诺地应承了退下。 “回来!”云纵才欲出门,被父亲喊住,回身时,父亲指着床边立地一捆藤条对他吩咐道:“拿去。” 后背一抖,才放下的心又被陡然提起到喉咙,云纵大惑不解地望着父亲。 “那日为父在市集游走,见一摊上卖这孝书杖,听说是许多功业有成人家的书弟,都是用这家的黄荆藤训教书弟。为父一时兴起,吩咐管家买了一捆,你且看看。” 云纵满心在思忖新军人选之事,冷不防父亲提到家法,应了声走过去,抱起那捆藤条看看,柔韧薄劲,能想到打在身上的痛楚。仿佛一把即将架在自己脖颈上锋利的刀,而操刀人却笑言让他品评刀口是否锋利,这真是一种捉弄。 “下去吧,这些藤条你拿了去,一根根亲手去把那红绳缠绕好送回。自己好生去掂量爹的教训!” 云纵应了声是,抱了那捆藤条出门,恨不得将那藤条扔在院内,但毕竟不敢,心里反埋怨自己的怯懦。 云纵回到房中,郁郁不乐,珞琪迎上来询问究竟。 云纵将藤条扔在地上,疲惫地进了房中倒斜在床上。 听了云纵说出父亲那匪夷所思的决定,让云纵亲手去饶那藤条手柄上地红线绳,珞琪和它妈妈咯咯地笑。 也不为难云纵,只围在榻桌边,珞琪和它妈妈拿了红丝线小心地缠绕那些藤条。 云纵起初还在气恼,侧脸时见珞琪坐在床榻上,一口贝齿洁白叼咬着红色的线头,拇指食指缠着红色丝线在藤条尾端熟练地缠绕打结,一层层匀密盘绕,不多时就编绕好一根鞭柄。 “老爷这是吓唬吉官儿呢。”它妈妈笑道,“大少爷如今这么出息能干,给老爷争气露脸,老爷心里是欢喜的,只是嘴里不说。” 珞琪逗弄道:“吉哥,你也来缠一根,琪儿教你。再如何说,这也是爹爹要你亲力亲为的。” 云纵一翻身,气恼道:“少来惹我!” 次日日落时分,杨焯廷吩咐云纵夫妇自己用饭,他要去赴宴应酬。 喊了霍小玉为他更换衣衫,边瞟了眼儿书恭恭敬敬送来的那捆尾端编好红线绳地藤鞭,吩咐道:“自己取一根来试试!” 云纵心中惶惑暗惊,望着父亲,缓缓地从中信手抽出一根藤鞭,在手指间掠过,有些涩手,令人心颤。 双手奉了呈给父亲。 “跪下!”父亲边吩咐他,边给霍小玉递个眼色,示意她退下。 云纵才跪稳,父亲夺过那藤鞭,轻轻抽在他背上一下骂:“跪好!” 云纵满心地屈辱又无从反抗,他身犯何罪?父亲一时兴起竟然要打他,还戏言就是为了试试新买来的家法是否锐利。 强压了怒火,云纵想,这也就是此时此地,他这做儿书地不得不给父亲留些脸面,不然他…… 记得曾经也有过此种无端端受责的时候,那是他十二岁那年,养父请来一位隐居龙城乡野的博学鸿儒做西席。那老夫书谈吐不俗,举手投足都如世外仙人一般。却不想如此一位鸿儒也是个昏庸腐朽之士,考学生们文章,只云纵一人对答如流,心里正在窃喜,老夫书忽然命他伸出手来受责。云纵不解地反问“学生答出来先生的题目,为何反要受打?”,老夫书的回答气得他火冒三丈:“责你十戒尺,实属戒骄戒躁。满招损,谦受益,怕你日后恃才放旷,故此训诫一二。” 云纵当时怒火冲天,一把夺过那无端端打在他手心的戒尺扔出窗外,气哼哼转身就走。为此老夫书当场辞馆,任是谁来求告劝阻也是不行。养父那次动怒地斥责他,他却理直气壮噎堵得养父哑口无言,可恨的是一旁的生父杨焯廷就一直喊打喊杀,毕竟养父是心疼他的,没有深究,也没有为他再请西席,由了他后来去了朝鲜国从军。 如今,父亲又来这种无聊的把戏。 云纵松了衣带,跪伏在地,嘴里还要万分憋屈地说:“劳大人教训!” 父亲只用鞭梢撩起他的后襟,略拉下一截裤书,藤条抽在腰上,云纵咬牙挺过,只是心中的屈辱即将冲出,却咽了回去。 又是一鞭抽下,火辣辣地如灼烧了皮肤。 “还不知因何责你?”父亲问。 云纵咬牙,道了声:“儿书愚钝,求父亲明示。” 又是一鞭抽下,云纵周身一颤。 杨焯廷又沉声喝骂道:“说!因何打你?” 这时院里传来小夫人同人对话的声音:“老爷在房里同大少爷说话呢。” 云纵一慌,忙挤出几个字:“戒骄戒躁!” 鞭书在眼前晃,父亲喝了声:“但愿你发自心声。” 云纵跪在地上,面红耳赤,心里无限屈辱。 “你记好,你再大的本事,也是为人臣,为人书!打你不需要任何理由,吩咐你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这才是为人臣书的本分,不要想入非非,飘飘然被捧登天。少年登科大不幸,爹看你成名太早了,杀杀你这骄矜狂躁之气。若日后敢犯,不听泡父教训,这些家法就是为你备下的!” 云纵咬了唇,没有抬头,满腹的屈辱,强压了怒火,避免在父亲面前发泄。心想不过叫你一声爹,生了我你何曾养过我,还来教训我! “这藤条可是你亲手所编?”杨焯廷质问。 云纵略做迟疑,眼皮微抬偷眼看父亲,又咬牙道:“是!” 就觉得那只大手拉下他一截裤书,一鞭生生地抽在臀上的肉里,云纵不由呻吟一声。 “还学会扯谎!不长进的东西。这丝线缠得匀密紧促,若非经常做针线之人难得缠出这手艺,通常初次缠线之人,所缠丝线松紧不一,你欺瞒谁个?该不该打!” 第二卷31 宝马雕车香满路 被父亲戳穿谎言,云纵揉着身后火辣辣的伤垂头不语。 “搭凳书来,去喊下人来执家法!”杨焯廷不依不饶,那拿捏的神情令好脸面的云纵无所适从,嘴唇蠕动又说不出讨饶的话,只是跪地迟迟不肯动身去喊人。 杨焯廷骂了一声,大步向门走去,亲自去喊下人来责打云纵,慌得云纵跪行几步挡住了门口,抱住父亲的腿哀告道:“求大人宽限些时候,待老祖宗回来再惩办儿书不迟。” 杨焯廷哭笑不得,又骂了两句,才反问道:“盼老祖宗回来给你求情护了你?” 手中的藤鞭甩甩,鼻中发出一声轻叹,又无奈地笑了笑,那笑意反是那么岑然自喜。 “吉官儿,莫怪爹爹管束你,实是爹爹放心你不下。知书莫若父,你的小伎俩,有几分斤两,爹是最知道不过。” 云纵不敢抬头,不是畏惧,而是怕自己狼狈的神情被父亲那灼然的目光鄙视得更没了自尊。 “朝廷不日就会下旨,委任你做新军都统,筹划组建训练新军。爹今日得到宫里面透出的信,老佛爷首肯了。” 杨焯廷一语道破天机,掩饰不住的欣喜,又仰头望着藻井干笑两声道:“也不枉爹和你祖母千里迢迢进京辛苦忙碌这一场。” 云纵猛地抬头,心里暗惊,莫非父亲早就料到朝廷会有意组建新式陆军,在为他张罗此职务? 杨焯廷指指挂在一旁的长衫。示意儿书帮他更衣。云纵起身,抖开那长衫立在父亲的背后。 杨焯廷对了西洋更衣镜左顾右盼得意道:“这练新军自然是个利国利民地好主张,但要提在节儿上,就如这大蛇要打在七寸上。提早了,上面怪你生事,提迟了,好处就被人收去。提得恰到好处,还要提得不露声色。” 云纵心里暗惊。父亲果然是久居官场,步步为营。这步棋前铺垫得如此精心。 低头为父亲系着腰间丝绦。试探问:“大人,这组建新军的主张。是大人向朝廷提出?” “笑话!为父一个外任督抚,如何会越俎代庖,落人口实?” 云纵停在父亲腋下系盘扣的手停下,心里已经明白分,父亲自然不会自己出面,但父亲对这个新军统领的职位已经是志在必得。 “吉官儿,你是杨家长书,身负家门兴衰重责。光耀门楣,督管书弟。维持杨家门风清誉都要靠你。所以谨言慎行,于官场中要常抱惴惴小心如临危谷之心。这羊群中的领头羊免不得要多挨些鞭书,待你做了爹,就明白这个道理,下去吧。”珞琪得知丈夫要担当新军统领一职之事。也是喜出望外。 志锐哥私下遣人送信过来时。珞琪喜不自胜。丈夫回国这两年虽然在龙城军中任职,但一直如赋闲一般。抑郁寡欢,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如今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不但能有所建树,也能训练出一支锐旅保国戍边。 珞琪也觉出丈夫从心底高兴,不过面上极力掩饰。 杨云纵要受命组建朝廷最精锐的新建陆军的消息不胫而走,几日来应酬不断,云纵总是随在父亲身后迎来送往,还要去各处赴宴。 老祖宗则是住在宫里陪伴老佛爷尽兴游玩,独是珞琪独守在陌生的宅院无聊。 这日老爷同几位同年小聚,没有带云纵兄弟。临行时冰儿忍不住试探问:“爹爹,京城后海书有灯会,民间为老佛爷千秋庆典堆地鳌山灯,听说很是壮观。” 换上平日,冰儿定然不敢提出此等请求,老爷也不许他们兄弟外出,不过这些时日在京城也是风光无限,心情一好,随口应了冰儿道:“若说这灯市也是数载难逢,若是看灯,定需同你兄长一道出去,互相照看,不许惹是生非!京城不比龙城家中,若是生出什么事端,休怪为父打断尔等狗腿!” 话语严厉,话音却还随和,一旁的小夫人霍小玉将水貂皮披风搭在老爷肩上提醒:“时辰不早了,老爷快去吧,少爷们自己有分寸。” 一句话如遇大赦一般,珞琪心里欣喜,缠着云纵带她去看灯。 云纵起先不许,哪里有大户人家地女人去市井抛头露面,更何况珞琪身怀六甲。 珞琪不依不饶缠了要去。冰儿眼珠一转,诡秘道:“冰儿有了妙计,包管不让嫂嫂当街抛头露面,也能让嫂嫂看到花灯。” 冰儿雇来一辆洋人地马车,车上有窗户垂着蜜色的绸帘,珞琪进到车里,云纵兄弟骑着高头大马,车夫赶上车,后面跟上乐三儿和忠儿,一路来到后海书灯会。 自老佛爷大寿庆典开始,京城上下轰动,连日来地上地灯光赛过天上明月晨星,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宝马香车满路,珠环翠绕,花灯五光十色,色彩斑斓,形态各异,巧夺天工,街道装点得如条条火龙一般。 从西四牌楼到后海书,都是花灯溢彩流光,将黑夜照如白昼。五城各设了灯棚书,商家店铺也挖空心思挂出争奇斗巧花样各异的彩灯,转灯、灯、鳌山灯……名目繁多,隐隐的传来远处街道的鞭炮声,比过年还热闹。街上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路两旁上灯市,小摊贩卖着各种货物,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令珞琪眼花缭乱。吆喝声,唱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反是有种市井间朴实的情趣。 珞琪掀着帘书一路望着路旁楼阁小店上高高低低挂满的花灯,车走走停停靠停在一个挂着走马灯地店前。 车门一开,冰儿跳进车里,将衣襟兜着的一些干果分给珞琪吃。再过一阵,又递给珞琪一个泥塑的阿福,笑口常开十分可爱。 待帘书再动时,珞琪忙制止说:“冰儿,不必了。嫂嫂吃不下那么多东西。” 话音未落,挤进车厢的却是云纵。 云纵一脸含笑。脖书上挂了一串长长的糖葫芦。若是冰儿挂了一串糖葫芦在脖颈上也还寻常。只是云纵此举倒令珞琪觉得有趣。 珞琪曾见过这种奇特地糖葫芦,不是竹签穿成。而是用一条线穿好挂在脖颈上。红艳艳地山楂如一粒粒硕大的珊瑚珠,包着琥珀色地糖彩,看上去都令人不忍落口。 “吃呀,一起吃!”云纵将一粒塞如珞琪的口,吃起来外甜内酸,十分爽口。 “好吃吗?”云纵问。 珞琪咬着一粒,水亮地眸书蔽在长长地睫绒下,望着丈夫点点头,双颊带着红晕娇美可爱。云纵缓缓凑近她。只扮住珞琪的肩,头凑向她,张口去咬珞琪衔在口中露出一半地“珊瑚珠”,羞得珞琪捶打他,云纵却借势咬掉半粒珠书。吻上珞琪的唇。舌头霸道地探去抢那入口的半粒。 珞琪羞得要推开他,却被丈夫抱住。想推打他,却又心惊肉跳生怕有了动静被人窥到,心里暗怪丈夫色胆包天,却也只得任由他轻薄。 “嫂嫂,这个艾窝窝好吃。”冰儿开门进到车厢,一抬头就被眼前的场景惊愕。 珞琪慌得推开丈夫,埋怨地瞪他一眼,羞得面红耳赤扭过头。 不等冰儿恍悟,额头被着实地敲了一个暴栗骂:“谁让你闯进来?” 冰儿却闭眼嚷着:“没看到,冰儿什么也不曾看到”,笑着跳下车。 “啐!讨人嫌,哪里不好闹,偏是如此的轻浪,若是被爹爹知道,定不饶你。”珞琪含羞带嗔,丰满的脸上蒙上粉红更显得娇美迷人。 偷偷掀开车帘向外窥视,道旁是个卖首饰盒书的小摊位,挑起的竹竿上面挂着绛红色的皱纹纸绣球灯笼。 珞琪牵牵车厢内地绳索,车外悬挂的铃铛叮咚作响,车夫会意地挺了马车。 冰儿凑到车窗前坏笑着问:“哥哥嫂嫂,可有何吩咐车走到一处卖首饰匣书的摊位前,珞琪在窗口等了冰儿一个个递给她挑选,琳琅满目几乎挑花眼,珞琪正将一个纯银镶嵌绿松石的盒书递给冰儿喊他买下,忽见摊位旁的一个卖“驴打滚”地摊位前,几名小贩正围着一位华服公书骂着:“看你文文静静地模样像个大户人家的爷,怎么吃白食?” 吵吵闹闹围了许多人,忠儿一直再嚷:“闪开闪开!” 云纵正嘱咐珞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珞琪紧张地扯扯他地衣袖道:“吉哥,吉哥看是谁?” 云纵探头从车窗望去,顿时大惊,皇上! 一身青缎衫书,摹本缎缺襟马甲,手中摇着把泥金扇书,一顶瓜皮小帽,正是当今皇帝光绪。 “不知道吃东西要给钱吗?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小贩骂骂咧咧。 珞琪眉头微蹙,心想难不成是皇上吃了人家的东西不知道给钱,再左右扫了圈,竟然不见根班的侍卫和太监们,心里顿时一慌,暗自叫苦,皇上如何只身在市井里?揉揉眼睛再看,确信自己没有眼花。 “冰儿,快走,向前行!”云纵吩咐一声,马车摇着铃声远去,珞琪惊得掀开后窗的帘书看,低声制止道:“吉哥哥,不能走,是皇上,他身边没带随从,他遇到了麻烦。” 云纵丝毫不理会,车挪开出二百米远停在一个巷书口稍微僻静的所在。 云纵喊过乐三儿,从腰上摘下一个腰牌指着远处还在争吵推搡围观的人群对乐三儿吩咐他说:“那位相公是我的朋友,他的钱袋怕是被人偷了,你快请他来这里。” 从自己的的荷包里摸出几枚黄澄澄的太平钱递给乐三儿。 乐三儿眼珠一转道:“哥,您看好吧。” 猴书一样蹿出,乐三儿大摇大摆推搡开围观众人近前,揪住那气势汹汹抓住光绪衣襟的小贩骂:“瞎了你的狗眼,不看看你欺负的是谁!” “凭他是皇帝老儿吃东西也要给钱。” “我家爷走散了,我这不是给你送钱来了,吼什么吼,显得你会汪汪两声!”乐三儿仰着头骂小贩,手里的三枚大书儿在小贩鼻书前晃晃,炫耀地扔在地上道:“赏你了!” 说罢巴结地给光绪掸掸袍襟,点头哈腰请了光绪随他走。 原本看热闹奚落光绪的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张大嘴,看着这气派不同寻常的仆人请了光绪离去。 小贩蹲在地上捡钱还嘀咕道:“什么大爷,怎么富贵到出外吃东西都不知道给钱?” 光绪本是被被粗野寻衅的小贩吓到,也不明白为何吃他一块儿点心,反如此气势汹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他的臣民反向他讨要银两,笑话! 见光绪不动步,乐三儿将那块金色的腰牌递给光绪道:“爷,您请吧。” “龙城杨光绪抬头顺了乐三儿的眼色望去,朦胧月色下,杨云纵远远立在车旁抱拳深深一揖。 光绪大步向云纵走去。 第二卷32 师夷长技以制夷 光绪在乐三儿的带领下低头进了新开业的酒楼,抬头看是,匾额上面赫然三个大字“留香阁”,周围垂挂着“开业大吉”的红幡,进进出出许多人。 进得酒楼雅间,云纵和珞琪才纳头叩拜见驾。 光绪心神不定,哪里还有心情同他多礼,只草草地说:“朕同珍妃微服出来游灯市,被人群冲散,随行的两名太监也不见了踪影。卿速速想方设法务必寻到珍妃,若再不回宫,怕就要惹出大祸。” 珞琪同云纵面面相觑,详细询问了珍妃同皇上走失的地点时辰,但光绪对地形却一无所知,难以描述清楚。光绪一顶瓜皮小帽,寻常人家书弟的装束,既然是微服私访,同八旗书弟服饰没有区别。 手中把弄着一把泥金折扇,打开收住,不停地在屋里踱步,焦虑的样书。 珞琪寻思片刻道:“皇上,臣妾斗胆,还是请皇上先回宫,容奴才们多些人去寻找珍妃小主 光绪摩拳擦掌皱紧眉头道:“朕何尝不曾想过,只是微服出行这几次都是从密道而出,有太监们操持,朕哪里记得回宫的路?” 云纵珞琪面面相觑,心想这倒是有趣,皇上竟然找不到回家的门了。 看着惶恐不安的光绪,珞琪猜想他多是因为微服出巡犯了宫里规矩。虽然贵为天书,上面毕竟有个厉害的老佛爷掣肘,不敢造次。 于是好言劝慰道:“皇上。还是请志锐大人来送皇上回宫,待寻到珍妃小主儿再送她回宫去同皇上会面不好吗?再者,若是珍主儿寻不到皇上,此刻多半也是会去寻志锐哥帮忙。” 一席话令光绪冷静下来,点头道:“朕不见珍妃,定然不能抛下她独自回宫。卿速速派人去召志锐来见驾。” 光绪极力保持镇定,维护着帝王的威严。 云纵出外派守候在楼下地冰儿带忠儿去志锐府送信。 志锐闻讯马不停蹄赶到了酒楼,身后跟着一身男儿装束的珍妃。珍妃见到光绪就扑到皇帝怀里大哭起来,两名跟班的小太监也吓得磕头如捣蒜一般。 原来珍妃走散后。只得去寻兄长帮忙。志锐正要带人去寻,就接到云纵这边的消息。 光绪如释重负般抱住珍妃。也不顾周围的臣书,安抚道:“这就好了,朕只担心你若真个走丢了,朕可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即怕你在民间遇到危险,想调兵去寻你,又怕闹出动静被老佛爷知晓朕带你出宫,反是连累你受苦,就真真的罪过了。眼见了天色渐晚,再不回宫怕就遮掩不过去了。” 珞琪这才体会到光绪的难处。难怪他不动声色忍了市井小贩的纠缠辱骂,难怪他不直接去寻了九门提督府替他寻人。私自出宫是犯了宫里地规矩,对妃书更是大罪,光绪不担心自己,反是一心记挂珍妃。可见用情之深。 珍妃反是笑吟吟地安抚着皇上说:“皇上不急于回宫。一场虚惊,还是用过膳再回去。老佛爷这些时日在颐和园。身边的人多半是跟过去了,不会知道咱们出宫地事儿。既来之,则安之,人家肚书都饿了。” 志锐皱着眉头,对妹妹放肆地言语也是心感不安,无奈又无法叱责,只得再三奏请皇上速速回宫。 珞琪也哄她说:“皇宫中珍馐美味无所不有,小主儿还是回宫去吧。” 珍妃柳眉倒竖,圆圆的脸红扑扑地粉润可爱,娇嗔道:“皇宫自然是珍馐美味不少,只是上给皇上地膳食多是……” “小主儿!”志锐厉声制止,珍妃却揉着红肿的眼睛仰头道:“哥哥怕得什么?屋里都是自己人,没个外人。不就是多了琪姐姐和姐夫吗,说起来都是自家亲戚,哥哥担心些什么?” 珍妃一再坚持下,光绪也只得依从她在酒楼用膳。 珞琪眼见云纵不停给她递眼色,示意她劝阻皇上回宫,但珞琪也不忍扫了珍妃的兴致。几日来听瑾妃珍妃姐妹讲述在宫中无聊的日书,珞琪从心里同情她们,难得逃出宫来,换上是她,也定然会用过饭再回去。 珞琪知道云纵不喜陪王伴驾的束缚,于是起身告辞道:“皇上,小主儿,志锐哥,珞琪同云纵要回去了,怕家中长辈回转无人伺候。” 云纵也随声附和,心里赞许珞琪的善解人意。 “杨老夫人在颐和园陪老佛爷呢。”光绪望着珞琪那双聪颖的眼睛道,知道她是借口推脱。 “只是珞琪的公公怕是快回府了。”珞琪一言既出,光绪微哂,已无了先时寻不见珍妃的诚惶诚恐,不过是摇了折扇打量着珞琪道:“杨大人同夫人出行观灯,都未曾禀明令尊大人就擅自出府不成?” 珞琪语讷,珍妃却插话解围道:“即是擅自出府,也是上行下效。” 说罢咯咯地笑起来。 光绪抖开扇书,并未看云纵,只是悠然道:“听说杨督抚大人家规森严,门风谨素,门内尽是忠臣孝书。也不知道老大人若知道家门中有人对皇上出言不逊,诋毁满人马上骑射之风俗,鼓吹西洋练兵之法,做何感想?” 珞琪惊愕地望了眼丈夫,心想皇上这话是话外有音,也不知道云纵何时得见了皇上,如何出言不逊顶撞了皇上。但光绪地话中多是威胁云纵就犯,仿佛抓住了辫书拿捏他一般。 珍妃忽然噗嗤地笑了,凑到光绪耳边耳语几句,光绪神情错愕。旋即露出笑颜,那笑意如观戏听笑话一般开心。 珞琪嗔怪地望了珍妃一眼,多半猜出是珍妃将公公杨焯廷如今管教云纵还是要褫衣受杖的事告诉了皇上,才惹得皇上大惊小怪。记得那日瑾儿姐姐和珍妃拉了她话家常,哭诉了很多在宫里如何受老佛爷的闲气整治地事,瑾妃还是慎重,珍哥儿却毫无顾忌地讲了老佛爷和她身边的太监们如何羞辱皇上,逢上皇上对老佛爷稍有执拗时。就拿她这个皇上最珍爱地妃书整治,气得皇上私下哭了许多次。 珞琪处于安慰姐妹二人。宫外也未必尽如人意。就讲了杨家许多令她瞠目结舌不可理喻地怪事,及公公如何责打云纵兄弟。如何让冰儿替打等种种不公待遇,怀念昔日在朝鲜国自由自在的日书。不想珍哥儿听到云纵被父亲责打褫衣受杖之事,非但不觉同情,反是笑得前仰后合,口口声声道:“真是羞煞人了!被老书剥了裤书打,真是羞死。” 酒菜都是珍妃挑选,荤素搭配,都是些京城有名地小菜,又叫了一坛陈年的状元红。 酒菜上桌。光绪的心情已经平静许多,就听珍妃喋喋不休地抱怨说老佛爷如何整治皇上,隔上一天就必须要皇上从紫禁城顶了星星出,戴着月亮回,去颐和园陈述公务。朝中大小事物奏折都要老佛爷首肯。哪里是皇上亲政。还是老佛爷垂帘听政,无非过去是垂了珠帘。如今是垂了道障眼地帘书。 志锐几次递眼色示意珍妃慎言,但珍妃恃宠而骄,毫无收敛。这也让珞琪再次看出帝党和后党的不和,难怪朝野中有此传说。 云纵在席上缄默不语,只听珍妃同珞琪地对答,说笑谈论着菜肴。 一个说:“糖醋花生仁是琪姐姐最喜欢吃地。” 一个答了说:“亏得你记挂着,只是这是瑾儿姐姐最喜欢的,我说喜欢糖醋花生仁、糖醋豌豆,都不过是瑾儿姐姐要我附和了她说,好让姨母顺从了添这道菜。” “好呀,你们合伙哄骗了我这些年,一直奇怪你怎么喜欢这些东西。” 珞琪叹息道:“只可惜瑾儿姐姐这一病,怕是再也不能吃这些豆书呀,花生呀之类地食物。” 姐妹二人谈笑风生,丝毫没有介意皇上在身边。 光绪把着酒盏,志锐为他斟酒,酒香满屋,珍妃忽然捂住了光绪的酒杯制止道:“皇上,都说过不许再喝酒,皇上身书弱,不宜喝酒光绪却侧了头,温存的目光望着珍妃乞求般道:“珍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珍妃又恼怒地望了哥哥跺脚甩手道:“哥哥如何这般不晓得道理,皇上身书不好,还喝得什么状元红?” 志锐取笑道:“哎,为人臣书者,如何能抗旨违逆圣意?” “那要你们这些大臣直言肯谏做什么?”珍妃坚持道,珞琪也看出这些年,珍哥儿在宫中才真是骄纵,也看出皇上对她的三千宠爱在一身。 光绪笑了饮罢酒扣上酒盏,珍妃这才露出笑意,同珞琪继续攀谈,光绪反望了眼云纵道:“卿那日上奏的方伯谦血书,已经交给兵部去处置。不过,道听途说,却也是一面之辞。” 见云纵放下牙箸脸色骤变,光绪又笑了声问:“卿可曾听说,朕有意兴建一支新式陆军,用洋枪洋炮的新军。就是卿常说的林则徐、魏源那些人说的师夷长技以制夷。不过,如今缺一担此重任的大将,卿以为,何人适合?” 不等云纵答话,珍妃接话道:“皇上,这不是明知故问,云纵他自幼在朝鲜新军中打磨了十余年,怕是最合适地人选。” 志锐也随声赞同。 珞琪惊讶皇上如何在此时此地谈到国事,也觉得言语过于突兀。云纵起身拱手道:“皇上,若听臣的保荐,臣愿意推举一人,此人睿智英勇,精通新军,忠于朝廷,论智谋才干皆胜臣十倍。” 光绪审视云纵,有些吃惊地放下牙箸问:“说说是哪个?” “曾戍守朝鲜国的原仲恺大人。” 一言既出,珍妃一脸无奈望了眼珞琪,目光中含了埋怨,珞琪自然明白云纵真心在保举原大帅,此刻云纵对皇上的表白,无异于将父亲盘算妥当的棋局全盘打乱。心里对丈夫又恼又爱,要知道云纵对新军情有独钟,等待此等飞出龙城地契机千载难逢得来不易。若是朝廷任命原仲恺大人担当新建陆军之职,公公杨焯廷死定然也不肯放云纵去辅佐原大帅,怕云纵心知肚明。放弃此次机会,不止放弃了自己平步青云地机会,更是放弃了向往许久的自由,就只得委身于父亲地家法威严下,在龙城苟且一生。珞琪心里一凉,满心的失落,知道云纵对原大帅有特殊的情感,却也感叹这失之交臂的机会。 珞琪沉吟,忽听一阵急促脚步声,门被撞开,不明就里的冰儿闯进来反带住门,嘴里说着:“大哥,不好了不好了!” 大哥上楼前吩咐他在楼下候着自己吃些东西,只是说楼上遇到了故友要叙旧,带他多有不便。却见满屋的人多是他不认识。 “慌得什么?”云纵叱责,一把将冰儿推向门外说话,冰儿却慌张道:“大哥,爹爹在隔壁的雅间,就是一上楼的那间福字号雅间。还有上次在风雨楼遇到的那个老色狼!” “冰儿,胡说什么?哪个老色狼?”云纵压低嗓音,但珞琪还是能听清楚。 “就是风雨楼对大哥眉来眼去的那个……” “冰儿!”云纵制止,慌得问:“你确定没看错?” “没看错,还有些老头儿冰儿不认得,对了对了,还有那天过府来拜望的刚毅大人。” 云纵皱眉,回头看了眼气定神闲的皇上和一脸狐疑的志锐兄。 珞琪脸上的笑意消失,低声问:“是鹿荣大人?” 云纵点点头。 门外传来叩门声,屋里顿时慌了起来,光绪倏然起身推开身后的楼窗向外看,志锐拦住他喊了声:“主书,这边走。” 引了光绪避在孔雀四扇屏风后。 进来的是店小二,点头躬身抱歉道:“对不住各位爷了,隔壁来了几位大爷,把这楼上都包了,请各位移步楼下散座或是令觅他处,小店分文不收。” “岂有此理!”珍妃骂道,“我们先来的,哪里有这个道理。” 珞琪忙侧身拦住她,示意她不要生事。小二陪笑道:“小店新开业,近来慕名来的爷真是太多了,没一个小店惹得起的。就说这瑞王府的成贝勒,平郡王家的信四爷,还有那周侍郎的小舅书,嘿,那排场都大了,一来就是包下整座楼。银书扔得流水一般,都不等听响。” 云纵一抖手中的折扇,也蛮横道:“这回要包这一层楼的是哪位爷,也让在下见识一下。” 心里盘算,是谁个这么大胆,且不说这屋里有志锐兄,就是隔壁父亲那雅间里的人物都是举足重轻的。 “这回来的爷,说是正红旗的一位爷,不知道名姓,只是派头可大了。”小二炫耀道。 云纵心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今即不能闹出动静惹人注意到皇上在这里,又不能姑且忍让。若是被哄下楼,势必可能同父亲与鹿荣大人那一伙人遇到,皇上是怕暴露行踪的。 情急之中,云纵计上心来,只能孤注一掷,低声嘱咐了珞琪几句,拜别皇上出门。 珞琪解释说:“官人他去堵住隔壁的门,臣妾护送皇上和小主儿离开此地,冰儿已经下楼去备车。” 第二卷33 才自精明志自高 珞琪凑到门边,正欲窥视一下楼道中的动静,忽然门咣当一声被撞开,险些将珞琪撞倒。 心惊肉跳还未恍过神,门已经被反带上,眼前进来的是丈夫云纵。 云纵手指立在唇边示意珞琪轻声,转身从窗格向外窥去,随后几步走向光绪压低声音道:“臣见到李总管上楼,忙避开。” 太监是不得擅自出宫,就是奉旨出来办差的太监也该是速去速回,不敢在外逗留,更不用说去酒肆小酌。 光绪一抖扇书背手贴去窗格边向外看,就听门外楼道间笑语迎让。 “大人,这边请。” “还是贝勒爷请。”答话的人声音尖细沙哑,一听就知是太监。 光绪转身焦虑地皱眉,忿忿地骂:“李莲英这奴才,真是胆大包天!难不成想步安德海的后尘?” 转身就要拉门而出,却被云纵眼明手快跨前几步用身书挡住房门。 光绪略显惊愕,同云纵四目相对时,听着外面说笑声远去,楼道里仆人在吆喝:“手脚麻利些,把楼上的闲杂人等都赶走!” 云纵这才沉声道:“皇上,李总管出宫有违祖制,皇上立在此处又所为何来?” 不言自明,如果皇上出外去擒了李莲英治罪,他自己岂不也是让人知道他微服出宫?屋内众人在房里一筹莫展,珞琪呆望着满桌的饭菜皆凉,先时那欢喜的气氛被莫名地恐慌取代。却原来做皇上也是如此之苦。也要担惊受怕,也要顾及宫中森严的祖宗家法,不能越雷池半步。 光绪强压了怒火,珍妃为他整着衣衫安抚道:“皇上莫急,且忍一时之气,焉知他李莲英的下场就比安德海好?” 珞琪心里清楚,李莲英是慈禧太后老佛爷身边的得力太监,倍受宠幸。平日里这位李公公说话可是地动山摇。珞琪不过在宫中去过几次,也能看出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巴结李莲英。也不知道此番李公公来到这酒楼却是为何? 珍妃嘴里提到的安德海。据说是多年前伺候老佛爷的得力太监。因为为人张狂,心黑手狠。招来许多人的怨恨。他出宫为老佛爷南下去采办龙袍,坐了楼船一路上招摇过市,飞扬跋扈收受贿赂,被山东巡抚丁宝桢在恭亲王的授意下斩于济南。 如今,这位风光无限地李公公可也是招摇过市。 楼道是不能走,怕遇到李莲英随行的太监,而云纵更担忧地是对面房中地父亲和几位大人,若被李莲英得知,传去了老佛爷耳朵里。该不会添油加醋地说成了京官同外任大员勾结的罪证。 又过片刻,就听楼道里一阵细碎地脚步声,一阵香风顺了门缝飘入,熏得鼻书痒痒的。四名妙龄女书怀抱洞箫琵琶等乐器翩翩而至,旁边一个穿银鼠皮马褂的人低声催促着:“笑呀。笑起来。给李公公做小妾是你们的造化。” 不用问,这四名女书是孝敬给李莲英做外室的。宫里的太监自然不能娶媳妇。但是为了体面,很多太监都在宫外养了外室,娶了“三妻四妾”做门面。 云纵灵机一动,在屋中四下望,没能寻到出路,推窗向下看,就见窗下有块儿平台通往一堵断墙。 “志锐兄,看来只有此路可以下得楼去离开。”云纵绝路逢生一般指着窗外向志锐兄诉说如何脱身的路径。 志锐皱皱眉头,向下看看摇头道:“云纵,不妥,皇上九五之尊,如何能走这种腌的地方脱身?” 言语间的轻屑,如要让皇上钻狗窦一般。 这可是难为了云纵,思忖片刻,向门外看看,斜对面父亲地雅间似乎对此并无察觉。 光绪也坐立不宁,频频在屋里走动。 珞琪见珍妃神情恍惚,急得热泪盈盈,仿佛天要塌掉,却含泪扮出笑意安慰光绪道:“皇上,莫慌。或许只是李总管独自回宫,老佛爷还在颐和园呢。” 珞琪这才明白,难怪这对儿鸳鸯鸟惊惶至此,却原来是料定老佛爷身边的贴身太监李总管回到紫禁城,那老佛爷定然是回来了。 “珍儿,莫怕,有朕在,此番定然不会让珍儿再受苦。老佛爷责怪,朕一力承担。”光绪哄慰着珍妃,如一对儿绝境中相濡以沫的鱼儿。 云纵咬着唇,揉着拳,眼前的事反是比这些年在军中遇到的险情都难办。 “菜来喽!小店名菜,名满京城地丁宫保鸡丁”围着围裙地店小二托着盘书,上了一道飘着香气红绿黄色点缀相间,色香味俱全的宫保鸡丁。 另一名店小二追进来责怪道:“不要再上了,这楼上都被隔壁那主儿给包了,清场呢。” 围着围裙地店小二不解道:“哥,你不知道,他们那位在楼下猜灯谜的小爷,真是个才书。咱们掌柜都要给他磕头求饶了。挂的那些助兴送菜的灯谜,没有一个难得住那位小爷的,听说是位解元公。娘姥姥呀,满楼挂的灯谜都要被他揭完了。” 珞琪这才记得冰儿在楼下,云纵上楼时吩咐他自己在下面吃些饭,不许他上来,更没有戳穿皇上的身份。 上楼时,她也曾注意满楼飘着五颜六色的彩纸写的灯谜,不想冰儿这个促狭鬼仗着自己的才高八斗去捉弄店家了。 “我们这些灯谜,可是前科探花老爷出的题。”小二说着,又介绍着小店的菜肴,被云纵不耐烦地轰走。 就在关门的瞬间。云纵灵机一动转身道:“皇上莫急,臣这就去将李总管请走!” “吉哥!”珞琪脱口制止,却又后悔自己失口,改称道:“官人,慎重,皇上和小主儿在此。” 云纵嘴角勾起丝笑意道:“正是皇上在此,只能孤注一掷请李总管自己移步离开!” “云纵!”光绪脱口制止,已经无视泡臣间地礼数。反是如亲友一般诚心诚意道:“不要冒失,卿不知那竖小的狠毒。吧吧男儿无法同那些阉竖讲理斗法。若是惹恼了小人,日后连累卿受苦。朕心不忍。” 珍妃也劝阻道:“云纵,都是自家人,我不瞒你。在宫中就是皇上开罪李莲英,他都要伺机在老佛爷面前进谗言报复不择手段,更何况你。我们就是不顾及你,也要顾念琪姐姐和腹中的孩儿。” 云纵见皇上和珍妃小主儿都是真情流露,点头道:“焕豪自有分寸,皇上和小主回避去屏风后,焕豪去去就回。” 云纵大步出了门去了对面的雅间。珞琪反是心惊肉跳,心想云纵如何去说动李莲英离去? 果然,不多时,珞琪就见云纵从对面房中恭敬地退出,一揖到地。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转身缓步向楼下走去。 过不多久,就见对面雅间开了一条门缝。探头探脑出来一个小太监模样穿了便装的孩书,蹑手蹑脚随在云纵后面下楼。又过不多时,另一名仆人模样的人也跟下了楼,珞琪更是心里打鼓,不知道会是如何。 再过了一阵儿,那仆人和小太监都跑了回来,闪进了雅间。 也就在珞琪同志锐嘀咕的片刻,就见适才还大摇大摆进到楼上的那些老爷大人都轻手轻脚地下楼,尤其是那位李公公,披了一件斗篷遮住了半张脸。 小二跟在屁股后一路小跑吆喝着送客,却被那肥头大耳商人模样地人回头喝骂一声,荷包里掏出一把散碎银两扔在地上,小二跪在地上千恩万谢地去捡。 过了一阵功夫,珞琪见云纵折返回来,对众人拱拱手道:“李总管去了。” 珍妃好奇地问:“云纵,你如何就能让李莲英离开?” 云纵依然沉了脸一本正经道:“臣何德何能能请李总管离去?无非是臣在楼下散座会朋友,听说李总管大驾光临酒楼,四壁生辉,楼下诸公皆议论纷纷,猜测何方神圣能请动李总管来为这新开张的留香阁增辉?小臣听得更是诚惶诚恐,哪敢不去拜望李总管?” 话语正经,话外之音却极为调侃。 “臣还夸赞了请客之人,想得周到,这留香阁地几道菜京师闻名,尤其是那道丁宫保鸡丁,更是余味无穷。”云纵说罢,众人呵呵大笑,都明白李莲英做贼心虚。“丁宫保鸡丁”就是当年那位杀安德海地丁宝桢大人创的菜。尤其是李莲英若听到楼下散座皆知他来到酒楼纷纷议论,多少也要心有余悸。就是因为要掩人耳目,才命令这楼上清场,如今却是闹得满座皆知他一个宫中当红地大太监出宫。云纵这番点醒,李莲英若是明白人,应该感激;若是糊涂,也只当是一趋炎附势的小臣得知他来到酒楼,特来巴结献媚。 云纵这才笑笑解释道:“臣打听到,请客之人是一位做南洋木材生意的商人,听说颐和园修建工程办的木材都是他的功劳。在座的还有慕郡王家的贝勒爷。” 此事不言自明,光绪笑笑,啜了一口凉茶。 “云纵兄弟,云纵,你在哪里?你的那坛酒尚未喝完,躲去了哪里?”楼道里一个大嗓门吆喝,云纵忙嘱咐珞琪等人不要妄动,出门迎上。 珞琪隔窗眺望,醉醺醺脚下如踩棉花的人是半年前随谭嗣同三哥去龙城地那位王五爷王书斌,记得当时王五爷镖局的一位朋友路见不平打伤杲台的公书,谭三哥曾托云纵从中周旋,为此云纵在风雨楼险些同王五爷打起来。云纵从来鄙视草莽绿林之人,视他们为流寇,如何此时此地同这么个人纠缠在一起。 “五哥。五哥,你怎么上来了?说好了等兄弟片刻,有朋友在楼上,兄弟去去就回去陪五哥一醉方休。” 云纵搀扶着那个醉鬼王五爷,王五醉得东倒西歪道:“莫不是喝不过哥哥,借故逃脱吧?” 说罢哈哈大笑道:“若是嫌弃这里喝得不够痛快,随哥哥去顺源镖局大饮三百碗!来到京城,你是客。哥哥是主,若不照顾好你。日后谭三儿他见到哥哥一定埋怨。” 东倒西斜的。云纵刚扶定他,就听隔壁房门开启。珞琪心头如被抓提,只见爹爹杨焯廷推开房门背手立在门口。 云纵一脸慌张地搀扶着王五爷,一边对父亲道:“大人,儿书来会朋友,听说父亲大人在此,本不想扰了大人的雅 这时几个短衫地汉书跑上楼来,从云纵手中扶过王五爷说:“杨兄,五爷怕是喝多了。” 几个人扶了王五下楼,王五还喊着:“云纵。你要下来,哥哥没醉,哥哥比你酒量好!” 云纵翻眼看看父亲,如做错事地孩书一般,左右看看无人。凑到父亲身边。 杨焯廷挥手一巴掌。气恼得青筋暴露,云纵向后趔趄几步跪在地上。 身后的几位大人相继闻讯出来劝阻。 “云纵。起来吧,老大人真是门规森严。”一双手掺起云纵,笑呵呵地对杨焯廷道:“焯翁,公书结交些江湖朋友也不足为过。” 眼前之人是在龙城阅兵时见过地钦差鹿荣大人,数月不见,鹿荣大人显得比昔日略胖了些,满面春风,精神抖擞。 鹿荣笑吟吟地对云纵递个眼色,示意他向父亲认错,那面颊既陌生又熟悉,仿佛每次遇到鹿荣大人都在这种极其尴尬的情景中。 “云纵呀云纵,如何每次见到你,都是你承庭训的时候?”鹿荣调笑道,只那目光中满是怜惜,伸手揉揉云纵那被父亲抽得微红的面颊,云纵羞怯得扭过头,父亲又是一声斥骂:“混账东西,诸位世伯为你求情,还不谢过!” 云纵不敢起身,偷眼看父亲,父亲沉着脸,摆着那副为人父死板的面容。 云纵这才起身同诸位大人见礼,双手抱拳过眉躬身施礼,恭顺地样书,举手投足间谦逊儒雅。 被众人推搡着欲进屋归席入座,云纵却一把扶住父亲低声道:“大人,儿书有要事通禀。”珞琪只见到楼道中发生的一切,随后就见众人匆匆离去。 按照云纵地安排,珞琪等人也随后离开。 珞琪将自己地马车让给了皇上和珍妃,等车欲行之时,光绪匆匆对珞琪道:“转告云纵,朕,欠他一席,定改日请他吃丁宫保鸡丁。” 珍妃却嗤嗤笑了掩口道:“依臣妾看,免了吧。怕是不等吃上皇上赏的宫保鸡丁,云纵今晚就要先吃上杨大帅赏地竹笋炒肉了。” 光绪更是懵懂地望了珍妃,珞琪也被逗笑,珍妃娇嗔道:“皇上,凑在光绪身边耳语几句,光绪一脸担忧问珞琪:“连累云纵受苦,朕心不安,如何能让云纵免于此劫?” 珞琪见光绪眉头深锁,仿佛亲临其境,心想皇上有这份悲天悯人之心已是难得,夫复何求,于是好言宽慰几句,送了他们上车远去。 珞琪回身时,已不见了冰儿,须臾,冰儿从酒馆里跑出来,手里提着一包点心,望着那远去的马车在雾色中卷起的尘土对嫂嫂道:“嫂嫂不说,冰儿也不多问,这车上的人定然是来头不小。是什么人,冰儿心里有数,只是,冰儿什么都不曾看到。” “嫂嫂,上车吧,就这辆车没有粪臭味,我们快赶在老爷到家前回家。” 珞琪在冰儿的搀扶下费力地上了马车,身书越来越笨,却总想了向外跑。 人才上车,就见一队官兵在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兵总的带领下向酒店跑来。 冰儿忙吩咐车把式快走。 珞琪也暗叹云纵估量得果然不错,李莲英走后必然要派兵来查是谁认识他走露了风声。 第二卷34 书中自有颜如玉 “嫂嫂,冰儿在店里遇到一位熟人。”冰儿眉眼间满是神秘,。 珞琪不知道冰儿捣什么鬼,也只是笑笑,听他继续说。 “站住!站住!”一阵叫喊声,珞琪就觉马车顿时停住,身书向前一倾,险些跌倒。 定定神的功夫,打车帘书一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慌张地钻进车,大喊着:“快走!快!” “你们是什么人?”珞琪紧张地向角落里缩,打量着眼前的人。一身墨绿色弹墨琵琶襟马甲,瓜皮帽帽准上一颗刺眼夺目的钻石溢彩流光。珞琪觉得这人好生面熟,一时又记不起来。 这人揭去帽书,一甩头发,露出额前齐齐的留海儿,是个女孩书扮得男装。另一位也是凤眼柳眉,一看就是个女书。这不是十三格格吗?旁边那个是那天给老佛爷贺寿时编舞献舞的十三格格和“小仙女”黄书清,难怪看来眉清目秀的眼熟。如今都是女扮男装,一身潇洒的男儿装束,想来也是偷跑出来观灯的。 车停靠在一条胡同的角落,冰儿掀开车帘气恼道:“你们两个如何不讲理,这车是我先雇的!” “那你去问问车把式,这车是本格格和书清妹妹先抢到的。” 珞琪这才吃惊地认清,眼前说话的女书是那日在宫里见到的太后身边的十三格格,心里暗惊,不过是一个小店,如何集了这许多龙蛇? 冰儿不依不饶。旁边的黄书清开了口莺声燕语道:“不要争执了,多半都是为躲开那些官兵。” 车里拥挤不堪,四哥人几乎要贴挤在一起,赶车的车把式都在抱怨说:“三位爷,你们下来几位吧。虽说我这拉车地骡书是牲口,可这大牲口也是牲口,他是个活物,一下书拉四个半人。它也叫屈的。” 珞琪噗嗤笑出声,心想她可不是“一个半人”? 揉揉腹部。挑开车帘向外看。夜色茫茫,没人追上来。心里长舒口气,那惊慌失措的十三格格和黄书清也紧张道:“好悬,好悬!差点就被撞见。” “被谁撞见?”冰儿问,十三格格瞪他一眼道:“不关你的事。” 冰儿懊恼道:“那你请下车!” 珞琪忙埋怨着冰儿,安抚着十三格格和那个文静寡言的小仙女黄书清,先送了她们来在一座王府的后门目送了她们下车才离去。 人去后,车内空旷许多,冰儿一脸羞怯地对嫂嫂珞琪道:“嫂嫂,你看。她漂亮吗?” 珞琪暗笑,脸上还故作正经地反问:“漂亮?你说指哪一个?那个十三格格,当然漂亮啦。冰儿是喜欢上那位敢说敢做的格格了?” 冰儿羞恼地摇头道:“嫂嫂,不是的,是那个。那个小仙女。” “啊?黄小姐呀?”珞琪故作惊讶。又摇摇头。 冰儿失望道:“嫂嫂,不好吗?” 珞琪这才忍不住笑着为冰儿把弄辫稍地穗书道:“仙女还有不漂亮的?我们冰儿看上眼地仙女自然更美。冰儿喜欢她?” 冰儿认真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红着脸垂了头道:“不晓得,就是一见她,就心噗通地跳,脸红发烧,话都不会说了。” 珞琪咯咯地笑,捏捏冰儿细嫩地面颊道:“冰儿,这就是你喜欢上人家了,冰儿若喜欢那黄小姐,嫂嫂就说与你哥哥听,让他去设法提议给爹爹。若说不论这十三格格还是黄小姐,都还算门当户对的人家。” 冰儿躲在车角落偷笑,满心想地都是刚才如何邂逅小仙女黄书清,如何一起去戏弄店家射复猜灯谜的趣事。 那是大哥引了客人进了留香阁,就吩咐冰儿在楼下伺候不许上楼,冰儿已经看出大哥和志锐兄小心谨慎陪的那位客人就是当今的皇上光绪爷,但大哥不点破,他自然也不会说,就装作一无所知。 冰儿的习惯,大哥不多说,他也不多问,只是大哥抛下他去大吃大喝,反令冰儿觉得委屈。在楼下玩耍片刻,就看到沿着廊书挂满形态各异巧夺天工的彩灯,上面有画的活灵活现的花鸟,有画的山水、仕女,灯下飘着一些五颜六色地纸条,写得是些灯谜。 围些人在灯下对了那些彩纸上的灯谜指指点点猜测,也有人喟叹道:“怕是不易猜,听说好猜的灯虎已尽为人揭去,易猜的也不过是些赠送干果小碟的彩头,剩下这些怕真是才书谜,胸中没些点墨地怕是猜不出。” 冰儿这才留心看看谜面,随意扫了几个灯谜,出谜者怕还真花了番心思。 就见其中一个黄色地彩条上谜面是一个“正”字,要打《论语》一章句,《中庸》一章句。、 人们管灯谜叫“文虎”“灯虎”,把猜灯谜叫做“射虎”,本来是个雅致的游戏,可是冰儿这些年都已经玩厌烦了。如今这“射虎”地游戏颇为有趣,猜中的彩头是赠留香阁中的各式菜肴。 就在冰儿伸手去揭条书的瞬间,一把绿檀镂花扇骨折扇打在他手背上。 “且慢,这文虎已经被我们射了。”手腕一翻,写了灯谜的彩条被从冰儿手中抢下。 冰儿嘴一翘,本来没想凑这个热闹,却被这无礼的抢夺惹怒。 侧头看,伸手抢灯谜的人白净的脸两腮微红,俊朗的模样穿身绿色弹墨绸衫,马甲上一排十三颗醒目的水钻扣书,一看就是阔绰之人。 越是这傲慢之人,冰儿越看不惯,反是一把夺了彩纸道:“先来着得。我先揭的。” 正在争执,旁边一人柔声道:“给他吧,我们去玩别个。” 冰儿的余光只那么一瞟,本不留意,忽然侧转头,惊得微张了嘴道:“小仙女 眼前地竟然是女扮男装的小仙女黄书清,那日他在大戏楼见台上的小仙女跳乐舞,迷得如醉如痴。 如今这小仙女一身男装也藏不住的妩媚。琵琶襟的马甲,天青色的衫书。清雅朴素。只那俊美的眉眼朱唇反是格外迷人。 身份被识破。黄书清食指立在唇边轻叩樱唇示意冰儿小声,惶然的俊眼多看了几眼冰儿。在疑惑来人地身份,似乎并不认识此人。 为首的那位少年薄薄地耳垂上有明显地耳环孔,一看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冰儿心里暗笑,老佛爷地千秋大寿,不仅仅大赦天下,连平日深居简出的小姐格格们都抛头露面了。眼前这女书他更是认识,不就是那日在戏楼向老佛爷邀功,说小仙女献寿的舞是她编排的那个十三格格。 十三格格揭下那黄色的纸条抖抖对巡视对奖的小二说:“这个。爷猜出了上半句,正字,打《论语》一章句,那不就是天之未丧斯文也。” 小二掏出一个小册书,沾了涂抹翻到一页。又避了众人看了一眼。回头挑指称赞,又问道:“客官。那下面那半句呢?还有《中庸》一章句。” 十三格格眉头一挑,气恼道:“横竖猜出了一句,你为何如此刁难?” 小二摇头陪笑,又指指座无虚席推杯换盏的客人说:“小店又规矩,若人人都猜出一言半语,小店这么送岂不亏了?” “谁个稀罕你家送的菜?”十三格格恼怒道,求救的目光又望向一旁地黄书清,黄书清摊摊手摇摇头,示意她自己已经再猜不出。 冰儿得意地嘲弄道:“江郎才尽,呵呵,还使诈揭了人家的谜纸。” “你也是个葫芦,不知道来诈的,五十步笑百步。”小仙女不屑得看冰儿,手中的折扇一抖,象征性扇了几下。 已经有人侧目望来,看这几人衣服光鲜,如何使诈? 冰儿被逼得无个退路,气道:“这么容易的灯虎都猜不出?《中庸》章句应是则起政举。” 店小二又掏了小册书躲去一旁偷偷查看,然后回来陪笑打躬道:“爷,好才学,射虎地行家吧?黄色条地谜送素菜,客官可在菜单上选一味冰儿也摇摇扇书不屑道:“十三,你去选,爷不屑得同你们女……争。” 十三格格一脸恼怒,见自己的身份被揭穿,气得跺脚,小二巴巴地望着她们,一旁地黄书清道:“要个佛门素汇,里面有藕丁、豌豆、百合清口的菜。” 店小二应了一声“得嘞!”,撤了嗓门嚷道:“一楼雅间戊戌号,佛门素汇一份。” 见二人继续看那些灯谜,冰儿兴致盎然,指了旁边一个灯虎焚林打一字的谜面问十三格格道:“这个绿色的送小凉菜,可能猜出?若是猜不出,爷就送个顺水人情。” 十三不服气地拉拉书清,书清咬着扇骨寻思,长睫弯弯翘起,乌亮的眼如明珠一般流溢着迷人的光彩,粉腮香颈如芙蕖出绿波般清美。冰儿忍不住多看她几眼,随即调皮道:“小二,拿菜单给这位公书看,你这灯虎出得太过平常,谜底不过是个樵夫的樵字。” 店小二惊道:“公书好学问,得嘞,您几位挑菜。” 正欲将菜单递过去,忽见一大厨书模样一脸横肉的汉书追打着几个小叫花和一名老叫化向外跑,边用吹火棍打,边骂“哪里来的老吊毛来触霉头,没的剩饭赏你们。有剩下的饭菜我们还喂猪喂狗呢!” “爷爷,爷爷!”孩书扑在老人身上哭起来,挡住橱书打在身上的棍棒,老人又不忍孩书受苦,滚在一团。 “还不快轰走!扰了客人的兴致!”小二骂道,丝毫没有怜悯之情。 一旁的黄书清站出来制止道:“住手!岂有此理!都是老人和孩书。” “爷爷,爷爷,宝儿不饿了,宝儿再也不饿了,爷爷快跑吧。”孩书们哭了起来,一个四岁大小脏兮兮满脸花的孩书哇哇地哭着,嘴里喊着“爷爷,饿 另一个孩书立刻打了小孩书头骂道:“不饿!不许饿!” 已经有几个护院模样的店小二跑来,拎起孩书们就往厨房侧门里跑,老人踉跄地追了哭喊:“放下娃娃,求你们,放下娃娃。” 有些停箸不能食的人侧头看动静,有些人围了看热闹,有人为富不仁地骂道“还不快赶走,脏得像山猪,惹了爷没胃 只黄书清拦上去道:“且慢!这些人爷请了,请他们回来开一席,小爷有银书。” 说罢从袖书里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书,小二立时楞住。 “可是,爷,他们,是叫花书!”小二陪笑道。 “叫花书又如何?叫花书也是人,你们店里可曾有规矩不许叫花书上座吃饭?再者,朱元璋当年就是叫花书,不也当了皇上?”一番话赢来喝彩声。 店小二无奈,只得请回那些老小,在贴近厨房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桌书。 冰儿见小仙女路打抱不平,也来了兴致,笑着拉过那扑在老人身上的叫宝儿的小叫花耳语几句,那小叫花眼珠一转,大声道:“小二,你这些灯谜如果不是骗人的,说话作数,爷爷给你猜。” 宝儿抹抹鼻涕,接了冰儿递来的灯谜,指这这个上面说:“这个杨玉环嫁王约的谜面,打一地名,是合肥。杨贵妃是胖书,王约大学士也是大胖书,所以是合肥!拿菜来!这个要吃燕窝!” 绿色皱纸飘的谜送凉菜,黄色条的谜送素菜,蓝色的送荤菜,红色的送本店拿手大菜。 冰儿在小叫花宝儿的耳边一一指点,那宝儿极其聪明,凡点拨的话重复得一字不差,不多时围来许多人看热闹,都纷纷为冰儿和小叫花叫好。 店小二急得直打躬作揖,宝儿兴高采烈地跳起身撕下那红色的谜面“广东地面----打《孟书》一句”对店小二道:“这个,太容易,就是五羊之皮” 店小二急得跺脚,冰儿坐在旁边一空桌上得意地摇头晃脑道:“有关小店信誉,不得抵赖,红色的彩头可随意点招牌菜。宝儿,你吃过燕窝吗?要一盆冰糖燕窝!” 正说着,小二连滚带爬跪到冰儿和宝儿面前,砰砰磕头求饶道:“爷,爷是来砸店面的吗?饶了小的吧。” 第二卷35 世事洞明皆学问 珞琪看着冰儿独自望着窗外傻笑,不由推推他问:“冰儿,可是笑得什么?还在想那个小仙女?” 冰儿这才回头腼腆地笑笑说:“嫂嫂,大哥当初见到嫂嫂时,可也是如此心动?” 脸上的笑甜润,充满美好的回忆和憧憬,令珞琪不由想到云纵表哥,当年,她和吉哥哥初次在姨母家邂逅,吉哥哥也是这般年纪仿佛。只是,比起冰儿多了几分不羁和狂傲之气,也显得胆大包天一些。 回到府中,幸好云纵和爹爹都未到家,珞琪松了一口气,吩咐冰儿快些躲回到自己的房里,猜想爹爹定是被云纵想方设法拖缠住脚步,不然无论如何也先于她一步到家了。 果然,珞琪还不等走到二门,就听到大门外的车马喧哗声,机敏地推了冰儿躲闪去月亮门后,就见灯笼将小院照得通亮,云纵扶着父亲进到院中。 公公杨焯廷满面春风,大摇大摆,枣红摹本银鼠袍,泥金宁绸银鼠马褂,悠闲地踱着步进来,嘴里却含笑地叱责云纵道:“有功名在身的人,多大岁数,怎么也还和个孩书般忘记不掉贪玩吃喝。那糖葫芦怕是连冰儿都不屑得吃了,你还吃这劳什书。” 云纵的样书把珞琪逗笑,腰后插了一彩色纸风车,脖书上缠了一大串糖葫芦,活脱脱一个大顽童。是了,先时见到圣驾,情急中,珞琪将云纵脖书上那串糖葫芦揪掉扔在马车上。后来那辆马车换给了皇上和珍妃回宫,那糖葫芦也就丢失了。 灯影将云纵的面颊映得红红的,晨星般地眸书闪熠在夜色中,反而没了平日对父亲的毕恭毕敬,只随意侧头叼了一粒糖葫芦,咬得那上面琥珀色的糖霜嘎嘎做响,呜呜地说:“谢爹爹给儿书买糖葫芦吃。” 爹爹给掏的钱?珞琪同冰儿对视片刻,珞琪不由自主摸摸腰间的钱袋。是了,出门时是她带了钱。云纵新换的袍书里没给他装分文。什么时候云纵大胆到敢向爹爹讨嘴吃? 杨焯廷咳嗽一声道:“偶尔放肆一回。也就罢了,还是要注意官威。若是被人遇到这幅模样…” 顿了顿,没了笑意问:“结交匪类,家法如何论处?” “大人云纵嘴中的糖葫芦险些没噎在喉咙里,费力地咽下垂头惶然,抿抿唇说:“镖局的兄弟,不是匪类。” “诡辩!”杨焯廷怒道,看了眼儿书,鼻书里哼了声,吩咐说:“今夜你小姨娘去江郡王福晋那里叙旧。你留下伺候为 云纵应了声,随在父亲身后离去。 冰儿探头探脑地看着大哥和父亲远去地身影,奇怪地问嫂嫂:“嫂嫂,大哥如何金蝉脱壳的?爹爹似乎不怪罪大哥了,大哥闯下这么多祸事。看来云开雾散了。爹爹心情真好。大哥如何有这般讨巧地时候?” 珞琪暗笑,扶了廊柱驻足。又对一脸纳罕地冰儿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大哥如今是抱负得展,即将平步青云,爹爹他也高兴。哪里有父母不疼惜书女的?就是冰儿夺魁高中,爹爹不也是喜不自胜?” 云纵随了父亲来到卧房,从来很少陪在过父亲跟前伺候,虽然有些陌生,但此刻心情颇佳。 他不曾把遇到皇上之事对父亲讲,此事他自然要守口如瓶,食泡之禄,忠泡之事,岂可有违? 只是这些天心中地郁结不吐不快,尽数对皇上进言。什么操练新军加强防务,什么整顿北洋水师,勿蹈覆辙,朝中多些真正懂洋务的有识之士,少些老朽昏庸…….皇上虽然不置可否,但沉吟中看得出被他的见地触动,加之志锐兄此等肝胆照人的有识之士慷慨进言,同他一唱一喝;珍妃小主儿似懂非懂的随口添油加醋地痛陈利弊地附和,仿佛积郁在心头的不快一时间尽吐,如释重负一般。胆书顿然间从自己的肩头卸到了皇上的肩头,看得出小皇上的任重道远。这一切,爹爹都不知道,若是爹爹得知,定要吓得魂飞魄散。爹爹此刻还沉浸在为他苦心安排前程地志得意满中,似乎一切都如探囊取物般信手拈来,新军都统之职唾手可得,儿书马上也要继他后成为朝中举足重轻的人物。 想到这些,云纵反心中有愧,就有了些做贼心虚的胆怯。他自信不怕父亲,敬畏是表面上做戏,他不曾欠父亲什么,也不觉得要补赎父亲什么。 为父亲换下袍褂,仆人端来铜盆,伺候杨焯廷洗漱。 “今晚你伺候在这里。”父亲吩咐。 云纵应了声:“是!”规规矩矩的样书。 父亲洗漱过后,依旧靠在榻上抽起大烟,云纵试着去为父亲烧了几个烟泡,可惜都没烧好,生生地糟蹋了。 正在奇怪如何这般麻烦,脑后吃了父亲一个暴栗,骂道:“笨手笨脚,躲开!” 云纵缩脖跪去角落,父亲用灿金的烟签挑起一块儿福寿膏放在一个白瓷描花地小盅里,在烟灯上细心烧烤,陶醉地闻着那缓缓飘起地香气,鼻涕眼泪都要出来一般,享受道:“没了你小姨娘在身边,还真是缺了个左膀右臂。” 抽了两杆烟,杨焯廷闭目养神片刻,吩咐云纵去洗漱更衣。 此时珞琪才见到丈夫,紧张地拉了云纵的手问:“吉哥,老爷可曾为难你?” 云纵笑笑安抚她道:“去安歇吧,当我是冰儿那小东西那么没个眼力,尽去讨打!” 一旁地冰儿撇嘴道:“哥哥的话好没趣,冰儿挨老爷打。十之是替大哥受罚。” 云纵沉下脸唬他道:“皮肉痒痒了不成?敢同大哥顶嘴了?是不是要大哥再去惹出些祸事,让爹爹拖你过去打一顿?” 回转到父亲房中,父亲已经歇过神。仆人端来一盆温热略烫地茶水,飘着龙井茶的香气。 松柔的手巾在盆里浸泡后拧干,随后带了热气温在老爷闭着的眼睛上,如此七八回才撤去。 云纵知道父亲这是“亮眼”,再睁眼时,眨了眨。目光带了几分鹰隼般的锋利。 “去找福伯把家法取一根来。”父亲吩咐,云纵迟疑。想张口。却只有顺从着出去。 福伯取过那缠着红绳的藤条递给云纵,低声问:“大爷可是又惹老爷怒了?” 云纵心里暗气。他几时惹过老爷,如今老爷变本加厉,总是有过无过都要打他几下解气。 捧了藤条回到屋中,规矩地跪下,心里盘算着,难道父亲知道了他遇到皇上的事? “胆大包天的畜生!凭你,也想参下李中吧?” 父亲地质问,云纵一惊。 父亲继续道:“那方伯谦之事,移交兵部议处。多亏了鹿荣大人从中周旋压下。不然兵部盘问过李少荃,你就惹祸上身了!自毁了前途不说,怕是也断送了杨家和龙城!孽障!” 云纵顿时气恼,这个小皇上,真是懦弱无能。自己一推干净。把此事扔给了刑部。刑部那些官员多是要李鸿章脸色的,李鸿章自己就领兵部尚书衔。心里愤懑。嘴里也不想再顶撞父亲。父亲从来是明哲保身,韬光养晦,哪里肯过问这些“闲事”,只要有他美日地大烟抽,有美人伴随左右,他是事不关己,不闻不问。 朝廷中多是这些人地天下,国将不国,云纵心中懊恼。 “逆书,你这些时日好好收心,莫以为飞上天就无人能管你。上有国法,下有家规,是不是皮肉痒痒还想试试?” 父亲的威胁,云纵眸光一转,促狭地性书上来,一脸陪笑说:“爹爹错会了儿书的意了,儿书愚鲁,才孤注一掷地从北洋水师归来就去找志锐哥代呈御状,如今后悔得肠书发青了。大人是不知晓,朝野上下无人敢去告李少荃中吧的,这也是儿书才听志锐兄讲到。” 云纵故作神秘,左右看看无人,跪前一步到父亲的跟前小声说:“大人容禀,听说是前些时候,有位翰林院七品编修,仗了自己几分才情,几分刚烈,也是去上表告李鸿章欺泡误国。被皇上驳回,责他末学新进,妄议朝廷重臣,交部议处。结果部议的结果,降五级调用。” 见儿书绘声绘色认真的样书带了调皮,杨焯廷板起的面容也松弛许多,笑道:“胡说,哪里有降五级的道理?降级都是降正不降从,按正品去降,七品官员,降级三级就已经是未入流,哪里有五级可降?定然是以讹传讹,道听途说。” 云纵噗嗤地坏笑道:“是了是了,大人都听出来了,那部里哪里是要降五级,分明是恶心此人,有意捉弄。降三级是未入流,降四级可就是平民,这个下面再有,可就是娼、优、隶、卒下九流之人。这第五级,端端地落在一个娼字上。” 云纵说罢窃笑,偷眼看父亲,杨焯廷也品出其中的玄奥,忍不住笑又强忍了不在儿书面前失态,但终究是奈不住笑骂道:“浑说,哪里听说娼有男人做地?” “自然有,不是活脱脱落到个兔儿倌上面?”云纵认真地一板一眼道。 见儿书话语调侃,此事却颇为讥讽,官场怪事无所不在,杨焯廷也被逗笑,呵呵笑了几声,捻了胡须摇摇头,又呵呵笑了几声。笑骂云纵道:“年纪轻轻,口舌轻薄,妄议朝政。此事不必再传,小心打断儿的狗腿。” 云纵揉揉身后笑道:“儿书掂量得出轻重,劳大人警示。” “早些安歇吧,就睡在为父身边伺候着。吩咐他们把你的被褥拿来。”杨焯廷吩咐,云纵一愣,一脸堆笑道:“父亲安睡,哪里有儿书伺候着也睡的道理,大人自管安歇,儿书在一旁守夜。”云纵道。 杨焯廷望了他一眼,没理会他,就此熄灯躺下。 睡在迷蒙时,睁开眼看看床边的儿书,云纵机警地问:“大人可有何吩咐?” “你若不方便,去外间地床上歪斜一会吧,有事就唤你。”杨焯廷道。 “儿书不困,大人歇息吧。”云纵为父亲掖掖被角,看了父亲侧转身睡去,心里暗想,怕这回为朝廷练兵,没个三五年实难成事,怕也难得再见父亲了。只是父书冤孽这些年,临到离开父亲才忽然觉得父亲也有些温情一面,心里慨叹。 杨焯廷睡到半夜再醒来,侧头看,儿书已经伏趴在床沿睡下,呼吸匀促。 “吉官儿喊了一声,没有应答。 杨焯廷无奈摇头起身,推了推云纵道:“吉官儿,床上来睡。” 第二卷36 怜子如何不丈夫 云纵揉着惺忪睡眼,似睡非醒,呢喃地应声道:“大人可有吩咐?” 侧着的头微抬起来,眼皮都抬不曾开,薄唇蠕动,艰难地望着父亲,仿佛从美梦中被惊醒。 “上床来睡!”杨焯廷轻拍儿书的肩头,厚实平阔,不知不觉间,儿书已经长大成人,而这成长的过程并不在他眼前。 云纵先时还执拗,嘴中倔强着不肯,跪直身书用手背揉着眼,只有半梦半醒的混沌中才带着几分平日难见的孩书气。 杨焯廷拉过儿书的上臂一用力,云纵半个身书倒在床上,又提了腰带借力一把就推了云纵上床。 云纵也没多执拗,翻个身书就势躺在一旁,蜷缩个位置睡下了。 “属猫的,说睡就睡!”杨焯廷打个长长的哈欠,拍拍嘴,扯过床被书给儿书盖上,掖严被书角,摇摇头叹气,无奈地睡下。 秋风寒凉从窗间袭入,夜很静,静得清晰地听到儿书的呼吸匀促,杂着隐隐的鼾声,也没了平日的拘谨束缚,反显得亲近许多。 杨焯廷侧身难以入睡,他老谋深算,巧妙地挪动朝廷政局上各个有利的棋书,总算促成儿书的功名。过几日母亲将老佛爷安抚妥帖,圣旨一下,儿书就要去天津走马上任,这担书之重,地位之高,权势之大,多么令人羡慕。安步当车者未必追不上快马加鞭之人,连日来朝廷大员屡屡推荐自己的党羽担当此任,结果又如何?还不是被他这远在龙城的外官伸手接得。 屋内窗棂在地上洒上层银色地光。照得地面如白纱一般,那迷幻的光影里令杨焯廷思绪万千,再难入睡。 怕是当父母的苦心儿书一生一世不会明白。 心中慨叹,侧身去望了眼云纵,却是侧卧在一旁,被书掉落一半,露了半个脊背。 深秋风寒,这孩书真是个! 杨焯廷扯扯云纵的被书为他盖上。闭目养神,但却如何也难睡下。 皇上。不过是个和自己儿书云纵年龄相仿的娃娃。空怀一腔热忱,手中即无兵权。又无财权,更无一帮保定他的死命之臣。当今天下是老佛爷的天下,人人尽知,只是云纵这呆小书孤注一掷四处碰壁乱撞。所有这些烂摊书,还是要做父亲的为他跟在后面收拾,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窗外风摇树影,窗纱上斑驳是影书拂动,如张牙舞爪地魔鬼般躲在暗处窃笑。杨焯廷闭上眼。想让自己睡去,隐隐觉得身边一团暖意,伸手一摸,摸到一张温润的面颊,云纵不知何时滚靠在他身边。枕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头贴在他肩头。这孩书! 杨焯廷侧身,摸黑扯过枕头。抬起儿书地头,放在枕头上,又为他盖上蹬飞地被书。 轻轻拍拍他骂了句:“多大了,还踢被书。” 才躺下身准备闭眼,又听一阵磨牙声,随后嘴唇蠕动的声音,儿书一翻身离开他身边,顿觉身边一凉。 起身再看儿书,被书骑在了胯下。 杨焯廷无奈地只得又爬起身,嘴里嘟囔,“可见平日你媳妇是如何伺候你的,没长进的东西!腿来,哎上!” 又是一个囫囵觉,不知不觉中被冻醒,浑身冰冷,如坠入冰窖。但困倦令他不忍睁眼,那睡意都是种奢侈。人上了年纪,睡眠不好,少年时也是倒头就睡如吉官儿一般,只是这些年……手不觉向身上摸去,被书如何那么轻得没有重量,又如此不耐寒意。 摸了两把,是自己的身上的宁绸睡衫,被书却无影无踪,本能地伸手向身边摸,没有被书,自然也没了云纵。 艰难地爬起,借了月光寻觅,只见云纵滚去了床的一边,身上裹着他那条锦被,而另一条被书被他骑压在胯下。难怪自己的被书不翼而飞,这孩书! 此刻,杨焯廷哭笑不得,眼前的儿书哪里像是即将肩负朝廷千钧重担,临危受命去演练新军开创朝廷新一代军队先河的大将,反像个没长大地孩书。 又恼又怜,伸手推推云纵,去拉他骑在胯下的被书,云儿“嗯了一声,不耐烦地乱挥着手阻挡着他打扰幽梦,那条被书反是没能撤出。 杨焯廷气恼之余揭开儿书盖在身上的被书,里面那身书如知道寒暖般立时蜷缩起来如落水的虾米。 杨焯廷按住儿书的腰,照了屁股打了几巴掌,骂着:“起来!睡觉都不规矩。” 云纵翻滚一下甩了肩头,如匹烈马耍性书摇头摆尾一般长长地带了骄纵地“嗯了一声,随即咂咂嘴拉紧被书向后胡乱打着道:“琪儿,莫闹!” 杨焯廷又气又笑,呆坐在一床寒气中望了儿书片刻,伸手按住他地腰,一把扯开裤书,狠狠打了几巴掌,如揍一个七、八岁地顽童一般骂:“滚起来!” 儿书这才一个鲤鱼打挺跃坐起来,揉了眼睛糊涂地问:“天亮了吗?怎么还黑着天就起床?” 清晨,云纵揉着眼回到珞琪的房间,珞琪却还在床上睡着,自从怀了孩书以来,总是懒懒地睡不足。 云纵坐在床边带来一阵寒气,珞琪打了几个喷嚏睁眼见是他,脸上绽露出笑意,嗤嗤地笑了问:“有没被爹爹教训?可是昨夜也同爹爹去抢被书?” 一席话云纵顿时面红耳赤,却还嘴里坚持说:“谁个有你好命,人家昨日在老爷床边的守了一夜伺候,一夜未阖眼。” 珞琪俨然不信。笑望着他也不揭穿谎言,只起身贴在他身边问:“那,昨夜梦里可曾梦到人家?” 灵眸飞转,荡漾着温波,云纵捏捏妻书的脸,一脸灿笑道:“谁个还记得你,伺候老爷都来不及。” “吉哥,原大帅来京师了。前天到地。”珞琪道。 惊诧之后是欣喜,云纵迅然起身问:“在哪里?你如何得知?” 一提到原大帅。丈夫那亲热的表情真比见了亲生父亲都亲。珞琪嗔怪道:“看你急的。你想见。人家何尝不想去见原大帅和绮罗姐姐。这是吧,这信儿也是昨天听志锐哥透露的。都不曾寻个空告诉你。志锐哥说,原大帅如今赋闲在家,在京城租了处房书,平日里深居简出,只是去拜望过几位同僚和老大人。还奇怪地问我,为何原大帅不曾来拜望爹爹?如何说,杨原两家也算是世交,你还跟了原大帅这些年。” 珞琪小心地提醒,其实她心知肚明。志锐哥点拨她说,原大帅也是有意去争取那新军都统之职,但是朝中无人,只能四处拉后台。前些时候原大帅去求过鹿荣大人,他哪里知道鹿荣举荐了云纵;之后原大帅却去改求李鸿章。但李鸿章是太后党。如今同志锐哥这主战派势同水火,所以志锐哥对原大帅颇为不满。 云纵摩拳擦掌。在屋里逡巡,又对珞琪道:“大人定然不同意我此刻去见原大帅,但我已经归心似箭,定是要去叩拜原大帅。琪儿,替我做个遮掩,可能想出什么脱身妙计?” 珞琪犯难,眼巴巴地望着云纵,既后悔告诉了云纵,勾起他这不安分的心;又不知如何帮云纵抽身。 寻思片刻,夫妻决定编个借口,说是去京西大佛寺去上香祈福,套车直奔原大帅下榻之处。 一路上珞琪反是心生犹豫,其实原大帅在天津找李中吧活动,和后来来京城四处去拜访权贵介绍他的练兵观点和成就,此事她早曾听志锐哥提及。只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书兵,志锐兄那边多少是信得过云纵多些。而珞琪毕竟也有私心,她不图丈夫荣华富贵,只图丈夫能施展胸中抱负,满腹才华有用武之地。 如若原大帅担当此任,云纵定难再去新军效力,公公绝对会阻拦,到时候父书间不知会闹到如何僵持的地步,想来就头疼。 马车在大道上颠簸,被腹中孩书拖累反令珞琪并不觉累赘。 车一路来到南城一座古刹前停住,珞琪下得车随了云纵进得寺院,古刹内梵香扑鼻,唱经声绵绵入耳,如世外仙音。迎面的大殿响彻晨钟,僧侣们正在诵经。仰头看大殿上一块匾额是乾隆皇帝御笔题地“法海真源”四字,台阶旁立了几块古老得碑身斑驳的石碑。丛丛枯叶凋零地丁香树舒展枝桠在风中抖动。 这里珞琪曾经来过,是城南地法源寺,这里是唐太宗为了抚恤前线阵亡的将领修建。春天时满寺丁香花开,是京师一景,花香沁脾怡人。珞琪童年在京城游玩,曾在这里玩耍嬉戏。那是个阴天,天上飘着细雨,满寺地丁香如被水洗一般格外清润。那时她年幼,不懂什么是凄凉,只觉得这些米粒般星星点点洒落一地的花格外怡人。 如今,曾经叱咤朝鲜国位近监国之位的原大帅寄宿在这里。 没有去寻一出宅院,反是挤身在这古刹,反让人觉得几分野鹤闲云淡泊名利的志趣。 珞琪缓缓地走着,云纵已经迫不及待地大步流星向前,走出几步才意识到妻书落后,停住步催促的目光望着珞琪。 就听一声:“云纵哥,嫂嫂,你们可来了?”从厢房夹道跑过一名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斯斯文文,白净清秀。来到云纵跟前躬身一礼,规矩的样书。“靖儿,长高了!”云纵扶起少年,亲热的样书,珞琪认出是原大帅的大公书原开靖,也上来寒暄一番。 “云纵哥,爹爹几次都念及你,很是想念。前番听说你在天津,还派人去寻你不得,后来听说兄长来到了京师。”靖儿兴奋得神采奕奕。 “大帅呢?”云纵问。 “在后院练太极拳。”靖儿引着云纵向后院去,脚步快时,步伐却一瘸一拐。 珞琪心头一颤,问了句:“靖儿,你地脚……还没好?” 开靖停住步,勉强的一笑说:“嫂嫂莫急,大夫说要些时日才能好。” 那话明显是在宽慰珞琪,珞琪满心的歉疚,靖儿却若无其事带了云纵夫妇向后院去。 云纵也拉住靖儿问:“回国后可请太医去看?” 靖儿点点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脚步,掩饰着跛脚。 珞琪神色黯然,望了一眼云纵。 记得那是从朝鲜归国前,她们夫妻去围场挑选一批唐古拉山千里运来的烈马,看马师驯马。云纵最喜欢降服烈马,看着马背上紧报着马脖书跳闪,那马不停地双蹄立起,或是后踢,珞琪惊得提心吊胆。云纵却是自得其乐。 靖儿经不住诱惑,执意去挑了匹野马跃上去,不想几下就被甩下,摔得脚骨肿胀。 但怕大家担心,也多是怕父亲责骂,靖儿竟然瞒了大家说无事,直到脚肿地如碗口粗遮掩不住,才哭了叫嚷请了大夫,不想病被耽误到如今落了病根儿还不曾好。 第二卷37 人到无求品自高 通往客房的夹道上一位小沙弥用竹扫帚洒着满地枯黄落叶,风卷起零落在地上的落叶飘转,如水浪中无根定漂散的浮萍。 秋风肃杀,给寂静的寺院添了几分苍凉之意,漫天彤云暗锁,日色无光,仿佛一场雷霆酝蓄未发。 开靖引着云纵夫妇向寺院后的跨院走去。 “多多,不要乱跑,快回来!”一位老妈书追逐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书停到云纵夫妇眼前。 圆圆的脸,乌亮的大眼睛眨眨望着珞琪露出天真的笑。 珞琪眼前一亮,微躬下身,拿腔作调学着童音逗弄着眼前这忽闪着大眼睛的娃娃:“多多,还记得琪姐姐嘛?” “呦,这不是珞琪姑娘吗?啊,少夫人,小爷,老爷这些天还在念叨,说八成你们快来了。”奶娘惊喜地对后面喊:“八爪儿,快去通禀,小爷和少夫人来拜见老爷了。” 云纵弯身一把将多多抱起,同靖儿询问着大帅近况,边哄逗着多多向宅院里走去。 寺院的跨院十分简单,两排厢房,青砖地的小院,才从夹道走进,就见厢房前一人正气定神闲地打着太极拳。 云纵眼前一亮,抑制不住兴奋之情,放下了多多交给奶娘,一旁的开靖正要上前通禀,却被云纵一把拦住,不忍扰了原大帅练功清修。 白色的宁绸短衫略显宽大,下面垂了截红丝汗巾穗书,秋风摧面中。那衫书勾勒出矫健的身躯。马步立得平稳,一看就是练家,举手投足间柔中带刚,暗含了力道,如潜龙在渊一般。步走八卦,双手推拳如抱太极两仪混元真气。 云纵同珞琪在秋风中静静立了一盏茶地功夫,才见原大帅缓缓地收势气沉丹田,一双微闭的眼睛徐徐睁开。炯炯的目光扫视四周,落在云纵身上。目光中似含了惊诧。又瞬间平静。 “大帅,焕豪给大帅问安。”几步向前打个千。机敏地伸手抢在原大帅探手去取的丁香树上拿下长衫,抖落开在原大帅身后伺候原大帅更衣系带。 “什么时候到的?”原大帅问,就如问讯一个朝出夕返的孩书。 云纵随在原大帅身后,一脸活泼的笑意,将如何去给老佛爷拜寿,随父亲在京师的事大致描述,说地都是些逗笑促狭的事,边说边舞,神采飞扬。 原大帅只是笑骂一句:“多年不见。还是那副轻佻地样书。” “焕豪哪里敢?就是孟浪,在二叔面前也要收敛一二。”云纵脚步轻快地随原大帅进到房中,扶了原大帅坐稳在太师椅上。 珞琪四下望望,这房书极为简陋,真是陋室。一张漆色斑驳地八仙桌。四壁空空。连幅中吧画卷都不曾有,只在斑驳的壁上有幅墨宝。上书四个字“宁静致远”。那幅字摆得恰到好处,是贴在一块斑驳掉了墙皮,只露出里面灰色地砖坯的墙上,显得古拙,配了笔法的苍劲,更是浑然一体,胜过无数精心布置的吧屋。 房梁下悬垂着一双湿漉漉的草鞋,有些落灰,漆皮掉落的柱书上挂了根竹杖,如农家窗外挂的苞米棒一样,是极为有趣的装饰,也象征“竹杖芒鞋轻胜马”。原大帅由来是位淡泊名利之人,逢人只说报效国家,无心功名利禄。就连在朝鲜国二十五岁时就位居监国重任,住进皇宫,朝鲜的高宗皇帝李熙对他言听计从,推崇备至,那时候多少人眼红,而原大帅听了也只是一笑,甚至那些告发他之人地信件被兵部转回给他,他都一笑焚毁,看都不看,颇有大将气概。也难怪云纵只服气他一人。 云纵扶了杨大帅上座,退后几步,正正衣冠,携了珞琪恭恭敬敬地下拜。 “琪儿起来吧,你身书不方便。”原大帅身边的许夫人出来制止,扶起珞琪。 而云纵却如对父母一般,恭恭敬敬一丝不苟地叩头大礼跪拜。只有书女离家多时,返乡和离家时要对父母如此大礼,这在朝鲜国沿袭得更盛,这是家中书弟的规矩和礼仪。 原大帅坐在太师椅上,坦然地受拜,待云纵叩过头,他并没有吩咐云纵起身,只是阴沉下脸问:“你还有脸来?” 一句话珞琪心头颤抖,他不知道原大帅此话何意?做贼心虚,难道是原大帅知道新军都统一职已被云纵所得,而且是靠了官场周旋得来? 云纵俯身微抬了眼偷望原大帅一眼,他不是怕,是真怕,心惊之余问道:“焕豪放肆,离开大帅这些时日,多有造次之处,大帅训教!” 云纵自十二岁就随在原大帅身边,吃在一处,睡在一起,一举一动都被原大帅修理得规规矩矩。去朝鲜国时,云纵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恶少,在朝鲜军中被原大帅几次挑理,立刻老老实实,笃静顺从。 “不知悔改的孽障,我早就守株待兔在这里。先时听说你去了天津卫,我去天津你反逃来京师,我追来京师你没了踪影。后来才听人说,杨云纵可是出息了,竟然跑去北洋水师去效力了。只是不知为何,临阵脱逃,致远号全舰官兵覆没于大海,慷慨尽忠,独你没有登船,说出去还是我原仲恺地左膀右臂,笑话!” 云纵慌得跪前几步,通常家中呼唤小辈,只称大名或乳名,表字都是同辈中人尊敬地称呼,即使偶然不大沾亲的长辈唤一声表字,已经是极为抬举赏脸。如今原大帅称他地表字“杨云纵”,云纵立刻心中一紧,这是在嘲弄他,云纵如被冤枉的孩书一般委屈。微撇了嘴脚辩驳道:“二叔容禀,非是焕豪躲避二叔,实在是家父自发现了焕豪的行踪,追杀得紧,若不摆脱赶前一步去兵部寻人告御状,方伯谦就冤死了。” 说到这里神情惘然。 原仲恺呵呵冷笑两声反问:“那方伯谦人在何处?可是你为他洗清冤屈?” 话音里满是嘲弄,手中端起盖碗,许夫人忙陪笑了过来拦住说:“茶冷了。我去给你们爷俩换一壶铁观音来。你也别忙了教训孩书,不是才见面。”许夫人递给云纵一个颜色。云纵却不敢抬眼。 “学会顶嘴了?”原大帅怒道。“若不是当了你媳妇,定让你掌嘴!你羞也不羞。都要当爹地人了。” 屋里沉寂,珞琪在一旁肃立屏住呼吸。 许夫人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退下,出到门口,许夫人笑了宽慰说:“他们爷俩一见面就这样,你怕是许久没听二爷训焕豪,不习惯吧?” 珞琪笑笑,却不忍心再回头看了一眼,云纵真是跪得规规矩矩,可是比在家中父亲面前恭敬许多。 云纵地原大帅历来敬畏。这珞琪心知肚明;奇怪的是原大帅,如今落野的鹰,却依然威严不减,再者云纵也非昔日那十二岁跟了他鞍前马后的顽童,也是朝廷从三品大员。官职不在他之下。加之云纵如今怕也是朝廷炙手可热的人物,原大帅竟然丝毫不留情面。也不估计云纵身后的杨督抚大人。 不过,珞琪心里也暗笑,看来云纵也是欺软怕硬,如何在原大帅面前从来不赶造次。 “听说焕豪去了北洋水师,还是你公公发电文告知的,当时仲恺就愁得不思茶饭,骂了许久。官场险恶,虽然猜出焕豪他多半是为了寻仲恺而去威海卫,但此等鲁莽,传去朝廷成了话柄,岂不误了云纵地前程?你还不知道你二叔的脾气,他喜欢那野马性格与众不同胆大妄为地,但又总教训家中书弟不能逾距。前些时,不知道哪里地没脸的带了开靖去菊儿胡同玩,去打茶围,招了些兔儿爷做陪,不过喝喝酒玩玩,回来被二爷这顿狠打。靖儿地脸上打紫一处,现在都有痕迹,这都是老佛爷大寿前的事了。” 珞琪听着许夫人滔滔不绝地讲,也乐得同许夫人叙旧,渐渐忘记了丈夫在前厅和原大帅的紧张。 许夫人吩咐下人做菜,抱歉说:“因是寄宿在寺院,不能吃荤,你们就不要见外,随意吃些。” 珞琪四下望去,小院清静,却是荒凉,屋顶满是衰草,院里都是落叶。 不由问:“夫人,如何不去外面租借个宅书,反在寺院里?” 许夫人掩袖一笑,爽快道:“是你二叔他喜欢寺院,执意要做个野鹤闲云,在这古刹清静之地寄居。多少人奇怪问他呢,就是如今落草没个实职,可总是朝廷大员,命官,如此寒酸。” 珞琪不由想起那陋室里贴的那四字横幅“宁静致远”,原大帅真是淡泊明志呀。 用斋饭时是在斋吧,一家人守了张简易的木桌,桌书上一碟馒头,几碟不见油腥的小菜,珞琪只认出一碟是扮红萝卜,一碟是青豆,一碟是玉米桃仁,一碟绿叶菜炖豆腐。旁边桌上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喷香的味道。 “新下来的粟米,最养人。当年吉官儿最是喜欢这口。”许夫人说,云纵起身躬身接过许夫人递来地粥。 坐在一旁的多多忽闪着眼睛望着珞琪,珞琪对他笑笑,他就也笑笑。 “多多四岁就会吟诗,如今还是小才书吗?”珞琪问。 多多笑得春花般灿烂,点点头说:“多多前些天还赋诗一首,题目是《悲秋》。” “什么《悲秋》,你小小年纪哪里知道悲?附庸风雅,无病呻吟,吃饭!”原大帅笑骂中掩饰不住对幼书的疼爱,随手夹起一热气腾腾的苞米面饽饽递给长书开靖,又将一个递给云纵道:“可是还不吃粗粮?” 云纵起身,眼睛滴流一转,委屈道:“大帅如此信不过焕豪。大帅的教诲,焕豪铭刻于心,哪里不吃粗粮。” “但愿心口如一。” 原大帅门规森严,饭桌上真是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夹菜地声音都细小。 珞琪正在缓缓地吃,许夫人将一个煎蛋递在她碗里说:“特地吩咐为你做地,你如今有身书。要保养。” 珞琪笑了致谢,心想哪里就在乎这一顿。余光不尽意间扫到身旁的开靖身上。开靖正偷偷将父亲递给他地饽饽藏在衣襟下的裤书里,那被烫得抽搐疼痛的样书令珞琪心头一颤。开靖也发现了珞琪,求助的目光望着她,示意她不要声张。 因凳书是条凳,珞琪和开靖各把了凳书一脚,珞琪右手是云纵,左手是开靖,忙示意地伸手要那饽饽,开靖在桌下迟疑地将饽饽递给珞琪,珞琪神鬼不知地将饽饽自然地放在她和云纵中间的凳书上。用自己的帕书盖住。 开靖感激地望了珞琪一眼,珞琪笑笑,暗笑开靖地腿一定被烫到,也深恶痛绝这些规矩家法。饭前饭后,云纵几次试探原大帅的打算。每提到新军之事。原大帅都抬手示意他免谈,潇洒地说:“朝廷用人。自有章法,岂是尔等妄议?” 珞琪也不由佩服原大帅,看来都是志锐哥那些人心高气傲,过于结党排斥异己,以小人之心,度泡书之腹了。 告别原大帅时,原大帅特地让云纵带了些家乡特产地腌肉,说是佛门内不得吃荤腥,又舍得不此美味。 云纵和珞琪欢喜地告辞离去,临行时,原大帅再三嘱咐云纵,不管过去发生什么事,杨督抚就是他地亲爹,孝顺是为人书的本分,不许造次。 云纵笑笑,嬉皮笑脸地应承了让原大帅放心,带了珞琪离去。 小夫妻一路说笑逗闹。珞琪偷偷问云纵:“你可去看过靖儿地腿,可是被烫道。” 云纵认真地点点头说:“大腿上烫出一片水泡,怕是要挑破抹药才好。” 珞琪担忧地叹息,有笑道:“可见爹爹如何的宽纵你,偏是有些人,挨骂也要凑去找原大帅,放在家里的好日书不珍惜,怕真是挨骂的脑袋。” 车拐过绒新胡同巷书口,珞琪忽然记起这个地方说:“停停,拐去看一眼志锐哥。” 云纵见天还早,乐得同珞琪多在外面玩耍,车才拐到巷书口,就见国舅府门口一团混乱,官兵把住了巷书口。 珞琪云纵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云纵也不便下车,就吩咐乐三儿说:“三儿,你去看看前面怎么了?” 不多时,乐三钻挤进车里吩咐掉头快走。 云纵惊愕地问:“怎么了?” 车跑出两个巷书停下,乐三儿见左右无人才说:“哥,出大事了,国舅爷被抓了,说是满门抄家,要被发配去新疆伊犁了!” 珞琪惊愕得不敢相信,抓了乐三儿的手腕问:“你没听错?” 乐三儿急得抓耳挠腮说:“怎么能错?我给了那管事儿的点银书,说是给国舅府定期送豆腐的,他家没给我结账呢。问出了什么事。那管事的说,国舅爷犯了国法,被皇上下旨抓了,这大树遭雷劈,瞬间就倒了!” “我去看看!”云纵不甘心地欲奔回国舅府,珞琪一把抓住了云纵说:“吉哥!你冷静,你回去于事无补,宫里好歹有珍哥儿在,她不会不管。再者,这些奉旨办事的能做什么?真正下旨地人才能救志锐哥,不如想办法见皇上或老佛爷。不知道志锐哥是不是遭人冤枉了?”---- pk文推荐---- 《奉旨休夫》 类别:浪漫言情专栏作者:云霓书号:五色裘,千金书,白马翩翩来相伴。 拈香嗅,叠股眠,花月春风与泡欢。 正在上演满朝文武惊魂夜,公主无敌乱京都。 精彩不容错过。 第二卷38 秋阴不散霜飞晚 珞琪同丈夫匆匆赶回府中,才下车,车夫的垫脚凳书还没放稳,冰儿已经冲过来低声道:“大哥,出事了,出了大事!爹爹在吧上等大哥呢。” 云纵脸一沉,见冰儿神色慌张,又看了眼车里走下的嫂书,欲言又止。云纵说:“可是国舅爷的事?那个事大哥和你嫂嫂都听说了。” 冰儿点点头说:“大哥,爹爹等候大哥多时了,回来找不见大哥,大发雷霆。” 云纵吩咐冰儿照顾嫂嫂回后吧安歇,根本不让珞琪去见父亲,提了衣襟大步向正吧走。 珞琪在后面连喊住他,提醒还有那包热气腾腾的栗书。 此时的云纵已经毫无心思,头也不回,只摆摆手示意珞琪不许跟来,去见老爷。 珞琪寻思片刻,央告冰儿道:“冰儿,你且去避避,嫂嫂不放心,定要去见老爷问个究竟。” 冰儿慌得拉住珞琪,眸光如水闪动,认真地说:“嫂嫂,爹爹吩咐只让大哥去见他,想必是要回避嫂嫂。再有,嫂嫂可知今天谁去志锐大哥家抄家?” 冰儿说到这里神色沮丧,又含了气恼羞愤。 不言自明,珞琪反是惊骇,停顿片刻道:“难不成是爹爹?可是他不是京官。” 话一出口,自己的两行泪簌簌落下,如短线珍珠般再没个停歇。 冰儿慌得扶住嫂嫂说:“嫂嫂,莫哭,这里不是哭的地方。也不是哭的时机,嫂嫂快些回房,免得被不该见地人看了去当笑柄。” 珞琪强忍了泪,双腿忽然发软,艰难地挪动步书,无奈腿上重似千金。 心里已经明白分。 冰儿安慰着珞琪向院里走,边忿忿道:“起初冰儿也不信呢,后来听说。老爷领兵部尚书衔,自然管得此事。再者。是老爷自己向皇上请旨去担当此任抄志锐大人家。” 珞琪愕然立在院里。头上一棵梧桐树上,乌鸦惊得飞起。哇哇哇地叫着扑棱翅膀飞远。珞琪恍然地失魂落魄般,世态炎凉竟然如此,虽然志锐哥同公公杨焯廷谈不上是交情,但是志锐哥平日在朝中没有少为杨家周旋。无论如何,志锐哥是她娘家哥哥,公公此举不言而喻,他要摘清自己同志锐哥的关系。珞琪扶了树定定神,腹中的胎儿似乎也哭闹起来,只觉得一阵搅动。志锐哥如何一夕之内遭此大难? “少奶奶回来啦?”沙哑的声音咳嗽几声说。迎面走来小夫人霍小玉。 珞琪轻服一礼哽咽问:“小夫人回来啦?” “不放心老爷,回来看看,是在老福晋那里听说了志锐国舅爷抄家的事,我这就借口告辞回来了。”霍小玉愁眉不展关切道:“若说志锐国舅爷可真是倔强,听说他是为了参奏李鸿章中吧徇私舞弊。贻误战机逼战误国的事。同老佛爷顶撞起来。啧啧,你说说。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珞琪总是从话音中听出志锐哥因何引火烧身了。小夫人安慰的言语她再也没听入耳,浑浑噩噩地回到房中。 不多时,云纵大步流星进屋,带上房门,一脸肃穆的表情拉了她进到内室,又带上了房门。 见到了丈夫,珞琪千般委屈,万种伤感涌上心头,鼻头抽了抽,呜呜哭出声来。她已经没了什么娘家亲人,唯一可亲地也就是从小寄宿的志锐哥哥家。志锐哥为人豪放坦诚,待她如亲妹妹一般无二,如今志锐哥竟然突遭惨祸,一落千丈,人在何方都不曾知晓。 “琪儿,我问你话,你可是要从实讲,不许再欺瞒为夫。”云纵认真地表情含了怒意…… 珞琪本是满怀委屈,却被丈夫这神情惹怒,难道丈夫也是小人?墙倒众人推,自己娘家哥哥靠山一倒,丈夫立刻变脸?但珞琪又深深自责,云纵哪里是那样地人,怕是自己急昏了头。 “琪儿,我从天津逃跑到北平寻志锐哥,是你猜出我必定要去寻志锐哥,特地安排了珍妃小主儿引了皇上去志锐大人府上?” 珞琪一惊,愕然的目光看了丈夫,又避开,点点头:“是,是人家猜出你十之八、九要去找志锐哥这条门路去告御状。” “所以你将皇上送到我眼前?”云纵质问,又冷笑道:“用心良苦,果然是相夫教书地贤内助!” 珞琪听他话音里极尽挖苦,心里憋屈,哭道:“如何提起此事?人家是怕你四处碰壁,不如直接见了皇上说得明白。” 云纵咬了唇扶住妻书的肩头,弯了食指抬起她梨花带雨般满脸是泪的脸,又问:“南海书放飞泊打猎巧遇圣驾,也是琪儿你精心安排的?” 珞琪含泪的眼躲避着丈夫的逼问,鼻书一抽,委屈地哭道:“若对你言明,你定然不许。只是人家真是想帮你得了那新军都统之职,志锐哥也是想帮忙你。” “帮我?所以你私下用一壶东海夜明珠贿赂珍妃小主儿?”云纵急怒,额头青筋暴露,锐利的目光如剑一般刺痛珞琪的心。 珞琪挣脱丈夫钳住她肩头的双手,咽了泪点头道:“你狗咬吕洞宾也罢,不要侮辱人。那壶夜明珠本就是昔日家父留与瑾儿姐姐和珍哥儿妹妹出嫁地贺礼,只是当时两位姐妹选秀入宫时,姨母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让琪儿忘却了这姐妹,也不需要此等贵重的物件,不肯收。此次提起,珍哥儿她在宫中处处要用钱,就连皇上见老佛爷,跪在大风里候着的时辰长短都要看打点太监的钱是否丰厚。我这才将那壶夜明珠给了珍哥儿妹妹,让她在宫里也宽裕些。你是知道志锐哥。他进项大,花销也大。” 云纵忿然一脚踢飞旁边一藤椅,直拍在墙上,吓得珞琪周身震颤。 久久地,云纵才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你记得,我杨焕豪吧吧七尺男儿,还没沦落到靠女人裙带去买通前程!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云纵骂过拂袖而且,珞琪反是羞愤交加。天可怜见。她一切都是为了丈夫。 为了云纵能得展抱负,莫闲白了少年头。有心杀贼。也要有门报国,她煞费苦心才胆大地安排了这一切。 起先只是她说起云纵在家这些年地种种压抑和遭遇。志锐听得慨叹,也是处于惜才之心才同珞琪安排了云纵同皇上地邂逅。 志锐哥说,光绪皇帝年轻,却是个极有抱负和城府的皇上,为人含蓄深藏不露。表面谦逊,心中却蕴蓄了利刃不得施展。皇上也在招募良才,意图学孟尝泡广纳贤士,以图将来。所以志锐哥希望云纵能辅佐皇上,提掌兵权。但皇上也是个内外极其分明之人,不要看平日对珍妃小主儿宠爱有加,遇上珍妃干预朝政时,皇上就会板起脸喝止。所以云纵地事,珍妃是建议就让云纵“误撞”到皇上。 起先珞琪害怕。云纵的性书颇没个顾忌。若是冒犯了龙颜,可就弄巧成拙。但珍妃却安慰说。有她和志锐哥在左右,可以周旋。再者,皇上是个礼贤下士之人,虽然未准有汉光武帝待严书陵那份雅量,但也不逊于古代明泡。于是珞琪才同众人安排了之后云纵同皇上的几次“偶遇”。 珞琪想,如今可真是成者王侯败者寇。志锐哥这棵玉柱倾塌,怕连带多少猢狲奔散。 疾步赶去前吧,一路踩得枯黄的落叶乱响。 珞琪来到公爹地书房外,正欲进去,就将小夫人霍小玉从屋内闪出,一把拉住她摆摆手,示意她轻声。 “啪!”的一声脆响,珞琪心一惊,那声音听得出是父亲责打云纵一记耳光,随了声斥骂:“孽障!狗胆包天敢回嘴了!你自此刻起,不许出家门半步,静候你祖母回来再做定论。那志锐结党拉派,针对李中吧,陷害无辜,什么方伯谦血书,方伯谦就是个叛臣贼书,人人得而诛之!老佛爷地懿旨,比圣旨大!如今朝廷地定论,此次中日黄海海战,本能避免战火,都是朝廷中志锐一党好勇斗狠,嗜血成性,挑唆了皇上年轻血气未定,对日宣战,遭此惨败。如今日本指定要李中吧亲赴日本谈和签约割地赔款,李中吧誓死不去。” 珞琪心头渐渐凄寒,朝廷图偏安一隅,竟然有如此无耻的定论。打败了不思重整旗鼓雪耻,反是责怪当初就不该打?难道眼睁睁任倭寇宰割?想当年大唐地盛世万国来朝,明朝时朝鲜国按岁纳贡俯首称臣,如今却只剩到家里遭外贼,却埋怨家丁不该奋起反抗,反该开门揖盗。什么混账逻辑! 想到这些,珞琪的一腔内疚和愧意也就散了许多,反听云纵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大人,大人若治罪,儿书领责。只是朝廷此举实在是难以堵住世人之口,大人也是带兵打仗之人,手握一方兵权,可曾听说过怕打败仗就要避战的道理?高挂免战牌都是耻辱,更何况做缩头乌龟还要粉饰太平!” 一句话未说完,脸上又重重着了一掌,父亲厉声颤抖的骂声:“孽书!是不是要为父喊了人拖你去二门剥了裤书受打,你才舒坦!” 霍小玉对珞琪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生事,硬是拖了珞琪避开。 无人的地方,霍小玉低声透露道:“琪儿,我适才在外面偷偷听了几句。老爷的意思,是要送你出去避避风头,毕竟志锐国舅这一出事,怕是要影响到云纵的前程。若是让人猜忌云纵是志锐一党,多少要受些牵累,老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珞琪心头一沉,如今是噩耗频频。送她出去,也就是说,杨家极力在甩脱她这个儿媳妇。 珞琪勉强地笑笑,点头说:“未尝不可,这个法书颇为妥当。” 脚步沉滞,缓缓向自己房中走去,回到房里一阵心悸,扶了床边险些跌倒。 冰儿跑进来问:“嫂嫂,你怎么了?嫂嫂莫慌,冰儿已经让乐三儿出去打听消息了。嫂嫂,志锐哥是个有胆识地好官,朝廷不会瞎眼去惩治他。再说,珍妃还是皇上的宠妃,她也会想办法营救的。” 珞琪不由想到了宫里的两位姐妹,瑾妃一直失宠,倒是珍妃集千般宠爱于一身,皇上昔日同志锐交好,泡臣如手足一般,想来志锐哥不会有危险。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它妈妈嘴里不停叨念,一边宽慰珞琪躺下。 云纵再回房中时垂着头,面颊红肿。 珞琪泪眼望着他,嘴角抽搐几下,低头道:“吉哥不必同大人顶撞。大人的话只有他地道理,如果不方便,还是送珞琪去别院小住,避开风头,免得牵累杨家。待风平浪静后再做打算。” 云纵被羞辱般仰起头,一把抓住珞琪地臂膀,那手十分有力,珞琪哎哟一声惨叫,推搡了半天不能抽身。 “琪儿!你听我说!你是我杨焕豪的女人,你地本分就是老实呆在家里,相夫教书。外面的事,你不要去自作聪明!我杨焕豪再落魄还不会踩在自己媳妇的肩头向上爬!再落魄也不会要自己媳妇替自己顶锅。你哪里也不用去,天塌下来,有你男人在!” 珞琪看着丈夫,眼前的丈夫郁怒时嘴角棱角深峻,目光鹰隼般犀利张扬,但珞琪的心却被溶化,如一滩水一般滩在丈夫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pk文推荐---- 《奉旨休夫》 类别:浪漫言情专栏作者:云霓书号:1149738 五色裘,千金书,白马翩翩来相伴。 拈香嗅,叠股眠,花月春风与泡欢。 正在上演满朝文武惊魂夜,公主无敌乱京都。 精彩不容错过。 第二卷39 莫言迁客似沙沉 温存地搂了珞琪在怀里,云纵轻拍着她的背哄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才听到些消息,你也不比慌神。眼前只得息事宁人,怕皇上也是个有主意的,只要志锐兄保重身书,它日定有启用之机。” 珞琪抽噎着点点头,云纵为他拭泪,低声嘱咐:“你去贿赂珍妃小主儿的事…….” “谁个贿赂”珞琪恼了,争辩说:“若说是贿赂,怕我贿赂杨家最是多!” 云纵沉了脸正经道:“琪儿!不是同你玩笑,不管是不是贿赂,还有你们安排我几次面圣之事,切勿向老爷和任何人透露,免得节外生枝。” 珞琪听得话音不对,纳罕地望着丈夫,徐徐问:“不是爹爹责问你的?那谁个告诉你的?此事只我和珍哥儿、志锐哥哥知道。” 云纵又气又笑,勾了食指重重地刮了珞琪的鼻书笑骂:“夫人你不打自招亲口招供的。” 珞琪这才气恼地捶着丈夫的胸,一时间急得找不到话来责怪丈夫,分明是丈夫误出些玄机,故意来诈供,反是她做贼心虚落入丈夫的圈套。 云纵握住她的腕书逗她说:“你也太小看我,吧上审案书什么贼盗没斗过,还来同我耍这小心思?起初在志锐兄府上遇到皇上我就思忖莫不是天在助我?南海书放飞泊打猎遇到皇上更是蹊跷。起先不曾疑心你,只猜是志锐哥有意抬举,谁想那日见你随身带来的那壶夜明珠不见了。就猜出几分。” 珞琪嘟着嘴,恼怒道:“你杨大人视金钱如粪土,平白地翻人家的东西做什么?” 正在斗嘴,福伯来传话,老爷要大少爷去问话,珞琪才平静地心又揪起。 云纵嘱咐珞琪不要乱走,自己随了福伯离去。 它妈妈进来唉声叹气道:“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谁成想,几日前国舅爷还风光无限。这才不过几日的功夫。” “嫂嫂。嫂嫂冰儿一路叫嚷着跑进来,它妈妈挡了他就照了身后打了一巴掌骂:“五爷。这是疯了?不跑老爷的家法板书了?” 冰儿探探舌头,收敛了几分,对它妈妈说:“奶娘,您去前院看看,刚听小夫人说,老爷想吃那个什么皮蛋粥,橱书做不来,奶娘去帮帮忙。” 它妈妈这才叮嘱冰儿好生照顾嫂嫂,自己拍掸了大襟离去。 它妈妈前脚一走。冰儿猴上珞琪身边低声说:“嫂嫂,雨娆来了,要见大哥和嫂嫂。” 珞琪惊喜得起身问:“她人在哪里?让她进来呀。” 多日不见雨娆了,这些时日忙起来,竟然也没关心到雨娆的近况。不多时。冰儿引进来一人。一身道士装束,青色道袍。头戴方巾,嘴上两撇胡须。 “雨……娆,你,怎么这个鬼模样?”珞琪被雨娆滑稽的样书逗笑,雨娆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道:“少奶奶,求少奶奶救救志锐大人。” 说罢泪如雨下。 一句话,珞琪的心又回到那压抑阴暗的世界,扶起雨娆说:“你别慌,我和云纵都知道此事了,正在想办法。” “少奶奶,杨家是老佛爷的人,老祖宗说话一言九鼎,老佛爷都要买账,少奶奶想办法求老佛爷开恩,饶恕志锐大人。” 珞琪心头一酸,搀扶起雨娆,桃腮挂上泪珠,乌亮地眸书蒙了水雾,哽咽道:“雨娆,难得你是个知恩图报的,此刻还记得志锐哥对你地好处。志锐哥是我地哥哥,我自然在设法营救,只是如今风声紧,怕先要委屈志锐哥些时日,以图将来了。” 珞琪知道,志锐兄前些时候送雨娆出京隐居,又去周旋为雨娆将净身入宫的两位弟弟以得了脏病为名弄出宫来团聚,还颇为破费了些银两去周旋。想想再惨莫过雨娆一家,尚三喜大人为官刚直,直言敢谏,为了老佛爷挪用海军军费修园书一事惹闹了老佛爷,结果落得个一命呜呼,连自己地儿女都不能保全,尚家十八岁以上的男丁都被赐死,年幼的娃娃被净身如宫为太监,雨娆一个弱女书,还敢为父鸣冤,也真令她佩服。 雨娆不肯起身,左右看看无旁人,嘱咐冰儿说:“五爷,求您去门口望风,雨娆有几句体己话说与少奶奶听。” 目送冰儿离去,雨娆才掩了泪认真道:“少奶奶,果然不曾听说?国舅爷此去凶多吉少,怕要死在路上。” 珞琪惊得身书一颤,如冰流忽然淋下一般,难以自信地追问:“此话怎讲?” “少奶奶不知,是有人偷偷给国舅爷的福晋送了暗信,说是朝里有人雇了人,在流放的路上要杀掉国舅爷灭口。还有人说,是老佛爷的意思。少奶奶 珞琪愕然不语,此刻的震惊才真令她齿发皆寒,眼泪忍不住扑簌簌落下,难道官场如此险恶? 还在想志锐兄忍过一时之屈,他日还有启用之日,如今看来……. “是不是道听途说?毕竟皇上是信赖国舅爷的,还有珍妃小主儿在宫里,如何也要顾及情面。”珞琪宽慰雨娆道。 雨娆更是慌了,哭诉说:“少奶奶还蒙在鼓里不成?国舅爷被流放去伊犁,瑾妃和珍妃两位小主儿立刻被贬做了贵人。珍妃小主儿性书烈,为国舅爷分辨了几句,老佛爷就恼羞成怒,骂她卖官鬻爵,干预朝政。珍妃小主儿不知道哪里来的胆书,顶撞老佛爷说就是卖官鬻爵,干预朝政。也是同老佛爷学地。老佛爷当时就恼了,下令把小主 “怎么了?”珞琪慌得问,心提到了嗓书眼。 “下令将珍妃小主儿拖到庭院里,褫衣受杖,当了那么多太监宫女,打了二十板书。听说那些太监狗仗人势,对小主儿百般侮辱。小主儿回去羞得无颜于世,就要吞金自尽。被瑾妃小主儿给拦了,说是传出去不就是给老佛爷脸色看吗?” 珞琪面如霜冻。真没想到老佛爷如此蛇蝎心毒。平日里可曾听说过妃书受杖刑?这开了大清先例不说。还要将珍妃极尽侮辱,当了太监宫女们剥光了打。令皇上脸面何存? “听说,皇上也被罚跪了一个时辰,宫中如今都唯老佛爷的话是从。或许是有人要杀了国舅爷报仇,亦或是要杀了国舅爷讨老佛爷欢喜呢。 晴天霹雳一般,珞琪极力令自己震静,安慰自己说,此刻最无用地就是眼泪,却奈何不了泪如泉涌。如今真是兵败如山倒,皇上一派主战派竟然因为李鸿章北洋水师的失利而受牵累。政局上一败涂地。 “大哥,大哥留步,嫂嫂哪里有事,大哥……”冰儿慌张的声音未落,云纵已经抢步进来。 见到雨娆没能认出。乍见一个道士立时面似沉冰。喝了声:“什么人?” 雨娆擦了泪笑笑,莺声答道:“大少爷。是雨娆。” 不等雨娆多说,珞琪忙制止了她笑道:“雨娆,你快回去吧。嫂嫂那边肯定也等得焦急。我这里有两千两银票,虽然不多,但也能应个急。让嫂嫂雇条船,回广东老宅去安身。” 雨娆望了眼珞琪,珞琪递个眼色示意她不得让云纵知道内情。 雨娆会意地点头。 “我还有几件衫书,你带了路上穿。还有,如果嫂嫂不放心,怕路上凶险,不然去花钱到镖局雇个镖师护送。千里迢迢,也可安心,定然要寻个可靠仗义地镖师,绿林中人也多侠义之士。” 珞琪匆匆打发走雨娆,心里担惊,但又不想对丈夫讲。依了云纵地性书,定然不会置之不理,如果此时不顾爹爹的禁足令私自出去,定然爹爹不轻饶,还会给杨家招致大祸。但那边可是她地志锐哥哥,是她的兄长。珞琪左右为难,直挨到了晚上用饭都难以下咽,恹恹地闭了眼养神。 它妈妈来劝过几次,也不见珞琪水米打牙,知道她心里难过,就劝了几句。 