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项技术活》 第001章 再世为人 “二姑娘还没有醒么?” “是呀,这都三天了,还是这样子睡着,真急死人了。二爷今天早上出门前来看过一次,说没事,可怎么就不见醒?” “哎----,肯定是那日韩姨娘走的时候给吓着了。真真是可怜,这么小就亲眼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在怀中走了,怎么能不伤心呢?韩姨娘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姑娘,让她快快醒来才好。” 李月感觉有人坐在了自己的床头,和来人说着话,声音陌生而焦急。她想睁眼看看到底是谁,可这平时最简单不过的动作,在今天就显得格外的难,努力几次之后,总算是成功了。可她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身下躺着的古色古香的拔丝床,嫩黄的绸缎蚊帐,柔软舒适的绣花锦被,还有床沿上坐着的两人头上顶着的那复杂型…… 她以为自己在梦中,便学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情景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疼的她差点眼泪都下来了。可是自己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能感觉到疼呢?她战战兢兢的伸手探了一下自己的颈动脉,结果更是骇了她一跳,还在跳动,就是说她还活着?! 可这又到底是哪里?是传说中的穿越了还是古装戏的拍摄现场? 李月此时的脑海中一片混沌。 刚才说话的两人都低头啜泣,并没有现李月醒来。李月目光落在斜倚在床尾的那个年纪稍长的妇人身上,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名字,于是试探的叫了声:“芸娘?” 芸娘低头哽咽着应了一声,但立刻意识到这个声音是躺在床上的姑娘出的,激动的丢开手中的汗巾,扑上来将李月紧紧的抱住,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多谢菩萨保佑!多谢菩萨保佑!” 李月挣扎了几下,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将芸娘推开,只好认命的垂下手臂,任由她抱着,两只眼睛悄悄的透过她的手臂打量房中的摆设,样样都古香古色,也没见一个半个扛着机器摄像的人,难不成自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穿越了? “芸娘,快快放开姑娘!要是被太太看见,又得骂咱们没规矩了!” 闻言,李月将目光停留在站在床侧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身上,脑中再次冒出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婷玉,并且清晰的浮现出她是自己的丫头的概念来,一时间更是觉得脑中的思维混乱起来。转念间想着老是被人这样抱着也不是个事,不舒服不说重要的是心里觉得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亲密接触,便马上顺着这位婷玉的话道:“是呀,是呀,要是被太太责骂就不划算了……” 芸娘嘴里哼哼了两声,到底还是放开了李月,“我是二姑娘的乳娘,抱一下就成没规矩了?对了,二姑娘三天都没有吃东西,你去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菜式送来。还有,去前院书房打听打听,二爷回来没有,要是回来了,就回说二姑娘醒了,请二爷过来瞧瞧。” 经芸娘这么一提醒,李月还真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对要出门的婷玉道:“厨房有什么现成的就送什么来,不用特别做了。” 婷玉诧异的看了李月一眼,还是应下了,芸娘却横了她一眼,“这时过了饭点,厨房里能有什么!二姑娘三天来滴水未进,哪能吃些残汤剩菜的?还不赶快去叫庆嫂做些粥送来。” 等婷玉出了门,芸娘才用手轻柔的抚摸着李月的额头,轻声道:“真是难为姑娘了,其实姑娘也犯不着这么委曲求全,韩姨娘虽没了,可你到底还是二爷的亲骨肉,兰家正经的二姑娘,别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李月愣了一下,才想明白芸娘这是说她刚才想随便吃些什么的事情,忙解释道:“现做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不过是太饿了,所以就让婷玉随便拿点东西过来,芸娘你也不必想那么多。” 听了这话,芸娘安慰的笑笑,“只要姑娘不委屈自己,我这就放心了。”说着转身从拔丝床旁边的一个二层柜子里取出一个做工精细的墨漆盒子,“瞧我这记性,昨日还想着备下一些玫瑰糕,预防姑娘半夜醒来可以先垫垫肚子,这姑娘真醒了我倒高兴的都忘了。” 李月默默接过玫瑰糕,轻轻的咬了一口,却硬是没有尝出味来。这时她已经从没有死的骇然中平静下来,一个原本觉得荒谬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变的越来越清晰,她穿越了!看刚才的情形,似乎她还保持着原来这个身体的记忆,只是这些记忆到现在为止只体现在记得人名上,其他的事情却完全不能想起来。 到了此时,她唯有用苦笑来安慰自己了,不管怎么说,穿越了好歹也算是白捡了一辈子。既然是白捡的,可以再世为人,那就好好的活着吧。 芸娘倒了一杯茶递到李月手中,叹道:“喝口茶吧,那些事不想也罢。”看李月吃下了两块玫瑰糕,芸娘才算是松了口气,“这几天你就好好养着,等身体好些,你再去你母亲的坟上拜祭一下,也算是尽了心。只是想着姨娘福薄,眼看着就要成二夫人,却就这么走了,我这心里啊……就难受……”说着说着,芸娘眼泪就下来了。 李月听着啜泣不止的芸娘絮絮叨叨,一个个记忆的画面像放电影似的在脑中闪过,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全都回来了。她记得这副身体的名字叫兰采薇,父亲兰志康是太医院的院判,生母韩氏,兰志康蒙师的女儿,也算是小家碧玉了。不过三天前已经下葬。这芸娘便是韩氏出嫁前的丫头,后来又成了兰采薇的乳娘,和韩氏的感情很是深厚。 兰志康还有一个赵姓的正室夫人和一个刚收房一个月的陈氏小妾,赵氏有一个儿子兰相业,十三岁,而这副身体现在的年纪,好像不到十岁……想到这里,兰采薇(现在正式将李月换为兰采薇了)伸出自己的手,撩开衣袖认真而仔细的打量起来,刚才脑袋一片混沌,光顾着四下打量了,却没有注意到这具身体,现在看来,这细胳膊小手的,可不就是一副十岁左右的孩子模样么! 十岁呀,真的是一个美好的年纪!想想上一世整个童年尽顾着学习各种才艺特长了,工作后又拼死拼活的和别人竞争想要成为一家大型建筑公司的技术总监,人生许多快乐都没有来得及享受,却落了个过劳死的下场。现在穿越了就是给了她一个找补回来的机会,兰采薇从心里感激上苍待她不薄。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兰采薇竟靠在芸娘怀里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坐在床前做针线的婷玉见兰采薇醒来,忙打来水帮着她梳洗,小姑娘是个干净利落的人,三两下的功夫便替她梳洗完毕。然后便去厨房取来温在灶上的白粥和小菜。 小菜真的很是清淡,一碟蒜蓉菠菜,一碟虾仁豆腐,还有碟开胃的麻油拌蕨菜,很是对兰采薇的胃口,她一边高兴的吃着,一边诧异:看这房中的摆设,还有自己身上的衣服,这兰家还是很有些家底的,怎么桌上摆的全是些家常的菜? “怎么了,二姑娘,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婷玉一边替兰采薇夹菜,一边关切的问道。 兰采薇摇了摇头,又想起没见着芸娘,便问婷玉她去哪了。婷玉道:“二姑娘怎么忘了,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厨房最忙的时候,芸娘去厨房帮忙了。” 经这么一说,兰采薇到有些印象。两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闲话,这婷玉和芸娘不一样,婷玉说话极为谨慎,从不提起韩氏,也不说其他人的坏话。不过也让兰采薇获得很多有用的信息,至少是对这家子的其他人有更详细的了解。她脑中的记忆是别人的,不够直观不说,而且是一个小孩子的视角,在兰采薇看来有些记忆未免可笑,这些东西不纠正在以后肯定会影响她的判断的。 刚用完饭,院中便传来一阵急急脚步声。不一会的功夫,一个三十上下穿着天青色锦袍的男子便出现在兰采薇面前。兰采薇知道这便是她这副身体的父亲了,虽然要管一个和自己前世年纪差不多的男子叫父亲很难开口,但她还是马上起身福了一礼低低的说了声:“父亲来了。” 兰志康扫了眼桌上空着的碗碟,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只要肯吃饭就好。于是让兰采薇坐下,又细细的替她把脉,问她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见女儿脉象平和,兰志康叮嘱她一些好好休息之类的话,最后实在找不出什么话说,只好静静的看着女儿迅消瘦下去的脸庞。 兰采薇知道这位父亲定然是想起了她刚逝去的母亲,但她自己没有半点逝去亲人的悲痛,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眼前的伤心的人,只好说了句:“逝者已矣,请父亲节哀。相信娘的在天之灵也不愿意见到父亲伤心。” 听了这话,兰志康点了点头,眼睛里却泛起了泪花。兰采薇也清晰的看见了,为着逝去的韩氏,她的心里有了些许的感动:以一个小妾的身份,死后能得到自己丈夫的真心悲痛,对她来说算是莫大的安慰吧。 第002章 野参事件(一) 止住心中的悲伤,兰志康才觉自己当着女儿和丫头的面掉泪有些不合适,便讪讪然的的坐着不说话。兰采薇觉得气氛怪异,便道:“父亲还没有用晚饭吧?不如女儿去厨房叫人摆饭?” 这时一个丫头在门口探了探头,看见兰志康在房中才进来请安道:“二爷,太太请你过去更衣用饭。”兰志康皱了皱眉,“我没什么胃口,你去给太太说让她自己先吃,就不用等我了。今晚我还宿在书房,你一会再送条被子去书房。” 等那丫头走了,兰志康便问婷玉:“太太今日来过么?”婷玉没有回答,而是悄悄的看了兰采薇一眼,兰采薇便猜到赵氏肯定是没有来过,她便接过话头,笑道:“听芸娘说,母亲在女儿睡着的时候来看过女儿。”兰采薇替赵氏打掩护倒不是讨好她,而是她不想为自己树敌,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兰志康没有看见两人的眼神交流,只注意到兰采薇话里懂事的称赵氏为母亲,以前非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对赵氏以母亲相称的,就是她亲娘韩氏责骂她之后也不会改变。所以很高兴的道:“你们能这样就好了。” 兰采薇不知道这些,闻言有点莫名诧异,以为兰志康看出来她和婷玉的小动作了,不好意思的笑笑,岔开话题:“女儿知道父亲伤心,但饭还是得吃,不然身子扛不住。今天厨房给我做的小菜很不错,不如叫厨房另做一份送来,让女儿服侍父亲用饭。” 兰志康摆摆手,“不用。你这丫头就是嘴甜。厨房已经预备下了饭食,另做就浪费了。” 看着兰采薇有些倦态,兰志康又叮嘱她好好休息,自己才放心的离去。 兰志康刚一进书房,赵氏便领着刚才的丫头春杏来了,春杏手里还端着饭菜。摆好饭菜,等春杏出去后,韩氏又亲手拧了手巾帕子递给兰志康。兰志康接过帕子,“这些事让丫头做就行了。” 赵氏笑笑,道:“我呀,就愿意替老爷做这些事情,丫头们做我可不放心。听春杏回来说老爷没有胃口不想吃饭,这怎么行呢?在太医院里忙活了一天,回来再不吃饭,身子哪能受得住?” 兰志康没有接话,坐在桌边吃了两口,便停住筷子,为难的看着赵氏。赵氏和兰志康十几年的夫妻,见着他这副神态便知道他有求于自己,于是主动开了口:“老爷可是有话要说?” 顿了一下,兰志康还是道:“家中的药房中是不是还有半株两百多年的长白山野参?” 听兰志康提起那半株野参,赵氏开始打鼓,“药房一向都是由老爷自己打理的,怎么倒问起我来了?不过这野参我倒还记得,前些日子给韩姨娘用了半株,所以只剩下半株了。怎么,老爷可是要用?” 兰志康道:“恩,采薇从小身子就弱,这次又受了打击,我怕她顶不住,所以想用老参给她调调。这参是前年夫人娘家送来的,所以想先问过夫人。” 听了这话,赵氏脸色变了数次,还是忍着心中的不愉快笑着答应了。 回到房间,赵氏便将老参的事情讲给了身边的燕姑姑听,末了不免心中恨恨:“那株参还是前年我滑胎时候家里送来给我补身子的,我想着这几年百年野参已经有价无市,所以没舍得吃留在家里做个备用。这倒好,白白便宜了别人。” 燕姑姑是赵氏的乳娘,出嫁的时候又被选中做了赵氏的陪房,深得赵氏信任。这时听赵氏咬牙切齿的,宽慰道:“不知道太太是在气韩氏还是可惜那半株参?若是生韩氏的气,那韩氏已经走了,太太犯不着和一个死人较劲。要是为着半株野参,太太更是不需要置气。二爷在太医院做着院判大人,以后要是真有什么急用,还怕找不着一两株野参?以二爷的性子,家里放着有,他是不会出去淘换的,只有等真的没了,他才会去走路子找寻的。” 赵氏一想也是,心下的气便消了一大半,嘴里仍道:“补身子的法子多的是?吃些燕窝鹿茸或者参须就行了,一个小孩子哪非得用那么贵重的野参?” 燕姑姑笑道:“咱们二爷膝下除了业哥儿,就薇姑娘这么一个孩子了,自然是要宝贵些。依我说,现在韩氏走了,太太尽管将心眼子放大些,好好照料薇姑娘,当亲生的待,日子长了,且不说薇姑娘会不会把你当亲娘看待,就是二爷定然也会对太太另眼相看的。” 这些道理赵氏何尝不明白,只不过一见到兰采薇她便会想起韩氏和兰志康如胶似漆的模样来,所以不愿意见到她。燕姑姑看赵氏的样子似乎是认同了自己的说法,想起厨房里还有一碗剩下的燕窝粥,就做主让春杏给兰采薇送去。 兰采薇看着眼前这碗传说中燕窝粥欣喜不已,上辈子她虽然收入不菲,吃过的东西也不在少数,不过大多都是特色东西,所以燕窝她这还是头一次见。正准备尝尝味道如何,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迅的将碗夺走,并且三两下的功夫就将粥喝进口中,喝完还扬着稚气的俊脸啧啧有声的评价着:“怎么是燕窝粥?这燕窝炖的实在不怎么样,火候没有掌握好,不像是庆嫂的手艺,应该是春杏炖的吧?” 一旁的春杏望了一眼兰采薇,见兰采薇没有作的迹象,忙点头承认。 兰采薇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问道:“哥哥今日特地来抢妹妹的燕窝粥吗?” 兰相业惊奇的看着兰采薇,良久才附耳道:“知道你不爱吃燕窝粥,特地赶过来救你,你倒说我抢你的东西吃了,真是!” 一句话让兰采薇骇然,因为有这副身体的记忆,所以她从没有像其他穿越者那样担心自己会露馅,没想到会在这小小的喜好上出岔子。她定了定神,也学着兰相业的样子在附耳在他耳边道:“说给其他人听的,你连这都分不出来?” 两人说是耳语,其实房中的婷玉和春杏都听见了,又要装着没有听见的样子不敢笑出声,憋的很是难受,春杏再也忍不住寻了个借口收拾碗筷走了。 兰相业这才坐下,认真的说:“这几日妹妹昏睡着,把家里人都吓坏了,我自不必说,就是爹也没有吃好睡好。” 十三岁的男孩,已经长得和成*人一般高,只是身子略显瘦弱。本来就长得俊俏,在加上打扮适宜,让人觉得很有些翩翩公子的味道。兰采薇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兰相业,想着有这样一个哥哥也不坏,于是开心的说了句:“多谢哥哥挂念。” 兰相业伸手刮了一下兰采薇的鼻子,“自从韩姨娘病了之后,就没见过你的笑脸,话也不见多说。看你今日总算是露了个笑脸,我放心多了。” “哥哥放心吧,我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了,不会让那些执念困扰自己,我想啊,既然上苍让我活着,我便要好好的,也算不枉上苍的厚爱。”这句话与其说是兰采薇说给兰相业听的,倒不如说她是在说给自己的,让自己在心理上对过去有个交代。 兰相业听了这话,以为是兰采薇想开了,不再为韩姨娘的事情伤心,便挑了些外面的趣事说给兰采薇听,直到婷玉婉转的提醒他时间不早才离去,临走还承诺明天会带好玩的东西过来。 第003章 野参事件(二) 送走兰相业,婷玉打来水替兰采薇净面洗手,“二姑娘早些歇着。” 兰采薇昏睡三天,白天又补了一觉,现在哪里还睡得着,“刚吃完饭就躺下对胃不好,不如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在房中待久了闷得慌。” 婷玉着了急:“这入秋了夜里风凉,二姑娘睡了三天刚醒哪里受得住,二姑娘还是行行好,住了这个念头,不然回头二姑娘着了凉,二爷一定会责罚奴婢的。要是二姑娘实在不想休息,奴婢就把前些日子二姑娘做的那个香囊找出来……” 兰采薇哪里会绣什么香囊,赶紧表示自己愿意躺着。婷玉替兰采薇掖好被子,熄灭桌上的灯去了外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便没了动静。兰采薇知道婷玉晚上宿在外间的矮塌上,并没有矫情的像其他穿越者那样要求有私密空间而晚上不让人值夜。她要融入这个社会,她就必须适宜古代的生活习惯。 二天天色微明,芸娘就催着兰采薇起身。 兰采薇一直有早起的习惯,并没有觉得特别难受,乖乖的坐在嵌着锃亮铜镜的雕花妆台前梳洗打扮。看着铜镜里那个眉眼精致唇红齿白的小人儿,兰采薇无声的笑了,昨日她已经照过镜子,也许是三天没有吃东西脸色青的缘故,当时并没有现这副身体的长相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休息了一晚上,再看看这张脸真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说不上惊艳,但也算是清秀佳人。 见婷玉替兰采薇梳好两个圆髻,芸娘从妆台上的饰盒中挑出两朵白色的绒花替兰采薇戴上,叹道:“按规矩家里的人不能替韩姨娘戴孝,我们也只能在这些头衣饰上做些手脚,表示一下我们的哀思。哎----要是成了二夫人……” 兰采薇一看果然是这样,婷玉和芸娘两人头上都戴着白色的绒花,身上也都穿着素色的衣服,她自己身上的月白单衣上更是连掐牙镶边等普通装饰都没有,显然是经过仔细挑选的。她不是韩氏的女儿,但现在却占着人家女儿的身体,表示一下对逝者的尊重是应该的,所以她感激的望了两人一眼,“劳你们费心了。” 芸娘忙道:“我们跟在韩姨娘和二姑娘身边这么久,这些都是应该的。哎----看我这人!难得二姑娘今天高兴,我又说这些伤心的事情。” 兰采薇笑笑,不去接口,收拾停当后,芸娘吩咐婷玉去厨房端参汤。 “我果然没有看错,二爷是真心心疼二姑娘的,我听我家的那位说了,这株参是二爷昨夜从太太手中讨要的呢!”芸娘想起这茬就很欣慰,“姑娘是不知道,这参是两百多年的老参,前年太太滑胎时娘家送来的。太太当时没舍得吃。二爷心疼你们娘俩,半株前些日子给了韩姨娘,剩下的这半株现在又给了你。” 闻言,兰采薇心中一惊,这不是存心把她塞进赵氏眼中当钉子么?正房太太娘家送来的东西,还是人家自己没舍得吃的贵重东西,让你一个庶出的孩子吃了心里能痛快?她忙问:“参全做了吗?” 芸娘道:“那么大的半株,哪能全做?还可以吃好几次呢?” 兰采薇放缓了语气,“你快去取来?我可不能吃这参。” 芸娘不明所以,“你怎么就不能吃这参了?” 兰采薇将心中的顾虑对芸娘说了一次,又催促芸娘快去厨房取参。 芸娘是个心里没有弯绕之人,她从来不将事情往深处想,韩氏喜欢她,就是喜欢她这点。这时听兰采薇一说,还是明白过来,马上去厨房取剩下的参。 不一会功夫,芸娘和婷玉就回来了,芸娘坚持让兰采薇把今天做好的参汤喝了。 参汤并没有兰采薇想象的那样好喝,有点苦。喝完后她招呼婷玉去赵氏居住的北院还参,芸娘拦着不让出门,说:“早上湿气大,二姑娘还是吃了午饭再去吧。”最后拗不过兰采薇,只好让她多穿了一件比甲才让出门。 兰家的院子总的来说分为南北两院,中间隔着一个三亩大小的花园。兰家搬进来之后,按照韩氏的设计花园里亭台楼阁一样都不少,很是雅致。又将南院隔成了三个只有一个天井的小院子,分别住着韩氏陈氏以及兰采薇。而北院则隔成了两个院子,住着赵氏和兰相业。厨房则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另建的。 这些事当然没有留在兰采薇的记忆里,而是她从比自己大的婷玉口中零碎的话语中总结出来的。 到了北院门口,兰采薇遇见赵氏跟前一个叫墨菊的丫头,对方看见她显然有些吃惊。给兰采薇请安之后将他们引到正房门口,“请二姑娘在这里等一下,奴婢进去跟太太通禀一声。” 兰采薇想起古代子女每日都要去给长辈请安的,可她脑中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心中奇怪,又不敢直接问婷玉,只好继续站在院中等着。 等了大概一刻钟,先前的丫头墨菊出来请兰采薇进去。 兰采薇跟在墨菊身后,进了房中。这屋子大概是明暗两件的格局,里间门上挂了帘子看不清楚,外间正中摆着一张黄花梨的雕花圆桌,两侧分别摆着一个博物架。架子上摆着各色摆件,大多数兰采薇叫不出名字,只认得其中有两个青花瓷的花瓶。 在所有的记忆中仔细搜索了一遍,兰采薇没有找到这间房里的任何记忆,似乎这副身体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个房间。 桌旁坐着一个身穿靛蓝家常衣服的女子,三十上下的年纪,眉眼都很平常,嘴唇微微抿着,看样子是个有些手腕的人。她身后站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容貌瑰丽,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容,这样的姿色就是放在后世,那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兰采薇知道这两人就是赵氏和陈氏。 “女儿给母亲请安。”兰采薇对着赵氏恭谨的行了礼。 赵氏微微一笑,“快起来吧。你身子弱,怎么大清早的就出来了?从前你父亲和韩姨娘都说过,不过午时不敢让你踏出房门的。” 果然,从前的兰采薇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从没有给赵氏请安! 细细品味赵氏的话,看似关心爱护实则是责备,兰采薇哪能听不出来,道:“劳母亲担心了。其实也不知怎的,这昏睡了三天,身体反而比以前好多了,出来走走应该不碍的。” 赵氏意味不明的笑笑,“那敢情好,你父亲也能多睡几个安稳觉了。” 兰采薇正想告罪,但赵氏也不想听她说什么,只让春杏给她搬凳子,让她坐在雕花圆桌的下。 兰采薇没有坐,望了一眼站在赵氏身后的陈氏,上前几步微微的福了福,笑道:“见过陈姨娘。” 陈氏没有料到兰采薇会对她行礼,有些诧异,慌忙请兰采薇坐下。她从前是赵氏身边的丫头,兰采薇见她总是不理不睬,赵氏碍着二爷对她的疼爱,也从没有责备过兰采薇。 这当口厨房的人送早饭过来了,赵氏想着燕姑姑昨日对她说的话,又见兰采薇今日表现乖巧,就留她吃饭。 趁机能和赵氏拉近距离当然好,兰采薇也没有拒绝。 早餐很简单,一人一只馒头和一碗小米粥,还有就是佐粥的几碟酱菜。席间,陈氏殷勤的替赵氏布菜,见赵氏碗中的粥见了底,忙问:“太太,要不再来一碗小米粥。” 赵氏摆摆手,“不用。” 用完饭,燕姑姑进来了,似乎有话说的样子。 兰采薇忙从婷玉手中接过剩下的野参,递到赵氏跟前,郑重的道:“女儿今天是来感谢母亲的。母亲听说女儿身子不好,拿出自己补身子用的野参给女儿服用,女儿真的很感动。但这么贵重的东西,女儿实在受不起,还请母亲留着自己用。” 赵氏静静的看着兰采薇,心里却微哂:以前倒小瞧了这丫头,小小年纪将这些虚招全学会了。她知道这参送出去了,就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故意在这些人面前做做样子。 这样想着,赵氏只是微微笑着,不去接那装参的盒子,“我们这样的人家虽是靠着俸禄过日子,但也不缺这一株参的钱,你就安心的留着用吧。我什么时候需要进补了,自然会去淘换的。” 陈氏也在一旁帮腔:“是呀,二姑娘忘了吗,二爷可是太医院的院判,认得许多药商的。这百年野参在别人家是稀罕物,在我们兰家也就寻常了。”陈氏突然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过了,房中的人都知道这株参的来历以及赵氏当时舍不得吃的事情,所以忙住了嘴,站在一旁继续微笑着。 话说到这个份上,兰采薇也没有坚持,不然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再次道谢之后才告辞离去。 第004章 丫头聪明 兰采薇领着婷玉出了北院,就站在北院拱门旁一丛开的正艳的菊花旁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她来时打定主意要小心讨好赵氏,为以后想要的平静日子打下基础,但刚才一番应酬下来,还是让她觉得从心里累的慌。前世的她一直就是个强势的人,她的一路升迁,都得益于她对工程技术的出色掌握,所以不管对上司还是下属,她都从没有刻意的讨好过。 “二姑娘,怎么停下了?是不是不舒服?”婷玉看见兰采薇站愣,忙扶住她。 兰采薇甩开她的手,笑笑表示自己没事,继续向前走。 “二姑娘,奴婢说句不敬的话,其实二姑娘能像今天这样,奴婢真的为姑娘高兴。”婷玉跟在兰采薇身后,低低的说了句。看见兰采薇回头看她,脸白了白,忙将头低了下去,“是奴婢多嘴了。” “没事,想说什么就说吧,只要话说的在理,我是不会怪你的。”兰采薇看着婷玉认真的道。她有着这副身体的记忆,知道以前这副身体从没有去给赵氏请安,但至于为什么,她虽能猜到一些端倪,但到底这原主人是怎么想的她却不清楚,所以想从婷玉口中获得些信息。 婷玉见兰采薇目光诚挚,像是真的想听她说的样子,也就放松下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以前韩姨娘在时,二姑娘任着性子做事也就罢了,现在韩姨娘走了,家里当家的权利又回了太太手中,姑娘肯定要委屈些才行,毕竟二爷又时常不在家,就是在家,有些事情还是得太太出面的。” 原来还真是些任性、恃宠而骄之类的原因。 说到这里,婷玉顿了一下,见兰采薇没有恼,又道:“今日奴婢在一旁看了,太太似乎也有和二姑娘好好相处的意思,所以奴婢猜测,只要二姑娘平时多去问安,太太在面上也不会为难二姑娘的。” 兰采薇淡淡的笑笑,没有接话,继续向南院走。 婷玉的话和她心中的想法几乎是不谋而合,只是,这婷玉不过十三岁的年纪,怎么对世事就知道的这么透彻? 这样聪明透彻的丫头,放在身边可不能省心,如果她为着自己着想还好,但要是想对自己使个小手段,自己到不至于被她骗过去,但总会让自己不甚其烦。好在她大了,过一两年给她选个人家嫁了就是。 想到这里,兰采薇停住脚步,回头盯着婷玉的眼睛,缓缓的问:“你刚才说的那些,是真为我着想,还是……为了你自己?” 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兰采薇都没有反应,婷玉正惴惴不安,冷不丁的被兰采薇这么回头一问,吓了一跳:“啊----奴婢……奴婢肯定是为二姑娘着想了?” 兰采薇有些想敲打敲打她,所以正色道:“是为我着想还是……怕我任性害你受罚,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但你要记住,凡事为我着想,我定然是不会亏待,如若心里起那些歪心思,还是趁早歇了,我年纪虽小,但眼睛里一样揉不进沙子。” 几句话,让婷玉浑身一颤,慌忙跪下:“奴婢不敢。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起那些歪心里。” 兰采薇见效果已经达到,这里人来人往的她这样跪着也不好看,微笑着伸手将婷玉扶起来,“以后做事时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就行了,别再这跪着了,我们走吧。” 等兰采薇转身,婷玉才偷偷试了一把额上的汗,刚才她说那些话的时候,确实也为着自己着想:如果二姑娘跟太太不能和睦相处,有二爷护着,太太不能拿二姑娘怎么样,倒霉的肯定是自己这个贴身丫头,挨打挨骂不说,就是卖到馆子里去也是可能的。韩姨娘身边的绛红和雪青不就是这样么?太太做的隐秘,瞒过了二爷和二姑娘,但这事在下人中间还是传开了。 只是自从二姑娘醒了之后,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不一样,自己又说不上来。 两人回了南院,迎出来的芸娘见婷玉脸色不好,问怎么回事。兰采薇笑着岔开话题,芸娘也没有深究,将兰采薇让进了房,“去了这么久,饿着了吧。我都把馒头和小米粥端回去厨房热过两回了。” 兰采薇说自己在赵氏那里吃过了,让她们将饭菜撤了。 芸娘听了有些诧异,但到底没说什么。 午饭也是送到兰采薇房里吃的。午饭后按照她记忆里的习惯休息了一会。 下午闲着无事,兰采薇又不愿意绣花,婷玉便替她找出一本看过的游记。里面的字她勉强认得,只是竖着的版面让她很不习惯。看了一会,她突然想起自己竟然忘了一件穿越者们都会关心的大事:这是什么朝代? 这事对于其他穿越者来说是个难题,对于兰采薇来说,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只需稍微在脑中想一下就可以了。 现在是明朝成化二十一年。 成化皇帝? 兰采薇还是为自己这个迟来的现小小的兴奋了一下,就是因为这个皇帝一直是她最喜欢的:成化帝一直宠爱着一个比自己大十七岁的女人万贵妃万贞儿。在身边莺莺燕燕不绝的情况下,一个男人能够这样忠于一个女人是极为难得的。 不论历史对这个万贞儿评价如何,兰采薇自从知道两人的故事后,就一直对万贞儿羡慕不已,一个女人无论怎么样,只要能得到丈夫的爱,那她就是幸福的,这样的幸福也正是兰采薇前世最想拥有的。 只是想到自己真的生活在这个年代,兰采薇心里那股兴奋瞬间消失,她记得成化帝统治的二十几年内,是极为混乱的,特别是他迷信方术,整天想着长生不老炼制丹药,又不理政事,东厂锦衣卫更是横行霸道…… 现在,唯有希望这个不作为的皇帝不会影响到自己。 现在是成化二十一年,她记得这个皇帝死于二十三年,他的儿子弘治帝又是一代明君,应该不会影响到自己吧…… 第005章 问题少年 兰相业站在门外看见兰采薇秀眉微颦的望着手里的书呆,以为她又想起了韩姨娘正独自伤心,有心想逗她一下,挥手制止婷玉给他行礼,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兰采薇身侧,捏着嗓子学婷玉的腔调:“二姑娘这么认真看书,小心伤了眼睛。” 兰采薇取了桌上的书签放在书中,又认真仔细的合上书,把兰相业晾在一旁,仿佛根本没这个人似地,等兰相业怏怏的坐在桌旁时才撇撇嘴道:“啧啧,好好的声音,硬是被你糟蹋成这样,哥哥就不觉得可惜呀!” “你就不能装装被我吓着的样子么,每次都是这样,真是扫兴!” 话虽这么说,其实兰相业心里并不在意,他本来就是想逗妹妹开心的。说罢,抓起桌上的青花茶壶狂灌一气,一时间满屋子都是他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 外表斯文俊秀的兰相业竟然会做出这么惊人的举动! 兰采薇不禁莞尔,伸手夺过兰相业手里的茶壶,“水都凉了,小心闹肚子。”又将手里的茶壶递给婷玉,吩咐她去厨房续上热水,顺便取些新鲜的水果送来。 早上被兰采薇训了一次,婷玉对待这位二姑娘变的小心翼翼起来,这时听她吩咐,不敢多言语就准备退下。 兰相业叫住婷玉,“等等,你顺道去北院让晶玉取一套我的衣服带过来,还有,打盆热水来,我要洗把脸。” 闻言,兰采薇才注意到兰相业衣服上沾满了泥土,间或还夹杂着草屑,下摆处更是撕裂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只是他穿着一件深褐色的衣服,不仔细看倒是不容易现,以至于他进门这么久兰采薇都没有现他的异样。 这样的造型,明显是和别人打过架的样子。 躲到这里来换衣服,看来是不想让赵氏知道。 兰采薇挤挤眼,扬声大笑,笑罢才关照婷玉找一件和兰相业身上衣服相仿的来。 “今日打架哥哥赢了么?” “打架?谁打架了?”兰相业争辩道,只是他的现在的模样以及以前累累的前科,料定妹妹的肯定不会相信,所以转移话题,“还是妹妹想的周到,换上一件差不多的衣服,娘也不就不会现了,嘿嘿。” “哥哥今年已经十三了,再过两年都到了成亲的年纪,还好意思跟人打架,要是父亲知道了,少不得又是要挨一次训。” “我都说没打架了。” 兰采薇白了他一眼,“那你倒说说,没打架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还不敢让母亲知道?打架倒也没什么,只是要是一不小心弄个缺胳膊少腿的人出来,就有些麻烦了……” “停!妹妹这回啊,还真冤枉哥哥了。反正我没去打架,至于干什么了,妹妹到时就知道了。” “没打架你怎么不敢回北院?”这时,一个念头在兰采薇脑中闪过,她诡异一笑,“哥哥这个时辰应该在张家的族学上课吧。” 打架逃课,前世有不少问题少年都这样,兰采薇见惯不惊,只是没想到这个昨日她眼中的翩翩公子竟然也是一个问题少年。 “这个么,何先生今日有事,所以放我们早回来了。”兰相业尴尬的挠挠头。 正巧这时他瞥见婷玉进了门,暗念一句:救星来了!忙撇开兰采薇,自己接过衣服梳洗去了。 “大少爷,要不要奴婢帮忙?”婷玉怔愣了一下,直到兰相业消失在里间才问。 “算了,你来了便是帮了他大忙!你呀,挑的时间真是准!”说罢,兰采薇又想起兰相业方才那尴尬的样子,赶到门口隔着帘子又大笑了一阵。 不明所以的婷玉只好跟着干笑几声,等兰采薇笑罢才小声道:“方才奴婢从北院出来,碰见隔壁的张少爷来找咱们大少爷。” “是么?” 隔壁张少爷叫张尧,他的父亲张世芳也是太医院的太医,只是品级比兰志康低。但张家是京城有名的名门望族,张世芳的兄弟中还有两人做了封疆大吏,兰志康平时也不敢小瞧他。加上两人脾气相投,私下兰志康和张世芳便成了朋友,兰家现在住着的这座宅子当初就是张世芳帮忙买下的。 张家族学先生何清年的才学在京城颇负盛名,为人刚正不阿,就因为这样,屡次为官都与同仁相处不来,后来一气之下辞官回家种田。张家很费了些功夫才请到他担任族学先生的。 兰志康也仰慕何清年的才学,更是敬重其为人,认为这样的先生才能教导出学识德行顶尖的人来,所以厚着脸皮托张世芳荐了兰相业去张家的族学上课。 兰相业换好衣服出来,听说张尧来找他,撇撇嘴道:“那个书呆子谁耐烦理他!不过,这过门便是客,我这个做主人的怎么也不能将客人晾在一边,好在现在已经到了下学时间,去看看他有何事也无妨。” 说着,整理好衣服,慢吞吞的出门,到了兰采薇二人看不见的地方撒腿便跑。 兰采薇对身后的婷玉道:“别看他装的不在意的样子,我敢打赌,他出了门就会开始跑。” 婷玉不解:“二姑娘怎么知道?” 兰采薇灿然一笑:“张少爷轻易不到咱们家来,他一来准是找哥哥有事,而哥哥今天没有去族学,他来肯定是为着这事。要是被母亲看见张尧来了,你想,以张尧那书呆子脾气,准得穿帮。” “二姑娘说的是,这宅子里的人还是二姑娘最了解大少爷。”婷玉讨好道。 看着兰采薇笑语晏晏的和自己说笑着,婷玉因为早上事情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看来二姑娘早上并没有真的恼,以后说话小心些便是了。 正如兰采薇所料,张尧这次来专为转达何清年的话:如果明日再见不到兰相业的影子,就请兰公子另觅良师! 兰相业听罢,讨好的道:“张大少爷,我知道你是何先生跟前的得意弟子,你就替我美言几句?你说一句比我说十句都顶用。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四书五经,让我整日背那些东西,真是为难我。” 张尧正色道:“我看这次何先生是真的动怒了,你还是乖乖的在学堂呆几天吧。就算你不想参加科考,多读书也是有益处的,莫忘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行,我今日已经被妹妹念叨了一次,你又再来。”兰相业苦着脸,“说吧,何先生还有没有罚我抄文章?” “你妹妹念叨你,说明你妹妹是明白人。你还真了解何先生,罚你将整部《论语》抄写一遍,明日交上去。你可别指望我帮你抄。”张尧边说边向外走,说最后一句话时他已经到了门外。 留下兰相业对着门外远去的人干瞪眼:“溜得比兔子都快!” 第006章 早餐之议 一连三天,兰采薇都在平静中度过。 每日清晨早早起床,梳洗后去给赵氏请安,回到南院之后她的一天才算正式开始:看看兰相业替她收罗来的杂书,带着婷玉在花园中走走,闲适惬意,没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处理,更不用担心下属出错或者上司责备,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黄昏的到来,用过晚饭之后去给从宫中回来的兰志康请安,一天便在这时结束了。 除了一次之外,赵氏就再没有留过兰采薇用饭。 饶是这样,传到兰志康耳中,他自己还是勾勒了一副母慈女孝的画面,心中感到安慰,仿佛自己这个女儿在一夜之间成长,变的更加乖巧懂事。抽空他去了一趟赵氏的房中,陪赵氏吃了一餐饭,又帮着她处理了几件家务上棘手的事。 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赵氏是聪明人,知道是兰志康对她表示感激之意,便欣然接受。 二天兰采薇再去请安的时候,赵氏又留下她用饭。 还是和上次一样,吃的是馒头小米粥和酱菜。 等下人收拾了碗筷,兰采薇道:“母亲每日早点都用这些么?” 兰采薇当然知道赵氏每天都吃的这些,因为兰家只有一个厨房,她自己吃的和赵氏一样。她不过是想提个话头,说说伙食问题,原本她以为自己是病体,厨房才送些以素菜居多的清淡菜式,后来才知道,兰家其他人也吃的是这些。开始倒还吃着新鲜,接连吃了几天,便有些腻烦,想换些口味。 赵氏没有回答,旁边的燕姑姑笑道:“可不就是这些么?” 兰采薇笑笑,“其实母亲早餐倒可以搭配些其他的,像豆浆油条,或点心配各样的粥品,水果也是可以的,当然早晚能喝一杯牛乳羊乳就更好了,牛乳羊乳营养丰富,更利于健康。” 赵氏笑笑,“你小小年纪懂的倒不少,不过咱们家的吃食是根据云南老宅那边定下来的,到京城十多年都没变过。” 兰采薇继续道:“女儿在书上看过,说要是长期吃同样的饭食,败胃口不说,还会造成营养失衡,不利于健康。”她见赵氏不屑的表情,补充道,“特别是像哥哥这样长身体的少年,更是要在吃食方面注意,蔬菜瓜果和肉类搭配均衡,会让哥哥身子长得更快。” 赵氏道:“你父亲从来就很以家里的饭食为荣,说饮食重在清淡,你父亲是太医出身,说的话定然没有错处,你一个小孩子看了几本闲书倒说咱们家饭食有问题。” “是女儿莽撞了。”看来这改变饮食习惯问题并不是那么容易,兰采薇聪明的选择认错,想一会再想办法说这个问题。 这时兰相业也来请安,他被兰志康逼着早起,在自己房里用过饭之后还要背半个时辰的文章才会来赵氏房里请安,所以平时兰采薇还从没有在给赵氏请安的时候和他遇上过。 他在门外听见兰采薇认错,便问明白里面在说什么,一进来就抱着赵氏的胳臂撒娇,“娘也真是的,守着老宅那边的规矩,害的我们每天都吃这些。吃久了还真是倒胃口,不如就依着妹妹的意思,咱们也换换花样吃?” 说完,趁没人注意冲兰采薇眨眨眼,兰采薇知道他是想帮自己,给了他一个奖励的眼神。 有兰采薇在房中,赵氏也要做做样子,板着脸打掉兰相业的手,“看看你,不成个样子,进来也不知道正经请安!这房里还有你妹妹呢,一点做兄长的样子也没有。” 兰相业正经的行了礼,又凑到赵氏身旁,“母亲就同意吧,我在族学里听别人说起,就属咱们家饭食简单呢!不如我们也改改吧。” 赵氏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这里磨蹭!还不快去念书!” 赶走了兰相业,赵氏对兰采薇道:“这事就不要再提,你先回去。听说芸娘针线不错,你好好跟她学学,不要整天琢磨这些事,等明年开了春,我再觅一个正经的针线婆子教你。” 尽管心里不高兴,兰采薇还是应下了,临走还是不死心,“请母亲再考虑一下女儿的建议。” 赵氏索性叫住她,“你说的那些吃食,豆浆我和你父亲都喝不惯那个味,至于牛乳羊乳,那都是鞑子的吃食,听说膻味重的很,整个京城喝这些的也找不出几家。至于粥品,家里倒有几张从宫中传出来的方子,不过材料贵不说,家里也没有专门做的厨子,还得另请厨子,这又得多出一笔开销来。”她看了兰采薇眼中的诧异,嘴角微微翘了翘,“前两年我滑胎之后身子一直不好,这个家就由韩姨娘管着,到上个月我再接手时,账上已经没有银子了,所以凡事都要细细的打算。”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兰采薇眯了眯眼,不管韩氏当家时有没有贪墨银两,但她是顶着韩氏女儿的名头,说韩氏就等于是在说她,所以她也不能由着赵氏拿这个说事,正色道:“想必娘在管家时做了详细的账册,不知母亲平时有没有查看这两年的开销?”她望着赵氏渐变的脸色,微微一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其实女儿所说的那些粥品,可以选用平常的材料,做起来也不复杂,厨房里的庆嫂想必就能做不少,不如女儿从书上抄几个方子让庆嫂试试。” 没想到被兰采薇一下子顶了回来,赵氏确实随时都在检查账册但又没有现什么,所以说不出话来,便沉着脸道:“你愿意试就试试吧,只是别浪费了太多的材料。” 兰采薇自动忽略掉赵氏的脸色,只要结果满意不就行了,所以她开心的应下,“请母亲放心,女儿明日便奉上新做的早餐!” 等兰采薇离去,赵氏对房中的人道:“你们瞧瞧,这二姑娘让韩氏给惯得,小小年纪就敢顶撞长辈了!”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氏这时道:“二姑娘这样做,也是为着太太和二爷的身体着想,太太就别生气了。” “她为着我们着想?只怕是因为自己吃不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韩姨娘当家的时候常常偷着给她开小灶,把她的嘴养馋了,现在吃不着了就只好打着为我们着想的幌子了。” 燕姑姑宽慰她:“她一个小孩子嘴馋倒也没什么?你就让她折腾去吧,从前韩姨娘做菜的手艺好,家里的饭菜都是她做的,现在正愁没人接这个棒呢,要是薇姑娘能接下厨房,太太在二爷的吃食上倒能省下不少心。” 想到这一层,赵氏也不再说什么,叫来管厨房的庆嫂,吩咐她看着兰采薇,不要让她动那些名贵的材料。 第007章 厨房凶险 兰采薇没有直接回南院,而是打婷玉回去告诉芸娘不必等她用饭,自己则独自去了厨房查看。正如她在赵氏面前说的一样,她知道许多菜谱,但都只是些纸上谈兵,大多数没有实际操作过。她在赵氏面前夸下海口,自然要去厨房找人替她做出来。 她到厨房时,庆嫂正好去了赵氏房里。厨房里只有一个做粗活的小丫头桔子在。 桔子和兰采薇年龄相仿,长着圆圆的脸蛋,嘟着厚厚的嘴唇很讨人喜欢。她平时都呆在厨房,与兰采薇并不熟悉,怯怯的请安之后并不敢多言,望着脚面回答兰采薇的问话。 兰采薇问明白庆嫂的去向,便让桔子自己去忙,她一个人查看厨房的材料,以便安排明日的饭食。看了一圈,见菜篮里只有茄子萝卜两样,而一旁的竹篮里放着两只猪蹄,便问桔子:“这猪蹄是中午做的吗?” 桔子一边洗脸一边怯怯的道:“中午做的菜老李头还没有送来呢?” “那这猪蹄什么时候做的?” 桔子笑了笑,“这是韩二叔昨晚送来的,他请庆嫂帮忙做红烧肘子下酒。” 桔子所说的韩二叔,就是芸娘的相公,因办事机警稳妥,所以自从随韩氏到兰家之后就跟在兰志康身边做了长随。 听了桔子的话,兰采薇有些失望,她是想将这猪蹄和绿豆一起用砂锅炖了做汤。猪蹄含有丰富的胶原蛋白,听说是美容圣品,而加入绿豆一起炖,便解了猪蹄的油腻,这道菜兰采薇前世爱吃,也是她在家中操作过的为数不多的几道菜之一。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做这道菜。猪蹄是芸娘夫妻的,跟芸娘说说,明天买两只还他们应该没有问题。 不过这时开始炖,中午肯定是吃不上了,要吃也得等晚上了。 兰采薇问桔子找来刀和菜板,打算将猪蹄剁小焯水。但她忽略了自己现在的年龄,一刀下去,猪蹄只裂开了浅浅的一道印记,而手臂却被震得麻。 这一幕正好落在先后站在厨房门外的庆嫂和芸娘眼中,两人在兰采薇手起刀落的那一霎惊得大张着嘴硬是不出声音,直到看见那一刀落在猪蹄上,两人才回过神来。 芸娘三步紧着两步走,一下走到兰采薇身边,夺下她手里的菜刀:“哎呀!二姑娘!你怎么能用这么危险的东西。要是伤着手该怎办!” 庆嫂暗道一句“好险”,也堆着笑脸道:“就是啊,二姑娘以后切莫动这些危险的东西了。刚才太太已经将奴婢叫去嘱咐过了,以后二姑娘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做就是了。” 庆嫂的话正中兰采薇的意,所以顺势道:“那以后就要麻烦你了。” “二姑娘真是折杀奴婢了。”庆嫂忙道,心里却松了口气,只要二姑娘不亲自动手就好!她从赵氏那里出来,就觉得这事不妥,韩姨娘会做菜不假,可这二姑娘连厨房都未踏足过,怎么能让她来接管这么一大家子的饭食呢! 庆嫂问明白兰采薇想做什么,三两下就将猪蹄剁小,又吩咐桔子烧水。 兰采薇笑着道:“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做吧。” 芸娘道:“二姑娘,饭食哪里是那么好管的,所谓众口难调,从前韩姨娘绞尽脑汁也很难做到众人满意呢。你还是随我回房,写个方子给庆嫂便是了。” “对,只要有方子,奴婢一定会按照二姑娘的要求做的。” 兰采薇好说歹说,总算让两人点头。 她将猪蹄洗净,放进锅中焯水后捞出,然后才放进砂锅里炖上,等水开后放上绿豆和姜片。 做好这一切,兰采薇对全程看着她的芸娘道:“看看吧,都说了我无事。” 嘱咐好桔子小心看着火,兰采薇走到庆嫂身侧,将自己那一套饮食要多样化的理念对她说了一次。 庆嫂笑道:“早餐要换些花样也不难,粥品奴婢会的也有几样,二姑娘要是想喝豆浆,也不用在家里自己磨,街口的于妈妈家里磨的就不错,每日可以去那买上些。只是午饭晚饭难些,奴婢可以去张家的厨子那里要些方子,不过要先试着做一下,如果二爷跟太太同意,以后家里才能上新菜式。” “这样也好,我从书上看了些菜式的方子,回头我抄一份给你,你照方子试着做做。” ******************************** “二姑娘,不是我说你,厨房哪里是你一个姑娘家去的地方?”出了厨房,芸娘板着脸不依不饶,“看见刚才你举刀的样子,我这心都要跳出来了。你也不想想韩姨娘,要是她看见你那模样,能不心疼,能不伤心?” 每次见芸娘关心自己,兰采薇就会觉得特别的窝心,心情也特别放松,她没有接口,任由芸娘唠叨。 芸娘正色看着兰采薇,“这里没人,你老实跟我说,为什么想来管厨房?” 兰采薇嘻嘻一笑:“我不是想管厨房,只是想做些喜欢吃的。” 芸娘判断着兰采薇话里的真假,有些不相信,“真的?你不是想讨好太太而委屈自己?” “真的!”兰采薇觉得芸娘的样子很亲切,就像前世的母亲,她忍不住亲昵的挽着芸娘的手臂,“其实母亲并不想让我插手饭食的事情呢!” “刚才婷玉那丫头回来只说你去了厨房要接管厨房,我以为太太又为难你了,吓得我赶紧过来看看。” “是你性子急没有听清楚吧。”兰采薇插嘴道。 “你从小嘴就挑剔,现在又不比从前,你要想换着花样吃也只能自己管厨房才方便。不过,”芸娘顿了一下,“管厨房也不是没有好处,一来练习了管家,二来嘛,做的一手好菜,出嫁后一定能将相公的心牢牢抓住。” “芸娘又来取笑我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南院,芸娘望了一眼韩氏的院子,犹豫了一下,问:“姑娘要不要去给你娘上一炷香。” 兰采薇有些诧异,不明白芸娘怎么突然这样说,这几天芸娘已经很少的在她面前提起韩氏。一闪念间,她突然想起今天是韩氏的头七,暗骂了一句“大意”,顿了一下道:“等蹄花汤炖好再去,呈上一盅给娘尝尝也好。” 闻言,芸娘心中一酸,“我就知道二姑娘不会无缘无故的想起做吃食,原来是这样。二姑娘这样懂事,韩姨娘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看见芸娘眼中闪动的泪花,兰采薇心里有些惭愧,默默转身去了厨房,打算再做几个菜来祭拜韩氏。 第008章 韩氏头七 韩氏生前住的小院就在兰采薇的院子隔壁,她的心里对韩氏还是有些畏惧的,所以一次都没有进去过。芸娘与婷玉只当她是怕触景生情,也没有疑心,反而是每次都主动绕开了走。 这时兰采薇身处韩氏的院中,因为有这副身体的记忆,反而觉得这个院子很亲切,也隐隐有些伤感。 “二爷在正房挂了一幅韩姨娘的画像供着,只当作是牌位,二姑娘就去正房拜拜吧。”芸娘眼角有些湿润。 兰采薇默默的穿过天井中的石子路,在正房门前她却犹豫了。好一会,她才鼓足勇气推门进去。 “父亲?”在门开的那一瞬,兰采薇看见烟雾缭绕的房中竟然坐着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等平静下来,她才现坐着的是兰志康。 兰志康回过头望了兰采薇一眼,“过来站近些,让你娘好好看看你,这么久没有见你,肯定想坏了,从前她可是一天都离不了你的。” 声音极低,虽然极力控制了情绪,兰采薇两人还是听出他的哽咽。 兰采薇微微点了点头,从芸娘手中接过托盘,小心的摆在韩氏画像前的供桌上。做好这一切,她望了一眼画中的女子,只一瞬间,那种亲切,那种熟悉的感觉便笼罩了她的全身。她没有犹豫,轻轻的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拜了三下,然后看着画像,在心中道:“我不是故意要占你女儿的身体的,所以,请你不要怪罪,我会好好珍惜你女儿的身体,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请你保佑我吧。” 见兰采薇起身,芸娘也跪在蒲团上,眼角含泪:“请姨娘放心吧,二姑娘现在懂事了,凡事都考虑周到,还学会了做菜,你且尝尝,看看二姑娘的手艺可好。” 等芸娘拜完,兰志康便打她出去。不等芸娘掩好房门,他就忍不住嚎啕。兰采薇没有做声,在前世,她也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在这种时候,劝慰是没有用的,唯有等他自己止住心中的伤痛才行。 良久,兰志康才收起眼泪,颤声对画像中的韩氏道;“如今你看到了,女儿也好,我也好,就安心的走了吧,也好好早早的投胎做人。”又是一阵沉默,“我改天再来看你。” 两人到了院中,兰志康的神色平静了些,“想你母亲了吧?” “是。”兰采薇点头,“父亲今日怎么没有去太医院?” “太医院左右无事,我就告了个假回来了。”兰志康神情落寞,叹息一声,“如今太医院在宫中贵人们的眼中已经等同于虚设,哪里还有事可做?” “为什么?”兰采薇奇道,这是人就会生病,不管你是皇上还是太后,所以太医院历来都是重要的机构,这等同虚设的说法,她倒是一次听。 “都是些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兰志康笑笑,“今天的菜都是你做的?从前倒没有听说过你会做菜?” 虽然好奇,兰采薇也不敢多问,她毕竟现在的身体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怕问多了引起别人怀疑,只好暂时撇开,笑道,“从前跟在娘的身边学的。” 一句话,又引起了兰志康的无限怀念,“是啊,你母亲向来就是一个会做菜的…….” 怕兰志康伤心,兰采薇赶紧岔开话题,“今日我做了蹄花汤,一会送一盅过去给父亲尝尝。我加了绿豆炖化,汤很好喝,一点油腻的感觉都没有。” 一砂锅的蹄花汤,给兰志康和兰相业各送了一盅,又给赵氏和陈氏的院子里送去了一份,兰采薇忙活的一天,到头来只喝了一小碗,不由得苦笑。 芸娘心疼的道:“给二爷太太和大少爷也就行了,何必还分出一份来送给陈姨娘?你自己反倒没有吃上。要不我给厨房说说,明日让庆嫂按照你的方子给你再做一份?” “哪能天天做?再说了,我又不是完全没有吃着。” 兰采薇想起自己做人情的猪蹄是芸娘两口子的,便让婷玉开箱取出一两银子给芸娘让她明日另买两只。芸娘硬是不要,兰采薇想着以后在其他地方给她补回来就是了,也没有勉强。 二日兰采薇去赵氏房中请安前,特意拐去厨房查看,庆嫂给其他人做了花生饼烤馒头片和瘦肉粥,而另给她准备的是豆浆油条。 花生饼和烤馒头片的做法兰采薇只是粗略的说了一遍,没想到庆嫂不但做出来了,而且还做的很好,特别是那馒头片,比兰采薇这个烤了无数次的人烤的还酥脆。 赵氏依旧留了兰采薇用饭,席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让兰采薇心中极为忐忑。现在赵氏当着家,要是她觉得不好,只要一句话,她又只得每日吃小米粥和馒头。 两人用完饭,墨菊就进来了,请安之后静立一旁。 “二爷去太医院了?”得到肯定的答复,赵氏又问,“二爷今日胃口好吗?” 墨菊道:“比平日多吃了一碗粥,还夸花生饼不错,里面夹着花生粒很有嚼头。” 听了这话,赵氏微微的点了点头,对兰采薇道:“既然你父亲喜欢这些,那以后家里的饭食就由你来安排吧。” 赵氏这样说,就是默认了兰采薇的饮食理念,她高兴的问:“母亲可是不喜欢这花生饼和烤馒头片?明日我让庆嫂换其他的给母亲尝尝。” “我这人也不挑剔,以后你多问你父亲的意见,只要他觉得好吃的,你就多做,咱们家的饭食,要以你父亲的口味为主。不过,有一点你要记着,所有的花销都不能了厨房原本的用度。” 出门时,陈氏借口帮着收拾碗筷,殷勤的将兰采薇送到北院门口,“多谢二姑娘昨日送的蹄花汤。” 兰采薇笑笑:“只要姨娘喜欢就好。” 隔日,陈氏又亲自送了兰采薇一个精致的荷包作为回礼。兰采薇虽觉得这陈氏过于殷勤有些不习惯,但她只想着这是礼尚往来,没有往深处想。 芸娘一边收拾茶盏一边对兰采薇道:“这荷包恐怕要值七八两银子吧,她的月钱不过五两银,对二姑娘倒是舍得。” 兰采薇不过觉得这荷包精致好看,没想到这么值钱,便觉得这恐怕不单单是礼尚往来这么简单,一时又想不通陈氏为什么送这么贵重的荷包给她。 抬眼间,就看见婷玉嘴角挂着一个似有似无的冷笑在那里站着。兰采薇看得心头火起,问道:“你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被兰采薇盯着,婷玉才觉得失态,忙低头道:“奴婢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那你冷笑什么?” 婷玉脸上一白,忙道:“冤枉啊,奴婢哪敢在二姑娘面前冷笑…….奴婢只是看不惯陈姨娘的样子……” 不等兰采薇开口,芸娘便斥道:“休要胡说!陈姨娘也是半个主子,岂是你能说道的?” 婷玉慌忙跪下,掩面而泣,“二姑娘,不是奴婢胡说八道,而是奴婢真觉得陈姨娘不过是想利用二姑娘……” “你倒说说,她想利用我什么?” “二姑娘你想,陈姨娘都开脸快两个月了,二爷却一次也没有到她的院子里留宿。这时她对二姑娘好,一来是想让二姑娘在二爷面前说些好话,二来嘛,不过是想做给二爷看的。”婷玉抽泣着,“奴婢说这些,完全是为着二姑娘……” 以兰志康对韩氏的感情,没有在陈氏房中留宿也很正常,不过这个兰采薇倒是一次听说。 兰采薇只略微一想,便觉得婷玉说的有道理,但她没有表露声色,她不想让婷玉觉得自己很聪明,只淡淡的道:“这些只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再说了,即便陈姨娘真是这么想的,那也算不上是利用。” 有了婷玉的那番话,兰采薇便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对陈氏还是很客气,但也仅限于客气范畴。陈氏也感觉出来兰采薇的疏离,面上没有表现什么,心中不免失望。 第009章 韩庚奔丧 自兰采薇接管全家的饭食后,日子过的倒也滋润。开始时用前世记住的菜式,轻易的博得了全家的信任,就是赵氏也当着众人的面夸了一回。但日子长了,兰采薇才觉出芸娘的当时的话是对的,所谓众口难调她是领教了,再加上记忆中的菜式捉襟见肘,很让她做难了几天。兰采薇不是个肯轻易放弃的人,便静下心来和庆嫂研究从各家厨子要来的方子,期间自己也学会了许多菜式,她亲手上阵,置办出一桌十个菜式的酒席是难不住她了。 转眼便到了该准备韩氏“七七”的日子。自一次忘记了其祭祀时间,兰采薇为了不让众人起疑,认真的记下了所有重要的日子,该有的礼数规矩她是一样不缺。这次“七七”又是重中之重,她早就向芸娘问明白了,需要去韩氏的坟上祭拜。 来古代快两个月的时间,兰采薇一次有机会出门看看,心情激动异常,早早的为着那天做准备,从兰家到韩氏的墓地,来回差不多需要一天的功夫,所以准备的东西除了贡品,还要预备路上代替午餐的糕点和水果。 “七七”的头一天晚上,她更是睡不着,在心里暗笑自己几回,在前世好歹也是个都市女郎,没想到附身古代小孩的身上,心智便退化了,硬是像乡下姑娘进城似的睡不着觉。 辗转间,兰采薇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像是花园那边传来的动静,待要仔细听听是怎么回事时,又没了声音。不一会的功夫,又听见自己的院门开启的声音,她心下诧异,问外间的婷玉:“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吗?” 婷玉一边穿衣服一边回答:“好像是有人来了,可能是芸娘。可是芸娘这么晚来二姑娘的院子做什么?奴婢出去看看。” 片刻后,婷玉又回来了,后面果然跟着芸娘。 芸娘一见兰采薇便道:“二姑娘快快起来。你舅舅来了。哎----这信送出去了一个月都没有动静,我还跟我家的说韩家只怕不会来奔丧了,没想到大少爷亲自来了…….”说话间,她手也没闲着,手里拿着衣服就向兰采薇身上套。 舅舅来了? 瞬间的怔愣之后,兰采薇才明白芸娘说的是韩氏的弟弟,奇道:“怎么这么晚?城门不是早关了么?” “听墨菊说是城门落锁前就进城了,只是头一回上京,绕了许多路,这才耽搁到现在。” 到了北院的厅中,只见兰志康和赵氏坐在主位上,右侧的客位上坐着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男子和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子,两人身侧还站在一个两三岁胖乎乎的男孩子。那男孩一见兰采薇就咧着嘴笑,露出洁白的两颗虎牙,很是惹人喜欢。 赵氏见兰采薇便道:“薇姑娘,快过来拜见你舅舅跟舅母。” 兰采薇先前一直没有主动开口,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在她的记忆中,庶出的子女只能称嫡母的兄弟为舅的。现在赵氏既然已经开了口,她也不必要去理会那些规矩,便走到两人跟前盈盈拜下:“见过舅舅,舅母。” 韩庚忙扶起兰采薇,拉到跟前仔细瞧了一遍,才叹道:“没想到薇姑娘都长这么大了。”旁边的卢氏拉过小男孩,道:“聪哥儿,快叫薇表姐。” “薇表姐。”韩聪奶声奶气的叫了声,惹得兰采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胖胖的小脸。 兰采薇又问:“舅舅舅母一路上可辛苦?” 韩庚笑笑:“虽然赶得急,但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倒是不辛苦。” 因为赵氏在场,韩庚纵然有许多话要问兰采薇和兰志康,也只能忍着,兰采薇呢,对于突然冒出来的一个舅舅,她除了说些场面上的应酬话,也无话可说。一时间,场面有些冷了下来。 赵氏其实本不想出来应酬,但到底是一家的主母,又要考虑到兰志康的想法,所以强撑到现在。这时见众人没有话说,寻了个借口走了,临走嘱咐兰采薇好好招待韩庚一家人。 兰采薇料定一家人到现在还没有吃上热饭,就让芸娘去厨房安排。饭食倒简单,在住宿问题上,倒让兰采薇做了难,家里没有多余的院子做客房,她的院子里倒是有两间空着的厢房,收拾一下也能住人,可她一个姑娘家的院子,就算是亲舅舅住,也有些不合适。考虑了半天,便决定让韩康一家人住在兰相业的院子里。她悄悄派婷玉去禀了赵氏,赵氏也懒得理这些事,回说让兰采薇自己看着办。 安排妥当再回到厅中,只听韩庚道:“接了姐夫的信,我们就日夜兼程的往京城赶,总算是赶上了姐姐的七七……姐姐还不到三十,没有想到早早的便去了……留下薇姑娘这么个没娘的孩子可怎么办好……” 几句话,让兰志康也伤感起来,“可不是……” 一旁的卢氏也陪着抹起了眼泪。 兰采薇只好空泛的劝道:“请舅舅舅母不要伤心了,娘也不希望你们这样。” 韩聪在一旁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厅中的众人,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见无人理他,便用胖乎乎的手指在脸上划着,嘴里嚷道:“羞羞,羞羞,这么大了还掉金豆子。” “扑哧----”,一句话惹得兰采薇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又觉得不合适,马上收起了笑。 这么一闹,众人的心情也好些。这时芸娘来请韩庚一家人过去净面用饭。用过饭之后,兰采薇将他们送到兰相业的院子。婷玉和兰相业房里的丫头晶玉早已经收拾出了厢房。 安排好三人,兰采薇将婷玉留下服侍便准备离去。 卢氏见丈夫似乎有话要说,便拉着兰采薇的手,让她再坐一会。 待坐下,兰采薇才有机会看清这位舅舅的相貌,他眉眼和韩氏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韩氏给人一种如微风拂过杨柳般柔弱的感觉,而韩庚则举手投足间都显出男人的阳刚之气。 韩庚让房中的晶玉婷玉退下,才道,“薇姑娘,苦了你了。你……母亲待你还好吗?” 兰采薇点头,“让舅舅费心了,母亲待我极好。” 韩庚不信,还要再问,卢氏到底是女人看的仔细些,“刚才我细看过,那些仆妇丫头对薇姑娘都很恭谨,仆妇丫头贯会看眼色行事,想来薇姑娘在家中也是有些地位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韩庚一想也是,便信了。又问了一些韩氏临终前的细节,诸如生的什么病,都用药了没有什么的,看来他对韩氏的死是很疑心的。问到最后,也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妥来,才叹道:“你外祖父也是秀才出身,家里也有些田产,比不上兰家殷实,但也是小康之家,姐姐到谁家里都是做主母的命,却没想到她非要给人做妾,要是父亲坚持拦住了,也不至于到头来落到这么个下场!真的是命啊----” 说到这样的话题,兰采薇只有以沉默应对,心里却想着其他的事情:这样说来韩家的家境似乎不错,可瞧着韩庚及卢氏的衣着,料子都是极普通的家织布,样式也极简单,而且随行的除了一个雇来的车夫,一个丫头仆妇都没有,不像是有家底的人家。 这中间又有什么事? “瞧你,当着薇姑娘的面说这些做什么?明日一早咱们还要去姑***坟上拜祭,这都二更天了,还是让薇姑娘早点回去休息吧。”卢氏笑道。 和芸娘回到南院,因为要去上坟的人数增多,兰采薇又张罗了一些吃食放进早已准备好的食盒中。 忙完之后,兰采薇反正睡不着,就拉着芸娘问:“我外祖家是不是挺有钱的?” 芸娘宠溺的拍了一下兰采薇的头,笑道:“那是从前的事情了,自从老爷过世后,少爷就把家中的田产败的差不多了。” “败了?”兰采薇实在难以相信,这样一个英俊的舅舅会是一个败家子。 “是啊,三年前老爷去世后,少爷就成天的在外面和一帮读书人厮混,饮酒作诗,可成天的出入酒肆,那都是要银子的啊,少爷为人豪爽,十次里有九次是他掏的银子,家里没有银子就只有卖地了。”芸娘笑笑,“老爷从前都是做蒙师挣下的家产,左右不过是一百多顷地,也没能维持多久。这一年来还是你娘时不时的送银子回去贴补呢。” “真是看不出来。”兰采薇还是有些不相信。 “现在没了依靠,想来少爷也该为自己考虑些了。考个功名或者办个私塾也是好的。睡吧,不然明日你起不来。” 芸娘熄灭了烛火,黑暗中,兰采薇突然想起芸娘的孩子顺子一年前送回云南在韩庚跟前做书童,现在韩家败落了,不知道过的怎么样,便问,“顺子哥怎么样了?他不是在舅舅跟前做书童吗?” “二姑娘现在大了,也懂事了,我就不瞒你,顺子没有在韩家做书童。早两年韩姨娘在老家替我们夫妻俩买了十亩山地,顺子现在和他爷爷奶奶住在一起,靠着那那些地,也能维持生活。真是要感谢韩姨娘,要不是她,顺子还在兰家做小厮呢?哪能像现在,还能拜了个先生读书识字,我呀,也不指望他考功名,只盼他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不愁吃不愁穿就是了……二姑娘快睡吧。” “恩。” 随着对韩氏的了解,兰采薇渐渐的对她生出一份感情来,至于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却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每次一提到韩氏,她都有种亲切感。 第010章 此花我种 辰时一刻,兰采薇与韩庚一家便分乘两辆马车出门。 因为马匹珍贵(各位亲可以理解为明朝对马匹控制严格,就不要深究了),兰志康虽是正六品的太医院院判,家中却只有一辆马车,平时他与赵氏出门都乘软轿,马车也只是在出城时用,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方便。韩庚临时到来,他只好差人从隔壁张家借了一辆马车,又将身边长随韩二拨过来驾车以便一路上有个照应。他自己却因为太子得了伤寒而无法前往韩氏的墓地,心中愧疚,却也别无他法。 等真的出了门,兰采薇才现自己昨日的兴奋是多么的可笑,要赶在关城门前回来,韩二怕闹市人多碍事,选择的路径大多是偏僻小巷。饶是这样,兰采薇想要掀开车帘看看街景还是被芸娘严令禁止,不管她如何祈求都无济于事。同车的卢氏见了,微微笑道:“芸娘,薇姑娘还未及笄,不碍的,你就让她看看吧,她出门的次数也是有限的。” “少奶奶,我又何尝不想让她看,可昨日我被太太叫到房中叮嘱了半天,让我不要让二姑娘惹出什么话柄来。少奶奶没在京城不知道,今年元宵节时,城外一个商家小姐进城来看花灯,也是坐在车上撩了车帘看的,结果和锦衣卫的一个百户大人碰了个脸对脸,就那么一眼,那百户大人就看中她了,硬要讨回去做妾,可怜啊,那百户家中有五房妻妾了。少奶奶你说,我哪敢让二姑娘撩帘子啊。” 芸娘这么一说,卢氏也觉得严重,立时改了口,“京城倒比云南那边规矩严些。说的也是,薇姑娘你还是忍耐着些。” “话是这么说,可父亲好歹也是正六品的官家,谁敢强抢了我去?芸娘,你就让我看看吧,大不了就撩开一条缝隙,不让外面的人瞧见我便是了?”兰采薇撒娇道,天知道她有多少年没有撒娇了。 这次是卢氏不同意了,“二姑娘你且忍忍,你是官家小姐,规矩就更大些,不然日后让你婆家知道了,落个不守规矩的名是小的了。” 兰采薇也不管了,伸手就去撩车帘,这次放弃以后要再找机会看看这古代的街市就更难了。芸娘也不防备这段时间很听话的兰采薇会来这么一手,硬是让她给撩开了。可惜匆匆的一瞥,只见着一堵高墙,不但一个行人没有看见,就是房舍都没有看见齐全的,还得了芸娘好一通说。 说话间,马车出了城。 芸娘这才同意让兰采薇撩开车帘透透气,也许是久未下雨的缘故,前面的马车一过,扬起股股尘土,呛得兰采薇咳嗽不止,哪还有看看路旁景致的兴趣,遂放下帘子逗弄小韩聪。 到了韩氏的墓地已是午时,韩庚等人少不得又哭上一场。兰采薇准备的糕点除了小韩聪,谁也没有兴致吃。 回城的路上,韩二做主,将马车停在官道旁的一处茶寮休息,也好让几人吃些东西。芸娘让兰采薇留在车上,自己去端了热茶来给她饮。 韩二笑道:“这荒郊野外的,除了店家,也没有什么人经过,你就让二姑娘下来走走吧,不然腿该酸了。” 芸娘看看四周,也确实没半个人影,心里又心疼兰采薇,便同意了。 茶寮里除了供热茶,还卖包子。兰采薇在前世便养成了习惯,不在外面吃任何带馅的食物,怕里面的馅是用坏肉做的。这包子她是入不了口,便让婷玉去车上取来昨天准备的糕点,就着茶水吃。 几人正吃着,便听见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想是有人过来了。芸娘让匆忙让兰采薇起身回车上,在心中叹息一声,兰采薇无奈的回到车上。 封建礼教害死人啊! 车上只有婷玉,兰采薇也不理会她,自己撩了帘子在一旁偷看,想知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与其说来的是一群人,不如说是一个队伍,浩浩荡荡的,前后各有百人骑马,中间还有几十辆马车。队伍也在茶寮外停住了,其中几人拥着一人进了茶寮,其余众人停留在原地喝水吃干粮,井然有序,除了马匹喘息的声音,没有听见一人喧闹。 看来是来了大人物,好奇心让兰采薇顾不得飞扬的尘土,换了另一侧的车帘偷看。兰采薇所乘的马车就停在茶寮的边上,对茶寮中的众人看的很清楚。可惜因为被人簇拥着,她并没有看见正主儿的脸。许是感觉到有人偷看,被簇拥的那人将头转向兰采薇的方向,扫视了一圈之后又才回头。 就这么一瞬间,兰采薇还是看清了他的脸,剑眉英鼻,明眸皓齿,难得一见的美男,只是目光过于清冷,坏了五官的柔美温和,倒是很年轻,想必不到二十岁。 险些被人现,兰采薇也不敢多看,放下了车帘。她只想在古代安安分分的活着,要是为了好奇毁了她的清誉,让她以后的日子艰难,那也不值当。 韩庚等人也察觉这些人来头不小,不想多生事端,匆匆的结账之后便驾车离去。 “芸娘,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估计已经走出很远,兰采薇忍不住探问。 芸娘紧盯着兰采薇,“二姑娘是不是偷看了?” “哪有?只是听外面动静不小,所以问问。” 芸娘松了口气,“看样子来头不小,到底是些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给兰采薇驾车的正是韩二,他在外面听了,道:“小的听说,这几天安南使节来进贡,想必是刚才碰见的是他们吧。瞧着那些人也不像是中原人。” “我还以为是王孙贵族呢?原来是使团,不过为的那人派头倒不小。”兰采薇嘀咕道,看见芸娘疑惑的目光,她赶紧低头逗弄韩聪。 回到家中,兰采薇安排韩庚一家梳洗休息,自己匆匆的净面之后,便去赵氏房中请安。 出来时就看见兰相业在北院门口转悠,像是专程在等她。果然,一见她走进,就问:“妹妹可觉得韩姨娘坟前的波斯菊好看?” “很漂亮。”兰采薇很诧异,她实在不记得兰相业什么时候去过韩氏的墓地。 “妹妹觉得漂亮就好,也不枉我辛苦种植。” “你种的?”兰采薇是在韩氏出殡前晕倒的,今日还是她一次去韩氏的墓地。看见丛丛的波斯菊,她还以为原本就有的,并没有特别在意,更没想到是兰相业种的。 兰相业笑笑,“我想妹妹去祭拜韩姨娘时免不了伤心,所以种了妹妹喜欢的波斯菊,就是希望妹妹看见它能开心些,不要像上次那样因为伤心而晕倒了。” 这么几句话,让兰采薇鼻头一酸,久久不能言语。 芸娘,父亲,哥哥,这些人都是关心她的,可她却不能理所当然的去接受,她明白,他们关心的是不知道如今在何处的真正的兰采薇,而她,只是占据了兰采薇身子的灵魂而已。 到了现在,她唯有努力的去接受他们,把他们当做亲人,也尝试着用真心去关心他们,她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们的爱护。 “怎么了?是不是哥哥又惹你伤心了?瞧瞧你,又哭了。婷玉,快拿帕子给妹妹擦擦。” “哪有,不过是沙子迷了眼而已。”兰采薇胡乱的找了个拙劣的借口,不顾形象的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 兰相业好笑的盯着兰采薇,“好好好,是沙子迷了眼。妹妹累了一天,快回去歇着吧。” 兰采薇突然想起那天兰相业一身尘土的事来,当时她还以为兰相业去打架了,现在想来那些波斯菊应该就是那时种的,便道:“哥哥为妹妹着想,可笑妹妹还以为哥哥是去打架了。哥哥不会怪妹妹吧?” 兰相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谁叫哥哥经常打架呢!” 说到这个,兰采薇正色道:“哥哥以后凡事都要忍忍,不要再去打架了。若是伤着了,妹妹一样会伤心。” “我会尽量的。”兰相业为难的嘟着嘴,见兰采薇拿眼睛瞪她,只好认真的保证,“好好好,保证不会打架了。”末了,又补上一句,“妹妹,要是别人打我,我是可以还手的,是吧?” 兰采薇并不是真正的只有十岁,对兰相业的那点小九九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当下断然拒绝。 兰相业苦着脸,“那不是只能挨打?” 兰采薇似笑非笑,“那哥哥就不要做那挨打事情。再说了,如果真遇见那么些欺负人的主,哥哥可以绕远了走嘛。” 第011章 赵氏请客 韩庚与卢氏梳洗完毕,想起今日赶着出城去墓地,还没有正式拜访赵氏,便商量着收拾出早已备好的礼物,由卢氏领着韩聪过去拜访。 赵氏正在替兰相业做外出的袍子,听了墨菊禀报,忙叫春杏收拾起针线篓子,对旁边的燕姑姑道:“我还以为她今日不会过来了呢?”又对墨菊道:“你去请她到旁边的客室饮茶,我马上就过去。” 燕姑姑一边替赵氏整理鬓角头一边道:“太太就在房中见她也是可以的,何必让她去客室?” 赵氏笑笑:“你当我耐烦理她?不过是因为看在二爷的面上。既然要做,就做的再漂亮些,你去给庆嫂说说,让她置办出两桌酒席,一桌送到那韩大爷房中去,一桌送这来,我怎么说还得留顿饭不是?对了,二爷不在,就让业哥儿去陪那韩大爷吃两杯酒。” 燕姑姑看赵氏这样想也很高兴,笑道:“不如请薇姑娘来作陪吧。” “也好。” 两人正说着,就有小厮来报,说兰志康回来了。 赵氏便对春杏道:“去服侍二爷梳洗更衣,就说我要请韩大奶奶用饭,不过去了。顺便问问二爷,请韩大爷的酒席摆在哪里,他要不要作陪。你不必来回我,就按二爷的交代做就行。” 等春杏出去了,燕姑姑叹道:“二爷这样住在书房也不是个事啊。” 赵氏对着铜镜照了照,站起身来:“走吧。他愿意住就住吧,我也不去想了。明天你让人去把外书房旁边空着的房间收拾出来,抬一张床进去,也可以睡得舒服些。” 见赵氏进来,卢氏忙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等赵氏在主位上坐定,卢氏笑道:“到这时才正式来拜访,真是不好意思。” 赵氏笑笑,“韩大奶奶这是说的哪里话,本该我去看你们的,再说了,该见得礼数不是昨晚都见了?倒是你,连日来赶路也没有好好休息,今日一大早又去城外韩姨娘的墓地,这时本该好好休息的。” 先前卢氏坐在这里喝茶时心里一直忐忑,她知道自家姑奶奶在世时很得宠,所以料定赵氏不会给自己好脸子。这时见赵氏还算客气,她也松了口气,叫过韩聪,让他给赵氏行礼。 韩聪人如其名,聪明伶俐,几句话下来,很得赵氏喜欢。赵氏想起自己要是没有滑胎,孩子生下来也差不多这么大了,心里伤感,便当场从身上摘下一个玉佩给了韩聪。 赵氏的态度让卢氏很不安,忙道:“太太不可。这么贵重的东西,聪哥儿是万万不能收的。” “普通的玉罢了,我是真喜欢他,就让他收着玩吧。” 卢氏无法,郑重的道了谢,又不好意思的道:“真是不好意思,来拜访,手中的礼还没有送出去,倒先收了东西。”拿过放在脚边的两个大包袱,更有些羞赧,“没有些什么好东西,只有一点野生蘑菇和火腿,还请太太不要嫌弃。” 赵氏让燕姑姑接过包袱,“野生的蘑菇和火腿,这两样东西都送到我心坎上去了。老宅那边送来的,每年这个时节都用完了,京城又买不到,真真是让人想念啊!” 听赵氏这样说,卢氏松了口气,家里境况不如从前,准备礼物时她很是做了一番难,太差的东西入不了别人的眼,还不如不送,犹豫之后,便决定送些特产,不值什么钱,但重在心意。现在看来,这位似乎还真的挺喜欢,也不枉费一番心思。 这时兰采薇进来了,赵氏笑笑:“你舅母送了野生的蘑菇来,明日你让庆嫂买两只鸡,你们做一锅蘑菇鸡汤来吃吃。”感受到卢氏的诧异,赵氏道,“韩大奶奶是不知道,我们这位薇姑娘本事大着呢!小小年纪就做的一手好菜,而且每日还将厨房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让我省了不少心。” 赵氏竟然用一种与有荣焉的语气夸奖自己!兰采薇压制住心中的讶异,笑道:“是母亲过奖了,其实多亏了母亲平时的教诲。” “快快住了嘴罢,倒叫你舅母听了笑话。” 兰采薇的话让赵氏在卢氏面前得了面子,心里挺高兴,对兰采薇的态度比平日亲近了许多。卢氏在一旁看了,心里感叹,这姑奶奶和薇丫头都是有福的,能遇上这样好相处的主母! 直到饭菜摆好,几人才住了话头。 本该很无趣的一餐饭,因为几人的努力,又有韩聪时不时闹些笑话在中间调剂,倒也宾主融洽。 送走卢氏,兰采薇留下指挥墨菊婷玉等人收拾碗筷。赵氏自回房间去。 燕姑姑一边替赵氏卸妆一边道:“这个韩大奶奶举止斯文有礼,一点也没有寒门乍户的那种小家子气。” “冷眼瞧着,确实是个会来事的人。我今日会和她周旋,倒是因为喜欢那个聪哥儿。不然,凭那几斤野生蘑菇和火腿就能入我的眼?” “那孩子确实爱人。” 春杏挑了帘子进来,“太太,二爷让奴婢来看看太太现在方便不,如果方便,想过来和太太说说话。” 赵氏愣了一下,道:“你去请二爷过来吧。”等春杏出了门,又忙将卸下的妆补上,叹道,“从来就这样的生疏。要来自己妻子房间,倒要让人来问问方便不。” 燕姑姑宽慰道:“虽然生疏,但二爷对太太倒是很尊重的。这已经极难得了。” ******************* “夫人,今日真是谢谢你了。” “你我本是夫妻,哪还用得着这样客气。” “眼见着就要到中秋了,我想留采薇的舅舅一家过完中秋再回去,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燕姑姑早就领着墨菊退到隔壁,留春杏守在门外,这时房中只有兰志康和赵氏两人对坐着,很久没有靠的这样近,兰志康觉得有些尴尬,而赵氏则有些羞涩,脸上显出两片绯红来。闻言低头道:“老爷做主便是了。” “那好,这些日子就要麻烦夫人多多费心了。时候也不早了,夫人早些歇着吧。我回去了。” 赵氏心中微微失望,稳了稳心神,道:“陈姨娘进门这么久了,老爷还未与她圆房,不如今日就宿在她那吧。我这就叫她过来。” 兰志康望定赵氏,沉声道:“今日是采薇她娘的七七。”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赵氏忙道,沉默片刻,“你也知道,纳陈姨娘进门是老太太的意思,老爷觉得什么时间与陈姨娘圆房合适,我好做安排?老太太来信问了几次,新进门的姨娘有没有喜信儿,我这里都不知道如何回信了。” 兰志康的语气缓了缓,“现在采薇他娘刚过七七,我就宿在新娶的姨娘房中,不合适。且不说采薇和她舅舅如何看,就是我这心里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还请夫人谅解,娘那头,夫人就推到我身上便是了。” “那----我也是担心老爷宿在书房惹得下人看了笑话。”纵然是再贤惠的女人,也无法容忍自己的丈夫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对另一个女人情深意重,赵氏咬着下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兰志康不是个无情的人,赵氏平时尽力把持这个家他是看在眼中的,此时见了赵氏垂站在一旁,心里也很愧疚,沉默了很久,“夫人不要将那不相干的女人往我身边送。你要是喜欢,就将她留在身边伺候,若是不喜欢,放她出去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没有打算再娶的。” 没有想到兰志康会这样说,赵氏吃惊的抬起头来,“可是老太太那边……” “不用管那些,现在我们单独住在外面,娘也只是写信来问问罢了。” “陈姨娘还不错,我身体不好,多个人服侍老爷我也能轻松些。” 兰志康在心中叹息:这就是赵氏,在自己面前永远是一副恭顺贤惠的样子,却也让人提不起精神来和她多说话。 第012章地主 留下韩庚过中秋,倒是兰志康一厢情愿的想法。韩庚是个爱热闹的人,每日由韩二带着去京城的各大酒肆饮酒也没觉得不妥,而卢氏这边,却有了快快回家的念头。他们在兰家的亲人已经去世,本就是来奔丧的,现在这样住着,虽女主人没有说什么,但她时时都要打起精神来小心应对,唯恐失了礼数,日子过的很辛苦。 商量了韩庚,夫妻俩分别与兰志康和赵氏请辞,决定中秋前离开。 兰采薇得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定下了出的日子。 “二姑娘,我想与你商量个事情。”芸娘打了婷玉,又仔细的掩上房门,压低声音道。 很少看芸娘这样谨慎,兰采薇很诧异,“什么事啊,还要这样郑重其事的?” “二姑娘也知道韩家现在的境况不好,昨日我和少奶奶说了一会话,听她那口气,此番来奔丧还是借了盘缠来的。二姑娘你看……听我当家的说,二爷昨日赠了大少爷一百两银……哎,不知道够一家人用多久。” 其实兰采薇也想过要送些银两给韩庚一家,可她手中也没有多少银两,还是历年来积攒下的压岁银子和月钱,便为难的道:“我手中也只有不到二百两银子,恩,反正我也不花银子,倒是都可以送他们。” 芸娘摸摸兰采薇的头,“二姑娘真是大了。”又道,“只要二姑娘同意,我手中倒有些银子。” “哪能用你的啊?不行。”兰采薇断然拒绝,她知道芸娘一个月才一两银的月钱,要积攒下银子也不容易。 芸娘笑笑,“二姑娘听我说,这些银子本就是韩姨娘留下的。一来是为了应急,二来嘛,以后也可以给二姑娘添妆用。韩姨娘没有跟二姑娘说,是担心二姑娘人小不懂事钱财会被心术不正之人骗了去。我瞧着二姑娘现在比我还精明三分,和当家的商量后,还是决定说与二姑娘知道。” 韩姨娘还有留下银子? 兰采薇怔了怔,问:“有多少?” “有一包饰,白银八千两,还有两个五十两的金锭子。” 虽对这时的物价没有概念,兰采薇也知道这是不小的一笔钱,当下惊讶的张了张嘴,“这么多?” “哎,既然都说到这了,我也就全都说了吧,其实韩姨娘还给姑娘留了八十顷好地和一座庄子,都是给姑娘添妆的。” 这下兰采薇彻底懵了,脑子半天转不过来。韩氏娘家也不是那种显赫之家,不可能给她这么多的陪嫁,在兰家又是个姨娘,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私房?兰志康是太医院的院判,既不是手握重权的朝中重臣也不是掌管一方百姓的地方官,就是想要做个贪官也没有人给他送不是?难道他还敢像宫中的贵人索贿?兰家现在的生活,还是靠着云南老宅那边的接济维持。在这样的家中管家,就是再怎么藏私也藏不下几十顷的地和一座庄子。 芸娘没有留意到兰采薇的异样,接着道:“我和当家的商量想拿出一千两来接济大少爷,想来韩姨娘在天之灵也是不会反对的。二姑娘意下如何?” “也好。”兰采薇迟疑的问,“芸娘,娘为什么会这么有钱?好像比咱们家还有钱呢?” 说到这个,芸娘一下子来了劲:“赚的呗。韩姨娘真的很会赚钱,有一回去隔壁的张家做客,张家的姨奶奶问韩姨娘还有没有野生的蘑菇,想要再要一些送给家人尝鲜。也不知道韩姨娘怎么想的,回来就说要办一个杂货铺子,专卖云南的野生蘑菇。不过韩姨娘怕二爷知道后生气,还是没有办杂货铺子。我以为她歇了这心思,没想到一个月后就运来了几十车野生蘑菇,当时是我当家的去接的,可把我吓坏了。想着这么多的蘑菇可怎么办。没想到韩姨娘早就和牙人联系好了,一下子全卖出去了!听说那些蘑菇全进了京城富贵人家的厨房。” 在兰采薇的记忆里,韩氏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要不是听芸娘说,她还不知道韩氏有如此精明果断的一面,竟然能从别人的一句话中找到商机,真是天生的商人料子。兰采薇问道:“那后来呢?娘一直贩卖蘑菇吗?” 芸娘笑道:“哪能啊?虽瞒的紧,但做了不到一年二爷还是知道了,私下说了韩姨娘一回,韩姨娘便不再做了。倒是挺可惜的,当时韩姨娘赚了银子没少贴补家用,可笑的是,太太竟以为韩姨娘亏公中银子,时不时的查账。” 确实是可惜!多好的一条赚钱的路子就这样没了。兰采薇恨不能接手再做,可是想到现在的年龄她便泄了气。转念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地主,她又高兴起来,以后就算被赵氏赶出家门也不需要担心了,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那个,芸娘,那些银两和地可以交给我保管吗?” “这个,韩姨娘当时说你出嫁前再给你的。我倒觉得,现在给你也无妨。庄子是空着的,地租给佃户种,每年只需将收上来的粮食换成银子即可,你现在学着打理将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芸娘有些犹豫,“只是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就是业哥儿也不能知道。” 不需要芸娘交代,兰采薇也知道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想到韩氏留下的财物不少,兰采薇决定送韩庚二千两银子,只是她担心银子到了韩庚手中,他又会大手大脚的花掉,便想着把银子交到卢氏手中,让卢氏瞒着韩庚买上二十顷地,每年有收成,也不至于坐吃山空。将想法对芸娘说了,芸娘拍手道:“这主意好!我正担心银子到了大少爷手中存不住呢!哎,只盼大少爷能认真读书,不要再和那些不相干的人厮混了。” 兰采薇认真的道:“这银子还是芸娘交给舅母吧。你一定要对她言明,这银子是娘留给我添妆用的,现在全数给了他们。一定要让他们断了依靠的念头,不然舅母一时心软将银子交给了舅舅,日子难以为继时又指望我接济。纵然娘留下了不少银子给我,只怕也维持不了几年。” 芸娘点头,“这是一定的。我也是听了他们举债来奔丧才动了拿韩姨娘给你的添妆银子接济他们的念头。你一个小孩子,倒比大少爷懂事些。” 二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两人议定赶在韩庚回云南的前一天从银号提出来,再由芸娘挑了个韩庚不在的时间送到卢氏房中。芸娘婉转的向卢氏表达了这银子是韩姨娘留给兰采薇添妆用的,让卢氏自己留着回云南买二十顷地。 听了是添妆用的银子,卢氏说什么也不肯收,芸娘只得道:“少奶奶还是拿着吧,这事我是问了二姑娘的。少奶奶也看见了,我们二爷心疼二姑娘,到时定然不会亏了二姑娘的。” 到最后,卢氏同意收下一千两银子,芸娘只好拿着余下的一千两银子来问兰采薇如何处理。 兰采薇让芸娘那样说,只是想让卢氏慎重的对待银子,倒没有考虑以卢氏的立场不会收下,事情反而违背了她的本意。想起韩氏还留下了一包饰,兰采薇和芸娘分了半包出来,由兰采薇亲自送到卢氏房中,只说这是给卢氏留下做念想的。 看了那些饰的成色,也能值一千几百两,卢氏哪还不知道兰采薇的意思,当下红了眼睛,“难为薇姑娘为我们着想。” 兰采薇认真的道:“舅母说这些就见外了。只是,舅母现在有了聪哥儿,凡事就不能只依着舅舅了,还是要为聪哥儿以后打算些。” 卢氏道:“先前芸娘也和我说了。我不会让你舅舅知道这银子的,回了云南,自会去置田产的。这几年看你舅舅卖地,我这心里也疼啊。” 兰采薇怕卢氏一个妇道人家买地受骗,又将前世从电视里看到那些骗局当故事跟她说了些。芸娘只当她是从书上看来的,而卢氏却以为这是韩氏教导的,都没有起疑,反而认真的讨论了一番。 第013章 中秋回礼 二日,兰采薇赶在替赵氏请安前去厨房摊了十张煎饼,又做了绿豆糕和芝麻糕,连着前一天的备下的瓜果,分别用包袱包了,让婷玉送到大门外韩庚雇好的马车上,好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昨晚兰志康设了宴为韩庚饯行,约定二日不再相送,怕徒增离别伤感。兰采薇也被告知不要前去送行。所以她只站在花园里远远的望着韩庚与卢氏并肩出了院门,等了一会,婷玉来报,说韩庚一家已经出,“韩大奶奶让奴婢转告姑娘,说她一辈子都会记得姑娘的恩典。” 迎着婷玉不解的目光,兰采薇问:“芸娘没去送舅母吗?” 婷玉道:“去了,这会去厨房帮忙了。” 兰采薇点点头,便带着婷玉去北院给赵氏请安。 到了赵氏的院子,只见陈氏静静的站在院子中间。兰采薇紧走几步,道:“陈姨娘睡的可好?”又望了望赵氏紧闭的房门,“可是母亲还没有起?” 陈氏微微笑着:“太太每日都极准时的,今日想是睡过了头。” 正说着,门打开了,墨菊打了洗脸水进去。又等了一会,春杏出来请两人进去。 进屋后,兰采薇看见赵氏不似平常那样坐在圈椅上等她行礼,而是歪在矮塌上,额上戴着绣花抹额,现在并不冷,她却穿着厚袍子。想是病了,兰采薇忙问:“母亲可是身子不爽利?” 赵氏摆摆手,一旁的燕姑姑道:“每年到这个时节,太太都会得伤寒,今年晚些,还以为没事了,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 兰采薇上前两步,关切的问赵氏,“母亲觉得哪里不舒服?父亲来看过了吗?” “这病每年都的,哪用的着你父亲来看,照着去年的方子抓几贴药服下就行了。”赵氏说话也没精神头,怏怏的。 陈氏也上前两步,“那哪成?还是请二爷过来看看吧。奴婢这就去请二爷过来。” 赵氏斜斜的盯陈氏,沉声道:“从前就在身边服侍的,还不知道我的规矩?这时去请二爷,难道想成心误了二爷去太医院的时辰?太医院是什么地方,那是服侍皇上娘娘的,岂能随便晚去?”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太太的病……”没料到赵氏会突然变脸,陈氏小心翼翼的解释。 赵氏也不去理她,转头望着兰采薇,皱眉道:“你站的远些,仔细过了病气。”等兰采薇后退两步,又道,“昨日张夫人送了两盒八宝斋的月饼,我还想今日亲自送回礼过去呢?现在看来是不成了,依着往年的经验看,我这病怕是要等中秋过了才会好。燕姑姑又要忙着照顾我,这些回礼的事情也没个人料理。看你将厨房的事情料理的妥当,就交给你办吧。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就问燕姑姑。”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赵氏停下来喘气,陈氏忙倒了一杯热茶准备递给赵氏,兰采薇拦住了她,“母亲是病体,不要饮茶,还是喝白水好些。” 陈氏愣了愣,看赵氏没有反对的意思,还是换了个杯子从暖壶中倒了一杯白水喂赵氏服下。喝了一杯热水,反而将赵氏的汗激了下来,中衣也被汗濡湿,换衣服又是一番忙活。 等赵氏重新躺下,兰采薇道:“我们家也是在八宝斋定的月饼,是不是要换一家买两盒给张家做回礼?” “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办,需要银子就先从厨房的账上支,往年也会碰上这种情形。”赵氏想了想,“你要记住了,咱们家是回礼,一定要多加些水果糕点的,不能比人家送来的东西少了去。” 本以为是件简单的事情,只需派个人将东西送到别人家就是了,竟没想到这么复杂。兰采薇想要推脱不理,但转念一想,难得赵氏信任自己,倒没有理由让她看扁了去,于是道:“现在才只收到张家的月饼,咱们只需要按照往年单子,抢先将月饼送了去,就不需要再换糕点铺子买月饼了,更不用再多加水果和糕点。” “历年来都是等人家送了再回礼,倒没想到先送,这样确实省事了不少,每年也不用剩下许多的月饼来,太太,就按薇姑娘说的办吧。”燕姑姑赞许的笑着。 “不过……”兰采薇犹豫了一下,“这单子不知道有没有变化?是不是要父亲看过之后再决定?” 兰志康在太医院,但太医院也是官场,中间难免有相互倾轧之事,今年是朋友,明年却成了冤家对头的事情也是有的,所以兰采薇也不能贸贸然的按照往年的单子送礼过去。 愣了下,赵氏瞬间明白兰采薇的顾虑,屏退了房中的丫头和陈氏,只留下燕姑姑和兰采薇,“往年都是先收礼,倒把这一层给忘了,多亏你这丫头机灵提醒了我。这事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办,倒不用在乎那么一点糕点钱,只要不给二爷添乱就是了。” “也好。”兰采薇又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下属的和朋友还罢了,都可能先送礼来,可兰志康的上峰呢?哪有上司先给下属送礼的道理?难道赵氏就从没有给兰志康的上峰送过节礼? 兰采薇将想法对赵氏说了,赵氏道:“这倒不用担心,从前有要送礼的上峰,都是由你父亲亲自处理的,再说了,这些个月饼糕点的,人家也未必放在眼中。” “这倒不在礼物的轻重,只是尽礼数,让人知道咱们有这心就成了,不是有礼轻情意重的说法吗?母亲也可以在那些同僚夫人们中间多走走,多少也能对父亲有助益……”感受到赵氏和燕姑姑诧异的目光,兰采薇顿时住嘴,恨不能当场抽自己两个耳光,怎么说着说着就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定了定神,解释道:“这些话都是从前跟在娘身边听她说起的,今日听母亲提起,不自觉就说出来了,还请母亲不要怪罪。” “你娘一直就是个玲珑人。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些,我也就不需要再嘱咐你什么了,好好的准备,不要出了岔子。” 兰采薇细细的观察赵氏,似乎没有起疑,她才放心告辞离去。 “太太说了这么久的话,躺下歇着吧。”燕姑姑将赵氏的大靠背拿开,扶她躺下。 赵氏叹道:“这丫头竟比韩姨娘心思还重些,让她办回事的事情,她倒能找出这么多的说道来。” “可不是,韩姨娘教导薇姑娘倒是用了些心思的。” ------------------ 第014章 当红娘的 既是赵氏交代了,兰采薇自然也要慎重对待。她还是没有依照往年的做法,而是问燕姑姑要了去年收礼的单子,等兰志康从太医院回来便拿去与他过目。 兰志康听明白缘由,不去看手中的单子,而是皱眉道:“这都是你母亲交代的?真是,你母亲病了,不是还有燕姑姑和陈姨娘吗?何至于让你一个小孩子做这些。” 兰采薇笑笑,“燕姑姑和陈姨娘都要照顾母亲,哪里顾得过来?这也不是难事,父亲放心,女儿能办好的。” 见兰采薇并不觉得辛苦,兰志康放柔了语气,“难为你能替别人着想。你也不用如此谨慎,普通的节礼不打紧,就是有错处也没人会怪你。”又拿起手中的单子,仔细的看了一遍,“今年不用给这梁仓河家送了!认梁芳那个阉人做父亲,还将姓氏都改了,这种人连祖宗都不要,真是无耻之极。从前见谁都低声下气的,现在走路却是鼻孔向天,也不怕摔着!这个蒋旭也不用准备,蒋大人上个月告老还乡了。” 兰采薇一一应下,拿起桌上的毛笔将两人的名字划去。又问有没有添加的,得知没有后将单子收入怀中,然后道:“家里男仆也没一个机灵的,送礼之事怕只能让韩二叔去。” 兰志康想了想:“确实没有合适的,你置办好了节礼后就让他去,不用管我这边。” “好。”兰采薇顿了一下,“女儿还要将重新定下的单子给母亲过目,父亲要一同去看看母亲吗?” “也好。” 兰志康的书房也在北院,不过是跟兰相业的院子和赵氏的院子隔开了,单独成了一个小院,原本这样布置是为了方便接待外客,现在燕姑姑领人将一个闲着的房间收拾出来,倒成了他独居的小院。 两人一路过来,燕姑姑得了消息马上迎出来,将兰志康迎进屋内。墨菊春杏沏茶摆凳忙的不亦乐乎,与兰采薇平日单独来请安相比又是一番景象。赵氏也眼角带笑,比兰采薇早上见着时神色好了许多。 兰志康坐定后才道:“听采薇说你用的是去年的方子?早上就该差人来说一声,我开了方子再去太医院也不迟。要不是采薇说起,我竟不知道你病了。” “也不是大病,不碍的。要是因为这么个小病耽误了老爷的正事也不值当。”赵氏话是这么说,但心里犹如喝了蜜一般,甜丝丝的,看兰采薇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兰采薇看在眼中,心道:自己要想在兰家过的舒心,只怕得让兰志康重新住到赵氏房中才行。 这么想着,等兰志康替赵氏开好方子准备离开时,将他按回凳子上坐下,笑道:“母亲病着,吃饭本就没有胃口,父亲再留她一个人吃,那岂不是更没胃口?反正父亲也还没有用饭,不如女儿让厨房将饭摆在母亲房中,两人一起用饭热闹些,母亲也许能多吃半碗饭。” 房中的众人听了兰采薇的话,皆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只有赵氏与燕姑姑对望了一眼,以为自己这些日子的示好起了作用。 既然是兰采薇开口,兰志康也不好拒绝,“传饭的事情让下人做就是,你也留下来一块吃,将相业叫来,咱们一家倒是许久没有在一处用饭了。” “刚才女儿在厨房吃了几块糕点,这个时候哪里吃的下,父亲就不要为难女儿了。”兰采薇嬉笑着,只是不答应。 赵氏道:“我这满屋子的药味,哪是留人吃饭的地?我一个人吃饭也不碍的,老爷和薇姑娘不用多呆,仔细过了病气。” 听她这么一说,兰志康反而觉得不好意思,“采薇从小身子弱,是不能在这屋子里多呆,也就不留她,我倒无所谓。”又对燕姑姑道:“传饭吧。” 燕姑姑感激的看了兰采薇一眼,喜滋滋的去了。 出了北院,兰采薇有瞬间的迷茫,自己这样操持家务小心翼翼的应酬,甚至连红娘都做了,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但这种迷茫稍纵即逝,她便再次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这种平淡的家长里短的日子。 *********** 赵氏病着,兰家的中秋过的有些冷清,这并没有影响兰采薇愉悦的心情,因为经常制造些赵氏与兰志康单独相处的机会,赵氏开始还有些防备,后来觉得她也是善意,便渐渐开始接受她,倒生出几分拿她当做亲身女儿的想法来。说话行事不自觉的就由原来的客气疏远变成亲昵起来,时常还会送几件饰。 这些,兰采薇自然也是心中有数的。 再一件让她高兴的事情,便是韩二偷偷安排了韩氏留下的田产和庄子的管事田有福李贵与她见面,这也是她一再请求的结果。这倒不是她信不过韩二与芸娘夫妻,而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全面了解一下自己的财产。 这次见面很是费了些周折。庄子和田产都是瞒了人的,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在家中见面。而兰采薇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不能随便出门。最后兰采薇想到自己唯一能接触到外人的地方只有厨房,便让韩二安排田有福和李贵扮作往兰家送菜的菜农。田有福与李贵接到传话,有些哭笑不得,但既然是东家了话,也只能照办。 兰采薇细细的问了庄子上和田里的收成以及开销,田有福与李贵开始并没有将小小年纪的兰采薇放在眼中,后来听兰采薇问话,似乎对农事很精通,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认真的回答兰采薇的问题。兰采薇事先做过功课,多少地该收多少粮食又该卖多少钱,她都清清楚楚,见两人的回答和她事先估计的差不多,便放了心。 只是不能亲自去庄子上去看看,她心里很是遗憾。 ********** 赵氏病好后,去隔壁张家做了一回客。期间听张夫人说起保定的药王庙很灵验,想起自己小病不断,赵氏当下便动了去拜拜的念头。回来与兰志康商量,兰志康没有反对,怕路上不安全,还从张家借了两个壮实的家丁陪她前往。 难得的出门机会,兰采薇怎么肯放弃,她得了消息便去与赵氏说。 赵氏道:“这一来一去路上就得两天,我还想在庙中住上两日,这就需要四天。走这么长时间,家里也不能没个人照应。我知你是个沉稳细心的,留你在家中看住你哥哥,我也才能安心。还有你父亲的饮食起居,也不能全部交给下人。” “女儿只是想亲自求菩萨保佑母亲,母亲就成全女儿的心意吧。”兰采薇上前了两步,挽着赵氏的手臂撒娇。同时在心底鄙视自己,为了能出门,竟说出这么肉麻的话,真是丢脸啊!可是,只要能出门,肉麻一次也无妨,是吧? 赵氏愣了一下,旋即笑着点了一下兰采薇的额头:“刚夸你是个沉稳的,这会又将你哥哥的那套学来应付我。”然后轻轻推开兰采薇的手臂,“我知你是想出门,但这次路途遥远,确实不能带着你,如果你父亲同意,明年元宵节时倒可以带你去逛灯会,保管比去药王庙有意思。” 虽不能去保定药王庙,但得到可以逛灯会的承诺,也算是中了个安慰奖。兰采薇也不好再纠缠,便去厨房给赵氏准备出行时带着路上吃糕点瓜果。 第015章 逃学风波 跟赵氏一起去保定药王庙的还有她房里的燕姑姑、春杏和墨菊,陈姨娘原打算跟去服侍,但出门前闹起肚子来,只得留在家中养病。 兰家本没有多少人,白天兰相业和兰志康都不在,一下子又走了几个,更显得家里空落落的。不用去请安,家中又空落落的,兰采薇反而觉得不习惯。芸娘听了,笑道:“你呀,跟你娘一样,也是个劳碌命的。太太不在家中,趁这几天赶紧歇歇,不然就该累病了。不管你去床上躺躺也好,还是去花园里赏花也好,就是不要管家里的事情了。这都有我们呢?” “马上就是午饭时间了,这时还躺什么?躺下马上你就得起来。”兰采薇懒懒的趴在桌子上。 “想躺便躺下,一会午饭在床上吃就是了。快起来,这样趴着一点规矩都没有。”芸娘宠溺的笑着。 “在床上躺着吃饭就有规矩了?”兰采薇冲芸娘眨眨眼睛,还是乖乖的站起身,走了两步扑倒在拔丝床上。芸娘呵呵笑着,赶过去替兰采薇脱鞋子,心里感叹:自韩姨娘走了,这还是一次看见二姑娘由着性子做事呢?总算是有了几分从前的样子。嘴里却道:“好好的为你着想,你倒好,尽想着挑我的错处挤兑我。” 意识到芸娘要替自己脱鞋子,兰采薇赶紧将脚缩进纱裙中,她努力适应古代的规矩,洗脸穿衣梳头这些事她假手于人她还能接受,不过穿鞋脱鞋子洗内衣裤这些事她一直坚持自己做,前世她的脚长的不好看,下意识里将脚当作了**,轻易不愿意示人,成年后就是夏天再热她也没有在外面穿过一次凉鞋。 芸娘知道兰采薇的性子,也不坚持,等兰采薇躺下,她仔细的替兰采薇掖好被角,“二姑娘先躺一下,我去厨房看看。” “好。” 芸娘微微笑着,转身出门,在院子里遇见婷玉,又嘱咐她守着院门,不让人来打扰兰采薇。兰采薇在房里听着两人说话,心里暖暖的。 每天虽然早起,但午饭后兰采薇也会小睡一会,这样的日子,比起前世来,已经很清闲,她倒从不觉得有多累。这时躺在床上,也只是享受芸娘的关心,并没有睡意。 过了一会,兰采薇听见院子里的婷玉压低了声音与人说话,像是兰相业房里的晶玉,左右睡不着便扬声叫她们进来。 晶玉看见兰采薇这时还躺在床上,很是吃惊,愣愣的一边请安一边拿眼睛看婷玉。婷玉忙解释道:“奴婢还没有来得及跟晶玉姐姐解释二姑娘在休息呢,就把二姑娘吵醒了。” 晶玉又忙着告罪,兰采薇摆摆手,“反正我也没睡着,不妨事。”兰采薇示意婷玉将衣服拿过来,等婷玉服侍好她穿上衣服,见晶玉还在那里站着,便问:“你找我可是有事?” “啊,瞧奴婢这记性!倒把正事给忘了。”晶玉不好意思的笑笑,“张少爷来了,见咱们少爷不在,便说想见见二姑娘。” 听了晶玉的话,兰采薇无语的望天:赵氏才走一天的功夫,兰相业又没去上课,还让隔壁的张尧找到家里来了。自己这个哥哥不知道又溜到什么地方玩去了。 “你赶紧回去招呼客人,我这就过去。” ********** 到了北院门口,兰采薇才觉得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单独去见男客不合适。转而又回南院去了陈氏的院子,请陈氏一同前去见张尧。陈氏比兰采薇大不了几岁,可她是兰志康的妾室,有她在也算是有长辈在场,不算违了礼数。 到了兰相业的院子,只见张尧正在院中不停的绕圈,而晶玉则侍立在一旁。张尧在兰采薇的记忆中印象并不清晰,只留下“书呆子”这样一个概念。这时一看,才现她再一次被记忆误导,张尧长的比一般女子还要秀气三分,偏又身材颀长,竟比她那个问题少年哥哥高出半个头,浑身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却并没有书呆子那样木讷。若说兰相业是阳光少年,那这张尧就是一英伦少年。 兰采薇斥道:“晶玉,怎么不知道规矩,竟不知请客人到书房中坐坐。”,转而请张尧去书房饮茶。 陈氏也道:“张少爷,请到书房用茶。” “不用!不用!是我坚持在这等的,不能怪旁人。”张尧反而不好意思,他来找兰相业,兰相业可从没将他当客人待。 兰采薇也不勉强,“那……张少爷有什么事?” 张尧看了看陈氏,犹豫着没有开口。兰采薇估计张尧是有什么话想单独与她说,便指了指院中那株梨树,道:“既然张少爷不愿意去书房饮茶,那树下有桌凳,不如我们去那边说话吧。”又回头对陈氏道:“那麻烦姨娘在这等我一下。” 兰采薇选择梨树下说话,是看中了那里既可以让陈氏看着她,但说话这边也听不见。刚才她只对陈氏说张尧来了,她不方便去招呼男客,并没有说是张尧主动要见她,更没有说出她猜测兰相业逃学的想法。 陈氏是婢女出身,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些的,也看出张尧有话不想让她听见,当下道:“你们自去。” “张少爷今日来,是不是因为哥哥没有去上课的事情?还是,哥哥又去打架了?”见张尧犹豫不决,兰采薇索性将话挑明白。 “采薇妹妹果然知道了。”张尧笑道,“刚才我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呢?昨日开始便没有见着相业了。我请采薇妹妹来,是想让采薇妹妹转告他,何先生真的怒了,让他赶紧去族学。要是他今天下午再不出现,何先生明日估计就会来拜访兰伯父了。” “多谢张少爷。”兰采薇想了想,“可是,哥哥估计要晚上才会回来……能不能请张少爷在何先生面前替哥哥说几句好话,让何先生饶过哥哥这一回?”尽管兰采薇不赞同兰相业动不动就逃学的做法,可到底还是怕他被惩罚。何况她也不希望赵氏不在的时间家里出乱子。 张尧苦笑:“要是能说几句好话就解决,我又何须趁着休息时间特地跑这么一趟?” “这可怎么办好,家里要瞒着人,就不能明目张胆的差人出去找哥哥。” “要不这样,我让书童去找,你这边也要派个人盯着,让相业一回来便去族学。”张尧道。 “现在只能这样了,就请张少爷多费费心。” 张尧笑笑:“采薇妹妹客气了。我也不能多呆,这就要回去。”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我记得妹妹从前都是叫我张尧哥的。” 张尧哥?记忆中似乎是没有。 兰采薇疑惑的看着张尧,“我不太记得了。” 张尧哈哈一笑:“也是,我一共只见过采薇妹妹几次,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采薇妹妹可能早忘了,我也是经常听你哥哥提起你,才会记得吧。” 送走张尧,兰采薇对陈氏道:“今日谢谢姨娘了。” 陈氏笑道:“二姑娘何须客气。 第016章 倒霉孩子 兰采薇交代晶玉,让她在兰相业一回家便来禀报。等了一个时辰,眼看就到了平时下学的时间,也没见晶玉来报。兰采薇有些坐不住了,差婷玉去北院看了一回,还是没有见兰相业回来。又过了一会,张尧的书童沉香来询问兰相业是否回家,兰采薇便知道张尧那边肯定也没有找着。 找不着,等不回来,兰采薇索性丢开了不去管,只当他该吃些苦头的时候到了。 用过晚饭,兰采薇照例去了兰志康房中问安。出来就见晶玉站在外面,晶玉一见她便道:“二姑娘,大少爷回来了。”兰采薇点点头,让晶玉去厨房替兰相业传饭。 晶玉站在不动,为难的道:“请二姑娘去看看大少爷吧。” “我才不爱去看他,对了,让他吃了饭来找我,你告诉他,不来他会后悔的。”兰采薇继续向前走。 晶玉了急,跟在兰采薇身边不离开,嘴里不停的叫着:“二姑娘,二姑娘……” 兰采薇瞧不过眼,顿住脚步,“是你们大少爷让你叫我过去的?” 晶玉摇摇头,“大少爷病了,他又不让告诉二爷,奴婢只好来请二姑娘了。” 听了这话,兰采薇也不再问,三步并作两步走的去了兰相业的院子。一进门就见兰相业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污迹斑斑,头也凌乱不堪,他的小厮虎子正在绞了热手巾给他搽脸。 这样的造型,明眼人一见就知道他做了什么。 “妹妹来了。”兰相业看见兰采薇,忙推开虎子,从床上坐起来。 “哥哥怎么这么不长进!亏了一下午这么多人为你担心!你也不想想,看见你这样,母亲该有多担心!我还以为真的病了,要知道你是打架了,我就不会来!”兰采薇恨声道,“婷玉,我们走!” 没料到兰采薇会这么大的火,房中的人都愣了愣,面面相觑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什么惹得她更气,眼看着兰采薇就要出房门了,晶玉忙跪在地上,“二姑娘,请息怒,大少爷真的病了!” “病了就找父亲来看,跟我说有什么用?”嘴上是这么说,但兰采薇还是停下了脚步,想到这些日子来兰相业对她的好,她又转过身来,“到底怎么了?” 虎子小心翼翼的道:“下午出了汗,许是着了凉……” 兰采薇细看了兰相业一眼,才现他面色潮红,嘴唇苍白,确实是生病了的样子,便没好气的道:“既是病了,就该好好躺着。出汗?为什么出汗?打架累了出汗?”又转向晶玉,“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拿干净的衣服与大少爷换?” 见兰采薇不再生气,兰相业撑起一个笑,“妹妹驾临,哥哥不能下地跪迎,已是失礼,要是再不坐起来,岂不是该杀头。” “你就贫吧。”兰采薇被他逗的没了脾气,见他还能说笑,想来病的不是很严重,稍微安了心。 等兰相业换好衣服,兰采薇又吩咐婷玉去厨房生火给他做玉米粥,想了想不放心,还是觉得有必要请兰志康过来看一看,便吩咐晶玉去请,她不懂医理,也知道许多大病都是由伤寒引起的。兰相业却死命拦着,最后急了,撩开头亮出额际的两块青紫来,“我的好妹妹,你就饶了我吧,可不能让爹看见这个。” 两块青紫,都有鸡蛋大小,看得兰采薇心疼,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打成那样啊!她伸手拽过兰相业的手臂,顾不得男女有别掀开他的中衣,果然,身上还有大大小小十多块这样的青紫,一时间惊得她不能言语。她盯着兰相业,“哥哥可还记得曾经答应我什么?你可是答应过我不再打架的!好,就算是打架,也得估计一下自己的能力,哪有这样凑上去挨打的道理!” 兰相业干笑两声,“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 兰采薇不去理他,转向虎子,沉声道:“少爷打架,你在做什么?也不知拦着!我可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你若再让少爷打架,我定不饶你!打死一个家奴,想我还是有这权利的!我这人,说话一向是算话的,你若不知道我的脾气,就问问婷玉去!” 说这些狠话,一半是为着吓唬虎子,一半则是说给兰相业听的,她知道兰相业是个善良的,下次打架前一定会考虑考虑。 虎子慌忙跪下求饶,“小的知错了。”心中更是叫苦不已:少爷要做什么,岂是自己一个奴才能拦得住的!可拦不住,回来又得受罚,真真是两头讨不了好。 兰采薇本打算继续教训这个问题哥哥,这时婷玉却端了粥进来,她只得将话咽了回去,照顾兰相业用饭。想起虎子也没有吃饭,又叫他起来下去用饭。 吃了两碗粥下去,兰相业气色好了许多,又服了两粒兰志康做的治伤寒的丸药才躺下。守着他睡着后,兰采薇见没有热现象便放心的回了南院。她没有告诉兰相业何先生怒的事情,反正事情已经成定局,现在告诉他也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他担心不能好好休息,倒不如明日再告诉他。 还没等坐下喝口水,陈氏又来了。陈氏也不跟兰采薇客气,直接问:“大少爷可是跟人打架了?没伤着哪里吧?” “姨娘怎么知道?” 陈氏笑笑,“中午张少爷来我就疑心大少爷惹祸了,可张少爷和二姑娘都不想让我知道,我才没有问的。恰巧刚才大少爷回来我看见了,我倒不方便去看怎么回事。就想让二姑娘去看看,谁知道二姑娘早去了,我只能在屋里等消息。” 自以为做的隐秘,敢情人家早知道了,只是不揭穿而已!兰采薇不由气恼,不过一想兰相业经常打架的事情这家里除了兰志康其他人大概都有耳闻,陈氏能猜到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不再纠结。 “打架哪能不受伤的?不过都是些皮外伤,不碍的。”兰采薇笑道。 陈氏想了想,“我知道二姑娘贯是个有主意的,但今天我还是得说一句,这事再不能瞒着二爷了,这次是没事,可万一下次大少爷有个好歹,可就不好了。要知道,二爷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我刚才就想去跟二爷说的,又怕二姑娘和大少爷恼我。” “恩,姨娘说的确实在理,不过,这事是不是先等母亲回来在决定?” 陈氏倒没真想告诉兰志康,赵氏离家时将管家的权利交到了兰采薇手中,不过到底她是长辈,她这样说,不过是怕到时真出事了她也有个推脱的理由,当下笑道:“这样也好。” 等陈氏走了,芸娘也道:“二姑娘以为这样是帮着大少爷,其实倒是害了他。明日就去跟二爷说吧,想大少爷现在不明白,以后一定能理解的。别的理我不明白,但我也是做父母的,这个理是清楚的。” 兰采薇看了一眼房中的芸娘与婷玉,笑道:“想来你们是都知道哥哥经常打架的,可怎么到现在父亲也不知道?这会儿倒要我去做那坏人,也罢,等母亲回来我就去说。” 第017章 如此逻辑 心里担心哥哥,兰采薇辗转一夜都没有睡踏实。二日一早,芸娘来看她起了没,婷玉道:“二姑娘一夜没有睡好,到天明时才睡熟,想必这会还没醒。我这就叫二姑娘起?” 芸娘忙阻止她,轻手轻脚的走到拔丝床前看了看,又回了外间,压低声音,“明日太太就要回了,也不知道二姑娘什么时候才会再有休息的时间,就让她再睡会吧。庆嫂今日磨了花生浆,我一会让桔子送一碗过来,你温在炉子上,等二姑娘醒了就端给她喝。” 婷玉应下,“二姑娘也是担心大少爷才没睡好,睡觉前还说今日一早再去看大少爷,一会她醒了会不会怪咱们没有叫醒她?” “二姑娘这些日子辛苦的脸都瘦了,还不容有个休息的时间,就是怪罪也不能叫醒她。” 芸娘有些恼,说话的声音就大了些,倒把里间本没有睡熟的兰采薇惊醒了。兰采薇扬声叫两人进来,准备起身去看兰相业,芸娘拦住她,“北院那边一夜没有动静,大少爷肯定没事。姑娘就歇着吧,让婷玉去看看就行了,若是真有事再去也不晚。” 兰采薇知道拗不过她,也不再坚持。 过了一会,婷玉回来了,手里还端着顺道去厨房取来的花生浆与烤馒头片,兰采薇见她神色平静,心想应该没什么事情才对。但还是不放心,问:“哥哥那边没什么事吧?” “大少爷这时已经起了,在书房背书。奴婢问了晶玉姐姐,她说昨夜她和虎子轮番守着,大少爷半夜出了几次汗,倒是睡的香甜,每次换衣服后都是倒头便睡。” 兰采薇听了皱眉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背书了?现在天气转凉了,万一再着凉怎么办?晶玉和虎子也没拦着?” 婷玉愣了愣,低声道:“大少爷想必是怕让二爷知道,所以才这么早起的。奴婢在书房外看了一眼大少爷,见他穿着厚袍子,比昨日多加了一件马甲,应该不会着凉的。” “你有问哥哥今日吃了些什么?” “吃了两碗麦片粥,两个土豆饼,还有五片烤馒头片,倒比平时吃的多些。” 吃这么多,看样子倒是真的没事了,兰采薇又问:“不知道哥哥额上的淤青消了些没有?” “晶玉姐姐说她用煮鸡蛋替大少爷敷过,虽没有完全消,但有头挡住,不仔细看倒看不出来。今日二爷去考问大少爷背书时就没看出来。” 婷玉对答自如,让兰采薇对她多看了几眼:这丫头果然是个精明仔细的,只要不起异心倒是个得用的。 芸娘在一边瞧着,见兰采薇事无巨细的问得清楚,便笑了,“要是光听二姑娘这些话,肯定不会有人疑心二姑娘是大少爷的妹子,还会当二姑娘是姐姐呢!倒像你娘当年一样,处处护着你舅舅,就连说话口气都一摸一样。” 既然确定哥哥无事,兰采薇也不想这么早就起床。婷玉见了,将托盘端到床边的描金矮柜上,自己站在床边服侍兰采薇用早点。用过早点,兰采薇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哥哥何先生怒的事情,叫了声“糟了,怎么忘了这茬!”赶紧让婷玉拿衣服过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也不知道哥哥走了没有。” 婷玉笑道,“二姑娘怎么忘了,今日是沐休的日子,大少爷不用去族学上课,二姑娘不用着急,过一会再去看大少爷也不晚。” 听婷玉这么一说,兰采薇反而更着急,今日是沐休,那就表示父亲今日也会在家休息。昨晚她还在想,只要父亲不在家,那何先生来了想个方法应付过去就行了,现在看来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她只能早点告诉哥哥,让他自求多福了。 听了兰采薇的话,兰相业并没有她预料中的那样垂头丧气或者惶恐不安,反而神态自若,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让兰采薇惊异不已,“哥哥真的就不害怕?” 兰相业嘻嘻一笑,“我现在哭丧着脸有什么用?”见兰采薇拿眼睛瞪他,又道,“反正我志不在科举,每日去读那些圣贤书也是白白浪费时间,何先生不收我,倒遂了我的心愿。” “哥哥就是为了这个不去上课,到处打架生事?”兰采薇疑惑。 兰相业不好意思的摸摸额头,“不过,我可没有故意生事,打的都是该打之人。” 想起自己前世的童年,兰采薇倒开始佩服兰相业了,前世被逼着学习各种“兴趣”班特长班的,她可从没想过反抗,无论再累她都咬牙坚持着,没想到穿越到古代,倒遇见一个敢为自己志趣反抗的哥哥,当下道:“哥哥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是对的,不过没有选对方法。只要你好好跟父亲母亲商量,想必他们也是会同意的。”说到这,兰采薇又觉得不对劲,盯着兰相业,“既然哥哥打定主意用这种方法不去念书,怎么昨日会那么怕父亲知道?” “这个嘛,说来就话长了……”兰志康在兰采薇身边坐下,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长话短说!” 兰相业敛了脸上的笑,“我只打算让爹知道我没去上课,可从没有想过要让爹看见我衣衫不整打架后的样子。”见兰采薇恼了,兰相业嘻嘻一笑,“不去上课可以解释说我志不在此,爹因此还可能不让我去张家族学上课,但打架在爹的眼中就是破坏门风有辱斯文的大事了,妹妹觉得这么严重的罪行,能让爹知道吗?” 兰采薇彻底无语,从来都是乖宝宝的她没有办法理解问题少年的思维方式,良久才问,“那次呢?种花的那次。” “那种看起来就像是打过架的样子,你让我如何解释的清楚?” 兰采薇瞪了他一眼,“你倒是盘算的清楚,只要你能将这些心思放在念书上,少说也得拿个举人的头衔回来,也能让父亲母亲高兴高兴。” 兰相业连连摆手,“妹妹饶了我吧,都说了我志不在此。好好好,今日就给妹妹说实话吧,你也知道何先生为人严肃认真,我常常不去上课,他定然不会再要我这个学生,这样倒比我自己告诉父亲不想念书要好许多。但打架这事真不是我想的,每次都是别人主动找我麻烦,真的。” 兰采薇不去理他,反正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领着婷玉回南院去了。 其实兄妹两人不知道,此时何先生已经坐在兰志康的书房中了。一番客气之后,何清年直奔主题,将兰相业近几个月来的劣迹悉数说与兰志康听。他本就是一个极刚正不懂变通之人,说话时只管自己说的痛快,完全没有顾忌兰志康的感受,听得兰志康脸色由白变青,再由青转红,最后只得一再给何清年陪不是。 泄完自己积年怨气,何清年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道:“令公子老夫实在教不了,还是请兰大人为他令觅良师吧!”说完,留下尴尬不已的兰志康拂袖而去。 生了一肚子闷气的兰志康将气压在腹中,把兰相业叫到书房中,打算循循善诱的进行说服教育,可兰相业咬定自己“志不在此”,任兰志康如何说,也不肯继续念书。 兰志康气极,可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将他绑了去念书,最后只得罚兰志康去祖宗的牌位前跪着,想想清楚志趣到底是什么。 兰采薇从虎子那里听了消息,暗叹:哥哥到底是了解父亲的,父亲的反应倒和他先前猜想的差不多。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替他担心,白白害她一晚上没有睡好。 本来大家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结束时,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昨日与兰相业打架的却是街上的一个小泼皮,看兰相业穿着像个有钱的主,就动了偷东西的念头。这小泼皮手脚慢了些,倒被兰相业抓个正着,他还算机灵,趁人多一转身就溜掉了。兰相业正愁没事打时间,偏巧有人送上门来,当然不会放过,带着虎子将小泼皮堵在一条死胡同里。主仆二人上前就是一顿狠的,那小泼皮被打急了,也起狠来,死命的反击。小泼皮长在市井,打架功夫自然也不是兰相业这种官家公子能比的,几番下来,兰相业主仆二人到没有占着便宜,反而挨了些厉害的。 虎子怕出事,拉着兰相业便跑。小泼皮没见过打架这样狠的公子爷,觉得好奇,想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公子,一路上就跟在兰相业主仆两人的后面,找到了青衣巷的兰家。 回到破庙中,小泼皮把兰相业的事情说给同宿在庙中的一个老乞丐听了。那老乞丐也是个有心思的,一琢磨这青衣巷住的大多是普通的富户,就动了歪心思,打算讹上兰相业一票。 第018章 古代敲诈 老乞丐找来七八人,用麻绳绑了一副简陋的担架,让那小泼皮躺在上面,抬了就直奔青衣巷的兰家去了。到了兰家大门外也不着急敲门,顺势将担架放在门口,自己领着那七八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只说这家公子爷打伤人不赔钱,要害人性命云云。 青衣巷里除了张家和兰家以外,确实都住着普通的中等富户。张家因为是祖产,便一直住着,而兰家则是因为张世芳找的房子,所以就住下了。 不一会的功夫,听见动静的各家主子都派了下人出来打探,倒把老乞丐几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老乞丐几人见围观者者众多,更是来了劲,不停的向周围的诉说另一个版本的事情经过。 就有一人对旁边的人道:“真看不出来,这官家少爷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旁边那人压低声音:“人家是做官的,当然欺负咱们穷人了,也不怕,官官相卫嘛。” “嘘,小点声。” …… 兰家的门房听见动静,开门看明白是有人冲自己家来的,赶紧去给兰志康报信。兰志康刚才的气还没有下去,又听见出了这事,顿时脸都白了,门房赶紧倒了一杯水给他顺气。 等兰志康出去时,看热闹的人围的更多了,其中不乏那些听了下人禀报出来看热闹的主子。兰志康在青衣巷住了十来年,认识他的人也不少,一些人见了兰志康,纷纷问安,“兰大人来了就好了,赶紧将这败坏兰公子名声的人撵了去。”又有人出主意,“不行,这种人得送到衙门去。” 可这些人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让本就气愤的兰志康脸红耳赤无地自容。要是从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些人送官,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可今天刚从那个刚正不阿的何清年口中听了兰相业的种种劣迹,就有些不确定起来,生怕这些人说的是真的,贸贸然送官只会让自己难堪,说不定还会让自己儿子有牢狱之灾。 “不忙,且听听他们怎么说再送官也不迟。” 老乞丐几人也听见了众人的话,知道讹的竟然是官家,心里都开始害怕起来,甚至有人开始打起退堂鼓。老乞丐按住了想走的,压低声音道:“现在走就等于是承认咱们是讹人的,送官挨板子肯定少不了的,你们只要按照昨天商量好的咬定了不松口,一切都有我,不用怕。” 几人也不是笨的,权衡老乞丐的话之后,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是没有退路,只能在一条道上走到黑了。 拨开围观的人,兰志康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脸色蜡黄,嘴唇紫的小泼皮,缓缓的对老乞丐道:“这位老人家,你说我儿子打这孩子,你倒说说,你怎么肯定打这孩子的是我儿子,不是别家的少爷公子?” 老乞丐抹了一把眼泪,“我当然知道!昨日他们打了我孙子之后,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我是亲眼看见他们进了这个门的!”又转向众人,“大伙都给评评理!我孙子看那小公子主仆经过,想向他讨要几个铜钱买馒头吃,他不给就算了,还把我孙子打成这样!咱们家可是三代单传啊……我一把老骨头了,眼睁睁看着他们打了我孙子,却没有办法。要不是实在没有钱买药吃,我也不敢上门来要啊!” 周围人又出一阵唏嘘声。 人家说的言辞灼灼,也由不得兰志康不信,便道:“老人家,咱们先不讨论这孩子是不是我儿子打的。我的医术还行,让我看看这孩子伤的怎么样了?”又转身对身边的韩二道,“请这几位去家中饮茶,我好看看这孩子的伤势。” 人群中就有人道,“是啊,兰大人是太医院的院判大人,好过你去街上请的那些大夫,就抬进去让他看看吧。” 老乞丐倒没有料到兰志康不仅是官家,而且还是太医,有些慌了,“不行,我不进去!进去还不定会把咱们爷孙俩怎么样呢!那公子爷就那样蛮横,这位大人我信不过!”硬是拦着不让兰志康看小泼皮的伤势,众人听他这么说,只当他护孙心切,也不好再劝什么。 兰志康也没有办法,就这样与老乞丐僵持着,听着周围人的怯怯私语,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兰采薇就是在这个当口赶到的。她听了老李头的叙述,觉得这事蹊跷,她与兰志康最大的分别就是,她相信自己的哥哥虽然顽劣,倒不至于做出欺凌弱小的事情来。匆匆的赶去问了兰相业事情的经过,更加相信那些人是存心要讹诈,便不顾芸娘的苦苦阻拦,拉着兰相业出去与这些人对质。 兰志康一见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更是生气,“你怎么来了!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 “父亲,我只说几句话就走。”她转向老乞丐,道,“老人家,我怎么听说的确实另一种说法?昨日我哥哥与小厮在街上闲逛,这小孩子见我哥哥穿着不俗就起了歹心,想偷他的钱袋与佩玉,不想却被我哥哥抓了个正着,他不死心,便将我哥哥引到一个死胡同想明抢,我哥哥和小厮不从,还被他找人打得遍体鳞伤。这会儿却来说我哥哥打伤了他,简直就是强词夺理,分明想要讹咱们的钱。” 听得兰相业愣了愣,他记得自己不是这么跟妹妹说的啊。不过他也算配合,和虎子当众撩开自己的衣服,身上的淤青没有用鸡蛋敷过,颜色反而变得更加的深,众人见了又开始新的一轮议论,许多人也开始怀疑老乞丐的说辞。 老乞丐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个不过十岁大小的姑娘比那官大人更加难以对付,但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见官挨板子,一条是将戏继续演下去,便呼天抢地的哭起来,“老天开眼啊,他们是官家,怎么说都可以,让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可怎么活啊。” 兰采薇冷笑道:“好,你不相信我们,我们就从街上请几个大夫来,让他们替我哥哥和你孙子验伤,看到底谁打了谁!” “不行!”老乞丐断然拒绝,“你们是官家,又有钱,可以贿赂大夫,他们当然偏帮你们。” 到了这时,兰志康也相信事实并非这老乞丐说的这样,底气也壮了,“不行就见官,是非曲直府尹大人自有论断!” 那小泼皮也是个聪明的,这时扯着老乞丐的衣角,道:“爷爷,我肚子疼……”老乞丐心中一动,同意请大夫来检查。 不一会,就有热心人从附近请来了三个大夫,分别诊断之后,只说都没有大碍,只有皮外伤,敷些药就可以了。可那小泼皮咬定自己肚子疼,还在地上打起滚来。 兰采薇气得不行,说是内伤在现代还好办,用x光照照就一览无余,可在古代,这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她咬着牙对兰志康道:“他们不过是想讹咱们钱,送官,反正哥哥没有打他。” 兰志康也看出这几人是想讹钱,可这几人衣衫褴褛,想是熬不住了才会做这样的事情,要是到了府衙不死也得脱层皮,就有些犹豫,“他们左右不过是要钱,给他们些就是了。” “给了他们钱,倒显得我们没理了,不给。”乞讨和敲诈可是两回事,这次给了倒助长了这些人的贪婪,而且,这周围这么多人,要是给了钱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闲话来,所以兰采薇坚决反对。兰志康也想到这一层,一时没有主意,又不想一直跟这些人在这耗下去。 此时,见兰采薇坚决要送官,老乞丐几人料定今天要吃板子的,神色也有些灰败,不似刚才闹的那样起劲。 这时张世芳也出来了,听明白是怎回事,劝道,“兰大人,就给他们些银子打了吧,省得一而再再而三的过堂,倒影响了相业的学业和大人在太医院的公务,不值当。” 想了想,兰志康取出五十两银子,扬声道:“我兰某今天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把话说清楚了,我给银子可不是承认我儿子打了这孩子,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花些银子了事。” 本来以为今天一定会吃板子的,现在别人想给银子了事,老叫花子几人哪里有不愿意的,也不去计较兰志康的话,接了银子抬上小泼皮就走。 “慢着。”兰采薇叫住几人,“既然你拿了银子,就立个字据,以后再不可因为这事到我家闹。”说完,命虎子取来纸笔,让兰相业当众按她的话写了交到老乞丐手中,让他和小泼皮摁手印。 老乞丐并不去按,只说自己不识字,兰采薇冷冷一笑,请人丛中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念给他听,老乞丐听了不想再生事,便和小泼皮按了手印。 现在事情已经明朗,又有些人上前来安慰兰志康,说早看出来这些人不是好人的云云,又夸兰家的小姐好心计,兰志康只是虚应着,对张世芳道了谢之后,匆匆领着兰采薇和兰相业回了家。 第019章 叫我娘吧 “给我跪下!”兰志康怒视着儿子,厉声喝道。 这一声喝,倒把兰采薇吓了一跳,在兰家这么久,还从没见父亲这么大的火,想必今天是气的不轻。兰相业看了看妹妹,乖乖的在祖宗牌位前的蒲团上跪下。 兰志康又转过身,对韩二道:“拿家法来,我今天就好好教训这个晃荡子,免得他到处给我丢人现眼。” 家法?什么是家法?打人的棍子吗?兰采薇愣了愣,见哥哥正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她只当是没有看见,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她可没有天真的以为父亲会就此罢休。韩二也站在没有动,低声道:“二爷,这不合适吧?” “还不快去?” 韩二无法,只好将供桌上的马鞭递到兰志康手中。看着那条乌黑亮的鞭子,兰采薇心里一沉,这一鞭下去少说也得皮开肉绽,忙道:“父亲,其实今天的事情哥哥也没有多大的错处,都是那些人存心讹诈,就饶了哥哥这一回吧。” 兰志康怒道:“他没有多大的错处?要不是他到处闲逛不去念书,又何至于闹出今天的事情!被人堵着门口闹,我们兰家几代以来还是头一回,将祖宗的脸全都丢尽了!”他将马鞭指向兰相业,“你说,昨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马鞭指着,兰相业也是头一遭,心头一凌,望着妹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个时候说实话会不会好一些?权衡之下,兰采薇道:“哥哥就再将昨日之事对父亲说一次吧。” 兰相业无奈,结结巴巴的将事情再说了一次。兰志康越听越气,尤其听到是兰相业主动去追打那小泼皮的,再也忍不住,挥鞭就打向儿子。 兰采薇也顾不得了,忙抱住兰志康的拿鞭的手臂,“父亲,也不全是哥哥的错处啊…都是那小孩子先偷哥哥的东西的…” “还有你!也给我跪下!抛头露面不算,还在那么多人面前伶牙俐齿的撒谎,这该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做的事吗?”盛怒之下,兰志康将矛头转向女儿。 “这,我也是想帮哥哥……”在前世都没有挨过打,难道穿越了还要领教这种家庭暴力?为了平息兰志康的怒火,她不得不在兰相业的旁边跪下。 看见女儿委屈的样子,兰志康有些心软,但一想到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丢的脸,又狠下心来,举起鞭子抽向儿子。“呼----”听着鞭子在头顶划过,兰采薇绝望的闭上眼睛,想必今天的这顿打是挨定了的,早知道就不让哥哥说实话了。 “噗----噗----” 怕在妹妹面前丢脸,一鞭鞭落在身上,兰相业硬是咬紧牙关没有哼出声来。见鞭子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兰采薇忙睁开眼,看见哥哥那张疼的扭曲的俊脸,心中不忍,转身抱住兰志康的腿,哀求道:“父亲就绕过哥哥吧,哥哥他知道错了。” 闻讯赶来的下人也在门外纷纷求情,韩二在一旁看着更是急的团团转。 兰志康对韩二道:“将二姑娘拉开!”手下并没有停,兰采薇也急了,要是照这样打下去,哥哥估计得在床上躺半个月,赵氏回来看见这样,难免不会怪罪自己,那自己和她刚刚好转的关系只怕又得回到从前。想到这里,兰采薇抱住父亲的腿硬是不撒手。 被兰采薇抱着腿,兰志康手下难免失了准头,一鞭子竟落在了兰采薇的脸上。 “啊----”一阵犹如火灼般的疼痛在兰采薇的脸上漾开,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在眼眶中滑了几圈,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听见兰采薇凄惨的叫声,房中的众人皆是一愣,兰志康也颓然的垂下手中的马鞭。芸娘见兰采薇挨了打,也顾不得许多了,冲过来抱住兰采薇,“二姑娘,咱不哭啊……” “妹妹,你怎么就不知道躲远些啊。”见鞭子落在了妹妹脸上,兰相业心疼不已,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兰志康心中的怒火已经消的差不多了,这时看见一双小儿女的样子也是心疼,但又不好马上给他们上药,只让各自房里的下人将他们带回房去反省。 兰相业少说也挨了十几鞭,但因为早上穿了厚袍子,虽然疼痛,可还不至于走不了路,被虎子架着回房去了。 兰采薇因是脸上,也没个遮挡的,不一会的功夫,半边脸便肿起来,红彤彤的活像一个熟透的苹果,右眼几乎看不见了,芸娘急得直抹眼泪,“这可怎么办好啊,这在脸上,要是破了相可怎么办啊……” 兰采薇微微一笑,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没有破皮,只是肿几天便会消了。”只是因为脸肿着,她这一笑倒有些狰狞骇人,芸娘虽住了眼泪,心里却更担心了。 折腾了一上午,加上昨晚没有睡好,兰采薇竟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等她醒来时,只觉得脸上凉凉的,已经没有那种灼痛的感觉了。 见女儿醒来,兰志康关切的问:“还疼吗?” 兰采薇摇摇头,“已经不疼了。”感觉脸上黏黏的不舒服,她伸手准备抹一下脸,兰志康忙阻止她,“刚上了药,不要用手去摸。” “这药挺管用的,给哥哥上了吗?” 兰志康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怪父亲吗?”见兰采薇摇头,他又道,“你今日确实不知道深浅了。说谎这事就不提了,可你不该那样跑出去和那乞丐理论啊。京城中的规矩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那样当众和别人逞口舌之利,传出去你的清誉全毁了,将来只怕那些有点地位的人家都不愿意让你进门了。” 有这么严重吗? “我也只是气不过他们那样坏哥哥名声……”兰采薇小声嘟囔着。 “这我知道。可你哥哥的事情不打紧,让人知道不过说他是纨绔子弟,议论几句罢了。你就不一样,现在这周围的人现在还指不定诋毁你呢?你要记住,凡事要三思,不可任性而为。我知你和你娘一样,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可一定要做到女子有才不外露,切莫走你娘的老路。” 兰采薇怔了怔,“我娘怎么了?” 沉默了一下,兰志康简短的道:“你娘和我就是因为她的才名所累,你太奶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不让她进门,后来娶了你母亲赵氏后,才算是勉强同意的。”顿了一下,又道,“这些事情本不该跟你说的,但想着你今日的言行,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与你听,你好生斟酌一下我今日的话。” 又坐了一会,兰志康才起身离去。出门时,仔细叮嘱芸娘看牢了兰采薇,不让她吃物,又说了些要注意的。兰采薇在房中听了,心中的那一点怨气也随之消散。 用了饭,芸娘忙着收拾碗筷,兰采薇问:“怎么不见婷玉?” “婷玉去大少爷房中照顾了,晶玉那丫头和虎子,被二爷罚了十鞭子,现在正关在柴房呢。” “芸娘,我娘从前是不是很有才气?” 芸娘停了手里的动作,“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是啊,韩姨娘从小就跟在你外公身边念书,所作的诗文比许多男子都强,还有那刺绣,简直就是巧夺天工,方圆百里就再也没有比她强的女子了。”笑了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上门提亲的人家却很少,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女子无才便是德,大概是这句话让这个昔日的才女命运坎坷吧。兰采薇失神的望着芸娘,想想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自己似乎忘记了这是古代,这是一个讲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代,今日的事情倒不至于惊世骇俗,可与礼教确实不合。以后,肯定得更加小心才是了。 二日日暮时分,赵氏便到家。在门口迎接的陈氏便将昨天家里的生的大事说与她听。听兰相业挨了打,也顾不得换衣服去头面饰,直奔儿子房间。看兰相业好好的在那趴着,心里又生起气来,将兰相业好好的说了一通,这才回到房中梳洗。 梳洗完毕,想起兰采薇也伤着,又领着燕姑姑和陈氏去南院。兰采薇得了赵氏回来的消息,正打算梳洗完毕去请安,就听见出门倒水的婷玉给赵氏请安的声音,忙迎出门去。 赵氏见兰采薇脸肿的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倒比兰相业伤的重些,心中一紧,拦住准备行礼的兰采薇,“都这样了,还管那些虚礼做什么?快快回房去,你这脸可不能吹着风了。” 几人回房坐定,赵氏道:“这都是你那不长进的哥哥闹的,多亏了你在中间周旋,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呢?” “平日里都是哥哥照顾我,我这样做也是应该的。母亲不必挂在心上。” “好孩子,难为你顾念你哥哥。从今往后,你就和你哥哥一样,都是我亲生的。以后也不要再叫母亲了,随你哥哥叫娘。”赵氏盈盈笑道。 兰采薇愣了愣,旋即喜道:“是,娘。” 等出了南院,燕姑姑道:“太太今日怎么想通了?” 赵氏笑了笑,“她时时处处的护着业哥儿,别的不说,就冲这一点,我也得善待了她。何况,就像你说的,从前隔着韩氏,现在韩氏走了,我还计较那些做什么,给自己平添烦恼。” 燕姑姑喜道:“看来夫人是想通了一平大师的话。一平大师说的没错,病由心生,只要太太想通了,身子一定能好起来。” 第020章 西席来了 看过兰采薇,赵氏还没有喝上一口热茶,墨菊就来报兰志康从太医院回来了。赵氏用象牙梳子抿抿头,又用胭脂在嘴唇上点了点,才匆匆的去见兰志康。兰志康因为兰相业的事情,一整天在太医院办差都心绪不宁,这时也正准备去与赵氏商量,见了赵氏,便屏退丫头下人。 问过了赵氏路上的情况,兰志康又道:“相业的事情都听说了吧?” 赵氏点头,道:“哎……都怪我没有好好教导孩子,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这也不能怪夫人,相业这孩子原本就比其他孩子皮了些。”兰志康顿了一下,“何先生那边,张大人跟我说他可以去说说,想来何先生还会收下相业的。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拒绝了。” “为什么?老爷不是一向看重何先生的人品学问吗?”赵氏疑惑的道。 兰志康叹了口气,“我到现在也还看重何先生,不过相业这孩子抵死不去,咱们就是强迫他去,只怕他也不能好好学。还不如算了,反正我也没有打算让他将来在科举上得成就。” “可总不能让孩子就这样闲在家中吧?” “张家的孩子将来都要考科举,所以何先生教的也是做文章的本事,现在咱们又没有让相业考科举的心思,何先生反而不适合相业了。所以我想另请一个西席,每日就在家里教他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可以跟着我学习药理,将来就是不进太医院,也可以办一个医馆,不说救死扶伤,也是一条谋生的路子。请西席,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顺便教采薇。这丫头从前都是跟着她娘念书的,也是让她好好进学的时候了。” 赵氏想了想,也同意这么办,又道,“我觉得,薇姑娘的学识在闺阁小姐中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在这上面,倒是她的针线功夫有些欠缺,应该请一个正经的针线婆子来教她。” 见赵氏真心为兰采薇着想,兰志康甚感欣慰,“这方面夫人做主就是了。这两天我就托人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先生。” 二日,赵氏备了二十两银子做束修,又备了一套上好的前朝文房四宝做谢仪,差了韩二一并给何清年送去。何清年将文房四宝收下,银子退了回来,说是张家已经给过他银子,不需要再单独给束修。兰志康听了,赞叹不已,同时又很惋惜:“像何先生这么正直的先生不好找了,都是相业没有那福分。” 又过了几日,兰志康从太医院回来后就去见赵氏,道:“今日我在太医院说起家里请西席的事情,林大人给我介绍了一个,是他姨表弟,举人出身,来京城准备明年的春闱,因这样住着花销不小,就想找个西席的事体,以便能解决吃饭住宿的花销。明日我抽空去见见,如果合适的话,就定下来。” 赵氏皱眉道:“现在已经是九月了,到明年的春闱还到半年,要是他高中,咱们不是还得另找吗?还有,他要准备考试,哪能静下心来教业哥儿?” “这倒是个问题,明日我就向林大人回了他。” 请西席的事情并不顺利,兰志康既要学识渊博又要人品方正,还不能是那种只会做文章的迂腐之人,怕以兰相业的性子与这样的人相处不来。连着见了六七人,也没有遇见合适的,不免有些灰心,又动了见见太医院林大人姨表弟杜方圆的念头。一见之下,兰志康便喜欢上了杜方圆,性子爽朗大方学识渊博,更难得的是涉猎广泛,琴棋书画都能拿出手。又聊了几句才知道,这个杜方圆中举时成绩就不理想,此番前来也只是应个景,感受一下春闱的氛围,倒没有真想高中。 兰志康口中说了些勉励的话,心里却盘算开了,假如杜方圆没有高中,就可以一直留在兰家做西席,这样倒省了明年再找的麻烦。 两人当下约定,杜方圆那边收拾你妥当,三天后就来兰家。 回到家中,兰志康着人将儿子女儿叫到书房,又让韩二请了赵氏过来,当着三人的面将杜方圆的情况说了一遍。 兰相业与兰采薇都是一次听到请西席的事情,心中难免诧异,对视了一眼之后,兰采薇小心翼翼的道:“新的先生来了,只需教导哥哥便是了,女儿就不用学了吧。” 在前世,兰采薇曾经苦读了十多年,到了这一世她是再不想念书了,只打算每日好吃好喝的混到死。而且她也有不需要念书的资本,前世练过书法,她的毛笔字写的尚可,倒不需要像其他穿越女那样苦练,至于四书五经这些东西,她又不需要考科举,更不需要学习。 在兰志康的记忆中,女儿一向是个好学的,倒没想到她会表示不想念书,难免奇怪,问:“为什么?” 想了想,兰采薇道:“因为女儿觉得自己的学识已经够用了。” 兰志康听了,大笑了一阵,“我倒从没有见有人敢说自己学识够用的呢?只怕孔圣人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吧。这个杜先生琴棋书画都是出类拔萃的,你要是不想学习诗文,可以跟着他作画抚琴。学这些,并不只是为了学以致用,而是为了可以陶冶人的情趣。”又对兰相业道,“你每日只需念两个时辰的书,其余的时间跟着我学习医理。” 兰相业与兰采薇再次对视,知道是推脱不掉了,只得应下。 等兰志康与儿子女儿说完话,赵氏为难的道:“家里的院子都用着,这杜先生来了住在什么地方好?而且因为没有外人,咱们家的院子便没有将内外院分开建,只怕杜先生住在家里有些不方便。” 沉吟一下,兰志康道:“要不这样,咱们在附近租一个独门小院给杜先生住,每月左右不过出一两银的租子。一日三餐的饭食就由老李头给送过去。教课的地点设在相业的书房,让杜先生每日过来就是了。” “这样也好,只是不知道杜先生自己带书童小厮没有,若是没有,咱们只怕还要买一个小厮照顾他的起居。” “明日让韩二去问问,要是没有,夫人就找人牙子来家。” 第021章 针线婆子 兰志康在青衣巷找着了一户人家隔出来的一个小院,虽只有三间房,但独门独院的很清静,杜方圆就直接从姨表兄林大人家中搬了过去。赵氏差了墨菊和春杏去帮忙打扫,杜方圆自己带着一个五十上下唤作来福的老家人,赵氏便没有费心再买小厮照顾他的起居。 一切收拾妥当,杜方圆二日便来兰家,正式为兰相业与兰采薇授课。他从兰志康的口中知道兰相业没有参加科举的打算,便没有教他作八股文章,平时教些诗文,四书五经这些倒也没有落下。而对兰采薇,只是按照她的要求,安排了琴艺与工笔画的课程,每日比兰相业少一个时辰。这样的安排,兰采薇就当是修身养性,既没有认真学习也没有过分的排斥。 杜方圆授课颇为风趣,兰相业这回倒也坐的住,没有隔几日就不想去上课,总算是让兰志康和赵氏安了心。等兰相业习惯了杜方圆的授课方式,兰志康便每日晚上抽出一个时辰为他讲授药理,在这方面,兰相业倒是很有天分,许多东西兰志康只要提上一遍,他就能分毫不差的记下,等兰志康下次再考问时,更是能说上几句自己的见解。兰志康私下与赵氏道:“相业这孩子倒是天生一个做大夫的料,想当年我都没有这样的天分。” 总算是现了儿子的长处,赵氏也打从心里高兴:“可不,从前倒白耽误的几年,要是早几年学,说不定已经有小成了呢。” 这样到了十月末。田产管事田有福与庄子上的管事李贵分别来见过兰采薇,将卖了秋粮的银两和账簿交与她手中。上次韩二就与两人说明白,这些产业都是瞒了家人的。所以这一次没有用兰采薇吩咐,两人都是扮成菜农过来的,只是没有事先知会她,倒把她吓了一跳。 又过了一个月,兰采薇收到舅母卢氏辗转托人送来的信。信中说她一回到云南便托人悄悄买下了二十顷好地,只等着明年春天就可以播种了。随信送来的还有一件做工精致的湘绸衣服。兰采薇拿了衣服与芸娘看,芸娘笑道:“这大概是你舅母亲自手做的,看这针脚又细又密,真真是好手艺。”说着又看了一眼兰采薇,“要是二姑娘能有这手艺,倒是可以定亲了。” 兰采薇干笑几声,道:“芸娘就知道打趣我。” 芸娘服侍兰采薇试了一回,嫩黄的颜色将兰采薇肤色衬得娇艳如花,芸娘一边将衣服收进箱中,一边道:“看样子你舅母不光针线手艺好,这搭配上更是一把好手,看把我们二姑娘衬得多漂亮。”等收拾好了又道,“说起来,刚才我来的时候去见过太太了。太太让我将你从前做的针线找出来,明日好给新来的针线婆子看看你的程度。” “都在箱子里呢,你自己开箱去取便是了。”想到某种可能,兰采薇的脸色难看起来,急道,“等等,为什么要给针线婆子看我的程度?” 芸娘笑道:“太太请了一位针线婆子专门教二姑娘,明日就会上门来。太太现在倒愈的对二姑娘好了。” 怎么会这样?兰采薇愣了愣,要知道前世她是连十字绣都没有胆量尝试的人,让针线婆子看了她从前的作品,又见她一针不会绣,这样不露馅才怪。芸娘开箱取了历年来兰采薇做的针线,转身见兰采薇脸色白,以为她病了,忙过来探她的额头。 兰采薇推开芸娘的手,“我没事。” 芸娘只是不信,坚持在兰采薇额上试了一下,见没有热的迹象,还是不放心,又将绣品放在一边,吩咐门外的婷玉将绣品送到赵氏房中去,自己则去给兰采薇煮姜汤汗。 等芸娘出去了,兰采薇望着桌上那一堆在她眼中算的上精品的香囊福袋愁,突然灵机一动,问刚进门的婷玉,“这些都是做好了的,还有那些没有做成的你收到什么地方了?我记得刚学针线的时候有许多没有做出来的。” 婷玉愣了愣,才从一个半旧的樟木箱子里翻出一个包袱,打开了摊在兰采薇面前,“二姑娘找这些做什么?” 看见那明显比桌上成品还多的报废品,兰采薇不禁笑了笑,敢情真正的兰采薇针线功夫也好不了哪儿去。她从里面选了几个做的像猪肚子的香囊,道:“一会你就将这些送到太太房中去。” 婷玉犹豫着没有伸手去接,“这可是二姑娘几年前刚学针线是做的……还是选些现在做的吧?” 兰采薇笑笑:“好些日子没有拿针了,难免生疏,肯定做不出原来的那水平,倒不如将这些差的拿给针线婆子看,免得她疑心给她看的不是我做的。” “可是,不用选那最漂亮的也不用选最难看的啊?”看兰采薇皱眉,婷玉才不情不愿的留下兰采薇选的,将其他的收回箱中。 兰采薇又嘱咐:“你回太太时,就说这就是我做的最好的了。” 婷玉无奈的应下,带着几个像猪肚子的香囊去见了赵氏。赵氏看了看婷玉手中的香囊,有些哭笑不得,兰采薇针线上功夫不好她是有耳闻的,可没想到差到这样的程度。这样的绣品哪好意思让针线婆子看程度,只好让婷玉将香囊带回去。 等婷玉走了,赵氏对房中燕姑姑道:“幸亏我想起该请个针线婆子来教她,不然就这样的水平,将来只怕没有媒人敢上门来,就是我,肯定也会有人指派我的不是,说我没有善待庶出的姑娘。韩姨娘一天到晚的教薇姑娘诗文,倒想不起教教她针线。” 燕姑姑笑笑:“现在太太请了针线婆子教也不算晚,反正薇姑娘聪明,两三年的功夫也能学的像模像样来。” 赵氏也笑:“只要她能拿出研究吃食的一半精神出来,倒是能学出来,只怕是她不愿意学。” 兰采薇见婷玉又将香囊拿回来了,很奇怪,便问婷玉,婷玉没敢说是因为太差,只回说不知道。 第022章 针扎手了 无论兰采薇如何不情愿,二日还是在北院见着了赵氏请来教她针线的婆子景六姑。这景六姑早年嫁了一户庄户人家,后来夫家以“无所出”为由将她休了。她的父母因为羞愤最后郁郁而终,兄弟更是不待见她,她也是个要强的,一咬牙从娘家搬了出来,因她针线功夫了得,便替人家做衣服绣花为生,有时候也到一些官宦人家教小姐针线,在中等人家中小有名气。 这些,都是芸娘花了一天的时间打听出来说与兰采薇听的。见了景六姑,兰采薇才现,景六姑并非真的是那五六十岁的老妇人,而是一个三十上下女子,长得白胖,说话时眉眼带着三分笑,一团和气的样子。 景六姑拉着兰采薇的手细细的看了一次,笑着对赵氏道:“太太,二姑娘的手指白嫩修长,一看就是一双灵巧之手,不消多长时日定然能在针线上有所成。”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二姑娘右手的食指与拇指也如左手一样细嫩,只怕是有许久不曾捉针了,生疏后学起来难免慢些。” 赵氏看了兰采薇一眼,道:“这丫头从前一门心思的学习诗文,针线上还没有开始学呢!还要六姑你费心教她一下才是。” 听了这话,景六姑微愣一下,这么大的姑娘才新学针线还是头一回遇见呢!寻常人家请自己去,都是指点一下技巧,这教导新学的姑娘倒是头一回,旋即又笑了笑:“想来二姑娘一定是位才女!那这学习针线就更难不住二姑娘了。只是,今天当着太太的面我得把话说在头里,二姑娘要想在针线上有所成,只怕会吃些苦头,还望到时太太跟二姑娘不要怪罪。” 其实听了赵氏的话兰采薇也是半天没有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说她是新学的,想了一会才明白赵氏肯定不好意思跟景六姑说起昨天那两个猪肚子似的香囊,怪不得后来又让婷玉拿回来了呢。想到自己其实连那种猪肚子似地水准也达不到,脸上不免热了一下,不过心里倒是挺庆幸赵氏说她是新学的。 见兰采薇没有反应,赵氏笑道:“吃苦是自然的,六姑尽心教便是了。”当下又与景六姑商量,每隔一日来家教兰采薇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由兰采薇自己练习。 送走景六姑,赵氏让兰采薇坐近些,道:“现在专门请了针线婆子教你,还望你要认真学,不然定亲时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岂不是让你父亲的脸没处搁?要知道,咱们兰家嫁出去的姑娘,还没有在针线上输于人的呢。” 这是在说做不了针线就没办法嫁人吗?虽然从心里对赵氏的话不以为然,但关系到嫁人,就不得不慎重些,宁愿信其有才是,要知道古代的剩女岂是那么好当的?不被唾沫星子淹死才怪!兰采薇心中迅的盘算了一遍,点头道:“女儿记下了。” 赵氏又叫来芸娘,道:“以后每日里你就别去厨房帮忙,你只要认真盯紧二姑娘练习针线就是了。想来你也是知道轻重的,一定要督促二姑娘多多练习才是。” “是,我会认真督促二姑娘的。” 赵氏眉头皱了一下,盯着芸娘,“你虽是二姑娘的乳娘,可是二姑娘到底是主子,你怎么能在她面前称我?” 芸娘在兰家一向是有脸面的,听了赵氏的话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好半天才想起解释:“太太,不是……我……奴婢不知道规矩,而是韩姨娘让我……奴婢这么称呼的……” 兰采薇从来没有觉得这些称呼上有问题,这时听赵氏提出来,便看向赵氏身后的燕姑姑,她记得燕姑姑在赵氏面前也是自称“我”的。想了想,说了句:“燕姑姑不是也这样说的吗?娘就不要怪芸娘了。” 赵氏道:“燕姑姑于我有恩,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何况燕姑姑的事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我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让她以后注意些,不要让人家笑话咱们兰家没有规矩。” 芸娘低头道:“是,太太,奴婢以后会注意的。” 燕姑姑也笑着圆场:“说起来,这些年倒是奴婢逾越了,还是让奴婢也改了口吧。这样奴婢也自在些,反正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 “这事老太太也是同意了的,你就不要跟着起哄了。”赵氏看了看芸娘与兰采薇,又道,“罢了,你将二姑娘疼到心肝上去了,让你在她面前自称奴婢,二姑娘心中也不好受,只要莫要当着外人,随你们怎么称呼都行。” 出了北院,兰采薇安慰芸娘:“娘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她也只是说说。” 芸娘笑笑:“太太说的在理,这事倒是奴婢欠考虑了。你刚出生时,韩姨娘说在二姑娘面前自称奴婢会让二姑娘折福,所以奴婢才改口的。现在二姑娘大了,奴婢倒忘了改回来。” 听着芸娘一口一个奴婢的称呼她自己,兰采薇心里也不好受,芸娘平时什么事情都先想着她,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就是前世的亲生母亲也不过于此。现在因为一个称呼却将两人的关系隔开了,想到这里,她低声道:“娘不是说了么,在家中可以不用自称奴婢的,芸娘怎么还说啊。” 芸娘摸摸兰采薇的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像燕姑姑说的,也不过是一个称呼,家里家外的分开了,只怕会搞混乱,还不如都称奴婢呢。” 最后,兰采薇无法,只得依了芸娘,她知道,芸娘并不是完全不在乎的,只怕以后要在其他地方对她更好才行。 因为转天要开始学习针线,同时学习作画与琴艺又不能丢开,兰采薇恐怕时间错不开,便与庆嫂商量,一次将家里十天的菜谱制定出来。庆嫂自从听了兰采薇对饮食的理念后,心里敞亮了便开始琢磨起来,隔不了几日就能想出新的菜式来,倒把兰采薇给比了下去。现在说是兰采薇在掌管厨房,其实她也只是挂着一个名头,多数时候都是庆嫂自己拿主意的,她只偶尔有兴趣的时候去厨房实践一下。 一次学习针线,其难度远远出了兰采薇的想象。学习基本的针法不到半个时辰,便在手指上扎了十多下,还有几个冒出了鲜红的血珠子。芸娘在一旁看着,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几次暗示景六姑歇歇。景六姑只是装作不明白,盯紧了兰采薇手中的针。芸娘实在无法,便替景六姑沏了一壶龙井,请景六姑过去品茶,景六姑笑笑:“喝茶的时间可不能算在两个时辰之内。不然我就白收了太太的银子了。” 兰采薇唯有叹气,景六姑这个看似和气的人,教起针线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昨日还以为她是个好糊弄之人呢。为了手指少挨针扎,兰采薇不得不聚拢心神,认真的跟着学,越到最后,被针扎到的次数倒是越少。好不容易挨过两个时辰,她的手上还是留下了几十个针孔,红红肿肿的,看着让人揪心。 临走时,景六姑道:“二姑娘倒是个坚强的,被针扎了这么多次,一次都没有叫过苦。有这样的精神头,就没有学不成的。”又对芸娘道,“老姐姐,你也别看着心疼,你也经了不少事,你说说,哪一个姑娘学针线不是被针扎过?老姐姐可要好好的盯着二姑娘练习。” 送走景六姑,芸娘找出干净的布条,仔细的给兰采薇包手指,同时疑惑的道:“真是奇怪呢!二姑娘从前已经是能做出锦囊福袋之类的小东西的,怎么突然连练习这么基本的针法都会扎到手呢?这个景六姑也是,非要从基本针法开始练。” 兰采薇干笑几声,不知道怎么解释,身后的婷玉笑道:“自从韩姨娘病着以后,二姑娘就再也没有捉过针,前前后后都一年多了,手法难免生疏,只要练习几天就会好的。” 兰采薇也找到了好的借口,跟着连声称是,低声对婷玉道:“我让你送那最差的是对了吧。” “这倒也是。”芸娘只顾着心疼,也没有追问下去。 看见两人都没有追问的意思,兰采薇偷偷试掉额上刚才急出来的汗珠,长吁了一口气。又看着自己包着布条的手指叹气,穿越之后,她还从没有像今天似的觉得日子难熬呢,每天都扎这么多针孔,十天半个月后岂不是整条手指都废了? 下午杜先生替兰采薇安排的是琴艺课,因为她的手指伤着无法抚琴练习,杜先生便自己弹了让她听,顺便讲了些乐理。乐理兰采薇是没有听进去多少,她只当是听了一场免费的音乐会。兰相业就在隔壁房中看妹妹手指受伤的消息,心中着急,可又不能打断杜先生的课,只能在隔壁心急如焚的等着。 算着时间,估计差不多了就在门外候着,等兰采薇一出来,便抓住她的手捧到跟前仔细瞧,但包着布条也瞧不出究竟,便想拆开来看。兰采薇忙拦住他,“也没什么大事,看你紧张的。”话是这么说,有这么一个哥哥宠着,她的心中也是很受用。 兰相业不信,嚷着自己要配药给妹妹敷手消肿,兰采薇说不听,便不去理他,反正她是不敢用这个学医不过两个月的大夫配出来的药。 忙活了几个时辰,兰相业还是没能配出让自己满意的,就想起张尧时常带在身上的伤药,匆匆的过府要来一瓶。 “你没告诉他我为什么受伤吧?”看着哥哥手中的药,兰采薇有些火大,她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不会针线的事情,因为知道的人多了,难免就有那么几个知道真正的兰采薇其实是会做针线的,到时只怕不是一句生疏了可以解释的了。 兰相业笑道:“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给我药?来,快敷上。” 第023章 术有专攻 兰相业从张尧那里讨要来的伤药确实管用,兰采薇敷上之后不一会的功夫便消了肿,也感觉不出疼痛来。采薇打趣他:“看看人家的药,再看看哥哥配的,这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的,看来哥哥要努力学习医理才是。” 兰相业嘿嘿一笑:“妹妹没有听说过‘术有专攻’这句话吗?配制伤药不是我擅长的,比不上他也不奇怪。” 兰采薇睨了他一眼,撇嘴道:“哥哥专攻的是什么?打架吗?” “妹妹快别提这茬了。这些日子被娘关在家中不许出门,我哪里还敢去打架啊。”兰相业嬉笑道。 “你不是不敢,而是没有这机会!”兰采薇瞪了他一眼。 兰相业敛了脸上的笑,正色道:“上次惹得那些人堵着门口闹,不说爹,就是我当时也觉得臊得慌,所以以后打架的事情我是不会再做了。”见兰采薇不相信,又道,“妹妹只管看我以后表现就是了。其实妹妹不知道,张大人在外伤正骨方面造诣很深,而爹恰好在这方面又有所欠缺,所以就是我将父亲的医术全学精之后,在配置伤药方面也不是张尧的对手。” 谁精通些什么,兰采薇倒确实没不知道,她笑道:“其实也不然,父亲上次给我敷脸的药效果就不错。” “要是用张大人配的药,妹妹脸上的伤,也许一天就消了,爹爹的药却用了五天才完全消下去。”兰相业笑道,“我倒没有看不起爹医术的意思,其实爹也有许多方面是张大人比不了的。” 兰采薇笑了笑:“正如哥哥所说的,术有专攻嘛。哥哥以后倒可以和张少爷多探讨,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集众人所长’吗?如果综合一下各自精通的,倒能成为一个全才。” 兰相业苦笑:“哪有妹妹说的那么容易,那些祖传的方子岂是能轻易示人的?就是我,只怕也做不到。” 听了这话,兰采薇也无法接下去,这个问题在几百年之后还是依然存在,不是她能解释的也不是她能改变的。兰相业也没有指望妹妹会说什么有用的话,就是他自己,也就是那么随便说说。 到了黄昏,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夹杂着细雨,落地便化了。饶是这样,也让兰采薇这个在南方长大的人欣喜不已,跑到院子里用手去接雪花。婷玉跟在身后,急道:“二姑娘,快回房去吧。天这么冷仔细冻病了。”兰采薇回头笑道:“没事,我不冷。” 见阻止不了兰采薇,婷玉忙回房中取了一件毛领斗篷替她穿上。闹了一会回到房中,她的双手已经冻的通红,指头上包着的布条也被雨雪濡湿。刚才在外面还不觉得,这会回房才觉得钻心的疼痛,竟比早上做针线时还要疼些。 兰采薇龇着牙,又将从张尧那里要来的伤药敷了些才觉得不那么疼了。不一会,赵氏房中的丫头墨菊过来让婷玉给兰采薇房中生炭炉子。等墨菊走了,婷玉笑道:“每年都是一场雪之后才能生炭炉子,今年雪下的晚些,倒让二姑娘挨冻了。” 兰采薇笑笑,这个规矩她是记得的,她还记得兰家人都是南方人,睡不惯炕,每年冷的时候就在房中生炭炉子,有时候扛不住冷,一个房间还要生两三个炉子。炉子生的多了,那些质量差些的碳就没法用,只能捡那无烟的上好钢碳买,每年冬天花在这上面的钱倒比别人家多出一大笔来。 婷玉取回了两只炭炉子放在房中,不一会的功夫房中就暖和起来。用过晚饭,兰采薇出门去北院给兰志康问安时才现,雪下的越来越大了,漫天飘舞着鹅毛大雪,落在树枝上房檐上出簌簌的声响,听在她的耳中觉得新奇有趣,间或还有一两片飘进她的脖子里,冻得她将脖子往斗篷里缩了缩。 到了兰志康的房中,才看见赵氏也在。见女儿小脸冻得通红,兰志康心疼的道:“这么冷还来做什么?” 兰采薇笑笑,问安之后将手放在炭炉子旁边烤着,也许是黄昏时接雪花沾了水的缘故,现在她的手一冷就觉得被针扎过的伤口隐隐作痛。指尖上涂着伤药,被炭炉子这么一烤,房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兰志康闻着药味才注意到兰采薇的手指用布条裹着,皱眉问:“你的手指怎么了?”听了韩志康的话,赵氏也将目光落在了兰采薇的手上。 兰采薇将手缩回袖中,笑道:“不小心被针扎了。娘今日请了针线婆子来教女儿,也许是女儿手太笨了,竟然将手扎了几下。” 赵氏听了没有言语,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倒没有什么可说的。景六姑来家的事情兰志康也是知道的,这时听是针扎了也没有那么担心,只关切的问起了伤势。兰采薇笑了笑:“劳父亲担心了,只扎了几下,哥哥担心我,从张少爷那里要了一瓶伤药,敷了药已经不疼了。” “业哥儿也真是!这么点的事情竟然去问人家讨要伤药!”赵氏看了兰采薇一眼,其实她接着想说,这么大的姑娘学针线将手扎了还好意思到处嚷嚷,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转了话风道,“家里药房里还少了伤药,何须问别人要!二爷是太医院的,自家闺女受伤还问别人讨药,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兰采薇也反对哥哥问张尧讨药,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站在一旁不说话。兰志康笑道,“哪有夫人说的那么严重。这些都是他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哪有人说三道四的?再说了,张尧那孩子不是个多话的,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到处说的。对了,这天寒地冻的,孩子们的手只怕会冻得伸不直,写字作画都有点难,采薇这时候学习针线倒是更辛苦了。” 赵氏笑道:“是很辛苦,不过薇姑娘针线上的程度比我料想的还要差些,这要是等明年开了春再学的话,又浪费了些时间。”沉吟了一下,又道,“其实我原本也是打算开了春再请的,不过后来才临时改的主意。要是薇姑娘觉得实在太冷的话,倒可以让景六姑隔四日来一次。” 见兰志康与赵氏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兰采薇顿了顿,心想反正都是要学,还不如早早的学会了省事,就道:“房中生了炭炉子,倒也不太冷,还是按照原来定的两天来一次就成。” 兰志康见女儿没有反对,也就不再说什么。 这场雪一直下到二日中午才停。张夫人让人来请赵氏过府,说是自家花园里的几树红梅开了,请赵氏去赏梅花。赵氏收拾妥当打算出门,想起自己现在将兰采薇养在身边了,还是应该带出去应酬应酬,一来可以表现一下自己的贤惠大度,二来也可以教导些兰采薇接人待物的礼数。想到这些,就让墨菊去请兰采薇。 兰采薇正在房中练习基本针法,因手指有伤,她做的小心翼翼的,不过这样一来虽然慢些,倒是一次也没有扎手。这在她眼中已是不小的进步,心中很有成就感,要不是碍于芸娘和婷玉在身边,她早就起身唱歌庆贺了。 听了墨菊的话,兰采薇想了一下,真正的兰采薇似乎还从没有去过张家,更没有见过张夫人。兰采薇愣的功夫,芸娘已经从箱中找出一件只洗了一水的紫色湘缎棉袄和一条月白轻纱儒裙摊在床上。兰采薇笑道:“我身上的衣服也是早上才换的,就不用再换了。” 芸娘扯了扯兰采薇的衣襟,道:“那哪成?瞧瞧你身上穿的,料子普通不说,而且都是半旧的,这到了张家,岂不是让人小瞧了去。” 兰采薇哑然:“要是因为我穿了旧衣服就小瞧了我,这样的人我也不屑理会他。” 婷玉也在一旁劝,见墨菊还等着她,兰采薇也不再啰嗦,将身上的衣服换下。芸娘怕她冻着,又让她穿了一件斗篷才放她出门。 赵氏见兰采薇衣着光鲜的进屋来,微微笑着,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先前她还担心兰采薇会穿早上请安时穿的旧衣服出门,这样到了张家,张夫人了解她不会说什么,那几个姨娘看兰采薇穿着半旧的衣服,难免会议论,私下里传出什么话就不知道了。偏又不能嘱咐她换身衣服出门,心里正担心着,就见兰采薇来了。 第024章 见张莲儿 赵氏高兴的携了兰采薇去张世芳家赏梅。 兰家与张家紧挨着,从兰家大门出来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张家门外。张家早有管事等在大门外,一路将赵氏与兰采薇迎进二门。张世芳的夫人与几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就等在二门处,见了赵氏都微微福了福,张夫人笑道:“兰夫人,这些日子可好?” “托福,过的还不错。”赵氏还了礼,又嗔道,“这么大冷的天,都出来做什么?怕我不认识路?就算我不认识,这不是还有管事婆子带路吗?” 张夫人和她身旁的几个女子都掩嘴笑了,笑罢,张夫人忙请赵氏进内院。兰采薇低头跟在赵氏身后,一双眼睛却在打量着张家的院子。张家的宅子是祖产,布置格局都很讲究,与兰家临时隔出的院子自是不同。一路上过来,经过了许多小院,各个小院之间有回廊相连,兰采薇走在上面,总有一种在现代逛公园的感觉。 一行人进了一座叫怡梅园的院子。 张夫人请赵氏进了一间盘着大炕的客室,谦让着让赵氏上炕坐。待坐定,张夫人指了指一个穿着雪白斗篷的女子道:“这位是太医院徐大人的夫人。”又指了指一个穿着鸦青棉袍的女子,“这位是丁大人的夫人,今天我借着赏花的名,将她们也邀了过来,是想大家聚聚,好好的说说话。” 那两个女子起身对赵氏福了福。徐大人和丁大人赵氏是知道的,都是太医院的太医,品阶比兰志康低着两级,所以她只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起身回礼。 客气了一番,赵氏将坐在炕沿上正无聊的兰采薇拉到跟前,笑道:“快来见过诸位夫人。” 兰采薇对着几位女子行了礼,低头道:“见过张夫人徐夫人丁夫人。” 徐夫人是个会来事的,她早听说了兰家的事情,知道兰采薇不是赵氏所生,现在见赵氏将兰采薇带出门应酬,就明白赵氏是将兰采薇养在身边的,笑着摘下手腕上一个碧绿的玉镯子,轻轻的套在兰采薇的手腕上,道:“这初次见面的,也没有准备什么,这个镯子就当做是见面礼物了,希望兰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这……”兰采薇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时间不知道该取下来还给人家还是留着,只好拿眼睛悄悄的看赵氏,赵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的摇了一下头。兰采薇便将镯子取下,一边作势要还给徐夫人一边道:“采薇谢过夫人,只是这样贵重的礼物,采薇实在是受不起,还请夫人收回去。” 徐夫人假意板着脸,道:“这只是一点心意,兰姑娘是不是嫌弃不肯收?” “不是,我只是觉得太贵重了……”兰采薇微笑着解释。 张夫人也在一旁道:“你还是收下吧!不然徐夫人可是会生气了。”说着,从自己手边的一个描金盒子里取出两颗珠子塞到兰采薇手里,“这两颗东珠拿着玩吧。说起来,咱们这么近住着,我也还是头一次见着二姑娘,也该给个见面礼的。” 丁夫人看见徐夫人与张夫人出手都很大方,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她手边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犹豫了一下,从头上拔下一个陪嫁的镶着珍珠的金钗替兰采薇戴上,“我这里就送只金钗做见面礼吧。” 兰采薇嘴里说着推辞的话,又看了赵氏一眼,赵氏嗔道:“你们这都是做什么?她一个小孩子家哪里能受这么贵重的见面礼?给她几个银锞子意思一下就行了。” 徐夫人嘴上是最会说的,接口便道:“这不是没有准备么?”说着又将手镯替兰采薇戴上,兰采薇听出赵氏的意思是让她收下,也就没有阻止她,只是慎重的向三人道了谢。 赵氏嘴里也说了些表示感谢的话,又问张夫人,“你请我们来赏梅,怎么连梅花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张夫人命一个婆子将房间的窗户打开,从众人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满园的红梅开的正艳。赵氏笑道:“这花是真漂亮!被满地的白雪这么一衬托,更是显出它的高洁来。” 因兰志康的品级最高,张夫人倒还好些,徐夫人与丁夫人就隐隐的透出以赵氏为的架势,说话做事都顺着赵氏的意思。赵氏自己没有觉得,兰采薇在一旁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只低头摆弄衣襟。 张夫人看了看百无聊奈的兰采薇,对侍立在一旁的一个妇人道:“林妈,去请两个姑娘过来陪陪兰家姑娘。” 赵氏回头道:“不用去请,她们过来也不愿意和我们呆着,不如直接带她去莲儿房中算了。” 张夫人笑道:“说的也是。” 出了怡梅园,兰采薇穿过长长的一段回廊,就见着一个穿着一袭红衣的小姑娘急匆匆的向她的方向过来了。给她领路的林妈笑道:“是二姑娘,想来是二姑娘得了消息赶过来接兰姑娘的。” 片刻的功夫,那个红衣姑娘就走近了,她细细打量一番兰采薇,噘了撅嘴,道:“你就是兰姐姐?”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怎么样嘛。” 兰采薇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她记得就是真正的兰采薇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小姑娘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得罪她了,便淡淡的说了句:“我就是兰采薇,你是?” 红衣小姑娘还是撅着嘴,很快的说了句:“张芳儿。” 一边说一边用不屑的目光在兰采薇身上扫视。兰采薇有些恼,但想自己真实年龄已经三十岁了,犯不着跟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计较,便转头问林妈:“我们要去的地方远吗?” 