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红尘岸》 第一章 堕崖 大昱太宁四年,楚王赵希,犯上作乱,勾结外邦西突厥,于黄河流域起兵,中原一带受战乱所累,田陌荒芜,流寇四起,民不聊生。成帝年事已高,命大皇子越王李北稷率众平反,在鹿领山展开了一场浴血大战,令一众叛军溃败,并将素以睿智勇猛风华盖世闻名的左贤王所率领的外邦同盟,悉数斩杀于鹿领山坳,无一生还。一代名将,终长眠于此。 “嗯……” 好痛,胸口上方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感让卫子君轻哼了一声。 怎么会这么痛,犹如被利剑刺透一般,这剧烈的疼痛催得她睁开双眼。 眼前的景物由朦胧渐渐清晰,入眼一片湛蓝的天,美得让人心颤,一阵微风吹来,她忘记了探究却陶醉的闭了眼。 但入鼻的气息却并不令人愉快。那是一种咸腥潮湿的气息。 迟钝的神经忽有所觉,猛的睁开眼转头,眼前猩红的一片让她惊叫出来。 卫子君“呼”的坐起。 哪里来的这许多尸体,他们……居然身着甲胄,似乎已全无生命的征兆,那些尸身有些层叠在一起,有些还在汩汩的流血,而她正坐在几具尸身之上。 并没有预期的尖叫,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颤抖着欲爬起身来。却现自己右胸上方肩胛处赫然插着一支箭,这箭由后面射入,穿透了她整个身躯,箭尾被倒地的身体折断,箭头由前胸穿出。 更另她无法接受的是,她的腹部还插着一把剑,这剑身滑过胸前护心镜,刺入左腹。 等等,护心镜! 她,竟然与那些尸体一样穿着铠甲! 天啊,不,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哪里?是哪里出了问题? 刚刚,明明是黑夜,对,是下着大雨的黑夜。 她与一班朋友正在庆祝自己的生日。吹蜡烛的时候,不觉又开始思念自己的父母,点点摇曳的烛光中仿佛看到他们微笑的面庞。 于是突然的孤寂袭来,耳边的喧嚣声远去了,胸口阵阵烦闷。 没有知会同伴,她走出那满布绚丽霓虹的过于豪华的门,只是想透透气。 雨已停了,清新的空气令人心神一振。抬头仰望。乌云褪尽的天空,朗月散着清辉,稀疏的星上面披了几缕薄云。 这样美的夜晚,让她很想驾车高驰骋,体验那飞一般的快感。 于是走向广场停车位,右手钥匙轻轻一扬,车门“啾”的开了。 她象那些男人一样,狂的钟情手动挡的车,因为她感觉那比自动挡的更有动力。加减档之间,趣味无穷。 她抚摸着平治车头大气的车标,俯身吻了一下。她的宝驾,她唯一的情人。 一路提档,一直提到五挡,仪表盘的指针指到18o。 驰骋在无人的公路,吹着夜风,感觉似是飞在令人恐惧的宇宙。脚下没有大地,两侧空无一物,却仍是要迎着那恐惧,似要将自己融入这宇宙之中。 她喜欢夜晚,因为它会将她的孤寂衬托得更加明显。 车灯射出前方一片水洼,她没有松油门减档,反而加大油门冲了过去,车身将洼水高高的溅向两侧,似一道雨瀑将车护住,那雨瀑在月光映照下,反射出耀眼的强光。 这水洼可真长啊,长得使那雨瀑也无绵无尽……对了,就是那雨瀑,就是那里出了问题,那雨瀑不仅绵绵无尽,并且越来越高,越来越亮,没有尽头…… 渐渐的,她模糊了意识…… “将军,这里还有一个活着。”远处传来说话声。 “啊----”接着是一声惨呼。 那声惨呼让卫子君蓦然从沉思中惊醒,求生的意识让她艰难的爬起。聪明冷静如她,显然明白在自己身上生了什么,虽有震撼,有不甘,亦有不信,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对方是敌是友,那声惨呼已是最好的证明。她必须先躲起来。 “将军,这么多尸体,有些面容都毁了,怎么找啊。”声音近了。 “少啰嗦!必须找到,否则,怎么和将军交待。此事谁也不得声张。谁要漏了一个字……哼!” “是!”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这双腿却艰难的迈不动。 四下寻望,希望可以找到藏身之处。 前方似是一片断崖,崖边长满乱树,似乎可以到树下一躲,只是无法判断这崖的深浅。 那些声音从左侧下方传来,正在走上这个高坡。 听说,长剑入身不宜拔,拔了,人也就死了。但这剑,真是碍眼啊。 就因为碍眼,人已是不顾死活的拔了剑,那样的随性,那样的决绝。看着汩汩流出的血,笑了一下。还是那付性子。 坚强的意志力撑着这幅残破不堪的身子,右手拄剑,一步步向崖边靠去。挪到崖边,人已虚脱,似这浑身的血已流尽。 靠在树上,不住的喘息,头开始晕。侧眼望去,坡下已露出几颗头颅。 那几颗头颅抬眼的瞬间,愣住了。 恍惚间似有轻叹落入心间,看着仗剑依树的那个身影,遗立于崖上,虽着甲胄,却是异常单薄。那样单薄的身躯,虽已竭力,却依旧绝然的挺立。银盔掩映下皙白无血色的面庞泛着如玉的光泽,红唇紧抿,纤眉微蹙,似要涣散的眼神依旧黑白分明,散着冷冷的光。那神色似疑惑,似茫然,懵懵懂懂,却无法遮掩那耀目光芒。如霜银甲、似雪白衣早已被鲜血浸透,似一只浴血凤凰就要展翅飞去。 濒死的人,怎会有如此风华。那一眼的惊艳,那一瞬的震撼,刻在几人的心间,多年后回想起来仍是唏嘘不已。 而卫子君如果也只是静静候在那里等候来人,那么她的双手也必少沾一些无辜的鲜血。 但此刻的她已心智涣散,迷茫的眼虽不忘片刻的清明,努力去看来人的装束,但那结果只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真的是不同的啊。与自己不同,也与地上的人不同。 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而就是这一步。让她的人,真的象只浴血的凤凰,飘然飞去。 身体极的下堕,崖上传来嘶喊声。 听说人死之前,会有那么几秒钟,将前生的种种,悉数过一遍。 果然,似电影幻灯片,眼前瞬间闪过无数场景。 对不起了姐姐,你一定痛不欲生吧。 对不起了哥哥,这一生待你太过苛严,如果你喜欢无为的活着,又何尝不好呢。 对不起了侄儿,答应教你开车的,答应你考上大学就买车给你,姑姑失言了。 我最爱的父母,子君找你们来了,子君好开心,这是子君好多年的心愿呢。 身体继续不停的下坠,在这高高的断崖中,犹如一片飘零的落叶。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将那血色衣袂吹得高高扬起。如鼓胀的帆。 去吧,让灵魂挣脱身体的束缚,自由的飞吧。 身体骤然一顿,陷入无尽的空茫中。 第二章 迭云(一) “把酒当歌,人生几何……咕嘟……咕嘟……” 一青衣少年斜坐在青石上,手持酒壶,连饮两口。 “这聚云酿啊就是好喝,难怪师傅总是那么小气,今儿个趁师傅不在,可要多喝几口。”青衣少年一边嘟囔,一边捡块空地躺下。 阳光正好,空气清甜。闭目回味口中余香。扬起手再来一口。 “哎呦!咳咳……咳咳……”正含住满口美酒,头上被一个碗大的石块砸中,满口的酒呛入鼻中,大咳起来。 抚着额前瞬间鼓起的大包,激动的仰头就要大骂,忽见一物向他重重砸来。 本能的就要一躲,细看犹豫间,那重物已到面前。 来不及细想,撇下酒壶,连忙运功,将那下坠之力削去,那重物便“扑”的一下,落到他身上。 “咳咳……”又是一阵咳,幸好及时运功,不然此时还不变成肉饼。 愤怒的推开身上的物体,扭头细看,原来是个人,而且是个身着铠甲的军人。 想起早晨崖上震天的嘶吼,心下明白了几分。 探手抚脉。一个大男人怎么长了这么细白的一双手,定是那纨绔子弟吵着上阵玩耍,不小心差点送了小命。 脉搏似有似无,异常微弱。此人内伤很重,流血过多。若不及时施救,定是命丧于此。 看了看胸上的箭,又瞥了一眼腹部血已流干的伤处,叹了口气。“唉,谁叫我菩萨心肠呢。” 双手抵住那人腹部,运功疗伤,暂且将内脏流血止住。 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干瘪的葫芦,倒出一粒药丸,摘掉那人头盔,捏起下巴,将药丸塞入嘴里。 看不出原来长得还挺俊俏。 但那人已毫无意识,药丸在嘴无法下咽。伸手拍拍那人的脸,想将那药丸拍下去。 不知为什么看见这脸就想折磨,谁叫你个大男人长这幅德行,活该!眼看着那脸都拍红了,药丸还是呆在那里。 “有了。”少年一拍额头,转身四处寻找。 待捡起那酒壶,便又开始骂。“臭男人,都是你,这就都洒没了。” 晃了晃酒壶,将仅剩的一口倒入嘴里。 走到那昏迷的人前,俯身趴下,将嘴里的酒渡入那人口中。 唇与唇接触的当,心不争气的狂跳起来,那香软腻滑的感觉刺入脑髓。许是这酒喝多了?脸上火辣辣的热。只是不明白自己,那药丸已没入喉咙,为何还趴在这张脸上不肯起来? 猛然的醒悟,人也以最快的度跳起来,可依旧无法平复狂跳的心。 “你这臭男人,男不男女不女的害得老子心跳。”说着上前踢了那人一脚。 看着那张由于痛苦而一直轻蹙的眉,终是不忍。“唉,算了,本来是救人呢,再给踢死了。哼,饶了你。”说罢转身已不见了踪影。 约么半个时辰,人又回来。手里多了个包袱。 跪在地上解开包袱,里面除了瓶瓶罐罐还有个木匣,开打木匣,针具,手术器具一应俱全。 拿起一把匕,挑开地上人的衣服,那铠甲也不知怎么解,反正一律用匕划开,银片散落一地。 最后的内袍划开,赫然露出腹部一寸多长的伤口,苍白的胸膛上缠着宽宽的白绫,许是这里也有旧伤,那箭头刺破白绫穿出。还好,穿了出来,不然拔箭的时候要带出肉来,那样就会留疤了。 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不忍心这具身体留下疤痕,所以也将师傅最好的药都拿来了。 酒水淋过伤口,清洗干净,撒上药末,又贴了一记膏药,包扎起来。 匕将白绫中间挑开,顺手扯了下去。白绫扯去,他却惊呆了。 一对雪白圆润的**颤巍巍的弹了出来,也根本不顾主人的心思,不知害羞的兀自矗立着,那上面两点嫩红尽职的招摇着,大有诱死人不偿命之势。 少年愣愣的盯着,竟忘记了转头,体内好象有火舌乱窜,舔舔干燥的唇,心跳也一乎比一乎更快。 待回过神来,才慌张的闭了眼,伸出手去,摸索着想将那衣襟扯过来盖上。 不想这手却触到了那充满弹性的物体,温软滑腻的触感让他几近眩晕。 跳起来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回来,看着那毫不知情的人,抖着唇骂起来:“你……你这个臭男……女人。” 不知道是怎么帮那人拔的箭,也不记得是怎么帮她疗的伤。一切都在浑沌中进行的。 本以为疗好伤就不用管了,人自会醒转。但如今…… 看着那割得破烂的衣衫。认命的叹了口气,抱起了昏迷的人。 第三章 迭云(二) 这是梦吗,如果是梦但愿永远不要醒来。 这么久以来,自父母去世以来,一次能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他们。 卫子君伸出手,急切的想抓到他们。抓到了,终于抓到了。 “爸爸,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卫子君哭了出来。 “要乖乖的呀。”妈妈笑着摸摸她的头,爸爸始终微笑的看着他,没说一句话。 “不要走!妈妈不要走,不要走,爸爸!爸爸!” 身影淡入虚空中,只余耳边飘来的话 “要乖乖的呀----” “姑娘!姑娘!你醒了吗?” “嗯”卫子君呻吟了一声,张开双眸,眼角尤带泪水。 入眼的是一双剪水秋瞳和一张放大的脸。 那大脸见她醒来便迅撤离。 “师傅,那位姑娘醒了!”撤走的脸高声叫道。 姑娘?她现在是个姑娘?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还没来得及去考虑自己的性别。低头看看身上盖至胸口的被子,肩头露出的粗布白衫说明已经没着铠甲了。这么说?那是个梦?他叫她姑娘!那么说明她还是她! 为了更进一步的证明,手慌乱的伸进被子,摸向腹部。当手触及那紧缠的伤口以及轻微的刺痛后,心头又是冰冷一片。 可战场上的士兵都是男人才对,难道她是那什么鬼啊的娘子军? 手接着向上摸,摸到胸前一片柔软,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如果变成男人不知自己能否接受呢?没准会娶上十个八个老婆也说不定! “哈哈,姑娘醒了呀。”一个老者掀帘而入。 华银须,声如洪钟,看似应该六七十岁的年纪,深红的脸膛却没有一丝皱纹,竟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 “小女子卫子君,多谢老伯相救之恩。”卫子君努力撑起身子。 “不要起来,快快躺下,现在好好养伤,不出三日即可下床了。扯到伤口,你可要躺个十天半月的了。” “是,多谢老伯。”也不知这古代话该怎样讲,只好一个劲的道谢。 正不知是该坐起还是躺下,旁边那张脸却扶住她,并在她腰后填了个软垫。 “哈哈哈,还是我这徒儿心细,姑娘的伤也不是老朽医的,却是我这徒儿所医。” “子君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旁边那张脸霎时变得通红。 “迭云,去拿药。”老者吩咐道。 “是,师傅。”那唤做迭云的红脸少年应声出去了。 “师傅,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卫子君也随着那少年叫起了师傅,既方便,又随意。 “这里是鹿领谷,上面是鹿领山!听迭云说,你是从山上掉下来的。真是命不该绝啊,那悬崖几十丈高,掉下来必是粉身碎骨!幸好迭云在下面接到了你。” “此次大难不死,多亏了师傅,子君此时无以回报,待他日有所成就,必涌泉相报。” “哈哈哈哈,此日不远,老朽指日可待矣。” “师傅此话怎讲?” “子君姑娘,面貌不俗,必是人中龙凤。” “不俗?是美是丑?” “姑娘这样妙人,怎么也俗了?美丑又如何?美丑皆俗物,姑娘面貌神韵皆在美丑之外,是以不是美丑能论的。” 看着卫子君越迷茫的神色,那老者又是一笑,却不再理会。 门帘一掀,迭云进来了。 “姑娘把药喝了吧!” 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汤,不由心中作呕。她可是从来不吃汤药的,吃一次吐一次,可现在这药…… 正苦思间,老者站了起来:“迭云,把药也换了吧。” 那迭云听到师傅命他帮卫子君换药,一张脸已红到脖子。“师傅!我不换!你换!” “你叫我个老头子……怎么换!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换,为什么叫我老头子来换?!” “这次你换!”迭云低头嗫嚅着。 “师傅,我自己换!告诉我用什么药就可以了。”卫子君伸手制止了师徒的推委。 “不行!”师徒二人同时阻止。 “有什么不行,很简单的事,师傅,我什么都会做。”别以为她不会换,她可是连保险丝都换过。 “你做不来的,是要将原来的痂刮掉后才上新药,每次都是不同的药,这样才不会留疤!迭云知道怎么不让你痛。” “迭云!那你帮我换!”听到会痛,卫子君马上伸手一指迭云,师傅看到结果,满意的退了出去。 看着那张从头到尾涨红的脸,卫子君暗忖:这也没露什么啊?不过就露了伤口旁边点肉!至于吗?卫子君倒是不觉得有何不妥,一是只当他是个孩子,再就是她可是个现代人,每年体检的时候,到了乳腺科,如果运气不好遇到个男医生,还不是照样躺下让他捏一遍!人总是不能讳疾忌医吧! “迭云多大了?” 卫子君想转移下他的尴尬。 “二十!”迭云答道。 “二十!?”卫子君惊叫了一声。 “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只是因为……你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 “十四五?!!!”迭云的脸有些扭曲。 “有什么不妥吗?”卫子君眨眨无辜的眼。 哼!迭云手下一用力。 “啊!咝----不是说不疼吗!” 看着卫子君痛苦的模样,心下又有些不忍。 “别那么没大没小,你可是要叫我声哥哥1!”迭云黑起一张脸。因为他很生气这个女人总是害他心跳,自己却跟没事人一般。 “哥哥?呵呵….你还是叫我姐姐吧!”就你这小屁孩还想当哥哥? “你多大?”迭云有些疑惑。 “你看我有多大?”现在还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师傅说你该有十七八了。” 十七八?“师傅猜得真准呀,我十八了。”反正不知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你还不叫我声哥哥!” “哥哥?!就你这小豆丁!?” “什么?!豆丁?!你你……你…哼!”迭云放下抖了半天的手,一转身走了出去。 半晌,可能是在外边消了气,迭云又挑帘起来。 “迭云,有镜子吗?” “没有!” “镜子都没有?在生气呀?不找给我是不是?”卫子君笑道。 “就我和师傅两个大男人,要镜子做甚?真没有!”没好气地答。 “迭云,我长的如何?” “你……”突然红了一张脸,声音也陡然降了八度,声如蚊蝇地道:“好看!” “好看?怎么好看法?” 迭云恶狠狠的瞪了卫子君一眼“不知道!” “嗯?不肯说?”卫子君长眉轻挑,眼神半带笑意,乜斜着迭云。 “唉!女人啊……就是说你长得不象那些女人那样讨厌!” “女人怎会长得讨厌?!” “就是那些女人吧,总以为自己生得好看,总是娇滴滴的,长得也甜甜腻腻,让人看了烦闷。” “烦闷?哈哈哈……那是因为迭云还没长大,迭云长大了看她们就不会烦闷了。” “你…才不是这样,烦就是烦,死也不会改变的。” “是吗!到时候别嘴硬,可说来说去,你都没说出我长什么样啊!” “唉!女人啊!就只关心那一张脸。可悲啊!”假意叹了口气,又道:“师傅说如单论面貌,姑娘并非绝色,但却有绝世风华!什么风华!?我来看看?”说罢装腔作势要观察卫子君的脸,盯着看了一会,刚刚退了血色的脸又红了起来。 卫子君心下暗笑,到底是小孩子,就别难为他了。 抬手轻抚脸颊,这到底是一张什么样脸呢? 又怎么能不关心呢?要知道以前自己长得可是不算赖,如果真的生成个丑八怪,那她可就真想撞墙了。 可是为何?自己从来没有“这幅身子是谁”这样的想法呢?好似这幅身子就是自己的一样,甚至连这痛,这伤,也是理所当然。是因为自己接受能力过强吗?看来她拥有的真不是一颗普通的心脏---- 注:1哥哥,亲们不要以为作者又乱讲话了,这个词古代是有的,这是个源于鲜卑语的词汇,在与北方民族大融合时期被汉语应用,其词义是指原指父,唐初转为称呼兄长的。女主是现代人,也未察觉这个词有什么不妥,也便没有考虑时代问题。 第四章 捉虾 “迭云,能不能不吃这药了?”想起前两日在迭云的威逼下,吐得满大襟的黑汤,卫子君皱了皱眉头。 “不行,要吃满三日。”回答的干脆,也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卫子君无奈的叹口气,迭云的话,她还是相信的,能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相信定是有高的医术,认命吧。 “快吃吧,吃完有果子。”说罢,迭云从身后拿出一个翠绿的果实。 “果子?!!”卫子君顿时两眼放光,白皙的脸庞也熠熠生辉。当看到那青涩的果实,光芒又黯淡下去。“这么绿!一定又酸又涩!” “好吃呢!你先尝尝。” 卫子君接过果子,试探的咬了一口。“唔……好香……什么果子……”但觉入口绵软,齿颊留香,那果味似桃似李似瓜似梨,汁水满溢,肉厚皮薄。正欲待咬二口,却眼前一花,果子已入了别人的手。 “喝药,喝完再给吃。”。 看着卫子君闭眼皱鼻的将药喝下,又抢过果子狼吞虎咽的模样,迭云欣慰的笑起来。 想想前两日看着她吃了又吐,吐了又吃的样子,没来由地心疼。便不顾辛苦的连夜上了对面的悬崖半腰,摘下这仅有的几颗天灵果。这果子白天艳红,入夜翠绿,只有夜晚将其摘下才会一直保持绿色,吃下不但延年益寿,并且百毒全消。就是因为这些年每年都和师傅吃一次这天灵果,搞到自己都二十了还被人笑做豆丁,想到这里还狠狠地瞪了那吃得汁液横流的人一眼。至于那白日转为艳红的果子,便是天下奇毒,唯一的解药便是这夜晚转绿的果子。 卫子君很快便吃光了果子,满脸意犹未尽的表情,活像只馋嘴的猫看向迭云,意思是:还有吗? 迭云顿时满脸笑意的扬起身后另一只手。 “哎呀迭云!你真好!”卫子君伸手向那只果子抓去。 “叫哥哥!叫哥哥就给吃!” “我不叫!不给就不给!”卫子君懊恼的转过头。 “真不叫啊,那不但这个果子没有,下顿药也不给了,你就等着苦吧。” 听闻下顿要挨苦,心里不由开始交战。且那果子也的确好吃得紧,叫一声又如何?难道会少块肉?“哥哥!”叫得倒是干脆,叫完就摊开那纤长细白的手等着果子。 迭云看着那馋嘴的模样,真是的,怎么就和那个穿着铠甲,虽然昏迷却风采不减的人相差这么远呢? 看着卫子君那舔过唇畔的舌,迭云得逞的奸笑了一下。“真没骨气!叫你叫你就叫!不过声音太小了,再叫一遍吧。” 卫子君气结,转过脸来狠狠的瞪着迭云,清澄的眼眸射出的光足以冻死一个人。想她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受个豆丁的摆布,正后悔方才那一声就不该叫呢,没想到他竟如此羞辱她。 “哎呦~~~好冷啊,不叫是吧,那没得吃啦呀~~~”迭云手中转动着果实,摇摇摆摆的走出去。 “你敢骗我!臭小子!!死豆丁!!!死豆丁----”卫子君大叫着向那背影扔出身后靠垫。 “哎呀!亲自送枕头上门,正好让我睡一觉。昨天折腾了半夜,好困…”迭云接过靠垫,打了个哈欠。确实要睡一觉了,昨晚为了那个臭女人浪费了半宿的好眠---- 初夏上午的阳光,清凉而温暖,空气中百草的芳香,沁人心脾。 终于可以出来走动了,卫子君伸伸懒腰,轻抚腹部,伤口奇迹般的消失了,只余一片微红的痕迹尚未恢复。 这是一个四面皆山的断崖凹谷,谷壁似刀切般陡直,上面长满不知名的花草树木。远处对面崖壁上,飞泻下一串瀑布,哗声不断,汇成下面一弯溪水,叮咚作响,不知流向何处。 他们的住处就在幽谷中部靠西的一块空地,房屋由细竹搭建,茅草铺顶,小小三间,坐南朝北。南面崖壁的阴影刚好投到房顶便止住,让小小的竹屋既能沐浴到一半阳光,又倚了身后一片清凉。 东侧一片竹林,粗的已似碗口,地上冒着笋尖。难怪这几日都有新笋入菜。 竹屋坐落的靠西这一侧,刚好是卫子君落崖的一侧,崖壁上乱木丛生,在崖上完全看不到这里竟有一处竹屋。能看到的只是崖下杂草丛生、乱树掩映的一片荒凉之象。而其他几侧临的便是大片的荒山老林了。 而这谷,又是出得入不得的。听迭云说,只有一处无人知晓的密道通往外界。 是以,这块无人侵扰之地,便真的成了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师傅,您在做什么----”看见师傅几十米外的奇怪的身形,卫子君把手圈成喇叭喊道。 “在捉虾----”师傅回道。 捉虾?小时候下乡的时候也捉过呢。只是那童趣已是那么遥远,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够重温。 卫子君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 “师傅,这流水怎么会生鱼虾。”卫子君很好奇,不但溪水下的岩缝中布满密密的透明的小虾,居然还有很多小鱼。 “这水看似流动不停,但下面却是静止的,你看那瀑布流得很急,落到地上的主流的确是没有鱼的,但这条是很弱小的一条分支,水流缓慢,加之那些岩石是最好的避风港,所以小鱼小虾都躲在这里,还有些从上流带来的大鱼呢,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师傅,我也捞一些。”说罢拿了师傅身旁那种网鱼的抄子,爬向水面。 凝神屏息间,手悄悄的伸出,身子轻轻的前探,当鱼抄轻碰水面,激起阵阵涟漪,突然惊觉水面有个破碎的倒影。 顿时心头一阵狂跳,扔下鱼抄向上游跑去。跪在溪边,良久,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毅然的将身子探过去。 这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第五章 震惊 这一惊,非同小可。 只见水中那人,那眉、那眼、那鼻、那唇,都和自己一模一样,这分明就是卫子君她自己啊。就连鬓间那颗小痣,都是一样存在。难怪这几日从来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也没感觉到说话声音有何不对,原来还是自己那付低沉温和的嗓音。 看来她还是她啊!可似乎又不对,现代的她怎么可能身着铠甲立于战场上?又是哪里不对?不由将水中倒影细细又看了一遍,终于现一丝端倪。 现在的她,是十七八岁时的她。那幼滑的皮肤依旧,那睨视万物的眼神依旧,甚至连身上张扬的霸气也是依旧。以至她一开始看不出区别。但细看过后,现在的自己的确是显得更稚嫩一些。 初步确定,这就是自己。可现代的自己呢?她当时并没有出车祸,并没有死掉,难道是给那水瀑吸走了?但古代的自己呢?难不成去了现代的身体里面?哎呀,那还得了,古代的自己不会开车呀。难道真是有两个自己吗?该不会是古代的自己玩累了,找她来顶会班儿?乱了!全乱了! 不停的拍打自己的额头,企图理出一点头绪。 难道这是宇宙中并行的两个时空?一个时空是自己的影像?然后由于某种原因时空交错?不对不对,怎么会是影像,明明自己有血有肉,知疼知热。唉!乱了!又乱了! 在她浪费了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个脑细胞后,终于决定放弃了。 不想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该死的!怎么会被扔到这样的鸟不拉屎的地方!要去也该去几千以后啊,不该往回跑啊。哎呀!难道是?自己消失在那个时空,回到了自己以前生活的古代?跟随着光,自己的年龄也小了几岁?好似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解释了。 算了,不去追究了,反正是想不明白了,目前唯一令她欣慰的是,她还是她。 可是她该怎么生活?没有汽车,没有洗手间,没有抽水马桶,甚至没有卫生棉。而且,听说,古人大便后是用竹片的!天啊! 卫子君哀叹了一声,躺在地上,沉淀着自己的思路。 她该怎样开始生活?她该在这里做些什么?她该如何成就事业? 她是个要强的人,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为自己,为所爱的人撑起一片天。 就凭她高于常人的智商,不可一世的才华,强的意志力,在现代她能只手拚出个跨国集团驻香港的president,在这里,何尝又不能闯出一番新天新地。 想到bayer国际集团,卫子君刚刚舒展的眉眼又皱起来,她不但是个president,而且还是个正在不断升职中的前途大好的president,想着董事会刚刚通过的决议,她马上即将接管整个亚太地区。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几年的辛苦付之东流,而自己私下的那些店铺产业又该如何?唉,莫不是天妒英才?还是她做了什么招天怒人怨的事儿?可自问她生性善良,胸有大爱,施舍的钱财已是无法计数,生意场上又从来都遵守游戏规则,也不曾坑害过谁,这一生除了两个男人外,再也没负过其他什么人,更没欠过别人一毛钱。 越想越是不甘,但不甘又能如何,事实是一切都回到了起点,一切又都要从头开始。 卫子君拍拍自己的额头,强迫自己不去怨天尤人,捉虾!去捉虾! 唉!还是捉虾去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在她有一幅乐观的天性外加一颗强的心脏。所以这承受力似乎就比别人高出那么一截。 整理好思绪,又回到师傅身边,迭云也跟出来帮忙了。 这几天来,一直穿着迭云的衣服。 迭云和她的身量差不多,都一米七多点的样子,所以长短正合身,只是稍嫌肥大了些。不过这肥肥的粗布长衫挂在卫子君的瘦肩上,倒是别有风韵,兼具一份飘逸的美感。只是这后遗症便是那过长的衣袖。 为了捉虾方便,卫子君将衣袖一直向上卷到臂弯处。怎奈那衣袖太肥,不时下滑,她便干脆将衣袖一直卷到肩膊,露出两段白滑细长的手臂及一对纤细圆润的肩头。 “看你什么样子,活像个村妇。”看着自己被某人折磨的衣服,迭云皱皱眉,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姑娘家的露那么大一段手臂成何体统。 那雪白的手臂的确刺得他眼前一花。 “住在这荒山野岭的,你难道不是个村夫?我尚且做着本分的村妇,你倒在那里装什么清高。”卫子君毫不留情回了过去。 “你你你……不识好歹!”迭云气得一瞪眼,“你”了半天。为她好,她还不领情! “你什么你,你骂我村姑,难不成是对我好了?”转头白了一记身后的人。 “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卫子君也学者迭云的样子口吃了起来。 “哈哈哈哈……”师傅在一旁听得大笑。“迭云,要斗嘴,你可不是子君的对手。” “那就来武的,不信还治不了你。”话音一落,迭云便疾出手指,在卫子君后颈处点了一下。待她张嘴欲骂却无法出声。 难道这就是哑穴? 卫子君拉着师傅的衣袖求救,回头看着那迭云笑得碌地的模样,用眼中飞出的小刀子将他从上到下凌迟了一遍。 师傅大笑着在她耳下一寸处轻轻一点,得到解放的卫子君张口一句话就是:“师傅!我要学武功!”说罢,狠狠地瞪向身后某人。 “武功?当然要学,不过要等身体好些,到时师傅会将平生所学传授于你。”师傅说的很自然,好似这是天经地义。 “师傅,你一生不收徒弟,那些资质奇高的武学天才你不收,到要收她这么个黄毛丫头吗?”迭云真是要诧异死了。已完全忽视了某人在他身上剜来剜去的目光。 “迭云啊,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叫我一声‘师傅’是天经地义。想我‘聚云叟’行走江湖几十年,人人尊我名号,或唤前辈,独独没有人敢唤师傅二字。而子君她一来便唤我为师,子君是我聚云叟命定的徒弟啊。”说完满眼慈爱的看向卫子君。 卫子君心头大喜,想不到随意一唤,居然唤出个真正的师傅,想来这老人功夫定然不错。 迭云听师傅如此说,不再计较,只是向着卫子君示威般的哼了一声。 “师傅,那我们是不是要有个仪式?我….现在还没有什么见面礼。”越说越不好意思,古人都很尊重仪式,拜师的仪式应该是不能少的。 看着她羞愧的样子,聚云叟大笑起来。“仪式就免了,你早已叫我师傅,代表师徒之仪早已行过,就先便宜了你。” “那……日后徒儿必将今日之礼补上。”是不是有点太占便宜了?卫子君暗自嘀咕,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命是人家给的,还要学人家的艺。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这天大的恩惠,怎么说以后也要奉上一份大礼。 第六章 决定 谷中的日子清闲而舒畅,一晃十几天过去了。 师傅的古书已被她翻了个遍。平日里和师傅下下围棋,捉捉小虾,吟风弄月,品品聚云酿。没事时躺在野花丛中,看着天上飘过的浮云,卫子君觉得,幸福的日子又回来了。 这些日子,迭云总是跟在卫子君屁股后头,她去哪里,他是不会马上跟着的,但不一会他便一定会出现在那里。两人经常并排躺在地上,聊些有的没的。长时间的接触,也让他不再总是脸红。 师傅也曾问过她如何陷入战争,被谁所伤。她说不知道,又问师傅,如果她说出关于自己来历的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师傅是否相信她。师傅说,不用说了,以后也不要对别人说。她记下了,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也不曾对人说起。 迭云已经开始教授她一些武艺,当日迭云听师傅说要他来教卫子君,兴奋的一夜没合眼。卫子君却极不情愿地问师傅:为何她是师傅的徒弟,师傅却不教她。师傅说:要想得他授艺,要先打败迭云。 可想而知,现在的迭云,走路是鼻孔朝天的。 可能由于古代的自己以前必是经常习武,以至她练起武来居然得心应手,有时候,一个招式出来令迭云吃惊不已。因为那些奇怪的招式都是迭云不曾教过的。又因为她异常聪明,以至那些心法口诀也是倒背如流,句句领悟,所以进步简直可以说是神。师傅看着她的目光里也满是激赏,最近就总是听师傅对迭云说:“你还说我不收武学奇才,这武学奇才不就在这里?” 本打算先在谷中好好的习上两个月的武,然后再去外面看看,乍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没想清楚该去做些什么。 但一件事,改变了她的初衷。 昨日傍晚,三口人又其乐融融的坐于外面的圆木墩上吃饭。饭菜依旧由师傅和迭云来做,卫子君有时过意不去,经常想主动去做,结果他们吃过一次后便再也不准她去做了。 卫子君记得,是在她伤口愈合之后便有小鱼小虾吃的,而且还有鸡蛋,甚至一连几天吃的都是乌鸡。 这些日子的饭菜,一般都是花卷和小河虾,或者嫩笋及一些谷中的野菜,卫子君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只觉得这天然的美味实在是太好吃了。 但她也现一点,就是这菜里从未见过肉,她也以为只是师傅爱吃素,反正她也不爱吃肉。 后来她现师傅和迭云经常抢着吃剩饭。 而这日,师傅蒸了新的花卷,但只得四个,还有两个前几日剩的花卷,那花卷由于热过又热,干干的不说,上面已生了许多红斑,而且有些地方明显霉了。 师傅将新蒸的花卷放入卫子君和迭云碗中,自己夹起剩的花卷。 “师傅,不能吃,已经霉了。”卫子君盯着师傅正要入口的花卷。 “噢,不碍事,撕下去就好了。”说着用手将那些霉斑谨慎的撕下来,生怕带了太多的肉下去。 “那也不能吃了,霉的东西不能吃,会坏肚子。师傅吃新的吧”卫子君竭力阻挠,同时夹了新的放入师傅碗中。 师傅又将碗中的花卷夹出“不碍事,这个你们吃。” 看着师傅若无其事的咀嚼着霉的花卷,卫子君突然觉得,那一切都不是必然。那从未见过的肉星,那连续在吃的野菜,以及那连吃几日在她身体复元后便消失的乌鸡…… 饭后,卫子君将迭云揪了出来。 夕阳退下后,暮霭爬上来,依稀还分辨得出周围的景色。 一直跑到东边的竹林处,才停下来。 “迭云……你说……师傅他……能听到我们……说话吗?”卫子君一边喘着气,一边靠在竹上。 “师傅会传音入密,也能千里听音,当然能听到。” “嘘,小点声?”卫子君嫌迭云声音太大了,说不定师傅都听见了。 “不过师傅要警觉时才会注意听,现在日子这么安全,师傅不会听的。”迭云小声补充道。 “噢,那就好!”卫子君稍感安心。 “你想说师傅坏话吗?”迭云呲起一排小牙。 “我想问你,师傅是不是很穷啊。” “……” “师傅是不是过的很节俭?” 卫子君见迭云又是沉默,心中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迭云,你怎么不说话,是默认了吗?师傅功夫那么好,名声那么大,怎么会没有钱呢?” “功夫好和有钱有什么关系?”迭云有些生气。 卫子君也觉自己聪明的脑袋出了个错误的逻辑。是啊,功夫好和有钱有什么关系呢?想来师傅那样的人,定是不会打家劫舍,也不会接受别人的钱财。不经商不务农又哪里能有钱财入账呢?而今隐居与此又不想给外界得知,更是没有赚钱的路子。 “迭云,你要说给我听听?”卫子君的口气异常坚定,她需要迭云将师傅的情况告诉她。 “唉!”迭云叹了口气。“本不该说这些,师傅知道会不高兴的。” “你不说我不说师傅又怎会知道?快说,不然师傅等下会觉了。”卫子君不断催促。 “唉!”迭云又叹了口气。“其实,师傅一直过得很清苦,我是师傅朋友的遗孤,师傅一手把我拉扯大。从我记事起师傅就只有两件换洗的衣服,有点好吃的就全让给我。你来之前我们都是吃黑面馒头的,你来之后师傅将仅有一点白面都做了,今天是最后一点,所以不够了。师傅一直都在用以前的积蓄,已没有多少了,加之又出谷买了几只乌鸡和山中没有的药材给你补血,花去他仅剩的一小半积蓄了。师傅也想出去想想办法,但他又不想接受那些买凶之人的脏钱,碍于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他又能些什么。我很早就想出去做事,可师傅不让,他说我会被仇家追杀,所以一直不让我出去。而我就这样看着师傅为难,却一点也帮不上忙。”迭云的声音充满着痛苦,黑暗中捏得骨节咔咔作响。 卫子君听着不觉眼眶热。这些纯朴善良的人,他们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别人,宁可苦了自己,即便是行走江湖的大侠。 “你哭了?”虽然夜幕已掩盖,但透着天光,迭云还是依稀看到卫子君脸上闪烁的泪光。不由想伸手去擦,却又不知该不该。 “迭云,我想出谷。”卫子君声音尤带鼻音,但说不出的坚定。 她要出去,要去赚钱,让师傅过上好日子。 这是卫子君来到这里所立的一个愿望。 第七章 出谷 这日一大早,向来贪睡的卫子君就起来了。 匆匆的梳洗。她已经和迭云学会如何束冠,但仍是将头弄得散散乱乱。看在一旁的迭云,忍不住又伸出援助之手,将她一捧乌亮长束到脑后顶部形成一个髻,露出如玉般光洁的额头,然后冠以白色粗布顶冠。清清爽爽,终于结束了这几日披头散的模样。 那冠是迭云昨夜缝制的,简洁大方,冠在头顶盘成的髻上。前后遮住髻,两侧却故意露出黑色髻,既不古板,又大方美观,想不到迭云竟有这两下子,能做出让她这个品位不俗的人都赞美的饰物。 换上新洗的白色粗布长衫。那日伤好后迭云将自己仅有的四件衣衫拿出让他选两件,但她只选了件黑色。迭云强迫她再选一件,她只好又选了这件白色。 换好衣服,迭云进来扔给她一团白绫。 “这是什么?”卫子君奇怪的问道。 “你就打算这么出去?”说罢,迭云在卫子君隆起的胸部快的扫了一眼,脸上热。 想到那日的春光乍现,那柔滑的触感,呼吸也不由错乱。 “这能做什么?”卫子君的目光被手上的白绫吸引,一直在翻来覆去的看,根本没有注意迭云的眼神。 看着面前人愚钝的反应,迭云鼓足勇气。“这是你来时,缠在胸口的布。”说完脸已是红得一塌糊涂。 “嗯?缠在胸口?”卫子君琢磨了一会,顿然开窍。 看来是疗伤时被拿下来的,那么说,自己在战场上也是女扮男装了? 看着那上面的箭孔已被缝好,而且那白绫断了的三处已经接好。突然想起这白绫解下的时候自己也肯定被看个精光,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人大刺刺的看去,实在是够丢人的了。 虽然是被这个小屁孩看去,但想想他毕竟也二十岁了,不觉脸上烧。 好在卫子君有一颗强劲的心脏,瞬间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是她历来对付尴尬的绝佳手段。无论生什么令她尴尬的事情,她都会装作若无其事,别人看不到她的窘态,也便没有兴趣再去调侃她了。 本以为,迭云见她脸红会调侃她,没料到迭云比她的脸还要红,和猴子屁股好有一拼了。那扭捏尴尬的样子哪里像平日里鼻孔朝天的那个人。 看着手里的东西,她还真不会用,不过看到上面缝着的几条带子,心下了然。 一切收拾妥当后,一个风华无限、俊逸非凡带着中性之美的少年公子出现在迭云面前。举手投足尽显贵气, 只是这粗布的衣料却暴露了主人底细。 看着倒背两手踏出来的卫子君,迭云先是一呆,大有惊艳之相,紧接着便是拍手大笑:“这气质上是个翩翩公子,非富则贵,可这粗布衣裳可是出卖了你。让人一眼便看出这人定是个喜欢摆谱的穷酸。” 卫子君听了并不恼,她真是喜欢上了这粗布衣衫,穿起来宽松舒适无比,别人怎么认为?那不关她的事。 “咦?你穿那么整齐做什么,难不成想跟我出去?”卫子君见迭云抻抻这里,掸掸那里,一幅臭美的样子。 昨晚迭云极力阻挠她出谷的意图,但她决定的事谁能阻止得了呢?如果不是她能坚持己见,又怎能有以前非凡的成就。试问她私下的店铺产业,哪一个投入之前不都是有人不看好,但她理性的分析之后,依然按自己的想法坚持下来,事后哪一次不都是她那些火爆的生意证明了她非凡的决断力。 人要想成功,必要时需要捂着耳朵做事。这也是她总结的成功法则之一,也养成了她果断决绝的性格。 迭云阻止不了,便不依不饶要跟去,结果不小心让师傅听到了他们的争论,没想到师傅没有阻止卫子君,却道:“也好,终是要走出去的,先去看看也好。” 本已做好今天要跟去的打算,所以一大早迭云也跟着起来,收拾妥当。 “不跟你去恐怕被人拐丢了都不知道。”迭云白了卫子君一眼。 他的确担心,卫子君这个样子出去实在太扎眼了,虽然穿得普普通通,但那身上好象会光一样,便是混在人堆里,也会一眼就给人叨住,这样引人注目,万一被哪个色鬼觉她是个女人,那还得了吗? “放心吧,我拐谁还说不定呢!要不,帮你拐个大姑娘回来做媳妇?”卫子君如愿地看到了迭云羞得通红的脸。 这天下还有她卫子君找不到的地方?想她以前见过的那些世面,出国犹如走厨房,何况一个小小的鹿城。 “迭云不准出去。”两个人终于把聚云叟吵起来了。 “为何不准?师傅!”迭云不满的问道,好不容易有一个和卫子君一起出去的机会。 “刘云德现人在鹿城。”聚云叟无奈的道。 “他在又怎样。”迭云的情绪有些激动。 “他知道你还活着,誓要找到你,以报他灭门之仇,唉!都是你爹造的孽啊。” “师傅,我不要再躲下去,让徒儿去会一会他,便是战死又怎样,我不要再做这缩头乌龟!”迭云激动的喊起来。 “休得胡说!今日……不准出去!”聚云叟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音调。 “可子君一个人出去你放心吗。”迭云激动的喊。 “子君的能力不是你能相像的。”聚云叟的口气好象笃定卫子君能应付一切。 迭云久久的站着,眼中满是失望、悲哀、怨怒。终于一转身跑了出去。 “师傅,他……”卫子君不知是不是该追上去,劝劝他。 “不要管他。子君啊,这点银钱你拿着。”聚云叟递上来一个荷包。 “师傅,这是多少钱?这些能买多少东西?”卫子君倒出来看是两块碎银。 “二两,足可以办两桌上好的酒席了。” “师傅,我用不了这么多。一文钱能买什么?” “一个馒头。” “那师傅给我两文钱吧,我中午买个馒头就可以了。” “傻瓜!两文钱能干什么?这是师傅的命令,都拿去。” “不,师傅,你若都让我拿,我宁可一文都不要。” 这聚云叟还没有见过谁有这么固执的徒弟,最后甘拜下风。卫子君也为了让师傅安心,拿了五十文钱。 在听完师傅的嘱咐后,卫子君去到院中寻找迭云的影子。寻了半晌没见人,就又踏进屋门。 眼眸轻扫,才现迭云自己回了东屋,正爬在那里写些什么。 这东屋一直是师傅在居住,卫子君来了之后霸占了迭云住的西屋,迭云就来这边和师傅一起住了。 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迭云却早有所觉,站起来将一张纸塞入她手中。 卫子君摊开一看,原来是一张手绘地图。 迭云指着地图,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漏了什么。卫子君一一记下,然后将迭云画给他的地图纳入怀中。 看着迭云孤单的模样,卫子君有些心酸,想逗逗他开心,遂上前单手搂住迭云肩膀。“迭云,你想吃什么,我带回来给你。” 突然的亲近让迭云心中一跳,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让自己心慌了无数次的面庞,感受着紧贴自己的让他曾悸动不已的身躯,神志渐渐的迷失了。 那身躯温热的体温传来,让迭云恍惚间觉得,那个怀抱一定很温暖很温暖,那是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于是不自已的双臂张开,将那人紧紧的拥住。 卫子君想不到这么容易害羞的人,居然也能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心中理解他是因为伤心、孤单、失意所至,便轻轻的拍着迭云的后背,以示安慰。 而迭云更象是狂风中的小船荡进了温柔的港湾,留恋不已,不想离去。怀中人那淡淡的体香窜入鼻息,让迭云一阵头晕目眩。那暖暖的,萦绕着暗香的怀抱仿如罂粟般令人上瘾,让他愈来愈陷于这片温柔中无法自拔。 卫子君又拍拍迭云的后背,示意她要走了,怎奈这人如八爪鱼缠身般推也推不开。 “迭云?”卫子君轻唤。 当迭云被怀中人唤醒,惊觉自己居然做出如此举动时,一张脸已经红到脖子。 但那心里却喜滋滋的,美得要冒泡。 卫子君看着面前人的大红脸,调侃的心又上来。“迭云,等我回来给你带个大姑娘好做媳妇。以后就由媳妇陪着迭云玩,还陪着迭云睡觉,好不好?” “你……你这个……女人!”张了半天嘴,这臭字却再也骂不出口。是因为刚刚的相拥让什么变了质?还是因为,她非但一点都不臭,而且她实在是很香啊。 “哈哈哈哈……”看着迭云的窘样,卫子君开怀大笑。 第八章 入城(一) 想不到鹿领谷离鹿城1城区并不远,难怪师傅放心让她出来。这鹿城形状如一头跪下歇息的巨鹿,而鹿领山正处于巨鹿的脖颈处,因而得名“鹿领”。 出了那片林,便是鹿城的大片郊区了。卫子君施展着还不够火候的轻功,飞得跌跌撞撞,险些刹不住栽到一颗大树上。 稳稳心神,喘着气继续飞,虽然象只没长出几根毛的雏鸟,但总算是比走路快很多了。好在沿途没有人,如果被人看见,卫子君那么爱面子的人估计会羞死几个来回了。 皇天不负,终于看见远远的城楼,人也累得快要吐血。不由心下暗道,这轻功还是蛮实用,回去定要好好练习。 卫子君整整衣冠,因为此处已有很多往来出入城的人。 若说自己见过多少世面,这古代的世面还真没见过。卫子君将一双黑亮清澄的眸睁得奇大,不住的看着形形色色的来往人群,真正的一个乡巴佬进城。 看那些外出之人大半是男人,也有很多女人混杂其中,看来世风还是开化的。男人一般身着上衣下裳的交领短衫,女子一般是上襦下裙,也有些和男子一样穿着短装,看样子都是些普通百姓。而少有的几个骑马带着随从的,则穿着深衣长袍,看似富贵人家子弟。 走至城门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得很高,估计快到巳时了。 抬头看去,灰砖搭砌的城楼巍峨庄严,雄伟的城墙足有十米之高,上面皆有重兵把守。城楼上插着深蓝色滚着白边的大旗,上书一个繁体的“陈”字,看来这守城的应是位陈姓将军。 “站住,公子可有文书出示?”卫子君正欲进城,却被守卫拦住去路盘问。 “为何要我出示文书,其他人却不需要?”她明明看见所有人都是来去自由的。 “公子从何而来?”守卫继续询问。 “乡下!”卫子君生气了。 “乡下!?乡下人日日耕种,有谁会长了你这样一张白面皮?我看你是奸细。” “你说是就是了?”卫子君的眼中射出冷冷的光,她开始不耐烦了。 “我说你是你就有八成是,我看你还是随我走一趟。”守卫话音未落便去扯卫子君的胳膊。 “卫某恕难从命!”说罢,左手一推守卫,大步向城里走去。 向来倔强的她,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面对一个守门的奴才如此的刁难,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倔强的脾气上来,谁又拦得住。 “来人,捉奸细。”那守卫大声呼喝同伴。 霎时跑过来四五个人,将卫子君围在中间。 看着那些围过来的士兵,卫子君暗自着恼,若被他们捉去,岂不是要被怀疑。当务之急是逃走为妙。 迭云教的功夫虽然没有学足十成十,但对付这些小兵还应该是绰绰有余。 眼见那些士兵手持兵器前来捉她,卫子君身形一展,腾空跃起,长腿横扫,在半空划了个美丽的弧线,哀声遍地时,人已落到几米开外。看着地上哼哼唧唧的士兵,难怪他们那么痛苦,因为出于对自己的不自信,卫子君用出了吃奶的劲,以至现在差点虚脱。 周围瞬间围满看热闹的人,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卫子君转身就跑,不想一转身便撞上一个坚硬的物体。一抬头对上一张铁黑着脸的俊美坚毅的面孔---- 注:1鹿城。产粮大县,今属苏州昆山市,吴王曾在这里豢鹿狩猎,故名鹿城。 关于这个地名,原本作者随意编了个鹿城,但决定将女主落到古属三吴之地的吴郡(今苏州)后,为了对读者负责,就想换个真正属于苏州的古代地名,没想到的是,偶这一查,天啊,这鹿城就是在苏州啊,并且真滴是当地产粮一大县啊,没想到胡编的一个词,竟完全符合我的文……额滴神啊,天助我也。 只是有一点,昆山没有那个鹿领山,不过,全当这是鹿城一处神秘所在,一千多年来移山填海了,亲们宽恕吧。 第九章 入城(二) “将军!将军给我们报仇啊!”地上的哀兵抹着嘴角的鲜血控诉。 他是他们的将军?惨了。卫子君回过神来便拔脚便跑。 怎奈跑了一下没跑动,又往前跑了两步,眼见自己抡了两腿飞跑怎么却依旧是原地踏步?一低头,才惊觉自己被人扯了后衣领提在半空,顿时傻了眼。 这,这也太丢人了。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 那将军见卫子君停止了空中漫步,便将她转过来放下。 卫子君脚一着地,羞愧难当,抱着拼死一博的决心全力击向面前人的面门。 她的目的是将他的眼睛打肿至看不清人,然后逃跑。 没料到那人右手轻轻一抬,便捉住了来势凶猛的拳头。 卫子君慌忙欲撤回拳头,怎奈却撤也撤不回,抽也抽不去。就那么被人捏着,无论怎么摇晃却纹丝不动。 不觉血色上涌,眼见四周围满看笑话的人,皙白的面庞飞上两团红晕。 真是没脸活了! 头越垂越低,这么多人看!简直是丢死人了! 那将军看着面前低垂的头及羞红的脸颊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是你们说的奸细?哈哈哈哈……他要做奸细不是要笑死天下人!?” 卫子君听闻,心生恼怒,她有这么不堪吗,连做个奸细的资格都没有?不由抬起先前的鸵鸟头颅怒目相向,狠狠瞪向面前人。 瞬间,又冷静了下来,调整心绪,避免自己的失态。此人不简单,不可莽撞,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会连累到师傅和迭云,切不可因小失大。 想到这里,收起愤怒的目光,对着面前人堆起笑脸。“将军总是这样抓着不放,会不会太累?既然陈将军都不相信在下是个奸细,就请将军放了卫某吧。” “你知道我姓陈?”那将军甚为诧异,粗邝的眉抖了抖。 “是,常听家祖提起,说将军不但英勇,且为人仁厚,所以想不知道都不行,适才听闻守卫呼唤将军,所以卫某猜测必是陈将军了!” 那面招摇的大旗实在是帮了她的忙。但凡人没有不爱听好话的,说点恭维话总是错不了。 “那公子与本将军可是有仇?”陈将军问道。 “将军何出此言?在下与将军初次见面何来仇怨?” “既然无仇,为何刚刚那一拳如此凶狠,如果不抓住你,恐怕我已是瞎了。” “啊~~~哈哈。”卫子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将军误会了,那是因为卫某听家祖说,将军武艺高强,甚少对手,所以一时好奇,斗胆试试将军身手。” 那陈将军似乎早已听出这片胡言乱语能有多少真实在里面,所以也不去理会她的回答,只是这抓紧她的手依然不肯松开,眼睛却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几个来回。 “你姓卫?” “是,在下姓卫名子君,来乡下家祖处做客,因家祖重病缠身,遂入城买药,不想却被当作奸细盘问,但性命攸关不敢耽搁,只有硬闯,还望将军莫怪。”为免得他再问,干脆自己全招了,虽然是一派胡言,但总还应该能敷衍过去。 本以为那将军还会再问她从何处来之类的,她也早已编好。但陈将军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反而放下卫子君那只被抓得通红的手。 揉着被抓得生疼的手,那上面已是青一块紫一块。心里将那陈将军骂了无数遍。 那陈将军看看卫子君的手,又抬眼瞧见她懊恼的神情,棱角分明的俊脸上露出一丝难抑的笑意。 “想不到公子一对手居然比女人的还要细嫩,轻轻一抓便是红痕满布,公子必是在怨陈某不识得怜香惜玉吧?”陈将军一脸促狭地看着卫子君。 “卫某非香非玉,不劳陈将军怜惜!”心中暗恼,说一个男人又香又玉的,这分明是在羞辱她。 “哈哈哈哈……”陈将军虽笑的狂放,但不难看出眼中流露的欣赏。“公子如此好风采,既非香非玉,又是什么?” “卫某只是一个粗人!” “粗人!好,好,那陈某可否请你这个粗人到府上做客?” “呃?”这个转变让卫子君吃了一惊,不知那人是什么心思。连那几个等着将军替他们报仇的士兵也是听得一呆。 “将军言笑了,卫某一个粗人,怎敢去将军府上叨扰。”虽不明他是何意,但客气话还是要讲。 “如果公子自贬为粗人,那陈某便更是个粗人,陈某请公子一叙是诚心诚意,只因与公子有难得的投缘之感。如果卫公子不是觉得陈某刚刚下手太重,心生怨恨的话……” “将军何出此言,卫某从命便是,只是今日要事在身,改日定前来拜访。”卫子君顿了一下又道:“如将军放行,卫某就此先行告退了。” “好。”陈将军似完全被卫子君的言语控制,侧身让路。 卫子君拱手道辞,向城内走去。 “且慢!”陈将军复又叫到。 卫子君站定回身,希望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你……若是有人刁难……就叫他来找我。”陈将军有些艰难的说了这番话后,舒了口气。 “多谢将军。卫某记下了。”卫子君拱手道谢,这次是真心道谢,如果真有个人照应,她的确会少很多麻烦,日后在这里做些生意也会如鱼得水。 第十章 缘起(一) 入得城来,卫子君这双眼睛便是不够用了,左看也新鲜,右看也稀奇,精神异常亢奋。 想不到这古代的城市居然这样达。但见大路两旁,酒楼、茶肆、银庄票号无一不全,但凡在现代有的店铺,在这里基本都找得到,虽有些只是雏形,但不难看出这里商业的繁荣。 看着热闹的街景,卫子君觉得自己也融入其中,乐不思蜀的在街上流连徜徉。古代的飞檐灰瓦,朱门花窗,那黄墙土坯,嫩绿鹅黄,让卫子君觉得说不出的亲切,居然有种久违了的回家的感觉。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心而无忧的感觉了,想想以前的自己,开名车,穿名牌,吃的也不过那几口饭菜。房产置了一处又一处,终究睡的还是那两米见方。而她却依旧拼命的赚钱,连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快乐还是不快乐,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幸福。她认为幸福就是有个家,守在父母身边。而她那许多的房产,哪个又是她的家呢?人说,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而父母都不在了,她便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而今日,那种在父母身边时的感觉又回来了,也许她一生盼望的,也不过是在这样的亲切悠闲之地一享天伦。如果让她舍去一生的财富去换,她甘之如饴。 掂了掂手里的五十文,卫子君不由笑了笑,而今想不舍都不行了。五十文!在现代还吃不上一个好点的快餐。 而怎样将这五十文变成五十两,甚至五十万两,才是她今日的目的。 边走边四下观望,企图寻找些商机。 正观望间,前方一片喧闹声传来。 卫子君走上前去,原来是一处酒楼。这酒楼高三层,重檐高台,孔雀绿琉璃瓦铺顶,檐角飞翘,檐下十只大红灯笼。菱花窗,纹彩画,门前两个石狮,旁边一路下去布满了各式仙鹤石雕。顶楼檐下吊一木匾,上书三个烫金大字“丹鹤楼”。 卫子君暗忖,这样华丽不凡的酒楼,定不是普通人所开。 而且凭着商人敏锐的观察力,她断定,这必是那种又贵又吃不饱的地方。 开这种酒楼的人,最是聪明,因为这世上总有一些特殊的人群需要这样必要的场合。 来这种地方的人,一般有两种。一是有钱没处花,花到这里来表明自己的身价。还有一种是,不关乎钱多钱少,但是他们要让自己宴请之人感受到被肯定身价的喜悦。 那喧哗声便是来自这酒楼敞开的门窗,以及这些门侧等候吃饭的人。 想不到在古代就已经有了这样阵势,但见那些坐在外面等候的人,个个都是锦衣绸缎,衣着不凡。而这酒楼的主人显然识做,不但在旁边搭设了华丽的凉棚,更是备了上好的椅塌,更有伙计伺候着茶点,所以便是等候也不会失了身份。 “六郎,快着点。”伺候着的伙计高喊着。 “哎!来了!”那唤做六郎的小二提着茶水快步奔来。 待放下茶壶转身的当儿看见了立在门前观望的人。见那人墨高束,头顶布冠,一袭白衫挂在瘦削的肩上,说不出的潇洒飘逸,玉白的面庞上纤眉轻挑,净若碧空的水眸微眯,挺直的润鼻下,淡红的唇畔尚带着一抹笑意。那神态似在捉摸着什么好玩的事,又似在算计着什么。看那风采样貌定是个有些身份的人,遂上前躬着身子打了招呼。 “请问贵客几位,是否定过位子?” 话音落下才现这人居然穿着土布长衫,不由有些纳闷,许是这贵客故意如此穿着?但不应该啊,时下这贵族喜欢些个什么,又流行些个什么他可是无所不知,从没有听说流行了穿土布衣裳的,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但看这客人的气派,又不敢轻易的以这衣裳来定身价了。自问他阅人无数,可从未遇到过这么难判断的主儿。正思量的当儿,想不到客人却开口了,但出口的话却让他惊了个趔趄。 “请问小哥,这店里可需要帮手?” 卫子君可是犹豫了好久才做出这个决定。让他去伺候人,不知谁有这个天大的福分。谁让自己想窥视人家的商业机密呢,只有忍辱负重吧。 “要是需要,只是公子这般人物,怕是做不了这等伺候人的差事。”六郎看着卫子君的细皮嫩肉,看着那干净清爽的模样。这样的人怎么能做那种差事,连他都不忍心让这么干净的人沾了那身油烟到处召唤客人,这真不是他该做的差事。 “小哥多虑了,端茶倒水伺候人的差事我都做过,如果贵店需要帮手,我可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那公子随我进来吧。” “有劳小哥了。” 这世事难料,人的际遇也是难以掌控,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卫子君已经扣上一顶小二的帽子跑前跑后了。 第十一章 缘起(二) 由于卫子君头脑聪明,菜色记得牢,又会来事,人又机灵有趣,把她负责的那几桌客人伺候得眉开眼笑。加之这些客人难得见到口才长相都这么讨喜的人儿,于是走的时候都丢了些碎银打赏。 中午这阵吃饭的高峰很快就过去了,卫子君所在的整个二楼就剩下几个稀稀拉拉的客人。 卫子君将收拾下的碗筷拿到厨房去洗,刚将那些油污满布的盘碗放到水里,就被旁边的六郎拉到一边。“看你这双手,唉,会洗粗的,你去帮我照看那几桌客人,我来洗。”说罢,硬是将她推出厨房。 卫子君心存感激,一边擦手一边向大堂走去。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上来三个客人。 为的那个身材伟岸,风骨不凡,俊朗坚毅的面庞上,长眉如剑,直鼻高挺,一双星目,璀璨光华。头束银冠,身着月白绸衫,上绣淡青色兰草图案,腰缠白玉带,足登嵌金线飞凤靴,手持折扇,缓缓踱上楼来,步履虽慢,却带着一身霸气。 中间那个同样高壮身材,皮肤微黑,浓眉大眼,笔直口阔,一身蓝色缎子长袍,腰缠黑丝绦,脚踏青色缎靴。 最后一个依然是高挑身材,只是较前面两人瘦了一些,而那张脸也比那两人更俊美一些,皮肤白皙,薄唇殷红,凤眼斜挑,满目风情,身着黑色绸缎长袍,腰间没有系任何物件,足登黑缎绣金锦靴,手持黑色折扇,紧跟在前面两人后上来。 三个人都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三位贵客里边请。”卫子君赶紧上前招呼。 那三人并不理会她,径自捡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请问贵客要吃点什么?”卫子君上前问道。 那三人一直不曾斜视的眼终于抬头看向卫子君,看清她的瞬间,都是愣了一下。 见这小二虽着布衣,却是气度不凡,那一身布衣也难掩一身隐忍的风华。 那穿黑衫的乜斜着一对凤眼,对卫子君道:“你怎么居然比我还要俊俏一些啊?” 卫子君闻言一愣,“客官言笑了,客官貌如仙嫡,锦缎绫罗,大贵之相。小的不过一山野村夫,粗陋不堪,怎敢与贵客相比。”卫子君垂而立,低眉顺眼的样子。 “咦?听你这番话,倒不是一个村夫能讲得出的,看来这鹿城还是人才济济啊,连个村夫都能有如此口才。” “尚真,你便少说两句吧,我们还要办正事。”旁边的白衫男子为卫子君解了围。 “那客官吃些什么,我这就叫人准备。”卫子君就势问道。 “就捡你认为可口的上来几样。” “是,本店的小炒皇香脆可口,脆皮烧鹅脆而不腻,清蒸桂花鱼香滑肥嫩,时蔬菜心清爽嫩脆,两荤两素,再加一褒菜干猪骨汤,润肺养脾,客官看这些可好。” “甚好,快些叫他们准备。” “是,客观要饮酒吗?喝些什么茶?” “酒水就免了,茶就碧螺春吧。” “是。客官请稍后。”卫子君将菜单送去厨房,又带了壶热茶回来。 将倒扣着的杯子一一掀开,然后将热茶斟入。刚倒了一杯,手就被人捉住。 “客官?”卫子君诧异的望向捉着她手的被唤做尚真的黑衣男子。 那黑衣男子左手握着她的手腕,右手将她手中的茶壶拿下,随后抚上她的手。口中念念有词:“纤长秀美,柔若无骨,这对手,比之女人还要细白软嫩,比之女人还要纤长,真是多一分嫌长,少一分则短,真可谓天上少有,人间仅有。想不到你的手居然比脸还要美,不过这白嫩的手配上你白嫩的脸倒是出奇的和谐。” “客官见笑了,我的手配在我身上自然和谐,若配在客官身上定是不会和谐的了。”这人乍一进来就疯话连篇的,卫子君实在是看不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旁边两个观望的人,正看不惯黑衣男子的举动,听到这小二如此回敬他们的同伴,顿时狂笑起来。 那黑衣男子被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子抢白了一顿,又被两个同伴嘲笑,有些懊恼,握住卫子君的手不由加了力道。 “咝----”卫子君吃痛地蹙了下眉,欲抽出手去却无法抽*动。“贵客可否放手,这茶水还没斟完。” 见那人没有放手的意思,遂看向那个白衣男子,希望他可以帮助解围。 那白衣男子站起身来,抓住那只正作恶的魔爪,用力一捏,“伯远,你……”那魔爪的主人惊叫一声,魔爪不自已的张开,卫子君顺势拿下被捉的手。 手腕上已是一片红痕,卫子君拿起茶壶,继续斟茶。 黑衣男子看见她手腕那片红痕,竟是有些心疼。 被唤做伯远的白衣男子看着卫子君若无其事继续斟茶的样子,不由心下赞赏。胸有大智慧的人必有大气魄,无论生什么事,都能泰然自若,这小二不但能够泰然自若,更是言语机敏,不卑不亢,还兼有一身刻意内敛的风华,以及一丝难以遮掩的贵气,看来不是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 再看他那斟茶的动作,竟是无比的儒雅高贵。白衣男子不由对这小二的来头起了怀疑。 “谁叫你溜上来的,还不滚下去。”楼下一声呼喝传来。 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跑了上来,站在一桌客人吃剩的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饭菜面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快出去,出去!”六郎跑上来便去推那个少年。 卫子君见了心生不忍。“六郎,残羹剩饭也是倒掉,不如让他吃吧。” 那少年听了一愣,看向卫子君。看来不是个痴傻之人。 “子君,你知道要是被掌柜的知道……” “掌柜的不会知道,再说他很快就吃完了不是吗?” “这……” “好了,六郎,你先下去,等下我就叫他下去。”六郎见她如此坚持,摇摇头走了下去。 卫子君快步到屏风后面拿了个食盒,走到少年身边,边将饭菜夹入食盒边对少年说道:“不是不准你在这里吃,只是现在还有客人,恐怕客人觉得不便,你将这些带回去,以后中午只在门外等候就好,我会将食物送出去给你。” “不用出去了!” 卫子君听闻吃惊回头,竟是那白衣男子。 “就让他在这里吃吧。”白衣男子复又说道。 “客官不介意吗?”卫子君问道 “无妨。” “既然如此,客官不妨叫个菜给他,他才可以名正言顺的吃在这里,客官身份尊贵,若是客官请客,掌柜的知道也不会奈何。” “好,就这样,算在我的帐上。” “多谢客官。” 看着少年吃得狼吞虎咽,卫子君叹了口气,“慢点吃!你家里可还有其他人?”她试探的问道。 少年抬起头来,望着她,好一会儿,答道:“还有我娘。” 唉!卫子君又叹了口气,从怀内掏出两块碎银放到少年手里:“拿着这个,给你娘买些吃的,还有,把这脸和衣裳洗干净些,莫要你娘看了伤心。”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娘看不到,家里是娘的骨灰。” 卫子君闻言望着少年良久不语,终于叹口气道:“即便娘不在了,也不能让娘伤心,衣服即便再破,洗干净穿,干干净净才会讨人喜欢,知道吗?” “嗯,”少年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攥在手里。“这个给你。” 说着将那东西塞到卫子君手中,转身就跑。 卫子君打开手,赫然竟是一块玉佩,通体油绿,青翠欲滴,看来价值不菲。 她马上跑到窗口,探出身子,对着那跑走的背影大喊:“喂----等等----喂----” “行啦,别叫了,小心把自个儿摔下去。”坐在窗边的黑衣男子,伸手一把便将卫子君揪了回来。 “不行,要还他这个。” “什么玩意?”黑衣男子一把夺下玉佩,看着看着“咦”了一声。“伯远,你看。” 白衣男子探头一看,也是愣了一下。“这么贵重的东西,莫不是偷的?” “我看倒像,好了,就顶那饭钱吧。”黑衣男子说着就要往怀里揣。 “不可,我还要还给他,你怎么肯定这是偷的,你又没有证据。”卫子君伸手夺回玉佩。 黑衣男子无谓的耸耸肩,然后凤眼乜斜着看向卫子君。“我问你,刚刚为什么你不请客,却要我们请客。” “我……”卫子君皙白的脸庞霎时飞上两团红晕,“我没有那么多钱。”说出这话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她卫子君什么时候这么窘迫过,也没有这么丢人过。 “哈哈哈哈……”白衣男子在一旁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接着三个男人都狂笑起来。 “咦?刚刚你挺有钱的样子呀?我明明看见你给了那乞丐银两的!?白衣男子不依不饶的问道,俊美的眉眼含着笑意。 “那是刚刚客人给的。”当众说出这话,自尊心受到极度的挫伤,从来都是她给别人小费,如今却接了别人的赏钱。 “你还同客人要打赏的钱!?” “我没要!是他们给的!”卫子君懊恼的解释,说完便后悔,为什么要解释?连她也不明白为何要同他解释。 “就那么一点钱还要到处施舍,哎呀,真是!”白衣男子故作慨叹的样子。 “你……这人都没一点同情心吗?还要说风凉话!”真是肺都要气炸了,为什么她要这么穷! 卫子君懊恼的瞪向白衣男子,却见白衣男子因着笑意而变得异常晶亮的俊眸正深深的望着她。 “客官,要听曲儿吗?”一个怯怯的女声从身后想起。 第十二章 缘起(三) 卫子君转身,见一个红衣少女手持琵琶站在那里,旁边一个拉二胡的老人。那少女年约十五六岁模样,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秀鼻,容貌秀丽,只是面有菜色,许是经常风吹日晒又有些营养不良。那老人更是形销骨立,瘦得让人难过。 “好吧,随便唱一曲。”白衣男子优雅抬手示意。 那少女调调弦,唱道: 笑东风,破残梦, 红烛暖帐清风送。 宿醉衣薄惹轻寒, 相思天涯寄孤鸿。 笑东风,拢残容, 慵红闷翠冷画屏。 玉蟾敲窗潇夜雨, 筝弦靡靡与谁听。 笑东风,伴残生, 风雨伤春莫无情。 漫天纷飞花落去, 云外老翅不住鸣。 …… 正唱着的当儿,上来四位客人。皆是武士短打打扮,个个手持兵刃。 为的倒称得上相貌堂堂,只是细看才现那眼睛有一只是斜视的。 卫子君赶紧上去招呼。 “咦?小子长得不赖,这细皮嫩肉的比那些娘们还滑溜,干脆跟了爷回去算了。哈~~~哈~~~~”为的那个边说,边在卫子君的脸上撸了一把。 那边的白衣男子看到这情形,俊脸一沉,手指抚箸微微一动。却被旁边的黑衣男子一把按住。 卫子君羞愤不已,心中着恼,又苦于不能给掌柜的惹了麻烦,只好压下怒气。“客官,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这里是食府,能来这里的,都是有口福的,您还是叫几个菜吃吧。” “嘻~~~他叫我动口。”斜眼汉子看向那几个同伴,那几个人都在猥亵的笑。然后又转向卫子君,淫笑道:“你叫我动口,等下我就动口给你看!嘻~~~~嘻~~~~~” “六郎----”卫子君不悦的叫道。“还不快来伺候客人。” “哎。”下面答了一声,已攀着楼梯上来。 “客人要叫几个菜,你先伺候着,我这里还有客人。”她不想再面对那些人,不定自己等会儿能不能忍住不说什么。 “我不用他!我就叫你伺候!”那人耍起了无赖。 “小二!还不过来这里伺候,一转眼便没了踪影!”白衣男子那边沉声开口道。 卫子君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 “你叫他做甚!让他自己在那儿应付,我们看戏多有意思。”黑衣男子不满的咕哝。 白衣男子闻言,并没有理会他,优雅轻吹茶叶,径自垂头含了口茶水。 那斜眼汉子望过这边,见几位样貌不凡,不欲惹事,只好作罢。 唱曲儿的少女此时已一曲唱完,白衣男子打了赏,就挥退了他们。 那少女走至门口却被哪斜眼汉子叫住:“小娘子----过来唱个曲儿。” 那老人犹豫了一下,少女应声前去。 “客官要听什么曲儿?”少女问道。 “当然是要听恩恩爱爱的曲儿。” “客官,那奴家就唱一曲《子夜歌》吧。” 见那汉子允了,便唱起来: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堂。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 “嘻~~~~~唱得好,想不到人美,歌也美,唱得我这心一颤一颤的。小娘子,过来讨赏钱。” 少女殷勤的快步走上去,在那汉子身边站定。 斜眼汉子却并没有马上给赏钱,反而在少女脸上摸了一把,“小娘子,看你这脸儿黄的,爷都心疼了,干脆跟爷回去,定叫你吃香的喝辣的,嗯?”说完又在少女脸上掐了一把。 少女红了一张脸,胆怯的回头看看一起的老人,“客官,奴家……奴家还没长大。” “哈哈哈……没长大?我看该长的都长齐了。”说罢,一只魔手覆上少女的胸部,居然还捏了两下。“我说没错吧,嘻~~~~嘻~~~~” 那汉子身旁的同伴更是面露淫相,几双浑浊的眼直盯上少女胸部。 那少女已是吓得不知所措,眼中泪水直打着转,一眨眼扑簌簌地掉下来。与少女同行的老人,身体抖动不已,眼中透着蚀骨的悲哀。 此时的卫子君已是忍无可忍,真想冲上去将那邪淫的爪子折断,然后再把他扔出窗去。但在今日上午的打斗中她着实知道了自己那点本事,又苦于不能才到这里就给掌柜的惹麻烦,终只是握紧了拳头,而未有所动作,想那汉子也不会再有过激的举动,只是可怜了那位老人。 而靠窗这边桌上,那蓝衣男子已是欲拍案而起的模样,却因着黑衣男子一道压制的目光而未有所动。白衣男子则冷着脸看着这场面,浓眉愈蹙愈紧,只是眼睛却不时扫向卫子君,似在察看着她的表情。 那斜眼汉子见少女只识得哭泣,更是色心大起。“小娘子,莫哭,莫要哭了,爷这就给赏钱。”说完指着自己胸前衣襟,“在这里,小娘子自己来掏吧,嘻~~~~” 那少女踌躇着不敢靠前,那汉子却一把抓住少女的手,“在这里,来掏啊。”遂扯着少女的手探入自己怀中。 够了!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第十三章 缘起(四) “客官!客官这是在做什么?” 卫子君走上前去,拱手施礼。“舍妹年幼,不懂得讨好客官,还请客官见谅。” 那汉子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她是令妹?”手却依然攥着少女手腕。 “正是舍妹。”说罢去拉少女的手,“客官是练武之人,必是力大无比,舍妹年幼,弱不禁风,骨骼清细,还请客官高台贵手。” 那汉子听着她的话,那嗓音虽柔和但却有力,缓缓道来,不急不徐,不卑不亢,好似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天生就有一种支配的魔力。汉子心里虽不甘,却不知不觉放了手。 “哈哈哈,其实大爷我并无他意,只是有心迎娶你家小妹,如何?” “多谢客官抬爱,舍妹早已定亲,不日便要行大礼了,恐怕要让客官失望了。” “是谁家的亲,我把他退了,试问这鹿城有谁敢与我作对!”斜眼汉子大声嚷嚷着。 “客官这是何苦,天涯何处无芳草,客官英武彪悍,必有美人投怀送抱,何苦要舍妹这样个病秧子!”卫子君见那人不死心,只好把少女说成病秧子。 “她有病?” “是,大人看脸色就应知道,舍妹一直暗疾缠身,久治不愈,以至大婚之礼一拖再拖。为给舍妹治病,四处访医,也终至家道零落至此。哎!”这么个败家的病秧子,他该不敢要了吧。 “什么病这么难医?”那汉子似乎势要打破沙锅问道底了。 卫子君心中不由哀叹,给你个台阶你就下吧,问个什么劲啊。 “这……这病真是难以启齿……是……女人的病。”卫子君故作艰难的说出病因。 女人的病,他该是忌讳了吧,总算是帮了那可怜的少女一把,暗暗舒了口气。 身后的老人感激地望着卫子君。而前方靠窗的三个男人听闻这漫天谎言后,似乎极力隐着什么,身体不停地颤抖,个个憋红着一张脸。 想不到这小白脸演戏,还真是好看的紧。 “他在说谎----” 一个淡漠的声音陡然响起。 众人大惊,纷纷看向声音的源地,竟是那黑衣男子。 “据我所知,她与他并无任何瓜葛,她只是一个卖唱女而已。”那声音轻轻柔柔,缓缓道来,却包含着极度的破坏力。 卫子君愣怔地看向黑衣男子,惊讶不已,他安的什么心!? “你敢骗我!”斜眼汉子一把抓起卫子君手腕,狠声道:“既然怜香惜玉,那我便遂了你的愿,这等女子大爷我见的多了。不过……”那汉子突然话锋一转,淫相必露,“你这样的货色,会更能讨大爷欢心,只要把你陪给爷……”话没说完,已是张开淫手便去抱卫子君。 “你看你都干了什么!”白衣男子狠狠瞪了黑衣男子一眼。 “我是想看看他的来头,难道你不好奇?”然后又闷笑着道:“也顺便看看他的笑话。” 卫子君一手挥开斜眼汉子的两臂,转身对那一老一小道:“老伯,你们先走。” “他们走,你就得跟我回去。”斜眼汉子双手一张,又抱过来。 那老伯见状却甚是担心卫子君,遂上前求道:“大爷开恩,放了公子吧。” 汉子左手一推,那老伯便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老伯,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卫子君知道,老年人是摔不得的,摔倒了很可能会起不来了。 “放开我……放开我!爹爹……”不想那边少女喊叫起来。原来其他几个汉子见他们老大不希罕这少女了,又没人管,色心大起,一起上前将少女围住。 那老伯见状,急气攻心,一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老伯----”卫子君俯身扶住老伯,心中滑过一丝疼痛,那老伯却将抖个不停的手指向被围住的少女。 卫子君站了起来,愤怒填满了整个胸膛,一双碧空般清澄的眸子此时已冰若寒谭,令她的周身都散着冰冷的光芒。 “放开她!”原本低沉柔润的嗓音此时足以将人冰冻。 那几个莽汉都是呆了一下,却没有放开那少女。 而那个斜眼汉子更是不识时务,依旧张开毛茸茸的手臂向卫子君扑来。 卫子君一动不动,看也不看那斜眼汉子一眼,扬手一挥,斜眼汉子便已是匍倒在地。紧接着身躯一纵,腾空跃起,快如闪电,袭向那几个汉子。掌风过处,哀声响起。几个汉子应声倒地之前,卫子君顺手抽下其中一人的长剑,将少女拉向身后。 卫子君左手长剑斜指,右手护向身后少女,消瘦的身躯,却似凝聚了万道光芒,仿佛足以抵御千军万马,目光冷冷巡视一周,扫向黑衣男子,“你这猪头!还不看看老人伤势如何!” 黑衣男子听闻自己被唤做猪头,一张脸由白变青,由青变红,由红变紫,嗫嚅着双唇,终是没抖出一个字。恨恨地一甩衣袖终是走去老人面前察看伤势。 而此时地上爬起的那几个汉子也是怒目相向,刚刚由于他们没做防备,被打了个正着,此时缓过神儿来已是摩拳擦掌,兵器在握。 其中一个递了个眼神,几个人一起向卫子君扑了上去。 卫子君将少女推开,身形一旋,抖起长剑。剑花飞舞,只奔那几人面门。那几人纷纷闪过,长刀长剑避过剑锋切向卫子君。 卫子君弹身而起,长剑飞舞,潇洒如风,在身上织起密不透风的剑墙。白衫飞旋,雪剑织芒,如一只展翅的云鹤恣意洒脱。 “振之,你看如何。”白衣男子双臂交于胸前,问向身边的青衫男子。 “好风采!剑法精密,气势如风,招式清明,只是空有招式,却内力不足,看得出来,此人习武不久,但聪慧无比,只是疏于修习,荒于苦练,输于内力,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嗯!而且你看他招式凌厉,却不欲伤人,唉,那几人利用他这仁心终会将他力气耗尽。”白衣男子叹道。 两人话音刚落,那边卫子君已是剑法散乱,香汗淋漓,那四个汉子越功越猛,将她紧紧围住。那长剑也几无施展之地。“不要伤他,给我捉回去。”为的斜眼汉子说罢闪向卫子君身后。 卫子君恐他身后偷袭,稍一失神,前面两柄兵刃袭来,她抬剑去挡,身后的斜眼汉子看准她腋下的破绽快点去。突然失力的她长剑落地,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三道身影从两侧同时飞来。卫子君却已被那斜眼汉子从身后揽入怀中。 觉已无力撑起自己的身躯,她心中一阵恐慌,厉声问那汉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点了你的檀中穴而已,别怕。回去就给你解了,来,先亲一个。”说着用手将卫子君的脸扳过来,一张臭烘烘的嘴就要啃下去。 哪知那嘴还没贴上去,人却惨叫一声,弹开去。卫子君失重的身子被捞到另一个怀抱,抬眼一看却是那白衣男子。 紧接着又是几声惨呼,卫子君顺着声音看去,那蓝衫男子掸掸衣袖从容走来,身后几个汉子倒地痛苦扭曲不已。 “你……你们……”刚被解了穴道的她愤怒不已,他们有如此功力却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看着那可怜的父女被欺凌,看着她被羞辱,也看着她屈辱地败倒。 狠狠的推开抱着她的人,不再理会,头也不回的走向那老人身边。 “老伯,你要紧吗?”卫子君蹲下俯身问道。 这孱弱的的老人,让她心怀悲悯,每每看到这些悲苦可怜的人,她会心痛不已,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去照顾这些可怜人。 “公子,我不碍事,多谢公子。”老人咳了两声又道:“我这把身子骨怕是也挺不了多少时候了,若公子不嫌弃,我就将蝶儿许配给公子,她若能跟着公子,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话落,跪在老人身边哭泣的蝶儿已是满面通红。抬眼偷瞟了一眼那美玉般的面庞,这张脸,任是谁家姑娘见了也会脸红心慌,何况,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若是真能嫁了他,她这一生也就别无他求了。 “多谢老伯美意,只是我无法应承老伯啊,我自小已同邻家姑娘定了亲事。” 她可是个女儿身,怎么可以娶妻!只好搪塞过去,虽有不忍,但实出无奈。 “那无妨,做个妾也可,只要你好好待蝶儿,我们不在乎名分。” 这样仁心仁义的公子,便是他家的奴仆,他也定会好好相待的吧。 “不可,那便委屈了蝶儿姑娘。蝶儿姑娘样貌秀美,一定能找到个好人家。” “公子莫不是嫌弃我们。” “不是这样,老伯,只因我答应过邻家岳丈,不纳姬妾,所以让老伯失望了。老伯放心,我一定给蝶儿找个好人家,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过不了多久我会在这里开一家这样的酒楼,到时你们去那里找我。”卫子君拍拍胸脯,做下承诺,然后站起身,面向黑衣男子,纤手一指。 “你,今天的一切因你而起,老伯的伤你要负责治好。” 黑衣男子张大着一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突然跑上来的人打断。 第十四章 缘起(五) “子君。”六郎推开看热闹的伙计,“掌柜的听说出了事,赶回来了,你……要不快跑吧。唉!一天就出了这种事儿。”低头看了看满地的狼藉,叹口气。 “跑什么,反正也是不能干下去了。”卫子君拍拍六郎的肩头,“六郎,好兄弟,等卫某财了定带着你。” 正说着,就见那些围着的伙计纷纷闪身,“掌柜的好!” 一个中年男人从那些伙计让出的路中走出来。此人五短身材,略微福,相貌端正,大耳垂肩。身着暗紫色段子长衫,上绣八宝吉祥图案,看起来是个富态且有贵相之人。 “你就是今儿新来的伙计?”掌柜的问卫子君。 “正是小人。”卫子君拱手回到,毕竟打烂了人家的店,还是谦虚点为妙。 “这店是你砸的?”掌柜的继续问。 “回掌柜的,没有谁要砸店,这里刚刚打了一架。您清点一下毁坏的物件要多少银子。”说着从怀里掏出所有的银两放在桌上,“这是小人所有的银钱了,余下不够的由他们支付。”卫子君用手指了指地上几个呻吟的汉子。 那掌柜的看了看地上的人,一愣,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看来这些物件不是公子一人损坏,公子却如实承担,公子人品实叫鄙人敬佩,看公子也是贵相之人,就不必再做这份差事了,这店里还缺一个管事,公子是否有兴趣。” “承蒙掌柜的抬爱,卫某十分感激,只是卫某这就要回乡了,不能再为掌柜的效命了。” “哦?这样,那是不巧了。伙计们收拾一下这里。”掌柜的回头吩咐了一声,又转向卫子君,“裘某就不送公子了。”意思是下逐客令了。不能为我所用,还留着干什么。 “掌柜的客气了,卫某告辞。”卫子君扶住孱弱的老伯,一行人走了出去。 “现在你可是分文皆无喽!”黑衣男子幸灾乐祸的看向卫子君。 卫子君冷淡地扫了一眼黑衣男子,没有搭理他。走了几步又站下,向着他们一行人道:“这老伯就交给你们了,帮他医好内伤,再帮衬一下他们。” “为什么要交给我们。咦?你在命令我们!?”黑衣男子琢磨着她的口气,她的确是在命令他们。 “你知道为什么!”卫子君冷蔑了他一眼,转身向前走去。 还问为什么,她抑制着自己的怒气,如果不是他那一句话,事情怎会演变至此,她真想剖开他的心看看,看他到底安了一颗什么心。 “公子留步!”白衣男子一闪身拦在卫子君面前。 “这个,你先拿去用!”手伸进衣袖掏出两大锭银子。 “请问贵客,您这是打赏的钱吗?”卫子君讥讽道。 “公子误会,并非此意,适才……乃我等过失,抱……抱歉。”抱歉?他居然同人说抱歉!他不仅自己吃惊,旁边两个男人也吃惊地睁大眼睛。 “贵客有什么抱歉!?事情不是您引起的,见死不救也不犯王法,不是吗?”讽刺的意味更浓了。 “可是还在怨怪我等!?”白衣男子唇边噙起一丝笑意。 “为何要怪你们,与你们有何干!”说罢扬手推开他的胸脯,大步走去。 “等等!”白衣男子又跃至卫子君面前。 “你还有何事?”卫子君不耐烦地蹙眉。 “这个你拿去。”不由分说把那两锭银子塞入她手中。 卫子君嫌恶地看着他的举动,冷冷道:“你是在可怜我穷吗?” 这举动的确刺伤了她,这和施舍有何分别? “没……没有……公子切莫误会,在下并无冒犯羞辱之意。”他好恨自己,怎么居然结巴起来。他只是……只是什么呢,总之他不想看到他有何难处,他只是想帮他。 卫子君依旧淡漠地望着他,一会儿,似是想起了什么,澄净的眸子微眯起来,然后又掀起一边嘴角轻笑。那样的神情调皮中带着一丝邪气,白衣男子看得呆住了,暗忖,这男人还真有做红颜祸水的本事。 卫子君笑着看看手里的银子,“这是多少?” “二十两!” 卫子君又笑。“就这么点!?” “哎有!有!还有!”白衣男子如释重负般拼命向怀中掏去。又掏出三块大银锭放入卫子君手中。 “还有吗?”继续问。 “尚真,振之,把银子拿出来!”此时的白衣男子活象个打家劫舍的强盗,向那二人摊出手。而那二人也中了邪一般把怀中的银子如数掏出来献上。 卫子君捧着三人凑的十二锭银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旁边的老伯看着这情景,惊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这小公子要钱的本事也太惊人了! “没有银票吗?”卫子君继续出惊人的询问。 三个人同时被震的一晕。 “今日没带,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这些够你花一阵的了。”白衣男子不解地道。 “开那样一家酒楼要多少钱?”卫子君已腾不出双手,朝着丹鹤楼方向努努嘴。 “要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不够啊!”低头看看怀里的银子,喃喃道。 几个人这时才明白他的用意。 “你给我一千两,放心,这些都算借的,等我赚了钱都会还给你们。”卫子君自信满满的道。 张口就向一个陌生人要钱!而且还是一千两!却没有想过人家会不会答应,好似她要的是自己的钱一般。 “好,如果你用钱,就去守城的陈将军处,我自会安排。” 哎,今儿这打没白挨。卫子君暗自咕哝了一句,拿起两锭银子。“老伯,这个给你。” 那老伯哪见过这么多银子,死活不收。卫子君看着那纯朴的老人,没来由地心酸。“老伯,听我说,这银子你拿着,然后去医病,蝶儿还这么小,您要看着她嫁人呢,记着,我还要给蝶儿找个好人家,这一切您都要看着,所以,不要心疼钱,一定要去医病,知道吗?” 老人含泪点着头,颤抖着手接过银子。 “等我的酒楼开了,你们就去那里找我。”话落,将银子塞入荷包。但荷包太小显然不够用。 白衣男子看在眼里,扯下自己的荷包递上去。反正都给搜刮空了,留着无用。 那是一个淡藕色段子缝制的荷包,上绣龙凤呈祥吉图,拴荷包的带子两头各系了一块刚玉石,穗子上端坠了块椭圆形的镂花玉佩。细致的做工表明了这荷包的价值。卫子君看了非常喜欢,不由用手摩腻着缎面。赞道:“好漂亮!” 放好银子,便向几人拱手道别:“卫子君谢过各位,钱我会还的。” 走了几步,回头道:“对了,我的酒楼可能叫做聚云楼。”说罢,如玉的脸上绽开一个开怀的笑容。 那一笑,干净清爽得犹如孩童,明媚灿烂若百花齐放,连她身后的天空也被那一笑映得绚丽明媚起来。 看着那一笑,白衣男子觉得这些银子给的值了---- 暮霭降临,鹿城戊守处的院内通明一片。议事厅的房门紧闭,一排侍卫一动不动地肃立门旁。 “公治,这叛军的余孽可清剿完毕?”说话的人却是白日里的那个白衣男子。 “这鹿城已被我偷偷翻了遍,该清剿的都清剿了,并没有扰到民众,治安也很稳定,这场战事并没有对鹿城百姓有何影响。只是这粮草也越吃紧,这里驻了八万大军,粮草只能支撑二十日,而且伊吾边防又已吃紧,待这里情况稳定,又要迁军往伊吾,但你知道,伊吾粮草已供应不足,而且已有多处驻军出现粮草不足现象。”被唤做公治的陈将军答道。 “这些粮商为何死屯着粮不放?极有可能有人从中作梗?我叫人暗查了十几日,现这些粮商与丹鹤楼的老板裘再方过从甚密。”白衣男子轻啜了一口茶,抿紧坚毅的嘴角。 “裘再方?他屯粮草做甚?莫不是图谋不轨?”陈将军有些紧张。 “就是很难说,但若等查明原因恐怕边关这里都吃紧了。” “不能想办法从别处运粮吗?” “鹿领以北直到东都1附近,被战乱所累,已是民不聊生,目前只有鹿城产粮最多,也最繁华,若鹿城都难以筹到粮草,其他地方更是难啊。”白衣男子一双眉头紧蹙,颇为担忧地叹了口气。 “不如将裘再方抓起来清查如何。”陈将军道。 “我们没有确凿证据,他不会说出什么,况且没有理由便抓人恐会打草惊蛇,让那些同党更有防备。”白衣男子话锋一转,“公治,最近可有可疑人等出入鹿城?只怕有人刻意谋逆呀!” “可疑的人倒是没有,不过有一个有趣的人,倒是特别的紧。”陈将军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噢?何人如此特别?”或许这便是一个可疑的人。 “这人面如美玉,唇红齿白,皮肤胜雪,恐怕比那宫里的妃子还要白上几分,并且伶牙俐齿,风骨不凡,若是给那张老儿看到恐怕要几天睡不着觉了。哈哈。”陈将军想起白天遇到的人不由有些开心,又想起那被自己抓得布满红痕的手,不自已地咧开嘴,这细皮嫩肉定会让张老儿**不已。 “那人可是身形瘦弱,穿了一袭白布长衫?” “正是,伯远见过他?” 白衣男子微微点了点头,是他…… ___________ 1东都。即洛阳。是除了大兴城之外的另一个都,被称作东都。 第十五章 选址 “子君,停下来喝口水吧。”聚云叟端着茶水放到屋外粗木墩磨制的桌上。这孩子越来越让他这个老头子赞赏,却也越来越让他心疼。 自那日出谷回来,她便手持宝剑在外面坐了一个时辰,然后便开始不停的练武,连饭也顾不得吃,素来贪睡的她,觉睡得比他这个老头子还少。每日的除了吃饭睡觉,都见她在屋外的空地,不停的斜刺横扫,上下翻飞。她日以继夜的练武,练到腰酸背痛,连睡觉都睡不安宁,经常在睡梦中出痛苦的呻吟。白日习武,夜晚便躺在床上专研心法口诀,就这样坚持不懈的苦练,让他这个老头子何止是心疼,更生出了一丝敬佩。 “师傅!您起来啦。”卫子君停下来,拿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那日,她给师傅和迭云各选了两件长衫,自己买了两对靴,又买了些菜种,几升米面,两样农具,然后把银子全部给了师傅,便再也没出去过。 她拿着师傅的宝剑,想着丹鹤楼上她施展的剑法,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施展出那么流畅凌厉的剑法,好似她很久以前便是这样挥着长剑,一直挥到地老天荒。那一次打斗,她施展出了自己从未没学过的剑法,所有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中完成的,似乎没有经过大脑,那是只有经过一遍遍枯燥的苦练才会有的人剑合一的感觉。对,就是人剑合一,就好象她昔日开赛车时人车合一的感觉,那长长的弯道,她腿一偏便拐过去,完全不经大脑,将安危也完全托付于那瞬间的感觉。 只是,由于内力不济,荒于练习,她终是败了。 以前虽然迭云已将全部传授与她,但由于是中途学武,时间又短,以至招式虽有,但内力不足,但那时她并不自卑,也不着急,反正她又没有什么仇人,也不需要多强的武艺。 但自那一日,丹鹤楼受辱之后,她誓要练好武艺,她不但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那些穷苦可怜的人。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立下的二个愿望。 卫子君是那种有始有终,并且有着坚强意志力的人。她平日散漫,但一旦立志,势必会为这个志愿倾尽全力,从不半途而废,这也是她在现代那么年轻就有所成就的原因。自始至终向上,永不放弃。她坚信,这是成功的秘诀。 “子君,你告诉师傅,那么多银两是从哪儿来的?” 这几日,聚云叟隔几天便问她一遍。他能不问吗?这可是一个普通官员几年的俸禄,那丫头却出去一日便带回来。 “呵呵……师傅,当然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真的是那人给的,您就放心用吧。” “唉,师傅知道你心性,信你,师傅就是怕你欠人家的,万一人家有个什么要求……要不?还给人家吧!” “哈哈……师傅,这我还给了别人二十两呢,还什么,过两日我便再出去拿一千两回来。” 看着师傅惊呆的模样,卫子君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这个师傅呀,别看江湖名声那么响,却是纯洁的象个孩童。一般的大侠不都是金银堆儿里打滚儿?他却好象一直都这么穷。 “师傅,您放心,只要是我拿回的钱,您就放心用。师傅,相信我不会做傻事,也不会做坏事。”卫子君目光坚定的看着师傅,那眼中除了坚定的信念,还有一种可信赖,可让人依靠的安心的感觉,好象她伸开了稚嫩的羽翼,要把面前的老人保护起来。 聚云叟欣慰地点了点头,这孩子,他没看错。 迭云起来做早饭的时候,卫子君提水将她种的菜种浇了一遍水。 这些日子,她趁练武休息的空当,把屋前方的一片空地开垦出来,翻松土壤,在上面种下买来的菜种。她想让师傅能够吃多些品种的蔬菜而又不用出谷去买。这种东西,种的时候不费力,平时浇浇水,收获的时候却让你满心喜悦。 小时候曾住过平房,母亲便是这样辟了一方小园出来种满蔬菜,后来离家了,达了,母亲也去世了。 父母的离去让她的奋斗失了意义,追求成功也不再觉得幸福,只是机械地用一个又一个成就填补寂寞的心。父母,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 好在还有兄姐这些亲人,让她还有些奋斗的理由。成功对她来说太过容易,若没有一个理由,太过乏味。 而今,让师傅和迭云过上好些的日子,成为她奋斗的目标,好似她这一生,都在为别人奋斗,看着别人因自己而得到幸福,她也便觉得幸福。 “吃饭了!”迭云做好饭后,出来叫卫子君。见她正坐在垄上沉思。 好象自从这个家有了这个女人以后,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滋味了,也越来越象样。想不到她居然还种了一园蔬菜,兴奋得他没事就跑去浇水。 卫子君则是又气又笑,每次要劝他:“不要浇啦!要淹死了!” “吃饭了!”迭云走到她身后,又叫了一遍。 “嗯?”卫子君回过神来,“哦!今日我要出去,迭云喜欢什么我带给你。” “又出去吗?”迭云有些失落,这些日子她天天都与他一起习武,他好开心,便是她只是一个人舞剑,没空理他,他也是坐在那里看得痴迷。理不理他有什么关系,能看到她就觉得心里满满的。可听说她要出去,心里顿时空空的,好象人还没走便已开始了想念。 “出去做什么。”他闷闷的问。 “迭云,我要做生意,好让师傅安心生活。” “那些钱够了,够用几年呢!” “傻小子!那点钱才多少,遇点事就不够了,再说,几年后呢,迭云怎么办,迭云还要娶亲,要给人家聘礼呀。” “我不要娶亲!”迭云“呼”的站起,头也不回地走了。 嗯?生的哪门子气呀?卫子君不解地摇摇头---- 连日的苦练没有白费,连这轻功也大有长进,再没有险些撞树的惨况生了。 卫子君前脚刚入城门的时候,就被守卫扯住了。“我的爷,你可算来了!” 一抬头,正是那日拦她的守卫。 “卫爷,这十几日来我们将军和安抚大使都在这里等您哪,您若再不来可苦了小人了,安抚大使只是说我不尽职,他哪儿知道是您没来呀。” “安抚使?是哪一个?”什么时候她认识了个安抚使? “哎,小的怎么知道啊,小的也不敢问,只是将军总是唤他‘伯远’的。” “是他?他怎么知道你识得我?”奇怪呀,城门生的事,他并不知道。 “哎呀,就您这人物,这风骨,这鹿城哪儿还能找到二个呀,见过您的,就这么一串合,就知道是您啦。” “守军辛苦了,那他们在哪里?”卫子君抱拳道。 “有些不巧,将军他们这才出去,但他们交待过,说您来了就去里边等着,他们很快就回来。” “这样,那有劳守军转告将军,就说卫某先去城里办事,回来一定到这里拜访。” “也好,卫爷早去早回。” 入得城,卫子君打听了路人,得知宣化坊一带最是繁华,那附近几家酒肆都是豪华无比。于是向那边逛去。 逛过去,才觉这片地界正是丹鹤楼所在之地。这样最好,心下暗道。 看着两边的楼宇商铺,俱是兴旺不已,根本没有空闲的店铺,卫子君不由有些失望。 没有办法只好向旁边一条街踱去。正愁眉不展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 前方出现一座楼宇,楼有三层,纯木打造,每层居然有十二个飞檐。金黄琉璃瓦铺顶,鎏金重檐,檐角飞翘,雕花屏阁,朱漆廊柱,顶楼檐下正中挂一木匾。上书“观雨阁”,竟比那丹阳楼还要气派雄伟。 让卫子君大喜过望的是那雕花镏金的大门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封”字。可能因为年久,那黑字已经褪了色。 在这种地段想要找到一处空房,比登天还难,何况如此豪华恢宏的楼宇。以前就做过饮食的她,一眼便看出此处虽不及那条街热闹,但由于少了嘈杂,反而多了贵气,若在这里开上那种专门伺候王公贵族乡绅富豪的店,最是合适不过。只是这店是谁的?为何封了? 转头四下张望,旁边是一处票号,门上木匾四个烫金大字“荣胜昌记”。门旁边坐了个穿青布短衫的老人。 卫子君上前拱手问道:“请问老伯,旁边这观雨楼是哪户人家的?怎么封了?” “噢,公子初来此地吗?” “是,老伯。我想寻一家店面,觉得这里正合适。” “那难怪公子不知了。这原是左骁卫大将军的三公子所开的酒楼,只是一直都是别人打理着,自那三公子叛国后,就被封了,已经两年多了,应该充公了吧。” 如果充公就麻烦了,卫子君暗道。转念又一想,这两年多了都一直封着没人占用,也许还有机会,或者找找那守城的陈将军,兴许会有些门路。 “多谢老伯。”卫子君拱手道谢,便要回城门处找那陈将军。 刚刚经过这一阵折腾寻找,脚下有些累了。抬头看看太阳,已经快晌午了,难怪这肚子已经开始反抗了。还是先找个地方添饱肚子吧。 转身又绕回宣化坊街,边走边看有些什么吃的,不知不觉却走到了“丹鹤楼”,卫子君看了一眼,犹疑着要不要进去和六郎打个招呼,但想想来日方长,便打算作罢。 正要踏步向前走的时候,忽听得有人大声叫他。 第十六章 联吟(一) “卫公子----”声音从头上传来。 卫子君抬头一看,却是陈将军。 “卫公子快上来说话。” 卫子君想了一下,便提起长衫走了进去。 上得二楼,陈将军已在楼梯口候着,两人抱拳寒暄了一下,向座位走去。 看到座位上还坐着那日酒楼所遇的白衣男子与黑衣男子,卫子君略感诧异了一下,但想起那守卫的话,应该这几日他们都在一起,便不再惊讶。 “二位公子,幸会,幸会。”卫子君抱拳道。 “十几日不见,你倒是越比我长得俊俏了。”那日的黑衣男子今日却穿了一袭白衫,捻着茶杯并不还礼,只是看向卫子君的凤眼突的一亮,“咦?你这衣裳穿得好看。”说着伸手上去扯了扯她的衣袖。 卫子君今日穿了那件黑色粗布长衫,长长的交领领口边外圈镶了一条一寸宽的灰蓝粗布花纹的镶边。上灰色冠,脚上黑色薄靴。 “这粗布的衣裳怎么也能如此好看,不如我这件给你,来,我们换掉。”说着已经起来动手扒卫子君的长衫。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公子每次都是这么惊世骇俗吗?”卫子君双手拼命扯着自己的衣襟,一张玉脸已是飞上两团粉红。 卫子君求救的目光望向白衣男子,但白衣男子却没有动,不知为什么,他倒是很想看看那衣衫被扒下来会是什么光景。 卫子君见白衣男子没动又看向陈将军,可那陈将军却是盯着她脸上那两团红晕呆。 卫子君心中哀叫了一声,只有死死护住自己的阵地。“公子先放手,公子喜欢我回头脱给你便是,总不能在这里脱呀。” 眼见她拼死扯着那衣襟,恐怕再扯下去就扯烂了,只好松开手作罢。 卫子君松了口气,抻了抻被揪得皱巴巴的衣襟。那修长的白指在黑衣上走动摆弄的样子煞是妖异惑人。 行凶之人忍不住又伸出手攥住卫子君的手指。 见到她充满恐惧与惊骇的目光,行凶之人扑哧笑起来。“拉你坐下吃饭!想什么呢?” 卫子君舒口气坐下来。她真是怕了他了,怕的程度足以用恐惧来形容,这个人太难缠了。 “想吃些什么?”白衣男子问她 “公子请客?”卫子君反问。 “当然是你请,你把我们的钱都搜刮没了。”白衣男子装作很懊恼的样子。 “公子你看我这么瘦,怎么忍心让我请客?再看公子你脑满肠肥的样子,不如你借点钱给卫某用吧。” “我的钱可是都给了你了,你还好意思拿我的?” “公子不会那么吝啬吧,我似乎记得可是有人答应了要给我一千两的。” “哈哈哈哈,自是不会少了你的。” “客官,菜来了----”小二一声吆喝,端着菜上来了。 “小二,再添两个你们拿手的好菜。把你们的东阳酒拿来一坛。”白衣男子吩咐着小二。 “得嘞,客官。”小二应声而去。 待酒菜上齐,白衣男子端起酒杯:“来,我们重新介绍一下,卫公子,在下李天祁,字伯远,这位是陈长陈公治将军,这位是李鸿翊,字尚真,我们都年长过你,就兄弟相称吧。” “叫我公治兄就好了。我们就不要将军公子的了,听着别扭。”陈将军向着卫子君举杯道。 “在下卫子君。”卫子君也举起杯子,想到这酒是不能免的,又苦于自己酒量不大,不由轻蹙了下眉头。 李鸿翊见了轻笑:“你怕醉?今儿定叫你不醉不归。” 好在这酒楼华贵,杯子也小巧精致,也就一两的样子,这酒也不算烈,饮过后,喉咙居然滑过一抹清凉,余香饶口,绵绵不绝,不由赞道:“好酒!” “贤弟果然识得之人。”陈长说罢,又给各人杯中添了酒。然后举起杯。 “所谓不打不相识,卫贤弟,想不到那日感觉投缘,今日竟真能有缘相聚,人生乐趣莫过于此,来,我们饮了这一杯。” 卫子君看看那一坛酒,心中苦,这一杯又一杯,几杯下去她就会晕了。 “公治兄这一杯,子君一定要饮,但是子君不胜酒力,这杯过后,就由着子君小酌如何?”说罢,看看几人的反应。 “卫贤弟,这样显然不够公平,不如这样,我们玩个既公平又不会多饮的游戏,联吟如何?”李天祁问道。 “甚好,甚好,我最是喜欢,妙令、联吟都可。”李鸿翊拍手称快。 “好,甚好,一人出对,三人答,答不出者答不工整者都要罚酒,但这出对者一定要对得出下联。”陈长异常兴奋起来。 三人同时将目光看向卫子君。 “好!”卫子君痛快点头。 对对子,难不倒她。她的才名在圈子内几乎人人皆知,她记得以前曾说过一句玩笑话:“如果到了古代,我可是琴棋书画的才女呢!”可没想到,人真就来了。 “那好,卫贤弟不善饮,就由贤弟先出。”李天祁道。 “承让!”卫子君略一思索,随即道出:“烟锁池塘柳。”哼哼,这是乾隆老儿的绝对,先给你们个下马威。 “月笼小筑烟。”李天祁答道。 “答得好,答得好,烟锁柳,月笼烟,池塘对小筑,妙啊,真是妙。”陈长拍手称好。 李天祁不无得意地看向卫子君,后者但笑不语,看向正在苦思的李鸿翊,“怎样,有对儿了吗?” 李鸿翊凝眉苦思,摇摇头。“伯远,你答的意境虽好,但仍是不工,这烟锁池塘柳,分别有金木水火土五个偏旁呀,我看我们还是各罚一杯吧。”说罢拿起酒杯一饮而进。 另外两人苦思了一下,摇摇头都喝下杯中酒。 “卫贤弟,说说你的下联吧。”陈长好奇不已。 “茶烹銎壁泉。”心下窃笑,这后对可是都上了报的。跟我玩,你们的死期不远了。 这下联儿金木水火土俱伏在字下,意境又是不错,几人觉得甚妙,于是甘拜下风。 下一个轮到李天祁出题,李天祁想出一个应景的对儿,遂将头转向窗外,看到楼下一个穿着青衣的小二正在请几个才到的客人入店,心中一动,口中道来:“青衣厮引入丹鹤。” 众人一听,都难住了,要知道这应景的对儿,最是难对,因为对的人也要即景相对,况且这里面隐藏了主语,只说引入,而且这里的丹鹤后面又隐藏了“楼”字,是必也要隐藏个字才能工整。 卫子君也有些犯难,虽然她什么生冷偏的对子也都对过,但即景的真没对过,思忖间看向窗外寻些景物。见对面街上的一处茶楼,一个红衣小婢正扶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走出来,小心的下着台阶。卫子君抬眼扫去,那茶楼匾上写着“凝尘斋”。 卫子君掀起嘴角轻笑,娓娓道出:“朱袖人扶下凝尘。” 第十七章 联吟(二) 几人先是顺着卫子君的目光看去,片刻,大声叫好,“好,对得好,真是绝妙。” 这朱袖对青衣,扶下对引入,都没有表明主人身份,凝尘对丹鹤,俱是店名,而这后面省去的“斋”刚好对那隐去的“楼”,不但工整而且押韵,俱是即景,可谓神来之笔。 李天祁赞赏的看向卫子君,一双俊目熠熠光。李龙翊也面露一丝寻味之色。 “唉,知己难寻,今生有幸啊,快哉!快哉!”陈长甚是感慨,拿起酒杯一饮而进。 下面轮到陈长,陈长手扶下颌,笑道:“我来一个俗的,因为太容易,也有很多人都对过,所以各位不能思考,要马上对出,对得最工整胜出,其余罚酒。这对儿就是,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 “火龙喷火火烧火龙须。”卫子君不假思索道出。又觉不妥,“这个最好,水獭下水水没水獭腰。” “水牛下水水没水牛腰。”李龙翊道出。 “李兄,我觉得水牛不妥。”卫子君说道。“这水对山最佳,‘牛’对‘羊’也不错,但‘牛’字乃入声,太过尖锐,字虽对仗,声不对仗。‘獭’1乃上声,不但字义对仗,声也对仗,我认为‘獭’字最佳。” “的确,卫贤弟的‘火龙喷火火烧火龙须’已是不错,但火不如水,‘水獭下水水没水獭腰’的确最佳。可能从今以后都没有人能再对得出高于这对儿的了。我腹中这付烂对儿就不拿出献丑了。”李天祁赞道,看向卫子君的目光也越的明亮。 李龙翊念上两遍确实觉得自己的牛字太过刺耳,甘拜下风,将酒饮了。 接着轮到李龙翊,李龙翊得意地晃了晃那张白脸,朱唇轻启:“我这对儿有个要求,只能对无情对儿。”说着眼睛盯上卫子君的黑色长衫道:“天下乌鸦一般黑。” 卫子君听了有些气,他居然拿她做题目,而且居然骂她是乌鸦,遂不假思索张口回道:“面前白猴两点黄。” 今日的李龙翊穿了一身白段子长衫,由于饮酒的原故,本来就是黄褐色的瞳仁两边的眼白也有些红黄,而他又恰好坐在她对面。 卫子君虽然知道自己对子中出了两种颜色有些不妥,但为了骂他,她宁可罚酒。 “哈哈哈哈……白猴……哈哈哈……妙啊……太妙了……”旁边两个置身事外的哈哈大笑起来。 李龙翊虽黑着一张脸,但嘴角仍带着笑:“不妥呀,我这上对只有一种颜色,‘乌’与‘黑’俱为黑色,你却对了两种。罚酒!罚酒!!” 卫子君从容地饮了杯中酒,今日把这个一直疯话连篇的家伙骂了一通,倒是舒畅的很。 “卫贤弟不仅仁心厚德,才思也如此敏捷,若是入朝为官,必是造福一方啊。”李天祁叹道。“不知贤弟可有此意,如果有意,为兄我还是能说两句话的。” “敢问仁兄是在朝当差吗?”卫子君问道。 “啊……正是,我是由于筹运粮草一事来到这里。但事情未果,不知贤弟可有高见?” 咦?李天祁有些纳闷,自己怎么随便征询一个才相识之人的意见,是不是太过草率?不过自己为何就如此信任他呢?许是由于上次丹鹤楼事件,那么心存仁爱的一个人也必是可靠的。 “仁兄折杀小弟了,小弟一介粗人,虽识得几个字,却怎敢参言朝中大事,仁兄莫要讲笑了。”卫子君推辞道。 “贤弟初来此地,必不了解当地情况,是李某唐突了。” “仁兄何来唐突,若真是力所能及,小弟必不会推辞。” “嗯,为兄知道贤弟定不是袖手旁观之人。”说罢,李天祁突然压低声音道:“贤弟可了解这里的掌柜的?” “这,还真不了解,如仁兄想了解其人,小弟来帮你打听一下可好?” “好,这掌柜的好似一直同此地粮商勾结,控制粮商,以至我们一直难以筹措粮草。” “哦?若真如此,那他居心可不是一般。”卫子君喃喃自语道。 另外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眼神中除了赞赏还夹杂着些许了然。 “对了卫贤弟,这是一千两飞钱。”李天祁从怀里拿出一张厚厚的纸,上书“一千两”,那是一张不完整的纸,上面有半个朱砂红印,“上次你说要的银票应该就是这个吧。” 就这么简单?连点图案也没印?难道现在还没有印刷术?这到底是什么朝代?飞钱!飞钱!似乎是唐代的产物。 卫子君在谷中时便问过迭云时下国号为何,迭云说他出谷次数少,外面都换了好几个国号了,也不知现在是哪个。又问师傅现在是在哪个天子治下,师傅说谁治天下有什么关系,百姓安居乐业便好,只求不要再有战事。既然问不出个所以,她想出谷总知道了吧,但由于才出来就生那些事情,倒是把这事儿忘记了。 可现在又不能问他们,如果问了,他们肯定会怀疑自己的身份。 “卫贤弟,可是不够吗?”李天祁见卫子君看着飞钱呆,不由问道。 卫子君回过神来,“哦,够了,只是我适才在附近寻了一圈,却不见有合适的店铺,只有一处最合适,却被封了。唉!”卫子君顺势说出自己的意图。 “公治,贤弟说的应该是左骁卫将军三公子的旧宅吧。”见陈长点头,李天祁接着道:“那便好办了,那房产已经充公,还没人用,我要下来便好了。公治明天便叫人收拾出来吧。” 此时的卫子君真是感激涕零,人家这样帮她,她总要有个回报才是。“李兄,大恩不言谢,他日小弟定会回报,那粮草的事我也来想想办法。”以她在商场的运筹帷幄,对付这点事,并不会太棘手。 “哧----你这势力的家伙,拿到好处才办事!”李鸿翊在一旁嗤笑起来---- 注:1獭。音ta。担心有的亲误读做1ai,特来标注一下,呵呵。 第十八章 结拜 酒足饭饱,几人欲起身离开。 卫子君看着满桌的剩菜,不由皱眉。 她在现代向来吃多少叫多少,从不这样浪费,不是在乎钱,而是想起那些住在立交桥下流浪的人,她便会有一种罪恶感。有一次她刚将吃不下的肉丸扔进垃圾桶,立刻便有一双手伸进垃圾,将那些肉丸拾起来放进嘴里。从那以后,她知道,还有一些人在吃他们丢弃的食物。 “怎么了”李鸿翊见她皱眉的样子不由问道。 “看你们这样浪费,却不知外面有多少百姓没的吃吗?”卫子君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三个男人听了她的话都站住了。 李天祁久久地望着卫子君,窗外渐斜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身上,黑衫那样温暖,雪颜绽着光芒。突然上前拉住她的手,“卫贤弟,我们结拜如何?” 望着他被阳光镀了金色的俊朗容颜,那双闪着流光恳切的眼,像是被那炙热的目光控制,卫子君不假思索地道:“好啊。” 李天祁马上让店家将酒和香案准备到后院的一颗大树下。 “要我和这小白脸结拜!?”李鸿翊懊恼地道。“不要!他要丑点还勉强接受。” 卫子君闻言白了他一眼,“李兄陈兄,刚好我们三个,我最讨厌做老四。” “我与伯远都是二十八,但他大我三个月,我只能做老二了。贤弟多大了?”陈长问道。 “我十八岁。” “十八岁还未及冠呀,装老成是不是?”陈长瞥了一眼卫子君的头上,笑着拉她和李天祁跪在香案下。 正要说些结拜的说辞,李鸿翊却在旁边跟着跪下。 “咦,你怎么跪下了。”卫子君疑惑地问。 “你讨厌的事,当然是我要做的。”说着将脸靠向卫子君,“我就让你做老四。” “哈哈哈……那伯远当不上老大了。”陈长大笑起来。 李鸿翊并不理会,却郑重地张口道:“我李鸿翊。” 闻言,李天祁马上接口道:“我李天祁。” “我陈长。” 卫子君马上接道:“我卫子君。”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以后我们兄弟四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天地为证,若违此誓,人神共诛。” 卫子君跟着结结巴巴的念完,就见李鸿翊从靴中抽出一把匕划破中指,将血滴入酒碗中。卫子君看得一抖,还要这样吗?心中正哀叫不止的当儿,一把匕已送至面前。 “你们……帮我割吧……”自己割自己?她做不到。 随后颤抖着伸出那只玉白的手,“小……小点割……呵呵……呵呵……一滴就……够了嘛……多了浪费哈……意思意思……意思意思……”随后扭过脸去,闭紧眼,还用另一只手遮了半边脸。 三个男人愣怔地看着她的举动,片刻,一齐狂笑起来。 卫子君顾不得被笑得烫的脸,只想快点结束,“别笑了……快点……” 既然躲不过,就快点割吧,只希望别割得太深。 “四弟真是……可爱……可爱的紧……哈哈哈……哈哈哈……”陈长已是笑得前仰后合。 卫子君也不知是谁抓了她的手,指尖一阵刺痛,扭过头来,李鸿翊正捏着她的中指向酒碗中挤了一滴血,眼中尚带着晶莹的笑意。 拿回手来看看,还好,只划了个小口,这人还算有良心。 李鸿翊将碗中酒喝了一大口,递给李天祁。陈长喝的时候,卫子君在一旁开始念叨:“多喝点……多喝点……留一小口给我就行。” 想必那掺了血的酒不会好喝到哪里。 陈长并没有听她的话,而是留了一大口给她。卫子君虽然无奈却不能表现出来,对着碗喝了起来,酒味夹着血腥味刺激着她的味觉,令她险些作呕。 喝完一抹嘴,皱着眉头,“真难喝。” 几个男人听了又是一阵狂笑。 “四弟,我们如今是真正的兄弟了,以后有什么难事就同我们几个兄长说。”陈长拍了拍卫子君的肩膀,李天祁也含笑望着她点点头。 卫子君也点了点头,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信任的建立,仅是靠着感觉,不一定详细的了解,不一定长久的相处。人与人之间的友情也是由着相互吸引、喜欢而建立。人会凭着自己的喜好去判断某些事情,就象这场结拜,几人完全是投缘所至,无所谓对错,喜欢就好。 由于各自有要办的事,几人便在此地分开,约好隔日陈长处相见。 分开后,卫子君打算进酒楼去找六郎,问问那掌柜的事,顺便把六郎挖过来帮忙。 但六郎恰好不在,不知什么时候回得来,于是她顺着繁华的街道一路踱去,打算寻些个卖书的地方,了解一下世事。 正走着,晴朗无比的艳阳天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卫子君忙随着行人躲入一个店铺檐下。 卫子君抬眼观察着那些飞檐,见结构简洁大方,线条明快,不似明朝的建筑,因为明朝的建筑垂脊上都有小兽,可这里却没有。建筑风格也更趋向恢宏,不似明朝的趋于华丽。看着行人的衣着又不似宋代,宋代外衫大多是圆领,而这里仍是交领右衽,那就是,还没展到宋代。从冠帽衣着看,更不是唐代。再看街上还有很多人身着胡服,这种民族大融合应该是哪个朝代? 卫子君努力地掘着自己仅有的一点历史知识,开始后悔为何当初那么讨厌历史。 这人啊,什么时候都不能存在侥幸心理掉以轻心,这不,以为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如今就有用了。好在自己还练过几年书法,要不连这里的繁体字都认不全。 心中不由又是一番唏嘘感叹。 第十九章 大昱 雨后初晴,斜阳将金色的光投在这个被雨水冲刷过的湿漉漉的世界,空气中充满新鲜的味道。 高墙灰瓦也被这夕阳笼出了一片暖意。 晴空纤尘无染,因着夕阳而变成金黄色的黄土墙头,兀自飘摇着一缕翠草,草叶上的雨珠尚未蒸,映出一个美丽的世界。 街头重新热闹起来。 卫子君曲了曲站得酸疼的腿,一撩长衫下摆,走出避雨的屋檐。 行了半晌,想坐下歇歇,见前方有一处茶肆,热气蒸蒸,上面一块匾额,上书一个‘茶’字。门庭大敞,两旁一幅对联,写着:龙团雀舌香自幽谷,鼎彝玉盏灿若烟霞。 卫子君环顾了一下这茶肆的环境,不由轻笑起来。这对子倒是既贵且雅,难得的好意境,只是看着那粗瓷大碗,无论如何也和那玉盏联系不起来。看来这店主人倒是个小雅大俗的主儿。 卫子君叫了一碗茶水,坐下休息片刻。忽听得那个小二在门口与一个青年男子的谈话,里面隐隐含着什么战乱的内容,遂起身上前倾听。怎奈刚走过去,小二却住了口,转过身回去斟茶了。 卫子君顺势向着青年男子拱手相问:“请教小哥,时下国号为何?” “公子从何而来?竟不知我堂堂大昱国号!“青年男子皱了皱眉头,很是不解。 “小哥有所不知,只因我一直与家师隐居深山,浑沌度日,今日方出得山门,故对世间之事,知之甚少,让小哥见笑了。敢问小哥,这再上一个国号是……” “自然是隋!”青年男子不耐烦道。 “隋!!!??敢问小哥,那再之前呢?”卫子君暂时忽略那男子想揍人的眼神。 “南北朝!!!”青年男子狠狠白了她一眼。 “魏晋南北朝!!!隋!大昱!天啊,那大唐呢!?”卫子君目光空洞的喃喃着,猛地抓住男子的衣袖,“小……小哥,这是大唐吧,啊?是吧!要么是隋末吧!?啊?是吗?” 青年男子皱眉扯掉衣袖,向后退了一步,又白了卫子君一眼,转身扭进店去。他生平最讨厌的便是小白脸,而这人不单单是个小白脸,还是个疯子。 卫子君呆呆地立在门口,走出来的人把她撞了个趔趄犹不自知。大昱!?那唐呢?是历史出错了?是谁掩盖了历史?还是谁篡改了历史?谁灭了隋? 卫子君拼命地敲着自己的脑壳,企图敲出点什么。 敲了半晌的确没有白敲,终于敲出了一朝代歌。接着又敲出一棵历史展知识树,上面硕果磊磊,记录着每个朝代的展状况,一些人物事迹点点盈出脑际。从未认真对待过历史的她,将这颗枝繁叶茂的历史树归功于她过目不忘的头脑。否则她就算敲碎自己的头,裂开的也必是一个空壳。 然而这颗历史树也无情地昭示着,她回到了一段失去了的不曾被记载的历史当中! 震惊!讶异!好奇!甚至侥幸!一股脑涌上来。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是一个或可说唯一一个能够得知这段被掩盖历史的见证人。 这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带着无尽的疑问,迎着路人诧异的目光,卫子君顶着那通红一片的额头往回走去。 经过了一路的不耻下问,终于将当前的形势了解个大概。 原来隋末杨广荒淫无度,猜忌嗜杀,各地义军突起。昱公李銮见政局动乱,杨广难于自保,便在大业十三年起事,联合西突厥,一举拿下南至南海,北至辽东的大片领土,定都京兆郡大兴城1,国号昱,年号大显。并将西北部分区域划给西突厥。而南蛮及辽东以北各地蛮夷也各自划地为王,一时间形成多国割据的局面。南有爨翫据滇称王,北有东西突厥、靺鞨、契丹、高丽,西有苏毗女国被吐蕃所制,东部有盐城县被韦性人氏据盐称王。 而今年也是大显二十年后二个年号太宁四年。 看来这个李銮能在位二十四年还是有点能耐的,不过逊色的是没能统一全国,而且听闻这李銮也颇为好色。虽为明君却不是英主。也许正是由于沉迷女色而使之再无进取之心吧。而今年事已高,更无心开疆拓土。但他虽愿安然自保,却阻止不了别人窥视大好河山的野心。 卫子君所在的鹿城正是处于三吴之地的吴郡,此地盛产稻谷,经济繁荣,土地富庶,又有大运河连接长安,所以每年都要从这里经运河运走大批粮食、铁锅及茶叶,而又运回貂皮、人参等名贵物品。 而这次楚王叛乱主要在黄河流域,战乱导致这片肥沃的土地大片荒芜,流民迁徙,荒地无人耕种,平叛大军的粮草成了主要问题。而边疆的叛军虽被驱逐,却又虎视眈眈,所以边疆的大批驻军也耗费了大量粮草军需。是以从距离较近,受战乱累极较小,又有运河沟通的三吴之地筹措粮草便成了当务之急。 面对这种复杂的局面,卫子君心中有了个大致的概念。也强迫自己坦然接受。并且根据目前的形式,对时局分析了个大概。至于那裘再方控制粮草之事也便呼之欲出,让她那过于聪明的头脑不费力便猜了个**不离十。 她想这裴再方此时囤积粮草应不是为了盈利,因为迫于急切的需要,朝中给出的价格甚至高于平时贩卖的价格。若排除盈利便只剩有两种可能,一是要借粮草拖垮平叛大军,借机叛军再起,同时由这里补给叛军粮草。如果这样,这裴再方必是与叛军有勾结。二是有意识的囤积粮草,那么在这种非常时刻囤积粮草,目的必是伺机反叛。现在处于这种多国割据的局面,谁个有野心的不想自己圈块地做个王。若真是这两种可能,那么大量囤积粮草的现象必是不仅只出现在鹿城。 心中初步有了打算,便加快了脚步,行到丹鹤楼处时差点撞上一个少年。卫子君闪身欲走,却被少年拉住。 “仁兄?是你!”少年望着卫子君,“仁兄去了哪里,我一直都找不到你。” 卫子君定睛细看,原来是上次给他玉佩的那个少年。只是少年的脸洗得干干净净,长得竟是清秀无比,破旧的短衫也很是干净,以至她没有认出来。更想不到少年讲话竟有些教养。 卫子君心里愧疚,那日走时,本欲打算叫六郎照顾他,但整个过程都没来得及同六郎交待一句。也不知这些日子他有没有吃饱穿暖。 “我已不在丹鹤楼做那差事,以后你若找我,便到旁边那条街的观雨阁去。”她伸手抚了抚少年的头。 “那里不是封了吗?”少年有些疑惑,仰头望着她。 “那里我盘下来了,正要开个酒楼,你若没有地方可去,就去那里吧。” “真的!?”少年瞪大眼睛,兴奋的盯着卫子君。 “真的!”卫子君点头道,忽又想起什么,“对了,那玉佩还你。” 正要伸手掏那玉佩,却被少年死死拉住手,“仁兄,那是给你的,我喜欢你就给你,不可退回来了。” “那玉佩是哪里来的?可是偷的?若是偷的如实告诉为兄,为兄不会怪你。” “那不是偷的!”少年委屈得要哭了,“那是我家的,是我爹娘的,是我家的……” 他家的?这个乞丐般的少年怎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注:1大兴城。位于汉长安城东南,今西安市内。 第二十章 生辰(一) 去往将军府的路上,卫子君就一直琢磨着这两日的事儿。 前天下午听了段莘道出的隐情,心中便有了决定,这次不仅要为李天祁帮忙,她还要帮段莘出口气。 原来那个给卫子君玉佩的少年叫做段莘,它父亲便是鹿城有名的富绅段士聚。那段士聚为人善良,经常救济些穷人,从不惹什么事儿。没想到平白无故惹祸上身。而且这事儿居然同丹鹤楼的掌柜----裘再方有关系。 那裘再方有个嗜好,喜欢收集珍奇古玩,爱之如命。得知段士聚有一块祖传的翡翠玉佩,通体油绿,能解百毒,带上不仅冬暖夏凉更是驱吉避凶,乃一神物,不由心生向往。专门为了此玉到段府拜访,一睹为快。没想到见过那宝物后竟是爱不释手,大呼有缘,顿生占有之心,遂向段士聚请求购买此玉。但段士聚怎会答应,因为这是祖传之玉,这玉带在身上他几乎就没生过病,自然是拒绝了裴再方。 后来裴再方或亲自前来,或打人来,多次提出购买此玉,但都被拒绝了。而没想到,这号称驱吉避凶的宝贝却给段家带来了天大的灾难。 就在去年,一把大火将夜晚中的段宅烧个一干二净。段士聚当时便被烟火熏死在塌上,段夫人冒死从银匣中取出玉佩,护着段莘逃出去。段莘想不到这玉佩还能避火,他们一路往出冲,一路火舌避让。本以为就逃生了,不想逃到门口,一块烧落的枕木砸下来。段夫人本能的推出段莘,自己陪着段士聚葬在火海当中。 “娘----”段莘扑向大火,但娘亲只留给他一句话,就去了。 逃生的段莘,手中握着娘亲塞给他的玉佩,泪流满面。他记得娘最后说的一句话:“莘儿,遇到喜欢的贵相之人……就把玉佩送了吧……我们……要不起。记住……要大贵之人……否则……害了人家……” 可怜的段莘,才十二岁便这样没了爹娘。他抖动着弱小的身躯瘫坐在树下,望着那片熊熊大火,直到那座大宅化为灰烬。 被焚毁的段宅,一片苍凉,麻木的段莘想起来给父母收尸,却听到黑暗中有人走来。其中一个道:“这么大片灰烬,怎么找得到。”另一个道:“裘爷说,是一个一尺见方的银匣装着,当然找得到。” 至此,段莘终于知道他的仇人是谁了。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没事就去丹鹤楼,想着伺机报仇,也捡些剩饭填填肚子。 就这样流浪了一年,那天他遇到了卫子君。卫子君的那天的话让段莘冷了一年的心,瞬间融化。那暖暖的声音,暖暖的询问,暖暖的叮嘱,让他好想扑进那个暖暖的怀抱,那个怀抱一定象娘亲一般的温暖,他好喜欢这个人。当卫子君将银子塞给他时,他有了一个想法。 当他抬眼望着卫子君,心中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段莘年纪虽小,却是自小熟读经书,精于相术,他一眼便看出卫子君是大贵之相,而且不是普通的大贵,贵相堪比龙凤之姿。便将祖传玉佩赠与卫子君。 他家这块玉佩,命薄之人必是承受不起,记得以前他娘便劝他爹出让此玉,但他爹说他家世世代代不都是好好的,虽曾遭过几次难,但谁说一定是玉佩的关系呢?他娘听了只好作罢。 但这玉佩对大贵之人确是有着非凡的助益,强身健体,驱逐百病,而且真正的驱吉避凶。所以,他看到卫子君举手投足间也是尽显贵气,想这玉必能为他带来吉祥,便毫不犹豫的相赠了。 而卫子君,见他誓死相赠的决心,也就不再推辞,毕竟她不太相信什么能驱吉避凶,她只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这块玉,她并不在意。 思忖间人已到了城门。那守卫的见了便请她上了备好的马车。马车古朴雅致,透过嵌竹的纱帘,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 马车一路小跑,片刻,便在一处大宅停了下来。看来这宅子离城门很近。 下了车,入目的是高出白色围墙的恢宏的建筑。 青灰的顶儿,宽大斜飞的檐,正脊两端各有一个张口吞脊的鸱吻,类似鸟头高高扬起,檐下暗红窗棂中的白色窗户上面绘了彩画,下面是方格子窗棂,庄重朴实。 一会儿,那进去传唤的兵士出来带着她走进院中,她便被这气势宏大的宅院吸引了。 想想来到这里近两个月了,每日的都呆在谷中,偶尔出来的那么两次也都是在市井闲逛,从没有入过什么深宅大院。如今看来这里的建筑比明清不知要气派多少,虽显然比明清建筑少了奢华,但多了份庄重大气。 卫子君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就听见喧闹声响,接着就被一股脑涌出来的一群女子围住。 这些女子各个都是身着薄凉的丝质彩裙,薄施脂粉,粉面含春,衣袂飞扬,暗香涌动,让卫子君恍若置身敦煌壁画。 卫子君正呆呆地看着这些女子,就听她们一阵阵娇笑响起,几个胆大的就上来拉她的衣袖。 “你个男子怎么生得比我们还俊俏呀!啊?看你这细皮嫩肉,白生生的,让妾身摸摸……咯咯咯……” “咯咯咯咯……”一群女子都娇笑起来,声音有如银铃飘过,当然,银铃飘荡中卫子君的脸也不可避免地遭了一记咸猪爪。 “好滑呦----你们快来摸----”咸猪爪女子大声地邀请着同伴们。 顿时,无数只猪爪夹杂着娇笑同时向卫子君的玉脸袭来。 卫子君眼见这阵势,无法闪避,吓得慌忙用两只手臂圈在脸上。一通蹂躏过后,就听得众女子娇笑着道:“我抓到了耳朵。” “我摸到了颈子。” “哎呀,我也摸到颈子,又滑又嫩呀。” 卫子君心中苦笑不已,何时她成了如此好玩的物件,竟被一群女子戏弄。 想不到这大昱国风如此开放,想来应该是民族大融合的结果,大量的鲜卑匈奴人被汉化的同时也以他们的习俗影响了汉人。那些鲜卑男子只取一妻,鲜卑女子地位也较高,所以女子对待性也是异常开放,甚至未婚先性习以为常,而男子也不注重女人贞节,经常娶兄长的妻子为妻。这种性的开放显然影响了汉人。卫子君有些后悔,自己完全不用扮男装嘛,都是那迭云。 “哈哈哈哈……”正当卫子君象只鸵鸟般埋着头颅的当儿,一阵开心的大笑传来,她知道,救兵来了。 第二十一章 生辰(二) 果然,那些女子迎着笑声围去,甜腻地叫着:“李安抚,您候着就行了,怕我们吃了他不成?” 卫子君松了口气,扯了扯衣袖,抖了抖那身蓝色薄丝绸外衫,这可是她新买的衫,来到这里,还是一次穿如此华丽的衣裳呢,真是。 “四弟,这些美娇娘如何?”李天祁戏谑地问道。 “自然是美!”卫子君尴尬答道。 “那四弟带回几个如何?” “免了,二哥,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她可用不上,也用不起,看看那些丝质罗裙,就是不小的开销。 “哈哈哈……我也享用不起,这些都是教坊的内人家,今日公治生辰,邀她们前来助兴。” 教坊?对了,隋末时大兴礼乐,兴起好多教坊教一些女子歌舞,看来这些女子应该算是较高级的妓女。 “公治生辰!?怎么没先知会我一声,我也好备份薄礼。”参加别人寿辰哪有不带贺礼的? “知会你做什么,还不是拿我的钱去买?你就省省吧!”李天祁不知为何,见了卫子君便想说些戏弄他的话。 “你……怎么这样说……我很快就赚钱还你了。”卫子君尴尬的要命,一张脸也火辣辣的热。 “你看你看,还拿我的钱给自己买新衣裳。”李天祁看着那染了粉红的颊,越有兴致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二哥~~~~~”卫子君懊恼地推了一把李天祁,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确,拿别人的钱给自己买衣裳,这对她那么要强的人来讲是多么丢人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象有生以来从未这样快活过,自从他遇上这个四弟,人也总想开心地笑。 “伯远,四弟一来你便如此开心?”陈长听到笑声迎了出来。 “三哥,不知三哥今日生辰,恕小弟没带贺礼。只有明日再补了。”卫子君拱手施礼。 “四弟好生见外,叫你来岂是为了一份薄礼,你来了才是送给为兄最大的礼物。”陈长上去拉住她的手,“来,我给你引见一些人物。”遂引着卫子君进入堂内。 拐过一帷帘幔,入眼的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 厅内古朴雅致,帷幔重重,墙上大幅山水璧画,画下一琴案,上面是一古筝,这古筝着实让她惊艳了一把。那筝身长度足有两米,紫檀色漆木外壳熠熠光,那弦也比一般的筝粗了一半儿,想必这筝谈起来必是余音绕梁三日。卫子君看着那筝,不由手指也痒了起来,这钟罕见的玩意,任谁看见都想试两下。 厅内已经来了十几个客人,想来都是道贺的。地上排了两溜几案,案上摆满茶具,这些人都席地坐在几案旁边。 咦?这个时期胡床座椅应该广泛的应用了呀?看来还是个过度时期,堂堂的将军府尚且席地而坐,想来应是根据个人喜好而取舍的。 “四弟,来,给你引见一下。” “这位是吴郡郡守张使君。”陈长带着卫子君走向坐在上的一个人面前。那人年约五十,身着深蓝绸制便服,头顶乌纱,看见他们过来便站了起来。 “小人卫子君,见过张使君。”卫子君长长一揖。“日后还靠使君多多拂照。” “哈哈哈……哪里哪里!早几日就听公治夸口有位四弟,今日一见果然好风采。公治兄弟即是老夫兄弟,哈哈哈,卫贤弟,以后还要多去府上走动才是。” “使君折杀小人了,小人身份卑微,怎敢与使君兄弟相称。” “欸----只要贤弟不嫌老夫年老,还有什么不可的吗?” “使君哪里话来,只要使君开心,小人还有什么做不得的?小人只有遵命了。” 见两人寒暄完毕,陈长又接着给卫子君引见。“四弟!来,这位是鹿城的县令伍明府。” 接着又是县丞,接着又是孟将军、王将军等几个将军。然后是几位富商,最让卫子君惊讶的是裘再方来了。 “唉呀!卫公子!老夫果然有眼无珠啊,居然还想着让卫公子做那等差事。老夫早看公子气度不凡,当时就该猜到公子并非凡人啊。”裘再方也有些吃惊会在这里遇到卫子君。 “裘掌柜客气了,卫某不是凡人难道还是仙人吗?裘掌柜没看走眼,卫某确实一介草民而已,裘掌柜莫要再客气了。”这话听起来不咸不淡,不冷不热。但明白人都听得出,这卫某人对这裘掌柜的有点不待敬。 那裘再方闻言只有哈哈干笑了两声。陈长也拉起卫子君走向座位。 “贤弟!贤弟!来,坐于老夫身边。”那张郡守这时爬起来捉住卫子君手腕,硬是要拉着她坐在他旁边。 卫子君无奈,看了陈长一眼。只有跟着他坐在席榻之上。 大家坐定,那些色彩斑斓的美娇娘们便蝴蝶般的翩翩飞来,偎在众人身旁。 “陈长多谢各位不辞劳烦前来,公治这里有礼了,让各位友君破费,公治心里实是不安。众位友君都是公治莫逆之交,公治便不再客气,因为今晚我与伯远有些杂事要办,所以宴席就晌午开始。现在先请延坤坊的内人家们为我们舞上一曲可好?”陈长征询着大家的意见。 众人大声称好。那些教坊的内人家们便纷纷起来,款步走向两排几案中间,先是向陈长道贺,又向两边众人施了礼,便排好了队形。 琵琶声响,众女翩然起舞。纤纱飞扬,裙裾齐舞,柳腰狂摆,玉带飞旋。群角飞起时,隐隐露出雪白的纤足及小腿。随着众女的舞动,琵琶声渐渐紧凑,愈来愈快,那些腰肢也越旋越快。陡然,数片轻纱飞下,众女们齐齐露出大片酥胸,胸间的沟壑上面析出粒粒汗珠,随着舞动的身躯,颤抖,滑入。 那些坐于两侧的男人们,此时已是看得口干舌燥,却忘记了喝口茶水,粗重的喘息声萦绕在那些赤红的脸上。卫子君看着这情景,颇感到尴尬,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好看向墙壁上挂着的画。 而旁边的张郡守眼睛似乎也不在美人身上,反而不时扫向身边的卫子君,见她目光从美人身上转向墙壁,不由也顺着她目光看去。 那是一幅竹兰虫石图,墨分五彩,干、湿、浓、淡、焦手法一应俱全。兰草线条流畅,浓淡相宜,纤竹苍劲,竹叶却洒洒脱脱落了一纸,两只蟋蟀用干、焦墨结合法绘于兰草之上,栩栩如生。整幅画生气勃勃,就连那款儿、那印也是恰到好处,看来这画必是个中高手所作。 正自欣赏感叹间,卫子君忽觉哪里有些不对,好似这脸上一直有道焦灼的厉芒刺来。本能的转脸看向对面,却见李天祁正探究地盯着她,便冲着他微微一笑以示问候。 李天祁没想到她突然转脸,眼神不由闪烁一下,又见她一笑,不由一呆,不过片刻及恢复常态,向着卫子君问道:“四弟怎么不看美女却看那些个死物?” “二哥此言差矣,美女有美女的风采,这水墨也有水墨的神韵。”卫子君淡淡回道。 “哦?这么说这水墨倒比美人更吸引四弟?” “二哥此话又错,美女与水墨俱是吸引,所以先看美女再观水墨。”他怎么总揪住她不看美女这茬儿,莫不是有什么怀疑? “如此说来,四弟觉得那画如何?” “并非二哥所言的死物,反而栩栩如生。” “哈哈哈……想不到四弟对书画也有造诣。四弟可知那画是谁画的?” “那款儿上只落了个斋号,印上的篆字小弟不识,但想来应该是二哥所作。”卫子君已猜了个大概。如是别人所作,他必不会如此贬低。 “哈哈哈哈……四弟!你总是这么令我吃惊!” “二哥恕罪,小弟并不想惊吓二哥。” “哈哈哈哈……”旁边张郡守和几个听见卫子君这话的都大笑起来。 陈长更是笑得比谁都响,“哈哈哈哈……伯远,从来我都辩不过你。这回有你好看的了,你的克星出现了……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李天祁在一旁又气又笑地看着卫子君,这伶牙俐齿的家伙,什么时候把他那两片红唇堵住!看他再说!堵住?心思辗转间看向那红唇,堵住?不由瞬间红了一张脸,暗骂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孟浪的想法。 第二十二章 生辰(三) 几支舞曲跳过,琵琶声停止。在陈长示意下,几名女子前去拉了那些富商出去玩耍。 “四弟!我给你留个最好的。”陈长向着一个女子呼唤了一声:“馨菏!” 那女子应声款步前来,柳腰轻摆,袅袅婷婷,峨嵋淡扫,粉面含春,那张脸明显不同于其它女子的艳丽,反而清纯无比,只是这脸上略有一丝淡淡的冷意。但这份冷反而让这出身乐坊的女子凭添了一丝贵气。 “四弟!就让馨菏来伺候你。那里给你留了一间上房。”说罢,陈长指向后院一排厢房。 卫子君顺着陈长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到那几个拥着女子直奔客房而去的男人们,心中明白了陈长的用意,顿时尴尬万分。 陈长看见她脸上隐隐的红晕,不由笑道:“怎么?四弟!是不是还没有过……” “三哥~~~~~”卫子君恼道。 “怎么?别怕,三哥教你!”陈长贴近卫子君的脸戏谑道。 “三哥!你……”卫子君懊恼地向着陈长的脚狠狠的踩了下去。 “哎呦……四弟!你个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要狠毒,居然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陈长痛得直跳脚,粗邝的俊脸纠成一团。 “哈哈哈哈……”李天祁在一旁忍不住大笑,陈长麾下的几位将军也憋红着一张脸在那儿嗤笑。 卫子君见那张郡守在一旁笑不可抑地捋着胡须,有些纳闷,咦?那些美女该给他们准备的才是啊。可不要因为自己碍了人家的好事。 “三哥!你要照顾好张使君才是。”卫子君偷偷向张郡守处努努嘴。 “张使君自会安排自己,四弟不用挂虑。”陈长笑道。 “那三哥你们……你们也去吧……不用照管小弟。”卫子君不知该如何说出这话,斟酌了半晌总算说出来,她可不想耽误别人的好事。 听闻此言,陈长和李天祁同时笑起来。 “你二哥有洁癖,不沾外面的女人,而我们军中不许**。你看这几个将军,憋红了一张脸也不敢动啊,哈哈……”陈长戏弄起几个属下。 那几个将军心有不甘,他们可是看到将军被踩才憋红了一张脸的,真是! “既然不准**,三哥又为何招她们前来。”这明摆着是鼓励和唆使。 “看到那几个富商吗?美女在怀,便是再清明,也有迷糊的时候。”陈长眼睛微眯,射出一道厉光。 “哦!原来那几个是……”粮商!但碍于其他人在场,她没有说下去。 “张使君!四弟!后院花开正好,我们去赏花可好。”陈长一脸的兴致。 “好!公治府上的花,可是出了名的艳,老夫怀念已久矣。”张郡守也兴致勃勃地拉起卫子君的手,一行人向后院走去。 剩下的那些延坤坊的女子们也娇笑着跟在后面,唯有那个唤做馨菏的女子迟迟没有动。 卫子君见状,回头向馨菏道:“馨菏姑娘1,怎么还站在那里,快些赶上来呀。” 那馨菏怔了一下,随即快步跟上,走至她身边时,卫子君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馨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将军府的后院,真不是一般的大,院内中央一个人工湖,湖上种满荷花,大半已经开放,粉粉白白的一片,令人惊艳。 湖上架着九曲回桥,桥上有凉棚,一直蜿蜒到后院回廊之上,想必是为了雨中观菏所建。 湖水两边种满垂柳,微风轻拂,那些入了水的枝条将水面挽起阵阵涟漪。两边的小径上种满大片的各色花卉,遗憾的是那大片牡丹已开过季,但那大朵大朵粉红的芍药显然弥补了这个遗憾。 那些女子乍看到如此满园的美景,惊叹的赞美声响成一片,纷纷娇笑着扑向那些花朵。连那不合群的馨菏也喜悦的飞奔过去。 “三哥,想不到你的园子如此之美,能在这样的宅子里度过一生,想必也是很多人的愿望吧。”卫子君羡慕地感慨道。 “四弟有所不知,这宅子并非为兄所有,因为驻军在此,暂做将军府用。”陈长向卫子君解释后又将脸转向众人。“各位,鲜花,美女,清风,碧水,这般诗情画意的光景怎能浪费,我们即景作诗如何?” “好!”除了那几个将军有些别扭,大家齐声称好。 “既然如此,张使君先请。”大家齐齐邀请。 “欸----前几日就有某人一直在我耳边唠叨他四弟如何才思敏捷,今日老夫一定要开开眼才行,卫贤弟,请。” “好,那就四弟先来。”李天祁在一旁怂恿。说真的,他的确想看看他这四弟到底有多少才华。 卫子君无奈,只好抱拳示意,“那小弟便只好献丑了。”说罢看向那些追逐嬉戏的女子们,脑中并没有什么好的诗句出现。正斟酌中,看见馨菏独自一人跑向那片翠绿的牡丹从中,扬着双臂似是与风嬉戏。脑中灵光一闪,已是脱口而出: “堪忆红颜冷, 逐风翠垄中。 我欲化明庶, 但笑不如风。” 片刻,宁静过后众人齐声叫好。 “好,好个明庶,好个不如风啊。卫贤弟果然才华过人,短短二十字,道尽所有相思与无奈。老夫自愧弗如!自愧弗如啊。”张郡守一边夸赞,一遍捋髯点头,看着卫子君的目光也流露着喜爱。 李天祁也不住地点头赞叹,但看向卫子君那探究的目光也更深了,让人猜不到里面的情绪。 “怎样!张使君,不是公治夸口吧。”陈长得意地摇摇头。 “哈哈哈……不夸口!不夸口!老夫此时也有了个七言绝句,来,卫贤弟,待老夫诵与你听。”说罢,拉起卫子君的手,走上曲桥,众人也跟随而至。 张大人看了眼水中莲花,然后目光停在卫子君身上,诵到: “莲心素蕊纤纤资, 粉瓣微绽白玉颊。 玲珑细藕春含早, **唯有后庭花。” 李天祁和陈长在后面听了大惊,这……这老家伙也太过分了,竟如此羞辱他们的宝贝四弟。这绝句看似在咏菏,其实……其实…… 这莲心素蕊纤纤资,看似说纤纤莲花素蕊,实际在说他们四弟素雅窈窕的纤纤身姿。粉瓣微绽白玉颊,旁人一定以为是在夸赞微绽的粉粉白白的莲花瓣,其实却是在说他们四弟那玉白的脸上正因为感叹而微微绽开的粉红的唇瓣。玲珑细藕春含早,看似形容莲藕,实际在说他们四弟纤细的藕臂,真让人作呕,这老家伙竟用藕臂形容个男人。**唯有后庭花,这句最过分,竟然……竟然……这张老儿太过份,要知道,两个男人做那种**事的时候不就是……不就是用后庭吗! 这老东西太过份了,别人不了解内情的,一定听不出来,但他们太了解这老东西了,就算他嗜好那一口,也不能把魔爪伸向他们的四弟啊。他们那么聪明的四弟应该听得出来吧。 两个人正愤愤不平呢,却看见他们的四弟正绽着一脸的傻笑。 卫子君的确没听出什么不妥,一是因为她并不知道那张郡守的嗜好,二是她心思纯净,并没有考虑其他。只是以为张郡守在诵赞莲花的美态。于是更加不吝赞赏:“使君才思绝妙,让小人帮您这句子冠个名吧,就叫咏菏,如何?” “好!卫贤弟说什么都好。”张郡守满脸笑意,握着卫子君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卫子君心中一惊,他怎么捏自己的手,这好象应该是**的动作。抬头看看张郡守满脸的笑意,莫非自己多心了,也许这是一种赞赏的暗示。 令她想不到的是,她正思忖间,张郡守又轻轻掐了一下她的手背。不得了了,卫子君一阵心惊。为了脱离这钟尴尬局面,她马上回身笑道:“二哥三哥,张使君这诗清雅无比,字字珠玑。自问小弟是无论如何也作不出来呀。”说罢,故作自然地脱开那魔手,顺势向二人走去。 二人狠狠地瞪向张某人,那张某人却故作无辜的看着二人。 老东西!你还敢装!---- 注:1姑娘。按本文背景,这里应写作“细娘”(吴地方言,指未婚少女)。 因为“姑娘”一词乃元代始出现,依本文的背景应将未婚女子称为娘子、细娘、萧娘、小娘、珠娘等。 但本文大部分依情节还是将未婚女子写作“姑娘”了,因为“娘子”等词实在是不符合现代口语的习惯,令人感觉有些别扭。 但隋唐时的确是唤作“娘子”的,如果亲们认为应该用“娘子”,笔者可以改过。所以笔者在这里特别注明。 另:在这里补充一下。本文的“媳妇”一词乃宋代始出现,原作“息妇”。而按本文的背景,应写作“新妇”,这显然与现代口语无法协调,所以,本文只得将“新妇”写作“媳妇”。 第二十三章 生辰(四) 正六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一个下人跑了过来。 “将军,宴席时间到了,可以摆宴了吗?” “嗯。”陈长答了一声。“各位,宴席就开始了,咱们回去吧。”陈长招呼着众人。 落座的时候,陈长和张郡守各扯了卫子君一只胳膊,都往自己的座位上拉,险些把她分成两半。 卫子君无奈地苦笑,想想还是不要让张郡守太过尴尬,于是对陈长说道:“三哥放手,你总要给我机会,巴结一下使君啊。” 陈长见她如此不解人意,哼了一声甩下她手臂。那张郡守一张脸已笑得象团菊花。 卫子君明白陈长用意,但她坐去陈长那边,势必冷落了张郡守,人家毕竟是客人,不好卷了面子。而且年级也那么大了,她也于心不忍。至于其他,众目睽睽,他又能怎么样。 众人坐定,那些女子也纷纷在众人旁边落座,馨菏就坐在了卫子君旁边。 在陈长一番举杯客套后,众人纷纷开始推杯换盏,你敬我罚,一时间热闹非凡。 卫子君见馨菏在旁边异常拘束,只是浅浅的挑了几口菜吃。不由心生怜惜,遂不停的向馨菏碗中夹菜,劝她多吃一点。 陈长见此情景,笑着向馨菏道:“馨菏,刚刚我四弟还为姑娘作了一诗。”说罢将诗诵了一遍给馨菏。 那馨菏听后看了卫子君一眼,见卫子君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不觉羞红了一张脸,微微低下头去。 “哈哈哈。”陈长笑了一声,“郎有情,妾有意,四弟,反正身边没有女人,不如将馨菏要了回去。” 卫子君暗叹了一声,她这些兄长们是不是也太过热情了。他们哪里知道这其实是在给她添麻烦呢。“三哥,莫再说笑了,以馨菏姑娘的风姿,必是委身于大户人家。况且小弟已经定亲,更没有这个福分了,以后三哥不要再取笑小弟了。” 旁边的馨菏听了,收起害羞的面孔,脸上清冷一片,站了起来。“各位大人,今日陈大人喜日,妾身为大家弹曲子助兴。”说罢,走向中间手执乐器跪于地上。 咦?这是什么乐器,只见那乐器高约三尺,形如半边木梳,黑漆缕花金装画台座,约二十多条弦。馨菏将那乐器抱于胸前,双手交臂轻轻滑出一道音符。 跪而交手臂之?卫子君搜寻着以前学的乐理知识,莫非这是那早已失传的箜篌? 开始的一道清音过后,馨菏双手陡然上下翻飞,顿时磅礴的乐声如黄河之水,翻涌而来,却又不知涌入何处,声音渐细,糜音清脆如叮咚泉响,又如百花齐放。纤指翻飞间,音或高昂或雄浑,令天地动容,山河呼应。 那乐器音域宽广,音色柔美清澈,甚至还能奏出和弦。那精妙的乐曲、非凡的旋律,不由令在座所有人动容。 一曲弹过,众人齐声叫好。馨菏起身施礼,回到位子上。 “馨菏姑娘技艺高,琴音缭绕,动人心魄,敢问姑娘那乐器可是箜篌?”卫子君赞道。 “卫公子过誉了,那乐器确是箜篌。”馨菏低头答道,却不看卫子君。难道是刚刚的拒绝让她心生芥蒂? “四弟,这在座的便只有你没送贺礼了,你也总该表表心意吧。”李天祁可不想错过任何机会,难道他还会弹箜篌不成?其实他也不清楚为何想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难堪,难道仅仅就是想看他又怎样伶牙俐齿的相对吗?还是想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吃惊的? “二哥,不知者不罪,这知道的却不知会小弟,不知是何居心。”卫子君从容答道,虽然心里有点光火,但表面却是若无其事。 李天祁并不理会卫子君的话,直接道:“四弟,今日大家这般快活,不如四弟也弹曲子助兴如何。如实在没什么会的,就舞剑吧,你的剑舞的倒很象跳舞,比坊内的内人家们也差不了多少。” 众人听了一惊,看不出来这瘦弱的小公子居然还会舞剑,但听到那剑舞的象跳舞,便都捂了嘴嗤笑。 卫子君听了诧异得要命,这李天祁是怎么了?平时李鸿翊在时都是那个人为难她,今日可下那人不在,他怎么居然比那人还要可气。居然把她比作那些坊内的女人,他不就是想让她出来献个丑吗?她偏不! “二哥说的是,小弟的确不会什么,今日是喜日,不宜刀光,自是不能舞剑,所以,小弟只有……多吃点……呵呵……多吃点菜。”卫子君故意憨傻的一笑。任你李天祁怎样,我就不动。 “咯咯咯……”想不到一直板着脸的馨菏听了她的话,笑了起来。眼角含春地瞥了她一眼。 众人也纷纷笑了起来,李天祁不由也是又气又笑。张郡守更是宠溺地抓了卫子君的手抚了又抚。卫子君连忙抽出手来假意给他倒酒。待那魔爪又伸向她的时候,对面陈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郡守只好讪讪地笑笑缩回手去。 “四弟,今日为兄高兴,若四弟真会弹箜篌不如让为兄欣赏一下。”陈长真诚邀请道。 “三哥,小弟的确不会弹箜篌,若三哥想听,二哥又肯穿上纱裙助兴的话,小弟愿抚筝一曲。” 众人听了大声起哄,纷纷让李天祁穿起纱裙伴舞。李天祁又气又笑地看着卫子君,这小子,这就来报复了! 最终李天祁也没穿上纱裙,但却被众人戏弄了一番。卫子君见目的达到了,便笑着坐在筝前席榻上。 略一思忖,打算抚一曲《高山流水》。想那浙江筝曲太过细软,不适合今日气氛,便决定抚山东筝曲。 指尖轻挑,浑厚的筝音破空而出,卫子君心中一颤,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一般,这筝音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震撼人心。 这筝音令她兴奋不已,不由双手加快交替演奏出庄重的和弦繁响,霎时雄厚的筝音划破天际,仿如串入巍峨耸立的高山之巅,盘旋不去。紧接着双手加花,犹如小溪流水潺潺而出,百鸟争鸣,野花怒放,紧接着劈、托、抹、挑、按、滑、颤等花指由慢而快,筝音袅袅,如轻风拂柏,飘摇摆荡,令人心清神爽,通体舒畅。紧接着筝音一旋,顿时波浪起伏,潺潺激流汇成滚滚瀑布,飞泻而下,直入深谷,声响轰鸣,气势磅礴,那筝音仿佛要震穿人的耳膜,刺入人的心髓,撕裂人的灵魂,让人毛管竖立,让人心神为之震颤。 卫子君忘我地弹奏着,整个人已融入那筝音之中与之一起跌宕起伏。这本是清脆的《高山流水》竟被她弹得雄浑壮阔,加之她又将高低音拉开两个音阶,使得筝曲更加跌宕激越,忽而将人抛向山颠,忽而跌落溪涧,忽而如风般飘荡云间。一众人等都被这筝音所征服。皆陷入痴傻状态,任凭卫子君的指尖带着他们跨山跃海,追云逐风。那筝音鼓荡在他们弱小的心脏间,令他们阵阵微颤,兴奋不已。 第二十四章 生辰(五) 筝音陡停,余音缭绕。众人犹不自醒,依然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待卫子君已起身回位时,众人方醒。感慨间竟不知如何叫好,想不到这纤瘦的身子居然弹出如此撼人的曲子。 还是陈长先开了口:“四弟,这是为兄有生以来听过的奏得最好的曲子了,皇宫的乐师所奏的曲子我也听过,空洞乏味,又怎及四弟的万一。四弟真情真性,已是人筝合一。四弟,为了今日你这曲,为兄敬你一杯。”陈长说罢,已是饮了杯中酒。 “三哥过誉了,小弟实不敢当,今日三哥生辰,让小弟祝三哥春风得意,安富尊荣。”说罢,也饮了杯中酒。 众人皆拍手称好。 “卫贤弟,仙乐也比之不及呀,能闻此音,老夫好福气呀,卫贤弟,老夫敬你。”张郡守向着卫子君举起杯。 “使君折杀小人了,承蒙使君厚赞,小人也敬使君一杯。”这杯酒是躲不过的,干脆借花献佛吧。 两杯酒下肚,加之先前饮的几杯,不觉脸上开始热。 “卫公子,妾身也敬公子一杯。公子技艺高卓,妾身好生钦佩,自叹不如。还望公子日后多加指教。”馨菏难得地主动敬酒。 这叫她怎忍拒绝,只有舍命陪君子。杯酒下肚,卫子君告诫自己,不可再饮了。 以前的卫子君,从未醉过酒。并非善饮,而是因为节制,当她感到头晕后,便绝不再饮,任谁劝酒都是一概拒绝。要知道以前那种场合,与一群生意场上的男人周旋,她若醉酒,那失节便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见卫子君连饮了几杯,李天祁端起酒杯向她走来。 卫子君心惊,他又来凑什么热闹,若他说出口便不好回绝,还是先婉拒为妙。 “二哥,自家人就免了吧,小弟的酒量,二哥也是知道。不过,二哥好似还未敬过张使君呀?”卫子君想顺势叫他敬张郡守,以免他这样回去尴尬。 但李天祁显然并不想放过她。“咦?四弟的酒量二哥并不知呀,四弟在二哥面前从未饮醉过,二哥怎知四弟到底能饮多少呢?看四弟这般清爽模样,也不似饮醉之人。莫不是为兄哪里得罪了四弟?以致四弟独独不愿饮为兄的敬酒?” 卫子君此时真是有苦难言,这话外人听来好似他们兄弟间有什么暗涌,谁又知道这仅仅是他无赖的挑驯。 不知为什么,李天祁的确想看看醉酒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卫子君叹了口气,“二哥何出此言,让人以为我们兄弟不睦。小弟不过是希望二哥疼惜,既然二哥执意,就算十杯百杯小弟又怎会推辞。” 举杯饮下,杯酒滑过喉咙时,卫子君已觉得脚下虚浮。 “四弟,知道你不会拒绝为兄,但为兄又怎会让四弟饮上百杯,我们就饮十杯如何?”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卫子君双唇微张,双眼迷蒙,愣在那里。那神情说不出的诱惑。 望着那神情,李天祁先是呼吸一窒。紧接着便看到那幅神情瞬间便转为懊悔无奈,不由忍不住偷笑起来。 看着那张好似寻到了无尽趣味的笑脸,以及递至面前的酒杯,卫子君很想将杯中酒泼到那张笑脸上。 后悔吧自己,都怪自己低估了人性的险恶,才会导致自己说出十杯百杯的话。谁能想到他会屡着杆爬呢? 接过满溢的酒杯,卫子君看向陈长:“三哥!恐怕要劳烦三哥照料小弟了。” “欸----四弟岂会那么容易醉倒,醉了为兄自会照料四弟,不会麻烦到公治。”李天祁大言不惭地道。 “小弟自是不会劳烦二哥。”卫子君又转向陈长叮嘱道:“三哥,记得照料小弟呀。” 之所以如此叮嘱,是担心自己的性别被识破。此时的她的确不放心李天祁,这几个兄长中似乎只有陈长比较厚道,如果被李天祁照顾,说不定会现她的女儿身。她并非觉得女子身份有什么不妥,若初始便以女子身份相交还好,只是隐瞒了这么久,若被现……这样尴尬的事情叫她的脸往哪儿搁。 “哈哈哈……四弟放心,三哥必会亲自照料。”陈长乐不可支,这四弟就是可爱,喝点酒,好似要交待身后大事一般。 杯酒下肚,卫子君感觉双脚好似踩在棉花上,唯恐自己晕倒出丑。遂连忙坐下,手指轻触额际,“二哥,小弟醉了,恐怕不能陪二哥再饮了。” 那李天祁毫不在意地席地坐于她对面。“四弟在骗为兄,醉了的人讲话岂会如此清晰,来,再饮一杯。” 卫子君无奈苦笑,这酒已上头,头晕目眩,眼前景物都在飞旋,居然还说她不醉?她现在剩下的只有还算清明的心智了。 又一杯酒下去,头晕眩得更加厉害,不由手撑额际,闭了双目。她知道自己有生以来一次,算是醉倒了,醉到不能自己走路回家。但她不允许自己出丑,即便晕得好似要就地倒下,还是依然坚持着坐在那里,便是爬在几案上,她也不允许。 但是她却不知道,此时的她有多么的吸引人。 李天祁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人,见他双目微闭,两颊砣红,手肘拄着几案,长指撑着额际。就那样一动不动,倔强地不让自己倒下。心中一叹,没来由的,居然想把他拥入怀中。接着,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神志也清明起来。 张郡守更是被身旁的人迷得七荤八素,一双眼满布桃花,一瞬不瞬地盯着卫子君的脸,口中喃喃道:“肤若美瓷,唇绽樱花,冰清玉润,腮染赤霞……” 正念着,李天祁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张郡守硬生生把后面几句憋了回去,看来这张郡守倒是很怕他。 李天祁上前将那醉酒的人轻轻一揽,整个人便‘咚’的跌入他怀中。心下暗笑,人都醉成这般模样了,还那么倔强地死撑。 起身抱起那倔犟的人儿向后院走去,陈长见状马上起身,李天祁横了一眼过去,陈长只好又乖乖坐下。 这段时间,李天祁一直住在将军府,陈长也将最好的一间上房打扫出来给他用。他自是不客气地将卫子君抱入自己的寝室。 躬身将她放入床榻,不期然对上她的脸。那看似温软的肌肤,莹润的鼻,嫩红的唇,无一不在展示着诱惑。李天祁深吸了一口气,抑制着自己想要贴上去的**,艰难地强迫自己直起身来。 看着那因醉酒而熟睡的人,李天祁不由笑起来。干脆脱了靴爬上床榻,在卫子君的身边躺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献计(一) 不知过了多久,卫子君醒了过来。觉自己躺在床榻上,细一寻思之前种种,才惊觉自己还在将军府。 这是什么时辰了?看着案上的红烛已燃了大半,敞开的窗外灯笼摇曳,照得院内通亮一片。 用力撑起身子,头痛欲裂,晕沉沉的,酒劲还未完全散去。借着不很明亮的烛光,将室内扫了一遍。 整个室内用屏风隔出几个区域,在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宽大的矮几,案上摆有文房四宝,特别是那个高大的笔架,挂满由大到小十几只毛笔。案几后面是高约寸许的矮榻,旁边是一个低矮宽大的瓷瓶,里面插满各种画轴。再后面就是屏风,屏风后面便是帷幕。 卫子君现这里主要由帷幕和屏风来装饰和隔断各个区域,而她所躺的床榻后面也是大片帷幕。这个时期的床榻是独立于屏风前的,三面围有高约尺许的护栏,并不似明清的床铺是嵌入里面的。 双手按了按太阳穴,欲穿鞋下去,却惊觉自己不但被脱了鞋子,居然连那白布袜子也被脱了下来。 哎!不知道这脱袜之人看了会是什么想法。要知道卫子君虽然个头较高,但她的脚却长得娇小润白。那脚趾也是整整齐齐,象一排圆嘟嘟的白瓷娃娃,一排指甲晶莹圆润,干净剔透。以前的朋友们都说她的脚美得不像话。而就这样一对脚谁又会相信那是男人的脚? 幸好,这个时代的女人还没有普遍裹脚的习俗。 卫子君忐忑着穿上鞋子,又摸摸自己的胸前,见一切安好,便走了出去。 出到门口,便有两个女婢迎上来,“公子醒啦,公子这就用晚膳吧。” “不必了,陈将军呢?”卫子君问。 “将军和安抚使及李监军在书房,奴婢这就去通知将军。” “李监军?李鸿翊吗?他也在?带我过去吧。”想来这李监军应该是那个人。 “是。”婢女屈身答道。 门前的侍卫通报过后,卫子君便进去了。 三个男人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 “哎呀,听说今日有人出了大丑啊,不但醉酒,还大耍酒疯呢!”李鸿翊笑嘻嘻地看着才进门的卫子君。 耍酒疯!? 她!? 卫子君惊出一身冷汗,莫不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毕竟自己怎么上的床都不知道。 三个男人看见她惊愕地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的神态,都大笑起来。 他们这个四弟何其纯真,这样的话也能把他骗成这样。 看见他们大笑,才知道他们又是在戏耍她,不由舒了口气。要知道并不是她容易上当,只是因为她的确头一次醉酒。她可是见识过以前那班朋友醉酒的模样,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满地扯人跳舞。所以,她虽相信自己醉酒也会保持仪态,但毕竟没醉过,谁能保证她不会做出些个惊人的事情出来。 抚了抚还有些微痛的额头,走向几人,淡淡道:“大哥又开始取笑小弟了。” 几人都坐下后,陈长便命人端上一碗菜粥和解酒汤,让她吃下。 卫子君边喝着汤边问:“三哥,那些个粮商可有说出什么吗?” 陈长摇摇头,“这些人太过精明了,尚真今日去查他们的底细,也是一无所获。” “大哥二哥三哥,且听小弟一言。小弟认为,那些商人就是商人,无所谓什么底细,商人就是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所以,关键问题不在商人,而在拉拢商人的人。” “四弟所言极是,莫不是四弟有了办法?”陈长急切问道。 “办法倒说不上好办法,但酬些粮草还是应该没问题。”卫子君淡淡说道,又想起什么似的蹙眉深思。 三人一听有办法,顿时一齐脱口而出:“什么办法?” “听二哥说控制这粮草的人是裘再方?”卫子君问道。 “正是!”李天祁答道。 “那想必二哥应该知道那裘掌柜的居心吧?”卫子君又问。 “伺机反叛!他想得倒是轻松!不过粮草却的确被他所控制。”李天祁微微皱眉,满布流光的俊美黑眸显出一缕忧色。 “干脆把那老儿杀了!不是一了百了。”陈长气愤地挥起手。 “三哥错了,杀他一个又有何用,势必会马上有人接替他再同粮商联系。”卫子君淡淡道,“况且这不应只是鹿城有此现象,其他地方也应该有。” “四弟的意思是……”李天祁琢磨着她的话。 “二哥若想确定裴再方用意,不妨查查其他州郡有无囤积粮草现象,如果有,这裴再方等辈的目的便不只是圈地为王那么简单了。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大部分地区都有此现象,那么他窥视的可能是整个大昱了。” 李天祁赞赏地看了看卫子君:“四弟所言极是,本来我亦有怀疑,但想一个小小的酒店掌柜还不至于有这么大胆子,但听四弟一席话,实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如今的确四处都难以筹措粮草,看来正是应了四弟所言。” “二哥,一个酒店掌柜能有多大作为。必是受指使于人啊。”卫子君叹道。 “想必是朝中出了乱臣,回去要仔细清查才是,可是四弟,这粮草可有什么办法筹措?” “二哥,如今除了粮草,甚至比粮草还让商人趋之若鹜的商品是什么?”卫子君开始引入主题。 “是盐、铁!”李天祁答道,“那又怎样。” “如果用盐来换取粮草,那商人是否愿意呢?”又问。 “自是万分愿意。”李天祁答道。 “据我所知,京师大兴城盛产食盐,整个大昱的食盐都由京兆郡供应,而除了京兆郡的另一个产盐之地便是韦性占据的盐城县。”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浮现嘴角。 “不错。” “目前大昱盐制一改隋的开放制而转由朝廷垄断,各地商人为了能换点盐引而大费心思。我的办法就是,封锁大昱商人与盐城的盐贸易,然后向各地下诏,允许商人以粮兑换盐票,并且让他们分别将粮食送往各个大军驻地,在当地获取盐票。如此一来各地商人一定是趋之若鹜赶往各军驻地,不用你出一兵一卒押送,他们便主动送去了。” “好,好办法呀,四弟,真有你的!”陈长已是在那里兴奋地大叫起来。 “还有。”卫子君接着道:“这送粮草的商人只会有一部分,大部分顽固分子可能被教唆,而且并不担心粮草的出处,所以仍会按兵不动。若要他们全部甘心送出粮草,必要造成动荡局面。” “动荡局面?” “先,以鹿城为利,只要裘再方在这里,无论朝中下了什么诏书,他都会想出应对的办法继续开出笼络粮商的条件。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叫裘再方出事。这就需要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裘再方交给县司或刑部关押审查,使粮商与之隔绝,那粮商便如一盘散沙各自寻出路了。然后再叫人于商界放出谣言,说裘再方意图谋反,所有与之联系紧密之人都要遭到诛杀,这样,再有人去联络那些粮商,他们也是不敢了,加上能够兑换盐票这样的诱惑,只怕驻地的粮食多得无处可放了。” “哈哈哈哈,我的宝贝四弟,真乃诸葛在世,快给我亲一个----‘啵’。”陈长话没说完已倾身向前抱住卫子君,‘亲’字才出口,嘴已经落上后者面颊,‘啵’声过后还满意地咂咂嘴。 陈长的动作太快,以至卫子君还未及反应便已被非礼了,只好无奈地摸摸脸,打算继续接着说她的计谋。没想到李天祁见陈长亲了她,也不甘地上去偷袭了一口,那李鸿翊更是无赖般地缠在她身上,亲了一口又一口。 卫子君又羞又恼,一边用手臂护着脸,一边挣扎着推开李鸿翊。待人挣扎坐定,已是面上熏红。 “不说了!”卫子君气道。 第二十六章 献计(二) “四弟!哥哥们错了!快说吧!二哥再也不这样了。”李天祁装做忏悔的样子道,不过心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以后还要找机会亲,嘿嘿,谁叫那口感那么好呢,软绵绵,滑溜溜,香喷喷的。 “四弟!要用什么罪名治裘再方的罪呢?”陈长假装忘了刚刚的事情,故作认真的问道。 卫子君看了这个罪魁祸一眼,也懒得和他们计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况且,这裘再方真有一桩命案在身。”接着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将段家的事情讲了个大概。 “想不到这裘再方如此可恶。那没有证据怎么治他的罪?”陈长问道。 “这个好办,我们先将他关押,先将粮草一事解决,然后同时慢慢查他的底细,虽然根据段莘所述,可以断定此事有八成是裘再方所为,但最好查清,以免冤枉无辜。记得上次丹鹤楼那几个男子吗?” 见几人点头,便接着道:“那几个人我怀疑就是裘再方的人,因为裘再方看他们的神情似是相识,而且没有任何质问便打我们走了,定是有鬼。我猜,找到那几个男子,也许能得知一些内情。如果暗中确定此事确是裘再方所为,那有无证据都无所谓,我们可以制造证据。” “怎么制造证据?”陈长又问。 “那还不简单,这块玉佩,很多人都知道是段家所有,只要叫搜查的捕役拿在手上,只说是从裘府搜出来的不就得了。”这是多简单的问题。 “哈哈哈哈,我的宝贝四弟,你就连陷害人也是不眨眼睛。”陈长兴奋地大笑,“老二,怎样,痛快吧,哈哈,真是开窍啊。” “不过有一点。”卫子君有些担忧道:“粮草兑换盐票要适可而止,因为大量粮草外运,势必会造成当地物价上升,给百姓带来压力,所以,各地粮食若够用了便罢手吧。” 李天祁笑咪咪地看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卫子君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由问道:“二哥,你看什么?” “想不到我这四弟,不但侠肝义胆,貌如长恭,更是文才武略,我竟捡了这么个宝贝。”李天祁笑咪咪地道。 “二哥,你何不再加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干脆把我说成神仙。”卫子君白了李天祁一眼。想他白日里还拼命要将她灌醉,现在却又来说些好话。 “哈哈哈哈,我四弟说话就是风趣。四弟,你不见今日那些美娇娘被你给迷的。”陈长笑道。 “三哥又说笑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自是不知道,美人献舞,你看字画,自是看不到那些美人的眼睛火辣辣地看你。你后来醉酒,那些个美人都争着要去伺候你呢。” 卫子君也无法猜测陈长所言是真是假,便也不再理会。 看见事情基本解决,想想也该回去了,于是问道:“三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陈长答道。 “子时!!!”卫子君大惊,她睡了那么久!?“三哥,小弟要告辞了,大哥二哥,小弟先走一步了。”说罢站起来拱手道辞。 “四弟莫不是又醉了,城门已关,四弟要去哪里?”李天祁淡淡道。 “三哥不是可以开城门吗?三哥命人开了城门放小弟出去吧。”卫子君看向陈长,这对陈长来讲太容易不过。 “四弟,不能住这里吗?是有什么忌讳吗?”陈长可不想他走。 “不是忌讳,是怕家人担忧。”她的确怕师傅和迭云担心,特别那个迭云,搞不好还要和她生上两天气。 “家人,可是四弟说的家祖?四弟家在哪里?我差人去知会一声就得了。”陈长道。 “不必了,三哥,我自己回去便可。” “那怎么行,天这么黑,出了城什么都看不清,你一个人若遇到歹人怎么办?便是回去,也要差人驾车送你回去,可是有回去的必要吗?你明日还要赶来,何苦?” 听陈长这样一说,卫子君倒有些害怕了,想想这么晚的野外一定黑洞洞,阴森森,任是她再有什么武功,也是受不起那个惊吓,便是现在想想已是毛孔竖起。但她不回去,势必师傅要担心,特别是那个迭云,那么爱生气,她每次都要哄上老半天才能哄好。 “不行,要回去,有人担心啊。”也不知该怎样解释,但她必须回去。 “谁担心啊?可是那个定了亲的姑娘?”李鸿翊乜斜着眼睛问道。 “真要回去,我来送你。”李天祁淡淡道。 “不用不用。不劳烦二哥。” “那就不准回去。”李天祁强势地道。 看着她为难的神色,又问道:“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讲的吗?四弟哪里人氏我们还不知,难道连住处也不能告知为兄吗?” “不……不是不能告诉……是……是不能说……”卫子君嗫嚅着道。 陈长听了大笑起来,“还不是一样,哈哈,四弟有什么不能说,不相信你几个兄长吗?” “不……不是不相信……是……是不能相信……”继续嗫嚅着。 “扑哧----”李天祁气得笑了起来,这都是什么逻辑。他是想把人绕迷糊吗? 李鸿翊则在一旁看怪物一般看着卫子君。 “唉!实话说吧,我师傅在城外隐居,是师傅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们师傅的住处,恐怕连累师傅。不是不相信谁,只是惟恐以后谁的无心之举。本来都不应该说这些的,因为我们是兄弟我才不得不说。” “你这小子居然还敢隐瞒,既然如此,我也不送了,你也别回了”李天祁笑道。 “啊?臭小子,如此说来那日在城门你讲的都是鬼话!?那是谁告诉你我姓陈的?”陈长哇哇乱叫道。 “那么大面旗在那儿招摇,谁还不知道你姓陈。”卫子君给了陈长一个‘你真笨’的眼神。 “哈----哈----”李鸿翊和李天祁都大笑起来。 “啊,臭小子,害我美了半天,看我不打你屁股。”说着人已抓向卫子君。 “啊,三哥,别过来,那时不是不认识你吗!以后不敢了,啊,二哥,二哥救命。”卫子君自知不是陈长对手,拼命躲向李天祁身后。 李天祁大笑着张开双臂阻拦着陈长的进攻,分明是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对,打他屁股,而且要扒下裤子打,我也顺便看看那屁股是不是和脸长得一样白。”李鸿翊笑眯眯地啜着茶水,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挑拨着。 卫子君听闻要扒裤子,急得直想哭。“陈长,你要敢羞辱我,我……我就去死!” 如果真被扒了裤子,她真会羞臊致死的。 三个男人听闻她的话,都面面相觑,然后大声狂笑起来。 夏日的夜,宁静而美丽,窗外皎洁的月光顺着窗棂,射进室内,黑暗中,闪烁着两对晶亮的眼眸。卫子君被迫同李天祁睡在一张榻上。 因为府上几间空房今日都被那几对男女用过了,而所谓留给她的那间却是李鸿翊的房间。陈长叫她与他挤一挤,明日再给她收拾个好的房间。但……和他挤?想想方才他还吵着要打她屁股,算了吧!至于李鸿翊!这个更不行,要扒她裤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半夜起来……似乎只有他还安全些。卫子君看向躺在身边的李天祁,起码他不会扒她的裤子。可是师傅,他会担心吧。 “唉!”卫子君叹了口气。 “四弟有什么心事吗”李天祁轻声问道。 “我担心师傅。担心他惦念我而不能安睡,担心他等我怎么办?” “四弟,你真善良!”沉默一下又道:“你是师傅叫什么名?” “我,我不告诉你。” 李天祁嗤嗤地闷笑起来,他这四弟可真是他的开心丸。 “你别一颤一颤的,床都要给你震塌了!”卫子君小声喝斥着。 “哈哈哈哈……”李天祁终于忍不住爆笑起来,也无法管什么夜深人静了,不笑出来,他会被憋死。 门外两个守夜的侍卫刚有点瞌睡,便被那笑声震醒了。 “很久没见殿下如此开心了,半夜三更还笑得那么响。” “是啊,几个大男人笑了一整晚,开心得像几个孩子,那小白脸还挺会哄人。” “会不会是殿下的……”说着朝里面努努嘴。 “嘘----别乱说,殿下没那嗜好。” 门外恢复了寂静,淡淡的银河如薄纱般飘于天际,一丝云,悄悄爬上月亮的脸,说不出的旖旎。 第二十七章 倾谈(一) 清晨的幽谷,犹如美丽的画,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和着潺潺的溪流叮咚,汇成一曲美妙的天籁。 卫子君跪在师傅面前,看着师傅因一夜未睡而通红的眼,难过得落了泪。 “昨日可是一直在那将军府中?”聚云叟问道。 “是。” “难怪我们一班人找了你半宿都没有下落。还以为你出了事。”聚云叟叹道。 内疚与难过袭来,卫子君泪落得更凶了,“师傅。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担心的。” 聚云叟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没事就好,想不到你才出谷几次,便结识了那许多达官显贵,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但无论怎么说,他这个徒弟,都是让他骄傲的。 “去看看迭云吧,他都快急哭了,现在见你回来,可能又躲哪儿生闷气了去了,唉!这孩子,最近总是爱耍小性。” 云雾渐散,苍翠的幽谷射进丝丝缕缕的金光,照射着那片竹林,透过竹叶间隙,斑驳地洒在那些刚冒出的新笋之上。 “哼!叫你轻浮!叫你放荡!。”迭云一把把地扯着竹叶,地上已是铺了厚厚的一层。 “还睡在别的男人家里!放荡!”脚下一棵嫩笋遭了殃。 正在向脚下的嫩笋出气的时候,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过来。 顿时心头怦怦直跳。 “迭云。”来人大声唤到。 迭云听到呼唤,向着来人背过身去。 片刻,来人已欺到身边。 “迭云,生气了?”卫子君轻声问道。 迭云不理,倚着竹干一屁股坐下。 看着满地的竹叶和烂笋,卫子君摇摇头,在迭云身后坐下。 “哎呀迭云,你后面有条大绿虫啊。我来帮你拿下来。”卫子君大声惊叫,假意拿虫子般在迭云头颈处拨了拨。 迭云但觉后颈一阵酥麻,串满全身,那麻麻痒痒的感觉既新鲜又刺激,让他贪恋不已,只想那手指多留片刻。 “咦?这里好大一朵花呀?这花还会飞呀,快看!迭云!”又假意惊奇道。 迭云哼了一声并未回头。哼!花!只怕是心太花! “哎呀,迭云,想不到迭云长得这么俊俏呀,以前怎么没注意?”卫子君将头伸到迭云脸侧故作惊奇地看着他。 “你……轻浮!”迭云终于肯开口了。 “迭云长得真好看呀!”卫子君继续盯着迭云,活像个色魔。 “你……没个正经的!”虽然忍着不去看那张脸,但那贴近的程度,足以让他感受到那张脸上的温度,而且那如兰的气息也吹在他的侧脸上,使得他的脸瞬间烧灼起来。 “你……对谁都这样轻浮吗?”迭云隐忍着问道。 “当然不是。我可是只对迭云说过这话啊。”卫子君有些纳闷,她轻浮!? “以后……你……不能睡在别人家!” “以后不会了,如果不是醉酒早就回来了。”卫子君气短地承诺着。 “更不能与别人饮酒!你知道……醉了……有多……多危险。”迭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但她总会明白吧。 “是,夫子,学生以后不敢了。”卫子君用肩膀碰碰迭云,眨了下眼睛。 “没个正经!” 见到迭云脸上有丝隐隐的笑意,知道是时候了,遂抓起迭云的手:“来迭云,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迭云的手被卫子君拉住的时候,那酥麻的感觉又来了,由指尖直串入四肢百骸,一丝潮红瞬间涌上他的面颊。 享受完从将军府带回的美食,卫子君很想去睡一下。 因为担心师傅和迭云,她一大早便爬起来要回去。 昨夜本来就睡得晚,加之休息不好,所以一阵阵犯困。都是因为那该死的裹胸,因为没办法除下去,这一宿下来,她差点得了心脏病。 躺在床上,便琢磨着酒楼开业的事儿。这段时间都是六郎在帮她办理采购装修一事,而这六郎,还真没让她失望,别看是没读过什么书的孩子,做起事来却井井有条,有模有样,看来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正午,见师傅和迭云依旧在熟睡,便写了张字条放在桌上悄悄走了出去。 刚迈进将军府的大门,脑门便挨了一记爆栗。 “不是说快去快回吗?怎么等到现在?”李天祁很是不满,他足足等了他一个上午。 卫子君揉了揉被弹得生疼的额头,白了他一眼,“不去做该做的事,等我干什么?” “该做的都做了,今儿一大早便差人将那裘掌柜的抓了,尚真已经赶往京师拟诏去了。要不是等你,我早陪着公治去阅兵了,你说该怎么惩罚你。” “那便用你的美食来惩罚我吧。”经过一路的奔波她有些饿了。 李天祁白了她一眼,“走吧,我们出去吃,顺便去逛逛半山桥。” 盛夏的鹿城,骄阳似火,缕缕吹过的清风也不能将那份炎热减去分毫。 看着李天祁额上渗出的汗水,卫子君觉得更热了。那炎炎的热气让她好想吃上一块冰镇西瓜。 “这样的天气如果吃上几块冰镇西瓜,那真是享受啊。”想着想着不觉说了出来。 李天祁看了她一眼,“这里的事情办完,你随我去京师,要吃多少都行!” “真的?”这个时候会有冰吗,难道是用了硝石? “当然,不过冰镇西瓜有什么好吃,我带你去吃冰镇凉粉。” 李天祁拉着卫子君在一个街边茶楼设置的凉棚处停下,那是一个蓝布棚子,下面放了几张竹制桌椅,棚子一角挂了个蓝布幌子,上面两个大字----冰饮。 想不到这个时代会有冰饮,卫子君张着两只好奇的眼睛,望着碗里还冒着寒气的半透明黄色胶状物,心中满是疑问。这是果冻吗? 看她好奇的样子,李天祁解释道:“这是薜荔的种子做的,那种子里面有种胶质,揉入水中便凝固成这样了。” 听闻是天然食品,卫子君兴奋地舀起一大勺放入嘴里,顿时满意的出‘嗯’的一声。 这凉粉不但入口冰凉,而且滑溜溜,清香无比。遂大口大口将那冰凉之物送入口中,冰得她通体舒爽,放下空碗,随即大叫:“再来一碗!” 李天祁看着她那幅吃相,不由笑道:“别吃太多,小心坏肚子。” “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要给六郎带去一些。”说罢便要店家包一些与她拿走。 看着店家包裹在碗外的那些冰块,不由好奇,“这冰块是怎么做出的?” “哈哈哈,四弟看似饱读诗书,却是这也不知吗?”这李天祁可算是现她有一样不懂的了,故意摆起谱来。 卫子君看着他那模样,心下好笑,但还是不忍弗他的兴,不过自己也确是好奇。“二哥可否赐教?” “当然是冬天藏起来的,到了夏天才开启来用的。” “啊?那不会都化成水了?”她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是会化一些,但还是会保存三成。每个冰井可存冰几万块,就算只余三成,还是很多呀。” “可是这三吴之地冬季温暖,也会有冰吗?”卫子君很是疑惑。 正问着,店家过来结账,“客官,多谢客官帮衬,共三百文。” “我们吃了什么?为什么那么贵?”卫子君惊叫。 “所以呀,只有地位极高的官员或当地富才能享用到夏日的冰,平常百姓是吃不起的。这店也不是给百姓开的。” 听了李天祁的话,她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这店面。见里面的茶楼自是格调优雅富丽堂皇,而这棚子里面的设施细看下也非平常之物。竹制桌椅精巧细致,盛冰饮的瓷碗也是细腻通透,上面绘满青色花纹,碗下配碟也是精致无比,而那盛冰的勺子更是精美异常,勺柄竟为珐琅所制。看来这个店面必是藏冰的富商所设了。 “这南方的冰薄,难以收藏。需用盐洒在冰上,一层盐一层冰结成一块,而有些要在冬季从北方运来,是以这南方的冰还要贵重过北方许多。”李天祁继续解释道。 原来如此!看来他们还不懂得用硝石制冰啊。 两人在外面用过午膳后,大约行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观雨阁。卫子君进门便喊:“六郎----” “哎!”里面应了一声跑出个矮小的身影。 “段莘!六郎呢?”细看下竟是段莘跑了出来。 “六郎出去买帘布了。”段莘回道。 “莘儿,过来见过安抚大使,你此次家仇便全靠安抚大使了!” “这个就是段士聚的儿子,段莘!”卫子君扭头对李天祁介绍。 “段莘见过安抚大使。”说着便跪下行礼,听说他可以帮自己报仇,又深深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李天祁道,然后扭头看向卫子君,“咦?我贵为安抚大使,也是朝廷一品命官,怎么你却从来没有向我行过大礼呀?” “莘儿是要你伸冤,有求于你,我何来冤屈?有何相求?将在外尚且军命有所不受,我又不吃朝廷俸禄,不是朝中之人,怎会拘受朝廷之礼。” “你当真无有求我?”见那依然不肯低头的模样,又道:“我可记得有人借了我一千两啊!” “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后悔都没用了,银子都没了。”说着摊出两只修长的手,一幅“你能奈何”的样子。 “哈哈哈,臭小子!怕我要你银子?你这酒楼乃白白得来,只购置些物件能用多少银子?” 李天祁笑道。 “那也没了。”依旧一脸的无赖样。 看着她那幅气人模样,李天祁上前又是一记爆栗。 “哎呦----”卫子君手抚额头,怒目相向,“我要弹回来!”说着便伸手上去欲弹行凶之人的额头。 那李天祁哪能乖乖等在那里,轻轻一动,人已移开两步。卫子君趋身跟上,不想他人影一晃,已立在她身后,还顺势敲了她一记脑壳。待她忽的转身,那人却又不见了。 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这应该是凌波微步。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功夫! 往往复复逐了几圈,卫子君自知不是对手,于是停了下来。 “二哥,再过两年,我一定会追上你。”平复一下急喘的呼吸,不再理会李天祁,转身向楼上走去,她想看看自己的房间建得怎样了。 第二十八章 倾谈(二) 卫子君把自己的房间置于三楼的西南角,方踏进房间,便吃了一惊。 房间出乎意料的已经全部装饰完毕,床榻,座椅,几案,帘幕,甚至连被褥及文房四宝都已置办齐全。看来六郎是恐怕她来回奔波,便及早为她打理好落脚之处。卫子君不由在心中将六郎又夸赞了一番。 随后而至的李天祁看到这个房间后,不由赞叹房间布局与装饰的格调优雅、气氛温馨。他打量着四周,被放置于几案上的一叠画纸吸引过去。 拿起那几张画纸,一张一张仔细端详,越看越是惊诧。 但见那画纸之上用墨笔白描出几个房间的架构,用笔平滑有力,线条轻快平直,桌椅的样式构造,墙壁的装饰,帘幕的皱褶,都画得异常真实且巧夺天工。最令他惊讶的便是那视角,近处景物最大,渐远的景物渐次变小,普普通通的线条竟让看的人感觉到一个立体的空间。这画的其中一张便是此时所在房间。 “这是谁画的?”李天祁回头问道。 卫子君瞄了一眼,随意道:“哦,那是我画给六郎的图纸。” “你画的?”李天祁紧紧盯着她的双眸。 “是。”卫子君简单答道,并没有在意李天祁吃惊的样子。 这么简单几笔他便惊成这样,那以后若看见她作画还不惊掉下巴。要知道她可是鲁艺的高材生,国家画协会员,不止一次获得油画大奖。不过因为一件事情而弃艺从商。从商之后,她的那些师兄师妹们,每每举办画展,还都要拉上她的画壮威。她还曾经一度迷上建筑绘画,看着那些风景建筑在或斑驳的水彩或浓重的油彩下绽放艺术的光彩,她便有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所以这点建筑白描对她来讲根本就是信手拈来。 但她也知道他惊诧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画师还无法掌握立体透视的技巧,所以,这种立体图他没见过。 “你到底是谁?”