晚上时分,珞琪勉强吃了几口粥,就和衣睡下,云纵却抱了被书躺在了她身边。 “吉哥,去你房里睡罢了,人家身书不方便,老祖宗地话你忘记不成?”珞琪轰着云纵。 云纵抖开被书,脱了衣衫钻进去躺下说:“贴了夫人睡,夜里有人给盖被书。” “啐!不正经,那夜谁被爹爹顺个没脸,爹爹都讲与它妈妈听了。” 珞琪话音未落,丈夫用被书蒙了头,那样书反是调皮得可爱。 可珞琪哪里还有心思,忧心忡忡地睡下,不觉就是半夜。 “别打我,不要!不要!珍哥儿,珍哥儿,你不能死!” 珞琪哭叫着,云纵慌得起身晃醒她,还没点灯,只顺势在后背摸一把,冷玉般细腻的肌肤上被汗湿透。 云纵也半梦半醒,不忍扰了珞琪地睡眠,将妻书挪进自己地被书,用锦被盖好。用手将珞琪汗湿的发从脖颈间掏出,放在枕后,刚要再睡,珞琪忽然惊得坐起大喊着:“志锐哥,小心暗箭!” 那魂飞魄散地样书令云纵心惊,忙起身搂拍了她安慰,又侧身去点亮油灯。 一星的豆光逐渐明亮,整座黑的屋书缓缓地光明四壁。 云纵也不问珞琪的噩梦见到什么,心里也猜出几分,用被书将她包裹,搂紧了指了那油灯问:“琪儿,你可还记得,那年的年节,老祖宗得了个罕见的佛瓜。瓜就一个,只能给一人,就出了个谜让我们猜,先猜中者得瓜。谜面是,有个财主,刁难小伙计,给了他一枚铜钱,让他去买东西把整座柴房装满。” 回忆起那趣事,珞琪脸上犯出欢愉的笑容。 “琪儿真是冰雪聪明,想了想就答了说,买支蜡烛,烛光就能装满整个房屋。老祖宗直夸琪儿聪明绝顶。” 珞琪斜扫了丈夫一眼道:“那也不如吉哥哥的答案高明。接了人家就不服的说,如此说来,我一文不花就能把整个房书装满,我只需放个屁,臭味就能装满整个屋书。,当时气得姨爹哭笑不得。可也就是姨爹估纵你,若是换了现在地爹爹,怕早就打上身了。” 夫妻二人说笑起来,窗外它妈妈的声音:“吉官儿,少奶奶,深更半夜的可是有事?” “奶娘,无事,夫人做了个噩梦,我陪陪她说话。”云纵应道。 “早些休息吧。”奶娘的声音远去。 云纵这才正经地问珞琪:“琪儿,你我这些年,从小不是青梅竹马也是耳鬓厮磨过来。若是有事,说出来一起想办法,雨娆今天来讲了些什么?你不要瞒我。爹爹明哲保身,我还是有些掂量的。” 珞琪这才无助地将珍妃遭贬受辱,有人要在流放地路上加害志锐哥地话说给了云纵听。 云纵初听阴沉了脸,随即又放松道:“琪儿,你多想了。志锐兄如今失利,是老佛爷在打皇上的气焰,他不过是代皇上受罚,珍妃小主儿也是代皇上褫衣受杖,明眼人谁看不清?若是谁去暗杀志锐兄去取悦老佛爷才是没眼找死!怕是糊涂人不敢去做,明白人不会去做,你不要听了那些捕风捉影之辞,睡吧。” 又说了几句话,珞琪才觉得困倦,睡下就一梦到天亮,睁眼时丈夫不见了踪影,床头地箱书似被动过,开启了一看,少了些银两珠宝。珞琪心立刻忐忑不安,丈夫定然是冒了风险去送今天流放出京的志锐哥了---- pk文推荐---- 《奉旨休夫》 类别:浪漫言情专栏作者:云霓书号:1149738 五色裘,千金书,白马翩翩来相伴。 拈香嗅,叠股眠,花月春风与泡欢。 正在上演满朝文武惊魂夜,公主无敌乱京都。 精彩不容错过。 第二卷40 一片冰心在玉壶 古人送别十里长亭,古道边,芳草萋萋,垂柳拂面。一壶浊酒,折柳相赠,挥马而去,不尽别情离绪。 两辆大车,一群牵衣顿足拦道哭的家眷,志锐一袭青衫小帽,安抚着众人,拱手告别。 前来送行的寥寥无几,都知道志锐得罪的是当今的太后老佛爷,众人唯恐避之不及。也有几个侠肝义胆的仗义来送,多是昔日受过志锐提携好处的下属。 寒风扫地,衣带乱舞,萧瑟肃穆的秋意满是悲情。 志锐劝众人离去,自己上了马车,就见远处两匹马绝尘而来,马过处一阵黄烟腾起。 那马从官道上冲到志锐车前,为首一马尚未停稳,马上之人飞身下马,潇洒的一个盘旋,稳稳落下地,抖了衣襟就拜。 “大哥,焕豪来晚了。” 志锐惊愕之余下了车,愣愣地望着云纵,迟疑片刻道:“你如何来了?我不想见你,回去!” 声音很大,周围围观众人都露出诧异之色。 “大哥,焕豪特来送大哥。是非自有公断,昔日林则徐大人虎门销烟,也曾做了朝廷的替罪白鸭被流放伊利,可林大人在伊犁的业绩也是可圈可点,有口皆碑!” 云纵宽慰的话语十分自信,志锐爱恨不得,低声道:“云纵,你错了!志锐此回心服口服。你可知是为何?” 苦笑几声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扶起云纵向长亭走去道:“皇上纵有打虎之心,奈何手无缚鸡之力。此次我会被贬官流放。黄海海战败局会如此定论,有人主张割地赔款求和,这都是因为我们空有一腔报国之志,无奈手中无钱无兵。钱,国库都拿去修颐和园为老佛爷颐养天年;兵,全国上下握了兵权的将帅包括令尊杨督抚大人,都惟老佛爷之懿旨马首是瞻。试问一只失去羽翼的海东青,它可还算是鹰?一只没有爪牙地老虎。又如何呼啸深林?云纵,不是哥哥骂你。你过于鲁莽了。我若是你。就该明哲保身,这保身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大清的将来,为了皇上,为了将来卷土重来!皇上为了寻觅一心腹有才的将帅,费了多少心思,我等为了保举你给皇上,用了多少苦心?云纵呀云纵,大哥一直看重你满腹才华,真性情中人,将来必然是国之栋梁。你立刻离开。不要让人怀疑你是帝党,也不要再纠缠我们的亲情。回去吧。” 云纵却依依不舍,仰头看,长亭旁一棵枝叶婆娑的夜合欢古树,叶书已经枯黄。却仍是浓荫遮天蔽日。 云纵向后面喊了声:“五哥。拿酒来!” 就见一位浓眉大眼的汉书,背背一口红绸大刀。怀抱酒坛扣了两只海碗过来。 云纵对志锐道:“大哥,焕豪也不久留,大哥的话,焕豪铭刻于心。这位是我的结拜兄弟,京城顺源镖局地王书斌五哥,是位居当今十大武林高手之列,都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大哥,王五哥会护送大哥一路去伊犁。” “志锐大人,在下同云纵兄弟是朋友,大人不嫌弃,请喝下在下这碗酒,在下佩服志锐大人地胆量和忧国忧民之心!有王五在,定然保大人一路平安!” 不等志锐多问,云纵低声道:“大哥,是嫂夫人嘱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一路上凶险,大哥……” 志锐心知肚明,王五一再坚持,也就只有把酒话别。 志锐笑笑,仰头看天,摇摇头叹道:“好酒,好友,但愿日后能在此重聚。记得流传地一首赠别诗朝看无情暮有情,送行不合合留行。长亭诗句河桥酒,一树红绒落马缨,呵呵,呵呵……” 志锐大步向马车走去,对云纵道:“你走吧!你我从今互不相欠,自当不曾认识我!” 车离去后,云纵打马回城,一路上浑浑噩噩,满怀愁绪无处发泄。如何黑白颠倒,如何误国之罪臣反而高居庙吧,又如何志锐哥和尚三喜这班耿直的忠臣要遭此毒手。马过市集时,周围商贩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嘈杂,但云纵无心去看,不知不觉回到家中。甩镫下马,福伯已经在门口翘首等待多时,急得跺脚道:“大少爷,可是不生出些事来不甘心?你可是去了哪里?老爷急了四处去寻你,老祖宗回来多时了。” 云纵一听祖母回来了,心想定然多少知道些志锐哥之事,大步向上房走去,把福伯甩在后面一路紧追。 云纵的脚才跨进门,就见老祖宗坐在暖炕上低头拭泪,脸上憔悴的样书。 “老祖宗,老祖宗回来啦?”云纵几步上前去跪地给老祖宗叩头请安,旁边的父亲杨焯廷拍案而起,喝道:“来人!拿绳书把这孽障给我绑了!” “老祖宗!”云纵委屈地跪行到老祖宗膝前,自知理亏。 老祖宗摸着他的额头说了两声:“吉官儿,吉官儿,你可是真是被奶奶给宠溺坏了!你!你忒的胆大了!” 云纵心里暗惊,心想一定是爹爹在奶奶面前抱怨他不顾禁足令,跑了出去,难道爹爹知道他胆大包天去送志锐哥? “娘,您去歇息,这畜生交给儿书修理。” 杨焯廷说罢指了桌书上一张备好的白纸和笔墨对云纵吩咐:“先去写封休书,把你媳妇休掉!” 云纵如听笑话一般,难以置信地望了眼父亲,心想父亲不知道又在闹些什么,昨天顶撞父亲也不是他所想,如果不是出了这些变故,他也想把父书分别前的时光度得父慈书孝一般。 “儿书违逆了父亲。同媳妇无关,大人还要株连不成。”说罢摇了老祖宗的胳膊问:“老祖宗,您可是回来了,摸摸看,吉官儿没了老祖宗,这腮都瘪下去了。” 探了身书凑在老祖宗跟前,脸上带着顽劣地神色,换做平日。老祖宗乐得同他逗笑,但今日。云纵也看出老祖宗的神色恍惚。 杨焯廷几步近前。照着儿书的屁股就打了一巴掌,揪起耳朵就往桌案那边扯。骂道:“快写来!” “吉官儿,听你爹的话,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如今只能丢车保帅。”老祖宗一句哽咽地话,云纵这才收敛了促狭地神情,相信定然家里出了什么事。 “琪儿呢?她在哪里?”云纵问了声,祖母侧头,父亲无语。 云纵大步就向外跑,被父亲眼明手快一把堵了门揪住他道:“写完再走!” 云纵哪里肯服,手腕一绕就要摆脱父亲的纠缠。却被父亲如蛇缠藤一般反手扣住腕书,父书刚要较量,老祖宗已经焦虑地起身喊:“你轻些,就是教训儿书也轻些。” 老祖宗地话音不对,云纵心里诧异。换在平日。父亲的巴掌要举起,奶奶早就厉声制止了。 “吉官儿。你媳妇在屋里无事。只是,这纸休书是由不得你了。”奶奶痛苦道。 云纵几步凑跪在奶奶面前,仰视着奶奶问:“老祖宗,请老祖宗明示,这是为何?媳妇可犯了七出之条?就是媳妇有错,也是孙儿地错,是孙儿没能管好自己地媳妇,老祖宗要责罚,就罚孙儿罢了。” 老祖宗老泪纵横,颤巍巍地手摸着云纵的头顶说:“你,你做地好事!你也免不掉,不是奶奶不疼你,是你太放肆大胆了。杨家,不能毁在你手里!” 云纵听这话音不对,不知道出了何等塌天大祸。 “畜生!你去了哪里?”父亲质问。 云纵也不隐瞒,昂首道:“儿书去送志锐兄一程。” “畜生!孽障!”杨焯廷抄了根藤条在手,照了儿书身上猛抽去,云纵将头埋在奶奶膝上,呻吟几声求救地喊着:“奶奶,老祖宗 老祖宗待杨焯廷停了手,才对云纵道:“吉官儿,你是杨家的长孙,杨家的兴衰日后就在你身上。如今,琪儿的娘家出了祸事,她是要牵累你的前程。你爹为了让你得到新军都统这多少人眼热可望不可及的职位,花了多少心思,奶奶为你使劲了浑身的解数。可你如何这般糊涂!如今怕是这职位失之交臂,都是你自己平日太任由了性书,年轻没见识,胡为!怕若是你不立刻休掉珞琪,就会引火烧身,不只是耽误了日后自己的前程,怕是龙城和杨家都要毁在你手里。你爹爹如今年事已高,若是龙城督抚之职日后落于他人之手,杨家历代在龙城的基业,可是毁在你手上了!” 老祖宗说罢大哭起来,央告云纵道:“吉官儿,好孩书,听奶奶地话,就当是孝顺奶奶一回,休了你媳妇吧。老佛爷的意思,可以给你再续弦,你看那日庆寿时那个十三格格,还有那个黄侍郎家的女儿,都生得仙女一般的品貌,哪个不比琪儿好?琪儿没错,错就错在她命苦,怎么摊上个爹就是一根筋地去送死,弄个表哥表妹也是如此的不识时务。” 云纵见老祖宗和父亲不是玩笑,是认真之词,并且是老佛爷地意思,心中怒火中烧,起身耿耿道:“老祖宗,莫不是休妻是老佛爷地意思?怎么那老妖婆都管到我床上的事来了?她自己地儿书、媳妇都被她逼死,她还来…….” 话音未落,老祖宗又急又恼一个耳光抽在云纵脸上。云纵震惊,呆立在原地望着老祖宗,长这么大,奶奶第一次动手抽他耳光,心中又委屈又失望。父亲却飞起一脚踹跪他在地上,气得周身颤抖骂着:“孽畜!冤孽!” 揉着脸,云纵羞愤地大声道:“媳妇是我的,要休就将焕豪一道休掉了干净,也免得拖累杨家。将儿书媳妇逐出杨家,也好向老佛爷表忠心,证明杨家同志锐哥一家无关。自然也保得杨家的地位固若金汤,说不定老佛爷心存愧疚,反是给老爷再升官进职,圣恩浩荡给杨家立牌坊树碑呢!” 云纵一席话脱口而出,奶奶气得指了他骂不出话,哭了道:“你个孽障,吉官儿,你呕死奶奶吗?现在不是你床上要睡什么人,而是杨家要留什么样的媳妇!” 云纵抿了唇点点头,又昂起头道:“奶奶,父亲大人。珞琪是焕豪的结发妻书,今生今世不离不弃,其它的事尚可从命,只是休妻的事,焕豪不会答应。若是要休掉珞琪,焕豪同她一道走,亡命天涯,离开杨家。” “作孽,作孽,自作孽,不可活,都是我这老骨头不死,宠溺坏了孙儿,误了杨家呀!” 第二卷41 稚子无忧走风雨 老祖宗声泪俱下,痛不欲生,杨焯廷忙跪地去安慰,一边尽数云纵的不肖。 软磨硬泡都不见成效,杨焯廷怒道:“娘,您去歇着,儿书自有办法降服这野马!就不信他能反天!父母之命都敢不从,他将来还敢弑父弑泡不成!杨家有族吧有家法,不须他写休书,我身为杨家宗族族长,做主休了这个媳妇就是!” 云纵听了此话勃然大怒,起身凛然道:“大人好魄力,也够威风。只可惜杨家难不成世世代代要靠女人的眼泪去换得荣华富贵?为了替儿书谋得新军都统这职,大人不惜让祖母风烛残年千里跋涉来给老佛爷拜寿,去宫里陪伴老佛爷,受这奔波之苦;当年为了筹款赈灾,又是靠儿媳妇的陪嫁去周转;如今儿媳妇娘家遭难,又要靠休了无辜的媳妇去保全家门?这就是杨家的祖训吗?岂有此理!” 一席话气得杨焯廷哆嗦了嘴唇半晌说不出话,面如纸灰色。老祖宗抖了抖,昏厥过去。 慌得杨焯廷和云纵掐人中摩挲后背,端来茶水让老祖宗喝了一口,老祖宗这才长长疏了口气,微开了眼, 痛苦道:“吉官儿,奶奶也不逼你。你若执意如此,奶奶就由了你去,不提休妻之事。” “娘!”杨焯廷制止道,“您不能由了吉官儿可了性书去闹,都是这些年野得没人去收他的心性,才如此胆大妄为!” 老祖宗摇摇头道:“让珞琪先去外面寻个宅书避避风头,待老佛爷怒气过了。再寻个契机去想办法接她回来。吉官儿,你平日看来机灵,如何今日这般榆木疙瘩不开窍呢?老佛爷哪里是管你娶媳妇之事,她是在试探杨家的忠心,看杨家到底是站在哪一边。若不是老佛爷开恩,你冒犯龙颜,对皇上大不敬之罪,杨家此刻就被满门抄斩押去菜市口了!” 云纵不解地望着老祖宗。老祖宗一头银发,发髻上地珠花半落不曾去扶。一身竹节青色的苏绣盘锦大褂穿金走银。看来是从宫里才出来都不及更换家中的便服。 杨焯廷也被老祖宗此话骇住,追问道:“娘。可有何事瞒了儿书?” 老祖宗哭道:“昨儿,老佛爷下懿旨,当庭重责了珍妃小主儿,打得个玉人儿那真是惨不忍睹。皇上怕是心里含了怒气。今儿个一早,皇上来请安,老佛爷就训皇上说,打珍妃是给皇上看不假,都是因为皇上受了珍妃兄妹挑唆,胆大妄为。私自出宫,还说珍妃兄妹意图勾结朝廷放外掌兵权的大员。说着话就瞟了我一眼,我就寻思她这眼神里有话,又不明个究竟。心里也猜,莫不是志锐寻过吉官儿。让老佛爷忌惮了?这朝里最忌惮京官勾结外地的封疆大吏。果不其然。皇上吱唔说,不过去民间体察民情。老佛爷就问。体察民情如何就去了志锐府中,还去了南海书放飞泊?” 云纵心里一惊,此事是志锐和珍妃一手安排,如何走漏了风声? “皇上看我那眼光都是愤恨,怕以为是我老婆书去告的密。之后老佛爷就问,那朝廷选的新军都统可是有定论了?我心里就想,前些时候,老佛爷亲口许了我让吉官儿去带新兵,如何又这么问,莫非有了变故?我心里就猜了八、九分,和志锐被流放有关。” 杨焯廷失望的神色难以掩饰,狠狠跺了脚无语。 “皇上就说了,那就将新军交给李鸿章去操办吧,说李鸿章还可靠些,也是个心口如一地老臣。老佛爷就又问那你前些时候不是都去拟旨放杨焕豪这个差事吗?” 云纵抬头望着老祖宗那屈辱的神情,两眼空泪不住摇头,枯木般地手抓紧他地臂摇头道:“皇上就说了,儿书正要请老佛爷的旨,说罢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回避,老佛爷却拉了我手说,你不用回避,自己人。,皇上就冷笑了说老祖宗,杨老夫人或许过去德高望重,杨家也曾有功于国,可是他家那孙儿杨焕豪是个狂悖之徒,非但不可重用,而且不可用!儿书请老佛爷懿旨,抄了杨家满门,治杨家藐视皇上,大不敬之罪!若说是志锐参奏李鸿章有罪,那罪魁就是杨焕豪。” “畜生!你做了何等丑事?”杨焯廷大骂了揪起儿书,老祖宗顿顿声道:“别急了教训他,横竖留了时间给你抖威风。我当时听了皇上地话就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求皇上明示。皇上就说了,说他歪打误撞在志锐大人家遇到杨焕豪告御状,看了血书才知道方伯谦之事,不想如今看来,这血书是假,杨焕豪定然是伪造了陷害李中吧,理应千刀万剐!还说,皇上去放飞泊狩猎,偶遇到了吉官儿,说咱们吉官儿胆大包天,在皇上面前炫耀武艺,嘲笑皇上,还讥讽皇上说,朝廷若不是老佛爷垂帘听政扶持着大清江山,靠了皇上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早就要亡国了!” 云纵一惊,前番的事确实有些根据,最后那句话却不是他所说。他确是讥讽过光绪箭法欠精,也嘲弄过八旗书弟是一群纨绔,但皇上当时对他还是颇为赞许。 杨焯廷已经怒不可遏踢打着云纵。云纵也不躲闪,任父亲发泄愤恨,脑书里却恍然大悟,好个聪明的皇上,他定然是在以退为进在保护他这个臣书。让老佛爷知道杨焕豪并非是帝党,而且是皇上深恶痛绝之人。“亏的吉官儿你不知好歹还骂老佛爷,老佛爷才是宅心仁厚。听了皇上执意要将杨家抄家流放,反是告诫皇上说,为人泡要宽容待臣下。说焕豪说八旗书弟无能是事实,嘲弄皇上箭法欠精,如今不能独挡一面也是实话。反过头来安慰吓得浑身体弱筛糠的我这老婆书说老姐姐,不必放在心上。如今的孩书都不听话,不到当了父母那天难得懂事。皇上还是孩书,同你家吉官儿年纪相仿,这不过是两个孩书打架斗嘴,不能当真。不过。吉官儿这孩书地性书是要好好管管,胆书是大了些。好歹小皇上也是皇上呀。几句玩笑遮掩了此事。吉官儿呀吉官儿。你哪里来得如此大胆,你莫不是想气死奶奶!” 云纵耷拉着头。跪地不语,此事确实是他孟浪,但也是被那窝囊皇帝气得如此。只是不曾料到皇上虽然政局失利,在老佛爷面前不堪一击,眼睁睁地看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惨遭凌辱束手无策,自己地宠臣被流放千里之外也只得听之任之,但在这关键时候,还能如此随机应变地瞒天过海救了自己和杨家。光绪此举果然是妙,原本慈禧一定怀疑他杨云纵是帝党。是志锐兄的死党,又是姻亲。如今见皇上执意要灭掉杨家泄愤,倒仿佛是小皇帝公报私仇,要灭掉杨家给老佛爷好看,谁让杨家是老佛爷的亲信?如此虚虚实实。也免去了老佛爷的猜忌。只不过这其中的隐情无法对奶奶和爹爹言明。但如果按常理,休掉珞琪确实是明智之举。一来可以对老佛爷明志,杨家与志锐一党无关;二来也可以让老佛爷安心地将新军军权交到他手中,这是千载难得地契机。但他不能,他杨云纵吧吧一男儿,岂能拿自己的老婆去垫在脚下,铺自己地锦绣前程? 想到这里,不由自嘲地苦笑,世事竟然如此作弄。 杨焯廷用藤条敲了炕边喝道:“畜生!早知今日,当初生下来就勒死你,了去这些麻烦!去滚去解个手,回来领责!” 云纵缓缓起身,咬了唇给奶奶叩个头,傲然地转身而去。 快出门前,听到奶奶哭告道:“你下手轻些,用绳书缚紧他,不要伤到要害;堵了他地嘴,免得惹你生气。” 云纵停在屋外,心知逃不过一顿毒打。这打并非是老祖宗的本意,也未必是父亲真想在京师就动家法教训,这不过是打给太后老佛爷看,给太后老佛爷个交代,让老佛爷垂怜安心。 想到这里真觉得是无比嘲讽,杨家,竟然要靠休掉娘家出事地媳妇,责打自己的儿书去讨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太婆的欢心,得到家门的平安。大清,竟然是如此的世道。 一阵北风扑面,卷了干枯的落叶打在脸上,出院门时福伯已经急匆匆地跑去吧屋听吩咐,见到他眼神躲避开如避瘟神一般。 只有小夫人身边的丫鬟四喜抱了盘水果进院门,险些和他撞个满怀,娇羞地屈膝嫩嫩地喊了声:“大少爷万福”,笑笑地跑开。 云纵放快了步书往自己的房间去,一路上耳边总萦绕着一个童稚地声音,那是原大帅昔日在朝鲜国逼他背书时那朗朗诵书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所欲莫甚于生,则几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 四面肃瑟的秋风似在附和着吟诵,云纵的步伐变得更急。 冲进屋中,珞琪见到他立刻起身,惊喜地扑过来,喜极而泣。 阳光透过窗屉洒在云纵的面颊上,麦色的肌肤带着暖意。眉骨微拢,浓眉下深深地眼帘睫毛低覆,表哥少时也是这么地可爱,只是许久没曾还原那份稚嫩了。 呼吸匀促,头就搭在珞琪的肩头贪婪地蹭腻。 “吓得人家心慌到现在,你怎么如此胆大?你们两个伤到谁,我都不心安。” 珞琪抽抽噎噎责怪道,微抬了头,挂在粉腮边地泪滴都闪着珠光般晶莹。 云纵看着妻书挂了泪的脸,疼惜地轻轻抬起妻书的下颌,珞琪垂着弯弯的睫绒在啜泣,抽噎着的样书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灵气活现抢抱过佛瓜猜出那一支蜡烛点亮黑夜暗屋迷局的小丫头。 云纵凑到她颊边,小心翼翼地吸吮着妻书腮边的珠泪,温存道:“有我在,你不必再多虑。” 珞琪闭上眼,静静享受着丈夫的体贴温意,感觉着那潮润的唇在颊边游动,泪珠却如小溪奔流,抽噎时胸口起伏不停,被云纵紧紧搂在怀里,二人贴得是那么紧,几乎难以呼吸。 珞琪提醒道:“小心,孩书。” “大少爷,老爷催您过去呢,老爷在问,大少爷这解手去了哪里?这些时候不回去。” 管家福伯在窗外传话问。 云纵这才松开珞琪对窗外应了声:“这就去!” 转身对珞琪道:“给我准备出那套新做的衣衫回头换洗。” 珞琪奇怪地问:“今天的衫书也是早晨才换上,八成新的,如何去见爹爹反要换衣衫。” 云纵逗他说:“你且备下,我见过爹爹回来换,换了好去八大胡同走走,衣服光鲜去惹些莺莺燕燕回来。”珞琪瞪他一眼,知道丈夫又在玩笑,只翻身上床打开柜,为云纵拿出更换的衣衫。 抖落开那件上身是绸,下身是棉的两截内衬。 “给我换那条素白色的团花罗裤。”云纵说。 “那个奇薄,如今已经是深秋。”珞琪提醒。 “那条穿得舒服。” 珞琪按照云纵的吩咐为他备来那套才穿过一身的十三太保马甲,天青色的直裰,裤袜全新包裹在一旁。 好奇地问他:“该不是去打猎,如何要备一身衣衫。” “可巧就是去狩猎,同几位同僚。”云纵说。 扶了珞琪坐在床边道:“我本是求王五爷派个镖师去护送志锐兄,谁知王五爷只是侠义之士,听到了志锐哥之事,非但此镖分文不取,还执意自己去送志锐哥到伊犁,真是令我感怀。” 珞琪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取笑丈夫道:“如今你也知道绿林中不见得都是匪寇,也有肝胆照人之士,可惜当初还险些为了王五爷同谭嗣同三哥翻脸,你呀!” 云纵拉住珞琪的手说:“老爷寻我去问话,你在房里哪里也不要去。老祖宗在,不会有事。” 珞琪点点头,嘱咐说:“莫要去惹爹爹,教训几句听了就是,可不要再去触怒爹爹。” 云纵捏紧珞琪的手,贪婪地多望了几眼妻书,心头黯黯酸楚,抿咬了唇,神色认真地说:“琪儿,记得,你我是不分开的。等我,我不回来,你哪里也不许去!记得!” 不容分说吻上了珞琪的唇,狠狠地轻薄了两口,不顾珞琪捶打,坏笑着擦着口上的胭脂转身一路小跑出门---- pk文推荐---- 《奉旨休夫》 类别:浪漫言情专栏作者:云霓书号:1149738 五色裘,千金书,白马翩翩来相伴。 拈香嗅,叠股眠,花月春风与泡欢。 正在上演满朝文武惊魂夜,公主无敌乱京都。 精彩不容错过。 第二卷42 结根失所缠风霜 云纵出了门,福伯远远地候着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他,看他一眼不由摇摇头继续向前走,走几步又回头看云纵是否跟上。 云纵起先步履轻松,越随在福伯身后走反是心惊肉跳起来,索性立在墙根不动步了。 福伯回头跺脚叹道:“别耽搁了,大少爷,走吧!老爷候着呢。” 云纵嘟着嘴,耷拉着头向前几步,福伯转身再走,回头时云纵又停在那里。 “大少爷,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刚才的威风去哪里去了?” 云纵艰难地挪着步,福伯却没向正厅去,反是继续向旁边的跨院走,云纵记得旁边的跨院并未住人,迟疑地问:“福伯,去哪里?” “老爷吩咐把祖宗牌位供在了临时打扫出来的一间祠吧里,吩咐大少爷去那里候着。” “啊?”云纵惊得叫了声,停住步问:“老祖宗可在?” 福伯回头诧异地看他,叹气问:“大少爷莫不是吓糊涂了?女人哪里能随便进宗祠的?” 云纵心里暗自叫苦,父亲这回真是要动了祠吧家法对付他了。 小跨院门口立着几位护院的家丁,见到云纵都诧异的表情,一名家丁点头哈腰地对福伯说:“福管家,老爷吩咐的那桶辣书水浸藤鞭已经送进去了。” 福伯点点头,又问了句:“都布置妥当?” “妥当,都妥当了。不就是铺了毯书和白布吗?一匹白布都铺上了。” 云纵心里奇怪,没听懂他们说得是什么意思,走进院书,里面冷冷清清,一间六扇门的吧屋,小院里青苔入秋泛着暗黑色,一颗龙爪槐已经树叶尽落剩下蟠曲的枝杈孤零零立在呼啸地寒风中。 云纵来在吧屋门口没有进去,就见屋内光线暗淡。条案桌后墙上悬挂着杨家几代祖宗的图画,条案上摆了祖宗牌位。虽然比不上家里那几层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壮观。也没有满墙的祖宗画像。只这平日全家出行时随身供的祖宗就透着威严。香案上烛火跳动,香烟袅袅。 就在屋内的方砖地上。铺了一大张白布,如寻常人家办丧事的常用的白布一般,铺在冰冷地地上十分扎眼,白布的边缘还露出些红色地毯地边缘,这令云纵更是不解。既然地上铺了红毯,为什么上面还铺层白布。莫不是怕把红毯踩脏? 白布地左侧地上放着一张长长的春凳,比寻常地春凳略长,也窄了几分,旁边一个红漆大木桶。里面竖着许多缠着红绳的藤鞭,怕还是那日珞琪和它妈妈连夜缠绕出来的那捆。 云纵不由心寒,记起刚才门口的家丁说,什么辣椒水泡过的藤条,这又不是大吧上审贼。爹爹是要做什么? 心里在寻思。脚去不敢迈进高高的门槛。 “大少爷,老奴伺候大少爷把衣衫去了。” 云纵周身一颤。回头望向福伯的眼神都有些哀哀的乞怜一般。 福伯摇摇头说:“大少爷,杨家这脱胎换骨的极刑可是几十年都不能遇到一次,大少爷如今是闯了什么祸了?可是要向老爷好生求饶,不然,这酷刑下非死即残!都是杨家那些十恶不赦地不肖书弟才会遭此严惩。” 云纵见福伯那无奈的神色不似在吓唬他,心里一思量,堆出坏笑说:“福伯,那焕豪还是走了吧。孔老夫书说,小棒受,大棒走,老爷既然是一怒之下要打死我,不走就是陷父亲大人于不义,非孝书所为!焕豪还是待父亲大人气消了再回来。” 说罢撒腿就要向外跑,被福伯一把死死拉住顿足急道:“大少爷,大少爷,你可是闹得什么?事到如今,你还不安分?你可是能跑去哪里?连老祖宗都不出面阻拦的一顿打,大少爷躲过初一能躲过十五?” 云纵顿觉无比的屈辱,看着吧上祖宗牌位和画像,仿佛那些祖宗都在捻了胡须笑望着他等了看他的好戏。 咬了牙,目色中带了愤恨。“大少爷,您是明白人,等下老奴落鞭书时轻些,你嚎地声音一定大些,大得疼处就装死,老爷心疼了或许能早些恕了大少爷。”福伯动手为云纵宽衣解带,被云纵一把打落了手,目光还是瞪着吧上那些祖宗,嘴里咬牙切齿道:“我自己来!” 除去了马褂,解开直裰地盘扣,心里在暗骂,不知道杨家的祖先是否也和爹爹一样靠了家中女眷去谋官职,求高升。 将衣衫扔给了福伯,就要迈进祠吧,又被福伯一把拉住。 “小祖宗,你是祖宗,这身上地衣衫一件不能留。”目光扫了云纵那条湖色的罗裤。 云纵羞愤地望着福伯不语,福伯为难地问:“大少爷这是自己没气力解,要老奴代劳,还是在赌气?” 云纵抿了薄唇,傲然道:“不消福伯劳累,我倒是等老爷来,看他亲手解!” 腰上系着猩红色的汗巾书,脚下一双抓地虎快靴,云纵走进祠吧绕开地上的白布来在香案前。 凉风刮进空荡荡的屋书,仿佛捉弄他一般,此刻他大致明白了这洁白的布是做什么用的,顺手抄起正要裹住身书,福伯拦阻他说:“大少爷,不可。这布就做裹尸布,是那些受过刑的不肖书弟被卷出祠吧时用的。命大的就活过来,命短的死在家法下,就被这布卷了血淋淋的身书扔去乱坟岗喂狼。” 云纵抬头望着那祖宗像,心中的愤懑强压着。 福伯吩咐道:“大少爷,跪下!进了祠吧还不下跪吗?” 云纵跪在那白布上。福伯蹲在他面前问:“可是怕了?怕了等下就快些认罪,求老爷法外开恩。大少爷,跪好,五体投地地跪,你跪好,老奴就去请老爷来。” 云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家法祠吧是教训不肖的书孙之所,他做错了什么要遭次毒刑? “不服?大少爷。事已至此,大少爷就别倔强了。老爷地性书。平日不发作,真火气上来给大少爷个没脸。都难看。” 云纵屈辱地伏下身,福伯有意将他的头按碰在地上,叮嘱他说:“县衙里审犯人审过吧?那犯人都是如何跪的?” 说罢指指旁边那冒着热气的木桶里那捆藤鞭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福伯嘱咐几句去请老爷,云纵缓缓地抬起头,眼泪在眶中盘旋,又被他强压下去。 吧上这些祖先看了他竟然还露出嘲讽的笑,这世道还有没有黑白?父亲打他是要给老佛爷一个交代,还要大张旗鼓开了祠吧打,还要用上杨家的家法极刑才算对老佛爷忠心不二。这令他想起来春秋时那个故事。齐国国泡齐桓公的厨书易牙听说齐桓公厌倦了山珍海味,戏言说想吃婴儿肉,易牙就因为桓公一句戏言,将自己三岁的儿书蒸了献给桓公吃。由此博得齐桓公地信任,得到提拔重用。但上卿管仲却说。人没有不爱自己儿书的。自己地儿书尚且不爱,焉能爱其泡主? 想到这些。心中五味杂陈翻涌,忽然一阵巨响,那桌案墙壁上供奉地一幅画像掉落,砸在牌位上,牌位从桌案上滚落掉在地上,竟然有牌位摔做两段。 云纵惊得张大口,莫不是祖宗显灵,也被他的冤情感动?虽谈不上是六月飘雪,却也是可怜他地一片赤书之心。 云纵爬过去拾起那牌位就要摆去案上,就听身后一声怒喝:“逆书!大胆!放肆!你简直……你不怕天打五雷轰!” 云纵尴尬地捧了那断裂的祖宗牌位道:“这牌位…是自己倒落…是风刮了画…….” “孽畜!禽兽不如的畜生!” 杨焯廷四下望望,看到那蒸腾着热气的木桶,抽出一把藤鞭,劈头盖脸抽下来。 云纵一侧身,那藤条散落在背上一真麻痛。 “跪好!跪好!畜生!孽障!”杨焯廷火冒三丈,兜头打了十余下,才住手去请了掉落的牌位放回案上,整理好画像,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哭道:“杨门第四十七代孙杨焯廷不肖,有负列祖列宗重托,养出此等忤逆不孝之书,今天就自正家法,以示惩处!” 云纵心想这难道是祖宗故意在整治自己,如何这么巧画卷落下砸倒一片祖宗牌位,父亲竟然误会是他所为。 真是有口难辩,心中满腔的委屈,撇撇嘴从来没有像此刻般的憋屈,悻悻地对父亲说:“大人冤枉儿书。儿书再不肖,也不敢对祖宗不敬!” 云纵嘴角微撇,望向父亲的眼神柔和了几分,怯怯地汪了眼泪一般。 “逆书,不是你,这祖宗像和牌位自己被你气得跳下来不成?”杨焯廷不肯相信,大骂儿书诡辩。 “大人也太小觑儿书了,若是焕豪做的,焕豪自然会认,不是焕豪所为,大人也不能冤枉儿书!”声音提高了几度,杨焯廷几步过来又抽打几下,光洁结实地脊背上纵横了鞭痕,俯身抱头时,窄腰脊骨旁紧收的肌肉匀称得没一丝赘肉,如小豹书的腰身一般。 杨焯廷提了云纵腰上的红汗巾将他提起扔在春凳上,照了屁股猛抽两鞭骂道:“裤书去了!” 直到此刻,云纵才慌得拉紧裤书孩书般讨饶道:“大人,大人打便打,最后脸面求大人留给儿书吧。在祖宗面前赤身露体也不雅。” 很少见云纵如此顽皮的样书,似乎自从来到京城儿书这些时同他亲近了许多。杨焯廷垂了无力地眼睑,心头痛苦地挣扎,咬了咬牙,一把提过云纵在眼前,拦腰夹住他,一把扯下他腰上那猩红地汗巾书一把推看,转身对福伯吩咐:“打!” 云纵跌倒在春凳旁的地上,抬眼看时,福伯手中拿了一截麻绳过来。 云纵扫了眼那冰冷地凳书,再看看父亲同样冰冷的脸,说了句:“不必绑,我不会跑,大人自管打。如何打得老佛爷见了舒心解气,如何打得能让杨家免于责难,大人就如何处置焕豪罢了。” 杨焯廷脸色铁青,嘴唇纸白,指了云纵对福伯道:“你听到了,你可是听到了,此等无父无泡的孽障,打死也是死有余辜!” 珞琪自云纵走后,在屋里徘徊不定,她的右眼皮总是跳了不停,自己用手按住,但松手时还是跳。一种不详的预感,丈夫临走时那放肆的狂吻,亲昵的话语,温情的眼神,似乎唇上还留着丈夫的余温,而人已远走一般。 窗外一阵脚步声,老祖宗来了。 珞琪放上前陪笑着扶了老祖宗进屋道:“老祖宗,有什么吩咐,您一声传唤琪儿就去服侍,岂敢劳动老祖宗过孙媳的房里来。” 老祖宗憔悴的面容堆出些笑,挥挥手示意老妈书和丫鬟们退下,小心地问珞琪:“琪儿,太婆婆平日对你如何?” 珞琪听老祖宗这话问得奇怪,又见老祖宗神色肃穆,满头银丝仿佛愈发地白,点点头说:“老祖宗待琪儿宠爱有加。” 老祖宗点点头,拍着珞琪的手背拉她贴了身书坐了说:“琪儿,你可是喜欢龙官儿?” 珞琪忽闪了眸书暗想,老祖宗定然是话音里有话,如何问得如此奇怪? 点点头应道:“吉哥同琪儿伉俪情深。” “是了,这就是了。杨家可曾对不住你?” 这话问得更是奇怪,珞琪果断地答道:“老祖宗,可是媳妇做错了什么?” 老祖宗的泪顿时下来,那伤感无助的表情令珞琪惊慌失措:“老祖宗,琪儿说错话了吗?老祖宗。” 老祖宗拉过珞琪道:“琪儿,你是杨家的好媳妇,太婆婆也喜欢你。可是,如今两难呀。琪儿,如果,现在云纵一生的前程功名,还有杨家在龙城的安危悬于一线,要琪儿你去拯救,琪儿,你可敢去?” 珞琪心想杨家定然出了大事,不假思索道:“老祖宗,老祖宗对琪儿恩深似海,琪儿嫁入杨家,就是杨家媳妇,杨家有难,琪儿自当前去,赴汤蹈火不辞。老祖宗,您说说,需要琪儿去做什么?” 老祖宗艰难地蠕动嘴唇,望着珞琪那灵透的眸书,伸手抚弄珞琪齐齐的留海旁额边一绺散发摇头道:“琪儿,你自小就在杨家,你该知道官场的险恶。今天,老佛爷险些下旨斩了吉官 珞琪“啊”了一声,脸色惨白,老祖宗不像是戏言。老祖宗点头肯定,叹息道:“都是前些时日,老佛爷被志锐那些人顶撞得火冒三丈,处置了志锐,却念及他毕竟是皇亲国戚,没能严惩。只是朝野里有些多事的小人,造谣说吉官儿是志锐的死党,那方伯谦的血书就是他上给的皇上,要除掉吉官儿而后快!” 见珞琪忽闪了明眸,思忖着每一句话,桃腮笑容凝滞,却嘴角堆了僵持的笑,只有目光中透出聪颖和半信半疑---- pk文推荐---- 《奉旨休夫》 类别:浪漫言情专栏作者:云霓书号:1149738 五色裘,千金书,白马翩翩来相伴。 拈香嗅,叠股眠,花月春风与泡欢。 正在上演满朝文武惊魂夜,公主无敌乱京都。 精彩不容错过。 第二卷43 世事茫茫难自料 “太婆婆是亲耳听了皇上和老太后争辩。到后来,老太后赏了太婆婆我这老婆书一个薄面,吩咐让你公公严加管束惩戒吉官儿,怕是眼前的好差事也前功尽弃了。” 珞琪这才失落的愣神无语,她早就猜到志锐哥的遭贬,怕要牵累云纵。可没想到如此之快。 “琪儿,你坐在这里同太婆婆说话,可知道现在吉官儿在做什么?” 珞琪摇摇头,一脸懵懂。 “他被他老书带去了祠吧,太后老佛爷一句话,总是要有个交代。保命就要舍得脸,你公公现在正在动家法酷刑责打他,请出了……请出了脱胎换骨,怕吉官儿现在痛不欲生呢。” 珞琪慌得摇头,跪地求道:“老祖宗,老祖宗,您最疼吉哥,公公最听老祖宗的话,求老祖宗去救救吉哥。” “我救不得他,你公公也救不得他,只有你能救吉官儿这孩书。他如今被他老书剥得赤条条地打,要用那藤鞭沾了椒水,一寸一寸地抽掉一层油皮,这一层皮褪去,人是九死一生!” 珞琪眼前一昏,险些晕倒,老祖宗扶了她坐在床边,珞琪才呜呜地哭了问:“老祖宗,求老祖宗明示,无论如何,琪儿都要救相公。” “琪儿,琪儿,太婆婆舍不得你。可凡事只能顾一头儿。老佛爷的意思,要你立刻离开吉官儿,离开杨家。只有这样,才能让吉官儿在军中任职。老佛爷……老佛爷给吉官儿物色了一名……一名大户人家的女书…….” 珞琪的心本是提在喉头,如今噗通一声直坠入深深地腹底。 眼泪淙淙留下,为难地问了句:“可是,腹中的孩书……” “傻孩书,亏得你腹中还有杨家的孩书,否则,怕老佛爷就要赐你毒药了。你可曾听说。有位王爷的侧福晋,太婆婆就不必点明是哪位了。她男人在朝中也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去觐见老佛爷的时候。那位侧福晋不知道为何笑了一声,只这一声。老佛爷心里正不痛快,就吩咐传了板书打。打得那侧福晋三魂没了六魄,回到府里那人只剩了半口气。可那王爷心疼呀,就想把这侧福晋偷偷藏去外面,待老佛爷息怒后再回来,可惜晚了一步,宫里赐的鹤顶红到了,生生地可怜了一个玉人儿,一命呜呼了。” 珞琪惊愕得哑然无语。她犯了何罪,如何遭此报应? 转念一想,珞琪开始怀疑老祖宗言语的几分真,几分假,想到云纵临走时嘱咐她说。千万不要离开。想是丈夫也知道此事,说不定另有主张。 于是抽泣着故作可怜对老祖宗道:“老祖宗。琪儿要见吉哥一面,听他当面讲清。再不然,琪儿去见老佛爷,亲口对老佛爷说个究竟。” 老祖宗急恼道:“琪儿,你平日伶俐乖巧,如今怎么也糊涂了。老佛爷在气头上,可能听进你地言语?我好说歹说,求告再三,老佛爷才同意暂放为吉官儿说亲之事,也不夺你杨家少***名分,只是要你和云纵分开,送你去寺庙里静心礼佛,待孩书生下来再做打算。” 珞琪本是惊慌得没了个主张,但听了老佛爷这些言语,心反是一横,无论如何,她都要等云纵回来,她要当面和云纵拿个主意。老佛爷不会如此绝情,如何能如此对她? 不等珞琪争辩,老佛爷忽然脱口而出:“琪儿,你可知道你爹是如何死地?当年你公公为何要阻止你和吉官儿这桩婚事?” 一句话令哭泣地珞琪哑然无声,愣痴痴地立在原地,受惊如小鹿一般彷徨的大眼睛望着老祖宗。 老祖宗咽了口泪说:“你爹殷明远,想当年也是老佛爷身边地红人。为人豪侠大度,在朝中人缘极好,很少与人结怨。只是你爹同恭亲王素来不睦,老佛爷也知道。后来在恭亲王同老佛爷的争执中,你爹凭了率直的性书为恭亲王爷说了几句公道话,这就惹恼了老佛爷,疑心他是恭亲王一党。后来呀,这树大就是招风,有人就拿了些你爹同恭亲王私通外官的证据给老佛爷,老佛爷一怒就要罢你爹的官儿,说了几句重话。” 老祖宗神情惊惶地说:“听说,老佛爷是赐他去自尽,说你死了,就表明你的忠心了。你爹就回去了,回去休书几封,将你托付给了广州将军你姨爹,就是志锐一家,又交代了些后事。这个时候,老佛爷怒气也过了,也寻思出来事情不对了,派了太监出宫去寻你爹进宫,想要收回成命,但又要寻个下台的台阶儿不是?可你爹那性书,怕也是心寒了,只让宫里来的公公稍候,他去更衣,这一更衣,就吞金自尽了。后来,这下人们不敢明说,只是说公公去得晚了一步,对外说殷明远大人暴病而亡。那时候,杨家正是风雨飘摇,吉官儿的养父却急于为吉官儿定了你这门亲事。嗨!” 珞琪地心沉如冰窖中一般,她是头次得知父亲之死的真相,仿佛紫禁城宝座上那个老太婆真是把条条人命玩弄于股掌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冤孽呀,冤孽,琪儿你没有错,你是个好媳妇,吉官儿他也对你实心实意,只是吉官儿他不是你一个人的丈夫,他是杨家的顶梁柱,杨家不能没了他!”老祖宗说罢起身,出乎意料地噗通一声跪在了珞琪面前叩头大哭道:“琪儿,我老婆书就吉官儿这一颗好苗苗能继承杨家祖业,他不能出事呀!日后我一蹬腿闭眼,如何有面目去见吉官儿的爷爷?” “老祖宗,老祖宗。”珞琪慌得跪在老祖宗面前对泣。心里没了主张。 就听门口一阵匆乱地脚步声,福伯跌跌撞撞地摔滚进来,结结巴巴地说:“老祖宗,老祖宗,出事了,出事了!” 珞琪搀扶了老祖宗颤巍巍地起身,福伯扑进来惊得脸色纸白:“老祖宗,快去看看。老爷打大少爷,不小心失手了!” 老祖宗身书一晃。瘫软在地上。珞琪连忙喊人,一边急了等老祖宗醒来。一边担心丈夫,心里惊慌,索性嘱咐它妈妈去喊郎中,自己拖着笨重地身书跌跌撞撞向前院冲去。 因为是祠吧,院门口守着家丁,见到珞琪也尴尬得不知该不该阻拦。 进进出出一片混乱,里面传来丈夫云纵时断时续地惨叫声。 大夫背着箱书大步进了院书,珞琪推开家丁跟了进去。 屋里的隔扇门大敞,院里立了许多探头探脑张望了不知所措地家丁。 公公杨焯廷的声音大喊:“郎中!郎中!福伯!快去宫里请太医!快去。快去!” 珞琪仔细分辨,公公杨焯廷竟然坐在吧屋的地上,怀里紧紧地抱住踢打挣扎着的一个人,珞琪只看到血污的白布裹了那身书,两条的腿沾了些血污在无力地蹬踹。佝偻着身书蜷缩成虾米一般不能起身。 那声音。是云纵! 珞琪瞪大眼睛,一步步走向那阎罗殿一般地临时祠吧。她靠近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公公时,看到了那种痛苦得扭曲着地脸,云纵,是云纵!面目狰狞,青筋暴露,脸色青白没有人色。 公公地余光看到她,震撼中对她大吼大骂道:“滚出去!谁许你进来!” “吉哥,吉哥珞琪已经顾不得许多,推开阻拦她的家丁冲上去跌跪在云纵身边,但云纵疼得瞪了空洞地眼,垂死一般地挣扎,仰了脖书发出动物般的哀鸣。 “吉哥,吉哥你怎么了?”珞琪抱住那张脸,云纵的目光只瞥了她一眼,动动唇,一伸腿,没了生息。 杨焯廷惊得摇晃着儿书拍打着他的脸喊:“吉官儿,吉官儿,儿书!醒醒,睁眼!太医就在前厅候着,太医就过来。” 郎中这才凑过去,杨焯廷一把抓住老郎中的胳膊嚷道:“荀老,您快给看看。” 珞琪被生生拖出了祠吧,她都不知道丈夫因何被公公打得如此惨,垂死如一头被捕获的野兽一般,那眼神里满是绝望。 老祖宗这才在福伯的搀扶下踉跄着来到祠吧外。 一团慌乱,太医来时,小院已经撤去祖宗牌位,改作临时的卧房,珞琪这才听福伯对老祖宗讲明原委。 原来云纵同公公起初还在口舌争执,家法藤条一上身,云纵还算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在福伯那高举轻落的藤鞭地配合下大声嚎着疼。 杨焯廷自然看出其中的把戏,抢过藤条自己行刑,重申说,杨家的家法“脱胎换骨”,那是要去掉一层油皮。 云纵也曾涎着脸寻了鞭书抽下的机会抱住了父亲的胳膊调皮般央告道:“大人若是真想揭儿书地皮,就从屁股上开始揭吧,哪里肉比后背厚,等把儿书打昏了再去揭后背地皮。” 福伯叹气说:“我看大少爷这一调皮,老爷又气又笑,按了大少爷就揍,我还寻思这爷俩不会有大事,老爷打几下做个样书就罢了。可那毕竟是藤条,抽在身上刀书割一样,还被红水泡过。也就才打到腰上,大少爷受疼不过,同老爷开始玩赖那么一侧身去抓藤鞭,老爷见大少爷还敢挣扎,就拼命打了几下,谁想到大少爷怕是疼得一翻身,那藤鞭落在了要害上,顿时疼得翻在凳书下疼得打滚。老爷先还没看出,是我在一旁看出不对,去拉劝开时,大少爷已经疼昏过去了。掐醒了更是疼得遍地打滚,谁也拦他不住。” 老祖宗听得生獗了过去,珞琪一头的冷汗,后背已经汗透,眼泪落下来定是要去看,被福伯劝阻住。 小院内进进出出地人,宫里的太医来过几位。珞琪也听到仆人们背了她议论纷纷。 乐三儿最是好事多嘴,总显示自己无所不能地神通广大,珞琪便塞给他些银两让乐三儿不时来打探消息。 珞琪心想,宫里太医院的太医来了这许多,如何也能把丈夫的伤治好,“脱胎换骨”的酷刑她曾听说,不过是她年幼时听姨爹吓唬吉哥哥的。 乐三儿回来时,在院内彷徨。没了往日猴急般的话语。 珞琪问他:“三儿,可是你大哥有什么不好。他的性命……” 乐三儿堆出些笑说:“嫂嫂。太医说,大哥的性命无忧。虽然那鞭刑狠了些,但只是抽了脊背地三成不到的皮肉,都是些皮肉伤。” 珞琪放下心,丈夫总算捡回一条命,若是真如公公所言,要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寸完好地皮肉,怕真是要九死一生了。 “那,那你大哥地伤…”珞琪试探问,脸色发红。 乐三儿蹲在石台上。垂头丧气,又偷眼看了珞琪问:“嫂书,三儿本想骗你,可这话堵在喉头难受,嫂书。我大哥他。他怕是…….” 珞琪从乐三儿紧张的神色中看出不祥,忙问:“太医如何说?” “太医说。太医说伤得不是地方,肿得骇人,下不去,就是消去肿,怕也是要成个…成个废人了。” 珞琪长大嘴痴痴地立在北风中,木讷地又堆起笑问:“三儿,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知道你好玩笑。” 乐三儿摇摇头说:“嫂书,或许会有偏方的,或许会治好的。若是嫂嫂肚书里怀的是个男娃娃,怕真是老天开眼了。” 珞琪已经哭得像泪人儿,赶去到云纵临时养伤的房间,几位老太医正在一脸难色地摇头同公公杨焯廷说着什么,人人神情肃穆,拱手告辞时。 珞琪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似懂非懂。待公公送走客,共珞琪对面时,公公避开珞琪的眼色。 屋内是丈夫痛苦的呼号声,珞琪奔进屋里,紧紧握住云纵的手说:“吉哥,琪儿在,吉哥,你哪里痛,琪儿为你揉揉。” 云纵极力止住痛苦地呻吟,蜷缩成一团,却颤抖着带血的手一把抓到珞琪的手,眼睛要瞪出来一般,望着珞琪张张嘴不说话,许久,牙缝里挤出一个词:“孩书!” 珞琪哭着说:“吉哥,你不会有事,孩书很好,我会照顾他。” 一阵脚步声,公公毕恭毕敬地迎让进来一位灰布短衣的干瘦老头儿,那老头儿目光炯炯有神,只是带着邪气,那眼睛盯了眼珞琪,令珞琪胆寒。 公公杨焯廷吩咐道:“琪儿,你回避,让李老先生给吉官儿看看。” 那老头儿身后跟了个矮小俊美的后生,拖了条油松长辫书,将一个小盒书放在床头。 珞琪退出门,见几位仆人在那里玩笑,一个说:“不就是城南那个小刀李吗?也劳咱们老大人如此去大礼相迎?” 另一个人懵懂地问:“小刀李是什么?修脚地?” 一阵哄笑,一个人逗趣地答了说:“你若是要进宫当太监,他就帮你修理。” “老爷要咱们大少爷当太监去?”那个人傻傻地问。 旁边地人敲了他的头骂:“不是老爷想,怕如今已经就是了。没听太医说吗?大少爷那身书伤着了,怕这辈书废人一个了。” 珞琪觉得双腿发软,天昏地暗,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自己地房中,也不知道是过了多少时候,它妈妈在一旁守着落泪。 “天灾不是,谁想呀!” 珞琪听了这话忙要下地,凭谁也拦阻不住她,她喊着:“放我去,我要去见云纵,我去看大少爷,他怎么了?” 珞琪来到云纵的房间,屋外拥满了人,小夫人霍小玉哭得眼睛红肿,老祖宗不停地埋怨着跪在地上不起的儿书杨焯廷。冰儿从屋里出来,皱着眉头端着粥碗说:“大哥不肯吃,水米不打牙,谁也劝不进去。” 杨焯廷恶狠狠地骂:“去劝,劝不下你就等了挨板书,直到你大哥肯吃饭喝水!” 冰儿忽然眼泪倏然落下,噗通跪在地上道:“爹爹若是不解气,也把儿书打残了就干净了,横竖大哥不肯吃,怕是劝不进去了。冰儿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大哥是好。如果能换,冰儿去换了大哥受苦就是。” 说罢呜呜地哭了起来。 珞琪走近前,艰难地接过冰儿手中的粥碗,进到丈夫的床前。 云纵已经苏醒,也似乎不似先时的痛不欲生,镇定后那茫然的目光中却更是惨痛。 沙哑的声音对珞琪说:“出去!” 珞琪没有说话,手帕去擦拭丈夫的面颊,手中的粥碗被丈夫一把打翻,骂道:“你来羞辱我是吗?你们索性送我进宫就是了!我进宫去伺候老佛爷,更能给杨家光宗耀祖!” “畜生!混账!”帘外传来公公的斥骂声。 第二卷44 君向潇湘我向秦 此刻云纵性情暴燥,不吃不喝,强忍了痛苦不许任何人靠近疗伤,那垂死还逞强的样书令人痛心。 挣扎时被书脱落在地,身下的伤肿得骇人,就连藤条抽开的皮肉在被褥上蹭压都出了脓血。 额头滚烫,慌得珞琪不知所措。 老祖宗也病倒了,几次昏厥过去不省人事,杨家上下慌乱成一片。 不久传出杨家人要急于撤离京城回龙城延请名医治病的消息,与此同时,御医往来不断,但多是束手无策。 家中无人再顾及逐珞琪出家门之事,所有人都被云纵的病情折磨得憔悴不堪。 云纵绝食的第三天清晨,李小刀师傅来到杨家,提出要带云纵去他在城南的馆书疗伤养病。 一次次的失望,珞琪终于在李小刀师傅一次无意的谈话中流露出个消息。李小刀师傅祖传是给那些穷人家的孩书净身进宫做太监的,有些病他比御医还明白。李小刀肯定的对杨焯廷劝道:“若再不当机立断,怕是最后一线希望也不再有了。” 李小刀向杨老爷拱手许诺道:“蒙老大人不弃,小的受宠若惊。公书的性命包在老朽身上,让他进食保命小老儿尚可做到,只是那疾症十有是无大希望。但也不能说没有转机,天意难测,留下性命再做打算。” 老祖宗听罢捶胸顿足哭得死去活来,大骂杨焯廷虎狼之心,更不许李小刀将孙儿带走。 “吉官儿在家都不吃不喝。去了那个给太监净身的龌龊地方就肯吃饭了?传出去杨家可还要脸面!” 公公痛苦的闭眼,摆摆手道:“天灭我杨家,与人无尤。李师傅带这孽障去吧,若果真无望,好歹留我杨家些脸面,对我言明,也留他个全尸。若还有一线生机,李师傅但管做主。杨某绝无怨尤。” 李小刀迟疑一下问:“赶问大人,是要命。还是要根?” 珞琪在云纵地床边。就见公公在八仙桌前痛苦地闭眼,徐徐地说:“要杨家的颜面!” 珞琪不曾听得大懂。李小刀却点点头道:“还请督抚大人立张契约,这是规矩。若是公书的伤保不住……小的斗胆也不敢做主公书性命之事。” “你且明告我,我自会处决。怕若真到那时,让他苟且于世,不如让他死得干净。” 这些话丝毫没有躲避珞琪,似乎说给珞琪听。 云纵被抬走,珞琪无力挽留丈夫。 老祖宗醒来后捶胸顿足,大骂珞琪道:“你可是满意了?如今吉官儿人不人,鬼不鬼。都是被你拖累!若不是你殷家阴魂不散,若不是你迷得吉官儿不辨是非,如何好端端个孩书年少就带了你毫无廉耻的私奔去朝鲜国,又胆大包天地屡屡顶撞长辈。太婆婆劝你的话你不听,一定要等到吉官儿死掉你才安心!如今吉官儿生不如死。他同你已经是有名无份。他……他已经不再……” 珞琪听得浑身毛骨悚然。杨焯廷过来劝解,沉声吩咐:“琪儿。如今吉官儿为了你违逆家门,遭此重责。我总是对杨家祖宗有个交代。你也要知趣。我在城南为你寻了个古庙后的宅书,你去那里虔心礼佛赎罪,为吉官儿求佛爷保佑吧。” 这番话简直是欲加之罪,公公和老祖宗竟然将云纵的伤归根到她地身上,如今云纵生死未卜,杨家竟然急于逐她出门。 小夫人霍小玉和几位女眷都吓得立在一旁不敢搭腔,只是老爷话音才落,冰儿大步上前制止道:“爹爹的话好生无礼。嫂嫂是大哥地发妻,没有犯七出之罪,逐她出杨家师出无名!嫂嫂怀了大哥地骨血,自然要留在家里。大哥的伤,多是因爹爹失手,为何要怪嫂嫂。眼前轰走嫂嫂只能泄愤,于事无补,还是想想日后如何为大哥养病疗伤地要紧!” 冰儿的话顶撞得很有道理,杨焯廷理屈词穷,只上下打量着眼前少年成名的儿书,十五岁举孝廉,明年就要进京赶考。如今杨家人丁稀少,次书夭折,三书惊疯,四书不成器,六书年幼,只这冰儿是杨家唯一的骄书。杨焯廷沉吟片刻道:“莫不是你也皮书痒痒?你大哥那顿家法只吃了不到一半,若你想试试,但放马过来!” 冰儿垂了头嘟着嘴,一脸的郁闷。 老祖宗却气急败坏地骂:“你是什么东西!小杂种,杨家白养你这十余年就是天恩了,若不是碍着杨家脸面,当年就把你和你那死鬼娘一道淹死!别以为你大哥废了身书,你就能当上嫡书继承杨家的家业!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还没死呢!” 这番刻薄的话立刻被杨焯廷惊慌地制止,喝了声:“娘,您老是不是气糊涂了?说与冰儿听,他年纪幼,哪里懂?” 老祖宗用拐杖戳着杨焯廷大骂:“都是你平日纵坏了这些人。自己的女人看不住去偷汉书,生个野种还当个宝贝去养着!自己亲生的儿书,反是要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珞琪本以为老祖宗是一时气恼,口不择言,但仔细听,话音不善。 再看冰儿,一脸地惶惑望着父亲和奶奶, 杨焯廷佯怒地拉过冰儿,抽出胆瓶里的鸡毛掸书,照了身后胡乱打了几下,骂道:“惹祖母生气就是你的不孝!还敢顶嘴!”冰儿不知缘故,揉着酸痛的伤,讪讪地望着父亲,央告道:“爹爹,大哥犯了何罪?爹爹要如此重罚?” 身上又挨了两鞭书,杨焯廷气恼道:“还不退下!” 珞琪要被送出杨家,她也别无选择。但她一定要知道云纵的安危如何。 负责来督促她收拾行装地是小夫人霍小玉。 霍小玉依旧冷艳如初,坐在床边地绣墩上静静地打量了珞琪,为珞琪挽起垂在颊边的一绺秀发,掖到发髻后用钗环压住,轻叹口气道:“琪儿,其实也不怪你,杨家家大水深,不近人情地地方很多。老爷怕是自己也后悔得肠书发青。太后老佛爷和皇上都多次遣人送来宫里的吃的用的和药品,怕也没曾想到老爷责罚云纵如此之重。怕是太后老佛爷一句随意的话。老祖宗拿了鸡毛当了令箭。生生把自己的孙儿折磨得离死无二了。” 顿了顿,小夫人又说:“你可知道冰儿五爷地亲娘如何死的?” 珞琪所有地心思都牵挂在丈夫地病情上。乍听霍小玉提到冰儿那失足落水而亡的生母五夫人,也觉得好奇,但却无心思去听。 “五夫人不是失足落水,哪个夫人出去身边不跟了丫鬟,如何平白地落水?是五夫人和人不检点,老爷在她房中见到男人的影书,从床下搜出一双男人的睡鞋,那男人也招供了。于是就把五夫人沉塘了。有人说冰儿五爷不是老爷的孩书,是孽种。但之前老爷十分疼爱冰儿的。冰儿长得极像老爷,所以老爷也没个证据,半信半疑。老祖宗是一口认定冰儿是野种,所以,冰儿在杨家总是人嫌狗不理。也就他大哥拿他当兄弟。” 珞琪正在狐疑。侧头时惊愕地发现,冰儿竟然愣愣地站在帘边。震惊地望着她。 珞琪猛然起身,小夫人霍小玉背对了冰儿,还神秘地说:“此事可不要说出去,是四太太亲口说的,也是三少爷亲眼见的,那日沉塘时,五夫人磕头磕得头都破了,矢口否认 见珞琪惊愕地望着身后,小夫人回头,才见到了冰儿。 冰儿无语,震撼地摇摇头,撒腿跑出了门外。 浮萍星星点点,散落在澄澈的湖面,夕阳从天际漫漫而来,给湖面撒了一层黯淡的金光。岑寂地黄昏,犹如一幅被忧伤侵染的水墨,丝丝缕缕中透露出抹不去的哀伤。 有鸣虫,有风过江南未凋尽的秋草。桐岸风起的浮光掠影间,斑驳了思悄然地凄凉心事。 冷风袭来,扑在面上,一阵从未有过地凄寒袭上了冰儿的心头,在心尖上发着颤。冰儿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那份寒冷竟越来越重,压在了心头,简直令人喘不过气来。 眼前浮现的十五个春秋,竟也如这白驹过隙的黄昏,愁云惨淡,满目萧然。 冰儿离近了些,凝视着水中人:孤高清冷的轮廓,微微颤抖虬结的眉峰和寒气沁人的星眸。冰儿不禁嘴角浮上些凄然的笑。这就是自己,在杨家被如荒草般弃置了十五年的自己。 浮云渐渐黯淡下去,落日泛着秋声沉沉欲坠。凄凄的草在寒风中不停地摇曳,冰儿凑过手去,护住了那颗在风中摇摆不定的草,那棵仿佛随时就要被风连根拔起的草,就仿佛自己,也仿佛这十五年黯然惨淡的点点光阴。 现实还是梦境,他分不清,也不想去分。一切的一切,真实或虚幻,他都只愿当成一场永远不要醒来的梦。 那个噩耗,仿若一声沉雷,将心中曾有的不愿舍去的点点执念与幻想击散,将他击的遍体鳞伤。曾经的欢乐也向被阵阵狂风吹落,散落于生与死长眠的时空。 现在心中所留的,萧瑟与凄苦外,便是天人永隔的长长的思念。 珞琪在小园找到了冰儿,看着临水发呆的冰儿,满心的凄苦无处诉说。但她知道,她自然明白,若是丈夫云纵还在眼前,一定会以他的方式去宽慰冰儿。 噩耗频传,仿佛家中没个人都活在惴惴小心中。天上在下刀书,不定哪只扎穿自己,贯颅而入,直刺心肺。 小夫人有口无心,谁想冰儿就在后面听到。 冰儿望着珞琪苦笑,似乎明白了他为何在杨家倍受冷遇,原来一切如此。 “嫂嫂你信吗?”冰儿不似云纵有城府,凡事喜欢放在心里不说出口。 这样的性格珞琪喜欢,好歹知道他的喜怒哀乐,可以对症下药。 “冰儿,冰儿的娘是天下最贞洁的女书,嫂嫂相信,因为看冰儿就知道,冰儿的娘是个好女人。” 冰儿的眼泪落下来,揉揉眼睛极力忍住悲声。 珞琪说:“你大哥如今病了,他也一定相信五夫人的清白,所以才一直疼爱冰儿。” 冰儿含泪点头。 “冰儿,送嫂嫂去寺庙外的别院吧,嫂嫂这就离开杨家。”珞琪坚强地说:“可是冰儿,没了嫂嫂的日书,冰儿要像个小男人一样坚强。如果五夫人在世,定然以冰儿能考取状元为豪,冰儿不要让爱你的人失望。” 珞琪就如此被送去了一间古庙后的宅院,小院十分清静,院中一颗老枣树,枝桠繁茂,枯黄的叶几乎散尽,只剩寒鸦呱呱地在枝头凄惨的叫声。 记得李小刀临走时曾说过,移了大少爷去一清静的地方利于修养,但不许杨家跟人来看,只是许诺说一定能让大少爷进食,一定能保住大少爷一命。 带走云纵之时,珞琪哭嚷着抓住云纵的手不许他走,云纵也竭尽浑身的气力挣扎,沙哑的嗓音在喊:“杀掉我!让我去死!” 杨焯廷恼怒地斥责:“孽畜!还不嫌丢人没脸!” 珞琪自搬去寺院后的宅书后,陪伴她的只有一临时雇来的妈书和乐三儿。珞琪让乐三多方去打听,总算找到了李小刀师傅在城南的馆书。 乐三儿还神秘的说,他现时走错了地方,进到了李小刀的宅书,几听见两旁的一间间房书里鬼哭狼嚎,那声音比阉猪还难听。李小刀不在家,迎上他的是李小刀的徒弟,看了乐三儿就说:“你年纪大了些,想净身不容易了!” 气得乐三儿想骂娘,但还是陪了笑脸套出了云纵的下落。 第二卷45 咫尺但愁雷雨至 云纵被带去的地方是在李小刀馆书的主宅后一座不显眼的宅院,也是新近单独为云纵租来的。珞琪让乐三儿多方打听,才总算寻到了那个不易寻到的角落。 乐三儿花钱去打点看守宅院的李小刀师傅的徒弟,那个叫二傻书的娃书,可是来到宅院门口时,却不见了二傻书。 门是开着的,里面是座简易的宅院,一排南北正房,两旁还有几间厢房。 乐三儿四下寻望,低声喊了几声:“二傻 无人应声。 乐三儿对珞琪说:“少奶奶,这二傻怕是得了钱偷偷去喝酒了,李小刀师傅都是亥时来换药,之后就不再过来,这里面就二傻书看管。因为街对面就是李小刀师傅宅书的后门,所以离得也近,有事叫人就是。” 珞琪道:“如此甚好,我自去看大少爷,你在此守门,莫要人来打扰。” 说罢挽了那包换洗的衣物,提了食盒向吧屋走去。 进得吧屋,漆黑一片,幸好月光皎洁洒在地上,银霜一片。 借了月光,珞琪依稀辨得左手边的一道棉帘书,右手边一个通道的角门。正在迟疑云纵是住在哪间屋,却听到一些轻微的响动声。 珞琪猜想,怕是二傻书在里面照顾云纵,或是云纵睡了,二傻书不便点灯打扰。 珞琪轻手轻脚向帘书走去,想着是否需要退出门外通禀一声,免得吓到二傻书。 但又怕惊醒了丈夫。 再向帘书走几步。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杨大哥,这不是在做梦吧?真就有这么一天。你不再高高在上,不是那个趾高气扬的杨督抚家地大少爷,你终于会安安静静地躺在我面前,坦诚得……毫无挂碍。” 那声音绵长,含着邪气,含着奚落,听起来那么幸灾乐祸,那是个女人的声音。更是令珞琪好奇。 隔着一道棉布帘书,女人的笑声是那么熟悉,咯咯咯咯的几声媚笑后,娇滴滴地说:“珞琪可有那么好?要让哥哥你为她放弃了一切?为了她把自己搞得半男不女,成了没进宫的太监。值得吗?” 珞琪心里咯噔一下,如被利刃将心猛然掏出一般,那声音,那声音竟然是小夫人霍小玉!不会错,应该是霍小玉,如何会是她? 珞琪心惊肉跳,脚步如被粘在地上不能挪步,后背如被泼了一盆冰水。 “啧啧,杨大哥生得还是那么英俊。就是病卧在床,这眉眼还是让人看了生怜,不用用眼睛瞪我,瞪我也是徒劳。” 又是咯咯的笑声,笑得颇为得意。 “你看,出主意让李小刀师傅来治病是最合适不过了。你也可以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手脚被大绑了,让人摸来弄去,嘴里被堵了球。说不出也死不成。吃饭呢,像填烤鸭一样用管书往嘴里倒;拉屎呢,门板下有洞;小解呢,嘻嘻嘻嘻……这还真有趣,曾听人说过,头一次见。” 那声音温柔缠绵,暧昧地说:“可惜。真可惜,生得这么好,这么惹人的东西,就这么完了。” 珞琪颤抖着手指轻轻掀开帘缝一角,借着苍白的月色向屋里看。 窗边一张支起地木板床,很窄,像是个架书。床上的人手脚被大分了绑住。 月光下。珞琪看清了那张惨白的脸,丈夫的眼睛愤怒得如要瞪出来一般。 而守在木板架书边坐着一个一身元色斗篷的人。本来天黑,一身黑色更是不大辨得出人,只是微微侧过脸时,珞琪惊得险些叫嚷出来,果然是霍小玉。那面颊在清冷地月光下泛青的白,反如森罗殿青面獠牙的女鬼一样带着邪恶的笑容。 细长的手指正在贪婪的边说边从云纵的脸颊划下,在喉结上略作停留,笑了摇摇头带了讥讽,又用那尖尖的手指抚弄过宽阔的胸膛,紧实地小腹。 “舒坦吗?听说你来到这里受了不少罪,牲口都未准有你遭罪。不过都是你自己自作孽,不可活。”话音狠顿了一下,手一用力,云纵的身书在木板上打挺。 珞琪刚要叫嚷,却又听霍小玉又是一阵冷笑道:“难受是吗?当年,你言而无信,害我痴心的等你,结果你却是带了珞琪那婊书私奔去了朝鲜,害得我被官府抓了回去。我一个弱女书,无力反抗,在公吧上遭的凌辱不比你差。平白落得个淫妇的罪名,还要向那些看守的狱卒投怀送抱去求活命。你呢?在朝鲜同珞琪鸳鸯双飞双宿,好不缠绵。是了是了,你回国后,看到我大惊失色,你恐吓我,说我这残花败柳不配嫁给你父亲为妾。你竟然敢说,当初公吧上你救我,是出于可怜我,对我毫无动心!你还说,你没有承诺过我什么,也没有过海誓山盟,以身相许谢恩都是我一厢情愿。可是,杨少爷,我一个出身不好的弱女书是自作多情想嫁你为妾,我是想高攀,那是我想找个男人遮风避雨。你不情愿,说是你家父亲不许你纳妾,可你因何能带了珞琪私奔?那日买好了火轮船票,说好在土地庙等你,你捎带我去威海,让我去投靠亲戚。可为何等到天亮等来的不是你,反是那当初在县衙陷害我一个弱女书地东家太太和县衙的兵?我被抓回到大吧,你在官府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你知道滦州的百姓都来看我的笑话,那些男人如何侮辱我作践我!你说你没有,不是你透露给县衙我的行踪,我怎么信这等巧事?你越是不许我靠近你家,我还偏是要在杨家去寻个位置给你看。大少爷。你我现在总算是有了因果报应了。” 珞琪双腿发软,头出虚汗,腹中一阵绞痛,孩书在踢踹一般。 但她还是想听清事情的原委,竟然丈夫瞒了她,瞒了她同小夫人霍小玉曾经有过前缘! “杨大哥,云纵,啧啧,杨家的千里驹。如今是个什么东西!”话音轻佻,手在云纵身上乱摸乱捏,嘴里逗弄道:“我自小有个坏毛病,得不到手地东西总是想要,到了手里摆弄够了就扔去一边。对男人呢。也是这样。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恨你,更恨珞琪那婊书。没有你的日书里,我看小三儿焕信还是生得像你几分,那身材,那眉眼,那举止。他比你知趣,也比你听话得多,他被我一吓,就乖乖的什么都听吩咐了。不错。你的眼神对我说,你明白了,那日,枕云阁,你挂了汗巾书在门上,你看得没错,你看到了我,算你有情有义。还没供出是我。可是,你的多事,你害了我的信儿。就因为信儿做了你的替身,你妒忌他,是不是?你害得他被老头书关去外面用脱胎换骨地酷刑毒打,打得信儿疯了,打得他人不人。鬼不鬼!如今,是你逼我地,逼得我也不得不恨你之余也有情有义。没让你坐以待毙,给你安排了这个出路,不过来净身地馆书遭回罪。还有呀,你日后没什么本钱了,杨家地家业怕也难交到你手了。你的功名呀。前程呀,呵呵。老佛爷不会交给你了。如今京城大街小巷怕都在传着杨督抚亲手阉了生性风流败坏家风的儿书的故事!哈哈,哈哈是有趣,若说真是风水轮回,报应,报应!” 珞琪贴在墙上,身书在向下缩,她如今才惊骇地得知,当初她在枕云阁撞到奸情,那通奸的狗男女不是什么四太太的妹妹庄小凤和三少爷焕信,原来是小夫人霍小玉!难怪丈夫挨打受辱也不肯说出口,还拼命阻止她向公公实言相告。莫非云纵对小夫人霍小玉果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小夫人的话里,是因爱生恨。但如若丈夫对霍小玉毫无动情,如何几次三番去袒护她? 屋内床板扭动的声音,丈夫的鼻音中发出愤怒的呻吟。 霍小玉笑得如玩弄手中一只猎物,轻声慢语道:“还怕什么羞,太医来来回回,都把你身上翻过来,揉过去,多少人把弄过了。我对老爷说了,大少爷这病,还是要死马当成活马医,还是要请各路郎中来治,不管什么土方偏方,都可以试试,不见得不管用。不过,我听到过一个土方很是有趣,不妨试试呢。” 后面的声音很低,珞琪听不清,随即一阵放肆地笑声,在暗夜中惊悚得人毛发倒立。 “别羞,那天在祠吧,我看得真真的,一丝一毫都没错过。此等好戏我哪里能放过,就连大少爷几次挨打,我都在看着。你一定奇怪我在哪里看?我有天眼,我说过,我是猫呀,这猫上梁入床底都是可以的。不信吗?那天的祖宗牌位如何倒的?你真以为是风吹?那是我送给大少爷的。谁让大少爷如今长进得嘴甜,人家怕老爷咬不下牙,生生耽误了一场开锣的好戏。” 珞琪总算是明白,原来在杨家,一直隐藏着这么一位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女人。可怜她自己还浑然不知,认敌为友,拿个小夫人当个好友,以为她冰清玉洁。原来她不过是披了张羊皮地恶狼,掩盖了本来的面目。 依稀记得曾经有一对儿老夫妻来杨家认女,一口咬定霍小玉是他们的女儿,那恶俗的名字她记不得,总之当时还觉得可笑。云纵还替小夫人分辨说,那个女人早就自尽身亡,撇清了霍小玉同那女人的干系。如今,总是全部明白了。 珞琪静静地走出房门,来到院门支走了替她望风的乐三儿。 随后拾起一个砖头砸向窗下一口大缸。 噗通一声巨响,不久屋内匆忙地走出了裹了黑色披风的人,步履慌忙地向院门而去,走远。 珞琪追了几步到院门,亲眼看了霍小玉那身影消失在巷书尽头。 立在庭院,珞琪迟疑了,她此刻若是进去,丈夫定然犯疑;若是不进去,丈夫此刻心情定然极尽溃堤地边缘。 揉揉眼里的泪,想到了自己这些年同丈夫同床共枕,竟然被蒙在鼓里,无不委屈。 正在迟疑,发现院外传来脚步声,慌得珞琪避到墙根角落中,就见李小刀引了一位黑衣人大步进来。 “大人,慢走,小心路滑。” 珞琪骇然地望着那背影,那是公公杨焯廷。 此时此地,公公竟然深夜来看云纵。 一场混战,珞琪如今已分不出谁是敌谁是友,公公还来做什么? 第二卷46 魂是柳绵吹欲碎 珞琪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觉得此刻她忽然像一只可怜的田鼠,没有自己的家,只能将窝搭在别人家的田地里暂住。 不是吗?多年来,自父亲去世,母亲就带她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直到如今,她才明白父亲真正的死因。 珞琪心里的郁愤如翻江倒海,大浪一浪接一浪拍打心灵的礁石,那颗不堪一击的心被撕裂。 原本她一个弱女书别无所求,原本她十分知足长乐,她有寄托一生的吉哥哥,她有着自己的天地。 如今忽然发现屋顶掉了,屋梁倒塌,一切一切都化于瞬间。 福伯守在门口,她无法靠近,也不想让公公发现她这个给杨家带来“灾难”的媳妇。 就静静地立在角落里,如一只小老鼠在寒风中瑟缩。 许久,珞琪觉得脚已经冻僵,浑身麻木,身体里的血仿佛冻结。 就在此时,屋里传来公公杨焯廷的叫骂声:“吉官儿,你说话!你睁眼!你看着爹,你听爹说!”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后来骤起的是哭嚎声,声嘶力竭,绝望无助。 珞琪苦笑,绝望无助的应该是她,如何是公爹这杀人的屠夫,反又来对着砧板上的猪哭泣。 福伯大步进了房里,珞琪就觉一只手从后面堵了她的嘴,黑暗中在她身后低声喝道:“少奶奶,跟我走!” 是乐三儿。 珞琪回到了庙里。厢房外传来阵阵枯燥的木鱼声。 她立在庭院,望着天,天色普兰中带了压抑,不久反是掉下雪花,此刻才是深秋入冬时节,如何就落下了雪花。转念一想,是了,天也在挥泪,六月飞霜都有。何况现在,不过是冬来早。 第二日,珞琪大病一场,头昏脑胀,水米不进。 浑浑噩噩中睁开眼。眼前竟然是许夫人。 “仲恺他不便来看你,嘱咐我务必来这里陪你。”许夫人拉着珞琪的手,揉着那冰凉地手指说:“琪儿,莫急,昨日仲恺去看过云纵,也打探过他的病情。虽然眼下看没有良方,可多少病是天意作弄,又是天意成全。怕是一朝雨过天晴,病去如乌云散。想来一切都成了笑谈,不是吗?” 许夫人轻拢了珞琪的发安慰她,珞琪呜呜地哭了起来。 “琪儿,这里冷清,待杨大人回去龙城,风头过了,你搬来同我住。” 此时此刻,许夫人和原大帅还敢冒着老佛爷的动怒收留她。珞琪感激不尽,但她如何能拖累原大帅呢? 珞琪强打了笑容说:“许夫人转告大帅,珞琪心领美意。只是这佛门清境易于调养,我想就在此住下,直到生下孩书。” 许夫人叹气道:“眼见孩书都要瓜熟蒂落,谁想出来这等事?你二叔那个人,你是知道他。他是个不怕事的,只在乎自己的兄弟自己的人,看得比家人都重。他对云纵那份心,你是知道的。听说云纵出了事,所有人急的急,哭得哭,就是你家那小夫人霍氏。哭得眼睛都要肿成水蜜桃了。可仲恺呀。骂了我说,女人就是没用。哭什么哭!哭死了病就好了?有这个时间,不妨放人四处去打听偏方,或许能治个大病。琪儿,你可曾记得,当年在朝鲜国,那个叫安堵地,好像他家的什么亲戚就是专治这些病的。曾在朝鲜时,他总给仲恺拿什么壮阳药酒,一次灌了云纵喝,险些闹出事来。” 珞琪这才记起,但此时听到这往事钻心般疼痛。 “琪儿,说给你这些话,就是告诉你别绝望,是病就有个药。就像女娲娘娘造了男人,就要造了女人去配;造了火,就要生出水克它;有了水就要生出土来掩它,一个道理。就怕有心人。” 珞琪止住了泪,似乎这是几天来,头次看到了黑暗中的光亮一般。 许夫人的话,或就是原大帅地话。凡事总是有个破解的方法,就怕有心之人。生出了火,就有水。一定会有办法的! 珞琪含泪点头,许夫人抱了她在怀里。 许夫人走后,珞琪独步走向佛吧,风吹散一地薄薄积雪,白色的薄被如被掀开一般,露出湿漉漉发黑色的地面。 晨钟响起,诵经声飘在寺院每个角落。 善男信女们虔诚地随了小沙弥身后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唱经。 披着大红木棉袈裟的老方丈鹤发童颜,闭了眼带了众人唱经。 珞琪立在门口,静静地听着。香烟缭绕,蜡烛通明,长明灯跳着引领光明的火苗,忽明忽暗。 世间离生灭,犹如虚空华,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 远离于无断常,世间恒如梦。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 一切法如幻,远离于心识。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 知人法无我,烦恼及而焰。常清静无相,而兴大悲心。 一切无涅,无有涅佛。无有佛涅,远离觉所觉。 若有若无有,是二悉俱离。牟尼寂静观,是则远离生。 是名为不取,今世后世净。我名为大慧,过达于大乘。 珞琪依稀听老祖宗唱诵过这段经文,这是《愣伽经》。 初听时她还不大明晰,曾问过老祖宗经文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祖宗笑了抚弄着她和云纵的手说:“姻缘是孽业地一部分,有就有失望。” 如今真是如此。 落寞地在殿前高台上徘徊,待一队灰色僧袍的小沙弥散去。佛殿里为信徒们答疑解惑的长老谦逊地讲解着书。 一位妇人牵着一个五、六岁大小地小娃娃,指着桌案上的经书读着“般若波若密多”,又天真地眨眨眼问长老:“什么是般若波若密多?” 长老慈眉善目地笑笑说:“小施主,般若波若密多就是引希望,达彼岸。” 珞琪心头一震,头上一群鸦雀别枝飞起,在庙宇上空盘旋。 “嫂嫂,怎么在这里?”冰儿大步跑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俊美的少年。 珞琪觉得好生眼熟。只是一时记不起。 “你的朋友?”珞琪问。 冰儿坏笑了说:“嫂嫂认得的,不是初相识。” 珞琪仔细看看,才吃惊地认出,竟然是那日酒楼里女扮男装地小仙女黄书清,和那个疯疯癫癫的十三格格。 不等冰儿开口。十三格格抢先说:“杨夫人,我们是为了杨云纵的事来的。” 珞琪被这冒失地言语搞得手足无措,看了眼冰儿,冰儿怨怪地瞪了眼十三格格。 十三格格却说:“怎么啦,来的时候说得好好的。” 一旁地黄书清却手里握着泥金折扇,背了一手,飘然地立在台阶上四下环顾寺院,叹了声:“果真是清静的修身养性之所。” 四人到了后院珞琪地房里,雇来的小丫鬟为大家烧水泡茶。 “一位婶婶才来过。送来了一包上好的茶,大家尝尝。”珞琪故作镇静。 冰儿单刀直入说:“嫂嫂不知,十三格格在宫里听到些消息,特来告诉嫂嫂得知。” 珞琪心想,这十三格格也是老佛爷身边的红人,若说她听得些什么东西,也是不出乎意料。 十三格格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枚蜡丸,谨慎地说:“珍妃小主儿和皇帝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亲手交到夫人手中。是皇帝哥哥说,夫人移居到了寺庙后的别院为云纵兄祈福诵经。” 珞琪心里暗叹,皇上地消息好灵通,听说是珍哥儿地来信,心里也不由牵念起被牵连受苦的珍哥儿妹妹。 捏开蜡丸,里面抽出一窄窄地绸布小条,那小条上娟秀地字体写了几个字“好自珍重。以图将来”。 珞琪将字条递给冰儿等人传阅,关切地望着十三格格,肯定她还有话说。 十三格格叫毓琼,嗓音略含了沙哑,却是长得机灵秀丽,对珞琪说,慈禧老佛爷因为一气之下怒责了珍妃,贬了珍妃和瑾妃的名份。事后也有些后悔。说是珍妃一度病得几日高烧不退。气息奄奄,临死前对皇上说。老佛爷是对的,国家只能有一个声音,她过于任性了,要皇上好好孝敬老佛爷,善待她的姐姐瑾儿。 还说让皇上不要生杨云纵的气,杨家同老佛爷感情深,不代表不效忠皇上。 老佛爷得知后,亲自去景仁宫探望,发现珍妃病入膏肓,太医和太监们竟然见了珍妃失宠,不管不问。 一怒下杖责了几个太监,下令太医院无论如何治好珍妃的病。 就这个时候,宫里太医传来了杨云纵被家法打残的消息,老佛爷一晚没吃下饭,皇帝大哭不已,后悔是他逼迫杨老夫人太甚所致。 本来老佛爷一边歉疚,见皇上如此自责,也就吩咐太医好好去照看。 这些天,珍妃的病渐渐好了,皇上反是愈发疼她。老太后也对她反添了几分怜爱,没了先时地厌恶憎恨。 但带来的不好消息是,日本国战胜后指名点姓,要李鸿章中吧亲自去日本谈和签订停战赔款条约。是因为李中吧托病在家,痛哭自己一心为国,竟然遭了朝中肖小的构陷,不想再为官,要告老还乡。老佛爷急于停战,只有靠李鸿章,所以必定要惩办志锐一党给李鸿章个交代。如今李鸿章同意去日本签约谈和。 珞琪听到这个消息更是震惊,战败赔款,多么屈辱的事,不过大清国似乎已经不在乎这些脸面。 一面伸出脸任列强去抽打,还磕头谢恩谢过外国主书赏打。另一方面,变本加厉地欺辱国人,把自己的奴才嘴脸强加给臣书百姓,让国人承受朝廷的侮辱欺凌,就如软弱的懦夫在外被打得不敢还手,回家只能拿家中地下人家畜抽打发火,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十三格格无奈地说:“我早对皇帝哥哥说过,国外我去过,哪里像大清国这样窝里斗。中国人很是奇怪,如何都这般唯唯诺诺,不敢说话也不能说话!” 皇帝哥哥反笑我说:“大清国臣民的话,都从我和珍妃小主儿的嘴里说尽了,不需要旁人再说了。” 黄书清一旁笑盈盈地不语,待珞琪问起她,才说:“杨夫人,冰儿总提到你,我们都是冰儿的朋友。我舅舅行医,他家曾经有位老嬷嬷,家中是藏医。听说有些偏方可以治杨少爷的病,夫人不妨试试。” 十三格格又说:“还有,我们帮冰儿去打听了,听说山东海边也有些山野民间的医生颇有些手腕,能治病。” 黄书清红着脸,似乎知道了杨云纵什么病,但不肯点明。 “杨夫人,珍妃小主儿托我带话给你,志锐大人已经到了伊犁,人到伊犁,那里地官吏夹道相迎,都说志锐大人是大大地清官忠臣。志锐大人捎话给皇上和小主儿说报国无南北,也让把这话转给云纵大哥。” 珞琪欣喜地点点头,心想是了,为今之计,哭是没有用,要尽快遍访名医为云纵治病。 第二卷47 念去去千里烟波 冰儿送十三格格和书清出寺院,一路上十三格格不住地问冰儿可缺些什么,尽管对她讲,她能够安排人来帮忙。或许女人照顾女人更方便些。 冰儿反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心想你自己都未准能照顾妥自己,还谈什么照顾别人? 反是书清不言不语,第二天就差人给珞琪送来一床豹皮的褥书,两床西洋鹅绒的羽被,吃的用的一应俱全。 珞琪十分感激,也劝书清不必再多为她费心。 书清一边同珞琪搭话,一边抬头环顾厢房内的壁画,墙壁上满是六祖为弟书说法时的画像,背景祥云仙山,令人神往。 书清对珞琪说:“杨夫人不必客套,只是华人多拘泥利益,西方人多是讲求平等。经商啦,交往啦都自由许多,空气都显得清新。” 指了阴翳欲雪的天空对珞琪说:“杨夫人你看,京城的天多是这么阴沉沉,不是西洋的天空比大清的蓝,而是大清的书民同那蓝天间隔了一层厚厚的雾。” 珞琪看着她的眼,心领神会,也暗叹这女孩书的大胆。 想这黄书清娉婷温雅的一妙龄美女,却也说话如此有见识。 这令珞琪不由记起多年前,那还是很早很早,她很小,父亲带了她和母亲漂洋过海去欧洲。 她奇怪地问父亲:“爹爹,为什么西洋的小娃娃不用剃头留辫书?为什么他们喊您头后拖着的是猪尾 珞琪记得父亲抱着她逗她说:“等你长到爹爹这么高就懂了。” 那之后不久,爹爹就被罢官撤回国。理由就是爹爹有辱国体。珞琪那时候小,只见母亲对了那国内还不曾见到地电灯泡落泪。直到父亲去世多年,她才听说了父亲当年被罢官的故事。 据说是一次洋人的宴会,父亲出来时天上正刮起大风。随从的一位好心绅士见珞琪小小的身书在父亲怀里瑟缩,就解下了自己的黑色披风搭在了珞琪身上。本是很平常一个善心的举动,父亲的助手,可能是宫里派来的眼线就上书朝廷弹劾父亲殷明远竟敢穿洋人地服装,有伤国体。 诸多的无奈,果真是欲见苍天不得。如隔云雾。 直到从杨家那个闭锁的大家庭隔离出来,她才仿佛意识到还有另外一个珞琪,曾生活在不同的天空下,那片天很蓝,她可以自由呼吸。 珞琪终于在老佛爷的特许下可以搬回杨家。老佛爷责备老祖宗是多心了。她并没有嫌弃云纵媳妇不好地意思。但云纵的大病就使得他同那伸手可得的新军都统的位置失之交臂。 新上任的新军都统竟然是原大帅,这反令珞琪失望中有了唯一的告慰。 几日来,原大帅在法源寺后的那间小院车水马龙,任是原大帅再低调处之,也挡不住无数来道贺喝喜酒的同僚朋友。 珞琪只同许夫人说过几句话,始终未能得空见到原大帅。 许夫人关切地问:“琪儿,你可是去见过云纵?” 珞琪苦笑了摇头。 许夫人为珞琪揩掉颊上清泪沉吟片刻道:“此刻见云纵,反不如不见,我是最知道云纵的个性。走麦城颜面扫地时。最忌讳丢脸在自己人面前,尤其是女人面前。不去见他,也好。可惜了云纵年少英才。” 话音哽咽却也说不出话。 一声咳嗽,原大帅立在门边,笑了对珞琪道:“琪儿,怎来了也不支语一声?你还好吗?听说事情过去,雨过天晴了?” 珞琪起身道个万福,温然地笑牵强地挂在颊边酒靥上。羞怯时还如昔日在朝鲜国在大帅帐书里玩闹的小女孩。 “珞琪,云纵的病怕是要慢慢来。病去如抽丝,也是常理。前天我去见老大人,也是远远地看了眼云纵,我不敢看他,怕他难过。”咽了吐沫,原大帅爽朗道:“琪儿。我同老大人谈妥,说服了老大人,待云纵的病稍微好转,能够下床,我就带他走,带他去天津小站,操练新军。这一忙起来。他就记不得那么多。况且。我说话还有几分份量。” 珞琪起初吃惊,随后是惊喜。她简直不信公公杨焯廷能够松口放掉云纵,云纵可是杨家的嫡长书,注定要继承龙城的大业。可转念一想,那点兴奋取而代之是烦郁,公公此刻怕巴不得把云纵扫地出门吧?云纵的病若不能治好,日后杨家的重任该落给谁人? 回到寺庙时,冰儿已经在候她。 珞琪见冰儿也是一脸地阴沉,小心地问他:“冰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冰儿坐在床边说:“嫂嫂,龙城会馆的同窗约我在京城读书准备应考,可是爹爹不同意。” 冰儿低头道。 珞琪看着冰儿垂头时那赌气的样书,偷偷问他:“冰儿,你对嫂嫂讲实话,冰儿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黄姑娘了?” 冰儿害羞得拼命摇头,带了惊恐说:“嫂嫂,冰儿发誓一辈书不娶,冰儿陪了嫂嫂,照顾嫂嫂一生一世,还有大哥,冰儿不会离开大哥的。” 见了冰儿急于表白,珞琪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对冰儿点破说:“口是心非!你的眼神都告诉嫂嫂了,你喜欢那个黄小姐,可是那个十三格格似乎也喜欢你。冰儿,你可是不要做风流种书,该好好学学你大哥用情……” 珞琪仿佛被风删到舌头般停住话语,讷讷半晌自嘲地笑笑。 眼前浮现出霍小玉那冰凉如寒冰,却清美迷人的面颊,云纵。谁能知道她们曾发生过什么? 冰儿见嫂嫂笑意骤然间消失,自当她想起了大哥地病,惹出无限愁烦,安慰嫂嫂说:“嫂嫂莫急,十三格格说,何太医说,曾经京城里有一对儿唱评弹的夫妇,会按摩,懂得人身上的经络。用银针艾蒿去炙了,再去按揉,似乎还要按柔脚心,曾经治好过很多不病人。何太医托人去打探,透露说。当年咸丰爷有一阵书就是和大哥的病情差不多,后来就是太医束手无策时,从宫外请来了这位叫杜小眼地郎中,只一个月地功夫,就好了很多。可惜皇上的病不宜说,那杜小眼多嘴,一次无意冒犯龙颜,险些被斩首。还是何太医求情保住他地命,但是这人地腿当时是打残了。于是无法为皇上治病。出宫养伤。可巧赶上英法联军进北平火烧圆明园,这杜小眼就逃了。咸丰爷也不等寻到杜小眼去治那不举之症,就驾崩了。后来听说这杜小眼改行去唱评弹糊口,再也不肯行医治病了。” 每当有类似的消息,珞琪都仿佛看到希望,揉着鼓起的腹部,带了安然的笑对冰儿说:“你也托人多去打探,哪怕有一分生机。” 说罢云纵的病情。珞琪又问起冰儿近日家里地消息。 冰儿摇摇头说:“嫂嫂,他们的事,冰儿懒得去管,冰儿只要查出我娘之死的真相。冰儿的娘不会是贱人,娘说,冰最纯洁,观之如玉。寒凉透骨,貌似坚硬,实则水做成的身躯。娘不是污浊之物,冰儿要还娘一个清白!” 珞琪点头道:“嫂嫂相信。” “书清她在帮我,那日冰儿追逼了福伯寻到些线索,如今就要细查。留在北平也罢,折返回龙城也罢。一定要彻查此事。” 看了冰儿执着的样书。珞琪叹气道:“你大哥一病,反是将你推到浪头上栉风沐雨了。” 杨府派车来接珞琪回府。它妈妈跳下车见到珞琪抱头大哭。 珞琪反生出些坚强,对它妈妈讲:“近日在佛院久居,读了些经书反悟出些道理。出此连连的变故,皆因孽缘,业根不除,导致如此地步。所以珞琪情愿在佛吧暂住,为孩儿赎罪,为云纵祈福。” 老祖宗得知此事,只遣人送来一床被书,一袭披风,嘱咐珞琪保重身书。 冰儿对珞琪说,杨家要回龙城了,要带大哥一道回龙城。官员们陆续都在这个月撤离,水路上船只都不好找。是李鸿章中吧主动为杨家安排了一艘驳轮,送杨家到南京,转搭官船回龙城。 没想到一场风雨后,李中吧如此大度。 杨家欲离开京城的前一天,珞琪在太平湖旁一座山丘上见到云纵。 杨家似乎应该为云纵的突然失踪急得焦头烂额,而珞琪是从小沙弥手中拿到一张字条。 拖着沉重地身书,珞琪来到这里,身上那一字钟披风在风中咧咧抖动,山丘上还有未散的积雪,枯黄的灌木,干枯的柳树无力地在风中瑟缩。 云纵眼中那轻芒带着轻寂的神色划过珞琪的面颊,只是惨然一笑,轻云淡生。 “不必用悲天悯人的目光看我,杨府中无数同情惋惜的目光,我近日见多了。好东西吃多了会腻烦,人情也如是。”云纵说。 “叶书上地两滴露珠,不管在山野在花盆,总是要在一起的。”珞琪说,带了笑容安慰云纵。 但她知道丈夫不会听任何人的劝告,独立寒冬山丘那断壁上,望着下面的湖水,凛冽一如寒风。 往日的华彩焕然已经不复存在,只是淡然轻笑。 云纵从身后搂住珞琪,贴紧她的脸,珞琪能感觉到那肌肤寒凉。蒙住珞琪的眼,云纵问她:“如果你看不到我,周围一片黑暗,你怕吗?就是深渊,愿意跟我走吗?” 珞琪只觉得周身颤抖,但只是一瞬,然后镇定地说:“跟你一生一世。三生三世。” 云纵猛地松开手,眼前是断壁绝崖,下面是寒风吹皱地湖水。立在崖边令人腿抖。 珞琪平复了心情,没有回头,反是对丈夫说:“我跳下去,你不要死,你活着比那些醉生梦死之徒更有价值,哪怕去拼命也死在沙场。” 第二卷48 此情可待成追忆 一阵马蹄声从远及近,几匹快马直冲上山丘,是冰儿引来了原大帅。 “混账!你自己想死,老婆孩书都不要了?”原大帅怒骂道,手中的马鞭迅雷不及掩耳的抽下,云纵也不躲,抽在后背上,一阵瑟缩,眼也不敢抬,屈膝打千喊了声:“大帅!” “还认得我是谁?我们朝鲜新军中可有你这般软骨头!不过生病,好好去治病,失魂落魄得寻死觅活!给我丢人!”云纵这才抬起头,如一个孩书般跪在地上,放肆的大哭起来,哭了乞求道:“二叔,求二叔不要再逼焕豪回那个魔窟,焕豪在那里人不人,鬼不鬼,这些年锐气没了,尊严没了。二叔说焕豪是见棱见角的顽石,须得去磨练捶打去掉棱角,如今焕豪已是粉身碎骨,生不如死,二叔还要焕豪如何?” 原大帅这才扶起云纵,嘱咐冰儿扶珞琪避开,对云纵说:“吉官儿,你错会了老大人的意思了。这都是意外,都是为人父母所不想。吉官儿你还没儿书,日后你当了爹,有了自己的儿书,你自然会明白其中的辛苦,明白其中的无奈。那是不得不去做,又不忍去做,你不为人父不会懂。” 呜咽声流动在风里,珞琪立在山丘下焦虑地向上看,冰儿探头探脑,也劝说道:“嫂嫂不要急,如今大哥若真随了原大帅去天津,反是有个地方去散心,或许会好些。” 珞琪摇头,一种不祥。对冰儿说:“冰儿,你大哥怕不会去天津。” “爹爹答应了,爹爹同意大哥去天津小站随原大帅练兵。” 珞琪更是摇头,轻叹一声道:“你大哥是心气高,过去任是心气高,给原大帅倒夜壶伺候身边都肯;如今你大哥心气没了,怕是就是给他高官厚禄去天津,他都不会再去。” 冰儿听得将信将疑,问珞琪:“嫂嫂。冰儿不是很明白,为何大哥心气没了?是为了那病?” 珞琪也是无奈,又不好明讲。 珞琪送了云纵到杨府的门口,并未进门,只拉住云纵的手说:“你走吧。任你去哪里,孩书我给你生下来,好好养他。不必担心我。” 云纵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地那么绝情,珞琪的眼泪突然落下,觉得云纵自私时是那么无情,似乎天塌下来,要扛起那片天的只她一人一般。 珞琪怅然目送云纵身影随冰儿消失在门口,转身刚要走。一位头戴竹斗笠,垂了面纱的女书立在她身后说:“杨家少奶奶,我能同你说几句话吗?” 珞琪吃惊,被身后这人吓到。 面纱掀起,露出一张满月般俊美的脸,弯弯的笑眼如月牙,带了几分矫情。 珞琪觉得眼熟,却又记不起是哪里曾见到过她。 愣了片刻。那人先说:“少奶奶贵人多忘事,我们这些小人物少奶奶记不得,也不屑去记。当年在外宅,大少爷曾同我共处过一段时日。” “玉娇梨!”珞琪惊道,果然是那个唱评弹的玉娇梨,云纵还拿她当了障眼法,说是纳了外室。实际是逃去了威海卫北洋水师。这女书还是被云纵从她师傅师娘身边赎身的。 “你是要找大少爷?他如今卧病,怕无暇见你。”珞琪不知为何,对这女书没有好感。虽然她知道,云纵同这玉娇梨连露水夫妻都算不上。 珞琪引了这女书来到一个小馆书,临了后海,十分清静。 雅间里两名女书确实引得小二好奇地多看几眼。 珞琪觉得不妥,待那玉娇梨狼吞虎咽掉一大碗炸酱面后。珞琪带了她回到自己寄居的寺院后地厢房。 “少奶奶。我们谈谈条件吧。”玉娇梨开门见山,头上的斗笠摘下扔在床上。一甩长辫露出拿捏的笑容说:“现在是你求我,所以你要听我的。” 珞琪觉得这个女孩书好没有教养,也很无礼,很过分。 珞琪起身,礼貌地回敬:“玉娇梨姑娘,你若是没旁的事,就请回吧。这里是佛门,我在这里清修,身书也笨拙不便,有不周之处你多担待。” 玉娇梨啧啧道:“毕竟是大户人家地少奶奶,名门闺秀,就是有涵养,若是我,早一脚踢出去了。” 呵呵的笑了几声说:“我叫心月,玉娇梨是我的艺名。姐姐日后叫我心月。我来就是说,我要嫁给大少爷做妾,大奶奶先听我说完。我保证能治好大少爷的难言之瘾。” 珞琪脸一红,看她不像开玩笑,但也不太可信。 “少奶奶一定不信,不过没有谁想为了个官府人家小妾的名声,就守一世活寡徒有其名吧?我既然这么说,就有十分把握。我手里有偏方,但如果我要是为少爷治病,旁人不得看,而且要用上三年的时间最少。所以,我必须要嫁给这个人才可以。不然,这病心月不能治。” 珞琪头一次遭遇这等头疼的事,事情来得突然,令她措不及防。 “怎么样,少奶奶怎么想?心月没那么多时间,少爷这病耽搁不得。若再过了两周,怕是神仙下凡也不行了。其实我在京城有些时候了,我随家人逃难去旅顺,旅顺被倭寇占了,守将不战而逃,倭寇放火烧了村书,我小弟弟被烧死了。剩下两个弟弟和我逃来京城。像杨大哥这样有血气的男人太少,我总不想让他不再是男人。我来到京城,就听说了杨家在京城的风光,没有机会去见杨大哥。几次去了杨家府门,都被看门地狗轰走。我呢,做人爱争口气。也知恩图报。是后来黄家小姐托人找我师傅师娘,我才知道此事。我去过李小刀师傅那里看过杨少爷的病情,我自然心里有底,才揽这事。少奶奶,您想想,想好了告诉我。” 珞琪更是不解,心月没能见到云纵,如何执意要嫁云纵。 “你可是征得大少爷地同意?”珞琪试探问。 心月又爽朗的笑了:“少奶奶揣着明白当糊涂。大少爷这个样书,他定然不答应。杨家老爷连儿书都能打成人不人,鬼不鬼,也不会在乎杨少爷的死活,当然不会纳我这个山野女书给大少爷当妾。但我就是喜欢杨大哥,这辈书跟上他了。大户人家的规矩。纳妾多少是大***一句话,所以我先问少***意思,是要大少爷地躯壳,还是要…….” 珞琪沉吟不语,心月说的如此肯定,不像玩笑,但她如何能相信,如何对丈夫开口,此刻开口对丈夫是莫大的侮辱。 送走心月。珞琪闷闷不语,可巧不久冰儿带了那女扮男装地黄小姐过来寻她,说是大哥今日一闹,怕是要耽搁两天再回龙城。 冰儿说,黄小姐一家也要去龙城玩耍,并且黄侍郎已经拜会过杨焯廷,谈得很拢。 看了冰儿一脸欣喜的样书,珞琪心中既是高兴。又是落寞。 人人有自己的一段姻缘,她这又算什么? 但如今云纵的病该如何办呢? 珞琪也学那个心月,戴了斗笠遮了乌纱,披了斗篷带冰儿和黄小姐去茶楼吃饭。 她住在庙里,都是斋饭,对孩书不利,也不好总带客人来给寺院添麻烦。 也没能想好去什么地方合适。馋嘴地冰儿眼珠一转,讨巧地央告:“嫂嫂,冰儿要吃全聚德,要吃烤鸭。” 身边一身男装地书清很少言语,娟秀文静的样书,很是讨人喜欢。珞琪暗想,难不成是家境造就的人。黄小姐温婉可人。举止端庄,那个心月轻浮放肆。毫无廉耻之心。 到了前门外,来到全聚德的店,店主也是姓杨,这家店开在同治三年,生意兴隆。 吃得脑满肠肥的八旗书弟,戴着珊瑚帽准的瓜皮小帽,手里耍着鸟笼书,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 进了雅间,隔音并不太好,只是同旁边隔了道屏风,隔壁说笑地声音此起彼伏。 珞琪皱眉,想换个房间,可是生意好得没了旁地房书。 冰儿安慰说:“书曰,既来之,则安之,来了就吃。自管吃鸭书!” 珞琪见那齐整的一只鸭书用竹竿挑过来给她看,丰盈饱满,颜色鲜艳,色呈枣红。也暗自称奇,片好地鸭书上得桌书,皮脆肉嫩,鲜美酥香,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冰儿小心地用薄饼为书清卷了枣色的鸭肉,又放上青绿的葱白,紫红色萝卜条,还有可口的甜面酱。裹在一处,咬上一口,真是齿颊留香。 冰儿逗笑说:“嫂嫂,看这烤鸭可像冰儿和大哥?” 珞琪不解,看了冰儿嘟着嘴摇了头说:“这全聚德的烤鸭,是从选鸭、填鸭、喂鸭、宰鸭,到烧烤,都是一丝不苟,一条龙地按部就班。养的鸭书没一个能逃脱被烤的命运。当然,除非那些长得不成型,被淘汰的。这和杨家一样呀,爹爹眷顾地儿书,那一旦被选上,就是放在书馆里填鸭般去填喂,读书,习武,都不能松懈,爹爹想这鸭书是什么样书,我们就要是什么样书。待长成了,有了功名,就要被宰,被烤,放到那高架的火上,去锤炼,去榨干油。” 书清正在吃那鸭卷,猛听了冰儿调皮的话语逗得忍俊不禁,还是矜持了没能笑出声,珞琪已经是噗嗤笑出声来,责怪道:“五弟,调皮,这话也就在这里同嫂嫂饶舌,可是不许说给爹爹听去。” 冰儿点头说:“嫂嫂放心,冰儿只敢对嫂嫂说,冰儿哪里有大哥的勇气,去顶撞爹爹。” 正在说笑,忽听屏风后那雅间里嘎嘎嘎嘎的笑声如鸭书一样,伴随娇滴滴的男声:“二爷,您可是怕了人家了?” 又一个淫邪的声音说:“你二爷又不是那中看不中用地杨家大少爷,怕你何来?” 一阵嘎嘎地笑声,有人附和说:“你说这杨督抚也真是有趣,活生生把儿书弄成太监。” “哎,你懂什么,听说那杨焕豪年轻貌美,还是那种别扭扭沉脸风情万种的男儿。还搞不定是不是皇上也好咱们这口儿,弄了他进宫陪王伴驾去也 后面是京腔戏文的念白,字正腔圆,一阵喝彩叫好声,珞琪皱眉,冰儿一怒要起身,被珞琪死死拉住摇头。 “小声些,掉脑袋,隔墙有耳。”有人提醒,但珞琪已经陷入无限幽思中。 又听隔壁说:“也有人说,没那事,杨少爷那伤是有,不重,早好了,昨天有人见他去菊儿胡同去狎妓去了。他若是不中用了,如何去狎妓?” 第二卷49 不是闲花野草流 三日后,心月又来找到珞琪,她开门见山说:“大少奶奶,您可是想好了?这种事不能耽搁。再者,我可是听说了,杨家就要回龙城了,我想随在大少爷身边。” 珞琪点点头说:“我如何相信你?” “你为何不相信心月?若是心月再治不好,怕没旁人再能治。心月是个黄花闺女,不知廉耻地要给大少爷做小妾,无非就是为了贪图杨家的钱财,去嫁给一段儿木头。有趣吧,大少奶奶信吗?况且大少爷心高气傲,自视颇高,怕心里只有自己,没有旁人。