林妈怕兰采薇怒,便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脸色,这时听了问话,忙回话:“不远,大姑娘的院子就在前面。兰姑娘这边请。”见兰采薇面色平静,林妈心里就猜想她刚才没有听见自家二姑娘的话,不然以她的年纪是决计忍不了的,就是不吵嚷起来,也会指着自家二姑娘的鼻子问清楚的。 兰采薇绕开张芳儿,跟在林妈身后就走了。张芳儿在后面跺了跺脚,还是跟了上来。 林妈在一座院子前停了下来,道:“大姑娘就住在这里了。”林妈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迎了出来,她身材娇柔,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似地,兰采薇一见她,脑中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林黛玉来。 想必这就是张莲儿了。 兰采薇微微笑了一下,道:“见过莲儿姐姐。” 张莲儿也仔细打量了兰采薇一番:“今日真真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百闻不如一见了,妹妹果然不一般。” 这又是什么意思?兰采薇愣了愣,还没有等她开口,就听见她身后的张芳儿哼了一声,“什么不一般啊,不过如此而已!” “芳儿!不得无礼!”张莲儿低声斥道,又给兰采薇陪不是,“芳儿平时被李姨娘宠坏了,难免骄纵了一些,请妹妹不要见怪。” 张芳儿不服气,可也不敢跟姐姐犟嘴,只好低头站在一边。 兰采薇笑笑:“从前我从没有见过芳儿妹妹,实在想不起哪里得罪了芳儿妹妹,能不能请莲儿姐姐给我说个明白,我以后也好注意些。” 张莲儿尴尬的笑了笑,“也没什么,她只是闹闹脾气而已!爹爹时常在我们面前夸奖妹妹,所以芳儿就有些嫉妒了。”见兰采薇不明白,张莲儿又道,“那次妹妹在门外将那些讹人的乞丐辨的说不出话来,爹爹见了,经常夸赞妹妹智计不让须眉呢!” 就因为这个?不过兰采薇心中还是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毕竟被人夸赞是让人愉悦的事情。兰采薇笑道:“是张大人谬赞了,其实我听他们歪曲事实将哥哥说的不堪,才着急的跑出去替哥哥辩解的。不怕莲儿姐姐笑话,回去父亲还将我好骂了一回呢?说我不该抛头露面的去和别人逞口舌之利。” 到了此时,张莲儿才有了几分与兰采薇真心交往的意思。她一向是看不起兰采薇的,先前她与兰采薇说的不过是应酬的话。她是张家的嫡长女,自然瞧不上庶出的兰采薇,而且听说兰采薇恃宠而骄不懂礼数,前些日子更是在大门外不顾形象的与那些粗鄙之人理论,虽张世芳一再夸赞,但张夫人私下却教导女儿千万不能做出那种有违礼法的事情。 所以刚才有丫头传话来让她陪兰采薇玩,她还是极不愿意的呢。 但一见之下,才现兰采薇斯文有礼,应对的更是大方得体,并没有传言中那样的骄纵,也不是其他庶出姑娘那种小家子气,就起了与她交往的心。当下笑道:“凡事都有原因,想必妹妹也是心疼自家哥哥才那样。兰大人一定会理解的。瞧我,竟让妹妹站在这冷风中说话。” 张莲儿拉起兰采薇的手,两人一同去了房中。张莲儿让丫头上了瓜果和糕点,又说了一会话,就有人来请兰采薇,说是赵氏要回去了。张莲儿让丫头从箱中找出一枝做的精致的绢花,送给了兰采薇做礼物。兰采薇谢过之后才随来请她的婆子走了。 第025章 魔方出世 回房梳洗后,兰采薇摘下头上的金钗与手腕上的玉镯,与两颗东珠一起用锦帕包了,让婷玉送到北院去交给赵氏处置。她记得前世小时候过年走亲戚得到的压岁钱,回家后都是就要交给父母保管的。其实她妆台上的饰盒了有不少这样的东西,还有韩姨娘当时留下的饰,许多成色都比这几样东西好,她能这样大方,倒真是没有把这几样东西放在眼中。 不一会,婷玉又捧了东西回来,说是赵氏让她自己保管,将来好做嫁妆。 晚上,赵氏将下午在张家赏梅的事情说与兰志康听,兰志康听罢皱了皱眉,“你怎么能让采薇收他们的东西?这说是见面礼,可要是到了有心人的口中,就指不定会说出什么了。还有,张大人与徐大人还好说,都是家底殷实的,可丁大人出身寒门,一家人都是靠俸禄度日,这一根金钗换了银子也够人家半年的嚼用了。” 赵氏笑了笑:“这些我也是想过的,可当时要是不收,会让人家蚀了面子,倒不如以后找个机会再还礼,这生日节日的,老爷还怕由头少了?实在不行,哪日邀了他们家孩子到家来玩,也当见面礼还就是了。” 兰采薇收了张莲儿的绢花,自然也要回礼,这回礼可是让她作了难,她做不了手工,针线上也拿不出手,又不能送贵重的饰。她唯一擅长的就只有做菜,可哪有人用菜品做回礼的? 古代的她拿不出手,就只有打现代物品的主意。 现代的新奇东西很多,要选出一件也不那么容易,要么用手工做不出来,要么就是她不知道具体的制作细节,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前世经常玩的魔方上。现代的魔方大多都是用塑料制作的,这时没有塑料,她便打算用木头代替。说做就做,她画了一张详图,让韩二带出去找一个手艺精湛的木匠依图做出来。 过了几天,韩二取回一个纯色的木质魔方交到兰采薇的手中。见魔方打磨的光可鉴人,比现代那种塑料魔方不知要精致多少倍,兰采薇有些难以置信,当场就用画笔蘸了颜料给魔方上色。 韩二取东西时就觉得魔方很有趣,便一直站在兰采薇旁边看她上色,等她侍弄完了,才好奇的问:“二姑娘?这是什么?小的跟着二爷出入了不少地方,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东西?” 兰采薇一边小心翼翼的将魔方放到炭炉子旁边烤,一边回答:“这东西叫魔方,是一种解闷的玩具。” 韩二笑道:“魔方?可从没听说过,二姑娘知道的东西倒是多,今天街口的木匠问小的这是做什么的,还把小的问住了呢?明日从街口路过时告诉他一声,免得他胡乱猜测。不过,这东西怎么玩?” “将这些同色的小方块打乱了,再旋转还原回去,一两句也不能说清楚,可魔方上颜料还没干又不能演示,要不这样,你明日路过街口是在让那木匠再做几个,到时我演示一下你就明白了。” 婷玉也看着眼馋,开口讨要:“二姑娘,能不能请韩二叔多做一个,奴婢看着这魔方怪漂亮的,也想要一个……” 兰采薇笑着答应,问明白做一个魔方不过十文钱,就让韩二再做二十个,收着打算以后送人用。等韩二走了,她让婷玉找一个漂亮些的盒子装魔方,婷玉找来找去,就只找着一个装镯子的描金盒子大小正好,兰采薇看了看:“用这漂亮的盒子来装一个十文钱的东西,挺可惜的。” 颜料烤干后,兰采薇连比带划的将魔方的玩法说与婷玉,再让她给张莲儿送去,教会张莲儿玩之后才能回来。 婷玉回来时,还带回了两盒糕点,说是张莲儿送的谢礼。 兰采薇苦笑,“我本来就是回礼,她再送一份来,我岂不是还得准备一份礼物?” 婷玉将糕点盒子打开,“清香扑鼻的,是桂花糕,这时节桂花糕倒是个稀罕物,二姑娘要不要尝尝?”见兰采薇摇头,她又将糕点盒子盖上,“今日奴婢去时,莲儿姑娘房中还有两位客人,她们见了魔方,都很喜欢,还问二姑娘在哪买的?听奴婢回说是二姑娘画了图找匠人做的,都很惋惜,其中一个姑娘问二姑娘能不能送她一个?” 听了婷玉的话,兰采薇心中动了动,生了用魔方大赚一笔的想法,她前世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以至于最后累死,到了这一世,好吃好住还有丫头婆子伺候,她从没有想过要像其他那些穿越前辈似地要做些现代的东西家致富,可现在既然做出了让人喜欢的东西,她又难免会动心,当下问:“你没有答应她们吧?” 婷玉笑着摇摇头,“奴婢不敢替二姑娘做主,只推说这魔方做起来很费事,要问过二姑娘才能给她们回话。不过奴婢回来时问过张家的丫头,说那两位姑娘是张家大爷张世清家姑娘,是莲儿姑娘的堂姐妹。” “你去回了,就说会做这魔方的匠人走了,要找那新的匠人不容易,等再找着了再一人送她们一个。” “是。”婷玉应声而去,她心中却有点疑惑:明明魔方就是街口做的,二姑娘为什么就不送人家两个?何况那两位姑娘还是知府大人的女儿。可自从韩姨娘去世后,二姑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只是做事骄纵,但脾气喜好都很好掌握,现在二姑娘对谁都一团和气,反而让人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了。尽管心中疑惑,她也不敢多问什么。 婷玉走了,兰采薇也陷入了沉思。魔方是可以赚钱,可怎么来用魔方赚钱,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倒不担心有人眼红她找个罪名来陷害她,这魔方虽好,也只是一个玩具罢了,只能赚一点小钱,还引不起其他人的注意。不像那些穿越前辈做出的玻璃香水之类的东西,普及到家家户户去从而富可敌国,这样赚钱的东西,不遭人嫉妒才怪。 她现在要用赚钱要面对两大难题,一个是兰志康,韩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因为兰志康的阻挠才断了贩卖野蘑菇的生意,还有一个就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想要出门都难,又怎么能做生意呢? 第026章 说服工作 这两大难题,说到底其实也只是一个,只要父亲兰志康点头,后一个难题也就不是问题了,不能出门自然有那能出门的人供差遣。可是以母亲韩姨娘在父亲心中的地位都没能说服他,兰采薇自然也没有把握能够说服父亲同意自己做生意。 何况,她自己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服父亲的难度更是比母亲韩姨娘出面还要大。 假如像母亲韩姨娘那样,偷偷的让韩二出面张罗,也不可行,以她自己现在的身份与能力,保密的功夫未必就能做到韩姨娘当年那样严密,被父亲知道是早晚的事情。 对了,赵氏! 兰采薇心中一动,说不动父亲,说服赵氏也是一样的,有赵氏出面,这个家里就只需要瞒过父亲一人就可以了,就是以后父亲知道了,有赵氏在中间周旋,这生意也许还能继续下去。相对于父亲,赵氏更容易说服,因赵氏的祖父就是江南有名的商人,在父亲这一辈上才得了一个秀才的功名,就是到现在,几个堂兄弟里也还有几人在经商。 只是这样一来,魔方的生意就会变成家里的,收入的银子也难以放入自己口袋里。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一闪便过了,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善生活,既然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么银子在家里的账上和在她自己的口袋里就没有分别了。 “一个人在这什么愣呢!”芸娘笑着摸了摸兰采薇的头,又用铁钳子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这碳都要灭了,就没个人添一下。对了,奴婢家里的说有事找二姑娘,可刚走到这院外又被二爷叫走了。” 兰采薇“哦”了一声,拔腿便往外走,她现在有心要用魔方赚钱,就不能让魔方详图放在街口的木匠手中,她要让韩二去将魔方的详图拿回来。 “外面那么冷,你出去做什么?”芸娘在后面叫了一声,见兰采薇理都不理,只好从柜子里取了斗篷追出去给兰采薇穿上。 兰采薇有些不好意思:“我去给父亲问安,就几步路,到了房中也有炭炉子,冻不着的。” 在花园里,兰采薇就见着了韩二,看样子韩二也正要去找她。果然,韩二一见她就问:“二姑娘,你在哪学的做这个魔方的法子?” 倒把兰采薇问的愣了愣,“怎么了?” 韩二笑道:“今天小的将魔方的玩法简单的说给街口木匠铺子里的老徐头听,木匠铺子里的人都觉得有趣,当场做了一个上色试了一回,打乱之后竟没有一个人能还原回去。铺子里的人都说很神奇,所以小的才问二姑娘在哪学会做这个的呢。” “哦,前些日子哥哥给我淘换了些闲书,我在其中一本闲书上学的,至于是什么,“对了,韩二叔,我不想让魔方的图传了出去,你这时能去给我拿回来吗?” 韩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压低声音道:“小的已经拿回来了。老徐头让小的问二姑娘,愿不愿意将这魔方的图纸卖给他。” “他要买?”兰采薇吃惊的问,“他想做魔方卖?” 韩二点头,“说让二姑娘开个价?不过依小的看,银子多了他也拿不出来,最多能出几十两银子买,一百两就顶了天去。” 在韩二面前兰采薇也不想说假话,她道:“其实不瞒韩二叔,我也想开个作坊做魔方卖?” 韩二摇摇头,“不行。芸娘已经将韩姨娘的事情说给二姑娘听了,想必二姑娘也知道,二爷说过咱们兰家是诗礼之家,不准从商,二爷一向看不起商人,说他们买低卖高从中得利多少有欺诈之嫌。依小的看,二姑娘还是将这魔方的图卖给那老徐头要紧,这老徐头也是个老实人,以他的手艺,只要看过一遍图就记在心中了,他出钱买图而不是自己私下做了魔方卖,倒是个正直人。” 父亲兰志康的态度,兰采薇已经想过了,韩二自然劝不动她。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木匠铺子的那个老徐头会在她说服赵氏之前自己做了魔方卖,但转念之间又放心了,一老徐头也就是觉得魔方有趣才决定卖的,倒不一定因为预料到魔方能赚很多钱,二嘛,就是兰家是官家,一个小小的木匠铺子老板自然不敢得罪,除非自己同意,否则他是不会擅自做魔方卖来得罪兰家的。 “韩二叔,你回了老徐头,就说已经有人将这图纸买了去,千万不要提是我想做了卖。”韩二叹气的应了,心中难免为兰采薇担心。 兰采薇去给兰志康问安之后,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赵氏的院子。 “娘,女儿有事情与娘商量。”说着,兰采薇看了一眼房中的墨菊与春杏。 赵氏见兰采薇一脸严肃,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就屏退了墨菊和春杏,只留下燕姑姑在房中,“有什么话就说吧。” 兰采薇将做出魔方的经过说了一次,只是中间撒了一点小谎,将魔方的出处推到了闲书上。接着她将自己想做魔方卖的想法也和盘托出,为了让赵氏相信魔方可以赚钱,她还说出了木匠铺子的老徐头想出钱买魔方的详图。 赵氏仔细的听兰采薇说完,道:“听你这样一说,这叫魔方的物事倒是真的有利可图。不过这事我还要想想,你先回去吧。你也不要整天琢磨这些东西,针线上就放松了练习。” 任何人遇上这样的事情,都是会想上一想的,兰采薇也不打算马上就要知道答案,只要赵氏没有当面拒绝她,她就有把握说服赵氏答应。 “太太真打算做这魔方的买卖?”等兰采薇走了,燕姑姑便问皱眉不语的赵氏。 赵氏微微摇了摇头,“你也不是不知道二爷的脾气。这种事情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可不想为了这点子蝇头小利就毁了与二爷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 “可如果这东西真能赚钱,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去呀?” 赵氏笑笑,“说的也是,二爷的俸禄一年才不到一百两(朱元璋的苛刻想必各位亲都有耳闻,但太医院院判具体的俸禄是多少,米辣没有找到,就随便写了一个数字。),还不够家里一个月的嚼用,家里日常花销都是靠云南老宅那边支持,偏这几年花销增加了老宅那边的例银又没有增加,现在家里已经捉襟见肘。听薇姑娘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有些动心。不过,就是二爷那里难办……这事我还是得仔细合计合计。” 兰采薇这时也正望着桌上的一个蓝色的小瓷瓶生气,说是生气,其实难为情倒是更多一些。这个瓷瓶是婷玉从张家带回来的,说是张尧给的,预备着她的手指再次被扎伤时用。 她已经又好几天没有扎着手了,景六姑教的基础针法也能做的有模有样,景六姑还夸了她一回。前几天老是被扎手时她倒没觉得有什么,现在长进了,看着桌上的药瓶子就觉得有些碍眼了,总觉得张尧是故意送这么一瓶药来讽刺她的。 第027章 野蛮丫头 二日请安时,兰采薇以为赵氏会有话对她说,可一直到她离开,赵氏对魔方的事情都只字未提。又过了两日,赵氏还是没有开口,倒像是忘了魔方的事情似的。 兰采薇几次想开口询问,但话到了嘴边都忍下了,反正这事也不急在一时,等赵氏多考虑几天她再提也不迟。 这日,兰采薇正在房中练习针线,就见芸娘领着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孩进来。兰采薇觉得有些眼熟,等那丫头给她行完礼她才想起是张莲儿房里的那个叫做彩儿丫头,就有些奇怪,让她坐着说话。 采儿执意不肯,从怀中掏出一张请柬双手奉到兰采薇面前:“如果兰二姑娘今日有空,我家姑娘想请兰二姑娘过府坐坐。” 与张莲儿不过是一面之交,她这么着急的请自己过府做什么? 兰采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再过两个时辰都到了晚饭的时间,有心不想去,那丫头见了,道:“我家姑娘说了,如果兰二姑娘嫌天冷不愿出门,她过来拜访也是可以的。” 人家都这样说了,就是打定主意今天是一定要见着自己,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这样着急? 兰采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笑笑:“这位姐姐误会了,我倒不是怕冷不愿意过府,而是明日针线婆子要来家,我得抓紧练习针线。也罢,你回去请你家姑娘过来坐坐吧,我趁这会功夫把手里的活做完就是了,一定要跟你家姑娘解释清楚了,免得她误会了去。” 采儿高兴的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张莲儿就来了,后面还跟着那个撅着嘴的张芳儿,兰采薇见她那副好像自己欠了她几百吊钱似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这都到了人家家里做客,哪还有给主人摆脸子的道理? 张莲儿也有些察觉,回头瞪了张芳儿一样,张芳儿才不情不愿的与兰采薇问好。兰采薇笑笑,请两人坐下,又吩咐婷玉上糕点茶水。 喝过一盏茶之后,张莲儿从贴身丫头采儿手中接过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等兰采薇看清楚盒子里的东西时,不禁哑然,她先前用那个装手镯的盒子装魔方都觉得浪费,这张莲儿竟换了一个比她先前用的那个精致数倍的盒子来装魔方,而且盒子里面还垫着兔子皮。 现兰采薇看她,张莲儿笑道:“听婷玉说这魔方金贵,我怕放在木头匣子了碰坏了,就用灰鼠皮垫着。” 灰鼠皮?兰采薇愣了愣,旋即笑道:“这魔方金贵倒算不上,只是做起来麻烦了些。莲儿姐姐用灰鼠皮来垫着,倒是浪费了这么好的灰鼠皮子,灰鼠皮可是稀罕物件。” “灰鼠皮就是难寻也有个买的地儿,而这魔方可只有我手中这么独一份,我到觉得魔方更金贵些。”张莲儿盈盈一笑,“昨日我那堂妹妹不服气,硬是让下人将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杂货铺子都找寻了一遍,就是没有买着这魔方。” 不知道以后到处都可以买到魔方之后,张莲儿会怎么对待她手中视若珍宝的魔方,会不会羞恼的将魔方砸碎?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生,兰采薇想了想,道:“那日替我做这魔方的人知道做法,说不定哪天他就做了这魔方卖,到时魔方就成了南北的杂货铺子就都能买到的普通物件了。” 张莲儿养在深闺,哪会朝这方面想,愣了愣,疑惑的道:“可这是采薇妹妹画出来的呀?他怎么能随便做来卖钱呢?”一想也有这个可能,又道:“这人心也说不准。其实也没有关系,不管有多少人卖,我手中的这个也是独一份的,因为是采薇妹妹送的。” 骗这么单纯的人,兰采薇还是觉得脸上有些热,尴尬的笑笑:“难得莲儿姐姐看的起。” “瞧我,这茶都续了两次,竟忘了说正事,今日我来找采薇妹妹,也是为了这魔方。”说到这里,张莲儿羞涩的一笑,“也许是我愚笨,怎么玩都不能还原,便想问问妹妹玩魔方有没有诀窍,要是今日不问清楚,只怕我晚上会睡不着觉。” “这魔方就是要自己慢慢的琢磨才又乐趣,要是被人家说出了诀窍,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兰采薇并不想教张莲儿捷径,回头瞥见张芳儿正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她,显然是在怀疑她,她笑了笑,拿过魔方熟练的玩起来。 在前世,她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研究魔方,到后来,她玩一次只需要两分钟时间。 就在手指翻飞间,魔方上原本凌乱各色小木块分别回到了一个平面上,房中的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兰采薇,兰采薇也不做声,笑着将魔方放回张莲儿的手中。 一直撅着嘴的张芳儿先说了话,“我还猜想你根本不会玩呢,倒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快还原。不过既是你做出来的,自然就知道其中的蹊跷,也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了不起的,更是连想都没有这么想,芳儿妹妹这样说,是你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了不起吗?”一直忍让,都是因为觉得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不屑与她计较,现在见这个张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不逊,兰采薇也忍不住出言刺她几句。 张芳儿到底是个小孩子,被兰采薇问的面红耳赤,好半晌才道:“谁觉得你了不起了!哼!” 张莲儿从小就受到严格的礼仪训练,这时见妹妹在别人家中失礼,恨不能找条地洞钻进去,红着脸与兰采薇道歉,兰采薇笑道:“芳儿妹妹心直口快,我是了解的,不会觉得她有恶意,不过,说句不该说的话,要是不了解芳儿妹妹性子的人,只怕会觉得芳儿妹妹不懂规矩。” “采薇妹妹说的是,回去我一定让娘好好管教她。”见兰采薇语气诚恳,张莲儿觉得面上好过了些,也越觉得兰采薇是个可交往的人。 “早知道就不来了!我就不信了,我将那魔方拆了让木匠照着做,还做不出一样的!”张芳儿平时也是不敢顶撞自己姐姐的,今日姐姐一再的给她不喜欢的人陪不是,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冲口丢下这几句话便跑了出去。 张莲儿气的浑身抖,勉强撑着笑脸给兰采薇陪不是。兰采薇心里也很恼火,好好的心情,就让那蛮横的张芳儿给搅合了,她还是笑道:“没事,芳儿妹妹年纪还小,我不会介意的,莲儿姐姐还是出去看看吧,她一个人这样跑出会有危险的。至于玩魔方的诀窍,还是要莲儿姐姐自己琢磨,一个月以后我再告诉姐姐,可好?” 第028章 谈妥合作 送走张家姐妹,兰采薇也是疲惫不堪,交代婷玉,每次张莲儿上门时只要有那张芳儿一起,就说自己不方便见客。婷玉笑着应了,又道:“依奴婢看啊,芳儿姑娘就是想要一个魔方,等来等去也不见二姑娘开口,她自己又不能主动要,所以就有些恼了。刚才二姑娘表演玩魔方时,芳儿姑娘眼睛可是没有离开过魔方。” 兰采薇一想也是,以张芳儿那脾气,自然是不会主动跟自己要的,何况还有前几天在张家那档子出言不逊的事情在中间隔着,张芳儿更是抹不开面子。 真真是小孩子! 自己笑了一阵,兰采薇看了看婷玉,正色道:“你心中是不是在奇怪,我手中明明有二十个魔方,为什么就不送给她一个?” 婷玉点点头,小声的道:“是有一点奇怪。” “这事我自是有原因的,你不要瞎琢磨。一会你取一个魔方玩去吧,但一定要记住,玩时尽量背着人,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魔方的事情。” 虽然兰采薇答应过婷玉要送她一个,但后来亲眼见了兰采薇连张家的姑娘都不愿意送,婷玉也就不敢当真了,这时猛一听兰采薇说让她去取一个,她竟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好半晌才想起要道谢。 晚饭后,赵氏房中的春杏来请兰采薇去北院。兰采薇心中有数,知道赵氏是想跟她谈魔方的事情。果然,一见兰采薇赵氏便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开作坊做魔方卖不合适。” 兰采薇从那日赵氏的反应推断,赵氏肯定是动了心的,所以听了赵氏的话虽然觉得奇怪,但她也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想听听赵氏接下来怎么说。 赵氏又道:“开作坊的话,就算我们瞒的再紧,你父亲迟早也会知道的,到时家里免不了要闹上一场。所以,我想将这做魔方的法子卖给我娘家的兄弟赵进。你觉得怎么样?进兄弟是个精明人,但同时也是我娘家诸多叔伯兄弟中与我关系最好的一个。” 还是让她卖创意…… 兰采薇心里有些失望,这一锤子的买卖,就是以后魔方赚再多的钱也不关她的事情了,不过卖了方子,会少操许多心,每天的日子倒是能过的省心些…… 赵氏看着沉默不语的兰采薇,以为她不同意,继续道:“这事我已经写信与进兄弟说了,今日刚收到他的回信。他信中很感兴趣,说要亲眼见见再决定,如果确实是件好东西,再与他谈价钱,他不会亏待咱们的。” 前世就是被累死的,这辈子只要能轻轻松松的过日子就好…… 可是,这个赵进信得过吗?他将魔方拿到手不给钱怎么办? 他是赵氏的兄弟,不会这样做的…… 兰采薇还是沉默着,种种念头在她心中打转。 “这魔方是你做出来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卖的话,我就与进兄弟商量,让他算几成作坊的份子给咱们,你看如何?”赵氏不清楚兰采薇在想什么,只以为她一个小孩子不想把自己觉得骄傲的东西交到别人手中。所以好好劝解着,其实她也不想将魔方的做法就那样卖了,最后说出来的方法与其说是用来劝解兰采薇的,倒不如说是她心中的想法。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既不用卖断又那能省心。 “好,就依娘说的办。”兰采薇高兴的道。 “这要是与进兄弟谈妥,所赚的银子我也不沾,都悉数交给你保管,将来添妆也好,留作私房也好,你都自己看着办。”赵氏微笑着道。 平时再怎么亲密也比不了真正亲生的,一谈到敏感的问题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兰采薇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听得出赵氏是在试探她,当下装作天真的道:“娘真是的。我一个小孩子,留那许多银子在身边做什么?还是娘收着才是正理,我这些日子管理厨房,也体会出家中花销大,娘将银子留着,倒可以贴补一下家用。” “好。”赵氏也很高兴,“都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我今儿是真真体会了。你放心,你为娘着想,娘也不会亏待你的。” 兰采薇笑笑:“看娘说的。” 与赵进谈合作的事宜,都交给了赵氏解决,兰采薇也乐得清闲。她将魔方的详图与几个样品交给赵氏后就不再过问,每日里不是学习琴艺练习作画,就是跟着景六姑学习针线,慢慢的没有了排斥的心理,三样里头她竟然最喜欢的就是针线,这倒是她初学时没有想到的。 那日张芳儿在兰家失了礼,张夫人亲自带着她上门来到了歉,听说现在被张夫人拘在身边学规矩。兰采薇辗转听了消息,倒觉得她不是不懂规矩,而是不懂与人相处之道,心里有些软,心想等与赵进谈好合作,就送她一个魔方。 进了腊月,赵氏与赵进通过一个掌柜的,已经商量妥当:赵进出钱办作坊,花一万两银子买下兰采薇手中的图纸,并且让赵氏占着作坊的两成份子,但管理事宜都由赵进打理,赵氏不能干涉。 赵进还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魔方一旦卖出去,别人拆开了就能仿制,到时生意肯定会受影响。 这一点,兰采薇倒是没有想过。 魔方不是玻璃香水,没有独家方子,只要有人想山寨,拆开了好好研究一番,自然也能做出来。 这倒是一个问题。 她想起那日张莲儿专程来问她玩魔方的诀窍的事情来,心中一动,就提议张进在自家的魔方的细微处做上标志,以便以后确认魔方是否是从自家买的,从一个魔方卖出算起的一年后,只要经确认的,都可以从张进家的铺子里获得玩魔方的诀窍。同时,在这一年内能用一盏茶时间将魔方复原的人,都可以得到一百两银的奖励。 这一年的时间,只要经过适当的宣传,定然能够赚上一笔的。 她还顺便提出了许多现代营销的策略,例如古代版的新品布会,让人在闹市表演玩魔方,送样品……例如走精品路线,让人觉得买张进家的魔方就是身份的象征…… 因兰采薇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些话都是通过赵氏转达的。 赵氏虽出身在商家,但她亲生父亲这一辈上就开始考功名,她对商人的行事并不是很了解,所以听了兰采薇的这些说法,只觉得过于取巧,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但还是写信与赵进说了。赵进读了信后如获瑰宝,忙按照兰采薇的法子实践,得空写信来问赵氏主意是谁出的,并将出主意的人好好夸赞了一番。 兰采薇志在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对于扬名之事毫无兴趣,何况还有兰志康的告诫,所以便没让赵氏告诉赵进。 对于魔方出自于闲书的说法,赵氏深信不疑,但收到赵进夸赞兰采薇的信后,她心中就难免起疑,私下与燕姑姑道:“你说这薇姑娘一个不到十岁的姑娘,她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竟然能进兄弟这样一个轻易不说别人好的人对她赞不绝口,真真是奇怪。” 燕姑姑心中也是不解,想了想道:“前几年,太太不是怀疑过韩姨娘私下经商吗?难道是真的?而薇姑娘这些东西都是韩姨娘教的?” “你这么一说,倒也说得过去。当时我倒不是怀疑,是知道,只是二爷不想让人说,所以我才没有提的。也说不准是在哪本闲书上看到的,她不是整天的看那些闲书吗?且不去管她。” 赵氏从赵进手中拿了一万两银子,犹豫不决该如何处置,最后决定置个庄子,每年也好有些进益,这样一来,加上云南老宅的贴补,家里的花销也能宽裕些。 因银子是兰采薇挣的,她还是将用处与兰采薇说了,兰采薇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赞成了。 第029章 没有名字 进了腊月后,兰家便开始忙碌起来。既要赶制出一家人过年穿的见客衣裳,还要预备下送给交好人家的年礼,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送回云南老宅的那一份。 兰家主子的衣服往年都由燕姑姑和芸娘搭手一起做,下人的是从外面裁缝铺子里买的现成的,要是有那丫头婆子嫌买的不合身,赵氏就将衣料给她们,让她们自己做去。 今年因为赵氏忙着魔方的事情,等腾出手料理过年事宜时,做衣服的时间就有些赶了,便让景六姑找了几个手艺不错的针线婆子帮着燕姑姑与芸娘一起赶制。 兰采薇也没有闲着,进了腊月之后,京城见天的下雪,院子里积雪就没有见化开过。本来冬天蔬菜就很少,这连绵的大雪一下,街市上更是见不着一个卖菜的人。她管着一家人的饭食,这让一家人吃上新鲜的蔬菜就成了她的头号任务。她与庆嫂商量,庆嫂告诉她往年街市上偶尔会有那些温泉庄子或暖洞子出产新鲜蔬菜。她便让老李头每日去几个卖菜的街市转悠,要是遇见新鲜合适的,就买下来。 温泉庄子与暖洞子出产的蔬菜,大多进了王公大臣家的厨房,而街市上卖的,一般都是品相不好的,饶是这样,价格也贵的让人咂舌,不是一般的人家可以消受得起的。赵氏对兰采薇的做法很不解,觉得为了几样看着好看的黄瓜茄子每日花一二两银子很不划算,婉转的跟兰采薇提了几次让她要节约点,兰采薇每次都将话岔开,只当做没有听出来。 见天的吃到新鲜蔬菜,兰志康却很高兴,与赵氏道:“往年我还不知道冬天有黄瓜茄子卖,要是知道,早早的就买了来吃,冬天多吃瓜果蔬菜,可比吃人参燕窝补身子。今年大概不会生口疮了。” 有了兰志康的话,赵氏这才默认了,由着兰采薇去折腾吃食。 与燕姑姑商量着,赵氏好不容易将送往云南老宅的年礼备齐,当晚就将单子拿给兰志康看。兰志康看了看,将单子放到桌上,道:“只怕还得再备一份礼物。” 赵氏不解,“这老太太的,大哥大嫂的,侄儿侄女的,就连采玫那丫头定亲的贺礼我都备下了,还缺谁的?” “大哥上月在成都任上娶了一个二房夫人,听说是身边师爷的女儿,昨日刚收到的信。”兰志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自家大哥向来风流,一年内纳了两个妾室不说,现在又娶了一个二房,怎么说也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闻言,赵氏也愣了愣,良久才道:“大哥怎么想起这出了?有那一屋子的小妾争风吃醋还嫌不够,这又要新娶一个二房,到时还不得鸡飞狗跳的?”说到这里,赵氏偷偷的瞟了一眼兰志康,见他似乎没有从“二房”两个字联想到韩姨娘,她这才又道,“我会另备下一份贺礼的。” 兰志康点了点头,“你可得注意点,给那位二房夫人意思一下就行了,千万不要过于贵重,不然让大嫂觉得越过了她去,咱们反而落不了好。” 赵氏笑笑,“这我自然知道。对了,我今日收到家里寄来的信,说过完年大伯家的四哥要上京来,想让我们帮忙寻一处宅子。” “你大伯父家的四哥?他上京来做什么?要参加开年后的春闱?”对于赵家的事情,兰志康知道的很少,赵氏的那些叔伯兄弟,更是几乎连名字都分不清楚。 赵氏笑笑:“四哥就是赵峰,他今年才刚中的秀才,上京肯定不是为了春闱。听爹信里面得意思,大概是想上京城见识一番,至于到底是做什么,我不太清楚。” “找房子的事情我会帮着打听,只是现在正当春闱,只怕房子不那么好找……” ********** 老李头从东市上寻到了一个卖野味的,便紧着身上的钱买了五只野兔与十只野鸡带回来。兰采薇一见这些活物,心中乐开了花。赶紧让庆嫂各杀了两只,用她自制的铜炉子做了三锅野味火锅。 一锅送到赵氏房中,一锅送到兰志康房中。吃火锅讲究的是人多热闹,兰采薇不想自己一个人吃,便让桔子将另一锅端到兰相业房中,想与他一起吃。 “张少爷?” 兰采薇去兰相业的房间,向来不用人通禀,都是自己掀开帘子就进去了,哪知道今日一掀开棉布帘子现房中还坐着张尧。 猛的见有人进来,张尧也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兰采薇时,嘴角不由得弯了弯,“采薇妹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叫我张尧哥吧,张少爷听着怪别扭的。” “妹妹是不是刚从厨房来?”兰相业早就习惯了,“什么东西?好香。” 见房中还有其他人,兰采薇本打算将铜炉子端回去匀出一份来,哪知道隔着棉布帘子哥哥也能闻着味,看来想让桔子端回去是不可能了,只好将她让进屋。兰相业时常见到这铜炉子,也不觉得奇怪,张尧确是头一次见,“用这样的炉子煮东西,倒是新鲜。做的什么?” 兰采薇一边摆碗筷,一边懊恼自己白忙活一场,口中言不由衷的道:“是野兔与野鸡,要是张尧哥不嫌弃,就留下与哥哥一起吃吧。” 兰相业也不等兰采薇将佐料放齐,就夹了一块肉放进口中,一边吃一边招呼张尧。张尧看了一眼兰采薇,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兰采薇恩了一声,埋头将配菜摆好,并将各自什么时候煮交代给晶玉,便转身道:“你们慢用。” 兰相业头也没有抬,嘴里包着一块肉,含糊不清的说了句:“妹妹的……手艺……真的没话说。” 张尧扫了一眼铜炉子,又看了看桌上的几样配菜:“这碗筷都摆着双份,是采薇妹妹知道我在,还是我将采薇妹妹的那一份吃了?” 本来因为自己没有吃上火锅心里就有些不高兴,这时听张尧的话,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兰采薇更觉得生气,可偏又不能说什么,只好闷闷的道:“你只管吃就是了。” 出了北院,婷玉道:“要不奴婢再让庆嫂做一锅?” “再做还得现杀鸡兔,算了,锅中还有一点汤头,你让庆嫂给我做一锅面疙瘩汤就是了。” 第030章 男女之防 兰采薇倒是真的将张尧想错了。 张尧见兰采薇出门时神色郁郁,与上一次见着那种随性温和的神情截然不同,心里就有些奇怪,吃了两筷子口齿留香的野鸡肉之后,忍不住问兰相业:“采薇妹妹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开心,到底怎么了?” 兰相业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尧:“说你是读书读傻了,你还不承认!这些本就是妹妹做给我与她自己吃的,哪知道你在这里,她辛辛苦苦做出的东西却没有吃上,你说她能开心吗?” 张尧愣了愣,却是有些相信了:“既然是这样,那方才我问她时她怎么不承认呢?” 兰相业摇摇头,“真是呆气!妹妹那是跟你客气!吃吧,以后注意些就行了。” “你这怎么说话的呢!”张尧敲了兰相业筷子一下,“我就说嘛,我这前脚刚进门,采薇妹妹怎么后脚就给我送吃食过来了呢?只是在家里从未与两个妹妹同席吃饭,虽疑心,见采薇妹妹没有承认,也就没往这方面想了。要不,让晶玉拿碗筷来分出一份来给采薇妹妹送去?” 这时兰相业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用晶玉递过来的锦帕抹了一把油汪汪的嘴,“快吃吧!你看看这锅中还剩什么?放心,妹妹是个会做菜的,她不会让自己饿着的。” 心里知晓自己抢了人家的东西吃,张尧总觉得对不住兰采薇,可又抵不过锅里的诱惑,继续吃起来。 ********** “二姑娘,奴婢去厨房打水时在花园里碰见张少爷了。”婷玉一进门便对兰采薇道。 兰采薇正在与手中一方锦帕上的一片树叶奋战,头也没有抬:“方才张尧哥在哥哥院子里,你这时碰见他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婷玉将暖壶放到炭炉子上,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双手奉到兰采薇眼前,“这是张少爷托奴婢转交给二姑娘的。” 兰采薇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婷玉手中的药瓶有些哭笑不得:这张尧怎么回事?怎么见天的给人家送药啊!她将手里的锦帕放在身旁的桌上,也不去接那小瓷瓶,而是盯着婷玉:“你没有告诉张少爷我现在已经不会扎着手了?” 婷玉忙点了点头:“奴婢说了,可是张少爷说这药经常下厨房的人也得备着。” “明日你将药送回去,顺便对他说明白,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方便收他的东西,请他以后不要再送了。”说到这里,兰采薇将脸色沉了沉,“婷玉,你比我大着几岁,懂得的道理自然就比我多,想必对男女之防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少,你觉得,你该随意替我收张少爷的东西么?” “奴婢看只是药,所以……”婷玉小声的辩解。 兰采薇继续道:“就算是药,你也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这关系到我的清誉。你想,你我知道是因为哥哥向张尧哥讨要过伤药,人家这才想起再送的,但,这要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呢?上一次我也没往心里去,才忘了提醒你……” “咦,燕姑姑,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兰采薇还想再说,就听见芸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慌忙住了嘴。 “二姑娘的过年穿的棉袍做好了,我拿来给二姑娘试试,看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这正要进去呢!” 兰采薇听出这话大概是掩饰,想来自己刚才的话是被燕姑姑全听见了,不一会,这些话就会通过燕姑姑的嘴传到赵氏耳中。她示意婷玉打开门将燕姑姑迎进来,心中却想着燕姑姑要是问起来该如何回话。婷玉心中也极忐忑:刚才的话落到太太得耳中,只怕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燕姑姑进门来,完全当做没有听见什么,只拿出手里的棉袍给兰采薇试穿,并且在不合适的地方别了绣花针以便修改。做好这一切,燕姑姑笑道:“二姑娘看看可有什么地方不喜欢的,我好一并修改了。” 兰采薇笑笑:“有劳燕姑姑了,这棉袍我喜欢的很。” 燕姑姑也没有再追问就告辞离去了:做这棉袍的料子与式样都是兰采薇自己挑的,想来她也没什么意见。 送走燕姑姑,趁芸娘出去倒水时,兰采薇对婷玉道:“这次就算了,将这瓶药留下。张尧哥也是好意,这样还给人家倒是伤了人家的脸面。但你要记住,下次可不能再收了。”见婷玉惴惴不安,知道她是担心赵氏责罚,就宽慰她:“放心吧,要是娘问起来,我会替你解释清楚的。” 燕姑姑一回去就将自己在兰采薇房外听见的与赵氏说了,最后道:“这次亏了咱们薇姑娘是个沉稳的,换了其他的那些只有十生日的姑娘,只怕会惹出些闲言闲语的太太才会知道。” 赵氏听罢,眉头挑了挑,“看来这丫头是留不得了,这样分不清轻重的奴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将自家主子害了。等过完年,就找个人牙子来家,选几个丫头替了她去。墨菊和春杏都到了嫁人的年岁,而业哥儿房里的晶玉也不小了,是时候选几个接替的丫头了。” 燕姑姑笑道:“太太若是要选丫头,不如趁这个当口买。今年奇寒,冻死了不少牲畜幼苗,许多人家都过不去这个坎,卖儿女的人家也多!要是过了年,只怕其中那些好的都被别人选了去。” 赵氏点头,“就这么办吧。我倒不是担心过完年选不到合适的丫头,而是这天寒地冻的,估计那些孩子在人牙子手里也过不了一个安生年,我早些将他们买进门至少不会让他们挨冻受饿,也算是积德行善的事情。” 过了两日,兰采薇去请安时,赵氏就对她和陈姨娘道:“过一会有人牙子过来,你们也一起相看一下。选一两个中意的丫头留在房中使唤。” 陈姨娘正在替赵氏沏茶,听了这话忙福了福身子,“多谢太太。不过奴婢院中事情不多,有栀子一个丫头就已经足够,不用再添人了,太太还是替二姑娘多选几个才是。” 赵氏满意的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你房中也还要再添一个丫头,二爷将来留宿的时候,也不至于没个丫头上夜。” 陈姨娘脸微微红了红,低声说了声“是”后,又低头去替赵氏沏茶。 兰采薇也觉得自己房中没有必要再添人,何况还是临近过年,身边多个陌生人反而觉得碍手碍脚:新来的丫头努力适应主子,做主子的何尝不需要去适应新来的丫头。 想到这里,她道:“娘,我房中有婷玉,还有芸娘帮衬,也不需要添人了。” 赵氏笑道:“你也无需多说,婷玉那丫头过了年虚岁都十五了,最多还能留在身边侍候一两年,这时候选两个合适的,总比倒时手忙脚乱强。” 第031章 可怜的人 几人说着话,就有人来报说人牙子李婆子来了,赵氏不愿意生人进自己的房间,就让墨菊将李婆子领到隔壁的客室。 李婆子是个能说会道的,见了赵氏一句赶着一句的说吉祥话,赵氏打断她:“别说这些没用的,赶紧让那些孩子进来。” 李婆子忙掀开棉帘子让等在门外的小姑娘进来。 **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孩子神情怯懦的跟着李婆子进了屋,进屋也不东张西望,只纷纷道:“太太吉祥,姑娘吉祥。”看样子是李婆子是教过规矩的,赵氏微微点了点头,李婆子又推搡着这些孩子在墙角站成一排。 兰采薇看着这些本该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孩子,心有不忍,就对李婆子道:“让她们随意站着就行,这时候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李婆子谄媚的笑着:“姑娘真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儿。”又转头对那些孩子道,“你们都要好好的,要是被姑娘这样菩萨心肠的主子看中,就是你们的造化……” 就在李婆子指挥这些孩子的时候,赵氏已经细细将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心中也有几个中意的,这时便道:“别说那些没用的。我来问你,这些孩子中间没有那带着暗病的吧?” 李婆子用她那夸张的声音道:“太太,这有病的我老婆子也不敢往府上带呀……” 赵氏点点头,问兰采薇:“可有中意的。” 望着八双祈求的眼睛还有李婆子那谄媚的笑容,兰采薇摇摇头,“娘做主便是了。”到了古代,她努力的适应这些生活习惯,但让她像挑萝卜白菜一样挑选人,她还是觉得别扭。 赵氏只当是兰采薇一次买丫头不知道如何选,就自己做主给她挑选了两个看着憨厚老实的丫头,又选了一个给陈姨娘,还选了四个留在自己房中与兰相业的房中。 李婆子一共带了八个孩子来,赵氏一口气要了七个,那个剩下的孩子孤零零的站在角落里,两只手不安的绞着衣角,兰采薇看着很可怜,就向赵氏道:“现在芸娘不再去厨房帮忙了,庆嫂与桔子两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娘不如将这个也要了吧。” 听了这话,李婆子忙将角落里的那个孩子推到前面:“还不向姑娘道谢。” 那小姑娘怯生生的看了兰采薇一眼,用蚊子似的声音说了句:“多谢姑娘。” 赵氏摆摆手,“我选丫头本就不挑剔,只要模样端正没病没灾的能做活就行,你们看看这孩子,细胳膊细腿的也太柔弱了些,进了门也不知能不能做活。” 李婆子将那小姑娘拉到赵氏跟前,伸手将小姑娘的单薄袖子捋到手肘处,“太太看看,这胳膊哪里细了,就是长时间没有吃饱,少了些肉而已。只要太太给两顿饱饭,保管能长的壮实。太太如果愿意将她留下,这丫头卖身的银子就比别的丫头便宜一两,算七两银。” 大冷的天,那小姑娘本就只穿了几件单衣,这会又被李婆子将袖子捋到手肘,冻的在赵氏跟前直哆嗦,赵氏便心软了,对李婆子道:“你快将这孩子的衣袖捋下来,小心冻病了,留下吧。”又正了正身子,道:“李婆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人牙子不找,专找你来?” 李婆子笑笑:“瞧太太这话问的,想来是太太信得过我老婆子吧。” 赵氏板着脸,没了先前的笑意:“找你来,就是听张夫人说你是个实诚人,但我今日看来,张夫人倒信错你了。” 李婆子不明白赵氏怎的突然就变了口气,不过她久在官家走动,还是应酬的笑着,只是笑容里就有了些尴尬:“太太这话说的……” “我也不跟你说那虚的,这八个孩子,卖身银子一共四十两,另给你二两银子买酒吃,你看如何?如果你不同意,就只能将这几个孩子领回去了,我再另找人牙子来。” 既然赵氏有了这话,李婆子便知道赵氏事先打听过了,但还是装着为难的道:“太太,能不能一个再加一两银?这些丫头我老婆子都是调教了两个月的,进了府只要说明白规矩就可以做事的,太太能省心不少呢!太太也是知道的,这些孩子家中多是受了灾的……” 赵氏打断她:“一个孩子多给一两银子也可以,不过我得亲自差人将这卖身银子送到她们家中交与她们的父母。” “这……太太这样做不合规矩啊……”李婆子这次是真的苦笑了,这些孩子都是她从人家手里花了几十文钱买的,还有两个是用一斗糙米换的,要是赵氏坚持将卖身银子送到她们家中,她这就算白忙活一场。 “还是五两银一个吧?”看到李婆子点头,赵氏对一旁的燕姑姑道:“带李婆子出去将这些孩子的卖身文书做妥当。” 李婆子郑重的向赵氏道了谢,这才随燕姑姑一同出去了。 赵氏看了看房中不知所措的八个丫头,挨个的问明白叫什么名字,又问了是否读过书会不会打算盘之类的,只有两个丫头识字,便决定拨到兰相业房中,依着晶玉的名,重新取名叫暖玉寒玉,分到兰采薇房中的两个,赵氏便让兰采薇给他们赐名。而她自己房中的与陈氏房中的,都以花为名,分别叫做月季桂花与芙蓉。 听了这几个名字,兰采薇只觉得一阵恶寒。她房中的两个丫头她倒没有打算再替她们重新取名:这本该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年纪被卖了做下人就已经很可怜,如果再连原来的名字都保不住,只怕会更让人难过。她不能改变她们的命运,能做的,就只有在这些细节上想着她们一点。 不过她并没有将心中的想法对赵氏说,而是说家中玉字辈的丫头太多,怕到时叫混了。赵氏也没有深究,便同意了。 那个挑剩下的丫头,赵氏觉得她原来的名字果子不错,就没有改名,按照兰采薇的意思,分到了厨房做事。 取好了名字,赵氏便让春杏与墨菊将几人带出去用艾草熬了水好好洗洗,顺便换一身昨日备下的棉衣,等燕姑姑抽空教她们规矩。 等几人出去了,赵氏对兰采薇道:“你这孩子,就是容易心软。那些人牙子就是知道宅门里的姑娘奶奶容易心软,所以将这些小姑娘身上像样的衣服都扒了下来,弄的凄凄惨惨的样子,好多要几两银子。如果银子真能落到她们父母的手中,我也不介意多给那么几两,但落到人牙子手中,我是一两也不愿意多给。” 兰采薇还以为那些小姑娘因为家里贫穷才穿的如此单薄,听了赵氏这么一说,才明白原因,更觉得人牙子可恶,便恨恨的道:“早知道就帮着娘再压压价了,真是可恶。” 赵氏笑了笑:“你记着以后切莫对人牙子心软就行了,说起来,我也是经历了许多回才知道的。” 第032章 配婚事端 兰采薇点头称是。 这时房中除了兰采薇,就只有赵氏与陈姨娘,赵氏借口想吃点心将陈姨娘差了出去。 “前两日的事情我听燕姑姑说了。”等陈姨娘出了门,赵氏缓缓的开了口。 兰采薇微微抬了抬头,这个她早就料到了,只是这两天没有听赵氏提起,便以为赵氏不会管。刚才见赵氏支开陈姨娘,她还以为赵氏会说魔方的事情,但一听赵氏说起婷玉,她倒真的有些意外。 见兰采薇没有开口,赵氏又道:“你做的很对,只是,你又犯了心软的毛病,遇上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好好的责罚一顿的,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让她长长记性,二来嘛,也是做给其他人看的。贴身丫头替主子收东西,见了的人都会以为是主子唆使的,但贴身丫头受了责罚,那些人便只能是疑心了。” 说起来,兰采薇将婷玉说了一顿之后,倒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她虽然知道闺阁女子禁止“私相授受”,不过她那天对婷玉脾气倒不全是因为这个,而是张尧抢了她的野味火锅,她心里不痛快,就拿张尧给的药说事了。事后一想,又觉得自己紧张的过头了。 这时听了赵氏的话,她才醒悟,这事远比她想的要严重,她那天的举动,完全属于歪打正着。 “谢娘的教诲。”兰采薇诚心的道了谢。 “婷玉这丫头是韩姨娘亲自挑选的,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你房中又添了两个丫头,等她们上了手,贴身的事情就不要让婷玉插手了。明年开春再给她配个人家,这样的丫头留在身边只能是一个祸害。” “可是,婷玉才十三岁,成亲是不是早了点?”虽然一直不喜欢婷玉那股聪明劲,但婚姻大事关系到一女人一辈子的幸福,兰采薇还是不想这样草率决定。 “这事我自由主张,你就不要操心了。” 赵氏无意再说这个话题,从软榻上站起来准备回房。房中没有丫头,兰采薇只好上前扶了,到了门边,才腾出手去开门。门扉开启的那一瞬间,她看见婷玉在门前站着,手里还捧着两盏茶。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兰采薇看见了婷玉眼中闪烁的泪花,待要仔细看时,婷玉已经笑了:“太太与二姑娘这是要回房了吗?奴婢担心茶凉了,正准备换两盏热茶呢?” 兰采薇重新扶着赵氏,又看了看端着茶站在门边不知所措的婷玉:“反正已经沏上了,就送到娘房中。” 婷玉在后面应了。 回南院的路上,婷玉似乎比平时沉默些,兰采薇看在眼中,知道她刚才在门外是听见了。兰采薇想对她说些安慰的话,不过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这个主意是赵氏提出的,但也是她默认了的,这时说什么都显得自己虚伪。 又过了两日,赵氏将墨菊春杏晶玉这几个适龄的丫头连着婷玉一起叫到房中,亲自对她们说了开年后会为她们配人家的事情。 春杏墨菊两个,是赵氏房中伺候的丫头,在赵氏买丫头时就疑心是要给她们配婚了,这时得了消息虽然觉得突然,但到底在意料之中,只是一脸羞赧的听着赵氏说话。晶玉就完全慌了神,神情近乎呆滞的看着赵氏不敢回话。只有婷玉由始至终都神色平静,仿佛赵氏说的事情与她无关。 几人从赵氏房中出来,婷玉与晶玉并排在前面走了,春杏拉着墨菊慢走两步,压低声音问:“我与姐姐两个都是到了年岁的,大少爷房中的晶玉也勉强到了,可二姑娘房中的婷玉还有三年才到配婚的年纪呢?太太今日怎么也叫了她?” 墨菊想了想,轻轻的道:“想是犯了错处,在二姑娘房中留不住了吧。太太一向不喜欢她,自然要早早的将她打出门。” 两人声音虽不大,但因为与前面的晶玉婷玉只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晶玉与婷玉还是听的真真的,晶玉悄悄的拿眼睛睃了一眼低头走路的婷玉,见她面无表情,心想这事大概是真的了。在兰家,晶玉与婷玉是最要好的,见婷玉出这样的事情,晶玉心中也不好受:这样犯了错被主子嫁出去的,主子哪里会挑好人家? 背过了人,晶玉让婷玉去求兰采薇,婷玉只是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没过一天,家中几个丫头要配婚的消息便传开了。芸娘听了这个消息,心中动了动,找到兰采薇商量,想让婷玉做儿媳妇。 兰采薇听了,愣了愣:顺子与自己同龄,只有十岁,而婷玉过完年也不过十四岁,如此低龄的两人,怎么能结成夫妻呢? “可是,他们年龄不合适啊?再说了,顺子哥年龄也太小了些。” 芸娘笑了笑:“怎么会不合适?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婷玉就正好比顺子大三岁,正式般配的年岁呢。顺子年龄是有些小,不过可以先娶婷玉过门,等几年圆房就是了。” 芸娘夫妻为人厚道,家中也有些田产,到时自己可以再送几顷,婷玉嫁到这样的人家,倒是不错的选择。 兰采薇认真的想了想,道:“这事要先问过婷玉,她也是见过顺子哥的,要是她同意了,再去求娘成全。” 芸娘是个急性子,当下就要去问婷玉,被兰采薇拦下了:“这都腊月二十五了,等过完年再问也不迟。反正娘也不会马上就给她们配婚,不着急的。” “这倒是。” 芸娘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没等过一两天,就问了婷玉。婷玉只说她的父母健在,婚姻大事要问过父母才能决定。芸娘一想觉得婷玉说的在理,当下夸婷玉懂规矩,又让韩二马上写信给在云南老宅的婷玉父母提亲。 第033章 莲儿再访 兰家新买的丫头,燕姑姑只教了六日规矩,便被分配到各房。 兰采薇房中的金枝与兰香,赵氏便交代芸娘带着了解主子的喜好。两个小丫头都与兰采薇同龄,九岁上头吃十岁的饭,在兰家吃了几日饱饭,脸上没有了初来时的菜色。见兰采薇挺好相处的,做事便不再畏手畏脚,话也多了起来。 两人都是普通的农家孩子,针线上头只会缝缝补补,并没有仔细的学习过绣花的技巧,见兰采薇能秀出一片针脚参差不齐的树叶,都很好奇。兰采薇想着房中也没有多少事情,便同意芸娘有空闲时指导两人针线。 这样一来,婷玉依旧还是做着以前的事情。春杏墨菊等见兰采薇每日请安还是带着婷玉,初时很奇怪,过了几天,便又疑心自己猜错了:婷玉难道不是因犯了错处被主子嫁出去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春杏墨菊对婷玉的事情难免好奇,正面侧面的问过婷玉几次,婷玉面上带着笑将话题岔开,心里却生出了恼意。 紧赶慢赶的,到了腊月二十八上头,兰家主子过年穿的大衣服都做了出来。兰采薇做了一件大红的斗篷,一件桃红的棉袍,几件颜色花式都极艳丽的绣花儒裙。 兰采薇拿了衣服,正在房中试穿,就听见外面院子里传来一声娇笑,听着像是张莲儿的声音。 等她迎出去一看,果然是张莲儿,后面依旧跟着张芳儿,只是这次没有撅着嘴了,看样子张夫人的管教起了作用。 张莲儿围着兰采薇转了一圈,笑道:“刚才远远的看见有一只花蝴蝶在房中飞舞,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采薇妹妹。” 兰采薇将张莲儿迎进屋:“莲儿姐姐是在笑妹妹的衣服过于花俏么?” 张莲儿以为兰采薇恼了,忙解释:“哪里啊?只是想着我也有相仿的的衣服,觉得好笑罢了。也不知是谁规定了过年时要穿红色的衣服,可这红色的料子每年都只有这几样,做来做去都看着差不多,只能在衣服的细微处做些文章。” 两人说了些闲话,兰采薇便问:“莲儿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张莲儿嗔道:“采薇妹妹可是忘了答应过姐姐什么事?” 经张莲儿这么一说,兰采薇才想起曾经答应过张莲儿,要告诉她玩魔方的诀窍的事情,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瞧我这记性,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知道妹妹是大忙人,所以我才自己上门来了。也没有事先打个招呼,采薇妹妹不会怪我唐突吧。”张莲儿娇笑着。 “莲儿姐姐能来,是我的荣幸,我这小院也因姐姐的到来蓬荜生辉……”张莲儿性子温和,兰采薇也挺喜欢和她相处,所以这些话虽然夸张,但也不算违了本意。 张莲儿笑了一阵,“采薇妹妹,我们每次见面还是别这么客气了吧,让人怪别扭的。” 这正合兰采薇的意,当下就表示赞同,因为赵进那边的魔方才刚做出来,玩魔方的诀窍还不便让太多人知道,她便让婷玉请张芳儿去试吃庆嫂新做出的菜式,张芳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去了。 张莲儿也想跟着去,兰采薇笑道:“一会让她们带些回来便是了。” 这时房中只有兰采薇与张莲儿两人,趁着这个空当,兰采薇取出张莲儿带来的魔方,一边演示一边将她前世研究出来的玩魔方的体会说给了张莲儿听。 按照兰采薇的说的方法,张莲儿玩了一次,果然很快便还原了。张莲儿初时很高兴,但转瞬又有些沮丧:“亏我年长妹妹几岁,妹妹转瞬就能做到的事情,我玩了几个月,竟然一次都没有成功。” 兰采薇笑了笑:“芳儿妹妹不是说过么,这个是我做出来的,我知道些取巧的的法子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莲儿姐姐完全没必要因此不开心,要知道,我也有许多东西永远比不过姐姐的。”说着,从针线篓子里取出她正在做的针线,“比如说这个。” 初时兰采薇很怕别人看见她做的针线,一来是怕别人从针线上看出她不是真正的兰采薇,是个顶包的冒牌货。二来嘛,潜意识里总觉得让人看见弱点是很难为情的事情。 现在学上手了,也有几分真正的兰采薇针线上的功底了,她反而不避讳了,经常拿出来自己取笑自己一番。 张莲儿听出兰采薇是安慰她,也笑了:“我现在是真的很佩服妹妹呢。听我娘说,妹妹这么小便能将家里的厨房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要知道,我都是今年才学的管家,到现在也只是能管一两件小家务,厨房还是我不敢接近的地方呢!妹妹得空了可要指教指教我。” “莲儿姐姐不是说了么,咱们不要互相吹捧的。” 两人正说着话,婷玉与张芳儿便回来了。张莲儿起身告辞,兰采薇见张芳儿今天没有故意惹自己,就对她道:“我已经打听到了能做魔方的木匠,等做好了就送芳儿妹妹一个。”当然,她这是借口,她要等到赵进的魔方开始销售之后才送。 张芳儿闻言眼中一亮,但想到先前对兰采薇的无理,又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站在一旁笑了笑。 腊月二十九,兰家收到了由云南老宅运来的山货,除了往年的火腿野蘑菇油滴肉这些,还有两张上好的狐狸皮筒子。赵氏拿着那张狐狸皮子,高兴之余又有些遗憾:“这么好的皮筒子,要是早些送来,也能替二爷做一件皮坎肩过冬,这时候送来,等坎肩做好,就只有等来年的冬天才能穿了。” 燕姑姑笑道:“二爷做皮坎肩只需一张皮筒子就够了,剩下的一张太太还能做一件短袄子穿呢。” “前几年我做了一件,还没有怎么穿,倒没有再做的必要。这剩下的一张给薇姑娘,我不明不白的拿了她挣的一万两银子,这皮筒子给了她我心里也舒坦些。”赵氏将两张皮筒子放在一起仔细的挑了挑,让燕姑姑将那张色泽鲜亮的收起来,另一张稍次些的让墨菊送到兰采薇房中。 皮子送到的时候,兰采薇正在房中看游记,杜方圆的课在腊月二十六就停了,而景六姑这边因为家里还有人赶做过年衣服,就教到了腊月二十八。 兰采薇看着毛茸茸的皮子挺喜欢的,谢过赵氏之后便留下了,与芸娘商量着打算做一件短袄子。兰采薇回忆了一下前世看过的皮草款式,试着画了几款可以在这时穿出去图样出来,交给芸娘看了。 芸娘看了看,又量了一下皮筒子的大小,为难的道:“二姑娘不如做一件长袍子吧?这皮筒子的做两件短袄子又不够,做一件呢,还剩下一大块,丢了怪可惜的。” 兰采薇一想也是,但又不喜欢袍子的式样,就让芸娘照着成*人的身量裁,她现在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如果按照现在的尺寸做,也穿不了几次就小了,还不如做大些可以多穿几次。 第034章 看花灯了 兰采薇穿越后过的一个年,与现代并无两样,祭祖,吃饺子,守岁,领压岁钱,唯一不同的,就是兰采薇准备了几个一两重的银锞子,给房中的婷玉与金枝兰香做压岁钱。 转眼便到了元宵节。 赵氏曾经许诺过,年宵节放她出门看灯会。 这可是她近日来日夜惦记的头等大事。 为了防止赵氏忘记了,早上请安时她便有意问赵氏一些关于元宵灯会的问题。 赵氏那次就是随口一说,没过几天便忘了,听兰采薇隔几句话便提一次灯会,开始还耐着性子回答,后来听兰采薇说得多了,便问:“你这丫头今日怎么了?说了一早上的话,就没有一句话里不提灯会的事情。” 兰采薇向赵氏身边凑了凑,“娘,你不记得答应过女儿什么了?”看见赵氏茫然的表情,兰采薇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忘了!“就是,就是,让女儿看元宵灯会的事情。” “我答应过吗?”想了一会,赵氏才记起自己好像说过,便笑着与房中的众人道:“原来是惦记着这茬!我说嘛,这丫头一早上的,怎么会没一句话里不带着灯会两字。” 要是不提,你怎么想的起来? 兰采薇也跟着笑了笑,小心翼翼的问:“那,娘是同意了?” 赵氏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要说起来,让闺阁中的姑娘去看看元宵灯会,历年来也是有的。只是,这看灯会的人龙蛇混杂,每年里总会出几桩事情,然后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你说说,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出去?你要是有个闪失,我怎么跟二爷交代?我看你还是留在家中好些,一会我让人上街买几盏花灯挂在花园里,也就有那么个意思。” 这当然不行!她想要的并不是看花灯,而是想出去走走!好不容易穿越来了古代,总不能一辈子连古代的街道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吧? 兰采薇殷勤的接过赵氏手中刚要放下的茶盏,轻轻的放在桌上:“娘,我只坐在马车上远远的看一下,不往人多的地方凑,保证不会出事,你就答应吧?”因为太想出去,说到最后,话里不自觉的就带着几分哀求。 “太太,二姑娘想去,就让她去看看吧。”陈氏见兰采薇一脸委屈,笑意吟吟的帮腔。 “娘,你是答应过我的。”兰采薇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赵氏笑笑:“这事到底要你父亲拿主意,只要你父亲同意,我这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陪着赵氏用了饭,兰采薇便迫不及待的去兰志康的房中。 等兰采薇出门,燕姑姑一脸忧色:“太太,你怎么能同意薇姑娘去看灯会呢?这要是出什么岔子,可怎么交代啊。” “继母难为。”赵氏淡淡的说了句,眼角却扫了一眼陈姨娘,见陈姨娘低头收拾碗筷,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满意的笑了笑,又道,“当初我没有想到她真要去,一时口快就应承了下来。这时要是过分阻挠,倒显得我没有诚信,以后怎么能在她面前拿长辈的样子?” 想到兰采薇年前挣的银子,燕姑姑也明白赵氏的顾忌所在,只能跟着点点头:“太太倒确实没有立场阻挠薇姑娘,好在还有二爷那一关,以二爷的性子,想来是不会答应的。” 这一次燕姑姑与赵氏倒都料错了。 因为春闱,京城里聚集了各省的生员,主办灯会的官员便想将灯会办的文气些。所以今年的灯会不仅像往年一样设了灯谜,还有对对子联诗等活动,兰志康早就与张世芳等太医院的同僚约好,一起去凑热闹,看看今年会不会出现绝世佳句。 兰采薇一提出想去看灯会,兰志康就同意了:一来是这半年来女儿的乖巧懂事他看在眼中,欣慰之余总觉得她是在压抑自己,就想着借此机会让她出门透透气。二来,觉得有自己同行,不可能出什么事情。 只是一再叮嘱兰采薇,让她到时坐在车上切不能随意下车走动。 兰采薇自然点头同意,没有料到兰志康会如此爽快答应,让她微微吃惊,原本准备好的许多说辞却是一句也没有用上。 得了兰志康的肯,兰采薇便派金枝去赵氏那里回话。 赵氏听了,心道:老爷将这丫头疼的没边了。又细细的问明白兰志康会同行,才算是放心些。派了墨菊将芸娘叫来,嘱咐芸娘一定要看住兰采薇,不能让兰采薇做出招人闲话的举动来。 要去看灯会的事情,兰采薇从未与芸娘提起,所以芸娘这时倒是一次听说,有心拦着不让去,但主子已经同意了,她也只能将赵氏的话一一应下。 回到南院,芸娘一见兰采薇,便气呼呼的道:“二姑娘,你这又是闹的哪出?怎么会想起去看灯会?看灯会的凶险奴婢不是没有与你说过,你要是有个什么事,你让奴婢怎么跟韩姨娘交代?” 兰采薇放下手中的书,伸手挽住芸娘的胳膊,将脸靠在芸娘身上轻轻的来回蹭着:“芸娘,放心吧,有你跟着,又有父亲同行,哪里会有什么事啊。” 每次她一做这个动作,芸娘便会缴械投降。果然,芸娘架不住兰采薇的细声软语,嗔道:“你这丫头,出门可得听话。” 到了晚上,兰采薇乘了家中的马车与兰志康一同出门。 与他们同去的,还有芸娘与韩二夫妻俩。本来芸娘还要带上金枝在一旁伺候的,但兰采薇拦住了,马车都不能下,多带一个人也没有用处。 隔壁的张世芳前几日就在飘香楼定下了赏花灯的席面。飘香楼处在东大街上,而东大街又是每年元宵灯会最热闹的地方。每年能在飘香楼订到赏花灯席面的,都不是普通的平头百姓,久而久之,就传出了飘香楼花灯席千金难求的说法。 张家是京城数得上的大户,家里有一个手握实权的现任两广总督,一个贵州知府,张世芳也是凭着这些,才定到了一桌临窗的席位。 兰志康出了门,便直奔飘香楼而去。 这一次有兰志康同行,芸娘不能坐在车中,只能坐在车辕上帮着韩二驾车。没有人阻拦,兰采薇顺利的撩开了车帘,看起沿途的街景来。 上街,欣赏古代的民俗风景,是她穿越以来一直很想做的事情。现在真的实现了,反而没有出门前的那一份激动,甚至生出些微的遗憾,古代的街道没有路灯,借着马车上两个风灯出的微弱的光芒,只能看见两旁隐隐绰绰的房舍。 见女儿对街景感兴趣,兰志康宠溺笑了笑,间或的还会当一下导游,说说这是脂粉铺子,那是当铺。 马车行出一会,便转进了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因为离灯会距离近了,街上的人变的多了,人人手中都提着一个或精致的或简陋的花灯,将街上照的亮堂起来。 兰采薇仔细的看了看,这前来看花灯的行人,并不只有男子,也有那些妇人装扮的女子,只是年轻的并不多。 因为人多了,马车便只能在街上缓缓的前行。 好不容易到了飘香楼,又因为楼下马车太多,兰采薇他们的马车只能停在离飘香楼还有十来米的路中间。 兰志康原打算将马车停在飘香楼门外,留韩二在车上照应兰采薇看灯会,自己则上楼与同僚赏灯。现在却因为马车太多不能停靠在飘香楼外,又不能总停在街上阻了道路,一时间为难起来。 韩二提议道:“要不小的驾车领着二姑娘在这东大街转转,二爷自去飘香楼,一会小的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绕过来接上二爷回家。” 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兰志康只能同意。 第035章 惊险灯会 兰采薇看着兰志康进了飘香楼,这才让韩二驾车离开。 这时正是灯会最热闹的时候,马车、软轿与行人挤在一起,街道的两旁又是卖各种吃食零碎玩意儿的小贩,也没个人指挥,街上乱成一团,乘车倒不如走路来的便利。韩二费了半个时辰,马车竟还在飘香楼前面打转。 马车没有前行,兰采薇撩了车帘在车上看来看去都只有那么一小片地方,花灯也就那么几盏,并肩接踵的从马车旁边路过的各色行人倒是看了不少。开始还新鲜,觉得热热闹闹的比现代的节日气氛浓烈,看得久了,就有些烦闷起来。 “韩二叔,听说有猜灯谜的地方,不如我们拐到那边去看看吧?”兰采薇大声的对坐在车辕上的韩二道。 行人吵吵嚷嚷,韩二听的并不分明,芸娘便探出头重复了一遍,韩二笑了笑,回头道:“这前面就是猜灯谜的地方了,听说今年前面还有人在那里联诗对对子,应该比往年热闹。可人这么多,咱们一时也过不去呀!而且马车只能再往前走一小段的距离就不让进了。二爷交代了二姑娘不能下车,只怕是不能去看了。” 不能猜灯谜,花灯又只能见着几盏,这灯会逛着还有什么意思呀? 兰采薇懊恼的嘟了嘟嘴,“那我们现在去哪?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 “小的将车再往前挪一段,二姑娘就能再多看些花灯了。”现在马车被挤在中间既不能前行也不能后退,韩二也挺着急,四下张望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咦,大少爷怎么在这里?” 兰采薇在车中听了,忙撩了帘子看,果然看见自家哥哥与虎子站在人群中间,虎子两手都不得空,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棉花糖。两人并没有往自家马车的方向看,而是拼了全身的力气往一个卖元宵的跟前挤,看样子倒有不吃上那元宵就不会罢休的劲头。 “要不要叫一声大少爷?”韩二迟疑的问。 也不能怪人家迟疑,自家哥哥那一次惹了祸之后,现在还在禁足期间,而他这时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偷溜出来的。 兰采薇笑笑:“这时叫他,只怕会吓着他吧。” “依小的看,还是叫上大少爷一起逛吧。今日人多,小的怕大少爷……”韩二顿了一下,到底没有说出惹祸两字来,“一会小的可以将二姑娘与大少爷先送回府,再转回来接二爷,这样二爷也不会知道大少爷出来看了灯会。” “二姑娘,奴婢也觉得叫上大少爷一起妥当些。”芸娘想着上一次兰相业连累兰采薇挨了一鞭子,就觉得不能放任兰相业在街上逛。 兰采薇想了想:“也好。” 韩二听了,想要叫一声,又唯恐街上人多兰相业不能听见,便跳下车辕拨开人群向卖元宵的走了过去。 兰相业见了韩二,很是吃了一惊,问明白了父亲并不在车上,这才松了口气,回头望见兰采薇在车上看他,挥手喊了一声:“我买了元宵便过来。” 韩二无奈的冲兰采薇笑笑,接过兰相业手中零零碎碎的东西,在一旁等着。 兰采薇也在车窗处挥了挥手,点头示意他们快点。 “这是谁家的车?怎的就停在路中间阻了道?” 一个像炸雷似的声音在兰家的马车前面响起,饶是在人声鼎沸的街上,兰采薇还是被吓了一跳。她掀了车帘的一角向外看了一下,自家马车前面来了一个骑着马的人,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能看着马的样子却无法瞧清楚来人的样貌。而两旁的行人大概也被声音吓了一跳,纷纷躲避。 韩二不在,兰采薇就想钻出马车与人道歉,一旁的芸娘看出她的意图,忙拦住了她:“二姑娘,你怎能与生人说话?奴婢与他说就是了,你快快坐好。” 被这么一吓,竟忘记了这是古代。 兰采薇笑笑,又转身坐好。 看着兰采薇坐好,芸娘这才出去:“这位大爷,我们赶车的不在,能不能请你等一下,等他回来就让你过去?反正这前面也过不去的。” 马上那人哼了一声:“这一路过来,还没有大爷我过不去的地方!你们只要让开便是了!” 这是谁呀?说话竟这么横!这敢在贵人云集的京城这么横的,多半是有些来头的…… 兰采薇尽管对前面那人的言行很不齿,但心中也有些好奇,又将车帘小心的掀了一个角,想要看清楚来的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芸娘也有些恼了,但面上还是笑着:“大爷,你看这,我们赶车的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会赶车,只能请大爷稍等一下……” “我管你那么多!”那人也不等芸娘将话说完,就举起手中的马鞭挥了出去,“咻”的一声便结结实实落在兰家的马车上。这一鞭,那人是用足了力气。马儿吃痛之下,嘶鸣一声便奔了起来。 “啊!” “啊!” 车辕上的芸娘与车中的兰采薇都清清楚楚的看着那人一鞭落在自家的马上,脑中都清楚的知道这一鞭下去的后果,只是一切都太突然,等她们反应过来想要出声制止时,马儿已经飞奔出去,她们只能惊呼了。 东大街上人本就众多,这马一跑起来,吓的行人大呼小叫的纷纷闪避,生怕这一个躲闪不及就伤在马蹄下。 那人见了这一混乱的局面,“哈哈哈”一笑之后,绕开兰家的马车,纵马离去。 街上本就吵嚷,初时兰相业等人并没有察觉,等行人乱了起来才惊觉出了事,等他们赶过来时,只能远远的看见自家马车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这可怎么办? 听韩二叔的意思,这前面就是猜灯谜的地方了。 要是马车冲进了猜灯谜的现场,麻烦就大了,只怕明日自己就会成为街头巷闻八卦的主角了 兰采薇根本不敢看两边行人的反应,无数个最坏的结果在她脑中浮现,甚至想到了马车翻转后她会葬身车轱辘下,或者冲进猜灯谜现场被守卫的护卫乱箭射死。 想到这些,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被汗这么一激,她反而清醒了,忙对着车辕上的芸娘道:“芸娘,快!快!拉住缰绳!” 第036章 遇黎天恒 芸娘本来死死的抱住车辕,这才没有被颠下车去。听了兰采薇的话,也从巨大的惊恐中清醒过来,开始寻找马儿的缰绳。可是马儿跑的很快,又是晚上,花灯点的再多也不及白天亮堂,一时间看不清楚缰绳到底在什么地方。 “二姑娘,奴婢……奴婢没看见缰绳在哪啊?” “芸娘,你且定下心仔细看,一定能找着的!”要是再不拉住马,只怕马车真的要冲进猜灯谜的现场了。兰采薇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扶着车厢探出头去帮芸娘一同寻找。 “在那,奴婢看见了。”芸娘惊喜的叫了一声,准备伸手去拿。 顺着芸娘的手,兰采薇也看见了缰绳。只是,缰绳却长长的拖在地上,除非马车停下,否则芸娘是根本无法够着缰绳的。 难道老天真的要戏弄我!逛一次灯会也能闹的这样惊天动地! 兰采薇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却看见芸娘抱着其中一根车辕,缓慢的向前爬,在这样的度下,只要一不小心掉在车下,是什么样的后果兰采薇根本不敢想。 “芸娘!快回来,别管缰绳了!”兰采薇爬出车厢,攥着芸娘的裤腿,不让她继续向前爬行。 芸娘回头示意兰采薇松手,兰采薇只是不肯,芸娘怕自己会将兰采薇带到车下,也不敢往前爬了,但又不愿意就此退回来。两人就这样趴着。路旁的行人先是被马车惊的后退,后来看清楚了车上的状况时,也有那胆大的想要上前拦住马儿救人。只是先前那人那一鞭下去打得狠了,加上这一路过来,又被拦了数次,马儿竟被惊了,根本拦不住。 兰采薇再次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不抱任何希望时,马车却慢了下来。 感觉到马车变慢,兰采薇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男子手中握着缰绳,马儿乖巧的在一旁喘着粗气。 那男子见兰采薇与芸娘回了神,面对她们的疑惑也不说话,牵着马车准备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胡同。 心中明白这时不应该跟着陌生人走,但兰采薇看见那些受了惊吓的行人正三三两两的向自己围过来,她本能的用衣袖掩了脸,小心翼翼的退回车厢:她不想也不能成为众人八卦的对象! 芸娘这时也完全没有主意,便跟在兰采薇的身后回到车厢。 “请问姑娘是太医院兰大人的什么人?” 感觉过了很长时间,兰采薇听见替自己牵马的男子问。 “啊?多谢救命之恩。”兰采薇这时已经完全清醒,对于这种探家底的问话,她没有直接回答。 外面那人笑了笑,也没有追问,“我让人另准备一辆马车送兰姑娘回去,这里没人,请兰姑娘下车吧。” “请问你就这么肯定我姓兰?”听着那人的口气,倒像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兰采薇忍不住问道。 “请兰姑娘下车。”那人依旧笑着。 等不到回答,兰采薇便弯腰走出车厢,迎面的只是一片漆黑,除了马车上的两盏风灯,四下就再无灯光。她趁下车的空当四下看了一圈,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觉得像是别人的后花园似的。也真如面前那人所说的,这里除了自己几人外,并没有别人。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又是黑咕隆咚的,一股恐慌从兰采薇的心底慢慢的冒出来。 真的不该跟陌生人走,在这里,自己只是一个弱女子,而且还是手无寸铁的。 “二姑娘,这……”芸娘在兰采薇身后扯了一下她的衣角,“这里太黑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听了芸娘的话,那人又是呵呵一笑,声音清朗,倒让兰采薇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多谢救命之恩。”兰采薇再一次表示了感谢,反正礼多人不怪。 “兰姑娘已经说过一次了。在下黎天恒,你父亲兰大人曾经治好了我多年的顽疾,今日碰巧帮助了兰姑娘,倒让我有机会还了兰大人这个恩情。”看见兰采薇怀疑的眼神,回头一指马车上的风灯,“看见了上面的兰字,便猜是兰大人府上的马车,就问了兰姑娘,而兰姑娘又没有否认。” 原来是这样知道的! 如果黎天恒看见风灯上的兰字便猜到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今日街上的那些行人呢?恐怕猜到的也不少吧…… 想到这里,兰采薇顿时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手足冰凉。 黎天恒仿佛看穿了兰采薇的心思,“先前车很快,看清楚风灯上字的人并不多,而这看清楚的,能猜到兰姑娘身份的恐怕又是少之甚少。但为了以防万一,在下才将兰姑娘的马车牵到此处,让姑娘换一辆马车回家。” “多谢黎……先生。”灯光很暗,兰采薇看不清楚黎天恒的样貌,只是凭声音猜测年纪并不大,便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因此只能随便叫先生了。“先生救了我与芸娘,我已经很感谢,还难为先生为我们考虑周到。但时辰不早了,与我们同行的还有其他人,想来这时正在到处找我们。只要先生将如何回到东大街的路指给我们,等我们回到东大街,一定能碰见与我们同来的人,就算碰不见,也可以雇一顶软轿回家。所以就不麻烦黎先生了。” 兰采薇之所以拒绝,还是她总觉得这个黎天恒对自己过于热情,虽然用他的理由可以解释,但她心中还是不踏实,不敢轻易相信他。 要是平常,芸娘早就制止了兰采薇与生人说话,但今日一来是吓着了,有些没有回过神。二来是黎天恒救了她们,她总不能太过阻拦扫人面子。 这时也觉得兰采薇说的在理,便道:“就有劳黎先生替我们指一下路。” 黎天恒又看了看兰采薇,见她神色坚定,便冲暗处唤了一声:“福伯。”等那叫福伯的出来,吩咐道:“送这位兰姑娘去东大街。记住了,一定要看见兰姑娘找着家人再回来。” 福伯应下,黎天恒又转过身对兰采薇道:“替在下向兰大人问声好。” 兰采薇与芸娘再次道谢之后,这才随着福伯离去。 第037章 欢喜相遇 随福伯走了没多久,兰采薇与芸娘便听见街上传来的喧闹声,心中齐齐松了口气。又拐了一个弯,东大街便在三人眼前了。这时兰采薇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自己应不应该这样走出去! 既担心刚才闹了那么一出,被人认出来指指点点,又怕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在街上行走不合规矩。 兰采薇回头看了芸娘一眼,只见她神情呆滞,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看样子也不能指望她拿主意。想了想,兰采薇叫住前面领路的福伯:“福伯,有劳你替我们雇一顶软轿。”一边说着,又顺手从衣袖中间取了一块碎银子递到福伯跟前。 福伯没有伸手接兰采薇的银子,呵呵笑道:“兰姑娘请在这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寻软轿。” “有劳了。”兰采薇道了谢,又将银子往前递了一些。 福伯收起银子,将手中的灯笼递到芸娘手中,又嘱咐两人不要走远了,这才离去。 等福伯走了,兰采薇伸手抓住芸娘的手臂,轻轻的叫了一声。 芸娘听了,猛的抱住兰采薇,良久才哽咽着道:“二姑娘啊,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就是到这会奴婢也还觉得手脚软呢。你说你要是有个什么事……” “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这么多变过,兰采薇自己也像坐过山车一样,只是勉强笑了笑,安慰了芸娘一句。 芸娘双手在胸前合十,“多亏了菩萨保佑。” 兰采薇也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不多一会功夫,福伯便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兰相业主仆与韩二。 兰相业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兰采薇一番,见她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便咧开嘴笑着,“妹妹不知道,刚才见马车不见了,可吓死哥哥了。” 简单普通的一句话,兰采薇听了,却觉得眼中涩涩的,这样被人关心真好!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别开脸,问走在后面的韩二:“韩二叔怎么跟福伯在一起?” “现马车出了事,小的与大少爷急忙追了过来。哪知道寻了一路,也不见马车的踪影,心中着急,只好在街上跟人打听。这位福伯听了小的向人打听,便过来询问,小的与大少爷这才找到这来的。”韩二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自然也是慌了神,强打起精神一路找寻,这时见了兰采薇无事,心中紧绷着那根弦才放松了,才有精神头顾及自己脑门上的汗。 兰采薇简单的将经过对韩二与兰相业说了说,兰相业听了,跺了跺脚:“都怪哥哥,要不是哥哥贪吃那一碗元宵,也不至于累的妹妹受惊吓。” 韩二也道:“这事都怪小的没有考虑周全,将二姑娘丢在一边……” 兰采薇摆了摆手,“这种事情谁能预料的到?你们不用这么自责,要怪只能怪那个人太蛮横!”刚才只顾担心自己的处境,她倒忘了那个肇事者,这时想起来,心中不免恨恨的。 韩二犹豫了一下,道:“小的也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不过刚才小的一路过来,听不少人议论,说那人是贵妃娘娘的哥哥万大人。” 万贵妃的哥哥万通?难怪敢那么横! 因为对这个万贵妃有一种奇怪的情愫,兰采薇刚穿来的时候曾经打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事情,自然也听说了她有一个哥哥叫万通,现在是锦衣卫的一个百户。 贵妃娘娘的亲哥哥,锦衣卫的百户,这两个身份随便哪一个,兰采薇也不敢去招惹,何况万通还占着两个。遇上这样的肇事者,她也只能自认倒霉。 见兰采薇沉默不语,兰相业以为妹妹觉得委屈,便嚷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就不信了,不能找个地方说理去?” 兰采薇斥道:“哥哥怎么不知道轻重呢?漫说我没事,就是真伤着了,也只能认了!”说着,不去理会正要反驳的兰相业,转头对韩二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累了,麻烦韩二叔送我与哥哥回去。” 听了这话,一直等在一旁的福伯将先前的银子还给兰采薇,“小的遇上了兰少爷,还没有来得及替兰姑娘雇软轿。” 兰采薇没有收银子,“有劳福伯了。这些碎银子福伯就留下,打些酒吃也好。” 福伯谢过了兰采薇,这才高兴的去了。 “韩二叔,你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可听说有一个叫黎天恒的人?”见福伯走远了,兰采薇才问。 韩二笑了笑:“刚才听福伯说了,小的才想起这么个人来。具体做什么的倒是忘了,只记得几年前他求二爷给他诊了一次脉。” 与黎天恒说的倒是差不多,兰采薇也没有再说什么,便让韩二再去雇软轿。 软轿来了,韩二悄声问兰采薇:“二姑娘,这事二爷估计还不知道,一会小的要不要告诉他?” 兰采薇想了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飘香楼一定也听了风声,估计父亲那里瞒也瞒不住,便将轿夫支远了,道:“你先回了父亲,其他的人都不用说,等父亲做主。”又对兰相业道:“这事哥哥先不要与娘说起,省得娘担心。” 兰相业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的,这件事情又是因为他而起,他自然是不愿意与任何人说,闻言忙连连点头,“知道了,可是,父亲那里……” 兰采薇瞪了他一眼,对韩二道:“韩二叔回父亲的时候,不要提到哥哥。” “妹妹果然是体贴人的。”兰相业听了,又嘱咐芸娘与虎子回去不要乱说话。 一晚上连惊带吓的,回到家中的时候,兰采薇已经是筋疲力尽。一进门便吩咐一直候着她的金枝与兰香给她准备热水沐浴。 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才算是缓过了劲。父亲没有回来,她怕一会儿会被叫去问话,就不敢躺下,穿戴整齐的坐在房中等着。 芸娘怕她冻病了,又不能劝她躺下,就叫金枝又升了一个炭炉子。 兰采薇看了看芸娘:“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这里还有金枝和兰香,没事的。” 芸娘只是不肯,硬是要陪着兰采薇一起等。 第038章 隐下事情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兰采薇隐约听见大门处传来动静,猜想大概是父亲回来了。果然,不过盏茶的功夫,韩二就过来请她去北院书房。 因为不想让人知道,又不知道父亲的想法,所以她没有带丫头跟着伺候。出了院子,便问韩二:“韩二叔跟父亲说了?” 韩二点点头,“赏灯宴一结束,小的就跟二爷说了。二爷听了许是吓着了,急忙就雇软轿赶回来了。” 两人到北院时,兰志康早已等在书房门口。 兰采薇微微福了福:“晚上天凉,父亲怎么能站在风口上呢?还是快快回去罢。” 兰志康虽听了韩二说起女儿无事,但心中还是很不安,这时亲自确认了女儿没有伤着,他才将心中提着的那块石头放了下去,连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回到书房,兰志康细细的问了事情的经过。兰采薇没有提起哥哥,只是说万通蛮横无理。 兰志康听了长叹一声:“哎----如今后宫乱政,奸佞当道,朝堂之上是一片混乱。我还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女儿受了欺侮都不能为其讨个公道,何况是普通百姓!” 兰采薇静静的听着,这已经是她二次听到父亲对时政不满了。她有心想要仔细问问,顺便劝劝父亲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起,免得惹来杀身之祸,但一想到自己的年纪,似乎也不应该说这些,便将话咽了回去。等父亲说完了,她小心翼翼的道:“女儿这不是没有事吗?父亲就不要生气了,为那种人也犯不着。” “我倒不是生气,而是觉得憋屈……”兰志康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知己好友,而是十岁的女儿,顿时住了口,少时又微微笑了笑,“幸亏你没有事情。听说是那个叫黎天恒出手相助的?” 兰采薇点点头:“是啊,父亲可是记得这样一个人?” 兰志康想了想:“没有印象,明日我让韩二去将马车取回来,顺道再与那黎天恒约个时间,我要亲自去致谢。”说到这里,兰志康又道:“这事虽不是咱们的错处,但被人议论总归不是好事,何况你又是一个姑娘。当时你躲开了去,没有让人打听到底细是对了的。反正也没有出事,你回头嘱咐芸娘,让她不要将这事传了出去,就是明日听了街坊议论也不要随意接口。还有,你母亲那里也不用跟她说了。” 兰采薇也是这样想的,忙点头称是,她这时才注意到兰志康一身的酒气,动手沏了一杯浓茶递给他:“要不女儿去厨房给父亲做一碗解酒汤?” 兰志康摆摆手:“这点酒不算什么,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赵氏其实一直没有睡着,她知道兰志康出去喝酒,担心他醉酒,就派墨菊在北园门口守着。 兰志康一回来,赵氏就得了消息,知道他是走着回来并没有喝醉。过了一阵又听见兰志康叫了兰采薇来,又猜想他喝醉了,想要起身张罗解酒汤。 等她穿好衣服,又犹豫了,良久,才让春杏去南院叫陈姨娘去书房服侍。 兰采薇出门时,正巧遇见手里端着解酒汤的陈姨娘。 她扫了一眼陈姨娘手中冒着热气的解酒汤,淡淡的道:“这汤送的真是及时。” 面对着兰采薇探寻的目光,陈姨娘将头低了低:“太太担心二爷喝了酒难受,特地让奴婢送过来的。” 听了是赵氏的主意,兰采薇心中倒很是诧异,这些日子赵氏与父亲在自己的周旋之下,关系明显有了好转。在这种时候,赵氏为什么让陈姨娘来送解酒汤?难道赵氏就不明白送解酒汤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吗? 心中虽转了几个弯,但是兰采薇这时实在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事情,与陈姨娘客气了几句,便自己回南院了。 二日,兰采薇去请安时并没有见着往日笑眯眯站在赵氏身后的陈姨娘,就是赵氏,也脸色郁郁,一改连日来留饭的规矩,草草的问了几句灯会的事情,就将兰采薇打了。 兰采薇因为昨晚的事情,也没有心情和赵氏应酬,这倒正合了她的心思。 刚走到北院门口,就看见兰相业探头探脑的站在一株光秃秃的梨树下面,看样子倒像是特意在等她。果然,等她走近了,兰相业就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妹妹,没在娘房中吃饭么?” 兰采薇睨了他一眼,道:“父亲与娘都不知道哥哥昨晚偷溜出去的事情,哥哥大可放心的回去了。” 被妹妹一语道破心事,兰相业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两声:“哥哥特意在这里候着,倒不是因为要问这个,而是担心妹妹,怕妹妹因为昨晚的事情吓着了。” “真的?”兰采薇似笑非笑的看着哥哥。 “那个……当然也有那么一点想问一下爹和娘是否知道了……” “哥哥以后有事说事,别找那么多借口。”兰采薇又正了正脸色:“哥哥既然已经在这了,就顺道去看看娘吧。看样子娘今日心情不好,哥哥去了,娘也许会开心些。” 兰相业应了一声,便去了。 过了元宵,杜方圆便要来家为兰采薇上课,针线这边,景六姑也会按照年前的规矩,隔日来家一次。 今日有琴艺课,所以,她这时候也没有直接回南院,而是去了兰相业的书房。 上课时,兰采薇本就没有心情,后来一见杜方圆也心神不定,几次讲着乐理都突然停住了,待觉兰采薇在看他时才回过神来。一个时辰好不容易结束,兰采薇又见杜方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索性问:“杜先生可是有什么事?” 杜方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只勉强笑了笑:“倒没有什么事情。” 见杜方圆不愿意说,兰采薇也没有追问,笑着与杜方圆告了别。 走了两步,她才恍然,现在已经过了元宵,距春闱的一场会试二月初九只有二十多天的时间,杜方圆口中虽说过不用准备,可心里肯定不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反正自己与哥哥的学业都不是很要紧,与其让杜方圆没有心思在这里教课,倒不如放了他的假,让他好好的准备准备。 想到这里,兰采薇又转身往赵氏的院子走。 第039章 姨娘下药 刚进赵氏的院子,兰采薇就看见春杏墨菊几个垂站在正房的屋檐下。几人也看见了兰采薇,墨菊轻轻的走过来,笑道:“二姑娘可是要见太太?” 兰采薇点点头,又看了看屋檐下的几人,“你们四个都在这站着,谁在娘跟前伺候?” 墨菊笑了笑:“二爷在房中,想是有话要与太太说,就让奴婢几个在外面候着。二姑娘要见太太的话,恐怕要等上一会。要不请二姑娘去客室坐坐,也暖和一些。” “就等一会,哪用去客室?去客室还得生炭炉子,有这些麻烦的,我倒不如回南院等了。就在这站一会就行了。”兰采薇摆摆手,给杜方圆放假的事情也还是要父亲点头的,既然父亲在这,倒也省得再跑一趟了。“对了,今日不是沐休日,父亲怎么没有去太医院?” “二爷昨儿晚上了一通脾气,想来今日是告了假的……” “咳咳咳” 墨菊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燕姑姑一阵咳嗽打断,怔愣之后意识到自己失言,便红着脸干笑了两声:“奴婢也是瞎猜的。” 燕姑姑在赵氏面前地位非比寻常,兰采薇一向对她很客气。所以见了突然走出来的燕姑姑,兰采薇笑吟吟的问了好。然后继续追问墨菊:“父亲为什么事情脾气?昨晚上看花灯回来不是还好好的吗?” 其实燕姑姑要是不出来阻止,她倒不会多想,现在燕姑姑拦着不让墨菊说,反而让她觉得奇怪,想要问个究竟。 有燕姑姑在,墨菊自然不敢随意答话,偷偷的拿眼睛看燕姑姑。燕姑姑笑了笑,指着院中几个丫头道:“你们几个丫头,看见二姑娘站在院子里,就没有一人想起给二姑娘拿个手炉的?这正月里的温度,虽然比腊月里要高上一些,但到底还是有几分寒意的。要是让二姑娘冻病了,你们几个仔细身上的皮!” 燕姑姑的话里话外都像是在责备丫头慢待了兰采薇,但任谁也听得出她是在岔开话题,不让兰采薇继续追问下去。 兰采薇当然也听出来了,当下笑了笑,顺着燕姑姑的话说起闲话来,反正她回头可以问韩二与芸娘,以韩二夫妻对她的宠溺,应该会告诉她的。 等了一会,兰志康才出来。 兰采薇迎上去,将杜方圆的事情说了。 兰志康想了想,遂点头同意,“这事倒是我欠考虑了。一会你哥哥的课结束,我自会去与杜先生说。” 送走父亲之后,兰采薇想反正已经来了,还是进赵氏房中将事情与她再说了一次。 赵氏端坐在圈椅之上,面无表情的说了句:“这事自有你父亲做主,你跟我说做什么?”说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再看兰采薇一眼。 自兰采薇穿越以来,赵氏一直待她还算和气,从没遇见这样不搭理她的情况,她愣了愣,在心中想了一遍自己最近的行事,似乎什么地方开罪于她的。应该不是冲自己来的。这样一想,兰采薇也就释然了,笑着告辞离去。 兰采薇出了北院,也没有向平常一样去厨房看看中午的饭食,径直的就向自己的院子走。 兰志康昨晚大脾气,而今日赵氏对她不理不睬,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事情,她一定要向芸娘问个明白。 芸娘一见兰采薇便道:“二姑娘,琴艺课早就结束了,你这一上午都去哪里了?” 兰采薇也没有回答,将芸娘拉进房中,示意金枝兰香在门外侯着,然后亲自关了门:“芸娘,昨晚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今日一个个都怪怪的。”芸娘不是个会撒谎的,听了兰采薇的话也不敢看她,躲躲闪闪的将目光转向别处。兰采薇就看出芸娘肯定是知道的,便又使出惯用的招数,抱住芸娘的胳膊撒娇:“芸娘,你就告诉我嘛,我也就是好奇,我保证不会乱说的。” 芸娘宠溺的笑了笑:“其实这倒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你一个姑娘家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跟你说,只会脏了你的耳朵,你还是好好的学习针线,不要问了。” “芸娘!芸娘!你就说说嘛!” 抵挡不住兰采薇的撒娇,芸娘到底还是说了:“昨儿晚上,太太让陈姨娘去二爷房中送醒酒汤,结果……那陈姨娘竟在二爷的醒酒汤中下了药……”说到这里,芸娘冷冷的一笑,“陈姨娘真是昏了头了,也不想想二爷是什么出身?二爷是太医!什么药能瞒过他的眼睛?” “下药?下什么药?可是毒药?”兰采薇惊问。 芸娘摇了摇头。兰采薇还要再问,但看着芸娘一脸羞赧,她瞬间就明白了:应该是**之类的吧。难怪燕姑姑会不让墨菊对自己说这事,这样的事情自己倒确实不适合知道。 兰采薇对陈姨娘的印象还算好,沉稳内敛,不像是会做出这种愚蠢事情的人。 芸娘见兰采薇不说话,猜想她是知道了,便道:“都说了这种腌臜事情不能入二姑娘的耳,二姑娘还非要问。” “那,陈姨娘现在在哪?”今日一早兰志康没有去太医院,还与赵氏说了那么许久的话,想来是已经决定好了如何处置陈姨娘的。虽不知道陈姨娘会受到如何的惩罚,但想来是轻不了的。所以兰采薇才会这样问。 芸娘哼了一声:“还能在哪?在自己的院子呗!犯下这样的错处,要是在其他的府上,早就挨了打撵出去了。亏了二爷是个心慈的,她才没有挨打,只将她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了。” 只要没有挨打就好,其他的事情,兰采薇也不想管,再说了,这样的事情即便她想管也管不了,便不再继续问了。芸娘也不想兰采薇继续说这事,趁兰采薇没有说话的空当,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金枝来报说韩二来了。 在房中伺候针线的婷玉听了,借口要去厨房帮忙,就出去了。兰采薇也不去管她,自从芸娘向她表明了想要让她做儿媳妇之后,每次有芸娘和韩二在的地方,她都是避开了的。 兰采薇让金枝将韩二请进来。 韩二进来就道:“二爷请二姑娘过去。” “韩二叔可知道父亲找我什么事?”刚在赵氏院中见过,这时又有什么事? 韩二扫了一眼房中的金枝,含糊其辞:“马车送回来了,二爷请二姑娘过去亲自致谢。” 第040章 长的不错 听了韩二的话,兰采薇知道是昨晚救下她的黎天恒来了,心中奇怪这人怎么亲自来送还马车,但有金枝在房中,她也不好细问,就道:“韩二叔与父亲说,我这就过去。” 等韩二走了,兰采薇让金枝替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角,这才动身去北院书房。 刚走近书房,就听见房中传出阵阵笑声。 兰志康的房中没有婢女,有时赵氏也会让墨菊春杏过来服侍,但大多时候都只有韩二一人在身边伺候着。韩二见了兰采薇,笑道:“二爷说了,二姑娘来了就请进去。” “知道了。” 兰采薇笑笑,示意金枝留在院中,自己径直就进去了。 这个书房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是为了兰志康方便接待外客。所以里间才是书房,外间则布置为一般的客室。 进房后,兰采薇匆匆一瞥,见房中的主位上坐着一个身着白色棉袍的二十五六男子,心中多少也有些讶异,想不到这个黎天恒竟如此年轻。因为这是古代,她也不敢多看,便低头说了声:“女儿见过父亲。” 兰志康见女儿进来,就道:“快快过来与黎先生行礼,感谢黎先生昨日的救命之恩。” “兰大人说这话就严重了,在下也是凑巧帮了一下兰姑娘而已。”黎天恒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兰采薇侧了侧身子,对着黎天恒微微福了福,“多谢黎先生的救命之恩。” 说话的时候,兰采薇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打量起黎天恒来:皮肤黝黑,眉毛浓黑,鼻子英挺,虽好看但都不出众,唯一特别的是一双深邃的眼睛,虽笑意吟吟的,但总觉得这双眼睛能将人看透似地。 但,总的来说,倒是长得还算养眼。 看得久了,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想了一会,还是确定从没有见过他。 大概是长得不够特别吧。 想到这里,兰采薇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 “兰大人与兰姑娘如此客气,倒让在下不安了。”黎天恒其实知道兰采薇在偷偷看他,但他是贯在外面走动的,倒也没有觉得什么,只当是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对外人好奇,就由着她看了。后来看见兰采薇突然笑了,倒有些疑心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借着饮茶的机会,用袖子在脸上试一下。 兰志康笑道:“黎先生于小女有救命之恩,如果兰某与小女连一句道谢的话都不说,倒显得兰某不懂得人情世故了。黎先生只管受着就是了。兰某本来想让下人到府上取回马车,顺便与黎先生约个时间,好亲自到府上拜谢的。” “岂敢!岂敢!” 两人又客气了一番,约定以后多走动,黎天恒这才告辞。兰志康亲自将他送到了大门处才回转。 等兰志康回来,兰采薇道:“这黎先生真是奇怪,明明是我们该感谢他的,他倒好,不但主动将马车送回来了,还对我们这么客气。” 兰志康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这你就不懂了。一来他是存了感恩的心,因我有一次在饭庄子里替他诊过脉。二来嘛,他也是存了结交的心。这倒不是说他想要让我在前途上帮助他。而是因我是太医,显贵们虽然不屑于来巴结,但一般的人家,谁不想结识一两个太医?” 这些兰采薇倒容易理解,就是在现代,许多人也喜欢交一些做医生的朋友,这倒不是说这些人指望生病不花钱,而是有朋友当医生,生病时不至于被一些专业术语蒙了。 “这黎先生是做什么的?” 兰志康想了想:“这我倒没有细问,只是听他的口气,祖上也是做官的,他在京城可能是为了前程吧。” 兰采薇想了想昨夜见着那个后花园,黑暗中看的不是很分明,但现在想来还是很大,看样子是有些家底的。还有那福伯,进退有度,处事稳妥,也不像是小家小户的管事。 “女儿还是觉得,父亲要是想要与那黎先生交往,还是应该打探清楚他的底细的。” 一句话,倒把兰志康逗乐了:“父亲交友,倒要让女儿来操心了。” 兰采薇也跟着笑了笑:又忘了自己现在的年纪。 兰志康成天的在皇宫中出入,处事也是谨慎的。等兰采薇走了,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便叫来韩二,让他去打听黎天恒的底细。 二日,兰采薇正在房中练习针线。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院子里喊,“二姑娘,二姑娘,求求你救救陈姨娘吧……” 赵氏对下人不算严苛,但也绝不允许一个丫头在主子的院子里大呼小叫的。所以,这个声音响起时,房中的几人包括兰采薇在内都不约而同的觉得肯定是出事了。 兰采薇只愣了一下,便对婷玉道:“去看看是谁,带进来说话。” 婷玉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听声音像是陈姨娘房中的栀子。” 片刻之后,栀子已经到了房内。 栀子一见兰采薇,就直通通的跪了下去:“二姑娘,求你救救陈姨娘吧……晚了,陈姨娘会被太太打死的……” 兰采薇听了一惊,昨天明明听芸娘说陈姨娘只是被关起来了,这会怎么又被赵氏打了呢? “你站起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婷玉扶着栀子站直了身子:“太太今日让找了人牙子来……要将陈姨娘卖了……陈姨娘不从,哭着求太太放了她,她愿意拿出私房银子为自己赎身……陈姨娘这样说,太太就更生气了,然后就让人打了……” 断断续续的,兰采薇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社会打死下人,卖了小妾都不是新鲜事,她这时候出去也没有理由阻挠,何况陈姨娘还犯了那么大的错处。 最重要的,昨日兰志康与赵氏说了那许久的话,卖掉陈姨娘很可能是两人商量决定的。 可这样坐着,她又坐不住。她很努力的融入这个社会,但还是无法做到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被打死。 第041章 就这些事 管,还是不管,这两样都让她为难。 见兰采薇沉吟不语,栀子又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二姑娘,求求你了!救救陈姨娘吧!”口中这样说着,又用膝盖跪行到兰采薇跟前,要不是婷玉拦着,她一下子就抱住了兰采薇的腿。 “娘真的说要将陈姨娘打死?”一番犹豫之后,兰采薇缓缓的开了口,“当时娘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栀子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的点点头:“是的,太太说……将这贱……贱人拉出去乱棍打死……奴婢跑出来时,陈姨娘已经快挨的受不住了……” 兰采薇听了,反而冷静下来,再仔细一想,就觉得赵氏未必真想将陈姨娘打死,估计只是想打一顿出气,然后再卖给人牙子。 她又问:“你见着是谁在打人……执行家法?” “是太太房中春杏姐姐与墨菊姐姐。” 听了是春杏与墨菊,兰采薇更坚定了想法,这真要打死一个姨娘,赵氏是断不会找两个小丫头执行的,小丫头毕竟没有婆子媳妇子心狠,心不狠的人是下不去手活活打死一个人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便打定主意不管,对婷玉道:“你去陈姨娘院子探探动静,有什么消息就回来与我说。”见婷玉出去,又转头对栀子道,“起来吧。任何人犯了错,都应该受到惩罚,你家主子自然也不能例外。倒看不出你对陈姨娘这样衷心,跟陈姨娘多久了?有半年吧。” “回二姑娘,是七个月了。”栀子站起身,“二姑娘,陈姨娘她……” “等一会再说罢。”兰采薇打断她。 等了一会,婷玉来回话:“陈姨娘受不住晕了过去,太太也回北院去了,临出门前留下话说让墨菊与春杏将陈姨娘抬回房中去。” 果然不出所料,赵氏并不真想置陈姨娘于死地的。 兰采薇不自觉的嘘了一口气。 虽然结果在意料之中,但先前她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的,要是猜错了赵氏的想法,陈姨娘被活活打死了,那她这一辈子虽不至于寝食难安,但心中也会长久的自责的。 “人牙子呢?”要是这当口让人牙子领走,陈姨娘估计也落不了好。 “太太让她先走了,一个月后再来领人。” 兰采薇点点头,让婷玉将上次张尧送来的两瓶伤药找出来,交到栀子手中,“将这药给陈姨娘涂上,身上的伤也能好的快些。这一个月太太要是没说什么,你与芙蓉还是像从前一样好好的伺候陈姨娘起居,记下了?” 栀子点头:“奴婢记下了。奴婢替陈姨娘谢过二姑娘。”栀子作势又要跪下,兰采薇摆摆手,金枝与兰香将她拦住,她这才拿着药走了。 做到这个份上,兰采薇自认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陈姨娘的。要是陈姨娘能好好的守着自己的本分过日子,没有过分的奢求,就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这样虽不见的会幸福,但到底也不至于落得被转卖这样凄惨的下场。 就是到这时,兰采薇还是对陈姨娘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近乎弱智的行为很不解。 “娘找的还是年前的那个人牙子?叫什么来的……对了,李婆子。”过了一会,兰采薇又问婷玉。 婷玉笑了笑:“就是李婆子,二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二姑娘,你在房中吗?” 兰采薇正要说话,就听见院中传来芸娘的声音,还没等她回答,芸娘已经进了屋。 “你在房中就好,奴婢多担心你……”芸娘说着,扫了一眼房中的婷玉与金枝兰香。 兰采薇知道她有话说,就屏退了几人。婷玉正觉得害臊,想要躲出去,又找不到借口,听了兰采薇的话率先走了出去。 “二姑娘听说了陈姨娘挨打的事情吧?”见兰采薇点头,芸娘又道,“奴婢听了,生怕二姑娘会心软,去管那闲事。这才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芸娘真是,还信不过我?我什么时候做事没有分寸了?”兰采薇笑道。 芸娘也笑了:“这倒是,二姑娘一向都是个沉稳的。奴婢是瞎担心了。” “芸娘是关心我嘛。” 两人说了一会闲话,兰采薇突然想起婷玉这些日子躲着芸娘两口子的事来,就问:“婷玉父母那边还没有回信吗?” 说到这个,芸娘也是一脸疑惑:“都这么久了,成与不成的,也该回信了。昨日奴婢与家里的那位说了,他说因为过年,估计信在路上耽搁了。” 兰采薇点头,“也有这个可能。可是,芸娘就真觉得婷玉与顺子合适?要知道,婷玉可是个有心眼的。” 芸娘道:“顺子一直就是个老实的,就是要一个聪明的,才能管住家。而且,婷玉是在奴婢的眼皮底下长大的,知根知底的,也放心。” “要是真能成,我到时给婷玉送上十顷好地做陪嫁。”兰采薇对婷玉这丫头一直有微词,心中觉得她未必就是顺子的良配,但芸娘觉得好,她也不能说什么。 “二姑娘,这事万万不可。”芸娘忙推辞。 兰采薇嗔道:“我又不是给芸娘你的,你说什么万万不可呀。” 芸娘知道是推辞不掉,只好道谢。 晚上,兰志康从太医院回来。赵氏想了想,还是过去将白天打陈姨娘的事情说了。 本来兰志康心中的怒气已经下去了,听了赵氏说白天的事情,又勾起了他心头的火:“看看你都找的什么人!要是当初你肯听我的,早早的将她嫁了或者卖了,也不至于闹出这么些事情。” 赵氏在那时坚持将陈姨娘收房,也是存了要将兰志康从韩姨娘身边抢过来的心思。她让陈姨娘送醒酒汤,也有那么一点想让两人圆房,借此让兰志康从韩姨娘的影子中走出来。只是她没有想到,一向老实的陈姨娘会做出这种让她颜面尽失的事情,当下道:“这都是我的错,还请夫君不要生气了。” “罢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兰志康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你年前不是让我找房子吗?我打听了,就咱们青衣巷的巷口有一处宅子要卖,听说还不错,就是大了些,四进的房子。你要是觉得合适,明日我让韩二去看看。” 这些日子没有听兰志康提,赵氏只当他忘了,也就没有再提,私下托了专门荐房子的牙人找,只是还没合适的。这事陡然听他说找到了,也很高兴:“大些无妨,四哥想来是拖家带口的,四进的院子倒正合适。” 第042章 丫头出嫁 过了几日,兰志康差韩二与赵氏回话,说青衣巷口的宅子已经下了定,只等文书做好就可以拿到房契。 赵氏细细的问了房子的格局,觉得还算满意。 隔日又收到家书,说赵峰二月初启程来京。 兰采薇先前听说过赵峰来京的事情。当时她也在赵氏房中,就道:“要不要派几个丫头过去将新买的院子收拾一下?屋子干干净净的,那个……四舅舅来了便可以住进去。” 赵氏笑笑:“说的是。” 当下决定从自己房中抽出春杏墨菊,再加上兰相业房中的晶玉,让三人二日就开始过去收拾。末了,还是觉得不够,又叫了兰采薇房中的婷玉。 宅子先前的主人对宅子很爱护,房屋不需要修葺,花园里不用另种花草,四人只需要将灰尘擦拭一次。花了五六天的功夫宅子里里外外就一尘不染了。 春杏墨菊不在,倒将赵氏房中新买的丫头月季桂花显出来了,几天来一样错处都没有犯。赵氏便觉得是时候将春杏墨菊打出门了,遂将几人叫道房中,道:“家中没有适婚的男仆,你们几个,愿意回云南老宅的,我会写信与大太太,让她安排管事为你们张罗。愿意在附近人家的仆役中挑选一个的,也行,但这样一来,你们就不能再留在家中伺候了,得让你们的新主子付了你们的卖身银子。” 春杏墨菊两个是家生子,六七岁上头就跟着兰志康一家来了京城,父母兄弟都在云南老宅伺候。便想回云南老宅去,也好有个照应。 赵氏看了看没有吱声的婷玉与晶玉,问:“你们两个的意思如何?想回云南还是在愿意在周围人家的仆役中间选一个?” 婷玉低头道:“年前奴婢就写信与父母说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回信。请太太容奴婢多留几日,等奴婢收到父母家信时再做决定。” 赵氏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也是家生子,按说婚姻大事该是由主子做主的。”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也罢,就容你多等几个月。听庆嫂说厨房人手不够,你明日就去厨房帮忙,二姑娘房中有金枝兰香就够了。” 婷玉闻言,微微颤抖了一下,才低声道:“奴婢谢太太成全。” 赵氏也不去看她,问晶玉:“你呢?” 晶玉见赵氏看她,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跪在地上,道:“奴婢与……虎子相处的很好,还是愿意留在大少爷房中伺候……”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就像蚊子的嗡嗡声,让人听不清楚。 赵氏又问了一次,晶玉这才大声的将刚才的话再说了一次。话音一落,房中几人脸上都有了笑意。 赵氏也笑了笑:“这么说来,你是想与虎子搭伴过日子了?” 晶玉郑重的点头:“请太太成全。” “起来吧,你与虎子同时进府的,又都在大少爷跟前伺候,有好感也是难免的。我自会与虎子说,要是虎子不反对,就挑日子吧。” 晶玉憨憨的笑了:“多谢太太。” 芸娘没有料到赵氏会在自己收到婷玉父母回信之前就着手处理几个丫头的婚配之事。等她得到消息赶到北院时,婷玉几个已经从赵氏院子出来了。 她拦住婷玉:“太太怎么说的?” 婷玉走到假山后面:“太太同意让我在府中多呆几个月,只是要去厨房帮忙。” 芸娘听说不是被指婚,便松了口气,道:“你忍几日,等收到你父母的回信,我就去求太太成全。” “可是,我现在是厨房的粗使丫头了。”婷玉咬了咬嘴唇。 芸娘呵呵一笑:“太太只说让你去厨房帮忙,又没说降你月钱,有什么关系?再说,厨房有桔子与果子,能有多少事啊?” 婷玉想要辩驳,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遂闭口不言。 墨菊春杏十年没有回过云南,收拾两日,便辞了众人,由老李头护送着回乡。赵氏念及两人在身边伺候还算用心,便一人赏了十两银子做嫁妆。 兰采薇担心舅舅韩庚与舅母卢氏,便让芸娘给卢氏买了几匹上好的衣料,还有几盒胭脂水粉,又给韩庚买了珍品斋出品的文房四宝,让春杏墨菊一并带回云南。 虎子对晶玉也是有意思的,赵氏一问,他自是千肯万肯。两人都是赵氏进京后买的,又是孤儿出身,身边没有父母兄弟为他们办婚事。便选在二月初六,禀明了赵氏,请家中的下人吃了一顿饭就算是成了婚。 兰采薇赶在春闱的一场考试前,与庆嫂两人包了一屉粽子,蒸熟之后用食盒装了,拿到兰相业的院子,准备让虎子给杜方圆送去。 兰采薇见天的送吃食过来给兰相业,所以还没有等她开口,兰相业就从金枝手中接过食盒打开,见是粽子,奇道:“这又不是端午节,妹妹怎的就想起做粽子给哥哥吃?”说着,就伸手从食盒取出一个粽子。 兰采薇用手敲了他一记,“哥哥前世估计是饿死鬼投胎的,所以这一世竟想着吃了。” 兰相业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嫌弃咱们家饭食简单了?这会倒好意思说我。” 兰采薇抢回粽子,直接忽略掉他的话:“哥哥要吃让人去厨房取,我这摆的整整齐齐的,少一个难看死了。我这粽子可是要送给杜先生的,取一个高中的彩头。” “妹妹就是细心。”兰相业吐吐舌头,“可是,哥哥完全忘了这一茬。对了,那哥哥是不是也应该送些什么?” 兰采薇点点头,“这时去买也来不及了。”说话间,她已经将房间扫视了一圈,见书柜上有一套新的文房四宝,就让虎子取下来,一并给杜方圆送去。 第043章 爱较真的 兰采薇一进门,就直接扑到拔丝床上。早上练了一会针线,下午在厨房又是包粽子又是蒸粽子的忙活了一下午。她回到房中时,身上已经使不出一丝的劲儿。 跟在她身后进门的芸娘宠溺的笑笑:“二姑娘累了就上床躺躺,这样趴着,哪还有姑娘家的样子。”芸娘一边说着,一边从箱笼中取出一条薄被子替兰采薇盖在身上。又示意想要跟进门服侍的金枝兰香在门外候着,自己则坐在床边替兰采薇做一件中衣。 在床上歇了一会,兰采薇觉得有些饿了,便支着头问芸娘:“房中还有点心吗?” “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晚饭时间了,二姑娘这个点吃了点心,一会该吃不下饭了。”芸娘看了一眼兰采薇,又将注意力转回手上的衣服上。 一想也是,兰采薇就没有坚持,掀开身上的被子跳下床。 芸娘见兰采薇下床,忙放下手中的衣服,道:“二姑娘躺着暖暖和和的,就这样起身一定会着凉的,奴婢替你找一件披风穿上。”就在说话这会功夫,她手里已经拿着一件嫩黄的披风了,也不容兰采薇拒绝,就将披风替她穿上。“二姑娘要是真觉的饿了,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早些摆饭。” 兰采薇点头,芸娘便扬声将门外的金枝兰香叫进来。 送饭过来的是果子和婷玉。果子人小且瘦弱,手上没有力气,婷玉又是贴身丫头,做不惯这些粗活,两人端着托盘进来,走路都战战兢兢的。房中的几人都替两人捏了一把汗。 芸娘见了,招呼金枝兰香过来帮忙,这才将托盘上的才稳稳当当的摆在了桌子上。 “二姑娘,奴婢刚才来的时候,看见陈姨娘房中的栀子姐在二姑娘的院门前探头探脑的。”果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憨憨的笑着对兰采薇说。 兰采薇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口中,这才道:“也许是刚巧路过的吧,不去管她。” 见兰采薇不相信自己,果子急了,将婷玉扯到自己跟前:“婷玉姐姐也看见了,二姑娘要是不相信,可以问婷玉姐姐。” 兰采薇看了婷玉一眼。 婷玉用手轻轻的拨开果子拉着自己衣襟的手,道:“奴婢在二姑娘门口时,是见着了栀子,不过她只是在那站着,有没有探头探脑奴婢就没有见着了。” “真是没有眼色的丫头,没看见二姑娘正在用饭吗?怎么能用这么无聊的事情来打扰二姑娘用饭呢?”芸娘斥道。 “奴婢只是觉得……”见芸娘瞪她,果子忙低头认错:“奴婢知错了。” 兰采薇摆摆手,让果子与婷玉出去,她真是饿了,这会腾不出功夫来说这事,何况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一餐饭,都是按她自己的口味安排的菜谱,所以吃的极舒心。 接过金枝递来的凉水簌簌口,便挥手让金枝兰香将碗碟撤了。 又让芸娘去厨房用饭。 “咦,你怎么还在这里?”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芸娘一出门就看见两个黑影在门口立着,吓了一跳,拍胸口的功夫才看清楚是果子与栀子。 “二姑娘不相信奴婢,奴婢就将栀子姐拉过来,让二姑娘亲自问问,她刚才是不是在院门口探头探脑来着。”果子认真的道,“二姑娘用饭奴婢又不敢打扰,所以奴婢与栀子姐就只有在这里等着了。” 真是较真的丫头,兰采薇在房中听了,忍不住笑了笑,扬声道:“都进来吧。” 一进门,果子就憨憨的笑着:“奴婢出门时又看见栀子姐在往二姑娘的院子里瞧。” “冤枉啊,奴婢真没有在二姑娘院门上探头探脑……”栀子涨红着脸,一下子跪在地上,“奴婢只是……” 兰采薇见芸娘也跟进来了,就道:“你先去吃饭吧。”又让金枝将碗碟端了出去。 看着芸娘与金枝出门,兰采薇才问栀子:“只是什么?” “陈姨娘身子上的伤还没有好,奴婢只是想再问二姑娘讨些伤药。刚到院门口,就看见婷玉姐姐与果子送饭过来,奴婢便在二姑娘院门外候着,想等二姑娘用完饭再来。” 果子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倒是我误会栀子姐了。” “这样一个小误会,怎么不在外面弄明白,非要拉到我跟前来评理?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凡是能自己解决的,就不要到我跟前来。”虽觉得果子的性子好笑,但还是该说说她,不然以后根本没法在这个宅子里立足。“对了,婷玉呢?看见你们这样拉拉扯扯的,就自己走了?” 果子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出门时只顾着栀子了,根本没有注意婷玉。 地上的栀子却道:“果子拉奴婢进来时,婷玉姐姐已经出了南院,估计没有听见动静。” 兰采薇点点头:“既然弄清楚了,回去吧。” 果子认了错,这才出去了。 等果子出门,兰采薇让地上的栀子起来,“陈姨娘的伤还严重吗?” “已经好些了,大部分伤口都已经结痂,而且陈姨娘也能下地走了。” “我这里只有那么两瓶伤药,都全数给了你。”兰采薇顿了一下,“不过既然已经结痂,想必不用上药也没有大碍的。你也回去吧,记得好好照顾陈姨娘。” 栀子咬了咬嘴唇,站着没有动,见兰采薇拿眼睛看她,才吞吞吐吐的道:“奴婢……陈姨娘……想求二姑娘一件事。” 陈姨娘有事相求,想来是求自己替她向赵氏求情。 兰采薇心中了然,但她不想往这些事情里面掺和,便不给栀子将事情说出来的机会:“陈姨娘倒是高看我了,你回去与陈姨娘说,我一个小孩子,除了能为她送些想吃的饭菜,便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她的。” 说完,便拿起手边的一本杂书看起来。栀子无奈,只好告辞走了。 第044章 原来如此 “二姑娘,二姑娘。”二日兰采薇去赵氏房中请安回来,刚进南院的门,就听见一个声音唤她。 她抬头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陈姨娘由栀子扶着站在自己的院门处,短短几日的功夫,陈姨娘整个人都没有人样子了,面色苍白,身子佝偻,咋一看之下还以为是一个老妇人。 看到这里,兰采薇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陈姨娘看见兰采薇瞧见了自己,用手指了一下院门,道:“请二姑娘近前来说话,奴婢现在不能踏出这个门。” 兰采薇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几步:“陈姨娘可是有什么想吃的?我这就叫厨房给你做。”她将昨晚对栀子说过的话再说了一次,也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希望陈姨娘不要提出让她为难的要求。不是她心肠冷硬,而是她根本没有帮助陈姨娘的能力,弄不好不仅没有帮上忙,还会让陈姨娘的处境更加为难,就是她自己,也可能会受到牵累。 “奴婢做下这样的事情,本就是不能饶恕的。二姑娘没有恨奴婢,还给奴婢送药,送吃食,奴婢心中感激不尽,只是想亲自向二姑娘道谢。”陈姨娘笑了笑,这一笑,反而更衬托出她面色的可怖。 “这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兰采薇顿了一下,对栀子道:“陈姨娘身上有伤,不能在冷风中站久了,扶着她回去休息吧。” “二姑娘,奴婢想与你单独说两句,可以吗?”陈姨娘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 到底还是要说出来了。 兰采薇在心中叹气,理智上想要转身离开,可是她看着陈姨娘眼中的祈求,双腿又挪不动一步。 良久,她才屏退栀子与金枝,然后缓缓的道:“陈姨娘有话就说吧,不过我先将话说在前头,为你求情之类的事情,我是不会答应的。” “奴婢犯下这样的错处,二爷与太太没有将奴婢送官,只是打一顿卖给人牙子,已是对奴婢大大的恩典了。奴婢哪还有脸再求什么情?”陈姨娘身子虚弱,栀子走后又没有人扶着她,这会说了几句话,就有些支撑不住了,一边喘粗气一边伸手找寻可支撑的地方。 “你扶着门也许会好些。”兰采薇看着陈姨娘,等她扶着门框重新站好又道:“你既然知道这是错事,为什么还要那么做?你一向是个明白人,那时倒犯了糊涂,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处境。要是没有这事,你在家中好吃好喝的住着,有什么不好的?”要是活在现代,也就是一个高中生的年纪,还被父母捧在手心中宝贝着。兰采薇动了恻隐之心,说话不知不觉就变得诚恳起来。 陈姨娘摇摇头:“这些奴婢也知道,可是,奴婢不想这样过一辈子。” 闻言,兰采薇愣了愣,良久才有些不确定的问:“这么说来,你是故意的了?故意下药,然后被人赶出去?” “是的。” 气也不是,笑又笑不出来,兰采薇真想将陈姨娘的脑袋撬开看看是不是与常人长的不一样,被人打的半死竟为了这样的目的。就算不想呆在兰家,也不用采用这样愚蠢极端的做法呀。 “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还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兰采薇转身便走。 “奴婢与二姑娘说这些,只是想让二姑娘替奴婢传个话。”陈姨娘在兰采薇身后轻轻的道。 兰采薇还是停住了脚步,转身道:“什么话?” 陈姨娘低下了头,好半天才开了口:“请二姑娘与杜先生说,就说太太将奴婢卖给了李婆子,请他替奴婢赎身。” “为什么让杜先生给你赎身?”这句话问出口,兰采薇就明白了:陈姨娘做这一切,都是想被兰家赶出去,然后与杜方圆在一起。 虽想明白了,但她心中却不是滋味,甚至有些恼意,先前她一直是同情陈姨娘的,觉得她下药不过是想和自己的相公圆房,所以才会给她送药,做养身子的补品。这会儿突然听说陈姨娘是为了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才会对自己的相公下药的,她一时根本无法接受,何况这个受害人还是她父亲。 兰采薇直视着陈姨娘冷冷一笑:“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你?” 话说出了口,陈姨娘反而轻松了,坦然的迎着兰采薇的目光:“奴婢不知道二姑娘会不会答应,只是侥幸的想要试一试。这些话,就是栀子奴婢也不敢与她说,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求二姑娘了。” “你就不怕我与父亲说?要是父亲知道了,你与杜先生大概难逃沉塘或者浸猪笼的命运罢,不过你们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大概也预料到了这样的后果。” 陈姨娘神色慌乱:“二姑娘,这只是奴婢一厢情愿,与杜先生毫无关系的。奴婢本是想自己替自己赎身,然后以自由身再去找杜先生,但现在太太不让奴婢带走一两银子,奴婢也是不得已才想到让杜先生替奴婢赎身的。” “这么说来,杜先生还不知道你对他的情谊?” 看出兰采薇神色不似刚才那样冰冷,陈姨娘松了口气,遂郑重的点点头。 知道陈姨娘没有与杜方圆私定终身,或者做出苟且之事,兰采薇心中略微好受了些,不再那么排斥。 “你对杜先生了解吗?知道他可是有妻室的?你知道他喜欢你吗?就算你替自己赎身,然后自己找上门去,无媒无娉的,杜先生会怎么看你?” “这些,奴婢都是想过的。但只要能在杜先生身边,就是做一个粗使丫头奴婢也是愿意的。”陈姨娘咬着嘴唇,坚定的说。 没想到,穿越到了古代,竟会遇见这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女子。兰采薇觉得陈姨娘很傻,但还是为她有这种勇气动容。 只是,陈姨娘一旦跟随在杜先生身边,父亲就会知道。到了那时,父亲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些,兰采薇心中一阵烦闷。 “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这事关重大,我需要仔细的想一想。” “明日李婆子就来家了。”陈姨娘低声道,语气中透着绝望。 第045章 替你赎身 兰采薇定定的看了陈姨娘一眼,高声唤来守在远处的金枝与栀子,吩咐栀子将陈姨娘扶着回去休息。 回到房中刚坐下,兰香就领着教她针线的景六姑进来了。 她这才记起今日又到了学习针线的日子。 笑着与景六姑问了好,又让兰香上茶点。 景六姑笑着道谢,心中却生出感叹,她经常进出各个宅院,能每次都受到如此礼遇的确是没有,要是遇到那些骄纵霸道的姑娘,每次去都会受到各种欺辱不说,就是一杯白水也是讨不到的。 喝过一盏茶,景六姑也不说闲话,让兰采薇拿出前一次留下的活计给她过目,并且一一指正兰采薇的不足之处。然后才开始教授新的针法。 因心中总想着陈姨娘的事情,兰采薇有些心不在焉,连连出错,还扎了一次手。 景六姑笑笑:“二姑娘可是有日子没有扎着手了,今日可是有心事?” 兰采薇摇摇头,收拢心神,继续练习针线。 景六姑知道今日兰采薇是无法专心学习新的针法了,也不强求,让兰采薇收起手中的活计。又想着过几日便要开始教授剪裁,就给她讲了些剪裁上的常识。 送走景六姑,兰采薇静下心来认真考虑起陈姨娘的事情来。 就是自己现在不出手帮助陈姨娘,以陈姨娘对杜方圆的那一份心思,只怕她身处何处都会想尽办法接近杜方圆。要是杜方圆也对她也有意思,将她留在身边,这样一来,父亲一定会知道的。 到时候,就是再洒脱的人,都会做出许多的联想,让自己气闷。 父亲受到伤害是必然的。 现在,已经不是袖手旁观的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兰采薇让金枝去厨房取了几个芝麻糕,然后借着送糕点的由头,去了陈姨娘的院子。 陈姨娘听说兰采薇来了,忙让栀子扶着起身,略微的拢了拢头,就开门将兰采薇迎进房中。 一进屋,兰采薇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与药味呛得一窒,屏住呼吸走到窗边,顺手将一扇窗户打开,房中进了些风,她这才觉得好受一点。 “二姑娘要是觉得房中味道浑浊,奴婢将熏香燃上?”陈姨娘殷勤的说着。 兰采薇摆摆手,吩咐房中的丫头去院中候着,开门见山的道:“我不会帮你传话的。” 见兰采薇亲自上门来,陈姨娘自然以为她答应了,没想到等来的还是拒绝,刚才因为高兴聚集起来的精神气一下子就泄了,整个人都怏怏的。 兰采薇看着她,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与杜先生在一起,父亲知道了会怎么样?站在父亲的立场上,我是不会帮你的。”她顿了一下,缓缓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倒是可以拿出银子替你赎身。” 陈姨娘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什么要求?” 兰采薇笑笑:“只要杜先生还在我们兰家做西席,你便不能向他表明心意,更不能接近他。” 陈姨娘沉默了,良久,她才开口:“要是杜先生不做西席了呢?” “到了那时候,你愿意去杜家为奴为婢,都与我不相干,就是杜先生愿意娶你,我也是不会干涉的。” 听了兰采薇的承诺,陈姨娘郑重的点头:“我答应。” “这期间我会替你在乡下赁一间房,每月还会给你送些米粮过去。虽说不能让你过现在的生活,也不会让你饿着的。”说到这里,兰采薇敛了脸上的笑意,“希望你能遵守承诺,不然……” 威胁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脑子转了好几圈,兰采薇才找到一个陈姨娘的弱点,继续冷着脸道:“这期间你的卖身契仍由我保管,要是你没有遵守承诺,我便将你当做家中的逃奴处置,报官自是少不了的。所以,你还是想清楚了才答应。” 陈姨娘依旧点了点头。 出了陈姨娘的院子,兰采薇吁了口气,心中闪过一丝小小的愧疚,总觉得这样做对于陈姨娘来说过于残忍,但转念一想,这样总比让父亲知道真相后生气好些,也就释然了。 何况,她并没有过分为难陈姨娘。 到了晚上,兰采薇找到韩二,只说见陈姨娘可怜,想偷偷的替陈姨娘赎身。 在韩二看来,陈姨娘是罪有应得,主子这样处置她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所以,对兰采薇的做法很难理解,劝道:“小的知道二姑娘宅心仁厚,但这事不是二姑娘该管的。二姑娘还是当做不知道吧。” 兰采薇自然不同意:“我只是从李婆子手中买下她,不让她落入其他人手中受苦罢了。” 当下从怀中掏出三十两银子,递到韩二手中:“韩二叔买下她就将她送到庄子上,让她在庄子上做些粗活。只是有一件,要吩咐李贵看住她,千万不能让她离开庄子半步。”迎着韩二不解的目光,她笑了笑:“她随便出来,要是让娘知道是我替她赎身的,只怕会怪罪于我。” “这倒是。不过,依小的看,二姑娘还是不要管这些事情最好。”韩二口中还是劝着,又将其中二十两银子还给兰采薇,“陈姨娘现在身上有伤,身价值不了几个银子,有十两银就足够了。” “真是,一个大活人倒比一匹骡马贱。”兰采薇感慨道,遂将银子收起来。 韩二却道:“二姑娘身在富贵之家,不知道底下人的疾苦,这几两十两的银子,在二姑娘看来不算什么,但好些穷人一辈子都攒不下。所以,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呢!” 兰采薇尴尬的笑笑,她穿越过来后就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下意识的就有些粉饰太平,将所有人的日子都想象的很美好。 “对了,韩二叔,这事就不要告诉芸娘了,不然她又该唠叨我了。” 韩二点点头,“这我知道。” 二日,芸娘与兰采薇闲话时,告诉她陈姨娘已经被李婆子领走了,末了有些奇怪:“前些日子闹的那么凶,怎么今日安安静静的就跟着李婆子走了呢?” 兰采薇笑笑,不去接话。芸娘便不再提陈姨娘的事情了。 过了两日,韩二将陈姨娘的卖身契给兰采薇送了过来。 兰采薇想到房中的东西都是芸娘整理的,没有藏卖身契的地方,就让韩二替她收着。 第046章 种植番薯 “鸡的脏器不要扔掉,用清水洗干净,一会我来做爆炒鸡杂。”兰采薇看见庆嫂杀鸡,跟过去嘱咐。 兰家每次杀鸡都习惯将内脏扔掉,她觉得可惜,吃肉时总想着让庆嫂不要扔掉,但每次却是一转头就忘,下一次再想起时鸡肉都做好了。这次她恰巧碰见,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内脏这么脏的东西,还能做菜?”庆嫂头一次听说,很是奇怪,回头问兰采薇。 兰采薇笑笑:“仔细洗干净了,肯定能做菜。不信你一会尝尝。” 庆嫂知道自家姑娘对吃食很有研究,便没有再细问:“请二姑娘快进去,奴婢要开始杀鸡了,仔细鸡扑腾起来冲撞了二姑娘。” 虽觉得鸡肉美味,但杀鸡这样血腥的场面兰采薇还是没有胆量亲眼目睹,听了庆嫂的话,转身就进了厨房门。 刚走进厨房里,就听见桔子道:“二姑娘,外面有位菜农送了新鲜的蔬菜过来,请二姑娘去看看要买哪些。” 兰采薇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刚开春,不是只有暖洞子和温泉庄子才有新鲜蔬菜卖吗?怎么会有菜农送菜上门呢?” “奴婢刚才看了一下,有不少呢,温泉庄子上出产的茄子黄瓜都有。”出了门,桔子用手一指,“诺,在哪里!二姑娘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走近了,却是庄子上的管事田有福。 有了前两次顺利见面的经验,这一次,兰采薇倒是没有太惊讶。 田有福见了兰采薇,行礼道:“小的见过二姑娘。” 兰采薇摆摆手:“这么大冷的天,辛苦你了。桔子,去厨房倒一碗热水来,好让这位大叔喝了暖暖身子。要是厨房有鸡蛋,再煮两颗糖水鸡蛋端出来。” 支开桔子,兰采薇这才道:“田管事腊月里才刚来过,现在又来,难道庄子上有什么事情?” “小的来确实是有事,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小的来就是想问问二姑娘,夏收之后庄子上种什么?”田有福很有些演戏的天赋,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破绽,从菜筐中拿出一根顶上还带着花的黄瓜递到兰采薇跟前。 兰采薇笑了笑,伸手接了:“这离夏收还早着呢?去年都种些什么?” “也不早了,夏收四月就要开始,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往年油菜与小麦收获之后,一般的旱地都是种大豆豌豆之类豆类的,要是靠近水源的地,就引水种水稻。不过去年隔壁庄子上种了一种叫做番薯的作物,收成很好,小的就想问问二姑娘,咱们的庄子上要不要也种些。要是种的话,小的就要回去着手准备种子的事宜了。”说起农事,田有福话就多了起来,简直有些如数家珍的势头。 对于这时候的农事,兰采薇知道的不多,就静下心认真的听田有福说。当她听到“番薯”两个字时,愣了愣,她记得番薯是外来物种,在明朝时候传入中国的。听田有福的意思,番薯这时候还处在推广期。她当下便问:“番薯?大家都在种么?” 田有福早有准备,从另一个菜筐中取出一个番薯,当做宝贝似地捧到兰采薇眼前,“二姑娘想必没有见过,这便是番薯了,要是用水煮了,甜甜的,很好吃。” 几百年后随处可见的东西,怎么会没有见过? 这话兰采薇当然不能在田有福面前说出口,也装作很宝贝的将番薯拿在手中,然后小心翼翼的问:“田管事可听说过还有一种红红的,叫做辣椒的东西。对了,还有一种叫玉米的,田管事见过没有。”玉米辣椒,也是与番薯差不多时候传到中国的,但具体的时间兰采薇却是不知道,反正到现在为止她是没有见过。 田有福想了想:“二姑娘说的辣椒小的倒是见过,只是不知道与二姑娘说的是不是同一样东西。小的是在别人的花园中见过,长得红彤彤的煞是好看。小的当时打听过,说就叫做辣椒。玉米倒是知道的,不过京城这边很少有人种。” 兰采薇听了当时就乐了,前世时在穿越小说中看过,辣椒刚传入中国时是被当做花草种植的。看的时候她觉得作者太有想象力,没想到她自己穿越了,才现真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为了止住想要狂笑的冲动,兰采薇低头数自己鞋面上的花瓣。 “二姑娘是怎么知道辣椒与玉米的?”田有福见兰采薇低头不语,心中便有些疑惑。 “听别人说起的,想起了便随便问问。”兰采薇压住笑意,开始说正题,“靠近水源的地还是和往年一样,种水稻,旱地呢,种豌豆与大豆都收不了多少,就种你说的那种番薯罢。要是你能弄到玉米种子,也可以与番薯间隔着种。”说着,她又将穿越前知道的那些农作物间隔种植的好处与方法说了一些。 田有福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末了,钦佩不已:“小的从小便在田间地头打转,倒没有二姑娘对农事懂得多,说来真是惭愧。” 兰采薇自知说的有些过了,掩饰道:“我也是从那些农事书上看到的,成与不成的,还要田管事回去试验了才知道。” “都说读书人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小的见了二姑娘,才算是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田有福呵呵笑着,顿了一下又道,“庄子上的旱地要全都种番薯的话,一时间只怕买不到那么多种子。要不要用二姑娘说的间隔种植的方法,将大豆与番薯岔着种?” 大豆与番薯一起种,兰采薇从没有见过。纸上谈兵她在行,但真要实施,她就有些怯了,一想反正都是种,应该不会减产,便笑道:“也行。田管事今年就多多收集种子,明年再按我说的方法种植。对了,你要是再见着有人种辣椒,就要些种子在庄子上种,收获后给我送到家中来,我自有用处。” 田有福笑着应了,兰采薇还想细问庄子上的事情,就见桔子出来了,便住了话头,翻看起菜筐中的蔬菜来。 桔子将手中的糖水蛋递到田有福手中,“大叔快吃罢,吃了好回去。” 兰采薇取了一两银子给田有福:“这番薯我也留下了。”又让桔子叫来果子,两人合力将一筐菜连同一筐番薯全都抬回厨房。 田有福三两下将糖水蛋吃了,然后郑重的与兰采薇告了辞,便挑着菜筐离去。 见田有福走了,桔子笑道:“二姑娘就是心慈,每次买菜都会给菜农送吃食。连带着庆嫂现在买菜时也会送些剩下的饭菜,现在经常进出青衣巷的菜农都知道咱们家的主子给的价钱高,又会送吃食,每次卖菜时都会先来咱们家,等咱们家挑剩了才会去别家卖。” 第047章 交换方子 厨房几人都是头一次见番薯,好奇的围着议论。 兰采薇回到厨房时,看见这情景,笑了笑,吩咐果子挑几个细长的番薯洗干净,预备下午做烤番薯吃。 庆嫂见了兰采薇,将洗净的鸡内脏端过来:“二姑娘,奴婢将这内脏的都洗干净了,就是不知道二姑娘打算怎么做,没有敢动手切。” 兰采薇想天气还没有转暖,要是中午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杂面,肯定很舒服,就道:“这内脏由我来切,庆嫂去和面擀面,中午**杂面吃。” 庆嫂有些犹豫:“二姑娘,要不要将鸡肉炖上?奴婢是担心太太与大少爷吃不惯这鸡的内脏。” 兰家没有吃鸡内脏的习惯,赵氏倒真有可能吃不惯,兰采薇便答应了,又嘱咐道:“只做太太的那一份,我与哥哥都吃鸡杂面。” 说着,让果子拿来她请芸娘做的围裙替她系上,便动手将鸡的内脏切成小颗粒。切好后用盐大料与姜丝浸着。没有泡辣椒去腥味,她只好多放了些姜片,想想还是觉得姜片的辣味压不住腥味,就让桔子用小石磨磨了一下姜汁备用。 鸡杂面做好后,兰采薇用小碗盛了一点,让庆嫂与小蘑菇炖鸡一起给赵氏送去,还特地嘱咐庆嫂别告诉赵氏是什么做的。剩下的她分成了两份,一份给自己,一份则送到兰相业那里去。兰相业是什么都敢吃的主,她倒不担心他吃不惯。 看着桔子分别装好,兰采薇对庆嫂道:“还剩下一些,回头你做了与她们几个分着吃罢。” 庆嫂勉强笑了笑:“奴婢替她们几个多谢二姑娘,只是,奴婢害怕自己吃不惯浪费了。” 每个人的口味都不相同,兰采薇也不勉强,“你们要是不愿意吃,就晚上做了给父亲送些,其余的给韩二叔送去,韩二叔也是个好吃食的,估计他会喜欢。” 庆嫂点头应了。 ********** 兰采薇这边刚吃玩,兰相业就上门了。 兰采薇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哥哥有事吗?有事就快说,要是没事,只是来玩的话,一会再来。我现在想躺一会。” “哎!真是目无尊长,有你这样跟哥哥说话的吗?”话虽是责备的话,但语气却是宠溺的。兰相业也不等兰采薇招呼,自己就在旁边坐下了,“今日妹妹做的面条子真是好吃。汤汁是什么做的,我以前怎么没有吃过?” “你还不知道?”兰采薇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哥哥,“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 “怕告诉你之后,你就再也不想吃了。” 听了这话,兰相业倒更想知道了,不停的道:“妹妹就告诉哥哥嘛!” 兰采薇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也没什么,就是鸡的内脏,有肠子、肾脏还有鸡胗之类的。你在学习医理,应该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的吧?” 兰相业双手一拍,语气激动的道:“当然知道!倒没有想到这些东西这么好吃!” “你就没有觉得恶心?”兰采薇有些不确定的问。 “妹妹不是也吃了吗?恶心什么呀?”兰相业笑了笑,“只是分量少了些。” 真是一个不挑食的好孩子! “我是按照你平时的饭量给你送的,怎么会不够?” 兰相业撇撇嘴:“要是我一个人吃,当然是够的,只是张尧那小子也在,分了我一大半去,我自然就不够了。” 平时都是要午休的,兰采薇已经习惯了,这时困意上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哥哥要是还没有吃饱,厨房还有些,你让庆嫂给你做上就是了。我这会要休息了。” 见妹妹确实有些倦了,兰相业说正事:“说了这一会话,倒忘了正事,我是来问妹妹这面条子的方子的。张尧那小子也觉得好吃,想讨了方子回去让自家厨子做。对了,他还要上次的野味火锅的方子。” “就没有见过这样好吃的。”嘴上是这么说,兰采薇心中确是甜丝丝的。对于一个爱好厨艺的人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食客很捧场,她自然也不例外。“我懒得动笔,我说哥哥自己写吧。” “我回去了,张尧那小子还在我的院子里等着呢!” 写好方子,兰相业仔细的将方子叠好收进怀中。兰采薇在一旁见了,有些疑惑,这可不是自家哥哥的作风。就问:“哥哥今日为什么这么积极?” 兰相业嘿嘿一笑:“妹妹看出来了?我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这么积极,张尧答应我,只要我要到面条子与野味火锅的方子,他就将上次送妹妹的伤药的配方写给我。” “你不是说那伤药是张家祖传的,不会外传的吗?” “可妹妹做菜的手艺也是祖传的啊!”兰相业得意的笑着,“都是祖传的,相互交换自然很公平。” 这样也行! 兰采薇讶异的望着自家哥哥,好半晌道:“既然是祖传的,可不是说一次就能讨来的。哥哥明日将方子给张尧哥好些。” 兰相业高兴的用力一拍桌子,“还是妹妹聪明!我就拖几天再给他!让他知道这方子的珍贵。” 兰采薇笑笑:“拖久了反而不好,就明日给张尧哥就行了。”看兰相业不解,她又道,“我做的这些菜,庆嫂并厨房的丫头都是知道的,要是张尧哥有心,他迟早会打听出来。而伤药的方子才是真正祖传的,拖久了,只怕张尧哥会改变心意。最重要的是,哥哥拿做菜的方子换人家的祖传药方,本就是占了人家的便宜。要是还故意拖着,让人家着急,有违了做人的基本原则。” “好好好。妹妹什么时候说话都有道理,明日我就给他送过去!”兰相业可没有觉得对不起张尧,但妹妹的话总是要听的。 兰采薇想了想,道:“以后张尧哥在饭点上来了,哥哥让丫头提前到厨房说一声。我也好多做几样菜送去。” 兰相业点头:“对,好多换他一些方子。” 兰采薇敛了脸上的笑意,严肃的道:“哥哥可不能经常这么做。要是张大人知道了,一定会以为是父亲指使的,到时连累两家生了隔阂就不好了。我多做些菜,是怕你们分一份菜吃,会吃不饱。” 兰相业不是混人,听了兰采薇的话,道:“还是妹妹想的远,不然哥哥又闯祸了。” “以后凡事先想后果,哥哥就不会闯祸了。” 兰相业点了点头,又笑道:“就没人告诉妹妹,妹妹做事过于老成吗?” 兰采薇瞪了她一眼:“有!你!”说着,用手边的书砸了一下兰相业。 第048章 区别对待 兰采薇午睡刚醒,赵氏房中的月季就来请她去北院。自从墨菊与春杏走了之后,月季就是赵氏跟前最信任的丫头了。 “知道太太找我什么事吗?”兰采薇一边梳洗一边问,赵氏一向不会在这个时间找她。 月季跟在兰采薇身后,笑道:“回二姑娘,太太房中来了客人,想来是请二姑娘过去见客。” 兰采薇听了,更奇怪了:“谁来了?”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到了北院,月季先进客室回话。兰采薇候在屋檐下,听着房中传出女子的娇笑声,猜想这可能又是一众太医夫人之间的应酬,便有些不耐烦。 等了一会,兰相业也来了,看见自家妹妹立在屋檐下就凑了上去:“哟,这是谁招惹你了?怎么眉头都皱成一团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兰采薇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谁的眉头皱了?哥哥说话小声一点,要是被里面的客人听见了不好。对了,哥哥也是来见客人的吗?” “是啊。”兰相业点点头。 “娘平时都不让哥哥出来见女客的,今日来的客人想必是有些来头的。” 两人正说着,月季就出来请两人进去。 一进屋,赵氏还没有等两人看清楚来客,就道:“快快过来,拜见你们的四舅舅与四舅母。” 听了赵氏的话,兰采薇才知道刚才在外面猜错了,原来是赵峰一家人来京城了。她一边行礼,一边用眼睛瞄坐在上的男女。两人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长的倒是非常般配,一样的圆脸,一样如同羊脂的白嫩皮肤,打扮的也是一样的珠光宝气,瞄了一会,两人身上的珠宝晃得她眼睛都花了,她这才收回目光。 一个女人长得珠圆玉润倒也罢了,但一个男人也长成这样,实在有违兰采薇的审美标准。 赵峰夫妻笑着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礼。 见礼之后,牛氏拉起兰相业的手,转头笑着对赵氏道:“这就是业哥儿?八姑奶奶出嫁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时间真是快啊。业哥儿长得这么俊俏,又是一脸福气相,将来一定是个状元的命。八姑奶奶真是好福气啊。” 但凡是做母亲的,就没有不愿意听见别人夸自己的孩子,赵氏也不例外,开心的笑着:“承四嫂吉言了。” 兰相业也跟众人笑着,手却悄悄的在扭动,想从牛氏的手中抽出来。赵氏也察觉到了,“这孩子,被自家舅母拉到近前来看看,倒害羞了。”说着,牛氏从侍立在她身后的丫头手上接过一个锦囊,递到兰相业手中,“舅母一次见你,准备了一点小东西给你把玩,你取出来看看喜不喜欢。”这才放开兰相业的手。 总算拿回了自己的手,兰相业吁了一口气,客气的笑笑,“多谢舅母。”打开锦囊,里面装的是一个碧绿的翠玉玉佩,他也是长在大户人家的,见玉质碧绿通透,做工精细,知道是上乘之物。就看了看母亲。 赵氏也看出玉佩的价值,笑道:“拿了四舅舅与四舅母这么贵重的礼物,你还不赶快磕头道谢。” 兰相业偷偷看了妹妹一眼,不得已拜了下去。 众人又是一番客气。 “这姑娘是谁?”客气完毕,牛氏像是才看见兰采薇似的。 赵峰于兰采薇来说,本就是不相干的人,人家一家人相互见礼,她似乎是多余的,行礼之后便站在角落里盼望时间快快过去,她好回房。听牛氏突然说起她,嘴角微微撇了一下:一进门就受了自己的礼,这会儿才问到底是谁,也太假了些。 赵氏笑笑:“这是我们二姑娘,闺名采薇。” 牛氏笑着:“瞧我这记性,想起来了,来时听三叔说起过的。来,薇姑娘,近前来让我看看。” 兰采薇向前挪了两步,防备着牛氏拉她手,隔着三尺的距离便不再往前走。哪知道牛氏根本没有拉她手的意思,只从身后的丫头手中接过一个银锞子,递到兰采薇手边,依旧笑着:“拿着玩吧。”口气与先前和兰相业说话相比,淡了许多。 原来是想区别对待,可这银锞子与玉佩相比,差别也太大了些罢!兰采薇心中不舒服,但还是面上带笑的伸手接了:“多谢四舅舅与四舅母。” 见牛氏似乎不准备再与她说话了,她便自觉的退到先前站的角落里。 “对了,几个侄儿侄女们没有来跟四哥四嫂来京城吗?”赵氏又问。 “大哥儿学业为重,就没让他跟着。这次跟来的除了玉欢这丫头,就只有几个庶出的丫头了。她们因为年纪小离不了娘,所以便带着了。” 赵氏笑了笑:“怎么不让她们进来,让我这个做姑姑的看看也好啊!” “玉欢一路上都不舒服,我便让她在车上躺着,过两天她好些了,再让她来给八姑奶奶磕头。其他几个丫头,母亲身份卑微,没有能够将她们教好,不敢往八姑奶奶跟前带。等我抽时间调教好了再说罢。”最后几句话,牛氏语气极为不屑,说完,还有意无意的看了兰采薇一眼。 被这么一看,兰采薇才明白牛氏因为她是庶出的,所以只给了她一个银锞子做见面礼,牛氏心中想必还觉得她根本没有资格给她磕头罢。 受了她的礼,还被鄙视,兰采薇自然不痛快,她淡淡的扫了牛氏一眼,对赵氏道:“娘,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想回去躺一下。” 与长辈见礼,做晚辈的一般不能主动提出告辞。所以兰采薇的话一出口,众人心中想法各异,赵峰与牛氏皆觉得兰采薇不懂礼数,胆大妄为。赵氏也是愣了一下,不明白平日里谨守礼节的兰采薇为什么突然让她下不来台,但还是点了点头。 兰相业也赶紧抓住机会:“娘,妹妹不舒服,不如由我护送她回去吧?” 两人出了门,兰采薇将手中的银锞子随手就给了候在门口听吩咐的桂花:“赏给你的。” 桂花进门没多久,还没有拿过赏赐,所以拿着银锞子,聂诺着说不出一言。 兰采薇也不去管她,自顾自的就走了。 见兰采薇将银锞子赏人,跟在她身后的兰相业就有些明白她为何不高兴了,嘿嘿一笑,将自己手中的玉佩递到她跟前:“妹妹想要这玉佩,跟我说就是了,何苦置气?” 兰采薇推开他的手:“谁想要这玉佩了!我只是讨厌她的态度罢了!” “哥哥也不喜欢这个四舅母,但也得忍着不是。好了,好了,妹妹何苦跟不相干的人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兰相业跟在妹妹身旁,一路说话宽慰她。 兰采薇走了一阵,突然停住脚步:是呀,她与我毫无关系,我为什么要为她生气! 这么一想,她心中的气全都散了,觉得自己刚才过于幼稚,便转身去厨房烤番薯吃。 第049章 真真厉害 赵氏这边,亲自送赵峰夫妻去早就准备好的宅子休息。临出门,特地吩咐燕姑姑去厨房盯着,让庆嫂晚上置办出两桌酒席来宴请赵峰夫妻。 燕姑姑想了想:“今日请的是太太娘家的贵客,我的厨艺平平,就是守在那里也看不出菜式的好歹来。要不请薇姑娘去厨房,让她拿主意?” 赵峰夫妻在前头走,赵氏也不好丢下他们与燕姑姑在这里仔细讨论,就匆匆说了句“你自己拿主意便是。”,然后快步赶上赵峰夫妻。 到了青衣巷口的宅子,赵氏将赵峰夫妻领到上房的院子:“四哥与四嫂连日来赶路,想必是累了。好好梳洗一番歇息一会吧。房里头我每日都会派人来打扫,被子也是买的新的。安置行李这些杂事就不要担心了,我来指挥下人做就是了。” 牛氏自是感激不尽。 赵峰也笑着道谢,然后向赵氏问明白这院子是四进的,才吩咐一直跟在牛氏身后的丫头:“给杜姨娘与四喜各安排一个院子,好好服侍她们梳洗。算了,四喜一路上带着周岁大的孩子肯定受了不少累,我还是亲自去看看罢。”说着,向赵氏告了罪,便自己走了。 牛氏看着赵峰出门,才紧咬牙齿啐了一口,恨恨的道:“真是一刻也忘不了那狐媚子!这才刚进门,就去爬那狐媚子的床,也不怕下人看了笑话!” 赵氏也觉得赵峰做的有些过了,但到底是自家的堂兄,长幼有序,轮不到她来说道。而且又是人家的家事,她不便开口评论,只好笑了笑,对怔立一旁的那个丫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扶你家太太回房梳洗。” 牛氏这才想起旁边还有外人,遂收起脸上的愤色,笑道:“整理行李也不是一时半会功夫能做完的,不能老是麻烦八姑奶奶,我们来京城,身边还带着两个得用的婆子,她们自会打理的。这还没整理妥当,也就不请八姑奶奶进去坐了,等改天收拾好了,再下帖子请八姑奶奶过来做客。” “四嫂真是见外,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你们休息,我来指挥下人整理行李。”刚才赵峰与牛氏两人闹了那么一出,赵氏便猜想牛氏这时不想让她呆在这里,所以她话是这样说,但已经不再坚持,“也罢,自己家的东西还得自己整理才可心,我这就不跟着添乱了。” “八姑奶奶这是说哪里的话。要是没有八姑奶奶替我们打理这宅子,我们一家还不定要在客栈里住多少天呢?哪能够这样省心,一进京城就能在家中落脚?”牛氏笑道。 两人笑了一会,约定晚上过府用饭。 燕姑姑领了赵氏的命,一路从南院寻到厨房,好不容易找到兰采薇,将赵氏要置酒席的意思对她说了。 一根烤番薯进入腹中,兰采薇本来已经渐消的怒气早已不见踪影。 但她喜欢出入厨房,只是为了愉悦自己的味蕾,为别人做菜,就得看她的心情了。 现在让她为自己不喜欢的人做菜,她心中怎么会愿意?没有理由让她为了给一个看不起她的人做菜而受累不是? 她勉强笑了笑,然后面带难色:“燕姑姑,我只怕不能下厨了……刚才在客室就觉得头晕,这会功夫倒愈严重了。” 先前燕姑姑也在房中,自然是知道兰采薇在赵氏面前说过自己不舒服的事情。现在听兰采薇再一次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就算她早看出兰采薇是借口,但也再不能提出让兰采薇在厨房看着,便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了。二姑娘既然身子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躺一躺罢。” “我正准备回房呢。”兰采薇借坡下驴,顺着燕姑姑的话,便准备回南院。走了门口,又站住脚步,回头道:“如果燕姑姑信的过我,我倒可以将晚上的菜单列出来。庆嫂的手艺其实比我好,照着单子做定能做的比我出色。” 她突然改变主意,只是因为这中间还有赵氏的面子,就算她不喜欢赵峰夫妻,但顾及赵氏的面子,她还是不能将事情做的太过了。 燕姑姑闻言一喜:“二姑娘这回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其实我刚才也不是想让二姑娘亲自下厨做菜,只是想让二姑娘在厨房帮忙看着点。” 兰采薇笑笑,让桔子拿来厨房备下的纸笔,列出了三个凉菜,十二个热菜的方子,交给庆嫂手中。为了让庆嫂挥最高的水准,晚上让赵氏脸上有光,她列出的菜式,都是庆嫂平时拿手的。 燕姑姑见了,有些担心:“这离晚饭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二姑娘列了整整十五个菜式,庆嫂一双手能整治的出来吗?就是这十五个菜式的材料,厨房不齐全罢?这还得出去现买……” “燕姑姑只管放心,择菜洗菜有果子婷玉,做菜有桔子帮忙,许多菜庆嫂只管最后调味就可以了,时间充裕的很。而且我写方子的时候,就是选的厨房现有的材料能做的菜式写的,材料都不用出去现买。” 等兰采薇走了,燕姑姑还是不放心,问庆嫂:“你真有把握做出来。要知道,晚上请的可是太太娘家的贵客。” 庆嫂笑笑,“二姑娘厨房这半年来,从没有出过乱子,燕姑姑只管放心就是了。”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句,“奴婢在厨房做了十年,莫不是燕姑姑信不过我?” “快动手做事吧,不然真赶不及了。”说着话,燕姑姑开始帮忙核对单子上的材料。一番核对下来,果然都是厨房现有的。到了这时,燕姑姑真真诧异了,没想到兰采薇真的对厨房的材料了如指掌,想来这半年是真下了功夫的。 晚上赵氏面前将兰采薇好好的夸了一次,当然,这是后话了。 她却没想到,兰采薇对厨房材料的了解,是因为她每天都会清点厨房,好决定自己吃什么。每天清点一次,多了什么少了什么自然就了如指掌了。 第050章 如此闹腾 晚上,赵峰一家依约来兰家做客。 男女不同席,赵氏将女眷的一席摆在自己院子中客室的里间。男子的席面则没有按照原来的规矩摆在兰志康的书房,而是摆在了客室的外间。 如此安排,她也是存了心思的,她不想让牛氏知道,在没有妾室的情况下她与兰志康还分房而睡。 其实要是下午没有见到赵峰夫妻的那一幕,她也不会在这上面花心思。 她觉得牛氏可怜,要是让牛氏知道了她现在的境况,又何尝不在心中可怜她? 赵氏从赵峰家回来就让月季知会过兰采薇,让她晚上出来作陪。兰采薇依旧借口自己不舒服,给推脱了。 可到了晚饭时,赵氏又派月季来请。 月季道:“赵四爷家的玉欢大姑娘来了,太太说二姑娘要是身子好点,就请过去与玉欢大姑娘见见面,顺便说说话。” 兰采薇知道是不能再推脱了,便随月季去了北院。 要进摆着女眷席面的里间,必定要经过外间。 兰采薇看了看席面上的哥哥与父亲,简单的施了一礼,就向里间走。走了几步,她才看见婷玉站在赵峰身后替他布菜,颇为意外,便低声问月季:“娘什么时候让婷玉到她房中伺候了?” 月季也看了看婷玉,“太太刚让婷玉姐姐过来的。” 兰采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进了里间,又是一阵虚礼。当然,是她在行礼,别人在受礼。 礼罢,赵氏指着坐在下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对兰采薇道:“在欢姐姐身边坐下罢。” 兰采薇应了一声,走到那赵玉欢身边,对她笑笑,就坐下了。 赵玉欢就是坐着,也比兰采薇高出半个头,她没有从父母那里继承到“珠圆玉润”的特点,身材胖瘦适宜,小小年纪已经育的凹凸有致,要是单看身材不看脸,根本看不出她只是十二三岁的姑娘。 兰采薇看看她,再看看自己干瘪的身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来应该为自己加强营养了,不然肯定难以长到自己穿越前的身高。 “采薇妹妹,想什么呢?都出神了。”赵玉欢用手肘碰了兰采薇一下,然后低声笑道。 兰采薇回头笑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头晕罢了。” “要紧吗?”赵玉欢拉着兰采薇的手,关切的问。 摇摇头,兰采薇便从赵玉欢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赵玉欢笑笑,丢下兰采薇,喝了一口身后丫头替她盛的汤,便站起身:“这汤真真是好喝,女儿也为娘盛一碗尝尝?” “真是不懂礼,这桌上坐着这么多人,你怎么能只说给我盛汤?要盛也该先给你八姑姑盛呀!”牛氏斥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说给别人听的,顺便提醒自家女儿不要失礼。 “我竟忘记了是在八姑姑家做客,还像在家似的,遇见好吃的就想着给娘尝尝了。”赵玉欢抿嘴一笑,又对赵氏福了福,“玉欢只是习惯了,还请八姑姑原谅玉欢。” 赵氏听了这话,少不得夸了几句赵玉欢孝顺。 兰采薇一边吃菜一边冷眼看着,慢慢的觉得这赵玉欢不一般,本来是她犯错忘了礼节,结果被她几句话一说,不但将失礼的事情圆了回来,还让众人觉得她非常孝顺。 女儿在替自己挣了脸,牛氏心中如同喝了蜜一般,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莫说那些有的没的,倒让你八姑姑笑话。” 赵玉欢作势要替赵氏盛汤,赵氏拦住了她,“各自身后都站着人伺候,哪用你动手?坐着罢。” 几人说话间,站在牛氏身后的一个媳妇子已经替赵氏盛了汤放在跟前。又拿起牛氏的跟前的碗,替牛氏也盛了一碗汤,递到牛氏手边,极恭谨的道:“太太请用。” 牛氏摆了摆手,示意她放下。可就在碗要落在桌上的那一瞬,那个媳妇子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身子向前倾了倾。虽最后努力支撑,没有让身子扑倒在桌上,但碗中的汤却全都洒在了桌上。汤顺着圆桌蜿蜒流下,不仅让牛氏身上沾满了汤汁,就是旁边的赵氏也没有幸免,身上湿了好几处。 突来的变故,桌上的人皆愣了愣,也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低呼了一声,然后一屋子侍候的丫头才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残局。 反而是那个闯祸的媳妇子,既没有动手帮着收拾,嘴里也没有说讨饶的话,只是咬着嘴唇愣愣的站在一旁。 赵氏是主人,现在席面变成这样,虽不是自家的下人闯祸,但她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对牛氏道:“我陪四嫂去我房中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罢?” 牛氏点点头,“都是我这做嫂子的没有调教好下人,才会在八姑奶奶家中失礼。”她站起身,走到那个闯祸的媳妇子跟前,抡起手就给了她几巴掌,“不要以为做了通房丫头,仗着老爷在你房中宿的勤些,就能在我面前得瑟。我倒要看看,今日你犯了这样大的错处,老爷还会不会宠着你!”说完,又是几记耳光下去。 牛氏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但后一步起身站在她旁边的赵氏还是听全了,联想到自己下午所见,心中明白了**分。但此刻,她也不能点破,只能站在一旁,任由牛氏抡耳光。 牛氏打累了,对带来的另一个丫头道:“将四喜带回去关起来。我明日再来处置她。” 四喜挨了十来记耳光,从头到尾都没有哼一声,直到牛氏说要将她关起来,她才哀求道:“太太怎么处置奴婢,奴婢都没有话说。只是恳求太太看在囡囡是老爷骨血的份上,善待了囡囡。” 牛氏冷冷一笑:“瞧瞧,瞧瞧,犯了错,我只是打了几下,倒说的好像我要将她打死似的,还说起了托孤的话来。真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了!” “娘,这是八姑姑家。”赵玉欢怕牛氏再闹,搭手扶着牛氏,在她耳边小声的提醒,“还是回去再说吧。” 牛氏听了,没再言语,任由丫头将四喜带走。 兰采薇虽没有听全牛氏的话,但也顺风听了几句,心中便将缘由猜了个大概。这些人都与她无关,她只当免费看了一场戏,所以,整个过程,她都没有一言。 只是,这样的情形下,估计也没有人能再吃下去什么,倒白白浪费了庆嫂一下午时间,也浪费了赵氏的一番精心准备。 这样想着,兰采薇就看了看赵氏,只见赵氏也静立在一旁,面上微微泛着苦笑。 第051章 买官的人 要将四喜带出客室,就必定经过外间。 既然四喜在赵峰跟前是得宠的,看见了四喜挨了打,说不定会进来找牛氏理论。 兰采薇便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可除了一声惊呼声传进来外,就再听不见什么了。 赵氏见牛氏气顺了些,再一次提出让牛氏去换衣服。 牛氏这次没说什么,笑着去了。 兰采薇看了看桌上,见许多菜都没有动过筷子,觉得可惜,就让几个丫头端到房中放置热水的炉子上烘一下。等几个菜全都烘热的时候,赵氏与牛氏才携手回来。 一桌的人,又重新围坐下来,仿佛都忘了先前生过什么,有说有笑的吃起菜来。 兰采薇暗暗惊奇,看来女人天生会演戏这句话倒真是不假,她先前还担心没有人会再吃菜,一桌好菜就浪费了。现在看来,她的担心纯属多余。 用过饭,赵氏让下人收拾好碗筷,上了茶点。 又闲话一会,牛氏才起身告辞。 兰采薇也夹杂在相送的人中间,走到了大门处。 赵玉欢左顾右盼,看见兰采薇,便走过来:“采薇妹妹,这个是姐姐送你的见面礼,希望妹妹不要嫌弃。”说着,赵玉欢将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塞到兰采薇手中,“今日与采薇妹妹一见,真觉得投缘。” 兰采薇道了谢,借着金枝提着的灯笼的光,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待看清楚是魔方之后,嘴角微微翘了翘:想不到竟有人送自己魔方作礼物! 见兰采薇不说话,赵玉欢猜想她没见过魔方,便一脸骄傲的对她解释:“这是我家九叔作坊里做的,叫做魔方,现在在咱们江南一带可盛行了。在江南,提到赵家铺子里的魔方,就没有人不知道的!要买上一个还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呢,不瞒妹妹,要不是作坊是九叔开的,我也没有多余的送妹妹。妹妹现在不觉得这魔方有什么,等过一阵魔方传到京城来时,妹妹就会知道它的珍贵了。” 赵玉欢一脸得意,只差没有当面说出京城人是村儿的了。 兰采薇过年前偶尔还会想起问问赵氏魔方的事情,过了年,她倒完全忘了这回事。要不是赵玉欢说起,她还不知道魔方在江南卖的如此火。这样看来,赵进真是一个很有经营头脑的商人,她只是将现代的经营理念稍微提了提,他就能完完全全的运用,还推陈出新,运用了限量售的手法。 她想着赵进的事情,根本没有认真听赵玉欢说话,更没有注意到她一脸的得色。 赵玉欢本来以为自己这样说了,会引来兰采薇的羡慕,甚至还有惊呼,至少也会特别宝贝魔方。可兰采薇不但没有任何回应,就是对手里的魔方也只是开始时看了一眼,好像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 她心中就有些不悦:“采薇妹妹可是不喜欢魔方?” 兰采薇摇摇头:“不是,很喜欢。”说着,摘下自己衣襟上一个用小珍珠做成的小狗送给赵玉欢做回礼。 这时牛氏的丫头来叫赵玉欢。 赵玉欢忙接了兰采薇的回礼,又从自己丫头手中拿过一个做工精致的盒子,交到兰采薇手中:“这是送给业表哥的礼物,我这会没有看见他,就不能亲自送给他,麻烦采薇妹妹帮我转交一下罢。” 兰采薇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又看了看赵玉欢,淡淡的道:“我会给他的。” 真是,母女都一个样,送个礼物还要区分一下。虽不知道这盒子里面装的什么,只看这盒子雕花描金的,就能猜到里面的东西一定比自己手中的魔方值钱。 不过这次,她倒没有动气,只是觉得这家人未免可笑了些,能打听出她是庶出的,就没打听出她在兰志康心中的位置? 等赵家人走了,她便让金枝将盒子送到兰相业院子去。 兰采薇见时辰还早,想了想便几步赶上在前面走的赵氏,她还想问问赵氏关于魔方的事情。 赵氏见了兰采薇:“我这是回北院,你跟着我做什么?你也累了,回去休息罢。” “我有话想与娘说。” “明日再说吧,我今日也有些乏了。”赵氏道。 赵氏回到自己的院子,去客室看了看,见已经收拾妥当,便准备回房歇着。 刚走到门口,燕姑姑就出来了:“二爷在房中等太太呢,像是有话说的样子。” “刚才在大门口一转身就没看见了,我还以为二爷回,一边掀开帘子进屋。 兰志康见了赵氏,便问:“刚才里间出了什么事?” 赵氏没有回答,先将房中的月季桂花打出去,单留了燕姑姑在房中伺候,然后才道:“没什么,就是一个下人打翻了汤碗,四嫂没有压住火,给那下人几记耳光罢了。”她没打算将事情始末说与兰志康知道,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 兰志康皱了皱眉,“倒不是我编排你娘家人的不是,你那四嫂也太不懂规矩了。下人平时就要管教好,哪有在人家家中做客时管教下人的?”说到这里,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过我看那下女穿着打扮与普通丫环不同,可能是通房或者姨娘。而且她挨了打出来,你四堂兄还上前去劝慰了几句,也不像是普通的丫环。” 赵氏笑了笑:“我倒没注意,也许是吧。改天我问问四嫂。” 兰志康摆摆手:“你去打听人家家事做什么?我今日专程等你,是想问问你,你问过你四堂兄此番上京是为了什么事吗?” 赵氏沉吟了一下:“听四哥四嫂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想花钱求个一官半职。” 兰志康也点了点头:“对我也是这么说的。你四堂兄还想让我帮他介绍一些朝中的大臣认识,我对他讲明了自己的难处,没有应下来。他要是跟你说起,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我省的。”赵氏听了这话,虽觉得有些难堪,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整日在家中,是不知道朝中事情的凶险。我不帮助你四堂兄,其实也是为了他好,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好。这些年皇上宠信万贵妃娘娘,相信宦官奸佞。只要这些人一开口为他人求官,皇上就立刻传旨封官,完全不经过吏部,更别说要经过选拔、廷推、部议这些选官的基本过程了。却不知道这些人将国家公器拿来换了大把的银子。如此一来,那些有学识有担当的人不仅没有获得报效国家的机会,反而是那些行贿的奸佞之人手握重权,危祸百姓!”兰志康越说越愤怒,气呼呼的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我说为你四堂兄好,并非虚言。那些人胃口大得很,只怕你四堂兄倾尽了全部家产,也未必能换来一官半职,就是换来了,也可能只是一个驿丞,或者其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官职罢了。这样的事情这几年在京城多了去了。” 赵氏难得听兰志康说朝堂之事,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才迟疑着问:“我又不能将相公这些话说与他们听,要怎么拒绝他们呢?