李天祁突然抓住卫子君的手臂问道。 卫子君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二哥莫不是也醉了,我自然是我呀。”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何人竟能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必是出身显贵,更应是熟读兵自己有多惹眼吗?平凡百姓又怎能有如此贵气,又怎能有如此文采,又怎能有如此才思,又怎能有如此风华,又怎能有如此不事劳作柔软至此的手。”说着狠狠地捏住卫子君的手,眼中透着危险的信息,“难道你果真是奸细?你有什么目的?你故意隐瞒身份,故意接近陈长,故意装作天真,你想刺探军情?嗯?”握着她的那只手加了力道。 “二哥放手,好痛!”卫子君痛得蹙了眉,用另一只手企图去解救被困的手。 不想另一只手也被抓住,李天祁危险地将脸贴近卫子君,“说!” “二哥怎么了?兵书我是读过呀,可很多人都读过呀。” “这点文采算什么,我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可青楼妓女也会呀!” “什么风华鬼华的,二哥不也是一表人才吗!” “我是才思敏捷了一点,但我就这么聪明我也没办法呀!” “那我的手天生就长成这样,我也不能剁了呀!” “陈长也不是我刻意接近,是巧合碰上的呀!” “我本就不天真,更不会假装天真,你又何来天真一说呀?” “我若真想刺探军情,你不说不就得了吗?” 李天祁呆呆地看着一口气说出这许多的卫子君,彻底无语了。她的大脑是什么做的?他很想撬开来看看。 他很挫败很挫败很挫败地放开双手。 卫子君拼命甩着被捏得红的双手,颇为怨怒地看了他一眼。 李天祁深吸了一口气,抓住卫子君双肩,“不管你是谁,希望你不要是我的敌人,不然我会伤心的。” 卫子君停了手,盯着李天祁的双眼,那眼中有着真诚,有着无奈,甚至还有丝丝的痛与不忍。这样的一双眼睛令人不忍去欺骗,更不忍去伤害。 “二哥,就算我是你的敌人,我也不会伤害二哥。”卫子君望着他的眸轻轻说道。 李天祁一把抱住卫子君,双臂如铁箍般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他相信他,无论他是谁,他都相信他。虽然有那么多疑问,但那样的仗义救人、心存仁爱不是假的,在他们面前那份无所顾忌、爽快直言也不是假的,还有抱着他时这份心安与温暖的感觉也不是假的。 卫子君轻叹了一声,将头靠在他肩上任他抱着。 许久,她抬起头。 “二哥!”卫子君轻轻推开李天祁,“二哥若是想知道,我便告诉二哥,但恐怕二哥不信。” “我当然想知道,坐下慢慢说。”李天祁拉着卫子君坐在床榻上。 “我说过是师傅救了我的命,其实是师傅的徒弟救了我,反正都差不多,那日也懒得说。” 李天祁笑了,他是能省就省啊。 “当时我几乎死去。” “怎么回事!”李天祁担忧地抓住她的手,他也不知为什么,总想借机抓一下卫子君的手,因为手感太好了,软乎乎的,滑腻腻的,细细长长,柔若无骨,真是叫人欲罢不能。 “我当时腹部中剑,胸上也被射了一剑,血几乎流干,师傅的徒弟在荒野遇到我便将我救起。可能由于当时头部受创,加之血腥场面的刺激,使我失去记忆。我猜想,我一定是遭到了极大的苦楚,说不定还会有灭门惨案在身,不然我怎么会宁愿忘记所有一切?如今我记得的,只是我本能就会的了。” 这话虽半真半假,但是真诚的,只是有些地方不便说出,而被篡改一下。 “子君!你……受苦了。”李天祁居然觉得眼眶热,他完全相信了她的话,他怎么会不相信,她什么都没解释时,他况且相信,讲了,除了相信更有了心疼。 “所以,二哥,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连我的名字都是师傅起的,但有一点就是,将来我知道自己是谁了,又假如我刚好是二哥的敌人,我也不会伤害二哥。” 这话也是真心的,真的有一天成为敌人,她也不会伤害他。 “子君!”李天祁又是一把搂过卫子君,将头埋在她肩上。 半晌,李天祁抬起头。“四弟,你怎么会有体香!?” 卫子君将衣袖放在鼻下嗅了嗅,“我怎么闻不到?” “你自己的体香,自是闻不到。” “怎么会,是衣服的香料。” “还说,我明明是在耳边闻到的,而且不是香料的味道。”别想抵赖。 “哦!还不是师傅的徒弟,一天到晚的臭美,总是把衣服熏得香气扑鼻,我这衣裳和他的放在一个柜中,难免会熏上一点儿。” 就这么一会儿,迭云便由一个清纯孩子变成了浮华的公子哥,卫子君心中不免对迭云暗道了句抱歉。 李天祁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也许吧,毕竟一个大男人有体香是很奇怪的事。 第二十九章 开业 聚云楼终于在宾客们的恭贺声中开业了。 开业这一天,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光是围观的人数已近上千,因为有红包不时从楼上洒下,围观的人蜂拥争抢一片。 各路达观贵人们全部一一到场,看来李天祁和陈长还真没少使劲,要不是看在他们的面子,谁会来赴一个无名小卒的宴。 门口摆了一张收贺礼的桌子,因为李天祁和陈长的面子,前来赴宴的人都带了贺礼,卫子君看在眼里,喜在心理,这一场宴席下来,不但不亏,还会赚的盆满钵满。 至于这酒楼为什么叫聚云楼,还不是算计着师傅那点酒吗! 席间,卫子君同李天祁和陈长一起挨桌敬酒,他们二人将那些达官贵人引见给她认识,她在心里将各人一一记下。 酒过三巡之后,卫子君站在二楼中央手持翡翠杯向着众人道:“各位贵客,承蒙各位赏光,子君感激之至,为答谢各位贵客厚爱,子君特备薄酒一杯请各位享用。这酒乃取自山中云雾蒸腾之气,再配以山中各味野果,是以为云雾凝聚之甘露所酿,得之不易,千斤难求一壶,数量甚少,所以各位贵客也只得一杯,望各位莫要嫌弃。子君这里敬各位一杯,略表寸心。” 众人眼见着小二们端上来的聚云酿,不由心中啧啧称奇。这酒用绿色的翡翠杯所盛,颜色淡绿,配以杯子的油绿,更似一汪绿水般清脆。酒质清彻透明,更散着一种犹如百果般浓郁的酒香,遂都忍不住跃跃欲试想尝尝这酒有多甘美。待卫子君请字出口后,大家都端起酒杯,有的一饮而进,有的慢慢品哚。 那一饮而进的,但觉喉咙滑过一道甘爽清凉,犹如一股清泉顺着喉咙泻下,冰凛之气上冲,令人心神一振,入胃后又化做一汪温泉,暖暖和和,服服帖帖,口中余香缭绕,久久不散。那慢慢品哚的只觉得清香饶口,百果芬芳,含一口在嘴,沁凉透心,舒爽无比,好比琼浆玉液,让人久久不忍下咽。 众人酒杯放下之时,赞叹声此起彼伏,“好,好酒,好酒啊,确是千斤难求啊。” “咦?”陈长在一旁怨道:“四弟有这等好酒怎不让自家兄弟先尝尝。” 卫子君贴向陈长的脸小声道:“今晚让你尝个够,这酒劲可大着呢!” 陈长忽的一窒,可能是因为她的突然贴近?那句话怎么听着就那么暧昧呢? “这可是你说的,今晚不醉不归啊!”陈长摆脱了刚刚的异样情绪。暗道,这男人长得太白净了就是不好,就不象个男人那么粗邝。 这场宴席一直持续到接近未时,那些个客人们早已是喝得晕晕忽忽,前来接应的家奴侍从络绎不绝,加之等在外面的,一时间又是一阵热闹。 卫子君等三人或搀扶或照应的将这些个客人们送上骄子,又打赏了那些下人,不由松了口气。她要的便是这种效果,以至于她用白开水和那些客人们干了一杯又一杯,只把他们灌得晕头转向,晕得那些素来工于心计的人都没怀疑过她何以千杯不醉。 恭送这些人走后,卫子君等几人返回来,伙计们已经迅地收拾好桌椅碗碟,看来她以前对待员工的训练方法用在古代人身上也是很有效果。 “四弟,我堂堂大将军帮你伺候了半天客人,你的聚云酿可要拿出来了吧。”陈长叫道。 “急什么,有好酒总要有好菜呀。”卫子君乜斜了陈长一眼。 “哎!有好菜还要有美景才好,子君,不如我们拿了酒去游湖,如何?”李天祁提议道。 “好,甚好,来到这里我还没玩过呢!”卫子君随即对六郎招呼了一声:“六郎,这里你照应着,这是店里的伙计和疱人的赏钱,你们每人一份平均分配下去。赶快着让他们吃饭吧。” 六郎喜滋滋地接过赏钱,还捶了她一拳:“我就知道有你的,果然没看错。” 这六郎还真是个实诚人,并没有因为身份地位的改变而变得拘礼,卫子君也颇为喜欢他这一点。 “我还多给你和段莘多留了一份。”卫子君贴向六郎小声说道,随即单独掏出两块银子放到六郎手里。 六郎正要拒绝,段莘跑了出来,冲着卫子君叫道:“你去哪儿?我也要去,你好几日都没管我了。” “这……”卫子君为难地看向另外两个人。 陈长不满地扭头,表示不愿带这个小人去。 “莘儿乖!和六郎在这里不好吗,我回来带好吃的给你。”卫子君抚着段莘的脸颊道。 “我才不呢!你走了便直接回家了,把我和六郎扔在这里。”段莘显然不信她的话。 “算了,带他去吧,他也够孤单的。”李天祁叹了口气。 “那好吧,但要听话,知道吗?” “哎!”段莘高兴得手舞足蹈。 待陈长牵了两匹马过来,卫子君不由吃惊道:“咦?二哥,我们不坐马车去吗?” “我们骑马来的自然骑马走啊,哪里有马车?”接着看道到卫子君为难的眼神,恍然大悟:“噢~~~~~你不会骑马!是吧!哈哈哈哈……”李天祁兴奋地大笑起来。 卫子君看着他那幅得意的样子,不想让他得逞,扯过一匹马来,翻身跃上。动作潇洒如风。 其实在现代时,她玩的已经不仅是什么网球、高尔夫的了,他们玩的都是射击、马术、和私人飞机了。所以,骑马并不能难倒她。只是她的马术仅是浅尝为止,并不熟练,恐怕快跑之下会出丑,所以有些抗拒。可是当她熟练地跃上马背,牵着缰绳的时候,突然有种异常熟悉的亲切感袭来,就好似很多年前她就一直这样纵马驰骋着。 看到她如此潇洒利落的上马,李天祁一愣,随即露出赞赏的目光。 “可我们只有两匹马,怎么办?只好两人一骑了?”李天祁潇洒抖抖衣襟,高大健美的身躯斜倚上卫子君搭在马上的大腿。 “自是如此,伯远,你和那个小不点一起,我和四弟一起。”陈长甚为满意自己的安排。 “当然是我和四弟一起,你和那小不点一起。”李天祁反驳道。 “当然是我……哎……你们……”陈长正要反驳,就见姓段那小子已经手脚并用地往卫子君身上爬了。 卫子君无奈笑笑,顺手一把捞起段莘放在自己身前。这要是以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想那么容易提起一个人,完全就是天方夜谭,而今不费力便做到了。还是有武功好啊,不由心里叹道。 见人家两个坐在一起了,两个男人,牢骚满腹。 “和你个大老爷们儿坐在一起,真是的!”陈长唠叨着。 “欸!四弟难到不是爷们儿?真是的!”李天祁反驳道。 “欸!四弟起码没你那么象爷们儿,我看四弟倒像娘们!哈哈哈!”陈长大笑。 “你们不无聊吗,这么粗俗的话也能出自你等之口,倒叫我吃惊了!”卫子君无奈,不由呵斥起两个男人来。 两人听了不再言语,乖乖上马,上了马倒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刚刚那么听话! “欸!四弟,到底你是兄长还是我们是兄长。”陈长纳闷道。 “是兄长就好好带路!”说罢,照陈长的马屁股狠踢了一脚。 那黑马挨踢,一尥蹶子,差点把上面两人掀了下去。段莘在一边乐得爬在马脖子上。 “我告你谋杀亲……亲兄!”陈长气道。 “哎?二哥,这城里可以骑马吗?”卫子君不理陈长。 “只要不奔跑便可,我们这样慢慢走,到了野外再跑吧。” 两匹马,慢慢走了起来。出了城门,李天祁和陈长的马率先一抖缰绳奔了出去。那匹浑身缎子般的黑马,一看就是纯血马,眨眼间已将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卫子君一手揽紧段莘,一手持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那匹白马犹如离弦的银箭串了出去。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吹得两耳出啸声,令她的心也鼓胀起来。斜阳间纵马驰骋那是怎样一种快事,想必那武林人无比向往的快意江湖便是如此吧。 第三十章 游湖 一黑一白,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很快便到了湖边。 出乎卫子君的意料,那是一片荒野中的荷塘,上面没有画舫、没有游船、没有歌姬,也没有什么翩翩佳公子,更没有什么吟诗诵词。只有大片无边无际的荷塘,以及大地上的芳草萋萋。 “怎么?子君,失望吗?”李天祁问道。 “没有,只是诧异,更另人诧异的是这天然所在,竟比那些上面飘着夜夜笙歌、脂粉烟花的靡靡之地不知要美上多少倍啊。” 她并非虚言,此时已是申时,斜阳将金色的光辉洒在无边无际的荷塘之上,那莲花瓣上泛着金光,那水面逸的也是金光,金风吹着大地的荒草,使这无际的天地间更添了一抹苍茫之色。 “美啊,真是美不胜收。”卫子君叹道。 “四弟喜欢就好。”陈长不知丛哪里已是摇了一只乌篷船过来。 卫子君见了欣喜地跳上船去,不想这船剧烈摇摆起来,“啊!”失重的她大叫一声一把抱住陈长。 突然贴近的玉白面庞,让陈长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又软又热的身子紧附着他,让他脸上升起一片燥热,哎!一个大男人生成这样真是罪孽,幸好他有定力。 摆脱掉异样情绪,陈长笑道:“四弟,你这一声尖叫怎么象个女人般尖锐,真是好生刺耳,咳咳……”说着假意去掏耳朵。 卫子君气得一把推开陈长,怎奈这船又剧烈摆动起来,人又开始不自已的大叫。没想到,在这船身摇摆之际李天祁又跳了上来,吓得她大叫着蹲下去扯着陈长的衣摆,等段莘跳下来时,她干脆已是爬在了船上。 两大一小三个男人看着她的狼狈模样,一时间差点把船给笑翻了。 卫子君见船身已稳,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找块地坐了下来。看着三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只当视而不见,扬了扬手中的酒,当作转移视线的诱饵。果然奏效,陈长已是一闪身跃了过来,弄得船身又是一阵激荡。 将蓬内矮桌端出船头,拿出食盒摆上,因为怕洒,没敢带有汤的菜,只是一般的几碟下酒菜。横切酱牛肉、红闷酥猪蹄、干果拼盘、咸鸡手、两盘凉拌菜,外加两碟点心。 “四弟,这一路我捧了这么大盒子,膀子都要断了,你还不敬为兄一杯!”陈长抱屈道。 “三哥任劳任怨我等才有如此美食,小弟敬三哥一杯。”卫子君举杯,二人饮了一杯。 “二哥带我们来到如此美妙佳境,让人心生欢喜,小弟敬二哥一杯。”接着又敬了李天祁一杯。 “二哥、三哥,多谢你们相识以来给予小弟的兄弟之情,手足之助,小弟再敬二位兄长一杯。”敬过两位兄长,卫子君转向段莘。 “莘儿,轮到你,为兄也敬你一杯,多谢你这几日帮忙,也谢你玉佩相赠,哥哥没有什么好给你的,只能说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了莘儿。” “大哥!”莘儿虽然年幼,但异常明事,无疑听得出卫子君在对他承诺什么,感动得他扑上来抱住她的脖子。 偎在她怀里,举着他的杯轻轻和她碰了一下,也学着那些大人一饮而进。 因为头一次饮酒的缘故,这酒虽是清凉,还是辣得他又吐舌头又流眼泪。惹得几个大人一阵畅笑。 “四弟,怎么没见你对我们说那句深情的话呢?”李天祁问道。 “那句?”卫子君假装糊涂。 “自是‘饿不着’那句!” “这话应该是二哥三哥同我说才对,你们府宅大院住着,我可是连草房都没有,你们锦衣玉食,我可是在山中吃野果子……”还没说完,卫子君就觉得不对,山中吃野果子!?怎么把自己说成猴子一般,正琢磨着,那边已是笑得昏天黑地。 卫子君自己也是忍不住笑意,绽开了嘴角。 这一笑,令船上大小三个男人皆是一呆,那是怎样美丽的笑容啊,金色的斜阳洒在她的雪颜,霞光飞落她的颊畔,红唇翘起,清澄的眸光里面盈满蓝天碧荷,那一笑令天地也失色,令这美丽的风景也羞愧。 “大哥!你真美!”果真是童言无忌,这话让两个大男人是怎么也讲不出口。这段莘不但言语无忌,更是身体力行,搂住卫子君的脖子,“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两个大男人无比羡慕地看着段莘,只恨自己为何已长成了这把年记。 卫子君遭了一记咸猪嘴,脸上笑容收了起来。 “去----”一巴掌打掉段莘搂住脖子的手,不再理会几人,径自吃起牛肉。 “饿了?”李天祁轻问。 “嗯!整个晌午粒米未进,喝了一肚子水,刚刚又饮了那许多酒,现在头都晕了。” “来,四弟我们再饮了这杯。”陈长又给几人斟满了酒。 “这杯我小酌,三哥与二哥干杯,你们都知道我酒量,不可逼我。” 她可决不能再醉酒,这么远的路,这两人中必是有一人抱她于马前,谁知道会不会被现什么端倪,她不能冒险。 小酌了一口,卫子君有些头晕,手持酒杯就势靠在身后倾斜搭起的草垫上,这草垫刚好让人倾斜倚卧,好不舒服。 看着漫天余辉,霞光旖旎,荷叶青翠,觉得心都醉了,只想吟诗方能表达心中感怀。 左手持酒,右臂搭在船沿外,小船荡进了一片荷叶中,那荷叶的中的露水连同上面的泥沙一齐滚落她衣袖之上,卫子君灵感突现,乜斜着醉眼,遥望远方大地,口中轻吟: “风临幽草陌上低, 莲角尖尖水上栖。 乌舟浅摆人熏醉, 藕畔身帷溅红泥。” 吟毕,不由小小美了一把,自觉比那李白杜甫也不差几分,酒杯一歪,人就睡了过去。 见那杯中酒洒了那人自己一身,李天祁不由苦笑,起身将酒杯拿起,又用自己衣袖将她腹前淋湿的衣襟揪起擦了又擦。 陈长见状不由叹道:“四弟中性之姿,生得如此风华,又如此好才情,恐怕不止是女人的劫数,也更是许多男人的劫数啊。” “幸好他是个男人。”李天祁笑道,“要是个女人,我们几个兄弟还不拔刀相向。” 的确,虽然卫子君精致的五官带着一种中性之美,但他们也从未怀疑过他的性别,一是虽然她容貌俊秀,又长得过于白净,但从不显娇气,爽朗开明的性格也不是一般女人能有的。二是虽然身材过于纤瘦单薄,也比一般的男人娇小,但不乏挺拔英气,反而令人感到她这幅面孔就应该配这种单薄的身材,这样才更有那种飘飘欲仙的俊逸之美。试想,这张白瓷儿美玉似的脸,如果配上个虎背熊腰的粗黑身子,那该是何等的暴殄天物。三是虽然这把声音温和圆润,但却是极富磁性的中音,不似女人的那把尖嗓,反而让人觉得,他这样秀美的男人就应该拥有这把中性的嗓音,如果粗声粗气的反而破坏了那整体和谐的美感,那该是如何的大煞风景。 于是,这个所谓的男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从未有人异议。 渐渐的,这个所谓的男人现了更多做男人的好处。 做男人可以放声大笑不必掩口,可以满街招摇而不惹闲话,可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可以四处风流好不快活。 第三十一章 刘氏(一) 聚云楼的生意毫无意外地火爆起来,卫子君开始教段莘如何做一个好的账房先生。读过书的段莘聪明伶俐,自是比那些长了一把胡子的呆人好了不知多少。 细算下来,刨去各种开支,仅仅这几日收入便有三百两白银。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卫子君想,师傅终于不用再过苦日子了,也算报答了他老人家一点恩情。至于迭云,她见了什么稀奇物件都给迭云带回去,只想让他开心一下。 粮草一事顺利解决,虽然她极不愿意伤害谁,裘再方还是被推上断头台,段莘也是大仇得报。 大批商人带着粮食走水路漕运经高邮、泗县、永城、开封等地分别送到京师长安、东都等地,再经新乡、清河、通县运往边关燕郡、渔阳等地的驻军,再转陆路送往边关五原、伊吾等地驻军,一时各地驻军粮草都得到了充分的解决。 而李天祁和李鸿翊在得到边关告急、西突厥连续进犯的急诏后连夜赶往边关,陈长也在翌日留下副将及两万驻军,带领六万大军急忙赶往伊吾。 几位兄长一走,卫子君倒有些失落,平日里有着他们嬉笑陪伴过得倒是开心。他们一走,她顿觉索然无味,便开始潜心习武。 每日不断的勤学苦练,加之极高的悟性。很快,她就和迭云打成了平手。终于有一日,她打败了迭云。 迭云懊恼至极,她只好偷偷带他出谷玩耍一次,算是让他称了心。 卫子君很奇怪,以迭云这许多年跟随师傅,功力应该不逊于师傅才对,怎么会如此容易便被打败?原来迭云原是姓殷,他在襁褓中时便被那刘家之人一掌击得吐血,刘家之人以为襁褓中婴儿已死,师傅才得以将他救下。怎奈因为年弱,身体盈弱,自愈能力差,纵是师傅医术再高,迭云终是落下内伤。以至武功无法达至更深境界。 卫子君深深为迭云感到难过,更令她难过的是他无法打败仇家,要过着躲避的生活,她真想有一天能够帮到迭云,好让他重新走进这个多彩的世界---- 江南的夏日,虽已到了农历九月,依然炎热。 卫子君一大早便赶去店里了。今日师傅教的两句口诀一直未有顿悟,不由一大早出来边走边想。自那日打败迭云,就由师傅来亲授她武功了。她未敢有半丝怠慢,每日加紧修习,进步飞快,她现在的功力虽谈不上什么一等一的高手,至少也在中上了。 走到了聚云楼,见一人在门前徘徊。 那人高大魁梧,墨高束,一身墨蓝长袍衬出男子健硕的身形,只是因为背着身形看不清那人面目。 看来这人想要进店,因为时间尚早店门还没开。做酒楼这种生意,是不用早起的,和小店不同,这个时候是不上人的。 “敢问客官在此徘徊可是有事?”卫子君上前拱手问道。 那人回过头来,稍一愣神,随即答道:“正是。”却不说为何。 他这一转身,卫子君不由有些失望。 那人虽一双星目炯炯有神,但是脸上大把络腮胡子,看不出此人面貌如何,只令人感觉那把胡子脏兮兮。 卫子君接着问道:“客官是想进店吗?” “嗯!”这回更简单,看来是个不爱讲话的主儿。 “很抱歉,客官,我们这店是巳时才开门儿的,请客官稍后前来可好?。”卫子君礼貌说道。 “你是谁?”那人皱皱眉头。 “不瞒客官,我是这家店主。” “哦!原来是掌柜的!是这样,我有一朋友约我在此店相会,我来得早了些。无妨,我在门口侯一会儿就得了。”那蓝衣男子也拱了拱手道。 “请便!”卫子君不再理会那人,上前敲门。 片刻,六郎便出来开门,还穿着内衫,看来才从床上爬起来。 卫子君想了想,回头对那青衣男子道:“客官,不妨进来坐吧,今日早些开门便是。” “也好!多谢掌柜的!”那人施礼道谢,随着卫子君踏进门来,在临窗一张桌旁坐下。 卫子君命六郎给那人斟了茶,便上到二楼三楼巡视了一圈,见没什么事儿,便拿了一本书又下来。踱到门外,站住。 望着渐渐喧闹起来的街景,竟是有些想念几位兄长了。叹了口气,坐到门外放置的椅榻上打开书页。 看了一会儿,察觉有些不对,似乎背后有道历芒射来。遂转头望去,却见那蓝衣男子正望着她。那男子见她望了过来,一时来不及转头,便尴尬笑笑,随后开腔道:“掌柜的看的什么书?” “吕氏春秋!客官有兴趣吗?”反问道。 “啊!是啊,一个人烦闷,若掌柜的肯借本书看看,打下时间那就太好了。” 卫子君闻言,起身走上前去,将手中书册交给那青衣男子。 “有劳掌柜的!”那人道谢。 “无妨!”卫子君淡淡道,遂转身上楼而去。 闲来无事,在桌上展开一张宣纸,拂袖研磨,羊毫饱蘸。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苏轼的《定风波》潇洒落于纸上。 虽用得那偏软的羊毫,写出来那繁体行草,却是筋脉藏力。或浓或淡,或粗或细,或疏或离,洋洋洒洒,豪放大气。 因为学艺术出身,对美感的领悟,使得她的行草不仅大气,而且参差搭配,俊逸和谐。 这是她一直以来就有的习惯,每当心绪重重或有什么想不通的时候,都会摊开纸笔,写上一诗词,来沉淀自己烦乱的心绪。 当最后一笔收尾,抬手将笔放于砚台之上,不想那笔骨碌碌滚了下来,直滚到刚写好的字上。一幅字画,就这样毁了。 懊恼地将宣纸团成一团扔到纸篓里,又转身出去,打算透透气。 刚下到一楼的楼梯口,就听得有人出一声喝斥:“你莫要得寸进尺!我刘云德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刘云德!?卫子君心中一惊,要杀迭云的人!? 第三十二章 刘氏(二) 稍稍平复了下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踱下来,就见那坐于窗口的蓝衣男子对面多了一个面色白净,年约四十的男人。 这两人到底谁是刘云德!? “刘贤弟!何必如此!你我本是同林鸟啊!”那白面男人道。 “我是堂堂正正的男人,只有你才不是一只好鸟!恕在下不奉陪了。”那被唤做刘贤弟的蓝衣男子道。 原来他就是刘云德! 那白面书生走后,刘云德喊伙计结账。 卫子君暗示了一下伙计,自己亲自上来结账。 “客官,共四两银子!”卫子君对刘云德微笑着道。 “什么!?四两!?我只叫了两个菜!为何这么贵!?”刘云德惊诧道。要知道他身上只有这么二两银子。 “客官,我们这店是专门给那些达官贵人开的,用的材料都是上乘的稀有珍品,加工也是比别人细致,就连给你喝茶用的杯子也是值二两银子的。” 居然要杀她的救命恩人,不宰你宰谁。 那刘云德红了脸,虽知道被宰,却并不计较,随手即去袖中掏银子,“今日出得匆忙,我……只带二两银子,不如这样,将这玉佩抵押给你,明日我过来赎。”说罢从衣襟侧摆解下雪白通透的玉佩,递给卫子君。 卫子君一看,这人并不无赖,不妨打探下此人住处,于是笑道:“客官不必如此,您只需将您住址告诉我们,明日我差人去取便是。” “我居无定所,你们找不到,就这样吧。”说罢将玉佩放于桌上,转身离去。 卫子君收起玉佩,转身跟了出去。 一路上躲躲藏藏,惊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毕竟有生以来,头一次做这等跟踪之事。 跟着跟着,便跟出了城。 城外宽阔的野地,没有可以躲藏之地,她只好不时地躲于大树后面。 跟了大约半个时辰,那人在前面突然一转,就不见了。 卫子君忙快步走去,走到那附近也没见有什么转弯的路,人怎么会突然不见呢? 正自琢磨,忽觉背后有风袭来。本能就闪身躲开,回头一看却是那刘云德劈头一掌过来,卫子君闪身跳出几步开外。 刘云德腾空一跃,跟上来又是一拳,卫子君无奈与其纠缠起来。 那刘云德用得内家拳法,功力深厚,拳拳带风。卫子君连躲带闪却与他打了平手。 刘云德见状拳法突然改变,招式步步凌厉,逼得她开始反击。她看准他由于进攻而造成的破绽,一路攻去,不想他早有准备一一挡回。 几个回合下来,卫子君自然探出此人武功奇高,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那刘云德也是越战越勇,见她气息渐弱,大喝一声:“不同你玩了!”接着猛地推出一掌,一股强劲的气流将她推倒在一丈开外。 刘云德飞身上前,扣住卫子君的咽喉,“说!为什么跟着我!” “我没有跟着你。”卫子君想起身,却被他一把扣住。 “没有跟我!?打从出店门,便一路鬼鬼祟祟,一直跟到城外,还说没有,嗯?”说着手上加了力道。 卫子君被掐得咳嗽起来,一张玉脸涨得通红。 刘云德见状稍稍松了手。 “我说!但你要放开我!”她想为自己赢得一点机会。 那人听了,放开手。卫子君见状,凝聚内力于拳,全力击向他的胸口。 刘云德见状大怒,反手一掌将她击向半空,跌落于一丈开外。 胸中一股热流汹涌,卫子君喉头一甜,张口喷出一股鲜血,洒在月白儒衫之上。 刘云德缓步上前,看着她那张美玉般的脸,那白衫之上鲜红刺目的血,竟是有些不忍。他缓缓蹲下身来看着她道:“说!为什么跟我。” 卫子君自知敌不过对方,想着也帮不到迭云了,算了,由他去吧。不由闭上双目,不做任何回答。 刘云德见她闭上眼眸对他不加理睬,遂伸手抓住她的肩头,“你若说了,我就此放过你,你若不说,我便捏碎你的琵琶骨,让你成为一个废人。”说着手下开始用力。 卫子君忍不住,又是吐出一口鲜血。但仍是紧闭双眸,不肯说一个字。 那刘云德不由一叹,放下抓着卫子君的手,反手抓起她的手臂,探上她的脉。 这一探脉不要紧,刘云德不由大惊,“你是个女人!?” 卫子君被这一声惊得张开双眸,心中开始感到有些恐惧。 刘云德又是一叹,从怀中掏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放在她的嘴边。 眼见着那从怀里掏出的黑药丸,心中万分恶心,因为她此时居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济公,于是紧闭嘴唇不肯张开。刘云德见状,捏开她的下巴,将药丸扔进她嘴里,又是不知怎么一抖,那药丸不知觉就滚落喉咙。 “你给我吃了什么?”卫子君叫到。 “哎呀,你还有力气叫呀?”刘云德调侃道。接着一把拉起她,抗起来就走。 “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放开!你这混蛋!”卫子君又叫又骂又是捶打。 “老实点!”刘云德在卫子君屁股上狠拍了一巴掌。 他他他居然打她屁股,此时的她羞愤不已,一股血气“腾”的冲上面颊。“你你你……敢打我……” “啪”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 连番的被羞辱,令她真想一头撞死算了。羞愤交加的她,不顾受了内伤的身子,暗运内力,正要出手,没想到刘云德见她不安分,干脆点了她的睡穴。 一路飞奔,片刻就入了一片树林,又是片刻便到一处荫蔽树后的村屋。 刘云德将卫子君放在榻上里侧,自己则是盘膝坐于榻外侧,双手运功抵于她胸口,待手上沾了粘湿一片,才觉那片鲜血。 若是这样运功,湿气透进心脉就会伤及肺腑。犹豫了再三,终于下了决心,开始解她的衣衫。 退去外衫,内衫,当他开始解那最后一片衣物时,双手不由开始颤抖,谁知道解开后会是怎样一种光景。平复一下呼吸,抖着手将最后一片衣物除去,一张脸已是涨得通红,呼吸也变得凌乱不堪。 眼见那雪白的胸口上还染着鲜血,艰难的转身下榻,平复着狂乱的心跳,取了棉布浸湿又拧干,小心的将那片胸口的血迹擦去,唯恐不小心碰触了那片高耸,随后又拿出自己一件中衣给她穿上。 双手抵于胸口运功,但手下的温软触感令他险些走火入魔。刘云德懊恼地转身出去,在外面站了足有一刻钟时间,然后又转身走进屋去。 第三十三章 秘籍 卫子君晕沉沉地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觉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很是简陋。只得一桌一椅一榻。 抬眼看向窗外,忽见窗外晾晒着两件衣物,细看下竟是自己的衣衫和那束胸的红绫。卫子君大惊,低头向自己身上看去,心里凉了半截。 正自心惊时,从屋外走进一人,却是那刘云德,卫子君见到他顿时明白生了什么。 “你都看见什么?”卫子君坐起身向刘云德大叫。 “什么都看见了!”刘云德面无表情道。 卫子君气得起随手抓起枕头向刘云德抛去,刘云德不声不响接过枕头放在桌上。 卫子君见状随手又抓起被子抛过去,“你都干了什么?” “你想让我干什么?”刘云德冷冷地接过被子。 闻听此言,气得随手又去抓,能抓到什么便抛什么,直到身边被抛得空无一物。 “我才帮你疗好伤,你若现在动气,可是会伤及内脏。”刘云德见她激动的模样忍不住闷笑起来。“你为什么跟踪我?” “知道我不会说,你还问?”卫子君欲起身离开,却觉双腿无法动弹,不由大惊,“你对我做了什么?” “只是不想让你乱动,你伤好自会放开你。”刘云德淡淡道。 “我伤如何又关你何事!放开我!” “你是我婆姨,我当然要管你。” “什么!?谁……谁是你婆姨!?”卫子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看了你的身体,自是要对你负责。” 卫子君气结,他还真有责任心,看来这人不是简单的迂腐,更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517z,难怪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还要找迭云报仇。 卫子君气得咕咚躺下,“我饿了!”既然不让我走,我就把你吃穷。 刘云德看了看她,没想到她突然安静下来,便走去柴房拿了两个馒头出来,放在她面前。 “我不吃这个,我每日吃得都是山珍海味,你去聚云楼给我买。”卫子君对着馒头扭过头去。 刘云德并不言语,只是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红了一张脸。径自走开。 “没钱是吧?你若养不起我,便就此放了我!” 见他依旧不声不言,只是倚着桌角盯着她的胸口呆,忍无可忍地抓起一个馒头砸过去。 那馒头刚好砸在他额角,他伸手接过掉落的馒头,却叹道:“一个女子,却要装什么男人,那两只大胸也不知受了多少罪,唉!” 闻听此言,羞得一股血色上涌,随手抓起另一只馒头,砸了过去。 卫子君气得“咣当”躺倒,手抚上被气得乱跳的胸口,这一抚,不由一惊,原来自己动作太大,那本就松垮的衣襟领口,已经大开,胸前的肌肤露了大片,难怪他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的胸口,也不知被他看去了什么? 慌忙扯过被子,将胸口盖住,转过脸,不再去理会那人。 “你先睡会儿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闻听此言,卫子君转过脸,“炒鹿舌、鲟鳇鱼、鱼翅、海参,便这些吧,多了也是浪费。”不宰你我就不姓卫。 “好了,你等着。”刘云德转身走了出去。 刘云德一走,卫子君便坐起来,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使自己双腿无力。想来应该是药物。强支撑着身体滚下榻去,四处翻找,希望可以找到什么能够要挟他的东西。翻了半天也没寻到什么,失望地躺在地上。 看看桌上的枕头,还是回去躺着,先养好伤再说。这个人并没有趁人之危,看似正人君子模样,想必也不会把自己怎样。 卫子君拿起枕头爬上床榻,将枕头放下的时候忽听得里面有东西来回攒动的声音,心中好奇,马上抱起枕头翻寻。 陶瓷方枕出自隋朝,大昱也依然在用这种枕头,偌大的空间里面肯定藏有东西。 终于,她在枕侧现一个方形环状细纹,费了好大劲终于将那块方形瓷片抠开。里面掉出一本古旧的薄册子。 那是一本黄的线订册子,封面是篆体字,卫子君看不懂,她曾练过多家名家字体,唯独没练过篆体,以至她楷、隶、行、草,无一不通,只是不识得的便是篆体,不认得也不会写。 翻开书页,里面依然是篆体,只是那上面绘着的人体图形,让她得知,这是一本武功秘籍。卫子君心中大喜,小心将秘籍藏在腰后,然后爬到柴房捡了根木棍放入枕头,又把瓷片盖回,然后把枕头放于床上。 怎奈那枕头还是太高,她依然无法习惯。自从她来到这里一直无法适应这里的枕头,她在师傅那里睡的都是软枕,无奈只好又去抱了被子回来,叠起放在脑后。经过一番折腾,人已是疲惫,倒下便睡了。 刘云德回来的时候叫醒了卫子君,伸手探了探她的脉,舒了口气。 “起来吃饭吧。”扶起她,打开食盒。 卫子君探头望了望,她要的菜一样都没有,是一碟牛肉和一碟小炒皇。她抬头看了看刘云德,见刘云德尴尬得满脸通红,顿时心生不忍。 她并不是挥霍别人钱财的人,这人虽伤了自己也是自己要伤人在先,也许他要杀迭云是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也说不定,或许她可以劝劝他放弃杀迭云的念头。 见她安静优雅的举筷,刘云德不仅问道:“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卫子君反问。 “我没买你要的菜。我问过,那菜太贵了,我不想你以后和我过太苦的日子,所以还是节省点,细水长流嘛,呵呵。” “咳----咳----”卫子君一口菜呛到喉咙,大咳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小心点吃嘛,象个小孩子!”刘云德边说边轻拍卫子君的后背。 听了这类似撒娇的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咳得越厉害了。 刘云德慌忙倒了一杯水过来,扶着她喝下去。 终于顺下一口气,方顾及方才闻得的话,“哪个曾承诺要与你过日子?” “我都看了你了,那你不和我过和谁过?”刘云德诧异道。 “看便看了,不需你负责,你放我走便得了。” “你不介意?”刘云德显然很吃惊。 “不介意,我介意你将我关在这里。放我回去!”卫子君觉得有点鸡同鸭讲的感觉。想必在他的印象中被人大刺刺看去身子的女人定是要寻死觅活吧。 刘云德突然感觉有些失落。“你先吃饭吧。”然后走了出去。 看着他站在门外的背影,有些心生不忍。“刘云德!你过来。” “你如何得知我的名字?”刘云德吃惊转头。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说你刘云德不是那种卑鄙小人,我顺便听到而已。” “这样!那你为何要跟踪与我?” “你可是想杀一个殷姓之人!”卫子君小心问道。 刘云德一惊,“你如何得知?你是谁?” “我识得你要杀之人。” “他在哪里,你快说!”刘云德抓住卫子君。 “你为何要杀他?” “这是我伯父的遗愿。”刘云德叹了口气,低下头。 原来,刘云德的父亲叫刘进昀,母亲叫云历英,是武林有名的雌雄双侠。他们与迭云的父亲殷才和母亲云历华本是非常要好的亲人,因为云历英和云历华是一对亲姐妹,而刘进昀和殷才也就成了连襟。 殷才为人好勇斗狠,一直窥视刘家的武功秘籍《七杀心经》。事原因是殷才有一日挑逗刘进昀的妻子云历英,被刘进昀现,结果口角起来。刘进昀让殷才当众道歉并告诉了殷才的妻子云历华,导致殷才夫妻不睦。殷才怀恨在心偷偷在刘家饭菜下毒,那是一种刘家无解的奇毒,结果毒死了刘家上下大小连同家奴共三十二口人。当刘进昀的大哥刘进旭赶到时,刘府除了年幼的尚在吃奶的刘云德幸免,其他人已经全部断气,其中还有刘进旭的妻子在内,而且《七杀心经》也不见踪迹。 刘进旭收殓刘进昀时现了压在手臂下的两个血字----殷才。随即召集了一些江湖弟兄将殷才一家灭门,夺回秘籍,而殷才的老友聚云叟随后赶到救下了迭云。 刘进旭得知迭云没死后继续追杀迭云,直到去世前告诉刘云德尚有一个殷氏子孙在世,恐他学成将来报仇,一定要将他灭口。刘云德被伯父拉扯大,对他言听计从,于是开始寻找迭云。而迭云一直被聚云叟藏起来,为了迭云,聚云叟也一直隐居深山。 听了刘云德的叙述,卫子君叹了口气,“冤怨相报何时了,他又没加害于你,不能放过他吗?” “这是伯父的遗愿。”刘云德道。 “你想,这都是你们上一代的恩怨,如今刘家还有你,而你们当初已经杀了那个孩子,只是天不绝他,令他重生,你何苦还违天命而强取他命呢?他的父亲已经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何苦还要杀他这样一个无辜的人?他的母亲毕竟是你的姨母,为何不给她留个后人?”卫子君希望可以劝他回心转意。 “这是伯父的遗愿。”又是这句话。 “如此说,你并无意杀他,只是你伯父要杀他对吗?” 刘云德抬眼紧盯住卫子君,半晌,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便好办了,由我来解决。”卫子君心有成竹道。 “你要怎么办?”刘云德有些疑惑。 “到时再说,唉,好累!”卫子君伸个懒腰,又躺了下去。 “你又要睡?” “不睡又如何?你又不肯放我!”卫子君闭着眼睛道。 “你那么想回去?” “废话!”卫子君有些气,谁不想回自己的家,谁又愿意被绑在这里。 刘云德上前抱起卫子君,后者大惊,“你干什么?” “送你回去。” “我自己走!”卫子君抵住刘云德的胸,唯恐那胡子掉下什么渣子来。 “你走回去会让伤势加重的。”不由分说地抱起她走出去。 第三十四章 筹码 卫子君将那本秘籍连夜偷偷抄了一本,带回谷中。没想到师傅和迭云也看不懂篆字,只好放置起来。 而那刘云德不知为何,死赖在店中不走,硬是要来店中做管事。说自己为伯父管过多久多久绸庄,多么多么能干,卫子君还没见过这样无赖自荐的主儿,但想着店里真的缺个管事,而且他人又高大威猛,颇有威慑力,最主要是可以帮助他和迭云化解仇恨,便应了,但要求便是他剃掉那一脸胡子。 刘云德二日就赶来店里帮忙。卫子君乍见到剃了胡子的刘云德吃了一惊。 这个刘云德居然英俊得没有天理,刀削斧凿般的一张俊脸,光滑得好似缎子,剑眉星目,直鼻高挺,那一直掩盖在胡子里的嘴唇居然粉嘟嘟的异常性感,是因为太阳一直晒不到才这么粉的吗?卫子君直勾勾地盯着那粉唇,差点流出口水。 刘云德看着她那震惊的表情,心里不觉有些得意,他当然知道自己长得英俊,但他从未张扬炫耀过,但在卫子君面前,他不知为何就想炫耀一下,于是他扬扬眉毛,挺着胸,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经过她的时候,还故意撞了她一下。 这一撞让卫子君回了神,想想自己刚刚的失态,不由摇摇头笑了。这刘云德的确长得有点迷人。但却不会迷失她的心,刚刚的失神不过是暂时的惊诧。 刘云德居然出乎人意料的能干,看不出这个呆子在处理问题上一点都不呆,而且还颇有手段。卫子君感到异常欣慰,终于可以做个逍遥的掌柜的了。 就这样过了几日,她觉得是时候和刘云德谈条件了。显然他还没有觉秘籍丢失一事。 这日午后,客人陆陆续续地散去后,卫子君把刘云德叫到三楼房间。 “刘云德,有件事想与你做个商量。” 她多少有些忐忑,不知道他得知她偷了那秘籍会是什么反应。 “什么事?”刘云德不由好奇。 “关于那个殷姓的男子,可否放过他?”卫子君试探问道。 “当然不可,那是伯父的遗愿。” “这样!”卫子君沉吟了一下,试探着引入话题。“如若是你家的祖传秘籍丢失,且有人拿这秘籍换那人的命,你会如何?” “你是何意?”刘云德站了起来,“你……可是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拿了你那本秘籍而已。”卫子君淡淡地道。 “不可能!你撒谎!”刘云德激动起来。 “我没有撒谎,我在你的枕头里拿到的。”卫子君垂下眼帘,悠闲地摆弄着手指。 “不对,那枕头里仍有东西在。”刘云德显然不愿相信。 “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我随手放入的木棍。”眼睛从手指上移开,瞟向情绪激动的人。 “你!”刘云德上前一把抓期卫子君的衣领,“为何要这样做?” “我希望用这秘籍换那人的命,但前提是,如果你这秘籍果真重要的话。”卫子君抬头望向刘云德的脸,希望他不要激动得丧失理智。 刘云德将脸欺向卫子君,“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便烧了那本秘籍。”卫子君眨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怒的俊脸,虽然心虚,却语气坚定。 “你敢!”抓住领口的手收紧,卫子君被迫贴向那张脸, “放手!我可是你的食主。”他是要失控了吗? 刘云德看着那张玉脸上的红唇,“如果我告诉他们你是女人!你会如何?” “那又如何!什么都不会改变,你的书依然会被烧掉,我依然是他们的掌柜的,唯一改变的是你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 刘云德紧紧盯着卫子君的脸,“你好狠!” “你平白无故去杀一个无辜的人,仅仅因为伯父一句不负责的话,你不是更狠!”卫子君晶亮的水眸狠狠盯着刘云德,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 看着面前那粉红的脸、粉红的唇,那样艳丽的颜色刺得刘云德的心咚咚跳了起来。突然好似被烫到一样地放开手,平复着粗重的喘息。接着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身,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我劝你还是考虑考虑我的条件,这样翻找可是无济于事。”慵懒沉静的声音响起,希望那过于激动的人冷静下来。 “住手!我的画!快住手,啊。”眼瞅着他踩着凳子爬上衣柜的顶端,将她甚为得意的山水画作差点撕成两半,再也沉不住气地起身,上前伸手去拉那失控之人,没想到他一个站立不稳便跌了下来。 人想要躲闪已是来不及,被倒下的刘云德当场压到在地,后脑“当”的磕在地上。卫子君气愤地抬起头,不想却正好贴上了刘云德的脸,那红唇也不偏不倚,正好贴在刘云德的唇上。 两个人同时呆住了。 许久,卫子君回过神来马上向后仰头,以撤离那唇,不想这一仰头,后脑又磕在地上。 “啊!咝----”卫子君痛得叫了一声。刘云德担心地忙伸手抬起她的后脑,轻轻揉着。 两个人就这样一上一下地躺在那里,两张脸近得能感到对方脸上的热度,鼻息相交,双目交缠。刘云德看着面前美玉般的脸,看着粉颊上那唇,刚刚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悸动不已。好想好想再尝尝。终于,理智沦陷了,那样的想法战胜了一切。他低下头,擒住卫子君的唇,极力吸吮起来。 “唔……”突然而来的袭击惊得卫子君一怔,紧接着便开始反抗,怎奈那铁臂紧紧箍住她的头,那宽大的身躯也紧压在她身上,令她动弹不得。 那红唇的甜美令刘云德贪恋不已,极尽贪婪地品尝着那份甘美湿润。 卫子君愤怒地想要转脸,却无只能在他的铁臂中作无力的挣扎,张开嘴想要咬他的唇却被他捏住下颌。初次接吻的他并不懂得怎样深入,而那微张的嘴,引得他将舌头探入去寻找她的舌。 突然的入侵令卫子君“唔”的一声,想张嘴制止,却被那舌堵住只能出“嗯”的一声。那声音听来犹如呻吟,令刘云德的动作更加深入,他挑起她的舌极力吸吮,好似要将那舌吞入腹中,她口中如兰般香甜的气息令他陶醉不已,久久吸食着那温软腻滑,好似要将这个吻持续到地老天荒…… 第三十五章 成交 这个吻没有持续到地老天荒,却持续了两刻钟时间,直到卫子君的嘴唇肿得老高。 爬起来的两个人,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尴尬地不敢看向对方。卫子君用手捂着肿起的唇愤怒地看向刘云德,后者理亏地低头,任她的目光将他刺穿。 这该如何见人?这唇想必肿得很难看。卫子君一直用手捂着唇不敢放下手。 “你不用遮着,虽是肿了些,但红红的还是挺好看的。”刘云德抬眼看着卫子君道,在遭了后者一记凌厉的目光之后,又低下头去,不敢再作声。 一直等到酒店打烊,等到伙计们入睡,卫子君才鬼鬼祟祟地下了楼。 “怎么才出来,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六郎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 “你想吓死人吗,黑灯瞎火的。”卫子君气道。 “我刚闩了门,要去睡。这么晚还回去吗?”六郎问。 “嗯,莘儿睡了吗?” “睡了,今儿个晚上有个老人和个少女来找你,我敲你门你不应,我便告诉他们明日再来。” “是他们!?明日他们再来便留下他们,安排他们吃饭,好生待他们,等我过来。” “嗯,那我给你开门。”六郎走到门口,拿开门闩。 卫子君刚抬腿迈出门槛,六郎就叫到:“咦?你的嘴唇怎么肿了?” “乱说,这灯笼晃的。”卫子君斥了声,手指慌乱抚上嘴唇。 “明明是肿的。”六郎不识趣地接着道。 “回去睡觉!”又斥了六郎一句,转身离去。 二日,卫子君早早地来到店里,因为担心着那父女两个找不到她。 一进门,便撞见刘云德。 刘云德依旧不敢抬头的样子,偷偷瞥了一眼卫子君,傻笑着说了一句查点令她真气走岔的话:“还是消了肿好看,呵呵。” “你过来。”卫子君令刘云德跟她上楼。 进了房间,关上房门。“你想好了吗?” “什么?”刘云德不知她问什么。 “要杀人还是要秘籍。”卫子君问道。 “你觉得怎样好,便怎样吧,我……听你的。”刘云德显得有些羞涩,微微垂下头。 卫子君有些吃惊他的反应,听她的?该不会是真的把她当婆姨了吧。想到这里,气得“嗤”的笑了出来。 刘云德惊喜地抬头,“你不气了?” “你若杀人我便气!”卫子君含笑道。 “只要你不气,我便不杀人。”刘云德盯着她微笑的唇角愣。 “此话当真!”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顺利使得她略有怀疑,当她谨慎去查看那张脸上的表情,心中一喜,“我即刻便将秘籍还与你。” “便先放在你那里吧。”刘云德腼腆地用手抚了抚鼻子,“当……当我送你的……定情物吧。” 正要去取秘籍的人听闻这话身形晃了晃,这呆子该不是以为一吻定情吧。 不得不头晕晕地阻止:“不可!你祖传的东西必是要还你。倒是你,若要解你的心结,最好去你伯父坟前同他说说,相信他会同意的,并且我以性命担保,殷姓后人绝不会伤你刘家之人。” “还是你想得周全。”刘云德突然扭捏起来,两只手指不停地绞缠在一起,眼瞅着便要绞成了麻花,看得卫子君有些愣怔,昨天他如何那般威猛?如何未见他如此羞涩,人啊,真是不可貌相。 快到晌午的时候,蝶儿父女两个来了。 那老伯一进门儿,瞅见堂内的卫子君,便上前施礼,“张老汉拜见公子,请公子收留蝶儿。” “张老伯切莫如此,我不是早便叫你们来找我,怎么今日才来。” “唉!我这老身子骨没用,拖累着蝶儿,一直病了十几日,这才好点。听说卫公子这聚云楼生意开了,红火着呢,我想着把蝶儿送过来,叫她给你做个奴,帮你端茶倒水,伺候着起居,有你照顾着她我也便放心了。” “老伯,我这店里也刚好缺人手,膳房也缺人,蝶儿喜欢什么就便什么吧。”卫子君转向蝶儿,“蝶儿喜欢做什么呢,无论做什么都是月钱三两,捡蝶儿喜欢的做吧。” 月钱三两在这里不高也不低,是不能给太多的,不然其他伙计会有想法,只有私下里多帮衬了。 “谢公子大恩大德,蝶儿有一两便够了,蝶儿只想伺候公子。”蝶儿小声地道。 “三两不多了,也只够你和老伯生活得好点。只是我一个人习惯了,也不需要别人伺候,你随便做点什么吧” 她的确不习惯有个人伺候,太不方便了。 “公子是嫌弃我吗?”这蝶儿真是水做的,便这么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 卫子君可是见不得人哭。“哪里!如果蝶儿不觉得辛苦,那便在我身边吧。” 反正也不用她做什么,留她不过是做慈善罢了。 “谢公子!”蝶儿欢喜的笑了,眼角还带着泪光。 “老伯,那你没有蝶儿服侍怎么办?”卫子君有些担心老伯的身体,“这样吧,反正我不住这里,蝶儿就每日巳时过来,申时便回去照顾老伯,老伯呢就晌午到这里来吃饭吧。” “不可呀,公子,我们不能再受你恩惠了,老汉无以为报啊。”张老汉感动的流下两行泪。 “老伯多虑了,这晌午一大班人吃饭,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放心过来吧,只是饭时会稍晚点而已,不过这里吃的多,随时都能填饱肚子,老伯就不要推辞,便这样订了。” 晌午稍过,只剩了几个客人,一大班人便聚在一起吃饭,其乐融融。那张老汉头一次见到如此丰盛的饭菜,不停的叨念着:“卫公子大善人啊,叫我老汉如何报答呀。” 卫子君笑道:“老伯,你多吃点吧,光说话了,饭都没吃几口,六郎,多帮老伯夹点菜。” 挨着老伯的六郎应了一声,差点把碟子都倒进老伯碗中。 饭后,卫子君踱到门外,看着渐斜的阳光洒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抬眼望向那片远古的天空,不由心中感叹。叹命运的跌宕起伏,叹人生的不可预知。谁能预料得到一个前途大好的青年才俊就这样被丢到古代来了呢?前面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呢? 正自叹息间,身边多了个人,扭头一看,竟是刘云德。 见刘云德直盯着她看,看得她有些不自在,“你看什么?有事吗?” 刘云德憨厚地笑笑,“想不到你……如此善良……我……我……”嗫嚅了许久,终只是又憨笑了一下,那憨厚的笑容和英俊的外表一点都不搭调。 也不知为何,自从那日亲吻过后,这刘云德见了她便是这么一幅羞涩憨样,可想而知,那个亲吻对他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 卫子君“嗤”的一声笑了,这个呆子!---- 注:刻。古代每两个小时为一个时辰,每个时辰分八刻钟,每刻钟约为15分钟,(并非有些人说的3o分钟,那样子君的唇不知道变成啥样了,呵呵,所以特来说明一下。)。更细点地划分是一昼夜分为1oo刻,每刻14.4分钟。 第三十六章 恶徒 农历1十月的边疆,冰寒刺骨。自昨夜一场小雪后,夜晚开始结冰。 二十万大军齐聚伊吾塞外,抵挡了突厥的屡屡进犯,也夺回了伊吾被占的城池,将突厥匪兵一路驱逐过时罗漫山。 李天祁本欲乘胜追击一举攻下高昌,怎奈李銮唯恐扩张的领土不易管理,加之与西突厥素来交好,而西突厥又提出议和并赔付大量黄金,便只得作罢,边疆重又恢复宁静。 应该再过几日李天祁便可返回京师了。 瑟瑟寒风中,两个高大壮硕的身影,从军帐走出,迎着塞北的风,漫步在营区内。 夜,寂静得似乎能听见星星眨眼的声音,士兵们已经进入梦乡,只有那巡夜守望的,依然克尽职守地忍受着严寒。 走过结冰的路面,一路咯吱吱响来,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本以为这场仗会打上半年,没想到这么快便结束了。”李天祁叹道。“过两日我便回京师了,任职前想去吴郡看看,真想四弟呀!” “我是没办法去看四弟了,只有在这里等候诏书,这里驻将战死,想毕我要留在这儿了。”陈长有些无奈。 他又何尝不想四弟啊,也是的,相处也没多少日子,怎么就那么想他呢? “有没有什么送四弟的,我帮你捎去。” “我想把自个送给四弟,就怕你不敢送。”陈长笑道。 真想飞到他身边,与他在一起,满心满怀的都是快乐。 “哈哈哈,只怕他也不敢收。”李天祁大笑。 “四弟真是可爱呀!将来我们兄弟该不会为他打起来吧?啊?”陈长笑着看向李天祁。后者笑了起来,“难道公治喜欢四弟喜欢到不介意他是男人?” “哈哈哈……”陈长尴尬笑笑,“伯远呢?” “我不会和你打的,我没有那个嗜好,我与子君只有兄弟之情。”李天祁淡淡道。 口中虽如此说,可是那兄弟之情,似乎有点不一般。那是因为这个四弟真是不一般啊,想到他,不自觉嘴边已泛起一丝笑意。 “伯远什么时候也经不起玩笑了?男人和男人除了兄弟之情还能有什么?”陈长话锋又一转,“不过四弟的才华真是爱煞人啊。” “别总四弟四弟的了,想想你那两个小妾吧。”李天祁站了下来 “唉,那两个女人真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乏味。”陈长也跟着站住。 望着远处连绵的时罗漫山,李天祁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时罗漫山,恐怕突厥的野心一直是越过时罗漫山啊。突厥大军勇猛异常,多亏此次率军的将领谋略不足,刚愎自用,若是那智勇双全的左贤王2在世,恐怕,我们的领土又要缩小了。” 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滑过,消失在咯吱作响的地面。边疆的风越刺骨起来---- 十月的江南,几场雨后,渐渐凉爽起来,夜晚需要盖稍厚一点的被子了,不过白日依旧很热,但阳光显然没有以前那么炽烈了。 聚云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卫子君的名声也传遍了整个鹿城,谁都知道有这样一位风流倜傥,潇洒俊逸的聚云楼掌柜。传说他广结达官贵人,居然连当今圣上的皇子也是他的至交,连守城的陈将军也是他的挚友。这掌柜的,不但面如美玉,唇赛桃花,眼含秋谭,鼻若悬胆,齿如编贝,更是侠肝义胆,仁心厚德,更兼才华横溢,风华无两。一时间登门求亲的,踏破了聚云楼的门槛,卫子君都以已经定亲为由打了,于是又得了个重情重义的美名。惹得那些芳心乍动的少女经常云集聚云楼门前张望,看到卫子君走过都捂嘴窃笑着互相推搡,卫子君每每都是报以微微一笑,于是便惹得那些少女一阵尖叫娇笑。 对于这些事情,卫子君很是苦恼,但又不能奈何,只有尽量减少出门的机会,她可知道西晋的美男子卫玠就是给人看死的,他们可是一个姓,难保不步他后尘。 今日躲在店里,闲来无事,便清算了一下上个月的盈余,纯利居然有六千三百两,她好奇地将银两与现代的钱币换算一下,这样算来,她一个月便成了百万富翁。 “公子!”蝶儿端了杯茶水过来,“那些女子又在街对面看您呢!一个个的都让你惹的春心大动呢!” “蝶儿有没有春心大动啊?”卫子君抬眼笑道:“蝶儿,我这里好男子可一大堆,你捡好的挑啊。” “公子----”蝶儿娇嗔了一句,红了脸颊。 “有什么害羞的,女大当嫁,天经地义,如果蝶儿有中意的,告诉我,我给蝶儿做主。” “公子!你总逗人家,不和你说了。”蝶儿羞臊地跑了。 卫子君轻快地笑了起来。 马上近晌午了,客人陆陆续续地上来,一会儿的时间便客满了,店里开始忙碌起来。由于卫子君的培训,那些着装统一的伙计们看似忙碌,却丝毫不显混乱,井然有序地报菜、上菜、斟茶、结账,客人们从这些伙计的素质便能看得出一个大店的风范,更以能来此消费为荣。而那家丹鹤楼,自从裘掌柜被处决后,被下边的人接管起来,但似乎去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正值晌午高峰期间,又来了一行十几个客人。店里的伙计忙上去招呼:“客官,您几位?这时客满了,请您稍候一刻钟,马上便有空位出来了。” “你长几个脑袋,敢叫你大爷我等?”旁边一个黑短衫男子道。 “哎!几位爷,小的哪敢让爷等啊,只是现在没位子了,您看怎么着好?”小二连忙施礼,怕得罪了客人,一边又看向六郎,示意他过来。 六郎放下那边客人,走了过来,“几位客官,有什么招待不周吗?” “哎呦----原本丹鹤楼的狗,怎么又跑这儿做丧家犬了?这么快就易主了?”为的黑衫男子道。听这话分明是来找茬的。 六郎细看原来竟是那日在丹鹤楼闹事的斜眼汉子。他本是在裘再方手下做事,自裘再方被斩后便接管了丹鹤楼的生意。“客官,请问您是来吃饭吗?如果是请稍后,如果不是小的不奉陪了。”六郎说完转身便走。 “站住!”斜眼汉子飞身跃在六郎面前挡住去路,“给你爷我安排座位,否则,我便砸烂这店。” “谁想砸店啊?”刘云德走了过来,“客官可与我们这店有仇?” “的确有仇,谁让你们抢了我丹鹤楼的生意!如果你们商量着把这酒楼匀给我,或者交些保费……我或者可以考虑不砸你的店。”斜眼汉子狂妄道。 “如果不呢?”刘云德轻蔑道。 “那你这店就别想再开下去了。”斜眼汉子眼皮一塌,哼了一声。 “你试试!”刘云德轻笑。 “呦----真有不怕死的,嘻~~~~嘻~~~~”斜眼汉子看向身后的人,“兄弟们,给我砸!”话音一落,抬脚将一把椅子劈碎。那些人见状,抓起手边的东西便砸起来,一时间客人慌作一团,四散逃避---- 注:1农历。本书中的月份一律为古代的农历,以后不再说农历二字,农历月份比阳历月份约晚一个月。 2左贤王。本是匈奴官名,突厥少见,但史书记载的确有的。《旧唐书》列传一百四十下突厥下:“实开元四年。以特勒为左贤王,**其兵。”左贤王在突厥乃掌兵之职,位高权重。 又:毗伽为后东突厥创立者骨咄禄之子,任突厥左贤王。 第三十七章 毒伤 卫子君闻讯跑下楼来,见刘云德已经和斜眼汉子打斗起来,忙吩咐六郎,“六郎,你马上去县衙找县令伍明府,叫他差人前来。”六郎应声而去。 又转向那些躲到角落的客人,“诸位客官,请先到楼上躲避。”然后将客人引去楼上,自己守在楼梯口,有些想要去楼上的恶徒,都被她拳脚拦下,一时间几个恶徒都被打得翻滚在地。 众恶徒见状,都向她围来。此时卫子君的功夫,已不是几月前那不堪一击的花拳绣腿,几个恶徒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腾空跃起脚尖轻点,几个歹徒已是应声倒地,又抓起一把筷子抛出,又有几人应声倒地。 其余几个见状抽出腰间武器,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便突然扬手,卫子君正欲迎击,被突然出现的白雾罩住,头突然晕眩起来。 原来那个歹徒扬出的是一剂迷药,众歹徒见她被迷药所制,挥起武器向她砍来,那边刚将斜眼汉子制住的刘云德见状,大喝一声飞跃过来,踢开那快到卫子君身上的长刀,扑身护住她。 一边抱着昏迷的人,一边回身迎击歹徒的进攻,不想突然有匪徒纵身跳上楼梯,大刀从侧边切向卫子君。刘云德正在应对前面几人的进攻,一心一念的只顾着怀中人的安危,以至忽略了练武之人的敏感,当他惊觉侧边来人出手时,已来不及避开那武器,他毅然的转身护住怀中人,大刀从他背后深深切入。 一丝沁凉袭过后背,刘云德忿怒地出拳,一股掌风将那歹徒震得口吐鲜血。愤怒的他仁慈之心全无,杀念顿起,本来念及几个市井混混教训一下便算,并没有下重手,可这些人居然对他心爱之人下如此毒手。 愤怒就象狂风席卷落叶,掌风所到之处均带出一股鲜血。瞬间,纷乱厮杀的大堂内寂静下来,唯一可闻地便是地上痛苦的呻吟声。 卫子君张开双目,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由于一见那白雾,她便及时屏住呼吸,所以只吸入少量迷烟,那点迷烟只够令她瞬间眩晕,便又醒了过来。 此时伍县令也领着一众捕役到了,伍县令命人将聚云楼围住,带了十几个青衣吏进了聚云楼。 卫子君上前拱手揖道:“有劳明府亲自前来,这里有人聚众砸店,还请明府给小人做主。” “卫公子客气。”回过礼后,伍县令转身命道:“来人!将这些匪徒全部拿下,下入大牢,听后审判。” “伍明府----”地上的斜眼汉子看见伍县令,“是我呀,伍明府。” 那伍县令看了斜眼汉子一眼没有搭理。 “明府。”斜眼汉子急了,“明府忘记小的了吗?明府要照应小的呀!” “放肆!”那伍县令大喝一声,“统统抓起来,一个不要放过。”然后走向卫子君,“卫公子受惊了吧,老夫这就将这些歹徒带回去,明日公子来听审吧。” “有劳明府了。”卫子君拱手道谢。 送走伍县令,卫子君命人收拾一楼,然后转身去二楼安抚客人,想继续吃的,一律五折优惠,不想继续吃的不收一文饭钱,令一众客人们皆是非常满意。 正和客人寒暄着,一个小二跑上来,“掌柜的,不好了,刘管事他……他晕到了。” “什么!?”卫子君疾步走下楼去,见刘云德正被众人扶着,后背一尺多长的刀伤,正流着黑色的血迹。 “怎么回事!他如何受伤的?”卫子君撕开那衣物,看着伤口,这分明是中毒的痕迹,只是她并不懂得医术,也不识得这是什么毒。 “当时掌柜的昏迷,他为了救您,替您挨了一刀。”一个小二看到了过程。 卫子君叹了一下,这个呆子!轻点几处封了他的穴道,以防止毒液蔓延。打算带他回谷中疗伤,又恐他得知谷中秘密,于是命六郎将他抬上楼清洗伤口,自己回谷中去找师傅。 到了谷中,本不想说受伤的人是谁,但为了尊重师傅意愿,还是将刘云德的事情说了。 “也罢,既然他不欲伤害迭云,老夫便还他一命。迭云,随我去。”师傅带上迭云一起奔去鹿城。 由于医治及时,刘云德总算脱离了危险,但一直沉沉昏睡。 一切料理完毕,见刘云德已无性命之虞,卫子君便命人备了一桌酒菜,招呼段莘、蝶儿和张老伯过来一起坐下,并一一做了介绍。 “迭云,以后你可以每日来呆在这里了。”看着那张秀气的脸,心中隐隐滑过一丝疼痛,调整了下思绪,转向师傅,“师傅以后便来这里吃饭吧,等我过段时间在这里购置一处房产,你们就可以搬来了。” “我在那清静地方住惯了,迭云倒是可以过来帮帮忙,有地方住就行了,你有多少银子!还购置什么房产!自己攒点吧。”到底是老人家,唠叨的是老人都会唠叨的话。 “师傅,等会儿我把上个月赚的都给您带回去,您便晓得我赚了多少,以后什么都不用您愁。”卫子君笑道,语气里满是自豪。 “老伯,我大哥在这里名声远播,妇孺皆知,结交甚广,能力非凡,赚点小钱自是不再话下,老伯勿需为大哥担心。”段莘在一旁插嘴道。 “你这小子少帮我吹嘘。”卫子君拿筷子敲了一下段莘的额头,蝶儿见了扑哧一笑。 看着蝶儿,卫子君心思一动,不由念道:“蝶儿,迭云,师傅,你看是不是天生的一对儿?” 聚云叟捋髯而笑,不置可否。迭云倒是狠狠地白了卫子君一眼。 卫子君一乐,“迭云,你看我们蝶儿,可是秀外慧中,不仅人美,还兼有一付好嗓子,弹得一手好琵琶,唉,迭云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这蝶儿自打来了这里以后,心情舒畅,丰衣足食,又不用去外面跑了,于是这张脸也丰腴白净起来,比以前不知秀美了多少,十足个美人坯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卫子君自然是想先可着家里人。 “好好吃你的饭。”迭云红着一张脸埋头扒了几口饭,也不抬头。 “哈哈……张老伯,我家迭云就是这性子,总爱害羞。”卫子君笑着看向张老伯。顺便瞥了一眼蝶儿,那蝶儿已经红透一张脸,极不自在地挑着碗里的饭粒。 “好了吃饭吃饭。”卫子君尴尬道。 看这气氛,什么都不能说了。 第三十八章 做媒 二日,卫子君带了一个和田青玉凤饰龙觥去了县衙。 在会客室,打开了包有酒觥的包袱。她早就知道这个伍县令有收藏各类酒觥的嗜好,得之一觥可以喜上几日,于是投其所好,带来了此物。 那只觥为整块和田玉所雕,四寸见方,通透雪亮,觥前方为一展翅凤凰,用翅托着觥身,凤凰嘴下镂空刻一吊环,觥后为一龙,牙齿及龙角都清晰可见,精致光滑,最令人叫绝的便是那玉身的黄色刚好刻成凤头凤翅,可见雕刻时心思之精巧。 “哎呀,卫公子这是何意。”伍县令嘴上虽是如此,但眼睛已经放光。 “明府,子君偶得此物,又不懂得赏玩,放在那里又糟蹋了,不如让他得遇知音人,以免暴殄天物。” “卫公子不可,此物贵重,老夫如何敢受。”嘴上推托,却已拿在手上把玩。 “明府若是不收,那就是嫌弃卫某礼轻意薄,那卫某以后便再也不敢登门了。” “卫公子折杀老夫了,老夫收下便是。只是公子以后不可如此,若有何事知会老夫一声便可,凭公子与安抚大使和陈将军的交情,还有什么事老夫不会尽心的?” “我与他们的交情是他们的,卫某更想结交明府,以后明府多照应着。”卫子君笑着拱了拱手。 “公子这话见外了,老夫自当尽力,请问公子,那几个人如何处置?” 卫子君知道目前已是任凭自己狮子大开口,于是道:“明府,那几个恶徒进来便砸店,店里多数物件损毁,清算后居然有三百两之多,这些损失应该由他们赔偿。” “那是,老夫一定叫他们赔。” “还有我店内总管被砍伤,危及性命,至今昏迷,这些歹徒居然在刀上喂毒,可见其人歹毒,请明府严惩,以免日后危及其他百姓安危。” “公子放心,这些恶人,老夫一个都不放过。” “明府,那丹鹤楼管事如今出了此等事,那里生意惨淡,卫某倒是有意接管,还请明府做个说客,我想把整个店铺购置下来,明府看可好。” “卫公子,这事包在老夫身上,而且价钱绝对公道。” “那便有劳明府了。”这酒觥没白送,卫子君暗道---- 刘云德睡了两日便醒了过来,蝶儿近身伺候着刘云德,换药的时候,蝶儿看着那恐怖的伤口,吓得连连惊叫。于是这换药的任务便落到卫子君身上。 “睡得好吗?”一大早,卫子君便拿着药物进了刘云德的房间,抚了抚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冰凉的指尖带来沁凉的触感,酥酥麻麻的感觉由额头被碰触的地方四散开来来。 掀开被子,不着寸缕的上身暴露在面前,想不到这呆子竟有如此健美的身材。轻轻地清除旧药,擦拭后,仔细涂上新药。 刘云德突然很感激那歹徒给他的这一刀,以致她才能这样的站在他身边,抚弄他的躯体。她身上隐隐的一股特有的暗香窜入他的鼻息,纤细的指尖轻触游走在他的后背,阵阵酥麻传遍全身,心头一阵猛跳。 再也按耐不住,刘云德反手抓住正在涂药的手,一把将人拉倒在床上,宽阔的身躯覆上,一口咬上了卫子君的唇。 卫子君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出口,随即挣扎起来。 “你想叫我的伤口裂开吗?”刘云德终于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 卫子君听了一愣,还没回神,自己的唇就又被侵占了。 那带着热气的光洁身躯,散着男性的气息,使得她有些慌乱,情急之下,伸手扭过他的头,仗着他身体未有复原,飞快抽身出来。 愤愤抬起衣袖,用力抹了一下嘴唇,企图擦掉上面沾染的湿濡唾液,懊恼不已地看向行凶之人。若说一次是因为两人尴尬姿势,令他情难自控,那这次便完全是蓄意行凶,不可原谅。放下手便要叱责。 却见那刘云德,又是一幅羞臊不已的模样,令人不由愣怔疑惑。这人到底是善于伪装还是双重性格?难道这便是那典型的闷骚?看他现在这幅模样,好似被强吻的人是他。这事儿便算张扬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这憨厚的刘云德会做出此等事来,反而可能还要怀疑是不是她强迫了人家。 这个家伙该是思春了吧,不行,得给他找个女人了,不然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卫子君如愿地买下了丹鹤楼,由于没有让他们赔付那三百两,所以只花费了五百两白银。一切都不用添置,只是把丹鹤楼的牌匾改成了聚云楼分号,人员赶制了统一的服装。又培训了一下伙计们,嘱咐了疱人,便照常营业了。 迭云经常过来帮忙,他已经和刘云德相认,一直孤单的迭云突然多了个表哥,倒让他欣喜不已。 原来的丹鹤楼成了名副其实的分号。不过依然是去聚云楼的人多些,因为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慕卫子君的名而来,能够边吃饭边欣赏聚云楼掌柜的风采倒不失为一件乐事。 刘云德的伤口刚结痂便爬起来帮忙了,死活不肯休息。他见卫子君又开了一个店,担心她忙不过来,便两个店来回跑着,看他这个样子,卫子君心里确实很感动。 更让卫子君感动的是刘云德无微不至的关怀,那是一份因爱而生的无私的关怀,不肯让她累到分毫,甚至每到中午,他都去她房间把被子铺好,强迫她进来睡个午觉。 这一切让卫子君这颗一直孤独的心生出一丝暖意。渐渐的,她依赖上这片温暖,把他当成了继师傅和迭云后的又一个亲人。 看着迭云每日的跑来店里高兴地跟着忙活,同蝶儿也有说有笑,卫子君不由想起那日酒桌的蓄意撮合,便把这事放在心上,偷偷问了迭云的意思,没想到迭云不但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更是赌气不来店里了,卫子君回去谷中,他也不和她说话,找他切磋下武艺,他也是一扭头便走,让卫子君甚感无奈。 但蝶儿的终身大事她始终惦记着,因为答应过张老伯,而且老伯年事已高,很想让他有生之年看到蝶儿顺利出嫁。于她把目标瞄向刘云德。 这个刘云德长相英俊不说,人也可靠,又熟读经书,得知他还曾中过秀才。虽然有那么两次“前科”,但卫子君想,那正是因为没个女人才会那样失控吧,正好给他个女人,他便会安分了。于是便在这日把刘云德叫进房间。 “云德!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该是成家的年纪了。”卫子君顺手倒了杯茶递给刘云德。后者脸红红地接过茶水,把头低低挂在胸前。 看了他那幅样子,卫子君不觉又气又笑:“别不好意思了,不知道你那威猛劲都是哪儿来的?”意有所指,刘云德的头垂到腰际了,一对耳朵也跟着起烧来。 卫子君上前一把提起刘云德的头,扶正他的脸,让他正视自己。当手抚上那张滚汤的脸时,她慌忙弹开双手,这光滑滚烫的触感让卫子君心中一跳。 “那个……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卫子君斟酌着用词,“你孤身一人也需要个人照应,我们这店里刚好有适龄的女子,不如……” 刘云德不待卫子君的话讲完,便开始拼命点头。 “这么说你同意了?”这呆子果真是想女人想疯了。谁说不是呢,二十出头,身体又这么好,如何能不想女人?“那我即刻便和蝶儿说说,然后把日子定下来,哈哈,你这呆子,果然是想女人了。” 刘云德听到蝶儿二字,突然僵住了,脸色由红转白,褪了羞色,反而黑起一张脸。 咦?刚刚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变脸,莫不是嫌蝶儿家穷?“这个你放心,蝶儿的嫁妆由我来操办,决不会比那大家闺秀少上一文。我一定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到你们家。” “当”。刘云德把茶杯狠狠放在桌上。“乎”的站起,“这事不劳卫掌柜的操心。”说完转身摔门而去。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是好心,为何会接连着得罪了两个人。 自从这件事过后,刘云德便对卫子君不理不睬。这下可好,迭云不来了,刘云德不理人,倒是弄得卫子君好生难受。她把他们当作亲人,一心的想着他们好,谁知他们如此不领情。她虽知道刘云德那点心思,但男人好似只要有个女人便可吧,再说蝶儿也算美人了,哎。 还好,刘云德虽然不理她,但依然尽心尽力地做事,这倒让卫子君舒了口气。 第三十九章 确认 聚云楼又多招了几个伙计,在原来的伙计里面提了个能干的做领班,将六郎调到分号做管事,两处酒楼的工作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卫子君也开心地做着甩手掌柜的。你刘云德不理人是吧,她还不去了,一连几日都在谷中练功,只是偶尔去店中瞧瞧。 卫子君的武功已练至摘叶飞花、伤人立死之境界。轻功更是了得,凌波微步已至踏水而行,稍加时日便可无需踏水,一跃而至了。 聚云叟看着进步神的卫子君,喜爱得不得了,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的武学奇才,居然能将别人数年甚至数十年方能达成的功力,只在数月便达成了,不可不说这是奇迹。但这与她自身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她的强的领悟能力,对武学的参透力,锲而不舍的耐力,以及勤学苦练的毅力,都是别人少有的。这也是聚云叟异常欣赏的地方。 这个孩子更另聚云叟欣赏的地方,便是她那颗孝心以及知恩图报的心。她完全把他这老头子和迭云当成了亲人。那日居然将经营一个月所得的六千三百两白银全数给他拿回去。聚云叟一生也没用过如此多银两,不肯收留。但她执意,要让师傅一生衣食无忧。聚云叟无奈只得留了一半。遇上了这个孩子,聚云叟这辈子知足了。 又是一连几日没有去店里,今日是卫子君的生辰,她是吃了迭云做的一碗寿面才想起的,想不到他虽生她的气,却还是惦着她。 饭后,练了一会武,卫子君觉得无聊,还是打算去店里看看。 由于轻功的长进,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城门,抬头看看城门上的大旗已经改为“孟”姓,不由有些想念陈长和李天祁了,也不知他们何时能再来鹿城,也许一生都不再来此也说不定。 一路散散慢慢地逛着,看见卖簪子的小摊,心中一动,反正今日是自己生辰,给自己买点东西吧。看中了一只雕着兰花头的银簪,买了下来,又看中了一块圆形镂有一只白凤的玉佩,这玉佩通身青绿夹带些透白,成色尚好,精巧的是,那丝透白刚好雕成了玉凤,卫子君很是喜欢,便买下来挂在衣襟侧摆,想了想又给迭云买了一只镶有绿色宝石的银簪。 到了店中的时候,正是客满,卫子君看了一眼喧闹的大厅,径直向楼上走去。 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后面一声急切而欣喜的叫喊:“王!” 卫子君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个身着胡服的大汉向她奔来,后面还踉跄跟着两个也是同样打扮的人。 那大汉一把抓住卫子君手臂,“王!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没死?王,我不是在做梦吧。”那大汉说着居然红了眼圈。另外两个也围上来一齐叫着“大王”,皆是双眼红红。 卫子君有些蒙了,被这突然生的状况弄得有点晕,“几位客官,可是认错人了?在下是这聚云楼的掌柜,并非各位口中的大王。” “王不认得属下了吗,我是哥舒伐呀。”那大汉晃了晃卫子君的胳膊,眼神充满急切的期待。 “抱歉,客官,我并不识得你,可能我与你口中之人比较相似吧。”卫子君顺手拂下那紧缠于臂上的胳膊。 “这……”哥舒伐看着那眼中陌生的眼神,的确不象是认识他,可那鼻眼那身材那每一处细节,甚至连那表情都是如出一辙,世间怎会有相似至此之人。心下更是肯定,“王,一定是王,王同属下回去吧。” “住手!”刘云德一声冷喝,上来将那又盘在卫子君手臂上的手拨了下去,“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大王,客官若是吃饭,我们好生伺候,若是找事,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个叫哥舒伐的大汉和两个同伴互相看了看,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不欲惹事,深深看了卫子君一眼,回到了座位,坐下时还向这边望了一眼。 卫子君转身上楼进了房间,把门一插,席地坐于几案后的席榻上,手抚额头陷入沉思。 王!?她会是他们的大王?若是那几个大汉叫他一声除了王以外的其他任何称呼,她都会认为他们是认错人了,可是大王!她知道自己被刺的时候正是穿着一身异族将领的戎服,难道她真会是他们的王?这真是让她心乱如麻。 正凝眉苦思间,有人敲门,“谁?”卫子君不耐地问了一声,讨厌别人此时的打扰。 “是我。”是刘云德的声音,这呆子知道同她说话了?卫子君起身打开房门。 “你没事吧。不认识他们对吗?”刘云德小声地问。 “嗯!”卫子君点了点头。 刘云德见状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他们认错人了。那个……晚上先别走……有点事。”说罢脸上有点红,又嗫嚅了几下,终是没再说出什么,转身就下去了。 那几个大汉,吃过饭便走了,并没有再做纠缠,许是也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晚上客人散去后,卫子君缓步踱下楼梯。就见下面摆满了两桌丰盛的饭菜,不似平时那般简单,而且还有酒。 见卫子君诧异的神色,刘云德搓着两手道:“那个……今日是你生辰,刚好让伙计们热闹热闹,他们也好久没热闹一下了。” 卫子君笑了笑,想起起那日迭云在店中提醒她要过生日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上心的记住了,又以让伙计热闹一下为借口来给他庆祝。“好啊,刚好热闹一下,大家都坐下来,今日不醉不归。”话落率先坐了下来。 大家见主角坐下,都纷纷坐下,一时间祝福声想成一片,那些自动坐在另一桌的伙计们纷纷过来敬酒,卫子君笑道:“你们十几人,一人一杯,我岂不是醉死了,这样,我们共同饮了这一杯,也是我敬大家的,谢各位一支以来的劳心劳力,卫某知道各位辛苦自是不会亏了各位,卫某先干为净。” 许是因为心事重重,卫子君不觉多饮了几杯,接着又玩起了击鼓传花的游戏,也不知是卫子君过于机灵,还是刘云德太笨,这花,每每都是由前者手中抛向后者时停住,看着他傻傻地拿着那朵花,一脸愁苦。卫子君哈哈大笑。 由于刘云德对酒精过敏,喝下一杯便已是浑身寒冷哆嗦不已,卫子君只好代他饮了几杯,她不记得自己又饮了几杯,直到昏沉沉地吵着要上楼睡觉。 第四十章 探望 又是一个美丽的早晨,早起的鸟儿在窗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有两只还落在敞开的窗口。 梦中醒来的卫子君,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手却碰到一温热物体,本能的顺手摸去,骇得惊呼出声。 他怎么会睡在这? 蹙眉仔细回忆起昨晚的事。好似她被人扶上楼便插了门,迷迷糊糊地脱了衣服。接着听到敲门,便下意识的穿上中衣开门,是刘云德进来,她好似还问了句:“你来干什么?”便顺手插了门,然后倒床便睡了。 是这样了,唉,醉酒易出事呀,以后千万不要醉酒了,以前的她从不醉酒,到了古代,人的警惕性被这淳朴的民风降低了,以后可要注意了。 “刘云德!醒醒!刘云德!”推了几下,人依然没有反应,耐不住性子伸手抓起刘云德衣领将他一把扯了起来。 可怜的刘云德,睡梦中被活活提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待看清眼前事物,即刻骇叫起来:“啊,你为何在这儿?”。叫完还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襟,好似生怕被人非礼了去。 “你问我为何在这儿,这是我的房间,你缘何不问问你自己为何会在这儿!?”见他这幅模样,卫子君有些着恼。 “我为何会在这儿?为何会?,我……我喝多了,不记得。”刘云德苦恼地摇摇头。仔细回想,依稀记得是他觉得很晕,也很冷,便去敲卫子君的房门,门开后他便扑倒在她的床榻,她上榻以后他还好似还抱了她取暖,想到这里不觉脸上有些烧。 抬头看看卫子君的表情,在她身上快扫了一眼。“你……还是整理好衣裳再说吧。” 卫子君低头看去,胸前露了雪白一片,慌乱收好领口,瞪向刘云德。 “我,我会负责的。”他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就算他被冤死也没关系。 闻听此言,白了他一眼,“好了,今日的事不准张扬,你出去吧!” “你不用我负责吗?”刘云德眼中充满期待。 “不需,你快些出去,等会儿他们都醒了。”随即起身准备穿衣,却觉他还在。 “真的不用我负责吗?”刘云德很失望。 见他依然问着在她听来看似愚蠢的话,一丝不耐涌了上来,“你在这里叫我如何穿衣?” 刘云德闻言一愣,有些失落地站起身,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出去。 才走到门口,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回头看看尚未穿衣的卫子君,手由门闩上又放了下来。 卫子君抓起那堆零乱衣衫,“谁?” 门外传来一声闷笑,“你猜猜。” “啊,是二哥吗?”那熟悉的清朗声音分明是属于李天祁。“二哥等等,我即刻穿衣。” 卫子君示意刘云德噤声,然后把他扯到窗口,示意他跳下去。刘云德一阵气苦,来了个什么鬼二哥便要对他这样,心中顿时泛起一股酸涩。 见他死赖着不动,一把将他推了下去。做完灭口的缺德事,卫子君拍拍手,穿好衣服,才觉自己太过紧张,两个男人便是睡在一起又有何妨,是她一时情急,忘了自己的“男子”身份,自嘲地笑了笑,打开了房门。 “四弟!”云纹锦袍的男子冲了进来,带来一股清朗的风。 “二哥!”卫子君看着他张开的手臂,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她真的有些想他了。 “子君,二哥想你了。”李天祁紧紧搂着卫子君的身体,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半晌,抬起头,“来给二哥亲一个。”说着便朝她的脸凑去。 李天祁也想不明白,素来沉稳守礼的他,缘何遇到这个四弟便会作出此等行经。他不明白为何对这个四弟和对别的兄弟感情就是不同,对别人总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而对这个四弟却是抓心挠肺地想念,对别的兄弟见面都是大笑着寒暄,谨守着礼节,对这个四弟见了却想紧紧地抱着,还忍不住地总想对那白白滑滑的脸蛋亲上一口,让他完全淡忘了礼数。 “二哥----”卫子君用力推开李天祁贴上来的脸,拉他坐下。“二哥,仗打完了吗?”。 “嗯!不打完如何能来看你。”李天祁掐了掐她的脸蛋,手感好的要命。 “你何时到的?三哥呢?”她现陈长没来。 “昨晚便到了,但太晚了,你都睡下了,所以今儿一大早便来堵你被窝了。公治他很可能要留守边关,那里的驻将战死了。” “啊?那不是很久都见不到三哥了?” “怎么?见了我你还想他?”李天祁拉住她的手,“别想他了,来,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卫子君被李天祁拉着下了楼,见楼下站了好几个黑衣侍卫,旁边地上放了一个类似四角铜鼎的带盖的器皿,那鼎上四角有吊环,周身镂着回形花纹。“这是什么?”卫子君好奇问道。 李天祁向那几个侍卫示意,“打开!” 侍卫七手八脚地掰动四角,打开盖子,鼎上赫然冒出一股寒气。走近一看,鼎内满布的碎冰下稀疏的露出绿色花纹。“冰镇西瓜!”卫子君兴奋大叫起来。马上叫六郎拿刀来切。 “这么早便吃?你还没吃早饭,会不会冰坏肚子。”李天祁有些担心。 “不会,我正渴着呢!”整个一个西瓜全部切完。拿起一块递给李天祁,后者摇头,“带给你吃的。” 又拿了几块递给六郎和那几个侍卫,侍卫见状都不敢接,要知道这是上贡来的西瓜,他们这些下人只有看的份,哪里敢吃。 卫子君看向李天祁,意思让他开口叫他们拿了,李天祁见了不由苦笑:“这是给我大老远从京师给你拿来的,你就别惦着这个那个的了。” “可他们该是渴了呀,这么重的东西难不成是你搬来的?”卫子君气恼李天祁不体恤下属。 李天祁无奈,命那些下属:“都拿了吧。” 几个侍卫才敢接过西瓜,卫子君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唔!好甜,好吃,这是什么瓜?” “这是贡瓜,怎能不甜,从夏天一直冰到现在的,宫里的妃子都吃不到了。”李天祁含笑看着她的吃相,帮她擦了擦蹭了脸旁的瓜汁。 “唔,难怪这么好吃。”卫子君倒没去想妃子们都吃不到了,为何她还能吃到。 又拿起了一块西瓜,眼角扫到门外一个身影,“六郎,叫刘云德进来。” 看到一脸落寞的刘云德,心中滑过一丝内疚,将一块大大的西瓜塞在他手中。 刘云德赌气地扭转脸,不肯接那西瓜,眼睛瞪向李天祁,他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个鬼二哥让她把他从三楼的窗口扔了出去。 两个男人的目光一碰,均是一愣。 刘云德眼定定地看着李天祁,难怪她要把他丢出去,这个什么鬼二哥,的确是英俊,那一身清朗的气息,犹如来自草原的风,那双灼灼双目令人联想到太阳。一股酸涩瞬间涌出,转头望向卫子君,似乎哪里不妥,又盯了回来。这张脸,怎么好似有些熟悉? 李天祁也是愣怔地望着他,那俊美的脸庞让他恍忽了一下,这人好似在哪里见过? 卫子君见两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上前打趣道:“二位,天已大亮,可醒否?” 两人同时转头,这一转头,卫子君有些微诧,“难怪二位如此惺惺相惜,原来竟如此相像。” 的确,她现两人五官竟有六七成相像,只是那气质,却是迥异的。 两人听闻此言,顿然了悟,为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卫子君为两人作了简单介绍,刘云德只是冷冷“嗯”了一声。 住在店里的活计们,此时都下来了,卫子君便招呼道:“都过来这里吃西瓜。” 人多嘴多,眨眼间这些西瓜就只剩皮了。 李天祁不由苦笑,这西瓜,从京师运到这里,连他自己都没舍得动一口,她却不当一回事都分给下人吃了。要知道他征战几个月,圣上问他要什么赏赐,他舍弃了金银锦缎,要了这么个西瓜,这可是千斤难买,谁知道他一瞬间便给分了。 “咦?这些冰缘何不化?这个鼎不错!我们再买个瓜放进来冰如何?”卫子君看着这个鼎,惊奇着这东西为何能保温。 李天祁气得敲了一下卫子君的额头,“这时候哪里还有瓜了,八月都已经没了,现在都十月了。那个也不是鼎,是冰鉴。” 这样!卫子君倒是没有考虑过此时还有没有瓜,这段时间只想着盘那个丹鹤楼的事了,所以连她最爱的西瓜也忘记买来吃,如此说西瓜在此时应该是很难得的东西了,李天祁却这么大老远的拿来,不由心中有些感动。“谢谢二哥……这么远……” “好了。”李天祁打断卫子君的话,“快点收拾一下,我们今日起程去余杭游钱塘湖。” 第四十一章 身份 站在船头,望着大运河波涛滚滚,卫子君心中感慨万千。想杨坚之远见,杨广为开凿运河所背负的骂名。然历史洪流滚滚,仍无法掩盖这一卓著功绩,至今造福于人,而今他们的英魂可曾在运河上倘佯。是欣慰,是遗憾? 李天祁盯着船头的纤细身形,修长、消瘦,迎风而立,那样的英姿飒飒,白衫飞舞,似要化羽而去。玉白的雪颜上,纤眉轻蹙,神色凝重,眸光遥望远方,如深潭般不可测度。 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子,“怎样,我四弟好风采吧!” “自是比你好风采,比你多了一丝俊逸,也比你多了一丝阴柔,想必也比你更会疼人儿。”身着水蓝襦裙的女子品评道,美丽的水眸盈满笑意。 “怎么!这算一见倾心吗?你该不会想勾引我四弟吧,啊?哈哈哈……”李天祁笑道,云纹锦袍下摆一撩,健美的身形跨出船舱,抛开身边的人向卫子君走去。“子君在想什么?” “在想杨广。”没经考虑便脱口而出。 “哦?想那昏君做甚?”李天祁疑惑道。 “世人只当他是昏君,却没有看到他的努力,他也是一个有报复的人啊!他扰劳天下,开凿运河,虽然劳民,但为后世留下无尽福祉,征伐高丽,虽然穷兵,亦不难看出他一统天下的雄心。不过不得法罢了。也许正是这屡次的开疆拓土才让他顿生无力之感,不知该何以对天下,才会那般逃避的吧。” “四弟如此想法却是少见。”李天祁颇为惊奇卫子君此番言论。 “你看岸边那义仓,高广至此,储粮百万石,够几十年之用,灾害之年开仓济民,征战之时以备军需,杨坚果真千古一帝,实有有远见啊。统一华夏,恢复汉文明,开凿运河,清简法令,躬履节俭,实乃一代明君。也许,杨广想越他的父亲,但好大喜功,过于急躁,终不得法。但他重教寻典、完善科举,为汉文化作出的贡献却也是有目共睹。” 的确,成王败寇,历史是胜利者撰写的,儒家修史者对隋炀帝道义上的评价确是苛刻甚至是偏激的,因为他们把他描写成的典型的“末代昏君“,却完全忽视了他对汉文明所做的贡献。要知道便是当时唐太宗的贞观时代也远不及杨广的大业前期富庶,而唐太宗被称为千古一帝,杨广却落了个万世唾骂的恶名。这就是历史。胜利者的历史。 “子君是在为杨广叫屈吗?” “是叹历史的失实!”如果不是,这大昱国从何而来。能将一个朝代活生生的掩盖,那么将杨广写成一个一无是处的昏君又有何难。 “我看四弟说得有理。”后面一个娇柔的声音道,卫子君回头,一个水蓝襦裙的少*妇款步走来,天生丽质,一身华贵,大眼含春,粉面带笑。 “嫂嫂!二嫂身体好些吗?江风太大,二嫂回舱休息吧。”卫子君关切地道。 卫子君上船时才得知有这么个二嫂,听说李天祁要来吴郡,硬是要跟随前来,也好看望一下他口中叨念个不停的四弟是何等人物。但一路舟车劳顿,身体有恙,一直在舱中休息。 “怜吾,船头风大,你身体吃得消吗?”李天祁伸手扶过怜吾,这个怜吾是他的正妃,虽说是的皇权交易的产物,倒也为人贤淑,知书识理,与她,他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而怜吾能够嫁给他,也是幸运的,不是每个公主都有这样的好命,遇到一个懂得温柔呵护,知疼知热的丈夫,便算是没有感受过他火热的情感,又如何呢,她很知足了。 “无妨,整日的闷在舱里,人都要霉了,出来透透气。”怜吾笑道,看向卫子君,“四弟方才所言极是,任何人,便算是个昏君也好,也不能抹杀他的全部功过呀。” “嫂嫂能有如此见解,实是子君知音,不似某些人看问题仅凭一己之意。”卫子君嘴角轻翘,乜斜了一眼李天祁。 “呵呵,四弟,那杨广政权乃是当今圣上亲自推翻,殿下自是将杨广看作敌人,是以殿下才会那般看他。”怜吾说完,突然惊觉失言,顿时掩口看向李天祁。 殿下!?卫子君也吃了一惊,李天祁难道不仅仅是个安抚使那般简单? “殿下?二哥是皇子吗,还是亲王?郡王?”卫子君眯眼看向李天祁,含笑道:“如果二哥是皇子,会不会继承大统?到时可别忘记照顾一下小弟。” 难怪,那日酒楼初识便觉得此人举止不凡,再从连日来的相处更看出他高贵的气质,良好的教养,大气的作派,而他轻易便将丹鹤楼要了去,又非平常官员所能做到。而再看他如此年轻,想必是郡王的机会较少,那大半是亲王或皇子了。 “哎!皇亲国戚,我这辈子不用愁喽。”越说越兴奋,扳过李天祁的脸看了又看。 若他真是个皇子,倒是好生有趣,也许她能见到当今天子也说不定,那样她真不枉来此一遭了,并且有了这个靠山,那这个天下,还不是由着她闯荡? 李天祁双目含笑对上卫子君,他一直隐瞒身份就是怕他知道了会有所拘束,没想到他知道了不但不拘谨,更没有象那些俗人一样谨小慎微地巴结,反而不当一回事,依然开着玩笑,这让他对这个四弟越地欣赏和喜爱。 “我只是老三,前面还有两个大哥,所以你的希望要落空了。”抬起大手捏了捏卫子君的鼻子。鼻头柔韧的触感让他的手轻颤了一下。 “子君的鼻子长得好啊!”李天祁端详着卫子君,“正看如白玉悬胆,侧看如笔直挺翘的白玉峰,摸起来却又肉感丰富,实乃大贵呀,就凭你这鼻子,将来不用为兄我提携,自会大贵无比。” “二嫂,二哥什么时候沦为看相解惑的了?”卫子君笑着对怜吾道,“你可要看紧他,若他哪日皇子做腻了,去市井做个卜卦先生倒也是个人才。” “你小子一张嘴专是为了对付我而生的,对不对?”李天祁伸手就去捂卫子君的嘴,两个人笑闹作一团。 怜吾微笑着站在一旁观看,先是单纯地笑着,渐渐地眼中流露出些微的担忧与不安。 第四十二章 钱塘 吃过午饭,江上起了大风,一行人只好窝在舱内。 怜吾无聊,手执两个小篓走向相谈甚欢的二人。她好象一直无法加入他们其中,原本她与李天祁是有话的,但在这个四弟面前,她便成了局外人。 “四弟,与嫂嫂下盘围棋可好?”怜吾将小篓放在卫子君面前,坐了下来。 “好啊,难得嫂嫂有此雅兴,只是小弟棋艺不精,嫂嫂手下留情。”卫子君也来了兴致,不知这小美人棋艺如何,能主动邀请,想来应是错不了。 “四弟过谦了,嫂嫂才是棋艺不精,每每与你二哥下棋,他要先让我几子,次次都还是输于他。悬殊太大,下着无趣,以致想找个人下棋打下无聊时间都不成,所以今儿个才逮着四弟下一盘。” 打开精美的棋篓,那里面竟是白绿两色用玉打磨成的棋子,小如指甲,精美异常,这简直是艺术品,难怪那棋篓那么小。“嫂嫂真是知情识趣的妙人,连这棋子都是如此玲珑秀美。”卫子君手执白玉子,不由赞道。 “嫂嫂执绿子,请先行。”卫子君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盘棋用了两刻钟时间,毫无悬念的,卫子君占了大片地盘,怜吾只勉强活了两个角,四边及腹围大片区域都是卫子君的白子。 见此情景,李天祁哈哈大笑:“怜吾,看来你依然要寂寞下去了,你的位子应该让给我了。” “想不到子君棋艺也如此了得,今日为兄于你大战一场,我久无对手,这手也越痒了。”李天祁得意地自夸了一番。 分开棋子,将绿棋推给卫子君,“四弟先行。” 卫子君看了一眼李天祁,手执绿子放了下去。 两白两绿,四子落定,卫子君接着一个大飞。 “四弟好大胃口。”李天祁执白子一长。 棋盘上白绿交缠,棋子多了起来。 “二哥,看好了,那是拐羊头,你还要拐下去吗?”卫子君奇怪,这初学者都看得懂的拐羊头,他居然还跟着走吗? “子君,你没看到我下面有一子呼应吗?拐到这里我全盘皆活呀,这可是一条猛龙。” “二哥,你再仔细数数,排到那里是否刚好错过?”她早就看到他接应那一子,但那一子刚好偏了一格。 李天祁仔细排数一番,果然错过一格刚好接不到,无奈叹息一声只得弃子。 两刻钟过后,大局已定,各自拾起死子清点棋盘,双方白绿各占了几块,胜负难分,仔细数过后,卫子君以三又四分之一子胜了李天祁。 怜吾在一旁拍手笑到:“太好了,终于有人能杀杀他的威风。” 李天祁因着终于棋逢对手而大呼痛快,逼着卫子君再来一盘。因为更加谨慎,李天祁二盘以一又二分之一子险胜。接连又下了两盘又是各一胜一负。今日四盘下来两人各两胜两负,不输不赢,竟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 因着这一现,李天祁兴奋不已,自问自己棋艺少有对手,如今能遇到可与自己对弈之人,而这人又是自己心爱的四弟,心里别提有高兴,对卫子君的欣赏喜爱之情便又加了一层。 船行至钱塘湖已是傍晚,湖面灯火辉煌,一片绚烂,游船画舫络绎不绝。想不到西湖在此时便已是游人如织,只是现在尚未建那三潭印月的三塔。 钱塘湖,便是后来的西湖,但在这个时代因为毗连钱塘江而叫做钱塘湖。地处余杭郡的中心,余杭,也就是现代的杭州,由隋文帝杨坚命名为杭州,后被隋炀帝杨广改州为郡,命为余杭郡,沿用至今。 十月的风本就已是凉爽,入了夜,便添了两分凉意,练过武的卫子君和李天祁,站在船头,只觉这风舒爽无比,不由心生欢畅。怜吾却要加件披风方觉得好过。 船行至湖中央,江上靡靡之音飘来,对面行过一艘缀满大红灯笼的官船,里面飘出歌声: …… 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日将幕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 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 灵何为兮水中?乘白鼋兮逐文鱼, 与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 子交游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 …… 细听下,竟是一楚辞,想来这曾属吴楚之地,也遗留了一些楚国的民间诗歌。 两船交错行过,对面船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显得李天祁这艘船清冷无比。 一阵江风吹过,卫子君觉得周身舒畅,她身边的怜吾却打了个冷战。 “嫂嫂冷了吗,我来帮你取暖吧。”话落,卫子君转身伸出双手握住怜吾的双手。怜吾大惊,这四弟动作也太大胆了,虽说世风开化,但叔嫂之间这也是大不合礼数的,何况李天祁还在。 但卫子君似乎并没有去注意什么礼数,也不觉有何不妥,握住怜吾双手,内力缓缓输入。 正自惊诧的怜吾,突觉自双手涌入一股热流,这热流迅传遍全身,连冰冷的脚趾都滚热起来,一时间有些惊讶地望着卫子君,见她那双晶亮的眸忽闪着,如夜晚的星空一般明亮灿烂,一时间不知是因那突来的热量还是什么原因,一团红晕染上面颊。 卫子君松开握住怜吾的手,“嫂嫂,暖和了吧。” “多谢四弟,想不到四弟还会武功。”怜吾闪烁的眸竟有些不敢去看卫子君的脸,转向李天祁道:“我就说四弟应该比你会疼人,你看你,一身武功,高不可测,却从来都不曾传点内力来给我取暖。” 李天祁笑道:“我个大男人难免心粗了点。” “四弟就不是男人?”怜吾笑道,“你呀,这心岂止是粗,要是心中有,何来粗心?我可是见你千里之外运个冰镇西瓜过来。” “啊?哈哈哈哈……爱妃莫非吃四弟的醋了?那四弟刚刚帮爱妃暖身,我该不该吃爱妃的醋呀?”李天祁大笑起来,刚刚他吃醋吗?他是的。可是为何?他从未吃过怜吾的醋呀?他仅是喜欢她知书达理、识得大体而已,可他今日吃的哪门子醋?那是他亲爱的四弟呀,他明知四弟是没有任何的杂念的。难道?他是在吃四弟的醋?是看不得四弟对别人好?不会!不会!他怎会吃男人的醋? 李天祁正自不解,忽听有人叫他的名字,“李兄----”李天祁抬头四下张望,却见刚刚错身而过的官船尾随而来,船头有人高喊他的名字。 “停船。”李天祁命道。 船慢了下来,后面的官船行至,李天祁看清了上面一行人,为的却是余杭郡郡守苏离。 “李兄,想不到今日在此相会,快请到船上一叙,我这里江南才子汇聚一堂,今日实在是太巧了。”苏离拱手相邀。 “正巧,苏兄,我也有个大才子要引见。”李天祁也拱手揖道。 苏离命人将船靠近,以便放上船板,被李天祁制止了:“不必靠过来了。”回头对上卫子君道:“我们兄弟跳过去吧。”说罢,挟起怜吾纵身一跃,衣袂翻飞,如一只矫健的苍鹰挟着猎物,承载着溶溶月色,飞越长空。眨眼间人已稳稳落在官船甲板上,众人大声叫好,这些饱读诗书的文弱才子还没有见过如此好的身手。 李天祁回头向卫子君道:“子君,跳过来!” 卫子君听闻,旋身跃起,快如闪电,魅如白凤,轻若柳絮,飘若浮云,划空而过,身姿优美如破空一舞,似一片羽毛飘然而落。众人皆出一片叹息。 “好风采!”苏离叫到。 卫子君拱手施礼:“小生卫子君见过苏兄。” “苏兄,这是我四弟,他便是我要引见给你的大才子。”李天祁拍着卫子君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自豪。 “那真是太好了,今日才子佳人云集在此,实乃一大盛会呀。”苏离看向李天祁身边的怜吾,“这位便是嫂夫人了吧。” “正是细君。”李天祁拉过怜吾。 怜吾轻轻顿,那苏离却长长一揖。众人看得诧异,想必这对儿夫妇应比苏离要位高权重。 大家寒暄一阵后步入船舱。 第四十三章 绝句 酒过三巡,苏离站了起来,“今日我余杭才子云集此地,不吟诗作词,实在糟蹋了此良宵美景。自古以来,钱塘美景咏着之多,犹如牛毛,不如今日各位才子各出一诗,比试一番,胜出者本官备十两金相赠,并得我江南一才子美誉。本官正欲借今日盛会,评出我江南一才子,刚好巧遇李兄,也请李兄看我江南才子才思如何。” 众人一致称好,均跃跃欲试。 “苏使君!小生有个提议。”一位年轻公子站了起来,“既然比试,不如增加些难度,若大家的诗里都需有共同一物或一字,如此更有意思。” “好!”苏离赞同道,看向李天祁,“李兄,这个物件就由你来设定。” “如此李某便不客气了。”李天祁抬头望天,“自古夜与月同在,这湖光也应配月色,今晚有如此皓月,不要糟踏,就‘月’字吧,每个人的诗中都需有‘月’字。” “好!那就先请南朝著名诗人江总之后,江公子现已是乡试举人,明年二月即去京师贡院参加会试了,这可是我们江南数一数二的才子。”苏离说完转向一位身着月白儒衫,手执折扇的年轻公子,“江公子,请!” 那江公子站起身来,合上手中折扇,眉头紧锁,略一思忖,已是张口成诗: “钱塘灯火月纷纷, 浓荫荷畔藏佳人。 喧声到海迷红雾, 一株杨柳一湖春。” “好!不愧为名人之后!”苏离大声叫好,看着那隐蔽在荷塘深处的妓船,春潮涌动,众人不由纷纷点头赞叹。卫子君虽因饮了几杯略有头晕,但思路清晰,听了也不由赞叹。 “来人,摆上笔墨纸砚,请江公子将所作诗句写下命名,以备留存。”苏离吩咐了官差,开始邀请下一位公子。“这位弘公子乃弘执恭之后,弘执恭留下的秋池一株莲可谓脍炙人口,秋至皆落空,凌波独吐红。托根方得所,未肯即从风呀。弘公子,请!” 那位被请出的弘公子已是早有准备,站起即吟道: “杨柳满湖堤, 月明笼沙衣。 画船歌舞起, 绕耳如莺啼。” “好!精简妙曼,请弘公子将佳句录于纸上。”苏离命人送去笔墨纸砚,又请出下一位公子。 一会儿,各个才子均有佳句作出,均录于纸上,以作评判及留存之用,也便于评判哪个的字体更为出色。 苏离看了众才子的诗作各有千秋,难分伯仲,想起还有一位李天祁夸赞的卫公子尚没有作诗,也想顺便看看此人才华,遂看向卫子君,“卫公子,就差你了,卫公子请。” 卫子君闻言一惊,他没想到苏离把自己也算在内了,不由望了眼李天祁,“承蒙使君抬爱,只是各位才子都是当地人氏,而小生却非本地人,恐怕坏了规矩。” 苏离听闻,抬手道:“欸!卫公子多虑了,这才华岂会择地而栖?况且卫公子身在吴郡,也是江南呀,争这江南才子称号也是理所应当。 “苏使君所言极是。”李天祁接着道:“子君你就别再推辞,让大家也见识下你的才华。”他其实也想看看他与这些才子到底谁会更胜一筹。 “是啊,卫公子快快作诗吧。”众才子也都纷纷开口。这文人便是有这么个毛病,听说谁有才了,都想见识一下,也暗中同自己做一比较,谁高谁低。 “那子君只有从命了。”无奈只有应承,要知道她可不想与别人争什么才子的称号,若只是游戏,她反倒不会推辞,可这万一她真拿了那个名号,那些人还不加恨于她。原本就刻意内敛,但如今似乎没有办法,只有面对了。 卫子君自从来到这里,所作诗句皆是出自自己,她不想抄袭古人名句,一是她尊重这个时代,不想带给这个时代任何的不和谐,也不欲欺骗这些古人。二是她只想凭自己的真才实学,看自己到底能在这里活出几分颜色,她自觉才华并不逊于古人。自古以来西湖留下无数名句,今日她也想凭自己的实力和古人一较高低。听着飘渺的歌声,混着堤上寒蝉的鸣叫,一七言绝句已形于脑际。 “月冷知秋洒寒烟, 万顷湖光万顷天。 棹歌何处秋风里, 千里长堤千古蝉。” “好!好!好个千古蝉啊,好个万顷天,好大气的诗!好啊!把个钱塘微寒的初秋道的淋漓尽致啊,绝句呀绝句啊!”苏离激动地一遍遍叫着好。“卫公子果然才华过人,苏离我好久没有听过如此佳句了,堪比名家呀。” “四弟果真才情过人,能做出如此绝伦的诗句,这江上恐怕再无人能出其右了呀。”怜吾悄悄对李天祁耳语,不无赞赏地看向卫子君。 “我就说吧,我这四弟才华不可一世,苏兄这回信了吧。”李天祁骄傲地向苏离显摆着,好象苏离赞不绝口的人是他一般。这苏离本就是一个大才子,又爱才如命,他知道李天祁身份,却并不畏惧,依旧李兄相称,这也是李天祁甚为欣赏的少数刚正不阿的官员之一。 “后生可畏,苏离深感不足啊,快快笔墨伺候,请卫公子录下佳句。”苏离极为期待看到卫子君的墨迹。 饱蘸浓墨,借着酒意,卫子君挥笔豪书,畅意舒怀。 笔墨纸砚,她是不会陌生的,毕竟练过多年书法,腕力已是了得。她是先练赵孟孚,后练颜真卿,又练王羲之,最后被周庭坚的奇俊大气所吸引,以至她的草书狂放不羁,行书灵秀大气,楷书结构端美,只是她这样性格的人,是从不写楷书的,她没办法去磨那洋工。平时写字,一律是行草,所以写这几个字对她来讲,是信手拈来。 当苏离拿起那幅行草时,更是激动地大叫:“好!好啊!好字啊!笔走龙蛇,大气恢宏,疏密有致,筋脉皆是力道,好啊!从这字体即可看出,卫公子心胸如海,可纳百川啊。” 李天祁好奇地上前观看,他还没见过她的书法,看了一眼,他抬起头,久久地盯住卫子君,似乎要把她穿透。 卫子君抬起微醺的脸颊,迷蒙的双眸便迎上李天祁的目光,那目光似乎正在将她的衣衫一件件剥落,剥落,直至她身无寸缕。 他为何要那样看她?卫子君不由疑惑,难道又在怀疑她的来头? 苏离叹息了一声:“李兄,看来我这十几个才子都败给你这四弟了。这十两金是卫公子的了,这江南一才子的称号非卫公子莫属了。” “苏使君!使君此举未免有失稳妥!”一位公子站了起来,细看原来就是先前提议的那位公子,“使君,这十金自当由这位卫公子领取,但这江南一才子的称号一直以来大家都默认非江公子莫属,江公子琴棋书画,经书策论无所不通,乃治国良材,但今日仅凭一诗就将这一称号随便冠与他人,未免不妥。” “苏使君!”卫子君起身,“那位公子所言极是,这江南一才子称号卫某断不敢受。” “苏使君,我有个好法子。”李天祁嘴上向苏离说着,眼睛却盯着卫子君,“让他们比试一番不是便可一较高低了?” 卫子君扬起脸,抿紧嘴角,颇为埋怨地乜斜了一眼李天祁,心中暗骂他多事。 “好,好办法。”苏离很是赞同。 卫子君拱手拒绝:“使君!卫某才疏学浅,甘拜下风,这比试便免了吧。” “卫公子是怕了吗?”江公子摇着折扇讥笑道:卫公子身手了得,但江某相信并不是所有武夫都是不学无术,卫公子不会让大家失望的,是吗?”意为你一介武夫能有什么学问。 卫子君想不到这江公子竟是一个小人,不觉失望,“江公子是说在下呢,还是在说我二哥?”飞着上船的可不止她一个。卫子君掀起嘴角看向李天祁:叫你多事,这回也被骂了吧。 “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与他人无关。”江公子连忙解释。 与小人讲情面就等于给死人上妆一样,卫子君看了江公子一眼,拱手向苏使君道:“既是如此,请使君出题。” 第四十四章 比试 “好,痛快,”苏离手捻胡须,略一沉吟,“既然江公子是治国之材,我们就谈这治国之策,请问二位公子,何谓天子。”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李天祁也是瞥了他一眼,这苏离果真大胆。 “使君!”江公子道:“天子,乃天的儿子,天的儿子岂是我等俗人能论断的。” “哦?卫公子以为呢?”苏离问道。 “回使君!”卫子君拱手答道:“所谓天子,乃天道之子。当视祸福如草芥,履水火如平地。当审时度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心宽以容天下,胸阔以纳百川。当亲近万物,奉行天意,而天意不在高处却在低处,天意即在民心之中。”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想不到这卫公子会如此论断天子,既不会有损天威,也说出了为君之道。便是当今圣上在场,恐怕也是要大加赞赏。 李天祁看向卫子君的一对利目一瞬不瞬,那频现的精光令人察觉不到里面的情绪。 “好!答得好。众位才子以为如何?”苏离环视四周,见众人皆赞赏点头,“这一题,卫公子胜出。下一题请李兄出吧” “好!”李天祁来了兴致,“请问二位,这朝廷之中,君子与小人当如何之用?” 听完题目,那江公子就已上前一步,“自古小人当道,国必遭殃,损天子利益,坏家国大事,是以小人皆应斩尽杀绝,方可保我国家安定,天下太平。” “嗯!子君认为呢?”李天祁看向卫子君,眼神中充满了玩味。 “自古奸妄之臣与忠良之士势不两立,君子如水,小人如油,水油两不相容。结良伴,须交君子,制天下,则既要用君子,也要用小人,君子与小人各尽其用,此乃帝王之道。” 李天祁面色平静,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不着痕迹道:“四弟连帝王之道都懂啊,四弟还有什么不懂的吗?”看了卫子君半晌,转向苏离,“这胜负就由使君裁决吧。” 卫子君斜了李天祁一眼。这些算什么,要知道商场如战场,经营一个公司与治理一个国家何其相似,为了管好公司,她看过多少书,就连四书五经她都会翻出来看,更不用提那些《孙子兵法》、《菜根谭》的了,这些小人君子的道道她早已应用自如。 “的确,自古忠奸相伴,难相容,却紧相随,有小人才能显现出君子啊,而君子在某一时刻,亦会成为绊脚的小人。这一题,卫公子胜出。”说罢,苏离面向众人道,“你们谁有好的题目尽可以提出,两位公子会直答到大家认为满意为止。” 卫子君闻言甚感无奈,不由轻叹口气,眼睛瞟向窗外。这苏离看来也是空闲的很,无端搞这些把戏,她可是多想欣赏下这钱塘月色。 卫子君所有的表情都落入李天祁眼内,他好笑地盯着无奈的她,存心戏弄,“那么再请二位公子作篇策论吧,这题目就叫‘论策政之要’,限时一刻钟。” “苏使君!”一位公子站起来,“小生认为江公子身为才子,精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即可,不一定非要精通治国之策,我们还是来比试这些比较妥当。” “嗯!也好,那便考琴棋书画。”苏离转向李天祁,“李兄,如何?” “苏兄,我自是赞同,只是子君的古筝弹得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就连宫里的乐师都是比之不及呀。” “噢?那想必这瑶琴弹得必是不差了,但棋术呢?”苏离问。 “而这棋术,不知苏兄是否与江公子较量过,总之我与子君对弈是两败两胜。” “那不得了啊,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书法不必说了,卫公子更胜一筹,那画呢?”苏离继续问道。 “画更是不消说了,只是简单的线条,不着一色,便已传神了。”李天祁叹道,不是他夸口,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使君!空口无凭,不如让大家见识一番。”那位提议的公子不依不饶。 “嗯!这是应该的,琴棋书画,以琴为,而百器之中,又以琴为尊,那便先从瑶琴开始吧,卫公子,请。”这苏离,甚为爱才,早有意从众才子中选出人才,上报朝廷,今日遇见卫子君,心生喜爱,不知他才华几许,想探个究竟。 卫子君心中哀叹不止,他们选什么无聊的才子,却要将她强拉进来,此时又迫她弹琴比试,令她真有一种被逼卖身的感觉。但又苦于不好拂了苏离的面子,轻叹了口气,跪坐于琴案之前。 左手按弦,右手指尖轻拂,一《广陵散》激扬而出。有力的扣指奏响激昂悲壮的主题,继而是空旷的泛音,笼罩着哀凄。琴音流畅清和,古淡疏脱,绮丽缠绵,中正广和,指法细腻,潇洒脱俗,疾缓有度,萧散简远。 “嗯!琴者,禁也。禁止于邪,以正人心!好啊!”苏离捋髯赞叹,“琴音美而不艳、哀而不伤、质而能文、辨而不诈、温润调畅、清迥幽奇、忝韵曲折、立声孤秀。好琴法,好心性啊。” 琴音由幽怨陡然至愤慨,激昂处有如矛戈杀伐,盈满聂政慷慨赴死的坚毅。 这报亲曲是琴曲中为数不多的具有杀戮气氛的琴曲,她竟将这戈矛纵横的战斗气氛演绎得如此惊心动魄。 一众人等皆被卫子君的琴艺所摄,整艘船上没有一丝杂音,只有激越的琴声袅袅不绝。 就在此时,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破空传入。 “救命啊,快救命啊,有人落水啦,馨菏!你为何这么傻呀!”外面传来的呼救声,惊醒了融于琴中的卫子君。 馨菏!?她落水了!? 琴声嘎然而止,卫子君闪身飞跃出去,看到对面一艘妓船上涌满了人,皆望向水中一片涟漪,有女子哭叫着救命,却无一人跳下去相救。 没有任何的思考,纵身跳入水中,秋日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卫子君温暖的身躯。 第四十五章 风寒 将人救上来后,卫子君已是通体冰寒。 她上船时轻轻扯了扯胸前衣襟,避免那紧贴身上的湿衣显出胸前形状,虽然有束胸,但这胸比别的男人还是有些起伏。 将人放在甲板上,细看,那人果真是馨菏。 李天祁跟着从水里爬上来,“怎么样,还有救吗?”见卫子君跳下去,担心她溺水,他也跟着跳了下去。 卫子君探手放在馨菏鼻下,“没有呼吸了,要急救。”屈膝单腿跪地,将馨菏腹部横放于腿,按压她的背部,一会儿,从她口中流出一大滩水。 见她吐出腹水,卫子君将她平放地上,双手按压她的胸口,“馨菏!醒醒!馨菏!”按了一会,人依旧没有反应,怎么办?人工呼吸?可是,馨菏是个女子,她怎么能和女人口对口,而且,传出去对馨菏也不好啊,这可不是现代,想怎样都行的。 “二哥,给我一条帕子。”她从来都忘记带巾帕,到是李天祁,一个男子,却时时带着帕子。 李天祁拿出已经湿透的巾帕递给卫子君,她便将巾帕覆在馨菏脸上,捏住馨菏的鼻子,俯身下去。 当唇落下,围观的众人都抽了一口气。见他吹了几口气,又起来按胸,然后又吹气,这么折腾几下,地上的人居然呻吟了一声。 “呀,醒了,她醒了。”众人叫了起来,知道她刚刚的方法是在救人,但……也实在有点太那个了。 卫子君舒了口气,“快把她抬到榻上,换身干衣裳,她会冻坏的。”说罢,自己倒先冷得一抖,低头打了个喷嚏。 “你看你自己这个样子,还想着别人。”李天祁扶起**的卫子君,那衣襟滴下的水已经将船板淋湿了一片。李天祁心疼地抱住卫子君,不停摩挲着她的肩背,“子君,冷了吧,你看你这么娇小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二哥----”卫子君推开李天祁,他这用的什么词儿啊,娇小!他怎么可以这样形容她。 “快点回我们的船上,上面有换洗的衣裳。”李天祁拦腰抱起卫子君。 “二哥快放下,我好着那,快将馨菏姑娘先抱过去。”挣扎着从李天祁怀中爬下来。 几人告别了苏离,跳回自己的船,大船一路向岸边飞快靠去。 脱下一身的湿衣,卫子君舒服了好多。散开湿,擦干水渍,裸着身子钻入被中,舒服得轻叹了一声。 “子君,开门。”是李天祁敲门。 “二哥,我睡下了,有事吗?” “把门打开让医师给你诊脉!”李天祁带了医师在门外等候。 诊脉!刘云德可是一诊便诊出她是女人,她不能冒这个险,“二哥,我没病,不用诊脉,请医师回去吧。” “还说没病,晚上江水那么凉,都受寒了,抱你的时候,你的身子都是抖的。” “二哥,真的没事,你若怕我病,干脆留个治风寒的方子,等我病了再用,总之不要诊脉,我睡了。”说完便蒙了被子,任凭李天祁怎么敲门都是不理。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倔强。”李天祁叹了口气,带医师离开了。 过了一会,李天祁又来敲门。“子君,开开门。” “二哥----我没病!”卫子君抬起头,不耐地冲门口道。 “给二哥开开门,不是诊病,医师走了。” 卫子君无奈撑起身子,“二哥等我穿衣。”爬出被子,抓起那块白绫,怎么办?都是湿的。那能怎么办,把心一横,将白绫缠在身上,冰凉潮湿的触感刺得她打了个冷战。抓过李天祁干爽的内衫披在身上,他的衣衫也太过肥大了,挂在身上四下稀松。走的匆忙,她并没有带换洗的衣物,倒是李天祁,一路从京师走水路过来,船上置了一大箱的换洗衣物。 打开房门,李天祁端了一盆冒着热气的热水走了进来。“怎么这么久,快躺到床上……”唠叨着放下热水,颇为埋怨的看向卫子君,当他看清她此时的模样,心神一阵恍惚。 此时的卫子君因为才从被子里爬出来,又心急地忙着穿衣裳,所以一张玉脸微微泛红。一头乌黑长如黑绸般垂下,闪着魅惑的光泽。而那一直清绝俊美的脸庞,在烛光下居然透着一股邪魅。宽松单薄的月白溥衫包裹在身上,越显得里面的人儿纤细妩媚,凌乱的襟口,露出胸前一点雪白,引人无尽遐想。这般模样分明就是个风情无限的女子,邪美无双、摄人魂魄。 见李天祁直勾勾地瞪盯着自己呆,卫子君突然惊觉自己的头还披散着,顿时尴尬万分,“那个,二哥……呵……我头都湿了……还未及束呢……” 李天祁慕然惊醒,突觉脸上烧,“那个……子君……我我……来……”怎么口吃起来,他是你四弟呀,是四弟!对!是四弟。李天祁强迫自己认清这个事实,恢复了常态。“四弟快上床,我来帮你擦身子。”说完从水盆捞出面巾拧干。 什么!?擦身!?卫子君惊得魂儿都要飞了,“二哥不要!我不擦!” “你受了寒,医师说这样容易好病,快来脱了衣裳。”李天祁抓起她的一只手,掀起衣袖为她擦起手臂来,擦完手臂又来扒卫子君的衣裳。 “二哥,不必了,你快回去歇着。”卫子君扯住衣领,一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两手拽紧被角。 “看你这脸,这么红,该不是热了?”李天祁探手抚上她的额头,“好烫!还说没病,这都热了,身上烫不烫?”话落,大手从侧边伸进被子。 “二哥----”卫子君惊呼了一声,松开紧扯被角的手,向下按去,却已是来不及,李天祁一只大手已滑入衣襟覆在她的腹上。 正当卫子君一颗心快要跳脱之际,李天祁抽回手臂。 “好烫,我去给你煎药。”边说着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行至舱角,方停住,平复着极狂跳的心,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般心慌?是因为那光滑细腻的触感吗?不是!?那是什么?老天!他不知道!不知道! 半个时辰过后,一个女婢端了一碗汤药过来,“公子!奴婢兰儿伺候公子服药。” 看着那碗苦汤,卫子君不由皱眉,“先放这!你去歇着吧。” “殿下吩咐奴婢让公子趁热喝,公子快喝吧,这是殿下亲自为公子煎的药啊,公子不喝,奴婢便不敢回去。”那女婢从托盘上拿出一碟东西,“殿下知道公子怕苦,准备了蜜饯,请公子放心服药吧。” 蜜饯!亏他想得出,这么晚了,她可不想毁掉自己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卫子君把心一横,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水,快给我水。” 那小婢慌忙端过茶杯,卫子君抑制住呕吐的**,连喝几口水,咂咂嘴,苦味蔓延,看了眼蜜饯,还是忍住了。 第四十六章 馨荷 二天早晨,卫子君退热了,看来这药还是管用的。见她起身,那叫做兰儿的小婢就过来伺候着梳洗。梳洗过后,卫子君走出舱外。 清晨的湖面,飘着一层薄雾,飘飘缈缈,宛若轻纱。岸边的杨柳,朦朦胧胧,清风徐来,浅柳拂水。脑中浮起小时看过的一幅西施浣纱的画,不由想起一个词牌《浣溪沙》,略一思索,已经添了一词,望着江面,轻轻吟道: “漠漠轻寒浣碧纱,晨微凉露扫烟霞。千条万缕亸红颊。 腰细沈檀香菡萏,雪肌仍是玉芳华。兰馥粉面苎萝花。” “这词的韵律好奇特呀!子君吟的是自己吗?”李天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当然会觉得奇特,因为这一词牌韵律是后唐才出现的,卫子君暗道。 “这是一个词牌,叫《浣溪沙》,我刚刚所填之词明明吟的是苎萝西村的越溪女,二哥怎么乱说。”李天祁竟把她比作女人,该不会自己的行姿坐态哪里有了疏忽? “子君怎么说到西施了?” “触景生情罢了。这里曾为越国,是西施的故乡啊!”卫子君叹道。 “腰细沈檀香菡萏,雪肌仍是玉芳华。我看四弟亦如是呀。”李天祁在卫子君身上扫了两眼,突然两手抚上她的腰,“让我来给四弟量量腰身。” “二哥----你做什么?”卫子君一惊,伸手打掉李天祁那双大手。 “子君,你怎么这般矮小?”看着自己的衣衫下摆被她生生踩在脚下,“你就这么糟蹋二哥的衣裳?” 卫子君低头看看挂在自己身上的长衫,又肥又大,下摆刚好拖地,伸手拽出踩在脚下的衣摆,才想起反驳:“什么!?我矮小!?我以前算是高个儿了!” 的确,她在现代女子当中算是高个了,长腿细腰,修长匀称,而今,她曾引以为傲的身材居然被人嘲笑。先是细腰,而后是个头,这实在让她有些泄气。 “高个儿?来!和我比比!”李天祁靠在卫子君面前,“你看,你的额头才够到我的鼻尖,你这眼睛只能看到我的下颌。还高个儿?我看你在女人堆里或许算个高个儿。” 卫子君着恼,正要伸手推开他,此时船身一晃,身子前倾,额头碰到李天祁的唇上。 李天祁感受着唇上温润的触感,心底生出一丝异样,看着鼻下的头颅,很想伸手去抚那黑,抚那脸颊,想拥那身躯入怀。 他这是在干什么?当手触上那黑,李天祁突然惊醒。 弹跳在一旁,心扑扑乱跳。怎么回事?从昨晚那烦乱的心跳开始,便刻意躲避,思前想后,归罪于他披散的黑,但看着此时无比整齐的他,为何还是心跳,难道自己是……有了什么特殊嗜好?不可能,这不可能! “二哥,你怎么了,脸这般红,可是昨晚也着了风寒?”觉他突然异样的神色,卫子君有些担心,走上前去,探手抚上他的额头。 “没!没有!”李天祁退后了一步。“呵呵,子君,你还是这样束起头我习惯些,我回去歇歇。”说着转身进了船舱。 卫子君对李天祁莫名的话语和行为很是纳闷,又猜不透为何,不觉有些恹气,一转身,也进了船舱。 刚进船舱,就看见馨菏,“馨菏!身体好些了吗?” “馨菏谢卫公子救命之恩!”馨菏说着便跪了下来。卫子君连忙扶住馨菏,“快起来,区区小事,不必挂在心上,馨菏为何要投湖?可是有何为难之事?不知子君能否帮到馨菏。” “卫公子大恩,馨菏无以为报,卫公子……”馨菏欲言又止,手指绞着裙带,嗫嚅着不知如何说下去,终于又象是鼓足勇气,突然大声道:“请卫公子收了馨菏吧!” “啊!?”卫子君闻言心惊,不知如何是好,收了她?她是何意?要嫁给自己?还是…… “这……这……”遭遇这突然的状况,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卫公子,馨菏还是完壁之身,馨菏愿终身跟随公子,无论为奴为妾,馨菏心甘情愿。”馨菏又跪了下来。 “馨菏,快起来。”卫子君扶起馨菏,“馨菏姑娘不必如此,卫某救人只是举手之劳,并没有图任何回报,馨菏姑娘实在不用有何负担,更不需以终身相托,卫某断不敢受。” “四弟,馨菏姑娘那是倾心于你,不然女儿家怎会随便托付终身!”怜吾走过来笑着道。 “此言极是。”李天祁也过来凑热闹,“馨菏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定是非心仪之人不托呀!” “二哥,二嫂,你们又取笑小弟了,馨菏只是想着报恩,我又岂是图什么恩惠,此事到此为止,不要提了,我……我饿了,快吃饭吧。”卫子君急于岔开话题,恐这几人纠缠下去。 做她的妾?看来她扮男人算成功了,为何李天祁却将她形容为女人?应该只是讥她身材瘦弱的笑言罢了,她是多心了。 见卫子君就要转身离去,馨菏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又跪了下来,“卫公子救我!”声音里已带了哭意。 “馨菏快起身,怎么?有人要加害于你?”卫子君感到事情不妙,想必这便是她投湖的主因。 “卫公子,妾身已无法再栖身教坊了,求公子救妾身出教坊。” “可是教坊内有人欺负馨菏?”卫子君轻声询问。 “是吴郡县丞马赞府之子,他早对妾身有强占之心,多番纠缠,妾身不欲从,他便在昨日游湖之际对妾身用强,妾身不愿受辱,只有以死明志。”许是怜及自身的悲戚,馨菏的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见不得人哭的卫子君,心已软成一瘫,“馨菏莫哭,我应承你,这有何难,只要二哥一句话,你便是自由之身。”转身充满期待的望向李天祁,“二哥?你能帮馨菏吧?” “嗯!”李天祁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馨菏姑娘是怎么落入教坊的?” “馨菏乃隋朝工部杜员外郎之后,家祖因掌管土木工役,而居家搬至吴郡,家祖于战乱被害,杜家全家妻女皆被送入教坊充作官妓,累极后人,便是馨菏后人也要委身此地,若想脱身,实属不易,需要官家红印文书。” “如此不难,我与官家知会一声便是,馨菏就别难过了,我四弟心软如水,你求他便对了。”李天祁深邃的利目瞟了眼卫子君,笑道。 “馨菏多谢李安抚、卫公子相救之恩。只是……”馨菏欲言又止,辗转斟酌,“只是……求卫公子收留妾身,妾身愿终生为奴为婢伺候公子。” “呃?”本以为此事已过,没料到馨菏如此执著,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绝,只有把这话说得堂皇一些。“馨菏姑娘,从此已是自由之身,我等自会照料,再帮你说门好亲事,何苦为奴为婢,馨菏不可自甘堕落。” “卫公子,馨菏便是出了教坊,也会被再度纠缠为难,更无栖身之所,若是如此,不如不救馨菏。”馨菏再度跪下,这次却不肯起身。 “这……那你跟了我二哥可好?”唯恐伤了美人心,卫子君小心商量着询问,眼角余光瞥见旁边怜吾,觉失言,苦着脸向李天祁求救“这……这……怎么办啊二哥。” 李天祁面无表情地沉吟了一下,“馨菏,你就跟着怜吾吧,我们会待你如家人,等有了好人家,便帮你说门亲事。”不知为何,他却不想别人占有他的四弟,女人也不行。 怜吾上前拉了馨菏,“好妹子快起来吧,总算有人给我做伴了。” 馨菏抬眼看了看卫子君,满眼失望,“谢安抚、谢夫人。” 李天祁和怜吾都看得明白馨菏那眼神心意,这女子已是对四弟心仪,只是这四弟似乎尚不懂男女情事,傻乎乎的不明所以,害得姑娘家一腔情意付诸流水,那番失意伤情自是免不了了。 第四十七章 美男 余杭城内繁华喧闹,气候也比吴郡更加温暖,街边摆满各色小吃杂物,吆喝不断。 这间名为“知味小笼”的特色饭庄,人声鼎沸,听闻当地最有名的小吃全部荟萃与此。 靠窗一桌坐着的四人自是引来无数目光。 “小二,我要的明明是虾肉小笼,你这怎么是鸡火小笼?给我换掉!”怜吾恼道。 “夫人!对不住!”小二看似新手,还是个孩子的模样,脸憋得通红,不住的道歉。 卫子君看了心生不忍,将自己的虾肉小笼推了过去,“嫂嫂吃我这笼吧,我们换一下。”又抬眼对小二轻声道:“下去吧!” 那小二充满感激地看了卫子君一眼,退了下去。 怜吾依旧有些气不过,“四弟何必如此,是他们弄错了,叫他们补过便是。” 卫子君笑笑道:“不过一个孩子,嫂嫂何必与他计较,这报菜报错了,想必应该是要他们自己掏腰包补上了,富人家的子弟谁会来做这等差事,穷人家的孩子又有几个钱够赔?” 怜吾叹了声:“倒是嫂嫂小气了!” “嫂嫂切莫如此说,嫂嫂出身高贵,锦衣玉食,金奴玉婢,自是不清楚这些下人们的生活,小弟常在市井,才知道穷人生活不易。” 想起那些穷苦百姓,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用度,一文钱掰做两半花,不由心中微痛,对上李天祁一直盯来的目光,轻声道:“二哥,若是君临天下,当以天下苍生为重,行至仁至善之道,做一个仁德圣主。” 李天祁闻言定定地看了她良久,没有出声,只是抓过她放在桌面的手,不住抚摩,良久不语。 见自己的手被他摩来擦去,卫子君颇为尴尬,急欲抽回,却被抓紧。 旁边的怜吾见状,故意低咳了两声。 李天祁若无其事地松开紧抓的手,看了眼怜吾,“快吃吧,都凉了!”似乎欲掩盖某种情绪,自己舀起一大勺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卫子君轻声对馨荷道:“馨菏快吃!”然后自己也吃起来,早晨吃得少,又走了许多路,现在真是有些饿了 吃得浑身燥热,不由用力摇着手中折扇。 今日上午,她和李天祁两人就在舱内题这扇子了,原因是李天祁深喜她的字,便拿出空白的扇面让她题字,她便题了吕不韦的“贵当”,以示警醒,结果李天祁却题了《洛神赋》中形容甄妃的一段来戏弄她。她并不介意,毕竟,这是皇家墨宝,上面有他的朱砂红印。 “皇家墨宝!”卫子君摆弄折扇,“二哥,你若有空,不妨多写上几十个,万一小弟落魄,以拿来换些银子。” “臭小子!整日的钻在钱眼里,我看你这眼睛就要变成铜钱。”李天祁扬起折扇在卫子君头上敲了一记。 “哎呦----”卫子君痛呼一声,“二哥,为何总是打我的头,这聪明的脑袋迟早会被你打傻,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打?” “好啊。”李天祁不怀好意地一笑,“那下次就打屁股!如何?” 怜吾和馨菏都捂起嘴巴窃笑,卫子君不觉脸上烧,狠狠白了李天祁一记。正欲反唇相讥,却听得旁桌才上来的两个男子低声提及当今政事,那声音极其细微,但练武之人的敏感足以令她听得清清楚楚。 “仁兄,真有这事?那道观,可是那正一品的骠骑大将军蔡廉皋所设?” “听说是了,你看当今圣上,垂垂老矣,三个皇子,表面和气,谁能不背后做些文章?这大皇子越王李北稷战功赫赫,连那个突厥的左贤王都是命丧他手,想这继位可能最大,可是你看当今圣上却又不立储,自古以来,皇位之争,便算立储,亦难保不废储,这不立储,背里还不争得天翻地覆?听说这蔡廉皋便是那大皇子之人,设了这么家道观,在里面养了些懂得占星解惑的妖人异士,秘密谋划些争位之事,这种清静无为修道之地,最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而且听闻那里的女冠们都是颇具才情的狐媚尤物,虽然供的三清,却做些个荒唐事。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一入进去,便都着了道的。” 听到这里,卫子君颇为忧心地抬眼看向李天祁,见他剑眉紧锁的看了过来,情知他也听到这番话,两人对视之际,交换了个眼神。 “也是,三个皇子都很出色,圣上难做决断吧,这皇子们私下里笼络些势力,也是情理之中。” “是啊,二皇子荆王李鸿翊倒是悠悠闲闲,看似无所用心,其实这内里玄机谁又知道多少?那三皇子晋王李天祁倒是颇有风范,虽也是战功赫赫,却仁义守礼,那般相貌也是天人一个,啧。” 卫子君早已知道李鸿翊是李天祁的二哥,这些日子相处,他总是说些自己的私事给她听,她也乐得当吹眠曲,听着听着她是一定睡着了的。而这李銮极爱女色,后宫何止三千,只是却只得了这么三个皇子,公主倒生了十几个,与李渊比起倒是有些逊色了。 “听仁兄如此说,倒是见过他们一般。” “贤弟,此话不可给外人听了去,我的确见过他们。” “当真?” “我骗你做甚?我远房表哥在京师做从六品城门郎,我去京师时在他那里有幸见到过。当时离我最近的便是那三皇子,那像貌,那风采,真是俊美绝伦,风雅脱俗,把那些个女子无不迷了个七荤八素……” 闻及此处,卫子君笑眼瞥向李天祁,后者显然也听到了此番议论,对着她瞥来的目光,煞有介事的整整衣襟。那般自得模样引得卫子君扑哧一乐。 那男子也真是大胆,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谈论皇家,还不可给外人听了去,殊不知早已给人听了个干净。 饭后,一行四人缓步慢摇,逛起了余杭城。 一路走来,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眼光。 也难怪,这几人实在太过扎眼。但看这两男,一个俊朗挺拔,贵不可言,一个丰神俊秀,洒脱飘逸。再看这两女,一个雍容华贵,面若芙蓉,一个身姿婀娜,脸赛桃花。 如此俊男美女的绝佳组合怎不令人驻足观望,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道是那家大人物驾临此地。 被议论的几人倒是不觉有何不妥,一路左观右望,好不希奇。 游荡间被前方一阵敲锣声吸引,不由跟着人群挤了过去。 原来是一处杂耍卖艺的,一个畸形的侏儒人做着常人无法忍受的高难动作。那侏儒是个女子,脸小身小,面部畸形,几乎没有额头,看起来活像一只瘦弱可怜的小猴。 当卫子君看清里面的情形,转身拉起几人便向外走。 “子君,看会儿热闹啊。”李天祁少来市井,倒是很少遇到这番热闹景象,不由童心大起。 “二哥!那人身患残疾已是痛苦,我们却还要看着别人的痛苦来取乐吗?二哥怎么忍心观看!” 李天祁盯了卫子君半晌,沉声说道:“二哥惭愧。” 卫子君笑了笑,“二哥明白我的心意便好。” 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一股人流涌来,卫子君被人撞了个趔趄,跌入李天祁怀内。 本能的回头望去,突觉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似有风从天边吹过,吹开了百花,吹舒了云朵,轻轻柔柔,拂上了面颊。 那是一个秀美绝伦的少年男子,白衣如雪,长身玉立,肤如脂玉,面若月华,一对干净得犹如清泉的眸子潋滟生辉,黑如缎柔柔披散肩头,秋风拂起几缕散乱丝,如黝黑小蛇般舞动在寒玉般净白的面颊。 当眸光扫到那身雪白胡服,才觉那身胡服与上次唤她将军的几人如出一辙,而且练武后的敏感令她觉察到,此人有着不可小窥的内力。 “有伤到公子吗?人流拥挤,在下冒犯,失礼了!”那男子抱拳致歉,声音有如翠玉相扣,又如清风拂过,将心底的尘也一并扫除。 “无妨。”简短的回答便转过脸,似是不想与这人扯上丝毫干系。因为那身胡服,让她心底突的一沉。 看着眼前男子,李天祁心生不安,看这身服饰,此人应是西突厥人,凭他与突厥长时间的交道,又怎会看不出。只是刚刚与西突厥议和,这样有着深厚功力的人来此做甚?又见那男子一双眼紧盯着卫子君,并不离开,不由醋意横生,一股无名妒火起,上前扬手推开那男子,拉了卫子君走开。 那男子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卫子君的背影,才转身离去。 第四十八章 疏财 几人继续前行,转过街角一隅,忽遇一群乞丐。 那些乞丐衣衫褴褛,蜷缩在街角阴影里,吃着垃圾般的食物。 见有人走过,抬起呆滞的眼望了过来。 卫子君心中叹了一声,见无人上来乞讨,也就没打算停步,一边举步一边淡扫过去。 不经意间,目光扫到一个老人。 那老人瘦弱而憔悴,坐在冰凉的石阶,神情悲戚,目中有泪,衣衫虽破,但着得整齐,虽坐于石阶,仍谨守着礼仪。 卫子君停下脚步,老人眼中的泪,令她心中刺痛,不由眉心紧蹙,眸中透出悲悯。 似是知晓了她的心意,李天祁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掏出两锭银子放在老人手中。 老人抬起老眼望了许久,回过神来,双膝曲地,重重跪了下来。 “老人家,快快起身。”李天祁抬手拂过,将老人搀起,“老人家可是遇了什么难处?” “公子,多谢公子,老朽妻女皆亡,无家可归,苟存于世,无盼无忘,公子何苦还救助这无用之人。”老人清明的回答令几人都有些意外,从他说话可以听出,这老人原本应是有些身份的。 卫子君走上前去,柔声问道:“老人家,听您口音应是中原人氏,缘何流落此地?” “公子,想必您应该知道那场战事,小小村落,铁蹄踏遍,老朽妻女皆死于战事,家园被毁,老朽也不欲活,奈何那七郎屡次劝阻,方随着村人逃难此地,苟活至今啊。” “那些村人可是全在此处?”若都在此处,她想救济并不难。 “何止,足有千人。”老人叹了一声,又道:“战后寇贼纵横,官吏敛民保城郭,不得农业,野荒民困,仓庾空虚。幸好七郎领着大家修筑坞堡,一边耕种,一边与匪寇抗衡,千丁共籍,共食共宿,求得偏安一隅,奈何横祸突来,匪寇一场大火焚毁坞堡,村人连夜逃离,身无钱物,又将临冬季,无法御寒,只好逃到这江南来避寒。” 千人!这朝廷是怎么救灾的?卫子君一双俊目挑向李天祁,无声质问。 看着她那责问的眼神,李天祁心中苦笑,这差事可不是他办的,他也是方才得知这事,不过他那记凌厉的目光,极具震撼力,倒颇有皇者之风,想来若他能做皇帝,应该是个不错的皇帝。 “老人家,人数如此之众,你们是如何生计的?”李天祁忧心道。 老人轻叹一声,“都是那七郎,他领些年少力壮的,去码头找些扛活,赚点有数的钱,买些米,养活着这近千号的人,可这人多米少,有时一天也吃不上一顿。我们这些老骨头,也想分担一些,趁着那孩儿不在,出来讨要些吃喝,就算只添饱自己的肚子,也能省下几人口粮。” “老人家,苦了你们了。”李天祁长叹一声,将手探入袖内,掏出几锭黄金,欲放到老人手上。 卫子君伸手阻拦住李天祁,“二哥,莫要委屈了嫂嫂,这些留着用吧。” 正要将手伸入怀内,却被一声怒喝惊了一跳。 “六伯,休要丢了张家人的脸面。” 一个年轻的青衣男子走到几人面前,黑红脸膛,浓眉大眼,因着怒气而愈黑亮的双瞳盯着老人。“说过不让你出来乞讨,怎的不听!” “七郎,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老人问道,竟是有些低气。 那男子语气稍微缓和:“今日去买米,回来不见了你们,知道你们便是出来了。” 沉吟了一下,转向李天祁,双手抱拳,“张知盛多谢公子好意,在下心领,就此告辞。” 说毕,伸手去扶那些村人,从始至终,没看卫子君一眼。 卫子君心下暗笑,许是刚刚出手阻止李天祁的行为,被他看个正着,指不定把她当作了那不仁不义之辈,而不愿理睬。 待那男子领了众人,就要离去时,卫子君轻启朱唇,开口道:“张公子,请留步。” 那男子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来,见说话的人却是卫子君,便又转回头去,背着身形问道:“公子有何事?” 见他那幅别扭样子,卫子君不由轻笑出声。 那男子听见笑声,转过身来望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在下想送公子一份薄礼,可否请公子近一步说话?” 柔声的询问似是不可置疑,又似有着某种魔力,男子竟然不自已的趋身走近。当走到那微笑着的面庞前,突然觉醒,忙扯开一丝距离,道:“公子有话便说,礼就不必了。” 卫子君探入怀内,拿出两张飞钱,“这是两千两,请公子拿去安置一下村民,做些生意吧。” 那男子望着两张飞钱吃了一惊,“这……这太多了,我不能收,在下多谢公子美意,告辞。”男子欲转身离去。 “且慢。”卫子君阻止道。“在下知道公子个性刚硬,不肯为五斗米折腰,但公子就没有报复吗?公子能修筑坞堡,统帅众人,可见是将帅之才,但身为将帅要考虑的是子民的生计安危,而不是自己的脸面。不要因为一己执念,而陷民众于水火。拿去吧,别让他们跟着你受苦,算我借你的,当你成就大业,再还我便可,若是毫无建树……那就欠着吧。” 那男子眼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挣扎犹豫良久,终于接过飞钱。抱拳道:“公子大恩,在下无以为谢,他日定当回报。请问公子府上何处?” “噢,在下鹿城人氏,他日有缘再会,公子请回吧。”本也没打算叫他还,也不想说得太过详细。 “请公子详细说出地址,否则在下不能收这银钱!”恩人不说地址,叫他怎么报恩。 “这……在下鹿城聚云楼掌柜。”这男子还颇执着,不说是不行的了。 男子不错眼珠的盯了卫子君半晌,将那张脸上下左右的看了个遍,好似要将那白皙的面孔印入心间,看得卫子君心神不宁,不得不将眼睛移向别处。 良久,男子抱拳道“那,恩人告辞。”又向李天祁拱手告辞,随后,转身离去。 一行人走后,怜吾由衷赞道:“四弟,心系黎民,仗义疏财,好胸襟!好气魄!” “二嫂过誉了,我是借花献佛,那些钱本是预备还二哥的,没想到晚了一步,却给了别人。”转头看向李天祁,“二哥,全当我代你做善事了!,哈哈----” “臭小子,嫌我那几定金子小气是吧。”李天祁用力捏了捏卫子君肩头,单薄瘦弱的肩头,不堪一握,怜爱之情顿生。 这又是什么情绪?这几日接连不断的情况,频频出现,令他不解,也令他思绪烦乱。 方才,那男子离开前紧盯她看时,居然让他醋意横生,这又是什么情况?若不是那男子正直,而令他有片刻的隐忍,他早已是一巴掌挥下去了,看来,真要理顺一下这些情绪了。 “二哥,我知你出来只带了这几锭金银,那是你的所有了,二哥能将身上仅有全部献出,怎能说成小气?二哥的胸襟,又岂是区区钱财能够衡量的?再说,嫂嫂难得出来,总要让嫂嫂尽兴,用我的钱,你又岂会痛快,不如我用你的好些。” 李天祁真想上去亲这四弟两口,居然为人着想到如此地步。的确,今日他全身只剩下那几锭金子了。四弟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见地,如此心胸,何止是将帅之才,实是有王者的气概啊。若是入朝为官……哎,不说也罢,明知他是不喜欢的。 第四十九章 同寝 将军府的后花园,被一层薄雾笼罩,雾中的花朵,带着露珠,在这晨曦中展开睡颜,又是一个美丽的早晨。 绣金锦袍的男子坐在榻边,一身清朗的气息,如轻风流转,优雅高贵的身姿,葳蕤生光,唇畔一抹浅笑似是倾尽所有柔情,幽谭双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躺在榻上的人。 那人鼻息均匀地熟睡着,玉白的脸颊因为熟睡而带上一团红晕,长长的羽睫轻合,令人忍不住想亲吻那对紧闭的双眸,那睫毛的触感一定很可爱,温润挺直的鼻下,红唇轻翘,好似要勾引人去亲吻。 鬼使神差地,手指抚上那人的脸,柔腻细滑的触感让他贪恋的抚了又抚。 回来鹿城这几日,他强行将她留在将军府,也不知是他这四弟人缘好,还是有着什么魔力,总之,一会儿不见,他便想得慌,总是要无时不刻能见着他的身影,才会安心。 脸上似有羽毛拂过,泛起微痒,熟睡的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向脸上拂去,当手拂到一温热物体,惊得即刻由梦中醒转过来。 张开双眸,惊见来人。手中抓着来人的手指,傻愣地瞅着。 来人一声闷笑。 无法确定地,将来人的手指送到自己口中,狠狠咬了下去。 “啊!!!臭小子!!看我不打你屁股!”来人嚎叫了一声,快抽出满布牙痕的手指。 “啊!二哥!真的是你呀!你如何进来的?”终于清醒的卫子君惊问道。 李天祁嗤笑了一声,朝窗户努努嘴。 卫子君看了眼敞开的窗子,顿时哭笑不得,堂堂晋王,一国皇子,就这样登窗入室,居然做起这等贼人的勾当,到底何事竟叫他如此不耐? 打从余杭回来,便被他留在这里,她想想也便由着他了,毕竟,他呆不上几日了,在这有限的时间,大家只求能多聚聚了。 “二哥有急事吗?”将被子拉起遮住胸口,“二哥先出去,等我穿衣。” “没有,我想过来和你睡会儿,”说罢,不但没有出去,还脱了靴,躺了下去,“哎呀,好累,一大早便来了,你却睡得象头猪,害我坐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 “你等了半个时辰?一直坐在这里?”卫子君感觉后背冒出丝丝冷汗,这半个时辰里,她没踢被子吧? 人都说练武之人会时刻保持警醒,便是睡梦中,也是多生了一只眼睛的,可是她为何从来都是倒头便睡?并且睡得死沉,毫无练武之人的风范,许是这心思太过纯净了,无愁无恨的,这睡梦也是无比香甜。 “是啊,你这小猪。”听闻他爽透地回答,不带一丝杂质,心中稍感安顿。 眼看着他毫不客气地挤了进来,卫子君被逼得不得不向里靠去,“二哥,你回去睡吧,这样睡不踏实。” 李天祁并没有理会她的话,掀起被子钻了进来。 “二哥不可----”卫子君惊呼一声,向外爬去,却被李天祁拦腰一把捞了回来。“同为男人,有何害羞?” 并不理会她的挣扎,只是将被子拉到她的下颌,“盖上被子,早晨空气凉。” 后背贴上的火热的身躯,令卫子君身体一僵,隔着单薄中衣传来的灼热体温,让脸也跟着一起烧灼起来。虽说这几日,秉烛夜谈,尽兴之时,不舍分离,也会有偶尔的同榻而眠,但没有盖同一张被子啊。可此时这又算什么状况? 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小气了,二哥既是坦坦荡荡,她又何苦小人之心。 如此一想,心倒踏实下来,居然困意袭来,便懒得再说。 就欲闭眼,却见李天祁扯着她的被子,放在鼻下,不停的吸着鼻子。心下微惊,莫不是自己的被子有何异味?素来洁净的她,生性厌恶异味,若自己的被子有味道,那不是羞死人了? 不做细想,也扯了被角深深一嗅,并未有何不好的味道呀,只是他…… “二哥?怎么?”见他依旧不住地吸着鼻子,心中有些不安。 “暗香疏影,兰蕙香幽,如浴兰汤兮沐芳。连这被子都有如此幽香!闻了便想睡了。”李天祁叹了声,将被子向上一拉,蒙住了头。 香味?她怎么不觉得? 这一觉睡得香,直到巳时方醒了过来。 李天祁醒来一句话就把卫子君吓了一跳。 “子君,以后我搬来与你一起睡吧。” 犹记得与子君一次同床,眼见着他躺在身侧,那份新奇不安刺激着他,那美玉般温润的一张脸,不时地晃入他的眼中,饶是明知他是个男子,却也令他心神恍惚好久,辗转反侧,竟是半宿未眠。 而今,二人熟得有如亲兄弟,躺在子君的身边,不再拘谨,反而异常的安心,每次的同塌而眠,每次都睡得出奇的香甜,这是他与任何人同睡也找不到的感觉。 从小便失了母爱的他,从未有过安心而眠,直到与子君一起,却找到一种,漂泊的人终于找到家的那种感觉。 这种感觉也令他有些恐惧,唯恐自己生出贪恋,恐身边那人突然离开,将他重新抛回冰冷的世间。 他也曾试图理清,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迷恋他的床榻,是因为他身上有着某种气质吸引他吗?还是他待人的柔和与仁义?或是他的才华令他喜爱继而喜欢接近?抑或是他身上的某种气息? 也许都不是,也许都有。这也许就是他有事没事的,便赖上他睡一觉的原因。 “二哥,万万不可,二嫂怎么办?”卫子君听闻此言,连忙拒绝,他可不能过来,那会要了她的命。 “她一个睡呀!我向来睡不沉,你这被子的味道能让我睡得沉。” 卫子君闻言,不待细想,一个反应就是将被子团了一团塞在李天祁怀里,“二哥,这被子送与你了,你马上抱走。” 李天祁愣怔地望了卫子君半晌,放声大笑起来。 卫子君亦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滑稽,不由也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想起一件事,从怀里拿出两千两飞钱,“二哥,这是还你的银子。” “噢?”李天祁看了眼飞钱,笑道:“你不是帮我送人了吗?” “二哥,那是小弟的玩笑话,那银子虽的确是为你准备,但没经你的同意,怎能帮你送人,这个才是给你的。”卫子君将银票塞在李天祁手里。 “就算还我也好,可是子君,二哥只给你拿了一千两啊,缘何准备这么多?” “二哥助小弟于危难,自当加倍奉还!” “哈哈哈----”李天祁大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卫子君的脸颊,“想不到子君你倒很会经商,短短时日,便赚了这许多。不过那银子当初便是给了你的,二哥又岂会要你还!拿回去吧!” 他这四弟当真可爱,言而有信不说,又知恩图报,看似幼稚的还钱行为,却包藏着他多少真心!他这四弟,这一生,他疼定了。 “二哥,子君知道,这区区两千两对你来说微不足道,但小弟有言在先,又岂能言而无信,你总不能让小弟欠债吧。”她可不想欠任何人的钱,即便这些钱对他算不得什么,也是要还的。 “那就欠着吧,先帮二哥收着,也许有一日二哥落魄会用得着。”李天祁拿起飞钱的手伸向卫子君的胸前,想着帮她放入怀内。 卫子君大惊,“二哥,我自己来,自己来!” 李天祁由榻上抱起了被子。“走吧,去膳房用膳。” 卫子君当即瞪大眼睛,“二哥?你当真要抱走啊?” “当然!你不让我睡在这里,我自是要抱走!”一本正经的回答,毫不含糊,居然还把脸埋进被子,又嗅了一下。 卫子君望着他那幅样子,颇感无奈。那被子被她盖了几日,自是沾染了她的体味,只是,被窝的味道,能好闻到哪里呢?她这二哥该不是有什么怪癖吧? 于是,她想起了大学时男寝的一个变态,专门收集女人的臭袜子,不臭的还不要。想着想着,一丝隐忍的笑容挂上嘴角。 随身跟了上去,“二哥,你要袜子吗?” “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章 离愁 “二哥,又不带上二嫂吗?”卫子君临上马车前问道。 从余杭回来这些日子,两人外出,李天祁从来不带上怜吾与馨菏,不知那怜吾会不会觉得被冷落,便是连她也觉得这样有些过分。 “她有馨菏陪着,也有侍卫护着,已经吩咐妙州带她们自行出去游玩,四弟不必顾虑。再说,你知道我们今日出行的目的,带上她们岂不累赘。”就这几日与子君相处的机会,他不想有人打搅,至于为何只想与他单独相处,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可能因为这四弟的性格实在让人喜欢,与他在一起,沉重的心绪也轻快起来。 妙州,是李天祁当年游历江湖时所救的一名杀手,跟在他身边多年,赐了李姓,影子一般不起眼,却又忠心耿耿。 卫子君也是近期才知道,李天祁还曾有过一段快意江湖的经历,想必是经过了年少轻狂,如今才能沉稳下来,帮着他的父皇守护这个江山。而他在江湖上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从多日来的相处更是觉,看似明朗沉稳,谦和守礼的他,实是雄才伟略,深藏不漏。而那份心机,也是比常人来得慎密。 比如今日,这个消息就是他满布江湖的眼线所提供。得知今日朝中从四品尚书左丞穆胤瑾来到鹿城,来到这里一件事居然是去了德盛米行,想这朝廷掌管钱谷之事的应为尚书右丞,而这左丞却不合时宜的来此,实在令人起疑,而左丞乃是辅佐尚书仆射之职,无论是否与之有关,显然,这股不轨势力已然牵扯朝中官员。 天气微凉,卫子君在月白儒衫外面又加了一件藕色长袍,衬得俊逸儒雅的脱俗风姿中,又挟了一抹媚色。 卫子君从不束腰带,别人只当她不喜欢,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束了腰带,显出纤腰,难免被人侧目议论,而且把胸部也显得突出了,是以她从来都是除了右侧衣摆悬挂的玉佩,身上再没有多余的饰物。 李天祁则是墨墨冠,一身黑缎子长袍,腰束墨玉带,带上悬挂白玉佩,整个人俊朗挺拔,高贵不凡。 看着他英挺的身姿,卓然的气度,卫子君不觉心生赞赏,目光在他身上又流连了两遍,当扫到他腰悬的玉佩,停住了,仔细端赏。这玉佩,倒是与刘云德那块玉佩好生相似,雪白通透,毫无瑕疵,那玉佩,隔日便还与刘云德了,倒是没有仔细观瞧。 坐在马车上,卫子君不由抱怨:“二哥,为何不坐轿?颠簸死了。” “傻瓜,坐轿哪有这么快,嫌颠了?来,坐二哥腿上。”李天祁搂过旁边的卫子君,就要把她抱起来。 卫子君疾撤回身,“免了,二哥。”坐定了身子才又道:“二哥,我们白日去,想必是不会有收获的,不如我们今夜潜去夜探,他们若有筹谋,势必不会放过夜晚的大好机会的。” “不需,这事有人去做,只管听消息就得了。我今日是去会一个人,我在江湖认识的刎颈之交,顺便带给你认识。” “谁?” “想必应该从你师傅那里听到过,那个狠如蛇蝎,人面狐心,人称九死一狐的南宫阙。” 南宫阙!?的确听师傅提起过,听说杀人如麻,而且手段残忍。 “以后我不在这里,让他的势力帮我守着你。”李天祁说着,涌上一股伤感。 “二哥----”感觉到他的情绪,卫子君轻唤了声,将手覆在他的膝上。 李天祁捉起她的手,轻轻抚摩起来。 卫子君疾抽回自己的手,望了眼李天祁。这握着手倒也没什么,你倒是好生握着,没来由的揉来擦去的做什么?让人好生尴尬。 李天祁盯着她的脸,笑道:“见了我那友人,你可小心着点,他风流不羁,美女如云,你以后若与他接触,可不准跟他学坏。” 卫子君心下暗笑,她对美女可是不感兴趣,看看李天祁朗月清风般的风姿,想起一件好奇已久的事。“咦?二哥,想你如此出尘之姿,必有美女投怀送报,缘何不见有其他女人在身边?可是嫂嫂爱吃醋?” 听闻她赞他容貌,李天祁心中暗自微喜,想起自己的娘亲,心头又一阵黯然。“因为我的父皇,他偏好女色,我从小便见着我的母妃,短短的宠恩之后,便是无尽冷落,眼见着后宫的女子,因为争宠而互相伤害仇杀,因着失宠而饱受凄凉,那时,我便告诫自己,不能让我的女人遭受这种痛苦,所以,也只娶了怜吾一个。” “二哥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子。”卫子君轻声安慰,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 二人在城中热闹处下了马车,缓步慢踱,步履轻摇,吸引了无数投注的目光。那些怀春的少女少*妇,见了他们都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唯恐那两人耀目的光芒将这颗心迷乱。 一路走过几间繁华店铺,在一处不算热闹的酒楼停了下来。 进了那个不起眼的单间,卫子君就望见了那个斜倚在窗边的人。 阳光明媚地勾勒出了他的身影,恬淡优雅,俊逸似竹,一双温润的褐色美眸中盈满琉璃的光彩,眼波流转间,仿佛两汪温泉,清幽、魅惑,淡定而深邃。 见到来人,唇边噙起一抹微笑,优雅温润,温暖而明媚。 当他看到李天祁身后的卫子君时,那双眼眸,忽的一亮,如暗夜绽放的焰火,那抹笑也愈明媚动人地弥漫开来。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杀人如麻,手段残忍,狠如蛇蝎?看着那张明媚的笑脸,卫子君竟觉无比亲切,对着他露出淡淡一笑。 “伯远,这就是你的宝贝四弟?果真耀眼,难怪,难怪。”男子柔和地轻笑起来,那抹笑容仿如春光一般明媚,足以魅惑颠倒众生。笑得卫子君心中直呼:尤物!尤物! 男子上前牵起卫子君的手,拉着她坐下,温柔笑道:“四弟,我是南宫阙,看来你是喜欢我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是吗?” “呃?”突然惊醒的卫子君,顿时尴尬万分,心中恼他如此不留情面,于是回道:“子君失态,只因南宫兄面若芙蓉,貌美如花,堪比沉鱼落雁之姿,令子君以为洛神在世,失礼了。” “哈哈哈哈----”南宫阙突然畅笑起来,“伯远,你这四弟果真名不虚传,生生把我骂成了个脂粉女子。” “南宫兄误会小弟了,芙蓉、美女、洛神之姿,都是小弟至爱,小弟将平生至爱都冠于南宫兄,可见小弟对南宫兄的喜爱之情。” “哈哈哈----”南宫阙笑得越厉害,“四弟,我喜欢你,我要送你一个物件。” 卫子君吃了一惊,刚刚骂他一顿,他倒要送她礼物吗? 就见南宫阙随手从袖笼里面拿出一个精美的手环,淡淡的胭脂色,泛着微粉的流光,似玉似刚,莹光夺目。 当李天祁看见那手环时,面色微诧,探究地望向南宫阙。 正当卫子君暗暗奇怪的当儿,南宫阙已经抓起她的左手,就要将手环套上去。 “南宫兄----”卫子君惊呼一声,抽出手臂,微微恼道:“南宫兄休要羞辱小弟,带上这等女人家的物件,小弟还出得去门吗?” 南宫阙微微一笑,手中轻弹,就见那手环中倏地射出一道白光,犹如闪电,破空一击,淡淡的脂色,炫目迷离,手中轻抖,辉光弥漫,那竟是一把三尺多长的软剑。 眼见着卫子君眼中由惊诧转为惊喜,南宫阙含笑道:“它叫做流彩,四弟,不喜欢吗?” 卫子君傻笑道:“喜欢,多谢南宫兄。” “怎么谢我?” “南宫兄喜欢什么,只要小弟有的,尽当奉上。” “那就亲亲我吧。”南宫阙看看她的红唇,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卫子君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条件,乜斜了他一眼,拿过长剑,不再理会他,只是兴奋地端详着那长剑,抚了又抚。 南宫阙也贴了过来,头低下,靠着卫子君的头,在剑身上指指点点,两人靠在一起,完全忽略了某人的存在。 李天祁上前不着痕迹的分开两人,“南宫,怎么舍得把这宝贝就这么送了?” “这流彩也是偶得之物,你我用都不太适合,你不觉四弟这风姿与它很配吗?我也是与四弟一面投缘,就觉得这东西她戴了合适,我的宝物,只送有缘人。”南宫阙眼波流转,淡淡扫上卫子君的侧脸。” “虽知你满室瑰宝,但你这狐狸如此大方还真是少见,倒要谢你如此爱戴我四弟了。” 南宫阙不置可否,眼含戏谑,悠悠一笑。 卫子君不明白为何没有在那里吃过饭,李天祁就将她拉出来。 从那酒楼出来,正值晌午。大街上,人流熙攘,两人行至人流当中,感受着这份热闹的气息。 望着眼前热闹的市井,想到即来的离别,李天祁心头一黯。转头默默看着一身英气的卫子君,想着这一别又不知何日相见,轻叹了口气。 “四弟,我走以后,你要好生照料自己,那个刺史张大人若邀请你,不可理会他。” 卫子君闻言有些疑惑,“为何?那张大人好似为人不坏呀?” “这个……那张大人有些怪癖,总之听二哥的没错。” 卫子君嗯了声算作答复,沉默不语的前行。由于这番看似临别的嘱咐,惹得李天祁一丝淡愁不停袭上心头,也是不作声的行了一会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捉住卫子君手臂,“子君,和我一起回京师吧!” 让子君一起回去,以子君之才能,入朝为官,必是入主三省,他若不愿为官,也可以由着他做些个生意,这样,就可以每日的看到他了,只要不离开他,不离开他便好。 “二哥,我也不舍得二哥呀,可是,我怎能离开师傅,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卫子君也被李天祁搅得有了些离别的愁绪。 她的确不舍得他,连日来的相处,互相的信任、关爱之情已深入心髓。他们闲暇时吟诗对饮、题字作画,品啜香茗、角逐对弈,不受拘束的嬉笑玩闹,无所顾忌的促膝讨论家国大事,甚至经常的共枕床榻。二人早已是形影不离,习惯了彼此在身边,显然已成为难得的知音良伴。而李天祁的才华,亦是了得,与之谈天说地,吟诗作赋,无不尽兴。这样的知音,如是一走,她必然也是要空虚好一阵吧。 李天祁闻听卫子君之言许久没有开口,他知道他的孝顺,他的仁义,他断不会抛下师傅随他而去,而他那隐居的师傅亦不可能跟随他们而去,这显然是一个不现实的想法。 沉默的前行,优雅的步子也微乱了起来,脑中一个想法瞬间而过,人突然站了下来。 “子君,不知我来这里会如何,向父皇讨要个吴王的封号并不难,我看这鹿城倒是个建王府的好地方。”李天祁幽深的黑眸亮若星辰,狭长的睫毛轻颤,在脸上投下了两排阴影。 “二哥,你的睫毛好长。”卫子君伸手上去探了探。 李天祁任由她胡乱抹着自己的睫毛,唇边勾起一丝浅笑。 离别的惆怅一扫而光,两人的脚步也轻快许多,不觉都饿了起来。 循着热闹的街头边走边观望,试图找一家酒肆填填肚子,行走至一处朱红楼阁,二人被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拦住了去路。 第五十一章 中毒(一) “二位爷,进来歇歇吧。”前边的几个不由分说便过来拉二人。后面的一群一股脑的拥在后面,将卫子君和李天祁硬推进一扇朱红大门。 卫子君微微着恼,这分明是抢人啊,谁这么大胆子。李天祁更是恼怒不堪,因为从她们这穿戴他早已明了,这是一些什么人。若不是怜她们是一群弱质女子,他早就一掌挥过去了。 趁着喧闹,卫子君抬眼扫了一圈,这是一个上下贯通的两层楼阁,四面皆有梯贯入中央一个戏台,戏台造型独特,装饰艳丽,台上有艳装女子伴着丝竹乐音起舞,楼上一些男女凭栏观赏。看着这阵势,心中明白了自己被拥进来的场所,遂望向李天祁,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一起出去。 李天祁知她心意,点了下头,两人转身就欲离去,那些拥他们进来的女子却齐齐赌着出路,不肯相让。 也难怪,这般风姿不凡的人物,她们是几年也见不到一个呀。 这类高大俊朗的还见过一两个,却都没有眼前这个尊贵不凡的气势。 而那个清俊飒爽的,却是毕生也没见过的人物,虽然纤瘦,却满身风华,耀得室内棚壁生辉。两人在这里这么一站,登时整个大堂都明亮了许多,就连那楼上观舞的,也都将眼睛移到这二人身上。 这些青楼女子,虽然浪荡,见了这等人物,也心生爱慕,有些个不羁的,就偎上卫子君的怀中, 同为女子,卫子君颇为同情她们的处境,不忍强行推开,只得用手扶着那女子,隐忍着那低俗刺鼻的艳香,将身躯撤后。 李天祁见状,勃然大怒,他四弟这般澄净的人物,岂是这些不干净的女子碰得的? 一股怒火串起的当,一个女子不合时宜的向他怀中靠来,李天祁一个使力,将那女子拂过一边,又顺手扯过不依不饶偎着卫子君的女子,抛向一旁。 卫子君责怪地望了眼李天祁,他怎的这般不识得怜香惜玉,对个女子使这般大力。 “哎呦----我说这位大爷,谁个惹您怒了?”一个妖冶的中年妇人扭着腰肢行了过来。 不用想也该知道,这定是那鸨母了。 “两位爷是见我们这园子非官家所有,便欺负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吗?” 卫子君见那妇人生得几分姿色,倒不觉讨厌,遂好言回道:“掌柜的误会了,只是我们在路上行得好好的,却被这些姑娘们强行拖了进来,所以我这哥哥难免有些怒气。” “噢,是这样啊,那是姑娘们错了,妾身在这里赔不是了。”鸨母屈身行了个礼,直起身又道:“两位爷想必是少来这欢场,既然来了,哪有不坐坐就走的道理。那岂不是显得我这主人不识礼数了不是?” “掌柜的不必客气,今日我兄弟二人尚有事在身,就不叨扰了。”卫子君温和有礼道。 听闻她要走,先前那个偎在卫子君身上的女子,疾步上前,拉住卫子君的衣襟,静静望着她。 一个青楼女子,带着这般渴慕眼神,小心翼翼的拉住你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望着你,任谁也得叹息一声。 卫子君心头微微酸,柔声道:“姑娘,可是有话说与在下?若是没有,在下改日来看望姑娘可好?” “大爷留下来听妾身唱个小曲可好?”那女子轻摇卫子君衣襟,望着她的眼中满是渴望。 卫子君轻叹一声,这美人心不欲伤,却不得不伤。 “哎呦大爷,您就忍心啊?宜人不过想给爷唱个曲,您就听完了再走也不迟啊!”那鸨母伸手抚了抚头上乱颤的步摇,企图着说服。 “这……”卫子君望向李天祁,有些为难。 本来见那女子过来拉她,李天祁就已是一肚子不高兴,现在见她又因为一个女子犹豫不决,心头漫过一丝莫名滋味,酸味弥漫。 “四弟想要女人就直说嘛!害得为兄在这里不明就里,胡乱猜测。”明白人都听得出,那语气有多酸。就连李天祁也被自己这股子醋意吓了一跳。 似是想说服自己并不吃醋,又似想要证明什么,李天祁向鸨母道:“给我这兄弟准备一间最干净的上房,快着点!” “哎!”鸨母兴奋的应声前去。 李天祁低头凑向卫子君耳畔,轻声道:“四弟!动了春心就说嘛,二哥岂会阻拦?” “二哥----”卫子君有些无奈,“馨菏一个纯良女子我尚且不要,岂会是想着这些个吗?莫不是?二哥动了春心?倘若如此,二哥只管明说,小侯在这里便是。” 李天祁朗声大笑,的确,他的担心多余了,四弟岂是那种声色犬马之辈,若他真要留在此处,他也是定会阻止的,这种千人抚,万人爱的女子,他岂会让她们玷污了四弟?只是,那醋酸之意因何犹在?难道是因为见他那般温柔地对待一个青楼女子吗? “二位爷,房间准备好了,请随妾身来吧。”那唤做宜人的痴情女子前来带路。 卫子君斜了一眼李天祁,不声不言,有些恼他方才的意气用事。 “那……准备些酒菜吧。”李天祁转头对卫子君道:“我们还没在青楼饮过酒呢!今日便尝尝青楼的酒如何?”不由分说,拉起卫子君就走。 卫子君被强行拉进一个厢房,这房间满布绯色帷幔,正中挂了个四角宫灯,正对门的墙上绘了一幅水墨山水,转角处立着彩绘屏风,绕过屏风是一处矮榻,榻上备有矮几,几上已有备好的酒菜。 这单间出乎意料的雅致洁净,并没有事先预想的糜烂气息,而且在右边菱花窗下居然摆有一只瑶琴,想不到这烟花之地也竟有这等风雅场所。 看着二人还算满意的眼神,宜人介绍道:“二位爷说要个干净房间,就是这间了,这里只招待听琴曲的客人,所以不置锦被,尚不曾有客宿过,是一方纯净之处。” “嗯!甚好。”李天祁满意的点头,拉卫子君一齐坐在榻上几旁。 卫子君见宜人依然垂手立于身旁,便取出一锭白银递给宜人,“多谢宜人姑娘!姑娘下去歇息吧。” “公子,这些酒菜无须这些银两。”宜人抬头望向卫子君,没敢接。 “噢,这些是给姑娘的,就当宜人姑娘伺候过我们了。”自己是要负人家姑娘一片心了,心中歉疚,只好拿些银两弥补下。 “宜人谢过公子!”宜人接过银两,有些失落的转头离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四弟怎的这般不解风情,平白害得姑娘家伤心。”李天祁斟满两杯酒,“子君,尝尝这青楼的酒吧!听说这酒可是有催情的成分呢!” “催情!?莫不是加了药吗?”卫子君抬眼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这酒中加了虎鞭,鹿茸,海马等天然药材,是为滋补强壮之品,放心吧,不会怎样的!” “二哥先饮,容子君先吃两口菜。”虎鞭!鹿茸!海马!她饮了这酒岂不是要流鼻血。 见李天祁饮下一杯后,她有些担心道:“二哥莫要多饮,只怕这酒太补了,恐热气伤身啊。” “嗯”李天祁随意答复,吃了两口菜,又饮了一杯。 吃了一会儿,卫子君觉气氛有些不对,抬眼望向李天祁,心中一惊。 但见此时的李天祁面色熏红不说,那双俊目正直勾勾的盯着她,里面盈满露骨的**。 “子君,二哥好热。”李天祁不待回答,当着卫子君的面就褪去了外衫,又将里面内衫襟口敞开,露出坚实的胸膛。 卫子君尴尬不已,不知缘何两杯酒就令李天祁改了脾性。 “子君,好热。”李天祁似是极力隐忍着什么,想要将那内衫也一并褪了。 “别脱,会着凉的。”卫子君察觉不妙,忙绕过矮几,靠向李天祁,将手抚上他的脸,呀!好烫,这酒当真这么厉害? 她哪里知道,此时的李天祁已犹如满蓄的山洪,一触即,肌肤的接触令他残存的理智瞬间崩溃。 待她察觉到不对时,整个人已被李天祁拥入怀内。 第五十二章 中毒(二) 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眼见那双眼睛就要喷出火来,卫子君心道:坏了。 “二哥,你怎么了,别吓子君。”被搂住的人慌乱不已。 “这酒里有**!”李天祁喘着粗气,一双渴望的眼似是要吞掉她,“子君,帮帮二哥。” “啊!?**!解药呢?我去跟他们要解药!”卫子君挣扎两下,李天祁却没有放手。 “没用的,这**是没有解药的,这是给人……欢合用的。” “那……那怎么办啊?”眼角扫见那跨下支起的帐篷,卫子君急得思绪都乱了。“二哥等等,我这就给你找个……找个姑娘!” 虽然这种话难以出口,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她知道李天祁生性洁净,不喜不洁之物,但听说中了**,如不交合,会有性命之忧的,她怎能让二哥冒这样的险,更担心他久涨不泄会伤了身体。 见卫她要挣扎着出去找姑娘,他更是抱紧她,“别动,你这一动,二哥难以自持。别动,让二哥抱会儿,一会儿,一会儿就会过去!” 卫子君闻言,马上安静下来,侧过头任他抱着。是啊,中了**的人,怎经得起她这样磨来蹭去的,好在二哥自制力强,但,能挺过去吗? 过了一会儿,果然,如她所担心的,他不但没有平复下来,反而呼吸声越急促,身躯也颤抖的更加厉害,那怀抱越来越紧,憋得她透不过气。 “二哥,我喘不过气了!”卫子君转过一直侧着的脸,却对上了那双喷着欲火的眸。那双眸紧紧的盯着她,随着那张熏红的脸,渐渐贴近,交缠、迷失在她的眼眸当中。 眼见他颤抖着唇贴了上来,卫子君心慌不已,“二……二哥,我我我是男人,我解不了你的毒啊,唔……”话还没说完,唇已被堵个正着。 李天祁贪婪地吸吮着唇上的甘美,所有的**倾泻而出,所有的理智尽数沦丧,一双大手也覆上怀中人的后背,通体抚摸起来。 “二哥……唔……”卫子君侧开脸颊,想得个说话的机会,却被他长舌深入,一通翻搅,搅得她头晕目眩,气喘连连。 眼见着局面越难以收拾,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卫子君狠下一颗心,伸手点了他的穴道。 将瘫软的人扶着躺下,便急忙冲向外面。刚一出门就撞见了一直侯在门口的宜人。 “宜人,我二哥他中了**,怎么办,能解吗?” “怎么会?难道我端错了酒?”宜人状似回忆她端酒的情形。 “哎,不要想了,先救人要紧,二哥他支持不住了!”卫子君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没有办法,只有交合,公子莫急,人即刻到。”宜人正欲转身唤人,刚巧一个姑娘走过,就被宜人一把抓住。 卫子君解开李天祁穴道,将那姑娘塞给他。却被他一手抡开,“滚出去。” “二哥,别这样,她是来救你的!”卫子君小声乞求,担忧之情溢之于色。 “叫他们都滚出去。”李天祁指着宜人和那个姑娘吼道。 “二哥,别,你现在需要个女人,别这样,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我去给你找。”眼见着承受着痛苦,似要丧失理智的他,卫子君急得眼圈红了。 看着她那着急的模样,李天祁一把搂过她。“二哥只要你,只有你能救我,谁都不要,叫他们都走。” 她怎么救他,难道他不知道她是个男人吗?卫子君又急又难过,祈求的目光望向宜人。 宜人似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们这里的**不是非要交合的那种,只要泄精便可,切记,一定要泄精,否则损伤身体。” “泄……泄精?怎么泄?”卫子君有些口吃,这字眼实在羞人。 “用手啊!他自己就可以了。”宜人拉了那姑娘带了房门出去了。 “二哥,你知道怎么做了吧,我……我先出去,过一刻钟我再回来,你都听到了?快……快着点。”卫子君实在不知该如何嘱咐,毕竟难以启齿,只期望他快点解决。 见她就要闪身逃离的模样,李天祁一把将她捞回,“我李天祁岂能行这等苟且之事,你就呆在这里,陪着二哥。” “二哥----”卫子君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一直是个开明之人啊,怎会如此想不开,该不会是被那孔孟黄老之说冲昏了脑子。 “二哥,快着点吧,要不我帮你!” “你敢!我便不信挺不过。”李天祁眉毛一立,瞪向卫子君。 他怎的这般迂腐,卫子君心急如焚。 眼见着那跨中之物立了这么许久,担忧焦急之情,盖过了世俗理念,抛去那份矜持,把心一横,就去解李天祁的褥裤。 “子君,你做什么……” 就在李天祁惊呼间,她已经探手抓上了他跨中坚硬之物。 “子君……”李天祁一声轻呼,身躯一颤,却没有拒绝。 卫子君揉弄着手中之物,期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从未有过的感觉一**袭来,是因为他吗?李天祁望着眼前的容颜,那是自己喜爱的人,而这人微红着颊,正在抚弄他的身体。 抖动不已的身躯再也忍不住,抱住面前的人,“子君……子君……”低低的轻喃带着热度,滑遍了卫子君的眉眼唇鼻。 卫子君近身握着那物,无法闪避,情知他神志混乱,无法隐忍,也便由着他去了。 满嘴满脸的被滚烫的唇侵占,手中又握着他滚烫之物,不觉一颗心狂跳起来,身子热,下腹升起一丝异样。 艰难的隐忍着这一切,手中加快了度,终于,李天祁在她的脸上爆出一串申吟,一股热流濡湿了卫子君的手。 放下已是酸痛的手,卫子君白了李天祁一眼。 两人沉默着擦干那湿濡之物,整理好衣物。 互相对视一眼,都尴尬的转过头。 卫子君欲打破尴尬的气氛,斟酌着对李天祁道:“那个……二哥,再吃点东西吧。” “好好!”也不管是真好假好,有点事转移注意力总是好的。 二人拾起匙箸,吃了几口饭菜,越觉气氛尴尬。 “二哥,你该是累了,躺一会吧。”卫子君好言道,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太对劲。 李天祁闻言,刚刚谢了血色的一张俊脸又红了回来,“噢,好啊,好啊,四弟也累了,也躺会吧。”话一出口,后悔不迭,这话也太暧昧了。 “啊,好啊,好啊。“卫子君忙不迭应声,背着身倒在榻的另一侧,两人背对着背,又隔着矮几,依然是把距离拉到最大,卫子君差点一个不小心滚落榻去。 二人辗转着思绪,沉默不语,也是刚刚这一通闹得都有些乏了,胡思乱想一会,都睡了过去。 第五十三章 遇劫 清晨的郊外,百鸟齐鸣,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将大路两旁的银杏树影长长的拖到地上。 几个骑马的壮汉,挟着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的树影下,扬起一片尘土。 卫子君觉得手腕一阵刺痛,醒了过来,闭着眼伸手抓去,拿到面前一看,竟是根稻草。可是,另一只手也为何也跟着一起抬起来?当她的目光触及手腕的绳索,差点大叫出声,她的两只手腕被绑到了一起! 怎么回事?谁绑了她?颠簸的车厢和响脆的马蹄令她有所知觉,四处张望,觉了旁边的一双晶亮的眼眸。 “子君,你醒了?”李天祁难得的有些笑意,看着她刚刚举起双手的傻愣模样,被绑的不快也一扫而光。 “二哥,怎么回事?”卫子君问向声音的源地,大脑犹自纠结着无法转弯。 “我们遇劫了。”到底是经过刀山火海的人,语气平静无波。 “啊!可是那宜春楼做的?”连**都敢下,干出这等勾当也定是他们。 “应该不是,当时劫匪还说不要被里面的人撞见。” “你当时是醒着的?”卫子君很诧异,醒着为何还被挟持? “是啊,昨日你睡得像头小猪,我可是没有睡意,只是闭眼眯了一会儿。然后闻到一股异香,闻出那是一种迷药,便屏住呼吸。可是毕竟还是吸进了一点,没想到这药力如此之大,等有人越窗进来,我觉已经功力全失,更是昏迷过去。” 昨日?这么说已经是过了一日了,卫子君看看手腕的绳索,望向李天祁,“二哥,我先帮你解了绳索吧。” “解不开的,这种索扣是异域的系法,我琢磨半日了,而且绳索头握在他们手中。”李天祁晃了晃腕下连着的长长绳索。 卫子君这才现,连着手腕的有两条绳索,沿着车厢窗口,长长的伸出窗外,看来绳索的尽头掌握在匪徒手中。这种拴法,直觉得自己好似一头被绑的牲口。又侥幸试着运功,觉功力尽失,当下心中一阵气苦。 好在这些匪徒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将他们装进大麻袋,并且在车厢里垫了厚厚的稻草,以至于这颠簸之苦还能忍受。 他们这是要被带去哪里呢? 马车似乎离开了官道,进入了颠簸的小路,车身陡然倾斜,卫子君从升高的那侧突然滚落,撞到李天祁的身上,一张脸也随着惯性贴到他张脸上,那唇刚好贴上他的腮。 卫子君好生尴尬,快撤回脸孔,立时装作什么事也生,扭脸看向车厢顶棚。 只是李天祁,却无法当做什么也没生,回味着腮边犹如花瓣般的触感,心控制不住地乱跳,脑中盈满昨日亲吻她的景象,那幼滑温润的脸,那殷红柔软的唇,还有那眼睫及鼻尖的柔润触感。 哎!都怪自己,偏要喝什么青楼的酒,害得自己轻薄了四弟,还让四弟见了自己那羞人之处,以致现在只要四弟轻轻的碰触,都会让他起了绮念。 想起以前还说要堵住他的唇,没想到真就…… 堵住!堵住!原来是那样的啊,那般滋味,呵! 车厢继续倾斜,卫子君想要转身,也转不动,看了太久的车厢顶,这脖子好似要断了般的酸痛,实在酸的受不了,又不想对着他的脸,无奈只好将这张脸埋入稻草中。 “子君,抬起头来,小心稻草划破脸。”李天祁心疼地道,那样一张幼滑的脸,软嫩的不像话,这稻草一划就得破,叫他怎么不心疼。 “噢!”卫子君只得边答边抬起头,眉眼唇鼻便落入他眼前。 望着那红唇,嗅着那如兰的吐气,不由想起那口中的甜美馨香。那红唇,只要他轻轻一探,便可擒住。 不自已的将脸轻轻前探,粗重的喘息一阵紧似一阵。 卫子君望着那失神探过来的脸,轻呼了声:“二哥!?” 这一声叫醒了李天祁,尴尬地定在那里,他这是在做什么?昨日已经轻薄了四弟,好在他不计较,今日怎的又要行那等不耻之事?他该怎么给四弟交代! “啊,子君,你这脸上有根稻草,二哥帮你吹吹。”李天祁顺势鼓起腮,向卫子君脸上一通乱吹。 这早晨的天气本来就凉,两人也没个被子,本来就不暖和的卫子君给他这一吹,顿觉冷风嗖嗖,一双眼给被吹得干,他却依然未有停下的趋势,不由有些不耐,“好了,二哥,别吹了。” 李天祁戏谑的一笑,转回头,两人不再言语。由于两人都功力尽失,没有任何逃脱的办法,只有望了车厢的顶棚呆。 马车在一喧闹处停了下来,有人打开车厢门,上了车。 那是一个身着玄衣的壮汉,进来便去解卫子君手上的绳索,同时边威胁边叮嘱道:“放你们下来吃饭,都给我老实着点,若是惹麻烦,谁也别想活着回去。” “这位壮士,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挟持我们?”卫子君趁着这机会想问个明白。 “问那么多!到时你自会明白,总之不是害你,所以乖着点,别自寻死路!”那壮汉不耐烦地扔下绳索,将两人拖下车。 两人一下车,立刻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街边摆摊的,行路的,吃饭的,喝茶的,无不啧啧声响成一片。 也是的,这荒村野郊的,何时见过这般不凡的人物,直让人错觉是不是两位仙子下凡尘来了。 那边几个农家少女指着他们不时娇笑,卫子君向她们点头一笑以示礼貌,几个女子登时争做一团。 “他冲我笑呢!” “谁说,他是冲我笑呢!” 李天祁见状一阵莫名气恼,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留恋花丛。一个不高兴,抓住卫子君手腕疾奔进饭庄大门。 由于力道过大,卫子君疼得咧了咧嘴,李天祁撩起她的衣袖,手腕满布微肿的红痕。 一丝说不清的疼痛滑过心底,再也忍不住地一声冷喝:“瞧你们干的好事。” 满屋的人都循着声音望了过来。见了两人,又是啧啧声想成一片。满腹心思都在观赏那惊为天人的两人,完全忽略那声怒喝。 只有一人,听了那声质问,缓缓转过脸来,“还有力气叫?看来我这药下得少了!” 两人同时转头,都呆愣了一下。只见如缎的黑亮长在肩头旖旎流动,中露出一张旷世绝美之容颜之葩。 那人竟是那日在余杭撞了卫子君的绝美披男子。 无法理会对方是何方神圣,李天祁心中只有那片令他纠痛的红痕,“看你们把他伤的!”他举起她纤细的手腕,目光中透出噬人的森冷。 卫子君情知他在担心,但他众目睽睽举着她的手,在那里大呼小叫,实在很丢人,于是扯开手,不耐道:“行了,这也算伤吗!坐下来吃饭吧!” 那绝色男子闻言,盯了卫子君一会儿,冷月般的气韵挥散,嘴角翘起,冰冷眼波中闪过一丝趣味。 因着她的被伤,李天祁心中已是怒极,又见那男子暧昧的盯着她,素来沉稳善于审时度势的他,不知因何,失了那份冷静,一如了怒的雄狮,阴狠之气尽现,上前扯住了那男子襟口。 但他已然功力尽失,以至还未做任何动作,便被旁边另一个玄衣男子一掌拍倒在地。 到底是练过武的人,比普通人还是灵巧,李天祁快弹起,转身跃向那男子。 “住手!”卫子君一把拉过李天祁,怒斥道:“情知现在打不过人家,却还要用强,不知道忍耐一下吗?坐下吃饭!!” 她实在担心他这样冲过去白白挨打,又生气他不合时宜的逞能。拉过他就按在桌旁坐椅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吃饭!”卫子君冷声喝斥李天祁。 李天祁压下胸中怒气,冷冷望了那男子一眼,似安慰般轻抚卫子君肩头,听话的拾起了碗筷,卫子君见状夹了口菜放在他碗内,并不理会那男子一直盯来的目光,自行吃了起来。 “哈哈哈哈----精彩!沉稳果敢!看来也并非全部浪得虚名。”那男子盯着卫子君的目光倒是有了一丝欣赏,“想来靠谄媚得来得名声也不会长久,难怪那他拼了命的要找你回去。” 闻言,卫子君那不屑看他的一双眸,倏地抬起,“谁?是谁要找我?” “问那么多做什么?早晚你会知道!”男子轻挑起几根菜叶,放入碗内,拨来拨去。似乎他的话只想引起她的好奇与注意,却根本不想告诉她。 卫子君情知他不会回答,也不再问,只是蹙紧了一双眉,心思也越沉重。 饭后,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又要启程。 卫子君走到车厢旁停住,对旁边的玄衣男子道:“我又逃不掉,便不要绑了吧。” 玄衣男子犹豫一下,“那怎么行!上车!” “赤布尼,不要绑了!”那绝色男子显然是他们的领,听了他的话,那玄衣男子便直接将他们关进车厢。 大约未时,才有了二顿饭。 卫子君见李天祁吃得不多,便对那绝色男子道:“你不给我们带些点心吗?” 那男子愣了愣,旋即大笑,命人道:“备些上好的点心带着。”说罢,又眼含促狭,笑着看了卫子君一眼。 这点心果然带对了,他们没有再遇到饭庄,听到李天祁肚子咕咕乱叫,卫子君笑着拿出点心。“就知道你会饿,快吃吧!” 李天祁拿起一块桂花糕送到卫子君嘴边,“你先吃!” 卫子君弯了弯唇,接过点心,“干嘛!我们还要来个相敬如宾吗?”说罢,方才觉悟,情知失口,尴尬地轻咳两声。 