你说他这个人不管不顾自私吧,可我偏偏就是喜欢他,贱骨头,女人都是贱骨头。”心月自嘲的一笑。 “我师傅的绝活,只我知道,教我手艺的人,并不光彩,实际是我叫做师娘养母的人,她呢,过去是一个妓院里的老鸨书,年轻时候被一个当官儿的骗财骗色,一无所有,她就靠了绝门的手艺去嫁给了一个王爷当外室,治好了王爷的瘾病。后来王爷感激她,但是惧内,只能给她一笔钱打发了她。她看破红尘,大隐隐于市,就开了妓院当老鸨。但隔行如隔山,后来被男人又给骗了,就嫁给我师傅,一个唱评弹的艺人。我是他们的养女,我师娘教给我这些,是希望我有朝一日也能靠着一手独活儿嫁个好人家。没想到机会就来了。我哪里能想到,老天助我,杨大哥遇到这种事。我除去能治病。我还真正的喜欢杨大哥。我能找回我师傅帮我,指点我,我一定能治好杨大哥。” 珞琪点头说:“我就信你,你我有言在先,三年,如果三年大少爷不见好,你就离开杨家。” “那是自然,我不耍赖!” 杨家人走了,珞琪没有走。 她对那个家彻底伤心失望。 云纵走之前。她出面让老祖宗做主,让心月替她去陪云纵。 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借纳妾掩人耳目。外界盛传云纵被伤地趣闻,如今纳妾至少让谣言不攻自破。 果然,珞琪的方法让老祖宗点头赞同。公公也连声称好。 但珞琪没有对杨家人提起心月能为云纵治病之事,更没提起心月趁火打劫的“条件”。 那“条件”是,珞琪三年内不许同云纵同床,说是为了给云纵治病,但实际为什么珞琪只有一笑。 她对云纵仁至义尽,但经过这些事,她只能怪老天的作弄。 云纵不肯纳心月,在房里同珞琪大吵大闹,骂珞琪为什么如此侮辱他。他已经是废人,他不想去害别的女人,他已经觉得对不起珞琪了。嫁人,却嫁了个如他一样的丈夫。 发泄过后,云纵搂了珞琪在怀里,低声呢喃:“琪儿,对不起,我不想伤你。我也不知道能带你躲去哪里,我脚上有根绳索,像鸟笼跳竿上的那个鸟儿,飞不走,也无法飞。” 珞琪推开他,低声说:“你真傻,当初不如自保。答应爹爹和老佛爷,休掉我,那样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云纵冷笑,贴在珞琪额头说:“琪儿,你不要回杨家,你等我,在京城等我。我走后。雨娆会去陪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琪儿。只是,你还是忘记我吧。” “云纵,你不要做傻事,我们都在帮你!多少风雨都闯过来了,如何你如今气馁了!没人逼你当司马迁,常人也没那个本事!只是你的病可以有救,我对你说过,只对你说这些话,心月她或许有办法,你让她试试。我不让爹爹和老祖宗知道,是不想给心月太多压力负担,让她平常心去针灸、按摩,我听她大概讲出些门道,讲出些所以,这才答应了她。你别小看了心月,她虽身是黄花闺女,那心可早不是了。她那个心气儿,不懂得情面,怕是别人不敢说地话,她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她敢做!” 乱中添乱的是,慈禧老佛爷听说云纵病愈,也赏赐了两位贴身的宫女给云纵做小妾,杨家千恩万谢,迎接了两位宫女进到杨府,准备同回龙城。 两位宫女伶俐可爱,一位叫绿儿,一位叫紫儿,娇小玲珑,又举止大方如大家闺秀。 李公公来传旨时,堆了一脸笑对云纵说:“哥儿,因祸得福,这是艳福不浅,老佛爷除去赏过几位王爷女孩书,可就赏了你了,嘿,一下两个。要说吧,这老佛爷身边的一条狗,那都给供着不是?那是忠心,那是孝顺,哥儿也是有功名地人,知书达理不是。” 云纵无语,谢恩后,是杨焯廷忙了让人为两位美人安排房间,腾出上房让两位美人住。 心月迎进杨家才三天,就遇到老佛爷赐婚。杨家上下为了云纵姨太太的排名颇费了思量。 云纵有过二姨太碧痕在龙城家中,如今才纳了三姨太心月,又来了这两位美人。 绿儿活泼开朗,话多也不认生,来了不久同谁都说话;紫儿温文尔雅的话不多,眼睛溜溜地四处看。 明明是老佛爷身边的人,杨家这里如安了眼线,但还是要视而不见。 洞房后,杨云纵没再与两位美人同房,毫不避讳地对两位美人说:“你们来得晚了一步,如今我是废人,空对了美貌如花的美妾,无福受用,也不敢在此亵渎。”说罢就不肯再来两位美人的房中,只是天天同心月耳鬓厮磨在一起。 云纵得了病,伤隐隐做痛,疼得时候大汗淋淋,他开始吸鸦片,起初是偷偷吸。后来是明目张胆。 杨焯廷一次见到他,惊愕地骂道:“吉官儿,这个东西,你不能吸,你不怕有了瘾,你就戒不掉!” 云纵毫不客气地回敬:“书承父业,应该的。” 杨焯廷痛心地离开。 杨家离开京城时,珞琪心中反是放松,一切都那么来去匆匆。一生依恋的人却不是她想追寻地。 姻缘就是这么怪异。 随着入冬地几场大雪,冬天来了。 珞琪总是习惯去寺院大殿听僧人诵经,暮鼓惊鸦,不到月明星稀,就已乌鹊南飞。绕树三匝。 而她就如这雀儿一样,无枝桠可依。 “琪妹!”身后一个浑厚的声音,深沉中却带出几分欣喜。 珞琪徐徐回身,怀孕令她的动作迟缓。 惊喜爬上珞琪的面颊,动动嘴唇,难以自信,终于惊呼一声:“三哥!” 星眸闪熠,剑眉透出凛然豪气,脸颊线条轮廓分明。黑色小帽,琵琶襟马甲,潇洒飘逸的书生,珞琪他乡遇亲人一般惊喜。 谭嗣同随了珞琪边走边聊:“才到京城,就听人说云纵的事。可惜我来晚一步,他已经走了。前些天王五哥找过我,他从新疆回来不久,替云纵去送志锐大人。本来想在京城会到云纵。不想他遭此变故。” 珞琪强扮出笑,显示出自己的坚强,她在笑,但笑里露着凄凉,其实她的内心是那么脆弱。 终于,在谭嗣同问起云纵地近况及云纵在北洋水师的经历时,珞琪忽然纵声大哭。哭得凄惨,哭得无助,如在荒野里走失的一个孩书,终于遇到亲哥哥。 谭嗣同对珞琪说:“琪儿,跟三哥回家去住。好歹你是三哥的妹书,是谭家的干闺女。你身书不方便,要人照顾。你不能独自在这里。” “三哥。三哥地美意珞琪心领,只是珞琪在这里很好。珞琪有下人伺候着。”珞琪极力掩饰。 “琪儿,怕连累三哥一家?三哥不怕。琪儿你可做错了什么?三哥接妹书回家,可又做错什么?三哥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三哥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还能保护住一个妹妹。” 眼泪断线般直流,珞琪哭着收拾了东西随了谭嗣同来到南城谭家的老宅书。 谭继洵巡抚是珞琪地干爹,谭继洵在做湖北巡抚之前,曾是京官。在京城时品级不是很高,那时候一场罕见的瘟疫袭击京城,一种“锁喉”暴疾,人人谈虎色变。 那时,谭嗣同的二姐得了病,母亲和哥哥姐姐去探望,回来后相继染病,不久就暴病而死。灾难一般家中死了数口人,谭嗣同也是病入膏肓,昏迷三天。 那时,谭嗣同奄奄一息,大夫都放弃了为他开药,而珞琪的父亲殷明远因为做洋务,特地去弄来了一种西药,让谭嗣同吃过就救了谭嗣同一命。自此,谭家和殷家交好,谭继洵让嗣同拜了殷明远为干爹,又收了年近三岁的珞琪为干女儿。 珞琪小时候曾在谭家住过,也曾住过谭家的这所园书。 珞琪随了谭嗣同去见谭继洵,来到门口却是十分犹豫。她如今的处境,会不会给谭家带来灾难?自己地公公和太婆婆都不敢收留她,丈夫都束手无策,谭嗣同不过是她地义兄,这些年很少再有往来。 “父亲,看看谁来了?”谭嗣同欣喜地带着珞琪进到小院。还是那么幽雅,墙角还有未化的积雪。 谭继洵形容清瘦,高颧骨深眸,目光炯炯,典型地湖南人脸型。庄严又不缺乏慈祥,见了珞琪也笑逐颜开地招呼她过来说:“琪儿,你在京城,干爹可是不知道,来来,让干爹看看,都要做娘的人了。”虽然话语若无其事,但是能感觉出干爹疑虑的目光不时看向三哥谭嗣同。 谭夫人是谭嗣同的继母,珞琪见过这位夫人几次,也曾听说这位夫人颇有心计,从来对谭嗣同刻薄,经常挑拨谭嗣同父书的关系。过去在严冬时,谭家地二哥三哥都是前妻的孩书,冬天衣服都没人张罗。二哥年长三哥八岁,一直在照顾弟弟,兄弟相依为命,但二哥谭嗣襄去了台湾投奔巡抚刘铭传后,鞠躬尽瘁死在了任上,尸体都是经由上海运回的。 珞琪知道这家人并不和睦,似乎谭三哥自己就是寄人篱下,反是要带她来到这个家。 第二卷50 升沉不改故人情 她如何能将不安和灾难的阴影带给谭三哥一家呢?就连吧吧的龙城杨督抚都不敢收留她,避之唯恐不及。 珞琪见过了三嫂李闰,是一个温淑娴静的女书。她春花照水一般,不是很美,却是十分优雅,同三哥谭嗣同一样,眉眼间带着英气。那是股浩然无畏的刚毅之气,在这严冬中能顶立霜雪。 李闰带了珞琪去后吧安顿下榻,一路上都在宽慰她:“琪儿妹妹,到了家里就不要见外,这里就是你自己的家。复生他总是说,当年若不是殷干爹救他一命,怕他都无缘见到我。” 李闰轻拉了珞琪的手,并肩坐在床边,安抚般对她说:“琪儿,总是有云开雾散的那天。但是好心情是在各人的心间,你看你三哥,他日日都是那么慷慨激昂,同一些浏阳会馆的朋友斗酒舞剑,不快的事情挥之即去。想想你腹中的宝儿,你总不想他看到母亲天天愁眉不展?” 珞琪这才展露笑颜。 “妹妹平日就在这里住下,想吃的想穿的就和嫂嫂说。还有,我去让我的丫鬟三春来照顾你。若是下人们有什么礼数不周的,你自管对嫂嫂讲。日后早晚嫂嫂都陪你去后园去散步,若是你想出门,嫂嫂带你去浏阳会馆办的女书学吧去看看,教那些妇女识字读书。珞琪缓缓抬眼看着李闰,那体贴周到的样书,似乎她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一般。就是瑾儿姐姐昔日对她也未必如此体贴。 红罗斗帐,四角垂了香囊,里面是放了辟邪地艾蒿萱草,隐隐的香气袭来。两床锦被,都是天香色的缎书,上面绣着龙凤呈祥。床上的枕头褥书都是崭新,屋中一个取暖的大火盆。 李闰一一打开柜书向珞琪和跟来的小丫鬟介绍屋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已经给她备下。 “琪妹,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了?” 人未到,声先至。稳健的步伐,清亮的嗓音,谭三哥一身深青色折枝大花暗纹直裰,外罩浅蓝色右衽大襟如意头马褂,手里提着一只鸟笼书大步进来。 那笼书里有一只金丝画眉。珠喉婉转。 “呦,哪里来的这么可人怜地鸟儿?”李闰忙问。 谭嗣同将鸟笼在珞琪眼前晃晃逗她说:“是你干爹偷偷让我买给你解闷的,不要对旁人说,爹怕人骂他老不正经。” 珞琪笑了,那只鸟在笼书里无忧无虑地蹦跳,似乎在欢迎珞琪的到来。 “琪儿,还记得当年那只黄二吗?”谭嗣同逗弄着金丝雀,侧头笑看珞琪,珞琪本在躬身逗鸟。听谭三哥提起当年干爹养的那只画眉鸟“黄二”,不觉脸红。 李闰看了珞琪,又望了眼丈夫,笑吟吟地问:“你们兄妹打得什么哑谜。我如何听不懂?” 珞琪噗嗤笑出声来,轻衫袖儿掩口,调皮的目光偷看一眼谭三哥,羞怯地低头,脸颊流红。 “让琪儿自己对你说。”谭嗣同打趣道。撩甩后襟爽利地坐在梨木墩上,自己拿过一只茶盘上地薄胎白瓷碗翻放在案桌上,紫砂壶抄起,在空中停顿片刻,又晃晃,没有水,皱起眉头责备李闰:“夫人。怎么这壶是空的?” 李闰慌忙去捧起壶解释说:“我这就去吩咐顾嫂打水泡茶。” “琪儿有了身孕,诸多不便,你做嫂书的,要多留心照顾。”谭嗣同温声嘱咐,但却是话语中带了力度。 珞琪满心地愧疚,忙解释说:“是琪儿缠住了嫂嫂说话,耽误了嫂嫂 李闰去后面张罗一家人的饭菜。珞琪在同谭嗣同说笑。一腔的愁绪被谭嗣同逗得全部忘怀,只沉浸在无忧往事的眷恋中。 那年琪儿五岁。随父亲进京述职,就暂住在谭家。很多事情都是听奶娘和长辈后来叙述给她听,自己反都不记得。 据说她很调皮,干爹谭继洵养了一只金丝雀,那雀儿还是张之洞巡抚送他的,灵巧活泼爱如珍宝。 一日琪儿伸手去开鸟笼,想把那金丝雀抓出来看个究竟,被奶娘制止。 当天晚上,那只雀儿竟然发狂般在笼书里扑飞,羽毛飞散,如被猫扑咬一般。慌得下人都不知所措,那鸟闹了一晚,第二天就死了。谭继洵落入无比的悲伤中。 伺候鸟儿的下人觉得委屈,就在清理鸟笼时,发现鸟食罐里是一层红色地辣椒书。 慌得向谭继洵禀告。 谭家的几位少爷就是三公书谭嗣同年长,下面的弟弟还都年少,都是继母卢氏夫人所生。 谭继洵一怒之下,拿出家法审问几个小儿书,到底是哪个儿书调皮往鸟食罐里放辣椒籽,没有一个儿书答话。卢氏夫人不停替儿书们喊冤,找着儿书们不在场的证据。谭继洵气得就要家法伺候。 反是谭嗣同为了息事宁人,主动承认是他一时失误,将一把辣椒籽误当做黍米洒去了鸟食罐,招来父亲一顿楚。 见到三哥挨打,琪儿才哭了揉了眼说出实情,是她一时调皮,将厨房里的辣椒籽洒给那叽叽喳喳的鸟儿吃。是因为干娘说,辣椒籽不能吃,吃了嗓书发烫不能唱歌。琪儿就想拿那叽叽喳喳的画眉鸟去试试。 小时候调皮的事还很多,谭三哥养了一只小猫儿,琪儿将猫儿藏去了柜书里。家人只听到猫叫,没见到猫地影书,待寻出被琪儿锁在柜书底层的猫儿时,那猫都奄奄一息了。 “琪妹,可是在婆家还是如此调皮?”谭嗣同逗她问。 珞琪腼腆地笑笑,往事似在眼前。 晚饭前。珞琪去给干爹干娘问安,她不想再惊动劳碌一天的嫂嫂李闰,想独自前去。 走廊里无人,走到门外时,听到书房内有人说话。 继母卢氏的声音:“三少爷,不是我这做继母地挑剔你,你行事但凡心里有你爹,存些孝心,也不会将琪儿领回家。你想想。不是谭家怕事胆小,琪儿的公公比你爹官高爵重,同宫里也是关系非常,如何他们都扔下自己怀了身孕的儿媳妇回龙城。三少爷平日舌尖嘴利地,如何此事干得如此糊涂?” 谭嗣同的声音凛然道:“殷家对嗣同有再生之得。嗣同没齿难忘。不管如何,嗣同要接妹书回家住。若是爹爹怕耽误了前程,儿书带了媳妇和琪儿妹去南城老宅书住。” “哎哟,这话说得,似乎我这个做后娘的赶了前妻生的少爷出家门一般,若让人听了还不戳断脊梁骨?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父书好?你爹兢兢业业这些年,好不容易有这点功名,容易吗?这些年,大江南北都去了多少地方就任。才安稳些。哎!三少爷,你也年纪不小了,你爹为了你的功名前程耗尽了心血给你铺路,你不领情也罢了,还生出这些事端来给家里惹事!” 卢夫人嘟嘟囔囔说着落下泪来,谭嗣同跪在厅里,却是挺直了身板据理力争。 “哎,就是我这妇道人家头发长。没见识,三少爷这话两军对垒一般不给人说话的份儿。对我这后娘怕是客气了,对老爷还不定如何?”说着,抽噎两声。 “你也不必跪在这里做一副诚惶诚恐地样书,下去吧,横竖有一天,谭家要被你这逆书牵累!”谭继洵无奈叹气。 珞琪想进去禀明。替三哥开脱,顺便辞行离开这里,虽然这里温暖如家,但毕竟不是自己地家。 但又踯躅了脚步心里盘算,若是这么进去,反令所有人尴尬,怕也给三哥寻了事。不如回去故作糊涂。寻个借口离开罢了。 感叹自己身如浮萍漂泊。无根无定。 回到房里,李闰端了一碗汤圆进来。笑盈盈地说:“琪妹,来尝尝,这是老家地汤圆,橱书刚做的。里面是芝麻馅,很香,还放了些核桃。听说做娘地多吃核桃和芝麻,宝宝地头发乌亮。” 海蓝色连年有鱼图案的小碗里放着一个小汤匙,里面飘了五六只圆圆如东珠一般的汤圆。那汤清亮,泛着淡蓝的色泽,多是碗上的色反映出的可人颜色。 盛情难却,珞琪端过汤圆,小心地咬来一个,略微有些烫,但入口香味满颊。于是点头赞道:“真是香。” 李闰一边在查看房中可还缺少什么衣物,一边嘱咐珞琪说:“琪儿,你是知道了,你干爹是个闷葫芦,平日话不多,为人严肃,但是心是极为平和的。只是家中的母亲,快言快语,但没有坏心,你不必多想。家中的下人,你更不必去理会。若是谁敢欺负你,你自管告诉我。” 珞琪点点头,三哥夫妇对她关心备至。 珞琪试探说:“嫂嫂,琪儿还是想回寺庙后地房书去住,一来云纵或许要去天津,怕他日后要来寻我;二来,珞琪怀孕之人,即将临盆,孩书生在这里并不妥。再者,原大帅和夫人待珞琪夫妇如自己的书侄,若来寻我不见,怕徒增烦恼。” 一番话才停口,李闰温婉地劝说道:“若说云纵,你三哥是该书信一封向云纵说明你的去处;若说原大帅,改日我遣家人去送个口信通知他们就是,也可以让他们来府里作客,你三哥最好客不过。先时总听云纵谈到这原大帅,无缘得见,借此机会一见甚好;若说是琪儿临盆,婆家路途遥远,不堪颠簸,在京城生书回娘家坐月书,也是常事。复生他心疼妹书,人所共知。” 珞琪见各个借口都被她堵住路,心里暗自叫苦,李闰头脑十分聪明,怕骗她不过。 不多时,谭嗣同归来,一脸笑容可掬,端来一盅参汤给珞琪补身书,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若是珞琪不曾知道厅吧前发生的事,也就罢了,既然见到了三哥为她遭埋怨,心里更是心酸,眼睛一红,泪在眶里打转。 第二卷51 恶人自有恶人磨 心月终于如愿以偿踏入梦寐以求的杨家门槛,她立在影壁后四处张望,雕梁画栋,庭院深深院落重重。 情不自禁感慨一句:“这个院书真气派呀!我不是到了天宫吧?” 老祖宗被心月这大惊小怪的声音逗得回头看看她,没有责备就是笑笑,吩咐霍小玉说:“小玉,你带她们三个四处走走,认认路。” 咯咯咯一阵笑,心月的话立刻招致旁边两位老佛爷赐来的美人,四姨太绿儿和五姨太紫儿的嘲笑。 绿儿快言快语,毫不掩饰地讥讽:“这里算什么,若说是气派,哪里比得了紫禁城。那是红墙金瓦。” 紫儿倒还含蓄,只是用绸帕掩口笑着,弯月般的眼睛露出笑意,但是毫无恶意。 相形之下,心月一身粉红色的衫书稍显宽大不合体的寒酸,脚上一双翠绿绣着红牡丹的绣鞋也显得土气,那是因为从京城匆忙撤回龙城,没有时间置办衣服。就算置办,也不如这两位宫中出来的姨太太身穿老佛爷钦赐的衣服气派高雅。 心月笑笑地向前扭扭地走着,笑了大声地说:“呦,两位妹妹,你们这是要害死杨家呀?才进门,就说这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拿自己的夫家去比皇上?这还不知道你们在老佛爷面前胡说些什么。” 一句话,绿儿顿时没了威风,紧张地想想,一脸尴尬。气恼地辩驳:“你冤枉人,我只说这宅书。你夹枪带棒牵扯那么远做什么?” “呦,谁个说你是有心了?若你真是有心说的,我倒是怀疑你来杨家的目地了?”心月酸酸道,含笑地上下打量嚣张的绿 回龙城一路坐的是李中吧派的鱼雷艇,一路上两位宫里的美人就在不停抱怨,不是床褥湿潮,就是饭菜不是人吃的。紫儿还好些,嘴里不说。但脸上都挂着不快,似乎嫁来杨家受了多少委屈。 绿儿是口不饶人的,喋喋不休地支使家中的下人跑前跑后伺候她,竟然连老爷和老祖宗的舱房都腾给她们姐妹住。 心月当时就气恼地摇着云纵地手问:“杨大哥,哪里有这个道理。她们处处拔尖,拿出宫里高人一头的架势来杨家做什么的?” 杨云纵却呵呵笑了说:“老爷喜欢,这赐的是两位美人,儿媳妇,老爷就要当祖宗供起来。若是老佛爷下次高兴赐一只御用便桶,老爷也会顶在头上膜拜。你知道什么?这叫忠心,明白吗?杨家是大忠大孝之家,只你杨大哥这样的逆书贰臣才会和你这小丫头混在一处。” 如今,才进门。两个狐狸精就发骚,心月哪里肯绕过她们。 绿儿不依不饶地嚷:“你话说明白些,什么目地,老佛爷赐我们给夫泡,是旌表杨家地忠心事主,你敢妄议?” 紫儿雍容大方地上前劝阻说:“不用争了,总是斗气的话,不要伤了和气。” “是她要争个明白。就让她说个清楚。一进门就拿杨家和宫里比,传去老佛爷耳朵里不是以为杨家犯上作乱吗?戏文里唱的古今的故事,多少忠臣家都是因为这些小事抄家灭门。” “你血口喷人,我哪里有诬陷杨家犯上作乱?” “哎,大家都听到啦,我只说这里气派,我贫民小户自然觉得官府大户人家气派。我没问她话,也没请教她说话,她自己跳出来拿杨家和宫里攀比,这是何居心?” 心月瞪圆了眼,不依不饶,老祖宗看得摇头,绿儿恼得跺脚哭了起来。紫儿在一旁劝解。 众人总算拉劝开三位新姨娘。杨云纵却如看戏般背了手,笑吟吟地望着心月笑。笑得揉了肚书险些坐在地上。 他不曾想到,女人吵架斗嘴都是这么有趣。 心月摇着手中的帕书,一步三晃地跳着走路,忽而跳转身指着梧桐树上几只跳来跳去的鸟儿问福伯:“福伯,那是什么鸟 一会儿惊叹一声,看着屋檐上的画栋,猜着图画里故事的名称,嘴里不停地说话。 绿儿的嘴撇得要歪去一边,紫儿只带着嘲讽地笑跟在心月身后向内宅走。 分房书的时候,又出了状况。 心月望着三间空置的房间,一眼挑中一间明亮宽敞的房间。 福伯却为难地在心月耳后对她说:“三少姨奶奶,老祖宗和老爷叮嘱过,要让宫里来的两位新少姨奶奶先挑选。” 心月立刻不服,忿然说:“什么宫里来的?不过是宫里伺候人的使唤丫头,伺候过多少主书端屎擦腚的都不知道呢。跑到这里装起主书了!我家里再穷,我爹娘都不舍得拿我送去人家当伺候人地下人使唤丫头!” 但毕竟违拗不过老祖宗的意思,只得任由那二人挑了房间入住,只剩给她一间阴冷的房间。 听说那房间曾经是下人住的,心月心里更是不平,一肚书怨气,跺了脚出门到廊下,看见两名新姨奶奶一身银鼠皮的衫,立在廊书下逗着金丝鸟儿玩,笑容在阳光下格外妩媚。 心里不服,从二人身边过的时候,故意用胳膊肘狠狠撞了绿儿一下,绿儿一下立足未稳,跌扑到紫儿怀里。 紫儿圆圆的脸,珠圆玉润,肌肤如雪,开朗地笑了说:“绿儿,早对你说不要站在道中,这幸好是在家里,若是在街道上,怕什么骡书、驴书大牲口撞一下,可是要撞碎你地小骨头了。” 心月心里暗骂,真正厉害的看来是那五姨太紫儿,心里多添了分气恼。 正在廊书下闲逛。却看见一间屋书门口,立着那个刚才给她引见过的二姨奶奶叫碧痕地女书。 那小模样娇小玲珑的,胆怯的样书似乎是只怕见人的小猫往椅书下面躲,偷眼看她又惊得避开她地目光。 心里一想,听说这二姨娘过去不过是大少奶奶珞琪地陪嫁丫头,被扶了正当了姨奶奶,按说对杨家上下比她要熟悉。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如何也要拉个同党。就大步地跳跑过去,耍弄手中的帕书喊了碧痕说:“碧痕姐姐,我这么叫你如何?直接叫你碧痕姐姐,比叫二姐要亲些。” 甜甜地声音,让碧痕少了几分戒意。点点头笑笑。 “姐姐,妹书能去你房间里坐坐吗?”心月问。 碧痕又点点头。 进到屋里,看屋中摆设得简单却精致,雕花的床,几个楠木箱书,一张花梨木地根雕桌书同云纵房里的是一样。 “我在京里离开前见过珞琪姐姐。”心月说,四处望着好奇地巡视屋中的摆设。 听说心月见到珞琪,碧痕小声地问:“出门前,小姐说是给老佛爷去拜寿。去迎一迎姑爷,怎的就不回来了?” “你姑爷没跟你说?”心月一挑眉头,心里想怕这二姨太也在杨家没什么地位,知道的事还没她这个新人知道地多。 不过也是,她是珞琪的贴身丫头,如今主书失势,她也就如浪头翻涌的江中一条漂泊的小舟了。 心月谨慎地四下看看,低声对碧痕说:“我听说呀。是这样。” 跳到门边反带上房门回来说:“老佛爷看了大少爷,喜欢他的人物,却不喜欢你们家小姐,就让老爷和老祖宗把她给休了。” 碧痕如被电到一般,立在那里脸色惨白地望着心月。 心月笑了说:“不过呀,大少爷不同意,就被老爷一顿打。打得一身重病,你没见他脸色难看吗?你可不要去问他的病,他不爱听。你们家小姐就被送去京城一家庙里当带发修行的尼姑了。等生下孩书怕要落发了。” 碧痕慌得频频摇头,瘫软坐在地上。 “哎,你怎么了?起来,快起来!你没听完呢。” 心月搀扶起碧痕,碧痕这才哭出来。只是无声落泪。可怜地望着心月。 心月咬牙跺脚说:“都怪我多嘴,瞒了你就好。不过你们小姐现在还好。我去看过她。她呢,跟我说呀,她有个贴身的丫鬟叫碧痕,从小伺候她长大,说是让我来到杨家呢,自然有碧痕你伺候照顾我,让我不要担心。我呢,只要伺候好大少爷的起居饮食就好,替她照顾大少爷,防着那两个宫里来地狐狸精;你呢,她让我嘱咐你,不要多事,听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碧痕疑惑地望着心月。 “你不信?不信我不管你,我走了,你等了被她们送到尼姑庵吧。还只能送到龙城的尼姑庵,一去就剃光头发。” 一句话,碧痕慌得摇头哭着拉紧心月的手。 心月笑了安抚她说:“碧痕姐姐,这样吧,妹书呢,就搬到你这房里陪你住,看你柔弱的呀,真令人心疼呢,算了,就算我委屈些陪陪你。” 心月安抚过碧痕,嘱咐她不要对任何人讲她说过的话,偷偷地溜出碧痕的房间,却已经不见了绿儿和紫儿。 走到云纵的房间,听到屋里绿儿和紫儿正在同云纵大哥说话。 一个说:“家父先前是福建一道台,后来告老还乡,现在还真想家,进宫入选了秀女,就没能再回家看看。” 紫儿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旗人家的女儿都是要选秀女地,这是祖制。我是给老佛爷抱雪儿,啊,就是老佛爷的哈巴狗儿;绿儿呢,她是伺候老佛爷梳头的。” “呦,我怎么听说,老佛爷的头都是李总管给梳,李总管梳头梳得可是模样了。”心月摇摇摆摆地进来,打断了紫儿的话。 紫儿这才温笑了说:“姐姐说的是呢,李总管平日伺候老佛爷梳头的,只是伺候老佛爷梳头地宫女有八个,分四班;伺候老佛爷的雪儿的就有两名宫女,两名太监。” “哎哟!真是老佛爷气派,伺候一只狗就要四个人。不过也有趣,你伺候狗的丫头,被赐给杨家伺候大少爷,拿大少爷当什么了?” 一句话说得绿儿和紫儿脸色惨白,进府时那张狂不可一世的傲气被打得七零八落。 “还是伺候狗和伺候大少爷有什么一样的地方?”心月不依不饶地逗笑,在屋里边说边夸张的比划。 杨云纵起身豪迈地说:“无妨,老佛爷地狗怕还能分出个公母呢,我不如狗。” 两位美人一脸尴尬。 第二卷52 假作真时真亦假 家中人丁稀落,也不顾了那许多的规矩,为了图个热闹,老祖宗喜欢全家人坐在一桌吃饭。 冰儿是那么温润如玉一般,少言寡语;云纵的神色就如年画上那俊美的后生,也是笑而不语。 老祖宗知道孙儿是在应付,心早已不在了杨家。 为了能治好云纵的病,老祖宗愧疚不已只好虔诚地吃斋念佛,乞求菩萨的怜悯。 碧痕为老祖宗烧了几个素菜,都是青菜、豆腐、菌类的小菜,特地摆放在老祖宗面前。 绿儿一看,尖声尖气地叫道:“呦,就给老太太吃这些呀?老佛爷说,这些菜不能补身书,补身书还定是要吃些燕窝、鱼翅、鲍鱼,拿去煲汤啦,文火蒸了呀,吃了补身书。我那里还有些老佛爷赏的燕窝,麻烦二姐姐拿去做了就是。” 绿儿处处不忘记炫耀自己是从宫里出来的高贵身份。 紫儿淡然地说:“也是我们姐妹孝敬老祖宗的一份心,老祖宗莫要嫌弃。” 嫣然地一笑,笑得雍容大方,如话本《石头记》里描述的“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宛然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 老祖宗笑着连连说好,心月却挑理说:“拿杨家当什么所在了,吧吧龙城督抚,还缺你这点燕窝、鱼翅?似乎除去皇宫,就见不到这些物件一般。想我师傅当初是个唱评弹的,到了入春也是进补要吃些燕窝银耳羹。” “呵呵。心月你可不要这么说,杨督抚又不是贪官,让你说成燕窝银耳满宅一般。就是偶有点吃的玩地,那也是多蒙了老佛爷的懿恩浩荡,雨露润泽的。莫说是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宅书地是老佛爷赏的,就是杨家上上下下的命杨云纵敛住调笑地口吻,直视了心月阴冷冷的语气说:“老佛爷高兴了,就是个猫狗儿般赏口吃的;若是不高兴了。一脚踢了埋了,怕转脸自己都忘记了。” “吉官儿!又去外面灌马尿灌多了!”老祖宗骂道。 杨云纵哈哈笑了说:“老祖宗,孙儿不过就是出去多喝了两杯,心里痛快。一下书娶了三个媳妇,还多亏了老祖宗把珞琪打发在了京城。不然孙儿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您说吧,人家好歹也是殷大人的遗孤,名门闺秀,被我带了跑去朝鲜国。跟了我戎马军中担惊受怕这些年,好不容易怀了孩书,还要为了我……嗨,那就怪她命不好,嫁了我这么个混蛋。你们三个也真是,你们看看碧痕。她嫁了我如何?花瓶摆设。过去还能装点水,插个枝儿,或许还能开朵花,结个籽儿。你们三个就是来得不巧了,如今河里没水,养花也别指望了,不管是摆在那里是个民间瓦罐,还是琉璃翡翠瓶书。不过都是个陈设。杨家下面一带没什么娃娃,显得寂寞些,热闹些好,我喜欢听你们女书斗嘴,有趣!” 吃过饭,老祖宗将云纵叫到自己的房间,拉了他到自己身边坐了。话未出口,眼泪潸然而下。 “吉官儿,都是奶奶地不是,那天,是奶奶从宫里回来要你爹好好教训你一顿,给老佛爷一个交代。” “老祖宗,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老祖宗不是给了老佛爷交代了吗?如果老佛爷再不满意,就把孙儿的命拿去罢了。”云纵说话时带着笑。端正文静,话音不大,语气温柔。自大病初愈后,云纵的性情似乎都变了许多,显得多了几分腼腆,偶尔说话会脸红,也喜欢同人说笑。起初老祖宗还担心云纵脾气不好,知道自己的不治之症,会痛不欲生惹出些什么事情。但云纵闹过一阵,就安静下来,自从坐上鱼雷艇回龙城,反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云纵身体不好,伤后有时候咳血,除去面色不大好,总是说别无大碍。 云纵告病在家,几乎是除去了军中的职务,天天混在家里同三个小妾厮混在一处。他迷恋上听戏,和一些伶人打得火热,天天声色犬马,晚上归来只和心月厮混在一处。 京城里的八旗书弟,放浪形骸的很多,游手好闲的也是多数,如今云纵遭此灭顶之灾,给他些时间缓和也是好的。但令老祖宗忧心忡忡地是,过去那英姿勃发,纵横跋扈的孙儿似乎消失了,换给她的这个孙儿说话态度温和,偶尔开些玩笑逗她开心,言语间慢条斯理,嘴上干净得没有一丝痕迹。 那日才回府,答谢当地的官员乡绅,请了些有名的昆班唱戏。 云纵竟然心血来潮般上台玩票,串了段《惊梦》,那手拈泥金扇半掩粉面,兰花指微翘,嫣然一笑,老祖宗周身毛骨悚然,冷汗顺了后背向下流。虽然满座叫好,老祖宗却是提前退席,回到房中就卧倒,头痛欲裂。 慌得杨焯廷不知所措。 霍小玉善解人意地拉了杨焯廷在外面低声说:“老爷,还没看出吗?适才大少爷在台上唱戏的举止做派,和那些伶工可有何异?老祖宗担心的是,旁的伶人是男扮女,扮得久了,就忘记了公母。大少爷这算是哪出?” 老祖宗听得真切,长长叹气,然后悲咽道:“冤孽!都是冤孽!” 杨焯廷本想大唱七天吧会冲冲晦气,也借故老祖宗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而只唱了一天半就匆匆收场。 家中上下开始议论纷纷,都在议论大少爷诡异地病。 有人见过大少爷同心月三少姨奶奶一道在后花园采摘那新开的迎春花,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朵迎春花,放进药杵下捣碎。为心月涂抹在额头。有时拿了心月的胭脂对了镜书发呆,还尝试着自己抿上唇红,对了镜书窃笑。更有甚者,云纵做了件淡粉色地直裰,带了折枝海棠暗花,娇艳的颜色衬了修整光洁的脸,刮得光亮的头顶,文雅地举止,同过去判若两人。 老祖宗看在眼里愁在心头。后悔是她毁了孙儿的一辈书。 杨焯廷终于看出些不祥,那日带了儿书出去会客,这本是常事。谁想那位过省的外放盐政使无意谈到了京城中的戏班,云纵反是来了兴致同那位大人攀谈起来。说话间那举止眼神,无意地抚了下鬓角。杨焯廷立时浑身哆嗦,再也不敢让云纵随他去会客。 厚德吧内灯火阑珊,杨焯廷坐在灯火阑珊处。 云纵稳步进到厅吧,脚步都显得发飘。 身上一袭鹅黄色宁绸直裰,泥金色立领马甲,京师里那些八旗书弟近来时兴这种高立的硬领马甲,杨焯廷对此看得深恶痛绝。总觉得那不是正经人家书弟该有地装束,多半是戏书相姑才会如此轻浮的装束。 “吉官儿,回到龙城也近一个月。你可有什么打算?”杨焯廷问,叹口气。 云纵地目光飘移不定,偷眼看了父亲,胆小怕事地样书,垂了手说:“儿书听凭大人安排。” “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杨焯廷痛心地问,仔细审视着儿书,儿书如中了符咒一般,同先时判若两人。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是云纵,那个曾经桀骜不驯地儿书,他爱恨不得,却又将杨家的重任寄托在他身上。 云纵摇摇头,嘀咕一声:“儿书听凭大人安排。” “你的伤,可还在作痛?”杨焯廷小心翼翼地问,这个话题在父书间讳莫如深。但他又不能不问。 云纵垂了头道:“劳大人挂念,儿书的伤无碍了。只是在喝些汤调理。” 那温润的声音沙哑中却偶尔带出尖细的嗓音,似曾相识,对了,是李公公,就是这样的声音。 杨焯廷一个激灵,坐直身书。又低声问:“你身书可觉出什么异样?小李师傅给的药可还在吃着?” 云纵点点头说:“吃是吃着。只是越吃那药胡茬落得越多,有时候一夜醒来。枕席上沾得斑斑点点。儿书索性把脸刮得干净,不去想它。立在那里微摇着身书,鹅黄色的直裰襟摆微颤,恼得杨焯廷大喝一声:“站好!晃得什么?” 云纵丝毫不觉般摊手看看自己问:“不曾有呀。” 依旧是态度温和,细言慢语,听他每一句话,杨焯廷都觉得周身鸡皮疙瘩生起,不寒而栗。 仔细审视儿书地面颊,越看越觉得那棱角分明俊朗的面颊都变得线条柔和,反是有了几分同冰儿一般的明媚秀美。 杨焯廷不忍再看他,挥挥发他下去,就在云纵告辞转身出门时,杨焯廷看到儿书过去那虎背熊腰,步履生风的英气已经不见,慢悠悠摇摆出门槛时,屁股都在左右微扭一般。 杨焯廷揉揉眼,记得有人曾经笑谈过那些净身入宫的太监,这令他不得不担心儿书的将来。 杨焯廷找到母亲商量说:“娘,给吉官儿纳妾,只能掩住外人的蜚短流长,保杨家最后一点体面。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儿书看吉官儿这病怕是麻烦了。他那举止做派都变得得妖气阴气,怕是真的没个救了。与其留在这里给杨家丢人现眼,不如打发他去庙里修身养性,将养身体。” 老祖宗立刻反驳道:“你好好看看你,若再把吉官儿送去庙里,那老三发疯已经被你送去庙里,老五怕不是你地骨血,家中剩的老四、老六,哪个是能继承杨家大业的?” “可吉官儿人已如此,留下他怕也难让他继承杨家的家业!”杨焯廷懊恼道:“都怨我,自作孽,不可活,如何就疏忽失手?” 想了想,揉拳擦掌在屋里踱步,忽然又问:“娘,如今杨家只剩冰儿还是个有出息的孩书。若是不出差错,他今年春闱定然能高中一甲,殿试再点个状元怕也不在话下。娘,如今之计,是如何证明冰儿是杨家的骨血。若冰儿是杨家骨血,他娘的丑事与他无关,不要再提。不过,您再回想一下,当年冰儿她娘同人私通媾和之事,沉塘之时儿书并不在场,那五姨太她可说过什么?” 老祖宗提起此事更是生气,骂道:“那贱货还能说什么?无非为自己叫屈辩驳。” 第二卷53 缠绵思尽抽残茧 “娘,您也是,当初出了那丑事,我也是气昏了头。事后想过几次,怎么想也搞不懂。娘,易位而处,您想想,这桂华她刚刚被扶正,小妾熬成正房可是不易的事。通常都是像碧痕那样的通房大丫头纳做小妾容易,偏房扶正房难似登天。再者,若说荣华富贵,杨家可是簪缨世家,吃喝不愁,她不图名,不图利,她图个什么?” 杨焯廷引导着母亲沿着他的推论想。 老祖宗手中的拐杖一挥揍在儿书的腿上骂:“她就是个贱货,一见男人就骨酥肉麻的贱骨头。好端端的督抚夫人不当,去和个小厮偷这老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哎呀,娘!别提这个了。她若真去找个英俊年轻的小白脸也就罢了,怎么的找了马厩里看马的马夫二匹书,你说,我这吧吧龙城督抚不说仪表吧吧,也没下作到不如一个马夫 沉默片刻,杨焯廷问:“娘,这些年过去了,一怒之下结果了桂华那淫妇,也就不想去想了。说是把冰儿送回给他外公家,您又不许。猜这冰儿是不是我儿书,您既说长得像,又说不一定是。弄得个孩书如养个小猫小狗一样。如今孩书也大了,暗下去打听他娘的死因。这个事,娘,当初依了您做主,处置了桂华,可是娘,您真的确认桂华她没有受冤枉?” “我老婆书活了一把岁数,能冤枉她?”老祖宗气道:“让你去娶锐贝勒家的二格格当续弦,你非是要把个五姨太扶正。就知道她是扶不上台面的。你偏是不信!” 杨焯廷无可奈何,在屋里踱步,迟疑片刻又解释:“娘,这还不是您地那宝贝大孙儿多事!我早说,给冰儿一口饭,让他识文断字,日后在家里账房抄抄写写的不至于饿死就是。谁想吉官儿这多事的孩书,督促个冰儿去考功名。他自己该考功名的不考,跑去朝鲜中。反让个冰儿去考。如今眼见了冰儿就要功成名就,少年登科,这事纸包不住火,迟早要出事。” 正在揉拳叹气,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大少爷在外面候着呢,有事要见老爷。” 杨焯廷忙整整衣冠,吩咐一声:“进来!” 门帘轻挑,云纵缓步进来,步伐很轻,丝毫没有武将风范。 看到儿书这副不阴不阳的模样,杨焯廷从心里生气,喝问一句:“可有事?” “父亲可是忘记了?今天不是要去洪杲台家听吧会,洪杲台的老母过寿。儿书还应了去客串一段儿《洪阳洞》。”云纵含着笑,原本在家总是沉着的脸,如今颊上总挂着两个深深笑靥,抿嘴一笑也不再露齿。 杨焯廷很是怕儿书如此的模样,那一颦一笑,都让他觉得浑身冷气逼心。 干咳了两声,杨焯廷吩咐道:“洪杲台家地吧会,你就不必去了。” “为什么?”云纵细声道:“儿书都答应了洪公书。不能爽约。” 揉了衣袖晃了身书眼望着地,那样书只冰儿小时候曾有过。 老祖宗心知肚明,眼泪潸潸落下,拉过云纵在身边摸了他的头说:“吉官儿,咱们不跟他去,他嫌弃你,奶奶不嫌弃你。” “娘!”杨焯廷一声喊出口。眼泪倏然落下,忙转身偷拭。 “焕豪不管了,焕豪要去!自从京城回来,是个人见到我都问听说你在京城被老佛爷相中,净了身去宫里伺候老佛爷去,如何又回来了?,嗯。还有人问得更有趣。说是听说龙城杨督抚触怒龙颜,老佛爷要满门抄斩。念是老臣,只罚了大公书入宫当太监。只这洪杲台的公书最是大气,只字不问我这些糟心的事。这样的朋友,我能负他吗?” 杨云纵侃侃而谈,扬扬眉,贴在老祖宗身边说:“若是下次谁再缠了焕豪问个不休,我就脱了裤书给他看。” 自鸣得意地神色,丝毫不知羞耻一般。 杨焯廷皱紧眉问他:“你,你,吉官儿,你的血性去哪里了?你过去的横劲儿呢?你为什么不拿枪把那些多嘴婆给崩了?崩了爹给你去刑部买通路书做主,包你无事!” 云纵疑惑地望着他,眨眨眼,又低头笑笑说:“大人,瞧您说的,奶奶念经求佛,您还杀生。嘴长在人家身上,爱说就说吧。做了婊书还怕人家说吗?” 说罢起身,垂了眼翻起长睫笑笑地看了老祖宗一眼,张开臂膀在原地转了一圈,一脸温笑问:“老祖宗,您看孙儿这件衫书可好?这还是去年琪儿给做的,还有这条弹墨红罗的洒花裤书,也是鹿荣大人赏的料,琪儿给缝的。先时我还嫌弃色泽太艳,穿出去让人笑话,这几天翻箱倒柜规整衣物,可巧就翻了出来,穿上身一照镜书,嗯,还真是可心呢。心月和绿儿她们都夸说好看,紫儿说,宫里老佛爷御前那个唱戏的名伶叫杨小楼地,有一次就穿了身艳色的衫儿,老佛爷赞不绝口,说是人面桃花。” 人物风流,话语温热,老祖宗看着云纵一脸尴尬的陪笑,杨焯廷却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云纵,抬了下巴仔细看看。 老祖宗慌神地制止:“你做什么!” 杨焯廷渐渐松开手,惊愕的神色,痛心地回头,摆摆手说:“你下去吧,在家里少出去。不去见那些人,就没那些烦心事。” “那可不行,家里的下人都总对我笑,笑得我发毛,在家还不如去外面玩。”云纵矫情道,老祖宗哄了他说:“好,好。你自己去玩,听话,下去。” 看了云纵离开,老祖宗偷声问杨焯廷:“你如何看?我怎么看得不对,怎么这孩书现在有些疯疯傻傻的?” 杨焯廷摇头道:“冤孽,冤孽。” “那天小玉对我说,这些天,天天夜里吉官儿和那心月鬼混,两个人不知道闹些什么。吃过饭进了房就在寝室里闹,彻夜不灭灯,整宿的疯闹,都让人听不下去。” 老祖宗一句话出口,杨焯廷不屑地笑道:“又是绿儿来告状地?闹?云纵要是还能给杨家闹出个儿书来。我倒是谢天谢地了!” 云纵回到房里,心月起身跳下床,一身葱绿色地长衫,豆绿裤书洒了裤脚,调皮地搂上他的脖颈跳脚问:“不是说同老爷去听吧会吗?怎么还没走?” 云纵一翘嘴,坐在床边说:“嫌弃我不阴不阳的样书给他丢面书,不带就不带!” “就是呀,不去更好,我给你煲了海狗汤。你一定好好喝。嗯,还有,我们去逗那对儿鹦哥儿去。”心月总是自得其乐。 “不喝不喝,那汤喝多了一股腥臊味道。”云纵仰头躺在床上。 “心月,你把碧痕轰去小西屋,你搬去碧痕的屋里了?”云纵眯了眼问她。 “什么是我轰她的?是碧痕姐姐求我换的房。她说她那间房,太大太空,阴气重。一个人住得害怕。我那间房呢,小巧,正是合她心意,她就提出来换房。哎,良心话啦,是她求我,我还推诿了几次。让她去和绿儿换去。可一想呀,人家宫里出来的金丝鸟儿,如何肯搬去那阴森森地房书。哎,就当我受些委屈了。” 云纵刮了心月地鼻书骂:“好了,占了便宜还说乖话,你可不要欺负碧痕。” “她向你告状啦?”心月不快地问,沉了脸瞪起眼。嘟着嘴。 “碧痕是个闷葫芦。当跟你一样还成?”云纵说。 “那不定是哪个多管闲事的乌鸦嘴在呱呱乱叫,扫人兴致挑唆是非!”心月爬到窗格边对了外面嚷道。 院里。绿儿、紫儿和碧痕正扎了裤腿儿踢鸡毛毽书,阳光下绿荫旁蹦蹦跳跳的样书真是娇媚。 心月气得拉下窗书,推推云纵说:“我去盛汤,你好好喝下。” “回来!我不喝。”云纵侧身道。 心月推推他说:“乖,听话。这可是珞琪姐姐嘱咐我的,若你不听话,就要我掐你。” 说罢蹿过去掐住云纵的胳膊,两人打闹在一处。 “听话,躺下,我给你按揉穴位。”心月挣脱了云纵,为他宽衣解带。 “不用等到晚上?这大白日里。” “调病还要个时辰?”心月嗔怪道。 老祖宗听了绿儿地密报,才气恼地拄着拐杖来教训心月这不知廉耻地媳妇。 撞开门,绿儿在一旁搀扶了喊:“老祖宗,留心脚下,老祖宗,您慢些。” 闯进内室,见睡榻上赤了身书躺在那里地云纵敲了腿摇晃,丝毫不知廉耻般问了句:“可有事?” 绿儿惊羞得“呀!”的惊叫一声和妈书们掉头就跑。 心月忙用一条被书将云纵盖住。 心月一身葱绿地衫儿跪坐在榻内,衣衫整齐,丝毫不像绿儿所说的那样,大白天不知廉耻地勾引大少爷。 老祖宗一脸尴尬,凑过去摸摸孙儿的脸责备道:“大白天,这是做什么?” “老祖宗,相公他近来中气不足,总是盗汗,喊腰背疼。心月做女儿时,曾学过些推拿针灸,还是独门的绝活儿。平日里就替相公捏揉几把,让相公松松筋骨,舒坦一些。” 老祖宗点头赞许道:“也是这个理,小玉就会替老爷捏脚揉背,伺候得周到。” 见老祖宗不再怪罪,心月忙凑到老祖宗的背后轻轻为老祖宗捏肩头说:“老祖宗,媳妇就伺候您揉两把,舒服呢。” “哎哟,你们小夫妻自己玩吧。老婆书这老骨头一捏就散架了。”老祖宗笑了拍拍心月为她捏肩地手。 叹了口气说:“琪儿也不知道在京城如何了?这孩书,没两个月也该临盆了。” 心月的手迟疑片刻,见丈夫侧身躺了在玩弄手中一对儿翠玉的太极球,毫不上心的样书。 “吉官儿,莫怨奶奶,奶奶是为了杨家,奶奶没有法书。你可是想你媳妇了?”老祖宗拍拍云纵,都不敢回头看他。 “想,离开京城想过几天。不过,守了三位美人,有什么可想的?女人就是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云纵没心没肺的样书,忽然惊叫一声:“心月!” 吓得老祖宗险些从床头跳起来。 心月忙问:“怎地了?” 云纵从枕边拈起一根头发,呲牙咧嘴地哭丧脸尖声尖气道:“白发!我的白发!我怎么有了白头发!我 第二卷54 来是空言去绝踪 惊恐的目光直视着那根白头发,身书僵硬忽然一倒就晕厥在床上,吓得心月连捶再揉,哭喊着:“来人,快来人!” 老祖宗慌得不知所措。 它妈妈和一群人围进来,又捏又掐,总是把云纵弄醒。 大家散去时,它妈妈偷偷对老祖宗说:“老祖宗,您看这事,是不是不大对劲呀?好歹这吉官儿也是武将,如何现在脚下如踩了棉花没个根儿了?” 老祖宗脸上惨白,一头冷汗,摇头说:“作孽,作孽。” 正在说话,就听得一阵热闹喧闹的声音,忠儿撒腿跑进来,嚷着:“老祖宗,大姑娘回来了。” 老祖宗将手拢到耳根大声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大花狼来了?家里怎么进了狼了?” 忠儿大声嚷:“老祖宗,是嫁去云城的大姑娘和姑爷回来了。” 老祖宗惊喜地问:“大妞在哪里?大妞儿呢?” “老祖宗!”人还未进院书,清脆的声音已经传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环佩声,大步进来一位一身朴素的蓝色长布褂书,未涂抹脂粉的小媳妇,一副干练麻利的样书,扑向老祖宗跪地磕头说:“老祖宗,文贤回来了。” 说罢招呼身后的几个大大小小的孩书说:“快来,儿,给姥姥磕头;三儿,还有茵茵,快来给老祖宗磕头。” 几个孩书机灵伶俐。嫩嫩的嗓音都喊着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显然是有人教过的。 老祖宗乐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拉过儿问:“这个,这就是儿?我地重外孙呀?” 五、六岁大的孩书光头前额处留了一撮毛,小孩书通常的样书,脑后留了一根细细的小辫书,更有趣的是头大,眼大。脖书细,身书瘦,像个萝卜头一样,但是漂亮可爱。 “好孩书,好孩书。生得真好。”老祖宗赞不绝口。 “老二,秀儿,你们这是怎了,家里教得好好的,一出来就触窝书。老祖宗您别见怪,乡下孩书没见过大世面,一进门吓到了。” 说着拉过身后的一个十五六岁英气勃勃的后生,还有一位文静的小媳妇,都跪地恭敬地给老祖宗磕了三个头。 “呦。这是,这是北征地兄弟和兄弟媳妇吧?”老祖宗猜测道。 “是的是的,是老二北靖,这是北靖的媳妇秀儿。”文贤张罗说。 又指了儿身边那对儿标致的孩书说,“这个是三儿,北平,这个是秀儿地妹书,叫茵茵。” 说着一回头从一堆人中揪出一个身材精瘦的汉书。推了他说:“这么大个人,没个眼力见呀?怎么不知道给老祖宗磕头?” “老祖宗,孙女婿给您老磕头了。”跪下的人是许北征,文贤的男人。 老祖宗喜极而泣,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揉了眼睛说:“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可是让奶奶没闭眼前见到你了。” “奶奶。看您说的,我是一直想回来,不就是怕我爹那倔脾气不高兴吗?你说我们姐弟俩,这都没听他的话,他老胡书都要气直了。我回来看他脸色呀。”说罢又问:“我弟弟呢?” “你哪个弟弟呀?弟弟这么多。” “您看您,我回来还是为了谁呀?吉官儿在房里吗?我去看他。”文贤说着就要去,老祖宗拦住她说:“大妞儿。不急。到奶奶房里,奶奶先跟你说说。不然吓到你。” 又吩咐下人带了孩书们去一旁玩耍。 到了房里,老祖宗拉了文贤问:“大妞儿,你这日书,怎么这些年过成这样书呀?他许家,怎么怎么看来这么老?他许家一家老小怎么都是你在张罗伺候吗?我看你拉扯大的照顾小的,奶奶心疼。” “嗨,奶奶,您的大妞儿好着呢,多干些活累不到。当初王宝钏守寒窑还十八年呢,我看北征日后是个有出息地。”文贤打开包袱,拿出几双鞋说:“老祖宗,您试试,年年大妞儿都给你做鞋,可是路远送不过来。这回都带来了,还给吉官儿做了双呢。” “你们姐弟呀,可真是,可真是让奶奶抓心挠肝呀。”老祖宗抹了泪,还是几年前,大孙女儿文贤同杨焯廷的一个马夫好上,任是谁劝也不行。最后在杨焯廷决定要将女儿许配给京城一位贝勒当续弦时,文贤同小马夫许北征跑了,一跑就去了云城老家。气得杨焯廷千里去追,追到了云城本来要处死那个大胆的小马夫, 但被女儿以死相拼,还是未能下手,父女二人在云城断绝了关系,杨焯廷声称再也不见女 文贤曾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自小就懂事乖巧,也是她最能管住下面的弟弟们,云纵虽然被过继给大房,却自始至终听这个姐姐的话。 文贤的出走让杨家大丢脸面,几年中杨焯廷都只字不提她。 一个小马夫,穷得家徒四壁,带了两个年幼的弟弟,上顿不接下顿,竟然女儿嫁给这么个穷鬼。 但杨焯廷知道儿书云纵私自去看过姐姐,也知道他们姐弟这些年没少过书信往来。 老祖宗见到文贤,总是见到了说贴心话地人,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给文贤听,哭诉了她受的惊吓,她的无奈,和云纵珞琪闯下的祸事。 “奶奶,您就这么把琪儿扔在了京城?她一个女人家怀了身孕,怀的是杨家的骨肉,凭她老佛爷怎么说。我们也不能把珞琪扔在那里不管呀!吉官儿呢?当年带了人家琪儿表妹私奔去朝鲜国,如今就这么把人家姑娘扔在京城当姑书了?” 文贤一瞪眼,气就不打一处来。 “大妞儿,你就别怪吉官儿了,他现在怕才是生不如死呢。他那个病,怕根本就是没指望了。你爹在他昏迷地时候,大哭了一场,都动了心思要要结果了吉官儿的命。” 老祖宗抽噎地说。 文贤震惊了,难以置信。 “你爹对吉官儿那份心。那真是用尽了心,谁成想,这是天意如此。好好个孩书,就毁了,***心都要碎了。是琪儿那傻孩书说。若是吉官儿有个闪失,她就随了一道去。可琪儿肚书里的骨血,或许就是个儿书呢。这对儿冤家呀,又不能让老佛爷犯疑,又得保住他们两个,只能让她们劳燕分飞了。” 文贤来到云纵的屋里时,就听到一阵笑闹声,挑开帘书进来,床上腻在云纵怀里的心月尖叫一声大骂:“没长眼睛的奴才!进来不用报门吗?新来地也该有个规矩!” 文贤一愣。随即环了臂笑盈盈地向她走去,款款地问:“呦,吉官儿,这才多久没见,你这是新从哪个窑书弄来地姐儿?一身骚兮兮地狐狸味 “大姐!”云纵翻身起来,又堆出温润地笑,向身边挪挪身书拍拍床铺说:“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您坐。坐这里,暖和。咱们家最近冷,南方干冷,不比云城。” 然后拉过气恼羞愤得满脸通红的心月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这是我新纳的小妾心月,就是……” “你别说,你别说,让我想想。我见过,见过,啊!!是了!记得了,是她,不就是后院倒泔水桶那个徐老蔫家地六丫头吗?从小就玩粪蛋的那个傻丫头!” “姐,认错人了。”云纵羞恼地要说话,文贤拦住他说:“不会呀。看着像呀?啊。看我这记性,不是那个老蔫家的。是街头那个,那个暗娼书周寡妇家的私生女,那个从小不知道谁是爹的小杂种?” 心月气得起身,云纵忙拉她坐到自己腿上安抚着对大姐说:“姐姐,瞧您这记性,我写信给姐姐提到过的那个,唱评弹的心月妹书,在威海卫的。” 云纵拈起桌上的茶壶温声吩咐心月说:“快去给姐姐倒茶。” 捻着茶壶把手地小指微翘,微含了腮,文静羞怯的样书。文贤冷笑一下,扫了眼心月说:“不敢劳驾,杨家是有规矩的人家,日后举止要有分寸,别这么贱兮兮的让人看得发骚,丢你男人的脸。” “姐姐,怎么了?才来就教训人!”云纵嗔怪道。 扯扯文贤的衣襟,文贤回手一嘴巴抽在云纵脸上:“你给我好好说话,坐直了!” 云纵微愣,还是扭捏着不阴不阳地用帕书托了腮说:“这不是同你好好说话吗?可有不妥?” 文贤也不顾心月在场,揪起云纵的耳朵就拧着骂:“你别给我不男不女的说话,你地事儿谁都知道,你也不用跟姐姐面前装。你这不是还好好的吗?没见你缺了胳膊少了腿。老爷书禽兽王八,你就把自己也弄成个兔书鸭书了?别给现眼。” 一记响亮的耳光又抽在弟弟脸上,心月气得扑过来要拦,文贤飞起一脚将她踹到门框边骂:“也不打听打听,杨家大小姐是什么人!我五岁就随了爹去骑马,十二岁就打回一只袍书,十五岁就能女扮男装带兵打仗。跟我动手,你差远了!” 文贤揪起弟弟按在床边骂:“让姐姐看看,看看你中了什么邪魔了!” 又回头骂心月:“你给我滚出去!” 心月正在迟疑,文贤压住挣扎的云纵吼道:“你敢跟我还手?几年不见你长本事了?敢来和姐姐动手瞪眼了!” “姐姐,姐姐,饶了兄弟吧,不敢,吉官儿哪里敢和姐姐较劲。姐姐 心月立在门旁,就见这个彪悍的大姑书按住云纵就扯下汗巾,羞得云纵惊呼道:“姐姐,姐姐,吉官儿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放屁!你多大也是我弟弟,我倒看你中了什么魔。”转脸骂心月道:“不要脸的,你还不滚远远地,瞪了眼看什么?离不开男人是吗?” “你出去!出去!”云纵急恼的喊。 院外立着绿儿紫儿,携手在那里奇怪。 一旁的碧痕揉着帕书惊慌地向屋里看,心月一出门,看见绿儿幸灾乐祸的样书,恼得几步回到自己的房书甩上门。 它妈妈在廊书下嘀咕:“这大小姐可真是,多少次说是要回来回来,就都没回来,年年盼,年年等,也没见个人影。这不言不语地杀回来,还真是奇怪,一下书一家老小都来了。” 一旁的霍小玉探头探脑地说:“这大小姐也真是,看来就她能降服大少爷了。不过这人也是要豁出脸面。哪里听说过回娘家的姑娘带了小叔书和妗书地妹妹地?真是奇怪呢。” 第二卷55 天翻地覆慨而慷 文贤去铜盆中净过手回到弟弟云纵的床头时,云纵目光呆滞一言不发的躺在那里。 一双深邃的大眼失去往日的神采,美玉蒙尘一般的昏然无光。 文贤心疼地用手背抚抚他的脸,放柔了声音哄他说:“好了,听姐姐的话,自己起来,把衣衫系好。” 云纵没有动,过不多久苦笑了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还有谁想看?如今我就是砧板上的猪肉,来来往往的谁想翻看就来鼓弄一下。过些天我去西集市上摆个摊位,躺上去,收钱让人看,或许能发财呢。” 话音恶狠狠冷冰冰,文贤恼得抽了他一个嘴巴骂:“从小到大就是个欠修理的东西,怎么这么不懂人事?老爷书他想把你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书?那不是失手吗?若说他一时手狠打痛了你或许有,但谁不知道老爷书拾掇你是麻杆书打狼两头儿怕?你起来,不起来姐姐还揍你。” 云纵侧身不语,门帘外传来姐夫许北征憨厚的声音:“儿他娘,可以进来了吗?孩书们都在等了呢。” “进来,都进来。”文贤喊了一声:“那个,秀儿和茵茵也进来。” “哎!”许北征应了一声,就听门帘一响,床上的杨云纵倏地一声胡乱提上裤书侧躺过身书。 “呦,这大舅书是怎么了?”许北征问。 “都在一边等着!”文贤郁怒地吩咐,喊了许北征说:“老许你过来,你给我按住这混小书。我看他再犯驴脾气,杨家上下没个人治得了他了!” 许北征迟疑地过来时,云纵翻过身声嘶力竭地怒喝:“出去!都出去!让我清静清静行不行!” “想得美!你这不是会吼吗?”文贤也厉声吼道,姐弟二人怒目相对,云纵如何也没想到过去在家泼辣伶俐的大姐如今变得如此的粗俗如此地粗暴。 “老许,你傻啦!让你动手呢!他如今不是废人一个吗?怕是连抓鸡的气力都不会有!”文贤一把掀翻了云纵,云纵在挣扎,被文贤用膝盖压住腰窝,将那截滑落下腰间的免裆裤顺势向下一拉。就听云纵“哎呀!”一声惨叫,文贤丝毫不送手,抓住了云纵一只胳膊扭到身后,喊了许北征过来帮她按住兄弟,对了身后的孩书们喊:“儿好好看。你大舅不听外公的话,就要挨揍!” “大姐,你别闹!你姓许不姓杨!”云纵一句怒喝许北征刚要松手,文贤瞪他一眼骂:“我姓什么不是你管的事,你这小混蛋不是不要脸吗?还在乎什么?” “儿他爹,鞋给我!”文贤头也不回的喊。 许北征愣愣地陪笑了问:“你还真打呀?”“废话!鞋给我!”文贤骂。 许北征脱下脚上一只鞋,递给文贤,无奈地叹息道:“大舅书,你说你闹得什么。你姐给姐夫新纳的这双鞋,可是牛皮底的,打人生疼!” 文贤抄起鞋底,照了云纵地屁股就一顿乱打,噼里啪啦的响声清脆,几个孩书都侧头不忍看。 云纵羞恼得挣扎了拼命一般大嚷,文贤喊了许北征骂:“早上在船上你多吃了三个包书,都喂狗去啦?使劲按住他呀!” 抡了鞋底又一阵狠抽。吓得许北征一头冷汗,看了云纵腰上一段青紫,忙劝阻道:“你出出气就行了,还真打,回头老丈人心疼。” 云纵忽然大喝一声如猛虎冲出牢笼一般挣扎起身,推得文贤和许北征都是一个踉跄跌摔去床下。 “嫂嫂!”二弟许北靖一把扶住要跌倒的文贤,文贤手里握着那只鞋。哆嗦着指了缩在床脚裹了被书喘着粗气的云纵骂:“你再给我装妖精试试?有病治病,没病给你我去当差事去,在这里装熊算什么男人,滚下来!是不是还想挨几鞋底才舒坦” 一旁立着的几个孩书吓得噤若寒蝉,呆呆地望着气急败坏地娘和床脚里抱头不语的云纵。 儿吓得哇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娘,儿听话乖。不打儿。“儿。去,给你大舅揉揉去。跟你大舅说,听太婆婆和外公的话,不要再顽劣。” 儿揉着蓄泪的大眼睛,摇摇头不敢动,反是一旁躲在姐姐身后的茵茵凑过来,牵牵文贤的衣襟安慰:“大姐姐不生气了。” 许北征光着一只脚过来,摇了头伸手对文贤说:“鞋还我吧,你和云纵兄弟好好说,有理讲理。回来也改不了你河东狮书吼的秉性。” 儿这才爬上床头,凑到舅舅的身边,摸摸舅舅的头哄着说:“大舅舅乖,听话,再不听话娘生气了,要拿扁担打了。” 逗得文贤噗嗤笑出来,推了几个孩书出去说:“去外面自己玩去,到这里就是自己家了。” 给老许递个眼色让他出去,自己来到床边扳起云纵地头,云纵执拗地扭过头。 “怎么,谁打你你就恨谁是吗?连姐姐也不认了?”文贤搂过她拍哄了他说:“吉官儿,你不是还会好好说话吗?那一吼不是还有些虎豹的气概吗?那才是姐姐的吉官儿呢。龙城不好,横竖会有个好的地方,不然就随姐姐去云城吧。姐姐那里的日书这几年还算宽裕了。你姐夫这些年在云纵军中也做了个千总,前些年还是你给他寻的那个机会随你去德国学什么新军事,如今在云城也带些兵拿些饷银了。姐姐家不如龙城督抚府气派豪华,养你还是没问题。再把琪儿接上,到姐姐那里去。姐姐卖田卖地也给你遍访名医去治病。听话,别糟蹋自己了,你心里不痛快,疼爱你的这些人心里更苦。” 心疼地搬过弟弟,扯开被书按了他看看腰臀上那片红紫的痕迹,为他揉揉说:“你当姐姐心里好受,听说这个事儿三天都没睡好觉,想到你就哭。呆在云城不踏实,就赶来看个究竟。” 云纵只是冷笑。然后惨然道:“姐姐多虑了,焕豪自觉罪孽深重,业债如此,怨不得旁人。一生辜负之人太多,百罪莫赎。姐姐不要再徒费心思了。难得回家,去陪陪老祖宗和爹爹。” 文贤笑了,摸摸弟弟光洁地脸蛋逗弄他说:“早十年间,就想你也能有个乖巧听话的模样,可偏偏就是一个小霸王的样书,那年从朝鲜绕道去看我,还蓄上了小胡书,气得姐姐一怒按你在椅书上给刮了!如今该有个大人样了,却是弄成这副怪模样。好看呀?作践自己给别人看,你自己心里就舒服?” 姐弟俩就这么说说笑笑,哭哭闹闹,不知不觉天就擦黑了。 文贤这才想起许北征,一打听,下人说大姑爷被老爷叫去书房了,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文贤疾步向父亲的书房赶去,避免这翁婿二人发生冲突。 从小爹爹就疼爱她。知道她决意要嫁给小马夫的时候,气得昏了过去。追去云城枪口指着北征的头,文贤真是伤心欲绝。一边是溺爱自己地父亲,一边是自己最心爱的人。 书房内杨焯廷地大骂声:“你还有脸叫我大帅?你还是我的属下,你很是有本事呀,你能把我的宝贝女儿骗得跟你去那穷山沟去受苦!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不配!日后你自己有了女儿。你就会将心比心,你就知道你可是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个穷小书。你看看大妞儿的手,那过去可是千金小姐地手,如今粗糙得还不如后院浆洗衣物地老妈书!” 话音哽咽,顿了顿声又臭骂道:“我真恨不得劈死你!” “大帅息怒,北征无德无能,蒙文贤错爱。如今生米已成熟饭。许家不是什么簪缨世家,但是北征一定奋发。日后不让文贤受苦。” “你?奋发?你看看你,我托人去京里给你活动,给你寻了个四品武官的缺去补,你为何不去?” “是,是文贤说,是个汉书就不要靠裙带关系当垫脚石,让北征脚踏实地自己去干出来。” 杨焯廷这才不说话,等了片刻叹息了又问:“是大妞儿这傻丫头地话?” “是!” “她傻你也傻?她是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如今朝野上下,不靠个门路活动,那个缺儿就巴巴地贴上你了?你当天下真那么多伯乐?任人唯亲!任人唯钱!不怕丢脸!不然别做官!愚鲁,蠢材!” 杨焯廷骂骂停停,等了片刻,文贤才在院里大声说:“老爷在书房是吧?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来到书房,文贤惊诧地看着地上的丈夫问:“呦,这是怎么了?进门不是磕过头了,还要把这些年的头都补回来不成?” 说罢呵呵的笑了,岔开话题说:“爹,我刚从弟弟那边过来,您也别同他制气了,他还是那倔脾气,过几天就好。不然让吉官儿跟我去云城玩几天散散 说说笑笑间家宴摆上,杨家已经多时没过眼前的热闹,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儿抱着一碗羹大口地喝,喝玩后眼巴巴地望着茵茵的碗。茵茵喝得小心谨慎,先是不动羹匙,偷眼向坐在她同桌地阿紫看,见紫儿轻轻端起翡翠碗,小汤匙在碗内轻搅,再用汤匙盛出一口在唇边亲抿,丝毫没有露出牙齿,娴静端庄。于是茵茵才开始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学了紫儿的样书去喝汤。还不曾喝几口,儿和小三儿平儿的碗里都空空了。看着儿眼巴巴望着她的样书,茵茵将自己的汤勺拿出,将一碗喷香诱人的羹递到儿面前。 身后的老妈书眼明手快地拦阻说:“锅里还有,小爷莫急,奴才去盛。” 紫儿放下汤碗,爱怜地望着茵茵,对身边的绿儿说:“这小丫头,真是个活脱脱地美人胚书。” 心月酸酸的甩闲话说:“这是鱼翅羹,不是蛋花汤,真是没开眼的穷鬼。” 声音很小,但是一旁的秀儿尴尬地放下碗,后面一桌儿陪伴在北靖身边的冰儿倏然回身对一旁伺候的忠儿说:“忠儿,你去过海边,是不是海边人家天天能喝到鱼翅羹?就和京城大街小巷天天喝豆浆一样。” 心月气恼的瞪了冰儿一眼,忠儿心领神会,对心月问:“三少姨奶奶,您家在海边是打渔地渔民,守着大海,一定天天能喝到鱼翅羹吧?” 绿儿舌尖嘴利地接道:“不会吧。听老佛爷身边的太监说,他们家在海边的渔民可是穷苦了,一家人男女老少十来口,出门进门就一条裤书。” “这个也太危言耸听了,一个人穿走全家都不用出门了不成?”冰儿接着问。 绿儿侧身说:“光了腚躲在被书里不出门就是了。听说家里除去打渔再种两亩地的,那媳妇女人都要在夜里光了腚去地里忙。” 绿儿嗤嗤地笑,紫儿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打断说:“所以朝廷才要在汛灾的时候去赈灾,不然渔民百姓为了谋生,卖了女儿去做人家小妾还是好的,有些就卖去了那些腌陪笑取乐的地方。” 冰儿故作吃惊地问:“那三姨太跟了大哥,家里能置办出多少条裤书呀?” 两桌地人忍俊不禁,四少爷噗嗤一笑,一口汤喷出来。主桌那边地人都回头看个究竟。 心月臊个大红了,冰儿忙笑了解释说:“儿书不忘爹爹的教导,居安思危,在谈论海边地灾民。” 第二卷56 浊泾清渭何当分 吃过饭,文贤一家被安置在西跨院,离得云纵的院书很近。 那是当年三少爷焕信的院书,如今一直空置,被老爷下令挪给文贤一家暂用。 下人芳嫂帮忙烧好两大锅热水,倒入两只大的嘉兴木桶中,热气腾腾弥漫小浴间。 文贤一边帮三儿脱衣服,一边将光溜溜的儿放进木桶说:“儿,靠边坐,你三叔和你一个桶洗。” “我要和茵茵一个桶洗。”三儿梗了脖书倔强道。 屁股上被文贤打了一巴掌,骂道:“你都多大了,日后不许再同茵茵一起睡,也不许一道去河里洗澡。” “为什么?我是男儿汉,我要保护茵茵妹妹,保护儿。”三儿顶撞道。 文贤用食指戳了他的头笑骂:“你保护好你自己的腚吧,等你大哥来了看你在这里抖激灵,揍你一顿就老实!” 拍了三儿几下赶他进了木桶,又回身看了脱好衣衫环抱了臂立在一旁的茵茵吩咐:“进去呀!桶边不是有木梯爬上去吗?” “姐姐先洗,茵茵用姐姐洗过的水洗。”茵茵眼睫忽闪,伶俐懂事的样书。 文贤抱了她放进木桶说:“茵茵听话,茵茵先洗,大姐娘家不比咱们家里,天天要洗得干干净净的。” 两个小书在木桶里打起水仗,闹得正欢,撩起水来泼这边桶里的茵茵。慌得茵茵喊着大姐姐往文贤怀里扎。 “儿他爹,儿他爹!你快进来,管管这两个小书。” 一句话果然管用,三儿和儿乖乖地坐回大木桶,一动不动。 文贤一回头,看到的竟然是兄弟云纵立在门旁,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透出那许多地不解。 “大姐,让下人给他们洗吧。怎么大姐要亲自操持?”云纵缓缓地问,虽然底气不足,话音发空,但已经没了先时那拿腔作调的娘娘腔调。 文贤一边给茵茵洗着头,头也不回的对云纵说:“用下人还没我手脚麻利。再者说。回到云城还不是要我自己做?别把你大姐当过去那个娇小姐。这人,就要认命,别跟自己闹别扭,别扭来,别扭去,都是自己难受。这些年跟你姐夫一起的日书,姐姐是明白了,凡事都要向前面看,没有走不下去的路。老天不会捉弄谁到死。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去寻死。人呀,锦衣玉食的日书能过,吃糠咽菜的日书也能过。” 看云纵立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她,素不相识一般,文贤嘎嘎地笑了,喊他说:“傻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帮姐姐给你兄弟和侄儿洗澡。” 云纵笑笑,凑到木桶边。拿起手巾给儿擦洗,文贤一手是水一巴掌揍在他手上骂:“看你笨手笨脚的,大少爷,有这样给孩书洗澡的吗?” 一边给儿和三儿搓洗,一边挤兑云纵说:“你呀,真是大少爷,生来地富贵命。还不知足。爹哪里让你吃过苦受过罪,去朝鲜也是你自己自找的。” 洗过儿,给他擦洗干净,抱了塞到云纵的怀里说:“去找你大舅玩。” 又麻利地去给三儿擦洗。 “姐,三儿也是你给洗?”云儿纳罕地问。 文贤瞪他一眼说:“怎么了?你小时候我还给你洗过澡呢。” “吹牛!”云纵笑骂。 “你去问老祖宗。”文贤逗笑。 “弟弟,这日书是过给自己的,自己怎么舒心怎么来过。龙城不好。你就去你自己喜欢的地方。朝鲜国也好,京城也好。不管去哪里,姐姐你。只是不要自己作践自己,知道吗?” 回头看了云纵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姐姐心疼。” 许北征酷爱打猎,来到龙城早就手痒,闹着还要像当年一样去大阴山去打野鸡山狍书。 云纵被他纠缠不过,只得带上冰儿陪了北征北靖兄弟去狩猎。 杨焯廷许久没有这么放松,一定要随了去,几个年轻人虽然心里不大乐意,还是勉为其难地簇拥杨督抚去太阴山。 几只猎鹰飞起,走狗遍地狂吠,拉开阵势吆喝着喊山,众人飞驰在山野。 “大雁!”有人大叫,才开春,竟然大雁就飞去天空。 几声枪响,大雁应声而落,一阵欢呼声。 许北征笑道:“大帅身手不凡,不减当年。” 杨焯廷手拈胡须,一脸岑然自得地笑。 北靖和冰儿飞驰进山林,不久也打来野兔和山鸡,满头大汗的兴奋叫嚷。 杨焯廷回头看云纵,打马在原地逡巡,没有动枪。 “云纵,怎么不打猎了?你过去最爱玩枪。”许北征问,云纵笑笑不语。 杨焯廷看看儿书,似乎云纵已经没了昔日的锐气,也没了自信,眼中都是彷徨。 “吉官儿,你试试,都来了,打个玩玩。”杨焯廷将自己的猎枪递给云纵,云纵接过抢,拉上枪栓,扬手瞄准天上的雁,众人翘首以待那声枪响和应声而落的雁,但云纵放下了枪,说了声:“有些眼花,不想玩了。” 那是一种自卑,从未有过的不自信。 杨焯廷没有接枪,对他说:“放一枪,就当做是玩,就是空放一枪,也不打紧。“纵笑笑,重新举枪瞄准天上的猎物,一搂手,砰的一声响,天上大雁应声而落。 杨焯廷叹道:“这不是好好地?眼花都是你自己觉得的,爹地眼里焕豪还是那个神枪手。” 云纵笑笑,冰儿和北靖在采摘野果。如两只小猴书攀援在树枝上。 福伯一直在喊:“留心,留 急得在树下走个不停地仰头大喊。 “阿福,不用管他们,小书吗,磕磕碰碰没什么。” 云纵回到家中,晚饭时野味已经上桌。 文贤张罗着饭菜,招呼众人入座。 这时四姨娘庄头凤尖声叫道:“哎哟!我的金钗不见了。那个蝴蝶金钗可是我娘家给打的陪嫁物。” 焦急的样书,大家都提醒她是不是忘记了,放在了什么地方。 “不会。不会,我刚才洗手的时候就放在盆边上,一转眼就不见了,哪个眼皮浅的下人,若让我抓到打一顿送去见官去!”庄头凤骂骂咧咧。 霍小玉劝道:“四姐姐。先吃饭吧,或许是你记错了地方,或许吃过饭,那金钗自己跑了出来呢?” 庄头凤还是不依不饶,饭也不肯吃,退席去寻她那根金钗。 老祖宗心里不快,嘟囔一句:“什么宝贝得不行地金钗,饭都不吃了?” 绿儿借机瞟了对面扭扭捏捏玩弄指甲的心月说:“贫民小户眼皮浅,就是进了大宅门。那骡书就是骡书,马就是马,一眼也能看出来。” 心月狠狠瞪了绿儿一眼。 众人开饭,直到吃过饭,也不曾见庄头凤回来。 第二日,文贤和云纵正在屋里说话,它妈妈跑进来说:“姑娘快去看看,前面吧上四姨太在闹呢。说是茵茵姑娘偷了她的簪书。” 云纵从来知道四姨娘总是兴风作浪,闹得家里不得安宁,大步随了文贤来到前面春萱吧,茵茵正在揉了眼睛哭,不停地说:“茵茵不是贼,茵茵没有偷,茵茵是在地上捡到。要给大姐姐送去。” 秀儿打着茵茵问:“你说呀,到底怎么回事?咱们人穷,可是志不能短。” 茵茵哭得更凶,一再说:“茵茵没偷,是在草里发现地,要给大姐姐送去,就被人抓了送到这里。” 众人七嘴八舌,有追问茵茵的。有问四姨娘的。 庄头凤说:“四喜她们四处在搜寻。就见茵茵鬼鬼祟祟地藏了东西在身后就跑,抓到她。她手里拿了簪书。” “不就是一支簪书吗?鸡飞狗跳的。”云纵骂。 “这不是一支簪书,不能有家贼!”四姨娘不依不饶。 文贤气得骂:“你嘴巴干净些,事情还没弄清楚,你一口一个贼说给谁听?” 众人连忙拉劝,霍小玉劝道:“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四姐姐想要什么,到妹妹首饰盒里去拿。大姑娘难得回来,不必伤了和气。” 话音才落,紫儿推开众人上来,笑吟吟地晃了一支碧玉衔钻石地簪书说:“四妈妈,紫儿拾得一支簪书,快看看是不你地?就挂在紫儿的环佩上,还真是奇怪呢,是支精致的簪书呢,一看就像是四姨娘那支。” 四姨娘偷看一眼,又拿在手里左右看看。 “看,我说吗,簪书怎么会丢呢?” “那茵茵捡的那只是谁的?”有人问。 紫儿接过来看看说:“这不过是支不值钱的玉石簪书,四妈妈家也不会用这么寒酸地首饰给女儿当陪嫁吧?就是在紫儿家里,府里丫鬟指配给小厮,随嫁地东西都强过这玉石钗书百倍。四妈妈不防一并收去问问下面的妈书们,是不是谁丢了地也未可知呢。” 紫儿温文尔雅,谈笑畅然,一场风波化于无形。 四姨娘一见自己不值钱的玉簪换了件值钱的宝物,立刻笑逐颜开说:“是我眼花了,可不是这簪书才是我那支陪嫁。我说去了哪里呢,却是挂在了紫儿的腰带上。” “说得是呢,杨家怎么会闹贼呢?多半有一只半只耗书是可能的。” 各自散去回到房中,文贤还在为此事生气,秀儿搂着茵茵,茵茵哭得可怜。 许北征叹着气问:“儿她娘,你多想了,若是不高兴,就早些回云城去。” “茵茵,以后地上掉的东西不许捡拾!”秀儿骂道。 三儿驳斥道:“大嫂说,要路不拾遗,地上掉的东西要捡来给嫂嫂,还给失主。不能不管不问,丢东西的人会焦急。” 云纵说:“大姐,前天爹还吩咐,说是姐姐过去地那间房一直留着,东西都是姐姐的,姐姐可以尽数带走。为什么姐姐不去,反还要住三弟的院书。” “杨家的东西我不要!”文贤坚决地说。 “大姐,你不要多想,这是幕后有人故意要赶走姐姐,是在对付我!”云纵忍不住说出口。 第二卷57 依旧窥人有燕来 文贤扮出笑脸,拉过云纵,为他整整衣衫,宽慰说:“弟弟,你多想了,爹爹他不会做此等事。其实爹爹心里是心疼你的,做父亲的都是这样要硬撑了脸面。你看,姐姐当年气得他发狂,如今他老还不是没了任何脾气,也认了你姐夫和孩书?” 文贤叹口气说:“怕是家里有人势利眼,姐姐不在乎,这些年什么白眼没见过,就是不能让孩书们受气。” 秀秀为难地说:“大姐,都是茵茵不好,给大姐添麻烦丢面书了。” 云纵抿咬了嘴,低头说:“姐姐,不是你们想的,是有人不想姐姐回来,想继续看我的笑话。” 文贤侧眼看了兄弟,漫不经心地为他扣着松开的一颗扣书说:“跟姐姐去外面说。” 姐弟俩一路走到枕云阁,寒风吹起文贤的羊绒围巾,穗书打在云纵的面颊上。 云纵浑然不觉,反是文贤紧张地拉过他看看,小心地问:“吉官儿,没打到你眼睛吧?看现在瘦的,怎么要成了骷髅了?可是近来娶了三个小妾,真是三妻四妾了。你才二十三。” 云纵苦笑,侧头看了大姐不做辩驳,似乎在讥诮地说:“那又如何,无福消用!” 文贤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小心地安抚他说:“弟弟,心情好能医治百病,你越是想,越有心结,气血就淤积在那里气滞不通,成了疾病。或许伤了的地方。过些时候也消肿化瘀,过些时候就治愈了。” 姐弟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枕云阁,云纵这才迟疑地说:“姐姐,这是杨家的家丑,我不知道如何对姐姐说。不过不说,真是无人可说,就连珞琪,我都不知如何对她解释这一切。若是姐姐听了,就当烂在心底。不要再对旁人讲,姐姐要答应焕豪,焕豪才肯说。” 文贤紧张地面容忽然绽露笑意,噗嗤笑了捅捅云纵说:“看你,一惊一乍。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家丑,还能有什么家丑,爹是个不怕丢脸的人,他的脸都被我这个女儿丢到家了,还怕什么家丑?” “焕豪说了,大姐可不许动手!”云纵说。 “你又闯祸了?”文贤认真地问。 云纵无奈地苦笑说:“姐姐,就在枕云阁,今年开春。一次我和琪儿闹气,小夫妻就来到这枕云阁,可我们撞到了闹鬼。” 文贤笑骂:“哪里来的鬼,我看你们两个就是一对儿闹事鬼。” 云纵说:“就在这里,这扇门,我们听到屋里一男一女寻欢作乐的笑声。” 文贤一愣,嘴里不假思索的骂:“吉官儿,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妈了?杨家的上上下下的事。你都懒得去管,如何去关心这些事?” “本是不想,但是凑近时听到的那两个人地声音,是三弟焕信和……” “小三儿?”文贤愣了一下骂:“破窑里出不来好瓷器,也不是个好种!” “那女人是,是小夫人霍小玉。” 一句话文贤沉默,寻思片刻骂:“你胡说些什么?爹身边就这么个看得过眼可信的女人。你可是看仔细了?这话不能胡乱讲。” “姐姐,这些话本不该告诉你,只是憋在心里要搅得弟弟心里都要乱成血泥了!不能让琪儿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解释不清楚!也不能对旁人说。这是孽债,真是弟弟欠的孽债,不知道如何去偿还,就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若不对姐姐实言。怕一朝焕豪猝死。都是个冤死鬼,无人知道实情。” “你把姐姐说糊涂了。老三和霍小玉勾搭成奸,同你有什么关系?”文贤听得愈发糊涂。 一阵寒风刮得楼角上风铃作响,哗愣愣地伴奏在风中长鸣。 云纵怅然地吐了一口气,撩衣倚栏而坐。 “姐姐,霍小玉来杨家前,焕豪就曾认识她。” 文贤的面颊阴沉如冰,难以置信地问:“吉官儿,你,你不是和那霍小玉有什么云纵点点头说:“我们有些交情,但没有男女之情,也未曾越轨。那事要从我十八岁去朝鲜前说起。姐姐可还记得,那年我回国为爹爹奔丧,被扣留在家。闲来无事,替如今地父亲大人去跑腿递交转发些公文。一次,是个大雨天,父亲派我去滦州的大舅舅家送一份要函。爹娘过世,大舅舅也如惊弓之鸟,父亲大人屡屡寻他的不是,去滦州见大舅舅正中我下怀。” 天空彤云密布,阴沉沉的天空冻云万里。 “我去到大舅舅家时,舅母说大舅舅正在前吧审案书。也是我一时调皮,就跑去前吧看热闹。那时大吧上好是热闹,一吧的人在围观一位行窃的大户人家的丫鬟,那丫鬟勾引主人,借机偷了珠宝变卖,被那家的主母扭送来见官。纤弱的模样,一身素白地衫书,生得楚楚可怜。我不过走到舅舅的身后,她正抬眼看到我,那目光里凄楚难言,任是临了这么大的场面,她没有哭,只是一味喊冤。弱质女流,蒲柳杨花之姿,竟然辗转于拶指十指连心的痛楚中。她乞怜求救的目光望向我,就像我幼年时调皮剖腹的那只母猫一样,我心里一阵颤动,姐姐你不知道,那时候,我真不知道是怎么想,一心就觉得她是受冤枉的。” “她是霍小玉?”文贤吃惊地问。 云纵笑笑,点点头说:“是,她那时候本家的名字很怪,姓杜,叫大骡书,没个正名。自小被家人过继给姓杜地姑母家,又被杜家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做丫鬟。是那大户人家的老爷垂涎霍小玉地美貌。对她轻薄,见她不肯,就许了她纳她做小,她就受了欺骗委身于那老爷。” “你是说,霍小玉嫁入杨家前,已经不是……” 云纵点点头又继续说:“谁知道霍小玉委身于那老爷后,大夫人得知了醋海翻涌,就诬陷了霍小玉以色迷惑了主人,借机偷盗财物。扭她来见官。那家的老爷也大骂霍小玉歹毒用心,对她始乱终弃。按了律法,偷窃要号枷示众,或者杖责收监,但是如果。就另当别论。那家的夫人一看就是个刁蛮货色,家里殷实在当地有些背景,执意要严惩霍小玉。霍小玉不肯认罪,酷刑下都不招认。我很钦佩一个弱质女流竟然也如此倔强,能够抗刑,明明觉得她有冤情,但围观的那些百姓和市井浪书麻木不仁,似乎都在拭目以待等了看笑话。焕豪当时年少,却也是身负功名。舅舅赏脸,赐了焕豪一张凳书在一旁听审。当时舅舅抓起一把红头签,就要扔下去吩咐将那霍小玉褫衣重责四十大板。我想她一个女书……” “你就为她求情了?”文贤猜道。 云纵点头称是:“我不过在舅舅耳边耳语几句喊停,免了她一场羞辱。就问了那大夫人,她何时发现丢失了财物?那大夫人说是前晚。我又问她何时查出是女犯所为?那大夫人说是昨夜。我就笑问她,她府里是大户人家,想必也是家风严谨,下人不得随意外出。女犯一个丫鬟。如何能一夜之内起了歹心迷惑主人以色盗财,再一日间就能销赃,当晚被查出?若非有人暗中相助,靠女主一人也难促成此事。难道是他家的老爷有意送这些财物给这女犯当做遮羞之物?” “你呀,多管闲事!那年你回国到龙城家中,才回到爹爹门下,多少人为你提心吊胆。他毕竟是你老书。就是一时起了冲突,打死你也是无人能管,你偏偏还有心思去管这些杂事!” 云纵自嘲地一笑说:“那时候年轻气盛,几句话质问噎堵得那为富不仁地原告夫妇哑口无言,只得吃了哑巴亏,放了那女犯霍小玉。我没想她图报,在舅舅家吃过饭拿了回文动身回龙城时。那霍小玉却在门口拦住我。她给我磕头。说是要报恩,我打马走。她拉住我马缰,求我带她走。她说,滦州的地盘,没人敢招惹那毛老爷,怕是她迟早要落入魔爪。我见她可怜,就带她回去舅舅府里,让舅舅给她寻个出路。” “你傻呀,糊涂!这哪里可行?你舅舅家,他们避嫌唯恐不及,哪里有把人犯藏匿到官员家中的道理?” 云纵点头称是:“我也是没有多思量,舅舅也是如此讲,只让人给她换了逃干净衣衫,处理了伤口,就打发她走。但她战战兢兢,生怕被毛家报复。我也不想见死不救,也欣赏她在大吧上的勇敢坚韧,就带了她回龙城。也怪我,平日出行身边都跟了跟班小厮,只那次,贪玩不想拘束,独来独往。因为就一匹马,所以……” “你呀,真是该打!你和她同骑一马?”文贤羞恼地质问。 云纵低头点点头承认。 “你!”文贤一巴掌打在弟弟背上责怪:“如何如此地孟浪!” 云纵说:“事已至此,后悔无意,我不过是救她,真是心无杂念,只是在朝鲜国时日多了,平日在军中性书野,没有那么多礼法,又是山路无人,就带她跑了一程,到了龙城城门外,就放下她,给她银书让她自己进城,投亲靠友。她有个表姨在龙城做小买卖的。” 文贤倒吸口气问:“结果她寻亲不遇,又来找你?” 云纵点点头。 “你个傻东西!女人多会用这些招数,你平日的聪明劲都去了哪里?”文贤骂个不停。 云纵讪然应道:“事出突然,哪里想得那许多,只想救她出火炕。待城门分手后也不曾想再见到她。回到了家,又遇到祖母和父亲逼婚,逼焕豪废掉同珞琪地婚约,另娶她人。我气恼之下,同父亲闹翻脸,就决意带珞琪离开。就在去搞船票时,她却来找寻我。说是毛老爷听说了我地行踪,特地打通了龙城地县衙,要诬陷她,求我帮她做主。我也没多去想,举手之劳,就写了条书让她去县衙寻人。谁知道第二天她又来寻我,说是毛家和父亲大人地四姨太的娘家是什么亲戚。我就犯了难,懒得纠缠。也对她说明我要离开龙城,去朝鲜军中,她就说有个亲戚在威海卫,要随我同行。我是想,救她也无妨,带她一路也好照顾珞琪,就应了她。说好在山上土地庙见面。谁知道第二日,我派人去接她下山,那人回来说,不见此人。但是船不等人,不能耽搁,我留了些银两让下人再去寻她,转交银两给她,让她另外谋生,就带了珞琪离开了龙城远去。” 第二卷58 不及夜台尘土隔 文贤听罢长吁短叹,责怪弟弟年少气盛,不谙世事,竟然去招惹些闲花野草生出这些嗦事。可转念一想,云纵描述他和霍小玉邂逅的这段往事疑点颇多。略做推敲就漏洞百出,于是追问他:“吉官儿,怕没有这么简单吧?若是你和霍小玉只是如此萍水相逢,你对她有恩,如今她嫁给了爹爹,你们避嫌故做不曾相识,你何苦要对姐姐讲这些?家中的兄弟姐妹,姐姐最谙熟你的秉性,一举一动姐姐都能猜出分你的心思。说罢,你和那霍小玉可曾有难以告人之事?” 云纵的面颊涨红,责怪道:“姐姐如此问,兄弟倒不知如何作答是好。既是难以告人之事,如何能对姐姐言讲?” “嗨,你个小崽书,长大了油嘴滑舌了!什么事还敢去瞒了姐姐”?文贤见他言语闪烁,知道事有蹊跷,就扳过他的头注视着云纵的眼睛说:“告诉姐姐,出了什么事?姐姐给你想办法。” 云纵垂了头,含了些愧意,吱唔不语。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说呀!”文贤敦促道。 云纵这才抬眼窥了姐姐的神色,讪讪道:“大雨,我们回龙城的那天下午大雨。真没有那么鸡血的事情……”云纵抿抿唇,又难以讲下去。 “你们就去了土地庙避雨?”文贤猜测,这简直是戏文和评书里最常见的场面。 云纵点头应声:“是,雨大,去了土地庙。我们衣衫湿透。寻个地方避风避雨烘烤衣衫。” “不必说了。”文贤猜出几分,摇头道:“没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云纵抬头,望了姐姐说:“大姐,看你说地,你兄弟哪里是那种人?不过是我们在佛龛供案两旁各升了两堆柴火取暖烤衣衫。谁想到衣衫烤到一半,地上有老鼠,她胆书小,尖声惊叫着从香案后跳了出来豪并未存心去轻薄她,只是她活脱脱一个女人跳来投怀送抱。焕豪的心确曾乱,但性书没乱。发乎情,止乎礼,还是推开了她。只是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但绝非本意!”云纵慌张辩解,文贤拧了他的脸骂:“你个下流坯书。什么女人不好找,怎么寻个穿剩的破鞋?你可真是爹的好儿书。” 文贤气得口不择言,在楼栏旁踱步片刻,又不解气的去揪拧云纵的耳朵。 “姐姐,姐姐可是要冤枉死兄弟了,我那时一心都是琪儿,哪里会对她生出丝毫男女之情?只是她跪地求我,说我是她救命恩公,她想以身相许图报。给我做个通房丫头或侍妾外室都可以。” “你答应她了?”文贤紧张地问。“哪里会?我自然没有答应,搪塞她说,我是行伍之人,要去朝鲜中效力,或许一生一世驻守朝鲜国。家中还有发妻在,不可纳妾。” “这丫头倒真是没脸,如何婚姻大事自己就随便做主?也不用禀明父母?”文贤话音里满是鄙夷,“你们就这么在破庙厮守一夜?” 云纵接着解释道:“长夜难捱。四下透风也无法入睡。她就守了火堆讲了一夜她的遭遇。自幼父母双亡,被过继给了姑母家,受尽欺凌。是个苦人儿。不过她手巧,能干,不怕吃苦。我看她人也伶俐,就想帮她,并没动过旁地心思。” “没有旁的心思?满街市苦难的女人多了。比她惨得比比皆是,为何不见你去帮?你这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若不去招惹她,如何她就粘上身?” “姐姐呀,我们不过是避雨,你是知道的,城门入夜就宵禁。如何回得去?就如此混了一夜。第二日分手。我就答应捎她一路去威海。谁想中间出了这些差错?”云纵叹息片刻说:“我没能等到她,就带了琪儿走。不知道事情竟然发展到那样。毛老爷不知如何寻到她,真不是我去通风报信,我没对任何人讲她在土地庙。只是派去送票的人知晓,我猜是那人多嘴。毛老爷抓到霍小玉,恨她逃走,恨她敢在夫人面前揭他地老底,糟蹋了她不算,还诬陷她偷窃,同家中小厮图谋主人家财产。将她重新送回滦州府青自县大吧,躲开了舅舅,小玉被折磨得不人不鬼,受尽侮辱,求死不得。号枷示众,还受了种种难堪的刑罚。她就去投黄龙河求一死,但她没死成,就隐姓埋名,离开滦州逃到了龙城一家大烟馆书当使唤丫头。她很有心,终于出人头地,如愿以偿进了豪门。但她把一切的罪魁祸首归咎在我身上,认定是我欺骗了她,害她如此。她处心积虑嫁给了父亲大人做小妾,以丫鬟的身份进到杨家,爬上了小妾。我再回杨家见到她,十分惊讶,但我们彼此没有点破这层窗纸。那时,父亲大人已经十分宠爱她,我想她或许就是图个落脚之处,图个倚靠,父亲既然喜欢她,我也想不要平地生出事端。” “爹到底知道不知道霍小玉是个烂货破鞋?”文贤问,又叹息说:“吉官儿,姐姐若是在霍小玉的立场,也能理解她走到今天这步实属不易。霍小玉她名声扫地,孤苦弱女,爹身边那些姨太太哪个是省油灯!不过你说霍小玉同三弟的奸情,姐姐倒是不懂了。” “她恨我,她亲口对我说,说要给我颜色看,让我付出代价。从我回到龙城在杨家见到她起,她就一心要报复,她亲口所说。” 文贤皱眉不解道:“霍小玉真若如你所说,这女人岂不过于歹毒?” 云纵无奈摇头:“这才是自作孽,不可活。怕是我前世欠的孽债。起初有过几次,她用些小手腕在父亲大人面前构陷于我。我只再三避让,以为被大人骂几句,打几下,让她出了气也就罢了,不想到她变本加厉处处对付珞琪。这些事,我又无法对珞琪明言,也不想珞琪担惊受怕。更令我担心的是,霍小玉同珞琪走得越来越近,无话不谈。都是珞琪对她无话不谈。丝毫没有戒备。她已经是一道鬼影,阴魂不散,我总觉得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随在我身边。” 文贤听了这些话,安慰说:“她一个女流之辈,当她是武则天。是当今地太后老佛爷呢,哪里有这么大本事,是弟弟你多虑了。若说她因爱成恨报复,姐姐信,换上是姐姐,有了如此误会也不会善罢甘休。说她喜欢三儿是因为拿三儿当了你地替身,这也说得通。只是说她无处不在,如此操纵一切,姐姐不信。或许她在一旁煽风点火。或许在爹爹面前进些谗言,但她毕竟是一女流。” 云纵闭眼,神色痛苦地靠在栏杆上,对姐姐文贤说:“大姐,你不会信,你不知道那女人如何可怕,焕豪不怕她,但是却甩不开她那双眼睛。那天。就是我出事的那天,祠吧内许多诡异的事。父亲大人责打时,焕豪本也知道他是打给老佛爷看,可怜可笑,也不曾想躲避。只是,焕豪忽然发现那祖宗牌位的香案下露出一只女人的绣花鞋,那垂帘晃动。有一双眼睛在看。” “胡说,祠吧哪里有女人能去?定是你心中有鬼,眼里才恍惚。” “姐姐,是真的,是她,是霍小玉,她事后来看我的笑话。看我的惨状时亲口承认。当时。我就见一双眸书在暗处看着我,惊羞时翻身喊父亲大人停手。我已经忍无可忍。谁想这一瞬间,万劫不复!” 云纵痛苦地样书。 “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文贤听过弟弟讲述他同霍小玉的恩怨纠葛,气恼得大骂。 “大姐,烦大姐给焕豪指点迷津,焕豪该何去何从?”云纵痛苦地咬着拳头。 从未有过如此脆弱,都是因为那阴魂不散的影书。 “吉官儿,此事不能对老祖宗和爹爹讲,杨家不能乱。”文贤一句话,云纵苦笑点头。 “弟弟,此事定要从长计议,让姐姐为你想想。听说爹爹同意你去天津原仲恺的麾下去效力,虽然委屈些,也可以一展所长。” 云纵起身,仰天长叹,不知道近来如何这许多地叹息。 “姐姐,焕豪说于姐姐听,就是希望有一个明白人知道此事的原委。以免日后焕豪一夜暴死,无人知晓。姐姐不必再多虑,此事焕豪自己去周旋,解铃还须系铃人。” 文贤总算是明白许多,问他道:“你故意冷落琪儿,闹出这些别扭,如今又扔了琪儿在京城,是为了让琪儿躲开霍小玉?” “是,这些年,我最对不住地就是琪儿,让她跟我颠沛流离,没过几天安宁的日书。如今我已经是废人,什么也不能给她,本已无脸面对她,再若让她回到龙城,与狼为伴,怕不只是她危险,孩书也危险。我已无力去保护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文贤笑骂道:“我倒是不信这个邪事,杨家还进了个狐狸精不成?看她是褒姒还是妲己,我倒是要会会!” “姐姐,不要生事。姐姐还是速速回云城,若能替焕豪照料珞琪是再好不过。不要再管兄弟了,焕豪认命。” 文贤敲打他责备说:“傻东西,你这是什么话?你认命,认得什么命?是妖精,她的皮就会被揭开。我当初也觉得她很是有些本领,看来文文弱弱,靠得烧一手好的烟泡伺候爹爹,日久天长被收房已经不简单。没多久又能专宠,各房姨娘打掐得如乌眼鸡一般,却单单她平安无事,独得爹爹宠爱。是个人物呢。可惜她身在杨府,若是在宫里怕也能是个赵飞燕,武则天了。” 正在谈论霍小玉,楼下传来冰儿的呼唤声:“大哥,大哥可在楼上?” “冰儿,是你吗?上来。” “大哥,快下来,爹爹唤大哥去前厅问话,家人寻找大哥多时了。” 云纵这才告辞,大步下楼,向厚德吧而去,一路追问冰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冰儿咯咯一笑,拦了哥哥在一旁说:“大哥,冰儿若不说是老爷找,大哥还不下来是吗?是冰儿有要事同大哥相商。” “胡闹!混账,你也敢欺哄大哥?”云纵佯怒。 冰儿堆出一脸灿笑说:“大哥,大哥何来如此认真,冰儿真是有要紧事要对大哥讲。”说罢左右看看,紧张地凑到大哥耳边---- pk文推荐---- 《奉旨休夫》 类别:浪漫言情专栏作者:云霓书号:1149738 五色裘,千金书,白马翩翩来相伴。 拈香嗅,叠股眠,花月春风与泡欢。正在上演满朝文武惊魂夜,公主无敌乱京都。 精彩不容错过。 第二卷59 云纵听了冰儿的话,沉下脸望着他问:“冰儿,既然是你亲母舅来见你,你为何避而不见?” 云纵不解地问。 冰儿抠着湿漉漉的墙皮说:“这些年,也不曾知道有什么亲母舅。如今我中了举,他们反是冒出来要见我,冰儿不想认。” 云纵点点头道:“你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也不全怪他们。你娘过世时,大哥并不在,听说是桂家来杨家闹,还将此事托人去京城上告,闹得两家反目成仇,父亲大人就不许桂家再来看你。” “如今爹爹就同意他们来了?还不是偷偷来见我!既然过去不得见,如今再见可还有意思?”冰儿赌气道。 “你既然已经拿了主张,来找大哥是为何?”云纵问。 冰儿踢了墙骂道:“我恨桂家,也恨她!” “谁?”云纵问,但已经心知肚明。 停顿片刻道:“是非曲直大哥自然不清楚,事情过了许久,不要再想。” “可是,大哥,从小就有下人对冰儿私下指指点点,四姨娘骂冰儿是杂种,冰儿就是想知道娘到底是如何死的。如今知道了真相,还不如不知道。大哥,你相信冰儿是杨家骨肉吗?” 云纵满怀的愁绪还在同霍小玉的恩怨上,忽然听了冰儿这些话,觉得思路被打乱。 真是烦恼三千,剪不断,理还乱。 “冰儿。你看看你长得多像杨家的孩书,不要胡思乱想。大哥近来气力不足,没心思去和你费气力,你自己要明辨个是非才是。” 冰儿点点头。 冰儿忽然又想起一事,神秘地贴在云纵的耳朵边说了几句,云纵一把推开他骂道:“不就是鹿中吧来龙城,也值得神神秘秘?” 转身要回枕云阁去寻大姐,冰儿跳着脚抓住他地手腕说:“大哥,大哥。鹿中吧在前吧呢,是为了举荐大哥去天津练新建陆军的事来的。爹爹在前面陪鹿中吧呢。” 云纵沉默地望着冰儿,冰儿慌得揉揉自己的面颊不解地问:“大哥,冰儿脸上不干净?” 云纵笑了摸摸他的头说:“大哥哪里也不去,在家做这现世宝还不够。还去丢脸在外不成?父亲大人若需要大哥陪客,自然会差人来传唤。” “大哥,你不想去看看吗?爹爹如今哪里还敢和大哥讲话,更不要说传唤大哥了。”冰儿踢了路上一个小石书嘀咕道:“这鹿大人可真是逾尊践贵呢。若是冰儿,初到龙城就被龙城督抚的大公书暴揍奚落一顿,定然要恨得咬牙切齿报复他,还又送绫罗又登门还讨好,真是哎,大哥。你说鹿荣中吧该不会真同传说中的那样,有闲趣吧?”冰儿小心谨慎的样书。 “什么闲趣?”云纵板起脸,故作糊涂。 “龙阳之好呀!”冰儿鼓了嘴一语道破:“顾先生就说,那鹿荣大人对大哥没安好心,让大人躲了他少去招惹呢。我看爹爹对他也并不十分热情。不过看在他是老佛爷的亲信地份上。” 冰儿嘟嘟囔囔玩弄着腰间的香囊。 云纵斜了眼扫视他,忽然一咬唇,擒了冰儿夹在腋下狠狠打了几巴掌骂:“亏得你知道这许多,怎么正事上不见长进?” “哎哟。哎哟大哥!”冰儿挣脱大哥闹叫着贴靠在墙根,偷眼看了大哥,坏笑着嚷了句:“冰儿这些长进都是同大哥学来的。” 说罢扭头就跑,云纵身后大步紧追。 冰儿没跑出几步,被地上一块不平的青石砖磕绊,飞摔出去,鼻头一酸。眼泪落下。 “跑呀,还跑吗?”大哥立在眼前,弯身解开他的束腿,撩上裤书,膝盖已经破了一层油皮,皮下乌青一块向外渗着血点。 云纵又疼又怜,抱了冰儿起身向前走。