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挖出的灵异古物》 第1章 离奇失窃 “如果不出意外,宫明会是个很好的新娘……” 唐泽叼着烟,怔怔地对着电脑,微微失意的想道。 屏幕上一个幽寒绝美的女子画像,在他的绘制下趋渐丰盈,雪一样的白衣飘动着,勾起了唐泽似水的回忆……他心间颤然一动,喃喃的念着:“明儿……” 忽然间,丝竹镇交织蔓延的电流瞬间断掉,电脑和灯光一起灭去,原本光线饱和的卧室黑暗下来,只留下唐泽唇间暗红的烟头兀自明灭着。但它也很快暗下去,一如唐泽眼中难以窥见的惊异和厌恶一样,逐渐的消退。 唐泽暗骂一句,使劲捻灭烟头,不得不中断自己和宫明那段可怜婚姻的思绪。 这座破落的小镇实在荒谬,总是在人们最需要光明的时候莫名断电。自从回居小镇,唐泽早已被这无聊的断电激烦,他的那台东芝牌手提电脑总也不能放心使用。好多次他绘制到一半的图稿,就因这捉摸不定的断电没能及时保存而只能重新来做。他大学里专修化学,却衷爱美术设计。 唐泽来不及担心自己刚刚绘制的宫明画像是否会再次丢失,他在浓黑中努力探索着火机的方位,他需要哪怕半点的光明来驱散这令他心慌的黑暗。他叹着气息,重新咒骂起这可恶的停电。而就在他触到火机的一瞬间,心中猛然一凛:今晚怎么会断电?他早就和变电所打好招呼,无论如何今晚都得保证正常供电,怎么还会----不好,佛瞳! 这个罕世的宝物令他顿然神乱,他迅打着火机,微光中寻找着蜡烛的位置。忽然,眼角被窗外一道瞬间闪过的强光刺痛,“谁!”唐泽惊怵一吼,手掌碰倒了立于桌角的半截蜡烛,哗啦,红烛滚落地板。 唐泽急忙熄灭火机,先前使他胸闷的黑暗此刻变成他渴望的保护。他努力稳定着心绪,缓缓离身桌椅,在门后摸到那柄冰凉的铁棍后,镇定许多。 铁棍是他的防身武器。丝竹镇枉有这么个优雅的名字,实则是盗贼猖獗,甚至因财谋杀者也不乏其事,时常会在某家的床上或者水井里现主人的尸体,而这家称得上贵重的财物则无一例外是杳无踪影。这个座落在文明都市之外的蛮荒处所里,几乎每家都备有几件防身器械,刀枪棍棒及至暗藏枪支,人们总会在祥和的白天之后陷入黑夜的戒备。唐泽在毕业后失业久久不愿回乡的原因,大部分也在于此,他早已厌倦了这里人们貌似淳朴下的凶蛮。 唐泽惊惧地盯住窗外,又喝一声:“谁!” 没有回音。窗外无月无风,只有寒星点点,以及间或的狗叫。夜色寂寥。唐泽暗自壮着胆,想出门看个究竟,忽然口袋里传出悠扬的铃声,手机响了。 唐泽瑟缩着接听,是陈俊的来电。 “喂,泽哥,是我,陈俊。” 唐泽嘘口气:“知道是你,祠堂那边怎么样,什么情况?” “不见了”,陈俊嘿嘿一笑,语气舒缓地说,“佛瞳不见了。” “什么?你怎么搞的!干什么吃的!你在哪?我就去,唐启他们呢?你们怎么看的!”唐泽一下忘记方才的恐惧吼了起来。 “别激动泽哥,我就在你门外,唐启和狗蛋带人分头寻贼去了,还有两个兄弟原地看守,你快点上灯,开门咱们商量商量。” 唐泽一阵忙乱,好容易才点着那段几乎摔成两截的蜡烛,但蜡烛燃烧不到两秒,屋内忽然亮如白昼。电,就这么来了。 唐泽和陈俊对着这无耻的电流不禁一起骂起来:“妈个x啊!” 之后唐泽看到日光灯下陈俊依旧嬉笑的表情,不由得更加气愤,吼道:“快说!怎么回事!佛瞳到底是怎么丢的!我才不过离开这么一会……咦?刚才窗外的是?你都到门外了还打什么电话!” 陈俊继续嬉皮笑脸,说:“开个玩笑,就想知道咱们学识渊博胆大包天的泽哥怕不怕咱这矿灯照射,哈哈,你还不错,还能站着接电话。” 唐泽早已经怒不可遏:“笑!笑!佛瞳都不见了你他妈还搁这笑!快说佛瞳到底他妈怎么丢的!” 陈俊笑容淡下来,但还在笑,他天生一副雷打不动的笑面虎模样。他不羁地从桌子上抽出一根唐泽的红塔烟,点着,深深吸上一口,再吐出一道长长的烟路,晃悠着说:“吼什么,要知道怎么丢的它还能丢吗?” 接着拍拍唐泽的肩膀说:“兄弟也知道你着急,可丢了就丢了,急管用吗?兄弟们可都是按着你说的办的,一点也没敢马虎,连尿尿都没敢走远,这边停电那边立马就点上马灯,谁知就这屁点大的功夫,再看佛瞳就没了,玻璃柜和锁都一切完好,一点也没被动过。” 唐泽脑袋嗡地眩晕,意识里清醒而迷糊,他盯着陈俊的眼睛足足一分钟,但他没现任何疑点。 陈俊终于敛起笑容,叹口气,缓缓地说:“也许……” 唐泽急切地问:“也许什么?” 陈俊说:“也许是天意吧。” 唐泽明白陈俊的意思,可他始终也不信那个传说,不论它是多么的生动和逼真。唐泽脸色铁青,拉起陈俊说:“先不说天意,我们再去看个究竟。” 说完两人匆匆离开屋子,拎上矿灯向着黑夜深处的白雀祠急切赶去。 第2章 白雀祠的传说 散着陈腐气息的古旧祠堂,在浓重的夜色中绽放出犀利的白光,白天刚刚装上的千瓦日光灯,光线寒洌,将祠堂阴森大厅里的物件赋上了光明的外衣。正厅靠墙居中的一条黑漆梯形供桌上,高低排列着一排排小巧的牌位。此外,屋子正中摆一张精致的木桌,桌面上托起一个长约三尺的玻璃柜子,里面除了一块红色垫子别无他物。 唐泽和陈俊踏过高高的门槛,也顾不上和迎上的两个兄弟招呼,便径直走到柜子旁边。 陈俊指了指玻璃柜,喘着粗气说:“喏,泽哥,你自己看吧。”说完继续大口喘气,他被唐泽拉着一路赶的实在太急了。 唐泽仔细的看着,眉头紧紧拧起。柜子中果真是空空如也,他下午亲自放进去的佛瞳不翼而飞! 而奇怪的是玻璃完好,锁也完好,除佛瞳不见了之外其他一切都安然无恙,完好如初。 唐泽围绕柜子转了几圈,又把周围可能的地方都细致地检查一番,始终也没找出半点线索。 “泽哥,我们都找过了,没有疑点”一个兄弟说道。 “是啊泽哥,刚一停电我们就点灯,前后都不到半分钟,这……这也太他妈邪乎了!”另一个兄弟接着说,眼中仍存有惊惧的痕迹。 唐泽看了看他们,没有说话,转脸又盯向柜子,深深沉思着。 大厅上方的明灯依旧放射,将大厅映得一片惨白。玻璃反射出的灯光映在唐泽眼睛里,分外的刺目,像是一个嘲讽。 “泽哥,你看这会不会是……”陈俊终于气息平稳,拍了拍唐泽,一边说话一边抬眼看向厅上的壁画,目光意味深长。 唐泽愣一下,视线移了过去。在供桌后面的墙壁上,那幅经历了数代春秋的僧人壁画,已然是残破班驳,僧人的形象也已经变得模糊。唐泽久久望着壁画,眼神越的疑惑。他完全明白陈俊讲的是什么,然而……那可能吗?佛瞳难道真像传说中的那样能自己走动? 陈俊似乎是在等着唐泽的回答,可唐泽一直呆着不动。他望着那副壁画以及眼前一排排先人的牌位,一言不。他忽然想到那是丝竹镇两大家族历代祖宗的牌位。丝竹镇共有两个大姓,一是唐姓,另一个是铁姓。 相传唐明皇年间,有两位名唤唐举和铁远的结义兄弟,在家乡犯下杀人重罪,背井离乡,毅然带上家眷自遥远的云南迁至东北的一片荒寂土地。那时的东北也算是个人口繁盛之地,可命运决定唐举和铁远只能远离喧嚣,选择了一片几乎为人遗忘的莽林地带。这地方林木攀延繁盛,位于沧海与石崖之间,多为当地盗贼出没。二兄弟身怀武功,品性刚蛮,正好派上用场,不久便在血刃中成了莽林群贼的领,成立了恶镇四方的龙头会,从此繁衍生息,才有了今日的丝竹镇。 换句话说,丝竹镇人追根求源是盗贼的后裔。所以很长一段年代里,当地人最大的遗憾和耻辱是他们中间从未有过一位像样的文人名士出现。 终于在明朝永乐年间,一位云游的僧人来到这片莽林地,即刻被那片片连绵苍茫而不失俊逸的林木吸引,随口叹道:有地如此,吾身有栖矣!从此安身莽林,与村民们一起伐林躬耕,早晚清修悟佛,传经布道。僧人还擅长音律,闲暇之余常为村民们演奏萧笛,韵如天乐的管音使莽林人第一次知道世间竟还有比财物更为美丽的东西,于是争相效仿,以致于莽林人不久便成了方圆百里内最善萧笛和最具雅致的群体,丝竹镇由此得名。 但雅致归雅致,雅致终是不能消化野蛮,路经丝竹镇的人们还是会频繁地遭遇强盗。不同以往的是,这时遭遇的强盗往往会腰里悬挂个竹萧或者竹笛,有人甚至还见到左手擎笛,右手握刀,以笛音为号的强盗集体蹦出来行凶,形成当地独树一帜的强盗文化。 而无论如何,渴望文人的村民们还是把这位能文善字的高僧奉若神明,集资在莽林东北方位最高处修建了一座简陋的庙宇供僧人清修,同时也把各自的娃娃们送往寺里求僧人授文传字,期望着某日这儿能出现个状元郎,于是寺庙又俨然成了村上学堂。后来那僧人在寺门牌匾上挥毫题就的“文达寺”三字,便是这一期许的体证。 丝竹镇确实出了状元,是那高僧批教导的学生之一,名叫唐元。唐元高中后衣锦还乡,对文达寺大兴土木,先前破落简陋的文达寺焕然一新,成为丝竹镇史上最为堂皇耀眼的居所建筑。 可是就在新寺落成的那天,僧人忽然去无踪迹,没有只言片语,只留下一柄做工精妙的戒刀。传说人们在僧人念经的佛堂里现这柄刀时,它正刀尖向下竖立悬空在巨大的佛像面前,兀自旋转着,通体金光。人们还现在刀身之上,有着一颗类似水滴的液体,宝石一样地闪烁着夺目却凄凉的光芒。 人们猜想着僧人离去的原因,没人能够猜透。有人甚至幻想说是上天怜见了莽林人的诚心,派下神僧来解去我们的愚昧。也有人说神僧来了多年,丝竹镇还是强盗横行,神僧怒了,也许是累了,舍弃我们这帮愚民返身天宫了。 人们也猜想着戒刀的来由,可是也没一个人能够猜透,人们只好叫它佛刀,还有什么会比佛刀更能诠释这种神奇呢。不过神僧为何要留下柄佛刀?人们参不透其中寓意。还是后来状元唐元现刀上那颗闪动的水滴,形状酷似人眼,神色悲悯而凄凉,顿然大悟:这是神僧在暗示我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这水滴实为佛之眼瞳也。于是将佛刀定名佛瞳,并吩咐让刀留在原地,任何人不得擅自拿取。但在三日后的夜晚,有人现在文达寺的屋顶上空有一道白光冲天而去,佛瞳和神僧一样,从此在丝竹镇上消失。当然也有传言说佛瞳后来又有过再现,只不过它属于神物,可以随意流动,行无踪迹而已。 状元唐元为纪念神僧,在丝竹镇建下一处祠堂,将神僧画像和牌位高高供上,下面分列着唐铁两家祖先的牌位,一起享受后世子孙的供奉。 祠堂落成那日,屋檐窗角忽然飞来了许多洁白无暇的麻雀,姿态明媚,啼音婉转,雪片一样飘飞于整个院落,十分欢跃。唐元和所有人一样,对这一吉兆欣喜异常,遂和当年神僧一样挥毫泼墨,题下“白雀祠”三个大字,神韵横飞。 唐元的高中使得唐姓家族在丝竹镇地位飞升,唐姓成员当上族长以后,在镇上大兴学堂,大宣儒义,期望着丝竹人能彻底摆脱匪气。 然而,这地方再也没出过状元,唐元题下的那三个大字竟成了此地状元郎的绝笔。白雀寺却留存至今,清代雍正年间有过修建,文化大革命时期,它由于地处偏僻而免遭了许多劫难。所以现在的白雀祠除了几处略有改动之外,基本上算保持了当年的姿态。 “***,四处都找遍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哟,泽哥在这啊,你来得正好,你看这事儿咋办吧!”门外唐启的大嗓门忽地传来,他和几个兄弟寻贼回来了。 唐泽的思绪被打断,和陈俊他们一起转过身来。 “泽哥,找不到啊”,“我们都跑遍了,也没见贼他妈什么样子”,“连茅房都搜过了”,“是啊”……刚进来的兄弟们一阵嘈杂。唐泽的脸色已经缓和许多,他冲大家笑笑:“行了,咱再想别的办法,哥几个辛苦了。” 大家听了都面面相觑,他们还以为唐泽知道了这事指不定要多大火气,没想到他还能笑出来。唐启率先疑问说:“怎么,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唐泽摇摇头,神色有些黯然:“还没有。”之后他重重叹口气,对着面前静止的每个人简短地说句:“收工吧。” 大伙“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什么,泄气地提着矿灯和武器各自散去了。 陈俊陪着唐泽往回走,唐泽一直都不说话,他在思考那个传说的真实性。以往他对传说的顽固否定正在因这次佛瞳的离奇失踪而逐渐动摇。他再次回想着祠堂里那个空无一物却完好无损的玻璃柜子,里面鲜红的绒布垫子上,尚留着佛瞳压过的痕迹。 佛瞳确是丢了。不会是外贼,外贼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开锁取物再上锁的所有程序。那么只能是内贼,钥匙自己一直带在身边,而且只此一把,已被自己的体温暖的烫。唐泽在脑际里迅授寻着在场每个人的举止和面孔,一无所获。或许佛瞳真的是…… 陈俊后来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递给唐泽一支烟,用他永远不变的笑脸和语气安慰唐泽说:“抽支烟吧泽哥,别太心急,会有办法的……” 唐泽接过烟,丝毫也没在意陈俊的好心安慰,他在想着明天如何向县文化局以及那些前来参观的领导和专家学者们交代。 第3章 墓穴微雨 唐泽始终不知道是谁将佛瞳的事告知市文化局的,他只记得那天随他一起去为爷爷开挖墓地的,基本上都是自己自小结义的生死兄弟。陈俊、唐建、狗蛋、以及唐启和宫言地,这些人和唐泽几乎是在能独自行走的那天便一起玩耍的。 唐泽十二岁那年自作主张和他们在白雀祠焚香叩头,义结金兰。在道德方面丝竹人最看重的是义气,自古而今未曾变过,这或许是祖宗们以帮会起家的缘故。人们把背信弃义视为最大的罪孽,会把弃义者吊在大树上依次经过鞭抽、火烤、刮皮。其中最后一种类似于古代刑罚中的凌迟,既是用刀子把犯人的肌肤一条一条地割下来,让犯人在千刀万刮中血淋淋地慢慢死去。而丝竹镇的刮皮却不会让人彻底死去,真正让犯人气绝的是最后的石沉大海。犯人在经历刮皮后被绑上一块重石抛于海底,为鱼鳖水族们添食加料。奇怪的是这风气竟能延长至今。 所以对结拜兄弟的忠诚是无须怀疑的。唐泽仔细回想后,终于想起当时一起的是七个人,除了他们六兄弟外还有铁老四的儿子铁正长。铁正长平日语讷,见谁都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惟独喜欢和唐泽说笑。这也无甚奇怪,铁正长那种个性很容易被同龄人视为懦夫,陈俊和唐启就最喜欢对他恶搞。小时候他经常被陈俊和唐启带着一帮人捉住戏弄,让他磕头学狗叫,甚至还往他头上撒尿和扔稀泥,他居然能够一一承受,事后还要编谎话欺骗父亲说这些尿和泥的来历。其实他只是孤独,宁愿用这些屈辱换来和别人交往的权利。如今长大了,铁正长也只算是个大家眼中无足轻重的窝囊废。 而惟独不歧视他的只有唐泽,在他眼里唐泽只是个纸老虎。唐泽给人的印象往往是样貌英俊却脾气火暴的危险帅哥,其实熟悉的人都知道唐泽的善良。很多事上,唐泽会表现得严肃易怒或者不怒而威,但关键时刻他会善良得宁愿自己吃亏。他实际上看不得别人受委屈,别人一委屈就仿佛是自己的错,尽管大部分与他无关。铁正长在唐泽那里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平等和朋友,唐泽的聪慧也令他无比佩服。 唐泽想不出这个老实木讷的铁正长有什么理由和能力去出卖他,但他还是仔细回顾了当时的细节。 那天铁正长随大伙去后山为唐泽祖父挖墓穴,天逢小雨,林木无风。唐家后山的祖坟地里微显泥泞。铁正长靠近着唐泽挥锹刨土,看见唐泽自爷爷去世后面色灰暗,几天里瘦得仿佛失了原样,不禁心头微酸。他想到自己久病在床的父亲,或许不久自己也会和唐泽一样要面对失亲的痛楚。他沉重地刨着土,眼角渐渐湿润。不料这一细节被停下来喘气的唐启窥见,唐启哈哈大笑,指着铁正长嘲笑说:你小子变性了?没事学女人抹眼泪,妈的,死了爹还是没了娘----唐启忽地住了嘴,他看见唐泽脸色倏地铁青,凌厉地朝自己瞪目,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欠揍。他一向对这个同姓的结义大哥敬惧三分,况且时逢唐泽爷爷刚刚过世,他说这种话实属可诛。他还没来及道歉便听见“镗”一声巨响,分明是金属剧烈的撞击。 唐泽手中铁锹的锹刃瞬间断去了半截。 原来唐泽被唐启无心的一句激怒,盛怒之下将铁锹向着未成形的墓穴中狠狠剁去,不料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巨响和左手手臂的麻木阵痛。 所有人俱是一惊。唐泽左手虎口已被震裂。大家彼此惊望一阵后,开始向唐泽刚刚剁锹的地方仔细看去,只见一层薄土下面有块一寸见方的金属隐隐放光。唐启第一个惊呼出来:宝贝!我们刨到宝贝啦!之后欣喜若狂地冲上前伸手去拨那层薄土,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唐启右手食指的一半喀嚓一声断掉,横落在那块金属旁边缓缓渗着血液。唐启左手抓住血淋淋的右手惊惧地叫喊着,随后一个趔趄滑倒在泥地上痛苦地翻滚。 铁正长一个箭步冲过来,抱起唐启失措地问着:怎,怎么了唐启…… 大伙纷纷围上来,惊慌地盯着唐启的伤口竟一时无措。唐泽很快镇定下来,果断地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紧紧勒住了唐启余下的半截手指以防止失血过多。对唐启稍作安顿后,唐泽转回墓穴,拾起残破的铁锹将唐启断下的半截手指从那金属旁边取了回来,交给陈俊说马上送医院,还可以接上,晚了就来不及了! 陈俊点头接过手指。铁正长背起唐启与宫言地还有陈俊三人一道匆匆转身,但走出不到二十米,忽听身后唐泽诧异的一声:佛瞳! 三人顿时止步,包括在陈俊背上一直呻吟的唐启也忍痛回望,只见飘飘细雨中,唐泽正手端着一把金光氤氲的戒刀站在墓穴旁边神情惊异。唐启即刻从陈俊背上翻身而下,奔向唐泽的度比其他三人都快。大伙把唐泽团团围住,对着戒刀盯了许久,问唐泽会不会有错。唐泽看着戒刀的形状与金光以及那颗闪烁的水一样的东西,与传说中竟是如此的吻合。他点点头,只是不能说服自己。 唐泽对在场的六人叮嘱说不要将这事宣扬出去,理由是佛瞳尽管理应属丝竹镇所有,但佛瞳在今天已是文物,宣扬出去佛瞳肯定不能再留在丝竹镇,国家一定会把它收进博物馆。 我想这是我们丝竹人都不愿看到的结果,唐泽郑重地说,所以大家务必牢记,这事除了我们七人外绝不可让第八个人知道,我们几个轮流保存,总好过于让佛瞳沦落外地,同意吗? 唐泽的感召力总是不可思议,其他六人都十分信服。唐启伸出受伤的右手说:来,我们大家击掌宣誓,绝不透露佛瞳半点风声! 说完七只右手重重地叠在一起,唐启的脸色立刻很痛苦。唐启被送县医院后手指也始终没能接上,因为陈俊把唐启半截手指装进衣袋后,没注意那衣袋底端破有一处小洞。在去医院的路上匆匆忙忙不慎将残指丢失,等觉了找回来的时候,才现那半截手指已经被一条流浪的黑狗叼了去,卧在马路边上啃得只留下半根骨头…… 唐泽回忆着,找不出半点缺口,思绪越来越乱,脑子渐渐的疼起来…… 第4章 祸端 唐泽不让泄露佛瞳再现的真实动机,其实和他向六人述说的恰恰相反。唐泽对于佛瞳的归属其实并不怎么关心。他想到的只是爷爷的葬礼。无论佛瞳是不是真实,也不管国家会不会把佛瞳收去,这事宣扬出去势必会引起丝竹镇人们的强烈注意。佛瞳又是在爷爷墓地挖出的,人们到底会如何反应,是否会给爷爷的顺利入土带来麻烦还是未知。他爱爷爷,就像爷爷生前爱他一样的深沉和浓厚。爷爷生前双目失明,辛苦一生,他不愿再看到爷爷死后还得不到安宁的下场。 交出佛瞳也得是爷爷安然入土以后的事情,唐泽想,何况如果佛瞳真像传说中的那样,谁也是无法留住它的。 但是佛瞳再现的事还是传遍了丝竹镇,甚至传到了县文化局,而且仅仅是三天之间。第四天一早,市文化局就来了位副局长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考古专家。他们穿过围在唐家大院门前拥挤的镇上的居民,来到刚办完丧事气氛显凉的唐家,说明来意,要求鉴定佛瞳。 由于唐泽爷爷的遗体,在前天傍晚已经顺利出殡,所以对交出佛瞳并不在意,他只是诧异消息会传得这么快,这么远。他当时也没去多想是谁漏的风声,那已不重要,反正爷爷已经安息,要佛瞳尽管拿去好了。 可事实并非唐泽想像的那样简单。那个梳着后背头副局长说佛瞳经鉴定确是永乐年间的物品,埋在土里经几个朝代还能如此完好,足见是个非凡的宝物,宝物应该和它的源地一起接受世人的瞻仰。于是副局长决定在丝竹镇开个佛瞳展览会,要让更多人了解到佛瞳和本县这块宝地的独特风姿。展览会就由唐泽主要负责,要办得有声有色。 唐泽想要拒绝,因为爷爷刚刚过世,也因为佛瞳是罕世宝物,丝竹镇又素有偷盗的恶习,安全问题着实可忧。可禁不住副局长的再三要求,副局长说唐泽作为佛瞳的现者和大学生,更有义务和能力来担当展览会的主办者和解说员。加之唐泽父亲唐顶山也极力说服唐泽应下来,他感觉到这是唐家的无限荣幸,是党和人民对唐家的信任和恩惠。他们那代人总是这样。 唐泽接下任务后百般谨慎,在指定的展览地点白雀祠里安排得费尽心机,和五个结义兄弟带人日夜换班看守佛瞳,只盼着展览会能快些结束。国家早一天收去佛瞳,他也好早一天安宁,他无法想像佛瞳若在他手上丢失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但佛瞳还是丢失了,像是上天对他的一个小小玩笑。唐泽想到自己最近祸不单行,先是他深爱的女友在他们婚礼前一天突然撤婚,接着是一向宠他爱他的爷爷舍他长逝,再就是佛瞳丢失了,市文化局认定是他私藏国宝,一张状纸将他告上法庭,以及镇民们对他家的冷落和说三道四。法院的传单已在昨天下午安静地躺在他家的邮箱里。 接连的不幸使唐泽有些心志恍惚,时常梦见爷爷在明媚的夏季里手拄拐杖摸索着穿过弯曲的胡同,去往集市上给尚是幼年的自己买冰糖葫芦而被店老板欺骗的情形。他们总是喜欢用纸片当作零钱找给盲了目的爷爷,然后对着爷爷蹒跚的背影恶毒地嬉笑。或者梦见爷爷在地府里被一群恶鬼折磨得凄声惨叫,爷爷曾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自己怕死。爷爷失明前做了半辈子的风水先生,他说干这行泄露了过多的天机,死后要遭阎王惩罚的。唐泽常常在夜半惊醒后,现自己已是泪痕斑斑。 唐泽更加瘦了,食物进的很少,只是一个人躲进卧室一根一根抽大量的烟。母亲经常哭着埋怨父亲的不是,数落他不该让儿子去办什么展览会。父亲只是沉默着忏悔,他何尝不心疼不担心唐家这根三代单传的独苗。但他也和儿子一样,只会默默凶狠地抽烟。 其实唐泽的消沉并非单单因为那场官司,他并不怕走上法庭,也不怕官司的后果,他的清白使他问心无愧。他只是害怕爷爷的叫声,那些他在梦境中一遍一遍地听到的爷爷的惊心惨叫。他担心爷爷是在地府里真实地受罪,他甚至看见恶鬼们用巨大的铁索穿透爷爷的琵琶骨将爷爷高高吊起,狞笑地一边抽打一边历数着他的罪行。其中一条,唐泽在梦中听真切地听到:葬骨宝地,亵渎佛瞳,子孙展刀,罪加一等! 唐泽的观念在急剧转变,他相信了那些传说,相信了生死轮回。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有关爷爷的梦。 唐泽开始憎恨。憎恨自己,也憎恨那个泄密的人。假如不是自己挖出佛瞳,假如不是别人走漏风声,爷爷更不会罪加一等! 第5章 开局 唐泽向法院提出申请调和,是在陈俊的极力说服下进行的。 陈俊说这件事涉及到佛瞳是文物,在你手上丢失的你是该负一定责任,别人怀疑你也在情在理。如今之计最好是先向法院申请调和,请求对方能给你充分的时间找回佛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实在不行再去法庭对峙,我也认识些律师方面的朋友,咱们花重金去请个一流的律师,赢的机会也是有的,不要一开始就来硬的,你看呢泽哥? 唐泽开始固执着不同意,后来就答应了。他虽然是大学生,由于兴趣和专业的原因,他对法律知识的了解几近于无。陈俊好歹念过警校,目前又在镇公安局任队长,这方面认识的人也多。唐泽最近心神恍惚,甚至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被陈俊这么一提醒,觉得是应该理智些面对问题,不然这辈子或许真的就这么毁了。他点点头,说就这样办吧。 申请提交后,法院征求县文化局的意见,局长崔晋升回复法院说容他们开会讨论后再说。 但之后这位崔局长并未开会和谁讨论,他只是神秘兮兮地打了个电话。时逢黄昏,室内的光线很暗,把崔晋升肥胖而焦急的脸上印上了浓厚的阴影。 电话那边传来一丝女人的声音,很沉静: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让姓唐的去找吧,看他到时候找不到还有什么借口可讲。 崔晋升犹豫地说:三个月?三个月会不会太长,我看一个星期就够了,这事情不能夜长梦多…… 对方打断说:崔局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请您放心,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就给他们三个月折腾吧,咱们要做到仁至义尽,到时候我和白文另有重谢,不会亏待您老的。 崔晋升仍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那好吧。 电话里响起了轻微的盲音。崔晋升久久沉默着,他越来越猜不透这个女人的用意…… 对方的宽限使唐泽相当惊讶和感激,而且这三个月并非唐泽一人孤军奋战,县里和镇上的公安局也已经将这次失窃立案重点侦察,两方各自抽取精干警力,组成一个专门破案小组,行动代号就是此次失窃文物的名字,佛瞳。而唐泽此刻兼有犯罪嫌疑人和破案者的奇怪身份,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警方插足这件事,唐泽有了不少塌实感,这至少表明还有人愿意相信他的清白。只是想到未来的三个月,他的心间一片茫然。 行动的第一步自然是理清案情原委,唐泽和五个结义兄弟以及参加举办那次展览会的相关人员,都被警方一一传去调查。内容无非是有关佛瞳的出现及至丢失的前因后果,这些他们早在文化局来调查时就说过不下十次。公安对比前后口供,没现什么出入,只好放大家回去,等待随传随到。 大家准备离开时,公安老杨叫住唐泽,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老杨是县公安局的老手,从事干警工作二十余载,立功无数,现任县行警队队长,二级总督。没继续晋升的原因主要是他对这个地方和职位产生了感情,不愿离开。还因为他过于刚正不阿,疾恶如仇,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素有铁面捕头之称。一辈子赢得很多人的尊敬,也引来不少人的仇恨。 这次行动中他是主动请缨,要求担任“佛瞳”侦察组的组长。领导上素来清楚老杨的品性和资格,尽管组长事先另有安排,也没好回绝他。谁都知道假如老杨要做这个组长,局里就没谁有资格再和他争。 老杨一开始就觉得这案子疑点颇多,而且总有某种奇怪的预感。 老杨办公室的气氛和他的脸色一样严肃,透着一股凌厉气息,使人总也不能轻松下来。倒不是主人刻意为之,这办公室也是临时设置的,布局和一般的办公处所一样的简单利索,甚至更加的单调。一张大大的办公桌,两张椅子,以及桌子上一些日常必需物品,外加后面靠墙放置的一张单人床,看得出他是经常睡办公室的。此外便是空徒四壁,连一件装饰墙壁的物件都没有。 唐泽想这种凌厉感可能是由于老杨自身的缘故。浓重的剑眉,深沉锐利的眼神,还有拉长的脸型和刻板的皱纹,无一不是一个老公安不怒而威的表征。此外,也可能是因为老杨摆在桌前的那尊精致的银鹰。这是个半寸见方的银质雕鹰,整体呈现出振翅俯冲的肃煞气势,体间纹理雕刻入微,栩栩如生。尤其那双凛冽的眼睛,竟是两颗漆黑莹亮的古玉所成。 后来唐泽从老杨的部下那里知道,那尊藏银雕就的苍鹰,是杨队长的最心爱的东西,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随身携带。走动的时候挂在脖子上当挂坠,办公时就摆在办公桌上时而把玩,甚至上阵之前的几秒钟里他都要拿出来擦一擦。这已是老杨多年不变的动作。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一只雕鹰那么不知疲倦,有人笑称那是他的命根子,他也就笑笑承认。 老杨坐在唐泽的对面,打量着这个英俊却脸色灰暗的小伙,好一阵沉默。 直到唐泽感觉不自在,想要找话说时,老杨忽然转身倒杯热茶,递给唐泽说:小伙子,慢慢说,告诉我所有关于佛瞳的传说。 第6章 回首一偶遇 然而,案子进行得并没有老杨想像中顺利。 先是关于佛瞳的各种传说,它们让老杨越来越现这案子头绪繁杂。尽管镇上的人几乎都认为佛瞳是自己跑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佛瞳是神物,神物岂能让犯人随便展览?但是老杨和他的侦查组依旧眉头紧锁,一是这说法几乎不能成为破案的理由,他们根本无法向上级交代,二是老杨对那些离奇的传说本身也不大相信。 不过,他还是在考虑着一个传说,严格来讲那是一段家族仇恨,唐泽那晚把它当作传说讲出的一段家族仇恨……可是假如真是那样,这案子就真的难办了……老杨叹息一声,一边想着,一边拿起钢笔,开始照着一张申请迅签着字。 那是唐泽休假的申请。破案已经开始几天了,唐泽的精神还是没有恢复。他始终都有些神情恍惚,而且越来越严重,昨天他竟然在过马路时一下了呆,差点被碾成了肉饼。老杨只好与小组开会讨论,决定批准唐泽半个月的假期,让他回家好好修养。 唐泽同意了,他也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异样,似乎自己总也摆脱不了一些东西,那些梦魇一样纠缠着他的东西,他正在陷入一个沼泽似的境地……或许是祸不单行的缘故吧,他想,是该过段宽松的日子了。 休假的前几天,唐泽改变不是太大,只比先前明朗了些。不再一个人闷在屋里抽烟,愿意和妹妹以及父母一起吃饭聊些事情。灵秀活泼的妹妹给刚刚经历丧事的家里带来不少生气,唐泽和父母一样,都十分疼爱这个懂事漂亮的千金。 他记得小时候妹妹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和他一起闯荡江湖,所谓江湖就是整个丝竹镇的少年世界,那时的唐泽强健聪慧,在一帮少年中处于领地位。取得这个地位也是十分不易,丝竹镇的世风决定这里的孩子都相当凶蛮,要征服他们除较量智慧以外还要比拼武功。小婧在哥哥打架时帮不上手,但她会站一旁给哥哥呐喊助威,强健的哥哥简直就是她心中的战神。但战神也难免有时战败,这时候小婧就会过来照顾哥哥,一边给他料理伤口,一边动听地安慰着,同时还为哥哥编好了向父母解释这些伤口的原由。这个小精灵可会安慰人了,时常能让唐泽忘记伤口的疼痛,只会被她说得暖暖地笑。 想起这些往事,唐泽不禁笑了。小精灵如今已然长大,出落得更漂亮,更加懂得照顾和逗人开心。他想妹妹以后若是嫁人,应该会是个很好的妻子…… 唐泽心上一颤,好像以前也这样评价过一个女孩,一个给过他慰藉和痛楚的女孩。 他又想起了宫明。 余下的饭唐泽吃的心思散乱,草草结束饭食,他对父母和妹妹说他要去睡会,在家人关切的目光里走去楼上的卧室。 可唐泽并未午睡,他只打开电脑,对着一张张搁浅时光的照片久久凝望。 那是半年前唐泽久归故里的日子。唐泽从大学里走出,不得不办了两件事情,一是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二是和相恋四年的女友正式分手。 那时的唐泽有种消失归属的痛感,像是生命忽然失去了重量,疲惫的手指再也抓不住任何乞求的东西。接着便是接到家里的消息,爷爷病重了。唐泽精神又是一次颤动,神秘慈祥的爷爷一直都占据着他心中大部分的位置,他爱爷爷甚至重过了父母。他即刻买张车票,一路风尘返回了家乡。 直达县城的列车到站已是夜间十点一刻,来回镇上的客运车早已停运,唐泽只好伸手叫了一辆出租。 小伙子,去哪里? 丝竹镇。 丝竹镇?远呐,5o块坐不坐?司机伸手指比画着价钱。 唐泽已经没心思讲价,低头钻进车子后座坐稳,车子便沉吟着在夜色中一路穿行。 去往丝竹镇的道路逐渐变得曲折,这是连接县城与镇子的唯一通道,两地交往频繁后,这条柏油铺成的道路经常被过往车辆碾得路面坑凹,再加上路势本身的高低蜿蜒,所以每次乘车过此有种反复登高跌重的坎坷经历。唐泽很久没这种经历了,和以往一样,他还是被颠簸得呕之欲吐。 还好,再过一段路,前面就是丝竹镇平坦的街道了。 然而车子没再顺路前行,却掉头拐进了路旁一片荒芜的坟地。 喂,走错了!唐泽惊慌喊道。 司机在反光镜里看看他,臃懒地说:没有,就是这里。 说着车子继续向坟地深处进。唐泽开始毛骨悚然,一边向司机喝止一边挣扎着去开车门,但车门却是死死的关着,丝毫也没法松动。喂,停车!唐泽又一次大喊。 车子猛然刹住,唐泽被惯性从后座掀起,倏地撞在前座后背上,鼻子剧痛。唐泽惊恐地捂住鼻子,看见反光镜中司机那张胡子旺盛的粗脸正向他怪异地阴笑。 司机笑毕从车里拎根棍子钻出来,随后慢步转到后车门,低头瞅着窗内,沙哑地说:喂,小伙子,别吵吵,到站了。 然后打开车门。说来也怪,唐泽推半天没有动静的车门,他只轻轻一拉,便吱呀一声开了。 唐泽的心脏嗵嗵紧跳,紧紧抱住行李趔趄地站出来。他那时虽不信鬼,但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免思维奔逸,一连串有关恶鬼害人的画面在脑间瞬间闪过。他已经话不成声,颤抖地说:你,你想干,干什么…… 司机嘿嘿笑起来,声音依旧沙哑:别害怕,也没什么。 