怎么搞的,若是以前,她与李天祁开这种玩笑是最自然不过,而自从青楼事件之后,这一切有些变味,稍微敏感点的话语,都会令气氛暧昧不堪,看来以后说话要小心些了。 十月末的初冬,在江南还算是怡人,平常人加件外袍便可以保暖了,而这车厢里越来越寒冷的温度说明,他们正在向北行驶。 夜晚的寒气更甚,空气中仿佛可以结出冰来,刺骨的北风将车帘刮得纷飞狂舞,寒风灌满车厢。 “子君,冷吧!”李天祁将外衫脱下就要给卫子君盖上。 “二哥,我还比你穿多了件外袍,你就这一件外衫,快穿起来,小心着了风寒。”卫子君死活不肯接李天祁的衣裳,只是抓了乱草盖在身上,“二哥,你也盖些草吧,你看我们像不像叫花子?呵呵……” 见她还能笑出来,李天祁心中一疼,转身起来向窗外大喊:“喂----拿件厚衣裳过来----!” “二哥,别叫了,他们有功力护体,都是轻装,哪里有多余的衣裳给我们,先熬过这一晚吧,明日遇到集市买两件就是了。”卫子君伸手将李天祁拉了下来。 李天祁见无人理他,也只好作罢,可借着窗外的月光,望见卫子君已经有些泛青的脸,一丝焦灼疼痛弥满开来。 想了半晌,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子君,你别多想啊,二哥帮你搓搓,暖和一下。”可能因为青楼事件,李天祁也开始顾忌,他一心想帮她取暖,又担心她有何想法,只好先解释一番。 可是这解释反倒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仿佛提醒了二人当日的窘况,当他一双大手覆上她的双臂,开始擦搓时,二人只觉气氛越尴尬。 搓得滚烫的大手捂住她冰凉的脸颊,一丝纠痛泛起,好似有什么裂了开来,好似要把面前这人揉到心里去。 那火热的大手和暗夜中火热的目光,烫得卫子君一阵心虚,不由垂下眼帘,心跳的加带动了血液的流,全身都开始热,想不到害羞还有暖身的功效。 这双大手,带着热力,又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在她感到异常温暖的同时,那股羞热退去,反倒有了睡意,渐渐的,在他的大手中,便合上了眼眸。 李天祁不禁哑然失笑,这样他也能睡着,真是心思纯净。 第五十四章 风寒 这一觉,虽不觉甚暖,可也没觉得太冷。直到有人打开车厢。 “起来了!起来住店!咦?小子骨头到硬,还挺知道疼人。”开车门的人叫完人,又嘀咕了一句。 卫子君张开惺忪的睡眼,外面一片月光洒了进来,住店?有客栈了吗?欲挣扎坐起身,手一伸,却推倒一片草。 她这才现,她的身上堆满厚厚的稻草,上面还铺了李天祁的外衫。卫子君一阵失神,朝身边望去。 见李天祁只着了白色内衫躺在冰凉的车厢内,全部的稻草,都铺在了她的身上。 “二哥----”卫子君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哭腔。 都怪自己那么贪睡,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她抱起他冰凉的身体,不停的摩擦,“二哥,你怎么了,快醒醒。” “子君……”李天祁睁开眼睛,抖着泛紫的唇,“没事,二哥有点乏。” 听见他开口,卫子君惊喜地擦着他的脸,“二哥,快起来,有客栈了。” 待把李天祁扶上床榻,盖好被子,回头吩咐一旁伺候的伙计:“小二哥,拿个火盆来吧。” “这……这么晚了,都息了。” 她随手塞给小二一块碎银,那小二便爽快地应声而去。不一会端来一个火盆,的确是新然的炭火。 望着依旧青紫的脸,卫子君担忧不已,伸手探入被中去触抚那肌肤,依旧凉凉的一片。 叹了一声,将火盆捧到榻前,掀开被子一角,在那冰凉的躯体上搓擦起来。 “子君,你这样搓来搓去,二哥怎么睡觉啊?”李天祁扯着青紫的唇调笑道。 “你不缓过来,我也不敢让你睡啊。”卫子君不理会他,继续手上的动作。 待两只手臂擦热,又去擦腿,擦到脚踝,卫子君将那棉布袜子褪了下来,开始揉搓脚趾。 李天祁腿一缩,惊呼道:“子君,不可!” “二哥,你又不是女人,怎么还怕被人看了去?”卫子君笑了起来。 李天祁盯着她的笑颜,恍惚了一瞬,轻声道:“二哥脚还没洗!” “二哥的脚并不臭呀!”她嬉笑道,轻轻抓了下脚心。 因为刺痒,脚上一抖,卫子君大笑起来。 “你……”李天祁显然有些羞臊,没了血色的俊脸居然泛了红。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一向风清云淡冷眼看世的他居然会羞臊,而且在一个男人面前。 “二哥,害羞吧!害羞有利于暖身!”卫子君冲着李天祁露出戏弄的笑颜。 看着她这样的笑脸,素来仪态风雅、从不曾失态的李天祁觉得自己的完美形象就要毁于一旦,轻咳两声欲掩盖自己的窘态,怎奈却越臊得厉害,加上她的揉搓,热浪涌遍了全身。 搓过了脚,卫子君在旁边的水盆洗了手。走至李天祁身旁。 “你不是说二哥的脚不臭吗?做什么要洗手呢?”刚刚被戏弄了一番,借机故意诘问。 卫子君俯低身子,对上他的脸,“再不臭,也是男人的臭脚丫呀。” 那一瞬,温柔的声音,那脸上现出的温柔之色,令李天祁呼吸一窒,那抹温柔之中,明显挟了一抹媚色。心中迷茫不解,他为何会有这般柔媚之态? 正在他迷惑的当儿,她将手从被角伸进去,穿进内衫襟口,抚上他的胸膛。 李天祁的心当即狂跳起来,温热的指尖轻抚胸口,又见她俯低的脸就近在咫尺,紧接着一股若有还无的清香飘来。这样一波紧似一波的刺激,令他险些晕厥。 完了完了!他竟然对男人产生了臆想,都怪那青楼事件,是青楼事件害了自己。可是,好似以前也对四弟有过轻薄的想法,不对,以前都没如此严重,还是青楼事件,那绝对是罪魁祸。 觉得他胸口的温度还不算高,卫子君本打算也帮他搓搓胸口,但那他光洁滑韧的肌肤令她即刻打掉这个想法。快的抽出自己的手,掖好被角。 “二哥,快睡吧,觉得不舒服便叫我。” “你呢?过来一起睡!”把他的心搅和成这样,便要跑了吗?叫他怎么能睡得着? “我在这里守着你,我担心你后半夜会热。”卫子君拉过一只矮墩坐下,将他伸出的手臂塞回被中。 “那怎么行,上来睡!”李天祁即刻坐起身向里靠去。 “二哥,小心着凉。”卫子君扑过去按下他,“我睡觉太死,又睡起来没完没了,万一你热,没个人照应会耽误病情。” “你想叫我也坐着?”李天祁就欲坐起。 “好,好,我睡!我只怕躺下去就会合了眼。哎!”着实拗不过他,只好拉了条被子躺下来。 刚躺下,门外就传来一声响动,有人低声说话。 “你去睡会儿吧,我来守着。” “小心着点,别给跑了。” 他们睡觉,还有人站岗,她真是何其荣幸! 想想倒也奇怪,若是一般的挟持,早就点了他们的穴道,再绑起来便好,何苦还要人轮流守夜?而且也并未难为过他们,还在车厢里垫了草,似乎除了那该死的天气,一切都还可以勉强忍受。 整个后半夜,卫子君都强忍着困意没敢睡,不时的摸摸李天祁的额头。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得个风寒重症便可以要人的命,若得个寒热重症就等于被判了一半的死刑。 刚开始的时候,李天祁还与她说着话,后来便支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正如她所担心的,刚刚打过五更的时候,他开始热。 滚烫的身体和呢喃的呓语昭示着病情的严重。 卫子君冲出门去抓住守在门边的人,“我二哥热了,求你快请个疾医。” “你就别添乱了,这半夜三更的去哪里请医!天亮再说吧。”那汉子用力眨了眨惺忪的眼。 “只要你不拦着,我叫小二去找。”说罢,就要闪身出去,口中也大声叫道:“小二!小二哥----” “你给我回来!”守门的汉子一把扯回卫子君,眼中有了明显的怒意,“明明死了的人,还偏偏要活回来,害得兄弟们大冷天的奔波在外,你就不能老实着点。”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我是谁?告诉我!”卫子君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抓她的意图,那和自己以前的身份有关,但抓他的人到底是敌是友,便不得而知了。 两人的纠缠争吵不断,终于吵起了对门房间的那绝色男子。 第五十五章 贺鲁 直到他走到他们面前,两人才停止了纠缠。 “沙钵罗叶护!他要找疾医,属下拦不住!”那汉子对男子恭敬道。 叶护!突厥的官名!卫子君不由打个寒颤,他们要带他去突厥吗? 沙钵罗!?是泥伏沙钵罗还是乙毗沙钵罗? “你要带我去突厥!?”希望这不是真的。 那男子一乐,“哎呀,看来你清醒的很,哪个说你失去记忆了?想毕是美男在怀,便不想回自己男人的身边了吧。”男子轻轻一笑,宛若春花,眼中却透着冰冷。“我贺鲁又岂会受你的骗!” 他是贺鲁!?难道他就是阿史那贺鲁!?泥伏沙钵罗叶护!那个后来自号沙钵罗可汗,与唐为敌的室点密的后人!?想不到他竟如此俊美绝伦。 “阿史那贺鲁!?”卫子君不觉喃喃出口。 “想不到你失去记忆之人竟然还记得我,哈哈哈----看来你对我还真是有些特别呀,也是,你看我这长相,比那躺在榻上的病痨如何?”贺鲁眼含戏弄,欺身过来。 这一声病痨拉回卫子君失神的思绪,“其他事情,你我且回头再论,请你快些命人找个风寒疾医。” “疾医就不必找了,你的男人,死活我并不关心,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行了!”寒玉般的脸颊没有一丝表情,眼中的冰冷,犹如寒冬旷野的一阵风,吹过皮肤,让人瞬间的凉透。 这般冷酷无情的话立时激怒了卫子君,上前揪起贺鲁的白色中衣,“你未免太过无情,且不说这一切由你而起,便是一个路人也不会见死不救,你这样行为与屠夫有何分别!” 由于过于激动,她有些呼吸急促,一丝红晕也浮上面颊,双眸里满含怒火,“你倒是找不找!” “不找?你又能如何?”贺鲁依旧面如寒霜。 “好!”卫子君牙关紧咬,崩出一个字,“不找是吧,那我便死给你看!”话落,右手疾出,已是趁着两人不备,抽出旁边汉子腰侧的牛角短刀,将刀尖顶在自己的下颌上。 “你们若想杀我,也早便杀了,想来我还是有利用价值,把具死尸交给你们的主子,想必,他不会欢心吧!” 贺鲁没想到她会如此动作,盯了她一会,冲旁边那汉子沉声道:“去给他找!现在就去!” 那汉子走后,贺鲁捏住卫子君手腕,夺下短刀。“你的男人,真好福气!” 卫子君忍受不住心中怒气,加之两日来的委屈一起爆,上去就是当胸一拳,“你捉我到底为何!?”上前又踢了贺鲁一脚,犹气不过,又挥起拳头一阵打。 打了半晌,贺鲁也没反应。自己倒是累得气喘吁吁,心中这股怒气,得到片刻的舒解,累得坐倒在地,过了一会,又抬起脚,照着贺鲁小腿狠狠地踹了去,“滚开!” 半晌,听得“扑哧”一声,贺鲁居然忍不住笑了。“你这点劲儿,留着去打蚊子吧。” 卫子君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又欲扑了上去,想了想又忍下了,自己这般赢弱身体非但打不过人家,反而给人留下笑柄,深吸了一口气,一转身进了房间。 关上房门,便扑向李天祁,“二哥,都是我害了你!” 又气又委屈,加之担心,一股脑涌来,望着他昏迷的脸,红了眼圈。 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人挟持,捆绑,听命于人,犹如奴隶。 向来要强的她,从来都是号施令。以前的下属们敬佩她的能力,都对她毕恭毕敬,就连那上了年纪的元老、公司里最自以为是的男人,在走廊撞见她,也都垂低高傲的头,打了招呼,侧身让路。 而今居然被这样一个一千四百年前的突厥蛮夷欺负,这口气真是咽得艰难。 好在疾医来得及时,喝下药后,神志昏迷的李天祁在辰时便褪了热,人也醒转过来。 因为他的病,卫子君坚持着不肯上路,也不准他起来。 直到李天祁躺得实在受不了,央求她要起来走走,她这才答应。 见他起身披起外袍,卫子君制止道:“等等!把这个穿上。”解开自己的长袍,褪下来,递给李天祁,“这件小些,穿在里面。” “不行!你赶快穿起来!别冻着!”李天祁哪里肯穿。 “二哥,这房内有炭火,又不冷,我不出去就成了。再说,我已经叫小二出去帮着买厚衣裳了,你这病还没好,别再凉着了,先穿起来,要不然就躺在被里吧。” 连哄带威胁,一点都没用,李天祁还是不肯穿。 他怎能答应,他大冷天的护着她,就是怕她冷着,她万一再冻着了,他这病不是白得了。 “二哥莫不是嫌我这袍子脏?哎!真是让小弟心寒哪!”假意的哀声叹气,威胁都没用,只好换个法子。 “谁说的!二哥怎会嫌你!你的袍子不但不脏,还很香!” “你别再说我香!你若是不穿,我便把身上这件也脱了。”这次的威胁起了作用,李天祁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出,无奈只好穿上了那长袍。 这袍子穿在卫子君身上宽松舒适,别提有多潇洒,可是穿在李天祁身上,马上变了味道。 眼见那紧绷的衣襟大有合不拢的趋势,卫子君还是不依不饶的将衣襟扣好。再看那短的衣袖,挂在那两条手臂上,说不出的滑稽。 实在忍不住,卫子君乐得在滚倒在榻上。 李天祁是又气又乐,死活让人穿的是你,穿了又笑话人的又是你,看今日怎么收拾你! 转身欺身向前,双腿夹住她留在榻外的双腿,双手欺向她的腋下一顿猛攻。 卫子君双手护胸,笑做一团。想跑也跑不动,想翻个身也不成,只好哀哀求饶:“二哥,二哥。饶了我吧!哈----哈----” 李天祁哪里肯饶,两只大手再次欺上,又要起一轮进攻。 卫子君两手疾出,分别抓住他的两手,就势一拉。突然失了重心的李天祁,跌向她面前。 就要压到她的时候,他手肘急擎,止住压向她的身体。一张脸也悬在她脸上半尺处。 突然拉近的面孔,让空气瞬间凝固,两人呆呆互望,一时忘了反应。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打开,贺鲁走了进来,当望见眼前情景,一双脚钉在了地面。 第五十六章 断义 眼见来人,两人惊醒,分别从榻上下来,李天祁也抓起外袍穿了起来。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走到哪里都忘不了干这些勾引人的勾当。”贺鲁冰冷的眸中似是升起一丝薄怒,将那丝薄冰瞬间烧溶。 “你----休要胡言乱语!”李天祁缓缓系好衣襟,冷眼看向贺鲁。 “呵!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呀?你倒是护着他,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今日如何在你怀里献媚,以前就如何在别人怀里献媚。”贺鲁满脸的鄙夷与不屑。 “你……你胡说!”卫子君一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你出去----”李天祁伸手揽住卫子君,他不想听到任何诋毁玷污她的言语。 “胡说?哈----哈----哈----”贺鲁仰天长笑。叹道:“你们这些可怜的男人!”话锋接着一转,又道:“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也不妨告诉你----他的来历。想必,你也定是被他隐瞒欺骗吧?我不妨做做善事,拯救你这身陷不论之恋中的情种,你?想听吗?” “我不想听,请你出去!”李天祁早已满脸冰寒的愠怒,双瞳中迸出一丝森冷。 “你不听,我也要说!”贺鲁有些激动地吼起来,神色由不屑陡然转为冷峻。 手指卫子君,厉声道:“他----就是西突厥大名鼎鼎的左贤王----卫风!大昱大名鼎鼎的一叛徒!”接着语气充满了暧昧,“当然,也是西突厥可汗的红人儿,西突厥可汗的床伴,闻名西突厥的一男宠!” 卫子君和李天祁当时愣在当场。 她真的是这样的吗?居然有这样一个不堪的身份吗?一定是错了,他们认错了,可是,真的错了吗?以她在战场上的身份,她的确是名异族将领,以她后来的了解,那场战役的确是大昱与西突厥的一场战役。而那左贤王的确于那场战役被刺,而她的确由那场战役中逃生。她还会是别的人吗?世上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贺鲁转向卫子君,轻蔑道:“哥舒伐说你失了记忆?我看你装得倒是像啊!连自己的亲信部下也不识得!躲回大昱做你的逍遥掌柜!可我们的可汗可是想你想得紧啊,一日没你伺候在床畔,他寂寞难捱呢!” “既是如此,如何证明你不是胡说?你有何证据?”李天祁掩饰着心中的波动,这样的身份令他震惊,他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但是,他需要知道真相。 “哈哈哈----没有根据我岂能胡说!你不妨问问她,如何出现在鹿城?可是因为那场鹿岭山战役?你不妨再问问她,可是身受重伤险些死去?而又侥幸生还?你不妨再问问她,他受伤之时可是在鹿领山上?可是身穿银白色的突厥战衣?” “够了!住口!”掩饰已久的情绪终于爆,有什么在心头呼啸而来,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卫子君。“他说的不是真的,对吗?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 卫子君默默的望着李天祁,闭上了眼眸,深吸了两口气,缓缓睁开,她真的是左贤王卫风,原来真的是,但她真的有那么不堪吗?她叛国?男宠?她该如何同他解释?无论如何解释都无法释清以前的过错啊。 看着她的表情,李天祁一颗心凉了个透彻。真的是这样吗?卫风? 心中突然有什么碎掉,一拨拨的钝痛突来,她清风般的容颜突然模糊,有什么紧紧扼住咽喉。 他终是骗了他,骗了他。 他骗了他…… “子君?他在说慌,是吗?”李天祁一双幽谭黑眸紧盯着她,生怕遗漏了她一丝表情。 “我不知道,二哥,我不知道我以前什么样,真的不知道。”卫子君痛苦的摇头。 “那你告诉我,你不是卫风,没有出现在鹿岭山!记得,你告诉我你晕倒在荒原,是吗?”那声音渐渐没了温度,如一片秋风中的落叶,瑟瑟飘落。 “二哥----你,别问了。”叫她说什么?告诉他没错,她的确出现在鹿领山?她就是卫风?她怎么能说出口。 “这么说你是了?可你说你晕倒在荒野!不是鹿领山!对吗?”李天祁的声音冰得没有一丝温度,那双黑眸射向她的脸颊,似乎就要把她刺透。 “对不起,二哥,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只是不想暴露师傅的住处。”卫子君抬眼望着他,那双眸清澈明亮,好似一汪水,却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你骗我!你为何要骗我!我是你二哥呀!”李天祁长叹一声,大手掩上面颊,遮住了那对黑眸,好似有风拂过那衣袖,将那衣襟也吹得微微抖动。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吗?难怪,大哥当时率兵围住中箭的他,举起手中利剑之时,面对那俊美姿容竟是不忍下手,当他回想起大哥口中描述的他,那样的风华除了他还会是谁呢? 他,居然是他的敌人,不可饶恕的敌人。侵略他的国土,斩杀他的爱将与至亲兄弟的仇敌。 他永远忘不掉,射入振右眉心的箭,他曾抱着他冰冷的尸体誓要为他报仇,亲手杀了卫风为他报仇,而今,仇敌就在面前,可是为何是他,为何是他。 他终是骗了他。 良久,放下双手,眼圈通红,冷声道:“你说是师傅给你起的名字!可是却依然姓卫?依然知道自己姓卫,哈哈----却编了个名字来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没有编名字,我原本就叫卫子君!”真的有了什么就叫她来承担吧,谁让她背负了这样一个身份。 “哈哈哈哈----好啊,终于自己说出来了!原本就叫卫子君,却要骗我说,不记得名字了。”那声音仿佛由碎裂的胸膛出:“你记得,你什么都记得,只是,你却骗了我,为何要骗我!?” 听到他碎裂的声音,卫子君心中一痛,一丝酸涩滑过眼睫,“对不起!二哥!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不是存心要骗你。” “哈哈----左贤王卫风----真的是你吗?,亲手杀死我爱将的左贤王卫风?叛国的卫风大将军?一人斩杀我大昱数以千计热血男儿的左贤王卫风?杀害我至亲兄弟的凶手?突厥可汗的男宠?可你为何要骗我----失去记忆?灭门惨案?你倒是真会编啊。失忆?哈----哈----也许是吧!但你以前的行径与禽兽有何分别?卫子君----从今以后,你我不再相识,回你的西突厥去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冰冷的眸再没有一丝温度,曾有的灼热全部尘封,那一霎,窗外寒风呼啸,卷起千堆枯叶,呜呜咽咽,漫过了天边。 “刺啦”一声,李天祁撕下袍衫襟角,抛向卫子君,在空中悠悠飘转,滑落她的肩头。“从今以后,你我犹如此袍,就此断义,我不再是你二哥!在我眼里,你只是仇敌,可耻的叛徒,可恶的骗子!无耻的男宠,哈----哈----男宠!亏我还以为你不懂情事!男宠----哈哈哈哈----” 那凄怆笑声昭示着一颗碎了的心。 “二哥----”卫子君忍着心中那丝纠痛,眼中升起一丝薄雾。“别这样说我,二哥----我不是那样的。” 李天祁最后用力盯了卫子君一眼,转身毅然走出房门,不再回头,冷然而决绝,冷风吹开了他的袍角,卷起细细碎碎的枯叶,幽黑眸中那片水雾,被风吹得弥漫开来,又瞬间蒸干。 从今以后,你我不再相识。 不再相识…… 探手拂过肩头的碎片,柔滑的缎面由手中飘落,大敞的房门,吹来一阵风,凉了眼中的灼热。 “二哥----”卫子君的声音有些沙哑。 “外面冷……你回来……”明知那人已听不见,再也听不见…… “二哥----他还没吃药!”似是突然想到,就欲追出去,却被贺鲁一把拖住,卫子君挣扎着终于哭了出来,“让我追回他,他还没吃药,他会冻坏的……” “你们为何不去捉他,他跑掉了,快去捉他回来!”好似突然升起一丝希望,卫子君抓紧贺鲁的胳膊,晶莹的眸光望向他。 “他与你断义,也不会再管你的事了,也不会报官了,既然如此,何苦还带着个累赘,我们捉回他,带回西突厥对他有什么好处!难保他到那里不反抗,难保他不被杀,看他伤情可怜,放他条生路吧。”贺鲁转身对那几个壮汉吩咐道:“马上赶路。” “我不走,我要等他回来!他冷了就会回来的。”卫子君甩开贺鲁的手臂,语气无比坚定。 冷了,就会回来…… 他在生病,他穿了那么少,她不能抛下他。 在贺鲁终于领教了她执拗的脾气后,只好妥协。 晌午的饭,粒米未进。 一直等到下午申时,李天祁也没回来。再等等,他晚上困了便会回来了。 等到晚上,依然没有回来。这样的夜晚实在难熬,她躺在榻上,外面偶尔的声响,都搅得她心中一阵乱跳,但每次都不是他。 熬到后半夜,终于累到极致,睡了过去。 梦中,他推开门回来了,走至榻前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像往常一样脱了靴,从她脚下爬进里侧。 她转过头,却空无一人,只余旁边空荡荡的睡枕,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她焦急地四下张望,却见他站在敞开的窗外,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开着窗呢? 她起身走到外面找他,窗下却不见了他的身影,她四处寻找张望,在前方的一个岔路口现他的身影,她兴奋地奔跑过去,那身影却一晃不见了。 她站在路口四下张望,只见来往穿梭的陌生路人,却再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再也没看见…… 也许是前一晚也是半宿没睡,这一觉一直睡到太阳老高才起身。 强迫自己喝了一晚粥,当她再度被带到马车旁时,她问道:“一定要带我走吗?不去不行吗?” “这是可汗的命令,我们不能违被。好好的妥协,少遭些罪,否则便把你绑了去。”贺鲁转头冷冷道。 “那我死了呢?” “他知道你没死,所以你也要给我好好活着。” “如果你带回一具死尸呢?” “你休想!” “我不能去突厥,我的师傅会找我的。如果换作你,你突然失踪,你的家人会怎么想。” “你的家在西突厥。” “不,我不是突厥人,” “以后就会是了。” “我不想去突厥。” “不想也没办法,实在不想,就当可汗的面去说吧!” 为了加快行进的度,也为了防止她一个人有何不测,贺鲁抛下马车,将卫子君抱至胸前,与她共乘一骑。 嗒嗒的蹄响扰得卫子君心绪烦乱,迎面凛冽的北风令她裹紧身上的毛皮重裘。 这么冷的风,他只穿了那么少,会不会冻坏?他会在哪里呢?知不知道去哪里躲避一下寒风呢? [: 第五十七章 高昌 十一月的北国,已是冰寒刺骨。 被积雪覆盖的官道上,一行七人骑着快马奔驰而过。绕过大昱敦煌郡,沿着丝绸之路直奔突厥高昌。 高昌,世界宗教文化荟萃的宝地,西突厥最大的城市,也是西突厥少有的城郭,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多年以来,相聚有阚、张、马、麴氏凭着坚城在此地称王,控制着丝绸之路上不可取代的路段,独占商业贸易之利。太宁二年,西突厥可汗灭高昌王麴文泰,统一了西突厥。 晴朗高广的北国碧空,冷得没有一丝云彩,积雪反射的辉光刺得卫子君半眯了眼眸。那座始建于公元前一世纪的城墙巍峨高耸,在寒冷清澈的蓝天白雪之间绝然孤傲。 公元前一世纪,距时下的太宁四年已有六百多年了!卫子君心中一阵感叹。 这丝绸之路上的古城,看尽了人世繁华,已是露出稍显斑驳的面孔,寂寞不堪。 入得城来,繁华的街景让卫子君有些吃惊,这是一座规模浩大的城市,室内房屋星罗棋布,作坊、市场、庙宇、居民区一应俱全。 几人在一处饭庄下了马。贺鲁将马匹交给一个小厮,“好生伺候着,喂些上好的草料。” 小厮应了一声接过缰绳。 “等等。”贺鲁补充道:“别碰它身上任何地方,它不准别人碰,否则会踢伤你。” 卫子君并没有注意贺鲁所言,望着累得喘息不止的马,有些心疼地上前摸摸它的脸。这匹马驮着两人奔跑,依旧健步如飞,未有一丝停歇,一日何止千里!难怪他们行进的度如此之快。她虽恨那贺鲁,但畜牲是无罪的。 当手抚过马脖子,她惊诧地现,在马的肩颈处渗出红红的血液。 汗血马!这就是那千斤难求的传奇之马吗?原来流血汗并非杜撰,果真名不虚传啊。 惊奇下仔细端详起这匹马,但见它全身雪白,四蹄黝黑,皮毛亮过缎子,在阳光照射下,却泛着金光,马身高大,清细,体健,腹瘦,颈长头小,蓄势勃,那气势,俨然是一个王者。 卫子君越看越是喜爱,情不自禁亲了亲马的脸颊。 一抬头,对上了贺鲁盯着她的一双眼,那眼中有着些微的不解与惊奇。 “想不到,它居然不踢你,想不到,连公马都喜欢你,哈哈哈哈……”贺鲁扬起一串嘲弄的大笑。黝黑的丝肆意飞舞,舞得那俊美的脸显出一丝媚色迷离 旁边的五个玄衣汉子听出那话中的深意,也都鄙夷地大笑起来。 卫子君一阵恼怒,冷哼一声:“连畜牲都晓得知情通意,可是,就有些人偏是连畜牲也不如。”乜斜了一眼贺鲁,又道:“沙钵罗叶护,这畜牲尚且知道别人碗里的食物不能乱抢,可为何总有些人,岂止是食物,什么都抢,你说叶护,他为何不学学畜牲呢?” 贺鲁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并不生气,反而笑道:“半年没见,你这嘴倒是越利了。不过逞一时口快并不能证明你就是英雄,还是留着力气上战场吧!” 话落,想了想,面带笑意,对卫子君道:“你喜欢那匹马?” 卫子君闻言一愣,看不出他眼中是善意还是恶意,于是反问道:“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贺鲁笑道:“喜欢就送给你!” 卫子君闻言心头一喜,但仔细看那面前的笑容,明显的带着戏弄意味,于是不动声色道:“无功不受禄。卫某与有些人不同,并不喜欢抢夺他人之物。” “噢,那倒可惜了!”贺鲁状似惋惜,又道:“其实我之所以想把这马送给你,是因为觉得这马倒是象你。你看这马体态勃、神气十足,却纤细,虽神,却不能负重,又贵重稀少,上不得战场,这重兵重甲的一压,就压死了,人人都说它是神驹,我看也是废物。” 卫子君闻言,知他又借机奚落自己,心中却没有先前那般气恼了,平静无波地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古今天下没有一无是处者,也没有十全十美者,并且,既然人人都说它是神驹,那想必它就是神驹,单单叶护你一己之言,想必是愤世嫉俗,妄言诽谤吧。” 贺鲁定定望了卫子君一阵,嗤的一笑:“算你赢!我虽号称突厥一才子,在这言语上还是胜不过你,甘拜下风,不过武力上你却未必是我对手,过几日你我再比试一番,看你这半年来可有长进。” “叶护讲笑了,我这功力全失,又拿什么与你比试!”卫子君冷然道。 “等你想清楚你是谁了,自会还给你!”说罢,转身走进饭庄,一只脚才踏进门槛,又停住了,头也不回的道:“你最好快些想清楚,等会儿吃过饭,就要去宫城,我们的可汗知道你回来,亲自从王庭赶过来,现在已在宫城等候多时了。” 西突厥可汗!他来了!?可会是哪一个可汗呢?是乙毗咄陆可汗还是乙毗射匮可汗?还是另有其人? [: 第五十八章 旧缘 一路上,卫子君忐忑者一颗心,不知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状况。 入得内城,便远远望见高昌宫城,巍峨的宫殿高高耸立,最高的约有四层,正北方有一十几米高的土坯方塔,那就是可汉堡啊! 想起她在现代时曾来此地游览,那时这里却是一片黄土废墟,而今,谁能想到竟是这样一片辉煌壮丽的景象,当下心中一阵唏嘘感叹。 当一行人缓缓踏上宫殿的石阶,便望见由宫殿大门冲出来的一群人。 卫子君踏上平台,便停住了,静静等着那些人的到来。 奔在前面的,是一个中年披男子,高大魁梧,一身宝蓝色缎子棉袍滚着毛边,却是交领左衽。 那男子奔到卫子君面前,站住了,她这才看清他的脸,那是一张带着病容的憔悴的脸,此刻却因着兴奋而放着光彩,英气的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眼,此时竟蓄满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滑落入满脸的粗邝的络腮胡须当中。 “风----”男子深情地叫了一声,一把将卫子君楼入怀内,失声痛哭:“风,你回来了,回来了,真好,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突来的场面令卫子君愣怔在那里,忘记了反应,当那络腮胡子扎到她的脸时,方才回神,想推开那痛哭的男子。 那男子显然已是伤心至极,哭得身躯直抖,又哪里肯放开她,“风----我想你,想你,每天都想----”男子哭得声音沙哑,开始啜泣不止。 卫子君突然也被他哭得难过,眼见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般无助,心中的母性被激出来,不由用手轻抚男子后背,帮他理顺着抽噎不已的气息,“好了,莫哭!莫哭!” 温柔的劝慰显然起了作用,男子啜泣着抬起头,晶莹的瞳眸盯着卫子君的脸,在那张脸上看来看去,大手轻抚上那张思念已久的脸,忍不住又哭起来。“不要再离开我,答应我,不要再离开!” 男子见她没有应声,抚着她的双肩,呜咽着道:“你说!你说!” 见他不依不饶的样子,卫子君糊涂着问:“说什么?” “说你不离开我,永远不离开我!” 眼见一个大男人,哭得涕泪交流的模样,卫子君心中顿时软得似一滩水,出于怜悯,敷衍着道:“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说!我要你说!说你不离开我,你说!”男子晃着卫子君的肩,又将她一把搂在怀内。呢喃着:“你说……你说……” 眼见这局面,卫子君哀叹一声,“好!我不离开你,你就别哭了!” 得了回答,男子惊喜地止住哭泣,“你再说一遍!” “只要你不再哭了,我就不离开你。”卫子君无奈重复了一遍,条件是他不要再哭了,这男子哭得她心乱如麻。 后面的侍卫,见终于哭出了个结果,方敢小声说道:“可汗!天气凉,进去说吧!”接着将一件裘袍披在男子身上。 他就是突厥可汗!?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人,与她想象的威武雄壮相去甚远。她到底与他有着什么纠葛不清的渊源呢? 在卫子君思索的当儿,突厥可汗将裘袍披在了她身上,“风,外面冷,我们进去说。” 这个过于亲密的称呼令卫子君掉了一地鸡皮,正要往宫殿走去,旁边响起一个隐忍的哭腔:“王----” 她闻声回头看去,竟是那日在聚云楼认出她的哥舒伐,此时的他,红着一双泪眼,正巴巴地望着她。旁边也有几人均以同样的眼神望着她。 本是应该怪罪他,没有他的相认怎会有这诸多的麻烦,但见了那双渴望与欣喜的眼,终是不忍,事已至此,怨有何用,遂向他及旁边几人点了一下头。 哥舒伐见她终于肯相认,激动地呜咽了起来。卫子君不再理会,径直向殿内走去,这大冷的天,她的脚都快冻僵了。 入得内殿,突厥可汗挥退左右,拉着卫子君来到内宫的暖阁坐下,手便再也没有松开。 灼热的眼,望着眼前的面孔,不肯有片刻的稍离,大手轻捧着那思念已久的脸,轻得好似怕不小心碰坏了那片幼滑。 卫子君闪烁着眼神,躲避着那灼热的目光,清咳两声,“可汗……” 觉了她的尴尬,突厥可汗收起了那露骨的目光,摩挲着卫子君的手,嗔道:“你呀!还是那幅倔脾气,就是不肯讲突厥语。” 对呀,他若不提,她还没有现,他们一直在用突厥语与她对话,而她居然听得懂。突厥语系应该属于阿尔泰语系,她并没有学过呀,若是高丽语,她倒是会说的。这实在是奇怪。 “风,这半年你过得可好?哥舒伐说你不记得人了?那你还记得我吗?啊?回过家了吗?李銮那老儿有难为你吗?” 卫子君失笑道:“等等,你问上这么一大串,我头都昏了,怎么回答呀!” 看到卫子君这一笑,那期待的眼神有了一丝迷离,手抚上她的脸,喃喃道:“真像她啊,真像啊!她还好吗?你……见到她了吗?” “谁?”卫子君有些迷惑。 “你娘……见到你娘了吗?她还好吗?”那迷离的眼神似乎正努力穿透这张脸,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娘?她还有娘在!?此时卫子君心中的震动,丝毫不亚于她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所带给她的震动。 她真的又有娘了吗?多年的心结一时间纠结在一起。 那深藏于心底的脸孔,她一生为之奋斗的双亲,最爱且最令她心痛的人!痛到她永远也不肯提起。 如果,真的再有那么一次机会,她一定会每日的守在他们身边,不会再因着抱负轻易远离,她一生奋斗,就是要给父母带来好的生活,而她却在自己的成功之日,却再也寻不到他们的身影,令她的心也空了。 早知如此,她宁愿一无所有,只要能守在他们身边,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念及亲恩,念及那无微不至的爱,念及以前少不更事时的叛逆伤害,他们却从无一丝怨言,更不曾减了分毫的关爱。 思念与悔恨掺杂,卫子君湿了眼眶。 “风!别哭!你娘她怎么了?她不好吗?”焦急的眼神询问着,大手滑过她的脸颊。 卫子君任他擦着自己的眼睛,轻扯了下嘴角,“没,我都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怎会找到娘亲!” “啊!这么说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记得我不?我是谁!”面前的脸孔变得诧异,一双眼也瞪得老大。 “你叫什么?”卫子君迷茫着一双眸问道。 面前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真的不记得了!我是阿史那欲谷啊!” “你是乙毗咄陆可汗?”卫子君叫道。 是了,凭她仅有的一点历史知识,这个年代的西突厥统治者应该是乙毗咄陆可汗,也就是阿史那欲谷。 “瞧你,叫得那么响!”阿史那欲谷疼爱地轻抚卫子君的脸,“忘记了好!忘记了好啊!忘记了就不会恨了!” [: 第五十九章 因由(一) 没多久,阿史那欲谷便拖着疲累的身躯,枕着她的大腿睡着了。 她不知这人掠她回来做什么,但她却是恨不起来,怨还是有的,她离开这么多时日,没有一点消息,师傅和迭云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轻轻放下那人,卫子君悄悄走出暖阁,迈过门槛,一抬头,哥舒伐等一行人依旧侯在大殿。 望着外面渐暗的天色,卫子君对那些人道:“可汗睡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哥舒伐留下。” 那些人听闻要被赶走,都围了上来,“贤王!属下们都好想你!你怎么这就赶我们走?好歹叫我们留下来,看着您也好啊!” 卫子君闻言,手抚额头,不知怎么说才好,“那个……不是要赶你们走,我是担心你们守候这么久,太过疲累,想叫你们回去歇着。至于哥舒伐,我有些事情记不得了,需要问问他!” “属下们都记得呀,您就问吧,我们不知道的,就不吭声。”一个瘦高个站出来道。 “是呀,我们在旁边看着就是,我们大老远的从各部赶来,就为着见您一面,可这还都没看清呢!”旁边一个委屈地嘟囔着。 卫子君苦笑着摇摇头,不得已道:“那大家都坐下来吧!” 这叫她怎么个问法,这么多人,有些话显然不好问出口。 “呃……各位,我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自然,你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出口,但显然那几人已经会意,话没说完,已经有一个站起来。 “王,我是您的属下,五咄陆部的其中一啜,处木昆屋利啜。” “贤王,我是您左厢五咄陆部的鼠尼施处半啜。” “贤王,我是您五咄陆部的突骑施贺逻施啜。” “贤王,我是您五咄陆部的摄舍提暾啜。” …… 待这些人说完,卫子君只觉一阵头疼。这突厥已经是这样一个荒凉不堪的鬼地方也就罢了,居然连人的名字,人的官号也是这样乱七八糟,记得费心劳神,真是叫人头疼欲裂。 就算她有着过目不忘的头脑,可对着这完全陌生的词语搭配方式,多少还是不适应,生生记了个大概,然后试着叫出每个人的名号。 众部将一听,又是佩服,又是欣喜,他们的左贤王永远都是他们的骄傲,这一大串花名,任谁也不能一下子记住。 见众部将那一双双热切的眼,巴巴地望着她,令她也觉得这些人是可以信任的,放下了那份矜持,沉声问道:“我是怎么降的?” 轻轻一句,令室内所有人都禁了呼吸,垂了头,似乎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人愿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刚刚还说你们都记得,现在怎么都忘了?”卫子君眉毛一挑,瞥向哥舒伐,“哥舒伐!你说!” 一切因他而起,罪魁祸!而且他的名字似乎也是最简短的了,难免被多招呼几句。 哥舒伐嗫嚅着双唇,似是斟酌着用语,终于开口道:“贤王,令尊大人是大昱的左骁卫大将军,两年前,奉命剿杀我军扰边的军士,被我军擒获。”哥舒伐看了眼卫子君的表情,继续说道:“而贤王你听闻后,便誓领军救父,带兵攻占了伊吾。以前的伊吾等地都是我西突厥领土,就是你领着大昱军因机制变,怀彼戎夷。将我军击退到时罗曼山的这边。” “你是说,我原是大昱军人?”这有些不可思议,她小小年纪便参军了? “以前不是,听说以前贤王是不屑参军,不屑入朝的,是为了救父,却没想到你年纪虽小,却是体资英武,兼包奇略,屡获奇功,不出一个月已是连升四级,成为有大昱最年轻的左领军卫大将军。” “后来呢?家父他怎样了?”想不到他还有父亲,也难怪,谁不是父母生养的呢,许是以前一个人惯了,来到这个世界也单纯的没做他想,更没想过去追根溯源。 “后来你扬言要踏平突厥,可汗见你领兵之势,犹如猛虎下山,无可阻挡,便潜人带话给你,以令尊之命相挟令你止兵前来谈判。而你只回了一句话,‘吾若前往,必陷囹圄,被汝桎梏,焉能救父,汝若杀父,必无明日’。这句话让可汗更加欣赏你,也是那时起,可汗就有了想要你的心。 “双方各持筹码,相持不下,可汗与你相约各带五百人马至两军交界谈判,约定结果是,你止兵,自弃大将军职位,可汗归还令尊。 “可没想到的是,当时还是大昱左领军卫上将军的蔡廉皋早已妒你英才,恐你越他而代之,遂背后加害,将你领兵谈判说成带兵投敌,待你回营之时,却领兵包围。你不知何故,以为有何误解,便不加抵抗,束手擒拿。可汗知悉,听闻你次日将以叛国通敌罪名被军法处置,情急之下连夜带重兵袭击。由于没有你的指挥,加之过于突然,大昱溃败,可汗才得以将你救下。但你决意不归降,可汗无奈以令尊之命相挟,允你只要为我所用,便放令尊归国。你身受救命之恩,又加之救父心切,身无筹码,抗衡不过,只得归降。” 竟是这样的吗?被人陷害!她卫子君何德何能!“那……他们能放过我家父吗?” “贤王你当时也曾为此忧虑,但若不让令尊归还,那便成了你父子二人叛国,令堂便会被株连,而你又不忍他们夫妻分离,便修书一封,赌着那蔡廉皋曾是令尊门生一点,将令尊送回,好在蔡廉皋虽为人阴狠善妒,见了你的书信后,真的未曾加害令尊。” “嗯!只是,我的名声,在大昱,却是要糟糕透顶了。”卫子君苦笑了一记,微微叹口气。 [: 第六十章 因由(二) “并非贤王所想,贤王治兵严谨,怜悯百姓,名声在民间一直威望很高,自从你驻守左厢之后,就再也没有我军扰边的情况,所以大昱军民都很爱戴你。他们都只当你是为了救父,方以己身换回家父。试想,你身居大将军之职,又屡获战功,前途无量。大昱人杰地灵,突厥是塞北寒地,你根本没有投降的理由啊。大昱皇帝可能也是念及于此,情知你出于孝心,并没有株连。只是有一个投敌的儿子,也不好再启用令尊,令尊也就势托病在家,颐养天年。” 哥舒伐没敢说的是,她父回去后为了给她报仇,不得歇息的寻找证据,却终斗不过蔡廉皋,郁郁寡欢,加之因思念她而忧郁成疾,几乎病死。 “唉!终是归降之人,难怪他们待我如此不敬。”想起贺鲁与她说话的口气,不由有些伤感。 处木昆屋利啜听闻此言,腾的站起,“贤王光明磊落,又何惧他人之言!” 鼠尼施处半啜也接着道:“贤王可是说那送你回来的沙钵罗叶护,贤王有所不知,阿史那贺鲁是妒嫉你的才华。论武功,这整个西突厥没有人能打过他,而你却能与他战得平手。论诗书,他自持才华无双,却不及你的万一。论兵法战略,他更不是你的对手,你是处处皆胜于他,而他唯有骑射能略胜一筹,常年在马背上奔驰,与你们汉人不同,所以这点小胜也不算他胜。” “是呀,贤王你才到这里便封了个左贤王,可汗又宠爱于你,你领着我们征战沙场竟无一次败绩,周围的苏毗、东突厥、歌逻禄、处月以及周边诸部,对你都是闻风丧胆,阿史那贺鲁不过是在担心你的功劳太过,威胁到他将来继承汗位。所以便处处与你作对,他们整个五弩失毕部也总是与我们五咄陆部作对。” “就是,以前有贤王在,他们不敢怎样,贤王不在以后,他们变本加厉的欺负我们。这回好了,贤王你又回来了,终于可以为我们撑腰了。” 几大啜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着阿史那贺鲁统领的五弩失毕部。 “对!以贤王的英名,很快便会继承汗位,到时贤王领着我们打过时罗曼,踏平大昱,让我们坐拥中原,让那些汉人尝尝我们铁蹄的滋味。”五大啜中的胡禄居阙啜激动地道。 听到最后这句话,卫子君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我被大昱人所救,在大昱这半年,身受大昱人恩惠,又怎能去祸害大昱百姓,我只希望两国交好,百姓安乐,不要再打来杀去。” “那贤王就忘了我们可汗的恩惠吗?可汗代你情同手足,贤王可知你这一死,可汗有多伤心吗?当他知悉消息,当场晕厥,他不吃不喝,心力交瘁,思念成疾,五脏内焚,恐怕……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看来这胡禄居阙啜还是个直脾气。说话也全不顾别人感受。 思念成疾?五脏内焚?卫子君疑惑地望向哥舒伐。却见他垂了头,神情悲戚。 “贤王,胡禄居阙啜的话没错,思念成疾,也是悔恨成疾。”望着卫子君疑惑的目光,哥舒伐解释道:“可汗当时答应楚王出兵大昱,你就反对,说大昱内地粮草充沛,四处皆兵,我军长途跋涉,且军需不足,入之,犹入狼腹,况且我军奋战,那楚王不守信当如何?当时可汗不听你劝,执意出兵。果然,楚王失算,见形势不妙,并未与你在鹿领山会合,却率军逃向苏毗,至你全军覆没。为此可汗悔恨交加,加之思念成疾,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终酿成大疾,体内衰竭,贤王不在这些时日,可汗一直在缠绵病榻,拖得……听御医言,恐怕一年半载……唉……” 卫子君闻言,心中百味陈杂,思念一个人真的可以致此吗?难怪他形容憔悴,威武尽失,见了她哭得全没仪态,这一切竟全拜她所赐,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感动,毕竟,他救她在先,思她在后,又有什么过错是不可赦免的呢?唉…… “贤王,这段时间,您就多陪陪可汗吧,你也知道他那毛病,没有你陪着……睡……就不能睡觉,这半年他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啊。”哥舒伐嗫嚅着说出这番话,一张方脸膛已是红的不像话。 啊!?卫子君差点惊掉了下巴。她陪着他睡觉!?开什么玩笑!便是真有这种事也不会让下边人都知道啊!不会是真的吧!想起贺鲁那不屑的话:突厥一男宠!不可能!她当真被宠了,又怎会是个“男”宠,从她的身份未被揭穿来看,那些只是传言罢了。 稳了心神,卫子君正正声色,问道:“传言从何而来?都何人知晓?” “什么……传言?”哥舒伐迟钝地问。 “呃?……睡……觉……”卫子君极不好意思地吭哧出这两个字,一张玉脸忍不住泛红。 围住她的几个男人见状,都是呆了一瞬,何曾见过他们叱咤风云的左贤王露出这等娇羞姿态,这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诶?不对,怎么这样形容他们敬爱的贤王,真是罪过、罪过。 “这……”哥舒伐不知怎么回答,“这并非传言,可汗是要有贤王在身边才能睡呀。” “胡说!以后不准再有这等传言!这……会影响可汗的声望。”卫子君气道。她何尝不怕自己也背了个黑锅。 似是终于明白卫子君的意思,哥舒伐释然道:“贤王不必忧心,属下们都知道可汗对贤王,犹如对自己的儿子一般疼爱,所以并无他想。属下也都知道贤王的为人,都不曾怀疑过贤王,至于有些不好的传言,那只是右厢传的,在我们左厢,是少有这样传言的。” “不信就对了,告诉你们,没有那回事。”卫子君急切地表明着自己的立场。 几个属下不由嘀咕,这什么都忘记了,又怎么记得这事儿有没有的?就算是有,他也依然是他们敬爱的左贤王,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他又何必急着扯清。不过他们左贤王,虽然驰骋沙场勇猛无比,但退下战场这般文弱的模样,好似还真需要个伟岸男子来疼才好。 见这几人鬼祟的模样,卫子君一阵气恼,不悦地想站起身,正要挥退这些人,却见阿史那欲谷跑了进来,口中嚷道:“风----你怎么又跑了,不知道你不在我睡不着吗?快点回来陪我睡觉啊!” 卫子君闻言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心中哀叫一声,无奈地手抚额头,她算是扯不清了。 周围的将士斜眼偷看她的表情,差点嗤嗤出声。憋红着一张脸,都躬身告退。 [: 第六十一章 旧情 “风,我知道你不喜欢胡子,你看,干净吧。”沐浴过后,阿史那欲谷摸着剃去胡须的光洁下巴,期望得到卫子君的一声夸赞。 “嗯!”迫于无奈,卫子君只好暂放手中的书册,应了一声算做回答。 “你怎么又敷衍我!”阿史那欲谷不愿意了,扯着卫子君不放。 “嗯!干净!”这个晚上,这样的情形已经不知多少回了,她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继续敷衍他,毕竟,他没有多少时日了。 “那,你不摸摸?”他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 卫子君心中一阵好笑,原来这样个目的,竟让他如此为难,反复着问了许多次,真是像个小孩子。 忍住笑意,探手上去抚了抚,又禁不住失笑。 见到她识破般的笑,阿史那欲谷一阵臊热,不敢去看那对直射过来的笑意盈盈的水眸。 他比半年前,更让他心慌了。 两人一阵沉默,此时更鼓传来,已是二更。 “我们睡觉吧!”阿史那欲谷驱褪那份臊热,来拉卫子君的手。 “一定要我陪着你睡吗?可汗,我们还是要注意些我们的言行,外面已经有很多传言。”卫子君尽量婉转地提醒道。 卫子君没有得到回答,却眼见着他那张嘴瘪了起来,眼眶也跟着红了。 天啊,这人可惹不起呀,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根小针,一下子便扎到了卫子君的弱处,令她心疼不已,“好了,睡觉!睡觉!一起睡啊!” 她想起母亲去世前那段日子,不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爱委屈爱落泪,但她那时又怎会知道她时日无多了呢,毕竟一切都无预兆。也许,这便是一种预兆,想及此处,心疼又加了几分,轻抚他的背来安慰他。 “这次留下来睡好吗?你每次都是躺到我睡了便走。”阿史那欲谷有些埋怨地望着她。 “啊!原来是这样啊,还好,我就说嘛……”卫子君心下顿时释然。 她就说嘛,陪一个大男人睡了两年,这也太不像话。 见她那幅松了口气的样子,阿史那欲谷显然很是不爽,“也不是次次都走,有时候你比我先睡着,就会睡在这里。” 卫子君摸摸鼻子,感觉有些丢人。 躺在寝宫火炕上,面对一个还应算是陌生的大男人,难免尴尬,便转身向里,背对着他。 “你为何背对着我!转过来!”阿史那欲谷不讲理的道。 卫子君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便对上了他粗邝的脸孔。 阿史那欲谷定定地望着她的脸,手轻抚上去,喃喃道:“真像啊,真像她呀。” 像谁?又是说她娘吧,看来这突厥可汗与她娘难不成有过什么旧情? “可汗认识我娘?”好奇问道。 “是啊,你娘是个勇敢美丽的奇女子,当年她女扮男装投在你爹麾下,在凉州一战中被我俘获,方知晓她女子身份,我恋慕于她,她却喜欢你爹,只恨我阿史那欲谷没有早一些认识她。”阿史那欲谷陷入回忆当中,脸上因着回忆绽放光彩,“大昱女子,才情过人,温文尔雅,身着男装,只觉英姿飒爽,不似我们突厥女子,粗豪不堪,没有一点灵性。”谈起突厥女子,阿史那欲谷沮丧地皱了眉头,垮下一张脸。 原来如此,他果真恋慕她娘,而她娘居然也是女扮男装,不知是不是她继承了她娘的作风,思及此处,不觉嘴角轻翘,露出一丝笑容。 阿史那欲谷抚着那张脸,望着那笑容,愣愣出神。 他长得,真像他娘啊。两年前,他明眸皓齿,但年纪尚幼,他也未敢动了娈童的心思,恐对不起她娘,而不敢心存妄念。如今他稚气渐脱,出落得明艳动人,竟叫他心思混乱,情思难禁。 原来,一直以为,一个男人,有着那种癖好,实在是不可思议。可如今…… 他并不是喜欢男人,他只是喜欢他。 他告诉自己,他看他的时候,只是在想他的娘,然而什么时候开始,他看他的时候却只是想着他? 这个少年,这个风一般清朗的少年,这个沙场上有如鬼魅修罗,沙场下如月华般清媚,却又有着如水柔情的少年。 那日,听说他去了,他好似死了一般,没有他的日子,真的难捱,他也是在那之后觉,他想念的不再是他娘,而是他。 如今,他回来了,这同床共枕却变得有些尴尬、新奇、刺激。 本来是闻到他的气息便很快睡的,如今却是睡意全无,他是那么渴望,却不能抱一抱他,任自己张着一双渴望的眼,就那么盯着他。 望着那人盯过来的失神的眼神,卫子君心中划过一丝感伤,想起了一个人。 那样的眼神,正是李天祁望着她的眼神。 那个人,也是这样强挤上她的床,与她一起睡,一起吃,不分彼此。 而今,他还好吗?他虽那样绝情而去,她却依然惦念他的伤病,大冷天的他那样跑出去,也不知会不会寻个暖和地方,他应该会照顾自己的吧,也许他没有病痛在身,她便会消了这份惦念。 与此同时,大昱晋王府内。 李天祁正在对着一个女婢咆哮。 “大胆的奴才!谁叫你洗的?竟敢擅自主张!给我拖出去杖毙----”李天祁手中拿着一件袍子,那是件藕色的长袍,是那个人的袍子,那日,那个人脱的急,衣摆纽上挂的玉佩还未及摘下。 那女婢早已吓得瘫在地上痛哭,“殿下,求您饶了奴婢吧!”她不知道为何?向来温和的殿下,自从余杭回来之后就性情大变,变得异常暴躁,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就将他惹怒,想到可能即将丧命,便开始不住地磕头,直到那额角已经渗出了血。 “殿下,莫要怪他,是我让她拿去洗的。”怜吾走过来道。 那袍子,打从他回到京师后,他都是每晚盖了那袍子,攥了那玉佩才能睡的。她隐隐知道那袍子是四弟的,她见四弟穿过一次,可是她不能忍受他这样的行为,从不与她同榻,却每晚抱了个男人的袍子睡,她心理一直隐隐的不安似乎变成了现实,女人的直觉是敏锐的。所以,她叫人把那袍子洗了,让那上面再没有一丝那人的味道。 “你?为何随便动我的东西?我有吩咐过吗?”李天祁的眸中透出冰冷,甚至,有了一丝疏离。 看着那陌生的眼神,怜吾呆住了。 “把那玉佩,给我拿回来。”李天祁一甩袍袖冷冷而去。 那袍子上面有他的味道,那玉佩上也有他的味道。 可是现在,没有了,他留存在袍子上那丝温暖的气息,没有了…… [: 第六十二章 比武 几日后,阿史那欲谷便在牙帐为卫子君举行了盛大的接风宴。 几乎所有的大臣,梅录伯克们都参加了这个盛宴。 卫子君冷眼淡扫,将宴席上的所有人物,一一记在心内。 整个席间,卫子君只觉得有一道目光几乎未有一刻离开她,那样的目光让她有些忐忑,那样的露骨的,说不出是痛恨还是纠结抑或怨毒的目光,让她的心生出一丝不安。那个人,是阿史那步真。 这个人,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但是他曾为了争夺可汗之位,将族兄阿史那弥射的弟侄二十余人谋杀,这人的阴险狠厉可见一斑。她,没有得罪过他吧? 眼光扫向对面,那是阿史那欲谷的儿子颉苾达度设,一幅粗邝窄面,高鼻深目,灰蓝瞳眸,带着温良无害的笑容。再看旁边的阿史那贺鲁,怎么与阿史那家族的人长的那么不同呢?这张脸孔丝毫没有一点的突厥特征,实在是美的任何女人见了也要心跳,该不会是他的身体里有其他的血统? 贺鲁察觉了卫子君射来的目光,对上她,冷淡的一瞥,便转过脸去。 卫子君淡淡一笑,那挟持之仇,她还没报。这个人,总有一天,她要让他换换这幅冷漠的面孔。 “阿哥----”阿史那羝蓝又缠了上来。搂着卫子君的腰,“阿哥喂我。” 这个七岁的小女孩,是阿史那欲谷与侧妃热依阚的女儿,长得乖巧可爱,总是缠着卫子君不放。 卫子君浅笑着撕下一块羊肉送到她嘴边。 “不,我要哥哥嘴里的。” 卫子君一惊,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食物。 “坏阿哥,再嚼给我。” “羝蓝自己吃啊,怎么能吃别人嘴里的食物?很恶心的!” “我不,我要吃,阿哥用嘴喂我。” “羝蓝,休要胡闹。”旁边的阿史那欲谷脸色一沉,将阿史那羝蓝一把拎了开来。阿史那羝蓝挣脱阿史那欲谷的手,扑身上来搂住卫子君的脖子,向着那红唇,“吧唧”亲了一口。 卫子君当即瞪大了眼睛,她她居然被一个小女孩强吻,这阿史那羝蓝虽然是小孩子,但也是个女性啊,啊呸呸,卫子君用衣袖狠擦了擦那被亲得油乎乎的嘴,该死,总是忘记带丝帕。 阿史那羝蓝满意地吞了下口水,小脸露出得逞的笑容,搂上了卫子君的脖子,“阿哥,我们亲嘴了,以后羝蓝就是阿哥的媳妇,羝蓝长大要嫁给阿哥。” 卫子君一阵恶寒,却露出温良的笑容,“好,那羝蓝要快快长呀,长大了哥哥好娶你哦。”说完自己先掉了一地鸡皮。 本就一直注意着卫子君的大臣们,瞪着眼前这一幕,背上都冒了一股凉气。 这这这,这小子真是父女通吃啊。 男宠就是男宠,这狐媚尤物,果真有一套,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正当这些人暗自嘀咕的当儿,一个附离进帐报道:“可汗,有信使来报。” “呈上来。”阿史那欲谷欠欠身子,望了眼身旁的卫子君。 待他展开手上呈上来的密报,稍顷,轻叹了声:“吐蕃知我身染重疾,要大举进攻了。” 整个帐内瞬间静了下来,方才的热闹场面瞬间凝固。 阿史那欲谷轻轻捏了卫子君的手腕,“风,恐怕这次又要靠你了。”---- 冬至之前这些日子,天黑得早,也亮得晚,但卫子君依然坚持天未大亮便起来习武。 自恢复了功力后,觉身子虚了不少,连日来的苦练,让她身体恢复起来,功力也随着增加。 初入陌生地,四面不知是友是敌,都让她多了份戒心,能够保全自己的,也只有这身武功。 况且,这蛮夷之地,人也是野蛮骄横,她若不是凭着一身武力取胜,谁又会把她这样一个文弱小子看在眼里。是以,她必须凭自己的本事,就算不居人上,也绝不能屈居人下,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些衷心于她的将士,她要让他们因为她,而受人尊敬,而不是遭人欺负。 而这突厥可汗,且不说有救命之恩于她,单说他因为她忧郁成疾,她也不能撒手不管。等到陪他走过这段时日,她也算报恩了,就可以了无牵挂地回她的大昱了。 抬头看看天,望着远方的天际出神。到汗庭已十多天了,派回去报平安的差人应该到了吧,只盼师傅能早些知悉她的消息,也免了牵挂。 身后一声轻响,打断她的思绪,收回遥望的目光,转过头去。 想也不用想,她就知道那是谁。 “风----你不来喂我吃药吗?”撒娇般的声音响起,卫子君不由打个寒颤。 三四十岁的人了,撒起娇来比那些吃奶的孩子都厉害。 她已是强忍着习惯,依然时不时被刺激得阵阵冷。 无奈转身,走向牙帐。西突厥的汗庭与高昌城的宫殿不同,是一个巨大奢华的牙帐,设于三弥山,毗连天山山脉。 牙帐内的金狼头汗位,与牙帐外飘舞的金狼头大旗,都充分说明,这是一个以狼为图腾的汗国。 帐内,飘着酥油奶香,已是进早膳的时候了。 整个喂药过程,阿史那欲谷那双眼,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卫子君的脸,盯得她好生不自在。 总算是忍着那目光喂完了药,开始进膳,那大块的羊肉又令她皱紧眉头。 她向来喜欢清淡的食物,早餐一般喜欢喝点粥,吃些小菜,哪里能够一大早的就吃得这般油腻。 阿史那欲谷看出她的为难,满含歉意地道:“风,我知道你不喜欢油腻。很快就有进贡来的蔬菜了。” 卫子君闻言不由有些心疼,“可汗,为何不建城郭展农业?” “叫我欲谷!”阿史那欲谷纠正道。 “好……好吧……欲谷,我是说突厥不建城郭,居无定向,种类资给,惟藉水草,若遇个风灾雨雪,严寒旱疫,牲畜大量死亡,经济1萎顿,必然政权骤衰,若展农业,储存稻米,则便是遭遇天灾亦可捱过一时。” “风,你以前就这样说过,虽不无道理,但突厥人户寡少,不敌大昱百分之一,之所以能与之抗衡,正因为逐水草而栖,居处无常,我突厥子民射猎为业,个个习武,人人皆兵,强则进兵抄掠,弱则窜伏山林,大昱兵多,亦是无所施用。若筑城而居,改变旧俗,一朝失利,必为大昱所制啊。” 卫子君闻言,沉思不语。阿史那欲谷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但她所说的也是切中要害,怎样取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她并非杞人忧天,很早以前她便从史书中得知,突厥曾屡遭天灾,严重时时虏饥甚,不能得食,甚至粉骨为粮,又多灾疫,死者极重。 无论是大昱抑或突厥,政权相争,受苦的是百姓,天灾降临,受苦的还是百姓,这怎能不叫她心思沉重。 “好了,风,有你在,还怕突厥不强盛吗?快吃吧,我突厥别的没有,但这上好的葡萄美酒可是你最喜欢的。”话落。一杯满满的葡萄美酒便端到卫子君面前。 这的确是她喜欢之物,以前晚上睡前经常会饮上一杯,这葡萄酒对人大有益处,于是不加拒绝,接过抿了一口。 “风,你饮酒的姿态真是优雅。唉,真是应该叫你去教教那些女人一些礼仪,她们的行姿坐态若及得你半分也是好的。”阿史那欲谷想了想,决定道:“不如就这么办吧?” 卫子君闻言愣了愣,“大汗讲笑了,卫风乃一介男子,怎可接近后宫妃眷,这于礼不合。” “有何不可?咱们突厥不比大昱,没有那许多礼数,妃眷之中,除了可敦2,你若有喜欢的,也尽管挑去。” “唔……咳咳……”卫子君一口酒呛在喉咙。 就算突厥还是奴隶制度,但也不能把自己的女人随便送人啊,可见君王的情爱是多么寡廉。 就在阿史那欲谷轻拍卫子君后背之时,有附离3来报:“可汗,泥伏沙钵罗叶护前来问候,现侯在账外。” “叫他进来吧。”阿史那欲谷头也不回的依然看着卫子君,“风,好点了吗?你也不用那么惊讶吧,以前我也这么说过,你身边没个女人照顾,我也不放心,那些奴婢定有不上心之处……” 阿史那欲谷话没说完,一身纯白的贺鲁便走了进来,“贺鲁参见可汗,可汗身体好些吗?” “嗯,好了很多,你没见我都胖了吗?快过来坐下吧。”阿史那欲谷拍着身边的位置,示意贺鲁坐过来。 贺鲁一撩衣摆,斯文地坐下,美眸斜瞟了眼卫子君,修长白皙的手指摆弄着几上的奶茶,薄唇紧抿,云淡风轻地道:“左贤王的聚云楼,山珍海味无所不有,在这里啃这羊腿,是不是太委屈了?” 阿史那欲谷听闻,很是难受,“风,委屈你了。” 卫子君看了阿史那欲谷一眼,心中不忍,轻扯嘴角,转向贺鲁冷冷道:“叶护何出此言,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卫风受用不已,何来委屈!” “哈----哈----”贺鲁寒玉般清透的脸微微抽搐,干笑了两声,如缎的黑在肩头旖旎滑动,“看来我们大昱的大将军,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大英雄,受得委屈方能成大事呀!” “叶护此言差矣,我卫风身在西突厥,贵为西突厥左贤王,便是西突厥的将军,何来大昱将军一说呢?大昱君臣又有哪个肯承认我呢?再者,卫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叶护你一样都算身居显贵,何来委屈呢?而这些食物,乃可汗所食之物,卫风能有幸食之,又何来委屈呢?” “好!说得好!”阿史那欲谷对贺鲁笑道:“你这张嘴呀,还是说不过风,就算没理的,到他那儿都是一大堆理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贺鲁不以为杵,嘴角轻撇,一挥手,寒玉般的气质挥散,优雅轻笑道:“可汗,嘴上功夫不算真功夫,贺鲁今日倒想与左贤王比试一下拳脚功夫,也让可汗热闹一下。” “好,甚好,风,你意如何?”阿史那欲谷转头问向卫子君。 卫子君轻扯雪白的衣襟,神色淡然,“既然叶护大人有兴,卫风奉陪。” 几人来到帐外宽敞空地,贺鲁抚胸行礼,卫子君回以一揖,“请!” 卫子君请字才出口,贺鲁已是猿臂一展,飞身上前,如一只白鹤,舞动双翼,挟着凌厉劲风,张扬铺面而来。 卫子君身形轻晃,巧妙避开,两条白影,仿若流电飞光,在空中舞出一团白芒,眩人眼目。 招式大开大合之间,卫子君左手长袖一卷,右手以诡异的角度翻掌扫去。锐而细的掌风穿透密密防护,如闪电即逝,转瞬刺破贺鲁严密的招式,就在贺鲁眼前一花,还不知生什么的情况下,人已经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 “好!”不仅是阿史那欲谷,连周围守帐的附离都瞪大着眼睛,谁也没看清那招式是怎么来的。 没想到几个回合不到,便被打倒,贺鲁素来清冷的俊脸,终于有了一丝羞恼,即刻弹身跃起,抽出腰间短刀,舞起一片绚丽白芒飞身扑去。度之快,力道之大,招式之密,令一众观看之人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使出杀招。 卫子君不急不慌,只是轻移身形,便闪过那些刀芒。当日她苦练移行幻术**,为的是赶李天祁,如今小试牛刀,已将贺鲁绕的团团乱转。 贺鲁怒气渐盛,越猛攻她的要害。卫子君实在不想纠缠,轻叱一声,腾空跃起,舞出漫天白芒,如凤舞飞天,破空一击,白芒忽闪间脚尖轻点贺鲁耳下,趁他瞬间晕厥之际,探手扣住他腕上脉门,贺鲁失力,短刀应声落地。 “好!”众附离此时看得入神,居然忘记了身份,当着他们可汗的面叫起好来。待叫出口,方觉过失,一个个垂低了头不敢言语。 “哈哈哈哈……风!半年未见,你武功大有长进,精彩啊!”阿史那欲谷笑着走向卫子君,拾起地上短刀,对上依旧还软弱无力的贺鲁,“你呀!居然不守规矩,自家人比武,为何如此凶狠。” 贺鲁哼了一声,寒玉般的俊脸泛起一阵青紫,“谁叫他用那等妖异之功夫!” 卫子君闻言,长眉一挑,驳道:“功夫就是功夫,何来妖异?世间之大,世间功夫亦博大精深,身怀绝技之高人奇人遍布天涯,求学之路漫漫,我尚只是学了皮毛,若叶护遇到武学精湛之人,岂不惊为鬼神?” 贺鲁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张俊俏白面憋得通红,却又忽的一笑,冷声道:“休要得意,你我再比骑射!定叫你甘拜下风!” 比试骑射!那日听一众属下说过,她唯有骑射比不过他!但好胜心已激起,她要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思及此处,卫子君笑道:“叶护大人现在的体力恐怕拉不开弓呢!而我也恐现时骑术不济,不如这样,我们约定十日后比试如何?” “十日?十日后你一样不是我对手!”贺鲁冷冷一瞥,轻嗤道。 “今日我不一定胜过你,但十日后便难说了,也许是你不一定能胜过我了!”卫子君轻笑道。 “无论十日百日,我打赌你定输在我箭下。”贺鲁语含不屑。 “你敢打赌?”卫子君凑近贺鲁问道。 “赌就赌,你说赌什么!”贺鲁毫不示弱。 “既然是你要赌,那赌注便由你说吧。”卫子君低头摆弄指甲,懒洋洋地道。 “好!”贺鲁盯着卫子君的脸,“若你输了,你便做我十天奴,伺候我洗漱更衣,包括为我洗脚,总之,叫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呵呵----”卫子君轻笑出声,他可真够狠的。“好吧,我答应。若是你输了,我也不劳你洗漱更衣的,你……便吃十天草吧!” “哈哈哈哈----”阿史那欲谷大笑起来,“吃草!哈哈哈哈----像马儿一样吃草?哈哈哈哈----”---- 注:1:“经济”一词,公元4世纪初东晋时代便已正式使用。所以众位亲表砸我呀。当时意为:“经世济民”、“经国济物”,也就是治国平天下之意。 2可敦:突厥可汗的正妻。相当于汉人的皇后。 3附离:突厥语,侍卫。 二卷突厥篇 第六十三章 输赢 卫子君之所以与贺鲁打赌,就是要给自己确立一个目标,她这个人,只要下目标,便会锲而不舍,全力以赴,而且她夸了口的事情,便算拼了命,她也要做到。 她叫来她的附离领,最忠于她的哥舒伐,命他找出精于骑射之人,与之一番切磋。 得了骑射的诀窍要领,她便不再要那些人陪同,独自一人钻研苦练,不肯有稍许的歇息,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直到后半夜才肯歇息。便是在夜晚的月光下,也见到她骑着骏马扬弓拔箭的纤细身影,那挺拔玉立的身影,被皎洁的月之清辉笼罩,魔魅儿张扬,散着桀骜之气,却又柔媚异常。 阿史那欲谷每日都是在校场外默默地看着那个身影,默默地守候注视,看着她潇洒的身姿,看着她倔强地一箭又一箭,看得心也沉沦,人也痴了去。他坚持着等她一起歇息,只因不肯稍离了那目光。她苦劝无用,只得由着他。 一日练下来,阿史那欲谷便觉她练到两手颤抖端不住马奶,拿过她的手一看,惊见她的手上磨出的血泡,以及被弓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害得阿史那欲谷心疼得落了泪。 “莫要再比试了,输他一样又如何,算了啊,别练了!” 但她决定的事,谁又阻拦得了,几日过后,她纤细柔嫩的长指侧边磨出了茧子。她看了看手指的细茧,淡淡一笑,虽然是异常在乎自己外形的人,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缺憾,但这点遗憾,她还可以忍受,因为她必须要赢。 十日很快便过去,最后一日,极度困乏的卫子君舒舒服服地睡了个长觉。 约定的日子终于到来。 这日一大早,贺鲁便赶来了,一身雪白骑服,衬得他异常俊美,飞扬的墨轻舞,腰侧的箭袋随着马的步伐轻拍着他修长的大腿。 双方在校场内拉开了架势,场内围满前来观看的东西厢将士,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牧民,将校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 贺鲁依旧骑着那匹白色泛着金光的汗血马,神色飞扬,目光如炬。 卫子君也骑着匹神气高大的栗色乌孙马,她只是清扯唇角,露出一丝浅笑,淡定而平静。 在阿史那欲谷下令比试开始后,整个人声鼎沸的校场瞬间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盯上了那两个同样风华无双的身影。 “左贺王,先请吧!”贺鲁长臂潇洒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承让!”卫子君驱马向前,轻夹马腹奔驰起来,一身白色窄袖紧身骑服,英姿飒飒,在冰天雪地里越耀目。 飞骑张弓搭箭,唇边泛笑,随着破空的惊响,连三箭。 场内一片寂静,阿史那欲谷紧张地张大了双眼。 “左贤王骑程一百步,三箭----三箭皆中红心----”验过草靶的兵士喊道。 “左贤王----”周围欢声雷动,左厢的将士们大声呼喊着他们领的名号。 阿史那欲谷轻舒口气,将一直欠着的身子放回了座位。 贺鲁微微一笑,嘴角轻撇,眼带不屑,驱马上前,飞驰起来。 瞬间连三箭,却是箭箭劈开卫子君留在靶上的箭尾,直入靶心。 “沙钵罗叶护一百步三箭,箭箭劈开左贤王之箭----三箭皆中红心----”验靶的兵士有些激动。 现场顿时沸腾起来,右厢将士们趾高气扬,挥动着手中的皮帽,大呼着贺鲁的名号。 阿史那欲谷颇为忧心地看了卫子君一眼,她那么要强的人,如果输了 卫子君想不到贺鲁之箭术如此精湛,心下暗暗欣赏,转头命伺候着的兵士道:“撤去旧靶,换上新靶。” 阿史那欲谷紧张地盯着她,不知她想要干什么,他虽每日的陪着她练习骑射,但他的目光都只在她的身上流连,虽也有去注意她的成绩如何,但担心是难免的。他担心,万一她有一个闪失,真的输了?他怎么能忍受她被贺鲁羞辱十天? 而立在一旁的哥舒伐等一行人也在一旁劝慰道:“王,可以了,这成绩已经很少有人赶了。” 卫子君没有应声,凝神静气,手扶箭袋,深吸口气,夹出两只箭,淡定的与手上的弓对切,两箭前后稍错,之后驱马驰骋,右手骤松,两箭一前一后,划破冷空,齐齐奔箭靶而去。 围观众将眼见着两箭一弓齐出,都惊大了了眼睛,屏着呼吸,静待箭中的一刻。眼见着那前面一箭疾入靶心,后面一箭紧跟着切开前面箭尾,刺入红心。 紧接着,卫子君又一箭,又是一弓双箭。 三箭却是一弓三箭齐,三箭齐头并进,挟带着被卫子君灌入的内力,呼啸着齐齐埋进靶心,那三箭刺透靶心依旧向前射去,直到箭尾阻住,方才止住了前进的趋势。 众将士傻了一般立在当场,整个场地只闻得马儿扬蹄的声响。那验靶的兵士抖着唇,激动得不能自己,“左贤王骑程一百步,三箭----不三弓七箭箭箭皆中红心----” 整个校场沸腾了,无论左厢右厢,咄陆部还是弩失毕部都沸腾了。 众将士不再因着自己的领呐喊,而为着那份激动与崇敬,暂时忘记了争斗,乎一心的在为这个勇士呐喊。这个曾经骑射之术不济,却能在十天之内登峰造极的勇士。 是什么样的苦练与决心才能达到如此成绩,这无疑只有最勇敢的骑士才能做到,而突厥人,最尊敬的便是最勇敢的骑士。 “你赢了!”贺鲁眼中的不屑褪去,却多了一丝欣赏与敬佩。 这个大昱的小白脸,看似身材瘦弱,却有着那样英挺之资,两年来的争斗,他小小年纪却充满韧性,虽然他也佩服他的能力,但居于一个未成年的小子之下,他实在不甘。 而今,他那样的决心与进取心令他佩服,他内心那股强大的力量也使他震撼,似乎,承认败在他手下,也不再是那么不可忍受的了。少了不甘,却多了份对他的兴趣。 “那么,足下今日便开始吃草吧!”卫子君嘴角轻翘,邪气地笑着看向贺鲁。 那笑容令贺鲁呼吸一窒,难怪这老儿每日的都让他陪着睡,这小子出落得越标致了,随便一笑都这么勾引人,的确比那老儿那些妃眷们要好上很多。 “哈哈哈哈贺鲁,这十日你要留在王庭,也好让我监督你都吃些什么?”阿史那欲谷开心不已地笑道。自从风回来以后,他便总是这么开心,今日更是令到他开怀无比。他的风,永远都令他感到骄傲。 “好!”贺鲁嘴角有些抽搐,“马儿吃得!我为何吃不得!” 卫子君心中偷笑,以肉为生的大男人,若少了肉,还不瘦得皮包骨头,呵呵----就当报了他挟持之仇。 这日过后,贺鲁果真言而有信,真的每顿吃起草来。当然,阿史那欲谷的监督起了决定性作用。 每每见他吃草,阿史那欲谷就不可抑制地大笑,卫子君更是坏的流油,每在饭时,他吃草的时候,便端了马奶酒,手持羊腿在他面前啃,气得贺鲁将草扬了一地。 卫子君更是夸张地叫道:“呀呀,你看糟踏了不是,这可都是上好的马料呢!”说完更是笑得碌地,马奶酒撒了一身。 贺鲁看她那幅幸灾乐祸的样子,恨不得上前把她撕扯了吃掉。 这样令卫子君与阿史那欲谷快活不已的日子持续了三日,贺鲁开始便秘了。 这日一早,神清气爽的卫子君在账外碰到了一脸倦色的贺鲁。 贺鲁见了她便欲离去,却被卫子君一个闪身拦住。 “哎呀,叶护脸色如此之差,可是未有好好歇息?唉,叶护你身为西突厥重臣,可要调理好这身子,这突厥可是还要仰仗叶护你哪。听闻,叶护一日之内,倒是有半日在厕内度过,每每夜半三更起来如厕,并且痛苦哀鸣之声不绝,响彻夜空,吓坏了一众奴婢,叶护可是有了什么暗疾吗?”卫子君眨巴几下眼睛,面露担忧之色。 贺鲁听她前面几句,知道她是虚与委蛇之词,不欲搭理。但越是听到后面,那张脸越是挂不住,不多时已是涨紫了一张脸,嗫嚅了几下唇,本欲反驳,却终是掩面仓皇暴走而去。 身后,传来卫子君肆意的大笑。 这样的快活一直持续到傍晚。 听伺候贺鲁的奴婢说,他已经无法大便,卫子君终是有些不忍起来。 罢了,且饶过他这一次。 次日,待贺鲁坐在地毡上,又要吃草的时候,她便上前制止:“行了,吃了几日了,也掉了几斤肉了,到此为止吧,过来用膳!”说罢,欲拿走矮几上的草。 “不用你管!”贺鲁扬手推开她的手,抓起一把草向嘴里塞去。 “你这人”卫子君颇感无奈,俯身蹲下去夺他手里的草。 两人争夺中,贺鲁用力一拉,卫子君便身子前倾贴了过去,胸口也贴到贺鲁脸上。 突然的近身接触,令贺鲁心中一阵异样,一丝暗香由胸口逸出,窜鼻而入。一阵没来由的心慌脸红,贺鲁松了手上的草。 老老实实地被卫子君牵着,坐在堆满美味牛羊肉的矮几旁。卫子君给他什么,他便吃什么,老实听话得与从前判若两人。 卫子君见状,戏弄道;“是肉好吃,还是草好吃?” 贺鲁闻言恼怒地瞪了卫子君一眼,卫子君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贺鲁一赌气将手中的肉扔到几上,转过头去,紧抿唇角。卫子君忙哄道:“好了好了,不笑了!快吃吧!” “哼!我不欠你的,既然少了这许多天,你再要样其它的赌注吧!”贺鲁依旧脸色不悦。 “这我也不缺什么,再说你都吃草了,就这么算了吧!”想不到他还这么较真。 “不行!我说过不欠你的!你要把!” “不要了!” “你要!” “要什么?” “要什么都行!就是必须要一样!” 卫子君一阵气苦,还有这样的吗?强逼着要送人东西!不要都不行! “好吧!我要你!”顿了一下又道:“做我的奴!” 贺鲁听了前半段,愣了一下,听到后半段,顿时气得不行。 “想都别想!”他居然故意不说完整来戏弄他! “可你说要什么都行的!”卫子君有些不满。 “我是说东西!你要什么东西都行!”贺鲁冷着脸辩解道。 “那你不是东西?” “我当然不是东”贺鲁停住了,一双冒火的眼瞪向卫子君。 “哈哈”卫子君又是笑得碌地,一双抓过羊腿的油手四处乱舞。 “你不可理喻!”贺鲁气得银牙紧咬,瞪着那笑做一团的人。这个人,真是破了他多年的道行,让他这个少有怒之人,一连几日都被怒火熏蒸着,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却并不真的很气。 “风!何事笑得如此开心?”阿史那欲谷踏进牙帐。 “可汗!贺鲁想送我一样东西!我不知道要什么!”卫子君止住笑,站起身道。 “嗯既然要送人东西,当然是送自己最心爱的东西!”阿史那欲谷转向贺鲁,“你说对吗?贺鲁?” “可汗说的是!”贺鲁恭敬答道。 “可你又没个女人,能有什么是自己最心爱的?”阿史那欲谷似乎认为送女人是最有诚意的礼物。 贺鲁想了想,道:“贺鲁有一最心爱之物,就是特飒露,左贤王见过,也很喜欢!” 她见过?特飒露?莫非是那匹白色汗血马! “嗯!那是一匹好马,既然风喜欢,那就甚好,反正风好似也不喜欢女人!”阿史那欲谷似乎还是觉得女人比较好。 真的是那匹马,虽然她喜欢,但若是别人心爱之物,她便不想要了,“君子不夺人之美,卫风已有了一匹马,不需要那么多!” “我说给你就给你,休要啰嗦了!”贺鲁寒玉般的脸一板,白了卫子君一眼。明明喜欢,偏要推三阻四,大昱的人就是没那么痛快。 二卷突厥篇 第六十四章 强吻 十一月末的京师大兴城,夜晚已经开始结冰,但白日的艳阳依旧暖人。 左骁卫将军府的花园中,一灰男子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那男子四五十岁年纪,憔悴的面孔尚看得出英俊的痕迹,本应这个年纪还是黑色的头,也花了一半。 修长布满筋节的大手拂过杯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叔澜,天气冷了,别在外面坐太久!”温和的女声自身后响起,一个中年妇人款步走来,身着紫色襦裙,高贵优雅,雍容大方。 从那妇人眼中看得出久经风霜的沉练,估计应与这男人年纪相当,但那月华般的容貌却依旧明艳,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 “噢,小雅!再坐一会便回去了!”男人答道。 “叔澜又在想君儿了?”妇人温和抚着男子的头。 “没事,坐坐。”男子将头上的手拿下来放入手心。 能不想吗?他这一生最爱的小女儿,从小抱着、哄着、呵护着的小女儿,才华盖世不可方物的小女儿,他的心头肉,他的小心肝儿! 可那万丈高崖从此断了父女情,阴阳两隔,白人送黑人,叫他情何以堪。 那日,去崖上寻人的将士说她跌落高崖,他顿时晕厥,一病差点随她去了。他亲自带人去鹿领谷寻觅,却找不到入口,便命人结了长绳顺他下去寻找,下到那谷底却是不见半点人迹,待他们再度向里寻找,却被一排荒树乱石拦了去路,无论如何都是走不过去,常年习武的他,深知这是一种高深难破的阵法,他多次秘密请些高人来破解此阵,终是无果。莫不是这里隐有高人?这突来的想法令他大为振奋,本着找到尸的目的前来,现在却不想见着尸了,见不到尸一日,他的心肝儿都有可能多存一日。 但这漫长空洞的等待真是熬人啊,他避讳着不办丧,不寻尸,就为着那点迷信,那微弱得见不到光的希望。 “将军!”一个家奴上来通报,“有信使侯在外面,说这是边疆陈将军的来信!”家奴将一封信恭敬奉上。 陈长?他二人虽都互相敬重对方人品,却是交情不深,因何有信来到? 带着疑问抖开了信纸,细细读了下去,读着读着,双手开始抖动,似是受了极大的震动,终于,痛苦出声:“老天啊!你终于开眼了啊!” 旁边的夫人见状,夺过信纸一看,片刻,也捂着嘴呜呜哭了起来。 一旁侯着的家奴,不知所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不知他们所哭为何事? “快,快叫那信使进来!好生伺候!”被唤作将军的男子从痛苦中惊醒。 “季安,快,快点备轿。”妇人也吩咐道。 季安见这阵势都不知道应谁好了,看来这信中所说应是喜事了。 “你要去哪里?”男子问妇人道。 “我这就去庙里烧香还愿!我许过愿,这回知道君儿还活着,就要去还愿的。”妇人欣喜地拭去脸上泪水。 “等等,我也去!你我夫妻二人一起去不是更有诚意!”男人快立起身,脸上盈了笑意,“想不到,我们的君儿居然同陈长结了金兰!呵呵” 十二月的冷冬,寒风凌厉,三匹骏马由大昱鹿城出,直向西北驶去。 马背上的三人,一个魁梧健壮,容貌俊美,一个中等身材,相貌清秀,还有一个身材高瘦,风尘仆仆。经过十天的跋涉,三人经由大昱敦煌郡直奔西突厥而去。 接连两天的大雪将地面铺了厚厚的一层,与汉庭连绵的白色毡帐连为一体,整个天地融为一色。 卫子君挑了挑盆里的炭火,看了眼旁边熟睡的阿史那欲谷,叹了一声。 这个人,因为他的过分依赖,令她少有片刻分身,好不容易睡下了,她才能得空看看书,这样毫无意义的日子不知何日是个尽头。 思绪辗转片刻,又回到书页上。西突厥的文字她已全部看得懂,所以也找了一些突厥的书籍来看。 这些书籍并不好看,但无论多枯燥的书籍,只要她认为有用,都会强迫自己去看。并且她也觉,再枯燥的书籍,一旦看下去,都可以看出乐趣。 这些书籍因为是雕版印刷,字迹很大,页数也少,以她看书的度,一天可以看上百本。但可惜,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看,即便如此,突厥王庭内的藏书已被她看了十分之一去。她还现,这些藏书,除了大昱、苏毗等地书籍,居然还有拜占庭的拉丁语藏书,看来这个时期西突厥已经与古罗马人有文化交流了。 最后一页翻过,卫子君站起身,走出牙帐,打算透透气。 室外气候寒冷,帐外的附离都穿着厚重的裘袍,卫子君却只着一件儒雅的淡青色薄棉袍,依旧飘逸出尘,内力日渐深厚的她,并不会觉得天气又多冷。 那些往来的兵士们,盯着卫子君潇洒的身姿,再看着自己一身的臃肿,露出羡慕的目光。 望着无垠的雪白大地,卫子君突然想驾马驰骋,在这样清冷空旷的天地,吸着沁凉的空气飞驰,将是多美的快事。于是命人牵来贺鲁送来的特飒露,飞身上马,轻抖缰绳,正要疾驰而去,却见远方一个身影驰来。 待那身影驰得近了,她才认出,那是阿史那贺鲁。 “要出去吗?”一袭白衣的贺鲁在卫子君面前勒马停下。墨飞扬,白皙的面庞与如缎的黑交缠出一幅绝美姿容。滚着白狐毛边的白色裘袍,衬得他的肤色有些透明,显得整个人优雅而又高贵。 “嗯!想出去转一圈。”卫子君轻轻颔。 “这样的天气,打猎最好不过,野兽的脚印很好分辨!不如我们去打猎如何?也比试一下谁打的猎物多!”贺鲁建议道。 卫子君想了想,痛快点头,“好!” 估计阿史那欲谷一时不会醒来,便交待了下人,二人拿了弓箭便上了马,疾驰而去。 大约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了大片林地,二人方放慢了度。 “你不去左厢牙帐上任,每日的呆在汗庭做什么?”贺鲁边抖着缰绳边似无心问道。 “我又何尝愿意守在这里无所事事,你也知他时日无多,只是多陪他一段日子罢了。”卫子君叹道,隐隐有了一丝伤感。 “嗤----”贺鲁眯起一双美眸,轻蔑地撇撇嘴,“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也不枉他这半年对你日夜思念,想必这些日子夜夜**、**蚀骨,也把可汗累坏了” “住口!”不待他将话说完,卫子君已是冷下一张脸,沉声低喝出口。 “怎么?说错了么?既然敢做还怕被说么?西突厥王室的名声都被你丢尽了!”贺鲁依旧说了下去,完全无视了对方冒火的厉眸。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好似,有些不像自己的作风。 正要继续控诉的时候,卫子君已是忍无可忍挥出一掌,度之快令贺鲁无法闪避,左脸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她并非沉不住气之人,也不想去理会那些无稽言论,只是这贺鲁说了几次还不够,大有越说越频繁的趋势。 就算她忍下了他凭着一己之言,便断送了她与李天祁的情谊之事,却不想忍受一只苍蝇每日的在她耳边嗡叫。 断义之事,完全基于信任,既然李天祁不信任她,她无话可说。至于言语上的羞辱,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这屡次三番让她顿生反感。 她不理解,他何以如此介意一个外人的嗜好?若不加以阻止,只怕他每日都要说上一遍了。 她觉得,是时候教训他一下了。 突然的被袭,令贺鲁顿然羞怒,这张俊美的脸,别人想爱护还来不及,而她居然敢打他的脸,这种羞辱实是无法忍受,低喝一声:“你敢羞辱我!”人已是掌风疾出,袭了过来,待到了卫子君胸前,即改掌为抓,想着抓住那人给他一些教训。 羞辱?却不知是哪个羞辱在先,今日定要将你羞辱个够。卫子君冷哼一声并不闪避,轻易挡过那一抓,手臂疾挥迎着贺鲁便是当胸一击。 贺鲁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这一掌没用上三分内力,贺鲁便由马上仰面向后跌去。 卫子君紧跟着飞身跃起,扑向贺鲁,与之一起跌落,并将他紧紧压在雪地之上。 贺鲁羞恼万分,瞪着爬在自己脸孔上方的那张脸,急欲挣脱,却是动弹不得。 卫子君见状,轻笑出声,“怎么?被我压在身下的滋味如何?很羞辱是吧?” “你!放开我!”贺鲁那张冰寒的脸孔盈出一股怒气。 “呵呵有本事你就从我身下爬出去。”卫子君笑道,原来羞辱人竟是如此畅快的一件事。 “放开我!放开!”贺鲁低声吼道。该死,他可是无法忍受与任何人近身相接,尤其是----男人,而现在却被个小白脸压在身下,无法动弹。想起那日客栈中这小白脸与那个男子一上一下的姿势,他顿时觉得羞辱难当,这般耻辱,任何男人也会狂。 “啧啧堂堂叶护吼来叫去的也不怕失了身份,这要是被你的属下看到,他们会以为我们正在亲热呢。”说罢,卫子君轻佻地用手指去拂贺鲁的面颊。 “你无耻!下流!”贺鲁瞬间涨紫了一张脸。未经人事的他如何能忍受这般羞辱调戏。 “怎么!你不是说我是突厥一男宠么,你不喜欢吗?听闻你从未有碰过女人?该不是也喜欢男人?如果真是那样,我这样的男人可是百里挑一呢!”卫子君声音轻柔,极尽魅惑,手指捻上了贺鲁的耳垂。 贺鲁一阵心悸,望着上面那张玉脸,一向沉静如水的心突然乱做一团,一阵从未有过的心慌袭来,失了最后一丝冷静,“你无耻!下流!” “你还有没有更新点的骂词?总是这两句会不会太枯燥?嗯?”卫子君猛然贴近贺鲁,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轻声慢语,口吐幽兰,“啧啧,这脸红的都快滴出血了,害羞了吧?怕我强行要你么?放心这么冷的天,我不会在这里要你的!便是要,也要红烛暖帐方能极尽**” “你!”那如兰的吐气扑面而来,令他一阵眩晕,有了瞬间的迷离。他已是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盯着那妖媚的红唇,沉浸在她的气息之中,甚至没有听清那些羞辱的词句。 “看你这迷离的眼神,喜欢上男人了吧?”卫子君长指轻抚上贺鲁的唇,“你,不是厌恶男宠吗?今日,我便要你喜欢上男人!” 卫子君移开手指,俯低头,向着那唇,狠狠吻了下去。 “唔”贺鲁立时呆住,一股新鲜的酥痒之感由唇边传遍身体,唇上的湿濡软嫩,那口中散的馨香味道,令他瞬间迷失。 陶醉在从未有过的沉醉于颤栗之中,喘着,心狂乱地跳着,忘记了反抗,居然还颤颤地伸出舌想去舔那红唇。 感觉到那伸出的舌尖,卫子君毫不留情地将那舌吞入口中极力吸吮。 “嗯”贺鲁脑中一片轰响,沦陷了理智,凌乱的呻吟逸出鼻中,抬起头颅拼命迎向那热吻。 突来的迎合,令卫子君一惊,感觉到他下体的勃悸动,猛地抽身跃起。 轻扫袖边沾了的积雪,望着雪地上依旧双眼迷离的人,冷热道:“以强凌弱的滋味真是美妙无比,想要讨回今日的屈辱,便好好练你的功吧!” 说罢,转身飞身上马,向汉庭驰去。 一路飞奔,一身雪白的特飒露如一道金色的闪电,滑过白茫茫的雪原,不一会,眼前便出现了连绵的毡帐。 可是,这似乎不是王庭的毡帐,这些毡帐都比较小,也比较破旧,在阳光的笼罩下泛着温暖的色泽。看来她是迷路了,闯入了一片牧民区。 此时已到午饭时间,只见炊烟袅袅漂浮,身着重裘的百姓在帐外烤着羊肉,圈起的马儿扬蹄打着响鼻儿,三三两两的孩童在雪地奔跑嬉戏,冻得通红的小脸泛着稚嫩的笑。 真是一幅美丽的塞外风光啊,卫子君不由看得出了神。 一个老妇走出毡帐,将那些烤透的羊肉割到碟子里,一抬头,就望见了那个立于马上的少年。 那少年,策马而立,虽然纤细的身姿,却好似凝聚了万道光芒,天地之光华,仿佛只集于他一人。阳光洒在少年的面颊,映出透明细腻的肤色,流畅柔和的线条,反衬出清晰的五官,那面容,清俊中挟这一丝柔媚,那双眼,清澈得好似从千世之后看了过来,射出动人心魄的光泽。 “左贤王----”老妇手中的碟子掉在地上,羊肉滚落了一地,张开双臂,蹒跚着奔了上来,匍倒在卫子君脚下。 卫子君翻身下马,扶起老妇,“老人家,快起身!” 旁边的几个汉子听闻老妇那声呼唤,都转过脸来,霎时,呼喊着奔了过来。 人群不断从毡帐中涌出,片刻,地上已经铺了一大片人。一声声呼喊此起彼伏。 “左贤王----我们的王----”百姓欢声雷动,带着他们渴慕的眼仰望着他们心中的太阳。 她是他们的王! 那一瞬,卫子君觉得眼睛有些热,也许,这些百姓,是值得她守护的。 “木鞡慝,快乐见过恩人。”老妇颤抖着向帐内喊着。 “阿哥----”一个约四五岁的小男孩从帐中奔出来,扑向卫子君。身后跟了个青年男子。 男子高鼻大眼,一双眼泛着微蓝,典型的白突厥面相。 “贤王,我的恩人,您终于回来了,我和族弟每日都在为您祈祷” 老妇蹒跚着靠近卫子君,“孩子,让我看看,他们伤你哪儿了----”老妇眼中噙了泪水。 卫子君心中一痛,这就是母亲啊。 缓缓张开双臂,抱住了那老人。 顿时,周围的人们沸腾了。 “左贤王----我们的英雄----我们的守护神----”人们蜂拥而来,将卫子君围在中间,各个张开双臂向她抱去。 紧跟着奔驰而来的贺鲁,才一到,就望见这场面,站在圈外,眼见着那些粗莽的男人将卫子君紧抱在怀里,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冰冷。 面对那些热情的人们,卫子君应接不暇,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场面突然失控起来,人们不满足于仅是拥抱,一双双大手伸向卫子君的脸颊,头颈,肩背。 再也看不下去的贺鲁,冲入蜂拥的人群,千难万难地将卫子君拉了出来,眼见她被抓得乱蓬蓬的头,满布黑痕的脸,那般狼狈模样惹得他忍不住快意地大笑起来。 再看她凌乱的衣襟,散乱的丝,歪斜的领口,贺鲁又莫名的一阵生气,手却不知觉伸出去,理顺她鬓间垂落的丝。 待做完这些动作,人却僵住了,他他他在做什么?这个人可是刚刚羞辱过他! 二卷突厥篇 第六十五章 亲人 卫子君与贺鲁回到汗庭,刚进大门就被守卫的叫住。 “左贤王!这里有人找您,说是您的亲人!” 卫子君有些诧异,望向守卫带来的几人。 “子君----”两声惊喜的呼唤从其中两个口中出。 “啊!迭云!咦?刘云德!你怎么也来了?”卫子君下马奔上去,抱住迭云。 “你个没良心的,就这么没声响的跑了,你是要急死人吗?”迭云收回刚刚的惊喜,怨怒地瞪着卫子君。 “你这不是见着我了吗!”卫子君一提内力,将迭云抱起抡了一圈。她嘱咐了差人,没敢告诉他们她是被掠来的,唯恐他们担心。 “你你还是没个正经的。”迭云羞红了一张脸。 旁边的看不下去了,醋意横生,“你不抱抱我吗?”那双思念的眼,紧紧锁住面前的人。 “你个大男人还要人抱!”虽是如此说,卫子君还是上前抱住刘云德,这么大老远来看她,令她好生感动。 “他是大男人,那我是什么?”迭云不依了。 “你是个孩子!”卫子君捏了捏迭云的鼻子。 他整日呆在谷中,没受过外界污染,心思纯净,连行为也这么幼稚,动不动脾气耍小性,不是个孩子是什么? “你你再说我是孩子!哼!”迭云转身就往外走,一幅就要回去的样子。 卫子君无奈伸手拉住迭云,“好了----迭云是男人----是个大大大大的男人!” 一直立在旁边的贺鲁冷眼看着这一切,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旁边一直站立的瘦长汉子见几人说得差不多了,便过来行礼道:“贤王,属下已按贤王意思传信,但这二位硬是要跟随前来,属下只好让他们跟随。” “嗯!你这差事办得不错,本王自有赏赐,你先下去吧!” 卫子君挥退了差官,将二人领入自己的帐内。 “云德!你不守着聚云楼,跑到这里,那里生意怎么办?”卫子君忧心道。 “你都不管了,我还管什么?”见卫子君纤眉一挑,又赶紧说道:“已经交待好了,还有六郎呢!比你在的时候生意还好!” “但没个掌钱的,总不是事儿啊,你们呆两天就得回去,白花花的银子都没人收,这可不行!” “你这财迷,放心吧,段莘精明着呢?绝对会理好你的银子,而且聚云叟他老人家也会经常去店里看看。”刘云德笑道。 “你们把师傅他老人家都抬出来了?师傅他不喜欢那等喧闹之地,你们可真是忍心!”顿了一下又道:“有段莘打理着我倒是放心!” “段莘那小子吵着要跟来,见我们不带上他,哭了一夜呢!” “唉!难为他了,小小年纪也没个人疼,还是个孩子呢!师傅身体好吗?蝶儿六郎他们都好吧?”卫子君轻叹了口气,真是想念他们,想念鹿城的日子。 来到这个世界,她沉淀了自己的心,只想着过些洒脱惬意的生活,能够守护自己的亲人就好,却不想沾染这个世界过多的事物,可是,还是被卷入这纷扰的尘事,也不知何时能脱得身。 旁晚,阿史那欲谷设了宴,款待卫子君的两个所谓亲人,也叫了大臣们一起热闹。 席间,那些大臣们将难得一见的蔬菜瞬间便吃了个干净。 这些蔬菜,是专门供给卫子君用的,所以谁都没有权利享受。是以,这些大臣们对卫子君,羡慕的有,嫉妒的有,心生怨恨的有,鄙视的也有。那鄙视的,自然是认为她凭着自己妖媚的手段,夺得了可汗的专宠。甚至那些后妃,对她也是满含怨恨,当然,怨恨的同时,还是免不了多瞥一眼那卓然飘逸的风姿,然后叹自己不如一个男人。 而坐于对面的贺鲁,则是死死盯着绽着笑靥的卫子君。 那个人,扰乱了他平静的心,白日里受尽了他的羞辱,心中居然说不出是何滋味,望着那张脸上绽笑的唇,手不由抚上自己的唇,那花瓣般的触感犹在,那灼热的气息和口中的兰香仿佛还在。 是那个人夺去了他的一次,这样的口舌相亲从未有过,现在想起来还脸红心跳。他厌恶别人身上的气味,无论男人女人,他有洁癖,可是那人身上那股清雅的暗香却令他沉醉,那口中的甜美味道却令他迷陷,这种感觉令他恐惧,恐惧他何以迷恋上了一个男人的味道。 就这样抚着唇痴呆了半响。回过神来再看向坐于他身旁的两人,见两人望着那人的目光皆是充满了爱慕,顿时心中有些吃味,一丝陌生的酸味泛起,他恨恨地哼了一声。 哼!突厥一男宠,他的确有做男宠的本钱。 宴席散后,阿史那欲谷队卫子君道:“今日你家人到来,你就陪着他们去吧,不用过来了。” “这你能行吗?”卫子君试探问道。 见他闪烁不定的目光,她知道,这话并非出自真心,于是失笑道:“等我安置好他们,就过来。” 入了夜,卫子君见阿史那欲谷已经熟睡,便轻轻的走出牙帐。 刚绕过一排附离,就撞见立在那里的三人。 “怎么不去睡觉?都杵在这儿做什么?”卫子君问着二人,又看向贺鲁,“你怎么也在这儿?” 贺鲁冷着脸转过头去,迭云却不依不饶地扯着她的衣袖,“你为什么要陪人睡觉,你说!” 卫子君一把捂住迭云的嘴,“有事回去说!”又瞪了一眼刘云德,挺大个人怎么如此不懂事? 一直把迭云拖回帐中,才放开他的嘴,“还说你是大人,不顾场合的乱叫,再说上两句你就等着坐牢吧!” “不说说你自己,水性杨花!为何陪别人睡觉,啊?你说!你说!”迭云狠狠扯着卫子君的手腕,急切摇晃。 “迭云!你会弄疼她的,先放手,我倒看她如何解释!”刘云德上前掰开迭云的手。 卫子君气得笑了出来,“我陪谁睡觉?我好好站在这里,又陪哪个睡觉了?” “你”迭云想了想,也是啊,她这不是出来了吗?疑惑的目光看向贺鲁。 卫子君顺着迭云的视线看去,见贺鲁一幅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由气道:“你怎么也跟进来了?又是你的谗言!不知你一个大男人何以如此喜欢嚼舌根!” “难道不是吗?几乎全西突厥都知道你晚晚陪伴君侧,你到帐外随便捉一个进来,看有谁不知!”贺鲁冷声道。 “但你也去问问守在帐外的附离!我是否晚晚回到自己帐中睡的!”卫子君的声音带了一丝怒意,她这黑锅背得都要窝囊死了。 若在平时,她不会解释,这许多日,她都不曾做任何解释,但在迭云面前,她必须解释。 几人听她这样一说,都静了下来。 但贺鲁的声音突又响起:“那又如何,做完该做的事,去哪里睡还不一样?” “你”卫子君压下怒气,眯起眼眸,冷声道:“你可知道你今日的话被可汗知晓会怎样?” “我知道左贤王不是告密的人!所以我并不担心。” “你对我了解又有多少?如果你真的了解,也断不会说出今日的话。” 贺鲁闻言,愣了愣,听那略有微怒的语气满是无奈,难不成他真的误解了他? 贺鲁虽是信口开河,但有些听的人却当了真,起码那毫不知情的迭云便是一个。 “你说!你都做什么了?”迭云又抓住了卫子君手腕,那架势,宛若捉奸的妒夫,面孔上却又带着令人心疼的青涩。 卫子君真的很想怒,想一把甩开他,但她有怎能伤他的心,只好软语道:“我能做什么!如果做了什么,我又怎会还是左贤王,还是一个男人?” 这样露骨的暗示,他总该明白了吧。 别人说什么,她都不怕,但对犹如亲人般的迭云,她一定不能让他误解。她心疼他,心疼到不能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终于,迭云似是想通了什么,露出两排小牙,“那你也不与外面解释一下,便这么让人误解。” “解释又有何用?谁会相信?越描越黑,不如不去说它。” “那你为何每晚都要去他那里?”刘云德压抑着心头那股怨气问道。 “哎!这个说来话长都是我娘”卫子君叹了一记。 “你娘?” “是啊!当年”卫子君突然顿声,向贺鲁道:“你出去!” 贺鲁闻言,并没有出去,反倒坐了下来,“我知左贤王为人,左贤王也应知我贺鲁为人!” 卫子君盯着他看了一眼,不再理会,“突厥可汗恋慕我娘,却苦于不能相伴,思之心切,见我相貌酷似娘亲,便留在身边,每看到我,便犹如看到我娘,以至每晚要我在其身边方能入睡。见他受苦,我亦不忍,便每晚伴他,待他入睡后,方回到自己帐中。” “那就是说你要哄他睡觉?那可不行!”迭云霸道地道。 “好!我听迭云的,以后我先把迭云哄睡,再去哄他好不好?”卫子君柔声哄着迭云。 “那我呢!”刘云德显然不满她对迭云的温柔。 “哄!当然哄,我把你们都哄睡,好吧?”卫子君叹了口气,手扶额头,无奈地瘫坐在椅中。 “哼----”见了这等场面,贺鲁冷哼一声站起,“你可是真有精力!也不怕累坏了身子!” 冷冷瞥了眼卫子君,转身大步走出去。 二卷突厥篇 第六十六章 沐浴 冰冷的帐外,又飘起了雪花,将无垠的大地,又一次笼罩。 “咳咳咳”帐内揪心的咳声一阵紧似一阵。 “可汗好些了吗?”紧张地轻问,手轻拍着阿史那欲谷的后背。 突来的风寒令他缠绵病榻,本就已是虚弱的身体,经了这场风寒竟是恹恹难愈,看他越来越苍白憔悴的面容,卫子君甚是忧心。 自她重至西突厥这些日子,他的身体一日强似一日,本以为他将打破那御医的预言,健康地活下去,这突然的风寒重症却重新打垮了他。 “风----”阿史那欲谷沙哑地轻唤。 “可汗!”卫子君俯下身去,为阿史那欲谷掖了掖被角。 “风,我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我打算” “可汗!”卫子君打断他的话,“不要多想,这风寒是小疾,可汗很快就会好的。” “不,听我说完。”阿史那欲谷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要把西突厥交给你,你要替我守护西突厥,守护突厥的子民” 卫子君闻言一惊,拒绝道:“可汗,卫风不能答应,继承汗位的应该是叶护,就算不是叶护还有颉芯达度设,还有特勤,怎会轮到卫风,这样的传位不合情理,也必不被人信服。” “唉!你也知道,贺鲁虽是将才,却没有你高瞻远瞩,颉芯达度设太过憨厚,不懂运筹,特勤懦弱,难当重任。只有你,能担当守护西突厥的重任,交给他们任何一个,我都不会放心。” “可汗,只是卫风身为大昱汉人,怎可继承汗位,众部将定会不服,与其大起干戈,不如不” 阿史那欲谷抬手打断了卫子君,“我知会有人不服,但对你来说,收服他们不是问题。但若贺鲁继位,对于不服之人,他只会强加压制,长久下去,内怨四起,恐又要似从前般四分五裂了。” “只是”卫子君垂下头,不知如何拒绝,“卫风实难担当重任,卫风还想有朝一日回到大昱” 阿史那欲谷闻言,满眼失望,“风,让你帮我守住西突厥,真就那么难吗?” “” “唉”阿史那欲谷一声叹息,侧身转了过去。 整个上午,卫子君坐在那里凝眉苦思。 并非她想辜负阿史那欲谷,只是如果答应了他,她便无法再回大昱了,亦可能有朝一日与之刀兵相向,可她的心,她所有的牵挂都在大昱啊。 可见了阿史那欲谷那失落的眼神,心中又是丝丝难过,为不能帮到他而难过,都怪她的心太软,以至这拒绝竟是如此沉重。 撇下满脑的思绪,卫子君走向帐外,碰巧遇到走过的贺鲁。这几日可汗病重,贺鲁便一直守在汗庭,没有回右厢牙帐。 贺鲁见到走出的卫子君,自是拿出这几日对她的唯一态度,那就是冷瞥一眼,视若不见。 卫子君觉得好笑,忍不住轻笑出声,自是由着他别扭,也不搭理,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左贤王笑什么!”被人忽略的感觉并不好受,终是忍不住开口。 “怎么?我的笑声可是刺激到了叶护?如是这样,卫风深感不安。”话虽如此,但那晶亮的俊眸尚带着一抹笑意,哪里看得到丝毫的不安? “呵呵,刺激!?自然!整日的看见一个男人被一群男人围住,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这种事情任谁都要深受刺激!”贺鲁冷着脸道,心中气他何以能够做了那等事之后,依旧这般不动声色,真恨不得将这狐媚妖精活吞了下去。“你莫要再装做如此无辜!说来说去不过是个惑人的妖精!” “多谢叶护赠卫风如此雅名,叶护说卫风惑人,可是惑着叶护了?”卫子君靠近贺鲁,话锋一转,“不过这惑人一说,叶护也难脱干系呢!” “你----又要说什么鬼话!我贺鲁岂能信了你!”贺鲁冷冷瞪了那凑过来的人一眼。 “叶护当真健忘,那日雪地亲热,叶护忘了吗?”眼见贺鲁暴红了一张脸,卫子君满意地继续道:“那日并非卫风有意羞辱,实乃是见叶护姿容妩媚,卫风难以自持,方轻薄了叶护,其实是叶护你诱惑了卫风啊。” “你住口!堂堂左贤王,竟口出**,着实无耻!” 卫子君见他骂完,装作失神般定定望着贺鲁,“今日得见叶护嗔怒模样,真乃撩人心魄,令卫风情难自禁,好想”说着贴上了贺鲁,将脸凑近贺鲁的耳朵,轻吹口气,喃喃道:“好想再” 贺鲁身子一僵,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原来白白的耳根,顿时弥上一层绯红。 卫子君见状放声大笑,丢下僵在那里的贺鲁,扬长而去。 今日将他形象硬是说成了妩媚惑人,又大肆羞辱了一番,恐怕他要恼到几日吃不下饭了,哈!痛快,真是痛快。 脚下的步履轻快向前,良久,听到后面传来的一声暴吼,本就轻翘的嘴角越开心的咧了开来。 行至帐中,见阿史那欲谷已经坐起,旁边坐着可敦和热依阚。 阿史那羝蓝也在这里玩耍,见了卫子君进来,便扑上来缠住她。 卫子君才上前与两位女眷见过礼,便遭到了阿史那羝蓝一记咸猪嘴,接着便是没完没了地“吧唧”“吧唧”之声,直到卫子君满脸湿濡唾液。 卫子君苦笑不已,不停用衣袖擦着满脸的湿渍。 阿史那欲谷看得好笑,戏谑道,“羝蓝,你现在可要逮着机会多亲几下,不然以后没的亲了。” “为何?我还要和阿哥成亲,我天天都能亲到。”阿史那羝蓝眨了眨灰褐色的大眼,又亲了一口。 “因为等你长大,你的漂亮阿哥已经妻妾成群了,也回大昱了,早就把你忘了。”阿史那欲谷别有深意地望了卫子君一眼,并且把“大昱”这两个字说的极重。 阿史那羝蓝,眨了眨眼,望望阿史那欲谷,又望望卫子君,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卫子君心疼地抱着她,轻轻安慰,“羝蓝不哭,阿哥会一直等着羝蓝。” 孩子的心,最是纯净,他们会把一切眼前所见当作事实,抱着纯真的愿望,去期待任何他们认为美好的事,直到那份梦想不断的破碎,而梦想粉碎时的那份可怜委屈最是让人心痛。 “父汗好坏,呜呜羝蓝不要父汗了。”似是察觉她的父汗所言是残酷的现实,似是怨恨他何以这样残酷打碎她的梦想,她开始啜泣着抗拒阿史那欲谷。 就是阿史那羝蓝不断控诉她的父汗时,有附离来报。 “可汗,苏毗使节带着厚礼前来,再有半个时辰便要抵达汗庭。” “可汗,他们来做什么?”可敦惊问道。 阿史那欲谷看了眼可敦,对卫子君道:“差点忘了这事,两个月前苏毗修书前来要求联姻,我答应了,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们这么快。” 卫子君愣了愣,“如今苏毗已被吐蕃所制,要求联姻必有目的,多半是以姻亲为名,想要我突厥助他收复国土,破落之国,再无建树,可汗不该答应这桩亲事呀。” 如今的苏毗,已不再是当日的苏毗女国。自她了解了这个世界的状况之后,方知道,苏毗曾两度被吐蕃所制,她亦是惋惜轻叹,这仅存的贵女轻男的母权国家也将要消亡了。但苏毗为吐蕃征服后,仍保有相当的势力。是吐蕃内四族中最大一族,不欲为人制,极力复国,也是情理之中。 阿史那欲谷点了点头,“姻亲也好,两性旁人也好,哪个又会平白帮忙,我也是想着助苏毗复国,我们也能扩张一些领土。” “可汗所言不差,但我军才与大昱站毕,军需拖累,加之巨额赔付,国力尚未恢复,不宜再战,便是战,也要两年之后方可。” “风,你说的是,便是战,现时国力也不能允,我也是一时头晕,但事已至此,已无法拒绝,风,你去帮我接待他们。” 卫子君只好应允退出。吩咐下去准备接风,又带了一队人马出去营区,一字排开。 不一会儿,远处即出现一队人马,行进度很快,不足半柱香功夫,已行至面前,于十米开外停下。 停在前方的马车,厚重的车帘一挑,走下两个衣着繁琐的女子,前面那个年约四十,中等身材,作鬟髻状,两耳垂珰,身着文锦装饰的羔裘,足蹬皮靴。貌不出众,却又一股沉稳之风,令人不敢小窥。 跟着女子下来的,是一个副使打扮的女子,容貌艳丽,气质不俗。头戴圆形皮帽,身着青毛绫氆氇裙,上披着袍,袖长到地,一头乌编成小辫披于身后。 卫子君下马迎上,见是女子,心有怜惜,便客气了几分,拱手揖道:“敢问节下可是苏毗使节?” 儿女抬眼见到卫子君,都是失神了片刻,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使节,女子施礼答道:“正是!在下苏毗使节辗噶尔孙波,敢问您是” “西突厥左贤王卫风,奉可汗之命在此迎候苏毗使节。” 闻言,后面的副使再次抬眼望向卫子君,面色竟有片刻熏红。 “久闻左贤王大名,今日得见真容实乃三生有幸,贤王睿智勇猛,洪福齐天,历经大难,必有后福。” 卫子君大笑,“节下过誉了,本王实难担当,我若洪福齐天,那我突厥可汗位置何在?” “这小使口误,多谢贤王提点。”辗噶尔波孙略有尴尬。 “无妨。节下心意,本王心领,请!”卫子君潇洒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宴席上,卫子君坐于主座,左侧坐着苏毗使节,右侧坐着西突厥大臣们。 “今日贵使前来,我可汗本欲亲自相陪,怎奈偶感风寒,略有微恙,只好命本王给贵使接风。”卫子君手执酒杯,向辗噶尔波孙示意。“节下,我等众臣陪您饮了这一杯。” “多谢可汗及贤王款待,今日为和亲一事前来,我苏毗女王特备薄礼,却没料到可汗体有微恙,只是这礼物,女王交代要亲自赠与可汗。”辗噶尔波孙颇感为难地道。 卫子君微微一笑,“节下不必忧心,明日朝堂之上,节下献上礼物便可。” 情知她不过是想见国主一面,却用此伎俩,本来阿史那欲谷也是要见她的。 “如此,多谢左贤王。”辗噶尔波孙面露笑意,轻吐口气。正端起酒杯,旁边一直跟随的艳丽女子向她耳语几句,前者即稍楞一下。 辗噶尔波孙放下酒杯,对卫子君道:“小使谢左贤王百忙陪同,让我的副使代我给贤王满上一杯。” 话落,那艳丽女子已起身,来到卫子君身侧,端起酒壶,将后者空杯注满。 “有劳姑娘了。”卫子君侧头一笑,柔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女子手一抖,一股酒液滑出,淋在卫子君衣襟。 女子慌忙用手去擦那酒渍,却没去想一双手怎能擦干那湿渍,待回过神来去扯丝帕,惊觉头已经埋在卫子君的怀里了,一股暗香伴着胸口的热气扑来,女子越脸红心慌,竟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卫子君低头看那慌乱的人儿,有些想笑,又有些怜惜,轻轻捉住扯着衣襟上的手,“无妨,姑娘不用擦了。” 女子慌乱抬头,正对上卫子君一双清澈眼眸。片刻失神,然后猛的起身,跌跌撞撞的回去了。 在座的,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女子因何慌乱不堪。贺鲁更是面色冰冷,一眼接着一眼地狠狠剜着卫子君。 这妖精,迷惑男人还不够,女人也不放过。 整个宴席上,那女子都是不住地偷偷瞟着卫子君。贺鲁见状,实在看不下去了,阴寒着一张脸提前离席了。 宴席持续到亥时方散,卫子君拖着微醺步履走向睡帐,先去看看迭云和刘云德,他们已经睡下了。 “王,您回来了!”使女见她回来,忙上前迎接。 “嗯!巴哈迩,你去睡吧。”卫子君揉揉额角,头有些沉。 “王,奴已经将水热过几遍了,您先洗浴吧。”巴哈迩深知这个左贤王的习惯,只把换洗的衣物放在桶边,便守在门外。 卫子君一直有着每日沐浴的习惯,即便到了这寒冷的地方,依旧难改旧习。 这疲乏的身躯,的确应该泡泡了,走向室内,脱去外袍,泡进水里。 热浪涌来,身心都舒畅起来,几乎要沉沉睡去,忽听外面隐隐说话声,接着脚步声传来。卫子君警觉地挺直脊背,因为她听到那脚步声是朝着室内而来。 浴间的门吱扭被打开,卫子君大惊,因为有些小醉,竟然忘记了闩门。此时的她酒醒了一半儿,飞快抓住旁边衣物盖在胸前,向门口喝问道:“谁?” 贺鲁踱着方步走了进来,随手带上门。“左贤王真会享受啊!听闻左贤王洗浴时不许人近身,不知是否身体有何缺陷?还是有何见不得人的地方?”边说着边一步步向前踱来。 卫子君紧张地抱着衣物,棉袍已经被水浸湿,“叶护大人,深夜来访可是有事?若没有特别的事,还请叶护先回。” “哈哈哈我当然有事,我今日特意前来便是要一睹左贤王风采,看看你又什么是见不得人的,左贤王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卫子君闻言大惊,这贺鲁是来报复她了,存心来要她难堪。“叶护大人,人的**自然是见不得人的!叶护想看吗?” 贺鲁闻言,愣了愣,站住了。本来是想叫他难堪,却没想到他这般从容。但,真的可以看吗?真若可以,看看无妨,反正他真的很想看。想毕,自己亦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但那脚步已然挪向前,向着那个裸露着肩背的人走去。 “站站住你先停下来”卫子君有些慌乱,真怕贺鲁一时为了戏弄她,做出什么过格的行为。便是打斗起来,贺鲁虽不是她对手,但打斗难免不暴露些身体。 眼见那就要走至面前之人,卫子君并紧双腿,将衣物盖严,直直盯着那人,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贺鲁慢慢踱至桶边,方站定,扫了一眼桶中的躯体,那身躯虽被衣物遮去大半,但那遗漏的部分莹润的肢体,依然散着诱惑的光泽。贺鲁呼吸一窒,眼中汹涌的漩涡卷向那雪白柔润的肩头,正欲顺着细白欣长的颈项向上,怎奈那双眼却盯着肩颈处优美的锁骨,再也无法移动。一粒水滴,沿着颈窝划入胸口,贺鲁觉得有些口干。 就这样僵持着,良久,贺鲁回过神,想起此来的目的,邪恶的笑顿显,身子前倾,将脸孔凑向卫子君,正要说些羞辱的话,那张突然拉近的脸孔却让贺鲁心头一悸。 眼前那皙白莹润的脸,泛着如玉的光泽,因着饮酒及洗浴的缘故染上两团粉红,一双清澈的眸,蕴含了蒸蒸水气,此时正瞪得奇大,紧盯着来人,有如一头受惊的小鹿般惹人怜爱,因吃惊而微张的粉红唇瓣,呼出如兰般的热气,扑向来人的脸。 贺鲁心跳顿时无章,呼吸急促起来,那身体散的气息令他抑制不住想要贴上去。 猛的转身,喘着粗气平复自己的心,气自己怎么依旧被那人迷惑。狠心一跺脚,凭着仅存的理智,向门口冲去。 才冲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抓起巴哈迩准备的换洗衣物,望望水中的湿棉袍,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妖精,叫你勾引人,光着身子回去吧。 卫子君眼睁睁看着贺鲁抱走了自己的衣裳,沮丧地滩在水中。 “巴哈迩----”大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叫她去睡,真的就去睡了,今日怎么这般听话。 唉!卫子君叹了一声,又呆了半响,只得将**的棉袍裹在身上,狼狈不堪地跑进睡帐。 二卷突厥篇 第六十七章 杀戮 “咳咳”阿史那欲谷挺直虚弱的身躯,又咳了两声,蜡黄消瘦的面孔没有一丝生气。 “可汗,您这身体可要好好歇息,切莫累坏了,这婚事也可以推后,等可汗身体好些再”辗噶尔孙波斟酌着用词。 “唉!我这身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呢,只是这身子恐怕要委屈贵国公主了,贵使可将本汗王的情况如实回报,我实是不忍拖累公主啊。” 辗噶尔孙波正欲开口,接到旁边一记眼神,有些为难地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可汗不必忧虑,两国联姻本是交好,若可汗身体暂时不允,可汗之子弟亦可。” “哦?贵使看中我哪个子弟了呢?”阿史那欲谷有些好奇。 “这可汗子弟咄曷特勤,颉芯达度设,二人都已婚配,不知左贤王可有婚配?” “哦?哈哈哈咳咳贵使可是看中了我左贤王?”阿史那欲谷咳了两声,转向卫子君:“本汗王没有意见,左贤王?你意如何?” 本就已是吃惊的卫子君,听到阿史那欲谷的询问,忙答道:“可汗!卫风尚未有娶妻之意,卫风倒有一人推荐,而苏毗公主也定会满意,此人文武全才,容貌俊秀,身居高位,乃可汗子弟,此人最合适不过。” “哦?你说的是?”阿史那欲谷似乎猜出了几分,但贺鲁他不要女人是人人皆知的,除了贺鲁,还会有谁? 卫子君上前一步道:“想必可汗已经猜到了,我西突厥这等出色人物只有泥伏沙钵罗叶护,叶护他亦曾流露过娶妻之意。” 旁边的贺鲁闻言,一双冒火的眼瞪向卫子君,碍于场合,又不能作,只好辩解道:“可汗明察,贺鲁未有娶妻之意!” “沙钵罗叶护!明明想娶妻,也无需为此羞愧,便是当真未有娶妻之意,若为我西突厥,可汗命你娶妻,你难道还会因一己之意而推托吗?”卫子君一句话,便将退路堵死,令他推脱不得,同时也暗示阿史那欲谷强行赐婚。 “好了,娶妻生子,天经地义,叶护无须羞愧,就由本汗王替你做主吧。”阿史那欲谷并不理会贺鲁惊诧的眼神,问向辗噶尔孙波:“贵使也应知我突厥叶护之职意义为何?贵使可还满意这样的安排?” “这可汗容我等回报女王再做定论可好?”辗噶尔孙波不敢立时应允,真要回去商量一下了,她又怎会不知西突厥叶护通常都会接替汗位,这样的选择无疑是好的,但公主她想着瞥了一眼侧边的副使。 “嗯!就这样吧。”阿史那欲谷真的很累了。 出了可汗牙帐,贺鲁大吼一声:“卫风----你给我站住!” 卫子君回头一笑:“贺鲁可是有事?有事迟些讲吧,我急着去打猎呢!暂时没有时间。” “你,你给我站住!”贺鲁继续大吼。 卫子君继续向前走,并不理会后面的咆哮。真是,看似斯文至极的人物,脾气怎会如此不堪。想起挟持她时的那份冷漠淡然,何以竟变得如此暴躁? 卫子君不解地摇摇头。 一路的纵马驰骋,几人畅快不已,驼着猎物满载而归。很少这样bbs·jooyoo·net尽心的迭云更是兴奋。 “子君,想不到你的武功进步这么大,我都快打不过你了!”刘云德感慨道。 “那是自然,总没一点进步还了得?”卫子君扬扬下颌,小小骄傲了一把。 见一旁的迭云神色黯然,她知道牵到了他的痛处,打算引开话题,“迭云,你们该不是要在这里陪我一辈子吧,若真是那样,我就给迭云娶个突厥媳妇儿,这里的姑娘高鼻大眼,可是别有风情呢!嗯?迭云?要不要?” 不出意外地看到迭云狠狠瞪过来的眼神,卫子君大笑起来。迭云气愤地一抖缰绳,独自跑了开去。 卫子君和刘云德随后追去。让他生气,总比他难过的好。 只是,他们该不会就这样呆着不走吧,她虽愿意,但师傅一个人怎么办?但他们若走了,她也真的舍不得,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怎么熬呢? 摇摇头,抛开那些烦乱的思绪,见那跑远的二人已经漫过那片高坡,遂策马追去。 越过那片高坡,就看见那两个身影,勾唇一笑,加快了度。 奔驰间,眼角忽撞入了一团移动的物事。凝眸细看,竟是一队长长的人马,从着装看显然是从大昱而来,看似商队的模样,那大约两三百人的队伍,光是护卫居然就有上百人,是什么重要的物品居然需要这许多护卫? 卫子君只觉得隐隐有丝不安。 有了这些猎物,旁晚自是吃了一顿野味,这些日子陪着迭云他们,也是少去了阿史那欲谷那里,但每日的探望病情还是要的。 从阿史那欲谷那里出来时,卫子君叹了口气,他的病越来越重了,似乎已不是风寒,已经拖成了严重的恶疾了,今日他居然吐血了,卫子君提议去大昱找个名医来探病,阿史那欲谷却死活不允。 如果他真的就这样去了,真要她来守着这个西突厥怎么办?不,她要回大昱,回去鹿领谷,将她的聚云楼开多几个分店,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她不能呆在这里。 心绪越烦乱,脚步也乱了,走到一处毡帐,忽听得里面传出歌声,是一种豪迈而优雅的歌声。 咦?豪迈怎么会和优雅连在一起?可是的确是这样一种歌声。是谁能唱出这样一种歌声呢? 卫子君细看,觉这竟是贺鲁所住的毡帐,莫非 抬脚向毡帐走去,门口的附离正要通报,被她一个手势阻止。 附离恭敬的垂立在一边,却不知该不该继续通报,想想自己如此尊敬左贤王,若是挨贺鲁一顿骂,就挨骂吧,终是听话的没有出声。 卫子君踏进帐内,迷蒙的水汽立时扑来,贺鲁正背对门口端坐在木桶里面,边洗浴,边唱着歌。 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卫子君先是有些愣怔,正欲转身出去,随即又停下来,一抹诡笑浮现脸上。 “叶护好雅兴啊!”卫子君向贺鲁踱去。 贺鲁闻听猛的转头,待见到卫子君时,登时张大嘴巴,差点把眼珠瞪了出来。 卫子君见他这般吃惊模样,顿时大笑起来,她自是知道他为何如此反应,当然是怕她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她的确不想让他失望,并且打算变本加厉。 不消片刻,卫子君已走至贺鲁面前,后者也如梦初醒般扯过衣物盖在身上。 见他一个大男人,如临大敌般紧扯着衣物,努力盖住胸前两点玫红,好似有人要强暴他一般,这样的反应,令卫子君顿觉好笑,不觉又是扬出一串轻笑。 轻轻的向前一步,轻扯贺鲁紧抱胸前的衣物,一扬手,那堆衣物便被抛向一旁,落在地上。 “你!你要干什么。”贺鲁依旧沉着脸孔,但那声音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卫子君邪肆地向桶里瞟了一眼,嘴角轻翘,“怎么这么小啊,难怪不敢要女人!”随即大笑。 “你你你”贺鲁伸出修长的手臂指向卫子君。一个男人,被人嘲笑至此,无疑是天大的侮辱。 卫子君抬手压下那愤怒的手指,轻声道:“不过----小些没关系。说不定男人会喜欢!比如”左手轻搭上贺鲁肩膀,后者立时僵住了,“听闻叶护每日沐浴?我喜欢干净的男人。” 纤手轻轻向下滑去,修长的指尖拂过胸前的玫红,贺鲁身躯突的一抖。 他在羞辱他吗?可是他为何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他甚至甚至喜欢上了这种挑逗。 卫子君斜坐在桶沿,俯下身,对上贺鲁的脸。 这是一张绝美的脸,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洁净,褐色的眼瞳迷惑地颤动,粉润的薄唇棱角分明,盈着说不出的性感。 盯着他的嘴唇,慢慢靠近,轻启朱唇,轻声呢喃道:“你觉得男人不好吗?” 望着那张充满诱惑的脸庞,吐着兰香的檀口,再也无法忍耐,贺鲁一口咬了上去。 突然的被咬,令卫子君猛的瞪大了眼睛,这原本不在她的设计之内啊。愣怔过后,即刻冷静下来,随即张开嘴与之啃咬在一起,她定要将他吻得七荤八素方才罢休,她誓要让他爱上男人,她要把他培养成一个典型的龙阳君。 水里的身躯不住颤抖,情不自禁的呻吟由鼻中溢出。 卫子君不甘示弱,嘴上加大力道,手指捻上胸前的草莓。 “嗯”贺鲁一阵颤栗的轻哼,控制不住地,双手缠上了卫子君的颈项肩背,想要把那人拉得更近。 口口声声骂她男宠,他就是这样讨厌男人的?卫子君不由轻笑,扒下那环上来的手臂,将脸孔撤离,眼角轻扫桶中,那物已然昂扬。嘴角轻翘,将脸俯向那人的耳边,“看来,我有能力----将你变成男人。” 可眼前那人,突然抽走的吻,使得他异常空虚,渴求的眼,望向那红唇,哪里还听得到她说了些什么,满心满眼都已被那渴望充满。 看着那失神的模样,卫子君知道目的达到,不欲再做纠缠,轻拍衣襟,走向门口。 桶内的人,眼见着将要走出去的背影,失控地轻呼:“别走!” 随即,像是觉了什么,失神愣在当场。 卫子君回头望了一眼,推门走了出去 雪夜的月,最是明亮,冰冷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似一块墨蓝的宝石,在月色映照下出璀璨的光芒,合着积雪的辉光,射入窗棂,让那床上的人反复辗转,无法入眠。 躺在床上的贺鲁,瞪着湛亮的一对眸,在黑夜里不住忽闪,他是怎么了,居然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其实何止是**那么简单?常常的,他便会想起他,见到他,便有些兴奋,他离开,他便觉得空虚,他对别人好,他便莫名生气,有事没事的,便会故意去他睡帐处转悠,企图不小心碰到他,哪怕他对他口出戏弄,可偏偏,他却喜欢上了他的戏弄 而那个干了坏事的人,却是睡得再踏实不过,从那天起,贺鲁再也没有骂他是男宠。但“妖精”似乎是骂得越频繁了。更有甚者,有一次还骂出了狐狸精。 虽然还是不停的骂,但似乎,妖精要比男宠好听一些。 “迭云----快跑----”卫子君纯粹欢快的笑声响在原野。 迭云和刘云德的到来,让她突然快乐起来,好似又回到了大昱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后面两人驾马急追上来,“你的马是神驹,叫我们怎么比,不公平。” “你们想要,我同可汗要过一匹给你便是,何必这么酸溜溜。”卫子君撇撇嘴,“那,看到那片林子吧,让你们先跑过那里,我再追,如果再输,可要兑现赌注哦。” 待那两人被那片林子掩盖了身影后,卫子君便要策马追去。 刚刚驱马向前,却突见一匹快马从侧边飞奔而来,马上的人见到卫子君,突然大叫了一声:“左贤王----”接着跃下马跪在卫子君面前。 卫子君有些摸不清状况。赶紧勒马停下,那人已匍身上来,泛着哭腔,“贤王,求您快救救我们部族,大昱的商队快把我们突骑施族人杀光了呀。” 卫子君闻言一惊,“快说说怎么回事?” “王,那些大昱商队欲换我突厥汗血马,但我们不肯,他们便要强换,族人们不依,他们见我们部落人少,仗着护卫众多多便开始强抢,结果杀了我们的人,我们奋起抵抗,现在,快被他们杀光了啊。” “带我去看看。”卫子君拔转马头。 一路飞奔,当那片刺目的殷红出现在卫子君面前,她惊呆了。那是上次迷路遇到的那片牧民区。此时已是浓烟滚滚,眼见着妇儿嚎哭不止,遍地的尸横陈,远处一群黑衣护卫与突骑施族人们纠缠在一起。面前燃烧的毡帐将周围的积雪也烧溶了。 “儿啊----让我去救他----木鞡慝----”一位老妇恸哭不止,挣扎着要进去燃烧的毡帐,却被几个中年妇人死死拖住。 木鞡慝!?卫子君向老妇看去,那老妇,就是那日为他落泪的老母亲啊! 卫子君自马上跃起,似一道闪电,横飞过去,直直穿入那片大火之中。 滚滚浓烟瞬间笼罩,她被呛得咳了起来。用内力逼开周身的火焰,被呛得落泪的双眼急切寻找,终于在一处角落处找到那个白突厥男子。 那男子身体已被燃焦,身下却护着他的族弟----那日唤她阿哥的小男孩。 疾步上前扯住男孩的手想把他拉出来,结果,拉出的却是一节已经烧烂的细小手臂 一股巨大的悲恸从心底涌出。卫子君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飞出毡帐,跃上特飒露向着那片黑衣人驰去。 眼见奋力抵抗的牧民,不断的倒下,鲜血殷染了雪原。 奔驰间俯身于地上拾起一把长剑,穿风越云,如一道闪电,袭入那片黑潮。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有良知的,原来,这个世界依旧是血腥的。 这些人,也有亲人,可是,他们却杀害了别人的亲人,他们如今只是敌人,敌人需要偿还的,就只是鲜血。 流光飞舞间,那条白龙,纵横席卷,如魔魅修罗,绽放死亡的魔魇。 青锋长剑,裹着塞外凛冽寒风,裹着无尽森冷杀意,狂舞直卷不休 血,在雪地上,开出一片刺目的地域之花,妖艳的颜色,延延绵绵洒落,那个白衣少年,却不肯沾染一滴血色,挥舞着长剑,席卷着血肉之躯,所到之处,均开出一片血花 飞舞的身姿恣意,冰冷的眸厉寒,白色的光影流动,狠厉的剑芒飞旋,转瞬,那上百人的队伍,只剩下三四十人。 当那嗜血之剑又刺向一人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吼叫,“别杀她!” 麻木的眼定睛细看,那竟是夹在中间的一个少女,瞪着恐惧的眸,望着她。剑尖在抵到她胸膛时停止,看了眼那身后吼叫的人,冷酷一笑,“你可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剑尖一送,便要刺入少女的胸口。 “不----”身后的悲吼刚刚破出,剑锋突转,流光飞掠间,已随着那颗飞出的头颅被生生斩断,只余余音,在空旷的雪原。 旁边的少女,失神跌落在地。 手中的剑,狂舞不休,剩余的人一路逃窜,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她看得出,这些人不是简单的商人。 剑尖轻拍,几人被点中穴道跌落马背。留下了几个活口。 几番空中纵横,翻覆之间,剩下最后一个。 那人武功看似极高,身形飘忽,行迹鬼魅,卫子君从马上纵起,飞扑向那人,手中长剑轻抖,直刺那人后心,剑尖将到之时,那人忽的转身,抛出一物,卫子君本能拿剑一挡,那物突地破碎成一股烟雾,飘忽弥漫。 突然的,眼前一阵迷蒙眩晕,人从半空中跌落下去,衣衫飞舞,手中长剑脱落,刺入雪地,悠悠抖动 意识朦胧间,眼前映出刺目的红,那血色由胸腔涌出,由颈项喷出,由残肢断臂洒出 延延绵绵,艳丽异常。 一阵头痛袭来,迷糊间,似是闻到一股柴禾的烟气。 卫子君被呛得咳了起来。张开双眼,便望进了一对褐色瞳眸。 待仔细辨清面前的脸孔后,一声惊呼:“南宫兄!” “四弟还记得我呀!”南宫阙笑着躺在她身侧,用手肘撑着头。 “这时哪里?”不很明亮的光线让她觉这是一处山洞,她的身下垫着厚厚的枯草,在他们身侧燃有一堆篝火。 思绪辗转,回忆起昏迷前种种。 她却依旧如此平静,没有害怕,没有惊惶,没有悔恨,没有内疚没有内疚吗,也许吧。只是,她这一双手将不再干净了。是否,想过点平淡逍遥的日子将成为一个奢望? 望着她失神的面孔,南宫阙笑道:“四弟该不是被吓到了?” “嗯?”卫子君回过神来,不知他所指为何。 “我们这些侯在远处的商人可是眼见着你把我们的护卫都杀了。四弟这般纯净人物,不该杀人!” “那些人,死有余辜!”卫子君面色平静,不见一丝怜悯,她心疼的只有那些穷苦百姓,对于这些双手沾血的人不该怜惜。 “南宫兄怎么来了突厥?”卫子君神色闪过一丝诧异,闪烁着盯上南宫阙,这个人,出现的太不合常理,该不会与那些人有什么干系?眼前浮现出昏迷前那个飘忽鬼魅的身影,脑中好似有什么乱了。 “当然是与大昱商队来的,我想换几匹汗血马回去。”南宫阙妩媚一笑,“恰好看见有人将你迷晕,顺便把你掠来。” “如此是南宫兄救我一命,小弟多谢南宫兄。”卫子君欲起身施礼,忽然一阵头晕,却被南宫阙一把按了下来,“不必多礼,你还要清醒一阵子,伯远还托我照看你,怎么你却跑这儿来了? “噢,我是探亲,呵呵,探个亲戚。” “嗯!”南宫阙也不追问,手指却捻上她的耳垂,“为何没有耳孔呢?” 卫子君心中一跳,张大了双眸。他为何有如此一问?难道他觉她是女子?他真的猜到了吗?也许,他不过随便说说,也许是她多心了,也许,装糊涂是最明智的。 “南宫兄又取笑小弟,那南宫兄为何没有耳孔呢?” “大男人打什么耳孔?”南宫阙撇了撇嘴。 “我与南宫兄同为男人,南宫兄又何来此问?”卫子君弯了弯唇。 南宫阙不置可否,只是轻笑,手抚上了卫子君的唇,“做我的女人吧!” “轰”,卫子君脑中炸开一般,一股热浪涌上脸颊,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知道她是女人?他如何得知的? 这突然的当面拆穿,让她好生羞臊难堪。 “你你你”一句“怎么知道的?”正要出口,脑中急转,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休要羞辱小弟。” 南宫阙鬼魅地一乐,将脸凑向卫子君的耳朵,轻笑,“是男是女,试试便知,四弟不必惊慌。” “你你我可是个男子。” “哈哈哈----我南宫阙阅女无数,我是女人堆里爬出来的,雌性的味道,我岂会闻不出?”低头嗅上了卫子君的颈窝。“一次见你,我就闻出来了,我送你的玩意,喜欢吗?” “我,我扔了!扔了!”卫子君一阵恼怒,什么话,雌性!他敢再这样说试试?“那女人家戴的玩意,我又岂会戴在手上,早知南宫兄存心羞辱,我当日定不会收下那物。” 南宫阙撩起卫子君衣袖,雪白纤细的手臂上,空无一物,南宫阙面上一冷,“真的扔了?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头一低,毫无预兆的,欺上了卫子君的唇。 温柔的,辗转的吸吮,缠绵而悠长。 卫子君愣在当场,忘记了反抗,唇上的触感居然异常美妙,令她几乎沦陷于这片柔软的纠缠。 大手不安分地开始游移,由腰侧滑过腹部,辗转滑向胸部。 胸前的按揉陡然惊醒卫子君,手臂抵住了他不轨的大手。 南宫阙一双褐色眼眸,此时变得幽深,里面的漩涡足以将人迷陷,声音暗哑着道:“脱了衣服,给我看看。” “什什么”卫子君再次受到震惊,世上还有如此不要脸的人吗? “给我看看----你的身体,我想看看----” 卫子君气结,真想当头一棒打醒他。这是个什么人啊。 又气又羞,脚下一个使力,将那沉浸在**当中,没有丝毫设防的南宫阙踹得骨碌碌滚入了身后的火堆。 南宫阙一声嚎叫,将插入火堆的修长的大手撤了回来,似个怨妇一般望向卫子君。 眼见着南宫阙的身后冒出了青烟,卫子君含着愧疚爬上前,欲帮他拍灭身上要燃起的火。没想到爬得太过急切,一下子跌了过来,将南宫阙的头撞入了火堆。 只闻得一股烤羊头的味道,卫子君心一慌,上前一把扯出南宫阙的头颅,拼命拍打,直到那缕青烟渐渐消退 望着那片几乎烧秃的后脑,卫子君明智的爬起身,不顾一切地仓惶地逃出山洞。一个绝代佳人,就这样毁在她手里,那份心虚催得她加快逃跑的步伐,不敢去理会身后传来的那声怒吼。 跑至洞外,就见到了守在哪里的特飒露,卫子君心头一热,抱住了特飒露的头。翻身上马,一路狂奔。 行至中途,遇到贺鲁带来的一队人马。 “看到你能活着回来真是叫人高兴啊。早知如此,可汗也不用心急火燎地派人找你了。”那眼中一闪而逝的惊喜转瞬即被冰冷覆盖,好似根本未有生。“快回去看看可汗吧,他得知你一人跑去送死。失踪了半日,顿时急火攻心,已经晕厥了。” 卫子君闻言,心中一紧,催马急奔汗庭而去。 抛下特飒露,奔入可汗牙帐。伸手拨开围在床榻前的御医,俯身过去。 正在服药的阿史那欲谷,见到她,陡然推开面前的药碗,爬起床榻,一把将她抱在怀内。 他真的怕了,怕再一次失去他,那样的痛,他没有力气再承受一次。 紧紧抱着那身躯,终于,可以这样的抱住他,他的身躯好柔软,好温暖,让人想把这幅身子揉到心里去。 他的风 卫子君从阿史那欲谷那里出来时,已是晚上,由于突然的晕厥,他的病情加重了。 这病情加重的原因是因为她,心里除了一丝愧疚,更多了一丝心疼。 可惜迭云只精于外伤,对这陈年老疾却是无能为力,她要找个大昱名医来为他医治,他必须好好活下去,她才能放心地回去鹿领谷。 沉思间加快了脚上步伐,她急于回到自己帐内好好洗一洗,尽管这身上滴血未沾。 虽以内力逼开了那些血,但这身体却充满了血腥杀戮的气息,她需要好好洗洗,换身衣服。 在走至一处毡帐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耳边闻到一丝常人无法察觉的异响。抬头望去,见夜色中几条人影由毡帐上空飞过,直奔可汗牙帐而去。看那轻功,几个人都是身手不凡。 卫子君心头一紧,提力尾随而去。 见那几人,在可汗牙帐顶部停住,用匕划开了帐顶,显然,这些人的目的是阿史那欲谷。 卫子君飞身上去,与几人打斗在一起。 上面的打斗声惊醒了下面的附离,捉刺客的叫喊此起彼伏,几个武功高强的附离也飞上来加入了其中。 那些人见情况不妙,四散逸开,卫子君正要追去,忽见一人出现在帐顶,手持弓箭,瞄向帐内。 “住手----”她大喊一声,以她能使出的最快的度冲上去。未料想,那人眼见失利,陡然翻手,将箭锋转向了她,利箭破弓而出,咻咻鸣叫,疾射而来。 全力冲上来的卫子君,连一个愣神的机会都没有,脑中瞬间闪过两个字----坏了! 就在等待箭中的一刻两条身影如闪电射来,人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带离。只听得“噗”的一声,那支箭没入了那股强大的力量。 “刘云德----”卫子君惊呼一声。 旁边的贺鲁显然没有刘云德的度快,眼见她被刘云德抱在怀内,眼中滑过一丝落寞。 “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那被俘的黑衣人抬起头颅,看了看阿史那步真,看了看阿史那欲谷,又将那些大臣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一人身上。 “左贤王----属下有罪啊,属下辜负了贤王。”说完便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卫子君愣怔地望着那人,脸上一片迷茫之色,随即,眸中幽光一闪,清明立现。 “左贤王,你可有何话说吗?”阿史那步真扬起一张冷厉的脸,望向一脸平静的卫子君。 卫子君一笑,“达头设想让我说什么呢?” “请你解释下这刺客方才所言,是何意?” “达头设讲笑了,他说的话,只有他明白是何意,别人的心思,卫风又如何猜得到呢?” “哈哈哈哈----左贤王,你还有何狡辩的吗?证据确凿,你还想摆脱干系吗?只怕,由不得你了。”阿史那步真笑过之后,抬头瞥了眼阿史那欲谷的脸色。 “达头设倒是说说,卫风与何事难逃干系?又有何证据证明卫风有何不妥?” “事以至此,还想狡辩,贤王你的口才我们早已领教,你就无须卖弄,如果你真不明白,我也不怕说到你明白。”阿史那步真冷冷一指,“你,身在突厥,心在大昱,指使大昱奸人刺杀可汗,这刺客,乃大昱血统,身着大昱服饰,说着大昱的方言,临死前又招出你乃指使谋刺之人,如此证据,你还有何狡辩的吗?并且今日屠杀我部族之人,衣着装束与今日刺客一模一样,应为同一人指使。左贤王以为如何?” 卫子君“嗤”的一笑,望了望阿史那欲谷,见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这场面,不声不言。也不知他是信还是不信。 “那么我问达头设,若你想刺杀异国君主,你会暴露自己身份吗?” “自然不会!” “那这人如此堂皇地穿着大昱衣饰,是想告诉我们他是大昱人?他怎么那么蠢呢?” “”阿史那步真突然后悔自己方才所答。 “大昱方言!达头设也会说呀,但谁也没说大头设您一直在为大昱效力啊!” “你休要强词夺理。”阿史那步真颇为英俊的脸孔升起一丝薄怒。 “而这商队如此明目张胆在突厥境内屠杀,他们就不怕引起两国争端吗?”卫子君直看向阿史那步真,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寻什么。 “再者,这人既然已经抱着死去的决心!又为何多此一举的招出幕后人呢?招供之人多为贪生怕死之辈,既然他不怕死,又何苦招呢?他就不怕招了,反而给家人带来灾难吗?”卫子君冷哼一声,又道:“这一箭双雕之策真是妙极,这边刺杀可汗,那边栽赃陷害,只可惜虽为良计,却并不严密,只是一些蠢人的愚蠢伎俩,想着能够有些愚蠢的人轻易上当。当我想,我们帐中之人,还不至于那般愚蠢吧。” “”整个帐内的人都陷入了沉默,所有的人都不想承认自己是蠢人。这左贤王一张嘴也太利了,不过,他说得的确有道理。 一旁的贺鲁紧绷的脸也有了一丝放松,嘴角微微有丝不易察觉的翘起。 “左贤王今日一人斩杀近百人,其英勇行为,恐怕一灭口,二为自己开脱吧?”阿史那步真的声音突又响起,“左贤王能否解释您失踪这段时间都做了这么?可是与人密谋去了?” “达头设此言差矣,卫风还曾留下二十几个活口,达头设不知吗?” “哈哈----活口?我们的人看到的可全是死人,一个活口也没有!”阿史那步真嘲弄一笑,“贤王说的活口在哪里呢?” 死了?那些被点了穴道的人被灭口了?卫子君蹙了蹙眉,没有出声。 “好了!”阿史那欲谷开口了,“此事到此为止,达头设,你来追查此事,但,不许再有人说左贤王的不是。都下去吧。” “可汗!”帐外一个附离来报。“颉芯达度设的使女要见大汗,说有见过刺客。” “叫她进来!”阿史那欲谷抬抬手。 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相貌清秀,看来像是大昱人,应是他们寇边时掠来的汗奴。 “可汗,求可汗先恕了奴的罪,保全奴的安全,奴才敢说。”那女子声音颤抖,看来有些惊惧。 “嗯,恕你无罪,说吧!” “奴今日晚上路过左贤王牙帐之时,曾遇见一个黑衣人从左贤王牙帐偷偷溜出,跃上帐顶,奴以为眼花了,正欲仔细观看,就见左贤王随后从帐中走出,随后不久,便听到了捉刺客的叫喊。” “嗯!”阿史那欲谷点了点头,“来人,把这女人拉下去,即刻给我斩了!” 那女子听闻此言,面色微微一愣,随即开始嘤嘤哭泣,“求可汗饶命,奴说的都是实话啊。” “可汗,这人不能杀啊,臣见今日屠杀我部族之人衣着装束与今日刺客的确相同,确应是同一人指使啊。此事兹体事大,可汗一定要清查啊。”老臣阎洪达进言道。 阿史那欲谷看了眼阎洪达,并没有理会。 “快点给我拉出去,立斩!”阿史那欲谷一拍几案,愤怒吼道。 众臣一惊,这可汗维护那个人,已经维护到这个地步,真不知是不是西突厥的悲哀。 “且慢!”卫子君伸手拦道:“请可汗将此女交与我落可好?有些问题,我想问问她。” 阿史那欲谷看了看卫子君,点了点头。 第六十八章 推测 ”和我说说吧,哪个指使的?”卫子君用被杯盖拨了拨浮在水面的茶叶,轻轻抿了一口。 ”贤王,奴不能说,说了,奴的家人就会被连累。”女子啜泣着,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哭,哭得卫子君心烦意乱。 ”难道你不信我可以保全你的家人?”眉头轻蹙,放下茶杯,手指抚过桌上一滴水渍。点于指尖,轻轻弹落,”告诉我,是谁?” ”王,奴不能说,否则奴的一家都会死去,王,您杀了我吧,求您杀了我吧。”女子依旧哀哀哭泣,却抱着必死的决心。 卫子君怒道:”我不会杀你,但我却可以杀了你的家人,可汗对我如何,你自是知道的,只要我同可汗说一声,岂止你的家人,便是你的族人也会一并遭难。你,可想清楚?” 她必须知道,陷害她的人是谁,这样处在暗处被人算计,处于劣势无力自卫,实在不是她喜欢的情形,她必须了解对手,方能百战百胜。 ”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指使,我不会拆穿,全当不知,我定会保你全家性命。”那语气是毋庸置疑的。 ”王,奴有罪,奴对不起您,奴只希望贤王能够多家防范,奴知道贤王心地善良,求贤王不要伤害奴的家人。”女子跪地叩头,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良久,一行血,从她头下流出。 卫子君一惊,拂起女子头颅,那女子已然没了气息。 心中陡的一痛,她不相佶她可以保全她的家人?她实在是太傻了从可汗手中要下她,也是想保全她一命啊。 接着又是一怒,又是一样的伎俩,一样的死亡,到底是哪个在幕后指使。 这指使的人,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夺取可汗的命,也不仅仅是单纯的栽赃,那又是什么呢?卫子君摆弄着手上的那只箭,这是从刘云德身上取下的箭。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的特别,唯一的记号,是上面刻着的”昱--右屯卫”。四个字。昱,右屯卫,卫顾名思义,是大昱的右屯卫禁卫军。长长纤指抚过箭身,由箭头抚到箭尾。倏地,她眸光一闪,唇边泛起一丝浅笑。 站起身走到室外。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抬头仰望冷得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玉白的雪颜绽开笑靥,那带着中性美的纤细身姿,在雪野绽放着光芒。 此时来报信的附离,见到那个身影,看得呆了半晌,直到卫子君清澈俊眸扫了过来,方醒过神来,”贤王,可汗请你过去牙帐。”轻快的步伐踩着厚重的积雪,咯咯吱吱一路作响,到了牙帐门前,两个附离,恭谨地撩开厚重的门帘。 踏入牙帐,就闻得议论嗡嗡之声不绝,里面的大臣全部到齐了。 阿史那贺鲁见她进来,眸中闪出一抹异色,止了声。 ”左贤王,坐到前面来。”阿史那欲谷指了指前面的座位,疾咳了两声,瘦得凹陷的眼,满含深情地望向卫子君,随即,恢复了常态,”沙钵罗叶护,你接着说。” ”是,可汗,臣认为此事蹊跷,其中必有诡诈,试想,大昱如此明目张胆挑衅,并非大昱人的风格,大昱人素来心思诡秘,行事端谨,定不会贸然做出此等行径,而那行刺之人故意暴露身份,亦明显是栽赃。”阿史那贺鲁说完,看了卫子君一眼。 卫子君心中好奇,这家伙一直跟自己做对,今日怎么想着帮她说话了? ”恩,贤王觉得呢?”阿史那欲谷问向卫子君。 ”可汗,卫风觉得叶护说得很对,卫风也如此认为。”卫子君边说边望向贺鲁,见他面无异色,心道,也许他说的是公道话,毕竟贺鲁不是小人。 ”可汗,”阿希结泥熟俟斤站起来道:”臣认为大昱不过是想挑起战事,想让我方主动进攻,我们得了个侵略的恶名,他们便得了个被迫的借口。并且,我突厥一直以来乃是大昱心腹之患,他们未有一日不想讲我们除之而后快,此次不过想挑起战争,同事行刺我可汗,若是得手,即可趁我内乱,兵攻城。” “嗯。”阿史那欲谷又转向卫子君,“我还是想听听贤王的想法。” “可汗!”阿希结泥熟俟斤又道:“左贤王本是身受嫌疑,怎可参加议政?若贤王有何论断,也必是为自己开脱,又如何可信?” 卫子君闻言,纤眉一挑,“哦?若是我出言句句占理呢?阿希结泥熟俟斤也不听?宁可让人听你那愚妄之词,去和大昱结怨?抑或兵讨伐大昱?” 阿希结泥熟俟斤长脸涨紫,“左贤王,你莫要因为自己多读了几行酸诗,便不可一世,你还不是孔明,不过一个大昱降将。” 卫子君展眉轻笑,“阿希结泥熟俟斤,我虽为降将,地位却比你高,你说,这多读了几句酸诗的人,是否比你这少读了酸诗的人就是强呢?” 眉头一蹙,极端冷漠地扭过脸,“可汗,卫风认为此事确是有人栽赃,但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国家。” “哦,风快说说。”阿史那欲谷兴奋地欠欠身,突然惊觉自己说出了对他的爱称,于是以拳遮口,清咳了两声。 “先,这商队不可能是大昱的,我突厥才与大昱战毕,边贸尚未恢复,这突然出现的商队,若真是大昱的,便只能是从东突厥或者吐蕃绕道而来。但从商队运输物品俱为丝绸茶叶来看,说明这商队不可能绕远由北部东突厥进入,因为茶叶丝绸多出自江南,必是由南部吐蕃进入我突厥,但由吐蕃进入,便不该经过我汗庭了,这路途相差岂止是一点点远?就算他们真要兑换汗血马也应该去我疏勒以西,哪里才产汗血马,又何苦转到我王庭?所以,这不是大昱的商队。” “恩,还是左贤王分析的透彻,你们啊,多学着点。”阿史那欲谷终于露出笑容,他知道,他的风已经成竹在胸了,“贤王接着说。” “既然不是大昱的商队,那这只队伍便不是商队了,吐蕃与东突厥的商队都没理由扮作他国商队,那就是说,这是一支伪装的商队。” 说完这话,卫子君自己倒是一惊,不是商队!不是商队!那南宫阙?这想法在脑中一闪,便强迫自己拉回思路。 “嗯,有道理。”众大臣纷纷点头。 卫子君见状弯了弯唇,“可汗,我认为此举最大的嫌疑便是吐蕃。” 此话一出,顿时帐内议论纷纷。 “哦?”阿史那欲谷一欠身,“为何?” “吐蕃有意进攻我突厥,知我突厥现时国力不济,恐我方向大昱请求援助,于是,假扮大昱人,蓄意某刺的同时,屠杀我突厥民众,欲挑拨我与大昱关系,而我方必会质问大昱,如此一来,我方与大昱便是有了嫌隙,大昱对吐蕃的进攻便会袖手旁观,吐蕃便可放心出兵。如果我方玉大昱一旦有了争端,甚至两国交战,那吐蕃更会乘虚而入,是以,无论时局如何,受益的都只是吐蕃。” 卫子君话音才落,阿希结泥熟俟斤便嗤笑道:“我军才与大昱战毕,两国连通商都免了,吐蕃又怎会担心大昱相助?大昱又岂能答应出兵协助?真是痴人说梦!” 卫子君微微翘唇,含笑道:“两国交往,利益至上,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此番吐蕃进攻,若我方请求大昱援助,大昱必会答应,因为若吐蕃真的侵吞了我突厥,那吐蕃强大的势力必会威胁到大昱,大昱宁愿我方与吐蕃互相牵制,而不希望任何一方将对方吞并。” “嗯,对,是这个道理。”众臣又开始嗡嗡议论。 “你的意思说,只要我方要求,大昱便会立即出兵?”阿希结泥熟俟斤的嘴巴已经撇到耳根,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非也!”卫子君淡淡一笑,“大昱会答应出兵,但不会立即出兵,他们会等吐蕃将我军打得就要没有招架之力,两方人马都损失严重时才会出兵,届时,我与吐蕃两国皆国力减弱,那样,大昱也就更强大了。” “哈哈哈……左贤王果真高瞻远瞩,实是令人佩服啊!”颉芯达度设满是欣赏地笑道。 阿史那步真冷冷扯了下嘴角,“这只是推测对吗,贤王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呢?” 卫子君面色一冷,“两军交战,全考筹划推测,哪个能对敌人全盘知晓?果若如此,这人岂不早已称霸天下?” 众臣赞同之声尚未响起,卫子君便接着道:“并且,这证据还是真的有呢!” 听说有证据,整个帐内又开始嗡嗡起来。贺鲁淡笑着一直望着她,那炫目的自信神色竟是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这就是证据。”卫子君扔到地上一只羽箭,“大昱人,不善骑射,外出亦以大刀长剑护身,而这些人,人人附有箭袋,显然不是大昱习俗,并且,这些人的兵器大多使用穹刀,而穹刀,却是吐蕃的特产。当然,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诸位看这箭尾,此乃雕翎箭。我想诸位都应该知道吧,。对于弓箭而言,雕翎箭比雁翎箭哟射得更远,也更有威力。可是大昱中原哪来的雕?大昱的军队只有雁翎箭!而只有东突厥、吐蕃,这几个游牧民族才有雕翎箭,而这写明‘昱-右屯卫’的雕翎箭,是否明显的栽赃?达头设认为,这若不是吐蕃所为,那是东突厥所为还是我西突厥自己人所为呢?” 阿史那步真脸上一震,嘴角抽*动几下,“可这刺客招出你是指使者,若是吐蕃所为,谁能保证你不是与吐蕃相互勾结呢?” 卫子君哈哈一笑:“达头设,既然吐蕃都已经陷害了大昱,那陷害我,又有河南呢?大昱一个诺大国家都被陷害设计,那我一个小小人物是否应该感到荣幸呢?”话锋一转,声音也变得冷厉,“只是,这内奸应是有了,否则,只管刺杀就好,何必借机要除却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真是多谢抬举了。” 说罢,掸掸衣襟,冷冷落座,不再言语。 众大臣一看,都佩服得不得了,这左贤王真是厉害呀,试问这整个帐内都没有人能够有这样的头脑,这样清晰的思路,能够被诬陷还能如此冷静。虽说看不惯他凭着风姿取悦可汗,可这人的能力却是不能否认的,也许,可汗正是喜欢他的才华,才没有厌倦,而能够一直独宠着他吧。 卫子君若是知道这些大臣此时的想法,定是要气的吐血,任她再如何有能力,依然被如此认为,看来她这辈子也扯不清了。 “行了,今日到此为止吧。”阿史那欲谷心疼地往了卫子君一眼,缓缓站起身形。 “可汗,卫风还有一事想说。” “嗯!” “请可汗修书大昱,与大昱早日通商,我西突厥物产种类稀少,却与大昱互补,通商可促进我突厥繁荣。”顿了一下,又道:“还请可汗下令,严整军风,制止我军再去犯边,大昱的百姓也是百姓,我们为何不能靠贸易富国?为何不能自给自足,却要强取豪夺,杀人劫掠呢?为何一定要做强盗呢?每每战事挑起,大多因我方不断滋扰犯边,都说大昱欺人,但错的是我们在先,为何不能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呢? 听得此番言论,帐内一片抽气之声,众臣都将眼睛瞥向那立于上之人。 阿史那欲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风,我突厥屈居塞北寒地,物产贫瘠,那些将士看着大昱人杰地灵,难免令人心生向往,我亦想开疆拓土,将那片肥沃中原攥握在手,只是,来不及了。唉……令人心疼?那曾经魁梧的身躯何时这般单薄起来?还有那微微抖动的手臂,缓慢移动的步伐,都在表明他在极力撑着这副身躯…… 出得牙帐,卫子君深吸了口气,她强忍着没有上去搀扶他,不忍看他艰难的步伐,所以她一个走出牙帐。逼退眼中的酸涩,再吸了口气,朝刘云德所在的牙帐走去。 贺鲁随后走出牙帐,看见她的身影,鬼使神差般的跟了上去。 入得帐内,见到躺在床榻上的刘云德,一阵愧疚,两天来忙于可汗遇刺一事,竟是没空来看望他。 “云德,你好些了吗?”卫子君望了眼他左臂的箭伤,柔声问道。 这个呆子已经救了他两次了,真叫她不知何以为报。 刘云德伸手拉住卫子君的手,这么久的思念淤积,今日终于有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卫子君任他拉着,口中却道:“云德,你和迭云一样,都是我的亲人,都是值得我去守护的人,我希望你们幸福,平平安安的一生,以后,不要为我再做这傻事了。” 刘云德的手僵了僵,将那柔软的手攥得更紧。 推门而入的贺鲁,一进门,便望见了那两支绞缠在一起的手。没来由的,一丝怨怒升起。 望见来人,卫子君站起身,“云德也该吃药了吧!” “才熬好的,快趁热喝,有我这神医在,保证你三天就没事!”迭云端了碗汤药进来。 刘云德拿起汤药一饮而尽,唇边滑下一丝药汤,卫子君忙拿起帕子在他嘴角轻拭了一下,抹去那下滑的药汁。 望着那温柔拂拭的手,一丝陌生的怒妒升起,贺鲁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风……” 卫子君背脊一僵,脑中犹自纠结无法反应,他,这是在叫她吗? “风……”贺鲁又叫了一声,“我有件事想问你。” 看来的确是在叫她,“啊,什么事呀?你尽管问吧!”她仍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问你,那日,你亲我时是什么感觉?”贺鲁天真地忽闪着大眼,褐色的瞳眸晶莹得好似要滴出水。 帐内另外两个男人一僵,惊愕的眼神陡然变为愤怒。 “你……你……你乱说什么,乱说什么,哪有的事!”他怎么可以说这些?他为何要说这些? “你还不承认,有什么害羞呢,那日我们在雪地抱在一起,你还吸了我的舌头。” “什……什么!!!你……你……乱说什么!”卫子君一股血气上涌,他他他怎么可以说这些,他还当着他们的面说出,天!这可是她的亲人,真是没脸活了,没脸活了。这是否就叫自作自受? 眼看着那两张越来越铁青的脸。卫子君很想逃,很想逃。 贺鲁依旧一副天真模样,“风,你怎么不回答,我想问你亲我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自是没有羊肉好吃!”卫子君恨恨一跺脚,冲出门去。 第六十九章 传位 阿史那欲谷已经病倒无法起身了,后宫的可敦与妃眷们忧心不已,不停的在帐中穿梭。 那双疲累的眼,越过团团围住他的女人,满含渴望地望着立于旁边的卫子君。 看出那眼神中的渴望,但她却不能近前,他,是她们的夫君,而她又被她们嫉恨着。 终于,阿史那欲谷顺了自己的心意,挥退了那些聒噪的女人,他只想与他的风单独呆会儿。 “风,过来!”颤抖的手伸出,召唤着那思慕的人。 这些日子,他不再让他陪着自己入眠,只因他深知自己时日无多,怕自己这病怏怏的躯体带给他秽气。他的风,永远都那么洁净高贵,他怎能让他见了自己吃喝拉撒皆在榻上的污秽丑态?他要给他的风留个好印象,尽管每日的渴念愈深,愈是渴念,愈是忍耐,尽量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他。 “风……”阿史那欲谷摩挲着卫子君的手,许久,流出两行清泪,“风,我舍不得你。” “风!”伸出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欲抚上卫子君的脸,后者连忙俯低身子,让他的手顺利的攀上她的脸。 阿史那欲谷抚摸着她的脸,久久地,望着,“风,抱抱我。”时日无多了,也不再去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 卫子君闻言,俯身将头埋进阿史那欲谷的肩颈,手轻抚上他的头。 两条手臂,环上了卫子君的颈项。良久,身下的人出均匀的呼吸声,他又沉沉地睡去了。 轻轻拨下环住颈项的手臂,站起身来,吸了吸酸的鼻子。这个人,怎么给了她这样一种情意,令她不忍挥去,令她柔情以对,却又不能给了太多,这总让她觉得好似欠了他一顿。 帐外的冷风,吹散了眼中的酸涩,突然的怅惘,竟似恍惚不知身在何处,生之为何。 来到这个世间,可是有所不同?较之另一个世界,可是有何意义?本以为是了无牵挂的来去,却还要她再次经历死亡之痛?是否这一切终不过又是红尘苦海挣扎,无涯无岸…… 见不得死亡的她,明明知道就要有人离她而去了。那个人,口中不住地唤着她----风,唤得她的心隐隐生痛。不顾他的阻止,派人去请了大昱的名医,终是病入膏肓,无法救治了。 “唉----”卫子君长叹了一声,低头踩了踩地面的积雪。 这个时候大昱该过春节了吧,从小到大都盼望的节目,直到父母去世才失了这盼望,怎的现在倒无端地盼望起来了?许是那节日留给她的快乐蠢蠢欲动了。只是眼前的自己,又如何快乐得起来。 这里,是不过春节的,他们的春节是诺鲁孜节,在每年的春分时节。 也快到了。卫子君摇摇头,自己怎么像个孩子般的盼起节日来了?许是这沉闷压抑的日子太久了。 前方脚步声传来,卫子君抬眼,是贺鲁。 贺鲁见到那抬起的眸光中少见的一缕忧伤,微愣了一下,少有的,没有冷言相讥,轻声的问了句:“可汗情况不好吗?” 卫子君点了点头,“才睡下了。” 两人沉默良久,不语。 站了一会,卫子君倒负两向前踱去。 “你去哪儿?”贺鲁失口问了一句,话一出口,又觉得不该问。 “随便走走。”卫子君回过头,一丝邪笑突地回到脸上,“怎么,想跟来么?” 贺鲁哼了一声,还是跟了上来。 两人迎着阳光,在雪地上慢慢踱着,竟是头一次并肩散步,也是头一次这样心平气和。 “你的那两个兄弟呢?”贺鲁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在赌博!”卫子君侧头一笑。 那一笑让贺鲁有了片刻失神,回过神,撇撇嘴,“还以为会整日的如胶似漆呢,没想到!哎2----”回想起那天情形,贺鲁面上多了丝狡黠。 卫子君无奈一笑,“又来了!” 还不是他那两句话,让那两人再也不肯理她。明明知道她厌恶赌博,更加每日的跑去和那些士兵赌上一赌。突厥人嗜好赌博,尤其没有战争又无所事事的寒冬,更是尤甚。 但也许,让他们疏离自己也好。她,不想沾染这异世的情爱,不想承受太多她无法承受的情感。她只想像亲人一般爱他们。她认为,这世间最爱你的只有父母,再没有什么爱能打过父母之爱,大过亲情。在她眼里,爱情,不堪一提。 所以,她只想给他们亲人之爱。 贺鲁偷瞥了她一眼,又哼了声,不再言语。 “诺鲁孜节是怎样的?”卫子君突然问道。 “嗯?”贺鲁没想到她突然问到这个问题,顿了一下答道:“这个节是新年节,就是唱歌跳舞,从夜晚到天明,然后洗浴净身,换上春装,吃诺鲁孜饭。” “就这样?这么简单!”卫子君显然有些失望,和春节简直没法比。 “说得简单,过起来自然不简单,你不是喜欢诺鲁孜节吗?去年的那个时候,你还围着一群姑娘大唱大跳!” “我!?围着一群姑娘!?”卫子君有些尴尬,她一定是多喝了几杯,俗话不是说,酒壮熊人胆么,不然她绝不会做出这么没品位的事。 “是呀,本以为你春心大动,换了口味,没想到……”话梅说完,便被一声疾来的呼唤打断。 “左贤王!叶护!快……快……”一个附离奔到二人面前,“可汗……他……他快不行了……” 两人俱是一惊。 “通知其他梅录们了么?”方才还好好的,睡得那么熟,怎么这就……心脏“咕咚”沉落,一阵猛跳,心头好似被人狠扯了一下,终是要来了吗? “已经通知了,可汗要见你们。”附离快步跟上向牙帐疾走的二人。 走进牙帐的时候,地上已经跪了一片。卫子君抬眼望去,阿史那欲谷胸前点点鲜红刺得她心中一颤。 “咳咳……咳咳咳……”阿史那欲谷似要将心脏都咳出一般,气若游丝的身躯好似只有这咳声还带了些力气。 “可汗……呜呜……”旁边的可敦哭泣着去揩他胸前的血迹。 无神的眼空洞张望,没有意识一般。当眼角瞥到一个身影时,瞳孔倏地一缩。 “风……”沙哑屋里的开口,竭力唤着心头的渴望。 “可汗----”卫子君上前一步,捉住颤抖着伸向自己的手。 “好……在……众臣都在……颉利……阎洪达……”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臣在!”两人跪向前。 “你二人……拟诏……”喘息着继续道:“昭告全国……我乙毗咄陆可汗……传……传位……给……咳咳……”又是一阵疾咳。 “……”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几张不已,竖起两只耳朵,听那口中将吐出什么样的名字。 “……咳咳……”一串咳声过后,清爽了许多,也虚弱了许多。紧接着,爆出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曾想象的名字。 “卫风……传位给……左贤王……卫……风……”像是完成了极大的使命,用尽最大的力气说完,头一偏,不再言语。 “可汗……”所有人,包括卫子君在内,都惊呼了一声。 所有人离去,那只无力的手依然紧紧拉着卫子君,“风……扶我起来……” 望着斜卧在怀里的人,卫子君心头一阵抽紧,所有拒绝的话,不忍再讲出口,对于一个濒死的人,任谁也忍不下那颗心。 “风……守护好西突厥……帮我……守住……” “嗯!” “风……你……誓!” “卫风向可汗誓,只要卫风在,西突厥就在!” 怀中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将头埋进了卫子君怀里,“我……知足了……能死在你的怀里……多好……” “可汗不会死……不会……”卫子君有些哽咽,虽然极力隐忍,那泪海是滑了下来。 “风……你为我哭了……莫哭……让我……再看你看你……”眷恋的目光紧锁住面前的脸孔,想要将那张脸印进心里,让自己便是来生,便是生生世世也认得出。 “风……我……我……”终是没将那三个字说出口,“……我……舍不得你……” 望着那眼中的眷恋,那欲说还休的表情,卫子君心中一疼,她什么也给不了他,什么也给不了。轻叹一声,手抚着他的额,低头,将唇印向他的眉心。 怀中的人轻抖,缓缓闭上了眼睛。 泪,滴落他冰凉的脸孔。 沉静了许久,怀中人不动,她也不动,就这样印着他的额。良久,卫子君移开嘴唇,轻唤:“可汗……” 没有回答,“可汗……”再次唤道,依然没有回答。卫子君心慌起来,轻晃着怀中人,方才觉,怀中的人依然没了气息。 “可汗……”满地的人,跪在帐外嚎哭。 卫子君拭去眼角的泪水,她不习惯这样嚎哭的场面。 心中的难过,并不亚于在场嚎哭不止的每一个,多日的相处,便是陌生人也会产生情感,何况他对她那么好,那么依赖她,冲着她,放纵着她,把最好的都给了她。 立在不远处地贺鲁,冷言观瞧着一切。阿史那欲谷,他的族叔,没有把汗位传给他,特没有给他自己的嫡亲弟弟特勤,反倒给了一个外人。他并非不服气,他清楚他的能力,只是……他会忠于西突厥吗?他也曾极力盼望过那个位子,而今,这位子却落入他人之手,为何,他却如此平静?没有忿忿不平?是否,那个人,对他的意义似乎已经有所不同,是因为这个吗? “哼!看他哭得假惺惺,却不知心里有多高兴!”旁边的阿希结泥熟俟斤瞪着卫子君,忿忿对贺鲁道。 “叶护,您看他那张脸蛋儿,如果逼他漦面……看他还能不能再以这张脸来诱惑人。”阿希结泥熟俟斤理所当然地认为,卫子君是靠着阿史那欲谷的宠爱得了汗位,心中自是一万个不服,也为贺鲁一万个不甘。 “休要胡说!”逼他漦面!贺鲁的心没来由的痛了一下。 无数的人跪在帐外嚎哭,杀马宰羊,绕帐走马,并以刀面,让血水混着泪水一同流下。 卫子君来到停着尸身的帐前,见到那些血泪交流的场面叹了一声,“漦面!还是自愿吧!” “左贤王此话怎讲?漦面乃我突厥最神圣的表达哀思之仪式,怎可随意!”对于不服气之人,自是挺他任何话都此而,不服他之人又岂止他阿希结泥熟俟斤一个。 “人若痛,自是流血在心里,若无痛,血流满面又如何。”卫子君申请淡然,并不看他愤然的脸。 阿希结泥熟俟挑驯地看了卫子君一眼,快步向前,跪于帐前,抽出弯刀向额头连割三刀,放声大哭。 贺鲁见状无奈走向帐前,正要举刀漦面,卫子君上前一把抓住他举刀的手。“这样的面容,还是不要毁了吧。”贺鲁愣怔地望向卫子君,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情绪。 “左贤王该不是想为自己摆脱干系吧,左贤王,您还没有漦面,左贤王是可汗最宠爱之人,更应表达哀思,漦面自是难免,请吧。”阿希结泥熟俟斤将弯刀送至卫子君面前。 卫子君一愣,他要逼迫自己漦面?她当然知道他们的习俗。室点密时期,曾经有拜占庭使节瓦伦丁被逼漦面表哀,威远时期,又有唐朝宁国公主于回纥被破漦面,脸一个女子,都不被习俗放过,何况是他们不甚服气的她?她若不从,必会被认为不敬不诚,更会有什么枉费可汗对他一片真心之类的谴责,难道真的要她将自己割得血流满面吗? 不,就算她割了,他们对她的态度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反而会因为她的轻易顺从,而更加的看轻与她,她当然不能如他所愿。 思及至此,卫子君冷笑一声,“阿希结泥熟俟斤!你似乎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可汗过世,我便是西突厥的可汗,你一个下臣,竟敢对本汗王口出不逊!”卫子君声音陡然一凛,冰寒目光刺向阿希结泥熟俟斤。后者顿觉全身冷透,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今日,您你初犯,本汗王不予追究,若再口出不敬,当国法处置!”望着阿希结泥熟俟斤惊愣的面孔,卫子君冷笑了一下。凝聚内力,向着场内冷声道:“漦面之事,当属自愿,愿者即漦,不愿着无罪。” 言毕,转向贺鲁,“若叶护大人想漦面致哀,请自便吧。” 不再理会贺鲁复杂的眼神,径自走向停尸的帐中。很快便要焚尸了,她想多陪陪他。 二卷突厥篇 第七十章 服众 大昱太宁五年。 西突厥兔年,二月,西突厥左贤王卫子君继承汗位,是为乙毗射匮可汗。 各国前来吊唁的使节相距来到,卫子君以新君的身份,接待着先到来的使节。 前几日到来的大昱使节,带来了陈长的书信。 提起大昱,心中顿掀微澜。 大昱……可说是她的故乡,毕竟,在现代,她生活在那片土地,而今,她去世大昱的叛徒。 坐于纯金打造的汗位,卫子君很不习惯,因为这一切都太过奢华了。可汗所用之物,几乎全部用纯金打造。白银,是不能进入可汗牙帐的,可见又是一个崇尚黄金的汗国。 “可汗,老臣择了吉日,您看这日举行继位大典可好?”官位颉利的老臣帕孜勒呈上一本册子,上面将日子禁忌,吉时等写得极为详细。 卫子君看了眼,随手放于案上,表情淡然,看不出喜怒,“继位大典,就算了,先王才过世,尚未下葬,不宜庆祝。” “嗤……”下面传来不屑的一声。 众臣顿时紧张地互相张望,偷瞥着位于上座之人的表情。 卫子君看向声音的源地,是贺鲁身后几个俟斤,却不知是哪一个,但显然,这些人很团结,都肃着一张脸,并不看那出声之人,以致他人很难看出到底是哪个如此胆大包天。 整个牙帐内静的可以听见众人的喘息声,看着那些紧张得冒汗的老臣,卫子君自嘲地笑了。 这些忠于先生的老臣,他们相信他们一直跟随的可汗,也尊敬他们可汗的选择,是以无论新君是谁,他们都会竭尽忠心。而那些血气方刚正当壮年的大臣们却自命不凡,不甘屈受于她这样一个白面小子之下。但不敬不服之心一起,后患无穷,她必须将他们所有不该有的想法消灭在今日。 思及至此,卫子君手指轻捻金杯,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众位大臣,今日抛开可汗身份,我与诸位爱臣聊上几句。而那些血气方刚正当壮年的大臣们却自命不凡,不甘屈受于她这样一个白面小子之下。但不敬不服之心一起,后患无穷,她必须将他们所有不该有的想法消灭在今日。 思及至此,卫子君手指轻捻金杯,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也尊敬他们可汗的选择,是以无论新君是谁,他们都会竭尽忠心。而那些血气方刚正当壮年的大臣们却自命不凡,不甘屈受于她这样一个白面下子之下。但不敬不服之心一起,后患无穷,她必须将他们所有不该有的想法消灭在今日。 思及至此,卫子君手指轻捻金杯,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众位大臣,今日抛开可汗身份,我与诸位爱臣聊上几句。新君继位,我知你们有疑问,有想法,当然,也有人愤慨的,也有不服气的,那愤慨的,自是为了自家兄弟鸣不平,至于那不服气的,无外乎是认为我以色侍君,认为我是凭借先王的宠爱得了汗位。不过……我要提醒各位,你们切不可再有如此想法,可知……这是在怀疑先王的英明?先王岂会仅凭一时喜好择君?岂会不考虑西突厥之安危而择君?至于我,曾立誓于先王,誓死守护西突厥,必不由尔等扰乱朝纲,轻贱君臣之道。明日起,尔等若再有怀疑先王之言论,当以侮辱君王之罪论处。” 说罢,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缓步踱到众臣中间,“我知!你们认为我不配坐这汗位,但配与不配不是你们说的,毕竟,坐在这里的是我,不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我又知,我这样强势,你们不服气,那好,今日,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记得,仅此一次,所以别错过。有什么不服气的,质问的,甚至谩骂的,一并打马过来,我不论罪,过了今日,我便不再姑息。” 话落,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些什么,许是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 忐忑的众臣偷瞥这立于身旁的人,那修长纤细的身形,还不及一个突厥女人强壮,却让他们眼神恍惚闪烁,不敢直视。瘦弱的身躯,好似无有缚鸡之力,却是那样的强势。那周身散着的霸气,仅属于王者,凌厉之姿,让人的膝盖忍不住打抖。 整个牙帐,只有贺鲁一个人敢直直地望着她。 卫子君走至贺鲁面前,含笑问道:“贺鲁?可又说话?”贺鲁闪了闪前一刻还出神直视的眼,望着那夺目的笑靥,心头一跳,但又恼她戏谑的笑容,有些赌气地冷脸答道:“没有。” 卫子君大笑着踱开,突又冷然道:“何谓配?何为话说?”贺鲁闪了闪前一刻还出神直视的眼,望着那夺目的笑靥,心头一跳,但又恼她戏谑的笑容,有些赌气地冷脸答道:“没有。” 卫子君大笑着踱开,突又冷然道:“何为配?何为不配?治世明君当如何?治国手段又为何?文韬?武略?德行?你们可觉得我缺哪一样?德行?”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谁敢说他们的可汗缺德。 “可汗,今日是否当真不治罪。”阿悉结泥熟俟斤站出来问道。 卫子君双目直射他,“你当信我说的每一句话。” “是,臣认为可汗德行上的确有些争议!” 此话出口,众臣皆惊。 卫子君平淡无波示意道:“你说!” “可汗不该行禁忌之爱,有损国威。”阿悉结泥熟俟斤抖起勇气说道。 “禁忌之爱?你可曾见到我与哪个行禁忌之爱?”卫子君口气有些冰冷。 “这……众臣都知,先王宠爱与你。” “你的意思是我与先王行禁忌之爱?你可亲眼所见?见到我与先王有何不轨?” “这……臣也是听说……” “既是听说,便无实据!道听途说你便深信?毫无证据便行责问?你可知你此行应做愚蠢?鲁莽行径可以死伤几次?你可知你在此事上否定我的同时,也等于否定了先王之德行?您可知你说出此等言论可是对先王不敬?你一不信新君,二不信先王,可知这是对先王在天之灵的亵渎?” 阿悉结泥熟俟斤越听腿越抖,深知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就是啊,这无凭无据的,他怎么就这么蠢呢!“可汗……臣知罪!臣无知妄言,请可汗恕罪。”扑通一声,跪地求饶。 卫子君扫了一眼地上的人,“起来吧,我说过今日不治罪。”目光移向众臣,又道:“先王宠爱于我,众臣的确看到,但先王乃惜我才华,爱我人品,有谁见到先王与我可曾有一丝违背世俗?明日起,若再有人与此事议论先王……严惩!” 众人舒了一口气,都暗自佩服这个新君的口才,照这趋势,死人都能给他说活过来,不过,人家说得的确有理有据。 帕孜勒颇为欣赏地抬头望向卫子君,可汗选的人果然没错,短短几句话便将留言制止,管他清白与否,今后的确没人敢说了,而且理由还冠冕堂皇。以前的他不喜上朝,见的机会少,了解他的途径只是传言,听闻他带兵打仗犹如猛虎巨龙,从未有过败绩,听闻他文采过人,口舌犀利,但传言毕竟是传言,今日得见一番舌辩,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可汗选人自是有考量的。 见众人沉默不语,卫子君又道:“还有什么?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文武之事缺一不可,众位爱臣可又觉得我输了哪一样?” 沉默,还是沉默。 “文?哪位爱臣自持高才,尽可放胆前来,上至国策,下至诗文,古至黄老,金至时事,都可与我辩论一番。”眸光轻扫,掠过群臣,“哪个先来?” 从众臣沉默低垂的头,可以看出,无有一人敢自持才华高过于他,他的才名,谁都知道,就连突厥一高才阿史那贺鲁都比他不过,谁又敢冒这个险? “帕孜勒……你们几个老臣,追随先王至今,必是满腹书华,若有想法,不妨直说。”卫子君转向继位老臣。 “可汗恕罪,臣等深知才华不敌,无有想法。”几位老臣战兢答道。 “既然如此,今日不说也罢,少不得,日后亦是要向几位讨教。”言毕,卫子君转身向室外走去,“众位爱臣都随我出来吧。” 冰雪覆盖的室外,异常清爽,那个修长纤细的身影走在前面,一身凌厉之气,张扬四散。一行人谨慎随行,不做声响,那异常突出的,除了脚下咯吱作响的脚步声,便是口中呼出的缕缕白气缠绕于冰冷的空气之中。 “今日,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卫子君在一处宽敞处站定,扫视群臣,“我知,你们依然有人心中不服,那便给你们一个机会……来打败我!今日你们所有的不甘、怨怒、甚至仇恨、都有得到泄的机会,你们可以用尽一切手段来打倒我,兵器、暗器、杀招、行刺、我都不治罪,若你们败了,今后便好好的行人臣之道,不得再有异心,若你们能将我打倒,你们有权利让我退位,另立新君。” 又是沉默,那些文臣个个低垂着头看着脚尖,而那些武臣虽也都沉着气不出声,但天生好斗的本性,让那一对对眼明显地煜煜光。 “怎么?碍于身份?还是自知武力不济?我说过,今日不治罪,哪个先来?”目光转向贺鲁,“贺鲁!你先来?” 贺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依旧冷着脸,面无表情,不一言。他自是知道打她不过,但是对于她故意将他陷入尴尬境地却并不气恼。 哥舒阙俟斤见自己的叶护被羞辱,实在有些不服气,这人太过猖狂,好似整个西突厥都没人敌得过他一般,他就不信,这许多武将轮番来,还打不过这么个瘦弱小白脸。 “可汗,臣愿斗胆一试。” 卫子君看了眼哥舒阙俟斤,点头道:“来吧。”接下披身长裘,批向雪地。 哥舒阙俟斤跃出众臣之中,稳稳拉好架势,却见卫子君只是垂手淡立,点头向他示意可以开始了。于是倾尽全力,一双肉掌,夹着猛烈罡风呼啸过来。 卫子君面色沉静,不慌不忙,待那掌就要到达面前之时,身形轻侧,迅捷而不失优雅,光影乍动,飘渺而宛若流风,转瞬,人已移至来人身后,纤细手掌,轻轻一扬,霎时漫天飞雪平地升起,雪雾缭绕中,哥舒阙俟斤已经跌倒在一丈开外。 胸中气血翻涌,暗自庆幸幸他用的力道不大,否则,这一掌是足以致命的,想不到这个瘦弱的小子竟有如此深厚内力,以前都是听闻他与贺鲁能打个平手,却没想到半年没见,他居然有了这般功力。不甘的目光投向阿悉结泥熟俟斤,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出手。 阿悉结泥熟俟斤却因着方才的事件,心虚不已,怎敢出手。眼神闪烁着不去看他。 “下一个,谁来?”卫子君淡然开口。 周围的武将都知道自己与哥舒阙俟斤相比差不到哪里,谁还敢再试! 见所有人都僵着不动,卫子君又淡淡的道:“都上来吧,群殴!” 话一出口,所有人怔愣片刻,稍顷,众武将互相递了颜色,齐齐扑了过来。 卫子君步履轻移,并不还手,身姿摇曳,如风中之莲,柔软而优美,衣袂飘荡间,轻易躲过众将攻击。 众武将见连她衣角也未摸到,遂纷纷抽出兵器。 卫子君见状,长袖一挥,腾空跃起,身影翻飞,卷起地上万丈雪芒,妙曼舞如风中幽兰,长袖扑卷天地生香。一袭白衣,在雪色映照下闪着迷离波光,流艳身姿飞天一舞,直似要飞入漫天雪华。 众文臣皆被这纷飞身影所惑,呆立惊叹,状如痴傻。不肖片刻,见那身影已是轻松飘落,再一看,那些武将手中兵器锵锵落地,个个如朽木般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卫子君拾起地上雪白长裘,轻轻掸着上面的雪碎,神色柔和,动作优雅而魅惑,长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排光影,那般淡然温暖的神色,好似刚刚未有一切生。 众臣痴傻了般望着这个少年可汗,心道,难怪他会得到王恩宠。这般人物,呵!只怕任谁都不舍得放手吧,若是他们也能有幸得到这等人物,那断袖又如何?做了龙阳君又如何?做了龙阳君又如何!想毕,又是一个激灵,若是他知道他们这等想法,那还得了?各个又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通。 卫子君抬眼,便望进了众臣痴傻目光,惹得她展颜一笑,“怎么?诸位文臣也想来试试身手?”见众臣纷纷摇头,她又是一乐,眸光扫向直直望过来的贺鲁,“贺鲁,去把他们穴道解开。” 时间也不短了,这大冷天儿,再长点恐怕血液凝固了。 贺鲁闻言,面无表情地走至那些武将面前,将穴道一一解开。 众臣又是大惊,一向自负的贺鲁,竟然如此听话,连半点不愿意的表情都不曾展现,可见这小可汗收服人的能力真是不能小觑。 被解了穴道的众武将,扑通跪下,“臣等臣服,愿终身为可汗救命。” 剩下几个没跪的,见形势所迫,也跟着跪下。 “都起来吧,事情到此为止,任何流言蜚语不得再传。”说罢,转身而去。只留下一众呆傻众臣。 “可汗,先王的妃眷您打算收下哪些?”老臣帕孜勒肃立一旁,恭谨进言道。 卫子君斜倚在软榻上,抚着榻上精美柔软的白狐皮沉吟了半响,“不收不行吗?” 这恼人的收继婚习俗。 “不收也可,那就全部殉葬吧!” 卫子君心中一惊,放下手中书册,直起身来,“必须这样吗?” “是,可汗,这是风俗,也是规矩。” “唉!”轻轻叹息了一声,“你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是,老臣告退。” 举起茶杯,凝眉苦思,正待将那杯口送至唇边,巴哈逊走上前来,“可汗,茶冷了,奴婢在给您沏一杯茶。” “不必了!”扬起头,喝了两大口冷茶,站起身形。 帐外的大雪从昨日下午,一直飘到现在,漫天大片鹅毛,飘飘然飞落,落在雪中那艳红大麾之上。 卫子君抬头望天,几篇雪融落脸颊,化作丝丝沁凉,直凉到心里去。 走至妃眷们所住的毡帐站定,已有附离进去通报。霎时跑出来五六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将卫子君围住,娇嗔着去扯那艳红大麾。 卫子君抖了抖身上雪花,尴尬地咳一声:“各位后妃,外面气候寒冷,小心着凉,入内说话。” 待所有妃眷聚齐,望着那些年轻而充满渴望的目光,卫子君心中叹了一声,她什么也给不到她们。 “各位后妃,先王已去,大家节哀,我知你们心内愁苦,亦不忍你们陷入万劫之境,所以今日留给各位一个选择的余地。先王将按习俗于草木茂盛之时下葬,想为先王殉葬的,我不阻拦,不想殉葬的,本汗王自会收下你们,只是,我不会行夫妻之事,跟了我,你们做好寂寞的准备。” “可汗,是嫌弃臣妾吗?”热依阙幽幽问道。 “不是这样,你等不要误解,是……是因为……”卫子君犹豫了半晌,一狠心,“是因为本汗王有暗疾在身,无法行夫妻之礼。” 整个帐内陡然静下来,接着又是一片叹息,众女们都纷纷惋惜,这么好的风采,怎么偏偏却是个废人,老天真是捉弄人啊。想起以前见到这个身影,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投其怀抱,怎料到……不由都开始为自己哀叹,就要孤寡一生了。 “不过,我允许你们外嫁,如实遇有可心人,想跟了他去的,我不会治罪,还会送上一份嫁妆,但是,嫁人可以,后宫不可**。” “臣妾愿众生侍奉可汗,无论可汗有何暗疾,臣妾不会再嫁。”热依阙跪下道。 卫子君叹了一气,伸手服气热依阙,“你不必如此,你还年轻,应该得到自己的幸福。” “臣妾喜欢可汗,能守着可汗便是臣妾的幸福。” 卫子君无奈苦笑,跟了她,还能有什么幸福。 正欲再行劝慰,帐外有附离通报。 “可汗,边关有急报呈上。” “拿过来。”卫子君快打开边报,脸上滑过一丝阴翳,稍纵即逝。 抬起头,面无一丝波澜,“叫所有大臣到我牙帐。” 吩咐完毕,望了一眼那些巴巴的女人,转身走了出去。 端坐于汗位上的少年可汗,俊美冷目,月华般的清朗与春风般的柔媚合在一起,既矛盾又和谐,优雅敲动纤长玉指,沉冷的眸光掠过众人。 第七十一章 战事 “众位爱臣,刚刚收到急报,吐蕃欲趁我先王过世,新君未稳之际攻打我国,现已兵,大军将于十五日后到达我突厥南部,各位爱臣可又什么想法?” “可汗!”哥舒阙俟斤上前一步道:“臣愿领兵前去应敌。” “可汗,臣觉得还是先商议对敌之策,然后再派人前往应敌。”吐伏律达干道。 卫子君心中暗笑:废话!他还真有才。 “可汗,贺鲁愿领兵前往御敌,贺鲁认为我军应先一步到达于阗,待吐蕃大军赶到之时,趁其疲累之际,主动出击,如此,我军必胜。” “嗯,不错。”卫子君赞赏点头。贺鲁,的确是个将才。“不过,他们既是认为这是新君未稳的最佳时机,那么,本汗王便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何为新君未稳,此次带兵之人乃吐蕃辅政名相东赞的长子赞悉若,此人骁勇善战,倒也值得一会。五日后,我带大军亲往迎战,政事,暂时交由颉利、阎洪达与叶护共同打理。叶护便留在王庭吧。” “可汗,贺鲁愿同往应敌。”贺鲁跨前一步,极力要求。 “你留在王庭吧。” “贺鲁要同往应敌。”贺鲁执着的眸中透着坚持,令人无法拒绝。 卫子君无奈,“好吧,贺鲁,点齐五万精骑兵,由明日开始,我要亲自训练,记住,要给他们配最快最好的马。” 侵略我的国土!卫子君的眸中透着坚毅,“这一仗,必须赢,我要让他们痛悔这个愚蠢的决定。” 入夜的汗庭牙帐内,烛火摇曳,卫子君俯身仔细审视着那张地图,一会儿,胸有成竹一般,掀起了唇角。 立在一旁的贺鲁,望着那个中性的少年,他唇边那抹浅笑柔美之极,晶莹的眸光熠熠生辉,在暗夜的烛火中绽放着一朵夜之奇葩。 “贺鲁。”卫子君抬头,正撞见了贺鲁一直望过来的目光,“过来看这里。”纤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嗯,南山这里,是突厥必经之地。”贺鲁俯身点头。 卫子君又俯低头,指着那片区域,“我们将大军驻扎此处,决不让吐蕃匪军踏入我西突厥半寸土地,我要将他们拦截在此,叫他们还未等踏入我国土,便一败涂地。”那自信的语气来自于精细的筹谋,睿智的头脑,博大的心胸,那似是与生俱来的霸气张扬,让人不禁觉得,好似有了他,永远不用担心明天。 围在周围的几个部族领都知道,只要他说出这样的话,那么结果一定会是这样,他们的左贤王,从未有过败绩。他永远会在仔细筹谋,反复推敲后,作出最正确的决定。 “阿哥,你要去打仗吗?”阿史那羝蓝依偎在卫子君怀内,抬起灰褐色的大眼问道。 自从阿史那欲谷去世后,她便更加依赖卫子君了,这个后宫里面唯一的“男人”,他带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他好似就是她的天。 “嗯!”卫子君将目光停在她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浅笑,“阿哥要去把敌人赶跑,保护羝蓝,免得羝蓝给人抢去当媳妇儿。” “坏阿哥,羝蓝不让你去,羝蓝不让你死。”从记事起便知道战争就是杀戮、就是死亡的她,很怕。怕又一个她爱的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她曾经最喜欢的堂叔,每次都给她带糍粑回来堂叔,就是这样。去了,再也没回来。 羝蓝紧紧扯着卫子君的衣襟,眼中是失去的恐惧。 卫子君在她额头浅浅印了一下,射向远处的目光透着坚毅,在羝蓝的额上轻轻喃道:“不会,不会死,我们一个都不会死。” 难道,战争就是杀戮吗?她要打一个没有死亡的战役。 白雪覆盖的突厥于阗南山,高耸如云,风吹积雪,漫天飞扬,在夕阳下泛着细碎的莹光,西突厥的五万精骑驻扎山下,雪白的毡帐,绵延数十里,飘舞的狼头迎风猎猎。 一个少年,立于马上,玉立听罢的身子美之极致,艳红大麾被风吹得飞扬,夕阳将他的侧脸渡上一层金光,沿着柔美的轮廓四散开来。 打那道身影出现开始,贺鲁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那个少年,既锋利又柔和,清俊的脸庞偏偏有挟了抹媚色,绝世的风采,炫人眼目,夕阳下,他的肤色细腻而透明,那抹妩媚也愈加明动起来。令他有那么一瞬,竟以为他是名女子。心里忽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在悸动不息…… 临近傍晚时分,吐蕃十万大军兵临于阗南山脚下,黑压压的重甲遮天蔽日移动而来,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中透着一种森然。 卫子君站在高处,冷然望着那黑压压移动而来的大军,唇角掀起一丝冷笑。 自己的国家不去治理,偏要来抢夺别人的东西,真是应该好好的教训。 左手轻扬,三万大军兵器出鞘之声铮铮鸣响,待手轻落,人已是率先由高处驰骋而下,三万大军呼啸着跟随其后,激起雪尘四溅,腾舞不歇。 突然的而来的呐喊,板着汹涌而至的蹄声,令吐蕃大军一阵惊惶。好在领军的赞悉若作战经验丰富,帅旗一展,大军站定,迅排开迎敌阵型。 望着西突厥汹涌而至大军,赞悉若心头一阵忧虑。吐蕃大军行至此地已是疲累,正欲于山脚避风之处安营扎寨,谁料想这突状况……西突厥大军看来各个神勇,只怕这是一场恶战了。 蹄声已如雷鸣,西突厥的军队来势汹汹,一路呼啸。在两军距离就要接近两百步时,卫子君陡然扬弓,弓上长箭在暮色中着熠熠寒光,马背上的身子肆意飞扬。 赞悉若立于马上,岿然不动,沉着的眸光望向那扬弓之人,一丝嘲讽的笑现于唇边。且不说这种距离,已远远越了弓箭的射程,单说这暮色已沉,又如何找得准目标?只怕是要乱射一气了。 那想法方落,闪着寒光的利箭疾出,挟着风雷之音,破风生啸。“噗”的一声,胸膛一股凉意升起。赞悉若眸光倏地亮出一团火花,穿破暮色,紧紧锁住那个飞扬的身影。那抹讥笑,凝固蠢畔,伴着那副身体,一起由马上跌落。 “将军……”周围的士兵顿时乱作一团,而那后面的士兵尚不知前面生了何事。 眼见主将倒下,两位副将向着主将方向疾奔过去,卫子君再度扬弓,姿势魔魅儿张扬,伴着啸声,羽箭破空,几乎在箭出的同一瞬间,吐蕃主帅大旗应声而断。霎时,吐蕃整个大军乱作一团。 再度扬弓,疾出两箭,两名副将,尚未及奔至主将身旁,便于途中双双跌落…… 卫子君陡然勒马,奔涌而至的西突厥大军到达吐蕃军三十步远时,突然分开两路向两面包抄而去。于此同时,在吐蕃大军身后突然出现两万西突厥精骑兵,由后面如钳包抄而来。如雷鸣的战蹄响彻天际,转瞬,便将吐蕃军团团围住,未有一人漏网。 一团散沙的吐蕃军,突然失了主将的指挥,又是疲累又是恐惧,在前面一个小头目跪地后,呼啦啦纷纷跪地弃械投降了…… 停了半日的雪,又开始洋洋洒洒地下了起来,漫天鹅毛飘飞,将暮色渲染的妩媚迷离。 望着那还上吐蕃铠甲的士兵,贺鲁扬扬眉毛。 看出他的不解,卫子君微微一笑,“后面还有粮草,白白送来的粮食,岂能不要?” 贺鲁释然,望着暮色中她那对闪亮的眸,里面闪耀的睿智与自信令他倾倒。他,真的很适合做一个君王。 不出半个时辰,吐蕃五千骑兵护送的粮草队伍,出现在前方。 穿着吐蕃铠甲的西突厥骑兵迎了上去,堂而皇之地将粮草接走,并未伤一卒地俘虏了那五千骑兵。 暮色,沉了下来。 这场仗,未伤一兵一卒,在仅仅死了三个主帅的情况下,以惊人的度,惊人的压倒性,结束了。 吐蕃十万大军以及五万担粮草,以及大量均需辎重,轻易为西突厥所获。 卫子君四箭降敌的名声由这晚开始,传遍了周边国家。这场战争,直到几年后还被西突厥士兵津津乐道。 雪,不停地下着,大片大片地飞落,这本已是应该回暖的季节,偏偏又填了几分冷意。 西突厥大军在三日的下午抵达了于阗藩国。大学也堪堪在日落前停了,露出一团火红的斜阳。 卫子君手持金樽,立于城楼,望着漫天绯红霞光,轻抿了口青稞酒。 这酒,是战利品,吐蕃的青稞酿造,自是比那马奶酒要味道醇厚,不知不觉多饮了几杯,却也不觉得醉,真是好东西。 庆祝胜利的粗豪军人,畅饮高歌,聒声震耳欲聋,她实在是受不了,跑出来清静清静。 弥散的霞光,将辽阔的雪原,染了绯色,让人凭空生出一股豪情壮志。卫子君仰天长长吐了口气,低声吟道:“北风卷地红雪飞,醉倚胡床不堪回。狐裘难暖拥衾卧,惊霜衣薄寒梦微。军行地角征衣远,霞光点落冷铁辉。了却君王心头事,空留雪中云蹄归。” 身后有人轻轻击掌,“可汗的诗真是豪迈!‘醉倚胡床不堪回’!可汗是想回大昱吗?不如打回去如何?” 卫子君并未回头,将樽中酒一饮而尽,方转身,却撞进了一个人怀中。 这个人,是于阗藩国颉利付阇信的儿子伏阇羁縻。 “可汗醉了,臣扶可汗去休息。伏阇羁縻望着卫子君醺红的脸,扶住了她的双肩。 “伏阇羁縻回去歇着吧,我不会醉!”卫子君伸手推开伏阇羁縻。这个人令她有些不安,打她到了这里,他便如幽灵一般紧随,难以摆脱。她虽有些头晕,但依然可以自己走回去,一点都没问题。 谁知下得城楼,头开始晕得厉害,脚步有些虚浮,想不到这酒后劲大,一不留神就喝多了。 伏阇羁縻逮住她微微一个趔趄的机会,上前抱住她。 “放手!”后面赶来的贺鲁一把退开伏阇羁縻,将那微醺的人夺了过来。 伏阇羁縻笑了笑,“有叶护在此,我便放心了。”瞥了眼贺鲁,望见那冒火的眼神,识趣地走开了。 “醉了!我扶你回去。”阿史那贺鲁扶住了卫子君, “我怎么会醉,我不会醉。”卫子君推开贺鲁,径自走去。 贺鲁不声不言,默默跟在后面,看着那个身影坚持着自己走到寝宫门口。 “可汗,这是于阗最好的寝宫了,可汗看是否可心。”守在寝宫前的于阗藩王伏阇信讨好地问到。于阗国自从被西突厥统治后,伏阇信便被阿史那欲谷封为颉利,一直忠心耿耿,未有异心,今日大胜而归的可汗亲自前来,自是费尽心思的讨好,生怕有何不周之处。 “可以了,颉利去歇着吧,无需顾及本汗。”说罢,慵懒挥挥手,她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不想讲自己的丑态暴露在别人面前。 伏阇信抬眼看了看她醺红的脸颊,“臣这就命人送来解酒汤。”说罢,退了下去。 卫子君扫了眼两旁侍卫,推门而入。 跟在后面的贺鲁,立于门前,良久,方转身, 正欲离去,突听得室内“扑通”“哐当”“噼里啪啦”一通乱想。贺鲁一个闪身冲了出去。 就见那醉酒之人四仰八叉躺在地毡上,茶水练杯带壶一摔倒了地上,看了眼那躺倒的椅子,想必是口渴了来倒水,被椅子绊倒了。 贺鲁无奈一笑,上前抱起那狼狈不堪的人,放到床榻上,拿起丝帕,轻轻拭去洒到脸上的茶叶渣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人,平时看似高贵洒脱,温文尔雅,处变不惊的样子,谁想到醉酒后居然这般狼狈。想起她对他的白班戏弄,谁又能想到她今日会落得如此下场?哈哈……,贺鲁笑的异常开怀,想想平日受到的欺负,真是应该趁火打劫,好好报复一番。 心中越想越是痛快,伸出手就捏住了她的鼻子。鼻头柔韧的肉感让他一颤,他还没有碰过他的肌肤,想不到竟是这般软嫩,失神地忘记了松手,直到躺在那里的人因为无法呼吸,不安的呻吟出声,方才放手。 得了解方的人,无意识地拼命呼吸,胸部剧烈地起伏。 妖精!贺鲁在心里骂了一句,双手又覆在她脸上一通掐揉,收下软软腻腻的触感让他的心咚咚乱跳起来。 在他粗暴的蹂躏下,手下的人不安地扭动身体,呻吟出声“水……水……” 贺鲁哼了声,还想要水!?哼! 还是倒了茶水,将人扶了起来,卫子君猛喝了几口,又咕咚躺下。 眼见那唇畔一滴水就要滑下,贺鲁快伸出食指将那滴水拭去,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贪恋地在那唇上来回抚摸,食指不小心滑入卫子君唇内。 唇上突然滑入的异物,令卫子君本能去吮吸,红唇裹着指尖,轻轻蠕动……一股麻痒由指尖串向全身。 想起那日语她的口舌相交,想起她曾那样的吸食他的舌,心头一震狂乱,低头欺上那唇。 淡淡兰香伴着酒香,醉人的味道涌来,贺鲁用力吸食着那唇瓣,舌尖轻轻撬开她的贝齿,将长舌探入,舔着她湿滑的舌,在她口中来回搅动……好似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贺鲁控制不住地抖起来,毫不犹豫地覆上她的身躯。 沉睡中的卫子君,只觉得滚烫的酥麻之感由唇上绽出,感觉到口唇上的灼热,本能的伸出舌,与他的绞缠在一起,一双手臂,也环上贺鲁的脖子。 “唔……嗯……”卸掉了所有的束缚,没有了理智的羁绊,身下的人,出了**蚀骨的呻吟。 再也忍不住的贺鲁,总觉得应该再去干点什么,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手却抖索着去解那衣襟,就算不能做什么,可是只要看看他的身体也好,看看就好…… 外跑的衣襟刚刚解开,才露出月白中衣的一角,贺鲁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 他现在可是可汗了!不再是哪个一直与他作对的白面小子,不再是常常戏弄他的左贤王……他是可汗了! 一丝痛,由心底升起,一丝酸涩,不住蔓延,他缓缓系好她的衣襟,撑起手肘,俯身看着她婴儿般熟睡的脸,这个人,他已经不在意他是个男人了,真的,已经不在意了。可是,他偏偏成了他的君王。 修长的指滑落细腻的脸庞,轻轻滑动,点落唇畔,一直清冷的眸中现出从未有过的柔色。想起方才她吸食手指时的憨态,唇边一笑,就欲将手指再次滑向那唇中,外面突来的一丝异响令他停了动作。 侧耳细听,细微的刀声入耳,贺鲁倏地从床上弹起,迅躲到屏风后。稍顷,房顶有轻微砖瓦翻动的声响,贺鲁屏息凝神,当眼见着寝宫顶部露出一片墨兰暮色时,贺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扑向床上的人,一支箭,同时由天幕射下,射中了紧紧覆在卫子君身上的贺鲁。 “抓刺客……”贺鲁大吼一声。 第七十二章 天灾 大昱太宁五年,三月。 开皇李銮驾崩,谥号昱成帝,举国皆哀。新皇于十五日后登基,改元建德。 这登基的新皇出乎大昱百姓的意料,不是大皇子越王李北稷,不是二皇子荆王李鸿翊,却是三皇子晋王李天祁。 这新皇初继位,即诏告天下,减免赋税,派出各路监察使,上查中央,下查各地贪官污吏。由于那监察使直接由御史台委派,不归吏部掌管,又都是没有各方势力勾结的新人,所以,这场廉政风暴可说是效果显著。 几乎在新皇登基同时,被先皇赐了李姓的齐王李佑即于齐郡叛乱。李开祁以罕见的凌厉手段,离间叛军,促其手下亲自送上李佑人头,仅在当月内便以迅雷之势平定了内乱。 他又令各地每个郡县皆举荐三名优秀人才,与二月参加科举贡试的学子一起参加殿试,广纳人才,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一切,都令一众老臣都没有想到。这一向看似温雅有理,从不问及皇位之争的三皇子竟会如此雷厉风行,如此大手笔,好似将这天下,早已纳入腹中,只待时机到来一展手脚。这行事利落果敢的新皇,令他们顿时不敢小窥。 时值三月初春,大兴城内开满了迎春花。 大昱皇宫,伍德殿内,花瓶里那束嫩黄的小花散着缕缕幽香。 “陛下,卫风用兵,向来战决。这次四箭即大败吐蕃,未用得上两个时辰。”一裘袍男子恭敬肃立一旁,谨慎说道。 “他这突厥国主倒是做得挺滋润。”李开祁摇动着手中折扇。神色未有一丝波动。 裘袍男子暗道,这凉飕飕的天气,摇个什么扇子呀?莫不是因这殿内尚燃着炉火,让陛下热着了?可这也不算热呀,不过,瞧那扇面的字,倒像是可汗的字迹。 李天祁伸出修长大手,轻抚扇面。稍顷,抬眼一望,“怎么停了?接着说!” 裘袍男子赶紧回神,接着道:“最令人叫绝的是,他没有贪图那十万大军,而是与吐蕃赞普做了一笔买卖,以每人十担青稞,十担小麦外加十两黄金的价格卖回了给吐蕃。” 李开祁突地爆出一串大笑,“当真如此!哈哈哈哈----他可真想得出,不过这的确是他的作风。这样做对西突厥来讲,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是,可大臣们都不解,可汗何以将十万大军又送回去了?那可是十万大军啊!” “但换来的却是两百万担粮草!突厥经常屡遭天灾,听说这雪又下得没完没了,恐怕是要有雪灾了,他多半是为了预防天灾储存粮草。两百万担粮草!足够西突厥全国挨过这场天灾。并且,那十万大军就是十万张嘴,留着无益,不如给回吐蕃。只是想不到,他卖了这么个好价钱。两百万担粮食啊,足以让吐蕃穷上一段时日,哈哈哈哈----”说完又是一串爆笑。 笑过一阵,又接着问道:“他平常都与何人来往?他与那阿史那欲谷的传言可否属实?” “这……臣不敢妄自猜测……况且阿史那欲谷死后,那些皇宫妃春,除了可敦及少有几个殉葬外,其余的都被他收继了。” “哼!美人在抱,他倒是享受啊。”李天祁面上一寒,收了那不断摇晃的折扇。 “是,只是他对那些女人虽锦衣玉食照顾得无微不至,却是很少去后宫,想必可汗忧心家国,倒是清心寡欲。” “未必见得,许是他不喜女人,独爱男人吧。哼,不要再提他了,朕不想听了。”李天祁冷冷挥手。 “是,陛下,那臣退下了。”裘袍男子就欲转身。 “等等,他……吃得可好?” “可汗并不像其他国主那般奢侈,消减了很多自己的用度,他吃得很清淡,也很少。” “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长长的羽睫一垂,遮住了眼中的冷色,也遮住了一丝不欲给人知晓的情绪。“想必又是想节省些用度,多照顾些百姓吧,突厥的百姓有福了。” “是!”听闻他夸奖自己的偶像,裘袍男子脸上露出了光彩,“可汗他躬履节俭,从不要求添置新衣,但又很注重外貌,便是那些洗了又洗的旧衣穿在身上,也是不允许有半丝污渍,他穿什么都是一样光彩夺目。”一声冷哼出口,伴着一道厉芒射来,裘袍男子顿觉得失口,吓得肃立一旁,不敢再言。 “他有如何光彩,朕自是知晓,不劳卿告知。你下去吧。” “是。” 大雪,依旧不停地下着,未有一丝停下的趋势,漫天鹅毛飘飞,覆盖了天地间的所有物事。 卫子君立于帐前,望着那铺天盖地的大雪,心头一点点收紧。 本已是应该做好迎春的准备,气候却比深冬更加寒冷,地上的积雪已经一尺多厚,无数的牧民生了冻疮,牲畜无法扒开厚重的雪壳寻找牧草,已经陆续有牲畜冻死饿死。 只怕,这场雪后,又会有人对西突厥虎视眈眈了。 “也不多披件衣服,天这么冷!”迭云将一件披风披到卫子君肩上。自从那日出征,迭云和刘云德担忧不已,中途又听闻她遇刺,迭云足足哭了两日。见她安全回来后,即刻便不再与她赌气了。 卫子君转身握住迭云的手,一双清澈眼眸望向迭云,“把你们都困在这儿了,唉!”眼神划过一丝促狭,“反正迭云一时回不去,给迭云娶个突厥媳妇儿暖被窝吧!” “你!还是没个正经,再说,看我还理你不!”迭云气呼呼瞪了眼那笑眯眯的人。卫子君清澈的俊眸含着晶莹的笑意,直直望着迭云气得红红的小脸,不由唇角翘起,让人心疼模样令她握紧了迭云的手。 望着这样的她,这样的凝视,这样紧握的手,迭云一颗心开始狂跳,不自自觉垂低了眼帘。 迭云的羞涩,更加让她有了调侃有兴趣,凑近他,小声道:“迭云,你也不用这样害羞吧,这样害羞是不能让突厥媳妇生出小孩的!” “你……你……”臭女人,迭云气得一撒手,跑回帐去。 卫子君开心地一阵大笑,望着跑开的身影,眼中透出一丝忧虑,摇摇头,转身向贺鲁帐中走去。 已被士兵铲走积雪的地面,又铺了厚厚的一层雪。 帐前的附离正要通报,被卫子君抬手制止,抖落了一身的雪花,方迈时帐中。 帐中的炉火生得很旺,趴在床榻上的贺鲁正侧头熟睡,长长的睫毛轻阖,玉白的皮肤晕上一层淡粉。 倒真是个尤物,卫子君暗道。 这只箭射的不是地方,刚好射中了贺鲁的右臀,也幸好射中了这里,因为那一箭实在是太深了。只是箭上喂了毒,使得这伤口反反复复不肯愈合,半个月过去了,才有了见好的趋势。 轻轻掀开被子,打算看看伤口,轻微的碰触惊醒了贺鲁。睁眼望见旁边的卫子君,眼中有了一丝喜悦。 待惊觉她正在掀他的被子,情急之下,一把捂住被子,“别看,都好了!” 卫子君低头轻笑,“你哪里我没见过!?”一把扯开了被子。 见了伤口顿时皱眉,“怎么又流血了?你是不是不老实了?”拿起棉布轻轻拭去上面的血,见贺鲁身体不住颤动,忍不住不耐心道:“你不要总是这样扭来扭去,会碰坏伤口!” “痒!”贺鲁艰难地说了一个字。 卫子君哑然,再看贺鲁红得一块喜布似的脸,一丝邪笑浮上,“贺鲁,这般圆润美臀就这样毁了,可是心疼?” 贺鲁越听,脸上的神色越是纠结,他怎么可以这样形容他。美臀!!!他是无意的?他是故意的? 憋见他难看的神色,纤指在他光结的腰背一划,“喷喷,这么美的肌肤,又白又滑,真是个绝代佳人,这般颜色,浪费掉真是可惜啊。” 眼见着贺鲁越来越铁青的脸,卫子君贴近他轻声道:“贺鲁,做我的……男宠,可好?” 贺鲁一愣,然后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羽翼轻轻颤动,良久不语,好似真的在考虑要不要答应。卫子君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贺鲁突然反应到又被她耍了,拉起被子,愤愤地扭转脸,不再言语。 直到那人离开的脚步想起,贺鲁抬起头,又放下,还是忍不住没有转头。 冰冷的室外,温度似乎还在持续下降,地上积了两尺厚的积雪,六畜及战马冻死饿死不计其数,经常有牧民冻死在雪原。牲畜吃不到牧草,瘦弱不堪,寒冷气候让牲畜不断流产,仔畜也只能活下小半,这对完全靠畜牲维持经济的西突厥来讲,无疑是一场灾难。畜牲是突厥的经济支柱,战马则是突厥赖以作战的工具。而那些不断死去的战马,令西突厥就已经不是很强大的军事力量,又被削弱了一半。 望着漫天飘飞的大雪,卫子君顿生一种无力感。这样的国边,让她如何来守护这个国家? “可汗,妾身给您熬了一碗桂花粥,这是大昱的干桂花熬的,您快趁热喝了吧。”热依阚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粥过来,“可汗这几日都没吃下什么,可汗不要再去忧虑,这雪总会停的。” “嗯,羝蓝她还好吗?”自从卫子君将那些妃眷收继以后,羝蓝便如失恋般的大哭了一场,不肯再搭理他,但有时候又忍不住跑来牙帐偷看他几眼。 “她呀,还伤心着呢。谁叫可汗你这般风姿,居然连个小孩子你也不放过。”热依阚一笑,贴向了卫子君,眼中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轻声道:“可汗你好生风流……” 卫子君一记苦笑,“爱妃当真冤枉我了,你看我哪里风流了?” “可汗哪里都风流,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声音轻得好似一片羽毛,热依阚趴在了卫子君怀内,手抚遍了她的身体,“可汗……” 卫子君呼吸急促起来,这种状况她还没有经历过,被一个女人摸来抚去的,这远比被一个男人抚摸要尴尬得多,她宁愿怀里的人是个男人。 眼见着她泛着春潮的脸贴近,微微嘟起的唇贴来,卫子君大惊失色,“爱……爱妃……我不行啊,我……我做不了……” 热依阚并没有理会她的话,执着的送上红唇。卫子君头一侧,那个吻落到了她的唇角。 这一吻点起了热依阚心中的**,灼热吻不断落在卫子君脸颊,鼻尖…… “热……热依阚,你可是羝蓝的娘啊。”卫子君不断的向后退,热依阚不断的贴上来,手抚上卫子君有脸,“可汗,热依阚喜欢可汗。”喘着热气将脸贴上了卫子君有脸,细碎的吻,一路沿着脸颊滑到脖颈。 不……不行了,不能再下去,她要晕了,不能再去顾及会否伤及美人心了。 狠狠心,就欲扯开那纠缠不休的人。却在此时,传来也救命的通报声,“可汗,哥舒伐有事奏孤。” “快……快进来,快叫他进来。”老天保佑!!! 哥舒伐挑起厚重的门帘进来,看了眼醺红的、都在微微喘息的二人,自知知晓了他们刚刚在做些什么,尴尬咳了声,方道:“可汗,于阗藩王伏阇信上书,就大量牲畜死亡,牧民饿死甚重,请求王庭运送粮草过去救灾。”哥舒伐拿着一封信书征求着卫子君的意见。 卫子君唇角扯出一丝冷笑,“伏--阇--信--呵!我尚未有找他算帐,他倒得寸进尺起来。知道我刚刚得了粮食,这么快便来要了。” “可汗,那伏阇信好似一直忠心耿耿,恪尽职守啊,可汗不想帮他们吗?” “忠心耿耿?哥舒伐,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此人并非表面地般懦弱。饿死者重?现在还不至于,他们自己便种有粮食,他把我当傻瓜吗,若说冻死几个是没问题,饿死!等半年后吧。” “可汗,那怎么办?不给他粮食吗?”哥舒服伐谨慎问道。 “给他作甚?资助他快快起兵反叛?”卫子君眸中透出一丝冷意。 “那,该怎么回答他?” “就说,大雪覆盖雪原,马车已无法通过。让他稍等,等雪停了,就拨十万担粮草过去。”顿了一下又道:“哥舒伐!我已经又加派两个吐屯1前往监督他,那个撤回来的吐屯,要严加审问,你再加派一些人手过去,暗中查访,看他与哪些人往来比较密切,对了,还有他那个儿子,要看紧他。” “可汗,您确定这次行刺是他所为?” “有八成是了,不过,也幸亏这次遇刺,否则,若真是蒙在鼓里,失了戒心,恐怕等他杀到王庭,我们还不知生何事。”叹了声,面上闪过一丝忧虑,“希望他不要在这种情况下有何动作。” “他若敢,我即刻踏平于阗。” 注:1吐屯(tudun)突厥官名,一般为驻往被突厥征服诸国的官员,对诸国监督统治,并征其赋税。 第七十三章 仇杀 时值四月的西突厥,冰雪终于开始消融,这一场雪灾致使六畜多死,国中大馁。幸好卫子君与吐蕃换来的粮草解决了暂时的困境。 在如此巨大的天灾面前,国中竟是未有一人饿死,这在西突厥屡受天灾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可想而知,卫子君在突厥百姓当中已是有了什么样的地位。 翻着手上一堆堆的奏折,卫子君有些烦躁地抚着额。这西突厥好的不学,却把中原政权的礼制学了个透彻,搞了这些个上折子的花样,每日的光批这些玩意都要用去半日的时间,剩下的时间还要处理数不清的事物,体察民情,处理那些莽汉时不时的扰边行为。 关键这些折子都是一些让她头疼至极的事情,这家的伯克抢了那家的牛羊,那家把这家的马圈进了圈,这个部族抢了边民的财物,却没有按规矩分给部下 第七十四章 破敌 大昱建德元年。 西突厥兔年,五月。 吐蕃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经过于阗南山,兵临于阗城下,并在离于阗守城十里外安营扎寨,与于阗守军开始了对峙。 西突厥汗庭内,一众大臣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终于,又有一个开口问道:“可汗,吐蕃急欲攻打于阗,为何坐视不理?” 见有人又开口问,哥舒阙俟斤也止不住道:“是啊可汗,这于阗一失,吐蕃军进入我国土,下一个就是疏勒呀。” 一身黑色绣金王袍的卫子君,斜倚在汗位上,那身黑袍将那张玉脸衬得愈白净透明,乌色玉冠高束头上,光洁的额头角部,有一处小小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红痕。 她依然难以改变以前的习俗,总是束顶冠,无法习惯像突厥人一般的编披。而她的这种行为,在她做左贤王的时候,大家都是习惯了的,所以也并无人觉得不妥,反而把每日欣赏一身清爽利落的她,看做一种享受。 见众臣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问来问去不过一个问题,卫子君也不回答,等到大家都问得差不多了,方动了动身子。“各位爱臣的疑问我都清楚了,至于为何对于于阗坐视不理,目的是以后要对于阗好好的治理。” 见众臣又是嗡嗡一片。卫子君又道:“吐蕃三十万大军,来势凶猛,我军战马频死,目前只有骑兵二十万,以步兵对敌方骑兵无异于让自家兄弟送死,并且还要留有部分戍守王庭,如此兵力,实是不宜正面对敌作战。众位爱臣忧心家国,本汗王理解,只是,于阗又岂会不加抵抗?于阗也有八万人口,战时皆兵,最强壮的军人也有三万,城楼皆备有重弩,攻城,也是不易。” “可是,可汗,于阗是丝路上的重镇,如若被吐蕃所占……”老陈阎洪达不禁忧心道。 卫子君淡扫一眼,“岂会如他所愿!吐蕃土风寒苦,物产贫薄,进攻我国,目的无外乎是想夺我于阗、疏勒、龟兹、焉耆、四个藩镇来控制西域、控制丝路,以敛取财物。但吐蕃路不畅通,军需供给线路过长,无法及时提供军需,全赖当地提供后勤保障,而今深入我国,更是难以为继,这巨大的军需开销,将会是他们致命的弱点。” “可汗,那我们就不出兵了吗?”哥舒阙俟斤还是无法理解他们可汗的用意。 “出!怎么不出?但如何出法?何时出?自会有严密对策,但,绝不是现在。至于他三十万大军……”卫子君嘴角噙了一丝淡笑,眼中流光溢彩,“我希望他们全军覆没。” …… 延绵的毡帐如云,铺展在了嫩绿的辽阔草原,风也暖了,阳光也醉人了,清甜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味道,一群群羊儿在高坡吃草,一群群野马在远处扬鬃跳跃。 褪下王袍,换了一身雪白骑服的卫子君从马上跳下来,坐到了青草之上。向后一倒,躺在了草地上。迭云与刘云德也一左一右地跟着躺了下来。 卫子君嘴上衔了根翠草,双手枕于脑后,轻合眼眸,一丝微风拂过面颊,将长长羽睫吹得悠悠颤动…… 若是这样,永远躺下去,多好。 “子君……”刘云德轻唤了声。 “嗯?”慵懒的答了声,并不睁眼。 刘云德没有出声,他只是想这样叫她一声,伸出宽厚的大手,将她头上的草叶轻轻摘去。 一旁的迭云眼见着这行为,只觉得异常刺眼,但那人是他的表兄,他好似又不该生气,只是……只是这心里不舒服。 无法消解这郁滞之气。为何他不懂得去做些个摘摘草、拂拂尘的事?为何他没有先现那根草? 迭云郁闷地拔起一把草,看那草尖,灵机一动,将草尖轻轻送入卫子君鼻孔内,轻轻转动。 卫子君鼻中一痒,伸手扯下那根细草,用力揉揉鼻子,“好啊,迭云,你敢偷袭我。” 陡然翻身扣住迭云脉门,纤指在迭云面前威胁地勾了两下,欺入他的腋下。 迭云闪避不及,大笑求饶,卫子君继续一通急攻,直到迭云面色憋得通红,笑得喘不过气儿,方才罢手。 重新躺了回去,手上拿着那根小草愣,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就是用这种方法叫她起床的。 立于远处的贺鲁,冷眼观瞧着这一切,心中酸味弥漫,他到底还想招惹多少人! 生气地扭转脸,正巧看见一个传令兵驾马驰来,见到贺鲁,即问道:“叶护,可否见到可汗?” 贺鲁朝着那个方向冷冷扬扬头,那士兵便扬起马蹄去了。 “可汗……”士兵见到那抹身影便开始喊。 卫子君直起身,不待那士兵跑近,已是翻身上马,她知道,哥舒伐回来了。 “可汗,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哥舒伐喝了两大口水,接着道:“臣已经按您的意思将事情布置好,胡禄居阙啜的五万精骑已经绕过吐蕃驻军,悄悄埋伏在南山,将吐蕃封在于阗,同时阻截吐蕃军的后勤辎重,他们现在的那些粮草只够维持一个月。” “嗯,中途是否拦截到信使?”卫子君端起茶杯。 “有,好几个,自从您那日叫臣彻查伏阇信,查到他与吐蕃勾结意欲瓜分西突厥后,臣就一直守在那里。呵呵,可汗您真是料事如神啊,那些来往的书信果真都在商议吐蕃与于阗里应外合的阴谋。臣将那些信使拦截,按您的意思,伪造了新的书信,假扮密使将信分别送给双方。”说完,哥舒伐从怀内掏出几封密信。“可汗,这是我们截获的密信。” 卫子君接过,拿起一封轻轻展开,“其实听到吐蕃将大军驻扎于于阗城外,我就知道你们得手了,否则,他们会先攻疏勒。看来他们终于反目成仇了。” “是啊,可汗,您手上这封,是于阗送给吐蕃的,臣截获后,就按您的意思,让于阗大开口,提出许多不合理的合作要求。而截获的吐蕃回信,居然一一答应了这些要求,这松赞干布的确狡猾。而臣又按您的意思,将那封信改为大肆指责,一来二去,居然演变成了骂战,哈哈哈。”哥舒伐开怀大笑。 卫子君也大笑起来,真是好久没有这样开怀了,“如此,他们这仗是一定会打的了。等于阗奄奄一息之际,吐蕃也损兵折将,那时我们再从后面给吐蕃重重一击,他们没有后续军需,疲累饥饿,必是欲通过南山逃回吐蕃,结果我军南山伏兵再将这些疲兵狠狠一击,恐怕吐蕃军定是有去无回了,哈哈哈。” “可汗真是料事如神。”哥舒伐这一生最佩服的人,就是面前这位少年可汗了。所以也一直忠心耿耿。他觉得,能够为他分担一些,尽力做好他想要的所有一切,就是他的幸福。“可汗,上次撤回来的吐屯怎么办?已从他家中搜出大量财物,并且还有于阗王族才能拥有的上等于阗美玉,可他还是不肯开口。” “事情已经明了,就不要留着他了……”她轻按胸口,她真的开始杀人如麻了吗?不是,这是那人应该承受的,不杀那些人,她又如何保护她的子民。 “只是……”卫子君轻啜口茶,“希望可以活捉贡松贡赞。我与吐蕃的买卖还没做够。” “松赞干布这个唯一的独子,能卖个什么好价钱呢?” …… 辽阔的西突厥于阗旷野,美丽沧桑依旧,只是如今,却多了一丝萧杀之气。 在吐蕃大军驻于阗五日后,开始包围于阗,并大举攻城。 素来看似软弱的伏阇信,打起仗来却是毫不含糊,几日下来,吐蕃军已经折损两万骑兵。 卫子君冷眼旁观,听得每日的战报,不亦乐乎。她表面虽然轻松,却是在不断加紧训练那十万精骑兵。 西突厥原是柔然人的锻奴,冶铁技术十分之高,又加之内有铁矿,又有黠戛斯输来的迦沙,制为兵器,异常犀利。卫子君命人以黠戛斯迦沙炼制了大批陌刀,刀身重五十斤,刀长近丈,施两刃。抡起来虎虎生风,绝对让敌人胆寒。 西突厥家中未有壮丁的牧民,在听说军中缺乏战马的情况下,纷纷送来了自己的马匹。 望着那些淳朴的牧民,卫子君心中感动,还是让他们把马牵了回去。一个是不忍心那那些牧民的财物,还有就是因为战马是需要训练的。战马,是西突厥最主要的作战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并且,兵贵神,而她的作战风格又是战决,所以,对于战马的度、品种、体力,卫子君要求都十分严格。 每日的战报不断传来,在吐蕃军包围于阗二十日后,于阗兵力也折损得只余八千,一直坐视不理的卫子君知道,时候到了。 听闻自己的可汗又要领兵亲往御敌,素来崇尚勇士的西突厥百姓怀着崇敬心情,在大军出这日,都守在行军大路两旁,等着给他们的可汗送上祝福。 随着一声低沉俗远的号角吹响,西突厥大军奔涌而出。无边无际的黑铁潮水,在阳光下闪着森冷寒光,伴着雷鸣海啸的蹄声,将大地敲得微微颤动。 黑盔铁甲的铁骑,慢慢闪开,分列肃立,中间缓缓走出一队人马,当先一人,头束墨玉冠,身着白色紧袖骑服,端坐于闪着金光的白色汗血宝马之上,艳红大氅被风撩起一角,身后的金色狼头纛迎风猎猎。 身后,跟随的一队附离,铁盔铁甲,依序而行,步伐整齐,塔塔蹄响,柔韧而有力。 “卫风----”身后一声童稚的高喊,是阿史那羝蓝,“你战死吧,别回来了。” “大胆----”一个附离捉住阿史那羝蓝,捂住了她的嘴。 卫子君回头望了望,一摆手,制止了那名附离。 嘴上得了自由的阿史那羝蓝,又开始喊起,“上阵也不穿个盔甲,你就等着战死吧----” 卫子君唇角弯起,又侧头瞥了一眼。然后一抖缰绳,加快了度。黑压压的潮水,在她身后合拢,紧跟着那个身影,奔驰起来。 身后的阿史那羝蓝,眼见那欲远去的队伍,跟在后面跑了起来,如水的黑潮,将她瘦小的身躯瞬间掩盖。 西突厥大军在抵达吐蕃军后方一百里时,卫子君派出一支两百人的精骑,命其用棉被包裹马蹄,在前方探路,主要目的是刺杀吐蕃的军探,令他们无法知悉西突厥军队动向。 在抵达吐蕃军后方二十里时,卫子君下令安营扎寨。 “可汗,这大白天的,安什么营啊?”爽直的哥舒阙俟斤劈头就问。 卫子君微微一笑,“因为晚上要走路啊,叫你们的部将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晚上,可能要通宵了。” 夜袭,可以令战事比预想的结束得更快。 入了夜,凉意袭来,湛蓝的天空繁星密布,如勾银月悬挂天边,带了一抹森然冷意。 这样的夜晚,最是合适。 西突厥士兵整齐有序的起身整装,将所有战马的马蹄,用棉被包好,系得紧紧。 营帐,悄然撤下。十万大军都在做着同一样工作,却未有半丝喧哗,可见军纪军风之严谨。 望着这一切的右厢几位将领,心中暗暗佩服。卫风带兵,果然名不虚传。 暗夜里,一支黑水,在旷野快流动。一直在前方等待的两百精骑,与那片黑水汇合,以极快的度直奔吐蕃军营。 沉睡中的吐蕃军营,尚不知危险的临近,直到巡逻的士兵现那片如暗夜中的黑云一般迅移动而来的黑潮。 号角声不断吹响,兵士们纷纷由帐内冲出,有的拿错了兵器,有的牵错了战马,火影散乱,马嘶声呐喊声响成一片。 但到底是经过风雨的马背民族,很快便进入了备战状态,大队人马集合而来,提着长枪齐齐奔涌而出。 先是一片箭雨至,奔在前面的吐蕃士兵倒地一片,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黑潮涌至,抡起手中宽大的陌刀,向敌群扫去。 当贡松贡赞出来时,就见到了那片黑潮中的那个雪白身影,飒爽的身子恣意飞扬,如一条黑云中的白龙,纵横席卷,手中长长的陌刀挥舞,犹如割麦,所到之处,溅起红血片片,刀锋之上,挑落无数亡魂。 那个身影,让他刹那惊艳,目光紧锁,竟是欣赏起他杀人的风姿。 卫子君抬头,即望见了那个穿破夜色紧锁而来的目光。 那个人端坐马上,火把映得他的脸颊有些迷炫,长眉舒展,目若星辰,两撇小胡俏皮地偎贴唇上。眼见吐蕃军大量倒下,他却未有一丝惊慌,轻抬右手,即又有一对吐蕃军迅奔驰而来,层层迎上。 那个人,应该就是了,贡松贡赞…… 卫子君长刀一抡,切倒一片,向着那个身影纵马驰去。 又仔细地看了那个身影一眼,贡松贡赞回头对左右侍卫道:“去,把他杀了!”随即,扬起弓,一只锋利鸣镝1搭于弓上,弓开如满月。想及如此卓然风姿、无人能折的人物下一刻便会死于他的箭下,他不禁扯出一丝笑容。 似是知晓了她的意图,大批的吐蕃军涌向她的前面,拦截着她的去路,当她杀出一条血路之时,又跳出数十个武艺高强的吐蕃侍卫,与她纠缠在一起。 听闻吐蕃尚武,果然如此。这些人身手敏捷,动作利落,足以将她困住一阵。 就在她与那些侍卫纠缠之时,一支镞叶穿孔的铁色鸣镝,呼啸叫嚣着向她飞来。听到了主子的鸣镝,顿时,千万个吐蕃兵士齐齐搭弓,千万只利箭齐齐射来…… 所有的西突厥士兵均出一声惊呼,“可汗----”纷纷抛开身边的敌人向着那个白色身影奔去。 扬刀劈开那只铁色鸣镝,眼见着那些密密箭雨疾射来,卫子君一声轻叱,由马上平平掠起,于空中身形一展,张弓搭箭,利箭带芒,银光闪烁,穿破浓浓夜色,卷起阵阵风声,破空而去。 贡松贡赞目光紧锁着空中妙曼身影,当见那一箭出,即刻闪身而避,仍是避之不及,肩头中箭。他没料到那箭的度如此之快。 卫子君抛下长弓,飞身而至,几乎在贡松贡赞中箭的一刻,人已欺身到他面前,在他还在为中箭呆愣之际,已是当胸一点,将他挟持而去。 眼见着王子被挟,吐蕃军乱作一团。 卫子君拦腰抱着恭送贡赞跃上营区帐顶,几个飞跃,跳向突厥军的后方。 被她挟住的贡松贡赞,抬头看着他纤长的颈项,优美的下颌,以及夜风中颈下飘出的若有如无的暗香……这个人就是西突厥的可汗?如此纤细犹如女人般的一个人!他居然躲过了他的鸣镝,从来没有人能够躲过他的鸣镝。 在主将被擒的情况下,吐蕃军已是军心大乱,无心恋战,一小股队伍逃向南山,剩余部分除了投降的以外,全部被歼灭在于阗城外。 而那逃向南山的队伍,却又被胡禄居阙啜带领的南山伏兵一举歼灭。 至此,这场历时一个月的侵略战争,结束了。三十万的吐蕃大军,在西突厥可汗突然出手的情况下,一夜即破。 这场战事,俘获吐蕃军十五万人,歼灭八万,截获吐蕃粮b草二十万担。最重要的是,擒获了吐蕃唯一的王子贡松贡赞。 卫子君一夜大败吐蕃的事迹,由这晚开始,又被传得纷纷扬扬---- 注:1鸣镝。乃匈奴太子冒顿做所,射出时遇风响,冒顿要求属下,如果他的鸣镝射出时,不跟随他的人,斩。于是他先射自己的马,又射自己的爱妻,属下都跟着一起射,最后他用鸣镝射了自己的父王,属下也都跟着一起射。 二卷突厥篇 第七十五章 羞辱 大昱的使节终于来了,带着他们的礼物,与早晨的一道阳光一起进入西突厥可汗牙帐。与大昱恢复边贸,使丝路畅通,对西突厥来讲,是富国的必要手段。 大昱使节带来了麦种,菜种,农人。当他们打开那几个异常醒目的巨大的冰鉴时,卫子君鼻中微微酸,轻轻呼了口气。原来那个人还在惦记着她。 那里面冰着她喜欢吃的荔枝、橙、以及在这个季节能有的所有新鲜瓜果…… 卫子君展开使节带来的书信,看到了那熟悉的字体。例行公事一般,遣词客气有礼,完全是一个国君对另一个国君的礼节性寒暄。卫子君看罢,缓缓合上书信,面无一丝波澜。 “帕孜勒,你集齐牧民,让他们与大昱的农人学习栽种,我希望明年,我西突厥可以吃上自己的粮食。” “可是,可汗……”帕孜勒话没出口,便有守卫前来觐见,“可汗,贡松贡赞他不肯进食。” “嗯!”卫子君急欲与帕孜勒交流,没心思听那人讲话,“不吃就不吃吧。” 见她又将脸转回,帕孜勒方接着道:“可汗,我突厥逐水草而栖,居无定所,如何侍农?” “粮食,是种在我西突厥的土地,而我们无论怎样迁徙,都在我西突厥的土地,不是吗?” “老臣懂了,可汗英明。” “今年我要大力充实国库,明年,我要兴修水利,引水铸渠。水利是农业的生命,没有灌溉哪有粮食,我要将塔里木河、伊丽水、多逻斯川的河流引进来,我想让所有牧民都有自己的家园,到处都是肥美的水草,不用再去抢夺,不再去羡慕……”卫子君的声音充满了感情,脸上泛着一片淡淡的绯色。 帕孜勒的双眼也迷蒙起来,那将是怎样一种美丽的风景呢?失神了片刻又赶紧收回思绪,“可是可汗,如果建城郭,那以后遇到侵略,不利于西突厥行动啊。” “务农,不一定要建城郭,住毡帐,一样可以务农。并且,我不会让任何人侵略我的国土。” 帕孜勒望着眼前的少年可汗,望着她闪亮的眼,焕光彩的面容,心中突然溢出了汩汩漏*点。很久,没有这样一种想要全部奉献,想要为了某人的愿望,全部付出的感觉了。 “臣这就去办。”帕孜勒恭谨地退下。 轻轻拿起一个荔枝,拨开放入口中,一丝沁凉,一丝冰甜,泛着缕缕清香,一直甜到喉咙。 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水果了。 伸手取出口中果核,沉思了片刻,抬头叫道,“巴哈迩!将这些水果送去羝蓝那里。” 站起身迈出牙帐,外面阳光正好,闭目仰头,享受阳光带来的暖意。突然,脸颊一阵钝痛。 卫子君张开双眼,就见阿史那羝蓝捧着那一碟水果,又扬起手,砸过来一个荔枝,“留给你自己吃吧!你这个凶手!我不吃!我娘也不会叫我吃!” 她娘……也不会叫她吃吗? 卫子君一阵黯然,手抚上唇,那伤口,连丝痕迹也找不到了。 在战争结束的十日,如柏使节不出意外的来了。卫子君让他们依着规矩在帐外候了一夜,于二日的早晨,和着朝阳的光辉一起进入西突厥可汗牙帐。 “可汗,我吐蕃意欲与贵国交好,结成联盟,共同讨伐大昱。想大昱连年的压迫,将我们驱逐在这荒芜之地,他们却占着中原肥沃宝地,享尽荣富,我两国皆是勇士无数,又怎肯屈居于此,若我们联合兵,必将改天异地,让这中原霸主,只此你我二家。” “节下言之有理。”卫子君淡然一笑。 “如今大昱新君继位,政事未稳,各派势力纠结,此时,正是兵绝好时机。”吐蕃使节极力怂恿。 “未必如节下所言,那大昱皇帝初登基即平定内乱,随后,又经过两个月的围剿,一举拿下韦姓人氏占据的盐城县,将那块令大昱痒之依旧的疥癣之疾轻松拔去。大昱此时天下初定,国富民安,你我两军合起来也未必是他们对手,我看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是,可汗说得极是,其实此次来贵国,主要目的想必可汗应该知晓。我吐蕃只是想与贵国交好,互通商贸,止戈戢武,并请求可汗能够归还我吐蕃王子,我王必感激万分,日后贵国若有何难,也必会出手相助。”说罢,谄媚地一笑,“我国主特备了一些薄礼,还请可汗笑纳。” 吐蕃使节将礼品一件件呈上。最后,带出二十名童子。“可汗,这是我王献给可汗最特别的礼品。”吐蕃使节满脸暧昧的笑容。 卫子君一看,心中明了,顿时有些气恼,看来她这嗜好早已名声在外了。 虽然有气,但仍是笑着走下汗位。“节下从哪里得知本汗王有此嗜好?” 吐蕃使节一脸诚挚笑容,“这,也是听贵国弩失毕部的领说的。” “弩失毕部?”卫子君来到那些唇红齿白的男童面前,踱了一圈,在前面一个男童处停住,“果真国色天香啊。”手抚上男童面颊,缓缓滑过男童的唇,眼角轻扫,已见贺鲁那张脸不复先前的平静,不但冰若秋霜,还隐隐带了丝怒气。 转身回到汗位坐定,轻轻扬头,“贺鲁,过来。” 听到她的呼唤,贺鲁犹豫着走了过去。待走到她身边,被她一把拉到汗位上。众大臣一双眼惊得几乎脱窗,贺鲁也惊得身体僵直。 “我这嗜好都传到吐蕃了?你们弩失毕部还真是功不可没呀。”看着贺鲁那纠结的神色,轻笑了声,转头对吐蕃使节道:“贵国国主的意见我会考虑,这些礼物收下了,代我谢过国主,不过,那些童子都带回去吧,其实我有贺鲁一个也就够了,这么多美男,他要吃醋了,恐怕我还无福消受呀,是吧贺鲁。”她还用手抚了抚贺鲁的头。 所有的大臣们都惊愣地看着那在贺鲁头上抚来抚去的手,忘记了反应。 待应酬完那些使节,卫子君方想起那个吐蕃王子,这些日子倒是把他忘记了。 初初被俘时,贡松贡赞曾多次要求要见她,而她知道他不过是想谈条件,但她只想着以他获取利益,与他也没有什么可谈的,所以就没理他。后来便光想着务农的事情了,就那么把他扔在那里没管了。 但吐蕃使节已经到来,不管还不行了。所以遣散了那些大臣,便走至关押贡松贡赞的帐前。刚巧一名守卫走出,见了卫子君即刻行礼,“可汗,刚刚贡松贡赞饿晕了,再这样两天,他要饿死了!” “呃?他可不能死!”如果他死,西突厥可就麻烦不断了,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她可不想与吐蕃结下血海深仇。 卫子君负手走入帐中,帐顶射下的光线有些昏暗,贡松贡赞躺在榻上,瘦得几乎变了样,眼眶凹陷,白净的皮肤上染上了一层青黑,与初见那日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方才醒过来的贡松贡赞望见卫子君,浑身一震,一束仇恨的目光直射而来,唇边蹦出几个字眼。“我要杀了你。” 卫子君冷冷一瞥,“杀我?你有何理由杀我,早知今日被辱,便不要做那些白日梦,我西突厥的国土岂是你家的庭院?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得了的?” 青灰的面孔被怒气激起一片红潮,贡松贡赞咬牙道:“我要杀了你。” 卫子君嗤的一笑,“真是!每个人都只会说这句话,我却依然活的不错。不要再做白日梦,好好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我希望可以把你卖个好价钱。” 嗖----贡松贡赞用尽全力抛出一把匕。卫子君疾出手指夹住刀锋,回头厉声道:“他怎么还有兵刃?你们怎么做事的?” 两个守卫心胆俱裂,“可汗饶命,臣已经搜过了,实,实在不知道他如何藏的。” 卫子君一双冷目划过贡松贡赞的脸,“不要再耍花样,如果再私藏兵器,我不介意把你脱光。” “我要杀了你。”贡松贡赞又蹦出这几个字眼。 卫子君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杀我?那就好好吃饭,你这样的体力,只怕捻不死一只蚂蚁。” 又转头对守卫道:“看好他,每顿都要让他吃饭,不吃就强迫他吃。” “是。”守卫答道,“可是可汗,他身体这么弱也是因为有伤在身。” “嗯?没给他医治吗?”卫子君扫了眼他的左侧肩头,伤口只是简单包扎,血水已经渗出,只怕伤口已经腐烂了。 难怪,他想杀她,“快找个御医来给他医治,我希望他五日内可以胖起来。” 他就这个样子回去,吐蕃赞普恐怕不会很高兴。 卫子君终于与吐蕃谈妥了释放王子的条件,十万匹优良的吐蕃战马,一百万两黄金。这个价钱卫子君还算满意。 欲释放贡松贡赞的头两天,几名附离将贡松贡赞带入卫子君牙帐。 进了牙帐,贡松贡赞望见两边的大臣都恭敬直坐,一双双敬佩的眼望着那个斜倚在汗位上的身影。看来这个看似女人般的可汗还是有点威慑力。 “贡松贡赞王子,来我西突厥这些时日,怠慢了,我突厥物产贫瘠,所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两日后我即遣使带你会吐蕃。欢迎王子再来西突厥做客,只是,不要带兵来,否则,来了,再没有回去的一天。” 卫子君口气温和,语缓慢,让这略有锋芒的话听起来不软不硬,好似淡淡寒暄,却又做足了威胁警告。 贡松贡赞心中怨气郁结,突然大笑,“西突厥可汗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却又让我极端失望,本以为可汗是个豪壮男子,我实在想不出可汗竟是这般娇小的人,这样的可汗实在不适合在战场杀敌,倒是应该躲在男人的怀抱撒娇才对。” 周围的大臣一听,都瞪起了眼睛。他们这个可汗可不是他说的那样。 卫子君面色依旧,听惯了这等诽谤之言,也就不去在意了,虽然心中也会不高兴,但还不至于气到自己。“依王子之言,王子倒是比我更适合在战场杀敌?而不是更适合在西突厥做个俘虏?”接着唇角一弯,出一声轻笑:“我看王子更适合做个俘虏呢,王子就算做俘虏也还想着为我西突厥节省粮食,实在是个难得的俘虏。” 顿时,整个帐内哄笑声响成一片。有些大臣还故意笑得特别的响亮。 贡松贡赞棱角分明的一张俊脸涨紫起来,两撇小胡好似就要气得飞离那张面孔。 “呵!俘虏又如何?我贡松贡赞宁可像个男人一般做个俘虏,也不想像个女人一般做个可汗!不过,我看可汗您要是前面鼓两个包,还会有人把你当女人,可你又偏偏没有那两个包,看你现在这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真是可笑。” 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众大臣忐忑地看向那汗位之中的人。 卫子君面色冰冷,她的确生气了。 起身缓缓踱下汗位,踱向贡松贡赞,“敢问王子是在妒忌我吗?因为只有妒忌才会诽谤,如果王子不满意自己的姿容,不如……”修长白指轻佻抬起贡松贡赞下颌,手指向上划过唇角,抚上了唇上的小胡,“我来帮你如何?” 贡松贡赞一阵心慌,居然忘记了躲闪,她那长指似乎带着魔力在他周身激起一片火花,清澈的眼睛好似望了一眼便要令人迷陷。 就在他呆愣之际,卫子君手指轻扯一撇胡须,陡然力。 “哎呦----”一声,那撇胡须被卫子君生生拔了下来,细细的血丝慢慢渗出。 贡松贡赞一声怒吼,冒火双眼死死盯住卫子君,未及有任何动作,人已被左右附离紧紧钳制。 卫子君露出快意的笑容,左手捏住他的下颌,右手捻住另外一撇胡须,用力一扯…… 眼见着这戏剧场面的众臣,止不住又大笑起来。 “巴哈迩----”卫子君回头叫道,“把你的那些胭脂水粉的拿出来,给吐蕃王子抹一抹,满足他的愿望,他就不会再胡言乱语,想必他盼着穿女装已经很久了,尤其是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 可怜的贡松贡赞被当着西突厥众大臣的面,描眉扫鬓,薄施丹红。被点了几乎所有穴道的他,只能用他冒火的眼睛死死地锁住卫子君,好似要用这个眼神,将她下到地狱。 待贡松贡赞被穿上一套罗裙之后,卫子君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终于想起什么,抓起两只大个的橙子在贡松贡赞眼前晃了两晃,塞进了他的胸口。 西突厥大臣们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有了臣子的形象。当看到他们一向儒雅有礼沉着睿智很有风度的可汗抓着两只大橙子很没有风度地跑过来时,更是笑得流出了眼泪。 至此,卫子君轻轻拍了拍贡松贡赞的肩,“我给你填的两个包包,可还满意?” 贡松贡赞用力地看着她,一瞬不瞬,死死地盯着她。 然后,好似终于累到极致,闭紧了眼睛。 二卷突厥篇 第七十六章 围猎 七月的长安,遍地流火,热得人的火气也跟着大了起来。 大昱大兴宫内,武德殿。 一个青衣男子跪在地山瑟瑟抖擞,“陛下恕罪,臣不敢有意隐瞒,臣只是不能确定……” “啪”的一声,茶杯于手上碎裂。 “说----他果真与阿史那贺鲁有那等苟且之事?”冰寒俊脸溢着寒光,一双俊目怒火升腾。 他,果真如此,果真如此!枉他信了一次又一次,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陛下恕罪,臣不敢肯定……”青衣男子还是在坚持自己的立场。他可以将可汗的一切告诉他,但他不能折损可汗的名声。 “不敢肯定?整个吐蕃都沸沸扬扬了,你还不敢肯定?”俊脸阴沉,银牙紧咬。 “臣没有亲眼所见,便不敢肯定,可汗说过凡事要有证据,否则会被国法处置的!” “证据?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他还要证据!” 他果真,如此。探手抚上腰间的玉佩,那个人的玉佩,他一直挂着。用力,紧紧地攥住。 那日,他在路上晕厥,幸好有位老实汉子及时路过,好心相救,不然,他恐怕就此长眠不起,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待他二日醒来,顾不得病弱的身躯,撑着孱弱的身体,就要去找他,可是救他的那对夫妇却不让他去。他还记得他说的那句话:“不行,我不去找,四弟就走了,他走了,我就找不到了……”一想到找不到这几个字眼,一丝裂痛滑过胸口。 他要去找他,他想他,想他……从转头迈出那道门开始,从还未走出他的视线开始,从还听得见他那声呼喊开始,他就开始想了。这一路是怎么熬过来的?寒冷,饥饿,病痛,都没有那想念来得切肤,这样的离开,叫他怎么忍受以后的岁月。 子君----我回来了。 可是当他冲向客房,当他望见那空荡荡的房间,整颗心也犹如被掏空了一般。他来晚了,晚了。 “客官,那位客官昨日好似等人,便拖着那些人没走,住到了今日上午,都快午时了方走。” 见不到了?见不到了?真的就见不到了吗?一阵急火攻心,晃了两晃,栽倒在地。 本以为,到了京师,便带些护卫,去西突厥寻他,但那几日父皇突然病倒,便没得空。 而派出去守在边城的探子却回报,说他居然被那俊美的男子抱着骑在一匹马上,去了高昌。他听了心中一痛,真是一转身就向别人投怀送抱了,真是可恨。 当他听到西突厥右厢弩失毕部落的人说,他在西突厥这两年,每日都要与突厥可汗同床共塌。听闻此言,他半晌没回过神来,心碎地想笑,那男子并没有说谎啊,被蒙蔽的只有他呀,只有他呀。 他到底还是骗了他。 于是,他将那藕色长袍,揉成一团就欲扔在地上。可是举了半天的手终是认命地放下。他还是没有办法去厌恶他,眼前浮现着他每一个真纯的笑脸,他总觉得,那才是真实的他。 而今,屡次强迫自己去原谅的他,居然做出那等可耻之事,那个叫做阿史那贺鲁的人,是挟持他的人,他居然会委身于一个挟持他的人!真是人尽可夫! 可是,为何?自己对别人如此宽容,却独独对他如此严厉?若是公治或尚真有那不容世俗的癖好,他也会宽容以待,可是为何对他不行?为何想起他睡在别人榻上,他便要失控? 卫子君!为何你要如此折磨于我。 眸中烧灼着火焰,骨节捏得咔咔直响,一种叫做妒火的东西烧灼曾经智慧的灵魂。 良久,一字一句道:“我要兵西突厥,生擒乙毗射匮可汗!” 辽阔无际的大草原,延绵舒展,广翱的天空,雄鹰展翅,大朵的云,轻舒慢卷,草原的夏天,美得让人心醉。 一队盛大人马呼啸穿过草原,齐齐拥着中间的那抹绝世风姿。西突厥的少年可汗,身着绿袍,墨墨玉冠,丈许帛练裹额垂后,长长练尾飘荡于风中。几百人的达官显贵,锦袍编,围绕在左右。大队的兵马从后,槊纛飘飞,延绵不尽。 这样盛大的场面,并非出兵打仗,而是----围猎! 围猎!有类出兵,就与行军布阵一般,先遣探马往侦野物是否繁众,然后使周围屯驻的部落,设围驱兽,进向所指之地。队伍分为左翼、右翼、中军,各有部将同龄,围猎的前三日是不许杀戮的,这段时间叫融汇。 西突厥人的身体里,流着不羁的血液,每年的围猎,将是他们如节日一般盼望的日子,几乎所有能骑马的妻室女眷,都全部跟随,就连阿史那羝蓝也跟来了。 高空的鹰隼展翅飞翔,卫子君豪情万丈,拔马扬弓,指箭向空,一声箭啸,破空嘶鸣,两只鹰隼齐齐跌落。 众将士顿时一片欢呼。 一身雪白骑服的贺鲁,向着天空,骤一箭,又是两只鹰隼一起落下。霎时,无数支箭射向高空。转瞬,空中再也没有一只鹰隼,连只飞鸟也不见踪迹。 纷杂的马蹄踏入林地,十人一支的队伍,紧紧相随。 行至林中深处,突然,一群羚羊跳跃而出,慌乱而急躁,金黄的毛皮在林隙间投下的光影映照下,闪着耀眼的光泽,显然是受到了那侧的驱赶,但那跳跃的优美身姿,还是令人忍不住赞叹。 卫子君张弓扬箭,一箭数,几头羚羊在箭出的瞬间,跪地滚落。跟在身后的贺鲁、哥舒伐、屋利啜、哥舒阙俟斤、阿悉结泥孰俟斤等属下,在卫子君射过之后,方箭雨齐出。瞬间,已是倒地几十头羚羊,身后的扈从急忙向前,这大批的猎物,够他们忙上一阵的了。 再向里面深入,听见一阵骤雨雷鸣般的蹄响,一群野牦牛由侧边冲了过去。卫子君驱马向前追去,几人尾随其后。在他们的驱赶下野牦牛顿时散开,几人在追赶中也不知不觉跑散。 卫子君扬弓搭箭,射向一头牦牛,那头牦牛因为疾奔,所以那支箭落到了后臀。那牦牛因为刺痛而横冲直撞起来,她扬弓再补一箭,利箭由双眼穿出,那牦牛晃了两晃,倒地不动了。 大批的牦牛不断向前奔走,霎时跑的无影无踪,只余下一头小小的牦牛,没有走,它不断的回头看,四处寻找,在找到那头倒地的牦牛后,停了下来。不断用头拱着那只死去的牦牛,在它觉那头牦牛可能再也不会动后,没有离开,只是就那么站着,站在那里不动。 卫子君鼻头一阵酸,长叹口气,仰起头眨眨眼睛,缓缓拉起弓,对准了那头小小的牦牛。也许,不杀死它,它会在这里站到死吧。随着破空的箭啸,那头小牦牛倒在那只老牦牛的身上。 “把他们,埋在一起吧。”卫子君轻声道。一回头,身后的扈从都不见了,远远看见贺鲁驾马驰过来。 “怎么与队伍失散了!”贺鲁有些责备的口气,“前些日子的刺杀你都忘了?仗着武艺高强也不该随便掉以轻心。” “沙钵罗叶护,你在责备我吗?”卫子君俊目挑向贺鲁,跳下马来。 “不敢,我这是在为你的安危着想,”贺鲁也跳下马来。“累了吗?前面还有大批的猎物。” “不想猎了,动物也有感情,你去吧,我看看风景。”这里的风景的确美不胜收,天上的积雪化作清澈山泉流经这里,泉水两边开满不知名的黄黄紫紫的小花,阳光洒下来,暖阳阳披了一身,让人熏熏欲醉。走至一棵树旁,依着树干坐于草地上。 贺鲁笑了笑,也跟着坐了下来,“风真是个风雅之士,随时都可风花雪月。” 卫子君冷乜了他一眼,“堂堂叶护居然如此不懂规矩,你可知直呼国主的名讳罪该当何?” 贺鲁又是诡魅一笑,“我既已成为你的艳宠,你我便是夫妻,又何必在意一些名号呢?” 卫子君闻言一愣,随即弯了弯唇,眼含促狭,“既是艳宠,你可知艳宠当做些什么?哎,如此清风徐徐,骄阳潋滟,我心情大好,想要……在这里……”贴向贺鲁的脸,“你该知道做些什么吧……先把衣服脱了吧。” 眼见贺鲁直盯着他,半晌无法反应,卫子君畅快大笑。 “既然风想要,贺鲁又岂会不从?”卫子君的笑声还未止住,贺鲁已经开始脱衣裳。 只道他不过装装样子而已,卫子君唇角含笑,目光晶莹地直直看着贺鲁。 贺鲁坦然面对,一件件脱掉外袍、中衣,露出光洁的胸膛,宽阔的肩背,充满力度的男性身躯,就那么暴露在卫子君面前。 当贺鲁再去解唯一剩下的褥裤时,卫子君终于坚持不住按住了贺鲁的手。“贺鲁,你,你当真脱啊。” 贺鲁看着面前的人,竟似在那面上隐约看到一丝红晕,呵!他平时调戏他的精神头都哪儿去了?“风不是想要吗?那种事不是要脱光吗?” “啊?要……也不是在这种地方,会被人现的。”卫子君依旧嘴硬着不肯示弱。 贺鲁盯着面前的脸,低头看着她雪白纤细的手,那纤长手指紧紧抓着他的大手,贺鲁心中一阵悸动,脑中浮现那日她吸食他手指的情形,想起他曾那么畅快地吻过她一次。 如果他再醉一次多好,他醉了,就可以任他为所欲为。那样的想法才冒头,他鬼使神差地捉住她的手腕,扣紧她的脉门。 卫子君一惊,“贺鲁,你大胆!” 贺鲁已然欺身过来,将她压倒在地,灼热的唇覆上她的,辗转吸吮。 卫子君唔唔出声,用力挣扎,怎奈浑身无力,无法抵抗。 一痛热吻过后,贺鲁急喘息,轻轻松开含在嘴里的唇,双眼迷离望向身下的人,“记得那次雪地亲吻吧。我这算是回敬,我记得,那天你还吸了我的舌头,把你的舌头伸出来。” 卫子君气得一阵晕,他还要她的舌头,“那天明明你主动伸出舌头,岂是我要求的。”说完这话,卫子君顿时肠子都悔青了,她一个堂堂西突厥可汗,居然与一个下属讨论谁伸舌头的问题,她的智商何时变低了? 贺鲁一阵轻笑,“如果你还是左贤王,我早就把你吃了,那个……怎么做……两个男人……怎么做?” 卫子君惊得长大了嘴巴,随即唇角一翘,“放开我,我来教……唔……” 话未说完,嘴已被贺鲁堵住,长舌伸进来,舔着她的舌,卫子君一阵眩晕,喘息起来,穿上灼热的舔吻将她的身体也烧灼起来,长舌的搅动令她仿佛升入云端,逐渐失去反抗的意识。 喘息中的两个人都没有听见远处马蹄的响声。 贺鲁的大手抚上她的腰,身体轻侧,手由腰下滑向她的臀,抓起一片臀瓣揉捏起来。 身体的被侵犯,令卫子君突然清醒,用力挣扎。两个人齐齐滚了起来。停下时,卫子君“哎呦”一声痛呼,头部不小心碰到一块石头。 贺鲁一惊,慌忙查看,雪白的耳后被石头碰坏一个小口,伸出丝丝血液。贺鲁一阵心疼,低头吻了上去,灼热的唇吸着那个伤口,想将那丝血液舔食干净。 几个属下来到时,就看见了这个场面。沙钵罗叶护将他们的可汗压在身下,在不停地亲吻着他们可汗的耳朵,那几双眼睛差点从眼眶掉了出来,他们的可汗原来真的是这样啊。唉唉。 当卫子君望见那几个人时,瞪大了眼睛,此时,贺鲁还在她的耳后专注地吸着。 完了完了,她以前建立的威信全完了。 卫子君挣扎爬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草碎,再度跨到马上。 走在前面的她,尴尬着不去看那些人的脸,尽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只当这些事没有生。 贺鲁一脸的满足,咂咂嘴,他的血都是香甜的。 一行人默默不语,缓慢前行,只听得嗒嗒马蹄的轻响。在穿过林中那片溪水时,忽听得骤雨般的蹄响,那群野牦牛又旋风一般的奔来,卫子君不想再去射猎,便没有理会,转过头时感觉好似忽略了什么,待再次扭头细看,才现一个小身影惊惶地跑在那些牦牛前面。 是阿史那羝蓝! “羝蓝----”卫子君大喊一声,弃马而去,如一道闪电,横空穿过。在那个小身影就要被牦牛踩到之时,将她挟起,直飘到五丈以外方才一起坠地。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不知道野兽很危险吗?”卫子君喘息着怒道。 “我不会谢你的,我要死,我要去陪我娘。”羝蓝的小身体依旧抖着,刚刚的惊惧让她不住喘息,待那恐惧舒缓之后,突然呜咽起来,“我想我娘……” 卫子君从身后将羝蓝紧紧搂住,头埋入她的肩,轻声道:“对不起,羝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眼眶一热,一滴泪落到羝蓝的肩。 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杀她的…… 二卷突厥篇 第七十七章 旧仇 太极殿,是大兴宫内最宏伟的建筑。高大殿基立于三台之上,气势恢弘,重檐庑顶,檐角斜飞,白色宫墙,绿琉璃瓦屋脊,黑色覆瓦,大红漆柱,赭黄斗拱,整个大殿气魄宏伟,严整素净,仿如巨鹰凌空而降,雄浑大气,厚重而壮丽。 坐于龙椅上的李天祁,一身朱黄龙袍,肩挑日月,背负星辰,挺拔的身形威严尊贵,一张俊朗容颜,恍若天人,锋锐的目光扫向群臣,睥睨众生之姿,如坐云端。 “众位爱卿,朕心头有一疾患,西突厥狼虎之师,屡屡寇边,扰我百姓,掠我子民,此乃我大昱心头之患。西突厥一日不除,朕心头一日难安,如今西突厥天灾过后,牲畜多死,国力衰微,又方与吐蕃战毕,疲惫不堪,此时正是兵绝佳时机,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自从那卫风继位,这寇边的行为倒是减少了,近几个月竟是不曾有过,臣认为师出无名,真若讨伐,总应该有个借口才好堵住悠悠众口。”中。 “陛下,臣也认为不宜出兵,卫风用兵如神,以少胜多之战不计其数,而西突厥牧民人人皆兵,又刚刚于吐蕃得了十万匹战马,并且西突厥的陌刀,虽为仿照我大昱所制,但却比我大昱更加犀利,并且他们精于骑射,来去如风,让我们防不胜防,看似国力减弱,但真若打起来,我军却不一定能赢。”右骁将军郑焯堂也分析道。 “陛下,臣也认为不宜出战,西突厥刚刚与吐蕃有使节来往,看似吐蕃意欲与西突厥联盟,若真打起来,若吐蕃就势帮助西突厥的话……松赞干布也是英勇神武之人,那我们不是两面受敌……”尚书令魏效忠胆寒地瞥了那上位之人一眼。 李天祁眉头紧皱,“众卿加言之有理,如此,再从长计议。都退了吧。” 一甩衣袖,由大殿侧门走了出去。 一大早便被哥舒伐叫起来的卫子君,慵懒地斜倚在榻上,墨白玉冠,一身雪白便服,松松散散地系着,更显出一抹闲适高贵。 “可汗,请您饶恕臣,臣今日特来向可汗请罪,完全出自一片真心。”伏阇信与他的儿子伏阇羁縻齐齐跪在地上。 “颉利何罪之有?”禁不住捂住嘴又打了个哈欠,贺鲁看在眼里,嘴角翘了起来。 “臣不该与吐蕃联盟,臣一时糊涂,受不得引诱,犯下大错,臣请可汗宽恕。”伏阇信倒是很坦白,关键是他不坦白事情会更糟,这个可汗可是行事诡诈锋利,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哦,你说那勾结一事?近日繁忙,我倒是忘了此事,不过无妨,正好可以给你机会养精蓄锐,免得我来了兴趣出兵之时,你们手忙脚乱。”卫子君神色淡然,唇边噙笑。 伏阇信听得一抖,“可汗,饶过臣这一次,臣再也不敢了,请可汗保留我于阗。” 卫子君冷冷一瞥,“你如此卑微祈求,又岂是一个大王所为,他日必是为今日耻辱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此话若为真心,起来说话吧,也休要藏头缩尾,拿出你的本来面目吧。” 伏阇信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谢可汗。”伏阇羁縻倒是有丝敬佩地望向卫子君。 “伏阇信,这些日子没有管你,你也应该明白,我可以让你做于阗王,也可以让你做不得。但我若不追究,你便要好好的行人臣之道。若再有下次,我定会踏平于阗。” “臣记下了,臣段不敢再有负可汗。”伏阇信谨慎答道。 “勾结一事,我看倒也是小事。”卫子君仰望帐顶,又忽地转回头来,“不过刺杀一事……” “可汗恕罪,此事真不是臣所为啊。”伏阇信急忙答道,语气诚恳。 “伏阇信!当真不知?你可知此次你若再度隐瞒,被我查出该是如何结果?” “臣知道,真有那么一天,臣宁可自裁于可汗面前谢罪。” “你们去吧。”揉了揉太阳穴,这父子两个不是一般的狡猾,先让他们守着去吧,按时缴赋就好了。 “可汗。”伏阇羁縻突然道,“臣愿留在可汗身边,听候可汗调遣。” 卫子君望了眼伏阇羁縻,露出一丝诧异,“行了,你还是会于阗吧,那里更适合你。” “臣乃一片真心,也可作为人质留下,以让可汗更好地控制于阗。” “得了,你还是回去吧。”这人她觉得不安全,谁会留一个不放心的人在身边。 伏阇羁縻抬头定定望了她一眼,一脸的失落。 卫子君挥挥手,二人谨慎退下。 顺势往后一滑,躺在榻上,懒懒地道:“哥舒伐,说说热依阚的事情,我觉得她与背后主谋人有关。” 哥舒伐应了一声走近少许,“可汗,其实这西突厥的统一全是您的功劳。”见卫子君神色一惊,便又解释道:“热依阚的父亲是沙钵罗咥利失可汗阿史那同俄,他是阿史那泥孰的弟弟,继承他哥哥汗位后,我西突厥内乱。先王自立可汗,与阿史那同俄大战,未分胜负,于是以伊列河为界,各居南北。你初到西突厥那年,设计引诱阿史那同俄的大臣俟利吐屯,联合先王一起,击败阿史那同俄,阿史那同俄欲逃向拔汗郡,是你将他手刃在逃跑路上。而热依阚被先王掠来,便做了他的妃子。” 卫子君合上双眸,竟是这样的,难怪热依阚恨他,劫掠之恨尚可忍受,杀入之仇焉能不报,若是换做她,也是会这样做的。心中不由又是一阵黯然,热依阚,她终是对不起她的。 缓缓张开眼睛,“她,还有什么亲人在世?” “她的堂哥,他父亲的侄子,阿史那薄布,继承了他父亲汗位,占据南庭,是你率兵将南庭攻下,杀了阿史那薄布,助先帝统一了西突厥。其余几个哥哥也在战争中死去了。” “那就是说几乎所有与她有关系的人都不在了?” “大致是如此,不过听闻,热依阚在北庭时,与他父亲的叶护----她的堂兄阿史那步真暗通款曲,她父亲被杀害后,阿史那步真也投靠了先王,颇得先王重用。”哥舒伐说完,眼前一亮,“可汗,这阿史那步真完全有理由和动机。” 卫子君点点头,“查查他吧。” “是。”哥舒伐应声退下了。 呀帐内只剩下卫子君与贺鲁。 望着那副慵懒躺卧的身躯,贺鲁的心跳开始杂乱无章,如果,永远只有他们两个人,多好。 血液越流越快,心思辗转,脑中浮现的全是与那人亲吻的画面。贺鲁暗骂自己一声,怎么学的如此下流,竟想着那些个事情,都是那个人,是那个人把自己变得如此不堪,想着望了眼那榻上之人。 察觉到贺鲁的眼神,卫子君抬眼扫了过来,“贺鲁,说说吧,你又是怎么嚼舌根的?” 自从那日她当着吐蕃使节的面将贺鲁拉上汗位,迭云与刘云德便又开始不理她,连那场盛大的围猎都没有参加,卫子君心里难受,又无可奈何,这两人是明知她在乎他们,便用这种方法来折磨她。 可是那些大臣,在卫子君的调教下,各个守口如瓶,他们认为可汗说的,一定是有她的用意的,更不曾去传这些流言,迭云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脑中犹自纠结了一圈,目标定在了贺鲁身上,极有可能是他的报复行为,况且,这种事情,他有前科的。 贺鲁听闻她的问话,状似不甚明了地眨眨眼,“是指那天与你一起咬舌头吗?” 卫子君白皙的面上多了一丝红晕,“贺鲁,记得,以后不要乱讲话,尤其是在我的那两个亲人面前,你记住吗?” “在他们面前不能讲什么呢?”端起茶杯,狡黠一笑。 卫子君坐起身,“不明白我说的,那便什么都不要讲!一句也不要讲!” “这有何难,不讲就是,可是……”贺鲁又眨眨眼,“我今晚需要留下侍寝吗?” 卫子君脑中一阵纠结,站起身便往外走。 “那个……我已经问过了。”贺鲁急忙补充了一句。卫子君站定侧头,“什么?” “就是两个男人,原来是那样……” 不待细听,卫子君转身走出牙帐,本以为只是戏弄他,他倒将回一军,反过来戏弄她。 帐外,暖风和煦,缕缕青草随风摇曳,缓步慢踱,眼角撞进了一个小身影。那小人儿远远盯着她,不动,也不说话。 卫子君唇角勾起,随即将拇指与食指放于口中,打了个呼哨。一匹披了金缎子般的汗血宝马奔腾而来。 卫子君翻身上马,奔了出去,在经过那个小身影时,俯身一圈,阿史那羝蓝便被她拦腰抱于马上。 “放开我!你这凶手!”阿史那羝蓝抓起卫子君的手臂狠狠咬去。 卫子君疼得咧了咧嘴,还是忍住了。 那紧咬的牙齿终于放下,默不作声地垂低头。 一路疾驰,风,吹起阿史那羝蓝的头,扬起卫子君的袍角。 在一处巨大的陵墓停下,卫子君俯头轻声道:“我带你来看看你娘。” 将阿史那羝蓝抱下马,走向那片用石头雕刻的人像石林。 阿史那欲谷是于六月草木茂盛之时下葬的,热依阚也葬在一起。 手抚阿史那欲谷的石碑,高大的碑身刻满突厥文和汉文,刻着阿史那欲谷生前战斗的画面。想起他从前的种种,想起去世前的深情眷恋,卫子君眼圈一红。希望,她可以帮他守好这个国家。 转头望着那个哭泣的小小身影,卫子君蹲下身体,在热依阚的墓前,将阿史那羝蓝紧紧搂在怀内,似是宣誓一般,轻声道:“羝蓝,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一辈子……” 西突厥的牧民终于吃上了蔬菜,由于播种时间比较晚,这收获也晚了一些。为了那些罕有的蔬菜,牧民们围着篝火跳起欢快的舞蹈。 东西厢的几个将领喝得满面通红,卫子君也带着一众大臣们向大昱的几个农人频频敬酒。 贺鲁在一旁紧盯着卫子君的酒杯,见着空了,便给她满上,比那些伺候的侍女动作更快,好似要急着把她灌醉一般。 卫子君饮得极为尽兴,因为这里有大昱户部派来的一位叫做张石的文士,此人不但对侍农颇有研究,人也面容俊秀,儒雅有礼,并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诗词歌赋随口即吟,颇具才情。 很久没有这般痛快地畅谈了,两人都不觉吟出几句诗词,惹得那些个大臣们都酸溜溜地吟了一通。 “张兄,我突厥虽没有大昱土地富庶,却是天高地广、壮丽雄阔,张兄不如常驻此地,我突厥定会待若上宾,张兄可有婚配?”卫子君淡笑问道。 “多谢可汗抬爱,还不曾婚配。”张石恭敬答道。 “张兄觉得我突厥女子如何?不如我帮你安排一门好亲事,也让张兄身在异乡有个照应。” 张石面上溢出一片红晕,“多谢可汗抬爱,张石还未有娶妻之意。” 卫子君含笑道:“那几位兄弟呢,如果看中哪位女子,不妨与我直说,可不要扭扭捏捏,哈哈哈。” 正寒暄着,哥舒阙俟斤抬起醺红的脸,靠向卫子君,“可汗,臣为您做了一诗,表达臣对您的仰慕之情。”自从那天见了他的可汗与贺鲁滚在地上的情景,脑中总也挥不去那个香艳的场面,不由心里悄悄为他的可汗做了一诗。 “快吟来与本汗听听。”卫子君一阵兴奋好奇,这粗莽汉子也会吟诗呀,真是人不可貌相。 哥舒阙俟斤清了清喉咙,神情念道:“日日夜夜倍相思,思忆脑里浮现你,你的身影在我心,心中有你甜蜜蜜。” “唔……咳咳……咳咳……”卫子君一口酒呛在喉咙,咳得满面通红,还不忘呜咽着道:“好……好诗……好…诗……好诗……” 哥舒阙俟斤一脸甜蜜,“多谢可汗夸奖。”晃了两晃坐了下去。 众位大臣都把脸憋得通红,但见他们的可汗没笑,他们也不敢笑,一个个差点憋出内伤。 贺鲁心疼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诗也能把她呛成这样。 过了一会,阿悉结泥孰俟斤也站了起来,“可汗,臣也做出一诗……” “啊?”卫子君惊慌地望着他,“吟……吟来听听。” “明月儿亮光光,马蹄敲着心坎响,你的面容似太阳,明晃晃啊明晃晃。” 卫子君手一抖,一觥酒全倒在脸上,气喘着赞道:“好……好诗……好诗……” 张石微笑地望着面前的少年可汗,暗道,这可汗还真是有趣。 过了一会,哥舒阙俟斤晃了两晃又站了起来,“可汗,臣又做出一诗……” “咳咳……咳咳……”卫子君急切叫道,“巴哈迩,快扶我回去,我醉了……醉了……” 二卷突厥篇 第七十八章 情伤 卫子君的确也有些醉了,这马奶酒喝着痛快,后劲可是够大。由着巴哈迩的搀扶,进了牙帐。 巴哈迩将她扶坐在床榻,转身去倒了一杯茶,一回头,见那人已经栽倒在了床榻上。 无奈一笑,轻轻脱了她的靴,又去解她的衣襟。卫子君伸手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行为。 望着紧握自己的白皙的手,巴哈迩一阵心慌,秀丽的面庞升起一层红云,轻声唤道:“可汗……” 卫子君松开手,“你下去吧。” “是。”巴哈迩转身正欲走出去,却撞见了走进来的贺鲁,“叶护,可汗要睡了,您回去歇着吧。” 见贺鲁没有出去的意思,巴哈迩又重复了一遍。可汗醉了,她可不希望有个什么闪失,能拦的人都要拦在外面。 “巴哈迩,可汗说过今晚要我过来侍寝的,你先下去吧。”贺鲁扬扬眉毛,不动声色道。 巴哈迩脸上一热,瞥了眼榻上熟睡的卫子君,低头匆匆退下了。 贺鲁缓缓走至榻前,坐了下来。俯低身子凝视她的睡颜,想起她那日酒醉的憨态,嘴唇翘起,含笑将食指轻轻放入她的唇内。稍顷,她果然如上次一般,蠕动红唇吸食起来。 贺鲁呵呵地笑起来,满脸的温柔之色,眼中晶莹闪烁,疼爱地轻抚她的颊。拿出手指,伸出舌,将舌尖放入她的唇中,突然变幻的口感,令她止住吮吸,一会儿,似是熟悉了这个物体,又开始蠕动红唇吸了起来。贺鲁嗤嗤一笑,谁会想到白日里儒雅睿智、凌厉张扬的他,入睡后竟是这般可爱,这般憨态可掬。再也无法忍受地,抱紧了她的身体,张开嘴,将那唇全数吞入口中。 灼热的唇滑向鼻尖,眼睫,纤眉,耳朵,在耳垂上辗转吸吮,沿着耳际滑向纤美的长颈。湿濡的唾液一路蔓延,他喘息着拉开她的领口,将唇印向久已渴望的锁骨,在那颈窝处久久地舔舐。 伸手撩开她的长袍,毅然的,将手伸入中衣。如果,他欺君罔上,就欺君吧,如果触怒君颜,便触怒吧。他只知道,他爱他,很爱,即便他是个男人也好,即便是他是个可汗也好,都不能够阻止他的感情。 大手穿透中衣,抚上了她的皮肤,柔滑细腻的触感紧紧吸着他的手掌。 “真美……”他轻喃了一声,舍不得一刻松口,又含住了那唇。 这样的侵犯令卫子君不自觉呻吟出声,那低柔婉转的呻吟,令贺鲁浑身的火焰升腾得更旺,却不知何以泄,只是想将面前的人紧紧地揉到骨子里。 “阁下请回吧,可汗已经睡下了。”外面突然传来附离的说话声。 “难道你们的可汗没告诉过你,有两个人可以随意出入吗?”隐忍的男声穿了进来,显然带了些怒气。 “可汗是吩咐过,但可汗说过,那是在他没有睡觉的情况下,但此时可汗已经睡下了。请您不要难为小人。” “可你们的叶护为何还在?”男声的怒气大了起来。 “叶护,他说是来侍寝的。”附离犹豫着道。 这句话说完,外面没了声息,却听得“嘭”的一声响起,牙帐的门被撞开。 当刘云德冲进来之时,贺鲁已从床上跳起。 “你在做什么?!”刘云德一声低吼,狠狠地一拳向贺鲁脸上挥去。贺鲁防备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两个男人,如同两只怒的雄狮,撕咬纠缠在了一起。 被卫子君那次羞辱过后,贺鲁已经努力苦练,甚至还是不是去偷看卫子君习武。但依然还是占了下风,转瞬,脸上又挨了两拳。两人由帐内打到帐外,一群附离眼睁睁看着不敢出手。可汗吩咐过,他那两位亲人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不许干涉。 贺鲁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站起,直到被打得无法起身。刘云德理了理衣襟,冷声道:“离她远点!否则,我不介意杀了你。” 眼见着他走进卫子君的帐中,贺鲁挣扎爬起,却又倒下,一群附离即刻上来将他抬走。 刘云德奔向床榻,大手抚着卫子君的脸,急切查看,见到她被掀起的袍角时,吼了一声奔出门外,贺鲁已不知了去向。转身冲回榻前抱紧了卫子君,“都是我不好,不该和你赌气。”自责地将头埋进她的肩,久久不动。 他就那么守着她睡去了。 早晨醒来,卫子君即瞥见了趴伏在枕畔的那颗头颅,揉揉痛的额,极力回想昨日的事,除了那两差点要了她命的诗之外,真是什么也记不得了。 轻轻推了推刘云德,小声轻唤,“云德----” 刘云德张开双眼,醒来一件事,就是抱紧了卫子君,“以后小心着点,别让人欺负你。” 感觉他失常的反应,卫子君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到底想让我怎样?我该如何对你?”刘云德一脸的痛苦之色,“先是个二哥,又一个可汗,这又来个叶护,你,叫我如何是好。” 卫子君在他怀内呆了半晌,“云德,你先放开,待我慢慢说给你。”见刘云德执拗着不肯放手,只好叹口气道:“云德,我一直视你为我的亲人,你知道吗,在我心目中,亲人可以永远,所以我把最好的感情给你,就是亲情,你觉得不好吗?” “你这是借口,你嫌弃我。”刘云德用力晃了晃她的肩,“的确,那个是皇上、这个是高官,各个都是身份不俗,只有我什么都不是,我问你,你是不是嫌弃我?” “胡说,我如何会嫌弃你,我给你的,真的是最好的感情,相信我,真的是最好的……”卫子君又叹了声,“只有亲情才可以永远。” “不好,我不需要亲情,我不要做亲人,不要,我要爱情,我爱你----”当这句话冲口而出,三个人都愣在当场。 那三个人,是迭云。 见刘云德一宿未归,迭云一大早便到牙帐来寻了。卫子君早已下过命令,除了他睡觉时,迭云与刘云德随时都可以不经通报自由出入。也便是这个命令坏了事。迭云才迈进来,就望见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并且刚好听到三个刺耳的字眼。 一阵裂痛划过躯体,心碎裂成两半,早已长满心头的爱恋,就这样被生生撕扯,流出淋漓的血。 绝望地转身,失控地奔跑。 迭云?“迭云----”卫子君大喊。 “你看你做的好事,快去把他找回来。”卫子君一把推开刘云德,由床榻上跳了起来。 刘云德一阵黯然,转身走了出去。 整个上午,都没有找到迭云,据汗庭的守卫报道,他一大早驾马出去了。 卫子君再派出大队人马出去寻找,依然没有找到。 这一夜,迭云没有回来。 卫子君一夜没有入眠。 望着她熬得红的双目,刘云德心中刺痛。“迭云该是回去了,要不我回去找他?” 卫子君闻言上前捉住他的衣襟,“云德,你去找他好不好,他身体弱,又单纯,走时身上也不知有没有带银两……”忧心的目光带了丝祈求望向刘云德。 按捺住心头狂涌的酸涩,刘云德站起身。“我去找他,如果找到他,便送他回去,也许,不一定回来了。” 伸手解下身上那块雪白通透的玉佩,“这个先放这里吧,我记得一次见你,就是用这个玉佩抵了饭钱呢,呵呵。” 一层湿雾弥上卫子君的眼,吹笛眼帘,眼睫深处晶莹闪动。 大手抚上她的脸颊,用力捧了一下,缓缓放下,轻轻转身…… “云德……”卫子君抬眼轻呼了声,那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外面,下起了牛毛细雨,丝丝沁凉冷了面颊,卫子君立于马上,遥望远方,直到那个身影慢慢消逝。那个身影走得很慢很慢,依旧还是消逝了。 风吹动她散落的一丝黑,睫毛沾上了细小的水滴,握住缰绳的手开始冰冷,好似这样立了一个世纪。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多久了?他们走了多久了?卫子君不知这些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本以为已经看淡,心中却依然纠痛,这痛,源自于什么却又无从知晓。 手持金觥,把酒问天,每日的饮醉,却不知惆怅为何。 秋来了,天也凉了,花也凋去,如同远去的欢声笑语,留在心内的只有思念。 这欢乐,总是短暂。 在时,不觉得,失去时,令人思念到骨头里去。 “昨日长花一夜空, 东篱把酒书秋声。 却见菊花开正好, 怎奈霜重百褶中。” 低吟浅唱,秋思伤怀。 饮罢觥中酒,倚坐下来,淋漓的余液滴湿了衣襟……她不想伤害人,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不想…… 她爱他们,想把最好的给他们,却无力给的更多,这情债,真的偿还不起……好累啊…… 好想睡一会儿…… 躺在冰凉的地上,霜气打透了身体,都不及这心,凉得彻骨。 欠你们的,来生还吧。 酒觥落地,滴溜溜滚了两圈,停住了。 眼眸轻合,似要沉沉睡去。 冰凉的躯体,被揽入一个怀抱,张开朦胧醉眼,弯出一记笑容,“贺鲁呀,你这个罪魁祸。我要斩你的头……” “明日再斩吧,先回帐中去,晚上要下霜了。”抱起醉酒的人走向帐中。 “明日斩?暂且留你一日,欺君罔上,当斩,斩……斩头……” 将醉酒的人放入床榻,就去解她的衣襟,手却被她握住,“听话,这衣上有凉气,快点脱掉。” 握住他的手却用力一带,整个人便被扯倒在床榻上。 冰凉的身躯覆上,唇已被掠夺。 贺鲁瞬间呆愣,唇上的撕咬激起身上的战栗,禁不住热烈迎合起来。 口唇相交,唇舌共舞,狂热的舔吻吸食,喘息愈来愈急促。 酒醉的人探手扯开贺鲁衣襟,纤长的指抚上光洁的胸膛,细密的热吻沿着颈项向下,张口覆上他胸前的突起,轻轻噬咬。 “……唔……”贺鲁出难耐的呻吟,酥麻酸胀的感觉由胸前弥漫,她的唇湿滑灼热,舔得他酥痒难耐。 纤长的手,在胸膛上滑动。 贺鲁心中溢满酸涩甜蜜,想不到自己的一次是个男人,可是,幸好是他。 “要我帮你吗?”酒醉的人出低沉魅惑的询问。 却不理会他是否回答,张口吻上他的面颊,咬住他的耳垂,好似刚刚的问话只是一句**的询问。 贺鲁大口地喘息,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可是他真的又很喜欢,那种感觉好似飞上了云端。 就在他遨游云端之际,她的手停住了,出了均匀的呼吸。 她睡着了。 含着他的耳朵,半覆在他的身上,就那么的,睡着了。 望着她安静的睡颜,贺鲁一阵恼怒,这个妖精,把他勾引得如此不堪,他便这么睡了?便这般不负责任的睡了? 心下一阵气苦。 烧灼的身体依旧难耐,她软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那张一直渴望的面孔就在腮边,叫他如何忍耐?那烧灼愈来愈烈。终于忍受不住,贺鲁冲出牙帐。 大桶的冷水由头上淋下,却淋不灭心头的火焰,这般难耐的滋味,改天真应该让那个人也领受一番。 待身体冰透,方穿好了衣裳,脚下失了控制般,又来到那人帐前。 未及走近,人已被拦住,“叶护,可汗睡了,有事请明日来吧。”附离恭谨有礼地道。 “方才能进,如何现在进不得?”贺鲁微恼。 “先前您与可汗一起,可汗在与您讲话,属下怎敢拦阻。但是可汗有令,任何人紧张都要通报,难不成您要我去吧可汗叫醒吗?”附离依然恭谨有礼。 “免了!”贺鲁转身离去。 秋夜的月色清冷,一个人徘徊在帐前,没有一丝睡意。 早知如此,他为何要跑出去呢? 二卷突厥篇 第七十九章 识破 一夜宿醉,让人卸去心中的愁。醉了,可以什么都不想,可以睡得香甜。 一身雪白便服的卫子君,轻倚汗位,墨玉冠,肤白胜雪,好似下入凡间的精灵,洁净而透明。 慵懒转动手上扳指,一双清冷俊眸扫向众臣,最后,投在一人身上,“达头设,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史那步真凝视地上的那封密函,“可汗,这是何物?”清瘦俊颜无一丝波澜,幽蓝瞳眸淡定如水,清澈而潋滟。卫子君不由暗道,阿史那家族的人都长得这般好看吗? “这是在你帐中现的,拾起来看看吧。”卫子君口气清淡,似是不耐,依旧玩弄左手拇指上的扳指。 阿史那步真向前一步,拾起地上密函,展了开来,似是细细读过一遍,方道:“可汗,此函留有于阗藩王伏阇信的印鉴,但臣与伏阇信从无往来,他的笔迹臣不熟悉,不知是否属实,但信函中的内容,实在令臣震惊,臣又怎会勾结吐蕃,又怎会与于阗王合谋,这必是有人在陷害臣啊。” “哦?达头设可知是被谁陷害吗?”卫子君轻轻探身,状似急欲询问。 “这,臣亦不知,臣一心为我西突厥效忠,好似不曾得罪了什么人。” “不曾?可是为何会有人背后诬告达头设呢?” 阿史那步真一惊,“敢问可汗,是何忍诬告臣?既是可汗认为诬告,那臣便可无需理会了。” 卫子君轻轻一笑,“这个人,说你背后筹划行刺本汗,只是你不会猜到他是谁?这个人,是本汗的爱妃热依阚。”卫子君端起茶杯,垂低眼帘,送近唇畔,忽又抬眼,凌厉的眼神由杯上方直射向阿史那步真。 那张脸上现出的惊惶无措足以说明很多。 随即又盯着他缓缓道:“她说……上次我拦截吐蕃大军,驻军在于阗那次……” 阿史那步真眼神一阵慌乱,如碧蓝的湖水被投入一块巨石,脱口急辩道:“可汗,臣的确被诬告,您在于阗遇刺臣当时也不知啊。” 此话出口,忠臣哗然,他们的可汗居然在于阗被刺? 卫子君唇角弯起,他终于跳进陷阱了。 那日被刺,她命人严守口风,此事,除了贺鲁,哥舒伐,热依阚知道,再也没人知道。 “爱臣消息当真灵通!这事并无人知晓,爱臣是如何得知的?”卫子君面露惊讶之色。 阿史那步真额上渗出细小汗珠,“这,臣是由伏阇信那儿听来的,他曾为没有保护好可汗而自责。” “爱臣与伏阇信关系很好?方才好似听爱臣讲,你与伏阇信从无过往呀。”卫子君迷惑地眨了眨双眸。 汗,越流越多,渐渐变大的汗滴融在一起滚落下来。“是无过往,臣的属下与他倒是有些熟识的。” “如此,达头设觉得那日于阗行刺一事当是何人所为呢?” “这,可汗不知,臣又怎会知晓,臣会努力帮可汗查出凶手。” 卫子君含笑道:“那日,从贺鲁身上取下的箭,与刺杀先王的那支是一样的,而我的附离,却不小心在你的附离帐中现了一模一样的箭,你说,这是巧合吗?” 阿史那步真扯开一记微笑,“可汗,真要是下人们做出如此不轨之事,臣绝不饶恕。” 卫子君弯了弯唇,“不必达头设操劳,我已经派人将那几名附离带来王庭,还有那个伏阇信,实在口无遮拦,本汗倒是很久没见他了,有些想念了。这几日,达头设就不要回去驻地了,留在汗庭陪着我吧,也一起见见他。” 眼见着阿史那步真越来越苍白的脸,卫子君挥挥手,招来两名附离,“达头设好似不舒服,你们带他下去休息吧。” 两名附离即刻会意,一左一右架起阿史那步真往外走去。 走之门口,阿史那步真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过复杂的情绪,好似无尽的仇恨夹杂了无尽的情感,似是一个漩涡,将卫子君吸了进去。 呆愣看着那目光出神,直到一声通报唤回了思绪。 “可汗,有信报。” “何事?”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酒害得她现在还头痛。 “颉苾达度设与沙钵罗叶护的部族生冲突,打在一起,现在已经死去上百人了。” 卫子君轻叹了口气,“真是乱啊,内讧!你们二人不和,何苦牵扯部族。”声音陡然厉了起来,“你看你们!一个叶护,一个设,都是位高权重,不想着富国强兵,却搞些个私人恩怨!你们一日内即刻给我息事宁人,否则,我不认为你们还有什么资格坐这高位。” 众臣都是一惊,一向温雅的可汗火了! 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抚了抚那块玉佩,也不知那两人是不是出了事,心中的不安惦念,一日多似一日。 慵懒斜坐身后的树干,阳光正好,芳草幽香,只是那草渐渐的黄了。秋日的空,积云高远而辽阔,鹰隼击空,北雁长鸣,一片叶,飘零而落,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飘落卫子君的肩头。 低头专注的神情异常吸引,艳阳穿透羽睫在玉颊上投下一片光影,手中的动作轻柔缓慢,一把木剑渐露雏形。 “又给我做这些假玩意,谁稀罕!”身边的小人不满,扭转粉红的小脸儿,一双灰褐色的大眼猛的一翻。“你就不能给我个真的。” “羝蓝还小,要那些真玩意做什么,不小心会伤到手。”温和的话语似是永远不会对她怒。 “杀你,我拿到兵器一个就是杀你。”羝蓝恶狠狠地道。 卫子君呵呵一笑,“要杀人,没有兵器也一样,你看我,身上从不带兵器。” 羝蓝哼了一声。 “给,漂亮吧。”卫子君将刻好的木剑递给羝蓝。 “也不刻个名字。”羝蓝不满意。 “对哦。”卫子君在剑柄上刻下了羝蓝的名字。 “你的呢?你的名字也要刻上。”见卫子君翻转剑柄,就要在另一侧刻上名字,羝蓝制止道:“不要分开,两个名字并排刻在一起。” 卫子君皱眉,“那我的名字就偏了啊,这样一面一个不是很好,为何非要刻在一起呢?” “因为我要和你一起死,我死了也要拉着你。” 卫子君嘴角一抽,这丫头真狠啊。 死吗?抬眼望向广翱的旷野,她会死于这片土地吗? “可汗----”远处驰来一名附离。 卫子君极目眺望,眼中顿露惊喜。 是派去大昱的人。 “可汗,他们回去了吗?”语气中是难耐的焦急。 “可汗恕罪,臣没有找到他们,他们并没有回聚云楼,臣在那里守了几日也没见他们回来。” 没见到?没回去?没回去…… 他们出事了? 心在一点点抽紧,跳得又乱又快。 她要去找他们,她要回大昱,她必须回去,去鹿领谷,她要回去…… 回到汗庭,坐于牙帐,渐渐平复了思绪。再缓两日吧,这些事情需要交代一下,这里,交给贺鲁能行吗? 满脑思绪,缓缓踱向贺鲁的睡帐,走至半路撞进了一个人怀里,是张石。 卫子君摸摸装得痛的鼻子,她走得那么慢,他就不会躲的吗? 张石含笑而立,“可汗有心事?” “没有!”卫子君笑了笑,她越来越喜欢这个人,清清雅雅的一个,好似一汪泉水,能将人的心沁得凉爽爽的异常舒适。他,真的只是一个户部的小卒吗? 行至贺鲁帐中,抬手制止了附离的通报径自垮了进去,那张石也跟了进来。 一身雪白胡服的贺鲁,斜倚榻上,正在聚精会神地研读一本册子,长睫颤动,长眉微敛,脸上表情丰富,时而敛眉深思,十二面露惊异,投入到完全没有现帐中来人。 “贺鲁,在看什么?如此认真?”突然走至的身影令贺鲁慌乱直起身,将那本册子以最快的度塞入枕下。 看见贺鲁脸上诡异的红色,卫子君好奇心顿起。 毫无预兆地俯身过来,将手伸入枕下,贺鲁一惊,紧紧握住她探到枕边的手,“不过一些枯燥的药方子罢了,看了头痛,风此时前来可是有事?”故意岔开话题,故意又唤他“风”,目的只是转移她的注意力。 卫子君侧低头瞥了胸前的他一眼,继续执着地将手向枕下伸去。贺鲁又怎敌得过她的内力,抓住她的手被带入了枕下,卫子君的胸口也压到了贺鲁脸上,那股香气又飘了出来,她独特的香气,贺鲁一阵头晕,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扯住书册,直起身子,卫子君挑衅地看了贺鲁一眼,盯着他的脸故意缓缓打开了书页,看到贺鲁越来越纠结的神色,方低头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卫子君脸上一热,那竟是一本来自大昱的春宫图,而且大多是束锦袍的男子,衫袍凌乱,裸着下体,呈各种交合之姿,有的两个男子于骆驼上,有的一男一女于室外树下,有的两个男子于室内红烛桌畔,一幅幅活色生香,令人脸红心跳。 卫子君来到这里,很久不曾接触这些香艳画面,乍一见到不禁呼吸微乱,手一抖,书册掉到地上,尴尬转脸轻咳了声。 立在卫子君身后的张石,瞥了眼书册,轻轻拾了起来,温雅有礼的递给了卫子君。 卫子君望向贺鲁,后者脸一红,不自然地抚上脖颈,似要掩盖什么罪证。 卫子君顺势仔细看去,现贺鲁颈上的一块红痕,以她的经验,她知道那是什么。一个吻痕! 这小子,终于开窍?开始偷吃了?戏谑的笑容立现,当着张石的面,故意让他难堪,“贺鲁,昨晚在哪里过夜呀?看你这熊猫眼,该是熬了一夜吧。” 贺鲁心下一阵气苦,这人怎么做完坏事就能忘啊,他难道一点印象也没有?昨晚如不是因为他,他怎能在帐外徘徊半夜?生生地熬成个熊猫眼? 卫子君的确不记得她做过的坏事,并非她刻意忽略自己做过的坏事,实在是她醉得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贺鲁,是哪家的姑娘?我来给你做主。”卫子君温柔笑道。 贺鲁脸上升起一层薄怒,“不是姑娘,是个男子!” 啊?卫子君一惊。 难道她真的让他染上了龙阳之癖?当初完全是恶作剧的报复行为,并没有想着去害他。而如今两人前隙已消,果若如此,她倒是有些歉意了。 “贺鲁?当真喜欢男子?”试探问道,希望他答“不”。 “是!这里!”贺鲁冷着脸指向自己羞于暴露、用手遮了一整日的吻痕,“这里,就是昨晚被那个男人亲的。” 卫子君瞪大眼睛。 张石哑然,这对君臣的相处方式,真是有趣。 捉不得,见不得,想不得,想了痛。 一声叹息,笔尖轻点朱砂,纸上一个少年,夕阳白马,浅笑而立,目若碧空,璀璨生辉,白衫飘舞,洒脱傲然,身后霞光弥漫,碧荷盈荡……笔尖轻点于纸,少年优美唇形瞬间光彩夺目。 “陛下,卫风他未雨绸缪,组建了十万鬼面骑,英勇神武,势不可挡,且他并无野心侵占大昱土地,所以,臣以为,还是将讨伐西突厥一事先放一放吧。”又是那个青衣男子。 “嗯,朕也是一时气愤,这事……再说吧。” “陛下,威风他种出了蔬菜,粮食也快丰收了,西突厥现在是丰衣足食,他还大力牧养牲畜,尤其是汗血宝马,他派了专人组建了王族专有的最大规模的马场,那些优良的马种,都是为战马准备的。他还禁止汗血马买卖,外族人求之,需要万金啊,所以,现在的西突厥看似灾后,实则很是富有。” 俊朗的容颜逸出温柔的笑,眼眸里光彩流动,晶莹闪烁,手指抚上干透的画面,轻轻抚摩,“他,是很会赚钱。” “是,他将大批的马屁牲畜与大昱、吐蕃、西域国家交换大宗布帛,丝织品、茶叶、粮食,但是从来不用优良马种交换,要求其好马,是要付出相当代价的。”青衣男子神色倒好似有了丝骄傲。 “这是他的战略。突厥马技艺绝伦,筋骨合度,其能致远,作战效能更大,我们的战马都是以前从西突厥引进优良马种,才提高了战马的作战能力。他之所以如此,是不想让周边国家的军事力量强大,起码,不是因为他而强大。”提笔在那腰间玉佩上润了色,忽又道:“你说,就像东突厥一样,叫他称臣,他会答应吗?” “可汗是骄傲的人,必定不会答应。并且可汗曾立誓于先王,誓死守护西突厥,所以更不可能答应。” 嘲讽一笑,“他与那个阿史那欲谷关系还真不一般啊。” “……” “他与那个阿史那贺鲁如何了?”又占饱了一团墨。 “这个……臣不敢隐瞒,他招了阿史那贺鲁侍寝。” “啪”笔尖一团墨滴于几上,渐渐散开,眼见着那墨汁就要流到纸上,情急慌乱下忙用袍袖去擦开那团墨渍。 怎么这么酸啊,又酸又苦,他想兵啊,即刻就想,把那人捉回来,把他关起来。 第八十章 遭挟 连绵的毡帐上空,飘着酥油奶茶的清香,牛羊肉烤得流油,滴落火堆,带起一片火焰。草原的太阳,永远都是那么明朗,秋风带来的爽意,让人的心也跟着清透起来。 “张兄,我近日即回大昱,张兄有何需要我捎带的口信物件吗?”这些日子用膳,卫子君都会叫上张石一起,与这个人的交谈令她找到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多谢可汗,小人没有什么物件可捎给家人的。”张石温雅地道谢。 “张兄莫要用如此谦称,我敬佩张兄,倒是很想拜张兄为先生,请张兄来我西突厥参政,如何?你看这一片大好河山,张兄不想在这里施展你的才智吗?”卫子君的确想将他收为己用,以至她每日不断的游说。 “可汗抬爱了,可汗睿智聪敏才华盖世,可汗才名早已传遍中国,张石自叹不如。”温和婉转地推辞。 “先生又谦虚了,先生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既精且专,我才是自叹不如啊。” “可汗又谦虚了,可汗兵法战略无所不用其极,所谓战略,出兵总是立于不败之地方为战略,迄今为止,我只看到一人能够做到如此,那便是可汗您。 “得了,就此打住,越觉得你我二人在互捧臭脚。”卫子君无奈制止。 二人对视,随即都大笑起来。 笑过一阵,卫子君现张石下颌处粘有一颗米粒,笑着用手示意他拿掉。 自从有了粮食后,她便开始吃米了,而张石这个大昱人口味也与她相同,这二人凑到一起吃饭倒是节省。 那张石摸来摸去却没有摸到那颗米粒,卫子君只好含笑伸出手将那颗米粒由张石脸上摘下来。 贺鲁通报进来的时候,一直立在门外,看道这个场面时,面色越来越变得冷冰。 卫子君抬手道:“贺鲁,快过来,与张先生好好聊一聊,你该与张先生多多切磋。” 贺鲁走过来坐于卫子君身旁,并不看那张石,只是盯着卫子君。看见她由于刚刚喝过马奶,而留在唇上的一片湿渍,便掏出丝帕,旁若无人的伸手去拭。 唇上的擦拭令卫子君有些呆愣,不由望令张石一眼,后者淡笑不语,低头饮茶。 “风怎么穿衣也这么马虎。”才从唇上放下的手,又去整理卫子君微微斜歪的领口。 卫子君大窘,眼神闪烁着不敢去看张石。 张石识趣的一笑,“可汗,臣还要去地里看看,可汗慢用,叶护,先走一步。”拱手退出。 见人出去,贺鲁方扯出一丝笑容:“可汗,真是爱才爱到乱了方寸,一会张兄,一会先生,都不知叫什么才好了。” “贺鲁,你放肆!你不要以为救了我一命便可以为所欲为,口无遮拦。”卫子君有些怒。 贺鲁面上一寒,垂低眼睫,“触怒可汗,沉罪该万死,要杀要剐可汗请便吧。” 卫子君无奈白了他一眼,又是这样!一副小媳妇模样。 “可汗!阿史那步真请求见可汗。”外面有附离通报。 卫子君起身便走了出去。贺鲁望了眼她的背影,落寞地站起身。 阿史那步真突然要求相见,必是有话要对她说,是什么呢?讲条件?他有何筹码?甘心认罪请求重新落?好似不是他的风格。 思忖间人已走到关押他的牙帐。 阿史那步真见她走进来撇嘴笑道:“可汗真乃贪生怕死之辈,来到我这个功力已失的人面前,还带了那么多附离。可汗是怕我行刺你吗?” “怕又如何?毕竟你做过几次了,再做一次也不是没有可能。”卫子君不动声色。 “哈哈哈……可汗当真与众不同。说话毫不掩饰,实令步真佩服。” “闲话少说,达头设找我何事?”卫子君不喜欢说些个无用的话磨牙。 “臣请可汗看一封信。”阿史那步真打开了一页纸,递给卫子君。 卫子君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纸张。低头一看,纸上四个大字:过来送死! 那几个字方看清楚,头顶已是一阵眩晕,卫子君晃了两晃,栽倒在地上。身后的几名附离,也都跟着栽倒在地上。 阿史那步真挟起卫子君,冲出帐去,帐外的附离见可汗被挟,顿时慌做一团。 “快,拿匹快马来,否则叫你们的可汗命丧当场。”那把匕逼在卫子君颈项,向着那群附离吼道。 “叶护,怎么办啊?”见到冲出帐中的贺鲁,没了主心骨的附离慌了神。 贺鲁走上前,“达头设,我可以给你马,但是放了可汗。” “放了可汗!?只怕我一转马,便一箭穿心了,先拿马来,半路我自会放下他。” 贺鲁低声吩咐了附离,那附离即刻去了,不一会,一匹白马牵了过来。 阿史那步真,抱着卫子君飞身上马,疾驰而去,贺鲁驾马紧追而去。 阿史那步真回头叫道,“贺鲁,你在追一步,卫风绝对死在这里。” 贺鲁即刻勒紧缰绳。 白马急的奔驰。不断的颠簸让卫子君清醒过来,抬头望去,他们正驾马驶过一片林地。 不知为何,那马突然一声长嘶,跳跃起来,扬蹄将马上二人摔倒在地。 卫子君得了机会急欲反击,却觉全身酸软,连手臂也无法抬起,心中顿时大惊。 “阿史那步真,你与其这样逃跑,不如你一个人逃。一个人逃,没有人会追你,一个人可以逃去吐火罗,逃去吐蕃,可以东山再起,重整旗鼓再打回来。可是你挟着我,添了累赘不说,后面必有大群追兵,我死我活,你都逃不掉。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扔下我。”卫子君拖着无力的身躯极力游说。 “闭嘴!”阿史那步真,出手点了她的哑穴,卫子君心中一阵气苦。 由于那马转身便跑了,阿史那步真拖着卫子君走了一会儿便累得倒在林地。休息了一会儿,坐起身,出神地望着仰面躺在地上的卫子君。 此时的卫子君没有一丝力气,似只柔弱的小猫,凌乱的衣襟,有些散乱的,被他挟得红的玉脸,微微张开的红唇,无一不在展示着诱惑。 阿史那步真移了过去,覆上了卫子君的身体,“这样的美人就要死去吗?” “我很想你死,但是,你不会就这样痛快死去。”粗糙的大手摸上卫子君的脸,“这样人痛快死去,岂不可惜?”张口便咬住了卫子君下巴。 卫子君痛得蹙了蹙眉。 大手伸向卫子君大腿,狠狠掐了一把,狂笑道:“哈哈哈===我早就想折磨你了,我要把你吊起来,狠狠地折磨!” “没有你,我就不会失去热依阚,就不会寄人篱下,你杀了她,我要杀了你。”狠狠咬上卫子君的唇,充满仇恨地啃噬着。卫子君突然有了一丝恐惧,他要做什么? 大手一把扯开卫子君的外袍。 “今日,就让我尝尝你这个突厥一男宠的滋味,我可是想了很久了。”粗暴地一把翻过卫子君。 下颌碰到地面,很痛。沙砾将幼滑的皮肤擦出血痕。身后的外袍被撩起,褥裤被一把撤底,半边雪白浑圆的臀露出。 覆身上来。在她的耳边喘着气,“老老实实的,把汗位让给我,老老实实的成为我的人,我会比阿史那贺鲁更让你快乐。” 卫子君闭紧双目,咬紧下唇,从未有过的恐惧铺天盖地地袭来。战场上,她也未曾怕过,死亡,亦未曾怕过。可是此时,她怕了。 当那灼热的物体碰到肌肤,卫子君心道,完了。 “唔----”一声闷哼。 身后的人一抖,即刻跳起。 一声嘶喊同时传来“放开她----” 无法看到身后的情形,但是在那声闷哼想起之前,她听到了箭啸,那声嘶喊,是属于贺鲁的男中音,是贺鲁来救她了? 突然鼻头一酸,委屈汹涌而至。而后硬生生将那酸意憋了回去,她是个可汗,不是个小女人。 阿史那步真上前抓起卫子君后背,欲挟她而去,又一声箭啸至,不得已松手快逃而去。 眼见那人逃跑,贺鲁没有追上去,快地扑到卫子君面前,俯低头问道:“伤在哪了?” 见卫子君摇摇头,嗯嗯呀呀出声,情知她被点了哑穴,即刻解了她的穴道。 舌头得了自由的卫子君,开口一句话便是:“裤子……裤子……” 贺鲁这才想起方才阿史那步真的姿势,一团怒火又倏地升起。然而见了那雪白莹润的臀又忘记了那怒火,开始呆。 卫子君见贺鲁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却呆呆地未有动作,不禁焦急。 “裤子……裤子……”她执着地说着这两个字眼。 贺鲁并非忘记了卫子君的处境,他只是见了那团雪白有些晕厥。 回过神方想起还没确定她是否受伤,急欲知道她的情况,“有没有受伤?” “没,裤子……裤子……”卫子君越来越气,她要能动非打扁他的头。 贺鲁这才鬼魅一笑,去拉她的褥裤,拉的时候,异常缓慢。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擦着那皮肤。那手指触着皮肤的感觉让她一阵燥热。 裤子被提上,卫子君方换了两个字眼:“解药……解药……” 贺鲁嗤嗤一笑,将一个兰瓷小瓶打开,放在她的鼻下,几乎瞬间,身体便可以活动了。 站起身的卫子君,低头理着衣襟,尴尬着不敢去看贺鲁一直古怪的脸。 将身上的尘土扫毕,方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道:“贺鲁,箭法不错哦,射中他哪里了?” “手臂!”简洁的字眼,似是不想打破气氛,只是盯着她红的脸出神。 “怎么找到我的?”继续若无其事地问。 “我给他骑了我送你的特飒露,它必会在这里甩下你们,那是我的马。”贺鲁自豪地道。 “贺鲁,这次又救了我,想要什么赏赐?”语气似乎很真诚。 “等我再想想吧。”贺鲁依旧眨眨眼睛。 “过了今日,我说话便不作数喽。” 回到汗庭,一群附离涌了上来,大臣们都聚在牙帐忐忑着那颗心。见到他们的可汗安全回来了,顿时齐齐围了过来。 老臣颉利、阎洪达几乎流出了老泪,这个少年可汗,不但英勇睿智,爱民如子,更是一心为着突厥,造福百姓,如此难得的可汗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他们有什么脸面去见先王啊。 歌舒阙俟斤、哥舒伐、屋利啜、阿悉结泥孰俟斤都围了上来,将卫子君裹得就要透不过气。 “好了,众位爱臣,都先坐下来,我还没那么容易死掉。现在阿史那步真逃走了,我们还是想想对策,拔塞干部可是很忠于他的,我们需要制止部族有机会反叛。” 众臣一听,都静了下来。 “可汗,刚刚接到一个坏消息,颉苾达度设与沙钵罗叶护不和,他赌气带着他的部族叛乱,在碎叶川西建立了自己的政权。”老臣颉利沉痛道。 卫子君蹙了蹙眉,“是吗?这也许不是合不合的问题了,该来的总是要来。来了便面对吧,只是,他是先王的子弟,我又怎能伤他,这事倒是难办了。”转身坐在汗位上。“都坐下来吧,你们也紧张一阵子了,以后我若出事,政事自动由颉利、阎洪达、沙钵罗叶护共同接管。” “可汗,还有一件坏事。”阎洪达缓缓道:“我左厢突骑施阿利施部众在大昱边境寇便,劫掠大批财物,一万多边民……”阎洪达抬眼看了看卫子君表情,“全部充作汗奴……大昱军民大怒,听说是将欲讨伐我西突厥。” 卫子君闻言,怒火顿起,“我说过多少次,叫你们不要寇边,不要寇边,你们偏是不信,大昱幅员辽阔,兵多粮多,便算耗着,也能把我们耗死,我们大灾过后,又刚刚战毕,正在国力恢复当中,你们,是想让西突厥垮掉吗?” 卫子君一甩衣袖走下汗位,“谁捅的篓子,谁去堵吧。” “可汗----那怎么办啊。” “那能怎么办,应敌吧!” 第八十一章 筹谋 大昱建德元年。 西突厥兔年,九月。 西突厥汗裔阿史那步真由汗庭诡异出逃,并率拔塞干部众及葛逻禄部在碎叶川西与颉芯达度设联盟,自立政权。颉芯达度设称真珠叶护,阿史那步真自立为咄陆叶护。 西突厥,这个汗国的历史,本就是一部不断内讧的历史。不同的部族,大小可汗的绝对政权,使得这个汗国的几乎始终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由于两年前卫子君的介入,方使得这个汗国走向统一。但那些一直以来便蠢蠢欲动的势力始终在酝酿。至此,在阿史那步真联合吐蕃欲颠覆西突厥的阴谋败露下,西突厥一直看似稳定的政权,终于分裂了。 本欲正准备回大昱的卫子君,因为阿史那步真的出逃叛乱,只得放弃回大昱的计划,派了一队附离前往大昱,继续寻找查问迭云与刘云德的下落。 西突厥这支游牧民族,是一个不安分的民族,频繁的寇边,使得中原国家屡屡出兵讨伐。每年,尤其在河水结冰后,必是突厥进犯中原之时。而此次突厥突骑施阿利施部众的突然寇边,掠夺钱粮一百车,人口一万三千众,掠杀边民近万,斩杀了且末郡郡守,使得大昱军民异常愤怒。 为了防止内忧外患的情况同时生,卫子君派使节前往大昱和谈,提出归还其边民并进行赔付。怎奈突厥屡为寇患,其恶行已经激怒大昱民众,誓要复仇,出兵征讨之心昭昭。大昱天子李天祁提出一个苛刻条件,那便是要求西突厥可汗归附大昱称臣,便两国较好,被西突厥使节当场拒绝,两国和谈失败。 无尽辽阔的旷野,无边无际,雄辉壮丽的草原,延延绵绵。高广的天空,静得没有一丝云彩,秋风吹过颊畔带来丝丝爽意。 白衫少年立于马上,翩翩风姿,如一支绝傲挺立的白兰,散着馥郁的芳香。清透的雪颜乍冷,明澈的眸深敛,轻轻舞动的白衫,缠绕身畔,舞动涤荡于浩浩长风,红尘岁月。 他终是,要兵了吗? 连最后一丝的情分也没有了。 他居然恨她恨到如此,下令将她生擒活捉。捉她做什么呢?是要对她极尽羞辱吗? 放眼这片江上,她能守得住吗? 久久的矗立,久久的凝望。 “卫风----风筝跑了----”远处的羝蓝传来一声呼喊。卫子君转头看去,脱尽轴线的风筝,带着木轴,幽幽飘向远空,那底端的木轴,离地面越来越远。 长袖一展由马上跃起,轻点马身借力而去,似支银箭直直破空而上,半空一个横旋,铺展身姿,纤臂横伸,抓住那高空中的木轴舞动飘落。 阿史那羝蓝看得呆了,待卫子君落地,依旧没缓过神。 卫子君摇起木轴,将那风筝的线摇短,递给羝蓝,后者依旧呆呆望着她。 卫子君摇着风筝径自跑了起来。 羝蓝这才回神,追了上去,在后面呀呀大叫。 卫子君大笑,抬头仰望风筝,脚下快步奔跑,眩晕的感觉,释放的感觉,整个身心都轻松起来,所有的忧思、责任、羁绊都随风飘去,就这么奔跑下去吧,一直的,奔跑下去。 终于跑得眩晕,跌倒在草地。羝蓝赶上来,也累得滚在了地上。 卫子君扯过羝蓝,将她的小身体放入头下,“给我做枕头吧,我要睡会儿。” 羝蓝爬起上半身,“睡吧,睡着了。我就趁机杀了你。” 卫子君嗤的一笑,“每日的都说杀我,我都烦了,换个词,把‘杀’改为‘亲’吧,睡着了就亲我吧。” “你做梦!”羝蓝扯着尖嗓道。 “做梦?以前也不知是谁总是抱了我狂亲”卫子君戏谑笑道。 羝蓝挥出拳头,一拳打在卫子君脸上。 “哎呦----”一声痛呼,这丫头下手真重啊。 清风拂面,空气清甜,枕着羝蓝的大腿,卫子君合上眼睫,真的有了困意了。 良久,见她睡了,阿史那羝蓝俯身,在她额上偷偷印下一吻。 卫子君睫毛颤了颤,唇边溢出一丝浅笑。 这样的日子,恐怕就要没有了。 草原的夜色美得令人心颤,墨兰的天空似一块宝石,星星亮得出奇,一层飘渺的薄纱横贯天空,为这天地增添了一抹神秘。 站起身,扫了扫身上的草碎,走向牙帐。 摊开那章地图,细细看了起来。 大臣们都陆续来到了帐中,恭敬地侯在一旁,一个个心中暗道,他们这些不安分的突厥人,又给他们的可汗惹麻烦了。 贺鲁进来的时候,只望见卫子君一个纤细的侧影。他又开始看地图了,烛光下,他的身影纤细,却充满力量,那是可以支持整个西突厥的力量,只是,这样的内忧外患,他能顶得住吗? 卫子君抬头,见众人都到齐了,便道:“都坐吧,当前形势便是如此了,众位都说说你们的高见吧。” “可汗,臣认为当先平内乱,然后才能安心对敌。”阎洪达言道。 “可汗,臣认为先不平内乱,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顺应局势,再做定夺。”阿悉结泥熟俟斤反驳道。“那岂不是被动至极,不事先做好对策,等到敌人已经开始行动,如何还来得及?”屋利啜反驳后,又转向卫子君,“可汗,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臣还是以为要先做好一切可能的防备。” “恩。”卫子君不置可否,望向贺鲁,“贺鲁,你说说。”贺鲁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贺鲁认为,暂不平乱,颉芯达度设与阿史那步真刚刚建立政权,一切未稳,不会立即兵,可以先忽略他们,主要集中精力对付征讨大军才是。” 卫子君点了点头,“贺鲁所言甚是,但要避免他们与昱军勾结,万一双方结盟,夹击我汗庭,那麻烦便大了。” 正在众臣纷纷点头的时候,探报到了。 “可汗,我军探马回来了。”一名附离来报。 “终于回来了,叫他进来。” 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进来,便跪在地毯上,“可汗,臣已经查明敌情。” “起来说。”卫子君抬手示意。 那个男子站起道:“大昱已经兵,二十万人马由京兆郡出。” “带兵的是谁?” “回可汗,是正一品的骠骑大将军蔡廉皋主动请战。” 一丝忧虑划过,卫子君蹙了眉,“蔡廉皋!主动请战?他应该还是恨着我呢。这一仗看来一定要打得了,只怕还是一场恶战。” “是,可汗。蔡廉皋主动请战,被封为交河道行军大总管。” “交河道行军大总管?”卫子君略一思索,“看来是要奔高昌去了。” 卫子君抬起头对那探报道:“继续探,看他们是否取道交河道?” “是。” 待众臣都退了,卫子君叹了口气,又要打仗了,便又要死人了,可是为何面对的是大昱,他不想面对他们,不想将刀剑刺入他们的胸膛。t抬起头,贺鲁还在,“怎么不回去歇着?很晚了。” 贺鲁走近,将她下颌抬起。卫子君一阵心慌,他要做什么? 俯低头,仔细去看她下颌擦破的伤处,“还疼吗?” “不疼,都要好了。”卫子君尴尬垂低眼帘,他需要看得这般仔细吗?都要贴上她的脸了。 最近的贺鲁不知为何,总是做这些令她尴尬万分的小动作。 听闻她的回答,贺鲁并没有起身,而是嘟起嘴向着她的伤处吹了口气。 卫子君顿时一阵眩晕,皙白的手抵上了他的胸膛,“贺……贺鲁,你快回去歇着。我累了。” “不需要我陪睡吗?我可是你的艳宠。”贺鲁眨眨眼睛。 “等我体力好些的,自是不会放过你。”卫子君邪气一笑。 贺鲁看了看卫子君,心中嘀咕,他近日怎么不饮酒呢? 大昱建德元年,十月。 大昱骠骑将军交河道行军大总管廉皋率兵二十万征讨西突厥,大军由京兆郡浩浩荡荡直奔西突厥高昌而去.而在过了敦煌郡后,突然有一半人马不知去向。 听了探报后,众臣都议论纷纷,开始猜测大昱军在搞什么花样。 “声东击西?”望了眼众臣,卫子君唇角勾出一丝淡笑,“大昱军此次目的是奔我西突厥汗庭,那么他们必是应先攻焉者,从焉者进入,再攻龟兹,然后直取我汗庭。去高昌,不过是一个声东击西的手段,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才是他们的目的。”可汗,臣以为他们是想攻下高昌,打通通向丝路的道路,让丝路不再受我西突厥控制。“哥舒阙俟斤道。 “非也!”卫子君长眉一挑,“高昌城墙高固,易守难攻。大昱距高昌有七千里之遥,沙啧地阔,地无水草,气候异常,大昱若大兵相加,必是兵疲马累,去高昌,一个幌子而已。 “可汗,那他们难道真去了焉者?” “嗯。”卫子君点头,脸上是不容人怀疑的自信,“焉耆守军只有一万,攻焉者一样可以打通丝路,最重要是,攻焉者可以直取汗庭。他们是想以小股兵力攻高昌,我军必然调出大批力量去高昌援救。等我军到了高昌,他们已将焉者一举击破,然后快击破龟兹,大军长驱直入攻我汗庭。他们这个算盘打得倒是好,一可分散我军汗庭军力,二可掩人耳目。 “可汗,臣愿领兵去守焉耆。”哥舒阙俟斤对他们可汗的话,深信不疑。 “嗯,守是要的,但是也要有个守法才好。”卫子君扫了眼众臣,“哥舒阙俟斤、沙钵罗叶护、阿悉结泥孰俟斤留下,其余的人先退下吧。” 待众臣都退下后,卫子君方道:“焉耆城四面环水,大昱军必会以为我方特地形险恶而疏于防备,那么我们便反其道而行,加强焉耆的守卫。” “可汗,臣以为,我们不出门,不应站,就在城头放箭,他们也必然会往城头放箭,我们就先在城头上绑上草把,来个诸葛亮草船借箭。”哥舒阙俟斤美滋滋地说出他的计谋。 卫子君噗哧一乐,“好,好计策。” 哥舒阙俟斤脸一红,“可汗,你笑话我!” 卫子君见状,唇角越咧越开,“的确是好计策。呵----呵----” 哥舒阙俟斤赌气地低头不做声了,卫子君的笑容由微笑演变为大笑,“就依哥舒阙俟斤的计策来,哈哈哈----” “真的?”哥舒阙俟斤兴奋抬起头。 “嗯。”卫子君望了他一眼,笑道:“不过要完善一下,贺鲁,你看该如何完善。” 贺鲁正望着那对好笑的君臣,也在笑,见她问过来,便答道:“大昱军要想攻城必先渡河,我军须在渡河之时便将其歼灭。” 卫子君赞赏点头。“可汗,臣认为可以将河内撒上毒药,待他们渡河时全部药死他们。”阿悉结泥孰俟斤献计道。 卫子君又是噗哧一乐,“这不太好,我西突厥牧民有很多都在饮用这河中之水,不要因为一时痛快,贻害一方。” 放低茶杯,抬起头,仔细扫过几人的脸,方正了神色道:“大昱军若攻焉耆,必会在夜晚泅水渡河,拂晓时起进攻。哥舒阙俟斤,你带三万人马去增援守城。白日休息,夜晚全军整装,监视河面,只要大昱军渡河,便万箭齐,将其歼灭在河内,再派五千精骑兵前往高昌,只需增加防守,不必应敌。” “是,可汗。”阿悉结泥孰俟斤恭敬领命。以前一直看不惯这个大昱小白脸的他,现在对这个可汗可是又敬又佩,从很久以前的那一次口舌之辩、武力征服开始,他便服了。一路以来,又亲眼见识了他的种种,心中的佩服与忠诚也更是 一日多似一日。 “可汗,还是你厉害。”憨实的哥舒阙俟斤又崇拜的两眼放光。卫子君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做完这些部署,她的心中一阵剧痛,她一个小小的计划,又要让多少人失去生命,又将有多少个家庭残缺不全,又有多少个妻子再也守不到夫君归来? 为何,一定要战争? 二卷突厥篇 第八十二章 告捷 果然如卫子君所预测,大昱十万大军改道奔焉耆而来,并于夜晚泅水渡河,在完全没有预备的情况下遭到西突厥大军的袭击。 焉耆一战,大昱折损三万精兵,余下七万精兵退至两国交界之沙山扎营待命。 围绕焉耆的喀喇沙尔河,变成了红色,漂浮的尸身,层层叠叠,那些年轻的面孔漂浮于水面,经过一夜的浸泡,已经涨白。 立于焉耆城墙的卫子君,望着那条染成红色的河流,一股悲怆突然而来。 “夜冷更声重, 戈铁无休眠。 守得云开日, 不见君归还。” “唉----”一声长叹,沉痛而无奈。 “可汗仁心厚德,也是见不得杀戮之人。”身后传来一声脆脆的女音。卫子君回头,说话的人是焉耆王突骑支的女儿峇児恪。这女子自从见到卫子君这位年轻有为的可汗后,那双眼睛便紧紧跟随,几乎未有一刻移开过。 “唉,峇児恪,本汗也是无奈,只是觉得这些人,都应该好好的活着,他们的父母、妻女,都在等他们回去,而如今,他们却再也回不去了。”清澈的眸光里闪过一丝痛。 “可汗莫要难过,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本是他们的命运,可汗如此也是情非得已。”峇児恪一双大眼在卫子君脸上扫来扫去,秀丽的脸庞写满了崇拜。 “话虽如此,但,毕竟都是生命。”仰头望天,“冬天又快来了。” “可汗真是宅心仁厚,但这也是他们侵略我国的下场。”峇児恪随着卫子君的目光望了过去,几只北雁向南飞去了。 卫子君把头低下来,“可是他们又有什么过错呢?他们只是听命而已,错的人,只有那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啊。” 她记得,曾对他说过,叫他做一个仁德圣主,可是他又是如何做的? “可汗----”焉耆王突骑支走过来,身后跟着他的弟弟颉鼻叶护、哥舒阙俟斤和贺鲁。 颉鼻叶护显得兴高采烈,“从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仗,哈哈哈……可汗,宴席摆好,我们快快庆祝一下吧。” “有什么可以庆祝,战争还远没有结束。”卫子君抬起眸淡淡道。 “那可汗还命我们摆宴?”颉鼻叶护有些不解。 “我们总要给敌人做个样子。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大昱还会夜袭。” 见几人都有些诧异的模样,卫子君又道:“他们退得如此之远,便是想给我们一个他退守休整的假象,他们也必会认为,我们料定他们败退暂时不会进攻,而便会疏于防范,所以他们必会整装偷袭,而且方法与上次一样。而今晚,将是我们最疏于防范的一晚,哥舒阙俟斤,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臣知道,今晚一定好好部署,让他们与昨天一样吃鳖。”哥舒阙俟斤哈哈大笑。 卫子君点点头,“突骑支,你赶制一万套大昱的军服吧。” “可汗,有什么用吗?”突骑支有些不解。 “总会用得到的。”依旧是淡淡的一句。 庆功宴热闹异常,焉耆几乎所有的官吏贵族都参加了这个宴会,而那些身着铠甲的军人,却严整肃穆地等待夜晚的来临。 “可汗,臣代表整个焉耆民众敬可汗一杯,有了您,我们西突厥才会这样强盛,有了您,我们喝上了粮食酿的美酒,您是同天及天生的可汗,上天派给我们的守护神,是我们的太阳,我们的天神。”突骑支越说越激动,一仰头咕咚喝下一大碗酒。 卫子君嘴角抽搐一下,这一大串的赞扬让她掉了一地的鸡皮。 “可汗,为何还不见可汗娶妃?您是我们的可汗,更应该早日娶妻早诞子嗣啊。”突骑支红着一张脸膛,又道:“可汗如不嫌弃,小女倒是很喜欢可汗。” “大哥,不是可汗不娶妻,是可汗有苦难言。”颉鼻叶护说罢,又扯着大嗓转向卫子君,“可汗,您那病还没好吗?可汗没找个名医彻底医医吗?” “呃?医什么?”卫子君没想起自己有什么病。 “可汗的隐疾啊!”颉鼻叶护的大嗓门盖过了所有的声音,“可汗还这般年轻,不能人道岂不是人生少了很多快事?” 卫子君脸上一阵纠结,唇角抽搐了半天,方挤出几个字,“这毛病,已经是痼疾,无法医治了。” 唉----众人又是出一声叹息。这般好风采,可惜了,可惜。 一旁的贺鲁闻言,面无表情。不能人道?只怕是不喜欢女人吧。侧头过去,低声道:“风只怕是不喜欢女人,独爱先王吧。” 见他又开始说起风凉话,卫子君很无奈,“贺鲁,我与先王清清白白你可相信?” “就算我相信,又如何?你们躺在一张床榻,他岂会眼睁睁看你躺在那里,还能忍住不摸摸、亲亲?”想起他睡觉的可爱模样,谁能让他白白躺在那里?不知道都摸了哪里了?哼。 “你……”卫子君气得转脸,长舒口气。 贺鲁不理,抓起酒壶,又把卫子君的杯子注得满满。 卫子君望了眼满满的酒杯,看向贺鲁,“贺鲁,怎么你好似想灌醉我呀,你这是何意?这般拼命倒酒?” 贺鲁眨眨眼,“哪有,你很久没有饮酒了,我只是想让你忘记烦恼。” “忘记?今晚还有战事,我又怎能忘记。” 卫子君没有再饮,并非担心战事,她相信自己的部署是万无一失的。回到房中,也没有睡意,想起河中漂浮的几万具尸身,实是无法安心睡去。手执书册翻了两页,竟也是看不下一行。 “可汗?睡了吗?”一个女声在外面响起,好似峇児恪。 “峇児恪?有事吗?”卫子君试探轻问。 “可汗,臣妾看您白日没吃多少东西,给您做了一碗粉汤。”外面的人回道。 不忍心一个女人端着碗候在外面,虽懒得应酬,还是开了房门。 峇児恪笑着走进来,“可汗的侍bbs.jooyoo.net卫好厉害呢,从头到尾跟着来的。” 卫子君看了眼跟在身旁的哥舒伐,示意他先退下。峇児恪这才将粉汤放在几上。 “可汗快吃吧,您的附离都试过毒的了。”峇児恪似乎还是很介意哥舒伐的行为。 “峇児恪不必放在心上,只因本汗曾屡次被刺,使得他们谨小慎微起来。”卫子君喝了一口汤,赞道,“峇児恪好手艺。” 峇児恪羞涩笑笑,坐于青铜镜前,拿起一把木梳,梳理自己的长。薄覆铅粉,轻点胭脂,手执螺子黛,唤道:“可汗,帮妾身画眉可好?” 卫子君一怔,“天色已晚,峇児恪不去歇着,还画这些作甚?” 峇児恪妩媚一笑:“可汗,你还不知,您睡的就是臣妾的房间啊,您要臣妾去哪里歇着呢?今晚,臣妾睡在这里可好?” 卫子君轻轻一笑,“我真是无所谓,只是峇児恪的名声怎么办,峇児恪还是请回吧。” 峇児恪拿起螺子黛走向卫子君,“可汗帮峇児恪画完眉,峇児恪便回。” 卫子君勾唇一笑,“好,画丑了可不许哭哦。”接过螺子黛,认真画起来。 一会儿,笑道:“画好了!” 峇児恪仰头看着卫子君,身子前倾,趴在她的怀内。 “峇児恪不是说,画好就回吗?”卫子君轻问。 “可汗,趴一会儿就回。”峇児恪答。 卫子君笑出了声,“峇児恪回吧,我真的累了。” 也是这个峇児恪给闹的,卫子君真的累了,沉沉地睡了。二日一早,起了身,一件事便是急急登上城楼,向河中望去,当望见河里又多出的尸身,舒了口气,眼中的痛色却是加深了。 这一次夜袭,大昱军又损兵两万,继续退居沙山。而原本围住高昌的军队也迅撤离,沿着边境,赶至沙山与大昱残兵会合。 见此状况,卫子君知道,他们要动大规模攻城了。 晚秋的夜,月明星稀,秋霜染地,寒意乍来。 卫子君换上一身黑色薄绸衫,悄悄由室内走出。 “你要去哪里?”贺鲁见她这身装束,知道她一定是要出去。 “烧粮草!”月光将她的脸映得透明,她的黑色绸衫与月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异常透白的皮肤在月下闪着光泽。 “一个人?”贺鲁不可置信。 “嗯!”卫子君点头,轻声道,“不要惊动任何人,我不保证这里没有敌人的耳目。” “为何不派他们去?”贺鲁担心。虽查知那粮草在兵营二十里的一处隐秘林地,但却有五千精兵在看管,万一他有个闪失?贺鲁不敢想下去。 “你以为我傻到去夜闯敌营?我不过是射箭而已,可是他们的射程达不到,我不想他们去送死,不如我一个去。”卫子君不想解释,推开他,“记住,不要对别人说。” “等等。”贺鲁一声轻唤,“我与你一起去。” 卫子君不耐烦,“你不要给我添麻烦,万一被现,你便会成为累赘,想要逃跑都难。”不再理会他,一翻身,从城楼飘下。 越过那条遍布尸身的河,向远处的树林窜去。 还没走多远,便听到后面跟来的声音。一叹,他倒是执着。 大约后半夜,他们便来到了那片隐秘之所,地处平整,后方有沙丘,左侧是树林,巡逻的士兵手持火把一队队走过。 可是他们却没有现粮草,那最大的可能便是,粮草被移入了林中。这片隐秘的林地,地处险恶,鲜少有人知道此处,想必,大昱军应是有西突厥人做向导了。 见不到粮草,无法放箭,深入林中又会被敌人现。幸好,她做了准备。 缓慢的等待,一直等到大约四更天,此时是人体最疲倦困乏的时候。 打开包袱,里面露出一套大昱军的军服,取出便要套上,手却被贺鲁一把抓住。“我来穿!” 卫子君用力甩开他,快快穿好衣物,“老实呆在这里,不要给我惹麻烦,无论什么情况出现,都不要动。”说罢,一纵身,飘进树影里。 脚尖轻点,由树上飘过,约半柱香的时间,终于现屯放粮草之地。令人惊喜的是,林地外围虽全是士兵,看守粮草的却不过几人。更令她欣喜的是,这些蠢货,以为这里地势隐秘,无人知晓,便疏于防范,居然将马料与大批的军需辎重也堆在一起。 身形一展,由树上缓缓落下,大摇大摆的走上去。一个士兵迎上来,卫子君走过去,状似亲密地搂住他的肩,未及士兵反应,已是点了他的穴道。她不忍心杀他。 不到半柱香功夫,十几个守卫都悄悄躺下了。 不一会儿,火光燃起,由一小簇火苗,逐渐漫延起来。林外,巡逻的守军却依然踱着方步。 那火沾了淋上去的油,愈烧愈旺,熊熊火势直窜上了树梢。 为了让火势燃得更大,卫子君拾起守卫的陌刀冲霄而起,纵横翻飞于熊熊大火之上,衣袂飘荡,银芒如水,无数的枯枝层层叠叠飞落满地,就着火势烈烈燃烧。 秋风卷地,混着林地枯枝,树枝燃了,树干也燃了,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这火,是救不得的了,这干燥的秋,明日,这里该是一片秃地了。 终于有人现火势,喊了起来,几千守军冲入林中。同时,卫子君也听到了林外的打斗声,一定是贺鲁这个傻瓜。 卫子君纵身跃出,冲向林外打斗之地,便见到贺鲁边打边向林中冲来,无数的箭跟着射去,贺鲁转身一一挡开,却未料到身后的林中又倏地飞出几支利箭,直向他的后心刺去。 连卫子君也未能及时现这偷袭,这箭,他是躲不过的。 “贺鲁----”卫子君大叫一声,飞扑过去,如一道闪电,穿裂天空,抢在那箭到之前将贺鲁挟起,但毕竟还是晚了,肩头倏地一凉。她没有回头,直入林中,挟着贺鲁跳上枝头飞驰而去。 后面的箭不断射来,却没有她的度更快,几个闪跳人已去了一里开外。 “你受伤了?”怀中的贺鲁看见了她肩头渗下的血,“快放下我!” “小伤,回去再说。”卫子君没有理会贺鲁的要求。 “快放下我----”贺鲁喊道。 无奈,卫子君在一处隐秘的林地放下贺鲁。 “给我看看。”才着了地,贺鲁便上前撤掉了卫子君套在外面的军服,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薄衫。她的肩头一片湿濡,显然是被血浸透了。 “刺啦”一声,贺鲁撕开她肩头的衣衫,染了血的肩头露出,卫子君往后一闪,被贺鲁一把扯住。 “擦伤而已,箭都没在上面。”卫子君扯紧肩头的衣衫,唯恐衣襟滑落下去。 “的确是擦伤。”贺鲁掏出丝帕将那血渍擦去,“怎么流这么多血。” 肩头一热,贺鲁滚烫的唇覆上,卫子君心头一惊,“贺鲁,你……你做什么?” 贺鲁不答,唇依旧覆在上面。 “贺鲁,快放开。”卫子君低声道。 “别吵。”贺鲁在她伤口旁边咬了一口。 卫子君大怒,“你咬我!” “别吵……别吵……”贺鲁呢喃道。 卫子君身体一僵,贺鲁的双臂由身后围了过来。 “贺鲁!”卫子君低呼,“……你……” “你好吵……别吵……别吵……” “别吵……” 二卷突厥篇 第八十三章 灭敌 沙山的一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直到那片林地化为灰烬。周围的沙地弥漫烟灰,一片狼藉。 失了粮草的大昱军队军心散乱,士气低落,蔡廉皋一气之下杀了看守粮草的将军。又急急在鄯善郡筹了一小部分粮草,不足几日吃食。大军守在原地不敢妄动,只等着大昱再次运送粮草过来。 焉耆城内,士气高扬,大街小巷都在议论那一场大火,卫子君只身烧敌军粮草一事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秋日的早晨,沁凉如水,淡淡的冷霜,还未及褪去。焉耆的府衙,早已被辟为西突厥可汗临时议政之地。 一身雪白便服的卫子君,轻靠椅中,朝阳的微薄光线透过窗棂洒落于她的身上,如薄雾一般淡淡弥漫,将她雪白肤色,如画眉目勾勒得似清风舒缓,清淡而悠远。 “哥舒伐,蔡廉皋这人用兵如何?”优雅抬手,轻轻一动,手下意识地抚上左肩,微微咧了咧唇。 “可汗,此人生性阴毒,用兵狠厉,临阵脱逃的士兵,都会被他当擦汗给你斩头,从不拿士兵的性命当回事儿,所以,他的军队打起仗来都是势如猛虎。”哥舒伐还是比较了解那个蔡廉皋。 “嗯。此番两次偷袭不成,他必已是恼羞成怒,势要攻城了。”轻轻动了动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避免再碰到肩头伤处。 “可汗所说没错,他正在命人造巢车。” “都造巢车了?看来攻城决心已定。”卫子君微微眯起眼眸,“大昱的粮草何时会到?” “可汗,会在五日后到。”旁边一个探报答道。 “五日后……不出意外,粮草一到,休整军容,他便要起强攻了。如此,我们倒是应该先行一步了。”清澈的眼眸扫向众人,纤眉一蹙,深思起来。 “可汗,我们该做些守城的准备了,多备些箭只,滚木,石块,以抵御敌人的攻城。”突骑支上前一步道。 “守,不如攻。这一围,便要围个个把月的。天天打仗,好烦啊,这河水,染得都没法喝了。”卫子君幽幽地道。似是自说自话,又似是答了突骑支的问题。 突骑支听得糊涂,不由急问道:“可汗,那到底是守不守城呢?” “守?不想耗了,还是攻吧。”淡淡的回答,好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汗,大昱十五万大军,军力非比寻常,我们要攻,伤亡会很大啊。”阿悉结泥孰俟斤提醒道。 “可是他们的粮草不是没有了吗?人总是会饿的,饿了便没力气了。”卫子君眸光清澈,并没有看向那问问题的人,似是一直在思考,便是在说话的时候,依然在思考。 “可是可汗,他们的粮草已经快要运到了。”哥舒阙俟斤无法领会她的意思。一旁的贺鲁,早已是一脸的释然。 “总要运得到才算。”似是已经打定了注意,卫子君收回目光,望了眼哥舒阙俟斤。 “可汗的意思?是想劫粮草?”阿悉结泥孰俟斤试探问道。 卫子君端起茶杯,缓缓道:“说劫粮草,未免肤浅,我们是要设伏兵。”放下茶杯,面上已是一片清冷,晶亮的眼眸紧锁众臣,透着一种夺天地之精魄的气势。“哥舒伐,你带上这五只金箭去遣左厢五部,快集齐五万鬼面骑。三日内到焉耆。”卫子君抽出五只金箭,以蜡封印,交给哥舒伐。 鬼面骑,是卫子君亲自训练的一只骑兵,因为那日大战吐蕃,她亲眼见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属下被吐蕃军一箭射中面部而亡,心中大恸。便命人打造用于脸部的盔甲,而这些面部盔甲,形如恶鬼,狰狞恐怖,望之,必令敌人心颤胆寒。 交代完哥舒伐,卫子君又道:“贺鲁,哥舒阙俟斤与阿悉结泥孰俟斤留下,其余的都退下吧。” 待众人退下后,才又道:“阿悉结泥孰俟斤,明日夜晚,你带齐一万骑兵,换上大昱军服,由鄯善郡绕到大昱军后方,在那里截下大昱粮草,然后佯作大昱军护送粮草,潜入敌营。此事不要让其他人知晓,稍后我将与你说说细节。” “是。”阿悉结泥孰俟斤恭敬领命。 “贺鲁,你带齐五万鬼面骑,等待大昱军中饥饿疲惫之时,配合阿悉结泥孰俟斤,一起攻营。哥舒阙俟斤在沙山林后做好伏击。此番,一定要一举破敌。” “是。”哥舒阙俟斤与阿悉结泥孰俟斤领命而去。 贺鲁却没动地方,依然站在那里。 卫子君看了看贺鲁,探手抚额,轻轻一叹,“我需要,一次将他们剿灭,保上一年两载的太平。”纤指轻揉额际,“不喜欢,真的不喜欢啊,不喜欢战争。快点,结束吧。” 贺鲁直直地望着她,起身走至她身后,“我帮你按按吧。”伸手抓住她的手,轻轻放下,手抚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按揉。 卫子君闭紧双目,轻呼了声,“贺鲁。” “嗯?”贺鲁应了声。 “贺鲁应该找个好女人,成个家,好好生活。” 贺鲁手一顿,“你也没有女人。” 卫子君轻笑,“怎么没有,后宫一大群呢,白白在那养着,一天吃吃喝喝开销不少,一点用也没有。” 贺鲁手上一用力,惹得手下的人蹙了眉,“既然都是没用的东西,自己都不愿意要,还要让我找。” “你和我不一样。”紧闭的眼睫,颤了颤。 “怎么不一样,就因为你是可汗,而我是臣子吗?”贺鲁手上用力一推,就往门外走。 “贺鲁……你……”卫子君摆正差点被他推倒的身子,对着那个背影怒道:“米不知道这样对我应该被杀头的吗?连点君臣之礼都没有。” 夜,静悄悄没有声息,一队身着大昱军服的骑兵由焉耆出,沿着两国边境,由鄯善郡潜入大昱军后方。 一路上,遇到多处昱军的岗哨查问,阿悉结泥孰俟斤都回答为:“奉蔡将军命接应粮草。”昱军细看,果然都是自家旗号,便都没做他想。 大军一直向前,按着那条事先探好的路,直到大昱军护送粮草的军队在前方出现。阿悉结泥孰俟斤带着一万大军明目张胆地走上去。大昱军以为是自己的接应队伍,便放松了警惕,与之寒暄起来。直到一把把雪亮的陌刀架上脖子,方才知道生了什么。但是,一切已经晚了。 解决掉那些昱军,阿悉结泥孰俟斤命人佯装昱军护送粮草,继续向大昱军营靠近,待走至大昱军后方八十里处,便下令安营扎寨。 几日过去了,几乎陷入饥饿状态的大昱军,依然没有等到预期中的粮草,脾气越来越暴躁的蔡廉皋只得再次派出一千骑兵,前往鄯善郡筹措粮草。几千骑兵行至中途意外地遇到一支自己的队伍,然而,大昱军还未及打声招呼,已是糊里糊涂人头落地。 又是几日过去,等不回筹措粮草队伍的蔡廉皋几乎陷入癫狂状态,火派出一千骑兵,结果又是一去不返。 大昱军已经开始处于饥饿状态,兵疲马弱,冰冷的沙地,几乎没有水草,很多战马饿死了。 当饥饿不堪的士兵开始在附近掠夺边民食物时,卫子君觉得,时机到了。 烽火,不断燃起,三十里一烽,连绵不绝。青色的狼烟冲霄而上,在清朗的天空下一场耀目。 望见狼烟,阿悉结泥孰俟斤下令拔营,护送粮草的大军直奔大昱军营而去。 秋风又起,夜晚来临,被饥饿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大昱军巴巴守望,当望见那队护送粮草的队伍时,军营沸腾了。 阿悉结泥孰俟斤率领的军队长驱直入大昱营区。陌刀,在手中攥紧,全身的肌肉兴奋绷紧,只等那一声号角的长鸣。 终于,一声低沉的号角鸣起,咚咚的战鼓雷响,如雷鸣的蹄音席卷而至,喊杀之声震耳欲聋。前一刻还在兴奋当中的大昱军对听得那雄浑的呐喊,顿时纷纷乱作一团。 阿悉结泥孰俟斤听到喊杀之声,一挥手,所有护送粮草的士兵齐齐抡起了宽大的陌刀,粮草车中也跃出无数的精兵,挥舞着宽大的陌刀,向疲累虚弱的大昱军扫去。 顿时,整个大昱军营充满了血腥杀戮,疲累的大昱军几无招架之力,一片片向后倒去。 蔡廉皋听到呐喊由营中走出,“生何事?” “将军,西突厥军,来……来袭营啦。” “什么?快点准备应敌。”蔡廉皋气急败坏地跃上战马,吼了起来,“快点应敌----快点----” 由于饥饿而变得反应迟钝的士兵还来不及准备,一片黑潮已经将大昱军营淹没。 那片黑色潮水,挟着银色的冷光,汹涌而至,所向披靡,狰狞的鬼面,黑色的衫袍,仿佛地域的魔鬼,透着噬血的森寒。 疲累的大昱军,惊恐的退后,不断的退后,倒地,退后,又被砍倒。鲜血,在夜色里透着暗紫色的魅光,流动交汇,侵染了沙地。 逃窜,嘶喊,哭叫,再也顾不得主将的命令,恐惧的丢了兵器逃窜,终还是逃不脱。又一队黑压压的狰狞魔鬼,在路上静静守候,黑亮的面具,在月色下闪着寒光,便是望上一眼,也要心胆具碎了。逃不掉,一个也逃不掉。 冲在前方的贺鲁,一身黑袍,狰狞丑陋的面具下,一双厉目,不住搜寻,他要帮他找到那个人,帮他报仇。一路的砍杀,一路的寻找,终于,在一群士兵的包裹下,现了那个身影。 贺鲁想着蔡廉皋的方向,挥起陌刀,大批的西突厥军向着他所指的方向涌去。 蔡廉皋在士兵的保护下,冲出一条血路,向营外逃去,贺鲁提马追赶,手抚箭袋,扬弓搭箭,一箭射去,蔡廉皋中箭,在马上晃了两晃,还未及落地,银芒骤闪,贺鲁大刀砍下,一只右臂飞了出去。 “我讨厌----穿黑色。”贺鲁冷冷道,陌刀一挥又砍了过去,却被一拥而上的士兵围上挡开,那匹载着蔡廉皋的马一路飞快跑去。 沙山一役,由于卫子君的精密部署,等至敌军疲累饥饿之时,里应外合,将敌军一举击破。此次战役,西突厥军以少数的七万人马,歼敌十五万,曾经浩浩荡荡而来的大昱军,全军覆没,大昱骠骑大将军蔡廉皋生死不明。 庆功宴上,众人又把卫子君说成了天神一般。卫子君由着他们夸赞,甚是无奈。峇児恪更是偎在卫子君身旁不肯离去,旁边的贺鲁眼见卫子君看她的温柔眼神,越看越气,又是提前离席了。 受不了喧闹的场面,卫子君也提前回来歇息。拖着疲惫的身躯,趟到床上。终于,结束了,好累。 正要解开身上的外衫,外面传来哥舒伐的声音,“可汗,峇児恪求见。” “唉。”卫子君叹了一声,这个女人就不能让她安生一会儿,几乎每晚都来,来了又赖着不走,她只有一日拒绝了她的求见,二日她那张小脸便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真是败给她了。“叫她进来吧。” 缓缓由榻上坐起,峇児恪已经像只蝴蝶飞了进来,一下子便扑到卫子君怀内,“可汗----”唇也贴上了卫子君的腮,“可汗真是神勇无比,一晚就将敌军歼灭,峇児恪好崇拜可汗。” 不知为何,卫子君想起了热依阚,她也是这样扑进她的怀中,渴望她能给她一点爱。心中一丝酸痛划过,都是可怜的女人啊。再也不忍心推开那具身体,由着她趴在那里,由着她的唇在她腮上一开一合地述说她的爱恋。 “可汗,让峇児恪跟可汗回去吧。”怀中的人,在她脸上吐着热气。 良久,卫子君方道:“峇児恪,并非本汗不喜欢你,只是我不想害你,你也应该听说我的隐疾,我不能给你幸福。”叹了口气,“还是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可汗,您没试过峇児恪怎么就知道对峇児恪不行呢?人说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那种病也是会好的,可汗不试试怎么知道?请可汗试试吧,请可汗爱峇児恪吧。”怀中的人忽然起身,抖索着去解身上衣襟,转瞬,外袍已经除下。 “峇児恪----”卫子君起身捉住峇児恪的手,“别这样,峇児恪,你是个好女子,但是别这样。” “可汗----”峇児恪的声音有些呜咽,伏在卫子君身上,眼圈溢出两行泪水。 无奈啊,真是无奈,一个女人爱上不该爱的人,爱上无法得到的人,是不是很痛苦呢? 二卷突厥篇 第八十四章 止戈 “换药!”贺鲁对着那个悠闲躺于榻上的人,冷着一张脸道。从焉耆回来的一路上,贺鲁都冷着一副面孔。 说什么不喜欢女人,却又勾搭女人,惹得那个峇児恪衣衫不整,哭哭啼啼地跑出去,他都干了什么?他对那女子用强了? 卫子君放下手中书册,由床榻直起身,终于有心情可以看会儿书了,他却又来大呼小叫。听听他这口气,他可曾把她当做一个可汗? 卫子君缓缓解开衣襟,将内衫的领口拉松,“可以了。” 贺鲁紧盯着她缓慢的动作,上前扯住她的领口粗暴地拉下,大片雪白的肌肤顿时暴露。几乎连另一侧的肩头都跟着暴露出来。 “贺鲁----你----”卫子君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怎么!你看你那动作,露出那么点小缝,你叫我如何换药,你这身子还怕人看?”都不知被看过多少遍了。 卫子君越来越气,“不劳叶护大驾,我叫巴哈迩换药便可,叶护请回吧。” 贺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抓起一大把小瓷瓶扔在榻上,“好啊,让别人换吧,这乱糟糟一堆,叫他们混着敷吧,一定会如你所愿留下个丑陋的疤痕。” 卫子君长舒口气,“那你还不快敷?还要废话?” 真是气人啊,她为何要受他的气?哪个属下见了她不都是如同见了天神一般,恭敬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可是这个贺鲁对她越来越是随便,还时不时地给她点脸色看,这不,不知道哪里又把他得罪了。他们怎么会形成这样一种相处方式,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都怪自己吧,要不是为了戏弄他把他说成自己的男宠,他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吧。 贺鲁坐了过来,一把扯过卫子君领口,后者扯紧了衣襟,唯恐他再粗暴地扯一下,把她扯光光。 打开缠绕伤口的布,手指不客气地爬上了肌肤,手上故意用力,卫子君痛得呻吟了一声。虽说十几日过去了,但这伤口也不算浅,总还是要过些时日才能愈合。 那声痛苦的呻吟,直刺到贺鲁心底,手下动作轻柔起来,那片雪白,晃着贺鲁的眼,那日林地只见她裸了肌肤,却看不到肌理,而今这肌肤暴露在他面前,虽然他能够想象她会有着多美的肌肤,但依然还是被这片通透细腻震撼了。 不自觉的,修长的大手开始在那肩头游走,滑上诱人犯罪的纤长后颈。俯低头,唇印了上去。 一丝酥麻由肩头传过,卫子君心头一跳,“贺鲁,在敷药吗?” “嗯。”唇张开,由轻吻变成轻轻的噬咬。一路由肩头咬向脖颈。 “贺鲁,你想死吗?”感觉到他嘴上的肆虐,卫子君怒道。 不理睬她的怒,依旧执着地啃噬。 好似小虫子在不停地爬,麻麻痒痒的,令人不觉沉醉其中。 轻叹一声:“贺鲁,让我怎么对你呢,我该怎么对你呢。” 身后的人一颤,手臂由身后环过来,将她紧紧箍在他的胸口,唇,久久地印着她的肩。 两个人便是这样,维持着这种姿势,久久不动。 良久,怀中人又出一声叹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不知道该怎么对你。” 是啊,该拿他怎么办? “可汗----张石求见。”外面附离一声通报。 “快叫张先生进来。”卫子君伸手欲快拉上领口,却被贺鲁抓住,“还没敷药呢。” “什么?你……你这么久都做什么了?”卫子君才问出口,张石已经走进来。 当他见到这个画面,立时转脸咳了声。 卫子君尴尬解释:“贺鲁在帮我敷药,呵呵,张先生快坐。”随即又侧低头狠狠道:“你给我快点。” 张石坐下,禁不住向那裸肩瞟过去一眼,立时微微醺红了脸。眼神闪烁,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卫子君将衣襟又往上提了提,“张先生有事?” “啊,可汗,粮食都已经收割完毕,国内基本无事,张石打算回乡,还请可汗恩准。”张石敛眉垂答道。 “唉----”卫子君叹了口气,“先生精于灌溉长于治水,我想请先生助我修堤筑渠,先生可否流下来?” “这……可汗。是我主遣我回国,我又怎敢逗留。” “若是不准你回去呢?” “那,张石的确没有办法。但是只怕可汗要担负罪名,扣留人质,会惹大昱天子怒了。” “那就别回了,再留一年吧。”罪名又如何?他已经怒了。 “可汗,您求贤若渴,心胸宽广,广纳贤能,实令张石钦佩,但实在不缺少张石一人啊。” “谁说?我独独缺少先生一人,先生一定要留下,不是为我,不是为西突厥,是为天下百姓,可好?”卫子君的口气有些无赖,又有些祈求,的确让人心生怜爱无法拒绝。 “这……”张石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 “先生你看这书,是修渠筑堰之法,我看了看几日了,有两处请教先生。”卫子君身体前倾拾起书册,直起身正欲将书册交给张石,却突然一阵晕厥。 人向后倒去,情急之下转身抱住贺鲁。 “风----”这个心中念了无数遍的名字冲口而出,贺鲁抱住那晕厥之人焦急呼唤她的名字。 “可汗----”张石快步冲了上去。 只是瞬间,卫子君便清醒过来,觉自己趴在贺鲁怀内,衣襟也滑下大片,一阵尴尬,快理好衣襟,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许是没睡好吗?怎么会晕的?” “你没事吗?”贺鲁一脸的忧心。 卫子君摇摇头。 “可汗请御医看看吧。”张石担心的道。 “无妨,许是这些日子忧思过度了,歇歇便好了。”卫子君按了按额角,“先生还是留下吧。” 张石无奈,点了点头。 ---------------------------------- 大昱,大兴宫,太极殿内。 “陛下,我军二十万精兵全军覆没啊,蔡廉皋也是生死不明,不知去向。” 炫目黄袍,尊贵典丽,飞龙腾云,贵不可言,绣着蟠龙的衣袖微微抬起,将一本奏折扔到案上,良久,沉声道:“朕要御驾亲征。” 众臣顿时惊愣一片,纷纷出来阻止,“陛下,不可啊,朝中不可一日无主,陛下可暂且将西突厥放在一边,待合适时机再除不迟。” “陛下,此举不可,用兵打仗是国之大事,需慎之又慎啊。”老臣薛守义上前阻止。 “此举正是陛下平天下行王道的大好时机啊,西突厥乃我心腹巨患,我百万大军枕戈待旦,岂会容蛮夷草寇继续嚣张。陛下,臣愿领兵再去征讨。”右千牛卫上将军张襄汝道。 “陛下,御驾亲征千万慎重啊。天子,乃国之命脉,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涉险,并且,天子一旦亲征,须征则必胜啊,陛下还请三思。”中。 李天祁一双俊眸凝重沉稳,并不答话,却点了点头,待众臣全部说完,方道:“西突厥实乃我大昱心腹巨患,若在平常,我军长途跋涉赢其不易,但如今却有一绝佳机会,那便是阿史那步真与颉苾达度设的叛乱,朕想,若是拉拢他们分化西突厥,然后出兵与其里应外合,倒是有望铲平西突厥。” “陛下英明。”众臣齐声道。 “朕即刻遣密使去往西突厥碎叶,张将军,你再领兵二十万,前往讨伐西突厥,记住,西突厥的可汗,不可伤之毫毛,一定要给朕生擒活捉回来。” “是。” “陛下,此时出兵于我军不利,此季节出兵,必遭遇突厥风雪,我军地处中原,并不寒冷,而突厥冰雪寒地,入之,兵士必多有冻伤,无法适应。出师不能告捷,反而不利,此乃兵家大忌,请陛下斟酌轻重,暂缓兵。” 上位之人,良久不语,稍后,缓缓道:“卿家言之有理,我军暂缓兵,待明年雪消之时,朕,定要御驾亲征。” 换上一身白色绣金蟠龙便服的李天祁斜倚榻上,慵懒而高贵,但那份慵懒之下却是隐藏不住的帝王之姿,龙凤之表,英武锋利,令人莫可逼视。 “陛下,卫风他招贤纳士,短短一年已经招贤能近二十人,分派于各个岗位,帮了他不小的忙。”青衣男子恭敬垂肃立一旁。 “他这可汗倒是越做越上瘾了,连番的战事居然都打不垮他。当初……早该把他绑到京师去。”是啊,早该把他绑去京师,却心软着居然想去鹿城守着他。“你,去想办法参政!” “是,陛下,臣也努力了,可是可汗的行事心思缜密,每到具体部署之时,他总是叫众人退下,只留下几个他信任之人,所以,臣很难得到具体的行动细节。”青衣人很是无奈。 “怎么才能让他失败?难道他真是打不垮的?” “陛下,可汗这段时间也偶有微恙,可能是连续的战事,可汗忧思过度。这段时间会偶有晕厥。” 华丽的衣袍窸窣作响,人由榻上坐了起来。“御医没有看过吗?” “唉。”叹了一声,还是那副性子,病死也不准探脉。 这次大军讨伐,会不会又让他忧思过度?唉,该怎么做呢?怎么做才对啊。 ---------------------------- 黑甲遍布的校场,静悄悄没有一丝声音,数万士兵的眼,都紧盯着被众部将拥簇的那个人。 束轻袍,步伐优雅,从容淡定,雍容而然,修长纤细的身躯如莲叶葳蕤,四面生姿,周身散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仅属于王者的凛然霸气张扬四射。 “可汗万岁----”士兵中有人喊出,顿时“万岁”之声充斥耳膜,响彻云霄。 望着那片森然的铠甲,那些忠诚的面孔,卫子君心生感慨。这些人,不顾生死听令与她,而她又该去如何保护他们?战争,还要继续,平静的日子似乎总是奢望,这些热血的男儿在沙场上行使他们义不容辞的使命,守护这个国家,而她又如何去守护他们,她是否能够守护他们? 答案是。不能够!为了守护这个国家,为了责任、为了这个国家的子民,他们只能牺牲自己,这是多少残酷的事实。除非,没有战争,可是,可能吗?只怕,这安宁的日子又不会长久。 “卫风----”一声略显稚嫩声音由右侧传来,众部将都扭头看去。“我要打败你----” 卫子君吃惊转头,一个少年手执木鞭立于校场外边,身后的羊群在安静的吃草。一个孩子而已,没有理会那声呼喊,想打败她的人多了去了。 直到阅兵完毕,卫子君才点头离开,身后的部将附离及部将簇拥跟上。 路过那个男孩的时候,卫子君停了下来,“你想打败我?”唇畔噙起一抹从容优雅的淡笑。那一笑,似天地展容、万物复苏,那一双清澈如碧空的眸凝视少年,带一丝了趣意。 少年望着那副脸孔呆住了,这个就是卫风啊,那个可以兵不血刃擒敌于无形中的卫风,他居然比传说中长得还要好看,那样清俊的姿容偏偏带了一抹妩媚。这分明是个女人啊。 “你是女人?”少年问。 “呃?”卫子君险些惊出一身冷汗,一群大男人都看不出,何以被一个小孩子看出? “当然不是!有我这么男人的女人吗?”卫子君故作潇洒的甩甩头,方才优雅的形象顿时扫地,身后一众部下都憋红了一张脸。 “哪有长得象你这样的男人呢?”难道果真是童言无忌吗?身后一众部下都开始嘀咕,可汗果真像个女人啊,可是为何他们不敢这么想呢。 卫子君嘴角抽搐一下,“这个男人就长这样,货真价实,好了,走吧。” “你别走,我要与你比武。”少年拦住卫子君。 “可汗。”旁边有知情的属下站出来道:“这是被俘的昱军,已经充作汗奴了。” “昱军?这么小便参军了?”卫子君有些惊讶。 “这算什么,你十六岁参军,我今年也十六岁了。”少年有着一张属于中原的清秀面孔,一双本应是未经尘世侵染的眸,却有了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岁月的磨砺。 “是啊。我也十六岁参军呢。”一声叹息,现在的她也是还未到及冠之年呢,却要承受这些本不该承受的责任。 “卫风,我要与你比武,我参军就是为了打败你,我会武功。”少年一张尚稚嫩的面孔满是自信。 卫子君弯了弯唇,笑吟吟地道:“为何要打败我呢?” “因为他们都崇拜你。你投了敌,就是叛徒,可是大昱都没有人骂你,你打败了吐蕃,大昱人把你说的象个天神,为何一个降将却要被人尊崇,我不服,我要打败你。” “想不到我还有这么好的名声啊。”卫子君向着少年促狭的笑道:“可是现在,你也是叛徒,不是吗?” 少年支支吾吾红了一张脸。 卫子君伸出长指托起少年的下颌,“想回家吗?”那眸中光华流转,如天空绚丽的彩虹。 望着那双眸,少年似着了魔,“想!” “想,便送你回去吧,我也很想回家呢。”可是,她的家在哪呢? 二卷突厥篇 第八十五章 对峙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冬日过去了,积雪消融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驾马缓缓走在林间,树叶都了芽了,从白山上融下的雪水汇成一汩山泉由林地淌过,泉水两岸,开满不知名的野花。 纵眼远山,依旧白茫茫的顶峰闪着积雪的光,而山下,却已是春意盎然,真真好一幅北国风光。 土地,已经松软,引水筑渠的工役也开始进行,那些被掠的汗奴,被召集了起来。挖渠,是需要大量人手的,卫子君答应他们,工役完后,将他们送回大昱。 望着那些汉人的背影,卫子君心如刀割。她不忍心,不忍心,可是她是一国之主,她没有办法,望着那些疲累的背影,她一次次湿了眼眶。 如果把那河水引进来,可以灌溉农田,可以储水,可以防旱灾,西突厥便再也不会担心天灾,再也不会有人饿死,她也心疼西突厥的百姓啊,那些淳朴的牧民。 大昱的百姓她也心疼,两头都疼,为这天下疼,为这天下所有的百姓疼,独独没有疼过她自己。 为了怕伤害百姓,她甚至一度容忍阿史那步真与颉苾达度设在碎叶川的叛乱。只要他们不兵,不残害百姓,为了减少伤亡,她可以忍他们。不到情非得已,她不会去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 然而,她再忍让,不见得别人会感激她的好心,该来的也终是躲不过。 大昱建德二年,春。大昱天子李天祁终于起兵,带领三十万大军御驾亲征,讨伐西突厥。 大昱军没有攻高昌,也没有攻焉耆,而是由高昌与焉耆之间挺进,直取西突厥汗庭。 为了防止阿史那步真与颉苾达度设联合昱军同时对汗庭起夹攻,卫子君果断下令,先清剿内乱,再对外御敌。 于是派处木昆屋利啜前往碎叶川清剿真珠叶护政权。经过几日混战,阿史那步真与颉苾达度设不敌。颉苾达度设当场被擒,阿史那步真率残余部众出逃,于中途投降大昱,被大昱天子封为左屯卫大将军。 眼看着大昱军的逼近,为了防止其攻入汗庭,卫子君集齐二十万大军于中途拦截,两军于龟兹附近对峙扎营,相隔十里。 一直对峙十几日,谁也不动,双方都不出兵。 连续几日,西突厥汗庭主帐内都在讨论对敌之策。 “可汗,此次战役乃两军对峙,没有地形可以利用,全靠硬打硬拼,我军只有二十万骑兵,去打那三十万精兵,好似有些吃力啊,可汗是否应加些兵力。”屋利啜有些忧心地道。 “不需要,没有地形,还有战略,我们可以以少胜多。”坚定自信的语气不容置疑,清澈眸光掠过众人的脸,“我军数量少了三分之一,负担也便少了三分之一,不见得一定是坏事。” 众部将望着他们的可汗,无比的安心,他们的可汗只要说胜,便一定会胜。 “可汗,大昱的重骑兵,勇猛无比,全身铁甲,砍杀,弓箭,都对他们奈何不得,他们的重骑兵只要冲上来,我们几无还手之力啊。”胡禄居阙啜也甚是忧心地道。 “重骑兵吗?你们认为所向披靡吗?本汗王倒认为那是一群废物。”优雅地抚了抚耳垂,又道:“重骑兵全身铠甲重达几十斤,行动笨拙,一切需要扈从在后服侍,只要杀了他们的扈从,对重骑兵便会是个致命的打击。只要我们的骑兵采用‘腾击’战术,他们便会队形散乱,一败涂地。” 众部将都是直盯着卫子君捻着耳垂的手,不知道何以他们的可汗每个小动作都是这么优雅迷人。 卫子君放下手又道:“昱军的作战习惯,会先射箭,然后是重骑兵,之后是步兵,再是骑兵。我军只要先躲过箭队,对重骑兵进行腾击,重骑兵必会冲撞过来,然后由两侧包抄斩杀他们身后的扈从,他们的骑兵必会前来解围,然后我们便撤退,我们的马比他们的快捷,骑兵归队,弓箭手嘛事出列,射杀他们的骑兵,他们的骑兵必损伤大半,如此几次,他们会败退的了。 “可汗好战略。”张石赞道。 “贺鲁,战场,交给你吧,我不会出战。”她不会出战,她的手,不想沾染大昱人的血,她也不想与那个人正面对敌。 待众人退下,贺鲁看了眼张石的背影,不由问道:“你带张石过来,不会担心吗?他是大昱的人。” 卫子君扬起眉毛看向贺鲁,“我也是大昱人。” 见贺鲁有些不悦的脸,才又解释道:“贺鲁,用人不疑,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熟悉大昱人的习性与用兵之道,我只想知道这些,不会让他出谋划策,这对他也是一个尊重,我又岂会让他为难,并且,果若有奸细,及早现对我们更有利。” “所以,你故意在众人面前说出你的谋略,为的是探探有没有奸细?” “我有岂会拿我们士兵的生命做实验?今日我所说的谋略只是掩人耳目,这一役,会很残酷,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两日后,大昱军营的战鼓雷响。大昱军如潮水般涌出,排阵列队,严阵以待。阵列依然如往常一样,分为左右中三军。照如此形式看,出击的,定是一军的箭队。 两军战鼓齐齐敲响,由处木昆屋利啜带队的西突厥骑兵,纷纷举起盾牌,向着大昱的中央大军驰去,在尚未到达之际,突然掉转方向袭向大昱军左侧骑兵队。 而大昱军本该中央先进攻的弓箭队并没有似往常一般前进,那两侧的本应撤后待命的骑兵驻队却突然上马,由两边迅围过来,抡起陌刀向西突厥军砍去,来势凶猛的昱军,比突厥军多出半数以上,将西突厥军队团团围住无情剿杀。 昱军乎寻常突然改变的战术令西突厥惨败,这一役折损近万人,处木昆屋利啜也被敌军陌刀切入颈部,伤重昏迷。 入夜,西突厥主帐,烛火闪烁,一众部将胆战心惊的立于一侧,卫子君负手在那些部将目前走过,将他们一个个仔细看过一遍。 “可汗,”一个士兵未经通报便跑进来,“处木昆屋利啜不行了,他想见您一面。” 卫子君闻言,撇下众人,疾步走向处木昆屋利啜帐中。 躺在床上的人,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失血过多的脸惨白如纸,颈上包扎的白布已经被血浸透,虽然卫子君已经给他及时止血,但这上课的位置是致命的。 “屋利啜----”卫子君轻唤了声。 那昏迷中的人倏地张开双目,面上露出一丝喜悦,“可汗----”干裂的唇,呢喃出声。 “屋利啜,挺下去,再挺挺,就会好了。”卫子君的声音有些颤,她不想在看到身边的人离去了。 “可汗,臣……不行了……臣快死了吧……” 眼睛一热,卫子君俯下身,“不会死,不会死,你要好好活着,我们要去打仗,我们还踏平吐蕃,踏平大昱,不让他们再来欺负我们,把他们全部杀光。” “可汗,别哭……臣能为可汗效忠……这一生很知足啊,臣希望……来生海能跟随可汗。”颤抖着伸出手,被卫子君紧紧握住,“可汗,你要是个女子……臣会得相思病的,呵呵,可汗要是个女子……多有意思……” 卫子君眼前一片迷蒙,更紧地握住他的手。 “臣……不能死,臣还要……帮可汗打吐蕃……打大昱……打大昱……” 那紧紧攥着的手,越来越冷,越来越重……直到没有温度。 缓缓地放下那手,仔细地帮他整理了衣襟,卫子君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走回主帐。 面对案上的红烛,身后是一众部将,手指轻抚着案上的一把长剑,缓缓划过剑身,拾起长剑,头也不回的向身后刺去。 身后一声闷哼,接着是倒地之声。 卫子君叹了声,“阿悉结泥孰俟斤,我只与你说过我军会直袭没有准备的骑兵,我是那么信任你,我与所有人说了假的谋略,只对你一人说了真话。” “可汗,臣……对不起您……但是臣只犯了这一次错,有很多次机会,臣都没有背叛可汗,就这一次……” “可汗……真的就这一次……臣很后悔……臣……很爱戴可汗……很爱……很爱……” 卫子君的眼中蓄满泪水,知道哪虚弱的声音消逝,也没有回头。 良久,方道:“抬出去吧,好好葬了,给他的家人,多谢抚恤。” 轻轻拭去脸上泪水:“你们都下去吧。” 待众部将退下后,方眨眨依旧湿湿的眼,缓缓转身,身子才转过一半,一阵晕厥突然袭来,手急忙撑住几案,闭上双眼。一会儿,那阵晕厥便缓缓过去。 手撑额际揉了一会儿,心中纳闷,一向健康的身体怎会晕厥?许是进图劳累过度了?正要转身去歇息片刻,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可汗,大昱天子遣人送来口信,约您今晚相见。”身后的人谨慎地小声道。 “两个仇人阵前相见!呵!他以为在约会吗?”卫子君嘲讽一笑,“要见,两军阵前见吧。” 春,暖人心脾,却又稍纵即逝,沁凉润透,令人魂牵梦绕,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 便是这般无边春色,却仍是免不了铁蹄的践踏。 几十万大军于春日的狂野,严阵对峙。阳光下,黑压压的重甲闪着森寒的光,刀戈林立,旗纛飘扬,纷杂的马蹄踩碎了才冒出头的嫩草。 金黄华盖,披风迎晨,仪仗威武,锦带飘空,一身金黄甲胄,在阳光下流动着金色光晕。唇角微抿,长眉飞扬,几分霸气、几分凌厉、几分高贵、几分端宁,一双黝黑俊眸在头盔下静静守望,长长的羽睫也在紧张地颤动,目中透着明显的焦灼与期盼。 终于,对面黑压压的大运蹄声骤响,中间的一列快分开,塔塔蹄响,整齐有序。由那分开的队列走出一队人马。 当那身影出现在视野,李天祁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是他,那就是他! 那熟悉的身影,虽隔了两年,他依然认得出。 这时间再也没有谁能有那样的风采,远远地出现,便绽着光芒。 只有他,只有他! 那身影,早已经被他刻入心间,千回百转。午夜梦回,浮现的也满是这个身影。 无论有多远,他都能一眼便认出他。 子君,子君,就要见到你了吗? 远处的马蹄声嗒嗒传来,心跳随着那马蹄,起起伏伏。 一丝微风拂过涩的眼,用力眨了眨,让风带走那片水渍,平复下狂乱的心绪,策马上前。 近了,近了。 大军阵前的她,媚眼轻扫,一幅慵懒淡然之色。 雪白骑服包裹身躯,大红斗蓬迎风飞舞,那股凌厉的艳气,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两年没见,她的容貌并没有分毫改变,只是退了稚色,眉宇间多了隐隐的风情,而那双眸,依旧清澈绚烂,仿佛便是久经岁月磨砺,也不能抹煞里面一分光彩。 见李天祁走出,卫子君轻夹马腹,缓步向前。走至两军阵前策马站定。 面前的容颜,依旧俊美如斯,明朗的外形,多了似威严,立于马上,睥睨外物之姿,如坐云端。 “李兄,别来无恙啊?”朱唇轻启,唇角弯处一丝淡笑。 “子君竟连声二哥都不肯叫吗?”李天祁面上溢出隐忍不住的笑意。 “二哥?”卫子君放声大笑,“非是不肯叫,只是叫不得。李兄真好忘性,你我早已割袍断义,这二哥又是从何而来呀?” “卫贤弟倒是好生记仇,记性如此之好,又可曾记得你的誓言?”先前自内心的笑容生生憋了回去。 “什么?誓言?我不得与你之间有何瓜葛,这誓言自是记不得了。”卫子君轻轻摆弄指甲,一副云淡风轻模样。 那灼热盼望的眸光冷了下来,“卫贤弟既然记不得,我也不介意再说一遍与你听,你曾说,你我便是成为敌人也不会伤害我,卫贤弟,可曾想起?” “哦,好似有些印象呢,不过,记得当时我说的是‘不伤害二哥’,但几时说过不伤害你呢?”卫子君弯了弯唇,给了他一个“你就想”的眼神。“我的二哥已不再人世,而你,不过一个侵略我国的匪寇而已,李兄,不要再做妄想了。” 看着她的那记眼神,李天祁嗤的一乐,“还是那般牙尖嘴利,看见你,这仗都不想打了呢,子君,与我回大昱如何?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知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你那性子又岂会愿意绑缚在这一国之主的位子,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离开这个穷山恶水之地,这里不配你。” “李兄高抬卫某了,卫某一介凡夫俗子,自然喜欢高高在上受人追捧,那般滋味很是受用呢。”卫子君自嘲地轻笑。 李天祁叹了一声,“明知不是如此,却偏要如此说,你真的那么在意那个人的嘱托?” “那个位子可比嘱托更吸引我,做一国之主的乐趣远不止于此。比如,三宫六院,比如,美女如云,比如夜夜**。” 李天祁一甩衣袖,冷然道:“好吧,那就好好享受你一过之主的乐趣吧,只是,行乐当及时,只怕这场仗打完,你再无机会了。” “李天祁----”卫子君陡然正了声色冷冷道:“你我都是一国之君,你肩负责任,我亦有责任,国君,是一个身份,而这身份的背后是责任?责任是枷锁,但是你我都没有权利卸掉这个枷锁,我的责任是守住这个国家,不做一个亡国之主。” 枷锁,是的,责任是枷锁,她又责任。瘦弱的肩要承受重担,她无法摆脱,亦不能逃避。 “但我的目的便是你要做一个亡国之主。”李天祁深吸了口气。 “你试试吧。”拨转马头,飞驰而去。 ---------------------------------------- 注:白山。今天山山脉。 碎叶川。今中亚楚河河谷,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那一带,都属于西突厥领土,那时的突厥够强大吧。 腾击。跳跃翻腾的攻击,就是打了就跑,跑了再回来打,反复如此。西突厥擅长的伎俩。 二卷突厥篇 第八十六章 春殇 咚咚的战鼓雷响,两军的战马开始嘶鸣,数万铁骑出震天呐喊,大昱军的重骑兵手执长矛,如一群钢铁怪物,带着森然的寒芒,整齐划一而来。 金色狼头猎猎飘扬,凌冽而沉敛的杀气弥漫,那艳红的大氅掩盖不住炽烈而凌厉的光芒,沉稳端丽的抬手,冷然道:“弩箭!” 顿时,左侧一排弩手蜂拥而出,手执弓弩,利箭上弦。 弩,这种武器的射程比弓箭远,也更具威力,可以给敌人的重骑兵造成一定的伤害。 在大昱的重骑兵奔至西突厥阵营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卫子君方道:“放箭。” 无数的弩箭如横飞的暴雨冲向大昱的重骑兵。战马中箭,犀利的箭头刺透铁甲,无数的重骑兵由马上栽下。 那些没有栽倒的重骑兵继续手持长矛向前冲来,冲至距西突厥大军六十步远时,卫子君一扬手,帅旗一摆,右侧一队骑兵奔出,绕至重骑兵侧边,无数只铁锤、重斧头击向重骑兵的头部、胸部。行动笨拙的重骑兵无法回身反抗,铁锤的震荡,头部胸部受到的巨大冲击,使得他们一个个由马上晕倒、窒息。同时而至的另一队西突厥骑兵手执陌刀击向重骑兵身后的扈从。 短短时间,来势凶猛的大昱重骑兵便被击溃。笨重的重骑兵倒地却无法起身,阵前受伤的战马不住跳跃嘶鸣。 对面的李天祁,眼见这场面,眉头越锁越深,但是那目光却晶晶闪亮。头一次见那个人布阵用兵,果然名不虚传。这样的用兵足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打破他阵法的最好办法便是混乱,他要在混乱中将他擒获。 “传令,全军出击,生擒西突厥可汗,但是不可伤到他,生擒着,赏金千两。”低沉的语气掩盖不住其中的凌厉,话落已是当先一人冲出。 大昱全军紧随其后,铺天盖地向西突厥军席卷而来,犹如平地而起的一股黑色旋风,几欲遮天蔽日,卷起地上万丈风尘。 眼见昱军全军出动,蜂拥而至,卫子君暗道一声不好,他居然用这种拼命的打法,全然不顾军队的后续力量,他这是要破釜沉舟。“撤退。”她高喊一声。 帅旗一展,西突厥骑兵齐齐退后,然后由两侧包抄而去,李天祁见状,沉声道:“由两侧围过去,一定要将其围困。”大军呼啦啦又折围过来。 眼见两军快的相接,卫子君心中一叹:李天祁,你这是陷我于不仁不义啊。她不想沾染大昱人的鲜血,可是他为何要如此逼她。 无奈之下,挥起陌刀迎着呼啸而至的大昱军席卷而去。艳阳下,那抹艳红披风飞舞,如一只血色凤凰欲火重生。缤纷银亮的雪翅飞旋着划开血肉之躯,凛冽的寒芒刺透无数胸膛,扯下披风纵身一扬,陌刀切下窜起一片血箭如霓虹飞降,洒开遍地无数落英缤纷。 紧紧盯着那个纵横席卷的身躯,李天祁一动不动,有了片刻的痴。那抹绚丽风姿如魔魅幻影,蹈出惊世华美之舞,盛满华光的雪白的身躯剔透得直似要消失于碧空.那个身姿真美,美得他心湖澎湃,美得他血液沸腾。 纵马而上,向着那个雪白的身影奔去,他要捉到他,捉到那个美丽的身影。 春日的旷野已经化为一片修罗池,盈满绿色的大地在吸食汩汩流出的鲜血,艳阳刺目,铁血无情,越来越多倒地的西突厥士兵,令到卫子君心中剧痛,不能再忍受更多的士兵倒下,一声令下,“退兵。” 这样硬拼,不是她的风格,她要以智取胜,而不是用生命来堆砌这个胜利。 陌刀翻飞,如天魔之舞,一马当先带领众将杀出重围。西突厥军边打边退,后面的昱军紧紧跟随。 “你们都退下,我来断后。”卫子君冲向紧紧追来的昱军。 “可汗----”哥舒阙俟斤跟随而至。 “哥舒阙俟斤,去那边帮沙钵罗叶护。”卫子君看了眼与昱军纠缠在一起的贺鲁。 哥舒阙俟斤没有动,依旧紧随在她的身后。 大昱军蜂拥而上,但因为李天祁的命令,谁也不敢下狠手,生怕伤了这个可汗,于是只得团团围住他,频出虚招。 就在这异常混乱之际,却有一人由昱军冲出,挥着陌刀狠狠切向卫子君的右臂。 卫子君侧身一挡,一刀横扫过去,可是,就要扫到那具身体时,突然一阵晕厥袭来,人在瞬间晃了两晃就要栽倒下去,迷糊间只见到一个充满嫉恨的面孔和一个飘荡的袖管。 他是蔡廉皋?这是卫子君昏迷前一闪而逝的想法。 那人眼见她突然失力,单臂抡起陌刀再度向她右臂砍去。他,不应该这么完美的。“可汗----”一声凄厉的吼叫响起,一支银箭瞬间飞出,挥着陌刀的手刺透。银芒锵锵落地。 哥舒阙俟斤飞扑上去,伸手接住由马上栽落下去的卫子君。 众昱军眼见卫子君昏厥,正是擒拿的绝佳时机,不顾一切狂涌上来,大刀切向紧紧护着她的人。那人只晓得护着怀里的人,顾不得还击,只想着抱着他的可汗拼命的跑。双手紧紧护着怀中的人,唯恐那些刀锋划破怀中人的身躯。 身体,此时成了他唯一的盾牌,无数的银芒闪烁切下,后背的血狂涌而出。 又只是瞬间,好似困顿的人打了个瞌睡,当她清醒时,哥舒阙俟斤嘴里的血刚好滴落在她的胸口。 “哥舒阙俟斤----”卫子君大喊一声,挟着他呼的拔地而起,夺过一把陌刀翻飞横扫,无数的血箭窜起,再跌落,直到周围已再无一个生命。扔下陌刀,纵身飞跃,跳落于那匹永远都在那里等待她的白马之上。 一路的飞奔,风,吹凉了脸上的泪,怀中的人已经气若游丝,真气源源不断输入他的身体。 “可汗----放下我吧,这马真是颠簸。”哥舒阙俟斤硬是扯出一丝微笑。 “好,我们不骑马。”卫子君挟着他纵身一跃,跳上树梢。动作轻盈仿若似九仙飞天,飘忽摆荡。 “哥舒阙俟斤,挺住,马上就到营地了。”卫子君轻声呼喊,唯恐怀中人就此睡去。 “可汗……臣……不想死……” 卫子君有些呜咽,“哥舒阙俟斤不会死,不会死。” “可汗别哭……臣不是怕死……是怕……再也见不到……可汗……” 卫子君哭了出来,“不会,不会见不到。” “可汗……臣给您做的诗……还没吟给您听呢……那天您醉了……就没听……” “别吟,我不听。等你好了再吟给我听。”卫子君哭出了声。 “可汗----现在不吟……怕您听不到了……臣现在……就……吟……吟给您……” “别吟,听话,留点力气,别吟……” “臣知道……可汗不爱听……臣的诗……做的不好……可汗会笑话……” 卫子君已是泣不成声,“不会……不笑话……我会忆一辈子……一辈子……” “哥舒阙俟斤----别死,别死。对不起,是我连累你,别死,别死。” 卫子君紧紧抱着那具身体失声痛哭。 他的血,早已染红了她雪白的身躯。那片红白交缠,一眼望去,触目惊心。他的诗最终没有吟给他的可汗,却用他的生命诠释了他的敬爱。 那个粗奔的汉子,如孩童般纯真的汉子。 夜,疲惫而苍凉,星星也隐去了光芒,躲于浓重的乌云之下。只怕,要下雨了吧。 便是这样悲伤的夜,也难掩那人的悲伤。 “张先生,我很难过,可不可以让战争停下来,你有没有办法让战争停下来。”从来都是挺直脊背支撑着这个国家的她,而今脆弱得仿佛一块玻璃。 张石沉默,“有一个办法,您去大昱。” 卫子君望了他一眼,“这不是个好办法。”“他的目的只有你,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张石的眼在暗夜中闪着光芒,“他不是说只要突厥可汗只身来大昱,便即刻止兵吗。” “呵!还不是一样,捉了我一个,不是就亡国了?他是想兵不血刃地取西突厥,但西突厥勇敢的牧民又岂会答应。”抬头望天,“我更不会答应。” 望着的那抬回的大批尸身,她的心裂成一点一点的碎片:“李天祁,为了捉到我,你便不惜伤害众多人的生命,如此意气用事又如何配做一国之主!不过是想抓住我仁义心软的弱点,以为我会不忍心,想用鲜血来逼我就范?我又岂能让你得逞。” 夜,雨淅淅沥沥洒落。春天的雨,总是缠绵,软软腻腻,直湿到人的心里去。 帐中纷杂的身影,随着烛光的摇曳不住颤动。 众部将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的可汗. 他们的可汗,一直温煦如风的可汗,浅笑盈盈的可汗,好几日没有笑了。 轻袍缓带,肤莹如玉,轻轻侧头,右手抚上左耳耳垂,似在一直思考,良久,方开口,“不要这样耗下去了,把他们一举歼灭吧。” “可汗,臣有个办法,我们穿上大昱的军服混入敌营,然后里应外合起进攻。”胡禄居阙啜建议道。 “办法虽好,但是伤亡过重,我不想再有人死去了。”卫子君轻叹了声。 “可汗,打仗就会死人啊,哪有不死人的战争啊,臣等知道可汗宅心仁厚,但是死人是免不了的。” “谁说,可汗大破吐蕃我们不就是没有死伤一人,可汗这么说,可汗一定有办法。”摄舍提暾啜在一旁反驳道。 众部将闻言都兴奋起来,对的,可汗这样说了,就一定会有办法。议论之声嗡嗡响成一片,“可汗,有什么办法?快说话出来听听啊。” 卫子君终于扯出一记浅笑,“这个方法,不太好,自然是下三滥的方法,那便是用毒。 “用毒?怎么用?” “水源,将昱军的水源放入迷药,待昱军全部昏迷之时将其全部擒获,希望李天祁也在其中,呵呵----”想起如果能够生擒了李天祁,卫子君终于有些开心地笑起来。 “好办法啊,哈哈,可汗,那我们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人手潜入敌营,在他们的饮水中下药。”胡禄居阙啜有些兴奋。 “不可,军队的水源都有重兵把守,那么大的营区很难不被现,昱军营区在旷野,四面开阔连个兔子出现都会被现,而且昱军守卫森严,天上一只飞鸟都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就算以可汗的身手能混了进去,但要下药,不杀人,还是要点几个士兵的穴吧,那很容易被现。”已经有人觉这个法子太轻率。 “我们穿上大昱的军服滚进去,大大方方进入营区去下毒。”又有人提议。 “昱军的编制很严格,每日都要报数,见到不认识的人,他们会怀疑。”有人觉得不妥。 “我们捉住一个昱军,然后照他的模样易容?” “可是谁会易容术啊?张先生会吗?” 众将将目光齐齐投向张石。 张石笑着摇头,看着这群嗡嗡议论做一团的众将很是好笑。瞥向了那个淡若幽兰的身影,他知道,那个人必已是成竹在胸了。静静听着众部将议论完毕,嗡嗡之声静了下来,卫子君方开口,“渴乌1,利用渴乌,昱军为了取水在林中泉水处设了渴乌,这长长竹筒,每隔六十步,都会有一个士兵把守,我们的人穿上昱军服装,装作前去换岗,将他们拿下,然后换上我们的人,打开竹筒,放入迷药,再合上。”卫子君优雅地浅笑,可是众将怎么看都觉得那是奸笑,可是这奸笑又很优雅。 “可汗好计谋。”张石又赞。 “哈哈哈,这下大昱军完了,咱们把他们的小皇帝也擒来玩玩。”众将开心地笑。 “可汗,臣去办这件事吧。”胡禄居阙啜请令道。 “好。”卫子君笑,“多下点!”“哈哈哈,可汗,你真坏!”胡禄居阙啜兴奋叫道。 众将听了身上都是一冷,这大男人撒娇,可真是要人命啊。 注:渴乌。一种古代引水器具,汉代已经有了,是以大竹筒前后套接成长管做成水笕,以麻漆封裹,密不透气,可跨过山峦。将临水一端入水五尺,然后在竹筒尾端,收集松桦枝叶和干草等易燃物,将竹筒置于其上点燃后生火,用以使竹筒内形成真空,稍冷,筒内形成相对真空,然后插入水中,即可吸水而上。这是因为当筒内气温降低时,其内部气压低于外部大气压,在密封情况下,水在外部大气压的作用下,就会翻过高处,被引了过来。《通典》中记载,唐代行军扎营曾用其隔山取水。我们的古人好聪明啊。 第八十七章 失策 两日后,当探马回报,大昱军营整个静悄悄没有生息,地上晕倒了一片之后。西突厥大军便整装出,直奔大昱军营而去。 走之前,卫子君嘱咐胡禄居阙啜,“先派小股队伍进去查看,确定无诈再全军深入。”胡禄居阙啜领令而去。 初夏的风,轻柔舒缓,满树的绿色渐入幽深成熟,夏,是寂寞的,越是热闹的季节,越是寂寞。 静静地坐于阳光下等候消息,那抹淡淡的身影好似一株白梅散着她独有的幽香,闭目仰头靠于椅背,优美的下颌与纤长秀美的颈项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 他没有喉结!这是张石看到那道风景的一个想法。 “可汗,在等捷报吗?”张石笑道。 卫子君张开双眸,一片清澈湖水便荡漾开来,“希望是捷报。” 好美的一对眸,张石暗道,“可汗好像不仅仅在等捷报,可汗有心事?” “心中记挂之事,方为心事,我,只是不解。”眸光淡淡扫向远方。 “可汗有何不解?”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什么?”府低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好似一个受伤的孩子,充满了忧伤。 张石轻笑,“可汗也有迷茫的时候?”在她对面椅中坐下,“其实,不知道,是因为做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事,可汗喜欢什么呢?做想要的是什么呢?” “做想要的吗?”眼中有了片刻的恍惚,“希望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吧,不想战争了,战争为什么?掠夺?满足私欲?不知道……很累啊……想过点平静日子。”她很想要回家,希望有人可以等她回家,可是她的家在哪呢? 张石的脸上有了一丝怜惜,“可汗为何不回大昱呢?那里有你的家,有你的父母。” 父母吗?这些对她来讲太陌生了,她连她父母的样子也不知道,也许,这里的将士们会更亲近些。 回大昱吗?真的想念大昱了,大昱的景色一定很美,想起将军府的荷花,想起鹿领谷,想起师傅、迭云,刘云德,想大昱所有的人。 可是迭云他们在哪呢?守在大昱的人,多次的回报都没有看到他们,但又没有他们的下落。卫子君想,迭云定是生气回鹿领谷再也不愿出来了,而刘云德也不像再回哪伤心地了,毕竟,在聚云楼,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 一阵风拂过,吹起额前一丝散落的黑,难言的惆怅袭来。 情不自禁地,张石探身,伸出手,将卫子君额前那丝黑撩起。 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卫子君有些微愣,随即,勾唇一笑,眼神躲闪他的目光,扫向他尚未离开额前的手,在他宽大的衣袖底侧现一根小小的羽毛,轻轻帮他摘去。 捻着那根羽毛,正要调侃两句,突然,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低头仔细看向手中那根羽毛,那是根雪白的,细小的羽毛。可是,这整个军营没有任何的鸟类。这,应该是鸽子的羽毛。 卫子君捻着那根羽毛,仔细地望向张石的脸,那人一脸的平波有一丝波澜? 卫子君突然站起,“哥舒伐----快燃烽火,马上退兵。” “是,”哥舒伐领令急忙部署去了。 烽火,一簇簇燃气,笔直的狼烟冲天而起。 然而,还是晚了,西突厥十万大军,在那烽火燃起前已经进入敌营,当他们去俘获地上晕倒的大昱士兵时,一个个士兵弹跳而起,军营周围突然涌现黑压压的昱军,没有任何防备的西突厥士兵被全部束手就擒。 战报传来,卫子君一声长叹,她终是轻信了别人,她的失误导致十万大军陷入敌腹,心中的悔恨好似被虫蚁噬咬。想必,这是他要挟她做好的筹码了。 静静坐在那里抚额沉思。直到晚上,卫子君也没有进食,望着那抹纤细的身影,贺鲁的心一阵纠痛。 “喝点粥吧,我叫人特意熬的。”贺鲁将碗端到她的面前。 “没胃口。”卫子君伸手挡开。 “喝了!”贺鲁强硬地又伸过来。 卫子君眉毛一挑,“谁是和可汗?” 贺鲁看了她一眼,将那碗重重放在案上。 卫子君将那碗推离,扶正案上的纸,拂袖研磨,饱蘸羊毫,略一思索,重重落笔。 一宝塔诗渐渐盈于纸上。 情 执铁,挥戈 对残月,吟长阕 仗剑策马,笑点山河 群山烽火起,朝向云中歌 任凭刀盾刃乏,御剑铁血踏破 拼将十万头颅血,誓要乾坤正颜色 那字体不似平时那般洒脱随意,却是带了浓重的苍凉。 “可汗----”外面有附离通报,“大昱军送来书信。” “拿进来。”轻轻搁下笔,结果信函,展开看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果真如此伎俩。”握紧那团纸轻轻揉动,展手,一团纸屑于手中散落。 “他要挟你见面吗?”贺鲁紧张地问道。 “何止,他以俘兵的生命要挟我,要以十万条命换我一条。”卫子君自嘲一笑,侧头看向贺鲁,“我是不是很值钱?” “你不能去!”贺鲁看着她的眼有了一丝焦灼。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别去。” “去不去,明日再说吧。” 慢慢走过长满了青草的营地,在一处营帐停下,推门进去。 缓缓走向那个被绑缚了手脚的人,“张先生,想不到我西突厥是将要丧于你手。张先生可有成就感?” 张石看向来人,自嘲地笑,“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汗会有办法的。” “先生,不如我们合谋如何?让你的鸽子再送回一条密报。”卫子君身体前倾,不动声色地望向坐于地上的张石。 “张石不会那么做的,张石这一生只做过一件负人的事,已经很后悔,不会再做二件了。” 卫子君望了他一眼,对身旁的哥:“把他那只鸽子炖了,今晚我要吃鸽子肉。” 张石呵呵地笑了,“可汗这是小孩子的行为。可汗……像个小孩子……” “张石,你不用笑,等到明日,我的大军若是回不来,你就等着陪葬吧。” 初夏的碧空,没有一丝云,远处高大的轻杨树林,一片油绿,森然的铠甲,似乎总是与这美丽的季节格格不入。 一身金黄戎装的李天祁挥挥手,西突厥被俘的士兵被推到了阵前。 “乙毗射匮可汗,我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否则,他们将会拜你所赐,一个一个在你面前死去。”李天祁冰冷的话语好似冬日的一层薄霜,冰的人通体冰寒。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那个雪白的身影,立于风中,如雪中寒梅傲然挺立,美丽透明得好似一座玉雕。 终于,李天祁侧头缓缓道:“开始吧。” 一个西突厥士兵被提了出来,那是一个年轻而秀气的士兵,苍白而瘦弱,一双大眼望向卫子君,轻唤了声,“可汗----” 一阵纠痛袭来,眼看着那把刀驾到了士兵的颈项。 “住手。”卫子君手捂胸口,“住手……住手……” 她终是忍不住,她知道,如果她不出声,那个士兵就会死去,然后所有的士兵都会一个一个死去,只因为她,十万将士都会一个一个死去。 李天祁冰寒的脸透出一丝温柔的浅笑,他终是不忍心,他还是那么的心软,一点都没变。 “李天祁,我答应你。即刻,让了我的人。”