说的不好,只怕会得罪了人。” 兰志康想了想,道:“在京城呆久了之后,听到的事情一多,他们自然就明白了。你现在只需对他们说我只负责给宫中的贵人诊病,与其他的大臣并不相熟就可以了。” 赵氏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要不爷就在这歇了吧。” “书房也不远,几步就到了。”说着话,兰志康已经起了身,不去看赵氏眼中失望的神色,“你也早些歇着吧。” 第052章 被撞的人 二日,兰采薇去赵氏房中请安。 等她行完礼,赵氏便问:“你昨晚不是有话与我说吗?现在说吧。” “是。”兰采薇笑笑,又看了看侍立房中的月季桂花,犹豫着没有说话。 赵氏知她想背了人,就挥手让月季桂花出去。 兰采薇这才将昨晚赵玉欢送她魔方的事情说了一次,又道:“听欢姐姐的意思,进舅舅那边似乎将魔方卖的不错。我心中很高兴,也有些好奇,可又不能仔细向欢姐姐打听,所以才想起问问娘。” “过年后,进兄弟来过一封信,也说魔方卖的不错,不过具体的情况他也没有说,可能是因为当初说好了我们这边不干涉经营上的事情,他才没说的罢。”说到这个,赵氏脸上也有了笑意,“天气也要暖了,过几天我让饰铺子的人到家来,替你打一套鲜艳一点的头面饰,你从前的那些,都是不成套的。这几天得闲时就想想自己喜欢什么式样的吧,免得倒是打出来又不喜欢。” 兰采薇猜想赵进可能随信还送来了分红的银两,所以赵氏才对她如此大方,也就没有客气,笑着应下了。 赵氏又道:“昨日厨房送来的面条子味道还不错,我中午想再吃一次。你出去时顺便吩咐一下庆嫂。” 兰采薇想厨房还有剩下的鸡内脏,就道:“要是娘喜欢,我中午再做就是了,让庆嫂做的话,我怕和娘昨天吃过的不是一个味。” “难得你有孝心。”赵氏笑了笑,“不过,你也不要将时间全耗在了厨房,针线上头,虽说你现在也有了长进,但你学的晚,要比别人更努力才行。” 从赵氏的院子出来,兰采薇回房用过早点,稍微在房中歇了歇,就去厨房预备午饭。 过了一会,燕姑姑来吩咐庆嫂送些点心去兰志康的书房。 兰采薇听了,奇道:“燕姑姑,今日又不是沐休日,父亲怎么会在家?” 燕姑姑笑了笑:“不是二爷在家。是你四舅舅来了,他昨日与二爷说好,想要借二爷的书房用用,顺便看看二爷的藏书。” 兰采薇对赵峰的事情兴趣缺缺,便不再问,只吩咐身边的婷玉将昨天做的几样糕点装了两盘,给赵峰送过去。 切好鸡杂,调好味,剩下的事情交给庆嫂接手,兰采薇便准备回房。赵氏早上的话没有错,她在针线上头确实需要下一番功夫才行,所以她想现在歇一歇,用过午饭才有精神练习针线。不然过两日杜方圆考完春闱,她又要开始学习琴艺与画技,练习针线的时间便会减少。 从厨房出来,兰采薇没有走出几步,就与一个快跑过来的人影撞在了一起,要不是身后的金枝扶她的动作快,她可能早就摔在了地上。 饶是这样,她的胳膊也被撞得生疼,龇着牙吸了一口气,她才抬头仔细看清楚撞她的人,原来是婷玉。 婷玉待看清楚被她撞得人是兰采薇,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吓得忙低头求饶:“都是奴婢的错,请二姑娘就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虽无缘无故被撞了一下,但兰采薇还不至于为这点子事情就要处罚下人,只皱着眉斥道:“又没有人催着你,你跑什么?这次撞着我还罢了,要是下次撞着了娘或者其他什么人,看你怎么办?” “是,奴婢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犯了。” 兰采薇摆摆手,“记住就行了,回厨房做事吧。” 说完,她不理婷玉,继续往南院走。 可就在她与婷玉插肩而过的那一瞬,她瞥见了婷玉手中拿着一个魔方。 只这么一瞥,她就可以肯定,这个魔方不是她送给婷玉的那一个。 这个魔方无论是材料还是做工,都比她当初送给婷玉的那一个精致许多,就是颜色,也比当初她自己随便涂的要均匀鲜艳。 重要的是,这个魔方与昨晚赵玉欢送她的那一个,是一摸一样的。 她停住了脚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婷玉正准备回厨房,没有防备兰采薇会突然问,被吓得愣了愣。等她反应过来兰采薇问的是什么,下意识的就将手缩了缩。可看见兰采薇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又将缩回去的手拿了回来,低声道:“奴婢刚才去给赵四爷送糕点,赵四爷赏奴婢的。” 婷玉是知道自己曾经做出魔方来的,她刚才见了这魔方没有顺嘴告诉赵峰吧? 虽赵进的魔方已经上市,自己无需再将魔方当做商业秘密守着,但穿越后低调贯了,再不愿意身边生出许多麻烦来。 想到这,她便笑笑:“想不到也有人从书上学到了这做魔方的法子,还做出来卖。好了,既是四舅舅赏你的,你就拿着玩吧。” 她没有直接问婷玉,反正婷玉要是已经说了的话,她现在问也不能挽回什么。也没有叮嘱婷玉不要乱说,她做出魔方来的时候已经叮嘱过了,如果这时再叮嘱,只会让婷玉觉得奇怪。而且她相信以婷玉的聪明,不该说的话是不会乱说的。 “是。”婷玉低低的应了声,犹豫了一下,“奴婢先回厨房了。” 等婷玉走了,金枝好奇的问:“婷玉姐姐手中拿的那个魔方可是和二姑娘昨晚收到的那个一样?”见兰采薇点头,她又一脸遗憾,“早知道赵四爷会赏魔方,奴婢就抢着去送糕点了。” 兰采薇看了她一眼,“竟想着好事。回头将我房中的那个拿去玩吧,反正我也没有兴趣玩。” 金枝难以置信:“可是,赵家大姑娘说那个魔方很金贵……” “我从前也有一个,要不你拿以前的那个去玩吧。” 回到房中,兰采薇自己开箱取了一个她在木匠铺子定制的魔方,给了金枝,教会她玩法,又让她与兰香分着玩。 而赵玉欢送她的那一个,她用盒子装了,让金枝给张芳儿送去。她曾经答应要送张芳儿一个,现在赵进作坊里的魔方已经上市,她无需再顾忌什么,是时候履行她的承诺送张芳儿一个了。 第053章 如此的人 二月十八,春闱结束。 晚上,兰志康置了酒席宴请杜方圆。 他除了想慰劳杜方圆之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试探一下杜方圆考的怎么样。若是杜方圆有金榜题名的把握,以后便不能再在兰家做先生了。他便需要早做打算,不然等放榜的时候再找,只怕会手忙脚乱。找先生的辛苦,他是领教过了,不愿意再尝试一番。 几巡交杯换盏下来,兰志康细细观察了杜方圆,见他丝毫没有惆怅失落的神色,反而倒有些踌躇满志的劲头。就猜想杜方圆这次可能考的极好。他虽觉得另请西席麻烦,但还是为杜方圆高兴,便举杯庆贺:“祝愿杜先生拔得头筹!” 杜方圆也端起酒杯:“兰大人莫要取笑了,这次的题目杜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注定是要名落孙山的,哪里还敢奢望头筹?” 听了这话,兰志康倒愣了愣,将酒一饮而尽才道:“杜先生真是好心胸,便是我,料到自己落榜,只怕会心中郁郁,定然做不到杜先生这般坦荡!” 杜方圆笑了笑:“是兰大人夸奖了,倒不是杜某真的如此坦荡,而是杜某进京之前就料到了今日的结果。心中没有期望,这会又怎么会失望呢?” 两人说笑一阵,兰志康便说正题,问起杜方圆放榜之后的打算。 杜方圆知道兰志康的担心,同时也有感于这段时间兰家上下待他不薄,便表示自己在家乡无牵无挂独自一人,愿意留在兰家继续做西席。 这下宾主都定了心,心中无事,喝酒便也喝的尽兴了许多。 兰采薇听说父亲请杜方圆饮酒,因为陈姨娘的事情,心中总觉得别扭。反正杜方圆也不算外人,她便借口送酒送菜,偷偷的去看了几回。 细细观察之下,现杜方圆面对自家父亲时神色坦然,便知道陈姨娘当时说的是真话,是她一厢情愿的喜欢杜方圆。 有了这样的想法,兰采薇才放心了:只要陈姨娘一天不在杜方圆身边出现,这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没过两天,赵氏真的找了附近芳香斋的人上门来。 芳香斋主要卖的是胭脂水粉,要是宅门里的人想打饰,他们也会接手做。赵氏自打进京之后便一直在芳香斋打饰,算是芳香斋的老主顾。 兰采薇看了看头面饰的花样,都是大同小异,便随便选了一个,反正她也不会戴这些华丽丽的金饰,打什么式样的都没关系,重要的是金子的分量足,万一将来要是缺钱花的时候,也能融的多些。 芳香斋的婆子等兰采薇选好花样,又从包袱中拿出珍珠玉器,摆在桌上让赵氏看。 一旁的燕姑姑见赵氏没有相中什么,就让那婆子将包袱收了,然后让那婆子将胭脂水粉的包袱取出来。 赵氏选了几盒蜜粉,回头对兰采薇道:“你也选几样,姑娘家有时候也该上上妆,我虽不喜那些浓妆艳抹的,但也看不惯整日里素着脸的。” 还不到十岁,人都还没有长开,怎么能开始涂脂抹粉呢?再说了,这些东西没有经过检验,谁知道是不是合格的,有没有副作用,她可不能随便往脸上涂。不然到时没有变漂亮,还毁了自己的肤质,真真是得不偿失。 那婆子听了赵氏的话,忙拿过一盒胭脂,向兰采薇介绍。 兰采薇示意她将胭脂放下,小心翼翼的拒绝:“娘,我年纪还小,等过两年再买这些也不迟罢?” “你现在已经吃十一岁的饭了,怎么能说自己还小?就是你不喜欢这些,也该买些在房中放着,见客或者出门会客的时候都得用。你看看哪家姑娘像你一样是素着脸的?”赵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冷了。 兰采薇想了想,似乎张莲儿与那个赵玉欢都是上了妆的,就是张芳儿那么个七八岁的女孩,好像也涂着胭脂。以前她没注意,现在经赵氏这么一说,倒想起来了。既然别人都得这么做,她便没有理由拒绝,遂点头同意,着手挑选了几样。反正买是买了,回头上不上妆就得看她自己了,赵氏总不能每次都拿这个说事吧。 杜方圆回来,兰采薇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不是学习琴艺,就是学习画技,再不然就是在学针线。去厨房的时间又少了许多。 虽少了许多为自己做吃食的时间,但也少了许多烦恼:赵峰一家也在青衣巷住着,牛氏几乎是每隔一天便会带着赵玉欢前来做客。而她对她们没有好感,就用学习忙为借口推脱许多与她们照面的机会。 这日,她正在房中练习针线,就听金枝来报,说赵玉欢来了。 她听了,微微皱了皱眉,这赵玉欢来做什么? “采薇妹妹在忙什么呢?我来了这么多次,就一次都没有见着妹妹。”没等兰采薇出言让金枝请赵玉欢进来,赵玉欢便已经进了门,“今儿又没见着妹妹,我便厚着脸皮上门来了。妹妹不会不欢迎吧。” 兰采薇笑笑,将手中的锦囊放到桌上的针线篓子里,这才道:“欢姐姐说笑了。请坐罢。” 等赵玉欢坐下,她便吩咐兰香上茶点。 赵玉欢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是来请妹妹的。” “请我做什么?” 赵玉欢没有回答,而是将身子往兰采薇这边探了探,凑在兰采薇身边低声笑道:“业表哥将我送的礼物收下了吗?” 原来是来问这个的。 兰采薇嘴角微微撇了一下,脸上还是挂着笑:“看来欢姐姐是不相信我,怕我将哥哥的礼物给扣下了,特地来确认的。” “看妹妹这话说的。”被兰采薇说中心中所想,赵玉欢脸微微红了红,“我只是随便问一下。” 一进门就问,也算是随便问一下? 当然,这话兰采薇只在心中过了一下,她笑了笑:“说句玩笑话而已,欢姐姐莫当真了。我当晚就给哥哥了。” 听了这话,赵玉欢这才安心的坐下,左顾右盼的将房中打量一番,又看见了兰采薇旁边的针线篓子,伸手将兰采薇刚才做的锦囊拿出来,“妹妹整日不见人影,就是为了学习这些?” 怎么又扯上这个了?兰采薇实在不习惯赵玉欢的跳跃思维,只点了点头,等着她说下一句。 “我才算是明白,八姑姑为什么要将妹妹拘在房中学习针线了?”赵玉欢笑了笑,将锦囊放回针线篓子中。 “为什么?”兰采薇睨了她一眼,淡淡的问。 赵玉欢掩了掩嘴:“妹妹这种程度,还真是需要多多练习。” 闻言,兰采薇本就很牵强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欢姐姐说的不错。我是还需要多练习,所以没有时间在这闲话,请欢姐姐自便吧。” 赵玉欢像是没听出兰采薇的意思似的,仍旧笑着:“妹妹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第054章 无辜孩子 为了防止自己动怒,兰采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我这不是依着欢姐姐的建议么?对了,欢姐姐刚才说是来请我的,不知是什么意思。” 赵玉欢娇笑着:“我们家里已经收拾妥当,便打算明日在家中摆席面请客,妹妹也随八姑姑一起来罢。”不等兰采薇说话,她又道,“我们从老家带过来的厨子拿手的菜式都是南方菜,八姑姑就不必说了,但不知道合不合八姑父与业表哥的胃口。对了,刚才听八姑姑夸妹妹做得一手好菜,不然,明日便由妹妹操刀主厨吧,我也好尝尝妹妹的手艺。” 这哪里是请自己去做客,分明是请自己去做厨子!纵然兰采薇现在是好性子,但心中也还是被赵玉欢激起了恼意:“刚才欢姐姐也说过,我这针线上还需要好好练习,只怕会没有时间去府上做客。至于父亲与哥哥,欢姐姐无需担心,不是有客随主便的说法么,我想父亲与哥哥就是吃不惯,也不会挑剔的。” “我也是听八姑姑夸妹妹,才临时起意请妹妹主厨的。既然妹妹这么说了,那就算了。”说到这里,赵玉欢意味深长的看了兰采薇一眼,“该不会是八姑姑随口说说,而妹妹根本不会做菜吧?” 好不容易将心中的怒气压下去,兰采薇才缓缓开口:“我会不会做菜,家里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欢姐姐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打听打听。就是欢姐姐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娘的话?娘何苦为了这事骗欢姐姐。” “说的也是,八姑姑在我们家中可是出了名的好心性之人。这样的人当然是不会说谎的,要不然,也不会将庶出的姑娘当心肝似的养着……”赵玉欢笑了笑,“看我,又说错话了,还希望妹妹不要介意。但妹妹菜做的好,为什么就不愿意帮帮我呢?” 兰采薇气极,她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专挑别人不喜欢的说,所以冷冷的道:“我做菜,是要看心情的,心情不好,自然不愿意做菜。要是欢姐姐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我这还有事呢。” 等赵玉欢走了,兰采薇连喝了两杯茶水,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也不知赵玉欢对赵氏说了些什么,二日兰采薇去请安时,赵氏就让她下午早些去赵家,在厨房帮忙看着。 兰采薇借口有琴艺课不想去,赵氏便道:“我已经答应了,你将琴艺课放一放,耽搁一下午吧。说起来,这事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你在厨艺上出众,就该要多多表现,传出了好厨艺的名声,将来定亲时也能遮掩一下你针线上的不足。” 兰采薇没有办法决绝,只能同意,“只是,许多菜都是我写方子庆嫂做的,我怕去四舅家没有得用的人。” 赵氏笑笑,“你带上庆嫂一同去便是了。” 在去赵家之前,兰采薇先写好了方子给庆嫂,让她拿着先头一步去赵峰家,备下所需要的材料。既然答应了赵氏要做,当然也做到最好,用事实来堵住赵玉欢的嘴,不给她瞎说的机会。 与赵氏一起去赵峰家,兰采薇和牛氏打过招呼之后,就告辞去厨房,她宁愿去厨房受累,也不愿意与赵玉欢多说话。 哪知道赵玉欢偏偏要跟出来,拉着她的手热情的要亲自领她去厨房。一路上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仿佛没有昨日的事情似的。 好不容易走到厨房门口,兰采薇丢开赵玉欢的手,淡淡的道:“厨房油腻,仔细伤着皮肤,欢姐姐还是莫要进去。”她这样说,是因为一路上都看见赵玉欢下意识的在抚摸自己的脸,有这样动作的人,往往都很在意自己的脸蛋。 果然,赵玉欢听了这话,不再往前走了,找了个借口便溜走了。 庆嫂见兰采薇进厨房,走过来低声道:“二姑娘,这赵大姑娘好生奇怪,一见奴婢,就问奴婢二姑娘今日是不是特别高兴。” 闻言,兰采薇笑笑,系上围裙动手检视庆嫂准备的材料,过了一会,才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奴婢当然说二姑娘每日都是高兴的。” 因为提前备下了材料,又有庆嫂帮忙,没花一会功夫,兰采薇便备下了十几个菜。 剩下的事情自有其他人打扫,兰采薇便坐在一张凳子休息。 这时一个媳妇子走过来,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敢问表姑娘,您还用厨房吗?” 兰采薇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摇了摇头。 那媳妇子搓了搓手,显然很高兴,正要道谢,就听见一个婆子寒着脸斥道:“夏石头家的,你怎的分不出轻重?都说了今日表姑娘要用厨房,你怎么还在厨房里打转?是不是想存心耽误晚上的席面?” 那被唤着夏石头家的媳妇子被吓的一滞,愣了愣才聂诺着:“是,牛姑姑,奴婢不敢。只是,三姑娘从早上就没吃东西了,这会饿的在房中直哭……奴婢问过了表姑娘,表姑娘说不用厨房了……所以……” 牛姑姑冷冷一笑:“你是三姑娘的奶娘,不好好照顾三姑娘,还好意思说三姑娘早上就没吃东西了!还不快出去!” “可是……”夏石头家的还想说话,但看见牛姑姑冰冷的目光,还是住了口,低头往厨房外面走。 兰采薇冷眼看着,本不想管别人家的事情,但牛姑姑声音尖利,两腮无肉,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欺下媚上之人,而夏石头家的,显然是用厨房有急事,就对牛姑姑道:“这位姑姑,我确实不再用厨房了,要是她要用,便让她用吧。” “那……多谢表姑娘了。”牛姑姑见兰采薇说情,再拒绝有些说不过理,就将夏石头家的叫回来,“还不谢过表姑娘。” 兰采薇摆摆手,“你要做什么就快去吧。” 夏石头家的还是千恩万谢了之后,才匆匆去厨房角落里占了一个小灶台。 兰采薇既是好奇,也是因为不想去正房与赵玉欢母女说话,等牛姑姑出去了,就走到夏石头家的旁边,与她闲聊。 “既然你家三姑娘从早上就没有吃饭,这都到了晚饭时间,你怎么现在才来给她准备饭食?” 夏石头家的回头看了看旁边没有别人,才低声道:“从早上起,奴婢就来厨房催饭,但一直没有人给做。后来奴婢说自己做,牛姑姑又说表姑娘要用厨房,不让奴婢动锅灶,没有办法,奴婢只好来厨房守着。”夏石头家的抹了一把眼泪,喃喃自语:“囡囡这孩子命苦,不知道能撑多久……” 听见“囡囡”两个字,兰采薇觉得很熟悉,在心中过了数遍,才想起那个在自己家中打翻汤碗的四喜曾经说过,她的孩子叫囡囡。便问:“你们三姑娘的娘叫四喜吧。她娘呢?” 夏石头家的抬了抬头,惊讶的看着兰采薇:“表姑娘怎么知道三姑娘的娘是谁?” 兰采薇笑了笑,没有回答。 夏石头家又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四喜昨日被太太卖了,可能所为墙倒众人推吧。所以,今日这些人才会推三阻四的不给囡囡饭吃……” 卖了……. 这牛氏果然是厉害的。 不给四喜的孩子饭吃,想必也是牛氏授意的罢……. 想到这里,兰采薇只觉得浑身寒,良久,才道:“既是你们爷的亲骨肉,你还是给你们爷说说罢,想必他也不会不管的。” 夏石头家的摇摇头,“老爷哪里管的过来。表姑娘是不知道这府里的事情,只怕还没等奴婢近老爷的身,奴婢命已不保了。” 是啊,这时代主子就是天,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处死一个下人。要是牛氏存心瞒着赵峰饿死囡囡,这夏石头家的就是有十条命也不能将事情传到赵峰跟前去。 兰采薇不说话,好一会,才招手让庆嫂过来,低声吩咐庆嫂以后一日三餐都备一份饭食,偷偷的送过来给夏石头家的。 夏石头家的自是千恩万谢了一番才罢休。 而兰采薇心中,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像是被一块石头堵在心口似的,说不出的难受。她承认,这个时代与她熟悉的时代不一样,在这里,人的生命不值钱,她也努力的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但遇上这样的事情,她还是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难受。 特别是,这次的主角还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第055章 婷玉走了 晚上的席面,正如兰采薇先前预料的一样,她累了一下午,牛氏只淡淡的说了句辛苦了,就再没有理会她。而赵玉欢,嘴里夸赞着,但每一句话说到最后,总会话锋一转,带出一句让兰采薇难堪的话。 结束后,兰采薇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连招呼都懒得与赵玉欢母女打。 路上,赵氏察觉兰采薇不似平日那样多话,便问她是不是下午累着了。 兰采薇摇摇头,低声说了句:“没有,每天都做的事情,怎么会累着?” 赵氏回头看了看兰采薇,见她面色泛白,毫无精神气,就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下午在厨房,听了一些事情,心里觉得难受罢了。”兰采薇沉吟了一会,还是决定将从厨房听来的四喜与囡囡母女的事情说与赵氏听,她能为囡囡做的,最多只能是送送一日三餐,而且还不知道能送多久就会被人现。要是赵氏肯帮忙的话,也许真正能改变囡囡的处境,再怎么说囡囡也是赵家的骨血,她相信赵氏不会坐视不管。 赵氏凝神听完兰采薇的话,皱着眉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见赵氏不说话,兰采薇又道:“娘,你说厨房这些下人是不是仗了什么人的势,所以才敢这么大胆,不给囡囡饭吃。就算囡囡再小,也是主子呀!要是没人撑腰,这些下人哪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只能隐隐的暗示,这些下人是看牛氏眼色行事。 赵氏笑笑,缓缓的道:“哪是仗什么人的势?下人之间,也会有争斗,要是相互看不顺眼的,就会想尽办法拖延差事,好让别人被主子责罚。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所以我选下人,才选那些勤快老实的,过于聪明的或者喜欢争强好胜的,我都一概不要,家里才会这样清静。你以后学了管家,自然就知道这些了。你莫要听了那夏石头的家的几句闲话,就乱猜忌别人,乱同情心。好多人做主子,就是被下人撺掇着,好心办坏事,闹的家中鸡犬不宁的。这事你不要管,改天我自会与四嫂说说的,让她好好管教下人。还有,你可千万不能送饭食过去,不然让你四舅母知道了,定然会难堪的。” 其实,兰采薇一说,赵氏心中便明白了**分,也猜测是牛氏心中对那叫四喜的丫头有气,正拿囡囡出气。但这样的事情,她却不好与兰采薇细说,只好拿管教下人的诀窍说事。 “虽有这种可能,但我看夏石头家的说的真切,不像是与厨子相互置气……”兰采薇想了想,还是觉得夏石头家的说的不会是假话。 “这事我心中有数,你就当没有听说过这事吧。切莫要偷偷的送吃食过去,你送吃食过去,只会让我与你父亲难做。”赵氏叮嘱道。 兰采薇点点头,“女儿记住了。”转念一想,她许诺夏石头家的送吃食这事确实过于草率。回到家中,她取了二两银子,交给庆嫂,吩咐她不用再送吃食过去,只将这银子给夏石头家的,让她这两天用这二两银子打点厨房的下人,给囡囡换吃食。 过了两日,赵氏去赵峰家做客,找了个由头对牛氏提起想要看看几个庶出的孩子,牛氏拦不住,就让人带了出来。赵氏看了看几个孩子,问了几句情况,就一直夸牛氏大度,说她将庶出的孩子养的极好,个个都懂礼又乖巧。 牛氏与赵峰有求于兰志康,所以对赵氏很客气,她素来知道赵氏是将兰采薇这个庶女养在身边的,就顺着赵氏的意思,笑道:“比起八姑奶奶来,我这算什么。不过,我也正打算跟八姑奶奶学,将这几个丫头养在身边呢。这样也免得她们跟着出身低微的娘亲学的一身的小家子气。” 闻言,赵氏便知道她的目的是达到了。牛氏既然说出了会将庶女养在身边的话,行事就定然会顾忌一些,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举动来。 她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笑着说起其他的闲话来。 ********** “二姑娘!” 兰采薇听见芸娘叫她,就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笑了笑:“芸娘,你走的这样急,可是有事?” 芸娘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支开金枝兰香,道:“二姑娘知道么,太太要让婷玉去赵四爷家了。” 赵峰一家新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带够使唤丫头,就托赵氏找人牙子买几个在京城长大的丫头。而兰家,陈姨娘被卖之后,她房中的栀子与芙蓉便无事可作,赵氏便答应将两个丫头送与牛氏,这些兰采薇是听说过的,不过,她倒没听说婷玉也会过去。 所以,她听了芸娘的话,直觉就是不相信:“不可能吧?娘不是已经决定让婷玉成亲吗?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将她送走吧?” “怎么不可能?婷玉已经收拾妥当了,只等明日就过去了。”芸娘很着急,婷玉要是去了赵峰家,她娶婷玉做儿媳妇的事情,可能会因此多上许多波折。 “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要着急。我一会过去问问娘,如果是真的,我就将事情与她说明,请她将婷玉留下。”兰采薇劝道。 芸娘摇摇头,“二姑娘莫要管了。奴婢都问过婷玉了,她说是因为赵四爷家缺人手,太太临时让她过去帮忙。就是不知道要在赵家呆多久?” 兰采薇笑了笑:“芸娘也真是的,娘既然说了是临时的,那就呆不了几天。只要娘没有将婷玉的卖身契送与四舅母,婷玉就还是咱们家的人,一定会成为你儿媳妇,跑不了的。” 芸娘一听也是这个理,不好意思的笑笑,“一听婷玉要去赵四爷家,奴婢就昏了头,急匆匆的就跑到二姑娘这里来了。” 兰采薇见芸娘认定要让婷玉做儿媳妇,心中难免有些担心:婷玉父母还没有回信,很有可能是不想答应这门婚事,所以才迟迟没有回信的。 但这只是她的猜测,便只在心中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让芸娘跟着一起担心。 第056章 因为长高 自穿越以来,芸娘夫妻待她忠心耿耿,事事都为她着想,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慢慢的,她在心中就将芸娘夫妻同兰志康与兰相业等同起来了----都是她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 和芸娘的感情,比她与赵氏的感情还深,更是越了和她素未谋面的亲娘韩姨娘。 所以,她不想让芸娘为顺子与婷玉的婚事烦心。 正当她思索该如何帮助芸娘的时候,芸娘自己却已经不再说婷玉的事情,转了话头去说家中的趣事。 兰采薇嘴角便翘了翘,芸娘就是这样一个急性子之人! 一笑间,她心中也有了打算,这事还是顺其自然就好。成,遂了芸娘的心愿。不成,遂了她的心愿,她一直就觉得婷玉不是顺子的良配。就是不成,以芸娘的性子,大概只会难过一两天,过了便不会放在心上了。 ********** 兰采薇的日子,在厨房、书房、闺房中悄悄的流淌,平凡中带着一点小烦恼,转眼便到了四月末。 脱下厚厚的冬衣,换上颜色瑰丽的单衣之后,她才惊讶的现,她长高了,而且是长高了许多。去年她刚穿越过来时大小正好的单衣,现在全都像集体缩了水似的,变成了八分袖。她那如同新鲜羊脂一般洁白光滑的手臂,露了长长的一段在外面。 怎么看都觉得可笑。 只是,身材依旧是平板细瘦,像根细长的豆芽似的…….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凹凸有致…… 芸娘进房来,正好看见兰采薇对着镜子皱眉,以为她是因为衣服变短而烦恼,便笑道:“箱子里还有两块衣料,奴婢晚上赶一赶,明日二姑娘就有新衣服穿了。二姑娘就莫要皱眉了,眉头皱的多了,仔细眉间起细纹。” 兰采薇知道芸娘误会了,也不解释,找出两件留了几寸边的衣服,递到芸娘跟前:“这两件衣服放一放就可以穿,何必熬夜做新衣服?新衣服慢慢做就是了。” “二姑娘就是个体贴人的。” 芸娘接过衣服,替兰采薇量过尺寸,花了半个时辰,两件衣服便在她的手中修改好了。 兰采薇重新穿上,却总觉得别扭。 撑着衣服看了看,没现什么问题,她这才穿了出门去与赵氏请安。 因为修改衣服,她去的就比平时晚,到赵氏房中时,赵氏已经用过早点,正端坐在圈椅上饮茶。 兰采薇忙告罪:“女儿今日晚了,请娘责罚。” 赵氏笑了笑:“你每日都极准时,今日晚了,我还是以为你病了,正要着人去问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兰采薇一眼,“不过,给长辈问安,要是生病或者有事,应该着下人说一声,免得长辈平白担心你。” 闻言,兰采薇自知有疏忽,低声道:“女儿错了。” “我说这些,倒不是因为你今日来晚了我便心中不悦,而是想让你知晓这些道理,以后莫要在其他的长辈面前再犯。特别是,将来到了婆家,千万不能这样失礼。”赵氏缓缓的道。 兰采薇点点头,心中诧异赵氏今日怎么会突然执着这些礼节。 赵氏继续道:“你也莫要以为你年纪还小,便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兰采薇继续点头,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你回去准备一下,用过早点之后,我们去张大人家做客。”赵氏看着兰采薇,眉头便皱了起来,“你这衣服是改过的吧?” “是。” 兰采薇顺着赵氏的目光,看向自己袖口衣襟,不禁哑然,难怪自己穿上之后会觉得别扭了。这衣服留的边是折在里面的,现在放出来,因为清洗晾晒的关系,折在里面的那一截自然比其他的地方颜色深一些。刚才芸娘改的匆忙,她穿的也匆忙,才没有现。 “回去的时候换一件,平日倒还罢了,今日一定要穿的齐整些。”赵氏这次没有顾忌,直接让兰采薇换衣服。 “可是。”兰采薇迟疑了一下,“我的衣服全都短了,新衣服要明日才能做好,只有这改过的勉强能穿。” 话一出口,房中众人的目光均集中在兰采薇身上,燕姑姑先笑了:“每日都会看见薇姑娘,倒没察觉,现在仔细一看,薇姑娘真长高了不少,都与太太身量差不多了,难怪衣服全都短了。” “说的没错。”赵氏也看出兰采薇长高了,“你就真没一件合身的衣服?你房中的几个,整日都做些什么?难道不知道换季之前要查看主子的衣服?偏偏让主子赶在出门前没有合身的衣服穿。” 赵氏说着说着,声音便冷了。 “这也不能责怪她们,就是我自己,也是换衣服时才察觉自己长高了的。她们没注意到也在情理之中。”兰采薇担心芸娘会受责罚,笑着替她解释。情急之下,她想到景六姑刚教过她的滚边,就道:“只要娘给我半个时辰,我让芸娘给衣襟与衣袖的地方滚上一道边,保准让别人看不出这衣服是改过的。” 赵氏看着兰采薇,用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道:“你这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心软的毛病。你要记住了,下人犯了错,都该受责罚,这样才能让他们长记性,下次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不然,他们只当主子的话是耳旁风,久而久之,有谁还会将主子的话放在心上?只怕都是听过就算了。要是主子过于心软,早晚会被那些恶仆欺负了去。这一次看在你的面上,我就算了,不计较。” “是。”兰采薇总觉得赵氏今日对她的态度怪怪的,像是叮嘱她,又像是责备她,实在想不透,便问:“娘今日怎么突然想起去张大人家?可是张夫人又在家中办赏花会?” 赵氏摇摇头,叹息一声,“张夫人这时哪还有心情办赏花会?我带你去张大人家,却是因为你与莲儿要好,想让你与她见一见。她这一去,你们两人只怕这一辈子也不会相见了。” 听了赵氏莫名其妙的几句话,兰采薇心中一惊,聂诺不能成言:“莲儿……莲儿姐姐……怎么了?” 第057章 莲儿和亲 见兰采薇吓的不轻,赵氏安抚的笑笑,“你莫要想歪了,其实是喜事,莲儿要远嫁了。昨日皇上下了圣旨,封莲儿为公主,择日远嫁安南。” 这个消息虽不算太坏,但对兰采薇来说,依旧太突然,应该说是太震撼。她父亲整日出入皇宫,但她还是没有将皇族和她的生活联系在一起,潜意识里还是和前世一样,将皇帝两个字看做是历史突然之间,自己唯一的朋友却变成了公主。 还是一位即将去和亲的公主。 愣了半晌,她才喃喃的说了句:“难怪昨日下午张家乱哄哄的……” “可能正是那时来宣旨的,估计他们家还从来没有接圣旨的经历,张夫人不知所措,才会闹出那样大的动静吧。”赵氏也知道昨日张家的动静很大。 又过了一会,兰采薇从初时的震惊中平静下来,心中觉得奇怪,便问:“皇上怎么会偏偏选上莲儿姐姐去和亲?虽然张家在京城算是名门,但张大人本身的官职却不高啊。就是要选张家的姑娘,还有两广总督与贵州知府家的姑娘,怎会偏偏选上一个小小太医的女儿?” “就是因为官职小,所以才会被选上。公主的名头,番邦王族的姻亲,对于名门来说,是荣耀,也是展自己势力的绝好时候。张家估计也是费了许多心思,才抢到这个公主名头的。但又有谁真的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番邦吃苦?”赵氏将自己心中所想随口就说出来了,但又觉得不妥,便笑笑,“当然,莲儿聪颖漂亮,也是最佳的人选。” 是啊,到最后,只有官职最小的太医女儿去了,反正荣誉与利益是家族的。 张莲儿就这样牺牲在利益之下,兰采薇在心中为她感到不值,“莲儿姐姐想必不会愿意吧?” “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嫁去番邦,虽然苦是苦些,但若是遇到一个懂得疼惜她的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会你见了莲儿,莫要在莲儿面前说那些伤人心的话,要好好劝慰她。”赵氏看看时辰也不早了,便催促兰采薇赶快去准备。 从赵氏房中出来,兰采薇只觉得有些恍惚,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却想不起来成化二十二年有过一位公主去和亲。想到和亲,她心中又疑惑了,她记得安南只是一个被永乐帝朱棣打的落花流水的小国,成了明朝的一个行省。对于这样一个小国,他的重孙成化帝朱见深为什么会派张莲儿去和亲?按说这样一个毫无威胁的属国,不需要派一个公主去安抚吧? 百思不得其解,她只好放弃,君王心思,岂是那么容易理解的?左右不过是政治交易罢了。 回到南院,芸娘正站在门口等她。见她神色怏怏的,便关切的问:“二姑娘怎么没精打采的?可是被太太责备了?” 兰采薇摇摇头:“金枝将早点准备好了吗?我要快快吃了,好去看莲儿姐姐。对了,芸娘,这衣服帮我滚上边,不然颜色不一样,我无法穿出去。” 芸娘笑着将兰采薇拥进房,摆上早点,止住正要脱衣服的兰采薇,“其实二姑娘一出门,奴婢就现这衣服改的有问题了。便一边等二姑娘回来,一边将这件衣服重新改了改。”说着,芸娘拿出另一件修改过的衣服,撑开袖口衣襟给兰采薇看,“奴婢滚了一道边,还掐了牙,现在才看不出颜色不一样了。二姑娘要不要试试?” 兰采薇看了一眼,衣服原本是姜黄色的,芸娘在袖口处用月白的缎子滚了一道寸许的边,还用淡粉色料子掐了牙,颜色配的正好,确实看不出是修改过的,便笑道:“芸娘手艺这么好,哪还需要试?” 匆匆用过饭,兰采薇顾不得梳洗,只用梳子在头上抿了抿,就换上衣服再去赵氏房中。 等她再到赵氏房中时,赵氏也已经准备妥当。 见兰采薇进来,赵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兰采薇知道赵氏是在找她衣服上的破绽,便笑了笑:“娘,没问题吧?这衣服不仅滚了边,还掐了牙的。” “勉强还可以,就是衣服旧了些,式样也是去年时兴的。”又看了看,没找出大问题,赵氏这才道,“回头我让燕姑姑给你送几块料子过去,你让芸娘赶着做几件新衣服出来,莫要穿这些旧的出门。” “女儿箱中也还有现成的料子,娘不用再给了。”兰采薇道。 赵氏点头,“既然有,那就算了。走吧。” 两人一同出门,到门口,赵氏又看了看候在外面的兰香,道:“不用带她去。你房中的丫头跟着你松散惯了,都是没有规矩的。还是让我房中的月季跟去伺候吧。”看到兰采薇眼中的诧异,她又道:“刚才忘了跟你说,听说昨儿宫里传旨时,还一并派了宫女太监来服侍莲儿。说是服侍,其实是为了教莲儿宫里的规矩。没有规矩的丫头不能随便往莲儿跟前带,免得一会被宫里来的那些人挑出错处,让你丢脸不说,也让莲儿难做。” 赵氏说的慎重,兰采薇便只好让兰香回去。 打了兰香,赵氏又道:“你要记住,莲儿现在的身份不比从前,你说话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 兰采薇想了想前世在电视里看到的拜见公主的情节,便问:“那我一会见到莲儿姐姐,是不是应该给她跪着请安。” 赵氏点头:“那是自然。” 兰采薇还要再问其他的细节,就见赵玉欢领着两个丫头施施然的过来。 赵玉欢给赵氏请安之后,见兰采薇与赵氏准备出门,便嘟着嘴巴:“人家才来,八姑姑就要出门去么?” 赵氏笑着拍拍赵玉欢鼓着的腮帮子,道:“你来的不巧,我与你采薇妹妹正要去隔壁张大人家做客。都约好了时间,不能更改了。你且去我房中坐坐,我们一会便回来了。” “一个人多无聊啊!”赵玉欢眼睛转了转,拉着赵氏的手臂,道:“要不,八姑姑带我一起去吧?听说张大人家的姑娘封了公主,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公主呢。八姑姑就带我去看看吧。” 什么叫做去看看?这赵玉欢什么时候说话都让兰采薇觉得不舒服,她淡淡的道:“娘,只怕不方便吧?”转念想到自己就住在隔壁,还是张莲儿的朋友,也是今日听赵氏说起才知道她被封为公主的事情,想来这件事情并没有传扬出去。这赵玉欢又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就笑了笑:“欢姐姐消息倒是灵通,我都是刚知道这事,欢姐姐倒早就听说了。” “当然是听我爹说的呀!”赵玉欢一脸惊讶,倒像是兰采薇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兰采薇微微讶异,赵峰来京城时间这么短,消息便如此灵通,看来是真下了一番功夫的。 赵氏倒没觉得奇怪,只拨开赵玉欢的手:“张大人家现在不比从前,我们递帖子去时只说我和你采薇妹妹两个人去,现在突然多了你,只怕不合规矩。你还是到我房中坐坐吧。” 赵玉欢没有撒手,大有赵氏不答应就不撒手的架势:“八姑姑,你就带我去嘛!实在不行,我就扮成丫环,总可以了吧?” “你这丫头。怎么就那么好奇?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认识莲儿,去了也说不上话,还不如就在房中喝茶呢?”架不住赵玉欢的软磨硬泡,赵氏答应赵玉欢扮成丫环,只是要按丫环的规矩行事。 赵玉欢满心欢喜的答应。 趁赵玉欢去换衣服的时候,兰采薇低声道:“娘,要是欢姐姐到时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丫环,做出不合规矩的事情怎么办?我们知道她不是真正的丫环,可别人不知道啊。” 赵氏笑了笑,“放心吧,到时我会看着她,随时提点她的。” 第058章 小鬼难缠 张家,与兰采薇前几次来时相比,有很大的差别。 这并不是说,张家此时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一派喜庆的气氛。 而是,主要的区别在人,张家多出了许多人。 各个院门多出了挺立侍卫,花园中多出了穿梭的宫女太监…… 而张家原本的下人,兰采薇几人一路行来,确是鲜少碰到。 就连给他们领路的人,也不是张家往常带路的婆子,而是两个十七八岁,梳着双髻穿着桃红宫装的宫女。 这一切,都让兰采薇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要不是房舍还是熟悉的,她甚至会以为这是真正的公主府。 皇家的威仪果然不能小觑!这还不是真正的皇族,只是一个册封的和亲公主,要是真正的皇亲贵族,想必其气派又不是今日所见可以比拟的吧? 胡思乱想间,兰采薇已经落后了许多,她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这才紧走几步,追上赵氏,跟在她身侧。她偷偷看了一眼赵氏,只见她面色如常,似乎没有觉得这些变化有什么异样。 走到二院门上,两个宫女停住脚步,其中一个转身,面无表情的道:“两位在这等一下,奴婢们进去通禀一声。” 赵氏笑笑,客气的道:“有劳了。” 那个宫女也不回话,自顾自的与另一个宫女走了,留下兰采薇与赵氏大眼瞪小眼的站在门口。 就这样被无视了?! 自穿越一来,就是主子,虽然也因为庶出被赵玉欢母女区别对待过,但还从没有这样被人华丽丽的无视过。兰采薇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见一旁的赵氏面色平静,她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赵玉欢见没有外人,忍不住口中啧啧有声:“成了公主,果然不一样,连领路的侍女派头都特别大。” 听着她口中的羡慕,兰采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将目光移向别处,不去看她一眼。这位大姐的思维果然跟别人不一样,哪有人被人无视了不仅不生气,还能说出羡慕的话? 赵氏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才低声斥道:“休要胡言乱语!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是被人听了去,只会让人笑话!” 赵玉欢嘟了嘟嘴,“我说的是事实嘛……”见赵氏沉了脸,她才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低头站在一旁。 等了大概一刻钟,刚才的两个宫女还是没有回来。 兰采薇两只脚站的有些麻了,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便将力换在右脚上,空出左脚歇息,一会再换另一只。 “她们怎么还没回来?”兰采薇等的有些不耐烦,低声问。 赵氏看了看院子里,道:“这里距莲儿的院子比较远,一来一回也要花不少时间,想必还要等上一刻钟吧。” 兰采薇一想也是,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又有些疑惑:“既然要客人在二门处候着,为什么不在二门这里设一个管茶水的,至少也该摆上几张凳子,好让客人坐才是呀。” “都怪我,忘了给先头领路的两人塞碎银子,她们这才故意让咱们在这里候着吧。”赵氏想了想,无奈的笑笑,“不然的话,咱们这会可能早就在偏厅饮茶了。” 小鬼难缠,自古皆是。这个道理已经两世为人的兰采薇自然明白,对赵氏笑了笑:“娘不要自责,站一会也无妨。” 赵玉欢插嘴道:“就是,一会给她们几两银子,保管她们就客气了。” 平日不觉得,今日在别人家中,又是这样被人晾着的情形,赵氏才觉赵玉欢说话处事浮躁且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就有些后悔将她带出来。她皱了皱眉,“莫要忘记你现在的身份是丫环,不要胡乱开口说话。” 赵玉欢虽不情愿,但被赵氏看着,还是应了声“是。” 赵氏还想再叮嘱她,但远远的看见先头领路的两个宫中女中的一个回来了,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张世芳的夫人。 张夫人面色憔悴,虽上了妆,但还是可以看出她双眼肿着,像是哭过的样子。 她一见赵氏,就拉着她的手,道:“让兰夫人站在这里吹冷风,真真是过意不去。” “张夫人说这话就见外了。”赵氏笑着,又道:“恭喜了。” 听了这话,张夫人脸上依旧挂着笑,但眼睛却微微的红了。 兰采薇担心她真哭出来,就上前行礼,岔开话题。 客气了一番,张夫人才对赵氏道:“宫里来的嬷嬷说了,只让采薇进去见莲儿……厄,见淑贞公主。兰夫人且到我院子中坐坐吧。” 赵氏先是愣了愣,但很快就笑着点头,她理解张夫人的处境,身为张家的女主人,但现在在这个家中,只怕也做不了主。有了这样的想法,先前因为被晾在这里的不悦也就没放在心中。 这时,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宫女才开了口:“兰姑娘,跟奴婢走吧。” 兰采薇看了看赵氏与张夫人,才点点头,学着赵氏先前的客气:“是。麻烦姐姐了。” 赵玉欢与月季想要跟着,那个宫女却伸手拦了:“兰姑娘要是有需要,会有人服侍的,二位就在这等吧,免得扰了淑贞公主的清静。” 赵玉欢没料到自己就算扮成丫环还是不能见到张莲儿,就有些不甘心,拉住转身欲走的兰采薇:“采薇妹妹,你跟她说说嘛,让我也跟着。” 兰采薇本就不喜欢让赵玉欢跟着,见赵玉欢不能跟去,正觉得庆幸,现在被她拉着,心中很恼火,但当着人也不能作,只好看看已经走远的宫女,压低声音恨恨的道:“你为什么偏偏要跟着!” 赵玉欢低声回道:“我想认识淑贞公主嘛!我爹常说,多个朋友多条路……” 赵玉欢的声音,前面带路的宫女虽不能听见,但赵氏与张夫人确是听的清清楚楚。面对张夫人疑惑的目光,赵氏只觉得面上无光,一把将赵玉欢拽到身边,对兰采薇道:“快走吧。莫要说错话。” 兰采薇看了看前面已经停下来等她的宫女,也顾不得说什么,就走了。 张莲儿的院子,兰采薇是去过的。 那宫女将她领到门口,就不再进去,对门口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宫女道:“刘管事,这就是兰家的姑娘。” 那个叫刘管事的宫女点点头,打量了兰采薇一番,才撇了撇嘴角:“兰姑娘,跟我来吧,淑贞公主已经等你半天了。” 面对刘管事不屑的目光,兰采薇一次觉得赵氏是对的,她不应该穿一件半旧的衣服出门做客,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小瞧了去。 其实,她本来还想着找个没人的地方给这个刘管事几两碎银子,但是现在,她只装作不知,低头跟在刘管事身后。 第059章 别张莲儿 两人穿过小花园,走到正房跟前,刘管事示意兰采薇在门外候着,自己进去了一会,才出来让兰采薇进去。 兰采薇跟在身后刘管事进了房,见张莲儿端坐在上。她身着桃红比甲,头上戴着缀有花钗珍珠的凤冠,一张原本有些稚气的脸表情端庄肃穆。 张莲儿看见兰采薇进来,神色未变,眼睛却眨了几下,同时嘴微微的朝身后努了努。 兰采薇进门时,看见张莲儿的那一瞬间,觉得几日之前的那个如同春日的杨柳般娇柔的人儿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心中觉得痛惜。但现在看了她的表情,又觉得张莲儿还是张莲儿,一点也未变,心中的伤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嘴角也跟着翘了翘。 微微一笑之后,兰采薇才看向张莲儿身后站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宫装女子,她面带微笑,笑却不及眼睛,有这种笑容的人,应该是一个厉害的人。张莲儿刚才只做鬼脸不出声,想必就是顾忌这个宫装女子。 在兰采薇看向宫装女子的时候,那个女子也在打量她。 “咳咳……”刘管事轻轻的咳了咳。 被刘管事的咳嗽声一惊,兰采薇才记起张莲儿现在的身份是公主,她应该给张莲儿行礼。她来之前问过赵氏,知道应该跪拜,但眼前的人儿是她往日的朋友,让她跪下去行礼,实在很为难为情。 犹疑了一瞬,兰采薇的理智还是敌不过心中的别扭,只屈膝福了福:“淑贞公主万福。”淑贞公主这个名号,还是她在二门那里听张夫人说的,便记住了。 张莲儿的手微微一抬,“免礼。给兰二姑娘赐坐。” 赐坐…… 以前只在电视剧里听见的两个字,现在却被张莲儿用上了。兰采薇心中明白,自己与张莲儿那种平等的友谊已经一去不返了。 话音一落,就有人端来一张圈椅,放在下,请兰采薇过去坐下。 兰采薇坐定,微微笑了笑:“恭喜莲儿”看见张莲儿身后的那个宫装女子拿眼睛看她,她忙改了口,“恭喜淑贞公主,公主这些日子过的好吗?” 张莲儿也笑了笑:“能吃能睡的,自然过的很好。” 被人盯着,兰采薇心中有许多想问的,一句也不能问出口,只能沉默着。张莲儿估计要顾忌的东西更多,几次张了张嘴都没有说出话来。本来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朋友,现在却是相对无语。 “那个,我可以与公主单独说两句话吗?”兰采薇看着张莲儿身后的那个宫装女子,诚恳的请求。 估计没有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个宫装女子讶异的注视了兰采薇一瞬,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句“请便”,便带着刘管事等几个女子退了出去。 等房中只剩下两人时,张莲儿站起身,扭动了几下身子,才笑道:“采薇妹妹,多亏你来了,要不我还在这里学规矩呢。你不知道,从昨日接了圣旨起,我从走路到说话吃饭,都要严格按照喜嬷嬷的要求,否则就得挨罚。哎,刚才有喜嬷嬷在身边,我连话都不敢随便说。” “喜嬷嬷就是刚才站在你身后的那个女子?” “就是她。我看着她就打颤,妹妹就不怕她?还说出让她出去的话,我可不敢那样说。”张莲儿皱了皱眉。 “莲儿姐姐只需记住一点,就能坦然面对她了。”兰采薇敛了脸上的笑容,认真的看着张莲儿,“你是公主,是主子,她是管事,是奴才。她教你学习规矩,你便认真学,但要是她罚你,你便要拿出主子的架势,不能让她骑到你头上来。” 闻言,张莲儿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口,才苦笑着道:“妹妹说的道理我自然晓得。但她是从宫里来的,而且是万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就是我爹娘都得让着她几分,我哪能在她面前拿主子的架子?” “这倒也是。”说到这些,兰采薇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说下去只能徒增张莲儿的烦恼,顿了顿,便打趣张莲儿,“莲儿姐姐要出嫁了,现在心情怎么样?” “妹妹还不了解我吗?”张莲儿眼圈红了红,叹道,“我根本不想做公主,也不想远嫁。只想守在父母身边,一辈子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但是,这都是大伯二伯安排好了的,也由不得我。哎----也不知道这一走,还能不能在见到爹娘与采薇妹妹。” 想到张莲儿这一走,估计就再难回来,兰采薇心情也很沉重,过了许久,才想出两句劝慰的话:“莲儿姐姐莫要伤心了,你将来的夫君定然是个懂你的,且知冷知热的,只怕那时候要你回来,你也舍不得了。” 张莲儿被兰采薇说的不好意思,羞赧的笑了笑,嗔道:“谁舍不得回来了?采薇妹妹莫要浑说!” “谁浑说了!”兰采薇有心有逗张莲儿开心,继续道,“我说的是事实嘛。” 两人打趣了一会,兰采薇才认真的问:“莲儿姐姐打听了吗?要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莲儿咬了咬嘴唇,“听大伯父说,是安南王的兄弟,二十五六岁,其他的,也就不知道了。” “不是要嫁安南王吗?”在兰采薇的认知里,和亲公主一般都是会嫁给正主子的。所以她听说张莲儿和亲,就以为她是嫁给安南王,倒没想到张莲儿会嫁给安南王的兄弟。 不过这样也好,张莲儿性子温柔,名利之心又非常淡薄,嫁给安南王,只怕她难以驾驭后宫中的那些女人,而嫁给安南王的兄弟,肯定能轻松许多。 “不是。” 张莲儿摇摇头,她还想解释,就看见喜嬷嬷进来了,便住了嘴。 喜嬷嬷没有看兰采薇,径直走到张莲儿跟前,福了福,“公主说了这许久的话,也该歇息一会了。” 兰采薇有心不理会喜嬷嬷,但看着一脸为难的张莲儿,怕她受到喜嬷嬷的为难,还是主动起身告辞。 “这一别,我与采薇妹妹估计再难相见了。”说着,张莲儿眼中泪珠便落了下来。 兰采薇知道张莲儿肯定再也抽不出时间见自己,想到这一辈子都再难相见,心中同样难受,“定下时间了吗?” “六月十八启程。” 第060章 送菜谱的 从张莲儿的房中告辞出来,兰采薇没有让先前领路的宫女送她,在这样的心境下,她想一个人走走,好让心头的那份伤感慢慢的散去。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到二门处,她才想起赵氏可能还在张夫人的房中饮茶,她也不好就这么一个人先回家,便转身往里走,想给张夫人请安后,再同赵氏一起回去。 “二姑娘。”一直候在二门外的月季看见兰采薇转身,忙出声叫她。 兰采薇回头看了看月季,“你再等一会,我去找娘一起回去。” “太太已经先回去了。”月季见兰采薇又要走,高声说了一句,等兰采薇停住脚步,她才跑到兰采薇身边道,“太太让奴婢转告二姑娘,不必再去与张夫人告辞,径直回家就是了。” 兰采薇点点头,反正她今日也没有心情与人应酬,赵氏这样的吩咐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 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赵氏今日不等她而自己先回去,实在有些奇怪,不似她平日的处事风格,便问月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月季闻言一滞,旋即道:“二姑娘回去便知道了。” 看月季的反应,兰采薇更觉得有事,盯着月季追问:“到底有什么事情说不得的?” 月季低垂眼睑:“倒不是说不得,而是奴婢也不太清楚生了什么事情。奴婢只看见太太带着受了伤的赵家大姑娘出来,匆匆的回去了,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兰采薇从见面一次起,就不喜欢赵玉欢,听闻是她出了事情,也没有往心里去,淡淡的问:“她先前不是同你一起在这候着吗?怎么会受伤的?” “二姑娘走后,赵家大姑娘就同太太去张夫人房中了,她是怎么受伤的奴婢也不知道。”月季摇摇头。 兰采薇见月季一问三不知,也就不再追问,继续往张家的大门处走,反正她对赵玉欢是怎么受伤的一点也没有兴趣知道。 ********** “采薇妹妹。”张尧看见兰采薇,笑道。 兰采薇想着与张莲儿相处的种种,一路走来,也没注意周围的人,自然没看见张尧站在石径旁,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倒吓了一跳。 她抬头看清楚是张尧,笑着福了福,“见过张尧哥。” 兰采薇客气应对,张尧倒有些尴尬,苦笑道:“相业那小子每次都夸赞,采薇妹妹行事非常大方。可为什么每次采薇妹妹见了我,都会如此见外呢?其实,要是采薇妹妹不讲这么多虚礼,我也能自在些。” “那都是哥哥乱说罢了。”兰采薇笑笑,转移话题,“莲儿姐姐要走了,想必张尧哥心中很不舍吧?” “是很不舍。”张尧叹息一声,旋又笑了,“但莲儿既已长成,离家成亲便是早晚的事情,我这个做哥哥的就是再不舍,也不能将她拘在家中一辈子。莲儿聪慧,此去安南,一定能够过的很好。所以,我虽不舍,但也不伤心。” “这倒是。” 是啊,张莲儿肯定能过的很好。本来兰采薇还为了与张莲儿分开伤感,听了张尧的话,倒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 张尧又从怀中取出厚厚的一沓纸,递到兰采薇跟前,“请采薇妹妹收下。” “这是什么?”兰采薇惊讶的抬头看着张尧,没有伸手去接。 张尧羞赧的笑了笑:“一些做菜的方子。听相业说,采薇妹妹喜欢下厨做菜,所以我从家中的厨子以及飘香楼的厨子那里要了些做菜的方子,这是整理过的,希望采薇妹妹能有用处。” 兰采薇这才伸手接过来看了看,里面果然是菜谱,凉菜热菜糕点粥品一应俱全,有些菜式她会做,但更多的却是她见都没见过的,看得出张尧整理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她心中其实很想要,但又觉得收下的话有些不合规矩,沉吟了一下,才笑道:“多谢张尧哥,只是,这是张尧哥一番心血,我哪能随便收下?倒是莲儿姐姐要去安南那么远的地方,想来吃不惯那里的食物,要是张尧给将这个送给她,对她一定有帮助的。” 说着,她又将菜谱递回到张尧手边。 “这个……”兰采薇的拒绝,让张尧有些失望,但他没有将菜谱拿回来,而是笑道:“听妹妹这样说,我才知道,确实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不过,妹妹还是收下吧,这些方子我还留有底稿,回头我再抄一份送给莲儿就是了。” 见兰采薇还是没有将菜谱收下的意思,张尧又道:“其实,是因为我觉得愧对采薇妹妹,才想起要送妹妹这些方子的。那次去找相业,吃了采薇妹妹做的菜,很想再做来吃,所以就问相业要了方子。听相业说,那些方子可是采薇妹妹的娘留下的祖传方子,所以……妹妹还是收下吧,不然我心中不安。” 说到这个,兰采薇才真觉得自己愧对张尧,本来是自家哥哥拿了她随便做的野味火锅和鸡杂面的方子,骗了人家真正的祖传伤药秘方的。说起来张尧才是被骗的一方。 当下,她干笑两声,慢慢收起张尧给的菜谱,笑了笑:“那,我就多谢张尧哥了。” 见兰采薇收下,张尧很是高兴:“改天我再问问族学里的同窗,看看他们家中厨子有什么拿手菜,要是我觉得不错的,再拿来给采薇妹妹。” 还要再送?兰采薇这一次收下都觉得勉强,慌忙摆手:“不用,不用!找做菜方子的事情,哥哥会做的,就不劳张尧哥费心了。我还有事要回家,就此与张尧哥告别了。” 兰采薇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这张尧一会送伤药一会送菜谱的,真真是奇怪。想着想着,她不由得停住脚步,张尧该不会是喜欢上自己了吧?但是……她瞄了一眼自己像竹竿似的干瘪身材,便又笑了,还没开始育,哪会有人喜欢,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看着兰采薇迅消失在假山后面的身影,张尧唯有苦笑连连。 第061章 原来如此 兰采薇回到家中,正赶上中饭时间。她原打算去赵氏房中说话,但看见果子与桔子正往赵氏房中送饭,也就自己回房了。只吩咐与她一同回来的月季替她传话,告诉赵氏她已经回来了。 金枝见兰采薇回来,从屋角的暖壶中倒出半盆热水,服侍兰采薇擦手洗脸。 “二姑娘,中饭是现在摆上,还是过一会再用?”等兰采薇简单的梳洗完,金枝又问。 兰采薇摇摇头,“这会不想吃,一会再说罢。” 静静的坐了一会,她又觉得无聊,想起张尧给的菜谱,便拿出来细看。翻了几页,心中暗暗感叹张尧果然是个做事认真的,每一道菜不说主要材料,单是调味用的葱段姜片的都有精确的数量。 她正看得认真,赵氏房中的月季却来请她过去。 到了赵氏房中,只见赵氏面色灰暗的坐在雕花圆桌旁,桌上摆着的饭食已经冰凉,却是一筷子都未动过。 兰采薇心中了然,知道赵氏肯定是因为赵玉欢的事情伤神,便笑着福了福:“娘怎么还没有用饭?可是没有胃口?要不我去厨房煮点粥。”见赵氏微微摇头,又转身吩咐月季,“将菜撤回厨房热一下。” 赵氏摆摆手,“我现在不想吃,撤了吧。” 等月季与桂花将饭菜撤了,赵氏看着兰采薇,叹道:“今日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都怪我没有看住玉欢那丫头,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倒连累了你。” “连累我?为什么会连累我呀?”兰采薇一头雾水,赵玉欢受伤关她什么事情呀。 看兰采薇的反应,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赵氏便问:“那个从宫中来的喜嬷嬷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没有。”兰采薇摇摇头。 “既然没有,那就算了,回去吧。我还要去你四舅舅家走一趟。” “对了,回来的路上听月季说,欢姐姐受伤了?娘叫我来,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兰采薇本来没有兴趣知道赵玉欢的事情,但赵氏特地将她找来,说了些歉疚的话,显然事情与她有关,她怎么能就这样不问清楚就走了? 赵氏想事情也瞒不住,就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次。 原来,兰采薇走后,张夫人看出赵玉欢不似普通的丫环,问起赵氏,赵氏无奈,只好含混的解释说是娘家的侄女。张夫人看赵氏尴尬,没有再追问,安排人带赵玉欢去偏听喝茶,她则与张氏去上房说话。 赵玉欢不是个能静下来的人,坐了一会,就在院中闲逛。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张莲儿的院外。在张莲儿院外的侍卫不清楚她的身份,将她拦下来盘问。说话间起了冲突,赵玉欢被侍卫打伤了。 “欢姐姐是无意中误闯的,解释清楚就可以了,难道她没有跟那些侍卫解释?”对于赵玉欢误闯张莲儿院子的说法,兰采薇自然不相信,单凭赵玉欢非要见张莲儿的架势,就可以肯定赵玉欢是故意找去的,而不是误闯。 “玉欢那丫头大概没有见过手握利刃的侍卫,吓傻了,囫囵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重复说着是你的丫环。要不是那个喜嬷嬷恰巧碰上,替她说了几句话,她大概连命都会丢了。一想到这个,我就后怕,心到现在还扑通扑通乱跳呢!”赵氏用手拍了拍胸口,她心中确实后怕,但更多的还是生气,因为喜嬷嬷让宫女将赵玉欢送到张夫人院子的时候,还带了话,让赵氏好好管教下人,莫让一个下人丢了主子的脸。 那个宫女传话的时候,张夫人也在场,赵氏当时被赵玉欢的样子吓住了,没有想到,但回到家中缓过劲来,才觉自己颜面尽失。她是个要强的,自然越想就越觉得生气。 赵氏以为,喜嬷嬷既然能不顾情面地让宫女传那样的话,定然也会跟兰采薇说,只怕还会说的更过分,所以她才叫来兰采薇,想劝慰一下她,毕竟这事情是自家侄女惹出来的。 但被喜嬷嬷说成御下不严的事情,她没有说与兰采薇听。 听了赵氏的话,兰采薇冷冷一笑,赵玉欢说话做事虽不受人待见,但胆子却大得很,哪里那么容易被吓到的,她肯定是知道自己就在张莲儿的院子里,才坚持那样说的,好让侍卫传话与自己,然后出来将她带进去,也好遂了她的心愿一一见张莲儿。只是,赵玉欢大概没有料到那个侍卫会直接动手罢。 兰采薇实在是不理解赵玉环的行为,她为什么非要坚持见张莲儿?就算想结交权贵,但张莲儿马上就要远嫁,能对她有什么帮助? 过了许久,兰采薇才道,“那,欢姐姐伤的怎么样了?”赵玉欢这次做的过分,但倒霉的是她自己,而她到没有多大损失。赵氏既然认为赵玉欢是吓着了,她也没有必要去点破。 “被侍卫踢得摔了几个跟头,身上全是淤青,脚脖子也扭伤了,连路都走不了。” 赵氏想到还要面对李峰夫妻,又忍不住叹气,“一会见了你四舅舅四舅母,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真真不该带她出门的。” 兰采薇宽慰道:“这事是欢姐姐自己的错,四舅舅四舅母都是通情理的人,想来不会说什么的。娘不要过于担心,伤了身子。” “只能这样想了。”赵氏见兰采薇懂事的没有怪责赵玉欢,心情略微好受了些,“你与莲儿,哦,现在应该叫淑贞公主了,你今日与淑贞公主谈的好吗?” 兰采薇点头,“很好。只是,宫里派来的喜嬷嬷是个厉害的人,莲儿姐姐处处要看她的脸色行事,日子好像过的很辛苦。” “这个我听张夫人说了。其实这倒没什么,学规矩哪有轻松的,要是嬷嬷不严格要求,能学出什么来。你不用替她担心。”赵氏笑笑,“你与莲儿要好,应该精心准备一份礼物送与她,也好让她有个念想。” “这个我知道。” 赵氏继续道:“你要是手边没有钱,就跟燕嬷嬷说。不要太节省,莲儿现在是公主,礼物也要拿的出手才行。好了,你先回去吧。” 第062章 用心良苦 看着兰采薇撩帘子出门,赵氏重重的叹息一声,呆坐了一会,这才想起赵玉欢还在自己床上躺着,就起身进了里间。 燕姑姑坐在雕花大床前面的一张凳子上,看见赵氏进来,轻手轻脚的站起身,压低声音道:“赵大姑娘有我看着,太太不必担心,先去用饭要紧。” 赵氏绕过燕姑姑,走到窗前,俯身看着床上躺着的赵玉欢,“她好些了吗?” 燕姑姑点点头,“吃了两颗止疼丸药,便睡着了,到这会都没有醒,想是因为身上已经没有那么疼了,才会睡得这么香。” “止疼的药本来就有些安神的作用,她应该还要睡一会才会醒。”赵氏站直身子,又叹了一口气,“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偏偏会摊上这等事情,要是四哥四嫂知道玉欢受了伤,就是嘴上不说,心中也一定会怪罪于我。平日看她做事伶俐,说话像是嘴上抹了蜜似的,很讨人喜欢,我才答应带她出门的。哪知道她一出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处处让我难堪丢脸不说,还弄的自己受了伤,让我无法交待。” 燕姑姑宽慰道:“这种事情谁都不能预料,太太莫要过于自责,仔细自己的身子。太太也是这几个月身子才爽利些的,要是这一着急担心又病倒了该怎么办?一平大师也说过,太太凡事都要放宽心,心境平和了,太太的身子才能彻底好起来。赵大姑娘只是身子吃了苦,并没有什么大碍,养些日子就会好的。” 赵氏苦笑道:“这我自然知道,但出了这事,我心中怎么能不担心呢?哪能说放宽心就放宽心?还有,张夫人那里,不定会如何想我呢,要想好说辞好好解释一番才行,不然她一定会误会的。也是,把自己侄女扮成丫环去人家家里,人家一定会以为我是别有用心的。哎,好在薇姑娘没有因此在喜嬷嬷那里受奚落,不然的话,二爷那里问起来,我也不好回答。” “一个奴才,竟然敢对六品夫人无理,真真是……” 赵氏哼了一声:“所谓狗仗人势,奴才也得看清身边的奴才,喜嬷嬷是万贵妃娘娘身边的人,谁不得对她客气几分?不说这些事了,一提起这事我心中的怒气就直往上冒!都是玉欢这丫头闯的祸,不然我也不会受这样的辱!” 见赵氏气的脸色青,燕姑姑忙替她拍背顺气,“同赵大姑娘一比,还是我们薇姑娘懂事些。” 赵氏淡淡的笑了笑:“懂事不懂事的,我都不去想,只要她能像现在这样,带出去不给我丢脸,在家中能跟我好好相处,也就不枉我这些日子对她的好了。” “太太可能没在意,但我在旁边看着,薇姑娘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对二爷与业哥儿好也就不说了,就是对太太,那也是极用心的。”燕姑姑现在对兰采薇是很满意,常常帮她在赵氏跟前说话。 “孝敬父母,尊敬兄长,这本就是应该的。”赵氏淡淡的道,“与你说了这一会话,我倒真的觉得饿了。让月季摆饭吧。 用了饭,估计玉欢那丫头也该醒了,我好将她送回去,对四哥四嫂,该赔罪就赔罪,总不能让她就这样在我房中躺着吧。” 听赵氏说想要吃饭,燕姑姑也很高兴,立刻出去吩咐摆饭。 赵氏用过饭,还没等她将赵玉欢送走,牛氏就上门来了。 听了桂花的通禀,赵氏怔了怔,心中猜想牛氏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在这个时间过来,遂站起身,亲自卷帘将牛氏迎进来。 相互见礼过后,牛氏没有看见赵玉欢,便问:“玉欢今儿早上说来八姑姑奶奶这里玩,怎么没有见到人影啊?” “她在我床上躺着。”赵氏缓缓的道,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牛氏的表情,见牛氏神色平静,似乎并不知道近日生的事情。 牛氏笑了笑:“玉欢见天的就往八姑奶奶这里跑,倒像与八姑奶奶才是亲母女似的。不过,八姑奶奶也不能太宠着她了,不然以后越没有规矩了。” 赵氏端起茶盏吃了一大口茶,这才慢慢开了口:“我有事想跟四嫂说,四嫂听了可千万不能着急。”她看了看一脸莫名其妙的牛氏,道,“玉欢受伤了。” “啊?你说,玉欢受伤了?” 牛氏闻言一滞,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赵氏的意思。“呼”的一下子站起身,撩了帘子就往里间走。 赵氏与燕姑姑对视一眼,也忙跟了进去。 牛氏进门后,看见赵玉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怎么了,扑上去抱住赵玉欢就嚎啕大哭起来:“玉欢啊,你怎么了啊…你到底哪里伤着了啊……” 在她身后跟进来的赵氏也走到床边,取出锦帕亲自试了牛氏脸上的眼泪,“四嫂莫要担心,玉环只是睡着了,并无大碍。你快快放开她,让她好好的躺着。” “玉欢躺着一句话都没有说,我怎能不担心?”牛氏到底还是将赵玉欢重新扶着躺下了,“八姑奶奶,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啊?我们玉欢早上出门时还好端端的,这一晌午的功夫,怎么就受伤了呢?” 赵氏将事情始末对牛氏说了一次。 牛氏听完,脸色有些不自然,讪讪的没有说话,只能用赵氏给的锦帕抹眼泪。 “都怪我,没有看住她,才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请四嫂见谅。”赵氏见牛氏不说话,又道。 “出这样的事情,八姑奶奶也不想的。” 牛氏叹了口气,伸出左手抚摸着赵玉欢的额头,“玉欢伤的严重吗?请大夫来看过吗?” “身上有些淤青,还有就是脚脖子扭伤了,我让燕姑姑给她服了止疼的药丸,脚脖子也敷上了消肿的药。”赵氏道。 牛氏抬起头,用眼睛盯着赵氏,拔高声音问,“这么说来,八姑奶奶还没有请大夫来看过玉欢?” “二爷不在家,我看玉欢没有大碍,就没有请大夫来看。”赵氏勉强笑了笑,“药都是二爷秘制的……” 牛氏打断赵氏,“我知道兰大人制的药都是好药,但八姑奶奶也应该明白,药虽好,也得对症下药才有效,你怎么能没有经过诊脉,就随便乱给玉欢用药呢?”牛氏又哭了起来,“要是我们玉欢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才好啊……” “这……”赵氏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讲话说出来。 她没有请大夫,却是有顾忌的。兰志康是太医院正六品的院判,青衣巷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太医家请大夫,给人看见了,倒有些说不清楚了。知道的人还说是兰志康没有在家,需要应急才请的大夫,而不知道的,肯定会说兰志康身为太医连家人的病都无法医治,还四处求医,只会坏了兰志康的名声。 “八姑奶奶,我们玉欢好歹是你的亲侄女,她受伤了你怎么能连个大夫都不给请啊?”牛氏看见赵氏不说话,心中气恼,哭着质问赵氏。 “娘……” 赵玉欢药效已过,房中有吵闹,便缓缓的醒了过来。 她这一醒来,牛氏忙将赵氏丢下,注意力转到她的身上,倒解了赵氏的尴尬。 牛氏查看过赵玉欢的伤势,知道赵氏所说的“并无大碍”这话不假,才吩咐自己的丫头,“快将大姑娘背上,我要带她回家去!” 赵氏体谅牛氏心疼自己女儿,就没将牛氏先前质问的话放在心中,见牛氏要带走赵玉欢,忙吩咐月季帮忙扶着赵玉欢,又让桂花去唤轿夫,将软轿抬到北院门口候着。 好不容易送走赵玉欢与牛氏,赵氏长出了一口气,对身边的燕姑姑道,“好心好意的带她出去,却给自己惹一身的麻烦……只怕四嫂心中也会怨我吧。” 回到家中,牛氏安置好赵玉欢躺下,屏退房中的丫环婆子,道:“我让你找机会去结识淑贞公主,你怎么会弄成这副让人揪心的模样啊?” 赵玉欢哼了一声,道:“我好不容易缠着八姑姑,让她将我带去了张家,哪料到淑贞公主身边的嬷嬷只让采薇那丫头一个人进去。我费了许多心思才到去了张家,要是就这样放弃了多可惜?我自然要找机会,看能不能见上淑贞公主一面。那个侍卫真真是个实心眼的,把我当做丫环,拦住不放,还踢了我一脚。” 牛氏心疼女儿,还拍了赵玉欢额头一下,“见不着也就算了,你何苦要去硬闯啊!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可是要了娘的命啊。” “娘,你不是说过让我和淑贞公主搭上关系,好看看能不能帮助爹吗?”赵玉欢看了一眼牛氏,道,“我是在想,要是我能够讨得淑贞公主的喜欢,她出嫁时将我带上,到了安南,凭着我的样貌,一定能得到安南勤王爷喜欢的,要是能做个侧妃,倒也是一桩好姻缘。可惜,现在这条路也断了。” 牛氏笑了笑:“断了就断了吧,你的品貌在京城都是上乘的,娘一定能给你找一个有权势的婆家,你就莫要操心了,只管好好养伤便是了。” 第063章 解闷物件 就是赵氏不说,兰采薇也会为张莲儿准备添妆贺礼的。 她回到房中,取出韩氏留下的饰,摊在桌上,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适合的东西,如果有的话,倒省了去饰铺子买的银子,也省去了许多麻烦,反正她也从不佩戴这些东西的,正好可以用来送人。 选来选去,最终看上一支镶着九粒小珍珠的金簪子,和一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两样东西式样清新雅致,与张莲儿的气质正好相配。但这两样东西加起来也值二百两银,这么大一笔银子可不是一个小孩子可以承担的,贸贸然送出去只怕会引人怀疑,遂决定从里面选一样送。到时再问燕姑姑要几十两贴补,想来就不会有人起疑了。 正拿不定主意送翡翠镯子还是金簪子时,芸娘恰巧进来了,兰采薇笑着让她帮忙看看。 芸娘以前跟在韩姨娘身边时,是见过这些东西的,兰采薇拿给她看,她以为兰采薇要自己戴,就道:“有什么好选的,两样二姑娘戴上都好看。” 兰采薇笑着将用处说了。 芸娘听后,想了想,道:“用韩姨娘留下来的饰给张家大姑娘做添妆,只怕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芸娘笑笑:“这些东西都是韩姨娘以前用过的。 张家大姑娘新婚,你自然不能送些用过的旧东西,意头不好。你非要在这两样里头选的话,那就送金簪子吧,不过金簪子也需要融了再重新打。”芸娘顿了一下,“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二姑娘听了莫要不高兴。这些饰是韩姨娘留给二姑娘的东西,二姑娘应该好好的保管着,莫要随便送人。上次给韩大奶奶就不说了,她是你嫡亲舅母,理应给的。如果给其他人,只怕韩姨娘会不高兴。” 兰采薇用韩姨娘留下的饰给张莲儿添妆,也就是图方便,再就想省些银子,也没有往深里想,这时听了芸娘的话,才觉自己确实做得不妥当,当下收起金簪子与翡翠镯子,道:“这事倒是我欠考虑了,多亏了芸娘提醒。” 芸娘一边帮着兰采薇收拾,一边道:“你年纪小,经历的事情少,没有想到这些倒也没什么。”说到这里,停住手下的动作,问,“这人情往来的事情,本应该是从家中公账上支银子的,你何苦拿韩姨娘留下的饰去送人情?是不是太太不出这笔银子?” 兰采薇笑着摇摇头,“不是,她也说过让我从燕姑姑手中取银子,但我想燕姑姑最多出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买其他的还可以,但置办饰的话,就难得买到成色好的了,成色不好的又送不出手,所以才想起娘留下来的东西。” “这倒也是。而且着急买的话,饰铺子里一时难得有看的上眼的。”芸娘想了想,“要不,我让我家里的去打听看看?瞧着有合适的再让人送来给二姑娘看?” “不着急,我再仔细想想。反正还一个月的时间,来的及。” 但不能从韩姨娘留下的饰中挑选,送张莲儿的礼物倒真的成了一个难题。 到了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灵光一闪,兰采薇脑中突然就有了主意,她先前只想着饰衣料这些可以作添妆,没想过送别的。现在才想起张莲儿已经是御封的淑贞公主,嫁妆里头金银珠宝的东西只怕已经堆成山了。她要送当然的送一些用心准备的东西,才能凸显自己的心意。 至于要送什么,她自然又要在一次瞄准前世在现代见过的那些小东西了。 反正有魔方制作的经验,要做些小玩意一点也不难,说不定做出来的东西,还可以再赚一笔银子呢! 有了方向,思考起来就简单多了。 她想了片刻,便决定做跳棋,跳棋制作起来极简单,玩法更是简单,张莲儿在路上可以用来解闷。而且,只要在跳棋珠子上下点功夫,改作用琉璃做棋子,送出去也不会让人觉得寒酸。 遂让人找出纸笔,将棋盘的图样画出来,想了一会,兰采薇又将记忆中的积木式样画出来,张莲儿出嫁,估计很快就会有小孩子,积木也可以派上用场实用型贺礼。 画好之后,她将图纸摊在桌上晾着,预备过两日让韩二带出去找手艺人定制。 做好这一切,金枝来报说兰志康回来了。 兰采薇嘱咐兰香不让人动图纸,便去北院给兰志康问安。 她到北院书房时,兰志康正在用饭。他看见兰采薇,示意她坐下,过了一会,才笑问:“听说你今日去过张家了?怎么样,见到淑贞公主了?” 兰采薇坐在下,笑了笑:“父亲对女儿的一切倒是了如指掌。与娘去之前,娘是递了帖子的,自然是见着莲儿姐姐了。” 兰志康挑了挑眉头,道:“我知道你与淑贞公主要好,但以后还是不要在人前称呼她为莲儿姐姐了,就是再好,礼数也得周全。 兰采薇点头称是,“对了,听说淑贞公主要嫁的是安南王的兄弟,父亲可听说过这个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白天在张家,张莲儿也没有说清楚,她心中便一直记着这事。“ 兰志康沉吟一下,才道:“今日张大人也说过,这次跟皇上求亲的是安南王黎同的三弟,勤王黎康,这个人在安南王的众多兄弟中,不甚起眼,他的事情我从未听说过。要不是这次他主动跟皇上求亲,我还从不知道安南王有这样一个兄弟呢。”说到这里,兰志康看了兰采薇一眼,“你问这些做什么?” “就是好奇是什么人这么有福气,能娶到淑贞公主这样拔尖的人儿。” 兰采薇呵呵笑着,听父亲的描述,这个什么勤王应该不是个喜欢出风头争名夺利的人,这样的人,在她看来,正是张莲儿的良配。 问安回来,兰采薇意外的看见婷玉在她的房中坐着,手里还拿着她先前画的跳棋棋盘的图纸。 婷玉也看见了兰采薇,慌忙放下手里的图纸,福了下去:“奴婢给二姑娘请安。” “你怎么在这里?”兰采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图纸,问立在桌旁的兰香:“我临走时交代过,不让人动桌上的图纸,你怎的不长记性?” 她说这话,其实是说给婷玉听的。 兰香委屈的扁了扁嘴,“奴婢看婷玉姐姐也不是外人,她要看就让她看了……” 婷玉跟在兰采薇身边的日子不算短,知道兰采薇这样说话时是动怒了,忙笑着赔罪:“二姑娘,都是奴婢失礼了,请二姑娘责罚……”她抬眼看兰采薇似乎没准备再说什么,又道:“奴婢来给二姑娘请安,见二姑娘不在房中,就打算改日再来的。但转身时看见了桌上的图纸,觉得好奇怪,就顺手拿起来看了……” 兰采薇笑了笑,缓缓的道:“倒是难为你了,还想着专程来给我请安。” 她刚才看见婷玉看图纸,总觉得这应该是秘密,就不想让她看,所以才生气了,但静下来一想,婷玉看见了倒也没什么,她只画了棋盘,没有她的解释,婷玉肯定看不懂。 不过,跳棋与积木,倒可以拿给张进看看,如果他愿意买下方子,赚点银子花也是不错的…… 婷玉听了兰采薇的话,脸红了红,看见兰香在看她,才聂诺着:“恩,其实是,燕姑姑让奴婢来领月钱……”要不是刚才嘴欠,将领月钱的事说给了兰香听,这时也用不着这样尴尬了。 兰采薇心中想着其他的事情,并没听清楚婷玉说了什么,只是笑着点点头。 见兰采薇没说话,婷玉望了一眼桌上的图纸,“二姑娘,你这是画的什么,奴婢看着觉得很有意思。” 兰采薇淡淡一笑:“哦,没什么,在闲书上看到的,觉得好玩,就画来玩了。”她伸了伸手臂,“我也乏了,你先回去吧。” “是。” 婷玉出了门,口中喃喃的道:“跳棋,积木……难不成和魔方一样,又是二姑娘做的有趣的东西?”出了院子,她问帮她挑灯笼的兰香,“二姑娘这些日子都看什么书?” 兰香摇摇头,“奴婢不认识字,哪里知道二姑娘看的什么书?不过二姑娘要学习琴艺与画技,还要练习针线,这些日子到没有闲工夫坐下来看书。” “这倒是。”走了一段,婷玉又问:“二姑娘最近看的书都是放在哪里的?是不是拔丝床下面那个柜子里的?” 兰香奇怪的看了一眼婷玉,嘟了嘟嘴,“婷玉姐姐,你今日好奇怪,怎么净问我二姑娘看什么书?我们做丫环的,管主子看什么书做什么?” “以前都是我帮二姑娘整理要看的书,这些日子我不在二姑娘身边伺候,总觉得不放心,所以才问的。”婷玉随口答道,但心中的疑惑确是更甚了。看见兰香瞪她,又笑了笑,“哦,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说你们在二姑娘身边伺候没用心,我只是习惯了才说的。” 第064章 过生日了 隔了两日,兰采薇将画好的跳棋棋盘与积木图纸交给韩二,让他另找一个木匠铺子定制五套。又让他顺便到杂货铺子去搜寻大小相同的六色琉璃珠子,用来做棋子。 待韩二将琉璃珠子找齐,兰采薇便将图纸与跳棋积木的样品拿到赵氏房中,给赵氏看了。 赵氏细细问明白做法与玩法,才到:“你是打算将这两样东西做出来卖?” 兰采薇点点头,“是。我做这个,本是准备送给淑贞公主做贺礼的,但后来一想,既然做了,倒不如拿给进舅舅看看,如果这两样东西也能赚些钱,自然更好了。” “这两样东西做法倒不复杂,但胜在玩法也同样简单易学,我觉得倒也比那魔方好玩,要是做出来,也许真能卖钱也不一定。你将这个放在我这里,我过两日派人送给进兄弟看看。”魔方赚了钱,赵氏尝到了甜头,也不反对,笑道,“你脑中鬼点子倒不少,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家。” 兰采薇笑笑:“其实这些都不是我的点子,只是我在杂书上看到的,觉得好玩才从从书中搬出来,做来自己玩的。” “这么说来,你看那些闲书倒是大有益处了。”赵氏又细看了一遍跳棋与积木,眉头微微频了一下,“这两样东西虽然特别,但也值不了几个钱,送给淑贞公主是不是薄了些?要不,我再放一对翠玉镯子做添头,这样看着才像样。” “做这两样东西其实也花了不少银子,只要找个盒子好好的装着,应该不算薄了吧?”兰采薇匝匝舌,一副跳棋的琉璃珠子花了八十两银子,还算礼薄? “我自有分寸,就按我说的做。”赵氏摆摆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看着兰采薇缓缓的道:“听说张家少爷为你收集了许多做菜的方子?” 听说?兰采薇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收下张尧给的菜谱的事情只有月季知道,赵氏肯定是听月季说的,倒没想到月季的嘴这么快。看来以后要是有事,也得防着月季才行。 只是,赵氏这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兰采薇看了看赵氏,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她心中的想法,但赵氏面色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她只得点点头:“是的,哥哥知道我爱做菜,想来是哥哥托他收集的吧?” “也是有可能。”赵氏似笑非笑的看了兰采薇一眼,“听赵夫人说,张大人挺喜欢你的,还夸你聪明伶俐又有胆识。” “哦,是张大人谬赞了。”这个,兰采薇一次见张莲儿就听她说过,而且,就是因为这个,张芳儿才对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敌意。 “今儿又是景六姑来家的日子,你要跟着她好好的学。好了,回去吧。” 看着兰采薇出门,燕姑姑忙问:“太太,张大人真的夸薇姑娘?” “是夸了几句。”赵氏点点头。 燕姑姑笑了笑:“这样看来,张大人似乎是看中了我们薇姑娘,倒有些想让薇姑娘做儿媳的意思。更难得的是,张少爷也喜欢我们薇姑娘,不然他也不会想着法儿的找些做菜的方子给薇姑娘,哄薇姑娘开心了。这下,薇姑娘是有福了。” 赵氏微微摇了摇头,“这还要看张夫人的意思,张夫人话里话外的,像是觉得薇姑娘是庶出的,配不上她家的嫡出儿子。这些个事情,人家没有明说,我们在这里猜测也没有用。你不要出去乱说,要是人家没有这个意思,丢脸的还是我们。对了,一会你去跟芸娘好好说说,让她看住薇姑娘,不要让薇姑娘随便收张少爷的东西,不然让人知道了,惹出闲话就不好了。刚才我本想说的,但还是忍下了,怕伤了薇姑娘的面子。” “太太其实不用操心,薇姑娘处事稳重,不会逾越的,那次她训斥婷玉,就可以看出她是个明白人。”燕姑姑道。 “此一时彼一时,谁知道她现在心中是怎么想的?还是好好说些。” 有了赵氏的吩咐,燕姑姑自去找芸娘吩咐。 上完针线课,兰采薇亲自挑选一套做工暴好的跳棋与积木,与燕姑姑送过来的翠玉镯子一起,用雕花盒子仔细的装好。 想了想,没有让金枝或者兰香送过去,因为这东西要教会张莲儿玩法,才有意义,现在张莲儿被喜嬷嬷逼着学规矩,金枝与兰香未必能见到张莲儿。所以,她下了帖子请张芳儿过来,张芳儿与张莲儿是姐妹,教会张芳儿再让她教张莲儿,她们是姐妹,想必还是能经常见面的。 对于跳棋与积木能否赚到钱,兰采薇心中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所以也就没有像魔方那样,非要等到上市了才外传。 “又是新的一天,真好。”兰采薇伸出双手,丝毫不顾忌形象的伸了一下懒腰。 芸娘听见床上有动静,走到拔丝床边,笑眯眯地看着兰采薇,“二姑娘,你醒了?” “芸娘,你怎么又来了?”走过来的是芸娘,而不是上夜的金枝,兰采薇微微吃惊,因为芸娘与韩二另有住处,并不歇在她的院子里,她不想让芸娘两头跑辛苦,已经好长时间不让芸娘来服侍她起床了。 芸娘将矮凳上兰采薇今日要穿的衣服递到她手边,才笑道:“知道二姑娘心疼奴婢,不愿意让奴婢辛苦,但不管怎么样,我今日还是要来的。难道二姑娘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了?”看见兰采薇一脸茫然地烟头,她又道:“奴婢就知道,没有奴婢的提醒,二姑娘准会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今儿可是二姑娘的十岁生日。” “啊?”兰采薇愣了愣,在记忆中搜寻几圈,才恍然,今日果然是她的生日,她从没去想过生日的问题,自然就不会记得了。 等兰采薇穿好衣服熟悉完毕,芸娘让金枝上了一碗鸡蛋面,道:“这是奴婢早起为二姑娘做的,二姑娘先吃几口,再去给太太请安吧。本来想等晚上再做的,但想着晚上二爷与太太会摆宴席为二姑娘庆生,也没有机会吃奴婢做的寿面,奴婢才改在早上做的。” “芸娘,谢谢你这么照顾我。”看着芸娘,兰采薇想起了前世的母亲,那个时候,母亲也是一时间替她庆祝生日的,想到这里,她的眼眶微微湿润了,也不知道她母亲现在还好不好,有弟弟的陪伴,应该已经从失去女儿的伤痛中恢复过来了吧… “二姑娘这样说,可折杀奴婢了,照顾二姑娘本来就是奴婢分内的事情。”芸娘看着兰采薇神色不对,忙拍拍她的背,“二姑娘这是怎么了,本该欢喜的日子倒哭起来了……” 兰采薇低头看了看碗中只有几筷子的面条,知道芸娘是怕她这个时候吃不下,才只做了那么一点意思一下的。当下端起碗,也不顾形象,淅沥呼噜的就往嘴里送。 等兰采薇吃完,芸娘收起碗筷,又才叹道:“二姑娘可是想起了韩姨娘,也是,往年都是韩姨娘替你庆生的,今年却是阴阳两隔了。” 过了许久,兰采薇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才道:“芸娘,一会我想做几个菜,去祭拜一下娘。” 芸娘有些奇怪,“今日又不是祭日,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去给韩姨娘上香?” “我想感谢娘将我生下来。”兰采薇缓缓的道。 在前世,她曾经去陪伴过一个老公在外地的下属生孩子,那种场面深深的震撼了她,她也是那天才一次感受到了母亲的伟大,从那以后,她每次过生日,都会买一件礼物送给母亲,感谢母亲冒着危险将她生下来。现在,她也想感谢一下韩姨娘,是韩姨娘生下了她现在这个身体的。 “韩姨娘生你时,真真是吃了苦的,难为你想着韩姨娘,要是她知道了,在九泉之下也会笑的。”芸娘笑道,“快去给太太请安吧,不然该晚了。” 赵氏并没有记着今日是兰采薇的生日,只是与平常一样,与她闲话几句就让她走了。但兰采薇一点也不觉得失望,赵氏不是她的亲娘,不记得她的生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倒是兰志康,一改往日的规矩,早早的就让韩二在赵氏的院子外面候着,看见兰采薇出来,便让兰采薇去了他的书房。 兰志康也赶着去太医院,见了兰采薇,没有说其他的话,便直接将手边的一个精致的盒子推倒她的跟前,“今日是你的生日,我也不知道买些什么送你,这是我昨日路过饰铺子买下的几只绢花,你看看喜不喜欢。” “父亲买的,女儿都喜欢。”兰采薇笑了笑,将盒子打开,指尖里面摆着三张用绸缎做的牡丹,三只牡丹形状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不禁哑然,哪有人买绢花会买一模一样的? 兰志康又道:“饰铺子的掌柜说,这种绢花是京城的姑娘最喜欢的,所以我买了三枝一样的,你也好换着戴。” “谢谢父亲。”虽然这三枝艳丽的牡丹实在是有违兰采薇的审美标准,但她还是诚心诚意的谢过了。 “我要走了,你让厨房多做几个你喜欢吃的菜,晚上我再为你庆生。 说着,兰志康像是突然想起似的,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交到兰采薇手中,神色便有些凝重了,“你娘也为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放在她房中床头的一个箱子里,你去拿出来看看是什么吧。” 兰采薇看了看手中的钥匙,心中觉得愧疚,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看韩姨娘准备的礼物,因为她知道,这礼物其实不是给她的。 第065章 同为穿越者 韩姨娘去年就备下的礼物,到底是什么?被心中那一股好奇心牵引着,兰采薇从北院书房出来,直接就去了韩姨娘的院子。 在韩姨娘房门外站了许久,兰采薇方才推门进去,每次来,她的心情都会莫名其妙的变复杂,既害怕,害怕韩姨娘的灵魂会看穿她是冒牌货,又会觉得这里很熟悉,很亲切,就像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刻在她脑中似的。 房门打开,一股淡淡的檀香迎面飘来。 这里每日清晨都有小丫头打扫,所以,给人的感觉是这里的主人并没有逝去,只是暂时离开了。 她走到供着韩姨娘画像的供桌前,取了摆在桌上香烛,拜了三拜,才在长明灯上点燃,插在八角香炉上。口中喃喃的道:“对不起,我还是来取你留下的礼物,希望你不要怪罪。” 一直跟在身后的金枝闻言,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韩姨娘的床头,只有一个黑色描金箱子。 兰采薇犹豫了片刻,慢慢的走过去,用手中钥匙将箱子打开。 箱子里,空空荡荡的,只在正中央摆着一个没有任何装饰,且做工粗糙的木头匣子。 兰采薇愣了愣,这样一个做工精致的箱子,里面怎么放着这样一个连兰家下人都不会使用的木头匣子? 心中疑惑,她还是伸手将木头匣子取出打开了,匣子里放着一封信与一本书,而这本书,竟然是《女戒》。 怎么偏偏是《女戒》? 兰采薇小心翼翼的用指甲将信封上的火漆挑开。 韩姨娘的字,飘逸携永,不似一般女子笔记那样秀美。 “采薇你看到这封信时,已经十岁。十岁,该是明白事理的年纪了,所以娘才写下这封信。为娘这一辈子,事事皆错,但即已错了,就无需再说什么。只是希望,为娘的错误,不会误及你的一生。本以为,可以让你无忧无虑,不用活在男尊女卑的思想里,不用活在嫡庶之别里,但,这只是为娘的一厢情愿,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伪娘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是自寻烦恼,倒最后,只让你成了别人眼中恃宠而骄、骄横跋扈的孩子。好好的看看为娘留下的书,莫要丢了,这本书,也许你将来会派上用场,这是为娘的唯一能为你留下的东西了。最后,为娘的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宁为穷人妻莫为富人妾,千万不能走与娘一样的路,一辈子苦了自己。” 看完信,兰采薇呆呆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韩姨娘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写这封信的?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心中有着深深的悔意,难道她后悔和父亲成亲了? 但是,读这封信,总让兰采薇心头浮现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努力不去想,但这个念头却还是往上冒。 她又将信看了一次,这个奇怪的念头愈清晰了,只是,她实在不愿意承认。 心烦意乱间,她随手拿起那本《女戒》翻看起来,只翻了几页,她便再一次愣住了。 《女戒》中间的内容,显然被人换掉了,换掉的书页里赫然写着,花露水制作秘方,手工皂制作秘方,自制面膜秘方,零零种种,不下数十条,里面还包括魔方的制作方法,最后一条,才是最最让她震撼的一一水泥工艺制作流程。 她前世是学习建筑的,对于水泥有一定的了解,但也不知道其生产的工艺流程,而这里面记载的确是非常详尽,就连如何选择区分材质都说的清清楚楚。 怔愣许久,兰采薇才缓缓的回过神来,原来刚才看信时那个奇怪的念头是真的,自己这副身体的娘一一韩姨娘也是穿越的。而且,还是一位博学的穿越者。 只是,韩姨娘既然知道这许多东西的制作方法,那她为什么不做出来卖,反而是靠贩卖野生蘑菇赚钱?就是她不做出来赚钱,也可以做来改善生活呀? 兰采薇穿越后是保留了这副身体的记忆,但她还是对花露水香皂这些东西毫无印象,应该是从未见过才对。 她记得芸娘曾经说过,韩姨娘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才女… 还有,韩姨娘不让芸娘自称奴婢… 现在想来,这些倒是穿越者的典型表现… 韩姨娘信里的悔意,兰志康的关于“女子有财不外露”的“淳淳教诲”… 这些事情,一件件的在她脑中闪过,她原本浑浊一片的心,慢慢的变的清明,韩姨娘想来也是尝试做过花露水手工皂这些的,后来,许是因为遇见了迂腐的兰志康,她才放弃的吧… 只是,这些,兰采薇都无从去求证了。 韩姨娘死后,自己却穿越了,成了她的女儿,这是不是天意呢? 门外,婷玉探头看了看里面,招手让金枝出去。 “婷玉姐姐,你这个时辰不是该在四爷家伺候?怎么到这里了?”走到院子里,金枝压低声音问。 “我陪赵家四太太到太太那里做客,得了闲就想到二姑娘这边来看看。今儿是二姑娘的生日,我想给二姑娘磕个头。”婷玉朝韩姨娘的房间看了一眼,道,“二姑娘怎么样了?芸娘见二姑娘没有拿祭品就过来了,便让我来问问二姑娘,是不是现在送过来。我看二姑娘正伤心,不敢打扰,才叫你出来问问。 金枝点点头,“二姑娘自打开韩姨娘床头的箱子后,就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了。我瞧着二姑娘脸色苍白,正担心着呢。” “箱子?就是韩姨娘床头锁着的那个箱子?”婷玉以前打扫时,看到过那个箱子,见金枝点头,她又道,“那个箱子韩姨娘过世前就锁着了,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想来是韩姨娘留给二姑娘做念想的东西吧。” “也没什么,我刚才在旁边看了,里面装的是一本蓝色封皮的书。”金枝笑了笑,“不过,既然是韩姨娘留下的,二姑娘自然当做宝贝,她拿在手中就没放下过。” “书?”又是书?又是什么书?婷玉心头转过几个念头,方才笑了,“我去与芸娘说,让她将祭品端过来。不敢让二姑娘一个人在里面呆久了,怕她伤心,她从前就是因为伤心,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呢。” 金枝闻言,伤了心,忙道:“婷玉姐姐快去吧,我进去看看二姑娘怎么样了。” 兰采薇现在想的,确实如何处置这本书,这样一本书,是宝藏,但也同样是为祸根。 待到芸娘端来糕点瓜果摆成的祭品时,兰采薇才暗暗下了决定,就按照韩姨娘所说的,将这本书珍藏起来,但她不会用里面的任何东西赚钱了。 魔方跳棋积木这些,都还是小玩意,不太惹人注意,而韩姨娘留下的东西,每一样,都能赚的钵满盆溢,到时候,就算再掩饰,也会让人看出端倪,从而陷入无限的夺宝纷争中,再想再过这样惬意的日子,只怕就难了。 不管韩姨娘当初是出于什么目的没有用这些东西赚钱,但在这一点上,兰采薇还是觉得自己与她是意见一致的。 “二姑娘,不要伤心了,看着你这样,韩姨娘也会难过的。”芸娘摆好祭品,拜了三拜,回头看见兰采薇还站在箱子旁边呆,便心疼的道。 兰采薇没有说话,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在心中道:既然你也是穿越的,就应该能理解我的身不由己,不会责怪我占你女儿的身体了。谢谢你留下来的东西,我会好好守着的。 站起来,她才轻轻的道:“芸娘,我想一个人再呆一下,你能不能在外面等我一会。”这本书,还是放在韩姨娘房中比较安全。 芸娘张了张嘴,复又叹了口气,“好。” 出门时,芸娘顺手带上了房门。 环视四周,除了先前放书的那个箱子,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放这本书了。 当然,箱子是不行的。 扫眼过去,兰采薇看到了那个八角香炉,遂用力端开八角香炉,果然,下面的凹陷正好可以放下一本书。 看见兰采薇出来,芸娘松了一口气,迎上来道:“一早上,连饭都没有用,快快回房用饭吧。对了,听说赵家四太太来了,太太正叫你过去呢。” 兰采薇点头,看向芸娘旁边的婷玉:“太太将你调回家中做事了吗?” 没等婷玉开口,芸娘就推了她一把,“你不是专程来给二姑娘磕头贺寿的吗?就在这院子里磕吧,也免得去房中磕扰了二姑娘的清净。” 婷玉正要跪下去,兰采薇摆手拦住她,“有心就够了,磕头的事只是形式,不必在意。” 愣了愣,婷玉没有跪下去,只是福了福:“奴婢祝二姑娘生日快乐。”悄悄的看了兰采薇空空如也的双手一眼,她迟疑着道,“二姑娘,奴婢从前也是收了韩姨娘恩典的,不知道二姑娘能不能允许奴婢进去给韩姨娘上柱香?”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66章 采薇震怒 兰采薇看了婷玉一眼,才缓缓的道:“走吧。” “多谢二姑娘。” 看着兰采薇几个人出门,婷玉不自觉的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方快步走进韩姨娘的房中。 黑色的描金箱子上挂着的锁是开着的,细小的铜钥匙还插在锁孔之中。 她站在门口,定定的看着那把钥匙,如果二姑娘所做的那些奇怪的物件,真是从那本书中所出,那么自己……或许还有机会……最后她还是咬咬牙,走到描金箱子旁,迅的将铜锁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糙木匣子。 糙木匣子里面空空如也。 二姑娘出门时手里并没有拿东西,那本书一定还在房中。 雕花绣床、被子、枕头、床屉、桌屉…… 都没有。 婷玉看了看房中仅剩没有查看的供桌,再一次犹疑了…… 翻弄供桌,要是惹恼了韩姨娘的在天之灵的话……她打了一个寒战。 最后,她对着韩姨娘的画像拜了几拜,口中念道:“韩姨娘,不是我有意冒犯,而是奴婢实在是逼不得已,请你莫怪。” 一边念,一边扫视供桌上的东西。 香烛下肯定没有,拜访祭品的高教琉璃盘子下肯定没有,剩下的,只有韩姨娘的画像和八角香炉了。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端开八角香炉。 果然在下面。 拿起书,却是一本《女戒》。 婷玉怔了怔,找了半天,却是《女戒》,心头不免失望,但是,一本普通的《女戒》,怎么会被藏在香炉下面? 她不甘心,翻开书看起来,当她看到魔方两个字时,心跳骤的停了半拍,迅将书收进怀中。等她将八角香炉端回原处时,心头却开始害怕起来,要是被现了怎么办?想了想,她从怀中取出书,小心翼翼的撕下两页,又将书放回八角香炉下面。 兰采薇实在没有心情去与牛氏应酬,借口要练习针线,让芸娘去赵氏那里推了。 用过饭,她拿起这几日正在秀的一朵荷花,绣了几针,心中总觉得有事,却又想不起是什么,做针线也如同写文章作画一样,讲究的是心静,这样的心情,她自然无法再做下去了。 正烦躁,芸娘来了,一进门就屏退房中金枝与兰香,道:“二姑娘,赵四爷将赵家大姑娘给了国舅爷做姨娘。” 闻言,兰采薇怔了怔,赵峰果然舍得下本钱,连女儿都搭里面了。只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现在已经是成化二十二年,根据她的记忆中的历史,再过一年,万贵妃与成化帝分别去世。 到时候新皇登基,这位所谓的国舅爷失去了依仗,又是新皇帝的弑母仇人万贵妃的弟弟,到时候,只怕他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及到赵峰。 芸娘以为兰采薇没听明白,又道:“国舅爷啊,就是万通万大人啊,二姑娘不知道吗?” “我知道,就是元宵时惊了我们马的那人嘛,差点害的我俩丢了性命,我怎会不知道!”兰采薇哼了一声,道:“两人真真是一对绝配,赵玉欢倒是好福气。” 芸娘是个直性子的人,一时没明白兰采薇的意思,道:“什么好福气,奴婢听家里的那位说,国舅爷是个花心的,家里姨娘通房有十几房呢。而且正室又是个厉害的,赵大姑娘嫁过去只怕会受苦。” “吃苦也好,享福也罢,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是人家愿意的。”兰采薇笑了笑,知道芸娘误会也不解释,“对了,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芸娘不好意思的笑笑,“赵四太太正在太太房中说着这事呢。刚才奴婢去厨房拿热水,听到太太房中的桂花在跟大少爷房中的暖玉说,就来告诉二姑娘知道了。” 兰采薇点点头,“真是一件新闻,难怪丫头会议论了。不过,你不要跟着人说,只怕父亲听了会不高兴。”看见芸娘不解,她又道,“父亲也是知道元宵节的事情的。以他的脾气,要是知道赵玉欢嫁给了万国舅,只怕会不愿意与赵四爷家来往了吧。” 芸娘也点头,“奴婢知道了。” 到了中午,兰采薇去厨房路过韩姨娘的院子时,才想起那把钥匙来,她取了书,竟生生的将钥匙忘在了箱子上的铜锁里。 箱子里没有东西,但她还是想把钥匙取下来好好收着。 取了钥匙,兰采薇出门时无意中回头看了看,总觉得供桌上有点异样的感觉。心中疑惑,细看了一眼,才现是香炉灰,装祭品的高脚琉璃盘的边上,撒了一小撮香炉灰。她记得早晨上香时,供桌上明明是一尘不染的,是自己搬开八角香炉时撇下的,还是后来婷玉上香时弄撒的? 她取了房中的抹布,仔细的擦拭起来。 金枝要帮忙,她拒绝了。 擦了一半,她愈觉得不对劲,这供桌上的东西好像被人动过…… 她心中一颤,挥手让金枝去外面候着,便搬开八角香炉,还好,书还在。看了一瞬,她又觉了异常,书摆放的位置,好像与早上她放的有一点偏差,只那么一点,她还是察觉到了。 这一次,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上来,瞬间便流遍全身。 她颤抖着手,拿过书,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果然少了,而且少的就是韩姨娘换掉的内容最后的两页。 待查出只少了最后两页,兰采薇心中反而慢慢的平静下来,她记的最后两页写的是水泥生产的工艺流程,里面虽然写清楚了如何选择与区分材质,但水泥生产搁在现代也很难。每一道工序韩姨娘尽量用这个时代的人能明白的语言表述,但其中还是免不了夹杂了许多的现代专业术语,下面更是配有化学反应的方程式,让一个完全不知道水泥是何物的人拿到手中,莫说生产出来,就是要看明白都很难。 就是她自己,作为一个知道水泥,且了解水泥的穿越者,也完全没有把握生产出来。 这一项,应该是韩姨娘留下几十种现代物品制作方法中最难的,其实也是最没有用处。 还好,只丢了这两页。 收拾好一切从房中出来,兰采薇寒着脸问金枝:“我走之后,来过娘房中的,除了婷玉,还有谁?”此时,她已经完全没有看东西流失出去的恐惧,有的,只是愤怒。 兰采薇鲜少脾气,金枝吓的一滞,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兰采薇,低头答道:“回二姑娘,奴婢一直跟在二姑娘身边,不知道有谁来过这里。” “你可看见有外人进咱们南院?”兰采薇冷声道。 金枝摇了摇头,“奴婢没有看见。” 南院,现在只住着兰采薇一人,进进出出的也是她身边的几人。从韩姨娘房中出来,金枝兰香都在她身边,而芸娘虽去了厨房几次,但她相信芸娘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剩下的便只有婷玉了。 因为芸娘的关系,兰采薇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冷声吩咐金枝:“将兰香与芸娘叫到我房中,我有话要问她们。” 问话的结果,在兰采薇的意料之中,谁都没有看见外人来过南院,就是平日里爱来她院子的果子和桔子,都因为赵氏留了牛氏用午饭,而留在厨房做事无法分身过来。 果然是婷玉! 芸娘看着脸色渐渐变得青紫的兰采薇,不明白生了什么事情,吓得忙过来搂住她,“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会的功夫你就气成这样了?不要生气,今日二姑娘的生日,生日可不兴置气的,要高高兴兴的过。”说着,她又瞪了一眼房中的金枝与兰香,“你们两个鬼丫头,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二姑娘不高兴了?要是做了,就赶快过来给跪下给二姑娘赔不是。” “我没有……”金枝与兰香同时低声辩道。 芸娘还要再说,兰采薇已经从芸娘怀中挣了出来,道:“不关她们的事。”又挥手让两人下去。 “二姑娘,到底是什么事情将你气成这样额。”芸娘关切的问。 “其实也没什么事。”兰采薇摇摇头。婷玉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定然不能饶过她,但因为那本书本就是秘密,她又不能对人明言,芸娘更是将婷玉视为准儿媳人选,她要处置婷玉,还需好好思量一番,有一个合适的借口才行。 芸娘自然是不相信,“二姑娘,心中有事说出来便会畅快些。” 兰采薇笑笑:“我真没事。对了,芸娘,婷玉回赵家去了吗?我原来做了一个香囊,昨日想找出来看看,却怎么都找不到了。这会才想起来是婷玉收的,便想叫她来问问。” 芸娘想了想,道:“赵四太太还在,婷玉是跟赵四太太一起来的,想来她也还没回去吧,我去叫她过来。” 出了门,芸娘叫过站在屋檐下的金枝兰香,“二姑娘刚才怎么会突然火的?” 金枝看了看芸娘,小声道:“奴婢真不知道。”想了想,又将兰采薇去韩姨娘院子的事情说了一次,最后道,“二姑娘出来脸色就变了。” “这么说来,二姑娘是看见供桌上有香炉灰才火的?”原来是因为这个,芸娘松了口气,又转头厉声对金枝与兰香道,“二姑娘素来爱护韩姨娘,你们两个仔细点,打扫韩姨娘的院子时一定要仔细,要是再出现今天的事情,就是二姑娘不说,我也饶不了你们。 第067章 终于出手 过了一会,芸娘来回话,说婷玉因吃坏了肚子,已经回赵家休息了。 兰采薇听了,冷冷一笑,躲得倒真是快!心中愈肯定偷了那两页书的就是婷玉。 她压下心中的怒火,勉强笑道:“芸娘,麻烦你走一趟赵家,去将婷玉带过来吧。” 芸娘迟疑道:“二姑娘,你找那个香囊,可是有急用。若是没有急用,请二姑娘看在奴婢的面上,让婷玉好好歇一歇,等她好了再过来给二姑娘找吧。” 兰采薇笑了笑:“芸娘误会了,我找她来,倒不是因为让她找香囊,而是家中的药房有丸药,想给她几粒。她这时回四舅舅家中,想来也不会有人给她请大夫,只能硬熬着,过来吃几粒丸药总比硬熬着强吧?再说了,哥哥正在学医理,一会也可以叫哥哥来替她诊脉,开贴汤药服用。” 芸娘不疑有他,笑着点头道:“还是二姑娘体恤下人。奴婢这就去将她带过来。” 说着,芸娘转身就出门了。兰采薇在她身后叫住了她,“她要是说不来,芸娘可不能依着她,吃坏了肚子看着事小,但拖的久了,好好的人也能被拖垮。” 芸娘点头应承,“二姑娘放心,这点子道理奴婢还是知道的。” 看着芸娘的身影消失后,兰采薇微微叹了一口气,一会真不知道该如何跟芸娘解释。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外才传来脚步声。 金枝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回头道:“是芸娘和婷玉姐姐。” 兰采薇微微点了点头,坐直身子等着两人进门来。 “听芸娘说,你吃坏肚子?”兰采薇盯着婷玉,口中淡淡的道。 婷玉低低的应道:“劳二姑娘费心了,奴婢这会已经好多了。” 芸娘在一旁笑道:“这丫头,怕给二姑娘添麻烦,就是不愿意来,还是奴婢硬将她拉过来的呢。” 做下这样的事情,她当然不愿意来了。兰采薇看了看芸娘,道:“药房的钥匙除了父亲,就只有哥哥手中还有一把了,还得请芸娘走一趟,去哥哥那里取钥匙。” “看二姑娘说的,奴婢这就去。”芸娘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待芸娘出了门,兰采薇挥手让金枝兰香退到院子里去,又嘱咐两人守住院门,不让任何人闯进来。 婷玉来之前还存着侥幸,现在看兰采薇这样的架势,脸顿时就白了,心中明白兰采薇定然是知道了她偷书的事情。心中害怕,但她面上还是强装镇定,同时盘算着如何应对。 兰采薇不说话,也不理会站在屋子中间的婷玉,只自己静静地坐着。等她看到婷玉双手不停的绞着衣角,满意的笑了笑,才缓缓的开口,“将那两页书拿出来吧。” “二姑娘说的是什么书?”婷玉不是傻的,这一会的功夫,就看出兰采薇不想让人知道那本书的事情,所以便开始装傻充愣,心想只要自己不承认,兰采薇定然拿她没有办法。 婷玉的反应早就在兰采薇的预料之中,这样的事情,只要傻子才会一问便承认。她嘴角漾起一个冷笑,声音比之前狠了几分:“你不要以为不承认我便拿你没有办法。对付你这样一个丫头的法子,我没有十条也有九条,多了去了。我现在问你,只是想悄悄的解决这件事情,好不让芸娘伤心,你不要给你台阶不下,硬要逼着我对你下狠手。我只最后问你一次,那两页书在哪里?” “二姑娘,奴婢真的不知道。”婷玉继续摇头。“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的。实话告诉你吧,那两页书你拿着也没有用。“兰采薇站起身,从箱子中拿出几件韩姨娘的饰,丢到婷玉跟前,便冷冷的看着她。 婷玉睁大眼睛,惊诧的看着兰采薇做这一切,瞬间便明白了,这是要冤枉她偷韩姨娘的饰。 “拿出来,我便将这些饰收起来,好好的将你打了,如果不拿出来,后果嘛,想你也知道。”兰采薇到底还是心软,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事已至此,婷玉心一横,道:“二姑娘,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大家,奴婢是偷了那本书?而是冤枉奴婢偷饰?只怕是因为那本书中的东西全是宝贝,也见不得光吧。其实,从赵四爷送奴婢魔方的那一刻起,奴婢就知道,那是二姑娘做出来的。二姑娘,你就不怕冤枉奴婢偷饰,奴婢会将那本书的事情说出来?” “怕?你以为我会给你说话的机会吗?”兰采薇冷笑着,一股怒气喷薄而出,让她的浑身颤抖,“我待你那样好,没想到养了一只白眼狼。” “二姑娘待奴婢好吗?奴婢倒是从未觉得!奴婢时时处处为二姑娘着想,二姑娘非但不领情,还处处疏远奴婢,防备奴婢。奴婢最后怎样?落了个被太太撵出府嫁人的下场!这样被太太撵出去的人,还能挑到好人家吗?二姑娘可曾替奴婢说句话!就是二姑娘不替奴婢说话,也不能将奴婢嫁给一个小几岁的书童吧!”婷玉斜眼看着兰采薇,冷笑道。 兰采薇不喜欢婷玉,但自认对她还是很好的,没料到婷玉对她的积怨会这样深,不由的楞了楞。但只怔愣了一下,她心中便清明了,婷玉不过是在狡辩,替自己开脱,“我倒从来不知道,做主子的还需要领奴婢的情了!你是我的丫环,对我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还需要领你的情!”虽然她心中从没有这样想过,但这些道理在现在都是无可挑剔的,说说又何妨。 既然婷玉不将那两页书拿出来,兰采薇也不想与她废话,走到门边,招手让金枝兰香进来。 “婷玉拿了我娘留下的饰,给我拉到院子里打二十鞭,然后关到陈姨娘原先住的院子里去。兰香给我守着院子,没有我的允许,就是芸娘也不能让她进去看!我一会给娘回了话,再处置她。” 闻言,金枝与兰香皆楞了楞,难以置信的望着兰采薇:“二姑娘……”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拖出去打!”兰采薇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怒道。 金枝与兰香对视一眼,慌忙一人擒着婷玉的一只胳膊,将她往外拖。婷玉瞪着兰采薇,扭动着身子只是站着不动。她比金枝兰香年岁大,力气也大些,但到底抵不过两个人的力气,还是被金枝兰香拖出去了。 兰采薇站在门口看着,道:“用帕子将嘴给她塞住,免得她哭闹惊了太太房中的客人。” 金枝兰香依言行事,看见兰采薇如此生气,手下也狠了,一人摁住婷玉,一人用藤条狠狠的抽打。 兰采薇只看重打了几鞭,就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心中恼婷玉,恨婷玉,但看着婷玉被打得衣服上泛着血痕,心中难免又有些不忍。赵氏说得对,她最容易犯心软的毛病,要不是她心软,早早的将婷玉打了,也不会惹下这样事情…… 胡思乱想着,金枝来报,说婷玉昏过去了。 兰采薇只想问出那两页书的下落,并没想真的将婷玉置于死地,见晕了过去,便让金枝兰香将婷玉抬到陈姨娘的院子里关起来。 金枝兰香前脚刚走,芸娘便回来了。可她一同来的还有兰相业。 “婷玉呢?”芸娘没看见婷玉,心中奇怪。 “芸娘,你坐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兰采薇没有回答,而是将地上的几样饰捡起来,放在桌上。 芸娘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兰采薇身边的凳子上。 “芸娘,到了这时,我也不瞒你了,我叫婷玉过来,是因为她偷拿了我娘留下的饰,如果是其他的,看在你的面上,我便睁只眼闭只眼让它过去了,但是娘留下的东西,我是万万不能就这样过去的。”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说辞。 芸娘看了看桌上的饰,还是不信,“婷玉是奴婢看着长大的,二姑娘会不会弄错了……” 兰相业在一旁道:“芸娘,难不成你认为妹妹是在说谎?” “奴婢当然相信二姑娘……”芸娘摆摆手,突地又站起身,“二姑娘,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现在在哪?奴婢这就去问问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采薇拉住芸娘的手臂,让她重新坐下,道:“我一气之下打了她二十鞭,她现在正昏睡着,你现在过去看,只会伤心。”她指了指桌上的饰,“这些都是我刚才从她身上搜出来的,不会是冤枉她的。” 芸娘怔愣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二姑娘,奴婢知道她犯了大错,求二姑娘看在奴婢的面上,不要去回太太,饶了她这一回吧。她从小就跟在二姑娘身边,奴婢是看着她长大的,实在是……”说着,芸娘忍不住掉起了眼泪来。 “我是想饶过她,但娘那里,是不能不回的。她现在在四舅舅府里做事,这样伤着娘定然会问的。”兰采薇也不想让赵氏知道,她怕婷玉急起来真的乱说,但这事肯定瞒不住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芸娘抹了一把眼泪,“哎,这个不知道好歹的,把二姑娘好好的一个生日弄成这样……” 第068章 婷玉滑胎 劝走芸娘,兰采薇长长的吁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兰相业,道:“哥哥回去吧,我想歇歇。” 兰相业嘻嘻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根白玉簪子,替兰采薇插在头上,道:“本打算晚上给妹妹的,但现在看妹妹不高兴,就提前拿出来哄妹妹了。” 兰采薇笑笑,打掉兰相业替她插簪子的手,顺手从头上取下白玉簪子,拿在手里看。簪子玉质晶莹剔透,在房中出盈盈的、朦胧柔和的光线,肯定值不少银子,心中吃了一惊,“哥哥哪来的钱买这个?” 兰相业端来凳子在兰采薇对面坐下,才道:“妹妹不是喜欢四舅母送给我的那块玉佩吗?我本想将它送给妹妹的,但想到四舅母常来家里走动,被她看见了定然会多心,便将这块玉佩拿到铺子里换了这根白玉簪子。怎么样?妹妹喜欢吗?”说到这里,他用手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怕自己挑的妹妹不喜欢,还特意让晶玉与我一起去挑的。” 白玉簪子雕成一朵半开半合的梅花图案,配上白玉的材质,便显得簪子清新典雅,正是兰采薇喜欢的类型,她当下笑道:“哥哥用心挑的,我哪有不喜欢的。多谢哥哥想着我。不过,我要说明一下啊,我那日生气可不是因为想要那块玉佩啊,而是因为不喜欢四舅母态度,才会不高兴的。” “知道,我知道妹妹不喜欢那块玉佩……“兰相业嘻嘻笑着,显然以为兰采薇只是不愿意承认,“这都到了饭点,妹妹是不是该留我一起用饭?” “都这个时辰了,厨房肯定将哥哥的饭送到北院去了,哥哥还是回去再吃吧。”兰采薇这时候哪有心情用饭,只想快快去问出那两页,我辛辛苦苦的挑选的白玉簪子,在妹妹这里换不来一顿饭?”兰相业只是坐着不动,回头唤来门外的虎子,吩咐他会北院去将自己的饭菜端过来。 兰采薇知道兰相业是怕她一个人在房中生气,气的不想吃饭,所以才非要陪着她一起吃的,心中感动,也就没有拒绝,吩咐已经回来的金枝传饭。 用过饭,兰相业看妹妹似乎心情好些了,又因为下午有课,这才走了。 待兰相业走了,兰采薇便起身去了陈姨娘的院子。 兰香远远的看见兰采薇过来,迎上来,道:“二姑娘来了?” 兰采薇点点头,看了看房内,问:“醒了吗?” “还没呢。”兰香摇摇头,又道,“刚才芸娘来过了,要进去看婷玉姐姐,但被奴婢拦下了。” “做的好。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让进,这点你给我记牢了。就是你,也只能守在这里,不能进房内去。”兰采薇嘱咐道。婷玉了狠,备不住就会乱说,她不能不事先准备。 这间屋子,算上这次,兰采薇来过两次,两次要面对的,都是犯了错被处罚的人。 她让金枝掩上门留在外面,先前只顾着逼婷玉自己拿出那两页书,她倒忘了搜婷玉的身。其实也不是忘了,而是在前世习惯了,心中认定搜身有损别人的人格尊严,才没做的,又在气头上,没有回过味来现在是古代。 现在,她就想看看婷玉是不是将书藏在了身上。 “二姑娘……救救奴婢……” 刚走到床边,冷不丁的被婷玉抓住手,吓了兰采薇一跳。定了定神,她低头看了看婷玉,见婷玉已经醒了,便拨开她的手,道:“那两页书呢?” “二姑娘……救救奴婢……奴婢……好了……就将……那两页书还给二姑娘……”婷玉断断续续的道。 兰采薇只是不理,揭开被子准备起身。 “那两页书……没有在奴婢身上……”婷玉看出兰采薇的意图,挣扎着又说了一句。 闻言,兰采薇顿了一下,又将被子替婷玉盖上,在这种情况下,婷玉倒没有必要说谎。 她冷冷的看着婷玉:“说吧,书在哪里?不然,你是要再挨二十鞭才说?你该明白,不拿出来,这事定然是过不去的,趁我现在还有心情与你说话,自己拿出来,总比我不想与你说话,直接将你卖了强……” “救救奴婢……” 婷玉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倒让兰采薇有些奇怪,她是知道的,被那样的细藤条打二十鞭,顶多只是皮开肉绽,受些皮肉之苦,并不能伤及生命,这婷玉为什么会重复着让救她? 细看之下,才觉得婷玉浑身在微微哆嗦,像是真的很严重的样子。 犹豫了一下,她再一次揭开被子,查看婷玉的伤势。 身上伤似乎并不严重,腿上…… 她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眼睛所及之处,全是触目惊心的殷红,她完全被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震晕了…… “你怎么了?”良久,兰采薇才问。 “二姑娘,奴婢不是故意想偷你的书的,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婷玉的精神似乎好了些,说话也连贯了,“那两页书,对于二姑娘来说,可能只是钱,但对于奴婢来说,却是命。要是没有所依仗的,奴婢就这样进了赵家的门,只怕连骨头都剩不下了……四喜的下场就是奴婢将来……奴婢倒是没什么,只是我不想自个儿的孩子将来就不明不白的没了……” 兰采薇愣了半晌,才消化掉婷玉的话,但还是难以置信:“你是说,你有了孩子?四舅舅的孩子?” “奴婢,一定要挣一个二房夫人……”婷玉喃喃的道。 “你刚才是说,囡囡没了?”兰采薇还想着婷玉先前的话。 婷玉笑笑,但因为面色青白,到让人觉得狰狞,“二姑娘不知道吧?太太没跟二姑娘说?也是,这样的事情,谁会说呀……” 赵氏说接手要管,兰采薇便没有过问这事,这时陡然听婷玉囡囡死了,实在无法接受。还有细问,却现婷玉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心中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去探了探婷玉的鼻息,还好,虽然微弱,但还有呼吸。 目光再次触及婷玉身下那团殷红,兰采薇这才意识到婷玉可能流产了,而且,那团殷红还在不断地增加…… 照这样下去,如果自己放任不管,婷玉只怕性命难保,婷玉一死那两页书便成了秘密,没有人会来打扰自己的平静生活。 兰采薇心头有了些许的犹疑,但是,她还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婷玉在她面前死去。只希望,婷玉在鬼门关走一遭之后,能醒悟吧。 她终于还是扬声将金枝兰香唤了进来,“去将芸娘和燕姑姑叫来。”未婚先孕,在这里是伤风败俗的大事,要怎样处置,她也没有主意,只觉得贸贸然让人出门请大夫可能不合适,所以才叫了燕姑姑来做决定。 金枝兰香也被床上的那团殷红骇住了,愣了半晌,才慌忙跑出去找人。 先来的是芸娘,她只看了一眼床上的状况,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让金枝扶着兰采薇回房休息,其实是想让兰采薇回避。 兰采薇心里自然也明白,遂跟着金枝走了,只是,她没有回房,问明白牛氏已经走了,便去了赵氏的院子,这事闹成这样,她也该去说说的。 将对芸娘说的那些话,再对赵氏说了一次,又说起她失手罚的重了,让婷玉流血不止。她没有明说婷玉流产了,因为以她现在的年纪,似乎不应该知道这些。 赵氏听了,并没放在心上,挥手让兰采薇回去休息,说这事燕姑姑自会处理。 兰采薇走了两步,心头想起婷玉说的话,便又转身,问:“娘,听说,囡囡去了?” 赵氏点头,“恩,怕你知道会难过,所以,便没让人告诉你。” “好好的,怎么会没了?” 赵氏看了兰采薇一眼,“囡囡得了伤寒,前前后后用了一个月的药,可能是年纪小身子弱,到底还是没有挺过来。前儿去的。” 死于伤寒,兰采薇心中只是不信,就像婷玉说的,这事有些不明不白。她叹了口气,道:“一场伤寒,就能要了囡囡的命,真真是……” 漫说兰采薇不信,就是赵氏,也是不信的,但囡囡病重的那一会,牛氏还亲自抱囡囡过府让兰志康把过脉,兰志康也说回天乏术,她才勉强信了。但心中还是难免觉得蹊跷,可偏又不能说什么,说出来,只是拆了自家相公的台。 赵氏也将这些对兰采薇说了,兰采薇嘴角泛起一个讥诮的笑容,心道:牛氏真是个会堵人嘴的,她要是有心救囡囡,早做什么去了,非得等到病重的时候才让父亲把脉? 兰采薇还要再说,燕姑姑却回来了,她看见兰采薇,微微讶异,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赵氏知道她有话要说,便让兰采薇先走了。 等到兰采薇出门,燕姑姑才将婷玉滑胎的事情对赵氏说了。 赵氏闻言,面色阴郁,过了许久,才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真真是作死!” 第069章 全都嫁了 待到下午,兰家的下人都听说婷玉死了,死于心疾。 起因是婷玉手脚不干净,偷了韩姨娘留给二姑娘的饰,被二姑娘逮个正着,罚了几鞭,哪知道婷玉自小患有心疾,几鞭还没有打完,便闭过气去,不一会功夫便死了。 兰家人口简单,各房丫头婆子加上厨房门房,拢共才十多人。 大家都是相熟的,听了这个消息,有骂婷玉活该的,也有不信的,末了,都免不了唏嘘一番。 也有一两个好事的,跑去问金枝兰香,金枝兰香年岁小,对于婷玉的真正死因并不清楚,便以为婷玉死于自己手下,心中害怕,那些人自然问不出什么。 婷玉的死讯,并没有人告诉兰采薇,是她在厨房听到果子与桔子嘀咕,才知晓的。 她听后,呆了呆,心道:到底还是没有保住她的命。 又暗自松了一口气,心头倒没有多少悲伤,婷玉之死,完全是婷玉咎由自取,她自然不会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转头看见果子与桔子偷偷看她,她淡淡的笑笑,婷玉未婚先孕且流了产,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赵氏将其隐下,她能理解,但这样一来,其他人难免会认为她是害死婷玉的凶手。想到这,她唯有叹息。 胡思乱想的站了一会,她转身去找芸娘,芸娘是知道婷玉真正死因的,她一直拿婷玉当儿媳妇待,这回肯定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兰采薇到时,芸娘正准备去赵家收拾婷玉的遗物。 她才恍然记起,那两页书还没有找到。 劝慰了芸娘几句,便要跟着她一起去。 芸娘勉强笑笑,“奴婢知道二姑娘素来心善,但这事与二姑娘无关,都是婷玉那个不知死活的不自重,才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二姑娘莫要为着这事自责。”看兰采薇点头,她又道,“二姑娘也不要跟着去,不吉利,太太让奴婢将她的东西收一收,然后拿到后巷去一把火烧了,一会就完事了。 婷玉偷了书页之后,路上来回一耽搁,在赵家不过呆了半个时辰就被兰采薇叫来了,那两页书肯定还在她住的地方。既然芸娘说要将她的东西一把火烧了,想来那两页书也会夹在中间一并烧了,她便没有坚持一起去找,只要那两页书不外泄,找不找回来倒没有多大的关系。 晚上,兰志康从太医院回来,让韩二将赵氏兰相业兰采薇叫了一起,在北园的书房用晚饭,意在替兰采薇庆生。 一日之间,生了这么多事,兰采薇哪里还有心情过生日,只是父亲的好意难为,她才装着兴兴头头的去了。 赵氏到时,才知道是兰采薇的十岁生日,唯恐在兰志康面前失了良母的身份,便找了个借口出去,吩咐燕姑姑在自己房中找一样饰,包好预备一会给兰采薇做礼物。 席间,兰志康问了兰相业与兰采薇这些日子的课业问题,又说了些太医院同僚之间的笑话,但也其乐融融。 赵氏与兰采薇兰相业三人心中各自存了小心思,谁都没有对兰志康说起婷玉的事情。 用过饭,等丫头撤了碗筷,赵氏才笑着说起赵峰将赵玉欢许了万通做妾的事情。 兰志康看了看一脸讶异的儿子和静静听着的女儿,便出言止了赵氏的话头,又让儿子女儿先回去休息。 赵氏这才醒悟,这样的事情不该当着尚未婚配的兰相业和待字闺中的兰采薇的面说,遂不好意思的笑笑。 待兰采薇与兰相业走了,赵氏才接着将话说完。 兰志康听了,冷冷一笑道:“你娘家四哥好歹也是秀才出身,是个用功名之人,怎的行事这般下作,竟用自己的女儿为自己换前途?他以为万通是什么好货色,会去顾念一个妾室的娘家?锦衣卫的那帮子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他搭上这样的人,有他后悔的一日。” 那日赵玉欢在张家闹的那一出,让赵氏颜面尽失,还有今日婷玉的事情,赵峰又让她没脸,她心中其实也有些恼赵峰一家,但被兰志康这么一番数落,又觉得赵峰到底是自家兄长,也不至于这么不堪,只是涨红着脸不说话。 兰志康又道:“我素来看不惯万通,就是被指派到他府上诊病,我也是找借口不去。此后你娘家四哥成了万通的丈人,你便不能经常与他家走动了,只在年节时来往一下便罢了。我可不愿意让人说成是借此巴结万通,巴结贵妃娘娘。” “我们家本来就与四哥家是亲戚,走动一下还能被人挑出错来不成?”赵氏自是不愿意断了与赵峰家的联系的。 兰志康哼了一声,“挑错算什么,只怕那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咱们家想要巴结万通,才让赵家的丫头给万通做妾的吧。你只需记着我的话便是了。” 赵氏与太医院的那些夫人交往时,也听说了不少关于万通欺男霸女的斑斑劣迹,这时一想兰志康的话也在理,为了不让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也就答应了。 自此,牛氏过来做客,她都推说身子不舒服,让兰采薇或者燕姑姑出面应酬。几次之后,牛氏那边也看出来赵氏是避着她,先前她事事以赵氏为尊,是因为想托兰志康的关系。但现在她想着自家女儿就要就国舅府,底气也硬了,又以为赵氏是心存妒忌才会对她避而不见,暗自高兴的在心头骂过赵氏几回之后,便不再上门了。 六月初二,宫中又传了一道圣旨到张家,让张莲儿二日搬去专门为她备下的一处行宫,六月十八,便从行宫启程去安南。 接到圣旨后,张莲儿便差人来与兰采薇说,让她二日站在大门处,两人远远的看上一眼,算是道别。 兰采薇回了赵氏,二日在张莲儿出的前一刻钟,便在大门口候着。 此时,张莲儿被册封为淑贞公主之事,青衣巷人人皆知。虽在京城住着,平日里这些人也鲜少有机会见识皇家的威仪,得知今日淑贞公主离家,都涌到青石街道的两旁看热闹。 兰家的大门口也挤了不少人。 兰采薇为了让张莲儿看见自己,只好让金枝兰香拦着众人,替她在门口辟开一小块地方来。 到了时辰,张家驶出一队翘头宽厢黑漆描金的马车来,车队的前面有几百个持有刀枪的侍卫开道,车队两旁整整齐齐的跟着两列衣着华丽的宫装少女,好不气派。 兰采薇知道,张莲儿坐在三辆马车上。 她便数着,只等三辆马车走进。 三辆马车走进时,车帘果然掀开了,是张莲儿。 几日不见,张莲儿愈清减了,原本圆润的下巴变的尖尖的。 兰采薇看的难受,冲张莲儿挥了挥手,口中喊道:“莲儿姐姐,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身子是自个儿的,要自己爱惜才行。” 此言一出,众人皆回头看她。上一次因为兰相业被小泼皮讹诈的事情,她也在外面露了一面,这时就有人认出她了,悄悄的议论。 眼看着马车就要过去了,兰采薇顾不得了,又喊了一句:“莲儿姐姐定要好好保重,我会想念莲儿姐姐的。” 张莲儿含泪点点头,正要说话,就被旁边的一只手给拉了回去,瞬间车帘便垂下了。 兰采薇知道那只手定然是喜嬷嬷的。 心中怅然,等到车队安全过去,她才怏怏的回家。 金枝在一旁笑道:“二姑娘,你不知道,刚才许多人都在说二姑娘呢!” 兰采薇回头道:“说我什么?” “自然是说二姑娘胆子大,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大声的对着公主喊话。” 闻言,兰采薇暗道一声坏了,上次她驳斥老乞丐时,就被父亲说了一通。今儿一激动,竟然忘了这是古代,还这样大声的喊话,回头免不了又要挨一顿训。 果然,没过一会,赵氏便得了消息,叫了她去。 兰采薇没等赵氏开口,就主动承认自己错了,又说刚才与张莲儿话别,太过伤心才会失态。倒让赵氏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嘱咐她以后注意一些。 六月十八,张莲儿随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南下了。 赵玉欢的婚期,挑在了七月初八。 日子定下来,牛氏打扮的光鲜亮丽,亲自来送帖子,请赵氏与兰志康过府去喝喜酒。 赵氏避了这么久,心想牛氏这次是来喝喜酒的,她倒不能不见了,不然传回江南娘家去,免不得被人编排。 便让人将牛氏请了进来。 牛氏一进门,寒暄几句,就将烫金的喜帖递到赵氏手中。 望着粉红色的烫金喜帖,赵氏微微诧异,给人做妾的,娘家请至亲一起吃一顿饭当做喜宴是有的,却没有谁像这样拿着喜帖到处的。而且还是这种代表偏房的粉色喜帖。 牛氏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伸了伸滚圆的胳膊,这才状似不经心的道:“再过三日,国舅爷那边就到我们家下聘了,八姑奶奶也知道,我们久居江南,不知道京城的规矩,还请八姑奶奶到时多多指点。” “下聘?”赵氏没听说娶妾还需要下聘的,就是有,也是作为卖身的财物。赵家不缺那一点银子,断不会将自家女儿卖身为婢的。 牛氏笑的更欢了,拉着赵氏的手,道:“这些日子八姑奶奶身子总不好,我也没有机会告诉八姑奶奶,我们玉欢被国舅爷聘了做正经的二房夫人。” “二房夫人?”这次,赵氏实在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了。万通就是再名声不好,也是国舅爷,怎么也不会将赵峰这个小小的秀才看在眼中的,更别说将他的女儿聘为二房了。她又笑了笑,试探着道,“玉欢温柔娴静,才貌双全,国舅爷想来也是听说了的,肯定才不舍得委屈了这样好的人儿。” 牛氏笑笑:“玉欢自然不差,但我们老爷给的陪嫁,也不是一般的丰厚。”她将头往赵氏面前凑了凑,故作神秘的道,“八姑奶奶知道九弟办了一个做魔方的作坊吧?那可是个赚钱的,我们老太爷做主,将它给了玉欢作陪嫁。” 闻言,赵氏一滞,怔愣当场。 牛氏所说的九弟,便是赵进,她口中的老太爷,就是赵峰与赵进两人的父亲,赵氏的亲大伯赵子昂,赵子昂与赵氏的父亲赵子谦并其他两个兄弟,在赵氏祖父母双亡之后,便已经分家单过。那个做魔方的作坊,自然也就是她占着股份的那一个了。 这半年来,兰家的开销大部分都是靠着赵进给的分红维持,赵氏乍一听这个事情,自然没办法接受。 好一会,赵氏才消化听来的消息,勉强笑着问:“那个作坊,是进兄弟一手做起来的,让他拿出来给玉欢做陪嫁,只怕他不愿意吧?我还听说,那个作坊是与人合伙办的,就是进兄弟同意,那合伙之人也是不同意的。” 牛氏意味深长的看着赵氏,“八姑奶奶怎知道的这样清楚?难不成你就是那与九弟合伙之人?” 赵氏当初为了瞒着兰志康,加上很相信赵进的为人,也没有与赵进做契约,还嘱咐了赵进不要将她合伙的事情说出来,这时空口白牙的,她倒被牛氏问住了。 见赵氏不说话,牛氏又道:“那作坊是九弟用公帐上的银子办的,既然老太爷开了口,也轮不到他不答应。再说了,我们家办一个作坊,还需要与人合伙?八姑奶奶想的多了。” 送走牛氏,赵氏想着好好的一个赚钱路子,这样生生的拱手让人,就恨的咬牙切齿。但因为要瞒住兰志康,她偏偏不能说什么。 这样想着,就越觉得兰志康的话是对的,当初不应该与赵峰一家走的太近,也将赵峰与牛氏一家恨上了。 就是赵玉欢下聘的日子,牛氏请了几次,她都没去。 这样过了几日,赵氏收到赵进的信,信中表示了对她的愧意,又随信送来了五万两银票。 知道自己没有看错赵进,又拿到银子做补偿,赵氏心中才好受些。 她叫来兰采薇,将魔方作坊的事说了一次。 有了婷玉偷书页的事情,兰采薇心中隐隐觉得魔方作坊迟早要惹事,现在这样结束反而更好,只问明白赵进没有说出曾经与自己合伙,就没再说什么。 第070章 房山之行(一) 赵玉欢成亲,赵氏作为姑姑,心中就算不痛快,到底还是带着兰采薇去祝贺了。 两人去的晚,到时已经开席。上了礼,两人由管事婆子领着,一路跑到了内院女眷的席面。 一路行来,兰采薇看到小花园内与内院大厅都摆满了席面,心中微微讶异,没想到赵峰郊游竟如此广,就是女眷的席面,竟也摆了不下五十桌。 赵氏与笑的见牙不见眼的牛氏寒暄几句,才由管事婆子领着挑了席位坐下。 待坐下,赵氏才现一桌的女眷都是熟人,中间有张世芳的夫人,还有太医院丁大人与徐大人的夫人,其他几个,也全都是兰志康太医院同僚的夫人。 这些夫人,兰采薇也是认识的,忙起身与众位夫人行礼。 等重新坐定,赵氏忍不住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众位夫人。” 此言一出,桌上众人皆愣了愣,中间有一个王太医的夫人说话嘴直,便问:“兰夫人这话说的,请帖不是兰夫人派人送的吗?怎么这会倒说成是巧遇了?” 竟没想到牛氏会拿她的名头去请客,赵氏只觉得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烧,偏又作不得,只能笑着打哈哈,想将这个话题揭过去。 众人见赵氏先是吃惊,后又面色青,也猜到了几分。反正借用有威名的亲眷的名头请客,在官场里也不鲜见,也就跟着笑了笑。 离兰采薇最近的便是徐夫人,她拉着兰采薇的手,对众人笑道:“都说女大十八变,兰姑娘这还没到十八呢?怎么变的我都不认识了呢?” 兰采薇知道她是想解赵氏的尴尬,便顺着她的话开起了玩笑:“那敢问徐夫人,我是变的太丑让徐夫人不认识,还是变的太俊让徐夫人不认识了呢?” 徐夫人笑道:“当然是变俊啦,瞧瞧这模样,大眼樱唇,皮肤比那春日的青葱还嫩,要是我说丑的话,还不得被兰夫人骂有眼无珠啊。” 众人也跟着夸了几句,赵氏伸手点了一下兰采薇的额头,“你这孩子,真真是没规矩,怎么能问出那样的话?”又笑着对众人道,“这孩子心眼子直,你们这样夸她,她该当真了。” 见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兰采薇笑笑,悄悄的拿起筷子吃菜。 七月的天,就是到了晚上,也还是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几位夫人吃了几盅酒,额上都冒了一层细汗。 徐夫人最胖,用身后丫环递过的锦帕擦了一把汗,笑道:“我是最怕热的,要是在老家,天一热,我便会去山上的尼姑庵住着,一直等到天气转凉才下山。可惜这两年在京城,也没有地方可去,只能生生的忍着。实在热的受不住了,才在房中多搁两盆水解暑。” “徐夫人说的是。” “这么多年,就数今年是最难熬的。” 桌上的几位,多数都是外省人,深受同感,纷纷出言附和。 张夫人笑了笑:“我们家在房山有处宅子,就在云居寺旁边。那宅子前面临水后面靠山,景色还可以。且靠近名寺,要是心中有佛的,也可以白日到寺中静心礼佛。唯一不足,就是天气与这里相差无几,但还算是个好去处。几位夫人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倒可以一起去住上几日。” 几位夫人一听,心中意动,都有心想去。但家中一大家子人,多数又走不开。最后决定要去的,只有徐夫人与丁夫人。张夫人怕人去少了没意思,就劝赵氏也一同去。 兰采薇在边上支着耳朵听,要是赵氏答应去,她或许又有机会出去走走。 见赵氏犹豫不决,她也跟着劝:“娘,张夫人盛情邀请,你便去住几日吧,顺便也可以好好歇歇。家中的琐事自有人张罗,你只管丢开手玩就是了。” 赵氏笑笑:“我倒不是丢不开家中的琐事,而是我身子不好,怕跟着去会给张夫人添乱。” 见赵氏口气有些松动,兰采薇挽起赵氏的手臂,笑道:“这还不好办,我也一起去,有我服侍娘,自然不会麻烦到张夫人她们。”正好给了她一个可以跟去的理由。 桌上的几位夫人都知道兰采薇不是赵氏亲生的,见两人处的如此融洽,免不得夸赵氏将孩子教的好,转而又夸兰采薇小小年纪便如此孝顺。 有元宵节的事情在前面做范例,赵氏还算了解兰采薇的,知道她只是想跟着去玩,才会如此乖巧。但兰采薇的话让她得了脸,她也就笑着答应了。 赵氏与张夫人等四人定下三日后启程,在房山再住上三日。 等她们将细节商讨完毕,酒席到了尾声。 张夫人邀赵氏一同回去,赵氏想与牛氏问明白请客的事情,便借口有事,让张夫人先走一步。 见客人走的差不多了,赵氏压在心头的火,走到忙于送客的牛氏跟前,道:“四嫂,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牛氏笑笑,对身旁的一个婆子道:“请八姑奶奶到我房中饮茶,我忙完这边,马上就过去。” 兰采薇知道赵氏想与牛氏理论,不想去掺和,就道:“娘与四舅母有话要说,我就不去了,我在这里等。” 赵氏想了想,便点头同意,又嘱咐金枝好好照顾兰采薇。 “二姑娘,奴婢刚才去净房时,看见前面有一处八角亭,二姑娘过去坐坐吧。”金枝道。 这是丫环婆子已经开始收拾席面上的碗筷了,兰采薇也觉得自己在这里站在不合适,便对身旁的一个婆子道:“一会我娘----就是你们的八姑奶奶出来,你到八角亭那里来跟我说一声。” 赵氏一家经常来赵峰家走动,赵家的下人都是认识她的,那婆子就笑着应下了。 金枝说的八角亭,就在这个席面的小花园内,只是被一处假山遮住了,兰采薇来过赵峰家几次,都从没有注意到。 “九爷,这是你要的京城绸缎庄、当铺、粮食铺子的账册。” “你看过没有……” 兰采薇与金枝说说笑笑的绕过假山,就听见一个清亮的男声从亭子里传来。 八角亭在假山的后面,要不是走进了,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人。 兰采薇听到声音,看清楚亭中一坐一站的两个人,愣了愣,对金枝道:“我们回去吧。” 她又朝着亭子的方向福了福,表示了自己打扰的歉意,这才往回走。 “你可认得来人。”当兰采薇转过假山看不见了,赵进问身边的何掌柜,何掌柜就是当初代表赵进与赵氏谈魔方合作的人。 “瞧着有些眼熟。”何掌柜凝神想了想,“好像是兰家的姑娘。小的当初只在花园中远远的见了一面,也拿不准。” 赵进笑笑:“你号称是过目不忘,既然你说是那肯定错不了。她大概是想来这个八角亭歇歇脚的,只是没想到亭中会有人。我这就走,你去找个丫环把人请回来吧。不然八姐姐该怪我怠慢了她家的闺女。”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七十一章 房山之行(二) 只是,何掌柜再差人去请兰采薇时,就没见着她的身影。 奇怪了,这两人到底是谁?能在内院中出现的男子,多是至亲之人,但赵峰家的人自己都认识,中间也没有这两人啊? 兰采薇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嘀咕,复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自己去猜测两个不相干的人的身份实在有些好笑,赵玉欢出嫁,有两个至亲来祝贺有什么奇怪的? “二姑娘?”栀子端着一摞碗正往厨房走,转身之际看见了兰采薇,出言叫道。 兰采薇怔了怔,看清是栀子,马上笑了,她一向喜欢栀子,更欣赏她对陈姨娘的衷心。 “二姑娘,这里乱糟糟的,不是你呆的地方,你怎么不去客室饮茶?”栀子手中的碗太重,说话的当口身子不自觉的往下沉了沉。一旁的金枝见了,忙接过几只碗,这才让栀子站直了身子。 兰采薇秀眉微蹙:“你在赵家,只是做粗活?”栀子从前跟着陈姨娘身边,也只是伺候陈姨娘梳洗,到了赵家,怎么会做起了粗使丫头? 栀子憨憨一笑:“谢谢二姑娘关心,我们初来的,不明白主子的喜好,管事不敢派去主子身边近身伺候,当然只能做粗活了。我在厨房做事,芙蓉管打扫,只有婷玉识字,才分到书房关笔墨……”栀子也知道婷玉因偷饰被采薇罚,犯心疾而死的事情的,说到这里,她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起婷玉,顿时住了嘴,拿眼睛偷偷地看兰采薇的反应。 兰采薇并没有往心里去,她心中想的却是其他的,倒是金枝,总觉得是自己亲手害死了婷玉,听到婷玉的名字脸立时就白了。 “你们三个,可是住在同一间房?”虽说芸娘已经将婷玉所有的东西都烧了,但事后兰采薇心中还是有点不放心,她怕芸娘有拿漏了的,今日既然来了,又碰上了栀子,她便想亲自去检查一遍。 只是,已经过去两个月,原来属于婷玉住的地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分给了其他人…… 栀子不明白兰采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怔愣之后,小心翼翼的答道:“奴婢与芙蓉一间房,婷玉……生前单独住着一间小房,因为她是二等丫头……” 什么二等丫头,兰采薇不是很明白,因为赵氏并没有将家中的下人严格按照等级区分,但她还是听明白了栀子的意思----婷玉级别高些。 也是,不单独住,赵峰又怎么会有机会? 兰采薇嘴角漾起一个冷笑,“我想去看看婷玉的房间。” 栀子惊讶的看着兰采薇,迟疑地道:“自从婷玉……死后,那间房就一直锁着,管事婆子几次想分给其他人,但都宁愿跟着其他人挤着,也没人敢去住。二姑娘,你还是别去了吧?” 没人住过是最好不过了。 “我还有一只金簪子没有找到,所以想去看看在她房中没有。”兰采薇道,想了想,栀子现在不是自己家中的丫环了,还是该打点一下的,便从袖袋中取出一锭约摸一两重的碎银子,塞到栀子手中,“拿去买花戴吧。你也知道,那些是我娘留下的,我一定不能丢了。” 栀子觉出兰采薇给她的是银子,涨红着脸,期期艾艾的叫道:“二姑娘……”又下定决心,“既然二姑娘要去,那奴婢就带二姑娘去吧,只是,奴婢要先去问管事借钥匙。” 房门打开,栀子战战兢兢的举起手中的灯笼,站在门口只是不肯踏进房中一步。 金枝更是害怕,还没走近房门就不愿意走了。 兰采薇前世是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但她自己死而复生,又让她不得不信这个世界是有灵魂----也就是鬼存在的,但她不怕,就婷玉这个人她都没放在眼中,何况是她的灵魂?都说怕由心生,所谓厉鬼害人,不过是借由人心中的胆怯将人吓死的。 她不怕,就算婷玉的灵魂在,又能拿她有什么办法? 她没有勉强两人,只让她们在门口候着,自己拿了灯笼进房。 房中的摆设一目了然,一张杂木床,一只藤条箱子,还有一张圆凳,就再无任何摆设。杂木床上连张草席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床板尽收眼底,凳子上自然也藏不住东西,唯一可以放置东西的,便是那只藤条箱子。 兰采薇走到藤条箱子前,伸手打开了藤条箱子。 仔细的检视了一遍,就连箱子的暗格她都没有放过,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看来,所有属于婷玉的东西真的是被芸娘收干净了。 兰采薇自己亲自查看过,没有找到任何被芸娘遗漏的东西,这才彻底安心。 重新回到赵家摆宴席的小花园,里面的桌凳碗筷已经被下人收拾干净了。 又等了一会,赵氏才愤愤然的出来,牛氏并未相送。 看着赵氏的神情,兰采薇心中有数。以牛氏这些日子的做派,现在又仗着赵玉欢做了万通的二房,想来是不会为了借赵氏名头请客之事对赵氏道歉的。赵氏刚才同牛氏理论,不过是给她自己找气受。 她这样想着,却已经迎了上去,笑道:“娘,是不是热的心烦?女儿让庆嫂在井里冰着绿豆汤与银耳汤,我们这时回去吃上一碗,一定会觉得凉爽不少。”她虽知道赵氏生气的缘由,但也只能装糊涂,不去点破。 赵氏敛了面上的怒气,“难为你有心了,回头给我房中送上一碗吧。” 回到家中,临分别时,赵氏突然道:“明日你不用来请安,早早的去厨房,看着庆嫂买食材吧。下人做事我到底不放心。” 兰采薇心中疑惑,赵氏不让她去请安还是头一次呢!这中间又有什么事? “娘,你可是察觉到厨房中的人做事不尽心?” 赵氏笑笑:“倒不是厨房的人做事不尽心,而是我明日邀了进兄弟来吃饭,怕庆嫂不会采买,会误事,这才让你去看着的。” “进舅舅?他怎么会在京城?”听赵氏这样说,兰彩薇心中突然想起在八角亭外听到的那声“九爷“来,心中顿时明白了,那个坐着的人肯定就是赵进了。是了,也只有这样嫡亲的兄弟才有可能在内院出现。仔细想下,又觉得那人不像,赵氏排行八,却已经3o了,这么算来。排行九的赵进就算小一两岁,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而那个人看来却只有二十出头样子。 赵氏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玉欢这丫头嫁了国舅爷做二房,不把所有的兄弟都折腾到京城来,四嫂怎么会甘心?” 兰彩薇笑笑,不去接话,这种明显对牛氏不满的话,她接下怎么说都是错:顺着赵氏的话,指牛氏的错处,是她不敬长辈,这样的话赵氏说得她却说不得;不顺着赵氏的话。替牛氏开解,就是算不上顶撞赵氏,但一定会惹赵氏不高兴 怎么说都是错,她何苦犯傻去接话? 第七十二章 房山之行(三) 与赵氏道别之后,兰采薇转身去了厨房。 给兰家提供食材的都是固定的几人,她时常照拂他们,他们也知感恩,从不拿别人挑剩的菜来应付。所以,只要她将要准备的食材交代给厨房,庆嫂自会买好,她在不在都不会影响食材的品质。 现在去安排好,明日早晨趁着不用去请安,正好可以好好的睡一次懒觉。 写好单子,她又嘱咐庆嫂,要是明日有人上门来卖野味,只要价钱公道,就看着买几样。 庆嫂笑着应了,兰采薇看了看庆嫂,低声道:“要是明日太太房中有人问起食材采办的事情,你就说是我与你一起挑的,记下了吗?”她扫了一眼在厨房角落里择菜的果子与桔子,“也交代她们一声。” 庆嫂愣了一愣,旋即笑道:“奴婢记下了。” “将井里冰着的绿豆汤与银耳汤取上来,给各个院子都送上一碗去。” 说罢,兰采薇就往厨房外走。 出了厨房,她对身边的金枝道:“刚才我对庆嫂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吧?回去跟兰香也说说,有人问起不要说岔了。” 一年定时起床,生物钟已经调整好,兰采薇想偷懒睡觉,可转天还是在平常起床的时间悠悠醒来。 在床上赖了一刻钟,她索性爬起来,梳洗之后去了厨房。 赵氏交代过让她亲自看着采办,要是知道她没去,那她这一年在赵氏面前讨巧卖乖换来的好印象,只怕会毁于一旦。 到了厨房,却看见庆嫂与桔子围着一个竹筐说话。 庆嫂看见兰采薇,将一个红通通的东西递到她跟前,,笑道:“二姑娘,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兰采薇看清楚她手中拿着的东西时,喜出望外,“哪里来的辣椒?”话一出口,心中却明了,肯定是田有福来过。 庆嫂见兰采薇很喜欢这叫辣椒的东西,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二姑娘见过呀,刚才那人非说要卖给我们家,我不知道用处就不敢买,后来架不住那卖菜的苦劝才买的。不过那人卖的真便宜,这么一大堆才收了一个铜钱。” 兰采薇笑笑,转头去看筐子里的东西。 黄灿灿的嫩玉米,刚出土的番薯,鲜嫩的藕段,两只兔子和五只野鸡,还有两大块血淋淋的不知道什么肉,三四种不知名的蘑菇……零零种种,满满一大筐。 准备这些,田有福花了不少心思吧? 庆嫂以为兰采薇怪她没有按单子采买,讪笑着解释:“奴婢是看那人卖的实在便宜才买的,这些东西只花了十文钱。” 当然便宜,只怕庆嫂说不买,可能田有福还会说白送吧? 只是,这田有福上门,是为着什么事? 不是收获或者播种的季节,也不是交帐的日子,他来,可能只是送辣椒玉米给自己尝鲜的。 而且,要是真有其他的事情,田有福一定会再来的。 想到这里,兰采薇笑笑:“这大热的天,我只怕这些东西吃不完可惜了。下次他再来时,你叫我一声,他卖得如此便宜,我想当面跟他道谢。” 庆嫂轻笑:“二姑娘亲自道谢,只怕他受不起。二姑娘要是觉得亏了他,赏他几件大少爷或者二爷不要的旧衣服,他一定比听了二姑娘亲自道谢还开心。” “你只管叫我就是了。” 兰采薇看了庆嫂一眼,不再说话,低头盘算这么多东西该如何让处置。 有辣椒,可以做许多前世喜欢吃的东西了,加上兔子,正好可以做干锅兔…… 自从听闻过兰采薇处置婷玉的事情之后,庆嫂就不敢在一向好脾气的兰采薇面前太过随便,看见兰采薇面色不虞,顿时就住嘴不敢再说,动手帮着收拾竹筐中的东西。 过了一阵,兰相业匆匆到厨房,拉着兰采薇的手就走。 出了厨房,兰采薇甩开兰相业的手,道“哥哥这是做什么?这样毛毛躁躁的,让下人看了笑话。” 兰相业装作委屈欲哭的样子,撇撇嘴:“人家时刻想着妹妹,妹妹却总是唠叨哥哥……妹妹,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活像个老太太?”说到最后,兰相业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兰采薇哼了一声,斜睨着兰相业:“说吧,今天又是什么好事想着我了?” 兰相业嘿嘿一笑:“进舅舅来了,你去给他请个安。”又压低声音道,“进舅舅一向出手大方,你只要说两句吉祥话,说不定一块古玉就到手了……” 兰采薇看了看双双低头的金枝与虎子,恼道:“我说过很多次……” 兰相业打断她:“我当然知道……嘿嘿,去吧,去吧,几句吉祥话就能换一块古玉没有什么不好的……” 想了想,兰采薇还是与兰相业一同向赵氏的院子走了。 她可不是贪图什么见面礼,有来不往非礼也,哪里有只受礼不回礼的道理,赵进送了什么东西给他们,赵氏只怕会加倍还回去。 而是,她脑中突然想起在赵峰家听到的那个清越的声音,她实在很好奇,赵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她在八角亭所见到的那个人。 走到赵氏门外,就听见一个清越的声音道:“八姐姐还不了解我?老太爷说那么几句,就能说服我,乖乖的将作坊交出去?” 只听这清越的声音,兰采薇就猜到房中的人与她昨日在八角亭见到的是同一人。 “这中间还有什么蹊跷?”房中的赵氏明显带着惊讶。 兰采薇叫住要进去通禀的月季,一边与她闲话,一边凝神听房中赵进怎么回答。她猜到赵进与赵氏在说魔方作坊的事情,就想知道赵进到底怎么回答。 “现在,魔方仿货遍地都是,早没有了年初那么火热,虽然还是赚钱,但也有限得很,进项只与普通的铺子相仿。既然老太爷提出要给玉欢做陪嫁,我就做了顺水人情。只是这样一来,就亏了八姐姐。”说到最后,话里就有了几分歉意。 赵氏也知道分红一月比一月少,知道赵进说的是实话,又想到赵进补偿的那五万两银子,当下笑道:“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赵进轻笑道:“说起来,多亏了八姐姐想的那些主意,不然,魔方生意恐怕还撑不了这么久。” 听到这里,一直注意房中的动静的的兰采薇一惊,生怕赵氏将她说出来,忙推了推月季,“快进去通禀,站了这许久,我腿有些麻了。” 月季愣了愣,在赵氏再度开口前打帘子进去了。 昨晚天色昏暗,兰采薇只觉得赵进很年轻,再次相见之下,才惊觉他长得如此的……温文尔雅,这个词语,是她想了半天才想到的。 乳白带着暗纹的湘绸直身,漆黑如墨的头用一根乌木簪子定在头顶,简洁大方又不失高贵,大而明亮的眼睛随时都带着盈盈笑意,看着他就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般的舒适和温暖。 这,应该就是商人天生的亲和力吧。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商贾该有的市侩气息。相反,他那秀才出身的哥哥赵峰,反而比他更像一个商贾。 想到这里。兰采薇微微一笑。 客套之后,正如兰相业先前所猜想的那样,赵进出手大方,给兰相业的是一本残破的《黎世医经》,兰采薇不知道这本书的价值,但看到兰相业欣喜的表情,猜到这本不起眼的书可能是什么孤本之类的。而给她的,则是一方用和田玉雕成的笔洗。 看到笔洗时,兰采薇怔了怔,这笔洗的玉质通透,雕工细腻圆润,一看就知道是大师之笔,价值肯定比《黎世医经》更珍贵。她悄悄地扫了一眼赵氏,看见赵氏眼中那抹难掩的讶异,她知道自己的猜想没错。 赵进笑道:“这笔洗留在我这种不通文墨的粗鄙之人身边,是埋没,是浪费,而放到兰二姑娘这样才学出众的人身边,才能体现它的价值,就如同宝剑需要赠英雄一样。” 几句话,将房中的几人都逗乐了。 兰采薇笑过之后,不免疑惑,赵进完全可以像赵峰夫妇一样,随便给个见面礼就将自己打了,他为什么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同时不遗余力的捧自己? 赵氏嗔道:“进兄弟的学识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知道的,要不是你不愿意,不说三元及,两榜进士是跑不了的。你这样贬低自己去捧她一个小孩子,你不怕折杀了她?” 赵进敛了笑容,认真地道:“二姑娘聪慧,并非是我虚言。当然,我送笔洗,也有那么一点要感激二姑娘照拂的意思。”说到这里,赵进轻轻一笑,看向兰采薇,“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二姑娘关照。” 有兰相业与下人的在场,赵进说的隐晦。兰采薇还是听出来了,赵进知道魔方出自她的手,其实,这也不奇怪,她当初并没有让赵氏瞒赵进。 只是,后一句,却是想再与她合作的意思,和田玉笔洗,只是赵进在表示诚意。 兰采薇望着赵进那张笑的如同和煦春风般的脸,却有了和先前不一样的感受。 商人还是商人,无利不起早的…… 第七十三章 房山之行(四) 兰采薇秀眉几乎不见得蹙了蹙,轻轻笑道:“我知道进舅舅是想抬举我,但进舅舅这样说,真真是折杀我了,我是晚辈,又是女子,有何德何能敢说关照进舅舅?”她看了看手中的笔洗,然后目光坦诚的看着赵进,“这方笔洗,如果是进舅舅给我的见面礼物的话,我就此谢过进舅舅。如果进舅舅有其他的意思,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闻言,赵进微微笑着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异,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这才转头对赵氏笑道:“八姐姐,刚才我夸二姑娘聪慧,没夸错吧?小小年纪,如此谨慎,拿之前还将我的用意问清楚,生怕拿了我的这个笔洗,日后我会问她讨回来似的。二姑娘就放心拿着,不必去管我的想法。” 有赵进这句话,兰采薇就放心了。她不担心赵进会将笔洗收回去,她担心害怕的是,赵进为什么是这么笃定她身上有力让他可图!现在看来,这只是赵进习惯性的广撒网。小投资,广撒网,先和人建立基本的感情,总有那么一两个最后会为自己带来帮助。应该说,每个人不管因为什么,这个方法或多或少的用过。 这样想着,她也不去计较赵进话里德调侃,盈盈笑着,顺着赵进的话道:“既然如此,我就多谢进舅舅了。进舅舅大人大量,不会计较我刚才的话,对吧?” 赵进轻笑着:“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赵氏先前一直没有开口,这才笑道:“这丫头净知道胡说了。”话里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赵进却感觉到了,看兰采薇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 兰相业在一旁听着,以为赵进与兰采薇只是斗嘴,而且兰采薇还落了下风,这时嚷道:“进舅舅今日有些偏心,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他其实是想为兰采薇解围。 一句话,又惹得房中几人大笑。 说了几句话,兰采薇找个借口告辞去厨房,因为刚才兰相业打岔,她做了一半的干锅兔还没做完。 怕其他人不接受辣椒,中午庆嫂上菜的时候没敢给赵氏房中送。 赵进一直在赵氏房中闲话家常,直到兰志康从太医院回来,两人一起用了晚饭才告辞,准备隔天回江南。 兰采薇刚从兰香口中直到赵进走了的消息,赵氏房中的月季就来请,说赵氏有事找她。 她一进房,赵氏就将自己面前黑梨木雕花小几上的青花瓷盘往她面前挪了挪,“来尝尝鲜,你进舅舅今日拿来的。” 这是粮食产量低,仅有的都用来种粮填肚子了,西瓜鲜少有人种植,兰采薇穿来一年,也只吃过两三次西瓜。 她笑着捻了一块西瓜,顺势就在赵氏下的一个锦机上坐下,咬了一口,笑道:“真的很甜。” 赵氏看着兰采薇将手中的西瓜吃完,又让月季打手为她擦手。忙完,赵氏屏退房中的下人,才缓缓的开口:“我找你来,却是有事和你商量。” “娘与女儿,哪用得着这样客气?娘有事只管说就是了。”兰采薇笑道。自打她一进门赵氏对她异乎寻常的亲热,所以赵氏这时说有事与她商量,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甚至可以肯定赵氏要说的事情会让她为难。 赵氏敛了笑容,长长的叹了口气,才道:“你如今大了,家中的开销你也要知道一些。昨日我让燕姑姑将家中这半年来的各项花费算了一下,不算不打紧,一算之下吓得我差点背过气去。这半年竟花费了五千两银子!要知道,这可是以前我们家三年的开销。家中的收益呢,你也知道,老宅那边每年贴我们八百两,再一个就是你父亲的俸禄。一年也不到二百两银子,这两样加起来,远远不能维持家中的开销。要是魔方作坊的生意还在,有分红银子的维持,我倒不至于这么担心。现在魔方作坊没了,就看年前置下的那十几顷地的收益了,哎,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兰采薇静静的听着,当她听到半年花了五千两银子时,心也跟着跳了一下,在心中迅的将她知道的开销算了一遍,远远达不到赵氏说的一个月花费八百两的数字!待赵氏说完,她才轻轻的道:“这半年淑贞公主远嫁,欢姐姐成亲,家里随礼就随了不少。除开这个,花费肯定会降一些。要是娘觉得为难,我让厨房省一点,每月估计能省出十两八两,还有,吃穿用度都是家中出的,我也没用钱的地方,我的月钱娘就留下应应急吧。”她隐隐猜到赵氏的用意,只是不确定。 赵氏嗔道:“哪有不给你月钱的道理,要是让人知道了,会怎么说?再说了,你的月钱与厨房那点银子,只是杯水车薪,还有,以后没有淑贞公主与玉欢,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应酬?”赵氏又笑笑,“我的意思,是想将韩姨娘以前的生意做起来,家中也能多个收益。” 原来赵氏知道韩姨娘做生意的事情。兰采薇微怔,她沉吟一下,才道:“父亲不会同意的。” 赵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父亲,心中只有医术与道义,从不管银钱上的事情,他哪里知道如今当家的难处?今日与进兄弟说了半天的话,才知道,原来京城许多官宦人家都经营着生意,只是找个忠实的下人挂着名头就行。当时我就想,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也没个人商量才找你来的。” 兰采薇这一世只想平平淡淡的,有衣穿有饭吃,再找一个可靠的人嫁了,她就很满足了。听了赵氏的话,她沉吟许久,才道:“娘还是再多考虑考虑吧,娘生前的生意要做起来,难处很多,买家卖家我们又都不清楚,只能瞎撞。而且,有盈利就有亏损,娘要是手边有钱,倒不如买田置地,收益少些,但稳妥。”最重要的是买地少费心。 赵氏点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买家卖家的事情,想来韩二是知道的,这一点上倒不用担心。”她看了兰采薇一眼,笑了笑,“反正这事也不急在一时,慢慢想也可以的。” 燕姑姑看着兰采薇出了院子,掀帘进屋,笑问:“怎么样,薇姑娘怎么说的?” 赵氏没有回答,沉默良久,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进兄弟果然会看人,要不是他提醒,我还没看出来薇姑娘与众不同。只听她说话,确实很难想像她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姑娘。” 燕姑姑点头,“薇姑娘处事一向沉稳。” 赵氏叹了口气,“她不同意,劝我置田产。我要不是逼急了,也不会想做生意赚钱啊。今年二爷的应酬多,花销也就跟着多了,还有业哥儿,年纪也大了,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偏偏我身子不好,没精神头……要是薇丫头同意帮我,我也能轻松些……” “太太放心,薇姑娘会同意的。” “娘,来,喝口水,心头会舒服些。”兰采薇拿了一个大靠垫,垫在赵氏身下。 同车的张夫人也帮忙扶着赵氏,眼睛却不停的往兰采薇身上睃,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古代马车没有防震系统,车中就是垫了厚厚的棉垫子,也还是颠的兰采薇双腿麻。她这点倒不算什么,严重的是赵氏,从马车刚驶出青衣巷起,一直干呕不断,好在没有吐出秽物。 兰采薇看赵氏情况严重,担心她撑不住,嘱咐赶车的慢点。 后面车中的张夫人看见兰家马车走走停停,差了一个婆子问明白是什么事。然后非要与赵氏同车,说是照顾她,车中多一个人,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兰采薇只得让兰家的下人去后面跟张家下人同车。 一路上,照顾俨然重病的赵氏的任务就落在了兰采薇身上。 赵氏喝了水,精神好些,对张夫人道:“张夫人,这里有薇姑娘,你也忙了这许久,身子该乏了,回去歇会吧。” 张夫人摆摆手:“兰夫人行行好吧,那日邀兰夫人时,我就说过要照顾兰夫人,兰夫人要是这会将我赶回去,徐夫人和丁夫人对我该有看法了。” 赵氏看她说得坚决,不好再说什么,便假寐让自己好受些。 兰采薇也希望张夫人回去,张夫人走了,月季桂花才能回来,她手边有人用,照顾赵氏便轻松不少。 可张夫人偏偏不走,她照顾赵氏之余,还得应付张夫人。 “听说淑贞公主说你通读诗文,不知道你最近在看什么书?”张夫人看着兰采薇削水果,便问。 通读诗文!!兰采薇打了个颤,小心翼翼的答道:“那是淑贞公主抬举了,我只读过几诗而已,她就说我通读诗文,真是惭愧。其实不怕张夫人笑话,我最近在练习针线,读书的时间很少。” 一直闭着眼睛的赵氏眉头挑了两下。 张夫人呵呵一笑,“女子针凿上的功夫确实也不能忽视,我听兰夫人说,你是跟在景六姑身边学习。景六姑我也认识,她拿手绝技是扣针回针,不过她这人就是爱留手,她教了你几成?” “我……”兰采薇正要说还没开始学,就听到赵氏叫她取白水。 张夫人笑笑,帮着取水,忙完之后再不提刚才的那个问题。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74章 房山之行(五) 兰采薇长时间养尊处优,待马车到达房山张家别院时,她已经累的精疲力竭。 强打起精神,分别搀扶赵氏与张夫人下车,下车后,其他的事情自有早就侯在车旁的月季桂花与张家下人帮忙。 徐夫人与丁夫人这时也已经下车,看见赵氏与张夫人从车上下来,便围拢过来,关切的询问赵氏的身体。 得了闲的兰采薇退到后面,看见身旁站着一个身着淡粉云缎的十二三岁少女,微微福了福,“丁姐姐。” 这次来房山的,除了赵氏等四位长辈,小辈就只有她与丁玉兰了。因为四家住在不同的地方,马车出城之后才会合在一处,会合时她们相互见过对方,但只是匆匆的点了点头,并未正经的打过招呼。 “颠的有些腿麻,其他的倒还好。”兰采薇答道。心中却在感叹丁玉兰的美貌。 普通的云缎短裳,月白的白褶纱裙,掩不住她婀娜多姿的身段,五官精致的就像雕刻大师手下的杰作,细长柳叶眉,漆黑如同宝石的眸子,娇艳的菱形双唇,露在夏裳外面的一段光洁的脖子欺霜塞雪。一颦一笑之间,都有万般风情。 将兰采薇前世今生见过的美女加在一起,丁玉兰也是其中最漂亮的。 丁玉兰拉起兰采薇的手,握在手中,语气殷殷的道:“从前听我娘说,采薇妹妹才貌过人,我还不信,今日见了,才算是真的相信了。” 要是其他人说这话,兰采薇或许还可以似真似假的应承下,但被丁玉兰这位真正的美人,她无比真诚的道:“丁姐姐说笑了,在丁姐姐这样一个闭月羞花的人儿面前,我这容貌,只怕连清秀都算不上了。” “我说啊,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谁也不用谦虚。”徐夫人离他们最近,听了一句半句,笑着打趣,然后回头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兰夫人,张夫人,我说的对不对?” 徐夫人胖说话也最洪亮,她的话一出,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兰采薇与丁玉兰身上。 兰采薇前世贯在人前露脸,并不觉得多难堪,只是心中微微诧异,她与赵氏的关系还好说,但丁玉兰是丁夫人的嫡女,徐夫人为什么会扯出张夫人?转念一想可能只是徐夫人的口误,就不再纠结。 回头一看,之间丁玉兰一张俏脸绯红,就像一只熟透的苹果。 恰巧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婆子来请众人进院歇息,才算是解了尴尬。 张家的这处别院,正如张夫人先前所说,面水临山,前面有一个占着几十顷地的湖泊,湖泊四周种着许多花草,这时开的正艳,宅子后面是一座长满松树的小山。兰采薇先前只顾着说话,到这时才看清楚周围景致,一见之下,便喜欢上了这里。 院子里,亭台假山之间,用太湖石铺成小溪,引来外面湖中的水,回廊所到之处,随处可闻潺潺流水的声音。 久居北方的丁夫人与徐夫人想不到在京城还能看到这样好的园林,惊奇不已,一路上连连叫好。就连赵氏,也笑道:“我要是不来,就错过了这么好的景致了。” 张夫人微微笑着:“这别院,是张家太祖那一辈建的。我们成亲时,家里的老祖宗才给了我们。其实,也没三位夫人说的那样子,每年也只有这几个月看着像样子,要是冬天,这里处处残枝落叶、萧条不堪,我是根本不敢请众位夫人过来的。” 张夫人安排赵氏与兰采薇住在一个叫做“居逸园”的独立小院。 因为担心众人赶路辛苦,晚饭是由下人送到房子单独用的。 陪着赵氏用过饭,兰采薇依倒去给几位夫人问安。 二日一早,就有张家的下人来请兰采薇与赵氏去饭厅用早点。 用过早点,赵氏等几位决定去云居寺听主持讲《金刚经》,在寺中用过斋饭,下午再返回张家别院。 云居寺在张家别院右面的另一座山上,与张家别院相距不过几百米。 出门时,丁玉兰拦住兰采薇,低声道:“采薇妹妹想不想去听《金刚经》?” 兰采薇一时间不明白丁玉兰的意思,就道:“几位夫人都安排好了,肯定要去的。” 丁玉兰眨眨眼,“采薇妹妹的意思,就是只要几位夫人同意,也可以不去听了?” 看着丁玉兰俏皮的模样,兰采薇顿生好感,点头道:“我对《金刚经》所知不多,就是去听,也只是听个一知半解。丁姐姐可是有什么安排?” “我昨晚就打听清楚了,云居寺后山开满野菊花,是云居寺的一景,我想去看看。” 兰采薇想了想:“即是云居寺的一景,想来几位夫人也不会错过,到时我们一起去就是了。这时我们提出不听《金刚经》,只怕会扫了几位夫人的兴致。而且,后世人烟稀少,我们两个单独去。只怕也不安全。” 丁玉兰嘟着嘴唇:“要是我们听《金刚经》时睡着了,只怕会更扫兴吧?我这人静不下来,让我去听《金刚经》,还不如杀了我好!采薇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就陪我去嘛?好不好?” 昨日还是慢声细语的淑女,怎么一个晚上,就像转了性子似的?整个人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古灵精怪的美少女? 兰采薇微微诧异。 “那,问问几位夫人的意思,然后再做决定好吗?” 她们说话间,其实已经落后了许多。 丁玉兰听到兰采薇松口,拉着她快步就往前走。 待赶上赵氏等人,丁玉兰语声妍妍的表达了不想去听《金刚经》的想法,与刚才在兰采薇面前的那个活泼俏皮的人儿相比,又像是变回了昨日见到的那个丁玉兰。 张夫人与赵氏听了,均怔了怔,微笑着谁也没有说话。 丁夫人找了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的瞪了丁玉兰一眼。 兰采薇察觉气氛微妙,不明白缘由就不敢随便开口,只在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不松口了。 徐夫人贯会打圆场,哈哈笑道:“就让她们去吧。她们这个年纪,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是为了好好游玩一番,哪里愿意跟我们在一起去听主持讲经?” 丁玉兰不等其他几人做声,赶紧屈膝行礼,“多谢徐夫人成全。” 张夫人这时才道:“后山山势陡峭,人迹罕至,你们要去需多带几个人。”说着,指了指一直跟在几人身后的几个男仆之中的两个“全义全福,你们两个跟丁姑娘和兰姑娘去。一定要好好看顾两位姑娘,稍有差池,家法处置。”语气中,带着少有的严厉。 全义全福齐声应“是”,语气浑厚。 随时跟在众人身后的几位男仆,兰采薇曾经细细观察过,身姿矫健,踏步无声,像是练家子。张夫人带上他们,应该是为了保护众人安全的。这时张夫人指了其中两人跟随,兰采薇心存感谢,轻声道:“请张夫人放心,我们会小心的,只在人多的地方转转。” 张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出门在外,凡事都应该小心些。” 辞别众人,丁玉兰挽起兰采薇的手,笑道:“采薇妹妹真好。”语气娇憨,又转回了那个活泼的丁玉兰。 兰采薇凝神望着丁玉兰,过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惠若兰质的芊芊淑女,活泼俏皮的青春少女,哪一个,才是丁姐姐的真性情?” “紫晴!” 丁玉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贴身丫头。那叫紫晴的丫环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脚步,与两人错开数步的距离。丁玉兰估计紫晴听不见两人说话了,她这才叹道,“我与妹妹投缘,才对妹妹说实话,我娘说我行事虚浮,怕我在人前失面子,出门前给我定了许多规矩,捏着嗓子说话就是其中一条。