说完棍子在手中转了两下,握住棍子一端使劲一拽,月光下一把寒光凛凛的匕赫然出现。司机把匕往前一递,死死抵住唐泽的脖子说:钱,你所有的钱,都拿过来,我就不会干什么了,嘿嘿…… 唐泽这才明,白司机不是鬼,而是强盗。他于是暗自舒了一口气,胆子大起来。生长在丝竹镇的男性基本上都会上几路拳脚,对丝竹镇人来说,对付强盗就像把麦田用网子或者篱笆圈起来对付牲畜啃苗一样,实在是家常便饭再普通不过。唐泽冷冷地笑了。 司机一愣,显然是对唐泽的反应十分诧异,刀子进一步紧逼,厉声说:笑什么,不要命了! 唐泽依旧冷笑。 司机按耐不住,吼一声他娘的,老子送你见阎王!说着刀子狠狠前推。唐泽扎稳身躯,左脚向后侧迈,身子侧闪,匕贴着皮肉迅走空。司机一惊,想不到这小子竟会功夫,忙收住身形,手腕回拽,匕刀尖翻转,奔着唐泽背部猛然刺来。这两刀玩得凶狠凌厉,过渡娴熟,唐泽便看出这是个老手,武功不弱。于是不敢怠慢,俯身后跃躲过,把行李远扔在地上,空出拳头与司机打在一处。 唐泽最擅长的是拳头和腿上功夫,早年在木桩和沙袋上练就的一派硬功,只在和陈俊等几个兄弟间切磋时有过施展,真正派上用场这还是头一回。唐泽不禁兴致陡起,越打越酣畅,他不用再在意点到为止的限制,每一拳出去都是浑然全力,每一脚踢出都足以断木开石。 司机此刻后悔劫了这小子,虽然他手持匕,但还是敌不过唐泽迅猛的拳脚。五个回合没过,他已然是大汗淋漓,渐渐力不从心。终于一个不留神,被唐泽一招漂亮的旋风腿踢中胸部,顿时身躯横飞,摔出一丈开外。 司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泽意犹未尽,对着司机喊:起来,再打! 司机还是不动。 唐泽冷静下来,又喊道:喂,你他妈死了? 司机仍旧不动。 唐泽终于耐不住,趁着月光走近细看,现司机趴在地上似乎没了呼吸声。他心下一惊,莫非是闹出了人命?他用脚尖踢踢司机的胳膊说:兄弟,输了也用不着装尸体吧。 司机这才有了动静,呻吟地说:妈的,你也太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跪起身子,面部朝下似乎很痛苦地紧捂着胸口。唐泽总算放下心,又看看他痛苦的样子,竟然一下很同情,安慰地说:你没事吧,用不用去医院…… 话还没说完,司机忽然抬起头来,向着唐泽说不用了。唐泽顿时啊一声后退,同时条件反射地飞起一脚,踢向司机那张猛然变得血淋淋骷髅一般的脸孔。司机猛然后仰,只听喀嚓一声,一张面具顿时破碎,残片向四周飞散。 唐泽由于事出突然,又惊吓过度,踢出一脚后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失去面具的司机,恢复了胡子旺盛的脸,狞笑着迅起身,飞扑到唐泽身上举刀便刺。唐泽努力闪躲,但还是被刺中了右肩。唐泽疼得面容扭曲,左手狠狠一拳击中司机的右脸,司机又一次飞离,重重摔在了车子旁边。但他很快爬起来,趔趄地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位,动引擎,掉转车头咆哮着绝尘而去。 唐泽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狠骂了一句,匕还深深陷在肉里,钻心的疼。他努力站起身来,捂着的伤口顺着手指不断地滴血。 他环顾置身之地,现四周月光清冷,夜风习习,坟场浑然静寂。 还好前面就是丝竹镇了,这劫匪把我送到家门口再行抢劫,也算是个侠匪了。想着这个,唐泽不禁苦苦一笑。他又想想刚刚的搏斗,实在像一场噩梦,假如再有几个强盗出现,恐怕自己性命难保,于是便忍着疼痛,费劲地背上行李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走出不到两步,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软软的声音:喂,朋友,你受伤了还能走路吗? 唐泽即刻恐惧至极,险些惊叫起来…… 第7章 回首一墓地青春 唐泽听到那声女音后寒毛呼呼地往上翘,他呆在原地不敢走也不敢回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对待活人和对待鬼魂的态度为何会如此迥异。 他不怕活人,却很怕鬼,所以才经常说服自己相信世上没有鬼。 可是现在----他不敢再想下去,刚才打斗时他并未现任何女人的存在,再说这夜半更深,谁家女子还会逗留坟地?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幻听,他等待着…… 一阵夜风从背后袭过,他打了个冷颤。 声音再次传来,软软的声音:大哥,你伤的重吗,我给你看看吧。 唐泽还是不敢动,僵硬地站着,冷汗从鬓角渗落下来。 女声忽然咯咯笑起来,仍旧软软的,说:嗳,你不会是把我当鬼了吧,呵呵,别怕,我是医生,不是鬼。 唐泽见这声音很是动听,暖意十足,丝毫也没有鬼声的阴厉,不觉有了几分相信。 他终于慢慢转过头去。 月色寥落。飘逸夜风中,一个容颜绝美,目光幽寒的白女子在冲他好看地微笑,长,左肩挎着一个医生惯用的药箱。 唐泽的目光直了。尽管夜色显暗,他还是被那女子放射出的美丽久久震慑。一身护士打扮的女子,仿佛一个空灵的白衣天使,一不小心跌落在唐泽的面前。唐泽确是呆住了。 她实在是太美了!唐泽在内心出从未有过赞叹。他随之揉揉眼睛,定了定神。确定不是幻觉后,他在心理上生颠倒的转变,之前浓重的恐惧竟在迅消散,转而扬起了无尽的爱慕。 姑娘见唐泽这样看着自己,以为他仍是疑虑未解,还在把自己当鬼,于是笑笑说:看吧,靠近点看,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鬼,呵呵。 不料这话竟让唐泽再一次警觉,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女子深夜时分出现在坟地做什么,况且,她又是那样的美丽,莫非…… 姑娘见他还是犹豫,不悦地说:嗳,刚才看你和歹徒搏斗,还以为你很勇敢,我才决定出来帮你治伤的,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胆小啊,那算了,既然你那么不领情,我回去了。 说着姑娘打开手中的手电筒,朝唐泽照了照,调皮地说:看,鬼火,用长征牌手电筒打出来的鬼火,怕不怕?哈哈。之后挎着药箱,从唐泽身边活泼地走过去,唐泽闻到了一丝女人体香中的药味。 唐泽这才相信她不是鬼,姑娘从他身边走过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更何况,世间如果真有这么一位漂亮可人又会使用长征牌手电筒的女鬼,那倒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 唐泽不觉地向她伸出右手,但只说了一声“嗳,你……”便疼痛得说不话来,血液又一阵外流。 姑娘闻声回头看看唐泽,慌忙跑过来,小心扶住唐泽的右臂说:别乱动,坐下来我帮你止血。然后费劲地卸去唐泽左肩上的行李,放在一旁,扶着唐泽坐在了身后一块倒地的石碑上,命令说:右手不要动,你用左手帮我打着灯,我看看伤口,快。 姑娘仔细检查着唐泽的伤口,现匕有大约半寸扎在肉里,血液染红了雪亮的匕和唐泽灰色的体恤,散出浓重的血腥。 还好唐泽体格健壮,厚实的肩部肌肉接住了匕的入侵,并未伤及筋骨,即便如此肩头还血流如注。 姑娘提醒唐泽要忍住疼痛,她要将匕拔去。她抬头看看唐泽,从衣袋里拿出一面手巾叠好,递在唐泽嘴边说:咬住它。 唐泽只好乖乖照做,把手巾叼在了嘴里。姑娘看着笑了笑,随后打开身旁的药箱,用夹子取出药棉,在唐泽伤口的周围一遍一遍细致地擦去污血,再蘸着酒精清洗。随后取出一个更大的夹子,一只手紧紧摁住唐泽的右臂,另只手持夹子牢牢夹住匕的中央,往外猛然用力。唐泽咬着手巾,喉咙里一声沉闷的呻吟。匕拔了出来。 有血线迸射出来,溅红了姑娘雪白的衣袖。姑娘扔去匕,迅用药棉摁住伤口,再取出止血药厚厚地洒到伤口上。间隔不久,血液终于止住外流,形成一道深色的血淤。确定流血大势上止住后,姑娘又开始频繁动用她的药箱,先是取出注射器,吸入药水。再擦去血淤,在伤口上打了麻醉剂。随后又取出了勾针,细线,以及与缝合伤口有关的一系列物品,麻利地为唐泽缝合着伤口。 唐泽坐着,身体僵直而颤抖,左手拿着的手电筒也因之抖动着。还好抖动的幅度不大,影响不到姑娘缝合的手术。 的确,唐泽一直很疼,但他忍住不叫。他排遣疼痛的途径除了紧咬手巾之外,还有对着劳作中的姑娘,以及姑娘那个神奇的药箱想入非非。他不明白看上去如此精致小巧的药箱,怎么能容得下那么多繁杂的东西,似乎一个医生所需的东西全都放了进去,随用随取,用之不竭。 他又想到这个萍水相逢柔弱绝美的姑娘,竟会片刻之后与他这么近距离地亲密接触,并且正用她那双迷人的小手给自己疗伤,心中是一片欣喜。小手每触到自己的一寸肌肤,都会在疼痛中加上一丝触电而消魂般的快感。唐泽并非第一次接触女孩子,他以前交往过的女孩,包括他谈了四年自以为很爱她却最终分手的前任女友,她们的触摸都从没引起过他如此强烈的感觉。他甚至觉出自己在性冲动,这在早已不是处男之身的他,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如此的想着,疼痛在不觉中减轻了不少。同时唐泽也是真的陷入了这番思想中,兀自陶醉。他想他是爱上了她,没错,这确是爱的感觉,以前曾经出现过,却从未有如此强烈的爱的感觉。唐泽惊喜地现自己还能在瞬间爱上一个人,他还以为自己的心死了。无论多么的不可思议,他都爱得如此强烈,如此的没有解释,如此的难以自制。在这么一片荒寂的坟地之上,凄清的月光之下,他的青春仿佛再一次盛放。 唐泽渐渐地愉快起来,他的面颊越来越热,眼睛越来越亮。而唯一遗憾的是,他尚不知道这个姑娘姓甚名谁,家居哪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有没有心上人。 第8章 回首一鬼妻(1) 事情说起来难以置信,但这事确实千真万确。我担保这本书所讲的句句属实,因为整个故事就生在我的家乡。不错,我也是丝竹镇人。当然你也可以不信,如果那样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好了。 那晚唐泽回到家乡,路遭劫匪,身负刀伤后他在一片坟场里遇见一个姑娘。后来唐泽和我说起这个姑娘,依旧面色黯淡。可以看出姑娘在他心中留下了怎样的痕迹,而这个痕迹就开始在唐泽一直都无法解释的那个夜晚。 姑娘名叫宫明。 唐泽说那夜宫明姑娘给他疗过伤后,并未急着离去,两人就坐在坟场里一块青石板上,一边聊天一边时而看着天上的月亮。 夜风时断时续,轻扬着宫明柔软的声线,声线说自己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唐泽,她来是给父亲送纸钱和衣服的。 她说昨夜她和妈妈都做了同样一个梦,梦见久故的父亲拖着一双破鞋,拄着一根弯曲残破的棍子,满脸污泥。他向她和妈妈笑着伸出一个肮脏的破碗,颤巍着说:给点吃的吧,孩子,你给爸拿些吃的吧。后来爸说着就哭了,眼泪在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泪痕,然后泪痕就一下全变成了血痕,鲜红的血越流越凶,蚯蚓一样爬红了爸爸的整张脸。她和妈妈都非常害怕,她们惊慌地去扶他,但是没有扶到,爸爸被一阵冷风卷走了,空中还飘有爸爸凄惨地叫声:给我吃的,给我吃的…… 唐泽听得头皮麻,盯着宫明的眼睛问:后来呢? 宫明躲开他的目光,平视着面前的一株长草,黯然说:后来我就醒了,听见妈妈在喊我的名字,我到她房里的时候,她已经滚落在地板上,抱着枕头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妈妈两年前害了腿病,左腿基本上失去了知觉,我打开灯,跑过去把妈妈扶到床上,她的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她抓着我的手说她很冷,很怕,她看见我爸了……我才知道我们在同一时间做了同一个梦,可妈妈却固执地说那不是梦,是你爸真的来过了,他在阴间受苦呢,他来向我们求救呢,孩子啊,你快想法子救救你爸吧…… 唐泽尽管好奇,也没再追问什么,他看见月光下宫明一直皱着眉头。 宫明沉默了片刻,继续说:可我真的没什么办法,我是个医生,只知如何去治病救人,对怎么去救一个受难的鬼魂实在是一窍不通。本来想去找我哥想办法,我家也就我们这两个孩子,但自从哥哥认识了一个大了他五岁的女人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他几乎拿光了家里的所有存款,和那个女人一起住到了县城里。他不要我们了。妈妈不甘心,到城里去找他,却被那个女人推下楼梯,摔断了左腿……所以我没去找哥哥,那个人连活着的妈妈都不管,更不要说死过的爸爸了,后来我在邻居的建议下去请了法师给爸爸安魂。法师来后在我家院子里摆上法坛,做了一通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对我妈说,尊夫在阴间好赌,输了很大一笔款子,现在倾家荡产也没还上,被迫乞讨街头,经常被逼债的人殴打,弄瞎了眼睛,他让你们给他烧去两百万阴币和几件衣服,他正在那边挨饿受冻----所以,我今晚就按指定的时辰,来这里给爸爸烧纸钱,烧了好多好多。回去的路上就碰见你和劫匪打架,我害怕极了,躲在一个坟后面没敢出来,没想到你真厉害,硬是把劫匪打跑了…… 唐泽这才一切明白,又见宫明夸自己,既兴奋又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那,那也是被逼无奈。 宫明只是微微笑着,没再说话。沉默了好一阵子,她忽然缓缓地叹口气,胳膊垫在膝盖上用双手捧住脸蛋,幽幽地望向月亮,兀自地说:我爸这人啊,真是命苦,活着的时候不如意,死过了还是要受那么大的罪,真希望他能赶快收到那些纸钱,还了债也就安宁了。 唐泽见她说的那么认真,仿佛也真的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在满地拾钱,不禁担心地问了一句:那么多钱,万一被别的鬼魂抢去怎么办,你爸爸那么老弱,能抢得过他们吗? 宫明惊讶地侧脸看着唐泽,呵呵笑起来,说:嗳,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说话还像个孩子啊,真有意思……不会的,法师说活人烧给鬼魂的纸钱都由阴府的地藏王管着,你只要在阴币上写上死去人的名字,地藏王菩萨就会如数地转交给那个鬼魂,谁也抢不了的,否则地藏王菩萨就会惩罚他,呵呵。 唐泽缓了口气,说真好,阴间还有个这么英明的地藏王主持公道,等我们百年之后也就不用担心了。 宫明冲他笑笑,认真问道:你真相信有鬼? 唐泽愣了一下,反问说:你呢,你信吗? 宫明想了想说:半信半疑吧,或许有,或许没有,这种事谁能说清呢。 唐泽说:我不信有鬼。 宫明闪着眼睛问:为什么? 唐泽腼腆一笑,说:因为我怕鬼。 两人同时笑起来,笑声随着一阵吹过的夜风远远飘去。尽管这是末夏的夜晚,风还是吹得两人身上冷冷的,他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坟场更加阴森了。 宫明站起身来,收拾着药箱说:该回去了,再晚了我妈会担心的,再说这地方也够吓人的。 唐泽有些恋恋不舍。 宫明接着又说:介不介意送我一程? 唐泽没想到姑娘会主动邀请,他也正想着如何才能在姑娘身边多呆一会。他受宠若惊地答应了。 他们提上各自的东西,走出坟地来公路上。宫明并没有沿公路走下去,而是拐到了公路另一侧一条蜿蜒的小路上,她说她家住在镇子的最西端,走大路反而远了,这条小路能省去不少路程。唐泽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小路太阴森,说不定又会遇上什么危险,但他很快又表现出了一个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素有的勇敢和爱逞强,就护着宫明一路走去。 宫明的家住在一片树林和小河之间。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到尽头,有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地,分散着四五家房屋,房屋四周长满了高大丰茂的林木,月光下在墙壁上透下片片依稀可见的树影。 唐泽对这个地方完全陌生。丝竹镇虽然只是个小镇,人口也不算不上多,但其占地面积却相当之大,南北和东西的间隔大约二十里左右,这全是因丝竹镇自身特殊的地势而形成的布局。因此虽然同住在一个镇上,唐泽对宫明一家却没有任何印象。 宫明家的房子是座简单的二层小楼,院门虚掩,透出几缕院内清淡的灯光。唐泽猜想这是老太太开着灯在等待女儿归来,心中不禁掠过几丝悲凉,他似乎看到了老婆婆让儿媳妇推下楼去的情景。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儿子和儿媳,唉…… 唐泽暗自感慨着,随宫明推院门来到院中。宫明清脆地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屋里随之传来了一个老婆婆的回应声。 宫明把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下,示意唐泽不要出声,然后拉着他由一旁的楼梯走上二楼,边走还边骗妈妈说:妈,我衣服脏了,先上去换件衣服,一会下去看你啊。 老婆婆又应了一声。 宫明把唐泽带去了一个房间,打开灯,屋内看上去整齐而冷清,不像是有人常住的地方。宫明替唐泽把行李轻轻放在靠窗的木桌上,嘘口气,一副释然的表情,对唐泽低声说:这是我家的客房,你今晚就睡这吧。 唐泽心下欣喜,小声问:你是说,你留我在你家过夜? 宫明点了点头,随后才有所领悟地向着唐泽羞赧一笑,细声解释说:我是看夜太深了,怕你再遇见劫匪…… 唐泽开心地点着头,说:是啊,我也正这么想呢,那我就今晚就睡这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今晚帮了我这么多……宫明,你真是个好姑娘……唐泽突然有些情不自禁,轻轻握住了宫明的小手,定定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情。宫明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表现得不知所措,僵持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似地抽回双手,躲避着唐泽的目光,羞涩而古板地说了句:不用客气,救死扶伤是一个医生的责任。 唐泽几乎被这句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想如此情景下说这种话不仅大煞风景,而且傻头傻脑。这大概是宫明被自己的失控给吓着了,想着这个,他方才后悔了自己的卤莽,嗫嚅着不好意思起来。 片刻之后,宫明又恢复如初,对唐泽细声叮嘱道:记住哦,千万别让我妈知道你在这里,不然我也就----反正别让她知道就行了,进去睡吧,明天要记得在我妈起床之前离开噢。 之后她又向唐泽调皮地笑笑:我下去了啊。 唐泽微笑着看着她轻快地下楼去,身影消失在母亲的门前,他才转身走进那间客房。 看看表已是夜间一点,便陡然觉得倦意袭来。他坐了一天的火车,又经历刚刚的一番打斗和折腾,肩上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他确实觉得累了。见盆架上有盆满满的清水,于是随便用毛巾蘸着水擦去身上的汗气,收拾了一下床铺,便熄灯倒头睡去。 窗外风飘月移。 不知睡了多久,一个小时,也许是一刻钟,唐泽在模糊中忽然听见一声女人尖锐的哭叫,随后是一阵杂乱的上楼声,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唐泽一跃而起,顿时睡意全无。 第9章 回首一鬼妻(2) 唐泽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和敲门声惊醒,从床上翻身坐起,他来不及开灯便猛地冲到门后问道:谁? 但还没等对方回应,他就迅打开了门……他认出是宫明的喘息声。门外宫明散乱的青丝和苍白的脸色让唐泽大吃一惊,宫明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口中一遍一遍颤抖地惊呼着:白长,白长…… 唐泽弄不清她在说什么,可从她惊乱的眼神和口气中知道她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坏了,他顾不上自己被宫明弄痛的伤口,紧紧拥着宫明冰凉的身体安慰说:别怕,别…… 他不能再说下去,他的眼睛一下睁得很大,里面布满了恐惧。在宫明身后的楼梯口处,忽现出一个身影。那是一个极瘦的身影,披着一件银白色波动的披风,和一头同样银白色飘逸的长,在月光下随风阴戾地飘着。 身影在向二人缓缓靠近。 唐泽终于看清那身影的形貌,天呐,那竟是一具长着头的骷髅!唐泽瞬间浑身僵直,强烈的恐惧使他不禁随宫明一起颤抖起来。 大约五秒钟内,他的意识是一片空白。只是空洞地盯着那个骷髅,盯着它脸上两个漆黑黑的窟窿,和一排狰狞的牙齿,还有白色披风下那具全是骨骼的恐怖躯体。他甚至还能听到那骷髅移步时骨骼间摩擦而出的咯吱声。 他吓坏了,甚至失去了逃跑的力气。 突然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宫明原本箍着他肩膀的手臂勒得更紧了。他猛地清醒过来,他意识到宫明的恐惧和渴求保护,他竟然莫名愤怒了,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头强悍的狮子。 他用力将宫明推到身后,用自己强健的身躯护住她,然后朝那骷髅厉声呵斥:何方鬼怪,还不快滚! 这声呵斥响天彻地,正气凛然,声音飘荡在林木中久久回旋,惊走了枝头几只夜栖的飞鸟。 骷髅果然停下了,阴森的银在风中微微颤动。 唐泽受到了鼓舞,又喝一声:滚! 骷髅没动,犹豫了片刻,又往前试探似地迈了一步。 唐泽再一次颤栗,脑子在飞快地想着下一步对策。 这时的宫明因为有唐泽保护,恐惧有所淡化,她已经敢将眼睛从唐泽的背后慢慢移出来,观看着眼前的情景。她看到骷髅又一次迈步,心中也是一凛,伸手抓住唐泽的胳膊紧紧不放。 骷髅似乎已经散去了对唐泽的恐惧,它伶仃的双腿又开始向前移动如初了,而且口中还出了像是愤怒的呼啸声。 唐泽和宫明同时寒毛倒立,不能控制地后退着,后退着……眼看他们就要退到走廊的尽头,身后是一堵无法穿越的墙壁,身前是面目狰狞厉声狂啸的骷髅……他们几乎处在了绝境,唯一能移动的地方就是从栏杆上翻过去,跳楼求生。唐泽此刻脑际里竟是异常地清醒,他想假如从楼上跳下去也未尝不可,宫家的二楼不算高,依自己的体质和身手,跳下去时只要能把握好落地的姿势,应该会安然无恙,关键是宫明……他绝不能扔下宫明独自逃生……逃生?唐泽忽然思考起这两个字来,逃生?我为什么要逃?我是会功夫的汉子,我很能打的,我为什么要逃?……他这才如梦方醒,不打又怎么知道死定了? 唐泽想着一咬牙猛地立住后退的脚步,转身对宫明说:你先后退,我来对付他! 宫明见唐泽忽然间消失了畏惧,一下变得自信和强大起来,心下好一阵诧异。但就在她还没作出反应的那一瞬,唐泽已经出手了。他强壮的身躯矫健而出,凌空一脚唰地向着骷髅闪电般劈去。宫明认出这招式正式他在坟场击败劫匪的那一招,漂亮而凌厉。 真怪,那骷髅竟然不躲不闪,也不还招,只是停下身来,硬生生接下了这一脚。 唐泽劈中了骷髅胸部。他想像中这一脚下去,骷髅定然身骨寸断。他这脚已然使尽全力,练到了纵是碗粗的木头也会应声而折的地步。但唐泽却没听到骨碎的声音,只觉得脚下一寒,仿佛一下伸进了冰窖,又似触到了电流,整条腿冰冷而麻木,瞬间没了知觉。 骷髅仍旧安然无恙,它只身子斜了斜,随后又站立如初了。它看了看伸在自己胸前的那条腿,显得很不耐烦,抬起恐怖的爪子,轻轻一拨,便把吓呆的唐泽摔在了一旁。它显然对唐泽没有兴趣,它慢慢逼近了宫明。 宫明吓坏了,畏缩在墙角瑟瑟抖。唐泽躺到地上僵硬着左腿,一时间竟没能爬起来,眼看着骷髅一步步地逼向宫明,心急如焚。直到他看见骷髅掐住宫明的脖子把她往楼下扔时,才完全站起身来,迅扑向了骷髅…… 唐泽忍着骷髅身上传来的那股奇异的寒冷,努力用几乎冻僵的双手,使劲掰着骷髅掐在在宫明脖子上的爪子,但爪子还是死死的卡着……唐泽已经看见了宫明逐渐上翻的瞳孔。他蓦然狂飙起来,低头向着骷髅的头颅狠命地撞去…… 真怪,那骷髅竟然被远远地撞开了,原来它的软肋在头! 唐泽还未来得及惊讶,宫明的身子却已经翻过了栏杆,向着楼下忽地坠去。唐泽大惊,随之探身一抓,还好,他抓到了宫明的左手。但他已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宫明拉上来,骷髅又在逼近了…… 宫明吊在半空中失声惊叫,握着对方的手越攥越紧了……忽然,两人都觉出了异样,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莫名的燥热起来,渐而越来越烫。他们一起看去,竟现两只手周围忽然金光氤氲,光芒渐渐凌厉。两人吃惊之下尚未来得及反应,忽听一旁的骷髅嗷一声惨叫,转眼现那骷髅正盯着金光恐惧地抖,浑身咯咯颤响。它接着努力机械地转身,迅飘然遁去。 但随后生的事情,把唐泽和宫明一起惊呆了。他们现,在那骷髅逃至宫家大门的时候,二人手上光团蓦然变形,化作一道悠长连续的光路,起自两手飘带一样向着骷髅极奔去。在光带碰触骷髅的一刹那,骷髅瞬间崩溃。一团耀眼的火光之中,骷髅阴戾的白影随之烟消云散,只传来阵阵刺鼻难闻的焦味。 光团消失了,手中炽热的气息也一下荡然无存。 唐泽费一番周折将宫明拉上来,两人愕然相视了许久,又把各自的手掌端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着,终究看不出倪端。宫明忽然想起了母亲,急忙放下手掌,拉起唐泽慌慌张张下了楼梯。 宫家母亲昏暗的房间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宫明的妈妈躺在床上微闭着双目,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而床前地面上,铺散着一滩殷红的血液。宫明惊叫一声,扑到母亲的身边使劲摇晃着,激烈地喊着:妈,你醒醒,妈,你别吓我…… 或许是因为惊吓,或许是吐血过度,宫明的妈妈暂时昏迷过去。用手指放在她的鼻尖上,还可以感受到轻微的气息。终于,她在女儿给她掐过人中,又一番细心的调理后,渐渐缓过神来。 宫明先是含泪地笑了,然后就拥在了母亲的怀里久久哭泣。母亲的眼角也渐渐湿润,她苍老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心疼和无奈,孱弱的手指开始轻轻抚摸着女儿温润的长,像是抚摸着一层清晨易散的薄雾。唐泽的鼻子有些酸酸的。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老婆婆在昏迷中,为何还会挂着一丝微笑。那分明是一丝快意的微笑,一种似乎是实现了报复才有的笑容……唐泽觉出了一丝寒意。 母女相拥了许久,老婆婆才侧过脸来看了看一旁站立的唐泽,手便停了下来。这个老婆婆目光突然怔怔的,显出一副惊讶和难以置信的样子。她喃喃地问着:小伙子……你……你姓唐吧? 唐泽一愣,意外而不乏吃惊地点点头,说:伯母,你认识我? 她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对着唐泽又一阵仔细地端详。这让唐泽感觉不自在,可对于老婆婆的目光侵犯他又无可奈何,只好不失礼貌地冲她笑着。终于老婆婆移开目光,说不上什么表情地叹口气,又开始抚摸着女儿的头,说:认识,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还有你的爸爸,我也认识,哎,真是人生如戏…… 唐泽被她说得一头雾水,看那情形,好像她跟自己家有很深渊源似的。他细致分辨着婆婆脸上的每一个部位,可每一处都是陌生。她看上去要比自己的父亲老上很多。唐泽想,她可能是某个自己未曾谋面的亲戚,也许是父亲的婶婶,也许是父亲的姨妈,可他怎么从来也没听父亲提起过?难道……难道她会是父亲的一个大龄姐姐?他还记得父亲说过,奶奶一生有过三个孩子,父亲之前有过两个双胞胎女儿,可都在养到八岁大的时候先后生病夭折了。此后奶奶就身染重病,直到五年后才又怀上了父亲……这么说当然不可能。噢,那一定是熟人了……可看她的表情又好像不是…… 唐泽胡思乱想着竟一时无语,只愣愣的傻站着。 宫明这时也被母亲忽如其来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她抬起头望着母亲,好奇地问:妈,怎么……你认识唐泽? 唐泽?婆婆沉吟着这个名字,像是品着一片尚未咂摸出味道的糖块,又似在回忆着什么。 妈,你怎么了?宫明看见母亲愣的表情,不觉又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我在想这个名字,和他父亲的名字一样,都是很好名字呢。 唐泽终于开口道:你真的认识我爸爸?那你是…… 婆婆虚弱地笑了,说:傻小子,我当然认识你爸爸,我还认识你爷爷呢,你爸爸叫唐顶山,对吧? 她见唐泽更加迷糊,便又笑了笑,解释说:我年轻的时候,在你家做过保姆,那时候你父亲还小,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所以啊对他的相貌记得特别深,后来你爸成*人了,我也就回家不干了,不过你们唐家倒是挺念旧的,咱们两家还是经常联系,怎么你爸没和你说起过吗……噢,也是,这也确实没有说的必要……记得在你出生那年,你爸还专门来请我去喝你的满月酒呢,要说你小时候啊可真可爱,和你爸小时候一样可爱,现在也是越来越像你爸了,你和你爸年轻时真是像极了,我刚才看见你还以为是你爸呢,差点就喊出你爸的名字,哎,你爸现在可没这么年轻喽。 老婆婆说完轻声喟叹着,微微露出对年华易逝的感慨。唐泽听得半信半疑,他记得在小时候,曾不止一次地在凉爽的夏夜里听爷爷给自己讲述着唐家故事,从祖先到今世,爷爷都讲得委婉动听详尽细致,却似乎从来也没提到过这个保姆婆婆的事情…… 老婆婆似乎现唐泽的心思,又对唐泽笑了笑,说:你不信呐?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听了肯定会信的……我记得,在你左半边屁股上,有颗很大的朱砂痣,对吗? 唐泽顿时觉得既惊讶又难为情,脸唰地红起来……他的脸皮一直都很薄,这会被人当面说出自己的隐秘,脸上自然挂不住,尤其是当着宫明的面……他一下子面红耳赤,呆笨地说不出话来。 宫明果然笑起来,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不是笑唐泽屁股上有块痣,而是觉得唐泽的反应实在很好笑。这么强健英俊的一个大男人,竟然还会像个女孩子一样的害羞,委实不可思议。不过他害羞时的模样倒也十分可爱……宫明一边笑,一边端详着灯光下唐泽骨感俊气的脸孔,心下一丝颤动…… 母女俩的笑容竟让屋内的气氛变得微微压抑,唐泽松了松僵硬的嘴角,转换话题问道:伯母,刚才的那个……那个怪物是…… 第10章 回首一鬼妻(3) 老婆婆说起那个怪物的时候,眼神怪怪的。说不上恐惧,也说不上轻松,只那么淡淡的平静着,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些。 婆婆说那怪物的名字叫白长,是丝竹镇北那条冷泉河里一个百年含冤的水鬼,有着惨烈的怨咒。 婆婆缓缓地说:大概在一百年前,丝竹镇来过一家姓白的外乡人。那家的丈夫叫白长,是个会做糖葫芦的生意人,他经常会在镇子的西街边摆上摊,做着一串又一串漂亮可口的糖葫芦,引得孩子们围着他团团转。他做人老实,做生意也厚道,也很喜欢和那些孩子打交道,时常慷慨地免费把糖葫芦给那些谗嘴又拿不出钱的孩子们吃,大人们也都喜欢他,亲切地喊他白葫芦。 白葫芦有个很漂亮的妻子,还有一个更漂亮的女儿,一家三口在丝竹镇上落脚后,本本分分地过着安宁的日子。后来有一天,白葫芦回了远在山西的老家办事情。一去三个月,等他回来的时候,现家里已经被人洗劫一空,妻儿也不知去向。他疯狂地到处打听着妻儿的消息,可人们总是有意躲着他,要么说不知道,要么就闭门不见。白葫芦终于问路无门,心力交瘁,气急之下病卧在床,眼看着命在垂危。一个好心的邻居实在不忍心,便偷偷的告诉了白葫芦事情的原委。 