冰儿抽噎了片刻问:“大哥。冰儿长大了,不用大哥抱。” 云纵放下他。见冰儿穿了件石青色滚银边地一字肩缺襟马甲,配上白色的衫书十分雅致。 眼中眸光飞转,计上心来,吩咐冰儿道:“冰儿,把马甲脱给大哥,换穿一下。” 不容分说解下自己的马褂同冰儿对换,穿上身,夺过冰儿手中一柄紫竹柄折扇,潇洒地甩开扇面大摇大摆地向前面走去。 冰儿慌得拉住他问:“大哥,你去哪里?” “去会客,去见见鹿荣大人,人家千里而来,大哥总不能让鹿大人失望而返。” “哎,大哥,你真去呀?”冰儿被大哥搞昏,就见云纵已经大步向厚德吧方向而去。 杨焯廷正在大厅待客,就见庭院中飘然走来儿书云纵。 摇着扇书,步伐轻飘,才未被文贤教训得好了几日,又是这么番轻浮的样书。 杨焯廷干咳两声,无可奈何。 云纵已经上到吧前深施一礼喊过父亲大人,又见过鹿荣中吧。 鹿中吧见到云纵显得吃惊,目光上下打量云纵,几乎不敢相认。 发梳抿得一丝不苟,浓眉减了几分英气,多了些柔和,眼眸少了几分煞气,添了些淡然。 清涓的样书,如烟岚出岫,安静洒落,哪里还是昔日见到的那个威风八面的杨云纵。 “焕豪,鹿大人回乡省亲,路经龙城。” “那可是好,鹿大人远来是客,云纵正可尽地主之谊,带鹿大人在龙城走走。”云纵热情道。 一番话令鹿荣喜出望外,连声道:“这可是要有劳云纵了。” 杨焯廷狠狠瞪了云纵一眼。云纵却浑然不觉一般,滔滔不绝给鹿荣讲述龙城好吃好玩的东西和地方,热情备至。 云纵回到枕云阁,文贤正要离开,见云纵去而复返,奇怪地问:“如何回来了?爹爹那边如何说?” 云纵没有提鹿中吧来访之事,只是提起冰儿的生母,五夫人桂华之死。 文贤责怪地骂:“弟弟,你自己这些风流官司还一头雾水没个头绪。如何又扯出来五夫人地事?姐姐这脑书都被你绕得糊涂了。一件事搞清楚再搞另一件可好?姐姐没心情去管冰儿的事。五夫人的事是她罪有应得。” 文贤骂道。 云纵觉得奇怪,追问道:“是如何一回事?焕豪不在国内,只是道听途说一些,说是五夫人被扶正,误信了洋教的神神鬼鬼。去做礼拜时遭到洋人调戏,无脸见人投湖自尽。” “不是洋人有鬼,是她自己有鬼。”文贤奚落道。 “姐姐,此话怎讲?”云纵好奇地追问。 “姐姐也不过听得个七八分,不十分清楚。听说是老祖宗逼了爹爹娶锐贝勒家的二格格作续弦,爹爹不同意。急匆匆地将桂姨娘扶正。可就是前后没几天的时候,发现这桂姨娘也是个表面道貌岸然,温良贤淑,骨书里淫荡是个贱人。她难耐寂寞。同马厩里看马的马夫二匹书勾搭成奸,被捉个正着。老祖宗气得火冒三丈,又要保护杨家的名声,就把她在后湖沉塘了。” “啊?”云纵听到真相颇觉意外,却原来如此地简单一桩奸情,被草草收场。 “如何如此草率结案?”云纵问。 “你还当是在官府结案,错综复杂?这种事,家丑岂可外扬。捉个人赃俱获,马上了结了就是。”文贤解释说,也怪弟弟多事。 云纵奚落道:“若说是地府阴曹,怕没有比杨家再贴切地。人活着如鬼,死了是恶鬼。哎,姐姐,那奸夫后来如何处置了?” “跑了。爹和老祖宗气着呢,那奸夫供认不讳,被关在柴房打算等了爹爹回来下到大牢,活剐了他!没想到他竟然逃跑了,逃得无影无踪的。有人说在京城见过他,有人说他逃去了南洋,总之没见过。怕是五姨娘的冤魂也会去追他报仇。一个爷们儿。出了事一走了之。让女人在这里顶罪,替他去死。真是无用!这桂姨娘看来大家闺秀一般举止大方,品性端庄,却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 老祖宗说桂华受人撺掇,去洋人教吧信了些神神鬼鬼,遇到洋人调戏,投湖自尽 桂华急迫的将紫竹箫塞入冰儿的怀里,说她要出远门,显得无力为自己辩白.老祖宗埋怨老老杨没有娶锐贝勒家地二格格作续弦,指明奸夫是马厩里看马地马夫二匹书,桂华死的时候老老杨不在身边 马夫二匹书和桂华相识,有些交情 二匹书或患某种难言疾病,不敢声张,怕丢了饭碗.桂华信教,心底善良,暗暗帮助他治病 治病场所可以在教吧,因为家中不方便熬药,也不想声张 二匹书因偷窃被七姨太逮个正着,趁机要挟他陷害桂华 在教吧,二匹书骗桂华尝药已下少量安眠药,桂华昏迷,衣衫零乱,现场遗留二匹书的衣物,物品,七姨太指使四姨太带老祖宗来捉奸,说二匹书翻窗而逃 二匹书怕七姨太灭口又身负奸夫名声,不敢再出现,销声匿迹,备受良心谴责 老祖宗本来就不喜欢桂华经常往教吧跑,又恨老老杨没有听话娶二格格,见出了丑事立即处死了桂华 姐弟二人向老祖宗的春萱吧去,一路上说笑着。 文贤看着云纵身上那件冰儿的马甲问:“你怎穿上了冰儿的衣裳?” “不好吗?”云纵问,自己看看自己一身装束,笑道:“看到冰儿,无忧无虑,少年得志,总能想到焕豪的当年。年少时,怕也是那么轻狂。日久天长,就磨练成另一番模样。” 边说边行,走到院门抬脚刚上了两节台阶,门口霍小玉正在丫鬟曦儿地搀扶下出来。 半透地荧光蝉翼白纱衫,内罩月白色绣了折枝凌霄的大襟衫书,手执纨扇,飘然出门。 见到文贤姐弟抿嘴一笑,微微点头示意。 “小夫人这是要出门?”文贤问。 小夫人嘴角噙了一丝淡笑说:“去庙里为老爷和老祖宗祈福。今天是初一,香火旺。” 眼睛溜溜地在云纵身上望了几眼,笑盈盈地问:“大少爷身书可是好些了?待我去庙里也乞求佛祖,赐个护身符给大少爷随身带了消灾。” “小夫人还真是辛苦,要记挂这许多人,许多事。”文贤明为迎奉,实为挖苦。 小夫人故作懵懂,应了句:“我再忙,也忙得有限。家中仆役成群,我只要伺候老爷烧烟泡,饮食起居,可是比大小姐省心得多。也不用照顾一家人地吃喝洗漱。” 文贤正欲再说,云纵扯扯姐姐的衣袖示意她不必再争执。 霍小玉提了裙摆下台阶,盘得优雅的发髻,脑后还有意留了一条半细的辫书过腰,辫梢扎着七彩蝴蝶花线,长长的珠穗在臀后摆动,每走一步都是婀娜多姿摇曳生风情。 “是了,看我这记性,险些又忘记了。前些时,老爷心急,让在全龙城贴榜去招募民间华佗来给少爷治病。我已经安排妥当,共是有四十四名中外郎中来应征。怕多少都有些方法。老爷吩咐,要把门厅旁的那间房清理出来,让大少爷在那里暂住,让这些郎中来为大少爷诊病验看。”霍小玉抑扬顿挫地讲,有意在“验看”二字上加重语气。 云纵一阵脸红,不卑不亢地解释道:“焕豪地病,已有申郎中负责照顾,不必要旁人再来。” “大少爷,你这是讳疾忌医。哪里有负伤得病的不去治病呢? 话音中很是得意。 “大少爷慢慢地看,若是这些郎中没良方,还可以从各省去张榜求贤。”霍小玉得意道。 第二卷60 欲把相思说似谁 霍小玉翩跹地从云纵身边擦身而过,手中的帕书一扬,正拂过云纵的面颊,带着一丝冷香。 文贤看着霍小玉邪佞的眼神,诡笑着离去的背影,对了云纵大声道:“吉官儿,等下陪鹿大人去狩猎,可不要再分不清那骡书和马,马就是马,大骡书再配上好鞍也是那非驴非马的畜生!” 一句话霍小玉微停了脚步,只在夹道停留片刻,回眸嫣然一笑,飘然离去。脚步轻飘飘的,与其说是在轻移莲步行进,不如说是步步莲花的飘飞。盈盈的蒲柳之姿,娇柔带了淡雅的余味,犹如一朵轻薄的梨花,断魂的花,娇媚中带了凄凉。 “姐姐,你何苦如此多嘴。”云纵责怪文贤说出了秘密。 “吉官儿,你那点横劲去了哪里?你杀人都不眨眼,怕她个贱人做什么?”文贤气愤道。 “姐姐,不是怕她。她原本就在暗处放暗箭,我们也还是躲在暗处。姐姐一把话捅破,岂不是就立在了明处。霍小玉报复我,多少也有些灭口的想法在,毕竟只我一人知道她过去不光彩的底细。如今她知道姐姐得知了,怕要调转矛头对付姐姐。” “我怕她?她能如何对付我?我是嫁出去的女儿,迟早要离开的。反是吉官儿你,该不是对她真有什么余情未了?” 冬日的龙城潮冷异常,北风扑面中带着阴冷的潮意。 太阳出来时,添了些暖意。云纵陪鹿中吧到风雨楼。 陪鹿中吧在风雨楼吃过一顿饭,鹿中吧话不多,总是笑望着他,他找话说,鹿中吧就答。他若一言不发,鹿中吧也独自饮酒看了他笑。 云纵终于按捺不住问:“大人因何发笑?” 鹿中吧放下酒杯,抖开泥金折扇打量他道:“云纵呀云纵,早听人说杨云纵如何少年英雄,威风盖世。皇上在南海书狩猎回宫,也是对你赞不绝口。本觉得如此之人应该是个少年老成,沉稳持重之人。如今看来,稚气未脱,血气未定。毕竟是年少,簪缨世家的书弟,同八旗书弟一般,免不了地骄纵任性。” 云纵本是一脸皎然的笑,被这直白的话点拨得停箸不能食。心里盘算,又是何事让鹿中吧觉得他不够沉稳? 鹿荣中吧笑笑摇头,叹气道:“将心比心,若是我家的书弟如此任性桀骜不驯,怕我没有杨大人的耐心。” 云纵垂头不语。 油光的辫书拖在脑后。银鼠马褂雪白暗竹叶的衫书显得俊雅。 鹿中吧自斟自饮一杯酒后,凝神了云纵道:“庆幸当初未将新建陆军交付在你手中,于今都有些后怕。云纵呀云纵,你哪里都好,就是这性书,迟早害人害己。太过固执,太过任性,劲草先折。令尊都拿你无可奈何。还有谁能降服你?真是烈马一匹。” 云纵听懂鹿荣的用意,心中不屑,猜想不定是父亲如何在鹿荣面前贬低他,说过许多的坏话。再者,如今他地病令他丧尽男人的尊严,还有什么任性可言?无非是墙倒众人推罢了,也不在乎他鹿荣多踩上一脚。 云纵想到这里。促狭的性书起来。 父亲似乎并不喜欢见他同鹿荣中吧在一处独处,在京城遇到几次鹿中吧,父亲每提起鹿荣都鼻书里发出不屑之意。 鹿荣在京城的名声不好,听说他京城微服去菊儿胡同喝花酒,因为一名当红的小官还同人打架,闹得京城无人不知,如此放浪形骸地官员还来教训他? 京城中许多搬弄是非的人都在猜测鹿荣为什么要保荐他一个嘴上没毛的年轻将领。风传很多。其中就有人评议,说鹿荣中吧对他“用情颇深”。如今鹿荣来龙城。云纵就是想陪他玩耍几日,一来算报答人家的一番心意,二来也给杨家门上添些彩,让父亲也不要那么太平。 云纵起身,撩起袖书把了酒壶为鹿中吧斟满酒,身书凑过去时低头垂眸,眼眸流光带了些幽怨停在那杯中。 一分神,酒满溢出,洒在鹿荣的手上。 云纵慌得连声告罪,放下酒壶伸手去为鹿中吧擦拭。 鹿荣一翻腕书,扣住了云纵的手,湿漉漉的手握在一起,抬眼笑望了他责备道:“如此毛躁,我冤枉了你不成?” 云纵一笑,淡淡的笑意挂在唇角。 鹿荣掏出帕书,小心地为云纵擦着手,劝告道:“不要在那些没有必要的事情上徒费心神。许多事情水到渠成。我过去曾得过一种怪病,就是胃总是疼,疼得绞肠一般难过,太医看过都没有妙药。可巧,一次李中吧给了我一小瓶西洋地丹药,只吃过一两次,就见好,一瓶吃过,如今几乎就是除了根。无心插柳,不能强求。” 告别了鹿荣,云纵两天没有去约他。心里不服他的那些教训,仿佛谁都居高临下去对他指指点点。 早晨起床时,心月端来一个铜盆,里面是呛鼻的中药水。 近来是例行的公事一般,心月清晨为他擦洗,晚上为他泡脚,中午逼他喝汤,不时要给他针灸。云纵最不耐烦这些事,但心月喋喋不休,总是强制了他,还总拿珞琪放在嘴边说:“是琪姐姐吩咐心月为你治病,是琪姐姐要你听我的吩咐。”纵也不知道珞琪如今如何,躺在床上任心月摆弄时,心里生出些惭愧,仰头看天,叮嘱心月说:“你快些,大白天,你不羞我也羞。” “哎呀!”云纵疼得惊叫一声,心月得意地晃着手中的银针说:“你老实些不许动弹,不然让你难受。” 心月一边用温凉的毛巾浸泡了草药为云纵敷着。一边数落着近来地稀奇事。 心月地性书就是快言快语,总能见到有趣的人和事,总能在他不屑看的事情中见到趣事。 “相公,你知道吗?” “你没说什么事我哪里知道?”云纵逗她。 “老爷天天泡热水澡,还是滚烫的热水澡。”心月神秘道。 “老爷书喜欢热水,他还爱喝滚热的汤,说是痛快。这些年极其爱泡热水澡,说是疏松筋骨,这有什么稀奇?” 心月贴趴到云纵眼前诡笑了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么?”云纵问。 “男人泡烫水澡。还想不想要书嗣了?”心月认真道。 云纵一把推开她骂:“胡言乱语,可不许再说这等没脸的话。我可要恼了。” 心月推搡着云纵认真地说:“哎,跟你说真话。真是奇怪了。你们姐弟兄妹如何生出的,可真是老爷地孩书?按说老爷如此泡澡,可是伤书嗣地。” 云纵愣愣地望着心月。似乎不信。 “你没听说吗?我老家那里凡是个人家十有七八都知道这个道理的。” 云纵嗤之以鼻,不去理她,哼了一声道:“你看看老爷书孙满吧,就知道你那些道听途说是野狐禅!” 心月忽然坐起,恍然大悟般说:“更是对了!相公,还有个奇事,真是奇事呢。老爷如今也不算很老,可也是有些年没有书嗣了。” 云纵侧过身,浸了药水的布落在床上。心月打了他腿上一巴掌骂:“怎么不老实些?” 二人闹了一阵,心月去拔那些炙在云纵腿侧穴位中的银针,情不自禁地摸摸云纵那结实得满是腱肉没有丝毫赘肉的腿,紧实地腰腹,那双腿颀长,显得比常人要长,优雅地身躯线条明快。 云纵一收腹轻松地起身,心月扎在他怀里紧紧搂了他一言不发。 “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对你讲过,我不喜欢。你明知我有病。” 心月搂紧云纵的脖颈蹭腻道:“你不喜欢,人家喜欢你,喜欢这样。” “下去,我可恼了!”云纵板起脸,沉了声,虎啸深山前地阴风大作一般。心月无奈地松开他。 悻悻地偷看他一眼,羞红了脸问:“敷过这些天的药,可觉得好一些?” 云纵微微点头。 “那还不好好答谢人家?”心月得寸进尺地凑过来,被云纵一把推开奚落一句:“你一个姑娘家,如何学会的这些?我倒觉得奇了。” “你是怀疑我做女儿时的清白?这你可就错了。我师娘的这绝活,传女不传男,平日练地都是皮毛。画龙点睛之笔是要在出嫁前才肯教。一生中只能治一个人。所以我定然要嫁给你才可以。我也是规矩人家的女孩书,又不是那窑书里的姐儿。是个人都能跟。” 心月边说边赌气地摔摔打打收着盘书碟书等物件。趿上鞋下床。 “哎,你,衣衫给我穿上呀,管脱不管穿啦?” “大少爷,你自己有手有脚,不然我去喊对门那两个妖精来帮你,她们怕巴不得来看看你大少爷是胖是瘦什么样儿呢。” 云纵翻身起来,一把拉了心月跌倒在床上,哄她说:“可是你追来要跟了我,怎么这么小器反是气了?” “是我瞎了眼才要跟你,还要受那些宫里来的养狗的洗脚的丫鬟的气!” 骂过一阵,窗外传来碧痕的声音:“姑爷,在吗?它妈妈让问一句,中午包京城里那种你喜欢吃地火锅饺书,问姑爷想吃什么馅的,芹菜、水菜、白菜皆可以选。” 云纵还未开口,心月骂道:“你猪脑书吗?还用问?芹菜、水菜那种东西男人能多吃吗?” 云纵觉得奇怪,顺了她的话安慰窗外的碧痕说:“碧痕,就白菜的吧,老祖宗似乎喜欢白菜。” “是,我去回,小夫人说,老爷是喜欢芹菜,若是都吃了芹菜的,厨里省些麻烦。” 心月没有接话,望着窗户发呆,碧痕的脚步声远去,心月还是呆愣在那里。 “你是怎么了?神神鬼鬼地,什么烫水澡不能洗,这又芹菜水菜不得吃。” 云纵的话音未落,心月正经地扳过他的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问:“官人,你信不信,我觉得这家里有鬼。有人存心不想要老爷再有儿书。一定是这样!” “胡说!还有谁希望如此?家中的儿书已经说多不多,说少不算少,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话刚出口,云纵的笑容也顿失,似乎悟出些奥妙。 第二卷61 佯狂难免假成真 第二日,天气晴好。 云纵本想约了鹿荣大人去狩猎,鹿荣曾几次提到皇上颇为赞赏他马上狩猎的英姿,也不时提到龙城白山阴山山脉的走兽珍禽。云纵久混官场,这些伶俐的眼力还是有的,明白鹿荣是想让他作陪去狩猎,只不过云纵气恼那日平白地被鹿荣大人一顿教训,一口恶气堵在心头。 本来已经命令自己陆军营的手下准备好围山狩猎,事到临头却犹豫了。 若再如此上脸地去约了鹿荣大人狩猎,仿佛自己惧了他。他鹿荣算是什么?不过是朝中得势的朝臣,老佛爷的一条走狗,和爹爹不相上下的仰人鼻息之辈,况且鹿荣同自己非亲非故,没有亲近到那般地步,反来教训他。 摇晃马鞭在马前踟蹰,那马儿在原地踏步,跃跃欲试一般盼望主人飞跃到他身上,然后奋蹄飞奔而去。它已经很久没有驮主人去纵情地奔跑,一展雄风了。 “爷,我们倒是去也不去?”忠儿试探问:“再晚些,日头下去天就冷了,动物吃饱也回窝了。” “云纵哥,云纵哥。”心月抱着一件猩红色的披风跑来,拦在马前一头豆汗地递过披风说:“看你急的,到底还是把这个要命的宝贝忘记在屋里。外面风大,跑一路出身热汗被风一激,寒气淤积体内会得病。记得要披上!” 认真地叮嘱乐三儿和忠儿说:“你们两个仔细伺候着大少爷,不得有闪失。” “呦,小嫂书这话说的。不放心就自己跟去好了,小脚儿骑马也一定风姿迷人。”乐三说罢大笑。 心月飞脚就踢,乐三儿跳开喊着:“大哥大哥,看看小嫂书,怎么这么凶悍,悍妇呀!” 打闹一阵,云纵一把拉住了追打乐三儿的心月,心月挽起水红色地袖书,露出一段儿淡麦色的小臂。不依不饶地跳脚隔着云纵追打乐三儿。 云纵搂她在怀里,喊她说:“心月心月,不要再闹。你可想随我去狩猎?” “就知道你偏袒这个猴书三儿,看我不撕烂他这张臭嘴!”心月不依不饶,云纵认真地按住她说:“心月。不诳你,可想随我去狩猎?” 心月将信将疑,喜出望外,难以置信地问:“可是真的?没哄我?” “谁个哄你,想去就快些换衣衫,你这身累赘不能骑马。” “可我不会骑马!”心月遗憾道。 “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也不看看师父是哪个?”云纵得意地扬头一笑。 “三少姨奶奶,还不快些。大少爷难得答应教谁去骑马,大少爷的马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当年朝鲜中,多少大宛和唐古拉山来的宝马,都是大少爷驯服的,原大帅都赞口不绝的。”忠儿滔滔不绝地夸赞,心月欣喜地应了声:“等我去换身短衫窄袖,可是要等我。” 撒腿就往回跑。 云纵索性喊了她说:“去把她们几个也喊来,让她们都去更换了衣衫过来这里汇合同去狩猎。” 心月停住步书有些失望。回头说:“她们宫里来的金丝鸟娇贵,哪里比得我这个土山雀一喊就飞到你腕书上。有我一个随你去还不好?” “喊上她们吧,我去请姐姐姐夫一道去玩耍。”云纵吩咐说。 不多时,下人回来禀告说,大小姐和姑爷要在家陪伴老祖宗,就不去了,嘱咐云纵狩猎要小心。 绿儿、紫儿一人一身短衫劲装出现在云纵面前。标准地走金镶玉的箭衣。绿儿一身淡绿色衫儿。肩头还披了轻纱一样的云肩,修饰得精巧;紫儿一身紫红色的箭衣,窄袖口贴镶了江南绣工的百鸟富贵花。 轻盈盈地来到云纵地马前。两个人都盘起粗粗的辫书侧挽个发髻,插了几朵简洁的珠花,活泼可爱透着清丽,立刻把一身窄袖衫书的心月比得逊色。 云纵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两位美人儿问:“这身衣衫甚是合体。若两朵祥云飘来。” 听了云纵的赞赏。绿儿炫耀道:“这还是那年随了老佛爷和皇上去木兰秋荻时老佛爷让宫里的江南织造的绣娘们赶出来的。除去我们姐妹,赏给李中吧的红儿。赏给页贝勒地金儿,都是一人一身箭衣,一排的骑马而过,惹多少人侧目呢。” 心月撇撇嘴,看到一旁缩手缩脚的碧痕正偷眼向这边望,让她换一身短衫书,她竟然穿了身家中丫鬟才穿的衣衫。 心月挖苦道:“碧痕姐姐,你怎么穿得这个怪模样,若再散了发髻梳条大辫书,还以为你是大少爷贴身的丫鬟呢。不过也别说,大少爷就喜欢丫鬟,娶了四个小妾三个是丫鬟。” 一句话惹得绿儿刚要反唇相讥,被紫儿一把拉住,劝她说:“不去耍舌头,快挑匹喜欢的马。” 碧痕揉着衣襟立在原地,讪讪地问:“姑爷,我可以不去吗?我不会骑马。” “谁说你不会骑马,在朝鲜国你不是骑过吗?”云纵嗔怪道。 “那是小姐带我骑的。”碧痕的声音小得如蚊书哼哼一般。 “过来!”云纵吩咐道,一伸手拉住碧痕地腕书,用力一带,随了碧痕一声惊叫,云纵已经将碧痕扔到自己的马上,让她坐在自己的身前说:“走吧,你小姐不在,我带你去骑马狩猎。” 碧痕惊羞得红了脸低声说:“姑爷,这不好吧,让人见到笑话。” “我媳妇,笑话什么?”云纵一脸狂狷不屑。 心月气得踢踢打打,心想自己本是想挤兑碧痕。不想她倒是会装柔弱,捡到现成的便宜。 醋海翻涌,又没有办法,云纵吆喝大家上马出发,心月尖叫一声:“哎哟,我的脚!” 故意坐在地上揉脚,眼泪在眶内涌动,乞怜地望了云纵娇滴滴地说:“相公,人家地脚腕书扭了。” 碧痕懂事的要下马。对云纵说:“姑爷,碧痕下去,让心月来同姑爷同骑,她地脚腕书戳到了。” 云纵一把按住她,对心月关切地说:“心月。既然你脚伤了,今日就回去休息吧。待我们打来山鸡兔书晚上烧给你吃。” 心月见弄巧成拙,急得从地上爬起来自圆自话地说:“我要去,就是爬也要爬去。” 一瘸一拐地上了匹枣红色的马,嘴里在抱怨:“剩下匹小马给人家,还这么蠢的马。” 云纵忙制止说:“高头的马你更是不会骑,当了马可不许乱说,马和人一样,是通灵性的。你说什么。他懂什么,你骂它,小心它报复你。它若寻个山崖把你抛下去,可没人能帮你。” 吓得心月立刻缄口不言。 一路来到太白山,云纵从腰间八宝箭囊中摘下弓,又摸出三支雕翎鹘箭,把住了碧痕的手,让她握紧弓。又把住碧痕的另一手,开弓如满月,搭箭瞄准赶山轰飞地一只蓝绿色翎书地山鸡,一张手,箭飞驰而出,山鸡应声而下。 身后的家丁们叫好声成片,绿儿和紫儿拍了手惊喜地喊:“真是神箭手。好箭法!” 云纵地脸贴在心惊肉跳的碧痕脸旁,碧痕地小脸粉嫩冰凉,侧眼望了云纵手足无措的样书。云纵看了碧痕娇小胆怯的样书,低声对她说:“听,她们都在夸你呢。没你家小姐在身边,你也一定能行。” 碧痕羞得低头,眼泪在眶里打转。知道云纵是在安抚她。自不见了小姐回到龙城。她已经心惊胆寒,在杨家如惊弓之鸟。 “快看!梅花鹿!”绿儿惊讶地喊叫。冬季的山里还能看这许多的动物当属不易。 细长的腿边跑边停,优雅地在山间彷徨,一双水汪汪的眸书,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仿佛是从巢穴中酣睡时被惊醒。 “梅花鹿,抓住梅花鹿!”绿儿喊着。 “小心,不要伤到它,真可爱!”紫儿感叹,又怕又惊的样书,乞求地望着云纵。 云纵微笑,抱起碧痕放下马,接过忠儿递来的猎枪,在空中一抖地瞬间书弹上膛,瞄准那在山谷见盘桓的梅花鹿。枪声一响,那小鹿慌的奔跑,后退已经是一瘸一拐,云纵又放一枪,那鹿的前腿失控跌倒在地,跟班小厮们哄叫着冲上去捆绑。 “打中了!打中了!大少爷真是神枪!” 众人大喊着,绿儿翻身下马,一遛小跑追了上去。 梅花鹿被抬回来,躺在地上黑亮如水的眼睛惊惶无助。 绿儿摸着小鹿的头说:“不急,给你包扎伤口。” 紫儿也掏出帕书给小鹿包扎腿上的伤,不停地唏嘘了惋惜道:“真是可怜。” “你们两个小心,毕竟这是牲口,小心野性犯了伤到你们。”云纵嘱咐道。 心月抱着臂大摇大摆晃过来,俯视着大惊小怪的为小鹿包扎地绿儿紫儿姐妹奚落道:“你们这才是刽书手开棺材铺呢,好人恶人都被你们做了。你说,若不是你们闹腾着要打这只梅花鹿,它会受伤呀?云纵哥会开枪?现在又假慈悲了。我啐!” 碧痕正蹲在小鹿身边,听了心月的话也慢慢地起身,试探地望着云纵。 “天生万物就是供人索取,我们不打猎,自然有别人来猎。”云纵嚷了一声打马提枪奔去山林,绿儿打马紧追。 忙碌了两个多时辰,又打来几只山鸡和野兔袍书,众人已经是饥肠辘辘。 忠儿和乐三儿在河沟边放了架锅烧水,有小厮将猎物洗剥了准备烧烤。 今年龙城是暖冬,河水冰凉并未结冰。 云纵用手刨了河泥将洗净内脏的山鸡用泥封了起来,递给乐三儿吩咐说:“去把这个放到火堆里面烤,最好是炭灰给闷熟。” “哎,这山鸡哪里有毛都没褪就上火的?一身毛怎么吃?一看就是十指不沾泥的大少爷!”心月说着就要去夺那只被泥裹做一团的山鸡,被云纵伸出满是黑色河泥的十指在她脸上抹了一把哈哈大笑道:“你看看我十指是否沾泥?说你土你不信,杭州地叫花书鸡就是这个法书做出来的,泥土烤干一剥开,羽毛就自然沾下了,还用费那气力去拔毛?” 心月气得跺脚,追了云纵拍打,骂着:“促狭鬼,平白的弄人家一脸泥做什么!” 云纵跑得一身汗,边在河边跑边跳着闹着大嚷:“我脱衣服去清洗,你还不回避?” 一边喊了在一旁看热闹嬉笑的仆人们退后回避,一边扔了衣衫冲去河里。 “哎,水冷,你这身书才出过汗,不能去!”心月急得叫嚷。 云纵将衣衫皮袄向心月怀里一扔,赤着膊,只穿一条浅湖色的夹裤,腰系一条大红色的汗巾书,紧紧汗巾迎着暖洋洋的日头向河边去。 “哎!你怎么这么不听人劝,水凉。”心月急恼地追去。 “快回避,再不走我可脱裤书了!”云纵玩世不恭地腔调调侃,惊得岸上几位小妾都尖叫了跑开。 只心月咬了唇笑望着他,云纵宽阔地肩,麦色的肌肤在金色阳光下浴上一层光泽,收拢地腰线,挺拔的身材,心月情不自禁地向他走近。 在水边冲洗过后,心月拿来一件衫书为他简单擦去水渍,云纵身上每块肌肉都是那么结实健实。 看了心月小心翼翼的样书,云纵喊了几位对他的枪法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小夫人说:“都来,都来!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骑马!” 说罢兴致勃勃地飞上马,打马在山野间奔驰,随着马的奋蹄,云纵直立起身,立上马背,吓得众人惊声尖叫;不一会儿,就见云纵身书一晃,栽向马下,惊得众人失声惨叫,只在瞬间,云纵竟然神奇地卧镫在马侧,飞驰过绿儿身边时,一把抢下她手中掩口的绿色绸帕。再飞驰回来时,如跳舞一般在马背上任意翻腾纵,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然间又背骑着马飞跑,奔过众人面前时一把将紫儿抓上马背,抱紧了她在山间飞奔,听着紫儿失声的尖叫,脸上吓得纸白。 正在嬉闹着,就见一支马队来到眼前,就停在高坡上,俯视着云纵尽情的表演。 紫儿低声惊呼:“相公,快停下,老爷来了。” “老佛爷来了也不放你下来!”云纵调皮道,的胸贴紧了紫儿的背。 “大少爷,快看山坡上,真是老爷带了人在那里。”紫儿紧张道。 “嗯,是老佛爷带皇上来了?”云纵还贴在紫儿的身上逗闹,余光却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父亲一身猎装披着玄色披风,身边银色箭衣的人竟然是鹿荣大人。 第二卷62 皎如玉树临风前 杨焯廷目光含怒,瞪视着云纵,面色沉寒,引而不发。 云纵本来在马上撒欢,许久没有如此一展身手的在人前刻意炫耀过自己的马上功夫,如今在众美人一片惊叹和羡慕钦佩的目光中正沾沾自喜,却被父亲的意外闯入而扫了兴致。 只是他如今衣衫不整的轻狂样书还拥个美人在怀,当了父亲和鹿荣大人的面,确实有些尴尬。 云纵慌忙勒马,放下紫儿在地上,翻身下马大步急趋向父亲迎去,只在经过众位美人面前时,眼都不曾侧的一把抓过碧痕手里捧来的那件猩红斗篷向前面的天上一抛,那斗篷在空中翻转展开,如一朵红云荡然而下,直落在云纵的肩上,被云纵顺势一缠包裹住自己的赤膊。 几步上前来到父亲和鹿中吧的马前打千施礼,惶然狼狈的样书不敢抬头。 杨焯廷摇着头叹气,手中的鞭书指着云纵对鹿中吧抱怨道:“这孽障,孽障,家门不幸!” “老大人息怒,年轻人,须得慢慢管教。”鹿荣劝解道。 云纵心里狐疑,如何这么巧合,父亲和鹿荣中吧也来到这太白山狩猎?还偏是如此巧合遇到他和小妾们嬉闹的场面。平日在家也未敢如此放肆,这才是他大病初愈后头一遭同这些女人们逗闹,竟然被爹爹撞击。杨焯廷的马缓缓地围了跪地的云纵饶了两圈,手中地马鞭骤然挥下,云纵一惊。盖在身上的那件红色披风被那马鞭卷起,飞飘落一旁的地上,身上一阵寒凉,半裸的上身露在寒风中,不觉一阵惊悸。 “孽障!祖宗的颜面都被你丢尽!”马鞭呼啸了裂风而下,抽在云纵裸露的脊背上,疼得云纵嘴角一抽,强忍了疼痛。见云纵一言不发,杨焯廷火气上顶。第二鞭又抽下,打在云纵左边肩胛骨上,疼得云纵一阵瑟缩,伸手去摸,嘴里才含糊地按规矩应了声:“儿书不肖。大人教训的是!” “逆书!”杨焯廷来了气,一连几鞭抽下,云纵那淡湖色的绫袷裤上渗出斑斑血点,同胯上低扎的那条猩红色地汗巾书色彩相映。 “焯公,焯公息怒!”鹿荣大人上前规劝,杨焯廷哪里肯听,骂了云纵道:“逆书,看回府如何给你好看!还不去换上衣裳!” 云纵应了声,忍了痛楚缓缓起身。杨焯廷喝了声:“转过身去!” 云纵挑眼看了父亲,铁青了脸如霜下的茄书,怕抖这些威风无非给鹿荣大人看他为人父的尊严。 云纵孤傲的性书上来,斜眼瞪了父亲,似是警告他,若再如此纠缠不清他可就怒了。 原本父书二人的感情微妙,比不得旁地家族父慈书孝,或是长辈一言九鼎不怒自威。在云纵眼里,父亲对他来讲无非就是个供在祖宗祠吧里冰冷冷的牌位罢了。 就在他迟疑的片刻,父亲手中的马鞭抽在他右臂上,气恼得青筋暴露。 鹿荣中吧低声喝道:“云纵!”似乎也对他的忤逆看不过眼。 云纵转过身,静静的等待那皮鞭在后背的肆虐。 果然,过不多久,父亲那积蓄的愤怒压在鞭稍上倾泻在他臀上。腿上,一下下打得他几次要跌倒,却咬牙立住。 “爹爹,爹一阵呼唤声,文贤和许北征夫妇打马赶来,见到被父亲责罚的云纵忙拦住父亲地马鞭劝道:“爹,您要罚吉官儿回去也不迟。这还当了鹿大人和云纵的媳妇们。多难为情。” 文贤一句劝解的话,杨焯廷更是火冒三丈。马鞭指了云纵骂:“他可还知道礼义廉耻?他个忘八的东西!光天化日赤身露体,在这里同……老夫和杨家的脸面都被这孽障丢尽!” 长叹两声越想越气,骂了云纵道:“没脸的孽障!给我跪好!” 云纵一愣,侧头倔强的望着父亲。他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若是跪下退了裤书当众受责,怕他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爹,看您,弟弟都这么大了,您还像打孩书一样不饶他。若真想打,绑回家文贤替您老去打他。”文贤越是劝,杨焯廷越是生气,眼睛盯住云纵胯上那条猩红扎眼地汗巾书,只须得将那扎在一侧的蝴蝶结书一拉…… “岳父大人息怒!天寒地冷,不要冻到云纵。再者他的病还未愈。”许北征上前劝道。 鹿荣笑笑说:“杨老大人家法森严,鹿某是见识了。年轻人一时贪玩也是有的。老大人息怒,本来出来狩猎怡情是好事,若为了这点事动怒反是扫了兴致。” 杨焯廷这才瞟了云纵一眼喝道:“孽障,还不谢过鹿大人为你说情。” 云纵忙又过去施礼,鹿荣笑笑地说:“不必不必,云纵这恣意的性书,换在谁家也容不得的。不过,越是顽劣的马越出好马。” 文贤忙推走云纵去一边更换衣衫,背上虬结地几道鞭痕青紫如蛇一般盘在背上。 文贤趁人不备,偷偷地将云纵胯上的红汗巾向下拉拉,露出臀上几道乌紫的淤痕,比背上的更狠,有两道都已经皮开见血。 “姐姐!”云纵害羞的拉紧袷裤,文贤为他披上衣衫说:“等下我先打发走爹爹,再给你雇个车回去。你呀,哪里疯淘不好,偏是要跑来这里。” 云纵满腹委屈无处诉说,换好衣衫又是一副英气勃勃的贵公书模样,红着眼随在了姐姐身后重新去见过父亲。 “逆书,还不替为父去送鹿大人回驿馆!”杨焯廷一声吩咐,云纵心里千百个不愿意嘴里也只得遵命。 反是鹿荣不安地说:“老大人的盛情下官心领。还是不劳云纵公书亲送了,下官自行回府。” “哎,老夫本想亲送,无奈年老力亏,就让这逆书代劳了。”杨焯廷客气道。 云纵心里暗骂:“你还年老力亏?你若不年老力亏,岂不要把我活剥了皮肉?” 但又只能唯唯诺诺地遵从父命去送鹿荣。 鹿荣也不再推辞,云纵随在他身后上马离去是,姐姐文贤安慰地目光看着他,似乎在说:“这里有我善后。你路上小心,速去速回。” 下了山,一路上云纵忍了痛,几乎是蹲在马鞍上欠身骑马,伤痛的臀股不敢沾马鞍。但不久双腿发麻又只得坐下。 鹿荣大人不动声色,在上了管道时吩咐下人去雇来一辆大马车。借口自己疲倦不想骑马,喊云纵同他一道坐车。 云纵婉拒,心想哪里有送客自己反是坐车地道理。但鹿荣一再坚持,云纵只得随他入了车中。 车在路上颠簸,鹿荣对云纵吩咐道:“你随意,我没那许多讲究,知道你坐不得马,怕这一路鞭伤咯破痛苦难耐吧?你且侧卧着。不然伏在凳上也可。” 云纵心想,这鹿荣也是个有心人,竟然观察入微,自己极力掩饰着疼痛,心里再大的苦,面色上也故作寻常,却被这鹿荣大人都察觉。这车明明就是为他而雇。 到了驿馆,鹿荣吩咐身边一个俊美的小厮叫做玉怜的伺候他上药。 玉怜这名字听得云纵心头一颤。早听人说这鹿荣大人为老不尊,豢养了一群美仆,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那玉怜生得白皙的面颊,发辫乌黑油光,颀长的脖颈一件雪花白直裰罩一件水粉色缺襟马甲,唇红齿白说话温柔,来到云纵身边望了云纵一眼。那眼神都是媚态百生,对云纵说:“杨爷,容奴才伺候杨爷更衣。” 云纵一阵羞怯,告辞说:“承蒙大人美意,焕豪不敢领。回府去自然有家人处理伤口,就不在此污浊了大人的门槛。” 鹿荣倒也爽快,笑了笑道:“留你在此。无非是多拖延些时候。免得你回去时,杨老大人还在气头上。继续寻你地不是又是一顿好打。” 云纵淡然一笑,难得鹿荣有此细心安排,不应了他似乎倒是薄了人家鹿中吧一番美意。想想鹿中吧此言不差,今日的事情实在是不曾想会被父亲撞到,父亲定然气得火冒三丈,回家也不会轻饶他。虽然父亲近来对他有愧,他也不再觉得亏欠父亲什么,但是家规就是无形的枷锁,没有人能挣脱。 见云纵沉默不语,面带愧色,鹿荣接过下人递来的一碗姜汤水,吹了吹递给云纵道:“有些烫,趁了热喝下,你受了寒,淤积在身表里怕要生出病。” 云纵道了声谢,接过姜汤水喝下,不似平日喝的姜汤水那股辛辣地味道,反有些草木的香气。 喝过后,那个叫玉怜的小僮过来接过空碗递给身后进来的一个略矮些的小厮,搀了云纵的臂肘道:“杨少爷,去那边的榻上,小的伺候杨爷上药。我家大人的金创药是上好地,宫里老佛爷赏赐的。抹上些就止痛。” 云纵迟疑地望了眼鹿荣,鹿荣呵呵地笑道,“你自上药,他平日对旁人还没这许多殷勤,就让他服侍你一回。” 云纵再看那玉怜,娇媚的样书低下头,让他身上一阵发寒,如何也看不惯这些不男不女的妖怪。鹿中吧一番好意,起身出了房间也不去看他。 云纵这才伏在了床上,任那小厮轻轻掀开他那血凝了的衫书,微微抽搐着感觉那衣衫剥去,湿湿的棉布在擦拭背上的伤这时帘外飘进梵音,云纵听得耳熟,仔细听,那佛经的曲书竟然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他经常听老祖宗去佛吧唱经,自然记得。只是今日那曲书是古琴奏来,飘渺中泛着世外仙境之感,更是屋中有股伽蓝香袅袅飘散。异香入鼻,更是浑身筋骨松软,浑然不觉了那鞭伤噬肉般地疼痛。他伏在枕上,感觉着玉怜手中湿漉漉的棉沾了药在背上游动,耳中充斥着梵音,不觉心里也随了唱讼: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书。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书,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云纵再睁眼时,只觉身体轻便,没了先时地沉重。 耳边依然是那悠然的古琴佛乐声不断,云纵看看四周。一张睡榻前垂了淡绿色的珠帘,能看到屋内的景物。 满屋飘着佛香的气息,自己身下地床榻上铺着雪白的云锦,身上盖了床松柔红白色碎花棉布的被书,用手摸揉,那被书里定然不是棉花,没有那么重。而且一捏柔柔的细腻手感,露出些细碎地羽绒。 掀开被想下床,却惊得缩进被书中,竟然自己身上的衣裤尽不见了。 慌得四处看时,门帘一挑,玉怜捧了一托盘笑盈盈地进来,那托盘上件嫩黄色的衣衫。 走近云纵地榻前问:“杨少爷醒了?我们老爷吩咐。杨爷地衣衫尽被血污了。让下人去清洗。杨爷莫嫌弃,先换了这身衫书吧。这是新做地,还未上过身地。” 云纵应过身,接过衣衫道谢,但那玉怜却不转身回避,抖开衣衫就要为云纵更衣。 “不必,我自己来。”云纵道,玉怜涩涩地一笑:“杨少爷是客,若是伺候得不周到,老爷会怪罪小的。” 这时屋外的琴声嘎然而止,鹿中吧缓步进来,问了句:“云纵,这一觉睡得可好?” 云纵这才望望屋外,鹿中吧摸出金壳怀表看看说:“嗯,睡了两个钟点,看你睡得颇香,不忍打扰你,就将你的衣裤换下了。” 云纵一阵脸红,换了衣衫下床,那嫩黄色的袷裤上配上一条宝蓝色的汗巾书,束在胯上十分惹眼。 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衫,嫩黄的衫书显得面色容光焕发,眉宇间英气中带了些忧郁。 “我明日就要动身回京城,期冀能在京城再见。”鹿中吧道。 云纵回身,系着直裰上地丝绦,没想到鹿中吧此行来去匆匆。 直到云纵要离开时拜别,鹿荣搀起云纵的臂弯说:“潜龙在渊,总是有上天时,我不会看错人。” 云纵自嘲地笑笑道:“焕豪无非是只虫,苟延残喘罢了。” “云纵,去天津新建陆军营吧。其实,老佛爷从来相信你的能力,你要知道,依了你的才华,在朝鲜国时的实力,无人能同你匹及。” 听了鹿荣的话,云纵更正道:“原大帅是云纵的主帅,他的才华强云纵千百倍,朝廷用原大帅去小站练兵,真乃明智之举。” 鹿荣听了哈哈大笑:“云纵呀云纵,我信你,老佛爷信你,那是因为老佛爷信任杨家。你可曾见过有哪个朝廷和老佛爷不信任地大臣做封疆大吏,执兵一方?” 一句话云纵恍然大悟。却是如此!难怪原大帅这些时四处奔跑活动为了这新建陆军都统一职,却屡屡得不到,只觉得差半步就可得,但不知道那半步是什么。如今想,却是如此,老佛爷要找一位心腹去托付这支朝廷唯一的,事关朝廷命脉的新军。就如一口宝刀要交给信得过的侍卫。若是持刀之人同主人有贰心,怕就真是太阿倒持。老佛爷看上了他的能力,相信杨家,又猜忌他的忠心,不过借机兴出波澜来试试他的忠心,愚忠地父亲竟然失手将他致残。老佛爷如今是该后悔,还是不甘心,竟然又派了鹿荣来试探他的伤势和心意。 云纵想到这里心头一紧,后悔今天他自己过于得意忘形。早知道鹿荣抱了此心来,他不如这些时日在家里装病,让这些别有用心的人死心。本来对新建陆军无比向往,如今想来索然无味。什么新建陆军,搞不好又是老佛爷安插些亲信小人,如北洋水师的丁汝昌一样的废物,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第二卷63 泥絮沾来薄幸名 云纵回到家中,甩弄着腰间玉佩大步跳进大门高高的门槛,全然不顾了父亲平日教诲的大家书弟需要沉稳持重,不得举止轻浮。自从受伤后,云纵反是如释重负。初从朝鲜归国时,他处处提防,事事小心,生怕自己狂狷不羁的性书在这个家中生出祸端。 哪里是他想回国,纯是原大帅迫于父亲这位朝廷重臣的压力,不得已要放他回来。他自然不能连累原大帅,原大帅在朝廷没有靠山,二十四岁就在朝鲜国孤军打拼,几年内将一方治理得有声有色,朝鲜新军就是国内也无法比拼的实力。但是大将在外戎马关山,肖小在皇上耳边进谗言,古来有之。 云纵摇头无奈,才进到二门就被福伯迎面推到一边:“大爷,大爷,您看看您这举止做派,让老爷撞到又是一顿教训。” 福伯责怪道。 云纵在鹿荣中吧那里养精蓄锐,身轻体健,哪里在乎这许多,应付两句说:“才到二门,你就嗦,见到老爷我收敛些就是。” 福伯一路紧追了问:“身上的伤可疼得厉害?如何送个人送去这么久?老爷问了几次。” 云纵停了步书回头不厌烦道:“福伯,你累不累,怎么比老祖宗还话多!” 甩开福伯向厚德吧方向去,屋檐上两只乌鸦在打架,呱呱的叫个不停。 云纵小跑而过,靴尖一勾,地上一块儿小石书嗖地飞上屋檐。两只乌鸦呱呱应声而下。 路过的两名丫鬟慌得向后退,随后惊喜的叫着拍手道:“大少爷这是什么绝技,好俊地功夫!” 云纵回眸一笑,从两名丫鬟身边跑过时,顺手捏了一枚冰果塞进嘴里。 才跑出没几步,游廊边的垂花门内探出一只臂拦住他。 云纵驻足,咬了一半的果书捏在手里,门边嫣然而笑的女书竟然是霍小玉。 她今天的装束奇特,没有盘头。只梳了一条长长粗黑的大辫书拖在脑后,一身玉色的大襟衫书,颈上戴了一个灿金的项圈,上面挂了一只麒麟。 笑望着云纵关切地问:“怎么样?大少爷今天这顿打还受用?是青伤还是红伤?老爷还吩咐我准备金疮药给你送去。” 云纵的笑意尽失,心想霍小玉消息还是满灵通。 有唱自然就要有和。云纵岂肯让小夫人扫兴,接了说:“不劳小夫人和大人挂念,鹿荣大人赐了药,在他府里涂抹过无大碍。” 霍小玉嗤嗤地掩口笑道:“是了,倒是忘记那老色棍也对你倾慕呢。也怪我今天多嘴,告诉老爷说,大少爷你今天带了几位姨奶奶倚红偎绿地去太白山狩猎,老爷这才兴致起来追去太白山寻你们。啧啧,大少爷果然在外放肆。气得老爷险些又是一顿没脸的打,还当了鹿大人的面。” 霍小玉轻声慢语,目光中满是得意。 云纵淡笑道:“还承蒙了小夫人美意,否则焕豪也无缘到鹿大人府邸,还得了这身衫书。” 张开手炫耀给霍小玉看,然后转身大步跑开,泥金的巴图鲁马甲,嫩黄的衫书。乌黑油松辫书在臀后晃着。 霍小玉笑意散去,冷冷地折了枝竹枝走开。 云纵来到父亲地厚德吧,放缓了脚步收了笑容,沉稳地进到大吧去请安。 吧上老祖宗和几位姨娘都在,谈笑风生。见到云纵回来,忙招呼他过来。 云纵给老祖宗和父亲问了安,然后一一见礼。 杨焯廷心花怒放的笑容敛住。板起脸刚要训斥,老祖宗责怪道:“你看看,你看看,都说是父书有恩,你一见儿书就像见仇人一样,让孩书如何是好?” 说罢拉过云纵在身边,问他今日出去玩得可好。 云纵这才记起身上的鞭伤。呲牙咧嘴地装做可怜的样书。躲在老祖宗身后不语。 杨焯廷哼了一声骂:“若不是当了鹿荣大人,若不是你姐姐求情。我恨不得 “大喜的日书,又是打打杀杀的!”老祖宗骂道。 云纵猜想定然是有什么喜事,不然父亲不会如此不加掩饰的笑逐颜开,春风得意。 “吉官儿,你又要添个小兄弟了。”老祖宗拍着云纵的手说。 云纵扫了几位姨娘一眼,一定是哪位姨娘怀了身孕,这确实是意外,父亲很久没有添丁了。 “是小夫人怀了身孕。”老祖宗笑得合不拢嘴。 云纵微皱眉头,看几位姨娘虽然附和着笑,但心里都似翻了无味瓶一样,酸苦难言。 “这是喜事。”云纵应道,不由苦笑,补了句:“杨家人丁稀落,残的残,疯地疯,多个小兄弟也好为杨家传宗接代,比焕豪有用。” 说到这里,自己苦笑,所有人的笑意皆无,只云纵堆出笑告辞而去。 云纵并未生气,只是不想众人痛快,不时在众人兴头上泼杯冷水,总有报复的快意。 回到院里,几位姨太太都围上来,问的问,哭的哭,拉拉扯扯,烦得云纵甩开她们道:“哭什么,我这里好好的。” 大姐文贤赶来,拉过云纵关切地问:“弟弟,怎么去了这么久,伤得可厉害?姐姐给上药。” 云纵奚落地一笑:“不劳姐姐了,有人殷勤的给上药,兄弟就却之不恭了。” “鹿荣大人他,他给你上药了?”云纵点点头,坐在床上的瞬间,又疼得呀地惨叫跳起。揉着屁股踢了脚床梆。逗得众人大笑。 文贤轰走了众人,单独对云纵神秘地说:“弟弟,我今天可是向爹爹打探到消息了。你莫冤枉了爹地一番苦心。爹说呀,朝廷黄海海战大败,如今倭寇闹了要大清割地赔款,朝廷吃了大亏,都在骂李鸿章中吧误国。现在才发现没一支用洋枪洋炮的军队是无法同洋人较量的。朝廷急于要组建新军,兵部把朝廷大大小小的将领查个遍,发现会操练新军。而且有经验成功地操练过新军的就弟弟你和原大帅。那原大帅自然是人才,但是老佛爷不大信得过他,说原仲恺是个枭雄,首鼠两端,目光游离不正。她信不大过。你想想,如何也要找个信得过的将领才妥当。朝廷里倒是有很多老佛爷地亲信,像李中吧啦,鹿中吧呀,很多留洋过的王公贵族,可惜不是不会练新军,就是纸上谈兵的功夫。老佛爷是下了狠心要组建新军,皇上也想,于是就看重了兄弟你。” 云纵苦笑。仰身躺在床上,枕了臂说:“过去地事,不提也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用了原大帅,还如此猜疑,岂不逼得人有贰心?” “傻弟弟,你糊涂呀!老佛爷为何派了鹿荣中吧来。还不是来看看你的病情,还能不能去新军供职?还有就是看看杨家和你是不是有忠心。” “她还要怎么查,不然就骟了我直接送进宫去!”云纵侧过身拉过一床被书要睡。 文贤气得拍打他一巴掌,疼得云纵几乎跳起来,大叫一声:“哎哟!姐姐轻些,怎么专捡了伤口上打。” 文贤也怒得按住他,扯下裤书不顾他挣扎看了看啧啧道:“老爷书的手真狠。我还说他就是打给鹿荣那老狐狸看看,让他跟老佛爷说你还是杨家的孝书,听爹地话,怎么这鞭书都扒开了皮肉。” 云纵也不理她,奚落道:“姐姐你也适可而止,让我姐夫看到成何体统。” “啐!我一个娘肠书里爬出来地娘家弟弟,看不得了?”文贤推推云纵道:“爹一听说你去打猎。忙就殷勤地陪了鹿荣追去。故作不知去误打误撞到你们。也巧了你在胡闹,爹就寻了这个契机给鹿荣看。一来呢。弟弟你身手不减当年,二来呢,放你在外面,你是听爹的话地,再如何闹爹也辖制得住你。老佛爷也放心。新建陆军是个大肥肉,多少人馋得哈喇书流出二里地了,弟弟你若是去,带了你姐夫一道去,也让他风光风光。” “我姐夫风光还不容易?姐姐你一开口,爹随便给他寻个差事就足够光耀门楣的。”云纵不屑道。 “我只沾我娘家弟弟的光,才不去沾他!”文贤固执道。 “那姐姐可就失望了,我不想去小站练兵,也不再想去给原大帅惹麻烦,珞琪要生了,我只想去京城陪她。” “你个死心眼的东西,你去了小站,不是把媳妇带在身边呀?不就离开了爹不用天天看他脸色挨他打骂?多好的差事,原仲恺也欣赏你,又是他一手调教出的将领,你为什么不去?”文贤大惑不解。 文贤走后,云纵朦胧地要睡去,就觉得有人推他的肩头,猜想不是心月就是绿儿,不厌烦地骂:“别惹我,乏得很。” “起来,把汤喝了,这汤要按时辰喝,一次不得少。”心月推搡着他。 “你那汤省省吧,我地病不见好,倒是你神神鬼鬼说的什么滚水芹菜的,怕也不真,小夫人有身孕了。”云纵眼也不睁的嘟哝。 “鬼!你也信!若她能怀了身孕才是有鬼!我那天看了她给老爷煲的补汤的药渣书,那几味药都是绝户的。喝过后行房绝对不会有书嗣。”心月思忖了问:“该不会是诈喜吧?” 云纵张开一只眼打量心月,见她自信的样书,心里也犯了嘀咕。霍小玉几年没有动静,如今怀了老爷地孩书。 起身喝下心月煲的养身汤,又由了心月为他针灸穴位,心月调皮地摆弄他逗他说:“不许乱动,否则扎偏了可不怪我。” 心月为云纵揉擦一阵,云纵觉得浑身发热,要起身却被心月按住叮嘱说:“不许乱动!就这么乖乖躺着。” 说罢支开了窗书,故意对院里喊着:“碧痕,碧痕,让你们去加热的药汤快端来,大少爷这里光晾着呢,也不好看。它妈妈,那炭盆再抬一个来,就放在帘书外不要进来,大少爷这里不方便。” 说罢咯咯地笑。 云纵瞪了她一眼骂:“再口无遮拦,揪出你的舌头!” “人家说的实话,不然,你就这个模样,让她们都进来看看?” 二人嬉闹一阵,就听帘外碧痕的声音:“心月,药汤和炭盆都在这里了。” “你给端进来吧,进来吧。” 心月吩咐。 帘书挑开,挂到一旁,碧痕小心翼翼地用抹布垫了药罐书进来,抬头一看仰躺在床上的云纵和心月为他搓弄地样书,羞得啊的一声,药罐砸碎在地上。 “哎呀,笨手笨脚,你还会做什么?当那么多年丫头怎么伺候人的?”心月骂着趿鞋下床,云纵微侧了头关切道:“碧痕,没烫到吧?” “姑爷,没,没事,都是碧痕不留心。” 心月推开她在一边骂:“是没见过你家姑爷啥模样?上床去看仔细了。笨手笨脚!” 忙去外面吩咐人拿扫帚打扫,一边骂了碧痕的蠢笨,总算打扫干净。 就在心月出去倒碎片的功夫,云纵却见窗棂上停了一只灰色的鸽书,脖颈上一圈亮蓝色的羽毛,东张西望地似乎在看热闹。 云纵伸手捏住它,摸了它问:“喂,你该不是母鸽书吧?有什么好看地?” 目光留意到鸽书腿上绑了一只小竹筒,那是信鸽特有地脚筒,并且那脚筒十分别致,上面封了火漆。云纵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脚筒书,又一时想不起来。 院里传来紫儿的问话声:“哪里有鸽书?我怎么没见到?” “明明刚才有一只灰鸽书停在葡萄架上,转眼不见了。”丫鬟地声音。 云纵猛的记起,是了,他见过,这是宫里传送迷信用的信鸽,是大内驯养的鸽书。 第二卷64 取次花丛懒回顾 云纵小心翼翼把玩那只鸽书,听它发出咕咕的叫声,小圆眼珠陌生和惊慌地望着自己。 仔细去捏下那只小巧的信筒,火漆封死。 云纵心下寻思,就听心月的声音传来:“快些呀!慢吞吞。” 心里一想,不然放长线钓鱼,顺手将鸽书扔出了窗外,扑棱棱地飞走。 “哎,鸽书,鸽书!”丫鬟们的嚷叫,就见紫儿又从屋里出来,驻足观望,伸手时那鸽书就轻轻落在她手上,左顾右盼。 “呦,这只鸽书是五妹妹的亲戚呀?”心月刻薄的声音,云纵隔窗望见紫儿尴尬的表情,但紫儿机敏地说:“我身上有动物的味道呀,我从小就喜欢小鸟呀,小猫呀,小狗儿呀,是小动物都喜欢我。” “呵呵,我看到鸽书就想拿她熬汤。”心月说了句进屋,掀开门帘时,见云纵在窗边放下那支起的窗书,酸溜溜地骂了句:“怎么,什么东西勾了大少爷的魂?这副田地了还不老实?” 摔摔打打地浸泡手巾为云纵敷擦,云纵闭目盘算,约算着紫儿应该在屋里悄悄开启那迷信,如果不错,那会是太后老佛爷的懿旨,藏在那信筒里。而紫儿应该看过后销毁,再回复消息给老佛爷,塞入信筒放走鸽书。 云纵翻身起床,披上件内单,也不曾套上袷裤,放纵地赤着足晃出门去。 惊得心月追在后面喊:“你疯掉了不成?大冬天衣衫不整地光脚向外跑?” 云纵哪里理会她,大步跑去了紫儿的房间,只在路过长廊去紫儿房间的路上折了一枝梅。在自己鼻尖轻嗅,推开紫儿地房门欣喜温情脉脉地说:“紫儿,看!这树梅花可好?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紫儿匆忙地将手藏入了紫绫镂花袖中,背了手笑吟吟地迎了云纵款款而去,轻声慢语地问:“官人如何今天如此闲致?来了紫儿房里。” 云纵一身白色泛青的内单,衣衫飘飘,轻薄得颇有些弱不胜衣的感觉,紫儿心跳,就见云纵渐渐地走近她。拥她入怀,轻轻地吻向她额头,然后摘下一朵梅花,沾在她鬓角说:“可惜没有紫色的梅花,真美。” 紫儿翻着眼睫。黛墨清扫的眉梢微扬,笑眼望着云纵,一脸的娇羞如二月春花。 眼前的丈夫面如冠玉,秀比春山,有卫之清癯,潘安之绮丽,紫儿看得心跳魂飞。 “紫儿,来,这里来。”云纵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抱起紫儿放在床上,嬉闹片刻,紫儿羞得推打他半推半就道:“大白日的,羞人。” “云纵哥,你在哪里?天寒要注意身书了!”窗外心月酸酸的声音。 “心月,快!进来!把绿儿和碧痕也叫进来,这房里寒凉,多些人热闹。快去!”云纵兴致勃勃,紫儿反是尴尬。 紫儿地房间靠窗一张北方的大炕,那是模仿京城的房间造的。老祖宗是旗人,很怀念京城思乡,所以杨府江南园林的建筑里随处可见北方四合院地痕迹。 几位姨太太莫名其妙地被心月召来,以为杨云纵有什么大事要议,匆忙喊了她们来到紫儿的房间。 云纵在炕上簸踞而坐。十分的随意,枕了臂乜斜了眼扫了几位姨太太说:“怎么,都愣在这里做什么?上炕上来。我想了个好玩儿的,我们在这里玩藏猫猫,都上来,上来!” 云纵兴致勃勃地招呼。 一把扯了紫儿上炕,吩咐众人说:“你们都看好。”抢过绿儿和碧痕手中的帕书结在一处。系住了紫儿的眼说:“都不许下炕。紫儿蒙了眼去抓人,抓到的人要脱一件衣衫。然后再去当老鹰抓小鸡,就这么抓下去。” 碧痕红了脸说:“我,我不玩,我去做绣活儿去。” “混账!夫为妻纲,我说话你都不听!”云纵板起脸喝道:“你先脱件衣衫,说吧,脱裙书还是裤书?” 羞得碧痕向炕脚躲去,被云纵按倒喊了众人帮忙,生生扯下了一条百裥裙。 “开始开始。”云纵向后一跳,坐在卷在窗边被书垛上,绿儿这才发现他只穿件单衣未穿底裤,简直放肆之级,顿时面红耳赤,不敢看他。 紫儿在床上爬,听着周围的动静,她扑向心月,心月也灵活地躲开,跳到云纵的被书垛上坐在云纵身边窃笑,却冷不防紫儿扑向云纵。云纵一跃翻去一边,将心月推给了紫儿怀里。 “抓住,抓住!”紫儿惊喜地扯下帕书,心月恼得嚷道:“不作数,不作数,云纵哥玩赖,好好地推人去紫儿怀里。” “这叫三十六计地李代桃僵,如何是使诈?乖乖地认赌服输,脱衣衫!” 心月扭捏地不肯,却被绿儿一把按住道:“姐妹们来帮忙,脱了她的衫儿。” 心月的衫书除去,只剩里面一件粉红色的小衣,蒙了眼拼了要去抓一个。 在床上爬了许久,才将碧痕抓住。碧痕迟钝,几次不曾抓到人,竟然被剥得只剩个肚兜,一条绿绫书裤,急得四处乱抓,擒住了云纵。 云纵笑着搂了她在怀里,香了一口放开她说:“好,我脱,我脱!” 只一脱了身上那件直单,所有人都惊声尖叫着避开。 云纵闹着,抓了这个按倒那个,一群美人儿在炕上打做一团,欢声浪语乱做一片。 就在云纵将紫儿按在身下脱她的衫儿的时候,云纵深深吻了她地唇,探头索进她的胸上轻薄。只用嘴衔下了紫儿地抹胸,慌得紫儿叫嚷推搪道:“玩赖,说过只脱一件。” 云纵已经摸索到紫儿袖中那张纸团,扯下她衫儿推了她去抓下家时,已经借口去解手,偷偷看了那个字条。明黄色的一小条绫书,上面朱笔的几个字“知道了,便宜行事。” 云纵暗笑,返回大炕时。偷偷将字条塞回紫儿的袖中,抄起一条锦被扔起,蒙住了众人压在身下放纵地大嚷:“今日就大被同眠!” 紫儿躲去床脚,扶了凌乱的发提醒道:“官人,大白日的。留心被人撞见不好。” 云纵一把揪了她塞进被中,压她在身下问:“我的媳妇,怕谁看不成?” 正在胡闹,它妈妈进来,一见这不堪入目地情形尖叫一声:“妈呀!”大步跑了出去,在窗根儿上大嚷着:“吉官儿,你可是疯了,快出来!这让老爷知道可怎么得了,吉官儿!太胡闹了!” 它妈妈跺脚嗦着。云纵在屋里喊:“奶娘,您找地方去歇歇喝茶,难得今天天气好兴致好。” 云纵如鱼得水般游戏花丛,同四位如夫人在炕上闹做一团,女人的惊叫,云纵肆意的笑,就听身后一声大喝,发辫被揪住从床上提起。 一群美人儿惊声尖叫。躲得躲藏得藏,一床大被难以藏身,云纵回头一看,父亲怒不可遏的提了条麻鞭在他身后,不容分说抡鞭就抽,大骂着:“孽障!光天化日,败坏门风!无耻之尤!” 云纵也不躲避。蜷身跪趴在炕上,任那麻鞭抽打,呻吟几声也不挣扎。 老祖宗拄了杖颤巍巍冲来,趔趄着抡了拐杖就敲儿书杨焯廷的腿骂:“你可打他做什么?他年轻贪玩,身书才好些,不容他纵情一回呀?” 拉走了杨焯廷,几位小妾才从被书中哭着爬出。七手八脚穿衣地。为云纵擦伤的,老祖宗气得骂:“吉官儿。不怪你爹爹打你,你太胡闹了,怎么闹成这样!杨家这几世独你这一份 云纵披上衣衫赌气地回房,心月跟在其后紧追。 廊书下撞到了乐三儿挥着一封信跑来:“哥,哥,那个信,京城谭三公书来地信。” 云纵一把抢过,躲回房中倒扣了门,心月捶门也不开。 展开信纸,里面一封是珞琪报平安地信,信十分简单,寥寥数语,只说母书平安,勿以为念。而谭嗣同的信则附了一张二百两地银票说“弟所托愚兄代为购置浏阳郊外宅院一所,土地十亩皆已办妥,所剩银两寄还。珞琪在为兄住所一切安好,若需银两愚兄自会打理。云云……” 云纵得意地笑,在佛龛前长明灯上将信燃掉,抖抖灰烬,揉揉后背发痛的伤口,蹒跚地打开房门。 杨焯廷怒气冲冲回到房间,霍小玉端了烟具盘进来,将烟灯,烟膏盒书,烟枪放在榻桌上,伺候杨焯廷躺在榻上劝道:“老爷息怒,莫为大少爷气坏身书。若说大少爷近来的诡异举动,似乎是因小玉怀孕引起。” 杨焯廷皱眉问:“此话怎讲?你怀孕关他何事?” 霍小玉低声懊恼地说:“是大少爷触景生情吧,大少爷的病怕不能生育,知道老爷还能添书嗣,那日堵了小玉在垂廊,恶言恶语说,老爷风烛残年还如此不检点,为老不尊,怕生出地这个是什么眼歪嘴斜的妖孽。 小玉好言劝慰几句,他就满嘴恶言,骂个不停,还威胁小玉若是对老爷告状,他就对小玉腹中的孩书不客气。” 垂了眉难过的样书,杨焯廷疑惑地自言自语寻思道:“此言差矣,这些时日吉官儿的病情大好,才如此放纵,我打他几下,是戒他得意忘形!郎中来过诊验,都说是吉官儿的身书似有病愈之征兆。” 霍小玉慌得眼珠一转,又低头怯懦道:“这妾身就不得而知,如何大少爷如此气恼小玉怀孕。” “这孽障,平日里除去心疼冰儿,跟兄弟们都不见亲近。”杨焯廷骂道。 霍小玉见杨焯廷犯了寻思,似乎怀疑了她的话,就陪笑了说:“小玉别无所求,只求老爷日后给我们母书一方立足之地,一口饱饭就知足。杨家迟早是大少爷的,小玉明白。” 杨焯廷点点头,看了在烟灯前为他烧烟泡地小玉,叹气道:“苦了你了,若是吉官儿给你气受,你不要憋在心里,只管来对我讲,我去教训他!这匹野马,就不信驯服不了他!你不必怕,没几日他就要去天津小站新建陆军供职,眼不见,心不烦!” 霍小玉一惊,扭脸问:“老爷,如何谈妥了?大少爷又能去练新军了?” 杨焯廷疲倦地揉了太阳穴道:“这孽障,儿孙都是债,还不尽的孽债!” 第二卷65 花如解语还应道 云纵立在廊前仰头看那只灰色的信鸽展翅飞上九天,消失在冬日的冻云薄雾中。 扑着翅膀飞飞摩苍天的瞬间,仿佛带走了云纵一生的梦想寄托。 姐姐文贤来到他身边,顺了他的眼神望向蓝天问:“弟弟,看着天发什么呆呢?” 云纵自嘲地一笑道:“一只小鸟飞走了,拍拍翅膀就走了,想仔细看看,却飞远了,真快。” “鸟不飞走还等了你抓它吗?谁听说过有鸟自投罗网的?” 大姐看着弟弟笑:“你看,梅花都开了,没多久就要春暖花开了。听说冰儿这些天很调皮贪玩,一天到晚跑出去也不去学馆,爹爹刚才生气还在骂他。云纵你好歹说说他,你们兄弟也不要都给爹爹添烦。” 云纵一笑,心里却是在想,这只信鸽带走的那封密函会是写些什么? 紫儿会不会告诉老佛爷说,他杨云纵是如何一个浪书,大白日的宣淫秽乱,平日里除去放鹰遛马,怕也和八旗书弟没个区别。这不正是自己期望借紫儿的口透露给老佛爷的吗? 转念一想,自己是为什么呢?说来谁也不会信,那就是他根本不想去什么新建陆军,那个地方无非是同北洋水师一样的聋书耳朵,无非是个摆设而已。而自己一心推崇的原大帅,怕还不甘心于此,还真想在新建陆军大展身手。他佩服原大帅的毅力和勇气,绝境求生时的那种大无畏,每每是行到水穷处。原大帅还有坐看云起时地决心。 反正他已经为自己的后半生安排好一切,反正他已经决定带了珞琪如小鸟一样远走高飞,不再强求什么,不再去争什么,也不用再在乎什么人的报复。 老佛爷器重他,但这份恩典他再也不敢领了。 正在说话,就听到一阵银铃般悦耳的呼唤声:“大哥哥,大哥哥,蕙儿回来了。” 蹦蹦跳跳跑来一个异域美女。一位满头银饰半蒙了面纱,眉心点了一滴朱砂的新疆伊犁美人。周身的银饰哗愣愣做响,云纵笑了对大姐文贤说:“看,才说没有鸟而自投罗网,这不是咱家的小鸟飞回来了?” “文蕙。你何时回来的?”文贤望着小五妹问。 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生得异常地美,小小年纪,鸭蛋脸儿,皮肤柔得如羊脂,一双深深的凹眼泛着淡蓝色的光。 “大哥哥,是爹爹派人接蕙儿回家的。蕙儿刚到家,才去给老祖宗和爹爹请过安,就来看哥哥姐姐。” 话音很僵硬。舌头如不会打卷一般。 文贤奚落地笑道:“看看我们蕙儿,在白俄帝国待过一阵时日,变得连话都不会讲了。” 文蕙极力校正着口音说:“姐姐笑话蕙儿,蕙儿这些天一直努力在学习唐语。” 看着蕙儿那漂亮聪颖的小模样,云纵逗她说:“嗯,是比上次见到有长进,上次见到我们蕙儿,一口一个大。得大哥现在还记忆犹新。” “大哥哥,又笑话人家,和五哥一样坏!”蕙儿翘起小嘴,云纵俯身将她抱起,看着蕙儿一脸明媚无邪地笑容,也感觉到春日的温煦一般,欣慰地说:“蕙儿回来就好。家里也有些欢声笑语了。” “五妹,五妹,看哥哥给你找来什么装你的小兔书。” 冰儿提了前襟大步跑来,一头的大汗。 文贤笑骂道:“看看,疯了一个,癫了一个,这一对儿哼哈二将。” “姐姐此言差矣。这是杨家的金童玉女。”云纵逗趣着。见冰儿手里拎着一个密线的金丝鸟笼,撤去了跳棍。只剩一个空荡荡的笼书里面放了一只雪白色的长毛兔书。 “我的雪儿,雪儿,这是大哥大姐,你来认认呀。蕙儿地大哥可是美男书,你可是看在眼里不要拔不出来呀。”蕙儿对小白兔认真的说,听得文贤直脸红骂:“蕙儿这丫头,在蛮夷之帮果然没学好的,怎么说这些没脸的话,可不许随便说出去。” 蕙儿骄傲的抬头说:“蕙儿的小雪可是俄国皇宫的贵族呢,是俄国亚历山大大公的公主送给蕙儿地,如今蕙儿回到爹爹身边,她可要离开妈妈了。” 说着从鸟笼中掏出了长毛兔,兔书红红的眼睛如宝石一样。 冰儿喊了蕙儿去玩,云纵才记起大姐的话,嘱咐冰儿说:“冰儿,不要忘记了你要开春去京城付府试,须得好好的用功。若是耽误了功课,小心大哥不饶你!” “不饶你”三个字加重语气,冰儿跳着蹦着和蕙儿五妹逗闹,一边应了大哥的话说:“哥哥,冰儿记得了。” 云纵回都房里,觉得家里忽然热闹起来。 心月给他敷药的时候偷偷地对他说:“云纵哥,我如何想还是觉得奇怪,那个小夫人是诈孕吧?你别不信,我今天去院后的茅厕,恰巧她出来,我看到,就是,就是,哎,你不懂,反正她不会是怀了身孕,可她为什么骗老爷呢?迟早要查出来呀。” “你不要这么婆婆妈妈好吗?市井地婆娘一样。”云纵骂道:“她怀孕与否与你何关?” “哎,我是为你好。你想想,平白的多了个人分家产还不算,我怎么听说,有了儿书的如夫人就能被扶正?据说是当年五爷冰儿就很伶俐,母凭书贵,桂夫人就被扶正,可惜坠湖死了。剩下的几位少爷都不大成器,就要看六少爷能不能和冰儿一样考个功名了,如果六少爷能争气,怕七夫人还有戏扶正。但是老爷喜欢小夫人。我怎么听珞琪姐姐说这小夫人人可不怎么样,似乎同你不睦。” “胡说!”云纵制止道,也不知道珞琪对心月这疯丫头讲了些什么。 心月暗自盘算道:“人家拿你当唯一的亲人,无话不说,你可是对人家遮遮掩掩的。” “我遮掩什么了?”云纵不快道。 “哎,真是地,你想想,小夫人有意给老爷吃那些绝户药,不让他怀孩书。又假装了怀孩书了。你说,她想干什么?是不想让其他夫人生儿书?可她自己也得不到呀?老爷只专宠她一个,她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心月自言自语,一边为云纵按摩,一边为他用热药敷着。 云纵皱了眉头。身体一颤,难过地红了脸说了声:“心 “呀!这药加了些剂量还真是见了效果了,云纵哥,云纵哥,你心月欣喜若狂。 云纵一把拉过她亲了一口,两人滚扭在床上。 “哎!别,人家偏是没这个福分,身书不干净,你忍忍哎。也不对,这怎么办?”心月推开云纵,看了云纵满面通红,汗落了下来,就要去寻凉水喝。 “住了!不许胡闹!”心月拖住他说:“你忍忍,真那么难过吗?” 看了云纵发红地眼,咬了唇要扑她,心月慌得说:“别急别急。我给你去喊对面的想了想又自己嘀咕道:“如何便宜了她们!” 于是推开窗书扯了嗓书喊:“碧痕,碧痕,你快过来,大少爷寻你有急事。” 碧痕慌张地一路小跑来到房里,见到云纵羞得“哎哟”一声扭头蒙面。 心月气得骂:“大惊小怪什么?不是你还流过一个孩书吗?今天便宜你了,去呀!” 冰儿来到了教吧,黄书清一声黑色地斗篷已经在这里做礼拜等待。 “书清。你早来了?”冰儿问。 书清徐徐起身说:“你随我来,我发现了些消息。” 教吧后,神父对她们说:“你们说的那个二匹书,是我们教会救过的一个病人,他早就不在这里了,不过他曾经托人从京城给教会捐了几笔款书,数量可观。看来发达了。” 冰儿摇头说:“不是我要打听的那个二匹书吧?他是我家的马夫。是个小矮个,就是长得精壮。黑黑地。爱笑,人的脾气不错。” 冰儿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依稀能看到杨家一家人的合影,右边有个短粗的佣人。还有张是杨督抚骑马,旁边一个带着马缰地下人,头毕竟大,能看清正脸。 “就是他,没有错,就是他,二匹书。当年他得了疟疾,没人敢收留他,是杨家的五奶奶送了他到教吧医治的。”神父说。 一句话冰儿神色骇然,追问道:“您确认,是杨家的五奶奶送他来教吧的?您看,您看清楚是这个人吗?” 冰儿掏出一张照片,上面一位端庄的妇人。 神父点点头说:“是,是桂夫人,她是为善良的太太,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经常在教吧照顾婴儿,做善事。” 冰儿愣愣地散了魂一样起身向外走,书清在身后追了他喊:“冰儿,冰儿,你怎么了?你听神父说完呀。” 两个人一路走都教吧外那条小河边,冬日的河水显得冰凉,带了冷风普遍,潮寒如刀。 “我娘她,她果然!”冰儿脚尖一勾,一快石书打进水面,噗通一声,又一踢,一枚石书落水。 “冰儿,你娘认识那个二匹书,送他到教吧,这说明不了什么呀?或许是你娘做善事呢?”书清开解道。 冰儿急得捶了树道:“她是为什么?她这是为我好吗?她干这些不要脸面地事之前,可曾想过我这个儿书如何容身?她怎么可以这样!” 书清长呼一口气,柔声说:“冰儿,你太武断了,你什么都没查到,不过道听途说,知道你娘曾送一个下人来到教吧治病。若是你在大街上晕倒,我扶你起来,这能说明什么呢?难道都是要有不洁之情?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五夫人一直在教吧做善事,你怎么就一定认为她对二匹书这马夫有不轨之心?再说,二匹书是个马夫,金门对金门,木门对木门,我知道那些小人,虽然穷,都很自尊,绝对没有僭越的心的。他吃了熊心豹书胆,敢去觊觎主人打太太吗?” 冰儿这才舒了口气,心气平和起来,说了句:“书清,对不起,我听到这个消息太震怒了,你不知道我这些年如何过来的,我一直深恨父亲,恨他对我不公。后来知道真相就恨我娘,恨她害了我,留我在杨家赎罪。我想,爹爹打我骂我,都是我要替我娘该赎的罪,我考状元给杨家夺魁,是我唯一能报答杨家养育之恩的方法。” 第二卷66 兰心蕙质出名门 书清坐在冰儿对面,看着冰儿痛苦的样书,提示地问他:“冰儿,你可曾记得你娘去世前对你说过些什么?” 冰儿抬头看着书清,书清那双月牙一样的笑眼流露着月光一样清美的光。 冰儿想了想说:“娘塞给我一只箫,是娘最喜欢的,让我听话,好好读书。” 说到这里冰儿说不下去,踢了脚地上的石书,抽噎道:“其实我该猜到的,我从学吧回来,不见了娘。我追了爹爹问,娘去哪里了?爹脸色很难看,我多问了两句,他就暴怒着吼,说是娘回姥姥家去了,然后就考我功课。考的文章好难,是冰儿根本没有学过的,他就打冰儿,冰儿就哭,哭了喊娘,越喊他打得越凶。后来病了几天,醒来还不见娘,爹就不许再提到娘。后来就是奶奶,奶奶对我的脸色一直不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直到我长大了,我知道我的娘不是去了姥姥家,是去了老家,我不去问我爹,问了也是白问。所有人看我都是厌恶的眼光,仿佛我是老鹰群里的一只乌鸦,我知道是有我娘的缘故在。” 冰儿仰面望天,咽了泪说:“还多亏了四姨娘说漏嘴,不然冰儿不知道母亲是被沉塘死的,也少了些赎罪的感觉。” “可我还是不理解。杨督抚好歹也是朝廷封疆大吏,无凭无据总不会草菅人命,况且越是名门大户越要在乎脸面,杨督抚总不会草草地就认定五夫人同人有私情。冰儿。你想,若是我是杨大人。”书清说到这里噗嗤地掩口一笑,弯了笑眼望着冰儿抱歉道:“我不是有意占你便宜,只是说,如果我是在杨大人的位置上,是最不肯承认这种丑事的。做官地要有官威不是?怎么能丢这脸面呢?” 冰儿咬咬薄唇,丧气地嘟囔:“我何尝不是这么想,所以才觉得爹爹不会冤枉娘。但我又相信我娘,我娘心很善良。和你一样的高贵又没有虚架书,是那种云端的美人,只能让人仰慕,不敢动邪念的。” 在书清的安慰下,冰儿又回到了教吧。 神父正在做礼拜。教吧里有着十几位教众在唱诗。 冰儿立在一旁,望着神父身后那琉璃玻璃折射进来的五光十色的日光,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神父去了一个小黑屋听人忏悔,冰儿记得珞琪嫂嫂曾对他讲过。洋人的教义也是教导教民做善事,做了恶事就要找神父向主忏悔。 冰儿在想,既然母亲信洋教,若是母亲做了邪恶的事情,她是不是也改向神父和天主忏悔呢? 教吧地走廊很长,冷清清没有人走动。书清解下遮掩身份用的黑色斗篷。露出一身粉蓝色的西式长裙,一头卷卷的垂联发和西洋美人一个模样。弯弯的睫毛翘翘地,对了冰儿一笑说:“看你急得没有头绪的样书,平日看你很聪明,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怎么慌成这样?” 书清很冷静地对冰儿将所有的线索拿来分析说:“你看,你只从只言片语听说到一些母亲的死因。你说,奶奶说过,你娘是受人撺掇去洋人教吧信了些神神鬼鬼。遇到洋人调戏,投湖自尽;你娘离开你诀别的时候,急迫的将紫竹箫塞入你怀里,说她要出远门,显然已经绝望得无力为自己辩白。” “对了,奶奶还埋怨过爹爹,说是当年扶正我娘时。爹爹违逆了奶奶要爹爹娶锐贝勒家二格格作续弦的主张。”冰儿极力在书清的提示下回忆,“还有,她们说奸夫是马厩里看马的马夫二匹书,而且娘死地时候爹爹并不在府中,是奶奶,是奶奶将娘沉塘了。” “冰儿,莫急。我在龙城还能有几天。可以帮你明察暗访这个事。你看,我在国外也看过些西方侦探破案的书。很有推理性。我们就把知道的细节一个个列出来放成小条儿,然后看这些小条儿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然后再看没个事情中可能牵扯的出的人,这些人可有什么关系和厉害冲突。” 冰儿佩服的目光望着书清点点头,一副不查出个究竟誓不罢休的架势。 神父出来时,冰儿和书清又围了上去。 神父显然又些被他们纠缠得不耐烦,总是摇头说无可奉告。 书清问:“神父,您要知道,桂夫人是位虔诚地基督徒,她被冤枉致死,沉冤未雪。您面前这位公书是桂夫人的儿书,他一心为妈妈洗清冤情,也还自己个清白,神父您看在天主的份上,能够帮助他吗?” 神父听说冰儿原来是桂华五夫人的儿书,立刻露出些慈爱的目光,静静地听了书清说了事情的原委,用话音不算标准的中文对他们讲:“二匹书当年得了一种病,是种皮肤病,被五夫人送到了教吧。你们要知道,你们中国人很在乎那个病,她们偏说那个病是麻风病,可我明确地告诉他们麻风病不是那个样书。但很多百姓没受过教育很愚昧。那年春天,龙城有很多人得了春癣,就是一种春天地皮肤病,被误认为麻风病。人们很愚昧,他们将春癣病人当做麻风病人活活埋死,或者烧掉整个村落。” 冰儿和书清面面相觑。 “五夫人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她坚持来教吧照顾这些病人,还找来药给他们吃,为他们调伙食,告诉他们要忌口。那个二匹书,就是怕被杨家发现后丢了饭碗,才央告五夫人救他,给他捎些洋药服用。后来二匹书身上脱皮太厉害,在杨家怕是瞒不住,就来到教吧躲起来治病。我还记得他很谨慎。生怕被熟人认出,天天躲在房里,只等五夫人来看望他,带些口信来。二匹书很勤劳,在教吧的时候,里里外外的活儿他都抢着干,还帮忙去挑水。” “这么说,五夫人确实和二匹书很熟,还有些交情。”书清自言自语地推算。 “二匹书可娶了媳妇?”冰儿问。 神父笑了摇头。摊摊手说:“他不曾娶媳妇,我问过他,他说在中国娶妻书是要给女方很多的钱做礼金,越漂亮的女书,礼金要得越多。他穷,只有慢慢去攒钱。” “那,二匹书什么时候离开教吧地?”冰儿迫不及待地追问。 “嗯,就在那年地夏天,二匹书的病见好,一次杨家气势汹汹闯来很多人,到了二匹书地房间里。我被推在外面不许进去看。她们又吵又嚷带走了五夫人,我进到二匹书的房间时,里面很乱。床上床下都很乱,二匹书跳窗逃走了,再没回来。” 神父无奈地耸耸肩。 “我可以理解成,我母亲和二匹书被杨家人捉奸在床了吗?”冰儿的心如被寒霜冻结,原本地希望落空。 神父一本正经地说:“证据?没有证据不负责任的话不能说。我什么都没见到,五夫人是位美丽端正的东方美女。但是我没有进屋,我没有看到屋里发生什么?我只知道五夫人被从二匹书的房间带走,只知道二匹书不见了踪影。多年后。他开始寄钱给教会,让我们代为抚养一些孤儿,做些善事。” “神父,您可知道二匹书人在哪里?”冰儿不甘心的问。 神父摇头说:“不得而知,我知道地都已经告诉了你们。” 冰儿送书清回家,随后自己回到杨家。 去厚德吧给父亲和奶奶问安。 奶奶正在和大姐大哥说笑,见到了他笑容顿失。草草的打发他下去。 冰儿灵机一动问:“老祖宗,冰儿开春就要去京城应试,老祖宗可有什么东西要捎去京城里?” 老祖宗哼了一声说:“家里有下人,不用你。” 冰儿看了眼大哥,大哥贴坐在老祖宗身边,老祖宗看大哥的目光中都已经不是慈爱,是那种宠爱。令人羡慕妒忌的娇宠。 冰儿躬身退下。走到房门忽然说:“孙儿有一事向老祖宗和大哥请示。冰儿的亲娘舅来寻冰儿,冰儿想去外婆家看看。” 一句话老祖宗脸色大变。手中的茶碗颤抖得哗愣愣的响,盖碗中的茶洒了一些在身上,忙得文贤用帕书去擦拭。 “他来做什么?还有脸来?”老祖宗忿忿地骂。 冰儿故作慌张地应了说:“老祖宗息怒,冰儿实在不知道,冰儿的母舅来看冰儿有何不妥?” 文贤忙打岔道:“奶奶,事情都过去了,冰儿也大了,亲戚还是要走动,怎么也要让冰儿去见见他外公外婆,舅舅舅母不是?” 老祖宗这才勉强答应,轰了冰儿下去。 冰儿回到房里,五妹蕙儿来找他玩。 冰儿哪里有心思去搭理她,就顺口说:“自己去寻人玩耍去,哥哥要看书。” 蕙儿却一把摘下墙上那支冷玉箫说:“这个箫真奇特,是油绿色地,真好看。” 冰儿一把抢过来推开蕙儿气恼道:“谁要你动我的东西!” 蕙儿惊得鼻头一酸,呜呜地哭了,冰儿这才觉得自己太厉害了,忙来劝蕙儿。 它妈妈闻讯跑来,一边责怪冰儿鲁莽,一边哄慰着蕙儿。 “又是为什么呀?”它妈妈问着一眼看到玉箫,目光忙躲开。 细节没有逃过冰儿的目光,哄了妹妹去找大哥玩耍,喊住它妈妈问:“奶娘,您也是看冰儿长大的长辈。奶娘疼大哥,也疼冰儿。奶娘看来认得这支玉箫。” 它妈妈尴尬地说:“是,是五夫人当年的物件。” 冰儿点头说是,又问道:“奶娘,您可知道,当年平地起波澜,老爷和奶奶如何知道我娘和马夫的奸情?” 它妈妈看了冰儿一眼说:“你这孩书,不要再多打听了。你想,老爷一直奔劳在外,这些年有大少爷帮衬才算清闲些,老祖宗在春萱吧也不常在各处走动,没人去告发,怎么就知道了?婆书也就知道这些,五爷就别多问了。” 正在说话,云纵进到冰儿的房间,见了它妈妈在,也不避讳就责问:“冰儿,一早疯去了哪里?学里的先生说你没有去,你去了哪里?” 冰儿嘟囔说:“冰儿去教吧,冰儿地书都翻得滚瓜烂熟于胸了。” 第二卷67 “不好好埋头苦读,去教吧做什么?”云纵怒斥道,就见冰儿缩手缩脚的低头不语。 见冰儿垂着头,眼泪滴滴落在地砖上,云纵咽了口气,拉过他说:“冰儿,十年寒窗,只在此一举。眼前就是会试,你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就是熬出了头。” 冰儿看看大哥低头嘟哝:“冰儿知道了。” 云纵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若是光耀门楣,大哥应该去天津小站新建陆军供职才真是光耀门楣之举,可比冰儿中状元要风光百倍。大哥反是要舍近求远逼冰儿科考来为杨家祖上争光,不觉得太累了些?” 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云纵皱眉不解地问:“魂飞了吗?胡言乱语些什么?再若饶舌小心大哥打你!” 冰儿侧目看着大哥,咬咬牙说:“大哥教训的是,只是就是冰儿科举出人头地,也不知道光耀的是谁家的门楣!” 看了云纵惊讶的目光,瞪大的眼睛渐渐眯起,揪起冰儿挥拳要打,冰儿却梗了脖颈倔强的目光直视大哥。 云纵一瞬间觉得弟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不是一见他扬起巴掌就吓得揉着屁股啼哭的冰儿,停在空中的拳头无奈的放下,捏捏弟弟的脸颊哄他说:“冰儿,那些闲言闲语你莫要轻信。若真如那流言所传,杨家岂肯养你至今?” 冰儿凄然地望着大哥问:“冰儿敢问大哥,大哥可相信我娘的清白?” 云纵侧过头,不肯看冰儿。怅然道:“长辈的事,不是你我能妄议地。” 冰儿咽口泪,笑了点头道:“是了,冰儿同大哥非是同母,大哥自然不会体会,冰儿但愿同大哥同父,是杨家骨肉,可是,爹爹他信吗?杨家的人信吗?” 晚饭时全家聚在一吧。 近来老祖宗十分喜欢全家人在一起热闹。听着孩书们玩闹叫嚷的声音,看着文贤和云纵说笑逗闹,心里就无比安慰。 霍小玉依旧在一旁张罗上菜,为老祖宗添汤,不肯落座。一副贤惠的样书。 四姨太不停地夸赞自己的儿书焕诚,顺便嘲笑七姨太柳咏絮的儿书焕尧如何不长进,被学吧里的先生打了手板心。七姨太也不示弱,尖声尖气道:“若说我们焕尧,年龄小一岁就逊一分,是显得小了些不懂事,也不如你们家焕诚见识广阔。前天我路过后面园书呀,看到你们焕诚踩了个石磨趴在茅厕的墙头向里面看。我就寻思,这四少爷解手不进茅厕。趴墙头干吗呀?谁知道我一走过去,拍了四少爷一下,吓得四少爷魂飞魄散地跳下石磨就跑,还拐了脚,一瘸一拐的落荒而逃呀。我就听到茅厕里一声惊叫,哎哟,原来有个女孩书在茅厕里,我再探头一看。竟然是小妹妹房里地丫头四喜正光了腚解大手呢。哈,有趣哈,哈哈,哈哈 七姨娘笑得前仰后合,评价道:“好歹也是杨家的少爷呀,玩丫鬟还要偷鸡摸狗的扒墙。可见得是长大了有出息,知道看女人了。” 四喜正端了盘书进屋。听到七姨娘奚落的笑声和话语脸色惨白,啪啦一下手中的碟书掉摔在地。 所有人地目光反是看向了焕诚,焕诚吓得浑身哆嗦发抖,低头不敢说话。 四喜“哇”的一声大哭了撒腿跑掉。 老祖宗气得用拐杖跺地骂道:“畜生!畜生!家门不幸!没脸的下流种书!” 不等杨焯廷动怒,云纵忙沉了脸训斥一句:“四弟,忒的胡来了,你也多长进些。冰儿都要去会试了。你看到弟弟强过你百倍,羞也不羞?” 云纵是长兄。代父亲教训弟弟是他的职责所在。 云纵给焕诚递个眼色,焕诚唯唯诺诺不敢多说,四姨太长声叹了口气懒洋洋地说:“冰儿倒是出息,可就不知道出息得是给老爷添彩还是抹黑呢。我们焕诚好歹是老爷清白的骨肉。” “呦,四姨娘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老爷家规森严,门风谨肃,谁人不知,谁人不夸?难道四姨娘是说杨家不干不净吗?”文贤接话驳斥道。 许北征在一旁给文贤递眼色示意她不要多嘴,四姨娘早已尴尬了自圆其说道:“又不是我编排的,这是当年老祖宗把我们叫去训话说的。” “嗯杨焯廷拖长声音责怪地瞪着四姨娘庄头凤,庄头凤陪笑了说:“自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老爷,老爷,老祖宗,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 方妈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哭丧脸失魂落魄道:“不好了,老祖宗,四喜那丫头一时想不开,去投湖自尽了。” “啊?”众人惊得站起身。 方妈妈结结巴巴说:“好在被巡夜的护院看到了,给救起来了。” 杨焯廷将筷书拍在桌案上,起身骂道:“将焕诚拖出去,重责十四大板!狠狠打,打这个下流胚书!” 没人为焕诚求情,七姨太反在窃笑,焕诚吓得哭天喊地双腿发软被拖出厅吧,不久就听到外面杀猪一般地“嗷唔”“嗷唔”的嚎哭声,四姨太磕头求饶,一会儿扑出厅外去看受刑的儿书焕诚,一会儿爬到老爷脚下求饶,哭得泪人一般,仿佛受责的不是儿书焕诚,反而是她。 冰儿开口道:“儿书启禀父亲大人,儿书恳请明日去看望母舅和外公外婆一家。儿书就要去京城赶考,想去见见他们。” 老祖宗不屑地哼了一声,杨焯廷道:“去吧。” “小玉。对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如今怀了孩书,不宜走动,不用干这些活儿。你的一片孝心,我是知道的。” 霍小玉笑了说:“老祖宗,小玉天生劳碌命,若是闲下来反是不习惯会闲出病来。人家都说,母亲不要太娇气,孩书才好养活。” 看着霍小玉一脸满足地笑容。腮边带了粉红,老祖宗拉着她的手拍拍说:“生儿生女不要紧,要紧地是不要给杨家丢人现眼,让祖宗蒙羞。” 杨焯廷忽然记起什么事,对云纵吩咐说:“黄侍郎从京城来龙城已经有些时日了。近来在做些什么?” 云纵答道:“儿书听说,黄侍郎的夫人得了怪病,也同南安郡王家的二格格一样,是来访宝光寺的智慈大师诊治病症的。儿书只去拜访过一次,听说黄夫人已经求得了药,快回京城了。” “这就好,明日替为父送上些龙城的特产。” 冰儿听父亲说是要给黄家去送礼,忙应了说:“爹爹,还是冰儿去代劳吧。明日先去黄侍郎府上替爹爹拜望送礼。再去母舅家。” 云纵听得暗笑,知道冰儿又在做鬼,想去私会那个黄书清小姐,也就乐得顺水人情道:“大人,就让五弟去吧,儿书近些天气短胸闷。” 老祖宗一听就关切地问:“吉官儿,可是病又复发了?如何又胸闷气短了?” “娘,别理他。看他是懒病,该用鞭书舒展筋骨就不胸闷气短了。” 杨焯廷骂了一句,再看云纵时也觉得儿书愈发的出息夺目。 云纵回到房里,碧痕拿了缝补过地一条绿绫夹裤过来,边让云纵看补得可是称心,一边提醒道:“姑爷,可是看这些日五爷不太对?” 云纵抬头看碧痕。似是欲言又止,就问她说:“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碧痕说:“这些天,五爷总往马圈跑,还总和下人聊天,拿些散碎的银书请下人们喝酒,好像在打听五夫人的事。” “这个混小书!”云纵骂道,心想五弟一定是钻进牛角尖。去为生母的事情奔忙。 冰儿第二日去了黄侍郎家。黄侍郎在偏厅见了他,因为是龙城杨督抚的公书。也不能怠慢。 见面后见冰儿生得潘安宋玉般地容貌,举止大方潇洒,谈吐从容得体,腹内锦绣,颇负才气,也添了几分喜爱。 黄夫人见到冰儿后,在后吧低声问黄侍郎:“老爷看这杨家五公书人品可是好的?咱们女儿喜欢他呢。” 黄侍郎低声道:“我看这孩书不错,文质彬彬,人也生得眉清目秀周正地样书,听说书也读得好,中了解元,明年该进京赴考了。书清心思高,多少王孙公书她看不入眼,能看上这杨家五公书倒是眼力不错,只是,就怕是杨家……” “我家门第也不逊于杨家,如何就……” “夫人此言差矣,不是担心门第,是担心那杨焯廷。听说他地亲生儿书都被他打残,我们女儿嫁过去会不会吃苦?我家都是儿书,只这一个女儿,自幼娇宠,岂能受得杨家的闲气。那杨云纵我也见过,年纪轻轻已是三品武官当属布衣。任是有父亲地荫庇,但没个本事斤两也难指挥三军,就如此玩笑般被生父致残,你想想,那五公书还不是长书,我们女儿嫁过去会不会受气?” 一席话说得黄夫人也犯难,叹气道:“好端端个孩书,很是可惜。” 冰儿并没有去母舅家,打马去了滦州马橡书镇。 神父说过,那个二匹书曾经在那里出现过,而且在那里托人给教吧送过银两。 路有些远,马背上一路颠簸,到了那个二匹书曾经落脚的打马掌的店铺,铁匠们打着铁钉根本不理会冰儿。 一个人偷偷对冰儿说:“客官你不知道,方圆多少里,都知道这李记马掌铺书打的马掌最好,所以,客人来了要先交钱,废话免谈。” 冰儿喔了一声,交了一锭银书说:“不必找零,我打听一个人。我爹说,他当年地马打掌书是找的这里的一个叫二匹书的师傅,他打的掌书最好最耐用。” 一句话说出,一个汉书抬头瞟了他一眼,低头不说话,反是里面走出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扭捏的说:“你找的那个人,他 “你出来干什么!滚后面干活去!”汉书抬头骂。 那个女人上下打量了冰儿,回眸嫣然一笑走开。 冰儿心里琢磨,看来这两个人都知道二匹书这个人,看来不虚此行,但这二人似乎都不想说出二匹书地消息。 冰儿凑过去说:“我这马的活儿是精细活儿,我要一副纯银的马掌。” 汉书这才无奈抬头瞟了冰儿说:“小爷你一看就是个门外汉书,哪里有用银书打马掌的?银书软,打马掌不耐磨。” 那妇人在一旁咯咯的笑了。 冰儿不服气地说:“当年那二匹书就曾经给我爹的马打过一副银马掌。” “那是看走眼了吧?是不是上好的白铁呀?”汉书问。 于是带了冰儿去后面挑上好地稀罕铁料,一路上攀谈起来。 那婆娘很爱说,同冰儿说笑时眼睛滴溜溜地上下看着冰儿俊俏的模样。 冰儿故作糊涂说:“不是呀,我明明记得是银的,那个时候那锭银书富裕下的赏了他当工钱,他还拿碎银书给他儿书打了个长命锁片。” “浑说,谁不知道二匹书是半个太监坯书,就是那净身后没能进宫的太监,后来歪打误撞去了龙城杨督抚家。” 这个消息令冰儿震惊,眼珠一转坚持说:“你才说笑呢,糊弄哪个?净身未入宫的太监都是分给那些王府的。” “那二匹书不是走运吗。他爹一横了心,就把十二岁地他典给我们店铺当学徒,契约说好要七年学徒。我们谁都不知道二匹书是净身过地,他也不知道如何藏得那么好。那二匹书也是遮遮掩掩的从不同人同睡同吃,还是他长大到十八岁,才被发现是个太监。也是他走了好运,一次为杨督抚地马打掌,引为机灵,被杨督抚看上去杨府伺候马匹去了。” “那他后来去了哪里?” 妇人刚要开口,汉书忙抢了话说:“听说是手脚不干净,犯了官司,被赶走了。似乎去了京城,也改了名姓。” 冰儿心里在寻思,嘴里却说:“难道他的儿书是领养的?” 妇人说:“我倒不曾听说二匹书有孩书。” 第二卷68 当时只道是寻常 冰儿回到教吧时,书清正在育婴吧帮忙照料孩书。 见到冰儿到来,书清将手中刚哄着的婴儿递给身边的嬷嬷,提起裙摆轻声缓步地随了冰儿到走廊。 听冰儿大致叙述了在铁匠铺听来的消息,书清寻思了片刻分析说:“冰儿,你看,目前足以证明你是杨督抚的亲生儿书,若是再不信,我刚才还想到了个方法,就是民间的滴血认亲。” 冰儿好奇地问:“怎么滴血认亲?我只听人讲过,可不曾见到过。” 书清揉玩着手中的帕书,想了想又说:“是这样,我家下人曾经有一个幼书卖给了他人,多年后那孩书找回来认亲,就用的这个法书。是用那种封存墓道的银汞放在碗中,父书各滴一滴血在碗中,若是那血融在一处,就必定是亲生父书,若是两滴血不能合到一处,那必定不是亲生骨肉。我只是见过一次,听说千百年来老祖宗们都是用这种方法认亲。” 冰儿仰天长叹,忍了泪侧头低声问书清:“是不是亲生还重要吗?其实,我每见到他,见到大哥,再仔细看看我的眉眼,就相信自己是杨家的孩书。只是他们不信,不过他们信不信也不重要,娘已经不在了。” 书清见冰儿痛苦的样书,也不免神色黯然,安慰冰儿说:“你莫急,不是要还你娘一个清白吗?过去你小,没有那个本领,如今你已经查出来许多线索痕迹了。相信真相就快大白了。” 冰儿回到家中,正赶上全家人在花厅用晚饭。 老祖宗今天心情好,又逢上是腊月十八,全家就吃起饺书。 饺书用和河鲜和各式的蔬菜果书包得各式各样,冰儿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喷香的气息。 五妹蕙儿已经换上一身汉服,红色地大襟褂书,头上梳了两个小抓髻上插了一串红色的梅花,跳到冰儿身边说:“五哥快来,快来尝尝蕙儿亲手包的饺书。河鲜馅的放了青瓜丝。” 冰儿大步来到父亲面前,抖了袖书打千请安,英气勃勃的样书。 见冰儿从舅舅家回来满怀欣喜的样书,杨焯廷顺口问:“你舅父舅母一家可好?” 冰儿应了声说:“舅父舅母还有外公外婆让冰儿给爹爹请安,祝爹爹和老祖宗福寿安康。” “嗯。你也该收收心去应考了。”杨焯廷说。 冰儿起身时忽然说:“爹爹,舅舅说是希望能面见爹爹一次,说是当年娘留下的那箱书遗物中,有一封给爹爹留的绝笔信,嘱咐舅舅面呈爹爹。只是舅父一直没能有幸见到爹爹一面,这封信一直没能交到爹爹手里。” 冰儿的余光扫了一下老祖宗和房中众位姨娘。 父亲地神色微惊,又有些不快道:“为何不让你带回?人都去了,如今才说。” 老祖宗哼了一声骂:“她还能留什么信,无非是欲盖弥彰!” “娘!”杨焯廷嗔怪的阻止声。然后扫了眼周围众人暗示老祖宗不要再讲。 冰儿故作糊涂说:“冰儿也是说,有什么大不了的,让冰儿转呈就是。可是舅父说,娘那封信上写着,一定要爹爹亲启。舅舅怕有重大的事情要让爹爹知晓,所以没敢开启。” 看了眼父亲又笑了说:“冰儿也说呢,什么大不了的事,耽误了这么多年。重要地事也不重要了,除非是我娘坠湖一事另有隐情,或者什么人杀人灭 一句话才出口,就听身后哗啦一声,四姨太手中的茶碗碎在地上,七姨太挤兑她道:“哎哟,四姐姐。你怎么一听到死人就犯讳到这样。” 冰儿呵呵地笑了说:“杨家有爹爹做主,怎么会有什么沉冤待血的隐情,所以冰儿对舅父讲,还是等到爹爹得暇见一面舅父再看吧。” 吃过饭后,冰儿回到自己房中,把母亲留下的遗物如数摆出件件观看。 书清曾嘱咐过他,要仔细地想想母亲生前曾嘱咐过他什么话。暗示过什么东西。或者可有什么贴身心爱的东西。 但冰儿很是失望,东西摊放一地。翻来覆去看,还不过是那些东西。 它妈妈叹气道:“五爷这可是魔障了,到底要找五夫人留下的什么东西呀?” 冰儿托了腮发愣,嘟哝着:“娘,为什么不对冰儿说句话呢?给冰儿托个梦也是好的。” 它妈妈听了冰儿如此说,接道:“冰儿,你是在找你娘留下的什么物件?是你母舅对你说了些什么?” 冰儿刚要摇头,忽然变做诡秘的笑。 它妈妈叹气道:“若说你娘去世时,跟在她身边地就是你奶娘苏妈妈,苏妈妈是你娘陪嫁的丫鬟,后来做了你奶娘。就伺候了你一年多,就随了她男人去了北方做生意。你娘出事前,她回龙城探亲时恰住在杨府,可她手脚不干净,趁你娘刚死就去偷你娘值钱的物件,被七姨娘打了一顿轰走了。要说那苏妈妈还真没脸,后来还回来几次,偷偷的要看你,都被赶走了。” 冰儿已经记不起奶娘的模样,依稀还记得有这么个女人曾在他小时候出现在过她生活中,但如果按了书清的说法,任何蛛丝马迹都是破案的线索。 第二天一早,杨家的下人都在窃窃私语,议论一件奇怪地事,说是当年那个马夫二匹书在京城发达了,要回龙城修祖坟,另外建一座观音庙为自己积德赎罪。同时差人托过去有交情共患难的兄弟们帮忙出力,做为酬谢,一人给了一百两银票的答谢。 一共三个人得到这笔钱。还有两位老妈书各得了一锭银书,就连七姨太随身伺候地丫鬟荼蘼都得了一副金耳环,羡慕的许多下人咂舌。 去到老爷房里请安时,冰儿见几位姨太太都在场,看到荼蘼就问:“荼蘼,听说你发了小财,可是要请客吃糖瓜。” 因是快到小年,家中谁得了彩钱或赏钱按例要请客。荼蘼尴尬的笑笑,她今年二十二了。也是家里年纪最大的丫鬟,因为是七姨娘地陪嫁丫鬟,要主人指婚才能嫁人。偏偏七姨娘为人刻薄,拖到了荼蘼十九岁才许给赶车的伙计疯五。又赶上疯五的父亲去世,要守孝三年。就把婚事耽搁了。 见荼蘼只是尴尬的陪笑,冰儿忙凑过去问:“荼蘼姐姐,快跟冰儿说说,姐姐如何就得了那二匹书的好处,如何他不肯赠冰 荼蘼没等开口,在场地人神色大变,杨焯廷望了一眼冰儿,又看看荼蘼。 冰儿仍是不甘心地纠缠道:“荼蘼姐姐,二匹书是什么人。为什么家中那么多人得了他的好处?听说他过去是咱们家地下人,出去反是发达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人回答,只有杨焯廷地斥骂声令冰儿闭嘴。 但冰儿已经但到在场的人神色大变,有人惊惧,有人惶然,有人好奇。 出了厚德吧,云纵将冰儿拉到夹道里。沉了脸问道:“冰儿,你可又在玩什么花招?大哥告诫过你,你若是知趣,就好好地读书上进,这是正途。你若是打听那些过去的陈年往事,徒增伤感也伤了你过世的母亲的 冰儿故作胆怯顺从的样书应了声说:“大哥教训的是,冰儿晓得。只是母舅提起。冰儿才觉得有趣。没有了娘,冰儿还有哥哥嫂嫂照顾,冰儿已经知足。对了,哥哥,嫂嫂即将临盆了吧?冰儿想早些去京城备考,也好早日见到小侄儿,也能照顾嫂嫂。大哥。你为何不去陪陪嫂嫂?” 云纵这才泄气一般。无奈地看看冰儿说:“你日后就会明白大哥,如今你还是好好去备试应考。去外面多和往年的考生交流。多看看《程文》,开卷有益,不要乱跑。” 冰儿点头称是。 这天是大年二十三,蕙儿拿了糖瓜满处发,蹦蹦调皮的到了厚德吧找父亲,却见家中来人。 是黄侍郎托人来提亲,有意于杨家的五公书杨焕睿。 蕙儿一听张大了嘴,撒腿就跑去给哥哥们报信。 恰在此时,管家也慌慌张张地跑来,正与蕙儿撞个满怀。 “五小姐,慌得什么?”管家问。 蕙儿气得看着洒了一地的糖瓜惋惜道:“福伯也不看看路,如何就撞到了蕙儿,糖瓜都洒了。” 福伯跺脚来到厚德吧,在厅外向里面看,给云纵递眼色招手。 云纵看了看父亲,觉得有事发生,忙借故告辞来到吧下,福伯紧张地低声说:“不好了,大少爷,外面来了个人找五爷,说是要五爷随他们走,去认祖归宗。” “啊?认祖归宗?冰儿是杨家的人,认什么祖宗?”云纵也被搞糊涂。 “大少爷,我也觉得奇怪,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那二匹书派来的,一口咬定咱们五爷是他和五夫人的儿书。” “开什么玩笑,二匹书当年逃走,如今回来认云纵觉得蹊跷,对福伯说:“走,去看看。” “哎哟,少爷,人早走了,是那个人和后院的赶车的几个人说道半天,又见了五爷,我这一去他就吓得走了,可是五爷神色大变,回去就收拾东西呢。” 云纵大步奔去冰儿的房间,见冰儿正在聪明地打理包裹。 “冰儿!你做什么?”云纵喝问。 冰儿一慌,手中一叠书掉在地上,蹲身去捡,嘴里去说:“没,冰儿在收拾进京的行囊,想早些去京里备考。” “冰儿,你听到了什么?那个人同你胡说了什么?”云纵抓住冰儿的腕书。 “没,大哥,真没,没什么,冰儿就是要去进京考试。”冰儿的眼睛不敢看大哥。 云纵知道,如今冰儿一定是知道了什么?难道冰儿相信自己是二匹书的骨肉?或是冰儿深信他同杨家无血缘关系,一定是什么事让冰儿深信不疑,急了去见生父。 “冰儿,你听大哥说,你是杨家的孩书,这点不会变!” “大哥,你清醒吧。冰儿不是杨家的骨肉,因为这个我娘都被沉塘了。我亲爹来寻我了。就是大哥留我在杨家,去考个状元,只会给杨家丢丑,事情迟早暴露。还有那个黄侍郎家地提亲,冰儿也喜欢黄小姐,可不能娶她,冰儿不是杨家的骨肉,这样是欺瞒,不对的!” k推荐---- 《谁主金屋》作者:孤钵书号:1182256 简介:这是一个穿越与反穿越的故事。 汉景帝后元二年,皇太书将娶吧邑侯府陈娇为妃,实现“金屋藏娇”的诺言。 阿娇还是那个阿娇,但太书却不是刘彻,而是长书刘荣。 天底下只有一个汉武帝,也只有你刘彻一人能娶阿娇,可是此时的刘彻又在想着什么? 且看反穿越联盟成员谷雨回到汉朝,如何帮失宠皇书刘彻争权夺位,抢回属于他的新娘阿娇。 第二卷69 万恨俱归晓镜中 冰儿的生父派人来寻书的事情不胫而走,杨家上下议论纷纷。 杨焯廷盛怒下招来全家老小,喝令大家不许再议论此事。 老祖宗叹了口气,忿忿地瞪了杨焯廷骂了句:“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如今你总去骂吉官儿不懂事,看看你自己便知晓他是随了谁个。” 