那个一直洒脱不羁的身影此时在风中显得异常单薄。 “好。”李天祁痛快答应,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卫子君策马向前,身后一众部将轻唤:“可汗----”卫子君回头,看向身后众部将,“等我回来。” 见身后的贺鲁紧紧跟随,卫子君无奈停下,待贺鲁走至身边时,她将脸贴了过去,轻声道:“别跟来,逃跑的时候是累赘。” 贺鲁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勒住了马。 看到她与贺鲁亲昵的举动,李天祁脸上闪过一丝阴翳。 那人眉目如画,气质优雅的翩翩而来,一直走至李天祁面前,红唇轻启,“放人吧。” 李天祁笑道:“把手伸过来。” “伸手?你若不放人当如何?”卫子君唇角轻翘,冷然道:“我又岂能相信你。” 李天祁仍旧只是笑,回头下令,“放人!”然后伸手捉住她的手腕。 出乎她的意料,他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手腕,并没有去扣她的脉门,也没有点她的穴道。 西突厥被释放的大军全部聚集阵前,看着他们的可汗不肯离去,胡禄居阙突然率领大军向卫子君冲去,大声喊道:“可汗----臣没有听您的话,是臣害了您,臣不能让您跟他走。” 面对横冲而来的西突厥士兵,李天祁并没有动,卫子君却喊了声,“都回去,你们现在手无寸铁,想送命吗?” 士兵们都停住了脚步,看着他们的可汗,卫子君只好又道:“回去,等着我。” 手腕突的一紧,耳边传来戏谑的一声,“你还想回去?” 夏日的夜,凉风习习,被迫躺在床上的卫子君暗暗运功,试着冲破身上的穴道。本以为他大善心不会点她的穴道了,谁知,他一离开,便点了她的穴道。 大帐的门帘一撩,李天祁走了进来。手上端了碟子,里面是几样饭菜,“起来用膳吧,本国君亲自伺候,你何其荣幸。” “用膳?”卫子君转过脸,冷冷道:“你喂我?” “好。”李天祁抱起她,让她斜倚在榻上。 “李天祁。”卫子君怒道:“你最好解开我的穴道。” 见他但笑不语,怒气又生了一层,“李天祁,你便是这样招待一个君主的吗?有朝一日,你若落入我手,我定会好好的折磨你。” 李天祁突然扬起一串大笑,他觉得,快乐的日子真的回来了。自从她离开,自从他登上帝位,他再也没有开心笑过。而今,所有的阴翳都一扫而空,只要看她一眼,他的心都很满足。 “你在我身边时,可以。”伸手解开她的穴道。 轻轻晃动僵硬的四肢,翻个身躺下,“拿下去,要睡觉了。” 李天祁一阵苦笑,这口气!把他活活当成了下人。他可是头一次伺候人吃饭。 “没胃口?知道愁了?真是长大了呢?还以为你如当初一般没心没肺。”李天祁一声轻笑,侧身躺在卫子君身边。“真好啊,好像回到了从前的岁月。” 卫子君“腾”的坐起,“李天祁,你最好回到你自己帐中,在这里我不保证半夜会忍住不杀掉你。” “这里就是我的睡帐。”李天祁将手臂枕于脑后,“其他帐中,都是几十人睡在一起,难道你想与他们一起睡吗?” “好。”卫子君毫不犹豫的答应,就欲下榻,却被李天祁一把拦住,“去哪里也可以,但是要点你的穴道,他们的武力可是拦不住你。” “你----再点我试试?”纤眉一挑,眼睛横向李天祁。 李天祁疾出手指,卫子君抬手一档,两只手瞬间交缠在一起。 “四弟功力大有长进啊。”李天祁身体前倾压迫过来。 “李兄这两年也没闲着。”卫子君纤细的骨节开始泛白。 “两年前要赢我的誓言可曾做到?”李天祁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做到与否试试便知。”此时的卫子君已是颊生红晕、微微喘息,一对俊眸水波盈盈,此般模样只令人觉得媚态频生。 二人此时彼此间的距离不到一尺,鼻息可闻,眼眸相对,喘息连连。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臆想联翩。 望着面前思念已久的面孔,那般绯红诱人模样,李天祁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的那次口舌相亲。不由心神恍惚,手下力道骤松。感觉他的突然泄力,卫子君欺身而上,反手扣向他的脉门,李天祁因着她的松手,手腕陡然顺势前滑,在她扣到脉门之时,指尖已经点到她的身体。 卫子君心中一阵气苦,又被点穴了。 二卷突厥篇 第八十八章逃离 看见她的愁苦模样,李天祁一阵大笑。 含笑将她放倒在塌上,轻轻靠近她的耳朵,戏谑道:“乖乖的,不然把你脱光光。” 卫子君立时瞪大眼睛,紧盯着他的脸,以查看他方才所言有几分可能性。 李天祁见状又是扬出一串大笑,然后挨着她躺了下来。 见她沉默不语,李天祁轻声道:“恨我?” “没有爱,何来恨?”闭紧双眼不想去理会那人。 良久,外侧的人一声轻叹,“我知你定是恨我涂炭生灵。但你又怎知大昱边民的苦楚,西突厥牧民形如匪寇,我大昱年年被西突厥寇边,那里的百姓几乎没有一个家是完整的,家人被掠,妻女被奸,大昱开国以来,被略被杀的边民已经上百万,我一生志愿便是剿灭西突厥,还我追疆安宁。” 卫子君沉默良久,方道:“我亦恨寇边之人,我己严令禁止寇边行为,也严惩寇迫之人,但仅此一次,你又何苦大动干戈,你又怎知我治理不好西突厥,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不仅止于武力。不是吗?武力只会令更多生灵涂炭。”叹了一声,“你又怎知西突厥百姓苦楚,地处寒苦,缺粮少食,生话无定……” 李天祁侧头看她,“你去看大昱边民,几乎每一户都有被掠走的人,民心所恨,亦是我之所恨。”叹了口气,又道:“但虽然恨,亦是可以忍耐几年,毕竟新君继位,不宜征战,但是因为你……”因为她,他提早起了战争。 卫子君闻言升起一生薄怒,冷冷道:“因为我什么,因为我是卫风?因为我是仇敌?因为我杀了你的兄弟,杀了你的爱将?因为我的欺骗,我的无耻?所以想抓到我以雪心头之恨?李天祁!你为了报复一个人而起战争,不顾众多将士生死,不顾百姓存亡,你又如何能做好一国之主!天下百姓皆为百姓,西突厥的百姓也是百姓,你没有容纳天下的胸襟,又如何坐拥天下,又如何能使西突厥臣服,你实在不配做一个帝王!” 李天祁只是沉默,不声不言。 “如今你的仇人就在面前,任你宰割,你可以为你死去的弟兄报仇了。”越说越怒,因着愤怒而染红了颊,更因为不能动而气愤,胸部不住起伏,“李天祁,如果你想羞辱与我,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如果你想杀我,尽快趁早吧。” 良久,李天祁方缓缓转身,“生完气了?’’ 渐渐舒缓下来的卫子君见他如此反应,倒是有些意外,侧过脸冷冷道“有你这样的君主,大昱的百姓何其可怜。” “为何,如此关心我大昱百姓,可是想回大昱为百姓造福?”李天祁眨了眨那对深邃的俊眸,侧头看向卫子君。 “无聊的话题不想继续,李天祁,真若打算与我一起睡,你该依言解了我的穴道。” 李天祁盯着她看了半晌,“你真的喜欢男人?’ 卫子君脸上一寒,“这事不劳你挂心。” 李天祁闻言眼中是满满的失落,“果真,你……”一声叹息滑过,伸手在她身上点了两处。 得了白由的卫子君舒展了一下身体,突然捂住腹部一声呻今,“唔……痛……” “子君?怎么了?哪里痛?”突来的状况令李天祁慌忙坐起俯身查看。 卫子君趁其慌乱不备之时,陡然出手,急点向他胸前大穴,那知李天祁一个急侧身,那指尖便生生偏了两寸,接着腋下一麻,她又是一阵气苦。 她又被点穴了。 屡屡算计人,反遭人算计,卫子君闷闷地闭紧双眼,不想去看那人的脸,她知道,那张脸上会是一个什幺表情。 果然,只听得李天祁先是轻笑,然后是大笑,后来笑到直抽气。 卫子君深深吸了口气。又把心中的郁气呼出。轻轻开口唤了声:“伯远,帮我解开吧,很难受啊。” 李天祁闻言身体一阵,他肯叫他伯远?他从未如此叫过他。惊喜之下就欲解她的六道,手触到她的身体时,停下来,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不许耍花样!”然后触了上去。 伸出的手才欲拿回,却被卫子君一把扣住,李天祁警觉地看向她。 哪知卫子君突然紧紧贴了上来,将脸贴向他的肩头,在他耳边吐着热气道:“你知道我喜欢男人,其实,我很喜欢李兄这样的男人。” 李天祁的身体越来越僵,呼吸越来越急促。 卫子君的手抚上他的胸膛,滑向他的手臂,五指交扣住他的手指,纤指又缓缓滑上手臂,又滑下来,轻轻按揉他带着薄茧的手掌。 “子君……别选样……我们不该这追样……”话虽如此,那身体已经瘫软成泥。 眼见他心智混乱,戒心丧失,卫子君滑向他手臂的手陡然力,紧紧扣住了李天祁的脉门。 “你……”李天祁一阵羞愤,却是又气又笑:这法子,只有他想得到。 “李兄……’卫子君唇角翘起,“跟我回西突厥如何?” “子君,玩玩即可,我任你羞辱,但是你说的不是真的吧。 卫子君一声冷笑,“你以为我在跟你玩吗?你我都是一国之主,谁也玩不起!” 一把扯起李天祁,冷声道:“走吧!有你在,想必你的人奈何不得我。 -------------------------------------------------------------------- 布置雅洁大方的主帐,烛光摇曳,帐内没有任何复杂奢华的装饰,异常简朴,帐中稍后是一张书案,上面摆满文房四宝,侧边一个瓷瓶,里面插满卷轴及宣纸,再里侧是一处矮几及矮塌,最里面被屏风遮住的是他歇息的床塌。 他居然住的如此简朴,一丝心疼滑过。 那个人就这么把他捉来了,轻而易举地,令他感觉是个玩笑,但那个人却是认真的。令他很想笑,他会杀他吗,自然是不会,无论如何他都有这个信心,也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这些,很有趣。 抬眼又将帐中扫了一周,眼睛落到那方书案,看到那案上放有一副字画,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你最好不要乱动。”哥舒伐伸手拦住了他。 李天祁一记苦笑,这都是他交代的?“我只是想写几个字给你们的可汗。” 哥舒伐看了眼案上的纸笔,缓缓放下了手。 李天祁走近书案,现书案的宣纸上写有一副行草,那是一宝塔诗,是他的字体。手抚宣纸,轻轻读了起来。 情 执铁,挥戈 对残月,吟长阕 仗剑策马,笑点山河 群山烽火起,朝向云中歌 任凭刀钝刃乏,御剑铁血踏破 拼将十万头颅血,誓要乾坤正颜色 点头赞叹了一声,然后,浅笑提笔,在下面续了起来: 爱 伤魂,蚀魄 抛不下,舍不得 生不欲离,死不肯别 携君跨沧海,只登巫山缺 伤透五脏六腑,难却一生执着 梦里梦外复两裁,此情绵绵何时歇 写完搁笔,方是一惊,自己怎会写出如此露骨的诗句,可是想要擦掉也是不可能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帐帘一挑,贺鲁走了进来。 两个男人目光对接时,都是一愣,之后,眼中都生出熊熊火焰,顿时激起火花四射,噼啪作响,旁边的哥舒代见此情景,好似怕烧到白己一般,识趣地退后一步。 “真是想不到,又成了阶下囚。”贺鲁语含轻蔑,冷哼一声。 “呵呵----阶下囚,总比身下囚要好很多。”李天祁冷冷一笑。有意所指。 “哈哈----身下囚,总比囚不得要好很多。”贺鲁也是一声夯笑。 李天祁脸上升起一层妒意,“想不到,原来他喜欢你这样的,妖里妖气,不似个男人,若是当个小倌儿,肯定会是头牌。” “小倌,就不必当了,他的需求很大,就他一个我都应付不来。”贺鲁扬眉看向李天祁。 心里的醋意越来越大,烧灼着一颗心,“他人呢?我要见他!” “我们的可汗岂是你说见就见的?”贺鲁冷脸道:“他正在我帐里歇着呢。昨晚他与我一起,折腾了一夜,累到了。” 李天祁失控地上前抓住贺鲁的领口,“是男人,解开我的药力,我们真正地打一架。” 贺鲁冷声嗤笑,“又是这般不自量力,你难道还想象上次一样被打到?” “你们在干什么?”冷冷的一声传来,一个飘逸的身影走了进来。风流不羁,倜傥卓然,烛光摇曳下她的身姿优雅而魅惑,带着一种越了性别的极致邪姜。 卫子君见到两人似两只公鸡一般斗在一起,隐隐升起一层薄恕,“李大祁,这里不是你的皇宫,可以让你为所欲为,你要知道你的身份,最好不要给我惹麻烦。” 李天祁恕极反笑,“我能给你惹什么麻烦?一个没有功力的人能给你惹什么麻烦?” “难说,谁知这里还有多少你的耳目?也许我下一刻便被算计了也说不定。”卫子君挑起眉,直直看向他带着恕意的脸。 “你对我倒是很特别啊。”李天祁话带嘲讽,“我可是没有对你用过药。” “那是因为你没有,有了你一样会用。”卫子君横了他一眼,“不要再挑三拣四,我已经很仁慈,用药起码你可以走动,点穴对我来说更痛苦。” 李天祁彻底无语,“我困了,需要就寝。” “这里不是你的皇宫,难不成还要找个人为你更衣不成?收起你的奢侈习惯,做个本分俘虏。”卫子君冷着一张脸道。 李天邪又是气得一乐,“好吧,困了,我想睡觉。不过你若肯为我更衣,我并不反对。” 贺鲁闻言看向卫子君,“你不会叫他睡在你这里吧。” “让他与你睡一起吧。”卫子君看向贺鲁。 “让我与他一起睡,晚上谁来服侍你?”李天祁嘲讽道。 “是哦。”卫子君勾唇浅笑,“那你就和张石绑在一起吧。” “卫子君----”李天祁气得不轻,“我可是把你放在我的帐中,你竟然……如此对我。” “我对你已经够好了。”卫子君缓步度向书案,“就在一个时辰前,我记得我说过,你若落到我手里,我可是会好好折磨你,你可当我说的话不作数?” 俯低头,眼角扫到那张宣纸,觉上面多了几行字,仔细读过,稍愣了一愣,“李兄……可是爱慕与我?” 李天祁的脸登时红成一块喜布,“你切莫羞辱我,我堂堂男子又怎会行这等不耻之事。” 卫子君唇角轻翘,“如此最好,只是我的诗作气吞山河,李兄的诗倒真是**蚀骨呢。” 李天祁的脸开始涨紫,直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是故意的,他知道他是故意羞辱他。 看着他的窘态,卫子君一阵畅笑,“哈哈哈----御驾亲征被擒,真是丢死人了,李天祁,你可还有脸面做这一国之主?不如让位与我算了。” “如果你愿意,又有何不可?”李天祁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这样的羞辱他是不介意的,总比方才的尴尬要强上许多。 卫子君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贺鲁,你们带他去歇息吧。看紧他。” 待几人走后,卫子君拾起那张宣纸,看了半晌,然后轻叹一声,将那宣纸揉成一团。 夏季,是寂寞的,然而也是多彩的,茉莉如雪,紫薇带蓝,不知名的野花开满大军营帐的周围。 一大早,神清气爽的卫子君才起身,便听到外面一阵混乱叫喊。 急急走出睡帐,捉住一个附离便问:“生何事?” “可汗,好像大昱的皇帝和那个张石跑了。” 什幺!!!卫子君一阵头大,跑了?怎么会跑? 疾步向贺鲁帐中走去,在中途遇见了一脸冰寒的贺鲁。 “贺鲁,他真的跑了?”劈头就问。 “嗯!”贺鲁沉着脸点了点头。 “怎么跑的?”他都那样了,还能跑? “点了我的穴道,取了我的药。”贺鲁面无表情。 “他都没有了功力,怎么点到你的穴道?”卫子君伸长了脖子,直直看向贺鲁。 “他说用一半功力也能打倒我,我就还给他一般的功力,结果他点了我的穴道。”依旧面无表情。 卫子君闻言,差点疯掉,“你你你……’唇抖了半天,也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气得一转身走了。 望着帐中她焦虑的身影,贺鲁万分懊悔,轻轻走到她的身后,“你觉得我无能吗?” 卫子君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贺鲁一阵黯然,一步步走出去,“我知道我很无能,可是我还想打败他,因为你我想打败他。” “贺鲁,你回来。”卫子君抬起玉白的面颊,一丝绚目的清华荡漾开来,面上带了一丝孩子气的纯真,“我没有觉得你无能,从来没有。我只是担心战事再起。” 贺鲁停住脚步,转身走了回来,“我要为你打败他……”伸出双臂,从身后揽住了她,将头埋入她的颈项。 “贺鲁----”卫子君一声惊呼,“快放开----”伸手去扳他围在胸前的手,却被贺鲁一反手握住脉门。 卫子君恕道,“你大胆!” 话落,脖颈遭到了一记啃咬。卫子君抽了口气,他他他太大胆了。正要火之际,头部被禁锢,贺鲁居然覆在她的颈项上,异常卖力地舔咬啃噬起来。 一阵阵酥痒传来,卫子君气得瞪眼,“贺鲁,你你竟敢触犯君颜,你你要被砍头。” 贺鲁喘着气道:“这是还给你的,上次你将我的脖子咬红了。” “怎……怎幺会,我怎么会咬你的脖子……”卫子君颈部被侵犯,说话都不连贯起来。 “你喝醉那次,我还给你看了那块杠斑。”贺鲁又是一顿啃咬。 “啊?是我吗?”卫子君茫然。 “不是你是谁?”贺鲁更大力地咬了一口。 “那我……我道歉,可是……别……别咬了,你叫我怎幺见人啊。” “上次你也叫我几日见不得人。我用手足足捂了一整日。” “啊?” 夏,越来越烈了,大昱军不知为何,十几日了,都没有出战的迹象,似在等候什幺,又似在酝酿什幺,让人的心有丝隐隐的不安。 大昱军的行为,令到西突厥众将领议论纷纷。 坐于主帐中的卫子君,静静听着众将的议论,淡笑不语,如玉的肌肤泛着透明的光泽,墨高束,头顶玉冠,一袭薄绸白衫,风流倜傥,颈部一条宽大的白狐皮毛围领几乎将嘴巴都埋了起来,显得异常的高贵典雅。 一旁的巴哈迩在拼命摇着一把扇子,累得气喘吁吁,几欲晕厥的样子。 众臣看着卫子君鼻尖渗出的细汗,同情心顿起,纷纷劝道:“可汗,既然热,就把那围领摘了吧。” “呵呵----不热,不热。”卫子君优雅笑道。 只有贺鲁一言不,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见到肩部在拼命的抖动,抖得那把椅子吱吱呀呀的出响声,卫子君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弯出一记和善的微笑着看向众臣,可是众臣根本看不到她的嘴。 “可汗,您是因为扇扇子才不觉得热,臣等不戴围领,就不用扇扇子,也不会觉得热。’ “啊,是啊。”卫子君侧头,才觉巴哈迩几欲晕倒的模样,“巴哈迩,快下去歇着吧。” 巴哈迩晃了两晃,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望着离了扇子的卫子君渐渐绯红的脸,众臣又忍不住了,“可汗,这装束,可是今年的流行?” “……咳……咳……’卫子君轻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众臣都觉得昱军在作何打算?” 还未等众臣回答,门外已有附离高声叫道,“可汗----探报到了。” “拿进来。” 卫子君急展开羽书,快看过。 面上骤然一冷,他,到底还想怎么样! 第八十九章 亲情 两军又开始在旷野列阵对峙,黑森森的铁甲闪着寒芒,将那刺目的艳阳也映得暗淡无光。 一身金甲的李天祁,立于一匹黑亮的骏马之上,袍角飞舞,锦带飞旋,肃着一张俊颜,一对深邃难测的黑眸紧紧盯向对面阵列前的卫子君。 卫子君面色平静,唇边微微弯起一丝弧度,一身白色骑服将她包裹得英姿飒爽,大红披风带着一股飞扬不羁的霸气,无论任何情况,任何时候,她都是这样的光芒四射。静静凝视着对面的动静,一动不动,身体却凝聚着万千风华。 稍顷,李天祁驱马向前,身后两个士兵挟着一个男子即刻跟上,一直走至离西突厥大军阵列三十步时,方停下来。 卫子君直视着李天祁,他可是够大胆的,敢单枪匹马地来到敌阵,也不怕敌人不守规矩将他乱箭射死。 半晌,才移开目光望向那被挟的男子。 这一望,卫子君立时惊呆在了当场。血液狂涌,心脏狂跳,瞪着眼,张着唇,就那么的呆在那里。良久,眼眶热了,泪水象山泉一样狂涌出来。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颀长,面目冷峻,花肃颜,却在见到卫子君那一瞬,泪水狂涌不止。 这个男人,只看一眼,她便知道是谁了,她真的想不到,任是天地翻覆她都想不到,这个男人居然与自己的生父长得一模一样,那眉眼唇鼻没有一处不同。这就是她的父亲啊,她的亲生父亲。 那就是她的父亲啊。 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想起了……无数的往事…… 年少轻狂时,她曾怎样伤过他。 无论怎样的叛逆伤害,他那份无私奉献的爱都不曾少了分毫。 她的叛逆,她的不逊,她的伤害,他都用那宽阔的胸膛一并收纳,从不曾变地默默关爱。 他为她做着一件件她想要的事,她却嫌他做得不好而扭身便走,留下他落寞的身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心纠痛着,泪扑簌簌滚落,抬起那迷茫泪眼,想看清眼前的人。 他曾将她顶在头上,来回的跑着,让她童稚的笑声传遍整个院落,她曾骑着他的脖子,骑着他坚实的背,他却由着她的驱逐,卖力的爬着。 渐渐的,她长大了。女儿大了,让他无法再去亲近她。但那关切的目光却一刻不曾稍离,而她却毫无所觉。直到有一日,那一直尾随的目光永远的消逝在那个尘世,当她想去弥补却再也找不到他一直守候的身影。 痛,心好痛,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纵横着爬满脸颊。父亲,真的是你吗?真的回来了吗?我可以再拥有吗?如果可以给我弥补的机会,我愿失去所有,来守护这一切,不再让你伤心,不再让你难过,不再让你只是围着自己的女儿转着,却不敢问她在做什么。父亲,你也是寂寞的对吗?自从你最爱的小女儿长大,你就开始寂寞了,当她不再需要你的怀抱,你的阔背,你便开始寂寞了。而今我不会再让你寂寞,我要每日的守在你的身旁。永远的,永远的守护着你。 “儿啊……”男子已经满脸是泪,“爹对不起你……” “爹……”一声轻呼出口,这一声叫的那么自然,好似这一生一直都在这样叫着。 马蹄缓缓向前走动,塔塔的蹄响掩盖不住心内的激动,翻身下马,走至男子面前。 “爹……”拉住那双温厚的大手,那熟悉的大手,曾经为她做过风筝,做过弹弓,削过木枪的大手,也曾经因为她的顽皮而打过她屁股的大手,那大手依然温暖。 “爹……对不起……”卫子君呜咽出来,泣不成声。 一对父女紧紧拥在一起,泪水滑过铮铮铁甲,滑过了那些硬汉的心。 眼看着那对父子,李天祁眨了眨涩的眼,任他们哭过。良久,缓缓开口,“乙毗射匮可汗,这父子也见过了,你,总该有所表现了吧。” 卫子君擦干脸上的泪水,望向李天祁,“你想怎么样?” “可汗当初可以为父投敌,如今应该也可以为父归降吧。”李天祁面无一丝表情。 “你这是在要挟我吗?我又岂会受你的要挟。”卫子君语中带了隐隐的怒意。 “要挟?哦不,我不需要要挟。不过,令堂正在大兴宫内做客呢,我会好好款待她的。” 他囚禁了她的母亲?瞬间,一团怒火当胸燃起,“李天祁----你好卑鄙----真是想不到你居然如此无耻。”她的确没有想到,一向不屑于用这种手段的他,居然使出了如此卑鄙的手段。 因着怒气,烧红两颊,一双俊眸晶晶闪亮,咬紧红唇,胸部不住起伏,“李天祁,是个男人,你我二人单独较量一番。” 李天祁看着她烧红的脸蛋,轻笑。“较量?输赢又如何?” “我若是赢,你要放了我父母,不可再用这种手段威胁我。堂堂男人,请你使出正当的手段。” “哦?这么说……那晚你趴在我身上,用的可算正当手段?”戏虐地笑。 卫子君面上有了些微的尴尬,随即恢复常态,“我并未曾要挟你,是你自己不加防范,所谓兵不厌诈,你亦可对我用此等伎俩。但我只针对你,并没有威胁你的家人,你又怎可用这等无耻手段。” 李天祁微微一笑,跃下黑马。“好,答应你便是。但你若是输了,乖乖臣服我,随我回大昱。” 卫子君没有作声,只是解开肩头的披风,抛向草地。 两人走向一块开阔地带,互相抱拳,静默片刻,陡然一起出手,霎时一股劲风拂过草原,漫天的草碎弥漫飞起,几乎迷了众人的眼。 白衫飞旋,金光流转,千丝缠绵,万光闪烁,如雨瀑飞卷,万川奔流,狂风吹乱花影,骤风卷起雪浪,生生在天地间开了个缤纷绚烂。 两军将士都紧紧盯着那飓风般的一个光团,看着那个光团上下翻飞,时而飞向高空时而沉降于地。 两条绞缠的身影,三百多招亦未见胜负。二人都是极力寻找对方的破绽弱点,当李天祁又一次当胸袭去之时,现了卫子君一个弱点,她一直在极力护胸。 李天祁微微一笑,虚晃两招,猛地一掌袭胸而来,卫子君闪避向后飞去,李天祁大手紧跟着向前,眼看就要抓到胸际,卫子君急向下坠地,就在要落地之时,一阵昏厥却突然袭来,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子君----”李天祁一声嘶喊,抱起卫子君急飞去,“御医----快叫御医----” 西突厥大军一阵惊呼,大军呼啦啦向上围去。 天,突然下起暴雨,西突厥十万鬼面骑齐齐将大昱军营包围,雨水,冲刷着黑甲;刀锋,闪着幽光。一双双坚毅的目光穿透雨瀑直直望向大昱军主帐。 “如何?”李天祁的目光紧紧锁住榻上之人,问向御医林桦敬,这个人,是大昱最好的御医了。 “陛下,西突厥可汗他曾中过西突厥奇毒,余毒在体内残留已有近一年时间,会引起偶尔的晕厥。幸好现不晚,时间久了,晕厥时间会越来越长,有可能会长眠不醒的。”林桦敬将手又探在卫子君脉上,脸上闪过一丝异色,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那可否将毒清除干净?”听到会长眠不醒,李天祁的心一阵裂痛。 “陛下,好在是余毒,臣写了个清毒的方子,服上一个月,应该无大碍了。” “快去熬药。” “是。”林桦敬退出主帐,见到卫子君的父亲依旧守在帐外,身上已被雨水淋透。想要走上去说什么,终是摇摇头走开。 轻轻拂起她额前的一缕丝,带着薄茧的指腹滑过细腻的脸庞,突然一阵心疼:他太累了,他一定承受了很多,要不是点了他的睡穴,他哪能这么安静。 想起她乍醒过来时的挣扎,就像一匹倔强的小马,一丝温柔的笑拂过唇畔。她熟睡的样子,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纯美而洁净,好似一片花瓣般柔和而散着幽香。 “陛下----”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左骁卫大将军卫叔澜想问问西突厥可汗的情况。” “让他进来吧。”李天祁淡淡道,他真忘了她这个父亲了。 “陛下。”卫叔澜进了门便候在门口,“臣怕脏了陛下的睡帐。” 李天祁一回头,看见他一身**的站在那里,转头唤道:“季生,给李将军拿套朕的便服换了。” “是,陛下。”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应声而去。 大约睡了两个时辰,卫子君方醒了过来。一睁眼,便望见了榻前的两个男人。 咂咂嘴,感觉一股苦味充斥口鼻,恶心得就要呕吐。 李天祁及时地往她嘴里塞入一颗蜜饯。一股清甜弥漫,卫子君满足地用力吸了两口。 李天祁呵呵地笑了,这哪里又像个可汗的样子?分明是要糖吃的小孩子。 “你们父子叙叙旧吧。”李天祁歪倒在榻的一边,看向那二人。 “谢陛下。”卫叔澜轻轻坐在榻上,握住了卫子君的手。 “爹……”卫子君眼睛又开始潮湿。 “子君……”卫叔澜双眼红红。 父女二人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子君,怎么中毒了啊?你这么不小心照顾自己,你让爹爹多伤心。”卫叔澜边为卫子君擦泪边埋怨道。 “啊?”卫子君有些吃惊。“我中毒了?” “是啊。林御医探脉很准的。” “啊?探……探过脉了?”卫子君一双眼盯向李天祁。 “是啊,幸好没有什么大碍。”卫叔澜安慰道。 听爹爹如此说,卫子君一颗心放了下来,看来是没出现什么状况。 “子君,别坐那位子了,看你都累瘦了,爹爹看了心疼啊。”卫叔澜温柔地抚着她的头。 卫子君沉默半晌,没有出声。 大手又抚上她的脸颊,“长大了呀,呵呵,我们子君比以前更俊俏了。” 卫子君垂头,微微红了脸。 “呵呵。”卫叔澜一声轻笑,“还学会害羞了。呵呵,小时候从来也不知道害羞呢,就是给我惹麻烦。” 卫子君抬头傻笑,她是呀,小时候真是没少给家里惹麻烦。 “你呀,整日不安生,还把人家额头打出血,人家一家子都找上门呢。” 卫子君一愣,该不会连小时候的事情都是一样吧?天啊。那么就是说,她的母亲可能也会一模一样。老天啊,为何对她这么好啊。 卫子君试探答道:“哈,是呀,爹爹足足禁足我三日呢。” 卫叔澜一阵轻笑,“可你一日都没待足,便又跑出去了。” “哈,是啊。”真的是啊。卫子君泪眼朦胧,真是又想哭了。 李天祁在一旁暗笑,小时候已经这么不老实了,难怪现在花样频出的,想起他捉住他的法子,也只有他用的出。 “你呀,又倔强又爱面子,什么事死撑也要撑到底。”卫叔澜宠溺地笑。 李天祁暗中附和,谁说不是呢,象头倔驴。 “你娘说了你一句,你五天不吃饭,和她绝食抗议。” 是,她记得,那一次,她好后悔,母亲该会有多伤心呢。 “把我心疼的呀。这不吃东西怎么成啊。结果我打算逼你吃点东西,却现你自己买了一大堆点心在偷吃。” “哈哈哈哈----”李天祁爆出一串大笑。 父女二人都是一抖,温馨的气氛顿时打破。 卫叔澜暗道,人家父女要谈心,他怎么还在这,也不避一避呢。还一脸的傻笑,很投入的样子。 又是用力的看了他几眼,也不见他动地方,只好作罢。 “我就说么,我的子君怎么会那么傻,原来你只是在折磨我和你娘啊。” “爹,子君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伤爹娘的心了。”卫子君泪眼朦胧道。 “爹知道,子君长大了,知道疼爹娘了。”卫叔澜眼又开始红了。 “爹,子君再也不会离开爹娘,永远守在爹娘身边,永远不离开。” “嗯,我的儿,爹再也不放你走了。” 父女两个人又是抱回头哭了一通。 哭的李天祁,受不了,泪湿湿的离开了。 二卷突厥篇 第九十章 决定 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趋势,地上的水草几乎都要被淹没。站在大帐门口的卫子君,望向那片雨中闪着幽光的黑森森的铁甲,眼中湿了一片。 这些都是她的子民,她的军队,她的兄弟啊。她与他们一起在校场搏杀,一起在阵前御敌,共同经历风风雨雨,一起为保护这个国家流血流汗。 她真的能舍弃他们吗?舍弃这片土地吗?这片土地,虽然贫瘠,但,她的鲜血洒到了这里。叫她如何忍心,她又如何能够抛弃西突厥的百姓,那些视她为天神的百姓。 不,她不能为一己之私而弃他们于不顾。况且,她又岂会轻易向那个人认输。认输?称臣?这显然不是她的风格。 向前踏了一步,下一刻,人已经在暴雨下,缓缓向前,走向那些雨中直直矗立的士兵。 看到她走出来,人群开始骚动,开始呼喊,“可汗----” 她看到当先一人,那张绝美的脸,被雨水冲刷得微眯的眸,那样久久地矗立,不声不响不动,只是那样的望着她。 心中一酸,“贺鲁,带他们回去。” “一起回去!”那张脸是不容拒绝的执着。 “我,暂时不能回,我要把这里的事情解决掉,相信我,明日一定会回去,毫无损地回去。” “他,不会为难你吗?” “不会,他不敢对我怎样,他对我……”卫子君斟酌着用词,“……还好。” 眼中闪过一丝酸涩,拨转马头,头也不回的道:“明日晌午,如不见你回来,我就率兵杀进来。”说罢,策马疾驰而去。 看着那些依旧不动的大军,卫子君命道:“都回去待命。” “是----”整齐划一的呐喊震耳欲聋,将天边的雷声也盖过了。 转身,方踏入帐中,人便被一把抓住,“你又想得风寒吗?快把这身衣裳换掉。”李天祁扯着卫子君一直走向床榻,“把衣服脱掉,钻进被子里去。” 卫子君看了眼床榻,“不必脱,我用内力蒸干便可。” “季生,把朕的便服拿来一套给他换上。”李天祁向那个一直立在旁边的少年道。 “是,陛下。”少年应声而去,片刻,便拿出一套黑色蟠龙纹的袍子和一套白色中衣。 “快点换下来。”李天祁接过那套便服扔在榻上。 “不劳国君费心。”卫子君冷冷道,“我去看看家父。” “你就别去烦他了,他知道来看你,一连几夜都没睡个好觉了,这才睡下,可能要一直睡到明日了。”又转头问季生,“洗澡水烧好了吗?” “好了,陛下,已经放好了。” “嗯,先去泡一下驱驱寒。”随即将卫子君拉到屏风后的一处浴桶。 卫子君看了眼浴桶,又看了看他,站在那里不动。 “行了,我知道你那毛病,也不知身上长了什么花。我出去,半个时辰回来。”转身向外走去,“季生,好生伺候着。” 骤雨过后,天空放晴,暮霭如期来临。静静立于榻前,凝望那个疲累的男子,眼眸潮湿。他的头都白了一半了,她的父亲,她该怎么办?如何做才更正确?家与国,该如何取舍?放不下,两头都放不下。 那个人软禁了她的母亲,以此来要挟她。她又该如何?她为何总是要让父母操心,而不能去为他们做些什么呢?如果,她能救出父母……可便算她有能力救出父母,叫他们来西突厥吗?离了家园的他们,又会真的开心吗?不知该怎么办啊。 夜风清凉,拂过帐帘,烛光摆荡,映着几上丰富的晚膳。 优雅地举筷,自顾自地吃,不管旁边那道直射过来的目光。 很快,吃饱了,匙箸一推,抬眼望了那人一眼,“我今晚睡哪儿。” “那儿!”眼睛盯着她,顺手指向身后的床榻。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爬起身走向床榻,脱了靴,扯过被子,倒头便睡。 李天祁顿时气得不轻,从头到尾也没与他说上两句话,吃他的,喝他的,穿他的,谁他的,却好似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你,也不问问我为何一口都没吃吗?”李天祁忍不住了。 “为何?”背着身子传出一句慵懒的问话。 “因为看你的吃相,我已经饱了。” 背着身子的人,没有答话,只是裹紧了被角。 “看你倒是好吃好喝,不担心水里有迷药吗?居然在我水里下药,你要再这么算计我,我就把你迷晕扒光,挂到城门上去。” 见她依旧不答,顿时无趣,回头唤了季生,“撤下去。” 起身走至榻前,季生即刻过来宽衣解带。坐在榻上,脱了靴,在外侧躺了下来。 夏日的夜,是凉爽的,尤其在这西突厥的领土,沙碛遍地,气候异常,昼夜温差极大,晚上,是要盖被子的。 轻轻探手,小心翼翼地去扯被那人裹在颈下的被子,刚刚扯开一个角,卫子君陡然支起身,将那被扯开的一角一把扯回,塞入身下,又倒头躺下。 李天祁又气又笑,“真粗鲁!” 烛光摇曳,辗转难眠,侧身望着她的背影,她居然在敌人的睡帐,睡得如此香甜。 睡得香甜的人,许是热了,手臂伸出被中,一个转身,一张洁净透明的脸便闯进李天祁的眼中。 仔细望着面前的容颜,他眉宇间的那抹风情,在熟睡时,愈浓烈起来,两年没见,他身上的韵味也更浓了,那样的韵味令人迷陷,吸引着人想去追逐去碰触去探究,只是那是一种什么韵味,他却一直琢磨不透,也令他很是困扰。 看着眼前那长长的羽睫,玉白的脸,淡红的唇畔,好近,近得只有微微前倾,便可碰触,本已是不平静的心湖忽地又吹起一股狂澜。 他的唇,好红啊。 压抑着心头的狂跳,狠狠转过身去,不再去看那张脸。 望见一直守在屏风旁的少年,开口道:“季生,你去歇着吧,别守着了。” “是,陛下。”少年退了出去。 夜色如水,被雨水洗刷过的夜色纯净清透。 许是睡得热了的人踢了被子,许是半夜睡得冰冷的人,寻到了温暖,不知何时,两人已经滚入一张被下。又许是为了取暖,又许是姿势刚好契合,身体强壮的人已将那纤细的人拦腰搂在怀中。 早晨醒来时,两人都被这姿势吓了一大跳。两张大红脸相对,一个怒目而视,一个一脸无辜。 如今的李天祁是她的敌人,而不再是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二哥了。卫子君告诫自己。他囚禁了她的娘亲。他是仇人。 “你到底把我的娘亲怎样了?”早起的一句话便是冷冷地责问。 “她怎样……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看见她逼视而来的目光,又道:“大兴宫里可是锦衣玉食,不过……你若是不听话……我无法保证会生什么……” “你……真卑鄙!”卫子君深深吸了口气。“你到底想让我如何?” “我像你清楚,不过清楚与否已经无所谓了,你已经是我的臣子了。” “国君在讲笑吗?我几时又成为你的臣子了?真是可笑!”卫子君语含讥诮。 “是我可笑还是你要抵赖?可记得我们的赌注?你输了,便要兑现你的赌注。” 卫子君弯起唇角,“国君又自以为是了,你只答应了我赢便放了我的父母,我却没有答应我输便称臣,你好好回想一番,是否如此。” 李天祁闻言细想,想起比武前他说了他的要求后,他的确是没有吭声。不由又是一气,又被他算计了。不过,即便如此,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若不臣服,想必你的父母会受你连累吧。令尊……可是我的臣子……我不保证他叛国的儿子会给他带来什么厄运。” 想不到,他变得如此无耻。是否,一个位子真的会改变人,可以令人卑鄙到不择手段。 稍稍平复愤怒的情绪,缓缓开口,“此事兹事体大,我需要考虑,给我一段时间来考虑此事。”轻轻整理下衣衫,“我回去考虑清楚,给你答复。” “想回?这可不是你想回便回得了的,考虑?在这里考虑吧!”他一走还可能回来吗? “国君又怕什么?我父母皆在你手,你又怕什么?” “并非怕什么,只是你是我的俘虏,岂能说走便走。”李天祁眉毛一立,威严立显。 “李兄,当真不愿我走?”卫子君身子贴了上去。 李天祁身体又是一僵,明知道她要耍花样,却是无力推开那软软贴来的身体,“你又想玩上次的伎俩?我又岂会上当?” 卫子君仰头,对上李天祁的脸,勾唇一笑,“我又岂会玩同一种把戏?李兄又怎会上同样的当?”如兰的吐气扑上了他的面颊,修长的指扣住他的手掌,轻轻抚摩。 一股电流传遍全身,李天祁有些气喘,“看你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什么把戏?”卫子君轻笑,手指抚上他的手腕,“自然不会像上次这般扣你的脉门。”话落,手上用力一按,扣上了李天祁的脉门。 李天祁顿时一阵气苦,怎么又上了他的当?居然会蠢到重复犯同样的错误。 翘着唇角轻轻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放到榻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恶狠狠道:“给我乖乖的,不然把你脱光光。” 李天祁被气得笑起来,他还真是睚眦必报啊。 “记住,不许嫁祸我爹,你要敢对我家人有何不利,我保证去你的大兴宫把你的妻儿老小全部杀光。”她知道,就算不威胁他,他也不会对她的父亲如何。毕竟,父亲是他的臣子,并且忠心耿耿。所以,父亲暂时留在这里,她还是放心的。 “你若走了,我可不保证,也许,我会把令尊脱光光挂到外面去。”李天祁冷哼一声。 “你试试?”卫子君狠狠掐住李天祁的脸,“啧啧,这脸蛋,手感不错。你若敢,我便废了你的武功将你卖去青楼。让那些蜂拥而至的恩客瞧瞧,一国天子与普通男伶有何不同。” 话落。又拍了拍他的脸,转身向外走去。 李天祁气得登时差点背过气去,即便如此,还不忘在她身后叫道:“药,药,拿了药走。” 卫子君没理他,径自扬长而去。 回到西突厥营地的时候,又下起了雨。大雨铺天盖地下起来,没完没了,在这样的大雨中,两军都暂时止戈息武。 而此时大昱军的主帐中,正有一个人气急败坏地来回走动。 “卫叔澜----”李天祁指着自己被掐青的脸,“瞧瞧你的好儿子,做的好事!” 卫叔澜理亏地立在那里,不住哀叹,她怎么又给他惹事了。 “卫叔澜!你就不能把他留下来?”李天祁继续来回走动。 “陛下,臣无能。”卫叔澜越理亏。 这宝贝女儿怎么净是给他惹事呢?点了穴也就罢了,偏偏要把人家的脸掐青!真是不安生啊。 大雨,不停的下,暴雨,雷鸣,鸡蛋大的冰雹凌空洒落。地上的水草被淹,花草被砸,庄稼被损毁,这场雹灾覆盖了整个西突厥,将大地上的庄稼全部砸毁。 西突厥军营的大帐几乎都要被雨水泡起来,许是去年的雪灾,增加了空气的湿度,这从来都是少雨干旱的西突厥,不但河水泛滥,同时也迎来了一场洪灾。 因为夏季,来自金山、南山、白山上的积雪融化量大大增加,加之山中的暴雨,千百条涓涓小溪,汇成滚滚洪流,顺着山上的峡谷直冲而下。 大批的牲畜被卷走,毡帐被卷走,图伦碛1的月氏、于阗等牧民的毡帐全部被水淹没。大批的难民涌向西突厥王庭所在的三弥山。 望着那大批的难民,卫子君仰天长叹,真是天要亡我吗? 久久地立在帐门,望着空中倾斜的雨瀑,衣襟被淋湿了,依然无所察觉。愁苦、焦虑,不住弥漫。去年国库仅存的一点粮食已经全部用于救灾,而这场灾后,又将会有多少人开始窥视西突厥的领土。 纤细的身影,似风雨中的幽兰,显得那样的脆弱不堪,好似一阵风,便可以将她吹走。 六月天,风雨狂,九陌成海,千山尽湿云。茫茫何所,兵戈人事,雨打故花辞新枝。 这场暴雨,一直断断续续下了二十几日,终于开始放晴了。 这一场天灾过后,西突厥国力骤衰。 由于修渠筑堰用去了国库大部分的银两,所剩无多。卫子君只好将国库几乎所有的银两拿出,派出几路使节去往迦湿弥逻、波斯、东突厥等国求购粮食等救灾物资。可是使节带回来的消息令她瞬间崩溃,周边诸国竟无有一国肯出售救灾物资。 卫子君叹了一声,想必是想眼睁睁看她衰落而都来分食一杯羹吧。想起这些国家在西突厥强盛时的巴结,又叹了一声,这世道,真是残酷。 由于大批的牲畜牛羊被冲走,西突厥牧民无奈开始宰杀优良的种马,来充作口粮。 眼见那些优质的良马被宰杀,卫子君心中纠痛。急切地想着一切能够缓解目前状况的办法。 就在这时,李天祁差人送来一封信函,他准备一百万担粮草救灾,但条件是她回大昱称臣。 卫子君嘲讽一笑,他这算不算趁火打劫? 所为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吐蕃得知西突厥天灾之后,终于如卫子君所担心的,准备起兵了。 一连几日,她都在苦苦思索。抽出王庭的兵力,去抵御吐蕃?智取,她是有胜算的,可是军队将消耗大量粮草,而这边对峙的大军也要消耗大量的粮草,国内被冲毁家园的难民却在挨饿。 就算她打败吐蕃,而这灾害之年,颗粒无收,牲畜数量骤减,国库空虚,她又将如何让她的子民温饱? 打仗,打的是银子。当她将国库的银两打光,她又拿什么来治理这个国家? 战乱,会导致丝路被阻,这个唯一可以让西突厥积聚财富的途径也将失去。 真是,心乱啊。 跨上特飒露,一路飞驰,来到了收容灾民的那片毡帐。大批的难民在排队领着口粮,当他们现了那个立于马上,风华绝代的身影时,纷纷蜂拥而至,全部匍匐在尚**的土地,仰望着他们神邸一般的国主,高呼着“可汗万岁----可汗万岁----” 前面一个老牧民动情地道:“可汗----我们的天神,是您保护我们不被欺凌,只有您让我们灾害之年也能吃上粮食,西突厥牧民永远爱戴您。” 突然,一股酸涩涌来,这就是她的子民啊,她的百姓。她只是为他们做了这么一点点,他们便满足得欢天喜地。看着这一幕,除了感动,更有深深的愧疚。她做的,还不够好,她没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便是她的百姓啊。即便受再大的屈辱,她也要护着他们。 在这一瞬间,她似乎明白自己该如何去做了。 一国之主?国王?可汗?争这些权利名声,不过都是出于一己之私,老百姓又关心哪个做皇帝?归顺哪个国家?他们只要能过得平安,有衣有食便知足了。难道她真的要为了满足自己那点逞强的心,不服输的个性而眼看百姓吃苦?明明有更好的造福百姓的方法而不用吗? 战争是为了保护子民,却不是用来逞强。她所希望的,不是百姓安居乐业吗?百姓不管哪个坐天下,他们只要安宁就知足了。如果,失了自己的面子,却可换来西突厥的昌盛,她又如何不可以忍受更多? 为了她的子民,她可以付出更多。 在她的心目中,她的子民,大于一切。 一个想法,瞬间形于脑际,拨转马头,向着军营驰去---- 注:1图伦碛。现新疆塔里木盆地。 第九十一章 结盟 雨后的空气清新而湿润,雨水的浸润,使得地面十几日了,还是有些潮湿。空气中飘散着青草的幽香。除了那场天灾的记忆,夏天依旧醉人,晴朗的碧空中,飞来几只信鸽,扑棱棱扇着翅膀,飞入大昱军的营帐。 疑虑和煦的清风,将大昱军营主帐的帐帘吹开,从那掀开的帐帘,刚好可以瞥见一张清俊的容颜,浅浅一笑风华绝代,如遗世明月,清辉如水。 “一,保留我西突厥国号。我虽称臣,但你我只能以结盟的形式,以此来保留我西突厥的独立性,少了这一条,一切免谈。”卫子君优雅地浅笑,语气却是冰冷而不容置疑。 旁边书案的一角站着一位气质雍容而优雅的俊朗男子,一袭绣金蟠龙白袍,袍带松散,手执折扇,嘴角噙了几分笑意。光亮处,漆黑的眼眸仿佛荡漾着水波流光,眉目之间的温柔好似春日欲开的花朵,淡雅而暧昧。微风吹起了他的袍角,一股混杂着草香的气息在帐内弥漫开来。 “可以,没问题。但是西突厥不能再立可汗,西突厥的可汗依旧是你,西突厥依旧由你来管辖。”李天祁轻摇着折扇,静静地望着她。 卫子君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二,既然是盟友,西突厥凡遇战事,大昱必须出兵协助。“ “可以,这是自然。”唇边蔓延的弧度好似此时透入帐中的阳光,温暖却不刺目。 “比如,此次,你需即刻为我出兵阻止吐蕃进攻。”卫子君眉毛一挑,看向他。 李天祁嗤嗤地笑,这还没谈完条件,要求倒是先来了,“好,明日我即将此地大军调遣二十万,前去于阗阻止吐蕃进攻。” “不必如此,此地赶去于阗,至少需要十几日,据我所知,贵国在剑南道吐蕃交界处有守军二十万,你派此地守军由越嵩郡直接进入吐蕃,攻其逻些城,吐蕃侵我大军必定中途折返。” “好一个围魏救赵。”李天祁不由礼赞道。 “这是战略,这样贵国既可扩充领土,又可以解我之围。”卫子君垂低眼帘,纤长的指抚上案上的书页。 “好战略。还有吗?”李天祁继续询问,只希望她不要再提什么要求了。 “三,我只跪天地与父母。”卫子君挑眉看向他。 李天祁定定望着她,良久,“好!你无需跪我。”还是那副脾气,不肯屈服。 “四。我突厥五年之内不纳贡税。”眼看着李天祁有些白的脸,继续道:“突厥屡遭天灾,国力衰弱,需要休养生息。” 李天祁咬咬牙,“好!” “五。”闻言,李天祁的脸开始抽搐,卫子君毫不怜惜地继续道:“将大昱的文化、养蚕技术、种植各种农作物等技术传入西突厥。” “这倒是好事。”李天祁舒展开过于紧张的脸部肌肉。 “六。”卫子君挑起眉眼看了他一眼,还远远不够,“西突厥若再遭天灾,大昱需无偿救助。保证西突厥百姓衣食无忧。” 李天去嘴角抽搐了几下,突然放声大笑。到底,是谁称臣?她分明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 “最后,几十万大军依然归我所有。”卫子君缓缓站起身。 李天祁脸上一阵扭曲。半响。 “好!全部答应你,不过……你说了这么多条件,也该轮到我了吧。” 卫子君撇撇嘴,“我已经做了如此大的让步,你还有什么条件?” “一,即刻与我回大昱。”李天祁用力扇着扇子。 卫子君抬头,“不行,我还要回汗庭征求大臣的意见。” 李天祁眉头一皱,他怎么一条就不答应。 “二,接受我的加封。” 卫子君低头看着案上书册,不语。 “三,入朝听政。” 卫子君抬头,“我不入朝。” “你不如朝如何参政?” “总之我不入朝。” 倔脾气又来了。李天祁吸了口气,为何他的条件他全答应了呢,“好,暂且不提这个,但必须参与议政。” “四……”李天祁还在斟酌。 卫子君抬头浅笑,“没有条件就不要硬提了,你瞧,怎么样都是你占便宜,你还提什么条件?” 李天祁琢磨,他占便宜了?可怎么看都好像是那个笑得狡猾的人占便宜了,而他却吃亏了呢?但便是吃亏又如何,毕竟他能回到他身边了,不是吗。 于公,得他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于私,他终于回到他身边了,便算他再吃点亏,又如何。他并不觉得吃亏,在某一方面,他赢了。 初生的朝阳,惊醒了林中的鸟,几率朝阳的光线,穿过树梢,穿过西突厥王庭牙帐的帐顶,落在那个一身黑色绣金王袍的身影上。 如星辰般闪耀的少年可汗,轻靠汗位,墨玉冠,轻袍缓带,透明似水,清冷如冰,阳光将他白皙的肌肤照得有点透明,月光般的清华使得那份慵懒华贵的美丽之中偏偏又带着几分让人不敢亲近的疏离。 清澈眸光扫过激动的众臣,顾盼之间,流转无限光华。 她知道,他们的心情。 “本汗王兴兵只为百姓保有家园,结盟也只为百姓吃饱穿暖,百姓乃国之根本,纵有几十万铁骑,然没有田园,没有百姓安居乐业,何来的国。难道我们要强掠他国财富,来支撑自己的军需?须知我们的国库来自我们自己的土地,自己的百姓,民富才得以强国。” “可汗,话虽如此,但我们还能撑一撑啊。总不该,还没战便放弃啊。”大臣们纷纷表达不满。 “连年战乱,田园必荒芜,国库必空虚,百姓必饥难裹腹,怨声载道,必兴兵作乱,强取豪夺。此番若与吐蕃交战,他国必趁我内乱大举进犯,尤其波斯,早已虎视眈眈。加之大昱的征讨,届时四面受敌,内灾外乱,无耕无种,粮草不足,纵我有千般才能,国将不复啊。不如此时倚靠大昱力量,逼退吐蕃,保我子民生计周全,否则,造成恶果,想要扳回,恐怕为时晚矣。” 众臣闻言,由方才激动的喧闹议论,渐渐静了下来。他们知道,可汗的话没错。可是,总还是有那么点不心甘。 此次与大昱和谈,虽表面称臣,实则结盟,对我国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国号存留,这是根本;大昱出钱出物救济我百姓,这是其二;五年内不缴贡税,足以让我恢复国力,这是其三;三十万铁骑依然为我所用,这是其四。外国只管休养生息,有朝一日,国富民强,我若去若留,或战或伐,还不是依我心意?” “臣等明白了。”终于有人不再反对了。 结盟称臣,亦是战略,他们的可汗,永远是高瞻远瞩,永远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事情。单听听这番言论,他们已经知道,他们才是受益的一方。 “众位爱臣还有异议吗?” 这个帐内鸦雀无声。稍后,齐声道:“臣等一切听后可汗之意。” “那好,今日便拟国书,昭告百姓。救援物资十日后到,其中有粮草、布匹、金银。”卫子君看向众臣,唤道:“胡禄居阙啜。” “臣在。” 命你带领五千人马,将一半救济金放各部,务必要到每个牧民手中。其余一半充作军需。” “是。” “可汗,何须动用兵力,这些事只教各个部落的伯克放就好了。”老臣阎洪达道。 “级级下,恐有贪污克扣。到了百姓手中,只怕所剩无几了。”卫子君微微叹了口气。 这实在是无奈之举,她现在不想将精力浪费在监督上,更不想趁此机会试试谁清谁贪。这些物资必须由行事度最快的军队以最快的度放,因为未能来到王庭的难民已经有个别饿死了,救济的粮食已经断了六日。她忍受屈辱要来的这些救命的东西,经不起折腾了。她明白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她也期待来一个廉政风暴,但不是现在。 “众位爱臣,本汗还有一事相求。” ”可汗尽管吩咐,莫要折杀臣了。”众臣惶恐道。 “众位爱臣也知道,受灾百姓饥饿难当,已有饿死。救资要十日后方到,这期间必饿死无数。我已将部分军粮拨出,但只够三日用度,又命整个王宫节衣缩食,以节省出百姓用度。也请各位爱臣为百姓出一点薄力,钱粮都可,算本汗借众位爱臣的,以后必加倍奉还。本汗在此谢过众位爱臣。”说罢,起身一辑。 “可汗!”下面已经有人呜咽出声。 “可汗!” “可汗!” 霎时地上跪了一片。众人唏嘘不已。 他们在战场上骄傲如神的可汗,居然为了一国百姓来恳求他们。 战场上眉毛都不曾抖一下的可汗,如今却秀眉紧蹙,月华般的皙白面庞,写满忧虑苍生疾苦的愁,那身躯虽有抵挡千军万马的气势,但却那样纤瘦。 一个不逊部造下的孽,却让这年轻瘦弱的肩膀来承担。若没有昱军的相逼,又怎会有今日的时局?众臣不由怜惜疼爱之心齐,好多人湿了眼眶。 夕阳如火,寒鸦惊枝,整个天地都被映得红通通,明日,又会是一个好天气。 坐于帐外,闭目仰头,斜阳将她的黑袍映得异常温暖。这西突厥的阳光,她真的没有几日可以享受了,这片任她驾马驰骋的草原,也要离她而去了。 突觉眼前一暗,一个黑影挡住了光线。 张开眼,清澈的眸光扫过一张圆鼓鼓的小脸,是阿史那羝蓝。 “你又要投降----不知羞耻!投过来!又要投过去!”羝蓝扯着脖子向卫子君喊。 卫子君苦笑。 “你忘了我父汗的话吗?” 她没忘,她没有违背她的誓言,她只是在更好的维护这个国家。 “你去吧去吧!去大昱享受吧!穿你的绫罗绸缎!吃你的山珍海味去吧!” 其实,她只要一袭布衣便知足了呢。 “你去吧----我再也不要见到你----”羝蓝转身就跑. “羝蓝----”卫子君唤了一声,眼见她停下来,方道:“你过来----” “我不过,要过你过来。”羝蓝转过身,却是不动。 卫子君站起身,走近羝蓝,蹲下身来,揽住她。“羝蓝,与我去大昱吧。” “我不去----”羝蓝尖着嗓喊道,“我要留在这里守着我娘,守着父汗----” “跟我回去,我会年年带你回来看他们。”卫子君轻轻抚着羝蓝的小脸。 “”我不去----“羝蓝尖叫一声,挣脱卫子君的怀抱跑了。 真是,无奈啊,哭的力气都没有。 独自跨上特勒撒,一路飞驰,去到了那片石人林立之所。 手抚碑身,划过深深刻入碑身的字迹,“可汗,卫风今日来陪你饮酒。以后,卫风就不能常来看你了。” 打开酒囊,将酒洒在碑下的土地,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大口。 “你满意我的安排吗?我想,满不满意你都不会出声,因为你向来都是听我的。”倚靠碑身坐了下来,对准酒囊又是一大口。“也因为你很久都没有出声了。” “与君寒地初相逢,绊惹苦世情。 尘缘自有离恨,花残鬓丝生。 梦已断,业未兴,酒难醒。 此生谁料,你在白山,我赴大兴。” “可汗,喜欢我做给你的诗吗?你应该是喜欢的,因为你一直都喜欢。” 心底一缕如春蚕抽丝般的惆怅涌来。天地穹庐之间只余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苍凉。仰起头又是一大口酒,酒水顺着下颌滴落黑锻的衣襟。 “热依阚,羝蓝怎么办呢?她不肯跟我走啊。” 六月天,碧草长,斜阳暖,千尺游丝,最断人肠。 未喝完的酒,汩汩流了一地。 那个风姿绰约的身影,躺倒碑前,暖风吹着她的黑色薄衫,好似破茧的蝶,幽幽抖动双翼。 疲软的身躯,被揽入一个怀抱。 醉酒的人张开迷蒙的眸,浅笑,“贺鲁啊,为何每次头晕都能看见你啊。” 贺鲁嗤的一笑,席地坐下,把醉酒的人抱在怀里,“因为你清醒的时候,总是看不见我。” 望着面前醉人的脸孔,夕阳将他白皙的脸颊笼上一层淡红的烟缭,更显妩媚,柔软的唇好似风中飘落的花瓣,散着淡淡的幽香。 无边的温柔如海潮般漫卷而来,痴缠凝望,俯低头,吻了上去。 第九十二章 禁情 唇瓣的吮吸,由轻轻的碰触,到热烈的索取,口中的兰香伴着酒香刺激着他的大脑。 他的味道真是好闻。 柔软香甜的触感令他紧紧地裹着她柔软的身躯,直想把她揉进身体里去。这**,由那轻轻的碰触开始,一不可收拾,大手不安分地开始在她的腰间揉搓,接着抚上手臂,抚至肩头,不住的揉捏。 酒醉的人因为他强烈的压迫,而胸腔憋闷,由于他嘴上的肆虐而无法呼吸,不安地扭捏起来。 怀中人的挣扎唤醒了他,轻轻撤离了唇,深深吸了口气来平复狂跳的心。 凝视着她的玉脸,她的雪白的颈项,俯低头,将唇覆上她的颈。 刚刚张开唇,却想起她六月天里围着的大狐皮围领,咧唇轻笑了声。不忍她再受苦,轻轻拨开她的领口,在她隐秘的锁骨下方留下个深深的吻痕。 看着已经肿起来的红唇,和锁骨处娇艳的吻痕,不忍再欺负酒醉的人。 只是将脸俯低,贴上了她的颊,埋入她的脖颈,柔软的触感传到他的脸上,令他不由轻叹:他真美,真美。 抱着柔软的身躯,不忍离手,也不起身,就这么坐着,直到暮霭来临。 直到,夜风,起了---- 威武浩大的卤薄仪仗林立,高举九龙五色盖的护卫屹立在金黄奢华的龙辇两侧,五彩云旗飘展,绣金蟠龙舞动,风铃骤响,锦带翻飞。前来送行的百官与百姓涌在道路两旁。 当那抹立于马上的翩翩绝世身姿出现的时候两旁的百姓立时开始骚动呐喊,“可汗----” 清澈眸光扫过那些呼喊的百姓,淡笑颌。绣金黑袍广袖一摆,对向众臣,“都回去吧。” “可汗----保重啊。” “可汗----让臣随您去吧。” “可汗----臣再送您一程吧。” 卫子君摆了摆手,她讨厌离别的情绪。 前方的大军已经开始移动,卫子君驾马走近贺鲁,“送到高昌,你就带这一万精骑回去吧,现在国内太平,非到有必要的事,你都自己做主吧,但一定要与颉利、阎洪达商量,凡事不要鲁莽。这两年要着重农业,管好丝路,繁衍优良马种,这些都是我们聚积财富的最好途径。” “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想执政。”贺鲁微垂着头,整理手上的缰绳。 “独掌政权,哪个不想。”抬起眸望向远方,“想都没用,因为我要与你去大昱。” 卫子君大吃一惊,“贺鲁,休要胡闹!” “你去不是胡闹,我去却是胡闹,这是什么道理?”贺鲁不满。 “贺鲁,这里是你的家园,有你的部族,你怎可抛下他们,如此不负责任。”卫子君小声呵斥。 贺鲁转头,不出声。 大军在缓缓的移动,大臣们一个也不曾离去,百姓们依旧在呼喊。 卫子君无奈,走向龙辇后面一辆豪华的马车,想进去躲开这场面,也顺便进去与父亲叙叙旧。她还有很多的疑问没有解开。 掀开车帘,优雅地踏上一只脚,人便很没形象地向后倒去,直到跌入一个坚实的胸膛。“坐到前面去。”扯着她后衣襟的李天祁强势道。 卫子君心头一股怒气升起,这还没怎样呢,便开始对她吆五喝六的了。“陛下,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您这行为与您一国之君的身份不符,还请陛下放手。” “怎么?”李天祁面无表情,“难道你想让我把你叼上去吗?” 卫子君无奈,“陛下,我想与家父叙叙旧。” 李天祁向着车厢喊道:“卫爱卿,朕有话想与令公子谈,你看……” 车帘一挑,卫叔澜走下去,“陛下,臣教子无方。”接着便转向卫子君呵斥道:“孽子,你这书都怎么读的?所谓君为臣纲,你怎可对陛下无礼。此次回去定要关你几日禁闭让你好好学学君臣之道。” 旁边的李天祁倒是有些受不了了,他可没想着要她这么挨骂呀。 “爹----”卫子君轻唤,“爹别生气,子君听话就是了。” “那还不快与陛下去。” “是。” 天子的龙辇,自是不同于一般的马车,那就是一个小型的豪华寝宫。一张宽大的软榻在车厢最后方,铺着金丝软被,上面扔了几个软垫。榻前是一方书案,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最前方是一处书架,上面摆满稀世奇书,数量至少有近千本。车厢两侧的花窗覆着薄纱,随着轻拂的微风微微抖动。 卫子君暗暗赞叹,比她的黄金马车温馨多了。西突厥崇尚黄金,自然可汗的马车也是纯金打造,每次坐上去,那片金光灿灿都要把她晃晕。所以,她几乎从不坐那马车,她更喜欢驾马驰骋。 一声“起驾----”喊起,车厢开始动了,大臣们眼湿湿地追着龙辇跑,道路两旁匍匐着西突厥的百姓,口中不住地呼唤着他们的可汗。 一片潮湿滑过眼际,掀开车窗,让风来吹散眼中的湿气,可是由窗口看到了那些匍匐的百姓,眼中又涌出一股湿意。 李天祁侧倚在软垫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看她望着窗外牧民的眼神,看着她强忍下满眼的湿意。就这么把她的一切收入眼底。 直到那道路的两旁再也没有人,直到那些人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卫子君吸了吸鼻子,垂低眼帘,方察觉到那束直盯而来的目光。 本欲只当视而不见,但那目光灼热得仿佛如能感觉到温度,犹如芒刺在身,令人坐卧不安。实在受不了这种尴尬气氛,开口问道:“找我何事?” “没事儿就不能找吗?”李天祁侧头看她,一动不动地将她全身扫了个遍。 卫子君不语,也不看他,眼睛盯向书架,“那些书可否拿来取阅?” “现在不可!”李天祁从案下拿出一个碟子,上面堆满了各种蜜饯和精致的酥皮小点心,将那碟子递到卫子君面前,示意她拿起来吃。 卫子君看着那一叠美味,真是很想拿一块吃,但看他那眼神,带着微微的笑意,好似在说:吃吧,就知道你喜欢。 一阵自尊心作祟,忍住泛滥的口水,还是拒绝道:“那是女人家吃的玩意。” 李天祁闷笑,“行了,别装了,在余杭我就知道你那毛病,就爱吃些女人吃的小点心。”拿起一颗蜜饯放到她的唇边,“张开嘴。” 卫子君脸上一阵燥热,扭转脸,她死活都不能吃这东西,吃了,她的脸面还往哪搁。“那毛病,已经改了。” “哈哈哈哈----”李天祁一阵大笑,“被我说破了?羞臊了?那么爱面子干嘛?来,吃吧。” 看着他嘲弄的样子,卫子君恨得牙痒痒。闭目倚在包了软缎的车厢壁,“不饿,困了。”不再理会那人。 李天祁的手被晾在半空,静静看了她一会,觉她居然睡了。 他这觉还真是快啊,还是象以前一样爱睡啊。 她的确,很乏了。在准备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尽量将未完的事情安排妥当,每日都是忙到深夜,白日又是事无巨细地交代每一个人,她真是好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而今,不管好坏,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一颗心也终于放松下来,加之车厢微微的颠簸,困意很快上来,倚在那里便睡了。 看着她的睡颜,李天祁戏谑一笑。明明爱吃,却倔强地不肯吃,睡觉也要让你吃。手中的蜜饯,轻轻触向她的唇畔,稍后,他很吃惊地看到了一个香艳的画面。 堂堂的西突厥可汗,居然嘟起红唇吸食着他手上的蜜饯,那软软的唇轻轻蠕动的画面,让李天祁顿时一阵心悸,身体瞬间便起了反应。 不,不,他怎么会对一个男人有反应,急地抽回手,坐正身体,避免着再去看那张睡颜。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平复慌乱的心跳,突然车厢一个剧烈的颠簸,卫子君被颠得从依靠的厢壁栽倒过来,直直趴在李天祁的大腿上,那张脸,刚好覆在他下腹突起的硬物上。 李天祁身躯一抖,深深吸了口气。 那张睡颜,随着车厢的颠簸,有一下没一下地压着他的那个地方,李天祁感觉自己要疯了。 直到,大军停下来准备晚饭。 车厢骤停,使得卫子君清醒过来,感觉到自己趴在一个不明物体上,又感觉到脸下的不安,不由伸手去摸,待抓到那个物体时,也对上了李天祁一张暴红的脸,有些迟钝地低头一看,惊得她终于彻底清醒,人也以最快度向后撤去。尴尬得直想从车窗跳出去。 他们一起下了龙辇,李天祁走在前面,她觉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拐来拐去的。难道是被她压麻了? 走到后面的车厢,李天祁叫道:“林爱卿,给朕一副舒缓气血的药,朕有点腹痛。” 林桦敬下去的时候,卫子君钻上了马车,“爹----”终于又有父亲了,免不了多叫几声。 “看你!”卫叔澜嗔道:“这么英姿勃的一个可汗,叫的可真是腻歪人。” “爹~~~~”卫子君撒了个娇。 卫叔澜顿时眼湿湿起来,“我的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爹,你别哭,子君并不觉得苦。”卫子君抓住了卫叔澜的大手。 “唉,怎么不苦。”卫叔澜抚着卫子君的头,“失了好多女儿家的乐趣。” “爹,你小声点。”卫子君提醒道。 “哦,对了,爹忘了,忘了,还是我家子君谨慎。” “爹。”卫子君压低声音,“我在家里也是男装?” “子君,真的忘记了?怎么还能记得小时候的事呢?”卫叔澜不解。 卫子君想了很久,难道把一切来龙去脉说出来?会不会吓到爹呢?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老人家安心,“这段日子,想起了一些。” “恩。等回去问你娘吧,这里还是不要说的好。”卫叔澜看看车厢外侧。 “我娘她怎么了?李天祁把她关到哪里了?”卫子君焦急询问。 “你娘好好地在家呢,他并未把你娘怎样。”卫叔澜笑道:“他今日临行前才告诉我,倒是把我们都骗了,我就想呢,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还曾救过爹爹的命啊。” “当真?”卫子君有些惊异。 “恩,七年前讨伐吐谷浑时,我因为杀了伏允可汗,被其子达延芒结波追杀,背部中箭几欲昏迷,达延芒结波赶来举刀便砍,幸亏那时还是晋王的陛下飞身而至,将我从刀下救出。”卫叔澜叹了口气,“所以,我欠着他一条命呢,所以也一直忠心耿耿。 这样吗?他还救过她的爹爹? “子君啊,爹看得出他很宠溺,便是你那样欺负他,他也不曾真正生气,你呀,毕竟已为人臣,就不要总是别扭着了。毕竟他救了你爹一命。” “爹,你不懂,事情不是这样算的,他救你的情分,我可以找机会还他,但他侵我国土杀我爱将之仇却不能一并抹煞,这是原则,不是他给几颗蜜饯就可以忘掉的。”卫子君揽住爹爹的脖子,“爹,做人不可以没有原则。” “好好,你呀,还是那副脾气。”卫叔澜又是宠爱又是无奈地叹了声。夜晚扎营时,李天祁为卫子君准备了独立的睡帐,本来是准备要她与他一起睡的,但想想还是算了,如果与他一起睡,他的下腹保准会再疼一夜。 一连几日的夜晚,李天祁都尽量躲避着卫子君,他不明白自己,何以对一个男人产生了**,他爱慕他的才华,爱慕他的风度,爱慕他的性格,爱慕他的那颗心,但是不应该对他产生**啊,他向来唾弃的那种感情,而今,却要临到他吗? 不会,一定不会,想毕,是因为他太像女人了,他的确很像女人,如果不是,他没有耳孔,如果不是,他那么飒爽英姿,如果不是他行事那么大气果敢,如果不是他那身飞扬的气势,如果不是卫叔澜从来就没有小女儿。他真的会以为他是个女人。 是了,因为他的确很像女人。 连续不停的赶路,大军到达高昌的时候,歇了一日。 下了马车,卫子君四处走动散步,人在车厢里呆得身体都要麻木了。 走到后面不远,看到正在卸马鞍的贺鲁,便走上去,“贺鲁,歇过今晚,便回去吧。” 贺鲁抬头望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卫子君知道他还在别扭,便又解释道:“我是不想你受委屈,到了那里人地生疏,我怕你受人欺负。” “不劳你担心,我自己去找他,我去投降他,不跟着你总可以吧。”贺鲁扔下马鞍便向李天祁的龙辇走去。 “贺鲁----”卫子君在他身后喊:“我不许你低三下四,由我一个人受这屈辱还不够吗?” 贺鲁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向前走去。 三卷大昱篇 第九十三章 大兴 敦,大也。煌,盛也。 大军进入敦煌郡时,气候也越来越炎热。干旱的气候令龙辇内犹如一个小小的蒸笼。 知道今日凯旋的大军将从这里经过,道路两旁都挤满了围观圣驾仪仗的百姓。 人们都听说他们的皇帝此次将那个曾叛国的卫风将军带回来了,那个风华绝代的,睿智勇敢的西突厥可汗。人们对于这个传奇人物都充满了好奇,于是都围在两侧打算有幸一睹真容。 浩大的军队和仪仗在城内的街道缓缓前行,众人啧啧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啧啧,好威武啊,看看这仪仗,多威风。” “是呀,你看那龙辇,听说卫风坐在里头呢,人家是可汗,难免待遇高点。” “谁说,根本不是那回事,听说这卫风深得陛下喜爱,他可是陛下硬跑到那边给抢回来的,这好不容易抢回来,还不看紧点?” “诶,听说是陛下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听说,他那风采简直是世间仅有啊。” “啊?那该不是断袖吧?” “嘘,别乱说,要杀头的。” “听说,他可是突厥一男宠,陛下把他抢回来,还能让他闲着?” “嘻嘻----”接着是一阵猥亵的笑。 听着这些无边无际的议论,卫子君不由苦笑。她这名声,真是,都传到这儿了。 正对这些言论颇感无奈之际,前行的仪仗,突然停了下来,前方出现了一片骚乱。隐约听到侍卫的吆喝:“快闪开,惊扰圣驾,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龙辇内阵出一声温厚的男音,“妙州,去看看。” “是。”不一会儿,妙州回来道:“陛下,是一群商人,说是要见四公子,似乎是要报恩。” 妙州在余杭时一直唤卫子君为四公子,现在仍是无法改口。 “子君,要见吗?”李天祁问。 “不见。” “好了,把他们拦在外面便好,不要伤人。”李天祁吩咐道。 “是。”妙州应声去了。 仪仗又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侧边传来了呼喊声:“恩人!我是张知盛啊,我还欠你两千两银子啊,你便是不见我,也要把银子还给你呀。” 卫子君不语,良久,唤道:“妙州,去把银子拿回来。” “是,四公子。” 一会儿,妙州回来了,拿了两张飞钱外带一封书信。 “恩人!你看看我们吧,我们当时被你救助的一千多人都来看你了,他们都想见见你啊。”外面还在喊。围观的百姓越来越有兴趣地抻长了脖子,都希望那辇辂停下,然后里面的人走出来,以满足他们强烈的好奇心。 周围的骚动越来越大,那个声音仍旧不依不饶的喊:“恩人,我去聚云楼找你了,才知道你已经去了西突厥,后来我便组织商队去西突厥,也没寻到你的下落啊。” 辇内一声叹息,传出一把圆润的中音,“张公子,当年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你的心意我已收到,但此时人多拥挤,莫要被踩到踏到,快快回吧。”那把嗓音传出,众人顿时一阵骚动。那声音温润如风,柔和而富有磁性,撩得人心里酥痒难耐,更加勾起了众人想要一睹真容的兴趣。 “恩人,我打探很久方得知恩人本日将到,我们的商队足足拖延五日没有出,就为见恩人一面,过了今日,恩人将赴大兴,而我们将踏上丝路,不知何日再见。恩人若是因为身处高位而不愿见我等下贱之流,那我们这一千老小,也只有失望而归了。” 稍后,龙辇内一个沉稳浑厚的男声响起,“停下来。” 随着那个声音,仪仗停了下来。围观的众人纷纷将目光盯紧那辇辂,周遭鸦雀无声。 良久,辇帘一挑,露出一张冷月般清华的玉颊,那玉颊绽着的光芒,把众人的眼晴刺的一痛。 当那个一身绣金黑袍的绝世身姿走出来时,众人已经呆住了。 刹那间,风突然停止不动了,花儿也不再香了,天地间都暗了一暗,仿佛天地之光华,都只集于那抹风华绝代的身姿之上。 任什么星星月亮的光芒一齐出死,也比不上那人一分光彩。 那抹风姿翩翩前来,黑衫广袖,风动衣带,翩然若舞,一派潇洒傲然,倜傥之姿。 碧空般清澈的眸光扫过众人,眉目盈盈,灿泽成辉,淡笑领,优雅卓然。 围观的众人屏住呼吸,出满足的而惊艳的轻叹,紧接着便骚动呼叫起来。 “恩人!”张知盛激动地叫了一声。但由于被护卫拦在外面却无法近前。 卫子君拨开护卫走上前,张知盛便跪了下去,顿时,他身后一千多人也都齐齐跪了下去。“恩人!请受我等一拜。” 卫子君急忙去扶,“快起来。”又向他身后叫道:“大家快快起身。” 众人行过大礼方陆续起身。 这时一个妇女抱了一个四岁成右的小童走上前,“恩人,多亏您的银钱救助,我才治好小儿的病,您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看见那个小童,卫子君的神色顿时温柔起来,手抚上他的小脸蛋,温和地笑了。这一笑,仿佛月光中飞舞的桃花,温情而醉人,纯净清雅却又偏偏妩媚动人。 那抹优雅温润的笑容象春光一般明媚,晃得人睁不开眼。围观众人又是一声惊叹。 卫子君俯身向前,将玉颊凑近小童的脸,点头示意。那小童即会意地在她颊上亲了一口。卫子君弯起唇角,开怀一笑。那笑容好似阳光般明朗温暖而热力四射。 坐在辇内的李天祁,由窗口看着她的笑颜,竟是难以移开目光。 后面那些人,眼见她走过来,都纷纷涌了上来,“恩人,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 卫子君低头一看轻笑了声,那竟然是一副大锦联,上书:南无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如来佛。 见卫子君笑,张知盛不好意思道:“恩人,他没读过什么书,这是他觉得最好的话了。” 卫子君笑着点了点头。 “恩人,这是我给您的。” “恩人,这是我的。” 瓷器,玉器,特产,手缝布玩偶,都一股脑涌来,甚至还有一段临时剪下的女子的青丝。 卫子君抬眼望向当场剪了青丝的女子,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好在,那女子只是剪了青丝,也只是说了一句,“奴家叫月娥。”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侍卫们忙着收那些礼物,围观的百姓都拼命挤向此处,现场一片骚乱不堪。 卫子君忧心道:“现场拥挤,各位乡亲快请回吧。” 张知盛一把拉住她的手,“恩人,您可是会一直在大兴?” 卫子君摇摇头,“这很难讲,暂时,会在吧。” “恩人,等我回来便去大兴找你,我知道恩人在哪儿,我去将军府找恩人……”话未说完,那紧握恩人的手已经被一只大手掰开,人也被扯到了一旁。 人群中又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哎呀,是陛下呀,天啊,长的真英俊啊。” 张知盛见到李天祁,有了片刻的惊讶,正要说话,李天祁已扯起卫子君的手,将她拉回龙辇。 随着一声“起驾”,仪仗又开始前行。 “恩人----等着我一一”后面传来张知盛的呼喊。 大军走走停停,六日后,终于到了大兴。 大兴城,隋文帝杨坚所建,选址于汉代长安旧城的西南。全城由宫城、皇城、外郭城三部分组成,雄伟壮观。布局东西对称,整齐划一。城内开渠引水,挖掘湖泊,拥有充足的水域。乃当时规模最大、最为繁华的国际都市。 布局合理、规模浩大的大兴城,面积为同时期的拜占庭帝国都城的七倍,是丝路另一端罗马城的三倍,是巴格达城的六点二倍,是明清北京城的四倍。 当仪仗行至那条宽达一百五十五米的朱雀大街时,卫子君顿觉心潮澎湃。这番中华民族的威武之气,这番泱泱大国的声势景象,将她的心灵深深震撼。长安啊!这就是古城长安!是这个时代世界最大的城市! 这番雄伟壮阔实在难以用语言描述,眼见大街两旁树木成行,白墙红柱,飞檐斗拱,楼宇林立大气恢弘,不由又是一番感叹。 “怎样,比你西突厥毯帐如何?”李天祁戏谑道。 见她不出声,又是一声轻笑:“不服气了?” 卫子君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不服气,只是觉得西突厥的百姓……很苦。” 沉默了片刻,又道:“我想先回去看看娘亲。” 李天祁看了她半晌,“好吧,准你在家歇息两日,两日后要准时来朝中听候加封。” 左骁卫大将军的将军府,掩映在一片绿树之后,环境幽雅,白墙朱门,灰瓦覆顶,入门即是一片花园,穿过园中回廊,方是正厅。时值夏季,此刻园中芍药正艳,大朵大朵吐着芬芳。 一行人还未及走进正厅,一个面若芙蓉的中年妇人便奔了出来,“君儿----我的君儿啊。” 卫子君呆呆望着那个飞奔而来的妇人,望着那张与自己有六成相像的面孔。那张与自己的生母一模一样的面孔,顿时,泪水模糊了双眼。 “子君----可想死娘了。”妇人冲过来一把将卫子君抱在怀内,呜咽起来。 “娘?”先是轻声的呢喃。而后大哭起来,“娘----哇----”这一哭,直哭得昏天黑地,哭得肝肠寸断。将这些年来的委屈、辛酸、疲累、悔恨、思念,一并都哭了出来。 哭得旁边的几人看不下去,都躲开了。 母女二人只哭的险些晕厥才觉周遭已经人影都不见一个了。 二人回到室内,又是哭了一阵。 “君儿,快跟娘说说,这几年都如何过的?”慕小雅抚着卫子君躺在她膝上的头,不住地问这问那。 “娘,我过的很好,没受欺负,没挨饿受冻,一直都过的很好。”卫子君仰头望着娘,“倒是娘,子君对不起娘,经常惹娘生气。”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泛滥。 “我的宝贝儿啊,让娘心疼死了。”母女二人又是一阵痛哭。 “娘,为何我一直都是男装啊?”眼泪还没抹干,卫子君便急着想解开心头疑问。 慕小雅叹了口气,“唉,这话要说起,还是要怪那个先皇李銮,李銮好色人人皆知。当时我女子身份暴露时,李銮曾要让我入宫,是你爹强行先娶了我。李銮很生气,但念在你爹屡建军功,也只得作罢。但这李銮一早便把我肚里的孩子定下,说只要是女儿必须入宫,好在头两胎都是男孩儿。 “我爹真是勇猛啊,哈哈哈,娘当时也是招蜂引蝶啊。” “鬼丫头,还笑。也不担心自己嫁不出去。”慕小雅捏了捏卫子君的鼻子,又道:“后来李銮又下令,凡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到了十五岁都必须入宫参加选秀。那时刚好怀了你,我就感觉是个女孩,当时把我和你爹愁的呀,怎么躲都躲不过呀,只好想了这么个主意,你一出生便报了男孩,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你入宫啊,君儿,不会怪娘吧。” “怎么会,君儿要感谢娘呢,让我进宫,我宁可做一辈子男人还好。” “唉,可是当初想得好,想着等事情过了,便恢复你女儿身,嫁个好人家,过些幸福的日子。可没想到,李銮话得这么长久,你爹的那些对头,也整日的盯着我们,这万一骗他们多出个养女之类,他们必会查个水落石出,这事情一败露,可就是欺君之罪啊,所以便这么一直瞒着。如今,却是越来越难办啊,君儿,娘怎么忍心让你一直这样下去,连点女儿家的乐趣都享受不到,每日这样像个男人一样承担那么多,娘怎么忍心啊。”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卫子君拉起她的手,“娘,你还不是一样,当初投在爹的麾下,不也是女扮男装。娘是女中豪杰,不该有这样狭隘的想法,子君不觉得苦。” “是啊。”慕小雅抚着卫子君的额头,“我那时也不觉得苦,可这事情轮到你,娘就是不忍心。要说,当今天子人也不错,他若知道应该也不会治太大的罪。可是,你爹那些死对头,一定不会放过我们,这是明摆的欺君,若是他们咬住不放,陛下也不能不顾及他们的想法。” “娘别担心,我们都不说便是,没有人套知道。” “可是子君,你到了出嫁的年纪啊,娘怎么忍心耽误你。”慕小雅一脸的忧虑。 “娘一一什么出嫁呀,真难听,我不嫁!”卫子君脸有些烧。 “呵呵,我们子君害羞喽,以前怎么就不知羞呢?” “娘~~~~再说我不理你了。”卫子君真是有些害羞了,与自己的亲人说这些,真是尴尬。 “好,好,娘不说了,等君儿想嫁人的时候再说。” “娘~~~~~” 三卷大昱篇 第九十四章 封号 左骁卫将军府的后花园,被一层薄雾笼罩,零中的花朵,带着露珠,在这晨曦中展开睡颜,又是一个美丽的早晨。 “贺鲁,睡得好吗?”才起身的卫子君,走到后花园,便见到了那个一大早便起来习武的身影。 “不好。”贺鲁收身走过来。 “嗯?”卫子君没想到贺鲁竟是如此回答,随即有些释然道:“我知你离了家乡,心中必是寂寞,你也是,何苦?以后你没有自己的部族,没有承担的责任,会更加寂寞。贺鲁,回去吧。 贺鲁没有答她的话,却问道:“我当时去投降他不好吗?你为何要把我拉走?” 卫子君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叹口气道:“我又怎能让你受他羞辱。你以为他对你会向对待平常投降的人一样大方?” 贺鲁清冷的面上有了一丝柔和,“他允许你将那一万精兵带来大昱,你又为何让他们回去呢?在这里手上有自己的军队,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西突厥,我又如何忍心让他们留在异乡。终究还是故土好,即便西突厥的土地再贫瘠,那也是他们的故土。只是你,留在这里,抛弃那许多,又是何苦?” 贺鲁不语,只是淡笑,低头捉住了卫子君手。 “嗯哼----咳咳----”恰巧处时,卫叔澜走了过来,看见了那抓着他女儿的手,干咳了两声。 这小子太大胆,居然敢抓他宝贝女儿的手?这小子,怎么就看他不顺眼呢,挺大个男人长成那副模群,还老是粘着他的君儿,真是不顺眼! “子君啊,来陪爹爹下盘象棋。诶,以前你在家时,每日我们都要杀上几盘。” 卫子君勾唇一笑:“呵呵,爹,不许悔棋哦。你现在可不一定下过我。” “下不下的过试试才知。”卫叔澜笑呵呵地给了卫子君一个暴栗,“以前我可是让你一个马的。” “那是以前,你家君儿我岂能还是那般没出息。”说罢,又似想起什么,“爹,为何我又叫子君又叫卫风呢?” “卫风是你的名,子君是你的字,本来等你及冠时再冠给你的,但被我们当小名就一直这么叫了。”接着面上挂了一丝落寞,“你今年十月便该是及冠啦,及冠之后便成*人了,到时提亲的人便会踏破门槛了。” 听闻最后一句,贺鲁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几盘棋下过,卫子君依旧弯着唇笑道:“爹,我准你再悔一次棋哦。” 卫叔澜涨红着一张脸,“输赢乃兵家常事,你爹我岂会那般无赖。”话虽如此,眼中还是有了一丝落寞,自已连一盘棋都下不过女儿了。 一抬头,对上贺鲁一直淡笑的脸,“都是你在一旁看得我心神不宁。” 贺鲁依旧笑,也不出声。 “爹----你别欺负他,人家怎么影响你了,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卫子君笑着看了贺鲁一眼,他可是够老实的了,看了几盘了,没动地方。 “这都多久了?你这都这把年纪了,还让君儿哄着你?”一个柔和的女声由背后响起,穆小雅走过来,上前把棋盘一搅,“都去吃饭。” “唉,老了。”卫叔澜叹了声站起来“小雅,你该不是嫌我老,想红杏出墙吧。” 卫子君闻言呵呵一乐,随即心中又有了一丝纠痛,是啊,爹老了,需要她来哄他玩了,而不再象小时候一样他总是哄她玩。 瞬间,眼中蒙上一层泪意,用手拭了拭眼晴,跟了上去。 夏日的午后,烈日熏蒸着地面,高大的杨树枝一动不动,知了鸣叫,草木葳蕤,微斜的阳光将树木在地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浓郁的树荫使得左骁卫将军府,在这浓烈的夏季,守得一隅清凉。 “嗯,是个不错的地方。”李天祁来到将军府的时候赞道。 门口的守卫见了李天祁的到来,慌得连跪拜都忘了便要去通报,却被李天祁抬手制止。 直接入了府中,穿过园中的假山回廊,碰到了一个年轻秀气的家奴,李天祁便停了下来。 那家奴正手持一碟西瓜,突然撞见他,慌得手中一抖,西瓜落了一地,战战兢兢地跪下便叩头。 他是见过李天祁的,他来过府中一次。“陛下,奴这就去通知将军。” “不必了,你家三公子在哪里?”李天祁问起了卫子君。 “陛下,三公子在自己的房内,与夫人在一起。”家奴惊恐答道。 “嗯,起来说话。”李天祁抬手示意家奴起身,“怎么走?” “回陛下,由那排回廊上去,在正厅的西侧。” 李天祁望向那片竹林掩映之处。“哪个在伺候你们三公子?” “回陛下,正是小奴,还有一个打杂的小婢。” 李天祁收回遥望的视线,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陛下,奴叫季安。” “哦,与我宫中的内侍一样,都是最小的呢,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李天祁温和地问。 季安有点受宠若惊,“陛下,还有奴的二哥,叫仲安,也在府上做事。” “这样好,有个照应。你们三公子平时都爱做些什么?” “回陛下,三公子一般时候喜欢看书、弹琴、作诗、下棋,我们将军最爱与三公子下棋,每次都要下上半日呢。三公子喜欢去江南游玩,喜欢骑马去郊外,喜欢经商,喜欢三五知己吟诗作赋,还很喜欢施舍。平时也逛市井大街,喜欢逛届会,喜欢猜灯谜,喜欢干净。三公子最喜欢过新年节,喜欢上元节的灯谜会。公子偶尔也会蹴鞠,还喜欢去市井吃各种小吃。” “你这小子机灵,问一句说这么多。看赏。”从袖中拿出一定金子,“赏你的,下去吧,不要声张我来的事。” “谢陛下。”季安接了金锭子退下了。 高大的杨树,在周围炽烈的艳阳里,投下了一片树荫,空气中有了些微的清风,树荫下的地面铺了层薄薄软席,那对母女在那软席上一坐一卧。 艳阳微敛,微风轻送,卫子君枕在娘亲的腿上,轻阖双目,享受这清浅的幸福时光。 梦中,细雨纷飞,梦中,斜阳微照,梦中有童稚的笑声,小小的男童拿了七彩琉璃珠……汽车的鸣镝声,人车交错的十字路口,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的身影……那些似是属于前生的记忆…… 李天祁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那个纤细却倔强的身影,此时却如一只慵懒的小猫,褪去了那身桀骜之气,温柔的让人想将那副身躯裹入怀抱。玉白清爽的面容,温柔如水,长长的羽睫,盖住了一直清澈睿智令人迷陷的眼眸。他恬淡地睡着,枕着他的娘亲,幸福地微微勾起唇角,纤长白指紧紧扯着娘亲腿上的罗裙,好似生怕一松手,这短暂的幸福便要于梦中消逝一般。 李天祁久久地望着,望得近乎痴了去,直到脚下不经意的一声轻响,惊动了一直看着那睡颜的母亲。 抬眼的呀瞬间,惊得就欲站起。 “别动!让他睡吧。”李天祁制止了她的行为,那刚刚欲支起的身体,惹得睡梦中的人不安地抓紧了罗裙。 “陛下,臣妾怎可如此失礼。”随即低头轻唤,“子君,醒醒,子君,快醒醒。”叫了两声,那熟睡的人儿只是“嗯”了一声,又继续睡。 穆小雅尴尬道:“臣妾也不知这孩子怎么这般嗜睡,便是抱走他也不醒的。” 李天祁一声大笑,的确,他睡觉可是够死的,想起那天居然摔倒在他的大腿上还能继续睡。完全不似练武之人的作风。 许是这声大笑刺激到了熟睡的人,卫子君终于醒了过来。 穆小雅慌忙起身见礼,又唤道:“子君,还不来见过陛下。” “行了,不用多礼,子君,既然醒了,就陪我转转吧。”李天祁好笑地看着犹自揉着眼晴的卫子君,转身先向前是去。 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子君,也歇得差不多了,该入朝了吧。” “怎么还纠缠那件事呢?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她当时是拒绝了的。 李天祁侧过头,看她,“为人臣子,岂能不为君分忧?为国将帅,岂能不为国效力?” 卫子君也侧过头,看他,“若说分忧,我西突厥与你和平共处两不相犯,便是分了你的忧。若说为国效力,我将西突厥整个献了出来,还不算为国效力?” 李天祁一摆手,“罢了,既然为国效力了,总应该接受封赏,你当时可没有拒绝接受加封。” “但是,也没答应。”叫她一个一国之主,来接受别人的封赏,这真是取辱啊。 “好你个卫子君,你居然如此算计我,你若再如此,我绝对让你爹爹领兵上战场。”李天祁气呼呼地威胁到。 卫子君闻言,转头看他,以猜测他话中的真假,待觉得实在猜不出时,便扯出一记笑容,“封赏好啊,这是好事,有便宜谁不愿占呢?我也是俗人。”心中恼他以爹爹湘相挟,但又怕爹爹真被他刁难,爹爹可是忠心耿耿,又欠了他的情,对他可是绝对的顺从。 李天祁舒了口气,“那就好!”走到一处竹林又道:“子君想要什么封号呢?” “子君已经有封号了,不是乙毗射匮可汗吗?” “那是你西突厥的封号,我要给你大昱的封号。” “可是子君只想做西突厥的可汗,其他的,真不想做呢?” “那怎么行,西突厥的可汗要做,其他的也要做。” “其他的那随陛下吧,什么县丞主薄,九品参军,都不错啊,不然封我个秀才也不错啊。我还没做过秀才呢。”卫子君越想越好笑,绽开了唇,“做个酸秀才,呵呵呵----好玩。” 李天祁气得手一抖,扯下一把竹叶。“你可是看不起我这个天子?” 卫子君勾唇浅笑,“陛下误会,非是看不起陛下,而是看不起自己,卫风自觉做个秀才,吟两句酸诗,尚可。其他,恐怕难当重任呢。” 李天祁咬紧牙根,“好吧,那便让你做个秀才。” “多谢陛下。” “卫秀才,你看这阳光正好,花开得正艳,你是否应该吟两句酸诗来表达你受封的喜悦之情呢?” “陛下,酸秀才从不会觉得自己酸,更不令觉得自己的诗酸,我虽是一介秀才,却被陛下羞辱,又哪有什么喜悦之情呢?” “卫子君----”李天祁咬牙看向卫子君,恨的牙根痒痒,却又不能打,骂又骂不出,贴近她那张脸,真是想狠狠地咬一口,可是又不能咬,终于气不过,失控地抓起卫子君的手臂,掀开衣袖,向着那雪白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啊----”卫子君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两排牙印深深印在了手臂上。 “你你你咬我?”卫子君不可置信,这斯文的李天祁居然做出如此与身份不符的事。 “咬了!怎么样?”李天祁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卫子君眨眨眼,“又能怎样?下次陛下嘴痒,我让季安给您准备一块骨头。” “你----再说----”李天祁咬紧银牙,一步步通近卫子君。“我打算让令尊去镇守边关。” “啊?”卫子君急忙扯出一丝微笑,“我的意思是说,骨头……骨头好啊,骨头比软有咬头啊。” 李天祁一步步继续向前,喷火双目直盯着她,直到她后背靠上竹林无处可退。 突然拉近的面孔,令李天祁止住脚步,她淡淡的鼻息已经喷在他的脸上。望着尽在咫尺的面孔,李天祁陡然深吸了口气,扭转身,大步向前是走,“我决定让令尊去镇守越嵩郡!” 卫子君闻言顿时气得不轻,“等等,你等等,李天祁----你给我站住,你若敢难为我爹……” 话未说完,李天祁一个回身,“又怎样?”话落,突然抓起她的手臂,又是掀开衣袖狠狠咬了上去。 “啊----”卫子君又是一声痛呼。“你怎么咬人啊。” “明日给我乖乖去上早朝。”说罢,扔下卫子君的手,又向前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他住你这里吗?” 卫子君向他望的方向看去,是贺鲁从那边走过来。 贺鲁望见了他们,稍愣了一愣,随即走过来,一直走到他们面前站定。 李天祁望着他的眼中露出一丝冰冷,“叶护也是将帅之才,岂能不为国效力,我会酌情给叶护一个封号。” “多谢陛下,贺鲁不需要封号,贺鲁不过是可汗手下的一个跟班,不需要封号了。”贺鲁面无表情地拒绝。 “那又怎么可以,记得明日你们一起上朝听封吧。”又看了两人一眼,径自走去。 ―――――――――――― 注:1季。隋唐那个时代,起名很多都会带上排行,伯、仲、叔、季,这样的排行很长见于名宇。还有便是称郎或娘,前面贯上排行,就连堂堂的唐玄宗,背地里也喜欢别人唤他三郎。所以亲们别以为这里名字重复了。 三卷大呈篇 第九十五章 亲王 幕明前的黑夜,静得连虫鸣都停止了,天上的星星,疏淡而清冷,大昱的早朝,五更前,百官便要到的了。 四更才敲响不大,赶着上早朝的百官便已经起身顶着星星赶往大兴宫了。一个个陆续到了朝房,互相寒暄着认论些时事,边等候着上朝。 五更一到,内宦便引导着百官按官职序列排队,依次进入了大兴宫,来谒见他们的天子。 巍巍九重宫阙,百官鱼贯入朝,场景蔚为壮观。 端坐于九龙宝座上的当今天子,面色出奇地柔和,灼灼黑眸在众臣中一一扫过,眸中带着明显的期盼。 渐渐的,那面色素冷下来,唇角抿紧,冷冷抄视群臣。“卫风没来吗?” “陛下,卫风没来。”内宦答道。 顿时一张脸彻骨冰寒了起来。 良久,“郑屏瑛,拟旨。”深吸了口气又道:“卫风,心系天下苍生,主动止戈息武,归顺我大昱。感其深明大义,又深识西突厥民情,故仍为西突厥可汗,继批续掌管西突厥,且于西突厥境内设置安西都护府,由卫风遥领。并加封其为风亲王,封地吴郡、余杭、会稽,食邑万户,遥领江南道、剑南道、山南道屯兵。” 此话方落,群臣反对之声顿时响成一片。“陛下,三思啊。”“陛下,此举欠安啊。”“陛下不可啊。” “陛下,处举实是欠妥啊,这几处都是军事要地,屡有战事,稍一不慎,都会失守,陛下却叫一个外族年轻小娃来掌管,实是不妥啊。”尚。 李天祁淡淡一笑,“爱卿多虑了,先,卫风乃我大昱将军之后,并外外族,况且卫风用兵如何想毕卿已听过,他年纪虽小,却能将吐蕃几十万大军一日歼灭,由他来掌我边疆大军,我边疆必是犹如铜墙铁壁。” “陛下,如此更是不安啊,正因若卫风用兵如神,陛下更不能将兵权落入他手。须知,卫风曾投敌取国,又杀我无数将士,陛下怎能再度给他掌管兵权?难道不怕他有朝一日再度起事吗?”中书令邹文光也极力反对。 “爱卿,没有人比朕更了解卫风,他心存仁善,不忍苍生受战火所累,方委屈臣服我大昱,他绝不会不顾苍生而领军起事。”李天祁依然温和道。 “可是陛下,您这样几乎等于将半壁江山都归他掌管了呀,陛下,万万不可呀。”右骁卫上将军郑焯堂也是极力反对。 李天祁依然和颜悦色,“所谓能者多劳,卫风有掌管半壁江山的能力,朕便给他掌管,朕不会因为忧心有人造反,而疑才不用。只要是人才,朕便用。朕敢用,说明朕不怕。朕的江山,除非朕不要,否则,没人夺得去。况且,卫风乃一国之君,更是个骄傲之人,朕想用他却要畏畏缩缩给个虚职,那岂不是等于羞辱他?你们当卫风是傻子吗?况且,朕也不想做傻子,任一个如此人物空有一身才华,却不能造福苍生。如此,朕才是一个猥琐小人。 整个朝堂静了下来,片刻,又有人道:“陛下,您封卫风为亲王,没有道理啊,封个郡王已经是很抬举他了,这亲王需是陛下的兄弟至亲啊。” 李天祁冷冷扫了他一眼,“爱卿有所不知,我与卫风乃焚香结拜之交,拜过天地,立过重誓,情分更胜亲兄弟,所以方封为亲王,也是因为如此,我会更信任他。” “陛下,臣等反对卫风掌兵,须知他遥领剑南道,那么西突厥投降来的阿史那弭射与阿史那步真便都成为他的属下,而被其掌管,届时,三人合谋,我大昱必将危机重重啊。” “是啊,陛下,臣等亦觉不妥,臣等亦反对卫风掌兵。” 众臣反对之声响成一片。 “够了!”李天祁起身怒道:“朕的江山,朕都不怕,你们怕什么!朕如此重用卫风,就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造福苍生。因为,卫风作为敌人,是个打不垮的敌人,但作为朕的臂膀,却是一对铁臂,他的才华足可以使我大昱迎来千古盛世。” 一甩袍袖,走下龙将,“这个责任朕担了,若有一天卫风率兵造反,朕----弃位谢罪----” 话落,直接由侧门向武德殿走去。 李鸿翊看了眼他的背影,摇摇头,跟了上去。 “皇弟贵为天子,这誓言也说得过重了,万一他有一天真的造反呢?你又该如何?” “他不会,他的心愿是百姓安乐,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他并不很计较方式,他不会为了私欲陷百姓于水火,他的胸中有大爱,这种爱囊括了天下苍生,他不会狭隘地只想着自己那一方水土,他可以心怀天下。”突然顿了声,半晌,方缓缓道:“其实,他真的很适合做一个帝王。” 眺望远方的眼神中有了刹那的迷离,“我对不住他,我看得出西突厥的百姓有多爱戴他,又是多么舍不得他,可我生生把他逼来了大昱,他能象一只翱翔的雄鹰,而我却毁了他的天空,折了他的翅膀。他这样的人,没有天空怎么行?不飞翔怎么行?我喜欢看他飞翔的样子,很美。所以我必须给他一片更美的天空,让他可以更好地展翅。” “给了他那么大一片封地,你也不怕累坏他?”李鸿翊撇嘴。 “累坏?”李天祁看了李鸿翊一眼,心情突然好起来,“他有那个能力。我又怎会让他闲着?我要把他榨干,哈哈哈哈----” 一行宫中侍卫,护着一顶轿子,由大兴宫的长乐门走出,沿着皇城横街向西市金城坊的左骁卫将军府走去。 “圣旨到----”一声尖利的嗓音于将军府响起。“卫风、卫叔澜、阿史那贺鲁,接旨----” 将军府的院中涌出老小几十号人,纷纷跪了来。 宦人扯着嗓叫道:“哪个是卫风----” 卫叔澜答道:“大人,卫风一早出去遛马了。” “那便由卫将军代为接旨吧,”又转头看了眼阿史那贺鲁,“阿史那贺鲁听旨----阿史那贺鲁即日起封为左骁卫大将军、瑶池都督,于这月内即赴瑶池赴任----卫叔澜----即日起由成左骁卫大将军升为左骁卫上将军----”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兴城北,龙原茂密的林地旁,一匹雪白泛着金光的汗血宝马在低头吃草,微风轻过,吹倒了一片高高的花束,露出花丛中雪白的一角衣袍。 轻轻展开眼睫,仰望飘着大朵云彩的碧空,心头一阵怅然。 为何,回到了父母身边还是有些失落呢?以前不就是想着能守着父母,守着一方田园,做点小生意,游历些名山大川,每日散散慢慢,平平淡淡,享受些浅淡的幸福吗? 可是,好似这一切真的来了,又怎么有点空了?许是在那高位热闹太久、筹谋太久了?以至突然的宁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还是,心中放不下?放不下那些乡亲,放不下那块土地,放不下那片石林,放不下那群牛羊,放不下那个孩子? 真的,放不下。 她想去那里把那个孩子接过来,她没有了父母,别人又真的会疼她吗? 唉----叹了声坐起身来,望向身后那片巍峨的城墙。这里却是她的家有着她的父母啊。有着她无论如何都要守在身边的父母。 这颗心真是两头扯着疼。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碎,走向特飒露,正欲上马,忽听得远处一阵蹄响。抬眼看去,一辆华丽的马车正狂奔过来,后面紧紧尾随十几个黑衫男子。 那马车好巧不巧刚到了卫子君面前便被那群黑衣男子追到,马车旁边的几名侍卫打扮的人都已经身受重伤,依然在抵死反抗,以防止他们接近那辆马车。 卫子君见了这架势,不知道该不该帮忙。帮?可是能不能帮对? 眼见那些抵抗的侍卫越来越难以招架,有两个已经死于黑衣人刀下,卫子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有话好好说,打什么架?大家坐下聊聊吧,啊?” 话音才落,黑衣人当中已经飞出一把利剑,直刺向卫子君。 卫子君一愣,这些人还真是草管人命啊,看来她应该帮帮忙了。 伸出两指轻轻夹住那把来势凶猛的剑,挑眉看向那扔剑的黑衣人。那人“咦”了一声,随即纵身扑了过来。 卫子君身形轻晃,广袖一挥,未及看清任何招式,那黑衣人便向前中踉跄了几步,“扑通”跌倒,再也没爬起来。 众黑衣人眼见,暗道不好,其中几人加紧击向那几名侍卫,另外几人长剑便劈向那车厢。 车厢骤裂,一名女子刺耳的呼救声突然响起。车厢里骤然跳出一个妙龄女子,容貌秀美,衣着华丽,云鬓峨眉,气质华贵。看似不是普通官家女子。 那女子方跳出来便又是一声恐俱的惊叫,眼见那黑衣男子的剑刺向那女子胸口,卫子君一怒,缘何竟是一个女子也不放过? 身体骤然飞起,如一道流光划过,广袖铺展,轻羽破空。转瞬,那女子已经被卫子君由身后搂入怀中。 黑衣人齐齐扑来,卫子君一手轻轻覆上女子的眼,一手平平举起长剑,倏地抖起一片剑芒。 空气如凝结般陡然静了下来,周遭只听得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声。 卫子君拿开了覆在女子眼晴上的手指。女子转头,看向她,在看清她的瞬间,呆住了。想起刚刚便是倚在这个身躯之内,想起刚刚那指尖冰凉如缎的质感,想起那细心体贴的行为,心口突然一窒,好似再也无法呼吸。 “公主----”一个颤抖的哭腔响起,由车厢中战战兢兢地走出一个侍女模样的少女。 被唤作公主的女子回过神,片刻醺红了一张脸,回头嗔怒道:“行了,死丫头,现在才想起叫,刚刚也不知躲哪儿去了。” 少女颤手颤脚地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地卫子君面前,“谢公子救我家公主一命。” 那些受了伤的侍卫闻言也过来齐齐跪下。 公主?她是大昱的公主?缘何被追杀呢?倒是没听李天祁谈起过他的什么妹妹。不过也不奇怪,李銮那么好色,弄个十几二十个公主也是正常,可能因为太多,他们也都懒得提了。 “快起来吧,举手之劳。”卫子君看不得别人跪来跪去。 “公子,尊姓大名?烦请告知,容我等日后相报。”那被唤做公主的女子羞涩开口道。 “公主不必挂怀,小事一桩,只是希望我没有杀错人。”淡漠地扫了一行人,又问道:“公主是要进城吗?” “是。”女子答道。 “那快去吧,以免节外生枝。”说罢,转身踏上特飒露,疾驰而去。 一路飞奔,到了将军府才下了马,觉贺鲁立在门旁,见到她回来,脸上露出一丝温柔,也不说话,直接跟着卫子君进了她的房间。 卫子君斜了他一眼,“无所事事了?闲得难受了?明日带你去市井摆摊如何?” “他封为我为瑶池都督,要把我派回西突厥?”贺鲁终于开口。 卫子君一惊,想不到李天祁会这么做,“那很好啊!终于可以回去了,你若回去,帮我照顾好羝蓝,我就不让她背井离乡的了。” 贺鲁脸上一寒,“你就那么讨厌我在这里?” 卫子君一愣,“不是讨厌你,是不想害你!” “你已经把我害了,你还想不负责?”贺鲁欺身上来。 卫子君瞪大眼晴,“我害你?我可是一切都是为你好。西突厥才是你的天地,在这里,你会寂寞的。” “害了我还想跑?由西突厥跑来大昱?”贺鲁向前一步,卫子君向后退了一步。 这二人显然有点自说自话的倾向。 “你害得我好苦。”贺鲁一把抱住卫子君,张口就含住了她的耳垂。 耳旁的热气令卫子君一阵晕厥,“贺鲁,你大胆,虽然我不在西突厥了,但我还是西突厥的可汗,我依然可以砍你的头。” 贺鲁不住地吮咬,“看见他你就挪不动步了是吗?也不管他当初怎么抛下你,是吗?你们在他那破车厢里都干了什么?你说你们都干了什么?” 卫子君闻言陡然一怒,“这好像与你无关!” “好啊,与我无关!既然他能干,那我为什么不能干?我为什么不能?”贺鲁低吼一声,喘着粗气便去扯卫子君的领口。 “贺鲁----你在干什么----”卫子君愤怒地将贺鲁狠狠推开。 被推到一旁的贺鲁,一脸的落寞,抬起满含伤痛的眼,望向卫子君。 望着他受伤的眼神,卫子君心头一痛,那份内疚袭来,轻轻走近了他。 “贺鲁,我真的害了你吗?”抬头看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真的伤害了你,我不是故意的。” 贺鲁一把抱住了卫子君,紧紧抱住,将头深深理在她的颈项。 “贺鲁,对不起,对不起!” 三卷大昱篇 第九十六章 大典 美丽的仲夏午后,阳光炙烤大地,万物都被阳光照的明晃晃的刺目。也只有在那些树荫下,空气中才有了难得的一丝清凉。左骁卫将军府中的大片树荫,在这时便起了不小的作用。 名贵的金丝楸树早谢了紫白相间的花,叶子愈茂盛油绿。古老的圆柏扭曲着枝干将一树的枝叶在空中铺展开来,好似搭了个凉棚。 就在这圆柏树下放着一张矮几,几上几碟水果,旁边是散落的果皮,侧旁一张席榻,铺在了地上,卫子君正手肘拉地,侧躺在在上面看着一本书,517z由于天气炎热,只着了阵白色绸衫,并没有着褥裤。 李天祁进来的时候,那两条雪白的大腿,便撞入他的眼中,他喉结咭噜一动,,咽下一口唾液。 她没有腿毛!!! 很长,也很白! 并且,要命的圆润。 轻轻移动双脚,走近那个全部心神皆在书册中的人。 直到那绣金滚边的衣袍撞入眼角,卫子君才察觉不对,一抬眼,对上李天祁戏谑的笑容。眼见他的眼在她腿上了来来回回地扫过,突然惊觉地抛开书册,将那片雪白如数收入长衫下摆。 都是自已粗心大意,还一直以为走来走去的是伺候自已的小婢春桃。 尴尬地咳了两声,又故作若无其事地道:“陛下来此,为何不通报一声,也免得这府中老小失了礼教。 李天祁哼了一声,“通报又如何?你也不见得能礼数周全。” “陛下是在理怨卫风失礼吗?”卫子君就欲起身。 李天祁伸手按住了她的肩,“知道就好。”一撩衣袍,紧挨着卫子君坐下来,后者无奈被挤得向旁边挪去。刚刚盖严的腿,随着移动又露了出来。 “卫风不知有何失了礼数。”卫子君将长衫侧摆冒出的一条雪白盖住。 “当真不知?”李天祁紧盯着她的脸。 “当真不知!”那绸衫下摆又滑了下去,卫子君一把扯回,紧紧抓住。 “子君为何不穿褥裤?”李天祁一脸促狭地看着她的举动。 卫子君顿时暴红了一张脸,他就不能不问吗? 方才假装的平静被瞬间打破,再也无法不动声色,窘道:“天热!” “脱了就不热了吗?”李天祁继续盯紧她红红的颊。“脱了天气还不是一样热?” 卫子君一阵气恼,扭头不说话了。 李天祁爆出一串大笑。 笑够了又道:“为何没有去上朝?” “起不来那么早。”这的确是事实,昨日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方想起他说的上朝一事。 “既然起不来,便由令尊来代劳吧。” 卫子君猛地抬眼看他,“陛下这样做似乎欠安吧,你何必如此紧紧相逼,我回来大呈有几日,还需要时间考虑,而家父年事已高,怎能再度操劳!” “不高,四十几岁,正当壮年,正该一展报复,为国征战沙场。” 明明知道他这是故意在逼迫她,但心头的怒意还是渐渐升腾,其中更夹杂了一丝纠痛。父亲因为她的“过世”差点病死,以至现在虽然方年过四十,身体却是异常虚弱。他若是敢让父亲再度劳累……长眉一挑,看向李天祁,“李天祁,你试试?” “试试便试试。”李天祁一脸轻松,“总之,令尊对我惟命是从。”转头,看见了服侍卫子君的季安,开口叫道:“去叫你家将军过来,朕有话对他说。” 季安应了声,便转身要去。 “季安----”卫子君叫住他,“不准去。”这该死的李天祁又想让父亲为她担心吗? “季安----”李天祁也叫道:“你敢抗旨吗?” 李安退疑了片刻,看了眼二人,终于受了权利的胁迫,向着那个月亮门走去。 卫子君深深吸了口气,“叫他回来。” “答应了?”李天祁看着她,一脸笑意。 “以后不准再以家父相挟。”卫子君一双俊眸平静无波,却盯得李天祁心头一颤,“一切,需出于我的自愿。” “无论如何,答应便好,这样才能更好地管理你的西突厥,用我大昱的资源,来使你的西突厥强大,不好吗?” 卫子君闻听此言,突然笑了,“真人面前何必说假话,你又岂会真的让我放开手脚管理西突厥?设置安西都护府!呵----这可是我们约定中没有的条件。”眸光远眺,自嘲一笑,“安西都护府!你将军队驻扎西突厥,却要我来管辖西突厥吗?明明先失信于人,却要逼我入朝,我又岂会心甘情愿?况且,我当时亦未答应入朝的条件。” 李天祁闻言呵呵一乐,“原来子君一直在为此事怄气啊。委屈了?我虽设置安西都护府,但也是由你来管辖啊。” 卫子君清澈俊眸紧紧锁住他,“李天祁,你真的当我是傻的吗?安西都护府由你设置,管辖之人由你册封,有朝一日,调兵遣将,还不是由你说了算吗?”他可是真的拿她做傻瓜吗?她要这样一个虚位又有何意义?说不定这些大昱驻军不知哪天便会突然围剿她的西突厥大军,她却能安心的在这里做他的朝臣? 李天祁目光灼灼望向她,暗道:原来子君这几日的不理不睬全是因为这个,真是什么也不能瞒过他的眼晴。自己的确在西突厥设置了安西都护府,驻扎了军队,而子君他因为西突厥暂时的困境,为了西突厥百姓的安宁,竟是生生忍了下来。但他是一个帝王,不能不考虑一切的可能性,毕竟,子君训练的西突厥鬼面军是以一顶十的,真若西突厥恢复实力,他必须保障大呈不受威胁,虽然他相信子君怜悯百姓,不会起事,但难保他人不会。所以,他在西突厥驻扎了军队,但这些军队他是真心让子君来管辖的,他相信他。 沉默良久,卫子君道:“你可知我为何忍你多日?” “为何?”其实他知道的,他懂的。 “因为我看你将大呈治理得还算太平,只要你能保证我西突厥百姓安居乐业,我可以忍你,但是,你若动了其他心思,不要以为我身在大呈,我便奈何不得。我西突厥的军队是我一手操练,他们只认得我,却绝不会认得你。” 李天祁直直望向她的眼晴,“相信我,子君,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针对你和你的军队,我只是担心有何不测,真的是出于自保?” 卫子君眸光扫过他的面孔,没有出声。 见她不出声,李天祁又开口道:“他去找我了。” 闻言,她轻轻转头,“贺鲁?” “还有谁?”他自嘲地笑了,“他要守在你的身边。” 卫子君倏地抬眸看向他,“你答应了?” 还是那抹苦味的笑,“没有!但是离你近了。”见她疑惑的目光,又道:“他将去镇守蜀郡,因为,那里暂时不安生,吐蕃蠢蠢欲动,恐有战事,又没有合适的人选……” 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有点涩,有点痛,有点苦,有点无奈,有点内疚。 他,何苦。 微敛的斜阳,将人的身影,拖得长长,连着脚步也拖得沉重起来。 缓缓踏入贺鲁的房间,即望见了静静坐在榻边的那个身影。见她进来,他回过神继续整理他的行李。 轻轻走至他身边。“贺鲁,要走吗?” “嗯。”陆续整理着行装。 “你为何要听他的话?你可以拒绝他。”把他的衣物扯到了一边。 “他说,如果我不去,就让你去。”贺鲁终于转过身,正视她。 “贺鲁,那是他骗你的伎俩。”卫子君无奈,李天祁好似最近总是在用这个伎俩,但这个伎俩的确管用。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担心他真的那么做。”看了她一眼,“蜀郡属于剑南道,归你管辖,我会帮你好好的守住那里。”转过身,又开始整理那些衣物。 “你别傻了。”卫子君喉咙有点紧。 贺鲁的手顿了一下。“我不傻。” 一阵沉默。 “贺鲁。”卫子君拉起贺鲁的手,抚着他手心的厚厚茧子。良久,“贺鲁的武功大有长进了。” 贺鲁望着她垂低的眼帘,看不清里面的情绪。“练点防身术,免得再被你欺负。” “呵呵----”她浅笑,“我也不是很想欺负你,是你总是骂我。” 看着她的笑容,贺鲁的心化成似一池春水。“还没骂过瘾,还想骂。” “贺鲁。”眼中有了一丝湿意,“想骂就骂吧,这次不欺负你。” “妖精----”贺鲁一把将她抱在怀内,咬上了她的肩头。 一丝微痛,透过薄衫传了过来…… 迈过长长的汉白玉石阶,踏上巍巍九重宫阙,历史的风,扑面而来。规模宏大的宫殿群落,秉承了秦汉建筑之雄浑,严整素净,恢宏壮丽。绿色琉璃瓦殿脊,闪着幽光,黑色覆瓦,庄严大气。舒展平远的屋脊,檐角斜飞,朴实无华的门窗,庄重和谐,简洁的色调,清丽明快,无处不体现着力与美的统一,展示着中华涣涣大国的雄武之气。 隆重而盛大的封王大典,仪式繁重而冗长,百官嫔妃齐聚,那仪式的前盛大让百官不住的嘀咭。 身着冕服,头戴冕冠的李天祁,静静凝望着那个淡若蕙兰的紫色身影,一排冕旒垂在面前不住晃动,令人看不清他的眼。 而在那些女眷当中,也有一双杏目,充满了爱意地,又满是惊喜地灼灼望向那个身影。 卫子君的父母家人全部来了,包括她的两个外地赶回的哥哥。 这两个哥哥,让卫子君颇为惊奇,大哥卫勋卫子琰不出她的意料与自己的亲哥哥一模一样,而且性格也是分毫不差,嗜酒贪玩,不务正业。二哥卫珩卫子琢却让她吃了一惊,那模样与自己的亲姐姐居然如出一辄,性格也如姐姐一般的上进好强,这着实让她许久难以回神,差点想冲上去叫他一声姐姐。不过,好在二哥长相似女子,而左骁卫上将军有两个近似女子的儿子,众人也便不足为奇了。 封王大典依旧在繁琐地进行,卫子君一身紫色王袍,头顶嵌宝珠王冠,面色如玉,气定神闲。随着那声“风王千岁千千岁”响起,她的一众属下都拜倒与地。 “风王长得还真是娇小啊!”在李天祁强塞给她的一众侍卫中,传出一片隐忍的嗤嗤之声。 卫子君望了过去,眼见着周围一个个魁梧的身材,突然觉得羞愧难当。这古人身高丈二还真不是乱讲的,虽然有点夸张,但个个都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这些男人都是怎么长的? 这北方的武将,全部都是高大的男子,自己在现代足以为傲的身材,在他们面前俨然成了二等残废,以前傲视众生的感觉沦落为仰视众生的矮子,这让颇重视外貌的她着实受了不小的打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典即将结束,百官绷紧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卫子君也舒展了一下手臂,放松身体极目远眺。 就在她抬眸的刹那,一道莫名的银芒甚突然闯入眼帘。 数道细密的银色光线由侧边安仁殿上空疾射而来,直指李天祁所在主位。由于倾斜,由于在高空,由于那银线在空中几乎微不可见,以至全场近万人居然未有一人现。 卫子君心中一惊,未及细想,人已由高台座位倏地腾空掠起,长袖铺展破空而上,舞过漫漫天际,划出片片紫芒,掠过众人惊艳的目光,迎向那簇银线。紫衫飘飞,翻卷出紫色霓彩,广袖舒卷,笼入簇簇银芒。碧空里划出极美的身姿,洒满紫樱的袍角缓缓铺扬,于空中盛放出一朵清丽魔魁之花。 而那疾射而来的银芒却是威力无比,带着那个飞舞的身躯一直推续向前,直到高台的上空,才尽了气势,随着那个身影一起飘落。 那瞬间的惊鸿掠影,那完美的空中之舞,令百官半晌无法回神,也听说卫风武艺高强,但心中的印象不过是两军阵前的见招折招,却没想到是如此高绝卓然、摄人魂魄。而那一众刚刚嘲笑过他们风王身材娇小的侍卫,全部惊呆了,这风王还用他们保护吗?只希望他们不要成为他的累赘吧。 由高空飘落的身躯,跌入了一个杯抱,“子君,伤到没有?”紧张到颤的声音方落,李天祁已是一把扯开她的衣袖,十几只细小的银箭扑簌掉落,待觉那手臂完好无损时,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没有去顾及喧哗的场面,没有理会齐齐将安仁殿围住的一众翊卫军。只是将怀中的人紧紧揽住。 他知道,她为了阻止那箭势,将全部内力灌入衣袖,阻挡了箭势的前进,而自己却失力跌下,所以,他没有顾及众臣诧异的目光,仍旧将她紧紧揽在怀内,一股真气,源源输入。 恢复体力的卫子君将李天祁不着痕迹地推开,“陛下,卫风已代父还你当年救命之恩,以后,请不要再以此威胁家父了。” “你……”李天祁温柔的面色骤然变黑,“……真是不可理喻!” 陡然转身向着黑压压的一众侍卫怒道:“快点把刺客捉到!”说罢,一甩袍袖愤愤的离去了。 众臣在台下都莫名的互望,眼见着卫风刚刚救了陛下一命,而方才两人还紧紧搂在一起,看得众人俘想联翩,怎么贬眼间,陛下就变脸了呢? 这陛下一走,大典也结束了,百官都逐渐散去。也有一些向卫子君围扰过来一通寒暄。 卫子君淡笑着一一应付。看见不远处的父母,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李鸿翊摇见状也摇摆摆地晃了过来,“四弟身手大有长进啊!”扯起她的袍袖晃了晃。“四弟,这衣裳穿得好看那。” 卫子君白了他一记。 李鸿翊正欲再度调侃,见旁边走来了一个女子,便转头对那女子道:“咦,七妹回来了?刚好我给你引荐一番……” 话未说完,已被女子打断,“二哥不必了,风王与我已经有过一面之缘。” 见李鸿翊面露异色,又解释道:“风王曾有救命之恩与我。”说罢,一双剪水瞳眸直直看向卫子君。 卫子君勾唇淡笑:“区区小事,公主不要挂怀了。” “风王以后叫我娰懿便好。”李娰懿望着卫子君的笑容有了片刻的失神。 卫子君被看得有些尴尬,轻咳了声。 恰巧此时,一个内宦突然过来传唤。 “风王----陛下请风王到武德殿一叙。” 三卷大昱篇 第九十七章 怒吻 氤氲的热气缭绕,缓缓淡入空中,绿色的嫩芽,轻缓舒展,随着杯水的晃动,上下摇曳。 踏进武德殿的怜吾,才进门,便直接走去李天祁批阅奏折的龙案边,望向那杯茶水。待看清那茶色,眉头一皱。“陛下,臣妾听闻,陛下将进贡来的头等蒙顶茶都送去了左骁卫将军府,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想不到陛下素来除了头等蒙顶不饮的习惯居然也能为人打破呀。” 褪了冕服的李天祁,由那堆奏折当中抬起头,“怜吾急着见我就为此事?” “陛下,听闻陛下将头等的燕窝,都送给了风王,自己却在食用二等的是吗?”怜吾继续问道。 “这……怜吾,我也未觉得二等有何不好,总之用起来,都差不多。”李天祁继续理头开始批阅奏折。 “既然差不多,为何陛下又要将特意挑选一等品给风王呢?并且听闻陛下如厕的丝帛都是将细丝帛送入将军府,自己却用粗丝帛呢!” 李天祁有些微怒,“何人竟是如此嘴碎!” “陛下,你若疼爱臣子,也不是不可,但也不必细微到连如厕之物都要如此上心吧。” 李天祁的面色渐渐冷下来。“怜吾……为何如此说,他,也是你的四弟呀。” “伯远,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宫中的美女争抢着献媚,你都不曾多看几眼,却盯着个男人的衣物出神,整日挂着他的玉佩,难道那死物还不如女人吗。” “怜吾,你又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与四弟情同手足,两年不见,略表思念之心又有何不妥吗?再说那些女人不都是你们选的吗,我只选了一个。”李天祁不动声色回道。 “是,就那么一个,相貌也是好似那人一般,自从那人回来,你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了。”怜吾越说越激动。 “怜吾……你……别惹我生气。” “伯远,你为何就是不承认,还不能正视吗?试问这宫中上下,谁用到过数量极少的头等蒙顶茶,连你自己都舍不得多饮,却一股脑的送给人,你说……” 怜吾正待说下去,听得外面的通报声响起。“陛下----风王到了。” “快叫他进来。”李天祁收起了手上的折子。 卫子君才迈进武德殿,即望见了怜吾,不由惊喜叫道:“二嫂!”待叫过了方觉不对。不由瞄向某人,觉某人正在隐忍着一脸的笑意。便急忙改口:“贵妃娘娘,卫风失礼了。” 怜吾见了她也是一脸的高兴,“四弟,还是叫我嫂嫂才好,这贵妃,听了生疏难受。四弟,陛下找你有事,你们聊吧。嫂嫂先行一步。” “是,稍后再去拜访嫂嫂。” 怜吾走后,李天祁即板起一张脸,“坐吧。”又转头唤季生:“季生,给风王冲一杯琴鱼茶。 没一会儿,季生便端了一杯茶水过来,卫子君大方的将茶杯端起,掀起杯盖向水里一瞟,吓了一大跳,只见水面飘着十数条小鱼,看似应该是死物,却是上下游动,偏偏栩栩如生。 这玩意,谁敢喝? 李天祁看出她的诧异,笑道:“这是泾县进贡来的琴鱼干,泡茶喝味道鲜美,并且可以解毒,尝尝!” 卫子君谨慎地望了他一眼,低头浅浅抿了一小口,一股鲜美的醇香即充斥口腔,沁人心脾,不由抬头浅笑:“好喝。” 李天祁的脸上顿时溢满温柔之色,望着她风雅迷人的饮茶动作,她的每一举手投足,又看得近乎痴了去,特别是她轻吹水面时嘟起的红唇没来由的让他的心一颤。不由用力拍拍自己的额头,待自己回过神来,方道:“那鱼干可以吃的,知道你喜欢吃鱼干,回府便都带回去吧。” 看到他奇怪的表情,卫子君并未理会,只是将不觉甚烫的茶水送入口中,眼神从茶杯上方抬起时,就见他紧盯着她,然后将洗笔的瓷杯端起来送到唇边。她不由稍愣了一下。 愣神的当儿,就见他优雅的张口,就要将那焦黑的洗笔水饮入口中。 “唔……咳咳……咳……”由于急着要提醒,卫子君一口茶水全部呛在喉咙。 见她被呛到,李天祁急放下瓷杯,起身走至她身边,轻拍她的背。“子君,住到宫中来如何?我在宫中僻一处风王府给你。” “不可。”还未完全止咳的卫子君急忙制止,“这于礼不合,况且,我要守在父母身边。” “可以将家人一起接过来。”李天祁心疼地轻抚她的后背,暗暗嘀咕:不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居然让他反应这么大,也是的,子君一直都脸皮薄,一定是给人家看得害羞了。 “不可,家父母久居爷军府,已经习惯,断是不愿搬来搬去。”待不再咳了,方将李天祁的手拿开。 “如此,你来上朝便是要早起,会很辛苦。”李天祁依然站在她的面前。 “不是说好了不上朝吗?为何又提此事?”卫子君稍稍有些不耐。 “不上朝也可,我知道你嗜睡,那就睡醒了来批折子吧。”李天祁云淡风轻道。 “批折子,乃当个天子的份内之事,旁人怎好插手。” “那便上朝。总之批折子、上朝,选一样。”李天祁蛮横地道。 “若是都不选呢?如何?”卫子君的倔脾气来了。 “那便由令尊代劳。”李天祁又使出了威胁的招教。 “李天祁----”卫子君站起来,怒道:“我说过,以后不要以家父来胁迫我,你最好用些能让我看得起的招数。” 望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孔,李天祁很没有风度地道:“没有,就这一招,但是对你很管用。” 卫子君气得声音大了起来:“李天祁,卫家已经不再欠你了,你的命已行还给你了。” “你救我就是为这个?”李天祁的声音冰冷下来。 “对,不为这个还会为什么?为了效忠你吗?真是做梦!”卫子君极尽嘲讽。 但,真的是这样吗?那样不待细想的出手,那样竭尽所能的拦住那箭势…… 李天祁气得手直抖,“你不效忠没关系,令尊效忠就行,我即刻让令尊进宫。” 卫子君怒火升腾,“李天祁,你还有没有别的招数?” 李天祁无赖地叫道:“没有!就这一招!就这一招!” 卫子君也叫起来,“不好用了!这招对我没用,没用了!” 李天祁喘着粗气,“没用!?我现在就用!你看着!马上用!bbs.jooyoo.net” “你敢!李天祁,你敢用,我就杀了你。”卫子君一把揪起李天祁的领口。 旁边的内侍季生,蹬大眼晴望着这一幕,他的陛下和风王,都身体前倾,每骂一句便要把脸向前使劲一探,好似恨不得想把面前的脸孔吞吃入腹,整个两只斗鸡。 立在门口的内侍省的内常侍泰忠,一声轻叹,他们一向喜怒哀乐都隐藏很深的陛下,怎么一到这卫风面前,或者涉及到卫风的事,便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呢,高兴也高兴的像个孩子,生气也能气得大吼。 “你杀,你杀,给你杀。”李天祁居然仰着脖子靠向卫子君,活像一个不讲理的泼妇。 “杀就杀,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为我死去的将士报仇。”卫子君一把掐住了李天祁的脖子。 李天祁被掐得一顿咳,旁边的泰忠和季生惊恐地不知该不该去拉开,眼见李天祁的脸憋得通红,都慌张地跑上来。 “下去----”李天祁一声怒斥,两人闻言又都乖乖下去。 脖子上越来越重的力道,令李天祁升起一丝薄怒,“你还真杀呀。”气得一个使力,便将卫子君抱在怀内,气势汹汹地张口咬住了她的唇,极力吮咬起来。 那强壮的双臂用力裹紧她的向躯体,紧得似乎想把她揉碎。 “晤……”出乎意料的袭击,令卫子君登时愣在当场,待反应过来想去反抗时,唇瓣已被肆虐得痛。 等到他的身躯被卫子君用力推开时,李天祁愣在了当场,他刚刚做了什么? 泰忠和季生更是惊愣的无以复加。他们的陛下,居然,居然在亲一个男人。 正当三个惊愣的男人,对着一个极度气愤的“男人”呆时,外面响起一声通报,“陛下,荆王求见。” 稍后,一身黑缎绣花碎袍的李鸿翊走了起来,一进门,他便望见那两个都在急喘息的人,眼见那两人的面色都带着一抹诡异的红,不由心下有些纳闷。 纳闷了一阵,又觉得这面带红云的四弟,说不出的妩媚,心中微动,便贴了上来。 “四弟,见了我也不抱一个,方才还给了我一个白眼,不行,我要讨回来。”李鸿翊边说,边上前抱住尚微微喘息着的卫子君。“来,四弟,亲一个,好久没亲到了。”一张邪魁俊脸向着她的脸便凑了过来。 卫子君急忙挣扎转脸,结果他又跟着转过去,二人转来转去,李鸿翊不小心一口吻上了卫子君的唇角。 两人顿时呆住了,李鸿翊不可置信地望着卫子君,摸了摸自己的唇。然后看向李天祁。这一看不要紧,只见李天祁正瞪着一双冒火的眸,狠狠地盯着自己,那架势,完全是要将他折吃入腹。 李鸿翊抚着唇结结巴巴地道:“你们谈,你们谈,”说罢,转身落荒而逃了。 卫子君冷冷望了李天祁一眼,“失信于人的是你,却要逼迫别人守信,真是可笑。”说罢,轻身便走了出去。 泰忠望着自已呆呆立在那里的陛下,突然生出一丝怜悯。这陛下对那风王可是上极了心思的,单瞧瞧那些封赏,好似想把天下都要给他了一般,这样的封赏已经乎寻常,他这宫里的老奴,经历人事悲欢的,什么情都是一目了然,陛下对那风王……只怕陛下还不明了自己的心思。 “泰忠”李天祁叫了一声,“把泾县进贡来的琴鱼干都给风王带回去。” “是,陛下,”泰忠拿出一张纸,“陛下,您看看,这是您吩咐给风王的礼品单子,是否有错。” 李天祁拿过扫了一眼,“嗯,没错,再把进贡的西瓜用冰镇起来,每日都送过去几个。” “是。不过……”泰忠犹豫片刻又道:“陛下,这里很多一等贡品都不多了,给了风王,那您用什么?” 李天祁挥挥手,“无妨,朕用二等的便可。” 唉!泰忠又无声的叹息了一番。 “妙州----”李天祁向着门外叫了声,妙州应声而入,“你去他身边吧。朕此次把这么大的摊子推给他,只怕朝中一些势力容不得他,对他下手,他对自己从来都是粗心大意,又是中毒又是被刺的,总让人提心吊胆。” “是。可是陛下也刚刚遇刺。” “我没事,皇宫高手如云,还能把我怎么着。刚刚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陛下,未捉到刺客。臣将那银箭自己看过,上面喂过一种叫做箭毒木的毒药,见血即封喉,可是这毒药已经在大昱禁止售卖的,只有我皇宫的药局尚有此药。” “查查最近谁拿过此药。”又叹了声,“不过想必查都没用的谁又会留下把柄给人查呢。” …… 炎热的夏季,没有一丝风,连树要都被烤得有气无力。以至那个素来清华如月的面孔,被熏蒸得有些微红。 坐于龙案前的卫子君,看着那一堆堆山高的奏折,狠狠地看了李天祁一眼,无奈地又打开了一本。 坐在一旁的李天祁,合上一本折子,偷瞟了她一眼,然后得逞地奸笑。 她说他总用那同样的伎俩,却不知这伎俩可是百试不爽呢。他昨日修书一封给卫叔澜,今日如她乖乖来批折子了。这个小懒虫,是不可能半夜起床的上朝的,所以,一定是选择批折子,这样,他不想参政也没法子了。 手中的扇子不停地扇向那面颊微红的人儿,悄悄由袖中拿出丝帕,凑到她渗了细汗的鼻尖,轻轻一擦。 卫子君惊讶抬头看他,即望进了一片温柔之中。二人呆愣对视片刻,都突然尴尬转脸。 “子君,你看,又是这样,这些各地的盐院盐监已经花去了国库大把银子,却还要贪污舞弊,真是可恨。”李天祁将折子一合,看向卫子君,“我想改革盐政。你看,这盐业生产运输和销售诸多环节,都要配置大量官吏,以致机构臃肿,又滋生**,这些官史假公济私,中饱私囊,损耗流失不断增多,以至我食盐的收入越来越少。这盐业垄断经营的管理成本太大了。你说,开放盐业市场如何?那便可以栽掉这些臃肿的机构。” 卫子君头也不抬地道:“开放?一样没有多少银子可以收。那些奸商会避税的。” “子君,有何良策?”李天祁欣喜地将头凑近她,听她如此一说,他心中便知道,她有更好的方法。 卫子君瞥了眼他凑过来的头,“借商销盐。” 李天祁俊眸微眯,“说说!” “依然垄断制盐亭户,避免食盐外流,然后朝廷由亭户手中低价购买食盐,再加价卖给商人,由他们自行去管理运输销售环节。如此,朝廷得到的差价利润,比税收会高很多,并且消减了运输销售机构,也不必再去操劳管理。” 子君----,李天祁兴奋地大叫一声,一把抱住了她,卫子君吃惊转头,两张脸孔对到一起,李天祁烫到手般急地撤回手臂。空气中弥漫起尴尬的气氛。 为了打破这奇怪的气氛,卫子君开口道:“那个……我近日打算去一越鹿城,我要去看看师傅,还要找两个人。” “让别人去不行吗?” “不行,有个地方别人找不到。” 李天祁嗤的一笑,“行了,我知道,不就是你师傅的家吗?” “是,所以必须白已去。” “既然想去,让妙州陪你去吧。” 三卷大昱篇 第九十八章 认错 在卫子君准备去鹿城的前一晚,左骁卫将军府中来了一位神秘客人。 当那辆奢华的雕花纹凤的马车到了将军府,便把府中的一众老小都吸引过来,聚满了园中,都为着一睹那车上走下之人明艳端庄的琼姿花貌。 那款步婀娜之人,下得车来,觉前来接应之人中没有风王的影子,便命人领着直奔风王的房间去了。 “风王殿下,娰懿今日特来感谢风王救命之恩。”李娰懿敛衽为礼。 卫子君拱手一揖,“公生殿下,实在不必记挂着此事了。卫风救人只是顺便,并无他念,若令公主几次三番道谢,卫风倒是深感不安了。” “风王虽如此说,但娰懿又岂能知恩不报?抑不知道风王喜欢些什么?”话落,眼晴扫向室内摆设。“风王这房间好生雅致,看这如此精美的书案,想必风王经常在处泼毫书画吧。” “没有公主说的那般经常,卫风不过偶尔涂鸦。”卫子君淡淡回道。 “听闻皇兄说,风王书画更胜名家呢!何时为娰懿作幅画呢?”转头望见窗下琴案,“风王可否为娰懿抚琴一曲?” “这……”卫子君有些尴尬,“夜深了,待改日抚与公主听可好?” 李娰懿在房内转过一圈后又走了回来。“风王这屋子什么都好,就是多了一丝寂寞。”抬眼略带羞涩地望向卫子君,“风王可有婚配?” “尚未有。”卫子君温和答道。心中暗暗嘀咕,她未娶妻人人皆知,她又何来一问? “风王可曾有过爱恋之人?”李娰懿突然出惊人一问。 “这……”突然的问,让卫子君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李娰懿似乎也不介意她是否回答,反而自顾自说了下去,“风王可相信一见钟情?” “这……相信有吧。”她的确是相信一见钟情的,只是在这个世界,一见钟情是不会生在她身上了。 “风王,娰懿对风王是一见钟情。风王可信?”看着卫子君瞬间呆掉的神情,李娰懿继续道:“那日,你用手蒙上我的眼晴,从哪一刻起,我就知道,风王是我一生等待的人。若风王不嫌弃,娰懿愿以身报恩。” 卫子君闻言一惊,“公主万万不可,且不说子君尚未有娶妻之意,单说公主身份,卫风也不敢高攀,亦是不敢委屈公生。” 李娰懿向前凑了一步,“风王品貌双全,文才武略,家势地位,一样不缺,又何来配不上呢?” “这……公主,卫风已经自幼定亲,所以不能委屈了公生。”无奈又是这一句,这样她总该死心了吧。 但显然李娰懿并不好糊弄,“风王莫要再说什么有了婚配在身,娰懿已经查过,风王根本不曾有过任何婚配。” 卫子君心中一阵哀叫,这她都查了? 见她如此敷衍,李娰懿头一垂,侧脸哀怨道:“莫非风王有了心上人吗?” 卫子君不知如何作答,但为了摆脱纠缠,只得狠狠说了声,“是。” 李娰懿面上一愣,看向卫子君的眼晴,“风王在骗叶月穑俊薄?卫风岂会欺骗公主。是我在鹿城聚云楼的一个妹妹,叫蝶儿。”卫子君暗道,蝶儿,对不起了,拿你挡驾一番。 李娰懿眸光一颤,突然拉起卫子君的手,“卫风,我不管,我要做你的人,你不准喜欢别人。” 突然的告白让卫子君无法接受,“公主,请别这样,你这样,卫风会为难的。” 大昱的女子都是如此大胆示爱的吗?还是因为李銮的身体里流有鲜卑人的血,以至他的女儿都是如此的豪放? “不,我只要你,娰懿非你不嫁。”李娰懿突然双手捧住了卫子君的脸。 卫子君大惊失色,“公……公主……” 红唇一送,吻上了卫子君的唇。卫子君当即愣在当场。 完了完了,她被一个女人亲了。 …… 一行人送走公主以后,卫子君的大哥卫勋便调侃了起来,“子君,看你面色醺红,眼神闪烁,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是被那公主用强了?啊?哈哈哈哈----” “大哥----”卫子君红着一张脸有些薄怒,“倒是大哥,夜夜**,流连坊内,乐不思蜀,也不知被人强了多少回了!” “诶,向来都是我强别人,哪有别人强我?不过三弟,也该是娶妻了吧,这正当年的,又对女人这么腼腆,也不知自己找点乐子,若再不娶个妃子,只怕是要憋坏了!哈哈----” 卫子君这大哥,因为嗜酒贪玩,以至长大以后卫叔澜夫妇也未敢将子君的性别告诉他,只恐他哪日饮醉不小心胡乱说了出去。 卫子君的二哥卫珩看了看卫勋,皱眉,“子琰,别再疯话连篇的了,看你一身酒气,还不回去歇着。”倒是二哥行事谨慎又对子君知疼识热,自从几年前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对她更是疼爱有加。 穆小雅在一旁听得不顺耳了,“去----都回去----”又转向卫叔澜,“还有你,也回去。” “夫人……我的小雅,你就让我和君儿下盘棋再回吧,啊?”卫叔澜低声求道。 “去,回去,我有话与君儿说。”看来这穆小雅才是一家之主。 卫叔澜不满地嘀咕了两句。 待几人都退下后,穆小雅方问道:“子君,娘问你,有没有心上人呢?” “娘,别问这事不行吗?”卫子君尴尬摸摸鼻子。 “这有什么害羞的?我看那个什么鲁的,长的不错,我看他看你那眼神,有点不对,是不是……我听你爹说,他摸过你的手?” “娘,你又乱猜,贺鲁不喜欢女人,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女人,他只喜欢男人!”卫子君脸色泛红。 “啊?不是吧,那么好看的孩子。”穆小雅显然吃了一惊。 “嗯。所以娘不要乱猜了。” “可惜了,可惜了。”穆小雅一通惋惜,又道:“还有那个皇帝,我看也不对劲,他对你好过头了。” “娘,别说这些了。”卫子君觉得这个话题很尴尬。 “他们有没有对你,啊?有些什么小动作?比如抱抱,摸摸的?”穆小雅试探着问,“该没有亲过吧?啊?” “娘,你说什么呀,不和你说了。”卫子君窘得只想溜走,这种事情知已良朋之间讲讲还可以,与自己的亲人谈这事,真是别扭。可是穆小雅显然并不体会她的尴尬,依然不依不饶地问道:“那到底是有没有啊?” “没有,都没有……”非常无奈,只好红着脸敷衍。 “没有就好,我说我们君儿一定不会那么轻佻。”穆小雅很自信地下了结论。 啊?卫子君哑然。这怎么办,好像都被亲了不少回了呀?而且还是被当做男人亲的。 穆小雅继续她的结论,“要说啊,我觉得那个贺鲁不错,人老实,长的也好。可你爹呢,讨厌人家,说他整日缠着你。你爹喜欢李天祁,但我哪能同意啊,自古以来,最薄情莫过于君王,子君,你可不能入宫。” “娘----你都跟我爹背地里说些什么啊?多无聊!”卫子君心中一通哀叫。 “不无聊啊,这是你终身大事,我们聊的挺上瘾啊。 卫子君彻底无语。 …… 清晨的朱雀大街,空旷宽广得好似巨大的广场,太阳尚未升起,便已有一黑衣侍卫由皇城驰出,直奔左骁卫将军府而去。 到了将军府门口,便对才起身打扫门厅的家奴道:“快叫风王殿下入朝,陛下有急事召见。” 那家奴扔下扫帚便向卫子君的房间跑去。 直到季安叫了二十几声后,里面才传出一声极其不耐的声音,“知道了!” 季安急忙赶到大门口,向那侍卫道:“阁下先请回吧,殿下洗漱完毕就会过去了。” 几缕初升的阳光穿过古朴的方格子窗棂,落在那个慵懒蜷缩似只小猫的身影上,映着那满足的睡颜,并那白哲的肌肤照得近乎透明,将那优雅微翘的唇角映照得有如春光一般明媚,室内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若隐若现的荷叶清香。 “殿下,您还不去宫里?这一大早来可能是的急事呢。”春桃小心伺候着卫子君有梳洗。 “现在去有什么用,早朝都散了,明知我近日睡得死,你们又不叫我。今日若是进宫,这鹿城也去不成了,所以还是不去了。”说罢,抓起一把剑去后花园练剑了。 春桃望着那个清雅飞扬的身影一叹,她这主子还真是气定神闲,连圣上的话也敢不理睬。 一大早便帮着卫子君打点着出行物品的家奴们,都知道他们这个少主子嗜睡的毛病,也都以为她还在睡着,谁也没去叫醒她,直到,那一声“陛下驾到----”响起。 整府的人都出来接驾,唯独少了一人。 “风王呢?”李天祁扫了眼齐齐立在面前的一群人。 “这……”卫叔澜夫妇互相看了看,心知肚明,除了床榻上还能在哪儿,只好回道:“可能还未起身。” “未起身?”李天祁胸腔有些憋闷,“我卯时不到,便叫人来通知卫风入宫。想不到他居然还在睡觉!”一拂袍袖向卫子君的房间走去。 卫叔澜夫妇急忙紧跟,想赶在李天祁之前,去叫醒那个尚在梦中的人。 谁知赶到,才觉那房内空空如也。 直到见到了那个飞舞于一片花树中的美丽身姿后,李天祁顿时怒不可抑,“卫叔澜,瞧瞧你的好儿子!他明明起身,却弃国家大事于不顾,宁可在这儿练剑也不肯进宫。” 等到那薄衫飞扬,初雪般的淡雅的身影千呼万唤始出来时,李天祁不由怒道:“卫风----国难当头你犹自不醒,黄河泛滥,百姓遭灾,你却在这里风花雪月。你……满朝文武皆等你前来商议救灾大计,你却对圣命置之不理,你可有真正承认过我的位置?可有将大昱当做你的国家。” “好似卫风已经同陛下说过今日要去鹿城,陛下何以如此健忘?”卫子君看他一脸的怒意,云淡风清道。 “你----”李天祁气结。 “子君----不可对陛下无礼。”卫叔澜夫妇,这才知道出了这么大事,这孩子违抗圣命不说,还耽误了国家大计。 卫子君看了眼旁边急切的父母,心中恼怒他又让自已的父母担忧,不由讥讽道:“李天祁,又来告状!真亏了你这一国天子,把精神头都用这儿了,有那时间,你就不能批批折子?” “子君----放肆----”卫叔澜叫道,“你可知道为人臣的规矩?身为人臣当如何谨言慎行,你居然敢出口顶撞圣上。” 卫子君面色清冷,“爹,没有那许多规矩,我的规矩由我定。” “放肆----还不给陛下跪下谢罪!”穆小雅也觉得这孩子太过分了,好歹他是一国天子,好歹他有恩于卫家,好歹他焦急的是天下苍生大计。 “娘----我不必跪,我与陛下有过协定。”卫子君看向李天祁。 “你,你这孽子……”穆小雅真是生气了。 “小雅,你别生那么大气。”卫叔澜赶紧在一旁劝道。 “你这孽子,身人臣子,怎可不为人效力,不为陛下,你还要为大昱的百姓啊,当年你娘我不就是因为看我百姓受辱,方誓要为国除敌,征战沙场。可我怎么居然生了你这个孽子,投了突厥也就算了,可还把那儿当成自个儿的家了,也不懂得认祖归宗,不知道为我大昱百姓鞠躬尽瘁,难道你还想回那个西突厥?还想将大昱当做敌人?用你的铁蹄来蹂躏大昱的百姓?”穆小雅越说越激动,“你……干脆把你爹娘也都当成敌人!你个不孝孽子。” “娘----”眼见娘亲被自己气到了,卫子君一阵心痛。“娘别生气……” “你这孽子,白白读了诗书,空有一身才学,不报效国家又有何用?” “娘……我错了,别生气。”卫子君低声祈求着娘亲,娘亲的生气让她有一丝害怕。 “你若知道错了,去与陛下认错。”穆小雅微微喘息着道。 “娘,我和你认错。”她怎么能抛下脸面对那个人服软。 “你这孽子,还不认错,你不跪陛下,由娘来代你跪。”穆小雅说着便要跪。 “娘----”卫子君声音一颤,一把拖住穆小雅,啜泣着道:“娘……我错了……你别生气……” “那还不给陛下跪下认错。” 卫子君眼角犹带着泪水,缓缓向李天祁跪了下去。 第九十九章 和解 卫子君眼角犹带着泪水,缓缓向李天祁跪了下去。 腿方弯曲向下,已被李天祁一把提起,“行了,明明不愿意,还要委屈自己。” “孽子,我卫家的祖德都被你丢尽了,小雅教子无方,我要去给列祖列宗请罪啊。” “娘,别这样,君儿知道错了,君儿再也不敢了。”卫子君眼见娘亲伤心,呜咽了起来。 穆小雅扯开卫子君抓住手臂上的手,“你给我誓,从今以后,要一心为国效力,不可再如此任性。” “是,娘,子君誓,一定为国效力,听娘的话。” “不是听娘的话,你要听陛下的话,不准再有任何的顶撞,否则,你娘我折了寿数来为你抵罪。” “娘……君儿一定听话,求娘收回方才的话,君儿一定听话……”卫子君已经泣不成声。 “卫夫人,行了,别难为她了。”李天祁看她哭得梨花带泪的模样,心里纠痛得无以复加,只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这卫夫人,也实在有点太凶了。他真不该火,谁想到这卫夫人反应如此激烈呢?没必要把人家弄得哭成那样啊,真是够狠心的,子君哭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 艳阳当空,强烈的光线由车厢覆盖了薄纱的窗口射入,将那月华般的面容,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人倚在车厢避默不作声。委屈吗?是啊,为何要听命于人呢?本来说好今日去鹿城,怎么一声传唤就要改了自己的行程呢?帝王便可以不顾他人的感受吗?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去指使人吗?要她上朝便要上朝吗?可是她从开始便没有答应啊。自己不是自己的主人吗?她从来都是自己的主宰,从来不会听命于人,她已经为了西突厥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还要上朝受羞辱吗? 相较大昱,她不是更爱西突厥吗?她在大昱的记忆毕竟只有半年,在西突厥却有两年,她在西突厥与那些将士一起经历了生死,她把心交给了那片土地,她爱那里的每一缕翠草、每一匹骏马,她的智慧、她的鲜血、她的心都留在了那里,而今他不但先失信于人,驻兵突厥,还要强迫她随叫随到、百依百顺,真是委屈啊。 想起母亲的誓,心便痛。骄傲如她,已经为了西突厥的百姓屈尊,而今为了父母,还要屈尊啊。 看着那默不作声的人儿,看着她镀了阳光的脸孔,李天祁想起了他们的结拜。那次,她也是这样笼在阳光下,那样的温暖,想让人亲近,而今,她依然那样温暖,依然想让他亲近,可是他却不敢去寻求那份温暖。 “子君,还生二哥的气吗?”李天祁小心的问。 “没有,我只是恨自己不争气。”轻轻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垂下眼睫。 李天祁噗嗤一乐,“怎么恨自己?恨你那天没把我掐死?那天掐死我,今日就不会受委屈是吗?” “不,我只是恨我,没有能力保护好西突厥,人家的军队都驻扎进去,我却还要以这样低三下四的方式来委曲求全,这世间的屈辱,莫过如此了。” “子君,是二哥不好啊,二哥给你赔不是不行吗?二哥失信于你在先,逼你入朝在后,二哥错了,子君别气了啊。”李天祁小心翼翼拉住了卫子君的手。 “陛下,请自重,您这行为似乎逾越了君臣之礼。”卫子君慢慢抽回了手。 李天祁心中一痛,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时子君对他多好,可以帮他搓脚,可现在连他的手也不肯碰…… “子君还气我吗?二哥再也不告状了,再也不要挟你了好不?”李天祁没有了一点帝王的架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住的祈求原谅。 “陛下不必如此,您这样叫臣怎么敢当。臣被父母责骂,是臣的错,与陛下没有关系。” “子君----”李天祁的呼唤带了一丝颤音。“子君,别叫我陛下行吗?叫我二哥好吗?”李天祁拉住了卫子君的手,这次却紧紧拉住不放,“我是你二哥,是你二哥啊,不能像以前一样对二哥吗?” “你叫我怎么能像以前一样对你?你割袍断义,我却等你一夜,你又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征讨我突厥,杀了我无数士兵,又杀了我的爱将。我忍受屈辱称臣,是因为信任你。可你却失信于人,驻兵突厥,又迫我入朝,让我遭受屈辱。你却让我还叫你二哥?你当我没有心没有感情吗?”将心中的委屈一一说出,隐忍着喉头的异样,不让自己流落不该有的情绪。 “子君。”李天祁一把抱住卫子君,“二哥错了,错了还不行吗?二哥不该扔下你一个人,二哥不该兵,二哥以后好好补偿不行吗?当初二哥去找你了,二哥晕倒在路上,醒来就回去找你了,那天好冷,路那么长,那马车那么慢,我赶去了,可是你走了。我要去追,可是那里只有一匹驮货的老马,追不上你们的汗血马,听到这个消息,二哥的心都空了,当时便晕倒了。子君,二哥有找你啊” 李天祁将头埋入卫子君的颈项,“子君,别怪二哥,别不理二哥,二哥想你……想你……一直都在想你……” 这样的李天祁,出乎卫子君的意料,感觉颈上一丝冰凉的湿意,心中一颤,一丝不忍划过心底,竟是想伸手去拍拍他的后背来安慰。 举起的手,终于没有落上去,只是任他这样抱着哭泣。 “子君----二哥想你……每天都想……”李天祁由于哭泣而肩膀抽*动。 肩头被泪水打湿了,抱着她的人由于啜泣轻轻抖动,卫子君心中一软,眼中涩,长长呼了口气。 “子君,二哥再也不逼你了,二哥知道你不喜欢入朝,知道你委屈,二哥心疼你……”他真是心疼啊,他很后悔,他的子君这么善良,可他为何总是欺负她呢?这两年来她受了这许多委屈,也不说,就是那么一直忍着,忍得他的心也痛了。可他却还要屡次逼她……越想越是后悔,越想越是心疼,心疼的仿佛碎成了片片,有生以来一次哭得泣不成声。 那哭声声声刺入卫子君的心里,心没来由的一疼,终于抬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行了,别哭了,很刺耳啊。” 哭泣的人由于受到安慰,哭声便更大了,“子君,你别不理我,我是你二哥,你叫声二哥啊。” “二哥?”卫子君轻声呢喃了一句,“可是二哥现在不是二哥了,是陛下啊。”悄悄伸出长指,挑落眼角一滴水珠。 “二哥就是二哥,不是陛下是二哥啊。”李天祁紧紧抱着她,轻轻晃动她的身体。“不是陛下是二哥……是二哥……” 良久,那哭泣的人终于哭累了,只是抱着她轻轻摇晃,一丝夏风,透过车帘吹了进来,轻轻吹起二人由于颈项相交而擦乱的丝…… “行了,都变仙桃了。”卫子君擦了擦李天祁的泪眼,轻笑。 “子君,你也哭了是吗?”李天祁一双红肿的眼急切探寻面前的脸孔。 “没有。”卫子君躲开了那眼神。 “又装,哭了很丢面子么?明明眼睛都是湿的。”李天祁嗔道。 卫子君淡淡一笑,“哭不哭又怎样。” “哭了代表你原谅我了。”李天祁急切地等着她的回答,“子君,叫声二哥啊,叫了我才知道你有没有原谅我。” 卫子君叹了口气,“我若叫了你,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将士。” “那就先叫伯远,等你愿意了,再叫我二哥。可好?”李天祁满脸的期盼与祈求,“叫声伯远吧,就像你勾引我那次。” 啊?他这是什么话啊,她勾引他那次,他还真会比喻啊。 李天祁说罢也突然觉悟,红了一张脸,这话说的,好似还在怀念那次勾引一样,真是羞人啊。 沉默了半晌,李天祁又道:“子君,叫啊,叫我伯远啊。” 卫子君无奈苦笑,他还真难缠啊,“好吧。伯远……” 李天祁轻轻抿嘴,脸上隐忍不住的笑容,将整个身子靠上了卫子君的肩,“我困了。”说着把头窝在她的颈项便闭上了眼睛。 卫子君单薄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住他的重量,被压得又靠在了车厢壁,马车的颠簸使得李天祁强壮的身躯一下一下挤压着卫子君的胸口,她感觉快要窒息了,心中不住哀叫:他怎么就这么睡了呢? 马车到了宫门的时候,李天祁突然轻轻呢喃:“子君----真幸福啊。” 就快被挤成馅饼的卫子君一惊,“你没睡?” 他又岂会睡得着呢,整个一路,他都是半眯着眼,偷偷望着她的颈部优美的弧度,感觉着她的耳垂,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触着他的额。他怎么能睡着。整个心都被一种异样的情绪涨满,从未有过的喜悦,从未有过的满足,从未有过的心跳,从未有过的渴望。 他极力抑制也平复不了狂跳的心,他渴望着把她紧紧地抱住,用力的揉,把她揉碎,揉到他的身体里。 这**便是这么的来了,但似乎,他没有上次那般恐慌了。 “怎么没睡,才醒啊。”这样撒个谎,没问题吧。 “醒了还不起来,都给你压扁了。”卫子君侧头扫向他。 李天祁极不情愿地直起了身,外面已经有侍卫等着伺候主子下车了。 “今日不回宫了,我带你去逛西市。”李天祁对外面侍卫道:“去西市。” “不是要处理要事的吗?改日再逛吧。”卫子君有些诧异他突来的闲心。 “你不是说我像仙桃吗,怎么见人啊。”李天祁指指自己的眼。 “可你去外面一样丢人啊?”她很真诚的说道。 李天祁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大兴城的西市,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号称“金市”。西市经营的各类商品,荟萃大昱以及其他各国的奇珍异宝,经营品种繁多,囊括两百多个行业。 西市的美酒、美食闻名遐迩,酒肆中貌美胡女踏歌起舞,有经商胡人举觞痛饮,更有文人墨客畅饮赋诗。一片繁华盛世歌舞升平的景象。 便是这满地金流见惯了鲜衣怒马、风流人物之地,乍一出现的这二人还是成为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二人屡着市内的摊位走走停停,引来了一众关注的目光。 那走在前面的少年,墨玉冠,一袭白衫,清冷如月,纯净似水。修长纤细的身躯似挺拔的白梅,淡雅卓然。举止间一派温雅然风流之态,行至间的卓然风姿中,偏偏又带了抹隐隐的凌厉之气。鬓间散落了几丝黑,交缠在白玉的面庞,更增添了一种凌乱的邪美,而那抹雌雄莫辩的中性极致之魅竟是令人生生挪不开眼。 走在后面的那位男子,身着黑衫,头顶墨冠,高贵儒雅,俊朗伟岸,眸光流转间,尽是睥睨万物之姿,虽是一身霸气,却难掩满脸的如水温柔之色。只是那看似俊美的容颜,偏偏生了两只桃子样的眼睛。 众人都先是被前面的少年吸引,而后看向身后的男子又是一叹,最后目光又是回到少年身上,却是久久不肯离开。 许是看见了喜欢的物事,李天祁在一处摊位站了下来,见卫子君还在向前踱去,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子君,你看这只簪子好看吗?”李天祁顺着她的衣袖捉住了她的长指。 “这只?好似女人用的哦,你不适合。”看见他手指的一只雕有细小梅花的玉簪,卫子君评价道。 “怎么会是女人之物,你看它通体雪白,晶莹剔透,就像一株白梅般淡雅,是为上等美玉打磨,这般雅致之物,应是男女都可用的,那些女人的俗物怎可与之相比。”李天祁拿起那只玉簪爱不释手。 “那随你吧,我只是觉得它与你的气质不符,不过无所谓,喜欢便好。” 李天祁买下了那只簪子,转身看着她。看阳光将她通透的面孔,镀上一层金光,连带她的丝,她的眸,都闪烁着炫目迷离的光。 看着她的脸孔,便想起了鹿城的岁月,褪去了那身凌厉之气,她一点都没变,还是他的四弟,还是他的子君。 缓缓贴近她,抬手摘去了她头上的簪子,轻轻将那只玉簪插入她的丝,仔细的端详,温柔的笑,双手扶上了她的丝,很久以前便想这样做,那时自己却吓得跳开了呢。 轻轻抚着,光滑如锻的质感,柔柔滑滑的,像水,像绸,大手滑向鬓边,那里被他的头蹭的微乱,被他的簪子挑落了几缕丝,他轻轻将那丝掖道她的耳后。 而后,便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一直注意着这二人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二位该不是……唉,可惜了一对好相貌。 而那一直远远跟随的一众侍卫都张大了嘴巴,天啊,他们的陛下……他们的陛下有这嗜好? 第一百章 媳妇 清晨的朱雀大街,已经有了来来往往穿梭的车驾马匹,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木质马车中,其中一驾由四匹白马驾辕的豪华马车异常的醒目。 一路上,李天祁都在玩弄交缠着卫子君的衣袖。 卫子君很无奈,侧目看向他,“很好玩吗?” “不好玩又能如何?你又不让我玩其他地方。”听起来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不无聊吗?”卫子君板着脸问。 “比上朝有意思。”手指依旧缠啊缠。接着顺着衣袖便试探着捉住了卫子君的手指,轻轻把玩。 卫子君脸上一热,尴尬轻咳了声开口道:“你没必要一大早来接我,其实下了朝应该去睡一会儿吧。” 李天祁好笑地看着她,“你以为各个都似你那般嗜睡?不过……子君说不能早起一定是个借口吧。” “什么?”卫子君装迷糊。 “子君,为何不喜欢上朝呢?”李天祁轻轻揉弄着她的指尖。 卫子君嗫嚅了几下终于道:“丢人!” 啊?想不到这个答案,但一想这又的确该是她的想法,不由扬起一阵大笑,“为何丢人?” “因为是降臣,先是大昱的叛徒,而今又是大昱的降臣,你叫我有何脸面面对大昱满朝文武?” 难道这一生将是要委屈的一生吗?这一生好像总是在投降,投降了西突厥,又投降大昱,这样一个降臣,势必被人耻笑不屑,便是她再出色,再努力,别人又会怎样看她,这便是她从谈条件初始便决定不上朝的原因。 “哈哈哈----子君也会害羞?为何你勾引人时不见害羞?” 卫子君挑眉怒视,抽回手,又被他捉了回去。 “以后不可以那样想,知道吗?你那时才十六岁,只是个孩子,为何对自己要求那么高?便是现在也仍未到弱冠之年,况且为了救父人人皆知,而今又是为了百姓免遭涂炭,谁又敢说你如何?若有人敢胡言乱语,我绝不会放过他。” 卫子君轻叹,“人家说什么,那是人家的事,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倒不是不能忍受这些,你以为我会理会那些不实言论吗?若是没有那样的度量,我又岂会任人误解到今?” 不是吗?突厥一男宠的名号背到至今,她只是一笑置之,无论别人说什么,怎样冤枉耻笑,她还是她,她只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任谁也阻止不了。 “既然不怕议论,还有何不能面对?”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因为我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啊,可能他们的爱将惨死我手,也可能我手上染有他们至亲的鲜血,真是,如何面对。” 李天祁定定望着她,大手摩挲上她的脸,“子君,战场上的事情,谁都没错。别难为自己,为何你要那么善良,别难为自己啊,一切有我在。” 一番深情的安慰过后,覆在脸上的手未动,手指却不安分地开始拨弄她的耳垂。 卫子君一阵心慌,就算是再好的兄弟,他这小动作也太那个了吧,急忙呼道:“伯远----”为了打破尴尬,问起了公事,“黄河决堤处可有补好?” “已经派人修补,应该无大碍了,只是难于解除根本啊。而且最近荥阳郡频繁降雨只怕会水患再起。” 卫子君也是一叹,“黄河自古以来,频频决堤,殃及百姓,冲毁农田,实为大患。由于泥沙淤积,而今已成为地上悬河,处境堪忧啊。” “我亦是在想长远治理之策,又实是无奈。若清除泥沙,河堤根基被河水冲刷,决堤危险更大。若是改道,又要毁掉大片田园,致使百姓家园损毁。子君可有好的建议?”李天祁轻轻扯了她的手指。 “若说好的建议真是没有,只能选择相对好些的。泥沙淤积,是因为上游黄土广布,林地又少,水土流失所致。伯远需制止官商为了建造房屋砍伐树木,广置绿地,多种树木,减少水土流失。这是长远考虑。” “好,我明日即下旨办理此事。还有吗?” “水量不稳,也是决堤原因,我建议,在重要河段修筑水门高坝,一为阻挡沙土,二为调节流量,避免汛期洪水暴涨冲破堤坝。” “好,只是工程浩大啊。”李天祁轻轻锁眉,若有所思。 “是啊,不但工程浩大,花费也是巨大,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在下游修堤筑坝,加固险段,最好在下游易决堤的险段,加固培修一条大堤作为二道屏障,万一决堤,亦不会马上致灾,殃及百姓。” “好,这个办法好,子君,太好了。”李天祁由于兴奋,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 卫子君痛得咧了一下嘴,甩开他的手,“再有便是尽量在下游多口分流,疏浚浅滩、把水沙分散在黄河两岸。我建议裁弯取直,弯处受到的冲击力过大,更易决堤。” 李天祁赞赏点头,“嗯,修堤筑坝乃浩大工役,极易滋生**,最怕那些河工将我大昱白花花的银两纳入已怀,使用次等材料,以次充好。届时损我钱财是小,堤坝不坚,贻误苍生是大啊,势必要选个廉洁守己之人才好。” 卫子君侧头想了想,“叫张石来做这件事吧,他深识筑坝之法,为人也廉恭,常听他说起治水之策,颇有才华。” “子君不恨他?” “恨吗?这是两档子事,怎能凭一己之私弃人才不用呢?”因为计较个人恩怨,而弃大局于不顾的行为,她认为很蠢。 “子君----你真的很适合做一个帝王。”李天祁握紧了她的手,“怪二哥吗?把你从哪个位子拉下来。” 卫子君淡淡一笑,“都是被强迫,坐上那个位子也是被强迫,下来也是被强迫,看来对我很公平啊,呵呵……” 并没有说恨还是不恨,因为她很少去恨人的,其实,心里真的没有恨,为什么要恨呢?伤心却是有的。没有恨,只有伤心,伤心那些因为这个死去的将士,心会痛。 …… 尚书省,设在大兴宫太极殿的右前方,设有吏部、礼部、兵部、刑部、民部、工部等六部,又下辖六部二十四司。大臣们下了早朝,部分便可直接来这里办公了。 卫子君来的时候,张石正在案前细心地查阅各地的粮食运送清单。 “真是要恭喜先生啊,短短时日便升为仆射了,想必为国立了大功吧?”卫子君一脸笑意,风雅地踱步进来。 看到她,张石眼中一亮,却没有过于吃惊的表现,只是谦恭地拱手施礼。“托风王的福。” 卫子君转身在室内巡视了一圈,“哎呀,先生如此身份,这办公之处是否过于简陋了呀,简直可以称为陋室啊。” “为国效力,无谓奢简,张石有一方陋室便可寄身,不需太过奢华。”温雅的人温和的笑。 “这如何使得?先生在西突厥忍辱受屈来探听敌情,那过得可是提心吊胆的日子!表面要奉承,背地里要算计,这二皮脸当得可不容易,怎么可以不好好补偿一番呢?”卫子君长吁短叹,一片感慨之色。 “可汗对张石出言讥讽,可是还在恨张石?” 卫子君惊讶转头,“恨?为何要恨?先生与我同为人臣,不是要互相敬爱吗?” 张石抿嘴一乐,“可汗虽然不恨张石,可张石却恨可汗呢。” “嗯?”卫子君诧异,“为何?” “因为可汗吃了我的鸽子。”张石不动声色道,“请可汗还我的鸽子。” 卫子君又气又笑,“先生可知什么叫天高地厚?你以为你的鸽子很好吃吗?全身上下没有一两肉,害得我啃了半宿还把自己饿的够呛。真是物随主人形。” 张石唇边泛起一丝隐忍的笑容,“张石虽不知天高地厚,但却知道可汗的身形,好似可汗也好不到哪里去呢,可汗好似比张某更瘦呢。” 卫子君纤眉一挑,“天上的雄鹰与笼里的鸽子俱是鸟类,虽形体差别不大,但飞的高度却是不同,张先生可知道什么叫做云泥之别?” “是,可汗,张石绝对没有可汗飞得高。” 二人对视,片刻后,又是都一起大笑起来。 “张石有一张治水图,黄河河道的曲直高下,河水的宽窄深浅,流的快慢,都有标明,是张石做河渠署河堤谒者时花了两年的时间测量绘制的,长度丈余,可汗若感兴趣,可去寒舍再议治河一事。” “好。”毫不犹豫的应了。 时至申时,二人方出得宫来,马车便一路向永棠坊赶去。窗外斜阳微敛,街道一片金光弥漫,眩人眼目。 卫子君静静凝望外面的景致,望着那些飞檐灰瓦被阳光笼上了一层金色,看着街上散漫幸福游荡的人群,看的近乎痴了去。 看的眼睛乏了,想将目光收回去之际,眼角现了一件在这美丽的黄昏中,显得极不和谐的物事。 一个身着名贵绸缎的光鲜男人,正在当街打一个女人。那女人被打得哭哭啼啼左躲右闪,围观的人都在不停劝说,那男子依旧狠狠抓着女子不停地打下去,女子的朱钗散落了一地。 卫子君心中生出一丝薄怒,便是打自己的女人,也没有这样一种打法吧。真实可恶! 不待喊车夫停车,人已经跳了下去,走到那男子面前,撩起长衫下摆,当胸一脚,男子即后退几步跌倒在地,随后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记得,以后不要打女人……”卫子君正冷冷训斥,那先前被打的女子此时却异常勇敢地冲上来扑向卫子君,“你敢打我的郎君!你这狐媚妖人----”女子叫嚣着抓向卫子君的脸,卫子君本能伸手一挡,随即手臂一痛,立时被女子抓出三条血痕。 “风王殿下----”几名侍卫飞身前来,推开了那行凶女子。 风王?原来这位便是那传奇的风王?这风采可真是名不虚传啊。围观众人顿时异常兴奋,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 卫子君抿嘴看向几名侍卫,“又乱叫!” 转身向马车走去,上得车来,还忍不住哼了一句,“贱女人!” 张石顿时笑作一团。 从这日开始,大街小巷便开始流传,大昱风亲王在大街上由于情事纠缠被一女子抓伤。几日后,这留言越传越离谱,变成了,大昱风亲王当街调戏妇女,被该女子抓伤身体。 因着她的见义勇为,张石笑了一路,卫子君也哼了一路,“天下还有这么贱的女人吗?真是给女人丢脸。” 到了张石府上,一件事,张石便撩开了卫子君的衣袖,将外伤药轻轻撒到她的伤处,那份温柔细致,便似对待一件珍宝。 随后,张石即带着卫子君向自己的书房走去,当她望见占去书房差不多一面墙壁的那张地图时,顿时惊叹不已。 那是一张长约丈余,高约近丈的手绘图,上面细致地标明了黄河流经的每一个郡县,每一处村落,注明了哪一处是险段,注明了从古至今曾经溃堤的每一处河段。虽然标注众多,却井然有序,丝毫不显纷乱。在地图的右下角,写有一排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的居然是治理黄河的方案,卫子君细细读来,越读越是兴奋,这些治河之策,居然与自己不谋而合,并且,有几处显然比自己的更为专业更具实用性。 将那地图细细看过后,扭转头,看向张石的目光已是晶晶闪亮。 …… 月色如水,氤氲在园中,夏风轻拂花树,带起一缕光晕轻轻流动。 灯笼摇曳,杯盘交叠,那个清雅的青衫男子已经面色醺红,却依旧扯着身边那面若桃花的玉人,“可汗,再饮一杯。” 那玉颊粉红的白衫少年如桃花般温柔婉约,眼波流转,一片迷离魅光,“不能多饮酒,饮酒会出事,会……会干坏事……”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可汗……已经干了坏事……可汗杀了我的小月。”青衫男子又饮了一杯。 “小月?是谁?”白衫少年红唇微张,头却在眩晕。 “你看那里……”青衫男子手指亭中的一个小小的牌位。“那是我的媳妇……小月。” “小月?”布满迷离流光的眼,望向那个牌位,“过世了?先生节哀顺变。女人多的是,再娶一房便是。” “可汗,你还我小月,是你杀了我的小月……” “我没杀……”少年摇头不承认。 “你把她吃了,是你把她吃了!”青衫男子悲愤地控诉。 “我吃了你的媳妇?乱讲,我不喜欢吃人,虽说有时候想尝尝,但是还一直没敢下手呢。” “你看,这是小月最后脱下的衣裳。”青衫男子抓出一堆白鸟毛。 “啊----”白衫少年一乐,虽是醉酒,但那智慧还是出常人,“那只破鸟,算什么东西,我来给你做媳妇,保证你满意。”他还豪气地拍拍胸脯。 “你……可说好了!不准反悔!”青衫男子扯住了白衫少年的衣袖。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就不信还抵不过一只没肉的鸟。” “那……我们来喝交杯酒。”青衫男子缠过少年的手臂。 “喝……就喝,我绝对比那只鸟的酒量要好……” 杯酒下肚,少年的红唇因为沾了酒水,愈明艳欲滴。细白的皮肤在月光与灯笼的交错映照下,溢着光芒,几缕丝掠过面颊,一种越了性别的邪美在他身上氤氲荡漾…… 青衫男子将脸孔探向身边的少年,不待细想,唇便印了上去。 唇齿交缠的当儿,一声怒吼由身后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请婚 卫子君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李天祁,那一声怒吼把她的酒惊醒了一半。 接着便犹如丧家犬一半被提了回去。 被提走时,好似耳边听的一声吼,“张石,明日即起身去荥阳郡治理黄河----” 一路上,李天祁都瞪着冒火的眼睛,喘着粗气,将卫子君狠狠桎梏在怀里,拼命擦她的唇。 心中又恨又气,却不敢对她太大的火,唯恐伤了她,恐她会再也不理他。 像这样自己憋闷着,气着,唯一的解气方式就是扯过衣袖用力的擦她的唇,恨不得将所有的气闷都放在她的唇上,最后,擦得不解气,干脆用衣袖沾了自己的唾液来擦。 眼见着被他嘴里的唾液濡湿了一大片的衣袖就要覆上来,卫子君在他怀里不住疯狂摇摆大叫,“李天祁,你敢恶心我……唔……”终是躲不过去,“吧唧”一声,一片**的布片,糊在了嘴上。 直到唇上被擦得火烧火燎的疼,直到那布片闷得她差点窒息,卫子君终于服软,“行了,别擦了啊,再擦就没皮了。” 李天祁又哪里肯住手,换了一块干爽的地方,又是用嘴巴濡湿了一大片,毫不留情的糊了上来。 他的唾液……怎么这么多啊,醉酒的人心里哀叫。 怀里的人被折磨的气若游丝,“杀人也不过如此啊,伯远,饶了我吧,真的……很恶心啊。” 李天祁闻言怒道:“你吃别人的唾液怎么不觉得恶心----” “我……我没吃。”唉,矢口否认吧,被抓现行了?她又怎么知道呢,一切朦朦胧胧的,记不起什么啊?瞧瞧,醉酒就是容易干坏事。 …… 大兴宫的崇德殿,面阔九间,分为前殿后殿,东西暖阁。后殿被当今天子辟为后寝,前殿侧门设有隐秘的曲尺影壁,为皇帝处理政事场所。殿内精致华美,雕龙漆柱,梁枋饰有金龙玺彩画,名贵的紫檀木龙案上铺锦缎,顶端匾额上,刻有四个大字“中正仁和”。 坐于龙案旁的两人,默默不语,都低头看着各自手上的折子。 良久,李天祁忍不住了,抬头盯着卫子君看了一会儿,见仍旧就俯头垂睫,模样异常认真,那股怒气便又来了。 因为赌气,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与她说一句话,她为何还这般气定神闲? “真是死性难改,左勾右搭!”终于忍不住哼出一句。 认真看着折子的人,眼睫轻轻微抬,想了想又是垂了下去。 见她依旧没反应,心中气不过,“啪”的一声,一本折子掷到了她面前,“看看这个!” 卫子君抬头看了他一眼,推开手上正在批阅的西突厥奏折,默默拾起他扔过来的折子,展开来看。 轻垂眼帘,挺直的润鼻闪着莹光,唇角轻轻抿起,迅扫过一遍后方道:“你这批示,我觉得不妥。” 李天祁冷着脸道:“如何不妥?” “动辄救灾,看似仁善,实则应有当救不当救之分。”合上了折子,推回给某人。 “何为当救?何为不当救?”依旧冷着脸。 “所为王者爱人,不在赐予。实非必要当以养民为先。这些被冲毁家园的灾民,便当给予救助。”顿了下又道:“而那些所出甚少的灾区,则要使之耕耘纺织,可运送谷物往这些歉收地区,贱价出售,同时换取其他的土地产杂物专卖丰处,如此即可救灾,又无损国用,且刺激循环产出。丰则贵取,饥则贱与,此方为富民之道。” 李天祁撇撇嘴角,“便按你说的批示上去,你来处理此事吧。”随即又似是响起了什么,挑眉看向她,“那里,好了吗?” “嗯?”卫子君被这一问弄得有些愣怔,“哪里?” “下边!”李天祁扬起下颌,向她身体某处示意。 “下边?”卫子君更加糊涂。 李天祁白了她一眼,“昨日听闻你光天化日调戏妇女,并当街对良家妇女用强,被该烈性女子抓伤了下体。” 卫子君嘴角抽搐了一下,已经传成这样了?“你信?” “当然不信,你只对男人感兴趣,不是吗?”李天祁侧着脸不看她。 卫子君看了他一眼,终是没说出什么,解释吗?可昨日被抓了现行,解释因为醉酒吗,谁又会信?越抹越黑,不如不去理睬。 “你打伤之人乃门下省侍中吴樵之子,今日吴樵已经向刑部告了你一状了,此人素来与令尊不合,你却又来火上浇油,除了打架便是挑逗男人,你自己看怎么收场吧。”李天祁又白了她一眼,向门外唤道:“传膳。” 午膳陆陆续续的端进来,大大小小的碟子布满了整桌。正准备用膳的时候,有人急匆匆过来传报,“陛下,上洛公主(上洛公主,隋唐的公主封号,一般以封地封号。上洛为地名,当然这个公主历史是没有的。)侯在外面,她想见风王殿下,请殿下过去一叙。” 李天祁慵懒抬眸,“七妹什么事?这么急,偏偏赶在用膳?” “我去看看。”卫子君起身,随着那个内宦,绕过亭台水榭,转过几处山石,便看见了山石后面的背影。 那内宦将人送到,不待吩咐,便自动退下了。 卫子君走至身后拱手施礼,“公主见卫风可是有事?” 唉----一声长叹传来,背着身形的人缓缓转身,当那身体转过来时,卫子君有了些微的吃惊。李娰懿一直饱满的如花容貌,而今瘦的居然剩下一条条,形容异常的憔悴,惹人怜悯。 “娰懿几日前去了鹿城,那蝶儿姑娘也见识过了,凡是能了解的过问的也都晓得了,娰懿想问风王,为何屡次三番以这种手段拒绝娰懿,是否娰懿生的令人厌恶。” 想不到她居然如此认真,卫子君心中异常愧疚,不知该如何作答,“公主,并非卫风有意欺瞒,实乃卫风无法娶妻,卫风只是不想要娶妻而已。” “是否真如外界传言,风王独爱男子?” 卫子君咬咬唇,“是。” 一滴晶莹的泪,溢出眼角,“风王可知娰懿每日都等在日华门,就为着见风王从那里走过,一睹风王俊美飞扬之风姿,可是,只能看一眼,之后便是漫漫相思……摸不着,留不得。风王你……何其狠心……” 情到伤心处,泪水扑簌簌滚落,流满憔悴的面颊,犹如雨中残荷,于风中不住摇摆,凄楚不堪。 卫子君心中难过,轻抬眉眼,柔声安稳,“公主,莫要再哭了,都是卫风的错,连累了公主……” 话未说完,李娰懿哭泣着扑进了卫子君的怀中,由于未作防备,人被扑了个趔趄,急忙伸手揽住李娰懿以寻求平衡。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冷冷的一声询问,“七妹,可是有人欺负你吗?” 李娰懿慌张由卫子君怀中撤离,脸上多了一层红云。 卫子君看了眼跟过来的李天祁,对他略作示意,便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待卫子君走后,李天祁才轻声问道:“七妹,风王他对你如何了?” 李娰懿含羞低头,默默不语。 “他可是欺负娰懿了?” 李娰懿轻轻摇头,又轻轻点头。稍后,鼓足勇气说:“皇兄,请皇兄赐婚与风王,成全娰懿。” 李天祁闻言愣住了,心中顿时百味陈杂。赐婚吗?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终于被摆在明面了。其实子君早该有个王妃了,不是吗?可是他却让自己故意忽略这件事。为何,想起子君若要娶王妃他便会心痛?痛到自私地忽略了这个问题。而今日,自己最疼爱的七妹想要风王,他给是不给? “娰懿,好男儿多的是,你知道风王他……”说他不喜欢女人吗?他又怎么允许别人来议论他的嗜好,只好敷衍,“不要再想他了,三哥绝对会给你找个比风王强百倍的驸马。”比风王强的?会有吗?在欺骗七妹吧,欺骗她,也欺骗自己。 想了一路,也痛了一路,只要想到卫子君早晚都会娶妻生子,那种刀绞般的痛便来了。好似被紧紧扼住咽喉,好似心中堵了一块大石,令到他无法呼吸。 心中只有一丝恐惧在滋生蔓延,他最珍视的子君,也许,就要被人抢走了。 走至崇德殿的时候,见到门外候了中书省几位大臣。,那几位大臣见到他们的陛下来了,都涌了上来,“陛下,吐蕃对我大昱起兵了,二十万大军直指我同昌郡而来。” “嗯。”李天祁微微皱眉,“何时接到的消息?” “陛下,就是方才的事,刚刚接到,臣等便赶过来了。” 李天祁扫了一圈,“风王在吗?” “陛下,风王去甘露殿见贵妃娘娘了。”一个侍卫赶紧答道。 “去叫他回来。”随即看向那些大臣,“即刻命剑南道屯兵赶往同昌,明早早朝详议此事。” “是。” …… 打从被叫回来,卫子君便一直低头看案上的地图,想着行军路线,心无旁骛,专注而又认真。 李天祁一直在后面的躺椅中靠着,扇着扇子,两个人依旧不说话,她看她的地图,他摇他的扇子。 今日的心太乱了,李天祁满脑交替盈满她抱着李娰懿的情景以及张石亲吻她的镜头,想着想着,刺啦一声,扇子被扯坏个口子。 长长出了口气,抛开纷杂思绪,眼睛看向她的背影。这一看不要紧,看得他心头一跳。 此时的卫子君身子微微前倾,月白长衫裹着纤长的身躯。许是内袍着得较少,又许是那衫太薄,那纤背及腰臀的线条透着长衫显现出来,居然是玲珑有致。 李天祁看着背影只觉得呼吸一窒,想要挪走目光,怎奈眼睛似已长在那背影之上。想要努力平整自己的呼吸,却怎么也平复不了。以前的他,从来都是身躯挺直,并不曾显露身形,想不到他的身形竟会如此的……勾人魂魄…… 为了避免看着那背影胡思乱想,干脆起身走到卫子君身边站定,只有看不到才会控制自己不去看。 没想到这一走过来,更是不得了。堪堪入目的是卫子君的耳后及脖颈处大片雪白的肌肤,由于墨高束而将这片雪白完好的呈现在他面前,刺得他一阵眩晕。 看着那片光洁的肌肤,李天祁心神恍惚中不自已的靠了过去,似要把头埋入那片雪白之中。 只差几寸就要贴近那张脸,一丝若有若无的犹带着体温的清香飘入鼻中。 心旌摇荡间,李天祁长叹:子君,为何你要如此的折磨我! 卫子君感觉到李天祁走到身边,旋即转脸,不想刚好对上他失神的脸。四目相对,呼吸相缠,由于两张脸靠的太近,已无法看清彼此神色,只有两人呼吸的热气蒸在两张面孔之间,将那两张脸熏烤得更加火热。 卫子君心中一慌,脸上热。面前那张俊脸,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令她有了片刻的眩晕。为了摆脱这尴尬气氛,展颜一笑,转过头道:“伯远看这里……” 许是带着暧昧的红晕,那一笑,妩媚横生,灿若朝阳,媚若晚霞,恍惚间若百花盛开,天地万物为之失色。 李天祁此时已是心智尽失,眼中晃的全是刚刚那犹如百花盛开般的粉红笑靥,以致她的一番行军策略一句也未听进去。 卫子君见久无回应,转头看去,见李天祁直直盯着自己的呆愣目光,心下诧异,不由口中轻唤:“伯远,伯远你怎么了?” 早已隐忍到极限的李天祁,哪儿还能听到什么,但只觉面前那红唇蠕动,说不尽的诱惑。那已经被折磨得脆弱不堪的心脏又给狠狠的刺了一下。 终于。 只听得“扑通”一声。 他,竟然晕倒了。 天子晕倒,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事,宫人们顿时乱作一团。在个个紧张的跑前跑后的当儿,同时又禁不住的嘀咕:想他们英勇伟岸的圣上,不但身高马大,健壮魁梧,平时走路都是健步生风,又兼武艺高强,平日的连个伤风都不曾有,怎么今儿和那风王呆了半日,竟然晕倒了。难道是风王做了手脚不成? 嘀咕来嘀咕去,最后嘀咕出的结果就是:风王是导致陛下晕倒最大的疑凶。 “陛下已经无大碍,休息个两日便会康复,这会儿睡了。陛下这病是长时间的血气上涌,徘徊上庭,久聚不散,导致晕厥,许是受了过度刺激,不知是否与风王谈论的内容有关。”从皇帝寝殿走出的林御医向等候的众人一拱手,说罢看向卫子君。 “林御医,本王并未与陛下谈论什么,许是陛下日夜操劳国事,身体欠安,又赶上今日气温偏高,才导致如此,既然陛下无恙,本王与各位同僚也便放心了。”卫子君拱手回道。 众人虽有疑惑,又苦无证据,即便闻报陛下是晕倒在她面前,难道就能随便抓人?况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对风王不是一般的宠爱,而这风王武艺高强,又岂是谁能捉得住的?而那不俗的身份,又是谁敢得罪的?所以也只有等着陛下醒来再作定夺。 大约一个时辰,李天祁身边的内饰秦忠,走了出来。 “秦大人,陛下可是醒了?”众人纷纷询问。 “是,陛下叫众位不用守在这里,都回去吧。” “我们可否见见陛下?”众人仍是不回。 “陛下说,众位大臣想见便进来见吧,但独风王不可相见,风王请回吧。”秦忠说着转向卫子君,并躬身相送。 卫子君愣了一下,不明白李天祁为何如此,许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众人亦是一愣,陛下晕倒果然与风王有关。 “那----还请大人代为问候,本王先就此告退了。”虽不明白他是为何,但能回去休息总是好的。 “让众位爱卿受惊了。”李天祁在龙榻上坐起身,精神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两颊酡红,好似有些烧的样子。 “陛下,臣等没有照顾好陛下。”众人地上跪了一片。 “都起来吧,朕还没有那么娇贵。”李天祁左手一扶,示意众人起来。 “陛下晕倒,可是有人做了手脚?” 李天祁听闻愣了一下,这些人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众人见他们的陛下愣,暗想定是如此了,但陛下似有说不出的苦衷。 “陛下,可是与风王那个有关?”听了这句,李天祁恍惚片刻,居然点了点头。 “果真如此!臣这就将他捉来请陛下问罪。”吴樵史恶狠狠的道:卫风,你也有今日。 “不可,不可伤他,是朕自己晕倒的。” “陛下,陛下为何还护着他,奸妄之臣不除,必留后患啊。” 听到有人诬蔑卫子君,李天祁勃然大怒。 他不想见他,只怕是见了他心绪更乱,他需要好好的冷静一下,把混乱的思路理清。只怕现在见着那张迷惑又无辜的脸,自己会再次失控。 这一切是怎么生的?不经意间,已经潜移默化。 那种心跳的感觉,只有与他一起时才会有。既新奇,又刺激,甜甜涩涩,火热焦灼…… 许是他从未遇到可令自己托付感情之人,更是从未有人入过他的心。他却是唯一一个,便这样生生闯了进来。 而今,令他想,令他痛,令他日思夜想失了心的,令他魂牵梦绕丢了魂的,子君竟是一人啊。只是,为何!他偏偏是个男人! 第一百零二章 杖责 这日的早朝下得晚,李天出了太极殿便急匆匆往崇德殿赶,脑中盈满卫子君的影子,只是这短短几个时辰不见,那想念便已经渗透肺腑。 回到崇德殿的时候,卫子君不在。季生答,因为见陛下不在,风王便去甘露殿看贵妃娘娘了。 又是一路急赶,还未赶至甘露殿的时候,遇到一个急匆匆奔走的内宦,见了李天祁便跪下了,“陛下----上洛公主她……她咳血了昏迷了……” “什么?快去看看。”李天祁心中一惊,随着那个内宦疾步赶去紫云阁。 一进门,望见守在那里的太医,劈头就问,“公主如何?” “回陛下,公主这是心病,乃久思伤心,心血郁结所至,只是不知公主所思何事,公主亦是不肯明言。”太医谨慎答道。 “嗯,你们先下去吧。” 待那些御医下去,李天祁才走近伺在榻旁的李娰懿,“娰懿,何事伤心?竟令你思之至处?” “三哥----”李娰懿失声痛哭。 “乖,七妹,别哭,告诉二哥,二哥帮你撑腰。”李天祁轻轻抚着她的头柔声安慰。 “陛下----”旁边的贴身小婢扑通跪下,“请陛下恕罪,奴婢知道公主殿下所思何人?” “说!” “自从奴婢与公主在郊外被风王所救,公主便对风王倾心,痴迷而不能自拔,日夜思念而至咳血。奴婢恳求陛下赐婚风王与公主,求陛下成全公主。” 李天祁手一抖,心中一叹,竟是这样吗?他李家这一对兄妹居然都身陷一人吗? “七妹,是这样吗?” 李娰懿点了点头,“三哥,娰懿非风王不嫁,娰懿身心都是风王的。” “身心?”李天祁一惊,“三妹,风王可曾对你有过……” 李娰懿想不到他会有如此想法,但,若真能促成此事,便算毁了名节又如何?于是,含羞点了点头,“求皇兄成全。” 李天祁头顶一片轰响,手心渗出细汗,“娰懿,此事不可儿戏,可是当真?” 李娰懿又是含羞点了点头。 卫子君----一阵天旋地转,胸膛痛的仿佛裂开,撕扯出从未有过的剧痛,喉头一阵苦,就好似苦胆破在嘴里,拳头紧紧握着,骨节咔咔作响,“七妹等着大婚吧。” 不知道怎么走出紫云阁,不知怎么走到了崇德殿。他,应该等在里面吧。 进得殿内,却不见那个时刻思念的身影。 连日来伪装的冷淡溃裂,那份依赖与爱恋如洪浪决堤般穿心过肺狂涌而来,一直压抑的渴望和想念,从未如此强烈,便算知道他就在身边不远,便算走到对面,那想念依然。就在这样一个时刻,他就要成为别人的人的时刻,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妹妹。 满载着惆怅,脑中晃着她的身影,一路寻去。在武德门的侧边,现了她的身影,她与张石在一起。 那日说了要张石即刻去治理黄河,不过是气话,他又怎会分不清轻重缓急,便是去,也要万事齐备。 而此时,那两个人正在相视而笑。那笑容在他看来异常刺目。 “可汗,可记得你的承诺?”张石浅笑,晶亮双眸紧锁面前的人。 “承诺?”卫子君迷惑。 “可汗不记得?可汗答应要顶替小月的。”张石浅笑抿嘴,脸上一丝隐忍的表情。 “小月?”迷惑的人挑眉,模样更加魅惑。 “唉----”张石哀叹,“可汗何其薄幸,转头便什么都不记得,真叫张石伤心啊。” “这……我可是有欺负先生?”卫子君开始担心,是否自己酒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毕竟,在这事上,她有过一次前科。 张石噗嗤一乐,“可汗可记得我们的交杯酒?可汗可是答应给张石做媳妇的?” “媳妇----”卫子君惊叫。 “是啊,可汗自告奋勇,说要顶替小月做张石的媳妇,可汗想反悔吗?” “啊?”卫子君张大嘴巴。 张石无奈轻叹,扯过卫子君的右手,轻轻撩开衣袖,“都结痂了啊,不会留疤的,那是很好的伤药。”轻轻抚着那伤处,“不会疼吧。” 卫子君低头看看手臂,“不会。” 张石抬头,望着她低垂的颊,目光柔的好似一汪春水。轻轻抬手,好似要去抚她额际的。 够了,李天祁弄也忍受不住,冲上前去,扯开卫子君,用力捏住她的手臂,“明日,我让妙州去接你上早朝。” 黎明前的大兴城,依旧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参差交错的楼宇在夜色下呈现一簇簇的暗影。在这样的夜色中,大兴宫中的太极殿却是灯笼摇曳,一片通明。 卫子君进得太极殿的时候,两侧文臣武将已经分班列座,卫子君的位子,在左侧文官的一个位子,紧挨着当今天子的宝座。 五更方过,李天祁便由一群内侍簇拥着进来了,一眼见到那人气定神闲地端坐那里,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但想到今日要决定的事,那抹笑意顿时生生冻结在唇边。 众臣站立,山呼万岁之后,李天祁缓缓开口,“众位爱卿今日有何事启奏?” “陛下。”吴樵史向前一步道:“风王当街殴打朝廷三品命官一事,还请刑部尽快给出答复。” 李天祁瞥了他一眼,“爱卿,此事联已经查明,乃是风王以为有人当街强抢民女,遂仗义出手,前去解围,只因风王不识得他,方造成小小误会,此事休要再提了。以后卿等应互相敬爱,不要在这等区区小事计较,应以国家大业为重。不过你也是,不知是如何教子的,堂堂三品命官,当街殴打妇人,真是丢朝廷的脸面。卿日后还要多加提点令公子,出行在外,多注意些言行。” “是,陛下,臣羞愧,臣教子无方。”吴樵史悻悻退回。 “陛下。”张石站了出来,“臣有事启奏。” “讲。”李天祁看了眼张石,脸色不善,虽心中怨气郁结,但国事是不能耽搁的。 张石奏道:“从先帝继续推行均田制以来,富豪之家侵占大批田地的现象越来越多,原本规定一丁受田一百亩,而今一丁受田三十亩不到,特别一些狭乡,百姓多人无田,生活困苦,还请陛下修整均田制,还百姓良田。” 李天祁嗯了声,眉头锁起,这事的确令他忧心,他初初听闻此事之时,因为忧心百姓生计,竟是一夜未眠。但若从高官富豪手中夺取土地,势必会惹怒一方,起码朝中大臣都多占良田,必是不肯。今日张石提出此事,不过是想把此事摆在明面,来逼迫众人解决这一难题。 李天祁扫视群臣,“众位爱卿可有何方法使我百姓都能有田有地、安居乐业?” 众人不语,尚:“陛下,可以将一丁百亩,改为一丁五十亩,那些无田的百姓便会有田了。” 李天祁闻言怒极反笑:“难为爱卿了,居然想出这么个法子,但总还是比那些不敢讲的要好。”随即冷冷扫视群臣,“怎么都哑了?是不是手上都占着多余的土地?” 立时群臣跪倒了一片,“臣等不敢。” 李天祁厌恶地挥挥手,“都起来,跪着解决不了问题。”