我不想去听那《金刚经》,一是怕自己睡着,二就是担心自己说话多了忍不住变回了原来的声音。” 闻言,兰采薇哑然,丁玉兰这样的性子,要是在几百年后。是坦陈可爱,但按照这个时代闺秀的标准,确实有些不合格。难怪丁夫人会如此担心了。 “其实我倒觉得丁姐姐这样的性子很好。” “真的?”丁玉兰目光有了些许的兴奋,但旋即又黯淡了下去。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的道:“可惜只有妹妹一人说好。” 这个问题,就是知道,也不能说实话,兰采薇只能空泛的安慰着:“其实很多人都觉得好,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随着一丛丛的野菊进入两人的眼帘,都不约而同的摒弃了刚才的话题,转而开始谈论菊花。 “对了。”丁玉兰叫了一声,看见兰采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脸微微泛红,扭扭捏捏半天不说话。 “丁姐姐想要说什么?”兰采薇奇道,这可不像丁玉兰的性子。 “那个那个你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话一出口,丁玉兰迅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兰采薇一眼。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75章 房山之行(六) “我哥哥?” 两侧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心中马上就清明了,这次的房山之行,应该是一次变相的相亲!难怪她刚才总觉得气氛怪怪的,原来是讶异丁玉兰不按牌理出牌。早上提出去听主持讲经的便是丁夫人,她大概是想借机展示自己女儿的娴静,而赵氏与张夫人徐夫人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的,偏偏丁玉兰提出不去!就像一场戏,临上场,主角却要退出,怎能不让人懊恼? 丁玉兰的性子与自家哥哥相仿,又是一个美人,如果她做自己嫂子,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她起了逗弄丁玉兰的心思,一脸疑惑的问:“丁姐姐,你为什么突然问起我哥哥的事情?” 饶是丁玉兰性子直爽可爱,但到底还是古代女子,听到兰采薇的问题,羞的面色绯红,好半天才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待她抬头看见兰采薇眼中越来越浓的笑意,才觉自己上当。顿时觉得难为情,便作势抬手要打兰采薇。兰采薇早有防备,她的手还未落下,兰采薇就退开一步,笑道:“丁姐姐要打可以,但总该说明白为什么要打吧?不然”她朝后面的几人努嘴,“金枝看见了,还觉得你欺负我呢?要是她回去跟我娘说了,我娘说不定会有看法哦?” 丁玉兰收起手,嗔道:“好,我今日便饶了你。也不知道是哪个造谣,说采薇妹妹娴熟稳重,今日看来,那些说这话的人,定然是没见过妹妹的真面目。” 兰采薇晲了她一眼,“丁姐姐在人前不也是芊芊淑女么,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避开下来,低笑着斗了一会嘴,兰采薇才正色道:“我哥哥性子跟丁姐姐差不多,说话俏皮,行事不拘俗礼,心思细腻,还能事事想着别人,将来一定是一个好相公。”说到这里,她轻笑一下,“最重要的是,哥哥在医术方面颇有天赋。等他学成,就算不能成为名动天下的神医,但要让丁姐姐衣食无忧还是很容易的。” 丁玉兰凝神听着,渐渐的,神色间有了些凝重,待兰采薇说完,她嘴角微阖,却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了?”难道说错了话?兰采薇怔了怔。 丁玉兰勉强笑了笑:“你哥哥与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倒是我娘妄想了。”她望着一脸难以置信的兰采薇,苦笑道:“采薇妹妹不知道吧?我娘托了徐夫人做媒,但张夫人一直没有松口。徐夫人这才安排的这次房山之行,就是想让张夫人见见我。临行前,我娘叮嘱我,让我以妹妹的行事风格为标准,才能讨得张夫人的欢心。可是,不是本性情,装的真的很辛苦,我生怕一不小心就露馅我与妹妹相处,总觉得很轻松,忍不住就说出来了,妹妹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原来这次房山之行还有这么多事情在里面? 按说,丁家与赵家家主都供职太医院,算是门当户对,可赵氏为什么不同意? 兰采薇笑笑:“丁姐姐生的沉鱼落雁之貌,娘今日见了,一定是非常满意的。” 丁玉兰叹道:“除了这一项,我就再出挑之处,行事虚浮,家世更无可说之处。” 兰采薇听赵氏与燕姑姑闲聊提起过丁家的事情。 丁玉兰的父亲丁仓,父母早亡,家产早被本家叔伯败光。他凭借一本家传古籍,苦心专研数十年,才学的一手好医术。后来又机缘巧合的被今上成化皇帝赏识,入了太医院。但这些年,丁家一直靠丁仓的俸禄为生,过的极是拮据。 而兰家,在云南可是响当当的人家 难道赵氏是因为这个? 兰采薇兀自沉思,耳中却传来“叮叮咚咚”的脆响,像是金属碰撞时出的声音。 凭借前世看电视的经验,这样的声音,好像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兰采薇打了个寒战。 她抬头看了看,才现崎岖狭窄的山路之上,除了她们一行人之外,就再无其他人了。 想来是她与丁玉兰说话之间忘记看路,走着走着,就岔开了上后山的主道 而那些“叮叮咚咚”的声音,就是从她们右面的一处山坳中传来的。 “这是什么声音,难不成这后山之上还有铁匠铺子?”丁玉兰面上带着轻笑,但雪白如同青葱似的手却紧紧的握在一起。 为了说话方便,她们一直与全福全义等人保持着两丈远的距离。全福全义听见异响,早已奔到她们跟前,机警的望着出异响的山坳。 两人听到丁玉兰出言相询,齐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从全副全义凝重的神色之中,兰采薇与丁玉兰都看出问题的严重,相互对望一眼之后,心“咯噔”了一下。 难不成张夫人刚才一语成谶? “两位姑娘,咱们退回去吧。”全福压低声音道。 说着,全福前头引路,尽量选那些平整的路面走。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样陡峭布满碎石的小路,先前还不觉得,现在仓促下山,兰采薇与丁玉兰两人走的都颤颤巍巍。而金枝与紫晴两人也是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搀扶两人不得已,全福全义怕两人摔下山,只得一前一后张开双臂护着。男女授受不亲,全福全义的额上就布满豆大的汗珠。 兰采薇一看这样也不是办法,一是全福全义撑不了多久,白白耗了体力。二是,这样行走的度太慢。 “丁姐姐,将纱裙撩起来,才能走得快些。”说着,兰采薇将坠地的纱裙提高了几寸,双脚露出来,步子迈得大,又不怕被纱裙绊倒。 丁玉兰犹豫的看可看全福全义,全福全义忙别开脸,她到底不是扭捏的女子,一咬牙,也学兰采薇的样子提高纱裙。 度果然快了。 “叮叮咚咚”的声响渐渐的模糊起来。 知道完全听不见那些声响,兰采薇才放下纱裙,问全福,“刚才那声音像是打斗,到底出了什么事?” 全福这时才稍稍松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笑道:“谁知道呢?不是抢劫杀人就是街头混混窝里斗。幸好那些人没有现咱们,要是被现了可就麻烦了被灭口也说不定” 兰采薇再次打了一个冷战,弱弱的补了一句:“也可能是官兵捉拿犯人嘛” 其实她自己也不信,官兵捉拿犯人一般都是大张旗鼓的,那会这样悄无声息的,刚才他们只听见兵器撞击声,并未听到一言一语。 全福知道两位是养在深闺的姑娘,怕吓着她们,就没有辩驳,“兰姑娘说的是,也有这可能,不过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几人又走了一阵,才回到上后山的主道上。 看到来来往往行人,兰采薇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奇妙的亲切感。 丁玉兰也有同样的想法,伸手握住兰采薇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都是我不好,坚持来赏野菊花,差点酿成大祸。” 感觉到丁玉兰手心濡湿,兰采薇笑笑:“丁姐姐要是能料定生这事,都可以去摆摊算命了,保准财。”她说笑话,是想让丁玉兰放松。 丁玉兰没笑,定定的望着兰采薇,泪盈于睫。 “两位姑娘,我们现在是折回云居寺还是继续上后山?”全福问。 兰采薇沉吟一下:“继续去后山。” 其他人都未表示异议,只有紫晴犹豫了片刻,道:“兰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要是再生点什么事情” 紫晴一边说,一边看丁玉兰。 丁玉兰迟疑了一下,道:“采薇妹妹,我们回去吧。” 兰采薇看出丁玉兰对紫晴颇为顾及,心中疑惑,但还是道:“这时时间尚早,我们不能回去。”说到这里,她扫了一眼其他五人,“现在一回去,谁都能猜到我们路上出了事!而这事,张扬开去,对我们都没有好处。全福全义,临行前张夫人嘱咐的话,你们二人想必都还记得吧?看到我们上了岔道,没有出声阻止,追查起来,你们也难逃干系!” 全福全义听出兰采薇不想张扬此事,能免去责罚,他们自是求之不得,齐声道:“兰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兰采薇点点头,挥手让他们退到一丈开外去,又屏退金枝与紫晴,这才道:“丁姐姐,我诚心诚意喜欢你,才想着继续上山的。你想,我们这么一会便回去了,定然会被怀疑。要是说漏了嘴,让这事说了出去,虽说不是大事,但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我娘那边,要是产生了误会就不好了。” 兰采薇提了一点,丁玉兰就明白了,来后山是她提出的,出了事她难逃责任,再兰夫人的心中,她只怕会落个倔强轻浮之类的印象。 “多谢妹妹提醒。”语气真挚诚恳。 兰采薇笑笑,看了一眼翘看着这边的紫晴,“丁姐姐只怕要跟那位紫晴姐姐解释清楚才行。” 丁玉兰讪讪的解释:“她是我娘身边的丫环,我娘怕我行事不妥,让她来我身边看着我的。” 兰采薇早就猜到几分,只是笑笑,不去接话,丁玉兰唤来紫晴,自去嘱咐。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76章 房山之行(七) 有了先前那一番惊吓,兰采薇与丁玉兰都失去了赏花的兴致。 走了一段,兰采薇看见离山道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供游人歇息的竹亭,就提议去坐一会。 丁玉兰马上就同意了,她兴致勃勃上山之时,并未觉得有什么,而这时上山只是为了混时间,心境不一样,顶着日头走山道倒是一种折磨了。 待上了竹亭,兰采薇才现这竹亭建的实在是妙。除了临山道的一面,竹亭其他三面俱是临着悬崖,偏偏从悬崖隙中生长着犹如成*人手臂粗细的竹子,繁茂的枝叶遮挡了竹亭的视线,要不是仔细看,人很难看出自己站在悬崖上,许多人还以为竹丛之后是平地。 而且,也只有从山道那一面看,才会看见这座竹亭的存在。 丁玉兰察觉竹亭是建在悬崖之上之后,脸刷的一下就白了,“采薇妹妹,我们还是上山把” 兰采薇拉她在亭子右面的竹凳上坐了,“丁姐姐饶了我吧,我实在走不动了再说了,这时辰等我们爬上山去,马上就得下来才不会误了吃斋饭。” 丁玉兰想想自己那被石子硌的生疼的双脚,还是犹犹豫豫的没再起身,“太阳出来了,真真是热的慌,早知道这样,刚才我就不该贪恋沿途景致,乘一顶软轿上山省事多了,而且”她想说,还不会遇见刚才的那事,但怕坏了气氛,才忍下了。 兰采薇正为一会要顶着烈日下山犯愁,听了丁玉兰的话,眼前一亮,招手让站在竹亭外的全福进来,“全福大哥,你知道这山上可有雇软轿的地方?”她上山之前可不是为了赏景才没提出乘软轿上山的,而且她根本没想起来。 全福轻笑道:“兰姑娘,这山上可没有雇软轿的地方。上山人的有两种,一种是来上香求菩萨庇佑的,这一种,就要诚心诚意的走着上山,哪有人乘软轿,到了殿堂门口才下轿进去上香的?心不诚菩萨是不会保佑的。二种,就是像两位姑娘这种,上山赏景的,赏景之人。自然也是愿意走着,这样才不会错过沿途景致。” 兰采薇微微失望,“按你这么说,那病重之人或者腿脚不便者,就不能来云居寺上香了?” “这样的人,自是提前预备了代步工具的,倒用不着到山脚下才雇轿。”全福笑笑,“二位姑娘要是累着了,小的倒是有个主意,反正别院离这里也不远,一来一回也就半个时辰,小的回去叫一顶软轿来接两位姑娘就是了。” 兰采薇与丁玉兰都有些意动,相互对望一眼,兰采薇还是道:“那到不用这样麻烦。” 等全福再次退到竹亭外,兰采薇笑道:“丁姐姐不会怪我吧?” 丁玉兰笑笑:“要是怪采薇妹妹,倒是我不懂事了。张夫人兰夫人徐夫人几位长辈都是徒步上山的,我们这会回去要软轿,只会让人说道。” 兰采薇笑了笑,转了话题,“丁姐姐,有没有听见,这竹亭之下好像有滴水的声音。” 丁玉兰凝神听了一会,恍然笑道:“我就说嘛,竹子喜水,这悬崖峭壁之上怎么长有这么多竹子,原来这石缝之间有泉水。” “也是,要不是有泉水,这竹亭之中的风也不会比外面凉爽。”说着,丁玉兰闭上眼睛,一脸陶醉,“这风真真舒服啊。” 兰采薇哂笑,“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不愿意坐下的,这会倒说这亭子好了。” 丁玉兰“咯咯”的笑了两声,不接话。 “我倒要看看,这山风是不是有丁姐姐说的那样好。” 兰采薇也闭上眼睛,感受清凉的山风拂面而过的惬意。 浓郁的花香、泥土的芬芳、竹子特有的清甜 过了一会,一股若有若无的奇怪味道钻入她的鼻孔,而且,那种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烈 兰采薇睁开眼,回头看看身侧的丁玉兰,丁玉兰双目紧闭,秀眉微颦,显然也闻到了那股怪味。 她正要开口询问,心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年头,这是血腥味! 念头在心中划过,她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联想到先前在岔道上听到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一股寒意从脚下瞬间传遍她的全身。 “采薇妹妹,你怎么了?”丁玉兰感觉到兰采薇的颤抖,有些不解,“可是中了暑气?” 在两人身后昏昏欲睡的金枝,陡闻“中了暑气”几个字,吓的一个激灵,忙道:“而姑娘,你哪里不舒服?” 兰采薇强自镇定,微微摇头,“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免得几位长辈担心。” 还未等金枝紫晴收拾完随身物事,竹亭外那条唯一的小道上就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四五个衣着普通,面露煞气的汉子瞬间就到了竹亭外面。 只要长着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者不善! 兰采薇骇然的望着来人,同时握住身旁惊慌失措的丁玉兰的手,低声说了句:“没事的。” 金枝紫晴两人,看着这架势,只觉得浑身软,悄悄退后几步,躲在兰采薇的身后。 全福全义向竹亭退了几步,不着痕迹的堵住竹亭唯一的入口,全福朝着来人打了个千,“几位爷,亭子里坐得都是女眷,还请几位爷谅解,另外找歇息的地方。”说着,全福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再往前山上走几十丈,就有茶寮,请几位爷去喝碗茶解暑吧。” 站在最前面的汉子看了看全福手中的银子,冷然道,“听说这里的景致不错,我们想见识一番。那茶一会再去喝也不迟。” 看景致?这话在场的谁都不会相信! 全福全义自然也不信,全福收起手中的银子,暗道一声倒霉,全身戒备起来,防备几人硬闯。 竹亭中的兰采薇听了这话,摸不准几人的来意,忙道:“几位爷请吧,我们也正准备走。” 先前说话的那个青衣汉子,看了兰采薇一瞬,点了点头。 看样子不是冲自己几人来的。 兰采薇一口气还没有舒完,青衣汉子又道:“只是,在下一会有几句话要问姑娘,还请姑娘如实回答才好。”言下之意,就是等一会兰采薇的答话要让他满意,他才能让她们走。 犹豫了一下,兰采薇点点头,“我一定知无不言。” 青衣汉子对兰采薇的配合很满意,“为了不对这两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姑娘还是让两位避开的好。” 这人面带煞气,但双目坦荡,倒不像十恶不赦之徒,事到如今,兰采薇只能赌一把,为了她自己,也为了丁玉兰,她不想将事情闹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全福全义与这些人起冲突。 “全福全义,你们到这边来吧。” 青衣汉子没料到兰采薇会这样爽快,淡淡的道:“多谢。” 兰采薇唯有以苦笑作答,她拉着丁玉兰退到竹亭的一角,而全福全义则站在最外面护着她们。 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就像在跟前传出的 而且,好像是从身后传出的 理智告诉她不要回头,但她抵不住好奇心,不着痕迹的回了一下头 盘根错杂的竹枝之间,现出了一个翠绿的衣角 原来是这样。兰采薇瞬间就明白了,这几人只怕是冲这抹翠绿衣角的主人来的吧。有了这个认知,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丁玉兰金枝几人也闻到了血腥味,金枝低声道:“二姑娘” 兰采薇捏捏金枝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雕花木盒,里面装的是桂花味的香粉,这还是上次赵氏叫她买的,她看着盒子好看,才一直带在身边的。将木盒打开,随手丢在了地上。 香粉撒了一地,浓郁的桂花味瞬间就在竹亭中间弥漫开来,而血腥的味道,慢慢的淡了,几乎闻不出来。 她装作失措的样子,低声斥了金枝一句:“死丫头,你瞎紧张什么,连盒香粉都拿不稳!” 众人侧目。 金枝还算有几分聪明,只委屈的瞥着嘴,并没有说话。 看着几个青衣人眼中的疑惑渐渐消逝,兰采薇才吁了一口气:不是她有心要为竹枝中间的那一抹翠绿掩饰,而是,她现在只能期望青衣人不要现那一抹翠绿,如果现了,双方少不得要拼个你死我话。自己几人,不被杀人灭口,也会被官府带去问话,这两种情况,哪一种都不是她愿意的。 青衣人将竹亭细细查看了一番,并未现什么,先前说话的那青衣汉子道:“能不能请几位挪到这边来。”话虽客气,但语气却让人不能拒绝。 赖在这里,反而会让这几人起疑,这样的情况,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走开。 竹枝中的仁兄,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你可千万不能被现啊! 兰采薇在心中默念几句,跟随全福全义退到了亭子的出口处----方便逃跑,同时心中欣慰,全福全义到底还算机灵。 那抹翠绿的一角消失不见。 “将大哥,是不是从别的地方跑了。”一个青衣人道。 青衣汉子思忖半响,看向兰采薇:“这位姑娘,你们一直在这亭中歇息。可现什么异样?” 兰采薇坚定的遥遥头:“我们在这坐了半个时辰,从未觉得有什么异样。”她微微笑了笑,“而且,这里来来往往到处都是去后山赏菊的人,就是有异样之人夹杂其中,我们也看不过来呀。” 青衣汉子目露精光:“姑娘怎么知道我们找的是人?”语气咄咄逼人。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77章 房山之行(八) 是啊,青衣汉子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过找的是人 言多必失啊 兰采薇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她只能装糊涂,微微笑道:“难道你们找的不是人?我还以为你们那找的是人呢?你要是问这竹亭有没有什么异样的话,那就更没有了,这竹亭从我们来到现在,连一片竹叶都没有掉落,更别提异样了。” 青衣汉子眯着眼看了兰采薇半响,小小年纪,能笑的如此坦然,倒不像是说谎好一会,才缓缓的道:“打扰姑娘的雅兴了。”又低声吩咐,“我们走。” 声音刚落,人却已经到了竹亭之外。 其他几人急忙跟上,渐行渐远,迅消失在下山的路上。 总算是走了。 兰采薇只觉得全身虚脱,手汗如浆。 丁玉兰活泼开朗,但到底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见几人消失,顿时跌坐在竹凳上,再也站不起来。 “兰姑娘,我们赶紧去云居寺吧。”全福躬身道,他见兰采薇小小年纪临危不乱,心生佩服,话语之中就有了恭谨。 竹枝之中还有人。谁也不能保证那人就是善意的,就是无害的,还是趁早离开才好。 兰采薇强打起精神,朝全福点点头,吩咐呆占一旁的紫晴:“紫晴姐姐,此地不宜久留,快快扶你家姑娘起来。” “哦,好。”紫晴愣愣的,还是过去将丁玉兰扶了起来。 金枝听了兰采薇吩咐紫晴,才有了自觉,伸手要扶兰采薇,兰采薇推开她道:“管好你自己就行,我们快走。” 出竹亭之前,兰采薇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先前看见翠绿衣角的拿丛竹枝,但,竹枝随风摇曳,出沙沙的响声,一点藏人痕迹都没有了。 可能早走了吧。 一上午,接连被吓了两次,几人心头都有些惶然。 好不容易走到前山,云居寺近在眼前。 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丁玉兰被紫晴架着走了许久的路,这时才缓过精神气来,面带戚色的道:“采薇妹妹,姐姐对不住你谁会像我们这样倒霉啊。一天竟遇见两次莫名其妙的人” 兰采薇自己也吓得不轻,安慰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只拍拍丁玉兰的手,示意她别自责。 站了一会,丁玉兰自言自语的道:“真真是怪事,那竹亭三面都是悬崖,那些青衣人找人,应该顺着道去后世才是,跑到竹亭来做什么” 全福正要接话,兰采薇用眼神制止了。 几人之中,只有她看见了竹枝丛中所藏之人,所以,从竹亭出来之后,她观察过竹亭的位置----竹亭正处于出打斗声音的山坳的正上方。他们先前只道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就安全了,才会疏忽,没有细细查看地势的。有了这一现,她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藏身竹丛之中的那人定然是顺着悬崖爬上竹亭的,而她们几人都在竹亭之中,恰巧挡了那人的道,要想从竹亭唯一的小道上悄悄离开,就得等到她们离开之后了。 那些青衣人,想来是没有爬上悬崖的本领,才会选择从山道上追寻吧。 全福全义没有看见那一抹翠绿,但他们作为护院的,自有过人之处,从种种迹象也猜到了几分缘由,所以才想到为丁玉兰解惑。 丁玉兰虽觉得疑惑,但并未与先前的打斗声联系在一起,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兰采薇倒觉得没必要让全福全义说与丁玉兰听,丁玉兰知道了,也只是增加后怕而已。 兰采薇顿了顿,“今日的事情,大家都忘了吧,从现在开始,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几人心中有各自的思量,都点了点头,只有丁玉兰,犹豫的看着兰采薇不说话。 兰采薇拍拍她的手,低声道:“丁姐姐,听我的就是了。” 丁玉兰想到母亲那殷殷期盼的目光,咬了咬嘴唇,道:“多谢采薇妹妹。” 张夫人在云居寺给香花钱一向给的大方,兰采薇与丁玉兰到时,只报出张家的名号,就有小沙弥热情的引着两人去了张夫人等人休息的厢房。 几人也是刚听完主持讲经,这会正围坐在厢房中饮茶闲谈。 行过礼,兰采薇撑起笑容,“主持的《金刚经》讲的好吗?” 张夫人笑笑,“我从前听过几次,觉得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你娘与徐夫人丁夫人觉得怎样。” 赵氏等人都笑着说“好” 几人又问了兰采薇与丁玉兰几句去后世赏菊的事情,兰采薇笑着应付过去了。 张夫人这才着人领兰采薇与丁玉兰去另外的房间梳洗。 遣开下人,兰采薇对面色不愉的丁玉兰道:“丁姐姐,莫要自责了,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回来了吗?一会出去要好好表现哦?” 看着兰采薇一脸戏谑,丁玉兰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嗔道,“妹妹胡说什么!” 她们出来时,厢房之中已经摆好斋菜。 斋菜做的精致,东坡肉、糖醋排骨、脆皮豆沙条、红烧肘子,扫眼过去,全都是“荤菜”。兰采薇早听说寺庙之中素菜荤做之事,只是没有亲眼见过,这时见了,暗暗称奇。 张夫人见兰采薇望着桌上愣,只道她是不喜欢,笑着吩咐站在门外伺候的一个小沙弥,“这些都是你们想出来哄自己开心的,我们这些天天吃荤腥的人,倒不愿意看见这些腻腻的东西。让你们厨房就上普通的斋菜就是了。” 用过斋饭,主持亲自来问在张夫人,用不用准备房间歇息。 张夫人看了看屋外似火的骄阳,与赵氏等人商量:“我们能歇一会再下山吧?”看众人点头,又回头对主持道,“有劳大师了。” 云居寺近年香火鼎盛,扩建了许多给香客休息的院落,主持分别给几家女眷准备了一个独门小院歇息。 赵氏与兰采薇共占了一个满园月季的小院。 兰采薇服侍赵氏到小院上房躺下,正要离开,赵氏却叫住了她,“昨晚歇得早,这时也睡不着,你要是也不累,倒不如陪我说会话。” 兰采薇一上午受了惊吓,哪能不累的,但见赵氏正殷殷的看着她,她只得在赵氏床前的梨木雕花凳上坐了。 赵氏又让月季在身下她垫了一个南瓜枕,半坐了起来,才道:“我看你与丁家姐姐挺投缘的,你们去后山赏菊花时都聊了什么?是聊诗词还是针线手艺?” 兰采薇心中有数,知道赵氏想从她口中打听丁玉兰的事情,就捡来适合说与赵氏听的话说。一边说还一边观察赵氏的表情,但赵氏的神情一直淡淡的,也不知是觉得满意还是不满意,倒让兰采薇有些忐忑。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78章 再次相遇 好不容易从赵氏房子出来,刚走到院子,就碰见了丁玉兰身边的紫晴。 紫晴看见兰采薇,屈膝行礼之后,笑道:“兰二姑娘,我们歇息的那幢小院中有一架葡萄,刚熟透了。我们姑娘问主持讨了一点,请二姑娘过去尝尝鲜。” 兰采薇正要答话,金枝却抢先道:“紫晴姐姐也真是,我们二姑娘走了一上午山道,现在正累的慌,你要是有心,挑几串送过来就是了,何苦非要让我们二姑娘跑这么一趟!” 要是平时,兰采薇定然斥责金枝无礼,但今日金枝这几句话说的深的她心,她就微微点了点头,站在一旁道:“紫晴姐姐回去替我谢过你们家姑娘,就说我累了,不便过去。” 被金枝抢白,紫晴脸红了红,还是道:“奴婢只是下人,听吩咐做事,有不到之处,还请姑娘大人大量,不要与奴婢计较。”顿了顿,紫晴又道:“我们姑娘说,长在架上的葡萄,要自己一粒一粒的从树上摘下来,这样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这种滋味,寻常时候要尝试也没有机会兰二姑娘,你就去尝尝吧?”说完,紫晴就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兰采薇。 想到丁玉兰直爽的性子,兰采薇想她也是好心,何况她还有很大可能成为自己的嫂子,倒不便在下人面前拂了她的面子,便道:“好,你前头带路吧。” 出了院门,紫晴领着兰采薇顺着山势往上走,在青石铺就的台阶上走了许久,期间绕过的许多不知名的院落。 见紫晴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兰采薇停住脚步,双眼盯住紫晴,道:“你这是带我们去见丁姐姐吗?还是,这走的是冤枉路?”她并不知道丁玉兰住在哪一进院子,但按照常理,主持不可能将相熟之人安排在相距这样远的地方歇息。不能怪她谨慎,而是今日上午的事情,让她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凡事还是要小心些好。 紫晴笑了笑:“兰二姑娘这话说的,奴婢不带二姑娘去见我们姑娘,还能将二姑娘带去什么地方?就是借奴婢一千个胆,奴婢也不敢将二姑娘往别处领啊!” 兰采薇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金枝看了紫晴一眼,扶着兰采薇的手臂,道:“二姑娘,要不我们回去吧?” 紫晴涨红了脸,往山上一处院子一指,道:“二姑娘,我们夫人并姑娘就歇在上面的那幢院子,二姑娘要是不信,只需再走几步,就知分晓了。” 犹豫了一瞬,兰采薇笑了笑:“紫晴姐姐误会了,我倒不是不信你,而是这云居寺太大,怕姐姐走错了道,既然不远了,我们便走吧。”说着,绕过紫晴往前走。 紫晴能被丁夫人临时安排在丁玉兰身边“看着她”,说明紫晴在丁家很受丁夫人的信任,地位然。但要成这样的地位“然”的丫环,前提就是知根知底。 这是兰采薇选择相信她的原因之一。 二条嘛,她很希望丁玉兰成为嫂子,如果选择半道回去,而丁夫人与丁玉兰这时真的等着她的话,两家之间说辞不当定然会造成误会,毁了一段好姻缘也说不定。 走到小院前头,紫晴推开院门,“兰二姑娘,里边请。” 兰采薇笑笑,抬脚进入小院。 小院之中,没有丁玉兰,也没有丁夫人,只有一个身着翠绿锦缎直子的欣长背影。 翠绿的缎子,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夺目。 兰采薇浑身就像被人抽干了力气似的,站立不稳。 凭着这翠绿的缎子,她一下子就猜到,这人,就是当时藏在竹丛之中的那人。 这样特别的翠绿,她只看过一眼,便牢牢记住了,就像刻在心中一样,她一定不会认错的。 她强自镇定,静静的站着,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气急败坏的责骂紫晴。 踩到人家的地盘上,她只能看一步走一步,惊慌失措只能让她失去了应对。 紫晴费尽心机将她骗来这里,显然是早已经谋算好了的,她这时再骂,也不会让紫晴起一点羞愧之心,反而会让她自己难看。 只是可笑自己刚才,明明察觉不对劲,还选择了信任紫晴 就在她心念电转的时候,紫晴开口了,“剩下的五十两,爷是不是该给我了?” 一直有些搞不清状况的金枝,这时才算是清醒了些,责问道:“你为什么问人要钱?紫晴姐姐,你不是带我们二姑娘来见你家姑娘吗?你们姑娘人呢?” 任由金枝怎么问,紫晴只是不说话。 兰采薇低声斥道:“没规矩的丫头,还不快出去!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往里面掺和!”后一句,她是说给那个人听的,希望他能看在金枝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放金枝走。 金枝年纪小,人却不傻,听兰采薇的话,更觉得情况不对,哪里肯走。 兰采薇还要再说,那人却转过了身子,从衣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丢给紫晴。 待看着紫晴出门,那人对着兰采薇施了一个大礼:“多谢兰二姑娘出手相助。” 看清那人长相,兰采薇讶异的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人竟是黎天恒!那个在元宵节救下她的黎天恒!都说世界很小,但也不至于这么小吧? 看兰采薇不说话,黎天恒又道,“葡萄已经洗好,兰二姑娘过来尝尝?” 既是黎天恒,且说话客气,生命应该不会受到威胁吧? 但,今日所见,黎天恒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还是不要与其过多接触才好。 略一思忖,兰采薇笑道:“黎先生的话让我好糊涂,我实在想不起什么地方帮助过黎先生。倒是黎先生救过我一次,我要对先生道谢才是。我娘身子不舒服,身边离不了人,要是黎先生无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屈膝行了一礼,然后拉着怔愣一旁搞不清状况的金枝往院外走。 “都说兰二姑娘与嫡母相处融洽,今日看来,那些传言倒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真有其事。”黎天恒对着兰采薇的背影说了一句,看到兰采薇脚下一滞,他微微笑了,“兰二姑娘,在下请你来,也没别的意思,一来就是感谢你,二来,想让你尝尝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葡萄。感谢你的话,你不愿接受,葡萄呢,你又不想吃。那收下这个,总可以吧。” 说着,他像变魔术似的从身上取出一个东西,向前一抛,端端的落在了兰采薇的手边。 手边突如其来划过一样东西,她下意识的伸手接了。 金牌?看着手里黄灿灿的东西,兰采薇脑中只冒出了这两个字。长两寸,宽一寸,中间刻着一个字,她仅能分辨出是古篆,并不认识是什么字,古篆周围刻着繁复的青藤。她用手掂了掂,挺沉的。 “这是什么?”兰采薇还是转了身。 黎天恒轻笑着:“护身符,无意中淘来的,唐代古物,希望能为兰二姑娘保平安。” 漆黑的头绾成一个髻,用一个看似随意的雕花木簪子固定在头顶,黝黑的俊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出柔和的光芒,宽阔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有那么一两粒不安分守已的,结在一起,顺着两腮往下流上次见到时还饱满红润的双唇,这时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兰采薇恍然,黎天恒所受之伤,肯定不轻,不然看起来也不会这样虚软,她忍不住淡淡的道:“身子受不住,何苦站在这里?既是护身符,那我就收下了。黎先生好好保重,我回去了。” 表情淡漠,但眼底,溢着丝丝关心 黎天恒怔了怔,直到兰采薇走到院门边,他才低声道:“兰二姑娘,你只需嘱咐身边的下人不要乱说话就可以了,至于刚才那个婢女,兰二姑娘不用担心,在下自会料理不会让她说出让兰二姑娘为难的话的。” 兰采薇心头掠过一丝暖意,她此时确实为如何堵紫晴的嘴为难。紫晴为了钱将她骗到这里,未必清楚其中原因,但心中定然会乱猜----与男子私会,或者更严重的,要是紫晴说出去一言半语,她有口莫辩,不仅她自己的名节毁了,还会让兰家蒙羞。 回到自己歇息的院子,兰采薇亲自掩上房门,认真的嘱咐金枝:“今日的事情,对谁,也不能透露半个字,知道吗?就是兰香与芸娘,也不能说。” “二姑娘,奴婢知道厉害,一个字也不会乱说的。”金枝点了点头,有恨声道:“紫晴那小蹄子骗了二姑娘,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兰采薇嘴角挂着一个冷笑,淡淡的道:“你见着她,就当什么事情都没生,不要提这事,也不要恼。我自有主张,肯定不会就这样糊里糊涂算了的。”她并没有将希望全压在只见过两次的黎天恒身上,她想过两日回去时,问丁夫人将紫晴讨过来,人在身边,处置的办法就多了。丁夫人一心想让丁玉兰嫁进兰家,想来是不会拨了她这个面子的。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79章 双喜临门 兰采薇在躺椅上歇了一会,刚刚睁眼,金枝就道:“二姑娘,紫晴那小蹄子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兰采薇坐直身子。 金枝一面替兰采薇绞帕子,一面道:“刚才丁夫人身边的紫砂姐姐来过,她说的,从用过斋饭之后就一直没有见着。估计这会紫砂姐姐正满寺的找呢。” 兰采薇净过面,才道:“也许怕我们将她的丑事说出去,自己逃了吧。刚才紫砂问你,你怎么说的?” 金枝笑道:“当然是说没见过。二姑娘放心吧,奴婢知道怎么说。” 兰采薇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心头隐隐觉得,紫晴不可能是逃走了,紫晴是丁家的奴婢,没有脱籍,跑到哪都是要顶着逃奴的身份过日子,一辈子都没法抬头挺胸的做人。紫晴看起来倒不像是这么傻的人。 下山之时,兰采薇状似无意地问丁玉兰:“丁姐姐,紫晴姐姐呢,怎么没看见她?” 丁玉兰正要说话,一直走在两人前面的丁夫人回头笑道:“中了暑气,我让她先回京了。她从小就跟在我身边长大,到养的比正经姑娘还娇气了。” 凭丁夫人的话,兰采薇就可以肯定他们没有找到紫晴,她只是不明白,丁夫人为什么会隐下紫晴失踪之事。可丁夫人偏偏不愿意再提,她就不便再追问。不管紫晴是逃掉还是怎么了,只要没有回来,对于兰采薇来说,都是好事。 到了晚上,丁玉兰来兰采薇房中小坐。 丁玉兰一改白天的活泼跳脱,秀眉微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喝过一盏茶,都没有改变。 兰采薇知道她心头有事,就道:“丁姐姐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就是了,难道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丁玉兰犹疑了一下,道:“我可以和采薇妹妹单独说会话吗?” “自然可以。”兰采薇笑着让金枝出去,又嘱咐金枝守住门,不让人来打扰。 等房中只剩下两人,丁玉兰面色一下子就变了,急急的道:“采薇妹妹,紫晴不见了!” 兰采薇早就料到丁玉兰可能是为着这件事,心头没有多少讶异,只是道:“难道丁夫人没有派人找过吗?” 丁玉兰咬了咬嘴唇,“找过了,中午歇息那一会,让紫砂她们去找了,前山后山都找过了,就是没找着。只是有一个小沙弥说见过紫晴,他说看紫晴跟一个男子下山了……” 原来是这样,兰采薇恍然,难怪丁夫人会隐下紫晴失踪的事情!紫晴现在算是丁玉兰身边的丫环,丁家正在与兰家议亲,这时传出自家姑娘身边的丫环与人私奔了,就是往丁玉兰身上泼脏水。丁夫人只得选择隐下事情。 只是,紫晴私奔,兰采薇是不信的。 这应该是黎天恒的手笔了……倒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兰采薇嘴角微翘。 “这些事,我娘原本不让我们外传的,但是,我心中害怕……”丁玉兰握住兰采薇的手,“我娘不知道今日上午在后山的事情,她才会那样想的……可是,我担心……紫晴是被竹亭遇到的那些人抓走了……就像全福大哥说的,会不会被人灭口了……” 兰采薇愕然,没想到丁玉兰会将紫晴失踪的事情联系到这上面去。也是,丁玉兰不知道黎天恒的事情,往这方面联想到也不奇怪。 她抽出右手,轻轻地拍着丁玉兰微微颤抖的后背,然后柔声说:“丁姐姐想多了。上午去后山的除了紫晴,还有我们两人,还有金枝,还有全福全义,要是那些人察觉什么想灭口,怎么会单单只对紫晴下手?其实,哪有全福说的那样严重,他只是吓唬我们的……丁姐姐千万莫要胡思乱想了。” 丁玉兰想了想,兰采薇说的也有道理,除了紫晴,其他人都好好的,紫晴失踪倒不像是因为上午的事情。想到紫晴真可能与人私奔了,她就觉得后悔,不该将家中的丑事说与兰采薇听的。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就有些讪讪然,“到是我大惊小怪了……” 兰采薇笑了笑,“丁姐姐这样想,只是担心紫晴,其实丁姐姐倒不用担心,说不定紫晴只是走迷了路,明日就回来了。” 接下来的两日,也不知赵氏心中是怎么想的,每日都提出去云居寺听主持讲经。兰采薇倒没觉得什么,只是苦了丁玉兰,她再也找不到借口推托。不过她表现的还算可以,在几位夫人面前,永远温柔娴静。 三日之后回到京城家中,已是晚上。兰采薇简单的梳洗之后,就去北院书房给兰志康问安。 闲话之后,兰采薇告辞出来,直接就找到了韩二。 对于黎天恒这个人,她这两天越想越觉得奇怪,就想让韩二帮她打听打听。 韩二停了兰采薇的话,微微讶异:“二姑娘,你怎么突然想打听黎先生?” 真正的原因兰采薇不便说,只是笑道:“我在云居寺上像是远远的看见过他,觉得他不像普通人,所以才想问问。” 韩二笑道:“二姑娘要是想知道,问二爷便是了。二爷这段时间常与黎先生一起饮酒谈天,两人早就是朋友了。” “朋友?”这事怎么从没听说过。 “黎先生好像是广西人,一个人在京城也没有亲眷,闲时就找二爷把酒言欢。二爷也很喜欢黎先生,二爷常说,他认识的人之中,没有人比黎先生见识广阔。”韩二呵呵笑道。 难怪他会知道自己与赵氏的事情了,原来是父亲说的。 兰采薇脑中突然就想到了那双带着盈盈笑意的眸子和他那风情云淡的口吻,“那,韩二叔知道他在京城做什么吗?” 韩二想了想,“这我就不知道了。不像是来等前程的,也不像是生意人,我也问过他身边的小厮,那小厮说,黎先生在家乡与兄弟相处不来,这才搬来京中居住的。” 在房山被人追杀,难道是因为手足相残? 兰采薇自嘲的笑笑,自己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见韩二所知不多,她辞了韩二,回房歇息了。 过了几日,徐夫人上门做客。 兰采薇听了消息,微微笑了,徐夫人肯定是来打听赵氏对丁玉兰的看法的。 她实在好奇,就让金枝不时的送些水果糕点过去,借此打听消息。 自从与金枝在房山一起经历那些事之后,她就现,金枝的聪明伶俐不在婷玉之下,但却比婷玉懂分寸。所以,她现在有紧要的事情,都交给金枝去做了。 不一会,金枝就来回话:“奴婢借着问桂花借胭脂,站在太太房外听了一阵,太太说要等晚上与二爷商量之后,才能回话。” 赵氏既然这样说,应该是同意了。 兰采薇心中高兴,开箱取了一朵绢花赏给金枝。 到了晚上,赵氏得了兰志康回家的消息,亲自赶过去服侍兰志康用饭。 待丫头撤了碗筷,沏上两盏茶,赵氏才眉眼带笑的道:“老爷,有人来给业哥儿提亲。” “是吗?”兰志康哈哈笑了一回,“没想到也有人来替业哥儿提亲!真是双喜临门。对了,是哪家的姑娘?可打听过人品家世了?” “是太医院丁大人家的姑娘。”赵氏又疑惑的问,“老爷刚才说双喜临门,这是怎么回事?” 兰志康抿了一口茶,笑道:“今日张大人亲自与我提亲,想让张尧与采薇成就百年之好。你说是不是双喜临门?张尧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我信得过,采薇要是嫁给他,一定不会伤心受罪。” “张夫人同意了?张大人的意思,我早看出了一点,只是觉得张夫人好像不怎么喜欢薇姑娘,嫌她是庶女。” 兰志康神色就有些冷,“庶女又怎么样?采薇琴棋书画,针线女红哪样拿不出手?娶妻求贤,怎能用嫡庶来区分?张大人与我提亲,自是与张夫人商量之后决定的。要是张夫人真用这个拿乔,我也不屑与张家结这门亲事。” 赵氏忙笑道:“张夫人有想法,也是从前的事情。这次我们薇姑娘一同去房山,她肯定是觉得我们薇姑娘出类拔萃才让张大人提亲的。” 兰志康神色放缓了些,“这倒也是。丁大人家中我也去过几次,家风甚严,他家的姑娘定然错不了。” 赵氏微微叹息,“这次去房山,人我到是见过了。行事大方得体,长得也极俊俏,和我们业哥儿倒是天生一对。可是……丁家的家世差了些,要是成了亲,娘家对于我们业哥儿一点助益也没有。想到这些,我就有些不愿意,今日徐夫人来说,我还没有答应,老爷看这门亲事怎么样? 兰志康沉吟了一会,缓缓的道:“我还是那句话,娶妻求贤,只要他们能和和美美的,其他的事情都不是问题。这事夫人拿主意就是了。倒是采薇那边,估计张家不日就要请媒人上门提亲,夫人心中要有数,不然到时乱了分寸,让人笑话。”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80章 反对早婚 闻言,赵氏怔了怔,神色间就有些不愉,“老爷,长幼有序,薇姑娘的事情,是不是该等业哥儿这边定下来再做打算?业哥儿今年整十四岁,丁家姑娘虚岁十三,都到了年岁,要是定下来,年前就可以将人娶进门。算起来,也等不了多久,就是几个月的功夫。” “按理,采薇的事确实应该等相业成亲后再作打算,但张尧与相业同岁,我怕张家那边等不了。今日我听张大人的意思,是想先下定,过两年等采薇年岁大一点再迎娶。只是下定,也不算越过哥哥,何况,采薇下定的日子可以挑在相业下定的日子之后几日。只是,如此一来,两件事情挤在一起,就要让夫人辛苦了。”兰志康笑道。 赵氏强忍着心头的不悦,道:“老爷说这话就见外了。替儿女张罗婚事,本就是我份内的事情,何来的辛苦?老爷,丁家的姑娘,要不要再托人打听打听,或者,老爷找个机会见见再做决定?” “难道我还不相信夫人的眼光?夫人见过就行了,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得见人家姑娘,只怕丁大人与丁夫人心中会有想法。”兰志康笑了笑,“这样的喜事,该马上写封信回云南报喜才对……” 说着,兰志康高声叫韩二进房准备笔墨。 赵氏难掩面上的失望,低低说了句:“老爷有事,那我先回房了。” 看着赵氏掀帘出门,兰志康坐在书桌跟前,起呆来,直到韩二摆好笔墨提醒他,他才叹了口气,执笔写起家书来。 回到房中,燕姑姑扶赵氏坐在妆台前,一边替她卸妆,一边问:“太太,二爷听了业哥儿的事情怎么说的?” 赵氏哼了一声,“能怎么说,让我看着办。” 燕姑姑看赵氏正生气,忙屏退月季桂花,笑道:“二爷这样说,也是尊重太太,太太你想,要是二爷对丁家姑娘不满意,不让太太插手,要亲自替业哥儿选亲事,太太就会觉得高兴?” 燕姑姑说话间,手上就没有动作,赵氏头上仅有的一朵珠花突兀的插在鬓间,她在铜镜中看见了,伸手拔下来,重重的摔在妆台上。 燕姑姑被赵氏的动作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道:“太太,你可不能忘了一平大师的话,什么事都不要往心里去,一定要心境平和。你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了,业哥儿的事情还指着你拿主意呢!” 沉默了半晌,赵氏到底觉得自己的脾气的突兀了些,就歉意地笑笑,“老爷不过问业哥儿的事情,可不是因为尊重我!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心思过问!昨日张大人向老爷提亲了,张家看中了薇姑娘……我就是气不过,我们业哥儿怎么说也是嫡子,在二爷心中,却没有一个庶女分量重!” 赵氏越说,就越觉得生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燕姑姑忙打断她,宽慰道:“太太,这些话不说也罢,你知道的,二爷心中有愧……对了,太太不是指望薇姑娘将野生蘑菇的生意做起来吗?现在张家提亲,那野生蘑菇的生意该怎么办?” 赵氏叹道:“我只顾着生气了,还没想到这头来……” 南院。 “芸娘,你这都说的是真的?”兰采薇本是倚在院中的矮榻上看书,听了芸娘的话,“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那日张夫人问的那些奇怪的问题,看来是有备而来的。自己只知道丁玉兰被赵氏相看,却不晓得自己也被别人评头论足了一番…… 芸娘嗔道:“奴婢家那口子亲耳听到二爷说与太太听的,难道还有假?而且,二爷连报喜的家书都写好了……”芸娘宠溺的笑着,“二姑娘,且不论张家在京城的地位,就是单看张少爷这个人,也是千挑万选的,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论学识,论长相,论脾性,哪一样,都是拔尖的……” “芸娘,这些我都知道……”兰采薇喃喃地道。 她脑中此时一片混乱。 这个时代的女子成婚,都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她都知道,而且,早在她刚穿过来时就知道。她心中也从没有幻想能够像前世一样,先甜甜蜜蜜的谈一场恋爱,才迈入婚姻的门槛。她只希望,嫁一个能给她平静富足生活的人。为了这个,她学琴艺学画技,学针线学厨艺…… 就像芸娘说的,张尧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比起陌生人,好歹还见过几次的…… 可,婚事就这样突然被提上日程,她还是接受不了…… 何况,她才刚满十岁…… 想到这里,兰采薇站了起来,“我想去见父亲。” 芸娘愣了愣,也跟着站起来,拉住兰采薇:“二姑娘,这事自有二爷和太太做主,你就不要过问了……” “芸娘,这是关系到我一辈子的大事,我想对父亲说说我的想法。” 芸娘见兰采薇言辞恳切,心下一软,丢开了抓住兰采薇的手,担心的道:“二姑娘,难道你觉得张少爷不合适?奴婢觉得,张少爷真的不错……你可不能任性。” 是呀,任谁看来,张尧都是自己的良配……就是自己,也实在跳不出张尧有什么不好的。 兰采薇苦笑,“芸娘,我不是觉得张尧哥不合适,而是,我年岁还小,我想留在家中多陪父亲几年。” 芸娘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吓死奴婢了。” 到了北院,兰采薇直接打帘子进了兰志康的房中。 兰志康正在看书,看见兰采薇进来,笑着让她在自己跟前坐下,“都听芸娘说了?” 兰采薇点点头,“她是听韩二叔说的,父亲不会怪韩二叔吧?” 兰志康笑着摇了摇头,“韩二知道分寸的,他也只有对你,才会这样。韩二夫妻待你这样好,我其实是感激的。将来,你就将他们夫妻带上,也好有个照应。” 兰采薇听了,只觉得鼻子一酸,“韩二叔跟我走了,那父亲这边怎么办?” 兰志康呵呵笑着,“再找个小厮就是了,你还怕我身边没人用?你的事情,你自己要经心些,你母亲这边要为你哥哥的事情烦心,对于你,难免就会有些疏忽。我这边呢,又要忙太医院的事情,顾不过来。要是有需要的,你不好跟你母亲开口,你就对韩二说,我让他替你办。像陪房丫头这些,你要仔细挑选,尽量选那得用的,要是家中的都不如意,你也可以跟韩二说,或者跟我说也可以,到时我出面买几个……我手中还有点银子,我让韩二买点田地为你添妆,你莫要为嫁妆担心……” “这些我知道的……”兰采薇眼中有些湿润,她将头低了低,唯恐眼泪掉下来,“女儿不想这么早离开父亲,女儿年岁还小,想留在父亲身边服侍两年。”她来之前,是为了自己想推迟婚期,而这时,她是真的想要留下来陪兰志康。 兰志康宠溺的拍了拍采薇的头,“谁说让你马上嫁了,只是先定下来,成婚的事情还要再等几年。我也舍不得这么早就将你送走。” 只要不是马上嫁就好。兰采薇微微松了口气,抬头却看到兰志康神色凝重的在想着什么,心头隐隐有些不安,“父亲可是有心事?” 兰志康笑了笑,“我哪有什么心事,只是感念我们父女好久没这样坐下来谈心了。” 兰采薇将小杌子往兰志康跟前挪了挪,倚在兰志康身上,道:“父亲要是喜欢,我每日都来陪父亲说话。” 许久没有与兰采薇这样亲昵,兰志康有些不适应,身子板直僵硬,想起从前韩氏在世时两人相处的种种情形,他才慢慢的适应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好让兰采薇靠得舒服些,“你每日要忙的事情也多倒不用每日都来,就是这样偶尔能来陪我说说话,我就满足了。” 两人又说了些从前的趣事。 兰采薇总觉得兰志康有些伤感。 “二姑娘,与二爷聊得可开心?”从兰志康房中出来,守在门外的韩二就笑着问。 “还好。”兰采薇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心中担心兰志康,便停住脚步,问,“韩二叔,父亲这两日在外面没有遇见什么事情吧,我总觉得他好像心情不好似的。” 韩二想了想,才缓缓的道:“不瞒二姑娘,小的也察觉二爷这两日心情不好,可这两日也没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啊?要算的话,就是二姑娘与大少爷的事情还特别些,可这两件事,都是喜事……” “那,韩二叔有没有注意父亲那是从什么时候起,心情变得不好的呢?”兰采薇本来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才随口问韩二的,但韩二的回答,让她更加确定兰志康心中有事。 韩二笑了笑,“这个小的倒是没有注意……” 兰采薇点点头,“也许是在太医院遇到了疑难杂症也说不定。韩二叔在父亲身边,请多多注意一些,有事就跟我说,我就是不能帮父亲什么,也可以陪他说说话,解解闷。” “小的知道。”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81章 谁最疼我 辞了韩二,兰采薇就有些神思恍惚。 走到花园,她看见兰相业一个人坐在月季丛中的石凳之上,就走了过去,“哥哥,夜里凉,你怎么坐在石凳上?” 兰相业站起身,笑道:“我专程在这里等妹妹。我去找过妹妹,听芸娘说妹妹去了北院书房,我怕碰见爹,就不敢过去找,所以就在这里等了。” “父亲是吃人的老虎吗?让你怕成这样?”兰采薇嗔道,“要是新嫂子进门后,你还这样怕父亲,仔细新嫂子笑话你!” 兰相业俊脸微红,好在有夜色遮挡,其他人没看出来。 “那个……妹妹,我想吃你做的栗米粥……” 竟然说话会结巴…… 看来他和自己一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婚讯震糊涂了吧…… 兰采薇注视了明显与往日神情迥异的兰相业一瞬,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好,我们这就去做,我来做小菜,哥哥来生火熬粥,一会做好后,再给爹与娘房中送一碗去。” 说着,拉着兰相业就往厨房走。 金枝愣了愣,几步赶上两人,“二姑娘,厨房这个时辰已经没人轮值了,奴婢这就去叫庆嫂过来帮忙。” “不用,你也回去吧,告诉庆嫂与兰香,让她们不用等我,先回去歇着。”兰采薇回头嘱咐了一句。 “二姑娘,要不奴婢去帮你生火吧?奴婢记得二姑娘不会生火。”金枝还是不放心。 “我自有办法,不用你管。” 此时,兰采薇只是想与哥哥单独呆着,会不会生火,没有在她的考虑之中,甚至,能不能熬出栗米粥,她也没有去想。 金枝看着兰采薇进了厨房,只得转身回南院了。 她的担心其实完全是多余的,兰采薇每日泡在厨房,虽没有亲自生过火,但每一步该怎么做,她都是清清楚楚的 兰相业坐在灶间,眼睛直视着跳动的火苗,好半天,才问:“丁家姑娘,听说很是温婉贤淑?” 兰采薇一时间没明白兰相业的意思,只停住手下洗米的动作,回头看见兰相业眉头紧锁,心头顿生疑惑,“怎么了?哥哥不喜欢这门亲事?” 兰相业微微笑了笑,“又没亲眼见过,哪能妄自评论喜不喜欢?我只是在想,过于温婉的性子,只怕会和我相处不来吧?我觉得她无趣,她觉得我轻薄无礼……” 看来,这中间有误会…… 兰采薇心中一动,凑到兰相业跟前,“哥哥,你想不想见见丁姐姐?” 兰相业也有些意动:“想是想……这不合规矩吧?而且,也没有机会啊。” “只要哥哥想就没问题,办法我来想。哥哥这两日好好休息,把自己养的容光焕,好让丁姐姐见了眼前一亮。”兰采薇笑了笑,“而且,我敢保证,哥哥见了丁姐姐之后,一定会盼着快快将她娶进门的。” 兰相业在兰采薇头上敲了一记,“你这丫头,怎么一点羞臊之心都没有。当心张尧那书呆子见了,会悔婚哦!”突然觉得自己说的不吉利,忙呸掉,“不过,说句实话,我觉得张尧呆呆的,就没有一点配得上妹妹的,就像那一朵鲜花插在什么上……” 兰采薇只觉得自己心头暖暖的。 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能嫁给张尧,是修来的福分……就是一向疼爱自己的芸娘都是这样想的,其实,也不能怪别人这样想,自己心中不也认为张尧是做丈夫的最好选择,还默认了这门婚事吗? 突然听到有人这样偏袒的认为自己是最好的,怎么能让她不感动? 看着妹妹眼底闪烁的泪花,兰相业只觉得心头一沉:“妹妹,你也觉得张尧不好吗?你要是觉得张尧不合适,没关系,哥哥这就去跟爹说,让他回了这门亲事!” 说着兰相业就站起了身。 刚才还说怕见到父亲…… 兰采薇将他摁回灶间的凳子上,“人家只是感动嘛。” 兰相业看了妹妹一瞬,见她不像是撒谎,就笑道:“妹妹不知道吧,其实张尧那小子早就对妹妹有意思了。我也是看他一心一意喜欢妹妹,才不说什么?哼。不然,凭他,也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兰采薇听说兰相业话里的意思,微微惊讶:“哥哥,你莫要瞎说,你怎么知道张尧哥喜欢我?” 兰相业嘿嘿一笑:“见天的想让我转送东西给妹妹,我还看不出来?就是前几天,还让我送了一盅水晶肘子给妹妹……” “水晶肘子?” “被我吃了。他送的那些东西,能吃的,我就吃,能用的,我就留下了,其他那些东西,我扔在书房的杂物柜子里了。他当我傻啊,我就会乖乖的帮他转东西给妹妹?让人知道了,毁了妹妹的名节,到时就是他愿意娶妹妹,妹妹在他家这辈子只怕也抬不起头了。”兰相业一脸得意的絮絮叨叨。 兰采薇怔住。 张尧送药送菜谱之时,她就疑心,但只觉得自己年龄还小,就没有往深处想。 现在看来,年龄小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好半晌,她才道:“既然哥哥知道不该收,为什么不当时就拒绝,还要留下?就是你说没转给我,只怕也没人相信吧。” 兰相业笑道:“张尧那点小心思我还不了解,他怎么敢将这事对人说?” 不是不敢说,而是口风紧吧? 兰采薇腹诽,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替张尧开解,面上慢慢的起热来。 兰相业又道,“其实,我是怕拒绝了那小子,打击了他的积极性。而且,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耐心……” 到了今日,兰采薇才觉自己并不了解自己这个哥哥,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倒没想到还有考虑问题这样周到的一面。 两人说说笑笑,心情就慢慢的好起来。 熬好栗米粥,兰采薇顺手做了两个开胃的小菜,两人坐在厨房吃了,才各自回房。 兰采薇走到南院门口,正准备叫门,门却从里面开了。 “芸娘,你怎么还没回去?” 芸娘将兰采薇迎进来,再将院门落锁,才道:“二姑娘还没回来,奴婢怎么能回去。今晚由奴婢来上夜,咱们好好说说话。” 兰采薇洗漱完毕,拥被坐在床上,“芸娘,你今日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芸娘点燃床头的瓜灯,然后坐在床沿上,用手轻轻的替兰采薇将散乱在面颊的几缕头捋到耳背之后,才悠悠的道:“本来是有,但听了大少爷对你说的话,就没有了。”看见兰采薇眼中的惊异,她笑了笑,“奴婢担心二姑娘,就去厨房找二姑娘了。但听到二姑娘与大少爷在厨房说话,奴婢就没敢打扰,自己回来了。奴婢本来是想,告诉二姑娘一些夫妻相处之道,但听大少爷的口气,张家少爷是极喜欢二姑娘的。只要张家少爷喜欢二姑娘,奴婢就放心了。看看韩姨娘,虽然受了不少苦,但二爷对她一辈子都是一心一意的,女人啊,能得到丈夫全心全意的爱,也该知足了。” 兰采薇没料到芸娘会跟她说这个,脸微微的红了,撒娇的叫了一声,“芸娘,我又不是明日就要出嫁了,还要等好几年呢!你早早跟我交代这些做什么?” 芸娘笑了笑,“二姑娘知道奴婢的性子,心里存不住事情。趁现在想到这事了,就先交代给二姑娘。不然过一阵,奴婢又该忘了。”说着,芸娘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睡吧,也不早了。” “芸娘,你和我一起睡吧。” 在兰采薇心里,芸娘其实就是她的母亲。 芸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二日一早,兰采薇去赵氏房中请安时,将想让兰相业与丁玉兰见一面的想法对赵氏说了。 “娘,婚姻大事关系到哥哥的一辈子,总不能我们觉得好,就替他做主了吧?就是该让他亲自见一见丁姐姐,要是他们相互觉得合适,就定下来,要是不合适呢,就当从没有提过这事,这样做,对哥哥,对丁姐姐,都有好处。” 赵氏微微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事我与徐夫人商量之后再决定,你就不要管了。” 赵氏留了兰采薇饭。 饭后,赵氏屏退房中的下人,笑望着兰采薇,“张家的事都听说了吧?” 兰采薇心中疑惑,还是点了点头,“是。” 赵氏也跟着点头,“真真是一门好亲事。张尧这孩子你也认识,我就不夸了。就是张家在京城的财势权势,要越过去的,只怕也没有几家,你且要好好珍惜。”顿了一顿,赵氏又道,“要进这样的人家,嫁妆自然就不能马虎了。我的意思呢,还是按照京城的规矩,给你准备一百二十抬,你的意思呢?” 一百二十抬? 对于这个,兰采薇知道一些,一百二十抬已经是京中一品大员嫁女娶亲的规矩了。 难道是试探自己的想法? 她微微抬头,“嫁妆之事,其实倒不用着急的,反正还有几年。娘还是把心思放在为哥哥下聘的事情上吧。” 赵氏笑了笑,“聘礼之事,比起办嫁妆,要简单许多,交给燕姑姑办就可以了。说起来,你的婚期也不远了。只要定下来,也就两年的时间,这两年,光用来打家俱,选皮货,打饰都不够,还别说其他的大件。要是你有想法,就跟我说,就是在你哥哥的事情上省点,我也要将你的嫁妆办的风风光光的。” 语气诚恳真挚。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82章 嫁妆诱惑 兰采薇愈觉得赵氏是在试探她,就敛了面上的笑容,正色道:“娘,张家还未正式托媒人上门提亲,我们这时讨论嫁妆,似乎早了些。但既然娘提起了,女儿就对娘说说心里话,嫁妆多少,云南老宅那边应该都有定数,娘只要按照定数为女儿准备,女儿心中就已经感激不劲。实在不敢劳烦娘再为女儿操心。” “那怎么行!老宅那边的定数,是依照云南的规矩定的。现在咱们在京城,自然要按照京城的规矩办,不然到时过了门,与张家的几个堂嫂子的嫁妆一比较,差了一截,岂不是让她们小瞧了去。” 赵氏话语坚决,倒让兰采薇有些不确定她的用意了,只好道:“这事娘与爹商量之后定就可以了,无论怎么定,女儿都是感激的。” 赵氏笑道:“你这孩子,既是给你的陪嫁,当然要由你来决定了。” 兰采薇实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只好不说话,心中暗暗感叹,要是亲娘,自己现在已经在尽量提要求了吧…… 见兰采薇不说话,赵氏也静坐着,就在兰采薇准备告辞时,她才开了口:“那天我跟你说的,想让你将韩姨娘的野蘑菇生意做起来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兰采薇闻言一怔,就有些明白赵氏刚才为什么会提起一百二十抬嫁妆的事情了。她本以为那日她拒绝后,赵氏已经放弃了呢,却没想到赵氏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提。 要是张家没有提起亲事,她或许为了讨好赵氏,会答应帮忙照管。但现在张家提亲,她是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答应的。张家家风如何,她不知道,但古代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点是相通的,她要是为了讨好赵氏,毁了这门婚事,只怕以后再找不到像张尧这样合适的结婚对象了。 她手中有韩姨娘准备的田产庄子,又有兰志康的承诺,对于赵氏许诺的一百二十抬嫁妆,她是有一点动心,但这点动心,还远没有大到可以动摇她,让她帮赵氏照管野生蘑菇的生意。 “娘那日说了后,女儿回去仔细想过,还是觉得不妥。娘,你想啊,女儿看了些杂书,偶尔能淘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但要让女儿将那么大的生意做起来,女儿只怕没有这个本事,要是搞砸了,陪进去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韩二叔虽知道从前的买家卖家,但时隔这么几年,恐怕早已物事人非了……”她尽量将拒绝的话说的委婉。 赵氏依旧笑着,但笑容却有些僵,“看来这事我得再考虑考虑了。” 赵氏心疼儿子,还是听了兰采薇的建议,请来徐夫人商议,让兰相业与丁玉兰见一面。 徐夫人初时有些为难,怕丁家不同意,只推说不合规矩,但回去想了想还是去丁家走了一趟。 哪知道问过丁家之后,丁夫人却是正有此意,当下徐夫人就决定邀请两家到家中做客,让丁玉兰与兰相业装作是巧遇在花园中见一面。 兰采薇偷偷派金枝送了一封信给丁玉兰,让她在兰相业面前表现真性情,不必假装淑女。 到了两人见面的日子,兰采薇一听到赵氏与兰相业回来的消息,就马上去找兰相业。 兰相业看见兰采薇,只说了句,“娘说明日请正经媒婆去丁家换庚贴。” 听了这话,兰采薇知道两人是满意对方了。其实这也是在她预料之中的事情,她一见丁玉兰,就觉得和自家哥哥是天生的一对。她主张两人见面,只是想让自家哥哥确认一下,好安心等着做新郎。 她还要再问两人见面的细节,兰相业却是一个字都不说了。 接下来,议小礼,送过书,文定,整个兰家都跟着忙碌起来。 最后,赵氏请云居寺的主持大师选了迎娶的吉日,九月初九。赵氏觉得日子太赶,与兰志康商量,想另选日子。兰志康凝神想了一会,却坚持定在了九月初九,还道:“九月初九,天长地久。”赵氏一想意头很好,便答应了。 兰志康早写了家书回去报喜,云南老宅那边派人送了两千两银子过来,还写了信来说,路途遥远,不能及时赶来贺喜,让赵氏尽心操办。 张夫人是知道兰家的状况的,等到兰相业定下了迎娶的日子,她才上门来,与赵氏商讨正式提亲的事宜。 赵氏当下就笑道:“年前准备,只怕会太仓促,让两边孩子都落下遗憾,不如定在年后再正式请媒人提亲,张夫人,你看怎么样?” 张夫人微怔了一下,对于下定的日子,张世方与兰志康其实心中都有意定在年前,但她一想到兰家的情形,还是同意了。 这日,兰采薇在房中绣一张锦帕,她准备绣好之后,送给丁玉兰做礼物。 芸娘端了一碟葡萄进来,放在兰采薇手边,探头看了看兰采薇正在绣的锦帕,迟疑的道:“二姑娘,要不要奴婢跟太太说,让她将二姑娘的琴艺与画技课停了,好让二姑娘多点时间练针线。” “又不指望我真的做衣服穿,学成这样,我就很满意了。”兰采薇放下锦帕,笑道:“韩二叔还没回来?” 芸娘点头,“是啊,这些日子回来的都很晚,昨儿还是子时才到的家。” 兰采薇笑了笑:“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父亲应酬才会比平时多,等过完中秋,韩二叔就不会这样辛苦了。”她突然想起前日交代韩二去送节礼的事情,就问,“对了,也不知道韩二叔有没有时间去各位大人家送节礼?要是韩二叔忙不过来,我让老李头帮着去送几家。” 芸娘猛的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恍然道:“瞧奴婢这记性,昨儿晚上,家里的那位就想来给二姑娘回话,但太晚了奴婢就拦下了。他说怕二姑娘在太太面前难做,前日就抽出二爷在太医院的那段时间去各位大人家中送了。二姑娘不必操心了。” 兰采薇微微叹息,“回头我跟父亲说说,让他再买个小厮在身边照顾,不然韩二叔一个人里里外外的也忙不过来。”她突然想起兰志康说起让芸娘夫妻给她陪房的事情,就屏退金枝兰香,认真的将兰志康的话学说了一次,才道:“芸娘,这事我也想了一些日子了,其实我原打算,在我离家之后,就给你们脱籍,然后你们回云南守着顺子哥安享晚年。但,父亲的话也有道理,你和韩二叔不在我身边,我只怕应付不来……我现在的想法,就是想让你们跟我去张家,等我在张家站稳脚跟,再给你们夫妻脱籍,你看怎么样?” 芸娘眼睛有些红,“二姑娘,韩姨娘给顺子脱籍之时,奴婢夫妻就对韩姨娘起了誓,要一辈子跟在二姑娘身边伺候,请二姑娘不要赶奴婢夫妻走。” 闻言,兰采薇微怔,双眼有些涩,她只知道芸娘夫妻对她的好,却从没想过芸娘夫妻是韩姨娘仔细挑选之后放在她身边的。韩姨娘,又是在怎样的心境之下,一步一步替自己的女儿铺路的呢? 想到韩姨娘在那封信里深深的后悔之意,兰采薇突然就有些明白了,韩姨娘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的道:“这事以后再说吧,反正还有几年。” 芸娘点头,“恩,还要趁这几年,选几个齐心的丫头养在身边。” “二姑娘,韩二叔来了,说要见姑娘。” 两人还要再说,金枝却在外面叩门了。 兰采薇微微诧异,韩二一般是不会来她的院子找她的,何况还是在这么晚的情况下。 她整理好衣服,芸娘已经将房门打开,“你怎么来了?” 韩二没看芸娘,对兰采薇施了一礼,“二姑娘,小的有话与二姑娘说。”又回头对芸娘道,“二爷醉了,你去让庆嫂给二爷煮碗解酒汤送去。” 兰采薇秀美微颦,“怎么又喝醉了?” 韩二看了一眼房中的金枝兰香,没有做声。 兰采薇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手让两人出去了,“韩二叔,父亲那边可是有什么事情?” 韩二摇摇头,“二爷倒没有事情,只是因为心中失望,才会每日出门与人饮酒。不知道二姑娘有没有听说,这几年朝中大臣接二连三的出事?” 兰采薇先是摇头,复了点了点头,穿越之后,倒从没有人跟她说过朝堂之上的事情,但是前世她学过历史,对成化年间朝堂上的黑暗了解那么一点。 韩二这才道,“朝中大臣出事,也就算了,反正谁的屁股上都不干净。但这两个月,太医院就有两位大人出事了,一位是王大人,一位是许大人,两人都是莫名其妙的被东厂抓了起来。王大人还好些,家中拿银子将人保了出来,但许大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银子送的迟了些,东厂的番子拿了银子也不放人,还将家中女眷送到了教坊司。”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83章 兰家出事 “王大人?”兰采薇喃喃的道,她想起了在赵玉欢喜宴上见到的那个胖乎乎的爽朗妇人,“不知道王夫人怎么样了……” 对于明朝的两厂一卫,兰采薇还停留在历史书上的那个模糊的概念上。现在突然听韩二说起东厂的劣迹,她才惊觉,其实东厂西厂锦衣卫并不仅仅存在于历史书上,而是一直就在她的身边,虽没有接触,但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王大人在太医院呆不在去了,王夫人自然要随王大人回乡了。”韩二叹道,“二爷今日就是去为王大人践行。” 兰采薇心中顿生警觉,“韩二叔,父亲为王大人践行,不会受到牵累吧?去的都有哪些人?” 韩二苦笑了一下,“王大人怕夜长梦多,趁城门落锁之前连夜出京,二爷说是去为王大人践行,也只是与王大人在半道上巷中小酒馆喝了一杯水酒。现在太医院人人自危,唯恐被东厂番子抓住把柄,谁还敢去替王大人送行?” 兰采薇沉默了一下,又问:“那……父亲给王大人送行时,可有人看见?” 韩二摇摇头,“二爷很注意,选的小酒馆是贩夫走卒才会去的地方,看见的都是不打紧的人。” 据历史书上记载,东厂这些人可是无孔不入的…… 兰采薇只觉得心头窜出一股凉意,“你既然知道太医院出了事,为什么今日才告诉我……” 韩二无奈的笑了笑:“二姑娘,小的也是今日见了王大人才知道太医院有人出事的,二爷从未跟小的提过这事。小的也是见那日姑娘担心二爷,才想起要告诉二姑娘的。” “知道了,心中又没有办法,只会更担心……”兰采薇叹道。 韩二笑了笑,“二姑娘,其实你不必担心的,二爷不会有事的。东厂番子抓人,也是精挑细选的,像王大人与许大人,都是商贾出身,既有油水可捞,又没有人在背后为他们撑腰,出了事,连个替他们说话的人都没有。东厂番子图钱,可不是想要惹一身骚……而我们二爷,却是正六品的太医院院判,自然与九品的王大人与许大人不同,而且,二爷医术精湛,贵妃娘娘与太后娘娘染病,从来都是指名让二爷去的。就冲这一点,东厂番子就不敢随便拿人……还有,大爷在成都府任知府,又是内阁的商辂大人的门生,这也是东厂番子的顾忌所在。其实,二爷也是有准备的,他这个时候同意与张大人结亲,也有与张家结为同盟的意思。” 兰采薇秀眉微微的挑了挑,心头暗自松了一口气,张家在京城的关系盘根错节,两家相互扶持,东厂那些人确实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还有丁家,急急的让丁玉兰嫁入兰家,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想找棵小树遮阴的想法的…… 不管怎么样,三家还是没有盲目的将孩子推出去做交易,都是经过慎重考虑才答应结的亲,只这一点,就让她对无法对这事产生恶感。 待兰采薇再次抬头时,就看见兰志康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而韩二,不安的搓着双手,神情尴尬。 “这么晚了,父亲怎么想起来看女儿?”兰采薇忙站起身,一边扶兰志康坐下,一边给韩二递眼色,让他出去。 韩二犹豫的看了看兰志康,见兰志康没有说话,这才轻轻的走了出去。 “你莫要听韩二胡说,我同意张大人的提亲,是因为喜欢张尧,觉得张尧适合你,可不是想与张家结成什么同盟。兰家也好,张家也好,都是为着孩子着想的。”待韩二出门,兰志康才缓缓开口。 “我相信父亲。” 兰采薇轻轻的笑了,她刚才听了韩二的话,虽然理解兰志康,但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 现在兰志康的话,让她释然。 “我给父亲沏壶茶吧。” 兰志康摇摇头,“今日韩二与你所说之事,你莫要跟你母亲与哥哥说起,他们知道,只是平白让他们跟着瞎担心。” 兰采薇点头。 兰志康笑笑,将门外的金枝兰香叫了进来,“服侍二姑娘梳洗吧。” 从兰采薇房中出来,兰志康一脸阴郁,沉声对躬身站在海棠树下的韩二道:“我一直喜欢你们夫妻,除了觉得你办事稳重,你可知道,还因为什么吗?” 韩二微微抬头,小心翼翼的道:“小的不知。”见惯兰志康和颜悦色,突然见到怒的兰志康,心中还是有些憷。 “因为你们夫妻对采薇母女忠心耿耿。”兰志康直视韩二,“但是,你也要知道,二姑娘还小,许多事情,就跟你从前与韩姑娘相处不一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也该好好掂量掂量!二姑娘比别的孩子稳重,但到底没经过磨练,你将太医院的事情说与她听做什么!让她跟着瞎担心!更不说,你竟然在背后妄议主子,说我与张家结亲,只是为了自保,你这样说,二姑娘将如何自处!” “小的知错了,请二爷责罚。”韩二只觉得一股冷汗从背上冒了出来,“小的是看二姑娘这些日子担心二爷,才对二姑娘说的。” “这一次,看在你们夫妻对采薇还算忠心,我就不与你计较。但若是再犯,就休怪我不念及你们多年服侍的情谊了。”兰志康话中就有了狠意。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就往外院走了。 兰采薇其实并没有梳洗,而是站在门后,透过门缝注视着院中兰志康的一举一动,预备着兰志康要是责罚韩二,她好出去挡一挡,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是因她而起的。 二日,兰采薇细细问了庆嫂,知道这些日子兰志康胃口不好,就将田有福前些日子送来的番薯用石磨磨成浆汁,再用细纱布过了几次,去渣只留下含有番薯淀粉的浆汁。用这种浆汁晒出番薯淀粉,番薯淀粉做出来的凉粉,颜色黑乎乎不好看,但用调料拌了,吃起来爽滑可口,很是开胃。 番薯淀粉,还可以做成粉条,这个兰采薇在前世见别人用土法做过,很简单,她想做一些,用来做酸辣粉条吃,反正她现在手中有辣椒,调料也不缺。 把浆汁变成淀粉,需要好几日的功夫,但庆嫂提出在簸箕下面加了炭炉子烤,到了晚上,两人竟然将番薯凉粉端到了各院的饭桌上。 兰采薇自己吃了两碗,便对身边的金枝道:“去北院问问,父亲今日吃了多少。” 金枝出了门,很快就又折了回来,后面跟着赵氏房中的桂花。 “二姑娘,太太请你马上过去!”桂花一进门,顾不得行礼,急急的道。 兰采薇有些莫名其妙,怕赵氏真有急事,还是随桂花去了。 刚与桂花走到赵氏院中,就听见房中传来燕姑姑的声音,“太太,太太,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声音凄厉,一点也不似燕姑姑往日的温和。 兰采薇只觉得心头一沉,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走到门口,也没像平常那样让桂花进去通禀,而是直接掀开竹帘就进去了。 房中,赵氏闭目靠在太师椅上,燕姑姑与月季一左一右围在太师椅两侧,燕姑姑抱住赵氏,扶着她的头,月季则手忙脚乱的拿湿帕子往赵氏额上捂。 “这是怎么了?还不快去请父亲过来看看!”兰采薇见房中的情形,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急急的吩咐。 “二姑娘……”韩二带着悲腔,喊了一声。 兰采薇回头,这才看见韩二面带凄容的站在房中,她的心,再一次的往下沉了沉。 正要开口询问,竹帘又被掀开,兰相业如同一阵风似的旋了进来。他看见赵氏昏迷不醒,也顾不得与其他人说话,跑到赵氏跟前,抓赵氏的手腕,凝神诊脉,好一会,才轻轻将赵氏的手放回去。 “娘怎么了?”看见兰相业眉头紧锁,兰采薇不安的问。 “将太太扶到床上去躺着。”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赵氏扶到里间的床上,兰相业单留下燕姑姑照顾,又嘱咐燕姑姑给赵氏多喝水。 兰相业与兰采薇重回到外间,兰相业这才道:“娘就是过于激动,闭过气去了,躺一会就会好的。” 兰相业习医时间短,但悟性高,又得兰志康亲传,医术比起外面药铺子的坐堂大夫来,也不见得差多少,既然他说没事,想来赵氏应该没有大问题才对。 房中的人跟着松了口气。 兰相业抬头看向韩二,“到底出了什么事?娘怎么会突然就晕了呢?” 韩二一下子跪到两人面前,“大少爷,二姑娘,小的该死!二爷被人劫走了!” “劫走?!” 兰相业与兰采薇对视一眼,皆难以置信。 “是。”韩二重重的点了点头,“从太医院回来的路上,路过青石桥时,二爷突然想吃秦家铺子的酱牛肉,让小的去买。等小的去买了酱牛肉回来时,二爷连同软轿都不见了!只听周围的人议论,说一乘轿子停在石桥旁,突然被人抬着就走了。小的也没在意,以为二爷先回来了。哪知道等小的赶回来,才知道二爷还不曾回来。小的就想起在青石桥那里听到的议论,马上跑过去找人询问,听那些摆摊的形容,被人强行抬走的轿子果然是二爷的。小的这才慌了神,跑来与太太说。”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84章 人哪去了 “这怎么可能?!青天白日的,且青石桥人来人往!说不定爹只是碰见熟人,没与你说明就走了。”兰相业只是不信,站起身,“我出去找找,看看爹是不是与人在街上的酒馆喝酒。” 兰采薇想到昨晚韩二对她说的话,心头咻的一下升起一股寒意,手脚顿时冰凉,她伸手拉住兰相业,又让月季桂花去门外候着,这才急急的问:“韩二叔,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东厂的人做的?”说到最后,话音已经颤抖起来。 韩二摇头,“东厂番子拿人,哪里会这样偷偷摸摸的将人劫走?历来都是安个莫须有的罪名,闯入太医院或者家中直接抓人的。” “等等,妹妹与韩二叔的意思,爹的事情与东厂有关系?” 兰相业直视着韩二,韩二想这时也顾不得了,就将太医院许大人与王大人的事情说了一次。 “我也觉得父亲不是东厂番子劫走的。”兰相业听完,同意韩二的看法。他先头只是不愿意相信兰志康被劫走,但事实摆在面前,也由不得他不信,人总不可能平白的消失吧? 兰采薇心乱如麻,总觉得这事过于蹊跷,但又理不出一点头绪,她端起手边的茶盏,猛灌了一气,心头这才清明了一点,“不是东厂的人,又会是谁?哥哥说得对,青石桥人来人往,敢在那里将父亲的软轿强行抬走的,也不是一般的强人敢做的。” 兰相业沉吟一下,“韩二叔,你有没有问清楚,抬走轿子的都是什么人?长的什么样子?说话有没有与常人不同,或者长相有什么特征?” “这个,小的太着急,就忘了问。”韩二站起身,“小的这就去问。” “韩二叔,轿夫呢?你说软轿是被人强行抬走的,那轿夫哪去了?”兰采薇叫住韩二,“轿夫离与那些接触过,应该看得最清楚。” 韩二压根就没有想起轿夫来。 兰相业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沉默不语。 要在平时,兰采薇看见他这副样子,一定会取笑一番,这时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只觉得心头酸:要不是父亲出事,哥哥此时应该高高兴兴的等着做新郎的……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找到父亲被什么人劫走了。知道父亲在谁手中,我们才好想办法搭救。”兰相业沉声道,神色间再也看不见平日里嬉笑玩闹的样子,“现在天色已晚,这时再去青石桥,想必看见爹软轿被人劫走的人都已经回家,也问不出什么来。韩二叔,你去找轿夫,找到了就带到家里来,我要细问!” 待韩二出去了,兰相业又道,“妹妹在家中照顾娘,我去与爹相熟的几位同僚家中走一趟,打听打听,看有没人知道什么?” 兰采薇摇摇头,“哥哥,轿夫只怕是……没了。” 兰家的轿夫,不是卖身兰家的家奴,也不住在兰家,但兰家管吃喝,主子出了事情这么久,韩二都来回跑了两趟了,他们却不见踪影,那就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他们遇害了。 兰相业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喃喃的道:“总还是要找一找的……我走了。” “哥哥,小心点。” 兰采薇冲着兰相业的背影喊了一句,直看到兰相业消失在院门口,她才转身。 “二姑娘。”燕姑姑低低的叫了一声。 “娘醒了吗?” “还没醒。”燕姑姑摇头,眼角闪动着泪花,“我刚才在里间,听到你们说话了。二爷,被什么坏良心的人劫走了?” “不知道”兰采薇跌坐在太师椅上,脑中全是与兰志康相处的各个片段,温馨而甜蜜,早已溢满眼眶的泪水,再也管不住,顺着面颊流了下来,“父亲,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二姑娘放心,二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燕姑姑扯了腋下的帕子在眼角擦了擦。 坐了片刻,兰采薇才意识到现在还不是伤心愣的时候,家中的下人还指着她拿主意呢!遂转头对燕姑姑道:“燕姑姑,你只管好好的看着娘,其他的,都不用管。” 她高声将月季桂花叫进来,吩咐道:“月季,你去街上请个大夫来。你出门雇一顶轿子,多走几条街去请,要是大夫不知道我们家,也不要说我们是太医院兰家。”说着从袖袋里取了一块碎银子给月季,等月季走了,她又对桂花道,“你去挨个告诉家中的下人,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不许出门去,要是被我现私自出门的,仔细身上的皮。”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觉得,现在兰志康到底在哪都不知道,不能让下人将事情传的整个青衣巷人尽皆知。 不一会的功夫,月季就请了一位唐姓大夫来。看他进门时战战兢兢的样子,兰采薇知道他是知道自家的身份的。与唐大夫应酬几句,兰采薇让燕姑姑在赵氏床前设了一道布帘,这才请唐大夫进房为赵氏诊病。 唐大夫小心仔细的替赵氏诊完脉,捋了一把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为难的道:“这位姑娘,诊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请问能不能让小的看一下床上这位夫人的面色?小的也知道,这不合规矩,但小的医术不济,单凭脉象,实在不敢开方子……” “二姑娘,就让他看一看吧?”燕姑姑听唐大夫说的吞吞吐吐,疑心赵氏不好,急忙道。 兰采薇淡淡的道,“还请大夫将脉象说一说,然后我们再做决定。” 这位唐大夫,诊完脉之后不是没有判断出病因,而是因为这里是太医的家中,害怕万一诊错,贻笑大方,所以才想更有把握一点再说。 “这……”唐大夫有些犹豫,“这位夫人,从脉象上看,只是身子虚弱,后又气急攻心,这才昏厥不醒……” 果然,与兰相业说的病因大同小异。 兰采薇不等他说完,就道:“月季,请唐大夫去客室开方子。天黑路远,开好方子,就不去唐大夫的药铺抓药了,让唐大夫在我们家中的药房抓一贴就可以了。” 她亲自将唐大夫送到房门口,淡淡的道:“家父家兄不在家中,家母又病着,就不留唐大夫了,一会请唐大夫自便。”她这样说,是想让唐大夫知道兰志康不在家中,才请他来应急的,以防他出去乱说,毕竟太医家中请大夫,任人看来都是奇闻。 唐大夫拱手还礼,笑道:“姑娘的医术,不在小的之下,小的佩服!” 兰采薇一怔之下,明白他是误会了,没心思跟他解释,勉强笑了一下。 赵氏服过唐大夫开的药之后,悠悠醒来。 一睁眼,就抓住兰采薇问兰志康的事情。 兰采薇怕她着急再次再次昏厥,只得撒谎说是韩二大惊小怪误会了,兰志康已经到家,这才哄她将药喝了,又悄悄让燕姑姑在房中燃了安神熏香。 不一会,赵氏又再次睡去。 韩二与兰相业两人,亥初才前后脚到家。 兰采薇迎他们进屋,一边与两人倒茶,一边问:“打听到什么了吗?” 韩二接过茶,懊恼的摇摇头,“小的去过轿夫的家中,都说不曾回家,又跑遍了他们常去的地方,还是不见人影。” 这样的结果,兰采薇早料到了。 “那,哥哥那边呢?有没有知道些什么?” 兰相业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梨木雕花小几上,痛苦的躬下身子,将头埋在双肘之间,“我想爹没什么事情,我这时说爹不见了,明日他回来倒成了笑话了。就没敢对人明说爹不见了,只是问今日晚上有没有见过父亲,可去了七八家,都说没有见过……其实,我这也是自欺欺人罢了……太医院的那些大人,见我这么晚上门去问父亲的行踪,心头可能都猜到一些……” 兰采薇心头唯一的一点希望也完全破灭,心中已经毫无头绪,身子犹如一截没有灵魂的木头一样,怔怔的戳在那里。良久,她才问,“那,张大人呢?张大人怎么说的?” 兰相业抬起了头,双眼通红,叹道:“张大人也没有见过爹。但我已经将事情对张大人言明了,他说让我们别急,他马上派人去各处打听,一有消息就来通知我们。” 韩二迟疑着,“大少爷,二姑娘,我们要不要报官?” 兰采薇看了看兰相业,声音里就有了迟疑,“我想,还是等过了今晚,再做打算吧。且不说这时已经快到了子时,府尹大人愿不愿意从被窝中爬出来接案子,就是父亲不见了才几个时辰,我们这时报官,他们只会拖延应付了事。最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父亲在谁人手中,盲目报官倒只会坏事。”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走朝廷命官的,定然是有来头的,报官又能怎么样,还能指望这些所谓的“父母官”伸张正义,不畏强权的追查下去? 这时讲的不是法,而是权! 兰相业也点头同意,“刚才张大人也让我暂时不要报官,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房中的三人,神色都有些茫然,心中着急,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哥哥,娘怎么办?”兰采薇打破沉默,将请大夫的事情说了一次,“最多能瞒到明日早上,明日早上娘醒了,一定还会问的。” 兰相业叹了口气,缓缓的道,“早晚都得知道,还是明日早上就说与娘听吧。况且娘比我们经的事多,有些东西,我们不清楚,但娘却是有主意的。” 兰采薇点头,兰志康没在家,这事想瞒也是瞒不住的,也只有选择告诉赵氏。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85章 歇斯底里 韩二心中自责护主不力,在房中立着只觉得心中难受,就道:“大少爷,二姑娘,小的想再去外面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来。” 兰采薇看了看韩二,想起他还没有吃饭,勉强笑了一下:“这时太晚了,出去转也是白转,韩二叔还是先去厨房吃点东西,再回房休息。人也不是铁打的,得吃饭休息才行,明日还有许多事情,先养好精神再说。” 兰相业也点头:“妹妹说的对,你且下去休息吧。” “哎----小的多谢大少爷与二姑娘的体谅!”韩二点点头,眼中就有了泪意,“请大少爷二姑娘放心,小的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将二爷找回来。” 等房中只剩下兰采薇与兰相业两人,兰采薇才轻轻的道:“哥哥,不用担心,父亲现在还没事。那些人要是想要……父亲的……命,就在青石桥下手便是了,何苦要大费周章的将父亲连轿带人一起劫走?他们,无非是想从父亲或者说我们家中得到什么,只要他们所求的不是父亲的命,其他的,给他们便是了……” 她的话,既是安慰兰相业,也是在让她自己宽心。 兰相业微微抬了抬头,幽幽叹道:“哥哥知道。”沉默了许久,又才开了口,“妹妹,你回房歇会吧,娘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 兰采薇摇摇头,“父亲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说我哪能安心歇着呀?我就在这里陪着哥哥吧。” 兰相业也不强求,吩咐桂花将外间软榻上的褥子换了,好让兰采薇躺在上面歇一歇。 兰采薇也没有再推辞,倚在软榻上的大靠背上,闭目整理脑中的思绪。 兄妹两人,就在赵氏房中,一坐一躺的相对无语。 房中,只有软榻旁的南瓜灯,偶尔会出噼噼啪啪的灯芯爆裂的脆响。 兰相业间或的去看一看里间的赵氏,因见兰采薇一直闭着眼,疑心她睡着了,走路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微明。 兰相业悄悄起身,吩咐门外的月季打水给他洗脸,他要赶在张世方去太医院之前,过府去问一下有没有消息。兰家在京城没有亲人,这时能依靠的,也只有张家了。 待他胡乱洗了一把脸,准备出门时,兰采薇也起了身,她虽闭着眼,但兰相业的一举一动她都是清清楚楚的。 “桂花,厨房看看有没有新鲜的点心,给哥哥包两个,让他带上。” 兰相业看了看兰采薇,“我去了,妹妹好歹也得吃点东西。” 站在房门口目送兰相业出院门,兰采薇刚要转身,就看见兰香与金枝在院门口往里面探头探脑的。 也不知道她们是听到了什么,还是因为自己一晚上没有回南院而担心…… 兰采薇让月季将人叫进来。 金枝一见兰采薇,就道:“二姑娘,芸娘让我们两个过来服侍二姑娘用早点。” 兰采薇摆摆手,“我这是吃不下。你们也别回南院了,就在这里帮着月季桂花做事。” “二姑娘,芸娘说了,就是再着急伤心,也要吃东西才行。”金枝声音里,有些担心。 看来,这是知道父亲出事了…… 兰采薇还要再说,里间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 “你们两个,在门外候着听吩咐吧。”说着,她快步进了里间。 赵氏已经坐起了身子,燕姑姑正给她穿衣服。 “娘,天色还早,你还是再躺一会吧。”兰采薇勉强笑着。 赵氏盯着兰采薇,目光阴冷,“你跟我说实话,你父亲到底怎么了?你放心,我还撑得住。” 兰采薇没有犹豫,将所有的事情说了一次,包括太医院王大人许大人的事情,包括她与兰相业的猜测,“昨晚,我也是担心娘,才说谎的……” 她一边说,一边与燕姑姑打眼色,让她将兰相业准备的药丸取出来,预备赵氏再次昏厥时给她吃。 赵氏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一直静静的等兰采薇将话说完,她才道:“你们做的很好。燕姑姑,打水来给我梳洗,我要去四哥府上走一趟,大家总归是亲戚,我去求求他,让他帮忙想想办法,总要先知道老爷被什么人劫走了,才能想办法营救……薇姑娘,你就在家中,好好的看着下人,不让他们围在一起嚼舌头,本来好好的,让她们乱嚼舌头,也会沾上晦气!” “我知道,娘身子不好,还是先用点饭再去四舅舅家吧……” 兰采薇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件衣服就飞到了她跟前,罩在她的头上。 “吃吃吃!你这个坏良心的丫头,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老爷现在不见人影,生死未卜,你却还在提吃东西!说的冠冕堂皇,你这哪是替我着想,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死丫头,你但凡有一点良心,就吃不下东西!”赵氏怒视着兰采薇,歇斯底里的骂道。 兰采薇缓缓的拿下头上的衣服,握在手中,因为握的太用力,手指关节处慢慢的泛白。 看自己的目光,没有慈爱,没有温度,能感觉到的,只有怒火,甚至,还有仇恨……这才是她心中对自己的真实态度吧…… 她很奇怪,自己竟然没有因为赵氏突如其来的叫骂而生气。 只是淡淡的回视着赵氏。 燕姑姑与正在打水的月季,也没想到赵氏会突然怒,而且是对着兰采薇怒,都怔了怔。 月季端着水悄悄的去了外间。燕姑姑忙取回兰采薇手中的衣服,笑着对赵氏道:“太太,先穿衣服吧,仔细着凉。” 赵氏只是不理,依旧瞪着兰采薇。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爹。”兰采薇缓缓的开口。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赵氏的房间。 “看看,看看,这死丫头,眼里头还有没有尊长?说她两句,她竟敢摔脸子走人!” 赵氏尖利的声音,穿过几重墙壁,飘入兰采薇的耳中。 她叹了口气,出了北院。 她能理解赵氏,丈夫出了事情,谁也不会有好心情。 “二姑娘,想开一点,太太也是太难过了,才会失态。” 金枝一直跟在兰采薇身后,看她进了自己的房中,忙打了湿帕子给兰采薇擦脸。 到这时,兰采薇才觉自己泪流满面…… “我没事,你去吧。别跟芸娘说,免得她伤心。” “奴婢知道。” 过了一会,老李头来报,说天祥绸缎庄的人来送样品了,让兰采薇去看看。 天祥绸缎庄,是来送兰相业新婚所需要的衣料样品的。 兰采薇吩咐老李头将人请到赵氏见客的小客厅里。 现在离九月初九,只有二十多天了,本来时间就紧。如果不按事先定好的时间一步一步准备,中间就是差一两天,也一定来不及。 要是耽搁了,父亲过两日平安回来,哥哥的婚事反而无法如期举行…… 她相信兰志康会平安回来,所以她也要为婚期能按时举行做准备。 选好衣料,她才想起今日还有琴艺课,而且还是景六姑来家的日子,她忙让金枝分别去与杜方圆和景六姑道歉,只说自己身子不舒服,无法上课,请两人先回去。 她重新回到房中,兰相业已坐在房中等她。 “妹妹,别将娘的话放在心上,她是无心的,只是心中着急,就有些口不择言了。” 兰采薇淡淡的笑了笑,“我没事,张大人可打听到消息了?” 兰相业神色黯了下来,缓缓的摇了摇头,“张大人说,让我们等消息,但肯定不在东厂,去东厂打听的人已经回话了。” “不在东厂就好……”兰采薇喃喃的道,“对了,张大人替我们出面打听消息,肯定少不得有花银子的地方,哥哥与娘说说吧,我们总不能亏了张大人。” 兰相业默默的点了点头。 各方打探,三日过去了,对于兰志康的去向,依旧毫无头绪。 兰采薇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她呆坐在房中,看着兰相业进房。 “怎么样?张大人还是没有回来吗?”张世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青衣巷的家中了。 兰相业摇头,“听说太子染了伤寒,张大人一直守在太子府,估计几日之内都无法回家。” “那,四舅舅那边呢?有没有从国舅爷那边听到消息?还有丁大人那边呢?” 兰相业依旧摇头。 “哥哥。”兰采薇轻轻的道,“你说,张大人是不是故意避着咱们?” 这个问题,从昨日一次听到张世方没有回家起,就一直在她心中盘桓。 兰相业淡淡的笑了一下,“张大人与爹相交十年,父亲出了事,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不说这十来年的交情,就说我们两家马上就要结成亲家,他也不会不管的,妹妹,你莫要胡思乱想了。上床歇会吧,你已经三日没有阖眼了。” “哥哥,你说,爹会不会有事?”这是兰采薇三日来一次来对兰志康的安危产生了怀疑。 “爹不会有事的。”兰相业语气坚定。 第86章被人舍去 “哥哥,我们报官吧?父亲三日没有去太医院,有太医院的那么多人作证,想来不敢有人敷衍咱们了。”兰采薇叹了口气。 兰相业沉吟了一会,“张大人与娘都主张不要报官,张大人怎么想的,他没有明说,但定是他打探消息时听说了什么,才会坚持让我不要报官的。娘时怕万一是普通劫匪所做,我们报官的话,万一那些人狗急跳墙……妹妹,你一向聪明,你说该怎么办?” “三日都过去了,那些人要是有所图谋,不管是银钱还是什么,我们都该知道信了,但现在却还是没消息……所以,我主张报官。父亲堂堂的正六品院判,不能这样说不见就不见吧……” 兰采薇还要再说,兰香急急的进屋来。 “二姑娘,那个……张家大少爷来了……”说着,兰香瞟了一眼兰采薇,期期艾艾德道,“他说他在院中等二姑娘,请二姑娘出去与他见一面……” 兰采薇见房中金枝与兰相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讪讪然的说了句,“他来做什么……”,人却依旧坐着没有动,她与张尧正在议亲,按规矩是不应该与张尧见面的。 “妹妹去看看吧,他应该是放心不下妹妹,所以来看看的。”兰相业出言劝道。 兰采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张尧身着一件天青色的直裰,头用一根乌木簪子定住,长身直立于院中。 看见兰采薇,忙迎上前来。 待走到兰采薇跟前,他的心如刀削般疼痛。 清雅灵秀的小脸,此时已经毫无生气,眼中布满血丝、空洞无神,原本丰满红润德嘴唇,如同枯枝般裂开……整个人,就像一朵失去水分的花儿,已然开始凋零…… “采薇妹妹,听你的丫环说,你已经几日没有吃东西了……你好歹也得吃点东西,不然照这样下去,人哪里受的住?”声音里,全是担忧。 兰采薇扬了扬脸,微微苦笑,“张尧哥要是只为说这个而来,还是请回吧,我这时实在没有心情听。” “不是。”张尧着急的道,就有些语无伦次,“我早就想来看看采薇妹妹的,只是母亲不许,说不合规矩,还将我关在院中,今日我也是偷偷出来的。” 兰采薇打断他,“既是如此,张尧哥请回吧,省的张夫人担心。” “我来,是有话要对采薇妹妹说,我在书房隐隐约约听到大伯与父亲说话,大伯不让父亲插手你们家的事情……你与相业赶紧另想办法吧。” 还真让自己猜着了! 兰采薇冷冷的笑了一下,“你大伯?” 张尧点了点头,“我大伯前些日子从两广总督的任上回京述职……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他担心……自己的前途会受影响。” 一边是兄长的仕途,一边是朋友的安危,人家选择兄长的仕途,本无可厚非……但,不愿意帮忙,就该说明,何苦躲着不见…… 兰采薇还是觉得心头被人放置了一件异物一样,不疼痛,却难受。 “这样说来,张大人定然是查到了什么,知道父亲被什么人劫持了。如果知道的话,还请张少爷明示,我们也好再想办法。”能让一个正二品的两广总督顾忌的,来头似乎比她原先估计的还要大些。 是生气了吧…… 感受到兰采薇话中的疏离,张尧唯有苦笑,“我找采薇妹妹,就是想对采薇妹妹说这事。听父亲与大伯父话里的意思,这事与国舅爷万大人有关,采薇妹妹还是让兰夫人去求求赵家的四老爷吧,赵家四老爷在国舅爷面前,怎么也能说上几句话的。” 又是他! 万通是万贵妃的嫡亲弟弟,万贵妃又是宠惯六宫,皇后见她都得让八分的人,难怪张家会有所顾忌了! 兰采薇听了,抬脚就往房中走,既然知道被什么人劫持了,接下来就该想办法营救了。走到房门口,她回头对怔怔的站在院中的张尧喊了一句:“多谢了。” 这才是原来的那个兰采薇吧。 张尧苦笑了一下,从袖袋中取出一盒药丸,递给走近的金枝手中,“这是我调制的人参丸,采薇妹妹身子虚,麻烦姐姐早晚给她吃一粒,免得拖坏了身子。 不过,这药丸用料虽然金贵,但到底抵不上正经饭食,这位姐姐一定要多劝劝你们姑娘,要让她多少吃一点饭。就是不吃饭,也要让她多喝水,喝白水就行,要是她愿意,切一两片人参放在里面……“ 兰采薇将张尧的话对兰相业说了一次。 兰相业听完,眉头紧锁,俊目含泪,良久,才道:“国舅爷,可是锦衣卫的百户大人……” 兰采薇微怔,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她明白兰相业的意思,锦衣卫,也与东厂一样,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是他们对兰志康有所图谋,那兰志康这两日所受之苦,定然是无法用言语来说的。 她银牙紧咬,恨声道:“我就不信了,父亲好歹也是正六品的官家,他怎么能说抓就抓,难道就没有说理的地方!” 兰相业摁住他,眼角闪动着泪花,“我们与万通硬碰,只会苦了爹。现在我们只是听说,也没有证据说父亲就在万通手中,他要是抵死不认的话,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要查出证据,只怕又得不少日子,而且还可能就此害了爹……倒不如现在先服过个软,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劫走爹,好将爹救出来,免得爹再受苦。等爹救出来,其他的,我日后再与他慢慢清算!” 最后一句,几乎是从他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渗着深深的恨意。 “这个道理我懂。我也只是那样说说,哥哥快快与娘去找四舅舅吧,让他帮着问问万通到底想要什么。”兰采薇轻轻的道,她也清楚,目前将兰志康平安的救出来是最重要的。 “我这就去。”兰相业一边点头一边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兰采薇,“妹妹,你也不要过于怨恨张大人,张大人也是有难处的,虽说张大人一家独自在外院居住,但到底没有与大房二房分家,家中的事情还是要听家主的。” 兰采薇微微点头,他是说,让自己不要把怨气撒在张尧身上吧。 等兰相业走了,金枝轻手轻脚的走到兰采薇跟前,将一个装有褐色丸药德青花瓷盘放在小几上。 “二姑娘,把这个吃了吧。” 兰采薇扫了一眼青花瓷盘里的褐色丸药,淡淡的问,“这是什么?” “张家大少爷调制的人参丸,他说怕二姑娘身子抵不住,所以交代奴婢一定要劝二姑娘吃下去。依奴婢看,张少爷是真的担心二姑娘……” 兰采薇打断她,神色有些冷,“你知道太太为什么会将婷玉送走吗?也是因为她私自替我收下张少爷送的东西!” 金枝怔了怔,忙跪到地上,“二姑娘,奴婢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要真的记住才好!” 虽知道了兰志康的下落,但事情还是不顺利。赵氏几次对赵峰相求,但赵峰还如从前一样,只答应帮忙,两日过去了,依旧没有弄清万通到底为什么劫持兰志康。 间或的听到赵峰这样回答,兰采薇才猛然醒悟,张世芳都能查出兰志康被万通劫走了,赵峰也帮着一起查的,他就一点也不知道?只怕也是早知道了,故意推说不清楚的吧! 可笑的是,她与兰相业还将希望压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想清楚这一点,赵氏要再去赵峰家时,兰采薇就想一同去见赵峰,看看能不能从赵峰的话中听出只言片语有用的东西。 自从赵氏无缘无故对她怒,她这几日都推说身子不好,再没有去过赵氏房中。 赵氏见她之后,没有她预想的那样怒目相向,也没有半分尴尬,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生似的。 两人到赵峰家,自有下人将两人一路领到花厅奉茶。 在花厅等了好一会,牛氏才施施然出现在花厅。 赵氏起身与牛氏寒暄,两人还未坐定,赵氏就一脸希冀的问:“四嫂,四哥今日可在国舅府中得了消息?” 牛氏隔着小几拉了赵氏的手,“八姑奶奶,你身子不好,可不能着急上火啊,你要是病倒了,一家子就更没有抓拿了。放心吧,你四哥日日都去国舅府候着,但国舅爷就是不见他,这有什么办法呀?” 赵氏失望的倚在太师椅背上,燕姑姑看她坐不稳,忙伸手扶住了。 “我们托人打听清楚了,父亲就在国舅爷手中!四舅母,请你让四舅舅给国舅爷递个话,就说只要父亲能回来,我们兰家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兰采薇神色肃然,盯着牛氏,慢慢的道,“要是四舅舅带了国舅爷的回话给我们,我们兰家也一定会重重的酬谢四舅舅四舅母!” 闻言,赵氏推开燕姑姑德手,坐直身子,郑重承诺,“要是四哥替我们打听清楚国舅爷所求的是什么,我一定在家中给四哥四嫂供长生牌位,日日进香!” 听兰采薇与赵氏说到点子上,牛氏想一口答应,但到底抹不开面子,何况她初来京城时还受过赵氏的恩惠,神色间就有些讪讪然,“这……看八姑奶奶这话说的……我会催着你四哥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场面就有些冷。 赵峰就是这时进来的,他走到赵氏跟前,“八妹妹,你莫要担心。我这就去国舅爷府上,看能不能见到国舅爷。要不这样,我先写一封信带上,要是国舅爷不在,我就将信交给玉欢,让玉欢转交国舅爷。”说到这里,赵峰看了看兰采薇,“自婷玉那丫头死了,我书房中连个磨墨的丫头都没有。能不能委屈二姑娘一下,随我去书房准备一下笔墨?” 第87章你不仁我不义 此言一出,房中众人皆愣了愣,神色就都有些异样。 兰采薇还未开口,赵氏已经道:“委屈个什么,她左右站在这里无事,就让她去吧。”说着,就朝兰采薇努了努嘴,示意她赶快跟赵峰走。 一屋子的丫环下人,非要自己这个做客人的去替他磨墨? 兰采薇嘴角漾起一个冷笑,扫了花厅中众人,淡淡的道:“娘说的对,反正我也无事,四舅舅,我们这就去书房吧。” 赵峰笑了笑:“如此,就多谢二姑娘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花厅,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小花园中,兰采薇就想到了假山后面的那个亭子,道:“四舅舅叫我来,若只是有话要说,也不用去书房了,假山后面的那座八角亭倒是一处不错的说话地方。” 赵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兰采薇一瞬,没有言语,抬脚就往假山后面走。 兰采薇轻轻的呼了一口气,也跟着去了假山那边。 赵峰叫她来,她料到肯定不是真的要她帮忙磨墨。至于到底想做什么,她也不清楚,她在答应赵峰去书房的时候,就已经在心中下定决心,不管赵峰要做什么,只要能救出兰志康,她都愿意接受。 赵峰有话需要单独对她说,这是她这一路想的种种可能之中最好的一种。所以她才借用八角亭出言试探,现在看来,赵峰是真的有话要说。 到了假山处,赵峰叫住一个婆子,让她守在假山旁边,不让人进入八角亭。 进八角亭之后,赵峰坐在石凳上,看着立在一旁的兰采薇,“听婷玉说,二姑娘是个极聪明的,我只是不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了。对了,说到婷玉,二姑娘,你说她的心疾犯的怪不怪?” 兰采薇心中动了一下,难道是为婷玉的事情?但表情依旧淡淡的,“她偷主子东西,就是作死。至于是犯心疾死的,还是怎么死的,我想四舅舅该清楚吧? 四舅舅有话就请直说,我年纪小不懂事,四舅舅跟我绕圈子我也听不懂。” 赵峰挪了挪身子,浑身的肉就跟着颤抖了一下,“我只是替你担心,你说你一个十一岁的姑娘,就将一下人活活的打死,传出去,只怕声名就毁了吧?还是,她偷的东西异乎寻常,才让二姑娘下了狠手?” 兰采薇心中有了些凉意,她觉出赵峰找她肯定不是为婷玉打抱不平这么简单。 “四舅舅,你就真不知道?娘对他人说婷玉死于心疾,却是为你的声名着想,关我什么事?四舅舅对婷玉做过什么,四舅舅心中应该清楚。到了这时,我也不怕告诉四舅舅,婷玉却是并非死于心疾,而是滑胎所致。至于她偷的东西,在四舅舅看来,也许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但对于我,因为是母亲的遗物,却是弥足珍贵的东西。她拿了我娘的遗物,我罚她几下并不算什么吧?” “滑胎?”赵峰怔了怔,旋即道:“真是,我就看她与我长随眉来眼去的,却没有想到真的勾搭上了。这么说来,倒是她自己找死了。” 兰采薇冷眼看着,心中却为婷玉不值,“难道四舅舅找我来,就是为了问婷玉的事情?” 赵峰抬眼看着兰采薇,目光阴戾,“当然不是!明人面前我也不说暗话,婷玉死之前,曾经将两页书交给我保管,我将那两页书作为嫁妆,给了玉欢做陪嫁。” 现在全明白了,原来那两页书没有被烧掉,而是就在婷玉回赵家的那半个时辰,已经给了赵峰…… 而父亲被万通劫持,也肯定跟这个有关…… 兰采薇双腿有些软,强打起精神,冷冷的道:“只是不要紧的两页杂书,亏的四舅舅还将它当宝贝似的给欢姐姐陪嫁,虽然是我娘的遗物,但既然都已经做了陪嫁,那我也不追究什么了。” 赵峰哈哈笑了一会儿,这才道:“二姑娘,到了这时,你还跟我装糊涂?现在已经不是你追不追究的事了,而是国舅爷愿不愿意放过你们了。老实跟你说吧,国舅爷请兰大人去,就是想弄明白这个是什么意思。” 说着,赵峰从袖袋中取出一张纸,递到兰采薇跟前。 接过那张纸,兰采薇匆匆的扫了一眼,却是几个化学反应方程式,而这几个化学反应方程式,正是韩姨娘当初写的“水泥工艺生产流程”时附在后面的。 赵峰继续道:“今日就是二姑娘不来找我,我也是会去找二姑娘的。国舅爷说了,要是兰大人今日还是不愿意说出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那么,明日就不是将他当上宾待了,而是要上刑具了。” “上宾?这真是我听过最最好笑的笑话了。”兰采薇冷冷一笑,她心中越是担心害怕,反而越镇静,现在赵峰找她,无非是想跟她谈条件。 “当然是上宾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不是上宾是什么?”赵峰对兰采薇的质问不以为意,“当然了,我们大家都是亲戚,兰大人能受到这么好的待遇,也是我从中斡旋的。二姑娘,其实你应该感谢我的,我可没有跟国舅爷说,那两页书是二姑娘你的,不然,去国舅爷那里做客的人就是二姑娘了。不过,我也没有告诉过国舅爷,二姑娘手上还有整本书。” 兰采薇就有些明白了,冷笑着问:“那么,四舅舅这么帮我们,到底图什么?” 这个“帮”字,她说到特别重。 “二姑娘,你到现在还跟我装糊涂,是不是?我也不贪心,只要二姑娘能将那本书拿出来送与我,然后替国舅爷解了惑,我保证,兰大人立马就能回来!” 看来,自己倒是低估了赵峰,原以为他只是巴结好万通,却不知道他还懂得借万通的势,为自己牟利。 “好,四舅舅想要,我给四舅舅便是了,那本《女戒》是我娘留下的遗物,虽珍贵,但为了父亲,也无所谓了。”兰采薇道。 赵峰脸上的暴戾之气越来越浓,“二姑娘,到了这时,你还来哄我!” 兰采薇继续道:“那两页书,是娘留下的,就藏在《女戒》里,婷玉没跟四舅舅说过?四舅舅现在问我要整本不是要整本的《女戒》?四舅舅若是要其他的,我也拿不出来啊。” 赵峰冷冷一笑,“你莫要当我是傻子。你若是不拿出来,那么,你就替你父亲准备好棺材吧。” 兰采薇也只觉得有一团火在心中烧,冲口就道:“国舅爷又能怎么样,父亲是正六品的官家,就这样死在国舅爷手上,难道能满朝文武都能看着不管!” 赵峰圆胖脸上满是讥诮,口中啧啧有声,“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兰大人在国舅爷手中,你知我知国舅爷知,还有谁知道?就是知道,还有谁敢说出来?他死了,谁能证明就是死在国舅爷手上。国舅爷为什么会暗中劫走兰大人,而不是大张旗鼓的打着锦衣卫的牌子上门抓人,二姑娘还想不明白吗?二姑娘说这话,真真是幼稚!“ 人家早就布好了局,想好了退路,兰采薇知道自己不答应是不行的了。她缓缓的点了点头,“好。但是事先只能给你其中两页,其他的,要等父亲平安的回来才能给你。若是你连这个都不答应,那……”她顿了一下,咬着银牙,眼中露出鱼死网破的决绝,“父亲的生死,我只能放任不管了!” 赵峰看了兰采薇许久,才道:“一半。” 兰采薇再次点头,接过赵峰早就备好的笔墨,将那几个化学反应方程式,用简单易懂的意思表述了一下,丢到亭中的石桌之上,“娘当初说的,我能记住的就这么多。不过,你可以告诉国舅爷,他只要好好的研究前面的内容,这个看不看倒无所谓。” 赵峰似笑非笑,“二姑娘,咱们可说好了,晚饭之前,我一定要拿到那半本书。拿不到的话……也不知道兰大人能不能熬得住那些锦衣卫的刑具。听说,当年西厂掌印太监汪直汪公公,想了一招弹琵琶,国舅爷觉得好,也学会了……” 说着,赵峰拿起桌上的纸,笑着离开了八角亭。 亭中,兰采薇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要是自己做魔方的时候,不利字当头合伙与赵进做生意,只坚持用来把玩,这一切都不会生…… 要是自己在察觉婷玉靠不住的时候,不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不管,而是立马将婷玉处置了,这一切也不会生…… 说到底,是自己害了兰志康…… 过了许久,兰采薇才缓缓起身,慢慢的往亭外走。 既然事情已经生,她能做的,她该做的,就是尽量补救! “二姑娘,你没事吧?”燕姑姑看到兰采薇,马上迎了上来,上上下下的将兰采薇打量一番,同时悄悄的松了口气。 “我没事。”兰采薇摇了摇头,“太太呢?” 燕姑姑扶着兰采薇,“太太回家了,她让我在这等二姑娘。” 兰采薇点点头,“走吧。” 两人回到家中,燕姑姑自去赵氏房中回话,而兰采薇去了兰相业院中。 燕姑姑将遇到兰采薇的情形对赵氏说了一遍,然后道:“我细细的看了薇姑娘走路的姿势,她应该还是个姑娘。而且,我问了赵家的下人,赵四爷与二姑娘只在八角亭中坐了一会。如果只在八角亭中的话,赵四爷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举动才是。” 赵氏躺在床上,微微的颔,“你再观察观察。哎----没有出事就最好了……不然就是二爷出来,我也无法交代。“ 燕姑姑迟疑了一下,才道,“太太,赵四爷要二姑娘去,你该拦一拦的……” 赵氏冷冷一笑,声音就有了几分凌厉,“你说,是二爷重要,还是她重要!” 兰相业院中,兰采薇见了他,直接就问:“哥哥,你知不知道什么药可以做慢性毒药?最好是那种吃了觉得不舒服,但又不会是马上就死的药。” 兰相业吃惊的看着她,他被她眼中那种深深的恨意吓着了,“妹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兰采薇冷冷一笑,道:“自然是给设计咱们家的人吃!刚才我去赵峰家中,才知道,他听信了婷玉那小蹄子的话,以为我娘,恩,就是韩姨娘留了宝物给我,这才与万通设计劫走父亲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拿出莫须有的宝物去交换!”她没有对兰相业说出真正的原因,她怕,她怕兰相业会将她当做罪魁祸,也怕兰相业从此不拿她当妹妹待。 兰相业想起这些日子赵峰的种种行为,心中就有些犹豫,“妹妹,你说的可是真的?爹是四舅舅设计害的?” 兰采薇点了点头,“对。我怕娘知道了是赵峰使得手段,怕她一时接受不了,就没有告诉娘。并不是我非要赵峰的命,而是,我手上没有他要的东西,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放了爹,倒不如下毒逼他将爹救出来。”事实上,她是担心赵峰拿了韩姨娘留下的书,也不会去救兰志康,所以,才想到下毒的。 兰相业沉吟了许久,才道:“既然他不拿我们当亲戚待,那我们也没必要对他客气!要下毒,须得好好计议一番才行。” 第88章谁是恶人 与兰相业商议了一阵,兰采薇自己回南院。在路上,她吩咐金枝去厨房让庆嫂熬粥,她这时再没有胃口,也得逼迫自己吃下去,不然身子垮了,拿什么去与万通赵峰斗? 用喝药的方式吃下一碗白粥之后,她屏退金枝兰香,从拔丝床暗格里找出韩姨娘留下的《女戒》。这本书,是不能给赵峰这样的小人的,她要趁这个时间,将韩姨娘换下的书页誊抄一遍----每一个方子,只要减去一个重要的步骤,赵峰拿着就没有一点用处。 好在她这些日子跟着杜方圆学了簪花小楷,而韩姨娘也是习的小楷,只要仔细一点,也能写得差不多。 刚好誊完,就听见韩二在外面与金枝说话,好像是韩二在问她的事情。 她将《女戒》与誊好的书页收起来,扬声叫两人进来。 韩二这些日子也是没日没夜的帮着兰相业办事,整个人憔悴不堪。 兰采薇请他坐下,“韩二叔,家中轿夫的事情安置的怎么样了?”轿夫的尸几日前被人在乱葬岗子现,韩二这几日就是在处置这事。 韩二叹了口气,“四个人,严四与佟原两人是孤身一人,倒好办,我已经托人送回乡里厚葬了。另两个,赵江有一个八十寡母,钱遥膝下有两个**岁的孩子,这两人的身后事就难办些。我刚才已经回了太太,等太太了话再安置他们。” 兰采薇微微颔,“那就好。他们不打算报官吧?” 韩二摇头,“钱遥家的本打算报官,我给劝下了。”顿了一下,他不忍兰采薇再为这事伤神,就岔开了话题,“二姑娘,小的刚才回来的时候,在巷口碰见了黎天恒黎先生,他拿了一瓶酒,说得了好酒要与二爷分享,这时人正坐在二爷书房呢?” 兰采薇秀眉微颦,“你去跟他说,就说太医院有事,这几日父亲宿在太医院,不会回来,请他先回去。” 韩二无奈的笑了笑,“他一见到我,就说起二爷这几日告假的事情,所以……” 兰采薇有些不耐,“那你随便找个借口将他打了吧。不行的话,你就去跟哥哥说说,让他出面应酬一下,或者,跟太太说也行……” “小的知道了。” 看见转身出门的韩二,兰采薇突然想起那张黝黑的脸庞来,便伸手摸了摸束在衣襟下的唐代护身符,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苦笑,要是这护身符真的灵验就好了…… 突然,她心中一动,几步追出门去,叫住韩二,“韩二叔,你亲自去给黎先生沏一壶好茶,我收拾一下就过去,我想见见黎先生。” “这……”韩二嘴角微张,他想说不合规矩,但想到兰采薇平时的沉稳,今日要见黎天恒,定是别有用意,就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会去,“小的知道了。” 兰采薇回到房中,匆匆的在衣服外面罩了一件葱绿色的比甲,就去了北院书房。 书房中,黎天恒刚端起茶盏,就看见一个绿色的身影立在门口。 不过月余没有见,脸上再也没有在竹亭之中见到的那种温暖恬静的笑容,表情淡漠僵滞,整个人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身上穿着上次见时一样的衣服,身子却在衣服里打晃。 他见她这样,心中微微酸。 想到这里,他突然惊觉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感觉,立时敛了心神,站起身子,与兰采薇打招呼,“兰二姑娘,别来无恙啊?” 兰采薇微微一福,请黎天恒坐下,自己坐到上的主位上,“实在不巧的很,家父不在家中,让黎先生白跑了一趟。” 黎天恒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酒,递给站在一旁伺候的韩二,“没关系,劳这位大哥将酒收起来,兰大人回来之后可以小酌几杯。” 待韩二拿着酒出门去,他才又缓缓出声,“我知道兰大人不在家中,我找兰大人饮酒,不过是借口,其实是来还二姑娘恩典的。” 兰采薇抬了抬头,对上黎天恒那洞察一切的漆黑眸子,只觉的心中一悸,良久,才道,“黎先生有话请直说。” 黎天恒笑了笑,“我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二姑娘在竹亭之中,撒下香粉为在下掩饰,这个恩情,在下一定要还的。”想到竹亭之中,她明明吓的身子微微颤抖,却还是强装镇定的样子,他不自觉的又笑了笑。 兰采薇在心中将黎天恒的话过了一遍,端起茶盏,淡淡的问:“不知道黎先生如何报我的这个恩情?”她之所以来这里见黎天恒,是想到了他能从云居寺后山那种峭壁攀岩而上的本领,就想求他去救兰志康。但一进这件书房,她就改变了主意。 黎天恒本身身份就有些奇怪,这样一个人,实在不适合与之交往过密。 但现在他主动提出来,她又有些动心。 这个时侯,还能这样从容镇定……果真与寻常女子不一样。 黎天恒敛了笑容,眉宇间就有些肃穆的感觉:“兰大人被人劫走的事情,在下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 “你怎么知道的?”兰采薇再也无法掩饰眼中的惊讶。兰志康被人劫走的事情,他们虽然没有刻意保密,但也管束好下人,不让他们出去乱说。 黎天恒淡淡的笑了笑,“想在下这种被人加害过的人,处事谨慎一点,对自己友人的动向知道一点,是不是应该的事情?” 兰采薇没有再追问他为什么会知道,他若有心,想打听出来方法多的是,“黎先生既然知道,那我也不隐瞒黎先生了。不过,多谢黎先生的好意,我与哥哥已经想到方法救父亲了。”她现在想知道,黎天恒这样巴巴的上门来,是真的想报所谓的“恩典”,还是别有所图。 “兰二姑娘,你是不相信在下吧?还是,你担心在下会对你们家有所图谋?” 黎天恒微微的笑着,“放心吧,在下只是不愿意欠人恩情。” 兰采薇见他说的诚挚,略一沉吟,就答应了,她与兰相业的计划,难处在于怎么能在赵峰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下毒。要是黎天恒肯帮忙,以他那日表现的功夫来看,他悄悄的潜入毫无防备的赵家下毒就像进自己厨房拿饭一样简单。 “我与哥哥想对赵峰下一种药,一种有毒但不能马上致命的药,你能不能帮我们这个忙?” 闻言,黎天恒看兰采薇的眼神就有些异样,“威胁他去帮忙救人?” 兰采薇点头,“是他设计害我们家的,对他下药,并不算伤害无辜。” 黎天恒微微的摇头,“我并非是说二姑娘伤害无辜,而是,对他下药倒不如直接对万通下药,然后威胁他放人。” 兰采薇微微讶异,“这个我们也想过,但是,若是对万通下药,万一他放人之后,再对我们下死手怎么办?我们一家子老幼妇孺,哪里敌得过锦衣卫那些人?” 黎天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二姑娘,你这么聪明,在关键的地方反而犯糊涂。你以为,你答应了万通所求,他就真的会将兰大人放出来?他私自劫走正六品的官家,你们不报官,一是怕没有人敢接手这个案子,二是,因为没有人证物证。他将人放出来,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人证?不管你们如何承诺保证,他都不会让兰大人平安回来的。” 兰采薇怔了怔,是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咬了咬牙,“就按黎先生的想法办!” 到了这时,兰志康与万通,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关头。 两人商量好细节,黎天恒这才告辞。 由始至终,黎天恒都没有出言询问兰志康为什么会被万通劫走,而兰采薇也没有主动提起。 但她心中已经拿定主意,黎天恒主动来趟这浑水,不外乎也是为了韩姨娘留下的那本书,但他要是能将兰志康平安的救出来,给他又何妨。 想来韩姨娘也是同意的。 当天夜里,赵峰在家中突癫痫,若不是兰相业在场,已经命丧当场。但从此留下病根,口歪嘴斜不能正常说话。 二日中午,黎天恒派人来传话,说万通已经将兰志康放了,暂住在他家中。 也是在当天下午,国舅爷在家中饮酒,突然昏厥,太医院诸位名医一起施救,连病因都还没找出来,人就没了。 待听到这个消息,兰采薇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伏在桌上痛苦不已。 金枝与兰香手足无措,只站在一旁劝慰兰采薇。 哭了一阵,兰采薇坐起身,吩咐金枝,“你领着大少爷房中的暖玉寒玉,将二爷的书房好好打扫一番。记住了,地板并所有的家俱,都要用柚子叶熬成的水洗一次,去晦气。” 金枝笑着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不一会又折了回来,“太太房中的月季与桂花已经在打扫了。二姑娘,二爷出门办差是不是要回来了?”说到办差两个字,金枝有些拗口。 “办差?”兰采薇眼脸微抬。 金枝点头,“是,太太刚才让人来说的,二爷出门办差要回来了。” 兰采薇笑了笑,想来赵氏已经将该嘱咐下人的话已经嘱咐了。 第89章茶寮相见 坐了一阵,赵氏来让兰香来请兰采薇。 兰志康还没从黎天恒家中回来,她乍一听赵氏让她过去,担心又出了事,拔腿就往外走。 待到了赵氏房中,看见赵氏倚在软榻上,神色平静,这才将刚才提着的那一口气放下来,行礼之后站在一旁。 赵氏斜斜的倚在软榻上的南瓜大靠背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豆沙色的家常袍子,虽然普通,但款式和颜色却是精心挑选过的,头上戴着整套的翡翠钗环,脸上施了薄薄的一层蜜粉,眉宇间透着喜气,精神也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见兰采薇站在一旁,赵氏让燕姑姑扶着坐直身子,然后笑着让兰采薇坐到她跟前的一张小杌子上。 兰采薇微怔,还是依言坐下了。 那日赵氏对她火,她虽然能理解,但心底还是存了几分怨气的。 赵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娘的知道,这些日子为你父亲的事情,你忙前忙后的,辛苦了。看看,都瘦了一圈。我拿出了箱底的鲍鱼,让庆嫂熬了鲍鱼粥,给你好好补一补。”说着,她又转身吩咐燕姑姑,“去看看庆嫂将鲍鱼粥做好了没有,若是做好了,赶紧端过来,让薇姑娘趁热吃了。” 兰采薇拦住燕姑姑,淡淡的道:“娘这话说到不对,这些日子,娘与哥哥,都为着父亲的事情操心,要补身子,都该补才是。何况,父亲现在还没回来,也不是补身子的时候。” 赵氏面露尴尬,“倒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了,也罢,鲍鱼粥就给你父亲留着吧。” 顿了一下,她挥手让月季桂花出去,这才道:“那日我也是急糊涂了,说话难免声音就大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实说起来,我也是拿你当亲闺女待,才没有顾忌的。你父亲刚回来,得好好休息,你莫要拿烦心的事情去让他操心。” 兰采薇微微抬了抬头,没有做声。 赵氏又叹了一口气,“还好你父亲平安出来了,这也对亏他平日里广结善缘,不然也不会遇到黎先生这么好的人肯帮忙……” 她这样说,兰采薇也没有惊讶。 她与兰相业早就商量好,没有将万通劫走兰志康的真实原因说与赵氏听,也没有将怎么样救出兰志康的过程说与赵氏知道,只推到黎天恒身上。 兰相业这样做,是怕赵氏知道是因为赵峰在中间使坏,接受不了气坏身子。 而兰采薇这样说,是怕赵氏追问韩姨娘留下的那本书。 至于下药,他们都是怕赵氏知道后阻止他们,一致赞同不说,毕竟赵峰还是赵氏的娘家哥哥。 兰志康是在晚饭之后回到家中的。 兰采薇得了消息去时,在院中遇到匆匆而来的赵氏,赵氏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什么,与兰采薇一起进了书房。 兰志康只是略微消瘦了一些,神色有些不好,倒不像是受了刑罚的样子,看来在这一点上,赵峰倒没有说谎。 赵氏看见兰志康,几步上前去,抓住他的手,眼泪婆娑,“老爷……可是苦了你了……” 兰志康不着痕迹的推开赵氏的手,越过赵氏的头顶,看向兰采薇。 兰采薇一进门,心中就很忐忑,她不知道兰志康对于他自己被劫走的原因知道了多少。若是知道他这些日子所受的苦,都是因为她而起,会不会从此对她视若路人?从此之后,两人是不是再也没有父女融洽相处的温馨?所以,进门之后,她一直站在赵氏身后,不敢主动上前与兰志康说话。 这时看见兰志康看她,她才往前挪了挪身子,低着头说了句:“父亲,要不要女儿为你准备热水沐浴?” 兰志康正要说话,兰相业一下冲了进来,围着兰志康又是一番询问。 几人说了一会话,赵氏看出兰志康神色倦怠,就道:“老爷,要不要早些歇着?” 兰志康点头,“也好,你们也回去好好歇着,明日我还有话要对你们说。” 兰采薇也跟在赵氏身后欲出门,兰志康叫住了她,让她帮忙铺床。 赵氏的神色就有些异样。 床,是下午月季与桂花早就铺好的,兰志康这时让她铺床,只是让她单独留下的借口而已。 兰采薇自然也知道,待房中只剩下她与兰志康两人时,她慢慢的跪在兰志康跟前,“父亲招此横祸,都是因为女儿而起,请父亲责罚!” 到了这时,她也已经想明白了,真正的家人之间,贵乎坦诚,她不想再守着那些所谓的“秘密”过日子。 她将韩姨娘留下的庄子田产的事情,将韩姨娘留下的《女戒》的事情,将与赵进合伙做魔方生意的事情……将所有的这些,都说了一次。 只一样,她没有说她与韩姨娘“借尸还魂”的事情。 说完,静静的等待着兰志康的处置。 兰志康听完,过了好一会,才伸手将兰采薇扶起来,微微笑道:“这些事情,许多我都是知道的,只是没有点破而已。其实你与你娘都不知道,你说的那本《女戒》,在你娘还在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过一次。所以,万通拿出那两页纸给我看时,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没想明白你娘写的东西怎么会到了万通手中。” “你看过?” 兰志康点头,神色充满了回忆,“那一次,我突然醒来时,现你娘不在身边,就起身去找。她在书房趴着睡着了,手臂下就放着那本书,当时好奇拿起来看了一下。想她也是不愿意让我知道,才半夜爬起来写那些东西的,后来就没有问过她。” “我想,找个时间,去娘的坟前将那本书烧了。”在赵峰提出向她索要之时,她就有了这个想法。 “明日就去吧。我也好久没有去看看她了,这次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去看她了……”兰志康唏嘘道。 兰采薇笑笑,“也不远,想去随时可以去啊。” 兰志康正色道:“黎先生今日与我说了一席话,让我也看清楚了,如今的朝堂,再也没有我这种人的一席之地。所以我想,后日就去辞官,回云南去,好好的过日子。” 若不是因为自己害父亲被万通劫走,他也不会看淡世事,生了辞官的想法吧…… 兰采薇心中内疚,她突然忆起,朱见深与万贵妃都是死于成化二十三年,也就是明年,便道:“父亲,你若是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不如告病修养一段,等过了明年再决定辞不辞官的事情。” 兰志康笑了笑,“你也不必觉得心里不安,其实,我也是十年未回云南看看了,有了这个想法,倒有些归心似箭的感觉……哪里愿意等到明年再定?”又叹了口气,“就是有些怕耽误你的事情,我们这一走,与张家议亲就添了许多麻烦。” 兰采薇咬了咬嘴唇,轻轻的道:“我不想嫁去张家……”她将张世芳避而不见的事情说了一次,“我心中存有芥蒂,以后进了张家,如何能坦然面对他们。” 兰志康微怔,想到他与张世芳数十年的交情,他的生命还是敌不过其兄长的仕途重要,脸上泛起了微微的苦笑。让兰采薇嫁入这样的家中,他也有些犹豫了,“张尧倒是个好孩子……你真的想清楚了?” 兰采薇点头,“父亲会不会为难?” “已经议妥,只差让媒人正式提亲了,是有些为难……若你实在不愿意,我就直说便是了。” 二日,兰志康为韩姨娘上坟,并未成行,因为是沐休日,太医院同僚知道兰志康告了病假,有几人一早便送了拜帖来。 其实,那日晚上兰相业去太医院同僚家中打探兰志康的行踪之后,便一直告假,而这些人前来探病,也不是没有要来探探消息的意思。 想到这一点,兰志康只能等在家中。 兰志康不能去,兰采薇便只能独自与韩二夫妻同去。 回来的路上,经过那个小茶寮时,她一瞥之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其中,忙让韩二停车。 她撩裙下车时,芸娘一把拽住她,“二姑娘,你要是想喝茶,奴婢下车去端来给你,你坐在车中等便是了。” 韩二这时也看见了茶寮之中的黎天恒,就拦住芸娘,“想来二姑娘有话要对黎先生说,你就别掺和了。” 芸娘也知道黎天恒有恩于兰家,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松开了手,嘱咐兰采薇,“二姑娘,快去快回,别耽搁久了。” 兰采薇走到黎天恒的桌边,敛衽为礼:“黎先生,好巧。” 黎天恒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不是巧,在下可是专程在这等着兰二姑娘的。” “我知道。”兰采薇嘴角翘了翘,不等黎天恒招呼,便坐在了他对面。 又看见她脸上明快轻扬的笑容了,自己这次“多管闲事”倒是值得了…… 黎天恒微微有些愣神,旋即笑道:“兰二姑娘难不成能掐会算?” 茶寮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兰采薇也就不必顾忌,淡淡的道:“因为我知道,黎先生总会找机会问我要报酬吧。” 黎天恒脸上的笑容一滞,转瞬脸上便换成了讥诮的笑容,“看来在下在二姑娘心中,也只是一个这样的人。在下等二姑娘,是想告诉二姑娘一声,锦衣卫那些知情人,在下已经处置妥当,贵妃娘娘就是查出国舅爷的死因,也查不到兰大人与二姑娘身上。” 兰采薇的笑容也僵在脸上:看来是自己过于小人了…… “那个,对不起……还有,黎先生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了,虽然我是女子,但至少我也能做到言而有信。” 黎天恒望着兰采薇因为尴尬而涨红的脸,就有些不忍,“以后想到再说吧。” 说着,他用手一指兰家的马车,“那位是你的乳娘吧?她好像很着急,不时在看你呢!” 兰采薇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芸娘果然一直望着这边,她微微苦笑,“她是怕晚了进不了城。我这就要走了,黎先生,不日我与父亲就要回云南,黎先生要是想到了,尽早告诉我。若是不方便,让韩二叔传话给我也行。晚了,只怕黎先生的这个恩,我是报答不了了。” 黎天恒微微讶异,“回云南?” 兰采薇点头,“是,父亲准备辞官。” 兰采薇站起身子,走了两步,她又回头道:“黎先生,你就是功夫再好,也得带两个随从才是。不然遇上云居寺那样的事情,你只怕没有那么好运了。” 话一说完,兰采薇就自知失言了,她与黎天恒这种半熟的关系,说这样有些亲昵的话,似乎是过了一点。忙匆匆的向马车走去。 黎天恒听着这简单的几句话,心中一暖,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90章 乌龙事件 回到家中已是晚上,兰采薇将自己扔进了人高的黑梨木澡盆之中。 白日里的舟车劳顿,在热水之中一泡,一下子便消失殆尽。 金枝一边用干帕子替她绞头,一边悄悄观察镜中的兰采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你就说吧,什么时候学会了吞吞吐吐的?”兰采薇笑笑。 “奴婢刚才到厨房打水,听月季说,二爷要辞官回云南。二姑娘,这事实真的吗?” “嗯。” 兰采薇点点头。她明显感觉到金枝替她绞头的手僵滞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铜镜之中,先前还一脸笑容的金枝兰香,神色突然就变得暗淡。 金枝与兰香都是京城人,要是跟她去了云南,只怕这一辈子都难得见到父母兄妹了。 她略微想了想,问明白两人家中都有什么人,就让她们带信给父母,这几日来兰家见一面,算是个告别。 金枝兰香自是感激不尽,兰采薇笑笑,没有再说话。 她心中却在想其他的事情,若是她要回云南,田产和庄子只怕要快些出手了。只是这时出手,亏了地里的一季粮食不说,着急出手价钱上也得吃亏。 这样想着,她就去了北院书房见兰志康。 昨日她将韩姨娘留下田产与庄子的事情说与了兰志康听,兰志康当时就表示,这些事韩姨娘给她的添妆,还由她自己管着。 现在田产与庄子在兰志康那里过了明,要出手,自然还是要和他商量一下,顺便请他帮忙打听买家。 走到花园,迎面就碰见满面阴郁的张尧。 “张……尧哥,你怎么在这里站着?是不是来找哥哥,哥哥又不在?”她突然觉得“张尧哥”这三个字有些拗口。 张尧微微摇头,“我是来见采薇妹妹的,但……”他看了一眼兰采薇身侧的金枝,“这位姐姐说采薇妹妹有事不能见客,所以我便想在这里等一等,看能不能碰见采薇妹妹。” 兰采薇瞥了一眼金枝,金枝的头便在她的目光中低了下去。 见于不见,都得禀上来自己做主。金枝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敢替主子拿主意了?看来是该敲打敲打的时候了。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一味的心慈,不然再养一个婷玉一样的人出来,到头来只能害了自己。 “那……不知张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尧低头沉默了一会,突然就扬起了头,定定的望着兰采薇,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微弱的灯光下濯濯闪光:“我就是想问采薇妹妹,为什么?我……与采薇妹妹,为什么不合适?” 看来父亲已经对张家说了,而且听张尧的意思,还是直接说的她不愿意…… 兰采薇顿了一下,“想来张尧哥也听说了,父亲要辞官回云南。云南与京城,一南一北,中间隔着几千里,所以……”她没有说真正的原因,那些话,说起来伤心,听起来就伤人。算起来,张尧也没有做错什么,青春少年的懵懂感情,若是被伤害了,这一辈子只怕会留下阴影。 张尧惨然一笑:“采薇妹妹也无需拿话来哄我。其实,我也知道是为什么……我承认,这次兰大人出事,我们家的做法是失了道义……但是,父亲也是不得已的……” 兰采薇选择了沉默。既然张尧知道原因,那她再说那些泛泛的安慰之言,倒显得她虚伪了。 这门亲事搁置,她的心中,并不是真的就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如水。 她很遗憾,非常的遗憾。 如果没有兰志康被劫持,没有张世芳的逃避,那么,张尧从各方面来看,都是她的良人。要再找一个这样各方面都合适的人,只怕不容易。 而且她已经做好了嫁进张家的心理准备。 她昨日晚上还在想,若是张尧年龄更大一些,能让她感觉到,他是她的依靠,能给她安全感,她或许可以对张世芳的逃避睁只眼闭只眼,选择嫁给他。 但是张尧只有十五岁,根本无法独当一面…… 她便只能选择遗憾。 张尧叹了一口气,从袖袋中取出两瓶伤药,拉起兰采薇的手,轻轻的放在其中,“采薇妹妹,你经常下厨房,这伤药,是少不得要备上的……” “咳咳咳” 一阵突兀的咳嗽声,打断了张尧接下来的话。 但是这阵咳嗽声也解了兰采薇的尴尬。 兰志康走到近前,从兰采薇手中拿过伤药,“张少爷,天晚了,我们家中不方便待客,你还是先回去吧。这两瓶伤药,张少爷还是拿回去,我兰某人在太医院混了数载,女儿要是手上受点小伤,再不济也还是能医治的。”话客气而疏离。 一声“张少爷”,让张尧仅存的一点希望瞬间破灭。他讪讪的接过伤药,施了一礼,慢慢的转身离开。 看着张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父女两人都没有再对刚才的事情说什么。 兰采薇将要卖田产与庄子的事情说了一次。 兰志康笑道:“我明日就去找牙行,你莫要担心,你娘置办的田产庄子出产好,很快就能出手的。你拿着钱,等回云南之后,我再帮你买几处更大的田产。” 是啊,云南土地比京城便宜,这些钱,能多换一倍的土地,这样想着,兰采薇一扫刚才见张尧的抑郁,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兰家回云南的日期很快就定下来了。 九月十二。 定下行程之后,收拾行李,贩卖田产,与友人道别,一家人从上到下都是忙乱的。 而兰相业与丁玉兰的婚事,当初选的日子本来就紧,中间又遇见兰志康出事,后又遇到兰家要急忙回云南,真可谓是一波三折。 九月初九的正日子,都到了九月初三,才将请柬全部派出去。 赵氏与兰采薇尽力准备,婚礼才算是能如期举行。 拜过堂之后,按照规矩,丁玉兰要在新房中见夫家女眷。 兰家的女眷,在京城的只有赵氏与兰采薇两人,而赵氏这时要在外面接受女客的道贺,丁玉兰要见的,便只有兰采薇一人。 兰采薇听说新娘子为了不失礼,从早上开始就不能吃饭,去之前,便让金枝去厨房端了一碟点心和一碗皮蛋瘦肉粥。 待她打帘子进去之时,她才现自己担心是多余了----丁玉兰左手端着一个空碟子,右手正用锦帕擦拭嘴角,看见兰采薇进来,她微微愣了愣。 倒是她身后那个媳妇子,慌忙将她手中的空碟子藏到身后,然后才给兰采薇行礼。 兰采薇装作没有看见,微微笑了笑,走到丁玉兰跟前:“丁姐姐,哦,瞧我张嘴,现在应该是大嫂了。大嫂今日真漂亮,跟仙女下凡似的。” 丁玉兰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低声道:“还是丁姐姐听着顺耳……” 她身旁的那个媳妇子悄悄的看了兰采薇一眼,轻轻的扯了扯她艳红的霞帔。 兰采薇看在眼中,微微叹息,这都成了一家人了,丁夫人还让人这么时时提醒丁玉兰,难道她就不知道一个人的性格是瞒不住的吗? 丁玉兰也有些恼,没有理会那个媳妇子,从旁边的五屉柜上拿下一个包袱打开,取了一个绣着金藤缠枝团的香囊递给兰采薇,“也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就给妹妹做了一个香囊,希望妹妹不要嫌弃。” 兰采薇笑着收下,又说了一会话,就看见晶玉提着一个食盒在门口向里面探了一下。 晶玉想了想,还是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给丁玉兰和兰采薇行李之后,从食盒之中取出三样小菜和一碗白粥,摆在房中的放着龙凤烛台的雕花圆桌之上,这才道:“我是大少爷跟前的晶玉,大少爷担心大少奶奶会饿着,就让奴婢去厨房做了几个菜送来,好给大少奶奶垫垫肚子。” 还真看不出来,自家哥哥还是这样细心的人! 兰采薇闷闷的笑了一阵,转头之间,看见丁玉兰的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丁玉兰看着晶玉,勉强笑了一下:“这位姐姐是谁?还劳妹妹给我说清楚,不然慢待了她,倒不好了。” 兰采薇微怔,一时间没有明白丁玉兰的意思。待她再看了一遍晶玉,才恍然大悟,丁玉兰一定是看见晶玉一副妇人打扮,误会晶玉是被自家哥哥收了房的丫头…… 以丁玉兰的性子,能这样平静说话,已经是很克制了吧…… 她笑了笑,对晶玉道:“真真是没有规矩,都嫁人了,还自称晶玉,下次给主子回话,可不能这样没规矩了!” 晶玉先前不知道是如何惹新进门的大少奶奶生气了,只站在一旁不敢言语,听了兰采薇的话,瞬间便明白了,马上重新再丁玉兰跟前跪下,“奴婢不懂规矩,还望大少奶奶莫怪。大少奶奶以后有事吩咐奴婢做,就叫奴婢虎子家的就成了。” 明白过来自己搞了乌龙,丁玉兰表情讪讪的从身后媳妇子手中接过一个一两重的银镙子,上给了晶玉买酒吃。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091章 离京准备 兰采薇见丁玉兰眉宇间有些疲惫之色,就起身告辞。临走前,交代晶玉带着丁玉兰的贴身丫头熟悉熟悉家中的环境,免得到时找不着地儿苦了丁玉兰。 出来后,外面的席面已经结束。 她转身去了厨房,厨房这一块赵氏拨给了她负责。因为家中下人不够,厨房中的帮工都是临时从酒楼雇来的,所以,她得去看着点,免得这些帮工顺了东西。 要是丢了东西,她在赵氏面前也难做。 赵氏现在待她比以前更加客气,但她知道,这种客气其实是一种疏离。她也还像以前一样每日按时去赵氏房中情感,可从未留过饭。 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回到了她刚穿越来的那个原点上,嫡母与庶女的微妙关系。 以前为了能在家中过的舒坦,她努力的讨好赵氏,其实心底也不是没有想过要从赵氏那里得到一点母爱。但赵氏的那场无名火,就像一盆彻骨的冰水一样,一下子彻底浇灭了她那一丁点希望。她这几日常常会想,其实她心底也从没有将赵氏当做亲人,若是至亲,又怎么会对那一次小小的怒耿耿于怀呢? 不过,现在与赵氏的这种距离,也许才是最好的,两人其实要的,不是对方的真心关爱,而是表面的和平。 只可惜,这一点,她以前并不明白。 在厨房门口,她意外的看到张夫人站在那里。 本想回避,但张夫人已经看到她,她只得笑着迎上去,“张夫人不在外面饮茶,怎么到厨房这边来了?这里杂乱,实在连个立脚的地方都没有。” 张夫人笑笑,“我本是去净房,但走岔了道,倒拐到厨房边上来了。” “那……我领张夫人去吧。” 张夫人摆摆手,“算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离家左右也没几步路,回去后再去也可以。”扫了一眼厨房,她又道,“听说今日厨下的事情都是你经营的?” 兰采薇笑着点头,心中有了些隔阂,说那些应酬的话,倒让她觉得别扭,能不开口时,她便选择不说话。 张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转而拉起兰采薇的手,握在手心拍了两下,“厨房的事情最是繁琐,能让厨房这样有条不紊,却是需要很细心才行。你小小年纪能做成这样,真是极难得,苦了你了。哎----都是我们家没有这个福分。” 说着,她丢开兰采薇的手,转身走了。 兰采薇看着张夫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张夫人与赵氏相交数十年,常常在兰家走动,净房在什么地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又怎么会走岔道?她不过是想来见见自己,表示一下她所谓的“没福分”罢了。现在才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当初就算有难处不能帮忙,至少应该跟兰家说清楚吧,不要让人白白苦等浪费时间才是…… 站着生了一会闷气,兰采薇才进厨房清点厨具。 隔日,兰采薇如往常一样去赵氏房中请安,到赵氏院中之时,她看到丁玉兰已经立在那里。 薄暮中,丁玉兰高挑窈窕的身形格外出众。桃色滚着月白绸边的儒衣,下身系着同色的百褶绸裙,漆黑如墨的头绾成时下流行的妇人式云髻,髻中间,插着一根嵌着红宝石的金簪子。瑰丽的五官,没有用任何脂粉装饰,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那股喜色。 “大嫂,怎么这么早?”她迎上去,笑问。 丁玉兰俏脸微红,“我不知道太太什么时候起,所以就早些来候着了。” 这倒是实话,新媳妇一天给婆婆请安就来晚了,不说将来在婆婆面前抬不起头,就是在下人面前,也立不起威名来。 兰采薇笑笑:“娘每日都是卯时一刻起,大嫂明日多睡会,不用起的太早了。” 两人说这话,不多时,就看见月季从厨房打了一盆热水要进房,丁玉兰忙伸手接过,“我去服侍太太洗漱吧。” 兰采薇微微诧异,没想到丁玉兰还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她跟着进房,就看见赵氏眉眼含笑的坐在妆台前,由着粗手笨脚的丁玉兰给她绞帕子。 行过礼之后,她怕自己站在房中,赵氏与丁玉兰都会觉得不方便,便找了个借口告辞。 赵氏点了点头,“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以后我身边有你大嫂伺候,你就不用每日都过来了。” 这倒正合了兰采薇的意,她没有多说什么,只笑着拜托了丁玉兰好好照顾赵氏。场面上的话,她还是要说齐全的,免得落了话柄。 回房匆匆用过早点,时间急迫,等兰相业去给赵氏与兰志康敬过茶之后,两人好与兰志康一起去给杜方圆送谢仪。 杜方圆是湖南人,兰家着急回乡,兰志康本想带他一起去云南,但他自己愿意留在京城。兰志康虽惋惜失去了一个好先生,但也没有办法,就包了一百两银子给他做谢仪。 还有景六姑那边,赵氏早几日辞了她,兰采薇想到她这些日子的经心教导,让芸娘开箱取了两块云锦尺头,今日也要让人给她送去。 事都挤在了一块,偏偏牙行找到买地的买家约在今日签契约。当然,这事自有韩二出面,但田产和庄子上各人的去处,需要她亲自拿主意才行,何况,这些人中间还有陈姨娘。 按照当初的约定,她让韩二将陈姨娘的卖身契交还给她,然后顺道给她赁一间小屋,从此她愿意去找杜方圆,给他为奴为婢,也与她不相干了。 处理好她这边的所有事情,又到了晚上。 她正在房中用饭,韩二匆匆来请她去看马车。 看着花园中一顺溜摆开的六辆平头宽厢马车,她奇道:“马车雇回来了吗?” 兰家只有一辆马车,但此次回云南,他们是举家搬迁,一辆马车哪里够用。兰志康便找了车马行准备雇几辆,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不是马车状况不好,就是拉车的是老弱病残的瘦马,再不然就是日子空不开。昨日一家人还在为这事着急呢。 韩二拍了拍车厢,笑道:“多亏了黎先生帮忙。昨儿晚上黎先生来喝喜酒,二爷与他闲谈时提到还没有雇定马车的事,没想到今日他便送来了六辆!” “他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马车?”兰采薇倒是对黎天恒越来越好奇。 韩二高兴的拍了一下手,“原来黎先生就是京城最大的平安车马行的东家。二姑娘,你说巧不巧?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就去找他帮忙了,我也不用跑那许多冤枉路。” 兰采薇回头看了看马车车厢,上面果然写着大大“平安”两字,她听人说过,城里最大的镖局也叫“平安”来着…… 听说开这马航的,与开镖局的,都不是普通的商人,得在官家和黑道都抹得开的人才行,不然根本镇不住场面…… 难道那日在云居寺被人追杀,就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 她的脑中又浮现出那双深邃的仿佛能将人看透似的眼睛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大概都很精明吧…… “那他以前怎么从没有说过?” “是啊。”韩二也有些奇怪,但转念又笑了,“二爷一向不屑与商贾结交,所以他才没有说的吧。” 也许吧…… 若是开始就不愿意说,又怎么会在这时说出来? 兰采薇摇摇头,摒弃心头的杂念,“韩二叔,你别站在这里与我说话了,还是先安排这些车把式用饭休息吧。” 赁马车的事情确实让韩二跑了不少路,见着这些马车就格外亲切,乐呵呵的领着这些车把式去厨房用饭。 兰家的院子,没有隔出内外院,现在家中进了生人,兰采薇回到院子中,嘱咐金枝与兰香两人晚上不要去外面乱走。 两个小丫头开始听到要离开京城,愁得饭都吃不下,过了几日,见了一回父母,倒有些欢喜雀跃了,认真的准备着去云南要带的物件。 “二姑娘,你说,云南有没有顾德祥的抹脸油?要是没有,得多买几盒带上。”兰香一脸认真的问。 兰采薇笑笑:“没有顾德祥,但肯定有李德祥杜德祥,你就不要操那些没用的心了。” 兰香吐吐舌头,口中念念有词,生怕落了东西没有准备。被她这么一闹,兰采薇倒是开始琢磨,要不要将习惯用的一些东西买上一点带上,她在前世就有个习惯,只要觉得好用,就一直几年都用同一个牌子,小到牙膏牙刷,大到家用电器,她用的都是同一个牌子。 九月十一,兰家上下,将所有的藤箱装车。 他们所住的房子也已经出手了,只等明日走时买家来验房拿房契。 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兰采薇有些伤感,也有些失落,毕竟她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如果算上真正兰采薇的记忆,那她记事后所有的记忆都是在这里的。 这次走后,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陌生的云南,等待她的,又是怎样的生活呢?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092章 你是镖师? 成化二十二年九月十二午时一刻,宜远行。 兰志康站在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住了十年的宅子,恰巧看见新买家指挥下人在大门口往下卸写着“兰家大宅”的牌匾,注视了一瞬,这才微微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蹬车。 兰采薇在马车中撩了车帘往外看,也正巧看见这一幕,心中涩涩的:父亲其实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在乎,就这样离开了想要有一番作为的京城,心中还是会觉得遗憾失落吧。 再往外看时,,门口那下人已经将牌匾卸下来,她吩咐金枝:“与兰香下去,将牌匾抬到后面装箱笼的马车上,我们带着回云南。” 出了城门,兰志康让赵氏与兰相业等在原地,他要领着兰采薇再去韩姨娘的墓地看看。 丁玉兰估计也听说过韩姨娘的事情,看赵氏的目光中隐隐含着同情。 赵氏有所察觉,当着儿媳的面一次对兰志康冷了脸,淡淡的道:“老爷,我们在这里等着也不算个事,不如我与业哥儿先赶路,然后在城外的行家驿相见。” 兰志康自是点头应允。 兰采薇看着跪在韩姨娘坟前久久不愿意起身的兰志康,只能泛泛的说着宽慰的话。 过了一会,她突然心中一动,“父亲,要不然我们将娘带回云南……” 兰志康站起身,神情悲戚的望着韩姨娘的坟茔:“你不了解你娘的性子,她肯定不愿意我们再打扰她的安宁……”她的话没有说完,若是将韩姨娘带回云南,兰家家规妾室不能进入祖坟,出嫁的女儿不能葬入娘家的祖坟,韩家祖坟也没有她的栖身地,反而会让她觉得尴尬,倒不如就留在京城…… 这些话,他怕兰采薇听了会伤心,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去行家驿的路上,兰志康一直面带戚色,气氛压抑沉闷。 行家驿离京城只有十里路,进京的人,都愿意脚下赶快一点,直接进京,若是离京的人,一天也不会只走十里路,自然就会去前面的驿馆过夜,所以,行家驿极为安静。 两人到时,兰相业已经等在驿馆前的台阶上。 看见兰相业,兰采薇便问:“哥哥不在房里陪嫂子,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兰相业剑眉微皱:“玉兰在娘房里伺候,娘受不住马车的颠簸,一路上难受的紧,这会才刚躺下。” 兰志康脚下没有停,只是道:“一会我去看看她,再给她开一副药喝下去,明日就会好些。” 兰采薇也跟着进门,兰相业一把抓住她:“妹妹,我的好妹妹,你能不能帮哥哥一个忙?” 兰采薇诧异的回头望着他。 “玉兰性子急躁,我怕她在娘房里呆不住,要是出了岔子惹娘生气就不好了……你也知道,服侍病人最讲心平气和了……所以,我想请妹妹去将她换出来,不然,在一旁提醒提醒她要是好的。”眼中的担忧之意尽显。 看来,两人相处的很融洽。 兰采薇嘴角翘了翘:“真看不出,哥哥还是这样一个体贴人。新婚之夜怕大嫂饿着,让晶玉送饭,这会又怕嫂子辛苦……啧啧……好,我回房洗漱一下,用过饭就过去。” 兰相业迭声道谢。 不过,赵氏未必就愿意自己破坏了她与丁玉兰相处的天伦之乐吧…… 想到这里,她敛去面上的笑容,认真的道:“哥哥,其实我倒觉得不必让嫂子在娘面前装淑女,这样她累得慌,其他人也跟着她担心。只要表现出真性情就行,反正一家人住在一起,一个人的性子想瞒也瞒不住的。我说这话,哥哥不要误会,我不是不愿意帮忙,只是真心为大嫂着想。” 兰相业沉吟了一会,才道:“我也知道妹妹说的对,只是我怕娘会失望……也罢,我跟玉兰商量一下再定吧。” 兰采薇点了点头,自去房中梳洗。刚用完饭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丁玉兰倒先来了。 “我来跟妹妹说一声,娘已经睡下了,妹妹不用过去了。”丁玉兰坐在圆凳上,“妹妹莫要听相业胡说,娘那边我还应付的来,不用担心。” 面色红润,精神十足的样子,她所说的倒不像是假话。 兰采薇笑笑,转了话题:“大嫂刚嫁过来,就要跟我们去云南,舍得丁大人丁夫人吗?” 丁玉兰神色间就有了些难过,“自然是舍不得,但我既然嫁了相业,自然要一辈子都跟着他,他在哪,我便去哪。”说到后面,她语气坚定起来。 兰采薇看着她眼中的坚毅,微微动容。 两人说了一会话,丁玉兰这才告辞,兰采薇送她出门。走到院中,刚巧碰见一个车把式一手提着三只大藤箱过来,那车把式看见她们,微微点了点头就过去了。 兰采薇回头看了眼手拿六只大藤箱还健步如飞的车把式,奇道:“这人力气倒真是大。” 丁玉兰笑道:“这人倒不算什么,我们来的路上,有一块大石头挡了道,替我们赶车的那个把式下去,只用了一只手,轻轻的就将那么大的一块石头掀到路旁了。”说着,她比划了一下,“那块石头,少说也得几百斤。” “真那么大?”兰采薇惊讶的张了张嘴。 “你爱信不信!哎哟,累死我了,我要去休息了。”丁玉兰撇撇嘴,揉着肩膀走了。 兰采薇却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因为心中疑惑,她一连几日都细细的观察这六个车把式,每一人,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了跟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或者力气很大,或者身手过于敏捷,或者脚程很快。 一次是在饭庄吃饭,她撞着了一个店小二,眼看着一碗滚烫的菜汤就要落在她身上,站在她身旁几步远的一个车把式竟然一下将碗接助了……事后她想了想,就是自己当时没有愣,也接不住那晚菜汤。 一次也是在驿馆用饭之时,她明明看见那个车把式还在百米之外站着,怎么驿馆杂役一叫开饭,那人眨眼之间便到了跟前……而最奇怪的是,她明明就是看见那人如同常人一样走过来的…… 而且,这六人平常也不多话,问什么答什么,就是他们自己人之间,也很少看见他们之间相互说话,更没看见他们聚在一起喝酒耍钱。 车马行的车把式,就像后世的出租车司机,出租车司机大多都是能侃会说的,当然,不爱说话的也有,但毕竟是少数……而这六个车把式,个个都是惜字如金的主。 越观察,就越觉得这六人不是普通的车把式。 要是以前,兰采薇不会往坏处想,但自兰志康出事之后,她就变的格外谨慎。想了想,这事还只能与兰志康商量,便找了个时间将心中的疑惑对他说了。 兰志康沉吟了一会,“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六个车把式有些不同,一般的车把式,对人都是卑躬屈膝,见人先矮三分,而这六人,待我们一家虽恭敬,但并没有卑颜讨好……” “父亲,你说他们会不会对我们起不轨之心?”想到种种可能,兰采薇就觉得身上有些凉。 兰志康笑笑:“我看不像,一看他们目光清澈,处事坦然,而是,这都赶了七八天的路了,他们要是有歹心,早该动手了,就是没到动手时机,你一直观察他们,应该有所察觉才是。” 兰采薇想了想,确实只看出这六人与常人不一样,但并没有察觉有什么诡异的行动,而且期间还帮他们解决了一些难题。 话虽这样说,他们心底还是不放心,接下来的日子,都各自比平常多了几分谨慎。 说来也奇怪,自兰采薇处处小心之后,倒是一次都没有看见六人做出与常人不一样的举动了。 要不是丁玉兰也看见过,兰采薇甚至会以为那些都是她自己的错觉。 又走了十多日,眼看着就要到云南境内,六位车把式依旧没有异样。 兰采薇到底忍不住,装作闲聊似的,问那个帮她接住汤碗的车把式:“大叔,你那日动作那么快,可是会功夫?” 那人哈哈笑了一回,这才道:“兰家姑娘,你说我一个走镖的,不会功夫能混饭吃吗?” 这下,倒是兰采薇愣住了,“你说你是镖师?可是我们并没有请镖师啊?” 那人意味不明的笑笑:“我们只是从总镖头手上接任务,至于是谁付钱请我们的,那就只有总镖头才清楚了。兰家姑娘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去喂马了。” 难道又是黎天恒? 兰采薇立了一阵,去兰志康房中与他说了。 兰志康听了,微微讶异:“定然是黎先生怕我们路上会遇到危险,这才让镖师与我们随行的。”回头看兰采薇秀眉微颦,又笑了笑:“你也不必想太多,我们记着这个情,将来找机会还了就是了。回头我让韩二将走镖的钱算给镖师,这个情我们承了,但没有理由让人家亏钱。” 兰采薇点头,“倒是这个理。” 这人,行事从来就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一再的帮自己家,就真的只是因为与兰志康的情谊?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093章 好多人啊 走了二十多日,一家人终于在十月初二这日到了与云南大理府。大理府,就是兰志康阔别了十多年的地方。 前一日晚上在驿馆,他激动的没有睡着,絮絮叨叨的和兰采薇说了半宿话,说他小时候的趣事,也说他从前和韩姨娘相处的种种。虽然说的都是些极平常的小事,但兰采薇还是能感受到他对韩姨娘那种深深的情意。 也是到了这时,兰采薇才觉得隐隐后悔,她不该去插手赵氏与兰志康之间的事情。她这样做,虽然讨得了赵氏的一时欢心,却伤害了两个爱她的人,或者说,她伤害的是一份真挚的感情。 车一入城,兰志康一扫连日来的郁色,眉开眼笑的从马车上跳下来,随着马车在青石铺成的平整街市上步行。走了一会,又将兰相业从马车上叫下来,兴奋的跟他讲解街市上这十年的变化,韩二跟在两人身后,不时的插上一两句。 没想到大理这样繁华!兰采薇坐在车上往外看,心中只生出这样一个感叹。 青石街道两旁房屋鳞次栉比,高矮式样相差无几,清一色的是各色店铺,屋檐下悬着大大的金字招牌,门口站着迎来送往,大声吆喝招揽生意的伙计,个个嗓门洪亮,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 若单论这一条街,比起京城的街市来,其繁华也是不遑多让。当然,兰采薇看到过的京城街道也就那么几条。 撩着车帘看了一会,她便现了两地街市的不同,京城的街市上,虽有女子行走,但多是老年妇人。而这里,他们一路行来,不止看见了年轻貌美的小媳妇装扮的女子,还有三三两两衣着艳丽的少女挽着手在街市上行走,看她们穿戴也不是那穷苦人家的女子。 看来,大理的民风似乎允许女子上街。 这个现,着实让兰采薇兴奋了一把。 难怪芸娘不像往常一样,阻止她撩了车帘往外看。想到这,她回头看了一眼芸娘,却见她双目含泪,怔怔的瞧着车外。 “芸娘,你怎么了?”兰采薇拿了身上的锦帕给芸娘拭泪。 被她这么一叫,原本与她一同看外面街景的金枝兰香也回了头,目光落在了芸娘身上,芸娘倒不好意思了,慌忙接过兰采薇手中锦帕将眼泪擦了,微微笑道:“奴婢就是太高兴了。哎,本来以为早将这里忘了,没想到一进城,原来的一切又全想起来了。奴婢还记得,这家牛肉店,原来是一家胭脂铺子的……” 兰采薇笑笑:“哪能十年不变啊。” “二姑娘说的是,转过这条街,二姑娘就该到家了。”芸娘感叹道。 兰采薇却暗自苦笑,不知道这里算不算自己的家。 说着话,马车就停下来了。 金枝扶着兰采薇从马车上下来,她才现自己站在一座气势非凡的红漆大门跟前,大门上扣着碗大的铜钉,大门的门楣上,挂着一个用金漆龙飞凤舞写着“兰府”两字牌匾,相比之下,兰采薇从京城带来的那个黑漆红木做成的牌匾,简直不值一提。 大门两侧,各立着一个比真人还高的大理石雕成的巨大石狮子。 就在兰采薇四下张望的时候,红漆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了过去。 从门里面走出了数十人,为是以为六十出头的老妇人,她头戴金藤缠枝抹额,身上穿着湛蓝湘缎衣裙,右手拿着一串翡翠佛珠,左手被一个四十上下的贵妇人搀扶着。 兰志康看清楚从门中出来之人,几步上前,跪倒在老妇人跟前,磕了三个头,这才眼中含泪的叫了声:“娘,不孝儿志康回来了----” 兰老太太挣开贵妇人的手,将兰志康扶了起来,又颤颤巍巍的伸手替兰志康拭了脸上的泪,嘴里只是喃喃的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兰老太太身旁的那个贵妇人眉间几不见的颦了颦:“老太太,二弟一家赶了二十多天的路,是不是先让他们先回房梳洗一番……” 兰老太太止住眼中的泪,又笑了笑:“说的是……快,吩咐下去,替二爷准备汤水沐浴……对了,让厨房备饭,一路上肯定也没有吃饭。” 兰志康忙道:“娘,我们一路上走的慢,吃的好住的也好,不用特意准备。”说着,兰志康又让赵氏与兰相业采薇几人上前来与兰老太太磕头。兰老太太站着受了礼,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滑过,最后落在了兰采薇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想不到走时才刚得了喜信,转眼都这么大了。” 兰采薇细细品着这句话,觉出兰老太太不像是不喜的样子,心里微微松了口气。韩姨娘是因为兰家长辈不喜欢,才没能嫁给兰志康做正室,所以她刚才看见兰老太太,就在想兰老太太会不会因为她是韩姨娘的女儿,格外讨厌她。 她微微抬了抬头,正想叫一声奶奶,兰老太太却已经转头去夸丁玉兰了。 又说了一阵话,几人这才跟着兰老太太进了红漆大门。 院子中间,假山林立,亭台遍目,一个一个精致的院落让人应接不暇,各个院落之间,又有嵌着精致宫字格的甬道相连。 间或还能看见一两个三四亩大的莲花池子,池子中间养着锦鲤,遍体通红的锦鲤在莲叶中间游来游去,煞是好看。 兰采薇惊异的暗暗咂舌,她虽听说过兰家在云南是数得着的百年老族,也猜到兰家肯定有些钱财,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有钱,一座宅子,建的比前世她所见过的公园还漂亮三分。 难怪兰老太太一路上多说兰志康在京城吃苦了,与住在这样宅子一比,他们在京城住那样一座小宅,可不就是吃苦了吗? 其实,兰相业与丁玉兰比兰采薇也好不了多少,一路行来皆是惊诧不已。兰相业两岁上头就跟着兰志康去了京城,云南老宅他只是从赵氏口中间听来的,丁玉兰出身官家,但家中并不富裕,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老太太所住的院子,叫做纳福阁。 进了兰老太太的屋子,兰志康再次跪倒在地上,道:“儿子这么多年来,没有在娘跟前尽孝,实在是一桩憾事……”说到最后,兰志康声音里就有了些哽咽,他想起父亲逝世时,他也没有能够赶上为父亲扶灵戴孝,不禁萧然泪下。 兰老太太眼中含泪,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也无需难过……” 房中的众人也陪着落了一回泪。 那贵妇人用锦帕拭了一下眼角,“老太太,瞧你,自接了二弟的信,就日盼夜盼的想着二弟早日到家,怎么二弟一回来,你就尽说些伤心的话?” 在门外时,兰采薇只顾着打量兰老太太了,并没有细看这个贵夫人打扮的妇人。这时才将她看清楚,肤色白嫩细致,一双丹凤眼未语三分笑,薄薄的嘴唇上涂着时下流行的玫瑰胭脂,鸦青的头用金丝罩缚在脑后,看着很是亲切平和。 大概是察觉到兰采薇在看她,她回头看了兰采薇一眼,兰采薇赶紧对她盈盈拜了一下。 那贵妇人也笑了:“你就是采薇吧?倒是个懂事的,想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呵呵,我是你大伯母。” 兰采薇其实早猜到她是兰志安的正房夫人秦氏,只是不确切,才没有敢出声叫她,这时听了她的话,又拜了一下:“采薇见过大伯母。” 兰老太太听了,止住眼泪,吩咐秦氏:“去将几个孩子叫进来拜见二叔二婶。” 秦氏应了一声,转身欲走,赵氏忙起身,叫道:“还请大嫂先坐下,受业哥儿与薇姑娘的礼。” “那哪成。”秦氏口里笑着,却没有坐下,“老太太还没有正经坐下来受礼呢,我可不敢当,等老太太受了礼我再受也不迟。” 赵氏面色微微红了一下,马上又笑了:“瞧大嫂这话说的,要是大嫂都不敢受业哥儿与薇姑娘的礼,我与二爷又怎么敢受侄儿侄女的礼?” 房中的气氛就有了些僵滞。 兰相业一向机灵,看出气氛不对,拉着丁玉兰兰采薇对兰老太太拜了下去。 兰老太太指着兰相业笑道:“这孩子,定然是觉得刚才在门口没有拿到我的赏,这时又来拜一回。” 房中的人都跟着笑了,兰相业也真的向兰老太太伸了手:“那奶奶准备赏孙儿一点什么呢?” 兰老太太赏了兰相业一套前朝的文房四宝,给丁玉兰与兰采薇各一套翡翠的头面饰。 待看到三个堂兄两个堂弟两个堂姐四个堂妹共十一人时,兰采薇顿时傻了眼,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大伯倒是很厉害…… 相互见礼之后,兰老太太这才让兰采薇几人回房歇息。 兰家房子多,兰采薇得了一个叫做蔷薇阁三进院子,赵氏与兰志康还住在兰志康去京城之前住过的飘逸院,而兰相业与丁玉兰,则住在蔷薇阁旁边的点石院。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094章 玉兰闯祸 蔷薇阁后院中也有一个二亩大小的莲花池子,最巧妙的是池子中间建了一座八角亭,与院子中的花园用栈道相连。兰采薇一见之下,就喜欢上了。 替她引路的媳妇子看见兰采薇一直望着那座亭子,就笑道:“看来大太太倒真是猜对了,三姑娘会喜欢这阅莲阁。” 三姑娘?兰采薇微微怔了一下,才惚然这媳妇子是在与她说话。刚才与众多的堂兄弟姐妹见礼的时候,就知道大房其中有两位姑娘比她大,按照大小排下来,她便成了三姑娘。但是听惯了别人叫“二姑娘”,再让她去适应“三姑娘”这个称呼,还真有些难。 “你刚才说这里是阅莲阁?”快走到正房了,她又才想起那媳妇子话里还有一处奇怪的地方。 媳妇子笑道:“瞧奴婢这记性,三姑娘有所不知,原来这里叫阅莲阁,前几日才改成蔷薇阁的,所以奴婢总是记不住。”看到兰采薇眼中的疑惑,她又道:“大太太让改的。她说这里既然是给三姑娘预备的,就应该改一个与三姑娘相配的名字。” 闻言,兰采薇就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回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媳妇子,头戴金钗身着绸缎,看样子在这府里是很有些体面的。“敢问这位妈妈怎么称呼?” 媳妇子微微给兰采薇福了福:“奴婢是大太太房里的,三姑娘以后有事吩咐,就叫奴婢秦权家的。” 夫家与秦氏同姓,这秦权家的应该是秦氏的陪房了。那她刚才跟自己说这院子改名的事情,应该不是随口提提,而是故意说与自己知道,好让自己承秦氏这个情。只是,秦氏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这样想着,兰采薇做出一脸感激的样子:“大伯母这样为我着想,真真是让我感动。” 秦权家的满意的笑了笑:“三姑娘先歇一歇,奴婢这就让人抬汤水来为三姑娘沐浴。” 兰采薇笑着道谢,看着秦权家的走远了,这才与金枝进屋。 房中摆着全套的家俱,从雕花大床到小杌子,无一不做的精巧细致。房间很大,用一副雕花紫檀木嵌玉屏风隔开,里面摆着床与妆台,外面则是一个客室的摆设,与她京城的房间摆设并无二至,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个五层的博古架,架子上面没有摆什么值钱的摆件,放的都是新种植的花草。 芸娘与兰香一进兰府,就过来这边收拾了,两人动作很快,已经将常用的东西拿了出来。 看见兰采薇进来,芸娘为难的道:“二姑娘,奴婢许久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谁在厨房主事,就还没有去替二姑娘催洗澡的汤水……” 兰采薇坐下,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你们也歇一歇吧,把需要用的拿出来,其他的明日再整理也不迟。” “坐着也是坐着,这点事情也不累。”芸娘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金枝也顺手拿了衣服叠起来,“芸娘,这府里这么多人,你从前在这里住的时候,就没有弄混的时候?” 芸娘瞪了金枝一眼:“这才几口人,从前老太爷还在的时候,人还多些,老太爷房里的太姨娘、大爷二爷、恩,那时候还有琴姑奶奶、婉姑奶奶,上上下下四十多口人。如今老太爷不在了,太姨娘们住在净月庵中清修,大爷又在成都府任上,家中就只有老太太,大太太、大房里的几位少爷姑娘、再添上我们二房的人,拢共不过十八位主子。如果算上大房的三位姨娘,也才二十一位。你用心些,自然就记住了。” 兰采薇微微笑了笑:“芸娘还算漏了,大少爷和二少爷已经成亲,还有两位堂嫂子……” 芸娘怔了怔,旋即笑了,“二姑娘倒是一下子就记住了。” 这么多人,而且还是住在一起的,若是不小心叫错了,那岂不是尴尬,所以兰采薇刚才在见礼的时候用心的记下了。 “我现在已经是三姑娘了……”兰采薇唏嘘着。 芸娘哈哈笑了一回,嘱咐金枝兰香记住,以后不要叫错了。 说了一阵话,秦权家的又折回来了,她身后跟着几个抬着热水的粗使婆子。 芸娘趁机向秦权家的问明白了府中管事婆子都有哪些。 梳洗一番之后,兰采薇去飘逸院与兰志康赵氏问安。 她去时,赵氏也像是刚沐浴完,白嫩细致的圆脸被水汽蒸的红艳艳的。 赵氏淡淡的问了兰采薇行李收拾的怎么样,兰采薇也笑着关心了赵氏的身体。 “在京城时,要为业哥儿的亲事忙活,路上呢,我又一直病病歪歪的,有些话,就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赵氏看见兰采薇眼睑低垂,一副受教的样子,接着说:“你刚才也看见了,老宅宅子大,人也多,规矩做派自然也与我们在京城不同。你自己就要多长个心眼子,该说的才说,该做的才做,不要做些出格的事情。这里不比京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有一点错处都会成为别人的谈资。” 赵氏说的非常的郑重。 兰采薇静静的听着,心中却想起了在纳福阁老太太房中秦氏与赵氏说的那些话来,看似很客气,其实暗中却在掌对方的嘴,让对方下不来台。 