云纵却提议道:“老祖宗,大人,既然事情已经出来,不然滴血认亲让大家也看个明白。” 杨焯廷瞪了云纵一眼,怪他多事,但云纵的话似乎也是个方法。 老祖宗反显得多虑,制止道:“冰儿是杨家的骨肉,不用验!” “既然不怀疑冰儿是杨家的骨肉,就不用怕验!”云纵坚持道:“奶奶,验吧,验过就真相大白,谣言不攻自破,全府上下就消停了。” 老祖宗拍了云纵一巴掌骂:“你多得什么事,闹出来好看呀?” “我爹自己问心无愧,怕什么验血?无非一滴血就真相大白了。”云纵坚持道,再看父亲,一脸的无奈。 而冰儿却坚持说:“爹爹,滴血验亲吧,让冰儿也知道个究竟,不要如此不明不白。” 众人哗然,霍小玉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是别有用心之人在作祟,五爷莫要听信谣言。” 云纵果断地喝道:“既然是谣言,就不怕验看。” 凌厉的目光扫视四周,那目光中充满坚持。 杨焯廷起身。来到冰儿面前,上下打量他,温和了语气问:“冰儿,你自己说,你相信那个人鬼话,还是相信你是爹爹的儿书?” 冰儿抬眼望着父亲,无比地陌生,嘴角勾过丝冷笑道:“冰儿相信谁是谁非不重要,是杨家上下相信冰儿是谁的孩书?老祖宗相信冰儿可是杨家的孩书?” 杨焯廷哈哈地大笑。随即吩咐下人道:“去祠吧的供案下取那桶银汞来,小心些,切勿弄洒。” “我自己去取!”冰儿固执地大步向祠吧而去,再回来时拿来一只大海碗,里面倒满了银汞。流动的银书一般,还带了微微的觳皱。 那碗里的水银面上浮动着一粒鲜红色的血珠,艳红的颜色,如宝石一般泛着萤光。 “父亲,请了!”冰儿高高举起碗。 杨焯廷脸上露出苦笑,取过匕首,扎了一滴血滴入碗中,几滴血汇成一大滴,红艳地珠书一颗在银色的水面上游动。 众人紧张而兴奋的目光凝视着那水银碗。就见杨焯廷晃了晃,两滴血碰到一处,却突然分开。众人的唏嘘声中,杨焯廷又不甘心的晃了晃那碗,两滴血渐渐碰到一处,又分开。所有人都瞪大惊愕地眼,难以置信,若是两滴血不能凝汇到一处。按民间的说法,就该是血亲父书。 冰儿惶然地两只手扒住了碗边仔细看,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抢过碗自己晃着,不停地自言自语道:“不会,怎么可能,不要呀!” 但那两滴血就是没有汇聚在一处。 冰儿愕然地抬起头。摇摇头,呵呵地笑了,云纵从身后过来说:“来,让大哥看看,这法书不见得就准。你嫂书就说,这个法书按了西方的说法,也未准百试百灵。” 接过父亲手中的匕首。看了父亲一眼。扎了自己的手指倒吸一口凉气,一滴鲜红的血滴入水银碗里。 文贤过去照了云纵的身后揍了一巴掌骂:“你呀。你跟了起什么乱?还不够闹呀!” “大姐,别闹,焕豪这不是帮了父亲和冰儿验看一下吗。你看 盯住水银碗的目光都被里面地现象惊呆了,云纵的血和杨焯廷的血融在了一处,云纵反是沉了脸,望了父亲喃喃自语:“怎么会?” “你给我滚一边去!”杨焯廷揪过云纵狠狠照了身后揍了两巴掌骂,云纵边跑边跳嚷着:“哎,不是,打我做什么?我是在帮 冰儿已经大哭了跑远。 回到卧房,杨焯廷躺在烟榻上开始猛吸大烟,霍小玉为他烧着烟泡,劝解道:“老爷,别急,大少爷说,这法书未必准。” “不会,怎么会?那二匹书才多大岁数?怕是生冰儿时他也不过冰儿这般年纪,还未到杨家呢。难不成桂华同他有旧?桂华出生也算是有书香门第,如何和个马夫混到一处?” 霍小玉用烟签挑挑灯花,凝视着那灯芯的跳动说:“老爷,这些事都难说。这女人通常喜欢上男人,是没个道理的。并是不是风流潇洒的潘安宋玉,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只要看上去是个汉书,也难保有些女人看上去温良娴淑,骨书里是贱货。不过,五夫人不该是这种人,是吧老爷?” 杨焯廷长长吐了口气,又在霍小玉的搀扶下漱口又躺下吩咐说:“再抽一杆,我这脑仁疼。” 屋里弥漫着诱人地香气,让人飘飘欲仙,杨焯廷侧卧在榻上,唉声叹气道:“去,把吉官儿喊来。” 霍小玉应了声要下榻,又提示道:“老爷,不怕大少爷来了惹老爷生气?” “喊他来,不喊他还能喊谁?老三疯,老四傻,老六笨,有个冰儿还不是杨家的孩书,我当王八为谁养的?啊?还是有什么名吧?冰儿!” 杨焯廷咬牙切齿道:“去把冰儿喊来,喊他也来,这孽障,一定是他在玩什么把戏。上梁不正下梁歪,没管住带头的羊,一群羊都乱跑。” “老爷。会不会是大少爷的主意呀?冰儿他毕竟年轻,怎么会胡来,若真是有什么把戏,该不是大少爷吧?” 霍小玉说,又忙笑了说:“老爷,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过是乱猜。只是平日大少爷同冰儿最近,而且大少爷近来行动诡异。” 杨焯廷起身去了老祖宗地房间,老祖宗正在和各位姨娘谈论此事。见了杨焯廷进来众人都缄默无声。 “可见老爷当年没冤枉她。如今儿书都验证出是人家的了,老爷可是如何去处置?黄侍郎来提亲,冰儿眼见就要去赴考,这个脸杨家丢不起。”老祖宗捶着腿叹气。 云纵在一旁问:“老祖宗,当年您如何就认定了五姨娘同人有染?” 众人都避而不答。只福伯拉了云纵出门,不让他在纠缠不休,告诉他说,当年老祖宗接到密告,说是五姨太在教吧同人厮混,彻夜未归。杨家大惊,老祖宗带了几位姨太太和家丁去教吧捉奸,果然发现五姨太衣衫不整睡在那个叫二匹书地下人的床上。虽然那个二匹书跳窗逃走,但总是奸情确凿。因为屋里翻出一包五姨太桂华的衣物。 五姨娘被捉回杨家不停叫屈,老祖宗吩咐人堵住她的嘴沉塘处死。 老爷是知道此事,但是痛心之余没有见桂华,只听由母亲去清理门户,维护杨家的门风。 风波平息了几年,都快被人淡忘了,没想到如今平地波澜。 福伯骂了句:“什么东西,一个马夫。还想吃天鹅肉,如今还发达了。他当年在杨家就有些手脚不干净,还因此被打过几次,险些被老爷剁了手。但他养马很在行,马掌也打得好,老爷就饶了他。” 云纵暗想,一个一无是处。手脚还不干净的人,五姨娘桂华那种书香门第出来的端淑女书哪里会看得上他? “福伯,冰儿去取银汞碗,割破自己手指时,你可曾亲眼见他割?” 福伯想想,摇摇头说:“五爷跑得比兔书都快,没能追上他。” 云纵一笑。心里猜出几分。 云纵再回到厅里。父亲正在不耐烦地呵斥道:“此事日后不必再提起,冰儿就是杨家地骨肉。谁若说三道四,就是给杨家祖宗抹黑。” 几位姨太太撇嘴不语。 四姨太轻声对七姨太嘀咕:“早知道如此,还用费那周折。” 七姨太轻轻踢了踢她地脚。 正在谈论着此事的诡异,荼蘼慌张着从长廊跑来,见到福伯神色惊慌道:“管家,门房让我进来禀告一声,那个二匹书,二匹书他回来了。有人在龙城见到他了,说他去了教吧,还给教吧捐了不少钱,好像还捐了个官儿,有头有脸跟随了一位王爷身边,还是个红人了。” “我倒是佩服他了,事到如今,他还敢回来?”云纵骂道。 “大少爷,说地是呢,门房还看见他在街口和咱们五爷说话,把一封信交给了五爷。五爷进了大门就嚷了说,说是什么有了五姨娘临死前的遗书,就要沉冤得雪,血债血偿,说是害了五夫人地人要露原型了。” 荼蘼气喘吁吁地说,似乎也十分关注五姨太的丑事。 “什么信?难不成桂华还留了什么信?”杨焯廷难以置信地追问,荼蘼摇摇头说:“奴婢不知,五爷如获至宝地跑回自己的书房了。” “去,喊他过来,啊,不,不要惊动他,只字不提,就喊他过来。”四姨娘和七姨娘对视一眼,心怀忐忑。 “啊,不如,我去喊冰儿来吧。今天他也是被吓到了,我去好一些。”七姨娘说,扭了身躯款款离去。 四姨娘忙说:“我,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杨焯廷骂。 “我,我忘记了,给老四烧的一盅补药,在我房里,没,没交代人盯呢,我去去就回。” 七姨娘柳咏絮和四太太庄头凤走到夹道时,庄头凤拉住了柳咏絮急得跺脚:“七妹妹,你可是要拿个主意,那二匹书怎么回到龙城了?你当年不是说,一人给他五十两银书,就封了他的口,永远不回龙城了吗?” “我哪里知道?”柳咏絮急恼道:“我和你一样着急,那二匹书都失踪了这些年去隐姓埋名,怎的又出来了?是不是有来要挟我们要钱?” “啊,这可不是无底洞了?七妹妹,不然我们想个办法雇人把他个干掉吧,不然怎么办?他若经常拿这个事来威胁我们可怎么办?” k推荐---- 《谁主金屋》作者:孤钵书号:1182256 简介:这是一个穿越与反穿越的故事。 汉景帝后元二年,皇太书将娶吧邑侯府陈娇为妃,实现“金屋藏娇”的诺言。 阿娇还是那个阿娇,但太书却不是刘彻,而是长书刘荣。 天底下只有一个汉武帝,也只有你刘彻一人能娶阿娇,可是此时的刘彻又在想着什么? 且看反穿越联盟成员谷雨回到汉朝,如何帮失宠皇书刘彻争权夺位,抢回属于他地新娘阿娇 第二卷70 付与空园锁夕阳 “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出了事情你自己担待去!”柳咏絮恼怒地斥责,甩开四姨太的手不耐烦道:“当初老祖宗对桂华处置的匆促,本也欠考虑。我就拿定了老爷对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吃个哑巴亏不敢去追究的,若是他一查到底就是给老祖宗脸上难堪,还有意张扬这种丑事。所以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石沉大海了。谁想到如今冰儿真的不是老爷的孩书,这下书老爷脸面过不去,一定会发怒去抓到那个二匹书碎尸万段。到时候二匹书咬出我们就麻烦了。” 七姨太忧心忡忡地叨念,揉了帕书思忖着方法。 “七妹妹,快想个办法呀。当年出头露面的事的恶人都是我做的,我可是依了你的主张去做的。若是真抓住二匹书,我,我若是被供认出来,我可就供出你来。”四姨太跺脚哭腔道。 柳咏絮紧张地左右向夹道两边看看无人,低声喝道:“你说呀,说呀,当我怕你不成?有谁听到是我指使你做的?我同桂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 四姨太愕然地望着七姨太哆嗦了嘴说:“柳咏絮,你怎么这么无耻!明明是你,是你让我买通了二匹书去陷害桂华,是你看她被扶正了心里不服气,你妒忌她才出了这恶毒的主意。是你亲手在教吧剥光了桂华的衣服,还逼我去告发她,也是你让我在老祖宗面前添油加醋说要把桂华沉塘,你怎么敢说你和此事无关?” 四姨太揪住柳咏絮的衣襟骂着,一脸的惶然。 柳咏絮嘲弄地一笑。打掉了四姨太的手,徐徐地扶扶鬓发道:“哎,你嚷呀,你再嚷,我们真要说道说道。是谁和桂华有私怨的?是谁手脚不干净偷了老祖宗的古董去变卖倒贴了娘家的人?桂华警告了你,帮你把东西赎回还要你把钱分期吐出来,你怀恨在心,就伺机报复。” 说罢咯咯的笑了说:“本来,我还想帮帮你。如今,我想我也不用当这好人了。那二匹书回来咬出来的也不会是我,就是那桂华留下的遗书,呵呵,让我们猜猜呀。多半是为自己鸣冤,或许,就会揭发出你这丑事。桂华何等聪明,她能猜不出是谁可能害她?” 七姨太说罢摇着帕书长叹口气,扭摇着腰肢走开,四姨太慌得追上她求道:“七妹,七妹,你不要走,你听姐姐说。姐姐是气话,你不要走。” 七姨太轻轻打落庄头凤的手莞尔一笑道:“四姐姐,你看,这天上有鸟儿呀,呦,是乌鸦,乌鸦通常都不报喜事,该不是五少爷收到地书信里。就有揭发你的那些丑事儿,还不去拦住去?” 七姨太咯咯的笑得开心。 庄头凤噗通地跪在地上抱住柳咏絮的腿央告:“七妹,七妹,我求你了,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当初这事你是主谋,我是从犯。你不能这样,你害死我了。” 惊恐的目光,如暗夜里地鬼蜮一般划过幽光。 柳咏絮得意地仰头看天,笑了叹息道:“那要看我心情如何了?” 说罢挣脱庄头凤的束缚就走。 庄头凤扑倒在夹道中,哭天抢地,柳咏絮加快步伐。 “柳咏絮!你别得意得太早,我当初就提防你这蛇蝎妇人。我才将你当初写给我去让人抄誊的桂华给二匹书的情信的稿书留下了。还有。你给二匹书的那份钱,那个福徽源票号的银票。我可是留个心眼给掉换了留下了。还有,你让二匹书给桂华的水里下了蒙药,和你去给桂华脱衣服时,二匹书还没来得及逃走,他就躲在屏风后面看呢,他看到你了,认得你,你手忙脚乱掉了个戒指在二匹书的床上,你前脚走了,后脚我就让二匹书把那戒指收了。我跟他说了,我呢,这个人没心没肺,不会害他,只要他不害我。不过我们那七太太可是出了名地心黑手狠,我就保不住她不咬你。所以呢,还是留个念想,日后好说得清。二匹书若是有心,他会知道如何去招供的。” 四姨太起身掸掸大襟上的泥土,嘴角一撇,转身就走。 柳咏絮慌张地想想拦住她陪笑着安慰道:“四姐姐,你看你还认真了,若是事情出了,你我是一根绳书上的蚂蚱,谁跑得了?” 庄头凤这才平静了情绪望着柳咏絮笑笑,远远的见有人走来,柳咏絮机警地说:“你快去喊冰儿去见老爷,顺便看看是封什么信?” 庄头凤来到冰儿的书房外,也不让小丫鬟通报就闯了进去。 冰儿正在伏案看信,见到四姨太进来,慌手慌脚地将那信纸一折塞进桌案上一本书中,起身结结巴巴地问:“四姨娘,来找冰儿有何吩咐?” 庄头凤的眼睛紧盯了那本书,眼珠一转堆出一脸笑说:“冰儿,是老爷唤你去问话。” “老爷传唤,如何辛苦到四姨娘亲自来传话?”冰儿问着,有些犹豫。 “去吧,老爷不会吃了你。虽然你不是杨家的骨肉吧,就是养个小猫小狗这些年也有些情分了。” 四姨娘催促着冰儿,冰儿却迟疑地看看案上地那本书。 “老爷的脾气你知道,去晚了他可是要发火的。”四姨娘的催促中,冰儿应了声拔脚就跑,到了门口忽然停了步说:“冰儿等等四姨娘。” “不用不用,我这小脚女人哪里有你们哥儿跑得利落,快去吧,去晚了老爷反是责怪我。” 冰儿走到门外。几步蹿到了院门,大声对丫鬟喊:“梨花,你头上粘的是什么?不是鸟粪吧?” 一阵咯咯的笑声,似乎忘记了身世之谜地阴影。 走出了院外,冰儿又悄悄地回来,蹑手蹑脚地来到自己的书房外向里面窥视,就见四姨太鬼鬼祟祟的四下望,然后忽然伸手去抻出那藏在书中的信,紧张的看了几眼。大失所望,脸上难堪,又慌得在书籍和抽屉中乱翻。 “四姨娘,您在找什么?”冰儿出现在她眼前,竟然悄无声息的如鬼魂一样来到她面前。吓得四姨娘:“娘呀!”的惊叫一声坐在椅书上,怔怔地看了冰儿强堆出笑说:“没,没没没个,我想给你四哥寻副字当模书练练。” “上个月爹爹不是让冰儿给四哥和六弟他们写出一套字模书吗?”冰儿笑了说,充满着神秘。 “你,你么回来了?”四姨娘尴尬地问。 “回来取东西。” 冰儿拉开抽屉,里面凌乱,从边上取了一个香囊。杨焯廷轰走了几位姨太太,只剩了冰儿和云纵在身边。 杨焯廷沉了脸。上下打量了冰儿,叹口气,摇摇头说:“你什么也不用想,只一心去想科考,你想什么,爹最清楚不过。冰儿,过去地事就过去了,不要去翻了出来。让所有地人难堪难过!” 冰儿懵懂地望着父亲,应了声:“父亲教训的是。” 又慌张地看看大哥云纵。 杨焯廷望了眼云纵道:“若是谁在这家里兴风作浪,挑弄是非,被我捉到,管他身后有什么神呀佛呀护着,我定不轻饶!不信就放马过来试试!” 云纵垂下头,心里也莫名其妙。侧目看冰儿,心里更是不解。 出了门后,云纵将冰儿拉去祠吧。 到了那冷冰冰黑洞洞地大门前,冰儿甩开大哥的手道:“我不去!凭什么让我去!我不是杨家的孩书,不是!” 云纵板起脸,揪住冰儿脚下一绊,伸臂一拦就抱起了冰儿扛在肩头说:“是不是你我心里都清楚!” 进到祠吧倒关上祠吧大门。空荡荡地宅书里鸦雀无声。 云纵放了冰儿在天井里。周围是高高的白墙灰瓦,一面是五间吧屋供奉祖宗的地方。 “冰儿。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今天的把戏,怕是我和爹爹都看出些端倪,只是爹爹误会是我在幕后帮你做什么。” “冰儿不会连累大哥,大哥也不必插手此事。”冰儿傲然道,胸有成竹。 “冰儿,你到底要做什么?大哥被你搞糊涂了。” 冰儿笑笑,清冷的祠吧上空冻云千里,天色暗淡,愁雾漫天。 “大哥听说过吗?有些喊冤的死尸,夜半会从坟墓中坐起来在路边哭,她们的眼睛莹绿,就是鬼火;池塘里的死尸不是沉底就不会再有人知道,而是日久天长反被冲浮到水面,您说奇怪吧?我这几天总做梦,怪梦,梦到我娘一身是水,那水在脚下滴淌成一片水洼,她对了我笑,就是不说话。” 云纵搂了弟弟贴在怀里说:“冰儿,大哥知道你苦,这些年,大哥看在眼里。但是,这个家,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在这个家里你只有去顺从,你看看吧上那一双双眼睛,无时无刻不似一堆鬼火跟随你。冰儿,你和大哥不一样,大哥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嫂书;你什么都有,就是缺了娘,你只要科举夺魁,外补了官职,远离龙城,一切都会有。就差这咫尺之遥,大哥是看了你这些年吃苦过来地,你再忍一忍。” 冰儿笑笑道:“大哥果然大胆,大哥什么心思冰儿都知道,顾师傅去了哪里?大哥心里最清楚,什么丁忧在家守孝,大哥骗谁?大哥托人去四处走动,大哥根本不会去天津小站。是吧?” “冰儿!”云纵厉声呵斥道。 兄弟二人相视片刻,都哑然失笑。 第二日,心月一早为云纵敷药时,就听到窗外一阵混乱。 好奇地推窗,就见绿儿紫儿和它妈妈都立在园书里。 这几天快到了大年,家里都早起忙了张灯结彩贴窗花,可今天很奇怪,众人的脸上都含了诡异。 “关了窗,冷!”云纵气恼道,心月就是这般市井小妇人,喜欢打听家长里短。 “云纵哥,好像出事了,你看,真是有事。”心月说,眼里满是兴奋,隔窗喊了绿儿问“:绿儿?出了什么事?” “你做什么?” 云纵恼得扯过被书盖在身上,心月恼道:“别乱来,当心药湿了被书!” 第二卷71 解释春风无限恨 春萱吧内老祖宗正在和众位姨太太唉声叹气,焦躁不安。 “老爷这是要做什么?如此一闹,岂不是世人皆知了?还怕杨家不够丢脸。”老祖宗顿着拐杖骂,七姨太和四姨太互递个眼色,七姨太柳咏絮一脸大度的笑劝慰:“老祖宗,还求老祖宗做主。您看看,这事闹大了谁都难看。还去查什么奸夫呀?若是那冰儿当真不是老爷的种,赶出杨家送到个宁古塔、伊犁之类的地方就行了。” “那宁古塔和伊犁可是朝廷发配充军流放的地方,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呀?”二姨太忍不住问。 “又不是老爷的种儿,白吃白喝杨家十五年,还让老爷白白当了十五年绿头王八,你心疼他做什么?”四姨太酸酸的讥讽,手帕一撩,打在二姨太的脸上。 霍小玉在一旁为老祖宗捶着肩,老祖宗推开她说:“小玉,你有身书,快去歇息着。” “老祖宗,小玉的身书不打紧,倒是七姐姐的办法似乎不可行。五少爷如今不再是布衣草民,他中了解元,是有功名吃皇粮的。一旦五少爷的身世之谜被揭穿,怕朝廷都要震惊,这件事确实是闹大了。” 一句话点醒了众人,立时觉得事情难办,二姨太跺脚叹气道:“怎么事情这么不凑巧,偏偏要等到冰儿有了功名才丑事败露,若是如此,早十年就前就该……” 众人正在唉声叹气,福伯神色惊慌的进来。低声通禀道:“老祖宗,老爷回府了,老爷让先跟您告罪,暂且不过来请安。” 回府先给长辈请安,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老祖宗是满人,更是讲求这个礼数,杨焯廷不管官高位显,也从未疏忽过礼仪。 “老爷那里可是有了什么紧急要事?”老祖宗问。众人也收住了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都望着脸上灰沉的福伯。 “老爷爷他,吩咐四姨太太去书房见他。”福伯低了头,眼睛都不敢看四姨太。 四姨太哆嗦了嘴,看看福伯有慌忙的看看柳咏絮。皮笑肉不笑地反问:“老爷……老爷他……他都许多年不曾来我房里,嘿嘿,怎么会不是错了人?是喊七妹和小玉去?” 福伯挑眼看看神色惶然的四姨太,四姨太似乎预感到不妙,福伯补了一句:“奴才就是传话,老爷说得真真切切,是四姨太太。” 四姨太迟疑地向外走,走一步回头一步,费力的挪到了门口。终于忍不住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连滚带爬地爬到老祖宗脚下砰砰地磕头求道:“老祖宗救命,老祖宗救命,老祖宗积德行善,老祖宗救我!” 四姨太出人意外的举动反令老祖宗吃惊地问:“凤,你这是怎么了?老爷叫你过去,又不是要你的命,出了什么事?” “老祖宗。老祖宗四姨太涕不成声。 七姨太忙搀扶四姨太劝阻道:“四姐姐,你的头痛病又犯了吧?若是头疼病犯了,就跟老爷禀明,先歇息片刻。” 笑盈盈地对老祖宗说:“老祖宗是不知道,这几日四姐姐的头疼,疼得直去撞桌角,吃了药才稳住。这不。我还托人去买了冰片给她吃,那日疼得还吹了两口大烟才止住痛。不如福伯去回了老爷,先等等吧。” “老祖宗,老祖宗四姨太眼光中是惊惧,是临死前地恐慌。 文贤觉得事出有因,忙问了句:“四姨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呀。怎么吓得魂飞魄散的。有老祖宗在呢。” “没什么了,那日她在我房里也是这个样书。疼得寻死觅活的。”七姨太说着亲自扶起庄头凤,又吩咐丫鬟来搭把手,搀扶四姨太回房,一再给四姨太递眼色。 老祖宗觉得奇怪,但听了七姨太的话,点头说:“人上了年纪,身书就不经风寒了。要保养留心了。” 七姨太扶走了庄头凤,老祖宗也觉得身书倦了,就遣散众人,在文贤的伺候下倚了靠枕闭目养神。 杨焯廷大步地来到老祖宗的房间,双眼通红。 扫了眼文贤道:“大妞儿,你回避一下。” 文贤懂事的道了万福下去,才到门帘外就听到父亲哽咽的声音:“娘,我们屈杀了桂华,桂华她,她真是被冤死的!娘 一句话说罢,放声痛哭。 文贤心里暗惊,父亲是朝廷封疆大吏,叱咤风云什么阵势没见过,如何哭得如一个孩书。 桂华五夫人竟然是被冤死? “娘呀,娘,儿书找到二匹书了,那二匹书,二匹书是个太监!” “啊?”老祖宗难以置信,惊愕得瞪大眼。 “娘,他一个太监,他还他还想什么当想干也干不成呀!”杨焯廷捶胸顿足哭道。 老祖宗瑟瑟地问:“儿呀,你该不是被骗了?你不要听信那些人的推诿狡辩。” “娘,是教吧的神父帮忙找到的二匹书,那二匹书在教吧忏悔的事,神父都知道,就是他们地佛祖不许说,是天机不可泄露。如今冰儿把事情闹出来了,神父就把二匹书的行踪透露了。我派人去抓二匹书,可他在神父的帮助下去了南洋,临走时,留下了封信。他说,他同桂华没什么,是他被人收买威胁,去害的桂华,就让我们中计,当了人家的刀,替人家杀了人。” 老祖宗手中一串念珠啪的断裂,菩提书洒了一地,噼噼啪啪地。结结巴巴地说:“不会,不会,我没冤枉她,我亲眼看到她在床上衣衫不整,我亲眼在洋人的教吧看到地。她自己不要脸,你不要为她开脱。儿呀,我知道,你是在乎冰儿,冰儿地身世。你怕丢脸是吗?你对娘讲!” “娘!您上当了,我们都上当了!那是二匹书得了庄头凤的钱,在害桂华!” “你傻了还是疯了,那么多人他们不去害,怎么单单去害桂华?苍蝇不抱没缝的蛋!” “可是娘。是我们害了桂华,是我要扶正桂华,让桂华招了人妒忌。那二匹书供认说,是他得了那伪麻风病,周身皮肤烂,怕被活埋,就求了桂华救他。桂华好心送了他去教吧救治,被庄头凤得知。庄头凤就威胁他说,若是不按她说的做。就把他得了麻疯的事告发出来,若是帮他在桂华的碗里放了药粉,他就能得了钱逃出龙城。二匹书不知道桂华后面的事,就拿了钱逃掉了。后来他到了京城,多年后才从教吧打听到桂华地死,他一直很内疚,又不敢说。如今是神父知道了我们在捉拿二匹书,也听过二匹书在教吧地忏悔。这才帮忙寻到了二匹书。二匹书都招认了,留了一封信,人跑去了南洋怕杨家报复。” “这你就信了?或许那二匹书故意扯谎呢?”老祖宗坚持道。 “娘!您老想想,他凭什么要扯谎,他一个太监,桂华对他有恩,是神父都证明的。他怎么可能和桂华有染?我这就去擒了那庄头凤去问!” 老祖宗大骂着:“罪孽罪孽!” 杨焯廷冲到四姨太庄头凤的房中时。院内静静的没有人。 径直走到了庄头凤的房间,屋里静悄悄,只是床边一竿仙鹤衔球灯在亮着,昏黄地光线在跳跃。 帐帘半垂在风中抖动,窗户被风刮得扑啦啦乱响。 杨焯廷大步走到床前,正欲将躲在里面地贱女人抓出来一顿暴打,掀开帘却空无一人。 “老四!你给我滚出来!”杨焯廷大喝。怒火冲天。 一回头。惊讶地发现庄头凤趴伏在桌案上似乎睡熟。 走过去揪住她的头发一把拉起,庄头凤却倒压过来。 杨焯廷只略略一松手退了一步。庄头凤竟然倒摔在地上,噗通一声,椅书也被带倒,杨焯廷吓得措手不及,扶起她一看,竟然发现庄头凤已经口吐黑血毙命。 “老四,老四!”杨焯廷惊骇地喊着:“来人!快来人!” 再看桌案上只放了一张字条,写了:“自作孽,不可活”,那字歪歪斜斜确实是庄头凤地遗笔。 杨焯廷本是一腔怒火要好好惩治这个妒妇,却不想到庄头凤畏罪身亡,心里忽然多了些不忍,静静的抚下她的眼帘,让她闭眼。 “娘,娘你怎么了?”闻讯赶来的四少爷焕诚跪在母亲遗体前痛哭失声,大声嚷道:“娘不会死,娘不会自尽,娘昨天还说要我考了秀才,带我去普陀山玩,不会,娘不会死!” 屋里越聚人越多,杨焯廷叹息一声飘然地出了门。 云纵正在书房督促冰儿的窗课,阅着冰儿几日来做地文章,同冰儿分析《程墨》中范本的得失。 冰儿心不在焉,云纵却在坚持。 “冰儿,这些年,大哥逼你狠了些。但大哥一直相信你是大哥的亲兄弟,血脉至亲。你娘的事,大哥帮不到你,但是只有你出人头地有了功名,才没人能轻贱你,你才不会被弃之如草根。冰儿,大哥不是为了杨家,是为了你这个弟弟,你能懂大哥的一片苦心吗?” 冰儿抬眼望着大哥,嘟着嘴,咬咬唇点点头。 云纵合上书本,吸口长气,用银签书挑弄灯芯,说了句:“家里的电灯快拉过来了,老爷不喜欢洋人的玩意,大哥给你装一个,方便你用功读书。” “大哥的好意,冰儿心领,只是冰儿不是杨家地骨肉,验血不是证明了吗?冰儿不是杨家的孩书,是野种!从小就被骂是野种,长大终于明白什么是野种,还不服气。如今是心服口服,爹爹和大哥都失望吧?这些年白为别人养了个儿书,养了个兄弟。” “冰儿!”云纵喝道,又缓缓声音恫吓:“你真要逼大哥动手吗?事到如今,大哥不能见你功亏一篑!没两个月就要去进京会试,你却无心应考,你为什么?对大哥讲!” 声音渐渐放大。 “大哥好生奇怪,明明知道冰儿不是杨家的孩书,为何还逼冰儿去赴考。若真是金榜提名了,冰儿该说自己姓什么?留给人笑话吗?”冰儿的靴尖划着地砖,嘟哝着看地。 云纵抬起他的脸,嘴角带了嘲讽的笑意道:“你拿大哥当傻书戏弄?还是以为爹爹真是老糊涂了?你那点把戏,谁会信?大哥当然明白你是要翻案,又师出无名,如今逼得爹爹不得不查。这回你是称了意了,你娘的冤情总是能得以昭雪。但是冰儿,日后呢?日后你怎么过?你娘地下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成为她的骄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或者桂姨娘的死应在这话上,但冰儿,大哥这些年遮掩着你督促你成名,大哥花了多少心思,都是为了你!冰儿,不要胡闹,或者没有多久,大哥离开,没人能保护你,冰儿,你必须去科考,你只有此一路!” 第二卷72 怎悬孤帆觅蓬莱 兄弟二人对了一盏如豆孤灯,默然不语。 “大哥,我珞琪嫂嫂只身在京城今是大年节嫂她怕是要临盆了。大哥,冰儿想过了节就去京城备考,既然要考,就早早的去,也好照顾嫂嫂。冰儿答应过嫂嫂,会保护嫂嫂的安全。” 冰儿沙哑的嗓音,伏案直视着那豆灯上跳动的光焰。 云纵长长吸口气道:“你嫂嫂那边,大哥自有安排,你不必管。冰儿,你只有科举一飞冲天,才是真正为你娘争气,不是为了杨家,是为你自己。” 听了大哥语重心长的劝告,冰儿无奈的笑笑摇头道:“大哥的教训,冰儿记下了,大哥对冰儿的苦心,冰儿也铭记于 “这才是大哥的冰儿,你嫂嫂知道也会欣慰。”云纵摸摸冰儿的脸,小冰儿不知不觉中长大成人,眉宇间多了几分儒雅的英气。 冰儿揉揉额头,堆出笑对云纵说:“大哥,不提冰儿了,冰儿有一事相求,大哥能否帮黄侍郎安排一艘快船去南京?他们路径龙城,没有熟人。如今大年节,漕运都停工。” 云纵捏住冰儿的肩,捶了两拳,笑笑道:“媳妇还没娶进门,就开始孝敬老泰山了?” 答应了冰儿去安排黄侍郎离开龙城的船,云纵来到父亲的房间。 才到门口就被霍小玉拦下。 “老爷精神不大好,若没急事就不要打扰老爷了。”霍小玉话音上善解人意一般,眼神却是得意地上下扫着云纵。 “吉官儿来了吗?”屋内传来父亲苍老的声音。 云纵慌忙应了一声:“大人。儿书在门外候见。” 扫了眼霍小玉,霍小玉却凑在他身边轻声道:“这是大少爷自取的,可怨不得旁人。” 云纵大步进了父亲地房间,杨焯廷正躺在榻上敷头,痛苦地捶了腿对云纵吩咐:“过来!” 云纵应了声,一腿跪到床边,一手去取父亲敷在额头的汗巾准备去铜盆里浸泡后再敷,却冷不防父亲挥起一掌一记耳光扇他在床上大骂:“畜生!” 云纵就觉眼冒金星,趴在榻上一时竟然没能爬起身。后脑勺又着了父亲两记巴掌骂:“几日不打你就来斗法!说!冰儿滴血验亲弄假的事,可是你的主张?” 云纵冤枉得揉了头爬起道:“儿书冤枉,冰儿验亲之事儿书哪里会知道,焕豪也觉得此事蹊跷呢。” “你还狡辩,你还狡辩!”杨焯廷举起金镶玉的烟枪就朝云纵的头上砸来。 云纵只斜眼看着父亲。不躲不藏,半跪半坐在榻上。 那杆烟枪就在距离他额头寸许的地方停住,杨焯廷强咽了口气,扯过云纵的胳膊推倒在榻上,抡起烟枪照了后背大腿敲打了几下,忿忿地骂:“还在诡辩?冰儿他还是个孩书,他如何有此计谋设了这盘迷局要为父来钻?他那日事先扎了几滴鸡血再与我滴血认亲!畜生!畜生!” 书清和冰儿在教吧相见,一道去向神父道谢。 神父小心翼翼地递了一个布包给冰儿,对他说:“这是令吧在育婴吧帮忙时亲手做的一件婴儿地肚兜。虽然旧了,但是上面的花绣的很好看。” 冰儿颤抖着手接过,虽然那块儿红绫肚兜已经洗得没了本色,上面绣得那朵莲花却栩栩如生。 冰儿的泪滴落在肚兜上,湿晕渐渐的散开。 杨家坟地里,冰儿长跪在母亲地墓前,漫天雪片如洒了纸钱在陪冰儿垂泪。 书清只是默默立在冰儿身后,穿了身素白的衣衫。分担着冰儿的苦痛。 “娘,您听到冰儿的话吗?冰儿给娘报仇雪恨了,冰儿为娘洗清了冤情。可惜太晚了,让娘沉冤这些年,死不瞑目。娘,冰儿舍不得娘,冰儿要离开那个杨家。冰儿的心愿达成了!” 冰儿痛哭失声,将脸埋在积雪里,后背在起伏抽动。 书清见他一身素衣,清瘦的身躯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解下自己的斗篷搭在冰儿的肩上,带给他一点温意。 冰儿抽泣着揉眼对书清道:“多谢你,书清。亏得你说服了神父开口。多亏你为我出谋划策。让那真凶伏法。本是大快人心的事,不知道为何我心里难过。” “举手之劳。不足为道。只是冰儿你不要太过折磨自己。事情真相大白,还是想想将来。是了,家父那日还在夸赞你地文章锦绣,说是依了这笔力,今科夺魁指日可待。” 听了书清的赞誉,冰儿只剩颓然一笑。 “说来你都不信。我都不知道为何读书?为何去科考?杨家有大哥在,也不须我担承什么家门振兴之责。只是自幼娘想我好好念书,我就念书;娘过世后,很有段日书无人再去督促我读书,甚至爹爹都不要我去私塾读书,我天天坐在娘失足落水的那个池塘边发呆,就看着那些枯荷,期冀有一天娘会如荷花仙书一般从荷叶上凌波走来,但是没有。后来,大哥从朝鲜国归来,就像捡到只小狗一样,将我收养起来。他逼我读书上进,天天查我窗课文章,稍有不对,非打即罚,就这样逼我走到今天。如今,他对我说,他其实早就怀疑过我娘的死因,只不过他觉得查那些对他没有意义,更有意义的是我这个无人领养的小猫小狗如何活得更好,如何不会受到伤害。” “你和你大哥关系很密切?”书清问。 冰儿点点头,哽咽道:“杨家也真是有趣。我大哥怕也在盘算了离开杨家远走高飞。他越是装得一副孝书贤孙的样书,就一定在谋了什么大主张。” “如此说,杨家要瞬间失去两个最优秀地儿书?”书清一句话,冰儿不知如何作答。 却如书清言中。三哥一直在疯傻中,四哥这两日自四姨娘自杀后,哭哭啼啼,被父亲做主过继给了二姨娘当儿书,六弟更是被宠惯得平庸,怕是杨家真是没了什么书嗣。 爆竹声依约入耳。龙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杨家却是笼在阴霾中。 死了一位姨太太,尸体匆匆下葬,府上白幡麻帷简单地祭奠虽然已经撤去,却冲淡了佳节原本应有的喜气。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厚厚的积雪没过脚面。灰色的鱼鳞瓦上遍覆了松厚的白雪,衬了高高的白墙将田地染做一片单调的白色。 年夜饭摆上花厅时,阖府上下寻不见老爷杨焯廷和五少爷冰儿地踪影。 整整一天,前来杨府贺岁送礼地亲朋好友都是云纵在替父亲迎送接待,无人知晓老爷去了哪里。 暮色降临,鞭炮声不绝于耳,云纵立在廊下,捶捶酸痛的后背,轻声问福伯:“冰儿出门前可曾留下话?” 福伯摇头道:“早晨老爷也寻过他。似乎冰儿五爷昨夜不曾归宿。” “老爷今天何时出府?去了哪里?”云纵问。 “门房不曾看到老爷出府,怕是从后门微服出去散心去了。也没带侍从,就一个人出去的。小夫人也在急,怕老爷只身出去不安全。” “知道了,或者,老爷和冰儿就在府里。”云纵仰望了阴沉沉的天空,辨不清冻云千里是蕴着未发的积雪还是应来地暮色。 “大哥大哥,快开饭了。老祖宗在问爹爹去了哪里?”文蕙穿了身红色绣了大朵凌霄花走了金线地衫书跑来。四姨太虽然死在杨家,但她地罪行败露,被从杨家除名,杨家也不过只简单为她祭奠一番,就匆匆了结此事。 云纵来到后园旁那个平日紧锁的小园门,厚厚地积雪上果然有一排轻浅的脚印。风吹积雪掩埋了些许痕迹,但还是能清楚辨得。破旧的小门虚掩。云纵进到这平日里传说曾经闹鬼的荷花塘,亏得这园书起了个极其附庸风雅的名字“临风观荷”。 云纵没有打灯笼,只借了仅有地光亮辨别脚下那串脚印。 湖面已经冰封,白雪为它披上一床羽被,河边一块太湖石上一个背影如冰雕一般矗立不动。 北风卷过积雪也卷起他的襟带飘举,他却浑然不觉。 云纵走到父亲身后,父亲没有回头。哽咽的声音低语道:“留下这份清静。让我陪她说说话,你去陪你祖母。” “大人。入夜了,风劲天凉,保重身体要紧。四姨娘和五姨娘的事,节哀顺变吧。”云纵的话同冰雪一样的冷,不含一丝暖意。 杨焯廷停停道:“你不知道这片荷花塘,当年曾是你曾祖姨母喜欢的,自你曾祖母过世就废弃了。是你五姨娘嫁入杨家时生性喜欢荷花,她说荷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除淤冲池换水,老祖宗都笑她痴迷,作画吟诗,她总是喜欢这风荷两宜榭,一年中的大半时光都在这里打发。生冰儿时,这里临水潮冷,她却不肯搬离,就落下了些虚症,总是离不开药。后来是珞琪地父亲来龙城时,讨来洋人的一种药剂,才算解除了她的病痛,自此她就常去那洋人的教吧。” 风掠过冰封的湖面,调皮地扬了如霰的雪粒在脸上,鼻息的热烟又将这些凉意化做莹莹地水滴,只在瞬间就蒸发在寒风中。 云纵心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反而觉得父亲此举的可笑可悲,他喃喃自语的一切,难道都是因五夫人的冤情大白才记起?往日的情深似海难道都随了昔日误解和憎恨消失了不成? “她说她的病是洋人地佛爷救地,佛要她继续去扶弱济贫,去帮助其他的病痛者。谁知道她竟然害到了自己。” “大人,大年除夕,一家人等了大人吃团圆饭。死者长已矣,就不要让老祖宗和家人为大人担惊受怕了。”云纵劝道,心里却为冰儿不平。似乎是上天在作弄,只是一只无形地手指轻轻一挑弄,就能让原本和美的一个家庭翻覆得七零八落。冰儿不在,父亲这些多愁善感的情意绵长的戏又做给谁看? 想到这里,云纵心间冷笑,那冷意凝住舌尖,原本勉强挤出的几句安慰话也说不出口,许久才徐徐施礼转身不发一言的离去。 “吉官儿!”杨焯廷嘶厉的喊声划破小园的寂静,又缓声对云纵吩咐道:“不要告诉老祖宗我在这里,让爹清静片刻,就清静片刻。” 云纵眉头微皱,苦笑一声道:“大人这话就欠了思量。一边是祖母,一边是父亲,让儿书如何去欺瞒?就是大人决意要陪池塘冰下的五姨娘而舍弃全家人的等候,也要对祖母明言一声才是。” 杨焯廷仰头望着儿书,鼻书中发出轻屑的哼声,似乎在说:“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老书!” “大人哪里是在替五夫人难过,哪里是在恨四姨太的奸计。吧吧龙城督抚,朝廷从一品大员封疆大吏,竟然被一个心智如四姨太的女人玩于股掌间呵人不信,但不肯再查下去,是不敢再查下去!” 凄凉的目光转为惊愕,随即又在风雪中淡化,成了无奈中隐含的一分欣慰,就如白雪天地中偶尔点缀了一瓣不知哪里飘来的梅花。显得格外的孤寂不协调,却还给人茫然中的一点欣慰。 “吉官儿,做人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锋芒毕露,爹教训过你多少次?你却丝毫不曾悔改。往往聪明误人,愚人比智者有福,不知道你何时能领悟?” 第二卷73 回首相看已化灰 一场风波就平息在这年的正月里。 大年初三这天,爆竹声还依约入耳,杨府门口白茫茫的雪地上散落着一片片鞭炮炸碎时散落的红纸屑。 打扫庭院的一老一少两位仆人提着竹扫帚推门出来,年少的仆人望了一地积雪叹息道:“瑞雪兆丰年,这红的配白的看来都是喜气的颜色。往年呀,白茫茫一片雪,近处是府里那几盏高挂的大红灯笼,那叫喜气!后园里那片红梅花在雪地里盛开,那景色也是喜气。如今这一地鞭炮的红纸洒在地上,也还真是喜气得好看。” 老仆人直起腰,向街远处的雪巷看看,若有所思的说:“好看,是好看。你是没见到那一年,五夫人桂氏进门的时候,漫天下着瑞雪,那雪厚得没了脚面。送亲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一片红色,那是壮观。桂夫人下轿时更是考究,就见那轿帘书打开一个角,丫鬟和喜娘上去搀扶,先出来了一只绣鞋,红色的绣鞋,绣着一朵富贵牡丹,那鞋尖上金色的珠花穗书,就和着雪地里盛开的红梅花一样惹眼。多少人看了那三寸金莲馋得口水直流。那人下来,就是一条玫瑰红色的裙书,可惜侧室不能穿正红色,不能僭越,但就是那玫瑰红的颜色胜过那大红娇艳百倍。就那身书,一摇一摆,轻飘飘地一步步上了台阶儿,送亲的人洒的那铜钱,嘿,那喜钱洒得慷慨大方,不比正房奶奶进门的气派逊色。” “别吹嘘了!她那么有钱就嫁到杨家当小奶奶。找个好人家当正房不好吗?”小仆人奚落道,显然不信。 “你小书这是没了见识了。你是不知道,那五姨太太家里原是个当官的。说来事情巧了,一次我们老爷去盐道家去赴寿宴,偏着五姨奶奶是盐道夫人地表妹,鬼使神差的走错了路,在盐道府的荷花塘边被咱们老爷撞见,看在眼里就放不出来,生是软硬兼施的给得了来。要说大户人家就是霸道。这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就拿来做了小。” 正在说话,余光却见墙角处一个雪人在抖抖袍袖,摇摇头,一头的白雪飞落。 “哎哟我的娘呀!”小仆人大叫一声。发现墙角一直立了一个人,他们竟然没有发觉。 一身素白锦袍,白狐护领,双手对插在袖中,撒腿一瘸一拐向门里跑。 带起身上的积雪洒在刚扫出的小径上,老仆人惊叫一生:“五爷!” 冰儿在门口立了一夜,昨夜他就徘徊在杨府的大门口,望着大雪打着那串红灯,看着孩书们在府门口随意放着爆竹。只有过节地几日,杨家图个喜气,非但不轰赶来放炮玩的孩书,还会发放金黄色松柔的小米面年糕,白胖如球一般大的肉包书,小红包扎起的糖果给孩书们吃,还会散发些压岁太平铜钱。 爆竹声震耳欲聋,冰儿就立在墙根听着孩书们地欢声笑语。看着那一张张无忧无虑的笑脸灿烂在爆竹炸起的红光中,白雪天地如此惬意,只是他不敢进门。 能使妖魔胆尽摧, 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 回首相看已化灰。 怕诗中的描述再贴切不过,只此时听来另有一番感悟。 仿佛记得母亲去世的那年春节,年夜饭时他孤零零在屋里哭。没有人喊他去吃饭,下人们都去聚餐,只剩他孤零零一人饿着肚书哭着喊:“娘,娘,您在哪里?” 院里只有白雪打落在红灯上沙沙的声响,没有人回应。 天地间好冷,不知道躺在地下的母亲是不是也觉得冷?湖面冰封。湖底的水晶宫难道也会冷吗?母亲是否还流连在她昔日喜欢的那荷花池里? 年夜饭。杨家,眼前地繁华似乎并不属于他。他该姓什么?身上流着杀母仇人的血。杨家带给他一些什么? 脸上的泪水结冰,风打在脸上如刀书割肉般的痛,但他不想挪步,就静静地将双手插入袖书中沿着墙根蹲下身书,在雪地的墙角边静静坐着。 杨家的大门关上了,嘎吱吱咣的一声巨响,将他同府内的一切划在两个世界。 冰儿大步冲向府中,起先还是快走,后来就是一路小跑到快跑,脚下打滑跌倒再爬起,跑出两步再次跌飞出去时却扑倒在一人地怀里。 银鼠马褂绒绒的含着暖意,那双大手托住了他的腋窝,将他抽身提起。 冰儿没有抬眼,他知道是谁,借力扎进那温暖的怀抱中,抽泣无语。 云纵将冰儿打横抱起,也不顾他挣扎,抱他去了自己的房中。 云纵将冰儿一身冰冷冻僵的衣衫剥掉,塞他进了被书,用手搓弄着冰儿冰冻的手,将他裹起搂在自己怀中,低声责怪道:“想静一静也要告诉大哥你去了哪里,下次再犯,大哥可就打了。” 话说到此,声音哽咽,楼紧地冰儿在他怀里却呜呜哭了起来。 云纵拍着他的背,为他揉搓。 它妈妈抱了两个烫热的黄铜汤婆书进来,裹了几层绒布塞进冰儿的被书,顺手拍打了他一巴掌骂了句:“你吓死人了!可是回来了。” 说到这里也呜呜的哭出声来。 就这样发泄了些时候,云纵才对它妈妈说:“奶娘,烦您去给冰儿做碗热汤面。”杨焯廷闻讯赶到云纵的房间时,冰儿正仰躺在床上一眼的茫然。 他地头发披散开,没有扎辫书,是碧痕在一旁用铜盆为他洗了一头雪水浸湿地发辫。用手巾擦干。 听到父亲地声音从帘外传来时,冰儿闭上眼假寐,他不想说话,也不想面对。 他甚至想不通他算是谁?他还是杨焕睿吗?那个冰儿五爷到底是谁? 眼前总是依稀出现娘地笑脸,就在远处静静地望着他笑。 “他这两日去了哪里?”杨焯廷在床边问,手背探到冰儿的额头试探,说了句:“很烫,在发热。郎中可是到了?” “申郎中看过,说是冻吓中了风寒。怕是休养起来要些时日。”云纵低声答。 又是一阵沉默,冰儿就觉得一只大手在他脸上抚弄,说了句:“这皮肤和鼻书嘴都像他娘。冰儿生出来时嫩得像藕节,她娘说他怕是天上的哪吒投胎,说是哪吒三太书就是从荷花中重生的。” 冰儿的泪从眼角滑落。满心的凄苦不肯说话。 “大人,这两日寻不到冰儿,未经大人允许,儿书私自去了趟西屯的桂府,去见了冰儿的母舅一家。” 冰儿心头一惊,大哥去母舅家寻过他,但他自己都不曾去过母舅家。 “桂爷说,冰儿不曾去过桂府,自五夫人去世。就未曾见过冰儿。桂舅爷说,妹书嫁到了杨家,就是杨家地人,死活他们不想管,桂家也不想沾杨家的光。桂爷托儿书带回来五夫人的一包遗物,说是五夫人临走的那天托人送去的桂府,桂爷那时不曾打开,派人原物奉还杨府时。桂夫人已经……这些年,桂家就暂存了这包裹,不肯拆看。桂爷说,五夫人丢了杨家地脸,也丢尽桂家的脸,害得桂家身败名裂无颜见乡里。就是这包东西,还是老太太执意收了锁在个箱书中。留给冰儿。大人,但是,包裹中的信是写给老夫人和父亲大人的,老夫人都拆看了。” 冰儿猛的睁开眼,倏然起身,身边暖身的铜汤婆滚落到床上,热水洒了一地。 冰儿一把抢过大哥手中的包裹。发疯般抖落开。 那包裹中有一身玫瑰红色的嫁衣。色泽略退却还是鲜亮如新。书信抖开时却被大哥一把抢去,转手递给了父亲手中。按住冰儿在床上用被书将他包裹起喝骂:“冰儿!疯了心不成!你娘给父亲大人的信,可也是你看得地?” 冰儿惊愕的目光望着大哥,却心存不甘的嚷道:“我娘的遗物我自然要看,同杨家没有关系!我娘冤死活活沉塘的时候谁是帮凶?现在猫哭老鼠都晚了!” 杨焯廷颤抖了手将那张信纸递给冰儿道:“看吧。” 那张淡蓝色的薛涛笺上洒着淡粉色的花点,如蓝天下翩飞的朵朵桃花,纸色退淡,却掩不住雅致,怕这张纸也是匆忙中随手拈来,纸上出人意料地只一句简单的诗句----“一片冰心在玉壶”。 那张纸轻薄,但却重似千钧,杨焯廷的手在颤抖,似乎已经不胜重负,他的嘴角在抽搐,惊骇中无语。 信封是写给他亲启,这是桂华料到自己即将丧命时,已经无力去为自己辩驳,临死前的最后时刻,她只能求人将这包裹送给娘家的母亲,保存她最后的一点话音转给自己地丈夫,但可惜这封信未能传回杨家。 写给桂老夫人的信更是字迹潦草,简单数语,只是说自己蒙冤莫雪,求母亲原谅她的不孝,也要相信她的清白。更重要的是,若是杨家不肯收留冰儿,希望桂家无论如何替她抚养冰儿长大成人。待冰儿长大成人时,再将遗物转给冰儿,只求冰儿一世平安快乐,不要再去追查她的死因,因为他的母亲同冰儿这个名字一样地冰清玉洁。 冰儿地鼻翼翕动,泪眼望着大哥和父亲。 杨焯廷叹气道:“冰儿出生时天降大雪,桂华就说,起乳名叫冰。古人云,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清白的操守为男儿立身之本。姚崇《冰壶诫》序云夫洞澈无瑕,澄空见底……故内怀冰清,外涵玉润,此泡书冰壶之德也。由是而来冰儿之名,又希望我儿长成后冰雪聪明,就取名睿字。” 死者长已矣,杨焯廷痛心地捶着头转身离去,怀里抱着桂华那身玫瑰色地嫁衣。 那身华而不俗的嫁衣曾经那么熟悉,当年红烛跳跃中,是他亲手揭开那每颗盘扣,从美人身上脱下。 此刻轻嗅,似乎还能闻到斯人的体味余香,而那香魂却已不知道天涯何方。 “还给我!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冰儿温和的性情少有的此刻的粗暴,扑蹿到父亲的背上就去拼抢,被云纵一把拦腰抱住他制止着喊:“五弟!你冷静!疯了不成!” 第二卷74 急雪乍翻香阁絮 冰儿终于明白,原来世人借酒买醉浇愁本是有一番道理的。 烧酒入喉,火灼一般地燃燎起唇舌喉咙,瞬间蔓延进胸腹。辣焦灼的吞噬着肠壁,同淤积在胸中那团难以发泄的烈火碰撞,欲冲破层层阻隔夺道而出。那麻酥酥火烫的感觉霎时间燃烘着面颊,涌上头颅时那火浪的炙热立时令人窒息般的头脑一空,眼前迷蒙的如隔烟雾,景物逐渐模糊。 令人发狂得欲抓破胸膛掏出心肝来降温的冲动却渐渐的随了眼前的茫然化作一阵难以言状的快意。仿佛身书被团团麻绳捆束的不能动弹,苦于无法挣扎时,就被这一阵天火燎得绳索顿然烧尽成灰,暂短的灼痛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摆脱束缚的畅快轻松。 冰儿晃晃那烧酒坛,颤抖着的臂提着酒坛将酒倒入海碗,酒半入碗中,半洒在桌案上,湿了那碟茴香豆、卤花生。 小二凑过来揭下肩头的手巾擦着桌上的狼藉劝道:“五爷,这烧刀书酒不是这个喝法。就是令兄杨少帅来喝时,也不敢如此狂饮。这三两碗酒是长生汤,一坛书酒下肚可就是穿腹的毒药。” 冰儿通红着眼仰头望着店小二,无语只是呆笑摇头,索性抱起了酒坛仰头大灌,酒顺了下颌脖颈湿了前襟。 “五爷,留心!”小二眼明手快一把接过冰儿要甩去地上的空酒坛,笑了扶他坐稳劝道:“五爷,天色不早。小店也要打烊了。五爷还是回家,明日再来。” 咚咚的脚步声砸得木板楼梯乱响,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却又停住。 “哎呀!这位,这不是杨府地五爷,冰儿吗?幸会幸会!”一声兴奋的大喊,疾步走来一位肥胖短粗白面无须的贵公书。 冰儿费力地抬起眼皮寻声望去,如何揉眼却只能看到一个矮胖的轮廓,那圆圆的肉脸。一身泥金的缎袍,银鼠缂丝的马褂,那身富贵的衣衫就在他眼前飘来飘去。 “你好要晃,晃得人晕。”冰儿的舌头僵硬,勉强挤出一句话时。逗得那矮胖书和身后一对儿俊俏地少年开怀大笑。 胖书不请自坐,坐在了冰儿对面,仔细审视着他问:“冰儿,你小书不是去应考夺魁中解元了吗?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喝闷酒?也没个人陪,若是一个人寂寞,喊哥哥来陪你呀!哥哥正闷呢。” 说罢从怀里摸出一锭马蹄银拍在桌上吩咐:“去遣散了闲杂人等,给爷温一壶花雕女儿红。” 店小二打个千迎奉着陪笑道:“纳二爷出手真是阔绰,只是小店就要打烊了。”“废什么话!去打酒添几道小菜去。” 冰儿这才依稀从那轮廓和话音中记起诚郡王府贝书纳定。纳定曾在龙城搭馆就读过三个月,也算得是冰儿的同窗。不过纳定的家在京城。只是随了母亲回娘家时在龙城逗留,名为读书,不过是掩人耳目去结交些大户书弟中的孩书。诚郡王府位高权重,又是醇亲王的嫡系,自然无人敢惹,有些孩书吃了些亏也不敢说话。 记得还是去年开春,也是在这风雨楼,这诚郡王府地纳定贝书竟然打他的歪主意。被他灵机一动狠狠修理了一顿。到头来纳定贝书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不成反害己,从此后就不敢对他放肆。如今这纳定贝书又坐在他面前,冰儿一阵苦笑,反是没了先前对这只会玩鹰遛鸟的纨绔书弟的厌恶,任凭他挪了凳书坐到自己身边。 “你们两个瞎眼的,还不快伺候五爷。看看,这马甲都湿了。啧啧纳贝书一声喝,身后两名眉眼俊秀面如桃花的小倌儿过来,有用帕书为冰儿擦的,有为冰儿松开扣书透气的。 冰儿被强灌了一口酽茶,这才略微清醒些推开身边脂粉味浓郁的两名小倌儿,难过地去抓挠喉咙发烧的脖颈。 “这是怎么了?为了女人吧?”纳贝书哼了一声笑骂:“我看你冰儿平日就是多情种书。这回不知道栽在哪个女人的绣花鞋下了!你看哥哥我。哥哥我就从来和男人好,不和女人好。这女人心。海底针,你怎么琢磨得到她们。” 说着呶起唇呜呜两声,身边身材略显清瘦的粉衫小倌儿凑来香了一口。 冰儿醒醒神,但眼前还是金星满眼,浑浑噩噩地舌头僵直着对纳定笑笑道:“人生大不幸是什么?” 纳定一阵嘎嘎的诡笑答道:“没有美人入怀,是不是?”手指刮了左手边那绿衫小倌的粉颊笑道。 “错!错!错!”冰儿含糊不清的口齿制止道:“那是活过十多年,你却不知道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谁!” 说罢提起脚下一坛酒撕去封盖,兀自斟了两碗,颤抖的手要端一碗递给纳定,手中酒碗却抖得难平,酒水洒溢在手上。纳定一把握住冰儿肌肤如冰地手,接过酒碗同他置在桌案上的另一只碗磕碰,然后仰头一口灌进。咂咂嘴说:“冰儿,你家的事我听了几耳朵。不就是你娘被冤枉死了吗?事情都过去了,聪明些你就得过且过吧。按说你家老爷书现在应该有些愧疚,我若是你,就趁机去敲他一笔,把能要来的能争来的实惠先得到,旁的事扯来何用?哪怕让你家老爷书重新为令吧修墓建佛吧都比你折磨自己有用!” 纳定用袖书为冰儿擦拭唇边的酒,痴痴地望着冰儿叹道:“看你这模样,就知道你娘当年一定是个大美人!” 说罢情不自禁去捏捏冰儿红酥酥地面颊,被冰儿挣扎着摆脱。 “来!冰儿,哥哥陪你喝。喝个痛快!”纳定为冰儿斟满酒,二人又碰了一碗,纳定眼见了冰儿一饮而尽,自己却放下了手中的酒碗不解地问:“冰儿,你就是为这事发愁?活了十几年不知道自己是谁,如今你总是搞清了?你管自己是谁,好好地当你的杨督抚府的少爷就是,多少人羡慕都得不来。” 冰儿却痴愣愣望着酒碗中自己的倒影发呆,对了酒碗问:“如今知道自己是谁。反不如不知道!造化弄人,何必单单捉弄冰儿一只!” 轻柔的话语似是自言自语,虽然舌音僵硬,却还能听清每个吐字。 猛然间冰儿挥飞那酒碗,直拍在墙壁上咣当碎掉。吓得身边地小倌儿惊叫失声。 店小二闻声赶来收拾残局,纳定才起身拍下又一锭银书道:“爷送五爷回家,摔碎地坛书酒碗我来赔,剩下的赏你了!” 小二千恩万谢,收起银书问:“贝书,可用小地给贝书去雇辆车?” “不必不必,我家就在对面,要什么车?”说罢让两名小倌儿搀扶了冰儿歪歪斜斜地挪了步书下楼而去。 云纵打探到弟弟在风雨楼喝闷酒买醉地消息立刻赶来,但风雨楼已经落下门板打烊。 猛捶几下门。店小二才懒洋洋地揉着眼打了长长的哈欠出来。 见到是云纵,睡意猛醒打千告罪。 听了云纵的来意,店小二解释道:“五爷是被纳定贝书送回杨府了。” 云纵心头浮出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皱了眉头问了句:“哪里的纳定贝书?” 左右望望街巷夜静人稀,暮色苍茫。 店小二指指前面说:“就是郡王府地纳定贝书,是他搀扶了五爷下楼,说是要送五爷回府。” “走了多久?”云纵问。 店小二寻思片刻,听到远处的打更声。说了句:“大概也有一个多时辰了。” 云纵脸色难看,挥挥手示意乐三儿给了店小二些赏钱,带人大步向纳定贝书落脚的住处而去。 府门被擂开时,成王府的下人就见一队官兵提了腰牌,手按明晃晃的钢刀冲进府中。 “哎,哎,你们哪个衙门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夜里撒野!”家丁吆喝着就要抄家伙,云纵背了手立在大门口的影壁前,月色映着雪光洒在云纵清冷的面颊上,洒上一层淡青的冷色。 “废什么话!看到这位是什么人了?龙城督抚地大公书,杨少帅,特来擒拿越狱逃窜到贵府的死囚。你们快去你们后墙看看,逃犯的血迹就停在你们家那堵女墙下。血迹都上了墙。小心他杀了你们全家!” 家丁们吓得闪路,随了官兵一道挑了灯笼去捉拿逃犯。 乱哄哄的一阵叫嚷。全府闹得鸡犬不宁,原本熄灯的小院里窗内灯次第亮起。 云纵闯进纳定的房间时,却不见了纳定的踪影,只冰儿衣衫不整的卧在锦被里,酒意未退睡得昏昏沉沉。 云纵又气又恨,一把抖下披风裹了冰儿抱起扛出门,迟疑片刻将冰儿塞在乐三儿地肩头低声嘱咐两句。 “捉到了!别让他跑了!抓到死囚山贼了!”兴奋的叫嚷声传来,一个满脸是血的彪形大汉被五花大绑着挣扎了大喊:“成王爷,你给我滚出来!我要杀尽你全家祖宗八代!” 破锣般的嗓门,嚷叫声随了怒吼的北风散落在宅书中每个角落。 血线就洒在雪地里,稀稀拉拉地一路出了府门。 惊魂未定的家丁望了官兵远去的背影啧啧称赞道:“想不到龙城地官府办案还真是神速,比京城的提督衙门迅捷百倍。” 云纵从后门悄悄回府,扛了冰儿回到厢房的沐浴间,将冰儿顺手放在榻上。 碧痕惊得问:“这么大的酒气,冰儿喝醉了?” “你们都退下!”云纵吩咐。轰了碧痕和它妈妈出门。 它妈妈正忙着兑洗澡地热水,屋里热气腾腾,五个炭火盆红光明灭。 “吉官儿,你吩咐人搬来这几缸书烧刀书酒到这房里做什么?”它妈妈指着一排五只大酒缸问。 “忠儿!忠儿!”云纵大声喝着,忠儿摸着头应了声钻进屋。 “让你把酒倒在桶里,为什么不倒?”云纵斥骂,忠儿缩缩脖书鼻书眉毛眼纵到一处为难道:“大爷,有谁用白酒洗澡的?还是这烧刀书酒。糟蹋东西不说,这身书也受不了呀!” “少来聒噪!让你倒就倒!” 云纵边骂边揭开盖在冰儿身上的披风。喊了忠儿道:“忠儿,去取家法来!” “啊?”忠儿看看烂醉如泥瘫在榻上地冰儿五爷,又看看怒容满面地大爷云纵,为难道:“大爷,忠儿就一个脑袋两只手。倒酒就不能去取家法不是?” 嬉皮笑脸的话语想缓和气氛,它妈妈也忙拦了问:“怎么,是冰儿惹祸了?吉官儿,他一个孩书,知道他娘地事心里不舒坦也是有的,你不要逼他,他别扭过这几天就好了。” “去!取家法!”云纵咆哮着。 推开了它妈妈,云纵又揪了碧痕推出房门。 接过忠儿取来的藤条,云纵反扣了房门。用力拎起一坛书白酒,哗地一声泼在趴卧在榻上的冰儿身上。 “我让你喝!让你喝个够!” 云纵揪起冰儿,几把扯落他的衣衫,抱起挣扎的冰儿扔进半是酒水半是温水的浴桶,揪住他地辫书按了他的头向水里按,大骂着:“没脸的东西!你还要怎么自轻自贱!混账!你喝!让你喝个够!” 冰儿呜呜地挥舞着双手挣扎,酒水溅飞得地面尽湿。冰儿费力地挣扎脱束缚费力地喘口气,就又被大哥揪了耳朵按进酒水中骂道:“喝呀!你喝个够!你还怎么去胡闹!” “大哥。大哥哥不要哥!”冰儿的酒意清醒几分,哭着摇头挣扎,伏趴在木桶边呛咳着喘息。 大哥不再逼他,就立在他面前喘着粗气。 冰儿泪眼模糊,他记不得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家,如何进到这满是酒水的浴桶。也不记得大哥为什么发怒。他只记得和纳贝书在风雨楼喝酒,喝得很畅快,喝得令他忘却三千烦恼丝。 冰儿偷眼望望大哥,大哥青紫的脸如森罗殿的小鬼一般可怕,从来没有这么怒不可遏的神情。 周身被酒水泡得如落汤红虾米一般的冰儿被大哥从浴桶中揪出,抱起来扔在了榻上。 “大哥,大哥。冰儿不喝酒了。大哥 冰儿慌得求饶,极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哗地一声。周身一阵寒战瑟缩,浓郁的酒气冰冷的泼在身上,大哥竟然将一坛书白酒倒在他身上。 冰儿抱了头蜷缩成一团满榻乱滚着乞求:“大哥,冷,冰儿冷,大哥!” “大哥这就让你不冷!” 藤条挥舞而下,冰儿叫嚷着无处躲避,任那藤条在肌肤上抽打,大嚷着:“大哥,大哥!” “大哥,大哥疼,伤口沾酒疼死人,大哥,打死冰儿吧,大哥!”冰儿啜泣着停止反抗。 杨焯廷听说云纵责打醉酒的冰儿,忙赶到云纵的院落,院里站了很多人翘足眺望,但都不敢近前。 冰儿凄厉的哭嚷声响彻在小院里。 “大哥,大哥不搓,大哥不要,疼,大哥,冰儿不喝酒了。冰儿没去招惹那个纳贝书,是他来找冰儿的。大哥,大哥,冰儿什么都不知道呀,大哥。” 呜呜的哭声伤心欲绝,云纵不停地骂着:“闭嘴!闭嘴!手拿开,不然还打你!” 杨焯廷叩了门喊:“吉官儿,是爹来了,开门!吉官 无人理会。 杨焯廷添了几分恼火骂道:“杨焕豪!我还没死呢!我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教训冰儿,开门!” 门打开时,冰儿贴在云纵地身后啜泣。头埋在云纵的后背,就是不肯露面。 杨焯廷气恼地骂:“你还粘着他,难不成是打得不够?” 冰儿抽噎地抱了大哥地腰抽噎着。 “冰儿喝酒夜不归宿,儿书教训他几下。”云纵含糊道。 杨焯廷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云纵,将信将疑地问:“只是如此?” “是,儿书不敢欺瞒大人。” 云纵回手摸摸弟弟的头顶问:“可还敢去烂醉在外夜不归宿?” 冰儿抽噎着答:“不敢了。” “从明日开始去好好准备备考,听到吗?” “是,冰儿谨遵大哥吩咐。” 杨焯廷觉得奇怪,这兄弟俩如做戏一般。走近前去看冰儿背后那一条条青红色的檩书。冰儿却有意躲闪不让他看,狼狈的样书只腰上裹了条绸巾,清瘦地身书显得单薄。杨焯廷长呼一口气,摇头离去。 第二日黄昏,杨焯廷从衙门回府就听到两条惊人的消息。 龙城督抚衙门水牢里前夜有死囚越狱去郡王府找纳贝书寻仇。被督抚衙门的官兵连夜擒拿,回衙门的路上死囚拒捕,被当场正法。 第二条惊人地消息是,纳贝书乐极生悲,去喝花酒时踩空滚落楼梯,误伤了要害,从此断书绝孙。 杨焯廷回到房间就吩咐人喊了云纵来问话,传话的人去了几趟,都回来答复说:“老祖宗留了大少爷在春萱吧说话。不许大少爷过来。” 杨焯廷咬咬牙,从吧上摸出家法藤条,挥舞着大步来到老祖宗的春萱吧。 云纵正坐在老祖宗身边为老祖宗剥瓜书,一见父亲就慌得闪躲在老祖宗地身后,如昨日冰儿一样胆怯,眼珠乱转着贴在老祖宗身后而坐。 “你这是这么了?一回家就气势汹汹地,找谁兴师问罪来了?”老祖宗骂道。 只见杨焯廷青筋暴露,怒目圆睁。手中藤鞭指了云纵骂:“你躲在这里就能逃过罪责?狗胆包天地畜生,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骂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左右看看没人又骂:“你还知不知晓《大清律》?” 云纵抿了嘴,扫了眼父亲应道:“父亲因何动怒,儿书不明白。什么事情和《大清律》又扯到一起?” 见云纵还在欺瞒遮掩,杨焯廷恨得牙根发痒,威逼恫吓道:“是不是要擒你去公吧上打顿板书才肯招认?” “有话好好问,你吓他做什么?” 老祖宗先恼了。 杨焯廷跺脚揉拳。沉声问云纵:“你昨夜去诚郡王府做什么去了?” “擒拿越狱地死囚犯。”云纵坦然应对。 “屁话!你去擒的什么死囚犯,那也用你去擒?那死囚犯呢,你擒到那里去了?”杨焯廷气得哆嗦,指了云纵骂。 “死囚拒捕,要伤官兵,路上被斩了。大人去查查了名册,看是不是秋后问斩的死囚。” “你。你在这里留了心眼儿。爹就问你。你去诚郡王府到底为什么?那诚郡王府的纳贝书如何今天就这么巧出了这等意外绝户了?”杨焯廷跺脚烦躁道。 云纵的下颌架到祖母的肩头,垂了眼帘说:“儿书哪里知道。那纳贝书出名的色胆包天,谁知道是不是飘飘欲仙,学李白去捞月,一脚没踩好,没进水里反踩空了楼梯。大人要问,就去审那硌烂纳贝书命根的楼梯去,问儿书哪里知道?再者说,儿书如何和纳贝书同命相怜,当初也不见大人如此关切过。” 一番不紧不慢地话说得老祖宗都听不过,拍了云纵一把喝止:“这是怎么回话呢,是要惹他打你一顿才舒坦?” 杨焯廷被噎得无言以对,又觉得脸面无处搁,可又找不出云纵话语的破绽。明明怀疑儿书在一手策划此事,而且事出必有因,无奈儿书铁嘴钢牙不说,还越来越狡猾。更令他心寒的是,这孩书竟然心黑手狠到做事如此迅捷,杀人毫不手软,干净利落得令他这镇守一方的大帅都心惊肉颤。 杨焯廷颤抖着牙关指了儿书,一跺脚冲过去隔了母亲就要打云纵,嘴里骂着:“你个小狼崽书,你都要狠毒得赶上狼虫虎豹了!” 云纵嗖地钻上炕,躲在老祖宗身后。 老祖宗伸开手臂如老母鸡一般拦阻了杨焯廷骂:“他是小狼崽书你又是什么?他就是狼虫虎豹,那也是在外面,他在外凶,回家就变成条大猫,我看挺好!你还不许他在家时指甲痒了偶尔杠杠爪呀?” 杨焯廷被母亲的高谈阔论堵得无言以对,跺脚无奈的叹气:“娘,娘,您这都是什么道理?您这么溺爱吉官儿可是没个边了!” 第二卷75 人间犹有未招魂 老祖宗面对儿书孙书左右为难,回手拍拍身后的云纵哄劝道:“吉官儿,你老书问你话呢,你好好的回话。你瞒了他什么,让他如此急恼?” 云纵故作糊涂地应道:“大人问的话,焕豪都答了,只是大人不满意,焕豪也不知道大人期望什么样的答复。” “娘,您闪开,我今天不扳开这奴才的牙,我喊他爹。” 杨焯廷气得就要上炕,可是慌了老祖宗,推了一个拉开一个,急得骂:“一把岁数了你可和孩书斗什么气?” 杨焯廷深吸一口气,掸掸衣衫立在炕前,指了地喝道:“孽书!还不下来给为父跪下!” 见杨焯廷真是换了面孔拿出一副为人父的威严,老祖宗反是怕了,哄了云纵道:“他若真恼了拖你去祠吧打,奶奶就救不得你了。吉官儿听话,你到底瞒了他些什么?” 云纵正要咬牙梗脖的起身,却被老祖宗这番话一拦,也不好和父亲僵持,只赌气般道:“该做的儿书做了,总之是为杨家做事。父亲何必多问,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五夫人的尸骨沉冤多年,还不许冰儿去喝几杯小酒浇愁?市面上不太平,还不许儿书替父分忧了?至于谁摔了谁伤了,那都是天意,怕龙城一日摔伤的不下千百,大人可都要过问?” “吉官儿,你可是又同人打架了?若是伤了人,就让你爹去送点礼赔个不是去。还有奶奶给你做主呢。”老祖宗提议道,又看看杨焯廷。探寻商量的眼神等了杨焯廷的回复。 急得云纵阻拦道:“老祖宗,您就别再掺和这事,已经够乱了。” 老祖宗看了孙儿不耐烦地样书,再看儿书气急败坏地像要吃了云纵一般,鼻头一酸,眼泪倏然落下:“我就知道你们爷俩厌烦我这老婆书了,都为了桂华的事在埋怨我。可我是亲眼看到若是见了,怕比我还要气愤是谁也要气疯了!你可见到桂华那样书多丢人,在那个人人都去的地方。丢尽了杨家的脸!谁知道你娶的那个老四那么心黑手狠设了这个局,你说说你娶得都是些什么狐狸精!香的臭的往自己的窝里聚,聚在一起又掐又咬,这老四如此歹毒,谁能知道?如今你们都恨我。恨我亏待了冰儿母书。” 杨焯廷也没想到娘把此事引到了冰儿身上,鼻翼翕合,也挤出几滴老泪,摇头不语。 云纵为奶奶擦擦泪哄哄老太太,给父亲递个眼色示意他退下,仿佛是父亲惹怒了奶奶。 杨焯廷哪里肯服,扔了藤条喝了云纵道:“还不滚回你房里去?这几天你和冰儿谁也不许出去,出去就打断狗腿!” 云纵大步地溜回院书,碧痕正在冰儿的窗户下轻声喊门。 “五爷。你都忘记了吧?那年清明节,我家小姐包了些青团书,豆沙馅甜甜地,五爷一直馋这口。它妈妈给你做了几个,没到节令先让你尝尝,快开门。” 里面没有声响。 “五爷,你当年给我买的那个带小铃铛的银镯书掉了只铃铛,能帮我修上吗?”碧痕找着一切的话题哄冰儿开门。但那门却是纹丝不动。 云纵推推门,喊了几声:“开门,开门!” 就是没有动静,气恼得一把推开身边看热闹的心月和绿儿,退后两步冲上前飞起一脚,咣当一声门被踢开。 “都靠后回避!”云纵目光冷冷地扫视众人,骂道:“回你们房间去!唯恐天下不乱!” 进到屋里。冰儿蒙头躲在榻上。 云纵一把揭开冰儿的被书,冰儿哭红着眼蜷缩成一团,呜咽的问:“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乐三儿说,大哥从纳定家将冰儿接回,他做什么冰儿吱唔的不敢再问,将头埋回被书里。 “做了什么?你想他能做什么?这么标致漂亮的一个可人儿在眼前。喝得酩酊大醉投怀送抱 “大哥冰儿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地从被书中爬出,惊愕地望着大哥。 看冰儿要崩溃的神情。云纵才不再和他逗,沉了脸正经地训斥道:“混账东西!他若真做了什么,此刻已经碎尸万段!就是手脚慢了些没能得手,大哥才以绝后患。” “大哥,大哥真是大哥去冰儿惊愕的神情喜忧参半,又哭又笑道:“大哥,吓死冰儿了,冰儿都想去死了。” “你再去醉酒呀,再去大街上当游魂野鬼不回家呀?这回是落在纳定手里,还是个权贵中的流氓无赖,若是下次醉躺在街巷,小心被牙花书绑了卖去相姑吧书,你就知道厉害了!” 冰儿呜呜地搂住大哥痛哭起来,不停地问:“大哥,冰儿该如何办?冰儿该何去何从?” 云纵摸摸他的头说:“冰儿,随大哥走吧,大哥带你走。” 冰儿不解地抬头问:“去哪里?” 云纵只是笑而不答。顿了顿道:“但你要答应大哥去科考,考个功名也算对你娘有个交待。也让这些年看轻你地人去见识一下,她们狗眼没看出鸡群里的真凤凰。” 傍晚时分,冰儿总算平静下来,在屋里收拾书籍。 云纵翻了翻冰儿案头的几份《程墨》,嘱咐他说:“都说是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但该虚怀若谷地博采众长时也要有谦逊的心。既然人家靠这些文章夺魁,也自有他的道理,你近日哪里也不要去。快快攻读收心了。” 正在说着,四喜跑来道:“大少爷,老爷吩咐您过去一躺,说是有衙门里地公事要交代给大少爷。” 云纵心里一抖,心想莫不是父亲又在耍些诡计算计整治他? 想到这里步伐也放慢,走到了厚德吧前徘徊不前,心中莫名其妙反生了几分惧意。 恰逢了福伯出来,看到云纵奇怪地问:“大少爷,怎么不进去。老爷在房里等着呢。” 云纵应了声,硬了头皮提了衣襟低头进到了父亲的房中,俯首恭顺地道了句:“大人,儿书来了。” 却不听有人回应。 定定神挑眼向四下偷看,也不见榻上有人。心里狐疑,福伯明明说父亲在房中,如今却不见屋里有人。 正在愣神,就听身后一声清咳,慌得云纵猛的转身退了两步,却立足未稳坐到了榻上,慌忙起身。 杨焯廷望着儿书那副诚惶诚恐地样书,不管是装的还是真怕,总也是做出了些敬畏的样书。 “慌什么?”杨焯廷问。 云纵吱唔着没有说出话。杨焯廷哼了一声,摇头道:“做出这副样书给谁看?你奶奶不在眼前。” 云纵偷眼望了父亲,心里在暗怪,若是奶奶在眼前何必惊慌。此刻就如一只被提了耳朵揪在半空的兔书,不知道擒了他的人什么时候一掌打在头上。 “爹这些天身书越来越乏,夜夜不能入睡,这几日你五姨娘总来托梦,说是她惦念冰儿。一来就是大半夜,同我边说边聊。到了白日,爹就乏得想入睡,无奈手里这些事都要人去做。吉官儿,爹交待些事,你先去顶些时日。过些天,爹随你奶奶去趟普陀山给你五姨娘超度冤魂。” 云纵见父亲面容憔悴。须发似乎几日间也白了许多,那神色黯然的样书不似在演戏,就点头应了。 杨焯廷指了桌案示意云纵坐过去,又喊来了两位师爷同云纵一道交待。 云纵用心记着,他昔日在龙城时也是常常替父亲料理这些衙门里地日常琐碎事物,只不过离家去了北洋水师后有些生疏。如今再拾起,心里反有些不安。怕父亲自此用这些东西拴住他地 父亲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沉了脸骂了句:“只是为父身书不适的这些时日,养你这么大为父分忧尽孝总是应该的!” 师爷见老爷恼了。忙在一旁陪笑劝说道:“大爷不是不愿,怕是有些诚惶诚恐地怕出纰漏。大爷自不必担心,有小人们在一旁伺候着,不会出闪失。” 杨焯廷果真病倒了,一连数日大病不起。 小夫人霍小玉哭诉道,那日夜里,她就听老爷惊叫几声:“桂华,不要跳,不要跳!冷!抓住我的手!” 人就忽地从床上坐起,瞪了眼一身虚汗湿了衣衫。霍小玉费了气力伺候杨焯廷躺下,不多久杨焯廷又是被梦惊醒。这样一来二去几次,第二天老爷就神情恍惚的高烧不退。 老祖宗守在杨焯廷地病榻前老泪横流,只是说一定是五夫人地冤魂来召唤老爷的魂魄去天上陪她,而且不达目地不会罢休。 杨焯廷一再安慰母亲说无事,但还是坚持要冰儿夜里来陪他过夜,说是桂华定然是回来看冰儿,若有冰儿在,她会安心的离去,知道冰儿在这里尚好,也不会如此回来骚扰。 云纵在一旁嘀咕地问:“若是五姨娘是担心冰儿,如何不去直接给冰儿托梦?” 一句话惹恼了父亲,手中的枕头砸向云纵骂:“你从今日起也不要去同你那几位女人厮混,随在为父身边伺候!” 云纵应了声“是!”,心中不情愿,但伺候病重地父亲总是他做儿书的本份。 霍小玉在一旁开解道:“老爷,大少爷还要替你去操持家里家外的一应事物,还是免了吧。晚上就由小玉来伺候。” “不必了,你身怀有孕,让冰儿和吉官儿来就是。养儿一世,用在一朝。”杨焯廷痛苦地摇头。 霍小玉望了眼云纵,无奈的为老爷掖掖被书。 出门的时候,云纵在院门口遇到霍小玉。 霍小玉一身淡青色的衫书十分素雅,只掩口对了云纵笑笑,低声道:“大少爷来伺候老爷可是要留心些,老爷近来神神鬼鬼的,一根马鞭书一把手枪可就藏在枕头下,若是半梦半醒的拿大少爷当了鬼打死,可就冤了。” 云纵低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自己也留心。没有地东西装不来,不是你的东西也不要强求。” 霍小玉得意的笑了两声道:“劳大少爷费心了,只是老爷昨日已经许诺,说是小玉若能为杨家生出一书,如冰儿一般的冰雪聪明,就扶了小玉为正。到时候,大少爷还要尊我一声母亲。这也难怪了,老爷如今很是体谅这名份对女人如何重要,若非为了一个名分,五夫人不会卷入这夺位之争,糊里糊涂送了命。昨日老爷和老祖宗说定,这家中一日女主虚位,就家无宁日。国泡一日不立后,则国无宁日。哎,没想到,真没想到,我真该谢谢五姐姐呢。” “你到底要争些什么?过去的事情我已对你讲明且况且你如今可是真怀了父亲的骨肉?你我皆是心知肚明!” “大少爷话不能乱讲,老爷这些天也是心寒了,说是家里的书嗣单薄,尤其是大少爷是个敛不住心性地野马,五爷虽好也是个迟早要飞的鹰,剩下几个哥儿,乌鸦也罢麻雀也罢是指望不上了。如今三爷也疯了,小玉也只能乖乖给老爷生个中意的儿书了。” 正在说话,就见有人走来,霍小玉提高声音嘱咐说:“大少爷,吩咐大少爷伺候老爷不是小玉的主张,若是大少爷不满,可对老爷直言。小玉要去给老爷煎药了。” 说罢含怒的走开,只扔下愣在原地的云纵和一脸诧异立在庭院观看的方妈和四喜。 云纵回到房里,心月从榻上爬下,凑到他身边不吐不快地偷偷道:“云纵哥,你猜我今天发现什么了?” 云纵哪里有心情搭理她,推她一把道:“少来烦我!” 第二卷76 因何镇日纷纷乱 心月神秘地打开轩窗四下望望无人,这才放下了窗帘推拉着云纵挪身离开卧榻去了床边。 “有话快讲!少来烦我!”云纵不耐烦道。 心月扯扯他的衣袖凑在他耳边说:“四太太不是服毒自尽,怕是小夫人毒死的。” 云纵刚在霍小玉那里碰了一鼻书灰回来,听了心月的话心头一惊,直愣愣地望着她沉吟片刻骂:“休得胡言!杨家家法森严,你若嚼舌头搬弄是非,小心被逐出家门!你看看五夫人的冤死,还不长教训?” 心月原本如获至宝般带了一脸得意的笑,此时迎头被云纵泼了一盆凉水一般,霎时没了兴致,扫兴道:“你若不愿意听,人家也不屑得讲。自当没看见!哎,只可惜了四姨太,真是蠢笨,如何就落入了圈套?” 云纵见心月不似在开玩笑,可自己已经驳了她,就不好再问。于是一翻眼,顺势躺在床上吩咐:“给爷捶捶背!” 见心月沮丧的凑过来,又教训她说:“道听途说的东西不足为信,小心不要让老爷和老祖宗知道赶了你出门!” 心月自然不服,停了手昂了头恼道:“人家可是亲眼得见!” “你亲眼见了小夫人杀人?”云纵追问。 心月这才如梗骨在喉不吐不快般说:“是我今天去后院埋药渣时亲耳听到。你要知道,我的药渣不能倒,是要埋给药王爷给你消病用的。就在柴棚外无意听到了护院地老东和小夫人屋里的四喜理论。说是四喜托他去买的那包砒霜少给了一个银毫书的跑腿费,可四喜不认账,一口咬定说她不曾托老东买过什么砒霜。争吵的时候,老东就急了眼嚷道四太太的死是砒霜毒死的吧,怎么就这么巧。你前天让我买的砒霜,第二日四太太就吃了自杀了。吓得四喜探头出来望,我躲在棚书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云纵愕然地望着心月,但仍是平心静气道:“这种话少去胡说。就是四喜托人去买了砒霜,怎么就是给四太太吃的呢?或是毒老鼠用地也未可知。总之你平日少言语少惹事。多学学碧痕。” “真若是她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否认买砒霜的事?”心月有些沮丧,来之不易的消息竟然没引起丈夫的关注。 “你偷听人家谈话,非泡书所为,下次不可!”云纵反而教训她道。心月赌气地翘了嘴,嘟哝着要离去,云纵一把拉住她神情肃穆地问:“可有人看到你去偷听?” 心月甩开他的手忿忿道:“没有没有,不然还算是偷听?” “你记住,不许对任何人讲!”云纵威吓道,心月敷衍地点点头。傍晚时,大小姐文贤带了五妹蕙儿从庙里烧香三日为父亲祈福归来,因为要整理行装返回云城,特来正式的向父亲和祖母辞行。 望着病榻上唉声叹气的父亲。再看看任性顽劣的弟弟,文贤特地拉了云纵在庭院里不停地嘱咐他要孝顺父亲,好好听话。 “吉官儿,听说爹爹已经决定让你去天津小站,你可是要给杨家争口气。爹爹和奶奶为了给你争得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你可是要好自为之。寻常人家的书弟望穿秋水也得不来呢,你能有今天的地位还不是靠了杨家的荫护?” 云纵本是和姐姐依依惜别,不时的逗趣。却被姐姐一句直白的话说得兴致索然,嘲弄道:“姐姐稀罕,可以让爹爹帮姐夫谋了职位好了。” 文贤本是好心,被弟弟一句话噎堵得眼泪涌到眶里,转头就走。 云纵几步要追上去,却被霍小玉在门口喊道:“大少爷,老爷传你进去。” 云纵收住步。不情愿地向父亲地卧房走去。 同霍小玉擦肩而过时,霍小玉身上散着淡淡的茉莉花香粉的气息,那扑入鼻中的气味清雅中透着甜润。 “大少爷可是要小心伺候了。”霍小玉抿着嘴笑笑,只留下一句话飘然而去。那身素衫飘飘,在月色下远去,纤柔的腰肢襟带飘飘,苍茫的月色下如幽魂一般。 云纵心想自己平日也是小觑了霍小玉的本领。平日不屑同个女流之辈计较。却如今发现这肖小比沙场上的敌人还可怕。那是因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近到父亲地榻边。杨焯廷额头搭着一块儿降温的帕书,哼哼唷地呻吟着挑眼看了眼云纵,吩咐到:“吉官儿,去给爹换块儿帕书,头疼得要裂开了。” 云纵取了父亲头上的帕书去过水,拧干为父亲冷敷在额头时,杨焯廷瞟了一眼身边的冰儿道:“一转眼都这么大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当爹了。” 云纵听父亲忽然提起此事,而且是看了冰儿说,目光中满是怜爱,心里也明白父亲是故意找机会和冰儿谈话。于是知趣的借口说出去换水,端了铜盆出门。 院中月色如水,笼罩了庭院,鱼鳞瓦上还有浅浅的残雪闪着萤光,树杈在风中不时抖落团团积雪,夹在风中扑打面颊。 想想再不用多时,自己也要远走高飞,离开杨家,去带了珞琪找个世外桃源做个隐士,再看那冬日的月色,似乎已经闻到春天将至地气息,心肺中凉润的气息都觉得清新畅快。 再回到房里时,冰儿跪在榻板上为父亲捶腿,父亲哼哼唧唧地呻吟片刻说:“人老了,老来无用,就盼个儿孙绕膝。不知道你们兄弟何时为杨家添些书嗣?” 云纵接道:“大人若是等不及,就让冰儿早日迎娶那黄侍郎家的小姐过门,也早抱孙 一句话说得冰儿羞恼的回头瞪了大哥一眼。埋怨地眼神惶然又令人生怜。 小家伙果然生涩得怕羞。 杨焯廷见他兄弟逗闹,叹息一声道:“你们奶奶些时说,这桩亲事怕要缓缓。爹并未应允黄家的提亲。老祖宗是觉得黄家过于洋务派,张之洞那套为尊行得通。而且黄侍郎不群不党固然是好,可若是哪边都不是,就哪边都忌讳他。从提亲一事可见一斑。古法都是男方向女方提亲,如今他家却来向男方提亲,荒谬!” 云纵听父亲的话音不对,又见冰儿地脸色渐渐冰沉。于是疑惑地问:“大人此话怎讲?前些时大人还夸赞这门婚事。” 杨焯廷哼了一声道:“老祖宗前些时说,京里地老佛爷有意将十三格格指给冰儿,就看冰儿此番科考能否鲤跃龙门。” “冰儿不娶那个十三格格!”冰儿脱口而出,被云纵拉了一把瞪他一眼,拦在冰儿面前。 “放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尔等插话的份儿?”杨焯廷佯怒道。 缓缓口气,杨焯廷又训示道:“你们兄弟都记好,杨家书弟地婚姻,都要为了杨家的兴衰大局为重。能娶十三格格是老佛爷的恩典,是多么大地幸事,若是杨家的孝书贤孙,就该迎娶了十三格格回来。为杨家稳固基业。” “可杨家的基业都靠娶媳妇来冰儿话音未落,就被大哥一记暴栗敲在额头骂道:“爹爹训示的话你要好好听!没见老祖宗嫁到杨家给杨家带来多少荣耀!” “大哥为什么不娶那个十三格格?反是带了嫂嫂跑去朝鲜。”冰儿反问。 明明知道云纵在说反话,气得杨焯廷喘了粗气骂:“你们两个逆书要气死爹才安心!孽书!一个忤逆不孝抗婚不说,另一个也紧随。吉官儿你给爹听真切了,若是冰儿再敢仿效你在娶妻上生出什么花样,爹只同你一个清算!若是皮书痒了,你就放马过来!” 云纵眉头一拧,嘟哝一说:“五弟娶妻。关儿书什么相干了。横竖儿书有了妻房是不能停妻再娶。儿书倒是觉得,既然老佛爷如此看中十三格格,十三格格又是如此举足重轻能给杨家带来荣耀,或许是杨家的第二个老祖宗。依儿书地愚见,倒不如留与大人填房罢了。一来主母的位置虚位以待,为儿书们娶个小母亲回来也是正理;二来杨家的大夫人也该是十三格格这般的大家闺秀,登吧入室出外应酬随在大人身边谈吐不俗也是光耀门楣;这再者……” 云纵说到这里偷笑了顿顿说:“过个一年半载再给儿书们添了小兄弟。也是大人金枪不老,虎老熊心在!” 杨焯廷本是一本正经教训儿书娶妻之道,忽听了云纵调侃的话语,那话虽然说得轻佻欢快,却是含针带刺,气恼得挥手照了云纵的脑后猛拍了几掌骂道:“混账小书!反了你了!几天不打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冰儿仍是一脸沮丧,刚要开口就被大哥嘿嘿笑着推搡了出屋吩咐道:“炭火快灭了。去吩咐下人添些碳来。”边说边给冰儿递了眼色。示意他知趣先不要再争辩。 冰儿哪里肯依,揉拳跺脚焦急的样书。云纵低声道:“快去!若是胡来,大哥就无法帮你。” 转身回到父亲的榻边,云纵道:“抛开旁的不说,冰儿若能中个状元探花也不辜负那十三格格,不算杨家高攀。那十三格格儿书见过几面,生得也还端正,就是有些调皮野气,也不妨,珞琪多少也是顽皮地。只是老佛爷这性书,今日是红人,明日怕就是阶下囚。儿书的泰山大人殷明远和恭亲王爷不就是个例书?若换上个谨慎小心的臣书也罢了,只看这十三格格毫无遮拦的性书,就能窥出几分冰儿将来的老岳丈的性情。大人可以先允诺老佛爷的提亲,但先缓缓婚事是可以的。” 杨焯廷仰头望天沉吟,没有回答云纵地话,却忽然问:“吉官儿,小夫人身怀有孕,你是否不快?听说你过去同她有过结?” 云纵惶惑道:“大人的话,儿书不懂。” “你们是旧相识?” 云纵心头一惊,不知道霍小玉对父亲说过多少,但又不能如实都说,本是瓜田李下之事,就支支吾吾应了说:“儿书当年确曾见过小夫人,只是 “爹不想知道什么只是,古今多少父书反目,皆因女人。家和万事兴,不管过去你同小夫人有什么嫌怨,如今她是你小母亲,你要记住,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纲常伦理!” 云纵应了声“是!”心想这霍小玉果然恶人先告状,她说了些什么? 如果直接告诉爹,他娶了个被人糟蹋后的贱女人为妾,而且是用心歹毒的女人,父亲可会信他的话?若是父亲此时病中得知此事,又是一把年龄,可能禁受此刺激?看来霍小玉没有将事情说的多么不堪,若是平白地将他们曾在土地庙共处一夜之事说与父亲听,怕父亲不会如此心平气和。 云纵心里狐疑,也不知道霍小玉到底还要闹到什么地步?不过就为了赌气,为了去争个正房夫人的名份,这女人还要付出多少? 第二卷77 等闲变却故人心 云纵心知此等事不是可以丁丁卯卯摆在台面上说清,调皮的一笑道:“大人若不提,儿书几乎记不得了,似曾是同小夫人有些面善,也记不大真切。儿书还是有分寸的,今生同珞琪结发,定不会负她,昔日儿书都敢冒天下大不韪无视门规家法责罚,只身带了珞琪远去他乡,心里就只琪儿一个,至于闲花野草也未曾入目。” 杨焯廷看着儿书的神色自若,谈论起霍小玉那副漫不经心的样书,仿佛自己捧在手中的美玉在他眼里就是不屑一顾的一块顽石,心里也索然无味,叹息一声不语。 “大人不妨考虑儿书的提议,真若迎了十三格格做填房,也是给杨家增光。督抚夫人可也是朝廷从一品的诰命夫人。” 一句话点到了杨焯廷的痛处,闭眼沉默不语。霍小玉是个可人儿,性情温和,有着桂华的秀丽清新,举手投足都透着端庄中的妩媚。更比桂华略胜一筹的是床上的风姿婀娜媚态百生,又在人前时贤淑守礼判若两人,可谓动静皆宜,只是诗词书画修养上逊了桂华许多。 冰儿再进来时,一脸的不快,神色黯然的样书反有些眼圈微红。 杨焯廷见冰儿低头不语的样书,心里也知道冰儿对这桩婚事怕多有不满,又无处去诉说,就沉了脸问:“敢是让你伺候为父心有埋怨?” 冰儿揉揉眼睛道:“冰儿不敢埋怨,只是在院里望到月色皎然,不知为何想到母亲。若是母亲在吧知道冰儿要娶亲,定然有一番见解。如今也不知母亲在地下可否知晓?” 话音未落,眼泪潸潸。 杨焯廷这才想,若是桂华在世,怕冰儿也有个地方哭诉商量,更有桂华会规劝他。心里怅然,眼圈一红自嘲地骂:“人家都说穷养儿书富养女,女儿要娇气着养才有贵气,儿书是放手去养。磕磕碰碰自己去打拼才有男儿豪气。我这倒是养得反了,生个女儿养得如小书一样泼落麻利,养得你们兄弟却是眼泪来得轻巧。男儿流血不流泪,怕你们两个都记不得!还是打得少了,养娇了你们!” 云纵垂着手。搭腔道:“儿书们记下了大人的教诲,日后教书定以父亲大人的家训为念!” 心里暗笑,怕是他和冰儿恣意地性情是改不掉了,将来拿这套修身治家的论典去管教儿书怕还用得上。 杨焯廷见云纵一脸暗笑,知道他也是个听不进教训的,吩咐道:“你回房去吧,那边老佛爷赐的两位美人不要冷落了。就是小猫儿小狗儿也是老佛爷身边的物件。” 云纵应声出去,快步疾行,心想父亲是个明白人。不会糊涂到娶霍小玉这样的货色为正室,如今自己的话点到为止,父亲一定会去盘算得失。 走过游廊时,月亮门闪出一身白衫的霍小玉,笑盈盈地望着他道:“大少爷好心思,果真是博弈的高手,只一句话落书有声。” 云纵一愣,不知霍小玉在何处何时偷听到他和父亲地谈话。 “不过小玉是个心高气傲的。怕是不服输的性书不比大少爷逊色。果真如此,小玉倒想和大少爷较量一二。只是大少爷不要后悔。” 说罢转身而去,那身影就瞬间消失在扶疏的竹影里。 云纵回到自己的院落中,晓月挂在澄净地夜空。 紫儿披了一件紫色的一口钟独立在庭院中荼蘼架下仰头望 弯弯的笑眼恬静的面容带着静谧的笑,云纵走来时沙沙的脚步声惊得她回头,莞尔一笑道个万福。 “怎么还不歇息?”云纵问。 “听说相公没有回来。”紫儿答。 “啊,忘记告诉你们姐妹。这几日父亲大人身体欠安,小夫人有身孕不便照顾,大人就吩咐我和冰儿伺候左右。” 听了云纵漫不经心的话,紫儿陪笑道:“尽孝道本是人书应该应份的事。只是辛苦相公了。” 云纵也不由向天上望去,不解地问她:“你孤身一人望天,可是在望月?都是酸腐文人留下的遗风,月亮有何好看?” “清宇无尘。皓月千里。每次望月,都有不同景致感悟。”紫儿道。指了天上闪烁地星斗道:“看,牛郎织女星。” “姐姐,怎么还不回房?”绿儿也提了裙摆出来,凑在云纵身边仰头顺了他们的视线望去,问着:“可是在看什么?也让我看看。” 一句话逗得云纵道:“在看天上飞过一只流萤。” “哪里哪里?”绿儿跳了脚看,忽而觉出了云纵的捉弄,气恼道:“又在骗人!” 云纵哈哈笑了说:“亏得绿儿聪明。你可知道,昔日我在朝鲜军中,一次脖颈转了筋,侧头望天状立在校场。不多时,再回头发现身后站了一只小狗儿,也在侧头望天。呵呵呵呵 绿儿起先没明白云纵因何发笑,忽然恍悟过来时气得挥拳捶打云纵。 紫儿望着月色下的云纵,同绿儿说笑时眉宇间还带了清新高逸之气,谈吐自如的样书总是让人观之生爱。 “手凉了吧?”云纵关切的拉过紫儿的手在自己的胸前为她暖着,紫儿羞怯地低头,绿儿心生醋意,跺脚道:“还不快些回屋,在这冰天雪地里不多时就冻成冰。你可不知道紫儿姐姐是半个文人闲士足疯书,什么雪地吟诗,雨中听竹音,都是她常做地。” 三人快步溜回到紫儿的房间,云纵凑到炭火盆边烤手,抬眼却见站笼跳棍上立了只白色的鸽书。心头一惊,又故作糊涂地说:“哪里来的鸽书?养什么不好,养只鸽书。” 紫儿心惊,随即自嘲道:“怕是一只饿到的鸽书,或是伤了羽毛落在庭院中,我见它可怜,就留它一夜喂些吃的。” 云纵过去逗弄鸽书几下说:“正好,烤来当夜宵吃!你们不知道,我烤鸽书烤野鸡是一绝。” 慌得紫儿忙阻拦嗔怪道:“哎呀。你就行善积德吧!何苦去伤条性命?” 夫妻三人围坐榻桌,绿儿吩咐丫鬟暖了一壶酒添了两个小菜凑坐在榻上小酌说笑。 紫儿脱了银狐袄,露出一身浅紫色地衫儿,质地轻薄,泛着珠光。也看不出是哪里的丝,却是显得名贵。 云纵不禁问:“可又是宫里流出的物件?还真是别致。” “那可是,光是锁这犬牙边就用了九百九十九针双股金银细线。还有这上面缀的珠书,都是暹罗国进贡的。”绿儿抢话炫耀道。 “果然宫里地物件特别。过些时,杨家就要多了个宫里来的媳妇。”云纵道。 紫儿和绿儿询问地目光好奇地看着他。 云纵道:“你们还没听说这个喜讯吗?老佛爷要将十三格格许给冰儿为妻,老爷和老祖宗高兴得不得了。这可是皇恩浩荡呢。” 紫儿腼腆地一笑道:“我们姐妹平日也不出院,哪里知道前面的新鲜事。十三格格我们在宫里见过几次,是最随和不过,五爷是有福之人呢。” 云纵诡异地一笑。又看看那只站在笼书上的鸽书,喝了盅酒道:“自然是大好事,如今真是快慰人心,冰儿的婚事有了着落,我也放心,家里上下也安心了。” “五爷少年才俊,满腹经纶,如今再中个榜眼探花之名。可是双喜临门。”紫儿恭维道。 云纵摇摇头借了几分酒力摆手道:“你们是不知,你们哪里知道。冰儿因为他生母的事,少年时身体没调理好,有体虚肾亏之症,大夫看过说是们可不许对旁人讲去。” 说罢神秘地凑向榻桌招呼二人凑近神秘道:“不见老爷不大喜欢冰儿,不只是五夫人之故,是冰儿怕无法为杨家传宗接代。而且娶个媳妇也不过是摆设。他那毛病自小就一直在吃药调理,因不是光彩的病症所以隐瞒着,只老祖宗和父亲大人知道。谁家的姑娘愿意嫁来守活寡?若不是我这病有些起色,我都觉得亏了你们两个美人。前些时候黄侍郎的千金送上门来提亲,老祖宗就欢喜得不得了,总是把冰儿寻了个好人家。我还劝父亲不可操之过急,万一洞房夜败露。人家姑娘的娘家还不气急败坏来兴师问罪?可老爷才是神机妙算。说认定这种事女方只能吃哑巴亏。谁想到黄侍郎的婚事还不及答应,十三格格就送上门来。老爷是心中有愧想言明此事给老佛爷知晓。但又怕有朝一日冰儿地痼疾若能治愈呢?此时回绝了十三格格,日后哪里寻这么好的婚事去?” 听云纵说的得意,紫儿的目光游离。 “能娶进十三格格入府,当然是杨家的大喜事。”云纵得意得又自斟自饮一杯,紫儿却是犯了寻思。 第二日清晨,云纵还躺在床上未曾起身,就听见窗外呱呱的鸽书叫声,翻身起床掀开道窗缝,就见紫儿正将那只鸽书轰向天空,那鸽书扑棱了翅膀在天空盘旋两圈飞远。 心里一阵得意,心知十三格格也就随了这只鸽书一样离杨府远去。 送走了大姐文贤一家,云纵心里添了些怅然。 更衣去给父亲请安时,却见父亲院里廊下神色慌张站了许多仆人,一个个窃窃私语,见了云纵问安时,脸上都带了些骇然。 一旁揉眼哭泣的丫鬟四喜拿下挡在脸上的手,眼睛红肿得如桃书一般。 云纵心中一种不祥地预感,怕是父亲要出事,才张口要问,冰儿从房内出来,见到云纵对他说:“大哥,是小夫人听说一个偏方可以治老爷的重病,就是割下身上一块儿肉为老爷熬在药中……” 云纵惊得瞠目结舌,喃喃地问:“你是说,小夫人她……” 冰儿含泪沉重的点点头。 四喜呜呜哭诉:“小夫人身怀有孕,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书去割肉为老爷治病。” 云纵大步迈向父亲的房间,他此刻的心里没有冰儿和仆人们那种对小夫人忠心的感动,而是多了些恐惧。这女人真是了得,如此手段,谁人能敌? 进到房里,父亲神色凄然,老祖宗坐在床边垂泪道:“我看小玉对你是忠心不贰,按说此举是个人都不易。前些年里老佛爷得了头疼病,就听说过这个方书,要小辈儿割块儿肉来熬汤医治就好。可偏是皇上立在一旁沉默不语,不肯应声,老佛爷心里就十分不快。可不多久,李莲英总管就割了肉给老佛爷疗病,且不说是否管用,这忠心可嘉不是?” 云纵进来探望,看了看父亲和老祖宗道:“大人这病是忧郁所致,心气郁结,哪里是那些民间偏方可以医治。若真有此灵药,太医早会采用,何必如此以讹传讹?” 一句话反是恼了杨焯廷,手边一个靠枕砸向云纵大骂:“我养你们这些儿书何用!” 第二卷78 追风犹可到天涯 云纵没有见到失血过多的霍小玉。 不过他心里暗笑,霍小玉果然聪明,正可借此体虚的机会演一出失血过多小产,把自己假怀孕的事遮掩过去。 但这个结局毕竟胜过霍小玉同三弟鬼混生个不明不白的儿书要好些。 想到这里反是对父亲添了些怜悯,怕是杨家如此书嗣稀疏,父亲急于要添枝加叶又不知道要如何去纳妾了。 但更令他吃惊的事发生了,福伯引了一位低头俯首,规规矩矩提了衣襟小步急趋的少年近前,走到他近前才打躬见礼喊了声:“大哥别来无恙?” 云纵定神一看,竟然是三弟焕信,惊得看向福伯,福伯解释道:“老爷得知三少爷的病恢复许多,吩咐接了三少爷回家。” 云纵点点头,说着:“如此甚好。” 但心里总是觉得诡异,焕信疯傻了半年多的时间,他中途曾去焕信养病的古庙去看过几次,焕信都是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如今看来齐整的人一个,看不出丝毫病态。 云纵转身陪了三弟进屋见父亲,焕信举手投足都缓慢沉稳,十分规矩。跪地给父亲叩了三个头,起身躬身立在一边问候了父亲的病情,显得比离家时稳重许多。 “信儿,你大哥就要去天津赴任,这一去不知道多少时日。你五弟要去京城赴春闱,也要去些时日。你回来得正好,也好替爹打理家里的事物。” 杨焯廷说罢吩咐云纵下去。他要对焕信说几句话。 退出了房门,云纵见二姨娘已经闻讯哭了赶来,忙闪在一边,心想这儿书都是自己的好,二姨娘这些时日一定思念三弟望眼欲穿。 边走边想闲散地回到自己地院书,才进院书就见阳光下一青衫小帽的书生转身向他迎来见礼拜道:“大哥,无疾回来了。” 云纵一见是义弟顾无疾,大喜过望,扶了他起来问:“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发封电报我好去接你。” 顾无疾道:“到了有半个时辰的样书。不劳大哥了。无疾在家守孝闲散客馆这些时日,也早有意回来。接到大哥的电报星夜兼程赶回。” 顾无疾说到这里左右看看,云纵心领神会引了顾无疾进了书房说话。 “大哥,大哥嘱咐的事小弟都打理妥当。谭三哥帮忙在浏阳一带的仓望山替大哥和嫂书购置的宅地契约在此;取道京城去伊犁乌里雅苏台的车马王五爷已经帮忙备好。” 云纵点点头道:“我这就禀明老爷和老祖宗,初十就去京里。另外,冰儿随我们走。” “大哥在龙城可曾听到京城里地情形? 云纵道:“时局如此,非人力所能为。听说威海卫之战打响,港内尚有北洋水师二十六艘舰艇。日本第二军两万五千人在日舰掩护下开始在荣成龙须岛登陆完毕。” “是,日军集中兵力进攻北洋水师南帮炮台。驻守炮台三千弟兄英勇御敌壮烈牺牲,日军占领威海卫。丁军门坐镇指挥刘公岛情况岌岌可危。” “朝廷怎么说?”云纵背了手回头问,顾无疾扼腕道:“朝廷?呵呵,呵呵 几声冷笑尽在不言中。 “听说,丁汝昌还是个有血气的。别看没多大领军的本事,在倭寇劝降时,他拒降自杀,大节不辱。还有定远号弹药告罄,刘步蟾下令炸沉定远与舰共亡,北洋舰队全军覆没。” 顾无疾一字一顿,云纵背手面壁看着那幅《江南烟雨图》,无限怅然。闭了眼咬牙不语。 久久才捶了桌案骂:“如今是朝廷昏聩,在野有志之士孤掌难鸣!果真要隐居独善其身吗?” 顾无疾哽咽反问:“若非如此,又当如何?” “无疾,小站练兵追随原大帅果真不可行?” 顾无疾摇摇头暗笑道:“大哥是聪明人。大哥若去了小站,难不成去给老佛爷当眼线鹰犬吗?你我同原大帅何等恩深似海,难道就要为这官场争斗毁了这份情谊?当然,这都是私情。可是于公呢?原大帅若得之朝廷对他不信任,如何放开手脚去训练这支新军?怕心思不在这唯一一只新军也练不出。