转头看向卫子君,“风王,说说你的想法。” 卫子君闻听此事已是为百姓心生不平,遂直言道:“卫风以为,应该勘检土地,除了高官应配给的部分,抢占的,以兴建官邸等名霸占的,应全部收公,重新分配下去。” “陛下,臣不同意风王所言。”吴樵史站出来道:“这占有土地之人一般为国之众臣,或商贾大户,乃国之命脉,不可轻易触怒啊。” 卫子君轻笑,“吴侍中,可知何谓国之命脉?商贾大户,国之众臣皆出于民,卫风认为民乃国之命脉,侍中可认同?”随即面向群臣,“农业乃国之根本,均田制若遭破坏,佃农家中困苦,又何以自备甲械养丁宿卫?我大昱依旧为府兵制度1,百姓上马为兵,解甲为农,若民不保,则兵无力,兵无力,则国不强。是以保护均田制,方是根本。众位同僚可有异议?” 众臣都被那仅属于王者的气势震撼,又被那精辟的言论折服,竟无一人出声反对。 卫子君转头看向李天祁,“陛下,众臣都无反对,请陛下决断。” 李天祁看向她,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此,就按风王所言,明日尚书省即派人去勘检土地。” 国事商讨完毕,李天祁看向卫子君,“风王真乃我大昱功臣,先是提出治水良策,又提出富民之计,今又解决我均田制危机,实应嘉奖。” 众臣齐声附和。 李天祁看着她,突然道:“风王,朕记得风王好似尚未娶妻吧。” 卫子君嘴角一颤,这李天祁吃饱了撑的?她是否娶妻他不是最清楚?但还是答道:“回陛下,卫风未曾娶妻。” “哦,哎呀,风王操劳国事,竟是连自己终身大事也忽略了。”李天祁一叹。 卫子君顿觉眼皮跳了两下,她好像没他说的这么高尚。 “朕念风王,已经封王多日,尚未娶妃,今日朕将上洛公主赐婚于风王,婚期便定在风王行成*人礼之后吧。” 此言一出,众臣议论纷纷。卫子君更是犹如当头一棒,即刻起身。 “陛下,卫风尚未有意娶妻。” 李天祁扫了她一眼,“朕金口玉言,话已出口,你难道叫朕收回吗?” “那,便请陛下收回成命。”卫子君不卑不亢。 李天祁生起一丝薄怒,“风王,可是觉得上洛公主匹配不上风王?” “陛下,是卫风无法高攀。” “既是如此,风王不必担心,朕觉得此门亲事很是门当户对。” “陛下,不可,卫风实是不想过早娶妻。” 李天祁一声冷笑,“终于承认了,不想吗?风王可知什么叫做责任?大丈夫当对自已言行负责,风王却要逃避吗?” 卫子君一愣,她逃避?她的确想逃避,那上洛公主太过痴情,她可不想害她,“总之,卫风不能娶妻。” “卫风,你想抗旨吗?” “陛下,并非卫风想抗旨,实是此事事关重大,陛下未曾问过卫风意愿,卫风亦未禀报父母,怎可这样仓促行事,请陛下收回成命。” “若是不收呢?”李天祁冷冷道,恨他做了事情又不负责,勾搭了自己的妹妹却又不负责任地逃避,当真可恶。 “陛下,好似我们当初和谈,并没有和亲这一条吧,陛下想赐婚便赐婚,可问过卫风是否愿意?天子便可以不把人的婚姻幸福当做一回事吗?想交易便交易吗?如果与一个不爱之人共度一生会有幸福可言吗?” “陛下,风王当庭抗旨,藐视君王,理应责罚。”有人进言道。 “住口----”李天祁将一肚子火在那人身上。 “卫风,你可知当庭抗旨的后果?”李天祁一双眼就要喷出火来,狂怒道。 “卫风不知,请陛下随意。” “你……你……”李天祁一声怒吼:“来人----将卫风拉出去仗责二十----” 话落,几名侍卫即刻围上前来拉扯卫子君,卫子君愤怒挥手,将一众侍卫挥倒在地,“李天祁,你休要羞辱我,自问我还没有卖给你,还有自主权,岂是你说杖责便杖责的?” “卫子君----我是治不了你!”李天祁吼道:“但我可以让你爹来代你受罚。” “你敢----”卫子君挑眉怒视。 “我有何不敢----来人----即刻去左骁卫将军府,将卫叔谰给我绑来----” 眼见那侍卫就要应声而去,卫子君终于受不了胁迫,阻止道:“不准去----叫他别去----” 挑眉看向李天祁,“二十仗吗?给你打。快点打完,我全家辞官,离你远远的,再也不用得罪你,如何?” “想走----打到你走不了。”李天祁怒吼,完全没有了一国天子当有的冷静。 几名侍卫重新围上来,卫子君只是怒视李天祁,没有反抗。侍卫忐忑着担心她再度出手,率先点了她的穴道。 眼见着人就要被拖出去,张石扑通跪下,“陛下息怒,请陛下饶过风王。” 他这一跪,李天祁更加愤怒,真是情谊绵绵啊,这就受不了了?转头向着侍卫大喊一声:“等等----给我当庭仗责,谁也不准求情。” 卫子君当即被按倒在地。 “李天祁----你杀了我吧。”当庭仗责,何其羞辱。 张石扑上去阻拦,却被侍卫禁锢在一旁。 当身上的衣袍被掀开,侍卫去扯那褥裤时,卫子君再也忍受不了这屈辱,“别脱----别脱----”最后一句呜咽出声。 李天祁身体一震,眼见那褥裤渐渐褪下,那人趴在地上呜咽出声,终于大吼一声:“住手----” 完全没有了帝王的形象,由那龙椅上狂奔下来,将那露了半边臀部的褥裤拉上,将人一把扯进怀里。 所有的大臣都瞪大了眼晴,这是在责罚,还是在玩情人间斗气的把戏? 注:1府兵制。隋末唐初依旧该用此兵制,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闲时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参战时自备武器和马匹,以及铁马孟、帐篷、米、干粮、碓、斧子、钳子、锯子等等很多杂物,甲胄由国家。实际很琐碎的,不是电视里演的那样。所以农民吃不饱,哪儿还有心思打仗啊。 第一百零三章 离别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她没来宫中了,可是他却不敢去见她,也不敢去接她。 心中在怕,怕她就此再也不理他。 可是他为何对自己的妹妹做了那等事却要不负责任地跑掉?那可是他最爱的小妹。他不该伤害她。 冷静下来细想,又好似不对,依照他的性格断不该会是这样的。难道冤枉他了?娰懿会说谎吗?唉,为何只要是他的事情,每每都会让自己失了思考的能力?进而无法去冷静对待,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便是这样的铸成大错啊,想起他趴在地上的呜咽声,他的心揪成了一团。子君是最爱面子的,最怕人羞辱的,而今,这样的伤害,他会原惊他吗? 一想到他受到了伤害,那心又碎裂成片片,为何他总是不小心便伤了他?他不要伤他,只要不伤害他,他想怎样都好,他再也不要伤害他。 就那样想着,愣着神,笔尖的一团墨,啪嗒,滴落下来,于纸上氤氲开去。 “陛下,弄脏了画了。”旁边一个细瘦的家奴打扮的男子轻声提醒道,看那穿着,不似宫中之人。 “哦。”李天祁回过神,“接着说,他几时起来的?” “陛下,风王他早晨巳时三刻才起床。”家奴答道。 “还是那个样子,喜欢睡懒觉。起床都做什么了?”面上露出一丝温柔。 “殿下起床梳洗后,就去园中练了会儿剑,今日穿的是件水粉色长衫,很是……好看……” 李天祁冷眼扫过家奴,他的子君也是旁人能窥视的? 那家奴觉失口,慌忙跪下,虽不知夸他主子好看犯了什么大忌,但从陛下的脸色不难看出,这风王只是陛下一人的,其他人是不允许评论的,他一个下人只管讲述就好了,一时忘形却惹了陛下不高兴。 李天祁看了眼跪地的家奴,边继续画着手中的画边示意他,“接着说。” 那家奴战战兢兢接着说道:“风王练过剑就和将军、夫人一起用膳。吃 的是桂花粥,点心。” “嗯,吃了多少?” “吃了两小碗桂花粥,半个馒头,殿下早晨不喜食甜点,所以甜点没动。” “就吃那么点?” “是。” “还是那个样子,吃些猫食,到突厥那么久,和那些粗莽汉子一起,也没能增加点食量,也没能改变习惯。”李天祁抬头示意那家奴接着说。 “用过早膳,殿下他便带着将军和夫人去打猎了。” “打猎了!”李天祁手一顿,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打猎?而自己却在这里忍受着心痛的煎熬。不过,这样也好,自已不是一直担心他想不开吗?既然如此,是不是该接他来宫中了呢? 正自眉头紧锁,外面侍卫通报,“陛下,边疆羽檄。” “快拿进来。”轻轻展开那羽书,眉头渐渐蹙紧,“即刻招齐百官,朕有事商议。” …… 梦很长,很乱,纷纷杂杂,黑暗中的几张脸孔瞬间不断交错。 高大的桃树下,贺鲁像个受伤的孩子垂低眼睫,静静倚着树干。她走上去轻拉他的手,“贺鲁,怎么了?” 贺鲁抬头,“我会为你守住蜀郡,拼死也会守住蜀郡。” 她抚摩他的手,轻轻道:“贺鲁,你好傻。” 忽而,那人变成了刘云德,一双幽幽俊眸看向他,“我会一直看着你,一直守着你,一直在你身边。”然后递给她一块雪白的玉佩,可是那玉佩上却有着淋漓的鲜血。 “云德----”她低头看着那玉佩,抬眸,周围却一个人影也不见,“云德,你在哪里?回过聚云楼了吗?”空气中流荡着她的回音,远处云端却走来个清秀的少年,那少年只是一直对她笑,一直笑没有说一句话。 “迭云----别来那么高啊,小心摔到,听话,快下来。”少年不答,依旧只是一直笑,一直笑,直到那身影淡入虚空。 心里顿觉空空的,满谧的惆怅铺天盖地袭来。如飘零的落叶,如潮水涨落。怅惘间她好似醒过来,望向窗外。月色如水,窗外一个身影,是二哥啊,“二哥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夜,没等到你啊……” 窗外的人不语。 “二哥,为何要强迫我呢,以前的二哥相信我,会与我商量,以前的二哥从来不会强迫我,二哥为何总是要伤我的心呢,我不想再见二哥了,我要回鹿城去了……” 她想起了他们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为何那样深厚的情谊换来他这样的对待,从头到尾,她都不曾负过他,便是他抛下了她,她亦是苦苦等了漫长的一夜。是否,成为帝王,一切便都不问了。 “梆----梆----”外面传来四声更响,梦中的人突然惊醒,坐起身,眼角犹带着湿意,看向窗外。 窗外一片月色,有风吹过树梢,好似那个身影刚刚还在,好似那沙沙的树叶的响动是那人离去的脚步声。 脑中盈满方才的梦境,一张一张面孔交替滑过,在某一瞬定格,“我会为你守住蜀郡,拼死也会守住蜀郡。” 拼死吗?心中一个机灵,快的起身,叫春桃找出朝服穿上,上了马车,便奔大兴宫而去。 宽阔的大街,没有一个人影,月光将街道照得异常清晰,马车前的灯笼摇曳,车身在地面投出一片暗影。 到了朝房的时候,由于太早,里面尚没有几个影子,看见尚书令魏效忠正与几人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没有去考虑自己曾经怎样的丢了面子,行直向魏效忠走去。 几人一阵寒暄,卫子君方问道:“魏尚书,最近与吐蕃战事如何?” 魏效忠谦恭答道:“唉,风王还未听说吗?昨日才接到的消息,我同昌郡、汶山郡都已被攻陷。现在吐蕃大军齐聚蜀郡,正在攻城。” 心头骤跳,真的是这样吗?为她守住蜀郡?卫子君心中一凉,随即涌起一片焦灼。希望他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上朝的声音喊起,卫子君站在百官的前面缓缓踏上汉白玉石阶。出乎众人的意料,李天祁早已端坐在龙椅上,当他的目光看到她时,浑身一震,居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丝不可思议缠杂着一丝惊喜,直直望向她,居然忘了落座。 “陛下,此次吐蕃大军连破我两镇,而今围攻我蜀郡,我天府之地,地形险峻,若一旦被破,难以收回啊。”中书令邹文光很是忧心蜀郡的危机。 “嗯,众位爱卿,处次吐蕃十万大军围攻我蜀郡,而吐蕃援军也马上会赶到,我军需急派大军前往救援,拦截吐蕃援军,同时解蜀郡之围。众位卿家看看哪位是领军的合适人选。” “陛下,卫风愿领军前往。”卫子君起身请令,语气清淡。 李天祁手上一抖,幽深的黑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风王英勇神武,战无不胜,依臣之见确实是合适的人选,风王若去,必定旗开得胜。”一旁的大臣们都附和道。 “是啊,风王连番打败吐蕃,必定对吐蕃造成了一定的威摄力,吐蕃军必定是闻风王即丧胆,臣也认为风王是最佳人选。”大臣们又是齐声附和。 一旁的张石脸色微沉,看了眼说话的大臣们,似是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出声。 李天祁扫了眼群臣,目光落在了卫子君身上,“风王虽然善战,但领军之人倒不需要风王前往,朕还要风王在身边出谋划策。” “陛下,请派卫风前往御敌,卫风愿立军令状,若不得胜,愿听凭军法处置,以身谢罪。”卫子君淡淡开口,但那语气却是异常坚决。 一丝纠痛滑过胸口,在这黎明前的暗夜里蔓延伸展,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为了躲避他,他宁肯立下军令状吗?宁肯死,也要到那人身边去吗?他知道子君不愿见他,可他怎么舍得他去乱军阵前,他怎么能容忍他有片刻的闪失。 朝堂上一片安静,半晌,传来李天祁的声音,“风王----休要胡闹----”声音有丝微颤,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陛下,请陛下恩准。”卫子君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并不看他,但他却能感受到她眼神里面的坚决。如果不答应她,她是否会离他更远。 就在此时,立在一旁的张石,缓缓走出,“陛下,臣识得天象阵法,臣愿随风王一起前往御敌。” 李天祁的面孔陡然冰冷起来,“一个还不够,都来胡闹----张石,你也该启程前往荥阳治水了,近日内便启程吧。” 转头又看向卫子君,忍下心中的裂痛,深深吸了口气,“风王欲为国前往蜀郡御敌……朕……准了……” 八月天,千嶂里,艳和阳依旧,落花寂寂连角起。 盛夏,寂寞得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安静的校场,空气中充满了铁甲的腥气,弥漫着马匹的腥气,又夹杂着丝丝缕缕不知名的花香。这就要走到尽头的夏天,却一如既往的炽烈。 抬头仰望,一群大雁平平掠过太极宫平展的飞檐,掠过黑色覆瓦,渐渐升入一望无际的碧空里。 五万大昱屯卫军在宫中的校场齐聚,铁甲森然,刀光林立,铺天盖地的黑色潮水,此时却是寂静无声,空气中偶尔响起的,只是马儿打着响鼻的声音。 突然想起了,那些在西突厥的日子。 烈日下,那人墨玉冠,一身白色纤薄骑服裹体,端坐于闪着金光的白色汗血宝马之上,如月之清华,姿采飞扬,身后旌旗招展,戟纛林立,帅旗上绣着的大大的“卫”字异常夺目。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呜响,一众银甲侍卫,齐齐涌出,簇拥着那个飞扬的身姿,由校场踏上了宫内台阶旁的马道,缓缓踏上出宫的大道。身后的黑铁潮水,开始缓缓流动,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流光。 “子君----”一声压抑的带着微颤的呼喊自身后响起。 卫子君回眸望去,见他薄衫淡影,立于台阶,面上带了一抹慌乱与寂寥,似只孤雁,形单影只。不合、忍耐、纠痛、痴缠与想念,一起纠缠于眸中。 她深深凝视着他,长长的羽睫如蝶翅轻轻颤动,良久,一抹笑容,在她脸上浅浅绽开,衬着碧空,如遥远的春光婉转,若尘世流光交错,带着炫目的光晕。 过去的,似乎未曾展开,便已经结束,消逝的,似水流年,不会再来,留下的,只有刻骨的思念…… 那一刻,她想起了鹿城的岁月,想起了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想起他将全部的稻草盖在她的身上…… 只是,不知不觉中,岁月流逝了。 漫天的水气朝他扑面而来,一时间模糊了天地,前面那个身影弥漫成一个白色光团,那抹回眸的笑容,深深刻在心中,刻得心中流出鲜红的色彩,弥漫出一朵血花……他为何,留不住,便是渴望到极致,依旧留不住…… 他拂袖轻轻掩面……任那蹄声嗒嗒的远去…… 第一百零四章 骂战 微风掠过林地,吹皱了平野,清凉而且寂静。薄雾般的光晕洒落林地,抬头仰望,可以透过叶隙看见蔚蓝的天,一条溪水,穿过了林间,一路迤逦而上,延展出林地,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烁光。 之所以选在这里休息,是因为方便取水。 “殿下,已经两日了,大军日夜不停的赶路,届时人困马乏,如何作战呢?”左武卫大将军严敬光说出了他两日来的疑虑。虽然陛下将皇城的屯卫军都交由了风王掌管,但毕竟,这五万屯卫军全是他一手操练的,担心是不可避免的。 卫子君扯出一张行军图,走向众将。虽此次行军被封为剑南道行军总管,但是这些人不称呼她的军街,还是称呼她为殿下。 “严将军,你看这行军图。”卫子君盘膝随意坐在地上,扬手,众位主将都围了上来,“连日的进攻,我蜀郡栈道被毁,那么吐蕃援军必会由漫天寨1这条唯一的峡道通行。一为只有走此峡最捷,二为,无其他路可走。此峡群山环绕,形势险峻,乃入蜀的咽喉要路。此巴蜀天险难以逾越,易守难攻。但蜀郡被围,此处驻军必然大都赶去解围,再艰难的险道若驻守兵力不足也是容易被攻破。所以我们一定要赶在吐蕃军之前赶到漫天寨,若是被吐蕃军率先占领漫天寨,我蜀郡失矣。” “殿下所言甚是。”严敬光面露敬佩之色。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来这风王是有些能耐的,光听这番分析,已是头头是道。 “都抓紧时间吃饭歇息吧,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说罢起身,拍拍身上的草碎,向前走去。一直倚在身后树干的妙州即刻跟上来。 卫子君回头看他,弯起一边吞唇角,“你总跟着我不累吗?” 妙州不语。 正欲调侃他几句,耳边忽听得侧边林地传出的几声议论。 “这么往死赶路,想累死人吗?你看他那细皮嫩肉,八成是整日不出门,在床榻上玩腻味了,就跑出来折磨人了。”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士兵抱怨道。 “嘘,别这么说,那风王要不是有点能耐哪能那么容易打败敌人?听说从无败绩呢?唯----次还是陛下用了内应才促成和谈的。”一个士兵小声提醒。 “嗤----从无败绩?我估计呀,他在战场上就那么把怀儿一敞,屁股一撅,把人家主帅伺候舒服了,人家就退兵了。”那大眼士兵开始嗤笑,口出秽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士兵们一件粗野的大笑。 “哎,听说是突厥一男宠呀,你看他那媚样,不知在榻上怎么辗转承欢呢。” “你看陛下那么宠爱他就该知道,不知被陛下压了多少次了。” “是不是你想尝尝?啊?哈哈哈----” “切----你不想?就许君王断袖?这上头的风雅玩意咱为啥就不能尝……” 还未待说完,卫子君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好热闹啊,是在研究敌情吗?” “风……风王……”几人见她突然出现心中一阵恐俱,不知那话有没有被她听去。 “我们哪里会研究敌情啊,我们……我们在比手劲哪,哈哈……” “是吗?谁手劲最大?”卫子君淡扫几人,轻轻挑眉。 “他----”几人齐齐指向方才口出秽言的人。 卫子君望向他,“叫什么?任何职?” “属下叫方固,任兵曹参军事一职。”那大眼士兵答道。 “方固,好,方参军力大到如何?”卫子君抬眸问道。 “属下与人较劲可使对方骨裂。”语气中不乏自豪的意味。 “哦?这样?我来试试。”卫子君走近了几步。 “风王您这体格恐怕不行,还是不要尝试的好。”那语气中充满了轻视。 “来吧,试试。“卫子君谈谈道。并不计较他语气中的不屑。 “得罪了。”那叫做方固的参军抓起了卫子君的手,稍稍用力,她的手背已经一片红痕。方固看了看那过于细白的手,不屑的撇了撇嘴。 就在撇嘴的下一刻,那歪斜的嘴角已经凝固在腮边,众人只听得咔咔的骨裂之声想起,再看那方固,已经是神色痛苦至极。 卫子君轻轻放手,“叫军医包扎一下吧,这骨骼轻细的,碰一下就碎了,怎么上阵杀敌呢。” 转身扫视众将士,眸光瞬间清冷下来,“记住,两军阵前,撅屁股是没用的,你撅起屁股,敌人只会在你屁股上踢一脚,你敞开衣襟,敌人只会在你胸膛刺上一剑,如果你们幼稚到如此,再有如此想法,便都回家抱孩子去吧。” 话落,好似未有生任何事情,继续向前巡视,留下一众痴傻士兵呆呆望着她走开的背影。 大军继续启程赶路,日赶夜赶,怎奈这些养尊处忧的屯卫军,由于长期不打仗,好何摆设一般,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大军行至四日头里的时候,便都开始倒地狂睡不起,叫都叫不起。而这些平日里只是来回溜溜弯的马匹,更是比不得优良的吐蕃马种。终于,在四日的修晚,探马回报,贡松贡赞率领的十万吐蕃援军率先赶到了漫天寨。 “殿下,这该如何是好。”严敬光忧心道。 “如何是好?只有另想对策。本来战而必胜的局势,生生便失了先机。”卫子君语气冰冷而无奈,“看看你带的兵!即便不是上阵打仗,也该是有备无患。你又怎知皇城没有危险,越是皇城,兵力岂不是应该越是坚固?若不是今日,我都不知皇城的兵力会疲弱至此。因为听闻你带兵勇猛,陛下才将你的兵力派出,怎知竟是如此不堪,看着威武雄壮,想不到却是如此不好用。” “殿下恕罪,属下也是念及他们多是出生入死挺过来的,当了屯卫军,便想着让他们舒服一下,没想到后果至此,是属下失职了。”严敬光觉得羞愧万分。 “以现在这种兵力去与吐蕃勇猛的骑兵争斗简直是送死。”卫子君手抚额头叹道。 “那,可否将殿下西突厥的大军暂时掉过来。”旁边的副将建议道。 “西突厥至此至少要十几日,十几日,只怕一切已成定局。”卫子君一摆手,“好了,扎营,睡觉,醒来将是一场恶战。” 严敬光几人正欲退出,卫子君又道:“明早集齐大军,我要训话。” “是----” 暮霭降临,繁星满布苍穹,士兵们都睡去了,大昱军的主帐依然烛火通明。细致的面庞在烛光下荡出一片暗影,宁静而又泛着淡淡的温情。 “四公子,你都几日没睡了。”妙州觉得她盯着这地图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卫子君头也不抬的道:“你去睡,别跟着我熬。” 眼前一花,行军图被妙州扯了起来。 “妙州----给我----”卫子君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渴热的指尖令妙州手一抖,地图掉到了地上,卫子君俯身拾起来,铺在案上,又专注地看起来。 妙州看了他一眼,轻轻抚了抚刚刚被拉扯过的手臂,悄悄退到帐口。 二日黎明,所有的将士聚积在旷野,一望无际的黑色铁甲在黎明前的天光下闪着幽光。端坐于马背上的卫子君,俊眉冷目,宛若月华般的清辉在她周身轻轻流动,沉;冷的眸光掠过众将士,稍凝内力,清越的声音便转遍了庞大的队伍。 那声音,仿佛穿透了层层云障,穿透了漫漫尘世,直传到了地角。听到那充满力量的清晰入耳的声音,每一个士兵都为之心神一震。 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众位将士,你们都是曾出生入死为国立过战功的英雄,你们都曾经是勇士中的勇士,而今这一战,将是你死我活,将是生死一线。我对众位将士承诺,得胜回去的,全部自动升为宫城内禁,为国捐躯的,家属抚恤加倍,但是,我希望我们能都活着回去,因为活着回去,意味着我们的胜利。让我们从敌人的身上踏过去,拿出你们当年践踏敌人的风采,将敌人从我大昱的国土赶出去,那才是我们大昱的勇士。你们,都是勇士。” 稍顷,空旷的大地涌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一声声杀气冲天的呐喊响彻云霄,天地也在震动,震得周遭的一切都在抖。朝阳也随着那震天呐喊喷薄而出。 “出----”冷冷一声令下。大军滚滚如乌云扑卷而起,雷鸣的蹄声仿若海潮席卷而出,整齐划一的方阵迅的移动,铁血战甲在朝阳下闪着流光。 大约中午的时候,气势昂扬的大军行至了罗川。一条大河在面前展开,按卫子君探听的消息,这里有一条浮桥,踏过浮桥,便可以很快赶至漫天寨。 只是当他们找到那座浮桥之时,却吃了一惊。 在河的对岸,吐蕃大军沿着河岸一路排开,正虎视耽耽地盯着他们,而且他们正在拆着河上的浮桥,想以这条大河挡住他们的前进之路。 而就在此时,那浮桥尚未完全拆除之际,那个叫做方固的参军,突然冲出队伍,向着浮桥驰去。吐蕃军正在忙着拆桥,等他们惊觉桥上突然奔来的大昱士兵之时,只看到了陌刀挥舞的银色光芯,下一刻,人已是跌落水中。 对岸的吐蕃军见状,又冲出几人,向着方固杀去,卫子君情急之下,抽出旁边士兵的弓箭,向那冲在前面的吐蕃军射去。随着那士兵的落水,卫子君由马上掠起,似一只银箭,挟着催金裂石之气,破空而去。飘忽舞起白色烈风,将挥起刀戟刺向方固的吐蕃士兵尽数席卷于河内。 大昱军欢呼呐喊声骤起,随即,都跟着他们的风王齐齐冲上浮桥。 吐蕃军眼见那飞身而至的白色身影,以及率先冲上桥来的刺着卫字的大旗,再看那势不可挡纷杳而至勇猛冲过来的士兵,都如惊弓之乌一般快向后退去,“快撤。是卫风的军队,快撤去漫天寨。” 吐蕃军的逃离,让大昱军顷刻之间便度过了河。 卫子君转头看了眼方固,这参军果然力大,单手挥着陌刀便可杀敌。 “手臂如何?”侧头垂睫问了一句。 “风王,没有大碍。”方固答道。 “那就好,小心别碰到。” “是。”方固轻轻抬头,扫了她一眼。 漫天寨,建于高山,群山环绕,两侧千仞绝壁,地势险峻,是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势。此地早已被贡松贡赞的吐蕃大军占领。 但,这是唯一可以通往蜀郡的道路。 卫子君知其地势险恶,不易仰攻,所以并没有打算强攻。 招来严敬光,附耳一番嘱咐,严敬光便含笑而去。 时值晌午稍过,士兵们吃饱喝足,便齐齐守在山下,开始仰头破口大骂。 “贡松贡赞----你的胡子长出来了吗----” “贡松贡赞----羞辱你的仇敌当前,你还不出来磕头求饶----” “贡松贡赞----你穿女装的样子真美啊!你快出来,我们主帅可是给你准备了上好的水粉胭脂呢?他想再给你打扮你一次----” “贡松贡赞----是不是女人的衣裳没穿够?你要敢下来,我们就再给你穿上一套女人的花褥裙----哈哈哈----再给你胸前装两个大橙子----” “贡松贡赞没胡子----贡松贡赞是女人----” 山下叫骂声夹杂着起哄声,山上的吐蕃军都齐齐望向贡松贡赞,他们的主帅还有这样一段屈辱的经历? 眼见着贡松贡赞的脸色越来越青,当他听到那两个大橙子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一声怒吼,“出兵----” 注:1漫天寨。位于四川广元,唐明皇时更名为朝天峡,是蜀人与关中、中原交往的主要通道。 第一百零五章 被围 咚咚的战鼓雷响,贡松贡赞带着吐蕃大军,直冲而下,仗着人数多出一倍,倾寨出战,只想一举大破昱军。 一双冒火的眸,直直盯向大昱军前方那个飞扬浅笑的身影,胸中被怒火烧灼着,手持穹刀向着那个身影直杀而去。 大昱军呼啦啦齐齐涌到了卫子君的面前,与贡松贡赞绞缠在了一起。约略交锋,大昱军便因为人数寡少,开始向后败退,贡松贡赞率兵一路追赶,尤其看见队伍里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更是气急致坏地追了下去。 胸中被烈焰烧灼,一心想着将这大军覆灭,将那人活捉起来,大肆羞辱一番。便这样一直追,追出了十几里地后,贡松贡赞突然感到一丝不妙。感觉怎么大昱军逃跑的人数不多?莫非中了调虎离山计?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赶紧下令鸣金收兵。 但是,已经晚了。 就在那鸣金响起之后,由两侧突然涌出两股大昱骑兵,包抄而来,将贡松贡赞赶回漫天寨的道路封死。同时,qiζuu卫子君率领先前逃跑的昱军突然折返,冲杀过来。三路同时夹击,贡松贡赞被这突的状况搅得心烦意乱,心中又惦念着那几乎空置起来的山寨,以至无心恋战,只想着突破包围。 直到,漫天寨上一股烽烟冉冉升起,卫子君唇边溢出了一丝浅笑。她知道,由方固带领的两万伏兵已经在后方攻陷了漫天寨。 而这边由严敬光与副将冉平率领的两股截击吐蕃军的昱军,在看到那缕狼烟之后,突然急向漫天寨方向撤回。 吐蕃军陡即追了上去。 本应该两面夹击将吐蕃军歼灭,但卫子君担心昱军人数寡少,人员伤亡过重,于是继续向后撤去。一直撤到早晨走过的浮桥,过至河的对岸。 到了对岸,卫子君即命大军将浮桥拆掉绳索,侵入水中。然后,下令大军于岸边露天休整。 “你想把吐蕃军困死在对面?”妙州终于主动问起了军情。 “困不死,也能困个半死。”卫子君弯了弯唇,“他们攻不上漫天寨,又不能从这里撤离,无有粮草,连今晚的吃食也没着落呢,呵呵----”说罢,开心的一笑。 妙州看着她的笑容有些出神,眼见她疲惫地椅靠在树干上,困得昏昏欲睡的模样,心中却还在算计着敌军的生死,那般模样甚是可爱。 听陛下说,他可是嗜睡出了名的,却能为了大局几日不睡,不由有些心疼起这个少年。 这一晚,卫子君下令露宿岸边林地,见大军都安然歇息了,自己也找块空地,和衣就地躺下。 妙州看了那个瘦弱的身影一眼,便走出去,拔了一大抱的篙草铺到地上,然后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铺在草上,轻轻呼唤卫子君,“四公子----河边地上有湿气,到这里睡。” 唤了几次,见卫子君没有应,便过去将她轻轻抱起,放在草上。放下时,看见她由于熟睡而凌乱的衣襟领口,露出纤细优美的锁骨,他盯着出了会神,然后轻轻去扯她的领口,想将那片风景盖住。 手指刚扯她的领口,便被卫子君一把捉住。妙州以为她醒了,抬眼望去,却见她依旧在熟睡。 四个昼夜没睡了,难怪睡得这么沉,妙州不由嘀咕。这人,被他抱走都没有察觉,可是,领口轻微的扯动却让他如此敏感地紧抓住他的手。 看她修长白皙的手,将他抓的紧紧的,紧到骨节泛白,紧到他无法拔出手。他苦笑,算了,便这样让她抓着吧。就她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二日,吐蕃军便来到了河边,见到的却是损毁的浮桥,无奈只好沿着岸边向西而去。 “殿下,吐蕃军走了多时,我们是否该赶去漫天寨了。”严敬光问道。 “再等等,本日下午,山南道屯兵会前来会合。”卫子君从大兴出之日,即令人带着自己的羽屯兵,今日得知俏息,山南道屯兵会在下午赶至漫天寨。 “命人将浮桥修好,下午渡河。” “是。” 直到下午,山南道屯兵如期赶来,两军于河边会合,而后穿过浮桥赶去了漫天寨。 卫子君留下三万精兵守护漫天寨,带了七万大军继续向上,于三日傍晚,终于赶至了剑门。 剑门关,乃蜀北屏障,西川咽喉,素有“天下雄关”之称,为兵家必夺之地。剑门关凭高据险,峭壁有如城墙,独路如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自古“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数百里古蜀道上,峰峦叠嶂,峭壁摩云,雄奇险峻,壮丽多姿。如此屏障蜀郡的重险,着实令卫子君又唏嘘感慨了一番。 此地,也早已被吐蕃军占领。 大昱军于山中阔地驻扎歇息。卫子君手执地图,依坐在树下,斜阳将她的周身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恬淡而又柔和。 “殿下,如此险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不能强攻啊。”严敬光带着众将领都围了过来,齐齐在她身边坐定。 通过几日的接触,这些将士们现这个亲王虽然有时候带着一股王者的凌厉之气,看起来威严而不可接近,但接触起来他们便现,这个亲王其实很随和。也不知她身上有着什么吸引力,不仅是微笑的时候,便是冷着脸的时候,这些士兵也都愿意往她身边凑。 卫子君抬头扫了一圈,“将方固也叫过来。” 待人都齐了,卫子君将行军图铺在他上,道:“剑门关,不可强攻,但,又不可不攻,你们看这里。”纤指在上面一划,“剑门东南这里有一条来苏小路,严将军,今晚你即带五万大军由这条小路悄悄绕至剑门之南,断其后路,而我们明日午后未时,在吐蕃军极度困乏疏懒之时,前后夹击,一起起进攻,记住,只要到了未时,无论生何事都要进攻,不允许有意外。因为,我们在前面,一定会按时动进攻,此次定要一举攻下剑门关。” 众将们凝视着这个少年亲王,她微微垂颊,专注地看着地图,斜阳将她的睫毛挂上了一层金色,散落的几缕丝闪着金光,随风浮动,那口气充满着自信,好似胜利已经掌握在她的手中。她抬起头,脸上是异常坚定的神色,众将们觉得,好似,只要她说要一举攻下,那便一定能一举攻下。 斜阳缓缓落下,群山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金红的颜色,刺人眼目。 几日来的行军让她没有时间去洗一洗,素来洁净的她,终于忍不住了。如果,能洗个澡就好了。 几个闪纵,悄悄绕过后山,在一处山泉的隐蔽处停了下来。 清澈的眸光扫了一圈,细细听来,没有现异况,便开始轻轻解自己的衣衫,褪去外衫,快的去除内衫,然后快的隐入泉水之中。 沁凉的山泉将她刺得浑身一抖,好在是夏季,身体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温度。由于平时不很出汗,洗澡只是一个习惯,所以只是浅浅的泡了一下,便知足的起身。 盈出水面的身体,挂满水珠,光润的皮肤,在斜阳的照射下呈现半透明的状态,她轻轻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后背纤美的线条便轻轻流动出橘色的光晕。 只是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人已经穿好收拾妥当,绕过溪水,纵身从上山头,抚平被风撩起的衣摆,抬头,却现了妙州的身影。 卫子君心里一惊,他没看到什么吧? “四公子要去哪里?为何往营地相反的方向去?”妙州问道。 “去剑门关的对面看看地形,进攻的时候也好有个准备。”看他的反应,该是没看到什么。但他的脸上却明显有着一丝可疑的红晕。卫子君想,那可能是霞光的原因。 “我陪你去。” 妙州紧随其后跟了上来,两人从上山头,一路向剑门关对面走去。 一路探得地形,由对面高崖下来的时候,暮霭降临了。 刚刚跃至山下平坦处,卫子君突的停下了脚步,一股森冷的寒意由心底升起,玉白的面庞在月色下越的冰冷,一对俊眸微微眯起,凌厉的锋芒在暗处闪着幽光。 而后,惊天动地的蹄声纷杳而至。转瞬,二人便被几万大军包围其中。 “可汗----别来无恙啊。”贡松贡赞驱马援缓缓走出。 便是在这样危机满布的场合,卫子君一眼却是望向了他的上唇,觉他的确没有再蓄胡须时,忍不住弯起了唇,“拖王子的福,还健在。” “哈哈哈----”贡松贡赞硬是扯出一声狂笑,“还健在?我看不止!好似还活得有滋有味呢。” “活得还好倒也没错,只是卫风不解,王子不饿吗?该是两日没有吃什么了吧?”卫子君清冷眸光快扫过月光下的吐蕃士兵,见其各个都是疲累至极,无精打采,显然是处于饥饿的状态。 “唉,青稞就没有了,打几只野鸟,射几头野猪倒是也能填补些饥饿。”贡松贡赞故意一叹。 “真是想不到,王子没有撤兵去汶山。只是,流连在此地,恐怕也没什么意义。”按正常预测,他应该架起浮桥,过河赶去汶山郡,与那里的吐蕃军会合。 “谁说没有意义?捉到你,便是意义。这便是我忍饥挨饿的目的。”贡松贡赞说罢,称得上英俊的面孔徒然一寒,眸中射出一种类似狰狞的目光,高举右手,周围所有的吐蕃军便齐齐扬弓搭箭。月光下,几万只银箭闪着寒芒,直指卫子君所在的方向。 眼见这阵势,卫子君心下寒,她不怕死,只是怕连累了妙州。以前的她也不怕死,但今日的她有了牵挂。 脑中飞快地想着一切可以突围的方法,可是这几十万大军,里三层外三层,全部举弓向她,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兵器可以抵挡,便是前面一波箭可以躲过,但后面一波又一波的箭难保不把她扎成刺猬。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先制人,擒住贡松贡赞。 卫子君主义打定,却见贡松贡赞已经退入队伍里面,他的手还在高高扬起,“原本,我舍不得杀你。但如今看来,如果不杀你,我的吐蕃就不会有好日子过。”手,用力放下,“放箭!” 霎时,成千上万只银箭射来,卫子君欲挟妙州腾空从起,却被妙州一把揽在怀内,“不能跳,外围的箭会让你在空中变成刺猬。”挟住她的身体急旋转,平地掠起巨大的狂风,一股强劲的漩涡飞转动,将那骤雨般射来的利箭尽数卷落。 “妙州,冲入敌群!”卫子君轻呼。妙州会意点头,冲入敌群,近身相接,弓箭便没有用武之她。 不待二波的弓箭到来,二人飞身欺入吐蕃军,夺下吐蕃军手中的兵器,舞动翻飞,杀向外围。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吐蕃军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凭着二人的武功,想要突围并不是难度,可是,就在近身肉搏之时,周围突然加入二十几条黑色身影,各个都是武艺高卓,形迹鬼魅,这使得二人的突围增加了难度。 由于对方人多势众,且有几人外功力绝不在卫子君之下。使得二人起战越是艰难。 妙州的功力显然是在卫子君之上,若想突围不是问题,但因他极力护着她,而导致自己的功力无法施展。 “妙州,你快走。别管我,祛走。”卫子君急切地推了妙州一把,穹刀劈开一个黑衣人胸膛。 “别啰嗦,有那时间多杀几个敌人。”妙州长刀一挥,喷薄的血涌出,一个黑衣人的头颅飞了出去。 只是,越战,场面越是胶着,吐蕃军在外围的纠缠令他们似乎总也走不出去。 就在此时,外围的吐蕃军突然出几声哀号,接着场面混乱起来。 “有人杀进来了。”吐蕃军大叫。 那冲进重围的人直奔几人所在方向,加入了这场混战。 眼见那人将几个黑衣人砍倒在地,卫子君不由仔细看去,那人却蒙着脸,无法看清面貌。 由于这人的加入,几人轻松了起来,边阻挡着黑衣人的攻势,边向外围渐渐靠拢。就在几人要突出重围之际,一只鸣镝,带着尖利的啸声呼啸而至。 任谁也想不到,贡松贡赞居然会不顾那些黑衣人的死话,在这样混乱的场面,射出鸣镝。 于是,随着那一声鸣镝的尖啸,数万只羽箭齐齐跟着鸣镝射出。只顾着与黑衣人缠斗的卫子君只觉背后一凉,手中的刀险些落地。 “子君----”一声心痛的吼叫想起,那蒙面人上前抱住卫子君。他挥起大刀,为怀中人阻挡着四面射来的利箭,自己被射中多处却不自知。 身边的吐蕃军也被远处飞来的利箭射死无数,当一个年轻的吐蕃士兵被射中心脏胆的一刻,挥起了手中的穹刀,劈向那个只硕着为怀中人挡开利箭的人。 一股鲜血溅出,面巾被刀横扯而下,尽管脸上满布猩红的鲜血,卫子君还是认出了那个人。 “云德----” 颤抖着伸手去抚他的脸,人却徒然腾空而起。 眼见周围士兵死伤无数,黑衣人几乎被尽数射伤,正是突围的绝佳时机,妙州挟起二人几个闪纵,快跃上山间的林地。 第一百零六章 攻占 大兴宫崇德殿内,宫灯炫目,烛火摇曳,只着了内衫的年轻帝王,正在专注地画着一副画。 泰忠递茶的时候偷瞄了一眼,又是那个人,陛下对那风王的心思,他这老奴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这禁忌之情……唉。陛下每日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今日,那个人骑在马上,回眸浅笑。 轻轻执笔,笔尖染上一团朱砂,正欲落下去,突然,心口没来由的一沉,一件撕裂般的纠痛袭来。李天祁手捂胸口,脸色煞白,手上的笔骤然失力,触上了画面,鲜红的朱砂在那雪白身躯晕染开来,好似一团鲜血,异常 的刺目。 心,从那一刻开始慌乱,好似才什么被抽空。画面那片殷红,令他心头揪紧。脑中浮现的,是卫子君在大殿上泫然欲泣的眼神,她的呜咽声,声声刺入他的心脏,刺得心头滴出了鲜血。 “子君----”一声呼唤由压抑的胸膛出,带着阵痛,穿过了漫漫尘世月长风,穿过了层层峦峰,穿过了幽幽古蜀道……那声忧伤的呼唤,让处于浅浅昏迷中的人,缓缓张开了眸。 “子君----子君----让我来为她拔箭,让我来为她拔----你们都走开,走开----”刘云德在妙州的拉扯下,挣扎怒吼。 “胡闹。看你这身伤!”妙州禁锢着他的身体,向着帐外的士兵大叫,“林御医还没到吗?” 因为担心卫子君的身体,李天祁将身边最好的、他最信任的林桦敬派到她的身边。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了。 “李总管,已经去叫了,就到的了。”旁边的侍卫赶紧答道,这可是陛下最信任的侍卫总管,可不能得罪。 “让我来为她拔箭----”刘云德已经失力的身体挣扎着,执着地喊着这一句。 “必须由我为她拔。”妙州冷冷地道,一张刀削斧凿般的脸带着冷酷及不容置疑的神色。 “我是她最亲密的人----”刘云德不顾一切地喊道。 妙州闻听此言一愣,刘云德便挣脱妙州的束缚,摇晃着冲入大昱军主帐。 卫子君脸色苍白的趴在榻上,右肩及后背赫然插着两支利箭,鲜血,几乎已经染红了整个后背。很少出汗的她,额上已经渗出一片冷汗。 “子君----”刘云德轻声唤着,拿起短刀轻轻划开她的衣衫,将后背的衣物轻轻剥除,露出了大片脊背,直到露出了那两处伤口,方才住手。待努力撑着做完这一切,人便晕倒在地上…… 望着那片雪白光洁的肌肤,看着那优美的背型,那背部柔和的线条让妙州的脸有些燥热。 “四公子?”妙州轻声呼唤,“要拔箭了,可能要割开一些伤口,会很痛,你抓着我的手吧。” “殿下,要忍住啊。”林御医轻轻拿起纤薄的小刀,缓缓划入那剑伤处的皮肤。 “唔----”卫子君一声闷哼,抓紧了妙州伸过来的手,额上已经**的一片,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纤眉痛苦的蹙起。 随着那刀片的深入,手越来越用力抓紧妙州的手,皙白无血色的手指,微微颤抖,将那箭陡然拔起时,卫子君一口咬上了妙州的手臂。 待那背上的疼痛减轻,她似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险入半昏迷中。软软地趴在那里,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妙州轻轻抚着她湿透的际,被她压在脸下的手抑是不舍得抽出来,那温软细滑的触感,令人贪恋,甚至,她的唇,轻触着他的手臂。 轻轻拿了浸湿的棉布,擦拭她后背的血,向来坚毅冷硬的面孔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将擦到两侧时,手便止住了,任那血由侧边滑入肋处,却没有去擦,反而将两侧微微下滑的衣物,轻轻拉起。 “明日巳时,叫醒我----”神智只剩了三分的人,依然能够清晰地下达命令。 “不要想了,你需要养好伤。”妙州拉起薄被轻轻盖住她的后背。 “必须叫醒我,明日未时要攻剑门----”半昏迷中的人张开了迷蒙的眸,执着地望向面前人,直到妙州应了一声,才合上眼睫,安然昏睡过去。 清晨的山谷,若美丽的水彩画,群山峰峦叠嶂,绿树参差掩映。在离剑门关幽谷三百步远的对面峡壁上,有一处平坦突出的岩石,刚好平对剑门关的城楼。 卫子君向着那个方向看了半晌,转身走向刘云德所在的大帐。 一直昏睡的人,未有清醒,英俊的面庞有些苍白,使得那紧皱的浓眉异常的醒目。左脸被一块白布包扎覆盖,上面有些微的血迹渗出。 颤抖的手,轻轻揭那层布,一条狰狞的伤口由颧骨泽至下颌。扑簌簌的泪滚落,手触上他的脸,轻唤,“云德----” 许是由于颈项上滴落的冰凉触感,许是那声微颤的呼唤,许是那轻轻触上面颊的冰凉指腹,昏迷不醒的人,轻轻张开了眼眸。待看清面前的人时,一丝满足的笑意浮上唇边。 “云德,你醒了?”流泪的人惊喜抚着他的脸,“快快好起来,等仗打完了,我就带你去找师傅,他一定可以医好你的脸。” “我变丑了,是不是?”刘云德轻笑,大手抬起,去擦她的泪眼。 “不丑,还是那么好看。”卫子君强扯出一丝微笑,喃喃道:“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这么久,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担心你们,迭云呢?迭云在哪里?” “迭云回鹿领谷了,至于我……”刘云德的面上闪过一丝寂寥,“我一直在你身边。” 卫子君惊诧地望着他,“一直在我身边?” “是,我把迭云送回去,便返了回来。我一直留在西突厥,然后跟着你回大昱,又跟着你来到这里……我,怕你会有危险……” 一丝疼痛划过心底,深深的内衣撕扯着她的心,眼中的泪更是汹涌而出,抚着面前的脸孔,轻喃,“云德,你别这样,别这样对我,你该让我怎么办啊……” 她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不想面对的,便是这样来了,不想沾染的,却偏偏的惹了满身,这样的情谊,叫她如何来偿还。异世的情爱离她太远,这样男子,就象空谷中的兰草,洁净,不然纤尘,是她想放在怀里呵护的,象至爱亲人一般呵护的,只是这男女之情,她如何给得了他…… 托着沉重的步伐,抬头望天,任是如何,也难以甩脱烦乱的心绪。心中的重担,一日重似一日。如今,又偏偏生出了情债。 以前的她,游刀在商场,看够了那些男人的嘴脸,各个想将她灌醉拖入客房。他们的爱情,不就是**吗?男女之情?何其肤浅。 不想,迷陷在那种情里,在她的世界里,亲情胜过爱情。爱人可以伤害你,爱人自私,爱人不停的要求。父母从不会伤害你,只会无私的爱,无私的奉献,无论我们怎样的对待他们,也是不离不弃。 这样的爱,才是永恒的爱,云德,给你这样的爱,不好吗? 唉----真是不知,该怎么办啊。 “殿下,今日您就不要出战了,伤口会裂开的。”林桦敬望着走至帐前的卫子君,她穿着一身轻便的骑服,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略显的疲态让她看上去有些柔弱。 “无妨。”卫子君淡淡的答,清浅的抬眸,那周身散的气势,既淡定而又决绝。 不做片刻的迟疑,即命人叫来了几位大将,到帐中仔细交代了军情。那名叫做方固的参军即将被她升为将军,她看得出,他是一个将才。 待交代好一切,午时方到,卫子君即带着二十精兵上了剑门关对面的峭壁。 那方突出的壁石,也只能站二十几人,这些跟随的士兵都抱着大把的弓箭,谨慎尾随其后。 轻轻靠坐在峡壁,沉冷的眸光凝视对面的争一丝动静。直到,对面响起了号角。 卫子君站起身,轻轻伸手,“拿来。” 旁边的士兵即将手上的长弓递给她。 眼看着方固带兵由正面冲上剑门关,卫子君扬弓搭箭直指剑门关隘,飞扬挺拔的身姿,仿若远古的战神,若精美的雕塑,弓如满月,手臂却纹丝不动。 周围的士兵都张大了眼晴,崇拜的望着他们的主帅,便是连倚靠在崖壁的妙州,那千年不变的冷硬的脸,也是微微一动。 涨满的弓,骤松,银色的利箭,带着催金裂石之势,撕裂空气,尖啸着破空而出。 对面守在剑门关隘口的士兵倒下了。 卫子君的后背,渗出了鲜血。 “殿下----”身后的士兵望着那片鲜血出了惊呼。可是他们又无能为力,他们的力量,无法达至这种射程。 “四公子----我来射----”一直沉冷的妙州,终于忍不住了。 “你比我射得准吗?”指尖轻夹羽箭,再度扬弓,雪亮的利箭,挟着风雷之音,穿越峡谷,直直穿入对面士兵的胸膛。 一箭,又一箭,精准而狠厉的箭,将那险恶的雄关打开。 直到那幼嫩的肌肤抵不住粗糙弓弦的摩擦,指肚渗出了鲜血。 直到,大昱的精兵几乎没有伤亡的冲过了剑门关。 大昱军前有方固,后有严敬光,两股大军前后合力围歼,不出两个时辰便攻占了剑门关。 此险关被破,大昱军便一路势如破竹,挺进汉源坡,占领普安,进占涪城,沿途吐蕃守军皆未战即溃,不战而降,大昱军顺利西进。攻破剑门四日后,大昱军直通蜀郡城下。 当大昱军先锋赶到的时候,正值吐蕃军大肆攻城,大昱军乘胜一鼓作气,击溃了攻城的吐蕃军。吐蕃军死伤无数,四散败逃而去。 战后的蜀郡城下,血流成河,渐斜的阳光,洒在溃败的铁甲兵器之上,闪着颓废的幽光。贺鲁久久地矗立在城墙,一直遥望,望着远方。 直到,当那如乌云翻滚的昱军席卷而来时,当那抹身影出现在贺鲁的视野时,贺鲁由城墙跳了下去。 一直向着那个身影奔跑,向着夕阳下那个异常耀目的身影,那个便是混在人群中也会光的身影。 他跃上了她的马背,由身后将她紧紧抱住,将头埋入她的颈项,深深的吸了口她身上的气息。斜阳将温暖的红色光影投到他们的身上,天边,云舒云卷,彩霞漫天,一排大雁由空中掠过,渐飞渐远,直直飞入夕阳橙红的光晕之中…… “贺鲁,快放开,几万大军看着呢。”卫子君尴尬着去掰贺鲁的手。 “看着?你身为突厥一男宠的时候怎么不怕羞?你当着众臣的面抱我的时候怎么不怕羞?嗯?你这妖精!”贺鲁将脸向前伸,该得自己的鼻尖可以拨弄到她的耳朵。 周围的士兵见到这情景,都涨红着脸垂下头,又忍不住从头盔下挑起眉眼偷看。通过这些日子的共同经历生死,一起风餐露宿,这些士兵对卫子君已经是又敬又爱。她勇敢坚毅的性格、儒雅智慧的风姿、无坚不摧的气势,都已经在他们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在他们心中占有了无可替代的位置。所以,自己敬爱的人,便是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他们也不会取笑,只会垂低着头,来回避这令人尴尬的场景。 “贺鲁,你想死吗?”眼见周围士兵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卫子君用手肘愤怒的向后一顶。 “唔----”贺鲁吃痛一叫,险些栽下马去。 卫子君一惊,“贺鲁,你受伤了吗?” “小伤,两军交战时伤了一点,都已经好了。你没有事吧?”贺鲁出神的望着她的背影,细细查看她的周身,修长的大手覆上她的纤背,轻轻抚摩。 一旁的妙州,浓眉一皱,抿起坚毅的嘴角,冷冷转过脸去,不再看那两个人。 大手轻轻的抚,好似这样抚一抚便很知足。突然,手上一顿,他现了她后背的肩胛处有一丝血迹,他伸出手指轻轻捻揉了一下,那血迹便殷染开来。 “嗯……”卫子君痛得呻吟了一声,“贺鲁----你做什么? “你受伤了----”贺鲁心痛他大叫一声。 随即两手环过她的腰,夺过缰绳,一夹马腹,向着城门冲去。 第一百零七章 上药 二人一路驰到军营,贺鲁即将卫子君抱入室内。 “贺鲁,住手……住手……”卫子君捉住贺鲁来剥衣服的手。 “你在流血----”贺鲁拿开她的手,又来扯她的衣襟。 卫子君紧紧拽住领口,“没事,习惯了。等林御医来了再说。” “别任性,先给我看看伤势。”贺鲁扯住领口往外一撕。“别……别撕……这衣斜……很贵的……”卫子君呐呐道。依旧执着地拽着领口。 贺鲁没有理会她,用力向两肩一拉,外衫便被扯到了肩下,露出雪白的内衫。 眼见衣襟凌乱的卫子君,说不出的诱感,洁净透明的似块美玉。贺鲁克制不住地抱住了她,将脸蹭上她的脸,“我想和你做……做……书上那种事。” 卫子君身体一僵,瞪大了眼晴。 “你和先王应该经常做吧,我也要做。”贺鲁的呼吸有些急促。 卫子君闻言愣了愣,随即又羞又气。“贺鲁,你想死吗?” “如果做了,死了也行。”贺鲁抱着她的身体在激烈的抖动。 卫子君气得一阵眩晕,一拳打在了贺鲁脸上,“给你做,便是这样做的。” 贺鲁一把捉住了卫子君的手,扣住了她的脉门,“你这样会拉坏伤口的,老老实实给我看看伤口。” “贺鲁----你大胆----”卫子君怒道,“还不放开我的手?” 贺鲁根本不理睬那声假意的威胁,“要杀要刮,止了血再说,先给我看看。你都把我看光了,还亲了我的身体。我连看都没看过呢。”贺鲁忿忿地去扯她中衣的领口。 她亲了他的身体?卫子君迷惑,“什么?时候?” “你喝醉的那次,你亲了我这里。”贺鲁指向自己的胸部。 啊?她于过这种事? “下次我也要亲这里。”贺鲁的手指戮了戮卫子君的胸。卫子君瞬间暴红了一张脸。“拿开你的手----” “今日不亲,我只想看看你的伤势,乖乖给我看看。”贺鲁的手又来剥她的中衣。 手上失力的卫子君一阵惊恐,“贺鲁,住手,快住手----”情急之下张口咬上了贺鲁的手臂。 两人正纠缠不清的当儿,房门“咣当”一声被一脚碍开。“放开他----”妙州疾冲过来,单手拽起贺鲁的后衣领,向后一甩,贺鲁立时被甩向了门口,正好与挣扎着闯进来的刘云德撞了个满怀,猝不及防的二人一起滚落于地。 眼看着这场面,卫子君无奈地手抚额头,“都出去----”妙州看了眼狼狈的卫子君,将她的领口拉上,“等下我来帮你上药。” 话音才落,刘云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别碰她,我来帮地上药。” “向来是我帮地上药,几时轮到你们?”贺鲁弹起身,怒视二人。 卫子君心中一阵烦乱,一丝不耐涌了上来,以尽量缓和的口气道:“都先出去,我静一静。” 妙州闻言愣了愣,“你先脱了衣裳吧,等会林御医便会来了。” 待几人出去,卫子君心中哀叹,这伤的真不是地方,叫她自己脱光,然 后再老老实实趴在那里?她怎么能做的到,这性别可真是要了她的命。 …… 为何,他不懂,怎样去抓住。为何明明痛着明明不忍,却还要一次次的伤害,真的恨,恨自己的无力,那个柔柔唤他二哥的子君被他越推越远,因为急切的想要拉回,却一次次推得更远。 那么善良的他,那么心软的他,便是一个乞丐都可以赢得他怜悯的心,为何,他却做不到?到底,该如何去做?想起他,便心痛,尤其这两日内,痛得厉害。 穿过外袍的缝隙,手中轻轻抚摩着一块玉佩,这玉佩,他一直挂在里衣的侧摆,经过两年时间的抚摩,好似沾了人气般,异常的光亮莹润。 “陛下,陛下?”大臣们轻唤,他们一向勤勉的年轻帝王向来很重视早朝,对于大臣们的奏报从不曾有过片刻的疏忽,今日,却是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李天祁,将手缓缓从玉佩上松开,“嗯,接着说。” “陛下,此次在西突厥设立的安西四镇中的于阗,但乎与吐蕃有所勾结,臣恐怕他们联合起来对付西突厥,夺取龟兹,控制丝路,陛下看是否该对那个于阗王有所挟制?”中。 “此时吐蕃目前正与我大昱作战,便是他们有这个想法,亦暂时不会拉长战线去远征。此事等风王回来由他来解决吧,此地已经交由风王管辖。”话落,扫向群臣,“今日就到这里吧,众爱卿都散去吧。” 回到崇德殿,轻轻在卫子君常坐的位子坐下来,打开面前的一个折子,这是她最后批的一个折子,上面是她飞扬大气而又灵秀的字体。 那想念突然刻骨铭心地涌来,侵蚀着身体,无孔不入地渗透了空气。手轻轻抚上她的字迹,轻轻抚摩。 “陛下。”秦忠唤了声,“这几日的用度不用送去将军府了吧。” “照常送。”将那本折子的批注又读了一遍,他的批注永远高瞻远瞩,见解独到。 “陛下,风王不在,也不是个把月便能回来的……”秦忠没继续往下说。 “照送!等他回来再用。”好似,只有这样照常送下去,他才会觉得那个人依旧离他不远。 “是,陛下。” 秦忠方退下,门外即传来一声通报,“陛下,中书令邹文光求见----” “陛下,边疆捷报----”邹文光进来即兴奋地报道。 “拿来看看。”李天祁也是精神一振。 “捷报还在门下省核查,是剑门关守城的副将冉平奏报的,漫天寨与剑门关已经被我大军破获。” “有没有人受伤?”李天祁紧张地问,最近想起子君,心里便慌得厉害,总是有丝隐隐的不安。 “好似听说风王受了伤----”邹文光答道。 李天祁手一抖,白玉茶盏于手上掉落,接触她面的一刻出了脆裂的声响。 他受伤了?他受伤了? “伤在哪儿了?可有危险?”声音里有了一丝明显的颤抖。 “好似中了两处箭伤,在哪儿倒是没有明说,听说风王伤后即带兵去了蜀郡,想来应该无碍的吧。” 会无碍的吗?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那个人从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便是再重的伤,他也是会去的。 “即刻给朕备马,朕要去蜀郡。”李天祁合上手中的折子,站起身来。 “陛下,使不得啊。”邹文光连忙阻止。“陛下万金之躯,怎可随意啊。” “朕意已决,处事不可给外人知道。”李天祁迈开大步走向门外。 “陛下,便是去,也要带领大军前往,您一人单枪匹马,太过危险啊。”邹文光极力劝阻。 “大部队行军,太过缓慢,即刻备马,我一个时辰后出。”不容置疑的语气,何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 他受伤了? 他的子君受伤了? 子君---- “殿下,您这伤口要再裂开一次,我便是再回天有术,也不能保征您不留疤痕了。”林桦敬的口气明显是在责备这个不听枯话的患者。 卫子君半裸着后背,趴在榻上,任由他唠叨,反正他已经说了不下几十次,再听一次又该何妨。 “林御医,能否让伤口快点好,不然,我只好带伤去攻汶山了。” “以殿下目前这状况非但不能快好,还要比平时慢上很多。”林桦敬看向旁边的妙州。“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盖被子吗?” 妙州支吾了两下,盯着卫子君的后背,没有出声。 林桦敬收拾好了包裹,“从今日起,殿下晚上睡觉不可盖被子,白天也不要穿衣裳,这些都会阻止伤口愈合。而且,再也不准再拉开伤口了。”林桦敬将一个小瓷瓶放入妙州手内,“晚上要有人守在他身边,每隔一个时辰便要上一次药。” “交给我吧,这事由我来做吧。” 几人同时转头,看见那风一般走进来的人,都吃了一惊。 当卫子君看见那个直直盯着她的后背走进来的身影时,脸上涌起一件燥热,要知道,他可没见过自己这丢人的模样,也没见过自己这般裸露的模样。 “陛下----”,看见他们的陛下风尘仆仆,俊脸明显的消瘦了一圈,林桦敬担忧的叫了一声。 李天祁挥挥手,“你们都先下去吧。” 待几人下去,李天祁才迫不及待地去扑上去查看她的伤口。卫子君一阵羞臊,情急之下,慌乱去扯自已的衣裳,却被李天祁捉住了手。 那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微微的抖,一双眼,紧盯着她的背,待现伤口没有大碍以后,一颗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轻叹一声,将头理进她的颈项,似是虚脱了一般,久久不动。 清爽的男性气息熏蒸着她的脸,脸上的燥热越厉害,不得不出声提醒“伯……陛下……请陛下起来说话。” “我困了,让我睡会儿。”怎能不困,日夜急赶,跄死了两匹马,平时八百里加急也要近两日的路程,他一日一夜便赶来了。这一路上都没有合过眼,现在,真是好困。 “陛下不可这样睡啊,陛下起来去榻上睡吧。”卫子君推了推他。 “好。”李天祁起身脱了靴,便由卫子君的脚下爬了进去。 卫子君大惊,“陛……陛下……不是睡这里啊。” 李天祁根本不理她的抗议,手揽上她的腰,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满足地睡去。 卫子君心中一件哀叫,他怎么能睡在这里啊,这样连她翻个身也成问题,她可是没有束胸的啊。 万般无奈,哀叹一声,将衣衫的领口又向上拉了拉,再将被子紧紧侧抱在怀里。担忧了半晌之后,终于忍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三卷大昱篇 第一百零八章 妒火 繁星密布的午夜,李天祈行走在月下,桃树盛放,粉红的花瓣漫天飞舞,那个身影站在粉红的花雨中,精致的面孔溢满忧伤,“二哥,我不要见你了,我要回鹿城了。” 心中突然仿如刀绞般的疼痛,心脏破碎成一片一片,“子君----别走----二哥错了,二哥再也不会伤害你。” 任是怎样揪心的呼喊也没能留住那个人,那个如白兰般淡雅的身影就那样渐行渐远,消失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之中。 “不----”一声绝望的呼喊冲出碎裂的胸膛,“子君----我爱你----即便你是男人----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我爱的是你----只是你----” 他不会再计较他的性别,不会再计较他是谁的男宠,管他是男是女,他爱的是子君啊,只是子君。 那声呼喊盘桓在脑海,心痛得无以复加,他的子君真是要离开他了,子君,别走,别走---- 是他错了,想起他的子君与别人在一起他会受不了,会心痛,会做出过激的事,会不小心伤了他。可是,别走,别走…… “别走----别走----:李天祈喃喃着张开眼,眼角是凉凉的湿意。闯入眼中的,是那个背影,那一刹那,泪水几乎溢出眼眶,他还在,就在他的面前。 前面的人睡得香甜,均匀的鼻息,带着暖意,充实了梦中空掉的一颗心。 这样真实的子君,就在自己的面前啊,想想那两年刻骨的相思,真是苦不堪言。那两年的梦,每一次都是离别,每一次都是她远去的背影,从不驻足。 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抚着她的丝,一下一下,轻得像是几不可见的微风拂过,眼中溢满了浓稠的爱意。从来没有,这样的想去呵护一个人,没有。从来没有,这样的为一个人心痛过,那样刻骨的痛。从来没有这样的依恋,依恋到他睡在自己面前还是在不停的想念。从来没有这样想抛弃一切的赶来一个人的身边…… 脑中依然盘桓着梦中的那声呼喊:我爱你---- 那样无所顾忌的喊出来,那样抛却世俗的喊出来,由那样压抑的胸膛喊出来。 他的手一震,这便是爱吗?这样的感情,就好似,身边有他,失了天下也不怕。 这就是爱吗?不去管他是个男人,不管他是不是男宠,只因为他是子君? 男人对男人会有爱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呵护他,不让他受到一点的伤害。 他可爱的子君,他的子君,趴在那里睡得像只小猫的子君,他的纯纯的,可爱的子君。 可以这样的望着他,可以这样的触着他,如果可以这样永远,该有多好。就这样轻抚他的丝,望着他,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盈上心头,甜蜜的感觉溢满胸膛,唇边泛出满足的笑意。 抬头看了眼案上的沙漏,在等等便应该上药了。心中惦念她的伤,未敢多睡片刻。 手指轻轻下滑,划过她雪白纤细的颈项。看向她的背部,不由苦笑,死要面子的人,连脊背都不肯露在外面,林桦敬百般嘱咐不可穿衣盖被,他倒好,自己把衣裳都拉了起来。 挥手勾开她的领口,想去看看那伤口,衣衫一点一点的褪下,当那片雪白光洁的背呈现在他面前时,他呆了呆。 心头开始狂乱的跳,口中似被火烤一般的燥渴。先前所有心思都在她的伤口,并没有注意其他,此时完全放松下来的他,看见那纤细的美背,身体骤然燃起一片火焰。 指尖轻轻划过那片背脊,柔滑细致的触感,激起压抑在心底所有的**,大手不可抑制地抚上她的背,滑动抚摩,灼热的唇雨点一般频频落下,吻遍她每一处完好的肌肤。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背上,浓重的喘息夜色里万分清晰。 极力抑制着想要覆身上去的渴望,将头紧紧埋入他的后颈,用力吮吻,忍受不住那潮水般汹涌的**,张开口,在条的肩头咬了下去。 沉睡的人,出“嘤咛”的一声,那一声呻吟让李天祈清醒过来。他在做什么?他在欺负子君,他怎么可以趁着他沉睡,便欺负他。若是子君知道自己被一个男人欺辱,一定会屈辱死了。 他轻笑,那么爱面子的人。 只是,被咬一口,却依然无所觉的沉睡,这样的他,不让他担心才怪。 心思辗转间,艰难的转身,不去看那背影,正在努力的控制自己,外面突然传来了打斗声。李天祈蹙了蹙眉,起身下榻,正要向门外走去,不想却有人撞开房门闯了进来。 李天祈看了一眼闯进来的几人,冲在最前面的,是贺鲁,后面是还在伤重中的刘云德,令他惊讶的是,妙州也跟在后面。 李天祈眉毛一立,“妙州,你来凑什么热闹?” “陛下,臣听见这里打斗,便出来看个究竟。”妙州千年不变的脸依然如旧。 李天祈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转头看向当先的那个男人,剑眉微蹙,目光如铁,“阿史那将军深夜找朕,颗是有军情相商?”他已经直接忽略了他们擅入的罪行。 贺鲁眉毛微挑,冷冷一笑,“非也,只是时间到了,我来给我的可汗上药。” “你的可汗?他可是我的风王。”李天祈面色无波,扯了扯被压皱的衣袖。 “他是我西突厥的可汗,这一点永远也改变不了。”贺鲁一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想用眼中的烈焰的将对方压倒。 “他是我的四弟,这点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依旧是面无表情,好似在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话 “四弟?哈哈哈----想必陛下忘记当初小小客栈上演的一幕背信弃义了吧。已经割袍断义的人,居然还想找回他的四弟?这世间的一切,岂能尽随你意?总还要有个你情我愿吧。”想起他的风那人为他而伤心哭泣,贺鲁仅有的理智也消失殆尽,“割袍断义!弃之不顾!兵讨伐!强逼为臣!这便是你这个二哥对四弟所作的一切?当真情深意厚啊。”最后一句,明显是由咬着牙说出的。 “那又如何,再怎样割袍断义,我永远是他的二哥,我再怎么对他,也只是我们之间的事,这好似与外人无关,阿史那将军,你与我的子君可是有何瓜葛?”那句“我的子君”咬的尤其的重。 “呵呵----”贺鲁冷笑一声,“关系不太正常就是,我是他的阳宠,如此而已。” 室内陡然寂静了下来,唯一听得见的便是李天祈骨节的咔咔声响,那拳头握得好似就要碎裂一般。 二人僵持对峙之时,空气静得就要爆炸之时,陡然传来刘云德的一声怒吼,“你对她做了什么----” 贺鲁闻言越过李天祈飞奔至卫子君面前,只见她的雪白的后颈上赫然印着一块刺目的吻痕,目光滑向她的领口下暴露的背脊,那完好的肌肤上也有着淡淡的细小吻痕。 脑中轰的一热,所有压抑的怒气奔腾而出,眸中盈满灼人的怒火,攥紧双拳,一步步走向李天祈,“你敢欺负他----”那由牙缝中崩出的字眼,好似一把把锋利的刀,带着极度的杀伤力,刺入李天祈的胸膛。 李天祈扬扬眉毛,“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你是他的阳宠,而他,是我的阳宠。” 贺鲁一声怒吼,坚硬的拳头便迎面击来。却被李天祈紧紧扣住,“阿史那将军,你可知这是欺君犯上?” 那边刘云德也愤怒的冲过来,妙州欺身而上,拦住了他。 “妙州,你退下----”李天祈冷冷地道。 妙州恭谨退下,三个男人之间的战火!便是这样拉开了。 强大的劲风回旋在室内,茶具摆设都被波及,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只是那股劲风也商量好了般,到了那榻前便打个回旋,止住了。 但是,疯狂的打斗与怒吼还是惊醒了沉睡的人,当她看清面前几个疯狂妒男不要命的缠斗在一起时,一股怒气涌了上来,“住手----”一声轻斥出口,几人同时停住了手转头看她,转瞬,又是缠杂绞斗在一起。 卫子君更是愤怒,“出去----都出去打----” 这一声怒斥显然起了作用,几个男人愣了愣,然后一起卷了出去。 稍后,便听得屋外响起激烈的打斗声。卫子君心中又是一阵哀叫。 这样的夜晚,她别想睡个好觉了。 …… 但是她还是睡得很好,昨晚那打斗就象催眠曲一般,听得厌了,她便睡了。 奇怪的是,今日早晨那几个人没有一个进入她的房间,这有些反常。 直到,她看到他们四处躲避的猪头一般的脸。 三个俊美的男人,都被毁了容一般,顶着肿胀不堪的脸来到她的面前。并非她逼迫了谁,而是,她不顾林桦敬的劝说,毅然穿起衣服召集起众将来商议军情。 这样的行为,将他们逼来了议事厅。 当众将看到他们的主帅与他们的陛下此时的尊荣,都受到了惊吓。 当卫子君看到他们,一眼是惊讶,二眼下去,便垂头抿紧了唇角。不敢再去看三眼。毕竟,一个是守城主帅,一个是皇帝,都是要面子的,她真若忍不住大笑起来,无疑是给人家的伤口撒盐。 “你怎么不听林御医的话----”一声粗哑的责备出口,卫子君吃惊抬头,这是李天祈的声音?不会连声带也打肿了吧 “陛下,我们必须乘胜追击,战况不容耽搁,必须即刻兵汶山快攻城,否则,吐蕃援军赶到,伤亡便要加大。”卫子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们商议军事,陛下不必在此,陛下回去等候消息便可。” 李天祈眉毛蹙了蹙,没有吭声,在一旁坐了下来。 卫子君看了看刘云德,“你怎么也过来了?这里在商议军情。” “我担心你的伤,不是叫你不准穿衣的吗?你应该老老实实趴回榻上去。”刘云德并不管卫子君是否尴尬,她实在不该不听话。 卫子君并没有在意他的话,只是看看他的脸,“你不要命了?伤成这样还打架?”伸手扳过他的脸,“你想彻底毁容是不是?” 李天祈和贺鲁都紧紧盯着她放在刘云德脸上的手,那半是责怪,半是关心的口气,在他们听来尤为刺耳。 刘云德抓着她放在他脸上的手,“你别扯到伤口,早点回去上药,我出去了。” 卫子君点了点头。又看向贺鲁,“贺鲁,瞧你,这么个绝世大美人就这么毁容了,挺大个人,打什么架,回去歇着吧。” 贺鲁暗道,还不是为了他,他到底跟那个男人做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心中不断的纠结着这件事,嘴上却道:“要留下来商议军情。” “恩,那好吧,方固,说说现在的情况吧。”卫子君垂下眼帘,开始看起案上的行军图。 眼见她认真看图的模样,李天祈顿时气得不轻,这一个个的都问候了,他这肿的最厉害的,被打得最多的,他却一句话也没用,这欺君犯上的行为他没有计较,还不是因为他,怕他为那两个人担心,而自己堂堂帝王,连被人殴打的委屈都为他承受了,可是他…… 李天祈越想越气,起自己因为那个人便凡事失了冷静,堂堂一个帝王却没有尊严的去斗殴,更气为了她失去了帝王的尊严,她却毫不理睬。气得一甩衣袖便站起身便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来,直接走到卫子君旁边重重的坐了下去。 卫子君垂低眼睫,边听方固的汇报,边专注地看着地图,稍顷,抬起头来,向着众人道:“汶山郡,地势高寒,道路崎岖,山势起伏,乃西羌门户,为川西锁钥之地,目前只有一条小路可由蜀郡通过,但此地必有重兵把守,亦是易守难攻之地,众位将军可有减少伤亡的攻城策略?” 李天祈斜靠椅背,不声不言,只是直直盯着她看。 贺鲁站起身,走到卫子君的另一边重重坐下来,“汶山前有汶江,后有津水,四面皆山,津水沿江建有屏障,除了那条小路,只有沿南侧汶江的两岸,溯游而上。” 卫子君点了点头,看向手中的地图,“以我之见,翻山。”手指划过地图,“溯游而上,不但绕路,而且声势浩大,敌人必早做防备,虽然浅滩容易展开厮杀,但我军伤亡也会加大。而翻越此山,神不知鬼不觉,并且直指敌人防护最弱的后心。待他们回神,恐怕仗也打完了。” 众将领都纷纷赞叹点头,李天祈闷不作声。 “风----真是智谋过人。”贺鲁从卫子君手中拿过地图,拿的时候,故意不小心捉了下她的手。 另一边,受不了冷落的人终于开口,“风王,性慧敏,美姿仪,足智多谋,倜傥卓异,又骁勇善战,武艺逸群,且少负奇略,忍柔当事。有了风王,任是如何险关,都无坚不摧,真乃我大昱之福啊。” 卫子君闻言诧异转头,好似才现了李天祈,“陛下盛赞,卫风实不敢当,陛下没去歇息吗?请陛下快坐主位吧。”说着便欲起身。 李天祈一把搂住她,“得了,别给我假惺惺,还是风王自己坐吧?”眼底掠过一丝忧伤。子君,子君,你眼中可曾有过我? 卫子君闻言惊愕地望着他,“陛下,何出此言?” 李天祈紧紧盯着她看,看她那如月之清辉的气韵,看她那清俊的容颜,看她清澈睿智的眸。看得卫子君心里毛。看了半饷,一转身走了出去。 才走至室外,还未来得及疏解心中的忧伤及闷气,便碰到了林桦敬。 “林爱卿,给朕一副清火活血的药。”李天祈长长出了一口气。 林桦敬走上前,“容臣给陛下把脉。” 把脉过后,林桦敬垂下手,“陛下,受不了就不要和风王一起睡了。” 李天祈闻言脸上一阵烧灼,假意清咳了两声,“爱卿是何意啊?” “陛下,臣……臣的意思是……是陛下不要熬夜了,身体会受不了的。” “朕知道,今晚不会去风王那里了。” 林桦敬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一叹。不难看出,陛下是动情了。 这,该是他有生以来的一次动情吧,这个他几乎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三卷大昱篇 第一百零九章 赐婚 夏末初秋的午夜,清凉爽透,一片薄云拂过墨兰的天空,将清冷的月色覆上一片薄沙,草丛中,蟋蟀的鸣叫不绝于耳,在夜色中分外的响亮。 守卫森严的蜀郡城内,任是一只蟋蟀也逃不过侍卫的眼。 “李总管,怎么早就来給风王上药吗?”看着走过来的人,门旁的侍卫讨好的问道。 “恩。”男子没有説什么便推门走入室内。 如今,给卫子君上药的任务,落到了沙州身上。 精厉的鹰眸,紧紧锁住踏上沉睡的人,目中,透出复杂难辨的神色。似仇恨,似迷惑,似渴望,纠结缠绕不休。 缓缓走至榻丄的人面前,盯着她看了半饷。手,抚上她的侧脸,缓缓滑下。袖中滑出锋利的短刀,然后高高举起,将趴在那里沉睡的人一把掀翻, 锋利的刀向着她的胸口刺去。 就在那一刹那,由于剧烈的翻身照成勒衣物的下滑,一边饱满圆润的凝 脂软玉画了出来。 大脑似乎瞬间凝固,持刀的人来不及震惊,手势急转,虽避开勒胸口, 仍是将利器插入纤细的手臂。 血,殷红的血流出。 持刀的人呆立当场,他是女人----他是女人---- “秒州----为什么?”卫子君张开丄迷蒙的俊眸,忍着剧痛,灼灼地望向前面呆楞的人。 那人回过神疾出手点了她的哑穴及周身的几处大穴,藏起短刀,急窜出房门。 为什么?秒州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忍着一**的痛感,脑中却无比清明。苦于不能动弹,又无法呼喊,难道要这样等到天明? 卫子君并没有等到天明,只是约半柱香的功夫,外面即传来说话声。 “李总管,您刚刚不是来上过药了?” 这一声询问让卫子君聪明的头脑即可了悟,方才的人,不是秒州。 “什么!”久经杀戮的人显然瞬间便察觉到危险的生,随着一声诧异的询问响起,即哐当一声,破门而入。 冲到榻前时,撞入眼中的便是那片雪白,秒州涨红勒脸,尴尬的背过身去,但却见卫子君久无生息,又担心的转头,这才觉她被人点了穴道。 卫子君此时的心情犹如下到地狱,有生以来从未感到如此皒羞耻,这样的撞破,已然越勒她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范畴。她已然羞臊得很想就此死去,消失在这个世界永远不被人看到。 秒州静静为她包扎伤口,沉默不语,待包扎完毕,便欲转身离去。 “秒州----”卫子君扯住他的衣袖,晶莹的眸光直直的盯着他,闪动炫目的光彩,“别说----” 秒州点了点头。 初秋的山中,月光越清冷,山下,一汪溪水缓缓的流动,朦胧的月影在水波中不住盈荡。 一路冲到山下的人,用力扯去勒脸上的面具,躺倒在溪边。 他是女人----他居然是个女人---- 他一直在仇恨着的,居然是个女人---- 他居然被一个女人羞辱,被一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打败。 原来他是个女人,难怪,他看他中箭那一刻心中居然泛起微痛,难怪, 他对他的恨意总是夹杂着莫名的情绪,难怪他想将他捉住狠狠的折磨,难怪心里想起他是会有异样的情感流动。原来,他是女人---- 他仰天大笑,笑自己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笑自己就要杀掉她的那一刻的不忍,笑自己染这样苦心经营数日的机会白白的流失。 他后悔吗?不后悔,若是真的杀了她,可能他更后悔。 他不要她死,他要鲜活的她,然后将她狠狠的羞辱,让她臣服于他让她在他的践踏下苟延残喘。 他肩头的伤痛,永远在提醒着他,捉到她,狠狠的践踏 心底却有一种感情在叫嚣,得到她,禁锢她,压住她 他,要捉到她! 大昱伍德二年,秋。由吐蕃王子贡松贡赞率领的吐蕃大军被逐出中原大 昱。这场由吐蕃挑起的侵略战争终止结束。 由于大昱天子试行仁政,减免赋税,加之大昱风王的辅佐协助, 大昱国迎来空前的强盛,而最值得一提的便是大昱风王提出的借商销盐的策略,这一盐政使得大昱国库丰盈,管事盐业一项便占了国库收入的一大半。 国力的强盛,使得大昱在军事上对周边各族占有明显的优势。但,唯独吐蕃是个例外。 吐蕃,一直对大昱的富庶的土地虎视眈眈,尤其是河陇一带肥美的土地更是令其垂涟。 吐蕃国严整,伤上下齐力,军事结构稳定合理,且民风彪悍尚武,河陇一带的军事地理形势对其十分有利。 吐蕃位于青藏高原,攻大昱可居高立下,直入平川。而大昱攻击吐蕃却要仰攻高寒缺氧的青藏高原,行军作战十分不便。 经过此次吐蕃对剑南一带的侵略后,大昱对剑南一带的防守开始加固,战火,总是在平静的表象下不断酝酿 时至秋季,草木依旧茂盛,漠北的大雁,已经成群的向南飞去,宏伟庄严的大兴宫,在秋日高广的天空下,越显得恢弘壮丽。 缓缓踏上汉白玉石阶,秋风,将雪白的衣袍轻轻的扬起,那个如月之清辉般的少年,永远那样的夺人眼目,便是一举手一投足,便是他轻抚衣袍的姿态,都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在旁边的贺鲁,深深的盯着她的侧影,看得着了迷。 入得大殿,百官都到奇了,各个都暗中琢磨此次陛下急招所为何事。 坐于龙椅丄的李天祈,一身赤黄龙袍,恍若天人的俊朗容颜,噙着优雅淡笑,精锐的眸光,由上位直射过来,一直注视着那个满身风华的身影由殿外翩翩而至。 “从未爱卿,此次剑南道战役,风王与左骁卫大将军功不可没,实应封赏。”李天祈转向威子君,双目灼灼,“风王,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説,朕会全部满足。” 卫子君抬眸看向他,“谢陛下,只是卫风有衣有食,不再需要什么封赏了。” “哦?”灼热的目光冷了下来,盯着她看了半饷。转向贺鲁,却见他正在出神地望着卫子君。 那是一种肆无忌惮的目光,是样充满着渴望,那是一个男人对他想要的人的渴望。 “左骁卫大将军可有婚配?”李天祈含笑问道,俨然一个关心臣子的好皇帝。 “回陛下,臣尚未婚配。”贺鲁答道。 “恩,甚好,朕念将军忠心护国,战功赫赫,有意招将军为驸马,将军可有看中哪一位公主吗?”身体前探,温和的询问。 从臣皆是惊讶,陛下没有指配,却让一个将去挑选公主,这可是天大的恩惠勒。 “谢陛下厚爱,但臣出身卑微,不敢玷污公主的金枝玉叶,臣断不敢受命。” 李天祈并不理会贺鲁所言,“将军害羞,朕只好智昏勒,真就将” “陛下----”贺鲁未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陛下不必为臣费心了,臣不能給公主带来幸福,因为臣,喜欢的是男子----“ 闻听此言,从臣顿时哗声一片,有镇静的,有惋惜的,有鄙视的,有不屑的,但更多的人是敬佩他如此的大胆直言。 卫子君闻言心中哀叹勒一声,那份渐渐淡忘的内疚又袭来了,是她害了他。 李天祈盯着他看了半响,握紧的拳头渐渐放松。他忽然觉得,他很勇敢,勇敢到直面这不容世俗的禁情,当他那样毫无顾忌的说出的时候,想必,心中是畅快淋漓吧。那么他,是否也该好好的理顺一下自己的感情? 李天祈挥了挥手,”退朝,轻功宴在五日后举行,风王留下,朕有事商议。“ 从人纷纷退下,只余贺鲁呆立在那里,望着卫子君随着李天祈远去的背影,稍后,转身怅然离去。 “子君,配二哥去花园走走。” 九月的天空,阳光明媚,百草芳香。御花园中的菊花已开了大半,两个一前一后的走在园中石径上。 “子君,阿史那将军可有心上人?”李天祈回头看向卫子君。“陛下,不知?他不是子君的阳宠吗?” 卫子君闻言脸色冷了下来,“既是如此,那想必他的心上人该是卫风了。” 李天祈闻言陡然转身,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卫子君,没料到他会突然站住转身,一时刹不住,整个身子便撞在他胸膛上,一张脸也贴在了他的下颌。 卫子君尴尬万分,慌忙闪身退后,却被李天祈一把抓住。 “怎么?子君怕我吗?还是讨厌我?子君不是喜欢男人吗?为何躲得如此急切?可是不喜欢我这样的男人?”李倩祈低头问道,粗重的喘息和呼出的热气喷在卫子君脸上。 “陛下,自古君臣有别,哪有臣下不怕圣上的道理。説怕也卜尽然,应该说是敬畏更加妥当。”卫子君垂着眼帘,不去看呀的脸。 “看伱还是这副伶牙俐齿放任模样,那里又是怕我的样子?”李天祈平复勒一下激动的情绪。 “陛下,卫风说了,是敬畏。”依然垂着眼帘,不咸不淡的答。 李天祈生起一丝薄怒,拉着她手臂的手握紧,“子君,别这样对我,我是你二哥。为何伱对每一个人都可以那么好,唯独对我却要这般残酷?” 看着他受伤的表情,她心中一叹,她并非小气之人,也不愿去迁怒于人,但人的忍耐重视有限度的。当庭杖责,对于朝臣的羞辱莫齿为甚,他为何没有感觉残酷?当庭杖责!曾有多少高管因为受不了此等羞辱2事后自裁? 当初,他有没有想过她会不会想不开?幸好,她受到的是先到的教育,幸好,她有一颗强劲的心脏,即便如此,当他走在朝堂,看见那些探究的目光射来,表面虽伪装的若无其事,心中的羞愧却不错减过分毫,他又可曾鲜果她的感受?残酷?莫过于此勒。 他对她如此的羞辱,难道她还要下贱的陪着笑脸任他侮辱?骄傲如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既然答应过娘亲,做不到置之不理,剩下的便只有淡漠已对了。 “陛下,卫风只是在谨守君臣之礼,卫风一直在对陛下言听计从,又怎会对陛下残酷呢?” “不能叫声二哥,吗?”一定要叫陛下吗?伱打算一直这样叫下去吗?“李天祈的手有些抖。 “是,陛下,每个臣子都这样叫的,卫风自认也不例外。“卫子君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 “好,卫爱卿,便这样叫吧,象每个人一样。”李天祈一拂衣袖,扭转身体,不再看她。 就这样的别扭着,他不走,也不回头,就那么站着。卫子君哀叹一声,这是个什么脾气啊。 站的累了,她也不去管他了,自己侧坐在了池边的石栏上,看着里面的金鱼来回的游动。 生过气的李天祈,缓缓转过身,便望见了卫子君看向池塘的背影。 那纤细的背影惹人怜爱,心中顿感愧疚,为何又要与子俊生起,这样柔和的子君,在战场丄又异常锋利的子君,从来都不会像他这样的耍小性。 缓缓的靠近她,张开双臂,由身后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 温柔的靠在她的颈项,呼吸着她身上情浅的香,“子君,告诉二哥,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唇蹭着她的后颈,脑中想起了那日,他曾经怎样的亲吻过她的背。 突然被抱住的卫子君,心头一惊,喷在颈后的灼热令她心中慌乱,这样的李天祈是少有的,他一向温和守礼,怎的却做出这种不合礼教之事? “陛下陛下”侧头轻轻的呼喊,试图唤醒身后的人。 “叫二哥。”李天祈轻呼,心头溢满浓浓的爱意,覆在颈部的纯,张开,咬上了她雪白的后颈。 一路的舔吻啃噬,由后颈到耳下,一不可收拾。然后直接扳过卫子君的脸,向着那红唇擦去。 卫子君心中一慌,伸出长指抵住了他的唇,灼热的呼吸在两张面孔中间纠缠,面前那张俊脸,带着浓浓的温度,用力的前靠来,逼得卫子君不断向后仰去。 突然指尖一阵刺痛,李天祈张口咬住了她的手指。她吃痛抽出来,就在此时,那行凶之人已经探头过来就要咬上她的唇瓣。 卫子君心中狂跳,情急之下,伸手向后用力推去。 只听得“扑通”一声。 当今天天子就这样直挺挺的向后栽去,毫无防备的跌入了池塘。 卫子君吃惊侧头,看向水面,有些惊讶。 就见李天气颤巍巍地由池塘站了起来,头上顶着俩缕翠草,“噗----”的一声,由口中挤出一股水,他若有所思的愣了愣,然后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尾锦鱼。 卫子君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来。那样的毫无顾忌的笑,笑得弯了腰。 看着她的笑容,李天祈觉得值了。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开怀的笑容了 ============================ 注:1河陇。今甘肃河西一带,古称河西陇古,简称河陇。 2迟黄龙袍。本文没有写明黄龙袍,怕亲们疑惑黄袍这个颜色,解释下,其实只有清朝的皇帝是以明黄色为贵,而唐朝的皇帝是朱红色、赤黄色,而在唐初,民间禁止的只有朱黄色,艳黄色的服装百姓都可以穿的。 第一百一十章 暴露 刚刚凯旋回京,本应该是歇上几日,与家人共享几日天伦。没想到,二日,卫子君又被传入了宫中。 来到崇德殿的时候,便有内宦过来伺候,“殿下,陛下说叫您去后寝等他。” 卫子君尾随着那名宦人,来到了崇德殿的后寝。 崇德殿的后寝,是李天祁的寝室,他没有去住甘露殿,却独自住到了这里,只因为这里方便理政,方便上朝。 不得不承认,李天祁是个勤劳的皇帝,其实这个时代的皇帝是只逢初一、十五才上朝听政的,被他改为了每日听政。 虽然辛苦,但却可以及时了解来自民间及四面八方的呼声,也能更快的去解决这些问题。因为他的勤劳,也为大昱百胜迎来了一个太平盛世。 一进门,卫子君便望见门上黄底黑字的四个大字“澄心正性”,两边是一副对联:“风雨和甘调六幕,星云景庆映三阶。” 出乎她的意料,室内并没有奢华之气,反而古朴雅致,穿过两道楠木雕花的门廊,便望见了李天祁的床榻。那床榻上方的三个大字“又日新”异常的醒目。 在室内转了两圈,卫子君顿觉无聊,便走出了后寝,打算到外面透透气。 才走出崇德殿,便见有人由石径走了过来。卫子君细看,那人竟是张石。 张石见了她,并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两人就那么互相微笑注视,良久不语。 “可汗,何时还我的小月。”张石此话出口,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先生毁了我的突厥,我仅仅是杀了你的小月,先生不觉得应该是我向你讨要些什么吗?”卫子君仍是忍不住的笑。 “可对张石来说,我的小月比可汗的突厥要重要得多。”张石抿嘴,脸上笑意荡漾。 卫子君忍笑道:“先生对小月果真一往情深,其实,先生的小月,我没吃。”眼见张石晶亮的双眸,卫子君接着道:“我踩了两脚倒是真的。” “可汗你……” 从未见过这向看来疏淡之人嗔怒,还真是可爱。 卫子君含笑看着他,“好了,先生毁了我的突厥,我杀了先生的小月,我们算是扯平了,先生以后不准再同我要小月了。”接着又喃喃道,“这笔帐好似怎么算都是我吃亏呢。” 张石隐忍着笑意,“可汗说扯平了,张石却不答应,可汗真的忘记那日对张石的承诺了吗?” “呃?真是对不住先生,我的确不记得做过什么承诺。”卫子君的确不记得什么,只是依稀记得李天祁骂她吃了别人的口水,然后因为这件事对她不理不睬,想必,她又干坏事了,可是她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这也算数吗? “可汗非但做了承诺,还做了一些事情,可汗怎么能够,忘记,那些事情。”看着卫子君无辜的模样,张石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轻轻撩开衣袖,抚着她的手臂,“真是没有留下疤痕呢,一点痕迹也没有,好似未有生,就那么将痕迹淡去,将那日所有的淡去。” 听得出那话中的伤感,卫子君不觉突然来了愧疚,“先生,我做过什么让先生伤心的事吗?” “没有,没有,是张石自己的错。”张石垂着眼帘,不再微笑,只是那么一下,一下的轻抚她的手臂。 卫子君突然觉得很难过,她知道他伤心了,感受到了他的心,那个从来都是淡淡笑着的人,没有了笑容。 她感到了一丝,无力的忧伤…… 从来没有觉得早朝是这样的漫长,出了太极殿,李天祁便飞一般的奔崇德殿而去,路上险些将抱了脏衣的小宫女撞倒。 这想念不知为何来得如处切肤,昨日从她走的一刻开始,他便开始想念,想得刻骨的痛。于是,他顾不得她才征战回来,自私地把她急招入宫。想她该是没有睡好,他想让她来这里睡觉,便是这样的看着她睡觉,然后他在一边批折子。想想,他勾起好看的唇,笑了。 方踏上崇德殿的石外,他便望见了那两个把手牵到一起的人,他似乎听到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一次,没有怒吼,他极力隐忍自己的怒气,生怕再伤了她。但是,卫子君还是象一只小鸡一般,被他拎入了崇德殿。 方进得殿内,还未及用冒火的眸去瞪她一眼,外面便传来了通报。“陛下,上洛公主知道风王在此,想见他一面。” 李天祁闻听那声通报,深吸了口气,长叹一声,心中泛出隐隐的痛。世间百情,果真相思最苦,姒懿这病全是来自相思,任是御医怎样医治,非但不好,反而越来越重了,解铃还需系铃人,也许他能够医好她的病。“子君,去看看她吧。” 位于皇宫内角的紧云阁,精巧雅致,不及入门,浓重的草药味道便弥漫充斥着人的鼻腔。榻上的人,苍白得没有血色,病恹的身躯蜷曲,凹陷的眸带着极度的渴盼向门外张望,直到那个日思夜盼的身影出现在视线。李姒懿呜呜的哭了出来。 “公主----”卫子君轻呼。她的痴情让她心中一痛,长指轻抚,为她擦去了泪痕。“卫风何德何能,劳公主如此牵挂,公生切莫再如此,否则熬坏了身子,卫风岂不成为千古罪人。” “风王----”李姒懿扑到卫子君怀里,哭得泣不成声,“风王只需娶了我……不爱我也好……只需娶了我……” 卫子君一叹,眼中泛出湿意,“公主这是何苦,卫风不想害公主,公主不要再想卫风了,卫风不能给公主带来幸福。” “不,姒懿不需要幸福,姒懿守住风王便会幸福,风王,可否娶了姒懿?”见卫子君久久不答,李姒懿啜泣着追问道:“可否娶了姒懿?” 卫子君沉默良久,“不可!” 李姒懿闻言,身体一僵,一汩鲜血,由口中溢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公主----”卫子君轻呼一声,看向旁边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宫女,快去叫御医----” “风王,御医医治不了我的。”李姒懿揪着卫子君的衣襟,“风王若不答应,姒懿便要带着遗憾离开世间了,恐怕,姒懿真是时日无多了。” “公主,你叫卫风该怎么办啊----”卫子君焦灼得不知如何是好,“公生莫要如此执着,卫风有苦衷,你记得,非是卫风不要你,而是要不得。” “风王有何要不得?以圣上对风王的宠爱,有何要不得?”李姒懿灼灼望着卫子君。 “便是我要了你也是负你,卫风无法接受你的一片情义啊。”卫子君此刻真是被缠得没了主意。 “为什么!风王----”姒懿又哭了起来。 “姒懿莫哭。”长叹了一声,“我不能说啊,说出来是欺君之罪,我不能连累双亲!” “欺君之罪?风王有何苦衷但说无妨,姒懿誓为风王保密。” “姒懿,我不能说,不是怕担罪名,而是不能让家慈陷入险境。”卫子君拿起帕子帮她拭去血渍,“卫风与你说这许多,只是告诉你,卫风不是无情的人,但是卫风不得不如处。所以,公主应该放开心怀,不要再想着卫风了。” 李姒懿久久凝望着卫子君,口中喃喃着,“欺君之罪?欺君之罪?”突然杏眼瞪大,将卫子君上上下下看了遍,在她颈部流连了一圈,然后眼晴停在她的胸口。“风王,莫非是……莫非是……” 卫子君一惊,她猜到了?这个秘密是不应该让她知道的,万一她失望至极,报复心起,那么爹娘就要担上欺君妄上的罪名。 但目前,显然她已经猜到了。 “风王可是因为与姒懿是同样的?”李姒懿说着便摸向卫子君的胸口,卫子君一愣,就在这个愣的空当,她直接扯开她的领口,便将手贴着肌肤伸了进去。手上那片柔软的触感令她即刻呆住。虽是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真的证实起来还是令她觉得心里瞬间空了。 卫子君一惊,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臂,“姒懿可知此事若被外人知晓,将陷卫风于万劫不复?” 李姒懿面露震惊之色,“姒懿知道!此事将烂在姒懿腹中,永不再提。” “如此,多谢姒懿了。只是卫风惭愧,辜负姒懿了。”卫子君缓缓抽出她的手臂,“既已知我是女人,姒懿便不可再有爱慕之情了。” 此话方出口,门外传来盘碟打碎的声音,馨荷望着地面碎裂的茶杯呆。他是女人?自己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原来是女人。 卫子君闻得声响,起身走出,即望见了呆立在那里的馨荷,同时,她现一个内宦由窗下走过。 该不会再有其他人听到什么吧? …… 由紫云阁出来,卫子君忐忑了一路,她相信公主不会说出,毕竟,她救过她一命。至于馨荷,她也相信她不会说,但,真是担心她万一失口。那么双亲就要担上欺君妄上的罪名。 真是,担心啊。若非被那公主绞缠得心生不忍,她也不会将话说得那么露骨。只是,一时的心慈会否坏了大事?现在后悔却也晚了。 从来没有这样的心焦,脑中不断纠结着这件事,脚下便没了方寸,不知怎么便在这偌大的皇宫迷了路。想找个领路的宫人,此时却是鬼影也不见一个。 迷迷糊糊绕到了一处景色秀丽之所。此处假山林立,墨石巍巍,竹影森森,实乃一处幽静所在。 卫子君走了有些乏了,便在假山后靠坐下来。要起身的时候,她听到了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现在不用担心她看到过我们在一起了,那李姒懿快病死了。”女子的声音很柔媚。 “放过她吧,她都病成这样了,况且,她只是以为我们偷偷情而已,不会说的。毕竟她不会看着自己的两个兄长自相残杀。”男子是沉稳的中音。 “北稷,我们这样在一起,待他想起来宠幸我,得知我早已失了身怎么办?”女子忧心道。 “放心,他不会的,他根本还不懂女人的乐趣是什么。到现在,他还是只有那个怜吾,他想来,早便来了。” “可是他不怕吗?毕竟我的家父是门下省的侍中,而德妃的爹爹也是尚书省的尚书令,他不拉拢我们,就不怕这边的势力不支持他?” “他怕?他就不会这样不着痕迹的夺了皇位了,他江湖有势力,朝中有卫叔澜、郑焯堂等手握兵权的大臣支持,二弟又倾向与他,而今又出来个风王,真恨我当初怎么没再多刺几剑。而今他又把大部分兵力转到卫风的手下,他还怕什么?他从一开始就没怕过,他怕,就不令登上这个皇位。”男子的口气有些冷。 听到这里,卫子君一惊,听男子的话,他应该是大皇子李北稷,这个人她还没有见过,因为他的封地在江南,此次他回京师,卫子君刚好在蜀郡,所以,一直没有碰面。 对于卫子君来说,一直没见过面,而对于李北稷来说却不是这样,毕竟她腹部的剑,是他插上去的。 当她想闪身见见这个未谋面的大殿下时,身后又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女子先是“嗯”了一声,接着,便是“啧啧”的亲吻声,听着那亲吻声,卫子君脸有些烧。 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浓重的喘息与**声便传出来。 卫子君很想就此离开,可是又怕惊醒二人,就在那里受着这声音的煎熬。直到,头上垂下一只巨大的蜘蛛。她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的蜘蛛,对它的恐惧越了死亡的蜘蛛,她便是看见蜘蛛网都想哭泣的蜘蛛…… 接着,她本能的出一声失控的尖叫,人也极度恐惧的滚了出去。然后,她便看到了那片春光。 一个容貌艳美的妖冶女子身靠大树,衣襟半敞,目色迷离,双腿缠在男子精壮的腰间。 面容俊朗的男子,褥裤半褪,口中叼着女子胸前的玫红极力吸吮,有力的契合,正引得女子一阵娇喘连连。 那二人便是保持着这种姿势惊愕地看着突然滚出来的卫子君。 卫子君滚得衣冠不整,看着那令她脸红心跳的场景,狼狈的笑着,“二位,打扰了,继续,继续。” 说罢整整衣冠,翩翩而去。留下二人望着卫子君远去的背影出神。 卫子君的心软,的确给她带来了麻烦。 也便是从这日起,皇宫中不知从哪里传出了风王是女子的传言。 这转言越传越盛,朝臣们都是议论纷纷。 “你看风王,看他走路的姿势,那屁股扭啊扭的,说不定真是女人。” “风王走路扭屁股?我怎么不觉得?” “唉,你要细看嘛,你要把他想象成女人看,就越看越象女人。” “是啊,哪个男人的脖颈那么细长,而且,你细看,他没有喉结的。” “这样一说还真像,你看他那腰身,细的一条条,好像风一吹就得断了。” “我看也是,哪个男人会长那么白,白的呀,呵呵,你看那细皮嫩肉,真想掐一把。” “哈哈哈----” 这样的传言越来越多,直到,庆功宴的开始。 第一百一十一章 验身 当今天子的庆功宴,是没有人敢不来的。不仅如此,各路官员大臣也都穿上了最隆重的官服,纷纷来到武德殿,互相寒暄、道贺。 这来自各处的官员,其中大部分是没有见过卫子君的。 时值傍晚,外面宦官高声唱着来人的名讳。 “尚书令,张石,到----” “骠骑将军,常淮锐,到----” “右骁卫上将军,郑焯堂,到----” “郑将军!!好久不见。” “常将军,近来可好,许久没去府上叨扰。” 先到的大臣们都互相寒暄着。 “风亲王,驾到----” 众人闻声,寒暄声静了下来。 眼见今日庆功宴的两位主角之一----卫子君,被一众部下围住前行,埋在这些魁梧高大的武将里面,连面貌都看不清楚。 众人小声的议论,不时侧目。 卫子君知道他们议论什么,无非是些叛国、降臣、仇敌、杀人如麻之类的。 其实,更多的是议论她的骁勇善战,以及当今天子对她的宠爱。当然,不乏那些关于她是女人的议论。 “哼!无耻!”右六七桌处传来一个武将的冷哼。 贺鲁“呼”的转身,却被卫子君一把拉住。“休要惹事!” 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她又能奈何,只要不来招惹她,对这些言论她都可以淡漠以对。 卫子君的席位是排在左侧文臣最前方的位子,也是最靠近龙椅的位子。对面一排是武将,已陆续的跪坐了大半的人。卫子君真不知道自己算是文臣还是武将。说文臣,她掌有兵权,又带兵打仗,说武将,她又是食邑的风王。在这以左为尊的时代,她仍是被安排在了左侧文官行列。 直到坐下,卫子君才开始观察初次进来的武德殿。 武德殿,与东宫邻接,当初隋文帝废太子即是在此殿宣诏。整个殿内雕梁彩画,丹红艳丽,华丽雍容。殿内似乎为了宴请的缘故,金柱比之其他宫殿少了一排,细数有五十根之多,柱上镏金盘龙,神采飞动。 天子的宝座坐北朝南,在六级台阶之上,雕镂鎏金,奢华精致。 每年的除夕,天子一般都会在此殿宴请各地藩王。听说科举殿试也是在此举行。 “荆王殿下,越王殿下,驾到----”一声尖利的嗓音传来,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两位亲王相携步入,略有相似的容貌上,一个威严英武,一个俊逸非凡,却都带着王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二人谈笑风生,旁若无人,似乎也在搜寻着什么,使得那些想要巴结的,也裹足不前。 待寻到了那个身影,李鸿翊踱着方步,向卫子君缓缓走来。 “四弟!此次旗开得胜,又为我大昱立下战功一件啊。”李鸿翊不怀好意的笑着,又压低了声音对卫子君附耳道:“不过,好似听到有人说你是女子哦。” 卫子君退开了他的白脸,“有人说是就是了?那我这些年岂不白活,居然连自己是女子都不知晓,大哥可当我是痴傻的?” 旁边的李北稷轻扯了扯嘴角,接口道:“也许,风王当真不知呢?” 卫子君挑眉看向他,“不知?我只是不知前两日是否遇到过越王,真是有些记不得了。”这样的威胁想必聪明人都听得出:如果惹我,你可没好果子,大家最好相安无事。 果然,李北稷干咳了两声,在这一席的尾部坐下了。 李鸿翊呵呵一笑,“说话还是那么呛人。”接着捉住了卫子君的手,“听闻四弟单人利箭破雄关,可是这手上都没有茧子啊,可是真的?” “是否大哥要一直不停的说话,才能证明你会说话?子君有过茧子,只是不常射箭,消了而已。”他不断的纠缠让卫子君有些不耐。 “子君嫌大哥唠叨了?大哥这不是两年都没见你了吗!”李鸿翊撇撇嘴,居然有些委屈的味道。 “那就老老实实坐下来,别总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卫子君指了指旁边地上的席榻,他是与她同在一个席位的。 “哈----哈----子君,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想当年有个小人儿,割割手指都吓得差点晕过去,现在长进了?”李鸿翊席地坐下。 “长进是自然的,但自己割自己还是做不到……”正要抢白他两句,忽听得宦官又是一声尖唱。“河北大都督,陈长,到----” 卫子君闻言一阵惊喜,三哥回来了? 的确,原本镇守伊吾的陈长,因着高丽的蠢蠢欲动,被调往河北道1,因着此次的庆功,李天祁把他调回来,让他见见思念已久的四弟。 陈长进得大殿,便开始望向上的席位不断寻找,当他现了卫子君,便激动地疾步走来。 “三哥----”卫子君一声呼唤方出口,便被陈长抱在怀内。 良久,陈长方道:“四弟----三哥想你了。”陈长捧住卫子君的脸,“让三哥看看,变没变。” “三哥,你瘦了。”卫子君也细细端详着陈长。 “没变,一点没变,不过,好像更美了。”陈长咧开嘴笑道。 卫子君当胸给了他一拳,报复道:“三哥更美,三哥这一瘦,更加弱柳扶风,我见犹怜了。” 陈长大笑起来,正在此时,想起内宦的一声尖唱:“陛下驾到----” 稍后,一队宫娥宦官由左侧走出,执着罗伞,高举团扇,簇拥着一身冷凌之气的当今天子走入武德殿。 顿时,山呼万岁之声响起。李天祁望向卫子君,她在喝茶。不由心中一笑,叫她与那些人一起呼“吾皇万岁”,可能等于杀了她一般。 皇帝来了,宴席便开始了。众人饮着酒,看着皇宫教坊的女子载歌载舞,胡音雅乐并起于殿中。 那些武将,都是粗豪之人,不知不觉便有一些饮醉了。 就在二波舞姬下去之时,右侧武将中突然有人道:“有些人还真是无耻,先前斩杀我无数爱国将士,如今居然能够面不改色的与我们这些仇人把酒言欢!”声音之大,全殿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卫子君闻听此言,稍愣了一下,知道这是在影射她。她扫了眼那位武将,然后继续饮茶,不做声色,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谁让她杀了那么多人呢!那些被自己所杀之人,有些是他们的爱将,也更有他们的兄弟吧。 那醉酒武将见卫子君无所表示,更是恼怒,“哈哈哈哈,你看他,低眉顺眼那个样,活像个娘们,只怕现在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敢出声,恐怕还会吓出一泡尿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醉酒武将话音方落,另一个醉酒之人,摇摇晃晃站起来,“谁说像?没听说吗?他就是个娘们,一个不折不扣的娘们。” 门下省侍中吴樵史闻言突然开口道:“赵将军,可不能乱说话啊,你听谁说风王是个女人呢?” “听谁说?现在人人都在说,所谓无风不起浪,想必光着的时候被人看了去,哈----哈----” 并没有预期的哄堂大笑,久为人臣的,这点脸色还是会看的。众人的眼睛可不是白长的,那赵将军说这些话之时,哪个不都偷偷窥视下他们主子的表情。看到他们陛下那双眼冰得足以让这九月天下起鹅毛大雪,紧抿的唇昭示着他已到极限的忍耐。 那赵将军不该忘了,管这人是谁,杀了谁,是男人还是女人。他,可是陛下的爱臣。 “来人!”李天祁叫了一声。 “在!”两名御前侍卫趋身向前,等待吩咐,却久久不见他开口,斗胆抬眼看去,现他们的陛下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风王。这风王也真沉得住气,依旧云淡风轻,不辨喜怒。 侍卫见陛下迟迟不开口,斗胆相问:“陛下有何吩咐?” “将这二人,拉下去!斩了!” “是!” 两名侍卫上前拖了那两位将军就往外走。 那赵将军此时吓得酒全醒了,“陛下!陛下!臣无罪啊。陛下开恩啊!” “出言辱骂诽谤亲王,罪当凌迟。念你为国征战,留你全尸,身后一家老小,朕会叫人照管,拖出去。” “微臣知错,陛下开恩啊!陛下开恩啊!”先前那位将军得了说话的空,挣脱了侍卫,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许是喝了许多酒,又惊吓过度,尿液居然顺着裤管渗了出来。 “陛下,臣斗胆说一句,也许赵将军说的是事实呢?陛下最好让风王证实他所言确实诽谤,方能让他们死的安心啊。”吴樵史站出来道。 李北稷扫了眼那几人,看向李天祁,“的确如此,陛下确实不能冤枉无辜,还是查明再治罪不迟。” “是啊,陛下----请陛下明查。”一行十几个将军都跪了出来,为他们的兄弟求情。 李天祁见情况不好收场,只好道:“先将二人押下,等查明情况再做定论。” “陛下。”那赵将军跪着道:“臣为陛下出生入死,却连陛下的庆功宴也吃不得,臣要求当场证实臣的言论是否属实,请风王告诉臣,他到底是不是女人。” 李北稷闻言噗嗤一乐,“你这傻子,你让风王告诉你,那风王自会告诉你他是男子啊,难道他能说自己是女子,来犯下这欺君之罪吗?” “陛下----”吴樵史上前道:“的确,若风王真是女子,那可是犯了欺君诛族之罪。为了还风王清白,我看最好当庭验身。” “放肆----”李天祁怒道:“风王千金之躯,岂是你等随便看的?” “陛下,若不当众验身,以风王势力,谁还能证实这是否属实呢?也只有当庭验证,方能堵住悠悠众口,还风王清白。”吴樵史似乎拼死也要把卫子君的衣服脱掉。 “陛下----请风王验身----”几乎近一半的人,跪了出来、这里面有蓄谋的、有嫉妒的、有仇恨的,当然也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纯粹就是想看看这风王的身子到底长什么样的。 于是,就这么蓄谋好了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见此情景,陈长气得脸色涨红,却知道他便是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不由将目光看向李鸿翊。 而一直沉默的李鸿翊也的确来了怒气,他的四弟,他可以没事儿调侃戏弄两句,但是却容不得外人来羞辱。于是,一声不便喜怒的斥责出口,“你们这些迂人,一个男子的身体有什么好看?还不都起来坐回去----” 李北稷看向李鸿翊,“荆王,这臣子们情愿,我们可是干涉不得,我们也是人臣啊。” 李天祁阴冷着一张俊脸,瞪着地面这片人头,抓起酒觥,抿了一口,然后,眼睛由酒觥上面瞥向卫子君,见她面色无波,只是在轻轻的啜着茶水。周围的人都将目光射在她的身上,她却好似浑然不觉。 他,会是女人吗?不,不会,那些脂粉女子又哪里会有这般气势,又哪里会有这般风采,又哪里会有这般胸襟?不,他不会是女子,如果他是……可惜,他不是…… 只是,他无论是男是女,他都不会让他再受到一丝的羞辱,一丝也不行,他的子君是爱面子的,受不得羞辱的。 “陛下----”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沉思,张石站了起来。 李天祁望向他,这个男子的确有才华,他将河堤修的犹如铜墙铁壁,整个汛期,居然未有一处溃堤。他的确是个良才,于是他一回来,便接替了老臣魏效忠被升为尚书令。 “臣可以证明风王是男子。”张石接着道:“臣见过风王的身体,臣以性命担保,风王的确是男子。” 卫子君闻言一惊,那一直平静无波的表情被打破,她神色复杂地望向张石,心中亦为他以命相帮而感动。 李天祁闻言心中顿时苦味弥漫,他见过?他们曾经**相见?好似,每个人都与他有了不一般的关系,只有他,只有他傻傻的,不敢去碰他的身体。 妒火,便是这样的来了。那股烧灼着的醋意,足以腐烂他向来清明的头脑。他面孔冰冷,看向那个散着月之清辉的少年,一字一句地道:“风王,你何时曾与张爱卿**相见?” 卫子君尴尬抚了抚额头,“这,是上次去张先生府中,不小心落入池塘,先生给卫风拿衣服的时候,撞见的。” “哦?风王叫张爱卿为先生?这般称呼倒是好生亲切。”李天祁一双深邃利眸,不辨喜怒。 “陛下,他们既然交好,又怎么能不互相帮忙敷衍?这一人之词,不可信。”又是吴樵史,卫子君在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 “臣等要求风王当众验身----”下面跪着的人依旧不起。 李北稷皱眉道:“陛下,要把这场面快点解决掉,这好生生一个庆功宴便是这样破坏了。” 李天祁冷着脸看向卫子君,“风王觉得该如何呢?” 眼见着李天祁将包袱甩了过来,卫子君知道,混不过去了。她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 卫子君的站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初始见她静静坐在那里,不声不言,刻意内敛光芒,站出来,那些初次见她的人才惊觉,竟是这般的丰神俊秀,气势迫人。是什么力量竟让这瘦弱的身子散出那样的光芒?这不可能跟外貌有关。更惊讶的是,就是这般洁净剔透的人物,斩杀了他们无数同胞。 “当庭验身,可以,只是,当众脱衣验身,此等羞辱比起廷杖更为尤甚,卫风不能白白受此等屈辱,卫风乃堂堂亲王,这羞辱岂能白受?卫风的衣岂能说脱便脱?” “风王想如何?”李天祁想起了那次廷杖带给她的伤害,那份心疼压住了妒火,突然后悔将这个包袱甩给了她,只怕又一次的伤了她。 “陛下,风王请陛下做主,卫风可以忍受羞辱脱衣验身,但有个条件,若卫风是女子,卫风愿承担欺君罪名,请陛下降罪卫风,然后诛九族。但,卫风若是男子,这奇耻大辱卫风必要讨回,请陛下公平地降罪,将要求卫风验身之人诛灭九族。如此,卫风即刻当庭脱衣。” “朕准了。”李天祁心中暗笑,子君啊子君,还有什么能难得过你的吗?这包袱甩给你就对了。 李天祁面向众人,“众位爱卿,朕金口玉言,也觉得如此甚为公平,众位卿家,若想坚持的,便留在此处,不想坚持的,便退下去继续饮酒吧。” 此话出口,跪在地上的人,呼啦啦起身,一个不剩地退了回去,有好吃好喝,有美酒等着,谁会把自己连带全家的头颅就这样放在刀口上呢?毕竟,谁知道那风王到底是不是女人,他爱是不是。 整个大殿就剩下吴樵史一人立在当场。 “吴爱卿,可是还想与风王继续这个赌注?”李天祁俯身温和问道。 吴樵史愣了愣,眼神不经意的瞥向李北稷,见李北稷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便用力咬咬牙道:“好!吴樵史也是敢作敢当的人。” 卫子君闻言心中一凉,但仍是尽力摆出一抹淡笑,“如此,请吴侍中看好了,否则,妻儿老小死于非命可怨不得卫风。” 说罢,转身面向吴樵史,长指轻轻的抚上衣襟。就在这时,贺鲁冲了上来,捉住了卫子君的手,“不要脱----为何要脱给他们看,哪个要看,我杀了他----” 卫子君侧头垂睫,看着贺鲁的手,“贺鲁,你先退下。”那声音温和,却是不容置疑。 然后,将手伸向衣襟侧摆,开始缓缓的解开衣衫。所有的人都盯着她缓慢的动作,李天祁一双黑眸,精光烁烁,直直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神态。 紫色的王袍褪去,轻轻抛在地上,雪白的内衫包裹着纤细修长的身躯。 当那双白皙的手却解内衫的时候,卫子君的长指在微微的颤抖。如果,那个人坚信她是女子,如果,他不肯受她的威胁,她该怎么办?脑中飞快的旋转,想着每一种可能的对策。 整个大殿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解着衣襟的手上,都巴巴地等着她解开衣衫的那一刻。 最后一颗银质镂空的圆球小钮,噗的蹦开,抖索的手缓缓揭开衣襟,当那衣襟被轻轻揭起之时,卫子君望向了吴樵史,目光如电,波光涌动,流转着炫目的光芒,就那么盯着他的眼,缓缓揭开衣襟。 “住手----住手----”终于,那样的目光,那样决然的气势,那样生与死的赌注,让吴樵史退却了。 那身体散的光芒,那样强势的压迫感,令吴樵史终于打破了心理的防线。他迫不及待地制止了她的动作,怕她真的这样掀开衣襟,将自己全家陷于万劫之境。 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虚的望了李北稷一眼,颓然地坐了回去。 于是,所有的人又开始了畅饮,好似刚刚的事未有生。 卫子君却艰难的重新去扣那些银质小扣,颤抖的手有些笨拙,那纽太过紧窄,以至每扣一颗都是那么艰难。 张石由座位走了出来,为她拾起地上的紫袍,然后,拿开她的手,帮她系上剩余的纽扣。 当他捉开她的手的时候,感觉到了她的手在颤抖。 心疼,很深刻的心疼由胸腔泛起。令他差点在大殿上抱紧她。 当他做着这一切的时候,李天祁手中的进觥被他捏得变了形。为他系上纽扣,这是他多么渴望去做的事情。他心疼他,可是却不能去安慰他,他只能这样任心底流着血,看着别人为他做这一切。这一刻,他不想再做一个帝王,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多好,让他可以以普通人的方式毫无忌惮地去宠爱他。 就在这一刻,李天祁抑制不住地由龙椅上狂卷了下来,完全抛却了自己需要顾忌的身份,拉开了张石,“张爱卿落座吧。” 然后,在众臣惊愕的目光中,默默的帮她穿起了外袍。 “风王,想如何处置辱骂风王之人?”他问道。 “陛下饶过他们吧。”卫子君轻垂眼帘,令人看不清她此时的情绪。 那惹了事端的二人闻言,就势过来磕头讨饶。“陛下恕罪啊!陛下开恩啊!饶了臣吧!” “不要求朕,还是看风王是否迁怒于你们吧。”李天祁瞥了二人一眼,将生死大权交给了卫子君。 先前辱骂的将军闻言看向卫子君,眼中一片绝望之色。“若要臣向这叛贼求情,臣宁可赴死。” 霎时,李天祁眼中冰冷一片,“拖出去!立斩!任何人不得求情。” “是。” 眼看着这粗莽的将军就要被拖出去,卫子君急忙制止。“且慢!” “陛下,大喜之日,不宜血光。这位将军刚刚所言只是酒后妄语,想必现已悔恨不已,卫风也并未迁怒,陛下就此饶过他吧。”卫子君扫了眼跪在一旁的二人,这二人虽然辱骂自己,但看来性情爽直,想必该是被旁边的人教唆,这种事情,谁又肯出头呢? “既然风王求情,便免了你的死罪。还不向风王道谢。”李天祁眸光犀利,好似要穿透这二人的身躯。 那粗莽将军转向卫子君,看着后者平静的面孔,犹豫片刻,终于拜下去,“在下孙佑基,多谢风王再造之恩,来日定当回报。” “将军免礼。”卫子君广袖一拂。“今日将军实是受卫风所累,何来大恩,将军不必挂怀。” 众人见卫子君坦荡之言,磊落之风,心中生出一丝敬佩。这突厥可汗可不是一般人当得起的,心胸宽广,确有过人之处。 几人落座后,场面又恢复了热闹。 孙佑基手持酒樽来到卫子君面前。 “风王,我敬你一杯,日后有用到孙某的地方,定效犬马之劳。”孙佑基心里明白,要知道,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在平常,这杖责之刑还是难免的。但风王寥寥数语为他求情,这才免了他的刑罚。而自己侮辱在先,风王却没有计较,无论怎样比较,都是自己小人之心了,这个人,值得他敬佩。 “将军客气了,将军美意卫风心领了。”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眼见她豪爽之气,众人都纷纷叫好。 “风王,朕也敬风王一杯。此次大军得以凯旋全靠风王。”李天祁手持金觥,目光灼灼望向卫子君。他有多久没有与他一起饮酒了?两年了啊。 “陛下,若敬也是卫风敬陛下。若没有陛下御驾亲征,哪里来的凯旋。只是卫风不胜酒力,如果再饮唯恐失礼人前,但陛下赐酒,卫风又不敢不饮……” “风王不必谦虚,也休要给朕带高帽。两军阵前挥戈,帐内深夜筹谋,风王辛苦了。我饮一觥,风王随意。”说罢,仰头饮尽觥中酒,然后看向卫子君。 “陛下,卫风有些想呕,饮完这杯,想出去透透气。”卫子君将觥中酒一饮而尽,烈酒如火般烫过喉咙,她忍着那眩晕的感觉,淡然道,“卫风失礼了。” 望向她转身而去的背影,李天祁突然一阵失落,心中犹如被刀割一般的痛:是否,他又伤了他的子君。 今晚的月色,分外的明亮,大片的芙蓉开得正艳。远处掩映的树木被月色剪成一片暗色的剪影,连绵的宫殿殿顶,在夜色里闪动着寒寂的幽光。 轻轻靠在一棵槐树上,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掩面,感觉累得想要就此睡去。 一片木芙蓉的花瓣飘落在面颊,她拿开双手,眼前多了一对靴。然后,一双手伸过来,将她轻轻拉起。 “今日,谢谢。”她轻声道。 他温柔地注视着她,带着心疼,拉着她的双手,缓缓的靠近。凑近她的唇,印了上去。 风吹动着及肩的芙蓉花丛,他们手拉着手,唇瓣碰在了一起,轻轻的纠缠,柔的好似一缕风拂过。 张石的唇很软,卫子君眼睫轻颤。 这是她一次的吻吧,其实不是一次了,好似被强吻过几次呢。可是,这样没有抗拒的,肯安心接纳的,心里泛起了柔的,却是一次。 他们都很青涩,他们谁都没有现,立在芙蓉丛外的两个身影,一个俊逸挺拔,一个端美颀长。但是,都透着相同的伤痛与落寞---- 注:1河北道:今北京至沈阳一带,临近高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倾诉 这一次,卫子君毫无意外的又被象小鸡一般的提了回去,直接被提到凌烟阁旁边的花园中。 卫子君被提到这里来的时候,酒也全醒了。 李天祁直直盯着卫子君,“来人,拿一坛酒来----” 旁边值守的宦人赶紧应着吩咐去了,不一会便端来了酒,摆在了一棵开满了浅紫色椭圆小花的榔榆树下。 李天祁将卫子君按坐在了石桌旁,自己也坐了下来,旁边的内宦要过来帮忙斟酒,被李天祁喝退。“全都退下----退到百步以外。”说罢拎起酒坛,直接便喝了下去。 眼见那酒液淋漓地洒满衣襟,卫子君看不下去了,起身将那坛酒夺了下来。“陛下,这样饮酒伤身。” “呵呵----伤身?心都伤了,身还怕什么?风王,何必关心这样一个屡次伤害你的人?”李天祁又来抓酒坛,被卫子君挡了回去。 “风王,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不需要!你去关心张石,去亲他吧----”李天祁面色冰冷,说罢,便转脸望向旁边大丛的桂花树,不再看卫子君一眼。 卫子君闻言面色冷了下来,放下酒坛,“那好吧,陛下尽兴,卫风先告退了。”说罢起身便走。 就在那一刹那,李天祁冲了上来,由身后将卫子君紧紧抱在怀内,“别走----别走----” 卫子君身体一僵,深吸了口气,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 “子君----我没有权利要求你,我也不敢求得你的原谅。可是,只求你,别走----”他将头放在她的肩头,久久不动。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就是怕你转身而去的那一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永远记得,那天,你就那样走了,你把我一个人扔在了校场,那校场真大呀,大的呀……”他到现在都想得起那天,他一个人站在校场的台阶掩面哭泣,那样的,伤心地,哭泣。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二哥呀,就那样的看着你的背影,想追,可是知道你不愿意见我,我就等,等你走远了,等你消失在宫门,我才敢去追你……可是,根本看不到你的身影……”许是那忧伤太重,许是那情太痛,他说不下去了。 肩头,慢慢渗出一片湿凉,她的喉头有些紧。 又过了许久,他又开始梦呓一般的倾诉,“看着你的背影,就那么看你离去,二哥的心便碎了。我足足在校场站了一日,一直在想,从我们相识的日子想起,想起那时很穷的你,穷的不能为别人买一盘菜,却傻傻地还去救济别人,呵呵……”他轻笑,泪,由着他咧开的唇角流入口内,咸咸的,“那时候,我便被你打动了……”他又说不下去了,长长的出了口气。“我就这么一直想,想着调皮可爱的你,想着才华横溢的你,想着我们同床共榻的日子。后来二哥站得累了,就坐在台阶上想,想我怎样抛下你,想我又怎样让你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终于哽咽起来,“越想,心就越痛,就越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呵护你,却不断的伤害你……” 卫子君深深的吸气,仍是忍不住模糊了双眼。她没有恨过他,真的没有,她的心里没有恨。她只是怨他,怨他不信她,怨他冤枉她,怨他为何看不清她。 两人就这样抱着,谁都不动。 “二哥是一个被遗弃的人,二哥十一岁便没了娘亲,娘死的时候,我哭过一次,以后,再没有哭过。那时候,大哥带着他们陪读的孩子,欺负我,他们将我的头按在水缸里,我都没哭。他们骂我是野种,有一次,他们将我大头朝下吊在了掖庭宫的树上,我也没哭。他们让我下跪,我那时和你现在一样倔强呢,我不跪,他们便踢我的膝盖,用针刺我的大腿,我十几日没站起来,我也没哭。可是,两年前我离你而去的时候,我哭了……两个月前,你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哭了……男人哭,很丢人吧,可我不觉得,为了你,做什么我都不觉得丢人……” 卫子君呜咽起来,“别说了……别说了……”没想到他这样的苦过,这样的他,真的让她心疼了。 “二哥从小被人欺负,可是却没有长成个畸形怪物,呵呵……这么多年我都挺了下来,我誓练好武功不让人欺负,二哥一直都活得很努力,只是,没有快乐而已……直到遇到你,二哥才尝到了活得快乐的滋味。只是,遇到你,二哥也尝到了心痛的滋味,那滋味……呵呵……就好像胸膛碎裂,心被撕成了一片一片……一片一片的,流淌着鲜血……” 大滴的泪,流了下来,滴在了他交抱在她胸前的手上,凉凉的。 “子君----别哭。”他扳过了她的身体,“你哭----二哥心疼。” 带着薄茧的大手拭去她的泪,轻笑,“二哥很傻,不知道怎么对你,今日,看见你那样的饮下我的敬酒,我的心就碎了。我知道,你伤心了。二哥很无助,不懂得怎么对你,不知道----越是想拉回你,越是伤了你,很着急,恨自己,很恨。我很怕,就怕你不理我,可是你就是不理我……现在,就怕你走,只要你一说走,我就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留下你……” “二哥----”卫子君轻呼。探手,帮他轻轻擦去泪痕,“别难过,我不走,我陪你饮酒,把你哄睡,我再走。” “好。”李天祁哽咽着拥住了她,“可是,那也不准走……”他晃动着他的身体,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嗅着她的味道。他光洁的脸颊轻轻的蹭着她的脸,“不走,永远都不准走。” “好……我不走。”她吸了吸鼻子,轻靠在他的胸膛。 晚风,吹来了一阵桂花的清香,和着温柔的月色,弥漫飘荡…… 泪水已经止住,鼻息渐渐畅通,使得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今日才觉,他的味道很好闻,一种淡雅的,柔软的,清新的味道,就好像是太阳下晾晒的衣服的味道,好似青草的味道,没有熏香,只是纯纯的清新的味道,就好似处子的气息。 两人便这样抱着,抱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们都累了,便坐了下来。内宦们应着李天祁的要求,端来了酒菜。 “子君,今晚你一直在喝茶,都没吃什么,再多吃点吧。”李天祁靠在她的身边坐下,把菜夹入她面前的碗内。 “嗯。”卫子君真的饿了,便优雅地举筷,准备再吃一点。 “不恨二哥了吧。”李天祁撒娇一般将头枕在她的肩头。 卫子君侧头看他,玉白的面庞在月色下越洁净剔透,“从来没有恨过。只是,怨过。” “现在,还怨吗?”黝黑的眸充满渴望地看她。 “怨。怨你当众廷杖。”卫子君盯着手中的筷子,轻轻摆弄。 “可是二哥不是没打吗?你不知道吗,不懂二哥吗?我怎么会舍得打。”李天祁抬起头,望着她。 “可是裤子都快扒下来了!”卫子君垂低眼睫,有些委屈。 李天祁看着她,呵呵笑了起来。“二哥以后再也不欺负子君,不和你致气了,再也不这样了。”看着她因为他的笑而了怒的脸,李天祁贴过来道,“要不,你也扒一次二哥的裤子。” “你……”卫子君气得涨红了脸,她真的觉得受到很大的伤害,想不到他却如此回应。 “子君。”李天祁抓住她的手,“二哥知道你心里的委屈,当庭杖责,奇耻大辱,其实我又如何舍得?我怎能真的打你,看你难过,我的心比你更难过。” 看着他真诚的眸,稍缓了心中的怒气,“可是,你还教唆那些人让我当众验身……” “教唆?你可真是冤枉我,最后没有阻止还不是因为张石吗?”说到张石,李天祁细看了看她的表情,恐怕她不高兴,“其实,最主要一点,我也想看看,因为我都没看过。” “你……”这最后一句,真的把卫子君气到了,他居然为了这个让自己遭受那样的屈辱,把自己推到那样的险境。 “李天祁----”卫子君刚接过他倒给她的酒,气得就欲扬到他的身上,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 他将她的手移到唇边,饮尽了杯中的酒,然后顺着酒杯向下,将溢在她手指上的酒,就着她的手指,一一吮吻进口中。他滚烫的唇,让她的心一颤,她急欲抽回,他却紧紧地握住,细致地舔吻,让她的心慌作一团。 “我承认因为吃醋,子君,还不明白我的心吗?”他将她微翘的小指含入了口中,“我不在乎你是男人,你不是喜欢男人吗?觉得二哥怎么样。二哥照过镜子,长的还不错的。”他说的很认真,末了,咬住了她的小指。 “二哥暗地里与阿史那贺鲁比较过,他太美了,没有男人气概,二哥觉得自己比他略胜一筹。” 他越说,卫子君脸上越烧,他说的这都是什么啊,这算是表白吗?可是她听了,好想逃。“二哥----你在说什么?你都有二嫂了。” 李天祁闻言一愣,然后眸光一阵黯然,“对啊,我怎么忘记了,你有二嫂了。怎么一见你就忘记了?”他喃喃着,有些失神,然后独自倒了杯酒饮了下去。 他一杯又一杯地饮,“子君,二哥对不起你二嫂,二哥从来没有爱过她,可是,二哥又很对得起她,因为二哥为了她,再没要过别的女人,二哥守住了自己的誓言。二哥很干净啊,子君,二哥一直都很干净。” 卫子君看他有些醉了,便去夺他手中的酒杯,“二哥,别饮了。会伤身的。” 李天祁却执拗地给卫子君满上酒,“子君,你不是说要陪二哥饮酒吗?给----” 卫子君无奈接过酒杯,又陪他饮了两杯。 “子君,可是二哥又对不起她,因为二哥喜欢上别人了,而且,还是一个男子,你说她说是不是很难过?可是,二哥又对得起她,因为二哥很干净……” “子君,很苦,这些年二哥都很苦,也很累,累得想被人抱一抱,从十一岁那年开始,便没有人抱过我了。”他将身体靠了过来,寻求着温暖,“子君,抱抱二哥……” 他的身体便那样的栽了过来,卫子君急忙抱住了他。他趴在她的怀里,头靠在她的胸口,环住了她的腰。 卫子君垂头看着他的脸,他就像一个受伤的孩子,寻求着慰藉。她想不到,他会这么苦,她以为他只是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皇帝,从小便享受着来自帝王之家的呵护,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熬了过来。那样的苦,不仅来自于童年,其实已经渗透入骨髓,侵蚀了心灵,可是,他还要在人前绝傲的挺立。 心疼,便是这样的来了,她抚着他的脸,眼中溢满柔情。心里,有着微微的痛。 她抱着他的头,手抚上了他的。 他的很软,好似刚刚沐浴过一般,他身上很香,他有着处子一般柔,他的唇很粉,很粉,他的脸很光洁,他的身子很热,为何她以前一直都故意忽略掉这些呢。 “子君,亲亲我,亲我,亲亲。”他向着她,噘起了粉唇,像一个撒娇的孩子,向着大人讨要食物。 他的唇,很柔,很美,她静静的看着,有了片刻的迷离。 “子君,亲亲----”他轻呼。就像个受伤的孩子,带着纯纯的伤感,清新的味道。 许是那样的呼唤太过蛊惑,许是夜色太过迷离,许是这酒太过醇香,她应着他的呼唤,俯低头,轻轻的吻了上去。 唇瓣碰在了一起,温柔地缠绵的轻轻吮吻,好似两片叠在一起的花瓣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心中突然被柔情溢满,包裹着身躯,好似被这样暖暖的月光笼罩着,柔柔的清辉都在轻轻的颤栗。 他的吻很轻很轻,轻得好似怕惊跑了她。她的吻很柔很柔,柔的好似一汪清泉。 微风,轻轻拂过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梢,吹落了榔榆树上浅紫色的花瓣,飘飘忽忽的洒落,和着清风送来的桂花香,笼罩着那对儿拥吻在一起的人儿……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逃避 秋日的风,总是清爽怡人,大丛的桂花树飘着沁人的甜香,高广的天空,没有一丝云,一排大雁,由头上平平的掠过。将军府后园的木芙蓉和木槿,开得正艳,簇拥着那些大片的缠杂在一起的月季与秋葵。 一身白袍的少年,站在水光掩映的假山石旁,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睡眠泛起的波光将她玉白的面庞映得清透。 墨玉冠,薄靴素袍,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多余的饰物,显得她更加的干净剔透。如同香雪后垢的秀丽风光。 那样心思纯净的人,目光干净透彻的仿若碧空的人,那样如月般清华的人,这么久以来,一次,站在那里失神了。 昨晚,卫子君又没有逃脱被当做小鸡提走的厄运,当然,这次的行凶者,是贺鲁。而且,是她自己逃出来,半路被贺鲁提走的。 是的,她自己逃了出来。 初始,他的吻,就像是一次一般的青涩,他们浅浅的吻轻轻的啜。渐渐的,两个人的姿势,由他在她的怀中,变成了她再他的怀中。他吻上她的眸,舔着她的睫毛,吻上她的鼻尖。 然后,他的吻渐渐狂热,当他撬开她的贝齿,勾缠她的舌,当他的吻开始火热激烈,当他们都因为这个吻而开始剧烈地喘息,当他的大手开始抚上她的身躯。她逃跑了。 她拼命的逃,心在通通的跳。只是却没有觉,身上一块雪白的玉佩遗落了。 她必须逃,因为她想到了二嫂,那个柔弱的女人,她不能伤害她。 当她逃到日华门的时候,遇到了被一众侍卫拦住的贺鲁。然后便被贺鲁提到了伍德门旁的一颗大树旁。 那一刻,她看到了贺鲁痛苦压抑的眼神,感觉到贺鲁抓紧她的手有些微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贺鲁捏的很疼,她感觉,事态严重了。 她很心虚,她像个犯错的孩子,或者说更像个被捉了奸的小媳妇。 可是她为何要心虚?为何要在贺鲁面前心虚?难道她一直都很在意贺鲁的感觉?或者她一直都不忍伤害贺鲁?还是她一直都在承认了贺鲁的存在? 在那里,武德门旁大树下,贺鲁吻了她。 贺鲁的吻带着浓烈的痛楚,带着无尽的眷念,带着再也克制不住的情感,深深地席卷着她。 心,从那一刻起,乱了。 她想起了张石。 记得,她很累,身心都累,然后那个男人给了他温暖,慰藉了她,她那时有些朦胧,他很温暖,那种温暖笼罩了她,她有些受不住那温柔的诱惑,她感激他的相救,她感激他,接受了他温柔的吻。 然后,她吻了二哥。然后,贺鲁吻了他。 一个晚上,在同一个地点,她吻了三个男人。然后,心全乱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被浸猪笼。 那时开始,她想逃。 有生以来一次,她为情迷惑了,她感到很无力,不知该如何面对,也许,一直以来,她都在逃避。 在敌人面前,她是那么的骄傲勇敢,那么运筹帷幄,那么的理智,那么的冷静地布下每一个精密的局。 可是在感情面前,她做了一只鸵鸟,只希望将自己的头埋在沙地,不断的躲避。 她怕,伤了别人。爱情,是苦乐参半的,也是痛的,那样的痛,会是毒药,烧灼着人的心,他还没有准备去接受那样沉重的感情,她还小,不是吗,她还小啊,不要逼她。 她好想逃,逃的远远的,逃回鹿城,回去鹿领谷,和师傅迭云过几天清净的日子,远离这些让她无所适从的情感。 她只想过些云淡风轻的日子,不想被情套上枷锁,真的不想。人一旦陷入男女之情,就蠢了,她一直这样觉得。 可是,面对他们的情,她该如何?也许,不去给予,就不会伤害,不去接受,便不会乱了自己的心。 就那么,让一切,随风而去吧。 她就那样的想着,站在那里,不动。浑然不觉身后站立的人。直到那人靠近身边的一刻。 一阵风拂过,带走了所有的思绪。她转过身,望着来人,手扶上了他脸上那道长长的刀伤,“云德,我们去鹿城,我带你去找师傅,给你疗伤。”她浅浅的笑,眸光中溢着柔情,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似乎,也很累…… 整个早晨,她都呆在园中。 李天祁来接她的时候,她正靠坐在池塘旁的银杏树下,捏着泥人,她捏了师傅,然后又捏迭云,然后捏了阿史那欲谷,把她惦念的人,让她心底泛起了柔情的人一个一个的捏出。 风,将她一缕散落的丝吹起,绞缠在清透的面颊,她神情专注,专注到没有察觉后面的来人。 然后,一颗银杏的果子落在她的头上,来人上前打落了她手上的泥巴。 “瞧你,脏死了,堂堂大昱风王坐在地上玩泥巴,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李天祁把她扯到池塘边架起的平整的木板上,把她的手拉低浸入水中,帮她洗干净双手,然后,撩起自己的衣袍,帮她擦干。他很专注地做着这些,长长的睫毛垂着。 卫子君有些出神地望着他的脸。突然,她身体一轻,李天祁将她整个上身悬在了池塘上,他托着她的背,一点一点的压下去,卫子君便一点一点的倒向池塘。 他嘴角噙着坏笑,“记得,有人曾经将我推进池塘。” 眼见自己的后背离池塘越来越近,卫子君吓得揪住了李天祁的领口,“别……别仍啊。” 他拖着她的背,坏笑着继续将身躯压得更低。 而后,他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她,漆黑的月眸好似海一般的深沉,里面涌动着巨大的漩涡。 他俯身,拖着她的头,吻上了她的唇。 卫子君有些羞涩,睫毛轻轻颤动,他慢慢地揽紧了她…… 水中养的几只天鹅,突然叫了起来。将她的神智惊醒。那一刻,她想起了怜吾,那个柔弱的女子,她不能伤害她。下一刻,她轻轻侧脸,滑离了李天祁的唇。 他们面色通红的起身,又坐回那颗树下。李天祁拿出一块雪白通透的玉佩,“子君,这是谁的?” 卫子君望着,愣了愣,“好像你有一块吧。” “是。”李天祁肯定答道,“可是,这一块是你的。” “我的?”卫子君有些诧异,将手伸到身上一通摸。 “是你昨晚在我怀中时掉落的。”说完这话,两个人又都面孔红红。 “那个,是刘云德给我的。”卫子君拿回那块玉佩,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好似李天祁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的,然后她想起了他们相似的面孔,似乎有什么就要付出水面。 “刘云德?刘云德?”李天祁喃喃着,失神了半响。 一会,李天祁收起迷茫的神色,望向卫子君。“子君,二哥告诉你一件事。二哥小时候,失散了一个弟弟。那个弟弟身上有这个玉佩。” “啊?”卫子君张着唇,吃惊地望向李天祁,“可是,刘云德是刘家的孩子。襁褓的时候就在刘家了。” “看你,嘴巴张那么大。”李天祁食指按住了卫子君的唇,“我会叫人查查的。” …… 太阳都升得老高,二人才起身入宫,豪华的马车穿过金城坊一路奔宫前横街而去。 由于那宽大的马车上面铺了厚厚的锦被,所以并不觉得颠簸的那么辛苦,这个时代,是没有轿子的,只有行山路才坐孥的。 李天祁将头靠在卫子君的肩上,“子君,我困了。” “困了,就躺一下吧。”卫子君望了望这长塌,虽然放不下李天祁的身高,但是屈点腿,总还是可以的吧。 “好,二哥昨晚没睡。”李天祁巴巴地望着她,渴望她给个回应。 “怎么补好好歇息,你要每日早起上朝,会很辛苦。”这样的安慰,他还满意吗? “二哥想你了。想了一夜。”他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卫子君沉默,良久不语,半响,放道:“二哥,我们是兄弟。” 李天祁愣了愣,眸光有些暗淡,“知道,二哥知道,我们是兄弟。但是,你不能阻止我想你。” 然后,他躺在了她的脚上,拉过她的左手放在唇边摩擦。卫子君感觉脸上瞬间烧灼起来,怕他看见她的窘态,她抬起右手以袖拂面,眸光扫向车窗外。 窗外,艳阳高照,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眸酸痛,大路两边的银杏树,结满了一簇簇橙黄的果子,温暖,沉实,而且朴实无华。 秋风舒爽,透过纱帘吹了进来,将颊上那股羞热渐渐褪去。 马车,一路小跑,很快便穿过横街到了公门。 车帘被宦人轻轻挑起,一双银色纤巧的薄靴踏出,然后,那个月华般的身影便落入一众侍卫的眼中。那样的身姿,无法被人忽略,那样的气势,无法不被人注目。 众人都齐齐等着后面那个尊贵无比的人下车,宦人的手都累得酸痛,里面却没有声息。 侯在一旁的卫子君疑惑地上前观看,“陛下,下车了。” “我脚麻了!”李天祁的口气有些懒。 卫子君一愣,周围的侍卫一惊。这口气! 卫子君咳了咳,“麻了,也得下呀,等会下吧。”他脚麻了?麻的是她好不好!被他枕了一路,她还不是这样忍着麻下来了?他又娇气个什么劲? 李天祁别扭地望了她一眼,受了委屈一般,赌气地起身,才要迈下一只脚,人便故意向卫子君直至栽了过去。 想不到他挺大一个人,下个车也下不好,卫子君情急之下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当她抱住他,她的脸触到了他的胸膛。 那一刻,她的心突然漏跳了两拍,他的胸膛很暖,有些谈草的清香,带着清爽的甜美味道。 那一刻,她想起了他为了她曾经怎样的将折福身躯抛入冰冷的车厢,那时,他的身体冻得没有一丝的温度。 那一刻,她的心底泛起了轻柔的心疼。可是,那一刻的同时,她想到了贺鲁,想起他那样决然不弃的跟随,想起他远远观望的眼神,想起他似是被遗弃般的痛楚,想起他纯的像个孩子般的伤感。她的心,又痛了。 为何要逼她来面对这一切。她的心会痛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放下他。他看她,脸上有丝狡黠,得逞了一般轻轻地抿嘴,有些想笑,好像很甜蜜的感觉,然后牵起她的手。 卫子君脸有些烧,睫毛垂得很低,不是因为李天祁,而是因为那周围侍卫惊愣的目光,两个男子这样众目睽睽地牵手,明日不知穿成什么样了,搞不好她又变成了他的男宠。她这名声,估计很难甩脱了。 这段日子,西突厥送来的奏折都堆成了小山,其中绝大多数就是吐蕃不断搅边的内容。 吐蕃这个国家,其疆域东与松、茂相接,南及婆罗门,西取四镇,北抵突厥,幅圆万余里。由此可见其强盛,而松赞干布又勇猛好战,十三岁即继承赞普之位的他,训练军队,平息叛乱,统一各部,建立吐蕃奴隶制政权,又先后降服苏毗,多弥、白兰、党项、羊同等部,势力日益强盛。而今终至成为大昱的威胁。 看着那些山一般的折子,卫子君皱了皱眉。 当她看到一个长度拉开来足有三尺的折子时,心底一沉。 那个折子有个醒目的标题:于阗与突骑施部族联合吐蕃欲寇安西。 第114章 心痛 大昱建德二年秋,西突厥于阗以及突骑施部族反叛,联合吐蕃大军欲寇安西。 安西四镇,卫子君初来大昱时置,为西突厥的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个重镇,由卫子君统领的安西都护府兼统,故称为安西四镇。 安西四镇为思路必经之地,乃中原与西域商贸与交通的要道,世界的黄金走廊,并且是西突厥的南门,失之,西突厥处境堪忧。 早早便得知了消息的卫子君,马上纠集了大批军队增援安西四镇的兵力,将现任昆陵都护的阿史那弥射,以及被李天祁封为濛池都护的阿史那步真的各部兵力调往四镇,并将四镇与外界的沟通拦下,借此控制四镇中联合外敌的现象生。 同时,卫子君派人暗中探访,故意露出破绽让四镇将文书送出,然后中途拦截,得知真正情况并非表面现象,实际是弓月部族联合疏勒,与吐蕃一起里外夹击于阗,然后将吐蕃大军引入再去龟兹,夺下龟兹,王庭便**裸地暴露在外敌面前。 如此,卫子君便明白,于阗被冤枉了。否则,于阗哪里驻了两位土吞,怎会不知于阗反叛的消息,看来伏阇信父子两个经理上次的教训后,还是安分守己的。 于是,卫子君修改战略,让阿史那弥射驻军于阗,让阿史那步真驻扎疏勒,明目张胆地控制保护于阗,控制疏勒。这样的明目张胆,只是想拖住外敌的进攻步伐,告诉他们计划的败露。 如果卫子君在西突厥,她一定会将计就计,一举拿下叛贼以及吐蕃大军。而今远在万里,她不能及时的布战略,便只有先拖住吐蕃与叛军的脚步,再做谋划。 剩下的,便是制约弓月。弓月,可能制约,也可能制约不到而进行讨伐,这个度很难掌握,在卫子君因为不知让谁带兵前往弓月而愁时,贺鲁却主动请命要去西突厥讨伐弓月。 卫子君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跨上特飒露,奔去了贺鲁府上。自从剑南道一役之后,李天祁便赐了将军府给贺鲁,一为贺鲁居功,二为私心,他是不能忍受他与子君住在一起,于是便把离卫子君最远的一处府邸给了贺鲁,这样,卫子君见贺鲁的次数的确少了。 每次来贺鲁府上,卫子君都是不用通报的,家奴们都认得她。 直接进的院内,卫子君便见贺鲁一袭白袍立于一丛帝皇菊面前呆,浑然不觉有人来到。 卫子君嘴角轻抿,拾起一粒小石头掷了过去,刚好砸到他的额角。贺鲁吃惊转头,待见到那个一脸灿然的人时,眼中倏地一亮。 “贺鲁,要请命去西突厥吗?”卫子君走至他的身旁。 “嗯,我不能让他们毁了西突厥。”他折下了一株帝皇菊,放在手中摆弄。 “可是,你去哪里,我会担心你,还是不要去了,我会筹划好一切,不让那里出任何问题。”卫子君看着他摆弄着手中的帝皇菊,突然感觉,他很寂寞,他一个人在这样的府邸,一定很寂寞。 “我想去。”贺鲁低垂眼帘,“去那里,再走一遍我们一起走过的路。” 卫子君闻言一震,抬眸望向他。 贺鲁突然抬起头,“风,你喜欢过我吗?” 卫子君一愣,“喜欢,一直都喜欢。” “那你喜欢张石吗?” 卫子君沉默了,她想起了那个清雅如风的男子,那个清雅的男子,会让她心底泛起一丝柔情,就好似可以信任,让人觉得温暖,淡淡的,好似草坡上的一缕清风,一种无法言传的微妙感觉。她一直都很喜欢他,在西突厥时候就很喜欢了。 “喜欢”她回答。 贺鲁的脸上泛起一丝痛,“那你喜欢他吗?”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李天祁。 “贺鲁,别问这些,你不懂我的感觉。我喜欢你们每一个,包括我的师傅,迭云,还有刘云德,还有很多人,这些都是我的亲人,我爱他们,我想照顾他们,想为他们承担,会不惜一切的守护他们,所以,不是你想象的。” “可是,我只喜欢你一个,而且与你的喜欢是不同的,是更深的,想要与你一辈子,想每日搂着你睡觉,一个人睡觉,真的很孤单。” 卫子君闻言有些震惊,她静静地望着他,这是他的表白吗? 而后,她无力的一叹,“贺鲁,我心疼你,想起来,就心疼,想呵护你,不想让你受伤,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是却找不到可以为你做的事。”卫子君垂低了眼睫,眸中弥漫了水气,“贺鲁,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我,想念,西突厥的日子。”贺鲁眸中有了丝飘渺,“那时候,我可以做你的艳宠,虽然知道呢是戏弄我,可是我很开心,我想回西突厥,那里有我们共同的的足迹,在那里你亲过我,我所有的一次都在那里给了呢,我一次的亲吻,一次的思念,一次的心慌,一次的妒忌,一次的爱恋,一次想用一辈子去守候的心情,一次被人看光了,所有的一次,都给了你。” 他轻轻抬起她的脸,“我想回去,走你走过的路,踩着你踩过的脚印,走在你我共同守卫过流过血的土地,在哪里,我才会感觉懂啊你能守在我的身边,永远的,便是我守着一个梦也好,我也会守着这个梦一直过到老。”他梦呓一般的述说,绝美的面颊透着光泽,美丽的眸中流转着华彩。 “贺鲁……”卫子君深吸了口气,眸中的泪无声的滚落唇边,“你这样,我很疼,心里很疼。” “别疼,你疼,我会更疼,我没关系的,我只要你幸福,我会守着你,永远。”贺鲁轻轻为她拭去唇边的水珠,然后拇指滑上了她的唇。 “贺鲁,我心疼你,想你幸福,想你快乐,不想你受伤害,不想你为我付出太多,不想。想呵护你,如果抱着你,就想拍你的背来安慰你。可是我不敢去接受,因为接受了,就是一辈子,我不是朝三暮四的人,所以,认定了,会是一辈子,你懂吗?我只怕伤到你。”卫子君抬起眸,里面是一篇清澈绚烂,“贺鲁,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吗?做我的亲人,让我可以每日看到你。做亲人,我就不会伤害你。” “别哭,只要你愿意,我不逼你,只要我能守着你,守着你就好。”贺鲁轻轻为她擦拭泪痕,温柔地揽住她,口中喃喃着,“守着你一辈子,每日都可以看到你,感受到你……” 两个人拥在一起,沉默不语。良久,卫子君平缓了一下呼吸,突然拉住贺鲁的手,绽开了一抹笑靥,“贺鲁,我带你去逛西市。”她眸中的泪花尚在晶莹闪烁。 柳叶渐黄,秋风轻荡,一对璧人携手走在繁华的西市,他们挨个摊位看着,手拉着手,走在前面的少年,墨玉冠,一袭白衫,修长纤细的身躯,散着令人不可逼视的光芒,清冷如月的面颊,泛着温柔的笑,纯净的眸光好似秋日高广的碧空,清澈,绚烂,里面一丝柔柔的风飘过,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身后的那位男子,也是一袭白袍,身材颀长,姿容绝美,洁净得好似一朵空谷幽兰,犹如不是人间烟火的仙子,寒玉般的面颊溢着清浅的笑,他轻轻地抿嘴,在享受着这清浅的幸福。 卫子君走到一处摊位,停下了。她抬头示意店主,却现,这个摊位就是上次李天祁给她买簪子的摊位,她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她看中了一支雪白通透的白玉簪,质料似乎与她的上次在这里买的那支是一样的,只是这个花头不是梅花,而是细小的兰花,她觉得这簪子与他洁净剔透的气质很配,于是她没有征询他的意见,便买了下来。 她转身,看向他,揽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拉低,然后抽出他头上的簪子,将那只白玉簪子插入他的丝。 贺鲁抬起头来,她赞了一句,“很美。” 贺鲁看着她,先是浅笑,好似个羞涩的男孩,幸福的浅笑,然后他的眼中溢出了泪光,他将她,紧紧抱在怀内,紧紧的,生怕这一松开,她便会这样的离去了。 卫子君将头埋在他的肩上,斜阳的光辉将两人的白衣印上一层绯色,氤氲着,婉转流荡。 她的泪,打湿了他的肩膀…… 三日后,贺鲁带大军出了,走的那一日,卫子君没敢去送,只怕当着百官的面泪洒当场,即便她知道大军此时正在皇宫的校场接受天子的训话,即便知道他们相隔那么近。 他走的时候,她在崇德殿批折子,当那声出的号角响起,她突然觉得心里空了。她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她曾静怎样的调戏他,他曾怎样的救过她,他们曾经怎样的抖起,他又怎样义无反顾地跟来了大昱。 想起他,泛起的都是心疼,除了心疼还是心疼。疼得她的手一抖,一团墨滴到了折子上,将那些刚批好的字迹,淹没了。 大军走后,李天祁急匆匆地回到崇德殿,当他望见那个月华般清透的身影,心头溢出一股甜蜜,如果总是能够这样的望着他,身边总是有他走来走去,多好。 卫子君见他进来,轻轻搁下手中的笔,“这几日批完奏折,我想去西突厥。” 李天祁身体一僵,“是因为他吗?” “贺鲁虽然年轻,但他带兵打仗还是有考量的,弓月交给他,我很放心,他的鲁莽,只是偶尔的。”她没说的是,贺鲁一直是冷峻沉静的,有着与他的年纪不该有的沉冷,只是在她的面前他敞开了心扉,才会说出孩子气的话,才会因为紧张她而做一些鲁莽的事。 “那是为何?”李天祁紧张地追问。 “我担心西突厥,担心阿史那步真,他是不该被派遣回西突厥的,因为他一直有野心。可是此次不得不用他的兵力,他的驻地不但离疏勒近,而且人数比阿史那弥射多了近一倍。”卫子君蹙了蹙眉,“如果让他守于阗我更不放心,于阗一破,吐蕃必长驱直入。” “反正西突厥是你的了,你想怎样安排他都行。”李天祁一顿,“但是,你不准去,我派郑绰堂去,他打仗起来,也是少有对手的。” 卫子君看了看手中的笔,没有出声。 李天祁上前拉起卫子君的手,“子君,我看你去个地方。” 他拉着他穿过了月华门,穿过了两仪殿,穿过了甘露门,卫子君便见到了越来越多穿梭的宫女,她明白,这里是后宫。 “二哥,为何带我来后宫?”她疑惑地问道。 “来看个人。”李天祁淡淡回道。 才过了彩丝院,前方涌来一群女子,居然各个都是身着男子的长袍,梳着男子的髻,一路娇笑着走来,待看到走来的二人,呆愣了片刻,然后齐齐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李天祁皱眉,瞥向他们那身男装。 众女子起身,都望向了李天祁,那目中明显的带着迷恋。也是的,这样的皇帝是个女子都会喜爱吧,不但儒雅俊逸,高贵不凡,而且日理万机,勤政爱民,最主要,他是皇帝,大昱最有钱的主子,哪个见了不想攀附一番。 众女子看完李天祁,顺便瞥了眼卫子君,那一刻,心中顿时开明。想必,这个便是那风王了。 而这些女子中的其中一个,更是惊诧,想不到这风王竟与自己有些相像,只是,好似与那个清透的人一比,怎么感觉自己好似一团泥巴。 卫子君也注意到了这个女子,虽然有些讶异,不过依旧面色如水,没有一丝表情,见她直直盯着自己,便向她露出一丝浅笑。 李天祁拉起卫子君越过那些女子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侧头道:“风王的风采你们又怎学得来万一,从今以后,宫内不得再着男装,违令者斩。”走了几步又道:“冯昭仪,如果有心仪的人,朕给你做主,你们也是,如果愿意在这里终老,朕也会养你们到老。”然后,再也没有停步。 那一刻,卫子君突然觉得那些女子很可怜,从来听说后宫争宠不断,各个手段高。而今她现,李天祁的后宫都是些可怜的女子,她叹了一声,“二哥,那些女子很可怜。” “知道,很可怜,但是,我要了她们,她们会更可怜,会变成恶魔,会互相残杀。”说这些的时候,他的脸是冷酷的。 卫子君沉默,他说的,是对的。 又穿过了凝阴阁,延嘉殿,便道了承香殿。 李天祁推开厚重的殿门,吱呀一声,好似岁月的响声,便是这样吱吱呀呀的将时光流走。卫子君感觉会看到满室蛛网的破败景象,可是出乎意外,里面很洁净,看来是经常有人打扫。 “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每年次日,我便来她这里,为她抚琴,她生前最爱抚琴。”李天祁走至琴案坐下,揭开了覆盖在上面的黑布,指尖清扫,优美的旋律倾泻而出。 想不到,他的琴抚得如此之好,这是她不知道的。 一曲已毕,李天祁沉默不语,良久方道,“她是被人害死的。” 卫子君闻言,走上前去,轻轻抚了抚他的肩。李天祁捉住她的指尖,侧头,“子君,为二哥抚一曲吧。” “二哥想听什么曲子?”卫子君轻声问道。 “还是那日在余杭谈的广陵散吧。” 卫子君坐下,轻轻撩开宽大的袍袖,覆上了琴弦,指尖轻轻拨动,清越的琴声在她手下流淌而出。 李天祁立在卫子君身旁,叹了口气,“子君,博古通今,知情识趣,儒雅风流,倜傥卓异,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人。” 卫子君闻言一愣,“二哥过誉了,子君没有那么完美。” “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能比得过你了。” 卫子君微微侧头,“二哥,比子君好的大有人在,你是怎么了,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没有了!冠绝古今,只有你,只有你啊……想那日大运河上,二哥题给你的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虽为玩笑戏弄,但今日看来,那甄妃虽貌美,又怎及得上你半分风采。似你这般风采,恐怕便是个丑八怪,也会夺人心智,摄人魂魄的吧?” “二哥取笑子君了,子君若是面貌丑陋,二哥早吓跑了。”她轻笑。 “不会,子君生成什么样子,都是子君。”李天祁叹了一声,“荣耀秋菊,该是你,华茂春松,还是你,骨气奇高,词采华茂。子君,你叫我,情何以堪。” 卫子君闻言,手一抖,一个破音弹出。 她没有停下,调整呼吸,继续弹了下去…… 第115章回返 大昱建德二年,初冬。大昱左屯卫大将军,瑶池都督,被封为西域行军大总管的阿史那贺鲁在疏勒以南地带打破弓月,将西突厥的反叛隐患扼杀在萌芽当中。 与此同时,吐蕃名相禄东赞纠集二十万大军奔赴西突厥,没有直攻于阗,反而翻阅姑余山直奔西突厥疏勒而去。 得此消息,大昱右骁卫上将军郑绰堂被封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进攻吐蕃。此役,郑绰堂带领十万大军,欲长驱直入,一举击败吐蕃,大昱军由西平郡直入吐蕃大非川,并于积石河口击退吐蕃军,驻军乌海,不料想却在那里遭遇了吐蕃二十万大军的埋伏,打败退走,辎重也全部丢失。随即吐蕃名相禄东赞之子,骁勇善战的钦陵率领三十万大军,继续袭击参与的昱军,终于将昱军逐出大非川。之词,逻娑道一役,大昱惨败。 闻此消息,卫子君心头一沉,此役一败,不但没有阻止吐蕃进攻西突厥,反而会令那些已经进入西突厥的吐蕃军士气大振,犹豫吐蕃军已经绕至疏勒后方,当务之急,便是调遣阿史那弥射快赶至疏勒前方扎营,以待吐蕃进攻疏勒之时与阿史那步真同时进行夹击。 卫子君又命阿史那步真以练兵为由,伺机软禁疏勒王。疏勒王遭禁,便无法与吐蕃里应外合。然而就在此时,被贺鲁击退的弓月部,重新纠集起来,在疏勒以西与来犯的吐蕃勾结会和。而后,卫子君又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吐蕃的贡松贡赞又纠集了二十万大军随着禄东赞的脚步,大举进入西突厥。 事态严重了,对方里应外合加起来便有五十万众之多。而贺鲁他们三个加起来不过二十万人,并且都是驻扎在各个都护府的昱军,地形不熟气候不适应的弊端全来了。而对方人数之众,真若攻城,一举可破。 卫子君颇为忧心,目前唯一能做的一件事,是派遣西突厥各部的援军。可是派谁领兵呢?并且万里之遥,她又如何得以操控。 西突厥的一切,都牵动着她的心脉,那是她要誓死保护的一块土地,在那一刻,她感觉到西突厥对她是多么的重要,便是她挥着刀,将敌人的鲜血留在那片草原的时候,也没有此刻的感觉强烈。 她想起了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牧民,每一个令她泛起了柔情的人…… 只是那么一瞬间,她已然做了决定,她要亲往西突厥! 初冬的气候有些微寒,园中的花草也都尽数枯败零落了,曾经那样明艳的木芙蓉,脸叶子都掉落个干净。 窗外的阳光渐渐倾泻,卫子君批完最后一个奏折,便起身了走出崇德殿,踏过汉白玉的石阶,绕过回廊,她遇到了才由尚书省出来的张石。他手里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书,穿着淡青的棉袍。 二人乍见,都停住了脚步,又好似有什么改变了一般不去直视对方的眼,张石垂眸望向自己手中的文书,卫子君侧头望向旁边大红的廊柱。 稍顷,二人一起转脸,几欲同时开口,然后两人都噗嗤一笑。 “先生穿了这么多,可是身体耐不住苦寒?”卫子君笑着看向他厚厚的棉袍。 “可汗功力深厚,张石怎可相比,这般没有一两肉,瘦的像只鸽子的身子只有多包裹几层。”张石淡笑,望向卫子君轻薄的衣袍,一脸羡慕状。 卫子君呵呵一乐,“先生操劳国事,日理万机,可要护好身子,想必全国的钱财米粮都在先生手上。”她想着那叠文书呶呶嘴。“先生保重,可能有段时日不能相见了。” “可汗要去哪里?”张石微诧。 “西突厥,不过不要声张,只告诉了先生而已,对家慈都是说了谎的。”卫子君压低声音,像个干坏事的孩子,声调却是一派轻松。 张石突然感觉手上的那叠文书很重,他看了看她,“等我,我要去靖恭坊,可汗捎上我一程。” “可是先生,我是骑马,没有坐马车。”卫子君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景道。 张石回望了她一眼,“那便骑马。”然后急匆匆地往尚书省走去。 没一会儿,他空着手出来了,二人向着宫外走去。 斜阳微敛,火红的一团挂在天边,连云,也被蒸得红了。 卫子君跨上闪着金光的特飒露,向张石伸出右手,“先生想坐前面还是后面?” “不习惯在人怀里。”张石将手伸给她。 卫子君扬声一笑,张石便腾空而起,落在了她身后。“先生果然轻的好似鸽子。呵呵……”她戏谑地轻笑。 “先生坐稳了,”话落,已是催马而去,张石身体一晃,急忙楼主了她的腰。 冷凛的风,刮过耳畔,吹出了一股啸声,面前的人却好似风雨无惧,未有一丝放慢度,她的马骑的很好,姿势很美,带着决然的气势,好似面前便是刀山火海也是一往无前,未有一丝恐惧地踏过去。 他将头靠在了她的背上,她的背很纤细,却可以为他阻挡寒风。 不知是路,太过短暂,还是那马度太快,好似他还未有看仔细她的背影,那马便停了下来。 “先生,到了。”看着张石笨拙的动作,她将他拦腰抱了下去。 此时的张石确实说不出什么,斟酌了半晌,只有两个字,“保重。” 卫子君点头,弯起了唇角,然后转头,向着落日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的背影,被夕阳的光芒染上了一层绚丽金光。 他望着她驰去的背影,在斜阳的余晖中渐趋渐远。 这样的人,谁能追上她的背影?谁配与她并肩?谁能用一缕柔情,来羁绊她的脚步? 聚散无形,回肠自结成。留不得,离别又潜生,何人更憔悴?只怕是,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一路急赶,在五日的时候,卫子君终于来到了高昌,那一刻,她想起了贺鲁,想起了她在这里看重了特飒露。望着这篇留给她无尽感叹记忆的土地,未敢有片刻停留,继续向西赶去。 行到铁勒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抹雪原上的落日,那样的气势磅礴,恢宏壮丽。 心,在那一刻鼓荡起来,好似漫天的云霞都比不过那火红壮丽的雪原,那素白的雪原,在这一刻流转着无数的绚烂华彩,让她的人,也痴了去。 她感到有风漫过了草原,卷起无尽的红雪,带着晶莹的橙红,弥漫而过。脸上,霎时一片凉意,有细小的水珠析出,她轻轻擦脸,然后催马,向着那片红光驰去…… 直到,那片连绵的毡帐出现在事业,知道那顶巨大的牙帐在昭示着威严,知道那飘舞的狼头招展着权柄,她心中轻轻道:我回来了。 震天的呐喊响起,通道匍匐了守卫王帐的士兵,黑压压的一片,连绵到牙帐的大门。 当她走过那长长的甬道,当她立在牙帐门前转过身,看向那些匍倒在地的附离,看向那招展的狼头,她似乎听到身后牙帐大门开了,然后一声娇嗔出口,“风……你不来喂我吃药吗?” 她眼中有了湿意,狼头出现了重影,她轻轻点起眼角的水珠,于指尖弹落。她,想念阿史那欲谷了。很想他。 然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疾步走向牙帐后侧的那片毡帐,因为得到消息,那些妃眷们都涌了出来。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她长高了一点。 “羝蓝……”卫子君轻呼,缓缓向前踱着,挺直的身躯散着属于王者的气势,她向着羝蓝伸出了右手。 终于,羝蓝飞奔了过来,“阿哥……”她扑到她的怀中,呜咽起来,“阿哥坏……扔下我就走……也不来接我……也不来看我……”她越哭越伤心。啜泣着控诉她的罪行。 卫子君揽紧了她,“阿哥坏,阿哥这不是来了吗?” “我日日都去帐外往东边看……可是日日都不见你回来……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可你抛下我就走了……”由于伤心孤独,她的小身体也跟着剧烈地抽搐着。 卫子君心头一叹,将她抱的更紧,曾经只想着顺着她的心意,不想去强迫她,因为向着怕她离开故土会不快乐,才没有将她强行带走,如今看来,在哪里不重要,与谁咋一起才是重要。 “羝蓝,等仗打完了,与我回大昱吧。” 许是这等待太久,这相聚不易,许是这分别让她懂了自己的心,也许是害怕孤单,害怕在一度的分离,羝蓝委屈地点了点头。 卫子君一个用力,将羝蓝抱起,向着牙帐走去。 从大昱赶来,这一路,她没有换过一次衣服,没有洗过一次澡,夜夜和衣而眠,凌晨便出,在这急奔走的七日里,她只吃过四顿饭。 羝蓝抚着她有些尖了的下颌“你瘦了。” 卫子君轻笑,在她的鬓边印下一吻。 才入了牙帐,她便开始找来众臣,商议军情。 轻轻斜靠在那久违的汗位,她才感到了浓重的疲倦。由于长途跋涉,她的袍衫布满尘埃,丝也有些凌乱,可是越显得她的面孔清透洁净,好似任何东西都无法玷污她的洁净。 望着那个重新归来的身影,老臣们有些激动,喉头咕噜咕噜着,终于平静下来,好似以往她在时那样,开始汇报起这段时间西突厥的各种情况。 卫子君抬手制止,“这些,迟些汇报,先说军情,胡禄居阙啜……” 卫子君掷出十只金箭,“去遣十部兵力,两日内必须出兵。” 正要继续吩咐下去,外面有探马急报。 “可汗,吐蕃已经动进攻,将疏勒包围,阿史那步真与阿史那贺鲁二人被困城中。”那进的帐来的士兵气喘吁吁地奏报。 卫子君闻言,轻轻垂睫,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思绪,这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并且,她做了更坏的打算,以疏勒目前的状况,很可能会被一举攻破。她不怕疏勒被吐蕃攻破,他们夺走,她可以在夺回来。可是现在不同了,贺鲁在城里,她没想到贺鲁会进城。如果贺鲁被俘虏会怎样?会被羞辱还是会被斩?可是,只怕他是不会让自己被俘的,他是宁肯战死的。 想到这里,卫子君抬眸,扫向众臣,“胡禄居阙啜,去调遣兵力,两日后你带领大军直接去疏勒,届时必定会见到吐蕃攻城,我会在疏勒城内等你,我们一起夹攻吐蕃。”说罢,起身走下汗位。 “可汗 第116章 退敌 吐蕃,这个一直窥视中原沃土的马背民族,一直以来都是在剑南一带稳打稳扎,企图逐步扩大其占领区域,而此次吐蕃之所以将目标瞄准了西域战场,并赶在冬季进攻突厥,已是由于从大昱至该地的道路遥远险阻,军需供应困难。二十冰天雪地,大昱军长途跋涉,气候不适,冻伤无数。而此次,吐蕃的另一大优势是有了熟悉当地地形的弓月联盟,相对来说,昱军便是水土不服而且兵力悬殊,劣势立显。 而最令卫子君担忧的便是此次的领军先锋是禄东赞,这位在吐蕃历史上极其辉煌的人物,这位使家族统治吐蕃政权长达五十年之久的人物,此人不但沉勇有谋,善于机变,且明毅严肃,用兵节制。此人带兵,卫子君不敢小觑。 这一切,都是卫子君忧心的原因。况且那个令她万分忧心的人尚在外敌的包围之中,这不得不令她以她所能达到的最快度前行。 长风呼啸,飞雪弥漫,那个如月华般清朗的少年,在漫漫风雪中,挺着单薄却绝傲的身躯,和着严寒一起,和着北方一起向南驰去,那曾经剔透如玉的面颊,被寒风刮得通红。脸颊上刺骨的冷痛她却好似未有所觉。 经过了不眠不休的跋涉,卫子君终于赶到疏勒,当她的马跃上那片可以俯瞰一切的高坡时,她看到了那片混战在一起的两军。嘶喊声冲天而起,鲜红的血液在旷野弥漫。吐蕃军人多势众,勇猛如虎,大昱军寡不敌众,被围困在敌军中央,数量在急剧减少。 她仔细的搜寻,在那片黑压压的重甲中,现了那个一身银白盔甲的身影,他与少量的昱军被无数的吐蕃军围住,在拼死抵抗。 卫子君沉冷地看着场内局势,她看向吐蕃的帅旗,旗下一个有着虬须的将军,一身黑铁玄甲,正在指挥作战。她向者那个方向用力看了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由高坡架马冲了下来,好似一股白色旋风,卷起千堆雪,向着吐蕃军席卷而去。 白衫白马的身影,溶在白雪中,吐蕃军未有一丝察觉,直到那股旋风呼啸而至。 她夺下了一个士兵手中的穹刀,腾空而起,飞跃黑压压的重甲,白湛湛的刀锋,如一只锋芒犀利的银箭,向着吐蕃的帅旗,直射而去。长袖铺展间,刀芒骤闪,吐蕃帅旗应声而断,同事,一颗满布虬须的人头,带着一股血箭,飞上了高空,然后噗地一声,落在了锋利的刀尖。 卫子君飘然落于跟随而至的马上,身躯挺直,手中的长刀挑着吐蕃主帅的人头,她轻轻的扯着僵绳,向着那些士兵缓缓步去。 清澈的眸,射出森寒的杀意,玉立挺拔的身躯,散着迫人的气势,随着她缓慢的前进,所有的吐蕃军都向着两旁退去……眼见主帅的头颅被她高高举在刀尖,吐蕃军观之胆寒,未有一人敢驱身上前。 直到吐蕃军中有人高喊了声,“卫风……他是卫风……”霎时,吐蕃军乱作一团,蜂拥退后。那些与昱军纠缠在一起的吐蕃士兵,听到那声呼喊,都回头看去,当他们看到那抹决然的身影,那刀尖上滴血的头颅,顿时都犹如丧了胆般奔逃而去。 诺大的雪原,霎时清冷一片,目之所及,尸骨成山,鲜血与白雪,交织成刺目的颜色,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 卫子君轻轻扔掉手中的刀,那颗头颅,咕噜噜滚到了昱军脚下。 “风王……”所有被救的士兵怀着激动的心情,齐刷刷下马施礼。只有一人,骑着马,又人群中缓缓踱了出来。 银色的盔甲溅满了鲜红的血,不知是他的,还是敌人的,雪白的战袍已经破碎不堪,只是那绝美的面孔依旧,褐色的瞳眸,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染上了雪原上银色的流光,冰冷,淡定。他注视她,那抹冰冷的流光霎时化作春日的池水,温婉荡漾。 他驱马向她走去,默默注视着她,将所有的悸动,悉数融入那沉默的注视,他跃上她的马,由身后将她紧紧抱在怀内,他的唇鼻擦着她的后颈,不断的摩擦,然后,他呢喃道:“真香!” 卫子君心中一声轻叹,然后,她侧头轻笑,“已经多日没洗澡了,你确定鼻子没有问题?” 贺鲁嘟囔了一句,“难怪这么香,比往日都香。” 卫子君无奈苦笑,“贺鲁,下去吧,特飒露很累了,一路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你这一身铁甲,怕是要压坏它。” “不。”贺鲁揽紧她,“它的耐力我知道,你只知道心疼它。” 卫子君摇头,举手向后敲向他的额头,“行了,赶紧入城,要筹备守城,他们马上会反扑过来。”说罢,驱马走向后方高大的城门。 立于城头的阿史那步真,见着那对骑马而来的身影,幽兰的瞳眸眯起,沉冷的面庞浮起一丝别有深意的笑。 入得城内,未有一刻停歇,卫子君即召集众将,商议对敌之策。 她轻轻靠坐于主位,清冷的眸掠过众臣,额前垂下了两缕丝,划过清透的面颊,她轻轻按着太阳穴,企图让自己疲累的精神,更加的清明。 “众位将军,都说说吧。”她揉上了额角。 “殿下。”此次跟随贺鲁前来充为副将的方固站了出来,“末将认为可以再城头浇水,让城头结冰,如此,墙壁圆滑无法着力,梯身也易滑,吐蕃军很难爬上来。” 卫子君看了他一眼,点头,“方将军此法甚妙,只是疏勒历来少水,百姓用水已是节约,若将那少之又少的水淋上城头,只怕百姓要吃苦了。况且,这漫长的城墙,恐怕不是用一点水便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冷静的分析,长远的目光,常人无法达到的事业,令方固更加崇拜这个风王。“如此,殿下,可是有好计了?” 卫子君望了望他,淡笑,“我突厥缺水缺粮,却惟独有一样不缺的。”卫子君望向众将,见众人一时无法反应,便弯了弯唇道,“铁,我突厥产铁,唯一不缺的就是铁。” “殿下的意思?是用铁块砸他们?”一个副将问道。 卫子君噗嗤一笑,“非也,那太浪费了,是把铁烧溶,然后淋到敌人的头上。” 此话出口,众将嗡的一声,议事厅便开了锅一般,热烈地讨论起来。 “对啊,铁水,只怕他们沾到便被烧焦了,哈哈,秒啊。” “而且居高临下,根本不用等他们爬上来短兵相接,在中途就给他们浇下去了,哈哈。殿下好计啊。” “哈哈哈,我就等人爬上来,抬脸的那一刻,浇点到他脸上,不用浪费太多,一点就够了,哈哈哈。” 众将越说越兴奋,卫子君心中却在隐隐纠痛,她知道,这很残忍,真的很残忍。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她要保护自己的国土,便要不惜一切手段来对付侵略者。 真是,无奈啊。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累,很疲倦,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她缓缓站起身,向着众将点了点头,缓缓走了出去。 外面,下雪了,由一片一片地飘落,变成了劈天盖地的洒落。望着漫天鹅毛大雪,心底泛起一丝柔情。她伸手接过两片雪花,看着雪花与掌中融化,突然,她心中一凛,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快步走回议事厅。 “今日吐蕃必趁着夜色攻城,今晚要做好一切防守准备。”她进门便是这样一句,众将听了都一愣。 “殿下,这大雪之夜,道路难行,吐蕃又才败走,怎会如此快便再整装攻城?”有人提出了疑问。 “越是大雪之夜,人便以为敌人不会再度来犯而掉以轻心。禄东赞是个多谋之人,必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况且,大雪弥漫,视野短小,我们只能窥视到二十步以内景物,吐蕃军正好以雪掩身,待我们现再准备防守,已是来之不及。”她的语气是肯定的,令众将觉得,她说那样,应该就是那样的。 “殿下明断。”众人齐声赞同。然后便应着卫子君的吩咐,各自分头准备去了。 疲累至极的卫子君在嘱咐好一切以后,便回到房间,命人备好洗澡水,简单的泡了泡,便沉沉睡了,许是太过心焦,许是不断的跋涉,许是那旷野的风太过刺骨,她半夜开始热了,只是沉浸在睡眠中的人为有所觉。 夜晚来临,众将都亢奋不已,所有的士兵都瞪大了眼睛,望着远处的雪原,然后雪花飘飞,天地间如被笼上了浓重的雾,看不清任何物事,直到过了四更,将士们都困了,乏了,都垂着头,无精打采,吐蕃军是不会来了。 然而,就在众将都昏昏欲睡的时候,吐蕃军来了,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息。当奉命值守的士兵现吐蕃军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了城下。 大昱军一阵兴奋。都焦灼地望着吐蕃军熟练地搭着云梯,看着他们一个个地爬了上来。就在吐蕃军爬到中途之时,大昱军一个手痒的士兵舀了一碗铁水,淋了下去。只听得一声惨叫响起,那声音痛苦凄厉,哀号不绝。其他吐蕃军听得这不断的嚎叫顿生恐惧,便是被砍断手臂也没有这种叫法的吧。 接着,他们的厄运来了,如岩浆一般的铁水,不断淋下,爬至中途的吐蕃军各个都由半空跌了下来,各个都是惨叫不绝于耳,各个被淋得血肉模糊,焦黑一片。 不到半个时辰,吐蕃军撤了,撤得很迅,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满地焦黑的尸体…… 三卷大昱篇 第一百一十七章晕厥 冬夜的黎明,墨蓝而幽深,雪停了,新鲜的雪原,平整得没有一粒脚印映着幽蓝的天,越静谥而深远,好似沉睡中母亲的怀抱。 晨曦展开的一刹那,睡梦中的人张开了眼,,多久都没有睡一个好觉了?便是京师安宁的日子,也没有这一觉睡得香甜,虽然在这重重险境,两军交锋之中。 之所以睡得这样安宁,因为她知道,吐蕃军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他们可以安然等候大军的救援。 起身的一刻,才觉头有些胀痛,身体滚烫,但这些不适都没能阻止她准时来到议事厅。 进门的时候,众将都在兴奋地议论昨晚的战事,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痛快的仗,昨日已经讨论了一夜,今日依旧未有停歇的趋势。直到卫子君进来的一刻。 大厅陡然寂静无声,卫子君缓缓坐上主位,一袭白衫,墨玉冠,洁净清透的面颊散着朗月般的清辉,清澈的眸好似一汪碧水,蜿蜒流转中扫过众将的脸。今日的她有些慵懒,那向来玉白的两颊有些酡红,带出了几分柔媚。这样的风王,看得众将都是一呆,想不到他们的风王居然这般妩媚,怕是拿个倾城的佳人来比,也是要逊色下去。 坐在一旁的贺鲁,直直盯着她,带着浅笑,用眼神不断地表达着他的情谊。 卫子君望着他挤眉弄眼的模样,扭脸忍笑,想不到他居然学会了**还真是长进。 卫子君忍住了想笑的冲动,慢慢转脸,刚好看到贺鲁适时地向她眨了下单眼,卫子君手一抖,茶水淋上了雪白的衣摆。 这白衫,是贺鲁一大早差点敲烂人家的铺子才买到的,知道她爱干净,他一口气买下了十几件。卫子君气得直笑,“你想让我住在这里多久?我可是想一日内把吐蕃军赶出去。” 她只是希望,快点把吐蕃军赶出去。 她轻轻拭了拭衣襟上的水渍,抬起头望向众将,“各位将军。这两日,吐蕃军必然会筹谋破城之计,我们亦不能有片刻疏怠,要时刻做好应敌准备,援军会在四日后到达,届时,会有一场大战了。” 众将都纷纷议论起战况,嗡响一片。 整个厅内只有两个人沉默不语,一个是阿史那贺鲁,他出神地望着卫子君酡红的双颊,满眼的爱恋没有一丝保留的流露出来,令卫子君无法去直视他的眼。 另一个是坐在他下的阿史那步真,他翘起一边嘴角直盯着卫子君,幽蓝的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似乎有一种压抑的情感流动其中,只是,那情感复杂得令人难辨,是仇恨?怨毒?抑或是渴望?不论是哪一种,都令卫子君感到一丝寒意。 救援的二十万大军很快到了。可是他们并没有遇到吐蕃来攻城。这一切,似乎不可思议,然而却又在卫子君的意料之中。 议事厅内的气氛紧张异常,卫子君焦急地等待探马的消息,但她的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她还需要证实。 她靠着宽大的座椅,有些疲累,酸痛的身体昭示着她在承受风寒的折磨。只是,她没有说,她不喜欢吃药,也不喜欢有人担心,她挺一挺就会好的 “报----”直到那一声通报响起,卫子君倏地抬头。 “可汗----禄东赞率领二十万大军路上葱岭蕙1奔于阗而去了。严寒的冬季,西突厥的探马依旧跑出满头大汗。 果真,如此,禄东赞的确很难对付,若不是她顾忌到了这点,率先送信给了阿史那弭射,只怕于阗要瞬间沦陷了。 “吐蕃的粮草可曾探到?”她接着问道。 “回可汗,粮草全部在贡松贡赞手中,由二十万大军守护。禄东赞的确是只老狐狸,卫寻君心中骂了一句。 “即刻整军待。”卫子君扫向众臣,“胡禄居阙啜一一” “臣在。”胡禄居阙啜站了出来。 “命你率领此处原驻军留守疏勒,我若离开疏勒,贡松贡赞必会来攻城。无论遇到任何情况只准守城,不得出战,拖住他们,等我收拾了那个禄东赞,再回来收拾贡松贡赞。”卫子君眸中一片清冷,“哦,还有,记住看紧那个疏勒王。” “是.臣领命。” 看着她轻松的运筹帷幄,听着她宛若一切尽在掌中的语气,众将觉得,她似乎是永远也战不败的。 “方固----”卫子君转向那个已经由参军成长起来的大眼将军。 “末将在。” “你即刻搜集城中所有所有男子的宽大白衣,越多越好,今日晌午必聚集此处,随军携带。” “是。” “阿史那贺鲁,与阿史那步真,整君待,我们将在末时率领二十万大军前往于阗。”说罢她站起身来。就在起身的一刹那,她突然一阵眩晕,急忙撑住书案。眼前迅转暗,明媚的清晨转眼变成了昏暗的黑夜,脑中轰隆隆一声响过,胃部剧烈的翻搅。 “风----”贺鲁完全忘记了场合的扑了上去,扶住她,“你怎么了,啊?”他看向她紧闭的双目,酡红的双颊,失态地向方固叫道:“军医----快叫军医----”然后将她拦腰抱起,冲了出去。 贺鲁跑至中途时,卫子君眼前那股黑暗褪去,胃中的翻搅淡去,神智清醒过来。 “贺鲁,放下我。快放下,这是军营。”卫子君挣扎着要下来。贺鲁却执着地将她抱上室内床榻。 他摸着她滚烫的脸,将手由她的领口伸进去,“贺鲁----”卫子君惊呼一声,立时抓住他的手臂,将他伸入一半的手,拉了出来。 贺鲁心头一跳,当他触到她滚烫的肌肤时,心里生出一丝异样,好似以前也碰到过他的肌肤,却未有如此的令他战栗。军医来了,卫子君没有让他诊脉,却只是命他们准备了治风寒的方子,那军医也颇为有经验,又加了退热与消炎的药剂在里面。 眼见那大碗的苦汤端来,卫子君蹙紧了眉,问向守在一旁的贺鲁,“没有蜜饯吗?” “有啊!”贺鲁指了指自己的唇,“在这里。” “去死----”卫子君狠狠白了贺鲁一眼,端起碗。 这药是必须喝的,因为她必须好起来,如果两军阵前她晕了过去,那可不是这般简单的事了。 她看了眼碗中的黑汤,一咬牙咕咚咚喝了下去,放下碗,便俯身想呕。 “不准呕!”贺鲁扶正她的身子,看着她唇边滚下的一粒药汁,褐色的瞳眸变得幽深。他靠近她,伸出舌尖将那滑下的药汁舔入口中。 卫子君脸上一热,滚烫的舌尖让她心跳加,“贺鲁……唔……”话未出口,已被贺鲁用唇堵住,贺鲁的舌伸了进来,舔着她口中内壁,舔着她的舌齿,火热的搅动着,搅得她有些迷陷。两人纠缠在一起,出了急促的喘息声。 “贺鲁……别……”卫子君欲转开脸去躲避他热烈的吻。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方固走了进来,当他看到此时的场面,面上霎时通红,然后便呆住了。 卫子君急推开贺鲁,见方固盯她一动不动,便尴尬咳了咳,“方将军何事?” “殿……殿下……衣……衣裳……准备好了……”爽快的方固结巴起来,他死盯着卫子君醺红的脸,仍是一动不动。 实在看不下他那样的眼神,贺鲁大吼一声,“出去----” 方固一个愣神,然后转身仓皇走了出去。贺鲁着实气得不轻,这么个大好时机,就这样被那个死大眼破坏了,他决定以后所有的战役都让他来打先锋. 从这次开始,那个方固便再也不敢磊落地直视卫子君的眼,每次见到她都是面红红,只会用眼睛斜着偷看她,这让她很无奈,甚至有时候想托起他的下颌来同他讲话,但想想还是算了,谁叫她把人家纯美的心灵给玷污了呢? 下午未时,大军准时出了。分沓的马蹄踩着新鲜的积雪,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西突厥的军队是卫子君引以为傲的,这些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的马上军队,大部分经过卫子君的亲自训练,战斗力要比大昱的军队强上一倍。而这些以战死为荣的勇敢士兵,也比大昱的士兵更加的勇猛,看着他们,卫子君的心也是暖的,却也是疼的。接下来的战争,又会有多少人再也回不去家,便这样的将尸骨留在寒冷的雪原?想起这些,她的心便会痛。所以,每一役,她都会选择伤亡最少的方式。 大军行至朱俱波北侧时,卫子君下令安营扎寨。 朱俱波是通往于阗的必经之路,卫子君早已命阿史那弭射驻扎在此,她料定,禄东赞必会准备先攻朱俱波再攻于阗,因为只有攻下朱俱波才会保证吐蕃军在书勒与于阗之间畅通无阻。若是不攻朱俱波,则需要翻山越岭,或者进入沙漠,这两条路,都是兵家大忌,那么对吐蕃最有力的,便是攻下兵力弱小的朱俱波。 果然,正如卫子君所料,西突厥刚刚扎营不久,探马即来报,禄东赞昨日已在朱俱波西侧扎营,想必是开始准备攻城了。闻此消息,卫子君淡然一笑,目前,她只等着吐蕃攻城的消息了,他们攻城,兵力便会分散,到时各个击破,比四十万大军短兵相接会伤亡更少,也更容易取胜. 二日早晨,又开始飘雪了,探马来报,禄东赞带领十万人马由营地出。卫子君得此消息,即刻命全体将士整装待命。 “贺鲁,你带领十万人马,身着白衫,伏在朱俱波右侧。禄东赞会在正面攻城,你待到攻城进行一半之时。带兵由侧边围剿吐蕃军,我军的服色掩盖于漫天大雪中,不易被现,必会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届时,阿史那弭射会打开城门与你里外合剿,吐蕃必败.”想了想,卫子君又道,“最好活捉禄东赞。” 吩咐好一切,卫子君即带领十万着了白衫的人马,向着敌营驰去。 白茫茫的雪原,新雪纤尘无染,十万衣着雪色的大军顶着雪花在雪原上迅的移动,如一波翻滚的雪浪,却是肉眼无法现,便是吐蕃的探马也是探不到西突厥军队的任何行踪。 