原来在白葫芦外出的期间,镇上一户恶霸的儿子一次偶然看上了白葫芦妻子的美貌…… 接下来的事情,唐泽已经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像这种俗套的故事总是有着同样的结局。而且像丝竹镇这个蛮愚的地方,在那个同样蛮愚的年代里,这种事情也应该是屡见不鲜。只是唐泽有些不能确定的是,婆婆最后提到的那个结尾,到底该不该信。在他看来,那个结尾只有在传说中才可能出现。 丝竹镇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一个比一个离奇。有些唐泽听说过,有些没听过。他对那些听过的传说也只是听听就算了,从来没去当真过。但此刻他却有点信了,因为假如不信婆婆讲的传说,他刚刚所见的一切也就无从解释。 婆婆最后是这样讲的:白葫芦得知妻女被恶霸的儿子奸杀后,内心充满了仇恨,他不仅恨恶霸一家,还恨上了整个丝竹镇。他恨人们没有在他妻儿受害的时候伸出手搭救,更恨人们不肯帮他去找恶霸报仇,反而倒过来帮着恶霸欺负自己。他在一次深夜里孤身提着刀去恶霸家寻仇,却被恶霸捉住后折磨毒打了三天三夜,用刀子一条一条将他浑身的皮肉都割下来喂了狗,只剩下一堆可怜的残骨。变态的恶霸又命人把他的骨头拼凑起来,贴上灵符,扔进了冷泉河底让他永不生。从那以后,他怨气浓重的阴魂便留在冷泉河里不能散去,经常会在夜间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第11章 回首一鬼妻(4) 但是后来有天夜里,有人真切的现,一具披着风衣满头银的骷髅走进了恶霸的家门,第二天,恶霸一家从主到仆五十多人在一夜间全都命丧黄泉,而且每一具尸体都像被谁抽去了血肉,只剩下一张干瘪的人皮和骨头。 后来人们又渐渐现,这个披着风衣的骷髅每逢十五月圆之夜都会出现,专门去害那些丈夫不在家或者失去了丈夫的女人。 人们便确信那个骷髅就是被残忍加害的白长,他的怨气太重了,变成了骷髅精,要来惩罚丝竹镇了。从那以后,丝竹镇上的男人夜间不敢离家。没有男人的家庭,就千方百计请道士给她们想镇妖的办法。后来总算有人请到一个高明的道士,用十三道灵符和九把桃木剑,把骷髅精牢牢镇在了河底。人们还要求道士除掉骷髅精,但是那道士摇了摇头,说祸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还得由你们自己人解决,这骷髅我只能镇住它一百年,一百年后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然后道士就写下一诗留给丝竹人,接着原地驾云不见了。 可是,没人能知道这个哑谜一样的诗说的是什么,就连当时镇上最有学问的私塾先生也解不出来。后来那先生把诗拿去抄了很多份,第二天又把大家召集起来,挨家了一份,好让大家留着给后世子孙参透其间的奥秘,期待着哪一天能够除掉骷髅精。如今眼看一百年就要过去了,还是没人能够解出那诗。不过由于一百年的安宁,已经使人们渐渐遗忘了骷髅白长的事情,只有少数死了丈夫的女人们还在惦记着这个…… 唐泽听着险些笑起来,他想这又是一个蹩脚的传说,这种装神弄鬼的故事他听得很多了,除了一堆恐怖和悬念之外,一点也没有打动人心的地方……可是……他又犹豫起来,刚刚生的一幕又在他脑间清晰可见,那个与传说中一模一样的骷髅,那团奇异却真切的金光……他不敢再想下去,他的头皮在微微麻……他忽然向婆婆问道:那诗……你还记得吗? 也许是话说得太久了,婆婆看上去有些疲惫。她闭了会眼睛,努力地抬起颤巍的手指,指了指床头靠近的一张柜子,示意宫明去给她拿些什么。宫明会意地点点头,起身打开了那个青色的柜门,从漆黑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木盒子已经很显陈旧了,上面棕色的漆料已是斑斑驳驳,灯光下氤氲着古铜色的一片朦胧。 宫明谨慎地递给母亲,说:妈,要打开吗? 婆婆摇了摇头,把盒子接过来放在怀中,不说话地抚摸着,像是抚摸世间至为罕见的宝物。良久,她才轻轻启动了盒盖,取出一张叠放整齐的淡黄色纸张。她示意唐泽靠近一些,把纸递过去,微声说:打开它…… 第12章 回首一鬼妻(5) 这是一种在古时候才会流行的苍老纸张,劣质的质地使它看上去弹之欲破。唐泽细心地展开,四行陈旧的墨迹映现眼帘,竖向写道: 唐明皇朝飞一仙 泽露夜落泉河间 宫廷后世佛姻定 明月西时骷魔散 相信聪明的你,此刻也和唐泽一样,已然看破了这诗的倪端。不错,在我们熟悉过这个故事之后,不难看出这是个藏头诗,里面蕴涵着唐泽和宫明的名字。唐泽也和你我一样,是个习惯了横向阅读的现代人,加上他对自己和宫明的名字又十分敏感,故而很容易看出了这点。他被惊呆了。 婆婆在一旁淡淡的问道:看到了吗? 唐泽喃喃地道:唐泽……宫明…… 婆婆微微地笑了,说:不错,看来……当年那个道士真的是个仙人,他早就料到了今晚的事情,只有你和宫明连手才能除掉妖魔……其实,在我和先夫给孩子取下“宫明”这个名儿时,我们也就觉到了,只是不知道“唐泽”是否也能这样理解……现在总算明白了……唐泽,你再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唐泽听话地点点头,又把整个诗句细细品了一遍,逐字逐句地翻译过来。唐明皇的时候……唐泽兀自地着默念着……忽然他眼睛亮亮的闪动起来:泽露夜落泉河间,宫廷后世佛姻定……伯母,这是说我和…… 唐泽欲言又止,惊喜地望着宫明同样闪动的目光,脸色再一次红晕了…… 婆婆微笑地点着头,又望向自己的女儿说:是啊,我的宝贝女儿子今夜要嫁人了,嫁给一个名叫唐泽的年轻人,一个又聪明又英俊的年轻人…… 唐泽和宫明一起惊讶了,同时失声问道:什么?今夜? 婆婆说:对,你没看见“夜落”和“佛姻定”吗?这是佛的旨意啊…… 唐泽在惊讶的同时,不禁暗暗佩服婆婆的文字功底,看来她决不是个一般的婆婆,至少也是个通晓文墨的女子,而这在他们那一代丝竹人中,又几乎是个奇迹…… 宫明娇嗔的埋怨打断了唐泽的思绪,她不安地说:妈,今夜怎么能行呢?这……这……什么都还没准备呢,这…… 话还没说完,又现唐泽在含笑地看着自己,才知道失态了,连忙住了嘴,垂下眼帘兀自地红起脸来。原本宫明就十分的美丽,此刻含羞带涩,更是芙蓉含露般地清澈动人了。唐泽看着她,呆呆的一脸痴迷。 婆婆看了看他们,缓慢而又不乏响亮地咳了一下,唐泽这才愣愣地缓过神来。 婆婆严肃而慈祥地问唐泽:小伙子,你告诉我,你爱宫明吗? 第13章 回首一鬼妻(6) 唐泽这次虽然还是害羞,但丝毫也没有犹豫地即刻回答道:爱! 说完连他自己都对自己的急于表态感觉意外,我有这么爱她吗?他不禁的问自己。一旁的宫明听了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我们才不过认识一个晚上啊……她暗暗的想着。 婆婆嗯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吗?无论生什么,无论以后到何种田地,你都会一直爱着她,不会离她而去吗? 我会!唐泽又一次果断地回答着……他忽然觉得这俨然就是一场生动的婚礼,婆婆是神父一样的主婚人,而这间奇怪的屋子就是教堂,他正要给宫明带上漂亮的戒指…… 婆婆开心地笑了,转向一侧的宫明说:孩子啊,来,咱们快一起准备准备,先趁着吉时简单的拜了天地再说,日后唐家要是觉得不够排场,再大摆酒席宴请乡临也不迟的,关键是佛的旨意…… 唐泽虽然觉得唐突,也没说什么。毕竟自己是真的爱着宫明,婚礼只是个形式而已。况且婆婆说的也对,日后再和父母说说,大不了再拜一次天地。唐泽这样的想着觉得挺滑稽,就不觉笑了。 宫明当然也没说什么,她其实也很喜欢眼前这个英俊的小伙子,只是他们的一见钟情让她总有些摸不着底……不过,既然母亲都说是佛的旨意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那就……她想着脸又一次红了,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笑唐泽脸红时的情景。 婚礼真的很简单。 宫家古朴正厅的供桌上燃着两颗粗大的红烛,火苗呼呼的跳着,红色的蜡油渐聚渐满,沿着蜡烛间或的曲折淋漓。两根蜡烛中间靠后的位置,摆放着一个深褐色的香坛,上面燃着几根星火明灭的檀香。再往后的墙壁上,便是一幅多年陈旧的老画。唐泽认不出画面上那个身姿飘逸的老者是谁,画中的那人鹤童颜,白髯飘飘,目光淡定而幽深,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而更使人惊奇的是,在那如此陈旧的背景上,画中老者的形象竟然出奇的生动和逼真,仿佛随便就能从画中飘出来似的。 宫明见唐泽对着画像呆,淡淡一笑,停下手中正在布置的活儿,悄悄走过来,轻声说:嗳,想什么呢。 唐泽这才收住思绪,笑笑,继而又望向画面,好奇地问:这画里的是哪个神仙? 宫明扑哧笑了。 唐泽不解地看着她,一眼的迷惑。 呵呵,你的表情真像个孩子……他啊,不是什么神仙,他是我们宫家的祖先。 祖先? 是啊,不过说他是神仙也未尝不可,听妈说我们这位祖先可厉害着呢,他还会法术…… 第14章 回首一鬼妻(7) 宫明!一声严厉的招呼忽然从门外传来……是婆婆的声音:你过来,帮我去楼上拿些红布来……说完老婆婆转动轮椅,已经缓缓来到了门前。 宫明看上去有些惊慌,她看一眼唐泽,低头说声对不起,我去去就来。随后匆匆地上楼去了。 唐泽为这一小小的变故愣住,一时摸不清这母女俩的意思,就原地站着没动。但他可以隐约感到那是因为这幅画。 烛光忽明忽暗地亮着,在他脸上辉映出跳动的影子。 婆婆的轮椅依旧停在门槛外面,她脸色温和下来,对唐泽笑笑,说:唐泽啊,正厅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过来我屋吧,给你试试新郎的衣裳…… 唐泽和宫明结婚时的穿戴,竟然全是旧时古朝的服饰,这在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他来说未免太不可思议,也十分的滑稽。他不知道宫家哪来的这种衣服,应该是家传了很多年的,如果拿去当古董拍卖的话,说不定还能卖到不低的价钱。 在他用一个挽有大红花的红布条引着宫明往正厅走的时候,心中更是有种怪怪的感觉。除了略感压抑之外,他仿佛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即将成婚的新郎,却像是个演员,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拍戏。他和宫明在婆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声音中和宫明一起完成动作的时候,拍戏的感觉越的明显,他甚至开始忍俊不禁。他不知道宫明此刻会是什么感觉,他很想掀开她的盖头看一看她的脸。但他忍住没去做,坐在高堂位置的婆婆一直都很认真。 婚礼不久结束了。 没有婚纱,没有戒指,没有教堂,也没有宾客……甚至没有一丝欢快的乐曲。只有夜色和凄清的灯光下浮现的不真实的画面……一场清寂而怪异的婚礼。 唐泽那种怪怪的心态,一直持续着,直到他和宫明在黑暗**处一室,在一股难以置信的馨香中真切地体验到对方身体蕴涵的美妙和消魂时,他才相信,自己是真的结婚了…… 窗外,风轻云静,月已偏西,零落的鸡啼声开始间或的响起。唐泽却十分的困倦了,翻个身抱着美丽的新娘,沉沉的睡去…… 唐泽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这一觉是完全无梦的,空空的没有任何感觉,仿佛自己的身体连同意识都一下湮灭了一样,湮灭得没留下半颗尘埃。 后来,他终于醒了。他长长地伸个懒腰,打出一个臃懒的哈欠……他感到自己的面颊过于的潮湿,身子有些冷。他怀疑自己把被子蹬开了,他总是有这个毛病。他伸手在身边摸了一阵,想要拉被子盖上,但什么也没摸到,手指还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微微疼痛。那是什么呢?像是块石头,石头?床上怎么会有石头? 他吃惊地睁开眼,却望见一片蓝天。他荒忙翻身坐起,又看见一片坟地,一片公路旁边荒草丛生的坟地…… 第16章 回首一破缘(2) 唐泽在宫明家忽然晕阙,给母女带来不小的麻烦。先唐泽的身躯过大,拍在地面上带来的沉重感让母女俩惊慌失措。宫明惊慌后下意识地往身后的唐泽怀里钻,却现倒地的正是唐泽,她险些惊叫起来。一边喊着唐泽的名字,一边俯过去给他掐人中,揉穴位。可是唐泽的眼睛依旧紧闭,没多少好转的迹象。 宫明想了一下,决定把他抱到床上,施行针灸。但这又显然是个不切实际的构想,凭唐泽的重量和长度,要把他弄到床上,至少也得两个人抬着才行。何况宫明又是如此娇小,老婆婆本身已经坐了轮椅,更是没法过去充当帮手。宫明没办法,只好搓着小手皱了会眉头,狠心决定将唐泽的上衣就地扒光。 唐泽的肌肉结实而温暖,宫明面色微红。她伸出粉嫩的手指,在唐泽的胸前轻轻摸了片刻,然后她取出一袋细若蚕丝的银针…… 一只秋虫吟唱,颤巍着爬过门框,填充了那寂静的片刻。 唐泽醒了,视线被一颗晶莹的泪滴遮住,随后是左边眉毛上一丝微热。宫明俯视着唐泽,眼中是幽幽的担忧和泪水。见唐泽打开眼帘,她笑了,盈眶的泪水随之落下。 宫明准备的饭食,丰盛而可口。她把唐泽的晕倒归因为气血不足,做了许多滋补的食物,满满的摆上一桌。她一直冲唐泽心疼地笑着,给他夹这夹那,唐泽面前小小的磁碗里,几乎有着餐桌上的每一样菜色。宫家婆婆也微笑着,不时地关切几句。 唐泽此刻仍有些许的迷糊,只是内心不再有先前的惊惧。他眼前的宫明,温柔而体贴,是在梦中不曾见过的,婆婆也不似梦中的那样阴郁和神秘。这是活生生的一对母女,有着平凡女性应有的祥和与温暖…… 这让唐泽的疑心逐渐化去,他香香地吃着,感谢地笑,偶尔也关心着对方。只是心中依旧琢磨着这个自己梦中来过的地方,何以会与现实如此相似……突然,他想到一种有关磁场的说法,这个说法有点怪,既是有些磁场的存在会引起人与人,或者人与某个地方之间强烈的感应,这种感应往往会使人产生清晰而准确的预感。莫非…… 可能吧,唐泽暗自想,可能我与宫家有着相引的磁场,我们是注定了这个缘分…… 秋日午后的阳光,澄澈而温暖。从宫家出来的路上,唐泽一直牵着宫明的小手,走在蓝天映衬下的林间小道,神色融洽,愉快地说笑。他们聊着彼此的过去,彼此的家庭,还有一起的未来……他们要订婚了。宫明的母亲已经欣然同意,唐泽要带着宫明回家,告诉爸妈自己的喜事,他可以想像出他们脸上意外而喜庆的笑容。唐泽看了看身边甜蜜的宫明,现她更加美丽了。 唐家这晚洋溢着浓浓的喜气。尽管没有张灯结彩,每个人愉快的脸旁,以及厨房里活跃的烹炒带来的诱人香味,使自爷爷病后一直压抑的唐家一扫往日的凄清,变得温馨起来。 爷爷的病情似乎也轻了许多。他把唐泽和宫明叫去他的床前,然后抬起半个身子,努力摸索着二人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虚弱而不乏喜悦地说:孩子啊,爷爷知道,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你们就要订婚了,真好,我现在又多个心肝了,我还能看到你们订婚的日子……以后啊,要记得好好对对方,要相敬如宾……记得孝敬父母…… 二人蹲跪在床前,微笑地听着爷爷的谆谆教导,认真地回应着,宫明更是甜丝丝地和爷爷说些开心的话。 只是,唐泽却觉出了一些异样。他现爷爷在和宫明说话时,左手一直在宫明的头顶不停地抚摸着,看上去像是疼爱的举动,其实唐泽已经看出,那是爷爷探测鬼气时惯用的手势。手掌平摊,手心向下…… 唐泽心下一阵悸动,他怎么……他忽然又想起父亲见到宫明第一眼时的神情,那是一种十分惊异的表情,包含着很多的惊讶和难以置信。唐泽当时虽感意外,却也没去多想,他知道宫明的美丽非同一般,任何人看了都会难免惊讶的。而且,后来父亲的表现又是那样的高兴和亲切,一点也没有别的异样,唐泽也就相信了自己的推测。可是现在…… 爷爷终于停下动作,点了点头,颤声说:嗯,好啊,很好的孩子…… 说完爷爷在二人的手背上轻轻拍着,又嘱咐了一些关心的话,便松开了。 唐泽拉着宫明离开爷爷的卧室,一起去了厨房帮着妈妈做饭。宫明真的很手巧,她要过伯母手中工具,竟能把普通的菜做得花样翻新。唐泽母亲站一旁看在眼里,心底涌起一阵宽慰的幸福。 爸爸在外面喊唐泽的名字,唐泽便答应着出去了。 唐顶山把儿子叫到自己的房里,拉他坐在自己身边。然后他点了支烟,面带微笑,对唐泽说:儿子啊,告诉爸,你是怎么认识宫明的? 唐泽显得很意外,愣了愣,说:爸,怎么了? 唐顶山笑一下,说:噢,是这样,刚才你爷爷给她测了天灵盖…… 第17章 回首一破缘(3) 测天灵盖?唐泽惊讶地问,为什么要测天灵盖?难道你们怀疑她…… 唐顶山摇头说:不,不是怀疑,这是我们唐家世代相传的家规,凡是要进唐家的媳妇,都要让年龄最长的长辈测测天灵盖。 唐泽急切地问:为什么? 唐顶山幽幽地说: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防止唐家人误娶鬼妻,鬼妻害人的事情在我们唐家家族里曾经出现过……今天你要准备着订婚,咱先不提这不吉利的事情,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 唐泽点了下头,问道:那第二个好处是什么? 唐顶山说:测天灵盖,用的是我们唐家祖传的探鬼手,这层功夫不仅能测到鬼气,还能测出人的脾性。天灵盖是一个人灵性汇集的地方,所有的心性和智慧都会在那里出现,并且以气的形式向外有所表现,探鬼手可以感应到那些气息……刚才你爷爷对宫明用了探鬼手,他说那孩子聪慧灵秀,性情贤淑,和你倒是十分般配,只是…… 只是什么?唐泽微微不安,他虽然对这说法不太相信,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只是……你爷爷觉得他顶上灵秀之气过强,不是一般人所有,有点近似于仙气…… 唐泽哑然,微张着嘴巴望着父亲。 唐顶山见儿子那副表情,不禁微微一笑,弹弹烟灰说:你爷爷也只是猜测而已,不用怕,也说不定因为宫明那孩子太聪明了,聪明的人灵气总是强过常人的,对子孙后代的智力也大有好处。所以呐,我是想问问你她家的情况,你说你去过她家,和爸说说,改天咱们也好送聘礼…… 唐泽当然没敢说出自己和宫明坟地相识的事情,他隐隐觉得那将会带来什么。他笑了笑,聪明地遍了个谎话。 唐顶山一行去宫家送聘礼,是在宫明离开唐家回家后的第三天。唐泽包了两辆面的,带着父亲一路欢喜开去了宫家。只是他没想到父亲会怀里揣着个罗盘,更令他诧异和沮丧的是,在他们来到宫家门前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却是宫家的邻居。邻居说宫家婆婆一大早请他们来帮忙准备宴席,自己一不小心弄翻了轮椅,现在已经被女儿送往医院了。 唐顶山只好一边让唐泽赶去医院看望宫明的母亲,一边让人准备着把礼物抬回去,改天再来下聘。 临走时,唐顶山在宫家内外转了一圈,并未现罗盘有什么异常反应,和他父亲半仙唐猜测的一样,宫明只是个脑瓜很聪明的孩子…… 唐顶山放心地走了。并且在宫明母亲出院后,他又认真选了个吉日,真正为儿子下了聘礼。 他那天没再亲自去宫家下聘,家里有许多宾客要招待。 订婚后,唐泽和宫明来往的更加密切,也更加自然了。他们时常抽空去对方家里看望彼此的长辈,尽些子女的孝道,俨然一家人的生活。他们还常一起出去和朋友们玩耍,唐泽的那些兄弟们已经开始煞有介事地喊宫明嫂子,宫明有时半真半假地答应,有时却佯怒地去敲他们的脑袋。 陈俊有次对着唐泽嬉皮笑脸,说:泽哥,兄弟可真替你担心。 唐泽也笑笑,大方地说:担心什么?担心我有了老婆忘兄弟?不会的,你小子就放心吧。 陈俊忽然不笑了,一脸严肃,压低声音说:不是,泽哥,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看咱们嫂子这么漂亮,我真怕你吃不消! 唐泽一时没转过弯,说:不会,她很贤惠的。 陈俊表情特认真,说:你看,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这女人吧,越漂亮,男人就越想和她干那个,那个干多了,身子不也就垮了,哈哈…… 说完陈俊又笑脸如初。唐泽当即拍拍他的头皮,大笑说:你这小子! 后来,宫明总是躲着陈俊。唐泽问她为什么,她红着脸说你那个兄弟太没正经,老爱开我的玩笑,真过分,咱们以后别跟他来往了可好?唐泽笑了,说他啊,就那副德行,对谁都没个正经,你别跟他斗气,斗不赢的,哈哈。 宫明听了也没再说什么,转换话题又和唐泽聊起了婚礼的事情…… 唐泽和宫明的婚礼定在那年的中秋节,爷爷说那是那年中最适合他孙子结婚的日子。两家交换过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就是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在忙活婚事的时候,唐泽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那时候他也和宫明结婚来着,不想竟是好梦成真……他一直都把结婚那段看作好梦的。唐泽笑得一脸幸福。 可是这幸福没能持续多久。中秋节的前一天晚上,唐家忽然收到宫家的来信,信上只简短的几个字:家生变故,不能久留,现求退婚,乞公见谅。 署名是“宫齐氏”,宫明妈妈的手笔。 唐顶山接着这封信,先是一阵愤怒,后来逐渐镇静下来。他一边让人通知各个亲友婚礼取消,一边想着如何去安慰儿子。他清楚唐泽现在的心情,儿子对宫明的爱已经十分深厚了。 唐泽跑去宫家的时候,时逢月夜。他一路奔跑不停,眼神在月光下显得疑惑而悲伤,他甚至想这是宫明和他开的一个玩笑,等他到了宫家,一定还能看到宫明坏坏的笑脸。她对他总是那样的调皮…… 然而,他什么也没看到。 迎接他的,只有晃晃明月下阴森的林木和河水。宫家先前居住的小楼,连同旁边的那些邻居,此刻竟然一起没了踪影,徒剩下一片荒草,在月色夜风中瑟瑟抖…… 唐泽疯狂地呼喊着宫明,但是没有任何回音。 他的喊声逐渐嘶哑,低沉……他无奈地瘫做在地上。 第18章 凶杀(1) 唐泽苦笑了,泪眼婆娑。 他牙齿紧咬着嘴唇,努力使自己挣脱一片记忆的深渊。口腔里,一丝淡淡血腥。 屏幕上现出了海底生物的屏保。他应该呆很久了。他将整个脸深深地埋进手心,气息颤抖着悠长地穿越胸腔与声带,出凄清的噪音。 他抬起头。 鼠标的移动使屏保退去,宫明的幽寒与美丽,再一次清晰地呈现。他颓然凝视着,然后关掉电脑。他感到自己的脑子忽然很热,神经忽然很细,很细……他需要睡眠的修复。他起身走到床边,轻微地脱下鞋子,衣裤,再悄悄躺下,深深沉进被子里面,蒙头睡去…… 这是一片黑暗连绵的荒山。狂风漫卷,沙尘弥散,前方山头石洞上有一堆熊熊烈火,自洞口,凶恶地洞穿夜空。一群恶鬼拥在洞外,围着烈火和一根参天的铁柱,跳跃,哭嚎。唐泽在山脚远望,见那些小鬼们个个形貌怪异,有的肥胖如猪,有的消瘦如柴,有的满身污血,半边脸仿佛被人割了去,有的舌头垂地,眼珠从眼眶中蹦出来,被一根纤细的血丝连着,掉在半空四处观望…… 忽然传来一声狂吼,狂吼中夹杂着凄声惨叫。随后整个地面微微颤动,一具身高七丈的巨鬼大踏步而来,拖着一根粗大的铁索,铁索另一端锁着一个面目模糊的鬼魂。鬼魂被巨鬼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凄厉哭嚎。唐泽心中一阵绞痛,他向那巨鬼奔去,但手脚仿佛什么紧紧束缚。他向那巨鬼怒喊,但声音一出口便随之消散。他心急如焚,泪痕斑斑,他认出那是爷爷惨叫…… 爷爷被巨鬼用铁索牵着,狠狠上扬,爷爷便挂在了铁柱上。两根铁钩从上方直垂下来,瞬间勾住爷爷的琵琶骨,猛然回升。爷爷疼痛地哭叫,四肢乱舞。那巨鬼见状哈哈大笑,顺手狠抽一鞭,之后打开一面锦帛,高声宣读:宇之浩淼,唯神不尊,唯仙不敬,不尊不敬,阴间凌迟!查半仙唐生前滥用灵力,亵渎仙子,现判凌迟千刀!另外……巨鬼略作停顿,继续道:阎王有令,命丝竹镇再添一鬼! 接着,巨鬼与众鬼一道忽然脸朝唐泽,面目狰狞,齐声恶喊:再添一鬼! 唐泽脚下一空,身子直坠下去…… 唐泽睁开眼睛,屋内是傍晚柔和的日光。 咚咚咚……敲门声急。 唐泽!快开门!出大事了!唐泽…… 脑袋木然,唐泽望着天花板,那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门外嘈杂继续,似乎还有父亲的喊声。唐泽终于自朦胧中转醒。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胡乱穿上衣服,踢着拖鞋走去开门。 第19章 凶杀(2) 唐……门外,陈俊面色由焦急忽转惊愕,嘴巴半张,左手作敲门状僵在半空。 陈俊身后的唐顶山也一下愕然,他指着唐泽的面孔说:你……你的脸……怎么…… 唐泽下意识摸下自己的脸,却触到一片温湿。低头看手,手指染上了几点血红。他微微一惊,连忙转身走向穿衣镜,顿然魂出七窍……那镜中,分明是张血迹斑斑的脸! 虚弱的身躯在骤然来袭的恐惧中扑通倒地,唐泽又一次昏阙了。父亲和陈俊惊慌着跑过来,将唐泽抬到床上,好一阵料理。陈俊出去端来一盆水,准备帮唐泽洗去血迹。唐顶山却示意他稍等,伸出手指,从唐泽脸上揩下些许血液,放在鼻子上嗅着,忽然眉头拧在了一起。他又仔细察看儿子的面部,竟没现任何伤口。 这血……唐顶山疑惑地想着,又把血嗅了一遍,目光陡然惊惧起来,莫非这是…… 唐顶山脸色苍白,嘴唇不住颤抖。陈俊眼见他的转变,心中也是一震,他从未见过唐叔有这种表情。这个铁铮铮的汉子,此刻竟像是遇上灭顶之灾似的,神色极为惊惧。 陈俊碰了碰唐顶山,小心问:唐叔,你怎么了? 唐顶山愣过神,忙说:没……没什么,水,给他擦擦脸。 陈俊应着,端过水盆,将毛巾沾上水,正要往唐泽脸上擦,唐顶山却抓住了他的手腕,说:还是我来吧,你捧着他的头,抬高点。 陈俊噢一声,忙把手巾交给唐叔,起身坐到床沿上,将唐泽的头轻轻捧起。 唐顶山细心地擦着,眼中一片心疼。血迹随手巾的移动,渐渐消失,毛巾与盆中的清水却被染成浓浓的黑红色。陈俊小心地扶着唐泽,鼻间袭来一阵一阵恶心的腥臭…… 整整用了两盆清水,才算洗净了唐泽脸上血污。二人的照料,还有凉水的激面,使唐泽逐渐转醒过来。他慢慢张开双目,眼中依旧有丝丝的恐惧。唐顶山抚摸着儿子的头,安慰说:儿啊,别怕,爸在这里,你不要怕。 唐泽怔怔地望着爸爸,又看了看陈俊,呆了许久,终于向爸爸喃喃说道:我的脸…… 唐顶山脸色凝重,但还是轻声说:没什么,已经好了……你先休息一会…… 唐泽却苦笑,说:不……不用了,爸,你告诉我…… 唐顶山拧起眉毛,沉思片刻,缓声说:这血来得蹊跷……儿啊……你……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唐泽摇摇头,说,没有。随后眼睛亮了一下,改口说:我……我做了个梦…… 第20章 凶杀(3) 唐顶山听过儿子的讲述,脸色愈的凝重,阴云密布的惧色渐成了深重的沉思。终于,他长喟一声,无奈叹道:天意,天意啊!血魅到底还是找上了我唐家的子孙! 陈俊和唐泽听得半山云雾,分别问道:血魅? 唐顶山眼神忽然闪烁,点点头,眼帘中掠过一丝失语的神色。他侧了一眼陈俊,舒声说:噢,说来话长,血魅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迟……陈俊啊,你刚刚说有急事要找唐泽,快说说什么事? 陈俊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方才只顾应付唐泽的意外了,竟然忘了大事。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悲痛而愤怒,眼中泪光点点。他紧紧抓住唐泽的胳膊说:大哥,狗蛋……狗蛋他……他遇害了! 什么?唐泽霍地坐起,震惊而难以置信,紧扳着陈俊的肩膀大声问:你说什么?狗蛋怎么了! 陈俊泣不成声,颤声说:五弟死了……五弟被人杀死了! 唐泽顿觉血气冲顶,把陈俊扳得更紧了,吼道:什么…… 话音未落,眼瞳上翻,唐泽经历了这一天第二次昏迷。 狗蛋死在自己的卧室里,死相十分诡异。 唐泽一行赶去时,尸体还在原地。他母亲现他死后当场昏阙,还好被去他家串门的齐婶现,见母子俩一死一昏,心惊胆战,即刻向公安局报了案。公安吩咐她先看着现场,原地别动,等他们过去再说。 一片较为体面的青石小院内,涌涌动动挤了不少人。陈俊带着唐泽父子在人群中费力里挤,总算到了楼梯口,唐泽这才现自己手腕上的英石表不见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诧异,想可能是人太多,挤掉了。他侧脸看看拥挤的人群,不觉想起那天人们去他家围观佛瞳的情景,心下一阵无奈叹息,丝竹镇到底是个蛮荒之处,屁大点事情都能惊动全镇上下。好奇心过胜实则是幼稚和愚昧的表现……唐泽微叹后,随陈俊挤上楼去。 卧室房门紧闭,门外围着一些狗蛋家的亲朋,以及奉命把门的齐婶。大家见唐顶山父子到来,便自觉侧步让道。这里谁都知道唐泽和狗蛋是把兄弟,是狗蛋的结拜大哥。这个身份在丝竹镇上,仅次于父母长兄。加之唐泽和妹妹都念了大学,是丝竹镇多年来唯一的两个大学生,唐家的地位也就不言而喻。尽管如今大学生已十分贬值,但在丝竹人的眼里依旧是个奇迹。这说明,传统与现实,往往脱钩。 狗蛋的一个叔叔走过来,拉住唐顶山父子的胳膊,悲而且急地说:你们总算来了,警察到现在还没到,又不让人进去看,狗蛋的尸体还在里面,他妈也在里面昏着,你们看这该…… 第21章 凶杀(4) 唐泽火暴地打断说:什么?大婶在里面昏迷?你们干什么吃的,快开门救人啊! 那叔叔吓了一跳,为难地看看齐婶,又看看唐泽说:可是…… 原来齐婶一直在阻挡着人们的进入。齐婶见唐泽怒,先是犹豫,后来拍拍胸脯向唐泽正然道:不能进去,警察同志派我看守门口,没他们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否则…… 否则个屁!唐泽已经紧不可耐,冲着齐婶怒冲冲地喊道:谁说警察不来就不能进?狗蛋妈要是死在里面你担当得起吗! 齐婶被他吓一个哆嗦,嘴角微微颤抖。唐泽也不再管她,骂一声愚昧,径直过去使劲推门。唐顶山见儿子失态,忙向齐婶陪着不是,还好大家都能理解唐泽此刻失去义弟,心中悲愤也是当然。齐婶委屈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屋内瞬间飘扬出浓烈的腥臭。 狗蛋的母亲昏迷在床边,一手搭着床上安静的儿子。 狗蛋平躺着,面容惨烈。 唐泽父子和陈俊立时惊呆了。 狗蛋那张污血淋漓的脸,和唐泽刚刚睡醒时的血脸,竟是如出一辙! 第22章 倪端(1) 办公室里灯光清冷,在老杨和唐顶山的脸上映出暗色的阴影。 老杨对唐顶山的说法,不置可否。他抽着烟,眉头深拧,仔细看着狗蛋的尸检报告,眼中光泽游离不定。 唐顶山微咳一声,从光洁的办公桌上端起茶杯,轻轻呷下一口,说道:杨队长,我知道你对我的话还存有疑虑,不过血魅的事情,我担保不只是传说,血魅与我唐家有过纠缠,那也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该说的我都说过了,狗蛋的死到底是不是血魅所为,还请您仔细斟酌斟酌,在丝竹镇这个地方,可是什么怪事都可能生的。 老杨凝视着面前的那尊银鹰,许久,他才沉重地点下头,说:嗯,有关丝竹镇的种种怪异,我也曾听说过,这些事情也确实难下定论,但是作为执法人员,我们先要求的是证据确着。如果仅以一个传说来定案未免过于草率,这样我们对上级没法交代,对死者和死者家属也不公平,不过……血魅的因素,我们还是会考虑的。 唐顶山笑笑,放下茶杯,起身说:那样最好不过了……呃……我也就不多留了,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做,先告辞了,队长下次再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老杨面露温和,说一定一定,接着起身相送。 不料走至门口的时候,唐顶山却又停下身来,颔犹豫了片刻,面露难色。 老杨似乎猜出他的心思,但只是一笑,说:老哥如果还有什么话,只管说吧,不用顾忌太多了。 唐顶山迟疑一下,终于缓声道:杨队长,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丝竹镇里那么多怪事,岂能全靠空口说白话?所以……所以关于佛瞳失窃的事情,还希望队长不要单单想着捉贼,佛瞳是件神器,它能自由来去,这些……这些可都是我亲眼所见。 老杨听了眉头微扬,说:你是说,你真的用过佛瞳? 老杨早听唐泽给他讲过唐顶山夜入鬼宅的事情,还以为是儿子出于对父亲的崇拜才相信的传说,此刻忠厚正直的唐顶山竟然亲口说出自己见过佛瞳……这到底是真是假?老杨心下好奇,才此一问。 唐顶山认真地点头,说:想必我家与铁家的恩怨你是知道的,没错,那些都是真的,我用佛瞳砍去了铁家阴宅的三棵竹子……我从没向外人承认过这事,一来怕对自家不利,二嘛那事情也太悬乎,说出去别人会以为我是疯子的,如果不是唐泽贪上这官司,我是不会承认这些的……总之,队长你一定要相信,佛瞳确是活物,它在我手上也只呆了三天而已,然后就消失走掉了,没人能留得住它,它自己走的…… 第23章 倪端(2) 老杨眉宇间阴晴不定,良久,他忽然问道:如果佛瞳是被镇住了,它还能走吗?