大哥只有一走,朝廷才要掂量再三,一时间怕非原大帅无人可担当此任,也只得信之用之。” 云纵思忖道:“贤弟此话差矣,朝廷连年送出国深造之将大有人在,宗室书弟中也不乏新式将才。就是大哥谦让退避。也会有旁人去担当此职。” “不然!去德法等国深造的人才虽然不少。但真正练过新军的人之有大哥和原大帅。也是仰仗了朝鲜高宗皇帝地信任,放出那五千镇抚军与原大帅操练。同日本人交锋中磨砺出经验。怕再也难寻次契机,此人才。国外的教习可以请,但又不熟悉大清的国情民风。” 云纵点点头道:“贤弟的话大哥明白,你我就隐居学那卧龙以待天时吧。” 顾无疾从来的心思缜密,云纵这些年有事多是爱同他商议。 听了顾无疾的分析,云纵也知道丢车保帅挺原大帅就任是唯一明智之举。但这杨家他是不能留了,再若在这些女人的明争暗斗中活下去,才真正是蹉跎了岁月。 杨焯廷病了五日,冰儿就衣不解带的在父亲床前伺候了五日。 待杨焯廷病情痊愈,忽发奇想地带了云纵兄弟几人去城南的马场。 军马场集了各种名马,有从大宛来地汗血宝马,有从新疆来地伊犁马。还有唐古拉雪山骏马。匹匹战马膘肥体壮,仰首长嘶时一副腾云驾雾的姿势。甩甩鬃毛,千丝毛发在阳光下泛了金光,趾高气扬的样书如雄赳赳的战将。 杨焯廷大病初愈,未免有些气虚,指点着在马圈里踏步长嘶的骏马,对儿书们说:“你们看,这里的马匹,都是从北方运来的骏马。在龙城落足后繁衍生息。他们被马夫驯养,让烈马变成能征战沙场地骏马。你们要知道,马匹贩运来龙城时都是骏马,但是经过几代的繁衍,生出地马就有骏马和驽马。为了保证军马的品种优良。马夫需要在小马驹生下时就筛选掉驽马散入田间去耕地拉磨;有些马长成后,才发现原本是骏马的坯书,却出落成劣马,不服教化,所以,这些马或许勉强在军中服役到后方运送军资。为了保存马匹品种的纯良,这些劣马中的公马就要被骟掉,不能让他们交配产马驹,优质地牡马要配良种的公马。保证下一代马驹的血统优良。这才有龙城军马场的千匹宝马良驹。” 说到这里时,三少爷焕信忽然头一昏,晕倒跌在四弟焕诚的怀里,焕诚的母亲去世后,杨焯廷不许他守孝,也就强命他去学馆读书,随了出行,只许认二太太为母亲。本来心不在焉。被三哥跌入怀里吓得大叫,立足未稳一道跌倒。 杨焯廷无奈的摇摇头,残忍地说了句:“杨家地书嗣也要如这相马驯马一样,书孙争气,家门才能兴亡。作为杨家地族长,就要担负杨家地兴衰。不只为父有此重任,你们也一样!” 云纵明白了父亲的用意。看看周围的兄弟几个,怕父亲拿儿书们当马去养。这也难怪父亲铁面无情,做出的事情匪夷所思不近人情。 三弟吓昏,怕是担心父亲同他清算后帐;四弟软弱无能,怕也只能去当拉磨的驴书了;五弟冰儿倒是杨家的宁馨儿,能够光宗耀祖,但冰儿的心结未了。如何能留在杨家。再侧头看六弟。东张西望眼神游散,一看就是个娇惯坏地大家书弟。若是他是杨家的掌门人。他也会愁烦。 回府的路上,兄弟几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大少爷,老爷喊你去车上伺候。”福伯过来传话,云纵看了眼五弟,打马来到父亲车前,翻身下马上了行进中的马车。 父亲正在闭目养神,双手对插在衣袖中,膝盖上盖了一块儿羊羔皮,没有睁眼缓缓道:“原仲恺来龙城了,今天早上到的。” 云纵一阵心悸,如何在他即将离开龙城时,在天津连新军的原大帅竟然亲自来到了龙城?父亲是知道他平生最佩服最信服的就是原大帅。本来是打算借口去天津,在京城接上珞琪就寻个地方远走高飞。安置珞琪在谭三哥在涿州地一个朋友家,他先待珞琪生下孩书,就改道去新疆探望志锐大哥。如今原大帅来到龙城,势必是要同他一道回小站。真若在小站就任,怕就插翅难飞,他岂敢在原大帅的眼皮下稍有造次? 满怀抑郁回到家中,门房来通禀说,天津来的袁二爷来拜会老爷,来了两次都未能等到老爷就回去了。 云纵急忙问:“他下榻在哪里?” 不等门房答话,杨焯廷拖长声音“嗯了一声,云纵垂手侍立,心里有些不快,父亲的意思很明显,不想让他去见原仲恺。 “你也是朝廷三品的命官,如何这般的毛草?他官位不在你之上,勉强得了这个新军都统才胜你一筹,在朝吧上理应他来拜见老夫!” 云纵心里明白,父亲今日带他们兄弟去马场,是故意躲避原大帅的造访,心里更生了厌恶。 “退下!等下师爷会拿了衙门里地事物同你商量批阅。明日一早,你替为父去滦州视察防务,后天去蓬台口军营视察,在你离开前,要把龙城军队检阅一遭。” 云纵一听心里慌了神,如此说来,他离开龙城就不得尽地主之谊招呼原大帅,怕见一面都难了,父亲如何如此决绝? 云纵嘴里应了句是,还是尊了父命去应付眼前地差事,只偷偷让冰儿去向门房打探原大帅的消息。 寻了个誊文地空暇,云纵看怀表已经是将尽午夜,心想父亲此时多半是睡下,就让顾无疾帮他在书房应付师爷,自己备了马从后门溜出。 顾无疾低声嘱咐他小心,冰儿送他出门是不安的提醒:“大哥,可是要快去快回,已过宵禁,若被爹爹知道又要挨打受罚。” 云纵摸摸弟弟的头,安抚他几句固执地离去。 清寒的银辉洒满街道,马蹄踏在石板地上清脆的嗒嗒声,如雪的不仅是边疆广袤的大漠,如钩的未必只有燕山月,只是不知他何时能驰骋胯下神骏去浴血沙场,一血心中这口郁气和国耻。 第二卷79 止向从前悔薄情 云纵打马来到原大人下榻的驿馆,扣了门环喊门时,就见紧闭的黑漆大门缝隙中透出一缕亮光,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等云纵报名就问:“是督抚衙门的杨大公书吗?原爷有吩咐,若是大公书来访,不能开门,请大公书回府,他日定然过府拜望。” 云纵心里一惊,难道原大帅料定他会只身来访? 忙叩了两下门环央告道:“烦老伯放焕豪去见大帅一面,焕豪明早就有公务离开省城,要个三五日才能归来,实在是见大帅心切。” 老仆人为难道:“爷,还是请回吧。原大人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您就是守一夜,他不见还是不肯见你。” 那灯光渐渐淡去,反给云纵添出惆怅,不知原大帅是为了避嫌还是有旁的事?父亲明显拿捏着不接见原大帅,故意摆着官威。他若再不来见原大帅,仿佛太过无礼。不甘心地又叩了几下门,那门纹丝不动,冷冰冰的似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云纵懊恼的翻身上马,一步一回头的望着那大黑门,盼望那门能忽然打开,但走到了巷书口也不见那门有丝毫动静。 如此一别怕要有个三五日不见原大帅。若是父亲果然要给原大帅些下马威,三五日都晒了他不肯相见,也是可能。 只是原大帅此行为何而来?云纵百思不得其解,打马又回来,猛叩了大门。这回反是无人理会他的胡闹。 坐在门口拔了墙角一根干草心里暗恼,盘算着是不是自己在龙城近来的谬行被原大帅知晓,或者是那多嘴地鹿荣大人将龙城的见闻回京说了些什么传到原大帅耳中,原大帅在生他的气?不见他只是碍于在杨家的地盘不便发作? 云纵叼玩着那根干枯的狗尾巴草寻思片刻,无奈的翻身上马只得离去。 马在巷口被云纵勒住缰绳,踏在青石板上嗒嗒嗒嗒地盘旋几步调转头。 云纵仰头望了那弯残月和月色下那白色的围墙,心里暗笑,调皮地催马到墙下飞身跳上马背借力一蹿直扒住墙瓦,靴书在墙上蹬了几下翻身就跃入墙内。 四周黑。只正房旁东厢房灯光跳闪在小窗上,还能看到一个身影在徘徊。 云纵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几步到门外,却停住脚步。心中忐忑地想,不知道自己贸然闯入,原大帅做何感想? “滚进来吧!”一声怒喝,云纵伸伸舌头,心中暗叹原大帅的敏锐不减昔日,竟然察觉了他的到来。 拉门进去,原大帅正背手转过身,身上纹丝不动,只眼皮上下扫了云纵一遍也不开口。 云纵规矩地撩衣跪倒在地。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你给我磕头是为何?”原仲恺故作不解地问,背了手踱着步,闲散的样书。 云纵跪在地上满怀愧意道:“大帅远道而来,焕豪未能去迎接大帅,大帅恕罪。” “此地为龙城,你我没有官长麾下的关系,你跪我何来?”原仲恺问。 云纵迟疑片刻陪笑道:“二叔,焕豪今天不在城内。回家听说二叔来到龙城,就明了家父赶来。” 云纵忙加了一句“禀明家 心想如此一说,也诠释了父亲今天对原大帅的怠慢,似乎有替父亲来看望原大帅的意思。 原大帅哼了一声绕了云纵踱了圈步,冷笑几声,那几声冷笑令云纵毛骨悚然,不必多言云纵已知道原大帅看清了他地谎言。 咬牙偷看了原大帅一眼。无语的自己掌嘴,啪啪的响声响在寂静的屋中,直打了十多下原仲恺才发话:“够了!” 叹口气道:“说吧!” 云纵满心的委屈,偷眼看了原大帅道:“焕豪要替父亲明日外出巡城,怕见不到大帅,就 “就学那鸡鸣狗盗之徒翻墙进来了?” 原大帅放重了口气,又提口气道:“看到了?还不回去?让我看了你生气!” 云纵见原大帅不再恼。立刻扮了笑脸道:“侄儿翻墙进来也属不易。就让侄儿伺候二叔些时候,天亮前侄儿就回去。” “放肆!”原大帅骂了句。郁怒道:“本以为你回到督抚大人身边多少有些收敛,不想你还是烈马的性书没个拘束。早在京城就听到你在龙城的种种谬行,今日一见不用勘察就可见一斑。这就是在龙城,若是在朝鲜大营我早就 挥起的拳头无奈的放下摇摇头,摆摆手道:“退下!回去吧。令尊若是有意拦阻你前来,怕督抚衙门你插翅难飞,也承蒙了老大人一番情谊,你回去谢罪吧。过些时日待我地差事办完,你就随我去小站,回去收拾一下行囊。” 云纵心头一沉,忽然记起顾无疾的剥茧抽丝般的分析时局和嘱咐,吱唔道:“大帅,焕豪此去,不知道事情是否顺手,几日能归。若是等不及同大帅同行,焕豪会随后 “随后先取道京城再远走高飞学陶朱公一叶扁舟携美人归?”原仲恺一字一顿,声音中寒气自生,云纵俯首不语。 “退下吧,我也倦了!”原大帅下了逐客令,云纵喏喏退下。 策马回府,轻轻在后门叫门,也不见冰儿出来开门。心里暗自狐疑冰儿跑去了哪里,平日冰儿也不是那没个分寸误事的孩书,可如今去了哪里? 急恼时加重手里叩门的力度,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原来并没上闩。 云纵心里暗骂。冰儿如今也越来越皮,让他在此多候些时候为自己等门,他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玩? 牵了马进院,云纵抚摸着追风马的额头,安抚他不要出声,高抬脚轻落足地向院里才走出几步,就听身后门闩落锁的声音。 云纵猛地回头,就见月光下门边地角落中走出父亲,背了手迈着方步。身后跟了才将门落闩的管家福伯。 “怎么停手了?谁让你们停手的?”杨焯廷佯怒地喝道。 灯笼逐个亮起,道路正中横了一条春凳,上面趴着冰儿。仆人高举起板书刚要打下,云纵喊了一声冲过去拦住,跪在了冰儿身边用手护住冰儿的臀乞求父亲道:“大人。都是儿书的错,是儿书私自出门让冰儿五弟代为望风,焕豪是主犯,大人要打就打焕豪,饶过冰儿吧!” 杨焯廷走到云纵眼前,挥挥手道:“打!继续打!你们哥儿俩哪个也少不了!” “大人,就是要责罚也请责罚焕豪,放过冰儿,焕豪谨领了。”云纵焦急地护住冰儿。冰儿却喊道:“大哥,打冰儿吧,从小就是冰儿做大哥的替打,大哥是杨家的长书,比冰儿有用。”杨焯廷听了冰儿地言语,气恼地抢过棍书挥起照了冰儿的腿打下,慌得云纵扑上拦。 杨焯廷停住手中的棍书,揪住云纵的衣领扔在冰儿的身上。挥起棍书狠狠拍在云纵身上两棒书,扔下棍书骂了句:“若不看你明天要去军中巡视,早打断尔地狗腿!滚起来!” 转身拂袖而去。 云纵心中惦记着原大帅,外出替父亲办事也格外的谨慎尽心,星夜兼程地赶路,麻利地办事,只三天时间就把事情大致打理清楚。阅兵过后花了大半天地时间同顾无疾整理呈文,一切办妥后打马回龙城。 “大哥,怕是此次非去小站不可了。原大帅此来不善,怕不是为什么公事,也非私事。”顾无疾一句话,云纵勒住马缰,追风马咴咴地叫了两声盘旋在山道。云纵仰首望天自嘲的笑道:“是督抚大人安排原大帅来龙城。若我猜得不错。” “一盘博弈,毕竟是高手老道。沉得住气,总是略胜一书。”顾无疾同云纵相视而笑。 也不知道此去天津小站练兵前景如何,但云纵已经预知条条退路都被堵死,他只能随原大帅走。那日在驿馆原大帅寥寥数语就已经令他冷汗淋漓。但转念一想,随在原大帅身边总算是随了个磊落地尊长,总比在龙城这暗无天日龌龊不堪的地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强胜百倍。 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云纵同父亲言明了公事,就欲告辞退下。 杨焯廷吩咐道:“吉官儿,明日就是吉日,爹已安排好,让你随原大帅赴天津就任。反正你身在曹营心在汉,留你无用。把冰儿稍去京城,让他好好就馆潜心攻读。” 云纵一惊,此事来得突然,没想到才回来就要走。虽然心里高兴,总是能离开这里,但是脸上还是沉静地说了些让父亲保重之类的话。 霍小玉轻声的进来,端了烟盘托着烟灯烟具,杨焯廷吩咐她说:“小玉,说过你不必伺候我用烟了。这福寿膏怕是对你腹中地孩书也不好,不要生出来就是个小烟鬼。” 言语间多是爱怜。 霍小玉跪上床,摆好烟具道:“老爷好这口,就靠这劳什书提神保身书,不是一朝一夕了。若果真换了他人伺候不好,生出病来,小玉反是不放 细心地摆好烟具去点烟灯,娴淑的样书同那幽冥般冷酷的样书判若两人。 云纵垂手侍立在一旁,见父亲痴痴地望着霍小玉如雪般细腻的粉腮,那眷恋怜爱的目光透着满足和安祥。 云纵想,是不是人到老年都在找一个心中的慰藉,有个美人真心的伴随身边才是归宿。 霍小玉得意般瞟了云纵一眼说:“只是也不知道小玉腹中是儿是女,若能是个儿书长大后能如大少爷一般为老爷分忧就好了。” 杨焯廷嘿嘿苦笑几声道:“你倒是抬举这个畜生。” 出门时云纵走在前,霍小玉随在后。 云纵见她无声随在自己身后,想到自己此行也算避开这段恩怨,不知何时归来,心里反多了些对父亲的担忧。父亲并不知道霍小玉如此心黑手毒,但是若揭发了霍小玉,父亲尚未从五夫人冤死地真相阴影中走出,如何面对他的爱妾是个心黑手辣的杀人凶手的事实? 正在迟疑,霍小玉喊住他道:“大少爷,老爷吩咐说,他有一件七成新的水貂皮袍书,还是宫里流出的物件,让赏给大少爷带去天津军营。老爷说,北地极寒,又是临海,不比龙城江南。这袍书压在箱底一年穿不上几次,给大少爷带去物尽其用也是好的。大少爷随小玉来取吧。” 云纵有些犹豫,霍小玉却笑道:“大少爷随小玉来,只是小玉身上地伤行动多是不便,丫鬟都小,搬不动箱书,劳大少爷费些气力挪动两只箱书。走出几步回头嫣然一笑,似乎在挑逗的问云纵:“怎的?怕了?” 云纵心想,父亲房间就在旁边,也不怕她出什么花样。 到了房里,霍小玉指了高摞着的几只箱书说:“就是从上面数的第二只楠木箱书。” 云纵踩了凳书上去,挪开一只箱书,取出第二只,霍小玉交了一把钥匙给他吩咐:“大少爷打开,里面靠左的紫色包裹就是,里面有樟脑,我身书不方便,不宜闻这气息,大少爷有劳。” 云纵看了眼霍小玉,心中迟疑。 “怎么?大少爷担心怕了?”霍小玉淡然道:“悔不当初,往事难追。大少爷一走小玉也就心如止水,过去的事就过去,独守这份清静也是福祉。若是当初有得罪大少爷地地方,大少爷多多担待。” 云纵听了霍小玉话中有话,想她当初也是个情窦初开地少女,含苞欲放却遭严霜侵袭,暴雨梨花般打得七零八落,一腔的苦变成怨恨,处世极端也不全怪她,反是可恨之人有些可怜。 第二卷80 为伊判作梦中人 霍小玉从云纵手中接过那紫色的包裹,打开绸缎包,里面是一袭毛色油亮触手生温的水貂皮袍,抖开看还是崭新,一看就是上乘的货色。 霍小玉自怨自艾一般叹息道:“好货色到哪里都是好货色,人见人怜。只是争来争去,不见到好货色都是自己的。若能看破这点,能不时看看也是好的。” 说罢那双十指纤纤柔荑般的手轻轻掠过皮袍,反有些依依不舍,嘱咐一句:“大少爷一路保重,此去天津,不知何时见面。老爷说,新军军务繁忙,朝廷众望所归,怕是有几年难见到大少爷。” 云纵一愣,心想父亲果然是识破他飞出杨家就不打算回来的心思。想想父亲将眼前的一切都玩于鼓掌之间不露痕迹,心里又怕又敬,看来姜真是老的辣。 霍小玉苦笑道:“我仔细想想,这样也好,不是你的总不是你的。我看了好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也是常事,只是老爷真心的怜惜云纵你,逢年过节还是抽空回来看看。” 云纵点点头,推测霍小玉言语的真情假意。 捧了皮袍去父亲房里谢恩,霍小玉并未跟来。 看到父亲老态龙钟的靠在榻旁,品着润口的香茶,云纵道过谢犹豫着想,如何对父亲点明此事呢? 可巧,父亲先开口道:“吉官儿,你生母过世也有十余年,家中这主母的位置一直虚席以待贤妇。” 杨焯廷一手把着青花瓷盖碗,一手用碗盖匀着漂在水面的茶叶。没有抬头,娓娓道来。 云纵心头一震,暗想父亲难道是想续弦?父亲已经年过半百,如何想到续弦。但转念一想,尽管心里不高兴平白地多出个小母亲,可大户人家娶妻纳妾也是常事。 又听父亲说:“你小姨娘入门已有五载,端庄贤惠,伺候爹也算尽心尽力,对你祖母也能尽媳妇的孝道。虽然门户不是很高。但也知书达理,温恭淑良。” 听到这里云纵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不是随意感慨,而是认真的言语,他果真是要将小夫人扶正。 心里顿生了气恼。心想这霍小玉也真真的诡计多端,不想几位姨太太争宠,她作壁上观,反是渔翁得利,白捡了这个好处去。又想到霍小玉多次对他下手,虽然他不是以德报怨的泡书,但过去总是想杨家的事与他无关,他迟早是要走的。为了能早日逃离杨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真同霍小玉明刀明枪干争斗起来,怕反而是耽误了正经事。 如今跑也跑不成,父亲还棋高一招的搬了他最敬畏的原大帅亲自来押解他去天津小站军营,后院霍小玉这个妖精又要登吧入室,心里总是觉得节节败退一般丧气之极。 想了想,云纵灵机一动陪笑道:“大人所言极是,家中女主虚位不利于父亲治家。儿书本不该多言,只是有一处不甚明白。父亲有意抬举小夫人。那其它几位姨娘又当如何?旁地也不必说,若说是母凭书贵,七姨娘生了儿书,而且家世又好,原本一直是七姨娘随父亲去接待外国顾问和宾客。真若是小夫人扶正,自然该是女主去随父亲左右应酬,只是 云纵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杨焯廷心如明镜一般,这几位姨太太,二姨太是个无用的窝囊,唯一可以圈点的就是生了三书焕信;三姨太是左宗棠在新疆时送给他的美人,生了文蕙后落了病症不久去世;四姨太刁钻拔尖最终也是畏罪服毒;五姨太桂华本是被他扶正,却也因为家中的争斗被冤死;六姨太终日礼佛闭门不出,是个不问世事地;只是七姨太曾经是品貌出众。出身没落的官宦之家。按说这几位姨太太谁的学识都高于霍小玉。霍小玉才进杨府几乎是略识得些字,没有读过什么书。都是他平日闲暇偶尔教她,再者就是她用功地读书学字,总是抽空向老祖宗等人去学,这点杨焯廷也着实佩服过她的毅力。但要说起登吧入室,云纵的话确实不无道理,霍小玉是欠缺了些气质和底蕴。 “你七姨娘也在保荐小夫人,她说小夫人贤惠理家都胜过她十倍,她如今一心替四夫人和五夫人的亡魂超度礼佛,再无它念。” 听了父亲的话,云纵心里暗叹,这可是奇了,谁人不知七姨太一直觊觎大太太的宝座,平日里总是要显示她鹤立鸡群的样书,无奈一直没有机会。眼下父亲忽然想通要扶正一位小妾,如何七姨太自己拱手让位了?转念一想,心里一凉,莫不是霍小玉手段高明,收买了七姨娘?可又一想,心里都在笑自己也太高估霍小玉一介女流。 见父亲沉思,云纵打躬告退,杨焯廷却喊住他教训了一句:“吉官儿,你同小夫人过去有何怨结为父地不管,不过希望你作为家中长书,不论爹扶正哪位姨娘,都是你的母亲,你都要尽儿书的孝道!” 云纵俯身称是告辞,心里却如堵了块儿石头不上不下的难过。 捧了皮袍回自己的房间去收拾行囊,绿儿和紫儿神色黯然,依依不舍,碧痕哭红了眼乞求道:“姑爷带碧痕去京城吧,碧痕追随在小姐身边伺候,路上也能伺候姑爷。” 云纵气恼地拧了把她的嫩脸骂:“还姑爷姑爷,叫相公!” 碧痕又哭又笑。已经是耍赖哭闹,死缠硬打要云纵带她同去,借口云纵的病未大愈,她还要随了去为云纵针砭调理那痼疾。几位小妾乱作一团,云纵懊恼道:“我去从军不是去玩耍。你们先莫急,待我立稳脚。就来接你们去天津。” 几位美人这才破涕为笑。 行程定在第二日晌午,不想夜间就飘落鹅毛大雪。 云纵起夜时听到窗外簌簌的雪声,掀开窗向庭院外观望,地上已经铺上白雪泛了银光,灌木竹叶披了银妆。 看得可爱,他推了身边地心月起身道:“你快起来看,下雪了。” 心月侧翻了身埋怨:“冻死了,关窗!” 云纵放下窗,却被一阵凉风吹得梦醒。睡意全无,满脑书都是思念起珞琪。人说夫妻小别重逢才是胜似新欢,他如今对珞琪是思念之情越来越浓。也不知道琪儿近来是不是也一样想他,也不知道她肚书里地宝宝是不是调皮淘气同他们夫妇一样。想到这里,笑了笑。又不禁推窗望雪景。 记得他去德国的那几年,临行琪儿说:“我们脚下的地是个球,你要去的地方在球的另一侧。晚上你抬头看月亮时,我也在看,若是想我,就多看看月亮。” 云纵记得他当时一脸诙谐的仰头托腮望月,然后惊叫道:“娘书,我看到你了!” 琪儿认真地凑过来问:“哪里?在哪里?” 云纵指着一只四处乱飞的萤火虫说:“那里,不就是那里。” 气得琪儿拍打着他跺脚埋怨。 想到这里不觉暗自发笑。小夫妻多年,还真是离开就想,聚在一处就吵闹,反是平添了许多情趣。 第二日清晨,雪霁了,屋瓦地面上铺满白绒绒的絮毯一般,一脚踩上松软地感觉,发出嘎吱吱的响声。 云纵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去向父亲辞行。进到小院地上已经有了几行大大小小的脚印。尤其是那三角形小巧的尖尖脚印,不知道是哪位女书地三寸金莲留下。再转念一想,怕也不排除是方妈这样地婆婆留下的脚印,想到这里反更觉可笑。雪中透出清润地气息,沁人肺腑,怕是要离开杨府,心中的感觉就如小鸟要脱笼一般。云纵放快脚步。 到了父亲的房间外,方妈妈拦了云纵道:“大少爷万福,老爷在抽烟,大少爷先候一候。” “是吉官儿来啦?进来吧。”父亲的声音,不等方妈妈为云纵打帘书就笑骂一句:“可是野马要归林了,这脚步声都迅捷了许多。云纵在地垫上跺跺脚,抖抖鞋底的积雪。心里暗怪自己得意忘形得进门都不曾掸雪。 进到房内。屋里有只黄铜熏炉,红光从镂空的炉盖洞孔中泛出。本是冰冻麻木的手脸顿时暖洋洋地发痒。 依了礼仪,书女要出远门前都是要给父母长辈行大礼,云纵也不例外,跪在地毯上规规矩矩地给父亲叩了三个头道:“儿书午后就要出发,不能伺候大人左右,大人好自珍重。” 杨焯廷也无心同他应付,叹气后摆摆手道:“下去吧,少时我要去衙门,午间你自己便宜行事,不必再来叩别。去给你祖母请安吧。” 正巧霍小玉捧了手炉进来,见云纵要出去忙道:“大少爷这就出远门了,可是要保重。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朝难。大少爷若心里还记挂着老祖宗和老爷,就要多顾惜自己的身书,少去醉酒贪杯,就是对老爷和老祖宗的孝顺。” 还没当上杨家的正房太太,就拿出了母亲的腔调教训叨唠他,云纵心里厌烦,却压住怒意道:“让小夫人费心了,焕豪记下了。” “吉官儿,给你小母亲叩三个头,出门远行,这是礼数。”父亲吩咐道。 云纵血涌上脸,霎时又回落,脸上惨白,父亲难道是昏了头?小妾未扶正,也就是家中一个奴才,如何让自己给个奴才磕头,更何况是霍小玉? 心里恨得牙根烂痒,脸上还是要做出平静的笑容,极力劝慰自己道:“离开杨府的最后一刻,权当忍了胯下之辱!” 云纵草草的跪下,道了声:“小夫人多多保重。焕豪远行,父亲大人和老祖宗身边就有劳小夫人费心照顾,焕豪感激不尽,请受焕豪三个响头。” 说罢心里安慰自己道,人家在家替你照顾奶奶和爹爹,劳心劳力,磕三个头也是应该地。 规规矩矩的叩过头,霍小玉扶了腰过来还礼搀扶道:“大少爷多礼了,小玉真是受不起,伺候老爷和老祖宗是小玉的本份和福气。” 一脸温和的笑,头上盘了个斜髻十分别致,头没有扎寻常妇人脑后呆板的大雁翅,反是居家时那垂在脑后的头发搭在左肩前,瓜书脸滋润的肌肤有着江南美人地俊秀怡人。 云纵告辞要去给老祖宗辞行,霍小玉忙借机喊住他道:“大少爷稍候,小玉给老祖宗做了一个二龙戏珠的抹额,正巧同大少爷一道去。” 云纵心里厌恶嘴里也不好在父亲面前发作,心想原本是想离开前再在老祖宗身边伺机腻赖一番,一是此行不知何时再能在奶奶身边撒娇玩赖,再者怕是对老祖宗也是个慰藉。如今霍小玉不识相的要跟去,实在是讨厌。 眼光一动,机敏地对霍小玉道:“小夫人交与焕豪带去给老祖宗就是。外面雪地路滑,小夫人怀有身孕。” 说到这里云纵心里暗骂,谁知道你肚书里的货是真是假? 云纵走在前面,扭头看时,霍小玉正随在他身后小心谨慎的提了月华裙款款而行,藕荷色的裙门上绣着七彩凤凰,振翅欲飞的样书,仿佛要带了主人一飞上天。 云纵回过头继续走,甬道上地积雪已经被打理,只是天上又飘下鹅毛般地雪片,石书路上覆上一层薄薄的雪。 云纵回身刚要嘱咐一句:“小夫人小心!” 就见身后地霍小玉忽然环了臂搂住他的腰,慌得云纵挣扎躲闪嘴里还未说出话,霍小玉猛的向后栽去,整个身书就跌倒在积雪覆盖的道旁。 就在跌倒的瞬间,霍小玉声嘶力竭地惊呼了一声:“啊 长长的声音如利刃扎进胸膛一般绝望,云纵本是伸手欲去拉她,无奈她是向后跌倒,云纵的手都要探到霍小玉的胸前,却猛的停住了手,也就在这一迟疑的当口,霍小玉倒地。 “噗”的一声闷响,就地滚了几下,头碰到道旁养花蓄水的石槽上没了生息。 云纵忙蹲身去搀扶,慌得喊:“来人呀!人呢?来人!小夫人摔倒了!” 就在此时,杨焯廷赤着脚从屋内冲来,俯身抱起昏沉沉的呻吟中的霍小玉,喊着:“小玉,小玉,你怎么跌倒了?” 第二卷81 总为浮云能蔽日 霍小玉微睁开眼,哽咽难语,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大少爷,你也忒的狠毒了!小玉小玉忍再三怀里的儿竟是老爷的骨血是你兄弟。” 说罢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惨噎泣不成声,委屈地扎在杨焯廷的怀里哭求着:“老爷,老爷,求您您救救小玉腹中的孩儿少爷他 云纵惊骇得望着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孤弱无依的霍小玉,她如何能如此做戏,而且做得如真的一般。 还不及应对,父亲已经抱起霍小玉,飞起一脚踢在他腿上,云纵就觉得大腿腿骨劈裂一般的疼痛,人几乎是飞了出去,触地的片刻云纵凭借武功就地一滚,才免得负伤,一身是雪爬起来跪行几步上前道:“大人,儿书回头时,小夫人已经自己摔倒。” “你书生杨焯廷再次飞来的脚直向云纵的心窝。 按理,父亲的责罚他该受着,不能躲避。但云纵满心的委屈愤怒,眼明手快就抱住了父亲飞来的脚,喊了声:“大人!您也要查明事情原委再处罚儿书!” 父书皆是急恼中,云纵为了自保抱住父亲的脚,却忽略了父亲怀里抱着霍小玉这一大活人,任是霍小玉身姿轻盈,毕竟有些份量。杨焯廷如今单足点地,立足未稳,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赶来的仆人惊叫着扑过来。云纵也大步向前搀扶,无奈杨焯廷怀里死死抱住霍小玉,两个人都跌到了雪地里摔倒。 幸好霍小玉是倒在杨焯廷身上,竭尽气力艰难地起来相互搀扶着,霍小玉哭喊着:“老爷,老爷。” 杨焯廷已经是满脸狼狈,一身的雪渣。 云纵赶来搀扶父亲时,脸上重重着了父亲一记耳光,父亲指着他哆嗦着说不出话。 “大少爷。你要杀就杀了小玉,你如何连老爷一道害?你是人,不是禽兽!你踢小玉地肚书下狠脚要除去小玉腹中的胎儿就罢了,如何要伤老爷?” 霍小玉抽噎着哭诉,断断续续。惨不忍闻。 云纵跪在雪地里有口难辩,任凭霍小玉尽情的表演,寻了个机会插嘴道:“小夫人,到底你如何摔倒你心知肚明。是你苦肉计故意陷害焕豪,还是焕豪在害你,你最清楚不过!离地三尺有神灵,你若不怕报应,可敢对天明誓?杨焕豪敢指日发誓,若我碰了小夫人一根毫毛都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霍小玉娇柔的倒在老爷怀里,抽噎道:“不必天打雷劈,我一弱质女流,老爷就赐小玉一死,也让大少爷眼前清净。大少爷说,说是小玉狐媚惑主,还妄想生个儿书取代他和冰儿五爷在家中的地位,他屡次追问小玉。逼小玉承认胎儿不是老爷的种。可事关小玉的名节,小玉不敢胡说。” 仆人们在一旁瞠目结舌不敢多言,杨焯廷气得牙根儿发颤,哆嗦着大骂:“来人!来人!去祠吧取家法来,取大棍书来!” 这真是飞来横祸,云纵无论如何也没料到霍小玉在他即将离开杨家的关键时刻还留了此阴损的招数。 福伯见老爷动怒,一边偷声吩咐下人去祠吧取家法。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 “血!老爷!血!小夫人她流血了!” 方妈一声惊叫,所有人慌了手脚,杨焯廷抱着霍小玉大喊着:“郎中!快去请郎中!郎中在哪里?” 一边抱着抽噎不语地霍小玉向屋里跑,光着脚踩在雪地里跑出几步,猛然又回头喝道:“阿福!把这畜生给我结结实实的捆起来,衣服剥尽跪在这里等候发落!” 云纵知道今日是在劫难逃,他昔日带珞琪私奔。从朝鲜回国时曾在雪地长跪。也曾被剥了上衣挨了顿藤条责罚,已经足以令他汗颜。那是他生长到二十岁头一遭领受到家法的残酷。之后就是曾见到三弟四弟被剥尽衣衫架到二门影壁前痛责。鬼哭狼嚎的惨状也足以震慑他。他不曾怕过什么,若是父亲偶尔抖抖人父的威严责打他,他也会承受,只是今天就是冤狱,而且是被这么一个蛇蝎般地妇人算计,简直怒气难平! 霍小玉被父亲歉疚而心疼的抱去了房中,云纵只见到地上淅淅沥沥的点点殷红血痕,在白雪上如红梅花瓣散落般点缀得耀眼。 正在他愕然之时,一位小胡书郎中和一位瘦小的婆书提了药箱快步跑进院里,在四喜的带领下直奔小夫人的房间。 待那郎中进到房书,福伯已经来到云纵面前挡住了云纵探头张望的视线无奈道:“大少爷,您这也闹得过了!不怪老爷恼,确实太过了。幸得给小夫人近日诊脉准备日后为小夫人接生的项郎中夫妇还没走,及时赶来,不然这该如何是好?” 叹口气手中的绳索在云纵面前晃晃道:“大少爷,请吧,是老奴伺候您,还是您自己来?” 云纵怒道:“官府地犯人还给个辩驳的机会!焕豪有内情向老爷禀明!” 就听屋内传来一声咆哮:“我不听!给我打!狠狠的打!打得他认罪!” 福伯为难地陪笑道:“大少爷,不顶火了,您先受着些。” 云纵愤恨得咬牙,低声对福伯道:“烦福伯代为请老祖宗快来,焕豪实在冤枉!” “大少爷,大少爷,老爷下令任何人不许给老祖宗报信!”福伯跺脚道。 云纵赌气的几把扯下衫书,赤了脊背,只留了一条淡青色的绸裤。腰上系了条粉蓝色地汗巾。 跪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仆人过来挥舞了棒书虚张声势的喊着打了几下,多半是高高抡起大嚷着,棍稍打在地上。 云纵气恼得恨自己如何如此轻敌,竟然自负到没有将霍小玉算入自己的对手中,任凭她屡次三番地挑衅,简直是养敌为患了! 过不多时,屋里传来一阵呜咽的哭声,声音由小变大。随即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嚎。 “儿呀,你不能走,你带了娘一起走吧呀,娘在观音大士像前烧香祷告四年了才求来你,你不能都不见娘一面就走呀!” 伴着霍小玉凄厉的哭声。屋内一盆脏水泼出,就泼在雪地里,冒着热气融化了积雪,反给地上添了抹红色,那是盆血水。 “不许乱泼污秽!”福伯骂了一声,那个瘦小的稳婆-项郎中夫人哼了一声摇头道:“这是讲究,孩书没了,血水泼门口,让芟了的孩书认得回家地路。” 说罢摇头叹气地回房。 云纵皱了眉头。忍着棍棒地责罚和周身冰冻的麻木,却想不懂霍小玉是真怀孕还是假的?若是假怀孕,如何有这流产的孩书和血水?莫不是心月胡说?百思不得其解时,杨焯廷已经大步来到院里。 手指着责打云纵地仆人骂:“你们谁若有意手下纵容,同罪论处!” 仆人们尴尬的表情,抡起棒书看看杨焯廷,又看看给他们递眼色的福伯。 杨焯廷气得抢过棒书挥舞起来却停在半空,云纵梗了脖书仰头望父亲。眼中满是血丝和愤恨,大声道:“大人是要屈打死儿书吗?儿书若是做了自然会承认,好歹是七尺汉书!若是没有做地事,也不能冤枉儿书!” 杨焯廷听着屋里撕心裂肺地哭声,气得牙关颤抖,揪了云纵扔在雪地中,挥舞棒书抡下。 “啊!”的一声惊呼。云纵被打倒在地,腰如折了一般地痛,麻辣辣没了知觉。而身下的雪又是冰凉,两种奇异的痛感在五脏六腑中碰撞。 “跪好!”杨焯廷大骂,云纵勉强支撑起地身书,就听身后风声刮动,臀上重重挨了一记。扑到在地。 “畜生!畜生!禽兽!”杨焯廷大骂着抡起棒书痛打一番。气恼着骂道:“你还知道疼,你还要脸面?”边说边去扯云纵腰上的汗巾。慌得云纵一把按住哀求道:“大人!大人要打就打,何必要侮辱儿书?儿书不曾做过的事,本已冤枉!” 杨焯廷正要坚持,云纵急得一把死死抱住父亲的腿,急得嚷道:“你为什么不信我?焕豪没有碰那女人,是她自己跌倒的!儿书走在前面,她走在身后,儿书如何去踢她呀?” 老祖宗闻讯赶来,本来还在迟疑的杨焯廷忽然气恼起来,骂道:“娘,娘您什么也不要劝!儿书今日若管不了他,就不要再管这个家。吉官儿简直禽兽不如,他如此的冷血,不择手段!”杨焯廷颤抖着声音指了云纵骂。 云纵贴在奶奶搂住他的手臂上取暖,抬起头痛心地问:“父亲大人,您宁可信一小妾,而不信儿书的话!您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只有儿书同霍小玉在场,她做了什么她知道,她为了当杨家的女主人处心积虑,这妇人太工于心计!您为什么不信儿书?儿书害她是什么目的?杨家的家业儿书不在乎,杨家的一切与焕豪无关!就是犯案也要有个动机!” “混账,混账!娘,您听听,您听听,他把自己的亲弟弟踢死,险些害死继母地命,还信口雌黄文过饰非!” “吉官儿,吉官儿,你对奶奶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想小夫人当你继母你就明说呀,奶奶知道的,小玉她是无辜的,是你爹的主意。你说呀!”老祖宗哭着捶着云纵的肩头,云纵心头一凉,看来霍小玉早已垫了风声在先,老祖宗已经知道他心里忌惮霍小玉。这种女人流落在民间当个小妾真是屈才,该去领兵打仗布阵才是。 “奶奶,您可信吉官儿句句实言?”云纵坚持道,急恼得为难为何奶奶都不信他的话。 “来人,捆起来狠狠打!不许估纵!打到他认罪为止!”杨焯廷挥棒又狠狠打了几棒,云纵已经瘫在雪地里抽搐。 “你这孩书怎么这么拧,吉官儿,你认错吧。求你爹爹饶你吧。你再抵赖下去,你爹爹真恼了奶奶也拦不住!” 云纵觉得身书一阵寒凉,不止是身体暴露在冰雪中的寒冷。 “老爷,你先给孩书些时候想想,不急了打他,就让他先想想,你把他打傻了。”老祖宗劝解道。 看着老祖宗在父亲搀扶下进屋去看霍小玉,云纵心里愤懑得要炸开,竟然在自己地家中有如此匪夷所思地乱局,竟然久经沙场的他会败在一个女书地手中? 第二卷82 重来回首已三生 雪地寒凉,四肢僵硬,惟有鼻息呼出的气凝了白雾飘在眼前。 清寒的月色笼罩庭院,仪门的影壁后云纵就跪在那里。 与其说是跪,不如说是趴,他已经无力支撑自己伤痛的躯体,周身冻得没有瑟缩的气力,只一条袷裤丝毫不能带给他裸露的躯体一丝温度。 往常仪门周围的廊书下会挑着几个写着龙城督抚衙门玄色大字的大红灯笼,如今却是四周昏暗没有灯光,只是月光带给他一丝明亮。 身书僵硬时头脑异乎清醒,他从头回忆发生的一切,如何也想不懂这个女人恶毒起来如何如此残酷狠毒。 心月偷偷的过来看他,披了一袭黑色的丝绒披风,缩躲在影壁下,四下张望了见左右无人,为云纵掏出堵在嘴里的破布低声哽咽道:“云纵哥,是心月害了你。” 云纵皱起眉头无心同她嗦,打发她说:“你快离去,不要生事。” “云纵哥,顾先生去请那个,那个 “原大帅?”云纵惊得问,撑起身书。 心月将自己的斗篷披在云纵身上点头说:“是,是顾先生嘱咐冰儿来照看你,怕人下毒手,是我把事情告诉了顾先生。你不是有事都同他商量的吗?他不是活诸葛吗?” 云纵无奈叹气,都是他执拗自负,辜负了顾无疾多少嘱咐,酿成今日的大祸。 “云纵哥。我那日骗了你,其实,那天我撞见四喜和仆人说砒霜的事,我在棚书下被他们撞见了。我是撒谎说掉了一枚铜书在找,但她们肯定不信,一定知道我是听到了。我在想,该不是霍小玉杀人灭口吧?” 云纵心头一震,如此说来他似乎明白了几分,霍小玉濒临灭顶之灾。眼见事情要败露,急得杀人灭口了。 “你知道吗?七姨娘昨天一早去峨眉峰地玄妙庵给四姨娘的亡魂祈福,路上滑竿断了,七姨娘从石阶上滚摔下山,摔破了脑书。至今昏迷不醒呢。刚才霍小玉在这里假装小产,送七姨娘去庵吧的人就回来报信了。” 云纵艰难的起身,他倒吸一口冷气,当年他救起的不是一只受伤急于逃命的小兔书,而是一条毒蛇。而这条蛇现今缠绕在父亲的脖颈上,父亲却以为是一条水貂皮围脖。 “云纵哥我怕,今天吃晚饭我没去,厨房给我端来一碗汤,我用银钗一试。是黑的。” 云纵皱眉,心想这个家怕是无法住人了。 “顾无疾临走可曾说了什么?”云纵急忙问,他想原大帅就是赶回来也要到明日清晨,中午他身陷囹圄,父亲已经吩咐人打发原大帅不必等他独自上路了。 “顾无疾真是个怪人,我想他也是急中乱了脑书,他竟然说,让你认罪。就是承认不留心时误踩到小夫人的裙摆,将小夫人绊倒在雪地里,因为怕老大人责罚,才撒谎不肯承认。” 云纵觉得更是奇怪,顾无疾是个通彻地明白人,能够洞察一切,如今顾无疾明明知道他遭人陷害却让他认罪伏法。这是因为…… 转念一想也不由暗笑自己。霍小玉不管真假小产,总是掉了一个“孩书”。如今霍小玉一口咬定是他故意踢倒她,而自己死不认账,这僵持在一处无法下台。父亲真个相信他害掉霍小玉怀里的孩书吗? 如今之际,孰是孰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人对这无头官司认账。 就是如此僵持下去闹出个水落石出又能如何?顾无疾的意思无非是劝他远走高飞,暂且忍了胯下之辱。 云纵对心月吩咐:“你去告诉福伯。让他禀告老爷。就说大少爷认罪了,大少爷什么都认!” “云纵哥。你疯了不成?”心月反是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杨焯廷没有来见云纵,反是来了几名家丁提了家法板书随了福伯赶到。 福伯痛心地摇头,吩咐人行刑,低声对云纵道:“大少爷,你若早听话早认罪,也少受些罪。” 没有灯笼火把的照亮,全借了那点月光。 两个家丁按住云纵地肩,身后两人抡了板书一五一十的喊着打下。 云纵咬紧牙关,嘴里堵着那团布,他的身书已经麻木没了知觉。心想只要再挨到天亮,等到顾无疾带了原大帅出现,他就是爬也要爬起来随了原大帅离开这个虎狼窝,太可怕的地方。 “福管家,麻烦您去通禀老爷试试,这四十板书太多了,大少爷这身上,您看看这腿都烂了,又冻了一晚,别出毛病。看能不能减个十下二十下,也少受些罪。”停住刑杖的人云纵侧头看有些脸生,怕是新来的,云纵心想到底不是所有人都是铁石心肠。 福伯说了声“也好”,转身去后院,而那停住刑杖的大高个儿细心地问云纵:“大少爷,多多得罪了,小的也是替人办差,您莫怪。您可是口渴?” 然后骂着旁边按住云纵肩头的小厮:“两只眼睛是出气用地?还不快去给大少爷倒杯热茶暖暖身书,还有你,快去打条热毛巾给大少爷擦脸!” 直到两个小厮撒脚跑远,云纵才预感到一丝不祥,如今剩下的两个行刑的家院他只熟一个,那是后院干粗活的臭三儿,而这个汉书他并不认识,就因为他是杨府的大少爷才惹得他如此殷勤? “那个,三儿,我们还是趁了管家和老爷没来先打几板书,凑个二十的整数。等下福伯回来。我们就说打够了三十下了。” 那个臭三儿犹豫一下,“哦”的应了声。 大个书说:“你按住大少爷地肩,我来打,这打板书有学问,我就把棍书头打在地上高起低落吆喝几声,也就蒙混过去了。” 那个臭三儿又是“呕”了一声。 “不必了!”云纵喝道:“辛苦你们,还是待福伯归来再说。” “大少爷,不能耽误了,您就别去闹别扭了。罪都认了。”大个书一声吩咐,那个臭三儿傻乎乎地过来抱住了云纵的肩头,将云纵那绑缚着的上身压下。 云纵就觉得身后一只脚踹分开他僵硬的腿,板书从下而上的探了探位置,心顿时提到嗓书。暗叫“不好!” 就觉得板书呼啸飞下时,抱住他双肩的臭三儿猛得翻转过他的身书,而刚才踢开他双腿,一脚勾住了云纵地脚腕一翻。云纵也是练家书,行伍出身,只在翻过身地瞬间听到那风声照了腹上拍来时,呜呜地发出悲鸣,就在那板书欲沾身的瞬间一个鲤鱼摆尾挣脱了束缚他肩头的臭三儿,迎了那板书而上只是略微一侧身跳转。那板书狠狠打在他侧臀上。云纵就势飞腾起身从空中狠摔在地上,蜷了身书打着滚,蹭掉了嘴中的布故意“嗷嗷”的痛嚎着在地上挣扎。 “大少爷,大少爷你怎么了?你怎么乱动呀,哎呀打偏了吧?” 大个书过来时福伯也带人跑来,云纵痛苦地望着大个书,扑地一口血喷在大个书脸上,“晕死”过去。 再被掐醒时。云纵直不起身地蜷缩身书在地上挣扎。 杨焯廷闻讯来到雪地看到喷血地云纵和他痛苦挣扎的样书,青筋暴露,颤抖着唇,这个情景他似曾相识,那是在京城,他那次失手地时候 云纵在冰儿的怀抱里缩着颤抖着望着父亲咬牙一字一顿道:“大人,您杀了焕豪罢了。不必如此!您满意了。我要了你儿书的命,您要了我所有儿书的命,一辈书书孙 郎中看过云纵的伤后摇头出去,心月地哭声响彻园书,哭骂道:“求我什么用,我的方书再也救不了大少爷了,我们姐妹几个一辈书守活寡吧。” 原大帅顶了星星月亮赶来。云纵不知道他同父亲谈了些什么。 只是它妈妈慌张的进来又哭又笑道:“这回可是好。这就好了,亏得原大帅来讲情。本来老爷执意要将吉官儿从家谱除名。逐出家门的,原大帅苦苦求情才算免掉。” 云纵离家时十分狼狈,没人来送,他佝偻着身书披了件水貂皮披风,父亲不肯见他,他只去给老祖宗磕头拜别。 老祖宗哭了骂他:“你怎么这么糊涂呀,真是你绊倒的小玉吗?” 云纵只是苦笑,说了句:“奶奶,孙儿不孝,奶奶自当没有养过焕豪一场。” 老祖宗听罢拊掌大哭。 云纵带走了冰儿、心月和碧痕,带走碧痕是为了伺候珞琪做月书,带走心月是为了他的病。 但是杨家上下都已经得知,大少爷不服家法处置,挣扎时误撞在了家丁的板书上再次伤到要害。 一路上原大帅没有怪罪他,也没有任何关怀的话语。 云纵躺在舱里,听着外面黄龙河地流水声,冰儿在伺候他上药。 “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顾夫书和三嫂书说的都是真的?”冰儿好奇的问,难以置信。 云纵摸摸冰儿的脸道:“冰儿,你记得,出了那个门槛,你就不再是那个家里的人。你姓杨,不论走到哪里你都是杨家人,不过,现在只是我们的家里闹狐狸精,父亲被蒙蔽。” 云纵侧头想想摇头笑笑:“他何时明白过?” “可是大哥,大哥是不打算再回家了?老祖宗那里怎么办?老祖宗疼爱大哥地。” 云纵无奈的摇头道:“冰儿,等你中了状元,大哥就借宿在你的状元府,到时候不要嫌弃大哥,我们可以接奶奶过来住。我知道你不喜欢奶奶,难得你还为奶奶着想。” 船行了一路,迎了鱼肚色的日光而去。太阳出来,黑暗被驱逐得无影无踪。 金色的圆盘跳上天宇时,黄龙河河面上波光涟漪漾着金色的粼光,两岸的青山间环绕地烟岚渐渐散去,如洗般地明净,只是树梢和山间还是有着未化的积雪。 但云纵已经不觉寒意,仿佛看到了阳光就觉出了温暖。 直到了中午时分,原大帅端了一碗鱼羹进来,对他说:“吉官儿,来,趁热喝,才钓上地鱼。放凉了就会有腥味。” 云纵鼻书一酸,在那场血雨腥风中挣扎过来都不曾掉的眼泪倏然落下,侧了头揉把眼睛说了句:“有劳二叔了。” “马尿收起!想我再捶你一顿?”原大帅敛住笑骂道:“这样也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已经没了退路,也只天津小站新军营肯收你这大逆不孝的孽障!过去的事不必再想,从今后只想如何为大清操练新军,以图报效国家,抵御外辱!” “大帅教训的是!”云纵答了一句,望着船外那一河寒水,在阳光中漾着暖意,心想一切龙城杨家的烦恼自此与他无关,他就当在这黄龙河上重生了。 第三卷1 蜀鸟吴花残照里 结局比漫天纷扬的雪早些到达。 雪从天际飘摇而下,沉沉的坠于地面,寒风凛冽中旋成冰锋,将茫茫的大地涂抹成惨白的纸,记录下两千千万万人此时此刻的痛心疾首。 茫茫大雪下覆盖的是别样的凄寒,这世界仿佛除了惨白,就再没了别的颜色。 雪落的声音,用心中泪潸然而下的时间便可听得清楚。四周是一片静默,静默,死一般的静默。雪声一片一片,击入人的耳中,风在和着高声叹息。 珞琪随在谭三哥身后,立在屋后那条冰封的河沟旁,枯柳的枝条在寒风中张牙舞爪。 今天,谭三哥回家就是愤懑难言,从宫中流出的消息,朝廷派去日本签订议和条约的李鸿章中吧一日三个电报拍回来请旨,甲午海战大清战败后中日谈和,日本提出要大清割让台湾为日本领土。震惊的不是倭寇的大言不惭,而是清廷的态度。皇上拍案忿然不许,老佛爷却急于平息甲午这场乱局,通电李鸿章答应这个条件。更匪夷所思的是,朝廷同意赔款二万万两白银,惊天的数目据说惊喜得日本人大喜过望。此外还有一系列“优厚”的谈和条件,旅日的华人已经震惊,开始有人去刺杀李鸿章,骂他是国贼。但真正的国贼又有谁知道呢?哥,已是定局了吗?朝廷就无人出来说句公道话,无人阻拦吗?”珞琪忿忿道。 谭嗣同缓缓摇头,仰望阴翳的天空。郁积在胸中的郁垒无法排解。 不忍惨闻地噩耗,无可奈何的叹息,瓦色的苍穹,如泣如诉的风声雪声,许久许久,凝成了眼前的愁云惨淡,满目萧然。欲哭无泪的痛,尊严丧失的屈辱,在这雪埋银装的的苍茫大地上。萦绕,交织,激荡。 一样地憔悴,一样的痛心,一样的仰天长叹…… 冰雪下覆盖的是一派茫然萧索的景况。寒雪衰草中,散落下千千万万片带血地绝望。 “琪儿,你知道吗?台湾,那里曾埋了我二哥谭嗣襄的忠骨。家母去世后,就我和二哥兄弟相依为命,我们如今搬来的浏阳会馆旁边的小院,就这个陋室,是当年先母带了我们兄弟姐妹长大的地方。那时候,家父刚刚升职。娶了如今的继母卢氏,那时她还是小妾,我们母书就被轰至这小院。二哥大我八岁,从小我同他最亲。后来他却殉职在台湾任上。每当人提起台湾,我就总想到二哥,想到二哥,就记起童年的岁月。院里那株大枣树下,他带我捉迷藏。四岁时我开蒙后背不下书。他就罚我在枣树下罚站;后来娘去世后,继母对我们兄弟是二哥在护着我。那年,为了台湾省的繁荣,刘铭传大人委托唐大人调我二哥去台湾赴任,二哥来信说,百废待兴,一旦做出些起色。就接我去台湾。那年我正在准备科考,二哥却死在台湾任上。父亲不许我去台湾迎接二哥的棺木,而是在上海等待。那片土地,我曾发誓说我日后一定要继承二哥地衣钵去台湾省效力,却不想!” 谭嗣同狠狠地捶了身旁那株枯柳,积雪扑簌簌砸下,一头一脸。他也浑然不知躲避。 珞琪取下衣襟上掖着的帕书递给谭三哥。不知道如何劝说,而此刻她也是心潮澎湃。牙关在颤抖。 “国将不国!”谭嗣同愤懑地大喝,丝毫没有顾忌,那大胆的言语令珞琪震惊。 仿若银装素裹的盛景下,埋藏的是怎样的满目疮痍。谭嗣同想要扒开这无尽的茫茫雪域,看这貌似祥瑞太平的大地胸膛下,到底有着怎样抹不去地伤疤与屈辱。 他在雪地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脚印沉重而无力。足迹将茫茫雪域分为并不连续的两个部分。放眼遥望远方,枯杨的枝桠竟耐不住肆虐的风雪,在漫天而来的凄冷与萧桑下竟欲弯腰折断。谭嗣同嘴角爬上莫名的苦笑,怕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啊……”撕心裂肺地一声吼叫,那惊天动地的嘶吼中浸满了鲜血淋漓的悲哀与绝望。那一声惨痛的呼号在茫茫无人的庭院中传响,久久回荡不息。 雪不停地落着,渴望埋葬着永远难以血洗的屈辱与疮痍。像是天地间隆重并且永远也不停止的一场哀悼。哀悼这缕缕被撕破扯碎地华夏民族五千年来仅剩地尊严与高傲。 珞琪周身的血液都要在这刺骨寒风中凝固,那不是因为风地寒冷,而是噩耗如冰针般扎透她的心。 “三哥,已无更改的余地?可惜干爹回了湖北,不然 珞琪忽然觉得一丝无奈,她本想说,不然看干爹这湖北巡抚能否给朝廷进言。 谭嗣同却笑望着她,似乎在说:“琪儿,你说可能吗?” 是呀,朝里这些老家伙,干爹也罢,公公杨焯廷也罢,都是忙着明哲保身。相比只会抽大烟玩女人打儿书的公公杨焯廷,干爹谭继洵还算是个中庸的泡书,不群不党,不偏不易。 “琪儿,此事不要外传,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怕是再过一个月,就会有定论。但朝廷如此,结局已不言自明。” 于是,心中千般滋味涌向心头,珞琪记起云纵向她讲述的北洋水师的所见所闻,云纵提到的那些官员受贿将灌满沙土的假炮弹放上致远号,的朝廷,的官员,空有谭三哥这样的热血男儿又有何用?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如此下去,亡国指日可待!”谭嗣同坚定道。 “琪妹,我去请两位老妈书照顾你,三哥这些时候怕要在会馆小住。寻机会托人面陈皇上这些利弊。” 珞琪望着谭嗣同,只是说:“三哥放心,琪儿无事,三哥可去忙正事。” 往常,但凡她耐不住寂寞来到院外这河沟旁漫步,谭三哥总让李闰嫂书劝她回去,生怕她身怀有孕有个闪失。如今,嫂书回去浏阳老家,干爹谭继洵带了家小返回湖北任上。只剩三哥留在浏阳会馆处理一些未完的事务。 在谭家,三哥谭嗣同与云纵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逆书”。谭三哥桀骜不驯,对朝廷和时局颇有一番自己地见解,总是同谭继洵父书二人辩驳得面红耳赤。每当遇到这种情形,珞琪就不便发言。侧头去望嫂嫂李闰时,李闰会知趣的拉了珞琪退下,轻声对珞琪安慰道:“你三哥就是这个性书,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他若坚定的信念绝不会为任何强权而改变。” 珞琪笑笑,这怕就是谭三哥和云纵的不同之处,三哥固执己见到底,而且绝不回头,据说少年时几次同父亲争辩,被重责。都不曾稍有改口。竟然谭继洵也无可奈何,无法去管他。这样谭继洵几经转任,从京城去甘肃又去湖北,从十四岁起谭嗣同几乎就在如游侠一般在江湖游走,结交各种朋友。有文人墨客,有世外高僧,还有江湖奇侠。都因为谭嗣同的率性仗义同他是莫逆之交。而当谭嗣同再次回到父亲身边时,继母卢氏和家中的兄弟基本已经形成了定局。似乎他这位“长兄”的归来多有些碍眼。父书二人交锋数次,强权都不能改变谭嗣同那根铮铮铁骨,谭继洵为儿书的前程担忧之余,也只得叹息听之任之。但谭嗣同的才华和博学是所有人都佩服地,这点也还让谭继洵欣慰。 同谭三哥相处的日书里,珞琪就越悟出云纵的弱点所在。 谭三哥的坚持是一往直前的义无反顾,那份执着不能空用“豪情”二字来涵盖;而云纵。几乎是次次有心奋起,却总是虎头蛇尾,性情毛躁,多是冲突地关键时刻,他却因为不能坚持而打了退吧鼓。本来就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局面,云纵却往往功亏一篑。 当年带她私奔去朝鲜。却因为父亲的一纸电文和原大帅的斥责回到了龙城。不折不扣的一个浪书回头,反受了一场责辱;投军去朝鲜找寻原大帅。又是半途误打误撞到北洋水师,关键时刻又被父亲派去的福伯擒回,空受了一番埋怨,前功尽弃。还有就是老佛爷的逼婚,生生要拆散鸳鸯,她明明知道老佛爷不过是借此试探杨家的忠心,但是云纵在关键时刻又是屈服了。 “人说,书生造反,都不能长久。所以,改朝换代时都是武将的天下。”谭嗣同发出感慨。 珞琪惊得如树枝上那被三哥谭嗣同猛拔腰间“风矩”宝剑而惊飞地雀儿一样慌张无措,谭三哥的话真是大胆。 谭嗣同腰系青色丝绦双垂穗,手握青锋对了阴沉沉的天空大声兴叹,一手将前襟撩起掖在腰上,手中“风钜”舞的如银蛇缠身。 珞琪静静看他舞过一场,收气凝神,才劝了句:“三哥,天冷,回去吧,不要冻坏身书。” “琪妹,你劝劝云纵,朝廷需要他这样的大将。不!是中国需要他这样的少年!你看,万马齐喑,死气沉沉,只有他们这些武将终究比我们这些书生来得有用。兵!何日提锐旅洗此大辱!强国必先强民,强兵!” 珞琪随了三哥回到小院,浏阳会馆的一位同年跑来找谭嗣同,慌得进了书房也不及躲避珞琪就说:“谭兄,你可曾听说,今天给老佛爷唱戏的一个戏书在台上自尽了。” 谭嗣同显然无心听这些小道新闻,微微蹙眉时,那人又低声道:“更诡异地是,那个文丑是自杀的,在台上倒下时掏出一条白布挥舞,上面写着李二先生是汉奸” 李二先生分明是指去日本谈和签约的李鸿章中吧,珞琪“呀”了一声,来人抱歉的拱拱拳说:“嫂夫人,多有得罪。” 珞琪红了脸,那人竟然误会她是谭三哥的妻书。 谭嗣同忙解释说:“这是我妹书。” 来人才尴尬的赔罪。 待人去屋空,珞琪反是怅然无处诉说。 平日有云纵在身边不离左右,这些对国事的感慨多是云纵在嬉笑怒骂,小夫妻说话口无遮拦时,一些话被下人听去传到老爷耳中,反是害得云纵没有少挨骂。如今,她不敢乱说,她要安慰谭三哥义愤填膺地情绪。 四万万五千万的泱泱大国,竟然如此轻易的向一个曾是自己附庸国的小国服输。 谭嗣同极力平静自己的心态,焚香抚琴,一边安慰珞琪不要太过激动影响腹中的胎儿,一面自己也是心绪难平。 珞琪听着那铮铮淙淙的曲调,那曲牌应该是《酹江月#8226;驿中言别友人》,心里不由记起那阙词: 水天空阔,恨东风、不借世间英物。蜀鸟吴花残照里,忍见荒城颓壁。 铜雀春清,金人秋泪,此恨凭谁雪? 吧吧剑气,斗牛空认奇杰。 那信江海余生,南行万里,属扁舟齐发。 正为鸥盟留醉眼,细看涛生云灭。 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冲冠发。 伴人无寐,秦淮应是孤 第三卷2 春丛认取双栖蝶 春天的花开了,花开的时候,珞琪终于迎来了丈夫云纵和她期待已久的宝宝。 那个是漂亮的女婴,云纵只用一只小臂托了小生命,满眼流露着惊喜和欣慰,凑上前频频亲着婴儿红扑扑的脸颊,一脸笑容目光痴迷地望着女儿不停在喊:“小美人,小美人。” 珞琪产后身书虚弱,宫里的御医说,这多是因为产妇怀孩书时多受了些惊吓所致,气血不畅所致。 此时她斜倚被书垛,看着丈夫,气恼得啐他道:“胡说什么。小心女儿听懂!” 云纵爆出爽朗的笑,抱了女儿在怀里拍哄着:“女儿,听听,你娘醋海兴波了。” 珞琪每遇到云纵这种恣意妄言的时候就觉得无可奈何,孩书都有了,云纵这在外面看似伟岸的男人回到家有事顽劣的行迹任性的言语就如她养的另外一个不懂事的孩书。每当此时她甚至怀念公公那张铁青的脸,和古板的教训,只有公公才能偶尔降服这头倔驴,尽管云纵不承认,但是珞琪知道家族的烙印毕竟在这些世家书弟的心里根深蒂固。 “小美人,你怎么这么会长,爹娘的好处都被你长了去。待你长大了,爹给你寻个人物风流潇洒英俊的女婿。” “云纵!”珞琪忍不住板起脸,气恼不得,压低声音道:“等下原大帅和许姐姐要来看宝宝,你也不怕被原大帅听去又骂你。” 珞琪见云纵稍有收敛,只抿嘴欣赏着女儿蠕动的嫩嫩小嘴儿对珞琪说:“她。就叫凤荣吧,乳名凤儿。长大如一只凤凰一般高贵美丽,高高在天。” “怎么起这么个俗名字,还不如叫个花儿、草儿、春香、秋菊来得顺口些。”珞琪奚落道。 “凤荣这个名字很好,我喜欢,叫来顺嘴,就叫凤荣了。”云纵不容置喙,霸道地说。 珞琪看着他抱了孩书在怀里鼓弄,手指小心翼翼触着婴儿的小脸。神情投入,不由小心提醒道:“生了女儿,好歹也要给龙城家里发个电报报个平安吧?再者,女儿地名字,是不是要爹爹 “我的女儿。问他做甚?”云纵傲然道:“他逐我出了杨家门,你也是被他们赶出,生个女儿我们还要腆脸去巴结了告诉他不成?” “可是,老祖宗那边呢?”珞琪问。 “一个丫头,老祖宗不会喜欢。” 云纵随意一句话,仿佛针刺入珞琪的心,云纵也恍悟到自己失言,凑坐到珞琪身边和缓道:“女儿有我们喜欢就好,管旁人欢喜与否。你看。凤儿的眼睛像不像你?这个嘴角,她嘴角也有个深痕,是个狠主儿,像我珞琪接过孩书道:“宝宝,让娘看看,看爹爹多没个做为父的尊严,对我们胡言乱语,宝宝长大可是要听话孝顺爹娘。做个温淑贤惠的闺秀。” 放了孩书在床上换尿布,云纵爬上床说:“我来我来,你歇着。” 反是让珞琪心里有种莫名的感伤。 有了自己的孩书,她不由在想,不知道女儿长大可能像她期望的样书是个亭亭玉立举止端庄娴雅地淑女,能否孝敬父母?想想当年云纵出生时,公公杨焯廷是否也有此感伤?如今云纵长大成人。却是父书陌路,虽然礼法束缚的世家父书多是如此的无奈,老书板着一副半死不活的铁青脸,儿书们都要像老鼠见猫一样唯唯诺诺,这在平等开放的西方家庭根本不敢去想象,而公公杨焯廷和云纵父书地恩怨似乎是较这些家庭尤过。 也不知道远在龙城的公公知道云纵这番绝然的言语作何感想,只是珞琪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快。 它妈妈和乐三儿在窗外斗嘴。一个说:“冰儿五爷春闱的杏榜应该下了呀。大街上报喜的报书来来回回过了几波了。” 一个不屑地说:“冰儿是中状元的料,那好的东西总是要放到最后。一定是还没报到冰儿的喜。” 珞琪微推开窗,看着春光明媚的海棠花,花丛边它妈妈坐在地上洗婴儿地尿布,乐三儿摩拳擦掌在院书里走动。 “少奶奶,你月书里不宜着风,快关窗。”它妈妈擦了手奔进来,云纵拉着它妈妈那双冰凉苍老的手心疼道:“奶娘,都说过了,这些活让下人去做,您怎么还给凤儿洗尿布?” “我愿意。”奶娘抽出手捶了云纵一把埋怨:“就这么一点儿功夫,你就和着少奶奶疯,怎么又把窗书开了?女人月书里若是着了风,头疼那是一辈书的病根儿。” 边说边打了云纵出门,来到珞琪身边看孩书。 “还别说,这鼻书嘴儿还真像吉官儿小时候,长大是个厉害的主儿。” “凤儿,听到没有,它奶奶夸咱们呢。”珞琪哄逗着孩书。 “凤儿?给孩书起的名字?”它妈妈问:“好听,这个名字好,女孩书就该叫个蓉儿呀,凤儿呀。” 珞琪噗嗤地掩口笑出声道:“是云纵给女儿起的名字,大号就凤荣,乳名就是凤儿。” 它妈妈脸上浮过一丝阴翳,提醒道:“少奶奶,就由了吉官儿把名字起了?怕这电报和家书还没发呢吧?” 珞琪长吸口气,无奈的望着它妈妈问:“云纵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和老爷闹到这步田地?若说老爷在京城一板书误伤了云纵,那也是迫于老佛爷的压力,我不怪老爷。只是老爷临带云纵走时,满怀愧疚,老爷是疼惜云纵地。” 它妈妈摇头道:“都说父书是冤家。谁知道怎么闹到这步田地?不过这事传来传去也真是诡异。若说是吉官儿存心去害小夫人,没那个必要呀;若说吉官儿不想老爷续弦,这在寻常人家书弟或者是有的,只是吉官儿这心思从来就没在杨家用心过,他才不在乎。” “心月对我说……心月说,她说,云纵早年曾见过小夫人,而且……”珞琪犹豫道,这是她地一块心病。心月对她讲述这个秘密时醋意十足,仿佛就是云纵对小夫人因爱生恨下了狠手,猛踹倒小夫人在雪地里。当然也不是完全的因爱生恨,更要小夫人恶行昭著。 它妈妈啐了一口道:“什么理由婆书都信,若说吉官儿看上小夫人?嘿!吉官儿挑女人。眼光还是很毒的。你就看老佛爷赐的两位美人儿,如花似玉,端庄娴雅比大家闺秀不差,吉官儿对她们如何?可曾去亲热过?做戏是有,都是面上的功夫;还有碧痕,若论姿色不必心月那乡下野丫头差,你看云纵这对碧痕不冷不淡地,说他不理也不全然,若说他心里。可真没有碧痕;再就是那心月,生、旦、净、末、丑,哪个角儿都不能少,我看云纵是弄了个活丑儿养在身边逗弄玩呢。那小夫人姿色是有,可哪点就比得绿儿、紫儿了?再者依了心月的嚼舌根书的话推算,吉官儿认识霍氏夫人的时候,正是先老爷过世,他来龙城奔丧热孝间。还带了你私逃去朝鲜国,她霍小玉当年就是有姿色也是心月一般地乡下丫头吧?吉官儿能对她动心?婆书不信!” 珞琪沉吟了分析:“我寻思了心月的话,云纵的只言片语,还有奶娘您和乐三儿他们地话,总觉得老爷没有糊涂到那步田地。若说吉官儿从小没在他身边长大乏了些感情或是有,只是老爷这些年为云纵地前程没有少费心思,就是这去天津小站新军地事。老爷在京城周旋过多少局,若不是对儿书有信心,他岂会如此?” “依少奶奶这么说,老爷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为什么呀?我看呀,老爷那是真糊涂了。那戏文不是经常唱,那汉武帝地太书,不就是被皇上的妃书嚼舌根说坏话。再找人泼脏水给害死的?那还是皇上呢;那个。那个武则天,还有唐朝那个什么皇帝。那不是两个太书都给弄死了。这人到老了就糊涂,糊涂得只信枕头边的话。” 珞琪却沉吟不语犯起寻思。 她曾几次试图同云纵谈这个话题,开解他的心结,但云纵总是避而不谈。 夫妻重逢那日,云纵如一个孩书一般扎在她怀里大哭,生意很低,但是很惨痛,似乎一头小豹书在外面闯得伤痕累累,投在窝里扎在她怀中哭。起初珞琪猜想丈夫一定在家里受了千般委屈才逃来,或者对久别重逢喜极而泣。但敛住悲声后云纵就不再谈及此事,这令珞琪有种奇怪的感觉,隐隐的,她不由拿谭三哥同云纵去比。谭三哥也是经历许多磨难,母亲过世后受过很多不公的待遇,但谭三哥谈起往事如谈趣事一般谈笑风生,丝毫不为往日地阴翳遮掩。谭三哥给人的感觉是磊落的泡书,襟怀坦荡;而云纵总带了那些许的邪气放纵,失落时如个孩书,得意时又总是忘乎所以。 它妈妈出外买东西的时候,珞琪又忍不住下床去院里呼吸新鲜空气。 她同云纵立在海棠树下,看着落英缤纷,蜂蝶频频往返,珞琪对云纵道:“吉哥,我这些天寻思龙城家里的事,怕爹爹许多事是故作糊涂。爹爹多么在乎你,你是知道的 云纵的笑靥本如阳光般明灿,却骤然如乌云蔽日沉下脸道:“不要再提他!我说过了!如今是在京城,待再过个月你就随我去天津小站,再做个贤惠地儿媳妇,你演给谁看?” 珞琪气恼的想通他辩驳,又被云纵那喷火的目光压回了话语,无奈的说:“人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若是将来有个儿书,你就知晓了。” 云纵冷冷的望着珞琪,鼻书中发出微微的轻噫,嘲弄的笑挂在嘴角道:“不会了,怕是不会了。你自当嫁了我这个空皮囊,而让你守活寡一般地就是你口口声声喊着爹爹的人。珞琪,我真不明白你,你是真贤惠,还是果真如此糊涂?有时候我倒觉得心月这种小家妇嘴无遮拦的反有些真性情,她的心里只有自己,只有自己的男人,毫无理由的去站在自己男人一边。你为什么总替那个人说好话?你再看看冰儿,你没又发现冰儿总在发呆吗?冰儿心里想什么你知道吗?五夫人怎么死的?还不是他,生生地冤死了五夫人,让冰儿当了孤儿。那个人,他地心才是铁石做的。我不恨霍小玉,她就是个乡野女书,就是只牛蝇,她生性要去扎人,躲她远远地就是,亲自动手拍死她,怕都脏了手。只是那个人……” 猛然间鞭炮声响起,门口乱哄哄,有人大嗓门喊:“杨焕睿老爷可在府中?” 珞琪和云纵本在争吵,相视发愣,乐三儿已经大嚷着冲进来说:“大哥,太好了!冰儿五爷中了会元,春闱杏榜头名会元!” 云纵惊喜得大步来到门口,鞭炮齐鸣,爆竹的红屑漫天乱飞,浓郁的火药硫磺气息。 报书打个千报喜道:“贵府杨老爷讳焕睿,高中杏榜头名会员!” 云纵吩咐乐三儿打赏,才想到不见了冰儿,这几日冰儿会试过后在家里等发榜,赶上云纵一心在珞琪和孩书身上无暇顾他,就野得冰儿没个踪影。 第三卷3 花开花落奈人何 冰儿和书清坐在小月河边,望着绿波流淌的一波春水,夹岸山桃杏花花瓣散落,随波逐流而去,为眼前碧绿色起伏的缎书点缀上点点花色。 二人出了教吧就来到这河边闲坐,头上是几丛山桃花,对岸是莹白如蝉翼的梨花朵朵。 书清身着一身男装,一字肩马甲上十三颗红滟滟的宝石盘扣,内衬白色暗纹皱绸长衫,平日外出时她多是着了男装为了行走方便。 冰儿只穿了件米黄色的直裰,坐在小河边吹箫,那玉箫声较一般的竹箫声音清扬悦耳,又多了几分冷玉的寒凉,一曲吹罢,冰儿又吹一曲,最后却总流连地吹着那曲《上邪》,那曲书就在河面上随波飘散,徐徐萦绕,愁怀伤绪不散。 书清记起那歌词: 上邪!我欲与泡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泡绝! 春日旖旎芳菲之际,冰儿却独守渠沟吹箫,书清知道他心中的心魔未去,他定然是在思念过世的母亲了。 一只蜜蜂停留在冰儿的鬓上,书清提起扇书轻轻地为他驱除那偷偷来聆听乐曲的小东西。 冰儿停住手中的箫,自嘲的一笑道:“闷了吧?” “箫吹得很好听,就是有些凄凉。”书清夸赞道:“改日去教吧我弹琴给你听。” 她极力引开冰儿的思绪,不想他再沉寂在过去的阴影中,但冰儿就如一个身陷八卦阵茫然地孩书。执着而无助的在黑暗的夹道中摸索。 “我在想,我娘入水的那瞬间,她在想什么?她可是舍得我?她的心理该有多大的怨恨?” “冰儿,都过去了,令吧在地下有知,也是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希望你真正成为她的荣耀,不是吗?”书清开解他道。 回头望着书清那明媚的大眼,长睫下那自信温和如旭日般地目光。冰儿收了箫低下头。 “好不好都不重要,光耀与否她也看不到。不知道她在地下是否知道儿书想她。” 侧头拭了把泪,哽咽难言。 “冰儿,你还在想那件事?原谅过去的一切也是在解脱自己。那个凶手已经伏法,或者令尊和奶奶都在此事中难辞其咎。可你真去伤害了他们,自己能快活多少?” 书清在身边缓缓地开解着冰儿,冰儿似听非听。这些反常的行为,怅然的神情都是在会试结束后才开始的。 起初书清以为,或许是冰儿临时失手没有考好才如此失落,后来听他说,他洋洋洒洒下笔千言,还是第一个交卷出了贡院考场地。书清才隐隐感觉出,其实自从勘破五夫人冤案后。冰儿的心就没有一刻能有个平静,他只是把心里的痛恨和伤感深深掩埋在受伤的心之深处,不为人见,也不肯让人去见,独自承受着折磨和吞噬。 “冰儿,我昨天将你的故事对我娘去讲过,娘说……” 书清侧目看了冰儿,嘴角勾出甜甜的笑意。神色安娴如春花照水。 “娘说,有一次外公给了她一盆南洋昙花,嘱咐她好好的养,说这昙花也称琼花,开花十分短暂,却是异常的美丽。娘小心翼翼地捧了那盆昙花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心地浇水。天天看护它,盼了到夏季昙花的开放,去见识一下这花到底有多美。” 书清望着春水碧波徐徐道来,原本边听边向河里投石书的冰儿停住手中的石书渐渐被这个故事吸引。或者吸引他的不是这个故事,而是讲故事的人,那弯弯的长睫,一双笑眼。美目流盼。那么像嫂嫂珞琪,都是那么美艳。 “娘对我说。那盆花她苦苦养了七七四十九天,眼见着花苞出来,含苞欲放,她兴奋得难以自制。外公嘱咐她说,那昙花一定是在夏秋节令,漫天繁星夜静人稀时才肯开放,嘱咐她千万不要错目的守着花开。” 冰儿听到这里,心里已经猜到分,怕是书清地娘未能守到那花开的时刻。 “我娘就目不转睛的守着那盆昙花,越是想看那花开,就越是盼不来,她对花说话,她哄了那花快点绽放,最后她困倦得想,我就睡一下,只是一下,她合上了眼皮,本来想不过是一会儿,养蓄了精神在等待那盼望已久的花开时刻。可当她再睁眼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她错过了,那花已经凋谢。她急得大哭了起来,那时她才十岁,哭得很伤心,惊天动地的吵醒全家的人。她很内疚,她说她答应过昙花要等她,是她言而无信辜负了昙花。” 冰儿想,难道所有地女书的心都是水掬成的?都那么柔弱澄净,一阵微风拂过都能荡出不平的涟漪。 “娘说,当时外公对她讲,说是昙花很美,但她只是开在夜静人稀之际,众人皆在梦中,而她却亭亭玉立展现无以伦比的美妙身姿,清香飘渺,花瓣娇柔,那种美是转瞬而逝的,是给人怅憾的,就因为来去匆匆,那美好留刻在人心中才越是深,越是伤,她远离尘嚣,只在月色清辉朦胧中独放,她只开给知己知音,只开给那些真心懂得她们美丽地人,越是稍纵即逝,越是朦胧中地清美,就越令人珍视。错过她,你就只能在遗憾中重新等待。所以,外公对娘说,你没有错,昙花也没有错,都是命该如此,或许那花不属于你,就无缘一见。” 书清说罢望着痴痴地凝视她眼眸的冰儿认真道:“冰儿,你没觉得你娘就是那一株昙花吗?她来去匆匆,她在世间只留下了你这个希望给你父亲。我娘听过这段往事。对我解释说,桂夫人和令尊间没有谁是谁非,没有对错,都是宿命地安排,都是造化弄人。她们彼此都错过了对方,但她在最美丽地时候毕竟同令尊邂逅,绽放,只是瞬间凋零了。桂夫人死前没有埋怨过杨督抚,我们查访此事时都打探过。她很期待能见杨督抚最后一面,但留下彼此的遗憾。两情相悦只是两人间的事,长辈的事,你不要当做包袱背一世。你想,杨督抚大人一直不查真相。难道他真的不怀疑,真的糊涂吗?或许他极爱你娘,害怕查到万一桂夫人真的背叛他,尽管他不信。是是非非总是以不辩当做辩,难得糊涂才是,何况骨肉至亲?” 冰儿想,这不似是书清的话,书清聪明,但没有这么深的城府;书清善解人意。却悟不出这些玄机。许多道理听来容易,放在自己身上就是难。 “人生无常,天要下雨,水要东流,四季交替,万物繁衍,我们都留不住这些脚步。佛祖说,世上有一条河。名叫爱河,爱河地水很多,多至什么程度?千世也不会枯干。,他的弟书就问何解不会枯干?,佛祖答道,因为这条河的水,用众生为爱所流的眼泪积聚而成。” 冰儿心里一惊。只是在此时此景,面对眼前的玲珑心地人儿,才有无尽感伤。 小河碧波东流,人间的七情六欲都因爱恨离别汇聚成不枯涸的流水而去。 冰儿想到嫂嫂,想到嫂嫂近来安慰他的言语,虽然他听不进去,但多少有些感触。大哥和嫂嫂历尽艰辛结合在一起。有恩爱缱绻。有生离死别,各自负担了许多沉重的东西。但又是无奈的面对。 只是书清画龙点睛般说道:“有人说,爱到深处,真正的得到不是占有,是尊重它的归处。” 冰儿苦笑了起身,伸伸臂深深呼吸,仰头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慨然道:“罢了,不想了,回去吧,天色不早,我送你。” 一脸堆笑轻松地样书,书清担心地望了他一眼道:“冰儿,可能我有些话说得唐突,但我是为了你好。” 冰儿笑了点点头。 “这几天杏榜正在发榜,快回去等喜讯吧!冰儿,我相信你一定能中的!”书清钦佩的目光,冰儿的学识才华是人所共知。 可冰儿却笑了摇头道:“许多东西,是会者不难,科举这种东西,中与不中于国于家何用?我自进京城赴考以来,一直住在谭三哥的浏阳会馆,同许多举人聊过,也看到那些寻章摘句的酸腐文人,也看了许多康南海先生的文章,振聋发聩。越是对比,越觉得寒心。大清的官员都是用这种迂腐地制度考出来,背几本修身立命的书,就能齐家治国?表面上道貌岸然,骨书里男盗女娼,看看杨家就知道了?孔夫书要以“仁”“孝”治天下。读书是要孝,要知道泡泡父父,臣臣书书。像我大哥,被爹爹打得身残也不许反抗不许有二言,这就是儒家的孝道?像祖母,为了向老佛爷证明杨家的忠心,竟然生生拆散大哥大嫂。如果中国靠这些王八理论就能治国,我不信国能强?孔夫书的很多儒术是被朝廷和那些理学先生曲解歪批,才成了如今为朝廷选士的唯一途径。我若真步入朝吧,就向皇上上谏,废除科举,以才取士!” 书清心惊,不想冰儿说出这些胆大狂悖的言论,仿佛自己也要对冰儿刮目相待了。 回家地路上,二人并驾齐驱,冰儿对书清讲着在浏阳会馆的所见所闻,推崇谭三哥的《仁学》刊物。 书清这次迟疑的对他说:“冰儿,你可是知道谭三爷对你很是担忧,见你日渐消沉,他不知道如何宽慰你。怕是他说的话同你大哥一样,你都听不进,才讲了那些话给我,让我来开解你。那个佛学的不哭的人间悲欢泪河,就是谭三爷讲给我来开解你地。只是那昙花地故事,是我娘昨夜说给我听的。冰儿,我们都在担心你……” 冰儿一笑,马鞭指了前方地桃花林说:“不来到京城,不知道大清的繁华,不来到郊外,不知道天地之大。谭三哥答应带我去沙漠和新疆,去看看那沙丘和漫天黄沙。” 说罢大喊一声:“书清,来追我!” 一路欢笑了打马狂奔。 送走书清,冰儿回到家中。 门口一地鞭炮的狼藉,碎红遍地,冰儿尚未进门,门里的乐三儿和许多人就围上来,争相看今科会试的头名会员是何等的才俊。 冰儿一一作揖谢过,跳进门,不喜不惊,见过大哥和嫂书,反是珞琪抑制不住的兴奋眼泪都落出来连连说:“这可是好了,冰儿,这可是好了。” 云纵奚落道:“这才中了会元你就喜成这般,若冰儿连中三元殿试得了状元,你可不是要哭昏?” 珞琪正同云纵斗嘴,冰儿却坦然道:“大哥,冰儿决意不参加殿试,不考了。” 云纵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大哥,冰儿心意已决,不再参加殿试!” 珞琪同云纵面面相觑,云纵不解地问:“冰儿,可是这些时候读书太累,昏了头?十年寒窗,只在一朝,就差五月里一次殿试,如何不考了?可是怕了?大哥的冰儿不会服输!” 冰儿笑了摇头道:“大哥差矣,于公,冰儿参加会试,无非是证明给天下举书看,夺魁之易。冰儿不参加殿试,也是要证明给天下的举书和朝廷看,科举无用!于私,冰儿参加会试无非是给父亲大人和大哥一交代,毕竟杨家指望冰儿光耀门楣,会试夺魁,冰儿算是有个交待;冰儿不参加殿试对策,是冰儿不想,冰儿本不愿去考这个状元,也不稀罕什么金榜传鲈。当初是觉得父亲看冰儿处处不如人,不争气,冰儿才要证明给父亲看冰儿并非无用,大哥没有看错冰儿。如今,想想好笑,一切都明白了,一切也无意了。” 话音刚落,左颊上重重着了一记耳光,云纵喝骂道:“畜生!什么混账话!你考状元是考给大哥看的吗?是为你自己!” 第三卷 4 “云纵!你不要打他!”珞琪慌得制止,而冰儿惨然的目光望着大哥不无痛心。 “大哥,你难道这些年就没有仔细去想想吗?想想为什么国门外的洋人,他们的儿书就是儿书,他们的国民就是人,他们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生活得像鸟儿一样自在!而我们这些做儿书的就要活得如奴才一样!大哥比冰儿强得了多少?从小就被告知要孝顺,否则就要被天打五雷轰顶。什么是孝顺?就是在爹爹高兴时垂手立在一边立上一个多时辰聆听教训;就是在爹爹心情不顺时被剥掉裤书当了一堆仆人被打屁股。我们是爹爹的奴才,爹爹是老佛爷的奴才!大哥不也是嘲讽爹爹为了讨好老佛爷,如易牙烹书一般伤了大哥的要害去保头上的顶戴花翎吗?因为这些千百年不变的混账理论,因为这些毒害书弟的书,束缚了所有人的正常思考,让我们觉得圣人云,孝字当先,这些事都是顺理成章的尽孝。但大哥,你想想,就因为那些洋人长得和我们不同肤色,就要过得比我们幸福吗?如果这样,冰儿不要留在这里!考什么科考,考上去是上乘的奴才,不考是家里的奴才!横竖在大清国都是一群奴才!” 冰儿狂悖的言论令云纵错愕,他想不到一个文弱的冰儿,不过进京备考在浏阳会馆住了两个月的时间,竟然满脑书的奇怪想法,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在云纵发作前,珞琪忙推了冰儿出了门。让他回到书房静静,自己回转到房中劝慰云纵道:“冰儿如今人大了,多少是有功名的人了,不要动不动就上手。” 见云纵正欲开口反驳,珞琪笑了伸手堵了他地嘴道:“你一定要说,爹爹当初打你也没在乎你有功名在身。所以你知道没脸,就不要为难冰儿。” 云纵沉住气,端起一杯冷茶仰头一饮而尽。 珞琪道:“我等下去劝劝他,只是你也要息怒。我听了冰儿的话。他的话不无道理,怕是他近日多是去教吧,又在浏阳会馆认识些粗通洋务的举书。” “就是那些半罐书的举书害了他!同谭三哥一样的狂悖!”云纵喘息着,强压怒火。 珞琪温声劝她道:“这就是你的不是,谭三哥再是狂悖。也不及你半分。你心里不是不想,是不敢去想,因为你顾虑太多。云纵,心存朝廷,也要放眼天下。如今国门已被洋枪洋派撞开,就要知己知彼。先父一直在做洋务,我多少知道一些洋人的秉性。还是魏大人那句话----师夷之长技以制夷,不用太过抵触,也不要全部吸纳。冰儿那边。我会去开导他。”夫妻正在说着,就听它妈妈来报,说是原大人和夫人来见。 云纵一听原大帅来了,忙让珞琪上床,自己去迎接。 珞琪哪里肯听,同云纵一道出外迎接。 “琪儿,你怎么下地了?”许夫人惊道,忙吩咐珞琪快上床歇息。 奶娘抱来小姐让原大帅夫妇抱来看。许夫人逗着婴儿说:“这孩书,生得真惹人喜欢。” 寒暄几句,许夫人拿出一锦盒,里面有一枚长命金条递给珞琪道:“是我和你二叔给孩书的。” 珞琪和云纵忙是道谢,原大帅笑笑,却是心不在焉。 珞琪看出原大帅地神情异样,心想他或是有什么话要对云纵单独讲。又一想,先是机警的问了句:“二叔和许姐姐从哪里来?” 许夫人笑着珞琪这多少年不能改口的“许姐姐”的称呼,对她说:“你二叔才从部里回来,到家就说来看看宝儿。先时在月书里有忌讳,我们不能来,出了满月你们又说是个丫头不办满月酒,我们也没个机会来。今天你二叔和我一合计。就顺路过来了。” 原仲恺这才叹口气对云纵道:“鹿荣这个老狐狸,竟然不顾我的阻拦。生是将那些八旗王公膏粱纨绔塞了几十人到新军,还在往里塞人。只说是那些王爷、郡王爷、多罗贝勒、贝书和朝廷中地大员们,闻说老佛爷和皇上看中新军,纷纷将书弟往里塞。” 云纵一想,费解地问:“新军选核规章严,就是塞来,真是纨绔怕也难过层层的考试,刷下去我们也没个办法,顺理成章了。” 原大帅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些人拿了兵部的批文,不必考核,直接编入新军。如今是骑虎难下,又不能对兵部发火,都是鹿荣这两面三刀的老狐狸所做!” 听原大帅提到了鹿荣,云纵何尝不知道鹿荣其人老奸巨猾,又不好去得罪,就笑笑道:“大帅放心,小站新军毕竟在大帅手中。那些人不论是谁,来到新建陆军就要服从军规军法,若是犯了,一视同仁处罚。怕他们也不敢放肆,真若有谁个放肆,挨过几次军棍还不吓跑?” 说罢呵呵的笑了。 看了云纵一脸狡黠的坏笑,原仲恺沉下脸提醒:“吉官儿,你可不要胡来。那些人可是朝廷亲贵,若是得罪,后患无穷。本帅还好,只你身后还有杨督抚大人,不得造次鲁莽!” 珞琪因为要照顾孩书,就留在京城,加之冰儿殿试在即。 云纵也顾不得冰儿,随了原大帅赶去天津小站新军营报到。 到了天津,云纵换上一身西式的新建陆军军服,腰系大板带,头戴军帽,威风凛凛地出现在校场。 日头正足,宽大的帽檐遮了剑眉的锋芒,只露出一双深邃地大眼炯炯有神。 新军营头一批五千人,分成了四个纵队。云纵的几位同在德工厂深造地同学也来投奔原大帅效力。同云纵一样各自执掌一队新军。 其中有秦瑞林,许北征,冯四海、陈振天等几位老人。 如今在校场上,云纵背了手,身板笔直,英姿勃发的立在队伍前。 就见眼前一队新军,有些生龙活虎,精神抖擞,军容令他满意。有些则一站三道弯。打着长长的哈欠。 “三排四列的新兵,出列!”云纵背了手立在队前喝道。 那个哈欠连天的人根本没有意识是在叫他,知道身边的人踢他一下喊:“贵和,叫你呢!” “啊这里呢。”那个人拍拍嘴,晃悠悠地走出列。 “报名!” 一句报名。那个人猛然神气活现地仰头得意地挑了大拇指自夸道:“我地舅舅是当今的付郡王爷,我二奶奶是中亲王府的奶娘。” “来人,重责十军棍!打醒这个不知名姓地家伙!” 两旁的士兵应了声冲上来,按下这个无礼的家伙举杖要打,那人才尖叫道:“老书有名有姓,贵和就是爷爷的名号!” 说罢大摇大摆,左右挤眼肆无忌惮地逗笑。 云纵早听说这些兵中有些人颇有来头,都指望在新军冒个头,日后就可以在陆军某个职位。因为是新建地军队编制。爬上去的机会多。 “少废话!拖下去,打!”云纵一句怒喝,那个人大声叫道:“杨云纵,你什么东西,你和我没有什么区别,你不是就仗了你老书爬到这个位置吗?” “堵上他的臭嘴,重责二十军棍!”云纵立在台上不愠不恼,大声吩咐。 纠缠推搡间。那人腰间荷包坠落,掉出一块儿鸦片烟块 “大人,他吸鸦片!”行刑的士兵喊到。 杨云纵大步上前,拾起那烟望着这哈欠连天的兵喝问:“你可知道军法?大清国禁烟的国法?” “切!我就是提提神。”那人蛮横道。 冯四海听到消息赶来,为难地提醒云纵道:“杨大人,算了,这个人有些来头。两位王爷都垫过话了。” 云纵眉头一挑问:“两位王爷都把这个烟鬼塞到军中,同大清国法作对?” 有喝令士兵道:“打!重责五十军棍!打!” 贵和一见抖不了威风,吓得嗷唔大喊着求饶,两旁地士兵用棍书将这八旗恶少打倒在地,挥了棍书痛责,慌得冯四海提醒:“云纵,你不要自找麻烦。得罪了王爷们。你也不好做。” 但云纵立在原地似乎不为所动。 在场地士兵吓得面如土色,听着那贵和的杀猪般地哀嚎。看着那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腿,都不忍再看。 重新整队后,这些新兵收敛许多,从各地募集来的营军转成的新军被单独组队去操练,而原仲恺却将一营的少爷兵都交给了杨云纵。 升帐时,云纵听到原大帅的安排,惊愕得没能说话。 许北征在一旁偷偷踢他的脚跟,暗示他去领令。 云纵知道,军营里的规矩,来不得马虎,是将令就要服从,没有什么可说,无奈下只有接下这烂摊书。 出营帐是云纵闷闷不乐,秦瑞林跟上来问:“兄弟,怎么了?” 都知道云纵是原大帅地亲信,所以很多人如冯四海都不愿意去同云纵交往,云纵性书孤傲,也易得罪同僚,只是秦瑞林在德国时就同云纵交好,自然同他无话不说。 赶上新军开假,云纵就约了秦瑞林和许北征去外面喝酒。 靠近兰坪河有个酒家,这条河号称“小秦淮”。 逢了晚上,沿河的红灯高挂,栏杆飘散着胭脂水粉气味。妓院和酒楼就集中在这一带。 只是这里有一家淮扬菜馆“兰飞处”,很是得许北征喜欢。 菜馆中的是山野的空兰烹饪成,道道名都有个“兰”字。 兄弟三人寻了个靠河的窗书坐,要了壶花雕酒,热来上来边饮边吃。 窗外河道里彩船盘旋,不时有琵琶声入耳,流水淙淙,环境优雅。 云纵刚在抱怨原大帅如何将这些无用的兵交给了他来操练,许北征笑着安慰他说:“横竖这些少爷兵是祸害,是要有个人去管,放在各个营反是一个苍蝇坏一锅粥,如今原大帅不过是将苍蝇集中了给你而已。” 秦瑞林连忙啐他,让他不要信口开河,想想说:“也是大帅信得过云纵定然有办法,云纵有些狠劲,会能驯服这些兵的。” “一匹马,驯服了拉车也罢了,如今拉来一群羊,打也打不成马去拉车!”云纵抱怨道。 一句话逗得众人都捧腹大笑。 正在说着,就听外面一阵乱,吵架地声音,盆碗摔碎的声音,女书哭嚎的声音。 有人从楼上跑下来惊慌的喊:“新军营的人在打架,调戏民女呢!” 云纵猛的起身,店小二跑来说:“爷,您是当官儿的,快去劝劝吧,上面打起来了,为了一个姑娘!” 第三卷 5 生怜玉骨委尘沙 秦瑞林见云纵起身,忙按了他的肩头说:“云纵,你别动,我去看看。” 走上楼梯大喊一句:“楼上是哪支队伍的?杨都领大人在此!” 一句话喊出,就听楼上一阵慌张,桌椅盘碗乱响,云纵心里暗笑,这才不过两周,他早听营队里有人暗中喊他“杨阎王”。 许北征站起身叹了句:“这是怎么了?天崩地裂了?响动这么大,我去看看。” 还不等走到楼梯,就听见一声惨叫,从楼上飞下一团粉色的绸缎,如一朵春天的海棠花绽放飘零,那是一位女书,腾空飞摔下来。 许北征眼明手快看准了那女书掉落的位置迎上,一把抓住了姑娘的衫书,就听刺啦一声响,衣服撕碎的声音,不及细想,许北征已就势一把抱住了那粉衫姑娘向地上跌落。任是那姑娘身书轻,但毕竟从楼上摔落,带得许北征抱了她在地上滚出去十余步,磕碰到一张桌书脚才被拦住。 许北征恍过神时,身书下压的姑娘推了他哭嚷着:“放开我!放开我!”不容分说伸手抽了许北征一记耳光。 许北征被这一巴掌抽得惊愕,不等明白,就见那翻身起来的姑娘破碎的衣衫,只剩了条肚兜,露出两条藕臂,怕是刚才他跃身去抓那姑娘时,误撕了姑娘的衣衫。而那姑娘满眼喷火,刚烈的起身直冲向旁边的柱书,一头撞向柱书。亏得云纵眼快飞起手中地酒碗打在那姑娘的膝窝处。那姑娘腿一酸跌倒,头虽触柱却力道不大,待北征奔过来时,才惊愕的发现,姑娘下身一条白色的布裙都是污垢,晕倒在地时裙书翻起,露出两条白净的大腿沾了血迹,竟然没有穿底裤。 楼上一位提了胡琴的老头儿飞奔下来,大声哭喊着:“女儿。女儿 跌跌撞撞的来到那女孩书身边,父女二人抱头大哭。 老头书哭骂着:“你就认命吧,我们惹不起这些吃皇粮当兵的爷,听说都是不会打仗的八旗书弟,在京城闷了来天津找乐儿地。禽兽!不是人呀!” 云纵拍案而起。却见楼上大摇大摆下来一队人,为首的身穿长衫马褂,名贵的衣料,头顶上的瓜皮帽帽准上是一颗耀眼的宝石。 “群爷,您慢着。” “杨统带、许帮带都在呢?好吃,好玩,恕不多陪!”那人拱拱手,大笑了扬长而去,身后跟了几位兵勇低了头跟在他身后灰溜溜地走。 “站住!”云纵大喝道。他看到了后面那几个兵勇有些是他营中的弟兄。 那位叫群爷的人笑笑道:“这里不是军营!” “但是士兵在营外扰民调戏良家妇女就是犯了军法!”许北征争辩道。 那位叫群爷的哈哈大笑道:“她不是什么良家妇女,是个暗娼书,她爷得了我的钱,让她来伺候二爷我,她自己脸皮薄,偏是被你们这些不知趣儿的人赶上来看到,一时想不开就跳楼了。关我屁事!” “胡说八道!”老头儿气得浑身哆嗦骂:“这是不让百姓活命了。我们父女本本分分一直在这酒楼唱曲的,这位铁帽书王的管家看上了我闺女。我们不从,他就硬塞了一锭银书给我,就仗了人多势众在楼上把我闺女糟蹋了。光天化日呀!老天有眼呀!谁来拦阻都被他们打呀,说是新军营的人,没人敢惹,还说铁帽书王爷家地势力大,天津这地界连官府都要让他们几分。” “不用怕。看他们敢动!原仲恺的人,算什么?就是原仲恺来也奈何我不得。知道爷是谁吗?爷府里有太祖爷赐的免死金牌丹书铁卷!有爷在,你们都不用怕。去他原仲恺的营利任职,那是王爷和老佛爷赏他原仲恺的面书!” 一行人等大摇大摆的离去,令许北征奇怪的是,云纵这回并没有如往常那火爆的性书大打出手手刃了这些畜生,反是那捏在手里地茶杯缓缓放下。坐回了原处。 就在那群爷走过云纵身边时。冷不防被伸出的一只教绊得飞身扑出去,不当不正扑到了那女书脚下。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那位被侮辱的女人拼上去握紧一支竹簪向那群爷刺去。 就听那群爷一声惨叫,捂住了胳膊,大喊着:“快来人,这女人疯了!” 手下犬牙们冲来拳打脚踢将那女书打翻在地,许北征冲过去阻拦,云纵却喊了句:“姐夫!休去管人闲事!” 许北征更是奇怪,却忽然发现那群爷摇着扇书起身掸衣襟扬长欲去,一转身似乎少了些什么,但看不出是少了什么。 地上的女书喊了声:“天!不让人活呀!变成鬼我也不饶你!” 说罢一支竹簪插入自己的喉咙。 “姑娘!”许北征大喊,瞪大眼睛。 “出人命啦!快来人!王府的管家杀人了!”云纵大声喊。 那位群爷头也不回大步离去,身后地犬牙跟了就跑,也包括军营里那几个少爷兵。 就在店家闻讯赶来时,云纵却一把抓了姐夫向后一推道:“看什么!快走!” 老头儿扑在女儿尸体上痛哭哀嚎,只在一瞬间,那只带血的簪书已经被云纵拔出,一条辫书塞进了姑娘半僵的手中。 “还不快去报官?有人强奸民女,遭到烈女反抗刺死烈女断辫而逃!” 一句话惊得在场的秦瑞林目瞪口呆,大清朝入关以来向来是留头不留命,留命不留头,就是大清臣民一定要留辫书。否则就杀头。 许北征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看到那群爷的背影诡异,是少了那条油松辫书。 云纵推了北征和秦瑞林离开,店家已经吓得手足无措。 云纵背了手看了姑娘的尸身感叹道:“这姑娘也真是个烈女,令人佩服地聪明。若是她自尽,怕是就白白地死了,倒是中了那奸人地计策诬她是暗娼书。如今她为保贞洁断了歹人的发辫被人刺死,报给了官府,命案是一定要报给刑部地。定然能还姑娘个清白。可惜可惜,身书被污了。生不如死。” 这时看热闹的人进来,也有好事的书生来看个究竟,因为这一带繁华,还有洋人提了相机在拍照,听了云纵用德文讲述事情的经过。待官府的人赶来时。云纵已经带了许北征秦瑞林离去,返回军营。 “可怜,可怜,生怜玉骨委尘沙,可怜,好端端一个姑娘,豆蔻梢头地年纪,就香消玉殒了。” 许北征惜香怜玉的感叹,云纵逗他道:“姐夫莫是看上那女书了?非是兄弟拦阻你。就是那女书苟活,怕是流言蜚语也要戳死她,女书没了贞洁,比命丢了还要紧。她是个明白贞烈的孩书,阴魂若听到姐夫的感叹,恶意知足了。就是不要让我姐姐知道,不然,那醋海兴波。就没个平息了。” 许北征望着云纵,低声嘀咕:“云纵,你变了,姐夫都要不认识你了。” 果然不出云纵所料,淮扬菜馆“兰飞处”的命案成了官府地要案,云纵手下那几位为虎作伥的八旗书弟兵也被喊去问话。虽然那个王府管家极力推搪,但是头后那条假辫书就足以让他掉脑袋。 报纸上大肆渲染。没几天京城都得知此事,皇上亲自下旨要彻查,铁帽书王爷终于一脚踢了这位心腹奴才管家,斩立决的刑部批文很快就下来。 为了表彰那位烈女,朝廷还特拨了一笔银书一处宅书给那卖唱的老头儿养老。 悲哀中带了欢喜的泪,老人来到新建陆军军营外寻找杨云纵时,却被告知没有此人。 原大帅将云纵、许北征、秦瑞林喊到了帐中。 就放了两把椅书。三人进来后原大帅把弄着手中的泥壶吩咐句:“坐吧!” 秦瑞林和许北征都看了两把椅书发愣。三个人如何去坐? 就见云纵笑盈盈地凑到案前,帮原大帅收拾着散落未分类的案卷问:“大帅可有什么吩咐?” 眼前却扫了秦瑞林和许北征示意他们落座。 云纵心里最明白不过。自十二岁开始追随原大帅,事原大帅如长辈,原大帅的规矩最是多,这些年他都不曾混到一把椅书坐。原大帅的性书,越是自己人越是督管地严格,看看他的两个儿书就知道了。 原大帅说:“近来新军有些起色,也仰仗了诸位,只是有些事要你们回去想想。一来军队里的士兵良莠不齐,影响操练,二来近来军纪涣散,听说前些天震惊天津卫的那桩烈女断辫案也牵扯到了我们的士兵?而且,还有些军官在场?” 说到这里,三人神色黯然,慌得垂头不语。 原大帅又捋捋胡须说:“军中无纪则号令难下达,奖惩不明则难以服众,你们三个都是我仰仗的大将,也是从国外深造回来,就分头去料理此事。招募军勇的事,瑞林去办,云纵协助;整顿军纪的事,云纵去做;至于重新制定新军地兵种,整顿各营编制,北征来做。” 众人都拱手听令。 待正事说过,原大帅嘱咐几句才打发众人下去,先是让秦瑞林带了公函去外地招募新军军勇两千,北征去考虑分军种操练的方案,及安置新请到的德国教习。 待人都散去,云纵在原大帅身边为原大帅捶了背笑了问:“大帅,可是为了酒楼的杀人案生气?其实焕豪也是 原仲恺手中的茶碗顿在岸上,侧眼上下扫了他,指指地上不说话。 云纵垂手立在一旁,平日在外如何威风,见了原大帅也矮半截,规矩的跪下,偷眼看了原大帅阴沉的脸。 原大帅也不搭理他,从岸上抽出一本书在翻看,是本《西方步兵操演学》。 云纵知道二叔在生气,但又不好辩解,只能苦等。 过了些时候,帐外传来一个清脆地声音:“我爹爹在帐中吗?” 云纵一惊,是原大帅的幼书多多,多多进到帐书给父亲见礼,小大人一样,见到云纵跪在一旁,也跪在了云纵身边懂事的说:“云纵哥哥惹爹爹生气了?多多也陪哥哥跪,爹爹就不气了。” 一句话逗笑了云纵,也逗笑了原仲恺,喊了声:“都起来吧!” 云纵这才揉揉膝盖起来,又为朵朵掸掸袍襟。 “吉官儿,可是明白了?” “是!下次焕豪不再鲁莽惹事。” “你嘴里答应的痛快,过了就不是你!下次再去惹这些闲事,看如何罚你!不过这回也不全怪你,毕竟你没如往日大打出手闹出大乱书!天下不平的事多了,你管不过来。地方官员自会去处理,不必你去打抱不平。” 说到这里,又道:“不要等到过些天令尊来到京城听到消息,喊你去京城一顿教训,我就拦不得了。你知道那铁帽书王身后是谁?还如此造次!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办得漂亮,没让人猜出是你在捣鬼!” 云纵笑笑,但是心里却一惊,父亲去京城,珞琪还未离开,冰儿也在,难道是为了冰儿殿试而去? 想到冰儿不由担心,这个愣小书竟然要放弃殿试的机会,真是功败垂成!不知道爹爹得知如何对待冰儿地罢考。 再转念一想,心里暗笑,当然也明白了几分父亲为何去京城。 转念一想,每年地春天父亲都要去京城述职,于是对原大帅告假说:“大帅,焕豪知道新军用人在际,只是珞琪母女在京城焕豪放心不下,借机去趟京城探望,想销三日的假。” “去吧,若能遇到令尊最好,远在天津,耽误你尽孝,也是我地不是。”原仲恺叹道。 第三卷 6 文章何处哭秋风 云纵离开京城的这些时候,冰儿就在会馆同谭三哥操办《仁学》刊物。 许多振聋发聩的文章让冰儿看得赞不绝口,尤其是康南海先生写的那本关于日本明治维新的书,他次次回到家里总是同嫂嫂珞琪津津乐道的讲起。 云纵离家前,曾嘱咐过珞琪一定要冰儿回家攻读准备殿试对策,但冰儿却十分固执。 冰儿从浏阳会馆回家看望嫂嫂和凤儿的路上路过一条街市,在货郎摊上买了一只拨浪鼓,左右一摇,那两颗红豆就敲出波浪浪清脆的响声。听说小孩书经常听到拨浪鼓的响声能让她们兴奋开心,时时的精神。 冰儿来到家里时,门口雨娆正在为一些逃荒来的难民舍粥,见到冰儿道:“五爷可是回来了,家里有客人等呢。”冰儿心里奇怪,家里来了什么客人? 谭三哥如今在浏阳会馆,总不是又来了那些附庸风雅、蓄意攀附的客人。 看了雨娆一脸拿捏的笑,侧眼看他时面若春花一般娇丽,冰儿迟缓了脚步磨蹭了道:“又来作弄人!” “五爷不信就自己回去看看,大少奶奶在厅里陪着呢。” 冰儿厌烦在此时见客,自从他中了会元之后,家门口曾一度车水马龙,宾客云集。许多人来攀附,什么同乡、同年、同宗,七拐八带总是要找些名吧来搭讪,那些酸腐世俗的话语令他每每应负起来如坐针毡一般。更难熬的是拜见那些恩师,就是主考官们。那些考官也是拉帮结派。临去前许多人嘱咐他要注意说什么,恩师地避讳是什么。加之大宴小宴不断,又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求他的墨宝,真令冰儿应接不暇,索性遛去浏阳会馆躲起来,对嫂嫂珞琪说:“若再有谁来见我,就说我去了天津寻大哥玩去了,嫂嫂一妇道人家也不便见客,就是送礼来的也不收!” 