看样子,赵氏从前在这比公园还漂亮的宅子里住的并不开心。 赵氏又继续道:“你房中的下人,要好好管束,老太太长年礼佛,喜静,你不能让她们横冲直撞的,扰了老太太的清净。还有,祸从口出,你要让他们记住。少说话多做事,更不能随便去别的院子串门子……” 有了婷玉的前车之鉴,兰采薇也不敢将房中的丫头放任不管,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赵氏一时也觉得没有话说,就叫月季去请兰相业与丁玉兰过来。 兰采薇趁机告辞出来见兰志康。 兰志康就住在飘逸院的北屋。 晚上,秦氏准备了席面,欢迎兰志康一家。 女眷的席面,摆在老太太的纳福阁。 老太太坐在上,她身后站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国脸女子替她布菜,这个女子兰采薇先前是见过的,虽没有人替她介绍,但她知道是兰志安的姨娘,好像姓杜。秦氏坐在右,身后站着替她布菜的是现在的大少爷兰相天的妻子吴氏、二少爷兰相途的妻子孙氏。赵氏坐在左,丁玉兰规规矩矩的站在她身后伺候。 兰采薇坐在赵氏身边,挨着秦氏坐的是兰采薇的大堂姐兰采政。兰采政今年初才刚出嫁,但嫁过去没几日就死了相公,秦氏心疼女儿在夫家受气,便将人接回来了。 下坐的是和兰采薇一般大的二堂姐兰采莲、四堂妹兰采菊。兰采莲与兰相天都是早逝的通房丫头所生,而兰采菊的亲身母亲,便是站在兰老太太身后布菜的杜姨娘。 这些人和关系,都是兰采薇下午强迫自己记下来的。她一个个挨着打招呼,没一个叫错名字,就连赵氏也多看了她几眼。 菜式做的精致,但都很清淡,一桌子菜式,还几乎全是素的。这样的风格,倒和兰采薇刚穿越时兰家饭菜的风格一致。 清淡就清淡吧,好歹也得多做点肉啊…… 想到今后每日都要吃这样的饭菜,兰采薇暗暗叫苦。 食不言寝不语,一桌子的人,除了秦氏偶尔会问问老太太饭菜可合口味,就只能听见筷子与杯碟相碰撞的声音。以前兰采薇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在自己房中用饭,现在一下子让她与这么多人一起吃饭,还不能说话,她稍微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失了礼数落人笑柄。 她悄悄的看了一眼赵氏,赵氏神态自若,好像很习惯这样场合似的。 眼看着一餐饭就要在沉默中用完,兰采薇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 众人的目光皆看了过来。 兰采薇也回头,只见丁玉兰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地上洒满碎瓷片渣滓。 丁玉兰替赵氏布菜时衣袖带翻了赵氏的茶杯。 赵氏狠狠的瞪了一眼丁玉兰,回头笑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改不了毛毛糙糙的毛病……” 秦氏笑道:“没关系,碎碎平安嘛……”说着招呼一个立在门口的小丫头进来打扫,“布菜这种事情也不是谁天生就会的,四少奶奶刚进门,以后做的多了自然就熟练了。”兰相业依现在的排行,变成了四少奶奶。 秦氏的话听着是在为丁玉兰开解,但仔细一想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刚过门并不能成为理由,哪个女子嫁入夫家之后没有在娘家受过布菜这些礼仪规矩的训练?说丁玉兰的不熟练,就是在说丁玉兰没有规矩! 这话,听着就像在说赵氏不会挑选儿媳。 赵氏脸色就有些青,正要开口说话,老太太却开口了,“老二家的,就是儿媳妇再好,你也不能宠着,该教的还是要教,该骂的还是要骂。” 赵氏低头应了。 兰采薇听了,暗暗替丁玉兰担心,想回头用眼神安慰她一下。哪知道她刚一回头,就看见丁玉兰眼睛一闭,直通通的倒了下去。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095章 真是敢想 兰采薇轻轻的“啊”了一声,急忙起身,几步就走到丁玉兰跟前。 房中其他人,包括老太太,听到兰采薇这声轻呼,也都站起了身。 小丫头还没有将碎瓷片渣滓扫净,丁玉兰倒下去,正好就砸在了上面。身上穿着衣服,还没有大碍,可她如同嫩葱似的左手,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被一块碎瓷渣滓割伤,兰采薇到时,正往外冒血珠子。 兰采薇一个人无法将丁玉兰扶起来,只将她的头抬起来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面颊,着急的唤着:“大嫂……大嫂……你怎么了?” 赵氏也吓着了,急急的走到丁玉兰身边,招呼着两上个媳妇合力将丁玉兰扶到太师椅上坐下。 大堂姐兰采政赶紧端了一杯水递到兰采薇手边,兰采薇接过水,看了看丁玉兰微闭的双唇,一时没有办法喂她喝下去,只好将水端在手里。 兰老太太眉头皱了皱:“老二家的,业哥儿媳妇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这倒有可能…… 兰采薇与赵氏都怔了怔。 秦氏用力的拍了一下双手,笑道:“我看是这样!都别愣着!快快,去个人将二爷请过去。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赵氏拦住了转身欲走的媳妇子:“还是别打扰了二爷用饭,悄悄的将业哥儿叫过来就行。”她回头看了看秦氏与老太太,“业哥儿正跟在二爷身边习医理,他现在的医术不亚于外面普通药铺里的大夫。” 老太太点头:“这样也好,等确定了再给老二报喜信。” 待那个媳妇子走了,兰采薇看了看斜斜倚在太师椅上的丁玉兰,迟疑着道:“娘,是不是让人将大嫂背回点石院?” 赵氏还没有说话,秦氏已经指挥两个长得粗壮的婆子过来背丁玉兰了。 兰采薇匆匆的跟老太太与秦氏行了一礼,扶着粗使婆子背上的丁玉兰走了。赵氏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便挥手道:“你也去看看吧。” 被这样一闹,房中的人都没有了吃饭的兴致。秦氏指挥着众人收拾碗筷,老太太叹息一声,缓缓的道:“瞧这饭吃的!” 秦氏过来扶老太太坐下:“这下咱们这宅子里又要添人进口了,以后有的热闹了。” 设在外面花厅的席面,还是被惊动了。一桌子的人,兰志康是长辈,其他作陪的都是小辈,不但是隔着辈分而且几乎全都是一次见面,兰相天兰相途几人摸不准兰志康的脾气,不敢随便说话。一顿饭吃的没有一点热乎劲,这时看见有了一个由头,纷纷表示要去老太太房中看看情况,乘机将席面散了。 兰志康没有去点石院,而是跟着兰相天兰相途一起到纳福阁与老太太说话。 说了一阵话,老太太突然问:“听你这样说来,你不是告假回乡探亲,而是辞了官回来的?” 一直坐在下听两人说话的秦氏也跟着抬了抬头,看向兰志康。 兰志康怔了怔,想起自己在家书中只说要回乡,其他事情都没有细说,就笑道:“在京城呆久了,也觉得腻了,就想念起家乡的好来,到后来,想的是夜里睡不着觉,以就辞官回来了。”他没有说辞官是因为朝堂昏暗,免得老太太跟着担心。 老太太叹道:“正六品的官,就这样辞了,到底还是可惜……”顿了一下,又道:“都说思乡苦,我没有体会过,也不了解其中有多苦……罢了,辞了就辞了吧。光宗耀祖有你大哥就行了,你就守在我身边好好过日子吧。” 秦氏笑道:“老太太,话可不能这样说。做官就要一家人尾相望,老爷这几年仕途走的平坦,也是有二爷在京中,时时将京中的消息给他递过去,让他在其他外官里面得了先机。现在二爷不说一声就辞了官,岂不是让老爷失去了依靠,老爷还怎么能给家中光宗耀祖?” 兰志康扫了秦氏一眼,淡淡的道:“我虽说是六品,但只是太医,给人诊脉看病的事还行,若说官场上的事情,我是一窍不通。 大嫂说大哥仕途平坦都是因为我,我实在不敢当。” 秦氏依旧笑着:“可是,能得到二爷诊病的,都是贵人……” 老太太看着秦氏,目光凌厉,“老大家的,老二回来是喜事,你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又转头笑着对兰志康道,“你先休息一阵,会会师友,等过一阵,你就将家里的产业接管过来,好好的打理。” 秦氏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兰志康笑了笑,“我没在家中这些年,家中的产业大嫂和侄儿们打理的好好的,我这时突然插手,只怕会坏事。” “这事等过一阵再说吧。”老太太看兰志康不愿意,也没有勉强,转过去说明日祭祖的事情。 兰相业仔细的替丁玉兰诊了脉,刚松开手指,赵氏就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是不是喜脉?” 兰相业摇了摇头,“不是喜脉。可能是舟车劳顿,没有休息好才会突然昏厥,睡一会就醒了。” 赵氏眼底掠过一抹失望之色,淡淡的道:“那就让她好好歇几日吧,对了,她醒了跟她说一声,明日不用到我房中立规矩了。”说完,赵氏转身出门。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燕姑姑去纳福阁回话。 丁玉兰没有怀孕,兰采薇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有一点庆幸,古代女子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丁玉兰还如此年轻,晚一点怀孕对于她来说百利无一害。她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赵氏出门,这才走到丁玉兰床前,说:“哥哥,要不要给大嫂开一贴药补补?” “不用!” 兰相业还没有作答,床上就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兰采薇与兰相业同时看向床上的丁玉兰,“你醒了?” 丁玉兰脸上闪过一丝红晕,神情羞赧扭捏:“我根本就没有晕……” 没有晕!! 兰采薇只觉得自己有一种想要爆笑的冲动,是啊,要是丁玉兰当时没有晕倒,接下来,她不但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还免不了要被赵氏责骂。这样一晕,别人反而只会猜想她是身体不支才会失手打翻茶杯的…… 亏她想的出来! 闷闷地暗笑一阵,兰采薇才察觉房中气压有点低。 兰相业面色青,怒视着丁玉兰,而丁玉兰则满腹委屈,泪玄于睫,满月般的俏脸楚楚可怜。 兰采薇赶紧劝道:“哥哥,大嫂无事,应该开心才是,你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啊?” 兰相业怒道:“你好歹是嫂子,都说长嫂如母,在妹妹面前,不说让你拿出做母亲的样子,你至少应该拿出做嫂子的样子吧?你看看你!这做的什么事,让一家人都为你担心,奶奶年岁大了,娘身体又不好,被你这么一吓,要是吓出好歹来……你做事怎么这么不经脑子呢!” 丁玉兰只是低头不语。 说这样的话,还是自家哥哥吗?兰采薇讶异的眨眨眼睛,眼前这个义愤填膺的少年还是那个一年前到处惹事的人吗?难道一个人成了亲,连性子都转了? 待看清楚兰相业眼底越来越浓的笑意,兰采薇才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哥哥不必在我面前演戏,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我走了。” “哎……不是……”被人揭穿,兰相业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喃喃的刚想要解释,兰采薇已经出了门。 走到点石院产,兰采薇迎面碰见施施然而来的兰采政。 见礼之后,兰采政笑道:“四少奶奶好些了吗?” 兰采薇道:“已经醒了,说是路上累着了。” 兰采政叹道:“还以为是一桩喜事……二婶与业哥儿肯定很失望吧?” 兰采薇只得含糊道:“失望倒没有,只是有些担心。” 兰采政笑笑,回头时身后端着食盘媳妇子道:“去我房里开箱前日买的燕窝,拿到厨房让人熬了燕窝粥送来。” 燕窝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好的,要用文火慢熬,兰采薇想到房里的丁玉兰还饿着,忙拦着:“大姐姐不必麻烦,就让这位妈妈将手里的饭菜送进去就成。” “这哪成?我以为四少奶奶有喜了,才让厨房做了白粥送来。但现在四少奶奶是累着了,自然就不能吃白粥了,得好好补一补。再说了,厨房的事情本来就由我管着,一点也不麻烦。” 兰采政语气坚定,不容人拒绝,兰采薇只好由着那媳妇子去了。 等媳妇子走远了,兰采薇想着两人站在这院门口说话也不是个事,就道:“要不,大姐姐去大嫂房里坐坐吧?” 兰采政摆手:“不用,四少奶奶现在最需要休息,我就不去打扰了。” 可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兰采薇只好陪着她说话,当然,大多的时候是她在说,兰采薇在听。站了一会,兰采薇觉得双腿酸,只得邀请她去自己的蔷薇阁坐坐。 兰采政欣然前往。 好不容易等到兰采政走了,兰采薇有气无力的对金枝道:“快打水给我洗漱,累死我了。” 金枝笑道:“这位大姑奶奶倒是个热情的人,我们一来就对我们这么好。” 兰采薇心道:“只是热情过头了!”她前世今生都不喜欢这种自来熟的人,尤其这种话特别多的。 第096章 打一巴掌给颗枣 二日辰时,兰采薇就起身去赵氏房中。 赵氏说过让她不用去请安,但现在刚到兰府,许多人看着她俩,她可不想授人话柄,落个不懂规矩的名声。 到飘逸院时,赵氏也刚收拾停当,她看见兰采薇,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兰采薇跟她一起去给兰老太太请安。 两人携手去纳福阁,就有媳妇子将两人请进小客室:“往常这个时辰老太太已经醒了,可昨日与二爷说了半宿话,过了一更天才睡下,所以今日就起的晚些。” 赵氏微微笑着:“不碍的,等老太太好好休息,我们在这坐一会便是了。” 两人刚坐下,秦氏与兰采政就进来了。 兰采薇脸上漾起一个甜美的笑容,赶紧站起身与秦氏母女问安。 秦氏笑着坐下,细细的问赵氏与兰采薇昨日睡的惯不惯。 赵氏淡笑道:“大嫂多虑了,在自个儿家中,怎么会睡得不习惯呢?” “弟妹睡的习惯我这就放心了。”秦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僵滞,又转过问兰采薇,“薇姑娘,蔷薇阁的下人还伶俐不,要是不伶俐,跟我说,我另换一批人去蔷薇阁……” 言辞恳切,语气亲热,一副主家当家人对客人殷勤照顾的派头。 兰采薇扫了一眼赵氏,见赵氏嘴角挂着一抹嘲讽,她这才回头笑道:“多谢大伯母的好意,下人嘛,总有不如意的地方,教训一下就是了,哪能随时麻烦大伯母换?要是一次两次也还罢了,我们一直在家中住着,总不能三天两头的麻烦大伯母吧?” 她之所以这样说,一是觉得秦氏一副“我是这家主人”的样子让她不舒服。二是,她也看出秦氏与赵氏之间不合,不管怎么说,她与赵氏才是一家人,自然要帮着赵氏,如果这时候撇开赵氏与秦氏亲亲热热,白白让人看了她与赵氏的笑话。 她与赵氏,各自心中怎么想是一回事,但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做出母慈女孝的样子来。 秦氏夸张的笑着:“薇姑娘年岁不大,就这样体贴人,真是难得的好姑娘……” 兰采薇正愁找不到话说,就有一个媳妇子出来传话,说老太太醒了。 秦氏甩了一下手中的锦帕,站起身对赵氏道:“老太太喜静,房中人多了她老人家就觉得气闷,弟妹在这里坐一会,我先去服侍老太太梳洗。”说着就往外走。 赵氏拦着秦氏,一副自责的样子:“我这些年随便老爷在外,没能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心中很是愧疚。今日大嫂就歇一歇,让我去老太太跟前尽一点孝道吧。” 话说成这样,秦氏倒不好拦着,只是道:“弟妹刚回来,不知道老太太喜好,今日还是我陪着弟妹一起去吧。” “多谢大嫂。” 两人携手去了老太太的房中。 兰采薇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出门的背影,暗暗感叹:不说出门的这两人,就是自己这个看客,也替她们累的慌……还是京城的日子过的惬意…… “四少奶奶好些了吗?没在这看见她,我真有些担心。”刚才一直在一旁微笑着没有说话的兰采政,一见赵氏与秦氏出门,就凑到兰采薇跟前与她说话。 兰采薇秀眉轻轻的皱了皱,勉强笑着应付她。 过了好一会,才有个十五六岁绿裙的丫环来请两人去老太太的屋里。 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串翡翠佛珠,双目微闭的端坐在太师椅上,口中念念有词。 秦氏与赵氏一脸肃穆的立在老太太两旁。 房中静的只听见老太太嘴唇一张一合出的微微声响。 房中静谧,兰采薇与兰采政进房的脚步声就显得突兀刺耳,待兰采薇看清楚房中的情景,忙将脚步放轻了。她侧脸看了看兰采政,面色平静没有一丝诧异,只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看样子老太太每日起床都是要先念经了。 兰采薇不敢请安,怕打扰了老太太,只屏住呼吸静立在一旁。 过了一会,老太太才睁开眼,吩咐下人摆饭。 饭菜,只摆了老太太一人的。秦氏与赵氏立在旁边服侍着老太太吃饭,其他人,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 房中飘散着淡淡的饭菜香气,让兰采薇不时的悄悄咽唾沫,她可是空着肚子过来的…… 老太太动作优雅的将饭用完,招呼人搬来板凳,让房中几人坐下。 “老大家的,我看老二带回来的丫头下人不多,肯定不够用,你一会挑一些聪明伶俐的送过去。”老太太道。 秦氏笑着应下:“都是媳妇考虑不周。” 老太太摆了摆手道:“这倒不能怪你,你也是以为他们不会长住,这才没有做准备的。” 赵氏与兰采薇皆怔了怔,不明白老太太怎么突然会这样说。 老太太看着赵氏,目光严厉:“老二家的,不是我说你,你男人辞官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就不知道拦一拦?你不是不知道,老二为了能进太医院,吃了多少苦?你怎么能就由着他的性子辞官呢?” 兰采薇愧疚的低下头去,兰志康辞官,其实都是因她而起…… 赵氏低垂眼睑,语气淡漠:“老爷的事情,一向不让我插嘴。” “小事你不说话可以,这样大的事情你也不闻不问?”老太太直视着赵氏,话中有了几分怒意,“你眼中要是能容得下人,多收几个人在老二身边,老二心中暖了,也不会闹到什么话都不愿意与你说的地步!” 兰采薇讶异的抬头望着老太太,从昨日起,老太太给她的感觉就是和蔼可亲,怎么才过了一天,就完全变了? 赵氏眼中含泪,垂道:“在京城,我不是没有替老爷张罗,但老爷眼中只看得见韩姨娘,我也没有办法。”在妯娌与婆婆面前承认自己不得相公的宠,对于赵氏来说,真的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赵氏话音一落,兰采薇就感觉到几束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也将头低了低,望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她承认纳妾这事是老太太冤枉了赵氏,但她这时一说话,只会将火引到自己身上来。 何况,长辈说话,也没有她插嘴的份。 “这样说来,倒是我错怪你了?”老太太的声音高了几分。 秦氏站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替她拍背顺气:“老太太,二弟这官已经辞了,这时说这些也没有用,倒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老太太哼了一声,“你这话说出来也没人信。你看看你带回来的丫头,一个个的都不到十岁,哪一个是长开了的?去年那两个丫头,叫什么来着,对了,墨菊春杏,刚到成婚的年纪,就被你打回来嫁人了……算了,我房里的碧珠碧巧还不错,让她俩去老二跟前伺候吧。” 赵氏用锦帕拭了一下眼角,低低的应了声“是”。 老太太皱了皱眉:“都回去吧,我要去佛堂读经文了。”说着就站起了身,在一个媳妇子的搀扶下往外走,就在要出门的时候,突然转过身,“对了,老大家的,当初我是怕你一个人管家累着了,才答应你将厨房与下人的事情交给采政管的。现在老二家的回来了,就让老二家的接过手来管吧。哎----让一个出了嫁的姑奶奶管家,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秦氏怔了怔,才对着老太太的背影应了一声。 兰采薇心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不,赵氏手中握着这两项差事,二房很快就能在府中站稳脚跟了…… 秦氏面色不虞,淡淡的道:“这下弟妹又要辛苦了,一会我让采政将厨房的帐册与府中下人的花名册给弟妹送到飘逸院去。” 赵氏一脸平静:“不着急,等过几日再移交也不迟。”在老太太让她管家的时候,她就醒过味来,老太太当着众人责骂她,不过是想在她面前立威,而让她管家,也是想让她来牵制秦氏,不想让秦氏在府中专权。想到这点,心情自然就好了些。 回到蔷薇阁,兰采薇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想到以后都得过这样的日子,她只剩下摇头叹息的份。 到晚上,赵氏让人送来两个十一二岁的丫头,一个叫映月,一个叫青竹,说是秦氏按照府中其他姑娘院里的人配的。 既是府中规矩,兰采薇也没有拒绝,将两个丫头叫到房中。两人长的清秀可人,一见兰采薇就盈盈拜下。 兰采薇交代了一些自己的规矩,就让金枝等人领到芸娘那里去,让芸娘好好教导一番。芸娘不住在蔷薇阁,而是与韩二住在兰府后巷的一排宅子里,那里是兰府给已婚下人居住的。 过了一会,芸娘又来了蔷薇阁。 兰采薇有些诧异:“都这么晚了,芸娘怎么还过来?” 芸娘挥手让金枝兰香出去:“奴婢刚才碰见婷玉的娘老子了,他们说要过来给三姑娘磕头请罪……三姑娘,你要不要见见?” 婷玉……只听这个名字,兰采薇就觉得心头升起一团火来,咬了咬银牙,恨声道:“不见!”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097章 让事实说话 等芸娘走了,兰采薇突然想起,老太太说过要让身边的碧姝碧巧去飘逸院服侍兰志康,也不知道两人是不是跟着映月青竹一起过来的。就让金枝去飘逸院问问,不多时,金枝就来回话,说两人中午就搬到了飘逸院。 兰采薇听了,透支眉紧蹙: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老太太明面上说是让碧姝碧巧服侍兰志康,但所有人都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将两人赏给兰志康做屋里人。 碧姝碧巧自然也知道。 两人用心的打扮了,将箱子里最好的衣服穿在身上,这才跟着兰采政去飘逸院见赵氏。 赵氏看着眼前两个面如满月肤若凝脂的青春少女,有瞬间的恍然,仿佛看见了那个十几年前的自己,那时的人儿,年轻漂亮,对一切充满了幻想,也偷偷的在心底猜测未来的相公是什么样子的……转头之间,她看见兰采政正用一种窥探的目光望着她,她马上就清醒了,微微笑着让月季给碧姝碧巧搬来锦杌,招呼两人坐下。 碧姝碧巧相互对望一眼,诚惶诚恐的在锦杌上坐了。她们来之前,已经料定赵氏不会给她们好脸子,可赵氏现在的态度完全出乎她们的意外。 兰采政作为一个被娘家接回来的守寡姑奶奶,能在兰府住的如此惬意,一是她是长房嫡女,有秦氏的照拂,二是,她一回家,秦氏就安排她接了管厨房和下人的差事,让弟弟妹妹以及下人不敢小瞧了她。 现在管厨房和下人的差事,被老太太给了赵氏,她不敢表示异议,但心中怨恨是少不了的。 她亲自送碧姝碧巧来飘逸院,甚至纵容碧姝碧巧慢慢打扮,就是存心要看赵氏的笑话。可是现在赵氏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慢慢的失去了兴致,与赵氏寒暄几句,告辞走了。 等兰采政走了,赵氏和颜悦色的笑着:“老太太要你们来的意思,你们也清楚,我也就不说了。这院子里的杂事,自有其他人做,都不需你们插手,不等老太太开口,我立马抬举你们做姨娘。”赵氏的心头,就像扎了一根刺一样,生疼生疼的。 碧姝碧巧一脸羞赧,低低的应了声“是”。 赵氏依旧笑着:“你们大概也听说了,老爷心中有人,能不能入得了老爷的眼,就要看你们各自的本事了。不过,你们这样年轻漂亮,只要稍微努力一点,老爷肯定会动心的……我能提点你们的,就只有这么多,去吧。” 碧姝碧巧走后,赵氏整理了一下头,就去了兰志康住的北屋,将老太太送了两个丫头来飘逸院的事与兰志康说了, 兰志康还没听完,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当下就站起身,“你将人送回去,我这就去与娘说明白。” “老爷。”赵氏低低的喊了一声,扯了腋下的锦帕拭掉眼角的泪珠,哀求着,“老爷,老太太已经训斥过妾身了,说妾身眼中容不下人,老爷好歹将人留下,不然老太太那里妾身也不好回话……至于老爷将两人收不收房,就看老爷自己的意思了……” 兰志康回头看了眼低头啜泣的赵氏,到底还是收住脚步,不耐烦的叹息一声,“也罢,你将两人圈在你房中,不让她们在院中乱走。你这几日,问问大嫂,请她帮忙找一个针线婆子,采薇的针线不能荒废了。” 出了北屋,赵氏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对侍立一旁的燕姑姑道:“晚上让那个叫碧姝的来给老爷铺床!” 燕姑姑迟疑着:“二爷不是说……” 赵氏冷冷一笑:“我就是要让老太太看看,是我眼中容不了人,还是老爷心中装不下别人!” 结果可想而知。 碧姝得了燕姑姑的暗示,找出一件艳粉的绡纱长缕,用玫瑰花汁沤过之后放在风口上吹干,据说当年韩姨娘就喜欢用玫瑰花瓣沐浴。在将衣服放在花汁中沤过,香味又比用花瓣沐浴要浓烈…… 兰志康闻着飘来的玫瑰花香,先是一愣,待花香愈来愈浓烈之后,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再看到碧姝衣不蔽体的站在楠木床前时,他觉得心中那无限美好的回忆被玷污了。 “滚出去!”这一声怒吼,传出很远,赵氏所住的南屋也清晰可闻。 燕姑姑听见这声怒吼,一颗提到嗓子眼上的心,慢慢的放回了原处。她一直担心,如果二爷接受了碧姝,那自家太太该如何自处。 赵氏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飘逸院做粗活的下人,都是秦氏安排的,没等到二日早上,碧姝衣不蔽体的被兰志康赶出来,羞愤之下投井自尽的消息,便传遍了兰府各院。 秦氏听了下人汇报,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对侍立在一旁的秦权家的道:“原以为二房会被碧姝碧巧搅的不得安宁,腾不出心思来惦记家中的产业,没想到这两个平时自诩聪明的丫头,就这样被赵氏收拾了。京城果然是养人的好地方,原本那个软软弱弱的任老太太摆布的人,在京城住了十多年回来,一个回合就堵了老太太的嘴。” 消息传到纳福阁,老太太脸色阴沉,半天没有吐一个字,只是二日赵氏去请安时,就没再提纳妾之事。 兰采薇是二日听说碧姝投井的,她当时愣了愣,心中突然对这个所谓的“家”生出了厌烦之心,只想尽快逃离。但这是古代,如果离开这个家,她将寸步难行,想到这些,只得将心中的想法压下去,每日乖乖的跟着赵氏去纳福阁给老太太请安,与众多的堂兄弟姐妹周旋。 这样过了两个月,她渐渐的习惯了。只要学驼鸟,遇事将头往沙中一埋,什么都不理不问,不理会赵氏与秦氏的明争暗斗,不理会堂兄兰相途的骄横跋扈,不理会兰采政的含沙射影吐酸汁,日子也能轻松自在的混着。 转眼便进了腊月。 大理的天气与京城不同,四季不甚分明,夏天止于暖冬天止于凉,整个冬日,兰采薇只穿着一件絮了薄薄棉花的夹衣。 到了腊月二十,严四娘停了课回家过年,她竟有些不习惯。严四娘是赵氏新请来教导她的针线婆子,现在她不用学习琴艺画技,芸娘就主张将严四娘留在家中,每日教两个时辰的针线课。赵氏没等芸娘将话说完,当下就答应了。 正百无聊赖的时候,燕姑姑喜滋滋的来说,韩姨娘的弟媳卢氏来了。 韩姨娘的娘家不在大理府城,而是在府城外二十里一个叫韩家铺子的镇子上。兰采薇刚回云南没几日,韩庚与卢氏就领着韩聪来看过她。有人惦记着,她自然很开心。但老太太不喜欢韩庚夫妻,那日夫妻俩去纳福阁请安时,老太太将人晾在花厅半个时辰才出来相见,还一直吊着脸子。 兰采薇怕韩庚夫妻觉得委屈,就不敢让他们多来。 此后,韩庚从没有来过,但卢氏感念兰采薇赠银买地的事情,隔三差五的还是会来兰府走动,给兰采薇带点吃食,或者送些胭脂水粉的小物件。 将卢氏迎进来,兰采薇嗔道:“这都到年底了,舅母不在家中张罗过年,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卢氏笑道:“家中就那么几口人,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左右不过是贴贴窗花打扫打扫屋子。我都十多日没有来薇姑娘这边走动了,就想来看看。”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朵珠花,递给兰采薇,“我看见这个挺别致的,估摸着薇姑娘会喜欢,就买下了。” 兰采薇笑着伸手接了。 珍珠大小各异,从豌豆大小到绿豆大小的都有,被匠人巧妙的穿成一个鸳鸯的图案,倒也别致。普通的珠花都是花朵造型,鸳鸯造型的确实不常见。 卢氏看见兰采薇一直盯着珠花看,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薇姑娘莫要嫌弃。” 兰采薇忙道:“舅母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很喜欢,多谢舅母时常惦记着我。” 两人说了一会话,卢氏就问:“薇姑娘每日在家中,肯定闷的慌,开年了要不要去韩家铺子住几日?” 兰采薇对这个提议很心动,她确实不想在家中呆着,“想是想,可这事不仅要父亲同意,还要奶奶点头才行……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卢氏笑了笑:“薇姑娘想去的话,我这就去纳福阁求老太太。” 兰采薇想到那日卢氏夫妻在花厅等了半个时辰的事情,不想让卢氏再去受辱,“舅母……还是算了吧。” 卢氏站起身,拉着兰采薇的手握了握,“舅母连这点子事情都不能为你做,怎么配当你的舅母?”说着,转身出了门。 兰采薇看时间已近中午,就准备留卢氏用饭,也跟着卢氏出门去了厨房。赵氏身体不济,厨房的事情又琐碎,接管厨房没日就病了一回,她便禀了老太太,将管厨房的事情交到了丁玉兰的手上。 丁玉兰在娘家受过管家的训练,她怕赵氏责骂,便很用心,管起来也像模像样的。 这样一来,倒方便了兰采薇,她时常悄悄的跑去厨房,借着帮厨娘做菜的名义给自己开小灶。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098章 又是婚事 兰采薇到厨房时,远远的就看见丁玉兰站在厨房的屋檐下和人说话。那人背对着她,只知是个男子,也不知道是到底是谁。丁玉兰也看见了她,一边笑着一边就过来了。一直与丁玉兰说话的那人同时也转过身,她才看清楚竟然是二堂兄兰相途。对于这个二堂兄,她一直很不感冒。仗着自己是嫡子,为人骄傲不说,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房中竟然有好几个通房,要不是秦氏压着,估计早就抬举了好几房妾室。 丁玉兰脸色微红,上前就挽起兰采薇的手臂,“妹妹怎么过来了?” 兰采薇望了一眼渐渐走近的兰相途,眉头很快的颦了颦,“舅母来了,我想留她用饭,所以来厨房说一声。” 兰相途嘻嘻笑着,插嘴道:“我只听说过咱们家有秦姓与赵姓的舅亲,可没有听说有韩姓的。三姑娘,不怪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提醒你,这话你在我们面前说说还罢了,若是被奶奶听见了,仔细要挨骂。” 兰采薇面上一沉,冷冷的看着兰相途:“挨骂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三哥担心了。” 兰相途依旧笑着:“也就是你们二房,才会这样没有规矩。若是我们大房,哪个敢这样拿眼睛瞪兄长,我一个大嘴巴就过去了。” 兰采薇怒极反笑,“三哥这样懂规矩的人,难道就不知道尊老爱幼这一说吗?连幼弟幼妹都不爱护的人,说什么规矩!” 丁玉兰生怕两个吵起来,拉着兰采薇往厨房走,回头说了一句:“二哥放心,我一会就让人将你要的萝卜糕送过去。” 兰相途高声答道:“三丫头,今天我看在四弟妹的面上,就不与你计较。” 进了厨房,兰采薇甩开了丁玉兰的手,气道:“怎么有这样的人!” 丁玉兰笑了笑,压低声音,“妹妹小声点,这厨房中的人全是府中老人,盘根错节的,仔细你说的这些话,不一会就传到各个院里去了。” 兰采薇抬眼望去,厨房果然有不少人悄悄的拿眼睛望着她们俩,也将声音压低了:“大嫂现在学会看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了?”她语气之中尽是戏谑,心底暗暗生出感叹。 丁玉兰拍了兰采薇肩头一把,“倒不是我会看,娘交代我的,让我慢慢寻些错处将她们打掉……” 兰采薇无意说这些让人头疼的东西,便转了话题,“对了,那人来厨房做什么?”那人,当然是指兰相途。 丁玉兰啐了一口,忿然道:“这满宅子的人,就数他事多,每日不是要吃这个糕,就是想喝那个粥,见天的变着花样。偏偏厨房的人不敢擅自答应,每天都跑来问我拿主意,尽折腾我!” 兰采薇有些诧异:“每日都是他自己来的?” 丁玉兰点了点头:“是啊。要是下人来,我还可以找个借口不理会,偏偏每日都是他自己来的。” 一屋子的丫环下人不知道使唤,偏偏自己来厨房催饭?兰采薇有些奇怪:“以后他来时,大嫂不必特地跑过来招呼他,要是被人传了闲话就不好了。” 丁玉兰迟疑着:“这样,大伯母会不会觉得我们怠慢大房的人?” 兰采薇笑了笑:“你吩咐厨娘,凡是他的要求都答应了,这样总不算怠慢了吧?” 两人闲话一阵,兰采薇手边已经做好几个菜,估摸着卢氏也该从纳福阁出来了,就辞了丁玉兰回蔷薇阁。 她进屋一看,芸娘正陪着卢氏说话,两人面上都有喜色,忙问:“奶奶答应了吗?” 卢氏笑了笑:“没见着老太太,说是要诵经。我让那个叫碧痕的丫头帮我传了话,老太太回说让我去问二爷。” 问兰志康,兰志康多半会应允,难怪两人会面带喜色。 兰采薇也很高兴,让金枝摆了饭,与卢氏用过饭之后一起去了飘逸院找兰志康。 兰志康有意让兰采薇出去住几日轻松轻松,没多问就答应了,让卢氏过了十五来接兰采薇。 两人又去问赵氏,其实问赵氏只是走个过场,赵氏现在对兰采薇的事情已经不怎么过问了。 回到蔷薇阁,卢氏喝了一盏茶,这才告辞,临出门,从袖袋中取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兰采薇手中。 兰采薇屏退房中下人,惊异的问:“舅母这是做什么?” 卢氏笑笑:“今年不旱不涝,地里就多收了些,这些银子是卖了粮食余下的。薇姑娘给我买地的银子是韩姨娘留给姑娘添妆的,要不是为了聪哥儿,我在京城时说什么也不能收下。现在我只能慢慢将银子凑上还给薇姑娘。”兰采薇将银票推了回去,“舅母,这些银子你留下,你有聪哥儿,手边得留下一点活钱应急。” 卢氏拒不收下,眼角微微有些湿润:“难得姑娘为我们着想,放心吧,我留着有,再说了,过完年地里又得生产,饿不着我们!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薇姑娘在这宅子里的日子也不好过,除了姐夫,也再没人真心为姑娘着想了。姑娘如今大了,凡事都该为自己考虑了,这银子拿着总会派上用场的。” “其实,我的日子没有舅母想的那样难过……”兰采薇知道她不收这银票,卢氏是不肯走了,就道:“这次我收下,下次舅母可不能再给了。聪哥儿眼看就要大了,进学娶媳妇,哪样不要银子?” 卢氏拉起兰采薇的手握着,摩挲良久,才哽咽道:“我替聪哥儿谢过薇姑娘……” 兰采薇将卢氏送到二门,回来时转身又去了飘逸院,她卖了京城的田地和庄子,也是时候再将钱利用起来了。银钱放在手边就是死钱,虽不会变少,但也绝不会长多。 兰志康听了兰采薇的意思,略一思忖,就道:“我让韩二出门打听打听,过完年去你舅母家时,也让她帮着问问,要是能在韩家铺子买地,你舅舅舅母也可以帮着照看一点。” 兰采薇却没有这个意思,她那日去老太太房中请安时,无意之中听到老太太问大堂兄兰相天府中茶庄子的事情。当她听到上好的普洱能卖到一两银子一斤,她就有些动心,只是一直没有拿定主意。 “父亲,我想买茶庄子。茶庄子比田地的收益好,每年赚的也多些。” 兰志康微微吃惊的看了兰采薇一瞬,漆黑的眉头微蹙:“你说起银钱的样子,越来越像你娘了……买茶庄子是能多赚一些,但我们手边没有懂茶的管事,就是能找到管事,还要请制茶的老师傅,茶叶能不能卖上好价钱,有一半是掌握在制茶师傅手中的。” 兰采薇不知道买茶庄子还有这么多事,想了想,道:“能不能让大哥帮帮忙,他一直经营着府中的茶庄子,找管事请制茶师傅这些事,对于他说定然是再简单不过了。” 兰志康笑笑:“你是不是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买茶庄子?” 兰采薇吐吐舌头,挽着兰志康的手臂,撒娇道:“当然不是了……难道父亲就不会说是朋友让你帮忙问的?” 兰志康看着女儿的模样,失笑道:“你大哥从十五岁就开始经营茶庄子,这附近的茶庄子都是谁家的,他心中清清楚楚,你能骗得过他去?” 是啊,兰相天看着一脸忠厚,但真正忠厚的人,不可能将家中的茶庄子生意经营的风生水起。何况他还只是一个通房丫头所生的庶长子,在这个嫡庶之间的天壤之别的社会里,这样身份的人要镇住一众下人,肯定需有过人的精明之处!自己那点小把戏怎么能瞒过他? 兰采薇失望的耷拉着脑袋。 兰志康安抚女儿:“你要真想买茶庄子,我让韩二打听打听。” 他这样说,就表示答应了买茶庄子。 兰采薇将头抬起来,眼中立刻恢复了神采:“真的?” 兰志康点头:“当然。只是有一样你要记住,银钱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能保证温饱就不要过于强求。人啊,一钻入钱眼里,性子就变了……” 兰采薇知道父亲有些士大夫“富贵如烟云”的脾气,心中不赞同,但也没有与他辩驳,只是一脸恭顺的点头。 过了几日,兰志康便告诉她,有一处茶庄子的主家家中出了事,有意要将手上的茶庄子出手。只是详细的,要等过了年与主家细谈才能定。 兰采薇听了,心里乐滋滋的,整个年过的很是开心,连带着出手也大方了,给了房中金枝兰香五两银子的赏钱。 正月十六,卢氏一大早便赶着牛车来接兰采薇。年前老太太虽说对她要去韩家铺子住的事情没说什么,但真要走,兰采薇还是需要再去纳福阁禀一次。 老太太听了,眉头微微皱了皱,“去吧。”等兰采薇告辞出去,老太太这才对立在一旁伺候的赵氏道:“这丫头心野了,赶紧给定个人家收收心吧。” 赵氏淡笑道:“老太太说这话,真是让媳妇为难了。年前在京城之时,曾经有一户人家来提过亲,都要下定了,也不知道薇姑娘当时是怎么想的,就是不同意,老爷宠着薇姑娘,二话不说就将一门好亲事推了。哎----那家少爷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品性情都极出众,最为难得的是,还是嫡子。老太太你说,这样的人家她都看不上,媳妇怎么好随便做主?”她没有说张家在兰志康出事之后避而不见的事情。 老太太知道赵氏这是不想往身上揽事,就沉了脸:“她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哪能这样由着她!你只管找煤婆上门来!” 秦氏嘴角挂着一个嘲讽的笑容:“是啊,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将亲事定了?哪还用得着问她的意见,弟妹,你说是不是?” 第099章 平妻来了 赵氏不理会秦氏,一脸为难的对老太太道“到了此时,媳妇也不怕人笑话了,老太太,这事只怕媳妇真的办了。在二房,现在凡是与薇姑娘有关的事情,都是老爷亲自做主,所以……倒不如这样,媳妇借老太太的名义将媒婆叫来,这样一来,老爷就不能说什么了,老太太看怎么样?” 老太太斜斜的看了赵氏一眼,淡淡的道:“你是二房的主母,连小辈的婚事都做不了主,那其他的事情哪里还有精力去打理?倒不如这样,我找一个人来替你分担一下。” 赵氏的笑容慢慢僵在脸上。 秦氏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老太太不理两人,继续道:“是城外刘家五爷的庶女,今年十六岁,听说六艺一样也不差,十岁上头就跟在嫡母身边学习管家。你别不高兴,你现在身体不好,就缺这样一个管家好手替你分担,我这也是为你好。老大家的,你好好帮着准备下聘的事情。” 赵氏突然感觉全身无力,险些有些站立不稳。 秦氏扶了赵氏一把,这才问:“还要准备聘礼?老太太,这事是不是要先问过二弟?” 老太太瞪了秦氏一眼,“刘家和我们家一样,也是高门大户的,虽说这两辈上没有人出仕,但祖上可是做过一品大员的。这样人家姑娘,人家怎么舍得给我们做妾室?我与刘家五太太说好了,聘刘五姑娘给老二做平妻。这事先不与二爷说,等下聘之后再告诉他也不迟。”说到这里,她扫了一眼神色灰败的赵氏,“你们两记住了,这事要是传到老二的耳里,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赵氏抬头看着老太太,眼中溢满毫不掩饰的忿然:“老太太,你这样做不合规矩!我与老爷十几年少年夫妻,是进门不孝忤逆长辈,还是膝下无子让老爷断了香火?你要让平妻进门,总要给我一个说法才是!” 老太太冷冷一笑:“老二膝下子嗣单薄,你又身体不好多年不育,我只是不想让老二这一房人丁单薄罢了。” 赵氏咬着嘴唇,一字一顿的道:“若只是为子嗣,大可给老爷纳妾!” “纳妾?进老二房门的妾室还少吗?除了韩姨娘,哪一个能在老二身边呆着越过半年的?还是娶一个平妻稳妥啊!”老太太说完,闭上眼表示不想再说。 一直在一旁闭口不言的秦氏,这时殷勤的过来扶着赵氏,将她搀扶出门,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弟妹,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该在身边留下一两个堵老太太的嘴才是,哎----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你凡事要想开些,你看看我,身边来来往往的通房妾室也有十几房,我就从不着急,进门后慢慢再说就是了。” 赵氏惨然一笑,喃喃的念着:“平妻……平妻……” 兰采薇收拾好换洗衣物与卢氏出门,刚出院门,就看见秦权家的站在一棵梨树下与芸娘说话,两人看见她,都闭了嘴。 秦权家的过来给兰采薇微微福了福,这才告辞离去。 芸娘一脸郁色的拉着兰采薇:“三姑娘,奴婢有话要对你说。” 兰采薇一下诧异,吩咐金枝请卢氏去客室等一等,这才转身与芸娘回房。 “芸娘,到底是什么事,让你非要赶在我临出门的时候说?” 芸娘叹息一声:“今儿早上,老太太让二太太给姑娘定人家了。这当口,三姑娘可不能出门去,不然等二太太将婚事定下,姑娘回来再反对就什么都晚了。” 闻言,兰采薇心头倒没有多少诧异。她马上就十一岁了,如果按照现在的算法,还是十二岁,也算是到了成亲的年岁,她的婚事肯定会被再次提上议程。她见识过张家的凉薄之后,就打定主意不入官家门,回云南之后又看过了赵氏与秦氏的勾心斗角,她现在就是连这种高门大户也不愿意嫁,她只想找一个家境略微殷实的嫁了,最好就是一进门就能当家作主的那种。以兰志康对她的宠爱,她相信兰志康一定会仔细替她挑选的。 芸娘见兰采薇不说话,又道:“三姑娘,这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啊。万一二太太一狠心,将姑娘给了那些官家做妾……” 兰采薇笑笑:“父亲不会同意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怕就怕二爷不知道……”芸娘又想到张尧,心中很是惋惜,“要再找一个像张家大少爷那样好的人,恐怕很难了。” “他好是好,但不是我要的那杯茶。”兰采薇见芸娘不明白,也不解释,只将自己心中对亲事的想法跟芸娘说了,然后道:“我走之后,你就去父亲房中将这些对他说了,然后请他看在韩姨娘的面上,仔细的为我挑一户人家。芸娘,你一定要对他说清楚,我只有两个要求,一个是人品端正稳重可靠,二个是,家中殷实人口简单。” 芸娘迟疑着:“二姑娘,这样重要的事情,你还是亲自去对二爷说。” “你去就行了,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出趟门,不想就这样浪费了。” 芸娘只好点头同意,又道:“秦权家的跑来给我们递消息,我们要不要送点东西感谢一下?” 兰采薇冷冷一笑:“她是给我们递了消息,但她是受了大伯母指派而来的,可不是心里想着我们!大伯母这是想撺掇我去飘逸院闹,好让我们二房不得安宁呢!算了,她把我当枪子,我也乐得装这个糊涂,开箱取二两银子给秦权家的送去,别忘了跟她说,以后有什么事,一定不要忘了给我们蔷薇阁说说。”秦氏传来的话,倒可以去其糟粕,只听对自己有用的。 想了想,她又道:“芸娘,你仔细看看,老太太房中的丫头,还有飘逸院新添的丫头,有哪些是那种缺钱的。” 各选一个,找个由头送她们几两银子……不用各在有头有脸的里面找,就是那种煮茶扫地的也行。你只在她们面前诉诉苦,说我在府中的为难,这些在府中混久了的丫头,个个都是聪明的,她们得了好处,一有什么事就会跑过来说的。 也是时候养几个传消息的人了。兰采薇以前一直不愿意这样做,觉的这样活着很累,但现在看来,如果不这样做,将会活的更累。 芸娘怔怔的看着兰采薇,突然觉的她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眼中迸射出丝丝精光。 好一会,才道:“奴婢怕自己做不好,误了三姑娘的事情。” 是啊,芸娘这种心里存不住话,所有情绪都在脸上的人,让她办这么多的事情确实让她为难。 兰采薇高声将金枝叫进来。 她身边转来转去的这几个人,遇到事情,除了金枝勉强还可以外,竟然没有一个得用的…… 嘱咐完金枝与芸娘,兰采薇这才带着兰香与卢氏一起出门。 但愿父亲找的那个人,是一个不错的人…… 坐在牛车上,兰采薇突然有些茫然,自己就这样将后半辈子压在一个不能谋面的人身上,真的就会过的好吗? 卢氏见兰采薇心神不宁,有些担心:“薇姑娘,芸娘刚才对你说了什么,让你这样不安?” 兰采薇笑笑,过了好一会,才道:“也没什么,只是说家里要为我定亲了。” 卢氏坐直了身子,张嘴就道:“这么快?那定的是哪家的公子?” “谁知道啊。”兰采薇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 牛车出了府城,卢氏突然吩咐车把式将车往回赶,兰采薇诧异的睁开眼:“舅母这是做什么?” “薇姑娘,你这时不能离开家,只有在家里,听到什么消息,才能马上拿主意。”卢氏的想法倒是和芸娘如出一辙。 兰采薇笑笑,“就这几日的功夫,家中不会这么快做决定,舅母放心吧。” 卢氏看她一副风轻云淡样子,更是着急,“薇姑娘实在要去我们家,那就只住一晚,明日我便送姑娘回来。” “两晚。”兰采薇有些撒娇的意味。 卢氏无法,只得答应了。 韩家就住在韩家铺子东边的一座三进的宅子里。宅子比兰采薇住的蔷薇阁略微大一些,院子里种着几株石榴树和两架葡萄,很干净,也很温馨。 这正是兰采薇两世向往的家的样子。 韩庚与聪哥儿都等在家中,看见兰采薇随卢氏进院子,马上从房中迎出来。 兰采薇笑着与韩庚见礼,回头瞥见聪哥儿正躲在一旁怯怯的看着她,就走到他身边,躬身将他抱起来,笑道:“这几日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聪哥儿扭扭身子,奶声奶气地叫了声:“采薇姐姐。” 兰采薇就笑了。 说了一阵话,卢氏指挥几个小丫头将兰采薇的包袱搬进早已准备好的房间。 房中摆着一床一柜一妆台一几两椅,家俱式样简洁大方,细看之下,却全是楠木打造。 兰采薇微微诧异,卢氏估计看出来了,便道:“这间房其实是姑奶奶当年的闺房,这些家俱也是当年姑奶奶亲自选的。” 难怪…… 用过午饭,卢氏与兰采薇独坐在房中闲聊,兰采薇忍不住问:“舅舅这些日子还好么?”她的意思,其实是想问韩庚有没有再想着变卖家产。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但顾忌韩庚的面子才一直忍着。 卢氏点头,眼中就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估计是猜到了些什么,虽也出去与人饮酒,但从没有问过家中收益,也没再提过要将家中值钱物事拿出去典当。” “那就好。” 韩家养着三个小丫头,两个做粗活的婆子,看样子日子过的还不错,只要韩庚不再败家,以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第100章 赵氏之病 两人说着话,卢氏就打趣似的问起兰采薇对未来夫君的要求。 兰采薇没有扭捏,将对芸娘说过的那些话与卢氏说了。 卢氏拍了一下掌,道:“若是薇姑娘真想嫁这种家境殷实的,我这里倒有一个不错的人,不知道薇姑娘看不看的上眼。” 兰采薇心中一动,抬起头来看着卢氏,若是卢氏介绍的人,自己可以让卢氏安排悄悄的相看一下,总比盲婚哑嫁要强些……想到这里,她略带羞涩的笑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卢氏正色道:“就是东边的徐家的少爷,叫做徐东来,刚十七岁,父母早逝后与寡居的姑母住在一起,家中有几百顷亩地,日子过的不错。人我见过,他与你舅舅很要好,常常来家里玩。听你舅舅说,他的学识在府学里是数一数二的,将来考个功名光宗耀祖不是问题。” 与韩庚交好,估计也是那种酒肉朋友。 兰采薇微微有些失望,沉默片刻,才道:“这样不错的人家,也不知道定亲没有。” 卢氏笑道:“定亲的舅母能与你说?你要是有意思,我让你舅舅明日将人请到家里来,你装作是巧遇见见?” 没有父母,只与姑母住在一起,自己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还不用像赵氏那样每日去婆婆跟前立规矩…… 这样一想,兰采薇就点了点头,“只是别往家里带,在家中巧遇,谁信啊?反而会惹人话柄。就在街上见见吧。” 卢氏笑了笑,“在家中见面自有好处,我让你舅舅留他用饭,你可以在隔壁屋中悄悄的观察一下他的言行。一个人的修养德行,只要看他的言行就能猜到**不离十。我看着还不错,薇姑娘再看看,两人的眼睛总比一个人好使些。” 其实兰采薇以为卢氏所说的见见,只是那种惊鸿一瞥似的看看长什么样就算了,却没想到还可以观察言行举止,她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在家里见面始终授人话柄,不如在茶铺子饭庄子这些地方见面好些。” 卢氏一想也有道理,就去与韩庚商量。 不一会,卢氏就折了回来,说是等兰采薇回去时在安排在路上一家悦来居的饭庄子见面。 在韩家住了两日,兰采薇收拾东西准备回去,韩二却来了。 兰采薇以为韩二是专程来接她的,就笑道:“舅母会送我回去,韩二叔何苦跑这一趟?” 韩二笑了笑,道:“二爷说三姑娘难得出来一趟,让小的来告诉三姑娘,让三姑娘多住些时日再回去。” 特地让韩二来阻止自己回去,难道家中出了事情? 兰采薇心中不安,就问韩二。 韩二道:“家里好好的,什么事情也没有,三姑娘就安心住着吧。” 兰采薇见韩二目光闪烁,不敢直视自己,更是觉得有事,就坚持要随着韩二一起回去。韩二这才说了实话。 老太太要给兰志康娶一房平妻,在兰采薇来韩家的二日就张罗着下聘。但这样大的事情,就是上下一心瞒的再紧,也不可能悄没声息的一点消息不漏。就有那么一两个在府中采买上办差的下人,在外院议论的时候被兰志康听见了。 兰志康初闻这事,只觉的不可思议,以为下人浑说,就去纳福阁问老太太。 老太太见兰志康主动问起,就将娶平妻之事与他说了。 兰志康心中惊异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马上坚决的拒绝:“我绝对不会再纳妾娶妻,请娘不要枉费心机!” 老太太气的浑身抖,“为你再娶一房妻室,让二房人丁兴旺,是老太爷生前的遗愿,你若是不娶,就是不孝!” 老太爷临终之时,兰志康不能在床前尽孝,死后又不能为其扶棺捧灵,是他一生的憾事,现在老太太抬出老太爷遗愿来说这事,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老太太见兰志康不说话,又道:“我与刘家五奶奶已经换了庚帖,你这时不答应,你让我怎么去见刘家五奶奶?难道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你的事情去刘家低声下气的求刘家五奶奶原谅?” 兰志康心中气恼,却又不敢对着老太太脾气,只是沉声道:“请罪之事,我去便是了!只要刘家同意退婚,不管刘家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便是了。” 说着,兰志康转身便走。 老太太喝住他:“你真真就没有将你父亲放在眼中?就连他的遗愿,你也敢不听?” 兰志康脚步顿了顿,道:“我这就去爹的牌位前请求他的原谅!” “你……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老太太望着兰志康的背影,怒道。 想到自己好心竟被儿子挡了回来,还让她在一屋子下人面前丢脸,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领着碧痕碧云就去了飘逸院。 一见赵氏,就怒道:“我昨日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说这事要等下聘之后再告诉老二,你倒好,当面应承的好好的,一转身,就跑到老二面前嚼舌头!你以为这样让刘家姑娘进不了门,你在老二心中地位就稳了?我告诉你,你就是做再多的手脚,老二的心你也进不去!” 在老太太的责骂声中,赵氏的脸,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两件事情是不愿意让人提起。从没有得到相公的心,这就是赵氏最不愿让人说的那件事情。往日她还可以粉饰太平,骗骗自己,但现在老太太当着下人与儿媳妇的面,将这个伤痕揭开,她只觉的心中的血,一滴一滴的往外冒。 老太太又道:“我要老二娶平妻,本不是想往你心上插刀子,但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刘家姑娘进门的事情,你就是动再多的手脚,也改变不了什么!在这个宅子里,这个主我还是做的了!” 老太太说完,留下一屋子屏声静气的人,气呼呼的走了。 赵氏呆愣愣的站了一会,这才慢慢坐回先前的先师椅上。 从来都是新人进门旧人哭,可是自己呢,从来就没有机会笑过。不是没有努力过,做小伏低装聋作哑那么多年,可还是没有得到过相公一丁点儿的心。 自己这样被婆婆这样指着鼻子揭短,以后在儿媳面前哪还有婆婆的尊严,在贯会看人眼色的下人面前哪里还能立威?新人还没有进门,自己就先输了三分人心。 她仿佛看见了秦氏嘴角那抹讥讽的笑容…… 丁玉兰看着赵氏,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上前劝慰她,就拿眼睛去看燕姑姑。 燕姑姑跟在赵氏身边多年,最是明白赵氏的心意,知道她这时刚扫了面子,最是不想见人的时候,就悄悄挥退月季桂花几个丫头,单留下丁玉兰。悄声道:“四少奶奶,你也看到了,你与业哥儿现在是太太唯一的指望了,以后一定要与业哥儿好好孝敬太太。” 丁玉兰点了点头,悄悄的看向太师椅上的赵氏,这一看,倒吓了一跳,赵氏面色扭曲,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身子软软的耷拉在椅背上…… “太太,你怎么了?” 燕姑姑本来是背对着赵氏的,听到丁玉兰的话,忙回头去看赵氏。见到赵氏的样子,冷汗一下就上来了,一边往赵氏身边走,一边急急的吩咐丁玉兰去叫兰志康。 赵氏闻言睁开眼睛,声若游丝:“算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样子……别去……”话还没有说完,头一软,歪在椅背上。 难道……死了…… 丁玉兰与燕姑姑心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燕姑姑大着胆子将手伸到赵氏鼻下探了探,还好,有鼻息…… “快去找二爷!” 丁玉兰闻言拔腿就往外走。 兰志康一阵忙乱,又是施针又是用药,这才将赵氏救醒了。 老太太初时听到赵氏昏死过去的消息,也有些怕,待听到赵氏被救醒了,冷笑道:“这时候还在我跟前耍心眼子!以为这样我就算了?她愿意装病就让她装,这边下聘的事情也别停下。” 兰采薇听了韩二的话,不敢相信老太太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张口结舌了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老太太真要让父亲娶一个十六岁的平妻?” 十六岁,与哥哥同岁,比自己大四岁…… 韩二很不愿意与兰采薇继续这个话题,只点了点头,“二爷的意思是说家里乱的很,让三姑娘在这里多住几日,等家里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再回去,免得烦心。” 若赵氏好好地,兰采薇当然不愿意回去看见那些烦心事,但现在赵氏病着,不管是真病还是装病,自己躲在这里不去床前侍疾,就是不对! 所以她打走韩二之后,还是决定回去。 “薇姑娘,那个人还是见见吧,你舅舅都已经去悦来居准备了。”卢氏刚才也听见了韩二的话,担心兰采薇不去见徐东来,就劝道:“家中的事情自有人操心,你还是为自己打算要紧。” 兰采薇想到父亲若是拧不过老太太,小继母进门后,那她的婚事就更加为难,便点头同意了。 第101章 又起事端 悦来居是一座独栋的两层木楼。和时下许多酒楼一样,厅堂摆着十多张黑漆八仙桌,配着同色的长条凳子,供那些行商路过的普通食客用饭。二楼一侧也有一个小厅堂,不过里面摆的八仙桌就要精致许多,另一侧,则是被店家隔成十多间陈设精致的房间,专供有女眷的客人用饭。 韩庚定了二楼其中一个叫做赏雪阁的房间,又定了赏雪阁正对面的一张八仙桌。 兰采薇头戴绡纱帏帽,与卢氏一起踩着悦来居吱吱呀呀作响的木楼梯上楼,进了韩庚早已定下的赏雪阁。 卢氏一坐下,就借口房中闷得慌,让跟着她们进门的小二将靠近二楼散座的一扇窗户打开。 兰采薇笑着将帏帽摘下,心想以前在京城时只觉得这位舅母一副唯唯诺诺的小媳妇模样,倒没看出来还是这样干练利索之人。 不多时,韩庚与徐东来也来了,坐到赏雪阁对面的八仙桌上。 韩庚并没有与徐东来说起过今日的目的,所以卢氏一见徐东来坐下,怕徐东来认出她,忙选了一个外面看不见的位置坐下。“薇姑娘,就是坐在正对面的那人,你觉得怎么样?” 皮肤白皙,浓眉大眼,漆黑如墨的头绾在头顶,用一块淡紫的头巾缚住,笑容爽朗亲切,唯一的遗憾就是身材过于壮实,根据目测,身高绝对没有过一米七。 兰采薇心中有些失望,她喜欢的是那种高挑挺拔的男子。 卢氏看见兰采薇秀眉微颦,贝齿轻咬嘴唇不一言,就问:“薇姑娘可是嫌弃徐少爷有些胖?” 兰采薇摇头,“只是过于壮实,倒不算胖。我们也别只看着他们,舅母吃菜吧。” 说着,她又外面望去。 徐东来与韩庚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徐东来时而皱眉,时而轻笑,时而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恰巧一个小二端了一碗野蘑菇小鸡汤进来,就装作好奇的问:“外面那两位客人在说什么,说的这样高兴?” 小二有些诧异的看了兰采薇一眼,但他们做小二的,平时迎来送往见惯了各色客人,这种诧异只在心中过了一下,就笑道:“小的也不太清楚。不过刚才小的去上菜时,好像听两位爷说要联诗,大概是在吟诗作对吧。” 兰采薇哑然,她知道这时代的读书人时常聚在一起讨论诗词什么的,但亲眼见到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这样开心,她还是觉得的,难于接受。 她突然就兴趣索然。 原来相亲真的很无聊。现代如此,古代也是如此。前世她去相过十几次亲,每一次,不是她觉得人家某些习惯难于忍受,就是别人嫌弃她长相平庸,竟然没有一个见了二次。 回头看了看卢氏,只见卢氏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外面的韩庚,眼中尽是仰慕之色。 想来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韩庚吧…… 兰采薇笑笑,没去打扰卢氏,一个人低头吃起菜来。 饭菜在品相上稍微差点,但味道还是不错。 卢氏看了一会,想起今日的目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见兰采薇正专心致志的吃菜,便道:“我年过徐少爷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和薇姑娘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薇姑娘,你觉得徐少爷怎么样?” 兰采薇停了筷子,戏谑道:“舅母的目光一直粘在舅舅身上,什么时候仔细看过那位徐少爷?” 卢氏脸上热,抬手敲了兰采薇一记,笑道:“你这丫头,我跟你说正事,你倒好,打趣起长辈来了。快说说,你觉得徐少爷怎么样?” 兰采薇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不指望自己相会将来能够封候拜相,或者成为一代大家,只要他能踏踏实实的跟我过日子就可以了,所以才华学识这些都不重要。”言下之意,就是不满意徐东来。 卢氏想到自己这些年受的苦楚,脸上神色黯淡了许多:“单说过日子,这徐少爷可能还需要好好调教。薇姑娘若是不喜欢,不要放在心上,反正你舅舅也没有与徐少爷说透。” “多谢舅母。”兰采薇这句话,是诚心诚意的,没有半点客套。她看的出,卢氏是真心为她着想。 卢氏嗔道:“薇姑娘,我是你嫡亲舅母,你还用得着跟我说这些见外的话?我会留心着,再有合适的人就来跟你说。” 从悦来居出来,兰采薇担心家中的事情,没有借机在街市上逛逛,直接蹬车往回走。 路过一家叫做“平安堂”的药铺子之时,她想起京城的平安镖局、平安车马行,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这一望,竟然在店堂中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待她细看之时,厅堂中的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眼花了吧,她摇了摇头,这里与京城相隔数千里,黎天恒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这时又没有商标法,他的车马行镖局可以取名平安,这家药铺子又为什么不可以取名平安,哪里能仅凭平安两字,就认定和他有关? 胡思乱想中,牛车便到了兰府。 兰采薇想到家中肯定混乱,没有邀卢氏进门坐。卢氏知道她的难处,只说改日再来看她便走了。 与兰香一路进来,兰采薇只觉的家中气氛压抑,下人看见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猜想是因为兰志康要娶平妻之事,便懒得问,只是脚下加快他步子。 一进蔷薇阁,芸娘便将她迎进屋。 兰采薇一面接过金枝递过来的湿帕子搽脸,一面问芸娘:“我进来时看见家中下人都怪怪的,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芸娘叹了口气道:“四少爷将大房的二少爷打了。” “打了?”兰采薇难以置信,自家哥哥自从父亲出事之后,处事已经成熟了许多,怎么可能出打架这样的事情? 芸娘点了点头,“今儿早上,就是我家里那位去韩家铺子传话之后不久。对了,三姑娘,二爷不是让你多住些时日吗,你怎么回来了?” “飘逸院那位娘病了,我总得回来侍疾吧。”兰采薇又问,“哥哥打了大房的二少爷,总有原因吧?为什么?” 芸娘摇了摇头,“不知道,老太太将四少爷二少爷叫去了纳福阁问话,后来又叫了二太太与大太太去,现在都没有出来,还不知道为什么。” 兰采薇知道这时也问不出什么来,就问:“我让你与金枝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金枝插嘴道:“奴婢与老太太房中的碧丹姐姐要好,奴婢见她一直想要一盒京城顾德祥的搽脸油,就自作主张的将三姑娘没有用的两盒送给了她。她高兴坏了,还没等奴婢开口,她就说以后老太太那边有什么事情,一定给我们蔷薇阁递个话。二太太那边,奴婢觉得月季倒是一个不错的人,前些日子她还说,家里给送信来,说她母亲病重没有钱买药。只是,这个奴婢不敢自己做主,就想等三姑娘回来再说。” 兰采薇微微点了点头,金枝办事的能力比她想象中要强许多,“你开箱取二两银子给月季,就说是我看她孝顺,赏给她替她娘买药的钱,别的什么都不用说。”她这样做,是想试探一下月季,月季是赵氏的贴身丫头,一是试探一下她对赵氏忠诚度,二是,试探一下她是不是够聪明,如果她够聪明的话,就该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给她送银钱,要么将银子退回来,要么就会传一些有用的话给兰采薇。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用钱收买,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金枝应声去了。 兰采薇看着她出门之后,又问芸娘:“我的亲事,父亲怎么说的?” “二爷让奴婢告诉三姑娘,这事他会做主,一定不会委屈了三姑娘,让三姑娘不必担心。”芸娘顿了一下,叹道:“现在二爷自己的事情已经很烦心了,不知道能不能顾的过来。” 兰采薇笑笑:“父亲没有时间理会我的亲事,其他人也一样没有时间理会,不用担心。” 芸娘一想也是,便与兰采薇说起蔷薇阁的杂事。 过了一会,金枝急急忙忙回来了,一进门就道:“三姑娘快去飘逸院看看吧,二太太在纳福阁又晕了过去,这时被人抬了回来。” 又晕了? 兰采薇站起身往外走,这时她必须赶过去表示关心,“父亲去了吗?” 金枝跟在兰采薇身后,答道:“二爷一早就出去了,现在不在府中,只有大少爷在。” 两人到了飘逸院时,赵氏房中除了丁玉兰与兰相业,还有秦氏与兰采玫。 兰采薇走到床前,只见赵氏面色青紫,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真的病了,而且病的极重。 “哥哥,娘这是怎么了?”兰采薇压低声音问坐在床前的兰相业。 兰相业俊目含泪,声音沙哑低沉,“娘心疾了,前几日了一次,好不容易救过来,哪知道今日又了。”兰相业说着,愤恨的看了秦氏母女一眼,“大伯母,母亲现在要好好休息,请大伯母先回去吧。” 秦氏哼了一声,“业哥儿,今日我看在弟妹的面上,不计较你这种目无尊长的态度。你不用把弟妹病的错处算在我身上,要不是你惹事,弟妹又怎么会气病?” 兰相业腾的一下站起身,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秦氏,“大伯母,刚才被奶奶压着,我才没在你面前说出不好听的话,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今日就在这把话说清楚,让人看看到底是谁不对!” 第102章 命不久矣 秦氏因为气愤而面色青紫,冷冷的道:“老太太刚才与弟妹说那半天的话,你都丢到脑后去了!你要嚷出去,我也不拦着你,到时落了脸面的可不只是我们大房!” “相公。”丁玉兰泪盈于睫,伸手扯了扯兰相业的衣角,低低的唤了一声。 兰相业回头望了一眼满面委屈的妻子,已经到了口边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颓然的坐回赵氏床边的杌凳上。 秦氏见兰相业没有再说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走到兰采薇身边,道:“二房就你是个沉稳的,你娘现在病着,你一定要多费点心思。” 兰采薇笑了一下,秦氏这摆明了就是想挑拨她与兰相业夫妻的关系,所以当下就极认真的道:“大伯母的话过于抬举我了,娘病着,不是还有大嫂吗,大嫂这些日子将厨房打理的妥妥当当分毫不差,相信在娘病好之前,她一定也可以将二房的事务管好的。” 秦氏注视了兰采薇一瞬,又扫了一眼兰相业,领着兰采玫出去了。 等秦氏母女走远了,兰采薇这才道:“哥哥,听说你与二堂哥打了架,这到底是为什么?” 房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兰相业闷声坐着,丁玉兰则低头啜泣,不时用锦帕拭溢出眼角的泪珠。 一屋子的丫头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的立着。 兰采薇只得道:“可是因为奶奶要父亲娶平妻,二堂哥在哥哥面前说了什么?这事还要看父亲的,二堂哥愿意说什么就让他说好了,你这样冲上去就与他打起来,伤了他倒还罢了,要是伤了你自己,真真是不值当。” 兰相业摇了摇头,闷声道:“妹妹还是不要问了,这些事情只会脏了妹妹的耳朵!” 见哥哥避讳不想说,她也不好多问,在赵氏房中立了一会,又转身去厨房看着下人熬药。 待她再回赵氏房中之时,兰志康已经坐在里面了。 兰采薇才两日不见他,就现他清减了许多,双颊微微的陷了下去,一双原本清澈的眼睛此时布满了红血丝,她只觉的心中泛酸。她到现在都很不理解,老太太为什么非要往自己儿子房中塞女人,搅的二房不得安宁不说,还让整个府中都不得安宁。 兰志康看见她,有些讶异,“你怎么回来了?” 兰采薇笑笑,“娘病着,我哪能安心在舅母家中住着,当然得回来服侍娘。” 兰志康对于当初他出事后赵氏责骂兰采薇的事情略有耳闻,现在见兰采薇还能这样不计前嫌的在赵氏床前侍疾,很是欣慰。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兰相业与丁玉兰闻言,看向兰采薇的目光就多了些感激。 回到蔷薇阁,兰采薇刚坐下,金枝就对她说老太太房中的碧丹刚才来过了。 “她说什么了?”金枝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说起碧丹来蔷薇阁串门。 金枝看了看房中的兰复与映月青竹,犹豫着没有说话。 兰采薇懂金枝的意思,将映月青竹支到厨房去帮忙,单留下兰香。映月、青竹都是府中的老人,跟在她身边还不到半年,她信不过她们。兰香没有金枝机灵,但她一个人背井离乡的来云南,已经将她当做唯一的依靠,对她忠心耿耿。所以,对于兰香,她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关键是,金枝就是再机灵,一个人也不能办完所有的事情。而且,如果只倚重金枝一人,她怕金枝会恃宠而骄。 金枝掩上门,“碧丹姐姐与奴婢闲聊时,说起了二少爷与四少爷打架的原因。她当时正在老太太房中侍候,所以听到了一些,只是后来大太太与二太太来了之后,老太太就让她出去了,几人在老太太房中说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兰采薇扬了扬头:“那她听到了什么?” 金枝咬了咬嘴唇,有些为难的立着,好一会,她才道:“说是四少爷在厨房撞见二少爷纠缠四少奶奶……四少爷一怒之下就将二少爷打了,二少爷不服气,非要拉着四少爷去老太太面前说理。” 兰采薇听了,只觉的心有一团火在烧。 难怪大嫂哭的梨花带泪,难怪哥哥气愤难忍,难怪秦氏会说这事嚷开了丢脸的不只是大房…… 她想起那次卢氏来时,她去厨房看见兰相途在那里催饭的事情来,想来想去是在那个时候起,兰相途就开始有了不轨之心的吧!当时她就觉的奇怪,兰相途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不去街上饮酒作乐,反而自己跑去厨房催饭…… 一宅子的贱人! 兰采薇紧咬银牙,恨声道:“老太太怎么说?” 金枝被兰采薇眼中越燃越烈的怒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说:“老太太什么也没有说,只让人将大太太和二太太请了去。以后说了些什么,碧丹姐姐就不知道了。不过后来老太太特地嘱咐先前在房中服侍的碧丹姐姐,让她不准对其他人说一个字。” 后来老太太说了什么,兰采薇从赵氏的昏厥,从秦氏说的只言片语也能猜个大概。老太太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帮着自家哥哥,只要她叫秦氏过去,当然是想让她管教兰相途,叫赵氏去,只是想让她劝自家哥哥息事宁人。 兰采薇只是听人转述,已经气的双眼喷火。赵氏本身身子就弱,还有心疾,听了这事,被气的昏厥过去已经是轻的了。 不知道父亲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这个家不能再呆了!兰采薇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若是再呆下去,自己一定会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搅的不得安宁。 “三姑娘。”金枝见兰采薇呆愣着不说话,轻轻的叫了一声。 兰采薇这才回过神来。想了想,“你们俩人知道就行了,不要再传出去。” 金枝、兰香齐声应是。 兰采薇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去找兰志康,因为她不知道见到他该说些什么在。说娶平妻的事情,她是晚辈,这样的事情不该她插言,说兰相业打架的事情,这更是不能提起的禁忌。 她缓过劲来,也承认老太太做的对,如果处罚了兰相途,自然是大快人心。 但丁玉兰呢,她纵然没有错,但女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声名就算彻底毁了。 就是心中再恨兰相途,这件事情也只能瞒着。 这样过了十来日,赵氏还是没有从昏厥中清醒过来,每日都用参汤吊着。 飘逸院中笼罩着一团密不见光的乌云,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兰相业夫妻与兰采薇轮番在赵氏床前侍疾。兰采薇心中隐隐觉的不妥,偷偷问过兰志康赵氏的病情,兰志康什么也没有说。但她从兰志康的表情中,猜到赵氏这次恐怕难逃这一劫。 她说不清自己知道赵氏命不久矣时的感受,没有悲伤,也没有高兴。她只在想,如果赵氏就这样撒手走了,丁玉兰还不能独挡一面,那二房这边该怎么办,是不是只能任凭秦氏揉捏。 老太太在赵氏再次昏厥的二天,也病了,说是得了伤寒,但反反复复用了许多药,还是好多天都没有见好。 她躺在床上,仍然指挥着秦氏给刘家下了聘。 兰志康去阻止了几回,但老太太每次都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气若游丝的看着他,他只能将话咽了回去。 兰相业每日都守在赵氏床前,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不再理会兰相途,不再理会父亲娶平妻的事情。 府中所有人都知道,二房平妻进门是势不可挡了,兰采薇自然也知道,她阻止不了,只能选择接受。她想起了韩姨娘,如果韩姨娘知道兰志康再娶妻,是笑着祝福,还是暗自伤心。 “二姑娘,你怎么又坐在这里?快回去用饭吧,饭都凉了。”芸娘一见到兰采薇,就说道。 兰采薇这几日因为赵氏病了,帮着丁玉兰料理家务就在府中多走了几趟,她这才现靠近后山的地方,有一片竹林,她心中很是喜欢竹林中那种静谧,就常常一个人来这里小坐。 “我不饿。”她刚才吃了许多点心,真的不饿。 芸娘在兰采薇身旁坐了下来,“三姑娘,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今儿趁没有人,索性就在这里说吧。” 兰采薇讶异的看着芸娘。 芸娘正色道:“三姑娘,谁都能看出二太太挨不了几日,你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要是二太太过世,你就得守孝三年!三年之后,你已经十五了,年岁大了,到时再定亲,只怕就更难选到合适的人家了。不如趁现在选一个,赶在二太太百日之前将事情办了。” 兰采薇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离家的事情。出走是万万不能的,兰志康与兰相业待她那么好,她不想就这样悄悄的溜掉。她除了成亲,根本就没有其他办法离开这个家。成亲,又是一场赌博,难保等待她的不是更为艰难的局面。 芸娘说的对,她应该赶在赵氏百日之前成亲,她不是担心三年之后自己年岁大了,而是不想在这个家中再呆三年。 第103章 我织布你耕田 就是,仓促之间到哪里去选合适的人嫁? 兰采薇嘴角泛起一个苦笑:“现在家中一团乱,谁有时间来理会我的事情?” 芸娘不以为意:“只要三姑娘愿意赶在二太太百日之前成亲,我就舍了这张脸,去求二爷替三姑娘做主。” 兰采薇缓缓的道:“芸娘,你可千万不能去说。父亲这些日子已经自顾不暇,若是你再去说这事,只会给他添烦恼。” 芸娘有些着急:“三姑娘,你知不知道,四月十六刘家姑娘就要进门了?若是她进了门,二爷哪里还腾得出时间来管你的事情?一定要趁着二爷的心还在韩姨娘身上,让他好好的替你选个人家。万一以后刘家姑娘进门,她草草的给你指个人家,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兰采薇笑笑,没有说话。她相信,就算父亲同意娶刘家姑娘为妻,以他对韩姨娘的感情,也不会对刘家姑娘动情的,更不会由着刘家姑娘将她随便指个人嫁了。 芸娘急的跺了一下脚,“三姑娘,你怎么就不信……哎,奴婢还是对你说实话吧,奴婢憋在心中也很难受。前几日二爷背着老太太去刘家退婚,那刘家姑娘听到了信,冲到了前厅要与二爷理论。哪知道二爷见了刘家姑娘的面,就改了主意,同意了这门亲事。” 兰采薇难以置信的看着芸娘。 芸娘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奴婢家里的那位不让奴婢告诉三姑娘,说是怕三姑娘伤心。奴婢看今日不把话说透,三姑娘是不会相信的,那刘家姑娘眉眼与韩姨娘长的有些像。” 兰采薇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一时间,她只觉的脑中一片混乱。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于兰志康要娶刘家姑娘的事情如此淡定,就是因为她笃定兰志康不会喜欢上那位刘家姑娘。但现在兰志康只见了刘家姑娘一面,就心甘情愿的要娶刘家姑娘,那以后爱上刘家姑娘是迟早的事情。 一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长的像自己深爱过的那人,因此爱上了那个女人,八点档的电视剧的编剧也经常这样编。 在心底,她也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兰志康还年轻,后半辈子不能只活在对韩姨娘的回忆之中。要是赵氏真走了,娶了刘家姑娘,以后身边就有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虽然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她还是伤感失落,为她看到的那份美丽的爱情不再纯净伤感,为她自己不再是父亲心中最重要的人失落…… 许久,她才问:“那老太太之前知道刘家姑娘与娘长的想像吗?” 芸娘想了想,道:“没听说过老太太见过刘家姑娘啊。老太太要是早知道的话,何苦要装病逼二爷,安排二爷见,见刘家姑娘不就行了……要不,奴婢让金枝去纳福阁打听打听?” “嗯。”兰采薇点了点头,“我还想在这坐一会再回去。” 芸娘叹了口气,眼角有些湿润:“三姑娘,都说有后娘就有后老子,你一定要想清楚啊。” “我知道。” 看着芸娘的背影消失在回廊之中,兰采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这竹林之中平时只有去守仓库的一个小丫头才会经过。 “什么事情让兰姑娘这样伤神?”一个醇厚如老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啊。” 兰采薇被突如其来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吓的一滞,低低的叫了一声,这才回头看向来人,正巧对上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 “原来真的是你。” 黎天恒轻轻的笑了笑,“什么叫做‘真的是你’?难道兰姑娘背后长眼,早猜到是在下?” 兰采薇没有回答,笑问:“你怎么在这里?不是,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要是很早之前就在这里,那岂不是听到了她与芸娘的对话?想到这里,她那如同细瓷一样白皙光洁的脸上飘过两团玫瑰色的红云。 黎天恒坐在兰采薇对面的石凳上,这才不紧不慢的道:“一个问题,在下要来云南收一批草药,想到兰大人在云南,就想顺道来看看朋友,而兰大人好客要留在下住在府中,所以在下就在这里了。二个问题,在下很早就在这里了,看见兰姑娘,本想要打声招呼,但那位芸娘来了,还要与兰姑娘说重要的事情,在下为了不让兰姑娘误会,只好先回避一下了。” 这样说来,他比芸娘还来的早,那他是真的听见芸娘与自己所说的话了? 兰采薇脸上不有几分难堪,看黎天恒的眼神也有些恼,“黎先生,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君子行为。” 黎天恒丝毫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兰姑娘又说错了,一,在下没有偷听,只是不小心听到的。二,在下不是君子。” 兰采薇嘴角微微的翘了一下,“与黎先生几次相见,从不知道黎先生还是这样油嘴滑舌之人。不论黎先生是君子还是小人,都应该明白做客的礼仪吧。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擅自在内院乱闯,要是冲撞了女眷,岂不是辜负了主从留客的好意?” 黎天恒这次是放声大笑了,轻扬的声音穿透竹林:“兰姑娘还是说错了,在下就住在竹林之后的那幢宅子里,在竹林之中散步可不算是乱闯。如果兰姑娘觉的在下冲撞了姑娘,那在下这就与兰姑娘道歉。不过,在下以为,以兰姑娘的性子,应该不会在乎吧。” 兰采薇忍不住笑了笑,与黎天恒绕了这半天的舌,她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黎先生刚才所听到的话,还请黎先生不要出去乱说。” 黎天恒没有回答,而是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盯着兰采薇,“兰姑娘,你真的想要成亲?” 兰采薇一怔,轻快的笑容僵在脸上,眉眼间又有了些许的郁色:“不是想成亲,而是不想住在这个让人窒息的家里。如果不成亲,又没有其他办法离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将与芸娘都不曾说的心里话对眼前这个人说了。或许,每个人都有倾诉的**,而陌生人又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黎天恒收起脸上的笑容,极认真的道:“兰家是百年老族,兰姑娘要成亲,大理门当户对的人家,除了刘家、秦家,就只有吴家,秦家与兰家有姻亲,刘家姑娘马上要成为你的继母,这两家,就可以去除,剩下的只有吴家,吴家适婚的人当中,吴三少爷还没有成亲。” 兰采薇听他说完,下颌微微扬了扬,“你真的是顺道来大理看看父亲的?”对大理几大家族了解的如此清楚,哪里像是路过的。 黎天恒笑了笑:“兰姑娘果然聪明,几句话就让兰姑娘看出在下的目的。在下揽了太医院草药采买的生意,有几味药只有大理才有,所以在下就在大理开了一间生药铺子,专收这几味药。新铺子开张,没有得到采药山民的信任,几个月所收的草药寥寥无几。所以在下才来拜访兰大人,想请他出面。” 这样说来,那日在平安药铺看到的就是他,并不是自己眼花了。 连太医院草药采买的生意都能接手,果然“能力”非凡。 兰采薇看了黎天恒一瞬,看他不像是在说谎,这才道:“父亲答应了吗?” 黎天恒摇摇头:“在下想等过几日再与兰大人提这事。” 兰采薇看向黎天恒:“如果父亲帮了黎先生,我和黎先生是不是就两清了。” 黎天恒闻言,浓黑的剑眉皱了皱,“兰姑娘到现在还不相信在下当初帮你并无所图?” 兰采薇讪笑两声,没有说话。她不是不相信,只是经历了赵峰的算计之后,她总觉的别人无缘无故的对她好,她就不踏实。 看着兰采薇等于是默认,黎天恒俊脸沉了沉,好一会才道:“吴家三少爷性子轻狂,流连秦楼楚馆,若是有人替他向你提亲,你还是不要答应的好。” 兰采薇看黎天恒的目光就有些惊异:“敢问黎先生,你是不是每到一处,都习惯将每个人调查的清清楚楚?” 黎天恒脸本就黑,这时沉下来更是比锅底还黑三分:“在下没有兰姑娘所想的那样无聊,这些东西,只要在街市上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了。大理府的街上,连小孩子都知道兰二少吴三少的花名。” 兰采薇怔了怔,对自己刚才的话微微有些后悔:“我有说错话的地方,还请黎先生不要介意,我也知道先生是好意。” 黎天恒眸子里有了些许的笑意:“要想离家的办法多的是,并不是只有成亲一条路可走。” 兰采薇微抬眼睑:“请先生明示。” 黎天恒看到兰采薇眼中的急切,心中一紧:“为什么想要离家,因为兰大人要娶妻?还是如芸娘所说,怕守孝三年后年岁大了?” 兰采薇看向竹林的深处,眼中全是向往:“都是,又都不是。我就是厌烦了这种每天都有是是非非的日子,只想一个人,或者找一个相互理解志趣相投的人,过那种我织布你耕田的日子。” 第104章 姨亲表妹 “就因为不喜欢是是非非?”黎天恒目露诧异。 兰采薇点点头,看着对面那人一脸难以置信,有些奇怪,不明白自己的话怎么会让他有那么大的反应。 黎天恒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明快的笑容:“哪一个百年老族,没有那些盘根错节的利害冲突,只要一沾上利字,是是非非就在所难免。兰家人口简单,据在下所知,在大理的几大家族中间是非算是最少的。兰姑娘要是连这点都难以忍受,那嫁入其他家族,还需要孝敬公婆扶持弟妹,日子只怕更难熬。” 兰采薇修长入鬓的眉毛微颦,叹息着:“所以我向往耕田织布的日子,根本没有打算嫁入什么大家族啊……” 黎天恒微微一笑:“只怕,很难如兰姑娘的愿。门不当户不对,老太太定然不会同意姑娘嫁一个普通农夫。还有嘛,兰姑娘不要以为耕田织布的日子真的就很美妙,无权无势,受尽欺压不说,要是遇上旱涝,赋税徭役一齐压下来,这样的日子只怕比现在难上数十倍。” 这些道理兰采薇自然知道,她也没想过要真的嫁一个普通的农夫,她微微一笑也不辩驳,问:“黎先生刚才不是说,还有其他方法让我离开这个家吗?” 黎天恒笑了笑,“你若是相信在下,就在家中等着,在下一定有办法让你离开兰府。” 兰采薇扬了扬下颌,直视着黎天恒,毫不掩饰目光中的不信任:“我已经将娘留下的那本书烧掉了,就是黎先生在茶寮与我相见的那一次。黎先生若是打它主意,就该早说,先生将父亲救出来之时,我原打算将书送给先生作为报酬的。”她相信以他的“能力”,肯定知道赵峰串通万通劫持兰志康为的是什么。 为什么自己一再表示诚意,她就是不相信自己?黎天恒突然就觉的很恼火,淡淡的道:“万贵妃病重,太医院众位太医束手无策。” 兰采薇在心中将这句话过了一次,突然就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想让父亲重回太医院,然后带着我离开?” 黎天恒将头点了一下。 也许是两人离的太近,他似乎闻到了一股让人沉醉的淡淡幽香,比茉莉花浓郁,比玫瑰花清雅…… “父亲既然已经辞官,就不会再回去,何况,太医院又不是我家开的,想离开就离开,想回去就回去。”兰采薇有些烦躁。 黎天恒似笑非笑:“如果兰姑娘相信在下,在下一定有办法让兰大人风风光光的回去。” 兰采薇只是不语。 她想起了与黎天恒的几次见面,每一次都不甚愉快,但他从来没有骗过她…… 一次,他拦下飞奔的马车救下她…… 二次,她为了自保替他掩饰行踪,而他替她解决了紫晴…… 三次,他替她去国舅府下药…… 好一会,她还是选择了拒绝:“不用了。父亲说过,他想留在云南好好的过日子。” 黎天恒淡淡的一笑:“兰姑娘怎么就知道兰大人的话就是心里话?依在下看,他不过是想让兰姑娘宽心而已。” “你为什么要帮我?”兰采薇定定的看着黎天恒,想从他风轻云淡的脸上找到答案。 黎天恒但笑不语,突然回头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说着,迅起身,将身子隐入浓密的竹林之中。 兰采薇怔了怔,左顾右盼间,她看见回廊上,一个身着艳黄直裰的人摇摇晃晃的往竹林这边来了。待那人走近些,她才看清楚来人是兰相途。 兰相途也看见了兰采薇,大声嚷道:“哟,采薇妹妹一个人在竹林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难不成是在这里私会情郎?二房的人这都是怎么了,大嫂举止轻浮,小姑子小小年纪春心荡漾,哎哟……” 兰相途眼前闪过一片绿光,感觉双颊有一股液体顺着脸庞流下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拭了一把,看见全是血,这才觉双颊撕裂般的疼痛,连连叫着:“这是怎么了……我的脸怎么流血了……” 兰采薇冷冷一笑,“我听人说过,坏事做多了会遭报应,难道二堂哥没有听说过吗?” “死丫头,是不是你做了手脚?”兰相途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两片竹叶掉下来将你割伤了,你怎么赖在我身上?” 听兰采薇这么一说,兰相途伸手又在脸上摸了一把,果然粘着两片竹叶,他骇然的看着手中沾满鲜血的竹叶,喃喃的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兰采薇不去理兰相途,回头望了一眼竹林深处,绕过他便往回走。 黎天恒透过浓密的竹叶,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瘦弱背影,心中突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那么急切的想要离开。 回到蔷薇阁,兰采薇吩咐映月打水为她梳洗。 刚才的场面虽然血腥,却出了压在她心头多日的恶气。 到了晚上,金枝才回来。一进门就神神秘秘的道:“三姑娘,你猜奴婢刚才看见了谁?” 兰采薇倚在大靠垫上,微微抬了一下眼睑,“看见了谁?” 金枝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就是上次在京城云居寺看见的那个黑脸先生,三姑娘,你知道吗,他刚才与二爷在花园说话呢?” 兰采薇早就知道金枝说的是黎天恒,所以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看书。其实她只是目光落在书上,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一下午,她脑中都不停的闪现那双漆黑洞察一切的眸子。 这个人,让她越来越好奇了。 金枝继续道:“三姑娘,那人叫奴婢带一句给三姑娘……” 兰采薇讶异的抬头。 金枝则一脸疑惑,“他说三姑娘应该多吃点饭。” 这是哪跟哪啊?实在不能理解这人脑中到底在想什么。兰采薇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好一会,她才想起金枝下午去了纳福阁,便问:“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金枝神色怏怏的:“没有人知道老太太以前有没有见过刘家姑娘。奴婢在碧丹姐姐房中泡了一下午,还帮她洗了衣服呢!” 原来是这样! 兰采薇冷冷一笑。 第105章 这个人怎么样 金枝却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话:“大太太的母亲与刘家姑娘的母亲是同祖父的堂姐妹,大太太与刘家姑娘说起来是姨亲表姐妹,但算起来中间也隔着好几层,不算嫡亲。” 兰采薇没有接话,心中却在猜测秦氏与老太太的想法。秦氏的想法倒好猜测,无非是想在二房安一个自己的娘家人做内应。不过她多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刘家姑娘将来只要有了孩子,为了自己孩子着想,也不会帮着秦氏来谋算二房。 但老太太的想法就不好猜测了。她就算不知道刘家姑娘长的与韩姨娘相像,但也一定清楚秦氏与刘家姑娘的关系,按道理她应该忌讳才是,为什么她非但不以为意,还用尽办法让刘家姑娘进门? 难道只因为被秦氏哄骗了?老太太当家这么多年,应该不会被几句好言好语哄骗才是。 想了一会没有头绪,兰采薇索性丢开不去理会。 金枝看见兰采薇秀眉紧蹙,有些担心,“三姑娘,要不要奴婢去厨房拿一些点心过来。奴婢刚才进来之时,听映月说三姑娘午饭没有吃,晚饭也只吃了一点。” 兰采薇想起黎天恒带话让她多吃点的事情来,心底泛起丝丝暖意,直达四肢八骸,她便道:“走,跟我去厨房,我好久没有自己动手做吃食了。” 刚进门的芸娘就听见了这么一句,拦住她:“三姑娘,你这时可千万不能去厨房摆弄吃食!二太太病着,你却深更半夜的去厨房做吃食,要是让人知道了,仔细传出不好的话来。” 兰采薇心头一凌,想起父亲出事那次赵氏责骂她的话,说她没有良心,一天就知道吃…… 芸娘又道:“三姑娘要是饿了,奴婢去厨房给三姑娘拿些糕点过来。” 兰采薇点头,又吩咐金枝:“你跟着芸娘一起去,拿两碟糕点送到后山小竹林旁的翠竹苑去,翠竹苑今日住了一位客人。” 芸娘与金枝应声而去。不多时,芸娘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月季。 月季见了兰采薇,屈膝问了安之后从袖袋中取出两个银锭子,“三姑娘,多谢你借银子给奴婢应急,奴婢这两日筹到了银子,特地来还给三姑娘。” 这是在拒绝。 兰采薇一怔。 月季收下银子十多天,一直没有像她先前料想的那样传话与她,她以为的因为赵氏晕迷着,月季没有特别的事情传给她,所以才一直没有动静。 没想到月季还是拒绝了。 兰采薇笑笑,心底没有因为月季拒绝而恼火,每个人都有权利拒绝自己不愿意做是事情。应该说,她是欣赏月季的,欣赏她没有为一点蝇头小利出卖主子。 “念在你一片孝心,银子就算我送给你娘做汤药钱,收起来吧。” 月季愣了愣,见兰采薇不似作伪,磕头道了谢,这才将银子收起来。 翠竹苑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一间院子。 上房中,黎天恒注视着桌上那盘香芋糕,一个笑容慢慢在眼底荡漾开,好一会,这个笑容才从眉眼之间传到嘴角。 “这是你们姑娘吩咐你送来的?” “是。”金枝点了点头,见到那张黝黑的脸上慢慢泛起笑容,她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了一点。在云居寺时,自家姑娘明明对这人避之不及,唯恐他会谋害了她似的,现在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她来送糕点。 “刚才在花园中,我让你给你们姑娘带的话,你与她说了吗?” 金枝再次点头。 黎天恒漆黑的眸子闪过希冀的光芒:“那她说什么了吗?” 金枝摇了摇头,“我们姑娘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了一下,她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黎天恒狭长的双眼中那星星点点的光芒慢慢黯了下来,“哦”了一声,从袖袋中掏出一个五两重的银锭子,抛到金枝手边,“替我谢谢你们姑娘。” 金枝看了一眼手中的银锭子,愣了愣,这才告辞出去。 二日,兰志康差了一个小丫头来请兰采薇去飘逸院。 兰采薇随小丫头进了北屋,笑着与兰志康问安,又问起他的住行来。 兰志康屏退房中下人,幽幽叹了一口气,才道:“采薇,我同意刘家的婚事了。” 兰采薇闻言一怔,笑容僵在脸上。听芸娘转述是一回事,这时听父亲自己说出来,她还是觉的难过,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资格有这种感觉的。 好一会,她才喃喃的道:“那……很好。” 兰志康面露戚色,缓缓的,就像自言自语似的:“我知道对不起你娘,可我看见刘家姑娘那张与你娘酷似的脸,只觉的脑中嗡了一下,什么都没有想就答应了……” 第106章 福伯提亲 从飘逸院北屋书房出来,兰采薇迎面撞见兰相途。 兰相途双颊红肿,涂着不知名的草药,整个就像一个褐色的大猪头。 兰采薇忍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快步绕开他,从另一侧回廊上走了。 兰相途面无表情的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道:“那两片竹叶,真的就是从竹枝上掉在我脸上的?” 兰采薇转身,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竹叶不是从竹枝上掉下来,还能从哪里掉下来?难道二堂哥不相信?” 兰相途忿恨的瞪了兰采薇一眼,道:“我活这么大,还是一次听说竹叶从竹枝上掉下来可以伤人的!你要是看见什么,最好对我说实话!昨日我是心里慌乱,才被你几句话蒙了过去。我可知道,那翠竹苑昨日住了一个人,肯定是那个人做了手脚!” 兰采薇早知道兰相途会往黎天恒身上猜,毕竟这竹叶无缘无故从竹叶上掉下伤人的解释太过玄乎。 她回眸间,看见兰志康站在北屋门前往这边看,装作惶恐似的道:“二堂哥,听说那人是父亲的贵客,你可不能乱说,污了人家的清名。我真的是看见竹叶是从你头顶是竹枝掉下来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兰相途狠狠一笑,面目狰狞的往兰采薇面前走了两步:“死丫头,你不要拿话来哄我!为什么你我面对面站着,那竹叶就不偏不倚的落在我的脸上!” “我真的不知道。”兰采薇装作害怕似的后退两步,拼命的摇头,眼角的余光瞥见兰志康面色铁青的往这边来了。 兰相途面目猥琐的笑着:“你别跟我装傻,你是不是在竹林私会情郎,被我撞破了,你那情郎恼羞成怒想要报复我……” “相途!”兰志康低低的喝止一声,声音虽低,但这两个字确实从齿缝中蹦出来的,足可见其怒气。 兰采薇一脸羞愤之色,低头躲到了兰志康身后。 兰相途没有料到身后有人,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兰志康,脸上就有些不自然,想到自己脸上的伤还要靠这位二叔医治,讪讪然的叫了声:“二叔……” 兰志康挥手让所有下人都退到远处,这才冷声对兰相途道:“你身为兄长,理应爱护弟妹!你怎么能当做下人的面,说出这样有损妹妹闺誉的话来!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你在外面浪荡也就算了,回到家中就该把外面学来的那些流气收敛一点!大哥在外为官,知道你这个样子,还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子!我这次再也不纵容你,一定要将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悉数写信说与大哥听!” 兰相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二叔,你消消气,我下次说话会注意一点的。其实,我话偏理正,本意是好的,那片竹林偏僻,妹妹年纪又小,要是有人哄骗妹妹去竹林……出了事,二叔你脸上也无光不是……” 兰志康的脸色变了数变。 最后还是强忍着怒气,缓缓的道:“采薇自走。 兰相途忙道:“二叔,二叔。我来是想问问你,我这脸上会留下疤痕吗?” 兰志康哼了一声,没有回头:“但凡是外伤,都会留下疤痕,你若是回去好好养着,说不定疤痕会小一下。” 兰相途想到以后脸上将会留下两条两寸长的伤痕,神色灰败的怔立在回廊上。 重回北屋书房,兰志康掩上房门,认真的问:“你真看见竹叶是从竹枝上掉下来的?” 兰采薇微怔,遂摇摇头:“太快了,我没看清楚。” 兰相途半信半疑,但兰志康肯定不会相信她刚才的说辞的。黎天恒在京城两次出手相助,兰志康知道黎天恒身手不凡,而恰好黎天恒又住在那片竹林后面的翠竹苑。兰志康自然会将竹叶伤人的事情联想到黎天恒身上。 兰志康眉头紧蹙:“这人心也太狠了,下这么重的手。” 兰采薇不想让兰志康起误会,忙编了个谎言替黎天恒辩解:“昨日我在竹林中小坐,看见二堂哥过来了。他看见我,张口就说那些难听的话。我心中气愤,就想回蔷薇阁,可二堂哥不让我走,还伸手拦住我……我那时很害怕,吓的大叫了两声,然后我就看见那两片竹叶将二堂哥的脸划破了……我回来之后才知道黎先生住在那里,便猜想是黎先生帮了我……” “你是说,相途那小子在竹林那里就对你不规矩?”兰志康看见女儿点头,脸色青,站起身,“大哥不在家,我今日也不避嫌了,一定要替他好好管教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免得他再作恶!” 兰采薇心中一动,扯了扯兰志康的衣角:“父亲,还是算了吧,这事闹出去也不好……你不是说茶庄子旁边有一处宅子吗,我还是搬过去住吧。” 兰志康想了想,到底还是坐下了,叹了口气:“父亲走了才多少年,这家中竟然乱成这样,哎……你出去住,自然能避开相途那畜生,但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住一月两月还可以,住的久了,肯定多有不便,还会惹人说三道四。要不,我这就去禀了你奶奶,将那日芸娘所说的要求与她说一说,让她做主替你选一户殷实可靠的人家。” 让她选人家……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随便指个什么人家……这事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原点上。 兰采薇只觉的头又开始痛了,勉强笑了笑:“娘病着,这时说这事不合适吧。” “难的你有孝心,这事我自有主张,你先回去吧。”兰志康只当她害羞,也没有往心里去。 兰采薇心中暗暗叫苦。偏偏又不能说什么。 出了飘逸院,她想到自己的后半辈子要交给一个不关心爱护自己的人做主,就心烦意乱,只一个劲的往前走。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后山的小竹林。 金枝跟了一路,看见小竹林就想起兰相途说的那些话,小心翼翼的道:“三姑娘,这里住着客人,我们还是回去吧,免得人乱说。” 兰采薇扫了一眼那片竹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黎天恒站在葱郁的竹枝之间,静静的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紫色身影。他一早上,就像是着了魔似的注意这竹林这边,在心中猜想那个带着明媚温暖笑容的女子会不会出现在这里。好不容易听到回廊之上传来脚步声,等他悄悄的靠近这里,只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就像一根尖刺似的,扎在他的心头,让他的心莫名其妙的刺痛。 让他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的。 他记不清楚了,好像是那次在灯会上,看见她因马儿失控而害怕惊慌,却没有失措,更没有见她像一般女子那样放声大哭。又好像是那次在云居寺后山的竹亭,她明明害怕,可还是急中生智替他掩饰血腥味…… 他只知道,他对她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想知道她现在是快乐的还是伤心的,是胖了还是瘦了。为了她,他丢下那些关乎生死存亡的“正事”,一路从京城追到云南。 “爷,你该回京城了。”福伯低低的说了句。 黎天恒眉眼间有些不耐,冷冷的道:“京城的事情有李子文主持,无需操心,我再住几日就回去。” 声音清冽,神情肃穆,再也不见平日里那见人三分笑的样子。 福伯顺着黎天恒的视线,看向那个盈盈远去的紫色身影,在心底叹息一声,小心翼翼的道:“爷,京城的宅子还缺一个当家主母。” 黎天恒心中微微一动,但想到昨日那个人儿一脸向往所说的那些话,他就泄了气,他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生活。 福伯看着黎天恒长大,对于黎天恒的沉默却有着自己的理解。 这是默认。 等黎天恒回了翠竹苑,福伯捋捋衣角,抻平衣襟上的褶皱,这才缓步去了飘逸院。 爷不方便出面的事情,自然要自己这个老头子去办了。 兰志康讶异的听着福伯的话,待福伯说完,他的嘴已经张的老大了,好半天才有些不确定的道:“你是说,你来替你们少爷提亲?” 福伯点头:“我们少爷现在虽然是在从商,但老太爷那一辈,却是在广西做过两任知府的。只是十年前,老太爷被汪直那个阉人诬陷,不仅丢了官,还连命都丢了。老爷一气之下,也病倒了,不久也撒手西去。少爷从此便誓不走仕途,做了身份低微的商贾。” 兰志康将福伯的话在心头过了一下,迟疑的问:“你们少爷姓黎……你们老太爷是……黎清远?” 福伯再次点头。 兰志康是知道十年前那起冤案的。 他沉默了一会,“那你们家中还有什么人?” 福伯道:“除了少爷,再无他人。” 兰志康微微点头,“你放心,关于你们少爷的身世,我不会对人说半句。至于婚事,我还需要好好的考虑一下。” 福伯心中失望,只好起身告辞。 第107章 兰志康回绝 等福伯走了,兰志康唤来韩二,吩咐他务必在今日之内将茶庄子的契约做好。又亲自去了蔷薇阁,让兰采薇收拾行李,后日搬去茶庄子小住。 兰采薇听了,讶异的眨眨眼睛,不确定的问:“真的?” 兰志康微微颔。 兰采薇心中高兴,转念间又有些犹豫:“娘还病着,我这样走了不妥当吧?还有,奶奶那里该怎么说?” 茶庄子可是背着人买下的。 兰志康知道她的顾虑,笑了笑:“奶奶问起,你就回说去韩家铺子小住。” 从蔷薇阁出来,兰志康在回廊上立了一阵,转身去了翠竹苑。 福伯见了兰志康,不知他的来意,只倍加殷勤的将他往房中迎。 倒是兰志康在屋檐下就止了脚步,淡淡让福伯先进去通禀一声。 福伯心中正担心就这样将兰志康领进房中,会看见一些不该见的东西,听兰志康主动这样说,马上从善如流的应了声是,快步进了房。 片刻之后,黎天恒便出来了。他满面笑容,客气的请兰志康进房,“福伯不懂规矩,让兰大人这个做主人的再外面候着,还请兰大人不要见怪……” 兰志康客气几句,一坐下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 “小女采薇虽沉稳聪慧,但与她娘一样,生性淡泊,许多事都不放在心上,得过且过。黎先生家大业大,只怕她这种淡泊的性子,无法替先生做好贤内助……” 黎天恒初时微微诧异,后来越听神色越凝重,期间一句话也没有插,待兰志康说完,他才道:“兰大人放心,在下绝不是那种自不量力之人。在下是粗鄙之人,自然配不上兰姑娘这样蕙质兰心的芊芊淑女。这事就此打住,在下绝不会再有非分之想。” 兰志康见他话语客气,想到他先前的几次相助,倒有些不好意思,两人又闲话一阵,他这才告辞。 黎天恒送他出门,犹豫了片刻,才缓缓的道:“兰大人,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黎先生有话请说。” 黎天恒笑了笑:“在下昨日在竹林中散步,看见兰姑娘一动不动的在竹林中的石凳上静坐了两个时辰,神情忧郁落寞。” 兰志康微微抬头,看向黎天恒的目光有些异样。 “在下以为她遇见了难事,怕她想多了,她身边恰好又没人,就一直站在暗处没敢走远……”黎天恒笑了笑,“后来兰二少爷来了,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在下就在想,她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事情落寞寡欢的……”但愿这些话能让她达成心愿。 兰志康沉默片刻,才道:“出手教训相途的果然是黎先生。” 黎天恒从没有打算不认账,落落大方的道:“在下怕毁了兰姑娘的清誉不敢露面阻止,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还请兰大人莫怪。” 有兰采薇的小谎言在前,现在听黎天恒这样说,兰志康就将当时的情况想的更复杂,他叹了口气:“先生教训的对。都是相途不成器,让黎先生看了笑话。” 黎天恒笑笑,没有再说刚才的话题。 看见兰志康走远,他眉头紧蹙,在心底叹了口气。 福伯走到黎天恒身边,笑意吟吟的问:“兰大人可是同意了?” 黎天恒转头看着福伯,目光清冷凌厉,直到看见福伯在他的目光中站立不安,他才缓缓的道:“看在你服侍多年的份上,今日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若是再敢自作主张的替我拿主意,休怪我不念旧情!我一向敬重你,但你不要仗着我对你的这份敬重,做出一些逾越的事情。” 福伯轻轻颤抖了一下,诚惶诚恐的道:“小的以为爷……” 黎天恒眉头挑了一下,福伯在他清冷的目光中闭了嘴。 “你让人恁一处宅子,然后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这就搬走。” 福伯应身而去。 兰采薇收拾好行李,先去纳福阁与老太太请安,顺便说了要去韩家铺子住两月。老太太心中担心兰采薇留在家中会影响兰志康的决定,听了她的话什么都没说就同意了,还让她多住几个月再回来。 出来时,她手中多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是老太太给她的,说是给她去韩家时买礼物用的。她对老太太的心思早猜到了几分,收下银票时只觉的心中有些冷。 从纳福阁出来,兰采薇又去了飘逸院赵氏的房中。 她去时,丁玉兰正在给赵氏按摩身子。 赵氏每日虽有参汤吊着,但二十多日没有吃过饭,圆润的身躯迅的消瘦下去,现在只剩下皮包骨。 丁玉兰看见她,停了手中的动作,仔细的替赵氏掖好被子,这才将她领到外间坐下。 “妹妹怎么又来了?” 见丁玉兰灵动的大眼失去往日宝石般的灼灼光辉 嘴唇虽用蜜粉遮了但还是能隐隐看见的青紫,兰采薇已经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可以不在乎赵氏,但是不能不管兰相业与丁玉兰的感受。要是她这时走了,少一个人轮班照顾赵氏,他们只怕会更辛苦些。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兰相业进来了。 兰相业面色黄,神情萎靡,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兰采薇见了,心中微微泛酸,眼角就有些晶莹的泪光闪烁。 兰相业屏退了房中下人,又让丁玉兰先回点石院。 房中只剩下两人时,他才缓缓开口:“父亲说,他想让你去韩家铺子住两月……你就放心去吧,娘这边有我与玉兰,还有燕姑姑,不会有事的。” 兰采薇点了点头。 兰相业过了一会,才道:“父亲再娶的事情,妹妹也不要过于伤心……父亲的心还在韩姨娘身上,不然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看来他是知道刘家姑娘与韩姨娘眉眼相似的事情了…… “我没有伤心。”兰采薇笑了笑:“父亲说,他会将婚事定在明年,哥哥也不要介怀。” 兰相业也笑了笑,可不管他怎么掩饰,笑容中都带着一点戚色:“这么多年了,父亲从未将娘的事情放在心上,我有什么可介怀的。” 兰采薇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这时她能说什么。 好在兰相业不打算说这个话题,“听说大房那二流子在后山竹林那边伤了脸?” “那是报应。”兰采薇笑道。 “听说黎先生住在翠竹苑……”兰相业哼了一声,“黎先生出手教训了他,倒是帮我一个大忙,我正愁抽不出时间来料理他呢!” 兰采薇没有否认,兰相业也是知道黎天恒身手了得的,“哥哥,父亲对金钱看的极淡,没有心思与大房争夺什么。你可不能放任不管啊。大房人多粥少,个个眼睛都盯着我们二房这边,哥哥要是再不出面,只怕到时奶奶走了,这个家只剩下一个空壳,我们二房什么都落不下。到时只怕大嫂跟侄子们就要受苦了。” 原本有赵氏撑着,秦氏肯定讨不了好,但现在赵氏病着,她只能点醒兰相业,希望他能将二房撑起来。 兰相业沉默了一下,才道:“妹妹放心。若是以前,我一定与父亲一样,对大房那些人睁只眼闭只眼,但这阵子我见惯了大房的丑恶嘴脸,再也不会让着他们了。要是家中产业落在大房头上,迟早要被那个二流子败光。”他顿了一下,突然笑了,“放心,要是哥哥当了家,一定会给妹妹准备一份三百六十抬的嫁妆。” 兰采薇也笑了,嘟了嘟嘴,“要是哥哥当了家,我就一辈子不嫁,安安心心的在家当姑奶奶!”这句话,她说的半真半假。 兰相业伸手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笑道:“行!咱们不去受那些闲气,来个坐产招婿,让他来服侍你!” 坐产招婿,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兰采薇眼睛亮了一下,瞬间又黯了下来,只要这个家中的长辈在世一日,她就无法这样做。 若是她真要坐产招婿,只怕兰相业也会迟疑吧…… 几句玩笑话说过之后,两人一扫刚才的郁色。 兰采薇回到蔷薇阁,芸娘就抱怨:“三姑娘,你怎么就不把奴婢的话放在心上?这时候你还到处乱跑做什么?赶紧定门亲事要紧……” 这些话,她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家中一片混乱,谁还会来顾及她…… 她只好使出自己对付芸娘的拿手绝技,这才将芸娘哄了出去。 金枝将芸娘送到门边,回来就凑到兰采薇身边道:“三姑娘,你知道吗,翠竹苑那位黎先生走了。” “走了?”兰采薇闻言,抬眼看着金枝,金枝又点了点头。 她就有一瞬间的愣神,心中充盈着淡淡的失落。 金枝见兰采薇愣,心中暗暗奇怪,不敢去打扰,只在一旁侍立着。 好一会,兰采薇才缓缓的开了口:“他什么时候走的?” 金枝笑道:“下午,就在三姑娘去纳福阁与老太太请安的时候。” 兰采薇“恩”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叫了映月进来,开箱检查贴身衣物带齐全没有。 第108章 过府就是客 身边没有长辈跟着,兰志康到底不放心,兰采薇临出门时决定将韩二拨到她身边当差。 兰采薇没有拒绝,她独自在外居住,身边又只有几个懵懂的小丫头,确实需要一个得力的男仆打理外务。 兰志康回云南之后,按照兰府的规矩,身边又添了两个十六岁叫做子成子为的小厮,经过半年的调教,两人都已经成了气候。韩二走了虽然多有不便,但还是能应付。 茶庄子在大理府城东面七八十里一个叫做青山坳的地方。 兰采薇一行人辰时便出,一路马不停蹄,道青山坳时已是日暮时分。 进了青山坳,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里独有的宁静与惬意。 一路过来,一座一座的山头种满茶树。春日新长出的嫩芽被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出朦胧却很耀眼的金色光辉。排列整齐的茶树中间,偶尔会看见一两个除草施肥的茶农。 想到自己将住在这没有是是非非烦忧、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兰采薇满心的雀跃,只盼着能早一点到属于自己的茶庄子。 又走了一阵,韩二将马车停在一幢宅子跟前。 金枝兰香映月青竹几个小丫头先跳下车,然后将架在车辕上的长凳摆在地上,这才请兰采薇下车。 兰采薇笑了一下,没有踏着长凳下车,而是学着金枝几人的样子,从车辕上跳下车去。吓的芸娘连连出声制止。韩二只在一边笑着:“这里是乡间,周围又没有外人,三姑娘高兴做什么就让她做去,你何苦拘着她。” 兰采薇四下里看了一圈,便问:“韩二叔,我的茶园哪里?” 韩二往远处一指,“那一片便是,拢共二百亩。今儿晚了,明日小的就带二姑娘去看看。” 依着兰采薇的心情,她恨不得现在就去看看。但一想大家赶了一天的路,何苦让大家再跟着她受累,就点了点头,反正茶园也不会长脚跑掉,早一点看晚一点看也没有关系。 也许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走出一对五十岁左右穿着粗布短衫的男女。 韩二一见两人,指了指兰采薇:“这位是三姑娘,就是这宅子的新主人。你们过来给三姑娘磕个头吧。” 两人走到兰采薇跟前,就要跪下磕头。 兰采薇见两人比父亲年龄还大些,便拦住了:“不讲这些虚礼,这里满地灰尘,仔细弄脏了衣服。” 两人愣了一下,缓缓的站直了身子,眼中就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服侍了几任主子,难得有主子替自己着想。 韩二又道:“他们两人是夫妻,叫做李安。一直替原来的主人守这宅子,这宅子卖了之后他们没有去处,小的见他们勤快本分,就将他们留下了。” 兰采薇笑着点了点头,让金枝拿了两个八分的银锞子赏给两人。又说了些诸如以后要尽职尽责的话,这才随两人进了宅子。 宅子说起来是四进的,但比兰府三进的蔷薇阁还要小三分之一。院子很小,里面种着葱蒜豆尖青菜,屋子是一字排开的,房间很大,敞亮宽敞。 这座宅子的风格布局与韩庚家的相差无几,都是以实用为主。 金枝看见兰采薇驻足望着院子里那一垅菜地菜地,忙道:“三姑娘要是不喜欢,奴婢明日就将它们拔了,种上花草。” 李安在一旁惶恐不安的道:“原来这里是空着的,小的见空着可惜了,就开辟出来种了蔬菜,想着可以省下几个菜钱。” 兰采薇笑笑:“眼看就可以吃了,这时候拔了怪可惜的。明日买两株葡萄苗子在中间种上,等这一季的菜收获后就不再种了。” 进了房,房中陈设简单,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杂木打造的雕花绣床,老旧笨拙,房中连个妆台也没有。 兰采薇自穿越一来,还是一次看见如此简陋的房间。 但这里没有是是非非的烦扰,让她再选择的话,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放弃精致舒适的蔷薇阁,选择这里。 韩二因为要帮忙搬箱笼,也一起跟了进来,笑道:“这里前日才签的契约,还没有来的及刷墙换家具,三姑娘忍一忍,小的这几日就去城里买几件家具过来。” 兰采薇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韩二,有些过意不去,韩二跟在兰志康身边,在兰府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了,搬东西这种粗重的活,他只需动一动口,就有小厮去做。现在她这里不方便带小厮,这种粗活就只有他自己来做了。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韩二叔进城买家具时,不如将顺子哥接来住两月吧。” 韩二与芸娘都愣了愣,才喜道:“多谢三姑娘。” 夫妻两人回云南半年多了,与顺子只见过两次,而且每次都只相处了几日。 夫妻俩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想的利害。 晚饭是李安家的做的。 料足味重,吃惯了兰府清淡精致的饭食,突然换了口味,兰采薇很不习惯,吃的也不多。 兰采薇有认床的毛病,一晚上都没有睡踏实,到凌晨才沉沉睡去。 二日她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很诧异,她的生物钟早已定在了辰时起床,这睡过头的事情,还的一次。 金枝见她醒来,服侍她穿衣洗漱,这才端了早点上来。 早点是青菜稀粥馒头。 用过早点之后,她便让韩二领她去茶园里转转。 二百亩的茶园,整整两匹山。 茶园恁给了十多户茶农管理。 两人在山脚上转了一圈,兰采薇就想去晒茶炒茶的作坊看看。 作坊里的人都各自忙碌着,看见韩二来了,纷纷过来打招呼。韩二想将兰采薇介绍给众人认识,兰采薇拦住了,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的身份。 兰采薇完全不懂制茶的事情,就问韩二:“茶园管事与制茶师傅都可靠吗?” 制茶师傅与茶园管事她都见过,只是没有让两人知道她才是东家。 韩二笑道:“都是这里原来的老人。先看看吧,要是不合适,小的再想办法换人。” 反正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这样,兰采薇也就没说什么。 这里的日子很简单,睡觉、吃饭、到处转转,一天就过去了。 过了几日,这边的事情理顺之后,韩二就去了大理府。 一来要买一些必要的家具,二来需要请一个手艺好点的厨娘。李安家的做菜实在不合大家的口味,这几日都是兰采薇自己下的厨房,但她养尊处优惯了,做七八人的饭食偶尔为之还可以,连着做了几次实在顶不住。 韩二从大理府回来,跟着他一起来的,除了虎子,还有黎天恒。 兰采薇与金枝几人闲来无事,就搬了凳子在院子里做针线。听到门外的动静,估计是韩二回来了,就开门迎了出去。 芸娘走在最前面,看见黎天恒,怔了怔,忙将韩二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三姑娘一个人住在这里,你怎么随便领男客上门?” 韩二一脸苦笑:“我在木器行碰见黎先生,自然要过去打招呼。一听说我住在茶庄子,他就说自己也想买茶庄子,非要跟过来看看,我委婉是回绝了他。他就买下了全套的紫檀木家具,说要送给我们做礼物。你说让我怎么拒绝他啊,怎么说他也是二爷的朋友。” 其实,他是被黎天恒那舌似莲花的口才绕晕了,这才同意的。但是他在办事那么多年,怎么好意思承认。 芸娘探头望了一眼,所有家具用牛车装着,足足十多车,她咂了咂舌,“这么多家具?” 韩二又是一阵苦笑。 兰采薇坐在院子中间,抬头就看见门外一身乳白湘缎直裰的黎天恒。 她心中微微诧异,诧异之中,又夹着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好像是惊喜…… 她嘴角微微的翘了一下。 黎天恒也笑了一下。 几日不见,她好像胖了一些,也黑了一些。原本清瘦的身材,在薄薄的春裳已经有了玲珑的曲线。清丽的眉眼,婀娜的身姿,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从容淡定。满目欢欣,早没有了几日前的郁色。 在精致华丽的宅子里,她坐立难安,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她反而如鱼得水,过的心满意足。 想到她在树林中所说的那些话,他又笑了笑。 芸娘看见虎子,含泪迎了上去,早将黎天恒抛在了脑后。 韩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黎天恒请进了院子里。 黎天恒走到兰采薇跟前,拱手行了个礼:“在下也想买一处茶庄子,就厚着脸跟韩二过来看看。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兰姑娘。” 兰采薇笑着打了招呼,就用眼睛去看韩二。韩二苦笑一下,又将对芸娘说的话与兰采薇说了一次。 这时天色已晚,兰采薇就犹豫着该如何安置黎天恒。这里是乡下,附近自然没有客栈,可自己一个姑娘家,家中又不方便留男客…… 正在她为难的时候,木匠铺子的伙计已经往里搬家具了。 她一眼就看出那些家具是紫檀木的,她记得她只给了韩二买柏木家具的钱。 她再一次望向韩二。 这一次倒是黎天恒开口了:“在下要来打扰主人,自然不能空手前来,总得送些礼物才合规矩。” 兰采薇眨眨眼,这礼物也太贵重了吧…… 第109章 同游茶园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说明带了礼物上门拜访,兰采薇倒不好将人拒在门外。她将黎天恒请到前厅,又让金枝上茶点,然后让这座宅子里唯一男子韩二来作陪。 她回到房中,芸娘正在指挥木器铺子的伙计往里面搬一张精致的雕花大床。 看了一阵,她问进进出出的伙计:“这些家具值多少钱?” 那伙计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憨笑着:“这些家具可是全大理最好的,所有物件加在一起,怎么也得值五百两银子吧。” 这么贵?五百两银子,购买十多顷好地了。 兰采薇原本就猜到这些家具很贵,但没想到会这么贵。她并没有打算要白拿黎天恒的这些家具,想回来取了银子还给黎天恒。可是她问明白了价钱之后,反倒是为难了。撇开她只有五十两买家具的预算不谈,现在要她将银子算给黎天恒,她也拿不出来,因为她手边只有一百五十两现银。 那伙计见兰采薇低头不语,笑笑又去搬东西了。 不多时,房中的家具已在芸娘的指挥下安置妥当,出淡淡的木香。 有着繁复花纹的镶镜妆台,古朴大方的桌椅,画着仕女图的轻纱屏风,精巧的软榻,脸盆架博古架甚至还有成套的面盆澡盆。 所有家具都灵秀精致,看得出,买家具的人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兰采薇越看越心惊,这些家具,显然是为女子闺房准备的 难道,黎天恒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女子?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一个领头模样的伙计走到她跟前,说了些吉祥话,又说要告辞赶夜路回城。 兰采薇道了谢,那人却立着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 微微一想,兰采薇才明白这是在问她讨赏。她记得前世有一次在一个小家具商场买了一张床,送家具的那人就说过抬床是要给红包的。 收到赏钱,木器铺子的伙计这才真的走了。 等人都走了,芸娘领着一个三十上下的陌生女子与一个少年进来,说是要给兰采薇磕头。 兰采薇一见之下,马上明白这干净利落的女子是新来的厨娘,而那个比她自己高一头的少年就是顺子。 问了几句,兰采薇让映月领着这个叫做欢嫂的女子去厨房。要选厨娘,一就是手艺,二才是规矩人品,所以得先试一下她的手艺。 顺子长相与韩二有六七分相像,但极为腼腆,立在兰采薇跟前面色泛红浑身不自在。兰采薇也不想为难他,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让芸娘领他去梳洗了。 坐了一会,兰采薇开箱取了一套翠玉头面饰,用锦帕包了就去前厅。到前厅门口,她没有进去,差金枝去将韩二叫出来,将包袱递到韩二手中:“一会韩二叔陪着黎先生用了晚饭,就领他去作坊那边休息,我这里不方便留男客。临走把这个给他,就说无缘无故咱们不能收他那么贵重的礼物。” 韩二伸手接了:“这是什么?” “你别管,交给黎先生就是了。”兰采薇想了想,低声问,“韩二叔,你与黎先生说过我住在这里吗?” 韩二微怔,想了想道:“没有啊。在木器店里见到黎先生时,他问小的做什么,小的只说现在搬到青山坳替主子管茶庄子,这次出来是为了替茶庄子添置家具。小的没有说过住在这里的是三姑娘啊。” 闻言,兰采薇有些失神,凭借黎天恒的“能力”,打听到她住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可他为什么一次一次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虽然他自己说是来买茶庄子的,可她心中并不相信。 “三姑娘,小的知道不该将他领过来,可是”韩二见兰采薇沉默不语,以为她动气了,慌忙请罪,“请三姑娘责罚。” 兰采薇摇摇头:“你进去吧。” 黎天恒是习武之人,比起普通人来,耳聪目明,韩二与兰采薇在院子里的对话,他没有听全,也听到了七八分。当他听到兰采薇要将买家具的钱算给他时,他心中就有些难过。再听到兰采薇问韩二是不是说过她住在这里时,他脸上有些欣喜的意味。 隔天早上,兰采薇没有去请黎天恒过府用早点,而是让韩二用食盒送到作坊那边去了。她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定不能惹出一点闲言碎语来,不然传到兰府去,她的逍遥自在的日子就算到头了。 早点是新来的欢嫂做的,欢嫂的手艺还算不错,只要稍微指点一下,也有庆嫂的水准。 韩二回来,说今日茶园里要开始采春茶,问兰采薇去不去看看。 兰采薇马上放下手中的针线,换了一件粗布衣服就跟着韩二出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出去走走,何况她从没有见过采茶。 她到时,采茶已经开始了。 树荫下的小桌子上摆着一副紫砂茶具,制茶师傅和茶园管事围坐在桌边,几人见了兰采薇与韩二,忙的起身与韩二打招呼,完全忽略了兰采薇的存在。 韩二就有几分尴尬,低声解释:“按照规矩,本来应该由茶园东家喝过一杯现采现沏的新茶,才能开始采茶的。可是三姑娘不愿太多人知道这茶园的主人是谁,小的刚才就代替三姑娘喝了那杯茶。” 兰采薇不以为意的笑笑,目光流转间,看见黎天恒竟然也坐在桌旁。看他与几位制茶师傅相处的情形,好像相当熟络,几位制茶师傅说话间竟然还隐隐表现出以他为的样子。 兰采薇微微讶异。 这不过一个晚上,他竟然与这些人混得这样熟络。 黎天恒看见兰采薇走近,对她笑了笑,站起身来对韩二道:“在下想去山顶看看,韩管事熟悉地形,能不能劳烦韩管事帮忙引一下路?” 话虽客气,却有一种让人不容拒绝的气势。 兰采薇出来时没有带婢女,韩二不能将她一人丢在这里,所以很犹。 黎天恒见了,笑道:“难得这乡间野地没有那么多规矩,兰姑娘不如也与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都说站得高看得远,山顶的景致肯定与山下不同。” 茶园管事与制茶师傅听黎天恒说话客气,又见韩二对兰采薇言听计从,看兰采薇的目光都有几分探寻。甚至有一位制茶的刘师傅向韩二出言询问。 韩二含糊其辞,只说是兰采薇是自己远房亲戚。 兰采薇本来就对黎天恒的提议意动,又不想与这几人多说,便点头同意前往。 用来种茶树的山山势很平缓,几人走走停停,兰采薇也没有觉得累,不一会的功夫就上了山顶。黎天恒说得很对,从山顶俯瞰茶园别有一番韵味。 下山时,黎天恒突然道:“在下下午回大理府,明日启程回京。在下在大理有生意,随时有管事来往于京城与大理之间,两位若是需要京城的东西,就写个单子送到平安药铺,自有人从京城为两位买回来。”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兰采薇白嫩的细瓷的脸上。 兰采薇闻言微怔,轻轻地道:“多谢黎先生的好意。可是,药材还没有收齐,黎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 黎天恒听出兰采薇话里有些不舍的意味,满意的笑了笑,这才道:“这里留了一个得用的管事,他可以替在下打点的妥妥当当的,无需担心。在下离京也有不少时日了,不知京城那边的生意怎么样了,心中实在有些放不下。” 兰采薇轻轻的“哦”了一声。 倒是韩二听说黎天恒要走,关心地道:“黎先生昨日不是说要买茶庄子吗?这还一家都没打听呢。” 黎天恒笑笑:“在下已经托了几位制茶师傅打听,下次来时应该有消息了。” 兰采薇想起他与几位制茶师傅相谈甚欢的事情来,轻轻地笑了笑,心道:商人果然是无利不起早。 韩二笑道:“那敢情好。” 黎天恒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们作坊的那几位制茶师傅,手艺都还不错,不过听几人聊天,其中那秦师傅是个嗜赌如命之人,他原本也有一个茶庄子,后来输掉茶庄子才出来做制茶师傅的。现在不仅将所有家产卖光,就连老婆孩子都被他卖掉了。这样一个人留在作坊,你们一定要当心要是他将新出的好茶卷走了,你们这一季茶就算白忙活了。还有一个刘师傅,这人贯会偷懒,在下昨晚无聊时偷偷看了一阵,别人炒制三担茶,他最多炒制一担。其他几人都还是老实本分的。” 买茶庄子雇人这些事情都是韩二一人办完的,他听了黎天恒指出制茶师傅的缺点,面色涨红,道:“三姑娘,小的太过粗心,回去一定换人。要不是黎先生指出来,小的一定会酿成祸事才知晓。” 兰采薇神情也有些沮丧,这几日在作坊进进出出了好几次,只觉得几人制茶功夫不错,其他的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她止住韩二的话,又问黎天恒,“依黎先生所看,那茶园的管事如何?” “华而不实,夸夸其谈。不过这人有一两分能力,勉强可以用。”黎天恒见兰采薇一脸沮丧,笑了笑,“兰姑娘其实无需沮丧,你虽然隐瞒了身分跟在韩管事身边,但韩管事是以东家的身分出现的,他们一时摸不清韩管事脾性,自然有所收敛,你们不易察觉很正常。在下不过是碰巧与他们混熟,他们自然而然就表现出真性情了。” 碰巧?只怕是有意接近那些人吧。兰采薇微微苦笑。可笑她刚才还暗地笑他“无利不起早”。 第110章 纯属巧合 几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山下。 黎天恒拱手行礼:“在下就此告辞。”说着,从怀中取出昨日兰采薇包着翠玉饰的那个小包袱,递到韩二手中,“昨日当着人,不想与韩管事推搡,在下暂时将这个收下了。兰姑娘,在下说了那些家具是礼物,就断没有再收钱的道理。” 一时间,韩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拿眼睛去看兰采薇。 兰采薇犹豫了一下,点头让韩二收下,“眼看就要中午了,黎先生留下来用顿便饭再走吧,反正时间尚早,回大理府也不急在一时。” 这一次,她是诚心诚意留客的。不是为了感谢黎天恒送的那些紫檀木家具,而是为了感谢他刚才的一番提点。 黎天恒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满眼笑意的点头,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二对于黎天恒刚才的一番提点也心存感激,听他答应前去用饭,说话间就有些欢喜。 回到家中,芸娘早已等在门前,她看见黎天恒,客气的打了声招呼,道:“黎先生,你那位叫福伯的随从说是有急事,在里面等先生呢!” 黎天恒闻言面色微变,没有与人客气,几步就进了院子。 兰采薇看在眼中,猜想两人可能有要紧事商量,就吩咐迎出来的金枝:“将黎先生与那位福伯领到前厅说话,上好茶之后不要再去打扰。” 金枝应声而去。 芸娘面色微沉,道:“三姑娘,黎先生于我们有恩不假,可是他是个男子,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一再的将他往家中领?刚才奴婢去寻姑娘,听制茶师傅们说你们去爬山了,你知道奴婢一上午有多担心吗?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哪里有好人家愿意与你定亲?” 兰采薇口中泛泛的应着,其实根本没有听清楚芸娘在说什么。 听韩二叔说,昨日黎天恒碰见他后就直接跟他来青山坳了,而且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带,这福伯又是怎么知道黎天恒在这里的? 芸娘拉了兰采薇一把,“三姑娘,奴婢跟你说的这些,你可要放在心上,不然将来被老太太随便指个人家为妾,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一旁的韩二见兰采薇神色不虞,就拿眼睛瞪芸娘。 芸娘回瞪了他一眼,恨声道:“要不是你将那人领来,我何苦操这些心?” 韩二只得低声劝芸娘:“这里乡间野地的,又不是京城,哪有那么多规矩?你没看见这里大姑娘小媳妇都在外随意走动吗?还有那些采茶姑娘,还与男子一起劳作呢!” 芸娘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直着嗓门喊:“三姑娘什么人?你竟然拿那些乡野村妇与她相比!” 她这一喊,不仅让神游太虚的兰采薇迅回神,还将站在院子里映月招了过来。 兰采薇知道芸娘性子直,可从没有见她如此火爆的一面。见他们夫妻两因自己的事情吵架,就道:“下次我会注意的。芸娘放心吧。” 说着,她就往自己房中走。 芸娘再次瞪了韩二一眼,才跟着兰采薇进了房。她亲自拧帕子服侍兰采薇梳洗,口里也没有歇着:“三姑娘,我们再住几日就回去吧。也不知道二太太的病还能拖几日,你一定要赶在她过世前让二爷替你定一门亲事” 兰采薇心中突然就有些烦,止了芸娘的话,“我有些累了,想歇一会,你先去厨房看看吧。我留了黎先生用饭,你跟那个欢嫂说一声,多做几个菜,不要慢待了人家。” 芸娘看了一眼闭目倚在软榻上养神的兰采薇,还是出门去了。 前厅,福伯一脸凝重:“爷,小的今日早上收到李子文的飞鸽传书。他说万贵妃时日不多了,万贵妃一死,朝中格局肯定有变化,我们从前安下的眼线就得换人了。爷,京城许多事情虽然有李子文主持,但大主意还是要爷亲自拿爷是不是尽快回京城去?” 黎天恒沉吟片刻,才缓缓的开口:“你传信与李子文,让他找一个人在朱见深面前传消息,就说万贵妃的病要痊愈,非要兰志康出手不可。” 福伯微微愣了愣,才迟疑的道:“爷可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兰大人回京城?”话音末落,福伯就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这目的很明显嘛 黎天恒点了点头。 福伯又道:“可是,万贵妃的病,只怕已经无法治愈了,这个时候将兰大人推出去,要是万贵妃在兰大人手上不治身亡,兰大人只怕会受到牵累不是有一句话吗,倾巢之下定无完卵”他想说,兰志康出事肯定会牵累兰采薇。 黎天恒笑了笑:“你先回去准备快马。我用过饭之后就回大理府城,然后连夜回京。我自有办法让兰志康不受到任何牵累。” 福伯心中诧异,这都什么时候了,几年的经营下来的情报系统,马上就要毁于一旦了,爷不快马加鞭的回京城主持大局,还好心情的留在这里吃饭? 不管怎么想,福伯还是神色恭谨的离去了。 兰志康从马车上下来时,正巧看见准备策马离开的福伯。 福伯看见兰志康,暗道一声“不好”,忙从马背上跳下来,客气的与兰志康问安,笑道解释:“小的与我们爷一起出来看茶庄子,哪知这么巧看见韩管事,一问之下才知道兰府也有一处茶庄子在这里,爷就想过来拜访一下,讨教一下种茶的技巧”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兰志康虽不善长那些弯弯绕绕之事,但并不代表他迂腐不韵世事。他听了福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哼了一声,面色铁青的进了院子。 福伯看着兰志康因为愤怒而僵滞的背景,面带苦笑,心道:怎么会这么巧?也不知爷回京的计划会不会受到拖累。 在院子里打扫的青竹,看见兰志康进来,忙屈膝请安。兰志康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就从她身边过去了。怔愣了好一会,她才想起去正房跟兰采薇回禀。 兰志康径直就去了前厅。 他站在门口,看见黎天恒端坐在房内摆满杯碟的雕花圆桌旁,而韩二在他身边殷勤的替他布菜。他只觉得心底熊熊燃烧的那团怒火,一下子冲破重重关隘涌上了头顶。 自己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他的提亲,他竟然还纠缠着不放! 黎天恒初时听到脚步声,也不以为意,以为只是上菜的小丫头。待他感觉门口立着一人,却迟迟没有进来的意思时,这才抬头看向门。 他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 韩二也看见了兰志康,愣了愣,忙走到兰志康身边请安,道:“二爷怎么突然来了?” 兰志康冷冷的看了韩二一眼,怒道:“我怎么来了?我要是再不来,你们夫妻俩还不知道会撺掇采薇做出什么事来!子成子为,你们俩过来,将韩二夫妻拉到院中,各罚二十棍子!” 韩二不知道福伯曾经为黎天恒提亲的事情,虽然也知道自己将擅自将黎天恒领到茶庄子来不对,可这个错处不至于让兰志康这么大的火才对。 只是,主子在盛怒之下,他一句也不敢为自己辩驳。 子成子为两人这半年来跟在韩二身边,与韩二相处得很好,现在兰志康让他们执棍罚韩二,他们犹犹豫豫的没有往前面走,最后实在挺不过,才在兰志康双眼冒火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将韩二拉走了。 等韩二几人走了,黎天恒站起身,笑道:“兰大人” 兰志康掩上房门,坐到一张太师椅上,这才冷冷的看着黎天恒:“黎先生,你对我兰某人的恩典,我兰某人铭记在心,将来就是粉身碎骨也会还了黎先生这个恩典。但是,黎先生要娶小女采薇,兰某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黎天恒面露苦笑,讪讪然的重新坐下。 兰志康又继续道:“到了这时,兰某也不怕对黎先生说实话,黎先生虽然才貌出众,但在兰某的眼中,要配采薇,还差着好大一截!其他的不说,就是黎先生的身份,兰某人就不能放心的将采薇交到先生手中! 兰某虽然也为令祖父的事情叫屈,却没有办法让采薇跟着黎先生去受苦,顶着逃犯之妻的身份过一辈子!” 这个福伯,看来应该好好改改他擅自做主的毛病了 黎天恒淡笑着,道:“看来兰大人误会了。这次在下真是碰巧遇上兰姑娘的。在下虽然并非君子,但也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既然与兰大人说过不会对兰姑娘再有非分之想,那便不会再有。不过,兰大人说到这里,就恕在下多一句嘴。兰大人不要以为将兰姑娘嫁进世家或者官家,就是对她好。在下与兰姑娘接触不多,也看出她的性子不适合那些复杂的家庭。” 这些话,倒与那日芸娘与自己所说的相差无几。 兰志康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冷冷的看着黎天恒:“兰某就再相信黎先生一次。黎先生想必也知道,清誉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事情。希望黎先生看在与兰某的交情上,不要再单独与采薇见面。” 黎天恒心中一凛。 自己这样贸贸然与她见面,确实过于孟浪的一些,要是传出去了她一辈子只怕也很难抬起头来做人了 想到这里,他郑重的与兰志康保证:“兰大人放心,在下一定不会与兰姑娘单独见面了。在下这就告辞。” 兰志康微微颔,“不送。” 第111章 王家提亲 黎天恒开门的那一瞬,就看见因为失措而避闪不及的兰采薇。 兰采薇得了青竹的回禀,忙从软榻上爬起来迎接兰志康。等她换了衣服走到前院时,韩二与芸娘已经在长凳上爬好,准备领兰志康罚下的二十棍子。子成子为两人手里各握着一根小手臂粗细的长棍子,这样的棍子,他们是按照兰府责罚下人常用的棍子标准挑选的。 兰采薇见了,心中吃惊,忙阻止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子为微微苦笑:“这是二爷吩咐的” 兰采薇没有理会两人,让青竹将韩二夫妻扶起来,“韩二叔,好端端的,父亲怎么一来就脾气?” 韩二摇摇头:“小的也不知道” 芸娘将兰采薇拉到一边,道:“二爷肯定是为着我们留黎先生做客的事情生气,现在正在气头上,三姑娘就不要管了,二十棍子奴婢还撑得住。” 这事也不至于罚这样重吧兰采薇抚了一下自己光洁的前额,拉着芸娘走回原来的位置:“你们先回去吧,我这找父亲问清楚。” “三姑娘”子成与子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道:“请三姑娘不要让小的为难” 他们在二房呆了半年多,二爷对三姑娘的疼爱他们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现在三姑娘拦住不让责罚自己的乳娘,二爷肯定不会拿三姑娘怎么样,但是回头一定不会轻饶了自己两人。 兰采薇知道两人担心什么,一边往厅堂那边走,一边丢下一句:“我会跟父亲解释清楚,不让你们为难的。” 子成子为闻言,唯有苦笑。 兰采薇走到门,准备推门进去时,她突然犹豫了。里面两人说什么,需要这样神秘,紧闭房门,跟前还不留一个人服侍? 兰志康情绪激动,说话声音难免就大了些。 就算兰采薇在门外没有刻意附在门缝偷听,却还是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当她听到兰志康说黎天恒曾经求娶自己时,电光火石之间,许多片段就在脑中飘过,难道他真的因为喜欢自己,才一次一次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只觉得心跳就在这一瞬骤停了似的,让她呼吸变得困难,让她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她心中有片刻的欢欣,但这种感觉一闪即逝,因为她听到兰志康说,不愿意她一辈子顶着逃犯之妻过日子。这个人,让两世为人的她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但是,仅凭一点心动,无法让她不管不顾的想要与他在一起 她不是十来岁懵懂青涩的小女孩,为着心中那一点自以为是的“爱”就不管不顾。对于两世为人的她来说,快快乐乐轻轻松松的生活比爱情更有吸引力。 她久久的怔立在门口。 等到她反应过来有人开门时,已经躲闪不及了。 看见黎天恒清幽如昔的眸子,她不敢与他对视,悄悄的低下头,面上慢慢的泛起一团绯红来。 她尽力调整自己的语调,让她的话听起来不那么慌乱:“黎先生,饭菜可合口味?” 黎天恒笑笑:“饭菜很不错,多谢兰姑娘。在下有急事,这就告辞了。” 兰采薇突然就抬头,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道:“黎先生身份特殊,就应该少抛头露面,特别是不应该跟官府跟内务府接触。不是每个人都像父亲一样淡泊名利,这世上,拿别人的身家性命为自己换前途的人多得是。” 黎天恒轻轻的笑了起来:“多谢兰姑娘提醒。”突然又有些感激福伯的自作主张。 兰志康在房中看见两人站在门口说起话来,虽听不清说什么,但还是让他心中怒火又燃了起来,他冷冷的道:“黎先生,请你记住你刚才所说的话。” 黎天恒再次望了兰采薇一眼,这才往大门处走。 兰采薇望着那个颀长俊美的背影,心中竟然有些留恋。她说服自己,那个人是逃犯,那个人说不定已经娶妻生子那个人绝对不是自己的良配,自己跟了他,就不能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采薇,进来说话。”兰志康看见女儿愣愣的望着院中,只觉得心惊,说话间就有从未有过的严厉。 兰采薇回过神来,轻轻的走进房中,顺手掩上房门,她知道父亲一定有话要嘱咐她。 “父亲,你怎么突然来了?” 兰志康忽略掉女儿的问题,目光凌厉的盯着她:“你告诉我,你来这里小住,与刚才那人有没有关系?” 兰采薇在兰志康身边坐下,装作不解似的:“父亲怎么突然扯上黎先生?不是你买下这宅子的吗?” 是啊,这宅子是自己提议买下的,也是自己主动让她搬过来的。 兰志康见事情没有他刚才料想得那样严重,说话语气也和缓了:“我就是随便说说,怕你被坏人蒙骗了。我来这里,是想问问你意见的。你奶奶前几日散了消息出去,昨日就有人上门提亲。是大理府知府大人的庶长子,叫做王迪。年前王大人在家中宴客时,将王迪带在身边执酒,所以我也见过他,长得是唇红齿白一表人材,颇有些才华。而且只比你大三岁,年纪正相当。” 按照兰采薇的想法,并不愿意嫁入官家,可听兰志康也夸那王迪,就没有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兰志康又道:“虽说是庶子,但王大人膝下除了王迪外,只有一个嫡子,而且还只有几个月大,现在随王夫人住在州城昆明。大理的宅子没有当家主母,你嫁过去应该不会为难。” 其实,老太太提这门亲事时,他因为王迪只是庶出,兰采薇又通过芸娘表示她不愿意嫁入官家,所以他心中是不同意这么亲事的,也没有打算将这事说与兰采薇听。哪知今日过来看兰采薇,竟然看见黎天恒在这里,他就开始重新审视这门亲事,现王迪除了是庶出之外,倒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过了一会,兰采薇才问:“那王迪人品怎么样?有没有不良嗜好?还有,他房中有没有收通房丫头”因为是父亲,兰采薇说后一句话时,就有些为难。 兰志康道:“要是你愿意,我回去之后就让人打听。” 兰采薇点头,神色间有些怅然:“也不知道他家人难不难相处。” 话音一落,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嫁给黎天恒,他父母双亡,那就不用担心婆媳相处不好了。 这个念头一闪,她赶紧敛了心神,转了话题与兰志康说起芸娘事情来:“父亲,芸娘夫妻纵然犯了错,但他们跟在我们身边多年,当众责打不合适吧?我已经做主让他们起来了,你这次主饶了他们吧。” 兰志康却道:“这次的事情我罚得是有些重,但我既然已经说出口,就不能收回来。子成子为两个小厮看着这事呢,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那朝令夕改之人。” 兰采薇想着那样粗的棍子打下去,芸娘夫妻至少得在床上躺半个月,就道:“可是,我也承诺了他们,父亲可不能让我当那失信之人,不然,以后我的话还有谁会听啊。” 兰志康有些动摇,最后经不住兰采薇的再三请求,还是答应只罚五棍子。 在兰采薇授意下,子成子为这五棍子也只用了三分力,兰志康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有看见。回头却叫来宅子里所有的下人,说这里乡间野地,地痞流氓多,为了防止地痞流氓生事,让他们不仅自己轻易不能出门去,还要看着大门,不要让兰采薇出门去。 几个小丫头都知道芸娘夫妻在二房地位然,但这次无缘无故也被兰志康罚了,对兰志康都有了敬畏之心,不敢去追究兰志康话里的不妥,唯唯诺诺的应下了。 只有李安家的,嘟囔了一句:“青山坳民风淳朴,哪有什么地痞流氓”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安掐了一下,后面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兰志康只在青山坳住了一晚,就赶着回去大理了。 兰志康走后,兰采薇就将王迪的事情与芸娘夫妻说了,让韩二马上回大理去打听一下那个王迪的为人。她相信兰志康会仔细为她挑选,但若是王家有什么不愿意让人知道的,肯定早有准备,兰志康出面不一定能打听出来。 所以,她交代韩二一定不能透露自己是兰家的人。 芸娘听说兰志康开始为兰采薇议亲,心中很高兴,也交代韩二:“一定要问清楚家中有没有通房,赌不赌钱,上不上青楼楚馆,迷不迷戏子还有,要问清楚身上有没有暗病。” 韩二尴尬的望了兰采薇一眼。 兰采薇心中感激芸娘能这样为她着想,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芸娘,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那日我任性连累你与韩二叔受罚,对不起。” 芸娘抚了一下兰采薇的头,笑道:“那日的事情怎么能怪你,黎天恒又不是你领来的。何况,那五棍子又没有用力,就像挠痒痒似的。” 兰采薇笑了笑,又嘱咐韩二:“最重要,就是打听打听王家人多不多,相互之间处得好不好。” 第112章 利于婚姻 韩二去府城大理打听王迪的为人,兰采薇这边也没有闲着。 她听了黎天恒的话,对作坊那边一刻也不敢放松。新茶采了回来,现在正是晾晒炒制的关键时刻,不能贸贸然的换制茶师傅。她只得加倍留心,以防茶园新出的极品新茶被嗜赌的秦师傅卷走。 她被兰志康下了禁足令,金枝这些小丫头还好说,她要出去根本不敢拦她。 可芸娘这边就不好说话了,她原本就不赞同兰采薇经常出门走动,这下有了兰志康话,就有了冠冕堂皇理由。芸娘这个禁足令执行得极严,只要兰采薇稍微有出门的意思,她就以眼泪相威胁。 兰采薇心中不放心作坊那边,又不能出门去作坊看着,就开始琢磨身边的人可有得用的。先是让李安去作坊那边盯了几日,但一来李安是新人她信不过,再来就是李安久居此地,与作坊制茶师傅相当熟悉,遇上什么人顺点东西,他根本拉不下脸来制止。 金枝为李安送饭,就正巧看见有人在李安眼皮底下顺东西,她回来就与兰采薇说了,兰采薇便不敢再让李安去作坊。 就在兰采薇为难着急上火的时候,她突然现顺子聪明伶俐且诚实稳重,心中就有了想法。她自己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韩二夫妻也肯定不能留在这里,所以她现在就要培养一个信得过的管事。 虽然顺子年纪小些,但现在有她在旁边拿主意,只要过一两年,顺子肯定就将能茶庄子撑起来了。 晚上,她就商量芸娘,哪知道芸娘一听马上反对:“三姑娘这绝对不行,顺子年纪小没有见过大世面,他要是误了三姑娘的大事就不好了。” 兰采薇笑道:“顺子哥聪明,一定能行的,芸娘就同意吧。要不,趁现在我们都在这里,让顺子哥去作坊试试?” 不管兰采薇好说歹说,芸娘就是不同意。她很纳闷,这对顺子来说,应该算是好事,要是他学到一身制茶的手艺,以后就吃穿不愁了。这个理她也与芸娘说了,芸娘还是不同意。 最后被兰采薇问得急了,芸娘才说了一句:“顺子是好不容易才脱籍的” 兰采薇被芸娘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愣了愣,“这跟脱籍有什么关系啊?” 芸娘看兰采薇不明白,索性将话说开了:“从兰家老太爷那里起,兰家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下人要为主子打理名下的财产,一定得入了籍。三姑娘,奴婢这辈子,一是盼着三姑娘能嫁个好人家,再就是盼着顺子娶妻生子平平安安的。他现在脱了籍,虽然吃穿上苦些,但是总有个盼头了奴婢本不该说这些话的”说到最后,芸娘眼神有些朦胧,眼中含着隐隐的企盼。 兰采薇却笑了:“要是因为这个,芸娘大可不必顾虑,你不愿意顺子哥入籍,我也不愿意啊。这茶庄子是我名下的私产,瞒了人的,府中谁会知道我用什么人做管事啊。再说了,现在那个管事不也是自由身吗?” 芸娘还是没有松口:“那个管事二爷与三姑娘都没有打算长用,自然就无所谓了。” 兰采薇撒娇似的笑道:“芸娘,你是不是担心将来我亏待了顺子哥?” 芸娘心中有些动摇,说道:“这事还得问问顺子的意思,要不,等奴婢家里的那位回来再定吧。” 兰采薇见芸娘松口,马上就叫了顺子来问。顺子听完,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就像他早盼着似的。 顺子答应得爽快,这下芸娘也不好坚持等韩二回来再做决定了。 韩二没有回来,倒是把兰志康身边的子为等来了。 兰采薇见到子为,很是吃了一惊,担心子为是兰志康派来接她回去的。 子为却是替兰相业身边的虎子给兰采薇送信的。虎子要替兰相业送信,偏偏他又不知道韩庚家的具体住址,就去问子为,子为知道兰采薇根本没在韩家铺子,但他得了兰志康的嘱咐不敢乱说,就自告奋勇的替虎子送信了。 他说,赵氏醒了。 前日就醒了,昨日已经可以吃些流食。 兰采薇心中以为赵氏熬不过两月,乍一听赵氏醒了,她又吃了一惊。 子为正看着她,她不好将心中的情绪挂在脸上,便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照例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写了两个适合病人吃的粥品方子让子为带回去。 芸娘听说赵氏醒了,非常高兴,还郑重其事的对着天祷告了一番。最后才对兰采薇道:“这下子,三姑娘的婚事就不用急了,咱们慢慢的挑选,不合意的一定不嫁。” 兰采薇笑笑,心道:有老太太在,哪里能由着自己慢慢挑选。她只将这话在心里过了一次,见芸娘难得这么高兴,就没有说出来扫她的兴。 又过了几日,韩二从府城大理回来了。 兰采薇心中着急,没等韩二梳洗,就将他叫到前厅问话。 韩二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喜道:“三姑娘,那王公子真的没什么可挑选的。小的依着三姑娘的吩咐,没有自报家门上门询问,而是与人问明白王公子的长相,守在府衙附近。看见王公子出来就跟着他,看看他都出去做什么。跟了几日,小的现王公子除了偶尔去茶馆听听戏之外,就很少出门,听说是在家中读书准备来年的乡试。” 兰采薇微微点头,又道:“就打听到这些?有没有打听他家里的情况?” 韩二正要作答,芸娘就推门进来了,一个劲的追问。 韩二又将刚才与兰采薇说的话对芸娘说了一次,这才道:“王大人出身寒门,是依仗王夫人家里的资助才考中的举人,后来又在岳丈的出资下捐了一个九品的小县令。一路倒算平步青云,没几年的功夫,就做到了知府的位置。王家的人口极简单,只有四口人。王公子的亲娘早逝,王大人便没有再纳过妾室,只守着王夫人过日子。现在王夫人带着儿子住在州城娘家,府衙后宅只有王公子与王大人两人。” 芸娘笑道:“这样说来,王公子与我们三姑娘倒是般配!” 兰采薇沉吟片刻,缓缓的摇头:“王大人既然家境贫寒,得了岳家的资助才做的官,那他与王夫人肯定是少年夫妻了。他是什么时候要的王公子的娘亲?怎么王公子比王夫人所出的嫡子大十多岁?” 芸娘性子直,没有细想,嗔道:“三姑娘,你管王大人什么时候纳妾做什么?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韩二跟着兰志康身边多年,想问题肯定比芸娘深远,兰采薇一提,他也觉得奇怪,喃喃地道:“王大人王夫人小的年前见过一次,都已经四十多岁了,按说他们的孩子应该有至少有二十岁了才对该不会是王夫人多年无所出,这才替王大人纳了一房妾室吧?” 这正是兰采薇心中的想法,她微微的点了点头。 芸娘想了想,“就算是这样,只要王公子人品好,又有什么关系?” 韩二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附和着芸娘点了点头。 兰采薇笑了笑:“要是平常人家确实没有关系,反正王家嫡子年纪小,并不能妨碍身为庶子的王公子。可偏偏王大人出身寒门,以他现在都不敢纳妾来看,王家当家作主的应该是王夫人才对。要是王夫人一直无所出倒还无所谓,但她去年却生了一个儿子,现在王公子在王家处境肯定是很尴尬,处处受到王夫人的为难。” 换一句话说,如果她嫁进王家,王夫人肯定会对她有诸多刁难。 芸娘不以为意:“咱们兰家在云南可是声名赫赫的大族,二爷又是曾经是正六品的太医院判大人,那可是专为宫中贵人诊病的,哪个王公贵族见了二爷不客客气气的?三姑娘进了王家,王公子背后也有岳家撑腰,王夫人哪里还敢刁难王公子与三姑娘?” 芸娘的话,让兰采薇混沌的思绪赫然清明。王家求娶自己,肯定有所图。而且所图很明显,王大人或许想借兰志康搭上京城贵人的关,王迪肯定是想借兰家的财势权势为自己在王家争得一席之地 那,老太太这么积极得促成这门亲事,是不是也有所图呢? 韩二见兰采薇沉默不语,就宽慰她:“三姑娘,你不要过于担心。 芸娘的话确实在理,只要我们兰家一天不倒,王大人王夫人都会好好待三姑娘的。” 这个道理兰采薇自然知道。她不担心王家会歪待了她。 她只是觉得心中不舒服。只要对方没有出她对丈夫的最低要求,她就不抗拒这种为利益而结合的婚姻。可一想到对方看重她,只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王家利用她,她又何尝不是利用王家?王家利用她求地位官职,而她,则想利用王家换一份安宁平静的生活。 这样一想,她也释然了,转过话头与韩二说起顺子当管事的事情来。 第116章 我们爷真是一朵花 回到马车上,兰采薇长出了一口气,从踏出悦来居包房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中就忐忑不安。她与王迪说话时信心十足,其实心中一点底都没有,她完全不知道王迪会不会按照她的想法提出退婚。 韩二不知道兰采薇与王迪说了些什么,一边赶着马车前行,一边频频回头望车厢,最终还是忍不住出言询问:“三姑娘,你与王公子谈的怎么样?” 车厢之中的金枝也看向了兰采薇。她知道自从兰采薇收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地址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昨晚一夜未眠不说,今日还将王迪单独约出来见面。 兰采薇笑笑:“谈得怎么样,要再过几日才知道。” 悦来居与平安药铺都在一条街上,相隔不远,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韩二只得将满腹的疑问收起来,跳下车辕摆凳子让兰采薇下车。 平安药铺的厅堂之中、房檐之下,到处都站着病患,门口要不是站着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挡着,估计连门都会被堵上。兰采薇看到这样的一个情景,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前世几次去医院看病的情形,早早的去排除挂号,等到中午也未必能见到医生…… “三姑娘,这里这么多人,我们绕到后门进去吧,免得走厅堂过了病气……” 韩二见兰采薇站着未动,以为她被这种场面骇住,忙提议道。 兰采薇奇道:“真没想到,找哥哥看病的人这样多。” 说到这个,韩二面上马上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笑容:“那是,谁不知道平安药铺的坐堂大夫是太医院兰大人的嫡子?光是这个名头,就能让将平安药铺的门槛踩坏。再说了,但凡四少爷出手诊的脉,肯定药到病除……” “韩管事来了。”韩二来过平安药铺几次,店里的伙计都认识他,那个站在门口的伙计远远看见他,忙迎上来打招呼,“韩管事,这位是……” 韩二颔,神色之间有些傲然:“这位是贵客,让你们掌柜的找一处干净的房间,我们要进去歇一下。” 兰采薇从未见过这样的韩二,在一旁看的暗暗称奇。 那小二忙点头称是,一溜烟的进店堂里边去了。 不多时,小二就出来了,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两人,一人四十上下,穿着青布直裰。另一人,却是福伯。 那四十上下的人见了兰采薇,忙上前作揖:“在下就是平安药铺的于掌柜,敢问……” 他的话没有说完,福伯就挥手打断他:“你先去备房间,然后请兰大夫去房中说话。” 于掌柜对福伯很恭敬,闻言便去了。福伯对兰采薇施了一礼:“让兰姑娘久候,实在不好意思。兰姑娘里面请。” 兰采薇点了点头,跟着福伯从侧门进了后院的厅堂。 到了厅堂之中,于掌柜亲自为兰采薇奉茶。福伯却接过茶壶,道:“都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待于掌柜领着一个小丫环出去之后,兰采薇才取下帏帽,与福伯寒暄:“福伯不是回京城了吗?” 福伯站在下,恭敬的笑道:“爷在大理有些事情要处理,小的又回来了。” 兰采薇点头,没有细门什么事情。福伯既然没有说出来,自然有没有说出来的理由。 福伯笑了笑:“兰姑娘,小的还要在大理呆上几个月,姑娘要是信得过小的,有什么需要小的跑腿的,尽管说就是了,小的一定为姑娘办的妥妥当当。” “福伯客气了。”兰采薇淡笑着应酬,突然之间,她心中想起那张幽兰色的便签来----便签会不会是福伯送的?这几日她一直在猜想便签是谁送的,可一点头绪都没有。她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福伯,你什么时候来的?” “七八天前。” 七八天,时间也刚好吻合…… 兰采薇装作无意似的问:“福伯肯定还没有好好逛过大理吧。改天我让韩二叔领福伯去逛一下,大理有许多不错的地方,前街有各色铺子,后街有许多卖艺的……富水街是民居,干净整齐。” 说话时,兰采薇一直盯着福伯的眼睛,当她说到富水街时,福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光芒,虽然一闪即逝,但她还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 兰采薇转头对韩二道:“韩二叔,我刚才去街角看到一家卖烧卤的铺子,你去看看有没有大嫂喜欢的鸡翅,芸娘喜欢的酱牛肉,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得带点东西回去。” 韩二没有多想,就去了。 兰采薇又让金枝去马车上替自己取东西。 待房中只剩下兰采薇与福伯两人,她才笑道:“多谢福伯送便签提醒。” 福伯欣慰的笑了笑:只有这样聪慧机敏的女子,才配的上爷那样优秀之人。 那便签确实是福伯送的。 他与黎天恒马不停蹄的回到京城,却接到大理的飞鸽传书,说兰采薇与王迪定了亲。 黎天恒凝视着那封信,许久无语,最后叹口气,让福伯准备一份贺礼送到大理。 福伯心中着急没有办法,试探着提出要亲自送贺礼来大理,黎天恒当时没有说话,到了晚上,却让福伯收拾行李一早启程。 来到大理,福伯一件事情,自然就是打听王迪是什么人。 当他知道王迪狎玩戏子,他心中竟然生出一种天助我也的想法来。 “福伯,你既然知道王迪的事情,应该也知道王家与兰家促成这门婚事的原因吧?” 在福伯面前兰采薇选择了坦诚与信任,现在能帮她摆脱与王家婚约的人,也许只有眼前的福伯了。韩二芸娘没有那个能力,兰志康远在京城,兰相业或许可以,但她不愿意将他拖进来,他现在是二房唯一的希望,她不想让他失去了老太太的喜爱,白白便宜了大房的人。 福伯既然送信给她,应该不会害她。 其实应该说,她是相信黎天恒不会害她。 福伯点头,“略知一二。” 兰采薇恳切的道:“福伯,你刚才说,如果我有事相求,你一定会办的妥妥当当的?” 福伯再次点头:“小的一定尽全力。” “如果三日之后,王家没有提出与我退婚,你能不能将王迪与贾莲之事传的街头巷尾都知道?” 在悦来居之时,王迪曾经言辞振振的说不会有人相信,但是王迪不知道,流言蜚语从来都不需要证据。兰采薇当时说自己手上有证据,无非是吓吓王迪罢了。 福伯想了想,道:“兰姑娘,何苦非要王家主动退婚?你与王公子有婚约,如果王家主动退婚,一定要寻你许多不是才能说服兰老太太,到时候只怕兰姑娘的声名就……兰姑娘应该先将王公子的丑事传出去,让兰老太太主动退婚才是。” 兰采薇愣了愣。她要王迪主动退婚,是担心老太太知道王迪狎玩戏子之事还执意将她嫁入王家,不愿意退婚。她根本就没有想到王家要成功退婚的话,肯定得诋毁她的声名这一层来……福伯这样一提醒,她倒有些担心了。 而且,只要王迪的丑事传了出去,老太太迫于无奈也得退婚。要是这样还执意将她嫁入王家,那老太太不但无法跟兰志康交代,还会成为别人指责的对象。这一点,她也没有想到。 她咬了咬牙,缓缓的点了点头,“福伯说的是。” 这种时候,不是毁她的声名,就是毁王迪的声名。她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不是圣人,在这种情况下,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护自己。 况且,王迪也不是一个索然无辜者。她安慰自己。 “小的知道该怎么办了,兰姑娘放心吧。”福伯笑了笑,他突然抬头看着兰采薇,目光如炬,“兰姑娘,恕小的无礼说一句,小的帮助姑娘,是想让姑娘看在这情分上,多想想我们爷待姑娘的好。” 兰采薇一震,心中突然就想起那双笑意吟吟却能洞察一切的眸子来。 许久,她才道:“我知道黎先生待我好,可是,他的身份……复杂……而我,只想过那种舒心平淡的日子。” 福伯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兰姑娘,如果我们爷不是逃犯呢?姑娘是不是就会改变心意?” 是啊,要是黎天恒不是逃犯,自己会不会嫁给他呢? 兰采薇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想了许久,才缓缓抬头:“我与他之间,隔着千条万条的沟壑,是跨不过去的。我说过,我只想过那种没有争斗的平淡日子,而这种生活,黎先生给不了我。” 福伯淡笑道:“兰姑娘,你想过的那种日子,只是姑娘的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就算姑娘嫁入了张大人家,就算王公子没有做出那些丑事,姑娘嫁入了王家,姑娘就真的能过想要的平淡日子吗?我们爷虽然是商贾,虽然身份复杂,但是我们爷有能力,以他的性子,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让姑娘不受任何一点委屈!而张少爷,王公子这种躲在父母羽翼下生活的世家公子,他们有能力保护姑娘不受委屈吗?” 兰采薇笑着反问:“要是黎先生不愿意呢?我会怎么样?” “只要兰姑娘愿意,也就一定愿意民。”这一点,福伯非常肯定。 兰采薇沉默着,福伯刚才的那一番话,已经让她动心了。两次议亲,两次失败,要是三次再不如意,四次不如意,又该怎么办?真的终身不嫁? 一辈子独身,在前世那个开明的社会都会让人在背后窃窃私语,何况是现在?终身不嫁,肯定比嫁给王迪日子还难熬。 而黎天恒,除了身份复杂特殊以外,其他的,似乎离她对相公的要求相差不远,长相英俊、家中有钱、没有公婆小姑七大姨八大姑的刁难,好像也没有不良嗜好,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娶妻。 兰采薇越是沉默不语,福伯就越是高兴,这总比刚才的一口回绝要好。 第117章 你还会去我家提亲吗 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院中传来霍霍作响的脚步声,沉闷而又急切。 福伯与兰采薇同时看向门外。 黎天恒身着短衫长裤,大步流星的往厅堂这边来了,神情肃穆威严。他手里还提着一根乌黑亮的马鞭。 待看清门外来的人,福伯兰采薇皆是满眼的讶异。 黎天恒人未进门,声音先传了进来:“福伯,出来!你将兰姑娘与王迪那腌臜货的婚约之事解决了吗?” 任谁也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愤怒! 兰采薇被这愤怒之音震得呆愣原地,她从他的话里,不仅听到了愤怒,还听到了关心:他如此急切的来大理,难道就是为了王迪之事? 她的心,在这一刻开始动摇,,这样一个时时刻刻都为她着想的人,她为什么要错过? 也是这时,她才相信了福伯刚才的话,只要他愿意,他就不会让她受委屈。 福伯闻言,悄悄的瞥了兰采薇一眼,他在兰采薇眼底看见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迎到门口,躬身对已经走至门外的黎天恒行礼:“爷,你怎么来了?” 福伯自然知道黎天恒为何而来,他在给兰采薇送信的时候,同时也将王迪狎玩戏子之事飞鸽传书送往了京城。 黎天恒眉头紧蹙:“事情解决了吗?” 福伯为难的看着黎天恒:“爷,这是兰家与王家的事情,小的不好过多的插手,只悄悄的给兰姑娘送了信……” 黎天恒盯着福伯,目光森冷:“那我让你来大理做什么?” 福伯在这森冷的目光中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应着头皮恭声道:“爷让小的来送贺礼。”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蠢了!”黎天恒厉声道,“我让你来,你就该明白为什么?如果那王迪是良人,你自然是来送贺礼的,但王迪确实那样一个腌臜货,你竟然还是袖手旁观!什么都无需多说,现在马上去将事情处理好,否则就自领二十棍提前回去养老吧!” 黎天恒伸手拨开站在门的福伯,踏步进了厅堂。抬间,他看见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娇俏玲珑的身躯,那人儿正怔怔的望着他。想到刚才情急之下说的那些话,他生平一次有了囧意:“那个……兰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兰采薇站起身,看见黎天恒坐在了他的右侧,她复又坐下,好一会,她才想起回答:“来给哥哥送饭。” 站在门外的福伯,嘴角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远远看见兰相业进了后院,他小跑着过去准备拦住兰相业,这时可不能让人来后院。 兰采薇的回答,让黎天恒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腹中,她这时还有心情来送饭,事情应该不至于很糟糕才对。有了这样的顿悟,他马上恢复了自己一贯的从容,抬眼看了一下黑梨木小几上的食盒,笑道:“原来是这样。” 兰采薇心中突然迷惑起来,她不知道刚才那个怒火中烧的黎天恒是真实的,还是这个风轻云淡笑着的黎天恒是真实的。 她抿了一下嘴唇:“我已经与福伯商量好了让王家退婚的法子……多谢黎先生担心。” 黎天恒抬眼看着兰采薇,欺霜赛雪般白皙的脸庞还如往昔一样秀美动人,只是眉眼之间有些淡淡疲惫与无奈,他在心中叹息一声,喃喃道:“在下知道,福伯做事,在下一向放心。” 就在刚才还对福伯大呼小叫的,一点也没有看出有多放心……兰采薇腹诽着,嘴上却笑道:“你能不能不说在下两字啊,听着怪别扭的。” “哦,好啊,我不说就是了。” 兰采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黎天恒也是。一时间,两人坐着竟有些尴尬。 “兰姑娘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嫁给那些腌臜之人的。”