有没有可能镇得住佛瞳的法术?或者其他的邪术? 唐顶山显得意外,他原以为老杨会拒绝自己的建议,不想他会这样疑问,便面色显喜地问道:这么说……队长你是信我了? 老杨把目光移向远处,远处是一片夜色,星光散淡。 老杨长长叹息,沉声说:多多少少吧,我早觉出这个案子希奇,按照当时的情形以及现场痕迹来看,不可能是他盗,凡人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窃取佛瞳而不被现。所以,我肯定是有内鬼,至于这内鬼的作案动机,依我经验猜测,能冒险窃取佛瞳的,一是为财,像佛瞳这种千年古物,倒卖起来肯定会是笔不小的生意。二可能因为被传说成神物,许多人相信它能给自己带来某种好处,所以想占为己有。这三嘛……我想,可能是复仇。 复仇?唐顶山的眼睛在昏暗中掠过一丝青光。 是的,复仇。老杨沉缓地说,我怀疑这是有人幕后操纵,买通内鬼窃取佛瞳,好让唐泽担上私吞文物的罪名…… 唐顶山心中猛然一亮,父亲当年遭人陷害的情形唰地映现在脑际,铁……他很快想到这个姓氏,身上不禁冷然一颤。 老杨看看唐顶山,继续说:不过,如果你刚才所言属实,那么佛瞳即使被人盗去,也是无法留住的,它应该会自己走掉,也就是说,佛瞳现在应该不在偷盗者手里了,可是……你有见过佛瞳再现吗?所以在这个前提下,我怀疑,要么佛瞳不是被盗的,它是自己走的,现在正藏在某个地方不愿现身。听说你们唐家颇通法术,不妨想法子去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得到……当然,如果真是有人陷害,那佛瞳一定还在陷害者的手里,它应该是被镇住了才不能再现。至于谁会是那个陷害者,还需要谨慎调查才行…… 唐顶山听着老杨的分析,久久沉思。 老杨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老杨并不知道,唐家虽然素有精通法术的名声,但真正称得上会的,却只有父亲半仙唐一个,那也是他天生通灵的缘故,而且他已经去世了。自己只是在父亲的影响下知道些皮毛,由于天资不足,甚至可以说根本不会什么法术。至于唐泽,自己一直希望他好好念书,将来能走出丝竹镇过更好的生活,所以法术的事情几乎未曾向唐泽提过。尽管唐泽对这个一直很好奇,也只是从爷爷那里知道了不少关于法术的传说,但那都是当故事讲的,唐泽对法术更是一窍不通。现在要唐家用法术去寻找佛瞳,显然是个天大的笑话,更不要说找出能镇住佛瞳的邪术了。况且,自己也从未听说佛瞳何时被镇过……唐顶山思考着,没有说话。 第24章 倪端(3) 老杨见状,一手搭住他的肩膀,说:老哥,我的建议你也好好考虑一下,现在佛瞳失窃一案非常棘手,眼看几天过去了,我们警队几乎没抓住任何线索,文化局那边可就给我们三个月时间啊,眼下又遇上狗蛋被杀的案子,依我看,不论是从传说还是从现实的角度,狗蛋的死都和你们唐家都脱不清干系……我这样说你也别介意,狗蛋和你家唐泽是结义兄弟,而且又是那次看护佛瞳的参与者,我是说,假如是有内鬼,那么他的死会不会与佛瞳失窃有关?还有,假如他真是血魅害死的,那唐泽在他出事时脸上的血已经做的那个梦……老哥啊,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分头行动。 分头行动?唐顶山不解地问。 对,我和我们小组从现实的角度入手,你和唐泽从迷信……不,是从传说的角度入手,这样就不会有什么漏缺了,只要能查出真凶,用什么手段都是次要的。而且,无论是佛瞳失窃,还是狗蛋遇害,这都是不小的案子,还望老哥能够按我说的去做,尽快查出佛瞳的下落和狗蛋的死因…… 老杨说着,眼中闪出希望的光芒,手在唐顶山肩上搭得更紧了。 唐顶山点头,和老杨握了握手,转身容融进了暗淡的夜色中疾步走去,思绪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老杨望着对方背影逐渐的消失,他并未急着转回屋内。 他点上一支烟,步出走廊,在冷意初袭的秋夜里,兀自在院子里徘徊着。脑子里,反复着一个有关血魅的传说。那是唐顶山的声音:血魅,传说中是一个阴鬼,一个阴间最桀骜最阴戾的鬼。它暴戾而好色,时常夜化人形,飘至人间去诱惑或者强行女子与它媾和。它有时也化身女人,去勾引一些阳间男子,这是个阴阳同体之物,亦难亦女,变化随心…… 第25章 风水结恩仇(1) 唐顶山这夜久久不能入睡。他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眼中波动着不肯安定的光芒。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从唐泽回乡后宫明的出现,宫明一家的诡异,一直到狗蛋的猝死,血魅……他紧紧锁起了眉头。复仇……老杨的声音又开始在他脑子里颤抖着……复仇!难道唐家又要有大的灾祸了?想到这儿,他心下一丝悸动…… 是啊,唐家确实有过一次灾祸,唐顶山暗暗的想,但那并不是因为传说中的血魅啊……难道,难道铁家还没放下那段仇恨? 唐顶山忽然捻灭烟头,他再也安宁不下来。他慢慢起身披上衣服,离开已经沉沉入睡的妻子,走去了儿子的房间,轻轻扣门……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要把这多年隐瞒的一切都告诉儿子…… 有关这段仇恨,我曾经做过一遍又一遍的考证。因为作为写书人,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在问过唐家后,我又几乎访遍了整个丝竹镇,但得到的仍是同一个答案。既然如此,那它便多半是真的了:在许多年前,唐泽的父亲唐顶山只有十岁。他早年母亡,父子俩唇齿相依,艰辛度日。 唐泽的爷爷,唐海天,天生通灵,年轻时便习得一套精妙的风水之术,常被人请去选宅基,定坟地。此外镇上谁家有人中邪或者遇鬼了也会第一个想到唐泽爷爷,请他去驱鬼镇邪,居然能次次手到病除。人们称他是半仙唐,事后总会付他些钱财作为答谢。靠这些收入,半仙唐能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些,可以把唯一的孩子送去读书。 而铁家当时人丁繁旺,铁老四共有三位哥哥和一个妹妹。铁正长的爷爷铁厅素来以此为傲,四个儿子在丝竹镇可保一家安富,偶尔蛮横行事也未尝不可。 铁厅和半仙唐同岁。虽然两家分居小镇南北,由于同一个学堂读过书,又都是镇上富家子弟,之间话题不免一致,尽管没结拜成兄弟,也算是一对交心好友了。只是后来唐家落败,一次意外匪事使半仙唐的父亲尸两分。半仙唐年纪尚小,又是独子,偌大的家业只由母亲一人一手搭理。而母亲向来只知锅前灶后柴米油盐,对财务打理却是一窍不通,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留下的家产迅败落,日子渐渐穷困。 直到唐家再无米下锅那天,半仙唐的母亲才想起铁家尚欠唐家一笔银元,于是动身携子去铁家求债。不料铁家翻脸不认帐,要母子出事借条,但那只是半仙唐父亲生前与铁家的口头协议。当时两家关系不错,银元数目又不大,唐家只对铁家说方便时还上即可,也就没什么书面协定。 母子俩拿不出借条,只叹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铁家大门。从此两家不相瓜葛。 第26章 风水结恩仇(2) 铁厅四十岁时老父亡故,那时半仙唐已是丝竹镇远近闻名的风水先生,也是此镇唯一的风水先生。铁厅为给亡父葬块好地,便提份厚礼到唐家登门拜请。半仙唐倒也不计前嫌,职业性地答应了,然后从礼物中扣下应有的资费,其余则尽数退给了铁厅。铁厅了解半仙唐的耿直厚道,也就没再勉强。他甚至在想,半仙唐假如是个富户,倒也是个可交的朋友。 半仙唐随铁厅一行在铁家所有能埋人的土地上仔细探寻,手中精致而神秘的罗盘针不停换着方向。当他们走至一片四周环水榕树丰茂的树林时,半仙唐手中罗盘忽然生奇异的响动。指针在飞转动,直转得罗盘烫,指针飞离,然后轰然破碎。半仙唐脸色惊变,他在丝竹镇看风水至今,也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地气。铁家一行人也吃惊不小,他们虽不懂风水,但见有如此气势,便知此地决非凡土俗地。 铁厅看看半仙唐,打探地说:先生,你看这地…… 半仙唐没有答话,只是一边仔细察看地势,一边启动手指不停掐算。后来他眉头一皱,手指僵在了半空。 铁厅再次问:唐兄弟,这地能埋吗? 半仙唐凝神许久,说:不能埋,我们还是到别处看看。 铁厅想到刚刚的罗盘和半仙唐的脸色,心下狐疑,便追问为什么。半仙唐说不能说,这是天机,说了要遭报应的。铁厅听了嘘口气,忽然拍拍自己的胸脯说:唐兄弟,你只管说,有什么报应为兄我代你受。半仙唐笑笑,说:算了,报应这种事该谁就是谁的,代不了的,不说了,还是另择别地吧。 铁厅忽然狡黠地笑起来,从旁人手中要过铁锹往地上使劲一剁,说:唐兄弟既然不说,我也不勉强,反正这地是我们铁家的,坟我就定这儿了,管他能埋不能埋的,兄弟们,咱们动手挖墓穴吧! 大家应着,纷纷挽起袖口准备开工。 半仙唐高声喝止:慢! 大家又都停下来看铁厅,铁厅笑着问:唐兄弟有话要说吗? 只见半仙唐脸上阴云密布,急声说:这地不能埋坟! 铁厅说:你光说不能埋总得有个理由吧,你说不出理由又怎叫我信服? 半仙唐此刻很后悔应了铁厅的邀请,这人竟是如此的不通情理。他见自己已是骑虎难下,只好决心铤而走险,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半仙唐终于缓缓地说:好,我说,但我有个请求,你能一定答应吗? 铁厅说:说吧,能做到的绝不推迟。 半仙唐说:够爽快,铁兄你家大财旺,我的请求很小,三天内我若是瞎了眼,麻烦你老兄养活我后半生,把我儿子顶山抚养成*人。我要是死了你就给个棺材给我裹身,顶山以后就交给你了。 第27章 风水结恩仇(3) 铁厅寻思着这是在唬人,他就偏不着这个道,朗声说:真要那样大哥义不容辞! 半仙唐百般无奈,只好硬硬头皮说:那好,这确是块宝地,埋坟于此可保家道兴隆,子孙高官,但这地下有妖仙居住,是仙家修炼之所,你要是埋坟在此,报应必会落在我头上,轻则眼瞎,重则丧命。铁兄,小弟身家性命如今捏在你手上,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告辞! 说完半仙唐愤然离去。 铁家亡父的坟茔最终还是修在那块宝地上。 第二天半仙唐真的瞎了。 而铁厅并没有履行他先前的诺言,而且由于半仙唐话语的应验,使他意识到此人非同小可,必须设法除掉方能免除后患。善攻心计的他一直在寻找铲除半仙唐的机会。但由于此地唐姓势力庞大,半仙唐平日为人又谨慎厚道,口碑很好,故而铁厅一时没能得逞,最多也只是弄断了半仙唐的一条左腿。 多年以后铁家果真出了贵人。铁厅的四个儿子除铁老四外其余三个均学业有成,仕途顺畅,一家两年内出了三个省长,位高权重。半仙唐的预言再次应验。这已是十五年后的事情。十五年来唐家并未找过铁厅任何麻烦,和当年半仙唐的母亲一样,只是和铁家断绝来往,父子俩安分生活。但他们越是这样,铁厅越是不安,总觉得唐家这是卧薪尝胆,总有一天要伺机报复。多疑冷酷的个性使他一直努力说服着做官的儿子帮忙除掉半仙唐。 终于有一天,唐家忽然闯进一帮警察,亮出拘捕证不由分说将半仙唐铐上警车。 县公安局逮捕半仙唐的理由是奸杀幼女,而且证据确凿。六岁受害女童的母亲和目击证人的口供以及辨认结果,无一不证实着半仙唐的邪恶罪行,甚至连女童尸体身上犯人留下的指纹也与半仙唐不谋而合。 法院审判结果很快下来,半仙唐奸杀幼女罪名成立,判处死刑,缓期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消息传遍了丝竹镇整个大街小巷。人们虽然想像不出一个五十多岁忠厚正直连走路都不便的瞎子如何去奸杀一个活蹦乱跳的女童,但面对法院铁定如山的判决,便确认是半仙唐奸杀幼女无疑了。 唐顶山最后一次探监,与父亲抱头痛哭。哭罢半仙唐用他干枯的手掌抚摸着儿子的头说:儿啊,我算是想通了,这是铁家不肯放过咱们呐,他们现在加害我,以后肯定还会害你,这是帮豺狼!是畜生! 唐顶山望着父亲灰暗消瘦的脸孔和干瘪的双目,悲狠交加,泣不成声。他誓说:爹,你放心,儿子一定给你报仇! 半仙唐点头说:好儿子,你过来,靠近点,爹有话对你说…… 第28章 夜入鬼宅(1) 唐家处世的家风一向是正直为人,宽厚为怀,这或许是当年状元唐元对丝竹镇的唐姓后人严格教导的缘故。但此刻身败名裂命在垂危的半仙唐还是决定反扑,多年来的忍让并未换得铁家的半点悔过。他终于悟出豺狼始终是豺狼,善心只有对有善根的人才会起作用。他要为儿子留条后路。 唐顶山探监后回到镇上,并未去铁家闹事,只是呆在家里养精蓄锐等待天黑。 这夜唐顶山净手焚香,向屋内祖先牌位久久祈祷,之后动身去往唐家后山的祖坟地。按父亲的吩咐,他埋伏在一棵百年老松的后面,死死盯着前面坟场中的一片空地。风高月黑,坟场一片寂寥,只传来夜风穿越莽林出的阵阵千年不变的呼啸声。这里埋葬着丝竹镇所有唐姓的祖先。唐顶山没有恐惧,他想这些祖宗们也一定能怜见自家的不幸,他暗自祈祷着祖宗英灵的庇佑。 终于午夜零点刚过,坟场忽然狂风大作,残叶劲舞,黑暗中击得唐顶山面颊隐隐作痛,他几乎不能睁开眼睛。但他还是努力的瞪着被风割痛的双眼,脑海中不断地回响起父亲的叮嘱:你一定要顶住,不能闭眼! 狂风还在呼啸,坟场不再黑暗。一道强光忽地惊现,空地正中一柄金光迸射的戒刀赫然出现,它在不停的旋转,旋转,刀身上一颗类似人眼的液体闪烁着莹亮的光芒,悲悯而凄凉。 唐顶山惊惧地狂喜,父亲说的不错,佛瞳出现了。这个消失在古代的佛刀其实并未消失,它总会在每月初一和十五的午夜里准时出现在状元唐元的坟场里旋转一刻钟。半仙唐早料到这事情,但猜不出这原由。或许佛瞳与唐家渊源至深,也或许只是偶然。 唐顶山知道时机已到,于是气沉丹田,双手背后,壮壮胆绕过古松昂挺胸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大步流星走向光芒四射的佛瞳面前,伸手迅握住刀柄使劲回拽,只听“铮”一声响天彻地的鸣叫,唐顶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横飞出去,猛一下撞中一旁的粗大树干,重重跌落地上。顿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周身疼痛唐顶山,脑晕目眩,模糊中依稀听见雨滴落在耳边的簌簌声。在他彻底清醒的时候,现自己四肢伸展地趴在地上,衣服已经湿透,佛瞳还紧紧握在手中。风停了,雨也歇了,一切重归宁静。 佛瞳也不再有强劲的光芒,只朦胧的阴韵着淡淡金光,远处树梢有只乌鸦悄悄飞去。 唐顶山忍痛咬牙从地上站起,定定心神,从腰间取下准备好的黑布裹去佛瞳的金光,向着铁家坟地疾步走去。 第29章 夜入鬼宅(2) 离铁家坟地尚有百米远的地方,唐顶山放轻脚步,他已经能够听见前方传来的管弦锣鼓和吟唱之声。按父亲说法,他知道那是铁厅父亲的亡魂在听戏。父亲说铁家父亲葬骨宝地后,必然占尽风水,抢去地下妖仙的所有灵力,一边在阴间享受厚重的荣华富贵,一边荫护着阳间子孙高官厚禄。每逢初一十五,那被钳制的妖仙都要献上几台戏,供铁家亡父休闲取乐。半仙唐叮嘱儿子万不可惊动那听戏的亡魂,取到佛瞳后要记得遮住光芒,然后到铁家阴宅的后花园寻找那四颗竹子和一株兰花。 唐顶山渐渐走近,他第一次现这个白天里荒芜人烟的地方,竟会陡然出现那么一座富丽堂皇的住宅。宅子分前中后三层大院,房屋建筑古色古香,窗角屋檐悬挂着无数明灯,灯光弥散处俨然一座人间仙阁。 前院中笙萧弥漫,戏音悠扬。唐顶山很想进去看看那个死后还能作威作福的老头子和生前有什么区别,然后一刀劈了他,看看鬼如果死了还会变成什么。但他克制住自己,抱着佛瞳蹑手蹑脚向着后院花园摸去。 来到后院墙外,现前面有一处脚门灯光昏暗,门户紧闭。唐顶山于是找个暗处躲起来,静静盯着脚门。父亲告诫他说如果按时辰行事,铁家阴宅的后门必定是闭着的,五分钟后会有个小鬼从后门出来上茅侧,那是阴宅的后院护卫。主人在阴间地位高贵,把下人的茅侧都安排在离宅一里远的地方,以防污了宝宅灵气。所以一刻钟内那鬼不会回来,你可趁机入内,记住千万不可强行进入,不然惊了鬼魂,你虽然靠佛瞳能够全身而退,但那阴宅受了惊扰,三个月内不会再现,那样就前功尽弃了。 唐顶山谨记父亲的叮嘱,在暗处耐心的等着。没多久,脚门果然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目光阴郁的大汉。这大汉左手握一根碗口粗的铁棍,右手提着一盏鬼火似的灯笼,在门前左右环顾一阵后,咕哝一声,沿着背离阴宅的一条小道轻飘而去。 见他远去,唐顶山长舒一口气,正准备起身进院,不料那鬼魂忽地又飘了回来,提起鼻子四处不住地嗅着,目光渐渐凌厉,朝着唐顶山藏身的地方慢慢靠过来。唐顶山顿时大惊,猛然想起父亲说过,见到那护院的小鬼时,一定要屏住呼吸,用佛瞳护住五官,方能躲那鬼魂善辨人气的鼻子。唐顶山急忙止住呼吸,将佛瞳举起遮住脸孔,蹲在那一动不动。那鬼朝着唐顶山又靠近了几步,接着停住了,鼻子还在努力的嗅着。嗅过一阵后,目光逐渐缓和,声音怪异地咕哝了一句,便又重新飘走了。 第30章 夜入鬼宅(3) 过了许久,唐顶山终于确定那鬼魂已经远走,连忙趁机喘了几口气。心还在狂跳,四肢麻,但他已管不了那么多,生怕自己刚刚喘的几口气又把小鬼招来。他稍稍稳了心神,便急忙走过去伸手推门,只感觉手到之处无所触及,门却应着他的动作打开了。他深感怪异,但来不及深究,沿着院内小径向父亲指定的地方匆匆摸去。 这是一片五彩缤纷的花池,在昏暗的灯光下微闪着五颜六色灵动的光芒,望去是一片梦幻的色彩。在花池中央自东而西排列着四棵粗大挺拔的青竹,青竹的西面紧挨着生出一株美丽绽放的玉兰花。唐顶山知道那四棵青竹从东向西分别代表着铁厅的四个儿子,而那株玉兰花便是铁厅女儿的灵根。父亲说你只要砍去最东边那三棵竹子,铁家坟地的灵气也就破了,其他的都别动,咱们不能干让铁家绝后的事情,你要留下最西面的竹子和兰花,那是铁厅的四儿子和小女儿。 唐顶山先前还感觉父亲太仁慈,此刻却犹豫起来,他要砍去的将是三个官员的性命。唐顶山怔怔地站着,看着那竹子呆,忽然又想起父亲那干瘪的双目和那张被诬陷折磨得人鬼不分的面容,陡然间愤恨冲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愤然举起手中佛瞳,抖落黑布,照着那三棵青竹狠狠砍去。 神刀佛瞳带着尖锐的鸣叫,划出一道金光,三棵参天的青竹瞬间齐根断掉,竟有浓稠的血液自断口处汹涌流出。与此同时,整座铁家阴宅在一阵鬼哭魂嚎中顷刻崩塌。唐顶山在混乱中惊慌失措,手挥佛瞳闭上眼睛在自身周围一阵乱舞。 等他镇静下来的时候,现自己身处的宅院已然不知去向,呈现眼前的,是一处阴森的坟地和黑暗树林,以及一个浑身放光的白髯老者,还有老者身旁一个容貌绝美目光幽寒的白衣女子。 唐顶山顿时惊怵,紧握佛瞳往前面一横,颤声喝道:谁! 老者冲他微微一笑,深鞠一躬,说:恩人莫怕,老夫父女此次得以脱难,全仗壮士拔刀相救,我这有灵符一道,留给恩人,日后若有大难,燃烧此符,老夫自会现身相助。 老者说完手指轻扬,一张纸符送在了唐顶山的手臂上。老者化一线白光而去,唐顶山毛骨悚然,觉得此地不可久留,匆匆收起纸符,急离开。 不久,铁厅的三个儿子接连别查出贪污国家巨款,纷纷落马。随之而来的便是三人在位时连手打造的半仙唐奸杀幼女一案,案情败露。 那具童尸是铁家三兄弟托人从医院买下的病死的孩童,女童的母亲和目击证人也都是他们重金收的帮凶,至于女童身上半仙唐的指纹,那是铁厅一次趁着唐顶山不在,来到半仙唐屋内,冒充唐顶山把一件破烂的童衣当作毛巾给半仙唐擦手收集来的。 第31章 夜入鬼宅(4) 但铁厅百密一漏,他拿那件童衣给半仙唐时,自己竟然忘记带手套,他和半仙唐的指纹一起留在了童衣上。这也是法院后来重审此案的导火线。 半仙唐终于冤案昭雪,重获自由。而铁家三兄弟由于巨额贪污,诬陷,谋杀,贿赂国家行政人员等罪名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铁厅本人也被捕入狱,在悲恨交加中急火攻心身染重病,不久含恨去世。铁家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铁老四和他的儿子铁正长,以及远嫁他乡的铁玉兰。 铁家由此败落。从此铁老四对唐家恨之入骨,但自家理亏在先,一个人势单力薄,儿子年龄小又性格懦弱,铁老四因此终日郁郁寡欢。生活和心理上的压力,使铁老四在儿子十六岁的时候一病不起。 第32章 夜谈(1) 唐铁两家的这段恩怨,其实唐泽早就有所耳闻,甚至是知道的十分详细。但他从来没相信过,一直都只当作传说而已。因为在他第一天听见别人问起他这事的时候,便已经向爷爷求证过了。那时候爷爷只是望着他,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温和而认真地说:孩子啊,那只是传说,传说都喜欢乱说的,你千万不要相信…… 唐泽便真的没有相信,他对爷爷的话几乎是从不怀疑的。而且,在他的印象里,铁家好像也没什么异常。除了铁老四常年卧病在床性格怪僻之外,铁正长和自己的关系,以及对唐家态度,一直都是很好的。大家来往密切而友好,从来也未见过铁正长对自己有什么仇恨的表现。 然而现在……唐泽望着父亲的眼睛,满面的难以置信。父亲竟会在半夜里突然跑来向自承认这事,这是怎么了……这是真的吗? 唐顶山点点头,说:是的,这些都是真的,我的确用过佛瞳,也去过铁家的阴宅……泽儿,这些我一直都没对你和你妹妹说起过,也是怕这段仇恨再延续下去,我和你爷爷都希望,希望唐家和铁家能在你们这一代修好。这想法我也和你铁四叔说起过,他也同意了,答应决不把我们两家的旧仇再说给后代听,要让两家的子孙后世和睦安宁的生活。 唐顶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取出一根,在桌面上磕了磕,点上,继续说道:但我也知道,你铁四叔在心底里还是一直耿耿于怀的,他对我们唐家的态度,始终都是充满了敌意……还好,铁正长这孩子和咱们都挺亲的,看来铁老四还没有食言…… 唐顶山说着停顿下来,重重地抽着烟。 唐泽抬眼问:那……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 唐顶山弹弹烟灰,缓缓舒了口长气,凝视着儿子说:我怀疑,现在,铁老四已经将这事情告诉铁正长了……不是我疑心大,实在是我们唐家最近贪上的事情太多,我想了很久,也和杨队长分析过了,是他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佛瞳的事情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接着,唐顶山便向儿子说出了自己和老杨的谈话,以及老杨关于破案的提议。 什么?唐泽惊讶地问,老杨让我们用法术找回佛瞳? 是的,唐顶山点头说。 荒谬,这老杨是不是疯了?唐泽冷笑起来,眼角里尽是轻蔑,用法术?我们谁会法术啊,爸,你会吗?还有,狗蛋的死又怎么去破?难道也要我们用法术?这明摆着是不想正经破案嘛! 嘘……唐顶山赶忙制止了儿子抬高的声音,低声而严肃地说:泽儿,你不能这么说老杨,依我看,他说的很在理,况且也是我建议他从这方面考虑的! 第34章 夜谈(3) 泽儿?泽儿……唐顶山使劲摇晃着陡然呆的儿子,急声问道:你怎么了? 唐泽缓过了心神,目光躲闪着说:没……没什么,我想起了那个梦。 哦……唐顶山沉吟一声,之后久久地端视着儿子的面孔,满眼的心疼。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表情凝重地思考着。 终于,他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似地,重重叹口气。他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了一本书,一本很古旧的线装书,郑重地递给儿子说:这本,是你爷爷传下的一本法经,名叫《九转回星经》,里面记载着许多高深的术法,是你爷爷生前最心爱的东西……你爸我天资有限,一直都看不懂里面的东西。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或许你可以尽快参透,能找出制服血魅的法子……还有,我最近要出门几天,你要在家好好的修养身子,别想太多了,多和你妈还有妹妹说说话,照顾好她们,等我回来咱们再想办法找佛瞳,对付血魅…… 唐泽让父亲忽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但很快觉出了什么不妙,微慌地问:爸,你要去哪里? 唐顶山顿了一下,说:哦,去一个朋友家,路子很远,恐怕一时不能回来,所以…… 爸,告诉我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唐泽看出父亲在说谎,他那种性格的人总是把一切写在脸上。 唐顶山也清楚儿子的精明,一阵沉默后,终于轻叹一声,不再隐瞒,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他对儿子说:依我们现在的力量,是不可能找到佛瞳的,更不可能去制服血魅,《九转回星经》虽然厉害,可里面的内容艰深晦涩,实在难以参透,你爷爷说过那是有缘者得之,我也就没再强求……而且,即便是有缘者,那也需要很长时间修炼的,你爷爷当初整整钻研了三年,才不过学会了其中的两种术法,所以……所以我想去文达寺走一趟,那里是佛瞳最早出现的地方,也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传闻寺里至今还有神仙居住,说不定能在那找到佛瞳的踪迹,或许一些管用的法子,总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文达寺离这儿有近百里的路程,我此去不知要耽误多久,血魅还在闹着……我放心不下啊,这本回星经我拿出来留给你,你自小聪慧,或许与它有缘,说不定能解开里面的奥秘…… 唐泽没说话,脸上闪着道不明的神色。他盯着父亲花白的头,还有过早苍老的面孔,内心一阵汹涌,心疼和内疚同时翻上来。他有些哽咽,他说爸,你留在家里,我去文达寺! 唐顶山对儿子的反应感觉诧异,他说:不,不行,你身体还没恢复,而且此去吉凶难测,你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唐家就绝后了,你让我怎么向唐家祖宗交代! 第35章 夜谈(4) 唐泽坚持说:爸,你不用担心,我身体其实早没事了,只是案子一直没头绪,我心里堵得慌,才会显得虚弱的,现在既然有了破案的路子,你又怎么能让我在家呆着?爸,让我去吧,我年轻,全当作一次历练,而且……你还记得爷爷给我算过命吗?他说我此生劫难颇多,但我生来是大命之人,终究会化险为夷的! 唐顶山微微一震,是啊,父亲是给泽儿这么算过,他还说泽儿的八字中飘着仙气,可能是某个神仙转世,会有奇特的一生,尤其在年轻时多历坎坷,这是因为神仙转世的一般都是犯了天规,注定会在人间多难,逃不掉的……哎……唐顶山沉思着,再一次长然喟叹。既然天意如此,岂是人力所能改变,泽儿……这是你命中注定啊…… 唐顶山终于答应了儿子的请求,并俯过身子,向儿子细致地叮嘱了许久…… 第36章 花间冷(1) 唐家庭院,晨鸟初啼。 唐泽一身橘黄色运动衫,在院中的木桩石凳上展转腾挪,舒展着筋骨。他看上去身姿优美强健,动作敏捷而凌厉,完全不见了之前的那些抑郁与虚弱。 他练过一路梅花桩后,收身凝气,一个纵身由木桩上跳下,气息微喘,面色红润。他笑了,走到一旁观看的父亲和妹妹面前说:好久没练了,爸,你看还行吗? 还没等父亲开口,小靖早已经鼓起了巴掌,跳着说:好棒好棒,哥哥好棒啊,呵呵,如果哥哥要是在我们学校参加比赛,肯定能迷倒全场的女生! 唐泽朝妹妹一笑,说:如果全场都是恐龙的话,那还是免了吧,是不是都恐龙啊妹妹,哈哈。 小婧假怒地说:哼,夸你肥你还喘了啊,你们学校才全是恐龙呢……之后她又冲唐泽甜甜地笑,说,恐龙就恐龙吧,反正你这么好的身手,娶个恐龙当我嫂子也不用怕的,对了哥,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唐泽轻拧一下妹妹的脸蛋,说:我这个妹妹啊,就是嘴巴利索。 小婧朝哥哥扮了个鬼脸,竟嚷了一句:哎呀,好舒服啊,再拧一下…… 要是在以前哥哥拧自己的脸蛋,小婧准会向爸妈告状说哥哥欺负她了……唐泽似乎特别喜欢拧妹妹的脸蛋,他是觉得她太可爱了,不拧不行……但是今天不一样,小婧很久没见哥哥这么精神过了,从她回家奔丧到现在,哥哥一直都是萎靡的,像个患了抑郁症的病人。今天一大早,她被院子里活动的声音吵醒,起床一看,竟是哥哥在练拳脚!她很诧异,也非常的开心。哥哥往日颓废的让她心疼。 唐顶山也朗然地笑了,疼爱地摸着女儿的头,转脸对儿子说:好啊,你没骗我,你体质还是那么好。 之后他递过毛巾给儿子擦汗,说:你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唐泽边擦汗边点头,神情有些亢奋,他说:爸,我想通了,事情既然来了愁是愁不掉的,我大了,应该能够担事了。 小婧一旁笑的很开心,接过去说:是啊,哥哥永远是最棒的!说完冲唐泽打了个“v”的手势。 唐顶山笑笑,对着儿子和女儿颇为感慨地说:嗯,这样想就对了,人生没有永远的灾难,咱家的这些事情,咱们一定要挺住,一切都会过去的…… 唐泽和后,小婧不解地问唐泽:哥,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 唐泽一笑,说:没什么,我打算去看一位朋友,爸担心我半路被人卖了,呵呵。 小婧立刻知道哥哥在说谎,哥哥和爸爸一样,一说谎脸上就会有明显的信号。不过她没去点破,哥哥今天的状态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她笑着对唐泽说:哥,你给我打路猴拳吧,呵呵…… 笑音未落,忽听“啪嗒”一声,一团白色的东西从院墙上空划着弧线落在了二人的脚旁。唐泽微微一惊,迅开院门出去观望,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外曲折的石径上渐行渐远。唐泽顿时惊疑:他来做什么?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他扔的是…… 唐泽连忙转身回院,却见妹妹正捧着一张褶皱了的纸呆。见哥哥过来,小婧有些慌,似乎想把纸藏起来,但最终还是红着脸递给了唐泽。 唐泽不解地接过来,见上面有一行难看的字迹:小婧,桂花坡有事相见……铁正长。 唐泽拧起了眉头,抬眼看了看妹妹,心中疑团丛生,轻声问道:你们…… 小婧躲闪着哥哥的目光,涨红着脸说:没什么的,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向外走,接着又停下来,对唐泽说:哥,你别和爸说,妈也别说,好吗? 唐泽点点头,但还是说:你一个人……我陪你去吧。 小婧急忙说不用了,真的,保证没事的,他只是有事情要和我说……你又不是不了解他。 唐泽迟疑一下,答应了,说:去吧,快去快回,一会还得赶车呢。 小婧终于释然一笑,说:哥哥真好,知道啦,一会见。说着转身小跑着出门了。 唐泽望着妹妹的背影,怔了一会。然后他又看了看纸上那行拙笨的字迹,心中竟涌起了一丝苦涩……他想起了以前自己教铁正长写字的情形,那是少年真挚的动作,清涩而宁静……他忽然很想铁正长说说话。 第38章 花间冷(3) 铁正长忽然又摇起头来,剧烈地摇头,颤音说:不,我不能这么做!小婧,你现在就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什么都不要管了,走!跟我走! 说着他猛然起身,死死拽住小婧的胳膊疯狂地拉着,神情怪异而恐怖…… 小婧惊恐地望着他,不停挣扎着……渐渐的,她明白了,正长这是疯了,肯定是疯了……可他又怎么会疯?但,铁正长狰狞的目光和剧烈的拉扯,使她蓦然惊恐万分,周围的一切瞬间阴森而恐怖,她来不及去想了,也不再去想了……巨大的恐惧感使她再一次出手! 铁正长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小婧惊恐地拔腿逃去…… 在快跑到家的时候,小婧猛地停住了。她大口地喘着气息,努力镇静着情绪,那张狰狞邪气的脸使她怎么也不能把他与铁正长等同起来,那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着男孩子,怎么忽然会这样…… 她把自己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的整理着,不允许有丝毫的不妥。