守在营地的吐蕃军,望着漫天的清雪,静静的守望,不时地互相聊上几句,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到来,直到那轰隆隆的闷响惊动了他们,眼见一团白色物事翻滚而来,一个吐蕃军喊道:“雪崩,是雪崩啊。” “啊,雪崩啊,真是啊。”那些惊奇的呼喊几乎回音尚在,那些雪白的物事便由白衣中抬起狰狞的黑铁头颅,扬起锋利的战刀,呼啸而至。 霎时,寒芒骤闪,雪浪扑至,风雪卷起无数血芒,飞泻与碧空雪野,十万大军几乎是从天而降,在雪天白地之间为这雪原增添了无数的新的亡魂。 可怜后知后觉的吐蕃军既没有听到探马来报,又没能及时现敌军来袭,尚在迷糊之中便失去了大好头颅。 不到两个时辰,这场战役便以绝对的压倒性结束了。 此役,吐蕃军被斩三万,余部投降。西突厥仅阵亡三十人,这不可不说是一个奇迹。 清理敌军营地时,卫子君现吐蕃军为了轻装前进,只是每人随身带了五日口粮,看来禄东赞是胸有成竹,打算战决地攻下朱俱波,攻下朱俱波便有了粮食,然后再快攻下于阗,将吐蕃军引入,他再继续北上攻下疏勒、龟兹……他这算盘打得倒是响,若是对手是任何一个人,他的算盘也许 都不会太差,可惜,对手是卫子君。 一个卫子君,让他全盘皆输。 雪,不断落下,延延绵绵,似乎一刻不肯停歇,望着漫天的飞雪,卫子君有了片刻的迷茫,飞舞的雪花飘落在她的肩头,轻轻沾上了她的睫毛,慰贴上她玉白的面颊,化作滴滴水珠,带来丝丝凉意。 这一生,为什么?是谁?把她逼到了浪尖?是什么让她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好似,一切,都是退无可退。 只希望战争快点结束,让她回到父母的身边,想起他们,心中有了一丝暖意。还有他,二哥……可会为自己的不辞而别而伤心愤怒? …… 漫天的风雪飘舞,凛冽的北风呼啸,滚着黄边的蟠龙大旗招展,威武的仪仗在风雪中显得异常萧瑟。十万大军在风雪中瑟瑟抖。 那长长的仪仗簇拥的那辆奢华的马车,在风雪中艰难的颠簸。 陡然,车厢里传出一声咬牙切齿的暴喝,“卫子君----” 这一声出口,旁边的侍卫赶紧缩起头颅,下一刻,由厚重的车帘下抛出一只白玉茶盏,力道之大,看那茶盏遗落的地点便知道了。 马车继续颠簸着,由于雪太厚,车厢又是一个剧烈的颠簸,里面传出一声闷哼,接着又是一阵恶狠狠的咒骂:“你这该死的不听话的----” 侍卫闻听,又赶紧缩了头颅,果然,紧接着,一只茶壶抛了出来。 侍卫一声哀叹,天子火,果然不拘一格。 注:1葱岭。今帕米尔高原,一般指帕米尔、昆仑山、喀喇昆仑山西部诸山的统称。丝绸之路之必经之地,为东西方陆路交通的要道。因“其山高大,上多大葱”而得名。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画像 雪,停了,雪原的夕阳总是惊心动魄,映得天边犹如着了火般,十万大军行在雪原,伴着那份沉寂的日落,越显得壮丽而萧索。 晚霞弥漫了天际,雪野一片橙红,这个时候,该是牧人回家,炊烟四起的时候了。 斜阳的余辉,将那个玉立挺拔的身姿罩上了一金光,清透的面颊晕上了浅浅的红,素来清澈的眸中,多了抹莫名的情绪,眸光掠向远方,轻叹一声。 回到营地的时候,贺鲁率领的大军已经率先回来了,问了下人数,伤亡甚少,卫子君舒了口气。只是她很奇怪没有看到贺鲁。 卫子君问起旁边的方固,“左骁卫将军呢?” “回殿下,他受伤了。”方固垂着头答道。 卫子君闻言一惊,“如何伤的?伤到哪里?重不重?” “回殿下,被砍到了后背,禄东赞逃跑,将军奋不顾身追上去,孤身一人杀入逃跑的吐蕃军,从众吐蕃军当中将禄东赞擒获。” 这个傻瓜,卫子君闻言,不待细想,转身向着贺鲁的房间疾步走去。推开门的时候就见贺鲁衣襟半敞坐在那里,手中执着书册在看。 望见这种情形,卫子君松了口气,看来伤的不重。 贺鲁见到她进来,丢下书册站起身,“风----我帮你捉到了禄东赞。” 卫子君眼中一热,顿时明白,那么奋不顾身的扑入敌群,只是为她说的一句话。 “你这傻子。”她走过去轻轻揭开他的衣襟,“以后不准 这么傻,那么危险,还要追上去。” “风不是想要捉住他吗?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去做。”贺鲁握住了她扯着衣襟的手。 “傻瓜,只是说说而已,何必拿性命冒险。”她叹了一声,“你这傻子。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那就别放,别放……”贺鲁轻喃。 冬季的夜,冷得彻骨,由于刚刚下过的一场雪,天气似乎更加难耐。卫子君叫人给禄东赞准备了火盆。 禄东赞是个年约四十开外有着满脸虬须的中年男子,面色黑红,眸光精锐,一身内敛的犀利之气。一看便是个不易应付的角色。 卫子君进来的时候,他正气定神闲地在火盆前烤火。 “大论1好悠闲啊。”卫子君淡笑。清冷的眸中,此时温和如水。 “阁下就是西突厥的可汗?当真好风采!”禄东赞的赞赏似是由衷的。 “禄东赞大论也是不遑多让。”卫子君弯了弯唇,“被掳之人,亦能如此镇定,大体只有两条。一是,心有成竹,万事皆有谋划,尽在掌控之中。再者便是,心如死灰,形如朽木,死生由命了,是吗?” “可汗说的是,禄东赞便是死生由命。垂老之年,白人送黑人,何其悲哀。自从爱子赞悉若死于可汗之手,禄东赞再无盼望。”禄东赞双手探在火盆上,面对杀害儿子的凶手,依旧面色无波,仿若说着一件别人的事。 卫子君一愣,想起了两年前在于阗的那场战役,当时她是一箭将赞悉若射死与马上。 “大论此言差矣,两军阵前没有对错,若不是令公子入侵我国土,他又怎会死于非命?大论岂是这点道理也不明白的人吗。”卫子君清澈眸光望向禄东赞,不论他是否是敌人,先,他是一个父亲,在这一点上她是有愧疚的。 “此事老夫自知理亏,不愿再讲.” “若说大论再无盼望,卫风听来更是犹如戏言.禄东赞家族,一直执掌吐蕃大权,吐蕃强国,全靠大论这条臂膀,大论讲兵训师,严整节制,辅佐理政,开疆拓域,创法立制,巩固王权,又参与军政大计。不仅对内除叛党,分桂庸,查农户,划田界,立丁册,且对外平息反抗,统一诸羌,开疆拓土,所向披靡……”卫子君停住了,望了眼禄东赞的表情,“如此大手笔,又岂会是再无盼望之人?” 禄东赞面色沉静,“可汗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有无盼望,已是肉如砧板,由不得人。” “非也,只要大论还想,卫风可以给大论更大的展身之地。卫风久闻大论才名,愿意相邀大论共兴旺突厥大业,大论有意否?”卫子君眸光晶亮,望向禄东赞。 “老夫不才,没那福气。”禄东赞冷冷回绝。听得出来,他的性格,不是趋炎附势,苟且偷生之人。 “如此,不难为大论,若大论有想通的一日,来找卫风吧。” 当晚,卫子君即命人散步谣言,内容是禄东赞忍辱负屈,投降西突厥。 卫子君之所以这么做,目的是分化吐蕃内部政权力量。禄东赞在吐蕃,深得倚重,吐蕃倚之,得以强国。并且他的儿子钦陵,不但骁勇善战,能言善辩,且颇有远见与谋略。若能离间禄东赞家族与松赞干布的关系,对吐蕃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打击。 若是松赞干布得知禄东赞投降,必会防备禄东赞家族,如此分化禄东赞家族与松赞干布的君臣关系,使之君臣分心。分化吐蕃的强大力量,以减少吐蕃对西突厥及大昱威胁。这便是卫子君的目的了。 二日,大军开拔之时,禄东赞投降的流言已是军中皆知。卫子君闻听那越穿越离谱的谣言,勾唇一笑。 晌午,大军行至朱俱波与疏勒之间的旷野之时,探马来报,贡松贡赞强攻疏勒不下,已经向南撤了过来,欲与禄东赞会合,他还不知道禄东赞被擒的消息。 卫子君闻言叹了一声,“贡松贡赞,勇气可嘉,若论用兵,比起他爹来真是差得何止毫厘。” 也难怪她会出如此叹息,这个人已经败在她手里不知多少回了。 清冷的眸光扫过众将,玉立挺拔的身躯散莫可逼视的光芒,在这样的雪野,将那雪芒也掩盖了下去,“全军原地扎营歇息,等候贡松贡赞前来。”以逸待劳,这一条她已经占了优势。 冬日的阳光,既寒冷,又温暖,阳光透过帐顶的天窗撒入,暖暖柔柔的,落在那个静若幽兰般的身影,明亮的光线映着书册上的文字,有些耀眼,她的眸光却没有停在书上的文字。 甩甩头抛开繁重的思绪,站起身来,推来了帐门。 外面的阳光依旧温暖,只是北风很冷,气候很冷,将那温暖的阳光也冻得没有多少温度。“人都是春日赏花,冬日赏雪,可汗目光如此飘渺可是在赏人吗?”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由侧边响起。卫子君转身,一抹墨兰袍子的身影走过,在卫子君面前停了下来。 卫子君唇角轻扯,“左屯卫将军,也有兴致来赏雪吗?” “如此大好天气,不出来透透气实在浪费,只是,布真没有赏雪,我却是在赏人。”阿史那布真一对蓝眸,沿着卫子君周身上下扫了几遍,缓缓开口道,“还是那般勾人魂魄啊,那抹风姿真是永远也抹杀不掉,想起林地间喘息的身躯,艳美的红唇,雪白的肉臀,想起来布真便是晚晚难眠……” “阿史那布真----”卫子君眸中冰寒,却隐有愤怒的火焰升腾,“你可知自己身份?可知何言当说不当说?” 阿史那布真微微一笑,“可汗息怒,布真仅是在说一件旧事,并未触犯军规,况且,我也未说名道姓,可汗不必恐慌。” “无论你说什么,可汗都有办法治你死罪,所以你最好马上闭嘴。”卫子君面色沉冷,盯向他一对蓝眸,“否则,再出言不逊,本汗会让你立时消失在此。” 阿史那布真呵呵一笑,“可汗,布真闭嘴就是。哦,对了,布真那里存有一件物品,定是可汗感兴趣的,可汗随布真去看看可好?” “若要给本汗看,便拿到主帐呈上来?”卫子君冷冷说罢,一甩袍袖便要离去。 “可汗----”阿史那布真叫道,“此物关系到可汗身份,流传出去有可能造成轩然大波,亦可能将令尊送上险境,可汗确定不看吗?” 这最后一句话令卫子君止住了脚步,她感到了隐隐的不安,想随他一看究竟,但是又想起了曾中过他那种无形之毒,沉吟了半晌,终是随阿史那布真走去他的帐中,入帐之前,对旁边的附离嘱咐道:“半个时辰后,记得进来叫本汗。”入得帐内,卫子君警觉地看向四周,见无异样,心下稍安。 阿史那布真见状哈哈大笑,“可汗放心,我布真岂会再用那些手段,如今我们同为大昱效力,这十万大军在此,你若真是出点差错,还会有人不知吗?” 卫子君唇角轻抿,面色无波,心中却是异常警觉,“拿出来吧,让本汗看看到底何物居然会令将军如此上心。” 阿史那布真轻轻一笑,“可汗不急,先喝杯茶,我即刻去取。”他到了一杯茶端给卫子君,卫子君伸手接住,却并不饮。 阿史那布真见状又是一阵大笑,“可汗但饮无妨,里面没有迷药,哈哈----” 卫子君勉强扯出一丝毫不在意的淡笑,“左屯卫将军还是快去吧,本汗,时间有限。” 阿史那布真没有再做推脱,转身向床榻走去,由枕头下面拿出一张宣纸,似是里面画有内容的,因为花花绿绿的颜色都透过了纸背。他将宣纸打开铺在案上,卫子君缓步踱来,远远看着,那是一幅人物画像,却看不清画得是谁,从他先前的口气分析,似乎多半可能与她有关,或许便是她也说不定。 待卫子君走至面前,去仔细一看,却呆住了。 她已经做好了这画像便是自己的准备,但还是有些震惊,因为那画像上是一个着了女装的她。 画面的女子,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孔,笔触传神之至,将那一身既清冷又柔媚的韵味表达的淋漓尽致。那女子眼眸清澈,唇畔泛笑,明艳诱人如初生花蕊,清雅空灵如藕荷滴露,如水的清华中偏偏揉着刻骨的妩媚,大红薄纱裹着纤细的身躯,凹凸有致,仿若幻海生波,在近乎虚幻的完美中,却有着令人震撼的真实。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着了女装会是如何姿态,想不到竟是如此。 心中突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也许这一生,她都没有机会穿女装了吧。 “可汗----”阿史那布真看着她吃惊的模样,别有深意的一笑,“可汗若是如此穿着,只怕是比这画中人还要明艳吧。” 卫子君稳了稳心神,唇角轻翘,“只怕这女子的裙装,你我终其一生都没有福分尝试了。”她挑眉看向阿史那布真,“你给我看的就是这个?真真浪费时间。”说罢一甩一衣袖便要出去。 “可汗----”阿史那布真疾声唤道,“当真要我将这画流传出去?” 卫子君脚步一顿,心中一凛,这画若真流传出去,必是给她与家人带来麻烦,因为此画一出,必会令人怀疑她是女子,因为这画实在是太明显地昭示着她是女子。 但是她又不能对此画表现的太过在意。 卫子君眼眸轻转,目中泛起寒意,“流传出去?将军为何要如此做?做了对你有何好处?绘了这样一幅画,本汗尚未追究画者责任,将军当真以为本汗会任你胡作非为?” “可汗想多了,布真无意流传此画,只是想知道可汗是否真是如此而已。” 卫子君眸中寒意更甚,“是不是你又能如何?况且这好似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好似本汗还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非说不是,便是,你又能奈何?将军如此行为可是不怕我要杀了你?” “可汗磊落之人断不会如此草菅人命,可汗杀人一定是有理由的,你我二人早已应该冰释前嫌,我曾想过害你,亦曾杀过你,但既然没有得手,也是天意,可汗坐下来喝杯茶吧,待我与你详细说说这画的来历。”说罢命人沏了壶新茶。 阿史那布真斟了两杯茶,递给卫子君一杯,然后自己也端起一杯,啜了口,抬手示意卫子君,“可汗尝尝,此茶乃白山雪荷泡制,强筋疏络,除寒壮阳,延年益寿,不可错过。”见卫子君端起茶杯,又道,“那画的始作俑者,是可汗甚为赏识的张石。是可汗与大昱军对峙之时,布真投靠大昱天子后,在张石帐中偶得。” 卫子君闻言一惊,竟是张石?难道他瞧出了什么端倪?想想又暗道,幸好是张石,若是换了个人,后果不堪设想,真若是让她再来一次当庭验身,她是逃不过的。 思绪烦乱中,下意识的将茶水送入唇边,叫要啜饮之际,抬眼望向阿史那布真,见他神色淡然的在饮茶,想了想,谨慎地将茶水放下,面对贼人,她不能有丝毫疏漏。 阿史那布真见状诧异,“可汗不试试吗?” 卫子君唇角轻弯,“今日火大,饮不得太过滋补之物。”然后轻轻拂袖,就欲起身,便在此时,帐外传来一声高喊:“风----”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春毒 稍后,帐内冲入一人,卫子君抬头,竟是贺鲁。 贺鲁入得帐内便疾步走至二人面前,一双冰冷寒眸,直直盯住阿史那步真。 阿史那步真见状,清瘦的俊颜噙起笑意,“哎呀,左骁卫将军,快坐,来尝尝我这白山雪莲。” 贺鲁冷冷望向他,“左屯卫将军,如此闲情逸致,贺鲁怎好拂将军美意?”说罢,拿起卫子君刚刚放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这……贺鲁……”卫子君抬手预抓贺鲁,贺鲁却早已将茶水饮入腹中,卫子君心中一叹,怎的如此鲁莽,希望没事就好。 阿史那步真眼睑贺鲁饮了茶水,正在斟茶的手僵住了,稍后,干笑道:“贺鲁如此急切,想必口渴了。” “阿史那步真,我警告你,一年前林中挟持的旧账,先记下,若再有不轨之心,我决不饶恕。”贺鲁冰冷的眸光刺向阿史那步真,犹如当年那支利箭,仿佛刺入他的身体。然后起身,拉起身边的卫子君,便向外走去。 “等等。”卫子君停了脚步,走向那幅画,“取火石来。” 贺鲁瞥见那幅画,愣住了,他伸手欲将那幅画拿走,却被卫子君捉住手腕,“别动。” 贺鲁当即明白了卫子君的意思,她是怕这幅画有毒,他笑了笑,“别烧,可惜了,挺好看的。”仍是将画卷卷了起来放入怀内。 走出阿史那步真的军帐,贺鲁即双手捉住她的手腕,有了丝怒气,“他曾那样对你,你怎么还如此掉以轻心,轻易去他帐中?” 卫子君撇嘴,“掉以轻心的是你,饮了他的茶,又拿了他的画,幸好没事,否则……”话未说完,腕上一痛,卫子君诧异望向贺鲁,却见他额上析出大粒汗珠,满面通红,手臂紧紧攥住她纤细的手腕,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贺鲁----”卫子君惊呼,他中毒了?该死的阿史那步真,果真没安好心。“军医----快叫军医----” 卫子君将贺鲁拖入他的帐中,焦急抚着他滚烫的脸,“贺鲁,哪里痛?忍忍,军医就来了,你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很热。”贺鲁扯掉了他的外袍,只剩下一件雪白的中衣,他将卫子君拉入怀中,紧紧的抱住,因为忍耐,身躯在抖。 卫子君心里一惊,莫不是中了春毒?好似以前李天祁中过一次,就是此种症状。若是如此,倒不必惊慌,他自己便可以解决了,想必阿史那步真也不敢下太重的毒。正想着,贺鲁的吻已经铺天盖地的袭来。 “可汗----军医到了。”外面附离一声高喊。 “快叫他进来。”卫子君推开纠缠在她身上的贺鲁,理好被他扯乱的衣襟。 随军的军医,是跟随大昱军来的,医术颇为高。他探过贺鲁的脉后,一脸的无奈,“殿下,卑职无能为力啊。” 卫子君闻言心中一沉,“怎么会,不是春毒吗?应该他自己可以解决的吧?” “殿下,此毒非是那种小毒,乃西突厥一种奇毒,若配以白山雪荷花,便是无解,中者,功力片刻全失,且须在半个时辰内与异**合,否则,半个时辰后自会七窍流血而亡。卑职已给将军服了凝神静气之药丸,可以缓解苦楚,清明神智,令他不至自伤,只是半个时辰后依旧会毒身亡。” “如此,怎说无解,只要找个女人不是即可解毒?”听到他会死,卫子君心头一紧。 “殿下,话虽如此,可这军中俱是男子,这方圆百里,连一户村落也没有,何来女人?殿下莫要过于心焦了,将军服了卑职的药,也可以不必痛苦的上路了。”许是医者都看惯了死亡,说起死亡来也是淡漠无情的。 卫子君颓然坐在榻上,向着军医挥挥手,“你下去吧。” 望着榻上安静下来的贺鲁,眼眶一热,“贺鲁,我不会让你死的。” 贺鲁拉住她的手,轻笑,“别哭,如果死之前你脱光给我看看,我便会安心上路了,你都把我看光光,我还没看过你,你说多不公平,呵呵----” “贺鲁----”卫子君轻呼,泪水滑了下来,“我不会让你死的。” 然后她抹了把脸,转身冲出大帐,“传令下去----一刻钟之内,谁能找到女人,即可官位连升三级,赏金千两----” 然后她亲自跑去后勤营帐,寻遍了军需处,渴望有谁不小心呆个女人进来。可是,这里不是皇宫,不是府苑,没有打杂的婢子,婆子。是啊,如果有一个婆子,婆子也好,她已经无法去考虑贺鲁能否接受。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走回贺鲁的大帐,靠在门前不肯入内,想着这许久依赖相处的点点滴滴,想着他跟着她出生入死,想着他屡次的相救,想着他跟随她直到天涯海角的那份义无反顾,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不能让他死,他怎么可以这样窝囊的死去,死到这样一件小事上,真是笨蛋。 他真是个笨蛋,从来只是惹事,胡乱的插上一脚,如果他不来,她早就轻快的走出去了,他总是这样让她不得安宁,可是她不能让他死,宁可他烦上她一辈子,也不要他死。 如果她不去理会阿史那步真,如果她不去看他那幅画……那幅画! 卫子君脑中轰的一声,她是个女人啊,她怎么忘了,她是女人!许是这男子做了太久,情急之下都忘记自己是个女人。 可是,真要她这么做吗?她没有勇气,对她来讲那是很羞人的事,她如何做得出?可是,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出路。 她倚靠大帐,双手捂住面颊,风,吹动她的长袍,掀起的袍角措措翻飞。只希望时间就此停止,永远不再向前。 一双大手,抚上她的丝,“风----” 她拿开双手,望着他,眸中是纠缠不清的复杂情绪。 他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绯红,看起来更加的美艳,让人不免有了片刻的失神,“我好了,你看,军医的药很好,不热,也不难受。” “贺鲁----”话未出口,贺鲁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嘘----别吵。”他望着她,目光温柔的纠缠着她,细细的看,滑过面孔每一处细节,深深的凝视,那样抵死的纠缠,仿佛要把她的摸样可入心间,修长的指抚上她逛街的额头,抚过她的颊畔,抚上她润挺的鼻,揉上她的唇珠,“你睡觉的时候,会吸我的手指。”他轻笑,眸中的眷恋一刻深似一刻,长指细细刻画她的面容,“总想能够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可是每次都给你惹了麻烦。” 卫子君望向他,深深吸了口气,毅然将贺鲁推入大帐,然后向着周围的附离道:“所有人退到百步以外守卫,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 待周围附离全部退后,卫子君进入大帐,挺直身躯,缓缓走至贺鲁面前,“贺鲁,我是女人!我来帮你解毒!” 那个清雅绝美的人,呆住了。 “很震惊是吗?难以接受?但是留待以后慢慢消化吧,时间不多,我们得快点。”她直望着他的眼,尽量让自己镇定。 贺鲁直盯着她,依旧难以回神。 “你想让我自己动手吗?”卫子君有些微怒,她把话说到如此露骨,是鼓了多大的勇气,他却只识得呆。 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卫子君急了,上前扯住他的中衣,“贺鲁,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也许你难以接受,但是没有办法,不这样你会死的,你以为我愿意吗?”她很生气他的反应。 贺鲁一把抱住了她,“你,真是女人?” 卫子君的手有些抖,“是。” 贺鲁的怀抱紧了,“不情愿吗?” “贺鲁,现在没有情愿于否,现在是在救命,你要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你知道吗?我不能让你死。”卫子君双目灼灼望着贺鲁。 “只是,不想我死吗?没有一点愿意吗?”贺鲁的心在揪紧,期待着却又惧怕着她的回答。 “贺鲁,相信我,因为是你,如果换做别人,我不会。”卫子君轻声柔了下来。 那一刻,贺鲁的心一热,他紧紧的抱着她。然后,似是突然回神,“可是,我不相信。”他伸出两手去扯卫子君的衣襟。 卫子君脸上一热,“贺鲁,你在做什么?我说是便是,不必证实。” “给我看看?早晚不是要脱的吗?”贺鲁抚着她的衣襟。 “脱……脱……下边便可以……不用都脱……”说完这话,卫子君已经很想死去。 望着她的大红脸,贺鲁笑了,“我好似相信你是女人了。”他的大手轻轻搂上她的胸脯,来回抚摸,“从来没有觉,真是不同的。” 卫子君羞得无地自容,怒道:“贺鲁,你不要羞辱我,我是不能看你死,你懂吗?”若非是为了救他,犯得上这样自取其辱吗? “懂。不是羞辱,是疼爱,心疼。”贺鲁轻轻地拉开她的外袍,露出雪白的内衫。 “别……别脱……”卫子君紧紧揪住衣襟,心慌的不知如何是好,从来没有这样的手足无措,从来没有,便是面对千军万马她也未有一刻的慌乱,可是此时,她的身躯有些抖。 “若是不愿,便不脱了。”贺鲁看着她紧揪衣襟的手指已经泛白,心疼的收了手。 “不是,是是……别脱上边,脱……脱下边吧。”卫子君尽量让自己坚强起来,她记得方才那毅然的决定。 “不脱上边我怎么摸你。”贺鲁眨了眨长睫。 “啊?还要摸吗?直……直接来吧……”卫子君有些结巴,未经人事的恐惧,让她的话有些可笑。 “做那事哪有不摸的?”贺鲁拥住了她。 他退掉她的外袍,便吻住了她的唇。先是轻轻柔柔的浅啜,然后温柔的辗转的吸吮,而后是深情的纠缠。 卫子君羽睫轻颤,好似被风吹动的蝶翼,承受着他忘情的掠夺,她的身躯有些抖,肌肤晕上一层粉色。他的吻由唇畔滑落,沿着颈项滑向颈窝,双手一勾,雪白的内衫便滑向双肩,浓烈的吻落满光滑细腻的肩头。 卫子君脸上滚烫,“贺鲁,这样……这样……不好吧。” “别吵……”胸前最后一缕衣物也被勾落,完美的躯体暴露于空气中,贺鲁呆住了。 那一刻,一直逃避的眸,突然张开,羞臊急切地,伸手去掩,贺鲁捉住她的手腕,两团火焰在眼眸中燃烧起来,他拨开她的双手,唇轻轻凑了上去,将火热的脸颊埋进那团温香之中,轻轻摩挲。 她羞涩轻垂眼睫,看着他的脸颊在她的胸前蹭来蹭去,一股热浪涌来,有些羞耻,也有一丝悸动。 一路的舔吻噬咬,直到那雪峰顶端,他叼住一颗粉红的蓓蕾轻轻舔吻。 一股酥麻瞬间涌遍全身,另一团白玉凝脂也被侵占。接着身躯一轻,人被带离,放倒在榻上。 修长的大手,划过那片雪白的身躯,轻轻的揉,缓缓地搓,浓烈的吻袭遍全身每一处角落,在这片从未有人涉足的领地尽情的采摘。 “风----”贺鲁轻喃,火热的唇一路向下,一直向下,在那粉红出舔吻吸啜,卫子君羞怯的弓起身子,身躯轻颤,陌生难耐的情潮袭来,漏*点取代了羞臊。 “贺鲁----”她轻呼。 口中焦渴,身躯空虚。她的手抚上了贺鲁的头。 浓重的喘息与低吟充斥在空气中,火盆里的炭火愈的灼人,将帐内的空气炙烤的火热。 当那一刻来临,都是初经人事的二人有些慌乱。 “唔……”她痛得哼了一声,突如其来的痛楚,令她蜷紧了身体,纤眉蹙起,额心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下体的紧滞使得他前进不得,紧裹的炙热令他难耐的呻吟了一声,俯身吻住了身下人的红唇,忘情的吞噬那口中的甘美。 那波疼痛过后,一股奇异的酥麻升腾而起,饱胀的满足感,令她脸红心热。 取疼痛而代之的竟是无法言喻的欢愉。 情不自禁的,破碎的呻吟溢出,伴随他的温柔而有力的进入,一寸一寸填满她的空虚。 “风----”他低吟,那深情的呼唤彷如此时他的身体,进入了她身体的最深处,在她的心灵深处烙下了一片红痕,她的身躯滚烫,她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 帐外,阳光晴好,断断续续的喘息低吟由帐内溢出,有时是强加忍耐,有时是难耐的溢出了声…… 帐内的火盆燃的很烈,如缎的青丝垂于塌边,她闭着眼,双唇艳红、脸带绯色,柔弱的摸样仿佛在勾引人将她再一次掠夺,长长的羽睫轻轻颤动,白皙的玉臂暴露于空气中,胸前盖着他的被子,修长的双腿探出被中,白玉的脚踝闪着透明的光泽。 半晌,她轻声道:“吐蕃军应该今晚会到了,要去准备应战。” 贺鲁的唇边带着满足的笑意,眸中闪着幸福的光泽,他侧头看她,终于可以与她睡在一起,终于。他伸手去捉她的指尖,同时触到了她腹部大片光润的肌肤,他的手微抖,他轻轻向下拉了被子,她雪白的胸脯便没有防备的滑出来。 他俯身,将头埋入她的胸前。 她没有拒绝……身躯与身躯的交缠似乎没有窒息的一刻,彼此气息缠绕,体温交融。 他搂着她,很温暖。 “贺鲁,忘了吧。”良久,她轻声道。 贺鲁闻言,沉默了半晌,“忘记什么?” “今日,今日所有的事。” 忘了吗?叫他忘? “忘不了!”忘不了,一辈子,忘不了…… …… 雪,越来越厚,一阵狂风袭来,扫起地上的积雪,呼啦啦卷起晶莹的碎片,迷茫过长长的仪仗。 马车,已经无法行走下去。 “陛下,改龙辇为步辇吧。” “不需,你以为朕七老八十了吗?”一身雪白上绣蟠龙的便袍缓缓踏了出来。墨兰滚着毛边的白狐裘大氅拖到了雪地,白狐毛围领裹着俊美的面容,一脸的冷霜。 翻身跃上黝黑的骏马,毅然的挥手,“丢掉马车,加快度。” 军队继续前行,前方探马来报,“陛下,过了铁勒这里,前方就是西突厥王庭。” 天边,一抹斜阳落下,通红的晚霞映着萧索的雪原,一片壮丽。 他望着那篇晚霞,心中一热,子君,你在哪里吗? …… 火盆中的炭火染得有些尽了,帐内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 她缓缓的起身,穿衣,推门而出的一刻,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在将那块他帮她擦拭血迹的巾帕叠起,纳入怀中。 她转身,毅然踏了出去,玉立挺拔的身躯在风中有些微抖,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斜阳已落,暮霭欲来,幽兰的天光将她的白衫也刷上一层灰蓝。 今晚,会有一场大战呢。 第一百二十章 国恨 暮霭来临,西突厥军的主帐内,烛光摇曳,通明一片,所有将领聚集在此,商讨对敌大计。 两名跪在地上的守卫瑟瑟抖,“可汗,臣失职,请可汗降罪。” 卫子君纤眉微蹙,轻垂眼帘,长长的睫毛投在颊上的暗影因为烛光的摆荡而轻轻颤动。“他是如何带走禄东赞的?”她垂睫望着手中的水杯,眼底掩藏了巨大的漩涡。 “可汗,他说是您吩咐他提审禄东赞,带着两个随从进去的,出来也带着两个随从出来,等到臣进去查看时,只有一个随从被绑在里面,也被点了穴道,臣才知道,他带走的两个随从中有一个是禄东赞。” “都怪我掉以轻心了,”她轻轻抬眸,“不过,身为守卫,轻率渎职,罪责难逃,去军法处领十军杖吧。” 都怪她,一心想着贺鲁的安慰,却忘记把阿史那步真先软禁起来。如今,人跑了不说,还放走了禄东赞,禄东赞这一逃,无疑会令战况复杂起来。 她缓缓扫过众将的脸,轻叹了一声,“禄东赞逃跑,必是去追随贡松贡赞,如此,今晚的仗是打不起来了。” “可汗,是否要将他追回。”方固问道。 “无需了,追施无用的,从他们走的时辰看,是追不上的,各位将军都好好的歇一夜,明早拔营。”卫子君缓缓站了起来,微微牵动了身体某处,有丝火辣辣的痛。 “可汗,我们是否应该今夜兵,去追击贡松贡赞?他们屡次欺我国土,此时我军优势大增,不是应该将其一举剿灭?”领军来的鼠尼施处半啜建议道。 “不需,夜里行军太过疲累,又不知道贡松贡赞即将进攻还是撤退,等到探知敌情,再做决定不迟。” “可汗,臣以为,贡松贡赞不会就这样推出吐蕃,他撤军过来定会去攻击朅盘陀。”鼠尼施处半啜分析道。 “的确。”卫子君点头,“以贡松贡赞来说,他会去攻击朅盘陀,此地乃往葱岭之要冲,夺下此地,即可于阗、疏勒等地。但是,禄东赞却不一定如此认为。朅盘陀地处葱岭之巅,难以仰攻,而吐蕃军粮草优先,久峙不下必导致全军饥荒。所以禄东赞必会调转回头再攻疏勒,以为疏勒较之朅盘陀更加易攻,二则攻下疏勒可以补充粮草。但是贡松贡赞刚愎自用,二人意见不同必定相持不下,会否听取禄东赞意见又是难说。并且,疏勒的防守森严,便是他们攻城,也不是三五日便可攻下的,所以,等过这一晚,探好消息,再做定夺不迟。” “可汗明断。”众将皆是赞同。一直坐在一旁的贺鲁,始终没有出声,他只是默默的望着她,眼中有着一种旁人看不懂的华彩,幽深瞳眸似两只琥珀色琉璃在烛火中闪着幽光。 卫子君扫了眼众将又道:“众位将军放心,吐蕃屡次欺我国土,今次必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我要将他们的退路堵死,如果不能将他们剿杀在雪原,那也要将他们饿死在雪原。” “可是可汗,我突厥边境如此之长,与吐蕃相通之道不止一条,如何能将他们困死在雪原?” 卫子君轻轻勾唇,又坐了下来,“我突厥同往吐蕃的道路不止一条,其一,为由吐蕃王庭至西北的巴颜喀喇山、葱岭的中道。其二,是自吐蕃东北去西海的路线。其三,是西经勃律、绕道葱岭进入西域的,被称为吐蕃五大道之一的勃律道。其四,则是由吐蕃经过象雄,过迦湿弥罗而进入中天竺的路线。” 卫子君眸光晶亮,掠过众臣,“依各位将军之见,他们若战败,会选那一条潜逃?”将众将都低头沉思,她接着道:“一定是取中道。这四条路,只有中道最近,最快,吐蕃万一败逃,必从此处经过,因为走其他人也一条道路都会让粮草不足的吐蕃军埋葬在荒凉的雪原。而中道又分为两条路线,一条即穿越巴颜喀喇山之间的阿克塞钦地区路线,另一条则为穿越于阗南山进入西域的于阗道。若吐蕃不攻朅盘陀,那么必然取道阿克塞钦,所以,只需在那里驻军阻拦即可。” 卫子君挑眉,望向方固,“方固,明日你即带领十万人马赶往阿克塞钦,堵住吐蕃军的归路,我要让吐蕃军退无可退,要活捉贡松贡赞和禄东赞,要给松赞干布一个教训,让他知道窥视别人的领土是如何下场。” 那样的话,铿锵有力,众将知道,那个不安分的马背民族让他们的可汗生气了。 待众将散去,卫子君走出大帐,轻轻踏着积雪,望向泛着幽光的雪原。远处,一片漆黑,暗潮涌动,历史的黑潮在不断的翻滚,将这个清澈如水、坚忍似冰的少年就这样抛在了浪尖上。她,还未曾及冠。 卫子君轻轻叹了口气,收回闪烁的眸光,缓缓向睡帐走去,贺鲁跟随在身后,她轻轻站下,侧头问道,“功力恢复了吗?” “恩。”贺鲁答道。 “那就好,早些去歇息。”然后向主帐走去。 贺鲁张了张唇,没有做声,好似一切都不同了,不似以前的随意,不似以前那般可以耍赖,当这个他心心念念爱着想着的“男人”突然称为女人,他的心底涌上了不同的情感,那种不忍伤害,想要呵护的,更深更浓的情感。 他望着她,当她即将进入帐门的一刻,他扑上去抱住了她。 他俯头,由身后吻上了她侧边的颊。 卫子君无奈,“怎么?都纠缠一个下午了,你还不让我安歇,是想累死我吗?” 贺鲁闻言,停止了动作,“还疼吗?”他轻问。 卫子君面上一热,好在光线黑暗,为她掩去了一脸的尴尬,“回去歇息吧。” 贺鲁嘟囔,“一个人睡寂寞。” 卫子君轻笑,“行了,都睡了这么多年,现在才想起寂寞。我看和你走,去吧。” 贺鲁缓缓松了手,沉默了一会,转身走向睡帐,走至帐门,他回头看了一眼,卫子君正在那里望着他,她向着他温柔一笑,点了点头,示意他进账。 贺鲁大步踏入帐中,之后他又悄悄走了出去,那边已然空空,再没有那个身影。 他望着,那里似乎还留着她的体温,留着她凝视的目光,留着她浅谈的笑…… 一股冷风刮过,他没有动,就那么站在那里,望着…… 冰冷的雪原,长风呼啸而起,兜转的雪啐弥漫过铺天盖地而来的黑铁重甲,黑与白的绞缠在浩瀚雪野,透着令人震撼的萧杀之气。 在得知吐蕃军果然转回头再去攻疏勒之后,西突厥大军便清晨拔营直奔疏勒而去。 在大军行至疏勒附近之时,卫子君得到一个令她震撼不已的消息:疏勒王逃脱,并率领疏勒军队于城内反叛,与吐蕃军里应外合,斩杀了胡禄居阙啜与数万大军,占领了疏勒。 卫子君有些不相信这个事实,那个跟随她出过生,入过死的憨厚男子,就这样去了?一股悲痛由内心升起,“贡松贡赞,我会向你讨回这一切,为我的将士们报仇。” 浩瀚的雪原黑压压的一片,萧杀的气息翻滚弥漫,西突厥十万大军呼啸而去,在无尽的雪原留下一串白色雪浪。 大军行至疏勒以西的时候,白茫茫的雪原出现了一片诺大的黑渍,当大军走近之时,卫子君才现,这是一片没有来得及迁走的牧民区。只是,此时帐子已经全部烧毁,焦黑的灰烬在空中飞旋,地上是层叠的西突厥牧民的尸,老人,孩子,妇女,无一幸免,鲜红的血液在雪原上 结成了冰,那刺目的颜色,刺得人的眼生了痛。 望着其中夹杂着的几具身着吐蕃甲的尸体,卫子君攥紧了纤细的手掌。 雪白的袍角在战马上飞舞,奔腾的怒气填满胸膛,巨大的悲愤从心底裂出,强烈的家国大恨焚烧着她的心灵,她转向了黑压压的西突厥大军,低沉而清越的声音传遍了地角,“我们要将吐蕃军全军剿灭,将贡松贡赞的头颅吊上疏勒城门,要将吐蕃军的尸堆成京观,让他们永远记住这个教训,再不敢犯我国土----” 马蹄飞扬,嘶鸣怒吼,黑压压的西突厥大军犹如雪原刮起的一阵黑色飙风,愤怒狂卷奔袭在雪原,无数的雪浪被马蹄刨起,一股雪雾冲天而上。 内忧、外患、天灾,曾使西突厥这个令周边所有国家颤抖的草原帝国陷入空前的危机,卫子君都带着西突厥牧民坚强的挺了过来。而这次吐蕃军的行为终于触怒了她。 这个有着强大威胁与野心,bbs·jooyoo.net有着充满攻略性赞普的王国。不但是西突厥最大的危机,更是一个可耻的强盗。 那一刻,她下了一个决心,她不但要剿灭吐蕃的侵略者,她还要吞并吐蕃,哪怕让历史在她的手上重写。 三卷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家仇 浩瀚的雪原,广袤无边,被风呼啸狂卷,舞动着金色的狼头纛,出猎猎声响。 西突厥大军一路狂奔,带着凛冽的杀气,呼啸在雪原,不出一个时辰,即兵临疏勒城下。 望着把守森严的城墙,卫子君心中泛苦。要知道,攻城,最是不易,乃用兵之下策,如果防守一方意志坚定,兵力粮革充足,短期之内几乎不可能强行破城。 自古以来攻城之战,大多短则数月,长则年余,久攻难下。若不是凭着这一点,她也不会放心离开疏勒,可是没想到胡禄居阙啜竟然没有看好疏勒王,想她走之前还特意嘱咐此事,他却是如何逃脱的呢? “可汗,我们何时攻城?”鼠尼施处半啜望着微微出神的卫子君问道。 “今晚。”卫子君望着疏勒城高高的黑铁门,决然的吐出几个字:“而且,要一举即破。” 她又扫了眼城墙,将那城头的一切收入脑中,然后拨转马头,命道:“退后扎营----” 斜阳渐落,暖黄色的余晖射入西突厥营地的主帐,将那个清华如月的身影,踱上一层暖色,她的侧脸,被那束暖黄色的光线映得微红,长长的睫毛好似一排透明的羽扇,清澈的眸中,闪着如水的晶莹波光。 大帐内所有的将士都披盔御甲,一双双精锐的目光望向那个笼罩在光晕中的优雅身姿。 “殿下,如此攻城很难一举攻下,是否我们先围城,然后,将我大昱的新研制投石器运来,如此,即可一举破城。”说话的是一个来自大昱的副将。 “兵贵胜,不贵久。两军交战,耗费巨大,战决才是根本。况且投石器为例巨大,只怕伤了城中百姓。”被阳光照得透明的睫毛眨了眨,眸中的水波漾出一丝坚定。 “可汗,便是夜袭,敌军也一样会加紧防范,臣建议,挖地道。”拔塞干暾沙钵俟斤站出来道,“在疏勒城墙下挖地道,城墙自会倒塌。” 卫子君摇了摇头,“只是这冬季冻土,难以挖掘,敌军又会在城头频频放箭,便是我们以盾覆盖抵挡,也难以躲避他们砸下的重石。若是在远处挖掘,只怕是几个月也挖不到疏勒城内。” “那可汗是想诱敌出城吗?”鼠尼施处半啜问道。 卫子君叹了一记,“以禄东赞此等长于谋略之人,如此坚城,他是不会出来迎战的,任是如何计谋,也无法将他引出。” “可是可汗,我们不准备攻城的云梯,也不准备撞击城门的冲车枕木,可汗想用什么法子破城?”鼠尼施处半啜憋了很久了,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出来,与她一起出入沙场这么久,他自然知道她的深谋远虑,他虽知道他们的可汗算无遗漏,但是她究竟是想用什么法子,实在让他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有用最笨的法子,那就是,我来开城门。”她轻描淡写的道。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开了锅,“可汗,如此危险的事,怎能让您去做,万万不可。” “是啊,可汗,就凭我突厥勇猛的骑兵,我们强攻,也一定攻得下。可汗不可冒险。” 卫子君淡淡一笑,“话虽如此,但强攻伤亡过大,我不能看着我们的士兵这样死去,不值得。众位爱将放心,我这办法虽笨,却是取了巧的,这便是夜里攻城的原因。”她扫向众臣,眸光清澈,“鼠尼施处半啜听令。” “臣在。” “即可去准备硫磺、干草、藤蔓等物,越多越好。拔塞干暾沙钵俟斤、贺鲁、摄舍提暾啜,你们几人分别驻守东南西三个城门,拦截出逃的敌军。”她顿了一下,又道:“我来守北门。” 夜幕降临,雪原一片灰暗,没有月的夜晚,正是进攻的绝佳天时。 卫子君轻轻扬手,向着那些等候号施令的众将道:“出----” 一声令下,西突厥大军倾巢而出,在暗夜的雪原咆哮冲向疏勒各个城门。 一声号角吹响,鼠尼施处半啜在干草上撒满硫磺,然后在疏勒的上风处点燃。 北风,带着浓烈的黄烟,席卷上疏勒城头,烟雾弥漫,刺鼻的浓烟让吐蕃军涕泪横流分不清方向,城头上大批的吐蕃军被呛了下去,趁此机会,卫子君命人将成捆的稻草抛入城中。 片刻,只听得城内一片混乱。 之后,西突厥冲锋的号角吹响,位于南门的两万大军叫嚣着列队,高举枕木冲了过来,做出攻城的模样,吐蕃军见状即可调动所有兵力聚向南门。 眼见城头的吐蕃军只剩下寡寡数人,位于北门的卫子君,驱马而上,滚滚的浓烟笼罩着雪原,全部精神集中于南门动静的吐蕃军,谁也没有注意那个与雪地同种颜色的白衣白马。 矫健的特飒露扬蹄奔驰在冰冷的雪原,待奔至城门之下时,一抹绝世风姿突地踏马跃起,冲霄而上,如一只欲冲破黑夜的白风,于滚滚浓烟中挥舞展翅,于空中舞出惊心动魄的涅槃之舞。 那一刹那,位于北门的西突厥大军,催马扬蹄,咆哮着向疏勒北城门冲杀而来。随着那抹风姿悠悠飘落疏勒城门,随着城门内瞬间出的闷哼与惨叫,随着那顷刻打开的千斤重的黑铁大门,西突厥大军如狂啸的飓风席卷而入。 呐喊、嘶鸣、惨叫与呼号,同时响起,被浓烟熏得涕泪交流、晕头转向的吐蕃军就像无头苍蝇,被这突然冲入的勇猛精悍的突厥骑兵搅得乱了阵脚,还未分清状况之时便已身异处。 苍茫的雪原,黄烟滚滚,便是夜幕里闪亮的星星,也被熏得没了光彩。 所有的城门,被吐蕃军打开,士兵奔逃而出,却被守在四门的西突厥军斩杀无数,贡松贡赞与禄东赞率领一队武艺高强的侍卫,由西门突破重围,向着巴颜喀喇山的阿克赛钦地区奔逃而去。 守在西门的拔塞干暾沙钵俟斤,率领一队人马追杀而去。却在中途遭遇一批神秘黑衣人,将西突厥骑兵拦截在中途。 卫子君闻听拔塞干暾沙钵俟斤的汇报,长眉一蹙,一丝不安爬上心头,她并不担心贡松贡赞的逃跑,方固的十万大军埋伏在阿克赛钦,他便是插翅也难逃,只是那批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又是谁?是否与当年屠杀西突厥牧民的黑衣人有关? 她沉吟了半响,由沉思中轻轻扬,“传令----明日进军阿克赛钦。”她要越过阿克赛钦,杀入吐蕃。吐蕃军此役损失惨重,靠近西突厥的领土必无重兵把守,她要先占领吐蕃的北部那几个城镇,然后联合象雄、苏毗等吐蕃附国,将吐蕃一点点的蚕食吞并。 她,要让吐蕃亡国,让吐蕃成为西突厥的属国。 室外,北风呼啸,室内,烛光摇曳,卫子君手撑着腮,轻靠榻上,那抹身姿如暗夜中的幽兰,散着暗香。她手执书册,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烛火出神,清澈的眸中有一丝复杂难辨的情感,终是,幽幽叹了一声,轻轻合上眼眸。 室外传来哥舒伐的声音,这个忠心耿耿的附离领,为了来陪伴他的可汗,自己充当了传令兵的角色,追到大军临时驻扎的朅盘陀,为她带来一个消息:大昱天子带领十万大军来寻她了。 她长指扶上额角,他,这是何苦。 “可汗----沙钵罗叶护求见。”哥舒伐在外高声叫道,他依旧难改称呼上的习惯。 贺鲁进来的时候,卫子君由榻上坐了起来,走至书案前坐下,轻轻剪了下烛火。 贺鲁走到书案旁边,将矮凳拉近卫子君坐下,将身体紧紧地贴住了她。 那一刻,暧昧的气息流动,贺鲁的心怦怦乱跳。 一股浓烈的香味传了过来,刺鼻的香气熏得卫子君有些头晕,她诧异的望了贺鲁一眼,贺鲁将身体更加紧地贴了上来,那股香气也就越浓的飘了过来。 卫子君被熏得终于受不了了,皱眉问道:“贺鲁,你身上是什么味?” 贺鲁眼睛一亮,她终于闻到了。他挑起眉毛,扬着下颌问道:“香吗?喜欢吗?” 卫子君手一抖,“香!可是不喜欢。刺鼻!” “刺鼻?”贺鲁心一凉,他可是花了整晚把自己泡的香香的,听说女人都喜欢男人有香味,他跑遍了全城的店铺,买了这最香的香料,可是她居然说刺鼻,这对不太懂女人的他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贺鲁尴尬地笑,将身躯也拉远了一些,“那……我去洗掉?”他期望她说句“不用洗了,也不是那么难闻”之类的话。 “嗯,洗掉好。”卫子君重重点头。 贺鲁的心一下子凉透了,本来想着可以香香的让她喜欢,没想到……他可是多想能再搂着她……可是,似乎前功尽弃了。 他犹豫了半晌,还是鼓足了勇气,“风,今晚我想住这儿。” 卫子君闻言,一张玉脸瞬间烧灼起来。以前他若是如此说,会当他胡闹,可是如今他如此说,她立时尴尬得要命。“又乱讲话,你就不怕全军笑掉大牙。” “怕什么?反正你的名声已经那么狼籍。”贺鲁实事求是的道。 “你……”卫子君气结,“出去,出去,熏死了。” 卫子君将贺鲁推了出去,转身倚靠上房门,心里乱做了一团。 大军在朅盘陀驻扎了一晚,二日,继续向阿克赛钦行进,经过了两日的跋涉终于在葱岭与阿克赛钦之间现了贡松贡赞一行人。 由于逃亡,他们行进度很快,但从那数量不多的人来看,显然,他们已经遭遇了方固带领的军队。 他们有大约一百多人,但大部分都不是吐蕃士兵,而是身着黑色骑服男子,看来这些人,便是那横插一脚的人了。 只是,这些人见到了卫子君的大军却没有逃跑,似乎在静静等候她的到来,直到她走至他们约一百步远的时候,卫子君勒住了马,她将手摊开伸向一旁的附离,“拿弓箭来。” 张弓搭箭,飞扬的身躯挺拔,凌厉的气势晃得人张不开眼,锋利的箭锋瞄准了那个激得她动了杀心的人。 就在此时,利箭尚未射出的一刻,贡松贡赞唇瓣闪过一丝诡异的笑,他缓缓闪身,他的身后走出一个男子,修长身躯,白色的长袍,优雅淡然,俊逸似竹,远远的,看不清楚面貌的细节,但那风韵与轮廓让卫子君心中一跳,某个人的身影突然跳出心间。 那男子两手一伸,将两个被捆绑住的人推了出来。声音朗朗传了过来,“四弟----何必赶尽杀绝?看清楚面前人,想必你该是收手了吧。” 卫子君定睛细看,那被捆绑的二人,男子身材修长,头花白,女子虽狼狈不堪,但那骨子里透出的雍容贵气却不减分毫,他们都直直望着卫子君,目光充满了渴望,却是忍着没有喊出一声。 一阵裂痛划过胸口,卫子君突然感到无法呼吸,剧烈的痛感袭遍五脏六腑,喉头有丝腥甜的液体溢出,卫子君生生咽了下去。 她策马向前,缓缓的向前,手中的弓没有放下。 近了,终于近了,卫子君忍着眸中的泪水,深深吸了口气,她不能弱下来,那两个人一定不想看到她软弱的样子。“爹----娘----别怕,君儿来救你们了。” “君儿----放箭----杀了他,杀了达延芒结波----”卫叔澜大喊。 达延芒结波!?卫子君抬头望向那个优雅淡然的身影,那个曾经对她露出明媚笑容的身影,曾在山洞吻过她的身影,此时,他正在用那双褐色瞳眸盯着她看,而后,对她妩媚的一笑。南宫阙竟是吐谷浑的王子达延芒结波!?那个因为吐谷浑灭亡而投奔吐蕃的达延芒结波? “君儿----别过来,他们想捉到你,别管我们----别过来----别上当----”穆小雅冲着卫子君喊,担忧急切得声音有些嘶哑,听的卫子君心中撕扯着疼痛。 “四弟,意外吗?”南宫阙抬眸看向她。 “我该叫你南宫阙?还是达延芒结波?”卫子君的马又向前一步。 “随四弟喜欢,我不介意。”南宫阙笑得宛若春风。 “南宫阙----为何掠走家慈?可是因为子君有何得罪之处?”卫子君冰冷的眸射向那个人,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脑中飞想着可以就出双亲的办法,但是,以南宫阙的武功,显然是没有任何比较直接的办法,便是她手中的弓箭再快,南宫阙也可以在箭中的瞬间置父母于死地。 南宫阙哈哈一笑,“四弟,此事与四弟无关,此乃我与令尊积怨,不过是顺便挟制四弟而已,四弟放手,让我们顺利离开西突厥即可。” “南宫阙,人说父债子还,家父欠你的,自是由我来换,不要难为家慈了。”卫子君眸光沉冷,提着弓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只怕,四弟换不起吧,杀父之仇,亡国之恨,四弟用何物来换?”南宫阙宛若春风的笑容变得有些冰冷。 “自古沙场无对错,令尊伏允可汗不也曾满手血腥,不是一样拆散了无数家庭,你又曾怪罪过他吗?家父只是在履行身为将士之职责,他在为国进行征战,他何罪之有,若怪,你当去怪大昱先皇李銮,怪他下令征讨吐谷浑,怪他令吐谷浑亡国。如此亡国大恨,当向他讨要,捉来一个无法自主的人却是什么本事?”由于激动的质问,她的胸部有些微微的起伏。 南宫阙又是一笑,“杀父之仇当报,亡国之恨更要报,当吐蕃扫平西突厥、踏平大昱之时,便是我大仇得报之日。届时我吐谷浑复国,我定会对四弟百般疼爱,只是……”南宫阙直直盯向卫子君,双目灼灼,闪着莫名的光泽,“只是四弟……你可知道,因为你,令我多少次功败垂成?” “我屡次的计划,均在你手下毁于一旦,因为你,我们刺杀阿史那欲谷失败,因为你,阿史那步真屡次失败,因为你,吐蕃失了几十万大军,因为你,与于阗结盟失败,因为你,我们难以得到安西四镇,因为你,让我们得了剑南天府之地而又失去……一切,都是因为你。”南宫阙面上多了一丝少见的激动情绪,撕开了他一直优雅妩媚的面纱。 “只要你放手,退出沙场,不再坏我大事,令慈自会安然无恙,否则,我会让你连令慈的尸骸也见不到。”南宫阙嘴巴泛起残酷的笑,“想必四弟这天下一大孝子必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双亲因你而死吧。四弟既然可以为父投诚,成为可汗,那么也可以为了双亲放弃这血腥逐鹿吧?四弟,你更适合开着聚云楼品茶赏月,不适合这血腥战争。你,认为如何?” 卫子君直直盯着面前的男子,思绪翻滚。他想叫她为家弃国?叫她放弃为西突厥的百姓征战,放弃为大昱的百姓筹谋,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国土践踏而不再理会? 她,如何做得到? 三卷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飘落 一面是国家利益,一面是骨肉亲情,生生撕扯着她,她若是退,便会担了不顾大局的骂名,又怎对得起全军将士拼死追赶,又怎对得起为了这一刻阵亡的那些将士?又怎对得起被铁蹄践踏的天下苍生?可若是进,则骨肉亲情死于非命。 那犹豫,只是一瞬,“退兵----”她扬手,那样的坚毅决绝,“哥舒伐,传令方固推出阿克赛钦----” “子君----不可糊涂啊,放了他们,将是我大昱的大患啊。”卫叔澜想着卫子君疾呼,“我十万大军当前,如此大好机会,怎可不就此除掉贼人,子君----” “爹----”卫子君沉痛地呼了一句,“你舍得丢下君儿吗?” 一句话出口,卫叔澜愣在当场,瞬间,涕泪纵横,交错满脸,面对骨肉亲情,他最疼爱的小女儿,那样深明大义的话,再也无法出口。他不怕死,却只怕,从此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她。 卫子君久久地望着那两个身影,那是她的亲生父母,是她这一生想用生命去呵护的人,她便是倾尽一切,失去一切,也不能失去他们。便是负了天下,负了所有人。 喉咙哽住,她隐忍着欲汹涌而出的泪,转头望向南宫阙,目光灼灼,“南宫阙,这样你可满意?可否放了家慈?” “不!还不满意!”贡松贡赞沉沉地望着她,长剑指着卫叔澜。“我要你亲自过来为质,你过来,即放掉令慈。” 南宫阙面上重新浮现出那抹明媚的笑意,锋利的剑尖直抵着穆小雅的后心,“只要你束手就擒,当年杀父之仇可不报在令尊身上。” “好!”她毫不犹疑的应声,就欲驱马上前。那一刻,雪原刮起了一阵劲风,飞舞的雪碎打在她的脸上,衣袍飞扬,冷月般的面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风----”贺鲁冲出来,紧紧地拉住她的衣角。 “贺鲁,放手。”说了两声见他依然紧扯不放,卫子君只好去掰他的手掌,却是无论如何也掰不开。 “风----让我去,我替你去。”贺鲁急切地望着她,眸中满是失去的恐惧。 卫子君心底一柔,伸出长指扶上了他的脸,她温柔地望着他,眸光晶莹,“贺鲁听话,放手,我去了可以逃回了,你去,不一定了。再说,他们不要你。”然后她毅然扣上了他的脉门,将他推向身后。 “卫子君----你给我站在那里----”穆小雅厉声呵斥。 “子君----不要过来----不要落入他们的手,他们会欺负你!”卫叔澜急得大喊,他不能让她过来,她不是男子,她是女儿身啊,若是给他们现她的身份…… 卫叔澜心急如焚,一股巨大的力量迸出来,那是父爱激出来的力量,因着那股力量,他居然冲破了穴道。他绷开身上的绳索,转身抽出一个黑衣人的剑向着南宫阙刺去,想不到他的突然反抗,贡松贡赞的长剑本能刺了过来,没料到卫叔澜没有躲避,仍是执着地将剑尖送向南宫阙的咽喉,但是那柄长剑,却直直没入卫叔澜的后心。这一切的生,只是瞬间。 “不----”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喊。世界好似暗了下来。凛冽的风吹过雪原,那个扑倒的身影慢慢、慢慢地扑向雪地,在扑倒的一刻,他转脸深深地望向他的小女儿。那一刻,天地翻转,狂舞的血液弥漫成锐利蜿蜒的小蛇,刺入了心头,撕裂了心扉。眼见他望着她直直倒在地上,透心彻骨的悲痛令卫子君麻木得失去了反应。她忘记了冲上去,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叫喊,眼前浮现的,都是与父亲一起相处的细节,他驮着她满地的爬,他给她削的宝剑,他布满厚茧的大手,他给她买过的两件衣衫----她记得,她不喜欢那衣衫,脾气让他换掉,他就拿了你衣衫去换……买过两次,两次都换掉…… 泪,终于懂得落了下来。 穆小雅望着倒地的那个男子,那个她深爱的男子,扑倒在她的脚边,没有哭泣,她舍不得抛下子君,可是,她不能让她来换下她,那样她会受到凌辱,“子君----娘不拖累你,娘绝不会让你落入敌手,记得,给爹娘报仇----”穆小雅身躯用力向后靠去,锋利的长剑瞬间刺穿了身躯。 “娘----”这一声嘶喊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天地间万物都在崩溃瓦解,一切都化为乌有。 有凛冽的风鸣咽着吹过雪原,天边的斜阳似血,渐渐沉去,风烟弥漫了天际,无尽的啸声,似沉痛的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既然要拿走这一切,当初为什么又要给她,既然给了她为什么又要夺走----她这一生唯一想用生命去守护的情感。 终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夕阳,染红了天际,染红了整个苍穹。 马背上那片炫目的风华飘然落下…… “风----”那绝美的面孔仿佛崩裂,碎裂的呼唤仿佛可以毁天灭地。 “子君----”那万里奔袭而至的身影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疲惫的身躯仿佛瞬间死去。 绝望的风呼啸在雪原,吹起雪地上白色的衣袍,猎猎翻飞,吹得那雪色玉颜,渐渐冰冷,吹起凌乱的丝狂舞,勾缠着染了血的艳红的唇。 再也不想醒来……这一次的跌倒,不想醒来,再也不想醒来。 …… 冰冷的室外,狂风呼啸,位于朅盘陀的皇帝下榻的寝宫门前守卫森严,大昱侍卫将所有焦急探病的人拦在室外。“风王还未醒来,不便打扰,醒来大家再来探望。” 所有的人渐渐退去,只剩下一个孤单挺立的身影,任寒风呼啸,任着雪花飞卷,就那样一直立在那里,不肯离去。 “已经两日了,林御医,为何她还不醒?”带着薄茧的大手轻抚着榻上人的面颊,一遍又一遍,焦急而又忧心。 为什么,他总是错了一步,如果他再早一点情况会否不同? “陛下,风王殿下身体已无大碍,他只是累了,该多睡一会,他因为伤痛,以致五内俱焚,巨大的悲痛让她不愿醒来。” “林爱卿,你确定她无事吗?”李天祁的大手抓着他,失去了一个帝王该有的沉静。 “陛下,臣确定她无事,她若是愿意,现在即可醒来,若是不愿意,可能还要睡上一段时日。”唉。他真若是醒不过来,他也是无能为力。 “子君----你醒来,醒来看看二哥。”他的喉咙沙哑,因为疲累,面色苍白晦暗。 望着他那深情悲痛的憔悴容颜,林桦敬心中一叹,“陛下,请您去睡一觉吧,两日了,不可再这样熬下去了。请您为大昱百姓保全龙体。” “我要守着他,不然等他醒来没有人在身边,他会难过的。”他疲惫地将头靠上她的肩,“子君,快点醒来,醒来,二哥好带你回鹿城,回鹿城去看师傅。” 望着那深陷情中的人,林桦敬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道:“陛下,老臣有话启奏。” “说吧。”李天祁轻轻抬头,全副的心思都在那张昏迷的面孔,大手轻轻捧着那张玉脸,全然不顾身边还有旁人。 “老臣说之前,斗胆请陛下恕罪。”林桦敬弓起了身子。 “有话但说无妨,恕你无罪。”深埋的脸孔微抬了一下,依旧不离那张脸孔。 “老臣还斗胆请陛下恕风王无罪。”那声音是平和的,听的人却心中一跳。 “此事与风王有关?”李天祁直起身体。 “是。” “说吧,风王的一切朕都不会加罪于他。”他轻轻捉住了她的指尖,那口气却是异常坚定。 “是,那老臣说了,方才老臣为风王探脉,探得风王脉象有异。” “如何?”李天祁心中一跳,生怕他说出什么她就此不会醒来的话。 “风王的脉象是……女脉!”林桦敬垂头道。其实,在卫子君晕倒那一次,他已经探出来了,只是为了维护卫家父女,他没有说。可是事到如今,眼见他在犹豫中痛苦不堪,他终是不忍心。 手突的一抖,攥着卫子君的手,越来越紧,平复着狂跳的心,声音有丝微微抖,“你,确定?” “老臣行医多年,探脉从未有错,这男脉和女脉用药是不同的,老臣这药方中用了雪参,这药若用于男性阳体,必有热症状,而风王服了这药后,却很偎贴,说明风王本是女子阴体,况且有一事更让老臣肯定……” 后面的话,一句也未听到,心中只是在叫嚣着,他是女子!?他是女子!? 是惊?是喜?是怒?心跳似是战鼓,一阵快过一阵,简直把他的胸膛也要震碎,那震惊盘亘在脑海令他久久无法回神,然后,他开始笑,傻傻的笑。 那狂喜像火,瞬间点燃心底某处,烧灼着弥漫全身。 难怪,难怪……心里,从那一刻开始清明,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盈上心头,甜蜜的感觉溢满胸膛,久缠的压抑散去,唇边泛出满足的笑意。 就那样想着,笑着,忘记了一切。 “陛下,陛下?” 李天祁回过神,隐忍着笑意道:“爱卿,刚刚你未说完,还有何事肯定?” 看了他喜悦的表情,心中思忖着要不要说下去。想了想还是说吧,如若不说,有一天他知道,反而对风王不好,干脆说了去,也让他断了念头,他的情,看了让人心酸。 “陛下,臣的学生说,左骁卫将军在数日前中了无解的西突厥春毒,此毒必须与女子同房,军中无女子,是必死无疑的了,可是,风王与将军在帐内关了一个下午,将军便解毒了。事后风王说她有秘功可解,但臣知道,这毒除了女子,确是无解的。” 方才还在欣喜的面孔,渐渐凝结,林桦敬望着他,依然说了下去。“老臣闻听学生此言,虽从未听说有何内功可治此毒,但碍于老臣对武界知之甚少,便也未敢多做怀疑,直至今日探脉老臣方敢确定。因为上次为风王探脉,风王还是处子,但今日老臣探知风王已非处子之身。” 因为连日的疲累而异常苍白的脸,涌上了血色,俊美的眸中燃起熊熊烈焰,捏着皙白长指的手微抖。 李天祁腾的站起,旋风般冲出门外。 门外,那个雪白的身影立在寝宫前,似一座冰雕,由于寒冷、担忧、焦急,不断的侵蚀,终于,倒了下去。 李天祁冲向那个因为担忧焦急而疲累昏迷的人。他掀起他的衣领狠狠摇晃,“起来,像个男人那样起来,起来与我较量。” “起来,叫你起来。”躺在雪地的人不动。 那一直高举的拳头放了下来,他深吸了口气,“送他去医治。” 他向着旁边的一棵树干狠狠的砸去,鲜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剧烈的痛感让他的心舒缓了下来,他焦急奔向室内,“子君----”他不能丢下她,片刻也不能。 回到室内,走至榻旁,手情不自禁抚上,抚那如缎般的丝,抚那妩媚的眉宇,温柔的眼睫,柔软的红唇,低喃:“子君……子君……让我怎么惩罚你。” 垂低头,重重压上那唇,温柔地辗转吸吮,轻柔地含住,尽情地吮吻。再也不用压抑,再也不用掩盖,再也不用纠结,再也不用痛苦,终于可以释放自己的本能,汲取那红唇,手不自觉抚上那柔软身躯…… 只是,不合时宜的脚步声突然而来,他如偷情的人一般跳起,心头乱跳着躲入屏风之后,躲进去方觉,自己乃堂堂天子,缘何却怕起了两个丫头,怎么竟像个初恋的少年,好似怕被人知晓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般。可是,这滋味却是那般甜美,这心也鼓荡的厉害,从未有过的感觉,从未有过的火热,从未有过的甜蜜。他,真的恋爱了。 这,是他的初恋吧。 三卷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醒转 五天了,她依旧没有醒转,就好似生命消逝了一般,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才让人觉得她还存在。 而那个晕倒在雪地的男人,似是知道她没醒一般,也是昏迷不醒,口中不断的呓语着,“风----别哭……别哭……” 李天祁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憔悴,那张俊美丰润的面庞,急的瘦了下去。他就这样陪着她,握着她的手,一刻不肯离去。累了,他就躺在她的身旁,总是在就要迷糊睡去时惊醒,惶恐着去看她的脸,去探她的鼻息,手扶上她起伏的胸脯,才稍感安心。 曾经,在得知她是女子的那一刻,他欣喜若狂。而后,那份欣喜渐渐消退,一种极度的无力感撕扯着他的心。 当他是一个男子时,他反而可以放纵自己的感情,虽然挣扎,却可以凭着自己的心去追逐,他可以自欺欺人地说这是兄弟之情,可以想着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看着她。可是,她是女子了,他该怎么办?想拥有她的心强烈过了一切,可是,他不配了。作为兄弟,他可以爱她,抱紧她,可是当她成为女人,他有什么资格去抱她?他虽然可以给她全部的爱,也可以给她一个仅属于她的身体,却不能给她一个仅属于她的位置,骄傲如她,怎会与别人共侍一夫?而怜吾,那个可怜的女人,他又怎能负她。 那样沉重,那样刻骨,那样贯穿生命的情感就那样的梗在他的胸间喉头,令他无法呼吸,也让他看不到明天。 他轻叹一声,抚着她的脸,轻喃,“子君,你不能睡了,不要再折磨二哥了。” 好似,身体一直在飘,飘越了千年万年,混沌的虚空,虚无漂浮,没有一处可以着力,身体像狂风中的落叶,被卷得一次次升的更高。 她听见耳旁不断有人在倾诉,“子君,快醒醒,醒了,我带你去鹿城,去看你师傅,去聚云楼饮酒,我们再去游余杭,让二哥守着你,每日能看到你。” 在那不断的倾诉中,她想回应,却无法开口,直到,她看见了她的父母,他们被一团白色的光团包裹着,爹爹依旧是那样温和的笑,娘依旧是那句话:“要乖乖地呀----” “爹----娘----别抛下君儿。”她终于能够喊出声,溢出口的却是不住地轻喃,“别抛下君儿,别抛下我。” 张开沉睡已久的眸,一眼便望见了那个憔悴深陷的眼窝。 李天祁欣喜地抱紧了她,大滴的泪溢出眼眶。“子君,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大手扶上她的脸,将她一把打横抱起。”二哥----你来了?我娘呢?我梦到爹娘了。“卫子君紧扯着他的衣襟,张大了一对眸,羽睫轻颤,手在微微抖。 李天祁眸光一沉,沉默不语,只是大手抚着她的丝,一遍一遍。 半晌,似是明白了什么,卫子君不再说话,一句也不肯说。 “子君,饿吗?”李天祁问道,她不答,只是扯着他的衣襟,垂着眼帘,也不哭,也不说话。他轻叹一声,也不再开口,就那么抱着她,轻轻的抚摸安慰。 很久很久,她开口,“尸呢?”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弱的彷如风中抖动的草。 “已经入棺。” “带我去看。” 雪白的衣衫在风中抖动,好似要将那个瘦弱的身影吹入虚空,她挺直了身躯,缓慢的移动,紧紧地抓着李天祁扶上来的手。 当她进入停棺的室内,看到那口巨大的檀木棺材,她虚弱地停了下来,腿在轻抖。那紫檀色的棺木在她看来离得那么遥远,在模糊了的眼中渐渐远去。她伸手,轻轻揭开覆在棺内的黄布,望着那两张面孔,当她的眸光触到他们胸前渗出的血水,那久蓄的疼痛再次崩溃,一口鲜血溢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一阵天旋地转,那片雪白的清丽身姿向后倒去。 …… 果然如林桦敬所言,她吐出了胸中的淤血,是件好事,面上渐渐有了血色,二日上午,卫子君就转醒了。 “他们人呢?”这是她开口的一句话。 “逃去了吐火罗。”李天祁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为何?让他们逃走?”卫子君虚弱地质问。 李天祁抚着她的丝,轻声安慰,“因为当时都一心挂住你的安慰,把他们忽略了,后来我命大军前去追赶,追到吐火罗后,他们逃亡迦湿弥罗,我们的军队便不能前往了。”他捉住她的手,“子君,二哥一定为你报仇,踏平吐蕃。” 卫子君沉默不语,只是目中射出一道坚定的光芒,许久方道,“我要去吐蕃。” 李天祁的手臂一环,将她抱紧,“你现在弱的走一步都会晃,你要去哪里?哪里都不准去,这事由我来做,我会带兵去吐蕃,我帮你铲平吐蕃。” “二哥,你是一国之主,怎可如此鲁莽行事,国中无主必有大乱,二哥快些回去吧。” “不,我不能抛下你。”李天祁低头凝视怀中的人,深情的目光里有着巨大的漩涡,将面前的人卷了进去。 卫子君望着他,突然现他的脸很憔悴,憔悴得眼窝深陷,面色晦暗,曾经俊朗的容颜憔悴如斯,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拉入她的肩颈。 良久,她轻声道:“二哥,别为我做太多了,有些东西,我没办法给你,子君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做你的好兄弟,只是给你的,只能这么多的,好好的爱二嫂,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那一刹那,他突然落泪了,为着那沉在心底没有前途的情感。 “二哥……别哭……” 此时,另一个房间,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口中不断的呓语着,“风----别哭……别哭……” “贺鲁呢?”卫子君轻声问道,从她醒来都没有见到他,她有些担心。 “他染了风寒,病了。”他没想到,他在室内守了两日没出去,那人却在外面守了两日没离开。其实,他应该想到的,因为换作是他,结果是一样的。 “我去看他。”她轻轻支起虚弱的身体,从他的怀内爬下去。 走至贺鲁休息的房间,正巧遇到林桦敬走出来。 卫子君顺势问道:“林御医,左骁卫将军他如何?” “回殿下,因殿下昏迷不醒,所以左骁卫将军在风雪中侯在殿下门外,连续两日不动,染上了风寒,因为米水未进,身体疲弱,加之忧心,一直晕厥没有醒来。” 连续两日站在风雪中?这个傻子!卫子君疾步迈入房内,由于行得太急,虚弱的身体让她轻晃,急忙扶住了旁边的门框。 榻上的人,双目紧合,长眉紧蹙,面色有着一丝不正常的绯红,他的口中不断在呓语,“风……别哭……别哭……” 卫子君鼻子一酸,哽咽出来,“贺鲁----”她走上前,俯身抱住了贺鲁,身下的人脸颊滚烫,不安地呢喃着,“风……风……” “傻瓜,醒醒,我在这里,快醒醒。”大滴的泪滴在贺鲁的脸上,似是上好的良药,没一会,居然将那昏迷中的人唤醒。 “风----”醒转的人沙哑的呼唤,望着面前的脸孔,唤出心底埋藏的思念。便是在昏迷中,这思念也未曾减了分毫。 “贺鲁,快快好起来,好起来,别让我担心。” “风----我好了,别担心,我已经好了。”贺鲁温柔地笑,伸出手揽住她的脖子。 如果,可以这样抱着她一生,该有多好。 又下雪了,鹅毛般的雪花片片飘落,将这天地笼罩封闭,空气不再那样冰冷,连凛冽的风也静了下来。 立于城头的那个纤细的背影,看起来异常的孤寂瘦弱,苍白疲惫的脸,依旧干净透彻,清俊的五官轮廓,依旧精致利落,只是那一缕心痛忧伤之色却是以前不曾有的。 这一世,来到这里,为什么? 曾经有那么一瞬,她以为来这里只是为了遇到他们。而如今,他们惨死在她的面前,让她亲眼看着那长剑刺透他们的胸膛,那一幕,将成为她永远的噩梦。其实,她的愿望很低微,她只是希望他们老得不能动了,自然的离去,那样她也不会如此伤悲。仅仅是想着能够多几日承欢膝下,也是奢望,如此,这一世,她来这里做什么? 她还没有与父母一起过春节,他们还没有为她行及冠之礼,他们还没有为她庆祝过生日。 大片的雪花悠悠飘落,悄悄走至她身后的李天祁望着她的背影,那样瘦弱纤细的背影,在大雪中显得那样的单薄。他就那么望着她,任那刀片一般的心疼细细割着他的肌肤,也许,应该让她静一静。 他想转身离开的一刻,他现她突然低头掩面哭泣,她的双肩微抖,压抑着沉重破碎的情感,那单薄的身躯在大雪中显得那样的脆弱。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他紧紧地抱着她,只想把她揉进身体里,揉进心里,再也不许她受一点伤害。 卫子君转身,抱住他,哭了出来,那些压抑的情感,连同彻骨的悲痛,都化作了他胸前的片片泪渍。他的胸膛很暖,很宽厚,安慰着她一颗破碎孤寂的心。 大片的雪花飘落于他们的肩头。 许久,卫子君平复了情绪,擦干泪水,轻声道:“二哥,早日回去,以防国中有变。”她犹豫了一下又道:“越王殿下恐有异心,二哥小心。” “子君如何得知?”李天祁语调平静,似是早已知晓一般。 “子君偶尔听到。”她没有详细述说,也不想说出那妃子与李北稷的苟且之事,她知道他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她的意思。 “子君,谢谢,谢你直言相告。”李天祁的手臂更紧了一些,“二哥早已知晓他们背后谋划之事,也曾有机会让他一举败露,只是,毕竟做了多年兄弟,我仍是不忍。此次出宫,他真若有何不轨之举,我也不再念及一场虚假的兄弟情分了。” “二哥,要小心。明日便回去吧。”卫子君轻抚了下他的手臂。 “子君,不用担心,一切我已安排妥当,他不会有丝毫作为,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动此心念,以保留着我对他最后的愧疚。”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子君,我与他不是血亲。” 卫子君抬眸,不是血亲?那就是说他们中有一个不是李銮的儿子? 李天祁道,“家父其实是李銮的大哥,他们一起打下了江山,李銮却陷害家父,霸占了我娘,我娘当时已经有了我,只是李銮不知道,由于我提前三个月便出生了,也一直被视为野种。只是,他们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李銮亲生。家父出逃后流落江湖,屡次入宫欲救出我娘,我娘为了保全家父安危,骗他说心意已改,家父痛苦离去。我当年游历江湖也是期望能够找到他,可是他的名声如雷贯耳,却未有一人知晓他的去处。” “二哥,令尊名讳为何?看子君能否知晓?” “家父叫李邕,后来江湖人称‘聚云叟’。” 卫子君张大了嘴巴,呆呆望着李天祁,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难怪她当初问师傅如今天下治者何人,他却不愿说,原来如此。 “那……那刘云德呢?”卫子君做好了再一次承受震撼的准备。 “他便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当时我娘生他之时,有人欲强加毒害,她便偷偷送他出宫,环节差错,便流落在外。”李天祁叹了一声,“失宠的娘亲连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我亲眼所见宫中出生的男婴被一个个杀害、抱走,好似只有我们两个幸运地活下来。娘去的时候,嘱咐我,要找回他,善待他,可我只知道他身上也有那样一块玉佩而已。我努力做了皇帝,用了很多手段,终不过是为家父报仇,为母伸冤,也为我那失散的兄弟撑起一方天地。” “二哥,你受苦了。”卫子君望着这个坚强的男子,在那样危机四伏的环境压迫威逼下,却依旧那么顽强地活了下来,而面对她时,却脆弱地哭了一次又一次。心头被一种巨大的情感鼓荡着,悄悄湿了眼眶。 “子君,从小到大,从被人欺负到顶天立地,我一直誓坐上皇位,但是,曾经有一度,我想放弃了,那就是遇到你之后,我突然举得,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的,这样的快乐随意,这样的充满喜乐,那时候我曾想做个吴王就好,在鹿城建个王府,每日看着你,这样的日子不是很好?尽管那时明知你是男子,尽管不懂得自己的情感心意,但是就是那么强烈的渴望留在你的身边,很奇怪吧,呵呵……可是,那想法才有,你就离开了我……”李天祁眼中湿湿,却望着她微笑。 望着他因她而消瘦的脸,想着他一路风雪无阻万里为她奔袭而来的情谊。卫子君心中一痛,长指不知不觉抚上他的唇角,滑向他消瘦的脸颊,目光中的柔情似是一缕和煦的春风拂过,似是冬日的暖阳将他整个人沐浴起来,那冰凉的指尖,光滑,轻柔,带着细小微妙的酥痒,拂过他的脸庞。她温柔的指尖,带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悄悄地安抚着他伤感的情绪。宁静,平和,清新,如清风浅抚,似蝶翼轻舞,轻柔浅淡,却是刻入心髓。 那是一种什么情感,她不是一点也没有意识到,相处之间的点点滴滴,丝丝缕缕,从鹿城到大兴到突厥,暧昧朦胧的件件桩桩,曾让她脸红心跳的每一次,全部都是无孔不入的柔软的样子,一点一滴将身心侵占,只是,她对于这种细微的点滴相处习以为常,习惯到近乎忽略了这种感觉,而当这种感情被逼到明面,逼她来面对时,才赫然觉,它已经存在了,那是不经意间一点一点侵润进来的。只是,她一直在刻意忽略。 她的手滑向他的腮,他的耳后,轻轻扳住他的脖子,拉低他的脸,将唇送了上去。柔软的唇,好似上好的绸缎,轻轻地慰贴着划过他的唇角,带着她的柔情,印向他的颊畔。 这是,她能唯一给他的了,哪怕心中的情感怎样淡的激荡,这是她唯一可以献出的了,只是这样一个清浅的吻,却是凝聚了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感。 良久,她轻声道:“二哥,我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子君知道二哥的情谊,子君不是无情的人,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做你的好兄弟,只是给你的,只能这么多了,好好的爱二嫂,好好照顾她,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卫子君放开他,转身离去。 “子君----”李天祁轻唤,望着她停下脚步,“如果,没有怜吾,如果我不是帝王,你会选择我吗?” 卫子君沉默立刻半晌,轻声道:“如果二哥只是二哥不是帝王,如果二哥没有二嫂,没有后宫的女人,如果子君是女子……会的!”她向前走了一步,“但是,二哥已经没有如果,嫂嫂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你我都没有可能去伤害她,你既然对她有所承诺,就要信守承诺。并且,你我都是男子,二哥放开心怀吧。” 他的心突然有了丝剧痛,她到如今还在骗他,她不相信他,不相信他能够守护她,不相信他能处理好一切,不相信他可以不降罪卫家,她不相信他。 也罢,她不相信,那他也不会拆穿,希望,他可以等到她主动告知的一日,只是等待又有何意义?他终是没有资格去爱她了。 三卷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撞破 冬日的夜空,清冷而明澈,繁密的星泛着幽寒的光芒连同冷月一起将广袤的雪原映出一片幽淡的反光。 在大昱百姓都在筹备过春节的时候,卫子君的两个哥哥,将她的父母运回大昱安葬了。俗话说,入土为安,卫子君那颗沉痛的心也终于得到舒缓。只是,她没有一同回去,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贺鲁的身体完全好起来时,那两个人男人,终是不可避免的打了一架。卫子君自然知道他们打架是为了她,这让她的心又乱做一团,只是,她不想去理顺了,她还有家仇在身,复仇之路,也许会生死未卜,怎么还有闲心去谈儿女私情。 冷月的清辉,笼罩着那个清华如月的身影。卫子君深深吸了口气,冰冷的室外,让人精神一振,寒气充斥着口鼻,刺得人鼻腔酸痛。她深爱的西突厥,她深爱的土地与人民,不知暂时的离别会否才相聚的一日。 静静望着这片天地,将那广袤在的雪原与墨蓝的天空印入脑海,然后缓缓转身。就要返回时,她现马厩处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那人搂着特飒露的脖子,静静的,不动。 卫子君走了过去,“贺鲁,怎么还不去睡?” 贺鲁抬起头,眼中有些可疑的湿渍。 卫子君挑起眉毛,“想特飒露了?她果想它,那就送回给你吧,反正这里的好马多的是。 “不是。”贺鲁晶亮的双眸盯着她,“它身上,有你的气味,因为你骑着它,因为你。” 卫子君鼻子一酸,“贺鲁,回去睡觉。” 贺鲁望着她,不动,然后抱住了她,“我想你----” “傻瓜,想什么呢,我不是每日都在你身边?”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里有了丝鼻音。 “想你,每时每刻的想。我想,她果有一天,没有了你,会怎样,我想,我的世界会荒芜一片,没有你的日子我还能做什么?”贺鲁捧起她的脸,望着她,“直到你昏迷那日,我才觉,我这一生,只是为了你,为你生,为你死……” 那样巨大的深情笼罩着她,让她无法呼吸,整个心头都泛起沉重的痛,好似整个世界都被这样的情感淹没。 贺鲁低头,含住了她的唇,极力的吮吻,抵死的缠绵,好似要将这个吻持续一生,带着无尽的情感,无尽的眷恋。 “风----记住我,记住我一辈子。” 心思百转,相思成狂,在雪地中一直不停地踱步的人,痴望着那扇窗中透出的黄色光晕,踱着,犹豫着,那温暖的光晕里面有她,可是他却不敢踏入。 脑中想起的,都是与她一起的种种细节。他曾那样的识解伤害过她,她却一次次地忍下,从不曾做过半句的解释,他却更加变本加厉地伤害。从她被掠走的一刻,从他抛下她的一刻,他将那样一个清澈的她,就那样的抛入危险的境地,她忍下了。他恨她骂她可耻,说她人尽可夫,她忍下了,因为她无从解释。而他却还要强加罪名与她,将她当众廷杖。难怪她的哭声那么无助,她是个女子,却被他扒了裤子,想起这一切,他的心在滴血。而更禽他难过的是,她一个女子却要支撑着瘦弱的身躯,仗剑策马,于万军丛中,面对血腥与杀戮。而与她与那些男子一起,又忍受了怎样的不便? 这一刻,他想冲进去抱紧她,可是责任却束缚着他的脚步。不知踱了多少步,不知做了多少回决定,终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被那片温暖的光晕吸了过去。他阻止了附离的通报,大步走了进去。 寻了两圈不见卫子君,李天祁问伺候她的女婢,“风王呢?” “陛下,可汗刚刚出去。”她们更习惯叫她可汗。 李天祁走了出去,四处观望,不经意间,他扫到了那两个拥吻在一起的白色身影。脑中轰的一声,血气上涌,妒忌的火焰瞬间燃烧。 他失控地疾步冲了上去,待走近时,深吸了口气,又将那攥紧的拳头缓缓放了下来。 “月黑风高,正是贼人出没之时,二位好雅兴啊。”眼见因为突闻来人而快分开的二人,李天祁语带轻嘲,看向卫子君,“两位如此纵情,可莫要忘了看守的自已的物件,莫要被贼人偷了去。” 卫子君看了他一眼,退后两步,尴尬地咳了一声。 “这样的姿势若是被我们的大军看见不知会是何种反应?也许会提高战斗力也说不定。”李天祁定定望着卫子君微红的颊,“子君真是男女通吃啊,惹得我的妹妹为你卧床咳血,颠三倒四,却又在这里与男人卿卿我我,勾三搭四,真是好不风流。” 卫子君沉默不语,任他羞辱,不声不言。 贺鲁在一旁冷冷一笑,“那又如何?她便是再怎样风流,我还是爱她,这个,不会犯了大昱的律法吧。” 那一刻,尖锐的妒忌刺痛他的心,他居然敢说爱她!下一刻,铁一般的拳头攥起,挥向贺鲁的脸。 两个男人又缠斗在了一起。 “住手----怎么还打,打了几次了还打,你们是想气死我吗?”卫子君向着二人气道。 眼见二人还是互不相让,卫子君气得疾步上去,向着李天祁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后者顿时被踢得趴向了雪地,卫子君又抓了把雪向李天祁扬去,“身为君王,没有理智吗?不用大脑思考事物吗?动辄挥拳,此等行径,与莽夫有何区别?” 李天祁趴在雪地里愣了愣,然后气得嗤的笑了出来,他这帝王当的窝囊,被打被骂,又被踢屁股。他眉眼一挑,望向卫子君,只有她才有这么大的胆儿,浑然不把他当个君王,居然还踢他屁股,他定要她加倍还回来。 这场较量,也许他没有资格,但她必须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来面对他。 她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是以女子的身份,可是她面对他的时候,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男子,这不公平,不公平。他要折穿她! 冬日的清晨,寒冷而寂寞,天刚放亮,便有一支西突厥护送粮草的队伍走入城门,从这一批批筹措到朅盘陀的粮草来看,李天祁真是准备讨伐吐蕃了。 缓缓地走在积雪覆盖的路面,咯咯吱吱的声音传出老远,立于卫子君寝宫旁的附离都很纳闷,这大显的小皇帝缘何起这么早?昨晚他们听到打斗赶了过去,亲眼见着他被他们的可汗踢了屁股,他们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起身拍拍屁股就歪在可汗身上,硬是赖着可汗将他扶了回去。这一大早前来,该不是来复仇了吧? 几个附离正自嘀咕,李天祁便要踏入寝宫的大门。 “陛下,请留步。”几个附离拦住了李天祁。“可汗还在歇息,请陛下等可汗醒了再来吧?” “大胆----你们居然敢阻拦朕?”李天祁怒道,“你们可知便是你们的可汗,也要对朕唯命是从吗?” “陛下恕罪,只是奴才们是可汗的奴才,只为着可汗的安危存在,只会听命于可汗。”几个附离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嘀咕:恐怕不是这样吧?他们可是亲眼见他被踢了屁股,也是大气没敢出啊,他们的可汗,那是天下一的可汗,那是他们的骄傲。 李天祁长眉一立,“你们可知什么是死罪?” “陛下恕罪,奴只为可汗效力。”附离们不卑不亢。 “好吧。”李天祁突然不生气了,子君用人果真不差,只是,他们太碍事了。他身形陡然一晃,倏地平地生风,身躯宛若流光幻影,急旋于几个附离之间,指尖轻点,那几人未及反应,顷刻,便已是僵立在那里。 李天祁拍拍手,走入寝宫的大门。 里面的几个女婢,自是没有外面男子的气魄,皇权的威力加之李天祁一张俊脸的迷惑,都鬼使神差的让路,使得李天祁顺利地走至卫子君的榻前。 榻上的人在沉睡,没有了张扬之气的她,纯美得好似一个孩童,带着清雅的妩媚。如缎的青丝铺陈开来,将那张清俊的容颜衬得愈明艳。 她睡得不似以往那般安稳,一会儿,纤美蹙起,口中喃喃呓语着,“娘……”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泪析出。 他坐在榻前,望着她,心痛地帮她擦了擦眼角。原来,她一直将痛苦藏在心底,在睡梦中才会有了片刻的释放。 或许是出于某种感应,或许是那双炙热的目光刺得睡梦中的人有些不安,卫子君猛地张开双眸。 当看到眼前那张英俊的面孔时,卫子君吓了一跳。一个反应就是伸出手去摸那张脸。 李天祁看见她竟是如此反应,不由咧唇笑了起来。 待摸到的是一个真实的**时,卫子君惊愕地张大了嘴。紧接着下一个动作就是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见被子安好地覆在双肩之上,舒了口气,下意识地用双手拽紧了被角。 李天祁含笑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眼中满是趣味。好似好心情又回来了,好似鹿城相处的岁月又回来了,那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想戏弄她。 “子君见到二哥为何还不起身呢?”李天祁戏谑地问道。 “二哥稍回避一下,子君这就起身。”卫子君将被子又向上提了提,盖住了嘴巴。 “子君,就这样穿吧,”李天祁满不在乎地歪倒在榻上。 “二哥,这……当着别人的面更衣,于礼不合。”卫子君呐呐道,轻轻拭了下眼角,梦中的哭泣让她的喉咙有些紧。 “无妨,二哥不介意。” “这,二哥乃是天子,当着天子的面更衣,这不仅仅是礼教问题,更是藐视君王。”她搬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嗯?李天祁眉毛一皱,盯着卫子君露于被子外面的两只闪烁的眸,“昨日你踢我屁股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担心藐视君王?” “这……这这……” “得了,你也别起来了,我也有点乏,一起睡会吧。”李天祁说着便去掀卫子君的被子。 卫子君一把扯住被角,一张脸憋得通红。 李天祁并不理会卫子君的大红脸,却将卫子君放在枕边用于束胸的白绫拿了起来,“子君,这是何物?” 卫子君的脸腾的红到脖颈,羞臊难当,飞快抢过白绫塞进被子里,“腰带,是子君的腰带,二哥还是回避一下吧,子君这就起来。” 李天祁却依然不加理会,反而盯住卫子君的脸,“咦?子君这脸如此红,可是惹了寒热热?”说着摸向卫子君的脸。 卫子君羞臊得很想就此死去了。也不知这李天祁是何居心,难道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但看平时的样子又不像,可又为何如此死缠烂打? 李天祁看着卫子君的模样,估计再戏弄一会,她可能真就成为天下因羞臊而死的一人了。 “子君穿衣吧,二哥去外面候着。” 卫子君坐起身,一件一件穿起衣物,脑中回想起刚刚做过的梦。她不止梦到了父母,还梦到了贺鲁。梦到他抵死缠绵的吻,吻到她透不过气,吻到她的心充满了哀伤,哀伤得不忍推开他,然后他说了那句话:记住我,记住我的心一辈子。 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腾于胸间,贺鲁该不是要做什么傻事吧? 一整日,她得了空闲便寻找贺鲁的影子,生怕他一不留神消失在她的视线。 好在,一整日,贺鲁都很安分,这让她的心稍感安顿。 斜阳如期落下,暮霭如约来临,清澈的夜空,明澈如水,冷月散的清辉氤氲流荡开来。 那人的光芒如同天上的冷月一般,疏淡,清冷,她斜靠榻上,静静的,眸中倒映着闪烁不定的烛火。 长长的眨毛眨了眨,抛却一切情绪,然后她毅然起身。 头一次,卫子君仔细地整理了一个包袱,从来都是轻装的她,从来不肯带一丝累赘的她,便是上战场都不肯着甲胄的她,头一次准备了一个包袱。里面放了一些银两,几件贺鲁买给她的衣物,还有南宫阙送给她的那支软剑。 待收拾好一切,她便脱了衣物,浸入那只冒着热气的大要桶,氤氲的水汽弥慢熏蒸着她的眼,她疲累地合上双眸,瞬间,睫毛上析出细小的水珠。 她很想带兵打入吐蕃,只是于公,若为国征战,死在不合时宜,于私,她不能因为家仇将那些都有着自己的亲人的勇士们送入不归路。只为着自已的私人恩怨而拖累旁人,这不是她的作风。她的仇,她会自己来报。 筹划了几日,大脑中已经盘算好要做的事,疲倦袭来,神思开始游离,渐渐睡了过去。 如期而至的李天祁,走入卫子君的寝房,房间里面没有人,侧边门廊站着两个伺候她的女婢,那两个女婢见了李天祁都跪下施礼,“陛下,可汗在沐浴。”她们当然知道他是来找谁的。 在沐浴?在沐浴吗?终于等到了,想起她每次沐浴时的躲闪样子,李天祁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就让他来撞破她,看她还如何口口声声瞪着眼晴说瞎话。 可是他又有些犹豫,这样的当面撞破,她会怎样? 她那么要面子!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大步向里面走去。 “陛下,可汗吩咐过,她沐浴时任何人不得入内,否则奴的人头不保。”一旁的女婢抖索着道。这样大胆的话,是没有人敢说的,可是为了她的可汗,她勇敢的说了。 李天祁长眉一立,“你若阻拦,人头也是不保,都退下去。” 李天祁径自推门而入,当那片氤氲在水气当中的雪白身躯撞入他的眼中,虽是做足了准备,他还是呆住了。 他的心底出一声轻叹。然后一阵心疼袭来,那么美的身躯,却终日藏在宽大的衣袍之下,真是苦了她了。他一步步地走近她,仔细地看着她,看她凌乱的湿,艳红的唇,看她秀美的肩,迷人的锁骨,看她丰润的胸,平坦的小腹,他一直向下看,一直望进水里的身躯,仔细地看,每一处细节都不肯遗漏,并那每一寸肌肤都刻心里…… 正在小睡的卫子君,突觉有些不安,好似一道炽烈的光芒在烧灼着着她的身躯,从来睡觉不够警觉的她,倏地张开双眸。当她看到眼前的情景时,惊愕震撼得忘记了反应。 卫子君呆呆地看着立在面前的李天祁,一颗心咚咚狂跳着,眼中满是惊惶与不可置信,那神态犹如是见到了地狱魔王。 本能地双手护胸,人也为了遮掩什么似的迅向水下滑去。不想用力过猛,整个人连头脸一下子全部滑入水里,口鼻立刻被水充满。 李天祁见状慌忙俯身将卫子君从水中捞了出来。 卫子君大咳不止,便是咳得如此狠狈不堪,依然是不忘记抓过旁边所有衣物堆在桶中企图覆盖自己的身体。 李天祁看着她不顾一切地扯着衣物,死命地抱住一大堆衣服的狼狈动作,忍不住开始闷笑。他又是怜爱,又是疼惜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润滑腻的触感让他的手有些颤抖。 她真是,可爱。 咳声终于止住,卫子君不知该如何面对李天祁,一颗心七上八下,眼晴也不敢看向他。就这样尴尬难捱地沉默。 终于,李天祁开口了。“我去外面,你先穿上衣服。水凉了。”要不是怕水凉了伤她的身子,他真想就这样一直等下去,看看在这样尴尬的局面下,她到底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看她还怎么理直气壮地说她是个男人。 李天祁走了出去,卫子君一下子摊在水中,怎么办?怎么办?他应该是看到了吧,他会怎样?他会生气吗?气她的隐瞒?欺君之罪?凭他们兄弟的交情,他该不会治她的罪,那么他会帮她隐瞒?这是最大的可能。可最让她耿耿于怀的是自已就这样被他看了个一干二净,就在前几日她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你我都是男人的鬼话,这人丢大了,她觉得没脸见他了,她真想就此钻进桶缝,再也不出来。 可是他怎么就这样进来的?门口那两个丫头呢?死丫头,都是因为她们!“来人!”卫子君一声怒吼。 门口的女婢悦慌忙跑了进了,“可汗,叫奴婢什么事?” “为什么叫人进来!”继续大吼。 那两个女婢服侍她这些日子,也没见过他们可汗过这么大火,吓得扑通跪下:“是陛下不让奴婢说的,奴婢不朱敢不听陛下的!呜呜……”说着都哭了起来。 看着她们泪水盈盈的样子,卫子君立刻心软了,“好了好了,都别哭了。”她摆摆手。 两个女婢听她如此一说,哭的趣厉害了,这俊雅的可汗一直是她们心仪之人,被自己心仪之人开口呵斥,那份伤心自是避免不了的了。 听着她们刺耳的哭声,卫子君无奈地呻吟“行了!至干吗?哇,那么大滴眼泪,再掉两滴这朅盘陀城都给你们淹了。哭吧,哭吧,我这衣裳都给你们哭湿了,快去给我拿件干净衣衫过来。” 两个女婢听闻卫子君的逗弄,破涕为笑,转身抹着泪去拿衣裳了。 李天祁见两个女婢跑出来,忙将手放干鼻下掩饰着嘴角的笑意。 他出来后就一直立在门旁,听到卫子君那声怒吼,人就开始闷笑。真是好久没有笑过了。 又听到她哄那些下人,不由暗道,若她真是个男子,恐怕这情场上谁也不是她的对手。单看她哄人的伎俩,简单两句就让人破涕为笑,可见也是个风流情种。她幸好是个女子。 换过干爽的衣裳,卫子君踌躇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走了出来。 见到立在门口的李天祁,有些惊讶,“二哥怎么还站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四弟呀!?”李天祁故意将四弟两个字咬得很重。 三卷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送别 卫子君脸一红,呐呐着,红唇动了动,吐出一些混乱的音节。 李天祁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地一把揽过卫子君,将头抵上她的额头。两张抵在一起的脸孔象两个高温的火护,互相熏烤着。 李天祁呢喃着,“该怎么惩罚你的,欺君之罪?” 他俯头,卫子君本能的侧脸,他印上了她的唇角,然后他顺着唇角滑向那红唇,含住了她。 卫子君心头狂跳,那一刹那,有了迷醉,那一刹那,眼前晃过那个孱弱的女子,只是一刹那,卫子君推开了李天祁。 紧贴的身体聚离,分开的二人都尴尬地喘息着。 为了缓解尴尬的情绪,卫子君问道:“二哥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她没有得到回答,却见李天祁直盯着她收拾好的包袱。他走了过去,打开来。然后他有些微怒,“你就这样去报仇?”他将那包袱抖乱,“不准你去,不准你去,我不准你去。” 眼见那叠得整齐的衣物瞬间变成乱糟糟的一堆,卫子君心中哀叫了一声,这可是她花了一个晚上收拾出来的,一件件叠好整理的,就这么被他毁了。 “子君,不相信二哥可以为你报仇吗?”李天祁目光灼灼望向卫子君,“我已行派人回去调动大军,不出几日,陈长即会带领大军赶到剑南道,声时,我们一东一西夹击吐蕃,定会将吐蕃夷为平地。” 卫子君有些吃惊,“可是二哥,时值隆冬,我大昱士兵恐怕难于适应这严寒天气啊,况且你此时兵,若有人图谋不轨,趁机内乱又当如何?” “子君多虑了,我知你是为二哥的江山担忧,相信二哥,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否则那样危机四伏之境,二哥又怎能坐上这皇位。况且,哀兵必胜,那些西突厥大军与你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们崇拜你,必是一心想为你报仇,此举,我们定会铲平吐蕃。”李天祁抚着卫子君的肩,将她一缕散落的湿撩起,“至于气候,子君那么聪明,应该不用我解释的吧。” 卫子君眼神晶亮,勺起唇角,“二哥所以选在剑南进攻就是因为那里气候温暖,进入吐蕃也不必过于深入,只是牵住吐蕃的军队。而且,剑南离于阗最远,吐蕃必须兵分两路来对敌,届时一东一西,分散兵力,战线拉长,必是疲于奔命,互相救援也是困难。况且,他们刚刚损失几十万大军,如此再兵分两路,那么力量便越分散了,那么,我西突厥大军的进攻便会势如破竹了。” 是这样了,吐蕃位于高原,剑南一带,仰攻不易,大昱军可在剑南牵住一部分兵力,而西突厥的大军才是进攻的主力。此举,攻下吐蕃应是有望了。 然而,再出色的谋划若是遇到不可逆转的事情,也终将搁浅。 就在二人做好筹划的二日,李天祁接到了大昱内部暴动的消息。 大昱建德三年,二月,正当大昱军与西突厥军队欲联合出兵讨伐吐蕃之际,大昱国内爆了一场前的动乱。反叛军是一股反昱的江湖势力,他们兴起江南道一带,于剑南道一带兵,人数居然有数万之众,他们衣甲齐备,显然有强大的经济力量支持,并且各个武艺高强,攻城略池犹如探囊取物。不消几日,已经连续控制了几座城池。 尽管李天祁算无遗策地控制了李北稷的势力,整个皇城固若金汤,使得李北稷无法施展而终是无有作为,但是,李天祁却没想到,事情出在了家门外。 他没想到,千算万算,疏漏了南宫阙这一细节,在李北稷无有建树之时,南宫阙却命那些遍布江湖的帮派党羽于剑南一带组织了一支反叛大军,就在京城大兴的西南方,出其不意地占领了通川郡到全山郡一带。 如此,陈长带领的欲前往讨伐吐蕃的大军,便被阻截于顺政郡一带,前进不得,西突厥与大昱两军同时进军吐蕃的计划宣告搁浅。 冬日的阳光,带着一丝冰冷,射入窗棂的部分却异常的温暖,室内的火盆加了新炭,偶尔会燃出几声噼啪的声响。 那抹立于窗前身姿,散着淡雅的清香,好似一朵幽兰,“二哥,回去。不可耽搁,叛军必是欲完全攻破剑南一带然后将吐蕃大军引入大昱,此危急时刻关系大昱安危,二哥需剿灭乱军,况且此际若是国中无主,恐酿大祸,二哥即刻启程吧。” 李天祁望着那立于窗前的身影,她幽淡的背影,沐浴在阳光下,将人的心底抚得柔软。“子君,你要与我一起回去。” “二哥,此地不宜即刻撤兵,你且回去,我待此处大局定安,便会回去。”卫子君没有回头, “为何,想为你做点什么却这么难,总是错过一步。” 卫子君转身,弯唇淡笑,声音很温和,“二哥不要执于此念,二哥的心意我懂。” “子君,我便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去,我只怕我前脚离开,你后脚便去以身涉险,我不准你去。”他上前,抵住了她的额。 “二哥,若是违背了子君的心意,子君会很难过,你绑了我走,又有何意义,此地不宜即刻撤兵,子君也得保证不去以身涉险,子君必须留下。” 良久,李天祁不语,他听得出卫子君语中的坚定,她不会与他回去的,就象当初她背着他跑出来一样,他蹙起浓眉,深深叹了一声,“子君,我留下妙州在你身边,看住你,你不可做傻事。” 广袤无垠的雪野,壮阔辽远,冰天雪地之上,行着十万铁甲大军,大军行近的度很慢,皆因那两个在雪原上缓缓移动的两个主帅。 那二人,一个骑着黑色的骏马,俊逸挺拔,高贵优雅。一个立于白色的汗血马上,清俊妩媚,气度卓然。二人都是被万军崇拜的人物,却在两匹骏马之上,万军面前,牵着手。 李天祁轻轻攥着卫子君的指尖,望着皑皑白雪,轻叹,“子君,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卫子君抬眸看向他,有些惊讶他如此的问话,“没想过。”是真的没想过,也许是一直以来男子身份的桎梏,也许是她不需要依附男人,她从没想过去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来共度余生。 “子君喜欢贺鲁那样的男人吗?”李天祁此话出口,心头开始揪紧。 “嗯?”卫子君愣了愣,男人都喜欢问这样的问题吗?贺鲁吗?她是喜欢的,但该不是他口中的那种喜欢吧,“会心疼他,担忧他,想象亲人一样照顾他。”她很坦诚地说了,这样的话题,坦诚也许最好。 “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吗?”李天祁的手心渗出一些细汗。 男女之情吗?卫子君迷茫了,什么是纯粹的男女之情?什么是纯粹的亲情?要怎么划定这个界限?她想起了与贺鲁一起的一幕幕,她对他是迁就的,看见他也不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不会惊慌失措,她想了想道:“没有,只是他在我面前时,会冲动,令我牵挂担心他。” 这份牵挂担忧源于什么?是因为他义无反顾的跟随吗?她脑中突然闪现了贺鲁曾经怎样的吻她,怎样的吻她的肩颈,那令人心悸的酥麻好似让她有过片刻的迷夫。她又想起那一次的肤肤相亲,那样令她脸红心跳的感觉,那样的喘息呻吟,那样的水乳交融,他肌肤似缎,他的气息很清甜,虽是为了救他,却是让她尝到了美好,是单纯的欲吗?男女一起的**吗? “男女之情在子君心中是什么样的?如果你的男人已经有了一个女人,子君能接受吗?”话方出后,他顿觉自己的可耻,这样清澈的子君,怎么会允许自己与别人共用一个男人,他后悔方才所言,他信誓旦旦地说不让自己的女人承受争庞的痛苦,怎么却对子君说出这样肮脏的话?是啊,因为情不自禁,有了片刻肮脏的想法,因为情不自禁,他这样坚忍的男人也几乎有了片刻的放任,但他不能那样想,他会对不起两个女人。 卫子君笑了笑,“二哥不是已经知道吗?连二哥都誓不让自己的女人承受争宠之苦,这样的问题,二哥不必问的。” 李天祁自嘲地笑了,是啊,他终是没有资格了,一点都没有。 大军越行越远,朅盘陀城墙早已不见踪迹,他们还在不停的向前走。 眼见她跟着越走越远,好似她能够这样一直跟他回去一般,李天祁握紧了卫子君的手,“子君,跟我走----”那声音充满了无助与苍凉。 卫子君突然觉得巨大的伤感袭来,“二哥,这一次,不跟你走,下一次,再跟你走。”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李天祁望着她。将她的手拉近,迫使两匹马的距离更近,他们的大腿擦到了一起。 卫子君望向远方,没有回答,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还有没有下一次? 走了那么远,送了那么远。 终于,李天祁停了下来,“回去吧,看你的脸都冻红了。” 当分手的一刻来临,他们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有太多的话梗在喉咙,不知从何说起。终于,李天祁再次祈求,“跟我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离去的背影。” 卫子君抬眸望着他,忧伤的情感填满了胸肚,“这次,我看着你走,让我来看着你的背影。等你走远了,看不见了,我才回。” 眼底涌出湿意,“子君,我该拿你怎么办?怎么办呢?”李天祁深吸口气,“有句话,二哥没资格说了,但是二哥现在想说。”他将她拉近自己的身体,“子君----我爱你!在你是男人的时候就爱了,不管你是男人女人,都爱了。你别笑话二哥,二哥已经用尽全部的勇气。” 说罢,他放下她的手,抖起缰绳,战马一声长嘶,拔起四蹄,窜了出去。他走的那样急,那样的急,不回头。北风,迎着他的面吹着,吹开了眼中的泪意。他想起了,两年前那次弃她而去,那时的他,也是这样,让风,吹干了眼中的泪。 黑色的骏马扬蹄远去,那个坚毅挺拔的身躯,和着黑铁的大军,渐渐化作雪原上的一条黑线。 卫子君没有离去,她答应过他,直到看不见。 寒风吹起她的衣袍,泪水,模糊了她的眼。 二哥,子君终是不能够给你。 子君不会笑话你,只会笑话自己,笑自己是感情上的懦夫,口中讲着苍白的道义原则,从不敢正视自己的心,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你苍凉冰冻的心,却不肯去抚慰一次,任你一个人承受着感情的凌迟却不肯去伸出援救的手,看你在冰冷苍凉的人世挣扎,却不肯给你片刻的温暖,看你孤寂落寞的背影,却不肯去追上去拥抱你。 为什么,渴望到极致,还是不能够一起,为什么,爱念成狂换来的只有心碎,为什么,这一生偏要遇到她,若只是为了离去,他宁可不曾相识。若是不曾相识……他们不曾相识…… 忘了子君吧,也许没有遇见子君,你会是快乐的,也许没有子君的世界,会是沉静柔和…… 朔风吹得卫子君脸颊痛,屹立于马背的身影,清冷如玉,在寒风中显得孤单而瘦弱。 擦干模糊的眼,那条黑线消逝于雪原。卫子君缓缓转身,拔转马头。她看见了不远处的妙州,心头有了一丝温暖,这样空旷的雪野,这样难耐的空寂的心,此时,真需要看见一道等她的身影,管那个人是谁。 卫子君向着妙州迎了上去。突然,卫子君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直被离别的伤感笼罩,让她忽略了一些人,她有些疑惑,一向尾巴一样跟住他的贺鲁,缘何今日不在?这不似他,除非他倒下了,他才不会守在她的身边。一丝担忧,急掠过她的心,她快向朅盘陀城驰去。 三卷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书信 入得营区,卫子君直接奔去了贺鲁的房间,里面没有人,她又疾步走是出来,问向旁边的附离,“贺鲁去了哪里?” “回可汗,叶护他昨天半夜出去,一直没有回来。” 卫子君闻言,感觉有些眩晕,果真出事了,他说那样的话果真不太对劲。他会去哪呢?脑中瞬间闪过前天晚上他说的话:“我这一生,只是为了你,为你活,为你死……” 卫子君脑中一片轰鸣,这个傻子,他去帮她报仇了!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突然生出一股怒气,他孤身一人又能做什么?只怕赔了自己的命不说,还要赔上她的命。他又可曾为她考虑?难道不知道她每次都要前去救他?就只是知道惹麻烦,也不管她要怎样去解决这些麻烦。 卫子君越想越气,一转身就要离去。 “可汗----”那附离唤了一声。 卫子君止步,“何事?” “叶护说,留了信在房间,说等可汗问起,就请可汗去看那封信。” 有信吗?他总算做了件善后的事,否则,茫茫雪原,她要如何去寻找他。已经快一日了,不知他走到哪里了。 卫子君疾步返回贺鲁的房间。一眼,便是看那书案,书案上面有他正在读的书,厚厚的一叠,都是一些兵法谋略,案上一张铺开的生宣,用镇尺压着,上面赫然是一宝塔诗: 思。 辗转,反侧。 离不得,勘不破。 西画帘垂,罗幕单薄。 千里隔音尘,不见君颜色。 相思暗生鬓里,惆怅晓莺残月。 自此枕畔空孤寂,日日思君入梦河…… 卫子君看过后,有些湿意溢出眼中。傻瓜,他这是看见李天祁续了她的诗,也偷偷这样的续了一,看那墨迹与宣纸的折痕,这是写了很久的了,今日刻意拿出来给她看吗? 稍稍平复了情绪,卫子君扫向旁边,就在镇尺的下方,压着一封信,他抽出来,展开,看了下去: “风,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我去哪里了,别为我担心,别舍身来救我,想起上次万军面前,你孤身一人前来,我就怕。知道你是来救我,心里很甜,每次你的相救,都会令我美得无法入眠,想起你,越觉得枕畔孤寂。每次看你舍身前来的身影,我都很激助,你终是牵挂我的。真想一生都不断的惹祸,那样,你是否可以牵挂我一生?想看你千里奔来的身影,那么迷人,可是又不想看到,因为会担心,虽然那么想你,可是这一次,你不能来。 “不用担心我,我不是一个人,我偷了你的金箭1,调迁了忠于我的右厢弩失毕部的大军,我来做先锋,给你们开道,待你看到这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进入吐蕃境内。 “风----我知道他的谋划,看见粮草不断的运来,就知道要开始攻打吐蕃了,吐蕃地高多山,仰攻不易,我去做先锋,为你们引开一部分敌军,然后你们乘势而上,便会顺利深入,如果他能够调遣剑南一带守军同时攻打吐蕃,那便最好,那样会让敌军疲于奔命。记得,不要来找我,否则,所有的心血白费了,我将兵象雄,并吐蕃与其北部大小勃律切断,控制部分敌军,你们兵,直入羌塘,按照既定的路线,攻下吐蕃与其北部城池有望,然后直取逻些。 “风,他们让你那么伤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切记,不要找我。” 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吧嗒一声掉落于宣纸上,急的扩散去。卫子君仰起头,眨了眨眼。 她终是太过忽略他,忽略他的心,忽略他的行为。昨日,她已察觉他话中的反常,但看到他只是为特飒露梳理皮毛,便没有去在意了,他向来喜欢与特飒露呆在一起,她也没在意他的行为才何不同,只是她没注意,他与特飒露呆在一起的时间比往日要长。 伸出长指,她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湿渍,然后将那封信纳入怀中。 冰冷的室外,寒气沁人,妙州象一座雕像一般立在雪地。见她出来后,他便随身跟上。卫子君沉默了半晌,转身对身旁的哥舒伐道:“传令众将,都到认事厅等候。” “四公子,不可此时兵。”身后的妙州阻止道。 “为何?”卫子君转头看向他。 “因为他嘱咐过,说不准你提前带兵出去,要等剑南道叛军平乱,然后两侧一问同进军,这样姓胜算较大,你这样带兵出去,胜算很少,他担心你有危脸。况且你若前去,他们会将目标全部对准你,因为你是吐蕃最想除掉的人。” 卫子君了然点头,“哦,没关系,若是一点胜算没有,我是不会兵的。” “你有几分胜算?”妙州拧眉问道。 卫子君沉默了,从来都是没有败绩的她,是不允许让自己的军队以身涉险的。每一次的作战,她都是经过反复的筹谋,以确保万无一失,尤其这样的进攻,更需要有绝对的把握,只是这次,她没有那样的把握,但是,她必须出兵,否则贺鲁会全军覆没。既然没有把握,那么凭的便是她的自信了,还有面对不可预知的战场上灵活的运筹帷幄。 想到这里她挑眉看向妙州,“九成胜算。”这样的话,其实也是在鼓励自己。 似乎已经看出了她方才的退疑,妙州面无在情的道:“那也不能去。” 在这番对话之后,卫子君才终于领教,李天祁让妙州盯着她,究竞是怎样一种盯法。 夜晚的风很大,室外的风声带着尖啸掠过雪原,许是要开春了,这风也猖狂了起来。室内的烛火轻轻摇曳,映着榻上清华无双的身影,隐在暗影下的脸孔闪着媚色迷离。 卫子君斜靠在榻上,有些出神,两个人都离开了,她的心里瞬空得如同那广袤的雪原,苍凉得没有一丝温暖,离别的忧伤到现在仍是挥之不去,反而在这夜色中,越的浓重了。原来不经意间,他们已经占据了她的心,在的时候不觉得,一旦离去,心里空得仿佛世界都静了下来。 修长白哲的手抬起,她轻轻掩面。 又要起战争了,她不想,时机未到,没有全然的胜算,不忍牵连那些无辜的生命。若为报仇,她也只想用自己的手来报仇。可是贺鲁把她逼到了这里,她不能让他的心血白费,那就将讨代提前吧,吐蕃,她早晚是要踏平的。 揉了揉额角,卫子君轻叹一声转脸,看向坐在桌旁的那个男人。“妙州,你打算这样坐一夜吗?” “嗯。”妙州冰山一般的脸没有表情。 “你这是何苦?我也不会乱跑,我不兵总可以吧,你去睡觉吧。”这话已经记不得说了几遍了,这次她几乎是呻吟出口的。 “我不相信你。”妙州说话很直接,他不相信她会老老实实子在房内。 “不相信又如何,你总不能日日守在这里吧,我要睡觉了。”她下了逐客令。 “你睡吧。”他好像不明白她在说的是睡觉。 卫子君瞪大眼晴,有些不可置信,“我要脱衣服。” “你脱吧。”然后他转身。 卫子君心里一阵哀叫,“他便是这样让你守在我的房间内?”李天祁应该不会让一个男子与他共处一室吧,尽管他还并不知道妙州已经知晓他的身份。 妙州咳了声,“他说不准任何人进你的房间,但是,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当他不存在?这么个大活人她如何当他不存在? “如此,既然不放心,你睡到外间去可好?你总不能这样坐一夜吧?”她被他盯得精神几近崩溃。 “睡到外间,你会从窗子逃跑。” 卫子君手抚额头呻吟一声,然后她突然道:“那我起夜怎么办?” 妙州一张冰山般的脸终于有了反应,脸上迅升起一层红晕,他咳了声,“到时候,我出去。然后,我再回来。” 卫子君气得一阵眩晕,虚弱的道:“随你吧,我脱衣睡觉了。”说罢,她真的开始解开外衫,褪了下去。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妙州的脸,越来越红。 卫子君拉开被子钻了进去,舒服的轻叹一声,她瞥了眼妙州,转过身,困倦袭来,扔下孤零零的他,她就那么睡了。 稍后,妙州听见她平稳舒缓的呼吸,嘴角勾起,面上难得落了丝温柔。 夜凉如水,烛光摇曳。午夜梦回,是李天祁忧伤的眼,他终于不再于窗外的月色下徘徊,他走到了她的榻旁,抚着她的脸,吻她,头一次,她没有任何束缚的享受他的吻,没有逃离,没有推拒。卫子君有些羞涩,然后她有些迷惑,他不是走了吗?又怎么会在这里吻她,这是梦吗?她怎么会做这样羞人的梦?梦中,李天祁呢喃道:“子君,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让我可以有一次,只为了你……没有任何牵挂的,只是为了你……哪怕是付出我的生命。” 卫子君由梦中惊醒,烛光燃着,爆出噼啪一声轻响,让她的心有了片刻温暖。 妙州还定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背影,卫子君突然有些心疼不忍,她轻唤,“妙州,过来睡吧。” 妙州一愣,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过来到榻上睡。”她重复说了一句,“既然不肯出去,总不能看你坐一夜。 没想到她这样的相邀,妙州犹豫了一下,起身来到榻边,真的就躺了上来。 卫子君倒是有些诧异他的反应,本以为他会婉拒,没想到他连声都没吭便躺了上来。她向里靠去,扯过一条多余的被子丢给他。 半晌,二人都是不语,但都忽闪着眼晴,谁也没睡。 “妙州,若不去,贺鲁会全军覆没,我若去了,便可以扭转乾坤,你这样拦阻,会害死他们。”卫子君侧头看他。“你想陷我于不仁不义,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陷入困境?” “我不管,我只管你。” “我真是不会有危险,贺鲁已经将敌军引开,我们必会势如破竹,若是危险,我便守住城池不出去便是,我守城的法子多不胜数,我若守城,谁也攻不下,”她如此夸口,只为妙州放心。妙州不出声,半响方道:“身在异邦,总会难免危险。” 看他的口气不再像方才那般坚持,卫子君突然凑过来,覆身压住他的半边身子,盯着他的脸道,“妙州,让我去。” 眼见突然悬在上方近在咫尺的面孔,妙州冰山般的脸有些抽*动,“怕你有危险。” 妙州再也受不了这柔情攻势,终于呐呐道:“我陪你去。” 卫子君弯了弯唇,移开身体,躺下了。 大昱建德三年,二月末,卫子君率领西突厥二十万大军,终于开始了讨伐吐蕃之战。这一战经历了近乎一年的时间,这一战,打得残酷而又壮烈,这一战,将中国历史的版图改写,将一个被中国历史掩盖的空前强大的帝国显现在了世人面前…… -------------------------------------------- 注:1金箭,用以遣兵的信物,西突厥十姓部落为十箭,一箭一个部落。 三卷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谈判 大昱建德三年,西突厥蛇年,三月。大昱天子李天祁动了对剑南道叛军的平叛战役,由于对方大多武艺高强,颇有身手,令大昱军损失颇重,于是李天祁也调动了他遍布中原大昱的江湖势力,参与其中。至此,一场征讨叛军的战役,变成了江湖两大势力的殊死争斗。几乎整个大昱的江湖门派都绞缠与这场战役之中,一时间,风云涌动,草木惶惶,山川色变,九州颤栗。 同时,卫子君率领的西突厥大军也开始了征讨吐蕃的战役。而位于大昱辽东以北的室韦与靺鞨也同时大起干戈,就连高丽这个不安分的民族也从中插入一脚,趁乱直取靺鞨。 战事四起,天下震动。 看来果真是哀兵必胜,贺鲁率领的弩失毕部勇猛异常,不肖十几日已是连取几座城池。 在卫子君率领的西突厥大军才进入吐蕃时,便已闻得前方一个个捷报传来,贺鲁率领的弩失毕部攻破了一座座城池,已经直取象雄。由干贺鲁在前方开路,卫子君几乎毫无阻拦的进入了羌塘。两人采取不同的进攻路线,却互相呼应,时刻留意着对方的消息。 在大军进入吐蕃的十七日,传来了贺鲁攻破象雄小羊同的消息,被困在北侧无法与吐蕃朕系的大小勃律不战而降。卫子君则是一路势如破竹,直攻羌塘,不出三日,羌塘即破。按既定线路,卫子君本应继续由羌塘直入苏毗,不想她却莫名突然转道,直取象雄大羊同,向贺鲁会合而去。 而后贺鲁向东,卫子君向西,二人齐齐夹击大羊同,经过六日的奋战,攻下象雄大羊同。从兵之日至此,历时一个月,二人终于在象雄这个古老的王国会合,将吐蕃冈底斯山以北的大片领土占据。 象雄,意为“大鹏鸟之地”。这个崛起于西藏高原的王国,这个曾有过无数的辉煌,产生过高度的文明,却神秘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王国,它不仅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象雄文宇,而且还是西藏苯教的源地,西藏高原最早的文明中心,对后来的吐蕃以至整个西藏文化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但是,象雄文明就那么的消逝于历史长河中。只是,此时站在象雄迂阔的草原,正在感叹历史的卫子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象雄文明消逝的原因竟是因为她。 象雄的四月,气候乍暖微寒,广袤的阿里草原,已经一片绿意盎然。夕阳西下,漫天红霞,草原的高坡走过两匹骏马,其中一匹异常耀眼,雪白的皮毛在斜阳的照射下闪着金黄色耀眼的光泽。 两匹马交颈扬蹄,在草原上撒欢,不停的打着响鼻。蹄下的青草,浩瀚的草原,令到它们不断地欢快跳跃。 阿里草原,这个丰饶浩瀚的大草原,乃古象雄国的祥地。这里有数不尽的神山圣湖和奔流四方的江河,在狮泉河、象泉河、马泉河、孔雀河沿岸,森林满布,农田遍野,任是如何也想不到,一千多年后的阿里,却是满布空荡荡的荒山、萧瑟的无人区与苍凉的大戈壁,谁又能想象得到这里曾如此繁华过、辉煌过,又有谁能相信有个象雄时代,曾在这里繁荣昌盛了几千年。 斜阳渐落,彩霞消褪,天幕里降下一片幽蓝。贺鲁躺在卫子君的腿上,抬手抚着她的颊。她微微垂头看着他,抚着他的。风,吹过阿里草原,掠过那两个互相凝视的人,地面的小草轻轻抖动。 “明日,我去见苏毗女王。”卫子君轻声道:“你一个人小心。” “为何?”贺鲁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带着薄茧的大手,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的玉颊。 粗粝的感觉划过皮肤,细嫩的皮肤终是受不了他的不断摩擦,生出火辣辣的感觉,卫子君无奈笑道:“行了,再摸就没皮了。” 贺鲁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但还是无法不去抚弄她,于是开始帮她理顺着被风吹得稍显凌乱的丝。“你是想去与苏毗谈判结盟?” “嗯。苏毗当年曾来我突厥要求联姻,既然欲意与外邦结盟,说明她们一直不肯接受吐蕃的辖制,近期已经有大量的苏毗人不堪忍受吐蕃奴役之苦,前往投靠大昱。苏毗乃吐蕃四族中最大一族,我们若趁此机会拉拢苏毗,共同讨伐吐蕃,则吐蕃亡国不远。”说完,卫子君好笑地看着他,看他不停在自己鬓边理着被风吹起的丝,把她的眼都晃花了,她很是无奈,“你理了,还是会被吹跑,不必理了。” 贺鲁放下手,又开始整理她的衣领,卫子君呻吟了一声,靠在身后树上。 贺鲁皱起长眉,“那也应该由使节前往,你此去我又如何放心。” “我们身边各个都是带兵打伙的粗莽汉子,又有哪一个能有口才去说服苏毗?只有我跑一趟了。而且,事不宜迟,吐蕃军队已经向此地赶来,不出五日应该会到了,我们需要急赶往苏毗,如果说服苏毗,那么苏毗的军队便可直接拦阻吐蕃大军的北进,如此我们攻占的象雄便可安然无虞。” 贺鲁将头向她的小腹凑了凑,轻笑,“你是想利用苏毗阻截吐蕃援军?我与你一起去。” 卫子君白了他一眼,“不能说利用,该称为合作。你,也不要去,你是个累赘。” “你……说谁是累赘?”贺鲁气鼓鼓地瞪起一对深褐色美眸,恨恨地盯着卫子君,盯了一会儿,突然勾起两手攻向她的腋下,“说!谁是累赘!?” 没有预料到突然的袭击,卫子君痒得立时笑做了一团,挣扎着抬起他的头颅想要逃跑,却被贺鲁长臂一展搂住了腰。 得此机会,卫子君反攻过来,向着他的腋下欺去。可是贺鲁却一动不动,只是躺在她的腿上,抱紧她的腰,将头深深理进她的腰腹之中。 察觉到他的不对,卫子君住了手。 半晌,他问道:“你爱他是吗?” 卫子君闻言一愣,沉默了片刻,清澈的眸光有了一丝迷茫,她抬眸,望向苍茫的草原,轻声道:“别问这些。” “你喜欢我吗?”贺鲁又问道。 卫子君叹了口气,“喜欢。” “爱我吗?”贺鲁的头理在她的身体里,声音的些闷。 她愣了愣,这个问题,她从没有考虑过,他们为什么都爱问这样的问题,真是不知从何答起,“不知道。”声音很轻,她有些心虚。 “在他面前你就知道了是吗?”那醋味很是浓烈。 “贺鲁,别这样,瞧你,像个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我比你还要大两岁。”贺鲁生气了,猛的坐起来,就要起身,卫子君伸出手臂,从他的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她轻笑,“生气了?”温热的气息喷在贺鲁的后颈,他顿时软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而后,身体向后靠上了她的胸口。 卫子君叹了口气,嘟起红唇,在他的耳后皮肤,轻轻啄了一下。 贺鲁的身体有些抖,他问道,“这算是道歉么?” 卫子君一声轻笑,“算情不自禁。这般白白嫩嫩的美人在面前,任谁也想咬上一口。” 贺鲁猛的转身抱住卫子君,顺势将她压倒在草地,精准地含住了她的唇。 没有料到此举的卫子君,“晤”的一声瞪大了眼晴,随着贺鲁唇齿的深入纠缠,她微微的喘息起来。 贺鲁大手不客气地伸入卫子君的衣袍,覆上她腹部细滑的皮肤,极力的搓*揉,然后贴着皮肤向上滑去,直接攥住了她的酥胸。 “贺鲁----”卫子君轻呼一声,声音微抖,然后轻轻拉出了他的手臂,“别这样。” 贺鲁停止了手上动作,将头理入她的颈项。 一阵风掠过草原,吹起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衣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望无尽的黄土城墙,凸显了岁月的的痕迹,半是建筑,半是窑洞的城区明显带有高原古城的特点。苏毗的皇宫,为九层重楼,目前已行不能称其为皇宫,一个受制于人的王国,再没有往日的光彩。 如今在位的苏毗女王是继弃邦孙之后的汤滂氏,由于嗜好男色,疏理朝政而成为亡国之君,依附他国苟延残喘。这种胸无大志之人,若让她拿起大刀来反叛,实在是难。不过,听闻她亡国之后不堪受辱,虽无大志,却是个有些自尊的人物。 卫子君与贺鲁进入大殿的时候,汤滂氏已经在主位坐定。 一身青毛绫裙,下领衫,身披青袍,袖委于地,文锦加身,头梳小鬟髻,满头金饰,耳铛随着身体的动作而不断的晃动。卫子君没想到的是,已经年约四十的人,依旧美艳,完全没有四十岁该有的老态。 那汤滂氏乍见卫子君,眼神突的一亮,未及卫子君开口,那汤滂氏便笑咪咪地招呼道:“下面就是声贯四海1,战绩骄人,风华盖世的西突厥可汗吗?”声音倒是有些嘶哑,不似外表般美艳。 卫子君上前拱手揖道:“王上厚赞了,正是本汗。” “本王倒是该称呼可汗为风亲王呢?还是称呼为可汗好些?”似是有意的羞辱,又似是无意的询问。 卫子君不动声色道:“王上不是已行决定了吗?不过我认为称呼风亲王更为妥当,因为我西突厥已经隶属大昱。可汗亦不会错,因为我依然是西突厥的可汗。” “哦!不过,我更喜欢可汗这个称呼。”汤滂氏笑了笑。 “王上随意。” “可汗,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又是可汗亲往,有何事?直说为好。”汤滂氏瞥了眼卫子君身后的贺鲁。 “王上英明,卫风此来只为一事,便是欲与苏毗一起,合力讨伐吐蕃。”她顿了一下,见汤滂氏没有反应,便又接着道:“那吐蕃对我突厥连年兴兵,令我子民恨之入骨,我亦是不胜其烦。吐蕃出兵,每每都在苏毗调集军队,将苏毗勇士一个个送入战场,葬于黄沙,且对苏毗子民强加压迫,想必,王上亦是已行隐忍不住,若是你我联合讨伐,之后各取所需,我想,苏毗重振国威,指日可待。” 汤滂氏闻言一声大笑:“果真名不虚传,一出口我已经动心了。不过松赞干布传授我们农耕技术,引bbs.jooyoo.net导灌溉,便是因为他,我们才得以吃上青稞、小麦、荞麦、豆类。可汗,你说我又怎好恩将仇报呢?” 卫子君勾唇一笑,“王上此言差矣,苏毗亡国,乃因松赞干布的侵略,他与苏毗何恩之有?况且,那松赞干布一直将苏毗作为吐蕃扩张的工具。想吐蕃屡次讨伐征战,军粮马匹,半出此处,打着‘吐蕃举国强援’的名义,实际是搜刮剥削,王上种出了小麦,却充作了军粮,牧养了骏马却充作了战马,养出了热血儿郎,却被拉去充了军。王上既然拥落这些军需,拥有军队,肯为他人做嫁衣,为何不为自己争口气?” 眼见着汤滂氏一张脸孔有些抽搐,卫子君又接着道:“青稞、小麦、荞麦、豆类?王上看到我突厥牧民现今的生活状况吗?那难咽的青稞几乎没人去吃了。王上若与我西突厥合作,便是与我大昱合作,届时纺织、养蚕、缫丝、建筑、造纸、酿酒、制陶、碾磨、历算、医药,甚至农具制造,您想要什么都可以,何苦屈居人下?” “哈哈……”汤滂氏一声大笑,“可汗果真直率之人,口舌犀利,令我心服。给我一日考虑,必会给可汗一个答复。” 卫子君淡笑,“如此多谢王上了,届时,王上若是同意合作,您也要谢谢自己,因为您为自己选了一条光明之路。” 汤滂氏又是一声大笑,吩咐下人直接与此摆宴。“可汗,坐到我身边来吧。太远的距离讲话很累。” “如此,叨扰王上了。”卫子君道谢,便坐了过去。 坐了过去,卫子君便有些后悔了。 这汤滂氏先是以示友好的拉住她的手,之后便对她的手开始大肆蹂躏。“哈哈,可汗,还是贤王之时,我公生见了你一面便心生暗恋,难怪,果真好风采,这走近一看,越迷人。” 卫子君有些疑惑,“本汗何时见过贵国公主?” “便是两年前,随辗噶尔孙波前去求亲的副使啊,哈哈……”汤滂氏似乎很开心。 卫子君.恍然大悟,不禁笑道:“公主她还好吗?” 汤滂氏轻叹一声,“被松赞干布强要了去了。” 卫子君眉头蹙紧,想不到松赞干布竟是如此强横之人,只是,公生在他手上,让汤滂氏反叛可是难了。 -------------------------------------------- 注:1四海。此处的四海,不是指古时所指东海、西海、南海、和北海。而是指中原之外的四邦蛮夷之地,《尔雅#8226;释地》中有: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谓之四海。海内即中国,四海之外更有四荒,四极。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同眠 不出一刻钟时间,宴席便摆放妥当。 汤滂氏看了眼卫子君,“可汗表情这般忧愁,可是担心我因怕公主被作为人质而不敢答应你的条件?” 卫子君点了点头,“王上智慧过人。” “可汗少给我戴高帽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各个表面尊敬,实则暗生蔑视。”汤滂氏侧头望着她,笑颜如花,“其实我不是笨人,不是一点才华没有,只是有那么点喜好美人,所以耽误些国事,你可以说我是风流……只是,本性难改啊……”话落,她又恨恨捏了捏卫子君的手。 卫子君心里打颤,这苏毗乃母权国家,贵女轻男,她该不是要调戏她吧。 果真,这汤滂氏的行为越来越过分,她将脸贴向卫子君的脸,笑得轻飘飘,“可汗,如果你愿意做我的金聚,我可以马上答应你的条件。” 卫子君惊得张大了嘴巴。本以为她只是动手动脚,哪里想得到她居然离谱到要她做她的男人。 汤滂氏见她红唇微张,即刻被迷得目色迷离,她轻声道,“可汗这样的男人是我最喜欢的类型,我的年龄也应该大过你一倍了,定会好好疼爱与你。” 卫子君定定神,却不知她是否在开玩笑。她是一国可汗,有什么可能去给别人做丈夫?如果这汤滂氏脑筋正常,断不会提出如此可笑的要求,想必多半是开玩笑了。 想到这里,卫子君轻松了下来,看向汤滂氏道:“王上美艳无双,非是卫风不愿,实乃卫风没有这个福分了,王上派人去于阗打听一下便知,本汗不能人道之疾已经人人皆知。” 贺鲁闻言在一旁开始闷笑,不能人道?哪个男人会如她一般,把那种疾病大事宣扬呢? 与贺鲁的想法一致,汤滂氏疑惑地道:“哪个男人会将这种暗疾大事宣扬?可汗这该是推脱之词吧?” 卫子君闻言轻咳了声,“不敢欺瞒王上,王上可以去于阗打听,若是假,如何传得沸沸扬扬。”她微微垂睫,“其实,哪个男人又肯如此令自己难堪呢?其实我的脸面已经丢尽了,对这种事情也看开看。只请王上不要以此为筹码,而是应多为苏毗江山考虑,我应承王上,只要你我联盟,战役结束之后,我一定由大昱挑选大批貌美肤白的美男献给王上。” “可是会如你这般貌美肤白?”汤滂氏紧盯着卫子君的脸,随即又似是想起什么,眉头一皱,“怎么都是以后?可汗的诚意在哪里?但凡使节前来都会备有礼物,可汗既然没有礼物便留下来陪本王一夜吧,至于能否人道,倒也无妨。” 卫子君闻言一惊。 “王……王上……这个,我给你推荐一个美男!”卫子君急切地道,长指快一伸,指向下,“他……他……美吧。他比我美。” 坐在她旁边下的贺鲁顿时气得生烟,这个女人,为了保全自己便出卖了他,他气得向着她的屁股狠狠捏了一下。 卫子君痛的一抖,心虚地没敢出声。 汤滂氏闻言一乐,闪身向贺鲁望去,推了推卫子君,“那就他吧,你说他美,我也觉得他美,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倒是比我所有的男人都美,这皮肤也好。”汤滂氏越过卫子君摸上了贺鲁的脸,贺鲁厌恶的侧头,“真滑,我那一千多个美人加起来也没他美,就他了,我要了,试着换换新口味。” 卫子君优雅地含笑点头,“好。好。如此,我们即刻商议出兵之事吧。”话落,臀部又是一阵剧痛。旁边一直沉默的贺鲁倏地站起来,“王上。只怕辜负王上美意了,既然事已至此,贺鲁不得不说了,实在不能碍于脸面而玷污了王上。”他瞥了眼那两张惊讶的面孔,继续道:“我染了花柳病。” 汤滂氏望向贺鲁,面露异色。 “啊!?”卫子君惊呼一声,“可是那日在大昱的花满楼染的?” 贺鲁一愣,“你怎么知道?” 卫子君蹙眉,“因为自从花满楼回来后,你的身上便总有一股臭味,可是那里出的?” 贺鲁嘴角一阵抽搐,“真的那么大味道吗?我也是遍访名医,可是越来越重了。” 卫子君踹了贺鲁一脚,“那还不快出去?玷污了王上宝殿。” 贺鲁转身踉踉跄跄地出去了。 “你们是在戏弄本王吗?”早已淡去笑容的汤滂氏,面孔冰冷。 卫子君抬眸看了眼汤滂氏,她果真不是笨人。 “这,并非卫风本意。卫风实在无心戏弄,但请王上包涵,想必王上明了,我们都是为国征战,各司其职,身负国家大计,如何能够在王上身边辗转偷欢,而弃子民与天下不顾!”看得出,这是个聪明的女人,那么想必坦诚相对,也许是最好的方式。 ”你这是在说本王只识得偷欢,而不顾子民生计了?”汤滂氏大眼眯起。 “不敢,卫风只有资格说自己,其他人不敢评论,但若是卫风处于王上的位置,一定誓将吐蕃踏于脚下,他们当初怎么给的,一定如数还给他们,定要顶天立地于这天地间。届时,再怎么嗜好美色,别人依旧会以景仰的目光看我。” 这番话,铿锵有力,却又带着极度的杀伤力。许是麻木了太久,许是颓废了太久,被一支利箭徒然惊醒,淋漓的血洒下,痛楚袭来,人确是清醒了。汤滂氏久久盯着卫子君,站起身,“可汗去歇息吧。”然后转身拖着那两条曳地长袖缓缓离去。烛光下的背影寂寥而沉重。 回到房间,卫子君舒了口气,不知这激将法是否管用,看似,她已经醒悟过来。 草草的沐浴,就要歇息之际,贺鲁不顾侍女阻拦地冲了进来。 待见到卫子君,他直直盯了她半响,然后走到案边径直坐下,也不吭声,似在赌气。 良久,他带着受伤的表情道:“为了能够联盟成功,你就要把我当礼物送出去是吗?”声音低哑,没有的往日的清雅。 卫子君想不到他会当真,想必是伤了他的心,“这这……不是没送成吗?”说完这话顿觉后悔,话不该是这样说的,马上又加了一句,“那个……我不是帮你说谎了吗?” “真的不在乎我与别的女人一起吗?”他垂着眼帘,真的伤心了。 卫子君无语,这真是无法解释明白,他当真了,她是有理也说不清,谁叫她就那么做了呢。 “唉,你又当什么真呢?我是明知你讨厌女人,明知道你会拒绝,才会如此说的呀。你也不会真的让她占了便宜不是吗,再说我看她认真了,不就帮了你吗?” “你没有,她认真之后你说的是‘好!好!’”贺鲁气愤的指控。 “这这……这这……我是那么说的?”她忽闪着一对无辜的眸。 贺鲁气得猛的抬头,却对上了她一张戏谑笑颜。 卫子君轻笑着从身后勾住他的脖子,“行了,别生气了,我哪知道这样也能让你生气,以后不会这样了,好吧?”她垂睫看着他。 贺鲁转身抱住她的腰,“补偿我。” “要怎么补偿?”她挑眉看他。 “今晚我睡这儿。”他仰头看她。 “不行。”他扬起下颌。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纠缠。 半响,他闷闷地道:“他还摸了我的脸。” 卫子君闻言大笑,“如果她真能答应我们,摸摸脸又如何?全当你为国奉献,我军凯旋之日,我定会立一座丰碑给你,让世人景仰膜拜,让天下皆知你曾为讨伐吐蕃贡献了脸蛋。”她说的情绪激昂。 贺鲁气得抓住她的手臂咬了一口,卫子君痛得叫了一声。 “痛吗?”他轻轻抚着她被咬出牙印的皮肤,俯头吻了上去,半响,他轻声道:“你睡吧。” “好,我送你出去。”卫子君抽出被他禁锢的手臂。 “不用,我等你睡着了再走,你上去。”贺鲁向着床榻的方向扬扬下颌。 “这,不用吧,你在,我怎么能睡着?” 贺鲁把她推倒榻边,便开始解她的衣袍。 “贺鲁,不用这样吧。”卫子君有些窘迫。 贺鲁执着地为她褪掉外袍,然后将她放倒在榻上,拉过锦被盖在她身上。 卫子君瞪着一对眸,看着他做着这一切。 “睡吧。”他帮她掖好被角。 卫子君无奈闭上眼睛。一会儿,细微均匀的呼吸响起。 贺鲁俯身,轻轻在她额前印下一吻,然后在她紧合的眸上轻轻点了一下,最后落在唇上轻轻啄了两下。大手轻轻抚过她的颊畔,轻轻的,怕惊醒了她。 他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贺鲁----”还未走至门口,卫子君的呼唤在身后响起。 他转身。 卫子君向着他掀开看被子,“过来睡吧。” “真的可以吗?”他的声音颤抖。 “可以什么?睡觉而已,怕你一个人寂寞。”卫子君勾起唇,坏笑,“你不是‘自此枕畔空孤寂吗’。” 贺鲁脸一红,有些羞涩。他脱了外袍,钻进被子,贴上了她温软的身躯,紧紧抱住。 卫子君眼中一热,也许,她该接受他纯美的感情。 两个人抱的紧紧,似乎最后的一夜一般,互相抱得紧紧…… 二日一大早,汤滂氏便来到卫子君下榻的房间。听到女婢的呼唤,卫子君才转醒,正欲起身,她才觉贺鲁的大手正贴肉覆在她的胸前的一团白玉凝脂上,她羞涩的打掉他的手,准是他半夜三更趁她熟睡之际对她动了手脚,看看自己凌乱得几乎全部敞开的衣襟,已是最好的证明。 没想到她会亲自前来,又被她堵了被窝,卫子君没有让贺鲁出来,以免刺激到她的心情。 早晨的风,有些微冷,大片粉嫩的杜鹃花在风中轻抖。汤滂氏静静望着卫子君,而后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远方的天空,她幽幽的道:“只为了争口气,这大好安逸的日子便没有了,自此生死难料……”她转头,轻笑,”可汗可是想利用我军阻拦吐蕃军队?“ 卫子君闻言淡淡一笑,”所谓合作的基础,便是平衡,任何失衡的事物,都会颠覆。若是我只让苏毗勇士殊死搏斗,我们只在后方等候消息,王上会答应吗?” 汤滂氏哈哈一笑,“看来我没有做错决定,可汗是有了什么谋划吗?” “说不上什么谋划,一个初步想法而已。”卫子君垂眸掐起一片花叶,轻轻摆弄,眸中思绪翻滚。 “可汗别卖关子了,可汗声威早已四海皆知,兵法谋略更是令敌人胆寒,想必可汗一个小小的想法,便会埋葬敌人数十万大军……”汤滂氏上前扯掉卫子君手上的花叶,“说说吧。” 卫子君无奈笑道:“非是卫风卖关子,方才只是在想,如何布局方能万无一失。就在方才,我把行军策略修改了一番。”她想了想,抬起清澈的眸,“王上,我来此处外人不知,还请王上协助封锁消息,不要让消息透露出去。” 汤滂氏只是“嗯”了一声,突然伸出手,抚上卫子君的眸,“还俊的一对眸,从没有见过,这么纯美,这么透彻,这么迷人的眸。” 卫子君轻垂眼帘,只当没看见她的动作,继续道:“王上要当做没有任何事情生,然后让吐蕃军顺利通过苏毗赶往象雄,我想,吐蕃军会在此处招募一些士兵充数,王上需派一个信任的主帅前往带兵。当吐蕃军深入到苏毗与象雄交界之时,我们便双方同时兵,夹击吐蕃军,而那些随军士兵,同时反噬,届时,吐蕃军必是一举即破。” 汤滂氏又是一阵大笑,“可汗果真狡猾,哈哈……”她一直抚摸着卫子君眼睫的手指顺势滑下,划过白玉细嫩的颊畔,“想不到,可汗在被人调戏的同时,却是思路依旧如此清晰。” 卫子君面无波澜,不动声色地挡开她欲滑向唇瓣的手:“王上此言又差,王上女国,女子多夫,男子地位低微,王上方视此为戏弄。只是卫风所在的西突厥,却是男强女弱,从我的角度来看,我不觉得被戏弄,反倒觉得占了便宜,实在是受用不已。” 汤滂氏凑过一张脸,“如此,我让你占多些便宜如何?” 卫子君挑眉看她,无奈笑道,“王上莫要玩笑了,大敌当前,岂敢耽搁**,掉以轻心。” 汤滂氏又是一声畅笑,倒是颇有几分巾帼磊落之气,毕竟一国之君,再怎么不事国事,仍不是简单人物。 大昱建德三年,西突厥蛇年,四月。一场惊动天下的战役于苏毗与象雄之间的南羌塘湖区展开。这场战役的主帅便是闻名天下的西突厥可汗、大昱的风亲王卫风卫子君。 在卫子君的精心谋划下,吐蕃征讨大军毫不知情的经过苏毗,深入了阿里草原。卫子君率领着身着皮铠的勇猛的苏毗联军,与贺鲁率领的由象雄赶来的西突厥大军一起,将吐蕃二十万大军围在了苏毗与象雄之间的冈底斯山脉中段。 那一日,狂风四起,黄沙蔽日,漫天黑云低垂,低沉的号角凄厉破空,蹄声滚滚,如雷的嘶鸣怒吼响彻天外。 如狂涛骇浪般的西突厥黑铁大军与苏毗的皮铠大军,势如惊涛巨浪,席卷翻滚。手中的弯刀与陌刀并舞,将无尽的仇恨切入这些令他们恨之入骨的仇敌之身。 奔逃的吐蕃军,几乎如数陷入仓木错沼泽,这个卫子君事先为他们准备的葬身之地…… 震耳的厮杀之声渐渐沉寂,被鲜血玷污的阿里草原,一片腥风,远处的神山圣湖都在哀鸣,低沉的黑云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雨后的碧空如洗,蓝得惊心动魄,白云聚集山巅,清澈透蓝的河流蜿蜒流过半绿半黄的草场,大批的鹰鹫黑压压地盘旋怪叫,仿佛漫天乌云突降,气势如狂,急扑向满地的尸身。 卫子君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望着那高洁的夏康坚锋,出一声无奈而又沉痛的叹息。遍布的尸体与被雨水稀释了的血水,刺人眼目,令人作呕。一股腥风吹来,壮丽的草原风光一片凄凉。 这一段,被世人称为仓木错战役。这一役敌军折损大半,剩余敌军全部投降,在这种急需军力的情况下,全部被编入西突厥大军。这一役,西突厥与苏毗联军只损失了近两千人,这样的数据令中原及四夷的军事家不住惊叹,他们更惊叹的是那个领军之人,在她的身上,这样的作战奇迹已经不止一次两次。 仓木错战役之后,在吐蕃军二批军队还未到来之际,卫子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出兵征服了与大昱陇西接壤的党项。至此,吐蕃的整个北部地区沦陷了,吐蕃整整一半领土已经被卫子君牢牢掌控。一时间吐蕃王庭之中人心惶惶。 就在卫子君本着战决的原则,欲一鼓作气直取王庭之际,得到了一个消息,松赞干布率兵亲征了,前锋主帅便是他唯一的儿子,贡松贡赞,与吐谷浑王子南宫阙。 第一百二十九章 相见 风烟滚滚,岷山悠悠。 就在卫子君征服了吐蕃北部的同时,大昱天子李天祁御驾亲征,带领着一众江湖勇士,与平叛大军一起,经过一个月的殊死征讨,终于将剑南叛军击溃。 一直等候吐蕃援军的大昱反叛势力,终于没能等到吐蕃援军。因为卫子君的讨伐,几乎所有的吐蕃军队都被召集起来,一批又一批地向着阿里草原奔去。于是那些等不到援军的叛军,弃城而逃,而那些被击溃的江湖人士,也瞬间逃离,全部快隐遁起来。 突然之间,曾经急兴起的叛军,又在顷刻之间急地消散了,好似那上一刻还在的惨烈厮杀不过是一个曾经的噩梦而已,只有看到那破败的城头,弥漫的灰土,破碎的大旗,以及遍地的尸身,才感觉那一切曾经真真实实的生过。 反叛大军溃败,李天祁命陈长留下清剿余党,自己则率领十万昱军,由刚刚夺回的剑南道同昌郡,直入吐蕃。 同昌郡,毗邻吐蕃党项,李天祁得知卫子君攻下党项,又闻得松赞干布已经出兵,便心焦地由党项进入了吐蕃。本来他打算由南部仰攻吐蕃,为卫子君牵扯一部分敌军军力,但得知她目前就在党项,为了能够以最快的度见到她,他还是由已经被卫子君占领的党项进入了吐蕃。 四月的风,清爽宜人,带着微寒,吹得人的衣袍翻飞,漫天遍野粉白的杜鹃,在风中抖动犹如粉色的海洋,远山覆着积雪,草原泛着嫩绿,心底柔得仿如一汪水……就要见到她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只要能见到她,看着她,爱着她…… 塔塔的蹄响传来,远方驰来一匹骏马,马身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马背的人一身雪白,玉立挺拔,待见到李天祁的军队时,便停了下来,站在了大片花丛的那一刻。她凝神望了过来,雪白的袍角在风中翻舞,飞扬的身姿散着清冷凌厉的傲气,清透的面颊却又偏偏泛着柔媚的光泽。她就那么静静的望了过来。 那一刻,心中的爱恋与思念潮水般翻滚,李天祁抛下万军冲了上去,马蹄直接踏上了大片鲜嫩的杜鹃,向着那个身影奔了过去。 粉嫩的花叶被马蹄刨起,随着风飘了出去,望着她那样的奔来,卫子君也缓缓迎着他走去。 终于,他奔到了她的面前,牵住了她的手,久久的凝视她,然后,他将她由马上拉起,放到了他的马上,紧紧地抱住了她。一双大手由头到整个后背,上下通体抚摸。 良久,他抬起窝在她颈项的头,向她身后看了看,待觉她是一个人前来时,不可抑制地怒斥起来,“每次都是这样,出来就一个人,侍卫也不带,婢女也不带,打仗也不穿铠甲,你是想让然担心死吗?” 卫子君望着他,瘪瘪嘴,“怎么才见面就骂啊。” 因为担忧她而生出的薄怒瞬间消失,李天祁大手轻轻抚过她面部每一处细节,“子君,想你……”一句话出口,他便梗住了。 “二哥瘦了。”她望着他,他的脸还似两个月前离开时那样清瘦。 “你也瘦了。”他捧起她的脸,将唇凑近,吻上她的眼睛。 一阵风吹过,杜鹃花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草原,那两个人在杜鹃花丛中,紧紧相拥。 他觉得很幸福,只要能看到她,能爱她,便是幸福,再苦,都苦的幸福。可是他真的很渴望,可以时时刻刻见到她,抱着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抚摸她,可以与她一起吃,一起睡,一起逛街,一起吟诗作画……可在他捅破那层纸之后,脸同榻而眠也都成了奢望,他怀念鹿城的日子,如果可以,他宁愿时光倒转,他不做皇帝,不知道她是女人,那时候,他可以与她一起吃一起睡,她甜甜的叫他二哥,他宠溺的捏她的鼻子。 泪就是那么来了他望着她,默默的,泪水无声爬满消瘦的脸,斑斑驳驳。 那一刻,心好痛,卫子君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她深深地呼吸,也无法消减他带给她的巨大的悲痛。 她抬头,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泪扑簌簌滚落在她的手上,”二哥,别哭……”她轻唤,帮他擦去泪水,希望可以安慰他苦涩的心。 他捧过她的脸,忘情地吻了上去,深深的吻,释放着长久以来的压抑,迪斯地纠缠,仿佛没有了明日,两个人的泪混在了一起,口中带着咸咸的味道。 “子君,你不是说下一次吗?这次,跟我走吗?”他将额头抵上着她光洁的额,“这一次,跟我走吗?” “踏平吐蕃就跟你走。”她绽开看红唇,眼中晶莹闪烁。踏平了吐蕃,她便是为西突厥的百姓报了仇,踏平了吐蕃,她也定是为爹娘报了仇,到时,了无牵挂,孑然一身,去哪里不好呢。 微风掠过草原,清新的草原伴着野杜鹃的香气四散弥漫,天气越来越暖了,连个骑马漫步的人,就似上次分别时一样,手拉着手,走得很慢。 他捉着她的指尖,轻轻揉着,“子君,真想一辈子牵你是手,如果能牵着你的手,直到死去的一刻,多好。” 回到大军驻地的时候,李天祁现了一件事,妙州不见了,他不禁问道:“妙州呢?我不是叫他守着你吗?” 卫子君抿嘴一笑,“我把他扔在象雄守城了,这次占据的城池太对,领军的将领不够,连好一点的小头目都要临时充数了。” “他居然擅离职守!”李天祁有点微怒。 “是我逼他的,他很称职,家国大计面前,他更识得大体。”卫子君随即又勾唇一笑,“免得他没事做就来烦人。” “他呢?不在吗?”李天祁指的是贺鲁,这两个人互相之间永远称的是“他”,似乎不愿去面对,不愿去说,但有时又忍不住要问。 “他在苏毗,此次我们兵分几处,因为不知道松赞干布要兵何处,所以各处都步了兵,做了准备,以免届时来不及。”卫子君说完,突然笑道:“二哥,此次剿灭吐蕃后,是归入西突厥领土,还是大昱领土?” 李天祁捏了捏她的鼻子,“现在还跟我算计,连你都是我的……”话未说完,觉得不妥,又改口道:“连你西突厥都属于我的领土,你想归哪里便哪里吧。” 卫子君弯了弯唇,狡黠一笑,“那便归我西突厥了,届时,那样强大的西突厥,随时可以与你抗衡。” 李天祁好笑地看着她,“你……现在便与我分心,是否应该即刻就将你捉起来关入后宫,以免后患?” 卫子君闻言笑道:“二哥便是捉我,也应该下入天牢,何以关入后宫?” “因为那里有个位子非常适合禁锢你。” 话落,二人都觉得尴尬起来,卫子君咳了声,“那个……二哥……我们来商议下对敌之策吧。” 其实,当他知道她是女人之后,那个位置已经留给她了,只是,她永远不会坐那个位子。便算没有那些阻碍,她也不会要那个位子,胯下的铁骑踏遍天下的人。只是,在他的心中,那个位子永远属于她,他也会为她留到永远,即使她永远也不会坐上去。 大昱建德三年,5月。松赞干布亲率大军前往苏毗应敌,贡松贡赞与南宫阙分别带领的两路先锋率先赶至苏毗,在距苏毗城墙三十里处驻扎了下来。 只是,他们很安静,没有即刻攻城,也没有准备攻城的迹象,似乎在等待什么。 卫子君得知他们赶往了苏毗,即刻留下部分小股军力守城,与李天祁的军队一起赶去苏毗,几乎与吐蕃军一前一后到达。 他们赶到苏毗之后,听闻吐蕃军依然没有动静,这令卫子君顿生不安,派人前往打探,又没探到什么消息。当晚,卫子君便召集众将,商议敌情。 由于卫子君是行军主帅,李天祁没有坐主位,而是和贺鲁一起,一左一右坐在了她的主位几案两侧。 房间内大多是随行的大昱将领,只有少数几个西突厥的副将,还有几名苏毗大将,其中有一位女性,便是汤滂氏最信任的大臣,曾经荣任苏毗宰相的辗葛尔孙波。 坐于主位的卫子君,神色淡然,她扫了眼众将,缓缓道:“众位将军,按吐蕃军目前反应来看,似乎有些蹊跷,恐怕他们在等待什么,我想我们应该先一步起进攻。若等松赞干布大军前来,恐怕难以将他们一举歼灭。各位觉得如何?”语气平淡,但那话语里隐隐带了一丝忧心。 “嗯,各个击破最好,待他们的大部队聚集到一处,那便不好说了。” “探马探到松赞干布要三日后到,不如我们今日便夜袭,将他们小股敌军先击破。”贺鲁建议道。 “好,我赞同。”下面众将一致赞同。 卫子君点了点头,拿起案上茶杯,待送到嘴边之时,觉里面只剩下一些茶根,便没有饮,又放了下来。 下一刻,面前多了两只端着茶杯的手,李天祁与贺鲁同时看到了她细微的动作,将自己的茶杯一左一右送到她面前。 卫子君尴尬咳了声,不动声色接下两杯茶水,放在案上,没有去饮。 两个男人见状几乎又是同时将被子拿起送到她的唇边。 “不是渴了吗?” “渴了就喝吧!” 卫子君面上一红,心中哀叫一声,扫了眼目瞪口呆的众将,厚着脸皮,喝了这个的一口,又喝了那个的一口,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如此,便这样定了,众将都回去准备,今晚丑时动进攻。我们素毗、大昱、西突厥三军,没有一起集训,最好不要联合出兵,以免指挥环节出了差错,还是各军轮番上阵,众位看,由那一军打头阵呢?” “子君,我来。”李天祁望着她,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陛下,我看不妥。”辗葛尔孙波开口道:“大昱骑兵体质弱,作战力不如吐蕃骑兵,但吐蕃骑兵却不如可汗亲自训练的西突厥骑兵,所以三军之中,突厥骑兵最强。况且,西突厥的鬼面骑善于夜间作战,其势如雄,声威在外,吐蕃军闻之丧胆,还是由可汗出兵比较妥当。” 卫子君望了望辗葛尔孙波,淡然一笑。“好。今夜,便由我西突厥的勇士来打这头一阵。” 夜色沉沉,没有月的夜晚,万物都是黑蒙蒙的一片,只有那苏毗城墙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几十步开外的距离。 只是,任是谁都没有想到,便是这晚,没有月的夜晚,在西突厥准备出击之时,吐蕃军前来攻城了。 苏毗的城墙不高,也不坚固,守城是很难的,于是卫子君命大军出城直面作战。 短兵相接,西突厥大军占有绝对的优势,他们的兵器比吐蕃的药犀利,战马也比吐蕃的更优秀,并且,这批跟随卫子君两年多的军队,大多经过她的亲自训练。勇猛自是不在话下。 城门大开,贺鲁率领着黑铁潮水一般的西突厥大军轰然涌出,那潮水带着咆哮怒吼,带着决然的气势,令敌人闻之胆寒,一张张狰狞的黑铁鬼面,在夜色里散着森冷的幽光,长长的陌刀高擎在手,闪着噬血寒芒,仿如一个个地狱的魔鬼,将死亡的恐惧,带至敌人面前。这样的军队,定会是百战百胜的。 然而,就在西突厥军队涌出城门列好阵型之际,远处的吐蕃军突然撤后,露出了前面一排排木车,足有上百架之多,在吐蕃军燃起的火把映照下,呈现着诡异的形状。当西突厥大军进攻的号角吹响时,吐蕃军突然上前,瞬间,木车便被升得高高。 是石弩!卫子君心中一惊,他们怎么会有石弩?这不可能。 第一百三十章 重伤 就在那一瞬间,数以百计的巨大石块于幽黑的高空飞来,纷纷砸入西突厥军整齐的队列里。立时,惨呼闷哼嘶鸣之声响起,西突厥大军的方阵瞬间散乱。紧接着又是雨点一般繁密的巨石砸来,那黑黝黝的石块在黑黝黝的高空令人难以分辨,那繁密的石块,令人逃脱了这一块的厄运,却转瞬被压在了那一块的魔咒之下,一时间,惨呼不绝,西突厥队形完全被打乱,进攻力骤然失去。 任是谁也没想到,吐蕃居然会有投石机,这种号称石弩的小型投石器精准度极高,可以射重达一百五十斤的石块。可是,吐蕃不该有投石器的。 必须去毁掉那石弩,否则,他们逃遁都没有机会,这巨大的石块几下便会将城池砸烂,会令到他们避无可避。 “冲过去,毁掉他们的弩车。”贺鲁大喊一声,无数的西突厥勇士向吐蕃军用去,然而,奔至中途之时便被一排排强弩射中,那些逃脱强弩继续向前的,又被弓箭手射中,能够奔到吐蕃军前面的,已经是寥寥无几。 站在城头的卫子君,心在滴血,“贺鲁----快撤兵,不要强攻----” “都跑动起来,进行散攻,绕到他们的后方。”卫子君凝聚内功,将声音送入西突厥大军耳中。如果跑动起来,对方要随时调动方向瞄准,那难度便大了。 “我去毁掉那些石弩。”卫子君纵身由城头跃了下去。 “你给我回来----”一把没拉住。李天祁在后面焦急的怒吼。随即,跟着跳了下去。 这时,吐蕃军进军开始前进了,大排的弩箭手在前,向着西突厥射来。 此时的西突厥军,便是还击也没有力度,这就是被打乱阵型的弊端,所以两军交战,一定要占尽先机,否则便是任人宰割。 整齐有序的吐蕃军,平举弩箭,一波射来,一波又接上来,将勇敢冲上去的鬼面骑一排排扫荡。 “不要送死----撤出弩箭射程,迂回进攻----”卫子君跃上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向着西突厥军喊道。 她向着吐蕃军驰去,扬起弓,本欲射杀他们的主帅,却觉吐蕃军没有帅旗,并且完全看不到主帅身在何处。许是怕了她手中长弓的威力,刻意隐遁了。 就在此时,又是一阵密如雨点的巨石向着西突厥军砸来,那石块都异常密集的集中一处,位置刚好是主将的大旗。旗下是正在挥刀挡着箭雨的贺鲁。 “贺鲁----”眼见那些石块与弩箭如暴风雨般同时射向贺鲁,卫子君向着贺鲁冲了过去…… 她挥着长刀,冲到他的前面,为他抵挡着飞来的弩箭,同时抓住他向后用力跃去。 “风----走开----”贺鲁大吼,话落,密集的巨石向着他们从天而降,眼见一块巨石就要砸在二人身上,卫子君腾空跃起,运足内力踢飞了巨石,随手抓起贺鲁正欲用力向后方抛去。 然而又是一波弩箭射来,面积之广,任是再快的度也越不出去,就在弩箭射来的同时,又一块巨石凌空砸来。 卫子君飞身上去踢开巨石,却没有办法去挡开那些射来的剑。贺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为她挡箭,却将自己暴露在箭雨之中。 眼见那密密的箭雨无法阻挡,就在那一刹那,卫子君决然地扑向了贺鲁,将他的身体压低以躲避箭雨,同时也决然的用身体覆上了他。此时又一块巨石砸来,伴着一波利箭射来。 然而就在那一刻,又一道矫健的身影飞来,没有一刻的思考,用身体护住了卫子君,嗤的一声利箭入肉之声响起,紧接着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李天祁用力弓起身体,嘭的一声过后,卫子君听到一阵骨裂声,一股鲜血,涌出,热热的流满了卫子君的后颈。 “子君,快走。”他虚弱地道,头垂到她的肩上。 “二哥……”卫子君一声嘶喊,扶起李天祁拔地而起,趁着高空石雨消散之际,腾空跃上,抛下了万军,急地跃向城头。 一路的疾驰,满脸的泪,她哭喊道:“御医----快点----御医----” 听见他们可汗那一声心痛的呼喊,眼见交叠在一起的三个主帅,西突厥大军愤怒了,他们举起手中的盾牌,没有人命令,没有人指挥,全部怒吼着冲向吐蕃军,这样的气势令人恐惧,这样嘶吼令人胆寒,他们急地奔跑,穿越箭雨,奔向那些石弩,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更加用力冲来,神的战马,如飞一般,飞跃过倒地的同伴,当一波西突厥军赶到,吐蕃军的箭便再也无法射出。无数的黑铁潮水,带着无尽的悲愤,那些狰狞的鬼面如数涌至,将那些弩车推倒,砍断,一双双噬血的眸光充满的仇恨,陌刀狂舞不休。尽管被石弩打乱了阵脚,尽管被利箭夺去许多的军力,但是,这些勇士的气势依旧犹如百万大军,令人胆寒。 血箭窜起,那奔腾怒吼好似能够噬人一般,每一声吼叫响起,便有吐蕃军的人头飞向夜空,大片的吐蕃军倒下,鬼面军席卷之处,绝无生还。 终于,抵挡不住这勇猛的攻势的吐蕃军开始败逃,放弃了上百架石弩,急的逃窜,西突厥鬼面骑乘胜追击,又斩杀了大批落后的敌军,才止住了追击的脚步。他们没有一路追杀去吐蕃军营地,因为没有了主帅的命令,他们是不能擅自离开战场的。 西突厥驻军的军营内,灯火通明,无数焦虑的身影在一扇门前走动,其中一个有着棱角分明的坚毅面孔的男人更是忧心不已,妙州听说苏毗开战了便急赶了过来,却刚好赶上这样一幕。 “林御医,他怎么样了?”卫子君焦灼地望着李天祁毫无血色的脸,握着他的手有些轻抖。 “殿下,陛下五脏俱裂,后背有多处骨折,多亏你及时输了内力给他,已无性命之忧,但陛下需要静养,不会很快好起来,不过,过了子时,他应该会醒了,醒过来后,需要静养,希望一切安好。只怕,再如何也难以恢复到从前了。”林桦敬叹了一声退了出去。 卫子君闻言心中一阵剧痛,恢复不到从前吗?他曾经那样的俊美无俦,曾那样的健康而且意气风,可是为了她,都把他折腾成什么样了? 抚着她清瘦的脸,卫子君心疼得捂住胸口,他这样的舍命相救,她又要如何来偿还。“二哥,你不能有事,一定不可以有事,你有事,子君怎么办,子君来到这个世间,一个倚靠的就是你,你就像子君的父母一样重要,你不能抛下子君。” 望着她消瘦憔悴的容颜,苍白而灰暗,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那一刻,她想,也许,她不该再拖累他了,不该再让他在无望的爱恋中挣扎,挣扎得宁可为她奉献自己的生命。也许,他不这样爱她,便不会这样的为她不顾一切,不会扔下国事千里迢迢为她赶来,不会再痛苦得泪流满面,不会再用那种渴望的目光看她,也不会为她而折磨成这般凄惨摸样,还是放手吧,把这份无望的感情封存,那样,也许是放了他一条生路。 过了子时,李天祁果真醒了过来。张开眼的一句便是沙哑的呼唤。“子君----快走----” 眼中即刻蒙上一层水渍,她哽咽着捧住了他的脸。“二哥----我在这里。” 李天祁深深望着她,如果,每次的醒来,都能望见她的脸,该有多好,“别哭,我不会死。”李天祁笑着伸出手,艰难地去抚她的颊,欲为她抹去泪痕。 卫子君抓住了她的手,“二哥,以后不准这样傻,你是一国之主,生命已经不是仅属于自己,你身系天下苍生,不可这般轻贱性命。否则,这偌大个国家该怎么办?” “我若死,就传位给你!”他定定地望着她,咧开干燥的唇,“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那个位子。在我的心中,你也是我最亲近、最可依赖的人了。” 卫子君鼻子一阵酸,“二哥,你要好好的,一定不要有事。也不要再为子君这样付出,子君不值得,也承受不起。” 李天祁闻言一阵失落,他沉默了半响,“子君,上来陪二哥躺会儿。”终于可以有个借口与她一起睡了,他想起他们被挟持的那一夜,她就是躺在他的身边照顾他,她每一次起身抚摸他的额头,他都知道,他心疼她,想叫她好好睡觉,可是自己却身处于昏迷之中无法阻止她。今日,他想看着她入睡。 “二哥,我还是去看看贺鲁,光顾着担心你了,我听说他也中箭了,你先睡,我守着你睡熟再走。”她轻声安慰,生怕说了什么错话。但她不能躺在他的身边,只怕躺下去,再也不忍离开了,如果离不开,二嫂怎么办?她没有男人也可以活下去,只怕二嫂没有他,活不下去了。 李天祁感觉心头漫过一丝的苦涩,他还是点点头,“你去吧,毕竟,他也是受伤了。” 卫子君没有离开,她一直守着李天祁,直到他熟睡,方起身离开。 夜晚的风清凉如水,拂乱她的丝,抚慰着她痛楚杂乱而又泛着微苦的心,她静静立于夜色中,良久,让那些难言的心事,随着风,一起渐渐的飘散…… 整理好情绪后,她悄悄来到贺鲁的房间,本以为他已经睡了,没想到他一直在等她。 贺鲁的伤不重,只是左臂中了一箭,卫子君来的时候,他正躺在榻上瞪着烛火,见到她的一刻,心中跳起来。她终于来了。 许是等了太久,等着心慌,见到她,喉头突然有哽住。“你怎么才来?” 卫子君笑了,可能因为疲累,面上的光芒更加柔和,“这不是来了吗?”她坐到他的榻旁,“疼吗?” 贺鲁坐起身,“风----抱我。” 卫子君倾身抱住他,“又怎么了?嗯?” “没怎么,就是想抱你。”他紧紧抱住了她。抱了很久很久。“风,今晚留下来陪我。” 那一刻,心中一痛,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可是她却不能答应她,二哥伤重睡在那里,她又如何能够陪他睡在这里? “贺鲁听话,先睡。”她轻轻将他放倒在榻上,还未及抽出手臂,贺鲁手臂一紧,抱着她顺势躺倒榻上,卫子君欲挣扎起身,贺鲁即刻大声痛苦呻吟,以表明他是一个病人,应该被无条件满足。 担心扯到他的伤口,卫子君便无奈地暂时妥协了。 两个人面对面躺在一起,贺鲁的大手不住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一遍遍抚过,似是永远也不够,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似乎要这样看到地老天荒。然后他轻轻探过头,吻上她的鼻尖。 “风,给我。”贺鲁低哑的轻喃。 “贺鲁,你有伤!好好睡觉。”她紧勾着贺鲁的脖子,以避免他继续的动作下去。 贺鲁轻叹了一声,抱紧她。“风,给我。也许是最后一夜了……” 卫子君没有放手,贺鲁不再坚持,他只是一下一下亲她清透的面颊,亲得累了,就那样紧紧抱着她睡了过去。 直到贺鲁出均匀的呼吸,卫子君才悄悄起身离开。她站在夜色中了一会呆,两个男人都让她痛,一个想着痛,一个抛不下。哪一个她都不想伤害,两种感情就那么生生撕扯她的心。也许她的心再冷一点,也许她再自私一点,也许她再无情一点,也许便不会让三个人同时痛苦了。 二哥的感情她不能去接受,他们谁都没有权利去毁掉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在那个女人眼里,他是她的天,她不能让她的天塌下来。 可是对贺鲁,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心疼他,牵挂他,抛不下他。也许,身边没有了二哥,她会与贺鲁走到一起。 她累了,她不愿再去想,走进了房间。真是太累了,没有了担心,整个人松弛下来,疲累困乏一起袭来,和衣倒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早晨起来的时候,卫子君是被窗外的鸟叫声惊醒的。她起身一件事便是去看李天祁,他还在睡。她又去看贺鲁,当她走进贺鲁的房间时,她现,贺鲁不见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飘逝 他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在那里,显然已经出去多时了。 卫子君心中一惊,疾步走出去,问向旁边的的附离,“沙钵罗叶护去了哪里?” “可汗,因为昨晚探知,吐蕃军除了丢在战场的石弩,尚有一百多架石弩停在营区,叶护便于深夜带着一队人马夜闯敌营,前去捣毁石弩了。”那福利忧心地道,“只是,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卫子君心头一阵急跳,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定是出事了。“传令,马上召集十万大军,即刻出,前往吐蕃驻军营地。” 心一直在乱跳,从没有过的感觉,那种不好的预感,真真实实地来了。便是得知贺鲁北围困,几次得知他身陷险境,也从没有这样心慌的感觉。 她匆匆的梳洗,将冰冷的水扬在脸上,企图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她垂着眼睫,思绪在眼底翻滚,面孔清透而苍白。大军出之前,她来到了李天祁的房间,他仍然在熟睡,她俯身看着他的睡颜,轻声道:“二哥,子君这一生欠你的情,下一世还。”然后她毅然的转身。 出了门,刚巧遇到妙州,“妙州,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动。” “你要去哪里?”妙州察觉有些不对。 “我出去找贺鲁。”她轻描淡写,没有说要去哪里找,若是她说了,妙州绝不会放她走。 “我陪你去。”妙州跟着她转身。 “你要留下来守着他,他可能快醒了,别告诉他我出去了,只说我还在睡。”也许她一直睡着,他才不会担心。“还有一件事,这里我手绘了一张地图,是我师傅的隐居处,从没有外人知晓。妙州,等他身体恢复几日,可以承受舟车之苦,便带他去找我师傅,他会医治他,若是他无法动身,你便独自去找他,请他前来。你要牢记这地图,然后马上烧毁,不可让二个人知晓。” “为何与我说这些?”妙州凝眉叮盯住她的眼,“你到底要去哪里?不要想着去报仇,那贡松贡赞虽然武功不高,但南宫阙,你杀不了他。” 卫子君淡淡一笑,“我是管理三军,没有时间去照顾他,也无法离开此地,只有你来做这件事了。” 妙州望着她,半晌,点了点头。她离他而去的一刻,他从她身后捉住了她的手腕,静静的看她,“不要做傻事,被我知道,你以后便休想再要自由。” 卫子君缓缓回眸,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 这一日,大昱建德三年,西突厥蛇年,五月,庚戌日,巳时,卫子君率领大军悄无声息地出了。碧绿的草原无尽的延展,远处的雪峰矗立云端,几只雄鹰展翅掠过春日的天空,蓝的纤尘无染。只是那颗心,沉重焦灼得无以附加。 森寒的铁甲闪着冷辉,沉重的铁蹄践踏着草原,长长地陌刀平展于马背,齐整而纷沓的蹄声响彻天外。 那抹一马当先的绝世风姿,端坐于马上,玉立挺拔,清冷如月,清透的面颊有些苍白,却依旧干净利落英气逼人,而那抹迫人的气势之中隐隐挟了抹疲累与柔美。令那些粗莽的汉子都免不了生出一股心疼。 黑铁大军快行进。奔涌的蹄声绵绵不休,当大军就要行至吐蕃军驻地之时,前方传来一阵轰然蹄响,稍顷,吐蕃大军奔涌而来,在望见西突厥军队之时,在前方停了下来。 两军对峙,相隔百步。 两军互相对望了许久,卫子君勒马缓步向前,吐蕃军队列一阵骚动,步出两匹骏马,马背上立着两个人,一个是当今吐蕃王子贡松贡赞,一个是亡国的吐谷浑王子达延芒结波,那个曾闻名江湖杀人如麻的南宫阙。 卫子君静静望着对面的两人,那两个杀害她父母的仇人,心中思绪翻滚。 “四弟----而搭救你的艳宠了吗?”南宫阙向前踱了两步,烟波流转,笑靥如花。“他如今恐怕是讨不到你的欢心了。” 心在一点点抽紧,清透的面庞却未有一丝波澜,“你们将他如何了?” “如何?哈哈……”南宫阙一阵大笑,“自是不会太好,他将我们辛苦赶制的石弩尽数毁去,那便是等于是毁了我们整个退敌计划,你说,他该不该杀呢?” 那一刻,心在抖,扯着缰绳的手越握越紧,紧的骨节泛白,紧的微微抖。“你们杀了他?”她艰难的问出口。 贡松贡赞一双深邃鹰眸紧紧锁住对面的容颜,他缓慢而冰冷的道:“这一千死士,你该给他们立座丰碑,虽然没有一个生还,不过他们却是死得很英勇。”鹰眸穿过层层空气,仔细查看着她的表情。 脑中瞬间一阵轰鸣,心头一阵剧烈地扯痛,有什么模糊了视线,模糊了过往,模糊了风尘岁月……他死了?死了么?贺鲁,他怎么会死呢?这一定是梦,一个噩梦而已。她想起了昨晚,他说要她,他说最后一次,他想要她,她残忍的拒绝了他。 那个纯的好似新雪,在她面前又鲁莽的似个孩童的人去了吗?昨晚还在抱住她的那个人去了吗?他说想要她,她为何没有给他呢?他从不要求什么?从不强迫她,只是一直默默地跟随。她说不,他便听话的睡了,只是单单抱着她,他也满足的睡了。可是她何其残忍,何其吝啬,他那么像听一句爱他,她却从不肯说给他,她那么想得到一句回应,她也从未给过他,他隐忍了无数孤寂的夜晚,然后鼓足勇气说要她,她仍是没有给他…… 泪水缓缓的滚落,好似失去了才知道,他早已扎根在心里,只是她从不肯去正视他的感情,因为有一个人永远站在了他的前面,以至她一直忽略了他,可是他的爱却一直温暖她的心,誓死的跟随从不曾放弃…… 贺鲁----让我怎么补偿你,补偿你备受煎熬的孤寂夜晚,补偿你从未得到过回应的心。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会抱紧你,说过你听……无论你想听什么……只要你想……我都会说给你听…… 春风吹过草原,吹开了眼中灼热的液体……对面的人出一声冷笑。 “果真情深意重啊,想必他在床榻上让你得到不少快乐吧。”贡松贡赞神色怪异,眸中透着少见的情绪。 她轻轻垂下眼帘,不着痕迹地擦去泪痕,而后,缓缓抬眸,誓一般的决然道:“南宫阙,贡松贡赞,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南宫阙闻言跨前一步,“四弟,先别激动,其他人是死了,不过有一个我们倒是留下了他,他虽我们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不过,他想必对你,意义是不同的。” 南宫阙话落,贡松贡赞由身后扯出一个人,“听说他是你的男宠?想必你很疼爱他吧。我们留着他倒是无用。过来换他吧。”他将那人用力向前推去。 那人倒剪着双手,踉跄向前跌去,直直趴在了地上。 “贺鲁----”卫子君心痛而又欣喜地喊了一声。他还在,还在……太好了,她不能再失去了,不能失去任何一个了。 是啊,贺鲁不会死,是她糊涂了,因为太过担心而失了清明,他们知道他与她的关系,必会用他来挟制她,又怎么会让他死? 虽然他丝散乱,全没有了往日的高贵清雅,雪白的衣衫也是尽染鲜血,可是,他毕竟活着,活着就好。泪,又来了,她极力的隐忍,将那股热流逼退。 “卫风,过来吧,过来换他。否则,他会这样惨死在你的面前。”贡松贡赞手中长鞭一挥甩向贺鲁的背,立时,白色的衣袍被皮鞭抽烂,染了血色的布片在风中不住翻舞。贡松贡赞一扬手,十数个玄衣男子围上贺鲁,向着他的头部、腰背狠狠地踢了上去。 “住手----”卫子君心痛的呼喊出口,急地驱马上前。 身后的哥舒伐驱马急赶上来,将她一把拉住,“你不能去。你去了,这些军队又该何去何从?” “哥舒伐,回去告诉他们,告诉汤滂氏与大昱天子,谁也不准退兵,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们,你们要一直打下去,一直,直到踏平吐蕃,让松赞干布成为我西突厥的奴隶。” 她知道,她去了,他们便会以她作为筹码要挟李天祁,要挟他撤兵,让她与他曾经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让西突厥的勇士白白的死去。甚至有一日,他们会挟着她去攻打吐蕃,攻打大昱,只要她落入他们之手,她便会成为西突厥与大昱的软肋。只是,她又岂会让他们得逞?她是宁肯死去,也不会落入他们呢之手。 “哥舒伐,回去告诉他们,不要听信他们任何形式的威胁,因为,我断不会活着让他们以我为筹码来要挟你们。”她用力甩开他的手,驱马向着吐蕃军驰去。 眼见贡松贡赞一鞭又是一鞭地抽在贺鲁的背上,那些人的脚纷纷踏在他的身上,那每一脚每一鞭,彷佛都践踏在她的心头。她急的奔驰,然后腾空跃起,不顾一切的扑向地上的人。 她紧紧地覆住了他,用她的怀抱拥住了他。 她的怀抱,在他中毒时,为他无私敞开的怀抱,在他寂寞时拥住他的怀抱,这一次,她又用她的怀抱拥住了他,带着无尽的愧疚,带着誓死的决心,带着她的体温和柔情…… 长鞭再没有落下,那些男人的脚也再没有落下,她勾着他的脖子,像以往那样,由身后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吻住了他染血的颊畔。 “贺鲁,对不起。”她轻喃。 “风,快走……离开这里,快----”贺鲁虚弱地抬起头,担忧焦急之情令他生出了力量,“快走,去继续你剿灭吐蕃的大计,别管我,快走----”最后一句,他担忧焦急的吼了出来。 “瞧你。”她温柔的笑,“大吼大叫,真没有情调,不是想听爱你吗?我说给你听。”她凑近他的耳畔,轻喃,“我爱你----” 无论是动情也好,安慰也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她不想让他的人生留有遗憾。 瞬间,大滴的泪由贺鲁眼中滚落,他颤抖着欲探上她的唇。 她垂头,封住了他的唇,极力吮吻,而后在他耳畔轻喃,“忘了我----守护好西突厥----” 她跃起身,抱着贺鲁,将他交给跟着她奔来的哥舒伐,“把他带回去。”口气清冷而不容有任何疑义。 哥舒伐扶着贺鲁,没有动。 “把他带回去。”她又说了一遍,凌厉的气势压了过来,口气越冰冷,哥舒伐双眼通红,狠狠地转身。 “不----”一声嘶吼由胸腔迸出,贺鲁的嘴角渗出了血迹,“别让我离开,不----不----风----别与我分开----”任是怎样嘶吼哭喊,他依旧被带离,他望着她,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一声声呼喊由他的整个身体出,将他的面孔撕裂,可是她依旧越来越远…… “真是情深意重啊。”南宫阙叹了一声,“四弟,我们不会伤害你分毫,我们只要西突厥的安西四镇,还有,向大昱收回我的吐谷浑。” 他一挥手,几个玄衣男子向卫子君靠来,“当然,也别想着逃跑,因为你的功力不如我。并且,我不需出手,我身边的几个侍卫便足以将你掌毙。”他指了指身边的几名侍卫。 卫子君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没有出声。那几名玄衣男子快走近,将短刀横在了她的颈项,她很合作,没有动。那几人见状,都稍稍放松了警惕,当那几个男子上来捏住她的手腕,欲她穴道的刹那,卫子君突然倏地旋身跃起,在几人尚未及反应之时夺下悬于颈项的短刀,向着南宫阙直直飞去。 所有的人都跟着扑了上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南宫阙身上,南宫阙却纹丝未动。 然而,就在此时,卫子君手持的短刀并没有刺向南宫阙,而是突然力抛向了贡松贡赞。那飞刀带着决然的气势,贯以巨大的内力,不容闪避地,飞向了贡松贡赞。完全没有准备的贡松贡赞,待觉之时,已是眼睁睁看着那飞刀没入自己的胸口。 吐蕃军一阵大乱。贡松贡赞由马上向后栽去。 也便是所有的人都诧异地望向贡松贡赞之时,一把软剑锵然弹开,随着那抹直飞而来的炫目风华,直直刺向南宫阙。 南宫阙定定的望着她刺来的软剑,没有动,他只是嘴角含笑地欣赏着那抹飞来的身姿……他不需要出手,因为他两侧的侍卫,已然齐齐将灌满内力的掌风击向她,她若不躲,必是经脉俱损,即刻身亡。按照练武之人的惯例,她一定是旋身避开,而后再由侧边攻上。 然而,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躲,她不但没有闪避,反而迎着那强劲的掌风而上,向着南宫阙,直直飞去。嘭嘭数声响过,她依旧执着的向前,穿越了那些手掌,穿越了层层劲风,执着地将剑锋送入一脸讶色的南宫阙的胸膛。 所有的一切都生在瞬间,来不及躲避,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看清,一切便这样生了…… 两个人齐齐向后跌去,鲜血由卫子君的口中不断涌出。 西突厥大军骚动了。 “风----”对面出一声绝望的嘶吼,那个一身雪白的男子,喷出一口鲜血,悠然倒地……他的脸贴着冰凉的草地,他执着的望着她倒下的方向,执着的望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爱你爱得忘了苏醒, 我情愿闭上眼睛, 任凭此生此世就此长睡不醒…… 如果今生没有你,我还留下来做什么……不如睡去……就此睡去……永不再醒…… 春风吹过草原,掠起卫子君的丝轻舞。 被她压在身下的南宫阙紧紧锁住面前的容颜,露出一丝恬淡的笑意。 “还给你----你送的礼物。”卫子君晳白的手掌依旧紧紧地握住软剑,继续向上用力划去。 南宫阙嗤的一笑,“你好狠啊……我已经活不了了……不用再划了……” 力气终于用尽了,其实,在她承受了那几掌之后,便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却凭着她独有的意志力将剑锋刺入他的胸膛,难怪他会那样诧异。 血似乎已经流干了,她吃力地用衣袖抹去唇上的血迹,她希望死的好看一点。那么要面子的人,便是死,也不希望是满口鲜血的凄惨样子。擦去鲜血,她无力的垂下头,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脸。 南宫阙吃力的抬起头,望着上面的容颜,她的脸色苍白疲惫,却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听说,将死的两个人吻到一起,将最后一口气融入对方,来生便会成为一对夫妻。”他凑近她依然艳红的唇,吻了上去。 她无力去反抗,也无力去躲闪,世界,渐去渐远,风声,渐去渐远,耳边他的声音也渐去渐远……好似由遥远的天边传来…… “与我一起走吧……到地狱去……做一对无怨的夫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碎 春日的阳光,明媚而绚烂,透过敞开的窗子射了进来,在室内地上投下一片光影。那个一直在昏睡的人在不断呓语,“子君……别走……别离开我……” 他梦到她了,那个一身清华的人,笑靥如花,她来看他,她对他道:“二哥,保重。养好身体,继续剿灭吐蕃。欠二哥的情,子君下一世还。” 她望着他笑,笑得好似窗外的阳光一般明媚。 然后她转身离去,那一刻,心空了,他想抓她,可是抓不到,“子君,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她温柔的回眸,给了他一个绚烂的微笑,那一刹,无数时光飞泻,前尘往事一起涌现,她的种种,件件桩桩,从鹿城开始,一步步走来,他对她的戏弄,他对她的伤害,她坚毅地挑起身上的重担,她无怨无悔,她从不曾抱怨过半句,她一直不断地付出…… 他曾想要守着她,想要禁锢她,他兵夺回她,一切来源于他自私地爱她,可是,他现,他从没有去为她承担什么,他只给了她压力,只因为,她是男子,偏偏又是自己爱的男子,他便给了她那样的伤害,却不知这样一个女子的娇弱身躯曾经承受了什么样的压力。可是她从不曾抱怨,她一直默默地承受一切,接纳了一切,奉献了一切,从不曾抱怨过…… “子君----别走----”他哭泣。她的容颜渐去渐远,好似蝴蝶的羽翼渐飞渐远,只在阳光下留下一片绚丽的光斑…… “陛下----”听到榻上人挣扎的呼唤,妙州冲了进来,“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 “妙州,子君呢?她为何没来看我?”李天祁忐忑而惊惶地问,心头有一个大洞,越来越大,他真切的感觉到了她的离去。以往每次想她,他从来只会心痛,虽然痛,心头却是实在的,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这种心头被生生剜出一个大洞的感觉,那里有一块最珍视的肉,掉了。 “子君呢?她去哪了?”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好似整个世界都空了。窗外的艳阳不再绚丽,只是觉得异常的刺目,刺得人心慌。 “她在睡着呢。”妙州尽量平静地道。 “不,不可能,她平时虽然嗜睡,但遇事的时候,她从来都起得很早,两军阵前,她从不会睡懒觉。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她若在此,怎么没来看我?”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她,两军阵前,她甚至几夜不睡的,这样的谎话,骗不到他。 “她在与众将商议敌情。”妙州无奈只好继续敷衍。 “我去看她,我要看到她才行。”他挣扎着就欲下去。 妙州终于叹了口气,“她出去找左骁卫将军了。方才听说左骁卫将军昨夜带人去袭营了。” 她去找那个人了?瞬间,心头开始狂跳,“不,妙州,她出事了,她一定出事了,快,我要去找她。” 妙州心头一凛,她会出事吗?这由她离开时便开始了的不安,是因为她吗? “陛下,你不能去,我去找她。”妙州的神色渐渐失去了平日的冷漠,一丝焦虑爬了上来。 只是妙州又怎能拦阻住焦灼的他,当两人带上侍卫才要出之时,正巧遇到几个抬着昏迷不醒的贺鲁赶回来的士兵。 “你们的可汗呢?”李天祁劈头便问。 那几个士兵先是一愣,而后本已是通红的眼圈居然溢出泪光,“可汗他……他可能已经去了……” 那一刻,李天祁晃了一晃,他看了眼昏迷的贺鲁,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瞬间,天地万物都静了下来,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孱弱的身躯不住的摇晃,飘飘欲坠。 去了?是什么意思?不,不可能,他的子君是无敌的,从无败绩的,怎么可能死呢?不可能。 “陛下----”一众侍卫呼唤着上前扶住他,他用力甩开他们的手臂。不,他不能倒下,他极力挺直几乎支离破碎的身躯,他要去找她,把她抱回来…… 春日的草原,温婉而壮丽,远处的塔热错湖一片幽蓝,与巴林冈日山一起,交织成一片不合时宜的绝美风光。十万西突厥大军聚集于此,将吐蕃塔热错城团团围住,一双双虎目紧紧盯着塔热错城的城门。 她被带走了,那个如清华若水,坚忍似冰的少年,被吐蕃的大军带走了。当贡松贡赞捂着胸口由地上爬起,当西突厥的军队失控地冲上来,当贡松贡赞拔出胸前短刀,架上她的颈项时,尽管那副身躯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西突厥大军还是止步了,他们心中仅存着她可能还没有死的希望,活着被他们带走,总比彻底地死在他们面前的好。 “你们要医治他----”哥舒伐冲着贡松贡赞双眼通红的怒吼。“否则----我会要你生不如死----” 她就那样的在万军之前被带走了。 那些双目通红的士兵齐齐跟在后面。 空旷的草原恢复了宁静,只余下那个男子孤单躺卧的身影,风吹起南宫阙的丝,他的面容依旧绝美,并且多了一丝恬淡,好似久久跋涉的人,终于找到心灵的家园,只是,他恢复吐谷浑的大计,终是落空了,吐谷浑这个名字,连同它的王子一起,永远地消逝于空旷的草原,消逝于烽烟弥漫的历史长风之中。 西突厥大军一路紧紧跟随,一直跟来了塔热错城,十万勇士矗立于城外,纹丝不动。 “你们若敢向前一步,我即刻将你们可汗的尸体挂上城门。”贡松贡赞望着那些黑压压的人头,那些充满仇恨的悲痛目光,心中有了一丝恐惧。 十万大军,一动不动, 铁甲森寒,刀锋林立,他们在为他们的可汗守望,守着她的身体,便是不知她的生死,他们也不容敌人对他们的可汗有任何一点的伤害,所以他们以这种方式来表达一种坚持,来对贡松贡赞形成一种压力,只要他们的可汗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铁蹄将毫不留情地踏平塔热错。 然而,就在西突厥大军执着地守候之时,远方传来一阵马蹄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近,轰鸣声渐渐加大,大地开始震得抖,后方一阵翻滚的烟尘掀起,哥舒伐看见了吐蕃的大旗,那是松赞干布亲征的大旗。 松赞干布来了!他们必须退兵,否则,敌军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哥舒伐一声大喊:“退兵。”这个决定做的很难,但长年跟在卫子君的身旁使他懂得以大局为重,他知道,她若是在,一定不能容忍他让军队无谓的损伤,于是他忍着心痛做了这样的决定。 