黎天恒先开了口。 兰采薇诧异的抬头,心中突然有些愤怒的感觉,她冷冷一笑:“要是有良人愿意娶我,不知道黎先生会送多少贺礼与我。” 黎天恒认真的想了想:“这次我让福伯准备了一百顷良田,物件铺子,三座宅子……还有一些小零碎,是福伯准备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不知道兰姑娘会不会嫌少?” “黎先生倒真是大方,若是让我那嫡亲奶奶为我准备嫁妆,也不过如此罢了。当然,如果黎先生还愿意多送些,我会更高兴。想来有这样丰厚的嫁妆做依仗,我将来在夫家也会过的好些。” 兰采薇语无伦次的絮絮叨叨。她自然没有看见黎天恒眼底那抹狡黠的笑容。 “反正这样花不了多少银子,那我让福伯再为兰姑娘准备三百顷地二十间铺子吧。” “那就多谢了。为了得到黎先生这份贺礼,我应该尽快的嫁出去才是!”兰采薇愤怒的站起身,“出来这么久了,我该回去了。” 黎天恒也站了起来,看见兰采薇已经到了门边,他几步走至她身前。 兰采薇走得急,待觉一堵人墙突然竖在自己跟前时,想收住脚步已经来不及了,一下子就撞在了黎天恒的身上。她揉了一下被撞的生疼的鼻子,退后两步,恼怒的道:“你做什么!” 黎天恒其实已经后悔突然起身去拦她了,语气里就有些歉意:“我没想到会撞上你……” 若是他还像刚才一样说话,以兰采薇两世的性格,定然会愤怒的与他争吵,可他偏偏服了软,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两日知道王迪之事后的那种焦虑与无助,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些小孩子被人欺负之后回到家中得到父母关心时的感觉一样。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口中还一直得责怪着:“谁叫你长的这样瘦弱,让我一下子就撞到骨头上,差点让我的鼻子都被撞掉了……” 这还是一次有人说自己长的太瘦呢! 黎天恒讶异的张了张嘴。看见兰采薇哭泣,他的心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去辩解自己的胖瘦问题,连连安慰:“恩,我是太瘦了,我以后多吃点长胖点,你撞着之后就不会疼了……” 他越是这样说,兰采薇就越是觉得自己委屈。 她哭了许久,哭到最后,她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哭泣。 好不容易收住眼泪之后,她看见黎天恒正满头大汗的围着她转,嘴里一直念叨着:“好,你不要哭了,我真的会长胖一点的……” 自己好像刚才是说过他长得太瘦了……兰采薇看着黎天恒健硕挺拔的身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黎天恒一下子顿住脚步,惊喜的道:“你不生气了?” 哭过之后,兰采薇心情奇好,眨眨微微红肿的眼睛:“我为什么要生气?我走了。” 黎天恒突然懊恼的现,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他,一向是以心思敏捷著称的。 “那个,你的食盒还在这。” 兰采薇闻言转过身,不过没有去拿食盒,而是很认真的看着黎天恒:“黎先生,如果我与王家成功退婚,你还愿意到兰家提亲吗?” 能在自己无理取闹的时候小心翼翼赔不是的人,只怕在这个社会不多了…… 黎天恒怔了怔,为一次见到有女子坦然主动为自己提亲儿怔。 兰采薇见黎天恒并未答话,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她的心往下沉了沉。良久,她才自嘲的笑笑:“黎先生不要忘记刚才说过的话,我出嫁之时,你答应的四百顷地十五间铺子三座宅子一定不要少了。” 黎天恒笑了笑,马上又敛了笑容,将深邃的目光锁定那双灵动的眸子,“我是逃犯,你若是嫁给了我,就注定不能过那种我耕田你织布的日子,你不介意吗?” 他的手汗如浆。 闻言,兰采薇嘴角翘了翘:“你真是逃犯?” 黎天恒点了点头。 兰采薇摇了摇头:“敢与官家交友,敢与内务府做生意,这样逍遥自在的逃犯,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黎天恒笑了,笑容轻扬明快:“我答应兰大人,不敢对兰姑娘有非分之想。” 兰采薇恼怒的咬了咬嘴唇:“真没看出来,黎先生还是言而有信的君子!” 言罢,她将食盒提到手中,转身就走:她讨厌这种感觉,明面是他先伸出了橄榄枝,怎么一眨眼就缩回去了,现在倒成了她上赶着要嫁给他似的。 黎天恒在她身后轻轻的说了句:“等王家退了婚,我就去给兰老太太请安。” 兰采薇顿住脚步,她突然记起自己忘了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对了,我忘了问你,你娶过妻室吗?我不与人做妾的。” 黎天恒看兰采薇的眼神就有些凝重,他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因为我是逃犯,没有人敢嫁给我。” 兰采薇看在眼中,以为惹他忆起了伤心事,忙道:“是你心气高,不愿意娶吧?那,你房中有那种通房丫头或是妾室吗?” 黎天恒眼中闪过一股寒光,“没有!我不想我的孩子因为母亲出声低贱而变的卑微。” 兰采薇讶异抬起眼睑,“你……怎么了?” 黎天恒却笑了,伸手抚了一下兰采薇漆黑柔顺的头,“没什么。” 第118章 真实身份 黎天恒却笑了,伸手抚了一下兰采薇漆黑柔顺的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东西。你回去好好养着,王家的事情我来处理。这些日子,不管家里人对你退婚之事说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我不会让你在那个家里呆太久的。” 指尖无意滑过白皙如同凝脂般的肌肤,他的心跟着手指一起颤动了一下,一团火从指尖慢慢汇集到身体的某处,让他很难受。他迅的收回手,退后两步,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兰采薇静静的听着这些让人熨帖的话,末了,心中隐隐担心:“在奶奶面前,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你的身份,跟父亲与哥哥说起不打紧,他们两人就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将你的身份到处乱说,更不会拿你的身份要挟你什么。可奶奶跟大伯母就不同,我信不过她们。就是不知道你只是以一个商贾的身份出现,奶奶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父亲本就不同意,要是奶奶再不同意……” 修长入鬓的柳叶眉,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娇艳欲滴的红润双唇,裸露在衣领之外的一段细瓷般光洁的脖子…… 黎天恒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之感,他艰难的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开始认真思考她所担心的问题。过了许久,他突然道:“兰姑娘,有一件事情,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告诉你。” “恩,你说吧。”兰采薇扬起头,笑道。 她见黎天恒神情凝重肃穆,甚至反手将房门掩上了,,她心中微微有些害怕,害怕他说出让她接受不了的话。 “我不是大明人,更不是黎清远之孙。黎清远大人之孙早在十年前就死了,我借用他的身份,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件事,除了福伯之外,就只有几人知晓。今日说与姑娘听,就是不想对姑娘有所隐瞒。姑娘要是嫌弃我番邦之子的身份,我也不会怨姑娘的……” 兰采薇定定的看着他,过了许久,才道:“你,真的叫黎天恒吗?” 黎天恒点头,“是,黎大人之孙叫做黎浩。” “你真实身份是什么?你来大明,到底是为什么?别告诉我是为了赚钱养家糊口,普通的商人,又怎么会需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你说你没有妻室亲人,都是真的吗?”兰采薇凝视着黎天恒,“最重要的是,你为什么想要娶我?” 犀利的语气,冰冷的目光……黎天恒后悔了,自己真的不该说出来…… 他想了想,斟词琢句的道:“我是安南人,安南王的庶弟。安南穷苦,民不聊生国库空虚,我来大明,就是为了赚钱填补安南国库。” 安南王的弟弟……兰采薇突然忆起,淑贞公主张莲儿就是嫁给了安南王的弟弟……她的心一滞,抬眼看着黎天恒:“你排行几?” “四。”黎天恒答的小心翼翼。 听到答案,兰采薇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还好,张莲儿所嫁的是安南王的三弟勤王黎康。 “老三是勤王,老四叫什么王?”她语气淡淡的。 黎天恒苦笑一下,“老四什么王都不是。安南只有一个王,就像大明只有一个皇帝一样。大明皇帝不允许有人称帝,安南王也不允许有人称王。勤王这个称号其实是大明皇帝所封的,我们安南只是一个属国,自认不能违抗天朝的意思。” 大明皇帝让安南有两个王,其用意很明显,无非就是想挑拨分离。 兰采薇不想纠缠这些与她无关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其他的问题,你究竟有没有妻室?你为什么会娶我?” 黎天恒神色黯然:“我没有妻室。我不敢要。我不想自己变成扯线木偶,也不想妻子儿女变成别人手中指挥木偶的那根线。至于我为什么要娶你……” 这个问题。他自然知道,因为他喜欢她,因为他想与她一起生活,可是,这样的话他实在无法说出口。 兰采薇颓然的走到太师椅上坐下:“你为什么突然决定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我要结为夫妻,就应该对彼此坦诚。而且。我不想有朝一日你突然现了我的真实身份,与我视同陌路。”黎天恒目光坦然,他知道,其他女子知道后或许会选择接受,或者当做什么都没有现。可她不会,所有人都以为她随和,可她在许多她认为重要的事情上却容不下一点沙子。婚姻就是其中一件。就像那次张家一样,不管张尧如何优秀,只因为张家在兰志康出事之后选择袖手旁观,她就毫不犹豫的将张尧排除在自己的生活之外。 他不想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她从生活之外剔除。所以他才突然选择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兰采薇突然笑了,她知道,他的身份就是他的生命。试想,大明的天子不管是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异国王族来大明只是单纯的做生意?他将他的身份告诉了她,就是将自己的生命交到了她手里。 她为他的这份信任感动。 人还这个人,番邦王族与逃犯,哪个身份又有生命分别? 唯一不同的就是,作为逃犯,他没有亲人,而作为番邦王族,他就有许多居心叵测的亲戚罢了。 她抬眼:“你什么时候会安南?” 黎天恒面无表情:“不知道,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回去了。” 有居心叵测的亲戚,却可能一辈子见不到,这样算来,有和没有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兰采薇嘴角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的坦陈。”她站起身,“记得来拜访奶奶。” 黎天恒没有因为兰采薇的话而高兴,他轻轻的道:“你嫁给了我,在明面上,你就不能与家人有联系了,包括兰大人。你很聪慧,应该知道,我一旦被大明皇帝查明身份是什么结果。兰家可能因我受到牵累。之前我与兰大人走动,兰家可以说只是受了蒙蔽才与我相交的,将事情推掉,但如果你嫁给了我,这就不一样了。” 是啊,不管他是逃犯还是番邦王族,只要他还在大明境内,他的身份都是一颗定时炸弹。 兰采薇叹了口气,“你要我与你私奔?” “不是。”黎天恒看着兰采薇,心中涌起深深的悔意,要是自己不来招惹她。她又何须夹在自己与家人之间为难呢。“我既然要娶你为妻,就会光明正大的迎娶你,不会让你受那样的侮辱与委屈。我可以用一个能被大家接受的身份迎娶你,只是你以后就千万不能与娘家来往,也不要承认自己是大理兰家的姑娘。” 在这样的时刻,兰采薇犹豫了,嫁给黎天恒,就注定要过朝不保夕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与她当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是,自从知道他千里迢迢来大理只是为了帮她摆脱与王家的婚约之后,许多事情都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设想。反正偏都偏了,也不在乎多偏一点吧。 这样的犹豫,只有那么一瞬,她笑道:“没有娘家人替我撑腰,你不会欺负我吧?” 黎天恒很认真的摇头:“不会。” 心中没有芥蒂,两人说了很多话。 兰采薇知道了黎天恒虽出生番邦王族,但母亲只是一个扫撒的宫女,一夜宠幸之后再无恩宠。因为生了他,才得了一个如夫人的名。他从小就是众多兄弟欺侮的对象,他的母亲只敢抱着他哭,根本不能保护他。他五岁时,他就知道了自己与几个哥哥的不同,就懂得了讨好大哥,因为大哥的母亲是王妃,他是将来的安南王。十岁时,他就开始帮大哥出谋划策,十五岁时,他们共同的父亲安南王逝世,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为了他的母亲不被驱逐出王宫能好好的安享晚年,,他主动提出了来大明赚钱贴补安南国库。 她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他不娶妻的原因只是因为害怕妻儿成为别人手中那条牵着他的线,他不纳妾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因为母亲身份的低贱而卑微。 她觉得心中涩涩的,她可以想象,他小小年纪生活在那样冰冷复杂的王宫之中,是多么的艰难。 等黎天恒不再说了,她才缓缓地问:“如果,你的母亲仙逝,没有了牵绊,你还会为安南王赚钱吗?”说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你不仅仅是为了他赚钱吧?你是不是还为他打探大明的情报?如果只是为了赚钱,有许多生意既不用锋芒毕露又可以赚钱,你为什么还不顾危险的与内务府做生意?还有车马行,镖局,哪一样生意都是利于收集情报的。” 黎天恒笑笑:“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聪明。我刚才没说,是怕你担心,不是有心瞒你什么。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不会让人摆布的。” “恩。” 门外传来轻轻的一声咳嗽声。 黎天恒挑了一下眉头。一改刚才的柔声软语,厉声道:“什么事?” 福伯小心翼翼的答道:“爷,韩管事与那位金枝姑娘在外面等半天了,兰大人也来问过几次了,小的都推说兰姑娘在休息,现在实在是拦不住了……” 兰采薇这才惊觉,她已经与黎天恒说了许久的话了。不等黎天恒开口,她忙道:“福伯,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我马上就出去。” 福伯应了一声,却站着没有动,黎天恒看见兰采薇脸上有些尴尬,便扬声道:“以后对兰姑娘。也要像对我一样恭敬,她吩咐的事情,你无须再问我。” 看来,今天有进展了。 福伯眉开眼笑的去了。 福伯对于黎天恒的重要性,兰采薇知道的清清楚楚,他能让这样重要的一个人听自己的吩咐,这本身就是对她的一种承诺与肯定,所以她轻轻的道:“谢谢。” 第119章 老太太的反应 “我走了。” 兰采薇提了食盒,笑意吟吟的回头看了一眼凝重的黎天恒,转身迈出了门槛。 这句话,她已经说了三次,但这一次她是真的要走了。 刚踏出房门,就看见兰相业与金枝韩二三人一脸急色的往这边来了。 兰采薇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厅堂,厅堂之中,已不见黎天恒的身影。还好,知道避一避。她轻轻的嘘了一口气,与黎天恒独处一室,让人知道到底不好。 兰相业走到近前,拉起兰采薇的手腕就开始诊脉。兰采薇轻轻的甩开他的手,笑道:“哥哥是不是替人诊脉上瘾了?怎么见人就拉着人家诊脉呀?” 兰相业也笑着:“哥哥这不是担心你吗?你说你无缘无故在人家厅堂之中睡着了,能让人放心吗?” 金枝也是一脸忧色:“是啊,三姑娘,你还是让四少爷替你诊一诊吧。” 兰采薇看了看几人,知道今日不让兰相业诊脉这几人是不会罢休了,只好将手伸了出去:“好吧,好吧。” 待确定兰采薇无事,三人才放心。 兰采薇将食盒举到胸前:“本是来给哥哥送饭的,却因为睡着错过了饭点。哎----只是可惜了我亲手做的几个菜。” 兰相业一脸委屈:“还说呢。我知道妹妹是来送饭的,就一直留着肚子,哪知道妹妹却睡着了,害得我到现在都没有吃上午饭。” 兰采薇闻言一怔,“哥哥真的到现在都没有吃饭?”她突然忆起,自己其实也没有吃午饭。与金枝韩二三人午饭前就出门了,在悦来居与王迪说完话就走,桌上的菜一筷子都没有动。想到这,她忙问金枝:“你与韩二叔呢?用过午饭了吗?” 金枝摇摇头:“奴婢不知道三姑娘什么时候醒,就一直守着没敢离开。” 兰采薇很是懊恼,自己与黎天恒说话忘了时间,倒害的其他几人跟着挨饿。她忙招手让不远处的福伯过来,请他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去厨房热了给兰相业用。 兰相业摆手止住了:“不用,妹妹忘了,我只有上午坐诊。我们还是回去再用饭吧。” 因为不坐诊,药铺之中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兰采薇几人出去之时就不用走侧门了。 兰采薇想起来时看到的景象,笑问:“每日来找哥哥看诊的人都这么多吗?” 不待兰相业开口,福伯已经笑道:“今日来的病人不多,还不到往日的一半。” 兰采薇哑然,瞪了兰相业一眼,嗔道:“哥哥,既然有这么多人找你看病,那你为什么每日只坐半日诊?那么多病人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你却不坐诊了,那他们岂不是白白跑了一趟?” 兰相业笑道:“大多数病人都只是伤寒之类的小病,随便一个大夫都能治好,他们偏偏要来排队,你说让我怎么办?” “你就得瑟吧。”兰采薇笑笑,兰相业答应出来坐诊的目的只是为了将学到的医理应用一下,并不指望那几个坐诊费。如果那些人真是伤寒之类的,其实找谁看都是一样的。她也就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几人说笑着,便上了马车。 福伯一直相送,直到看见马车拐到另一条街上,他才折回后院的厅堂。 黎天恒看见福伯进来,便问:“兰姑娘说,你们已经商量过如何处置王家的事情?” 福伯垂站在黎天恒面前,恭谨的将事情说了一次,还说了如何送信与兰采薇,兰采薇又如何现是他送的信。 黎天恒听完,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说,老太太将兰姑娘嫁入王家,是为了让兰家当上新茶王?” 福伯不解,但还是点了一下头:“兰家的大爷二爷虽然都是正六品的官,但兰大爷在成都府,兰二爷在太医院又没有实权,与秦家相比,兰家就处于弱势,如果没有大理知府的帮助,兰家要当上茶王只怕很难。” 黎天恒沉默的半晌,才缓缓的道:“我要娶兰姑娘?” 福伯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马上一脸喜色的跪在地上磕头:“恭喜爷,这真是一件大喜事,静夫人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这些年一直盼着爷成亲呢!” 黎天恒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王兄那边,也要修书一封告知一下。” “爷。这不合适吧?”福伯依旧跪着,但他只觉得身子有些虚。 当初与兰志康提亲说爷是黎清远之孙,不仅是为了掩饰身份,还因为不能让王上知道爷已经娶妻。按照当初来大明时与王上的约定,爷不妻便罢,只要爷娶妻,其妻儿必须留在安南。 黎天恒冷冷一笑:“有什么不合适?我总有要回去的那一天,我不能让兰姑娘回去之时连个名分都没有。所以,我不但要告知他,让他将兰姑娘的名字写进去族谱,而且还要让他同意兰姑娘留在大明生活。勤王有大明的支持,现在对他步步紧逼,他根本离不开我。他要是连这个面子啊都不给,他就不怕我倒戈投到勤王那一边?” 福伯小心翼翼的道:“如此,只怕会让王上心存芥蒂吧?” “就算他心中不舒服,他也得忍着。万贵妃病重,已经昏迷不醒,最多有一个月的命。只要万贵妃一死,朝中格局势必变化,我们趁这个机会将他十年期布下的暗桩全部剔除,到时候他摸不准我的一举一动,又要依仗于我。只怕我提出将静夫人接来大明养老,他也不敢有异议了。” 福伯想了想,“怕就怕,王上到时会狗急跳墙,将爷的身份泄露给大明天子。” 黎天恒冷冷一笑:“他不会,他不至于那么傻,他还要我为他赚钱打探情报呢!而且,他也摸不准我的行踪。” 福伯知道他主意已定,不敢多说,转了话题:“那兰家那边,爷准备什么时候去提亲?我也好让李子文在京城准备一下。” 说起这事,黎天恒面上也有了暖意:“等与王家退婚之后我再去提亲。这几日,我得想想办法,让云南总督林衡舍去秦家,改支持兰家做茶王才是……对了,你让李子文另准备一座宅子,为了安全,不能让兰姑娘住在原来的宅子里。” 福伯一一应下。 ………… 兰采薇回到蔷薇阁,梳洗之后就让人传饭。她留了金枝同桌用饭。 待用过饭,她嘱咐金枝,“今日我去见王公子之事,你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知道吗?” 金枝其实一直都不清楚兰采薇为什么会去见王迪,只以为两人偷偷相会,就会心一笑:“奴婢明白。” 兰采薇知道她想歪了,也懒得解释。 过了一会,韩二又来了,说要见她。 韩二是来问王迪之事的。兰采薇怕韩二追问,没有出去见他,只让金枝去给韩二传话,说事情两日之后就会见分晓。 其实还没有等到两日,二日中午时分,王迪狎玩戏子好男风之事就在街上传的沸沸扬扬。 兰府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秦氏听了之后,拍手叫好,对身边的兰采玫道:“老太太这下子失算了吧?估计也没有人敢说给老太太听,我这就去当这个恶人。” 秦氏一到纳福阁,就将老太太房中的丫头屏退了,一脸担忧的将王迪的事情说与了老太太听。 秦氏估计的不错,纳福阁传的小丫头都听到了一点,但没有人敢在老太太面前说。 老太太听秦氏说完,心中只觉得压着一团火,但面上却是淡淡的:“街头巷尾的传言,当不得真。这是有人眼红三姑娘,故意造谣生事呢!我说老大家的,别人说说也就罢了,你跟着添什么乱?” “老太太,这种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呢。我们不知道还罢了,要是知道了还将三姑娘往火坑里推,怎么对得起三姑娘?就是二弟那边,也无法交代呀。要不这样,我们让人去王家打听打听?” 老太太看着秦氏,目光凌厉:“老大家的,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呀?我们去王家打听,王家会怎么想?不管怎么样,这个婚定下了,就不能更改!” “老太太……” “出去!” 秦氏从纳福阁出来,对秦权家的道:“去蔷薇阁走一趟,将这事跟三姑娘说说。” 秦权家的根本就没有见到兰采薇。她只好将话与金枝说了。 兰采薇此时正倚在大靠垫上看书,任何人都不见。 她也知道王迪之事传开了,而且是兰相途专程来告诉她的。兰相途当然不是什么好心,只是想来嘲笑一番罢了。 这是本是兰采薇一手策划的,她听了只会开心,根本不觉得难过,兰相途没有达到目的,灰溜溜的走了。 兰采薇突然想到,府中所有人知道了这事之后,都肯定会来蔷薇阁走一趟,或是关心,或是看她的反应。不管是为什么,她都不想应付。 所以,她让金枝在院门口拦住所有来访的人。 第120章 再见王迪 “四少奶奶,三姑娘说了,她谁也不想见,你看这……” “她说过不想见我了吗?她的意思是不想见那些闲杂人等!”丁玉兰喝退金枝,推开门进房,看见兰采薇倚在大靠垫上看书,走过去伸手夺了;“采薇妹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书?” 兰采薇坐直身子,笑着请丁玉兰坐下。 丁玉兰性子急,根本不坐,直接伸手将兰采薇从软榻上拉起来:“跟我走,我们这就去见老太太,让她将你的婚事退了!这王家都是些什么人!” 兰采薇苦笑一下,她早知道金枝拦不住丁玉兰。“大嫂,你先别急。这事传的我们内宅都知道了,老太太肯定得给我一个说法的,我们这时何苦去问?” 丁玉兰想了想,拉着兰采薇在软榻上坐了,挥手让房中的丫头都出去,一脸凝重:“采薇妹妹,这事你可要自己拿主意,我听……别人说,老太太当初促成这门婚事,可是奔着茶王去的……怕就怕老太太不管不顾的将你嫁入王家。” 兰采薇笑了笑:“老太太还没有表态,看看再说吧。”她挑了下眉;“这些事,大嫂是听谁说的?” 丁玉兰是个心中存不住话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来蔷薇阁之前,去了一趟飘逸院,想让太太替你拿主意,太太告诉我的。采薇妹妹,你也不要怪太太,她如今身子已经那样了,想帮你也没有能力了。” “我知道。”兰采薇点了一下头。 丁玉兰又宽慰道:“妹妹且放宽心,不要着急上火。这事我已经着人去报了相公,相公肯定马上就会回来的。 说话间,房门被人推开了,兰相业满头大汗的站在门。 兰采薇笑着打趣:“哥哥嫂嫂倒真是天生一对,行事做派一个样,都是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兰相业闻言,非但没有笑,神色间更添了几分担忧。 兰采薇叹了一口气,对丁玉兰道:“大嫂,我想吃你做的松仁粥,你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次啊?” 丁玉兰看了自己相公一眼,笑道:“行,我这就去给妹妹做。” 等丁玉兰出去了,兰采薇轻轻的道:“王迪之事几日前我就知道了,是福伯托人告诉我的,而且这事也是我请福伯传出去的。” 兰相业略微一想,其中的道理就想明白了,放下心来:“妹妹做的好。王迪这样的人,不用顾忌他的面子。但老太太那里,我还是得去闹一闹,不然会让人起疑心。” 兰采薇点头。 兰相业站起身,突然道:“妹妹,你给哥哥说句实话,福伯为什么要事事帮着妹妹?昨日妹妹独自在药铺后堂歇了两个时辰,而且不留金枝在身边伺候,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我今日去药铺才知道,黎先生又来了大理……妹妹,你昨日是不是见了黎先生?” 兰采薇沉默了。自家哥哥不是迂腐之人,她承认见了黎天恒他也不会责怪什么。但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黎天恒的身份。还有父亲那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想到如果嫁给了黎天恒,就不能再见父亲与哥哥嫂子,她心中就生了不想嫁的念头。但一想到黎天恒待她的好,她又不愿意放弃。 亲情与爱情,亲人与相公,这个两难的选择,从平安铺回来后就一直折磨着她,让她彻夜不眠。她想跟人述说,但又不敢跟任何人说。 兰相业微微叹了一口气:“父亲出事之时,黎先生处处维护我们家,我就疑心他对妹妹有意,只是当时没有往心里去。黎先生倒是一个不错的人,妹妹跟了他,他肯定不会让妹妹受苦。” 兰采薇讶异扬起头:“哥哥不反对?哪怕黎先生身份……不详?” 兰相业笑了笑:“在京城,见黎先生轻易游走国舅府,我就知道他身份不简单,但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他待你好,我这个做哥哥的就放心。你好好歇着吧,我去纳福阁了。” 兰采薇站在门,看着哥哥颀长俊逸的身影转过回廊,消失在假山之后。 站了半晌,她扬声叫来金枝,让金枝磨墨。 摊开纸,她只写了一句话:“你能不能只做黎清远之孙?” 将信塞进信封,用火漆封住。 她久久凝视着信封,许久,她又伸手将信撕的粉碎。 她知道,她这个问题问的很傻。就是黎天恒心中想做黎清远之孙,他也无法做主选择,那个安南王根本不会给他选择的机会。只要他还有利用价值,安南王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她这封信送出去,就是在逼他放弃自己。 这样呆呆的坐着,金枝以为她是为王迪之事伤心,也不敢打扰她。 兰香在门外探了探头,招手让金枝出去。 “怎么了?”金枝低声问。 兰香看了房内情形一眼,“碧痕姐姐来了,说老太太请三姑娘去纳福阁。” 金枝应了一声,转身进屋,站在兰采薇身侧却又不敢开口。 蔷薇阁很安静,金枝与兰香的话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兰采薇耳中,她侧眼看了金枝一眼:“替我梳洗吧。” 到老太太的房中,兰采薇才知道,王夫人与王迪都在。 王迪看见她,目光充满怨恨。看样子,王迪是猜到事情与她有关。 与老太太与王夫人见了礼,兰采薇乖巧的站在老太太身侧。 王夫人笑道:“兰姑娘来,坐到我的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兰采薇站着没有动,老太太也只当没有听见。 王夫人表情讪讪的:“兰姑娘,你莫要听信那些传言。老爷已经下令彻查造谣者,一定会还迪哥儿一个清白,给兰姑娘一个交代的。” 兰采薇笑笑:“无风不起浪,不知道王夫人听过这句话没有。” 王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怒意,脸上的笑也有些僵滞,她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话来:“薇丫头,王夫人与王公子已经将事情解释清楚了,你就不要多想了,婚期将近,你放宽心好好准备吧。难道我这做***还能害了你不成?” 王迪挑衅的看了兰采薇一眼。 兰采薇彻底被这一眼激怒了,她看着老太太:“奶奶,传言是真是假,只要派人稍微打听一下就见分晓。” 老太太怔了一下,在她的印象中,二房这个孙女一向温顺,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这样有主意的。刚才业哥儿也来闹了一场,要是自己执意将她嫁了,只怕会落人话柄,便道:“王夫人,王公子与薇丫头的婚事不如等外面传言淡一些在做打算把。” 王夫人心头恨恨的,但想到要真是与兰家退了婚,王迪狎玩戏子之事就坐实了,撇开入股兰家茶叶生意不说。就是王家的名声也会受损,她只得对老太太陪着笑脸:“迪哥儿先回去,我留在这与老太太说两句贴心话。” 老太太顿了一下:“也好,薇丫头也先回去吧,这事我自有主张。” 黎天恒说过,他会处理好的。 兰采薇心中忿然,但到底没有说什么,转身就出去了。 等房中只剩下老太太与王夫人,王夫人才叹道:“不瞒老太太,迪哥儿确实喜欢那个贾莲的戏子,常常去捧他的场,可不知道怎的,就传出了不好的话来了……迪哥儿年纪小,难免有糊涂的时候,将来兰姑娘进了门,好好地约束一下,定然会收起那些轻狂来……我们老爷说了,只要老太太不退婚,他愿意只占两成……” 老太太脸上就有些忿然:“薇丫头虽然是庶出,但是老二也是养在手心里的,这事老二绝不会同意的。” 王夫人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成。” 老太太不语。 不能让王家的声名毁了!想到自己那只有几个月大的儿子。王夫人咬了咬牙,压住心头的怒气:“那三成股,就全给兰姑娘做聘礼吧。望老太太看在老爷的面上,成全这桩好事。” 老太太微微笑了笑:“这……我劝劝老二吧。” 纳福阁外的回廊上,王迪满面怒色的拦住兰采薇,“我要与姑娘说句话。” 兰采薇转身欲走,“我与王公子有婚约在身,不适合私下见面。” 王迪咬着牙:“我没想到,兰姑娘竟然是如此卑鄙之人,明明说好有三日期限的。” 兰采薇回头笑了笑:“王公子,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以前与王公子从未见过面,哪有什么期限之说?请王公子不要乱说才好。” 她远远看见王夫人一行人过来了,忙丢下王迪,几步上了另一条小路。 回到蔷薇阁,兰采薇将金枝留在房中说话。 金枝一路上都在悄悄的观察她,她索性将话说明白。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与王迪见面?又奇怪我刚才为什么不承认?” 金枝忙摇头:“奴婢不敢。” 金枝与婷玉,都很聪明,但金枝懂得自己的本分,而婷玉不懂。 “主子的事情,该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瞎打听。做好你的本分,我定然不会亏了你。去将芸娘请来吧。” 芸娘这一日来了几次,但都被金枝拦回去了,兰采薇知道不让芸娘见见自己,芸娘定然不会放心。 第121章 婚前准备 金枝出去请芸娘可谓一波三折,出去两次,都没走出内宅又折回来了。 一次,她领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媳妇子进来。 那媳妇子长的干净利落,一见兰采薇就跪下磕头:“奴婢叫巧娘,是刘家五姑娘的身边人,来给三姑娘请安。” 兰采薇眉头挑皱了一下,看向金枝,金枝忙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巧娘笑道:“我们姑娘说,她早就想来看看三姑娘,可就是被这样那样的事情牵绊着,一直没有成行……” 兰采薇一时摸不准这位巧娘的来意,中间隔着兰志康,她自然得对这位刘五姑娘客客气气的,就让金枝将巧娘扶起来,请她坐下,又让金枝上茶点。 巧娘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可人却顺势坐下了:“三姑娘,这怎么。” 兰采薇淡笑着与她应酬。 说了几句闲话,巧娘望望房中的兰香,压低声音道:“三姑娘,我们姑娘让奴婢来,是想给三姑娘带一句话。王迪不是良人,望三姑娘要慎重,不行的话,就将老太太稳住,等二爷的信从京城回来再做打算。”话语诚恳,简直有些推心置腹的感觉。 兰采薇笑了笑:刘五姑娘这样做,是不是在向自己示好呢? “倒让你们姑娘操心了,替我谢过你们姑娘。不过,奶奶那么疼我,如果王迪真不是良人,会替我拿主意的,请你们姑娘放心。” 巧娘笑道:“三姑娘,你年纪小,不知道世事,这中间说不定有三姑娘不知道的隐情子里面。” “来,巧娘,尝尝我们这里的糕点,看味道怎么样。”兰采薇笑着转了话题,不想与巧娘继续说下去。 世人都猜到老太太的用意,老太太再执意将自己嫁入王家,那老太太的脸面只怕不保了。 送走巧娘,兰采薇让兰香去飘逸院走一趟,顺便将巧娘来访的事情给丁玉兰说一下。她不想哥哥嫂子知道后,误会了去。 金枝再去请芸娘,又匆匆折了回来,路上跑得急,一头都是汗,看见兰采薇也顾不得礼数,张嘴就道:“奴婢刚才出去,听一个在外院打扫的媳妇子说,那叫贾莲的戏子竟然找到我们兰府门上来了。死活哭着让门房往里通禀一声,说有事要与王公子商量。门房打都打不走,倒惹来好多人看热闹。” 恰巧这时王公子与王夫人出去了,那贾莲竟然上前就搂着王公子。 金枝说到这里就顿住了,悄悄的看兰采薇的脸色。看兰采薇脸色无异,才小声道:“他说几日不见王公子,想得紧。还质问王公子怎么不去找他……” 兰采薇冷冷的笑了一下。这下,看老太太还怎么替王家掩饰。 不过,贾莲一个戏子,敢这样在兰家门口闹,怎么看都像是黎天恒做了手脚。还有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透着奇怪,兰家宅子占了半条巷子,剩下半条巷子也只住着两三家,平时这条巷子都是鲜少有人走动的,今日怎么就会有那么多人路过这里,还恰巧看了一场热闹? 看到黎天恒出手,兰采薇彻底放下心来。 兰采薇所料不错,贾莲堂而皇之的到兰家门上找王迪,闹成这样自是遮掩不住,老太太就是在想得到茶王的称号,也不得不顾及脸面提出退婚了。眼看着茶王就要落到兰家,却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太一气之下,竟然病倒了,退婚之事就交给了丁玉兰处理。 退婚之事办妥没有几日,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新茶王选举。 这一次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茶王之号竟然落在了兰家,而且还传出是云南总督林衡授意的。一时间议论纷纷,有说秦家气数已尽的,有说林衡老母亲身染重病是兰家二爷治好的,甚至还有人说林衡有把柄捏在兰家手里,这才舍了姻亲秦家改选兰家……不管别人怎么说,老太太心中是有数的。这事是前些日子来家住过一段时间的皇商黎先生从中牵线搭桥才成事的。所以,黎天恒乘机提出求娶兰家三姑娘,老太太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老太太生怕兰采薇嫌弃黎天恒的商贾出身,将她叫到房中相劝:“这一次与王家退婚,事情闹的人尽皆知,虽说你没有错处,但大理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不会求娶你了,小家小户呢,又会顾忌王大人不敢求娶。这也是我当初劝你嫁入王家的原因,可惜你们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算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说了。这位黎先生,我看着不错,虽然是商贾,但皇商和普通的商人又不一样,你就将就些吧。” 兰采薇微微点了一下头。 老太太一颗心这才落了地,笑着与兰采薇说了许多话。 回到蔷薇阁,兰采薇提笔与兰志康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她说了许多事情,说了王迪之事,说了黎天恒专程从京城赶过来帮忙的事情,说了她想嫁与黎天恒,也提到了黎天恒身为逃犯,她成亲后怕牵累兰家,就不敢与兰家走动。 这封信,从她决定嫁给黎天恒那时起就想写,但是一直没有勇气写,现在婚事已经定下,她再不写就来不及了。 将信装好,兰采薇让韩二将信送到平安药铺,托黎天恒送往京城。 韩二回来时,带了两张房屋的平面图回来,“黎先生说,让三姑娘看看满不满意,要是不满意他再想办法。还有,黎先生让小的问三姑娘喜欢什么家具,上一次他送紫檀木家具来,三姑娘好像不喜欢,他说他就不敢随便拿主意了。” 兰采薇看了看两张图,一张是四进的宅子,一张是六进的宅子,图纸画得很详细,连种花草的花圃都画进去了。 “这是什么?” 韩二笑笑:“这座小些的宅子是大理的,是黎先生迎娶三姑娘暂住的地方,这座大些的宅子是京城的,是三姑娘以后要住的地方。三姑娘,你看满不满意?” 这次的婚事定的更急,黎天恒与老太太议定,在大理迎娶,然后带着兰采薇回京城生活。 迎娶的日子就定在四月十六,半个月之后。 好在之前准备嫁入王家,嫁妆已经备下了,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定的这样急,兰采薇以为黎天恒只会随便备一座小宅子迎娶,却没想到他准备的这样周详。 她当下点头:“这样已经很好了。你告诉黎先生,大理的宅子里不用备名贵的家具与摆件,反正不长住,省的浪费了。” 丁玉兰进门时,就听见了这么一句,撇嘴打趣道:“妹妹,这还没有过门呢,你就开始替黎先生省钱了?” 兰采薇睨了她一眼,又嘱咐韩二:“黎先生这边没有亲戚,大理又没有朋友,让他不必介意,就让药铺子里几个伙计热闹一下就可以了。”她怕黎天恒为了凑热闹,失了原来做事的分寸,请一些不相干的人来。 等韩二走了,她请丁玉兰坐下:“这个时候大嫂正忙,怎么有空过来?” 丁玉兰脸上就有一抹忿然:“今日是写请帖定宾客名单的日子,我刚才去看了,老太太竟然只请了几家嫡亲亲眷!一个朋友都没有请。” 兰采薇笑笑,她明白老太太的心思,她刚与王家退婚不到一个月就着急出嫁,如果大张旗鼓的宴请宾客,只怕会让王家难堪,老太太这是不想得罪王家。 而且,王迪父亲是大理父母官,许多人家虽不惧怕王家,但还是要看王家脸色行事。老太太请帖出去,这些人只怕是礼到人不到,老太太是聪明人,她肯定不想去讨这个无趣。 反正兰采薇也正不想太多人知道她嫁给了黎天恒,老太太此举倒正合了她的意。她笑着将老太太的心思与丁玉兰说了。 丁玉兰听了,依旧撇着嘴:“如果按照名单请下来,连二十桌席面也开不了,大房的采玫出嫁之时,老太太摆了整整两百桌流水席,开了足足三天。到妹妹这里,哪能受这样的委屈?” 被人这样关心着,兰采薇觉的很窝心,想到以后就再不能见到丁玉兰,眼睛就湿了:“大嫂,我不委屈,真的。那些人只是来吃吃喝喝的,来不来都无所谓。以后找个由头,大嫂与哥哥开府搬出去住吧,懒得成天的与大伯母那些人周旋,累得慌。你看看你,来云南都瘦了一圈。” 丁玉兰眼泪也下来了:“妹妹,只要相业待我好,什么苦我都能忍?女人啊,这一辈子锦衣玉食又怎么样?在家中七窍玲珑讨人欢心又怎么样?相公不与自己贴心过日子,就是表面再光鲜心中都是苦的。 只要相公知冷知热,就是吃糠咽菜都是开心的。” 兰采薇想起了前世那些非有房有车男不嫁的女人,收起了眼泪,“大嫂没有吃过没钱的苦才会这样说。要真是吃糠咽菜,大嫂只怕就不会这样想了。” 丁玉兰摇了摇头,“妹妹,嫂子这说的是真心话。你看看太太,不过三十多岁,就看着像五十多岁的样子。你再看看二堂嫂,每日花枝招展的,可眉眼间总有一股子郁色,与她说话说不上几句,她就开始抱怨,好像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欠了她似的。” 兰采薇讶异的看着丁玉兰。丁玉兰不过十六七岁,对婚姻竟然有这样一份见解。在这样的丁玉兰面前,她觉得无地自容,她决定嫁给黎天恒之前,极认真的权衡其中利弊,是觉得黎天恒能给她幸福她才做的决定。 第122章 夜半相会 婚期将至,兰采薇心中生出患得患失的感觉。 难道,患了婚前恐惧症? 为了不让自己有时间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她每日都不让自己得闲,训练丫头礼数,泡在厨房做各种糕点……直到迎娶的前两日,她才惊觉,有许多正事她都没有来得及处理。 其中包括芸娘夫妻与几个丫头的去留问题。 她有心将芸娘夫妻带在自己身边,但芸娘不止一次的说过,就想看着顺子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她嫁与黎天恒之后,不便与兰家有过多的联系,芸娘夫妻跟着她走了,心中肯定放不下顺子。她便决定让芸娘夫妻脱籍,搬去茶庄子住着,顺便也可以帮她打理茶庄子。 她叫来芸娘夫妻,将脱籍之事与他们说了,芸娘坚决反对:“奴婢就是要脱籍,也要跟着三姑娘去黎家伺候几年,看着三姑娘在黎家站稳脚跟之后才行。” 兰采薇笑着挽起芸娘的手:“芸娘,我这一去京城,这一辈子可能都不能回来了。你跟着我去,那顺子哥怎么办?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要替他张罗娶亲吗?” 芸娘眼中含泪,轻拍着兰采薇的手:“三姑娘,你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如果不能亲眼看着你过的好,奴婢一样不放心啊!” 韩二也跟着点头。 兰采薇摆摆手:“芸娘,你听我说。茶庄子是我以后唯一的依靠了,万一有一日我在黎家过不下去了,我还指着茶庄子养老呢!所以茶庄子交到谁手里我都不放心。你们好好替我管着,将来的收益一半你们收着,买点地防老,另一半呢你们存起来,要是韩家舅舅过不下去了,你们就拿出来资助他们,要是他们过的好,你们就替我攒着。” 她这样说,一半是为了让芸娘夫妻安心留下,一半也是她的真心话,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总得替自己留一条退路。 芸娘还要再说,韩二却拉着芸娘给兰采薇磕头:“三姑娘,你放心。茶庄子小的会给三姑娘打理妥当,但那收益小的却是不敢沾,你让小的一家脱籍,已是很大的恩典,小的怎么还会做那不知足的事情?如果三姑娘觉得小的事情做得好,每月多给小的几钱银子的月例吧。” 兰采薇见他说的恳切,就道:“也好,以后韩二叔与芸娘就领三两银子的月例,顺子哥先领二两吧。等我那边安定下来之后,再给你们涨月例。” 芸娘忙道:“三姑娘,这已经很多了。” 三人议定,等芸娘夫妻陪着兰采薇到黎家之后才脱籍,免得老太太那边有话说。 除了金枝兰香四人之外,老太太还挑了四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做陪房,当这四个丫头来与兰采薇磕头之时,她见几人长的如花似玉,心中就跟明镜似的,老太太这是在为以后的通房做准备。她没有挡回去,她心中早就打算好,等到了黎家,就将这四人留在大理。这四人不知根底,黎天恒又不比寻常人,她不敢将她们带在身边。 她只带原来房中四个丫头上京,金枝聪明本分,兰香稳重衷心,又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自然要带着。而青竹映月则因为知道茶庄子之事,她怕将两人留在大理,到时没有她在两人身边震着,两人会乱说话。 茶庄子是她以后的唯一退路,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最后落入老太太手中。 浑浑噩噩的,便到了四月十五。 丁玉兰请了城里最有名的燕喜婆子替兰采薇洗汤浴,顺便替她讲解一些男女之事。 出嫁前,讲解为妻之道男女之事,本该是母亲做的。但韩氏早逝,赵氏病着,丁玉兰现在领了牌子管兰采薇的婚事,但这些关于男女之事的话她却说不出口。她才想到请一个燕喜婆子进府来。 兰采薇躺在散中浓郁桂花香气的汤汁中,听着燕喜婆子极为隐晦的说那些男女之道,她只觉的昏昏欲睡。前世她已经年过三十,与男友同居了八年之久,这些事情自然用不着别人来教她。 她唯一的担心,就是她现在这副身体虽然长得凹凸有致,俨然一副成*人的身形,但其实才刚满十一岁,当然,按照现在的算法已经虚岁十三了。撇开心理年纪不说,这样的年纪真的就能为人妻吗?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有谁觉的她不到结婚年纪,应该是可以成亲的吧? 燕喜婆子估计也看出了兰采薇心不在焉,匆匆的将该说之话交代了一次,就闭口不言,专心的替兰采薇擦拭身体。 “三姑娘,还要不要再洗一次?” 兰采薇摇头,已经换过两次水了,再洗一次只怕连皮都洗掉了。 拭净身体、绞干头、穿好衣服,燕喜婆子拿到赏钱,这才退了出去。 “我们也下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等房中只剩下她自己一人时,兰采薇打开一个小藤箱,里面装的都是她明日要穿的亵衣。她一一取出来,仔细检视。 每一件衣服,金枝都是用熏香熏过才收起来的,没有任何问题。 她又打开妆台的一个饰盒子……她知道,她是在紧张,是在担心,但她控制不了自己。 因为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要结婚了。 前世,待她反应过来自己该结婚之时,身边的朋友同学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她明示暗示同居男友想结婚,但男友一直装作没有听出来。后来大概是烦了,便提出了分手……四月的天,到了晚上凉意渗人,一股冷风袭来,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站起身,准备去关那开着的半扇窗户。 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笑意吟吟的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兰采薇笑了,轻声道。金枝就宿在外间。 黎天恒从窗户之外纵身一跃,人便进了房间,他刚才看见她打了一个寒颤,顺手就将窗掩上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歇着?”话是责备的话,但掩饰不住浓浓的关心。 兰采薇很享受这种感觉,她嘴角翘了翘:“你不是也还没有歇着吗?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会突然来了?” 好奇怪的衣服。洁白的湘绸上绣着虬枝错节的梅枝,精致典雅,偏偏这样上好的衣料精制的绣技,却只是做了两条袖子便穿在了身上,中间用一条白色的腰带松松的系着。这样毫无式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一点也不显臃肿,反而将身材衬托的妙曼动人,光洁如玉的脖子与一大片酥胸都露在了外面,还有莲藕般的手臂与小腿也在外面……黎天恒只觉的血液又开始往一个地方聚集了。 他将视线移到摊开的藤箱上,“夜凉如水,当心着凉,你赶紧加一件衣服吧。” 兰采薇早从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中觉察了他的异样,有心要逗一逗他,扬起一张认真的脸:“可是,我不冷啊!” “不冷刚才还打寒颤?赶快穿上衣服。”黎天恒声音沉闷,一点也不像平常的清亮,就像心口憋了一口气似的。 两世为人,兰采薇知道玩火的结果就是**,她怕他在自己的闺房做出不恰当的举动,乖乖的在浴衣外加了一件长袍。 “要不要喝一杯茶?”她端着在妆台前的绣凳上。 黎天恒咽了一下口水,抬眼扫了一下房中,除了兰采薇身下的那张绣凳,就再无所坐之处。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兰采薇跟前:“兰大人回信了。” 兰采薇抬眼看着他,诧异的道:“你就专程来给我送信?” “这么晚了,你明日将信给我就可以了,何必跑这一趟?”话是这样说,兰采薇还是迫不及待的伸手接过信拆开来看。这些日子,她嘴上没有说,其实心中一直在盼着收到父亲的的回信,想知道父亲的态度。 没有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这是她前世一个喜爱韩剧的同事常说的一句话,她当时听了不以为意,这些日子真的要结婚了,又不知道父亲的态度,她才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兰志康在信中说,既然她选择嫁与黎天恒,他也不好阻拦,只盼她好好的与黎天恒过日子。伺机替黎清远洗去冤屈,两人才能堂堂正正的活着。又说,汪直已死多年,朝中臣工多认为黎清远含冤,应该不会有人出面追究,所以不必担心牵累家人,还是要常常走动。 兰采薇看完信,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珠,夺眶而出。 黎天恒叹了一口气,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生了。 这封信,他早上便收到了,想差人送过来。但他怕兰志康会在信中出言斥责兰采薇,就改了主意,决定晚上亲自来送信。这样一来,要是兰志康在信中说了伤人心的话语,也好有个人安慰她。 “兰姑娘……采薇,你不要过于伤心,兰大人也是心疼你才会出言相斥,所谓爱之深痛之切,就是这个理。” 兰采薇扬起一张梨花带泪的脸,定定的看着黎天恒,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 她将手中的信递到黎天恒跟前。 这是家信,采薇拿给自己看,会不会是在试探自己?黎天恒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信,得知道兰志康说了什么,才好安慰她。 待看完信,黎天恒很有些不解:“兰大人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你还哭什么呀?我还以为兰大人在信中斥责了你呢!” 兰采薇拭掉眼角的泪珠,语声幽幽:“想到过了明日就再不能见到父亲与哥哥,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黎天恒失笑:“就为这个哭?我那日说,明面上不能再见兰大人,可是我们可以私底下悄悄见面啊。反正兰大人以为我是黎清远之孙,谨慎些他也不会见怪。”恩,要是采薇与父亲见面,许多掩饰身份的布防就得更加慎重了……”兰采薇也不顾脸上还挂着泪珠,笑道:“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这样的喜悦之情转瞬即逝,她知道这普通的见面对于父兄对于黎天恒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123章 洞房花烛 见她脸色重回黯淡,黎天恒心中一紧,走到近前伸手拭掉她脸上挂着那颗泪珠:“你,是不是后悔了?” 兰采薇轻轻的摇头:“没有,我为什么要后悔?” 指腹很温暖,轻轻的掠过她冰凉光洁的脸,让她心中有一种穿越之后从未有过的安稳。 黎天恒笑了笑,旋即敛了面上的笑容,轻轻的道:“采薇,现在让你经常与兰大人见面我确实会为难,但你再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一定会让你像普通人那样想回娘家便回。” “恩。”兰采薇点了点头,“你快回去吧,我要歇着了。不然明日我顶着两只熊猫眼,就做不成漂亮的新娘了。” 黎天恒一脸疑惑:“什么是熊猫眼?” “黑眼圈的别称。” “哦,有就有呗,有什么关系?”黎天恒嘴上这样说,人却已经到了窗边,“你早点歇着,我走了。” 兰采薇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转身将藤箱与饰盒收拾起来,才躺倒床上去。也许是真的困了,也许与人说了一会话舒缓了情绪,她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四月十六兰采薇卯正起,梳洗上妆着凤冠霞帔。午时祭拜兰家祖先,去纳福阁给老太太磕头,转而去飘逸院与赵氏磕头。 赵氏特地装扮了一番,人比往日有精神。兰采薇进去时,她被燕姑姑扶着倚在一个南瓜靠背上。 赵氏受了兰采薇的礼,才缓缓开了口,语极慢:“到了黎家,好好过日子……比你娘聪明。”最后一句话,声音低的就像自言自语。 但兰采薇还是听见了,她抬眼看了看赵氏,赵氏眼中尽是莫名的笑容。 回到蔷薇阁,坐等黎天恒的花轿临门。 申正,在一阵炮竹声中,兰采薇被人背上花轿。 不多时,有人踢轿门,然后被全福太太搀扶着下轿,跨火盆,穿过长长的回廊,进入厅堂,拜天地。最后在一声“送入洞房”的高呼声中,她被人拥进了一个房间。 房中很安静,兰采薇头上盖着喜帕什么也看不见,一进房中,她就被一双手搀扶着坐在床沿上,凭感觉,她知道是芸娘。 她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心中只有一个感觉,总算是完成了。 陡然间,头上的喜帕被人揭开,一抬头,就看见黎天恒笑意吟吟的站在她的跟前。 全福太太给两人各递上一杯酒。 两人交手喝下。 全福太太说了一些吉祥话,悄悄的退了出去。 芸娘看了兰采薇一眼,也带着金枝兰香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两人。 “那个,你不出去给宾客敬酒吗?” 兰采薇在黎天恒灼灼的目光中,有些不自在。 黎天恒神色黯然:“宾客只有药铺子里的伙计,有福伯招呼就行了。没有满座宾朋祝贺,委屈你了。” 兰采薇摇头。 “饿了吗?我听说你从早上起就没有吃过东西。”黎天恒走到房中的雕花圆桌前,揭开上面盖着的细纱,下面摆着四碟精致的小菜。 兰采薇讶然,她记得丁玉兰结婚时,只敢偷偷的在房中吃糕点,后来自家哥哥送饭菜来也是避开人的,哪有人这样大张旗鼓的在房中摆好饭菜的? “拜堂时让人送来的,还热着呢,过来吃点吧。” 兰采薇还真的饿了,她也就不客气,走到桌边坐下来便吃。 她一边吃,一边抬眼看端坐一旁的黎天恒:“你不吃吗?” 黎天恒目光深邃,答非所问:“那次在云居寺的竹亭之中,我看见你与你家嫂子说话时,就像现在这样,坦然随意,一点也不像其他女子在人前那样扭捏作态。” 兰采薇只觉得有些气闷,斜眼调侃:“你见过许多扭捏作态的女子?” 黎天恒笑了笑:“恩,好像不少。” 兰采薇哼了一声,闷闷的低头跟一块水晶虾较劲。 “小时候住在王宫之中,那里有许多女子,个个都是在人前装着博学多才,温柔娴淑的样子,可背过人,打骂宫人那种暴戾凶狠,比军营战士还狠几分。” 心中应该想起了许多伤心事吧? 兰采薇笑着转了话题,“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你也吃点吧。” “我不饿。”黎天恒轻轻的道,“你要是不想吃了,我让人抬热水进来服侍你梳洗。” 这话,听着怎么就有些暧昧……兰采薇细瓷般的脸上泛起了红色。既然已经成亲,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她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黎天恒站起身,开门吩咐一个候在门外的婆子抬热水。 不多时,两个粗壮的婆子便抬了一桶滚滚的热水进房,一路送进耳房。兰采薇跟着进去,才现里面的布置摆设竟然和她在蔷薇阁的耳房布置的一模一样。 她微微诧异,回头问黎天恒:“这是你弄的?” 黎天恒笑道:“不是,我不知道你的喜好,怕你用的不习惯就不敢随意动手。耳房是芸娘帮忙布置的,我还想将房间布置的和你原来的房间一样,但芸娘说新房不能按闺房布置,我才随意买的家具,没敢买紫檀木的,怕你不喜欢。” 兰采薇喜欢这种时时处处被人宠着的感觉,心中动容,面上有些娇嗔的意味:“在大理拢共住不了几日,费这么多心思做什么,白白浪费了钱!” “我有钱。”黎天恒笑了,笑容明快飞扬。 原来怎么没有现这人就是一暴户啊,动不动就说自己有钱……兰采薇撇撇嘴,但她转念一想,黎天恒将钱拿出来“挥霍”,就会少拿些给安南王,她的心情又无比舒畅。 这时先前那婆子来请她,说水兑好了,她才笑意吟吟的进了耳房。 从耳房出来,她见黎天恒端坐在桌旁,桌上的杯盏已经收拾干净。待她走近,才觉他精神端凝,一点也没有她刚才所见的轻松愉悦。 她心中微沉:“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黎天恒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一个人坐着很无聊。” 兰采薇自是不信,但他不说,她也不便问。 “这件衣服不好看。”黎天恒眉头微蹙。 兰采薇顺着他的视线检视了一下自己,乳白色中规中矩的中衣,面料和式样都是时下流行的,这可是经过金枝与芸娘仔细挑选才定下的。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就不好看了? 她有些气恼:“大家都说好看。” 黎天恒暧昧的笑着:“其实,你昨晚穿的那件就很好看。” 那件衣服可是她让芸娘按照前世浴衣的式样做的,她在家中沐浴之后就喜欢穿着浴衣,但是考虑到他的审美观,她才没有穿浴衣出来的,他竟然说不好看! 她心中的恼意更甚了。抬眼间,看见在耳房收拾的婆子正悄悄的朝这边看,她的脸便红了,他刚才当着人说,她昨晚的衣服好看……不知道那婆子心里会怎么想……“不用收拾了,你先出去吧。”兰采薇对那婆子道。 那婆子闻言,躬身退到门外。 黎天恒知道她恼了,却不知道她为什么恼,只好笑望着她。 漆黑如墨的头披散在后背,衬托着她新月般的脸更加妩媚,修长的秀眉、明媚的大眼、娇艳欲滴的红唇……“坐到这边来,我帮你把头绞干……”声音粗噶沉闷。 “啊?恩。”兰采薇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他身边坐下。 自己与他现在是夫妻,不能总这样不尴不尬的相处吧……黎天恒将她的头捋到耳后,用手指当梳子,慢慢的帮她梳理头。如兰般的丝丝幽香顺着他指尖的舞动窜入他的鼻翼,他只觉的自己的血液开始沸腾……她太小了,不行……兰采薇感受到他插入她丝间的手指由冰冷变的温暖,再由温暖变的炙热……这种变化她很熟悉。 她指尖轻绞着衣角,她很紧张,她经历了许多次,但是她还是很紧张。 黎天恒察觉她肩膀的僵硬,微微的笑了一下,她是在害怕吧?他伸出双臂,轻轻的拥着她,附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你别害怕,我只抱你一下就去书房。一会我让你的婢女来陪着你。” “你睡书房?”兰采薇难以置信,她听的很清楚,直觉却认为自己听错了。 “恩。”黎天恒点头。 “为什么?”兰采薇回头,看着他。 今日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他却说要睡书房。她怎么想都不能理解。 不是对她没有感觉,她能清晰感觉出他身体的变化,可他为什么宁愿忍着,也要去睡书房? “别动!”黎天恒出言阻止。 她身体的扭动,不可避免的碰触一些地方,让他那肿胀之感憋的更加难受。 兰采薇笑着扭动一下身子,哼,看你忍到什么时候! 她这一扭动,就是让黎天恒失去理智的那最后一根稻草,他低低的问:“你,葵水来过吗?” 兰采薇怔了怔,她还是点了一下头。 黎天恒笑了一下,拦腰将她抱起,“知道吗,你太小了,我还不敢碰你……但是你偏偏不听我的劝阻,要来惹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要去睡书房……兰采薇眼角湿润,反手搂住他的脖子。 黎天恒将她轻轻的放到床上,吻住她娇艳的红唇,腾出右手揭开她的衣襟,一路顺势而下。 一时间,房中轻纱绸幔也掩饰不住其中的旖旎。 第124章 洞房花烛(二) 兰采薇的身体在黎天恒灵动的指尖下开始柔软沸腾,她无法抑制的嘤咛出声。就在她以为他将于进入自己的身体时,他却停住了动作,让自己的炙热停留在她双腿之间,就是不再前进一步。 “怎么了?”她睁开眼,目光朦胧,眼神妩媚。 黎天恒从她的身上一跃而下,伸手捡起刚才情急之下丢到地上的衣服,胡乱的往自己身上套。 他跃身而起带过的冷风,让兰采薇沸腾的身躯慢慢冷却,她支起头,看着他穿好衣服,缓缓出声:“你担心我身子受不了?” 黎天恒点头,坐在床沿上,伸手将她微微凌乱的头轻轻的捋整齐,“张姑姑说,你年纪尚幼,不能承欢……采薇,你撇下父兄嫁给我,我不能让你受任何伤害。” 他一边说,一边拉过皱成一团的被子遮挡住她凹凸有致的身子,他怕自己失去唯一尚存的那一丝清醒。 闻言,兰采薇久久不语。到了这时,她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张姑姑是谁?” 黎天恒不敢与她对视,掉头看向桌上的烛台,低低的道:“就是刚才替你沐浴的那个婆子,我从州城找来的燕喜婆子,她服侍过许多新人洞房,她的话一定不会错。” 兰采薇微微点了一下头,犹豫了一瞬,伸手将他的炙热握在手中,轻轻的抚摸。 他能处处为她着想,那她也不能弃他的感受不顾。婚姻之中,如果只懂得享受对方的付出,那么这段婚姻肯定维持不了多久。 陡然间,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被一双柔软无骨的手握住,黎天恒如同被雷击般颤抖了一下,他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着兰采薇,她一脸羞怯,但娇媚的眼中却是含着坚持的目光……他的呼吸再次变的粗重,喃喃的道:“采薇,你别这样……” 兰采薇手下没有停,声音如蜜般甜糯:“今日是洞房花烛夜,我不能让你去书房睡,躺下吧……大嫂请的那个燕喜婆子教过我,这样也能让你……舒服……” 黎天恒有一瞬间的怔愣,待反应过来,他激动的将她搂在怀中,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嘿嘿笑着:“她还教你这些,明日我就让人将她叫来,赏她五十两银子……采薇,你真好。” 兰采薇睨了他一眼:“我真的好?” 黎天恒郑重的点头。 在柔声软语的交流之中,他在她的手下战栗了,一股热流喷薄而出。 待一切都归于平静,黎天恒拥着兰采薇,轻轻的道:“采薇,万贵妃死了。” 兰采薇一怔,她想起了自己沐浴出来之后看见他沉思的事来,侧身看向他:“万贵妃死了?那,父亲会不会受到牵累?” 黎天恒轻轻的抚摸着她光洁细滑的后背,出言安抚她:“不会,我保证兰大人会无事的。只是,采薇,我只怕明日一早就要进京……万贵妃一死,许多事情都要我处理。如果处理得当,我们将来的日子就会少许多艰难。” 既然他说父亲无事,那就应该没有事了……兰采薇沉吟一下,缓缓的道:“要不,你连夜赶路吧?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处理何事,但我知道早一点进京,许多事情都会多一份把握。” 黎天恒在她的额际吻了一下,“我真的可以连夜进京吗?今晚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兰采薇笑着点头。 黎天恒见她神情不似作伪,立即坐起身,扬声道:“张姑姑。” 门吱呀的响了,张姑姑站在轻纱屏风之外:“爷,什么事?” “备水替我梳洗。” 屏风上的轻纱薄如蝉翼,兰采薇可以清晰的看见张姑姑的衣色。她抬眼看了一下自己与黎天恒**的身躯,低声道:“你让她出去!” 她让人服侍着沐浴,她想着对方也是女子,她本着尊从这时的习惯勉强能接受,可是如果让其他女子来服侍黎天恒沐浴更衣,她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黎天恒愣了一下,还是扬声让张姑姑出去了。 兰采薇坐起了身,“耳房中的炉子上坐着热水,我替你梳洗。” “啊?”黎天恒看向她,“你歇着吧,有下人何须你动手。” 兰采薇见他不明白,叹了一口气,取过衣服替自己床上:“我不喜欢别的女子看见你的身子。” 黎天恒面露不解:“张姑姑是专门服侍燕喜的婆子,又不是小丫头,何须介意?” 这才结婚一天,难道就遇到了分歧? 兰采薇停下动作,很认真的看着黎天恒:“不管燕喜婆子还是小丫头,我都不喜欢。” 黎天恒伸手捏了一下兰采薇的鼻子,“好,我知道了,以后不管是燕喜婆子还是小丫头,我都不让她们近身。可是,要是传出去,别人准说你是妒妇的!” 兰采薇嘟了嘟嘴:“妒妇就妒妇,反正就是不允许其他女子替你梳洗沐浴!” 黎天恒放声笑了起来,但心中却很受用,他拦住兰采薇:“你躺着吧,我自己梳洗就可以了。” 兰采薇斜眼看着他:“你自己能行吗?” “我初来大明那一会,常常亲自走镖,与一群镖师在荒山野岭地露宿也是常事,什么事情不得自己动手?躺着吧,别起来了。” 兰采薇确实有些累了,听话的拥被躺下。 不多时,黎天恒便梳洗完毕。他坐在床沿上,道:“三日之后,我不能陪你回门,兰老太太那边,一定会让你受些委屈,你且忍一忍。你在这里住上半个月,等休整过来就进京吧。这次万贵妃一死,我要办的事情太多,也许腾不出时间来接你。我将福伯留在大理,有他在,你也少操许多心……” 兰采薇见他说的慎重,也猜到事情肯定严重,便道:“我这边都是一些小事,不用福伯我也能处理。你只需派几个镖师护送我入京即可,福伯还是你带着吧。” “不行。”黎天恒摇头,神色间透着坚持,“有他在,我才能放心。” 想了想,兰采薇点了点头,“也好。” 黎天恒俯身抱着她,轻轻的道:“对不起。” 兰采薇轻轻的摇头,低声嘱咐,“你万事要小心,凡事以稳妥为重,切忌不能走险招。” 黎天恒笑了笑:“这次的事情只是繁琐,并无危险,你无需担心。我走了。” “好。” 兰采薇看着黎天恒的身影消失在轻纱屏风之后,又听见房门开启闭合的声音。 院中传来一阵繁杂的脚步声,有人低声在说话,不多时,一切又归于宁静。 兰采薇紧紧的用被子裹着身体,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当初答应嫁给黎天恒,就预料到有这些事情生,可黎天恒真的在新婚夜撇下她离去,她心中又有深深的失落感。 烦乱间,她听见房门吱呀的响了,张姑姑走到床前,躬身问:“太太,要不要奴婢替太太沐浴?顺便替太太上药?” “上药?” 兰采薇眼睑微抬,先前她并没有仔细看过张姑姑,这时看清楚,张姑姑四十上下,眉眼清秀,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看破世事般的淡然,不似一般仆从那样拘谨谄媚。 张姑姑笑笑:“太太初次承欢,如果上点药,伤处能恢复的快些,太太也不用忍受那些疼痛。” 兰采薇有些疑惑,黎天恒明明说过,张姑姑说她年岁小不能承欢,可张姑姑为什么还会这样说?想到这,她仰头道:“不用,我与爷什么都没有做。” 张姑姑微怔,她一次进来时,就闻到了房中艳靡的气息,怎么太太会说什么都没有做? 兰采薇又道:“你对爷说过,我的身子不能承欢?”她其实也很想知道,不自觉之间,神情便有些凝重。 张姑姑摸不准兰采薇这话是喜是嗔,想了想才道:“是爷问奴婢的,奴婢只说太太年岁小,要万般怜惜才行,不然太太可能会受伤。” 他竟然为了张姑姑话里的“可能会受伤”一直忍着……兰采薇吸吸鼻子,突然之间,她觉得黎天恒真的很讨厌,为什么要做这些让她感动的事情。 张姑姑见兰采薇半天不语,以为自己答错了,便有些慌乱。她来时,福伯就交代过,如果将太太服侍的好,将来赏房赏地都是可能的。如果惹了太太不高兴,就将她送回情花楼。 情花楼是州城有名的青楼,她原是总督府的座上宾,只因为说话不慎惹恼了总督夫人,她便被卖到了情花楼扫撒。 良久,兰采薇又道:“你的意思,是如果谨慎些,我的身子也受的住?” 张姑姑犹豫了一下,“如果爷怜惜太太,能过上一两年自然最好……” 兰采薇点了一下头,“你下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人服侍,你也别站在门外候着了。”从黎天恒刚才唤她,她回答度来看,兰采薇早猜到她其实一直就站在门外。 张姑姑应了一声:“要不要奴婢让太太的陪房丫头过来……” 兰采薇摇摇头:“她们都睡下了,就不用叫她们了。去吧。” 张姑姑这才出门去。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25章:离别亲人 二日兰采薇一睁眼,就看见芸娘坐在床头,一脸愁色的看着她。 芸娘见兰采薇醒了,微微笑了一下:“三姑娘醒了?奴婢这就让金枝准备热水。” 金枝兰香就在门外候着,芸娘低低吩咐完,又折回身替兰采薇穿衣。 兰采薇看她神色凝重,奇道:“芸娘,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一早起来就这副模样?” 芸娘叹了一口气,“三姑娘,你现在成了亲,不比从前在家当姑娘时,你的脾气就该收一收,该笑意讨姑爷欢心就不能硬绷着一张脸。你瞧瞧你,新婚之夜就弄成这样一副局面。快快想办法弥补吧。” 兰采薇嘟了嘟嘴,有些莫名其妙:“弥补什么啊?” 芸娘瞪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嗔怒:“姑爷新婚之夜摔门出去了,你还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你快快起来,打听一下姑爷昨晚去了哪里,他要是在哪个丫头房里歇了,你可要拿主意。不然将来那丫头在你新婚期间有了孩子,看你还怎么在家里拿主母的架子!” 兰采薇笑看着芸娘,“芸娘,你就这样不信天恒?” 芸娘心中着急,见兰采薇嬉笑着不当一回事,便真动怒了,将兰采薇从床上拽到地上,嘴里还抱怨着:“这时说这个有用吗?要我说,你要是嫁给了张少爷,张少爷老实本分,我哪里用得着操这份心……” 兰采薇身子挪动之间,芸娘看见自己昨晚在床上垫着的那块洁白的绸巾虽然是皱皱巴巴,但上面没有一点该出现的殷红……她一下子只觉得天旋地转般,难道姑爷是因为这个才摔门的?她愣愣的看了半响,才喃喃的道:“这可怎么办好……三姑娘,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兰采薇愕然,顺着芸娘的视线也看见了那块白绸巾,昨夜她并没有注意床上还铺着这个……这都是什么事啊?她唤了芸娘一声:“芸娘,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次,芸娘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母亲,在母亲面前,她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芸娘听完,感叹道:“姑爷如此怜惜三姑娘,奴婢这就放心了……可是,姑爷如此着急进京,事情会不会很严重?” 兰采薇笑笑:“天恒是做皇家生意的,贵妃娘娘去了,先前的许多关系也就断了,可能要重新走一走关系吧。也没什么严重的,要是关系走不通,大不了不做这生意……” 芸娘笑着点头:“说的也是,哪里不能混口饭吃。” 兰采薇面上虽笑着,心中却极是忐忑,但愿事情真的如此简单吧。 梳洗之后,在房中用过早点,兰采薇才现自己根本无事可做。 没有长辈亲眷,无需拜见长辈,与亲眷见礼。 黎天恒不在不用服侍相公。 宅子里的下人是临时从平安药铺调过来的,以后不会跟去京城,也不需要在他们中间立威,只让芸娘出面了赏钱了事。 人在无聊之中,总会乱想。兰采薇也不例外,她开始担心黎天恒的安危。但后来一想,万贵妃死了,朱见深伤心还来不及,哪里有精力去顾及其他事情,心情便又好了。 不用看人脸色,自己当家作主的日子真的很幸福。 兰采薇新婚二日晚上,睡着之前无比愉悦的想。 三日是回门的日子,兰相业一早就驾着马车亲自来接兰采薇。他见了兰采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她不似受了委屈,心中才略定。 万贵妃逝世的行文礼部还没有传到各州府,兰家众人不知道其逝世的消息。兰采薇也不好说,免得众人疑心消息来源,推说内务府急招黎天恒回京议事,老太太听了只说了一句“正事要紧”,就将兰采薇打出来了。 她又去了秦氏房中问安,秦氏笑意吟吟的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才让她离去。 到赵氏房中之时,赵氏竟然留她一起用午饭。自从兰志康出事之后,她与赵氏的关系急转直下,虽然还保持着表面的客气,但从未有过亲热的表示。 兰采薇心中诧异,还是客气的谢过赵氏,留下与她一起用饭。 一餐饭,赵氏怕在兰采薇面前失仪,没有吃一口,一直看着兰采薇,不时的招呼兰采薇用菜。被人看着,兰采薇自然没有什么胃口,草草的吃了几口,便推说自己饱了。 待下人撤了碗筷,赵氏才缓缓的问:“听说你要入京?” 兰采薇笑着点头:“是。” 赵氏笑了一下,“这就好。你要时常去看看二爷。有你在他跟前,他也能有个安慰,才会想起韩姨娘从前的种种。男人啊,都是喜新厌旧的……” 兰采薇不置可否的静静听着。 倒是一直在一旁服侍的丁玉兰神色尴尬,小心提醒赵氏“太太,天也不早了,妹妹也该回去了。” 赵氏瞪了丁玉兰一眼,怒道:“早知道你是这没有主见的,我就不该让你进门!” 也许是怒话说的急的关系。她的嘴角又溢出一股憨水来,月季上前拭掉了。 “太太教训的是。”丁玉兰应了一声,别开身子抹眼泪。 兰采薇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她记得赵氏以前很要面子,就是心中不舒服,也要在人前装着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怎么才两三日不见,她说话间带着戾气,而且还一点也不掩饰? 赵氏依旧对着兰采薇笑:“就是为了韩姨娘好,你也要费点心思,不能让刘家的那位抢了韩姨娘在二爷心中的位置。” 兰采薇淡笑着:“娘这话说的,长辈的事情,哪有我这个做小辈的插言的地方?” 赵氏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你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你就是不介意,你也该为你死去的娘想一想!” 兰采薇脸上的笑容也冷了,赵氏就是想拿她当枪使也该掩饰一下,哪有这样当着人强迫的! 她站起身,“父亲身边多个人照顾,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娘身子不好,女儿就不打扰娘休息了。”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回兰家,兰采薇不理会赵氏的反应,说完就站起身往外走。 丁玉兰看了赵氏一眼,还是追出门去相送。 “妹妹不要将娘的话放在心上,她心中也很苦。心中好强,偏偏身子不争气。老太太那边前日传过话来,说二爷在京城无人照顾,想让刘家姑娘下个月进京与二爷成亲,刘家那边现在对老太太颇为奉承,听说已经同意了。太太听了之后,许是伤心过度,这两日动不动就怒,有时候说话还……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闻言,兰采薇叹了一口气,“我倒没什么,只是苦了大嫂了。” 丁玉兰笑笑:“想着相业,我也不觉得苦。妹妹去点石院坐坐再回去吧。” 兰采薇点头,她正有此意,以后可能再也不能见到哥哥嫂子,她想和他们多呆一会。 兰相业早就候着了,三人在花厅说了一下午话,又一起用了晚饭。 期间,兰相业对丁玉兰呵护备至,甚至还为其布菜。兰采薇看在眼中,心中微微放心些,两人能相互恩爱,她走的也安心些。 用过饭,兰采薇叹道:“过两日我便要上京,再见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三人都有些伤感,约定以后一定要多通信。兰采薇答应着,心中却很难过,她选择了黎天恒,就注定要舍去亲情。 直到芸娘来催,三人才依依惜别。 临别时,丁玉兰托兰采薇给自己父母带了两箱土产。 一路上,兰采薇都沉默不语。 回到家中,兰采薇招来芸娘与韩二说话,“你们明日就收拾收拾搬去茶庄子吧,我这边也该启程了。” 这事早就商议好,但真到了分别时,芸娘还是不免抹起眼泪:“三姑娘,奴婢要亲自送你走!” 韩二也道:“是啊,芸娘说的对,三姑娘就再留小的几日吧。” 兰采薇摆摆手,“这事就这么定了。与哥哥嫂子分别,已经让我伤心了一次,韩二叔与芸娘不如就趁这个时候离去吧,免得我再伤心一次。” 芸娘抱着兰采薇,痛哭失声:“三姑娘,你就这样走,奴婢怎么放心得下啊……” 兰采薇回抱着芸娘,声音哽咽:“你也看见了,天恒待我好,你就放心吧。” 哭了一阵,芸娘坚持要留下上夜,兰采薇拗不过她,便点头同意。 两人隔着屏风,说了一夜话。二日辰时,芸娘便起身将自己收拾妥当,又服侍兰采薇梳头穿衣。 饭后,兰采薇送韩二夫妻出门,一直看着两人的牛车消失,这才回来。 在床上怏怏的躺了两日,她又去了一趟韩家铺子。 她成亲之时,只让韩二去与韩庚说了,怕老太太会给两人难堪,她并没有请两人来喝喜酒。 现在要离去,她想起两人待她的好,就坚持去与两人道别。 卢氏看见她,不甚唏嘘:“看着姑娘找着好归宿,我与你舅舅总算是放了心。” 在大理住了十日,兰采薇便启程去京城。这十日之中,她收到过黎天恒的两封信,都说让她放心,他一切都好。她也写了一封一切都好的信,让福伯送往京城。 老太太给的陪嫁,她一直没有拆开,所以虽然装了十车行李,其实并没有多少需要整理的。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26章:京城相见 马车出城时,福伯特地命赶车的选平安药铺外面的青云街走。 经过平安药铺之时,他走到兰采薇乘坐的马车外面,恭声道:“太太,要不要再与兰大夫道个别?” 兰采薇撩了车帘,远远看见兰相业坐在店堂中一张条案之后,与一个老人说着什么。她并没有让人将离开大理的准确日子说与兰相业听,她怕那种离别的伤感场面。兰相业以为她只是远行,心中可能不太在意,而她自己心中却清楚的知道,她此去其实是永远不能回来了。 看了一会,她才吩咐福伯:“不用了,再次道别只会徒增伤感罢了。你去与掌柜的说一声,等过两个时辰再告诉哥哥我们离去之事吧。” 透过车窗,福伯看见兰采薇眼中含泪,知道她心中不舍家人,便道:“反正没有长辈在,太太要不要回娘家住两日咱们再启程?” 兰采薇收回目光,幽幽的道:“黎家没有长辈在,可兰家有长辈啊。再说了,反正终有一别,何苦一直耗着?早日进京,也能早日知道天恒可好。走吧。” 见兰采薇心中挂念自家爷,福伯自是喜不自禁,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从侧门进药铺去嘱咐掌柜。 兰采薇放下车帘,静静的倚在车中的软榻之上,倾听着在嘈杂之中仍然清晰可闻的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直到金枝小心翼翼的递过一张锦帕,她才知道自己其实早已经泪流满面。 待她拭干眼泪,金枝笑道:“太太,要不要奴婢给你拿本书解闷?” 兰采薇摇摇头,“我想躺一下。” 车行了一阵,突然停了下来,外面隐隐传来吵闹的声音。 兰采薇秀目微睁,吩咐金枝:“让福伯去看看怎么回事,如果能绕过去,就绕道而行吧。” 金枝探头看了一下,咦了一声便缩回头,仔细的将车帘子掩的严严实实。“福伯那样精明的人,定然知道该怎么办。奴婢还是留在车中服侍太太吧。” 兰采薇察觉她神色之间的异样,追问道:“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枝知道瞒不过,支支吾吾的说了句:“王家公子在外面……”看兰采薇盯着她,又道:“好像喝醉了酒,正与人闹事呢!” 兰采薇坐直了身子,撩了帘子扫了一眼,果然看见王迪一手握着一个酒葫芦,一手拉着一个老者,颐指气使的说着什么,只是离得远听不分明。而那老者唯唯诺诺的不停作揖,像是在苦求王迪。她皱了一下眉,垂下车帘不再说话。 晚上歇在客栈时,金枝一边服侍兰采薇梳洗,一边道:“奴婢刚才听车夫说,早上与王公子拉扯的那人是德胜班的班主,王公子拉住他问他要贾莲呢……” 兰采薇看了金枝一眼,没有接话。 金枝乖觉的闭了嘴。 …… 车走了二十多日,兰采薇一行总算是到了京城。 遥望着高高的城楼,兰采薇心中感叹不已,去年她离开京城之时,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又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只是,心中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太太,爷来接你了。”福伯走到兰采薇车前,喜道。 兰采薇抬眼看了看,果然看见黎天恒站在城楼之下的一处高石之上,正四处张望。 黎天恒也瞧见了这边的福伯,大步流星的走到车前,望着车窗之中探出的那张如花般灿烂的脸,笑道:“你来了。” 兰采薇微微点头。“是啊。” 一问一答普通的两句话,让一切关心思念都蕴含其中。 黎天恒一边上车,一边吩咐福伯:“小甲知道新居的路,你让他驾车在前头引路。” 兰采薇这才注意到,车前还立着一个十六七岁面目清秀的少年,想来便是黎天恒口中的小甲。她便对那叫小甲的少年笑了笑。 小甲看见兰采薇对他笑,很是惶恐的施了一礼:“小甲见过太太。” 兰采薇忙让金枝取了一个二两重的银锞子赏给小甲。 小甲再次拜谢。 黎天恒在一旁看着,眼中有几分不耐,但想到兰采薇这是在收拢人心,便由着她去了。 金枝很有眼色,看见黎天恒上了车,她给小甲送了赏银之后就没有回到车上,而是转头去与兰香映月几个挤一辆行李的马车。 黎天恒拥着坐在软榻上的兰采薇,在她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笑道:“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兰采薇轻轻推开他,她怕自己舟车劳顿之后身上会有异味。 这一路走的急,常常错过了宿头,就是住客栈,她也担心客栈的器具不干净,所以一直没有好好沐浴过。 被她推开,黎天恒觉得自己满腔的热情都撒入冰窖之中,他面上的笑容慢慢僵滞。 兰采薇察觉他的异样,微微笑了笑:“你好像比上次瘦了些。” 感觉她话里的关切,黎天恒心中那一点嗔怨马上烟消云散,嘿嘿笑着,“不可能!我现在每顿都吃三大碗饭,就是怕自己变瘦咯着你。” 兰采薇想起自己那日在大理无理取闹嫌他瘦的事情,心中感动,睨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还记着。” 黎天恒嬉笑着又搂着兰采薇啄了一口,“将夫人撞疼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忘记?” “从前竟然没有觉,你也是长着一张油嘴。”兰采薇佯怒着去推黎天恒环住她的手臂。 这一次,任由她怎么推,他的手臂就想铁箍一样,动也不动一下。在他推搡扭动之间,她察觉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便再不敢动一下。 好吧,既然他没有觉的有什么,就说明自己身上并无异味。 她推不开又不敢乱动,只好自我安慰。 两人温存了一阵,兰采薇便与黎天恒说起大理的家事:“我的陪嫁丫头,只带了金枝兰香映月青竹四人来京城,其他四人我留在了大理,一是因为她们从前是大房的丫头,我不知她们的底细不敢带在身边,二是因为大理的宅子虽然空着,但还是需要有人打理。韩二叔与芸娘呢,他们年纪大了,又放不下顺子,我便让他们脱了籍……宅子里本来的丫头下人,我听福伯说都是在药铺里服侍的,就一个都没有带走,只有张姑姑,让我一并带到京城来了。” 黎天恒不时的点头,但怀中抱着一个香软的身体,脑中不自觉的就想到了两人新婚之夜时那种香艳**的场面,对于兰采薇的话,他基本上是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等兰采薇停住了话头,他才补了一句:“兰家当初为你请的那个燕喜婆子我瞧着不错,你将她也一并带来了吗?” 兰采薇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连人都没有瞧见,就知道不错?” 黎天恒嘿嘿笑了一下,附在兰采薇耳边道:“光凭她教你的那些手段,我就知道她不错。” 兰采薇的脸,在瞬间红的就像一只熟透的苹果:早知道这家伙这样,那晚就不该去理会他了,任由他去睡书房好了。 这样想着,她在他大腿上轻轻的拧了一下,“我现在正与你讨论家事!” 黎天恒低呼了一声,收起嬉笑的神情,很认真的道:“家中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可以了,不用理会我的想法。”他腾出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递到兰采薇跟前。 兰采薇接过打开来看,竟然是地契和房契,她心中微微讶异:“这是什么?” 黎天恒淡笑着:“我答应过你,你成亲时要送你三百顷地二十间铺子三座宅子,这些就是地契房契。仓促之间,地和宅子还好准备,但京城的铺子紧俏,一时间买不到,我便让人在保定买了二十间。” 兰采薇撇了撇嘴,调侃道:“你倒真是会算计,我嫁给了你,你将这些东西送给我,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你的衣兜里,白白便宜你得了一个守信的名声。” “这房契地契签的都是你的名字。”黎天恒敛了面上的笑容,神色严肃:“采薇,你要好好保管这些东西,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我不能照顾你了,你手里有这些东西,将来也能衣食无忧。”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说这些话? 兰采薇心中一凛,握地契房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天恒,你这次着急来京城,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黎天恒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放心吧,没有。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俗话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所以我趁自己还有能力,就要将你安顿好……” 兰采薇沉默着,脑中却固执的浮现出在云居寺看见的那一场打斗,她心中突然觉得害怕。好一会,她才道:“天恒,我不问你这次办的什么事,但你一定要告诉我,这次的事情有没有危险。” 黎天恒笑了,笑容里有他一贯的风轻云淡:“我当初来大明时,王兄怕我有危险,在身边设了许多暗桩保护我的安全。可那些人在身边久了,就有些碍手碍脚。这次万贵妃死了,我想趁需要重新布局的时候,将他们换了。” “我知道了。”兰采薇应了一声,她知道黎天恒所说的“保护”是什么意思。难怪那日他走时说,如果这次的事情办的妥当,他们将来的生活就不会太过艰难。 只是,她没有想到黎天恒会如此坦诚的将这些事对她说。她嫁给他,就没有想过要求他百分之百的坦诚,因为有些事情说出来,会让两人都很为难。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27章:久别胜新婚 兰采薇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黎天恒,缓缓的道:“天恒,为了我,也为了静夫人,你一定要好好的爱惜自己。” 黎天恒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我会的。” 这样的话题,让车厢之中的气氛凝滞沉重。 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在彼此的呼吸声中沉默着。 “离家远吗?”兰采薇打破沉默。这是两人婚后的二次见面,她不想让未来无法预知的事情影响了他们的情绪。 黎天恒也很配合:“不远,就在南大街附近的结彩坊。”他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下,“再过几条街就是了。那宅子是翰林左源入仕前住的,我看布置很雅致,就没有改动,连房中的家具都没有换。要是你觉得不好,你就与福伯说,让他张罗着改造。” 兰采薇的心思却没有在这上面,她听他说起翰林,就想起历史上的许多事情来,她试探的道:“要是皇上驾崩,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黎天恒笑了一下,“想什么呢?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可不能当着别人说,就是你的贴身丫头也不行。皇上今年才四十岁,正值壮年,怎么会驾崩?别瞎想了。” 现在是成化二十三年五月,据兰采薇记得的历史,成化帝朱见深死于八月。她还记得弘治帝朱祐樘继位之后的一件事,就是清除成化一朝兴风作浪的奸佞……虽然黎天恒没有回答她,但她可以预见其中的影响肯定是巨大的。她不想这一次新皇登基会对她与黎天恒的生活造成影响……她仰起头,又追问了一句:“要是皇上真的驾崩了呢?” “不会。”这一次,黎天恒回答的有些迟疑。 他想起李子文从宫中打探回来的情报,说皇上思念万贵妃,经常夜不能寐,就是白日也时常在万贵妃的寝宫之中抱头痛哭,照此下去,本就体弱的皇上会不会思虑成疾……如果皇上驾崩,太子就将继位。太子仁厚正直,传言他对李天师李孜省不满,对内阁辅万安极为不满。 如果太子登基,这些人势必失势,说不定还会人头不保。而自己在其身边布下的棋子,也将会毁于一旦…… 兰采薇见黎天恒眉头紧锁,就知道他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便笑了笑:“你也不用太在意,我就是随口一说。就像你说的,不怕万一只怕万一,防患于未然嘛。有些事情想到前头最好。” 黎天恒点了一下头,可眉宇之间的川字更明显了。 兰采薇不去打扰他,撩了车帘看起街景来。 她想起刚穿越来时,为了能上街转转,上蹿下跳的讨好赵氏,在芸娘面前撒娇装乖,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不是元宵节上街看灯会,又怎么会遇见黎天恒?这是不是就是别人常说的缘分? 看了一会,又觉得无聊,她便枕着黎天恒的手臂闭目养神。 “爷,太太,到家了。”福伯在车外恭谨的道。 黎天恒闻言,携了兰采薇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下车。 侍立车旁的金枝兰香看见两人相互携着手,都是小丫头,并没有见过这等夫妻间的亲昵举动,脸不自觉红了,低头跟在两人身后。 兰采薇忙着四处打量,并没有察觉自己与黎天恒在下人面前携手有什么不妥。 门楣上写着“黎府”两个烫金楷体,这宅子的大门没有大理兰家的气派,又比原来青衣巷的兰家门楣大气许多。 正是兰采薇想象中的样子。 她满意的笑着,不等任何人招呼,抬脚就进了门。黎天恒给她看过这座宅子的图纸,她没有让任何人领着,轻车熟路的就将整座宅子转了一圈。 前院有一个大大的花园,却只建了一排房子,布置成客室书房。 后院则有四座院子,分别取名为咏梅、赏兰、观竹、惜菊。各院之中,都按其名字种植了相应的花草。四院之间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修建回廊甬道,而是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相连。黎天恒说的对,这宅子的前主人是个雅人,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是经过精心设计了的,只要稍微一改动就会影响原来的韵致。 黎天恒一直陪着她,随她重新回到前院,笑问:“喜欢吗?” 兰采薇点头,“很漂亮。” 黎天恒却颇为遗憾:“这里虽然雅致,却比不上你原来住的蔷薇阁,我记得蔷薇阁里的亭台水榭,四季鲜花争艳……” 兰采薇笑道:“这你就错了。蔷薇阁是注重的奢华,而这宅子却注重淡然雅致,不能相提并论的,若真要比较,我倒觉得蔷薇阁匠气过重。” 黎天恒却以为她是在安慰他,心生愧疚,笑着转了话题:“你想住哪一个院子?” “都不错,不过我更喜欢赏兰花。”这是她在看了图纸之后就决定的。重要是赏兰苑离前院最近,方便黎天恒接待外客。 她这边话一出口,黎天恒已经吩咐福伯去搬行李了。 赏兰苑的正房是一明一暗的两间,中间的墙被拆掉了,换成仕女图的屏风相隔。外间布置成客室,里间盘着一铺大炕,临炕的一面墙开着窗户,窗户下就是种植兰花的花圃。 正房连着两间耳房,一间布置成了洗漱间,另一间则是丫头上夜的地方。 兰采薇一见那铺大炕就喜欢上了,前世她住在南方,只是在电视上看见过大炕,而这一世赵氏与兰志康也是南方人,就算在京城住,也是用床而不是盘炕。 将赏兰苑转了一圈,她回到正房,看见黎天恒正神色凝重的坐在炕沿上。 她猜到他还在思考她刚才提出的那个假设。 兰采薇不好再就这些事情插言,而且她相信,只要他重视这件事情,他就一定能处理好。她走过去盘腿坐到炕上,招呼跟在身后的金枝,“去让厨房抬热水来,我要沐浴。” 黎天恒收起思绪,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炕席,“坐到这边来,让我好好看看。” 兰采薇看了看在房中整理行李的映月青竹,脸红了红,坐着没有动。 黎天恒出言撵人:“你们去厨房看看热水,行李不用着急整理。” 映月青竹闻言,丢下手里的活,如获释重的退了出去。 兰采薇等两人出了门,嗔道:“你这人真是!”但到底还是凑到黎天恒身边坐下了。 黎天恒拥着她,重重的吻上她的艳唇,辗转吮吸,直到她透不过气来,才轻轻的松开口:“采薇,这二十多日,我一直都在数着日子,盼你早早来京城。” 兰采薇轻轻的笑了。 她如同凝脂般的脸,在这一吻之后,白皙中透出淡淡的粉,就像一盘诱人的糕点一样引人品尝,黎天恒忍不住吻上她细长光洁的脖子…… “我还没有沐浴更衣……” 兰采薇嘤咛着嘟哝了一句,可这话换来的却是更密集热烈的亲吻。 她在他的亲吻中,慢慢的融化了…… 她回吻着他,手如同灵蛇一般在他的身上游走,直到他在她的手下释放。 两人喘息未定,就听见金枝与福伯说话的声音。 “太太呢?” “在与爷说话呢!福伯有事吗?” “小的领所有下人来给太太磕头。” “那你等一会再来吧,太太与爷说话,奴婢不敢去打扰。” “好,那我过一阵再来。” 兰采薇连忙坐起身,手忙脚乱的擦拭秽物整理衣襟。 黎天恒支起头,好笑的看着她:“福伯已经走了,你再陪我躺一会吧。” 兰采薇瞪了他一眼:“快起来,那些下人都是人精,我不能一次见面就让他们看了笑话,不然以后怎么能服众?” 黎天恒不情不愿的被兰采薇拽起来,一边收拾一边商量兰采薇:“让那张姑姑来服侍吧……” “不行!”兰采薇话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快点把自己收拾干净。” 两人穿好衣服,兰采薇又将沾有污物的绸巾藏到耳房中,这才扬声让金枝进来。哪知道金枝不仅自己进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热水的粗壮婆子…… 敢情这三人一直都候在门外…… 她们不敢叫门,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而福伯看见金枝几人抬着热水候在门外,又会怎么想…… 想到这些,兰采薇心中就很是懊恼。 她抬眼看了看黎天恒,黎天恒神色如常,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生似的看着金枝几人进来。再看金枝几人,除了金枝有些不自然之外,两个婆子也是一副见惯不惊的样子…… 这都是什么事啊…… 看来这赏兰苑得立个规矩了。 等金枝几人进了耳房,兰采薇不忘回头狠狠地瞪了黎天恒一眼。 黎天恒自是明白其中缘由,失声笑了一阵,这才往耳房那边努了努嘴。兰采薇诧异的回头,却看见其中一个婆子手里拿着她刚才藏到耳房的绸巾。 她当下就冷了脸:“没有交代你的事情,就不要随便插手。” 婆子愣了一下,红着脸将手里的绸巾放了回去。 “你莫要过于较真,她这也是想讨好你。”黎天恒低声出言相劝,“你没有带婆子来,这些事情难免要假手于人,不如将张姑姑拨到近前来服侍吧。她是燕喜婆子,总比你身边那些小丫头懂事些。” 这一次,兰采薇没有拒绝。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28章:巧遇父亲 两人洗漱完毕,兰采薇在赏兰苑见下人,而黎天恒自去前院书房。 做粗活的下人在花厅之外磕了头,兰采薇说了自己的规矩,又强调了奖惩制度,就让人下去了。而内院外院的管事,则是挨个的在她跟前磕头报自己的姓名。 兰采薇应酬完,福伯又领了一个三十上下的紫杉男子进来。 那男子一见兰采薇,便跪下磕头,道:“小的蔡玉见过太太。” 兰采薇便拿眼睛去看福伯,福伯忙笑道:“蔡总管是爷请来替太太打理产业的。” 闻言,兰采薇忙让福伯将蔡玉扶起来,请他坐下之后又让人上了茶点,便开始询问田产与铺子的事情。以前兰采薇打理过韩姨娘留下的田产,收益开销许多事情心中有数,听蔡玉说的头头是道,她心中大定,想来蔡玉是一位经营的行家。 送走蔡玉,已是薄暮时分,她转身回房,看见黎天恒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炕上就着茶吃绿豆糕。 黎天恒见她进来,嘱咐兰香去厨房让人摆饭。 兰采薇笑笑,也坐到炕沿上:“饿了吧。” 黎天恒点了一下头:“那些下人是李子文挑的,你还满意吗?” 兰采薇也正准备和他说这事,就道:“看样子都是选的那规矩老实的,正合我意。不过,人太多了,我刚才算了一下,厨房就有十人,扫洒的十人,加上针线班子、洗涮的、采买的,有三十六人,再加上张姑姑和金枝她们五人,都有四十一人了。就我和你两人,有十人服侍就差不多了。这么多人,不仅月钱多食宿开销大,而且人多嘴杂,里面总有一两个说话不知道轻重的。” 这时兰香与一个厨娘抬着小炕桌进来了,兰采薇顿时住了嘴,招呼兰香摆碗碟。等人出去了,她才又道:“我们现在需要低调行事,身边不宜留这么多人。” 黎天恒何尝又不知道该低调行事,但想到她在大理的日子,心中又不想委屈了她,就转了话题:“快些吃吧,今晚我们一起去拜见岳父。” 兰采薇顿了一下,低着头道:“不用。现在不是相见的时候……对父亲对你都不好。” 黎天恒注视了兰采薇一瞬,伸出左手拍了拍她的手臂,轻轻的道:“想见就见吧,我会想办法的。” 兰采薇坚定的摇头:“不用。明日我想去娘的坟上祭拜一下。” “好。”黎天恒应得爽快。 用过饭,兰采薇让人将福伯请到花园,“天恒的身份你是知道的,这院中不能留这么多下人,你找个借口将他们都送走吧,单留下十人就可以了。” 福伯有些为难,“太太十人是不是太少了些?” 兰采薇摆摆手:“我算过,正好。” 福伯去了,兰采薇又独留下金枝与兰香说话:“我知道你们的家都在京城,既然回到京城,肯定想回家见见亲人。但我今天把话说到前头,你们要是想回去,我也不拦着,可一旦回去了,我这里你们就不能再回来了。” 金枝兰香对视了一眼,一起跪在地上:“太太,奴婢不想回去。” 兰采薇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又道:“这中间的原因,你们不要去问也不能去猜,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我这边就定然亏不了你们。我知你们担心家人,明日我会再让人送些钱物过去。” 金枝兰香二人都是家中过不下去被父母卖与人为婢的,她们回去无非也是送些钱物,让家人过的好些。听兰采薇这样承诺,自是感激。 二日,黎天恒与兰采薇用过早点,一起出城去为韩姨娘上香。 两人都没有想到,会在韩姨娘的坟前碰见兰志康。 兰志康正在清理韩姨娘坟前的杂草,听见有脚步声走近,回头看见兰采薇与黎天恒立在不远处,初时很讶异,但马上就黑着脸不一言。 兰采薇愣了愣,拉着黎天恒走到兰志康跟前,拜了下去:“女儿见过父亲。” 兰志康受了兰采薇的礼,待黎天恒要与他磕头之时,他却避到一旁,冷冷的道:“黎先生对兰某行此大礼,兰某实在受不起,请起吧!” 黎天恒依旧对着兰志康磕了三个头:“请岳父大人原谅小婿的失信。虽然小婿不是岳父大人心中的理想人选,但今日小婿当着韩姨娘的面保证,今后一定会善待采薇,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兰志康心中其实早已接受了黎天恒,不然他也不会在成亲前写那样一封信给兰采薇,他这时不给黎天恒好脸子,不过是想压压黎天恒的气焰,让黎天恒做出承诺罢了。所以,听黎天恒的话,他应了一声,没有过分为难黎天恒,只说了句,“起来说话吧。” 在一旁的子成忙上前搀扶。 兰采薇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地,跟着一起站起身。 “先给你娘磕头吧。”兰志康的声音依旧冷冷的。 兰采薇黎天恒依言给韩姨娘上香摆供果,又跪下磕了头。 兰志康在一旁看着,待他们磕完头,便对黎天恒子成几个道:“你们先回车上去,我与采薇有两句话要说。” 黎天恒知他们父女相见,肯定是有话要说,应了一声便走了。 “你来了京城,怎么不来看我?”在女儿面前,兰志康的语气温柔了许多。 兰采薇扶着父亲在一旁的石块上坐了:“父亲也知道天恒的身份,我怕再见你,会给家里带来不便。天恒正想办法替祖父洗去冤屈,我便想等一阵再与父亲相见。 兰志康叹了一口气,“难得你懂事,你若是实在不愿意与我相见,也要经常让人来给我报个平安,我才放心。对了,你去与他说,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就来与我说。” 兰采薇眼中微微有些湿润,低头应下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兰志康突然道:“你不会怪父亲吧?你奶奶让刘家姑娘来京城了,我也是她启程后才得到的信。” 这事兰采薇也是知道的,她沉默了一下,才道:“不会。” 父女两心中都有愧,说起话来就有些不自在,没了从前那种其乐融融的景象。 黎天恒留在家中陪了兰采薇几日,便开始忙碌起来。每日都是天色微明离家,薄暮时分归家。兰采薇从不过问他在忙什么,只安心在家中操持家务管理自己名下的田产铺子。 许是自己当家作主,不用看人眼色行事,她便闲散起来,睡到自然醒,厨房永远做的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两个月的功夫,她倒是胖了两圈,身材变的丰盈起来。 过了八月,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日,她坐在院中的树荫下绣一幅百子图。兰志康七月初八已经正式娶了刘家姑娘过门,她没有去喝喜酒,只让人送了贺礼。这一幅百子图本来在礼单之中,但一直没有绣完,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送过去。 正绣着,黎天恒匆匆从外面回来,跟她打了招呼就进房去了。 兰采薇忙让人收起针线,自己跟了进去。 黎天恒还没有在这个时候回过家,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进去时,黎天恒正在房中一个五屉柜中翻找东西。 “这么着急找什么?”她走过去帮着一起找。 黎天恒停下手中的动作,神色肃穆:“采薇,皇上病重了。” “啊?”兰采薇骤然抬头,虽然这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陡然听黎天恒说起,还是心中惶然,“病了多久了?很重吗?” 黎天恒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中全是探究,“采薇,你是不是早知道皇上会在这时生病?” 自从与黎天恒成亲,兰采薇就再没有见过他这种仿佛能将人看透似的深邃目光,她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佯装镇定:“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的。那日不过是顺嘴那么一说。” 黎天恒点了一下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拿起手边一块玉石印章,匆匆的收入怀中:“采薇,我这几日事多,回来晚了怕吵着你,就想宿在东大街的那座宅子里。” 兰采薇拉住他,眼中尽是不安:“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事?” 黎天恒转过身,抱住她:“没事,只是那日听了你的话,便静观其变没有动作,这时确实知道了皇上病重,许多事情就该打算起来了。我与内务府的生意,都是走的李天师的关系,皇上现在病重,就得重新做打算,看能不能开一条新路子出来。少了内务府的生意,今年要交给王兄的银子只怕凑不够……” 兰采薇心中略定,倚在他胸前:“不管多晚,你还是回来住吧,不然我会担心。” 黎天恒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李子文住在东大街那边,我想宿在那里,也是方便与他议事。我每日都让福伯过来报平安,你无须操心。我走了。” 兰采薇想他肯定忙乱,就没有强求,只是将他送到门外。 回来时,她再坐下绣花,就无刚才的心境了。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29章:中都之行 晚上,兰采薇刚洗漱躺下,就听见院门有响动,让守夜的青竹出门去看,不多时,青竹便回来了,与青竹一同进来的还有一脸疲色的黎天恒。她心中一喜,忙披了衣服起床:“你不是说不会回来了吗?” 黎天恒止住她起床的动作:“别起来,我洗洗就要歇着了。” 闻言,青竹忙去打水,兰采薇也重新躺下。 黎天恒立在炕前,俯身在她脸上啄了一口:“本想着方便,就在那边歇了,可往日睡惯的地方,今日躺着总觉的浑身不舒服,所以就回来了。” 这话听着有点假,有点哄人开心的意思。兰采薇心中自是知道的,但她愿意做那个被人哄的人。睨了他一眼,一脸得色:“我这被子褥子可是见天的就拿出去晒,松软不说,还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黎天恒嘿嘿笑着,接过青竹递过的热帕子擦了手脸,又泡了脚,这才上床挨着兰采薇躺下。 青竹略微收拾了一下,轻手轻脚的出门去,兰采薇早就定下规矩,只要黎天恒歇在房中,就不留上夜的丫头。 黎天恒顺手揽过兰采薇,“采薇,我明日要出门一趟。” 这才才是今日突然回来的重点吧?兰采薇有些气闷:“去哪里?再过几日可就是中秋节了。” 黑暗中,黎天恒目光飘渺的望着空旷的屋顶,语气很慎重:“中都凤阳,我想去拜见怀恩公公。太子出生在安乐堂,怀恩公公出力掩饰其行藏。后来张敏公公将太子的身份告知皇上,怀恩公公又冒了危险出面作证。四年前皇上想要废掉太子,怀恩公公拼命阻止,这才被皇上罚去中都凤阳守灵。他于太子有恩,如果太子登基,就必定请回怀恩公公厚厚封赏。能否受重用,就看怀恩公公的造化了。” 关于现在的太子以后的弘治帝朱祐樘,兰采薇所知不多,只知道他母亲纪氏是内藏库的女官,和汪直一样是因战争被人从广西俘获入宫。入宫后被朱见深看重得了一夜恩宠,这一夜恩宠让她怀了龙脉,也让她的生活彻底颠覆。万贵妃自己儿子死后,只要宫中有妃嫔宫女怀孕,就无一能躲过她的“补药”,这纪氏如何躲过万贵妃的迫害生下的孩子,又如何在戒备甚严的后宫之中悄悄将孩子抚养至五岁,略知历史的兰采薇无从知道,但她可以想象其中的艰辛,也可以想象纪氏是得到许多人的帮助。 所以黎天恒说起怀恩公公于朱祐樘有恩,她一点也不奇怪。她想了想,侧过脸去:“你想走怀恩公公的路子保住内务府的生意?” “恩。”黎天恒语声轻轻的。“我与李子文还想了其他几条路子,不过这条路子最保险,所以我想亲自去凤阳。一定要赶在太子登基之前与怀恩公公交好,不然等怀恩公公奉召入京之后,不要说能与他交好,只怕将金银珠宝稀世珍玩摆在他面前,他也是看都不会看我们一眼了。” 兰采薇支起头,“雪中送炭一向都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动。只是,这时是不是太晚了些?而且,怀恩公公当面顶撞皇上只是被皇上罚去中都守灵,而不是赐死或者充军,这就说明他不是凡人。他此时说不定也得了皇上病重的消息,你这时去接近他,会不会太着痕迹了?” “去了中都,先探探他的口气再说。如果他已经知晓皇上病重的消息,我便只与他把酒言欢,对其他事情闭口不谈。如果他什么都不知,自然是最好了。” 兰采薇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安南虽小,但到底是一个国家,要让一个国家国库充盈,仅靠他一人之力,肯定让他心力交瘁。 她心疼的回拥着他。 她突然想起了韩姨娘留下的那本书,虽然被她在韩姨娘坟前烧了,但她之前看过,许多东西都清晰的记在了脑中。如果做那本书上的物件生意,也许他就不会如此烦恼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她就被自己的想法骇住了,当初父亲就是因为被那本书牵累差点丢了性命,现在万万不能再打那本书的主意······何况他还要掩饰身份,那本书里的物件只会让他锋芒毕露······ 她敛起了心神,才听清楚黎天恒还在对她说话,“······听说嫡母来京城了。” 兰采薇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话中的嫡母指的是赵氏,很是惊讶:“她身子不好,已经不能走动,怎么会突然想着来京城?那哥哥呢?他怎么会同意?” 她话一说完,就觉的自己是问了一些傻话。赵氏拖着病体还要来京城,肯定与父亲新娶的刘氏有关,而自家哥哥一向孝顺他怎么拦得住? 黎天恒笑了笑:“采薇,长辈的事情,长辈们自会处理,你不要跟着着急。”他没有说出来,赵氏这次拖着病体不惜违抗老太太的意执意来京城,其实是因为刘氏有了身孕,赵氏来京是为了“照顾”怀孕的刘氏。 他知道兰志康娶刘氏是因为刘氏长的酷似韩姨娘,采薇嘴上没有说,心中肯定介怀。如果这时知道刘氏有了身孕,她心中难免伤心难过。 所以,话到了嘴巴,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兰采薇叹了口气:“她都那样了,心也该死了。反正哥哥已经娶妻,她好好在嫂子的侍奉下安享晚年多好。现在却拖着病体来京城相争,家中又不知道该乱成什么样。算了,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管也管不着了,她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只是不要让父亲与哥哥太为难才是!” 可是,夹在中间的人又怎么会不为难?黑暗中,兰采薇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兰家的事情,黎天恒不想过多的插言,便将手伸进兰采薇的衣襟,握住她的丰盈轻轻的抚摸起来。而因为黎天恒要离去,兰采薇也丢下那些杂念,开始配合他的抚摸······ 二日一早,黎天恒还在熟睡时,兰采薇便起身去了厨房。她亲手用杏仁煮了牛奶,又用鸡蛋活着精面粉摊了软软的煎饼,待她回到赏兰苑时,黎天恒也正起身。 趁黎天恒梳洗用早点的功夫,她替他收拾了换洗的亵衣亵裤,在准备外衫时,她犹豫了一下,挑了两件做工精致却是面料普通的半旧布衫。按常理说,怀恩此时在难中,黎天恒衣着普通肯定更容易接近他。但凡事都有例外,如果怀恩是那以衣帽取人的,这两件衣服虽然面料普通且半旧,但做工却是上乘的,凭着这精致的做工就得好几两银子,怀恩也不会因此小瞧了黎天恒。 待黎天恒用过早点,兰采薇不舍的将他送到大门处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回转。 两人婚后一个中秋节,就在分离之中度过。黎天恒不在家中,兰采薇也没有过节的兴致,没让厨房做月饼,只在街上买了现成的与下人做节礼。 这一次与一次分离不同,黎天恒每日都有信来,兰采薇也是每日事无巨细都写在信中让福伯传到凤阳去。两人虽没有见面,但每日的书信来往,让两人恍惚都觉的对方就在眼前似的。 八月过完,九月也过了一半,黎天恒没有回京城,而乾清宫中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兰采薇所知的历史,朱见深明明死于成化二十三年八月,可到了九月怎么还好好的呢?难道是自己穿越的蝴蝶效应?她很纳闷,也很庆幸,只要朱见深没有死,那就意味着黎天恒有更多的时间走路子保住内务府的生意。不管这蝴蝶效应如何,朱见深始终会死,黎天恒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无用的。 九月末,黎天恒回京。 兰采薇从他飞扬的神色知事情肯定有了眉目,便没有细问,只让人打水亲自服侍他梳洗。 黎天恒将她搂在怀中,胡乱亲了一气,乐道:“知我者,夫人也!怀恩公公在中都对京中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怀恩公公真如夫人所说不是凡人,我每日去与他喝酒下棋,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如此过了没几天,他就问我是不是对他有所求。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能否认,只说我是一普通商人,如果以后有事相求,请他行个方便。” “那怀恩公公怎么说?是不是拒绝了。”兰采薇看着他。 “没有,恰恰相反!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黎天恒没有说原因,兰采薇也没有问。他的事情,他不说她就不问,因为她知道,他不说肯定有原因的。他说过,没几日就与怀恩谈妥了,而他却去了一个半月才回来。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事情,而且与怀恩有关。 “夫人,凤阳真是个苦地方啊!明日给我做些好吃的吧。”黎天恒笑着转了话题。 “好啊,你想吃什么?” 兰采薇突然有些明白了,他去了一个月觉得苦,那怀恩在凤阳呆了四年是不是也觉得苦呢······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30章 见解不同 橙花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一,成化帝驾崩,年四十一。 十二月初八,二十岁的太子朱祐樘登基,定国号弘治。 新皇登基,黎天恒并没有像兰采薇预料的那样忙乱,而是很闲时的在家中与兰采薇祭灶准备过年。 兰采薇见他如此镇定,便知此次新皇登基不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影响,心中大定。每日在家中尝试做新菜品,忙的不亦乐乎。 “太太,蔡总管来了。”金枝急急的到厨房找兰采薇。 金枝口中的蔡总管便是替兰采薇管理田产的蔡玉,前来交账。 兰采薇正在和面准备做饺子,两手都粘着面粉,便道:“将人请到咏梅苑花厅饮茶,我调好饺子馅就过去。” 金枝应了一声便去了。 兰采薇在厨房中调了四种口味的饺子馅,这才去了咏梅苑花厅。黎天恒竟也在花厅中,与蔡玉隔着小几坐着下棋。见兰采薇进来,蔡玉忙丢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顺势就要跪下去磕头。 兰采薇忙让金枝扶了,蔡玉虽然是黎天恒所买的家奴,但他出身官宦之家,只因为父亲贪墨这才连累他卖身为奴。论学问论经营能力一样不缺,兰采薇与他接触几次,觉得蔡玉很不错,便从不按家奴的礼节来要求他。 兰采薇盈盈笑着坐在黎天恒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你们继续下棋吧,马上就是午饭时间,蔡总管一起留下用午饭。” 蔡玉恭谨的立在一旁,却不坐下,“小的还是先向太太交完帐吧,小的心中搁着一桩事不踏实。” 兰采薇见他说的恳切,就没有强求他,看起帐册来。待看到地中收益一项,比她预期的收益竟然要少三分之二,她很吃惊。 蔡玉就站在一旁,看兰采薇秀眉紧蹙,忙解释:“太太有所不知,今年年景好,风调雨顺的,秋粮都获得了丰收。可咱们地里今年种的是番薯,番薯的口味比不上麦子稻子,不缺粮食自然就卖不上好价钱。” “说的也是······有米面吃时谁还将番薯当粮吃啊。”兰采薇叹了一口气,低头看起其他帐册来,可心中总是肉疼那些被贱卖了的番薯,看了一会,她突然想起前世的红薯粉丝来,红薯粉丝既可以炒着吃还可以做凉菜,最有名的吃法莫过于做成酸辣粉······而且红薯粉丝做法其实很简单,她以前见过人家用土法做过,用一口大锅将红薯淀粉煮了,然后倒在一个类似漏勺一样的有蜂眼的铁片上,垂下一丝一丝的,晒干就算完成了。 “地里收的番薯全卖了吗?” 蔡玉看兰采薇已经看其他帐册来,心思就放在兰采薇手上的帐册上,冷不丁的被这么一问,他倒是愣了愣,才想起回答:“我见价钱便宜,只卖了一半,其他的想等明年春荒的时候再卖,或许价钱会好一点。” 兰采薇点了一下头,将心中把红薯做成粉丝卖的想法对蔡玉说了。 蔡玉听完,很是迟疑:“这个主意好是好,可一咱们没有做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要是做不成,倒是白白浪费了番薯。二,世人漫说没有吃过番薯做成的粉丝,就是见都没有见过,如何让他们买也是问题。” “我看倒是可以试一下。”在一旁摆弄棋子的黎天恒闲闲的插嘴,“你提出的一个问题完全不用考虑,又不用将所有的番薯都拿去试制粉丝,就是浪费,也是有限的很。而你提出二个问题也可以解决,只要略微想几个办法让世人现番薯粉丝美味,世人自然就会接受了。凡事都要动脑子,一成不变虽然稳妥,却做不成大事。” 蔡玉脸色微红,恭谨的垂道:“爷教训的极是。小的这就回去让人试制。” 黎天恒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声音清冷:“我在一旁听着,也从太太的话里听出,那番薯粉丝要制作,其中最关键的一个就是天气晴好,不然番薯粉丝制出来,没有好天气晾晒也会影响口味。这年节下的,见天的风雪,怎能这时回去试制粉丝?” 自己好像根本没有提到天气问题。兰采薇在心中为蔡玉叫屈。 门外漫天的大雪,蔡玉脸上却渗出了汗,“爷教训的是,是小的考虑不周。” 兰采薇咂舌,蔡玉在她面前虽然恭敬,但与她说话时从来都是应对自如,可怎么到了黎天恒面前只有低头认错的份? 黎天恒却没有打算放过蔡玉:“太太刚才还提过,番薯淀粉做菜时可以用来勾芡汁,还可以做成凉粉,你就没有觉这其中也有利润?真正的商者,是能从别人一句话中就能看到机遇的,只有能做到这一点,才有可能富甲天下。” 兰采薇记得自己只提过一句······ 这一次,蔡玉脸色涨红,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敢偷偷的拭一下额际的汗。 这样精明且咄咄逼人的黎天恒,兰采薇从没有见过。她见过的都是轻扬温柔的黎天恒。所以,她有些不习惯。 不管怎么说,兰采薇还是觉得蔡玉已经是很难得的管事了,便替他解围:“这都快过年了,这事等过完年再议吧。” 蔡玉小心翼翼的看了黎天恒一眼,见黎天恒没有说话,这才应了一声“是”。 兰采薇不由的气恼,这蔡玉现在明明领的是她的银钱,却还看黎天恒的脸色行事。“你先回去吧,这些帐册我留着慢慢看,如果有问题我再差人找你。” 不是她小气,而是蔡玉被黎天恒说了一通,估计也不愿意留下用饭了。 果然,蔡玉如蒙大赦般告辞去了。 等蔡玉走了,兰采薇与黎天恒携手回赏兰苑,路上她笑道:“你是不是舍不得让蔡总管留下了用饭?怎么好像在撵人家走似的?” 黎天恒用狐皮斗篷将兰采薇裹在其中,朗声道:“他不配跟我吃饭。” 兰采薇揽着他结实匀称的腰,撇了撇嘴:“不配?你先前还不是和蔡总管一起下棋?” “下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行。”黎天恒口气淡淡的。 “你就得瑟吧!” 说话间,两人到了赏兰苑,青竹替接过两人脱下的斗篷,两人坐到烧的热腾腾的炕上,黎天恒又道:“我原以为他离开我身边出去历练了半年会有所长进,没想到还和从前一样,拘谨懦弱,不求上进!” 兰采薇睨了他一眼:“蔡总管没有你说的那样差吧?他真如你说的那样差,你还让他来替我管田产?” 黎天恒笑了一下:“他的优点恰恰也是不求上进!这样的人务实,办事稳妥,替你管理田产虽赚不了大钱,但也不会亏了钱。”他突然戏虐的笑了一下:“你一直觉得他不错,不也是因为他稳妥可靠吗?” 兰采薇虽然脸上忿然,心中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两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对下人的要求也不一样,得出的结论肯定不一样。黎天恒就是个机会主义者,典型的商人,他的目标就是利益最大化,以极小的投入换取高额的回报,蔡玉这种谨小慎微的人自然入不了他的眼。而她虽然选择了跟黎天恒在一起,骨子里还是只想要过稳妥的日子,蔡玉这样的人恰好是她心中的理想的管事人选。 黎天恒其实是了解她的。 腊月二十八,兰采薇收到兰志康的一封信,信是送到车马行,然后由黎天恒带给她的。 黎天恒看着兰采薇拆信,心中忐忑不安。信他早几日就收到了,他怕兰志康会在信中提起刘氏怀孕之事,就犹豫没有拿出来。但这几日听兰采薇总是提起从前过年的事情,权衡之下还是将信交到了她的手中。 兰志康在信中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让黎天恒奔走一下,趁此机会为祖父黎清远洗脱冤屈。只有这样,他们以及他们的孩子才会活的堂堂正正的。又说,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他就常为其诊病,还曾经在太子府上住过一段,如果黎天恒这边路子走不通,他可以想办法在皇上面前求个恩典。 最后还说,他近日才知道兰采薇将韩二夫妻留在了大理,如果她身边没有得用的嬷嬷,就与他说,他从家里选两个送来。 兰采薇看完信,轻轻的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自己没有执意嫁给黎天恒,父亲肯定不会这么担心吧。 黎天恒轻轻的揽过她:“岳父在信中说了什么?” 兰采薇将信递了过去,黎天恒接过展开,当看见“堂堂正正”几个字时,他的心刺痛了一下。良久,他才道:“就按岳父说的办吧。过完年我就为黎清远之事奔走一下。” 兰采薇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很是诧异:“黎清远之孙是我们不能见父亲的借口,如果替黎清远洗脱了冤屈,我们还有什么借口不见父亲?” 黎天恒轻笑着:“这样大好的机会,我们不为黎清远奔走,又怎么向岳父解释?黎清远本就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如果能替他洗去冤屈也算是一件善事。反正我最近也闲着无事。” “可是以后用什么借口躲着不见父亲?” 黎天恒宠溺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们每次去时好好安排一下,不会有人察觉的。” 兰采薇没有接话,见父亲有多大的风险她心知肚明,若是真像他说的那样轻巧,以他的个性早就安排了。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31章 四个美女 两人亲亲热热的温存了一阵,兰采薇唤来金枝磨墨,提笔给父亲写了封回信。 二日与早就备好的节礼一道让福伯送去。 过完年,兰采薇专心的与蔡玉试制红薯粉丝卖,虽然没有预期的火爆,但总算是比直接卖红薯多赚了几百两银子。 黎天恒这边也真的就为黎清远之事奔走起来。 不过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好的,朝中臣工多知道黎清远当年冤屈,但现在新皇登基都自顾不暇,谁还愿意去管一个死去多年的人是否含冤。黎天恒借口是黎清远的远亲,悄悄求到曾经有过交情的刑部右给事中黄远名下,黄远礼是收下了,却一直没有一个准话。 兰采薇知道事情这样悬着,反而松了口气。又给父亲去了一封信,将事情进展说了说。兰志康那边回信,说这事急不得,要他们慢慢来。又说皇上身体安好,他近几个月都没有机会见到皇上。言下之意就是他那边也一时帮不上忙。 弘治元年二月,正如黎天恒事先说预料的一样,曾经的炼丹国师李孜省被罚去充军,其他成化一朝的奸佞也是斩的斩罚的罚。四月,怀恩被宣入宫,皇上亲自出迎,重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一时间风光无限。 兰采薇从福伯口中知道这些,微微一笑:事情果然朝着天恒预料的方向展。 “金枝,吩咐厨房做两桌好菜,让大家都上桌吃酒!” 金枝笑着去了。 福伯却立着没有动。 兰采薇笑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是。”福伯垂下头,不敢看兰采薇,“太太,那个······静夫人让人给太太送了礼物来······” 兰采薇有些意外,怔了怔才道:“静夫人?什么时候送来的?” 福伯笑了笑:“刚到······爷让小甲送过来的。” “那让人拿进来吧。”她也想知道未曾谋面的婆婆送了什么给她。 “这个······”福伯虽然笑着,但笑容很却是很难看,“静夫人还送了四个使女······现在就候在大门外,如果太太要留着,小的就让她们进来给太太磕头,如果太太不愿意留着,那小的就想办法将她们送走。” 千里迢迢的送使女过来······兰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心底的怒气一点一点的往上涌:“既然是静夫人送的,就将人带进来吧。” 福伯没有犹豫,转身就去了,可他的声音里明显有一丝如释重负的高兴。 兰采薇听出来了。 福伯是希望自己将那四个使女留下来吧。 “太太,依奴婢说,你应该见都不见就将她们送走。”兰香知道静夫人就是黎天恒的娘,她虽然没有金枝聪明,但也不傻。她在一旁听着,很是为兰采薇不平,“咱们这里不缺丫环,静夫人送使女来,就是想让爷收成屋里人。” 兰采薇看了她一眼,“你先下去吧,守着门,不让人进来。” 兰香嘟了嘟嘴,还是出去了。 不多时,福伯就回来了,他手里捧着一个描金黑漆盒子,后面跟着四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肤色微黑,但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明眸皓齿仪态万千,身上更是着软绸衣服,一点也没有服侍人的样子。 兰采薇对四人笑了一下,但笑容里渗着冷意。 四人看见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兰采薇,很是惊讶,她们没有想到她这么清秀可人,也没有想到她如此小,可偏偏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稚气。 福伯忙让四人跪下给兰采薇磕头。 兰采薇没有阻拦,让四人的额头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地板上,这才淡淡的说了一句:“既然是静夫人派来的,就不必多礼了。起来吧。” 四人站起身,福伯将手里的描金黑漆盒子递到兰采薇跟前:“这也是静夫人给太太的,请太太过目。” 兰采薇接过将盖子打开,一时间满目的珠光宝气,满满的一盒子全是玉石珠宝。若是没有眼前的四个使女,她看见这些,肯定会对静夫人充满感激。可有这四女的存在,她只觉的心中就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闷的她喘不过气来。 看了一瞬,她将盒子盖上,顺手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又端起一旁的茶盏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这才道:“福伯,让她们去咏梅苑歇着吧。等会爷回来了,我与爷商量了,再决定将她们安在厨房做事还是针线班子上做事。” 四人面面相觑,福伯也面露尴尬:“这个······爷既然将人送过来了,就是让太太自己做主,太太拿主意便是了。” 兰采薇心中略微舒服些。福伯的反应,让她证实了先前的猜想,这四女能到自己跟前,黎天恒肯定不知道此事。福伯擅自把这四女带到她跟前,无非就是想让她做主将四人留下。 四人中间长的最漂亮的那个突然上前了一步,躬身道:“太太,奴婢几个从小就在爷跟前服侍过一段,知道爷的喜好,不知太太将奴婢留在身边伺候吧。” 兰采薇嘴角漾起一抹冷笑,神色却没有变:“按理说呢,你们是静夫人送来的人,我不应该吩咐你们做事,可你们来时也瞧见了,这宅子里下人就这么几个,除了我身边,到处都缺人手。爷身份特殊,选下人就要格外慎重,不能随便行事。我和福伯正愁呢,你们既然来了,就委屈一下吧。等我身边缺人的时候,再将你们调过来,如何?” 她话说的客气,但语气却是冰冷的,容不得人反驳。 站出来的那个美女面色涨红,立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福伯听兰采薇话里的意思,是将这四人留下了,忙道:“太太既然决定了,那小的就先领她们下去了,等教了她们规矩,小的再领她们来跟太太磕头。” 兰采薇微微颔,“你将人安置在咏梅苑之后马上回来,我还有话要问你。” 福伯本以为事情就算过去了,听见兰采薇叫他马上回来,心中暗暗叫苦。 这一次,福伯也没有去多久。 兰采薇见他进来,便道:“这几人真的是静夫人送来的?” 福伯点了下头:“是,这四人都是爷还没有来大明的时候就在静夫人身边的,小的也见过,只是那时年岁还小,现在长大了些,但眉眼并没有变。” 兰采薇神色凝重,她着实不能理解,静夫人肯定知道自己儿子的处境,为什么还送这么多不相干的人来?若真是为了儿子的性福,黎天恒已经二十五岁,早已过了这时成亲的年龄,为什么她以前就没有想起要送人过来,偏偏在他成亲一年后送人来? 良久,她才又道:“你为什么想让我将人留下?” 福伯抬起头,看兰采薇的眼神有些惊异,“这个,小的怕爷毫不犹豫的将人处置了,日后静夫人知道了,会与爷生了间隙。” 兰采薇也回视着福伯,只是目光冰冷:“福伯,你就那么笃定我会将人留下?” 福伯低下头去,不敢说话,这样冰冷的兰采薇,让他心中惧怕。 兰采薇继续道:“我之所以留下她们,是怕万一没有将她们安置好,她们会出去乱说。反正我们也不缺几碗饭几间房,就让她们在咏梅苑的后院好好住着吧。在咏梅苑后院中建一间厨房,你每隔几日就送些米面过去。只是不能让她们与其他任何人接触。” 福伯小心翼翼的应着,他想了许多种兰采薇处置四人的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将四人软禁在后院之中。 兰采薇没有等他开口,又道:“爷那边,我晚上自会跟他说。希望这四人真是静夫人送来的才好。” 闻言,福伯呆了呆,心头也隐隐有些担心。 其实,黎天恒已经知晓此事,因为他刚收到静夫人的信。 他看完信,丢下手中的事情,匆匆赶回了结彩坊的家中。 回到家中,他却看见兰采薇正兴致勃勃的在厨房做酸辣粉,完全不是他一路上所担心的那种伤心欲绝的痛哭场面。 他很是意外。她明明不止一次的说过,她不准他纳妾的。难道,她年纪太小,还不明白静夫人送来使女的用意?还是,她根本就没有见到那四女? 兰采薇看见一脸急色立在厨房门口的黎天恒,笑着洗净手上的汤汁,又嘱咐金枝等酸辣粉做好之后送到赏兰苑去,这才走到门口:“你怎么回来了?” 看这情形,应该是知道了静夫人送来四女的事情。 这么着急赶回来,兰采薇暗自高兴,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黎天恒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静夫人送来的礼物你收到了吗?” 兰采薇点了一下头:“收到了,整整一盒子珠宝呢。” 兰采薇越是这样,黎天恒就越担心,他伸手揽着她的腰,喃喃的解释:“采薇,你不高兴就说出来,家中只有我们两人,没有人敢说什么,你不用强撑着。早上我听小甲说,静夫人送了礼物给你,我想都没想就让小甲送过来了。我不知道静夫人还送了四个使女过来。要是知道,我根本不会让福伯送到你面前的。后来我看了静夫人的信,才知道她到底送了四个使女过来的······”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32章 再起事端 兰采薇不是因为高兴才去厨房做酸辣粉吃,而是因为心中憋的难受,想做点事情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但她见黎天恒如此紧张她的想法,她反而不介意了。 无论静夫人为何送四个女人过来,只要天恒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她有什么可忧心的? “哦,你说那四个使女啊,我听福伯说,她们从小就在你跟前服侍,所以将她们呢安置在咏梅苑歇着了。你如果想见故人,我这就差人去请她们过来。” 她这是真心话,她总觉的静夫人送四女过来透着奇怪,所以想让黎天恒见一见,看这四女是不是真如福伯所说,是静夫人的身边人。 抬眼间,她看见厨房里的下人都望着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就站在厨房门口与黎天恒亲昵。这样举止轻浮,如何在下人面前立威啊!她暗自懊恼,慌忙去推黎天恒圈在她腰间的手臂。 她的这一举动,加上刚才的那一番话,在黎天恒眼中,活脱脱的就成了赌气使性子。硬是拥住她不肯松手,还附在她耳边哄她:“采薇,我绝对不会看她们一眼,我这就让福伯将她们送走。你别生气了。” 这一下,厨房中只有两个年长媳妇子还看着这边,其他的小丫头都纷纷低下头去。 兰采薇望了望天,咬着牙道:“快快撒手,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让下人以后怎么看我?” “做主子的难道还需要看下人的眼色行事?谁要是乱说一个字,我立马就让她出府!”黎天恒话是这样说,但到底还是撒了手。 兰采薇怕他再做出越矩的举动,不敢在这里呆着,见他松手,忙往赏兰苑走。 黎天恒自是跟着去了。 待两人走远了,厨娘燕三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道:“这家中没有长辈震着就是不行······” 烧火的婆子接口道:“像咱们爷待太太这样好的,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可从来没有见过。我听人说老太太让人送了四个通房丫头过来,爷还没有见着人,太太这边就闹上了。不过啊,我看刚才爷赔小心的情形,爷怕是不敢近那几个丫头的身了。” 家中来了几个人,肯定逃不开下人的眼睛,兰采薇刚才就让福伯放出话去,就说是老太太送来的通房丫头。 在一旁往粉丝上浇醋的金枝闻言,脸沉了沉,“爷刚才的话,敢情你们都没有放在心上?是不是不想在府中呆了?我们做下人的,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主子的事情岂是咱们可以议论的?” 厨娘与烧火婆子顿时住了嘴,各自忙活手边的事情。 兰采薇与黎天恒回到赏兰苑,支开身边的下人,正色道:“天恒,我想不通静夫人为何突然送四个使女过来。千里迢迢的就为送四个通房过来?” 她这么一说,黎天恒也觉得奇怪。他刚才看信时只顾着她的感受,没有功夫去想别的。 他在心中又过了一遍静夫人信上的内容。 静夫人在信里说,她不反对他与大明女子成亲,但她绝不允许自己孙子身上流着大明人的血液,所以送了四个女子过来。 这都成亲一年了,静夫人为何这时才提出来,何况静夫人一向不理世事? 一时间,许多猜测浮上心头。 兰采薇见他神色凝重,又道:“我细看过几人,看不出什么来。你以前就见过她们,你再去看看能否看出什么异样?” 黎天恒想了想,扬起头:“你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兰采薇将几人禁在咏梅苑后院的想法说了。 黎天恒摇摇头,“我这边刚趁这次机会将王兄布在身边的眼线剔除干净,静夫人就送四个女子过来······可能是王兄不能掌握我的动向慌了手脚,这才借静夫人的手送眼线过来。若是这样,这四个女子留在身边就是祸害,不如交给我处理吧。” 兰采薇只觉的静夫人突然送女子过来不合常理,倒没有往安南王身上想。听了黎天恒的话不免迟疑:“万一要真是静夫人送的,你这样将人处置了,会不会让静夫人心生怨怼?” 黎天恒淡淡的:“就算是静夫人送的,我处置了便处置了,她难道还会责怪我?” 若真是这样,福伯为什么没有将人交给黎天恒处理。而是冒着被她与黎天恒两边责罚的危险将人领到她跟前,还暗示她将人留下? 兰采薇只将这话在心中过了过,并没有说出口,她没有见过静夫人,自然不能胡乱置疑黎天恒的话。 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金枝送酸辣粉过来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静静去吃酸辣粉。 黎天恒吃不惯这又酸又辣的东西,吃了两口便不敢再吃,抬眼看见兰采薇却吃的津津有味,轻轻的摇了摇头,真的跟她生活在一起,才现她有那么多跟旁人不一样的想法与习惯。 看着兰采薇吃完,黎天恒这才道:“采薇,我还要回一趟东大街的宅子。” 兰采薇点头,起身送他出门。 不一会,福伯就来说,黎天恒走时将静夫人送来的四女带走了。 言辞间有些忧虑。 兰采薇索性将黎天恒的猜测与他说了。 福伯是黎天恒身边最信任的人,只是因为兰采薇身边没有得用的人,这一年才将他留在了兰采薇身边办事,也是因为如此,黎天恒那边的事情他反而知晓的很少。 听完,福伯额上开始冒出汗珠来,“小的疏忽了,竟然没有察觉这事有异······” 兰采薇笑笑,止住了福伯的话,福伯与黎天恒一样,看见静夫人送来四个女子,都不约而同的去担心她的想法,这才忽略了一些事情······ 这是黎天恒走后她才想明白的。 金枝与兰香不知事情真相,看见黎天恒将四女带走,心中暗暗着急,兰香性子急些,看见兰采薇气定神闲的裁剪衣服,忍不住道:“太太,爷就是将那几个狐媚子养在外面,你也万万不能答应啊。” 兰采薇见她说的义愤填膺,忍不住笑了,笑过一阵,这才道:“放心吧,你家太太不是那样大度的人。爷已经差人将她们送回去了。” 兰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的?” 兰采薇低头看自己手里的衣料:“我难道还哄你?” 兰香忙道:“奴婢错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静夫人送使女之事,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去了。 兰采薇与黎天恒的日子又恢复以前的温馨。 弘治二年八月,兰采薇与黎天恒成亲两年四个月之后,安南王黎同死了。 死于一个宠妃的刀下。 就在黎同死后的十天,勤王黎康入住安南王宫,成为新一任的安南王。 黎天恒是在三天后得到消息的。 他望着手里一寸宽的薄薄纸片,许久都没有说话。 静夫人还在王宫之中。 李子文就站在黎天恒身旁,纸片上的字一字不差的落入他的眼中,“爷不要着急,小的这就派人回安南救出静夫人。” “一切都晚了。”黎天恒声音阴冷。 “总该试一试的。”李子文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当年黎天恒在黎同身边出谋划策,助其当上安南的王,黎康对黎天恒恨之入骨,单凭这一点,静夫人落入黎康手中也断没有活路。 黎天恒突然站起身,挥拳打向面前的楠木长案上。一声闷响之后,长案在他的拳下四分五裂,一块木屑飞出窗外,正好插在一棵梨树上,木屑竟然陷进去了寸许。 许多年没有见他这样生气了。 李子文叹了一口气,默默出门派人回安南。总要有确切的消息才行。 回到结彩坊的家中,黎天恒一次没有马上去见兰采薇,而是呆呆的坐在前院的书房。 他这么多年为黎同拼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静夫人能舒舒服服的度过晚年。熬过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黎同谈判的资本,以为再等一两年可以将静夫人接出来了,黎同却死了。 兰采薇听说黎天恒回来了,忙命人将冰在井中的绿豆汤取上来,盛了一碗装在食盒中亲自送到前院去。 女人的感觉是敏锐的,推开门,她就察觉黎天恒的异样。他坐在书架的角落里,看见她进门,还是像往常那样对她笑了一下。 可他的笑容只在脸上,眼中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热度,而不像往日那样轻扬温暖。 她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怎么了?” 黎天恒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他不想她跟着担心。 兰采薇没有追问:“我做了解暑的绿豆汤,喝了吧。” 黎天恒接过一饮而尽。 “我今晚要查看镖局的帐册,不能陪你用饭,你让人将饭菜送到这来吧。我晚上可能会很晚,你也不用等我了。” 兰采薇一一应下。 回到赏兰苑,她就让金枝去将福伯叫到花厅。 “爷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回太太,小的不知。”福伯自是知道出了什么事,可刚才黎天恒嘱咐过他,不让他跟兰采薇说。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33章 两封来信 兰采薇目光凌厉,直直的看着福伯,一直看到福伯低下头去,她又问:“真的不知?” 福伯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福伯答得干脆,兰采薇就以为自己多虑了,便道:“爷今日一回来就在书房静坐,我还以为他遇着了什么事。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最好了。” 福伯笑笑:“今年闽南一带出了一股悍匪,镖局连连失镖,连累镖局声誉受损。想来爷是因为这是烦心吧。” 失镖之事倒不是福伯胡诌,今年确有此事,而且兰采薇也知道一点,现在福伯那这个搪塞,恰巧黎天恒刚才也说要看镖局的账册,兰采薇就完全信了。她不了解镖局,提不出有用的建议,便没有去打扰黎天恒,只转身去厨房做了他喜欢的东坡肉让金枝送过去。 晚上,兰采薇点了一盏孤灯,端坐在灯下等着黎天恒。她不能为他分忧,能做的就是不让他回房的时候看见房中黑灯瞎火和呼呼大睡的她。前世她与男友住在一起时,每次她加完班回家,看见呼呼大睡的男友,心中就很委屈。所以,她不想让黎天恒有这样的感觉。 “太太,都子时了,要不要奴婢去前院请爷?”金枝从耳房出来。她先前一直侍立在兰采薇身侧陪着她等,后来兰采薇看不过就让她下去歇着了。但主子没有休息,做下人的又怎么敢先歇下?虽然回了耳房,但她没敢真的睡下。听到街上传了打更的声音,忍不住走出来相劝。 兰采薇摇了摇头。 金枝只好陪着她继续等。 一直到外面的天空泛白,黎天恒都没有回赏兰苑。 金枝再次来问时,兰采薇没有拒绝:“天都快亮了,爷怕是在书房睡着了。去看看也好,早上天凉,万一着凉了就不好。” 她们到了前院时,黎天恒却已经走了,找到一直留在前院侍候的福伯问才知道,他去了东大街的宅子。 兰采薇愣了愣,黎天恒这还是一次走时没有与她打招呼呢!她猜想黎天恒是去找李子文商量事情了,就嘱咐福伯:“反正我这边也没有大事,有金枝她们就可以应付,你也去东大街的宅子吧,看能不能帮着爷做一点事情。” 福伯恭声应下。 兰采薇又道:“你在爷身边多年,也是说的上话的人,爷要是着急上火,你一定要劝着一点。” “谢太太抬举,小的一定会尽力。”福伯笑了笑,看到兰采薇眼中深深的担忧,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看到福伯到来,黎天恒也是一愣,声音有些严厉:“你不在太太跟前好好服侍,跑这来做什么?” 福伯低下头去:“太太担心爷,就让小的来爷身边当差,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眼角的余光瞥见黎天恒目光森冷,忙解释:“昨日太太问的紧,小的就说爷是为了失镖之事烦心……” 黎天恒看着福伯,语气放缓了一些:“要是太太再问,就说事情已经解决,让她不必忧心。” “是。”福伯应下,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只怕太太不会信。爷不知道,其实太太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坐在灯下等着爷……” 自己如此,采薇那样细心的人,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黎天恒想了想,“你就那样回太太吧。我今晚会回去的。” 福伯安心的点了一下头:有太太在爷身边,爷心中一定会好受一些。 黎天恒在东大街的宅子待到很晚才回结彩坊。 他在静夫人身边安了一个叫做娇娘的身手不错的女子保护其周全,他嘴上说一切都晚了,但心中还是存了一丝侥幸,说不定娇娘就带着静夫人闯了出来。 虽然渺茫,但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他在东大街留到很晚,就是等消息。所有信鸽,都是飞到东大街的宅子的。 在大门前,黎天恒站了一刻钟。进了门,在采薇面前就不能将心中的忧虑挂在脸上了。 他不想让她跟着担惊受怕。 走到赏兰苑门口,兰采薇已经侯在那里了,一见她就笑着迎上来:“回来了?” “是。你怎么在这里?”黎天恒也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很温暖,让这两日身心俱疲的他好像找到了一块栖息地,心中也平静了许多。 静夫人生死未卜,眼前的人儿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兰采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让金枝去厨房传饭。事实上,她一下午都在厨房忙活,做了所有他喜欢吃的菜。做好之后,就换好衣服等在这里了。 黎天恒握着兰采薇的手,两人一起回了房。 兰采薇又让人端水服侍了他梳洗。 待黎天恒从耳房出来,看见满满地一桌子菜时便愣住了,他数了数,一共十二个菜,而且他可以肯定,这些菜都是她亲手做的,只有她才会用萝卜雕花来摆盘子。 虽然他没有胃口,但还是吃了两大碗饭。 兰采薇一整天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了。失镖之事应该解决了吧。 这样过了两个月,安南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娇娘没有消息传来,李子文派去的五拨人也一去不返。 黎天恒那一点侥幸在这样的等待中慢慢的消失。 “爷,江明回来了。”李子文一改往日的稳重,撩着长袍一路奔了进来。 江明是李子文派去安南一批人中间的一个。 黎天恒腾的站起身,急道:“让他进来。” 江明就站在门边,将房中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不等李子文传话就进来了:“小的见过爷。” 黎天恒锐利的目光扫过躬身站在屋子中间的江明,面色便沉了下去,生冷如冰:“三王兄让你传什么话于我?” 闻言,李子文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也看向江明。 江明愕然的抬头。 “前后去了五拨人,都是一去不返,而你却是毫无伤的回来了,身上还穿着如此干净体面的衣服,不是替黎康传信,他为何留你?” 江明一下子跪在地上:“小的与其他人去王宫找静夫人之时被勤王捉了,当时小的就要服毒自尽被人制止了,一直被关在大牢之中。十日前小的才被放出来。勤王让小的将这两封信送给爷……请爷明鉴,小的没有做过背叛爷的事情。”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封信。 黎天恒接过两封信,没有打开,而是看着江明:“下去歇着吧。” 江明吁了一口气,躬身退下。 待他走远,李子文眉头紧蹙,“他只知道这座宅子,对于镖局车马行这些都一无所知,就是归降于勤王也坏不了大事。” “将这座宅子卖了,在南门附近另找一座宅子吧。” 黎天恒一边说,一边看向手中的两封信。其中一个信封上写着“黎氏太太采薇亲启”,字迹娟秀柔美,一看就是女子的笔迹。 他很是诧异,看了一瞬,没有拆开就递到李子文手中。 李子文见了,也很是意外:“这好像是一个女子写给太太的。可是,刚才江明说这两封信是黎康让他给你的。” “采薇的名讳,我只说与王兄黎同知道,想让他写在族谱之上,就是静夫人那边我也没有细说过……”想到某种可能,他迅的取回信,三两下就拆开了。 “这也很好理解,黎康入主王宫,族谱肯定落入他的手中了……” 李子文没有继续说,因为他看见信在黎天恒的手中扭曲,而黎天恒的手竟然在微微的颤抖。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黎天恒又拆开另一封信,看完后面色阴郁,不一言。 李子文跟在黎天恒身边多年,自是了解他的习惯,他这样不说话,就说明他心中其实很生气,处于那种爆的边缘。所以,他的话说的很小心:“信上说了什么?” 黎天恒将两封信都给了李子文。 李子文看完信,也沉默了,良久才道:“至少知道静夫人无恙。” ********* 兰采薇坐立不安。 一连几日黎天恒都没有回来了。 福伯说他有事宿在东大街的宅子里。虽然福伯一再保证只是因为忙,并没有其他事情。但兰采薇还是心中难安,从前黎天恒虽然也有一两晚宿在东大街,但从未连续几日都不回来,而且连派人来说一声都没有。 兰采薇决定去找他。 福伯闻言:“太太,还是小的去请爷回来吧。你看,这天阴着好像要下雪似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雪就落下来了呢。” 兰采薇笑笑,:“要是爷真忙,你这样去请他回来,岂不是更耽误他的事情?我左右也无事,还是我去吧,顺便给他送两件换洗的衣服。” “太太。”福伯叫住转身欲走的兰采薇,“爷现在其实在南大街的宅子里。” “南大街?” 福伯笑了一下:“爷将东大街的宅子卖了,在南大街新买了一座。” 卖宅子的事情,福伯都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未听说? 兰采薇心中的不安更甚,回房匆匆换了衣服,带上金枝兰香,让福伯驾车送她们去了南大街。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34章 休妻之事 与原来东大街的宅子坐于繁华闹市不同,南大街的宅子位置偏僻,附近住的都是普通的人家,而且面积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从外面看就与那些小家小户的房舍没有两样。 马车停在宅子门前,金枝搀扶着兰采薇下车。 没等福伯去叫门,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过来,作揖道:“福伯来了。不知这几位是?” 兰采薇与黎天恒成亲之后,就再没有去过东大街的宅子,更没有用黎天恒之妻的身份在众人面前出现过,所以那汉子这样问,福伯与兰采薇都没有觉得奇怪。 金枝兰香不知其中缘由,听这门房打扮的人认得福伯却不认识自己太太,兰香便斥道:“瞎眼的东西……” “兰香,住口。”兰采薇出言阻止。一是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的身份,而是黎天恒设在身边守门的一定是极信任之人,对于这样得用的人,如果她身边的丫头都能随意去斥责,一定会寒了人心。 “麻烦你往里通禀一声。” 这门房刚才迎出来,就看见兰采薇下车时福伯又是摆凳子又是提东西,很是殷勤周到,能让爷身边老人如此小意奉承的人能有几个?他心中对于兰采薇的身份也猜到了几分,只是见兰采薇不愿意提起的样子,他也就装作不知,只是很客气的将几人往里面迎:“小的这就进去通禀,请几位到门房坐一下。” 兰采薇在门房的凳子上坐了一刻钟的时间,门房就回来了,他看兰采薇的神色有些不自在:“爷正在饮酒,说是不方便见客……” 兰采薇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可是有客人在?” “不是。”门房摇了摇头,旋即又开始点头:“是……” 兰采薇看他神色慌张,联想起黎天恒这几天日不归家的反常举动,不知道怎的脑中就总是想起在云居寺看见黎天恒受伤的情形,难道又受伤了?她心中咯噔一下,拔腿就往里面走。 金枝兰香对望了一眼,也撩了裙摆跟上。 福伯犹豫了一下,也站起了身,门房却叫住了他,压低声音道:“爷正在房中与一位姑娘饮酒呢……” 福伯闻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反而坐下了:“就说我请大家饮酒,将后院的人都叫到前院来吧。” 兰采薇心中着急,直接就去了后院,后院两排房子,他却不知道黎天恒在哪间,就拦住一人询问。那人看了兰采薇一瞬,抬手指了指右面的一间房。 兰采薇几步走到近前,看见门扉紧闭,扬手就要叩门。手刚举起,她却停下了,因为她听见房中有女子的声音。那女子正咯咯娇笑着,声音软的能滴出水来。 直觉里,她觉得是刚才那人给她指错房间了。 她回头看了看刚才给她指房间的人,那人也没有离开,依旧一直望着她,看她回头又冲她点了点头。 其实那人不冲她点头,她也知道黎天恒就在这房间里。 她回头的那一瞬,一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浑厚男声传入了她的耳中。 那个声音说:“如果你真的有身孕,我立马让你进门。” 声音很温柔,还有淡淡的宠溺。就像无数次对她说话时那样。只是,她从没有想过有一日他会用同样的语气与另一个女人说话,说的还是那样让她伤心的内容。 这一刻,她后悔到这里来了,如果没有听见该多好。 她已经没有再次回头叩门的勇气了。她怕自己看见那不堪的场面。 后一刻赶到的金枝兰香也听见了黎天恒的话。两人也愣住了,好半响才想起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兰采薇:“太太,我们回去吧。” 兰采薇也想要离开,但房中一句接一句的话传入她的耳中,让她连迈开步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奴家要想有身孕,还得看爷是不是心疼奴家……” “哈哈哈,小妖精,现在就让你看看爷是不是疼你……” “不要嘛……这青天白日的,爷这样奴家以后怎么做人?” 回答她的,是一阵啃噬的声音。 “爷从来不知道疼惜奴家,爷昨夜一整晚的伐挞,让奴家的身子都受不住了,这刚要起床又要……” “你这小妖精,刚才还说要看爷疼不疼你,这时又说受不住了……受不住爷可就走了。” “不要嘛。” 紧接着,就是一番桌凳腾挪之声,然后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床榻在重压之下吱吱呀呀的响起来…… 女子柔美的吟哦声,男子粗重的喘息声。 那如此熟悉的喘息声,一声声就像尖刀一般刺入兰采薇的心,知道没有完好的地方。 成亲两年多来,就连张姑姑都说她可以承欢了,他却每一次都没有冲破最后的阻隔,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下。对于他的怜惜,她很感动,还曾在心底暗暗誓无论他贫贱富贵一辈子都跟着他。 却没想到,他都在这里与其他女子欢好,还许诺娶那女子进门。 难道,他这么快就忘记了成亲前说过的话? 金枝兰香大了两岁,对于男女之事虽然懵懂却不是全然无知,听到房中的声响,两人的脸上红的都能滴出血来。但兰采薇站着不动,她们也不敢挪动半步。 三人就这样站在门口,直到房中悄无声息。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房中传来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房门打开,黎天恒看见兰采薇呆立门口,眉头紧蹙:“你怎么在这里?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到处乱跑做什么?” 兰采薇呆呆的望着黎天恒,他没有慌乱,没有惊讶,面上更是毫无愧意,就连一句基本的解释都没有,声音里只有不耐。 她有些分不清楚了,眼前这人还是那个将她捧在手心里还嫌不够的黎天恒吗? 她惨然一笑:“来给爷送衣服。” 说着,她从兰香手里接过包袱,递给黎天恒。 黎天恒接过衣服,“杨桃,过来,既然太太来了,你就在这里给太太磕头吧。”说着,侧过身,让那个叫做杨桃的女子从房中出来。 皮肤微黑,明亮的眼睛,秀挺的鼻子丰盈的嘴唇,盈盈一握的腰肢…… 兰采薇看清杨桃的长相,顿时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杨桃竟然就是当初静夫人送来的那四女之一,她记得当时这个杨桃还说过自己以前在黎天恒身边服侍过。 “原来是你?” 杨桃盈盈跪下:“奴婢见过太太。” 兰采薇将身子侧向一边没有受杨桃的礼,而是面带讥讽的仰起头看向黎天恒:“看来她确实是静夫人送的了?” 黎天恒点头。 兰采薇脸上讥讽的笑容更甚:“你让她跟我磕头,就是要让她进门了?” 黎天恒再次点头。 兰采薇敛了面上的笑容,“如果你坚持让她进门,那就先写休书与我吧!”声音缓慢,但却坚定无比。 此言一出,除了黎天恒,其余三人都面露骇然,金枝壮着胆子在兰采薇的手臂上掐了一下,在她看来,兰采薇说出了这样的话肯定是气糊涂了:“太太,咱们先回去,有什么事情等爷回去再说?” 兰采薇甩开金枝的手,定定的看着黎天恒:“我与她,你只能选一个。” 黎天恒回视着她:“你不让她进门,就是犯了七出之中妒忌一条。” 兰采薇突然就想笑,今日的事情,今日的人都是如此的不真实,可她却笑不出来,“你言下之意,就是选她了?” 黎天恒淡淡的:“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那好吧,我回去收拾好东西,静等你的休书了。” 说完,兰采薇便转身往外走。在转身的那一瞬,她还在心中想:如果他叫住自己,将那女子送走,自己就原谅他……可是,一直等到她走出院门,黎天恒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看着兰采薇娇小的身影颤颤巍巍的离开,黎天恒眼中出现一抹痛苦,冷声对站在不远处的李子文道:“戏看够了,还不过来将她带去地牢关起来!” 李子文走到近前,对杨桃道:“走吧。” 杨桃看了黎天恒一眼,低头跟李子文走了。 黎天恒回到房中,抓起桌上的酒,对着嘴酒狂灌一气,直到再也倒不出一滴酒他才罢休。 “爷,你何苦这样做?苦了太太,也苦了你。”李子文重新回到房中,看着黎天恒呆坐在太师椅上,忍不住劝道。 “她现在只是一时伤心,以后日子久了自然就淡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做这个决定的凶险,若是事成,我自然会堂堂正正的接回她,若是失败,也不会牵累于她。”黎天恒声冷如冰,“替我写好休书,然后小心掩饰她曾经嫁与我之事。知道的人,除了她的家人,都送去蛮荒之地。” “可是黎康那边……” “先应下他所有的要求。”黎天恒冷冷一笑,“他自以为这出取而代之之戏演的漂亮,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触怒了大明天子,大明天子之所以拥立他,不过是想用他牵制大王兄罢了……对了,怀恩公公那边怎么说?” 李子文笑了笑:“他说明日午时有时间,让爷在聚香楼候着。” 第135章 张姑姑的话 从内院出来,兰采薇神情木然,脑中能想起来的只有那绝情的话语,还有那些吟哦喘息,一直侯在院门处的福伯一连叫了数声,她都没有听见,只是一直往大门外走。 福伯跺了一下脚,忙拉住兰香,急急的吩咐:“好好看着太太,一刻都不能离开左右,莫要出事了。我这就去将马车牵出来。” “我省的。”兰香追上兰采薇,将福伯的话悄悄的与金枝说了一次。 金枝看见兰采薇已经出了大门,也顾不得与兰香再说此事,追着兰采薇就往外走。 “太太,你且等一等,福伯去牵马车了。”金枝看兰采薇一直往前走,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她拽住了,反正今日已经逾越了一次,也不在乎再多一次了。 被金枝拽住,兰采薇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站在了街市的中间。可是,她已经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了。 金枝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太太,站在风口上冷,奴婢扶你回门房坐一坐,那里有炭炉子暖和一些,等福伯将马车牵出来奴婢再叫你出来上车。” 兰采薇回头看了一眼不远的那座宅子,她的心又如同被撕裂般疼痛起来:那日他听闻静夫人送来使女便急急回来,原来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自己会如何处置那几个女子。可笑自己当时还感动的不能自已,现在想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傻瓜而已。撇下父兄,以为嫁了一个可以一生相守的人,原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她想来了前世一个同事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宁愿相信这个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嘴。前世她相信了那个男人的誓言,这一世她也相信黎天恒说过的“一辈子不让她伤心”,结果换来的都是让她心痛的结果。 兰香见兰采薇神思恍惚,身子瑟瑟抖,担心她着凉,连忙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袍罩在兰采薇身上:“太太,你还冷吗?” 兰采薇自嘲一笑:冷吗?怎么能不冷,身子冷,心更冷。 兰香金枝毕竟年岁不大,看见兰采薇对她们所做之事所说之话全然没有反应,心中都吓着了,兰香拉过金枝,低低的问:“要不要去跟爷说一声?” 金枝想了想:“要是爷不理会,太太只怕更伤心。我看还是先送太太回去,太太也就是一时气糊涂了,等她睡一觉,想通了就好了。” 兰香不赞同,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焦急在兰采薇身边与她说话,希望自己的话语能让兰采薇清醒过来。 就在两人无计可施时,福伯终于将马车从马厩中牵出来了。 福伯看见兰采薇愣愣的站在街道中间,心中叹了一口气:将太太气成这样,爷这又是何苦来着? 但主子之事,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他只能从车辕上取下长凳,招呼着金枝兰香扶兰采薇上车。 早上出门时,兰采薇看见天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就让金枝放了一个炭炉子在车厢中,这时那个炭炉子燃得正旺,让浑身冰凉的她身上有了暖意。 温暖的感觉真好。 “外面下雪了吗?” 兰采薇心中在想,如果下雪了与自己现在的心境倒真是相配。 听见兰采薇终于开口说话了,金枝兰香喜极而泣,各自胡乱抹了两把眼泪,金枝忙撩了车帘往外看:“太太,真的落雪了,你看,一片一片的真真漂亮。” 兰采薇“哦”了一声,“原来真的下雪了,难怪这么冷……”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却觉是兰香的棉袍,愣了一下,记得去年下雪时与黎天恒在惜梅苑赏梅花,黎天恒怕她冻着,将她紧紧的裹在自己斗篷之中。那时的体贴,那时的爱护,现在都成了过眼烟云…… 可是才过了一年,一切都变了,身上披着的竟然是身边丫头的棉袍…… 她脱下兰香的棉袍,还给了她,“我不冷了,你快穿上吧,仔细冻病了。” 兰香想要开口拒绝,金枝却用眼神示意她穿上:这个时候顺着太太些,她肯定会心中舒坦一点吧……兰香犹豫了一下,接过棉袍穿上了。 从南大街到结彩坊,兰采薇来时并没有察觉原来是这么远。 她窝在软榻上,想着与黎天恒相处的点点滴滴,怎么也无法将记忆中那个人与今日所见的人重合起来,可偏偏却是同一个人。 “到了家里,请太太下车吧。”福伯在车厢外说道。 回到赏兰苑,兰采薇躺在烧得火热的坑上,再也不想站起身。 金枝跟进来:“太太要不要用热水泡泡?这样手脚也恢复得快些。” 兰采薇微微点了一下头:“我要沐浴。” 金枝应声而去。 将自己丢进温暖的水中,兰采薇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悄然间,她似乎看见了黎天恒掀开耳房的门帘进来了。她将手里的浴巾丢向来人,恨恨的道:“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成亲前你就说过,你不会纳妾进门的!你还说过不会欺侮我没有娘家的人的!难道你忘了自己当着我娘我父亲立下的誓言了吗?” 来的是张姑姑。金枝兰香听见耳房的啜泣声,心中害怕出事,但兰采薇早就立下规矩不让她们服侍沐浴,她便不敢进耳房。想起兰采薇偶尔会让张姑姑服侍,这才赶紧将张姑姑叫来。 张姑姑柔声道:“太太,是奴婢。” “出去!”兰采薇斥道,她一路上忍着没有落下一滴泪,就是不想让人看见。 现在这样子,更不想让人看见。 张姑姑站着没有动,“太太,奴婢说句托大的话,奴婢比太太年长许多,看的事情也多些。不知道太太愿不愿意听奴婢一句话?” 兰采薇扬起头:“说吧。” 没有芸娘韩二在身边,金枝兰香又是小姑娘,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心中如同乱麻一般,张姑姑的话说不定能给她一点启示也说不定。她刚才在南大街那边撂下话说会等休书,但这时在水中一泡,又哭过一场,脑中微微清醒了一些。 自己难道真的要做下堂妇吗? 张姑姑走到近前:“太太,让那女子进门也不足为虑,太太是主她是仆,等她进了门,太太随便寻个由头将她赶出去便是了。” 这个兰采薇又何尝不知道。 让她伤心的不是那个女子,而是黎天恒对那个女子的态度。张姑姑见兰采薇直视着前方不一言,以为她将话听进去了,就又道:“奴婢是燕喜嬷嬷,看的多了,男人啊就是那猫,闻着女人的腥味就走不动道。你要是藏着掖着不让她吃上,他心中肯定会一直惦记着。可你不去管他,任由他去吃,日子一久他就腻了,他反而会惦记太太的好来。” 兰采薇不由得笑了,淡淡的道:“若是这样,倒不如将那个守候的位置给别人去……” 张姑姑早料道她会这样说,伸手试了一下木桶中的热水,又将炭炉子上温着的热水添了一瓢进去,这才缓缓的相劝:“太太可千万不能这样想。奴婢听闻太太从小借住在伯父家中,就这样回去,若是堂兄弟人好还罢了,顶多看看堂嫂子的脸色,如果堂兄弟是那见钱眼开的,今日使人来要些油盐钱明日使人来要些米面钱,将太太身边的那些体已银子榨干了,太太年纪还小,将来的日子该如何过?以后不管爷纳多少房妾室,太太都占着主母的位置,那些人都还得看太太的脸色行事。” 兰采薇闭上了眼睛。 对于院中的下人,她不敢说自己是大理兰家的姑娘,只胡乱编了一个孤女的身世。张姑姑说的那些话,虽然没有说到点子上,却提醒了她:自己这样宁愿自请下堂也不肯让相公纳妾,落在世人眼中,只怕没有人会指责那个负心郎,而是都来数落自己的错处吧…… 张姑姑又道;“太太,别人不知道,奴婢在太太和爷身边服侍,爷待太太的好,奴婢知道的清清楚楚的。这都成亲两年多了,爷可是宁愿自己忍着,也要怜惜太太的身子,这世间除了爷,还会有谁会对太太这样好?爷这样怜惜太太,太太也要顾虑到爷才是。爷是男人,难免有失控的时候,事后又架不住那个女子的几句哄,肯定才会答应让那女子进门的……” 是这样吗?他看那个叫杨桃的女子可是透着柔情蜜意的…… 兰采薇缓缓的睁开眼,“张姑姑,我会记着你今日设身处地为我着想的这份情,明日去账房拿二两银子的赏吧。” 张姑姑愣了一下,一下子跪在耳房湿漉漉的地上:“奴婢与太太说这些,不是为了讨太太的赏。而是望太太想清楚,日后想起来莫要后悔。” “起来吧。将我的衣服拿过来。” 兰采薇站起身,是啊,自己真的要起清楚…… 张姑姑还想要再劝,但见兰采薇面露疲色,她只得将话咽了回去,忙站起身去替兰采薇取衣服了。 第136章 选择离开 兰采薇裹着浴袍从耳房出来,金枝已经铺好被褥了。 兰采薇笑了一下:现在不过才午时刚过,金枝不问自己是否用饭,却铺好被褥准备服侍自己躺下,她是料定自己没有胃口吧。真真是一个贴心的丫头。 她这莫名其妙的一笑,倒让金枝兰香与随后从耳房跟出来的张姑姑非常不安。 金枝上前两步,扶着兰采薇坐在炕沿上:“太太,奴婢扶你在炕上靠一靠。” 兰采薇推开她的手,坐直身子:“吩咐厨房摆饭吧。” 房中几人又是一愣。 兰采薇淡淡的道:“我不过是要吃饭,你们就吓成这样了?” 金枝忙道:“奴婢这就去让人摆饭。” 兰香则张罗着帮兰采薇换衣服绞头上的水。 不多时,饭菜就上子桌。 兰采薇不仅将四碟菜吃的干干净净,还添了两碗饭,足足吃了平时的三倍。 金枝与兰香怕她吃多了撑着,在她最后一次要求添饭时,谎称厨房没有饭了。 兰采薇看她们言辞闪烁就知她们在撒谎,她哪里不知道她们的用意,只是她真的觉的饿了罢了,胃就像一个无底洞,怎么吃都填不满。“没饭就让厨房替我煮一碗面条吧,随便什么汤汁都行,但是面条要擀成那种细细的。” 金枝转身欲去,张姑姑却拉着她一起跪在兰采薇跟前:“太太,奴婢斗胆说句逾越的话,要是爷在这里,太太这般作践自己奴婢也不拦着,可现在爷不在,太太这样除了让自己受苦,换不来一丁点的心疼怜惜……” 兰采薇的脸色变得铁青,咬着牙道:“出去!” 张姑姑犹豫着没有动。兰采薇虽然将她从云南带到了京城,但平时对她都是不冷不热的,有时还要看金枝这帮小丫头的眼色行事。今日是难得讨好兰采薇的时候,她不想放弃,就想着怎么将自己在总督府见过的那些妻妾争宠的手段对这位小太太说一下,说不定就此能哄得这位小太太的欢心,成为她跟前的红人。 正当她考虑如何开口时,金枝推了她一把,低声道:“还不先出去。” 张姑姑悄悄抬眼看了一下目光灼灼的兰采薇,虽然不死心,到底还是告罪出去了。 看张姑姑出去,金枝试探着问:“太太,还做不做面条?” 兰采薇摇了摇头,张姑姑刚才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有几分道理自己何苦要弄的凄凄惨惨的?在南大街的宅子里,他已经明确表示过不惜写休书与自己也要让那杨桃进门,既然他已经忘记了从前的承诺,自己又何苦要去为过去那些不值钱的话语伤心? 金枝与兰香同时吁了一口气。 “你们也下去用饭吧。用过饭之后叫上映月青竹,开始整理东西,早点准备免得落下东西。” 金枝与兰香刚放下的那一口气又提了上来,看着兰采薇吓得不敢言语。 “去吧。”兰采薇抓过炕角的大靠背,倚在上面闭上眼睛表示不愿再说。 金枝无法,替兰采薇盖上毯子后只得与兰香退了出去。 出了正房,兰香皱着眉,悄悄的道:“爷怎么会这样?几日之前还对太太百依百顺的,这才七八天的功夫就变的这样无情了?” 金枝叹了一口气:“看太太刚才的样子,只怕是铁了心宁愿下堂也不准爷纳妾了。” 兰香也跟着叹气:“这可怎么办好?” 金枝想了想,“我就不信爷真的舍得让太太离开。