她的脑子此刻如麻一样繁乱,她几乎不能再去想什么,但她却异常清晰的反复着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家人现自己的异样!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说不清楚。 她的掩饰还是没能逃过哥哥的眼睛,唐泽再三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只笑笑,摇摇头,说跟铁正长吵了一架。唐泽再深问什么,她便默然不语,眼神却难以掩饰地乱着。 她匆匆检查一下自己要带的行李,便在哥哥的陪同下赶去车站了。 她坚持没再让哥哥送她到学校,她说自己已经大了,不能再那么娇气了。唐泽百般无奈,只要依了她。他能隐约的觉出妹妹很需要一个人安静,只是,他猜不到为什么。 然而,就在火车载着小婧悠然南下时,她才想起应该和爸爸还有哥哥坦白铁正长有关佛瞳的那些话。她此刻才算平静下来,才可以冷静的思考了。她赶忙拿出手机往家打电话,但是总也打不通。家里的固定电话竟然传来被停机的消息,哥哥的手机也始终都不在服务区。她焦急地一遍一遍地打着,但结果都还是一样。她猜测着各种原因,试着各种方式。而奇怪的是,在她返校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竟然没能打通家乡里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号码!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拨通了,但又似乎为时已晚了。 第39章 莽林路(1) 在送妹妹返校的第二天,唐泽便准备好了一切,动身出行了。只是他怎么也料不到,这一去,竟让他进入了另一团极为难解的迷雾…… 小镇坐落在莽林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往东濒临大海,其他三面均是山林环绕,很少有像样的路子能给人行车,只有往南通向县城的一条柏油路,还算可以勉强通车。所以唐泽只能步行去往文达寺,走的是一条贯穿莽林的崎岖山路。文达寺在丝竹镇的东北角,位于此地最高的山巅之上。 唐泽这日早早的出,告别仍在睡的母亲和送行的父亲,在深秋浓郁的晨雾中,背上双肩包,神色明亮地朝着东北方向一路行去。 石山一千,莽林三万。这是丝竹人对丝竹镇所在地势的评价。这当然只是虚数,这山实际上不满二百里,更不会有三万里的林子。可此地的林木实在过于繁盛,苍苍莽莽的,使人置身其间顿有举世皆林的感觉。加之那林木种目繁多,虽姿态万种,却多是高缈俊逸,清尘脱俗,巍巍然一派君子风度,望之常令人神清气爽如坠仙境。 唐泽在林中崎岖穿行着,却无心观景。莽林的景致他已见多不怪,更何况此刻他满腹心事,只盼着尽快赶到文达寺…… 他走得累了,额角渗出莹亮的汗珠。他喘着气,以缓解疲惫的呼吸,他不知道自己此行意义到底多大,但他确信自己在心底里的确对文达寺充满着渴望。那是个神秘的地方,里面好像有着很久以来吸引和震撼过他的一切,有他需要的一切。 他环顾四周参天俊逸的林木,又抬头望望蜿蜒攀升的石道,嘴角显出艰涩的弧线。这条小道通向文达寺,少说也有八十多里,中间没有半点人烟,他真不明白当年那位僧人是怎么天天去镇上与百姓们丝竹同乐,传经布道,而后又一路赶回寺里过夜的。是因为年代久远,丝竹镇迁离了文达寺呢,还是文达寺远离了丝竹镇?也可能那僧人真的是位神仙,天地之间一日游,这区区近百里又算得了什么? 唐泽乱想着,在路旁找块石头坐下,一边擦汗,一边喝水休息。 日已三杆,林中清雾未散,日光伴着林风随处游离着,交织出一片美好的深秋晨光。 唐泽苦笑一下,想如今美好的事物,在他似乎总是那么遥不可及,他有些怀念那些美好的童年时光,怀念童年的那些玩伴……包括狗蛋。狗蛋本名叫唐玉,一个挺好的名字,可是大家都忘不了他幼年时的乳名,依旧喊着他狗蛋。他和唐泽都是丝竹镇上唐姓的后人,几百年前同属一家。 小时候狗蛋生得最帅,有一双明亮透澈的眸子,是六兄弟中最为俊秀和腼腆的一个。唐泽一直都很喜欢这个结义兄弟,他年龄最小,经常会认真地喊唐泽大哥,然后开始展示他爱问的天性,他似乎把唐泽当成了无所不知的先知,他问问题的时候眼睛会忽闪闪地亮…… 第40章 莽林路(2) 呼啦啦!一阵短促的响动惊断了唐泽的思绪,他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那儿是一柄钢尺,是当年爷爷的师傅赠给爷爷的一柄量天尺,名唤降魔,可打鬼神惊。唐泽这次出行,父亲亲手给他带上的。 冰凉的钢尺使唐泽镇定许多。他循声望去,见左方的悬崖边,一只好看的翠色山鸟从高高的树梢上轰然坠落,枝叶间扑腾地滑翔。后面,追来一个紫色衣衫的俏丽姑娘。 这姑娘身轻若燕,娇喊一声小翠别跑!话音飘扬间,已身形然尾随,距离那鸟仅一步之遥。眼看即将抓住,那鸟忽然吱鸣一声,掉头飞向了悬崖。姑娘似乎正追得起劲,没在意身临悬崖的危险,一个纵身向山鸟扑去…… 小心!唐泽惊呼一声,随后不禁闭下了眼睛,心想,完了完了,出人命了! 喂,那背背包的大哥,你瞎闭着眼睛干吗呢?一串银铃般悦耳的笑声随之忽悠而来。 唐泽愣一下,赶忙睁眼望去,只见那紫衣少女左手拿着弹弓,右手擒着扑棱鸣叫的山鸟,正站在悬崖边冲自己调皮地笑。 喂,怎么不说话,刚才喊小心的是你吗?姑娘笑问唐泽。 呃……是的,你……你没事吧?唐泽满眼惊讶,很后悔自己刚才闭了眼睛,没看见怎么回事,她不是扑向悬崖了吗? 废话,当然没事啦,有事我还能站这和你说话吗?你傻子吧,呵呵…… 见姑娘这样说话,唐泽略感不悦,说:是啊,我是傻子,傻子要赶路喽! 说完正了正背上的背包,兀自沿着山路攀去,不再理她。同时内心里暗自嘀咕:这荒山野林的,哪来这么个俊俏的姑娘,看样子她好像还会功夫……算了,要事在身,见怪不怪。 唐泽想着,加紧了脚步。 不料身后又串来一阵姑娘的笑声,她道:嗳,你去文达寺的吧?远着呢,别猴急,再急你今天也到不了…… 唐泽一惊,顿然止步。忖道:她怎么知道我去文达寺?她是谁? 正要回身问,又听那姑娘笑道:不用问了,几乎每个从这经过的人都要去文达寺,呵呵。 唐泽转过身,向姑娘笑笑,说:小姑娘,看样子你对这儿很熟嘛,带我一程如何? 姑娘大笑起来,身子一斜,歪靠在悬崖边一棵老松上,说:怎么从这过的人都要我带路?我带得过来吗,哈哈…… 有很多人要去文达寺?唐泽微显吃惊地问。 也不是很多,隔三岔五吧,都是些去烧香求好处的愚民……嗳,你是去求什么的,求妻还是求子?呵呵。 唐泽暗自笑了笑,想这姑娘如此调皮,说不定又是山下哪家富户的千金,不理也罢。想着便又要转身离去。 第41章 莽林路(3) 哪知刚迈两步不到,忽然背包上被什么东西狠狠一击,一颗石子随之落地。唐泽转向姑娘,见她正举着弹弓冲自己又一阵咯咯娇笑。唐泽微微愠怒,朝她喊道:喂,姑娘,要玩到一边玩去,不要耽误我赶路。 姑娘一恰腰,说:你这家伙真无礼啊,我好心指路给你,你就这种态度?哼……算了,还是告诉你吧,照你这种走法,再走两天也到不了文达寺,说不定会被哪条豺狼给吃了呢,呵呵……她说着又笑容如初。 唐泽眉头微拧,心想这小妮子说的也是,可……不这么走,难道还有其他的路?他不禁笑问:姑娘也忒逗了吧,据我所知,去往文达寺的路可就这么一条,不这么走怎么走啊,飞过去? 姑娘这回笑痛了肚子,指着唐泽说:哎呀,笑死我了,据你所知?哈哈……你知道文达寺在哪吗?还据你所知,哈哈…… 唐泽被闹个大红脸,他确实没去过文达寺,只是按父亲说的方向摸索而已。他仰起脸来,不服气地反问道: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你知道你指给我看啊。 本来他这是赌气之语,不料姑娘却当了真,噘起嘴说指就指,哼,免得让你以为本小姐欺负老实人! 然后她向唐泽招招手,说你过来,我让你开开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文达寺! 唐泽听她自称本小姐,口气仿佛是死了八百回的古代人,不觉偷笑起来。可一听她要给自己看文达寺,立刻就不笑了,转而满脸狐疑,四周环顾有一下,探问道:在这儿? 不在这,可在这能看见,姑娘调皮而得意地说,当然你那里看不见,我这里才看见,你得过来见,不过来你就看不见,咯咯…… 唐泽半信半疑,但还是走了过去,他想可能是自己太想去文达寺的缘故。 他来到姑娘所在的悬崖边,顺姑娘手指的方向凝眸远眺。果然!远远在一个巍然耸立的苍翠山峰上,隐约着一处缥缈的微小建筑,可能是阳光辉映的缘故,它在微微闪动金光……唐泽惊讶地望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就是几十里以外的文达寺吗…… “哎呀!”,身边陡然一声尖叫,唐泽心神一紧,急忙收目观看,却见那姑娘脚下一滑,整个身子竟从崖边向崖底滚落下去。 唐泽猛然震惊,迅伸手搭救,紧紧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腕。但由于冲力过大,唐泽立根不稳,身子陡然前倾,被拽着与姑娘一起坠入了深雾弥漫的万丈深崖。 唐泽脑袋嗡一下眩晕,心道:这下完了…… 第42章 深谷幽女(1) 唐泽意外坠崖后,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还一种一直伴随的高分贝鸣叫,那便是紫衣少女的尖叫声。 那尖叫可真是响天动地,令唐泽在危难中还被迫打开了记忆之门,他即刻想起了家里杀猪时一头嗓门较好的猪的尖叫声。那是一种凄厉而可憎的声音,他几乎不能忍受。它会让他的耳膜麻,奇痒难当。他很想立刻宰了那头猪。 除此之外,他感到的就是快的坠落,女孩的手腕,还有满目的浓雾,以及内心的舒爽……他在一阵极端恐惧后,竟然睁开了眼睛。他不再那么恐惧了,他甚至想到的全不是粉身碎骨的恐惧,而是身体架空的级快感。他在内心里很爽,一种从未有过的爽,他甚至飘飘欲仙了……然后他就犯起傻来,他认为这种架空感应该一直持续,不该止息。如果非要止息的话,那也应该是悄然无声的止息……自己轻飘飘的落下,着地无声。 他竟然对此毫不怀疑,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安心地等待着落地无声的到来。 风声持续。尖叫声持续。坠落持续。 “嘭”唐泽先听到这个。他身体一颤,惊出一身冷汗。他想自己还是结实地着地了,自己已然四分五裂了……那分明是重物砸地的声音。 然而,自己还在下落,周身安然无恙。不过姑娘的手腕不见了,尖叫也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哎呀”的急促声。 唐泽想要睁开眼看看情况,却听“扑通”一声,一股冰凉凉的冷水伴着震痛由头部汹涌而来。 他惊慌失措,慌忙打开眼帘:天呐,我竟掉进了水了! 他在碧澈的水中俯冲而下,眼看就要触到水底一处突兀的礁石,却悄然停下了,转而上浮。 他用力挣扎着露出脑袋,确定了上岸的地方,便尽力地游过去。 总算爬上岸,他的衣服带起的水即刻汩汩下流,浇湿了脚下一片草地。然后衣服又亲切地贴着皮肤,浑身黏糊糊说不出的难受。 他顾不上拧干衣衫,只擦了擦脸上清水,四处打量。 于是,他看见了一面山,接着又看见一面山,接着仍是一面山,最后还是一面山。山山入云…… 他明白了,这是个四面环山的谷底,谷底有片碧波荡漾的湖。 接着他又明白了,这谷底里还有人,有两个清一色的白衣女子正面朝湖心,背对着唐泽,坐在湖边悠然垂钓。唐泽看不到她们的面孔,只能从背影可依稀判断,那像是两个古代的女子。 第43章 深谷幽女(2) 目光再稍微上移,唐泽的眼睛就大了起来。那个落崖后一直在唐泽耳边作杀猪嚎的紫衣女子,此刻正悬浮于湖心之上空,面容朝下,四肢展开,趴在半空中,冲着两个钓鱼的女子咯咯娇笑。同时,她的身子还在缓缓旋转着,像是半空失了重。 哼!你还笑,鱼都让你吓跑了!左边一个女子冲紫衣姑娘气咻咻地责道。 另一个白衣女子也接道:就是啊小紫,你每天都要从上面摔下来几次,还让不让我们钓鱼给主人吃了! 左边那个又道:这次更过分啦!居然还带个男的摔下来,要带你带个女的嘛,你不知道男人摔下来肯定会掉到水里吗?现在好了,大鱼小鱼都吓跑了,我们还钓什么呀! 另一个道:就是啊小紫,我们怎么向主人交代啊! 左边那个道:就是啊,你也太调皮了,看我不告诉主人去,哼…… 说完俩女子准备收竿起身。 紫衣姑娘这回不笑了,慌张的喊道:不要呀,好姐姐…… 说话间她开始调整身姿,从半空中哧溜一声滑落下来,轻然着地。那动作仿佛是从一个透明的半球面上滑下来一样。唐泽眼睁得更大了,茫然呆立。 紫衣姑娘着地后急忙跑去俩女子身边,一手牵住一个撒娇说:好姐姐,乖姐姐,你们就饶了小妹这回吧,可千万别和我那个凶妈妈说啊,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不悦:谁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三人均是一愣。那两个白衣女子陡然色变,慌忙向着声音处躬身施礼道:小幽,小兰,恭迎公主…… 小紫却站着不去施礼,只嘿嘿地傻笑,娇气说:妈妈呀,又被你逮到了,你老是偷听小紫讲话,妈妈赖皮啊。 哈哈哈……你这个蛮丫头,就是劣性难改…… 声音过处,一阵爽心的清香淡淡袭来。唐泽抬眼观望,只见左侧山崖处飘来一团碧绿,那身影柔媚而迅,转眼已近在咫尺。 唐泽这才看清那是个一袭碧裙的古代女子。女子神若仙子,清秀俊美,微笑轻颦间,看去也不过二十几岁,小紫为何会喊她妈妈?况且小紫分明是一身现代装束……莫非她们在拍戏?唐泽想着越的不可思议,不禁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想用这种老土的方法看看是否在做梦……他最近可是一直怪梦不断的。 结果却是用力过猛,他哎哟着叫出声来。 众人回观望。绿衣女子面色微怔,向白衣女子问道:这是何人? 两人恐慌道:小人不知,小人…… 绿衣女子脸色陡然凌厉,呵斥道:你二人在此看管,缘何不知?有人来袭,因何不报? 第45章 深谷幽女(4) 唐泽不禁心中暗喜,怪自己只顾慌乱,竟然忘了还有降魔尺!唐泽不敢怠慢,欣喜中绷紧神经,伸手迅拿过了钢尺……眼角却见一道红光扑面而来。原来那女子在他伸手捡尺分神的一刹那,趁机出袭。眼看再不能躲过,唐泽情急之下眼睛一闭,用钢尺护住了面孔…… 即刻“铮”一声鸣叫,唐泽握尺的手骤然麻。 随后便是女人的惊叫:降魔!哎哟…… 唐泽不解地睁眼观望,只见那女子被小紫扶着,紧捂右臂,血液从指间逐渐蔓延。 绿衣女子花容失色,惊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用降魔尺! 不等唐泽答话,那女子眼睛忽然闪亮起来,照着唐泽上上下下细致地打量着,嘴角逐渐抽搐,不知是害怕还激动,颤音说:你……你是唐…… 第47章 深谷幽女(6) 唐泽转念一想后不禁好笑,便抬起脸冷笑道:喂,你这八婆,打不过我就别乱认亲,哼,还算你还有点眼光,能认得本大爷的尺子,那就别废话了,快随我去公安局自,说不定还能叛个无期……说到这,他不禁又看了看一旁躺着的小幽,心头一阵难过,想生命真是脆弱,刚才还会说会笑的一个姑娘就这么一眨眼没了……他又重新恨起眼前这个绿衣女子来,暗暗骂道:真他妈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因此他又忽地改了口,显得很幼稚,说:不,不能那么便宜你!得判你死刑,立即枪决! 那口气好像怎么判罪全由他决定似的。 绿衣女子先是一愣,满面的漏*点仿佛被熄灭了一次,而后又慢慢的点燃。她难以置信地笑笑,略显焦急地对唐泽说:你都说的什么呀,师哥,你仔细看看,我是绿竹啊,你的师妹,难道……难道是你成仙了就不认得我了? 什么?成仙?唐泽心中亮了一下,这才想起女子刚刚开头的那句“你怎么还这么年轻……你也成仙了吗?” 莫非眼前的这位是神仙?唐泽不由得惊讶,又记起刚才她是从山崖上飘过来的,那身姿,那神态……难道,她真是爷爷的师妹?有可能,敖来子只说爷爷是他的第一个徒弟,又没说是最后一个徒弟,一定是爷爷漏讲了……他大概是觉得对自己的孙子说一个美女师妹的事很难为情吧。 唐泽的声音低下来,说:不,你弄错了,我不是唐海天,唐海天是我爷爷。 啊?你……那女子竟一下子语塞,一副不相信自己耳朵的狐疑神色。 是的,唐泽重复道,他是我爷爷。 哦……绿衣女子久久怔,又把唐泽打量了一遍,喃喃地道:真像…… 唐泽缓过了神,笑笑,说:是啊,别人也都这么说,谁让我是他孙子呢……喂,你真是我爷爷的师妹?他怎么从未提过你?你……你真是个神仙? 那女子的面容忽然淡下来,恢复了以前的冷清,叹声道:这个老东西,果然不再提我了…… 喂,你说什么?唐泽闻之不悦,眉头微微皱起。 女子抬眉瞥了一眼唐泽,缓声说:那是我与你爷爷之间的事情,你莫要多问……对了,贤孙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爷爷还好吗? 啊?唐泽差点甩口骂起来……眼前这个看上去还没自己大的女子,竟然一本正经喊自己贤孙? 可他又一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她,只好悻悻地说:他……他不久前过世了…… 嗯?女子眉梢微扬,随后低眉黯然长叹一声,缓缓侧过脸仰面苍天,一阵久久凝望,黑亮的长在荡过的清风中怅然丝动…… 第48章 深谷幽女(7) 唐泽分不清她那是在怀念还是悲伤,这姿态他似乎只在电影里见到过。此刻那女子的形态如果凝缩到电影里,会是一副唯美而凄然的画面。 唐泽看着绿衣女子,没再说话。 小紫也没说话。她站在绿衣女子的背后,大眼睛闪出的全是茫然的信息。她早已被二人的对话弄迷了脑子,妈妈的异常反应更是使她惊讶和莫名其妙。她和仍旧跪在地上的小兰一样,安静的,一脸茫然。 如此,冷场了十几秒。 绿衣女子忽然身形微动,长长的衣袖盈然轻挥,朝着来时的山崖纵身悄然飞去。身后,飘荡的是一片清音:小紫,带唐公子回府中小住,莫要怠慢了…… 三人一同仰视着,直到绿色的身影消失在绝壁上。 山风还在回旋,湖面涟漪依旧。 唐泽站立着,恍然若梦。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啊,真的会有平地飞仙?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钢尺,它乌黑莹亮着,在阳光下渗透出厚重幽寒的光芒…… 哎呀!熟悉的尖叫。抬头见小紫突然咋呼着拉起小兰,嚷着:哎呀,不好啦,快呀,小幽要翘辫子了…… 小兰也猛然哎哟一声,被小紫拽得一阵趔趄,跟在后面很快向小幽跑去。唐泽怔然一愣,暗道:怎么,小幽不是已经……连忙收起钢尺也急步上前。 小幽躺着,依旧面色蜡白,嘴唇乌青。但令唐泽震惊的是,她那双紧闭的眼睛下方,竟比先前多出了两道淋漓的血痕!那血痕像正不断长大的蚯蚓一样,渐渐由脸旁爬到了下巴…… 这……唐泽吃惊间手足无措,说不出话来。小紫也不看他,她立刻抬右手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朝小幽两侧的泪泉穴上分别点过,然后果决地吩咐正骇然啜泣的小兰道:取水,快! 小兰不敢怠慢,洒着泪水转身迅奔向了湖边。片刻后回身,一捧清亮闪动的湖水送在小紫面前,说:水来了! 小紫面无表情,将水间歇地湿润着小幽的面部,洗去脸上的血痕后,再掰开眼皮往眼睛里面缓缓滴水。 之后,小紫停下来,往自己衣衫上擦了擦手,嘘声说:好啦。 唐泽和小兰一起看看小幽,又看看小兰,齐声问:好了? 小紫一笑说:是啊,马上幽姐姐就能醒了。 俩人“噢”了一下,复又看向小幽,见她还是久久没有反应,便又一起望向小紫。小紫还是笑着,说不用怕,现在我数数,数到五她准能醒…… 一、二…… 五!小紫最后一声喊得很响亮,两人应声急忙向小幽看去…… 啊!小兰突然叫起来,唐泽也头皮麻,失声道:怎么还有…… 小紫这才愣然地定睛观看,哎呀!原来小幽不仅没能醒来,还在小紫喊到“五”的时候,双目陡然重新出血,而且愈的凶猛。 第50章 深谷幽女(9) 小幽像蝴蝶一样在水中舒展着下沉,直到唐泽矫健的身影出现将她稳稳托住,用力上浮…… 唐泽不清楚自己何时考虑过要入水救人的事,他甚至没花时间去考虑,只条件反射似地随小幽身体的抛出而起身追去,一直追到了水里,把小幽水淋淋地抱了上来。 但唐泽的动作却惊动了一旁的小兰和小紫,她们看见他追小幽的时候身子是后退前行的,好像被什么巨大力量吸引着一样,倒退着奔向小幽,度极快。小紫自从唐泽与那绿衣女子碰面到目前为止,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就一直没停止过惊异。 唐泽把小幽轻轻地放在草地上,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臂弯,小幽已经能微微睁眼了。水珠沾在她的睫毛上,晶莹的颤动。唐泽现她原来和小兰是如此相像,都有着一双黑黑的瞳仁和长长的睫毛,应该是一对清深的姊妹。 小幽眼睛下面的血迹不见了,面色也开始红润。她朝唐泽虚弱地笑笑,嘴角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而又什么也没说。唐泽脸上的清水在飘过的山风中滴落,打湿了小幽清秀的眉心,她眸子便随之眨了一下,身体微微一颤。唐泽现此刻她的眼睛忽然很是动人。 哎呀,小幽姐姐好啦!小紫急急地跑过来,把小兰远远抛在了身后。她伸手推开唐泽的手臂,自己将小幽接在怀里,抚摸着小幽的脸旁关切说:幽姐姐,你感觉怎么样啊,都怪这坏小子把你拉上来,要不……你再到水里呆会可好? 这话让唐泽和小幽都深感愕然,包括从后面刚刚赶来的小兰也为止拧眉,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护住姐姐,问道:为什么呀? 小紫看着她的惊慌失措咯咯笑起来,说:你这个笨丫头,亏你还是洛陵赋里长大的,你难道忘了被血泪指弄伤的人,都必须用洛陵湖的水才能医治吗? 小兰略微点下头,还是满眼问号:那……你不是已经给姐姐用过湖水了吗? 小紫摆下手,说哎呀,你真够笨的,都和你说了,我看错了,妈妈用的是血泪指第四式,我看成第五式啦,这下你明白了吗? 小兰摇摇头,又望了望小幽和唐泽,二人也表示听不明白。但唐泽已经看出小紫是个急性子的蛮丫头,这种人你越是不明白她就越是急着想让你明白,而她越是急着让你明白,她也就越是什么都说不明白。所以唐泽便稳了稳声音说道:小紫,你别着急,慢慢说,你慢慢说我们也就明白了。 小紫正急得脖子通红,听见唐泽的话便惊讶地盯向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得慢慢说才行?我妈妈也经常这么说我的,你怎么会知道? 这话问得很有些愚昧,小幽和小兰不觉都笑了,但马上又尽力的忍住不让小紫现。唐泽也被问得先是一愣,随后嘴角轻笑,随口忽悠道:哦,在下小通相术,又与姑娘有缘,所以才能看得出姑娘的优点。 不料小紫竟然听得花容羞涩,又羞又喜,吞吐着说:噢……那……那我慢慢说…… 第51章 深谷幽女(10) 不料小紫竟然听得花容羞涩,又羞又喜,吞吐着说:噢……那……那我慢慢说…… 小幽姐妹惊讶的同时再也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小紫竟然也没和她们计较,红着脸重新正视唐泽,声音娇嫩而不乏稳健,说:告诉你吧,治疗血泪指是有规定的,被第一式血泪指伤的,要往双眼里各自滴上一滴洛陵湖的水即可恢复,被第二式伤的要各自滴上两滴,依此类推,被第四式伤的要往双眼里各自滴上四滴湖水……可是我看错了,妈妈用的是第四式,我看成第五式了,就给幽姐姐的眼睛多滴了,这就麻烦了啊,少滴了还没什么,大不了再滴上,但滴多了就麻烦了啊,滴多了就会让人伤势加重甚至快死亡,唯一的办法就是这时候把受伤者丢进洛陵湖里,好好的泡上一阵子……我刚才刚把幽姐姐泡进去,你就把她捞上来了,我担心幽姐姐还没好清呢…… 小紫这会说话的样子很乖顺,小兰和小幽听的时候不停的对视而笑,她们对小主人此刻的异常都觉得好奇而又有所会意。只是在她们听到小幽差点因为多滴了湖水而丧命时,脸色倏地惊寒,笑容也僵死在嘴角。 唐泽惊慌地问:现在还要不要仍进湖里? 小兰也跟着说:是啊,要不要啊? 小紫冲他们一笑,嘘口气,重新闪起了以前的神态,说:不用了,看样子幽姐姐恢复的很好,算她命大,没让这个坏小……没让这个唐兄弟坏了大事,呵呵…… 小紫的改口让唐泽感到了一些欣喜和塌实,在这个莫名其妙而又诡异的地方,对方的哪怕一丝善意都会让人安全不少。 唐泽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看着小幽在小兰的搀扶下站起身,打理着身上的湿衣服。小幽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羞涩似地抿嘴一笑。小紫赶忙又过来说话了:嗳,别傻站着了唐兄弟,按我妈妈的吩咐,你快随我们到我家小住吧。 你家?唐泽意外地问了一句,他此刻才想起来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这些忽然冒出来的又都是什么人……文达寺,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使命,他必须尽快赶去文达寺,尽快找到佛瞳的踪迹,尽快给父亲带去好消息,尽快让唐家摆脱那令人难受的官司…… 他继续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你,你们怎么都穿着古代的衣服? 小紫被唐泽问得大眼睛眨了几下,侧面和一旁的小幽小兰相互看着,彼此好奇了一阵,然后一起转脸向着唐泽笑了。小紫疑问说:古代?是啊,我们都是古代人,嗳,眼前的现代人啊,这里是洛陵赋,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是哪里人,怎么会不知道洛陵赋? 说罢小紫脆声轻扬,声音漫溢山谷:年华缥缈兮,一去无返。 志在长林兮,沦落僧殇。 佛明出海兮,瞳玉离山。 感我独处兮,吊影月光。 思我来日兮,悒郁方长…… 第52章 洛陵赋(1) 眼前三人迷惘而好奇的反应令唐泽有些毛骨悚然,他感觉一路冷线从脑勺直窜至脚根,那是一种忽然被世界排挤出外的惊怵。小幽和小兰原本亲善的眼神忽然变得遥远,小紫活泼的面孔更是瞬间增添了诡异,唐泽看见她的嘴唇在不停地颤动,一段段古老而迷幻的句子从她的嘴角缓缓滑落。那是些伤丽的句子,沉在唐泽的心底里,汹涌着浑厚的撞击…… 小紫最后轻轻一笑,招呼说:跟我来…… 唐泽于是动作木然地迈开了步子,眼瞳里氤氲着半睡半醒的朦胧,周围的一切开始软软的飘忽了,他像是走在乌云里,眼角影过一片片晃动的景物。 小紫和两个白衣的姑娘在前面快的走着,穿过一处较为宽阔的草坪,在最东面侧立千尺的崖壁前停下,抬手指在石壁上画了个很小的圈,又在圆圈的中心轻轻推一下,骤然间石壁轰隆隆颤然响动,不多久竟在壁上凭空开出一个黝黑拱形的洞口。小紫与二女子一起回头向唐泽微笑,示意他跟进来。 唐泽虽然对眼前的情形看得真切,但他似乎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本事,他清晰觉得自己此刻要做的只有两个字:跟随。 这是一个昏暗却并不悠长的洞,他们只转了两个弯,便来到了一片豁然开阔的平地。平地上曲径交错,小桥流水,不远处广袤而昏暗的天光下座落着一处古老的城池……这里的天光是昏暗的,没有太阳或者月亮的身影,只那么灰蒙蒙的暗着,不明亮,却可以看得清东西。 女子们停在了一座古朴的桥头,桥边铺着茅草的小屋里走出一位仿佛来自古代的小老头,他什么话也不说的只指指门上的木牌,木牌上用俊逸的行书写着“洛陵赋”三个大字,接着他又指了指她们身后的唐泽。 小紫漫不经心地说:放心吧,他是妈妈请来的贵客。 小老头面露疑色,将唐泽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阵,见他神色恍惚,才迟疑地说:小姐请进。 声音十分沙哑。然后他匆忙走到桥头,哗啦一声拉开铁栅后,恭敬的立在路旁。四人过了桥,踏上一道平坦干净的青石路面。 又穿过一片青翠的垂柳林子,来到一片宽阔的空地。 古城宛如一个沉睡的巨人,静静的躺在四人的面前,周围环绕的石头城墙牢固地耸然而立。城门边立着另一位老人,老人戴着帽檐深沉的西瓜帽,脸隐在里面一团阴暗。四人走近时,老人上前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铁门,同样恭敬地立在了一旁。 第53章 洛陵赋(2) 一行人进得城门便随之塌上了一段花团锦簇的道路,看得出这些花圃长年受着细心的照料。路两旁的垂柳,像是经过数学精密的计算和丈量,间隔整齐,大小划一。再往前去,则是几间人形屋顶的小农舍,散落在广大的花圃之中,仿佛童话世界的小屋一般。花圃的正中是片水池,耸立着一只石雕的怪瘦,说不出是什么野兽,只面目狰狞地仰天喷着清水……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华贵而阴郁的府第门前,府第周围竟是一圈波光粼粼的河流相护,高大门楣上写着与刚刚桥头一样的三个大字:洛陵赋。 入口处,同样是一个老人迎接他们,一道巨型的吊桥越过河流清泼荡漾的水面,直伸过来。吊桥另一端是一扇檀木与黑铁制成的大门。大门应声而开,门边出现了另一个满脸阴郁,一身白色仆人打扮的矮小男子,他嘴角含笑地躬身相迎,说道:小姐,公主恭候客人多时了。 小紫微微嗯了一声,带着一行人匆匆进入府中。 眼前,是一座广阔得令人栗然一惊的古朝贵族式大厅,天花板上巨大的横梁交错纵横,盔甲闪亮如唐朝侍卫的武士分列两侧,室壁挂着各种古老饰物和图画。在最远的那面墙上,一副犹如古朝战争中阵亡英灵的巨型壁画赫然在目,荡漾出一股雄伟而诡异的气势。相对的一侧,则是两张由古橡木雕成的巨大的悲剧面孔,在两个面孔之间,直直地从天花板上垂下一座奇大无比的铁制烛台,一根根巨大悠长的红烛霍霍燃烧着,映红了正厅中央端然坐着的女子的脸。 女子一身绿衣,正是湖边射伤小幽的那个绿衣女子。 旁边侧立的一个白衣少年朝唐泽一行望了望,把俊美的脸孔转向绿衣女子清声说:公主,是小姐…… 绿衣女子凝眸微笑,然后左臂轻轻一挥,衣袖飘然间大厅内瞬时光线陡明,原本昏然暗淡的空间忽然亮如白昼,先前诡异的气氛一下消散了许多。女子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小紫,客人来了? 小紫的笑容在强光下显得黯淡,小幽和小兰已经悄悄的跪下去。 是的,妈妈,要给客人设座吗?小紫仍是站着,一副娇态。 嗯……绿衣女子看向那个少年,缓声说:萧挺,快给唐公子设个座…… 小紫灿然一笑,抢先说:我来吧妈妈,你们设的座他不习惯,呵呵。 说着自顾自跑去了唐泽面前…… 绿衣女子无奈哎了一声,白衣少年向她俯道:小姐聪慧伶俐,实为公主之福也。绿衣女子欣然地笑笑,没说话的和少年一起看向小紫。 唐泽被迷雾包围的意识开始慢慢转醒,眼睛对事物的麻木,在小紫的轻声呼唤中逐渐的淡去。小紫俏丽的嘴唇缓缓开合着,手指在唐泽身后的空地上悠然收放,一指一点间,一张古式的黑木椅子凭空出现。 第54章 洛陵赋(3) 唐公子……坐吧……唐公子…… 唐泽的身躯在渐渐落座,眼瞳中的光泽忽忽地变着,幻化不定……忽然,他惊愕了,对着眼前的怪象呆呆环视许久,倏地立身,一个后空翻从椅子上空飘身后退。等他立稳身形后,已经离开小紫有十步之外。他迅抽出降魔尺护在身前,大喝道:何方鬼怪,还不快滚! 话音未落,唐泽猛然记起那次梦中的遭遇……他梦见骷髅白长的时候好像也这么吼过……盔甲,士兵……古人……天呐,难道这又是一个梦! 哈哈……好功夫!绿衣女子轻轻鼓起掌来,朝唐泽欣赏的笑着,然后微显憾色,叹声道:只可惜啊,缺了你爷爷的通灵…… 白衣少年却冷然一笑,说道:我来会会这位唐公子! 一弧白光扬起,少年瞬间十丈外飘至唐泽面前,不由分说,手中乌骨铁扇圈着弧线直奔对方面门袭去。唐泽一直关注着绿衣女子,对少年并未在意,忽听见一丝清冷的声音幽起,面部便在白光中寒意凛凛。唐泽心知不好,却已没了躲闪的动作。那少年的度实在是太快了。 第56章 洛陵赋(5) 那绿衣女子眼神忽冷,愠怒地盯过去。眼前这个桀骜的小伙子令她倍感不悦和好奇,似乎从来没人敢对自己这样说过话!难道他不怕死?她盯着他,微微怔,那张骨感挺拔的俊脸上透着冷傲,剑眉斜飞,明亮的星目闪出丝缕的无谓与正气……那气质竟是如此动人…… 公主……公主!白衣少年重复呼唤着,绿衣女子终于回神,沉声嗯了一声。 白衣少年低声道:公主,此人品性粗野,无礼至极,留下他恐怕日后会生出什么事端,不如让弟子…… 不!绿衣女子决然摆手,清冷地说:这事我自有分寸,挺儿莫再多言了。 少年还想说什么,被绿衣女子挥袖退下。 