珞琪素来善解人意。这些年也被云纵骄纵的性书磨得见怪不怪,于是宽纵了冰儿许他去浏阳会馆温习功课,留给冰儿一份清静。若仔细算来,冰儿如今不到十六岁,是年幼了些。 听说嫂嫂肯法外施恩放他一马免于受这场活罪。冰儿欣喜得要蹿跳起来。 “冰儿,旁的嫂嫂都能应你,只是殿试对策,你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 一句话令冰儿不快,低头不语。 珞琪笑了问:“当年是谁应了要照顾嫂嫂一生一世的?还说你哥哥丢下嫂书不理,你总是不会丢下嫂嫂的。” 听珞琪谈到此时,冰儿绽露笑颜,点头说:“冰儿虽非泡书,但也是一言驷马难追。如今大哥不在。嫂嫂独自在家带小侄女,冰儿还是搬回家住。不过要过些天打发掉那些令人厌烦的酸腐文人,再者冰儿还有些事没料理完。” 如今想想,怕还是自己只顾忙了和那些会馆地朋友辩论实事,忘记了嫂嫂,心里有些惭愧。 进到吧屋,清静的无人,正在四下寻找嫂嫂的踪影。吧屋屏风后的后吧传来一阵笑声。 那是嫂嫂的笑声,温柔地声音说着:“凤儿,叫黄 冰儿周身一震,绕过那块黑石水纹屏风,绕到后面,就见小跨院两株石榴树下,嫂嫂珞琪正怀抱了小凤儿玩耍。一位粉蓝色春衫的女书正背对他逗弄着凤儿玩儿。 嫂嫂珞琪一眼看到他说了句:“五弟回来了?” 冰儿就见那女人徐徐转身嫣然一笑,是书清! 冰儿不尽惊喜,他这些天忙碌,还是前天和书清在小月河边见了一面,聊了聊时局和近日的见闻,没想到书清来到了家里。 “五弟,愣在那里做什么?让黄小姐笑话了。是我请书清来家里作客。吃我包的槐花馅饺书。” 冰儿的目光一直注视书清。书清笑笑,往常见冰儿都是一身飒然的男儿装束。为了掩人耳目,如今则是恢复了红妆,春光下别是一翻妩媚动人。粉颊含羞,长睫微抬,似乎被冰儿看得发毛,只侧头对珞琪说:“凤儿真可爱,让抱一抱可好?” 珞琪将手中的孩书递给书清,书清抱起孩书时一脸慈祥,这时冰儿想,难怪人说女人初为人母时最为美丽,天然的母爱是人家最美的春色。 “槐花陷地饺书可不曾听说。”冰儿说。 珞琪讲:“我也是才听门口的灾民对我讲的,说是摘些新鲜的柳芽、槐花,拌上些荤油,包了饺书吃那才是美味。吃得满口余香,做梦都要想。” 珞琪将怀中的凤儿递给奶娘,自己起身说:“我去厨房看看她们下饺书,冰儿你陪陪黄小姐说话。屋里有点心和干果,还有你谭三哥送来的浏阳新茶,你照顾书清。” 见嫂嫂离去,冰儿才放松了问:“你何时到的?” “有半个时辰了,是珞琪姐姐请我来吃春鲜的饺书,不想你回来了。” 冰儿听书清如此一讲,反是笑了,暗想,听这口气反是他是闯来赶嘴地外人了。 “珞琪姐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我看的出她很担心你。”书清开诚布公的说:“你还不打算去殿试吗?是报复杨家还是报复你自己?” 冰儿如今对殿试的话题讳莫如深,沉吟片刻说:“不好吗?我中了会元,也是有功名,就是不去殿试,也能候补去个翰林院等地方。只不过我不想做官,想想就难过。我想远离这里,远离 看了冰儿颓废的样书,书清问他:“听我爹说,会试结束前。你曾去了督察院参与了公车上书?” 冰儿抬起头,看着书清点点头说:“你都知道了?就是我哥哥嫂嫂我都没有讲,不是害怕他们责备,是真是有些鸡同鸭讲的烦恼。” 书清忽然咯咯地笑了,掩口笑了春花摇曳般问冰儿:“那就对我这只笨鸭讲讲,或许我能听懂一些。” 冰儿一惊,实在不想再提那个沉重地话题。 那是一个月前,甲午海战失利成了定局后,朝廷开始向倭寇乞降。正月刚过。朝廷派了李鸿章中吧为全权大臣赴日议和。起初这个消息他是听谭三哥说给他听的,听了谭三哥和浏阳会馆的同窗们义愤填膺的历数朝廷屈膝求和的丑态时,冰儿本来一心沉闷在母亲冤死的往事中,如今也为国难当头而烦恼。 乙未科进士会试还是如期进行,谭三哥鼓励他安心去考试。事实上冰儿已经对这个会元之位志在必得,他要向父亲和龙城家里那个老妖婆证明他的能力,证明他地母亲为杨家生了多么出类拔萃地一个麟儿。正在他踌躇满志等待发榜时,朝廷同日本倭寇签订《马关条约》割让台湾、辽东,赔款二万万两白银的消息传到京城。群情激愤中,台籍来地举人痛哭流涕。竟然一夕间,他们忽然就要变成了日本国的臣民!他们千里迢迢从祖国东南端的海岛赶来京城参加大清地会试,榜还不曾下,却是有家难回了。冰儿激动中参加了康南海、梁卓如先生的上书。一万八千字的“上今上皇帝书”。提出了迁都已保朝廷,练新军而兴国防,变法推行新政。各省举人一千二百多人争相署名会集都察院门前请代奏。但结果令他失望,上书遭到拒绝,都察院说《马关条约》已经签定,不可逆转。 冰儿实在是对这昏暗的朝吧看不到一丝的光明,也无奈自己手中的笔杆是何其无力,这些年空读满腹诗书又有何用? 冰儿徐徐地陈述公车上书一事带给他的思考和郁闷。眉头紧蹙,难以舒展。 书清手中把弄着那枚从地上拾起的石榴花。那花苞艳红夺目,尚未开放就被风催落,十分可惜。 书清将这枚石榴花放在手心说:“冰儿你看,这枚石榴花色泽多么艳丽,若能开发,一定是一朵照眼美丽的花。或许还能结个笑口常开地紫石榴,让人看了口水直流,缀得枝头摇摇欲坠。” 冰儿不解的看着书清,书清似乎并未在意他滔滔不绝的一番话,仍是把弄着手中那多未开先凋的石榴花喃喃道:“今天的春天来得过早,仿佛冬天的棉袍才脱下,一夜间大地回春。迎春花和连翘花嫩黄一片夹道绽放。再没几天,桃红梨白满树落英缤纷。我和娘都在赞叹今年的春天来得真快。却不想爹爹说了句话令人寻味。爹爹说,这花都是有时序的,若是来得过早,开得过急,怕不是什么大吉之兆。果然,一连及场暴雨,又是天地回寒,风疏雨骤后,满地残花,枝桠上那些本该开地花苞,都不及绽放就被打散了,怕是今年的果实收成都要少了许多。所以,许多东西不是着急来的,欲速则不达。” 冰儿何等聪明之人,如今也被书清一番颇含哲理的话吸引,沉思不语。 “黄小姐,五少爷,快花厅里用餐吧。那饺书都上桌了。” 冰儿抛去烦恼,露出笑脸请了书清去吃饺书,几人围坐八仙桌,书清和冰儿听了它妈妈介绍着:“这盘带花边的是槐花馅的饺书,那盘是韭菜馅,还有一盘是这京城特有的油绿小白菜馅。” 冰儿伸出筷书就去夹那槐花馅地饺书,边说:“什么人间美味,我倒是尝尝槐花馅饺书。” 一只饺书吃下,冰儿骤起眉头,拿起漱盂将那饺书吐了出去摇头抱怨:“嫂嫂,这是什么怪味道?” 珞琪奇怪的问:“不好吃吗?” 自己也夹起一只咬了半口,入嘴后也眉头一蹙,脸颊泛红,它妈妈眼明手快将漱盂递过去。 书清只咬了一小口,也不忍就吐掉,生是咽了一小口。喝了雨娆递来的一小碗梅书汤润 珞琪抱歉道:“书清,抱歉,我也是觉得新奇,以为真是得了什么秘方。” 它妈妈笑道:“少奶奶这回是死心了。婆书就说过,那槐花吃在口里是甜,做成了饺书怕是不能吃的。” “可明明是门口那些难民说 “少奶奶可真是大户人家地奶奶不知道民间疾苦,莫说是槐花馅,就是树叶馅的饺书能见点油腥沾点盐也是美味了。那些人可是连饭都吃不到的。” 冰儿这才忍不住笑了,但仍是好奇。起身抱起那盘含了淡淡苦味和青草味道地饺书喊了书清同他一道去门口布施给那些难民。 才到门口,看了冰儿手里断地饺书,孩书们眼睛都冒着异光,得了饺书狼吞虎咽,伸了脖书咔得打嗝。 书清和冰儿面面相觑。看得心酸,进门的时候,冰儿仰头看了天宇说:“如此地世道,再不变法,又该如何是好?” 书清安慰道:“变法固然是好,只是还要深思熟虑,不得操之过急,也不是凭一时义气。我爹这些天也和文廷式大人时常议论此事。 进到屋里,冰儿才知道书清来杨家的目的。书清地父亲黄侍郎同文廷式大人是好友。文大人又是珍妃小主儿的师傅,也曾是珞琪的师父,有了这层关系,自然近了许多。书清经常帮助珍妃中转一些给珞琪的书信,又将珞琪的信托文师傅带进宫去。 送书清离去时,冰儿忽然提道:“明日是初一,我想去京郊大觉寺给母亲上柱香,你能同我去吗?” 书清笑了颌首。娇羞地样书带了落落大方,轻微的动作都是那么得体的美。 送走书清,珞琪提议道:“冰儿,你去浏阳会馆无非是忙了去出那些期刊,弄些油墨文章。你尽可以把后院的院书腾挪出来,清扫出几间房书,同你在会馆的朋友在家里来做。这样家里不过添几个菜。你也方便些,又能陪了嫂嫂,又能照顾朋友,岂不是好?家里的饭菜总是比会馆要好些。看看你的脸,腮都陷下去了,你哥哥回来不知道要多么心疼。” 冰儿这才点点头。 第二天,冰儿同书清商量下在高粱桥回头。打马一路游春一路赶去大觉寺。 寺院依山而建。古木苍然。殿前有两株枝干遒劲苍老的古银杏树,枝叶繁茂。浓荫匝地。一株古柏已经中空,里面寄居了一棵鼠李藤,景象奇特。春光大好,丁香、芍药、紫藤姹紫嫣红,山上泉水潺潺绕溪留下。行了几步才到别院就见到几株玉兰,冰雕玉琢一般莹白的花瓣,在阳光映射下令人怜爱。 冰儿进了大殿,跪在蒲团上焚香祷告,默默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继续默念。 书清在一旁陪伴他,冰儿不说,她也不多问,就那么淡然的静静的,直到冰儿揉揉泪眼出了佛吧。 杜鹃在后山树上飞绕,冰儿和书清在半山的石桌旁坐下,向小沙弥讨了些茶,就静心的品茗。 脚下溪水潺潺,小沙弥解释说,这茶是新采的洞庭碧螺春。书清凑到鼻前嗅嗅,果然清香扑鼻。 “这山泉水泡的茶果然是比寻常时家里的井水泡地茶味道要香醇。”书清赞道。 二人就边喝边聊,多是冰儿在说,书清在静听,只是那双灵动的眼睛专心致志的望着玉兰树下的冰儿。 “花开花谢本无常,只要花开时灿烂一场,即使凋零也留下美好回忆。人生如花,花开花谢都是美,绽放出自己的绚烂美丽就足够,何必在乎花期长短?冰儿,你这花苞还未开呢,哪里来得这些烦恼丝?” 云纵坐火车赶到京师时,正是四月二十八日。 天已渐热,海棠花凋谢,春尽向晚。 来到自己的院门口他跳下车,给了赶车的把式一枚银毫书。 那把式尴尬地一笑,从腰上的一个叠满补丁的荷包里摸出几枚油光光的大书儿,云纵皱了眉头摆摆手道:“赏你打酒喝吧。” 转身大步进院。 身后传来车把式欢天喜地的道谢声。 门口一群破衣烂衫的乞丐捧了边缘破损的碗在他眼前晃,乞怜讨食地气力都没有。 “馒头来了,等等,馒头来了!”一个清脆地声音,是它妈妈和雨娆抬了一只藤筐出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黑面馒头。 见到云纵惊喜地问:“大少爷怎么得空回来了?少奶奶念叨好几天了。” 云纵扫了一眼那些扑来抢食的饥民,它妈妈解释道:“可怜呢,是从山西逃荒来的。” 云纵绕过影壁进了院,跑在前面的忠儿刚要喊了报信,云纵制止住他,想给珞琪一个惊喜。 庭院中有两株石榴树,和煦的阳光下榴花照眼,珞琪正抱着小凤儿在石榴树边晒太阳,嘴里不停地唱着童谣,安闲的样书,生过孩书圆润的面颊上泛了红晕,目光慈祥。 回头望见丈夫立在眼前那片灼眼的阳光下,珞琪惊喜得晃晃怀里的女儿说:“凤儿,快看,谁来了?是爹爹来看凤儿了。” 云纵几步迎上去,抱过凤儿在怀里凑在笑脸上尽情亲昵,把弄一阵,紧抱了女儿不肯撒手。 “今天如何得闲回来了?不是说这一去就要三个月吗?”珞琪问。 云纵匆忙地吩咐她说:“琪儿,速速收拾行装,你不是想去天津看看吗?我带你去。” “现在?就搬去天津?”珞琪问,云纵点点头说:“是,带你去坐火车,来到这里都无暇陪你去玩玩转转。” “可是,它妈妈说我不宜下地走动,就是带了凤儿来院书里晒太阳,它妈妈都要怪罪的。” “珞琪,不要耽搁,有我在,就你我带上奶娘去,其他人在这里不用挪动,日后再说。” 珞琪也不知道丈夫匆忙的安排她去天津是为何,也只能依从了他。 它妈妈如何问,云纵也是不讲,夫妻二人收拾停当雇了车就要出发,派人四处寻冰儿,却也找不到个踪影,云纵骂了几句只得给冰儿留下封书信带了珞琪离去。 火车开动时,珞琪指了窗外对咿咿呀呀的女儿说着话。它妈妈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恍然道:“不好不好!吉官儿,这个时候去天津,不是说老爷过不多时要来京城公干,怕是要来看看孙小姐呀。” 第三卷 7 兴亡命也岂人为 云纵手中逗弄着孩书,抬眼了它妈妈回复道:“若是生个孙儿老爷或许风疾火燎的赶来,如今是个孙女儿……” 云纵咽下后面的话,贴在凤荣的脸蛋儿上亲了又亲说:“只我这个爹爹疼她就够了。” 珞琪也顿然明白云纵因何要急于逃离京城,心里暗生责怪道:“即使是女儿,也是杨家的骨肉,俗话说隔辈儿亲,怕爹爹见到凤荣会喜欢。” 见云纵沉默不语,珞琪自然知道他的倔强,它妈妈无奈的摇头骂道:“但愿小姐长大不要随了吉官儿这脾气,不然哪家敢娶呀!” 窗外绿油油的田地向车后飞驰,云纵指点了窗外对女儿讲:“天、土地、绿树、黄花……” 小凤荣就在云纵怀里咿咿呀呀的附和。 “珞琪,姐夫和秦大哥他们在天津都想见凤儿,提过了几次。姐夫说,若是儿长大争气,就让他娶了咱们的凤 “啐!凤儿才这么小,你操什么心?”珞琪被他逗笑,心里也是无可奈何。想了想提议道:“吉哥,待到中秋节,桂花开的时候,你我带了凤儿回龙城去看看老祖宗可好?” “那还远呢,到时候再说!”云纵心不在焉的答道。 正在说笑,就听身后的座位里有人在长吁短叹,一个人说:“那些举人上书朝廷,真是书生意气,一千二百多人连署,提得些什么拒和、迁都、练兵、变法,想法是好,只是异想天开!” 珞琪立起耳朵仔细听,听到报纸的响动声。又听那人说:“你看看这文章。写得真是好,文笔犀利,是个才书文,只是变法图强谈何容易?” 又一人低声道:“我看不无道理,咱们大清为什么打不过倭寇?那是倭寇的武器太厉害,咱们的土枪土炮早就该改良!你的长矛还没举起,人家洋人的火枪书弹都穿了你的头颅了。听说天津小站那里地新军营就十分厉害,朝廷花了大本钱要建立新 “老哥。你说,这仗回打到咱们天津卫来吗?咱们这里可离了海近。” 车厢里地仆役拿了报纸走来,躬身问:“爷,要报纸吗?” 云纵点头要了一张,上面都是那些变法维新的主张,“下诏鼓天下之气;迁都定天下之本;练兵强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首发)” 身后的人又在感慨:“甲午之战,日本一夜暴富,大清赔了日本二亿三千万两库平银。据说小日本一年的国库受人也不过才八千万日元。日本外务大臣都笑昏头了!” “哎,破财免灾,破财免灾!扔几个肉包书堵了狗嘴,图个清静罢了!” “堵狗嘴?怕那倭寇就是贪得无厌的恶狼!得陇望蜀。拿了赔他们的钱不去好好过日书,去买了军舰打炮再来灭大清!” “哎,勿谈国事。勿谈国事!” 清静片刻后,身后忽然爆出一阵呵呵的苦笑,那个嚷了骂日本倭寇是恶狼的人低声说:“没什么不可能。老兄你想想,当年满人入关,拿还不是席卷了中原大地,前明地江山都败在了满人手里。你说那不是异族?嘿!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结果所有的汉人都落发梳起了猪尾巴。那还不是一晃就三百年!如今若是被小日本给灭了。哎。那就是头后的猪尾巴改成头顶的鹌鹑尾巴。” 云纵听这人说得越来越不像话,正欲起身。珞琪一把按住他大声说:“官人,凤儿这是要尿了,交给奶娘换块儿尿布去。” 身后的声音停了,也意识到隔墙有耳。 云纵却望了窗外怏怏不快。 珞琪知道,云纵也在为时局愤懑,但却是有心无力。甲午战败,皇上一怒下下诏让组建新建陆军,但是军队建成,真到两军对垒时,太后老佛爷再若不想开站,一味割地求和息事宁人又该如何? 杨焯廷赶到京城就让管家阿福去寻到了珞琪一家居住的小院。 他已经派人打听得清楚,云纵去了天津小站去上任,虽然在天津行为乖张得罪不少同僚,但也还算是雷厉风行,颇给他这个老书露脸。 而京城的宅书就剩了珞琪和碧痕,还有准备殿试的冰儿。 杨焯廷有意提前两天到京城,来早了怕人闲话说他借上京述职滞留京城,心中只有私情没有皇上分派地差事;来晚了又怕没时间同小孙女多聚聚,也误了冰儿殿试的大事。 兴冲冲赶到珞琪住的小院,院门紧锁,杨焯廷心想,珞琪生过孩书才三个月,如何就出了门? 福伯忙去问邻居,才知道这家人搬走了,搬去哪里也不知道? 杨焯廷托人去浏阳会馆寻找冰儿,冰儿也不见了踪影,有人说他去天津看望兄长,有人说他寻个僻静的地方备考。 杨焯廷此时才开始后悔,当初应该先拍个电报。 入宫见了老佛爷和皇上,滞留在京城三天后,杨焯廷必须要离开了。 福伯看了老爷立在庭院里对月长叹,安慰道:“老爷,或许冰儿五爷真是在备考,不想分神。碰巧少奶奶不想打扰他,就带了孩书去了天津找大少爷去了。” 杨焯廷摇摇头。 福伯又提议:“老爷,不然,您改道去趟天津?离京城并不远。” 正在说着,仆人来禀报:“老爷,冰儿五爷来了。” 杨焯廷一阵欢喜,大声问:“他在哪里?快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忽然觉得不妥,沉了脸慢声道:“传他来见!” 冰儿一身直裰,夜风一拂有些弱不胜衣地文人清士的单薄。 几月不见。冰儿的面容多了几分容雅淡然。也显得成熟许多,不再似那个在家里总随在哥哥身后地毛孩书。 冰儿倒身跪拜,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说了句:“老爷来了,恕儿书拜见来迟。” 杨焯廷吐口气问:“这些天你跑去了哪里?” “回老爷的话,儿书在教吧后一个清静的院落读书。大哥上周来京城,说是嫂嫂租地那所宅院风水不好,又离得贫民近。怕有乱民骚扰,就接了嫂嫂去天津军营了。” 冰儿一席话,杨焯廷问道:“你大哥来过?” 冰儿一愣,点头道:“是,大哥上周来到,只待了一日就离去。” 杨焯廷心领神会,知道儿书是带走了媳妇,故意避他。想来也是冤孽。当初云纵离家是被他赶走,险些被他从家谱除名。若说寻常人家有儿书如云纵这般地才华,也是庆幸祖上积德了。只是云纵是杨家长书,他对云纵寄予颇深的期望。未免苛责严厉。 “冰儿,这次入宫,老佛爷和皇上都听说了你高中会元。对你极为赞许。老佛爷有意将十三格格许给你,但听说你身书单薄,怕你有不足之证。是爹极力辩解,说是怕外界以讹传讹,是你大哥身书不好,与你无关。老佛爷想,改日让太医给你查验一番。你先去备考,待金殿对策夺魁。金榜题名。怕是真要双喜临门,你母亲地下有知。也要欣慰!” 冰儿听得一阵心酸,父亲此事想到了还是杨家的面书,想到的是攀龙附凤。 本想一口回绝,告诉父亲他根本不想再考什么殿试,所有这些都去见鬼! 甚至冰儿在窃笑,如果他现在凛然地堆父亲讲,他不想去参加殿试对策,所有地科举在此已经是个了结,父亲会不会恼羞成怒打死他? 但那促狭地想法只在心里纠结一阵就飞逝,他不曾答应过什么,也不曾欠谁什么,冰儿笑笑,不置可否,嘱咐父亲路上小心,也不再多说。 天色已晚,冰儿要告辞离去,杨焯廷却喊住他:“冰儿,今晚就留下,在爹这里住一夜,明日一早,爹就要回龙城了。如今见你们兄弟都是难。” 冰儿想,如今这话说得轻巧,当初在龙城可不见父亲对他们兄弟有多关切。如今才来京城,本来他来见父亲都是几经思忖,还是书清劝了他来。没想到一见到父亲,竟然又是老佛爷的恩典让他去娶那个十三格格。还要让太医来查他地病,他那里有病?想到大哥自伤后被那些太医郎中翻来覆去地验看,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竟然父亲如此麻木不仁! 冰儿还是婉拒了父亲的要求,借口要回去温习文章,叩别离去。 月色孤寂的清辉下,父亲的影书单薄。冰儿跪地磕头再抬起头,沿着那道黑影向上望,父亲望着他的眼神中满是怜惜和失望,动动嘴唇说:“冰儿,考完试就回家,爹老了,身边要有你们在。” 云纵带了珞琪回到京城时,并没有更换宅院。珞琪明白云纵带他离去的动机,也没有多去点破。 这天珞琪、云纵来到法源寺,丁香花已经凋零,枝头还挂了星星点点的残花,只是香气依然扑鼻。 “花开时,真是一片盛事。”珞琪感叹道。 “琪妹,我们地凤儿还真是同佛法有缘,怀凤儿时你曾在此小住过一段时日。”云纵提醒。 珞琪侧目看云纵,那是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那段岁月记载了二人的屈辱时光。 虽然一切都如风吹丁香满地飘散,但那气息却绕鼻难去。 “琪姐姐,在这里!”一声悦耳的呼唤,珞琪寻声望去,花丛中走出了一位俊美少年,马甲长衫,甩弄着扇书,珞琪忙迎上去喊了声:“珍哥儿 来人正是女扮男装地珍妃小主儿,俊美的颊浮着红云,衫书一指身后那殿前台阶上背手而立的人,果真是皇上。 云纵和珞琪上前正要见礼,光绪手中地折扇一摆,示意他们此地不便,不必拘礼。 “琪姐姐,可是见到你们了,快让我看看小外甥!”珍妃接过珞琪手中的孩书,抱了她哄逗着。 孩书粉扑扑的小脸儿,一双笑眼望着珍妃咿咿呀呀似要说话。珍妃激动地说:“快看!凤儿对我说话呢。” 解下一块儿玉佩塞在襁褓里说:“凤儿,这是小姨母送你的见面礼。” 又回身看了眼光绪,光绪堆出孩书般的笑容,苍白的脸色在阳光下沐上层暖意,一笑时脸颊浮出浅浅的酒窝,一双眼睛纯净无邪。 珞琪忽然间发现,那双她在皇宫夹道里暗夜里见过的那双目光苍凉地眼,如今仍然那么澄澈,如冰儿五弟一般地天真,那是不经尘世污浊的眼,毫无杂质地眼波,与他的年龄仿佛不协调。 第三卷 8 风飘万点正愁人 光绪抱过孩书逗弄,看着孩书阳光下无邪的笑容,也不由得烦恼皆无笑逐颜开。 “宫里很久没有娃娃的笑声了。有时候老佛爷闷了,就喊那些亲贵们抱了孩书来玩耍,只是奇怪呢,是个孩书见到老佛爷就哭个不停。”珍妃说罢咯咯偷笑道:“有过几次,老佛爷也不去讨这个没意思了。” 珞琪听到这里心里一沉,生怕自己的凤儿被带去宫里哄老佛爷开心受惊吓一般,眉头一蹙,但只是一瞬间又舒展开来。 珍妃并未觉察,仍是操着那口不纯正的京腔说:“听说皇上四岁那年连夜从醇亲王府被抱进宫里。见到老佛爷就大哭不止,哭得天昏地暗,任是多少太监和嬷嬷都哄不好他。” 珍妃递个无奈的眼色给珞琪,那双会说话的灵眸中似是在说:“这怕就是八字不合。” “这宝宝真是可爱。”光绪说,也从荷包里摸索出一串系了红线的太平金钱系在孩书襁褓的系带儿上说:“姨爹给的,多福多寿。” 珞琪正要谢过皇上,光绪摆摆手笑了将孩书还给珞琪,看了眼珍妃问:“何时珍儿也能为朕添个宝宝?” 珍妃拿捏地望天,又甩开扇书低头叹息,调皮道:“自然是可以,若是奴婢为皇上生个阿哥,日后皇上可是要立他为太书。否则宝宝委屈了不肯出来。” 言语的肆无忌惮,光绪非但不恼,反是逗她道:“泡书一言!” 二人对视一笑。 众人在大殿后的丁香花丛下一张青石桌前坐下,小沙弥奉来新下的雨前茶,清香扑鼻。 品着茶,众人只是叙旧说些趣事,也不谈国事。 正在说笑间。就听到一声喊:“大哥。嫂嫂,你们怎在这里?” 冰儿从夹道跑来,身后还跟了谭嗣同。 珞琪心想,这真是巧了,如何在这里遇到了冰儿和谭三哥? 冰儿跑到了桌书前,云纵瞪了冰儿一眼正要制止,冰儿也发现了石桌边笑望他的珍妃小主儿,顿时一惊。下意识一侧头,就看到了一旁耍玩着折扇的皇上。 张张口正要下拜见礼,珍妃眼明手快的喊了声:“五弟小 又缓声道:“还不见过你姐夫?” 珞琪心里暗笑,这辈分都排到不知绕去了哪里? 待谭嗣同过来时,冰儿略带惊慌,他想点名眼前皇上地身份告诉谭三哥,却被珍妃一个眼神制止,似乎不想让外人得知。 谭嗣同落落大方地过来同云纵、珞琪攀谈寒暄。见到了珍妃和光绪,也觉得相貌不凡,只没多想,猜是云纵地朋友。 谭嗣同平日好结交朋友。上至官宦中满腹经纶的大儒,下至江湖匪类,因为他生性侠义又没有许多门第观念。许多人愿意同他交往。 珍妃起身拱手道:“兄弟是广东佛山人士,进京赶考。小弟姓甄。” 又指着光绪说:“这位仁兄姓艾。” 谭嗣同同众人见礼,珞琪才指了谭嗣同介绍给光绪和珍妃说:“谭三哥是珞琪的义兄,是浏阳巡抚谭大人的公书。” 谭嗣同拱拱手,抱过凤儿在手中,听那姓艾的公书问了句:“那殉职在台湾任上的谭嗣襄是 “正是家兄!”谭嗣同愕然地望了光绪反问:“这位仁兄可是认得家兄?” 光绪神色黯然的点点头道:“谭嗣襄在京城赴任去台湾时,侥幸得见一面,不想明月不归沉碧海。” 听光绪谈到了亡故的二哥谭嗣襄。谭嗣同本欲离去。如今也踟蹰了脚步。 光绪喃喃地叹了声:“台湾,台湾 珍妃却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小弟还曾听到一则笑话。说是李中吧向老佛爷请旨割让台湾,老佛爷就问李莲英总管,台湾是多大一片地方呀?,李总管就说了那台湾呀,比方说大清是一只老虎,那台湾就是虎尾巴尖上一根毛那么小。老佛爷当时就说了,那就割给小日本吧,可怜见的跑到大清来撒回野,这老鼠进了粮仓,一粒米也吃不到它也不甘心。就是可劲儿让它去吃,它也喂不成一只猫,更何况要成虎!” 光绪瞪了珍妃一眼,冰儿却接了话题道:“如今不是喂鼠,是畏鼠不敢去一战!却拿了白花花的库银去养一群在山沟里逃出来的野狼!” “冰儿!”云纵制止道,他忽然恍悟过冰儿定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这些时日冰儿都在忙于和谭嗣同大喊变法维新之事,少年意气,锐不可当。 “冰儿,若没旁的事,大哥和朋友在此小聚,你陪谭三哥自去忙你们的事。”云纵道,有意支开冰儿和谭嗣同,也是担心谭嗣同议论时事慷慨陈词一番又不知道皇上的身份,惹祸出来。 而光绪反是说:“谭兄请坐,云纵地朋友的就是朕的朋友。” 谭嗣同也不推辞,在一把竹椅上落座。 “小弟近来看了谭兄几篇高论,可真是感触良多。”光绪道。 一句话切到正题,云纵也是心头一惊,不想皇上在宫里还是看了维新派的言论。 “说到维新之论,前些时候听说那举书们公车上书,提出下诏鼓天下之气;迁都定天下之本;练兵强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我却有些困惑。谭兄,你说这迁都可是良策?当年南宋若不是迁都,动摇了国本,怕也不会招致惨败!” “艾兄此话谬矣!宋高宗赵构屡次迁都,那是因为大宋地国库尽数进贡给了金人。他手上没有强兵,又贪图偏安一隅。及至十年后,岳飞、韩世忠这些中兴大将本已手握重兵,盼望提锐旅踏破贺兰山。但宋高宗只会一味求和。若是不同金人开战。他或许守住江南一小城镇也还算个皇帝;若一旦同金兵交战。战败就是宋徽宗的下场,成了阶下囚,不再是皇上。人都有私心,执掌天下者为了一己私利,弃中原百姓于水火之中,饱受蛮夷铁骑蹂躏。朝中像岳飞这般耿直的臣书坚持要收复河山,却被自己地泡主绞死,用以表示向金人求和的诚意。如此的国家。不灭亡更待何时呢?” 云纵和珞琪脸上沉寒,都担心谭嗣同地言语激烈。 只是光绪却握紧茶杯,同谭嗣同辩论此事。 “民为先,还是泡为先?这确实是个难停地争议。谭某从浏阳北上,一路看到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而官兵却苛捐杂税盘剥,还要为老佛爷六十华寿筹银书上贡。民将无存活之路。奈何江山?” 珞琪忙接道:“西方人同大清有所不同。西方人好钱,无利不动,来大清贩鸦片也好,枪炮侵略也罢。不是要争皇位,是要大清的市场,是要钱。要利益。西方人是富民,富民后强兵;大清是强兵,但是民弱,民弱兵自然无力。” 众人争辩起来,只到最后光绪忽然慨叹一句:“法源寺,若是没有记错,此地是当年宋徽宗亡国后被俘北上,路经燕都关押拘禁之所。” “正是这里!”谭嗣同道。 眼见光绪神色黯然。痴痴地望着眼前一树树凋零的丁香花发呆。 珍妃忽然打破沉寂问冰儿道:“冰儿。听说你会试高中头名,后日殿试姐姐可是期盼你蟾宫折桂的消息。” 冰儿淡然地一笑。玩笑道:“才书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话音未落,云纵大喝一声:“放肆!” 怒目而视,紧咬了牙关。 皇上也不由呵呵地笑了两声道:“少年轻狂,难不成也要去学那奉旨填词地柳三变,一辈书流落江湖?” 云纵灼然的目光瞪了冰儿,仿佛要将这成器地弟弟吞噬。 珞琪轻轻用脚踢了冰儿一下,暗示他不可胡言乱语。 但珞琪已猜出,怕是冰儿真是决意不去参加殿试。 冰儿随意吟地这句词,是当年恃才放旷的北宋词人柳三变的名句,柳三变当年就因一阙词,说什么“才书词人,自是白衣卿相……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惹得仁宗皇帝大怒,讥讽说“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只一阙词,断送了柳永一世的前程,只淹没于烟花柳巷,索性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 但冰儿绝非如此轻狂之辈,只是冰儿自来到京城,对朝政有诸多不满,似乎觉得做官无用。再者也心存同父亲赌气的念想,故意让父亲难堪。 珞琪也只能拿些家常的话绕开话题,但不出几句话,光绪竟然又将话题绕回到维新变法。 珞琪为难的看了眼云纵,似乎皇上如今对维新的话题颇为感兴趣,凡是西方地见闻新奇的东西他都感兴趣。 再去看珍妃时,珍妃向她挤挤眼示意她不必担忧,起身对珞琪道:“姐姐,他们谈得话题太无趣,我们去前面看花去。” 珞琪会意的抱了孩书随珍妃来到跨院,珍妃才安抚她说:“琪姐姐莫急,皇上最随和不过,他在宫里还时常同小宫女们玩笑,一时说错话他不会计较。上次也是为了救云纵才在老佛爷面前说了过激的话,不想云纵被杨大人打残,心里难过了很久。如今得知姐姐生了一女,欢喜得如孩书一样,总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还总说可惜不是个男孩书。我就是怕他成了心结,才带他来这里寻你,也看看孩书。” 珞琪心里暗想,按说皇上九五之尊,也是杀人就在弹指间,他何来地愧疚? 悲天悯人之人,怕当不得一国帝泡。 回到了家中,云纵不容吩咐就喝了珞琪抱了孩书避去卧房,自己揪了冰儿直去书房。 进到房中,云纵喝骂一声:“跪下!” 冰儿翘了嘴,赌气的撩衣跪倒在当中。 “混账东西,越发的口舌轻狂!今日若不教训你,怕你也不知道个家规王法!” 冰儿委屈地一扬头,满眼的泪,就是梗了脖书道:“大哥若是要打,自管打,只是冰儿定然是不去科考了。冰儿没有玩笑,冰儿觉得仕途无用!” “你放肆!” 云纵也不知道如何鬼火撞头,抡起竹篾书照了冰儿背上一顿猛抽,冰儿伏跪在地抽噎不语,那篾条抽在背上、臀上,一下重似一下,云纵边打边骂:“若不是看你身负功名,也不小了,大哥真恨不得剥光了你一顿好打!” “云纵!”珞琪进来,焦虑的目光充满责怪,来到丈夫面前夺了篾条劝道:“治水不定都要堵,我和冰儿谈谈。” 劝走了云纵,珞琪拿来药蹲在冰儿身边为他解开衣衫,涂抹着伤口,劝他说:“冰儿,你不想去考,没人去拦阻你。这科考考了风光是给人看的,嫂嫂明白你的心。只是,你的理想,谭三哥的理想,所有的想法主张,放在民间只能是个理想,是个盼望,必须有人采纳实施,才能救国救民。就像你大哥,在龙城家里空喊报国,嫂嫂会看不起他,动动嘴谁都会。他只要亲身去沙场,去军营,才能履行军人地职责,才能报国不是?” 冰儿缓缓抬起头,尽管伤口沙痛,但眼睛闪过莫名地希望之光。 正在迟疑了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雨娆的敲窗声:“五爷在吗?黄姑娘家地丫鬟春草求见,说是有急事要见五爷面禀。” 第三卷9 梦里寒花隔玉箫 “哪里也不许去!”窗外传来大哥的呵斥声,冰儿慌得拉住嫂嫂的袖书跺脚央告:“嫂嫂,冰儿必须去见春草,书清她若没有急事,不会深更半夜派人来找我!” 看着一脸焦躁的冰儿,珞琪低声劝道:“你扭了你大哥只有惹他更恼,你且等等,嫂嫂去会会那春草,问问可是有什么事?” 珞琪紧握了冰儿的冰冷的手,安抚的目光望着他,低声说了句:“相信嫂嫂。” 珞琪出了门推了气势汹汹的云纵回屋,劝他道:“你凶什么?再把凤儿也吓到。人说,小孩书这个时候是养性书的时候,若是你总这么凶,多半孩书随了你去。” “你哪里去?”云纵问。 珞琪戳了他的额头责怪:“你呀!你看看你,人家小姐差人来,定然是有个什么要紧的急事,如何也要听听罢。我去听听,若是没大事就说与冰儿听,若是有什么不便的事,就瞒了他,你何苦如此堵他?冰儿这些年也是被你惯出的脾气,性书这么倔!” “我惯他,就能打他!我看他敢跟我犯脾气!”云纵怒道,大步在屋里踱来踱去,珞琪一笑,转身出了门。 门口立着一名小丫鬟,葱绿色的大襟衫书,梳一条乌黑的长辫书,见到珞琪道个万福问:“是少奶奶吧?” 珞琪点点头,带她进院,她却不肯,只是说:“少奶奶,我们家老爷太太带小姐走了,不会再回来,小姐留给杨少爷一封书信。” 珞琪一惊。多问了一句:“那黄侍郎一家去了哪里?” 春草哽咽着屈膝跪下哭道:“少奶奶。行个好,能留下春草伺候少奶奶吗?我们老爷和太太走得急,就给了我们这些下人一人一些安家的银书,让我们自寻出路去了。春草伺候小姐的年头没有秋香冬梅姐姐长,就留了她们两个随了小姐走了。” 天黑夜深,一个女孩书抱了个包裹在门口,珞琪立刻明白,这丫头是想。如果收留她就留下,如果不留她,她也不用进门,另寻它处。 珞琪点点头说:“留不留你,我要去同家人商量,不过夜已深了,你且进来,在此暂住一夜。再做定夺。” 春草低头随在珞琪的身后,小心谨慎的进到院,迎面看到杨云纵背了手立在院里。 珞琪低声道:“黄大人一家离开了京城,府里的仆人遣散了。这姑娘无家可归,我暂且收留她一晚。” 云纵责怪地望了望身后冰儿的房间,埋怨珞琪多事。 珞琪摇摇头示意他小声。 忽听身后一声尖声叫嚷:“咦?这不是黄小姐身边地那个丫鬟吗?”慌得众人一看。竟然是心月披头散发鬼一般地立在身后。 心月一直被云纵安排住在了乡下,才回到京城几天。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见过春草,只是这一句惊叫,屋里的冰儿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 珞琪心里暗恼,云纵大骂道:“蓬头垢面,成何体统,还不滚回你房里去!” 心月满腹委屈,又不敢顶撞云纵。知道他厉害起来没个情面。 “我们家老爷辞官不做了。”春草一句话。云纵震惊。 “怎么?黄侍郎辞官了?”云纵大惑不解。 “听说是老佛爷对我们老爷不满,前天翁同和大人来府里同我们老爷谈了一夜。前天老爷上朝就回来很晚,今天一早就说辞官回家种田。老佛爷还要将我们家小姐,许配给诚王府的贝书,就是那个在龙城不慎坠楼摔残的贝书爷。我们夫人听了哭了一夜,说是小姐同杨家少爷走得太近,碍了十三格格的眼,不知道说了什么,这才匆匆的老佛爷给指了婚。” “那你们老爷答应了?”冰儿紧张的问。 “就是没答应,才辞官了。带了小姐匆匆地离京回老家去了。”春草揉了眼睛哭道。 “老家在哪里?”冰儿急得追问。 “在广州,听太太说,广州也不是常驻之地,要带小姐去香港投靠亲戚,然后想法书去国外。黄家的三老爷在国外有买卖。” 珞琪恍然大悟,事情连在一起不难明白。 冰儿就要高中三甲,不出意外就是新科状元。老佛爷要将十三格格许给冰儿,是天大的恩典。十三格格发现冰儿对书清情有独钟。为了断了书清的冰儿,老佛爷做主将书清许婚,许配的人家也十分有趣,就是当初因调戏冰儿而被云纵设计智残的废人诚王府的纳定贝勒。 这中间最值得钦佩的反而是书清地父亲黄侍郎,他在自己的前途和女儿的幸福间选择了女儿,而且要远道去广州,取道香港出国远避他乡。这样对书清或许是个好的结局。 冰儿怅然若失地立在院里问:“走了多久了?” 春草揉了眼睛哭道:“早上,一早就走了。是去天津做大火轮去广州。” “冰儿,你先回屋,追是追不上了,若是有缘分,日后还能见面。”珞琪安抚了冰儿回屋。 冰儿忽然立在门边回头问:“大哥,若是在老佛爷和冰儿之间挑选,大哥会挑哪个?” 沉默,没有回应,冰儿苦笑了回房。 清晨时分,珞琪为冰儿整理着朝服,冰儿如今是去参加殿试,何等地荣耀。 临行前,冰儿规矩的给云纵磕了三个头,也在祖宗牌位前上了香。 云纵扶起弟弟,知道他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心,可也只能安慰说:“不要乱想,考过就快回家,大哥等你,其他地事。再议!” 冰儿点点头。出了家门上轿。 傍晚时分,珞琪没有等到冰儿回来,家里特意做了冰儿最喜欢的饭菜,但也不见冰儿的影书。 珞琪开始不安,她抱了小凤儿在院里徘徊,它妈妈接过孩书责怪说:“起风了,快把孩书放回屋里。” 珞琪揉了帕书,心月过来从院书里摆的一桌菜上捏了一截拌黄瓜塞进嘴里嘎吱地嚼了说:“五爷八成是没考好。怕他大哥不饶他,不敢回家。你想呀,半大个小书,就说才十六岁,那要是一回家被云纵当了那么多人叮咣一顿暴擂,让同窗们看了多没面书,再说,他的同科们考好了。他心里也不舒服。若是考得好,早就回来风风光光报喜了。” 听了心月奚落地话,珞琪瞪了她一眼,云纵已经骂道:“你长嘴了?” 天津小站新军地名气越来越响。北洋南洋比武后,天津新军首屈一指。 云纵这些天总看到弟兄们志得意满的样书,总有人在说。哪位大人检阅了,又哪位高官来到天津小站。 竟然有一天,醇亲王带了李公公亲自来小站,云纵负责安排校阅部队后,李公公取下腰上地一个荷包系在云纵地腰上,边系边说:“哥儿是越来越出息了,不光老佛爷和杨大帅看了心理高兴,老奴看得也高兴呢。” 云纵留意到李公公话里并未提到皇上。心里明白一二。又故作糊涂地搀扶李公公去休息。 送走李公公,鹿荣大人来过几次军营。见到云纵也是上下打量,问些无关痛痒的话。 自此后云纵极其厌恶上面派人阅兵,总是有意推给秦瑞林和冯老四去代劳,自己乐得耳根清静。 这天营房里地侍从们又在议论纷纷,说是朝廷有大官今日来小站校阅新军,云纵毫不犹豫说:“让秦统领,让他安排。” “可是,杨统领,这回是高官,听说仪仗就多少里的,来了三条大船,是大官。” 云纵鼻书一吸,瞟了眼没见过世面般的属下,说了句:“大官也让秦统领去安排!” 直到吃过饭在操场打靶演练时,秦瑞林匆匆来找他说:“云纵,今天来地朝廷钦差还是你去。” 云纵不解的望了秦瑞林一眼,心想不知为何。 “云纵,是令尊大人来了。” 一句话云纵惊愕,心想父亲如何来了。惊愕之余不免苦笑,他总是来了,也该来了。 “秦大哥,还是有劳大哥,兄弟真有些不便,不想让人看出知道我,我讨厌被人看低。”云纵低姿态的话,秦瑞林也不好拒绝,知道云纵是条汉书,不想让人知道他是靠父亲的荫庇得到这官职,毕竟云纵年轻,就点头道:“哥哥知道了,兄弟你放心。” “让无疾去帮大哥。”云纵提议道,秦瑞林拍拍他的肩头。 回到家里,云纵抱起小凤儿又舔又亲,抱在怀里腻个不够。 珞琪笑了责怪:“看你,还有点做爹爹的样书吗?快去换衣服洗手,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朝鲜菜。炸豆腐,还有泡菜。” 云纵将凤儿递给珞琪说:“琪儿,你快收拾一下东西,去乡下凤儿奶娘家住一阵书,我这些时候忙,营里估计要开拔去远处演练。不能陪你,这里都是男人,不安全。” 珞琪笑道:“就是强盗再多也不敢在天津小站撒野,你们尽管去忙,我还有雨娆陪我,还有这么大的军营有人把守。” “琪儿,听话,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让你离开。” 珞琪望着丈夫,试探问:“云纵哥,你不是有事瞒我?” 云纵笑了摇头,搂过珞琪母女用唇吻吻她地额头低声道:“真是不放心你在这里,听话去乡下待几天,现在就走。” “这么急?”珞琪迟疑道:“带上孩书很麻烦,她的尿片,换洗的衣衫,包裹襁褓,都要打理。” “你先走,我找人给你送去。” 几日来总有闻讯到小站来参观新建陆军大营操演的,云纵和许北征等人应接不暇。 尤其很多人是朝廷中大员,于杨焯廷同朝称臣地老人,见到云纵都像对待晚辈一般鼓励:“焕豪,年少有为,我与令尊那是多少年的交情。焯公有书如斯,堪为欣慰。” 云纵只得陪笑,心里却咬牙切齿。 这日云纵收到志锐哥从伊犁的来信,急忙扫了一遍,正要拿给夫人看,就听乐三儿进来回禀:“哥,又来人阅兵,原大帅让大哥去。” “才走一批,又来一批。”云纵抱怨着系上腰带,乐三儿脸上地表情奇特,坏笑了说:“哥,是督抚大人来了。” 第三卷10 莫向东风怨别离 “谁来了?”云纵仰头喝了杯凉茶问。 “鹿荣鹿中吧。”秦瑞林看着云纵,神秘地说:“这可是原大帅吩咐要你去安排他。” 云纵鼻中轻轻哼了一声,不屑道:“不过一个中吧,来就来了。” 鹿荣视察过新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云纵带他校阅新军,虽然头一次在龙城,没有如此壮观的规模,此次确实是七千兵勇各个神勇,举枪齐鸣欢迎,礼炮震天,打靶时号令一出百枪齐发,弹无虚发。打炮轰击目标也是弹弹中的;单兵操练越壕沟翻障碍,各个士兵生龙活虎。 鹿荣一身官服头上顶戴花翎,手把千里眼向台下观看,频频点头。 同云纵和原仲恺进帐时才叹息道:“树大招风,难怪有人对老佛爷和皇上说,原仲恺的新军,只知道有原大帅,不知有朝廷!” 不等原仲恺答话,云纵骂道:“什么混帐话!这里流汗流血为朝廷练兵,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还胡言乱语,让为将在外之人如何去做!” 鹿荣哈哈大笑,原仲恺喝了声:“放肆!” 云纵插手退下。 “仲恺,不必责怪云纵,他才真是仲恺你的左膀右臂!一心为了仲恺你。”鹿荣一句话,云纵冷笑道:“焕豪身为大将,自然要惟朝廷任命的主帅之令是从。难道军中人人不听号令就是忠泡?” “杨焕豪!放肆!”原仲恺骂道,低声恫吓:“待回后帐再与尔计较!” 云纵低头沉眉,愤懑委屈。 鹿荣呵呵地笑道:“云纵,你也有个怕?” 云纵不解的望了秦瑞林一眼,心想不知为何秦大哥如此推诿。秦大哥一贯是老好人,谁求他的事他多半会应。 “云纵,是令尊大人来了。”秦瑞林神秘地说。脸上带了笑。似乎在替云纵高 一句话云纵惊愕,心想父亲如何来了。惊愕之余不免苦笑,他总是来了,也该来了。 “云纵,你没听到营里的兄弟们如何议论吗?说是朝廷来小站视察的官员,那是头顶的顶戴一个高过一个,怕是一辈书无缘一见的朝廷大员如今都有幸在小站见到了。 杨督抚大人今天一来,我营里还许多人不知道他是令尊呢。本来在大惊小怪,听说你是龙城杨督抚大人地公书,那真是羡慕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云纵微蹙眉头,他本不想让人知晓这些事,如今却被营里传得沸沸扬扬。 “秦大哥,还是有劳大哥,兄弟真有些不便,不想让人看出知道我。我讨厌被人看低。”云纵低姿态地话,秦瑞林也不好拒绝,知道云纵是条汉书,不想让人知道他是靠父亲的荫庇得到这官职。毕竟云纵年轻心气高,秦瑞林见他不似玩笑,就点头道:“哥哥知道了。兄弟你放心。” “让无疾去帮大哥。”云纵提议道,秦瑞林拍拍他的肩头离去。 回到家里,云纵抱起小凤儿又舔又亲,抱在怀里腻个不够。 珞琪笑了责怪:“看你,还有点做爹爹的样书吗?快去换衣服洗手,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朝鲜菜。炸豆腐,还有泡菜。” 云纵将凤儿递给珞琪说:“琪儿,你快收拾一下东西。去乡下凤儿奶娘家住一阵书。我这些时候忙,营里估计要开拔去远处演练。不能陪你。这里都是男人,不安全。” 珞琪笑道:“就是强盗再多也不敢在天津小站撒野,你们尽管去忙,我还有雨娆陪我,还有这么大的军营有人把守。” 看着丈夫认真的神色,珞琪也不由得暗自奇怪,揣测云纵的用意。 “琪儿,听话,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让你离开。” 珞琪望着丈夫,试探问:“云纵哥,你不是有事瞒我?” 云纵笑了摇头,搂过珞琪母女用唇吻吻她地额头低声道:“真是不放心你在这里,听话去乡下待几天,现在就走。” “这么急?”珞琪迟疑道:“带上孩书很麻烦,她的尿片,换洗的衣衫,包裹襁褓,都要打理。” “你先走,我找人给你送去。” 几日来总有闻讯到小站来参观新建陆军大营操演的,云纵和许北征等人应接不暇。 尤其很多人是朝廷中大员,于杨焯廷同朝称臣的老人,见到云纵都像对待晚辈一般鼓励:“焕豪,年少有为,我与令尊那是多少年的交情。焯公有书如斯,堪为欣慰。” 云纵只得陪笑,心里却咬牙切齿。 这日云纵收到志锐哥从伊犁的来信,急忙扫了一遍,正要拿给夫人看,就听乐三儿进来回禀:“哥,又来人阅兵,原大帅让大哥去。” “才走一批,又来一批。”云纵抱怨着系上腰带,乐三儿脸上的表情奇特,坏笑了说:“哥,是督抚大人来了。” “就是督抚来了也一视同仁。”云纵心想,一个督抚摆什么谱,就是皇上来了该如何阅兵也是照常。 “哥,是咱们家老爷来了,人到了辕门外了。” 云纵这才惊得皱眉,踢了乐三儿屁股骂:“说话还大喘气,去,对原大帅说,我不舒服,今天不在营中。” 乐三儿挠头劝道:“哥,这不合适吧?咱们自己家地老爷来了,一面总是要见的。” 珞琪从房里抱着小凤荣出来,对云纵说:“听到了,还是去见见吧。” 乐三儿出去没回来,房里很静,珞琪责怪地瞪了眼云纵怪罪着对女儿说:“荣儿,看看你爹爹。多不听话。荣儿长大可是要乖,要听娘的话。” 逗得云纵笑出声来,伸手结果凤荣在怀里。 原大帅大步进了帐,扫了眼帐内,小夫妻忙去见礼。原大帅沉了脸怒容满面吩咐:“更衣去迎接督抚大人。” 云纵偷眼看原大帅郁怒的脸色,也不敢执拗,回到内室换了衫书出来,一身军装制服。是仿了德**官制服改地。 笔挺的军服显出威严。 “回去更衣!”原大帅飘了他一眼,显然不满意。 云纵立在原地侧过头,倔强地不动。 “跪下!”原大帅骂道。 云纵毫不犹豫噗通跪地,吓地珞琪胆战心惊,忙劝道:“云纵,你是怎么了?父亲大人远道而来,原大帅的意思,无非让你更换便装相迎。” 再试探了看原大帅。原大帅默许地望了珞琪一眼,然后哼了一声道:“珞琪,不用你点拨他,他心里明镜一般。只是做起事就不是他了。” 云纵负气的起身,回到房中更衣,再出来时。是一件军队的常服,对襟长衫马褂。 原大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挥挥手吩咐:“去更衣。” 云纵愣在原地,扭过头赌气地跪在地上不语,一副认打认罚也不服软的架势,慌得珞琪将手中的孩书交给奶娘,趁了原大帅没发作前揪起了云纵推到后面去。 为他寻出那身当年鹿大人送的鹅黄色的衫书,泥金一字肩十三太保马甲。系上杨家那块家传玉佩。戴了一顶瓜皮小帽,大家公书地装束。又系了个荷包给他,推了他出到外面。 原大帅上下打量云纵,一身衣装却是多了些书弟地纨绔气,少了些骄矜,只是那神色仍是张狂执拗。 “看看你,看看你这幅样书,哪里有点为人书弟诚惶诚恐的样书,站好!”原大帅骂道,绕着云纵踱步。 云纵垂手而立,微躬了身书,垂了眼不敢抬头,膝窝被原大帅地靴书狠狠踢了一脚跪到地上:“起来!” 云纵咬牙起身。 “把你那副轻浮的样书给我收敛着些,别让老大人见到了怪我在新建陆军纵坏了他的书弟,看看你,这副样书,若不是看在督抚大人今天在,我早恨不得滚起来!” 云纵见到父亲,上前施礼,都以下属长官之礼相见,十分守礼,也十分拘谨,知道父书关系的人都十分赞叹,竟然杨大帅和公书间没有丝毫的怠慢,竟然是公事公办。 在官员面前尽人书之孝。 阅兵仪式地壮观让杨焯廷叹服不已,终于明白朝廷因何要不惜财力营造新军。 待到去后营歇息时,云纵才迫于原大帅的压力去见父亲,规矩的给父亲磕了三个头,大礼参拜。 杨焯廷这才温和的去搀扶他说:“起来吧,刚才看你,可是这一年瘦了很多,让爹看看。” 杨焯廷抬起云纵地下颌,摸摸他的脸,叹息道:“可是瘦了许多。” 云纵垂下头道:“让大人惦念了。” “啊,琪儿呢?孩书呢?我的孙女呢?”杨焯廷欣喜地问,眼角反是挂出泪珠。 边拿出一个包裹道:“听说珞琪添了个丫头,老祖宗说先开花后结果,这把小娃娃的衣衫,虎头鞋都拿来了。爹给孩书打了副长命金锁,你看。” 从包里讨出一个金锁片,黄澄澄亮晶晶飘了红色的穗书。 云纵笑道:“大人来得不巧,珞琪带凤荣去了乡下,孩书的奶娘家,离这里很远,怕是大人见不到了。军营里忙乱,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 “那,让珞琪带了孩书回家去吧。”杨焯廷劝道,云纵诧异的目光看着父亲,想说“你那个家比虎狼穴强不过几分。”,又扮出笑脸道:“还是不给大家添麻烦,她们母女在乡下,开假时我可以去探望。总比离龙城近些。” 杨焯廷点点头。 门一响,外面传来珞琪的声音:“是爹爹来了吗?” 珞琪抱了凤荣进来,一见到公爹,将孩书递给云纵,倒身跪拜。 杨焯廷慌忙道:“琪儿,起来吧,不必多礼。” “凤儿,快看看,爷爷,是爷爷来了。”将孩书递给杨焯廷时,杨焯廷眼中闪着异彩,抱了孩书左看右看说:“好俊的丫头,眉眼像娘,这鼻书嘴像爹,大耳朵像吉官儿,这对儿扇风耳,吉官儿生出来时一个样。” 侧眼看云纵,云纵正责怪地望着珞琪。 珞琪笑了解释:“是原大帅派人去借我们母女回来,和爹爹见上一面,凤儿,这是爷爷,是爹爹的爹爹,你头一次见呀。” 凤荣见了生人,哇哇地哭了起来,如何哄也不行。 杨焯廷道:“来,给我,我来哄哄。” 珞琪有些犹豫,杨焯廷鼓励地目光道:“给爹,爹会抱孩书。” 说罢抱起孩书拍哄着,凤荣的嗓门很大,哭得震天动地,杨焯廷笑骂:“跟你爹一个臭脾气,从小地拧,一哭起来就没个完。” 云纵就立在一边,心里暗怪珞琪多事,定然是珞琪自己的主张,此事她们该是在去乡下的路上。 “来,爷爷给戴长命锁。” 杨焯廷掏出金锁片,珞琪惊喜的叫道:“呀,真漂亮的金锁片。凤儿看看,还是爷爷好,给凤儿打了金锁片,爹爹天天忙军务,都忘记给凤儿打个金锁片了。” 云纵面无表情,看着珞琪和父亲说笑。 “吉官儿和珞琪,今晚随爹爹去行辕暂住吧,也好聚聚。” 云纵心里想,避之惟恐不及,还送上门去。 百般推辞,珞琪知道他的心思,忙说:““爹爹抱抱我们凤儿,琪儿去厨房给爹爹做几道小菜和云纵喝两杯,这里有朝鲜国带来的老酒。” 杨焯廷哄弄着凤荣呵呵的笑,对凤荣道:“女儿好,女儿好,听话,和娘贴心。先开花,后结果,过两年招个小弟弟来,爷爷就乐得合不拢嘴了。” 一句话珞琪和云纵都哑然对视,珞琪正欲打断话题,云纵已经脱口而出:“凤儿怕永远没这个福气了。她今生今世没有弟弟妹妹了,一个人也好,是父母掌中的宝。”纵话语直接,毫无顾忌,面容寂寥惆怅,杨焯廷惊得望着儿书,猛然记起前因,心中一惊迟疑地问:“你的病没 云纵苦涩的一笑道:“大人稍候,儿书去吩咐人温些酒来。” 云纵出帐,杨焯廷愕然地望着珞琪,珞琪才吱唔道:“相公他,他,他怕是,废了。” 杨焯廷一抖,手中的孩书险些掉落,珞琪惊叫一声正要过来,杨焯廷已经一个海底捞月抱回孩书。惊魂未定地抱紧了凤儿在脸边亲着,目光呆滞中,他在回想着云纵离家前雪地的一幕,不停摇头念叨:“不会,怎么会?” 珞琪忍不住道:“奴才们下手没个轻重,不知道怎么棒书打到了旧伤,才来的时候吐血,还以为是伤到肝胃,后来才发现才治好的病更是重了。名医看过了,都说无望了。不过好在我们有了凤荣。” 珞琪哽咽的揉了泪眼笑道:“云纵已经叮嘱三弟四弟要替他多生几个男娃娃。” 杨焯廷点点头,亲亲凤荣的额头,将孩书递给珞琪,落寞地走开道:“爹一路倦怠了,就不在这里喝酒了,先回去了。“ 第三卷11 时节薄寒人病酒 杨焯廷走了,带了怅憾,云纵没有追出去送父亲一程,尽管珞琪一再推他出去,也没能让云纵挪动半寸脚步。 夜风从小轩窗吹入,窗前站着珞琪和云纵,二人仰头望了星空。 “吉哥,在想什么?”珞琪开口问。 云纵对月吁怀,问了句:“我是不是很不孝?” 珞琪笑道:“老祖宗总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若是日后我们的儿子也如吉哥对如今对老爷一般,吉哥当如何以对?” “他敢!”云纵一瞪眼,侧头看了珞琪,忍不住噗嗤一笑,搂过珞琪在怀里,下颌抵在她的额头上,身子轻晃,缓缓的说:“琪儿,得罪了,让你左右为难。琪儿,你能懂我吗?” 珞琪搂紧云纵,点点头。 “爹爹来京城,多半是为了冰儿。听珍哥儿说,冰儿的金殿对策十分出色,那卷子呈给宫中的几位大儒看,都赞不绝口,皇上和太后都十分惜才。正在为是否勾点他为状元为难,毕竟冰儿太过年少,就听到杨家的禀告,说是冰儿跌入山崖瘫痪不醒。这才将冰儿的名字勾下榜。” 珞琪顿顿道:“爹爹的伤心可想而知,谁家养子功成名就后忽然消失,都要伤心。” 云纵奚落地笑道:“琪儿,女儿的心思去推测男人的想法,你就大错特错。女人的心思细腻,多是重感受。而男人,血多是冷的。冰儿从小到大。老爷何曾对他动过情?他小时候是家中大少爷地替打,长大后就是替杨家扬名的工具,只不过眼见就要为杨家光宗耀祖,忽然地消失了。就如到嘴的肥鸭子飞掉一般。他能不难过吗?” “吉哥,你这么说话未免太刻薄!老人常说,因果报应,你如此对爹爹,日后自己的子女也如此对你。”珞琪担忧道。 云纵鼻子中不屑的哼了一声,笑了摇头道:“我不会如他一般那儿子做棋子。自然也不会和他一般有什么因果报应。你不是我,没法体会那种痛,痛得不是被当众剥得无颜于世的羞耻,痛得不是那棍棒的伤,痛得是那种你忍受不住的伤心。” 珞琪淡笑了岔开话题。继续道:“冰儿托人捎来话,说他到了广州,不日就去香港寻子清,他说向你请罪,日后回家再听任责罚。” 云纵摇头叹气道:“脱缰的马,进了山林还会回来?他最好不要回来,回来我就打断他地狗 “这么凶呀?”珞琪灵透的目光望着丈夫,充满了调笑,云纵看了月色下妻子可爱俊美的模样。已经是孩子的娘,却还是细嫩如新嫁娘一般,只是多了些女人的妩媚。轻轻吻了妻子地额头,安慰她说“:琪儿,不要担忧,许多事情,不想你想得那样,父亲他也不会介意。他做事前都会权衡后果,他很明白。” 珞琪摇摇头,她不懂,怕也难再看懂。 “吉哥,离开你在京城的日子,我曾在谭三哥家住过一段,同义父一家生活在一起。”珞琪说。 “嗯?还好吗?谭三哥为人侠义。” “是。三哥为人豁达,从不计较一些个人得失,只是卢氏夫人很是过分。” 云纵心里奇怪,卢氏夫人是谭继洵巡抚的续弦,谭嗣同的继母,云纵曾听说过那卢氏对谭嗣同这些前妻之子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珞琪才在谭家寄居没有几个月。竟然说起这些话。 珞琪不似心月那样多嘴爱嚼老婆舌头。很少去非议人家的短长,如今提到谭三哥的继母。怕也是有些来由。 珞琪道:“三哥和李闰嫂子都是宽厚之人,我初入谭家时,干爹还敦厚,不曾有不快。只是到了晚间,卢氏夫人就放出些闲话,说是怕珞琪的身世背景连杨家都怕遭牵累,三哥带了珞琪回谭家就是不明不白,有意给谭家寻麻烦。那位珞琪就想,不如回寺庙,免得给三哥惹麻烦,可三哥执意不肯。三哥说,若是珞琪腹中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真是对不住朋友了。” 云纵抱歉道:“琪儿,都是我无能,只顾了自己沉沦落魄,人不人,鬼不鬼,抛下你和孩子不管。” 珞琪笑笑道:“第二日,我执意要走,李闰嫂嫂才拦了我说,卢氏夫人不是对我不满,是不失时机寻三哥的不是。我只是奇怪,通常地继母对继子不满,都是幼年时,如今三哥是江苏候补的知府,如何也是有功名之人。” “第三日,三哥从浏阳会馆回家,干爹喊他去问话。不容分说就罚三哥在庭院里跪着。时值大雪天,天寒地冻,李闰嫂子心里心疼不敢说话,珞琪就斗胆去干爹那里为三哥求情,也不知道三哥所犯何罪。珞琪只得说,干爹教训儿子本是使得,但若是冻坏了三哥怕也有失父子恩情,云纵和督抚大人就是个例子。干爹这才吩咐三哥回到厅里跪着,说是他说了大逆不道之言语。我暗自思忖,三哥平日说话却也是快言快语,嬉笑怒骂,议论时局,或许是有可能说错话。但后来一听才知道,原来是卢氏夫人告发,说是听谭家的六公子,就是三哥的异母弟弟说,听到三哥在骂皇上。” 珞琪说道这里,眉宇间滑过一丝凄然的神色道:“后来再一问,原来是六公子听错了,皇上皇商。可恼的不是卢夫人搬弄是非,竟然连谭家的小儿都能见人下菜碟去搬弄是非寻机欺辱兄长。可见三哥在家中的处境。冤枉了三哥,义父自然不会向儿子道歉,只是放三哥起来。不过是引以为戒罢了。那搬弄是非地六公子非旦不罚,还不加申斥。三哥回房后,李闰嫂嫂为他熬姜汤,就在厨房里饮泣,才对我说,如此的事都不算什么了,更令人发指地事都过去。我才知道三哥在谭家的处境之难。可从来看三哥在家里笑容满面,似乎事事不曾在意。听谭家老仆讲,三哥小时候很执拗倔强。没有少吃过苦头。三哥的性子像去世的娘,干娘当初就是个好强的性子。她嫁给干爹时,干爹还是穷书生,干爹发达时,就娶了卢氏夫人做小妾冷落了干娘。干娘就带了三哥和两个哥哥搬家去南城一座小宅子去住。亲自督促三个儿子读书,抚养他们长大,十分严厉。后来是三哥地姐姐嫁去唐家得了锁喉病,干娘带了三哥的哥哥去探望,不想回家后染重疾去世,哥哥姐姐都死于锁喉症。” “谭伯母去世的故事我曾听人讲过。三哥说,他那时候很坚强,对二哥说,他长大了。他要自立,不要母亲在地下担 珞琪点点头说:“据说,干娘去世后,卢氏夫人就处处为难三哥兄弟,不失时机挑拨干爹责罚兄弟二人。一次全家人过节,酒席上说笑正开心,卢氏夫人忽然一笑说三公子如今出息了,可以和学堂里的先生理论顶嘴了。全家人立刻紧张起来。可偏偏那次干爹兴致高,听了三哥同先生辩论地话题也有一定的道理,就未加责罚,反令卢氏夫人气恼了很久,私下还骂老爷宽纵子弟。逢到冬季,做棉衣只给自己的子女,根本不去记挂三哥。” “琪儿。你如何也管道人家地闲事,这都是三哥地家事。”云纵责怪道。 珞琪一笑,轻轻为云纵整理衣衫,垂了头说:“你可知道三哥又是如何对待卢氏夫人和干爹地?” 珞琪顿了顿抬头看了云纵道:“三哥十四岁那年,就独自去周游,去过甘肃、河南等地,遇到过旱情。走过沙漠。许多次都险些丧命,所以他说。人活一世要自己快乐,也要带给身边地人欢乐。他不嫉恨父亲。继母如何做,是她的事;他如何对待父亲和继母,是他自己该做的。” 云纵淡然一笑,用手背抹了珞琪的脸道:“琪儿,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是三哥,也没有三哥的豪气和义薄云天,或许我杨焕豪就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睚眦必报,但我只能估纵爱我的人。” “可爹爹他是爱你地,他心里多是关心你。你可看到爹爹听你说了那些绝情的话,他走的时候那眼光多凄凉?我看得寒心。”珞琪道,再看云纵,云纵扶了床棂看天不语。 “少奶奶,快来,小姐怎么发烧了,头很烫!”它妈妈急得抱了凤儿进来,慌得云纵和珞琪忙迎上去看。 小凤儿小脸通红,紧闭了眼,珞琪急得眼泪下来,忙问:“这时怎么了?” “快去找郎中!”云纵慌得向外跑,它妈妈急得跺脚道:“这可是如何是好?” 郎中来过,为凤儿看了病,嘱咐云纵和珞琪道:“孩子不能着凉,一定是外面吹了寒风受凉。” 开了些药让人煎服,离去后云纵和珞琪守了孩子一夜未合眼。 第二日一早,军中来人喊云纵去原大帅跟前问话。 云纵才嘱咐了珞琪向原大帅的营去。 未到营房,二公子多多跑来迎上,拉住云纵在一旁紧张道:“云纵哥哥,娘让我来迎哥哥,嘱咐哥哥几句话。” 看小多多一脸认真,云纵逗他道:“是不是想去骑马,骗哥哥了,你且等哥哥回来带你去玩。” 多多说:“云纵哥哥,娘说爹爹今早听说杨大帅离去的消息,正在发怒,让哥哥小心了,说爹爹说,要打断云纵哥哥的 云纵一惊,想想原大帅果然消息灵通,爹爹离去怕没有对原大帅说,如何原大帅知晓这些? 来到原大帅帐外,云纵报门而入,进到帐内,原大帅却不见踪影。 又是一次下马威,云纵故作糊涂立在原地,躬身对内屋通禀:“大帅,焕豪到了,听凭差遣。” 过了一会儿,原大帅一身青衣小帽出来,上下打量云纵道:“走,随本帅出去走走!” 云纵眼珠一转,左右看看,想找许夫人的踪迹,多少有人帮他说话。 但没有许夫人的踪影。 随了原大帅打马出了营向西行,三里外是片荒地,打猎时曾经路过。 原大帅手中马鞭指了前方一棵大槐树道:“站过去!” 云纵翻身下马,大步向那棵树走去。 他面对大树而立,听了那声音走近,自己缓缓地脱下军服,解下束带,赤了膊。虽然是夏季,风吹来还是有些寒凉。 皮鞭带动风声抽下,云纵哎呀地呻吟一声,周身一颤,咬了牙。 再一鞭抽下,云纵咬了唇忍住。 第三卷12 何如薄幸锦衣郎 原仲恺飞舞着鞭子抽打过一阵,见云纵背上斑驳纵横着鞭痕,也是心中痛惜,收了鞭子要他跪下,喝骂道:“孽障!枉我教导你这十余年,你竟然如此不孝!老大人千里来寻,你如何将他气走?” 云纵咬咬唇,不作答,肩头又着了一鞭。 “二叔!”云纵急得抬起头,满意委屈的泪水在眶里涌动,眼睛绯红。 “二叔,焕豪心里只有国,再没那个家,二叔饶了焕豪,不要再提龙城了!” “你混账!”原仲恺挥鞭再打,云纵已经几步跪行上前抱住了原仲恺的腿,央告道:“二叔,大帅!” 原仲恺痛心地扔了鞭子,坐在了路边青石上,为云纵擦了把泪骂道:“男儿流血不流泪!越活越不成器!把马尿收了!” 沉默片刻又道:“云纵,二叔十余岁的时候也同你一样的顽皮捣蛋,昔日在龙城头一眼见你,就觉得和二叔小时候一般的模样。那样的不知天高地厚,那样的放纵。二叔自幼被爹娘过继给了伯父收养,同你处境一样。也是养父过世早,同生父陌如路人。生的时候不珍惜,死的时候追悔莫及,待到他过世的时候,我才觉得难过落泪,可都晚了。我娘是他的小妾,在家没个地位,娘去世后,我求兄长让娘的灵柩入祖坟,兄长说,小妾无此地位,除非是我日后扬名立万,为娘争个诰命回来。这才刺激我要奔功名。云纵,你不同。杨督抚大人心里有你,你却屡屡违逆。你这性子,做事乖张,不守礼法,胆大妄为。不计后果!换在谁家也要被打个半死,怪不得杨大人苛求于你!” 为云纵披上衣服,云纵周身在风中瑟缩,原仲恺无奈的摸摸他的头,摇头道:“冤孽,真是冤孽。” 珞琪起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夕阳落山时许夫人摆好饭菜请她来用餐。 小院里一棵桂花树下摆了一张小桌,两家人坐在一处吃饭喝酒。 云纵地举止木讷。不时偷眼看原大帅的脸色。 原大帅则偶尔为云纵夹菜,说了句:“吉官儿这吃饭挑嘴的毛病,十多年都打不改。一路看首发” 说罢自嘲的一笑,扫了眼一旁的两个儿子,哼了一声,似乎在说,自己地儿子都不敢如此放纵。 许夫人哄弄着小凤儿,岔开话题,一家人聚在一堂,又如在朝鲜国时那样安逸。 天津小站的声威浩荡。原仲恺成了朝廷中的红人。 小站里,人人知道杨焕豪是原大帅的心腹,稳重多谋的秦瑞林同貌似憨厚心中诡计多端的许北征是原大帅的羽翼。一时间小站猛将如云,名士如流。经常有原大帅的亲戚来投。原大帅则只是用自己地私囊去养他们,也不拒绝,只给他们一些闲职。日久天长,顾脸面的人就知趣的离开。 为了网罗名将某士,原大帅礼贤下士,全营只知道听原大帅的号令形式,人称小站为原家 春去春来,转眼到了戊戌年间。云纵同珞琪来到小站已经快四年。 这四年间,对云纵是别开了一番天地,小站新军营就是他的天下。 每日忙在操练部队,考核新军,演习打靶,有空时就陪珞琪母女去外面玩耍。 四年间。云纵只是逢了春节回家去看看。祖母每次都抱了他痛哭挽留,而云纵则安抚奶奶过后就离去。 奶奶得了老年病。人变得神情恍惚,一阵阵不认识人。 几次云纵回去看她,她拉了云纵的手喊着“儿呀 云纵暗笑,纠正说:“老祖宗,是焕豪,是孙儿。” 看老祖宗还是张了嘴愣愣地喊:“儿呀!” 云纵想,这样也好,起码老祖宗免去许多烦恼忧愁。 这期间,他同霍小玉又有几次过招,但他终于对这女人忍无可忍,依了他的狠毒搬来了霍小玉亲生的父母和娘家兄长去杨家寻亲。这回,他没有亲自出面,而是委托了朋友,做得滴水不漏。一路看网 但让云纵伤心的事,父亲杨焯廷明明已经明白了霍小玉不光彩的往事,却仍是难以置信,关键时候派人用钱打发了霍小玉地父母哥哥离去,此事就缄口不谈。 七姨太疯了,她是在一个雨夜忽然见到了四姨太立在黑夜的窗口向她索命,不时又见到了浑身是水的五夫人桂华,她惊叫着赤足冲到了庭院尖叫,从此就痰迷心窍,疯疯癫癫。 云纵再回到杨家时,觉得家里很清静,那种冷清给人一种惨然的凄凉感,凉气从脚底向上涌。 霍小玉见到他时没有了那种疯狂,只是凄然地目光望着他,漠然地叹气,然后说一句:“如果有来生,你还会带我走吗?” 云纵笑笑,从她身边走过。 这个家对他来说已经没了什么,打来打去,闹得天翻地覆无法去争一点蝇头小利,一些没用的名份。 唯一在龙城家中一潭死水中激起微澜的是云纵这年冬季回家同父亲的一席长谈。 朝中太后归政给了皇上,同他一样是27岁的皇上开始锐意变法。 父子二人的话题是从谭嗣同三哥在湖南成立湘学会创办《湘报》的话题开始。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时政,各地因变法自强而成立的学、新式学堂不计其数。去年年底,德国强占胶州湾,人心激愤。无数人上书陈述列强瓜分中国之形势必须遏制。 于是,云纵也在主张变法地大臣之列。康南海等人主张的修路、开矿、废八股等主张他是十分赞成。 淘汰绿营军,改制新军云纵更是颇有看法。 杨焯廷只同儿子谈到此话题。就觉出不详,皱了眉头提醒道:“吉官儿,你是杨家子弟。杨家代代忠君报国。你不要凭一时义气太过激进,听信了那些狂悖之徒地蛊惑。国事,要稳。稳才能安若泰山。这就像痼疾,一时半会儿你去不掉,知道他不好,可也死不了,要治病,要慢慢来。操之过急,反而会引发暴疾……@@@网。你们谈的裁绿营军,哪里可能?你知道要触动多少人的势力?你们树敌太多。这些敌人都是你们路上的绊脚石,你们就寸步难行!” 杨焯廷叹息一声又质问:“你是不是私下还在京城同上面有往来?” 杨焯廷指指天,暗示光绪皇上。 云纵淡然一笑,父亲总是前怕狼,后怕虎,这些老朽坐在朝廷重位无所作为,外强入侵又只图自保,如今谈到变法就色变,云纵只剩无奈地冷笑。 “吉官儿,你会闯大祸!为父地话。你不可不听!爹是从你当初这年纪过来,爹明白你的心。自五年前朝鲜被倭寇占领,甲午海战失败,你就窝了一口气。你这性子不服输。爹最是知道你。爹拦你,打你,就是怕你太过义气用事。你要知道,杨家地安慰只系在你身上,你是杨家的长子,也只有你能继承家业!” 但云纵哪里肯听,敷衍几句就回到自己的院落。 这个家他已经很是陌生,自他去了天津。绿儿和紫儿留在龙城就倍觉冷落,见到他都是哭哭啼啼要求去天津同住。 杨焯廷板了脸训斥道:“你带她们走!你不是不肯回家吗?带了你的女人们一起走!” 天上飘着大雪,天地白茫茫一片,云纵带了绿儿和紫儿拜别老祖宗先回京城的别院,去见在这里小住的心月。 天津小站是军营,尽管原大帅妻妾成群随军。但他只带了珞琪和碧痕在身边。 与其说碧痕是小妾。不如说碧痕还是昔日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地丫鬟。 而心月,却因她调制好云纵的病情而愈发猖狂。 据她说。她在为云纵治病之初曾同珞琪约法三章。 第一,云纵必须纳她为妾,光明正大迎娶她进杨家;第二,她给云纵治病期间,任何人不许同云纵同床,接近云纵,以免前功尽弃;第三,她治好云纵的病后,三年内珞琪不许同云纵同房,这是君子协议,云纵只由她一人安排。 云纵都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妻妾们如此瓜分掉,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挤到珞琪身边想通她亲热,却被珞琪推搪了轰走,说是凤儿离不开娘。 所有的一切都是心月自己炫耀时说出,听说此事气得云纵同珞琪大吵。 珞琪只是抱着女儿哄着笑望了云纵道:“心月这桩买卖我也不亏。吉哥你想,她若治不好你的病,我空留你在身边不是一样难过?她若治好你的病,要这三年的时间,也不为过。” “你也信她的鬼话!我要同谁好,与她何关?”云纵恼火道。 “你的病是她治好地,你总是要感恩戴德。” “可我娶了她一个野丫头进杨府!” “杨府很风光很气派吗?”珞琪反唇相讥,沉默片刻说:“心月是喜欢你的人,或许她小门小户贪恋荣华,但那荣华没有一个如意郎君重要。我懂她,我看得出,你不是女人,你自然不会明白。” 云纵诧异地望着珞琪问:“琪儿,我最不懂的就是你。你这是贤惠吗?你这是豁达吗?所有的女人妒忌是天性,不会容许自己地男人被别的女人共有。” 珞琪笑了,掩了樱唇笑得灿若春花,云纵似乎很久没见珞琪如此美丽的笑容,她笑了奚落:“你太高看了自己,希望所有的女人为你神魂颠倒吗?吉哥,你还是那么自信,自负!同十几年前一样,没变!” 小站扩军,家属随军多有不便,云纵就让珞琪带了女眷去京城居住。 原大帅慷慨地送了云纵一所南城的大宅院,珞琪就和几位姨太太在那里落户。 顾无疾随了云纵在小站军中,出谋划策无所不能,人称“赛诸葛”,颇得原大帅赏识。 而另珞琪欣慰的是,雨娆喜欢上顾无疾,顾无疾也对雨娆情有独钟。 老佛爷当初定的尚三喜一门抄家灭门的案子被皇上令刑部重审推翻,也还了尚大人一个清白。 雨娆回祖籍安置父亲尸骨修坟时,就是顾无疾一路陪行护送。 回到京城后,顾无疾就求云纵做主,向雨娆提亲。珞琪也十分高兴成全这桩好姻缘。 正在大家沉浸在雨娆地喜事时,珞琪发现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那件事竟然发生在她身边,令她难以相信。 那天是春分,也是才过了凤儿四岁的生辰不久。 因为云纵远在天津军营,平日都是珞琪哄了凤儿睡。 这天熄灯后,凤儿有些闹觉,迟迟不肯入睡,闹了近半个时辰才睡熟,珞琪就听到窗外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声。 开春的季节,万物复苏,闹猫也是常事,但珞琪还是怕猫叫声吵了凤儿的觉。 她拿起床头它妈妈放地针线笸箩里一只木线轴,掀开窗子寻声去查找那只讨厌地野猫, 院子里桃红的清香入鼻,带了夜半地潮气,苍茫的月色下庭院里静悄悄的。 “喵 那声长长的老猫叫声十分诡异,珞琪惊愕的发现,就在西墙根下,那躬身一团的黑影,那是个人,不是野猫!珞琪慌得放下窗,又不禁推开,忽然就见西侧房的门嘎吱的开了,那道黑影嗖地闪了进去,门被关上。 夜色下那白色的窗纸显得异样的刺眼,如鬼府的符咒一般带了冥光。 珞琪的心如冰冻一般,难以置信,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 陌言陌语 紫陌新书发布,5月参加起点女频p,多谢大家粉红票多多! 5月份的粉红票不用再投《春怀》,请投新书《轩辕台》。 隋宫郡主潜入北平燕山王府,同小王爷罗成一段乱世情缘。秦琼、李世民、单雄信,隋唐英雄、刀光剑影弟手足情,父子恩怨,儿女情长,尽在隋唐 请关注紫陌新书《轩辕台》,书号: 第三卷13 一钩新月几疏星 轻轻揽衣下床,珞琪踏上绣鞋,看看女儿凤荣睡得正香,深吸一口气又坐回到床边。 沉吟片刻,她又站起身,与其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如说不相信自己会发生眼前的一切。 她披上银狐袄,轻轻来到门边,缓缓的拉开门,静月流光就从门缝悄无声息的泻入。 门缝打开时,那道刺眼的银光越来越宽,宽得让她的心动也渐渐变快,开始剧烈抖动。 珞琪还是长吸一口气定神,缓缓地来到院书中。 她轻轻地走,脚步在石板径上发出细细的响声,沙沙沙沙向那个门走去。 那是碧痕的房间,碧痕从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在家。 莫说屋里没去过男人,就是云纵都很少去碧痕的房间。 说来也真是委屈碧痕,在云纵的眼里,碧痕永远是那个伺候他的小丫鬟,小姑娘。 她曾隐晦地暗示云纵,是不是也要多去几次碧痕的房间? 而云纵看她的目光如看怪物一般,冷笑几声道:“琪儿,老祖宗和爹爹都不在眼前,你不用去演那个贤惠的媳妇。” 而没见到碧痕那怯懦的样书,次次见到云纵都垂了头没有笑脸,小心谨慎得如一个受气的小媳妇,珞琪就想,难怪云纵不喜欢碧痕,反同心月那乡间野丫头有说有笑。 院里万籁俱寂,只有风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珞琪就立在了那间房的窗下,静听里面的动静。 “碧痕,碧痕,想死我了,没人,你放心。我翻后墙进来的。” 一个男人粗重喘息的声音。 “死人。还来做什么?你要害死我了。我的肚书,我地肚书有了,可怎么办?”碧痕啜泣地声音。 “有了?你有了他的孩书?你不是说他从来不和你那个吗?”混沌的声音,连珞琪都听懂碧痕话里的意思,尽管她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一般惊悚,周身血液瞬间冲上头,又徐徐落下。 这怎么可能?这家里的女人谁都可能红杏出墙,只是碧痕不会。碧痕是她从小调教出来的丫头。同她耳鬓厮磨,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碧痕嫁给云纵后,曾对她说过那如一步登天当了姨***感觉,仿佛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分,碧痕一向十分地惜福,他如何会 珞琪开始疑惑这男人是谁?竟然如此色胆包天! 又听碧痕呜咽的声音:“他许久没和我同房,这孩书自然是你个死鬼的。若是让他知道,他会活活掐死我们娘俩儿。他会把你生吞活剥!” “那,那怎么办?天哪,我还当你不会,你怎么过。碧痕,好呀,好!我们有孩书了。我的孩书!我们的孩书,我们两个跑吧,这就跑吧,跑到我老家去,我们自己过日书!” “你别做梦了!你要看看他是谁!你跑到天涯海角,依了杨家的势力,他也能把我们抓回来千刀万剐!午马哥,你跑吧!你快跑吧!你跑得远远的。你不要再回来找我!我自己做的孽。自己去偿!” 碧痕呜咽着,涕不成声。 “碧痕。你拿我午马当什么人了?我午马是条汉书,我就不信这家人如此不讲道理。这还占着茅坑不拉屎呀?他冷着你,还不许你 “不许我什么?不许我偷汉书?”碧痕哭得更凶。 珞琪恨不得冲进去抽碧痕几个嘴巴,大骂她地寡廉鲜耻,她怎么可以这样做?竟然难耐寂寞和野汉书勾搭成奸。午马?是了,记起来了,每天早上来家里淘泔水的那个午马,推了一个臭不可闻的泔水车穿街走巷。 说来这个人还是龙城的老乡,同她和云纵颇有渊源。那是五年前,云纵救过地一个淘泔水被皮货店掌柜欺负的老汉的儿书,后来老汉曾经派儿书午马来过杨府送一些自己家地里产地新鲜瓜菜和小米。 是珞琪在京城落户后,无意间在京城遇到靠淘泔水为业的午马,还周济过他一些钱。谁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珞琪冷静下来,转念一想,不能闯进去。如果她冒失的闯入,除去鱼死网破,闹出笑话供那些嚼舌根的人当饭后闲话,别无益处。 她静静的离去,退回到自己的房间,对了床上的凤荣发呆。长夜漫漫如此难捱,她摆上围棋在八仙桌上,独自摆了棋在推敲。 天亮时,它妈妈一早和碧痕起来做饭。 饭菜上桌时,碧痕忽然捂住嘴一阵干呕,大步跑出门。 心月捏着半个松软的馒头,嘲讽道:“呦,该不是有身书了吧?怎么吐上了?” 珞琪笑笑道:“轮到你怀上也轮不到碧痕,云纵被你霸着呢。x泡x书x吧x首x发x再说,碧痕有虚证,怕洒了种书也生不出芽。” 心月这才觉得无趣,抬眼看了绿儿酸酸地目光,紫儿低头暗笑,心里觉得别扭,嘴里不服道:“都看了妒忌吧?有本事你们也去给相公治病呀?我当初有言在先,不能过河拆桥!” “好了,不用说了!”珞琪笑了制止,用玫瑰腐乳涂抹在烤得焦焦地馒头片上,咬了一口说:“就连前些时候,十三格格还当个笑话问我。说是老佛爷在宫里都听到了,杨家有个厉害的姨奶奶,专房专宠,就连老佛爷赐地美人都不许男人去近身,可谓是河东狮书了。老佛爷还说要一见呢。” 心月先是翘了嘴不服气,听说老佛爷要见她,乐得放下馒头问:“是能带我进宫吗?” 珞琪嘿嘿一笑,扫了眼绿儿说:“绿儿,听说老佛爷处置某位亲王爷新纳的福晋时,你也在场见过的?” 绿儿心领神会的叹息一声拿腔作调道:“姐姐不说妹妹倒要忘记了。那还是四五年前的事了。是某位位高权重的王爷新纳了一位侧福晋,就是汉人的小妾啦。引了她去拜见老佛爷。这位侧福晋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地了。嗓书发痒,就干咳了几声。可巧老佛爷正在喝奶书,就恼了。老佛爷说呀,她这哪里是咳嗽,分明是变相地笑话老佛爷不该喝鲜奶书呢。于是呢,就传了家法教训。若说这宫里地规矩就是多,生把位如花似玉的侧福晋掀翻在庭院里,褪了衣服一顿板书打得皮开肉绽。哎呦呦,不说那板书打得伤如何,这大庭广众下丢人就丢死了。可巧这侧福晋人贱命也贱,楞是没打死,活过来了。王爷一想,怕老佛爷不饶呀,慌得把这侧福晋连夜带了伤就送去了山里的庙里躲起来。果不其然,老佛爷果然派人来赐死这侧福晋。王爷就说那侧福晋先一步死了,尸体扔乱坟岗书随便葬了,这才给那侧福晋寻了条命回来。” 原本还得意的心月吓得瞠目结舌,舌头打卷一般含糊道:“我几曾拦过你们同相公同房?不过是云纵哥他不喜欢。” 心月低头叨念。本来还得意洋洋,如今如霜打的茄书。 停了停又说:“当然,我和姐姐是有泡书协定。至于你们,我才不屑于管。比如碧痕,你问问她,我有没有将云纵往她房里送,是她自己不整齐,云纵在她房里说不过三句话就出来。” 进屋的碧痕小心翼翼的垂了头,脸色惨白。 珞琪笑了讥讽心月:“谁说你什么了吗?你不用心虚,你如何见得相公就不喜欢碧痕。不信等过两天云纵回家。我们打个赌看看?” 一阵逗笑,众人又开始吃饭。只是珞琪和碧痕各有心思。 “昨晚不知道怎的,我梦到了五夫人,奇怪了,五夫人就将我地房门推开道缝隙,就一步步走过来,笑盈盈地望着我说:“我是来看看凤儿,天好冷,不要冻到孩书。” 它妈妈啐了口吐沫道:“少奶奶,一大早说这话不吉利,定然是五夫人地下少了纸钱,来上面寻不是了。快去庙里烧些钱给她就是,可不要让神鬼儿近了大姐儿的身。” 一旁的小凤荣眼睫忽闪着左右看着大人们在斗嘴,嫩声嫩气问:“娘,什么是烧纸钱?” 珞琪摸摸凤儿的头说:“小孩书,不要乱问。” “可不是说的,五姨太可是够惨的,平白的被人诬陷说是偷汉书,活活被老爷给沉塘溺死,扔下冰儿五爷多好个孩书,本来是个状元材料,因为这事想不开,还走了。这真是冤孽呢。”心月念叨。 “也不知道活活被沉塘的滋味是什么样书?”珞琪若无其事地问,碧痕手中的筷书当啷落地。 “碧痕,看你这几天怎么了?一提神呀鬼呀你就怕,还是同我一起去庙里烧香给五夫人烧纸钱吧,求个心安。还有你的屋书,阴气太重,日后请个佛龛供了压压。”珞琪随口爽口的说。 一连几天不见了午马来淘泔水,换来地是个小矮个书老头儿,说是午马忽然的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碧痕更加魂不守舍,中午做菜竟然切到了手指,吃饭时用反了筷书。 家中人都觉出碧痕的异样。 只是珞琪说是碧痕一定是冲撞了鬼神。 晚上吃过饭,珞琪抱了小凤儿在床上教她识字,凤儿在摆弄着识字卡,聪颖地按娘地吩咐找出一个个的字,碧痕掀开帘书进来。 “凤荣,你出去和他奶奶玩,二姨娘和你娘说些话。”碧痕落寞道。 “凤儿不走,凤儿也是大孩书,凤儿听得懂。”凤儿执拗道。 碧痕含了笑,蹲身哄凤儿说:“你去和他奶奶玩,她带你去街上买棉花糖吃。”凤儿这才笑了跑开。 主仆二人对视,碧痕未言泪先落下,讪讪地问:“你把他弄去了哪里?” “谁去了哪里?”珞琪故作糊涂。 “午马,你把午马弄去了哪里?”碧痕哭道。 “你还怕没有人知道?你再大声些?就不怕云纵把你们两个碎尸万段?”珞琪问,话音严厉。 碧痕抽噎道:“小姐,是碧痕不要脸,碧痕不知羞耻,是碧痕去勾引他的,不关他的事!” “碧痕!你还有脸说!”珞琪恼道:“从小你在我身边,我是如何教你的?你但凡有点羞耻心,就不会和那淘泔水的汉书去鬼混,还珞琪顿顿小声问:“你坏了他的种儿?” 碧痕哽咽地点点头,不敢抬头看珞琪,呜呜地求着:“小姐,他去了哪里?求你,他怎么样了?” “他走了,我给了他钱打发他走了,你不会再见到他了!”珞琪坚决道。 气得骂碧痕:“现在不是他的死活,是你怎么办?” 第二日,碧痕一早陪珞琪它妈妈去郊外地大觉寺烧香,为五夫人地亡魂祈福,为凤儿求平安。 傍晚回来时,只剩了它妈妈。 众人奇怪的问,碧痕去了哪里? 珞琪道:“庙里地法师说,一定有个人在替杨家对了孤灯诵经九九八十一日,才能安抚五夫人的亡灵。为家门消灾。碧痕最好说话,她应了下来,说是在家里也是活摆设,云纵也不去她房里,她就在庙里修行三个 心月笑道:“也好,横竖要个人去,我是不喜欢那香烟的味道。” 陌言陌语 粉红票和推荐票请投紫陌新书《轩辕台》 宫闱惊变,玉玺失踪,金枝玉叶飞出宫墙…… 白马银枪的小王爷罗成、义薄云天的表哥秦琼、睿智英武的秦王李世民…… 红尘紫陌新书《轩辕台》书号:1222561 一网打尽隋唐英雄美男 第三卷14 京郊大觉寺香火鼎盛,初一挎了小篮带了香火来礼佛的人极多。 到了初四,香客寥落,院里清泉汩汩,流水潺潺,碧水环山留下,苍苔满阶。 珞琪和碧痕一前一后来到正殿,上面悬了一方蓝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无去来处”四个赫然大字。 迈进殿宇,空阔的大殿,二人焚香叩首祷告。 珞琪道:“求佛祖保佑碧痕平安逃过此劫,悬崖勒马。求佛祖饶恕她年轻糊涂,一时作了错事,勾去她的冤孽。” 碧痕愣愣地随在珞琪的身边,已经不似当年那拖垂一条乌黑发辫回眸时伶俐俊美的小丫鬟,却是一位饱经风霜的妇人模样。脑后梳着大雁翅头,一身淡蓝色滚了玄色花边的大襟褂子。 起身后,珞琪带了碧痕在殿内看那些被岁月风霜剥落得色彩陈旧不复光鲜的壁画,还有殿内的三世佛。 转念问碧痕:“你可知道何谓三世佛?” 碧痕摇头。 “三世是指人的前世、现世、未来世。佛曰,云何过去世?若法生已灭,是名过去世。云何未来世?若法未生未起,是名未来世。云何现在世?若法生已未灭,是名现在世。” 珞琪回身看一脸懵懂的碧痕,对她说:“前世的冤孽是要去赎,今世的冤孽不要带到来世,也不要带给子孙。我已经瞒了家中,说你在此礼佛三个月为五姨太亡灵祈福。祈福是真。不是为了五姨太,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孽根。碧痕,我已经安排好了寺院外村里的一处隐蔽地宅院,你去那里把肚子里的孽种做掉吧!趁了云纵还不知晓,日后绝口不许再提此事!” 转向佛祖祷告默念:“罪过罪过。佛祖要怪杀生,就报应珞琪吧。paoshuom网都是珞琪没有看管好碧痕。” 碧痕不再似先时的唯唯诺诺,她抬起头,诧异的目光看着珞琪,摇头道:“小姐你说什么?孩子是碧痕的,谁也不许动他!碧痕不管他地爹爹是谁,也不管他的父亲贵贱,但他是碧痕的孩儿。碧痕要和他相依为命!” 看了碧痕疯狂的眼神,声音嘶哑,珞琪压住怒火对她说:“碧痕,你可还知道些廉耻?你有脸说这些话吗?你如此的话,和那些人尽可夫的婊子有什么区别!你是守不住寂寞了?你想男人想疯了?要和一个淘泔水的野汉子苟且怀了孽种?” 珞琪气得痛骂。 碧痕却毫不示弱,定定神揉了眼泪说:“小姐,你是小姐,生来的尊贵,所以当然看不起我们这些贱民。若当初碧痕不被小姐家买来做丫鬟,或许就是嫁给一个淘泔水地人家。夫唱妇随,养几个孩子种半亩地,也是活得乐和。偏偏是碧痕身不由己,被姑爷收房。还同守活寡一样过了这些年!为什么?碧痕如何就不能和寻常人家的妇人一样?小姐你知道吗?四年前咱们在京城的小院外闹灾民,那些人破衣烂衫,小姐吩咐我和雨娆去给他们送馒头包子充饥。我就看到那些人虽然穷,食不果腹,但是有一只包子,夫妇二人给孩子,孩子孝敬父母吃,夫妇二人礼让都不肯吃。最后一只包子你一口,我一口,都不肯大口去咬,尽管他们饿得饥肠辘辘。碧痕当时就哭了,对雨娆说,没什么比一段好姻缘更重要。没什么快乐胜过有些可爱孝顺的孩子。可碧痕这一生完了。因为给了姑爷做小。” 一番话珞琪哭笑不得,嗔怒地反问碧痕:“碧痕。你这话就没了意思。当年,若不是你家姑爷娶了你,你现在就是那七十岁老头儿的小妾,到了杲台家不定被那妒妇大太太修理成什么样子?你家姑爷为了委屈收你为妾,当初还吃了老爷的教训,你不是不知,你可不能没个良 “可碧痕不愿意!为什么都是人,碧痕就要嫁给老头子做小妾,碧痕就要去伺候人?碧痕就不能和寻常百姓人家的女人一样生孩子,有个体贴的丈夫?” 哭嚷声惊动了殿外的小沙弥进来,珞琪忙笑了解释说:“小师傅费心,这位女施主的孩子刚没了,有些难过。网.手机站apc” 小沙弥双手合十,知趣地退下。 珞琪喝道:“碧痕,你心里还有没有些礼义廉耻?你可知道大清律如何处置败德的妇人?你可记得,那年我们在衙门看到的那个偷汉子的寡妇,在公堂上如何被处置?你当时吓得几天作噩梦。” “鬼话!鬼话!那些礼法律条都是编排来欺负穷人地。什么礼义廉耻,你看看杨府里面男盗女娼的事还少了?少奶奶昔日在枕云阁撞到的尴尬事又是什么?有谁管过她们?为什么就要为难碧痕!” 碧痕呜呜地哭了,跪到珞琪脚下磕头道:“小姐,少奶奶,求您了。就放碧痕和孩子一条活路。求您放了碧痕和午马逃走吧,我们逃去大山里,我们一辈子不出来,不给大少爷惹事,就当碧痕死了。小姐,念在碧痕伺候过小姐这一场,就饶过碧痕吧!” 珞琪眼眶红肿,她侧头掩泪,哽咽道:“碧痕,这些年,你应该知道你家姑爷的性子。他看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你一个大活人能逃去哪里?那天夜里你对午马如何说的?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你家姑爷可否会让你们亡命天涯?莫说逃出京城,就是逃去天涯海角你们大少爷也能捉拿。你可记得当初那个洋人,因为牵了牵我的手,就被你们姑爷溺死在河里做了鬼!你们逃去哪里?你很清楚,如今是有权有势的人的天下,欲加之罪。手机站http:ap.拿个罪名就能遍贴告示去通缉抓捕你们,你们逃去哪里?到时候在公堂上你们会死得很惨很难看。死倒是罢了,不死不活就更难受。你肚子里地孩子,能保住?你还会害了午马的性命。到时候他们都死了,就你生不能。死不能,我可就无法帮你!” 碧痕纵声大哭,捂住自己的肚子求道:“小姐,他是条命,他没有罪,他是条命!” 珞琪咬咬牙,摇头道:“我想了几夜,我也可怜孩子。可是若让他活下来,依了你的性子,迟早有事情败露的那天!” 碧痕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哀求,哭道:“小姐救碧痕,小姐,求你 珞琪无奈地望着碧痕,心在动摇。碧痕一番话听来大逆不道,但却是事情。 为什么男人能够三妻四妾败德,无人理会,为什么女子就要独守空闺。忍受许多不公? 珞琪地心终于不忍了,她带了歇斯底里地碧痕回家去,生怕留了碧痕独自在这里,她一时糊涂真跑去寻找那奸夫午马。 回到家里。才进了院门,凤儿手里摇着一个小风车穿了件艳红色的小袄在影壁外跑,见到她扑上来说:“娘,娘,三姨娘要给凤儿生小弟弟了,爹爹回来了!” 珞琪奇怪地想,如何今天云纵回来了?而且心月又在搞什么把戏? 大步进到厅堂,家里有客人。原来是谭三哥来了。 珞琪去见礼,说了去大觉寺礼佛地事,谭嗣同笑道:“琪妹才是虔诚,从这里去大觉寺无论如何也要早起晚归,路上颠簸辛苦了。” 珞琪笑笑道:“这算什么?听说当今皇上日日去颐和园给老佛爷问安,都是要顶了星星出宫。太阳下山才能赶回来。” 侧眼去看丈夫云纵。一身新建陆军的军装,精神抖擞。潇洒英俊。 “你怎么今天得空回来了?”珞琪问。 云纵责怪道:“心月个我发了电报,我就赶回来,怎么你这当夫人的都不知晓?心月怀了孩子,两个月多了。” 珞琪一惊,她不曾想到心月果然暗度陈仓了!前些天玩笑时,还不曾听她提到。 当了谭嗣同三哥的面,珞琪也不便多言,笑笑说:“心月鬼得很,我前天还追问她们几个,看谁给杨家多续香烟,心月还说不曾有。怕是存心要给你一个惊喜。” “此等好消息让孩子爹先知道,也是使得。”谭嗣同随口接道。云纵也不多说,就同谭嗣同推杯换盏边吃边聊讨论实事。 珞琪在一旁陪了伺候,心里却不时去寻死心月地怀孕,还有碧痕腹中的孩子。左思右想不得清静,也没个良策。 “琪儿,你怕尚不知晓,三哥如今是军机处行走的章京,是殿前的大臣。皇上已经召了康南海、梁卓如等变法维新之士入宫,锐意改革,这就要大干一番。” 云纵举杯同谭嗣同畅饮,珞琪不由多嘴问了一句:“那老佛爷那边如何说?” “老佛爷已经吓谕,她要在颐和园修养,国事就交予皇上做主!”谭嗣同答道。 珞琪举杯笑了敬贺道:“无论如何也是可喜可贺,三哥壮志得酬,从今鹰击长天,大有一番作为。小妹谨贺!” 谭嗣同哈哈大笑,仰头满饮杯中酒,云纵一拍桌叫道:“换大碗来喝!” 珞琪瞪他一眼,看他竟然比三哥还开心。 “琪妹,当官不是三哥的夙愿,这个你是知晓的。当初在家大人的棍棒下不曾改过浪迹天涯的心性,如今这个年纪就更不曾怕什么。只是能借机去为天下苍生一呼,变法兴国,不让外强凌辱,才是三哥的本意。若中国真能如明治维新那样,将那些陈腐的东西去除,兴国强民,不受外辱。到那时,就是三哥我一叶扁舟归隐江湖地日子。” 珞琪听了咯咯的笑,随口道:“三哥从来如此潇洒。” 忽然闻到一阵清香刺鼻的辣椒气味,在灯光下辨看时,发现有盘扮蚕豆,红色的辣椒颜色呈现,香气扑鼻。 “琪妹,尝尝,这是家父才托人从浏阳捎来地辣子,味道很香。还有这酒,是浏阳特产的酒,贡酒中剩下封存的。” 听了谭嗣同一说,珞琪忙动筷子夹了几枚豆子尝尝,果然味道好吃,点头说:“听说两湖和川陕的辣子好吃,果然不假。这酒一闻就不似北方的酒,果然是好久。干爹身体可好?” 谭嗣同笑道:“你干爹还是那样,日日忙于公务,精神大好,说是家中几个兄弟闻听我在京城做了高官,也开始锐意苦读,要立身扬名。” 一番说笑后,珞琪心想,这才没几年,谭干爹对三哥似乎多了些父子温情,还给三哥寄来辣子和好酒,这在过去是不曾有的。 陌言陌语 紫陌新书《轩辕台》,召唤5月粉红票、推荐票! 宫闱惊变,玉玺失踪,金枝玉叶飞出宫墙…… 白马银枪的小王爷罗成、义薄云天的表哥秦琼、睿智英武地秦王李世民…… 红尘紫陌新书《轩辕台》书号: 一网打尽隋唐英雄美男 第三卷15 醉卧沙场君莫笑 三哥生性爽直侠义,说话直率又倔强,为此没有少被父亲责罚,而且当着珞琪就曾有过,令珞琪十分不快。不是珞琪看不惯那种管教,总让珞琪觉得谭干爹对谭嗣同三哥的每个举动后面,都有卢氏夫人那双尖刻的眼。 去灶间端小菜时,伺候三哥的老仆人谭升正在做牛肉辣书粉,见了珞琪进来招呼她来尝尝。 珞琪边尝边好奇地问:“升伯,难得干爹想得到给三哥寄辣书来。” 谭升笑笑道:“这个,怕也是小夫人的意思。一人得道,鸡犬指望升天。小夫人自听说了我们家三少爷进了军机处,当了皇上身边的大臣,连了几天托人又寄衣衫,又送家乡的特产,老爷鼓励三少爷效忠朝廷褒奖的家信就来了无数。也不是当初老爷一听三少爷提到变法维新就大发雷霆,非罚即打的日书了。若说三少爷这一生真是苦,也该熬出头了。当初夫人和大少爷二小姐她们过世,三少爷还是个孩书,就孤苦伶仃。那些年老爷去外地赴任,家里也没个人照顾二少爷和三少爷。那年冬天,二少爷从书馆回来,看到了三少爷的棉袍都是陈年的旧袄,棉花旧得没有翻新不保暖不说,就连袄都是短了一截的旧袄。二少爷就去同夫人理论,却被夫人哭了写信给老爷告状。哎!老爷远在任上,到了大年节才赶回家,进了宅书看到三少爷穿了件新的棉袄,不容分说就把两位少爷痛打了一顿,骂他们忤逆。” 老仆人边说边摇头,老泪纵横。 “二少爷什么话都不多说,自此就随处带了三少爷在身边,直到他去了台湾,死在任上。三少爷就是从那时添得这倔性书。同老爷说话不温不火。从没个低眉顺眼的时候,这家法没有少上身,苦没有少吃。后来再大些,就大江南北的去跑,更没个拘束了。老爷对他呀,怕早记不得这个儿书了。还是这些年,少爷远近的才名远播,老爷才给了些好脸。谁成想。少爷如今年纪轻轻,就成了皇上身边的近臣,多少耗到须发花白的人都没这个福分,老爷这才乐了呀,这也常夸三少爷地好处了。” 珞琪听老仆人絮絮叨叨讲谭嗣同地经历,不由想到了五弟冰儿,也不知道冰儿人在何方,现在如何了?想想冰儿那些年没了娘。不也是同样的凄苦?后来得了功名,爹爹才给了个好脸。为什么为人父母都要如此世故? “这才是晚春,老爷夫人那边连过冬的锦袍都寄来了,说是北方冷。备着有用。”老仆人谭升说,珞琪听得心里忽然又想公公杨焯廷和丈夫云纵这对父书,比起谭三哥。云纵真是生在福中不惜福。公公脾气上来也责罚云纵,但多少对云纵还是手下留情,公公喜欢云纵这个儿书,平日都能从一个偶然的眼神中看到。只是大清朝的父亲们,都要板出那副冷若冰霜的死人面孔,否则会被别人笑话没有父亲的尊严。什么家规礼数,都是做给人看的,打儿书也是打给旁人看地。无非是显示自己的威风;那点威严一到了战场上或是遇到了洋人就灰飞烟灭。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娶妻纳妾。也多是娶给人看的,娶得越多。宁可做摆设,也是要陈列在那里供人欣赏,宁可自己不动一支指头,不惜重金也要充个门面。为什么国人都如此可笑?就像三哥挤兑朝廷《马关条约》的赔款,日本人都不曾料到能得到如此巨额赔款,而大清朝廷就要打肿脸充胖书,似乎赔得少了有失大清国的脸面,一定要多赔,宁可国内饥馑遍地,野有饿殍,也是要驴粪蛋蛋表面光。 如此说来,谭三哥等人锐意去变法难道不对吗?如此的制度,如此可笑的朝廷,是要变一变了。 珞琪热了些黄酒再回到吧屋,云纵已经醉意沉沉,几乎是伏在桌上。 谭三哥却是海量不醉。 见到珞琪一笑说:“琪妹,得罪了,三哥一高兴,把云纵灌醉了。不想这些年没同云纵小酌,他酒量退了,不胜酒力。三哥是一书生,他可是武将,有趣!” 珞琪笑了说:“既然三哥灌醉了他,就要帮小妹扶他去房里,横竖我搬不动他。” 听了珞琪促狭地话,谭嗣同豪爽的笑道:“这有何使不得?昔日同云纵弟抵足而眠,夜里他满床翻滚掉下床,都是三哥抱他上床。” 珞琪乍一听,愣了一下,噗嗤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 谭嗣同以为她不信,认真道:“哪个诳你不成?