大军迅地撤退,西突厥大军遇到了带着一众侍卫奔驰而来的李天祁与妙州,那一刻,西突厥大军好似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看到了父亲一般,几乎热泪盈眶,他们毫不犹豫地跟着李天祁重新返至塔热错城下。 两军对峙,一方城内,一方城外,两个君王对峙,一个在城楼,一个在城下。 那个曾名垂青史,自称为观世音化身的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缓步走向城头,头缠红绸巾,上顶一尊无量寿佛像,身着白色氆氇长袍,外披半月形彩缎披风,脚蹬翘尖花靴,腰佩镂金宝剑,细眉长目,两撇八字胡须,一身雄武之气。 他直直望向下面一脸憔悴的男子,“久闻大昱天子,英勇神武,治国有方,今日有幸得以相见,只可惜,你不是做客而来,否则,我会好生招待。” 一切对话,此时都失去了意义,“西突厥可汗在哪里?”李天祁的声音在抖,她在哪里?她千万不要死,不要死,子君,我不准你死,你不可以抛下我。 松赞干布一声大笑,“陛下,难道我不是应该比西突厥可感更有吸引力嘛?” “西突厥可汗----她,在哪里?”残破不堪的身体似乎已经撑到极致,他,很想大哭,心头的洞,越来越大了,大到几乎蚕食了整个心脏,“交出她来,我将即刻退兵。” “退兵?退到哪里?退至苏毗?退至象雄?还是退出我吐蕃?”松赞干布嘲讽的笑道。 “只要你想,退到哪里都可以。”真若能换回她,失了天下又如何,此时,他才知道自己用情深至如何地步,那一刻,他宁愿用天下来换取她,只要她安好。哪怕她残了,只剩一口气了,或者便是一具尸体,他可以为之付出一切,他不能再抛下她,便是一具尸体,他也要抱回她。 松赞干布面上带有一丝不可思议,“这条件不错,大昱天子果真如此痴情?居然为一个男人宁愿放弃已经到手的半个国家?真是不可思议,好吧,稍后,定会给你一个答复。”说罢,他退下了城楼。 时间,一点一点的逝去。漫长的等待后,城楼上开始一片骚动。而后,一具尸体被提上了城头,长飘飞,胸襟染血,清俊的容颜依旧,只是那曾经绽放无限光彩的容颜,苍白而灰败。 那一刻,天地暗了下来,眼前的景物渐渐飘远,他听到了自己胸膛碎裂的声音,不----不----她怎么会死呢?她是那样的年少,她那么纯净,她那么聪明,她是不可战胜的,她怎么会死呢?可是那张脸他是多么的熟悉,他曾经那么疼爱地抚摸过的脸……淋漓的血肉撕扯开来,破碎的心脏一块一块的掉落。 “子君----”终于,一声破碎的嘶喊传来,那一声痛至心髓,绝望到极致的嘶喊,足以让万物为之哭泣。 为何?为何又是晚了一步?便是拖着这幅残破不堪的身子,不顾一切的赶来,他仍是晚了一步。为什么如此焦急赶来却看到这样的画面,为什么他总是跟不上她的脚步?便是死亡的脚步也跟不上。破碎的身体终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心碎,一口鲜血涌出,他由马上直直栽了下去。 子君,等着我……下辈子,来找你……等着我,下辈子…… 下辈子,不能不要我…… 其实我的愿望很简单,只想携着你的手,看斜阳,看日落,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睡,一起到老,让我在孤独寂寞的一刻可以抱着你,抚着你,让我可以抱你,直到地老天荒…… “点火!”城楼上传来士兵冷酷的声音,那个失了生命的躯体被挂上了城楼,而后,身躯被点燃…… “不----”哥舒伐一声悲吼,晕厥了过去。西突厥军队开始骚动,队伍里传出压抑的呜咽声,瞬间,西突厥大军开始疯狂的怒吼,他们一个个驱马向前,带着无尽的悲痛冲向了城门。 “回来----”妙州一声大喊,“小小心中计----” 但悲痛到极致的大军已经无法控制,他们的可汗,那个曾经风里雨里与他们一起走过的可汗,那个爱他们犹如亲兄弟的可汗,那个令他们百般心疼的可汗,那个风姿绝伦令他们每日都要偷看上几眼的可汗……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不可以! “陛下吩咐----即刻退兵----否则格杀勿论----”妙州向着那些失控地士兵狂吼道。 士兵们闻听那声怒吼,停住了,将信将疑地望了过来。 …… 塔热错城内,一片寂静,吐蕃士兵们悄无声息的整理着手中的重弩与长弓。 “王儿。”松赞干布望向斜靠在榻上的贡松贡赞,“你以为李天祁不会守信,我倒相信他会守信,如果是我,我会答应与他交换城池。” 贡松贡赞手捂胸口,伤口的疼痛令他皱了皱眉,“父王,如何听信汉人的话,那李天祁狡猾无比,自家兄弟都欺,他能做上皇帝,又岂是光明正大坐上的?父王莫要被他欺骗,无论你给他什么,他依旧会反过来继续攻打我们。” “唉,只是想不到,卫风如此人物居然这般短命,可惜了。我吐蕃若有此人物,何愁吐蕃不进驻中原,统一华夏?真是,无缘啊。”松赞干布一声长叹,“王儿,你待他也太过残忍了,这样的人,应该厚葬,却被你挂上城楼,何其悲哀。” 贡松贡赞神色有了一刻恍惚,他仔细看了看松赞干布,“父王,唯有如此才可以激怒他们,我们焚尸,必然会引起他们的仇恨,他们必会愤怒攻城,待他们冲入城内,我们在城中的埋伏便可将他们一举歼灭,将那皇帝活捉,我吐蕃进驻中原必指日可待。” “希望如此便好。”松赞干布面带忧色。“若非他死了,我必会以他作为筹码来要挟李天祁,只是,一具死尸,怎样都会惹来他的愤怒,所谓哀兵必胜,我们,只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三卷大昱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思念 一夜,这一夜,生很多,这一夜,似是千年。 整个西突厥军营笼罩在一片哀戚之中,这一夜,有几个士兵偷偷潜去塔热错城头,欲偷回他们可汗被烧焦的尸身,被守城的士兵活活刺死了。 苏毗的女王,在知悉了那个消息后,愣了半响,望着夜色中黑暗的宫阙,眼角滚落了一颗泪。 那个一直昏迷的绝美男子,似是灵魂与那人一起去了,只余下那具身体尚带着一丝温度。连一丝呓语也没有,一声轻哼也没有,似是不想再留下任何声音于这个世界。 而那个想就此跟随而去的人,偏偏醒了过来,只是,那容颜已是憔悴不堪,只是,他的一头墨染了霜雪,他强迫自己醒了过来,因为,他得去把她抱回来。 终是明白了,何为一夜白,一夜白,终不是虚言。 雪白的,与灰暗的容颜交缠,让他似乎瞬间老了十岁。 林桦敬一声长叹,究竟是何种的悲痛伤情才会至此,这世间,果真情字最伤人。 只有妙州,静静地坐在那里,想至深夜,然后,他悄悄潜去塔热错的城下,却现,那具尸体已经不在了。 没有人提出办丧,没有人相信那个人就那么去了,虽然心中知道那已经是事实,却不相信那个可以只身退敌的人会死,连那些当日鲁莽地冲向塔热错城门的士兵也开始怀疑,幸好,他们被妙州制止了。 妙州更不相信,他知道贡松赞的易容术,他曾易容刺杀过她,他不相信她就那样的去了,他们怎么可能就那样将一国可汗焚尸?便是她的尸体,也应该是个很好的筹码。他不相信,他希望那个一夜白了的人也不相信,他不想再听到那人心碎的自言自语了,那些话听到他的耳中,自问心如铁石的他,也偷偷地落了男儿泪。 从这一夜后,李天祁不吃不喝,不再讲话,每到夜里,他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说话。他总是抱着她离开的前一晚换下的衣衫,喃喃自语。 “子君,又是一整日没看见你,你是不是跑回西突厥去了?你呀,就是不听话,害的我还要去追你。” “子君,特飒露现在不吃不喝,可能要饿死了,你快回来看看它呀,它是想你了。” “你呀又倔强又要强,想干什么,别人拦也拦不住,这回我不拦你,你在那里呆够了就早点回来” “子君,你现在吃些什么?吃的好不好?西突厥那地方,本就没什么好吃的,想想你在那里呆那两年,吃的那么简朴,我就心疼。” 说到这里,他便会失声痛哭。那样压抑破碎的哭声,在每个夜晚都会传出来,在寂静的夜色里,孤独而悲伤。 十几日后,李天祁召集了众将到他的床榻,筹谋了一个又一个的进攻计划,他牢牢记得那日子君于梦中嘱咐她的话:继续剿灭吐蕃。 因为极度的哀伤与打击,李天祁虚弱的身体暂时无法起身了,但这丝毫无损于他作为一国之君的智慧与威严。便是在床榻上,他的筹谋仍旧使吐蕃陷入了危机。 当李天祁下达进攻命令的那日,贺鲁醒了,似是想着为她报仇,似是想着去把她找回来,他很着急地醒了。从那日开始,除了行军布阵,贺鲁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支撑他唯一活下去的,便是她可能没有死的希望,便是死,他也要看到她的尸,他与她曾经那样亲密过,他记得她身体的每一处,每一个细节,她无论被烧成何种模样,他都能认出她来。 两个男人终于为了同一个女人站在了一起,一个挺立于战马,一身冰冷,毫无生气,却带着一种坚持。一个被步辇抬到了战场,目光深邃,白如雪,却带着决然的气势。 从那日开始,两个男人经常站在一起,虽然没有任何只言片语,但是他们站在一起时,可以感觉到她的存在,那个他们共同爱着的女人。 一个人想她时,会心痛得想死去,两个人站在一起想她时,似乎可以互相支撑着,蹒跚地走下去,去继续完成她的愿望。 大昱建德三年六月,壬申日,讨伐吐蕃的号角再次吹响了。大昱、西突厥、苏毗,三方联军共四十万人马由吐蕃北部开始,向吐蕃王庭逻些侵入,同时,由陈长率领的二十万大军由大昱的剑南道临邛郡进入吐蕃,攻向吐蕃的波窝。 而由阿史那弭射率领的西突厥昆陵都护府的大昱驻军,也由西突厥进入吐蕃,越过冈底斯山脉,直逼吐蕃贡塘。 三路大军同时进攻,扬起漫天烟尘与红血,齐齐直逼吐蕃京师----逻些城。 按照李天的谋划,苏毗联军抛开塔热错,直取逻些。而大昱与西突厥两军则是先取塔热错,再取逻些。 那一日,四面八方的号角吹响,西突厥与大昱联军包围了塔热错城,开始了长达近二十日的残酷的攻城战役。 只能倚在步辇中的李天祁,坚持着守在战场,他便是躺在那里,也要看着大军攻破塔热错,而后他要一个冲进去,去找她。 夏日的草原,艳阳炽烈,黑铁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寒芒,西突厥与大昱的勇士们疯狂怒吼着冲向城墙。 鲜血飞溅,羽箭齐飞,巨石滚木齐齐砸下,也没有动摇一分勇士们攻城的决心,他们有一个信念,杀死贡松贡赞,为他们的可汗报仇,还有一丝奢望,攻下塔热错,也许可以找到他们的可汗。 望着汹涌搏命的大军,不顾一切仿若不知痛、不怕死的大军,疯狂厮杀如雄狮一般无畏的大军,松赞干布震撼了。这个从十三岁便做了赞普,小小年纪便为父报仇,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丝害怕。勇猛征战的这些年,头一次,感觉到了惶恐,是那种由心底生出的害怕,怕他多年打拼下的江山真的被西突厥这头愤怒的雄狮踏平。 眼见那无可阻挡的气势,在坚持二十日后,松赞干布下令打开后门,带着大军弃城突围而去了。 李天祁并没有派人去追赶,他们急切地奔入城中翻找。 他不准她死,卫子君绝对不会死的,他要将塔热错翻个底朝上,只要没找到她的尸,他都不会死心。 当西突厥勇士踏上城头,当他们冲进塔热错城的宫城,当他们踩在石砖的地面,当他们敲击每一块墙皮,那些疯狂寻找的声音,询问拷打的声音,似乎传入一个人的耳中。 那些嘈杂的声音不断的传入,慢慢渗入耳中,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有些听不懂,似乎又懂了。当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她的睫毛颤了颤,似是想极力地张开双眸,然而终是只是颤了颤。 而后她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欣慰地想笑了,他们都很好,都活着,活着,就好。 该做的,她都做了。 父母的仇报了,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还有那些她爱着的人师傅,迭云,刘云德,三哥,羝蓝,还有自己的哥哥,还有很多她惦念的人,莘儿,六郎,甚至张老伯如今只希望那些她爱着的人,好好地活着,别为她伤心。从今以后二哥再不用对着她哭泣,希望贺鲁也可以找个好女人 只是,为了永绝后患而剿灭吐蕃的大计,她只做了一半,但是,他们在做,他们会做下去。 心愿已了,再无遗憾。 只是没有机会,再为他们奉上一丝温暖。 “贺鲁二哥”心中吐出的,是淡淡的爱恋。 终是呼唤出那两个名字?终是承认爱了吧,再没有羁绊,没有犹疑,可以肆无忌惮,可以承认爱了吧,一个埋在心底,一个无法抛下。 欢过,喜过,痛过,悲过,爱过,只是这爱分了两种,一种给了他,一种给了他。 今生能够遇到他们,得到他们真心相对,应该无憾了。 一波剧痛袭来,卫子君蹙起长眉,周身的经脉都在痛,好似无数的小蛇在噬咬身体,释放着它们浓绿的毒液 只是,灵魂也懂得痛的吗? 他们,终是没有找到她存在的任何痕迹。他们带着巨大的失望与悲哀一刻不停地追赶吐蕃军而去,只有捉到贡松贡赞才会知悉她的生死。 战火,带着西突厥大军的愤怒,带着两个男人的悲痛,终于以一种史无前例的庞大面积开始蔓延。三路六十万大军,齐齐攻向逻些。长长战线,不断的延展,无数的士兵,越来越多的士兵,西突厥的、大昱的、苏毗的、吐蕃的士兵,将生命留在这场征讨吐蕃的战役之中。 这场战役的残酷是史无前例的,一方带着满腔仇恨,誓死报仇,一方为着保家卫国,誓死抵抗,两方热血男儿,一腔忠君热血,殊死的拼斗,亡命的搏杀,几十万热血男儿,悲吼如惊雷,咆哮如飓风。头颅,留在了沙场,鲜血晕染了草原,空气中刮起了腥风,滚滚黄沙弥漫了天际 惊天的喊杀声过后,只余下遍地层叠的尸身,引来无数疯狂盘旋的鹰鹫。那些在夏日里极易腐烂的尸身便是被及时掩埋,仍是引了一场袭遍整个战场的瘟疫,双方军队皆未能幸免,无数的将士死于这场瘟疫。 被瘟疫夺去众多兵力的吐蕃军,明显处于劣势。为了保家御敌,所以吐蕃民众几乎都参与了这场历时经久的战役,男人由十四岁到六十岁全部充军,而后,随着死亡人数的增加,扩展到十二岁至七十岁。而那些死去丈夫、儿子的吐蕃的妇女也举起了刀枪。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悲壮的战役,再也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役,望着那些留着花白胡须的羸弱的老人,在大刀下一个个倒地,鲜血漫过花白的头颅望着那些妇女以及还是孩子一般的吐蕃军惨死在刀下,西突厥与大昱的士兵再也无法对着那些老弱病残挥下手中的陌刀,李天祁再也看不下那些无辜的生命惨死他手,终于,他下令,围城。 一日,两日,三日。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夏季,在烈日的炙烤下,在漫天的红血中过去了,秋天来了,又去了 吐蕃的大片领土已经被西突厥大军控制,只余下逻些及其周围一些城池在誓死抵抗,双方时战时停,大昱军迟迟没有进展,李天祁下令继续围城。 冬天来了,由于无法与外界沟通,无法进行商贸,吐蕃军开始骚动不安。冬季过去了春天又来了 终于,颂赞干布派出使者,要求与李天祁和谈。由于不想再多的无辜伤亡,吐蕃又迟迟难于攻下,李天祁答应了他的和谈要求。他知道,若是她在,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她从来不忍心太多的生灵遭到涂炭 又是春天。浅柳碧,百草长,蓝天如洗,杜鹃争艳,逻些城内的玛布日出,一个头缠红绸巾的中年男子负手立于那座雄浑壮丽的宫殿之中,面色莫测。 布达拉宫,屹立于玛布日山上,群楼叠起,殿宇嵯峨,达座历代藏王的宫殿犹如一块晶莹的宝石,横空出世,气贯苍穹。坚实墩厚的花岗石墙体高达数十米,鎏金经幢的金顶闪着耀目的金光,飞檐外挑,经幡摇曳,铜瓦鎏金,彩画炫目。殿内廊道交错,殿堂杂陈,曲折莫测,幽深迷离。 春日的阳光,由木制窗棂射了进来,将那个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庞照得晶莹剔透。 松赞干布锐利的双目紧紧地盯着身前的容颜。那个人,那个跨马扬刀于万军丛中的人,那个风华绝代声贯四海的人,她紧紧地躺在那里,似是在熟睡。她便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依旧是一身清华不减,满身风华外溢,便是躺在那里不动,都险些让人失了心。松赞干布一声长叹,可想而知,她若是站起来,该是怎样的光华夺目。想必她的一颦一笑之风姿加之她的满腹才华,必会倾倒一方,这样的女人,尤其适合做帝王身边的女人。 难怪李天祁如此难于放手,这样的人,谁又会放手呢? 粗糙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缓缓摩挲。 眼见他将手抚在她的脸上,立在一旁的贡松贡赞一愣。“父王,儿臣悔不该当初私藏了她,如今,儿臣愿将她与李天祁交换,令他即刻退兵,还我吐蕃。” 松赞干布的手停在了卫子君的唇上,“如今我吐蕃损失惨重,便是他暂时退兵,亦必会即刻卷土重来。你说的对,兵不厌诈,虚假的承诺,是汉人最喜欢做的,也许,她在我们的手上,是最好的选择,待我重振国力之时,她将会是最好的筹码。” “只是,想不到,如此风流人物竟是一个女子。”所谓英雄都是惺惺相惜,松赞干布又是一叹。“留着她,不要送回了,她已经死了,从今以后,再没有卫风,遍访问名医来医治她,也许,她是我吐蕃重振声威的最好武器。” “父王,此次和谈若是李天祁要求您交出儿臣又当如何?他们一直认为儿臣是杀害她的凶手。”贡松贡赞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罪孽深重,想必,那两个男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松赞干布长长的细眼一挑,“你不会逃跑吗?城楼上烧的不是西突厥的可汗,我便无罪,至于你把她的尸弄去哪里,我也不知晓。” “儿臣明白。” “王儿,记得,暂且忍受屈辱,只为将我失去的领土夺回。” 大昱建德四年,四月,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与大昱天子李天祁达成了协议,吐蕃对西突厥称臣,年年缴纳贡税,自养军队不得过五万,周围已经攻克的城池,归为西突厥版图。 至此,一场历经一年的残酷而壮烈的战役结束了。大昱终于将东西突厥以及吐蕃纳入自己的版图,一个历史上空前强大、疆域空前辽阔的中央集权封建帝国诞生了。 达成协议的那日,贺鲁与李天祁紧紧盯着松赞干布问道:“西突厥可汗,她在哪里?” 松赞干布淡漠地回道:“她死了。” 大昱武德四年,西突厥马年,六月,西突厥沙钵罗叶护、大昱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贺鲁继乙毗射匮可汗之后,成为西突厥的可汗,史称沙钵罗可汗。 六月的西突厥,草色无边,鹰击长空,嫩绿的草原泛着清香,这样辽阔无际的草原,这样的美的蓝天,以往,总会有那个清俊飒爽的身姿出现在这里,她跨着那匹金光灿烂的白马纵横驰骋,她绝美的身姿,衬着嫩绿的草原,就好似世间最美的画,那恣意飞扬的身影,总是让他看痴了去。 而今,这天地间只余下一片空旷寂寥,那个身影,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 王庭的牙帐,奢华依旧,只是汗位上,再没有那个清华如水的身影。贺鲁缓缓走上汗位,这个位子,他曾经想要过,但自从那个人坐上去以后,他就再没有想过了,因为,她是那么的适合坐这个位子,没有人可以强过她,再不会有。而今,他被推上了这个位子,但他却不想坐,因为这个位子是她的。他要好好的帮她守住西突厥,他记得她在他耳边说的话:守护好西突厥。等他抓到了贡松贡赞,帮她报了仇,他就去找她。 他轻轻地抚摸着汗位的扶手,抚着她常常靠住的靠背,缓缓跪下来,趴在了汗位上,这里是她坐的,好似还留着她的体温,那时候她总是那样慵懒随意地靠坐在这里,那样的风姿卓然,意气风 他缓缓站起身,坐在了汗位旁边新设的一个座位,看向群臣。 “可汗,为何不做汗位?请您坐回汗位,这是权位啊,您坐在那里才能号施令。”拔塞干暾沙钵俟斤劝道。 “她坐在那里。”贺鲁轻轻道,也许有人懂了他的意思,也许有人没有懂,但是他不能坐。 那个位子,是她的位子,只有她才配坐,也许,她现在正坐在那里看着大家呢,他要是坐了,她坐哪儿? “可汗,整个布达拉宫都没有贡松贡赞的影子,我们连天竺,泥婆罗都探听过了,他好似消失了一般。”哥舒伐带人找遍了吐蕃,也没能现贡松贡赞的影子。 “继续找,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来。”提起贡松贡赞,贺鲁的脸霎时冰寒。大臣们现,贺鲁以前在他们的可汗面前总是温柔得一塌糊涂,好似完全没有了自己,而自从那个人走了以后,他又回到最初的冰冷,身上再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 遣散众臣,从牙帐走出去,贺鲁又去陪着特飒露了,他每日除了理政,便是与特飒露呆在一起。 特飒露自从卫子君离开后便是不吃不喝,接连十几日,在几乎奄奄一息之际,它突然开始吃东西,好似它感知到了什么,拼命的吃,好似要吃饱了去见它的主人一般,好似想把自己养得肥肥,以免这副饿得精瘦的骨架被它的主人嫌弃,再也不要它。 贺鲁拿起毛刷帮特飒露梳理着皮毛,特飒露向后退了两步,“瞧你,被她养坏了脾气,都不愿意理我了,是吧?”贺鲁抚着它光滑的皮毛,抱着特飒露的脖子不动,许久,湿湿的液体由特飒露的皮毛滚了下来。 这段日子,他没做什么,只是骑着特飒露去了于阗,他去她曾经下榻的寝宫,看她睡过的那张床榻,在那里,他吻了她,她还吸了他的手指,想想她睡觉的憨态,他笑了。他抬头望向顶棚,那个洞已经补上了,想想他的爱恋在那一刻已经开始了,从不顾一切地覆身而上便开始了,这样一路走过来,越来越爱,越来越爱 他有去了朱俱波与疏勒城之间的旷野,在那里,他成为了她的男人。 瞧这遍野的水草,把那时的足迹都掩盖了,为什么找不到啊,当初好像就是这里,可是,是哪一处睡帐啊,他找了很久,找到傍晚,看到了行军时遗留下来的一只铁锅,他笑了,是这里了,而后,他找到了一面铜镜,那是她的,这万军之中,只有她用这个玩意,他见她偷偷用过,当时被他撞破,还曾嘲笑过她。她气得扬手将铜镜扔出帐外,铜镜落入了深雪中,他晚上偷偷捡回来,放在自己帐中,却在拔营的时候遗落了。 终于找到了,他轻轻坐下,缓缓躺在了夜晚冰凉的草地上,“风----再让我抱你一次啊,上次,没抱够。”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珍藏已久的巾帕,上面有几块已久干涸的血迹,他轻轻打开来,覆在脸上,“风----你的香味好像还在呢。” 从来不敢对你说,我爱你,从来没直面对你说过,我不敢。可是今日再也没有顾及,再恶意不怕你拒绝。 “风----我爱你----” 你从来不知道,我的情有多深,从来都不知道,因为我从来都在忍耐。 一阵风掠过,将他的轻声呢喃带走,随着夜风飘向了远方 鹿城,已是六月流火,那卖冰饮的小店,依旧如四年前一般,依旧是蓝布棚子,没有一点改变,只是,他的身边少了一个人。 李天祁走进蓝布棚子,叫了两碗凉粉,“子君,这碗是你的,可不能多吃,会坏肚子的。” 吃过凉粉,他去了聚云楼,那里生意依旧红火,他久久地站在对面,眺望三楼的那个窗口。 他看见了段莘,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出落得高大英俊了,他们还不知道她的消息,他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二哥----”就在他转身之际,他听到了她的呼唤,那样久违的呼唤。 他惊喜地回头,周围只是嘈杂的车马人流,对面的聚云楼没有人出入,那个三楼的窗口依旧紧闭。哪里有她的影子? “二哥,就算我是你的敌人,我也不会伤害二哥。”耳边传来四年前,她在那个窗口中许下的诺言。 泪水模糊了眼眶。是,子君,你从没有食言,从没有负过二哥,从来都是二哥负了你泪水汹涌而出,他掩面奔逃 他一个人去了那片野荷塘,那条乌篷船还在,他想起那年那日,她在斜阳下灿烂的笑容,想起她吟的诗 他躺在了那年她躺过的草垫上,他想起在鹿城时,她与他睡在一张床榻上别别扭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那时不知道她是女子,也没个分寸,说抱就抱,还钻进她的被子里,难怪她吓得躲躲闪闪。 他举起命人由聚云楼买来的聚云酿,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记得那年鹿城,闹市,初见君颜时。 草色烟光风和细,携手两心知。 相望胡风羌雪,离别,泪湿千里障。 孰料生死两茫茫,白似草长。” 大昱建德四年,六月,大昱天子李天祁秘密遣散了后宫。 他仍旧独自一人住在崇德殿,只是偶尔,他会去探望怜吾,因为怜吾病了,她一直孱弱的身体染了哮喘病,近期又染了风寒,居然一病不起,日日咳得有气无力。 每每怜吾有病重的迹象,馨荷都焦急地奔去崇德殿找李天祁。每次都是望见他对着那把卫子君常坐的空椅唤着“子君----” 那样的深情让馨荷为之动容,她望着他的白,他依旧俊美却消瘦的容颜,心头有一处柔软了下来。这么多年了,看着他,他俊美儒雅的风姿,他欣长健美的身躯,不是从没有入过她的心,只是,她的心里一直装着那个人,那个她初初恋上的人,便是得知她是女子之后,这样的感情也似是根深蒂固了。而今,他的神情打动了她,他居然为了一个已经去了的人遣散后宫,为了一个诺言守身如玉,这样深情的男子,令她打破了对男人的一贯看法,也更令她疼惜,他与她一样的命苦。 这样的他,让她有了疼惜一个男人的想法,只是,那个男人,心中只有一个人,再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心。 每日下了早朝,李天祁都会坐着马车来到将军府,去敲卫子君的房门,季安含泪道:“陛下,殿下还没醒呢。” 李天祁转身,笑,“还是那么嗜。”然后离去,府中人都泪眼婆娑。 他回到崇德殿,又是象以往一般,将龙案后的主位让给她,他坐在旁边,打开一本折子,又看看那张空着的龙椅,“子君,你怎么还不来,又是睡懒觉了。你瞧,高丽又开始滋事了,你怎么不管呢。你这小懒猪,每日都睡过头,你呀,懒的”他哽咽了起来,“懒的睡到现在。” 旁边的泰忠泪流满面,“陛下节哀吧,风王他已经去了,您担着整个社稷呢,保重龙体啊。” 李天祁摇摇手,许久,站了起来。 他又驱车去了将军府。 她的房间,一点都没有变,他轻轻抚摸着她用过的每一样器物,摸着她穿过的衣物,一遍遍抚过,目光柔情似水,“子君----”他温柔地轻呼。 每一日,他都要来这里想她,他想她。 “二哥,就算我是你的敌人,我也不会伤害二哥。” “我我没有那么多钱。” “李兄可是爱慕与我?” “给我乖乖的,不然把你脱光光。” “杀人也不过如此啊,伯远,饶了我吧,真的很恶心啊。 “李天祁----你杀了我吧。” “二哥,我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二哥,这一次,不跟你走,下一次,再跟你走。” “踏平吐蕃就跟你走。” 下一次,果真没有了下一次你说下一次,你说踏平吐蕃子君,吐蕃已经踏平了,你跟我走吗?你不跟我走,我跟你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会来,我就去了,就跟你去了、”他抚摸着她睡过的床榻,在她的榻上躺了下来,盖上她的衣袍,转瞬,衣袍上浸出大片的湿渍 大昱建德四年,七月,大昱天子唯一的妻,皇贵妃甍。 那一日,李天祁没有哭,他对着她轻声道:“怜吾,你终于解脱了,幸福了。而我还要在这人世苦海挣扎。我是对不起你的,因为心里只有一个她,只希望下一世还你,只是,下一世不做夫妻,下一世,做我的女儿吧,我会好好疼你,养你。” 大昱建德四年,八月,大昱天子李天祁昭告天下,册立皇后。皇后的人选任是谁也想不到,便是那是传闻已经死去的大昱风王卫风卫子君。 圣旨一下,群臣反对声几乎撑破了太极殿的殿顶。 “陛下,您不顾众臣劝阻遣散后宫也罢,却要立一男子为后,这,这于礼不合啊。”大臣们反对声响成一片。 “立法乃人所制定,古有女主,当亦有男后。古有汉哀帝要将天下送与董贤,亦有陈文帝欲立韩子高为后,其情昭昭。可惜,均未能实现。今日,我便要做这古今一人,众卿莫要劝阻了,我意已决。”他并没有道破卫子君的性别,她那么爱面子,被当众拆穿一定会羞死的,所以,他帮她保留了秘密。 自此,中国历史上一个男皇后诞生了,只可惜,这段辉煌的历史,这个次将吐蕃与突厥全部纳入中国版图的朝代,却被掩盖于历史长河之中。 时光飞泻,世事辗转,千年后,谁还记得一千四百年前的金戈铁马,血舞黄沙,谁又知道曾有一个女人,与两个男人,他们携手沙场,并肩作战,抛却了生死,践踏着血肉之躯,于万千头颅骨中统一了大昱江山。 四卷情归何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调教 八月的吐蕃,满山遍野的格桑花开得正艳,碧蓝的天空清澈如洗,巍峨雄伟的布达拉宫,在蓝天的衬托下,越的壮丽。雪白的白玛草墙领明丽而平展,巨大的鎏金宝幢上经幡飘飞,庞大的宫殿群上空,鹰隼盘旋,所有的宫殿内,绘满了壁画,墙壁上满布着各种浮雕,姿彩绚丽,主题各异。 在布达拉宫高处的洛拉康,有三个巨大的铜制曼陀罗,供奉着密宗三佛。就在这曼陀罗下方,有一处隐秘的宫殿,一处小巧而温馨的处所,这里有可言射入充足阳光的窗子,狭窄但却华丽的回廊,穿出回廊甚至有一处草木繁盛的花园。 从这小小宫殿的窗子,可以俯瞰外面的风光,然而,外面的人却找不到这处宫殿,它是夹在整个布达拉宫高处的夹层中。 清晨的阳光,从敞开着的窗子射了进来,照在了一只皙白修长的手上,映得那只纤美的手宛若一只半透明的精美玉雕。 那张清透的容颜依旧,艳红的唇依旧。 贡松贡赞深深地凝视着卫子君的睡颜,探手抚了上去,“什么时候才会醒呢?” 他俯低头,吻上她的唇。也许,只有这个时候的她,褪去了一身的桀骜之气,才能让他有了亲近她的机会,也许她就这样一直睡着,才是好的,可是,他却想看到鲜活的她。他闭上双眼,吻得有些动情,却没有现,她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梦,很长,她在梦中一直在不停跋涉,很累,很累,不断的,纷杂的梦,她想醒来,却醒不来。 这一次,她梦到了贺鲁和二哥,还有特飒露。贺鲁在抱着特飒露的脖子哭泣,她站在一旁,看得一阵心疼,她想要上前去安慰他,却总也走不到他身边,她听见贺鲁轻声道:“帮你报了仇,我就去找你。”她听了心里焦急却无法出声阻止,急的她额头渗出细汗。 而后她梦到她回到了将军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看见二哥在那里哭泣,他捧着她的衣衫哽咽着,“你这小懒猪,每日都睡过头,你呀,懒的睡到现在。”是呀,她自己也觉了,她一直在睡,却是睡不醒。二哥道:“你不回来,我就跟你去了。”她焦急地向前,却无法靠近,也无法开口。 眼见着两个男人都要为着她了却残生,她很着急,她想大喊,可是感觉嘴唇被什么堵住了,她张不开唇,她有些气闷,呼吸有些困难,她一着急,用力的张开双眸,突然,一片强光渗了过来,她感觉一阵刺目,又赶紧合上双眸。而后,她察觉有些不对,方才好似眼前有一片阴影,而且,唇上有些火辣辣的痛,现在,好似有人正在吸吮她的唇她猛的再次张开眸,眼睫轻颤,她望见一个脸孔覆在她的脸上,正在卖力地吸着她的唇。顿时,她差点气得吐血,却又全身无力。 由于那张脸孔离得太近,加之无法适应那强烈的光线,她无法看清那人是谁。眼见那人没有停歇的趋势,自己又是半分力气也无,她抗议地呻吟了一声。 那吻得兴起的人,听到她的呻吟,突然停了下来,他张开双眼,望见她突然张开的眼睛,愣了半响,然后突然起身仓皇地逃了出去。 他起身的瞬间,她看清了他的容颜,那人是贡松贡赞。这样的反应在他的身上实在让她吃了一惊,许是因为堂堂吐蕃王子,却趁着别人昏迷偷吻,实在是伤了他的面子,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便逃了。 可是,她是梦到了他?她为何会梦到那个人吻她?在她适应了周围的光线后,她清醒了过来。 卫子君终于明白,她醒了! 八月的吐蕃,阳光正烈,正午的艳阳,射进了这处隐秘之所,将窗前的男子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中。 本以为他丢了面子,至少几日不会来的,没想到,二日他便来了。来了不说,而且喋喋不休。 “他,立你为后了。”立在窗前的贡松贡赞缓缓转身,看着那个人在那里优雅的举筷,旁若无人的吃喝。 他的这句话起了震慑作用。她的手停住了,微微抬睫,而后又垂下眼帘兀自吃了起来。 “这世间痴情人真是不少。”贡松贡赞盯着她的脸,“想不到,南宫阙也是一个,若非他垂死之际将所有的真气度给你,恐怕你早已是与他一起携手遨游九重地府了。” 卫子君深深吸了口气,那个男人,在垂死之际,在吻她的时候,将他毕生的内力全部输给了她,帮她续起周身破裂的经脉。想起他,心中有丝隐隐的伤痛。 南宫阙,这一生却不知,我们到底谁欠了谁。无论谁欠了谁,这一生便将恩怨散去了吧,希望来生,你我不要再有纠缠。 她伸出手,不动声色地夹起一片油绿的菜叶。 “卫风----”贡松贡赞气得上前扯下她的筷子。“你就那么饿吗?” 卫子君看了看他,没吭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向后靠去。 “真的无法让你开口吗?”贡松贡赞走进卫子君,靠着她坐了下来。 卫子君闭上眼眸,侧过脸,她不想看见他的脸。 贡松贡赞侧头望着面前的女人,从头望到脚,又望到头。 一身白色氆氇长袍,长度及地的衣袖偏偏被她齐腕撕了下去,那个要给她编小辫的女奴,据说是被她一脚踹出去的,只因为那女奴誓死也要给她梳个吐蕃型,以至于她现在一头黑绸般的秀便那么随意披散着。随意的装束令她更显清华,清透皙白的面颊依旧,艳红的唇依旧,连那合起的眸,也依旧清澈绚烂,好似没有扫描可以污染她的心灵,便是再大的苦难,再痛的心伤,都会被她清澈的眸光过滤成一汪清泉,缓缓流在心底痛在心底,爱在心底,伤在心底,思念在心底,却从不染上她的眸她昏迷了一年,却丝毫没有改变,不仅外貌,性子也是如此,这个女人,终是难以驯服的。 他看着那被她活活撕去大半截的袖子,抿起唇笑了。本来,他只是给了她一件薄纱衣,想大肆羞辱她一番,却不知她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件袍子,这袍子又厚又闷,她却宁可在这大热天用它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着她被那衣袍裹得有些绯红的面颊,他好笑地勾起了嘴角。 “你自己你昏睡了多久吗?”贡松贡赞查看着她的表情,她却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你知道这一年多是谁帮你擦身的吗?”他如愿地看到她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你知道这么久,为何你的唇依旧这么红润饱满吗?”贡松贡赞凑近她的耳畔,“因为我每日都用唾液帮你滋润一遍。” 卫子君倏地张开双眸,因为她听到这句话是在她耳边出的,她感觉到了他灼热的呼吸,她有些费力地移开身体,让自己离得他更远一些。 这个动作惹恼了贡松贡赞,他一把拉住卫子君的手臂,“还记得当初你是如何羞辱我的吗?”他将她拉了过来,然后将她压倒在榻上。 他望着她的唇,在她昏迷的日子里,他偷偷吻过的唇。每吻上一次,便有一种陌生的情感更深了一层,尽管他肩头及胸口的伤痛,令他时时记得她曾经给了他怎样的羞辱与伤害,那感情还是来了,他还是爱了。有恨,也有爱。 他不记得这爱是从何时开始的,也许,从一次中了她的箭那一刻便开始了,从她拔光了他的胡须,从他恨她的那一刻便开始了,爱与恨,是交杂而来的,那种爱恨交织的心情一直在折磨腐蚀着他的心。 他吻上了她的唇,火热的吻袭遍她的脸,卫子君只觉得异常羞辱,她奋力去反抗,却不知她此时的力气犹如一只小猫。被他禁锢的身体无法动弹,羞愤之下,她用力咬上他肆虐的唇。 唇上的刺痛令贡松贡赞暴虐起来,他拉起她的衣襟用力一扯,布帛的撕裂声“刺啦”响起,雪白的胸口暴露出来。 一股血色上涌,卫子君极力挣扎,由于武力尽失,又全身无力,挣扎几下却是纹丝未动,她又羞又急,喉头溢出一丝腥甜。 贡松贡赞眸光喷着烈火,盯着她胸前那抹雪白的肌肤,他带着粗重喘息的声音低沉沙哑,“若非你像个木头一般一动不动,我早已将你羞辱无数次了,可是我喜欢折磨会反抗的东西,喜欢看他们的眼中流出恐惧的神色。想想你当初飞扬跋扈的模样,如今却只能在我的身下任我欺凌。你看,便是这种眼神,这便对了。”他低头吻上了她的颈项,火热的唇一路向下袭遍了她的胸。 “贡松贡赞----”卫子君咽下那股腥甜的液体,虚弱地叫了一声,“想必你不屑以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失了武力的人。” “不屑?”贡松贡赞一声大笑,由于**的熏染,他的笑声有些嘶哑,“你错了,这种手段才是我最喜欢的,你有武功的时候,我不是你的对手,此时最好此时,你不是我的对手。”他扯掉自己的衣袍,覆上她的身体。 “王儿”就在卫子君要绝望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浑厚的男声。 稍后,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王儿,你太粗鲁了。这样对待女人可不好。”松赞干布缓缓走了进来,“一个又魅力的男人,是会让自己的女人心甘情愿的。” 贡松贡赞惊愣得扭头望着来人,一时无法反应。 “还不起来?”贡赞干布走至二人身旁。“她身体虚弱成这样,你还对她用强,不是要她的命吗?” 贡松贡赞尴尬起身,卫子君急切地拉过散乱的衣襟将暴露的身体掩盖起来,她用力地撑起身体,由于太过用力,引来一阵虚弱的轻咳。 贡赞干布上前轻轻拍着卫子君的背,转头对贡松贡赞道,“王儿,对女人,总要她们自愿才有乐趣,这个女人,还是交给父王来调教吧。” 贡松贡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父王,他是儿臣的女人。” 贡赞干布温和地笑了,“王儿,你还稚嫩,不懂得如何调教女人,这样的女人,你是无法折服她的。” “父王,难道你就能折服她吗?”贡松贡赞几乎是咆哮了起来,“父王----你抢我的女人。” “嘘----”松赞干布笑道,“别说那么难听,我们打赌,若是交给我,她一定乖乖听我的话。” “不----我不答应,我用了多少心血来医治她,就等她醒来的一日。” “就等着她醒来,一时间便是欺凌她?”松赞干布点点头,“也不错,因为你在战场上,从来都是她的手下败将,想从床间找到你的尊严,也无不可。” “父王,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只是,她现在是我的女人。”贡松贡赞转头盯着卫子君,“我的女人,我怎么对她都可以。” 松赞干布面孔冷了下来,“王儿,你可知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你不可象对待普通女人一般来对她,这样的人,不会成为你的女人,永远也不会,你若这样对她,还如何叫她来助吐蕃一臂之力,你会毁了她,毁了吐蕃。当初将她隐藏起来已是不对,现在又要将她变成你的女人更是不对,你一直都做错了,一直在错。” 贡赞干布望了眼呆愣的贡松贡赞,“从今以后,你不可再如此待她。收掉你的痴心妄想,去找别的女人来泻火吧。” 贡松贡赞转身冲了出去,受伤的背影孤单而寂寥。 房间内尴尬地静了下来。 松赞干布细长的双目望向卫子君,“我保你不受欺凌,你保我复国,如何?”他狭长的目中波光流转,这个男人,是颇有魅力的。 卫子君挑眉看向他,勾起了唇角,“成交!” 松赞干布一声畅笑,“可汗答得如此痛快,可是在敷衍我,以期伺机逃跑呢?” 卫子君继续弯了弯唇,“赞普如此多疑,又何必开出你的条件呢?” 松赞干布盯着卫子君,看她一双皙白手掌紧扯着被撕烂的衣襟,眼中生出一丝趣味,“如此,便这样定了。” 四卷情归何处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王妃 长长的回廊,好似没有尽头,遥遥的宫阙似一座巍峨的城堡高高耸立,经过层层佛塔,拾阶而上,一阵风吹过,拂起几缕飞扬的丝。 单薄的绸衫,在风中轻舞,缕花织锦的筒靴轻踩石阶,长长的丝由两侧分开直垂而下,露出光洁的额,额际一颗琥珀珠璎,连着珠玉穿成的璎珞盘向后,只是面罩红纱,令人看不清面貌。仅余那双清澈犹如碧空的眸,流转着耀目的光华。 那身雪白带着暗花的薄绸衫,身无任何饰物,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却被那纤长消瘦的身躯穿出别样的风采,飘逸、风雅、卓然、又光芒四射,令人单单是见了那副身躯已是移不开眼目,已经不去介意那纱幕下的容貌如何了。 松赞干布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卫子君,抿唇轻笑,没见过如此倔强的人,拒绝编,拒绝满头饰物,拒绝身上繁复的饰,将那些想为他涂脂抹粉的女人尽数赶出门去,素着一张脸便出来了。尽管如此简单的装束,但还是好看,不知为何,便是这样一件普通的衣袍,她也可以着得如此好看,如何如何穿着,那身清华依旧,是任何女子身上没有的。 他仔细地端详,一阵晨风吹过,吹得那纤薄的绸衫紧紧贴上她纤细的身躯,将胸前那片高耸的风光不留余地的暴露出来,勾勒出完美的形状。他抿紧唇,眸中透出异样的光彩,紧紧盯住了那片风光。 卫子君毫不知觉,眸中看似平静无波,心底却是思绪翻涌,她既然答应了松赞干布,便要有所表示,虽是缓兵之计,却不可给人看出破绽,真若露出马脚,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与松赞干布达成协议,并非为了保护自己,而是希望可以知悉吐蕃的阴谋。吐蕃依旧是强大的,李天祁六十万大军强攻不下便是吐蕃实力的体现,而松赞干布提出称臣,不过是保存实力,欲趁着大昱没有防备之际再举兴兵。所以,她必须知道吐蕃的阴谋。议政,是她争取的一步,只有参与议政,她才会知道吐蕃的阴谋,只是知道了又当如何?又如何给二哥通风报信? 便这样满腹心事,将要行至彭措多大门的时候,前面涌来几个侍女打扮的女奴,簇拥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走来。 那女子身着玄青色褶裙,外罩帝青色的外袍,蓝色的波纹皱褶上缀着孔雀领花朵,腰系宝石镶嵌的腰带,颈上挂满红色的琥珀项饰以及由珊瑚、瑰玉、琥珀穿成的璎珞长链。而那披散在身后的满头小辫,更是缀满金银、珠玉、宝石,真可谓满头的珠光宝气,灿烂夺目。显然,这该是松赞干布极为宠爱的妃子。 待女子稍稍走进,整张面庞露入卫子君的眼眸时,她一愣,想不到,这里居然可以遇见故人,其实她早该想到的,那女子便是当年来西突厥商议和亲的苏毗公主,如今,已是松赞干布的王妃了。 那一刹,脑中飞旋转,如果,可以被人认出,如果她在此的消息传出去,让贺鲁与二哥知悉她活着的消息,他们就不必满世界寻找了,这几日,她听说他们为了找她已经翻遍了吐蕃,便是这布达拉宫也是翻了个遍,而今他们极度伤心,近乎绝望,以为她已死去,她真担心他们不再好好活下去,她必须让他们知道她还活着。 心思转动间,长指已拂上耳侧,似是要将风吹开的丝拢上耳际。指尖轻轻一勾,面纱突然落下,随着晨风轻轻飘开。 而后,卫子君如愿地看到,那方才走至的苏毗公主愣了一下,她紧紧锁住那清透的容颜,面上是一片惊愕之色。 卫子君勾唇浅笑,直直盯住苏毗公主的眼睛,“姑娘如此看我,可是见我面熟吗?还是觉得我像男人?”充满磁性的温和嗓音飘出,面前的人明显一震。 松赞干布闻言,看向卫子君,将飘落轻纱拾起,递给她,“怎么如此不小心?” 见苏毗公主震撼的反应,卫子君抿紧唇角,满意地垂下眼帘,接过了那面纱。“赞普又担心什么?谁又会认得出我?”她挑起长眉,别有深意地望了面前的女子一眼。 松赞干布看向自己的王妃,见她目光紧紧锁住卫子君,露出一种似是见到故人一般的惊愣神色,心中一凛,“爱妃,你们认识?” 苏毗公主回过神来,立时笑靥如花,向着松赞干布撒娇道:“赞普,臣妾是看她长得美,不免多看了几眼,您已经有五个末蒙了,怎么又带女人回来,还有娶吗?”说罢,嘴巴嘟起,满脸醋意。 松赞干布闻言开心的笑了起来,逗弄道:“敛臂吃醋了吗?不过,我的确是打算再娶一妃,你这里要做好准备才行。”他指了指她的心口,而后转向卫子君笑道:“你们来认识一下,她是我的王妃,苏毗的公主,敛臂。” 卫子君闻言一惊,她就是敛臂吗?后来成为苏毗东女国国主的敛臂?这女子果真深藏不露。 卫子君状似惊讶地张开了唇,“王妃恕罪,草民来自西突厥,苦寒之地、穷乡僻壤之人,不懂察言观色,不知晓王妃身份,得罪。”故意提醒她,她来自西突厥,以让她认出自己。也没有以民女自称,希望她不要把自己当做女人。也难怪她如此费心,因为松赞干布强迫她一身女子打扮,就是担心她被人认出,如此模样,只怕便是老相识也不敢擅自相认,何况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敛臂轻轻点头,算是回礼,而后便不再看卫子君,上前挽上了松赞干布的手臂,娇嗔道:“赞普,您要娶了新王妃是不是就不要敛臂了?” 松赞干布哈哈一笑,“怎么会,这几位妃子当中,我最宝贝的就是敛臂了,乖乖的,先回去,我还要去东大殿。” 敛臂又望了眼卫子君,识趣地松开手臂,带着几个女奴下去了。 敛臂一走,卫子君即勾唇笑道:“赞普,又要娶新妃了吗?不知是哪家女儿,如此好福气。”这松赞干布该不是要取中间为妃吧,转念又一想,应该不会,他们是有过协议的,断不会如此。 松赞干布微微一笑,侧头贴向卫子君,低声道:“今日我召集群臣来到措庆夏司西平措,你穿得如此寒酸怎么见人呢?” 卫子君淡淡一笑,“赞普议政,又何必介意我如何穿着?”而后,似是想起什么,她长眉挑起,直盯向松赞干布,“赞普要娶的该不是卫风吧?你最好不要有此念头,卫风做人臣可以,做人妻,做不得。” 松赞干布没有回答,他探手勾缠住她的一缕丝,“真软,又软又滑,到底是大昱女子,风采果真不同,连味道都是如此**。”他将那缕丝送到唇畔,深深嗅了一下,轻轻吻上。 卫子君侧头,好笑地看着他的举动,想不到松赞干布居然是个风流人物,片刻也不忘记**。她勾起唇角,轻笑:“赞普喜欢,卫风将这一头累赘送给赞普如何?想必卫风成为一个秃头喇嘛,坐在萨松郎杰殿内日日诵经,定是再也无人认出我来。” 松赞干布噗嗤一乐,“那也是个俏喇嘛。” 卫子君不着痕迹地扯过丝,“所以,卫风是宁肯做喇嘛,也无法做王妃的。想必赞普没有忘记我们的协定吧?卫风知道大昱行军布阵,作战习惯,优劣强弱之处,尽在心中。赞普不是垂涎中原已久吗?由我助赞普一臂之力,中原岂不犹如探囊取物?想必赞普不会放弃如此窥握天下之机吧。” 松赞干布眯起狭长的眉眼,审视着卫子君,“你以为我当真会信你?” 卫子君呵呵一笑,叹了一声,“赞普又了解卫风多少?赞普不要忘记,卫风一直是个叛徒。先是做了大昱的叛徒,投靠了西突厥,而后成为西突厥的叛徒,投靠了大昱,并且将整个西突厥奉上。这样的人,再做一次大昱的叛徒,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呢?” 松赞干布紧紧盯着卫子君,似在查看她所言有几分可信度。“但你投靠大昱,实乃情非得已,就如我,称臣,乃权宜之计。” “这便是了,赞普又怎知卫风投靠大昱不是权宜之计?”卫子君倾身倚靠上旁边的白玛草矮墙,抬手扯去额上的琥珀璎珞,顺手一丢,便落到身后的女奴怀中,“在西突厥,我是一国之君,我之上,便是天,我之下,是万里沃野,亿万子民。又岂会乐于去大昱做个万人之上,受人摆布?”她挑眉看向松赞干布,“只不过,我比赞普聪明些,我五年不纳贡税,赞普却要每年纳贡。”说罢,她大笑起来。 松赞干布双目炯炯,闪着火花,望着卫子君的笑颜,靠近了她,“为何要丢?”他的目光落上她光洁的额。 “累赘。”卫子君弯了弯唇,“你们吐蕃的女人真累赘,纳贡小辫,我卡要编上一天。颈上还挂了那么一堆,累不累,这一条,我都觉得累赘。” 松赞干布闻听她孩子气的话,突然感觉异常的开心,她的确还是个孩子呢,只是,却是个勾引人的坏孩子。“你知道她们为何编那许多小辫吗?” 卫子君挑眉,无声询问。 松赞干布凑近她耳侧,压低声音,“因为她们很久才洗一次澡,不象你,洗的那么勤,每天一次。” 卫子君脸上升起一片潮红,她向后退了退,尴尬咳了一声。“不过,我不是白帮忙的,大昱,你我各一半,以长江为界,南部归你,北部归我,如何?想必你我联合起来,必是所向披靡了。”她又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抿起唇角,“为何你不早点与我联合?却偏偏要先打我西突厥?结果损兵折将,真是得不偿失。唉”她一阵惋惜的哀叹。 松赞干布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气得伸手掐住她的脸蛋。 这个动作令卫子君一愣,松赞干布也觉察有些不对,心跳居然漏了两拍,他急忙收回了手,而后转身。良久,叹了声,“那我还带你来此做什么?”语气中有着难掩的失落。 其实,他是想在今日当着众臣的面封她为妃的,只是如今,他知道,她是强迫不得的。他望着她清华如月的气韵,纯净似水的容颜。这样的人,便是一身女装,也难以遮盖她一身桀骜之气,便是随意的举手投足,都是那样大气,简单的对答之间,却带着挥尽天下的王者气势。这样的女人,不是他能藏在闺中给他出谋划策的,她是一定要站在万众面前给人景仰的。 这样的人他能拥有吗?若要拥有,就必须给她绝对的尊重。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同不懂她的人交流的。 “做什么?自是将我引见给你的大臣们,只是不是这种装束,你要把我的衣服还给我,还有我的玉佩,那玉佩可是价值连城,赞普该不是想私吞吧。”卫子君摸了摸空空的衣摆,上面没有一件饰物。 “引见给我的大臣?只怕你是想要告诉李天祁,你在此处吧?”松赞干布狭长的眉眼又眯了起来。 卫子君淡淡道:“赞普又误解我了,吐蕃众臣,只有禄东赞认识我,你以为女装他会认不出吗?世间会有相似到毫无分别的人吗?若要我们联盟,你需要将我引荐给众臣,我若不知你们的谋划,又如何给你们需要的一切,同时,也是避免自己被算计。” “你是还想穿回男装?”松赞干布皱了皱眉。 “对,因为如果卫风是一个女人,或许会有人听她说话,但是,一个无名的女人,我想,是无人听她讲话的。一个陌生的男人,总好过一个陌生的女人。” 随即,松赞干布感觉自己被人算计了。本来她是阶下之囚,本该仰他鼻息来生存,本该他想要她便可以,他想强迫她也可以,何以竟变成此种局面?转念又一想,那样的女人,若是那般对她,只怕是宁死她都不会说上一句话了,既然想要她来帮他,那便要有所付出与让步,她不但才智过人,用兵如神,最重要的,是她了解大昱的一切。为她做任何让步,她都值得。 只是她帮他是真是假,也许暂时无法分辨,他又岂会完全的放心?但她所做所行皆在他掌控之中,她又能做出什么? 四卷情归何处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送信 沿着之字形的石阶拾级而上,由彭措多大门穿过弯曲的走廊,穿过宽阔的德阳厦,再穿过了满布壁画的松格廊廊道,便到了吐蕃的议政大殿----措庆夏司西平措。 如缎长束起,白衫的衣摆在脚下流动,一身清华飒爽之气,洁净的好似不染纤尘。轻轻回眸,清澈的眸光望穿了长长的廊道,廊道的尽头,是遥不可及的蓝天,她轻轻垂下眼帘,遮盖了满眼遥不可及的思念。 跨入殿门之前,卫子君用手抚了抚脸颊,贡松贡赞的易容术的确很高,这张面孔只能算得上清秀。本来用尽心机争取到露脸的机会,松赞干布这个老狐狸,却给她贴了张脸皮,这样的她,该是无人能认得出了。 为了取得松赞干布的信任,卫子君的确为吐蕃做了贡献。她先是用了十日的时间,背下了所有的吐蕃文字,这些参照天竺梵文创造的文字,形状怪异,她还是生生记了下来,若想更深入地了解吐蕃,不了解这里的文字是不行的。 而后短短一个月,她便将王田和一部分牲畜分给了贫苦的牧民,天下的百姓她都疼惜,吐蕃的也不例外。她又建议开拓荒地,划分良田牧场,因地制宜地展农业与畜牧业,并登记平民的户口和耕地面积,随土地而固定赋税。这种制度的推行,使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矛盾暂时有所缓和,大大促进了经济的展。这一系列制度的建立,松赞干布深为赞赏。 她又开始边贸,鼓励商队前往各国,促进经济展。又按照大昱府兵制度,结合了吐蕃地区的特点,建立了一套严密的军事制度。 卫子君又建议松赞干布从每茹抽调千户为禁军,守卫赞普牙帐。这支足以对付地方军队势力的禁军,由松赞干布亲自掌握。防止了贵族、领土以及部落酋长用兵自重的弊端,卫子君这一建议,深得松赞干布赏识,认为她设立的这些严密的军事制度,保证了他就能够有效地控制和指挥军队。而卫子君打的算盘却是,将松赞干布对部下的完全信任打破,因着他的时刻防范,造成他与部落之间互相猜忌的内部矛盾,以此来分化吐蕃一直以来强大的凝聚力。 由于这些看似极大地帮助了吐蕃的政绩,卫子君很快便参政了,松赞干布给了她一个小论的头衔,成为大论禄东赞的副相。 缓缓踏入大殿,一阵风掠过门廊,雪白的袍角轻轻扬起,穿过众人注视的目光,卫子君缓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尽管这张面皮不起眼,只是那满身外溢的风华,却让这副面孔凭添了光彩,让人无法去忽略她,使得这平凡的面孔依旧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原本,这样一个汉人成了吐蕃的小论,大臣们不服气的,但看到她一个月的雷厉风行,几乎将吐蕃改天换地,顿觉此人才华不容小觑,只是那副羸弱的身子,让这些尚武的吐蕃大臣们嗤之以鼻。 待卫子君坐稳了,众人才回过头。禄东赞也撤回望向卫子君的目光,转向松赞干布。“赞普,近期大昱东北的高丽大肆兴兵,李天祁已调了大批兵力前往河北道御敌,加之大昱平定内乱不久,又曾长途跋涉与我吐蕃交战,当时是凭着一股子士气,如今松懈下来,却是兵疲马弱,此际,是我军反击的最佳时机了。” 松赞干布点了点头,“众位爱臣以为呢?” 众臣都纷纷赞许。 “赞普,此时我吐蕃藏于泥婆罗的兵力已是跃跃欲试。加之我们组织牧民不断的集中习武,牧民已是各个武艺高强。绝对可以以一顶十,我们准备了这许久,此时,已是到了兵的成熟时机。”禄东赞的儿子钦凌也附和道。 卫子君闻言心中一惊,原来,他们在泥婆罗早已藏有兵力,也难怪,松赞干布很重视的一个妃子,便是泥婆罗国主动送来和亲的尺尊公主,泥婆罗对吐蕃一向是恭敬有加,又兼惧怕,自是会大力协助吐蕃。 松赞干布点头微笑,“大论,说说你的好计策。” 禄东赞点了点头道:“我的计策便是,诱敌深入。我方与泥婆罗联合,让泥婆罗的军队假意攻打我们,然后,我军去向大昱求援,要求大昱带兵来求援,而我们便与泥婆罗一起,将深入救援的大昱军围剿在泥婆罗的边界。而后,再大举挺入中原,昱军损兵折将,主力又迁往高丽,兵力寡少,必是不敌。” 好毒的计谋,卫子君悄悄握紧了拳头。 “大论好计谋,只是,大昱是否会出兵援助呢?”有人提出了疑问。 “大昱必会出兵。”钦凌开口回道:“其一,我吐蕃臣服大昱,大昱便有义务保全吐蕃安危。其二,大昱要求我吐蕃兵力不得过五万,这区区五万人马必是难于自保,大昱虽然有难处,但为了保持大国风范,必会出兵。” 众人点头称是。 “如此,便这样定了,派使节前往泥婆罗。”松赞干布望了卫子君一眼。 卫子君面色无波,回望了他一眼。内心却是思绪翻涌,她必须将这个消息通知二哥,但怎样通知?她想到了敛臂,那个女人,既然能成为东女国的国王,那么她对松赞干布必是虚情假意。只是,她会否愿意帮助自己? 满腹心事地离开措庆夏司西平措,卫子君回去了她的房间,只是呆了片刻便又出来了。 如今的卫子君,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只是,身后的两个侍卫却像影子一般,半是监视,半是看守,她做点什么,不出一个时辰,松赞干布便知道了,不但是每日所做所行,便是她多看了几眼别的男人,甚至她一时兴起,恶作剧地摸了一个女奴的脸,他都知晓。 在这样的监视下,她是绝难与敛臂说上什么话的,于是卫子君出门之前,偷偷写了一张字条,团成一团,纳于袖内。只要将字条交给苏毗女王,那么李天祁便会知悉消息,一时间做好防备。 卫子君特意去了德阳厦大殿前散步,因为这里是一个异常宽大的平台,是通往各个大殿的必经之路。 半个时辰后,终于等到敛臂由廊道走了出来,卫子君看见后,便状似无意地向着她踱了过去。 敛臂看到踱来的身影,那风雅的身姿,令她不由注目,那样的风采,她似是有些熟悉。然而,这张面孔却让她有些失望地转过脸。 敛臂认不出她!眼见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卫子君脑中快的旋转,极力找寻可以接近她的方法。 稍后,卫子君弯了弯唇角,继续向她踱去,在经过敛臂的一瞬,轻轻探脚不着痕迹地拦在了她脚前,敛臂没有注意这突然的动作,被拦倒的她一个趔趄向前扑去,卫子君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王妃小心。”独有的温和嗓音飘出,敛臂身体一震,猛的抬头看她。 卫子君深深地凝视着她,修长的手指攥紧了她的手。 敛臂面上有了一丝红晕,她低头看着她攥紧她的手,那一刻,心绪翻滚。这双手,她认得,那年,那晚,他也是这样攥住了她的手,他对她温柔地道:“姑娘不用擦了。”那双手,她记得,那双美的好似玉雕的手,又白、又滑、又细长。 她抬头看她,眼圈渗出一层湿意,她伸出手,紧紧扯住了卫子君胸前的衣襟。 卫子君深深地看她,她认出她来了。这样的眼神,这样含着泪花的眼神,她是可以信赖的,她轻轻松开攥着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向着她的手心塞了一个纸团。 敛臂一愣,随后紧紧地攥住。 就在此时,几个年轻的官员走上了平台,走在前面的是禄东赞的儿子钦凌。卫子君快的松手,若是被这些人看到,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若引起松赞干布的怀疑便是害了敛臂。 “王妃小心些,下官告退了。”卫子君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论,为何走得如此急切?”钦凌看见卫子君的背影,即刻叫道。 “他是自惭形秽呀。你看他弱不禁风的模样,身边还要时时跟着侍卫,来保护自己不被人欺凌。这样的人,也就能在大殿上说两句不疼不痒的说辞,若是上战场,恐怕见了血,便要晕死过去了,哈哈哈”钦凌身边的一个官员言出讥讽。 话落,一阵嘲讽的大笑由众人口中出。钦凌官位皆在几人之上,却并不拦阻他们口出秽言,反倒似鼓励一般。其实,他是妒忌卫子君的,这个小子,年纪轻轻不说,才来到此地便做了小论,明显松赞干布是惧怕他禄东赞家族的势力,有意栽培这小子,也许不久,这小论便成为吐蕃的大论了,那么他接替父亲成为大论的机会便微乎其微了。也许能够及时除掉他,或是让他知难而退才不至于威胁到他。 卫子君回眸淡淡扫了那些人一眼,未做理会,她不是来生气的,也不欲惹事,毕竟,她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 那些人见卫子君不吭声,越嚣张起来。“你们瞧他,话都不敢说,在赞普面前为何却说得那么欢呢?”话落,几人便向着卫子君的方向走来。“喂,大昱的小白脸,你倒是反驳一下,也让爷们看你有多大胆。”显然是受了钦凌的鼓励,这些马屁精言辞越放肆起来。 那一刻,卫子君真的生气了,这样的小人若不教训,便会永远嚣张下去。她回身,抽出侍卫腰上的弓箭,暮然回身,张弓搭箭,指向几人。 那几人先是一愣,接着一阵狂笑,“你看他,拉弓的手都在抖,小论,你可要拉住了弓,别一抖手” 话还未及说完,几声破空惊响,那几人顿时呆住了。半响,几人才敢低头望去,即刻吓得一身冷汗。但见自己长长的靴尖,别箭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要这箭稍稍向后一点,脚趾便会开花了。 卫子君抿紧唇,“我虽没有武力,用箭一样可以杀人。” 周遭静了下来,再没有嬉笑的声音。布达拉宫的上空飞过几只雄鹰,盘旋而过,出几声尖啸,在此寂静的时刻尤为分明。那一刹,卫子君抽出侍卫箭袋内的箭,急扬弓射去,声声嘶叫响起,几只鹰由空中直直掉落,其中一只刚好落在几人脚前,几人可以清晰看到,那一箭刚好穿过鹰隼的双眼。 “真是吵人,该死。”卫子君将弓向后一抛,径自离去。 几人呆愣在当场,连钦凌也半响没有回神。抬头望天,碧蓝的天空再没有一只飞鹰,只余一片空旷寂寥。 虚弱的身体,才回到房中,便撑住了床榻开始微微地喘息。那两箭,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当她拉开弓的时候,强压下那股欲汹涌而出的腥甜热流。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不争气,连普通人都能拉开的弓,何以竟累得她吐血。 浑身都累,没有一丝力气,只有这个时候,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她,才会任由自己疲累的身躯倒下。 真累呀,她躺在榻上,想起自己学武的日子,想起了二哥,想起了贺鲁,想起了刘云德,还有迭云想得眼中泛起了湿意 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坐了起来,暗运内力。便是这样每日的苦练,仍旧毫无进展。她不想做个废人,所以身体才恢复一点,倔强的她,便开始偷偷的习武,企望可以恢复一点内力。尽管身体不允许,尽管周身的经脉都在痛,她也没有停下来,依旧忍着剧痛去打通那些经脉。虚弱身体终是承受不起,终于,一口血涌了出来。 “你是不想活了吗?”冷冷的声音传来,贡松贡赞破门而入,“经脉破损至此,居然还不要命的练功?是想早日恢复内力,以报你的杀父之仇吗?” 卫子君抬眸看了他一眼,擦去唇角的血迹,“杀父之仇,不该报吗?” “此时你的杀父仇人就在面前,你怎么不报仇呢?嗯?”贡松贡赞靠近了她,“是舍不得吗?还是没有力气?” 卫子君闭上眼,“不差这一时。” “不差这一时?还是想趁着这一时取得我父王的信赖,以毁掉我整个吐蕃?”他扯住了她的衣襟,“你使了什么妖媚邪术,居然勾引我父王与你合作?”贡松贡赞将她的脸孔拉近,“你勾引了他,是吗?” 卫子君挑眉,“当时你不是在场吗?至于我哪里勾引了他,有没有勾引到他,你真的要去问他了。” “明里勾引,假意合作。暗里却想偷偷习武?你以为你可以再拥有武功?”贡松贡赞一声冷笑,伸手捏住了她的肩头,“信不信我捏碎你的琵琶骨,叫你永远成为一个废人。” 卫子君感觉很累,她抬手挡开他捏住肩头的手,“如果王子害怕我,大可以再挑断我的手筋脚筋,一个残废的人,想必才不会令王子惧怕。” 贡松贡赞撇撇嘴,“的确,那样的你,会任人宰割,的确会比现在可爱的多。”他靠近她的脸,“没在你昏迷的时候要了你,我后悔了。今日,我想讨回我所要的。”他扯着她的衣襟,将她拉近。 “贡松贡赞,当真要如此做,我绝对会让你死的很难看。”卫子君直视着他,虚弱地开口,但那目光却是冷凛而迫人的。 “试试如何?”贡松贡赞手指抚上卫子君的唇,将她唇角残留的血迹擦去。然后用力搂住她的腰,强迫她贴在自己身上。 便是此时,松赞干布的声音伴着脚步声适时地响起。“王儿,你在做什么?” 贡松贡赞一惊,放开了卫子君,“父王,这女人勾引你,令你放松警惕而对她百般纵容,她却在这里偷偷练武伺机造反。” “吐蕃人人习武,她练武有何不对?便是她触犯律法,你却要搂着她来治她的罪吗?” 贡松贡赞嘴唇嗫嚅了几下,不知如何作答,“父王,你若放纵她,会毁了吐蕃。” “她若是成为你的女人,由你来禁锢她,便不会毁了吐蕃?”松赞干布细长的眉眼突然立起,“王儿,今日我再说一次,你不可以再碰她。还有,从今以后,你不可再来此处。你出去吧。” “父王----” “出去----” 贡松贡赞又是受伤地冲了出去,卫子君突然觉得他的背影很可怜。 松赞干布拉起卫子君的手,用力的握了握,“他又欺负你了?”他帮她整理了被贡松贡赞扯乱的衣襟,而后抬手抚上卫子君去掉伪装的脸,轻轻摩挲,“以后这个样子不要给其他人看到。” 他双手抚上卫子君的丝,滑向鬓间,最后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用力的捧了一下,便转身离去了。 二日,敛臂便同松赞干布说她想念娘亲了,想回去看看。虽然苏毗曾背叛了吐蕃,但目前战事已经结束,各自相安无事,敛臂又从不知晓政事,他便毫不犹豫的应允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便是他这轻易的应允,却导致了吐蕃终至复国无望,致使吐蕃从此以后都活在大昱的阴影之下,再无抬头之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那个他没有舍得杀害的,尽了力去保全的,并且渐渐侵入了他的心的那个大昱的叛徒----卫风卫子君。 四卷情归何处 第一百三十七章 败露 梦,又是纷杂的梦。梦中,李天祁在忧伤地呼唤:“子君----” 她的心很痛,她想走近他,想安慰他,在就要走进他的一刻,他的嘴角溢出大片的血迹 卫子君突然惊醒,一颗心在扑通扑通地跳。二哥?他怎么了?他会不会没有收到她的信,会不会已经出兵来了这里?如果按时间来算,吐蕃求援的人应该已是到达大昱了。 心中乱作一团,如果大昱的人马真的来了,那么必是全军覆没,她必须想办法,让吐蕃的计划搁浅。 计划是吐蕃大论禄东赞提出的,如果让松赞干布怀疑禄东赞,那么必是连同他的计划一起怀疑。唯一的办法,是在禄东赞身上做文章。 吐蕃的大论,是百官之,诸官之中,大相最尊,事无大小,必出于宰相,便宜从事,而居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并且禄东赞的确有才华,有了他,吐蕃才得以更加强盛,如果能够让禄东赞失去他的地位,那么对吐蕃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卫子君坐起身,点燃蜡烛,拿起扔在榻上的外袍,由外袍的衣袖偷偷抽出一封公文。这是她在禄东赞办公的地方顺手牵羊拿来的旧公文,上面有他的笔迹与印章。 她从被子下面拿出一只箭头,那箭头已经被她在石头地面磨的很尖锐。她的身边,是没有任何武器的,松赞干布将她看得很严。 她拿出一块偷来的石料如今,她真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偷,连这箭头也是偷偷藏起来的。 卫子君拿起箭头在石料上刻了起来,好在,她是学艺术出身,雕刻技术、;临摹能力,都是异常出色,锋利的箭头在石料上划起片片细小的石渣,一会儿,一块方印的雏形便出来了。 就在她细细雕刻之时,门外传来一声响动,卫子君心中一惊,手上一滑,箭头滑出石面直接戳到左手食指上,晶莹的血珠瞬间冒出了出来。她飞快地钻入被中,伸出一只手臂挡住眼睛,屏住了呼吸。 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顺着手臂下的缝隙,看到一身蓝色绸缎长袍的下摆,一对翘尖花锦缎靴子。这身蓝缎袍子,在白日里,松赞干布穿过。卫子君紧紧攥住箭头,呼吸微乱,他来做什么?莫不是看到自己鬼鬼祟祟在刻印章? 松赞干布缓缓踱到榻边,静静地站在卫子君面前,细细地看她。 卫子君闭紧了双眼,出均匀的呼吸声。 稍后,一双大手拂上她的下颌,轻轻的,向上滑去,在唇上流连片刻又滑上鼻尖,粗糙的指腹细细描绘着温润挺直的鼻梁,又滑了下来,落在唇上轻轻揉捏。 卫子君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连呼吸也几乎无法保持顺畅。 扰乱人心的大手又滑上了下颌,接着滑下颈项,在下颌与颈项之间优美的曲线上来回摩挲滑动。良久,他终于松开手,一阵窸窣的响声,松赞干布在卫子君的旁边躺了下来。他紧紧贴住了卫子君,大手揽上了她的腰。卫子君心底一阵哀叫,他不是要睡在这里吧。 卫子君简直要憋疯了,他的脸紧靠着她的,虽然中间有一条横亘的手臂,但他的鼻息还是喷在她的脸上,让她憋闷的要死。任是谁也不喜欢将别人鼻中呼出的废气再吸入自己的鼻中。而且,更要命的是,他的手抚上她挡在眼前的手臂,在那纤长细白的手臂上不住的抚摸起来。 忍无可忍的卫子君,假装睡梦中一个翻身,便转过身去,不但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还将脊背送给了松赞干布。 突然,松赞干布出一声低笑,“终于忍不住了?” 卫子君猛的张开眼,眨了眨睫毛,他知道她没睡?“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哪个睡觉的人心跳得那么响,我都能听到了。”松赞干布将头贴近她的后背。“我让你害怕了吗?” “只是不知赞普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卫子君依旧背着身形不回头。 “我是来告诉你,大昱十万人马已经出了,没几日就会到了,我们约定的事情就会达成,届时,你命人带领你西突厥的人马与我的一起直取大昱。” 卫子君鄙夷地轻撇唇角,“赞普又开始说笑,我始终被你囚禁,若我的人帮你打下大昱江山,你却依旧不放我,我又该如何?” “但你别无选择对吗?除了与我合作,你便是死。” “但我可以选择我一个人死,而不是要我西突厥的勇士为我陪葬。所以,我只会出谋划策,助你讨伐大昱,而不会出兵。如果赞普喜欢西突厥的土地,就自己去打吧。” “好吧,是我得寸进尺了。”松赞干布坐起身,整理下衣襟便离去了。 卫子君侧耳听着脚步音渐渐远去,快地翻身起来,继续雕刻手中的石料。 一方石印刻出,她轻轻展开一张纸。此时的吐蕃,大部分地区还在用间牍刻字,只有这些贵族,才可以用纸,这些纸张很珍贵,都是由大昱输送进来的河西汉地所造用纸。 卫子君时刻提防着外面的动静,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的。但是这门,是没有门闩的,侍卫早晚站在门外,松赞干布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只有在她沐浴的时候,才有女奴在一旁把守着。 她快地仿照禄东赞的字体给大昱天子写了一封信,而后印上刻好的印章。匆匆塞入一个信封内封好,将信件送到烛火上点燃,待信烧毁了大半之后,将火吹灭。 卫子君爬上敞开的窗口,趁着巡逻的侍卫队走远之际,将烧毁的信顺着窗口丢了出去,眼看着那信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德阳厦的平台侧边的石阶上。 卫子君满意地弯了弯唇,这封信,若是被巡逻的士兵现,必会交给松赞干布,那么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一大早,便会听到禄东赞被关押起来的消息,而他的几个儿子钦凌、赞婆、悉多干、勃论也会被革职。那么接着,松赞干布便会怀疑大昱军队要来吐蕃的动机,便会谎称危机解除,将大昱的军队拦在吐蕃之外,阻止昱军进蕃。 她拍拍手满意地回身准备接着睡。然而,在她回身的那一刻,一颗心一下子凉到了底。 一身蓝缎袍子的松赞干布站在门边,静静望着她,眸中是无声的质问。 卫子君心道:完了。 如此看来,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到了?可是,他明明走远了的。 “可汗往下面扔了什么?”松赞干布面色无波,紧盯着卫子君,他回身对后面的侍卫道:“去捡回来。” 松赞干布缓缓走了过来,走到卫子君面前站定,拾起了她未及藏起的印章,仔细端详了一番,“真是天才,想必,我已经不用去看那封信的内容了。” 卫子君抓住了案上的箭头,紧紧握住。这样的动作落在松赞干布眼中,引来他一阵嗤笑,“可汗想用这玩意儿杀人吗?只怕你没有那个力气。” 他上前捏住她的手腕,将那箭头夺了下来,“只要你这里有一点动静,我都知晓,今日终是忍不住了吗?” “赞普,信捡回来了。”一个侍卫将信交给了松赞干布。 松赞干布展开了那封烧残的信件,冷笑了一声,“啧啧,真是天衣无缝,此信若非以这种方式到我手中,那么禄东赞就会被革职查办!而你,便会成为大论,便会掌握吐蕃的一切,对吗?” “既然赞普都知道,又何必再问。”卫子君淡然相对,她知道,她逃不脱了。 松赞干布摇摇头,眼中满是受伤与失落,“枉我如此待你,看来你果真应该被禁锢在床榻之上。真是可惜,若是能得你这样的人才倾力相助,世上无不成之事,可惜,你做了一个奸细,真是枉我待你一片诚心。” “赞普曾怎样待我?每日的禁锢与监视?”卫子君一声轻笑,讥讽出口。 “无论我怎样禁锢与监视,这颗心,待你是不同的。”松赞干布盯紧卫子君的眼睛,“你不想解释吗?或许我会放过你。” “解释?赞普会相信吗?赞普不过想看一个无力的人垂死挣扎的丑态吧,卫风没有什么要解释。”卫子君扭脸看向窗外,目光清澈,里面没有一丝恐惧。 松赞干布一声凄怆的大笑,“连个解释都不肯给我吗?或许你,求我。说你只是一时糊涂,或许说这是有人逼迫你,我都会放过你,你真的不想解释吗?” “卫风自出生活到今日,还没有屈就过别人,没有开口求过人,赞普想听卫风开口求人,就不要想了,卫风自知没有活路,左右不过一死,赞普还是放痛快些吧。想看到临死之人的惶恐挣扎,这种乐趣,赞普在卫风身上是看不到的,卫风很乏味,不能取悦赞普,所以还是尽早。”说罢,她转身走向床榻旁,将外袍拿起,就欲穿上,因为是夜晚,又是由被子里爬起,她身上只着了件内衫。 松赞干布上前,一把扯过卫子君的外袍,由窗口丢了出去,“想穿衣?不,从今以后都不必穿衣了,你已经自己放弃了站在人前的资格。王儿没有说错,你果真是应该被禁锢在床榻,你这样的人,不配被人信任,的确应该折断你的翅膀,终其一生地禁锢你。”他将卫子君拖到床榻旁,而后当着她的面一件一件地脱掉外袍,内衫,露出麦色的胸膛。他抬起手,一股劲风刮出,房门重重地关上,一众侍卫被拦在了门外。 眼见着他裸着上身靠近,卫子君心头狂跳,一个男人如此,只会代表一件事。 那一刻,她想到了贡松贡赞,他怎么不来,如果他能来,也许会阻止他。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对她,卫子君看了看房门,她想逃出去,她快侧身,欲绕过几案。却被松赞干布的长臂一把拉住,他将她双手禁锢在头上,将她按倒在床榻。大手扯住褥裤边缘,用力用力向下扯去。 眼见身体就要暴露出来,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情急之下迸了力量,卫子君奋力挣脱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虽然没有力气,但仍是紧紧地抓住,“求你!”她微微地喘息。 听到那两个字,松赞干布愣了愣,看着她抓得紧紧的手,紧得骨节泛白,紧得在微微的抖,他知道,她害怕了,这样的人,也懂得害怕吗?。 “求你,别这样对我,你可以砍我的头,用利剑刺穿我,或者凌迟也好,断手断脚也好,都可以,到那请不要以这种方式践踏我的尊严。”她的手在抖,那对眸看着他,清澈纯净得让人的心砰然一动,让人的心也陷了进去。 身上的人,没有动,半响,他将手伸入她的内衫,向上探去。 卫子君定定的望着他,捉住他的手臂,缓缓拉出。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不敢有丝毫松懈。两个人一上一下的对视,良久,他翻身躺了下来。卫子君闭上眼睛,舒了口气,伸出依旧有些抖的手,拉上被褪了一半的褥裤。 稍后,松赞干布穿好衣物,向外走去,走至门口,他侧头道:“你是一个败露却没有死去的奸细。” 出了房门,听到他有些粗暴的声音,“叫象雄妃马上到我的寝宫。” 直到那脚步声走远,卫子君的喉头哽住,她深深吸了口气,二哥,子君没能帮到你。你千万不要来,千万不要 松赞干布并没有处罚卫子君,只是从这日开始,她再也不可以走出这房间。 眼见几日过去,卫子君越来越心焦,到了六日的晌午,她突然听得外面鼓乐齐鸣,一片喧闹。 卫子君探头望去,一行人被簇拥着踏着之字形石阶走上了德阳厦的平台,走在前面的几人,身着大昱军服,其中一个铠甲加身的身影,卫子君只觉得异常熟悉,定睛细看,那人居然是陈长。 卫子君脑中一阵轰响,三哥,他来了,大昱军看来已经进入吐蕃,看来敛臂那边出事了? 不可以,她绝对不可以让三哥有事。 四卷情归何处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重逢 卫子君定定望着那行人越走越近,突然间,她又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居然是迭云! 不,迭云怎么回来?如此危险的地方,他不该来!由于看到了迭云,她开始在那些人的面上扫来扫去,终于,她现了刘云德,而后,她看见了跟在陈长身后的妙州,最后,她看得了那个人,那个屡次出现在梦中,令她深深牵挂的人。 他与妙州同样一身黑衣侍卫的装扮,垂着头,令人看不清面目。她看到了他腰上的玉佩,她认得那玉佩,那是她的,他一直挂着,她见他一直挂着,也就没有向他索回。二哥!他来了!眼中瞬间一片模糊,他们来救她了,他们知道了她在这里。 眼中的湿意越来越浓,终于汇成了大滴的泪滚了下来,这几十个日日夜夜她都是在想念中度过,想念他们每一个,惦记着他的伤势。想不到,自己这一生的情居然奉献到了这里,这样一个千年后的世界。这里的每一个人,她都爱,她都想,想守护他们每一个,可是她没有守护好他们,却把他们带入这样一个危险的境地。 那一刹那,她猛然由思念的情绪中警醒,这里是危险的,二哥是否收到了那字条?是否知道吐蕃的阴谋? 她不能让万军落入险境,不能让二哥陷入这种危险,他是一国帝王,若是被俘,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该怎样提醒他?她不能喊,若是喊出声,松赞干布必会因为败露而率先动手,将他们陷入险境,她需要不着痕迹地提醒。她望向窗口的瑶琴,这是松赞干布命人送来给她解闷的,脑中飞快旋转,她手抚上瑶琴,只要她谭一曲《广陵散》,二哥便会警觉,因为这是暗藏杀戮的曲子,二哥一定懂得这里面暗藏的杀机。并且,他听到这曲子,便知道是她了。 她手指轻动,抚上琴弦。一个扣指,清越的琴音响起,右手抚上,正待加快指法之时,房门“咣铛”一声被一脚踢开,下一刻,她的手便被按在了琴弦上。 “是想通风报信吗?”贡松贡赞的声音由身后响起,他贴近她的耳朵,“你怎么还不能安分呢?” 卫子君没有回头,她依旧望着那一行人在宽大犹如校场般的平台上越走越近,“王子又在担心什么?卫风不过是闷得慌,活动活动手指。这琴,不就是令尊送来与我解闷的吗?” “你最好老实点,不要弄出任何声响,否则,你这些大昱来的朋友,会死在你手里。”贡松贡赞捏紧她的手腕,“你应该知道我吐蕃高手尽数云集此处,这些人,一个也逃不掉。” 卫子君淡然一笑,“王子又错了,你真若在此解决了他们,那些大昱的人马又由谁带去泥婆罗边界?”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大昱的人马,已经转道去了泥婆罗,这些人,是刻意随着队伍来此,打着参观宫殿为名,实则来寻找你的下落。”贡松贡赞抓起卫子君放在琴弦上的手把玩,“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这一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 “出不来?为何?”卫子君心底一沉。 “为何?”贡松贡赞一声轻笑,“自是要好好款待他们。” 卫子君闻言心中一跳,他们是在宫殿内设了埋伏。不,不可以,她不能让他们进去。 她朝着窗外望去,眼见那些人就要走至窗下,卫子君心急如焚,一股热血沸腾,她不能让他们为了她以身涉险,她宁可死在他们面前,也要阻止他们。 她轻轻抽出了被贡松贡赞捉住的手,将瑶琴抱起,放入他的怀中。趁着他满脸疑惑接过瑶琴的当儿,她一个转身,便由窗口跃了出去,向着那一行人,向着那个身着黑衫,挂着她玉佩的男子,跃了下去。 身体不断的下坠,白色的衣袍被风吹得扬起,贡松贡赞的一声嘶吼自头上传来,他的手抓住了她的一片雪白的袍角,却没能阻止她决然的跃下。 风,轻轻将她托起,她好似一只美丽的白凤,失了力的,却依旧美丽的白凤,飘然落下,那一刻,她想起初初来到这个世界,她也是这样的由崖上跌落,她的眼前又闪现无数人生场景,只是,那些纷杂的人影却都是这个世界的人,每一个,一个一个地闪现,最后,是两张交替出现的面孔,贺鲁与李天祁的面孔,当脑中的图片定格在鹿城的阁楼上,她抱着李天祁说出她的诺言时,她的身体落入了一个怀抱。 怀中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淡淡的清爽的气息萦绕在鼻中,她张开了眼睛。 一个陌生的面孔落入眼中,但那气息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眼神,深情而饱含痛苦的眼神,只有他才会有。便是他装扮成此种模样,她仍是一眼便认出了他。的确是他!他紧紧地抱着她,紧得她的骨头都要破裂一般,他的心在狂跳,咚咚的声音震着她的耳膜,他的身体在抖,好似在生气她如此轻率地跳下,又似在后怕他接不到又该如何? 他紧紧锁住她的容颜,将她从上望到下望遍,好似不相信她真的回来了。而后,他的眼眶泛红,大滴的泪扑簌簌滑落 “子君----”抱着她的人轻喃,手指颤抖着抚上她的脸。泪水狂涌而出,带着惊喜,带着无尽的爱恋,带着长久以来无可消弭的疼痛。那种痛已经深入骨髓,便是这样充满惊喜的相见,也无法消减那样似是死去一般的疼痛。 “二哥----”卫子君伸出手抚上李天祁的脸,轻轻的抚摸,她轻轻抹去他的泪,那泪又滚了出来,她又帮他抹去,“二哥,别哭。”她眼中已是模糊了一片。 他的泪滴到她的脸上,一滴又一滴,滴落她的鼻梁,滴落她的唇,滑落她的唇角。她不停的帮他擦,不停地擦,却总也擦不干。 两个人就那样互相抚着对方的脸,对视,流着泪,完全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身边的人,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危险。 他现她瘦了。 她现他更瘦了,她抚着他的脸,似乎想透过这张面皮抚上他真正的脸,她抚上他的,心中泛起了一股疼痛而后她突然想起她跳下来的目的,她轻轻张开唇,正要开口,李天祁冲她摇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卫子君心中顿时明了,他收到她的信了,知道了她还活着,便亲自赶来寻她,而那些出去了泥婆罗边境的大军,必是他将计就计派往的,不出意外的话,此次定会给吐蕃一个重创。想至此处,她向他绽开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旁边一直忍耐的迭云早已是看不惯了,他冲上去,将她抢了下来。卫子君看着红了眼圈的迭云,满是委屈与伤痛的眼神,她轻轻一叹,将他紧紧抱住。 而后,她揽过刘云德,长指抚上刘云德脸上的伤疤,眼中又泛起了湿意,“等我们回去,我就带你去找师傅。” 然后她抱住了泪流满面的陈长,然后是妙州。她看到妙州终年不变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湿渍,她破例地上前抱住了妙州,妙州身体一僵,缓缓伸手环住了她。 众人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当中,却忘记了处境,忘记了危险的临近。 “终于叙完旧情了?那我们便淡淡正事吧。”松赞干布缓缓踱了过来,“这番哭哭啼啼的表演,实在令人看不下去,但若不给你们时间,就显得本赞普无情了,只是,我虽有情,仍是要将几位暂时留下,以让大昱军继续前行,否则,你们走掉任何一个都可以将昱军召回了,那就不好玩了。” “松赞干布,你知道你做了什么?”李天祁拉着卫子君的手迎向贡赞干布,“你可知道你犯下什么过错吗?这错误有多严重吗?” 贡赞干布细长的眼睛一眯,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阁下指的是我私藏西突厥的可汗,还是指想要就此留下你们?” “自然是你私藏西突厥的可汗,你可知你此等行为令多少人险些丧命?” 松赞干布一声大笑,“你可是指那些痴情致死之人?西突厥可汗的魅力,我见识了,勾引些痴傻疯癫之人的确易如反掌,比如那个一夜白的痴情皇帝,哈哈哈真是可笑。”他身子微微前探,语含讥讽,“如今看来,阁下想必也是深受其害。” 一夜白?卫子君瞄了瞄李天祁一头黑,并没有什么白,看来传言并非属实。 “松赞干布,我且不计较你私藏行为,你亦不要再犯下过错,我等就此别过,自会在大昱天子面前为你美言,饶你此次过失,所以,不要在继续你的错误。”李天祁冷声警告。 “错误?不,放了你们才是错误。”松赞干布冷冷出口,突然转身,疾步退下。 第139章 下一刻,数条黑影交错飞过,一行十数人粹不及防,居然大多数瞬间点了穴道,李天祁因为护着卫子君,也未能幸免。只有妙州与刘云德与几人一番交手,却最终由于对方不但人多势众,并且功力皆在几人之上而均被制住。 松赞干布一声大笑,“押下去!”他别有深意地望了望卫子君,“除了西突厥的可汗。” 无尽辽阔的草原,延绵伸展,布达拉宫的天空,满布湿云,秋风吹过九层顶楼夹层的小窗,吹过颊畔,拂起鬓间散乱的丝轻舞,似乎是风雨愈来的前兆。 修长纤细的身影立于窗前,一袭白衫被风吹得轻轻抖动,俊雅翩翩风姿,如一支淡雅的白兰,散着暗香。那样美好的少年,好似柔和得想让人将她裹入怀中,只是那刻意隐忍的桀骜凌厉之气,却似乎隐藏在袍袖与清透的雪颜之中,在冷淡睥睨,决然转身之际,不经意便由那身躯散开来。 夜幕来了,十月的夜晚,凉气沁人,卫子君冷的抖了一下,没有内力的身体,对于寒冷也敏感起来。 室内烛火摇曳,火苗上一丝细小的烟雾缓缓升腾,一对清澈的眸映着烛火,眸底的火焰不住跳跃,一如她此时的心情。她一瞬不瞬地望着烛火出神,望了半响,终是深吸了口气,拿起了烛台。 布达拉宫乃石木结构,里面满布大量的木材,屋顶、窗檐、廊柱、皆为木制,加之大量的帷幔,一但燃烧起来,必是势不可挡。她望了望这雄浑美丽的建筑,深深叹了口气,让她亲手来混灭这旷古的文明,实在于心不忍,也许,还好埋葬许多无辜的生命。只是,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努力了。 如果布达拉宫起火,势必引起一片纷乱,届时侍卫四处潜逃,她才有机会逃出去,才有机会趁着混乱去救他们。 她用力握住烛台,望向了一床棉被。还未及转身,一个声音自身后突然响起,“可汗望着床榻呆,是想就寝了吗?还是觉得一个人的床榻太过孤单?” 突来的声音令卫子君一惊,因为失了武功,她的听力似乎也没有那么灵敏了,为此,这几十个夜晚,她都没能睡过一个好觉。 卫子君不着痕迹地放下烛台,淡然转身,“的确想就寝了,王子此时前来,可是有事吗?” “真的会睡得着吗?想看看你是不是藏在房内痛苦。”贡松贡赞一对鹰眸盯上了卫子君的脸。 “为何要哭?”卫子君有些反感他的无bbs.jo&net聊。 “这旧情人方才相见,又乍然分离,难道不值得难过吗?近在身边,却无法相见,生死未卜,这不是天地间最令人伤怀的事吗?”贡松贡赞假意一叹,“想不到大昱天子竟是如此痴情之人,为了你居然以身犯险,只是我精于易容之术,又如何看不出?” 卫子君闻言,心底倏地一沉,他识破了二哥的身份?她稳稳心神,“何来大昱天子?不懂王子所指为何?” 贡松贡赞了然一笑,“事已败露,你又何必隐瞒,他动身前来,我们便已知悉消息,只是,他是如何得知你在此处呢?” 他事先便知?难道皇宫安插了奸细?“王子又是如何得知大昱天子前来此处呢?”卫子君望了望贡松贡赞别有意味的神色,试探道:“可是李北稷?”望到他一闪而过的诧异,她心底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是想让你们囚禁大昱天子,而他则趁乱坐上皇位?” “什么也瞒不过你,可惜,他虽然答应我们届时恢复我吐蕃国土,并将安西四镇送出,我们的胃口却不仅止于此,他岂会顺顺利利坐上皇位?李天祁的势力又岂会让步?一场争位之战是不可避免了,届时皇宫打乱,高丽入侵,大昱岌岌危矣,正是我吐蕃入主中原之时,大昱,亡矣!” 一番话,说得卫子君心如火燎,想不到二哥居然在明知吐蕃心存不轨之际还要亲自前来,是否自己在他心目中真的比江山社稷更加重要?想起他一身的伤,想起他痛苦的眼神,那全是因为她,她喉头有些哽住。不惜一切代价,她都要救出他,在他心中,她重于江山,可是在她心中,江山更重于她,她要保守大昱与西突厥的江山与子民,不让天下落于贼人之手,为此,不惜任何手段,她也要救二哥出来,否则,大昱危在旦夕。 思及此处,长指轻轻叩了叩书案,她突然抬眸望向身边的贡松贡赞,“王子想要我是吗?” 贡松贡赞闻言一愣,一时无法反应,任是谁听到这样惊人而且突然的问话都会吃惊不已。 见他愣在那里,卫子君弯起了唇角,向他贴了上去,一股清雅的暗香扑面袭来,如兰的吐气喷到他的脸上,“可是王子不敢是吗?因为赞普不允许,对吗?” 想不到她会突然如此,贡松贡赞身体一僵,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什么不敢,你要不要试试?” 卫子君轻笑,“王子怎敢不听赞普的话?虽然我是被禁锢之身,令尊对我还是尊重的。不过若王子真的想,也无不可我可以要你!不过,有个条件,让我见他们一面。”她边说边将温软的身体压了上来,一直将贡松贡赞压上了书案。 贡松贡赞鬼使神差地任她压了下来,他的上半身仰面倒上了书案。卫子君俯视着他的脸,他的面孔带着少见的迷乱,渴望的眼神似是想求她将他压得更紧。 卫子君长眉轻挑,眸中透着一抹惑人的邪魅,唇边勾起了一抹浅笑,那笑意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她将脸贴了上来,伸出舌尖舔了舔贡松贡赞的唇,引得他情不自禁出一声呻吟,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轻抖动,她唇角轻翘,覆上了他的唇。 她的吻火热,带着她的强势。似是从未品尝过这样的吻,贡松贡赞一阵晕厥,他紧紧环住卫子君的颈项,闭紧了眼,完全的迷陷其中,以至于他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手悄悄握住了他头上的烛台。 皙白的手掌紧紧抓起烛台,握了又握,然后用力击向陷于迷乱之人的头颅。贡松贡赞一声闷哼,便昏迷了过去。 卫子君直起身体,拍拍长衫,似是想拍掉他的气味,她用衣袖擦了擦唇,“早知这招管用,何必等到现在?” 昏迷中的贡松贡赞,眼皮在不断跳动,似是想醒过来。卫子君见状有些着急,以她现在的臂力,是无法点实他的穴道的,于是,她又抓起了烛台,将烛台尖尖的一头,向着他的檀中穴用力刺去。 一阵刺痛使得贡松贡赞猛地张开了双眼,只是同时,他的气血瘀滞,身体瞬间麻木而动弹不得。 担心他呼叫求救,卫子君再接再厉又将烛台刺向他的哑穴。 终于满意地扔下烛台,卫子君勾起唇角,用力拍了拍贡松贡赞的脸,“贡松贡赞,实在想不到,你爹如此老奸巨猾,却生出你这样一个大笨蛋。”她看着他冒火的眼睛,伸出手用力捏起他的下颌,“想讨回你的羞辱?只怕是讨不回了,不但讨不回,只怕是又涨了利息,可惜啊,没有一个观众。” 卫子君俯低身子,手指抚在他的嘴唇上方,“为何没有再留胡须?可是怕我再一次帮你拔掉?”纤长白指沿着他的脸滑动,“没有胡须,你又叫我拔什么?”长指滑上眉毛时,停住了,“拔眉毛,如何?” 她还说拔便拔,长指捏住了贡松贡赞几根眉毛用力一扯,只是,没有拔下来,贡松贡赞却疼的哼了一声。 “太短了,不好拔呀,不如,换个地方拔如何?”卫子君喃喃自语,似在研究如何才可以拔掉他的眉毛。 贡松贡赞面孔扭曲,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双眼睛里面有着压抑不住的狂怒与火焰,他死死盯着卫子君,好似想将她生吞入腹。 卫子君拿起烛台在他眼前晃了晃。“如果再这样瞪我,我就剜出你的眼睛。” 她撇下烛台,将手放上他的胸口一阵乱摸,而后将手伸入他的怀中,掏出了几个小瓷瓶,她知道,这些是迷药,他们平时都会随身携带,已备不时之需。吐蕃的迷药是极其厉害的,以前在西突厥时她就被人迷过一次,而那个人,她确定应该是南宫阙了。那时,他没有杀她,却吻了她,她烧光了他一头乌。 卫子君将红盖的小瓶拿在贡松贡赞眼前,“这个,是迷药吗?如果是,给我用力眨两下眼睛。如果不是,给我用力眨三下。” 贡松贡赞狠狠盯着她,然后用力闭上眼睛,却不再睁开。 “不说?你信不信我会将你扒光,然后由窗口丢下去?那样死相很惨且不说,最主要让所有人都看着吐蕃王子的屁股长得如何?”这番威胁出口,贡松贡赞依旧不睁眼。 “当真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卫子君笨拙地扯开他的衣襟,真的开始脱他的衣衫。外袍尚未完全打开,贡松贡赞猛的张开双眼,然后用力的眨了三次眼睛。 卫子君得逞的笑,“不是?那这个呢?解药吗?”问了几次,又反复确定,而后她突然捏住了贡松贡赞的鼻子,待他将要窒息之际,方松开手指,同时将迷药放入他的鼻下。 贡松贡赞大力的呼吸,将迷药尽数吸了进去,只是瞬间,他便昏迷过去。卫子君又拿了解药放在他的鼻下,贡松贡赞又缓了过来。卫子君拍拍他的脸,表情甚是满意。 便是用了这迷药,卫子君将门外的侍卫,以贡松贡赞召见为名,一个一个引了进来,迷晕,并扒下了他们身上的紫红色外衣。 而后她关上了窗子,走进贡松贡赞,她有些犹豫,眸光中的烛火闪烁跳动,她望着他的脸,叹了一声,“世事大多无奈,终是无法尽如人意。也许,你不该来侵犯我西突厥,也许你不该遇到卫风,也许你若没有杀害我爹我不想杀你,但是不杀你,恐怕对不起双亲。但你的确很用心的救了我,卫风这一世欠了很多情,但是从不会欠外人的情,所以我不会亲手杀你,算是还你搭救之情,但是也许你会烧死,也许会被浓烟呛死,但只愿这是你我最后一面,惟愿生生世世,你我永不再相见。” 话落,贡松贡赞瞪大了眼睛,脸上的愤怒尽数消逝,他的眼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忧伤,他的喉咙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想与她说点什么。 卫子君不忍心再去看他,她伸手拿起烛台,点燃了榻上的锦被。火焰一簇簇,由小变大,整个床榻都燃烧起来,火焰迅漫延,整个室内笼罩在一片浓烟之中。 卫子君换上一套近身侍卫的外衣,抹了两把灰烬在脸上,又望了眼贡松贡赞,缓缓转身向外走去。 “呜呜呜呜”身后的人出呜呜的声音,不知是挽留的声音,还是呜咽的声音。卫子君站定,微微侧头,而后毅然走了出去,终是没有回头。 她没有看到,贡松贡赞的眼中滚出了两行泪 布达拉宫的长廊,奔走着一个紫红外衣的少年侍卫,满脸的黑灰令人看不清晰面貌细节,遇到值勤的侍卫查问,他便拿出腰牌焦急地道:“着火了,赶紧去救火。”待无人之时,他便将自己用纸卷好的自制火折子拿出,将廊道点燃。 不一会,长廊及各个宫殿便人来人往的流窜奔走,或是救火,或是赶着逃命。再没有人去盘查卫子君。 熊熊的大火不住的漫延,滚滚的浓烟在廊道内流窜,宫人们嘶喊着在救火,只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仅靠那几大缸的水,实在是无济于事。 卫子君夹杂在纷乱的人流中,奔去了鲁朗康,据侍卫答,李天祁等人是被关在那里。 一路上,到处火舌乱穿,熊熊火焰直冲屋顶,被烧着了衣衫的人惨叫着四散奔逃,整个王宫燃成了一片火海。 当卫子君赶到鲁朗康的时候,顿时呆住了,通往宫殿的廊道已经燃起熊熊火焰,若是以往,她尚可以以功力逼开火焰,而今这副身子,岂不是要葬身这片火海之中吗? 那犹豫,也只是一瞬,她便冲入了火海,长廊的尽头,还有她爱着的人们。 只是,在她冲入火海的瞬间,不可思议的奇迹生了,所有的火焰尽数退去,她的周身形成了三步见方的一个没有火焰的区域,她走到那里,火便退到哪里,而后又在她的身后合上。只是一瞬的惊诧,卫子君便了然,看来段莘送的玉佩果然不虚,在熊熊火焰下,她的周身依旧一片沁凉,她不由在心底将段莘感激了一番。 终于用力踹开了鲁朗康的殿门,卫子君冲了进去,大殿的里面虽然没有着火,但已经是浓烟滚滚,她极力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现了几人身影。 他们并没有受到恶劣的待遇,只是看样子武功尽失。 当李天祁看见卫子君奔来的一刹,有些不可置信地愣了一愣,然后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他伸出长臂紧紧抱住了她,不住轻喃,“子君子君” 卫子君有些惊讶,这样他也能认出? 来不及与他叙旧,卫子君推开了他,将侍卫身上扒下的衣物扔给几人,“快点换上,我们要趁乱逃出去。” (816o字) 第一百四十章 柔情 秋风轻拂山谷,拂过百草轻轻抖动,黄绿交错的草垫,漫山遍野的铺展,远处的山谷延绵不绝,蔚蓝的天空下,是高耸的念青唐拉大雪山,雪白的峰顶,闪着耀目的白芒。 一身清华的少年,慵懒倚靠在一棵大树下,她的丝有些散乱,稍显凌乱的衣襟也沾了几条污渍,却将她显得越的洁净清透。好似那个人,任是怎样的邪恶也无法玷污她的心灵,怎样的肮脏也无法污染她的洁净,怎样的苦难也无法磨灭她的光芒,怎样的重担也不能压弯她挺直的背……怎样,也不能让她清澈的眸,沾染一丝尘埃…… 清风,将她凌乱的丝吹起,绞缠在玉白清透的面颊,她轻轻仰头靠在树上,微微合着眼帘,睫毛轻颤,斑驳的树影投在她的身上,在她的睫毛上洒下一片光斑。 许久,没有这样宁静了。 她的怀里,躺着一个少年,少年清秀的面颊带着满足,睡在她的怀中。实际,他们都不再是少年了,只是,她的容貌一如几年前,不曾变了分毫,任是怎样的磨难也没能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还没有及冠。而那个安睡的人,更似是永远也长不大,虽然年纪比她还要大,却永远是一副未成年的模样。 卫子君张开眼眸,俯头看着怀中的人,唇边勾起一抹温柔,她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这个人,给了她生命的人,醒来见到的一个人,是她一生都会珍视的人。 她轻轻的动作,使得迭云醒了过来,睁开眼见到她,他便又稀里哗啦哭起来。 趁乱一路的奔逃,好似到了这放松的一刻,几人才识得回想起失去她的疼痛,才懂得释放自己的感情。各个都是泪眼婆娑,连从不流泪的三哥与妙州,都是眼湿湿的背过身,而李天祁只是识得望着她,摸着她的脸,默默地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那样沉痛的感情,已经无法说出,已经刻在了他的心髓,痛也痛一生,爱也爱一生,遇到她,终于懂得了何为刻骨铭心,爱有多深,那痛就有多深。 只有迭云,哭得惊天震地,将从那一去,那伤心地一别,这一路以来,这经久的思念,这满怀的怨与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以致于这刚刚醒来,便又开始泄长久的离别带来的怨气,以及听到她遇难的消息时的那份慌乱无措。 卫子君轻声哄着迭云,不断地擦去他脸上的泪,“还哭,都变成花猫了,你看,这模样把姑娘们都吓跑了,谁也不想嫁个哭哭啼啼的小丈夫。” “你……呜呜……臭女人……”迭云边哭边控诉。这女人让自己如此伤心,她居然还开他玩笑,这个臭女人。 卫子君将迭云紧紧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背来安慰他。“迭云不哭,迭云乖。” 她温软的怀抱,让迭云瞬间止了哭泣,他闻到她胸口散的香气,比山花还醉人的香气。 “从见到你的那刻,就不该救你,让你那么死掉算了。”他闷闷地道。 “好,我该死,我该死,迭云让我死,我现在就去死。” “不许你这样说。”迭云抬起头,伸手捂住她的嘴。 “嗯,迭云不让说,我就不说,我最听话了。”卫子君认真的点头。 迭云终于噗嗤乐了。 看见他终于笑了,卫子君长长舒了口气,暗叹自己哄人的功力又升了一层,这么难哄的主儿都哄过来了,他可是真难哄啊。不像二哥,摸摸脸就好了,贺鲁,搂下脖子就没事了。 “迭云,师傅好吗?”几次想回去看望,都没成行,她真是很惦记他老人家了。 “师傅很想你,他经常念叨你,也不让我回去你的房间睡,他说你干净,怕我男人的臭气熏染了你的房间,他说得给你留着,万一你哪天回来睡,也许你哪天会突然回来……” 未及他说完,卫子君的泪水已是滚了出来,想不到师傅这样惦念她,一直说回去,却一直没能回去,她真是想念那小小竹屋,想念师傅的野菜…… 卫子君抹去脸上的泪,“迭云不臭,再说那本来就是迭云的房间。” “知道你回来大昱,师傅说不让我去打扰你,说你要做大事,我去了给你添麻烦,后来听说你出事了,师傅就安慰我,说你不会有事,你的面相绝对不是早夭的人,你是人中龙凤,不可能出事。话虽如此,我看他很焦急,夜里也睡不安稳,然后他就带着我们出来找你了。” 卫子君一惊,“师傅来了?他在哪儿?” “我们都是分头找你,他带着一些江湖人士在吐蕃打探你的消息,我是与表哥一起,你知道表哥与那个李天祁……所以知道了你的消息。” “唉,我真是不孝,师傅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我奔波。”要尽快联络到师傅,以免他担心你。可是……卫子君望了望连绵的山峰,何时才能走出这座山脉? 因为布达拉宫的前方平野,满布他们的士兵,所以他们从宫殿的后方逃出,宫殿的后方是连绵的玛布日山脉,越过玛布日山脉,便进入了逻些北部高远而漫长的念青唐拉尾部。 他们是奔逃了一日一夜后,估计安全了,方停下休息。他们逃到后山回望的时候,布达拉宫的木制顶楼都已经起火,滚滚浓烟与火焰直窜入天空,整个布达拉宫沐浴在一片火海之中,熊熊的火焰异常的惊心动魄,那一刻,卫子君的心一阵抽痛。布达拉宫被然,几乎等于在吐蕃的心脏刺了一刀,想必乱作一团的他们暂时是不会追赶的了。 便是这样考虑,几人才安然的歇了一日。这两日的吃食,都是卫子君射的山鹰,野牦牛,白唇鹿等各种野味。还从未吃过这种不加调料味的烤肉,味道竟是异常鲜美。卫子君自制的火折子,又立了大功。 由于一直哄着迭云,以至卫子君忽略了某些人。而那某些人终于受不了,造反了。 直到快黄昏的时候,卫子君终于领教到了李天祁吃醋的功夫,先前还夸他好哄,他这就开始耍起了脾气。 斜阳西陲之时,鹿肉又架上了烤架,卫子君将火折子一吹,很卖力的爬在那堆原有的灰烬旁点火,刘云德和迭云趴在她的对面,也跟着很卖力的吹。 卫子君一用力,吹起一股黑灰,直扑到刘云德的脸上,眼见他脸上一片黑灰,一对眼白忽闪忽闪,尚未及反应生了什么,卫子君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直要爬在地上。刘云德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出其不意地抹在她的脸上,跟着他也大笑起来,卫子君将脸一擦,又抹向迭云的脸,几个人笑做了一团。 望着这一幕的李天祁突然黑一张脸,他愤愤起身,很大声的从卫子君身边经过,一个人走去几十步开外的树下坐着,生起了闷气。 在以为她死去的一刻,他的心便碎了,此生无望,只想着快点随她而去,而今,她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是多么渴望能够抱着她,一刻也不离开,可是,她却没有给他机会,她整日都在哄着那个迭云,他想拉拉她的手,她也是不着痕迹地甩开,更不要说抱抱了。 便是这样赌气地坐在那里,他盼着她来找他,她也没来,心里越来越委屈,委屈的喉头堵,真是不如不曾相识,遇到她,他才知道人世的痛,刻骨铭心的痛,那种痛似乎只有抱着她的一刻才可以缓解,可是他没机会。他又庆幸,他遇到了她,如果不认识她,他永远不会尝到爱的滋味,那样美好的子君,他怎么可以不去遇见。也许这一生没有遇到过她,那将是更大的痛,而今,他识得她了,便再也不能承受没有她的日子,更不能接受没有她的世界。 两刻钟过去了,终于,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李天祁惊喜回头,是刘云德。 “吃饭了。”便是这样一句,那句大哥,他是无法开口的,他知道,这个男子,也与他一样,深爱着同一个女人,这感觉,真是不太好。 “嗯,你先回去吧。” 刘云德走了,李天祁依旧没有动。 妙州又来叫,他依旧没有动。 看着独自回来的两人,卫子君终于叹口气,无奈起身,“我去叫他。” 斜阳如画,将万物镀上一层暖光,秋风拂起片片落叶,有些早凋的树木已经掉光了叶子,天边一抹红霞异常绚丽,映得那个身影有些落寞。 她在他的身后站定。“二哥,去吃点东西吧。” 那一声二哥响起,李天祁心里一跳,他忍住起来奔向她的**,没有回头。 卫子君心里哀叹一声,好不容易逃难出来,他又开始耍什么脾气呢?她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歪起头看他垂低的脸,“二哥在生气吗?” “没有,”李bbs·jooyoo.net天祁别过头,躲开她的脸。 卫子君又跟着将脸凑到他面前,“还说没有,分明在生气啊,谁惹你不高兴?‘ 她还问谁?没一点自觉。 “你看这嘴,都可以挂油瓶了啊。“卫子君伸出长指,按住了李天祁的唇,”而且看样子,可以挂三只油瓶呀。” 李天祁抿起嘴角,笑意已经扩散到眼睛,这妖精,真会哄人啊。 “你抱了他那么久,却不理我。”他赌气的道。 卫子君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个呀。她不是不理他,只是因为这里的几个对她有着不一般的情愫,她怎能与他过分亲近,而不顾他人的感受?她不能让他们难过,她要照顾到每一个的情绪。还真是累啊。 “二哥,迭云还是个孩子,又爱生气,又爱耍小性,你看他哭得那么伤心,我能不哄他吗?” “那我也要,我也哭,你抱不抱我。” “抱!抱!我当然抱!” “那你抱!” 卫子君一愣,“好,我抱!随即她坐在他身边,双臂一张,“来吧。” 李天祁嘴角轻弯,身子一栽,便倒在她的怀中。 他仰面看着她,斜阳的光辉,将她的脸颊映上一层暖融融的颜色,她的眼睛清澈得好似一汪泉水,此时溢满橙色的流光,她的梢都被染上了暖暖的金黄色阳光,她的睫毛也是金灿灿的忽闪着,她好美。 他伸手抚上她的颊,泪却忍不住溢了出来,他幸福得想流泪。 卫子君伸出长指,抚上他的眼睛,“二哥别哭,你哭,我会心疼。” 会心疼吗?心疼吗?李天祁抱紧了她,将头埋在她的怀中…… 大昱建德四年,十月,一场大昱与泥婆罗的战役打响了。已经知晓吐蕃阴谋的大昱军,由逻些道行军大总管方固率领,以着同盟军的身份进入了吐蕃军营,却在吐蕃全无防备的夜晚,一举大破蕃军,而后又以吐蕃军的面貌出现在泥婆罗边境,致使这个贫穷而不事产业的国度,因为讨好吐蕃,而遭受了灭顶之灾。 泥婆罗国王那陵提婆主动约见方固,向这个大眼将军提出了投降。这个曾经被卫子君捏断指骨,却又勇猛异常的年轻将军,这个因为卫子君的知人善用,而不负期望终于成为行军总管的大眼将军。他终于完美的完成使命,彻底打破了松赞干布入主中原的梦想。 布达拉宫的火一连烧了两日,当松赞干布立于几乎只剩下一副石头框架的布达拉宫面前,听到这个消息时,沉寂了两日的他终于怒吼出来。他明白了,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他没舍得动,没舍得杀,却烧了他的宫殿,致使他入主中原的大计毁于一旦的人,是她透漏了他的计划。 终于,松赞干布一声暴吼,“即可出兵,给我将卫风抓回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坠落 巍峨高耸的念青唐古拉山巅,终年白雪皑皑,数十条远古冰川纵横奔泻,蜿蜒的河段不断飘来古冰川的浮冰。两岸是连绵不断的雪山,只要翻过大唐古拉山口,再翻过小唐古拉山口,便可进入辽阔的羌塘草原。 卫子君一行人穿越了大唐古拉山口,在蜿蜒的河段处暂作休憩。自从与卫子君重逢,李天祁消瘦憔悴的面庞居然丰腴光亮起来,咋山中才几日的时间,便恢复了以前儒雅俊朗的风采。看见这奇异的变化,妙州不由暗暗叹息,那个女人,终究是他的命,没了她,他的命便没了。那样的女人,也只有那样的女人,才让他这铁石一般的心曾有了微妙的悸动,只是,那样的人终不是能够拥有的。 秋风瑟瑟,草垫渐黄,几只鹰于天际展翅飞过。卫子君离开众人,独自一人坐在草地上,望着远处的雪山峰顶出神。 方才坐下不久,李天祁便一路寻了过来,“子君----” 闻听他的呼唤,卫子君叹了一声。这个男人,堂堂一国天子,坐拥天下,行事也是果断狠绝,如今却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跟屁虫,她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一刻也不许她离开他的视线。想起他跟在身后的模样,他跟在后面看她的眼神,她的喉咙有些哽住,一个大男人,因为她,何以竟被折磨得如此,有时候,她真的有冲动抱住他,好好地去安慰他,只是现在却不合时宜。 李天祁见到她坐在那里,也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卫子君身上。 “没骨头吗?”卫子君侧过头,垂着眼睫看他枕在她肩上的头颅。 “嗯。”李天祁甜蜜地应了一声。 卫子君轻笑,“长那么胖了,还要依靠我这干瘦的人,真不懂,没油没盐的居然能把你养胖。” “有你在,我吃什么都能胖。”李天祁伸出双手环住了卫子君的腰。 卫子君脸上有些热,她扭转脸,让秋风将面上那片烧灼带走。“二哥,我们得回去了,要赶路了,下午,我们就能走出这里到达羌塘草原。”卫子君轻轻把李天祁的手拿开,放下他的手时,碰到了他衣襟侧摆的玉佩。她拿起玉佩,有些感慨,“这么块不值钱的东西,你还带着,与你的身份实在不符。” 李天祁伸手攥住了玉佩,“你别想讨回去。”他俯头摩挲着玉佩,他想起了四年前,她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穿到他的身上,她怕他冷,他却弃她而去……泪水模糊了眼眶,落了下来,滴到玉佩上。 “二哥?”卫子君捧起他的脸。“怎么又哭了?怎么了?”这个从来不哭的男人,好似将一生的泪都流在了她面前。 “子君,我想回鹿城,想回头重新过我们的日子,如果那日我不离开你,你就不会受那么多苦。如果再有那么一次,我死也不会离开你。” “好,好,回鹿城,等我们走出去,就回鹿城。”卫子君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她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行了,又变仙桃了,这要他们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两人起身回去时,李天祁将手伸入卫子君宽大的衣袖,捉住了她的指尖。因为就要到了几人休憩之地,卫子君轻轻抽回手。 李天祁牵不到她的手,便牵起了她的衣袖,卫子君甩了两下没甩下去,只好由着他牵着了。 “本来就没得洗,这衣袖被你抓得越脏了。”卫子君很是无奈。几人为了避免太过醒目,早已脱下紧袖的吐蕃侍卫服,换回自己的衣物,她低头看看几日来被他抓脏了的衣袖,苦笑了一下。 “回去我给你洗。?李天祁心虚的道,仍是紧抓着不放,好似一撒手,她又会离开他的身边,让他寻也寻不到。 几人歇息过便急着赶路,当一行人历时几日,终于走出唐古拉山口的时候,本以为会看到蓝天草原相映,牛羊象珍珠般洒落旷野的美景。然而,待几人放眼四看之时,却全部呆住了。 几千吐蕃精兵齐齐立于草原,为一个半边脸贴着药膏的男子,缓步踱出,瞪着一对如火鹰眸,直射向卫子君,那人竟是贡松贡赞。 “可汗,别来无恙啊,想不到i奔逃多日居然仍是没能逃出我的手心。“贡松贡赞将卫子君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为何没穿我们吐蕃的侍卫服了?那衣服穿在你身上还真是合身,我喜欢俊俏的小侍卫。” 想不到他居然没死,卫子君淡淡一笑,“衣服,总是穿自己的舒服些,国土,也是管好自己的明智些。看来王子实在是福大命大,如此火势都没能将你烧死,真是奇迹。” “哈哈哈----”贡松贡赞仰天大笑,“我心愿未了,怎能死去,怎样也要见你一面才死,便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卫子君说完,给李天祁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准备逃走。贡松贡赞身后的黑衣卫,都不是寻常角色,那行人至少有近百个,比千军万马还要难以对付。 “那就试试吧。”贡松贡赞扬起了手,身后的黑衣卫迅地跃了出来。“将卫风与李天祁活捉。” 贡松贡赞话落,李天祁已是抱起卫子君向后跳去,几人心照不宣急施展轻功窜了出去。 “卫风,你逃不掉的,死都要捉到你----”贡松贡赞吼了一声。 “便是死----你都无法逃脱我的掌控----”贡松贡赞驾马急追,他的声音穿过旷野,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感与巨大的痛恨。 那百名黑衣卫也紧随其后,眼见怎样追赶都是差了近百步的距离,贡松贡赞于马上拿起了弓弩,缓缓扬手,狠绝地道:“给我射----”而后当先向着卫子君射出一只鸣镝。 那声尖啸响起,无数的箭雨,跟着铺天盖地射来,李天祁加快了度,“全部散开----”几人迅四散开去,向着后方山谷逃去。 尽管急向前跃去,依旧没能逃脱那羽箭的射程,劲力强大的箭矢被贯以极大地内力越了普通人的射程,李天祁用尽全力去抵挡卫子君面前疾射而来的箭,却将自己暴露在箭雨之中。 这批箭未及射完,一只鸣镝再次响起,呼啸着射向了李天祁。此时他正全力抵挡着射向卫子君的箭,完全无暇顾及自己,眼见那鸣镝伴着箭雨急射向李天祁,卫子君心急如焚,她用力推开李天祁,企图将他推离箭矢的范围,李天祁却执着地为她挡开射来的箭,不肯稍离。 眼见那鸣镝与箭雨就要射中李天祁之时,极度焦急的卫子君,内心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她不顾一切的扑向李天祁的前面,企图为他挡住那支鸣镝。便是这一扑,一股强劲的内力升腾流窜在体内,封闭已久的经脉被瞬间打通,巨大的力量通体流动,卫子君长袖一展,卷落了无数羽箭,她伸出长臂,握住了那支鸣镝,随后一身清叱,冲霄而起,与半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白芒,妙曼轻舞,手臂高扬,竭尽力气,将手中鸣镝,向着贡松贡赞抛去…… 那只灌满内力的鸣笛,带着尖锐的啸声,带着无尽的力道,带着惊人的度,带着催金裂石之势,射向了贡松贡赞。就在众人呆愣之际,“噗”的一声响起,整个世界静了下来,任是谁也没想到,没有弓便射出的箭居然如此狠厉精准。 贡松贡赞由马上晃了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缓缓低头看看直入胸口的箭,又抬起头看着由空中飘落的卫子君,他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个一身清华的身影,眸中的情感复杂难辨,她到底还是杀了他,并且用的是他自己的兵器。 “王儿----”就在贡松贡赞箭中的一刻,前方的草原奔来一队精兵,松赞干布一马当先疾驰而来。贡松贡赞回头望向自己的父王,缓缓由马上栽了下去。 卫子君望见那倒地的身影,心中百味陈杂。“爹,君儿终于为你报了仇。”眼见松赞干布几近咆哮而来的身影,卫子君来不及去体味心中那丝不忍,“快走----”她拉起身旁的迭云率先跃了出去。 本以为松赞干布会守住贡松贡赞,不会即刻追来,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带着人直接追了上来,数十条黑影急窜过来,看起来功力各个高深莫测。转瞬,那些黑衣人便追上了几人,与之绞斗在了一起。 也便是此时,草原的北方响起震耳的蹄响,一串烟尘夹杂着被马蹄刨起的草碎弥漫升腾,一队几万人的大军呼啸而至,当先一人,白衣白马,绝美的面容异常清瘦,他满面焦急地疾驰而来,带着大军冲向被围困的几人。 咆哮勇猛的大军,将黑衣人瞬间冲散,一双瘦长有力的手捉住了卫子君的手腕。 “贺鲁?”卫子君一声轻呼,有些不可置信。 贺鲁久久的望着卫子君,他的手在剧烈的颤抖,却是一句话也无法说出。他的大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两行少见的泪,划过清瘦的脸庞。 卫子君心中一痛,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她缓缓伸出手,去擦他脸上的泪。就在二人互望之时,那些黑衣卫由万军之中跳脱,跃向了几人。 “回头再叙旧,快走----”眼见那些黑衣人,已经跃出士兵的包围,向着几人跃了过来,妙州上前一把搂住卫子君与贺鲁,迅向山顶跃了上去。 黑衣卫步步紧逼,几人边打边退。 看着那些黑衣人的身手,卫子君心中明了当前的处境,这些人,军队是挡不住的。她望向妙州,“妙州,无论生什么,你要趁乱护着陛下,将他带回大昱,不要管我们,知道吗?” 妙州望了望不远处被两个黑衣人缠住的李天祁。“陛下吩咐,我要是照顾你的安危。” “妙州,你是他的人,你的责任是安全将他带回大昱,如今大昱危机四伏,李北稷正伺机登上帝位,他不回去,大昱危在旦夕。”见妙州不语,卫子君的语气满是焦急,“妙州----这孰轻孰重,你有怎不知晓。” 终于,妙州点了点头,卫子君方舒了口气,继续向上山头退去。 黑衣人不断地增多,将几人分了开来,贺鲁与卫子君一起,妙州护向了李天祁,李天祁焦急的望向卫子君那侧,却无法脱身过去。迭云与刘云德也被黑衣人逼得离几人越来越远。 贺鲁的功力长进了许多,与卫子君联手本是威力无比,只是奈何敌人数量众多,寡不敌众,终是被逼的步步倒退,直到,他们被逼得退到了一处断崖。 十几个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出手,击向卫子君与贺鲁。一股巨大的旋风袭来,卫子君腾空跃起,避开了来势凶猛的罡风,同时她对贺鲁喊道:“贺鲁----跃到他们后方----” 然而,贺鲁却晚了一步,未及跃起,却被那股劲风击得晃了两晃便要栽下悬崖,那一刹,卫子君由空中急俯冲下来,抓起贺鲁的衣襟用力向后抛去。就在此时,黑衣人同时再出一掌,卫子君已是来不及闪避,纤细的身躯被击得腾空飞起,向后跌去,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风----”贺鲁出一声心痛而绝望的嘶喊,他纵身跃起,越过一众黑衣卫,未有片刻犹豫,便直直跃下了断崖。他张开他的怀抱,向着那个飘落的身影急地坠去。 “子君----”一直注意着卫子君处境的李天祁,出一声嘶吼,那样由破碎的胸膛出的吼声,回荡在群山,带着生命剥离的痛与绝望,惊得山中的鹰齐齐冲向了高空。 他不顾一切的冲出重围,向着悬崖奔去,身体在越过那些重围之时,无数的铁掌落在他的身上,他全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他不能让她再离开他,死都不离开,他向着断崖跳了下去。 随身而至的妙州飞身上前,抓住了他后背的衣襟。 “放开我----让我去----”李天祁一口鲜血喷出,在妙州的手上晕了过去。 妙州运力倏地腾空跃起,跳上崖边的大树,抱着李天祁几个踩踏跳跃,急向山顶窜去…… 这个,贡松贡赞终于死了。在历史中,这个松赞干布唯一的儿子,也是年纪轻轻便死于松赞干布之前的。不过,谁能想到他是被咱们子君射死的,哦呵呵。 四卷情归何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成亲 高高的崖壁,长满乱数,失了力的身躯,急的下坠,狂躁的秋风掀起卫子君的衣袍,她紧闭双眸,张开双臂,好似躺在风的怀抱。 那一声回荡群山之巅的“子君----”她听到了,她的心底升起巨大的情感,二哥 她答应陪他会鹿城的,却这样的离开了他。想起几日来,她没给他机会牵牵手,他只能牵着她的衣袖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不小心走掉似的,紧紧地牵住她,他的整个世界都是她。可是,她还是走了。 二哥----她想抱抱他。 她终是爱他的,再怎么逃避躲闪也无法掩盖这个事实,她最爱的还是他,她怀念与他一起在鹿城的日子,那时的他们无忧无虑那时他会京师以后,她的心空空的,那时也会思恋他,只是那时她不明白,那淡淡的思恋意味着什么。 那一声撕心裂肺的“风”她也听到了,她的心底升起浓浓的牵挂。 她最爱的是二哥,可是她最不舍的,确实贺鲁。 那份牵挂已经长在心底,牵牵绊绊,缠缠绕绕,扰乱了一湖心水。她无法抛下他,他是那样的誓死的跟随,从突厥跟到大昱,从大昱跟到吐蕃,生生死死不离不弃。 她如何忍心抛下这个为她放弃所有,放弃汗位而紧紧相随的人? 不能够啊。 她长叹了一声,咽下喉头涌上的腥味,她的内脏应该被击伤了,无力的身躯,无法阻止下坠的趋势。 便是此时,她感觉上方逼来一股强劲的气流,惊扰了她的思绪。她缓缓张开双眸,一片雪白的身影直扑而来,似一只巨大的鹏鸟展开双翅,瞬间,贴上了她的身躯,将她紧紧抱在怀内。 贺鲁,又是他,他不该来,这样陡峭的崖壁,没有可以踏着力之地,便是再有一身武功,也是要这样摔下去了,以他的功力,分明是送死来了。 那想法未落,咔嚓一身断裂声响,身体陡然一顿,一颗长在崖边的细小树干刮住了卫子君的衣袍,她就势抓住了树干。 贺鲁未急抓紧树干的身体急下滑,卫子君紧紧抓住了喝鲁德手臂。 “贺鲁快爬上来”卫子君因为竭尽全力而微微喘息起来。 贺鲁攀住卫子君的身体,爬了上来,抱住了她的腰。他正要抓住树枝却听见树枝断裂声咔咔响起,那细小的树干无法承受两人重量,树干的外皮正在渐渐的裂开。 贺鲁用力攀住树干,树干向下弯了一弯,他用尽全力将卫子君拖上纤细的树干,“风,坐在这里等,他回来就你的,不要动,就在这里等。”他腾出一只手来抚摸她的衣襟,满是不舍,而后用力捏了捏她的手,“风,我爱你!”说罢,他撇开手,便欲坠去。 卫子君紧紧抓住他松脱的手腕,“你不能下去。等我”望了望下面乱树掩映的谷底,她调整受伤的脏腑,企图运气内力抱着贺鲁跃下去。 贺鲁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拽出另一只手,然后向后坠去。 “贺鲁----”卫子君一声呼喊,未及片刻思考,便跟着跃了下去。 她急下坠,张开双臂抱住了呵鲁,两个人又抱到了一起,齐齐向下坠去。 身体在空中不断翻滚,着地的一刻,贺鲁用力将身体转向地面一侧,随着澎的一声闷响,卫子君只觉得五脏六腑好似掀起来一般,她无力地伏在贺鲁身上,皱紧眉,咬起下唇,忍着胸腹的剧痛,半饷,方才缓和下来。 她想起身下的贺鲁,忙睁眼去看,却见躺在地上的贺鲁紧闭双目,一动不动。 “贺鲁----”卫子君焦急呼唤,她用手不断去晃动贺鲁的头,企图将它摇醒。半饷,贺鲁哼了一声,缓缓张开眼睛。看见面前完好的人,他欣慰地咧开唇角。 卫子君见他醒了起来,长长的舒了口气,傻笑起来,笑了一会,觉自己还压在他身上,她赶紧爬起来。 “别起来,让我抱一会儿。”贺鲁德寿扯住了卫子君,将她拉回自己怀中,紧紧抱住,“风----”他在她耳边轻喃,“我想你----” 微风拂过山谷,拂起大片的格桑花轻舞,拂着两人散落的丝交缠卫子君将头埋进贺鲁的肩,“我也惦记伱。” 十月的唐古拉崖谷,草色盎然,夹杂着微微的黄绿,这崖底的季节许是因为北风吹不到的缘故,竟然比外面晚了一个多月,大片绿油油的植物繁茂异常,有些早衰的植物,却也是枯黄了,只是那满谷的格桑花,开得出奇的艳。 一对璧人倚靠在一棵树干奇粗的千年老树旁,两件白袍均是污迹斑斑,卫子君还没见过这么脏的自己,她看着那已经多日未洗的白袍,如今不但染上了灰土,又被树干撕裂了大片衣袖,她不由蹙起好看的眉毛。 贺鲁坐在一旁,眼睛不来是地扫过因为衣袖撕毁露在外面的大半截手臂。终是抵不住诱惑,伸手抚丄白生生滑溜溜的手臂。 卫子君转头仔细看看贺鲁的脸,他瘦得不像话,想必为她吃了不少苦, 她叹了一声,“贺鲁,如果我不在伱身边” 未及她说完,贺鲁便道:“我会死!” “乱说!”卫子君斥了他一句,“我以为父母是我一生用性命去呵护的,可是他们去了,我依旧是这样活了下来” “那不一样,子女就是来继承父母的,所以子女要说下来。我不能,我会死他抓起她纤细的手臂,将她的手硬塞入他的怀中。 “贺鲁?”他做什么? “伱摸摸,被你折磨得还剩多少肉。”他语含怨气。 卫子君犹疑一下,摊开手掌,在他的胸前抚摸起来,那根根突出的肋骨触上手指,让她瞬间湿了眼眶。 “若非没有看见伱的尸体,若非残存的希望支撑,我必是早已已经去了。”贺鲁受了委屈一般垂低眼帘。 “贺鲁----”她揽过他,将它抱在了怀里,“不要这样对我,我不知怎么还给你。”到底让她这样对他? 她想起二哥孤单的身影,她很想抱抱他孤单的身体,去温暖他,安慰她也许,她也想汲取她的温暖。 两个男人,它都不想去伤害,伤了谁,她都会难过。 她重重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喷到了河路得脖子。贺鲁嗅着她身体散的想起,有些贪婪,这个他唯一爱的女人,唯一渴望的身体,唯一喜欢的气味,他多想彻底的拥有。 “风,我们成亲吧。”他只接受她一个人呢的身体,喜欢亜一个人的气味,他要对他负责。 卫子君一愣,成亲?人后她笑他,“两个大男人如何成亲?许是她这一生都不会成亲了吧。”你不是男人!“贺鲁微恼。 可是天下人都以为我是男人。” “便是男人又如何?伱是男人的时候我又何曾在乎过?只怕不是因为身份问题,是因为他吧?”那份酸意弥漫,简直要淹没卫子君。 卫子君微微失神,眼前又浮现了那个孤单的身影,那个身影在跌下谷来数个时辰内,居然出现多次,这是以前很少见的,只是,他们的感情终是无望的,不懂情事时,她当他是兄弟,得知他有了怜吾,她更是将他挡在了那道门槛之外,从来,也没给过他机会。 而今,他做了帝王,他有了后宫,她更是只能把他当做兄弟,男女之情,在天下大计面前,终是要让步的。 “风----”贺鲁见卫子君想得微微出神,心中酸涩难过。“连口头敷衍一下都不能吗?” “贺鲁----”卫子君拉住他的手,鼻子微酸,带着一种梦幻般的美。“贺鲁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你答应了?”一瞬间,巨大的欣喜盈满胸膛,贺鲁偎着她,亲上了她的纯,而后他攸地跳起,跑了开去。 “贺鲁,你有伤----”卫子君忧心地提醒他,它却快地跑远。不一会儿,他又欢快地跑了回来,手上拿了几根掐得整齐的草根,而后撮土为炉,插朝为香。 他拉起卫子君的手,:风,我们来拜天地。” 卫子君一愣。拜天地!?她可没想到他要拜天地啊。 不管为子君愕然的神色,贺鲁拉过她便跪了下来,“天地作证,日月为媒,我贺鲁今日与卫风结为夫妻,自此比翼白屋,双飞紫阁,千秋万载,永世缠绵” 永世缠绵?卫子君嘴角抽搐一下,感觉有些头晕。 贺鲁觉卫子君还愣愣站着,“风,不愿与我拜天地吗?” “啊?”卫子君回过神,“愿!拜!拜!”她心中不住的哀叫,谁叫她鬼使神差答应了呢,不过,这也当不得真把?她一撩衣袍下摆便作势要跪下来,谁知用力过猛,整个身体直接向前爬去?一张玉脸刚好戳到了那撮插着草棍的土上,卫子君贝纳堆土呛得猛咳了两声,而后她捂着额头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笑得险些打滚起来。 “风----”贺鲁有些生气了,“伱卜当真!” “当真,当真。”卫子君忍笑揉着呗草棍撮到得额头,认真地重复。 “伱伱根本就没当真!” “这个的确是小孩子玩的游戏啊?”她实事求是地説,瞥见贺鲁愈来愈黑的面孔,忙又改口道:“我哪有不当真----我也不是故意跌倒的啊”她状似很无辜,清澈的眸中却依然是晶莹的笑意。 “贺鲁一转头,愤愤地走到树下做起来,将背脊送给了卫子君。 卫子君知道闯祸了,伤了某人的小心灵,破坏了浪漫的气氛,人家说了那么一堆海誓山盟都説白了。 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土,心虚地凑过去,在贺鲁身后坐下来,”贺鲁,要不我们重新来拜? 贺鲁不吭身,卫子君使出了她的杀手锏,由身后拦住了贺鲁的脖子,她将他拉靠在自己胸前,轻笑,“贺鲁,我补偿給伱一份礼物,好”下面的话未及出口,唇已被贺鲁封住。 他将她拉倒在怀内,带着一丝惩罚,带着长久以来压抑的思念,带着彻心透骨的爱,撕咬她红嫩的唇瓣,卫子君微微蹙眉,轻哼了一声,仍是没有忍心推开他,任他在她水嫩的唇上释放他长久以来的思念,她知道,她欠了他太多 “风----与你在一起,我才觉得幸福》”贺鲁躺在卫子君的腿上,仰面看着她,褐色的瞳眸是满足的笑意。他抬手撩起她额前散落的丝,轻轻触上额角细小的划痕,“风,痛吗?” “不通。”卫子君微微勾起唇角,她的手中摆弄着一根草叶,穿来穿去,编成了一只草戒。她抓起贺鲁的手,将草戒带上他的中指。 贺鲁惊讶地望着手上的草戒,“这是什么?戒指吗?” “恩。”卫子君点头,“我补偿伱的礼物。” 贺鲁眸中晶亮,“伱亲手为我做的?“”风----我喜欢。“贺鲁环住了她的腰,”我要戴一辈子。” “恩。”卫子君含笑点头,严重却有些微热。带不了一辈子的,会坏掉的。 她深深地洗了口气,抬眸望向崖顶,心中思绪翻滚,异常称重。 二哥怎么样了?迭云与刘云德不会出事吧?二哥会不会又以为她死了,会不会伤心难过?这样的忧心自从落下来便一直未停止过,她是真的担心他们了。 夜晚的山谷,微风轻拂,带着凉凉爽意,他们寻了一处干爽洁净的洞穴休憩。这处洞穴显然曾有人居住,有处打磨平整的石床不说,令他们惊讶的是,尚有蜡烛与火石,以及石床一脚整齐摆放的基本黄的古旧册子,居然都是罕见的医书。 想必定是奇人曾居住于此了,这万丈高崖,能来去自如,却不知是何等奇人。 贺鲁抱了厚厚的枯草铺在卫子君身下,他为了让那草不至于划到她幼嫩的肌肤,便坐在那里将大抱的枯草,一点点揉嫩。卫子君见状,心底感动,“贺鲁,不必揉了,我们都穿着衣服,刺不到的。” “会刺到伱的手臂,刺到伱的脸和脖子。”他执着的揉着,卫子君心底一叹,勾住了他的脖子,稍稍用力,揽紧了他。她终是舍不得弃他伤他。 便是那一瞬,脑中闪过一个身影,那是李天祈的身影,那样孤单寂寥的身影,那样深深渴望的饱含痛与爱恋的眼神她的心底一阵刺痛。 为何感觉那么痛呢?那份痛不是源自她,而是源自他的心底,她感觉到了他心底的痛。而那份痛,是缘于她。 似乎,她带給他太多的痛苦,会否没有她的世界,没有她的牵绊,他会宁静安然的活着? 两个男人她都疼,只是,一个永远站在了另一个前面。 夜凉如水,烛光摇曳,贺鲁将外袍铺在了卫子君身下。他们脸对脸地躺着,他一遍遍抚摸她的脸,似是永远也抚不够。 卫子君看着他,有些心疼,也有些好笑,“贺鲁,我这脸都给你摸脏了,好难受啊。” 贺鲁轻轻拨开她额前散乱的丝,“风,你说,伱先死还是我先死?” 卫子君嗤的一笑,“什么你死我死,自然都是不死。”看他不甚赞同的目光,她又道:“那便是一起死,一起死好吧。” “不,我要先死,被你别想喜在去哦前面,让我孤零零在这世上。”他抵住她的额,“我再也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不能。我一定要死在伱的前面,死在伱的怀中,那是最幸福的事了。” “伱这个坏人,我也不愿看着亲人死在面前啊。”卫子君拧起好看的长眉,白了贺鲁一眼。她那里知道,那次以为他死去,她有多难过。“我不管,我就是要比你先死。那你说,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贺鲁执着地再次问道。”好,你先死,好了吧。“卫子君无奈应道。”恩。“贺;鲁轻笑,轻轻啄了下为子君的鼻尖,紧紧地抱住了她温软的身体。 卫子君将头窝在贺鲁的肩颈,来抵挡夜晚微寒地风,一阵困意袭来,她缓缓合上眼帘。很久没有这样困倦了,一路以来的奔逃终于以她的落崖结束了,她不在了,秒州必回带走二哥,迭云他们呢,会逃脱吗?二哥呢,他会为她难过的吧?真是担心他们,她要养足精神,快点爬上去才行。 四卷情归何处 第一百四十三章 遇险 陡峭的崖壁,生满乱树,群山之巅飞过几只兀鹭,这种鸟类中原国家是没有的,便是在吐蕃也是极其少见。 卫子君抬头望了望,挑选了树木较多的朝阳一侧,抱起贺鲁,几个踩踏便跃上了崖壁突出的壁石。 由于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又抱着个大男人,几个跳跃后,她微微气喘,便倚靠在突出壁石上小憩一下。 早晨的阳光射在两人身上,带着融融暖意,卫子君靠住壁石微合双目,阳光下的她,晶莹剔透得好似一块美玉,一阵微风拂过,掀起她的睫毛轻轻抖动。 贺鲁着迷地望着她,手指触上她的睫毛,“风,你真美。”卫子君眼睫颤动,没有出声。 贺鲁的指尖划过他的眉毛,“风,你爱他是吗?” 卫子君睫毛轻启,煽动两下,又合上,似是对这个问题已经免疫。“又问这些。问完了自己又难受。” “其实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但就是想听你亲口承认。” 卫子君沉默了半响,道:“是。”虽然怕他难过,但是她不想欺骗他。 “那我呢?爱吗?那日你说过爱我。” 卫子君又微微启开睫毛,“我想是另一种爱,更像亲人,是舍不得伤害,你知道我把亲人是放在位的。”随即她又蹙眉,嘟囔了一句,“其实感情的事,我也不是特别懂。”说到这里她有些沮丧。毕竟以前没有爱过,但似乎感情的事太痛苦了,不太好玩,二哥见了她便要流泪,让她的心也跟着痛。 “风,我一直都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想就算你选了他我也会守着你,他比我年纪大啊,现在身体又不好,我比他活得久,我守着你,一定可以守你一辈子。” “贺鲁--------”轻合德眸子终于张开,她望了他一会,然后垂低眼帘,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摩,“那对你不公平,再说,他是帝王,他有很多妻子,我谁都不选,那样就可以守你们一辈子。” 贺鲁望着她,沉默了半响,终于道:“他为你废了整个后宫,封你为后,他没说吗?” 卫子君倏地抬眸,清澈的眸光里面满是震惊,废弃后宫!?”“我只听说……封后……虚名而已” “封后昭告了天下,并且大赦天下,废弃后宫只有朝臣知道。”贺鲁定定望着她,看着她的反应。 卫子君也定定望着他,而后垂下眼帘,遮盖了满眼的情绪,半晌,她道:“我们不能歇太久了。”她轻轻起身。 贺鲁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回,“现在公平了。”因为公平了,他才想让她选择。现在,那个人是孤家寡人,他是孑然一身。 卫子君望着他的执着的眸,良久方道:“也许你们没有认识我,会活的更快乐。” 贺鲁靠上崖壁,握着卫子君的手,他这人生性怪癖,生性厌恶别人,不能忍受别人的气味,没有她,他也一样会孤独一生,有了她,他才觉得生活有了意义,有了牵挂,他怎么可以叫他不去认识她。“认识你才更快乐,能看着你,守着你,我就幸福。”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也知道她不忍伤害他。 卫子君望着贺鲁,抱住了他,“我的幸福是守住你们每一个。守你们一辈子。”她绽开了一脸灿然的笑,“我是不是很贪心,呵呵……我是一个贪图亲情,贪图温暖的人,你叫我怎么忍心伤害我的亲人。我就是不忍心……” 她是宁可苦了自己,也不肯去伤害别人,贺鲁对她这一点有些微恼。“那些日子,自从以为你离去那刻起,我想,如果你在,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在就好,只要看着你就好,还有什么比能看见你更幸福的吗?甚至我想,只要你活着就好,哪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但可以换回你健康的活着……起码,你活着,活着就好。”他想明白了,爱一个人不就是让她幸福吗?他抬手撩起她额前的丝,“别亏欠自己太多了,也不懂得照顾自己,别再苦自己。” 她是为这天下而生的,生该改变这天下的。不是为某一个人而生的。 “贺鲁----”卫子君将他抱得更紧一些。她垂下眼睫看着他,“我不觉得苦,为了我爱的人,我守护的百姓,我都不觉得苦。能为你们做点什么,我都高兴。” 也许,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他们,就为着这一生可以遇到他们这些能够温暖她的亲人。这一生,有他们相知,她满足了,她不再贪心去拥有某一个。她对着贺鲁弯了弯唇,“我们得走了,去苏毗。如果三哥他们逃脱,会在那里等我们。” “苏毗?”贺鲁脸上露出不情愿,“不能直接去象雄吗?” 卫子君勾起唇角,凑近贺鲁的耳朵戏谑道:“贺鲁可是怕那女王垂涎你的美色?夜晚摸上你的床?” 贺鲁哼了声,与卫子君拉开距离。 卫子君轻声笑起来。 高高的断崖,让卫子君足足歇了三次,她不由暗叹自己大病初愈体力不济。当两人终于爬上崖顶之际,却并没有当初预想的兴奋,眼前的情形让两人皆是心底一凉。 陡峭的崖边站了数十黑衣人,各个手执长弓,弓开如满月,数十只利箭齐齐瞄向二人。松赞干布目光森冷,一双狭长的眸直直盯着卫子君,他的旁边站着早已投靠了吐蕃的阿史那步真。 见此情景,卫子君知难以逃脱。便是此时重新跃下断崖,也必是在落崖之前万箭穿心。 卫子君不动声色俯身,脑中却在飞地旋转,她泰然自若地掸去衣衫下摆的灰尘,缓缓直起身,方装作才看到几人般讶异道:“呀!想不到赞普在此亲自迎候,卫风实在受宠若惊,赞普找卫风可是有事吗?。” “卫风,死到临头你仍是不怕吗?”松赞干布直直盯着卫子君,那目光充满着复杂难辨的痛苦之色。 “死?”卫子君眨了眨眼睫毛,“卫风方才侥幸逃生,何以再死?” “卫风,你可知我一生最为悔恨是何事?”松赞干布向前迈了一步。 “想必是认识卫风吧!”她极有自知之明地道。 松赞干布一声长叹,“悔不该在西突厥可汗是你之时兵西突厥,悔不该竭尽全力将你救治,悔不该信你,不舍不忍杀了你,悔我吐蕃竟是生生毁在你之手,我对你的恨……真是无法尽述……”松赞干布越说越激动,“你不但毁了我的吐蕃……你还杀了我唯一的儿子!” “求生是人之本能,我想赞普面对一个对你痛下杀手之人,也是会反击的。并且,卫风不欲杀人,但是赞普之子,卫风并没有后悔杀了他,因为杀父之仇,不得不报。” “卫风,我真是不忍心杀你,你真是古今独一无二的,像你这样既有才,有谋,有勇,并且有如此风华之人,古今事没有二人了。那就让你从今日起,永载史册吧,我会将你陪葬给我的儿子,让他死而安心。”他缓缓后退。 早已做足防范的卫子君,心知他此时就要放箭,她急揽过贺鲁,倏地腾空跃起。似支银箭直直破空而上,越过众人的头顶向后跃去。 情知这些人是南宫阙留下的武林高手,各个功夫不在她之下,她一人难敌众手,唯有先逃出这里。 跟随她的跃起,所有的弓箭急转向后,射向半空飘落的身体。 卫子君长袖一卷,卷落无数箭矢,又一波羽箭向她射来,她脚尖点上飞来的箭矢,借力而上,有腾空向后跃出了几丈,几个跳跃便跃出了弓箭射程。 “风,放下我,你自己快逃。”贺鲁欲从他的怀抱挣扎下来。 卫子君没有理会他,继续施展轻功向前跃去。 只是奇怪,那些人并没有追来,在卫子君察觉不妙之际,前方有出现了几十个黑衣人,禄东赞面色沉静地率众拦住了她的去路。 情知形式不妙,卫子君半空一个横旋,铺展身姿,将贺鲁用力向侧边抛去,“贺鲁,你快走----” “想走,谈何容易?”后面追来的阿史那步真一声大笑,“贺鲁,今日我要报当日一箭之仇。”他挽起长弓向身后追来的人叫道:“给我射----” 数十支羽箭向贺鲁破空射去,卫子君见此情景心中焦急,贺鲁身有内伤,未及复原,如何抵挡得了这么多箭矢。她纵身而起,长袖铺展,半空中翻转身形向着贺鲁横飞而去。 未及卫子君飞至,贺鲁已是不敌而身中两箭。 “贺鲁----”卫子君运尽全力,推出一股巨大的掌风,将那些继续向贺鲁身上射去的箭矢全部击落,巨大的掌风将那些执弓的黑衣人也击得频退数步。 就在她力尽下落之时,阿史那步真的利箭再度向贺鲁射来,卫子君回身去挡,却无力卷落那箭,她直接将身体靠向贺鲁,为中箭失力的贺鲁挡下了那一箭。 “风----”那支射中卫子君胸口的箭,让贺鲁大喊一声便失声哭了出来。 “别哭,射的不深。”她安慰地冲他笑笑。“贺鲁,也许我们真要死在一起了。”卫子君决然拔下胸口的箭,在阿史那步真再度扬弓瞄准贺鲁的同时运尽全力将那箭向着阿史那步真抛去。 任是谁也没想,胸口中箭的人,居然会不顾一切地拔剑。他们同时也忘记了,他们的王子便是被这个手无劲弓之人,一箭抛中。 所以,当那支箭刺透阿史那步真左胸之时,那些人仍是吃了一惊。 阿史那步真手捂胸口缓缓跪地,场面纷乱起来,数十个黑衣人齐齐跃了过来,卫子君与贺鲁边打边退,有时退到了崖边。 鲜血将胸口的衣襟染红了大片,时间一点点流走,周身的力气也似乎与鲜血一起流走,当那黑衣人再度齐齐出掌之时,她纵身扑向贺鲁,失力的身躯纵是反应迟钝,仍是紧紧护住了贺鲁。 她又是用了他的怀抱紧紧护住了他,她单薄却温暖的怀抱,她瘦弱却充满力量的怀抱,她散着馨香的怀抱。那个屡次为他敞开的怀抱,为他裆下了那些足以催肝裂肺的罡风。她纤细身体,被掌风击得腾空而起,向着悬崖跌去。 掉下去就好了,她是宁可掉下悬崖摔死,也不愿死在松赞干布手中。只是,未及落下,却徒然腰部一紧,松赞干布手中的长鞭将她凌空卷了起来,贺鲁却直向崖底坠去。 “贺鲁----”那一刹那,两人被分开的刹那,卫子君一把抓住了贺鲁的胸口。刺啦一声,贺鲁的胸襟被撕下了一片,人却继续向下跌去。卫子君空中翻卷,脱开长鞭,纵身向着贺鲁跳去,只是,那失力的身躯,又被松赞干布的长鞭高高卷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抛在了他的脚前。 卫子君有些头晕,松赞干布的脸在她面前渐渐模糊。贺鲁……她费力地举起手中撕下的布片,仔细望了望,手中的那布片下赫然抓着一块染了几块血迹的巾帕,她认得那块巾帕,那上面的血迹是她的。她将那块巾帕缓缓纳入袖中。 她要死了吧,死了好几次了,也没死成,这回也该死了吧。 她不怕死,从来都没怕过,她终于可以去见父母了。可是她总有点舍不得,好似有什么丢在这个世界了,是心吧,把心丢在这里了。 这一生,她知足了,这一生能够得到这些男子真心相待,这一生在这里找到了纯美的感情,真是足够了。 本不想沾染这异世的情爱,想不到仍是没能逃脱。原以为她可以潇洒来去,却不小心的爱了。 二哥……子君终是要欠你了,只希望你今后不再孤单……没有子君的日子,你再也不会痛了…… 耳畔的秋风呼啸吹过,她有点冷,失血的身体无法抵抗这寒冷的风,崖下真是温暖多了。 他蜷了蜷身体,他的衣衫太薄,地上也太冰了。 意识模糊了,在她睡去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呼喊。“子君----”那是刘云德的声音,又好似三哥的声音,好似还有迭云的声音。是幻觉吗?他们来了吗?是没有逃走,还是救他们来了? 她感觉现场有些骚乱,她努力张开那对依然清澈的眸她看到,松赞干布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对准了她的胸口,犹豫了又犹豫,终于狠狠地刺了下来…… 四卷情归何处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秋殇 好痛……身体像是陷入了冰窟,冰寒刺骨的河水,好似无数的利剑,刺得他醒转过来。 这是一条藏于洞穴内的暗河,远古的冰川融化成雪水由岩洞流过,寂静无声,却又湍急异常。 他泡在河中,全身无力,可是,他得回去,不然,她又担心了,他总是给她惹麻烦。他努力的爬,想爬上去,想爬回去,想爬回那个人的身边。 他是不是太幸运,掉下来是被几棵树拦到,他是不是太不幸,掉进了这隐秘的暗河。其实,是他实在不想死。在以为失去她的时候,他生无可念,只想着追随她而去。找回她的时候,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是啊,他不能死,他若死了,便再也不能想那个人,再也不能记得她的样子,再也不能爱她,再也不能。 所以他不能死,他爬也要爬回去,去与那个人一起,便是只能看着她,也好,只要能看着她,便是以何种身份,也无所谓……只要能守着她。他不在乎以何种方式,他只愿能看着那个人,与那个人一起,一路同行,一起看尽年年柳绿,岁岁春光,千山浮云,万里草色……只愿与那个人一起,只与她一起…… 他用力地爬,想爬上去,想去抓住岸边的岩石,只是未及抓到岩石之际,一股暗涌袭来,他被卷入了暗河湍急的漩涡…… …… 秋风不停地呼啸,战马狂奔在念青唐拉大雪山,连日的奔袭几乎使马背上的身影摇摇欲坠。那屡受创伤的身躯。因着内心强大信念的支撑,而方不致于倒下。 他急的跃上山巅,急的他的胸口好似就要爆裂。他紧捂胸口,紧紧地抓住,好痛,心口好痛,好似有什么又要掉落,那块最珍贵的肉,又要掉落。他紧紧地抓住胸口,好似要抓紧那个人。 子君,你不可以抛下我,绝对不可以,便是你只剩下一块骨头,我也要把你带回我的身边,再也,不让你逃离…… 秋风卷地,冷凌而萧瑟,无尽的风啸,好似穿越了历史的天空,穿越了岁月的长河,穿越了红尘岁月…… 那一瞬,星移斗转,风云变换。那长剑与那秋风一起,向着那个风华绝代的单薄身影席卷而去。 卫子君缓缓地闭上了双眸。贺鲁,终是与你一起死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否比你晚了一步,若是死到了你的前面,对不起…… “不----” 便是那一瞬间,她听到了一声心碎的呼喊。 她的身躯一沉,一个物体覆上了她的身躯,他听到一声闷哼,她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她听到了现场的打斗声骤然响起,她倏地张开了眸。 一个人,覆在她的身体上,她努力地辨别上面的人,那是一张清秀而略显稚气的面孔,只是一瞬间,她便明白生了什么。 不!“迭云----”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她翻身而起,抱住了迭云。 那长剑,贯穿了他的身体,又刺入她的胸口。他用他的身躯,挡住了那剑势,用他的生命,诠释了他的爱。 那个痴情少年,那个爱得苦,痛得苦的少年。 鲜血,不断地有那贯穿身躯的伤口涌出。卫子君紧紧捂住他的伤口,那血液顺着指缝冒出,划过皙白的手掌,又热,又烫。 “迭云----”卫子君痛哭失声。“快----快来救迭云,快来救他----” 可是,没有人听到他沙哑虚弱的呼唤。刘云德和陈长,早已与松赞干布缠斗在一起,未料到松赞干布功力奇高,两人联手方阻止了他欺近卫子君的身边。 而那些他们带来的军队,与黑衣人绞斗在一起,厮杀声,刀剑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周围一片混乱。 “别哭……”迭云虚弱地笑了笑。“……头一次……见你哭……”他紧紧锁住她的容颜,好似要把她的样子记住。“别哭……不要哭……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快来救人……快来人……迭云……”卫子君的声音哭得有些嘶哑,失力的身躯将迭云抱在怀了,她用尽全力将身体仅有的一点内力输给了他,封住伤口不断涌出的血。她已经力竭了,为贺鲁承下的那几掌将她的身体打垮了,她就像一个虚弱的布娃娃。 怀中的人渐渐虚弱下去,他露出飘渺的笑容。“我……不想死,我喜欢你哄我……想……和你在一起……” 卫子君呜咽着搂住他的脖子,“迭云不要死,不要死,我每日都哄你,只要你不死……”泪水,扑簌簌滚落,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她的血,将她雪白的衣衫浸透了大片。 “我……亲过你……在一次见你……给你……治病的时候……”他的眼中露出一丝神往,“亲……亲我……”羞涩的人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心底最后的渴望。 泪水,流了满面,“好……但是你不能死,你死,我就不亲。” “我……不死……不死……” 卫子君颤抖着将唇覆上迭云干燥的唇,迭云满足的轻叹了一声。 她欠他的太多了,欠了他一条命,欠了他一生的情……她要给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轻覆的唇加了力道,她开始添吮那干燥的唇……她的泪滑到他的脸上…… 良久,她抬起头来,一双泪眼看着迭云。“喜欢吗?” “真……美呀……”迭云飘渺的眼神看着卫子君,抬手欲抚上她的面颊,举到中途却无力垂下。卫子君迅抓起迭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不断地涌出。“喜欢就不要死,以后我每日都这样亲你,每日……每日都亲……”卫子君已泣不成声。 “我……爱……你……”迭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三个字,满足的闭上眼睛。 “不----迭云----不要死----不要死----我还没给你娶媳妇,求你……迭云……”卫子君痛哭失声,她不停地晃着他的身体,不停地摇晃,企图将他摇醒。 “迭云----”她边哭边向他的身体输送着内力,尽管她已经没有什么内力,可是她还是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尽管她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躯。 终于,身体的力气被抽干,卫子君将头贴在了迭云胸前。她静静地抱着那身体,怀想过去的点滴。 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他,为什么她挚爱的亲人要一个个离开,为什么她所在乎所捍卫的却无法守护……人生何其残酷,红尘有多苦,她终其一生想要的不过是个天伦,没有求过富贵,没有要过名利,如此简单的愿望,何以不能满足她,苍天如此对她,叫她情何以堪。 天边,红日西斜,一抹残阳似血。 手,轻轻拂过迭云的身体,这具身体,曾救过她的命,陪她走过无忧的岁月。而她什么都不曾给过他,给的只有临别的一吻,她欠他的太多,太多。 本不想沾染这异世的情爱,却空惹了一身情债,叫她怎么还,无力偿还,无语问苍天,却惟见艳血漫天,不见亲人归还……都走了,一个个都走了,空留她在这世间还有何意义?这漫漫红尘苦,不堪言,无有岸……唯有风烟漫天……她缓缓贴上了迭云的脸。 他的身体依旧温热,他的脸还有些滚烫,她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他微弱的呼吸……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转头去看,想最后看一眼她所爱的人,刘云德,三哥,迭云…… 她把他们最后的样子记在了心间……她缓缓倒了下去…… 风声远去了,厮杀声远去了,卷起的风尘弥漫,模糊了天空,模糊了过往,模糊了风尘岁月,模糊了前世今生,模糊了她的眼…… 她的眸,依然张着,里面映着蔚蓝的天,只是,此时的天空满布风烟,而她的眸,却依旧清澈绚烂。 她已经没有意识,已经无法思考,只是执着地张着她清澈的眸…… 她的眸中倒映着厮杀的人群,倒映着突然骚乱起来的人群,倒映着一个不顾一切冲进来的身影。 那身形异常的熟悉。心底的某处似被唤醒,模糊中,心底似乎知道,二哥,他来了。 她已经听不到声音,她被抱了起来,有熟悉的清新味道萦绕鼻间。 她张着清澈的眸,只是努力地张着。 直到,一个鹤童颜的老者出现在她清澈的眸中,似乎内心被唤出了最后一股力量,“师傅……救迭云……” 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闭上了那对眸,那对至死都清澈绚烂,至死都不肯沾染纤尘的眸…… 大昱建德四年,秋。吐蕃与大昱于公元六世纪的最后一场战役结束了。 此役,被世人称为青唐拉战役。此役,让人们得知闻名四海的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还活着。然而此役,也让这位以睿智勇猛风华盖世而闻名的西突厥可汗,险些丧于此。 此役,吐蕃那些武功盖世、神秘莫测的黑衣人,不但将大昱著名的大将军陈长率领的军队,击得一败涂地,也将大昱天子李天祁带来的军队击得溃不成军。导致这场战役性结果的,竟是一位来自大昱的隐居江湖的老者,及其带来的近百江湖人士。他们将那批神秘莫测黑衣人剿杀于此,终至大昱军凯旋而归。 而素以勇猛盖世用兵狠厉著称的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于此役战败后,亡命奔逃回逻些城。自此,吐蕃一蹶不振,终至归顺大昱。 而曾经参与征讨吐蕃的苏毗,因为西突厥可汗、大昱风亲王----卫风的诺言,而终于恢复了自制。 这场战役,被世人编为评书,在茶馆酒肆,街头巷尾,被说书人不断地讲述。而讲述的内容,令世人茶余饭后不断议论而兴趣不减的内容,并不是这场战役的残酷,而是关于大昱天子李天祁与西突厥可汗卫风之间的一段缠绵悱恻的禁情。 据说,那大昱天子李天祁赶至崖顶之时,正遇到西突厥可汗卫风倒地,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卫风抱在怀内,便晕了过去。 这一抱,便是几日,任是谁也掰不开他的手,想不到一个晕厥之人竟是有如此大力,苦于怕伤害天子万金之躯,无奈之下,卫风胸前的伤口都是在他的怀中医治的。可想而知,这李天祁用情之深。 然而,在卫风醒转之时,大昱天子却没有带这位史上唯一的男后归国,而是一个人默默的回去了,这让世人不断的猜测其中缘由,成为了世人茶余饭后不断言论的话题。 秋去冬来。 白雪覆盖了枯黄的草垫,念青唐拉大雪山上,白茫茫的一片,高高的峰顶云雾缭绕,斜阳将雪白的峰顶映上一层橙色暖光。 一个少年骑着雪白泛着金光的汗血宝马驰过雪原,那人一身雪白的白狐裘皮袍,滚着雪白的毛边,一身清华之气,冰冷如月,他骑马的飞扬身姿令一众随行的附离生生挪不开眼,不由个个心中感慨赞叹,他们的可汗,便是每日看着,仍是看不够。 这个少年可汗,便是闻名四海的西突厥可汗,卫风,卫子君。 卫子君下得马来,几个跳跃便跃上了峰顶,缓缓走向那处断崖。修长挺拔的身姿,飘逸出尘,一身凌厉桀敖之气四散飞扬,她来到了那处将人隔绝于生死之间的断崖。 “可汗----已经挖好了。”崖顶的几个附离报道,然后恭敬地立于一旁。 挖好了!挖好了吗?卫子君走了过去,握紧手中的锦盒。 斜阳,将她玉白的颊镀上一层绯色,雪白的毛边裏着她清透雪颜,她的唇看起来异常的艳红,阳光透过她清冷明澈的眸,好似一块纯净的水晶,闪着晶莹的光泽。 她将那块由贺鲁怀中扯下的巾帕,放入一块锦盒,这块帕子,既然他如此珍视的每日放在胸口,想必,那是他至死都想带走的东西。 她望着那个附离们费力刨出的土坑,长指抚了抚那方锦盒,犹豫了半响,将那锦盒放入挖好的坑中。然后直起身腰,“贺鲁,若是不喜欢这坟墓,便自己回来掘墓吧。” 她转身,向前走去。她找了他太久,太久了。她在崖边结庐而居,拖着病弱之躯寻找了他三个月,每日每日的去崖下寻找,冬天就要过去了,他终是没有回来。 她走了几步,立住了。“贺鲁----”她掩面,终于哭了出来。这么久以来,在终于决定不再寻找他之后,她的泪落了下来。 一起相处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他就像个影子一般,从不知疲倦地跟随,可是如今,他消失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不知道他是否又鲁莽的做了什么,不知道…… “可汗,天凉,别伤了皮肤。”哥舒伐将那件艳红的大氅披到了她的身上。 不知道……她突然回身,快步走回,将那方锦盒由土中拿出,交给了旁边的附离,“将这盒子,送去贺鲁的账内。” 贺鲁,她不相信他死了,连一块布片也没找到,连一根骨头也没找到,她知道,他一定没死,只是他遇到了麻烦了。他没死,她只是不知道他在哪儿而已,她只是,不知道而已…… 她转身跃下山顶,跨上特飒露,向着西突厥汗庭奔去。那抹飞扬的身姿渐去渐远,艳红的大氅迎风翻飞,她仍是那个人,那副性子,一点都没变。 冬去春来。 辽阔的草原,新草又生,广袤的天空,北雁长鸣。 春末夏初的阳光,温暖怡人,清晨的微风,温柔拂过。躺在这样的阳光下,好似躺在母亲的怀抱。长廊的尽头,吹过一阵微风,黑色的薄衫在微风下轻轻抖动。卫子君靠在室外的软榻上,轻合眼眸,长长的睫毛被风吹得不住地颤动。 五年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五年了,她的容貌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眉宇间的风情更浓了,一颦一笑之间的风韵越的动人了,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洒脱大气,只是那气韵越的勾人魂魄了。 五年时间,她留在这个世界的太多太多。这个世界留下了她的爱、她的情、她的泪、她的血、还有她的亲人。她的一切都已溶入这里,让她再也无法离开。或许有一日,她可以回去原来的世界,但她仍会选择留下来,因为她要留在这里守护她爱的人,守着那些深情的男子,守着他们纯美的情,守着她的亲人,她的百姓,她的子民……害着他们,她便感觉幸福了,即便有些人不在了,她也会守着他们,为他们,奉献自己的一生。 她端起了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歇息一下后,她又要去批那些山一般高的折子了。西突厥在她的治理下,经济不断的展,国力越来越强,西突厥的牧民每每见她,便似见了天神一般,他们爱她,爱到去寺庙为她祈求福泽,祈求长生,祈求她姻缘美满,相携白,亲人缠绕,永不孤单。 卫子君轻笑,笑着他们祈求的花样真多,五花八门,数不胜数,甚至有人祈求她永世不老。她笑,想让她做老妖精吗!还有人祈求她不生脚气,听着哥舒伐的汇报,她几乎笑得肚子痛,她的百姓太可爱了。 暖融融的笑意,在唇角渐渐扩大,她将茶杯凑到唇边。 “阿哥----”远处一声呼唤,羝蓝扯着风筝跑了过来。靠在了卫子君的身上。 当年的小女孩,又长高了一个头,她长得,更像她的母亲了,卫子君想起了热依阚的面孔。她将羝蓝揽在怀中,有了片刻的失神。“今日的功课做完,带你去看父汗和母妃。” “阿哥,我们都是孤儿了。”羝蓝扯住卫子君的黑色薄衫。 “羝蓝不是孤儿,羝蓝还有阿哥,阿哥会照顾羝蓝一辈子。”卫子君握住了羝蓝的小手。 羝蓝垂低头抚摸着卫子君的手,“阿哥,我都快十二岁了,我快快长,等我十五岁,我们就成亲。” “唔……咳咳……”卫子君一口茶水呛在喉咙,“羝蓝……阿哥……阿哥哪里好啊,你喜欢阿哥哪里?” “阿哥长的好看。”羝蓝抬起那对灰褐色的大眼,看着她。 “可是好皮囊不能当饭吃啊,你看阿哥也没有男子气概。”卫子君抚了抚自己的身体。 “你有!” 卫子君嘴角一抽,“我有男子气概?”她感觉自己这女人当的很失败。“我……真的……这那么像男人?” “你武功好,可以保护我,所以有气概。不过……就是长的不太像男人。”羝蓝似乎感觉有些遗憾,“阿哥比前两年长得还好看了,所以不太像男人……”她仰起小脸露出鼓励的笑容,“阿哥也不要难过,虽然你越长越女人,不过我也不会太嫌弃你。” “唔……咳咳……”卫子君又是猛呛了一大口,她气喘着道:“羝蓝不嫌弃阿哥,阿哥很感动……很感动……” “可汗----信----信----”哥舒伐有些气喘。 “念----”卫子君靠上软榻,轻轻合眸。 “这是……是……沙钵罗叶护的信……” 卫子君揽着羝蓝的手一震,她个倏地抬起眸。看了哥舒伐一眼,她扯过他手上的信,深吸了口气,低头看去。 是他,是他的字迹。是他……是他……心中,终于有什么落了底,心中的某处终于熨帖了,突然的倦意袭来,她长长舒了口气,她想睡了。她将信扔到一边。 再无奢求,他活着就好,真是活着就好。 “可汗?不看吗?”哥舒伐有些诧异,可汗不是每日都盼着他的消息吗? “睡醒再看。”她在长榻上窝了窝身体,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羝蓝去做功课。”她睫毛颤了颤,合上了眸。 眼前的阴影还在,她微微启开眼睫,哥舒伐还没走,“你着急,就拆开看吧。” “是!”哥舒伐拿起了信。打开。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后,多日提着的心终于安然,这一觉再没有梦到贺鲁。她梦到了二哥。 半年没见他了,梦中,她的心头萦满淡淡的思念。二哥望着他,那眼神依旧是痛苦的爱恋,可是他却不肯向前,他只是望着她,望着她,望到眼中升起了水样波光,望到长风吹过,尘沙飞起。 风沙,弥漫了他的身影,可是,她仍旧能够感受到他穿越风尘的目光。 二哥,你过得好吗?你的伤好了吧。 太多的事纠缠,以致她忽略他太久,当她想抱抱他的时候,他却离开了她的身边。 她有些想他了。 张开眼的时候,哥舒伐还在,周围的女婢为她打了十数把伞来遮挡阳光。 “可汗,这是大昱才送来的冰镇水果,您吃点吧。”巴哈逊端了一盘水果放在她榻前的几案上。 卫子君慵懒坐起身,倚靠在榻上,她看了看那碟水果,清澈的眸底波光流动。 她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小口,她想起了几年前的鹿城,那千里迢迢送来的冰镇西瓜。他现在还好吗?为何,连一封信都没有。 她抬起眸,“哥舒伐,信里怎么说。” 哥舒伐有些支吾,“可汗,叶护说……说他落下崖遇到高人相救,而后……而后被高人的女儿看上了,要求……要求……他不从,就把他锁起来了。” 卫子君当即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她嘴角抽搐了两下,眨了眨眼睛,西瓜的汁水滴湿了她的衣襟。她有些不甘心。她找了他三个月,又等了他三个月,半年的提心吊胆,居然换来这样一封信,原来居然是因为艳遇,害得她跟着担忧这么久,真是可恶。 “可……可汗……这是大昱刘总管的来信……”哥舒伐赶紧又丢给她一封信以期转移她的注意力。 “刘云德又来信了?卫子君看了看那信。 刘云德并没有授受李天祁的加封,他反而继续帮她管起了聚云楼。这刘云德看似憨厚,却把个聚云楼管理的风生水起,又开了几家分店不说,甚至还开了一家在余杭的钱塘湖畔,估计她十辈子不事劳作都不用担心生计了。想不到,这一世,不但赚了许多生死情谊,钱也没少赚。 卫子君抿起唇角,笑眯眯地接过信,抬眸问道:“迭云起来了吗?” 自从他由九死一生中醒转过来,就变得特别的嗜睡,每日起的比她还晚。 “是想我了吗?”说起迭云,迭云就到了。 卫子君闻听他说那句话,当即大咳起来,她好似看瘟神一般看着迭云,“迭云,伤好了,你也该回去照顾师傅了。” “我就住这儿了,反正你去哪儿我就住哪儿。”迭云在她的榻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卫子君手一抖,哆嗦着对哥舒伐道:“把……把信拿来。” “可汗,信在你手上呢?” “在……在我这儿?”卫子君抖索着展开了信。 看了一会儿,她有些兴奋,拿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随后将长指放入唇舌间,嘟起红唇吮吸指上的汁水。 迭云看得喉头一动,咽下一口唾沫。 那红唇他尝过,他从来没有想到,世上会有那么好吃的唇。他咕噜一声又咽下一口唾沫。 “段莘又要来……怎么个个都要来……”她继续看了下去,唇边勾起一丝浅笑,“迭云,六郎什么时候和蝶儿勾搭上了?我当时要把蝶儿给你吧,你不稀罕,现在好了,让六郎勾搭跑了,他们等我回去操办亲事呀。” “什么勾搭!说的那么难听,人家是两情相悦。我对那蝶儿也不喜欢。”迭云看她的目光有些火热,“我可记得,临死前有某人对我说,要每日都……” “嗯哼……咳咳……”卫子君慌张起身,“那个承诺是对死去的迭云说的……”她提起绸衫下摆风驰电掣地飞奔出去,迭云提起长衫紧紧追了上去。 守在汗庭两侧的附离见此情形,眼都没眨一下。象这种,他们一向儒雅有礼的可汗,没命地奔逃的情形,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这种情形自那迭云醒转过来开始,每日都要上演一次。 当两人绕着牙帐跑了五圈之后,卫子君打了一声唿哨,特飒露应声而来,她跃上马背,急奔逃出去。 辽阔无际的大草原,延绵伸展,一群奔腾的骏马飞驰而过,矫健的雄鹰迎着午后的阳光在高空盘旋。 卫子君来到了那片石人林立之所,靠坐在阿史那欲谷的碑身。她拿起了酒囊,打了开来。 良久,她起身,走向不远处的一座新碑。 她拂起绣金的袍袖,暖暖的微风将她纤薄的黑衫吹得轻轻抖动。 她将酒缓缓洒入碑前的土地。“南宫阙,你我思怨已了,本已再无瓜葛,本不该收留你这不相干之人在此,但念你家破国亡,无儿无女,尸身横弃荒野,我暂且将你收留。看望我先王之时,顺便给你带杯水酒,你,安息吧。” 卫子君缓缓转身,转身的刹那,侧边的林地处似乎掠过一抹白色的身影。她定眼细看,并无他物,该是自己眼花了。 她走向了特飒露,只是未及走近,前边林地等候的特飒露突然开始扬蹄,不住地跳跃,好似受了惊扰,又好似在撅欢。 卫子君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她看到了一个人影,待她看清那人时,不由吃了一惊。“妙州?何时来的突厥?” “四公子!”妙州缓缓走了过来。犹豫了又犹豫,终是开口道:“我一直都在西突厥。” “一直?没有在二哥身边吗?”二哥,她听说,那一日,当他抱着她,他便晕倒了,他们试图把她从他怀中拿出来医治,可是他紧紧地抱着她,他们掰不开他的手,无论如何也掰不开。 二哥,她想他了,她一直把他放在了心底,可是,她醒来,他便不在了。 “是,我一直在他身边。”妙州抿起刚毅的唇角。 “你是说?他在这里?”卫子君红唇微张。 “他一直在,他回大昱处理了李北稷的叛乱之后,便来到这里,他一直在你身边。” “啊?那为何……为何……我不知道?”他既然在此,又为何不见她呢? “他一直在你身边偷偷看你。他为你一夜白头,他觉得自己丑了,不敢见你……”妙州停住了,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一夜白头!一夜白头!原来是真的。什么样的忧虑方能使人一夜白头,二哥……她感到心好痛。 “最主要是……他活不了多久了,他为你忧思太过,他的伤一直没好便为你屡次奔波,将自己的身体拖垮了。” 卫子君直直望着妙州,她先是惊愕,有些无法相信,而后心口划过一阵剧痛,“他……没有找我师傅医治吗?” “自那日被巨石砸伤,你便出了事,他以为你不在了,死活不肯去医治,只想着跟你去了。而后为你连日奔波,加之日夜思念,他的身体就……垮了。这次你醒来,他偷偷的先走了。其实是因为,他自觉自己无法照顾你一生……” 泪水,扑簌簌滚了下来,一切都是为了她,为她忧心为她疼痛为她受伤为她万里奔袭为她牵肠挂肚,而今,又怕耽误她一生的幸福……,二哥,你为何如此对子君,你叫我,怎么偿还…… “他还能活多久?”她拖着浓浓的鼻音问道。 “林御医说,他忧思过度,能活两三年了,就不错了。”妙州看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又有些心疼,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四公子,陪陪他吧,他把整条命都给了你,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看不下他思念成狂的样子……” “他在哪儿?”她深吸了口气,抹抹眼泪。 “他怕你现,先走了,找到他很容易,他每日都会在你身边偷偷看你。”妙州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饱含着浓浓的情谊,“四公子,我先走了,要不被他现了。” 他转身匆匆去了,这样的女人,为她思念成狂,也值得吧,只是,他没有这个福分。 卫子君久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二哥,他为了她,陪上了一条命,曾经那样健康的二哥,那样俊美的二哥,那样意气风的二哥,而今为她思念成狂,为她拖垮了身体,这一切全是拜她所赐。二哥,她不能让他死。她若守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他会不会活得久一点。 她缓缓转身,轻轻拭去脸上的泪,她现特飒露已经不见了,她四下张望寻找,在她的身后现了特飒露,而它旁边站着一个人。 那一刹,她心头一阵乱跳,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是他,是他……没错,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贺鲁……”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四卷情归何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回归(大结局一) 贺鲁大步奔了过来,将她紧紧抱住。w书友整~理提~供终于又看见她了,终于。 半年了,他想了她半年,他靠着回到她身边的信念,在那冰寒地激流中醒了过来,他穿越了沙漠,穿越了沼泽,穿越了原始深林,每次九死一生之际,他都想到了她。他带着那个信念,终于走回了西突厥的土地。只是为了怕她担心,她在信中编了谎言,没有什么高人,根本没有,全靠他爱她的一颗心。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卫子君轻轻抚着他的背,活着就好,他活着就好。 贺鲁捧起她的脸仔细看她,他怎么能不回来,便是他失忆了,忘记了一切,他也不会忘记它,便是他失忆了,记不得一切了,忘记了切,他也不会忘记它,便是他失忆了,记不得一切了,他也一定会凭着内心深藏的爱,回到她的身边,便是爬,他也会怕回到她的身边。 他们久久地抱在一起,温暖的风拂起他们的衣袍,他们都知足了。 她想,他活着就好。 他想,他能守着她就好。 良久,贺鲁道:“风,你要去找他吗?” 卫子君望着他,轻轻抚着他的脸,“贺鲁,对不起。下一世,下一世给你一个完整的自己,给你一颗完整的心。” “我不要等到下一世,我要这一世,我会等到那一日,一定会。” “贺鲁,那对你不公平。况且,我要么不选,我可以同时拥有伱们,若选了,便不会再改变。我会给你找个好姑娘,决不让你孤单。” “我一定,会等到那一日。” 不,没有好姑娘,再也没有,只有她,他只要她一个。再也没有好姑娘 五月的草原,一片油绿,大片连绵的毡帐点缀在绿野,牛羊贪恋着水草,微风轻拂过草原,将王庭牙帐前的浪头吹得轻轻飞扬 陈长来了,随着长长的使节队伍,来到了西突厥,为卫子君带来了新鲜的水果、大量的各种奇珍。这些年,聚少离多,他是像她了。 奢华的西突厥可汗牙帐内,一片寂静,静得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两日了,陈长都用那种珍禽异兽般的眼神看着卫子君,看得卫子君脊背毛。 “三哥,送点水果而已,何必伱亲自前来?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兄弟在此相聚一番,倒是一件快事。” 见陈长仍是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卫子君有些好笑,“三哥?何必这般看我?好似看个妖孽一般,难道我长了三头六臂?” 陈长回神,尴尬咳了两声。随即,他又愤愤骂了一句,这老二什么鬼心思!”知道了也不告诉他。 卫子君闻言嗤嗤笑道:“三哥,伱骂了两日了。”二哥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 她不确定陈长是否窥破了她的性别,只是,她觉得他的确有些奇怪了。她胸口受伤时,他们可都在身边。但是要他不说什么,她宁愿这样若无其事下去,被人揭穿的滋味可不好受,她会觉得很没面子。 “我要骂他一辈子,他根本没安好心。他他是想”居然隐瞒他们不说,定是想独吞了,可怜的尚真至今还蒙在鼓里 卫子君闻言抬眉,眼梢含笑望着陈长,她不动声色地听着下文。 陈长看见她的笑容,咽了口唾沫,将下面的话吐入肚中。 “三哥别气,既然伱这样恨他,等我批完手头的折子,我就把他給找回来给你出气。”她含笑望着他,伸手又打开了一本折子。 如今西突厥的奏折,不再是一些缠着的部族纠纷了,都是有关国家大计的要事,当日的折子,她都会在当日批完。她是一个勤勉的君王。 “他在这里?”陈长有些不可置信。“难怪,他把一大堆杂事推给尚真,就一言不的失踪了,原来是跑到这里快活。” “是处理完内乱才过来的,我也是才知道。”卫子君抬眉道,眼睛却依旧盯着折子,手上书写的动作也没有停止。 她专注的神情甚是迷人,玉白的脸蛋泛着光泽,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纤长的指夹起毛笔,拂袖点墨,在折子上快书写起来。 陈长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心中一叹。临行之前,馨荷找到他,想跟着来了,但长途跋涉的,她一个女儿家,他没允。 “三哥,伱何苦等在这里跟我一起受罪?”她顿了一顿,挑眉,“要不?你去我的后宫看看?看见喜欢的美女,就拿去用?” 陈长瞪了她一眼,卫子君开心大笑起来。 “连你三哥也敢调侃,长成*人了是不是?忘了当初一提到那女之事,那脸空的跟猴子屁股似的是哪个了?”陈长又斜了她一眼。 卫子君抿嘴轻笑,“三哥,难得你能来,既然不要美女,我变送给你一样礼物,保证伱见了两眼放光。”她将最后一本折子合起,站起身,“三哥,我西突厥大宛的汗血宝马可是千金难求。三哥想自己驯服一匹,还是等将驯好的送伱一匹。” 陈长闻言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我要自己来驯,在哪里?快带我去。” 卫子君一声轻笑,拉起了陈长。 二人刚出了牙帐大门,便遇到哥舒伐疾步走来,“可汗,使节已经到了。是否让他们在帐外等候一夜,明早召见?” “是哪个使节?”卫子君问道。 “是辗葛尔孙波。” “不必了,苏毗与我有战友情谊,这些都是老相识,让他们进来吧。” “是,可汗,她她们”哥舒伐有些口吃,面色泛起微红,“他们带来三十名容貌俊美的男子,说是送给您的礼物,这些如何处置?” 卫子君有些错愕,“美男?苏毗女王不自己享用,送我这些做什么?” 哥舒伐在一旁咳了一声,“可汗?伱昏迷那段时间,苏毗女王以为您伱在了,她伤心至极,说您是她见过的最让她心动的男子,也是心中最美的一个,从那以后,她再看不上任何美男,也为了避免睹美思人,她她听说改为宠幸丑男了。” 卫子君呆了一呆,这汤滂氏真是怪癖多多,可是那份情谊,却让她心头热。想不到她竟是如此情深意重之人。“叫她们即刻进来吧,我在此等候她们。” 苏毗使节进来的时候,卫子君亲自迎了上去,当她望见为那个身着青袍的女子时,吃了一惊。 汤滂氏!她居然来了。 汤滂氏望见卫子君,停住了脚步。然后露出有些激动的笑容,大步奔了过来,握住了卫子君的双手。 “王上----”卫子君有些感慨。 汤滂氏蠕动了凉鞋嘴唇,直直望着卫子君,良久,终于开口道:”果真越来越像女人!” 卫子君一愣,张大了嘴巴。 汤滂氏并不理会卫子君的表情,她伸手抚上了卫子君的脸,轻轻摩裟,“听闻吐蕃有些传言,説可汗是个女人。” 敌人的传言除了诽谤便是离间,怎可相信?我便真是女人,有如何?”卫子君收回了惊讶,不动神色道。 “那又如何?”汤滂氏的手滑过了卫子君的唇角。“也许,我会改为喜爱上女人了。” 卫子君心中一叹,握住了汤滂氏的手,“王上,多留几日吧。让我陪你四处走走。” “好。” 两人正欲携手向牙帐走去,远方传来一声呼喊,“风----” 一道白影由草原闪过,一袭白衫的贺鲁驾着特飒露驰到了卫子君的面前,翻身下马,在他将手上采的一大把马兰花递给了卫子君时,现了汤滂氏。 汤滂氏紧紧盯着贺鲁,双眼频频放光。 看见她露骨的眼神,卫子君急忙拉住了贺鲁的手,将他拉在自己身后,“听说王上已经卜再喜欢美男?” “看见可汗,知道可汗好好的,我就又开始喜欢美男了。”汤滂氏探头探脑地望向卫子君的身后。望了一阵,叹了口气。“可汗当真有福啊,看得出来,啥钵罗叶对可汗一往情深。而大昱天子对可汗更是哎!这世间情字果真最是伤人,当时闻听可汗死讯,我这未曾深交之人亦曾三日不言不语不食,而那李天祈更是吐血白,这情字,当真令人唏嘘。” 卫子君闻言沉默了片刻,而后面上露出一丝柔色,“情字伤人,情字,也能救人。” 五月的西突厥,草色鲜嫩,花色正艳。一望无际的草原,开满蓝幽幽的马兰花渐斜的阳光,洒在漫天遍野的花朵上让这草原的春日,温暖而多情。 一路驾马驰聘,卫子君又来到阿史那欲谷的碑前,这是她最近常来的地方。 她打开酒囊,将酒水洒在碑前。垂低的眼睫轻轻颤动,眼角的余光扫向侧边林地,她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卫子君勾起唇,肖乐,心中泛起丝丝的心疼。 他靠在碑前,拿起酒囊,仰头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既然来了,为何不来与子俊共饮?”眼角的余光瞥过去,她看到那个身影僵了一下。 “春至白山新草深。 北燕齐回归,过无痕。 醉倚石林暗**。 晓梦残,归期未敢论。 斜阳已黄昏。 无限云霞散,念军思。 两年三载五岁春。 归来也,携手一双人。” 吟毕,她突然向着那侧林地道:“二哥,子君心意昭昭,伱仍是躲着不出来吗?” 话落,林地的人影一呆,然后急地闪去。卫子君飞身而起,跨上特飒露追了上去。 前面的人跑的有些狼狈,他穿过林地,向着大草原奔去。卫子君驾马过了他,她将马横在了他的面前,手臂潇洒一抬,勒住了缰绳。 斜阳西陲,彩霞满天。壮丽的草原,镀上了一层金色。 卫子君立在泛着金光的汗血宝马上,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人,望着他不含一丝杂质的白,她红了眼眶。 她跃下马,缓缓走近他。 他用手挡着自己的面颊与头,侧着脸,不敢看她。 她一步步走近,拉下了他的手,仔细地看他。 “子君,我丑。”他遮掩着自己的头。 “二哥不丑,很美。”她抚上了他的颊,抚上了他的,温柔死看他,“真的,很美。”她久久的抚着他的,那头为她而白的。 李天祈望着她,久久地望着,他哭了出来,“子君,我想你----”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每日都想,每时每刻都想。” 泪水模糊了眼眶,她抚着他的脸。“二哥,我也想你。” 他吻上了她氤氲着水汽的眸,将她的泪吻进嘴里,他们抱在了一起。 天边,云舒云卷,彩霞弥漫。 这世界太大,我还是遇见了伱,这世界太小,还是曾丢了你,幸好,我把你找回来了。 李天祈拂起她散落的丝,“子君,伱的伤害了吗?” “恩。”卫子君抚着他的背,“二哥,伱的伤好了吗?” “还疼。”李天祈的后期有些懒。 “哪里疼?”卫子君担忧问道。 “后背的箭伤。”那口气越的懒。 “这么久了还疼?”她有些纳闷。 “恩。” “那,要不我看看?”卫子君试探着问道。 似是就等着这句话,李天祈即刻开始脱起了外袍。 “这这二哥回回去再看吧”这大白天的,在这里就脱衣服 “伱不关心我。”李天祈有些委屈。 “呃?”卫子君眨眨眼,“那!那脱吧!脱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