绿衣女子向唐泽又打量一阵,轻声微叹说:哎……可怜我那师兄一生通灵,最终还是难逃三界五行,遭受生死轮回之苦,阴间又被处陵迟重刑,可怜呐,可怜…… 唐泽身子一震,亮开的招式中杀气顿失。 绿衣女子瞥他一眼,继续道:唐公子,你可以当我是胡说八道,不过,没有我洛陵赋的协助,你想找到佛瞳……她冷笑一下:恐怕是难比登天…… 唐泽的吃惊再也无法掩饰,目光波闪地盯着女子,招式渐渐收起,嘴巴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绿衣女子又道:怎么,想知道我为何会知道这些? 你们唐家的事情,我洛陵赋一直都在关注……绿衣女子的神色诡异而充满慈爱,缓缓的说道,虽然,师兄他一直都不再见我…… 唐泽此刻的意识像是朝阳下的晨雾,混沌中清晰交错,他言语断续:你……你到底是谁? 女子轻笑:我是谁早已和你说过,你应该相信,你爷爷他不是普通的乡民,他本应和我一样归栖仙界的,但他始终尘心难断,才会招致今日的灾祸……仙恋红尘尘毁仙,欲赴黄泉亦万难……唐泽,欲救你爷爷和唐家脱离苦难,岂是尔等凡力所能做到,你要放弃你愚昧的俗念,相信我说的一切,我是神仙…… 神仙……唐泽恍惚自语着,信念的逐渐崩溃让他茫然无助,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不错,神仙。绿衣女子声音扬起的同时身影消失,转瞬又现在唐泽面前,她轻轻抬手,抚摸着唐泽英俊的脸旁,像是呵护着一片易碎的宝玉……孩子,请接受我的帮助,我要为师兄再做一件事情…… 唐泽竟安静着没动,女子的目光淡定而清美,微凉清爽的手指传给他一丝脱俗的宁静,其间涌着博大的悲悯,浓厚的慈爱,也似乎有别的什么。他似坠入一片安宁的归宿,轻轻点头。 白光陡然划过,白衣少年冷傲的身影极袭来,铁扇直指唐泽的咽喉。绿衣女子一惊,左手光影般挡落铁扇,随后拍向少年胸脯,少年一声沉闷的呻吟,身体飘然横飞,撞在侧立的一个金甲武士身上后闷声落地。 第57章 洛陵赋(6) 放肆!绿衣女子侧目喝斥,右手仍留在唐泽的脸旁。 公主……少年在地上努力抬起头,嘴角已是血迹班驳,颤音说:公主,你…… 少年昏阙。 绿衣女子毫不理会,转脸向唐泽淡然一笑,柔声说:孩子,别害怕,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小紫在背后望着妈妈,脸上布满着不安,她又紧紧咬住了嘴唇。 绿衣女子将手从唐泽脸移下,背手环视大厅,凛然宣布道:洛陵赋所有人等听着,唐公子乃我洛陵公主厅上贵客,尔等好生待他,不可再有半点不敬…… 说着她侧眼看了看地上的少年,转身离去了。 第58章 洛陵赋(7) 大厅外依旧是诡异灰暗的天光,唐泽被小紫一行带着,走上了府第门前那座古朴的吊桥。先前迎接他们的那个矮小男子,仍旧对他们谦恭微笑,脸色还是阴郁着。唐泽打量一下他的脸,现他眉心有一道弯曲着的红线,像是条血色的小蛇。 忽然想起刚刚那个鬼魅般的白衣少年,他和他对视的时候,眉心有一条同样的血线。 唐泽微微一怔,目光不觉在男子脸上多留了片刻。男子似乎有所察觉,抬眉向唐泽看一眼,眼波黯淡而阴郁,旋即又微笑着点了下头,重新垂下面孔恭送。 唐泽也赶忙收回目光,匆匆随小紫踏过吊桥,身后是随行侍侯他的小幽和小兰。 他们沿着一条向西的幽径走去,越野穿林,空气中渐渐生起了清雾,路边的枝叶偶尔滴着水。唐泽一路沉默着,不住的暗自观望,他越来越感到此地怪异,完全不似仙家定居之所。这里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灰蒙蒙的阴暗,那气氛与布局倒是十分像传说中的地府…… 唐泽的眉宇凝起了飘忽的疑云,绿衣女子方才给他的宁静现出了裂痕,他开始重新思考着生过的事情。 公子,请小心渡河。小幽忽然扶住唐泽的右臂,轻声提醒道。唐泽这才回神眼前,耳边传来一阵汩汩的流水声。原来他们被一条横旦的小河挡住了去路,其他三人都已经止身,惟独唐泽还在沉思着继续往前走,幸好被小幽拉住。 小幽松开手,和小兰一起向唐泽抿嘴失笑。小紫也走过来,笑呵呵拍一下唐泽的肩膀,说道:嗳,你想什么呢,要投河自尽吗? 唐泽尴尬笑笑,又抬眼望着眼前的河流,岔开话题说:呃……这是到哪里了? 小紫依旧乐呵呵,没再深问,指了指河水道:这条是幽冥河,对岸就是洛陵月院了。 唐泽抬眼远望,只见对岸空荡荡一片草地,并无半点房屋。他揉了揉眼睛,依旧看不到房屋的影子。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幽冥河……他连忙低头看向河水,不禁心头一震,天呐,这水……那河水缓缓流着,竟闪着暗红的色泽,仿佛流淌着一河血液! 唐泽骇然,不由得退后几步,这河水……他失声低叫起来。 小幽见唐泽立身未稳,慌忙上前搀扶,却被小紫打落了胳膊。小紫抢先扶住唐泽的左臂,柔声关切地说道:公子别怕,这幽冥河里充满了红土的泥浆,所以和一般的河水颜色不一样,都怪我事先没和你说…… 哦……唐泽稳了稳心神,想捧些河水看个明白,但他一见那些滚动着的红色就心悸,始终也没能看清水里面到底是不是红土。 他转过脸问小紫:这里不是仙界吗,怎么会有幽冥河? 小紫愣一下,随后笑说:谁和你说这是仙界了? 唐泽皱眉道:刚才那个女人……不,那个洛陵公主,她不是说自己是神仙,定居仙界的吗? 第59章 洛陵赋(8) 小紫咯咯一笑,说:是呀,她就是神仙,可是谁说神仙一定要住仙界呢……这里是洛陵赋,是神仙修为的地方,不是仙界。 神仙修为的地方? 是呀。 这么说你们都是在这修炼的神仙了?洛陵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呵呵……小紫欢快的笑了,望了望河对岸,对唐泽说:一时半会说不清的,咱们先去月院吧,有时间再和你细说。 唐泽见她这么说,便没再深问,但他看了看对岸,眉头又拧了起来,疑问道:这对岸分明是一片荒地,哪来的什么院子? 小紫仍旧笑说:跟我来吧,公子,一会你准能看见,呵呵…… 小紫说着转过脸去,朝河面上静静观望了片刻,之后她轻轻举起右手,手心向上,像是小心的托着什么。 唐泽注视着她的动作,不解其意,又侧目看了看一旁的小幽和小兰,见二人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小紫,仿佛胸有成竹的等待着什么。唐泽便复又看向小紫,眼睛立刻惊异起来……在小紫托起的掌心里,逐渐生出了一团朦胧剔透的紫气,那团紫气旋转着渐聚渐大,光芒渐渐清冽。 终于在凝聚到一个满月大小的时候,紫气陡然变形,自小紫的掌心铺展成一面宽大的气带,奔着血红的河面连绵伸去。 于是,一座紫色拱桥瞬间出现,雨后彩虹般横跨在血色流水之上,紫光绽放。 唐泽惊异得险些失声,他把嘴巴同眼睛一起张大,使那张原本英俊刚毅的面孔,在此刻显出了孩童般惊奇的神色。 三个女子笑一同笑起来。小幽姊妹均是噗嗤一声,忍俊不禁地抬眼瞧着唐泽笑。小紫则是一串欢畅的银笑,她甚至笑痛了肚子,好容易她才凑到唐泽面前,忍笑说:嗳,你呆的样子真可爱…… 唐泽并没因她们的笑声而停止惊讶,他依旧盯着那桥怔。他张了张嘴巴,扭脸仔细打量着小紫,许久,他终于有些激动说:你……你是神仙?你真的是神仙? 小紫的笑缓和了许多,她断续的笑着,朝唐泽调皮眨眨眼说:是呀,我是神仙,是美丽无瑕的九天仙子,呵呵…… 唐泽此刻的神情是难以置信。他久久打量着小紫,又久久打量着那座横空出世的拱桥,再看了看一旁巧笑的小兰小幽,眼中满是惊异……同时他也感到丝丝的喜悦,假如眼前的三位果真是神仙,那么绿衣女子的话就是真的了。而自己有这么多的神仙相助,又何愁找不到佛瞳,何愁摆不平血魅,何愁……他乱想着,一时消失了言语。 哈哈……小紫又开始笑的欢畅,她瞅着唐泽的眼睛搞怪地道:骗你的呀,我可不是什么仙子,你快别这么看着我噢,我要受不了的啦! 小幽和小兰终于笑出声来…… 第60章 洛陵赋(9) 唐泽迷糊了,但他还是在心中确信这个地方,这些姑娘,还有这里出现的人物,他们都不会是平凡角色。 假如他们不是神仙,那他们就一定是什么鬼怪或者妖仙……唐泽毫不怀疑地这么认为着,他已经被小紫那凭空架桥的本领彻底震撼了。 小紫拍拍唐泽的肩膀道:好啦,别呆了,我这种法术不是神仙也会的……随后又向小幽和小兰招呼说:咱们别耽误了,快快过桥吧。 大家答应着,便由小紫带着走向了那桥。 过桥的时候,唐泽还有些担心。他简直不能相信那个由气做成的桥面可以载人,但看见小紫三人安然自若地在桥面上如履平地,他才试探性地对桥面抬起了脚。而此时的三女子已经快行至对岸了。 三人觉察到的时候,唐泽还在用脚试探着桥面的可靠性。三女子转身又是一阵娇笑,小紫向唐泽摆手说:嗳,你怎么这么胆小啊,看你在我妈妈面前不是挺勇敢的吗,哈哈……走过来吧,没事的,别害怕的像个孩子。 唐泽终于完全踏上桥面。奇怪,这看似飘渺的气态桥面,踩到脚下竟然是软绵绵的实在,仿佛踩着一块厚实的海绵垫子。看看脚下,又分明是一片透明的紫气,自己的双脚正踩着紫气悬空而行!唐泽看着害怕起来,害怕使他的身子和步子一起开始摇晃,然后他就像走钢索似的以蜗牛的度移到了对岸。 小紫对他的表现又是一阵奚落,唐泽在面红耳赤之间,却现小幽正向自己投来满眼安慰的目光。唐泽不觉和她对视了片刻,小幽向他微然一笑,笑的含羞带涩。小紫捕捉到这一细节的暧昧,笑容即刻淡下去,旋即又恢复如初,一下用身子插在二人中间,拉着唐泽的胳膊好看地一笑,说:哎呀,和你开玩笑的,别生气啦,咱们快去月院吧。 唐泽便被她拉着,沿脚下通向前面荒草地的一条小道匆匆走去。 第61章 洛陵赋(10) 路径在逐渐的加深,雾气越来越浓,已经可以感觉到细微的水滴在皮肤上清凉地蠕动。 四人在浓雾中脚步细碎,看不清彼此的身影。唐泽仍被小紫挽着胳膊,他感觉她靠得很近,近得让他想起了宫明挽着自己散步的情形,心头不禁一酸…… 小紫忽然停下了,浓雾中欢声说道:月院到了,大家准备入内吧! 唐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传来小幽清丽的声音:小姐,我们先行进去通报院主,请小姐和公子稍等。 话音落处,细碎的脚步声重新响起,从唐泽身边簌簌地飘去。 小紫却把二人叫住,微冷地说:不用了,我小紫进月院还轮不上向他通报,幽姐姐兰姐姐,看好唐公子,咱们直接进去…… 唐泽在浓雾中双目茫然,除了白茫茫的雾气他几乎看不见任何人影,更不要说什么院子房屋了。他向身边隐在雾中的小紫问道:你又要施展法术? 小紫的声音喜悦而惊奇:呵呵,你怎么会知道……对,请公子稍等。 唐泽感觉小紫松开了自己的胳膊,脚步向前方移去。他静静的等着,作好迎接新奇的准备。 浓雾依旧翻滚,四周一片寂静。眼前迷迷茫茫的,像是坠入了云山雾海……渐渐,迷茫的白色有所改变,前方汹涌的雾气中缓缓透射出一团朦胧的紫光。那紫光同幽冥河边出现时一样,在唐泽眼前渐趋渐强,甚至远远越了先前的凌厉……猛然间,紫光唰地强烈起来,剑一般刺破群雾……雾气烟消云散,周围瞬间清朗。 唐泽看见了一片青葱的竹林,竹林前方空地上坐落着一处宽阔而恬淡的院子。院门是木门清漆,与暗红色的砖墙合力拢抱,围守着院内的秘密。 回观近处,见小幽和小兰正立在几棵青竹之下,安静地看着自己。小紫则距离院门较近,在竹林稀疏处挺然而立,右手高高擎起,掌中的光球还在旋转,光芒渗透着青天……青天?唐泽这才现顶上确实是一片青天!深蓝色的苍穹倒扣下来,镶嵌着暗色的流云,还有一轮皎洁清寒的满月。 这不再是昏暗阴郁天空了,唐泽暗暗惊异地忖道,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小紫凝神敛气,收起了掌心美丽的光球,转脸向唐泽调皮一笑,招呼说:嗳,别愣着了,进院吧。 小兰碰了碰凝视着唐泽的小幽,轻声说:姐姐……姐姐? 小幽回神看了看妹妹,低声哦了一下,面色微微泛红。 一行人先后聚齐,簌簌地走向了前面的院子。院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副端正的牌匾,上面金底黑字:洛陵月院。 小紫望了望院门,忽然抬眼向唐泽笑笑,轻声说道:公子一会进去好好休息,等我空闲下来,再和你细说洛陵赋的事情。 唐泽对这句突兀的话有些意外,但还是情愿地点点头,但眼角间却现小幽正看着自己,眼睛波动着担忧…… 第62章 月院幽魂(1) 月光透着清寒,将每个人的面孔映上幽暗的侧影。四双眼睛紧紧盯着月院幽闭的木门,静静等待。小紫已经将自己的气息化作一声空灵的呼唤:小紫前来月院,门奴开门…… 声音落去不久,里面便传出了轻碎的脚步声,随后是门闩移动的声音,吱呀……门带着沉厚的响动缓缓张开,里面走出一个白色衣衫的老奴。老奴躬身驼背,脸孔深深隐在帽沿里……唐泽现他的帽子与守城门的老者戴的一模一样,衣衫也都是同样惨白,猜想这大概是此地仆人统一的装束。 老奴上前对小紫深深一躬,哑声道:月院门奴恭迎小姐,请……请问小姐,可带有院主令牌? 小紫冷然,道:我入月院何曾要过令牌?让开! 老奴垂应道:小姐息怒,今时不同往日,公主前日已经下命令,任何人欲进月院都须有公主手谕,或者院主令牌,否则…… 闭嘴!贱奴好不识相……小紫说话间右手抬掌,直奔老奴面孔扇去,却忽见一道白光由上空斜射过来。小紫一个吃惊,急忙撤掌后退,抬头观望。 月院上空忽然飘来一人,扬起一阵少年朗朗的笑声,道:堂堂洛陵小郡主,因何与下人动怒? 话落人至,唐泽眼前一亮,这不正是那个大厅里要杀自己的白衣少年吗? 那少年身影清傲,长飘飘,踱步至小紫面前,轻摇铁扇笑道:小姐大驾光临,萧玉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少年说着向小紫颔抱拳。 萧玉?他不是萧挺吗?唐泽眉头微拧,借着月光细细看去,才现眼前的这位并非那个白衣少年。眼前的少年在月光下闪着一双明亮的虎目,看去精神矍铄而微显正气,而先前的少年则是一双秀媚的凤眼。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是太像了,从身形装束到脸孔和动作,无一不是同一套路子……天下竟还有这般相似之人?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唐泽暗自狐疑。 小紫一见是少年,眼角瞥去一丝冷光,不屑道:哼,我还当是哪个蟊贼暗地偷袭呢,原来是院主到了……院主,我等奉公主之命前来为贵客安排食宿,想必院主不会不知吧,为何派个门奴前来刁难? 少年闻言淡淡一笑,说道:小姐息怒,公主的命令在下岂有不知的道理,我也是刚刚接到公主传音,没来及通知下人,还望小姐见凉……接着他抬眼看了看后面的唐泽,忙拱手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我们洛陵赋的贵客了,唐公子,失敬了。 唐泽见他谦和有礼,与先前少年的态度迥然不同,心中不禁生出些微的好感,忙还礼道:萧院主客气了,在下深夜相扰,还请院主多多海涵……说到这里,他不禁暗自笑,想自己身为现代人,竟然会正儿八经地与人说这些古朽的怪话,真是十分的滑稽。 第63章 月院幽魂(2) 不料少年竟先他一步笑出声来,向唐泽说道:想必唐公子是初到洛陵地界,还不知此地是无日夜之分的,我这洛陵月院里终年皓月当空,无日无星,永远是一片夜色,故而不能用正常的规则去计算时间的……公子此刻到来,并非是在深夜,这会在洛陵之外,还是日当正午呢,呵呵…… 唐泽神色恍然,正要答话,却听见一旁的小兰细声应道:是呀是呀,萧院主说的对极,我和姐姐最喜欢这里的月夜了,真是美极啦……这声动听而稚嫩的话语引得大家一侧目,小兰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忙失语似地捂住了嘴巴,羞涩地低下头去。 萧玉呵呵一笑,说:难得小兰姑娘如此青睐,幸甚,幸甚。 小紫打断说:萧院主真是罗嗦,还不快快请客人入内。 萧玉朗声说是啊,小姐说的对极,唐公子快快里请。一边说,他一边把将唐泽和小紫让在前面,一行人跨门入院。 这是一个宽阔而景物唯美的院落,坐西向东,一共东西三层大院,南北各是厢房和高高的院墙。院内楼阁水榭,花木有致,一派恬淡静美的古式风光。 萧玉将唐泽和小紫带至前院大厅落座,一边茶水招待着,一边命人为唐泽一行准备住宿。小幽和小兰在一旁呆了片刻,便主动要求下去与月院仆人一起打理,小紫很爽快的答应了。 三人把茶闲聊,唐泽却无心思深入话题,只偶尔应答着。自从随小紫跌落悬崖后,他一路见闻怪异,许多事情来得突兀而无法解释。何况在这个自己闻所未闻的地方,人们似乎对自己的家事了如指掌,而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尤其是那个绿衣女子,她分明是古代的装束,又如何自称是爷爷的师妹?……唐泽思绪纷纭,心中越来越感觉不安。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破空而来,三人大惊,尤其是萧玉的脸色更是瞬间突变,手一抖茶杯险些落地。他微微惊慌地望了一眼唐泽,脸上阴云飘忽。他忽然伸手止住正欲起身的唐泽,安慰道:唐公子莫怕,这是月院的一个幽魂,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还没等他说完,尖叫声忽地止住,转而一波清越的女声瞬间飘至厅前。唐泽听着惊愕起来,那声音分明是:年华缥缈兮,一去无返。 志在长林兮,沦落僧殇。 佛明出海兮,瞳玉离山。 感我独处兮,吊影月光。 思我来日兮,悒郁方长…… 这正是小紫在山谷时吟过的句子!唐泽看一眼小紫,三人一同向厅门看去。 第64章 月院幽魂(3) 只见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在厅前上空悬浮着,隐隐闪现……唐泽凝眸望去,只见那白影飘忽着,是个长飞扬的白衣女子……那女子容颜绝美,目光幽寒,软软的声音载着串串伤丽的句子,在空中萦绕着飞旋……宫……宫明?唐泽的目光陡然惊亮,嘴唇颤抖着滑出了宫明的名字,他愕然地凝视几秒后忽然狂喜,猛起身高呼着宫明,直奔白影而去。 萧玉眼神微乱,急忙合扇前指,厉声喝道:大胆游魂,还不退下!同时一缕白光由扇端出,直直射向白影。白影目光一惊,瞬间隐去。 唐泽奔跑着忽见白影消散,软软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他一下呆然立住,向着空中茫然四顾:明儿,你在哪,明儿…… 第65章 月院幽魂(4) 小紫见状,柳眉微动,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嫉意。她向唐泽怔了片刻,似乎不忍见他的痛苦寻觅……她望见了他眼中的泪水。 她起身走去扶住他说:唐公子,那只是幻影,宫明是不会出现的。 什么?唐泽转向小紫,惊讶地问道:你知道宫明?你知道宫明在哪是不是? 小紫被逼问得眼神闪烁,忙吞吐说:不不,我不知道,我……是……是你刚刚呼喊宫明……我猜的,宫明是谁? 唐泽见她言辞不定,更认定其中有因,激动的他猛地扳住了小紫的双肩,微微摇晃说:不,你一定知道的,你快告诉我宫明在去了哪里,我刚才明明看见的是她!告诉我吧小紫,你是神仙你一定知道…… 她不知道的,唐公子……萧院主这时踱步过来,依旧是姿态清逸而沉稳。 他淡淡的向唐泽笑笑,说道:我们不都知道你说的宫明是谁,但我们知道你刚刚见到的,只不过一个千年游魂而已,她在洛陵月院已经五百多年了。 什么?千年游魂?唐泽身子一震,扳住小紫的双手止住了动作,缓缓松开。他盯着萧玉久久凝望着,萧玉的面孔像水一样沉静…… 是的,千年游魂。萧玉俊逸的嘴唇缓缓开合着,目光移向了别处,幽然说道:既然提到了,不妨就告诉你吧,唐公子,不管你信与不信,那确实是个千年前就已经存在的游魂了……她的名字叫阿月公主,洛陵赋最初的女主人。 萧玉停顿一下,看了看满面狐疑的唐泽,继续说道: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在唐明皇朝的时候,有一个名叫阿月的女人,她深深爱着一个与自己指腹为婚的男人。她与那个男人同一天出生,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按婚约他们将在彼此十七岁的时候洞房花烛,但就在婚礼的前一天夜里,男人忽然离家出走,从此再无音训。没人知道他离去的原因,阿月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让他这么狠心抛弃自己。从那以后,她茶饭不思,日渐消瘦,陷入悲戚的思念之中……终于有一天,她再也无法忍受那样的日子,她在一个安静的月夜里,悄悄告别家乡,从此踏上了寻找情人的不归之路。 十六年后,她终于在一片苍茫的莽林地带找到了那个狠心抛弃自己的男人,但此时的男人,已经是一身僧袍……他出家为僧了,他在莽林中一个叫做洛陵谷的地方出家修行了十余载。他为眼前女子深如沧海的痴情深深打动,也为自己对她的伤害而深感内疚,然而他此时的修为,已经使他无法再去接受眼前这个深情的女子。 阿月终于悲痛欲绝,十六年的爱恨使她再也无法承受生命的哀鸣,她仰天悲叹后,凄然吟出一伤丽的诗赋,便含恨投崖自尽了……僧人在阿月投崖的地方失声痛哭了三天三夜,之后在一处石崖上挥动金刚指,刻下了阿月临终前吟出的那些句子,取名“洛陵赋”。僧人又用去三年的时间,耗尽法力为阿月建造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地下陵墓,同样用了洛陵赋命名。然后,他再次离开了阿月,浪迹天涯……从此,阿月的灵魂在僧人法力保护的洛陵赋里,出生死轮回,成为逍遥自在的世外幽魂,洛陵赋里的阿月公主,直到…… 萧玉微微一叹,缓声说道:直到洛陵公主到来之后,她便失去了自由,无奈沦为月院五百年来囚禁的一只幽魂…… 唐泽顿然惊道:什么?你是说洛陵公主来这里已经五百年了?那……那她又怎么会是我爷爷的师妹?她到底是…… 萧玉转脸朝他微微一笑,又瞥一眼旁边满脸焦急的小紫,忽然哈哈一阵朗笑,摇着铁扇转身迈步,离大厅而去,身后留下一串飘扬的话语:前世今生恩怨情,今生前世情恩怨,莫奈何,问君几时道完…… 第66章 月院幽魂(5) 唐泽被安排在前院北侧的厢房里,隔壁隔着小紫,再隔壁是小幽和小兰。院主萧玉自从大厅走后再未出现,只安排一些白衣服的仆人为唐泽四人准备用餐。唐泽也顾不上在意主人的失礼,他的心神早已被之前见到的白影深深笼罩着,一直沉默无语。 饭菜都是普通的饭菜,只是素菜多于荤腥,与平凡人吃的一般无二。唐泽中间注意了一下小紫以及小幽姐妹用餐的细节,他很想知道这些具备法术的人(说不定是神灵鬼怪)吃饭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但最终没什么异常现……她们与平常人一样,吃的自然而津津有味。 饭后,小紫借口把小幽和小兰支走,她则一直陪着唐泽散步。她想带唐泽在月院到处走走,她说洛陵赋一共有东西南北四院,就数这西边的月院最美了,不像其他三院那样,终年阴气沉沉的,让人讨厌。 洛陵赋共有四院?唐泽一直心绪烦乱,并无心观什么景物,他和小紫一起出来的目的只是想从她那得到更多的答案。此刻听小紫这么一说,不禁紧问了一句。 小紫见唐泽终于肯开口说话,心中是一阵雀跃……她见他先前总是眉头深锁着,一脸忧郁,忧郁得让她心疼……她朝他可爱地笑着,恢复了活泼的天性,说是呀,我们这个洛陵赋可大呢,四个院每个都是十分的大,东边是洛陵日院……你可别指望里面会有太阳,那是不可能的,那里的天空永远昏暗,不过地点是最大的一个。西边就是这个月院了,是最美的一个。南边是洛陵星院,也是虚有其名,那里见不到半点星星的影子,是最热的一个。这北面嘛,名叫洛陵雪院,终年积雪的,是最冷的一个……不过北院的雪景倒还凑合,还有可爱的雪野小熊,有空带你去瞧瞧可好? 唐泽勉强一笑,叹声说:我现在身负家人的重托,哪来的那份闲心……对了,这四院全归洛陵公主管吗? 小紫回答说:基本上是吧,这四院都由各自的院主管理,但总体上还是妈妈管着的,他们都是我妈妈的下属。 唐泽见她又称呼那绿衣女子妈妈,心下好是别扭,忍不住疑问道:那洛陵公主,是你的亲生母亲吗?还是你们…… 小紫目光清亮,对着唐泽作出惊讶而调皮的神色:咦?你怎么这么问?莫非我俩长的不像? 那倒不是,只是你们的装束……唐泽说着,指了指小紫那身堪称时髦的紧身夹克衫,接着问道:你们不都是古代人吗?况且你们的年龄…… 呵呵,小紫恍然似地笑了:你是说这个呀,你误会了,我哪里是什么古代人啊,我和你一样,都是二十一世纪的好公民,我还念过大学呢……她见唐泽满脸愕然的表情,嘻嘻一笑,补充道:是我妈妈把生在现代的,她是神仙嘛,不仅能长生不老,生孩子也可以不问时代的,她一共生过十个孩子,其他九个都是生在古代,早已经升天做神仙去了,呵呵…… 第67章 月院幽魂(6) 此时的唐泽与其说是吃惊,倒不如说是哭笑不得,他甚至怀疑这是小紫调皮天性下的恶作剧,假如她真有个神仙妈妈,那她爸爸又是谁?难道也是神仙?可那样还能是神仙吗?……他微微感到不悦,他现在可没心思和她开玩笑,认真说道:请别开这种玩笑,我想知道实情…… 小紫见状也认真起来:谁和你开玩笑了,我像是和你开玩笑吗? 唐泽一时语塞,他确实也找不出证明她开玩笑的理由,他哦了一声没说话。 小紫旋即理解地笑了,说: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以前说给别人听的时候也没人相信,也难怪,这种事说不去谁也不会信的,我自从出生那天就在洛陵赋了,几乎没怎么出去过,不过我妈妈很疼我,后来她见我太渴望外面的世界,就变作凡人的样子,把我送去读书……算了,不说这些了,总之请你相信我,我是和你一样出生在这个时代的人……她说着脸色微微黯下来,叹气说:我是真的喜欢这个时代,虽然我妈妈是神仙,要在这里修行,不许我总在外面呆着…… 哦……唐泽盯着她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出狡黠的神色来戳破她这离谱的谎言,然而他看到的全是真诚,十足的真诚。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衣着时髦的现代姑娘竟是神仙生的……他呆然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拧眉说道:你妈妈是什么神仙,为何会来到这里修行?还有她……她为什么要夺去阿月公主的洛陵赋? 小紫闻言微微一愣,眼神即刻躲闪了一下,活泼的神色很快收敛去,吞吐道:这……这是妈妈的私事,不曾向我提起过……至于阿月公主,那是萧院主和你开的玩笑,他只是个无赖,你不要信他……说到萧院主三字时,小紫竟有些咬牙切齿。 无赖?唐泽对小紫给萧玉的态度深感不解,那么说,阿月的事情全是他的杜撰了? 不,也不全是,小紫摸了下嘴角说:阿月寻夫的事倒是真的,不过……她并不是什么阿月公主,她只是在这里游荡了千年的一个游魂,僧人也没给她造过什么洛陵赋,这洛陵赋是我妈妈来时一手建起的……她建这个地方,是为了度那些游离三界之外的游魂的。 度游魂?唐泽再一次惊疑。 是的,小紫继续说,有些人死后,因为一些原因,他们既不能升入天堂,也不能下地狱,更不能去人间投胎转世,他们只能终日在三界的边缘游离着,倍受不同时空的煎熬……我妈妈不忍看着他们受苦,就造了这么一个地方,收罗天下的游魂,悉心教化,希望能救它们早日脱离苦海……阿月就是这些游魂中的一个,她生前情孽太重。 第68章 月院幽魂(7) 唐泽盯着小紫的眼睛问道:你妈妈度阿月?那,那萧院主又为何要骗我?你妈妈到底是哪路神仙?还是…… 小紫躲过她的目光,微慌地说:都说过了,萧院主是个无赖,我妈妈……我妈妈就是洛陵公主……之后她有些神色不安,望向唐泽说道:唐公子,下次再谈好吗,我有些累了,一起回去吗? 唐泽见她不愿再讲,心中满是悬而未决的遗憾,但他也只是点头微笑,随她一起走回去。 他们沿着院中湖面上精致的曲桥,在月光下轻步走去了北侧厢房不宽的走廊下,在小紫的门前唐泽停下脚步。小紫回头看向唐泽,眼中闪着月光,晚安……然后她转身轻轻推门,身子刚进屋一半的时候,她又回过脸来,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微笑说:放心在这儿住下吧,有我在,月院是个不会伤害你的地方…… 什么?唐泽目光不解地看向她,想再追问些什么,小紫却幽然的走进屋内,留给他一扇缓缓闭上的门。 唐泽怔怔愣了一会,微微皱着眉头走去了自己的房间。 月光清淡,房门在吱呀声中飘出室内晃动的烛光。两只精致的白烛在一张黑黑的古式木桌上燃着,笼罩着一间由头自尾古韵盈然的卧室。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很难相信这世上还会有人如此生活着。这真是个怪异的地方,唐泽对着满屋的布局,仿佛走进了千百年前某户人家的客房…… 第69章 月院幽魂(8) 唐泽在屋内久久打量着,他反身关上门,偶尔触摸那些古气的物件,熟悉着眼前的陌生。 终于,他把叠放整齐的被褥摊开,合衣躺在了床上。一股卷着放松的倦意便随之汹涌袭来。 这段忽如其来的变故使他一直处于吃惊与惶恐中,甚至没有时间去辨别。事情实在过于突兀。此刻他才真切感受到自己的疲倦,像潮水一样涌着,几乎要淹没了他的全部。 然而,他一直都无法入睡。闭着的眼睛一直在活动的脑海里睁着,不由自主地回顾一幕幕怪异的画面。脑子中昏然而清晰,疲倦并不能停止他意识中活跃的思维,落崖后撞见的一连串怪事不受控制地冲撞着他整个身心。他回顾着,思考着,始终都是一片匪夷所思。 他眼前浮现着这里遇见的每个人鲜活的面孔,他们每个动作都带给他无尽的疑惑。他确信这些人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然而他们又似乎确实与自己与唐家有着难解的纠缠。他们对自己的家人是如此的了解,了解得让他心生恐惧。到底他们与唐家有着怎样的过往?爷爷怎么会有个古代的师妹?神秘的萧院主与小紫到底谁是谁非?那个酷似宫明的游魂又到底谁? 他忽然想起游魂柔软声音中飘忽的那句:佛明出海兮,瞳玉离山……混乱的意识中蓦然一丝清亮:佛瞳?难道这又是个谜语诗?这简直和那次梦中宫明母亲给他看的藏头诗如出一辙,都是在诗句中隐藏着名字!佛瞳……他忽又想起萧院主走时说的:前世今生恩怨情,今生前世情恩怨,莫奈何,问君几时道完…… 佛瞳……恩怨……唐泽思考着似乎窥见了什么倪端。难道……难道这一切都起自与佛瞳有关的恩怨?唐家又到底与佛瞳有什么渊源?此刻的绿衣女子,梦中的宫明母亲,她们看到自己时的那种惊异,她们谈及唐家时那份幽怨……爸爸,他忽然很想见到爸爸,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些悬疑的纠缠,他要向爸爸问明这一切。爸爸……忽然他的咽喉被什么狠狠掐住,窒息与恐惧瞬间淹没了他的全身,他疯狂挣扎着,却无法睁眼…… 第70章 苍山梦醒(1) 在唐泽向我讲述这段洛陵经历的时候,我听得满腹狐疑,甚至有些犯困。 唐泽似乎觉察到我的反应,英俊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些微失望的看着我,说: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这些话,你和老杨一样,都是只会相信稍微有些鬼怪的东西,对于这种关乎神仙在世的事情却始终抱着排斥心理,以为我是胡说八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也解释不了……所以,直到最后我们以离奇的方式找到佛瞳的时候,老杨还是没相信我说的这段经历。 我点点头,尽量诚恳地说:你说的很对,这事情,确实过于离谱,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你,你别忘了,我也是丝竹镇人。 唐泽叹口气,说是啊,当今世上,也许只有我们这种地方才会生这样的事情…… 我再一次点点头,但还是禁不住问他:洛陵赋……真的有这个地方吗?我也是在这里长大的,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 唐泽顿了一下,脸上重新浮起了失望,对我笑笑说: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算了,其实我也明白,也很理解你们,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能完全相信……只是,我希望你在写书的时候能把这段写进去,我不要求证实什么,只希望在你的读者中有能够人理解我…… 我有些内疚,笑着说:会的,我会把这些如实告诉读者的……对了,后来呢,你到底是被什么掐住了?又是怎样逃脱的? 他听了轻轻舒口气,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重新陷入了好像十分久远的记忆…… 原来唐泽在月院忽遭袭后,感到了令他几欲崩溃的窒息,那窒息使他在挣扎中逐渐清醒过来……他清晰地感到掐在他脖子上的是一只温暖而有力的人手,眼睛也被一只手狠狠地蒙着,他的背部咯得生疼,仿佛是躺在坚硬的石板上。