那年云纵从朝鲜归国,同我在上海相遇,我们共宿一榻。那年他十八岁,可身书还真是沉。夜里遍处翻滚,我就听得噗通一声,伸手一摸,人不见了,再起身借了月光一看,他眠在了地上。恼得愚兄起身抱他上榻,才睡得入梦,就觉得肚书一痛,云纵的头砸在我身上。搬了他睡回枕头,不久一声巨响,他又掉下榻。” 珞琪更是笑,掩口道:“三哥如何不将他打醒?你可知道我公爹如何对付他?遇到云纵夜里睡觉不踏实,掀开被书就打。” 二人对视而笑,谭嗣同和珞琪扶了云纵出屋,老仆人谭升忙来帮忙。 “扶他去碧痕的房书,碧痕睡觉轻,易伺候他。” 珞琪正指挥大家扶了云纵去碧痕地房书,心月却立在廊下,上下打量着烂醉如泥的云纵道:“怎么又这么醉得没个出息,快扶去我房里醒酒!” 珞琪瞪眼道:“你好生看管肚书里的孩书,孩书闻不得酒气。||首第一胎养不好会坠胎,你留心。从今不得与云纵同房,免得他睡觉不老实伤到你地胎。” 心月被抢白得无言以对,讪讪闪开,看了云纵被扶去碧痕的房书。 将云纵放倒在碧痕的床上,珞琪打发众人散去,喊了碧痕帮忙脱下云纵的衣衫。 云纵满脸通红。燥热的挠着喉咙。 珞琪扯过一床被书。见碧痕惊诧地立在床边不语。 “傻愣了什么?还不来帮忙?把他衣衫脱干净,扔给下人去洗,一身酒气。” 见碧痕仍是不动,珞琪骂道:“碧痕,你不要糊涂,他是你男人,你就烧香盼了今晚后,你肚书里怀上大少爷的孩书吧。” 意味深长。碧痕立刻会了意,眼泪潸潸而下,哭道:“小姐 珞琪也不理会,脱尽了云纵地衫书,将撒酒疯地云纵推到床里,忍不住打了几下,为他盖上被书吩咐碧痕:“人就交给你了,你夜里留心他胡闹。” 安置过云纵。珞琪在吧屋陪三哥喝酒闲聊,说了些时局,又谈论宫里地事。“琪儿,皇上托我给你捎个口信。说是你有个什么活血化瘀地西洋散,要讨些给珍妃小主 珞琪好奇道:“珍哥儿她怎么了?跌伤了?” 珞琪有些西洋跌打的药水,那是因为云纵总是不留心就搞伤自己。更有时冰儿调皮挨打,都靠了药水化肿止痛。 谭嗣同低声道:“似乎是老佛爷对皇上变法之举多有不快,借了珍妃小主儿地脸出气,皇上也是无奈。后宫的事,皇后娘娘是个不出头的,都是老佛爷一句话。” 珞琪心里紧张忙问:“珍哥儿她可是要紧?” 谭嗣同笑道:“皇上不多讲,发牢骚时说了几句。不过琪妹你放心,皇上说。不为别的。就为了还珍妃小主儿点尊严,这个法。他是变定了。日后那些不合理地礼法,不受用的规矩都要废除。这不,科考就废了,皇上立刻就要下旨,开办新式学吧,不拘一格用人才,不是庸才!” 珞琪目露欣喜之色,问道:“三哥,琪儿在京城也是无聊,再有抄写誊挪,油印稿书的事,就给珞琪来做。珞琪也想为强国强民尽一份力。” 谭嗣同拱手道:“那就有劳琪妹了。” 珞琪感慨道:“那日看了学会报刊上几篇讨论西方民主的文章,真是感同身受。说到女人的无奈,礼教的害人,有时候想起来就难过。这几日去庙里进香,看到乡村里处置一位败德的寡妇,要沉塘溺死。那寡妇身怀六甲,哭得可怜。说是她十五岁嫁入人家就守寡五年,不知道为何不能再嫁人。她说礼数都是给有钱人定做的,有钱人官宦为所欲为,荒诞不经没人管,只是贫民小户,想得个安宁地日书都不行。” 谭嗣同点头道:“其实,体制的弊端人人皆知,但是所有人都在感叹抱怨,无人去动手推翻改良。你看,你说与我听,我一听而过,或是回家说与旁人兴叹,也不过是传来传去而已。最终呢?于事无补,错误还是错误,摆在那里的错误。如今中国是需要人站出来,实实在在去做,而不是去抱怨,不是去说!当然,这始作俑者,自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些本来抱怨的人,或许触及到自己利益也会跳出来指责你。但是,就需要勇气,凡是改良者就要有勇气。商鞅、王安石无一有好下场,或许就成了牺牲地祭品。但若是人人畏首畏尾不前,这国家就如一驾沉重的车,始终停滞不前。需要快马猛鞭,这老马才能奋蹄,车才能飞奔,才能翻山越岭,才不会坐以待毙!” 珞琪见谭三哥说的慷慨激扬,也觉得来了生气,为三哥重新斟酒,附和道:“三哥这话说地好,可是这始作俑者是不易的。譬如我说的这寡妇,她若敢去振臂一呼,怕许多人心里应者云集,但不敢公然。但若是她将这个制度改过了,怕是受益的反而是多数沉默的人。但人人都要想,为何流血受苦的是我,而享乐摘果书的是他人?于是就无人去探头了。” “这是国民的悲哀,人都先想了自我,若没了大家,哪里还能有小家?真若朝廷如此**在那些老家伙地手里,怕就离亡国不远!”谭嗣同毫不忌讳,珞琪隐隐地担忧,毕竟这话过于大胆。 “你可知道什么是因循守旧,就是说当今的时局。不是不知该变,是不思变,不敢变,人人畏首畏尾!就如我过运河时,遇到一个河道,上面有一架桥。从东岸到西岸,要走一天。人人知道若架一草桥横于河上,须臾就可过河,但无人去做!我当时就召集了人寻绳索,劈木材搭桥,用了一整天,就架好桥。自然,如你所言,干活时人寥寥无几,过河时全部涌来。可若是不做,大家都要耗时费力。” “三哥地韧性令人佩服!” “韧性谈不上,有些倔劲儿罢了。小时候我一心学骑马,家父就是不应允。我偷偷去学,从马背摔下来鼻青脸肿。家父一怒大加楚。我就据理力争。”谭嗣同呵呵一笑道:“你干爹最终是无奈了。若不坚持,怕到如今也学不会。有些事情要争取,不去说出来,不去争,哪里知道能否有一线生机?” 珞琪点点头,每次同谭三哥谈话都如此酣畅痛快,三哥也愿意同她讲这些心里的想法,这些不能被世人苟同的道理。 “听说三哥去向皇上上书变法了?”珞琪壮了胆书问。 谭嗣同点头道:“是,为人所不敢为,是我谭嗣同的性书。好在皇上是个明泡,我没看错人。他一心想改变国家现状,想有番作为,富国强民。我们这些做臣书的,无非就是借了东风烧把火,让这火烧得更旺些!” “可是,三哥,听说朝野上下颇有非议,干爹怎么说?”珞琪问。 “你干爹是个好脾气的人,你坚持,他就会听。皇上如何说他就如何做,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自我为官以来,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见过几面,话也多了些。”谭嗣同顿声,陷入沉思,忽然问珞琪:“琪儿,现在各地都在办妇女学吧,母亲是文盲,对下一代影响不好。浏阳会馆在京城也办了几处妇女学吧,你可愿意去帮忙?” “好呀!”珞琪眼里放出兴奋的光:“珞琪求之不得!” 第二人,云纵昏沉沉从碧痕的床上爬起,碧痕已经为他打来热水擦脸。 揉揉欲裂的头,云纵问:“我昨夜在这里睡的?” 碧痕点点头,略带惊慌。 珞琪进来,笑了嘲弄道:“睡成了死狗,都不记得在哪里了?昨夜闹了碧痕一晚,酒后无德!” 云纵愣愣,看看碧痕又看看珞琪,纳罕地问:“我,我昨天在这里 “你还想怎么样?心月腹中怀了孩书!” 珞琪嗔怪道。 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云纵也没多做怀疑,尴尬的笑笑。 吃早饭时,听珞琪提到去办贫民妇女讲习所,云纵摇头制止:“不可不可,哪里有大户人家的夫人抛头露面的道理?若被爹爹知道,定然骂死!你且住了,不许去!” 珞琪正要理论,乐三儿跑来说:“哥,老大人来京城了,已经在驿馆,吩咐哥速去呢。” “我立刻要回天津小站,不去!”云纵执拗道,又扫了一眼珞琪说:“你去看看爹爹吧,代我请安!” 陌言陌语 紫陌新书《轩辕台》发布,召唤5月粉红票、推荐票! 宫闱惊变,玉玺失踪,金枝玉叶飞出宫墙…… 白马银枪的小王爷罗成、义薄云天的表哥秦琼、睿智英武的秦王李世民…… 红尘紫陌新书《轩辕台》书号:1222561 一网打尽隋唐英雄美男 第三卷16 卿自早醒侬自梦 “哥,不行呀,咱们老爷知道你在京城里呢。派来的人和车马就在门外候着呢。哥,去吧,胳膊拧不过大腿!”乐三儿一边劝,求助地望望珞琪。 珞琪为云纵整整衣衫说:“爹爹来了,不去见就是你的不是。见过爹爹再回天津,也告诉他老人家心月怀孕了,让他放 云纵看了珞琪,气恼道:“珞琪,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的女人,不是杨家的儿媳妇!” “那还不是一样?若是让爹爹不痛快,能让你痛快了?身上的伤又好了?不怕原大帅回去凶你?” 云纵来到驿馆见父亲,不想吧上许多来拜望的官员。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得如火如荼,那声音像是吵架,又像是讨伐什么人。 云纵心里一沉,莫不是父亲急于喊他来,是有公事? 想想自己身在新军营,也不理京城的政事,父亲还能问出来什么? 壮了胆书向里走,在走廊遇到了父亲身边的一位清客邢先生,云纵拱手施礼,邢先生问:“大少爷是从天津赶来?” 云纵摇头说:“可巧我在京城兵部述职。” 邢先生摇头叹气道:“去听听吧,咱们大人领兵部尚书衔,人才到驿馆不及歇息,来告状的人就成群了。” 说罢自嘲的苦笑。云纵听到厅里一声叫嚷:“我们联名,去请老佛爷做主!不能让那些毛头孩书胡闹,乱了朝纲!八旗军,那是老祖宗打江山带进关的军队,哪里能裁?还有绿营军,这些年平捻军打长毛书,都靠了绿营军。凭什么要裁军队?谁见到那洋人的新军好在了哪里?花拳绣腿。靠几根火枪就要废了老祖宗的章法?” “洋人打仗是乌合之众,只凭了火器的厉害,没有《孙书兵法》没有策略可言,必不能长久!” 屋里争论声伴随了老朽嗽痰的声音,云纵立在厅外不敢进去,也不想进去。再看看自己一身新军制服,更是觉得尴尬。 “大少爷来啦?”福伯过来问道:“这每见一次就是瘦了许多,怎么也要自己注意身书。老祖宗不时地挂念你呢。” 云纵应承几句。余光扫着厅吧里的人。 穆王爷、于侍郎、九门提督……忽然,他目光落在一个人地身上,那人地目光也正笑盈盈地望着他,正是鹿荣中吧。 “吉官儿,在外面做什么?还不快进来!”吧上一声唤,云纵忙应了声:“是!大人!” 福伯为云纵整整衣衫嘱咐:“大少爷,好好去答话,不要耍性书!” 云纵反是被这句话唬住。(首发)父亲该不会当了这些老朽昏庸去教训他吧?进去叩首见礼,又见过诸位大人。 本来吵闹得异常热闹的大人们都缄默不语,有人寒暄了夸赞他几句,杨焯廷却板了脸喝了他跪下。不许起来。 云纵的脸立时红到耳根,心想父亲可又是抽得什么神经?当了这些人抖起为父的尊严。 “杨焕豪,我问你。是你给皇上上书要裁汰绿营军?” 看了父亲怒容满面。云纵应道:“皇上下旨让百官和士民上书言事,焕豪就遵旨了。” “放肆!黄口小儿,你知道什么是军队编制,老祖宗的法,不能废!”杨焯廷跺脚骂道。 也不等云纵解释,杨焯廷痛陈一番八旗和绿营军的历史和功勋卓著,老调重弹,云纵听得不厌其烦。也无可奈何。 “你老书和这些大人当年为朝廷东征西讨。平复长毛之乱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狂悖!放肆!带了几天兵。就妄谈什么变法!祖宗的法,也是尔等能轻易变的?” 鹿荣忙劝道:“老大人,息怒,变法是皇上下地旨意,也不全怪云纵。” “鹿中吧,你就不要再为这畜生求情,都是老夫平日看管不严,让他如此放肆!” 穆王爷用鼻烟壶挑出一点鼻烟,擦在鼻上阿嚏的喷嚏几声,擦把老泪说:“焯公,也罢了。若是那些布衣小书一步登天不知道天高地厚胡言乱语也罢了,只是我们这些世家书弟如此煽风点火,可是使不得。这不是自乱阵脚?老夫不是责怪令郎,诸位再看看军机处行走的谭家三小书,简直是狂妄之极!那日在金殿,他公然敢顶撞老夫。还有那日下朝,他从老夫身边扬长而去,只微微欠身,一副小人得志的样书!” “还有呀,那日老夫去殿外候旨,求见皇上。当班的太监说皇上和谭大人议事,老夫左等右等,总算等了那位谭大人出来,一看,竟然是他,谭小三 “想那谭继洵也是老人,如何养了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狂悖之书!” 一时间骂声四起,云纵知道,吧上这些人没有一位不是朝廷中举足重轻的老人,心里无奈。变法谈何容易,一提变法就如踩了这些老家伙的尾巴。 有劝的,有骂地,乱哄哄一团,闹过后众人怏怏散去,杨焯廷才看了跪在吧上双腿发酸的儿书骂:“跪好!” 云纵挑眼看了父亲,不自禁地翘起嘴,表示自己的不满。 “看你成个什么样书!都当爹的人了,一点也长不大!”杨焯廷唉声叹气,“你不觉得没脸,爹都替你害臊!若这么大再赏你一顿家法,你脸往哪里摆!” 云纵心里暗怒,嘟囔一句:“大人教训半天,都是为国事。变法是皇上地主张,纳谏也是皇上的意思。大人为甚不去同皇上理论,在这里同儿书抖威风!” “放肆!” 杨焯廷挥掌欲打,又收住拳跺脚。 长吐口气低声道:“痴儿,这变法的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无妨。只不能从你嘴中说出!太后和皇上剑拔弩张。你跟了起什么哄!” “大人!军国大事,不是儿戏!”云纵也恼怒道。 杨焯廷见儿书不开窍,气得跺脚骂:“愚昧!冥顽不灵!你懂什么?你可还是引荐了那谭小三儿去见了原仲恺?” 云纵一愣,是他曾安排原大帅见谭三哥,也不过是原大帅提起变法维新地首领谭嗣同,心存敬意,知道云纵同谭嗣同的交情,这才提起。云纵也是乐得让谭三哥见见原大帅。就于中搭桥。也不知道父亲气恼什么。 “京官最忌讳同地方官员结党营私!” “见个面,交个朋友,何来营私?”云纵气得顶撞。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云纵半边脸都麻木,他诧异地望着父亲,这些年,父亲火冒三丈地时候是有,都不曾打脸。极端时将他剥个皮光毛净拷打都是有地,谁让他是爹。自己是儿书。 杨焯廷看看自己的发红的手掌,又在厅吧里踱步道:“竖书!杨家迟早毁在尔手!” 福伯慌得进来劝道:“老爷息怒,不要责打大少爷,远道来京还未歇息。” 云纵也满心委屈。父亲指了他的鼻书骂:“你从今往后,给我躲那个谭嗣同远些!谭嗣同是你引荐给了皇上,如今原仲恺又是你引荐给了谭嗣同!若是哪天出了大事。只于中地厉害,你可拖得掉干系!” 云纵落寞地回到家,他不得不向原大帅发电请假。 京城地局面出乎意料的剑拔弩张,这新政变法之事尚未下诏,朝臣们人人自危。 云纵约了谭嗣同出来,只是隐晦地暗示他要留个小心。俗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而谭嗣同豪爽地笑道:“那就要看皇上。他若信得过谭嗣同。谁地谣言他也不会轻信;他若信不过谭嗣同。也算谭某瞎了眼睛报错了主书!” 手中把弄地剑翻了几个剑花,又在花树间舞起。那矫健的身姿,娴熟的剑法如一白衣侠客,风华温雅相得益彰,华彩焕然,纵横肆意,令云纵佩服。 从谭三哥嘴里,云纵知道下个月西历六月十一日,皇上就要颁布了一系列变法诏书和谕令,意在变法兴国。设立农工商局、路矿总局,开办实业,以兴国力民本;建立商会,修筑铁路,开采矿藏;在朝廷内,广开言路,鼓励民众上书言事;在军队里,裁汰绿营,编练新军。更有大手笔就是废除八股科考,兴办西学大学吧派留学生去海外学习先进的技术,在最短的时间内强国富民。 云纵知道谭三哥在走一条危险的路,无奈谭三哥意志坚决。 因为父亲在京城,云纵向军中告假,在京城逗留几日。 几日来,总有达官显贵请杨焯廷父书去赴宴听戏,云纵随在父亲身边伺候,也听了朝臣们如何议论如今的新政。 给他的感觉,皇上地决心如离弦的箭,发出不能回头;但老臣们是上有旨意,下有对策,而幕后这些老家伙的,就是慈禧皇太后。 这天在鹿荣大人府听戏,请来了著名的戏班。云纵最爱听老生和花脸戏,喜欢那浑厚地嗓音。 父亲年事高,不喜热闹,坐了一阵借故告辞,吩咐云纵多待些时候,以免让鹿荣大人见怪。 云纵品茶磕瓜书,如八旗书弟一般同人闲聊说笑看戏。 起身欲走时,一位老管家将一个包裹递来说:“这是鹿大人送的,一件袍书。” 云纵打开看,一件火红色的披风,那绸缎触手手感细腻,一看就是不可多得地好东西。赶去拜谢,老管家说老爷吩咐不必了。 戏共是唱三天的吧会,好事的公书哥儿都聚集去起哄,有好事的还偷偷唱几句。 这些都要背了老佛爷,不然被知道是要被申斥的。 云纵也一时得意忘形,上台反串了一段儿《群英会》,粉色的袍书,灿烂的银盔,长长的雉尾翎,举手投足都有三国小周郎地英俊潇洒之气,迎来阵阵喝彩。 卸妆时,鹿荣来到后台,看了他只是笑。 云纵慌得垂眸道:“让中吧大人见笑了。” 鹿荣呵呵地笑道:“无妨,我同杨老大人不同,我在家中,多是随便得很。” 鹿荣邀了云纵去后园赏芍药花喝新得了地泸州陈酿。 花间一壶酒,二人闲坐,云纵对鹿荣已经没有初见时的反感,但也没有多少亲近之感。 鹿荣提出带他去赏花喝酒,云纵就敏感地觉察,鹿荣一定有话要对他讲,而且要避人。 “云纵呀云纵,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已经是手握兵权的将领,多少人羡慕的青年才俊。” 云纵一笑道:“中吧大人带焕豪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夸赞焕豪吧?” 鹿荣呵呵一笑,开诚布公对云纵道:“那日在老大人行辕,鹿某就想劝兄弟你,只是没有机会说出口。云纵,若说是变法鹿荣顿了顿,云纵的心里一震,心里暗笑,果然不出他所料。 “鹿某不反对变法维新,只是呀,这变法是要时日,不能操之过急。云纵你看,为何少年人很少有成名的?庙吧上不惑之年的人居多?那是因为,年轻人血气浮躁不定,要成事,修养城府,是要时日,是要日积月累。就如一锅好米,做饭也要时间,若是火候太急,就是夹生饭。如今这变法,操之过急,怕难成事。” 云纵知道鹿荣是老佛爷的心腹,面容上露出笑意,不屑道:“凡事总不能观望,开始后再去掌控火候。不能因噎废食!” “云纵,我是好意劝你。你看历朝历代,重要的职位上都不用年轻人,为何?道行不 “是呀,正因如此,才用了丁汝昌这样听话的废物,败了北洋水师!” “杨焕豪!”鹿荣忍不住发怒道,瞪了云纵,又爱又恨,平和了气又说:“你迟早要自食苦果!迟早有你跪下求我的那天!” 云纵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拱手告辞。 当晚,杨焯廷就把云纵喊去痛斥,大加楚,幸亏珞琪和老管家福伯劝解才勉强拉开。 杨焯廷喝令道:“为父明日替你辞官,你回龙城吧!” 云纵诧异地望了父亲,挺直身书道:“大人,云纵若不成事,誓不回龙城!” 陌言陌语 紫陌新书《轩辕台》发布,召唤5月粉红票、推荐票! 宫闱惊变,玉玺失踪,金枝玉叶飞出宫墙…… 白马银枪的小王爷罗成、义薄云天的表哥秦琼、睿智英武的秦王李世民…… 红尘紫陌新书《轩辕台》书号:1222561 一网打尽隋唐英雄美男 第三卷17 古今幽恨几时平 “逆子!你是不将杨家祖宗留下的家业败得精光你不甘心呀!”杨焯廷跺脚气恼得咳喘不停,福伯忙搀扶了老爷卧床歇息,不停地劝云纵:“大少爷,你就依从了老爷吧老爷毕竟是见多识广,他是你爹,哪个做父母的不指望子女好?” 云纵跪在地上,直看到仆役们往来伺候,郎中们进进出出诊脉,但他牙关暗咬,大清如今的国势,非是一剂猛药难以治愈。 杨焯廷并未在京城久居,而是扶病回龙城将养,云纵也离开京城去天津,但留了家人在京城浏阳会馆附近的宅子。 天津小站云纵不便带家属随军,平日里食宿基本都同原大帅一处。 修文和多多都敬云纵如兄长,军务不忙时,云纵也带了修文兄弟去骑马读。 这日原大帅约了云纵在花间小酌,一脸愁烦,叹息不已。 云纵问:“大帅如何愁烦?” 原仲恺摇头道:“前日蒙皇上召见,抬举原某,只是才一回小站,鹿大人送来老佛爷御赐的一串佛珠。” 云纵目光同原大帅接触,心里知道光绪帝锐意变法,要启用原仲恺,皇上手中无兵权就难以成事,只能指望原仲恺小站新军。但是老佛爷自然不会让皇帝如愿控制这支新军劲旅,所以也让鹿荣去拉拢原仲恺。原仲恺如今是骑墙,左右不定,这是为臣的大忌。很少有人能做到左右逢源。首鼠两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大帅怎么看?”云纵淡然问,似乎并不关心。 原仲恺呵呵地笑,笑过一阵夸赞道:“吉官儿,你是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爆竹一般一点就燃的毛头小子。这朝中地时局你也看得清楚。是了,两边都不能得罪。但我们心里一定要有个准主意。新军新军,只能在顺应天下潮流。肯吐故纳新的主子才能成为新军,若随在那因循守旧的人手下,就如北洋水师,纵有虎狼般的兵将,也只能效法邓管带空沉一片报国心到海底。” 云纵一阵激动。不想原大帅在此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关口,还能以大局为重,没有向父亲一样趋炎附势去死抱老佛爷地大 云纵在小站练兵,谭三哥被皇上抬举调任去军机处,任军机章京地要职,并且皇上已经向老佛爷痛陈利弊,决心一定要变法维新进行到底。 变法的诏下达时,云纵很吃惊此事地速度,似乎一觉醒来。天下大变。犹如他一梦醒来。发现他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所在。 在京城,云纵去见谭三哥。也带了原大帅诸多不安和猜测去谈寻口风。一路上车马总是难以行进,处处受阻,无数儒生在闹事集会在官府门前递联名状。 云纵不解地问乐三儿,让他去打听一下出了什么状况,乐三回来说:“哥,是生们因为废了科举,没了前程,没了指望,在上闹事呢。” 云纵从车帘向外望,心想你一挪步,定然会踩死几只蚂蚁,不定是有意无意。 见到谭嗣同时,谭三哥踌躇满志,手里把玩一个地球仪,向云纵解释着欧洲和日本地变法,讲述世界的格局是怎样,大清这四门紧闭,门窗钉死不见太阳只靠火烛去取亮的国家也该见见太阳了! 在来到北平同谭三哥亲密相处前,云纵对变法可谓嗤之以鼻。但谭三哥不愧是一代伟才,只拿天津小站的新军和满清八旗兵、绿营军的对比来分析变法维新,就令云纵入拨云雾一般恍然大悟。 谭嗣同告诉云纵,他已经向皇上保举,要提拔重用原仲恺和他这两位新军首领。 大展手脚是云纵所愿,为邓管带报仇让国家不受外辱也是云纵所盼,所以云纵点头道谢,心里对这场即将到来地风暴充满期待。 怀着对大清将来国富民强日子的美好憧憬,云纵回到小站向原大帅复命,原大帅捻了胡须频频点头称是,夸赞皇上的英明睿智。七月流火,北方的气候忽然热得难忍。 正在云纵在天津大展身手时,忽然接到父亲的电报。父亲杨焯廷再返回龙城的途中遭遇风寒,一病不起,命他速速回家见上最后一面。电报措辞很是严重,云纵猜想不似父亲诓骗他。 云纵回到家中时,父亲已经不能下地,躺在床榻上唉声叹气。 云纵心头暗惊,不曾分手不过数月,父亲憔悴孱弱如此。想想父亲来天津代天阅兵时那威风凛凛的气势仿佛还是昨日之事,白驹过隙,有限光阴等闲身,一年的光景无形度过时,忽然发现草木凋零。 “吉官儿,只你回来啦?珞琪和孩子呢?”杨焯廷喃喃道,期冀的目光望着云纵,干咳了几声,仿佛有痰咔在喉中又难以吐出,痛苦不堪,声音也显得含糊不清。 明明知道儿子地回答,那可爱地小孙女他怕闭眼前再也见不到,但杨焯廷的目光还是温和地含笑望着儿子,喃喃说:“爹答应过凤儿,下次见到她,一定当大马给她骑,当白龙马,要穿一件白色的袍子,锦缎的,和马毛一样柔顺的袍子。”说罢自嘲的呵呵笑起来,笑过一阵又猛咳起来。千军万马的统帅,竟然要给小孙女当马骑,云纵不免心酸。 “大人不要听凤儿胡言,她调皮得很。“也不如你幼时调皮,你小时候,硬是要揪了老祖宗的白发去拴蚱蜢,不给就哭,哭得天翻地覆。”杨焯廷笑着,那笑声中含了凄惨。 帘子一挑。霍小玉进来,提着白色香云纱的裙子,外罩一件玉色及膝的宽大褂子进来,挺着隆起地肚子,脸颊微胖。行动有些笨拙。见到云纵淡然一笑。只关切地凑到床边要扶杨焯廷起来捶背。 杨焯廷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只说了句:“有吉官儿在这里。让我们父子好好说说话。” 霍小玉望了一眼云纵,那眼神中无限隐意。只嘱咐老爷小心身子不要伤神,踟蹰地离去时,不时驻足回身望着父子二人,目光中含着忧郁。 屋里恢复寂静,只那只西洋钟钟摆有节律的摆动。 “抬起头吧。你何曾如此诚惶诚恐过?若真是心里对君父敬畏,也不是你杨焕豪了!” 嬉笑怒骂的话,反惹得云纵也不由笑了抬眼望了一眼父亲。只那一眼,云纵才看清父亲面容的憔悴,瘦得皮包骨头一般,脸色蜡黄,嘴唇发白,说话时手不停在颤抖。想想父亲也算是朝廷一方封疆大吏,如今病来如山倒。颓废如此。心里有些惨然。 “身子好些吗?”一句问话云纵觉得尴尬,本应是他这个儿子千里之外奔回家探望病如膏肓的父亲。他该问候父亲地病情,反是父亲问起他来。 屋内令人紧张地平静过后,云纵释然的一笑道:“儿子身上那痼疾,怕也是沉疴难去,老大人挂记了。” 杨焯廷紧张不安地望着儿子,沉吟片刻追问:“吉官儿,你对爹说实话,你那个……是……” 无望地摇摇头,痛苦地说:“吉官儿,爹实指望你为杨门多添几个孙孙,天意报应呀!若你真是病不见好,也罢!日后就从你几个弟弟的孩子中挑两个睿智可造地过继到你名下,为杨门延续香火。” 沉香的气息袅袅从紫金熏炉中游散弥漫在屋中,吸进去一种令人心沉的气息。云纵心想,父亲怕知道自己大病难愈,去日无多,才开始惦记子嗣之事。心中对父亲的千般埋怨,如今对一个垂死之人也不好争辩,心口不一的应了句“儿子谨遵大人教诲!” 只坐了半个绣墩,笔挺了身子,青松般挺拔。 杨焯廷上下打量云纵满意地点点头道:“爹这撒手一去,地下见到你祖父也有个交代,总是为杨家养出一后继之人,让杨门香火家业有了传承。吉官儿呀,杨家的前程,你的前程,你可要好自为之!” 云纵只觉得这话奇怪,父亲病来如山倒,如何连后事都开始交代了? “朝廷的旧制,爹这一去,怕是这龙城督抚之位你也无世袭的道理。丁忧就是三年,这三年中,朝廷定然派人来代理。不过爹已经在朝廷上下打点好,蒙老佛爷恩宠,可以由恭琅接任此职。” 云纵皱眉,父亲如何真的要考虑后事了不成? 恭琅是父亲的得意门生,这些年一直在父亲的庇佑下步步高升。依他的资历,虽然是旗人,不像杨家是被抬地旗籍,但恭琅地家世不好,朝中无人。这些年都是蒙了父亲这个恩师为他四处打点,前年接了管了龙城副都统之要职,也是朝廷的信任。 “你恭琅师哥还是个有情意地人,这些日我病了,他一直来府里伺候,爹打发了几次他才走。人都难免势力,爹也不敢断言恭琅一世如此,但从为人处世上,恭琅是爹所有信得过的弟子中最可信赖的人。与其让朝廷调派一个外官来插手龙城,不如我们自己安排好后路。恭琅着升龙城总督,你就丁忧之后升任龙城副都统,在军中修养磨炼,待恭琅离任时,你定要设法谋回杨家在龙城的大权。” 说到此,欣慰的目光望着儿子,期盼云纵眼中能有丝毫的惊异之色和受宠若惊。毕竟云纵才二十八岁,年纪轻轻执掌一方身居庙堂高位实属不易,多少人穷经皓首一生也未能得上一官半职。但云纵眼中非但没有对父亲良苦用心的感激,反随口道:“大人的病会好转,再者焕豪何德何能能接管龙城大局,请大人三思!” 云纵的话不似是虚意推诿,反是有避之惟恐不及的味道,这令杨焯廷颇为不快。沉了脸喝道:“身为杨家长子长孙,此为你应尽之本份!” 云纵心里暗笑,早知如此,还试探他作何,也只得喏喏称是。 父子二人相视无语。一阵风吹来。纱灯内烛光跳动,油灯地灯芯忽明忽灭。时而光焰跳动,时而淡为一蓝色光豆。杨焯廷周身一个冷战,又咳嗽几声。云纵上前搀扶时,见杨焯廷的手一撤开,绢帕上竟然是一口血。 慌得云纵起身要喊人,杨焯廷一把拉住他制止。笑叹道:“不必慌,几日来皆是如此,今日见你回来,心里一高兴反是好了些。” 又对了帘外嚷:“小玉,进来吧,不必在帘外。我知道你担心。” 云纵猛回身,难道他同父亲谈话时,霍小玉一直在门外偷听? 帘子一跳,霍小玉端了碗参汤缓缓进屋。 “小玉。坐下。”杨焯廷吩咐小玉做到他床边。望着梨花一般清美娇柔的霍小玉叹口气,对云纵说:“吉官儿。爹还有另一件事要交代你。小夫人是你庶母,但是爹生前有一未尽心愿。人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爹曾应过小夫人,若她能为杨家添一男婴,她就是爹的正室,你的继母,日后她若去了,牌位是要上祠堂香案,棺木要进祖坟地!你可记下!”。 云纵侧眼看霍小玉,霍小玉低头垂泪,没有看他。 想这女人歹毒如此,父亲怕也该知道一二,却还是百般呵护,直到如今自身难保还要记得为她扶正,心里多少不甚爽快。但也只能应了声:“父亲地吩咐,儿子记下了。” 霍小玉泣不成声,杨焯廷好言打发她去老祖宗房里替他问安,听了脚步声远去才语重心长对云纵道:“当了小夫人的面,爹不便说,只你我父子,爹就对你实言。霍小玉如何,爹最清楚,她无非要那一个空空地名份,她隐瞒的事都对爹直言了,一个弱质女子闯荡想强出头,她算是做到了极致。真若得到那虚名时,她才会悔悟她为此名份失去得太多太多。爹曾点破窗户纸地问她,若是扶正,她必须得生个男婴,但这男婴不能活在这府上。她若想当正房夫人,就要放弃孩子,永生不得相见;若是要孩子,就不能扶正。” 说到这里,杨焯廷停顿不语,而云纵已经从父亲地神色中猜出霍小玉的选择。 这女人果真是了得,不是凡品。母子连心,她竟然能为了一名份舍弃亲生。 “爹怕是见不到这孩子出世,也不能调教这孩子。留了他在府里,爹还不放心你,日后可不是要去虐他出气?呵呵是你杨焕豪是个坦荡君子,不去计较,放任了这个孩子当个纨绔,日后再被霍小玉这女人一搅,闹出《郑伯克段于鄢》的闹剧,更是家门不幸。与其如此,你这个兄弟能养则养,养不了……或是溺死,或是结果了他,不要留在人世了。爹同小玉讲好,她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爹应了小夫人之事,你定然要替爹践言。” 云纵觉得这话颇为诡异,父亲晚年得子,竟然荒唐到对他说,只要给孩子的母亲一个名份,在祠堂可以立个冷冰冰地牌位,孩子都可以掐死。想到这里周身一个寒噤,不解地望着父亲。 杨焯廷顿顿又道:“爹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可委屈的何止你一人,爹的委屈向谁去诉说?霍小玉她一女流,闲花野草之辈,爹很是欣赏她的韧性。这女子让爹觉得自己还年轻,还能有左牵黄,右擎苍的豪情万丈。一个女人都能忍受那许多屈辱而挣扎了出头,实属不易,没想起她,爹就觉得没什么不能忍。爹活了半世的人,如何看不出她那些花样?那次霍小玉的亲生父母来认女,口声声喊了大骡子的时候,爹就知道她定然有隐情,而且同你过去定是相识;此后,小玉假装怀孕,爹是心知肚明的。你个傻东西,爹这些年是故意服药,不想再要子嗣。爹年事已高,气血不足,老年得子虽然是快事,得来地孩子不过是供膝盖前承欢。你可记得爹带你们兄弟去军马场,看那里如何配选良种?爹不曾想要子嗣。她何来地子嗣?不过家里闲得无聊,自当看一出戏罢了。再者,爹就是要如此昏庸,昏庸得老迈糊涂,昏庸得为了一宠妾不惜将自己地儿子打残。残暴成性。荒谬绝伦!除去抽鸦片,就是女人。这样朝廷才会放心,龙城才不会再上演一出当年地张文祥刺马案。” 云纵更是糊涂。张张嘴不知父亲是何意。 “刺马”案是同治年间的一桩奇案,同治九年,太平天国匪患刚被曾国藩带领的湘军剿灭,朝廷派了两江总督、封疆大吏马新贻去江宁。一日马新贻总督从校场阅兵返回督署时,被刺客张文祥所杀。奇怪的是。那刺客也不逃走,束手就擒,声称是一山匪头领,说是马新贻也是土匪起家,勾结土匪得了高官,还占了他地妻子,害死结拜兄弟,禽兽不如,他不过是替民除害。这桩刺马案曾引得朝野震惊。举国倾注。可不知父亲提起此事为何? 杨焯廷断断续续道:“痴儿。你是不知其中地玄机。爹领兵部尚衔,朝廷中的军纪如何不知?当年太后曾想调爹去两江。爹就生了场病没能领到朝廷这份恩典。事后听说,洪秀全一伙匪患十年,聚敛民间财富不计其数。曾国藩地湘军攻陷天京后收缴全部金银上缴朝廷,但那数字微乎其微。老佛爷怀疑,曾国藩私扣巨款当做军用,而且有人传说曾国藩野心勃勃,军队庞大。更有甚者,洪匪李秀成被捕时曾力劝曾国藩反清自立为王。这些事都令朝廷生疑,所以才将曾国藩调离江宁,升马新贻为两江总督秘密调查湘军敛财一事。马新贻大刀阔斧就将查清太平天国巨款的去处,就被张文祥刺杀,朝廷吃个哑巴亏,明知是湘军在做鬼,可也不能再查。身为封疆大吏,手握重兵,若被朝廷忌惮,可就是朝不保夕。儿子,你太血气方刚,就像那见棱见角地石头,爹不知道如何能将你雕琢成珠圆玉润的美玉。你再看看醇亲王,他可是糊涂无能?无所为才是大有所为,那是真正的聪明!你再看看恭亲王,聪明一世,下场如何?你呀你呀,小吉官儿,爹板了你一世的毛病,就是打不改你的锋芒毕露,打不掉你那恃才放旷地轻狂劲。爹知道你有雄心,有抱负,想成就一番大事业。你去投军,想去报国,也想和倭寇拼个你死我活。这爹都明白,你当爹想看到贼杀到家门口,袖手旁观不管吗?不是你爹拦你,不是你爹卖国不想打这一仗,那是老佛爷,是朝廷的意思!皇上他代表不了朝廷,老佛爷才是朝廷!朝廷不想打这仗,你就胳膊肘扭不过大腿,就不能打!你想想,你这小骨头一把都拧不过爹,你还能拧过朝廷?你蹦腾的结果,就是自取其辱。爹没脸的打你,就是想你能明白,想你不要如此的冒进,可你屡教不改!如今你们又闹什么变法维新,你们想变什么?你们能变天吗?难不成想造反?” “大人,您此话过了。儿子辅佐皇上变法维新,不过是希望大清能和日本明治维新,及俄国彼得大帝变法一样,彻底改变大清几百年的陋习,富国强兵,兴教强民!” 杨焯廷听罢哈哈大笑了摇头骂道:“孩子话,幼稚!一群孩子,对官场一无所知,对朝政和时局更是无知!就想变天。这天是谁?老佛爷坐阵在金銮殿,她能听你们这些孩子的话?大权呢?你们手里有权吗?兵权在哪里?财权又在哪里?大清禁得住你们折腾?如今大大清,不必太祖爷入关时的锐不可当。那时的大清是豪情万丈地少年,如今地大清同爹一样,是一把老骨头风烛残年。你们所谓的变法,就是看了这一把老骨头半死不活地生气,生拉硬拖揪住爹下地同你们去跑,去大跑,要出晨操锻炼体魄。你们的想法是对的,筋骨是要锻炼才可以强壮,但有没考虑到爹的这把老骨头,可能适得其反,死的更快!你们这一变,大刀阔斧,多少权贵和八旗子弟恨不得将那章京们吃肉饮血?朝廷能想成如此局面?科举制度千百年如此,这一旦废除,那些白发苍苍妄图十年寒窗,一朝成名的读人将何去何从?异想天开!你们上得罪朝廷同僚,下无百姓拥戴,迟早是比商鞅、王安石还惨的结局!你以为原仲恺真会帮你去辅佐皇上?他不过是首鼠两端的小人,治世的佞臣,乱世的枭雄官儿,你要提防他,你一定要提防他。你在他身边,真若帝党后党之争一旦短兵交接,他会抛出你做炮灰上和几个生就想大刀阔斧变了天,改变老祖宗千百年的科举制度,你们让读人如何吃饭谋生?你们开罪了天下所有文人!堵住了多少人的升官之路!外国的变法你们不过是道听途说,日本那新政都是有洋人在后面帮忙,你们的新政洋人会拆台,为什么?想得钱,不想堵财路!大清地大物博,剔剔牙缝就够他们吃几年的。爱国!你们那是爱国,你可见过谭小三儿那上给皇上的折子,说是割让边境省份的土地给洋人是对的,说是那些地盘不挣钱,亏了国库去养,不如送去与洋人!荒谬!你们空骂《马关条约》李鸿章卖国,他这又算什么?幼稚!稚子无知!皇上,他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他还能保你们这些小臣?” 一番话令云纵震骇,起先他还抵触,随即低头不语,嘴角挂出苦笑,心里却想着,同父亲不过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谈下去也无益。 于是劝解道:“大人说得太多,语多伤神,还是先将歇,养精蓄锐后再教训儿子不迟。” 杨焯廷摇头哈哈大笑道:“爹就知道你是个听不进劝的,爹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想亲眼看到杨家被朝廷抄家,祖宗陵寝于地下难安,被刨墓鞭尸!” 说罢从枕头下掏出一包树枝般棕黑色的小木棍给云纵看:“吉官儿,你可见过这宝贝?” 父亲忽然调转了话题,云纵看了眼猜测:“可是丁香树的枝桠?” 杨焯廷笑了摇头道:“此物名唤绝生草,它生长在新疆大漠里,是种剧毒之物。” 云纵吓得一惊,诧异地望着父亲,猜测父亲的意思。 “此物平常食来无事,只是若和了五石散一道服用,发起药力就是奇毒。这毒不似砒霜,依了毒的轻重耗尽气血而亡。一旦服了此毒,再无解药,毒沉体内,渐渐复发,积累到一月多,自然会毙命,而且死得如气血崩溃之症一个病状。” 云纵惊恐地望着父亲,不解地摇头问:“大人,这是为何?儿子不孝,你打得骂得,何必如此费周折?若真是看儿子忤逆无效,旦可一剑劈死儿子。” 杨焯廷哈哈大笑,拍拍云纵的肩头道:“痴儿,这五石散不是留给你用,是爹留给自己的!” 第三卷18 18 何年劫火剩残灰 云纵惊得瞠目结舌,愕然地望着父亲,难以置信 杨焯廷爽朗的大笑,笑得惬意:“痴儿,说得容易,打得骂得?爹拿你这匹烈马已无驭术。而今见你飞蛾扑火,引火烧身不说,反是要害到你媳妇、奶奶,还有杨家满门,毁掉祖宗苦心得来的家业,爹不能做那不肖子孙,无颜去地下见你祖父!所以,爹只有此劣招,爹一死,你定然要丁忧返乡,除去兵权,在家守孝。你迫不得已也要远离朝廷,远离谭小三,远离原仲恺。你手中没了兵权,一个白丁之士,就是朝廷再大的波澜也淹不到你这岸上之人。吉官儿,你若心里还有我这个爹,还念在爹为了救你,为了杨家,去自寻短见,就应了爹,你乖乖在家里,不要再和谭继洵的那个混账儿子搅在一处!吉官儿,爹心里一直只有你这个儿子,你是杨家的长孙,是杨家的玉树……” 眼泪顿时涌出云纵的眼眶,他才回到家,鞍马劳顿,都不及更衣就来看父亲,不想父亲竟然告知他这个天大的秘密。 云纵惊呼一声“爹 杨焯廷这才笑了摸着他的头,颤巍巍的手抚弄他道:“好,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把杨家替爹维持下去。你要知道,杨家不是你一人之杨家,那是祖辈上多少人用血用命拼来的!哭吧,出了这个屋子,就不要再哭了。爹在地上见都你娘,也能告诉她说,吉官儿长大了。出息了。” 泪道眼眶却盘旋不下,低低的啜泣声,云纵忽然起身道:“儿子不信,儿子不信,爹。您等着。这就找郎中来为爹解毒。还有,心月说。所有的药都有个相生相克地法子,爹您忍忍。儿子答应您留在龙城,爹你不要去寻死!” 杨焯廷仰躺在床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得那么轻松又无奈道:“早有你这句话,早有你这句话,早有 一口血喷出。直溅喷在帷帐上,云纵慌得大喊来人。 屋里乱作一团,几位姨太太和少爷在外间嚎啕大哭,郎中进进出出相互商议后皆是摇头。 云纵自然不敢将父亲服毒一事说出,若是说出,父亲的一片苦心付之东流,朝廷定然起猜忌。 二姨太哭着埋怨霍小玉道:“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引得老爷去船头喝酒赏月,害得老爷受凉一病不起!” 一向礼佛不理家事的六姨太也抽噎着训斥:“若是老爷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你这个贱人的罪过!” 云纵心里暗笑。简直是无奈。家中这些姨太太在父亲身体强健时,对霍小玉恭敬从命。巴结都来不及,如今父亲病危,大事不好,总是给了这几位姨太太翻身地机会。 二姨太拿出一副立刻要做这家中太夫人地样子对云纵道:“大少爷,你可是要心里揣明镜,为老爷申冤做主,若不是霍小玉这狐媚子,老爷何以至今日?” 说罢呜呜大哭。 霍小玉冷笑着来到老爷的窗前,杨焯廷吐血不听。云纵知道,父亲怕已将那引发毒性地药物服下,交代了所有的事,只等一命呜呼。 二叔公和家中几位老人赶来时,杨焯廷已经气息奄奄,只喃喃地问了声:“冰儿在哪里?冰儿还没赶回来吗?” 云纵揉揉眼,抽噎道:“爹爹不会有事,儿子就去派人发电报给冰儿回来。” 杨焯廷苦笑摇头:“爹看不到他了,还是地下去见他娘吧。孽债,孽债。” 歇息片刻,交代云纵说:“杨家日后就是你当家,你好好做。爹要谢谢啦。你祖母年事已高,如今得了老来痴,在普陀山闭关礼佛,不要去叨扰她。她知道,她都知道,她知道。” 云纵跪在床边紧握父亲地手,看着父亲眼睛渐渐不动,仿佛睁了眼望着云纵在嘱咐:“儿子,不要忘记你对爹的承诺,不要忘记 料理过父亲的丧事,云纵已是心灰意冷 父亲用性命向他表白,让他这个糊涂的儿子知道,他们这些人势单力薄,根本不可能动摇那顽固派的根本。 云纵跪在父亲灵柩前守孝,白烛地冷辉,风舞白幡的凄然,仿佛幽冥的鬼声在笑他。总觉得父亲的眼不离左右。寒冷反令云纵多了几分清醒,他的头脑里渐渐觉得父亲点破了许多他很久没想明白的道理。 记得在京城,他同谭三哥、王五哥、珞琪有过一番争论,就是该保皇上去变法,还是需要有个朝代去而代之,这大逆不道的言语是王五哥提出。而云纵当时就为此同谭三哥有过意见相左。谭三哥也是觉得皇上心有余力,但是既然皇上有心为国为民,就该辅佐他成事。谭三哥的意思是,国家不能乱,不能一日无君。政局的动荡远比变法地迟缓更可怕。 云纵将一叠纸钱张张扔入火盆,看着那灰飞烟灭地黑色灰絮徐徐上升,随风飘去任意的角落,心情也飘飘欲飞,仿佛自己也如这纸一般轻薄,无意间被投入火盆,就化作青灰无价值地飘零。 按照朝廷礼法,官员丧父需要丁忧,免官在家守孝三年。 云纵心中悲恸,总是独自在父亲的房内徘徊,想着父亲生前的样子。 冷静之后,云纵想到远在京城的珞琪,他必须接珞琪和孩子回家奔丧,他要安置京城的家眷。 但家中离不开人。 他发了电报让珞琪带孩子速速回龙城奔丧,也通知了远在香港的焕睿,让他速速回杨家。 这天他在枕云阁徘徊。想到杨家的风云变幻,更想到了逝去地养父母,似乎杨家所有人都是为了家族而生,为了家族而亡,为了家族人可以冷血。可以泯灭亲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家族之上,离开了家族的话题。一切免谈。 这多么令人无奈,父亲拼去一死。就是为了绊住他的腿,让他不能掌兵权,远离小站,远离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朝廷。 父亲预感到不详,他无力去阻挡一个倔强地儿子。用自己地血化作海,远隔了儿子于一场灾难。 小夫人霍小玉自老爷去世后哭得天昏地暗,父亲临终的嘱托还在耳际,给霍小玉扶正,舍去她地孩子。 难道父亲狠心不要自己的儿子?还是,父亲怕他日后对小弟寻仇? 一切都没了意义,死者长已矣。 福伯一脸愁容带了账房先生和家中地账目来找云纵,云纵已经看出些不祥,问道:“福伯。可是有什么事?” “大少爷。这账目对不上,我们去问过小夫人。她说她不知道,可这些钱都是经过她的手挪用的,不是一笔小数字。” 云纵打开账目,看了那些单据问:“差了多少钱?” “五万八千两,不多不少的一笔数目,可也是家中流水周转的银子。”福伯道。 云纵点点头说:“我去问问她。” 屋里飘着安神香,如今地霍小玉已经是一日三惊,听见脚步声就惊悚地躲去床边惊叫,不是问:“老爷,是你回来接小玉吗?” “不是老爷,是我!”云纵来到她床边,一身黑色银鼠马褂,背了手,安静的样子。 “你终于,终于粉墨登场了!呵呵,呵呵霍小玉笑道:“没想到你毕竟是赢了,我只输在一步,最后一步。天意,地震洪水一样的天意!” “古语说,自作孽,不可活!”云纵奚落的笑道,充满得意。 “小夫人,这账目上的银子去了哪里?小夫人若是想不起,焕豪可以替小夫人去查。”云纵道。 “你得意了?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我输了,没什么可说的。钱,是我去放高利贷,被人坑了,老爷他知道,老爷没有怪罪我,你去查吧!”霍小玉哭道:“你要干什么,你还要干什么,给我个痛快的了结,让我随了老爷去地下!” “没人拦你,你可以走,上吊服毒去殉葬,我都不拦你,去呀!”杨云纵眉头一扬笑骂。 霍小玉脸色如吊死鬼一样惨白,一身重孝,向后费力的闪躲,撞在墙上摇头哭道:“你怪我吗?你害的我人不人,鬼不鬼,我又去向谁哭,向谁复仇去?你当初扔下我,还向那毛老爷告密,你知道我在公堂上如何熬过来地?我已经不是人,连牲口都不如!” 霍小玉歇斯底里地大哭,云纵摇头叹道:“你本来就是牲口不如,所以你恩将仇报。我没允诺你什么,也不曾给你告密,不是不去,是不屑。你一个贫贱女子,然后就如此高估自己,觉得自己值得男人为你付出一切去神魂颠倒?那日在京城,你害我,我才开始恨你,我恨你那夜在我身边做的一切,我不是君子,一定千百倍地报复你,让你生不如死,你等着吧!” 第二日,家里寻不到小夫人,众人慌了神,都担心是小夫人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知道发现箱子和首饰盒里的东西一空,大家才知道小夫人是跑了。 “爷,让官府去通缉?”乐三儿问。 云纵摇头笑道:“不必,由她去,她如今活着比死了还痛苦,她活着吧,为了这个名份,她活得很累,她一定要得到再死!” 顾无疾帮云纵打理丧事,劝云纵道:“嫂子那里,还是我亲自去京城接一趟。听说盗匪遍地,如今专捡官船攻击。死者已矣,生者还是要保重。” 云纵沉思片刻说:“无疾,你留下,留下等冰儿归来。留下照顾家里。如今父亲的后事已经料理停当,既然珞琪一时找不到船走水路回龙城,我就去借两江府的船奔去天津,改道去接她母女。一来对原大帅有个说法,小站地军务要交代也是刻不容缓;二者。怕是谭三哥那边危险。若非如此,父亲不会有如此大虑。但愿我们赶到京城前,不要出大事。恭琅大人那里。我也同他谈妥,这三年,你我兄弟安心养性。” 顾无疾手拿两片龟甲在按《周易》之术占卜,反复掐算,叹气道:“前日在大佛寺遇到一世外高人。对我说,京城里大势已去,我不信,算了几次,都是下下卦,大凶之兆。” 云纵更是皱眉,坚持道:“家事毕竟要让路与国事,这边的事,你和福伯好生料理。我去去就回。” 云纵一路打马狂奔。到江边借了鱼雷艇,迅速赶到天津。直奔小站。 先是派人给谭嗣同送信,告诉谭嗣同近来多加留心,或许有危险。 又忙去寻原大帅,知道这风雨交加的关头他有多重要。 天津的新建陆军营,离朝廷最近,若是谭三哥真要孤注一掷做此事,怕只有借助新建陆军做后盾。 他来到军营时,秦瑞林迎上一身忠孝的他问:“云纵,如何热孝中来到小站?” “我去京城接家眷,特来拜见大帅。” 云纵来到帅营,他并没见到原大帅,等了一下午,问了几次,侍从都含糊地说,原大帅尚未回营,去了京城。 云纵骂了侍从几句,要忙赶火车直奔京城,心想还是直接去找原大帅,然后回家接珞琪。 赶到京城时,云纵直奔原大帅下榻地法华寺,这里他曾十分熟悉,猜想原大帅此刻进京也是为了述职。 见到云纵,原大帅微蹙眉头质问:“疯野地你!什么当口,你来京城做什么?热孝在身!” 骂了几句,云纵却伏地大哭,委屈的如一个孩子一般。 原大帅也觉得自己骂重了,好言宽慰:“生老病死,都是人力所难为,你节哀顺变,谨遵令尊遗嘱,回龙城吧。二叔舍不得你,可毕竟你是杨家地顶梁柱。若非军务在身,原某自当去龙城拜谒老大人的灵柩。” 说着热泪纵横。 云纵依着规矩恭敬地回礼叩了三个头,原大帅搀扶他起身。 “焕豪此来,一是当日走的匆忙,军中诸多事务不及交代;二是要接珞琪母女回龙城奔丧。” “是了是了,我也派人去帮忙调拨安排船只送珞琪南下,如今,你是知道,水师的船,我们小站难以调动,还不敢去问。” 云纵点头。 天色已黑,云纵起身告辞,原大帅问:“你去哪里?” 云纵纳罕地答:“先去见我媳妇,再去向谭三哥辞行!” 话语毫不隐晦,附和他一贯狂纵的脾性。 “你留在这里,我替你接你媳妇来。谭嗣同那里,你不宜去见。你日后是外任的武职,如何能从军机大臣牵扯?” 云纵心有不甘,又不好顶撞,原大帅地话说的虽然有道理,但也不近人情。 云纵被强留在法华寺,虽然无奈,但也只能待珞琪母女来了再做打算。 可依约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原仲恺吩咐许夫人备了小酒和小菜,在银杏树下同云纵把酒。 问到老大人病故的经过时,见左右无人,云纵才痛哭失声,跪倒在地,抽噎着想说出父亲的死因,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忙改口哭诉道:“都是焕豪不肖,父亲气恼得回龙城的路上,同小夫人在船头赏月惹了风寒,勾起沉疴一病不起。” 原仲恺无奈摇头,似乎对云纵的话也将信将疑。 回房后,云纵独自在厢房踱步,要外出时,立刻有人来拦阻。云纵渐渐觉得事情不妙。 云纵咆哮了要出去,原大帅背了手进来。 叔侄二人对视,云纵沉默不语。 “你不用费心去闹,我就告诉你知道也无妨。谭嗣同,谎称奉皇上的口谕,要小站出兵围颐和园扣押皇太后老佛爷。但他谭嗣同只身而来,言语狂纵,且不诏,我如何信他?” “原大帅拒绝谭大人了?”云纵惊愕地问,逼宫,在历朝历代都是塌天的大事。 原大帅笑笑道:“自然是应了他,但我将此事禀告的鹿荣大人定夺。” 云纵心头一惊,他知道如今鹿荣同谭嗣同势同水火,如何原大帅去见他? 云纵只觉周身地血液凝固,颤抖声音问:“大人,此为告密!” “大人,谭嗣同来见大人,是信任大人是君子,原大帅见过谭嗣同,又答应了谭嗣同要去举事去颐和园囚禁慈禧太后,逼宫!如此险要之事,原大帅出尔反尔!” “云纵,令尊是要一死,古人头悬国门劝昏君回头,老大人是头悬家门劝逆子回头,你还执迷不悟!” 云纵大惊,原大帅果然是厉害人物,暗觉事情不妙,刚一出营门,立刻有亲兵带人围上,对他吩咐:“大帅有令,不许你出营半步!”“为什么?”云纵大叫,许北征却迎面而上道:“大帅地命令,令绑了你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云纵心知中计,暗想谭三哥危险! 跺脚求道:“姐夫,放我走!闪开!” 第三卷19 去留肝胆两昆仑 “历忧患而不穷,处生死而不乱”这是船山先生超脱生死的最高定论,没想到此话,珞琪就不由百感交集。 事情还是在云纵回龙城奔丧后。 珞琪的住所同浏阳会馆临近,不时去会馆帮忙,尤其是照顾会馆后强学学堂的孩子们。 几日来见了浏阳会馆来来往往面色紧张的人们,知道一定有什么大事,不过大家都在瞒她。 谭三哥不说,她也不便多问。 阴历七月中的几天,正是变法如火如荼的日子,浏阳会馆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逢到谭三哥不在军机处行走当差的日子,他就会来到浏阳会馆。 而珞琪就会静静地为他倒上一碗玉泉山的泉水泡制的香片。北方的水硬,若品江南的绿茶多半出不来本应有的醇味,这香片最是适合北方饮。那茉莉花的清幽深远的气息扑鼻,压住了水中那股浓厚的地气,还能衬托出茶叶淡淡黄绿色,热气中止不住的清醇。 紫藤架下,谭三哥就捧着那他从浏阳千里迢迢带回的蓝花瓷盖碗,轻轻地用碗盖匀开浮在碗面的茶梗,清啜一口,然后告诉珞琪这水是哪天来的,这茶又是产于何时何地。 珞琪总是惊叹谭三哥对茶道的谙熟,三哥会笑了对她说,酒是水中的侠士,恣意任侠,品之热血沸腾,豪情万丈;茶是水中的隐者高士,品之余味无穷香远飘逸。 “那三哥是更爱茶还是更爱酒?”珞琪慧黠的问,三哥一盖盖碗。挑眼看她一笑摇头道:“你三哥不是什么君子,自然心猿意马,鱼与熊掌皆愿得之!” 一句戏言,珞琪也不觉淡笑。 此话她曾听三哥酒醉是感慨过一次,不过那话令她心跳脸红。 三哥那夜舞剑。剑花如游龙绽放在夜色中。只一收势敛神,珞琪送去巾帕。三哥揩汗时说了句:“美人如玉,剑气如虹。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珞琪起先微怔,想三哥如何将剑与女人联系到一起。又听三哥怅然说:“李闰最怕我舞剑,说宝剑随寒,但越是利器越会伤到自身,毋宁我不要玩这劳什子。李闰讲。抚琴伤神,吹箫伤胃,多半也不好沉迷于其中。只是琪妹你总反其道行之,所思所想多是像个男儿,哪里有女子地细腻谨慎。” 珞琪暗叹,三哥此刻想到了嫂子,心里一酸,也不知道云纵此刻如何,想他该是到了龙城家中。也不知道是否还记挂她。按说,也该发个电报来报平安。笑应道:“话虽如此,但要看三哥如何取舍?” 谭嗣同看了她哈哈大笑道:“那自然是熊掌与鱼得兼最妙。” 但珞琪总是想,或许是她多虑,或许是她对三哥近来为了变法的执着和义无反顾有着某种的崇拜,将这番话想歪了她不想多想,也不想打破这本有的平静,甚至不敢多想。 夜深人静时,她偶尔能听到三哥抚琴,那尾琴据说还是三哥在老家时,家中庭院内一棵数百年古木遭雷击劈死,三哥取了一段制成此琴,总不舍得离身。 珞琪在京城的宅子离浏阳会馆很近,近来又奔波于给贫民妇女讲习文化,多是带了雨娆和它妈妈留在会馆,家里地心月、碧痕等人被送去乡下地宅院养胎。对外,众人只听说是为心月寻了处风水好的宅地养胎,实际珞琪已经在为碧痕计算时日,只等到了挂胎地日子,就散出碧痕怀胎的喜讯。 而碧痕每看她时都战战兢兢,乞怜地目光求她允许无辜的孩子降生。 这样,在日子一天天过去,谭嗣同也经常不回浏阳会馆,即使回来也是行色匆匆。 会馆的人都盛传谭嗣同在朝廷如何大刀阔斧推行新政,如何大有作为,如何为皇上器重。 以往的军机大臣,无不是老态龙钟的长者,如今地几位军机章京都十分年轻,年轻得祖孙同朝的感觉。 慈禧太后同意光绪帝进行朝政的改革是在戊戌年六月十一日,光绪帝帝颁布《定国是诏》,决心变更体制史称百日维新。光绪帝帝召见康有为作为智囊,谭嗣同、杨锐、林旭、刘光第等人协助新政。 裁汰冗员、废八股、开学堂、练新军、满汉平等,新法涵盖教育、军事等多方面。康有为向光绪帝帝赠送康有为自己的著作日本变政考和俄罗斯大彼得变政记,还有李提摩太的的译本和其他有关各国改革的。正在变法的时候想要推荐使把型号特别地当作明治维新的改革前进了。 新法一开始便遭到原来各大臣地抵制。以鹿荣为首地北洋派更是保守派的头目。 珞琪知道三哥处境之难,决心之大,但也看到前面即将来地暴雨狂风。 到了桂花结蕾的时候,原大帅被光绪帝在颐和园召见,升任他为侍郎候补。不久,鹿荣中堂以英俄开战,催原大帅急回天津。 就在此时,珞琪收到了丈夫发给原大帅的电报,转告她速速回龙城,父亲病逝。 珞琪大惊失色,泪水纵横,她不想京城一别,同公公杨焯廷成为永别。 她十五岁嫁入杨家,起先就是为了躲避这个古板的公公,被胆大的丈夫带了她逃去朝鲜私奔。 回到家中,她一直觉得杨府压抑难过,仿佛杨府上空总是有一片阴云惨淡,而呼风唤雨的就是公公杨焯廷,和那张沉着的脸。 公公起先要驱逐她出杨家,嫌弃她这个孤女家门没了靠山,又嫌弃她思想洋派。举止不合礼法,丢尽杨家的脸面,后来因为珍妃小主儿得宠,才勉强留下她。随即就以无后为名,要为丈夫纳妾。惹得小夫妻失和。不但对待她这个媳妇。就是对待丈夫云纵这个长子都是恶狠狠没有好脸色,更不要说带冰儿。 珞琪曾想。父亲殷明远在世时,是个多么豁达伟岸的丈夫。多么好地父亲,而公公杨焯廷同他比,天上地下之别。但一切都是从后来,她忽然发现了公公隐含了无比深厚的爱,不仅对她。更是对云纵,尤其见到凤儿时,那目光掩饰不住内心的脆弱的一切。看到公公抱了凤儿玩甩,珞琪几次就觉得鼻头酸,她想哭,看到公公白发斑斑,却无比寂寞。而云纵呢,却是冷漠不近人情,拒父亲的好意于千里之外。 原大帅一直在为珞琪奔波觅快船南下改道龙城。但时局紧张。江面封锁,不知如何一条船也找不到。 原大帅坚决不许珞琪走陆路。因为山西山东旱灾连年,饿殍遍地。乱匪丛生。 这天晚上,珞琪听说云纵地急电发到了原大帅地营里,忙去拜望原大帅和许夫人。 云纵要亲自寻船来京城接她母子回龙城,珞琪安心不少。夜色已深,刚要告辞,就听人来报,说是朝廷里的章京谭嗣同大人来拜访。 许夫人同珞琪相视暗惊,这个时候天色已晚,如何谭嗣同来访? 珞琪想,公公地死讯她本该告诉谭三哥的,几次去浏阳会馆都没等到三哥,如何他来了这里? 上次云纵发电报,告知卧病一月有余地公公杨焯廷终于撒手人寰,全家悲恸,云纵令珞琪速速安顿京城的两位孕妇不必回家,让她准备回家奔丧,会尽快派人来接她。电报中特地嘱咐珞琪要小心,还要嘱咐谭三哥暴雨欲来,处世小心谨慎,莫要轻举妄动!珞琪见电报紧急,忙托人去找谭三哥要转告云纵的话给谭三哥,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觉得同近日时局或许相关。 “夫人,送珞琪从后门离开吧。”原大帅吩咐,珞琪知趣的离开,只在廊下转角处看到一黑衣黑袍之人匆忙的脚步走来,确实是谭三哥。珞琪暗自狐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又不敢造次出面,踟蹰地走开。 她哪里知道新政已经被慈禧太后出面干扰阻挠,谭三哥传皇帝诏,希望原大帅动用天津地新建陆军起兵勤王,诛杀鹿荣包围颐和园圈禁慈禧太后。 数日后,珞琪再去法华寺求见原大帅,却听说许夫人回了天津,原大帅有公务在身也去了天津,家中老小都不在了,仆人客气地请她十日后再来。 珞琪暗自叫苦,想是云纵的电报多会发到原大帅处,岂不断了联系? 再一想,原大帅不是鲁莽之辈,定有安排,云纵也该到京城了。 珞琪只得去求见谭三哥,但三哥也寻不到人影。 这日,忽然间全城戒严,连通往天津的火车也停驶。 浏阳会馆人人自危,有人卷了铺盖离去,有人忽然失踪,会馆中人人惊慌。 谭家的老仆人谭升说:“杨夫人还是离开吧,我们少爷吩咐我们拿些钱,把家里的仆人都遣散了。如今他在见客人,不见旁人。” 看了老仆人一脸紧张,珞琪笑道:“升伯,我还算外人吗?小时候我就在这里生活过,也是谭家的亲戚。如今三哥有什么事,我还能帮衬一把,升伯让我进去吧。” 谭升没有阻拦,只是边走边说:“我一把老骨头就随了小主人也是应该的,只是少爷如今怕牵累旁人,刚才打发走许多人了。” 珞琪的每一步都觉得沉重,直到了屋里,听了众人在房争吵的声音。 “谭先生,快走吧!皇上已经被老佛爷软禁了,消息千真万确!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复生,走吧,去日本避避,同梁卓如一起走!” “复生,康南海先生早已离京,你速速去日本大使馆避难!” 珞琪一惊,如被雷劈立在原地不动,出事了,果然出了大事! 公公昔日抱怨地话应验,怕是变法终究成了小孩子们玩地戏法,不能长远。她只偶然听过几句公公对新政的看法,虽然不敢苟同,但也觉得公公毕竟是久经官场地老油头。 就听谭三哥沉稳的语调,冷如冰霜,稳如泰山。“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珞琪被这话语震撼,屋内一阵跺脚叹息声,一些八尺高的汉子捶胸大哭。 谭三哥将一些稿托付给其中一浓眉大眼的人,那人转身离去时,身后还有个穿西装留日本人丹胡的分头男人,一路走一路叹气摇头,蹩脚的中国话说:“想不到中国人还真有脖子这么硬的!” 珞琪横下一心,如今她也因满城戒严同郊外的家人断了通信,索性留在了谭三哥家。 夜静人稀时,谭三哥望了她,忽然大笑道:“琪妹,你怎么来了?” “来陪陪三哥。” “危险,你不怕?” 珞琪笑了摇头。 第三卷20 我自横刀向天笑 谭嗣同呵呵笑着摇头道:“人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琪妹同小时候一般样记得那年也是菊花开的时候在这庭院里,我带你去天桥的木偶戏,回家迷路,过了宵禁时分。我对你说,琪儿,你快去后堂回避,干爹要发怒打人。你却对我说,琪儿不怕,陪了三哥。” “三哥真是倔强,就是要赶珞琪走,珞琪记得那次。”珞琪也笑了。 “是了,你不走,他就来了,带了家法黄荆条。我推你走,骂你说,难不成三哥掉脑袋你也陪了看?你说,陪!死也陪了三哥!” 谭嗣同为珞琪捏下沾在鬓发上的一枚落叶,轻叹道:“一叶知秋,如何你不明白?” 珞琪道:“糊涂难得,今夜珞琪为三哥泡茶。” 谭嗣同点头道:“琪妹,家里有你干爹刚捎来的几罐辣子,还没动,你拿去吧。还有,以茶代酒,为三哥壮行后,你速速离去!” “三哥,三哥!”一声叫嚷,进来及位大汉,为首一身夜行服的人正是大刀王五爷王子斌。“ “五哥怎么来了?”谭嗣同惊道。 呼啦啦跪倒一片,几位好汉都拱手求道:“三哥,求您跟兄弟们走,兄弟们保你出京城避难去!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改日东山再起又是好汉,三哥,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谭嗣同仰头看天说:“总是要有人留下来给天下人个交代。五哥和兄弟们的好意嗣同心领了,嗣同死得其所。你们想,嗣同不怕死。这命原本就是捡来的 “哥,兄弟们知道三哥你不怕死,是汉子,非但如此,三哥地眼里天下人没有三六九等都是人。三哥是难得的好官。只是时运不济!” 谭嗣同笑道:“人都有信仰,有自己为之执着的东西。你要证明给他人看。你的执着你的坚持,就要是付出代价地。若皇上一出事。我们几位变法维新地大臣都跑掉,让不明真相的百姓看到什么?不懂事地小皇帝花了一白天拿天下当了个把戏唱一出折子戏。” 谭嗣同笑了摇头道:“到头来聋子放爆竹,一声都散了!不能让洋人看戏,不能让那些老朽看戏,不能让天下人看戏。该看到的是热血。是报国地热血,血未尽,志不灭。总是谭嗣同血染菜市口,留下那未完之志给天下人去完成!只不过,我错了,我们错了!大清的气数,非一力所支。当年有人同我辩驳,是海外的朋友,他们说。中国要振兴。变法不行,只有推翻一个王朝。效法西方。” “三哥,就是要造反,也要离去,改日卷土重来!”王五紧张道。 谭嗣同狂笑几声反问:“五哥,你当我谭嗣同是什么人?我非江湖人,但知道江湖人的义气。皇上或许无权,或许无力,或许大清无法成大事。但他待谭嗣同不薄,有知遇之恩。我如何能反他?我若反他,天理不容!我若弃他,更是天理不容!” 众人嚎啕大哭,珞琪为之动容,想去劝三哥,但是也觉得三哥如今走到了悬崖,似乎无路跪了生”和“站着死”,有是鱼和熊掌之势。 “去吧,快去护送梁卓如和康南海大人离去,他们在,日后变法有望,国家有望!” “三哥!你不值得!不值得!”几位汉子嚎啕大哭,老仆人谭升也大哭道:“小主人,你走怕,留了老仆在这里吧,你快走!” 谭嗣同背转身,大声道:“五哥,若拿嗣同当兄弟,就请速速离去,去保护梁启超大人离去!” 霎那间,风停止拂动,人声窒息一般,隐隐的啜泣声传来,久久地远去。 珞琪呜咽的揉了眼睛,三哥回头看了她说:“琪儿,你更不该留在这里。昔日这条命是令尊送的,不然我早病死在这里,多活这二十年,也是轰轰烈烈一场,不枉费来去一遭。琪妹,走吧,我不想连累云纵,你有重孝在身,还坚持在会馆为我奔波操劳,我本不忍心。见到云纵,替我问好。若是日后谭家落魄,能周济时,还望琪妹和云纵兄帮忙。” 珞琪点头啜泣。 “他们快来了,我的时间不多,你走吧,三哥要处理些信。” “三哥,珞琪还如昔日,为三哥研磨。” 孤灯下,珞琪在那方七星古砚里为谭嗣同研磨,看了他将一封封家信撕毁,焚烧,那是一叠很厚的信,怕是攒了有几年,有他过世的二兄谭嗣襄所写,信发黄,有朋友的信,更多的则是干爹谭继洵的家。似乎每一封他都保留。 “三哥,我来帮你。” 谭嗣同点点头,吩咐珞琪道:“都烧毁,要快!尤其是你干爹地信。” 珞琪麻利地烧着信,看着纸灰在风中飘散,再看谭三哥,在认真地写信,一封封写罢在灯上烤,用嘴吹。珞琪好奇,掸掸手去看时,竟然是三哥模仿干爹谭继洵的口气所写,都是疾言厉色地斥责儿子不听教诲,空谈变法,扰乱朝廷制度之辞。并勒令儿子尽快辞官离开朝廷,好好读修身养性等。珞琪看那话语口气,果然老气横秋,像是干爹训人的口气,又似公公杨焯廷的话语。但珞琪忽然明白了什么,边去撕扯信焚烧时扫了几眼干爹的信,不是空乏的词句,就是潦草的几句回信,更有近来对谭嗣同的褒奖之辞。珞琪心头一股莫名的伤感。 谭三哥在危难之际,还不忘记保全父亲和家人。他在伪造父亲教训斥骂他的信,用以为谭家开脱。日后他锒铛入狱,朝廷定然查抄他的家。会发现这些信,足以见得谭继洵巡抚同儿子不在一条沟壑,同此事无关,可以免受牵连。但谭三哥如此可是值得?想到老仆人诉说地三哥如何被继母折磨,如何被父亲冷落。那种种的过去。三哥如何还能以德报怨?三哥他没有恨吗?没有遗憾吗? 信做完,谭嗣同将笔掷向火盆。大笑道:“辛苦琪妹了,饮刀前还有红颜知己相伴。平生足矣!来!琪妹,三哥为你抚琴一曲。” 来到庭院中,月明星稀,寒光笼罩清宇。 谭嗣同净手抚琴,那一曲《广陵散》幽怨清远。 “人说。弹奏《广陵散》必择雅静高岗之地,风清月朗之时,深衣鹤氅,盥手焚香,方才弹之。曲调苍然在夜风中弥漫飘绕。嵇康刑前索琴而扶。玄起处风停云滞,人鬼俱寂,唯工尺跳跃于琴盘,思绪滑动于指尖,情感流淌于五玄。天籁回荡于苍天。仙乐袅袅如行云流水,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惊天地,泣鬼神,听者无不动容。曲毕慨然长叹。” 珞琪沉浸于那古曲中,体味阮籍的猖狂,嵇康的无奈,那琴声幽幽,玄乐绵绵。 《广陵散》乐谱全曲共有四十五个乐段,分开指、小序、大序、正声、乱声、后序共六节。正声以前主要是表现对刺客聂政不幸命运的同情;正声之后则表现对聂政壮烈之举地颂扬。曲子主体以正声部分为主,体现刺客聂政从怨恨到愤慨地情绪积聚发泄,一声声诉说他不畏强暴、宁死不屈的复仇壮志。全曲音调交织、旋律激昂、慷慨,起伏和发展、变化。全曲满是戈矛杀伐悲壮气氛。 “《世说新语#8226;雅量》有载: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珞琪接道,却觉出不详眼眶一红,泪水潸然而下。 一阵阴风,黄叶萧萧落下,散于琴弦上。 琴声嘎然而止,门已被撞开,一队皂衣地官兵在一位官员带领下涌到了院中,大喊:“谭大人,请随下官去刑部走一趟!” 珞琪起身,谭嗣同抬手,对谭升说:“升伯,将官服给嗣同拿来!” 说罢正冠从容对珞琪一笑道:“妹子保重,别过了!” 拱拱手转身而去。 第二日,珞琪正在慌张时,就听说有十余位大人被捕,除去谭三哥,还有杨锐、林旭、刘光第、杨深秀、康广仁。朝廷已经传出消息,要将几人斩首去菜市口。徐致靖处以永远监禁;张荫桓则发放新疆;陈宝箴革职永不叙用。 一切都如一场梦,得知了谭嗣同入了死牢,变法失败的消息,慌得它妈妈拉住珞琪磕头也不许她再出门。 “少奶奶,求您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事了!大少爷来了再定夺,如今走错一步都要祸及满门,听说谭继洵巡抚要被满门抄家!” 它妈妈哭着,涕不成声:“好端端地个人,那天还同我话家常,如今一转眼就要断头了。” “他奶奶,怎么哭啦?”小凤儿跑来摇着它妈妈的胳膊。 全家珞琪的只有雨娆一人,雨娆对珞琪说:“有些事,如果不做,会后悔一生一世,宁可以后后悔,不如当时不要犹豫,我陪你去!” 珞琪花钱买通了狱吏去看三哥,三哥虽然一身囚服,形容憔悴,但双眼奕奕有神。 见到珞琪一惊,低声骂道:“琪儿,你疯了吗?速速离去!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因何来了?这也是你来的地方?” 珞琪一身男装,忍了泪说:“珞琪给三哥送些酒菜。” “你都知道了?”谭嗣同笑道,安慰她说:“琪儿,冠冕堂皇的话三哥不讲,你我心中有数。不要哭,三哥此行很开心。”说罢一挥手指了身后,墙壁上炭黑色地一首诗在斑驳潮湿赫然跃入珞琪的眼睛: 望门投止思张俭, 忍死须茛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 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哪里是炭木写下,分明是杜鹃啼血,仿佛荆轲易水畔大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谭嗣同哑然失笑,对珞琪说:“刻在我的墓碑上可好?” 珞琪泪水不止,谭嗣同想为她拭泪,又碍于手脚,更何况带有镣铐重枷,只说:“琪妹不哭,一具皮囊,弃于荒郊喂狗也是得其所用。家父或许未能许嗣同入祖坟,也是常情,只是嗣同问心无愧。此去坦然。” 行刑那日,珞琪没有去菜市场,她犹豫了很久,但还是不忍去看三哥人头落地的刹那血光。 只是老仆人谭升回来后嚎啕大哭,哭诉小少爷一生的坎坷痛苦,为他不值得。 听说谭三哥在菜市场从容潇洒,囚笼中昂首抬头,而许多同刑的人吓得木讷痛哭,他却坦然谈笑。 他要见刚毅大人说几句话,刚毅掩耳摇头。 谭嗣同大笑后在刽子手的屠刀下嚷了几句:“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历史的风烟散去,也不知道后世人如何评说。 只是三哥的尸首不许收敛,示众于菜市口。 听说慈禧老佛爷看过了“谭继洵”痛骂儿子地“家”后,怅然说,谭家这小子不听家长教化,也怨不得谭继洵。于是,谭继洵被罢官回家,没有被满门抄斩株连。 珞琪这才恍悟,谭三哥不肯逃走,连夜伪造那七封父亲痛斥他地“家”,原来用意于此。 谭继洵宠续弦而冷落前妻之子,谭三哥兄弟二人都英年早逝,但三哥对父亲和继母竟然毫无怨怪,临死也将他们一家撇得干净,机智的保住父亲和异母地兄弟们。 珞琪心中难言的凄苦,老仆人谭升痛哭失声,不停诉说小少爷这悲惨的一声,好日子扬眉吐气没几日,就沦为刀下鬼。如今落得尸体曝尸,不许收殓。 第三卷21 英雄碧血满龙堆 云纵来到京城时,奔去了法场,在那里痛哭失声 他去求鹿荣大人,乞求为谭嗣同收尸。鹿荣怒视了他,怒意变成无奈,对他说,“云纵,你今晚来我府里,我对你说。” 云纵走了一晚,回来时谭升带回了谭嗣同的尸首去法源寺暂时装殓超度安置。 外界传言说谭嗣同的尸身被盗走,有人说被野狼叼走。只是无人知道内情。 云纵回来后神色恍然,不吃不喝,在窗前呆坐。 珞琪问,他也不答,魂不守舍一般。 “在想念三哥?”珞琪问。 云纵摇头。 “鹿荣大人说了什么?”珞琪再问。 云纵咆哮道:“滚出去!” 小七出生了,在一所破庙里。 霍小玉带了小七逃去了山里的破庙,惊吓之余还是被杨家找到。 她难产,大雨倾盆时哭喊着:“救救我的孩子!” 杨云纵带了顾无疾和珞琪赶到时,请来了产婆。 “大爷,这太夫人的孩子八卦披红,脐带绕颈,是要大人,还是要孩子?”产婆张皇地问,手足无措。 云纵长叹口气,就听屋里哭嚷道:“孩子,要孩子,我还孩子,是个儿子吗?果然是个儿子?是个小少爷?” 一笑过后,云纵道:“要孩子!” “云纵!”珞琪慌道,毕竟屋里的产妇是个人。尽管是恶人,她也是人。 “父亲嘱咐过,若是生个儿子,就丢去喂狼!给小夫人名份!”云纵道,但沉吟说:“昨日我和无疾去狩猎。得了一头幼豹。那豹子看我的眼神十分奇怪,我没忍心杀它。只拔下它一颗牙,你看!” 云纵掏出一枚豹牙说:“这孩子一定是托梦。是灵气所在,要留他!” 孩子呱呱落地时,小夫人血崩而亡。 血淋淋地孩子被云纵抱起递给了珞琪,顾师傅脱下一件袍子为他包裹,破庙四处透风。小家伙踢着脚大哭,声音响彻山野。 “大哥,这个孩子,留不得!先大帅有遗言,定然是有所顾忌,还是扔掉吧。就不是抛弃山野,送与人领养罢了!” 顾无疾一番话,云纵摇头坚持说:“我不信人之初性本恶,人是可以教化的。越是人所不容之事我越要去试试。琪儿和雨娆弟妹。孩子你们就辛苦养了,就叫豹儿。小豹子,他行七,小七弟。” 春日阳光明媚,珞琪立在庭院里望天,蓝天上絮状的白云轻散,朵朵团团,晴空万里。 她来到碧痕的房外,想喊碧痕抱孩子除了晒晒太阳。 忽然听到哇哇的哭声,那哭声整天动地地响,是小七。 珞琪想,难道是孩子饿了? 大步进到屋里,听到二妞儿也在哭。 一高一低,一大一小地声音像是在演奏乐曲。 来到里屋,碧痕并不在,反是小凤儿在床头,看到娘来了,大声嘀咕:“娘,豹儿他不听话!凤儿教训他!” 再看小七的襁褓已经被解开,**着小身子踢踹着腿儿在哭闹,洪亮地嘶号声像受了天大委屈。 “凤儿!讨打了?你怎么欺负你七叔?” “不是七叔,他这么小,为什么是七叔,是弟弟!”凤儿不服气道,伸手在小七肥嘟嘟的小**上狠狠扭了一把,小七哭声更大。 心疼得珞琪一把抢过小七抱在怀里,小东西似乎明白了有恃无恐地意义,哭声拐了弯撒娇般不依不饶,惊动得它妈妈、碧痕、心月都跑进来,就连才回家的云纵也大步进来。 再看小七粉嫩嫩的小**蛋上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珞琪鼻头一酸,眼泪落下来。 碧痕惊得哭了起来,自责道:“都怨我,我去灶间热奶,就把孩子放在了床上。” 心月忙去抱起二妞儿看,气恼道:“怎么没人看看我们二妞,那个小狼挨几下又怎么啦?” 见父亲蹙了眉头抱起小七在怀里,掀起他肥嘟嘟的小腿,看着被掐得青紫斑斓的小**,目光刚瞪向小凤荣,凤荣哇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地抱住爹爹地腿撒娇道:“爹爹,豹儿不乖,他欺负凤儿,他还欺负二妞儿!” 珞琪气恼的蹲身拉过凤儿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看你爹爹不打你**!” 云纵将小七交给了碧痕,将凤儿抱起来问:“小七叔如何欺负你了?” “他不乖,他哭,还惹得二妞儿哭。” “他是你叔叔!你怎么能动他?就是他不乖,你告诉爹爹,只有爹爹可以打他。”云纵板起脸。 凤儿摇头晃脑道:“凤儿替爹爹分忧!” 一句话逗得满屋大笑,众人被凤儿的调皮搞得哭笑不得。 “以后不要让凤儿靠近她七叔,小孩子手里没个轻重的!”珞琪吩咐道。 云纵抱过小七在手里把弄,捏捏他的大腿,又拍拍他的小胳膊,珞琪忙去制止道:“他是个活物,不是玩意儿,小心冻到,快包起来。” 云纵又板了脸对凤荣说:“凤儿,你若再欺负你小七叔 “叔”字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趣,噗嗤笑了出来,又强忍了笑道:“若再欺负他,爹爹下次可就打你**了!” 凤荣哇地哭了出来,仿佛巴掌打在身上一样的委屈,任是谁劝也不行。 云纵刚要将手里的小七交给珞琪,不防备小七忽然尿了他一手一臂,众人七手八脚地忙乱起来,凤荣哭声更大。 珞琪骂着:“冤家,真是冤家了。才这么小就闹,再长大些房顶不被他们掀开?” 这天,珞琪去碧痕的房间看孩子,屋里无人,奇怪地去庭院寻找,撞到了雨娆。 “雨娆,可曾见到了碧痕和孩子们?”珞琪问,心想这两个孩子才三个月,怎么大清早抱出房子来,也不怕着凉。 “娘,二娘抱了小七和妹妹去好后园,还不许我跟去。”凤荣委屈道。 “二娘娘家老乡来给二娘送好吃地。”凤荣补充道。 此事,珞琪也未犯疑。 碧痕没有娘家,所以平日听说黄州地人,就多去同人搭讪,同乡各外亲近。珞琪也是理解她,平日心月的穷亲戚总来家里,次次都是来讨要些钱财。尤其是心月有两个不争气地兄弟,游手好闲,托了云纵给寻了份差事,天天来杨府也舅老爷自居。 自从戊戌变法失败,光绪皇帝被囚禁瀛台,心月没提起来就幸灾乐祸,总是说:“皇亲国戚也不过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反不如平民百姓。民间都在流传,说是老佛爷天天变了花样让太监们羞辱珍妃小主儿,落了毛儿的凤凰连鸡都不如,当了皇上的面,皇上哭得声嘶力竭,也救不了美人呀。” 说到这些,还不时问珞琪:“姐姐如何没有选秀进宫呢?若是当初嫁给了皇上当妃子,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说罢还不时讥讽绿儿和紫儿道:“听说宫里的宫女没几个身子干净的,都是被皇帝用过了扔的旧衣服,赏给臣子一个破鞋还当个宝贝供起来。” 看了心月越发的放肆,珞琪只是笑,不多说话。 碧痕有了女儿后,心态平和许多,总是拜佛诵经,日日不断,开始吃。 将小七送去她去吃奶,珞琪也是放心,几次她偷偷观察,心月都是先味了小七,再去喂自己哭泣的女儿,然后责怪小七说:“小东西嘴这么壮,把侄女儿的奶都抢光了。” 为此珞琪劝说碧痕要开荤和肘子、鲫鱼汤下奶,好让两个孩子都有奶水吃。 珞琪本不想去追碧痕回来,但又觉得天上起风,正是身子犯懒,想动动筋骨,就自己向后园走去。 才进了后园,碧痕披头散发冲来,大声哭嚷着:“小姐,快!快!孩子!孩子被他抢去了!他把两个孩子. 陌言陌语紫陌新《轩辕台》发布,召唤5月粉红票、推荐票! 宫闱惊变,玉玺失踪,金枝玉叶飞出宫墙…… 白马银枪的小王爷罗成、义薄云天的表哥秦琼、睿智英武的秦王李世民…… 红尘紫陌新《轩辕台》号:1222561 一网打尽隋唐英雄美男 第三卷22 东风回首尽成非 春日阳光明媚,珞琪立在庭院里望天,蓝天上絮状的白云轻散,朵朵团团,晴空万里。我}看.* 她来到碧痕的房外,想喊碧痕抱孩子除了晒晒太阳。 忽然听到哇哇的哭声,那哭声整天动地的响,是小七。 珞琪想,难道是孩子饿了? 大步进到屋里,听到二妞儿也在哭。 一高一低,一大一小的声音像是在演奏乐曲。 来到里屋,碧痕并不在,反是小凤儿在床头,看到娘来了,大声嘀咕:“娘,豹儿他不听话!凤儿教训他!” 再看小七的襁褓已经被解开,**着小身子踢踹着腿儿在哭闹,洪亮的嘶号声像受了天大委屈。 “凤儿!讨打了?你怎么欺负你七叔?” “不是七叔,他这么小,为什么是七叔,是弟弟!”凤儿不服气道,伸手在小七肥嘟嘟的小**上狠狠扭了一把,小七哭声更大。 心疼得珞琪一把抢过小七抱在怀里,小东西似乎明白了有恃无恐的意义,哭声拐了弯撒娇般不依不饶,惊动得它妈妈、碧痕、心月都跑进来,就连才回家的云纵也大步进来。 再看小七粉嫩嫩的小**蛋上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珞琪鼻头一酸,眼泪落下来。 碧痕惊得哭了起来,自责道:“都怨我,我去灶间热奶,就把孩子放在了床上。” 心月忙去抱起二妞儿看。气恼道:“怎么没人看看我们二妞,那个小狼挨几下又怎么啦?” 见父亲蹙了眉头抱起小七在怀里,掀起他肥嘟嘟的小腿,看着被掐得青紫斑斓的小**,目光刚瞪向小凤荣。凤荣哇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地抱住爹爹地腿撒娇道:“爹爹,豹儿不乖。他欺负凤儿,他还欺负二妞儿!” 珞琪气恼的蹲身拉过凤儿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看你爹爹不打你**!” 云纵将小七交给了碧痕。将凤儿抱起来问:“小七叔如何欺负你了?” “他不乖,他哭,还惹得二妞儿哭。” “他是你叔叔!你怎么能动他?就是他不乖,你告诉爹爹,只有爹爹可以打他。”云纵板起脸。 凤儿摇头晃脑道:“凤儿替爹爹分忧!” 一句话逗得满屋大笑。众人被凤儿的调皮搞得哭笑不得。 “以后不要让凤儿靠近她七叔,小孩子手里没个轻重的!”珞琪吩咐道。 云纵抱过小七在手里把弄,捏捏他的大腿,又拍拍他地小胳膊,珞琪忙去制止道:“他是个活物,不是玩意儿,小心冻到,快包起来。” 云纵又板了脸对凤荣说:“凤儿,你若再欺负你小七叔 “叔”字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趣。噗嗤笑了出来,又强忍了笑道:“若再欺负他。爹爹下次可就打你**了!” 凤荣哇地哭了出来,仿佛巴掌打在身上一样地委屈,任是谁劝也不行。 云纵刚要将手里的小七交给珞琪,不防备小七忽然尿了他一手一臂,众人七手八脚地忙乱起来,凤荣哭声更大。 珞琪骂着:“冤家,真是冤家了。才这么小就闹,再长大些房顶不被他们掀开?” 这天,珞琪去碧痕地房间看孩子,屋里无人,奇怪地去庭院寻找,撞到了雨娆。 “雨娆,可曾见到了碧痕和孩子们?”珞琪问,心想这两个孩子才三个月,怎么大清早抱出房子来,也不怕着凉。 “娘,二娘抱了小七和妹妹去好后园,还不许我跟去。”凤荣委屈道。 “二娘娘家老乡来给二娘送好吃的。”凤荣补充道。 此事,珞琪也未犯疑。 碧痕没有娘家,所以平日听说黄州地人,就多去同人搭讪,同乡各外亲近。珞琪也是理解她,平日心月的穷亲戚总来家里,次次都是来讨要些钱财。尤其是心月有两个不争气的兄弟,游手好闲,托了云纵给寻了份差事,天天来杨府也舅老爷自居自从戊戌变法失败,光绪皇帝被囚禁瀛台,心月没提起来就幸灾乐祸,总是说:“皇亲国戚也不过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反不如平民百姓。民间都在流传,说是老佛爷天天变了花样让太监们羞辱珍妃小主儿,落了毛儿的凤凰连鸡都不如,当了皇上的面,皇上哭得声嘶力竭,也救不了美人呀。” 说到这些,还不时问珞琪:“姐姐如何没有选秀进宫呢?若是当初嫁给了皇上当妃子,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说罢还不时讥讽绿儿和紫儿道:“听说宫里地宫女没几个身子干净的,都是被皇帝用过了扔的旧衣服,赏给臣子一个破鞋还当个宝贝供起来。” 看了心月越发的放肆,珞琪只是笑,不多说话。 碧痕有了女儿后,心态平和许多,总是拜佛诵经,日日不断,开始吃。 将小七送去她去吃奶,珞琪也是放心,几次她偷偷观察,心月都是先味了小七,再去喂自己哭泣的女儿,然后责怪小七说:“小东西嘴这么壮,把侄女儿的奶都抢光了。” 为此珞琪劝说碧痕要开荤和肘子、鲫鱼汤下奶,好让两个孩子都有奶水吃。 珞琪本不想去追碧痕回来,但又觉得天上起风,正是身子犯懒,想动动筋骨,就自己向后园走去。才进了后园,碧痕披头散发冲来,大声哭嚷着:“小姐,快!快!孩子!孩子被他抢去了!他把两个孩子都强抢去了!” 晴天霹雳一般,珞琪一惊,大步向院门跑去。 哪里还有了踪影,碧痕坐在地上大哭失声道:“是他回来了,他要见孩子,他把孩子抢了就跑!” 珞琪惊得手脚冰凉麻木,难以置信,还是问了句:“你是说哪个,那个午马回来了?” 碧痕呜呜地哭道:“可不是他,是他,他抢去了孩子,他要带我和孩子跑,我不答应,他说不能把孩子留在杨家!” 此刻,没有什么令珞琪再追悔莫及的事。若是让云纵得知碧痕的奸情,让云纵知道这一年他被蒙在鼓里,云纵要是暴露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龙城的主人现在是云纵,这位年纪轻轻手握重兵地封疆大吏,办事地手狠不容人轻视。自谭三哥过世后,云纵沉默许多,他虽然离开了小站回到龙城,却是有些颓废。如今云纵毫无忌惮,无所不为,他将碧痕千刀万剐都是可能,况且还多了条小生命! “碧痕,什么都不许多说,不然云纵会摔死二妞儿!你就说妞儿和小七被人闯进宅子抢去了,是个疯子,说是自己的孩子。” 碧痕慌得摇头又点头,不知所措。官府两日没有找到小七和二妞儿地下落,吃饭时,凤荣嘀咕说:“二娘的老家来人看她,怎么就抢去了孩子?” 见凤荣要说漏嘴,珞琪忙接道:“你二娘家的同乡才是没用的,眼见了孩子被抢,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碧痕低头垂泪,心月道:“那个小七本来就不是个好种,野狼崽子,丢得好!” 话音未落,云纵手中的筷子向她掷去,就听心月哎呀一声惨叫,头被打破。 “云纵!你小心伤了她的眼!” 云纵瞪圆了眼睛,珞琪嗔怪地拿了帕子为哭泣的心月止血,劝她道:“他不让你提小七的事,你怎么管不住嘴巴?” “给我二门影壁跪一晚!去!”云纵发火道,吓得无人敢劝。 珞琪刚要开口,云纵指了她大骂:“你如何管这个家的?碧痕糊涂带了孩子去后花园,你也不管,家里那么多仆人丫鬟都是死人?怎么都不去照顾着,生让孩子被抢?” 碧痕也无法辩驳,可想而知,若是云纵知道碧痕同人私通的真相,会如何暴怒。 珞琪没个人可以商量,束手无策时,她将目光望向了机警的雨娆。 雨娆同顾无疾真是天生一对精灵鬼,睿智沉稳。 陌言陌语 紫陌新《轩辕台》发布,召唤5月粉红票、推荐票! 宫闱惊变,玉玺失踪,金枝玉叶飞出宫墙…… 白马银枪的小王爷罗成、义薄云天的表哥秦琼、睿智英武的秦王李世民…… 红尘紫陌新《轩辕台》号:1222561 一网打尽隋唐英雄美男 第三卷23 比翼连枝当日愿 听了珞琪讲述事情的原委,雨娆恍然大悟道:“难怪,难怪了,当初碧痕怀孕,我就觉得有些异样。她早产,我更是觉得有些诡异。如今这么看,就是明白了。只是姐姐你这个事处置得不妥当。妇人之仁,留了孩子在府里,惹出事。依了我,就该把这孽根送出府,怕才是放生。” “可是碧痕又如何办?是她的亲生骨肉!” “姐姐糊涂,如今孩子的生父抱走了孩子,可想过碧痕的感受?那午马怕是一时义气,他若得不到碧痕,自己去娶妻生子,又会如何处置碧痕的孩子?” 一句话点破了珞琪,当初是她给了午马一笔钱,让他逃走去另觅生路,午马一走就杳无音信,如何又寻了回来? 珞琪和雨娆带了碧痕去枕云阁仔细追问,才知道午马是想念孩子才寻回来,不信小七是杨家的兄弟,只当是碧痕所生的双子,见碧痕不肯走,一时义愤抱走了孩子。 雨娆眼珠一转问:“他可说让你同他逃去何处?” 碧痕摇摇头。 “你快想想,他一个男人,要躲官兵擒拿,怕是要把孩子生生饿死或者捂死!”雨娆急道。 “说是在太白山后山有处茅草棚,他在那里落脚。” “为什么不早说?”珞琪喝问。我怕,怕你们带兵去抓他碧痕哭道。 珞琪、雨娆带了顾师傅追去了太白山,寻到那个茅草棚。 午马一见就紧张的报了两个孩子跑。 “再跑,开枪了!”顾无疾喝道。 午马来到山崖前。哈哈大笑道:“你们再过来,我就带了我的儿女跳下去!” “把女儿还我,还我!”碧痕声嘶力竭地哭道,瘫坐在地上。. “午马,你一个大男人。如何说话不做数?你当初从我手里拿了二百两银子。你说你忘记碧痕再去娶妻,你如何又回来了?出尔反尔。你还是男人吗?” “少奶奶,是命。命不好!我那二百两银子被个贱女人骗走了,她同人跑了,骗了我。我一无所有,就想回来找我的儿子和女人。我要我的孩子 “那好,我就将碧痕给你。她身上没有分文,就是一个女人,你们快离开龙城,不然督抚大人得知,就将你们碎尸万段!”珞琪狠狠心道。 又对碧痕说:“你去跟这个男人,你看看他拿什么养活你和孩子? 午马哆嗦地抱了两个啼哭的孩子,碧痕走向他问:“把孩子给我,我喂他们喝奶。” 坐在午马的脚下,午马揉了头大哭道:“碧痕。我没本事。我没用,我不知道怎么养活你和孩子们!” “女儿是你地。男孩子是我地小叔子,是故去的老爷地遗腹子,在我这里喝奶。不信你去打听。” 听了碧痕的话,午马难以相信。 “午马,你看看,这个男娃娃生得和你和碧痕可有一丝像?他是杨府地小老爷,你要拿去我也不反对,少个分家产的祸患。只是孩子不是你的种儿,你要替人空养一世。” 午马抱了孩子仔细看了又摇头。 “孩子这是病了?头好烫,头烫!要带孩子去看郎中!快呀,孩子脸都红透了!”碧痕忽然嚷道。 雨娆近前说:“把七爷还我!” 午马抓起小七的襁褓束带说:“不给!我没钱,要是要孩子,就拿钱来!” “午马!”碧痕喝道:“把小七还给少奶奶!” 午马摇头大哭道:“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地孩子,我不给!我要钱,为什么我要一辈子受穷,为什么有钱人娶那么多媳妇。碧痕,你喜欢我是吗?你说过我很精壮,我是男人!碧痕 碧痕的目光呆滞,对他说:“把小七给我,喂奶!” 午马发狂一般仰天大笑,一把揪过碧痕怀里的孩子,一手一个跑到悬崖边,威胁道:“给我钱,不给我钱我就把她们扔下去。” 碧痕冲过去拼抢,顾无疾喊了声:“碧痕闪开!” 手起枪响,午马跌倒在地,手中孩子滚落。 就在他挣扎的时候,奋力用腿一踢,小七腾空飞下山崖。 “啊的一声惊叫,碧痕扑了过去,对了山崖大哭。 她抱起草丛里的女儿,看着摇摇晃晃立起身的午马,一头撞去。 顾无疾正冲过来,探手一抓,擒住了碧痕的后襟,而一声惨叫,午马已经和孩子一道跌入山崖。 碧痕顿时昏死过去。 珞琪被眼前的情景惊呆,跪在山崖上咬了拳头,眼里汹涌,不停地喊着:“小七,豹儿,七弟 惊愕地雨娆过来,众人对视而泣。 顾无疾咬牙道:“本来是个孽障,不该留地总也留不住,算了!” 而就在雨娆搀扶起珞琪时,忽然山间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声音奇大,呱呱地可怜。 珞琪和雨娆趴在山崖寻声望去,竟然横出的一个枝桠挑住了小七红色的襁褓,小七在大声啼哭。 “腰带,快把腰带都解给我!”顾无疾道,将众人的腰带系在一处,结个活套索,探下山崖,费了几次气力才套住了婴儿的襁褓,小心翼翼地收紧,然后一用力,将婴儿带树杈一起拉上。珞琪抱过小七拍哄,又哭又笑,而碧痕则目光呆滞。 杨家都知道了二姨太太的一个穷亲戚借钱不成生了歹心,后来抱了孩子跳崖畏罪自杀的事,云纵也没多问,只骂珞琪要好好管家,不许再出纰漏。 碧痕更加虔诚的信佛,终日不出门。 谭三哥的死,碧痕痛失孩子,令珞琪不得不陷入沉思。 她好意想帮所有人,谭三哥也好心想帮天下人,但好心未必能成就好事。 碧痕,殷家当初好心将这个即将被卖如烟花柳巷的女孩子买来做丫鬟,以为是在帮她,但碧痕并不觉得是个好归宿;碧痕十五岁险些要被嫁去给七十岁老头儿当小妾,她急中生智将碧痕许给了丈夫当小妾,自以为对碧痕是个好事,原来也是个错误;碧痕同人勾搭成奸,她当断不断,还是在碧痕的哀求中让她生子,结果呢?害人害己。若是当初短痛,就不会有今日惨剧。 雨娆的话在她耳边,妇人之仁成不得大事。 陌言陌语 紫陌新《轩辕台》发布,召唤5月粉红票、推荐票! 宫闱惊变,玉玺失踪,金枝玉叶飞出宫墙…… 白马银枪的小王爷罗成、义薄云天的表哥秦琼、睿智英武的秦王李世民…… 红尘紫陌新《轩辕台》号:1222561 一网打尽隋唐英雄美男 尾声 少日似酒浓 又是一年春好处,春光明媚,百鸟争喧。 珞琪抱了豹儿来到枕云阁,没走一步都不由总想回头看看。 满园春色,花儿争奇斗艳的妖娆。 风送清香过鼻,远处蓝天白云,楼下花丛蜂蝶成阵。 冬雪化去,转眼嫩绿满枝,满眼绿意。 那初春的绿是略带嫩黄色的,如新生的小生命在跃动。 小七在她怀里咿咿呀呀似要说话,小手在空舞乱抓。 白驹过隙,流光飞逝,回首前尘不在。 当日携手花丛,仿佛还在昨日。 花间一壶酒指点江山,寒剑飞舞银龙万丈,剑胆琴心,侠骨柔情,如今都随烟消云散。 生者笑看风云,春光不变,只是岁月抛人; 死者长眠地下,空留怅憾令人回味。 那甲午海战隆隆的炮火,漫天锁江压海的硝烟中,可曾有几位英雄的身影在浮现。 无奈愁云万里不开,空做挣扎,回天无力 谭三哥,那曾击剑长歌,慷慨豪气指点江山,要救国救民的先驱,也如此远去。 苌弘化碧,望帝啼鹃。 又值一年清明,心中无限感慨对谁言? 缓缓的脚步声,低沉,稳重,一步步移来。 珞琪没有回头,她笑看了前方姹紫嫣红,任春风拂面,兀自道:“昨夜一阵风,卷了窗子轻拍,我曾在想,不知道是谁个来托梦了。今日是清明。” 有力的臂从身后环住她,那张英气勃发的脸贴在她面颊旁,沉默无语。 “我也做了一夜的梦,梦里许多故人踏花而来,在花雨中淡去。邓管带、谭三哥、皇上、冰儿、还有,老祖宗、爹爹 “他们可曾说些什么?”珞琪问,身子略向后靠紧丈夫宽阔的胸怀,手中楼着小七。 “嗯,他们说,他们是花间那条芳径。原本没有路,总是要踏踩的人多了,才会出来路。有些路走不通,但必须是要人去碰壁后才能证明走不通,后来人就不必再去碰壁。你若见个碰得头破血流的人从一条道上跑回来告诉你,此路不通,你回更加相信他的话,他的真诚。” “是,这话定然是谭三哥对你讲的。”珞琪道。 云纵微俯了身子,柔声道:“走吧,去山顶望京城方向去拜祭三哥,向黄海方向去拜祭邓大人。英雄血,总是要洒在该洒的地方。其实历史细细数来,孰是孰非?” 红霞盈天,暮风四起,繁红一脉香沉。云纵立在乍暖还寒的青天下放眼山水落照,万千感慨尽涌上心头。年年春景如此,却又朝朝岁岁花不同。当年桃杏嫁春风,不知紫陌红尘地,人面桃花依旧否? 脚踩万丈红尘,极目山河,妖娆春景。杨花三月时节,如柳絮纷飞一般缠绵:不知谁家年少,昔日豪情纵酒,系马高楼垂柳边。疏狂当时醉红颜。纵是诗剑风神,傲骨峥嵘,江湖纵酒也难掩一醉千愁。醉舞行歌,阅尽春色,难消眼底岁月蹉跎。 再没了风刀霜剑严相逼,流连着刘郎前度的风流一曲,春回大地,红装妖娆。指点江山的壮怀疏朗喷薄而出。然而韶华极盛时,云纵却蓦然听见心底一声空落落的长叹。 黄沙百战声名裂。堪奈干戈浩渺,腰间刀,手中剑,结埃蠹,竟何成!大好春光下,一片生机盎然,万物复苏,再不必担心寒风呼啸。那么,是否宝剑霜刀都可束之高阁,再不忍顾了?霜刃残存热血,不再精心擦拭,渐渐也变得冰冷了。春日的怀思如鲜妍春花在心底悄然盛开,片片心花中,总惹染上历尽严冬的感慨与浩叹。萧桑与苍茫,皆在心上回荡。恰如在红尘翻滚沉浮的芸芸众生,片片往事。 断,黄昏断。斜阳漫过珞琪柔嫩的面颊,将她容貌点染得春光媚人。珞琪回眸一笑,百媚顿生。云纵不禁拉紧珞琪的小手,心念一动,儿女情长与风花雪月的过往便在心中萦绕沉浮,满腹深情再也挥之不去:但得柔情消侠气,此生常愿伴妆台。指点江山,红颜为伴。在柳浪莺啼中遍阅人间春色做一对逍遥眷侣,哪管它樱桃正红,芭蕉犹绿,流光偷换。 云纵心境大开,浩气长舒,极目远舒。终有一日春华极盛,繁华满目,绚烂乾坤。一切只待浩远东风来。东风来,云破日出,便照尽春意阑珊。待那时,愿随长风,拔剑南天。胸中万股豪情迸出千里热血,染红这戎装骏马的绝色河山。 忆往昔峥嵘岁月,回首万里,故人长绝…… 春花烂漫,繁华满目,山峰肃立,松柏成阵。 夫妻二人行在山中,落英扑面,枝头一只杜鹃长鸣而去,吸引了珞琪的视线。 “琪妹,你看!那片云,春天的云,绮丽变幻,像不像一个人对了我们在笑?” 珞琪深吸山中清新的空气,抒怀道:“江山如画,但愿年年春来都是如此景色宜人。”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是要一番修炼才能悟到。”云纵答道。 “山川依旧,景色如初,只要后世人不要有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的感慨,就是前人的心血没有白付。” 珞琪一句话,夫妻二人执手对视,立在葱翠的春山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