你马上搬出藤箱整理东西,弄得越乱越好,我这就去找,让福伯设法请爷回来一躺。爷看见太太铁了心,说不定会改变想法。” 兰香忙道:“说得对,我也觉得爷不是那样无情的人。我这就去。” 两人分头行动,金枝这边刚走到二门,迎面就碰见福伯与一个男子进门来。那男子她见过,就是今日上午在南大街的宅子里见过的,当时他就站在内院里,还替她们指认过房间。 福伯看见金枝,就道:“快去跟太太通禀一声,就说李子文求见。” 金枝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了赏兰苑。 兰采薇正躺着胡思乱想,听了金枝的话,缓缓的坐起身,“将人领到咏梅苑的花厅吧。” 对于李子文,兰采薇其实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当她看见端坐在花厅之中的李子文时,也记起来早上南大街的宅子后院里的事,愣了一下:“原来是你。” 李子文看见兰采薇也很诧异,早上见她走时失魂落魄的,这时竟然神色冷静,看不出一点哭闹过的痕迹。 难道爷失算了?她愿意让那杨桃进门? 他站起身,躬身施了一礼,道:“见过太太。早上太太很着急,小的就没有正式拜见太太。” 兰采薇笑笑,“不用对我多礼,我很快就与你们没有关系了。请。” 说着,自己坐在了主位上。 李子文讪笑了两下,也坐了下来。 兰采薇看着他:“你找我有事?” 李子文神色一下子就黯了下来,张了张嘴,可没有说出话来。 兰采薇揶揄的笑着:“你该不会是来给我送休书的吧?” 李子文低下头去:“依小的愚见,太太还是不要过于执着……” 兰采薇敛了面上的笑容,冷冷的看着李子文:“爷常夸你能干,有孔明之才,你的主意又怎么会是愚见?如果你是来劝我同意那女子进门的,请回吧。如果是来送休书与我的,就请拿出来吧。” 性子执着,倒与爷有几分相似,难怪爷会对她一见倾心,为了她一再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来…… 李子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定神,这才从袖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到兰采薇的手边。 “爷让小的问太太,太太是否真的不愿意让那女子进门。” 兰采薇看着那个信封,愤怒一点一点的在心中淤积,但既然他已经选择了,她难道还要抱着他的大腿不放吗?她伸手接过信封,取出里面薄薄的一张纸片展开,卷“休书”两字就像两根毒刺一样,刺得她又眼生疼。 内容不是他写的,但下面的落款却是他的笔迹。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在人前伤心落泪,但她看过休书的内容,眼泪还是溢满了眼眶,强忍着眼泪,胡乱将休:“我竟没有想到,他写休书都要假手于人,而且还让别人来送休书!” “爷最近很忙。”李子文沉吟了一下,“爷说,除了他原来给太太的产业,他还会另准备一份产业给太太,要是太太还有要求,这两日可以提出来,恩,今日是十月十六了,太太有要求早点提吧,不然到了年下卖地卖房的人就不多了。” 他这是拿钱砸人吗? 兰采薇心中愤恨,但面上却挂着如花般的笑容:“他倒真的大方。难得他这样大方,那我也无需客气,让他三日之内准备十万两银子吧。” 闻言,李子文诧异的抬头,一旁局促不安的金枝与福伯也看向了兰采薇。 “太太,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三日时间可能太短了,要不然十日吧,今日是十月十六,十日后就是十月二十六。”李子文应承道。 兰采薇依旧笑着:“好,就十日。让他记住时间。” 时间……电光火石之间,兰采薇突然就想起来了,休书上的时间落的是十月初十。她虽然只是草草的看过去,但还是记住了。 这休书是六日之前写的,还是今日写的只是将时间写错了?这两者之间,有很大的分别。如果是前者,她今日才撞见的这档子事情,休书怎么会在六日之前就写好了呢?难道他早就准备要休妻?如果只是将时间记错了,那倒好理解了。 她抬起头,看向李子文:“休书是出自你手?” 李子文点头:“爷今日忙,就让小的起草的……” 兰采薇又问:“你说今日是十月十六?” “是啊,小的每日都会看账册,从不会记错日子。” 略一沉吟,兰采薇挥手让福伯金枝退了出去,等房中只剩下她与李子文两人时,她才缓缓的道:“你不会记错时间,那么休书就是六日之前写好的了?还是,你故意写错时间,想让我误以为休书是六日之前就写好的,借此提醒我什么?对了,你刚才一再提起今日是十月十六,应该是你故意写错的吧。” 李子文苦笑着点了一下头。 时间确实是他故意写错的。他以为兰采薇一看见休书就会觉,但她只是粗粗的看了一眼,根本就没有觉时间不对。他只好一再担起时间借此来提醒她,好在她最后还是察觉了。可是兰采薇也猜到了是他故意提醒。这一下他倒不好交代了。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奈之下,李子文只好将事情说了一次。 听完,兰采薇久久不能言语。 她早该想到的,可是她只顾伤心了,什么都没有去想。现在想来,他开门看见她时太过冷静了,冷静的就像是早就知道她在外面似的…… 良久,她才道:“你是说,莲儿姐姐从族谱上看见名字就猜到我的身份了?” “她只是猜测,应该还没有确实的证据。”李子文点头。他与福伯一样,是不赞同将兰采薇的名字上报原来的安南王黎同的,但黎天恒当时坚持这样做,他们又想着族谱一直锁在祭楼中轻易不能示人,便没有太过阻拦。 谁能料到黎同会横死,族谱会落入黎康手中,而偏偏其妻张莲儿又是认识兰采薇的,只能说,这一切太巧了。 “所以,他才想休了我借此躲开莲儿姐姐的暗查?” 李子文苦笑了一下,见兰采薇不是那只会哭闹的女子,索性将话全说出来:“也不全是。黎康与黎同不同,黎同为人重信守诺,而黎康心胸狭窄且狡诈多变,爷不想一辈子受制于这样一个人。爷想利用大明天子对黎康的不满,与黎康争一争……太太肯定也听说过成王败寇这句话……” 如果黎天恒失败了,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兰采薇自然是清楚的。他做这个决定,肯定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挣扎,如果不是那黎康苦苦相逼,他又怎么会选择这条路……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兰采薇笑了一下,“休书我收下了,明日我就收拾行李离开。你回去不用说我已经知晓一切,你只需告诉他一句话,就说,他就是一头猪!” 李子文闻言迅看向兰采薇,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兰采薇的神色又提醒他一点都没有听错。 兰采薇又道:“莲儿姐姐要证实我的身份,肯定会从兰家入手。他给我弄个弃妇的身份倒不如给我弄个黎清远之孙遗孀的身份。” 李子文以为兰采薇听了黎天恒的苦衷,会毫不犹豫的留下来,这也是他将一切告诉她的原因。却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怔了怔:“太太真的要走?” 兰采薇点头。她说不出自己此刻的感受。知道了黎天恒与那杨桃没有什么,她心中的愤恨痛苦早已消失殆尽,可听李子文说了黎天恒演这出戏的原因,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黎天恒根本就没有将她当做妻子看待。如果当她是妻子,在静夫人生死不明的时候就不该在她面前强装笑颜,在安南易君的时候就该将心中的彷徨说与她听。 夫妻是什么,就是两个相互携手走完一辈子的人。他在为难痛苦的时候将她屏弃在外,她无法接受他这样的做法。 夫妻之间,哪有像他这样就“离婚”当儿戏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休妻就是他不对! 李子文见兰采薇一脸坚定,叹了一口气,心中很不厚道的想自己的主子:这是不是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呢? “从淑贞公主字里行间的意思,她还没有将心中的猜测说与黎康听。黎康现在与大明起了间隙,她的身份倒是颇为尴尬,黎康肯定会限制她与大明的联系,她要暗查你的身份也非易事。” 李子文的话让兰采薇心中又升起一团火:既然知道张莲儿要查她的身份并非易事,他还非要赶她走? 第137章 偷偷窥视 李子文见兰采薇神色不虞,又解释道:“可就怕淑贞公主会将心中的猜测说与黎康听,以黎康的个性,要是让他知道了一定不是善罢甘休。爷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兰采薇想了一瞬,“我一直想不明白,莲儿姐姐猜到我的身份,为何不与黎康说,偏偏会想尽办法写信告诉我们?” 李子文笑了一下:“因为她有求于爷。” 他说的隐晦,但兰采薇还是明白这个“有求于”其实是威胁,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道:“当初那样单纯的莲儿姐姐,如今也学会用手段了。” “太太,时辰也不早了,小的该回去了。你看,爷那边我该如何答话?” 兰采薇看向他:“我刚才的话每一句都是认真的,除了十万两银子,其他的都按我刚才说的回他吧。” 做这样一个决定,她在心中是权衡过的。黎天恒费尽心思赶她走,为了让她死心还演了一出移情的戏,一是担心她的安危,二是怕他自己分心。 她心中生着黎天恒的气,可还是忍不住要为他考虑。他选择了与黎康相争,就必须全力以赴,若是稍微有差池,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她不能为他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保护自己周全不让他分心而已。这个时候按照他的意思选择离开,可能是最好的做法了。 送走李子文,兰采薇回到赏兰苑便叫来金枝几个,让她们开始收拾东西。 金枝几个迟疑着没有动手。 兰采薇笑了一下:“你们不必犹豫,这事我已经做了决定。” 几人对视一眼,看兰采薇去意已决,心中非常惋惜,还是张罗着收拾起来。 兰采薇又叫来福伯:“你去与蔡玉说一声,让他雇几个婆子将古树胡同那座宅子收拾一下,我过两日搬过去。” 福伯立着没有动:“太太,你一个女子自立门户肯定有诸多不便,倒不如搬回兰大人府上,有兰大人照应着……日子也好过些。” 兰采薇笑笑,抬眼看着福伯:“我现在还有什么脸面重新回去?去吧。” 福伯出了院门,没有直接去找蔡玉,而是去了南大街的宅子找黎天恒。他到时,黎天恒与李子文说完话。李子文没有敢说兰采薇在自己的提示下已经知晓一切,只说兰采薇收下休书。 得知兰采薇的反应,黎天恒久久不语,整件事情是他一手策划的,这样的结果也在他预料之中,可他却非常难受,隐隐觉的自己好像要失去了她似的。 福伯一进门,感受到房中的低气压,不由自主的看向李子文。 李子文扫了一眼黎天恒,对福伯道:“是不是太太那边有什么事?” 福伯忙道:“太太不愿意回娘家,说要搬去古树胡同的宅子住。” 黎天恒抬起头,看着福伯:“等她搬过去之后,你去一趟兰家,将她被休之事与兰大人说一下。” 福伯又看了一眼李子文,李子文也是一脸错愕。 “爷,这事不太好吧。太太不愿意让娘家人知道,也是有自己考虑的,再说了,若是兰大人知道了,定然会找上门来说理。兰大人知道咱们镖局,若是他到镖局闹……”福伯鼓起勇气相劝。 “她一个人在外住着我不放心。”黎天恒打断他,眉头紧蹙,“镖局车马行我已经找到买家,明日见了怀恩公公之后就去与那人立契约兑出去。” 这事李子文事先已经知晓,听了倒没有什么,但福伯却是头一次听说,忙道:“爷,万万不可啊,没有了这两项生意,日后少了进项不说,就是各地的消息不灵通,要与黎康相争,又少了几成把握。” 黎天恒没有答话,起身去了里间的书房。李子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解释:“爷要取得大明天子的信任,少不得要拿出诚意。爷以前在京城经营镖局车马行之事,这种是最让大明天子忌讳的,所以要趁现在没有被人现之前赶快脱身。至于其他的,你倒可以不用操心,那人接手镖局车马行后不可能将我们的人全换掉,我们就是兑出去,除了损失银钱,其它的都不会受影响。” 福伯点了点头,现在他被拨到兰采薇跟前当差,这些事情他也无需过多操心,就没有细问,告辞去找蔡玉了。 整整一下午,兰采薇都在指挥金枝几人收拾。 到了晚上,不知道是因为上午出门胃受了寒,还是因为中午多吃了饭,晚饭她只吃了两口,就排山倒海的吐了起来。吐完一次隔不了一刻钟她又想吐,到最后,只能吐出苦汁来。 金枝一边替兰采薇捶背递水漱口,一边大叫青竹去找福伯出门请大夫。 一时间,平日里安静有序的赏兰苑竟有些鸡飞狗跳的感觉。兰采薇想要阻止,可喉头的粘膜被吐出的秽物划破,肿胀的喉头让她每说一个字都像有利刺在刺一样,她索性由着她们去了。 直到无物可吐,兰采薇才好受一些。金枝扶着她躺到炕上,又仔细的替她掖好被角。 不多时,福伯便请了一个絮着山羊胡的大夫回来。 那大夫细细的替兰采薇诊完脉,笑道:“太太只是受了凉,不碍事的,吃两贴药自然就好了。” 福伯本来满怀希望的双眼顿时布满了失望之色,他听说兰采薇呕吐不止,便以为兰采薇有了身孕。他不知道兰采薇已经知晓一切,只想着兰采薇有了身孕肯定会放下身段去求黎天恒,那这件事肯定又是另一个结局了。 面露失望的不止是福伯一人,还有房中的金枝兰香几个。她们刚才也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福伯送大夫出门,金枝跟了出去:“福伯,刚才那个大夫你是在哪里请来的?太太刚才吐的那样利害,他却说是受了寒,你看会不会是他诊错脉?” 福伯摇摇头:“是济仁堂赫赫有名的苏大夫,京城都说他一出手便药到病除,他还不至于诊错脉。” 金枝撇了撇嘴,“不过是一个药铺子的坐堂大夫而已,有什么不可能诊错脉的?要不然请我们二爷来看看?” “不行!”福伯断然拒绝。 他原来跟在黎天恒身边时,身份能力都不亚于李子文,沉了脸自然有几分气势,金枝见了便闭了嘴。两人走到赏兰苑门口,金枝又道:“福伯,你说现在太太病成这样,要不要跟爷说说?虽说爷写了休书与太太,但他们好歹是夫妻一场,太太病了还是要告诉他一声吧?” 福伯沉吟了一下,如果爷对太太已经无情,自然不用对他说,可是爷现在时时挂念着太太,太太生病这就成了大事,肯定要去禀一声的。 “你好生照顾太太,我这就去。” 金枝喜滋滋的应下了,转身去厨房煎药。 兰采薇喝完药,抬眼便看见大炕旁边的窗户立着一个人,那个人觉她看向窗户,忙隐到一旁。 外面积雪泛着光,那人留给她的只是一个朦胧的身影,但好还是知道那人就是黎天恒。 好将手里的药碗递到金枝手中,对房中的几人道:“都回去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我这里今晚不用安排工作人值夜。” “太太,你还病着……” “下去吧。” 金枝犹豫了一下,还是与兰香几个退了出去。 待看见几人出门,兰采薇打开窗户,对外面的黎天恒道:“既然来了,进来说话吧。” 黎天恒在她支开房中的丫头之里,就知道她已经看见了自己,这时她出言招呼,自知躲不过,便跺了跺脚上沾着的积雪从窗户外一跃而进。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想要上前拥着她,可是又不能。他听福伯说她病了,想都没有想就急急赶过来,可是到了门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能这样进去。可是又抑制不信心中想见她的渴望,无奈之下才会翻院墙绕到后院透过窗户偷偷看她的一举一动。被她察觉,他没有懊恼,反而有一点庆幸:这样,可以站的更近一些,看的更清楚一些…… 兰采薇掩上窗户,回头看见黎天恒怔怔的看着自己,心中的嗔怒又冒了上来:“黎爷有事?是不是问我什么时候搬走,好让杨桃住进来?” 她肯定很生气吧,不然也不会生病了…… 黎天恒眼中闪过一抹痛苦,撇开脸不敢直视兰采薇:“我来取东西,很要紧的。” 兰采薇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黎爷是不是忘了,你才是这个宅子主人,你要取东西可以正大光明的进来。” 黎天恒走到五屉柜前翻找起来:“我怕下人看见误会……” “误会?”黎天恒淡淡的语气将兰采薇激怒了,她只觉的心底的怒气噌噌的往上涌,扬声便道:“金枝……” 黎天恒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叫人,回头看着她。 金枝其实一直没有敢走远,就留在隔壁的房间里,兰采薇一叫,她便听见了,急忙走到门边:“太太,什么事?” 兰采薇看了黎天恒一眼,到底还是没有让金枝进来,“没事了,你去吧。”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38章 胡同尽头一小庵 金枝在门外应了一声,又道:“奴婢今晚就宿在隔壁的房间,太太要是有事叫奴婢一声就是了。” “知道了,去吧。”等金枝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兰采薇又掉头看着黎天恒,“黎爷,要找东西赶紧找吧,我要休息了。” 黎天恒随手拿起五屉柜中一方玉砚揣入怀中,走到大炕前的窗户旁,凝视着兰采薇,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淡淡道:“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吧。” 兰采薇忍不住出言讽刺:“黎爷,你在这风雪夜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这方残破的玉砚?” 听她这么一说,黎天恒才恍然记起,揣入怀中的玉砚确实裂了一个角,是两人在书房中亲热时摔在地上的,事后她说有什么纪念价值郑重其事的让人收起来了。 自己怎么偏偏选这玉砚?若是她看出自己对她并非早上表现的那样无情该怎么办? 心里这样想,他嘴上却已经道:“这一方玉砚玉质通透,就这样丢了实在可惜,正巧我认识了一位精巧的玉雕师傅,他说有办法弥补,所以我便回来取了。”他一边说一边推开窗户,他怕自己若是再留在这里,会留下更多破绽。 “原来是这样啊……”兰采薇咬了咬银牙,眼中突然就泛起了泪花。她心中恼他不将自己当做妻子看待,也已经打定主意不拖累于他,顺他的意离开,可看见他推窗要走,心中所有的啧怒又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浓浓的不舍“在你心中,夫妻是什么?” 黎天恒推窗户的手停滞下来:这个问题,自己好像从没有想过。 兰采薇眼中噙着泪,继续道:“在我心中,夫妻就是同甘共苦携手生活一辈子的两个人,相互之间除了要全心全意的去爱护对方,为对方考虑,还应该尊重对方,还应该坦诚相待。” 黎天恒惊讶的转过头,轻轻的唤了一声:“采薇……” 将事情揭出来,似乎和下午甚至是刚才的打算相悖,可兰采薇管不了,继续说着:“我知道你身份特殊,所以从来不敢要求你对我坦诚相待,可你却变本加厉,出了事情不与我说,还演戏来哄我……许多事情我不能帮你出主意,但可以听你倾诉……” 黎天恒缓缓的将窗户掩上,到了此时,他也知道兰采薇知晓了。他坐在炕沿上,伸手想要像往常一样去抚她的头,可她却躲开了。 “你若是怕我拖累你,你尽管跟我说就是了,何必要演那样一出戏?我不是那不分是非不分轻重的女子,你说出来,我自是二话不说就离开!” “采薇。”黎天恒往前坐了坐,伸手去揽兰采薇的肩头,兰采薇再一次避开了,他叹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这样……我现在的处境太危险了,你跟着我,我怕顾不了你的周全。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想要的是那种耕田织布的生活,我娶你之时,以为再过一两年就能随你的愿了,可哪里知道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变。采薇你不了解黎康这个人……我已经不能把握自己今后的生活了,我给你休书,就是想给你一条路……” 兰采薇扬起脸,语声幽幽:“你以为,我还有其他路可选吗?” 黎天恒伸手拭掉她双颊上晶莹的泪珠,“只要你愿意,你就有。” “你……”兰采薇一次现,她与他竟然这样难以沟通,“你看见我与他人儿女成双就一点也不会难过?” 想到那种场面,黎天恒心中绞痛,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兰采薇的双手紧紧的我在了一起,因为太用力,指节处慢慢泛白,她突然抬手挥向黎天恒,拳头落处,正是黝黑的面颊之上。黝黑的面颊迅的泛开一团红晕。 看见这样的情形,兰采薇很意外,以黎天恒的身手只要将头偏一偏就能躲过去,可他却没有躲。她这一拳将刚才心中愤怒都集中在手上,使用尽了全力的…… 她心中又有些心疼,怔怔的没有言语。 黎天恒笑了一下,“心中的怨气也出了,躺下吧,身子本来就不好,不要再着凉了。” 这样的黎天恒,让兰采薇有一种挫败感,她再次挥拳打向黎天恒的肩头,黎天恒依旧没有躲,但她手下却收了力,打到最后,就成了撒娇。 “累了就停下吧。”黎天恒语气中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 兰采薇怏怏的住了手,抽掉后背的南瓜靠背,躺下身子,赌气道:“你走吧。” 黎天恒替她掖好被角,缓缓站起身:“我走了。” 兰采薇没有回头:“不知道李子文有没有将我的话转告你。” “什么话?” “我让他告诉你,你是一头猪!”兰采薇声音哽咽,“你以为你这样做就是为我好?你知不知道我今日早上听见你与那杨桃的对话,我有多伤心?我要你疼我关心我,可我不要你这样事事为我着想!”想着自己今日受的委屈,兰采薇失声痛哭。 黎天恒复又坐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就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采薇,你别哭了……好了,好了……我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知道了你还不是要赶我走?”兰采薇只是不理,依旧哭着。 “我是为你好……” “我不喜欢你这样!” 兰采薇呕吐时伤了喉头的粘膜,刚才喝过药之后好了一些,现在这样哭泣,喉头又刺痛难忍,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变的沙哑。 黎天恒听出来了,小心的哄道:“好了,我不这样了……” 兰采薇侧过身,蹭到他身边,拉起他的衣襟拭掉眼泪,“真的?” 黎天恒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和自己的计划完全不一样了? 兰采薇没有给他时间想这个问题,轻轻的搂住他强健的腰肢,嘟起自己温暖如玉的嘴唇吻上他厚重的嘴唇。 如兰的幽香让黎天恒怔了怔,旋即搂住她,辗转吮吸,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他才松开她。抬眼间,却看见她脖颈间好大一片白皙露在了粉红的亵衣外。他全身的血液开始往一处涌,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拉过滑落的被子替她遮挡起来。 “怎么了?”兰采薇支起头那凝脂般的白皙露出更大一片来,隐隐可以看见两片丰盈间的沟壑来。 “你还病着,躺下吧。”黎天恒别开头,不敢直视那一片白皙。 兰采薇认真的看着他:“天恒,我问过张姑姑,她说我可以的。” 黎天恒转过头,轻轻的在她的鬓角吻了一下,“我与李子文还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在此久留。采薇,你听我说,明晚我就要回安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知道吗?” 兰采薇搂住他,在他耳边道:“你也要好好保重。” 此次回安南的凶险,两人心中都知道,但他们都没有说起。 良久,黎天恒才站起身,“我走了。” 这一次,兰采薇没有留他,而是主动的起身替他推开窗户。 黎天恒注视了她一瞬,纵身跳出窗外,迅的消失在雪夜里。 兰采薇久久凝视着黎天恒消失的方向,直到冰冷的空气将她的全身冻得冰凉,她才缓缓的收回目光,掩上窗户。 二日,兰采薇身体略微好转后,下午就搬到了古树胡同。 结彩坊这边的下人,她只带走了张姑姑与金枝兰香青竹映月五人,其他的都交由福伯遣散了。 她没有让福伯跟着黎天恒回安南,有福伯在,她能方便打探安南的消息。 整理停当,她叫来金枝五人,道:“从今以后,谁也不能提起以前结彩坊的事情,若是我现有人乱说的,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了。” 几人以为她在为被休之事伤心,都齐齐应下。 古树胡同的宅子只是一个小小的三进宅子,与大理的茶庄子上的宅子大小差不多。有金枝五人,再加上福伯打点,她便没有打算再买下人。 兰采薇在担忧中过了三日。四日她实在坐不住了,就想去庙中为黎天恒祈福。只是这事却不能对人明说,对于其他人,她只说是以前许了愿,现在去还愿。 她愿意出去走走,其他人都是高兴的。 金枝笑道:“太太,不如去云青寺吧,那里香火鼎盛,离我们这里又近。” 兰采薇现在的心境,不愿意去人多繁杂的地方,便道:“有那清净些的地方吗?” 几人想了想,青竹道:“太太,我昨日出门买菜时,听人说这古树胡同尽头有一个庵堂,想来没有什么香火,太太要不要去那里拜拜?” 兰采薇想了想,便应了,就在一条胡同中,几步就到的距离,她略微收拾了一下雇了顶软轿便出门了。 说是庵堂,几人到了之后才现,其实就是只有七八间房,正方中供着观世音菩萨。从外面看进去,就像是一个土地庙似的。 扫地的一个小姑子看见有香客来,很是吃惊的看着几人。 金枝笑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我们太太迎进去?” 那小姑子放下手中的扫帚,抿了抿嘴角,这才稽道:“太太,我们这地方小,没有专门供香客休息的地方,你看……”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39章 奇怪的庵堂 兰采薇笑笑:“不用准备休息的地方,我只想上柱香,在菩萨面前拜一拜,你领我去吧。” 那小姑子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供着观音菩萨的上房改建的殿堂,立着没有动。 兰采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有一个身材微胖的姑子在观音菩萨的佛像前打坐。背对着几人,看不见她的面貌。其实她一进这庵堂时就见着那姑子了,只是没有在意罢了。这时见小姑子宁愿得罪香客也不敢去打扰那姑子,她有些惊讶。就是云居寺那样香火鼎盛的大寺下到小沙弥上到主持看见香客都是和颜悦色笑脸相迎,倒没想到这小庵堂的姑子会对她们爱理不理。看样子这庵堂虽小却不缺她们这几个香火钱了。 金枝青竹映月三人见兰采薇不说话,也不敢插嘴,倒是兰香性子燥些,瞪了一眼那个小姑子:“怎么,你们这庵堂大门开着让人进来却不让人参拜?还是怕我们太太添不起香油钱?” 那小姑子闻言倒没有恼,只是不去理会兰香,而是对兰采薇道:“太太,这会是师傅打坐清修的时辰你看……你是不是改日再来?” 这一下,就是一向沉得住气的金枝也有些恼了:“在庵堂上柱香还要挑时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 金枝的嗓门不大,却也不小,离她们不过十来步距离的殿堂中的那姑子肯定听的清清楚楚,可那姑子却对外面喧闹置若罔闻,不说出言阻止,就是挺直的身子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兰采薇见这样的情形,便道:“金枝,不要乱说,我们走吧。”她又转头对小姑子道,“小师傅,打扰了你们的清净,对不起了。” 她说着边往外走。既然人家不欢迎她也没有必要硬是死乞白赖的要在这里上柱香。 “景云,请这位太太来上香吧。” 就在兰采薇要踏出院门时,殿堂中的姑子说了话,与一般女子声音的清脆不同,低缓沉闷,却别有一股韵味。 那小姑子应了一声,几步走到兰采薇身边:“太太,刚才多有得罪。师傅打坐完毕,太太请进来上香吧。” 兰采薇犹豫了一下,她心中对这姑子将她拒之门外的做法很是不满,但她此番来是为了为黎天恒祈福,如果这样没有上香就走了,她心中也难安。所以,她还是转过了身往回走。 厅堂的那姑子这事也正往外走,与兰采薇擦肩而过时,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就过去了。兰采薇却怔了怔,这姑子年纪并不大,只四十上下,皮肤白皙面如满月,虽然与给她领路的小姑子一样,身上都只穿了粗布素衣,但浑身上下却有一股难言的贵气。只是眉间有一股深深的郁气,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尼姑,倒像一个宅门中的怨妇。 只是,这些都是他人的事情,兰采薇现在也没有心情去过多理会。她恭恭敬敬的在观音菩萨跟前磕头许愿之后,又让金枝取了十两银子放进门口的功德箱中,这才离去。 回到家中,金枝一边服侍兰采薇梳洗更衣,一边道:“太太,奴婢总觉的那个庵堂怪怪的。” 兰采薇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金枝笑了笑:“就是觉的怪。目中无人就不说了,奴婢捐香火钱的时候,那小姑子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十两银子的香火钱,就是在那些有名的大寺都不是小数目,何况是这么一间小小的庵堂,可那小姑子眼中竟然毫无讶色。” 正进门的张姑姑就听见这么一句,她知道兰采薇去了胡同尽头的庵堂上香,就细细的问金枝。若是平日里,金枝定然不会在兰采薇面前这么多话,可她今天有意思多说话让兰采薇开心,就将上香的事情与张姑姑说了说。 张姑姑听了,便道:“莫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用来处罚家中姬妾的家庙?不然哪有人将庵堂建在闹市之中的?” 她这么一说,兰采薇心中想起了那个姑子身上的贵气来,便赞同的点了点头。 兰采薇现在的身份是下堂妇,说到这个话题金枝与张姑姑就有些忌讳了,便齐齐转了话题去说其他的事情。 刚用过午饭,映月就神色慌张的进来,说二爷来了。 兰采薇愣了愣,不知道父亲怎么会突然上门来,更不知道父亲是如何知道她住在这里的,只匆匆的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准备迎出门去。 可她还没有迈出房门,兰志康已经进门来了,大冷的天,额上却冒了一层细汗。看见兰采薇,眼中泛着泪花,“采薇,你怎么这么傻?他要休妻你便让他休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派个人回来说一声?我就是再不济也还有能力为你做主啊!” 兰采薇苦笑着没有开口,她不知道此事该如何跟父亲解释,不能说实话,就不能为黎天恒开解,她又不想将错处推到黎天恒的身上,让父亲对黎天恒生了恶感。 兰志康见她不说,只当她伤心不愿意提及此事,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什么也不说了。你收拾一下东西,马上跟我回去!”见兰采薇没有动,又吩咐金枝映月,“快帮你们太太收拾东西!” 金枝映月都拿眼睛看兰采薇,兰采薇使了个眼色让金枝映月出去。看着金枝映月出门,兰采薇扶着父亲坐下,又取了暖在炭炉子上的茶给父亲沏了一杯。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心中就在想如何对兰志康说这事,待心中想好说辞,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坐在父亲的下,缓缓的开了口:“父亲,天恒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兰志康打断兰采薇,语声恨恨的说,“我这边才刚在皇上跟前讨了恩典,为他祖父平了冤屈,让他能活得堂堂正正的了,他不念及我的好就算了,还要对你不敬!早知道他是这样忘恩负义之人,你当初嫁他时我就该死命拦着……罢了,不提他了,一提起他我这心中就后悔!” 兰采薇不知道黎清远已经沉冤得雪,她刚才还准备拿这个做借口,听兰志康这样一说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了。想了想,才道:“父亲,天恒真的遇上了难事,他也是怕拖累兰家。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大概,就不能对父亲细说。” “采薇,你莫要让他几句话就哄骗了!”兰志康嘴上这么说,心中其实已经有些动摇了。 兰采薇郑重的道:“父亲,女儿想求你一件事。” 兰志康有些意外的看向兰采薇。 兰采薇又道:“父亲,我真的怕天恒会牵累我们兰家,老宅那边,你能不能让奶奶想办法将天恒的身份掩饰一下?最好连姓氏都不要让人提起?” 老太太本就不知道黎天恒的身份,现在若是知道事情严重,想办法让老宅那边的人连黎天恒的姓名都不与人提起,躲过张莲儿那边的暗查,又多了一分把握。 兰志康见她说的慎重,心中就信了几分,便道:“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 兰采薇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也不敢往下说了,只是摇头不语。 兰志康沉吟一下:“就连兰家都会受牵累,今上英明,除了谋逆之罪是不会牵涉无辜的……该不会他想谋反吧?”此言一出口,他只觉得浑身冰凉。 兰采薇笑了一下,胡乱扯了一个借口:“父亲想到哪里去了?天恒怎么做下这样这样大逆不道之事,想来只是在江湖上的结下了仇家。父亲也知道与那些草莽之徒没有道理可讲的。” 她这么一说,兰志康也就信了,叹了一口气:“他着急将车马行镖局兑出去,看来是因为这事了……我自会修书回大理让你奶奶吩咐下人。现在这样的境况,你更应该跟我回去,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实在很难安心。”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父亲就不用为**心了。家中有两位母亲在,我这样回去只怕会让她们看着伤心。”在这里自由自在的,兰采薇自然不愿意回去。 想到家中的情形,兰志康最终还是没有勉强,只是嘱咐道:“你一个人住着,万事都要小心。要是有事就让福伯来找我,我看他对你倒是有几分衷心。” 兰采薇应下。 送走父亲,兰采薇找来福伯,“是你找来我父亲的?” 福伯讪笑着,他不知道兰采薇已经与黎天恒见过怕露馅就不敢把黎天恒扯出来,只是道:“小的怕太太一个人住着不安全,所以这才告诉兰大人的。” 兰采薇以为是黎天恒说与兰志康知道的,听福伯这样说,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你是怎么说的?” 福伯犹豫地看了兰采薇一眼,才道:“小的照实说的,说爷要纳妾,太太拦着不让,爷一气之下就写了休书与太太……” 与她先前料想的差不多,兰采薇就没有再问,打福伯去了。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40章 小后母来访 福伯刚走,兰采薇又将他叫了回来,屏退众人道:“你可有爷的消息?” 她本想忍着,但心中实在放不下。 突然听兰采薇这样问,福伯摸不准她的心思,抬眼看着她,模棱两可的道:“爷一切都好。” 兰采薇微微颔,“这宅子里的事情有我,你不用花心思你要时时关注爷的动向,一有消息就来回我。” 福伯笑着应下,心中很是高兴,为兰采薇“被休”之后还如此惦记自家爷而高兴。 自此以后,福伯但凡有黎天恒的消息,都会一时间告诉兰采薇。 兰采薇这边也开始虔诚的礼佛,每逢初一十五必是到附近的云青寺上香,还将家中后院的花厅改成了佛堂,早晚叩拜,更是专门拨了映月去看着长明灯。 这是她唯一能为黎天恒做的了。 熬到年节下,福伯传来的都是黎天恒一切安好的消息。兰采薇略微放松了一些,这才想起该准备查阅她名下产业的账册,便让福伯叫来蔡玉。 兰采薇“被休”之事,蔡玉早就听说了。他怕不方便,这几个月有事他都是找福伯,再由福伯传话于兰采薇。这一次不是兰采薇主动找他,他也是不会上门的。 看见端坐在厅堂之中的兰采薇,他心中暗暗吃惊,没有他预先想的那种弃妇的哀怨,有的只是淡然。 兰采薇粗粗的看过账册,见没有大问题,就照例让蔡玉先回去,然后将账册留下细细查看。 查完账册,已经是腊月二十了。 兰采薇没有心思过年,但见金枝几个小丫头一脸期盼,还是招呼几人贴对子置办年货。金枝心眼多,看兰采薇有了些许兴致,就事事都来兰采薇跟前回话。一来二去,倒真有几分过年的气氛。 “太太,有客人来了。”兰采薇正在做中饭,青竹就来报。家中没有厨娘,做饭这些事情都是几个小丫头轮流做,可几人水平有限,大多的时候还是兰采薇亲自掌勺。 “谁呀?”兰采薇的手中的勺子停在半空,心中很是惊讶。 她深入简出,就是周围的邻居她都不大来往,平日除了兰志康偶尔会过来之外,从没有人进过这院子。青竹是陪嫁丫头,若是来的是兰志康,她不会说是客人来了,肯定会说“二爷”来了。 “她没有报家门,奴婢也不好问,就将人请到前院花厅了。” “太太去看看吧,这里有奴婢在。”烧火的张姑姑殷勤的接过兰采薇手中的勺子继续在锅中翻转起来。 兰采薇洗了手,又回房换了一件见客的衣服,这才跟着青竹去了花厅。路上,她教训青竹:“以后有人来,一定要问明白身份才能将人请进来……” 到了花厅门口一看,里面坐着一个身着时下流行的狐皮滚边斗篷的女子,旁边立着一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看见兰采薇站在门,轻轻的附在那女子的耳边说了一句,那女子立时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 颀长丰盈的身材,鸦青的头绾成松松的云髻,修长入鬓的细眉,大而明亮的眼睛,红艳艳的菱唇…… 看清楚她的长相,兰采薇脑中嗡了一下,与他记忆中的韩姨娘长得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除了兰志康新娶的平妻刘氏还有谁? 听说是一回事,见着又是另一回事。 兰采薇有些难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她定了定神,笑着迎了进去,微微福了福:“见过母亲。” 兰采薇打量她的时候,刘氏其实也在打量兰采薇。看清楚兰采薇与自己酷似的长相,刘氏心中涩涩的,压下那股悲愤一点一点的往上涌:原来自己真的是别人的替身…… 直到兰采薇与她行礼,她才回过神来,甜甜的笑着去扶兰采薇的手:“姑奶奶何须多礼。” 两人客气几句,这才各自落座。 兰采薇吩咐青竹上果品糕点。 刘氏环视花厅一番,笑道:“姑奶奶这里布置的真真是雅致。” 兰采薇笑笑,她搬来这里后时刻担心黎天恒的安危,根本无心整理屋子,刘氏却说这里布置雅致,无非是客气。 兰采薇不接话,刘氏也不在意,隔着小几拉了兰采薇的手,握在手里轻轻地拍了几下,面带戚色的道:“姑奶奶,听我一句劝,以前的事情咱们不去想了,咱们只想着以后的日子,啊?” 刘氏的手指尖冰冷,兰采薇被她握着就像是靠着冰块似的,冻得很难受。她借着捋头,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来,“劳母亲挂心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刘氏叹了一口气:“姑奶奶能这样想,我这也放心不少。姑奶奶收拾一下子,跟我一起搬回去住。有我一口饭吃,就一定不会饿着姑奶奶。哎----姑奶奶是不知道,二爷为姑奶奶担心的半宿半宿睡不着觉……姑奶奶要是能搬回去二爷也能睡一个囫囵觉了。” 兰采薇有些意外的看着刘氏。 兰志康几日前还来过,并没有再提起让她搬回去住的事情。现在刘氏这样说,肯定是她自己的主意。 “都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让长辈担心了。在母亲面前我也不敢说假话,我还有一点体己银子,日子勉强能撑着过下去……父亲看不见我,心中肯定还好受些,我就不搬回去了。” 刘氏不过是来表达一下自己的立场,话已经说到,兰采薇不回去她倒更高兴些,就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姑奶奶,但姑奶奶一定要回去与我们一起过年。” 一起过年之事兰志康几天前也说过,兰采薇当时想到丁玉兰在京城就有些心动,但转念想到赵氏与刘氏,她便没有答应。现在刘氏提起,她又有些心动。“不知道会不会不方便……” 刘氏笑道:“看姑奶奶这话说的。姑奶奶回家,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之说!” 兰采薇笑着应下了。她又留了刘氏吃饭,刘氏用过饭之后坐了一会才离去,并约定腊月二十九来接兰采薇。 青竹一直在房中服侍,听见兰采薇愿意回兰家过年,以为她终于放下了“被休”之事,心中也高兴,转过背就去与金枝几个说了。 当日晚上,福伯又打听到了黎天恒的消息来告诉兰采薇:“太太,小的得到消息,爷年后就要来京城,以安南王族的身份朝见大明天子。” 李子文并未随黎天恒回安南,而是留在京城主持事物务。福伯的消息大多来源于李子文,一来二去,福伯也知道了兰采薇与黎天恒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说话就没有了顾忌。 兰采薇有些不相信的抬头看着福伯。待福伯向她点头,她才笑起来,但一笑之后,她又察觉不对:“爷这样公然与黎康对抗,那静夫人怎么办?静夫人可还在黎康手中。” 福伯却笑容不减:“爷既然敢这样做,自是安排妥当了,太太无需担心。” 兰采薇一想也是,遂放下心来。这几年与黎天恒相处下来,对他的处事作风也很了解,他从来都是稳中求胜,轻易不做没有任何把握之事。 更何况此事关乎静夫人的安危。 对于兰采薇来说,她每次只要听到黎天恒平平安安的,心中就已经很满足。至于他在做什么,她反而不甚在意。 但无论怎么样,这个消息都很让她高兴。 晚上躺在炕上,她想起一次在胡同尽头那个小庵堂里许下的愿来,当时他很诚心的求观音菩萨保佑黎天恒今年都能平平安安。现在一年即将过去,黎天恒也真的平平安安的。二日一早她便去了那个小庵堂还愿,她怕去晚了又遇上那个姑子清修的时间。 她到庵堂之时,那个姑子真的没有在清修,不过却是与人在争吵。准确的说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围着那姑子吵闹。 兰采薇想起张姑姑说过这庵堂可能是大户人家拘禁犯错的姬妾,心中对于这个场面倒没有多少惊讶。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想要悄悄退出门去,免得那个姑子尴尬。可那个叫做景云的小姑子正巧看见了她,还走过来招呼她。这下她倒不好立时退出去便笑着与景云点了一下头:“小师傅不用招呼我,我改日再来。” 景云神色间有些感激,难得的客气道:“劳烦施主白跑一趟,真真是不好意思。” 两人站在庵堂的院门处说话,那个姑子和与她争吵的女子都同时看向这边,“咦,这不是采薇妹妹么?” 兰采薇抬顺着声音看过去,才现那个抱孩子的女子竟然是赵玉欢。她穿着粗布麻衣,面上涂着厚厚的香粉,一点也看不出她其实只有十六七岁,咋一看还以为是三十上下的妇人呢!想起赵玉欢与她父亲赵峰从前的种种行为,兰采薇的脸顿时就沉了沉,面上淡淡的:“是” 勉强说了这么一句,兰采薇对景云笑了笑,低声吩咐金枝兰香快走。 赵玉欢却不想这么快就放兰采薇走,几步上前来,亲热的拉着兰采薇的手臂:“采薇妹妹,原来你已经成亲了。看妹妹这打扮,夫家肯定非富即贵。那时倒看不出来妹妹如此好命!”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41章 什么样的人都有 几年不见,情况都这样窘迫了说话还如此不招人喜欢。兰采薇忍不住替赵玉欢感叹一句,只是她现在自立门户,不需要像从前那样顾忌赵氏,自然不会对赵玉欢有好脸色。 她推开赵玉欢拽着她手臂的手,嘴角噙着一个淡淡的冷笑:“以你的标准,我如今确实比你好命。你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玉欢仿佛没有察觉兰采薇面色不喜似的,又伸出左手拽住兰采薇,同时还将右手抱着的孩子往兰采薇跟前递,“来,越哥儿乖,叫姨姨,叫姨姨……” 那孩子不过三岁的样子,长的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他歪着脑袋看了看兰采薇,然后一本正经的拱手作揖,“成越见过姨姨。” 在小孩子面前兰采薇不好冷着脸,何况这个孩子还长的很讨人喜欢,便对他笑了笑:“越哥儿乖。” 成越见兰采薇再无表示,有些气恼的嘟着嘴:“姨姨,姨娘说成越给人见礼,别人就该给成越礼物。可姨姨为什么不给成越礼物?” 成越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倒是赵玉欢气定神闲的看着兰采薇,仿佛此事与她无关似的。 中年姑子也听见了,立在远处沉声道:“好好的一个孩子,竟然让你教成这样!赵姨娘,你还不抱着越哥儿回去,不要在我这里丢人现眼!”那姑子本来就一脸贵气,这是沉了脸自有几分威严。 赵玉欢冷冷一笑,“我难道教错了!越哥儿不四处讨赏,我们娘俩难道等着饿死不成?我说姐姐,越哥儿好歹也是万家的骨肉,你总不能看着他不管吧?你要是按月给我银钱,我自会将他教的斯文懂礼。” 中年姑子面沉如水:“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将孩子留下,我自当抚养他长大,你若是每隔几日就抱着他来讨要银钱,我可以告诉你,一分一毫我也不会给你!” 兰采薇不是脱之人,别人对她好她记的清清楚楚,如果别人加害于她,她更是刻骨难忘。听明白这中年姑子是万通的妻室,而这成越是万通的儿子,她心中只剩下了恨意,再不想留下看几人纠缠。叫了金枝兰香就走。 成越见兰采薇往外走,在身后奋力扭动着身子,委屈的叫道:“姨姨,你不给成越礼物,姨娘不能当银子,那成越晚上就只能饿肚子了……呜呜……成越怕饿……” 在成越的抽泣声中,兰采薇还是站住了脚。好吧,与万通结怨时还没有出生,不能将仇恨算在他身上……兰采薇回头,就对上了成越殷殷期盼的黑亮眸子。 那中年姑子说的对,这样机敏的孩子养在赵玉欢手中完全就是毁了。 只是万家的这些破事她也懒得管。兰采薇自己身上只有两样东西可送人,一是头上固定头的古玉簪子,一是手腕上的血红玛瑙镯子,这两样东西的价值都在纹银百两之上,她自然不愿意交给赵玉欢。想了想,她从金枝头上拔下一根包金簪子,递到成越胖乎乎的小手中。这包金簪子当了,要是赵玉欢省着点过日子,也能维持一个月。 成越是小孩子,不懂的分辨东西的贵贱,看兰采薇有东西给他,立刻喜笑颜开,握着包金簪子挥舞着:“姨娘,我们晚上不用饿肚子” 兰采薇看见到底有些不忍,冷冷的对赵玉欢道:“你若是不愿意将孩子交给那位师傅抚养,就带着他回江南吧,赵家怎么也能给你们一碗饭吃,总好过你带着他到处讨赏。” 赵玉欢在中年姑子面前得不了好,见兰采薇又与她说话,就以为兰采薇还是从前那样的软性子,又蹭了过来:“采薇妹妹,江南路途遥远,不如你留我在家中住一段吧?看妹妹这身段,肯定还没有生养,有我们越哥儿在妹妹跟前也能讨个喜头,让妹妹早些得了喜讯……” 赵玉欢啊赵玉欢,是你傻还是你当我是傻的?你与你父亲设计陷害了我家人,见着我不磕头赔罪还还意思要我养着你!兰采薇怒极反笑,压低声音道:“不知道你是不是记性不好,将从前那些事情都忘了,不过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的,一刻也不敢忘记你是如何带我与父亲的!” 她的声音放的很低,只有离她最近的赵玉欢听清楚了。 赵玉欢的脸破天荒的白了下来,她刚才不过是见兰采薇没有喝骂她,就以为兰采薇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想在兰采薇身上捞些好处。 兰采薇动怒,看在金枝香兰眼中又是另一番意思了。在她们心中,兰采薇是下堂妇,赵玉欢说什么喜信这不是揭兰采薇的伤疤吗? 金枝当下就沉了脸:“表姑奶奶,你好生不要脸面,你有夫家有娘家不住,却跑去我们府中住着算怎么回事?表姑奶奶刚才也看出来了,我们府上非富即贵,自然不是什么叫花子样的人都可以进的。” 赵玉欢面上缓缓的变了色。 中年姑子走到兰采薇跟前,稽道:“让太太看了笑话了。太太请回吧。” 兰采薇微微颔,转身离去。 从小庵堂出来,禁止忍不住对软轿中的兰采薇道:“太太,你也真是心软,像表姑奶奶那样的人,根本不用与她客气,哪还用送簪子给她!” 兰采薇按了一口气“我不过是可怜那孩子罢了。你仔细一点,不要让她跟着我们,若是她知道了我们的住处,肯定会像牛皮糖似的粘着。” 金枝应了一声,迟疑着问:“太太,什么是牛皮糖?” “一种很粘人的糖。” 回到家中,兰采薇叫来福伯。那次救回兰志康之后,她很快就回云南了,赵峰万通以后怎么样了,她在没有听说过。今日见着赵玉欢,她突然又有了知道的兴趣。 她的本意是想让福伯去打听一下,哪知道福伯一听就道:“赵峰一家在太太回云南之后不久就回江南了,听说现在赵峰已死。万家这边,万通死后,万贵妃与先皇体恤其儿女丧父之痛,赏赐不断。但当今天子与其生母纪淑妃曾受到万贵妃的迫害,所以当今天子登基后就将万氏一门男子罚去充军,女子则送去了教坊司为妓。” 兰采薇沉吟一下:“不对啊……”他将胡同尽头的那个小庵堂于今日遇见赵玉欢之事说了一次。 福伯笑笑:“太太说那个庵堂啊,那里住的是十年前被万通休出家门的妻子宁氏。她早与万家没有关系了,万家被抄家罚没,与她也没什么关系。至于太太说的那个赵氏,估计是逃脱了吧。谁知道怎么回事呢?” 照福伯这么说,自己刚才讲那个中年姑子宁氏划入自己仇人范畴倒是弄错了? 兰采薇看着福伯,目光灼灼:“福伯,你早知道那个庵堂的来历,我要去上香你为何不拦着我?” “万家早已不复存在,而宁氏又从不迈出那庵堂一步,太太去上香有什么关系?”福伯答得恭谨,语气却有些不以为然。 福伯的话也有道理,兰采薇就没有再说,与福伯商量起过年的事情来:“明日我准备回兰家过年,你与金枝几个也随我一起去吧。” 福伯忙摆手:“太太,我还是去找李子文一起喝酒吧。” 兰采薇笑笑,她现在是被休的身份,福伯又是黎天恒身边的人,跟着她确实不合适,就没有勉强。 二日一早,刘氏就随车马来接兰采薇。 兰采薇前日以为刘氏所属的“接”她的意思只是派一辆马车过来,见到刘氏亲自跟车前来如此抬举她,让意外之余又有些不安。将刘氏迎进花厅坐下,一脸感激的道:“天寒地冻的,劳母亲亲自跑一趟,我这心中怎么能安啊!” 刘氏拉着兰采薇在身边坐下,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姑奶奶这样说就将自己当外人了。我是那随性之人,在我面前姑奶奶说话莫要太客气了。只有我们两人之时,姑奶奶就拿我当做朋友也无妨。” 刘氏言辞恳切,让兰采薇不好拒绝只笑着称不敢。 两人闲话一阵,金枝就来报说礼物都搬上了车。 刘氏站起身,“既然装好了,那我们就走吧。” 只有一辆马车,礼物就占了车厢的一半,剩下的位置只够兰采薇与刘氏勉强坐下,金枝几个连同刘氏带来的小丫头只能挤在车辕上。 兰采薇想着外面天寒地冻的,就让几人另雇一辆马车。刘氏拦住了,“姑奶奶,这可不是一点银子的事情。下人毕竟是下人,你这样惯着她们,她们开始还会顾念你的好,更加尽心周到的服侍。可日子长了,她们就该觉得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心中又会生出更多的要求。到最后,主子和下人还有什么分别?” 兰采薇对刘氏的理论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反驳她,只是使了一个眼色让金枝几个坐到车辕上去。 车行出一阵,刘氏又道:“姑奶奶,你也知道姐姐病着,这人被病痛一折磨脾气就不好,一会她要是说了不好听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42章 刘氏做派 刘氏话语亲切,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感觉。 兰采薇听在耳中,却感觉怪怪的,总有一种被人挑拨的感觉,但她面上还是带着感激:“多谢母亲提醒,我省得。” 刘氏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她听人说起过兰采薇做姑娘时与赵氏相处的并不融洽,现在看兰采薇的反应,那些传言倒像是假的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马车就拐进一条小街,这条街兰采薇也有一点印象,好像是他们从前住的青衣巷隔壁的彩衣胡同。刘氏看见兰采薇撩了车帘往外张望,便笑着解释:“二爷在东大街附近住惯了,这次回京也在东大街附近买的宅子,据说比你们以前在京城住的宅子大些,六进的,姑奶奶,到了。” 下了车,兰采薇抬头看了看门楣上大大的“兰宅”两字,便随刘氏进了门。 正如刘氏所言,这个宅子比青衣巷的宅子大,还没有进内院兰采薇就觉,仆从也是从前的好几倍,看样子是比照云南老宅那边的定例来的,一路上所遇见的仆从,看见刘氏时都很恭谨的垂问安。在兰采薇看来,这些下人对刘氏甚至还有些诚惶诚恐的小心。 进了二门,丁玉兰就等在那里。身后还立着十几个丫头媳妇子。 兰采薇自从出嫁之后就再没有与丁玉兰见过,算起来已经有小三年了。她看着丁玉兰,眼中泛起泪花,轻轻的唤了一声:“大嫂。” 丁玉兰上前拉了兰采薇的手,握在手中,眼泪婆娑的:“妹妹,可想死嫂子了……” 金枝兰香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四少奶奶,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就不晓得将姑奶奶迎到房中说话,要是姑奶奶冻着了,你担当的起吗?” 刘氏殷殷笑着,但语气却比这漫天的寒气还冷三分,丁玉兰在这样的语气中小小的瑟缩了一下。 兰采薇也看见了,讶异的张了张嘴。 刘氏却视若未见,对着丁玉兰身后的那一众丫头媳妇子道:“还不过来拜见姑奶奶。” 那些丫头媳妇子听了,也不管地上还有积雪会脏了衣服,纷纷跪下给兰采薇磕头:“见过姑奶奶。” 这合不合规矩兰采薇不知道,但光这阵势就让兰采薇惊讶的怔愣了半晌。 刘氏也太抬举自己了吧? 刘氏对兰采薇的反应很满意,叫了声“起”,待那些媳妇子慢悠悠的起身,她才撇开丁玉兰,亲热的挽了兰采薇的手,一起往内院走。 兰采薇回头看了看那些丫头媳妇子,人家大冷的天跪了她一场,要是她这样让人家空手回去,肯定要落人话柄,她身上没有准备这么多银锞子,略微的数了一下人数,就从袖袋中取了两张十两的银票交到金枝手中,命她换成碎银子赏下去。 丫头媳妇子闻言都面露喜色,纷纷道谢。 刘氏笑看着兰采薇的举动,心中暗道:做了几年当家主母,这些笼络人心的手段倒是学到了不少。 刘氏为兰采薇准备的屋子在一个只有五间房的独门小院中,屋子有刚刚粉裱过的味道,看样子是刚刚收拾出来的。几人进去时,炕已经烧的火热。 兰采薇微微有些意外。 刘氏一边招呼丫头上茶果,一边道:“这宅子买来时就盘着火坑,只是我们都睡不惯,就让人拆了,唯独这院子里没人住才留着。前日我见姑奶奶家中也用着炕,昨日收拾时就没让人拆掉。” 兰采薇记得她招待刘氏的花厅可没有盘炕,就去看金枝几个,映月脸微微红了一下,想来是她说的了。 刘氏见丫头摆好茶果,就拉着兰采薇上炕寒暄,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丁玉兰从二门外一直跟着她们过来,她们坐在炕上说话时,她就一直立在一旁端茶递水,兰采薇几次要与她说话,都被刘氏用话岔了过去。 按说丁玉兰应该在赵氏跟前侍疾才对,怎么会在刘氏跟前奉承起来? 对于这样一副怪异的场面,兰采薇心中纳闷却又不敢多问。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一个媳妇子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两岁上下的小姑娘进来了。初时她还以为是自家哥哥的女儿,待看见那个小姑娘一进门嘴里叫着“娘亲”就要往刘氏怀里扑,她顿时明白了。 这小姑娘只怕是自己的妹妹吧。只是,这小妹妹都两岁了,为什么从没有人对自己提起,黎天恒没有,父亲也没有。 果然,刘氏接过那个小女孩抱在怀中,宠溺的道:“咱萝姑娘来见过薇姐姐。”兰采萝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低低的叫了一声“薇姐姐”,然后就将脸藏入了刘氏的怀中。 兰采薇将心底那股异样的情绪压下,笑着应了,又从手腕上褪下那个血红的玛瑙镯子替小妹妹戴上,“薇姐姐来时没有准备礼物,萝妹妹拿着玩吧。”兰采萝不过两岁,自然听不明白这话,她说这话不过是给刘氏听的,希望刘氏不要为见面礼的事情挑理。 刘氏听了这话,面上难掩诧异之色,难道她竟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兰采萝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红滟滟的煞是好看,便低头玩弄起来,一边玩还一边偷偷的看兰采薇,后来见兰采薇一直挂着笑,也不岔生了,从刘氏怀中站起来走到兰采薇身边去,揪着兰采薇衣襟上一个的盘扣玩起来。 绕着孩子说笑了一阵,兰采薇便道:“来了这许久了,我还是去见见父亲吧。” 她其实是想去赵氏那里走一走,不然赵氏以为她厚此薄彼,少不得又要挑理。她可以不用理会赵氏,却要顾忌哥哥嫂子的面子。而且她也想单独与丁玉兰好好叙一叙。 刘氏恍然大悟似的,笑道:“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告诉姑奶奶,二爷和张大人一起出门饮酒了,说是约了同僚,要晚上才能回来。二爷早上出门时可是千叮万嘱要我照顾好姑奶奶。” 兰采薇连声道:“不敢”,末了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母亲,我想去娘房中请一下安。” 刘氏面色变了变,笑道:“眼看着就到了中饭时间,姑奶奶用过饭歇一歇再去吧,姐姐最忌讳有人在用饭时间去探望她。” 兰采薇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这时恐怕还不到午时吧,离用中饭的时间还有一阵,我还是先去吧。” “姐姐那边要少食多餐,家中就将用中饭的时间往前提了一个时辰,马上就到了摆饭的时间。”刘氏说着话,向门外一个媳妇子使了眼色,那个媳妇子悄悄的出门去了,刘氏又转向丁玉兰,“四少奶奶,厨房的事情你管着,这都到了饭点了你不去张罗着摆饭还立在这里做什么?” “是,太太。”丁玉兰木着脸应下了,转头对兰采薇笑了笑,“妹妹,你且坐着,我去去便来陪妹妹。” 兰采薇还没有答话,刘氏已经接过话头:“若是厨房没有事情,四少奶奶就去姐姐房中服待吧。不然姐姐一会又该愁了。” 丁玉兰依旧应下了。 兰采薇见她神色恭谨,但眼中尽是无奈与幽怨,典型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模样,心头便涩涩的:这个心直口快的美貌少女,在这复杂的家庭关系中生活了不过四年,就将折磨成了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实在让人痛惜。 可刘氏是长辈,在她面前兰采薇也不能硬去违她的意将丁玉兰留下,只好目送丁玉兰离去。 她本就是想来看丁玉兰的,现在来了一个时辰了,话都没有说上几句,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回来了,将丁玉兰接到古树胡同多好? 丁玉兰刚走,厨房就送饭过来了。兰采薇再不好提出要去看赵氏,便留下与刘氏母女一起用饭。 用过饭,刘氏还是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兰采薇心中暗暗着急,自己回来饭都用过了,再不去赵氏房中问安,估计不仅赵氏要怪责她,就是家中下人也会觉得她失礼,更不论父亲与兄嫂心中会是怎么想了。 见兰采萝哈欠连连,她赶紧抓住机会脱身:“母亲,我看妹妹的样子好像是困了,母亲也陪我坐了一上午了,不如母亲与妹妹一同回房歇歇吧” 刘氏叫过兰采萝的奶娘:“将姑娘抱回去歇着吧。”待奶娘抱走兰采萝,刘氏笑道,“我这几日正在绣一副观音图,准备送回老宅给老太太贺寿,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是针线上的好手,我这心中还真没有底,怕入不了老太太的眼,姑奶奶帮我瞧瞧吧,看看哪里针脚有问题。” 说话间,就有一个小丫头端着针线簸箩进来,看样子就像是早就放在这院子里备着似的。 到了这时,兰采薇也回过味来。 这刘氏肯定是故意用这些事情绊住她,不放她去见赵氏的! 虽然刘氏长的酷似韩姨娘让她心头不舒服,但因为父亲的关系,她对刘氏并没有恶感,甚至还刻意与她周旋交好,现在看刘氏这做派,她实在对刘氏喜欢不起来。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43章 各自的小心思 刘氏拿起针线簸箩中的观音图在兰采薇面前展开,指着观音的脸:“姑奶奶,你看看这里,我总觉的这时针脚不平整,可细看又找不出哪里不对,你仔细看看,帮着我找找。” 兰采薇根本不用看也知道观音的脸没有任何问题,她背过身打了一个哈欠,“挺好的,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不平整。” “这里呢?这莲花座的颜色是不是没配好?” 兰采薇再次打了一个哈欠:“颜色循序渐进,很漂亮。”语气有些敷衍的感觉。 刘氏笑看着兰采薇:“姑奶奶是不是累了?累了就躺下歇歇吧。” 兰采薇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一脸歉意:“我每日中午都有歇中觉的习惯,要是饭后没有躺下歇一歇,就浑身不自在,一连几日都没精神。” 刘氏拘了一下大腿,嗔道:“姑奶奶早说啊,这都到了自己家中,还客气什么?杨嫂子,快拿被褥过来铺上。” 一个媳妇子应了一声,从里间抱出簇新的被褥,金枝兰香忙过去搭手,兰采薇也穿鞋下炕腾地方。她在地上站定,才现刘氏根本就没有下来,只将炕桌与针线簸箩挪到了炕角,身子略微往角落里让了让。 见兰采薇在看自己,刘氏笑道:“这也是沾了姑***光,才知道火炕坐着的妙处,我今日坐着就不想挪地方了,我想在这里挤一挤,姑奶奶不介意吧?瞧着这火炕比雕花床大,我只占一个角落应该不会挤着姑***……” 听了刘氏的话,兰采薇彻底傻眼了,她本以为自己装困要休息,刘氏会离开,却没想到再一次失算了。而且刘氏在这里坐着绣花,一个长辈一屋子的下人,她怎么能真的躺下休息?好吧,耗吧。 “没事,就怕母亲坐着不舒服。” “不会,不会,上炕躺着吧。”刘氏见媳妇子已经铺好褥子叠好被子,兰采薇却还立在房中没有动,又道,“怎么了?快上来啊,莫要拘礼。” 兰采薇无奈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靠着炕沿上坐了:“突然间就不困了。既然不困了,倒不如趁这个时间跟母亲学习一个绣花的技巧。” 刘氏轻轻一笑:“那姑奶奶坐近一点吧。” 就在兰采薇脑子飞转着找借口脱身之时,救星出现了。 兰采萝的奶忍受慌慌张张进来回话:“太太,姑娘哭闹着就是不肯躺下,非要太太陪着睡觉不可。” 刘氏脸沉了沉:“怎么这么没规矩?难道没看见我正与姑奶奶说话吗?” 奶娘忙跪在地上:“奴婢错了。只是,这大冷的天,奴婢不敢将姑娘抱过来,又怕姑娘哭久了会呕吐……太太还是去看看吧。” 刘氏也知道自己女儿哭闹起来就难以收拾,便有些犹豫的看着兰采薇。 兰采薇满面真诚的劝道:“母亲快去看看妹妹吧,不用管我,我听人说,冷风进了肚子,肚子会疼的……天这么冷,妹妹哭闹指不定有多少冷风就钻进了肚子呢!” “姑奶奶且坐一阵,我去看看就来。采萝这是在闹瞌睡。”刘氏到底担心自己的女儿,忙下炕穿鞋,一边往外走一边询问奶娘,“起来跟我走,你到这里来了,采萝那边谁在看着?” 奶娘站起身跟在刘氏身后:“巧娘在那里看着……” 兰采薇吁了一口气,在刘氏身后道:“外面路滑,母亲慢着点!” 待听刘氏脚步声消失,她也跟着下炕,抻抻衣襟,又捋了一下头,就让一个小丫头领路,赶着去了赵氏的院子。 刘氏到了女儿的房中,见女儿并没有哭泣,便屏退房中的下人,问巧娘:“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巧娘是最得刘氏信任的媳妇子,她听见刘氏问,往右边努努嘴:“那边已经在摔碗了。” 刘氏在女儿的床边坐下:“生气了吧,生气就好。姑奶奶现在过去少不得挨一顿训斥,这两相一对比,肯定就能觉出我的好来。二爷将姑奶奶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二爷看见姑奶奶跟我亲,对我总比从前要亲切些吧。”说到最后,竟有些幽怨。 巧娘笑道:“你说这位姑奶奶,相公不过就是要纳一个通房,她拼死拼活的拦着,还用自请下堂来威胁。这下好了吧,真的被人休了。” 刘氏面露讥讽:“要不是二爷惯着,她敢吗?二爷当初肯定给她陪了不少嫁妆,不然她现在也不会过的这样滋润!你瞧她那穿戴,哪一样是不值钱的。”巧娘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太太,嫁妆是老太太办的,再多也有限,你说,姑奶奶被休之时,夫家会不会给了她不少钱物?夫家可是皇商,要是这样,太太还是将她接回来住吧,一来可以让二爷高兴,二来嘛,姑奶奶总不好白白在家里住着。” “二爷交代过,不能议论姑***夫家,你以后不要再提起。” 刘氏眼睛还是亮了一下:“这两日看看她是不是好相处再说吧。” 小丫头将兰采薇领到赵氏住的院子门口,却不愿意往里面走了:“姑奶奶,奴婢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就不陪姑奶奶进去了。” 这院子里的丫头现在连赵氏的院子都不敢进了吗? 兰采薇心头错愕,还是点了一下头,那丫头忙告罪走了。 金枝撇了撇嘴角:“太太,这刘氏太太也做的太明显了吧?” 兰采薇瞪了她一眼:“不要乱说,我们是来做客的,不要往里面掺和。”她抬头看了看紧闭的院门,刚才那小丫头走了,现在没有人进去通禀,她还真不知道是不是直接推出进去。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门从里面开了,出来的是月季,她与金枝兰香一起进的兰家,几年不见,也长成大姑娘了,颇有些亭亭玉立的感觉。 月季一见兰采薇就福了下去:“见过姑奶奶,姑奶奶,里面请,奴婢在门边候了你多时了。”兰采薇讶异的张了张嘴,月季笑笑,淡淡的道:“四少奶奶怕一会没有给姑奶奶通禀,就让奴婢候在这里了。” 想来刚才的那一幕已经落在她的眼中,兰采薇没有再说,只让兰香引路。 院子挺大,收拾的干净整齐,没有兰采薇在进门前预想的杂乱不堪,院子里的下人也不少,且大多是以前兰采薇在时的老人,他们一见兰采薇就纷纷行礼。到了正房门前,就有人给兰采薇打帘子,屋子里很暖和。 赵氏神采奕奕的端坐在太师椅上,看样子身体比兰采薇离家时好了许多,至少能坐起来了。 丁玉兰则立在赵氏身后。 兰采薇只扫了一眼,就跪在桂花早就放在她脚边的蒲团上嗑起头来:“女儿见过娘亲。” 赵氏说话也比以前连贯:“不必多礼,起来吧。”待兰采薇站起身,又道,“听说你回来了,我这都等了半天了。” 兰采薇垂道:“让娘久等,女儿实在过意不去……” 赵氏不等她将话说完,哼了一声,“要不是我摔了一个碗,估计她还留你说话吧。” 这家中的局面似乎和自己刚才料想的不一样…… 赵氏待兰采薇比从前要客气些,让人给她檄了小札子坐下,又特意上了瓜果,更难得是中间竟然有一根洗的干干净净的嫩黄瓜。年节下的黄瓜可是稀罕货,没想到赵氏竟然记得她从前的爱好。 赵氏问了她近况,叹了一口气:“你到底年轻气盛了些,不就是一个通房吗?只要姑爷心在你身上,那女子还不是捏在你手中?等姑爷待她淡了,你找个借口将她卖了不就是了。听我一句劝,要是姑爷还有意接你回去,你就跟你父亲说说,让他从中周旋一下,你打回面子就回去吧。你的一辈子还长呢!”这样的赵氏让兰采薇很不适应。 赵氏见兰采薇沉默不语,就对丁玉兰道:“我也累了,你们姑嫂好久没见,去隔壁的小厅中说说话吧,姑奶奶晚饭就在这里吃了再回去吧。” 兰采薇与丁玉兰齐齐谢过赵氏,一起去了隔壁的小厅。 待两人出门,燕姑姑扶着赵氏慢慢的挪到软榻上躺下:“太太,我总觉得姑奶奶被休之事很奇怪。” 赵氏眼睑微抬:“有什么可奇怪的?” 燕姑姑将房中的月季桂花打出去:“我观姑奶奶走路的姿势,竟然还是姑娘身,可她成亲都快三年了,你说奇不奇怪?” “哦?”赵氏暖昧的笑笑,“该不会是那姑爷有暗病吧?难怪我刚才劝她回去,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要真是姑娘身,我看进兄弟不错,说合一下让她去做个妻室吧。我也算是做了一件积功德的好事。” “不好吧,两个年纪虽然合适,可差着辈分呢!” 赵氏闭上了眼睛:“辈分是小事,我们赵家现在不比从前,她过去说不定能帮衬一点,赵家兴旺,我在兰家才能挺直腰杆说话啊。”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44章 蛇蝎心肠 丁玉兰招呼兰采薇在小厅中坐下,就开始张罗茶水,兰采微忙阻止了她:“大嫂,你快快别忙活了,今日茶水已经将我灌饱了,我可不敢再喝。坐下与我说说话吧。” “那我不讲那些虚礼了。”丁玉兰扬脸一笑,又有了从前做姑娘时的轻扬率真。 兰采薇看得暗暗感叹,看来自家嫂子的性子还是没有变。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就将话题扯到了兰相业身上,丁玉兰幽幽一笑:“我都快忘记相公的模样了。” 兰采薇很意外:“难道哥哥这两年多一直没有与嫂子见过面?” 丁玉兰叹了一口气:“老太太将家中的药材生意交给了相公,这京城与大理一来一往少说也得三个月,他怕走后药材生意又落到了大房,便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京城。” “手边有得用的下人,离开三两个月也不会有问题。” “妹妹难道忘了,相公还去坐诊。这是二爷交代的,他不能不去,病人每日排队候着,他不忍不去。” “这……”兰采薇没有想到兄嫂要见面还这样难,“既然哥哥走不开,那大嫂与娘说说,回云南去吧。你们这么一南一北住着,几年不见面算怎么回事啊?” 丁玉兰苦笑着摇头:“家中情形妹妹也看见了,我怎么能丢下太太一个人回云南去?” 既然丁玉兰说到了家中的情形,兰采薇也就起了心思要问一问:“现在家中谁管家?怎么我看那些丫头媳妇子好像很顾忌刘氏母亲?就说刚才,那个给我领路的小丫头竟然不愿意进院子来给我通禀一声。” “自然是刘氏太太。我们太太病重,我又是晚辈,还被人拿着错处,二爷就将家中的事情交给了刘氏太太打理。”丁玉兰满面的怨怼之色,“刘氏太太手中握着下人卖身契,那些下人自然要看她的眼色行事了。好在这院子里的都是从前的老人,月例又从我们太太这里支,这才有了现在互不干涉的局面。” 兰采薇听丁玉兰说自己被人拿着错处,就想起她在刘氏面前奉承的样子,便问:“不知道大嫂有什么错?” 丁玉兰长长叹息一声,面带戚色:“我能有什么错?错就错在帮着太太管了厨房事务。” 兰采薇见她样子似乎不想细说,就没有追问,只好泛泛的劝慰:“人难免有犯错的时候,大嫂不要一直记在心里。” 丁玉兰摇了摇头:“这事存在我心里只让我难受,又没有地方说去。今日妹妹在这里,就权当抱怨一场吧。我们太太刚来时,刘氏太太身怀有孕,我们太太怕她太过劳累,就接下了大部分家事。妹妹也知道太太的身体,她接下家事也管不过来,就接厨房拨给我管了。可我接下厨房还不到一个月,刘氏太太就有了滑胎的征兆。 二爷一路查下来,竟然是厨房的饭食出了问题,说厨房送去的糕点都是桂圆山楂做的馅,菜里也有螃蟹薏米甲鱼这些易让人滑胎的东西。我管着厨房,又是出自太医家,我是有口难辩,当时刘氏太太哭天抢地嚷着说我要谋害她,硬要将我送回娘家去……” 说到这里,丁玉兰想起当时的情形,忍不住嘤嘤的哭起来。 兰采薇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与丁玉兰亲近,根本不相信丁玉兰会用这些伎俩让刘氏滑胎。 她递了锦帕过去,等丁玉兰止住了哭声,她才问:“那你知道厨房每日都送什么菜过去吗?” 丁玉兰双手绞着衣襟,摇了摇头:“坏就坏在我漏了查看各院菜谱这一项,我做菜不拿手,怕露怯就不敢去指点厨娘,安排各院菜谱的事情一直都是厨娘拿主意。其实,一般情况下,刘氏太太要吃什么,都是那巧娘写好了方子送到厨房去的……这些事情除了巧娘知道,就只有厨娘与我知道……偏偏出事后厨娘又失足落了井……根本没人相信我的话……” “那父亲怎么说的?”这事情越听就越像是丁玉兰被人陷害了。陷害她的人不是赵氏就是刘氏,两人动机都很明显,不过,刘氏自导自演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丁玉兰是赵氏的嫡亲儿媳,她就是看见刘氏怀孕心生怨恨要害刘氏滑胎,她也不可能从厨房下手,这明显就是想让丁玉兰脱不了干系。 “二爷能怎么说,只说没事就算了。可刘氏太太不依不饶,最后还是我们太太将管家的权利交出去才算了事。但厨房的事情,我们太太非让我继续管着。我也明白太太的用意,她是怕我将厨房的事不管,在别人心中谋害刘氏的事情就坐了实……” 兰采薇听了唯有叹息:“大嫂又没有真的做下那样的事情,算不得被刘氏母亲拿着把柄,你不用事事奉承她,你越是奉承她,倒越是显得你心虚似的。” 丁玉兰眼中又泛起了泪花:“这个道理我也明白,这两年,刘氏太太与我们太太争来斗去,我看了不少,慢慢的想明白了,我委屈点算什么。只要她们都高兴点,这家中少些事端,我的日子才能真的舒心。跟妹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如果有一日相公的心不在我身上了,我就去吃斋念佛,根本不会去为他争来斗去的。” 看不出丁玉兰竟然还有这样一番觉悟。 兰采薇笑笑:“都陈年往事了,大嫂不要太挂怀。要是哥哥有一日敢做出对不起嫂子的事情,我一个饶不了他!” 丁玉兰笑了一下,神色有些怅然:“哎----我在京城,相公在大理,纳妾是迟早的事情。算了,不说这些事情了。妹妹,等我与相公能当家作主了,你就搬回来与我们同住吧。” 兰采薇也不欲再说这些事情,便笑道:“好啊,大嫂到时莫要嫌弃我就是了。” 丁玉兰在兰采薇额上敲了一记:“我什么时候是那说话不算话之人?” 两人打打闹闹一阵,又说了些体已话,就有一个小丫头来请丁玉兰,说刘氏让她去厨房看着一点,莫要误了晚上的宴席。 兰采薇看丁玉兰很为难,便道:“我去与娘打个招呼,然后就回去休息,大嫂不用管我。” 丁玉兰点了点头,跟着那个小丫头走了。 她刚才说的淡然,但夹杂两个婆婆中间,肯定还是很难做的吧。 兰采薇想了想,就去了隔壁赵氏的房中,她想帮一下大嫂。 赵氏见兰采薇进来,让人端了杌子给她。兰采薇坐下,笑道:“大嫂去厨房做事了,我又帮不上忙,就来娘这里坐坐。 赵氏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她还真将自己当成正经婆婆了!”见兰采薇在看她,她又笑了,“你来的正好,我也有话与你说。” 兰采薇笑笑,抢先开了口:“其实我也有话要与娘说。” “哦,这倒是赶巧了,你先说吧。” 兰采薇收起笑:“娘还是让大嫂回大理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氏就冷笑起来:“她这下午敢情是找姑奶奶诉苦去了!她是不是说不想留在京城照顾我这个卧床不起的老太太啊?” “娘误会大嫂了。”怕适得其反让赵氏误会丁玉兰,兰采薇连忙解释,“我们说起孩子,我见大嫂一脸期盼,所以我才有了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大嫂的意思。” 赵氏听了,面上的怒色消散了一些。 兰采薇又道:“大嫂嫁入我们兰家已经三年多了,我们知道她与哥哥不在一起,可别人不知道啊,难免就有些风言风语的。再说了,我们二房人丁单薄,还是早一点添一个嫡孙是正事。” 赵氏目露沉思,良久才道:“这我也知道,只是我身体不好,身边一时离不了她。” “娘,女儿说一句不敬的话,你这事办的有些糊涂啊!现如今,什么事情都大不过二房的嫡孙去。” 赵氏看着兰采薇,目光灼灼,就像是想将她看穿似的:“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再想一想,看能不能让业哥儿来京城一趟。” 自己这一番话敢情是白说了…… 兰采薇笑了笑:“哥哥好不容易接管了药材生意,正是要展露一番拳脚给奶奶看的时候,娘在这个时间提出让他来京城,只怕他会功亏一篑。” 兰采薇的话让赵氏动心了,但她摸不准兰采薇为何会对这事这样热心,面上就变的淡淡的:“业哥儿以后肯定是要继承二爷的衣钵,就是进不了太医院做太医,也要做名震一方的神医。反而不用与大房争家中的生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兰采薇也不好再说。如果哥哥能来京城,夫妻俩在一起总好过现在这样一南一北的分居。 正在她准备告辞时,有一个媳妇子来请她,说兰志康回来了。 那个媳妇子兰采薇看着面熟,想了想才忆起是刘氏身边的巧娘,以前在大理时刘氏曾经派她来兰家传过话。 “去吧。”赵氏嘴角挂着一个嘲讽。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45章 刘氏伤心 辞了赵氏出来,巧娘笑道:“几年未见姑奶奶,姑奶奶越贵气了。” 兰采薇笑了笑,没有说话。院子里积雪未化,冷风刮在脸上难受,她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金枝却觉得这话听着别扭:自家太太现在是下堂妇,你却夸她现在比从前贵气,这不是让人闹心吗?便淡淡的接口:“巧娘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太太出身名门大族,打出生时起就是富贵命,贵气也是从命中带出来的,一出生就有,可不是这几年才有的。” 巧娘不过是想说几句奉承话讨兰采薇开心,然后顺便打听一下她名下有没有产业,没想到还没开口,倒遭了一顿抢白。脸上讪讪的,“小姐误会了,奴婢没有那意思……” 金枝还欲再说,兰采微给她使了个眼色,笑着问巧娘:“父亲这时在哪时?” 巧娘本来就会来事,兰采薇给了她一个台阶,她忙拾阶而下:“二爷在内书房呢。” 几人在内书房门外时,子成看见兰采薇,忙迎了上来:“见过姑奶奶。二爷说了,姑奶奶来了就请进去。” 兰采薇许久没有看见子成了,让金枝拿了一个一两的银锞子赏了他,这才让金枝巧娘留在门外,自己进了书房。 兰志康看见女儿进来,笑着招呼她坐下:“前日听说你要回来过年,我就一直盼着,推掉了应酬在家中专等你回来。哪知道今日一早张大人过府相邀,说林大人与亲家丁大人等几位同僚已经订好了席面,我不得已才去了……” 兰采薇没想到父亲会给她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留在家中等她,心中很是感动,笑道:“我还要住两日才回去,有很多时间与父亲相处。父亲是几位大人的上官,想来几位大人就是专门借年节之事宴请父亲的,父亲要是不去,倒让人落了面子,要是几人心胸狭窄,心中难免要生出芥蒂。” 兰志康频频点头:“我也是顾忌到这些,才没有过分推脱。” 这时子成进来上茶,兰志康一向饮茶很讲究,看子成茶杯没有选对,就指点起来。兰采薇趁这个功夫打量起房中的摆设来。半壁墙上用楠木做成书架,摆满了各色书籍,书架旁则放着桌案,案头摆着笔墨砚台,还有一个白玉雕成的帆船,想来是取义“一帆风顺”。屋子的另一半,就是她现在坐的地方,则布置成了客室。 家俱的式样与摆放的方位与从前青衣巷的书房并无二致,最让兰采薇奇怪的是,这间书房还连着一个耳房,耳房的珠帘是掀开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放置着床榻卧具,俨然就是一间卧房的样子。 兰志康回头就看见兰采薇在打量耳房,便道:“这院子正房改成了书房,我又不想去厢房住,就将耳房腾出来住了。其实说是耳房,也不知道原来建造这宅子的主人是做什么用途的,倒比厢房要大些。” 兰采薇难掩讶色:“父亲住在书房?” “我从前就住在书房,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难道没有与刘氏同住?这句话已经到了兰采薇嘴边,但她突然察觉不妥,便硬生生的收了回去,改成了“我以为父亲已经改了这习惯。” “有些东西,永远也改不了。”话里全是感叹唏嘘。 兰采薇抬头看向父亲,待看清父亲眼中的深深失落,短暂的茫然后就有一些高兴:刘氏应该并没有取代韩姨娘在他心中的位置吧。 “去东厢给你娘上柱香吧。”许久,兰志康才开口。 兰采薇怔了怔:“父亲还在家中供着娘的牌位吗?” 兰志康点了点头,站起身往外走。兰采薇愣了一下,起身快步跟上。 东厢门上是落了锁的,兰志康从怀中掏出一柄铜钥匙,缓缓的将锁打开。门开之际,房中传来浓烈的檀香的味道,烟雾缭绕的房中,若隐若现的有三个亮点。 待烟雾散尽,兰志康才让兰采薇进门。 房中的一切摆设,与青衣巷韩姨娘的卧房一模一样,就是供桌前韩姨娘的画像也还是从前的那一副。 兰志康坐在床头,凝视着韩姨娘的画像,那悲痛的神情也与几年前韩姨娘头七时兰采薇看见的一模一样。 兰采薇惊讶的看着这一工,半晌,她才问:“父亲还记着娘的一切?” 兰志康笑了一下:“我怎么能忘。” “若是父亲,对娘不能忘怀,又怎么会娶母亲刘氏?”兰采薇不知道,她的话里已经有了几分忿然。 兰志康喃喃的道:“她和你娘长的一模一样,我看见她,就像看见你娘一样……可是,到底还是不一样。 等刘氏进门之后,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她们除了长的相像之外,就再无一点相像之处,没有你娘的聪慧,没有你娘的温柔体贴,更没有你娘识大体顾大局的气度……” “因为长的想像父亲便答应迎娶母亲刘氏,父亲有没有想过,父亲伤害了两个人,一个是娘,一个便是母亲刘氏!”兰采薇是晚辈,这些话她本不该说出口,但是看着家中现在的情形,她又忍不住不说。 如果兰志康因为刘氏长的与韩姨娘相像,慢慢的与刘氏生出情愫,然后相亲相爱的过日子。她顶多也就是在心中为韩姨娘喊两声冤,替她不值罢了。可现在兰志康对刘氏非但没有生出情愫,话里话外的还透着后悔。这样下去,以刘氏今日表现出的性子,这个家只怕永无宁日。 兰志康转头看向女儿,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兰采薇继续道:“娘这边,我就不说了。想来她只要看着父亲过的好,心中便很欣慰。就说刘氏母亲这边吧。她要是知道父亲娶她是因为她长得与娘相像,她当如何自处?一个女子,最大的心愿莫过于相公爱慕自己,孩子孝顺自己。父亲心中不过觉得她是娘的替身,但她呢?她的全部希望可是寄托在父亲身上的。其实母亲赵氏也一样。” 兰志康怔怔的看着女儿,这些道理他都知道,只是他从来没有去想罢了。 “你越来越像你娘了,就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 “女儿的话,父亲好好想一想吧。父亲对娘的思念,放在心中即可,只要父亲心中有娘,这供桌这画像反而不重要。”兰采薇直视着父亲,缓缓的道。 “二爷,姑奶奶,请去用饭吧。”刘氏幽幽的道。 兰志康与兰采薇同时看向门边。因为房中燃着香烛,兰采薇进门时就没有将门带上。 兰志康面色铁青:“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意踏进这院子,更不允许来东厢,你难道都忘了!” 刘氏直视着兰志康,没有往日的畏惧。她早就来了,在兰志康开东厢的锁时就进了院子。东厢一直锁着,她很好奇,便支开子成,悄悄的站在门口探看,房中两人的话她也听全了。只是,房中两人都太专注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赵氏平日的那些冷言冷语,让她早就知道了自己与韩姨娘相像。但赵氏说她不过是替身,她心中根本不愿意承认。直到她听到了兰志康的话,兰志康话里对她的不以为然,深深的激怒了她。 兰志康来刘家拒婚,她心高气傲的想要出去问个明白,兰志康一见她就目不转睛,然后马上答应亲事。她当时很高兴,以为自己的美貌彻底折服了他,可是成亲之后,他却对她很冷淡,许多时候甚至有些厌恶。 现在才知道原因,不过是嫌弃与韩姨娘不够相像罢了。 她恨,但是为着自己,为着女儿,她却不能高声相向。许久,她才道:“请二爷与姑奶奶用饭。” 兰志康点了点头:“你先去准备吧。” “是。”刘氏缓缓的转身离去。 兰采薇看着刘氏微微耸动的肩头,叹了一口气,自己不过是想劝一下父亲,却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家中是否和睦,只在父亲一念之间。” 兰志康沉默不语。 晚上的宴席上,刘氏就像什么都没有生似的,放着各人身后专门布菜的丫头不用,亲热的为每一个人布菜,对赵氏更是一副敬重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 兰采薇难掩心中惊讶:该不会伤心过头变的不正常了吧? 但看到其余几个见惯不惊的样子,心中就清明了,想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用完饭,几人移到旁边花厅饮了一盏茶便各自散了。 兰志康留了兰采薇说话:“你的话,我认真的想了想。让我放下你娘,我恐怕做不到。但为了家中和睦,以后我会注意一些。” 兰采薇点了点头,转了话题说起兄嫂之事。 兰志康道:“相业在大理坐诊也有三年了,该掌握的病例也掌握的差不多了。过完年,我就想让他来京城,跟在我身边再学一两年,我还有一些东西要指导他一下。 丁大人今日也说了,他也有一些多年来习医的心得要与相业说。” 都说术业传男不传女,更没听说要传婿的,更何况丁家还有儿子。 丁家这么做,只怕是为了丁玉兰吧。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46章 夫妻短聚 兰志康留女儿说过一阵话,便让子成送她回房歇息。 回到房中,兰采薇梳洗完毕,盘腿坐在炕上,望着炕桌上的烛火呆。 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也不知道天恒有没有心思过年。 坐了一阵,她拿起手边金枝备下的一方绣了一半的锦帕有一针没一针的绣起来。 张姑姑立在一旁,不时的指点一句,过了一会,状似不经意的道:“太太,刚才你与二爷说话之时,太太母亲身边的巧娘来坐了一会。” 兰采薇心中装着黎天恒,听了张姑姑的话也没有往心里去,“哦”了一声,过了一阵才扬起脸嘱咐房中的人:“我们是来做客的,两位母亲身边的人,你们都要客气一点。但态度要一致,不可与谁房中的人特别亲热,免得到时落人话柄。” 房中众人应下。 张姑姑也跟着应了一声:“巧娘倒是个话多的,与奴婢说了许多话,还问起太太在家中的吃穿用度。” 兰采薇照例“嗯”了一声,但答过之后又觉得不对,停下手中的动作:“她问这些做什么?那你是怎么回的?” 张姑姑在总督府的后院中住了好些年,什么人没见过?巧娘来了没说几句话她就听出来巧娘是来探兰采薇家底的,她便笑着与巧娘周旋,回答的更是滴水落石出不漏。 不过,她替兰采薇将巧娘挡了回去,自然不能悄悄的,得说给兰采薇知道。所以她笑道:“巧娘是太太母亲的身边人,她来打听太太的吃穿用度,应该是替太太母亲问的吧。太太母亲大概是担心太太在外受苦,却又不好跟家中开口吧,不放心才问的吧。 奴婢这样想,就没敢乱说,将家中开销算给巧娘听了听。” 家中下人不多,开销兰采薇也就没有瞒着任何人,她点了点头:“那巧娘听了怎么说?” 张姑姑笑道:“巧娘只说想不到太太过的如此节俭。” 兰采薇满意的低下头去继续做针线,她自从搬出古树胡同,心中挂念黎天恒,根本无心去张罗衣食住行,而且又担心张莲儿会来暗查她的身份,不敢往家中买下人,就是厨娘都没敢请。这样简单的日子,在巧娘这种人眼中肯定不只是节俭,甚至是寒酸。 她不想让刘氏知道自己名下有田产铺子,所以张姑姑回巧娘的话,让她很满意。 张姑姑与自己说这些,肯定是猜到自己的心思,想要在自己面前邀功。这样想着,兰采薇笑着抬起头,对房中的人道:“张姑姑年长几岁,许多事情肯定比你们想的深远周到一些,你们几个以后多跟她学学,有她的指点,你们也能少犯些错误。” 张姑姑连声道:“不敢”,其实心中非常高兴,兰采薇如此说,就是开始信任她了。 金枝听出兰采薇是想抬举张姑姑,笑道:“那就请张姑姑多多指点,千万不能藏一手啊。” 兰香映月也回过味来,忙附和着金枝。 张姑姑呵呵笑着:“只要你们不嫌我啰嗦就是了。” *********** 兰采薇裹着浴袍出来,被突入起来的冷风冻得颤抖了一下。 金枝察觉了,忙道:“太太,快上炕躺着吧,仔细着凉了。咦,奴婢刚才明明记得这窗户关的严严实实,怎么转眼间就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金枝一边说,一边走向窗户,准备去交窗户关严实。 “房中烧着火炕闷得慌,有一条缝透气正好,你不用管它了,先下去休息吧。”兰采薇见金枝走近窗户,急急的道。 她也记得沐浴之前窗户是关严实的了,而且她还看见兰香上了栓,现在那栓子却掉在了地上。 这样的情形,不可能是风吹开的……肯定是有人进了房中。 黎天恒曾经说过,她的处境危险……所以,她很害怕,很想拉着金枝就往外跑。但躲在房中的人也可能是黎天恒,他已经有两次翻窗而入的经历了……想到这个可能,她又不想走了。 金枝回头看见兰采薇站在原地愣愣的望着窗户,顾不得去管窗户的事情了,走到兰采薇的身边:“太太,你穿的这样单薄,快躺下吧。外面还下着雪呢!” 兰采薇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炕,她不上炕躺着,金枝肯定不会放心离开。 金枝替兰采薇掖好被角,这才熄灯退了出去。 黑暗中,兰采薇睁着双眼,看着存放东西的另一间耳房----房中摆设一目了然,能藏人的也只有那里了。 黎天恒缓缓的从耳房走出来,他怕吓着她,走路时不敢出一丝声音。 兰采薇看清那个黑色的身影是自己日思夜盼的人时,眼中慢慢聚集起霭霭水汽。 黎天恒走近,才觉黑暗中有一双灼灼生辉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他轻轻的笑了一下。 四目相对,兰采薇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出口的却是:“你翻窗户上瘾了吗?吓死我了!” 黎天恒坐在炕沿上,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吓着了吗?” 兰采薇点了一下头,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以为是打家劫舍的,心头吓得要死……以后你不准翻窗户了!” 黎天恒心中就有些后悔,用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擦拭着她面上的泪珠,一本正经的承诺:“好好好……我保证以后不翻窗户了!再也不翻了!就是吓死我自己,我也不能让夫人被吓着啊!” 见他小心翼翼的保证,兰采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不知道自己脸上还挂着泪珠子,撇了一下嘴角:“别乱叫啊,我可不是你的夫人!” 黎天恒目露尴尬,轻轻的唤了一声:“采薇!” 兰采薇睨了他一眼:“本来就是嘛。我可是有休书为证。” 她提起这些,只是想拌拌嘴罢了,其实这些日子她心中对黎天恒的思念早就冲淡了对休书之事的愤怒。 黎天恒听她提起休书之事,脑中便浮现出她当是眼中的怨恨之色,还有那深深的绝望来。 她心中肯定恨自己吧。 黎天恒凝视着她,良久,才道:“采薇,我错了。” 兰采薇支起头,目露戏谑:“知道错了?” 在她的目光中,黎天恒有些不自在,轻轻的别开脸去,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你怎么来京城了?” 黎天恒的尴尬别扭,兰采薇看在眼中,便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这个时代的男子能认错,她已经很满足了。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其中之一便是适可而止,凡事都不能太过分。 黎天恒没有回答,扫了一眼被子下面的妙曼身躯:“地上好冷,不如让我在炕上躺下再说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脱鞋脱衣准备上炕,根本没有等她回答。 兰采薇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出了位置。 黎天恒挨着她躺下,伸手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他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放在她腰间的手慢慢向上,探进她亵衣里的沟壑间。 恩,好像大了一点。 兰采薇的脸瞬间就红了,将头埋在他宽阔的胸膛,口中嗔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黎天恒早被她身上的幽香熏得血液沸腾,哪里还顾得上她提出的问题。听见她再次问,漫不经心的答道:“回家过年呗。” 他想她,无时无刻都在想她。做事想,吃饭想,睡觉也想……想她现在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冻着……只是,这些话他却说不出口。 “天恒,我有话要问你。”兰采薇握住黎天恒那双在她身上游走的手,很认真的看着他。 黎天恒双手被人握住,不得已抬起头来,神色间很是不满:“采薇,就不能一会再问吗?” “不行!不问清楚我不安心!”兰采薇瞪了他一眼。 黎天恒夸张的叹了一口气:“好吧,在下定然知无不言。”嘴里说着话,双手已经悄悄的摆脱束缚,再次在她香软的娇躯上游走起来。 “天恒,我听说你年后要以安南王族的身份朝见大明天子?” 黎天恒指尖轻轻的摆弄着那颗粉红色的蓓蕾:“福伯说的?” 兰采薇嘤咛一声,“恩,你这样公然与黎康为敌,那静夫人怎么办?” “静夫人早就不在黎康手中了。” 身下肿胀的难受,黎天恒忍不住将那双小手牵向自己的身下。指尖触及炙热的坚挺,兰采薇的手微微缩了一下,但转瞬便反手握住了。不过,她还是没有忘记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你将静夫人救出来了?” “恩。”黎天恒将那颗粉红色的蓓蕾含入口中,轻轻的吮吸起来。 “真的?太好了。可是,黎康怎么能轻易就让你将静夫人救出?还有,你现在贸贸然离开安南,静夫人会不会有危险?” 黎天恒有一种挫败的感觉,他这时一点也没有心情回答这些问题,可是对上兰采薇坚持的眸子,他又不能拒绝,只好快的道:“黎康太自信了,这才给了我可乘之机。我十年没有回安南,他就以为我不敢在这时回去,囚禁静夫人的地方,只派了几个老兵把守,我悄悄潜回安南,轻易的就将静夫人救出来了。放心吧,我都安排妥当了,静夫人不会有危险的。” 第147章 夫妻短聚(二) 黎天恒生怕兰采薇再问,话一说完,就轻轻的吻上她的唇,让她到了嘴边的话成了含糊不清的嘤咛声。 兰采薇不能问,心思慢慢地放在了正在生的事情上。她的身子在黎天恒娴熟的抚摸下慢慢燥热起来,轻轻的扭动,想一个最佳的姿势回应他。 待他的嘴开始一路向下再次吻上那淡粉的蓓蕾时,她摩挲着他的头顶,将手指轻轻的擦进柔顺浓密的根中,口中喘息着,“天恒,我们……成亲快三年了……我想完全属于你。过完年,我已经十四岁了。” 黎天恒将头从那双颤颤巍巍的山峰中抬起来,静静的看着她,眼中全是犹豫之色。 在他停下来之时,兰采薇也睁开了微闭的双眼,也静静地看着他,可是,她心中一点也不像面上那样平静:他对她的渴望,她完全知道,就是现在,她也能感受到自己双腿间的傲然挺立。可是,他为什么停下来,不愿意突破最后那一道防线? “你在担心什么?”过了许久,她忍不住出声询问。 黎天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觉得你太小了。” 小吗?这个时代的女子,许多人十四岁已经做了母亲。 这句话,兰采薇没有说出口,她知道他在撒谎,但他不愿意说,她就是再追问,得到的不过是不同的谎言罢了。 她将身子往下缩了缩,吻上了他的唇。双手也没有闲着,用前世的经验去挑逗他,一点也没有以前的顾忌。 他的意志在她灵巧的双手下彻底崩溃。 身下的肿胀只想找一个突破处。 他完全进入她时,她的身子一滞,瑟缩了一下。他感觉到了,忙放缓了冲撞的动作,附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兰采薇摇了摇头,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用自己的迎合来减缓身下的疼痛。 过了很久,他终于在她的身体里彻底释放。 兰采薇只觉得自己身子再也使不出一丝的力气,闭着双眼将玉臂在空气中挥舞了一下:“身上好脏,我要清洗一下。” 黎天恒“啊”了一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要在自己家中,他只需高呼一声,自有候在外面的张姑姑进来伺候。可现在他瞒了人偷偷潜进兰家,总不能高声叫人把? 兰采薇双眼微阖,完全没有看见他的为难,继续吩咐道:“炉子上还有我刚才沐浴剩下的热水,你用木桶之中的冷水在盆中兑一下端过来吧。我实在不想动了。恩,对了,你刚才藏身的房中有一个藤箱,那是我带来的,你在里面找一套亵衣拿过来,我要换换。” 这下,黎天恒总算是明白了,这是让他去打水来服侍她。 他犹豫了一下,提议道:“采薇,你让金枝将张姑姑叫来吧。” 兰采薇缓缓的睁开眼,用慵懒的目光注视着他:“不要叫张姑姑来。你快去嘛……” 黎天恒在她带着颤音的撒娇声中败下阵来,慢慢地起身下炕,“好吧,我这就去为夫人打水。” 兰采薇听出他话里的不情愿,冲着他的背影甜甜的笑了,方才继续闭目假寐。 不过,兰采薇到底没有让黎天恒帮她清洗,他们虽然熟悉彼此的身体,但这一次才是两人真正的交融,他多少会觉得难为情。 换好衣服重新躺下,黎天恒伸出自己的右臂让兰采薇枕着,“采薇,还是让张姑姑来替你看看吧,要是受伤了,就让她给你上一点药。” 兰采薇摇了摇头。身下有不适感,但并没有那种难忍的疼痛,应该没有受伤才对。 黎天恒还是不放心,坚持让张姑姑来看看。兰采薇只得道:“张姑姑只当我是下堂妇,她与我回兰家,身上怎么会带着药?” 黎天恒一想也是,便没有坚持。过了一会,他突然道:“采薇,你刚才那些魅惑人的手段,都是跟谁学的?从前也没有见你有这么手段。” 他会不会怀疑自己? 兰采薇以前虽然会帮他释放,但怕他怀疑,只敢用手来回抚摸他,今日可是用了她前世所有的经验……她的身子慢慢有些僵滞,“你问这个做什么?” 黎天恒嘿嘿一笑:“要是兰家从前为你请的那个燕喜嬷嬷教你的,我一定将她请到京城来服侍。要是张姑姑教你的,我找个日子好好赏她。” 兰采薇松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一片红云来,感觉自己面上热,她暗道:幸好怕引来金枝不敢在房中点灯,不然…… “咕咕----”温馨暧昧的气氛中,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兰采薇讶异的抬头:“你还没有吃饭?” 黎天恒笑了一下,“恩。” 兰采薇坐起身,眉头紧蹙:“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吃饭?” “我想赶快一点,趁城门落锁前进城,所以……” 兰采薇打断他:“明日进城又怎么样?当然是吃饭要紧!”语气中,已经有了恼意。 但是黎天恒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很享受这种感觉。为了能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到京城,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吃一餐饭,沿途换了五匹马……她话里的紧张关心,让他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兰采薇起身下炕,找出刚才剩下的几块绿豆糕端过来:“你先垫垫,我让金枝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黎天恒拦住了她,他怕她为难,现在她只是回娘家暂住的姑奶奶,何况还是两个后母管家,肯定不比在自己家中方面。 兰采薇自是不同意。 黎天恒笑道:“我再躺一阵就走了。你不要忙活了,陪我说说话吧。” 兰采薇想到他确实不能在这里久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因为她有很多话要问他。 她回到炕上躺下:“天恒,你回安南时日尚短,而黎康在安南经营数十年,你这样与他叫板,真的有把握撼动他?” 黎天恒看着房顶,过了好一会,才道:“如果能得到明朝皇帝的支持,把握会更大一些。” 兰采薇想说,既然静夫人已经救出,就不要与黎康相争了,回到京城过我们从前的日子吧。但是这话她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她明白,他现在就像是弦上那支箭,不得不了。他退缩了,黎康现在也断不会放过他,只怕到时大明安南都再无他的容身之所了。 “天恒,你与黎康相争,是想取而代之还是只想与他各据一方?” 黎天恒实在不愿意与兰采薇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但他知道,如果不让她明白,她心中肯定难安,便道:“这些年,北边的鞑靼常常犯明,虽不至于影响大明国本,却让大明皇帝烦不胜烦。顾及鞑靼,大明就开始减少对安南的用兵,开始使用怀柔政策。这几十年,大明已经完全改变了策略,从不让安南只立一王。利用二王相争来控制安南。” 兰采薇沉默不语。 黎天恒又道:“取而代之,我的处境就与黎康现在的处境一样,在安南人的眼中,是一个弑君弑兄的逆贼,在曾经支持他的大明皇帝的眼中,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以安南的国力,在几百年内根本不敢跟大明抗衡,所以他暗杀大王兄取而代之,给安南带来的可能是连年的战争,如果短时间内安南没有一个能牵制住黎康的人出现,大明很可能因为黎康违背誓约再次对安南用兵。如果我成了那个有能力牵制黎康之人,我便还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只是这一次有能力摆弄这颗棋子的,不是大王兄,而是大明的皇帝。” “天恒。你已经做了选择,对吧?”兰采薇轻轻地道。 她只想到了黎天恒如果此刻退缩,黎康不会放过他。但是她却从没有去想过黎天恒是安南人,还是安南的王族,他身上肩负的还有让安南普通民众安居乐业的责任。 她突然明白了,他刚才的犹豫,肯定是与此事有关:他知道自己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他怕自己知道了他的选择而离开他,所以才犹豫的吧……他千里迢迢来京城,是不是想来告诉自己他的选择? 黑暗中,黎天恒点了一下头。 兰采薇笑了笑:“天恒,我还是你的妻子吗?” 黎天恒再次点了一下头。 兰采薇也笑了:“既然我还是你妻子,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黎天恒在她鬓角轻轻地吻了一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你置于危险中争斗中。” 他的话,让兰采薇想起来张莲儿,便将自己让老太太掩饰身份之事说了一次。 黎天恒笑了笑:“不用紧张,淑贞公主已经承诺,不会将你的身份告诉任何人。”见兰采薇满面不解,他伸出手指亲昵的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这些事情太复杂也太肮脏,你不知道也罢。” 兰采薇微笑着在他怀中缩了缩,这一缩,不小心便触动了他的敏感位置,他颤腻了一下,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兰采薇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支着头问:“我不知道你会突然回来,便答应了父亲要在家中住到初二才回古树胡同,那你这两日该怎么办?” 黎天恒在心底叹息一声,只好再次用吻堵住她的嘴。 第148章 避着一点 一夜折腾,直到破晓时才作罢。 黎天恒恋恋不舍得起身下炕,一边替兰采薇掖被角一边道:“采薇,李子文还等着我,我得走了。你不用管我,好好地在这里住两日,我有福伯服侍即可。” 兰采薇浑身酸痛,但还是抓了一件厚袍子套在身上,跟着坐起身:“要不,我找一个借口与父亲说说,早些回去与你过年。” 黎天恒心中一暖,想了想,摇头道:“不用。我还可以在京城多待几日才会安南,恩,可以与你一起过了元宵节再回去。” 想到还有十多日可以在一起,兰采薇略略安心一些:“也好,我正月初二一早便回去。对了,你回去之后就让李子文为你备饭……早知道你会待这么久,我就让金枝去厨房为你拿吃食了。” 黎天恒笑看着她:“谁叫你这么诱人,让我不忍离去?放心吧,我才刚刚吃的饱饱的,现在一点都不饿。” 兰采薇的俏脸在他暧昧的笑容中红了一下,嗔道:“一点正型都没有!” 黎天恒停下穿衣的动作,吊着衣袖便凑到兰采薇跟前,一本正经的问:“夫人,为夫认真的与夫人讨论人伦纲常之事,怎么就没有正型了?” 兰采薇笑着拍了他一下,看了看窗外渐渐白的天色:“快快梳洗吧,再不走就天亮了。” 黎天恒却盯着兰采薇满面娇羞的脸,装出一脸疑惑:“夫人,你倒说说,我怎么就没正型了?难道夫人不喜欢与为夫的做那些人伦纲常之事?不对啊,夫人刚才明明很喜欢的啊……还是,夫人只是不喜欢与为夫的讨论人伦纲常之事?” 想到自己一夜的主动,兰采薇的脸再次红了一下,轻轻的推了黎天恒一把,“别贫了,快去梳洗!” 黎天恒哈哈笑了起来,吓得兰采薇赶紧去捂住他的嘴:“你做什么,这可是兰家!” 知道自己太过忘形,黎天恒忙止住笑容,在兰采薇面颊上亲了一口,继续穿起衣服来。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他打开窗户,回头为难的看着兰采薇:“这该怎么办呢?” 兰采薇见他神色肃然,心中沉了沉,语气就没了刚才的轻松:“怎么了?” 黎天恒一本正经的看着兰采薇:“晚上想来看夫人,与夫人一同守岁,可又答应过夫人,再也不翻窗户……是做食言而肥的小人好呢,还是忍着对夫人的想念,在家中等着夫人回去呢?” “你……当然是在家中乖乖等着了!”被吓了一把,兰采薇心中倒并没有恼怒,甚至还有一种仰天长笑的冲动。她与他成亲三年,竟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面。 黎天恒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吧……” 两人嬉笑一阵,直到再不能拖延了,黎天恒才推窗离去。 兰采薇躺下迷糊了一阵,隐隐听到门开的声音,有人轻手轻脚的进房,她一下子就惊醒了。房中虽然让黎天恒略微收拾了一下,大致看不出什么来,可褥子上还有两人昨夜欢好留下的痕迹。 好在炕前还有一道屏风。那双脚步声的主人估计是怕她没醒,就停在了屏风外没有进来。 “金枝?” “太太,是奴婢。”兰香听见兰采薇说话,便转过屏风,走到大炕前,“太太,现在起吗?” 兰采薇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想了想,吩咐兰香:“去将张姑姑叫来服侍。” 褥子上留下了痕迹,若是在家中还好些,悄悄换一条就是了,可现在在娘家做客,房中没有多余的褥子可以换,自然就瞒不过服侍她起床之人。跟着她的,除了张姑姑,其他的都是些小丫头,她只能选择让张姑姑来服侍。 兰香有些奇怪,可看见兰采薇眼中的坚持,还是去了。 不多时,张姑姑便来了。 张姑姑是燕喜婆子,一进门就察觉到房中弥漫着男女欢好之后留下的艳糜气息。她偷眼看向床上的兰采薇,只见她面上泛着红晕,嘴唇微肿,脖颈间白皙的皮肤上有几处隐隐可见的暗红吻痕……完全是一副与男子欢好之后的样子。 她心中暗暗吃惊,可面上不敢露出丝毫来。 兰采薇交代了兰香几句,就将兰香打出去了,回头就看见张姑姑正悄悄地打量她,便淡淡的道:“爷昨晚来过。” 闻言,张姑姑惊讶的张了张嘴,旋即高兴的拍了一下大腿:“真的?!爷能来,就说明爷放不下太太,心还在太太身上。奴婢真为太太高兴!”她口中说着,就用衣袖去拭自己的眼角。至于黎天恒怎么会半夜三更潜进来,又是怎么进来的,她都聪明的选择了忽略。 对于张姑姑的身世,兰采薇早就听福伯说过。张姑姑自幼跟在她那做燕喜婆子的姑母身边学习,也因为这个,到了成亲的年纪无人上门提起,慢慢有了名气之后,便进了总督府,后来又因为得罪了总府夫人被卖入妓馆。她现在无亲无故,离开兰采薇之后的日子肯定难过,所以,兰采薇不喜欢张姑姑的事故精明,但几次换下人都将她留在了身边。 张姑姑这样的人,兰采薇手中握着她的卖身契,她又无处可去,身家性命全压在了兰采薇身上,对兰采薇不说有多衷心,但也不会做出背叛主子的事情。兰采薇自然也知道,在这事上就没有对她隐瞒。等她表示完自己的高兴,兰采薇已经起身下炕,“你将这褥子处理一下,莫要让人看出什么来。” 张姑姑看向褥子上那一团暗红色的血迹,就有些犹豫:“太太,褥子要处理,唯有将沾有秽物的地方清洗一下……”言下之意,就是问兰采薇要不要将褥子上的那一块布收起来。 兰采薇却没有想那么多,只点了一下头,“恩,那你就好好洗洗吧。一会儿若是有人问起褥子是为何湿的,你就回说不小心将茶倒在上面了。” 张姑姑抿抿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兰采薇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回头悄悄替我煎一贴避孕的汤药吧。” 张姑姑闻言,忙劝道:“太太,要是有了身孕,爷肯定会马上将你接回去的……” 兰采薇笑笑:“如果因为我有了身孕,爷才想着将我接回去,那我回去还有什么意思?”有些话,她没必要跟着张姑姑说清楚。但如果不给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恐怕张姑姑会暗暗揣测,甚至会暗中窥探,那反而惹人烦,倒不如随意解释几句。 想到兰采薇宁愿自请下堂也不愿意让妾室进门的性子,张姑姑接下来要规劝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沐浴完毕,张姑姑已经将褥子清洗干净了。 兰采薇穿好衣服,又将自己带来的几个丫头叫入房中,道:“爷初二说要去古树胡同住几日,我想给你们说一声,你们几个知道就行了,莫要与其他人知道,特别是在二爷跟两位太太面前。” 张莲儿虽不追查了,但她与黎天恒的关系终究还是不能让人知道,维持一个下堂妇的身份倒更合适一些。只是,如果黎天恒住在古树胡同,自然瞒过金枝几个。 金枝几个听了,初时很惊讶,但转念一想又一个个面露喜色,纷纷应下。 多余的话,兰采薇也没有交代,金枝几个跟着她的日子久了,对于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分的很清楚。 这边交代完,那边就有小丫头来问兰采薇这时用不用早点。 兰采薇就让她去吩咐厨房上早点。 用过早点,兰采薇在铜镜中细细检查了自己一次,没现破绽,这才去前厅参与祭祖仪式。 赵氏昨日强撑着身体与大家一起用晚饭,回去时就着了凉,祭祖时便没有来。 刘氏穿了一件鲜亮的艳黄色棉袍,将整个人衬托得精神奕奕。她一见到兰采薇,就迎上来询问睡得习不习惯,早点用的好不好,很是周到。 兰采薇一一作答,抬眼间却看见父亲站在祖宗牌位前微微摇头,像是在叹息的样子。 兰采薇也在心底叹息一声,与刘氏应酬几句便不再说话。 祭祖之后,兰采薇一夜没有睡好,就有些支撑不住,找了一个借口回房去了。 房中,张姑姑已经问兰家下人要了一条干净的褥子换上了,理由用的是兰采薇先前教的,到没有人怀疑什么。 张姑姑服侍兰采薇上炕坐着,看了看身边没有别人,便道:“太太,你出去的时候还是要避着点两位太太身边陪嫁的媳妇子。” 兰采薇讶然的看着张姑姑。 张姑姑笑了一下,“陪嫁的媳妇子,多是精通燕喜之事的。昨日之事,能瞒得过那些小丫头,但一定瞒不过那些有经验的媳妇子……” 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兰采薇心中微惊,赵氏身边只有燕姑姑,而刘氏身边如果有人懂这些,定然是那叫做巧娘的……燕姑姑服侍生病的赵氏,今日没有出过院子。巧娘,好像也没有见着…… 张姑姑又道:“太太心中有数,与她们见面尽量不要走动就是了。说起来,她们就是察觉什么,只敢在心中猜测一下,肯定不敢乱说什么的。” 第149章 李子文突然造访 有了张姑姑的话,兰采薇行事就小心了些,要与赵氏刘氏见面时,都先让金枝看看燕姑姑或者巧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就想办法引开两人再进去。 年三十的晚上,兰采薇与兰志康刘氏赵氏一起吃了饺子,又与几人移步隔壁花厅饮茶,坐了一阵就推说怕冷要回房。刘氏赵氏本就不愿意在一起守岁,但如果兰采薇留下,以兰志康对兰采薇的疼爱,一定会陪着她的,她们两人就是不愿意也要留下来作陪----谁都想在兰志康面前表现一下对兰采薇的关爱。所以听了兰采薇要回房,两人暗喜,作势挽留一阵,便以身体要紧附和起来。 兰采薇回房之后就摒退了服侍的丫头,静等着黎天恒的到来。黎天恒在兰家呆了一夜,又是天际白时方才离开。 大年初一晚上也是如此。 大年初二一早,兰采薇用过早点之后,就去与众人告辞。 兰志康见赵氏刘氏与女儿相处还不错,再次提出让她搬回家中住。兰采薇婉言拒绝了,他叹息一阵,想着女儿性子要强才没有再劝。 赵氏那里,赵氏说了些客套话就让兰采薇走了,倒是丁玉兰一直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到院门处还舍不得放手。 兰采薇也有些伤感,“大嫂,你要是想我了,就抽空来我那里住两日,权当轻松一下。” 丁玉兰苦笑了一下,“与公婆同住,哪里能随便在外面过夜?妹妹要是得空,还是来看看我这个大嫂吧。” 兰采薇点了点头:“我会的。大嫂忍过这一阵,过几个月等哥哥来了京城,有他在大嫂身边照应,大嫂就能轻松些。” 相公要来京城的事丁玉兰已经听赵氏说过,她的脸微微红了红,眼中却全是期盼。 辞了丁玉兰,兰采薇又去见了刘氏。刘氏一再挽留她再住几日,说的兰采薇再找不出拒绝之词时,方才一脸遗憾的挽着她的手将她送到了二门。 回到古树胡同的家中,黎天恒已经等在院门处。金枝几个早就听兰采薇说过,见到他并没有表现出讶异,几个人想他既然愿意来这里住,接回自家太太的事情就指日可待了,心中有些想替自家太太讨好他,一脸喜色的与他行礼时恭敬的程度倒比以前更深些。 黎天恒对几个人微微点了一下头,走到兰采薇身边,就跟以前一样,将兰采薇整个人裹进自己的斗篷中。 金枝几个人见状,眼角的喜色更浓了,相互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去。 兰采薇扫了一眼金枝几个,面上红了红,低声道:“这里还有人呢,快快放开!” 黎天恒紧紧地拥着她柔软的腰肢,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兰采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由着他去了。 两人回到房中,兰采薇换好衣服系了一条围裙就准备出门:“年节下的,酒楼饭庄子都没有开门,你与福伯又不会做饭,也不知道都吃了些什么,我下厨去做几个你爱吃的菜。” 黎天恒一把将她拽入自己的怀中,“这两日没有睡好倒是真的,你陪我睡一会嘛,饭菜让厨娘去做就是了。”说着,也不给她反对的机会,拦腰一下就将她抱上炕压在身下。 “你做什么……”兰采薇试图推开黎天恒,不过黎天恒却没有给她机会,故技重施用吻去堵他的嘴。 正进门的映月听见里面炕上的动静,慌忙折身往院外走,出去时小心的掩上房门。 两人在甜蜜中过了七八日。以至于金枝几个人差点都忘记了兰采薇是下堂妇的身份,只当是搬了一次家而已。 张莲儿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黎天恒就不愿意让兰采薇再住在这简陋的院子里,想让她搬回结彩坊的宅子。兰采薇也喜欢那里,有些动心,可想了想她还是拒绝了,一是宅子太大,搬进去就势必要增加下人,她又不想在身边添一些不知根底的人。而是父亲面前她也不好解释。 元宵将近,想到黎天恒又要离去,兰采薇的心便沉重起来。她怕黎天恒不安心,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了。 正月十三,两人在院中做花灯,黎天恒拿了柴刀砍竹子做花灯的骨架,兰采薇则在一边给花灯骨架敷纸上色,两人做得很认真,做出的花灯没有外面卖的好看,却还能让人认出是花灯的样子。 做了一阵,大门外传来敲门声。这宅子外院小,两人又在二门附近做花灯,外面的敲门声两人都听得很清楚。 已近黄昏,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来? 兰采薇疑惑的看向黎天恒。 黎天恒正静静地看着二院的门,待他看见去开门的福伯引着李子文进来时,心中不由得一沉,李子文知道他住在这里,可他交代过李子文,这几日没有要紧的事情不能来找他。 李子文进门就看见黎天恒手拿菜刀娴熟的在劈竹子,他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拿眼睛去看福伯。 福伯笑了笑,压低声音道:“爷的一身功夫,这几日全用在砍竹子劈柴火上了……” 李子文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福伯:“下人都做什么去了?” “这院子里,除了我,就只有太太和四个陪嫁丫头和一个燕喜婆子服侍。太太兼着做厨娘,我和爷兼着粗使下人。”福伯笑着解释,漫说李子文奇怪,就是他头一次看见自家爷劈柴洗菜也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李子文讶异的张了张嘴:一个女子竟然能让一个从小锦衣玉食之人心甘情愿的去劈竹子?看着看着,心中竟然生出些羡慕来。 福伯与李子文说话的声音不大,兰采薇完全没有听见,但黎天恒从小习武,听力自然要比常人好上数倍,两人的话被他听全了。他放下手中的柴刀,站直身子道:“你难道是来看热闹的?” 被黎天恒冷冷地一问,李子文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面上的惊讶之色慢慢变成了肃穆之色。他赶紧走到兰采薇与黎天恒的身边,施了一礼:“见过爷,见过太太。” 兰采薇点了点头,她知道李子文这时候找黎天恒定然是有急事,便道:“花厅还烧着炭炉子,你们别去书房了,去花厅说话吧。” “还差四盏花灯,我一会再来帮你做。”黎天恒的话里有些歉意。这十日来,兰采薇让他去劈柴,他便二话不说去劈柴,让他去洗菜,他又二话不说变去洗菜……不能给她想要的日子,这样尽力配合她也算是对她的补偿。 兰采薇笑笑,“恩,你们快去吧。” 福伯是见惯不惊,李子文则是不一样,他这还是一次见黎天恒与兰采薇相处,听着黎天恒的柔声软语,心中的惊异简直就有些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了。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自家主子可从来没有对谁这样温柔过。 等黎天恒与李子文去了花厅,兰采薇便吩咐留下帮她收拾的福伯,“爷肯定有重要之事说,金枝几个去上差不方便,还是你去吧。” 其实她心中不安,想让福伯去听个究竟,好来与她说。 福伯自然也知道,丢下手中的事情便去了。 黎天恒与李子文在花厅之中一直待到掌灯时分都没有出来。 福伯也没有出来。 在正房炕上做针线的兰采薇就有些坐立不安: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吧? 针线做不下去,她索性去厨房帮着做晚饭。晚饭拾掇好,黎天恒与李子文还是没有出来,倒是福伯出来替李子恒传话,说让兰采薇先吃完饭,不用等他。 在厨房说话不方便,兰采薇没有问福伯,只让青竹分出两份饭菜来,让福伯送到花厅去。 福伯知道兰采薇担心,将菜送过去又回了厨房,将兰采薇叫到院中道:“太太不用担心,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原本支持爷的那班王上的旧臣突然又有了新的要求。”他说的王上是指去年被杀的安南王黎同。 如果不满足这些人的要求,定然会失去他们的支持……想到事情的严重,兰采薇面上就有些焦急:“他们提出什么要求?” 福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爷这次回安南,为了得到王上那班旧臣,对王上自然忠心耿耿。他们担心爷替王上报仇是假,而借他们之力称王是真,就提出立世子爷为王。” 兰采薇心中动了动,没有再问,又打福伯去黎天恒身边服侍。 福伯走了不多时,黎天恒便回来了。 兰采薇见他从容镇定,就知道他肯定有了新的决断,便问:“与李子文吃得好吗?” 黎天恒点了一下头,脱鞋上炕:“你用过饭了吗?” “怕你没有吃好,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兰采薇说完,让金枝端炕桌进来摆饭。摆好饭,她有话要与黎天恒说,又让金枝出去了。 “采薇,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过元宵了,我得连夜回安南。”黎天恒轻轻地道。他看见兰采薇静静的用饭,心中的愧意更浓。 兰采薇抬起头,看了黎天恒一瞬,才道:“我听福伯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黎天恒替兰采薇加了一筷子菜,回答的漫不经心:“依他们之意立大王兄之子黎有源为王。” 第150章 兰家书房起火 听到与自己事先料想完全不一样的答案时,兰采薇蓦地一下抬起头,看黎天恒的目光怔怔的。她听福伯一说这事,心中就转了几圈:如果称王的是黎有源,那黎天恒便不再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那人!黎康或许还将他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但他与黎有源现在是在一条船上,两人如果相互扶持,黎康根本拿他没辙!可在大明皇帝的眼中,他们手中的傀儡便成了黎有源,而不再是他! 也就是说,如果称王的是黎有源,那离她想要的平静生活又近了一步。 只是他是否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何况,还有他那日的一席话,他说过,他想让安南人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这样宏大理想,也是建立在权力之上的。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她才一直犹豫着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 黎天恒见兰采薇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便以为她不理解自己的做法,笑着解释:“那些旧臣都不足为虑,我当初需要他们的支持,不过是想师出有名,只有师出有名才能得民心。只是其中有一人,宁妃之弟宁宇手中握有十万兵马,颇让我顾忌……这要求就是他提出来的。我如果此时断然拒绝,他肯定会借机在那班大臣之中说我心怀不轨。” 兰采薇就有些明白了:“黎有源是宁妃之子?” “是。宁家是将门,手中一直握有重兵,大王兄娶宁氏为妃,立宁氏所生的三子为世子,皆是顾忌宁家。” “黎同立黎有源为世子,就不怕王权旁落?”兰采薇学过历史,知道皇家最忌讳外戚弄权,这黎同倒好,还上赶着给自己弄一个强势的大舅哥。 黎天恒挑了一下眉头,笑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个,我以为你只知道绣花做菜。” “你就这样看不起我?”兰采薇紧咬银牙,瞪着黎天恒。 黎天恒哈哈笑了起来:“夫人最聪明了,为夫的逗你玩呢!” 兰采薇握了握拳头,抬手一下子就落在了黎天恒的肩头。一边打还一边道:“给你长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看不起我!” “夫人饶命啊,为夫再也不敢了……” 打闹一阵,两人心中的阴霾被驱散了一些。 黎天恒又道:“大王兄立黎有源为世子,只是权宜之计,想等宁家放松警惕时慢慢削去其手中的兵权。只是,还未彻底削去,大王兄自己倒被黎康给暗害了。” 兰采薇仰起头:“那你呢?同意立黎有源为王室权宜之计还是什么?”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她很紧张,不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低头数着碗中的米粒。 黎天恒笑道:“黎有源才八岁,八岁稚童如何能在乱世称王?又如何去牵制黎康?即便我同意,大明皇帝也不会同意的。采薇,我没想到宁宇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苦苦相逼,所以我要赶回去,迟则生变啊。” 兰采薇低头“恩”了一声。黎有源只有八岁,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如果黎天恒放手,就等于将王权交到了宁宇手中。黎康也好,黎同也罢,他们都是黎氏家族的人,无论他们谁赢,安南的王权都在黎氏手中,但宁宇则不同,因为宁宇的出现,还变得更加复杂…… “那你什么时候走?” 黎天恒叹了一口气,“越快越好。” 见他满眼的愧疚,兰采薇到底心软了,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下炕。她叫来金枝,让她将炕桌撤了,又取了一张包袱皮,让金枝将家中所有的糕点都包起来----她怕他着急赶路错过宿头吃不上饭。吩咐了金枝,她自己则开始为他整理换洗的衣服。拿起亵衣装进包袱里,她又取了出来,只放了一件厚厚的棉袍进去。他一路风餐露宿,肯定不会想着沐浴更衣,如果宿在野地里,可以当被子的厚棉袍才是一件必须的物品。 黎天恒静静地看着兰采薇为他整理包袱。想到又要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的心便如同刀绞一般。她越是镇定,越是没有一句怨言,他就越心痛! 一定要让她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去安南! 兰采薇将两个包袱整理好放在炕沿上,笑道:“趁城门还没有落锁,赶紧走吧!” 黎天恒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拥住,很想将这个柔软的身体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一并带走……半晌,他才缓缓松开手臂,提起炕上的两个包袱:“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兰采薇笑着点头,殷殷的叮嘱:“你也是。路上就是再急,也要记得吃饭。” 兰采薇没有出门相送,她怕自己会舍不得他走,怕自己会出言挽留,让他为难…… 黎天恒走了之后,兰采薇一连数日都无精打采。金枝几个以为她是在为黎天恒没有将她接回去而伤心,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提起黎天恒来。 福伯那里还有源源不断的传来关于黎天恒的消息。安然无恙的回安南,立黎有源为王,黎康恼羞成怒出兵攻打,宁宇迎敌节节败退,黎同旧臣倒戈,以黎有源年幼反对其为王…… 这些消息传来,兰采薇反而安心了,事情完全在黎天恒的掌握之中…… 只是有一件事情让她很郁闷,因为与黎康的战事,黎天恒不能按原计划来京城朝见大明皇帝了。 有时她也很想像从前那样,利用飞鸽传书与黎天恒通信,但她最终还是只将这个想法放在心中。黎天恒将她留在京城,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想要保护她的安全。她这个时候与他通信,若是让有心人察觉了,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不说,还会让黎天恒不安心。 这样的平静一直维持到了三月。三月中旬,兰家出事了,兰志康所住的书房起了火。 兰采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大火扑灭的二日了。 这事不是兰家派人来报的信,而是福伯说与她听的。 她得了消息,骇的说不出话来,这个时代的房子,大多是木头和竹子修建的,一旦着火就很难控制火势。待问明白只是内书房那一个院子烧着了,且没有伤着人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不放心,简单收拾一下就带上金枝与张姑姑两人去了兰家。 赶到兰家,才现兰家的下人并没有因为家中起火烧着一个院子而慌乱。井然有序的将兰采薇到来的消息报了进去。 不多时,刘氏就迎了出来。刘氏春风满面,热络的挽起兰采薇的手臂将她往房中迎:“姑奶奶要来怎么不派一个人来说一声?我也好去接姑奶奶啊。” 兰采薇无心与她应酬,答了一句,便将话题转到了起火的事情上:“我听说家中起了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氏面带戚色,语气也沉重起来:“姑奶奶,这事你听了莫要急。二爷在内书房的院内供着韩姨娘的画像,从来没有断过香烛,可不知怎的,昨日那香炉竟然倒了,烛火将房中的稠幔烧着了……然后整间房子都着火了,还将二爷的书房给烧着了……” 竟然是因为这个…… 兰采薇想起过年时看见供韩姨娘的画像的屋子里那烟雾缭绕的场景,当时她就觉得不妥,只是一直没有往深处想。却没有想到一个疏忽竟然酿出这样的祸事。 刘氏叹了一口气,道:“好在起火时是白日,二爷去了太医院,不然……哎----下人现的及时,虽然烧着了一个院子,但是其他的院子还是保住了。姑奶奶莫要伤心了,等那院子建起来,再给韩姨娘设一个供桌就是了……” 要是晚上起火……想到这个可能,兰采薇不自觉地就打了一个寒噤,所以就没有注意到刘氏后面的话。 “姑奶奶,事已经出了,你还是不要去想了。”刘氏宽慰着兰采薇,眼底却溢出丝丝笑意来。 兰采薇点了一下头:“父亲呢?今日在家中吗?” “二爷今日告了一天假在家中休息,书房被大火烧了,他就暂时搬去了姑奶奶上次住的那个院子。” 兰采薇想了想,便道:“母亲,我还是去看看父亲吧。” 刘氏点了点头,亲自将兰采薇送到院门口才折回去。 兰采薇一进院子,就看见兰志康坐在院中闭目养神,她几步上前去,轻轻的唤了一声:“父亲。” 兰志康缓缓地睁开眼,看了女儿一眼,无精打采的点了一下头:“你听说了?” 一旁服侍的子成忙从房中端了一张椅子出来。兰采薇坐在兰志康的对面,“院子烧了再建便是了,父亲莫要为此事伤身了,仔细伤了身体。” 兰志康苦笑了一下,“我知道,这是你娘在怪我……她在怪我啊……都是我一时糊涂,才做下这让她伤心的事情……” 兰采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将失火之事联想到这上面去,忙劝慰道:“父亲,你可不能乱想,娘怎么会怪父亲呢?失火之事只是一个意外。” 兰志康只是摇头,喃喃地道:“不是,我这几日每晚都会梦见你娘,每次她都怪我不守诺言……” 第151章 兰志康突变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父亲只是太想念娘了,所以这几日才会天天梦见她……” “不是!”兰采薇还没有说完,兰志康就打断她,“从前我也梦见你娘,她在梦里只会很温柔的对我笑,可现在每次梦见你娘,她却很生气,不是完全不理我,就是厉声指责我。我知道,她肯定是生气了。不然她不会烧了我为她画的画像……”说到最后,他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父亲!父亲!” 兰采薇轻轻的唤了两声,想将完全沉浸在自责情绪之中的父亲唤醒。 她一进这院门就察觉到了父亲的憔悴,以为是书房起火的事情让他烦心所致,现在因为看得仔细,她才现他的憔悴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眼眶深陷,眼下更是有两块浓浓的青紫,明显是长时间失眠的症状。而且他还瘦了很多,双颊微微陷了下去,让他原本不明显的两块颧骨变得突兀可笑…… 兰志康还是闭着眼睛,他扶在椅子上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这到底是怎么了? 兰采薇被骇住了,她又叫了两声,这一次的声音更大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兰志康在又睁开眼,这一次,眼中没有了刚才的那种痛苦,只是有一些迷茫。 “哎----我累了,想回房躺一下。” 兰采薇忙站起身,扶着父亲进房,子成也跟进去服侍。 父女毕竟不同于母女,兰采薇只留在了屏风外。 “二爷睡着了。”大约一刻钟之后,子成走到屏风外轻轻的对兰采薇道。 “我有话要问你。” 兰采薇低低地说了句,就轻手轻脚的往院子里走。走到先前几人坐的地方,她才停住脚步坐下。 金枝与张姑姑早被兰采薇派到赵氏和丁玉兰那里回话,此时院子里就只有她和子成两个人。 子成垂站在她对面,“不知道姑奶奶有什么话要问小的?” “二爷最近怎么了?”兰采薇抬眼看着子成,目光冰冷,父亲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是因为失火之事造成的。 就是兰采薇不问,子成也早就想跟她说说这件事了,所以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的开了口:“姑奶奶,二爷最近总是神思恍惚,开始时夜里常常惊醒,惊醒后就去东厢坐到天亮,近几日更是整宿睡不着觉。昨日东厢起火之后,二爷更是到现在连饭都没有吃。” 兰采薇暗暗心惊:“父亲这个样子有多长时间了?” 子成想了想:“好像有一个月了吧。” “那你再想想,二爷变成这样之前有没有遇见什么特别之事?” “没有啊……” “那……这一个月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生没有?不管是太医院里同僚之间的还是家中的,就是街市上遇见什么事情也可以说说。”兰采薇很着急,只能找出原因,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才能去解开父亲心中的结。 子成又想了许久:“恩,不知道遇上一个算命的算不算特别。” 兰采薇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有一次二爷从太医院回来,心情很好就说在街上走一走,然后就遇见了一个算命的,非要给二爷算一卦。二爷当时觉得好玩,就顺口问了他几句,结果他句句都答得很准……二爷一高兴,就请那算命的去酒楼喝酒了。” “真的有这么准?” “姑奶奶是没见着,那算命之人真的算得很准,只那么掐指一算,他就说出了二爷的身份,还说出了二爷的喜好,就连二爷走路习惯先迈哪只脚他都知道!只是他后来又与二爷说了什么,小的就不知道了,因为二爷不让小的在他跟前服侍。” 看着子成一脸崇拜之色,兰采薇陷入了沉思。她不是不相信卜卦算命,相反她觉得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这世界上有许多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她死后不去投胎而是附身到一个明代女子身上便是一件。只是,那算命的能件件事情都说得准确无比,她就不相信这算命者了,就是因为算的太准确她才不相信。算得太准确,反而就像前世电视剧里常常演的那种骗人的把戏。 父亲不是普通的愚昧百姓,是堂堂正六品的官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哄骗的,算命者一定说了什么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才会相信的。如果那算命者是个骗子,他又是怎么知道什么话就能让父亲信任他?难道有人说与他听的?能知道父亲的喜好的,肯定是身边之人。但是这样里应外合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 兰采薇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这事到底和父亲变成这样有没有关系呢? 子成见兰采薇久久不语,就道:“姑奶奶,要不要叫子为来问问?小的与他都是轮班在二爷身边服侍的,说不定他能知道些什么。” 兰采薇点头同意。 不多时,子为就来了。他只说了些兰志康最近的变化,对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一点也说不上来。不过,他也提到那个算命者,他说兰志康最近从太医院回来常常会去找那个算命者。 两个在父亲身边服侍的小厮都提起那个算命者,那算命者肯定是很特别,兰采薇便动了要查查那个算命者的心思,她问子成:“那个算命的叫什么?他住在哪?” 子成只在街上碰见过那个算命者,根本答不出来,倒是子为一口便道:“那人叫什么小的不知道,只知道他借住在云青寺,每次二爷都是去云青寺找他的。” 兰采薇愈肯定拿算命者是个骗子了。她初一十五都会去云青寺上香,可她完全想不起那里住着一个神算者,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她常常去肯定会听人说起,就是她没有听到过,跟她一起去的金枝几个也可能听到过。 “恩,你们好好看着父亲,我去去便来。” 两人应下,子成进房照顾兰志康,而子为则领兰采薇去找丁玉兰。 她原本打算看看就回古树胡同,可现在看见父亲这样,她根本不能回去。她记得兰家已经没有多余的院子给她住,就想去丁玉兰的院中挤一挤。 第153章 主使之人 赵氏扬了扬下颌,“看来刚才那一棍子还没让这贱人学会规矩,杨大家的,再教教她规矩,等教会了她规矩,再问话也不迟。” 杨大家的应了一声,抡起手中的木棍就往巧娘身上招呼。 巧娘眼中的阴狠之色中慢慢开始有了一些惊慌,她刚才被打了二十棍,现在小腿骨又被打断,以后能不能治愈都难说,要是再打下去,估计小命就难保了。人一死,纵火的罪名也就坐了实……不过,还没有等她想到应对之策,杨大家的棍子已经落在了她的腿上。这一次杨大家的没有用太大的力,可她的腿骨已经断了,就是碰一下也是钻心的疼痛,何况还是木棍子往上面招呼? 棍子每落一下,巧娘便出刺耳的喊叫。 “娘,我看她已经受不住了,还是先让这位大嫂住手,问完话定了罪再处置她吧。要是还没有问话就将她打死了,也不能服众。”兰采薇到底不忍。犯了错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不过她不赞成就这样活活将人打死。 赵氏也看出巧娘受不住了,还没有达到目的前,她也不想巧娘就这么死了。所以兰采薇一说,她就让杨大家的停了手。 “我们兰家待下人一向宽厚,你倒说说,好好地你为何要去内书房纵火?是心头不满呢,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太太,就是借奴婢一千个胆子,奴婢也不敢纵火啊?那说奴婢纵火之人,一定是故意陷害奴婢的……”巧娘依旧没有磕头认罪,但也没有像先前那样梗着脖子与赵氏说话。 赵氏盯着巧娘:“依你的意思,倒是我冤枉你了?燕姑姑,让那叫桃枝的小丫头进来吧。” 燕姑姑刚转身准备出去,就看见门帘被人挑开了,刘氏满面怒色的进了房,跟在她后面的还有四个粗壮的婆子。 刘氏突然闯进来,房中各人的表情不一。 赵氏笑了一下,燕姑姑面上则是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 兰采薇早料到刘氏会来,只是没想到她就这样带着人闯进来,一怔之后站起了身,说了声:“母亲来了?”丁玉兰也跟着站起了身,明亮的眼中全是担忧。 刘氏根本没有看这两人,而是两眼盯着赵氏,“姐姐,巧娘到底犯了什么错?你就这样随便将人拿来打成这样!姐姐,你莫忘了,巧娘是我的陪嫁丫头,她的卖身契约在我手中,她的月例钱也是由我院中出,就是她犯了错,也轮不到姐姐来教训她!” 赵氏没有接刘氏的话,而是缓缓地道:“妹妹有日子没有来了,快快请坐吧。燕姑姑,快快让人上茶点。” 刘氏心中只有怒火,当然不会坐下,而是恨声道:“姐姐,你今日一定要在二爷面前给我一个说法,你凭什么处置我房中的陪嫁婆子!” “就是妹妹不说,我也会将这事如实说给二爷听的。”赵氏嘴角挂着一个讥讽的笑容,只是因为侧瘫并未痊愈,她那讥讽的笑容到让人觉得有些怪异,“我不但要说给二爷听,我还会将巧娘送官。妹妹还不知道吧,内书房的火可不是意外,而是巧娘纵火。” 刘氏闻言就呆愣了一下,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仰头大笑起来:“姐姐,平日里你乱说也就罢了,但纵火这事可不是随便乱说的!你得拿出凭证来!” “桃枝,你来说!”赵氏淡淡地道。 刚才刘氏一闯进来,燕姑姑就将桃枝叫到房中了。听了赵氏的吩咐,桃枝怯怯的望了赵氏一眼,低声道:“昨日内书房起火之前,奴婢正在打扫内书房的院子。奴婢看见巧娘匆匆的进了院子,在东厢转了一圈,又匆匆的出门去了,没过多久,奴婢就见东厢起火了。” “她血口喷人!起火之时奴婢正在自己的房中为箩姑娘赶制一件褂衫!”刘氏来了,巧娘声音又大了起来。 刘氏冷笑着:“起火之时,巧娘确实在房中做衣服,这事我院中的许多丫头都知道。姐姐,你不能单凭这样的一个粗活丫头的话就说内书房的火是巧娘纵的吧?” “当年四少***贴身丫头作证说四少奶奶根本不知道每日送往你园中的是些什么菜式,你是怎么说的?你当时为什么就不相信?”赵氏的话虽是淡淡的,但话中的那股怨恨任谁都听得出来。 刘氏听出来了,她心中开始慢慢觉得这事不妥,可偏又说不出什么来。 赵氏继续道:“巧娘起火时去过内书房的事情,不止桃枝一个人看见了。还有我房中的月季也看见了,只是我怕妹妹不信,这才没让她出来作证,她不仅看见了巧娘去内书房,还看见巧娘去时手里提着一个火油瓶子,月季的话妹妹信不过,怎么桃枝的话妹妹也不相信?她可是妹妹亲自买进来的丫头!” 刘氏就有些说不出话来。巧娘见她没有继续辩驳,心底又开始慢慢的窜起一股凉意:有了这两个人证,真的是百口莫辩!一直以来,自己都以为这赵氏,只剩下半条命的赵氏是一个面人,被自家姑娘攥在手心里耍得团团转,没想到今日尽然有这样的气势。 赵氏向巧娘,缓缓地道:“巧娘,我知你不会无缘无故在内书房放火,背后肯定有人主使你这样做。你要是不能说出主使之人,我立马就将你送官,你如果说出主使之人,等我们抓到主使之人,或许还只是将你逐出去便算了。” 如果被送了官,又有两个人证,官府肯定连堂都不会升,就下了判,到时哪里还有活路?巧娘颤抖了一下,骇然的看向刘氏。刘氏冷冷一笑:“姐姐,你拿了巧娘严刑逼供,无非就想让巧娘招出我就是那主使之人!你真真是阴毒!” 看到这里,兰采薇心中也有些疑惑了。赵氏拿下巧娘逼供的目的她清清楚楚,只是巧娘是不是无辜者倒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刘氏初时听闻巧娘纵火时眼中那种惊讶,而这时刘氏眼中那股悲愤,都不似作伪,巧娘是她的陪嫁婆子,她放火肯定是受了刘氏的主使。而刘氏又不像事先知道这事的……赵氏手中,又有两个人证……兰采薇心中一团乱麻之时,又有人挑了门帘怒气冲冲的进来了。 来的是兰志康。他是桂花请来的,而且在门外已经站了许久了。 他一进门,指着刘氏便道:“子成,将这对恶毒的主仆绑了,在拿我的名帖送到应天府去!与府尹大人说,按照刑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顾忌我的面子!” 兰志康一进门,刘氏就知道自己现在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她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抱住兰志康的腿道:“二爷,内书房起火之事真的与我无关啊……你莫要听人胡说啊……二爷,我对天誓,如果真的是我指使巧娘纵的火,我就被天打五雷轰!我真的没有啊……” “是与不是,府尹大人自有论断!”兰志康厌恶的踢开刘氏,“你进门这几年的作为,你真当我不知道?我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愿去管你罢了!但你这次竟然指使巧娘纵火,我是断不能饶你!那高人说得对,娶了你进门,我兰家家宅就难安!” 许是身体虚弱,兰志康说完就有些站立不稳,兰采薇忙上前扶住:“父亲,你可千万不能着急,身子要紧!”事情变成这样,根本不是她能预料的。 刘氏看见兰采薇起身,就像现救星似的,扑上来抱住她的脚:“姑奶奶,我真的没有指使巧娘纵火,你要相信我啊……我平日待你那样好,你一定要帮我!” 兰采薇还未开口,自从兰志康进来后就一直沉默着的巧娘突然开了口:“内书房的火是奴婢纵的,但与我们姑娘无关!” 赵氏开口:“那你倒说说,你无缘无故为什么纵火?” 巧娘苦笑了一下:“为什么?为我们姑娘不值!二爷竟然为了一个死人冷落我们姑娘,奴婢实在看不下去,才放火将内书房烧了……不过,这事与我们姑娘无关,她根本不知道!” 刘氏惊讶的看着巧娘,怔怔的没有说话。兰志康挣开兰采薇的手,一脚便踹在了巧娘的胸前:“不知死活的贱人!” 赵氏扫了一眼刘氏,又望着兰志康:“二爷,既然纵火是巧娘一人所为,你看这事……” “将巧娘送官!刘氏御下不厌,从今往后不能走出自己的院子!”兰志康说着,撩帘便出去了。 子成犹豫着去看赵氏。 赵氏扬声道:“杨大家的,估计巧娘这贱人也走不了了,你将她背上,送到院门外的车上去。” 杨大家的刚将巧娘弄走,刘氏一下子就弹了起来,指着赵氏一字一顿的道:“你真够阴毒的!” “妹妹,你这话从何说起?”赵氏没等刘氏说下去,就对兰采薇与丁玉兰道:“你们出去吧,说了这半天话我也累了。” 兰采薇与丁玉兰对视了一眼,缓缓地出了门。 房中,赵氏也回视着刘氏:“妹妹,我今日可是帮了你!如果我坚持要追问巧娘谁是主使之人,你这时肯定就不是坐在这里了!巧娘自作主张纵火,你以为二爷就信了?他不过是看在你是萝姑娘的娘的份上,不计较罢了!” 第154章 赵氏的盘算 刘氏不甘心,但她知道赵氏说的对,事到如今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她根本不知道巧娘纵火之事。 她缓缓地站直身子往门外走,在门外走,在门口时停了一下脚步:“姐姐,二爷不相信我不假,可他也未必就相信你!” 等刘氏出了门,燕姑姑屏退他人,扶赵氏去软榻上躺下,“太太,你盼这一天这么久了,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刘氏?让她也一并送了官多好?” 赵氏心情愉悦的笑了笑:“我改了主意,巧娘纵火,她总归是下人,与兰家声誉无关。但刘氏则不同,这事闹开了,兰家的声誉定然受损,二爷不在乎兰家声誉可我在乎,我们业哥还想进太医院呢。还有,刘氏现在真以为那火是巧娘纵的,这才让我问的说不出话来,才会一见二爷就求情,让二爷相信纵火之事与她有关。可她要是在狱中与巧娘见了面,知道了事情原委,两厢一猜测就能看出巧娘是我用计引到内书房东厢去的。以她的性子,肯定不会伏法的,这以后事情会怎么变就无人知道了。” 燕姑姑还是有些担心:“太太,你费了这许多劲,就是为了刘氏不会影响四少爷与四少奶奶顺利生下嫡子,可现在她还安然无恙留在兰家,万一四少奶奶怀孕后她再使什么手段怎么办?四少爷可马上就要来京城了。” 赵氏哼了一声,“她在二爷心中完全失去了位置,且被禁了足,这院中的下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谁还会真心帮她做事?何况她还失去了巧娘这个心腹,任她翻不出什么大浪的。而且,二爷也是个心软的,他肯定不忍心萝姑娘没娘,与其让他到时举棋不定,倒不如我来做好人呢。” 燕姑姑点了一下头:“那二爷那边呢?我看姑奶奶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她平日里就是个细心的,我怕她看出破绽来。” “目的已经达到,用不着那个人了,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马上离开京城。” ……出了赵氏的院子,兰采薇迟疑了一下,问一直沉默的丁玉兰:“大嫂,你觉得那火是巧娘纵的吗?” 丁玉兰脚下一滞,旋即抬起头笑了笑:“桃枝和月季都看见她起火之前去过东厢,两人总不会看错吧?妹妹这样问我,莫非妹妹心中不信?” “不是,只是……我想去看看父亲,嫂子先回去吧。”兰采薇突然又不想说了,她刚才看了下,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刘氏可能被赵氏算计了,但这只是她的直觉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她不想往两个人的争斗中参合。以她对两人的了解,两人都不是无辜者或者弱者,刘氏不是,赵氏也不是,没有一人是小白兔需要她去帮助。 丁玉兰微微点了一下头:“妹妹,在娘家时我娘常常说,猪吵卖家吵败,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妹妹你说,这个家难道就没有安静的那么一天吗?现在已经开始纵火了,你说有一日会不会杀人?她们难道没想过,要是火势太大不能扑灭,这个家中的几十口人怎么办?” 兰采薇沉默了,她一直与丁玉兰要好,除了她喜欢丁玉兰的直爽之外,还是因为丁玉兰对生活的许多期望与她其实是一样的,比如都想要一个安静的家,过着平平静静的生活。 这也是她过年时为什么会劝服兰志康好好待赵氏刘氏的原因,她希望这个家和睦。不过现在看来,她当初的做法一点作用也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那不知大嫂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一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人斗断气。长辈的事情,大嫂想开些吧。过不了多久哥哥就回来了,那时候大嫂就不会将所有心思放在两位母亲身上了。” 说到自家相公,丁玉兰面上就有些羞涩之色。 兰采薇告别丁玉兰,就去了兰志康的房中。兰志康一见她,就道:“我让子为驾车送你回去。” “我想留下陪父亲。”兰采薇挨着兰志康做下,她还真不想回去,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算命者,她就不想回去,也不敢回去。 可无论她怎么说,兰志康都不同意她留下。无奈之下,她只好回古树胡同。在门口就碰上了匆匆回来的福伯。 兰采薇想了想,没有立即打子为回去,而是将子为安置在花厅饮茶,然后才将福伯招到后院问话。 福伯道:“太太,小的刚才去了一趟云青寺,可并没有找到一位借住的神算者,一番打听,倒是听说有一位解签算卦的在云青寺借住,但听好几个小沙弥说,那个人只是混吃混喝之人,虽然故作高深但并无才学。” 那什么神算者八成就是这个混吃混喝之人了。 兰采薇沉吟一下:“那你见到那个人了吗?” 福伯摇头,“没见着,小的去的时候他已经进城摆摊去了。小的怕太太等得着急,就先回来与金枝说一声,然后再去找那个卜卦之人,哪知道太太已经回来了。” “那你一会带上子为去吧,他见过那人,让他认一下人。”兰采薇留下子为,就是怕福伯找错人,让他去指认一下。 福伯应下,但并没有马上出去,而是迟疑一下才问:“太太,恕小的斗胆问一句,你这么急找那人做什么?若是算命,小的还知道更为有名的。” 兰采薇只让金枝传话与福伯,让他去找那个算命者,但并没有告诉两人原因。现在福伯问起,她就将事情说了说。 福伯略有些惊讶:“太太是担心有人借那个算命者之手谋害兰大人?” “谋害到不至于,只是想利用父亲性命来达到一些目的罢了……”兰采薇在电光火石间突然就想明白了,如果父亲相信韩姨娘在天之灵一直在怨恨他,从而怪他不守诺言,那父亲会怎么样?肯定会更加讨厌刘氏。刘氏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能这样做的,只能是赵氏! 在兰家时,她只是在猜测那个算命者到底是不是骗子,使他一直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现在心中确定那个算命者是骗子,她一下子全想明白了。 福伯见兰采薇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青紫,倒有些骇住了。 “太太,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不妥?” 兰采薇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们去吧。对了,你只让子为远远地看一眼那人就行了,别对他说那人其实是个骗子。还有,等子为走了,你就将那人藏起来。” 福伯走了,兰采薇有些茫然。赵氏使出这样的阴招,她心中对赵氏的厌恶愤恨又升了一级,她也很想立时将那个骗子带到父亲面前,让他不再沉浸在那个谎言中不能自拔的伤心难过。 可是,这里面还连着兄嫂,赵氏会怎样她不在乎,但兄嫂的立场她却不能不考虑。 福伯到了晚上才回来,见了兰采薇就道:“太太,那人果然是子为口中的神算者。小的要是再晚去一步,那人估计就拿着银子离开京城了。” 兰采薇抬了抬头,将一直落在手中茶盏上的目光转向福伯,示意他说下去。 福伯又道:“小的去时,正要与那人说话,一个小丫头就来找来了,她将那人叫到一边,塞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那人。 那人与小丫头说了些什么小的没听见,但那人一回来就喜滋滋的让我走,说自己有要事离京。小的一看不对,就拿出五十两为引子将那人骗到一处宅子关起来了。” “那个小丫头是谁?”以福伯的能力,兰采薇知道他一定已经将那个小丫头的底细查清楚了的。 “是太太娘家的一个小丫头,叫月季。”其实,福伯还知道月季就是赵氏房中的人,要是已经盘问了那个所谓的神算者邝石,知道了这事是赵氏一手策划的。但他看出兰采薇不想提,他就没有说透。 兰采薇没有再说话,挥手让福伯出去了。 二日,她又回了娘家。兰志康去了太医院不在家中,她便直接去了赵氏的院子。 她将丁玉兰这几年的忍让,还有丁玉兰对平静生活的渴望一一说给了赵氏听。 赵氏听完,神色未变:“那是她没有出息!她就没想过,这几年如果没有我撑着,她能过的如此好?” 兰采薇笑了笑:“大嫂这样直率的人,只怕这一辈子也做不出娘这般有出息的事情来!” 赵氏听出一些味道,盯着兰采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月季昨日去见了一个叫做邝石的人。” 赵氏与燕姑姑闻言齐齐变了脸色,燕姑姑试图解释:“姑奶奶,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兰采薇打断了她:“娘,我今日来,只是想与你做一笔交易。你如果保证以后一切都以这个家的平静为行事准则,那我就保证不会将这事说与父亲听。如果你怕与刘氏母亲住在一起你不犯她,她却要来惹你的话,你可以选择与她分开住。” 赵氏有些气急败坏:“你让我一个病老婆子一个人回云南去?!” 兰采薇不想过分的逼她:“你如果想与哥哥嫂子住在京城,那你也可以说服刘氏母亲回大理。”以现在的情形,刘氏肯定是再也走不进兰志康的心了,她回云南去对于她来说也许也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她肯定不会同意回云南……不过,她相信赵氏肯定有办法。 赵氏想了想,兰采薇的提议似乎对她并没有多少影响,便道:“就依姑奶奶所言!” 兰采薇没有再说,起身告辞离去,出了院子就直接回古树胡同了。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现在要与福伯好好商量一下,看怎么利用那个邝石演一出戏打开父亲心中的结。 第155章 巧遇张尧 三日后,传来巧娘在狱中高热而死的消息。听了这个消息,兰家的人没有起一丝涟漪,就是刘氏也只是哦了一声,她心中责怪巧娘给她招祸,害得她被禁足,就连替巧娘赎出尸身薄葬的想法都没有。 刘氏本就是好动之人,将她困于院子中,还经常被下人慢待,吃穿用度又被克扣,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忍受不住,主动提出想回云南大理。 兰志康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赵氏更是不会阻拦。 刘氏走了,兰采薇一边开解父亲一边让邝石演戏替他解心结,兰志康本来就是在邝石的引导下钻了牛角尖,一旦想明白了,精神也慢慢的好了起来。 到了五月,兰相业处理好大理的事物,才姗姗来京。 七月初,就传出了丁玉兰有喜的消息。 兰家上下高兴,兰采薇也很高兴,她的生活中许久没有出现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了。这些日子来,虽然从福伯口中时时能知道黎天恒的消息,但两人却是半年多未见,她很想他,常常在房中呆坐一下午,回忆着两人在一起的种种事情。 “太太,你看我们该准备些什么给四少奶奶做贺礼?”金枝见兰采薇又开始呆,小心翼翼的道。 兰采薇回过神来,又问了一遍金枝刚才说了什么,这才道:“这事我也拿不定主意,你去将张姑姑叫来我们商量一下。” 不多时,张姑姑就来了。这些日子兰采薇抬举她,许多事情都让她拿主意,她倒比从前高兴,一进门就道:“按照规矩,就是送些吃食和小孩子的衣服。这两样看着简单,但都很费心思,怀孕女子胃口不好,送的吃食不仅要做的色香味俱全,还要打听明白她现在的口味。送的小孩衣服,衣料要柔软,针脚要细密,免得伤了小孩子的幼嫩的皮肤。若是其他的人家,倒还可以送些大补的药材,但太太娘家是太医家,这倒用不着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兰采薇还好些,金枝兰香便有些头晕,咂咂舌:“这也太复杂了吧……” 张姑姑笑笑:“这事说起来复杂,做起来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兰采薇想了想,“衣服可以慢慢来,反正孩子落地还早。吃食嘛,我这就去做几样送去。要是她不爱吃的话,我明日再换几样做。”说着,她就站起身往外走。 金枝跟在她身后,道:“太太,奴婢想起来了。四少奶奶从前爱吃卤鸭掌当零嘴,卢记烧卤的卤鸭掌味道不错,要不要买一点一并给四少奶奶送去?” 兰采薇想了想,也记起自家嫂子有这个喜好,就道:“你让福伯去买两斤吧。” 金枝应了,刚转身欲去寻福伯,就看见福伯急急的往这边来了。 福伯看见兰采薇,也顾不得自已一脸的汗,笑逐颜开的将兰采薇请到一旁:“太太,真真是喜事!爷要来京城了!” 消息太突然,兰采薇微微的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便很想问清楚缘由:“这是真的?你昨日不是还说爷不知道何时才能来京的吗?” “当然是真的!爷这次来,是为朝见大明皇帝而来。密函送出之时,爷就已经出了。密函是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爷随着朝见的队伍前来,估计会晚一些时日到京城,但也晚不了多久,就是三五七日的事情,最晚也不会过半个月。” 福伯笑的见牙不见眼,他看着黎天恒长大的,这几年与兰采薇相处,也很喜欢兰采薇,他对两人的感情已经完全不是对主子的那种感情。他很希望两人能像平常夫妻那样在一起,所以从李子文哪里知道黎天恒要来京城的消息后,心中的喜悦并不比兰采薇少。 问明白了,兰采薇反而被心中巨大的喜悦冲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眼中含泪的频频点头。 过了好半响,才想起要去给丁玉兰做吃食的事来,忙吩咐福伯去买卤鸭掌,待福伯走了,她才转身去了厨房。 做好六种点心,四种提味的小菜之后,福伯也回来了。 兰采薇让金枝将点心与小菜装进食盒,带着兰香雇了一顶软轿回娘家与丁玉兰道贺。 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就没有常常跟娘家走动,上一次来还是哥哥回来,她想与哥哥见一面才会去的。 拜见了父亲与赵氏,她这才去了嫂子的房中。她怕嫂子出来相迎,就没有让下人进去通报,而是直接掀开门帘往房内走,她看清楚房中的情形,倒有些进退两难了。她没想到自家哥哥这个时辰还在房中,而且正一勺一勺的给斜斜倚在南瓜靠背上的嫂子喂着青菜粥,口中还像哄小孩似的:“再吃一口,就一口啊……” 丁玉兰先看见了兰采薇,脸上一红,忙推开兰相业,急急的穿鞋下床:“那个……妹妹来了……” 兰相业听后也回过头,不过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嬉笑着将丁玉兰摁回床上,“妹妹又不是外人,你着急什么?你好好的躺着,别爬上爬下的把肚子里的宝贝给我颠着了。” 丁玉兰的脸更红了,就像要滴出血来。 兰采薇也笑道:“是啊,大嫂你还是好好躺着吧。” “我就说嘛,妹妹不会见外的。”兰相业见丁玉兰还是要起身下床,又将她摁了回去。 丁玉兰到底没有拗过两人,乖乖的躺下了。三人绕着丁玉兰怀孕说了一阵闲话,兰相业便借口会朋友出去了,出门前还不忘了给丁玉兰使一个眼色,丁玉兰会意的点了点头。 待兰相业走了,丁玉兰拉兰采薇坐到床沿上:“妹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就是好好的过日子呗。”兰采薇笑了笑,让兰香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嫂子,你来看看这中间可有喜欢吃的,要是没有,我明日再做点别的。” 丁玉兰看了一圈,挑了一碟泡椒炒藕片吃了一点,兰采薇见她实在没胃口,就让兰香将食盒送到厨房去,预备一会有胃口了再吃。 丁玉兰也将房中的丫头婆子遣了出去,这才笑道:“妹妹,你是如此年轻,你就没有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 兰采薇终于听出了一点意思来,但她又不能说出自己其实并未真的被休,只得道:“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一个人有什么好的?冷冷清清的,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更别说有人嘘寒问暖。”丁玉兰坐直了身子,“我和相公的意思,就是妹妹要是遇到合适的人,就不要顾忌什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们像从前一样为你准备嫁妆,风风光光的将你嫁出去。你也别管太太的想法,相公这几年在大理赚了一些钱,替你置办嫁妆一点问题都没有。” “谢谢嫂子。”兰采薇心中很感动,这倒不是因为丁玉兰说要替她置办嫁妆,而是难得有人这样替她着想。“只是,我现在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丁玉兰笑了起来:“这事就要趁年轻,难不成*人老珠黄才去考虑?妹妹这样拖来拖去就老了!” “那个,这事还是随缘吧。” “妹妹是不是担心再遇到那狼心狗肺之人?妹妹要是信得过我,这事我来为妹妹张罗。就从前那个张尧少爷,妹妹看怎么样?” 兰采薇只觉得头有些大了,她竟然没想到丁玉兰会提起张尧来。 丁玉兰又道:“张少爷定了王家的姑娘,但那姑娘福薄,还没有过门就没了。这几年张家也说了几门亲事,可都因着各种原因没成。” 兰采薇笑了笑,“张家什么人家,他们怎么会同意我这样一个下堂妇做嫡孙媳妇?嫂子还是莫要说笑了。” 丁玉兰有些急了,这可是相公交待她要办好的事情:“妹妹长得跟天仙似的,又知书达礼……” “嫂子,这事就此打住,你要是再说,我可再也不来了。”兰采薇正色打断丁玉兰。别说她心中只有黎天恒,就是真的下堂,她也绝不可能再与张尧有瓜葛。 丁玉兰还要再说,兰采薇却赶在她开口前告了辞。 兰采薇一出门,丁玉兰就找一个小丫头去前院为兰相业报信。于是乎,兰采薇走到前院时,就巧遇了兰相业与几年未见得张尧。 张尧与从前并未有太大的差别,只是略微胖了一点,举手投足间比从前更成熟稳重了。 兰采薇愣了一下,旋即笑着福了福:“见过张少爷。” 张尧则惊讶的张了张嘴,在他的记忆中,兰采薇只是一个很可爱聪慧的女孩儿,哪知几年未见,竟然出落得如此漂亮。 “采薇妹妹?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是吗?因为有丁玉兰的一番话,兰采薇对张尧的恰好出现就有些怀疑,她当然不是怀疑张尧故意来巧遇她,而是怀疑自家哥哥导演了这一场巧遇。她怕自己再多说几句,会让自家哥哥误会了她还对张尧有意思,跑去与张家提亲闹了笑话,便赶紧告辞:“我有事得先走,哥哥与张少爷再见。” 兰相业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问:“妹妹,你是不是还介意爹出事时张家袖手旁观?我当时也挺生气的,但过去了这么多年,再回头想一想,就再没从前的愤然了。你想啊,如果张大人出事,爹难保就不会袖手旁观。毕竟张大人还得顾全自己一家的安危。” “哥哥,你就别管我的事了。”兰采薇说完,远远冲张尧笑了笑,丢下自己哥哥就走。路过张尧身边时,张尧突然道:“我驾了马车来,不如我顺道送送采薇妹妹吧。” 生活是项技术活 第5章 我吃醋了 “那个……”兰采薇拒绝之词还未说出口,兰相业就一脸着急的赶过来插嘴道:“妹妹,就让这张尧这小子送你吧,反正他顺道。我刚才以为你会留下住几日,已经将你雇的软轿打了,你这时出门还需再雇才行,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兰采薇只觉得自己一头黑线,她笑了笑:“哥哥,张少爷哪有你这样闲?张少爷说不定有要事着急办呢?还是哥哥驾家中马车送我吧。” 张尧听出兰采薇话中的拒绝,眼中露出尴尬之色,“其实,我今日并无要事……” 兰相业赶紧借口:“妹妹,家中马车车辕裂了,正在修理,一时半会也修不好,而且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送你……”见兰采薇不信,又道:“我还要去给你嫂子买零嘴儿呢。” 兰采薇无语的望望天,她知道今日不同意张尧送她回家,自家这位哥哥一定不会罢休。她冲着张尧福了福身:“那就有劳张少爷了。” “采薇妹妹客气了,我也是顺道。”张尧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与兰相业告辞之后,对兰采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车夫已将马车牵至大门外,采薇妹妹请。” 兰采薇狠狠的瞪了自家哥哥一眼,这才往大门处走。兰相业没有像往常一样送妹妹出门,而是立在原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他这几日体会到了夫妇间琴瑟和鸣的幸福,下定决心不管他人怎么想都要为自家妹妹寻一个如意郎君。依今日的情形看,张尧对自家妹妹也还念念不忘,只要稍加撮合……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乐的像开了花似的。 其实外院生的一切,不到一个时辰就传到了赵氏的耳中,她如今管着家,消息比以前灵通好多倍。 赵氏听了,笑了一下:“业哥儿怎么做出这样糊涂的事儿?这事就是张尧有意思,张夫人也断不会同意的,从前就嫌姑奶奶是庶出,现在姑奶奶又加了一个弃妇的身份,她恐怕正眼都不会瞧一下了。” 燕姑姑笑了笑:“四少爷一向将姑奶奶当宝贝,他可从没有将姑奶奶看做弃妇呢。对了,太太,你说要撮合姑奶奶与九舅爷,九舅爷那边怎么说?” 赵氏眼中瞬间就有些忿然:“进兄弟是见过姑***,姑奶奶容貌才情他都有数,自然千肯万肯,可进兄弟的那位太没眼色,仗着酿酒爱现在比赵家强,硬是请出娘家的父兄压着进兄弟不准纳姑奶奶。她也不想想,她家再强也不过是商户,而姑奶奶就是下堂也是出自六品官家,将来肯定对赵家有许多助益!” 燕姑姑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过年时看出兰采薇是姑娘身,可过了几个月再一瞧,走路竟然是妇人之姿了。心中以为兰采薇不守妇道,这几个月在外面做过苟且之事,对兰采薇也看轻了许多。但她与赵氏有把柄捏在兰采薇手中,她不敢将这些猜测说出口,而且这也是说不清楚的事情,兰采薇本来就嫁过人,她总不能拿兰采薇不是姑娘身说事吧?弄不好还会被倒打一耙。现在赵氏放弃了要将兰采薇嫁入赵家的打算,她倒是很高兴。她出自赵家,自然不希望不守妇道之人进赵家的门。 兰采薇与张尧出了大门,门口果然停着一辆马车。张尧亲手将车辕上的矮凳取下来,摆在车下请兰采薇蹬车。 兰采薇取下来,摆在车下请兰采薇蹬车。 兰采薇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兰香扶着上了车。 张尧收起矮凳,也跟着上了马车。只是他没有进入车厢,而是与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 直到马车开始驶动,见张尧始终没有进入车厢,兰采薇才放下心来。这是古代,她与张尧单独处于车厢之中,肯定多有不便,现在张尧主动避嫌,她心中很感激。 走了好一段,兰采薇才想起还没有告诉张尧自己住在什么地方,就撩了车帘道:“张少爷,我现在住在古树胡同。” 张尧回头笑了笑:“我知道。刚才相业与我说过。” 经他这么一说,兰采薇才现马车真的走的是通往古树胡同的道。她说了句客气话,放下帘子缩回头来,心中很是气恼,不知道自家哥哥是不是将所有的事情都说给了张尧听!“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马车停下,不偏不倚就停在兰采薇的门前。她下车后现这一点之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自己的哥哥对张尧说过的事情肯定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七月的天,虽然已是傍晚,但还是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兰采薇坐在车厢之中还没多少感觉,但张尧坐在车辕上,一路过来薄薄的绸衫已经贴在身上了。 兰采薇看出来了,犹豫着要不要请张尧进去坐一坐。按照待客之道别人送她回来,请人家进去坐一坐也是应当的,可她一个女子独住,又不方便请男客进去……她这边犹豫着,张尧那边已经道:“天热,采薇妹妹快些进去吧,我这就回去了。“ 兰采薇屈了屈膝:“多谢张少爷相送。“ 两人客气几句,张尧才离去。 兰香转身准备叩门,不过她的手还没有落到门上,门就从里面开了。 一个欣长的身形站在门。 兰采薇隔着兰香望着那张熟悉的黝黑俊脸,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黎天恒其实在她刚出门之后没多久就到了,然后一直侯在门边,想在她回来的一时间就看见那个娇俏的人儿。门外传来马车响动之时,他就想开门出去,可他从门缝里看见马车旁还有一个男子时,他准备开门的手停下来了。他认出了那个男子叫做张尧!他心中慢慢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楚来。当他看见张尧殷勤的照顾者兰采薇下车时,他心中又一股怒气缓缓地从心底窜出来。 兰采薇几步迎了上去,喃喃的唠叨着:“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到了不让福伯去说一声,我也好早些回来陪你啊?你吃饭了吗?要是没吃我这就给你做去。“ 黎天恒心中的那一股怒气在她一连串的问中慢慢消散:她还是这样紧张自己!他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马车,装作漫不经心似的道:“是谁送你回来的?你怎么不请人家进来坐坐再走。“ 兰采薇完全沉浸在再见黎天恒的喜悦中,根本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回答:“是我们从前在京城的邻居张尧。他要来这边,我看顺道就坐他的马车回来了。我又不知道你回来了,想着不方便,就没有请他进来坐。“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黎天恒往院中走。 黎天恒停住脚步,盯着兰采薇扑闪扑闪的眼睛,眼中带着肃然之色:“采薇,我不喜欢你因为方便而坐别人的马车。我们不缺那一点钱,我回头就给你打造两辆马车。“ 兰采薇有一瞬间的愣神,旋即不顾形象的笑了起来:他在吃醋!他竟然在吃醋!