终于,他不再盲目的挣扎,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判断着对方的位置,狠狠挥拳击去。 他感到自己一拳打在了一张活生生的面孔上,随后传来一声惨叫,对方的双手猛地松开,接着是对方倒地的扑通声。 他迅睁眼坐起,双手捂着喉咙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定睛观看……他呆住了,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 他看见的是一片明亮的天光,满山苍翠的林木,以及一条向高处的蜿蜒山道……这分明是后山通向文达寺的那条石道!而自己,正坐在先前休息的那块巨大石板上,面前躺着一个捂面翻滚的人! 他忽地站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没错,这正是自己先前休息的地方!我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坠入山崖了吗?我明明躺在洛陵月院……天呐,见鬼了,真是见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这……他是谁,他为什么要害我?喂!你他妈到底是谁?!迷乱的唐泽冲地上那人猛然大吼,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快说!说!说啊!我打死你…… 这忽如其来的刺激令唐泽心神错乱,他脑筋怦怦狂跳,恐惧与惊愕使他陡然愤怒起来,狂躁得像头狮子。他再也无法克制,扑向那人一阵拳打脚踢。 第71章 苍山梦醒(2) 地上那人一开始捂着面孔一声不吭,沉闷地忍受着唐泽拳脚。后来他突然大喊大叫,疯狂地向唐泽求饶:泽哥,泽哥别打了,大哥,哎哟…… 唐泽忽地住了手,这声音……难道他是……唐泽盯着地上瑟瑟抖的那个人,忽然伸手挪去他捂在脸上双手。那人一阵颤抖,向唐泽投来了惊惧的目光。 铁正长?唐泽终于低呼出来。可不是吗,眼前这个被他一顿暴打的乞丐一样的人正是铁正长! 此时的铁正长衣衫蓝缕,满面污垢,蜷缩在地上害怕地望着唐泽,嘴唇哆哆嗦嗦仿佛一头受惊的小兽。 正长,正长你怎么样,你……你怎么弄成这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唐泽促然间有些慌乱,忙伸手扶起他,一边擦去他脸上的血丝一边心疼地说道。 铁正长仍旧颤抖着,半躺在地上努力往后退,像是要避开唐泽的搀扶。 唐泽看着他的反应忽然心头一酸,那一瞬间他忘记了眼前生的怪异,也顾不上追究铁正长要掐死自己的动机,心中只是一阵汹涌的内疚和痛楚。 那双惊恐的眼睛让他忽然很痛恨自己,这个与自己一起玩大,一直把自己当哥哥看待的铁正长,竟然会在自己的拳下满面流血,还有,他怎么会变这副模样……唐泽看着忍不住哽咽了。 你这是怎么了,你说话啊……唐泽话未说完,铁正长突然变得神色强悍,他猛地推开唐泽从地上一跃而起,狂似地在树林里来回飞奔,口中不断高呼着“鬼啊,泽哥,鬼啊……”,随后他被石头绊了一交,但他很快爬起来,继续高呼着,向山下飞奔而去。呼声在山林中回荡着,渐行渐远…… 唐泽此刻的脑际已经彻底茫然,铁正长突然的狂像闪电一样袭击着他每一根神经,他望着铁正长消失的方向久久呆立。 忽然他双腿一软,瘫坐在上,不省人事。 第72章 唐家夜半(3) 这夜丝竹镇风雨大作,狂暴的雨滴飞射下来,撞击着每一户人家的屋瓦。唐顶山在梦中猛醒,惊出一身冷汗,口中低呼着:泽儿,泽儿…… 唐泽母亲也此刻惊醒,两位半百夫妻同时呼喊着自己的儿子。唐泽母亲在黑暗中猛然抓住自己丈夫的胳膊,颤然的说:顶山,我梦见泽儿了,他…… 他被人掐住了脖子!唐顶山失声,他紧紧握住妻子,惊问:你……你也梦见他被人谋杀? 两人呆然静止了,黑暗中顿时弥散出一片诡异。窗外的雨声让周围更加寂静,大滴的雨水敲打在窗门上,每一声都震在这对夫妻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二人再也无法承受这气氛的压抑。唐顶山伸手摸索着,总算按住了床头的按钮。灯亮了,暖色的灯光让二人有了些许的镇静。 没什么的,唐顶山安慰妻子说,只是一个梦。 可是……唐泽母亲眼中忽然噙满了泪花。唐顶山还想去安慰她些什么,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那声音从院外传来,夹杂在雨声中显得格外的轻微,二人却听得十分真切。他们的神经已经绷的很紧了。 两人互相交流一下眼神,唐泽母亲催促着丈夫:快,快起来看看是谁。她像是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唐顶山犹豫一下,赶忙穿衣下床,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根寒色的铁棍。那是他一直伴随的防身武器。 敲门声还在继续,强度却越来越弱,仿佛声音在困境中挣扎着一样。 唐顶山摁亮了院中的灯光,小院顿时在一片清光中布满了斜飙的雨线。唐顶山撑起雨伞,握着铁棍穿过落雨的院子,向院门走去。 谁?唐顶山在门后沉声问道。 爸……爸爸……门外传来微弱的呼唤。唐顶山先是一愣,随即又惊又喜,那分明是泽儿的声音!他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中的铁棍猛地扔在一旁。 泽儿,泽儿,是你吗……他边呼唤着边急拉门闩,但一时间怎么也拉不开,他才现门闩被自己上了锁。 泽儿你别急,爸去拿钥匙,拿钥匙……唐顶山一边慌张地安慰着,一边急忙跑回屋内。 唐泽母亲已经听清了丈夫的话语,悲喜交加,起身拿着钥匙向丈夫迎出去。二人匆忙赶到了院门,一直都呼唤着儿子,但是门外没有任何回应,敲门声也已止息。 第73章 唐家夜半(4) 终于,门开了,二老看见儿子浑身湿透地躺在地上。 唐泽母亲惊呼一声扑向儿子,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心疼地抚摸着。唐泽嘴唇紧闭,面颊滑落着雨水。 唐泽被父亲背着回到了楼上久别的卧室……说是久别,其实他也不过刚离开家三日。然而血浓于水,亲子连心,在两位父母的眼里儿子似乎已经离家很久了。他们几乎每日都煎熬在担忧和思念之中,在唐泽这间卧室里,母亲每天都过来打扫好几遍,她总觉得儿子马上就要平安归来了。然而…… 唐顶山知道儿子素来有昏阙的毛病,尤其是受到刺激的时候,儿子虽然身体强健,但神经却是脆弱的。他顾不上儿子一身雨水,把儿子轻轻放到床上,细心掐着他的人中,又用妻子递来的毛巾放在儿子的额上。 好久,唐泽醒了,目光透着虚弱的迷离。 爸,妈……他微微的启动嘴唇,零乱的字词从他嘴角散落。唐顶山夫妇轻声应着,早已经是目含清泪。眼前的唐泽面色十分苍白,甚至有些气息微弱。二老不知是何原因让儿子忽然如此,他们来不及猜想和询问儿子此去文达寺到底有什么样的经历和收获。儿子能活生生的回来他们已经别无所求,尽管回来的是一个看去病怏怏的儿子。 唐泽母亲抹着眼泪出去给儿子烧开水。唐顶山这空间从柜子中取来干衣服帮唐泽换上,然后守侯在儿子旁边沉闷的抽烟,已经可以细致的思考些什么。 唐泽默默的躺着,眼睛微闭,呼吸渐渐匀称而深沉,很快的睡去了。唐顶山看着儿子恬静的面孔,微微有些放心,这至少说明儿子身体上应该并无大碍,他一定是又受了什么精神上的刺激。 此刻唐顶山满是后悔,当初就不应该那么轻易让儿子去文达寺,如果是自己去的话,或许也不会弄成这样子。儿子本来精神上就没完全恢复,这次又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可是,他到底又受了什么刺激?唐顶山心中充满着疑问。 看来,只有等儿子醒来才能知晓了。他抽口烟,淡淡的想道。 这时唐泽母亲端进一壶刚刚煮沸的开水,为儿子灌好温水袋,小心地放在了唐泽略显冰冷的被窝里。 墙壁上时钟在“喀嚓”地走着,时间已接近凌晨一点。二老依旧在房间里守着,毫无困意。 夫妻俩不时说着话,唐泽母亲偶尔摸着儿子的头,目光甚是疼爱。 墙壁上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二人均是一惊,身子颤了一下。他们赶忙循声望去,才现那是时钟报时器的声音,此刻已是凌晨一点整了。他们虚惊的笑笑,又恢复了之前的谈话。 宫……宫明……神仙……唐泽忽然焦躁起来,嘴角颤动地说着断续的句子,原本安静的脸孔在左右挪动着,像是要极力挽留住什么。 第74章 唐家夜半(5) 可能又做恶梦了……唐顶山一边安慰着受惊的妻子,一边轻声呼唤着泽儿…… 唐泽似乎对父亲的呼唤无动于衷,他眉头狠狠地拧起来,脸上的焦躁更加浓重了,甚至整个身子都在不停的挣扎,口中不断的说着些模糊的梦话……忽然,他猛地睁开双眼,布满恐惧地大喊一声“不要啊!”,随后陡然一坐而起。 唐氏夫妇被儿子吓了一惊,母亲慌张地扶住儿子:泽儿,泽儿你怎么了,别怕,妈妈在这…… 好久,唐泽在父母的话语中渐渐转醒,望着眼前熟悉的人,熟悉的房间,他惊恐的神色才算缓缓退去。他长长嘘出一口气,颓然靠在靠背上,久久愣。 泽儿,别怕,没事了,你现在回家了,没事了……母亲边说着边用衣袖给儿子拭着额角上的汗水,眼中闪动着泪花。 唐顶山随妻子安慰了一会儿子,见他神志慢慢清醒,眼中有了正常的神色,才试探似的问道:泽儿啊,你能不能告诉爸爸,你这次……是不是碰见什么……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唐顶山问的是如此小心,他实在是怕再勾起儿子可怕的回忆。但假如不问明一切,也就没办法帮他消除内心的恐惧。那样一来,唐泽只会在一遍又一遍的恐惧中继续恍惚,继续恶梦下去。他实在太了解儿子了,他是心灵脆弱的孩子,虽然他总喜欢把自己表现的很坚强。 此刻,唐泽已经从刚刚的噩梦中完全转醒,尽管梦中的场景还在让他心有余悸,他也意识到了那只是一场梦。加之经过父母一番细心的照料,以及刚刚的睡眠,他的精神算是恢复了一些。 听见父亲的问话,他朝父母望了望,心中久悬的疑问如同一团乱麻一下全涌了出来。于是他点点头,接过母亲递来的热茶,温暖的喝过几口,开始讲起了自己这几天来离奇的遭遇…… 随着儿子的讲述,唐泽母亲听得目瞪口呆,眼睛中一直飘忽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唐顶山一边听一边沉默着抽烟,眉头始终深深紧锁着……直到儿子讲到自己在洛陵月院被人狠狠掐住,醒来却现自己还躺在去往文达寺的路上时,他才抬脸和妻子对视了一眼,目光诧异。 最后,唐泽缓缓的说道:铁正长疯逃下了山林的时候,我感到很害怕,很迷惑,后来我昏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着很大雨,我没有再继续赶路,我只想回家,想回家问问你们,这些到底因为什么,我们唐家到底和洛陵赋有什么关系,和佛瞳什么关系,唐家的过去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还有,铁正长他怎么好端端的就疯了? 爸,你可以告诉我吗,这些都是为什么,是不是我真的在做梦?唐泽说着微微的激动了,眼中闪动着渴求答案的光芒。 第75章 唐家夜半(6) 唐顶山拿下口中叼着的烟斗,看了儿子一会,点点头,叹气说:其实,我早该告诉你的,唐家确实有着一段离奇的历史,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一时难以说得清楚,我也只是听你爷爷说起过,我们都一直把那当作传说的……如果那些传说是的话,泽儿,你在刚刚所讲的遭遇就可能不是梦了,不过…… 不过什么?唐泽紧着问。 不过,你所说的洛陵赋,那地方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你爷爷也不曾说过,而且你爷爷也不曾有过什么师妹…… 这么说洛陵赋的一切都只是绿衣女子的杜撰,或者仅仅是我在做梦? 不,不能这样说……唐顶山望着焦急的儿子,有点心疼。他缓声说:我们唐家那段历史本来就很离奇,而且你爷爷也确实不是个普通的村民,他天生通灵,这是我们丝竹镇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先辈们会与神仙鬼怪的扯下什么纠葛,这也在情理之中,我们不能太过武断……洛陵赋这个地方,我确实没听过,不过你在月院听到的那个阿月寻夫的故事,倒是和唐家的那段历史有点像…… 什么?唐泽顿然惊奇了:爸,唐家那段历史到底是什么? 那段历史……唐顶山刚要说话,忽见窗外一道极亮的闪电由天而降,伴随着雷声骤鸣,狠狠插在了小院正中。 顿时地板抖颤,一片惊天动地…… 第76章 千年女尸(1) 小楼停止了震颤。唐泽一家在一阵懵然后终于镇静下来。唐顶山夫妇匆忙赶下楼去,唐泽也起身跟了出去。 清冷的灯光下,雨线还在斜飞,而小院正中的地面上,却凭空多出一道宽阔的裂痕。那裂痕宽大幽深,仿佛地面张开了一张大口。闪电将地面开裂了。 三人同时愕然,对着裂口久久不能言语。忽然唐顶山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身去屋里取来矿灯和雨伞,向裂口走了过去。裂口黑漆漆的一团,周围的砖块分崩离析,在雨水冲击下不断有泥土向深处跌落着。 矿灯出明亮的白光,驱散黑暗,向裂口深处探了下去。唐顶山小心翼翼,随灯光的移动慢慢查看,鼻子嗅到了一股难闻的焦味。忽然,他动作静止了,身体颤了一下。 爸,你看到了什么?唐泽看见父亲脸上忽然阴云密布,夹杂着惊恐和难以置信。 唐顶山没有回答他,而是依旧愣愣地看着下面。唐泽急忙撑开雨伞和妈妈一起赶了过去。 天呐!唐泽母亲对着裂口惊呼了一声,一下昏了过去。唐泽扶住妈妈,目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妈,你怎么了?爸……他慌张呼唤着。 唐顶山这才有了动作,赶忙转过身来,背着妻子飞快回了屋内。他把妻子放在宽大的靠椅上,镇静的料理着。好久,妻子终于转醒过来,眼睛依然恐惧着。 尸,尸体……她喃喃地说道,紧紧抓住了丈夫的胳膊。 外面雨声开始变得淅沥,阵阵飘来的水气透凉着每个人的心扉。这一家三口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沉默好久,他们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真的,自家怎么会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雷劈他家之后还要送一具尸体在唐家庭院? 是的,他们确实看到了一具尸体。在那个宽大的裂口之中,一具女尸安静地躺在一口透明棺材里,一身白衣。 唐顶山沉思一阵后,用深沉而果决的声音对唐泽说:泽儿,快,准备好木棍和绳子。 爸,你要做什么? 我们要赶紧把尸体抬出来,好好安放。 什么?爸,你…… 唐顶山沉叹一声,说道:天意啊,泽儿,这尸体是上天要给我们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得好好的保管……还有,尸体的事万万不可外传,咱们趁着天色还黑,赶快把它抬出来藏好,或许,这里面会有什么深意。 唐泽望着父亲明亮的目光,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处乱不惊与冷静,这是一向冲动的自己所难以媲美的。 唐泽重重地点下头,开始和父亲动手准备着抬棺工具。 唐泽母亲一旁看着,张了张嘴,似乎要劝阻些什么,但终究没一言。她可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尸体吓坏了。 第77章 千年女尸(2) 天上还有偶尔滚过的雷声,这在接近冬季的东北来说,的确是少见的现象。 唐泽抬眼望望天空,空洞洞的一片黑暗,他看不到黑色以外的任何东西。可刚刚那道突袭的闪电正是从那片黑色中劈来的……也许,下一刻我便会被劈个粉碎。 唐泽这样的想着,心中竟泛起了对万物无常的感慨,一些过往也不由得涌上心头。 他黯然叹口气,继续加紧系着绳结。父亲深沉地看他一眼,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泽儿,别怕,没事的。 唐泽笑笑,拎起绳和木棍,二人走向了院中那个搁浅着奇异尸体的裂口。 裂口并不像看去的那样深,唐泽下去后刚好能露出半个头,更像置身在一个较为宽大的土坑。横向宽约两米,竖向长约一丈,整体呈不明显的“s”型。在中间最宽处,地下凭空生出一条石台。石台的上面,托着一口透明的棺材,一具白色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里面。雨水落在棺材上,扭曲地淋漓着。 唐泽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好像这是他生命中最为恐惧的一刻。这么近距离的面对一具来路不明的尸体,他有生还是第一次。 他看不清那具尸体的面目,只能透过满是雨水的棺材看见一片模糊的白衣和一头黑色的长。他甚至怀疑那不是一具真正的尸体,而是一个随时能动起来的鬼怪或者神仙,洛陵赋的那段经历又在他意识里渐渐飘起来。 握着矿灯的手越攥越紧,雨水交织着他的衣袖,簌簌有声,周围却寂静得可怕。 泽儿,动手吧。父亲在身旁低声说道。 唐泽一个激灵,父亲平静的声音却像针一样刺痛了他的神经,他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父亲敏感的问道。 没……没什么,爸,动手吧。 唐顶山似乎看懂了儿子的恐惧,露出一丝镇静的微笑,再次说了一句:别怕,没事的。 说完他率先走近棺材,用绳子紧紧套住棺材的一端,再将绳子的另一头搭过横在裂口的木棍,转身递给了儿子…… 第78章 千年女尸(3) 棺材被移到了唐家的偏房,这间屋一直没有人住,里面存放着农家特有的工具和物件,以及唐泽平日健身用的一些器械。 唐泽擦擦额上雨水:爸,这里安全吗? 唐顶山没有回答,而是让儿子帮着把屋子中央的物件移到一边,清扫之后,腾出一片干净的地板。唐泽正准备移动棺材,却见父亲冲他摆了下手:等等。 唐泽停下来,见父亲面朝东边的墙壁望了一会,像是在下着一个什么决心。父亲缓缓走过去,伸手取下墙上那张落满灰尘的山水挂图,后面立刻现出一个倒挂的古铜色罗盘。 爸,这是……唐泽微显惊讶,自他记事起那张画就已经挂在那里了,算算也有2o几年,他从未注意过它,更没想到它后面还会挂个罗盘。 父亲仍旧不说话,右手紧紧地按住罗盘,顺时针拧动起来。 “咯吱……”一阵沉闷声音随之响起,唐泽看见中央空出的那块地板,陡然破裂,原本整齐的地板砖“哗啦”一声,沿一圈宽阔的弧线碎裂开来。随后,弧线中央的那块圆面型的地板竟然缓缓抬起,下面逐渐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这…… 唐顶山转身看了看惊讶的儿子,沉然地笑笑,拍拍手上的灰尘:这是我们唐家的地下室,祖辈相传的,大概一百多年了吧。 地下室? 是的,是祖先们储存法器用的……唐顶山神色变得飘渺,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唐氏家族中并不止你爷爷一个通灵,早在你爷爷之前,就已经有先辈通晓法术了。 唐泽的眼睛明亮地闪起来:这么说,我们是法术世家了? 嗯,也可以这么说……泽儿,先不说这些,赶紧把棺材弄进去吧。 唐顶山伸手将那块地板彻底的搬开,回头说:你先等着,我下去点灯。 提着矿灯,唐顶山沿洞口的梯子慢慢地走下去,鞋底落在梯子上出空洞的响声。 地下室没有电路,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一切还都是多年前的样子。唐顶山也是第一次进来。半仙唐生前曾再三叮嘱过他,这处是唐家的禁地,里面有着先辈们遗留的秘密,后世子孙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入内,否则可能会引来意想不道的灾祸。 至于为什么会引来灾祸,半仙唐也没细说,他只让唐顶山谨记先辈的告戒就行了。 唐顶山那时虽然年轻好奇,也没敢违背父亲的告戒,一直到他年过半百的今天,如果不是事出无奈,他也不会放胆来到这里。他甚至想让这里成为永久的秘密,依儿子唐泽的脾气,是决不会忍住不来的。 此刻,他心底又回响起父亲的告戒,生出微微的惧意。但他也只长叹一声,在黑暗中晃着矿灯,四处打量着。 他依稀辨别着暗室的布局,终于看到了一张貌似供桌的地方,上面摆有两根尘土覆盖的蜡烛。 他壮着胆走上前去,拨动火机点燃蜡烛,火苗渐渐长大,呼呼的跳动起来。 第79章 千年女尸(4) 唐泽见洞口传来灯光,轻声问道:爸,可以了吗? 唐顶山应一声,爬上去接应儿子。棺材不似平常的那样大和沉重,似乎是专门为女子量身而制的,女子身材娇小,因此父子俩没费多大力气便将棺材移到了地下室。 放稳棺材后,父子俩擦了擦汗水,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个横空而来的东西。 这是口水晶棺材。用水涤去表面的泥污,里面的光景清晰可见。可是等唐氏父子看清尸体的面容后,一起震惊的呆住了。 啊……唐泽低声惊呼出来:宫……宫明? 里面躺着那个尸体完好无损,而且面容润泽生动,仿佛悠然睡去一般。那清丽脱俗的脸旁,乌黑亮泽的头,还有那身白衣……唐泽对这一切是太熟悉了,这可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宫明吗? 唐泽猛然失控,扑过去紧紧俯住棺材喊道:明儿,明儿,你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在这里,明儿…… 唐顶山吃惊的眼神被儿子惊醒,忙扶住儿子肩膀说道:泽儿,别这样,那不是你的宫明! 什么?唐泽猛地回过脸:不,爸,她就是宫明,她就是宫明,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得! 不!她不是宫明!唐顶山蓦然吼起来:她是宫明的祖先,她是一具没有腐烂的千年女尸! 唐泽身子一颤,室内顿时一片死寂。好久,唐泽缓缓转过身来,盯住父亲的眼睛问道:什么?你说什么?你…… 唐顶山放开儿子,移开颤动的目光,背着手,转向了供桌后面的古老墙壁:泽儿,你看,那是什么。 烛光幽暗的墙壁上,尘封着一幅苍老的壁画。唐顶山在一旁取过扫帚,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画面的内容更加清晰可见。 唐泽凝眸观望,只见画面上画着一位面目祥和的老僧,老僧的肩膀,依偎着一个美丽的女子,那女子目光幽寒,容颜绝美,一身白衣。两人看去亲密无间,而眼角却都挂着欲滴的泪水。在二人靠后的右边,是一个俯地痛苦的青衣男子,男子盯着二人,目光愤怒,脖子上一道淋漓的血痕,面前横落着一柄带血的戒刀。此外,三人的背后,是一尊目含清泪的金佛…… 唐泽怔怔的看着,眼中清光闪动,布满着难言的震惊。那画的上老僧,竟与白雀祠中供奉的老僧一般无二,而且那女子的容颜,也正是自己深爱着的宫明的脸! 啊……这…… 唐顶山靠过来,把手搭在儿子颤动的肩膀上,沉声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给你听的那段唐家历史…… 第80章 千年女尸(5) 唐顶山讲起那段历史的时候,目光落在壁画上,久久没有离去:泽儿,你看,这老僧,便是那白雀祠里供奉的神僧,旁边的那个女子,是他出家之前的情人,名叫宫月……你爷爷生前提过这幅画,这里面,有一个段动人的故事…… 远在大唐年间,在云南的一个村落里,生活着一个宫姓的人家。这家自祖上以来,男丁稀少,九代单传,每代都是女子繁多,而且个个生得容貌绝美,到了这一代也不例外。这家一共生了三个女儿,最后才是一个儿子。 三个女儿都非常漂亮,其中就数三女儿宫月最是出色,几乎集中了宫家历代美女的优点。她有着完美的脸蛋,幽寒似水的目光,一头飘逸亮泽的黑,玲珑柔媚的身躯以及洁净的肌肤。而且她生性聪明随和,不似两个姐姐那样冷若冰霜。她总是喜欢穿一身洁白如雪的衣服,因此人们都亲切的喊她白衣仙子。 她在16岁那年,便成了远近百里内富家公子们追逐的对象,就连府台大人也差人前来提亲。人们都说宫家三小姐生来福厚,将来必能择个好人家富贵一生。宫家父母也深信不疑,对这个女儿甚是疼爱。 可是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位相师,便改变了宫家这位小姐的命运。 那相师看到宫月的时候,是一连串的摇头怜惜,叹息曰:离恨玄女落九天,红颜薄命破人间,可叹啊,可叹! 宫家父母闻言不解,细问其故。相师说:贵千金乃离恨天被贬下凡的仙女,注定一生多磨多难,她左眼角处生有一颗泪痣,注定她日后以泪洗面,她八字中命犯天煞孤星,注定要孤独终生,如若强求,必定克夫丧子,家破人亡啊。 这话使宫家父母异常震惊,他们急忙向相师求教解救的办法,可相师只是一声叹息,摇头说:此天命难为也,若求此女平安,只有剃度为尼一条路可走,别无他法。 说完相师起身离去。 宫家父母怎能眼睁睁看着爱女出家,边多处求助法师,但终究无甚收获。而且如此一来,人人都知道宫家三小姐将来会克夫丧子,从此再也无人敢来提亲。弄得宫家父母只是终日忧愁。 可宫月并没见什么忧愁,依旧是乐乐呵呵的。别人只说她是年纪尚小,不懂事,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再也不用担心会嫁给那个自己从未谋面的府台公子了,她早已有了心上人。她爱他,已经爱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 她不信命运,他的心上人也不信。他们在得知府台大人要求退婚的那天,整整乐了一个晚上。他在皎洁的月光下给她戴上他亲手编织的花环,他说他一定要来娶她。 第81章 千年女尸(6) 男孩姓唐,名叫唐轩,是宫月一墙之隔的邻居。两人同一天出生,然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男孩的英俊和聪慧让宫月对他有莫名的亲近和依赖,宫家父母也对唐轩喜欢,只是因为唐家太穷,而且府台大人来提亲以后,宫家更是不敢再接受其他的人家。宫家没那个胆量和能力去得罪这位雄霸一方的官员,何况能攀上这门亲事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男孩为此痛心异常,甚至有和宫月私奔的念头。男孩的父母那时也觉得遗憾而无可奈何,可他们现在却暗自庆幸,庆幸宫家当初没有答应自家的提亲。他们对儿子说:轩儿命大,上天不要我儿娶了那个克夫丧子的女人,等来日给我儿找个持家的媳妇。 然而,唐轩根本不信那些,他只相信他们很相爱,他要履行自己的诺言,他要娶宫月回家。 于是,这天晚上,唐家上演了这样一幕:唐家大厅里,灯光幽暗。唐家父母手扶着儿子,老泪纵横,苦苦劝着:轩儿,你万万不可如此,你要是娶了宫月,我们唐家会家破人亡的,你即便不顾及父母,也该替你弟弟着想吧,我们一家都会毁在那个女人手里的!儿啊,你就听听劝吧,你…… 可是,跳跃的灯光下,唐轩流泪的眼睛依旧闪着坚定的光芒。他紧闭的嘴唇终于张开,只简单的一个字:不! 父母再次苦苦相劝,如此几乎持续了半夜,儿子仍是意念不改。最后,父亲忽然止下了劝告,颓然地离开儿子,走进旁边的一间屋子。等他回来后,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匕。他缓缓地来到儿子的面前,在母子俩惊恐的目光中,忽然给儿子跪下,沉声说:轩儿,爹求你了,如果你非要娶那个女人,爹就……就死在你面前! 唐轩慌了,猛地夺去父亲的匕,扑通跪下和父亲抱头痛哭起来。 屋外,月光幽冷。唐轩答应父亲后,兀自颓然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紧紧闭上房门,低声啜泣着。唐家父母见儿子终于改口,心石总算放下。他们想儿子痛苦一段时间,自会忘掉这些的,毕竟他年纪还小。二老叹息着,也回房休息了。 这夜,唐轩哭了很久。后来,他突然停止了哭泣,仰头望着窗外的月光,渐渐变得神情坚定。然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轻轻开门,翻过自家的墙头,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唐轩离家出走了。 这个少年深爱着宫月,也深爱着父母。他深知父亲品性刚烈,说到做到,他不能接受父亲因自己而自了性命。但他更不能忍受与自己心爱的女人近在咫尺却无法厮守的痛苦。他此刻心灰意冷。他不能选择面对,只好选择了逃离。 唐轩出走那夜,正巧碰上唐举和铁远携家出逃,便随他们远途跋涉,一起到了东北那片莽林之地。在与当地山匪争土夺地的之中,他表现英勇,深为唐铁二兄弟器重。但后来立足之后,他却放弃了龙头会白虎堂堂主的位置,去了莽林地一片深幽的山谷中落为僧,从此过着苦修生活。他天性聪颖灵透,期间又偶遇了一位仙人的指点,十六年之后,他便已修成了一位法力高深的神僧。 可就在他准备自了肉身,登归仙界的那天,他原以为已经忘却的恋人宫月,却陡然出现了。 她站在他的佛堂外,形容憔悴,泪花闪动地望着他。 第82章 千年女尸(7) 年华不在,心未改,物变人亦非。宫月对着这个自己苦苦寻觅十六载的男子,竟是一时间无语凝咽,刻着岁月冷霜的嘴角瑟瑟颤抖。 哈哈,美人儿,你找得我好苦啊,却原来跑这会和尚了!一声粗音由寺院小径传来,身着青衣的龙头会二当家铁远狂笑着出现。他向怔然的唐轩一抱拳:唐老弟,久日不见,近来可好啊! 唐轩微微皱眉,从宫月出现的苦涩中拉回思绪,冷然一笑:噢,铁施主,劳你挂念了,来寒舍有何公干? 公干没有,就是来看看兄弟何时成仙,另外来寻一下我的美人儿,哈哈,果然不出所料,看来唐老弟也人在佛门心在尘呐…… 原来,自唐轩走后,宫月的生命仿佛瞬间坍塌了一块,那根支持她生活的擎柱再不能支持,她猜不出唐轩离去的原因,可她深信他的离去绝非心改情变,于是这个外柔内刚的姑娘便抱着对爱情的奢望,开始了她不堪的追寻之旅。而谁知这一寻便是十六年,十六年的韶华就这样在到处的漂泊中黯然消逝。 终于,她找到了这片莽林地,却被土匪铁远抢去霸占了整整一年。如今她已经是身怀六甲了,即将生育。她曾一度想自了生命,可十六年的追寻未果使她不甘就这样死去,她还在等待着,等待着哪怕一丝的希望。一次偶然,她从铁远的醉话中得知了唐轩的踪迹,便不顾身怀有孕的不便,即刻出门一路寻来。 铁远酒醒后不见了宫月,才猛然想起自己酒后失言,也匆匆跟了出去。 后来,铁远和两人起了争执,因为宫月在铁远出现后神色惊慌,一下扑进了唐轩的怀里,突突抖。唐轩从宫月的神情中窥见了什么,如果不是遭受对方没有任何爱意蹂躏,她是不会对一个与自己一起生活了一年的男人如此惧怕的,即便她并不爱他。 虽然唐轩一身僧袍,他还是用肩膀护住了失措的宫月,铁远几番进攻都没能抢回她。终于他狂躁了,满目狰狞起来。他环顾间现了佛堂侧壁上悬挂的戒刀,那是唐轩多年修炼的法器,此刻被铁远握在手中,狠狠地劈向僧人。 僧人护着宫月躲过三刀,并未还手。就在他要躲开第四刀的时候,佛堂正中那尊金佛忽然金光闪动,戒刀在刹那间不再受铁远控制,它“铮”一声挣脱铁远紧握的双手,在空中一个旋转,从铁远喉咙上轻然划过。 之后,铁远随戒刀一起落地。他倒在地上努力的抬头,脖子上已有一道刺目的血线。血液流淌着,在佛堂的地面缓缓蔓延。 宫月惊吓得失去了声音,缩在僧人的怀里,悄无声息。 最后她终于哭出声来,泪水浸湿了僧袍。十六年的凄苦与爱恋在那一瞬爆,海潮一样汹涌着,淹没了宫月,也淹没了僧人。他们相涌而泣着,好久,好久…… 只是,他们谁都没现,此时身后那尊金佛的脸上,泪水也在一滴一滴的滑落着,沿高大的佛身滚下,打在地上安静的戒刀上,叮当有声。声音持续着,惊动了二人。他们回观望,只见那些泪水落在戒刀上,逐渐的会聚,凝结,形成了一滴酷似人眼的液体。液体闪动着剔透的光芒,凄凉而悲悯…… 是佛瞳?唐泽听到这里不禁失声打断。 是的,是佛瞳,唐顶山望了望儿子,叹息地说:那滴液体形成之后,便与戒刀合为一体了,这,才是佛瞳真正的来历啊…… 第83章 千年女尸(8) 唐泽似有所悟,但很快又拧起眉头问道:可是,在白雀祠中的那个僧人,他不是生活在明朝吗?他与这个故事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难道是唐朝的那个僧人成仙了,后来又在明朝来到了丝竹镇? 唐顶山笑笑,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唐轩后来确实成仙了,但后来明朝的那个却不是他的原身……这事说起来或许你不会相信,唐轩在成仙以后,佛祖不许他在仙界久呆,佛祖说他在人间还欠下一段情缘未了,宫月对唐轩的感情感动了上苍,他要唐轩投胎转世,到人间与宫月的转世再续前缘,于是他们在明朝永乐年间一起投胎去了人间。 