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她才道:“打造马车做什么?造了马车还要车把式,你知道我不喜欢陌生人来家。” “不行!我一会就吩咐福伯去办这事!”在兰采薇面前,黎天恒一次用这样坚决不容更改的语气说话。 兰采薇心中不愿意,可也没有再说下去,两人好不容易见面,总不能将时间都浪费在这无谓的争论上吧。 两人回到房中,黎天恒顺手掩上房门,将准备跟进门服侍的金枝兰香挡在了门外,然后拦腰抱起兰采薇就往大炕处走。走到炕边,轻轻的将她放在上面,吻上她温暖红颜的菱唇,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他才在耳边轻轻的道:“采薇,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你想我吗??” 兰采薇的耳垂在他的气息中痒痒麻麻的,使她轻轻的战栗了一下,面上飞起两朵诱人的红晕,她不甚娇羞的点了一下头:“我也好想。” 黎天恒露出一个飞扬的笑容。然后在她的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一路向下又吻上了她那高耸的山峰…… 水溶交融之后,黎天恒将兰采薇风影婀娜的身躯紧紧的拥在怀中:“采薇,以后不要与张尧见面好吗?“ 他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倒让采薇对自己的言行产生了怀疑:到底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妥,竟然让他这样不安…… 她的沉默,让黎天恒心中一沉:她不愿意吗? “采薇,我不喜欢你与张尧见面。”他再一次表达自己的观点。 “嗯,好吧。”兰采薇点头表示赞同,她其实也不想再与张尧见面。 黎天恒脸上有了些许的笑意,手抚上她光滑平坦的腰肢,下身又有了燥热的感觉,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两人一直折腾到掌灯时分才罢休。兰采薇浑身酸痛,还是强撑起身子穿衣下炕,她想为他做一顿喜欢的饭菜。她打开房门,却看见张姑姑与金枝远远的站在院子里。张姑姑一看见她就迎了上来,而金枝转身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张姑姑道:“太太,要沐浴吗?” 被人看出来,兰采薇脸色未变,在张姑姑面前她已经没有了原来的羞昵,摇了摇头:“耳房中有热水,我已经简单的梳洗了。上次让你准备的汤药还有吗?要是有的话,就去厨房给我煎一副。” 张姑姑应了:“兰香做好了饭菜,金枝已经去吩咐摆桌了,太太回房歇着吧,奴婢一会煎好之后就送过来。” 生活是项技术活 第57章 心生愧疚 兰采薇刚回房,金枝与兰香就抬着炕桌进来了,后面的映月青竹各托着一个食盘。 摆好桌子之后,兰采薇一眼扫过去,一共五个菜,全是黎天恒喜欢吃的。她看了看金枝,论做事周到仔细,几个丫头里面除了金枝就再无他人,这菜不是出自她之手也肯定是她列的方子。对于几个丫头想讨好黎天恒的那一点心思,她心知肚明。只是这事不是她们想的那样简单,她也就没法跟几人挑明。 金枝几个没等兰采薇吩咐,摆好桌之后便悄悄地退到了门外。 一餐饭,兰采薇一直都在为黎天恒布菜,她自己吃的很少,黎天恒狼吞虎咽的吃姿让她心中酸涩。她记得福伯说过,密函是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的,而他与密函到达京城的时间只差了几个时辰,她可以想象他是如何赶路的。 “你怎么不与朝见队伍一同入京?”她轻轻的道,话语中有嗔怪的意思。 黎天恒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停下筷子,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炕面,示意兰采薇坐到他身边去。兰采薇笑了一下,往他身边挪了一下。黎天恒伸出坚实的长臂,一下子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嘿嘿笑着在她鬓角吻了一下:“因为想早点将你抱入怀中啊。” 兰采薇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还想早一点做些别的……“黎天恒坏坏的笑着,手慢慢的伸进了她的衣襟,“比如,这个……” “讨厌……” 兰采薇弱弱的说了一句,将那只在她胸前到处游走的大手捉到衣服之外,迅的整理好衣服,然后将侯在门外的金枝叫进来收拾碗筷。 收拾好碗筷之后,兰采薇亲自铺好被褥,“想你也好几日没有沾枕头了,早点洗洗睡下吧。” 黎天恒笑了笑,自去了耳房梳洗。 兰采薇趁这个时间赶紧去了厨房,她刚才忘了嘱咐张姑姑,便有些怕张姑姑不知轻重在她与黎天恒一起的时候将汤药端进房中来。 以黎天恒的性子,知道她服食避孕汤药,肯定会自责,所以她不想让他知道。 她回来之时,黎天恒已经洗漱好斜斜的倚在南瓜靠背上闭目养神,她几步走过去:“怎么还没有躺下?” 黎天恒睁开眼睛,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想等你一起睡。” 兰采薇笑了笑,她喜欢这种感觉,温馨甜蜜。换好衣服,松了髻,她轻轻的躺倒他的身侧。 一股淡淡的药味传入他的鼻翼。他装作深呼吸再吸了一口气,没错,是药味,而且是从她的口中传出来的。他突然很紧张,“采薇,你在用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兰采薇楞了一下,她仔细的用鬃毛小刷蘸盐刷了牙,还用茶水淑了口,还是让他闻出药味来了。 “嗯,哥哥说天热,给我开了两贴解暑的药。” “真的是解暑的药?”黎天恒有些不信。 “当然。难道你不信我的话?”兰采薇嘟了嘟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黎天恒压下心中的疑惑,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我怎么会不信你的话!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兰采薇笑着转了话题:“对了,你这一次要在京城呆多久?” 黎天恒面对她貌似平静实则含着期盼的目光,他觉得很愧疚,不敢与她对视,悄悄的将目光移到了空旷的屋顶上:“采薇,十日之后,朝见的队伍也要入京了。他们入京之后,我便不能住在家中,而要与他们一起住到鸿胪寺的行馆中去。” “我知道了。”兰采薇心中早就猜到这次见面肯定很短,却没有想到会短到只有十日时间,她心中慢慢的溢开一股失望的愁绪,好一会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十日功夫可以做好多事情呢。” 黎天恒被她逗笑了,伸出手抚平她微微皱着的秀眉,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是啊,十日可以做很多事情。” 二日兰采薇醒来时,现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黎天恒已经不在。她闭上眼睛想了一瞬,确定昨日的一切不是做梦,她才扬声叫了侯在外面的兰香进来。 兰香不等采薇开口,就道:“今日一早那位李爷就来了,他与爷说了一阵话,两人便一起出门了。” 兰采薇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家里来人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爷说太太昨晚没睡好,不让奴婢叫太太。不过爷走时留了话,说中午回来陪太太用饭。”想到早上黎天恒说这话时那种浓浓的关心,兰香就高兴的笑了起来。 梳洗完毕,兰采薇草草的用了早点,叫来张姑姑:“将那种汤药给我准备一碗吧。” 张姑姑立着没有动,“太太,是药三分毒,这药可不能多吃。吃得多了,将来太太要是再想怀孕,只怕不易。依奴婢看,太太倒不如停了药,趁机怀上孩子,只要有了孩子,爷不顾惜太太也会念在骨肉之情将太太接回去的。” “张姑姑,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要一个黎天恒的孩子,兰采薇不是没有想过,但现在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因为她的存在已经成了他的牵绊,要是再有一个孩子……她可以这样无所谓的在等待中度日,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在缺乏父爱中的环境中长大。 “是。”张姑姑无奈地应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兰采薇才道:“那药最多能用多久?” 张姑姑认真的想了想,斟词酌句的道:“如果偶尔服用一次,三五年也不会有妨害。如果像太太这样每天服用,最多连续服用一个月。” 兰采薇点了点头:“去煎一碗来吧。” 张姑姑有些迟疑,又劝道:“太太,你要是这样连续服用,还可能出现全身乏力或者干呕之症。” 兰采薇突然就想起了前世的那种避孕药,想不到与张姑姑的汤药副作用倒是挺像的。只是那时她每次吃,都是被男友哄着吃下去的,因为那个男人不想自己采取措施,而现在,她却是为一个男人主动去吃药。想到这,她笑了一下,“过年时吃了十来日都没有不适之症,这一次也不会有的。去吧。” 张姑姑退了出去,她将汤药的危害说到最大,就是想让兰采薇放弃用药。 中午时分,黎天恒就回来了,与兰采薇用过饭之后,又一起去了云青寺上香。晚上,他再一次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药味,那种担心又随着那一股药味慢慢的浮上他的心间。二日趁着兰采薇还在熟睡之际,将金枝几个并张姑姑一起叫到院中,冷冷的扫视几人一圈,方才缓缓地开口:“我有话要问你们几个,希望你们能如实回答。如若让我知道你们是在撒谎,就休怪我不念旧情。”话语间,没有丝毫与兰采薇说话时的那种柔软,一个个字都散着让人彻骨的冰冷。 金枝几个悄悄的对望一眼,谁也不敢开口,只在心中猜测他到底要问什么。 黎天恒又道:“太太在服药,服的是什么药?” 闻言,金枝几个的目光都集中在张姑姑身上。药是张姑姑去药铺买的,也是她煎的,她们都不知道是什么药。张姑姑的心里也已经转了几个圈,将利弊权衡了好几遍,如果这时说了出来,那她这半年来在兰采薇面前的那些努力便付诸东流了,可如果不说出来,看黎天恒摆出的气势,下场只怕会更惨…… 黎天恒也将目光转到了张姑姑的身上:“张姑姑,你是否知道?” 张姑姑就用为难的目光去看金枝几个,黎天恒挥手让金枝几个退出去。 待金枝几个走了,张姑姑低声道:“太太用的是避孕汤药……” 短短的一句话,就像有无尽的力量一样,将黎天恒定在了原处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她竟然不想要他的孩子…… 张姑姑悄悄的打量着黎天恒,见他脸色铁青,心中慢慢的开始后悔,小心翼翼的替兰采薇解释着:“太太不想让爷觉得她想用孩子来绑住爷,所以……” “她真这样跟你说的?” 张姑姑很惶恐的点了一下头,她这时才觉自己似乎理解错了主子的心思。 黎天恒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不想要他的孩子,肯定有原因……她对张姑姑说的话,虽然不是真话,但也可以窥见她心中的担心与不安……而这种不安与担心,肯定源于他自己。 好一会,他才缓缓的道:“今日我问你的事情,不要与太太说起,回头也跟金枝几个交代一下。要是太太再让你煎那汤药,你就悄悄的换成别的滋补药,药方子回头我让福伯给你。” 张姑姑讶异的涨了张嘴:“这……不妥吧,要是太太知道了,奴婢这条贱命就难保了。” “这是你唯一的将功赎过的机会。” 黎天恒说完,丢下呆愣着的张姑姑,这身回了房中。 他坐在炕沿上,看着那个熟睡的娇俏人儿,心头那种愧疚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要是她当初没有遇见自己,她的生活肯定是另一番模样。 生活是项技术活 第58章 媒婆上门 兰采薇睁眼时,看见黎天恒目不转瞬的盯着她看,那目光炙热却又含着一种浓浓的愁绪。她的心微微的颤抖了一下: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这样一想,她一骨碌就坐了起来,只是动作太激烈,她自己做的腰间系带的睡衣一下子滑落了下来,白皙圆润的香肩全露在了睡衣之外。黎天恒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防备兰采薇会突然坐起身,自是被吓了一跳。 不过他见惯惊险场面,她的举动虽然吓了她一跳,但他只是目光转动了几下,身子一直没有动,笑问:“怎么了?” 兰采薇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夸张了一些,笑了一下:“你昨晚不是说要去与李子文议事吗?怎么这时还在这里?” 黎天恒的目光黏在她睡衣之外白花花的一片肌肤,咽了一口水,好一会才艰难的移开目光,“想与你一起用饭。” 兰采薇再次看向他的眼睛,他眼中只有轻扬的笑容,并无他刚才睁眼时所见的愁绪,她便以为自己刚才看错了,高兴的起身梳洗起来。 两人一起用过早点,又一起去了附近的一个无名小湖游玩了一番,然后在外面酒楼用了午饭。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 一连几日,两人都外出又玩,将附近能去的地方全去了一遍,有名的酒楼全吃了一次,两人甚至还一起去逛了夜市,吃了许多小吃。 这种简单的快乐,让兰采薇格外珍惜。 这日,两人刚下马车,就看见映月在门口转圈,样子似乎很着急。 映月也看见了两人,迎上来行礼道:“见过爷,太太。你们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兰采薇听她这样说,心中生出了一点担心来。 映月悄悄地看了黎天恒一眼,不自觉的站定了身子:“四少奶奶来了,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个婆子……” 自家嫂子刚怀孕,近一段时间都在床上养胎,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在这个时候出门? 兰采薇撩起裙子就往院中走,一边走一边问映月:“嫂子来了多久了?” 映月在后面答道:“晌午就来了,在花厅歇着,金枝正在里面服侍。” “午饭呢?”晌午到的,现在已经傍晚,午饭就是一件大事了。 “张姑姑列的方子,兰香下厨做的。四少奶奶吃了半碗饭,但她身边的那位姐姐说这已经吃的比较多了……” 兰采薇走到院门口,突然想到丁玉兰还不知道她现在与黎天恒住在一起,便停住了脚步,为难的看着黎天恒:“天恒,嫂子不知道你在,你避一避好吗?” 黎天恒笑着点头:“我先回房,你去见嫂子吧。”刚才他一直没有插嘴,但早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愿意主动提出来罢了。 兰采薇折身去了花厅。她没有再问映月跟丁玉兰说起过黎天恒在这里的事情没有,映月专程等在门外,就是为了给她报信,几个丫头既然想到了报信给她,就决不会在丁玉兰面前多嘴的。 进了花厅,她笑着迎到丁玉兰跟前,嗔道:“嫂子,这大热天的你怎么来了?哥哥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怪我呢?” 丁玉兰羞昵的笑了一下,“就是他让我来的呢。对了,这位是王……妈妈。”说着,她指了指坐在下的那个满面带笑的圆圆乎乎的四十上下的婆子。 兰采薇笑着对那个王妈妈点了点头。王妈妈却站起了身,恭谨的给兰采薇施了一个礼,“见过兰姑娘。”兰采薇一边在心中猜测着王妈妈的身份,一边招呼她坐下。 王妈妈重新坐下丁玉兰又道:“你每日都在家中,哪知道今日会去云青寺还愿,害我在这里等了半天,腰坐痛了不说,腿都有些浮肿了” 兰采薇看了金枝一眼,“你们也太不懂事了,嫂子现在身子金贵,你们竟然不知道请她去房中躺一躺。” 金枝低下头去。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有客房,将丁玉兰安置到什么地方歇息就成了问题:太太与爷同住,自然不能将她安排到正房歇息,更不能将她安排在她们几个住的厢房去…… 丁玉兰一向直爽,掩嘴笑了笑:“我就是想去你房中歇一歇,才这样说的,你责怪她们做什么?“ 黎天恒还在房中呢! 但丁玉兰已经起身了,已经容不得兰采薇推辞,她只好悄悄的给金枝施了一个眼色。金枝连忙先出去了。兰采薇又看了看王妈妈,很没有诚意的道:“王妈妈要一起过去坐坐吗?“ 王妈妈起身笑道:“少奶奶与姑娘不用管我我在这里坐坐便是。“ 丁玉兰与兰采薇都没有与她客气,安排张姑姑陪着她,携手往正房那边去了。 路上,兰采薇还是忍不住问:“那王妈妈是做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一会再告诉妹妹。”丁玉兰暧昧的笑着,让兰采薇感觉怪怪的。但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两人已经到了正房门外。她担心先过来一步的金枝还没有来得及将房中黎天恒的痕迹掩饰掉。 丁玉兰的小丫头已经替两人打了帘子。 兰采薇进了房中一看,整整齐齐,褥子被子都是全新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她悬着心总算是落了地。她忙扶着丁玉兰上炕,丁玉兰真的累了,就没有客气,直接倚在南瓜大靠背上。 两人喝了一盏茶,吃了几样点心,丁玉兰脸上又浮起了那种暧昧的笑容:“妹妹,给你道喜了。” 兰采薇有些莫名其妙:“嫂子这话从何说起?要说道喜,也是我跟你嫂子说才是啊。” “妹妹有喜事临门了啊。妹妹不知道啊,张家昨天去家中提亲了!”丁玉兰有些激动,这样的亲事,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兰采薇张了张嘴,诧异的说不出话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与她同样诧异的还有金枝,金枝短暂的诧异之后,更多的是惶惶不安,眼睛不时的去瞟那间存放杂物的耳房。黎天恒就在里面!刚才丁玉兰走的急,而且内院的花厅与距离不远,等金枝一边收拾一边将事情说明白了,丁玉兰已经到了门外,所以他只好去了耳房暂避一下。 金枝的担心不无道理,耳房中一向冷静的黎天恒此时已经面色铁青,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丁玉兰只当兰采薇不说话是害羞,又道:“张家的意思,是想先让妹妹以二房***身份进门,其他的事情等有了子嗣再说。但妹妹放心吧,张尧少爷已经跟相公保证过,他绝对不会再娶妻室。二爷与太太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但二爷说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太太就让我来问问妹妹的意思。妹妹要是同意,我这就去与王妈妈说。” 兰采薇此时的心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她没有想到父亲会同意这门亲事,因为她曾经与他说过,黎天恒立休书是迫不得已才做的选择,并不是真的休妻……还有,她一次拒绝张家,他也是知道原因的…… 耳房中的黎天恒心中却只有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他不是生兰家人的气,他生自己的气,他恨自己给了她一个尴尬的身份,恨自己不能让她光明正大的与他做夫妻。他很想此时走出去与丁玉兰说清楚,可是,这时走出去说清楚又能怎么样,她与他的关系也只是得到了兰家人的承认而已…… “妹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二爷与太太还在家中等消息呢。” 兰采薇这才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一下,“嫂子,那日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不想再嫁。” 丁玉兰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为什么?难道你想一辈子孤独终老?妹妹,听嫂子一句话劝,张尧少爷哪一样不是拔尖的,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妹妹更是念念不忘,就冲他对妹妹的这份心意,妹妹嫁过去一定吃不了亏。你不答应,是不是因为张家要你以二房***身份进门?妹妹,你要理解张家,你才貌品行是没有让人挑剔之处,可毕竟是成过亲之人,张家是大家族,如果以正妻的身份抬你进门,亲友面前也说不过去……” 待她说完,兰采薇很认真的道:“嫂子,我真的不愿意再嫁。还请嫂子回去好好给父亲与娘解释一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瞥见黎天恒站在放杂物的耳房门口。想到刚才的话已经全部落入了他的耳中,她就不自觉的怔了怔。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他绝对不能在这时出来!如果他这时出来,就与丁玉兰解释不清楚了…… 黎天恒也知道,可实在在耳房坐不下去了! 兰采薇悄悄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回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回去。兰采薇松了口气,好在除了金枝以外,其他人都是背对着那件放杂物的耳房的。 因为担心耳房中的黎天恒,对丁玉兰接下来劝解她的话,兰采薇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坚决的表示自己不愿再嫁。丁玉兰没有想到兰采薇这样坚决,说到最后就有些恼了,但她还是没有讲话说死,临走只说回家后会想办法推一推,让兰采薇好好考虑两日。 送走丁玉兰,兰采薇回到房中,见黎天恒若有所思的坐在外间的太师椅上,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天恒,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天恒笑了笑,站起身,“我知道,你别想太多了。对了,我有事要出门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不用等我用饭了。” 第159章 我是神医?? 兰采薇忐忑不安的送黎天恒出门,尽管他一再解释自己根本没有将刚才事情往心里去,可她还是不信,有人上门提亲,他心中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这样平静。她害怕,害怕他做出傻事来。他平日很精明,可一旦遇到与她有关的事情就有些犯傻。 一直等到子时三刻后,黎天恒才回到家中。兰采薇根本睡不着,听到外间传来动静,她支起身来往外探看。黎天恒走到里间,见兰采薇正定定的看着他,笑了笑便进耳房洗漱去了。 兰采薇扬声问了一句:“用过饭了吗?” 黎天恒回头道:“吃了,快躺下吧。当心着了凉。” 兰采薇听话的躺下。两人刚才的对话,就像无数妻子等待晚归的丈夫回来后说的话一样,在外人看来其实是两句废话,但里面却包含着两人互相间才懂的一种浓浓的关心。这种感觉让她一晚上的担心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踏实。 不一会,黎天恒就洗漱完毕出来了,而且还换好了睡衣。他走到炕前,吻了一下她红艳温暖的唇,和衣在她身边躺下,伸出坚实的长臂拥住了她的身子。兰采薇配合的找了一个最佳姿势蜷在他的怀中。 二天一早,黎天恒已经不在,兰采薇问过福伯,福伯只说是与李子文议事去了。这样的情况以往经常生,兰采薇也就没有追问。 黎天恒直到晚上才回来。接下来的两日他也都是这样早出晚归。 又过了两日,丁玉兰再次来到古树胡同,与她同来的还有兰相业。兰采薇知道两人的来意,但不能说明与黎天恒的关系,她只好一再表示自己不愿再嫁。夫妻俩最终失望而归。兰采薇送兄嫂出门时,兄嫂那种失望的神情刺痛了她。她不想让他们失望,可她又自私的一再让他们失望。 黎天恒回来时,见兰采薇坐在太师椅上呆,便轻轻的走到她跟前:“听说哥哥嫂子来过了?” 兰采薇点头,“恩。” 黎天恒没有再问,在她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伸手将她抱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兰采薇瞥了一眼红着脸迅退出门的金枝兰香,扭动着想要站直身子。 黎天恒紧紧的将她固定在自己身上,声音闷闷的:“别动,我想抱着你。” 感觉到了他异样的沉闷,兰采薇慢慢的停止了扭动,揽着他的脖子安静的坐在他的怀中。好一会,她才轻轻的出声:“天恒,你明天是不是要住到鸿胪寺的行馆去?” 黎天恒微微有些惊讶的俯视着她灵动的眸子:“你怎么知道的?” “我每日都在数日子呢!今天已经是你回来的二十天了。偏偏你今天回来后没有像昨日那样一见到我就笑,我就在想,肯定朝见的队伍进京了,而你要住到鸿胪寺的行馆中去了……”兰采薇嘴角微微翘着,大而明亮的眼睛也弯的像月牙似的,可她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她不舍这种好不容易等到相聚! 黎天恒微微叹了一口气:“采薇,这一次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 兰采薇扬起脸,很认真的问:“这是保证吗?” 黎天恒郑重的点头。 兰采薇没有再问,她相信他,他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就一定会为他的话努力。她轻轻的吻上了他的唇,他微微的战栗了一下,开始回吻着她,辗转的吮吸着……这两日因为心中烦乱而积攒下来的能量瞬间爆。 他抱着她起身,快步的走向大炕。 黎天恒离开后,兰采薇又回到了她从前的日子,在回忆中等待着他回来。只是这一次,她心中多了一种期盼,因为他没有离开京城,他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她面前。 过了十来日,京城大街小巷突然流传出一句童谣:“兰家有女采薇也,出身太医家,三岁坐诊五岁开方十岁就能救人命。她要一出手,阎王见了绕道走,绕道走!” 兰采薇是从金枝口中知道这句童谣的。 金枝出门买菜,所到之处的小孩子全在念这句童谣,她一开始没有听明白,走了几处,就是她再不用心去听,也还是将童谣的词听的分明。她慌了,她跟在兰采薇身边多年,从没听说过兰采薇会医理,更别说像童谣里传的那样神乎其神。她也顾不得买菜了,匆匆忙忙的就往家中赶,回到家中,气呼呼的将事情说了一次。 兰采薇怔立当场。 金枝继续说道:“奴婢昨日出门买菜,都没有听人传这句童谣,可今日怎么大街小巷的小孩子全在念这样的童谣?太太,这可怎么办好?” 兰采薇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映月就来报,说兰志康来了。 该不会是为童谣之事来的吧?兰采薇来不及思考,匆匆的迎出门去。 兰志康见了女儿,不一言的就往花厅中走。兰采薇微微愣了愣,吩咐金枝映月等在原地,自己跟着进了花厅。 “将门掩上!” 兰采薇依言将门关上。 兰志康没有坐下,而是定定的看着女儿,一字一顿的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黎天恒的身份?” 兰采薇没有想到父亲来是因为这事。她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一个字,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兰志康长叹一声,颓然的坐到太师椅上,“你好糊涂啊!” “对不起,父亲。” 兰采薇知道自己的道歉一点用都没有,但她还是说了,因为不知道她还可以说什么。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今日皇上下旨让我去行馆替安南使者越王爷诊病,我才知道这个所谓的越王竟然就是黎天恒!是我曾经的女婿!我当时惊的都说不出话来……”兰志康有些激动起来。 听到“诊病”两字,兰采薇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急急的打断父亲的话:“他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她话语中那种急切与担心,让兰志康不安,他将语气放缓了:“采薇,你心中是不是放不下他?” 父亲明明知道的,他为什么还要这样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兰采薇扬起脸,“父亲,他只是不想牵累我,所以才假意要休我。” 兰志康哼了一声,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采薇,到了这时,你怎么还相信他的话?昨日皇上册封他为越王时,他就主动提出请皇上赐婚!皇上也正有此意,他马上就应了,只是一时没有定好人选,说过些时日再议此事,不过按照历年皇上安抚安南的惯例,封王之后,都会嫁一位公主过去……你想想,他的妻子是公主,哪里还有你的位置?哪怕你愿意没名没份在他身边公主也容不下你的!更别说,让你知道了你是兰家的姑娘,我们兰家会怎么样……” 为什么这些事福伯从未与自己说起?封王的事情没有说!请求赐婚的事情更没有说!兰采薇只觉得自己完全僵滞了,说不出话来,也无法思考……她相信黎天恒不会这样对她,可有些事情他也做不了主。 她吸了吸鼻子:“没有公主……”话一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大明没有适婚的公主,可有许多适婚的女子,只要有公主的称号,谁还会去管这个公主是不是出自皇家?血统是否高贵?张莲儿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兰志康看着神情呆滞的女儿,只能再次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女儿对黎天恒同情这样深!深到明明知道前面是一条一丝光明都没有的道路,她还是闭着眼睛闯了进去。她为了他,宁愿当下堂妇,为了他,不见家人就是为了替他掩饰身份…… 她们母女,是何其相似! “父亲,你今日在行馆见着他,他有没有说什么?”兰采薇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兰志康摇了摇头:“当时与我同去的还有张大人,还有鸿胪寺卿杨大人,我们没有机会单独说话。” 事情也许根本不是父亲所讲的那样……兰采薇安慰自己。 兰志康沉吟了一下,道:“我不能看着你一条道走到黑!张家的亲事我没有拒绝,明日我就让那王妈妈与张家说,答应这门亲事!” 兰采薇讶异的看着父亲,半响之后才道:“我不同意!我绝不嫁给张尧!” 兰志康突地站起来,“这事你必须听我的!” “我不嫁!” “你如果不嫁,就再也不是我兰志康的女儿!” 父女两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说出口之后都有些后悔,可谁也不愿让步,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一时间,房中的空气压抑的让人窒息。 “我走了。你好好想想,这事不仅关系的你自己,还关系到我们整个兰家!只有你嫁了张尧,你以前嫁过黎天恒的事情才可能瞒过别人!” “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知道……” “那是没有人去追查!” 兰志康推门往外走,兰采薇一次没有相送。 第160章 和亲公主?? 独自在花厅坐了许久,兰采薇缓缓的开门出来。今日生的两件事情,一件连着一件,让她脑中一片混沌,她在房中想了许久,似乎看见了一点光亮,可又完全理不清楚。所以,她需要一个人问明白。 “让福伯来见我。” 兰采薇见到金枝,只说了这一句便又折身回了花厅。 金枝只去了一会福伯就来了。福伯进门后,摆手示意金枝推出去。 兰采薇从福伯进门那一刻开始就静静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如此小心翼翼的支开金枝,就料定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待金枝出去后,福伯施了一礼道:“小的见过太太。” 兰采薇对福伯不似往日的客气,只是微微的颔:“你知道我找你来因为什么事吧?” 福伯偷眼看了看兰采薇的表情,很快的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兰采薇本以为福伯会将自己所知的一口气的说出来,却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一个答案,她心中因为各种问题纠缠不清而带来的烦乱和怒气蹭蹭的往上涌,她勉强往下压了压,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些:“福伯,平日里我待你怎么样?” 福伯答得小心翼翼:“太太待小的自是没话说,就像亲人一般。” 兰采薇的怒气到底没有压住,声音提高了许多:“可你现在为什么事事都瞒着我?爷封王之事你没有说,爷请皇上赐婚之事你也没有说,爷病了你还是没有跟我说!” 福伯背脊上开始渗汗,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金枝来找他之时,他就猜到是因为什么事,他看见兰志康急匆匆的来气匆匆的走。可他却不能说,以为黎天恒交代过他,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让他在兰采薇面前吐露一个字。 兰采薇继续道:“童谣之事又是怎么回事?你别说你不知道!” 福伯悄悄拭了一下额上的汗。 福伯的沉默让兰采薇害怕,难道天恒真的要娶其他女子为妻?兰采薇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你如果不肯告诉我,就去与爷说,我今晚要见他!” 福伯抬了抬眼睑,为难的道:“可是,朝廷在行馆外设有重兵把守,爷晚上恐怕很难脱身回来。” 兰采薇盯着福伯,目光有些冷:“爷回不来,那你就将刚才的事情一一给我解释清楚!” “这个……” “那好,要是我今晚见不着他,明日我就答应张家的亲事!”兰采薇铁了心要问明白,这些疑问在她心中盘绕,只会让她坐立难安。 “太太,小的不是有意隐瞒,而是爷不让小的告诉太太……”福伯想了想,斟词琢句的道:“爷说这事还有许多变数,他不想让太太担心,所以想等一切都成了定局再说与太太听……”很多变数这话确实是黎天恒说的,但后一句却是福伯自作主张加上去的。 “不说明白,只会让我更担心!” 福伯再次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口:“太太,爷想让你做和亲公主……” 她的话,就像一道强光一样,将兰采薇混沌的脑子一下子照亮,原来烦乱不堪的思绪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好半天,她才喃喃的道:“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个问题,福伯自然无法回答。他苦笑了一下,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释道:“爷是想让皇上指定太太为和亲公主,其中还有许多难题。一个难题就是,爷要是皇上册封的王。太太是否还记得,先王遗骨黎有源被先王的一班旧臣拥立为王之事?此次来京,黎有源也一同前来了。” 兰采薇有些明白了,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说,这一次皇上本来是想册封黎有源为王?爷违背那班旧臣的意思,那班旧臣会不会……”想到这个,她就有些担心。 福伯笑了一下:“黎有源五日前被黎康刺杀身亡,皇上册封爷为越王,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兰采薇愣了一下,揣摩着福伯话里的意思。 福伯又道:“二个难题,就是爷不能让皇上看出他与太太两情相悦,更不能让人知道他与太太曾经是夫妻!如此一来,要让皇上不指其他女子偏偏指太太和亲公主,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所以,爷才让人放出我是神医的歌谣去?”兰采薇慢慢的静了下来,头脑也变得清晰了,她没有喜悦,更多的是害怕。“我就算是神医,皇上也不可能将我指为和亲公主。皇上要选一个女子去和亲,肯定要将她的底细调查清楚,甚至还会派宫中的嬷嬷来相看……” 她没有说下去,她相信福伯能明白她的意思。 和亲之事,很多人都知道,让一个下堂妇去做和亲公主,这可是天大的笑话,至少她就从未听说过。就算黎天恒有办法掩饰她曾经为人妇的事情,但她不是处子之身的事实绝对逃不过那些眼睛晶亮的宫中嬷嬷。 “小的没有与太太说过,安南两个月前经历了一场水患,洪水退去后,一些地方瘟疫频。爷此时提出想娶有神医之称的太太,合情合理,皇上肯定不会多做联想。而且爷早有安排,皇上至多能查出太太曾经嫁做商人妇。但如果爷以安南百姓的性命为重当做理由,说自己不介意太太的过往,皇上根本没有理由阻拦。” 自己所能想到的事情,天恒肯定能想到……这样一想,兰采薇心中略安,“爷的病怎么样了?” 福伯就有些尴尬:“爷没有病。时间紧急,爷行动又不自由,不能亲自去跟兰大人解释,所以就想以这种方式与兰大人见面……” 兰采薇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黎天恒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傻事?他就不知道这样突如其来的让父亲现他的身份,又没有时间没有机会让父亲问清楚,中间肯定会产生误会? 兰采薇在这里逼问福伯的时候,黎天恒也正在向当今皇上朱祐樘提起想要求娶兰采薇为妻之事。 朱祐樘听了,不动声色:“爱卿莫不是在哪里见过兰大人家的姑娘?对这位兰姑娘一见倾心?” 黎天恒躬身道:“禀皇上,臣并未见过这位兰姑娘,只是随从在街上听了一称赞这位兰姑娘医术了得的童谣,回来说与了臣听。臣想起日前安南的瘟疫,就想如果能娶得这位兰姑娘,那我安南的百姓就能免受那病痛之苦。所以,请皇上成全。” 朱祐樘凝眉想了一下,方才道:“兰大人的医术朕倒是见识过,没想到这兰姑娘竟然青出于蓝,在京城享有如此盛名。只是,朕还需命人打听一下这位兰姑娘是否婚配之后才能答复爱卿。” 这一切都在黎天恒的预料之中,他磕下头去:“多谢皇上。” 朱祐樘笑着对身边服侍的怀恩道:“看看,这不是在逼我答应嘛。好,只要这位兰姑娘没有婚约,我就将她指给你,也成全你一心为民的赤子之心。” 怀恩送黎天恒出御:“还请公公多多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好让本王抱的美人归啊。” 怀恩笑了笑,支开引路的小太监,“黎先生,哦,失言失言,现在应该改口叫越王了。越王爷放心,你当年帮我重回宫中的恩情,我还记着哪……” “小小意思,公公笑纳。”黎天恒奉承了几句,从袖筒中取出一叠房契地契塞到怀恩手中,叹道:“哎----安南医术贫乏,苦啊……就是本王身边,都没有一个用得上的大夫,有个头疼脑热的,开个方子十天半个月都没有效果……所以,本王真心实意想娶这个医术高明的女子回去。本王跟公公说句实话吧,这位兰姑娘就是长着长驴脸,本王也不在乎,哈哈哈……” 怀恩强忍着笑将房契地契收入怀中,这才道:“越王爷放心吧。”说着,抬手将立在远处的小太监叫来,“越王爷,实在对不住,不能送你回行馆了,皇上身边……” 黎天恒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拱手道:“公公请回。” 怀恩轻手轻脚的回到御书房,朱祐樘放下手中的:“将这个兰采薇底细给我查清楚。如果没有问题,你就亲自上门去见见,看看她的学识与睿智是否比得过先前订下的几位姑娘。如果是那不识大体毫无见识的女子,就在前几日订下的女子随便选一位吧。” 怀恩躬身应下,又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您真的打算将那兰姑娘指给他?” 朱祐樘一向敬重怀恩,便道:“难道你有异议?” “奴才不敢。”怀恩赶紧躬身道,“只是,奴才在想,这位兰姑娘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她精通医术,其学识聪慧就不是那普通女子可比拟的。而且,她自己精通医术,一般燕喜嬷嬷那些把戏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朱祐樘眼睛亮了一下,点头示意怀恩说下去。 怀恩继续道:“这几十年,嫁去安南的女子不在少数,但竟无一人生下男婴……” 朱祐樘微微沉吟一下,“你说的确实在理,去将这位兰姑娘的底细好好查一查。” 第161章 学习规矩 李子文也以随从的身份住进了鸿胪寺行馆。他见黎天恒回来,忙遣散他人,掩上门便道:“爷,事情可还顺利?” 黎天恒点头道:“我细细观察过皇上,他应该信了我所说的话。不过肯定会派人详查,你传下话去,让那些人仔细应对。” “小的已经吩咐了,请爷放心。”李子文微微有些迟疑,“只是,怀恩公公知道爷以前与内务府做过生意,小的担心他会将爷以前偷偷来京城之事说与皇上听。” 黎天恒眉头挑了一下:“他不会。我们之所以与内务府做生意,还是他在其中牵线搭桥,他说出来就不怕引火烧身?我有短处捏在他的手中,他同样也有短处捏在我手中。对了,你可收到福伯送来的消息?太太这几日过的还好?” 李子文忙将手中一张一指宽窄的纸条递到黎天恒手中,“这是爷回来的前一刻小的收到的。” 黎天恒匆匆扫过那张纸条,凝眉道:“太太到底还是知道了,算了,现在也是时候让她知道了。”只是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心,他没有一开始将此事说与她听,就是知道她只想过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他却一手将她推向了和亲公主的位置,他怕她接受不了。 朱祐樘的目光从手中的书上转到了怀恩的脸上,语气不免惊讶。 怀恩低下头去:“不过一年之前已经被休回家中。奴才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回来禀明皇上,请皇上示下。” 朱祐樘摆了摆手:“既然这样,就从预备的几位姑娘中挑选一位吧。” “皇上,奴才认为与其在几位姑娘中选一位,倒不如就将这位兰姑娘嫁到安南去,仅凭她精通医术这一点,她就是最合适的。”怀恩紧走几步,“越王是番邦蛮夷,那里民风开,想来他对兰姑娘成过亲之事也不会介意。据奴才派出的东厂探子回来禀报,越王确实是听了巷头巷尾传诵兰姑娘医术的童谣才要求娶兰姑娘的,既是如此,皇上何不成全他?” 直到怀恩说出兰采薇下堂妇的身份,朱祐樘才完全相信黎天恒真的是从未见过兰采薇。他只与黎天恒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朝堂上黎天恒接受册封之时,一次便是今日,只这两次,他就看出黎天恒绝不是怀恩所说的不懂礼数的番邦蛮夷。这样一个人,他要是知道那兰家姑娘是下堂妇的身份,是绝不会开口求要的,哪怕她医术再高! 怀恩说的对,这婚事是他自己先要求的,而那兰家姑娘又是其中最合适嫁去安南的,那何不成全他? “你明日带着几个嬷嬷去兰家吧,先教教她宫中的规矩,再安排她进宫见皇后。” “奴才遵旨。” 怀恩二日带着五个嬷嬷一对侍卫出现在兰家之时,兰志康很是诧异。 但还是依着礼数将怀恩请到前厅饮茶。怀恩与兰志康以前就认识,到了前厅坐下,拱手道:“兰大人,给您道喜了。” 兰志康有些疑惑,“敢问怀恩公公,兰某何来的喜事?” 怀恩抿了一口茶:“兰大人马上就要成为越王的岳丈,你说算不算天大的喜事?” 兰志康呆了呆,“公公的意思是……” 怀恩笑着将事情说了一次,“这事皇上虽然还未正式下旨,但君无戏言,兰大人就放心吧。” 兰志康昨日见过兰采薇之后,径直就回了家中,一直在新建的书房内没有出来,对于童谣之事一无所知。他初时听了怀恩的话很是糊涂,但最后听说皇上要将兰采薇指婚给黎天恒时,他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昨日知道黎天恒的身份之后,就一直为自己的女儿担心,现在看到自己女儿有这样的归宿,他真的很开心。 但他也知道黎天恒以前与兰采薇的关系是决不能让人知道,便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对于兰志康的反应,怀恩见惯不惊,笑道:“皇上让我待了几个嬷嬷来教兰姑娘规矩,还请兰大人腾出一间院子来……” “那是,那是。公公请放心。”兰志康笑道。 “对了,听说兰姑娘一直独住,兰大人还是赶紧将她接回来吧。” 送走怀恩之后,兰志康安置好侍卫与嬷嬷,匆匆的将赵氏与兰相业夫妇叫到一起,将赐婚之事毫无隐瞒的说了一次,赵氏几人听了黎天恒的真实身份,惊诧不已。好一阵,赵氏才道:“姑奶奶怎么这般糊涂,完全不顾兰家的安危……” 兰志康的脸色沉了一下,兰相业忙道:“娘,以前的事情千万不能再提,妹妹有这样的归宿,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赵氏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 马车去古树胡同接兰采薇。兰采薇已经听到了消息,是从福伯口中知道的。她如此顺利的成了预备的和亲公主,她先前所担心的事情完全没有生,她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车上,兰相业叹道:“妹妹,你从前有那么多难处,怎么从来不和家里说?” 兰采薇笑了笑,没有说话。 兰相业也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兰采薇被拘在院中习了十日规矩,她总算是体会到了张莲儿当初所受的苦楚。与张莲儿不同的是,张莲儿完全是为了要规矩而去学规矩,而她则是为了与自己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所以虽然受的都是同样的苦,可她心中却是很高兴地,看那几个成天板着脸的嬷嬷也总是随时带笑,如此一来,那五个嬷嬷对她也有了好脸色。 想到此去安南,她就再不是张莲儿的朋友,她心中总是涩涩的,又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闷的慌。 而册封她为公主的圣旨却迟迟未下,她每日的喜悦中,慢慢的掺杂着不安。 八月初十,皇后派了一个叫做吴管事的宫人来接她入宫。虽然早有准备,但兰采薇见到那个面带笑容一脸福相的吴管事的目光如同x光线在她身上扫射时,她心跳还是不由自主的快了几拍。 吴管事打量完,微微笑了笑:“兰姑娘,皇后娘娘候着呢,走吧。” “好。”兰采薇站起身随吴管事往外走,走到背人处从手腕上捋下一对乳白的古玉镯子,悄悄塞到吴管事手中,“采薇是迷糊的性子,请吴管事多多照拂。” 她身上带的钗环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不是太打眼,但都是值一二百两的好物件,等的就是这样时机好派上用场。 吴管事悄悄地看了一眼那对古玉镯子,便收入了袖袋中,笑道:“皇后娘娘不喜人多嘴,姑娘一会行礼之后,轻易不要插话,等着皇后娘娘问就可以了。” 兰采薇点头记下,“多谢吴管事提点。” 吴管事只是笑笑,不再说话。兰采薇暗道:二百两银子就买了一句话,这也太贵了。但转念一想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好,便又释然了。 兰家大门外,候着五辆金漆翘头马车。兰采薇与吴管事各上了其中一辆。 下了车,兰采薇随着吴管事身后走,七弯八绕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听吴管事说了一句:“兰姑娘,坤宁宫到了。你在此候一下,我进去与皇后娘娘禀一声。” 兰采薇忙道:“有劳吴管事了。” 吴管事笑了笑,径直走了。 金枝扫了一眼四周站的笔直的宫女,还有那穿梭往来却不一言的太监,心中有些怯,小声叫了声:“姑娘……”自从兰采薇回到兰家习规矩后,下人已经全部改口叫她“姑娘”。 兰采薇也有些紧张,毕竟要见的是那手中握着他人性命的皇后娘娘,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她就有可能丢了性命。她还担心,她怕自己不小心答错话,皇上取消了指婚,那她与黎天恒以后就再无正大光明在一起的机会了……她伸出手抚了一下金枝的手,“别担心。” 两人站的腿有些酸了,吴管事才出来:“娘娘刚才正在浇花,这才久了些。兰姑娘跟我来吧。”说着,吴管事便折身往回走。 兰采薇笑了笑,赶紧跟上。 金枝也欲跟上,但门口一个宫女伸手拦了。兰采薇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看金枝,使了个眼色让她就候在那里。 随吴管事穿过两个院子,走了大概一刻钟,兰采薇远远看见一座凉亭中坐着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那女子身旁环绕着一圈人。吴管事轻轻的道:“皇后在亭中坐着,我们过去吧。” 走到亭外,吴管事没有停,直接就领着兰采薇进去了。 “娘娘,兰家姑娘来了。” 吴皇后微微抬了抬眼睑,将目光停留在兰采薇的身上。 兰采薇赶紧依照所学的礼仪双膝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小女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吴皇后声音很软,软的都要滴出水来。 “谢娘娘。”兰采薇再次叩,然后才极尽优雅的站起身来。她一进亭子就不敢乱看,趁起身的功夫,她偷偷地大量了吴皇后一眼,十七八岁的年纪,肤若凝脂如绸缎,精致如画的五官,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除了自家嫂子丁玉兰,她就再没有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子。但丁玉兰又少了吴皇后的雍容华贵。 难怪弘治的后宫中只有吴皇后一人!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62章 差点露馅 待兰采薇站直身子,张皇后微启朱唇:“赐座。” 就有一个宫女端了一张锦杌放在兰采薇身后。兰采薇再次拜谢了张皇后,方才盈盈坐下。 张皇后微微抬了抬手,凉亭中除了她身后立着的两个嬷嬷,其他宫人都静静的退到了亭外一丈远的地方立着。 “我只知兰大人医术了得,没想到兰姑娘也是被人称颂的神医,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兰采薇微微笑着,“别人谬传而已,采薇实在惭愧。” 张皇后笑了笑:“我这两日总是犯困,没有胃口不说,做事总也提不起精神,既然有女神医在眼前,我也省得差人去请太医来诊治了,兰姑娘替我把把脉吧。” 兰采薇的心跳就漏了半拍,她最怕的事情到底还是生了。这十来日,她一边习规矩一边死记硬背了十多张治疗伤寒之症或者清热解毒的药方,就是防备被人突然问起答不出来。一个“神医”如果感冒都不能治愈,那岂不是天大笑话?可等她将有限的时间用来背了几张药方救急,别人却让她当场诊脉…… 不管如何,此时也不能让人知道她根本不会诊什么脉,否则她就犯了欺君之罪,自己必死不说,还会连累家人……她硬着头皮站起身走到张皇后跟前,“请娘娘伸出左臂。” 张皇后依言将左臂伸出来。 兰采薇吸了一口气,伸出中指将食指搭在了张皇后那如玉般的手腕上。这个动作她从未操作过,但她看了自家哥哥做了无数次,当指尖传来规律的跳动感,她紧张的心才稍微松弛了一点----总算一次找到了正确的位置。 “我所患何病?”张皇后修长的眉毛皱了一下。 兰采薇强自镇定,“娘娘除了乏力犯困之外,就再无其他症状?” 张皇后盯着兰采薇的眼睛:“还没有胃口。” 天啦,这到底是不是生病了啊?要是病了,又是什么病啊……兰采薇背脊上的冷汗已经将她的衣服全部濡湿。也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灵光一闪,她想到了怀孕……再稍微一想,她越觉得张皇后所说的症状像怀孕了。 “敢问娘娘,你的月事是不是迟迟不至?” 张皇后笑了一下,“我的月事没有准日子,每个月都会相差四五天。” 兰采薇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好吧,自己今日要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定然是过不了这一关了。左右不过一死,她一咬牙,松开搭在张皇后腕上的手指,跪在地上:“恭喜娘娘,娘娘有了身孕。” “此话当真?”张皇后喜道。 我猜的……这话兰采薇当然不敢说出来,她叩道:“当真。” “别磕头了,起来坐着说话吧。”张皇后语气比先前多了几分热络。 皇后得知自己怀孕,不是该四处报喜吗?这张皇后怎么还如此镇定的要继续与自己说话?难道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怀孕?兰采薇手脚有些软,但还是坐回了先前那张锦杌上。 “兰姑娘,我需不需要喝两贴保胎药?” 难道自己蒙对了?或者张皇后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怀孕?兰采薇没有过多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新的问题又来了,她根本没有背过保胎药的方子…… “那个……”人在危急时刻脑子转的特别快,兰采薇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娘娘,是药三分毒,娘娘身体很好,还是不服保胎药的好。娘娘只要注意饮食,多吃水果蔬菜,将来小皇子一定长得白白胖胖。” “哦?”张皇后很有兴趣的样子,“那我到底该多吃什么蔬菜水果?桂圆怎么样?”说着,她伸出戴着甲套的食指指了指自己跟前桌上果盘中的桂圆。 “娘娘身怀有孕,桂圆切不可食用。”兰采薇记得当初刘氏就用什么桂圆糕来诬陷丁玉兰的,便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个果盘,“娘娘多用一些橙子,苹果,梨子比较好。” 张皇后笑了笑,“兰姑娘不愧是神医,医术精湛不说,对吃食也了如指掌。” “谢娘娘夸赞。”兰采薇赶紧道。 “兰姑娘,你可知道和亲公主的本分是什么?”张皇后的语声还是如同先前一样柔软。 话题转的太快,兰采薇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微微的抬了抬头,见张皇后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忙又低下了头。但她明白这个问题才是今日的主题,便答得很谨慎:“采薇不知,请娘娘示下。” 张皇后微微的道:“和亲公主先要记住自己是大明人,凡是要以大明的利益为重,不但自己要记住这一点,还要让自己的子孙后辈记住这一点。” 兰采薇没有犹豫,“采薇明白了。” 张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和亲公主还要明白,自己的最大的依仗不是相公也不是孩子,而是自己身后的大明。如果没有大明的支持,那她便什么也不是,只是任由别人捏在手中把玩的玩偶。” 兰采薇再次答道:“采薇铭记在心。” “你可认得前朝嫁去安南的淑贞公主?” “认得,我们兰家与张家从前只隔着一道墙。”兰采薇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张莲儿,但她还是如实的回答了。 张皇后捻起果盘中的一颗葡萄,慢慢的去皮放入口中,方才道:“她就是太无能了,任由自己相公背叛朝廷不说,去了几年竟然连一男半女都未生下,真真是让人失望。你此去安南,一要务就是生下有我们大明血脉的世子。这个世子的重要,相信兰姑娘的聪慧一定能明白。” 兰采薇点头:“采薇明白。” “该说的我也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莫要做出让我与皇上失望的事情来。”张皇后站起了身,“我也乏了,你先回去吧。” 她身后的一个嬷嬷赶紧搀了她的手肘。 兰采薇再次跪在地上:“恭送娘娘。”待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抹艳丽的衣角消失在亭外的甬道上之后,她才缓缓的站起了身。这时她才现,刚才连惊带吓的已经让她身上的亵衣完全湿透,整个人有一种虚脱之感。 “兰姑娘,娘娘让我送你回去。”吴管事走到她身边,轻轻的道。 “有劳了。”兰采薇笑了笑,“敢问吴管事,娘娘怀有龙脉多久了?” 张皇后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兰采薇是在张皇后出了凉亭之后才想明白的,张皇后装病让她诊脉,其实就是不相信她,想要考考她的意思。对于张皇后的做法,她不敢妄议,谁让别人是皇后呢?想通之后她只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要不是刚才她脑子突然变得灵光,猜到了张皇后是怀孕,后果会怎么样,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吴管事一直在亭外候着,亭中所生的一切她一无所知,听了这话微微怔了一下:“娘娘有身孕之事昨晚才诊出来的,但娘娘担心四处张扬有损小皇子的福气,就压下没让说,就是皇上都还不知道,兰姑娘是怎么知晓的?” 兰采薇但笑不语,吴管事也没有追问,她听说兰采薇的“神医”之名,心中认定兰采薇自己看出来的。 张皇后回到寝宫之后,着了一个小太监去与朱祐樘回话:沉着冷静应对自如,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兰采薇乘车回到家中,远远的就看见父兄已经侯在门外,两人身后还立着福伯。因为有吴管事跟着,她不便与几人细说进宫的情景,等应酬吴管事之后,她才将父兄请到厅中说话。 对于父兄,她只说一切都好,没有提起差点露馅的事情让两人担心。而跟福伯,她将事情说得很详细,末了:“你跟爷说一下,就说皇上未必相信我就是神医。” 福伯听了张皇后当场让兰采薇诊病,也是吓得面如土色,听到最后侥幸猜对,在心中连连念“阿弥陀佛”。 黎天恒知道兰采薇进宫的详情之后,呆坐在房中久久不语。 二日,兰采薇久盼的圣旨终于送到了兰家。兰采薇跪在地上,听到传旨太监念出“册封兰家三姑娘兰采薇为玉清公主,择日嫁与安南越王黎天恒为妃”之后,她脑中就变得昏昏噩噩,终于可以和天恒名正言顺的做夫妻了……后来那个传旨太监又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直到跪在她身边的兰志康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服,她才反应过来,随着众人拜下去:“领旨谢恩!” 随旨一起送来的,还有六十个宫女,二十个太监,一百侍卫,连先前教她规矩的五个嬷嬷在内的十个嬷嬷。 “玉清公主,请更衣。”说话的是吴管事,她现在是兰采薇身边宫女太监的管事。 兰采薇依言穿好华丽而繁琐的公主礼服,重新由小宫女梳好髻,再由吴管事搀扶着到前厅接受兰家众人的跪拜。看见父亲兄嫂跪在自己面前,她就如同坐在针毡上一般,几次想起身扶起他们,可都被吴管事的咳嗽声压了下去。但兰志康与兰相业夫妻浑然不觉,仍然按照规矩行完所有的礼。 婚期很快便定下了。 八月十六启程,十月二**婚。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63章 炸锅了 兰采薇端坐在车厢之中,静静的倾听车轮碾过路面时出的咿呀声。只有这单调烦躁咿呀声,才能让她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都不是在做梦。 她真的当上了和亲公主,真的要再次嫁给黎天恒。 和亲的队伍已经从京城出十日了。 她八月十一日被册封为公主,八月十六启程随同黎天恒的朝见队伍一起回安南。只有短短的五日时间准备,但兰采薇没有怨怼,她反而有一种迫不及待之感,只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好早一点与黎天恒在一起。 她快的处理了她名下的产业。大理茶庄子的契约她给了丁玉兰,请她帮忙打理,收益用来周济韩二夫妻与韩庚夫妻。而黎天恒送给她的田产铺子,她留着没有转卖,李子文还在京城,收益每年交给了他处置,其实就是将田产铺子还给了黎天恒。 当然,她现在手中握有朱祐樘给她的十万两银子的嫁妆,将来就是有变故,她也不担心。 她身边的金枝四个,也到了十四五岁配人家年纪。出前她问过几人,让她们自己选择跟着她去安南还是留在京城嫁人。几人没有犹豫,都选择了跟她去安南。张姑姑也决定跟着她去安南。 “公主,要不要躺下歇一歇?”金枝笑着递过一个剥开的橘子。 兰采薇收回乱飘的思绪,接过橘子取了一块放在口中,她最近总喜欢吃橘子:“去问问还有多久才到宿地。” 她与黎天恒虽然同行,但有一干宫女太监围绕在她身边,还有吴管事日日夜夜的贴身照顾,更有数十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不离她左右十丈,漫说她没有机会与黎天恒见面互诉相思,就连远远对视一眼的机会都不多。这两日途中没有城镇,需要搭建帐篷露宿,在搭建帐篷的那一阵混乱中,她才有机会多看黎天恒一阵。所以,她每日都在盼望安营扎寨的那段混乱时间。 金枝知晓兰采薇的心思,没有多问就撩帘下车去寻那护送和亲队伍的百户大人牛青去了。不多时,金枝便回转,她还带回了一个白色的纸包,趁吴管事不注意的功夫塞到兰采薇的手中:“牛大人说翻过这座山头就到了宿地,大概还要一个时辰。” 兰采薇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手中的纸包,好像是什么粉末的物品。她看了看吴管事,笑道:“吴管事,你也累了一天了,去后面的车上歇一歇吧。” “谢公主关心,服侍公主是奴婢的职责,奴婢不累。”自从兰采薇被册封为玉清公主之后,吴管事对她言谈举止便变得很恭敬。但吴管事是张皇后身边的得力宫人,她没有天真的以为张皇后将一个得力宫人安置在她身边只是为了照顾她。 兰采薇故意打了一个哈欠:“去吧,赶了一天的路哪有不累的,我这里有金枝,不碍的。” 吴管事谢过兰采薇,见她神色倦怠,微微犹豫了一下便退出车厢,下车去了后面一辆马车。 “这是什么?”兰采薇扬了扬手中的纸包。 金枝笑道:“不知道,给奴婢的那个安南侍卫只说让奴婢晚上放入贴身服侍公主的宫女太监的食物中。” 兰采薇挑了挑眉头,金枝便不好意思的笑笑:“奴婢不敢拿主意,所以就来想问公主拿主意。” “你认得那个侍卫吗?” 金枝想了想:“好像是王爷身边的,奴婢远远见过他几次。” 这家伙到底没有本事忍到安南再见自己……兰采薇笑了起来,“就依那侍卫所言吧,别忘了还有吴管事。”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牛青前来禀报说已经到了宿地。 兰采薇打了牛青,撩了帘子往外探看,之间一个熟悉欣长的身影站在她目光所及之处,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着,里面包含着他人不懂的思念。 想到晚上便能相见,兰采薇脸红了红,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黎天恒望着车中那张娇艳如花的笑脸,也笑了起来。 “营帐已经搭建好,请公主下车歇息。”吴管事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兰采薇由金枝搀扶着下了车。 侍卫分成两排列开,两排人相互背对背,擦肩接踵笔直挺立着,在她面前形成了一条通往营帐的人形屏风,这条人形屏风也将安南的朝见队伍挡在了外面。 兰采薇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在人形屏风中细步慢移的进了营帐。 虽然是临时搭建的营帐,但里面陈设一点也不显简陋,地上铺着厚实柔软的波斯地毯,帐中摆着全套的楠木家俱,甚至还有一个博古架,上边摆着十二生肖造型的白玉摆件。 如此的奢华气派,当然得益于她的公主头衔。 洗漱完毕,一个小宫女端进几样小菜与一碗莲子粥。兰采薇尝了几口,笑道:“这粥做的不错,金枝,传命下去,赏所有的宫女太监各一碗。” 金枝会过意来,忙道:“奴婢这就去。” 吴管事伸手拦着金枝,道:“奴婢知道公主宅心仁厚体恤下人,但现在我们所处的地方是荒郊野外,所带的食材有限,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得到补给,所以奴婢恳请公主收回赏赐,等到了安南再赏赐宫人也不迟。” 兰采薇仰起脸看着吴管事。吴管事这些日子对她很恭敬,她对吴管事也很客气,她万万没有想到吴管事今日竟然会当着人驳了她的面子。不过她不是那蛮横不讲理之人,她心中也承认吴管事的话说的很对,她刚才只想给金枝找一个下那白色药粉的机会,并没有想到食材上去,更没有考虑野外加工一大锅莲子粥的难度。 但营帐中的其他宫人都看着,这些宫人又都是贯会查看风向的,她决不能让这些人觉得她被吴管事压着,否则这些人以后只会看吴管事的眼色行事,根本不会将她放在眼中。她略微一沉吟,笑道:“吴管事说的也有道理,是我疏忽了。但我既然说出了赏赐的话,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吴管事,你说是不是?” “是,奴婢逾越了。”吴管事作势往地上跪,“请公主责罚。” 兰采薇起身走了几步,在吴管事跪在地上之前将她扶住。现在还在大明境内,她就是知道吴管事是张皇后设在她身边的钉子,她现在也不能将这颗钉子拔掉,不但不能拔,还要装糊涂般的好好将她供起来。 吴管事道:“奴婢这就让人做去。” 兰采薇嗔道:“有这许多宫人,哪用你去做这些琐碎之事?金枝去吧,记着跟厨子说,要是食材不够,就改做其他粥品,要是都不够,多做几种粥品也可以。” 金枝领命出去了,直到兰采薇用完饭之后才回转,手里还端了一个食盘,里面放着五碗栗米粥,笑道:“奴婢想着吴管事及营帐中服侍的几位姐姐还未用,就将粥端了过来。” 吴管事随时带笑的脸微微沉了沉,很想斥责金枝不懂规矩,竟然将下人的吃食端到了公主的面前。这话已经到了她的嘴边,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金枝毕竟是兰采薇做公主之前的丫头,斥责金枝就等于才驳兰采薇的面子,她今日已经驳了一次,要是再驳一次…… 金枝不是不懂规矩,而是营帐中的几位都是晚上近身伺候兰采薇的,纸包中的药粉本就是为这几人准备的,她怕这几人背过身根本不会喝下了药粉的栗米粥,毕竟栗米粥只是寻常东西,这些眼高于顶的宫人不吃也是很正常。 兰采薇笑了笑:“既然金枝端来了,几位就在这趁热用了吧。” 公主下命,吴管事在内的几位宫人当然要依从。 看几人喝了栗米粥之后,她便有些紧张,金枝虽拿回药粉时没有说明白是什么,她还是猜到药粉应该就是蒙*汗*药之类催眠的东西。以前看电视时,电视中那些服用了蒙*汗*药的人好像都是立马就倒在了地上。她怕吴管事几人也会直接昏倒在营帐中!如果这样,她要将几人搬出去就成了大问题,而且二日这几人醒来后肯定会记起自己莫名其妙的在营帐中昏睡…… 不过,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生。 吴管事几人喝了粥之后依旧如同先前一样清醒。服侍了她沐浴,又服侍了她更衣,然后服侍她睡下,几人退出去之时还是很清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采薇困惑不解。 帐外的金枝也是困惑不解。 赶了一天的路,兰采薇也很累,纵然心中困惑不解,但躺下不多时还是睡着了。 她再次醒来,是被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吓醒的,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慌乱的脚步声,刀剑碰触的叮当声……外面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出事了! 朦胧的睡意顿时消失殆尽。兰采薇一骨碌坐起身,转瞬之后她又躺下了,她手无寸铁,这时贸然跑出去只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64章 坦诚相待 营帐中有一盏瓜形灯,兰采薇双手紧紧的拽住被角,眼角死死的盯着那盏瓜形灯。瓜形灯就立在将营帐内外分隔开来的仕女图屏风的旁边,如果有人闯进来,必然会从那盏瓜形灯前经过。 今晚值夜的五个宫人就住在她的营帐前面的一座小帐篷里,只要她叫一声,她们听见后就能立时进来。可是她没有叫,因为她听出了那声女子的尖叫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外面喊叫声一片,她却很想笑。她与金枝费尽心思给外面值夜的五个宫人下了药,却没有药倒她们……想到药,她再次一骨碌的坐了起来,该不会黎天恒与和亲队伍的侍卫起了冲突吧?要进她的营帐就必须经过那五个宫人的小帐篷,黎天恒不知道他给的药没有起效果,大刺刺的穿过宫人的小帐篷,然后宫人现了…… 她顾不得穿衣服鞋子,跳下床光着脚就往外跑。没跑几步,她又停住了脚步,呆呆站在原地。她看见了半透明的沙质屏风上映出了一个欣长的影子,那样高大的身影,绝对不是她身边宫人。那个影子正小心翼翼的往里面移动。待看到那个影子要走到瓜形灯旁边时,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 “天恒?是你吗?”她轻轻的问,同时慢慢的往床边移动,做好了万一不是黎天恒呼救的准备。 那个身影迅的转过了屏风。 兰采薇看清是那张熟悉的脸庞时,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黎天恒紧走几步,将那个日夜思念的娇柔身躯搂在怀中,感受到她身子的瑟瑟抖,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好一会,他才伸出拇指轻轻的拭掉她眼下的泪珠,“采薇,吓着了吧?” “恩。”兰采薇撇了一下嘴角,眼泪又一次从眼眶滚落而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金枝的药怎么没有效果啊?” 她嘟起的那红艳艳的菱唇勾起了黎天恒压在心底的那股躁动,只是现在不是时候。他咽了一下口水,别开脸去:“那药不是我给的?” “不是你给的?”兰采薇的身子僵了一下。 “那个侍卫是黎康的人。我知道身边有奸细,只是他一直没有动作,我无法查出是谁,今日他给金枝蒙*汗*药,这才露出了马脚。”黎天恒淡淡的,他不想对她说这些事情。 “那个侍卫……想杀我?”兰采薇虽然努力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点,但出口的话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黎天恒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抚着她的后背,缓缓的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给金枝蒙*汗*药时我就察觉了,金枝在宫人的粥品中下的药早就被我换过了。我怕你与金枝因为害怕会露出破绽,让黎康的人察觉后晚上不按计划行动,就没有告诉你们。” 原来因为这样那药粉才没有效果……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兰采薇一下子就扬起了头,“天恒,那个侍卫怎么知道将药交给金枝,金枝就会去给我贴身服侍的宫人下药?他是不是知道我与你的关系?黎康是不是也知道了?”她想到了那本族谱。如果让黎康知道了族谱上记载的那个名字与新的和亲公主同名……她只觉得浑身冰凉。 黎天恒吻了一下她的鬓角,亲昵的笑道:“别去想那些烦心事,这些事情我自会处理,你只需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就成。” “我做不到,天恒,想到那本族谱,我就坐立难安。要是皇上知道我与你从前的关系,皇上还会支持你吗?”兰采薇伸出手紧紧的揽住他的腰。 黎天恒一脸无所谓,他心中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轻松,可他不想让她担心:“淑贞公主已经将族谱上的名字去掉了,黎康不会知道的。” “那个侍卫又怎么知道的?” “他并不知道你我从前的关系。他只是察觉你常常看我,所以才想利用金枝。”黎天恒说着说着,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冷笑,“黎康以为在途中杀掉和亲公主,大明皇帝肯定会迁怒我。他绝不会想到我会设计让他的人被大明的侍卫抓个正着!” 兰采薇细细的品味着黎天恒话里的意思,慢慢的就明白过来今晚这件事情其实是他设计的一个套,一个借大明侍卫的手除掉黎康安插的奸细的套…… 黎天恒兀自说这话:“先前不知道奸细是谁,我便不敢悄悄的来看你,现在奸细一除,我晚上便可以放心过来陪你了……” 兰采薇慢慢的松开抱住他的腰肢的手,静静的看着他:“天恒,你还记得我说过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黎天恒诧异的回望着她。 兰采薇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天恒,我说过,夫妻是相互携手走完一辈子的人,相互之间应该坦诚。我从没有要求你事事都对我坦诚,但与我有关的事情你总该跟我说实话吧?休书之事我就不说了。但童谣之事,请皇上赐婚之事,我听了那童谣会不知所措?从别人口中知道你请求赐婚会伤心难过?在张皇后面前,我不懂医理,将自己与一家人的生死压在一个猜测之上会胆战心惊?还有今日,我听见外面的厮杀声,看见有人闯进来,我会害怕?这些,如果你一开始就跟我说清楚,我又何至于担惊受怕?” “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会担心……”黎天恒喃喃的解释。他不说,是不想让她去理会那些烦心事,只想尽可能的让她过想要的平静生活……可是,听了这些话,他才察觉自己的做法似乎错了,他原以为只要他将所有事情处理好,她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能安心。就像今晚,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她不会有任何危险,她便不需要知道经过,他忽略了她会担心害怕……想到她刚才在他怀中瑟瑟抖的样子,他的心如针刺般疼痛。 “你不说,我还是会去猜你的用意,这样只会让我更担心,更惶惶不安。” 黎天恒将她搂更紧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公主?”黎天恒的话还没有说完,帐外传了吴管事的声音。兰采薇急忙将黎天恒推开,有些不知所措的在原地打转。黎天恒重新将她揽入怀中,附耳道:“问问她是怎么回事,然后将她打了。” “外面怎么了?”兰采薇扬声道。 “刚才有刺客想闯入公主的营帐,不过请公主放心,刺客已经被牛大人抓获。”吴管事也受了惊吓,说话慌慌张张的,“公主?需不需要奴婢进来服侍?” “既然刺客已经抓获,那我就放心了。明日还要赶路,你也先下去休息吧。” “是。”吴管事应道,“奴婢就在外帐,公主有事叫一声,奴婢自会进来。” 听到吴管事离去的脚步声,兰采薇吁了一口气,“她们就住在前面的小帐中,你一会如何离去?” “我自有办法。”黎天恒拦腰将她抱起,走到床边轻轻的放下,替她盖好被子,自己坐在床沿上,“你不用对那个吴管事那么客气,你是主子她是仆,你这样惯着她,她迟早会不知轻重的将自己当主子的。” 兰采薇眨眨眼:“可是,她是张皇后身边的人,我总要给几分面子吧。” 黎天恒笑了笑:“不管她从前是谁身边的人,现在都只是你的仆从,她想要过的好,必须依附于你。她如果连这点轻重都掂量不出,那她便命不久矣。” 兰采薇不解:“张皇后派她在我身边,是想让她监视我看着我,我怎么敢随便对她动手,若是惹恼了张皇后……” 黎天恒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若是一个嬷嬷真能看得住,那黎康也不会背叛大明了。谁说让你动手了,人总遇着意外吧,总会有生老病死吧?你如果真不想让她死,也可以供着她,只是不让她近你的身便是了。” 兰采薇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先前只知道吴管事是张皇后的人,她不能拿她怎么样,但没想到有这么多办法来让吴管事不在她身边聒噪。 “好,到了安南我便供着她!” 黎天恒嘿嘿一笑,轻轻的吻上她的唇,手慢慢的从她光洁的后背移向她平坦的腹部。兰采薇摁住他想要近一步探索的手,“天恒,不能这样,明日早上吴管事收拾床铺时会现的。” “别管她……”黎天恒最终还是在她祈求的目光中缴械投降,“好吧,让我好好抱一抱总可以吧。” 听着他有些撒娇的声音,兰采薇忍不住笑了起来,“好。” 两人紧紧的拥着,好一会,兰采薇才道:“天恒,你能做到以后对我坦诚相待吗?” 黎天恒支起手肘,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两人仿佛都想将这些日子的分离补回来似的,一直温存到天明,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你怎么避开吴管事她们与外面的侍卫?”兰采薇到底不放心,轻轻的问。 黎天恒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面颊,“我自有办法。” 兰采薇叹了一口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又忘了坦诚相待。” 黎天恒就有些不好意思:“我轻身功夫很好,可以从帐外绕过去,他们不会现的。” 兰采薇见识过他从峭壁上攀附而上的能力,对他的功夫很有信心,便没有再问,只看着他离去。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65章 天降喜事 送黎天恒离去,兰采薇平心静气的听着帐外的动静,直到一刻钟后都没有喧闹声传进来,她才放下心来重新睡下。 二日出的时间比前些日子晚了两个时辰。因为昨晚出了刺客,护送和亲队伍的百户牛青难辞其咎,要向兰采薇回禀请罪,还要亲自去与越王黎天恒说明情况,黎天恒也顺便表达了自己失察的歉疚,两面一耽误,自然就晚了。 至于刺客,为了不耽误行程,牛青决定就地解决,而玉清公主遭遇黎康刺杀之事他则派了几名兵士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车行了两个时辰,一直走的都是山路,加之昨夜没有睡好,兰采薇便开始出现了晕车之症,昏昏欲睡不说,还有一点干呕恶心。吴管事见状,便叫车把式停车,“公主,要不要奴婢叫随行的大夫来看看?” 自己就是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神医”,若是还让随行的大夫来给自己治疗晕车之症,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兰采薇强忍着难受,笑了笑:“不用,没什么大碍,只是昨夜没有睡好罢了。你去跟牛大人说说,让他行慢一点,晚上早一点安营扎寨。” 吴管事恍然大悟似的:“瞧奴婢这脑子,竟然忘了公主是神医,自己不用外人来诊治。奴婢这就去寻牛大人。” “去吧。”若是往日,兰采薇一定会拦着,不让吴管事去做这些跑腿的事情,但有了昨晚黎天恒的话,她对吴管事的态度慢慢强硬起来了。 吴管事微微楞了一下,应了声“是”之后,下车去了。 “公主,你真的不用请大夫?”车中只剩下两人时,金枝有些担心的问,她可是知道兰采薇完全不懂医理的。 “不用,可能路上太颠了。”兰采薇倚在车中软榻上,“去给我倒一杯水吧。” 金枝依言倒了一杯白水递到兰采薇手中,兰采薇喝了一口,突然有些想念昨日吃的那些橘子,便问:“还有橘子吗?给我剥一个。” 金枝在软榻下装水果的框子里寻了一圈,方才答道:“没有了。还有葡萄、桂圆、苹果、雪梨、恩,还有一只石榴,公主要吃什么?” 兰采薇很失望:“算了,这些我都不想吃。” “橘子现在正当时,等下一次路过集镇时奴婢去多买一些。”金枝将装水果的框子推了回去,突然笑了,“奴婢记得公主从前可是不爱吃橘子的,就是吃也挑那红彤彤的吃一两个就算了,怎么这几日公主突然变的爱吃橘子了啊?” 兰采薇自己没有注意,金枝这么一说她才觉得真是这么回事?这个时代的橘子没有嫁接过,吃起来酸酸的,她以前是尝都不愿意尝一下的……突然喜欢吃酸的,还恶心想吐,怎么听起来像怀孕似的?兰采薇的心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不会的,每一次同房后都用药,怎么可能怀孕? 她在心中默默的算了一下自己的月事,好像已经推迟了十来日了。她并不是忘了,而是前世的避孕药就有改变月事时间的副作用,她便以为自己月事推迟是张姑姑的草药所致,并没有放在心上。 难道张姑姑的草药失效了? “公主,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金枝见兰采薇突然不说话了,而且脸色阴晴不定,她便有些担心。 兰采薇坐直身子,“去将张姑姑叫过来。”她好些日子没有让张姑姑近身服侍了,突然提出让张姑姑过来,金枝心中越忐忑不安。见金枝没有动,兰采薇催促道:“快去啊。” 金枝转身欲走,吴管事却回来了:“牛大人说请公主忍一忍,前面有一个叫做双石的集镇,估计半个时辰就能到,晚上歇宿在那里。” “好。”兰采薇看了金枝一眼,示意她不用去了。吴管事回来了,她与张姑姑说话也不方便,要将吴管事支开又要费一番功夫,倒不如等到了宿地再问。 双石镇很小,小到只有一条黄土街道,街道两旁稀稀拉拉住在十来户人家。只看四处漏风的墙壁和茅草的屋顶,就知道这十来户人家生活不富裕。许久没有来过陌生人的集镇上,突然出现了如此浩浩荡荡一支队伍,衣衫褴褛的乡民都吓得东躲西藏。寂静的小镇竟然有了几分热闹的感觉。 牛青一见这样的情形,当下就傻眼了,昨夜出了刺客之事,害公主受惊病倒,他本想故意不按地图上标识的路途行进,找到一个集镇让公主好好休息一下,借此赎罪。结果竟然这样一副情形,他只得吩咐兵士们去集镇外寻一处平坦之地继续安营扎寨。 同样失望的还有兰采薇,她听说宿在集镇上,就一直以为能买到橘子。现在看见这样的情形,不用找也知道镇上根本没有橘子出售,她只得将涌上喉头的唾液一口一口的往下咽。 营帐搭建好,兰采薇借口想要休息,将吴管事在内的几个宫人遣了出去,又让金枝将张姑姑叫进来。 张姑姑自从知道了黎天恒的真实身份,又见兰采薇被册封为公主后,她常常感叹:原以为自己惹恼了总督夫人被卖到青楼,这一辈子的好命就此结束了,却没想到时来运转又踏进了另一个富贵窝中。 兰采薇支开了金枝,单留下张姑姑,急急的问:“张姑姑,你的避孕汤药有没有失效的可能?” 张姑姑迅的抬起头看着兰采薇,心道:难不成公主有了身孕?她在心中将利弊权衡了一下,答道:“因为各人的体制不同,所以药的效果也大不相同。”她这样说,完全就将自己从换掉避孕汤药的事情中撇了出来。知道汤药被换过的只有她与黎天恒两人,黎天恒肯定不会说出来,那只要她不承认,这事就再无人知道了。 张姑姑的话让兰采薇的心咯噔一下,过了好一会,她才将自己恶心想吐和月事迟了十来天的事情说了一次。张姑姑是燕喜婆子,一听兰采薇说完,心头就料到她八成是怀孕了,便请兰采薇伸出手来:“让奴婢替公主诊一诊脉象吧。” 兰采薇有些吃惊:“你会诊脉?” 张姑姑笑了笑:“奴婢不是自夸,病症奴婢诊不出来,但诊诊喜脉对奴婢来说只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兰采薇懒得与她饶舌,依言将手搁在跟前的桌上。张姑姑诊了一瞬,忙跪在地上:“恭喜公主,真是喜脉。” 兰采薇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张姑姑察觉到兰采薇的神色不虞,小心翼翼的问:“公主,怎么了?” 兰采薇叹了一口气,抚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喃喃的道:“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啊……” 张姑姑劝道:“公主,从前你与王爷的分开两地,你不愿意要孩子奴婢能理解,可现在皇上为公主与王爷指了婚,公主与王爷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公主为何还不喜这个孩子?” 兰采薇苦笑了一下:“不是不喜,而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我与王爷的大婚在两个月之后,孩子提前四个月出世,如何瞒得过他人的眼睛?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张姑姑犹豫了一下,道:“那奴婢先服侍公主躺下再出去吧。” 兰采薇点头。 张姑姑轻手轻脚的出了营帐,趁人不备,悄悄去了相隔不远的安南朝见队伍的营帐。 黎天恒坐在书案前,看着局促不安的张姑姑:“你闯到我的营帐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张姑姑跪在地上,磕头道:“恭喜王爷,公主有喜了。” 黎天恒呆立当场,几次张了张嘴,都没有出声音。半晌之后,他腾地一下站起身,直视着张姑姑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奴婢已经替公主诊过脉象了。” “好!好!太好了!”黎天恒一次有了手脚不知道放在何处的尴尬,他双手握在一起在原地跺了一会步,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张姑姑瞥见黎天恒的反应,在心中叹道:不管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当了父亲都喜的跟小孩子似的。 黎天恒嘿嘿的乐了一会,觉张姑姑正悄悄的打量他,收起面上的笑容重新坐在书案前,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掷到张姑姑跟前,“赏给你的。你回去与公主说,现在天色尚早不方便,我晚上再去看她。” 张姑姑收起银票,谢过黎天恒之后,小心翼翼的道:“王爷,公主以为是奴婢的汤药失了药效才会怀孕,奴婢见公主不知,就自作主张没有告诉公主,是王爷让奴婢将汤药换了……” 黎天恒是什么人,他自然听出了张姑姑的言下之意,但他没有做声,只静静的看着张姑姑:这婆子太圆滑了! 张姑姑在这冰冷目光中瑟缩了一下,赶紧道:“王爷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 黎天恒点了一下头:“跟金枝几个说一下,将公主伺候好了,我重重有赏!”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66章 其乐融融 听了吩咐,张姑姑将金枝兰香青竹映月四人聚集在一处,悄悄的把兰采薇怀孕之事说了一次。四人先是短暂的惊诧,随后都高兴不已,头一次没有顾忌的说不停。 张姑姑等她们四人兴奋劲过后,吩咐着:“我们几个知道王爷与公主从前的身份,但吴管事他们不知,所以我们既要好好照顾公主,又不能让吴管事他们察觉。” “张姑姑说的在理。”兰香一向心直,点了点头,旋即又面露难色,“近身服侍公主的人都是吴管事安排的,她从来都只安排宫中来的宫人服侍,至多让我中的一人留在公主身边,从前倒还罢了,现在公主有了身孕,一人怎么够啊?况且我与金枝映月青竹四人有没有照顾有身孕之人的经验,我怕万一公主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们一点抓拿都没有。” 张姑姑叹了一口气:“兰香姑娘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金枝看了张姑姑一眼,沉吟道:“既然如此,公主跟前就有劳张姑姑了。明日起,同车照顾公主之事便交由张姑姑,她比我们几个都有经验。”后一句,她是跟兰香三人说的。她早看出来了,张姑姑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要争着贴身照顾公主。她心中很不以为然,但考虑到公主的状况确实需要张姑姑这个燕喜婆子在身边,她又只得装着不知道,将张姑姑抬举的高高的。 对此情景,张姑姑很满意,笑道:“照顾公主是我们分内之事,有什么辛苦不辛苦之说?对了,公主躺下有一阵了,我去看看醒了没。” 待张姑姑出去,映月撇了一下嘴:“我最看不惯张姑姑这样子。你们瞧瞧她,往日对我们那奉承样,如今知道公主有了身孕离不开她,她的嘴脸一下子就变了,得瑟成什么样了?”她又看了一眼兰香,“她将我们找来说了那么多话,就是等你的那番话呢!你还真老实,真顺着她的话就说了。” 兰香脸色变了变,到底还是忍住了:“我说的也是事实。” “兰香这也是为公主着想!”金枝瞪了映月一眼,“哪像你,一天到晚竟盘算着自己心中的小九九,你也比张姑姑强不了多少!” 金枝与兰香是最早在兰采薇跟前服侍的,而金枝又是最得兰采薇信任的丫头,映月一向对她有些怯。闻言虽然不高兴,但也闭嘴不言。 青竹见状,忙出来圆场:“兰香不要往心里去了,映月只是一时口快罢了,她也没有恶意的。对了,金枝,公主有了身孕,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打起精神,随时等着公主的吩咐,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金枝想了想,“公主说想吃橘子,也不知道双石镇上能不能买到。” 兰香笑了一下:“你与那个牛青大人相熟,不如托他派个人出去到附近的农家去找一找吧。” 金枝的脸微微红了红,“哪有相熟?我也只是替公主传话时才与他说过几句话而已。”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倒可以去试一试。没有令牌,我们不能随便离开宿地,公主在歇息,总不能为这事去打扰公主。” 兰香与青竹对视一眼,抿嘴笑了起来。在两人的笑声中金枝的脸愈的红了,最后快步跑出了营帐去。 …… 张姑姑见兰采薇醒来,忙扶她坐起身:“公主,想要吃什么,奴婢这就让厨子给公主做去。” 睡了一觉,兰采薇恶心的感觉减轻了不少。身体上的不适消失了,连带着心情也变好了,完全没有初闻自己怀孕时的那种彷徨不安与患得患失的烦闷。 张姑姑出去的那一阵,她想了许久,撇开许多现实问题,她心底其实是真的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她与黎天恒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既然选择这个时候到来,那就是老天赐给她的礼物,她应该好好珍惜。 “让厨子做一碗白粥吧。再做几样开胃的小菜,不要太油腻的东西。” 张姑姑一一应下,心中很好奇怎么才一会功夫,公主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兰采薇扫了一眼营帐中,见只有张姑姑一人在里面,倒有些奇怪:“吴管事与那些宫人呢?对了,将我有身孕之事跟金枝几个说了吧。” “吴管事看公主睡着,怕打扰公主,想单留一人听公主吩咐,奴婢就主动留下了。”张姑姑笑道:“奴婢已经将公主有孕之事禀了王爷,也与金枝几个说了。” 兰采薇脸沉了沉,看张姑姑的目光就有些冷。 张姑姑早料到了她的反应,笑着替自己解释:“奴婢知道自己逾越了,但奴婢怕金枝几个不知道详情,说话就没有顾忌,会将不该说的话也与人说了……所以奴婢便自作主张的告诉她们了。” 兰采薇冷声道:“如果再让我现你自作主张,我定不轻饶!”直到张姑姑低下头去认了错,她才放缓了语气,“去让厨子备饭吧。” 兰采薇这边刚就着咸菜吃了一碗白粥,金枝就抱着一个粗布包袱进来了。兰采薇瞥了一眼金枝手中的包袱,笑道:“抱的什么?跟宝贝似的。” 金枝将包袱在桌上打开,里面全是橘子,有绿油油的,也有红彤彤的,而且全都大小不一。即便如此,兰采薇也喜得合不上嘴,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 一旁的吴管事眉头皱了一下,“金枝,这都是些什么?” 金枝一边用果盘装橘子,一边答道:“公主想吃橘子,奴婢就托了牛大人找寻,接过那位兵大哥跑了二十里地,就只找到了这些。” 吴管事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这种品相的橘子,你让公主如何吃?” 看来黎天恒说的不错,这吴管事是该治一治了。兰采薇凝着眉,语声淡淡的:“吴管事,我还坐在营帐中呢,这橘子能不能吃,还轮不到你来下定论吧。” 吴管事呐呐的解释:“奴婢只是觉得金枝不该将这样的东西往公主面前拿,所以……” 兰采薇看着她:“橘子是我让金枝买的。那依你的意思,我让她买东西,还先让你过过目,如果你满意了,她才能将东西拿到我的跟前来?” “奴婢不敢。”吴管事跪在了地上磕头认错。她在宫中生活多年,一步一步从小小的扫洒宫女成为皇后娘娘的贴身近侍,是因为细心谨慎,是因为会审时度势。她看出来了,公主今日是铁了心想要在她面前立威。她迅在心中权衡了一番,皇后的权势的确比这位册封的庶民公主大,可皇后远在京城,而公主却是朝夕相处。她今后的荣福全压在了公主的身上,以前公主一副软弱怕事的样子,她可以在公主面前仗着皇后的势压她,可今日公主摆明了就是要打压她,这种时候她是切不能与公主顶撞的。 “以后说话注意些。起来吧。”现在还不是彻底剔除吴管事的时候,兰采薇见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就没有再继续斥责她,而是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连日来赶路,想来你也乏了,好好歇一歇吧,你只需管好所有的宫人,不用每日到我身边来服侍。我身边原来的几个丫头都不错,懂我的心思,以后有她们就行了。” “这……”吴管事张了张嘴。 兰采薇看着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奴婢知道了。” 兰采薇摆了摆手,“出去吧。” 吴管事无奈的招呼着宫人出营帐去了。 看着吴管事出去,兰采薇心底隐隐有些担心,她原本的意思是想等到了安南再处置吴管事一行人,可她现在突然知道自己怀孕,如果再将吴管事等人留在身边近身伺候,难免会让她们有所察觉,这才临时起了现在就将吴管事架起来的念头。可等真的态度强硬的遣走了吴管事,她又有些担心现在就将吴管事架起来为时过早,怕万一张皇后知道了会难。 这样一想,她马上将兰香叫来,吩咐道:“你每日无需做其他事,只需时时刻刻注意吴管事的动向,特别是要注意她与什么人接触。”吩咐完,她又有些觉得自己多虑了,以黎天恒的性子,吴管事与京城通信之事肯定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算了,还是不用了。” 兰香没问为什么,只将话题重新转回橘子上,笑道:“公主不知道,就是为了这些橘子,牛大人可是派了十个人出去才寻到的。” 提到橘子,兰采薇的喉头又开始涌上了大量的唾沫,“是么,那我倒要尝尝。”待吃完一个橘子,她心满意足的道,“真是辛苦牛大人了。” 兰香笑道:“公主真觉得牛大人辛苦,好好赏赐一番就是了。”说着,她用眼睛去看金枝,金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兰采薇没有察觉两人挤眉弄眼,将兰香的话当了真:“是该好好谢他一番,你们说说,拿什么谢他?” “拿……”兰香的话还没有说完,酒杯金枝捂了嘴,“公主赏他一些糕点便是了。” 兰采薇诧异的看了两人一眼,她记得金枝与兰香从来都是很守规矩的,今日怎么竟然会在她跟前打闹起来?但她也没有往心里去,只点了一下头:“就依你说的吧。平常糕点不算什么,但在这荒郊野外的,糕点也成了稀罕物。”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67章 小子,我是你爹! 金枝自去给牛青送糕点,而兰香陪着兰采薇说话。说笑一阵,直到自己开始犯困,兰采薇这才洗漱躺下,迷糊间,她感觉有人在轻轻的抚她的脸。脑中有一瞬间的混沌后,她想起了张姑姑说过黎天恒要来看她,她迅睁开了眼,对上黎天恒那双漆黑而满是喜悦的眸子。 “你来了?” 黎天恒脱鞋上床,紧紧的将她搂在自己怀中,这个动作一气呵成,眨眼的功夫就完成了。其实他一进来就想这样做,可又怕吓着她,只好坐在床沿上静静的看着她,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才轻轻抚摸她圆润光洁的脸庞。 “轻点!”兰采薇拍了拍他搂住自己腰腹的手,“小心压着宝宝。” 黎天恒闻言,双手迅从她的腰腹上松开,就像她的腹部有火炭烫他似的,然后嘿嘿笑着,附在她耳边道:“采薇,我真的要当爹了。”说着,他又伸出手抚上她的腹部,不过这一次他的动作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还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崇敬之情…… 兰采薇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他的宽大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腹部,“他现在就在这里。你可以对他说说话,他听惯了你的声音,一出生就知道你是他爹了。” “真的?谁告诉你的?”黎天恒这是不信,不过还是弓起身子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将头凑到她的腹部,轻轻的道:“喂,小子,我是你爹,你可要记住了!不然我就不准你吃饭!” 这完全是威胁嘛! “算了,算了,快出来吧。”兰采薇很无语,看来他还得好好学习如何跟孩子相处,如果动不动就这样威胁孩子,孩子将来跟他的关系很差。 黎天恒伸出头来,很有些不解:“不是你让我跟他说话吗?我才说了一句,为什么要算了?” 兰采薇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不应该这样与他说话。你可以给他唱童谣,可以给他讲故事,还可以给他讲每天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可就是不能像刚才那样说话。” 黎天恒想了想,怏怏的道:“我不会唱童谣,也不会讲故事。” “怎么会?”兰采薇回头,瞥见他望着床幔的目光黯然无光,甚至有些无助,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与自己不一样,自己前世今生的童年不见的快乐,但有疼爱自己父母。而他从小生活在那样一种冰冷复杂的环境中,没有父亲的疼爱,没有兄长的关怀,唯一爱护他的母亲为了两人的安危也自顾不暇,他的童年,没有白雪公主与灰姑娘,只有倾轧利用与争斗。 这一切,都让她心疼。她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缓存,“不会没关系,我来讲给他听就是了。” “恩。”黎天恒点了点头。 “天恒,我怕吴管事看出我怀孕了,就将她从身边赶走了。”黑暗中,兰采薇的声音很轻柔,“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会不会让皇上失去对你的信任,从而影响你的计划。” 黎天恒微微沉吟了一下:“不会。吴管事不会将这事传往京城的。她说了,既得罪了你,又在皇后眼中落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即便她真说了,你也有一百个理由解释,她擅离职守,仗势欺主,甚至是盗窃财物……皇后知道这些理由是假,可也不会为了这个难的。” 兰采薇放下这头,有想起了那头:“天恒,孩子的时间对不上,提前一两个月出世还能掩饰过去,可我们的孩子要提前四个月,别人会生疑的。” 黎天恒还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只在他心头萦绕了一瞬,他便笑了:“我有办法。” 兰采薇看向黎天恒,急切的道:“什么办法?” 黎天恒附在她耳边轻轻的道:“我们的孩子是神仙转世,自然就与常人不一样了。”说着,他嘿嘿的笑了起来。 兰采薇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又细细的说了一次,她这才愕然的看着他,好一会才道:“这……有人相信吗?”这完全是搞封建迷信嘛!不过,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当然有人信!”黎天恒答的很肯定,他心中却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而且,这还是一个不错拉拢民心的办法……” “什么意思?”兰采薇的话一问出口,心中就明白了,叹道:“你这家伙……” “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恩,具体的细节还要好好想一想…… 兰采薇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满的撇了撇嘴角,但还是闭上了眼睛。明日还要赶路,好好休息才是关键。 又行了半个月,和亲的队伍终于在九月十二进了安南境内。 兰采薇的妊娠反应加剧,几乎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短短的几日功夫,她原本圆润丰满的脸颊迅的消瘦下去。吴管事等人每每问起,她都以水土不服应付。黎天恒每晚都来看她,见她颧骨高耸的脸颊,他很心疼,可除了哄她多吃一点东西外,又别无他法,只盼着她能尽快好起来。 除了妊娠反应,更让兰采薇不安的是三日后就要到达大罗城,她与黎天恒未来要一起生活的地方。在那里,还住在静夫人。她很想知道静夫人是怎样一个女子,可她又害怕见到她。前世今生她听了不少也见了不少婆媳水火不容的例子,她怕她与静夫人相处不来,也怕静夫人不喜欢她。 不过,三日转瞬即逝,无论她担心与否,她还是进入了大罗城。大罗城比她想象中要繁荣热闹,与大明的城市相差不大。黎天恒担心她的身体,就将所有礼仪完全丢掉,直接让和亲队伍住进了临时改名为“玉清公主府”的一座六进宅子,只等十月二十六两人大婚后搬进越王府。 这日,兰采薇歇了午觉之后,就有一个小太监来报:“公主,牛青牛大人求见。” 牛青负责公主府的安全,现在与属下兵士住在公主府旁边临时征用的一处宅子里,按照规矩,他不经传唤是不能进公主府的,他这时要来到底所为何事?兰采薇愣了愣,她念及牛青一路上尽心帮她寻找吃食,便道:“恩,引到前厅吧,我一会就过去。” 立在一旁服侍的金枝听了这话,脸微微的红了红,见兰香正冲她挤眉弄眼,忙低下头去。 兰采薇换好衣服,领着金枝兰香一起去前厅。半道上,金枝借口忘了厨房还炖着燕窝,直奔厨房去了,有引来兰香一阵暗暗的嘲笑。 兰采薇每次见到牛青不是相隔很远就是隔着帘子,从未看清楚过牛青的长相,进了前厅她才现牛青二十七八,长相白皙斯文,彻底颠覆了她心中武将那种粗犷的形象。 牛青见兰采薇进来,上前跪下施了一礼:“末将见过公主!”声音倒是清亮。 兰采薇走到主位上坐下,这才缓缓的道:“牛大人免礼。来人,给牛大人端张凳子。”待牛青坐下,她又让人上了茶果。说了几句闲话,兰采薇看着牛青,笑问:“牛大人,不知道你今日来公主府所为何事?” 牛青微微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跪在地上,拱手道:“末将有一事相求,请公主答应。” 兰采薇压住心头的诧异,抬眼看着牛青,笑道:“牛大人也得先说说是什么事情,我才能答应啊。要是我先答应了,你所说之事又是我不能做主之事,你这不是让我为难么?” “是!”牛青到底出身军营,有着将士的那种率直,他立时就道,“末将想娶金枝姑娘为妻,请公主成全!” “啊?你要娶金枝?”这个消息对于兰采薇来说有些突然,觉得突然的还有立在她身后的兰香。兰香早看出金枝对牛青有意思,但她也知道金枝与她一样,都是婢女出身,而牛青年纪轻轻就做了百户,将来一定前途无量。所以,她虽然喜欢拿这事打趣金枝,可心底一直认为牛青不可能看上金枝。 牛青点了点头:“是,请公主成全。” 兰采薇微微沉吟了一下:“你想娶她做妻还是为妾?” “末将的妻子三年前病逝,所以想娶她为妻。” “那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有六十岁的母亲,还有一双儿女。” 兰采薇点了点头,“家中可有田地?” “末将世代都是军户,没有田地。” “这事你容我想一想,过几天再答复你。”若论条件,兰采薇觉的牛青实在不是良配,她本想一口拒绝,但这事还是应该问问金枝自己的意思,所以没有将话说死。 牛青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末将等公主大婚之后就要回京复命,临行前再来拜见公主。” 回到房中,兰采薇就让兰香去将金枝叫来。路上,兰香就将牛青来求娶之事与金枝说了一次,金枝见到兰采薇不等她开口,便一脸羞赧的道:“公主,奴婢愿意嫁与牛大人,请公主成全。” 一见这样的情形,兰采薇知道这两人是相互喜欢了。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68章 理解不同 一见这样的情形,兰采薇知道和两人是相互喜欢了,她笑着让金枝坐下,待金枝在她下的小杌上低头坐了,她才敛了面上的笑容:“你对牛青了解多少?” 金枝的年龄与兰采薇这一世的年龄相仿,但兰采薇心理年龄已经过三十岁,对待婚姻的态度肯定比情窦初开的金枝谨慎,所以她便想要提醒金枝,让她不要做出让自己将来后悔的决定。 金枝咬了咬嘴唇,好一会才像蚊子似的说了句:“奴婢与牛大人接触不多,而且每次与他说的也是公主的交代的事情……” 兰采薇看着金枝:“也就是说,你对他的年龄籍贯婚配与否什么的都不了解?” 金枝点了点头,遂又摇了摇头:“我知道牛大人是好人。” 说过几次话就知道人家是好人了?兰采薇很想这样说,但一想到这是古代,几乎所有的女子都是仅凭媒婆一条巧舌就嫁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金枝这样见过几次的已经很幸运了。她只得将牛青刚才说的那些他自己的状况说了一次,“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最要紧的是他还有一双儿女,你如果要嫁给他,就要做好做两个孩子后母的准备,都说后母难为,这一点你可要想清楚。 亲生的孩子犯了错误打骂了就打骂了,人家不会说什么,就是说也最多夸你是严母,但不是亲生的,你要是打骂了,别人只会说你是心肠恶毒的妇人。” 关于牛青有孩子的事情,金枝是头一次听说,她略微想了想,便道:“公主,能嫁给牛大人这样的人,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只是一个侍女,而牛大人却是百户,朝廷命官,漫说他聘奴婢做续弦,就是只让奴婢做妾室奴婢也愿意。” 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说的郑重有力,足以见她的决心。兰采薇心中微微动容,她还是很认真的问:“你既然从我这里出去,我肯定不会让你顶着侍女的身份的。你跟我说句实话,撇开身份不说,你真的就愿意嫁给牛青?” “奴婢愿意!”金枝一秒都没有犹豫。 话说到这样,兰采薇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她挥手让兰香出去,然后才道:“你不用这样着急做决定,这两日好好想一想,两日之后我会让人将牛青请过来安排你们见一见,你将心中的疑问问清楚,好好的了解一下他,如果你那时还愿意嫁与他,我就成全你们,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公主……”金枝没想到兰采薇会处处替她着想,心中感动,眼中噙着泪花跪下磕了一个头:“奴婢谢过公主!” 兰采薇扶起她,怕她再哭,便玩笑道:“你就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嫁出去啊!” 这话到了金枝耳中,让她更为愧疚,用锦帕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奴婢知道公主现在怀着孕,身边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奴婢却在这个时候……奴婢对不起公主。” 兰采薇确实舍不得金枝这个时候嫁。她初来乍到一切不适应不说,还要防备吴管事一干人等,现在又有孕在身,金枝聪慧机灵,是她身边最得用的丫头。金枝这个时候离开,她一时真的很难找到接替金枝的人。 只是,这是关乎金枝一辈子的事情,她不能因为自己不方便就拦着。 晚上,黎天恒照例偷偷的来与兰采薇一起用晚饭。他见她今日多吃了半碗饭,自己心中高兴也多添了一碗饭。饭后,待下人收拾好碗筷,兰采薇窝在黎天恒的怀中,将牛青来求娶金枝的事情说了一次,末了又道:“你也见过牛青这个人,你觉得他怎么样?我总担心金枝跟着他会吃苦。” 黎天恒将头从她的脖子里抬起来,“金枝不能嫁给他。” “为什么?”兰采薇就有些紧张,“是不是牛青这人信不过?” 黎天恒又将手伸到她的腹部轻轻摩挲,有些心不在焉:“牛青还不错,只是金枝不能嫁,我看金枝还算不错,你将她留在身边服侍吧。” 兰采薇听出他的意思来,他根本就不赞成金枝出嫁,想将金枝一辈子留在她身边。她便不想与他再说这个问题,拿起手边的一本闲书看起来。 黎天恒的注意力完全被她那平坦光滑的腹部吸引住了,在心中想象着这里面孕育着怎样一个生命。 过了好一会,兰采薇突然放下书,从黎天恒的怀中坐直身子。 “你怎么了?”黎天恒奇怪的问。 “安南的王宫是不是与大明皇宫一样,只用宫女太监服侍,且宫女不能婚嫁?”这个问题是兰采薇见到黎天恒对待金枝出嫁的态度后突然想起的。这一路上,她先是为终于可以与黎天恒名正言顺做夫妻而高兴,而后又知道了自己怀孕,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响起安南王宫的规矩这事琐事来。 黎天恒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就因为这个突然这样激动?安南虽小,但也是一个国家,王宫中行的也是大明皇宫的规矩,这也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规矩。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就是想起来了,所以想问问。”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兰采薇只觉的心中怪怪的,“那越王府呢?行的是不是王宫中的规矩?”这个,恩,才是她真正想问的。她不想与众多太监住在一起,这倒不是她歧视太监,她这一路上与太监相处,每每看见他们她只会想到“不人道”这个词来。她更不想与一群女人住在一起,而且还是一群随时准备抢她相公的女人。 黎天恒在她鬓角吻了一下,神色游戏不自然,“采薇,越王府是由我去年从一个商人手上买的一处宅子改建的,无法与黎康占据的王宫相比,甚至与黎康从前的勤王府相比,都不值得一提。等再过几年我不再为军饷愁了,我一定建一座丝毫不逊色于王宫的越王府送给你。” 兰采薇愕然的看向黎天恒。这家伙,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嘛!但听到他如此说,她心中暖暖的,甜甜的,她不是为他承诺要建一座王宫是那个给她而开心。她开心的是他肯为承诺,她前世就一直认为,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是要敢于对她做出承诺的。不管承诺的内容,只要敢于承诺,并且一直为着这个承诺去努力。 见她不说话,黎天恒突然有些紧张,她失望了吗? 兰采薇笑了起来,“我不喜欢华丽精美的皇宫,真的,我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不如我们不行王宫的规矩,只按照大明普通大户人家的规矩,内院用小丫头媳妇子服侍,外院用男仆小厮,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的话,到了黎天恒的耳中,又成了另一番意思:这是兰采薇知道他现在没有能力给她一座宫殿,才想出这样的规矩来解除他的尴尬,来安慰他。他心中除了愧疚,还有感动,拥着兰采薇的动作也柔软了几分。 “这样做是不是不合适?”兰采薇不知道他心头所想,自然没有察觉他突然间的变化,回头问:“你是不是担心如此做,会惹来黎同的那般旧臣的非议?还是怕黎康那边会传出什么来?” 兰采薇说的这些,确实是问题,黎天恒身为大明皇上亲封的越王,如果越王府按照普通富户的规矩,肯定于理不合。只是黎天恒已经想到了理由来应对,他笑了笑:“就依你所言吧。”等新王府建成,就不让你做出委曲求全的退让,一定让你好好享受王妃应有的尊荣,这一句,他只记在了心底,没有说出来。 金枝与牛青的见面,进行的非常顺利,两人在兰采薇的安排下,在花厅中足足交谈了两个时辰。从花厅中出来,牛青又一次求见了兰采薇,这一次,他一再保证自己将来一定好好待金枝。 兰采薇还是没有当场答应,直言不讳的说要问过金枝再答复他。 金枝见了牛青之后,反而更加坚定了要嫁给牛青的决心,她跪在兰采薇跟前,“公主,奴婢已经与牛大人议妥,奴婢等公主大婚生下小世子之后,才回京城与牛大人完婚。”她见兰采薇脸色变了变,忙解释道,“奴婢只说想再服侍公主一年,并没有将公主怀孕之事与牛大人说起。” 兰采薇确实担心金枝心头小鹿乱撞之际对牛青说出不该说的话。她收起笑容,神色添了几分严肃:“金枝,我一向待你情同姐妹,我也希望你能真心待我。” 金枝一向聪明,兰采薇的话只在她脑中过了一遍,她就会过意来,与兰采薇磕了一个图,伸出食指和中指指着房顶道:“公主放心,奴婢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那不该说的话,包括牛大人在内,如果乱说一个字,奴婢就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兰采薇点了点头,“起来吧,我身边有人服侍,你就趁这次与牛青一起回京城吧。” 金枝眼中噙着泪,抽噎着:“公主,奴婢……奴婢……” 兰采薇笑了笑:“别哭了,日子不多了,赶紧收拾起来吧。” 一连几日,兰采薇都在为金枝的嫁妆忙活。 她说了要让金枝风风观光的出门,嫁妆自然就要好好准备,只是时间太紧,许多东西现做都来不及,她只好命人去街市买现成的。 这日,兰采薇在房中与兰香验看饰铺子送来给金枝做嫁妆的头面饰,映月急匆匆的进来禀道:“公主,外面有人求见。” 兰采薇诧异的抬起头来:“有人求见?谁呀?”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69章 婆媳相见 映月上前了两步,双手将一张拜帖递到兰采薇眼前。湛蓝的拜帖素雅精致,一看就知是女子之物,兰采薇微微有些诧异。她将拜帖拿在手中打开,丝丝若有若无的幽香飘入她的鼻端,让她的精神为之一振。待她看清楚里面簪花小楷所写的是什么之时,她忙站起身,急急的对房中的兰香映月道:“是静夫人来了,快快收拾一下迎客。饰明日再选,映月,你送这位妈妈出门。兰香,你服侍我梳洗更衣。” 兰香映月自是知道静夫人是谁。她们闻言后微微愣了一下,马上依言行事。 一次见婆婆,要给对方留一个好印象,穿衣打扮上肯定要格外慎重,可静夫人已经到了门外,兰采薇没有多余的时间选择衣饰。她简单的用梳子抿了抿头,换了一身湘缎的天青色裙褂,这才惴惴不安的领着兰香迎出门去。 大门外停着一辆黑漆描金马车,马车旁除了立着两个媳妇子就再无随从,见到这样的情形,兰采薇心中只觉得奇怪,静夫人是越王生母,其身份尊贵,整个大罗城无人能比,怎么出门只带着两媳妇子?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脚下一刻也没有停,径直就往马车旁边走。 马车旁的两个媳妇子看见兰采薇,其中一个不知对车厢中说了一句什么,车帘被撩了起来,一个小丫头扶着静夫人下了车。静夫人下车后,并没有往前走,而是静静的立在车旁等着兰采薇走近。 兰采薇一边移步一边偷眼打量静夫人。静夫人四十上下,眉眼长的很普通,唯一出众的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黎天恒的眼睛与她长的极像。她身着一件带着暗纹的淡紫裙褂,就那么微笑着立在车旁,自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势,让她原本平凡的五官也跟着生动起来。 静夫人待兰采薇走近,盈盈的屈膝福了下去,“见过玉清公主。”声音清脆悦耳,宛若少女。 若是只听这声音,肯定不会有人相信对面立的是一个四十岁的妇人。 但兰采薇却在这清脆悦耳的声音中怔了怔,她没有想到静夫人会对她行礼!可她的怔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清醒之后她急忙上前两步将静夫人扶起,还了一礼:“静夫人,你这真是折杀采薇了。” 静夫人没有坚持,微笑着站直了身子:“什么折杀不折杀的,礼数不能废。” 兰采薇只是笑着:“若论礼数,那也应该是我给静夫人行礼才是。” 静夫人笑了起来。 兰采薇不知道她是何意,也跟着笑着:“静夫人,里面请。” 两人去了花厅,兰采薇请静夫人坐下,自己忙前忙后的张罗下人上茶点。静夫人笑看着兰采薇忙碌,待果点上齐,她才拉着兰采薇在身边的一张椅子坐下:“别忙活了,坐下吧,我来只是想与你说说话。”说着,她将带来的两个媳妇子并一个小丫头都遣了出去。 兰采薇见状,也将青竹映月遣了出去,单留下兰香在房中听吩咐。 静夫人笑望着兰采薇,“听说你有了身子之后就一直吃不下饭?” 对于静夫人知道她怀孕之事,兰采薇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她笑着答道:“一直没什么胃口。不过这两日好一些,能多吃半碗饭。” “那就好,那就好。”静夫人频频点头,“你瞧瞧你,都瘦成了这样,看了就叫人心疼。眼下不方便,等大婚之后你搬进了越王府,我好好的替你补一补。” “有劳静夫人了。”兰采薇目露感激,她先前一直担心静夫人会是传说中的那种恶婆婆,现在看来,静夫人并不是那种很难相处的人。 静夫人详细的问了兰采薇怀孕后的饮食喜好之后,两人又将话题扯到了孩子的小衣服上,兰采薇一时兴起,让兰香将她这两日正在做的一件小衣服拿了过来给静夫人看。她先后跟过两个针线婆子学习针线,自认针线上还让人看的过眼。 静夫人将那件半成品拿在手中看了看,笑道:“做针线最是费眼神,你将这一件做好了就莫要再做了。家中养着针线婆子,给孩子做小衣服的事情交给他们便是了。” 兰采薇点头应下,两人一直聊到午饭时分,兰采薇留了静夫人吃午饭,用过饭之后,静夫人才起身告辞,临出门前,她从怀中取了一个金灿灿的牌子递到兰采薇手中:“这是一个唐代护身符,我留着也没有用,你带着吧,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兰采薇讶异的张了张嘴。她手里的护身符长两寸宽一寸,中间刻着一个古篆,古篆被周围的青藤图案包围着。她之所以觉得惊讶,是因为她已经有了一块与这个一模一样的护身符,而且现在就在她的衣襟下别着。她身上的那一块,是那次在云居寺黎天恒送给她的。 “这护身符是一对的吧?” “你在天恒那里见过另一块了?”静夫人笑着点头,“当初确实是一对的,一块是在天恒去大明之时我给了他,另一块我就一直留着,今日我将它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兰采薇握了握手中的护身符,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会的。” 送走静夫人之后,兰采薇回房洗洗便歇下了,一上午陪着人说话,她现在的身体示爱吃不消。 她醒来时,黎天恒已经来了,正歪在她的身边看书。她起身之后才现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黎天恒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在手中的书上:“叫不叫有什么区别,你没有睡够是不会起来的。” 兰采薇一想自己平时的表现,便不敢再说下去,走到门边去吩咐兰香摆饭。摆好饭,她一边吃一边将静夫人来的事情说了一次。 黎天恒抬起头来,其实他刚才听兰香说过静夫人来的事情,“采薇,你是不是吓着了?其实我也不知道静夫人会突然过来,要是知道,我一定拦着。” 兰采薇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静夫人很吓人吗?我与静夫人相处的很好,她还送了我这个护身符。”说着,她摸索着从身上将两块护身符都取了出来摆在桌上,“静夫人给了我一块,你从前给我的那一块还给你吧,免得静夫人知道了你随意将她送给你的东西送人后会伤心。” 黎天恒见兰采薇神情愉悦的摆弄那两块护身符,这才信了两人真的相处的很好,遂放下心来。兰采薇随手取了其中一块护身符,替黎天恒系在衣襟下,笑道:“可不许送人了,我也希望它能好好的保你平安。” 黎天恒装出一副不耐的样子:“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 金枝的嫁妆,终于赶在了十月二十四日备齐,足足二十四抬。兰采薇让人将嫁妆送到牛青那里去,好让他装车几日后带走。再过两日就是大婚的日子,兰采薇不想让金枝给她去越王府,也就让金枝跟着住到隔壁去。 金枝临走时,非要再给兰采薇磕头,结果头还没有磕下去,已经泣不成声了。兰采薇与金枝朝夕相处了五年时间,想到这一别以后这一辈子就再无见面的机会,心中也很难过,哽咽着扶起金枝。 一旁的兰香映月青竹也跟着抹眼泪。 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兰采薇从袖袋中取出二百两银票塞到金枝手中:“这个你自己收着,莫要让牛青知道了。他要是待你好,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这个钱你就可以用来应急。但如果他待你不好,你身上有钱傍身,说话底气也足些。” 金枝望着手中的银票,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兰采薇将卖身契还给了她,又给她准备了二十四抬的嫁妆,她已经感激不尽,现在又拿了二百两银子让她傍身……除了磕头,她已经不知道如何表达了。 兰香见了还没什么,映月青竹见了,心中就有了计较,心性自己只要尽心服侍一两年,风风光光嫁出去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金枝走了,兰采薇还没有来得及怅然,就已经是自己大婚的日子了。 这已经是她与黎天恒的二次婚礼了。迎亲,拜堂,喝合欢酒……一切都是一模一样的,就因为是一样,她心中便没有忐忑,没有激动,没有兴奋,只盼着这一切快快结束。 当然,这一次与上一次也不是完全没有分别。这一次婚礼更为隆重,宾客满座,不管是真心为两人祝福的,还是前来应景的,反正到处都是人,洞房中也是一众女眷。 另一项不同,便是留在洞房中陪着她的人,由芸娘换成了吴管事。她不让吴管事贴身服侍,但这样的场合,她还是非得将吴管事请出来----他是和亲公主,在洞房中一众女眷面前,她自然要将和亲公主的派头拿足。 喝过合欢酒,黎天恒从吴管事手中接过秤杆挑开兰采薇头顶的大红盖头。大红盖头移开之后,兰采薇立时就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但她没有理会,只静静的看着黎天恒,四目相对时,两人眼中都有一种如获释重。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70章 金龙腾空 片刻的对视之后,黎天恒站起身,对兰采薇道:“我要去外院接受的诸位大臣的祝贺,王妃见一见众位夫人,然后就早些歇下吧。” 他的话一说话,房中的女眷已经纷纷站起了身,其中有一个五十上下的华衣女子开口笑道:“请王上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王妃的。” 黎天恒微微点了一下头,又转头去看兰采薇,只见她笑了一下,他才放心的离去。他的离去,并未让房中的女眷松懈下来,都恭敬的垂立着,大多数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了兰采薇身上。兰采薇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房间里,她才是站在最高位的那个人,而这些女眷都在看她的眼色行事。有了这个认知,她本来就坐的笔直坚挺的后背不由得再次挺了一下,然后甜甜的笑了:“诸位夫人请坐下说话。” 诸位夫人或优雅或小心的坐下。 兰采薇脸上挂着笑,看向先前与黎天恒说话的那个胖胖的女子,“请问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那女子见兰采薇与她说话,再次站起身,施了一礼,“回王妃,奴家夫君叫刘志,官至右相。” 兰采薇对安南的官制不清楚,但见洞房中的一众女眷隐隐以这位刘夫人为,便猜到右相在安南的官位不低。她笑着与刘夫人说了几句客气话,刘夫人又一一将房中的女眷引见给兰采薇。 一共十六位,兰采薇仔细的将她们夫家的名讳官职记在心中。这十六位,其中有十一位是黎同时期旧臣的女眷,刘夫人每次介绍时,恰到好处的与兰采薇提了提。这些旧臣本来是拥立黎同之子黎有源为王的,但黎有源却在去大明朝见的路上遇刺,黎天恒临时顶替黎有源接受了大明皇帝的册封,这些旧臣虽然表面接受了事实,但心中还不知道会不会萌生反意呢! 所以,刘夫人一提,兰采薇立时便提起精神来,她一边笑着与这些旧臣女眷应酬,一边细细的观察她们。还好,除了护国将军宁宇的夫人对她保持了距离之外,其他的都小心奉她。不管她们心中怎么想,目前的态度很重要,看她们曲意奉承,兰采薇就放心了,这些旧臣已经偏向了黎天恒! 不知是房中人多,还是女眷所用的香粉太浓,一番应酬下来,兰采薇胸间就有些难受,几次想要干呕,但她想到现在可是关键的时刻,硬是生生的给忍住了,只是修长的秀眉还是忍不住颦了好几次。 房中的都是眼尖的,自然看见了兰采薇颦眉,相互之间对望了一眼,还是刘夫人率先站出来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王妃歇息了。”刘夫人说完,就有两人跟着附和,兰采薇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没有挽留她们,只让吴管事送客。 一众女眷刚走,兰香就给兰采薇倒了一杯谁让她顺气。兰采薇水才喝了一半,外面便出来阵阵喧闹的声音,准确的说是惊呼声。她心中一惊,忙放下手中的水杯,对映月道:“去外面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映月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不多时就折了回来,而且一脸的惊慌:“禀王妃,王府后面的季元山出现了金龙腾空的景象!” “金龙腾空?”心中错愕,兰采薇惊呼出声,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了黎天恒说过的话。心中一下子便清明了,人也轻松起来,“出现这样难得的景象,外面的人都怎么说的?” 映月答道:“外院饮酒的大人怎么说奴婢不知道,但刚才那些夫人还没走出内院,奴婢远远的听了一些,有说是天将祥瑞,有说是金龙腾世,反正都说是吉兆。” “那就好。”兰采薇微微点了一下头,转头间,看见吴管事回来了,便问:“都送走了?” “禀王妃,奴婢送几位夫人出门,看见了……” 兰采薇摆了摆手,打断她:“我累了,你下去吧。” 吴管事生生的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咽了回去。她刚才匆匆的刘夫人几个送出门,就是想赶着回来将自己看见的奇观说与兰采薇听。哪知道兰采薇根本不让她说话,她只得怏怏的告退。 “对了,吴管事。”兰采薇叫住了已经走到门边的吴管事,“来安南的路上,我见在我身边服侍过的姹紫嫣红柳叶柳青柳橙五人还机灵,你将她们调到我身边来吧。” 这倒不是兰采薇临时起意的。她决定要将金枝嫁出去之时,就已经想好要从大明来的宫人中挑选几个来服侍。从大明宫人中挑贴身婢女有两个好处,一个是这些宫人在皇宫中生活了很多年,无需她再去训练规矩,调来便能用。 二个却是顾及张皇后,黎天恒虽然说过将吴管事从她身边踢开无所谓,但她想了想,觉得反正是要用人,何不留几个大明的无关紧要的宫人在身边堵张皇后的嘴呢? 她先前没有说,只是觉得时机不成熟,现在吴管事并宫人太监都被黎天恒安置在了越王府角落里的最为偏僻的柏园居住,负责越王府洗衣针线这些杂事。而且柏园与她现在居住的橘园相隔四个院子,从柏园要到橘园,没有直接通行的道路,需要绕过前院才行。内院的下人,没有允许是不能去前院的,也就是说吴管事现在没有允许根本不能到橘园。 当然,兰采薇挑选的五人并不是随意指定的,她先前就让金枝一个个的去查了几人的底细,知道几人都是从前在皇宫中最不起眼的那种做粗活的宫人,且身家清白。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张皇后的人。 “王妃,这几人都是做粗活的宫人,要让她们在王妃身边服侍,奴婢怕她们做不了。”吴管事脸上掩饰不住讶异,“这些宫人的秉性奴婢最是熟悉不过,王妃不如让奴婢来挑选几人吧。” “我看她们就不错。”兰采薇看了看吴管事,“你说的对,这些宫人的秉性你最熟悉,你以后就留在柏园好好的管着他们吧,免得出了岔子,丢了我们大明的脸。” 吴管事闻言,脸色瞬间就变得青紫。她早知道自己被安置在了柏园居住,也知道兰采薇不待见她,但今日兰采薇又将她调到了身边服侍,她心中便重新燃起了希望。现在兰采薇却明确安排了她今后的去处,让她去做杂物房的管事,这样的安排,就像一盆凉水一样瞬间的浇灭了她心中刚燃起的希望。 她不明白,按说兰采薇初来乍到,要想在越王府站稳脚跟应该好好的将她留在身边才是……她这样想原本没错,这是她不知道兰采薇与黎天恒从前的关系。 “我累了,出去吧。”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71章 张莲儿的礼物 待吴管事出去了,兰香便道:“王妃,福伯将礼单送来了,说请你看过之后示下该如何处置,免得随意放在那里被不知轻重的下人打坏了贵重物品。” 黎天恒怕兰采薇身边没有得用的人,还是将福伯放在她身边办事。 兰采薇笑了一下,觉得福伯说话越有趣了,今晚收到的礼物,哪一件不是贵重物品?她接过兰香手中大红礼单,目光扫过几行,心中突然察觉这事不对,便收起礼单,凝眉道:“福伯今日怎么变糊涂了。” 兰香被兰采薇吓了一跳:“王妃,可是出了什么事?” 兰采薇合上手中的礼单:“现在不比在京城,越王府内院静夫人为大,内院诸事肯定也是静夫人当家作主。这礼单应该送到静夫人那里去,他怎么将那个到我这里来了?他现在将礼单送到我这里来,如果让静夫人知道了,还不定会怎么想呢?” “确实是这个理,奴婢这就将礼单交还给福伯,让他赶快送到静夫人的桂园去。”兰香也回过味来,忙道。 兰采薇微微颔,将礼单交给了兰香:“你跟他说一下,以后有什么要做主的事情,不用来问我拿主意,直接问静夫人便是了。” 兰香应下,拿着礼单出去了,不一会又将礼单拿了回来。她不等兰采薇开口询问,便道:“王妃,福伯说了,这礼单是静夫人让他送到橘园来的。” “静夫人让送来的?”兰采薇怔了怔,在心中猜测静夫人这样做的用意。 兰香笑道:“依奴婢说,静夫人让福伯将礼单送到我们橘园来让王妃处置,就是想让王妃当家。” “就你聪明。”兰采薇笑道。 她一时想不明白静夫人的用意,便不去想,拿起礼单认真的看起来。果然不出她的所料,礼单上的东西除了玛瑙碧玉翡翠做成的饰摆件,就是一些前朝的古画绝版的书籍,零零种种的没一样平常物件。看到最下面几行时,一个名字跳入她的眼帘,让她拿着礼单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上面写着:张莲儿送鸳鸯戏水香囊一个。 张莲儿与黎同,住在离大罗城三百里之外的西罗城。 最近的事情太多太杂,张莲儿又远在三百里之外,兰采薇还从没有想过会在怎么样一种情况下与张莲儿相互交往联系,亦或者根本不再联系。 如果换做是从前,她收到这个鸳鸯戏水的香囊肯定会很高兴。可是,她现在心中却只有担心,阴差阳错之间,她与张莲儿再也不是两个单纯要好的朋友,只是两个身份相同,命运却截然不同的和亲公主。 张莲儿已经用兰采薇的身份秘密要挟过一次黎天恒了,这一次,她又会怎么样?是单独的祝贺,还是别有用意?兰采薇不愿意用这种龌龊的心理去猜测自己朋友,可她又不得不去猜测。 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指着礼单对兰香道:“你去与福伯说,让他将礼单上的这些东西分门别类的收入库房中,对了,我看礼单后面有一个香囊,倒是有意思,你让福伯找出来给我,我想看看。” 兰采薇前几年得闲时,常常教兰香几个识字记账,兰香学得不如金枝好,但读书写信一点问题都没有。她这是就立在兰采薇身旁,礼单上的字一个不落的落入她的眼中。她知道张莲儿是谁,只是,这中间的事情主子不说,她也就不问,只应声出门去了。 礼单福伯早就比对过了,张莲儿送的那个香囊,他已经选了出来随礼单一同带到橘园了,就等着兰采薇想看时随时呈上来。 所以,兰香出去没多时,香囊便到了兰采薇的手中。 香囊用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装着,盒子里面用洁白的湘稠做内衬,相比如此华丽的包装,里面湖蓝色的鸳鸯戏水香囊倒好像成了点缀。兰采薇想起张莲儿用灰鼠皮护着魔方的事情来,不禁莞尔,相隔数年,张莲儿还是那样一个讲究完美精致的女子。 笑过之后,她将香囊取出拿到鼻端嗅了一下,是淡淡的兰香,她对花草没有研究,只知道是兰香,却不知道是哪一种兰花。 放回香囊的时候,她愣了愣,刚才她取香囊是没有在意,这时想将香囊放进去才现,盒子里原本放香囊的位置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平整的白绸衬里微微有些凸起,虽然只有点点,但湘稠薄软细腻,就凸起这么一点也让人看的分明。 “给我拿一把剪子来。” 兰香一脸疑惑的从针线笸箩中找了一把剪子递给兰采薇。兰采薇接过剪子,在兰香惊诧的目光中将楠木盒子的衬里剪开,果然,下面有一封信。 张莲儿为什么会在盒子衬里下放着一封信? 片刻的犹豫之后,兰采薇将信拆开了。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的祝贺之词,张莲儿没有说自己的近况,也没有过多的问候兰采薇,更没有她所担心的要挟的话语,只在落款之后的空白处没头没尾的写了“一切安好”四个字。 看过信之后,兰采薇陷入了沉默。 ********** 黎天恒从外院回到房中,看见的是灯光下一张静谧的睡脸。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在兰采薇的脸上吻了一下。其实兰采薇并未好睡,她一直在等黎天恒,黎天恒的轻轻一吻将她惊醒,她揉了揉眼睛:“回来了?” 黎天恒在床沿上坐下,顺势将兰采薇搂入怀中,嘿嘿笑着:“我终于给了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了。” “是啊。”兰采薇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两人亲昵一阵,兰采薇坐起身将张莲儿的信拿给黎天恒看。 黎天恒看罢,剑眉纠结在一起,眉心形成一个好看的川字。 兰采薇见状,心中很是担心,“天恒,莲儿姐姐说的一切安好是什么意思?” 黎天恒收起信,神色肃穆凝重:“还有谁知道这封信?” 兰采薇想了想:“我找到信时,只有兰香在我身边。怎么了?” “那见过那份礼单的人呢?” 黎天恒的严肃,让兰采薇心中忐忑不安,“福伯交给我之后就只有我与兰香看过,交给我之前我便不知道了,恩,好像福伯还拿给静夫人看过。” “恩,还好。”黎天恒点了一下头,“采薇,以后对谁也不要再提张莲儿送过礼物给你。”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72章 冷面帅哥 “到底出了什么事?”兰采薇心底一凛,她明白,黎天恒不会无缘无故的嘱咐她这个。 黎天恒安抚似的笑了笑,抽掉兰采薇后背的靠垫,扶着她躺下,但见她正目不转瞬的看着他自己,他就知道今日不让她弄明白,她是不会罢休了。于是便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张莲儿已经不在西罗城了。” “不在西罗城?”兰采薇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度,“你说莲儿姐姐不在西罗城?” 黎天恒轻轻的点了一下头:“采薇,你可知道,自从黎康与大明决裂之后,张莲儿的处境艰难。其实,她之前过的就并不好,数次怀孕又数次意外滑胎,已经让她身心疲惫。黎康与大明决裂之后,黎康怕她私自与大明来往,更是将她软禁在王宫中,轻易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也就是在这是,她恰巧知道自己又怀孕了。” “莲儿姐姐滑胎,是不是黎康做了手脚?”兰采薇扬起头,问道。 “黎康不允许他的王位继承人有大明的血脉。” 兰采薇刚才已经猜到了缘由,但亲耳听到黎天恒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想起了张皇后的那次试探,她想起了她之所以被选为和亲公主,就是因为她是“神医”…… 安南不允许和亲公主怀孕! 黎天恒察觉兰采薇的异样,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忙将兰采薇揽入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搂住,“采薇,你不要乱想,我只要我们两的孩子,不会介意什么血脉。” 兰采薇没有说话。 黎天恒腾出右手轻轻地抚着兰采薇的后背,她每一次不安或者生气,他都会有这种方法来安抚她。兰采薇在轻轻的抚摸下平静下来。平静之后,她才觉得自己的担心很可笑,如果黎天恒不想要她腹中的孩子,又怎么会为了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费尽心思编出一个“金龙腾空”的谎言来? 她笑了起来,“莲儿姐姐知道自己怀孕之后,想要自己腹中的孩子,所以才用我的身份来要挟你帮她逃离?” “嗯。”阵阵幽香窜入鼻端,黎天恒的小腹处升起一股异样的燥热,对于兰采薇的问题便有些心不在焉。 兰采薇凝眉想了想:“可是,我不明白,莲儿姐姐已经不在西罗城,黎康不可能没有现,可他为什么封锁消息瞒住所有人?” “这样丢脸的事情,他当然不愿意承认,更不会大张旗鼓的去找张莲儿。”黎天恒将头埋在那个温暖白皙的脖子上吮吸着,好不容易腾出空来,“采薇,今晚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能不能不要说不相干的事情?” 兰采薇终于注意到了正在生的事情,她轻轻地推开黎天恒,迅的整理好已经滑落的睡衣。 黎天恒一脸委屈的望着兰采薇。 兰采薇看见平常刚毅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孩童般委屈欲哭的表情,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牵着黎天恒的手在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轻抚,动作极尽轻柔,不过她口中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柔,略带威胁似的道:“记住了,在他出生之前,你都不准碰我一下。” “我问过张姑姑,她说只要小心点,一点问题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黎天恒可不想退让。不过,在兰采薇坚持的目光中,他还是慢慢的败下阵来:“那……好吧……” 兰采薇甜甜的笑了起来:“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黎天恒脸色立时就变了,慌忙下床:“我去,我自己去,累着夫人可是大事。” 迷糊间,兰采薇突然问:“莲儿姐姐在什么地方?” 黎天恒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很好,你就不要担心她了,睡吧。” 想到信上“一切安好”四个字,兰采薇便没有再问,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卯正,兰采薇便悠悠醒来。说也奇怪,她过了几年无拘无束睡到自然醒的日子,没想到嫁到安南之后,以前给赵氏请安养成的早起的习惯竟然又回来了。他推了推身边的黎天恒:“快起来,我们还要去给静夫人敬茶。” 夫妻梳洗完毕,兰采薇就让兰香上早点。她现在怀着身孕,一日三餐要定时,给静夫人敬茶也不知道要耽误多久,这时自然应该垫垫肚子。可兰香一出门就折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四十上下的婆子。这两个婆子手中也没有空着,各端着一个摆满杯盏的食盘。 “这是怎么回事?”兰采薇看着兰香,她这两日依旧没有胃口,只能勉强吃下去一点蔬菜粥。 若她知晓这些,她断不会让厨房准备这样丰盛的早点。 不待兰香开口,那两个婆子已经端着托盘跪在了地上,齐声道:“奴婢给王妃请安。” 食盘中飘出人参鸡汤的味道,腻腻的让兰采薇忍不住呕了一下,她连忙用衣袖掩住了鼻子。一旁的黎天恒见状,挑了一下眉,“还不快端出去?” 两个婆子没有立时起身,相互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道:“静夫人说了,王妃无论如何一定要吃下一碗去。” 黎天恒正欲呵斥答话的婆子,兰采薇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这些东西既然是静夫人让送来的,那她就要慎重对待。如果一点不吃就退了回去,静夫人失望是肯定的,严重一点还会将此事上升到不尊重婆婆的高度去。她可不想一天就惹婆婆不开心。所以,她强忍着难受,指了指食盘中的一碗鸡蛋羹,“我就吃这个,其余的摆到外面的桌上去给王爷用。” 那两个婆子愣了愣:公主的派头果然不一般,成亲二日竟然让王爷吃自己剩下的东西…… 兰香已经趁她们怔愣的功夫将鸡蛋羹端到了兰采薇的手中,两个婆子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端着食盘往外走。 “对了。”兰采薇叫住两人,“你们叫什么?” 先前说话的那个婆子道:“回王妃,奴婢姓袁,奴婢身边的这位姓杨。奴婢两人是静夫人指派到橘园小厨房来照顾王妃吃食的。” 兰采薇望了黎天恒一眼,对两个婆子说:“你们先下去吧。”待那两个婆子走了,兰采薇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好像不早了,她忙端起鸡蛋羹吃了两口,“这两婆子的手艺倒是还不错。” 黎天恒看着她频频皱眉,道:“你若是实在吃不下,就不用勉强。” 兰采薇忙将鸡蛋羹搁在一边,笑了笑:“我怕一口不吃辜负了静夫人的好意。” 黎天恒嘴角扬起一个笑容,吩咐兰香:“去厨房端一碗蔬菜粥来。” “算了,我还是吃这个吧。”兰采薇笑了笑,重新将鸡蛋羹端回手中,这时去厨房拿蔬菜粥,肯定瞒不过静夫人的眼睛…… 黎天恒也不勉强,在一边笑着看着兰采薇与手中的鸡蛋羹较劲,毕竟蔬菜粥吃的再多也没有营养,兰采薇这时愿意吃一点其他的又何必去劝阻? 用过饭,两人携手去了桂园。 到了桂园,早就候在门边的两个婆子一人往里面报,一人领着两人往桂园前厅去。进了前厅,兰采薇现厅中除了静夫人之外,还有许多人,想来都是与黎天恒有关的亲眷。 那些人看见黎天恒与兰采薇进门来,除了静夫人之外,都纷纷站起身与两人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黎天恒微微抬了抬手:“今日是家事,各位又是长辈,就无需多礼了,请坐吧。” 没有人真的敢坐下。黎天恒只当没有看见,与兰采薇径直走到上的静夫人跟前,这时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婆子忙斟了两杯茶分别递到两人手中,两人接过,跪在早就准备好的蒲团上将茶递给静夫人:“请母亲用茶。” 静夫人接过茶,口中喃喃的连声道好,然后才端起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饮罢茶,静夫人从身后婆子端着的托盘中取出两个封红,分别递到黎天恒与兰采薇的手中,“一点心意,莫要嫌弃。”不过这话却是对兰采薇说的。 待黎天恒与兰采薇起身,静夫人让人搬了椅子请两人坐下,这才开始给兰采薇介绍房中的众人。与其说是介绍,倒不如说是静夫人点名,那人自觉地站起来让兰采薇认识,兰采薇要做的也只是笑着点点头罢了。 兰采薇意外的现,这些人中间竟然有她认识之人。更准确的说,是见过,而且还是她刚穿越来的时候见过,就是韩姨娘七七的时候她与韩庚一起去城外上坟时,在茶寮里遇见的那个冷面帅哥。她现在才知道那人是黎同的长子黎有丰,虽然事隔几年,但当静夫人介绍黎有丰的时候,她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黎有丰依旧如同她那次偷看时一样寒气逼人,只是那时给人的感觉是冷峻,现在给人的感觉是颓废,那种对什么都不在意般的颓废。 而且也是到了这时,她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次见到黎天恒会觉得有熟悉感,因为,黎有丰与黎天恒从脸型到嘴唇鼻子都极为神似。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73章 “神棍”云集 正介绍着,一个婆子走到静夫人的跟前,低声道:“季元寺的浮云大师和晓月庵的清居师太求见。”这婆子说是压低声音,但本生嗓门粗,再压低也有数,房中的人大半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她的话。 “哦?”静夫人看向那婆子,一脸讶色,“季元寺与晓月庵相隔两百多里地,他们两人怎么会同行?你将他们两人安排在后面禅房饮茶,我得空再见他们?” 待那婆子转身出去了,静夫人转头对兰采薇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季元寺可是我们安南的国寺,晓月庵呢,也是我们安南的一大庵。浮云大师与清居师太两人都精通推演之法,但凡是经他们推演的事情,无一不应验。说他们两人是知天晓地的神人,也一点都不为过。” “如此神人,真该见一见。”兰采薇笑道。 “喏,你马上就能见着了。”静夫人纤指往外一指。 兰采薇疑惑之后,顺着静夫人的纤指看过去,远远地看见一个白须僧人与一个身材瘦小的清隽老尼疾步往这边来了,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一路小跑的下人,看情形应该是想拦着二人,可又拦不住。 厅中的众人也看见了硬闯而来的浮云大师与清居师太,只是都察觉居于上位的三人并未露出不喜之色,便无人出声阻止。 浮云大师与清居师太很快进了厅中,两人一进厅中,齐齐稽拜见黎天恒与静夫人。 静夫人笑道:“我敬你二人,但你二人也该知道规矩,越王府中岂是你们随便乱闯的地方?” 浮云大师稽道:“请王爷静夫人恕罪,老衲实在是无心硬闯,只是昨夜老衲夜观天象,看见金龙腾空的景象,推算之后得知是龙王之子落入凡尘,老衲便一路追寻金龙而来。到了越王府外,察觉这股龙气越来越烈,老衲想查看究竟,所以才误闯进来。” 厅中众人昨夜也都看见了金龙腾空的景象,听浮云大师一说,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议论起来。 到了这时,兰采薇自然知道这是黎天恒安排的一出戏,忍着笑悄悄的看向身旁一言不神色凝重的黎天恒。 这家伙,还真会演戏! 静夫人敛了面上的笑容,问清居师太:“晓月庵里大罗城甚远,清居师太不可能见着金龙腾空的景象吧?师太又因何硬闯?” 清居师太淡淡笑了笑:“回静夫人,贫尼一月之前便推算出龙王之子会在昨夜降世,所以三天前就往大罗城赶,想要将龙王之子降世的事情说与夫人听。”她说着,目光就落在了兰采薇的腹部,“王妃有喜了。” “你是说真的?” 黎天恒与静夫人一脸震惊的同时站起了身。 按说,在人家成亲的二日就断定人家有身孕的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可说这话的是神乎其神的清居师太,也就容不得人不信了。厅中众人在短暂的呆滞之后,有人疑惑的道:“师太是说王妃怀孕了……而且腹中的孩子……是龙王之子转世?” “正是。”这一次答话的是浮云大师。 厅中之人一下子就像炸开了锅似的,惊喜、兴奋、疑惑……这正是黎天恒想要的结果。 不消几日,龙王之子转世于越王府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安南,给孩子附上这样神乎其神的出身,还有谁会注意到孩子提前四个月出世?就是注意到,孩子出世时,浮云大师与清居师太又自有一番说辞。 而且,自己的孩子是真龙转世,百姓心中又自有一番思量了…… 黎天恒与兰采薇相视一笑,各自看起这一场戏来。兰采薇只知大概不知细节,自然看得认真些,隐约间,她看见黎有丰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再细看时,又没有了…… 戏演完之时已是中午,静夫人单独留了兰采薇用午饭。兰采薇以为静夫人会对早上的戏做一些点评,哪知静夫人闭口不提,只说些吃食上的话。 “听说你早上只吃了一碗鸡蛋羹?”静夫人一边闲闲的说着,一边指挥身后的婆子给兰采薇布菜,“亏得我早上让人多备了几样,不然你岂不是会饿肚子?” “静夫人费心了。” 中午的菜与早上的一样,皆是大补之物,兰采薇忍着恶心的感觉,轻轻地将面前的碗往前推了推,她这一小小动作并没有逃过静夫人的眼睛。静夫人立时让人将碗拿开,关切的问:“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又吩咐下人,“饭菜不合王妃的胃口,还不快快撤下去重新做?” 兰采薇哪敢在静夫人这里折腾,忙拦着:“饭菜很好,只是我这两日没有胃口,所以吃的少些。” 静夫人笑了笑,让身后的婆子去厨房端了一碗蔬菜粥来。 兰采薇将心头的讶异压了下去,低头吃起粥来:静夫人对她的“了解”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些。 用过饭,两人移步隔壁的花厅小坐。 “你也不能只吃蔬菜粥,为着腹中的孩子,也应该多吃一些补品。”静夫人看着兰采薇,笑道。 “我知道。”兰采薇乖巧的点着头,她想起昨晚的礼单之事,便道:“夫人昨日将礼单交给我处置,我初来乍到,不知道王府中的规矩,便按照我们大明的规矩,让福伯将礼单分门别类的入了库房,夫人要是觉得不妥,我便重新处置。” 福伯没有库房的钥匙,礼物要入库,自然得问静夫人拿钥匙。所以,静夫人自然知道礼物的去向。可静夫人知道是一回事,兰采薇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静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一个婆子道:“巧娘,将王府的账册与库房的钥匙拿来。”待那叫巧娘的婆子将钥匙拿来,静夫人将两样东西递到兰采薇的手边,“从今往后,你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这两样东西理当交由你来保管。” 兰采薇只是不接:“我还年轻,又初来乍到,恐怕担不起这管家的重任,钥匙与账册还是夫人留着吧。”她不接,除了惊愕之外,还因为她分不清静夫人只是试探还是真的想让她管家。不是她小人之心,在兰家,她可见识过秦氏与赵氏,刘氏与赵氏为了争着管家不折手段。 静夫人笑了笑,屏退房中的下人,叹道:“拿着吧,你比我适合管家。你与天恒成亲几年,中间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累,别人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替他把持后院,是应当应分的。” 兰采薇没有料到静夫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微微动容:“我怕自己镇不住,夫人长辈,吃的盐比我过的桥还多……钥匙还是夫人拿着吧,等将来我有能力了,夫人再给我也不迟。” 静夫人将钥匙塞到兰采薇的手中,拍了拍兰采薇的手,嗔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别说了。”顿了顿,又叹道,“我啊,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只想着轻轻松松的,什么事情也不想去管了。” 兰采薇握了握手中的钥匙,郑重的道:“夫人放心,我一定努力替天恒将后院把持好。” 静夫人笑了笑,没有接话:“你一大早就出来了,想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兰采薇起身告辞,静夫人将她送至桂园门口,“想吃什么就与袁姑姑杨姑姑说,两人的厨艺在整个王府厨娘中拔尖的。” 兰采薇笑着道了谢,这才往橘园走。 静夫人回到房中,巧娘服侍她更衣:“夫人,你怎么突然决定让王妃管家了?” 好一会,静夫人才道:“怎么了,王妃管家不好吗?” 巧娘陪着笑:“不是不好,只是,安南王宫历来没有让和亲公主统理后宫的规矩。” 静夫人扬起一个冷笑:“这里是越王府,不是安南王宫!” 巧娘自知说错了话,忙闭口不言。她受命保护静夫人,静夫人这些年在王宫中所受的苦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静夫人叹了一口气,“你一会去吩咐袁姑姑杨姑姑两个说一说,以后做菜无需过问我,完全听王妃的吩咐行事。” 巧娘满面诧异的看着镜中的静夫人。 “我昨日也是一时糊涂了。”静夫人眼中含着淡淡的哀伤,“天恒过完年便三十了,要是好命些,这些年不为了我给黎同当牛做马,只怕已经是当公公的人了。今日凌晨他找我演着一出戏,我就明白,我错了。” 巧娘劝道:“夫人,以前的事情不想也罢,多想想以后,夫人也能开心些。” 静夫人叹了一口气:“天恒那时才五岁,就那么一丁点大,却要爬在地上让比他大十岁的黎同当马骑,我这当娘的心里啊……痛啊……可还不敢表现出来,得陪着众人笑……” 巧娘替静夫人拔钗环的手滞了一下,她是黎天恒十岁的时候请来保护静夫人的,这些事情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静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中泛着泪花,“想想这些,再想想现在,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这做娘的,以前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现在总该顺着自己孩子的意行事吧……”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第174章 喜得贵子(大结局) 兰采薇走到橘园门口,看见黎天恒在离门不远的石子小径上来回走动,她笑了笑,赶紧迎上去,絮絮叨叨的说开了:“你怎么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今日不去衙门处理公事吗?要是没有公事处理,在房中歇歇多好啊!这些日子每晚都在公主府与越王府两边跑,肯定也没有睡好。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 黎天恒没有接兰采薇的话,观察了她一瞬,见她心情愉悦,悬着的心才放回了腹中,揽住她略见丰腴的腰肢:“午饭用的什么?” “我只吃了一碗蔬菜粥。”早早的就起了床,一上午都没有机会歇息,兰采薇早已疲惫不堪,这时被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揽住,她顺势就将身子倚了上去,好让自己轻松些。 黎天恒扶着兰采薇往房中走:“采薇,静夫人和你说了些什么?你们……相处的还好么?” “就聊了些吃食上的话,静夫人嘱咐我多吃点……”兰采薇闲闲的说着,她突然顿住了脚步,扬起脸看着黎天恒,“天恒,你在门口等着我,是不是担心我与静夫人相处的不好?” “不是……”黎天恒确实担心才会在门口守着,但兰采薇问起他肯定不能承认,只别开了头,“你不在,我觉得不习惯,所以就出来等你了……” “哦。”虽然知道是假话,但兰采薇还是爱听,心中一高兴,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些。 回到房中,兰采薇换了一件衣服,让映月将账册与库房钥匙呈了上来,然后屏退下人,兴奋地趴在一旁看公文的黎天恒身边:“天恒,静夫人将账册与库房的钥匙交给我了!” “真的?”黎天恒将手中的公文丢在一边,扫了一眼桌上的账册与库房钥匙,将兰采薇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静夫人怎么说?” 兰采薇在黎天恒的面颊上啄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只说让我管家。” 静夫人能说出让兰采薇管家的话,肯定是经过了许多挣扎之后才做的决定。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是认同了兰采薇这个儿媳,把兰采薇当成了家人看待。黎天恒很高兴,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淡淡的笑了笑,“越王府人口简单,管家不算太累,你就先管着吧。” 兰采薇撇了撇嘴,“柴米油盐,哪一样是简单的?不过,再复杂的我也喜欢。”她一直觉得,只有自己当家做主,才有家的感觉。 黎天恒宠溺的笑笑。 接下来的日子,兰采薇过的很有规律,上午去静夫人那里问安之后便回到橘园去处理越王府的杂事,下午在房中做做针线,见见外臣女眷。因为黎天恒为她腹中孩子编出了一个龙王之子转世的身世,那些外臣的女眷见到她凸起的腹部,每每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这让兰采薇很不舒服,只要想到她的孩子一出世就注定与他人不同,她就更不舒服。她与黎天恒说了几次,但每次黎天恒都不以为然,还半开玩笑的劝她:“我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让人臣服有什么不好?” 黎天恒确实不以为这有什么问题。孩子是龙王之子转世这个身份,让他在与黎康的对峙中占尽了笼络民心的优势,在他看来,孩子的这个身份,简直就是将来的一大助力。 在患得患失中过完年,传来黎天恒身边的最大忧患宁宇“战死”的消息。得知这个消息,兰采薇很是高兴。黎天恒虽然没有对她说过政事,但她也听说了宁宇自从黎天恒顶替了黎有源封王之后,表面臣服黎天恒,其心中一直对黎天恒耿耿的。宁宇战死,对黎天恒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部下纷纷倒戈,黎康慢慢开始抵挡不住,二月派使者来与黎天恒商议,说今后各占安南一般,各不相犯,这样的结果正是黎天恒当初想要的,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同意休战。 三月里,眼看着离产期越来越近,兰采薇由原来的患得患失变成惶恐不安----都说女子生孩子就是过一次鬼门关,何况还是医术低下的古代,要真是出现大出血,她就必死无疑。若是以前,她不会对死如此的惧怕,但她现在有黎天恒,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她舍不得死。 黎天恒察觉她的变化,小心翼翼的逗她开心,陪她散步,她心中感动,也依旧无法排遣心中那一股惶恐不安。 “王妃,四少爷从京城来了!还带了四个稳婆过来!”兰香一进门就嚷道,完全顾不得平日的规矩。 兰采薇呆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慌忙丢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哥哥来了?在哪呢?” 兰香笑着上前扶住兰采薇:“正在外院与王爷说话呢?” 兰采薇顾不得换衣服,直接就去了外院。来安南几个月,虽然每月都会收到父亲兄嫂从京城送来的家书,但她心底还是忍不住想念家中的一切,就连赵氏和刘氏,她都忍不住去想念。也许是因为隔得远,许多人许多事,都只会记得好的一面了。 兄妹相见,两人相拥痛哭。哭罢,兰采薇拉着哥哥坐下:“哥哥,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写信与我说一说,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兰相业诧异的看向黎天恒。 黎天恒讪笑着解释:“是我请哥哥来的……” 又自作主张! 只是当着自家哥哥的面,兰采薇不好与他计较,悄悄地瞪了他一眼,与哥哥说起京城家中的事情来。不过,她那一眼并没有逃过兰相业的眼睛。兰相业并不是迂腐之人,见黎天恒被妹妹吃的死死的,心中暗自高兴。 说了一阵家事,兰相业道:“我从京城带了四个有名的稳婆过来,医理技术都是顶尖的,妹妹见一见吧,当日你嫂子生产时就是她们在一旁服侍的。” 丁玉兰过年的时候生了一个白胖的女儿,兰采薇在家书中已经得知。 兰采薇眼中含泪的拭了一下眼角:“多些哥哥。” 兰相业嘴角漾起一个笑容:“怎么几月不见,妹妹反而变得生分客气了?是不是不拿我当哥哥了?” 兰采薇破涕为笑:“我不拿你当哥哥当什么?” 说着话,兰香就引着四个妇人进门来。四人干净利索,进门后不卑不亢的跪下行礼,对兰采薇的问话回答的也是头头是道,兰采薇一见之下就喜欢上了。这几个月她见了二十多个稳婆,有外臣女眷推荐的,有静夫人找的,也有黎天恒自己找的,可每次见面之后总是不尽人意,不是不注重卫生,就是医理欠缺,矬子中间选高个,兰采薇勉强在这些稳婆中挑了四个出来预备着。 见了哥哥,又定下稳婆,兰采薇心情大好。与哥哥一起用了饭,又一起去拜见了静夫人,还陪哥哥说了半宿话,她这才亲自送哥哥去了早已备下的房间歇下。 回到房中,黎天恒搬了一个凳子坐到梳妆台前卸钗环的兰采薇跟前,陪着小心道:“采薇,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兰采薇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视着黎天恒:“就是,你答应过我,说要与我坦诚相待,可现在你请哥哥来安南,都没有与我说一声。” 黎天恒只得拿出惯用的招式,装着一脸委屈的样子:“我不说也是想让你高兴一下嘛!”见兰采薇神色缓和了些,又继续道:“我见你每日都在为稳婆大夫的事情忧心,这才派人去京城请岳父介绍几个稳妥的稳婆大夫,但没想到岳父回信说让哥哥亲自前来。我收到信之后本想告诉你,但想到你突然见到哥哥肯定会更高兴,所以就没说。” “我知道。”兰采薇微微动容,她其实一听黎天恒说哥哥是他请来的时候就猜到他的用意了。 黎天恒见自己这次轻松过关,高兴的将兰采薇揽入怀中,伸出手轻轻抚摸她凸起的腹部,“宝宝,你娘原谅爹了,她将来要是旧事重提,你一定要站出来给爹做个见证哦!” 兰采薇笑着打掉黎天恒的手,这家伙经常对着她的肚子胡言乱语,让她常常后悔当初怎么会让他进行胎教。 黎天恒不死不休的又将手贴了上去,兰采薇只得由他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这些日子瞎忙着,她竟然从来没有与黎天恒讨论过孩子的名字,便扬起脸道:“天恒,我们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字。” “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取什么名字……”见兰采薇正恨恨的瞪着自己,黎天恒慌忙改口道:“其实我早就想好了,这个宝宝叫一一,再生一个就好二二……” 这……也能算名字? 兰采薇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将大张着的嘴合上:“我绝不同意我的孩子叫这样奇怪的名字!” 黎天恒故意忽略兰采薇的反应,“我觉得这名字挺好,又简单……” “我不同意!”语气不容商量。 “就叫一一嘛……” “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小家伙看见自己父母为自己的名字争的不亦乐乎想出来调停,还是见稳婆大夫都准备妥当觉得是时候出来见见世面了,反正当日晚上,睡梦中的兰采薇突然觉得腹部有些疼痛的感觉,如此反复几次,她才清晰的意识到这是阵痛。 她慌忙推醒身旁的黎天恒:“天恒,我要生了……” 听到这话,本来还有些迷糊的黎天恒陡然清醒过来:“你说,你要生了?!”见兰采薇点头,他忙穿衣下床,“不是离产期还有半个月吗?昨日那稳婆见了,也说你还有几日才会生……” “我怎么知道!”兰采薇也觉得不可能,可又一次阵痛向她袭来,疼痛的感觉如此的清晰,根本由不得她不信,“扶着我去产房……” 黎天恒见兰采薇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的脸,也顾不得兰采薇平日里定下的规矩了,一面扬声叫人,一面将兰采薇拦腰抱起往产房走。 产房是兰采薇三个月前准备好的,就在橘园,内外两间,里间是真正的产房,外间是用来供稳婆大夫休息的地方。 片刻之后,越王府灯火通明。 静夫人与兰相业先后到了橘园,两人没有过多的客气,兰相业忙安排自己带来的稳婆进了产房里间,自己与静夫人坐镇在外间。 产房里,兰采薇躺在床上,黎天恒坐在床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口中还不住的安慰着她。 四个稳婆一进产房,看见这样的情形皆愣了愣,而后又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从古至今,哪有男子进产房的道理? 黎天恒见四个稳婆立着没动,怒道:“王妃都疼成这样了,你们还傻傻的立着做什么?” “王爷,产房污秽,请你去外间等一下……”一个婆子立在兰采薇的身前,犹豫着道。 “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我今日哪里也不去!”黎天恒心疼的看着兰采薇,声音有些冷。 四个稳婆对视了一眼,自知劝不走黎天恒,按部就班的准备热水,然后揭开被子替兰采薇检查宫口张开的大小。 就在稳婆揭开被子的那一瞬,兰采薇阻止了,出言让黎天恒去外间等。她现在心中很害怕,很希望黎天恒陪在她身边。可她现在披头散,还大张着双腿,她不想让自己这种尴尬的姿势落入他的眼中。 很多年后,兰采薇一直奇怪她自己当时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黎天恒到底拗不过兰采薇,起身出去了,临走时俯身在兰采薇额际吻了一下,“我就在外面,实在疼了就叫我。” 兰采薇点了点头。 频繁的阵痛,一直折磨了兰采薇整整两个时辰,在清晨的一缕阳光出来之际,她终于听见了一声嘹亮的哭声。 稳婆从她的双腿间探出头来,喜道:“恭喜王妃,是位小世子。” 兰采薇很想看看这个折磨了她十个月的小家伙,可是她听到这声哭声之后,很不争气的昏睡了过去。 产妇因为脱力昏睡过去的太多了,稳婆见惯不惊的替她把了把脉,确定没有大碍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听到哭声,黎天恒再也忍不住冲了进来。这两个时辰,他也一刻也坐不住,站一会坐下,坐一会又站起身来来回走动,谁跟他说话都不去理,就连静夫人相劝他也只是闷闷的点头。 兰相业见黎天恒冲进产房,脑中突然想起自己女儿出生时的情形,深有感触的叹道:“没想到都是一样的。”回头看见静夫人怅然若失的坐在一旁,忙笑着道喜。 静夫人回过神来,笑道:“同喜!同喜!” 兰采薇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静夫人见她醒来,笑道:“饿了吧?我这就让人摆饭。” 兰采薇四处张望一番,没看见孩子,心中慌了起来:“孩子呢?” “我怕吵着你,让奶娘将一哥儿抱到隔壁去了,天恒刚过去看了,你若是想见,我这就让奶娘将一哥儿抱过来。” “奶娘?”听到静夫人话中的奶娘二字,兰采薇脑袋嗡了一下,根本没有听出静夫人对孩子的称呼。她早就与静夫人说过,她想自己喂奶,静夫人当时也没有反对,怎么这时突然在孩子跟前设了奶娘…… 静夫人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自己奶孩子,可舅爷说你身子虚弱,暂时不适合奶孩子,我这才让早就备下的奶娘进府。” 兰采薇放下心来,道:“我想看看孩子。”不过,她几日后才悲催的现,静夫人说她不适合奶孩子其实是安慰她,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奶! 静夫人笑着吩咐身后的巧娘,“去与王爷说,王妃醒了,要看一哥儿,让他将一哥儿带过来。” 兰采薇总算是听到了“一哥儿”几个字,愣了半晌,才在心中恨恨地道:这家伙,又自作主张,我跟你没完! 一年后。 兰采薇看着在自己身边蹒跚着走来走去的小家伙,感叹的道:“生下来才那么小,只有巴掌那么一丁点大,没想到眨眼就能在地上走了。” 黎天恒硬生生的将她的头掰向自己这一边,“不准你一天到晚都看着他!” 兰采薇将头转过去,撇撇嘴道:“我就看他,你敢怎么样?” 黎天恒耷拉着脑袋:“我不敢怎么样,只是想建议一下,以后你看他一个时辰,也腾出功夫来看我一刻钟嘛!” 兰采薇哈哈大笑起来。 一哥儿不解的回头看了看乐不可支的两人,嘟囔道:“爹爹……爹爹……” 黎天恒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了看兰采薇,然后扑腾着从椅子上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将一哥儿从地上举了起来,兴奋地道:“他说话了……他说话了……采薇,你听见没有,他刚才叫我爹爹。” 兰采薇当然听见了,只是她很生气,她每日尽心尽力的照顾一哥儿,一哥儿开口叫人却先叫黎天恒,怎么能让她不生气! 她嘟了嘟嘴:“他有叫人吗?我怎么没听见?” 大概一哥儿今日就是要故意气她,她的话刚一说完,一哥儿又叫了一声:“爹爹……爹爹……” 黎天恒挑衅的看了兰采薇一眼。 兰采薇只觉得自己的怒火被点着了,丢下房中一脸无辜的一哥儿与得意洋洋的黎天恒拂袖而去!她刚一出门,就看见静夫人笑着站在屋檐下,脸不由得红了红。 她刚才与黎天恒在房中那样一番孩子气的对话肯定落入了静夫人的耳中…… 静夫人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道:“一哥儿开始说话了?” 兰采薇只得跟着转身回屋:“是,但是只说了爹爹两字。” 静夫人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兰采薇:“你也不用伤心。老话不是说了吗?孩子先叫谁,谁的命就最苦。” 这完全是谬论嘛……不过这话兰采薇只在心中过了过,静夫人待她视如己出,这是在安慰她,她又怎么会不知好歹的去与静夫人理论? 静夫人以为兰采薇听进去了,不再说什么,笑着去逗弄一哥儿来。 兰采薇见房中其乐融融的景象,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