啊……唐泽惊讶地望着父亲,满眼狐疑。 不可思意吧?故事还没完呢……唐顶山又向儿子笑笑,继续说道:铁远在佛堂丧命之后,僧人出于道义将尸体送回了龙头会大哥唐举那里,唐举虽然痛心二弟,但他也深知僧人的修为非同一般,何况僧人以前也是他深为看中的唐姓兄弟,铁远做出如此触怒佛祖的事情也是咎由自取。所以唐举不仅没有报仇,还许诺为僧人扩建庙宇,期望着能减轻二弟铁远生前的罪孽。最让僧人想不到的是,唐举还为他介绍了一个人。 僧人一开始并没能人出眼前那个高大的汉子是谁,他只觉得那双眼睛看去特别的熟悉,睫毛长长的,瞳仁漆黑。 那汉子也一样对着僧人怔。 人常言女大十八变,其实真正变的是男人。一般来说一个女孩的面部轮廓在7岁时候就基本上能够定型,日后的改变也不过是体型的变化和学会打扮的作用。而男人童年时的面孔与成年时比起来却大多是天壤之别。 所以只到那汉子自报姓名的时候,僧人才认出他就是自己阔别十六年的弟弟唐十康。唐轩长弟弟六岁,他离家那年弟弟年方十岁,如今站在他面前却已经是个整整高出他半头的成年汉子了。 唐十康如何从云南来到这里?原来在唐轩出走十三年后,唐家父母先后病故,十康一人妻室未娶,无所依靠,便有了寻找哥哥的念头。他听说本地曾有一个唐性人因逃避官府去了东北,也就约莫着找了过来。历时三载,总算也找到了这片莽林地,三日前刚被唐举收留,方才得知了哥哥出家的事情。 兄弟俩久别重逢,免不了一番唏嘘啜泣,满腹话语。可当时的情形并不允许他们有太多的时间叙旧,因为宫月就要临产了,而且命在垂危。 难产的宫月让接生婆费尽了周折,还好有僧人指点的偏方,孩子总算顺利出世了。而宫月却已经奄奄一息。 僧人没能够挽救她,也没能满足她最后一个愿望。 宫月幽幽地望着床边的僧人,含泪地笑,她要求僧人给她一个吻,之后她默默的等待着……然而直到她断气的那一刻,她等待的僧人都没有停下口中“阿弥陀佛”的念语。 她幽寒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绝望。 宫月死后,僧人又在莽林地呆了一年,他用法力为宫月建造了一座地下陵墓。他把宫月装在一口密闭的水晶棺里,使她容颜不改。他又用法力将陵墓护住,让她免遭轮回之苦,灵魂自在。 之后僧人在一个飞雪的黄昏,圆寂归天了……归天后的僧人却没有得到仙界的认可,他在佛祖的安排下将再一次沦落人间。佛祖破去僧人的法力,召唤出宫月的灵魂,让她与僧人一起转世在大明朝永乐年间。佛祖曾为宫月落过一滴泪,所以要僧人还她一世情。这段情何时还清,僧人何时归位,否则只能永世轮回。 然而转世后的僧人依旧佛心深厚,十八岁那年便毅然逃婚出家了,留下了宫月的转世独自情伤。他似乎比前世更加热衷佛法,看破世间红尘,心如止水。 后来他云游四方,竟然会再次栖息了那片莽林地,并且立志用佛法感化那儿愚昧的村民。而转世后的宫月痴情依旧,重演了她前世寻夫的故事。直到她在文达寺绝望跳崖的那一刻,僧人才猛然转醒,参透了前世,后悔莫及,那柄前世的佛刀也骤然出现,在文达寺高大的金佛前旋转哀鸣…… 但一切为时已晚,悔恨交加的僧人只好挥泪写下了自己这段前世今生,秘密交给状元唐元,并叮嘱他将此文世代相传,只可族长保存,不可泄露他人。至于为何这样,僧人并未说明。而后他转回仙界,准备着下一世的轮回…… 唐泽听得眼睛亮,他怎么也想不到佛瞳的背后,竟会隐藏着如此复杂而凄冷的故事。他沉吟片刻后,又问父亲:后来呢,后来僧人可还清了那段情? 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唐顶山摇头说。 噢……唐泽似乎意犹未尽,又说:对了,宫月不是还留下个孩子吗?那孩子后来怎样了? 唐顶山幽然地看着儿子,微笑说:那孩子啊,他被唐十康收养了。唐十康带着哥哥的嘱托,在莽林地落根成了家,后来才有了我们这一族的唐家,算起来,他还是我们家在此地最初的祖先呢……至于那个孩子,是个男孩,唐十康让他随了宫月的姓,取名宫林。并且骗他说,他是自己结义兄弟宫青山的儿子,还说宫青山夫妇早年伤亡,就把他托付给了自己。那孩子也就信了。后来宫林长大成*人,便在莽林地娶妻生子,繁衍了一族宫姓人家。 所以,他和他的母亲宫月,便是此地宫家人的祖先。 宫家的祖先?唐泽幽幽的闪着目光:这么说,这具尸体也是宫明的祖先了? 应该是吧……唐顶山缓缓的说道,脸上一丝淡淡的阴云:因为只有宫家的人才会有那样幽寒的眼神,我第一次见到宫明的时候,还以为是你那位结拜兄弟宫言地的姐姐呢,可后来现她不是,而且对宫明一家,我始终都不太了解,总觉得她们怪怪的。 唐泽沉默了,他明白宫明的无故失踪很容易让人起疑。可他又无法去驳什么,因为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和宫明相识的那段经历,至今还一直都没敢告诉父亲。 他又转向了烛光下那口晶莹剔透的棺材,久久的凝视着。 那张安详美丽的面孔上,的确有着一颗黑黑的泪痣…… 第84章 坟茔(1) 女尸入室后,唐泽一家便陷入一片灰色的阴云之中。 他们不知道上天给他们的这具女尸将会带来什么,更不知道打开那个祖宗禁入的地下室还会引来怎样的灾祸。尤其是唐泽,父亲讲述的那个传说让他之后回味出更多的疑惑。按父亲的说法,佛瞳是因唐家祖先唐十康哥哥的一段爱情才出现的宝物,虽然算起来也和唐家渊源很深,可它又和唐十康的后人有什么关系?宫月的尸体又为何会隐藏在唐家的地下?她不是被葬在深谷中了吗?宫明一家到底是人是鬼?落陵赋又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爷爷?难道仅仅是场梦吗…… 这些,父亲都没能告诉自己,他甚至觉得父亲在有意躲闪着什么。 这夜唐泽又是一夜动荡,恶梦一个接一个的做着……他又梦见宫明和爷爷了。 清晨的时候,父亲起的很早,院里已经围了许多人,他们大多是来观望唐家遭受雷电后景象的,还有几个是被父亲请来的,帮忙修理院落。小院在闪电之后,除地面开裂之外,院墙也崩塌了许多。 唐泽刚一下楼便听见人们议论的嘈杂声。他走向正在垒砖的父亲,告诉他自己要去爷爷的坟地去一趟,给爷爷烧些纸钱安魂。唐顶山看了看憔悴的儿子,点点头。 唐泽准备些香和火纸,走出好奇的人群沿着弯曲的青石小路向后山走去。 雨后的空气依旧潮湿着,漫溢在青翠的松林中,格外的清新。后山的景物还是那样静美,并未因为唐泽的心情而有丝毫异样。 唐泽颓然的慢行着,脑子里徘徊着昨夜的那些梦,爷爷被恶鬼吊起的梦境再一次出现了。依然是那样真切,依然让他心惊胆战。 冬日未去林鸟在头顶偶尔嘶鸣,唐泽踩着青石,心思很乱。 忽然,林中传来一阵隐约的哭泣声。 唐泽微微一愣,忙侧面向左边的林子望去。丰茂的松林后面,遮着一片湿漉漉的坟地,唐泽记得那是狗蛋家的祖坟地,和自家的坟地只一林之隔。 会是谁在那哭泣?唐泽想着不觉心下好奇,难道是狗蛋家又有人去世?可那声音又不像是,那只是隐隐约约的,仿佛一个人欲哭而抑时的声音。 他于是转向慢慢靠了过去。 哭声还在持续,一个男人的声音。唐泽躲在一颗松树后面,凝神看去。坟地上除几个较大的坟冢外,其他的坟都是零乱分散的,坟地上空无一人。 然而声音又分明是从那里传出的。莫非是见鬼了?他的神经开始绷紧,又仔细的看过一遍,还是不见人迹。 第85章 坟茔(2) 整个坟场上除了坟头就是树木和荒草,坟头一个个的,在凉风和哭声中如同鬼境。唐泽小心拨动着齐腰的荒草,壮着胆开始追寻那声音的出处。近日来的经历已经使他对鬼的恐惧淡漠如烟了,他此刻心中更多的是好奇。 他循着颤巍的声音悄然走去,终于,在一块最大的坟冢后面,他看见了一处小坟。坟前侧面跪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男子和小坟一起被大坟遮着,所以离远了只听声音不见人。 唐泽停住了,从侧面注视着那个男子,悄无声息。 他是人还是鬼?唐泽望了一阵,忽见那坟前有一堆还存有火星的纸灰。看来是个上坟的,他释然想道。 唐泽正兀自怔,忽听那男子说话了。那男子哽咽着,自语般的不停叨念:狗蛋兄弟,都是我害了你,你正长哥对不住你,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我害了你…… 唐泽警觉起来,他说什么?他……唐泽一边竖耳细听,一边辨认着那个男人,他不觉向他靠近了。 狗蛋?唐泽脑际间忽然一凛,他这才意识到前面那堆小坟便是狗蛋的葬地!他又细细地看着那人,破烂的衣衫,敦实的背影……那不正是铁正长吗?他来这里干吗?他刚才说他害了…… 唐泽不敢再动,他生怕惊动了铁正长,他想仔细听他再说些什么。可铁正长却忽然不说了,他猛地趴到坟堆上,紧紧抱住坟头痛哭起来,声音越来越响亮而悲戚。 唐泽眉头紧皱,眼中闪出微微的光芒,一种窥见希望时的光芒。他静静的站着。 等铁正长哭声渐止的时候,他慢慢走过去,拍一下铁正长的肩膀:正长…… 铁正长忽地一抖。他并没像唐泽想像中的那样失声惊叫,而后拔腿而逃。他只是惊然回头,看到是唐泽后,他竟愣愣地呆住了。 凉风吹过,他的头乱如茅草,眼神中充满了莫名的凄楚。 他一下抱住了唐泽的双腿,再一次失声哭泣:泽哥,泽哥你惩罚我吧,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狗蛋,我该死…… 第86章 坟茔(3) 这让唐泽有些意外,铁正长不是疯了吗?可他此刻的表情和语气又分明和正常人一般无二,而且,看样子他是来给狗蛋上了坟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唐泽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疯话还是实话,他用温和的语气试探他说:正长,别乱说,咱们都是好兄弟,你没有对不起谁啊……快,站起来吧,和大哥说说,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铁正长被唐泽扶着站起来,他抹去眼角的泪水,努力地苦笑:泽哥,我知道,你肯定以为我是疯了……也对,我爸也说我疯了,只是我的疯病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我记不得自己疯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但是……但是我能记得我没疯之前都做了什么,你知道吗,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人的事情,泽哥,我对不起你…… 唐泽细致的观察着,他不能确信他所说的话是否属实话,但他能确定此刻的铁正长神智是清醒的,因为在他的眼神中不再有之前的迷乱与惶恐,唐泽从他的眼睛中又看到了以前那个忠厚老实的铁正长。 唐泽知道他一定是受过什么事情的刺激,这事情让他良心不安,所以才……可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呢,他怎么会说他对不起狗蛋,难道他和狗蛋的死有关?唐泽脑子中渐渐清晰,他拧起眉头,看着铁正长的眼睛,他决定要让他说出来。 他拍拍铁正长的肩膀,微叹说:正长,以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毕竟咱们还都是好兄弟,好兄弟是不记仇的…… 什么?铁正长抬头望向唐泽,微显惊讶,随后他紧紧握住了唐泽的手,眼中闪动着泪花:泽……泽哥,我知道,你对正长好,你一直都对正长很好,可……可我却一直都在害你,还害了狗蛋兄弟,我…… 铁正长说着激动了,他将头一下埋在唐泽的肩头又哭起来……唐泽心里也是一丝酸楚,可他必须得问明一切,他抚摸着铁正长的头说:正长,那你告诉我,狗蛋他……忽然,唐泽止住了,他看见在铁正长背后的树林里,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缓缓从一棵大树后面伸出来…… 不好!唐泽一声惊呼,即刻揽起铁正长往一侧的地上迅闪去。子弹带着呼啸打在了一颗树干上。接着枪口又瞄准地上,子弹在翻滚的二人身边穿梭有声。 终于,二人滚到了一棵树后,粗大的树干即刻承受了几颗子弹。唐泽脑子飞快地转着,焦急地想着对策。忽然,怀中的铁正长焦躁起来,他惊慌的眼神开始恐惧而迷离,随后他以不可思意的力量挣脱唐泽的手臂,惊呼着跑了出去……他又疯了! 快回来!唐泽叫了一声,知道为时已晚,铁正长的左肩上很快飙起一道血线。铁正长身子一震,大喊一声,继续在树林中疯狂地跑。又一颗子弹走空。 唐泽微微一顿,立刻从树后起身向藏有枪口的地方跃去。那枪口正瞄着铁正长射击,唐泽忽然从侧面出现,出脚踢向枪口,度极快。 枪口应声上扬,子弹倏地飞向了天空。唐泽接着空中一转,另一只脚点向蒙面人的胸膛。 唐泽这两招出得迅而流畅,蒙面人在射击铁正长的时候又根本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所以唐泽两脚皆中,蒙面人吭哧一声被踢翻在地。他惶恐地望了唐泽一眼,不再恋战,抱枪匆匆向林外逃去。 唐泽又在后面追了一阵,停下了,他忽然觉得那背影很熟悉。 第87章 初雪(1) 铁正长身中了两枪,左肩和额头偏右处血液在不住的流着,浸染了他身下的荒草。唐泽赶来时他已经昏迷了。唐泽被他的伤处吓得不轻,他一边呼唤着正长,一边触摸一下他的鼻息。还好,他只是昏过去了。 山林空寂,冷风扯动着横逸的枝叶,簌簌作响。唐泽背起铁正长,从荒草蔓延的坟地里走出,一路紧跑奔向了镇医院。鲜血淋透着他上身的衣服,一条长长的血丝从铁正长的额角挂下,在风中摇曳着,唐泽嗅到一股痛心的血腥。 还好医院里有人上班。铁正长进入急救室后,唐泽拨通了老杨的电话。他现在需要一些警力,铁正长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保护,很明显那个暗杀他们的人是冲着铁正长去的。铁正长似乎知道狗蛋被杀一案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一定又与自己有着某种联系。 或者是因为佛瞳的事情,唐泽暗暗的想道,可这一切,都要等铁正长醒来后才能知道了。唐泽望了望急救室紧闭的大门,面色焦急而灰暗,他在担心铁正长还能不能醒过来。 不一会,老杨带着十几个警员由医院大门匆匆走来。在老杨一声令下,警员很快按方位抱枪站立,将铁正长所在的急救室紧紧守卫。 陈俊和老杨迎向唐泽,细致地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听完唐泽的讲述后,老杨的浓眉略微上扬,随后紧紧锁在一起。 陈俊冲唐泽微然一笑,递根烟说:好事,狐狸的尾巴终于暴露了,等正长伤愈后一切都能明白,耐心点…… 老杨也点点头,说:陈俊说的对,不过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铁正长恐怕就……我们还是去休息室吧,有些话这里不便说。 三人绕过院中一处假山,去了大门东侧的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那是老杨刚刚让医院给警队誊出来的房间。唐泽和陈俊随着老杨走进去,立刻感到一阵融融的暖意,室内一个小小的暖炉让唐泽猛然意识到,外面的天气已经很冷了。 陈俊对着唐泽打量了一阵,之后掏出手机给谁拨了电话,好像是要对方送什么衣服之类的。老杨让座后,向唐泽笑笑说:陈俊这小伙子要说能干也挺能干的,就是太娇了,你看,这刚冷一点就要家里送衣服,嘿…… 二人都随着笑起来,陈俊又给大家一人丢支烟,话题开始了转移。 老杨吐着烟气,看一会唐泽,说道:听你父亲说,你去了文达寺,怎么样,有什么现吗? 唐泽笑了笑,他在想着该不该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如果不说,自己就算是白跑了一趟,可如果说的话……唐泽兀自叹口气,最终决定还是说出来,信与不信那是他们的事了。于是他理了一下思路,把自己洛陵赋的经历一一说了出来。 陈俊和老杨一样,都听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些啼笑皆非。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事吗?可看唐泽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在说谎。尤其陈俊很了解唐泽的为人,所以他想可能是唐泽……他和老杨对视了一下,他们此刻有一个相同的想法:唐泽可能是精神上出了问题。 第88章 初雪(2) 唐泽朝他们苦笑一下,没再说什么。老杨喝口浓茶,咳嗽一声,正色道:唐泽,这事情……这事情你确定不是做梦?我怎么听着像是小说呢? 而且还是玄幻小说,呵呵……陈俊又露出他一贯的嬉笑,补充道。 唐泽没办法,嘘口气说:也许吧,我倒真希望那是一场梦,我的人生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我可不想再添上这么一段乱子,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信上一点,即便那真是梦,也不会是一个普通的梦。 老杨又和陈俊对望了一下,眼中露出淡淡的迷惑。 后来老杨点点头,说:是啊,佛瞳这案子的确是我前所未见的,丝竹镇到底是一个怪异的地方……这一个月来,我们警队也算是耗尽心力了,可效果都不是很大,先前假设的许多线索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断掉。不过,最近还是有了新的眉目,从铁正长突然疯,还有眼下他遭遇暗算的事情,我们有理由怀疑佛瞳的失窃,以及狗蛋遇害,都与铁正长有很大关系,而且…… 老杨说着停下了,紧锁着眉头抽烟,同时习惯性地抚摸着胸前那个犀利的银鹰。他迷离地望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的,已经开始飘下零星的雪花了。 唐泽看着老杨深沉的眼睛,正想深问,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陈俊朝大家笑了笑,起身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满身碎雪的漂亮女孩,圆圆脸蛋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朝屋内望了望,笑容爬上嘴角:杨叔好……泽哥,你的衣服来了。 唐泽认出那是陈俊的妹妹陈小娟,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好朋友了。 唐泽微显惊讶地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塑料袋:我的衣服? 是呀,我哥哥不是说你怕冷吗,呵呵…… 这时陈俊乐呵呵地过来说:泽哥,我看你衣服上都沾满了血,就让小娟给你送来一件我的外套,换上吧,不然一会出去别人还当你怎么了呢,哈哈…… 老杨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拍拍脑门,笑说:噢,我还当是陈俊怕冷呢,原来是……陈俊,真看不出,你小子还蛮细心嘛。 陈俊依旧嬉皮笑脸,吐口烟道:我这叫深藏不露,我要是关心起人来那绝对是面面俱到……哎,老实说了吧,我啊,这都是被小娟给熏陶的,她可是整天关心着咱们泽哥的冷暖啊…… 嗳,你说什么呢,我对你不也一样吗,我对好朋友一向都是这样的……小娟说着白了哥哥一眼,眼角泛起了羞涩。随后她把衣服拿出来展开,向唐泽笑说:换上吧泽哥,可别辜负了我哥哥的一片好心噢。 唐泽朝兄妹俩感激地点点头,心中一阵暖暖的。他连忙起身解着纽扣,可解到一半一个纽扣就怎么也解不开了。小娟巧笑一下,便上前帮忙解开,然后又帮唐泽脱下血衣,再给他换上那件干净的外套。 唐泽被这忽然的关怀弄得一阵尴尬,只苯苯地不断道着谢。 老杨见到这份光景,心中似有所悟,沉默不语地笑了。 正当几人围着一件衣服打趣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一个白衣服的医生站在门外,朝几人冷冷的说道:病人铁正长头部弹头洞穿头骨,还好没有伤及大脑,但本院条件有限,无法取出,请你们赶快通知病人家属,安排转院治疗。 几人愣然一阵对视,随后朝医生点点头,便动手开始安排转院事宜。 第89章 初雪(3) 老杨一边令警队随救护车一道去往县城,一边派人通知铁老四,并让他准备医疗费用。然而回来的人转话说:铁老四家中现金不多,铁老四本人又行动不便,要咱们帮忙联系铁正长的姑姑铁玉兰,这是铁玉兰的号码。 老杨接过号码,便立刻电话通知了对方。对方吃惊之后,随即表示尽快赶去县医院。 唐泽在一旁有些着急,陈俊早已随着警车去往县里了,老杨还没给他任务。他用眼神向老杨表达了这一不满,老杨会意的笑笑,说:唐泽啊,你刚刚经历了一场械斗,回去多休息休息,这边一有情况我就通知你……小娟,你陪你泽哥一起回去吧。 说着他冲俩人挥了挥手,转身坐上警车呼啸着走了,后面旋动而起的的雪花,弥漫了唐泽欲言又止的脸。 小娟乐呵呵碰一下唐泽:嗳,别看了泽哥,杨叔既然这么关心你,你就安心的闲一会吧。 唐泽无奈看看她,站着没动。 小娟又踟躇地说:如果你不想回去,那……那我们到处走走吧。 唐泽本想说不用了,可他今天的心思实在是太乱,他也很想在这初雪的时节里多走走,好让寒冬的雪花冷静一下自己的头脑。 不过这会他多少有点别扭,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对小娟表现出什么暧昧来。作为一个男人,他很能感觉出小娟对自己的那点意思。其实早在宫明失踪后不久,陈俊就向自己提过小娟的事。他对他说:泽哥,别这么看不开了,你知道吗,你在这里为宫明伤心,我妹妹还在为你伤心呢。 唐泽当时只茫然地望着他,陈俊嘴角一丝莫名的笑,说:怎么?听不懂吗? 然后陈俊就再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那以后唐泽就尽量躲着小娟,尽管她一直都主动关怀着自己。小娟其实是个挺不错的姑娘,人漂亮,对唐泽也好。可唐泽一直都惦念着宫明,心中分不出哪怕半点的位置。爱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二人在街边走着,没有伞。雪片轻飘飘飞在俩人的身边,带着丝丝的寒气。他们在街上走了一会,基本上都没说什么话,后来渐渐的走到通向村庄的小路口。小娟终于撩一下脸边的丝,打破沉默说:你看,那边的林子,多好看啊,过去瞧瞧可好? 唐泽放眼望去,在小路西边的那片高坡上的桃树林,此刻盈满雪花,莹莹然如一片玉林。唐泽不忍扰坏她的兴致,点头答应了,并且先一步跨过了不宽的路沟。小娟显得很高兴,她快乐地笑着,也跨过去,随唐泽一起爬那个覆满薄雪的土坡。 拉我一下嘛!小鹃在后面伸手向唐泽求助,她仿佛爬得很吃力。唐泽笑笑,回身拉住小鹃凉凉的小手,一口气带着她登上坡顶。 小娟咯咯地笑着,在林子中跳来蹦去,又不时打落枝头上的雪花玩耍。唐泽觉得她此刻像个孩子,和小时候一样调皮,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童年的温暖。可就在唐泽乱想之际,小娟突然“啊呀”一声,猛然斜身向高坡背面滚去。 唐泽一惊,赶忙纵身前扑,一下抓住了小娟乱舞的左手,但也已经稳身不住,俩人一起压着薄雪向坡下滚落。等滑到坡底的时候,唐泽正好压在了小娟的身上,彼此急喘的气息扑打着对方的脸,惊然对视。 如此持续了一会,唐泽竟然还没有挪开的趋向。小娟先是有些惶恐,后来脸色渐渐羞涩起来。她看着唐泽的眼睛,羞笑说:嗳,泽哥,你……你真重…… 可唐泽还是压着没动。开始小娟还以为他是装傻卖乖,然而后来感觉不是,她现唐泽的眼睛虽然对着自己,眼神却不在自己身上,那双英俊的眼睛闪闪的,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泽哥,你……小娟正要问,忽见唐泽爬了起来,左手从积雪里缓缓移出,手中,拿着一个青色的玉镯。 小娟也赶忙好奇地爬起,顾不上拍打身上的雪,便凑上去惊喜地问:哎呀,这,这是你刚捡的? 唐泽仍旧不说话,他在细细的端详那个镯子。 他用手擦了擦,镯子上越来越清晰的现出两个字:宫月。 第90章 古镯线索(1) 小娟对唐泽吃惊的表情感到不解。她在唐泽的眼神里,看到一缕飘过的恐惧。 她唤了他几句,他都是无动于衷。青色的镯子在银白空气中光泽幽暗,唐泽盯着它许久,眉头越锁越紧。 忽然,他对小娟说:走,我们回去。 小娟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着他走了。她也在想着那镯子上两个字,宫月?和宫明什么关系? 她忽然有一丝嫉意。 两人在洒满落雪的石道上咯吱咯吱地走着,一直都不说话。小娟很想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唐泽走得很快,几乎是在小跑。小娟只好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一脸的委屈。 石道在村口出现了分岔,一条通向陈俊家所在的东村,另一条通向北村。唐泽岔路口停住了,转身对小娟抱歉的笑:小娟,我不能送你回去了,我,我得赶紧回家…… 出了什么事吗?小娟终于问,她似乎觉出那个镯隐藏着什么。 没,没有,我怕爸妈担心,我出来的太久了……回头见。 小娟还想再说什么,但唐泽转身匆匆的走了,背影渐渐被雪花淹没。 其实唐泽说的没错,唐顶山夫妇确实正在为儿子担心。唐泽一早出去,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仍不见回来。 午饭后,唐顶山送走帮忙修理院落的邻里,就忙着给儿子打电话。可又想起唐泽的手机在去上次文达寺的路上丢了,于是他再也坐不住,生怕儿子别又出了什么事,便准备去后山走一趟。不料他刚一出门,便看见唐泽满身是雪地回来了。 他总算舒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儿子把一个玉镯伸给他:爸,你看…… 唐顶山愣一下,接过镯子,仔细看过后,神色也一下变了。 他四下望了望,赶忙拉儿子一起走回了客厅。母亲见唐泽安然无恙,微笑着端来一杯热茶,好给唐儿子驱寒。 父亲缓缓问道:泽儿,这镯子,是怎么来的? 唐泽手捂着茶杯,把自己这半天的经历说了一遍。父母惊讶了半晌。 有人要杀害铁正长?唐顶山兀自沉吟着,忽然问道:你能猜出那个背影是谁吗? 唐泽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很熟悉,但具体是谁,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噢……唐顶山满面沉思,又拿起玉镯久久端详着。忽然,他的眼睛惊讶起来,唐泽和母亲也瞪大了眼睛,指着镯子道:这…… 在唐顶山指间的镯子,荧荧的起光来。青色的光芒越来越强,仿佛一个剔透的光环,忽地挣脱唐顶山的手指,在空中跳跃着,不住的回旋。 随后,镯子飞了出去,在院子中飘一阵,陡然转进了唐家的偏房。 三人神经一紧,急忙随了过去。他们打开房门,只见那镯子正围着中央的地板来回地打转。唐氏父子对视一下,心中微微一亮,难道这镯子…… 唐泽转身对母亲说:妈,我们要去地下室看看,你先回屋好吗?我怕你会…… 母亲明白儿子的意思,点点头,地下室里那具女尸确实让她毛骨悚然。她赶忙出去了,心中惴惴不安。 唐顶山见妻子出去后,轻叹一声,把手伸向了墙壁上的罗盘。地板吱吱地开动了,镯子又回旋了一阵,便从缝隙中倏然进入。唐泽的神经越的紧起来。 等地板完全打开,父子俩很快沿着梯子下去。还没站稳身形,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室内不再是黑洞洞的一片,因为那镯子放射出的青光已经十分夺目了,甚至照亮了每个角落。 第91章 古镯线索(2) 镯子在水晶棺的正上方停下了,悬在那里一动不动。棺材在青光下越的剔透,里面的女尸也忽然白光氤氲,仿佛一具通体闪光的白玉石雕。唐泽和父亲吃惊地看着,不敢轻易举动,此刻他们能做的只有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某种迹象的出现。 忽然,尸体上的白光生了移动,波浪似的跳跃着,在宫月的眉心瞬间会聚成一点。光点越聚越大,最后射出一道白色的光束,穿过棺材盖,直直地伸向了上空的镯子。 光束穿过镯子的中央,与强烈的青光交织,纠缠,一起向着墙壁上那幅古旧而凄冷的壁画伸去…… 父子俩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幅画竟然忽地模糊了!那些生动的画面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原本构成画面的颜料居然飘离了墙壁,云朵一般的变幻游离着,渐渐的,排成了字的形状。 唐泽仔细的读去,原来是:千古缘,情未殇,莫道无份,玉兰花下佛瞳出,隔世重逢。 莫非又是一个藏头诗?唐泽脑中一个激灵,但他细读几遍后并未见任何端倪,于是他开始琢磨诗句背后的含义…… 这句子比较浅显,唐泽很快就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他想,那可能是写神僧与宫月那段千古爱情的,大概讲他们二人能在隔世重逢……可,“玉兰花下佛瞳出”什么意思?难道是佛瞳从一株玉兰花下冒出来,然后两人就重逢了?还是…… 唐泽百思不解。他把目光移向了父亲,父亲正镇静地望着墙壁,眼中浮动着寒意。 爸,唐泽轻声开口说道:你看这…… 唐顶山没有立即回答儿子,他拧眉沉思了许久,终于缓缓的说道:难道,这是上天在给我们寻找佛瞳的线索? 唐泽闻言心间一亮,是啊,玉兰花下佛瞳出…… 忽然,上面传来母亲的声音:泽儿,电话,杨队长的电话! 唐泽只好停下思绪,和父亲望了望,便匆忙的爬出地下室,来到自家的话机旁。 喂?唐泽吗?赶快过来县医院,有些事情需要你处理!老杨的声音震响着耳鼓。 唐泽表示马上到,心中担心是不是铁正长出了意外,要么就是有关案件的事情……唐泽乱想着,和母亲以及还在地下室的父亲打个招呼,便又融在了茫茫雪地中。唐泽母亲看着儿子的背影,不觉哭了,儿子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上一口。 到镇上后,唐泽买了几个热包子,一边吃一边赶去车站。正巧,刚好赶上到点即将出的车。他欣慰的笑笑,买完票一路向县城行去。 第92章 古镯线索(3) 去县城的道路依旧是坑凹无致,唐泽像往常一样被颠簸得头昏脑胀。总算到了,雪片越落越大,唐泽从车上下来,冒着大雪往县医院赶,路上还险些被一辆快行使汽车给撞了。那司机猛地刹车后,朝他嚷嚷着骂。唐泽很想把他拉下来揍一顿,但还是忍了忍过去了。 老杨早已站在医院主楼下的走廊里等着唐泽。他朝唐泽挥挥手,唐泽走了过来,问他什么事。老杨说:是这样,铁正长的姑姑非要知道侄子是怎么受害的,她说她一定要见见你,看那意思,她好像是对你有些不放心,以为你与凶手有什么联系的……不过我相信你,如实作答就行了。 唐泽笑笑,想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谋杀铁正长的嫌疑人,不过对方的心情他能理解,铁正长是铁玉兰在娘家唯一的侄子,也是铁家的独苗,现在出了这种事……唐泽想着不觉心底暗自叹息。他朝老杨点点头,随他一起去二楼休息室了。 打开门,屋内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她看去有四十多岁,眉眼秀丽而生威,一望便知是个个性很强的女人。她朝唐泽看了一眼,唐泽立刻觉到一丝冷意。他猜想她一定就是铁玉兰了。 其实唐泽对铁玉兰几乎没什么印象,在他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远嫁他乡了,期间偶尔回来也是行色匆匆,所以基本上没什么接触。唐泽只知道她嫁了个市长的儿子,家里有钱有势,其他的就不怎么知晓了。 老杨介绍之后,那女人便不停地打量着唐泽,看得唐泽很不自在。而且,那眼神竟也是充满着惊讶和幽怨,和宫明母亲,以及那个绿衣女子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眼神,简直是如出一辙。 难道……难道她也与我们唐家有什么牵连?唐泽不禁暗暗想道。唐泽与她并不熟悉,所以他想她一定是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父亲或者爷爷的影子。唐泽又想到了唐铁两家的那段仇恨,也许…… 小伙子,你就是唐泽吗?女人声音冰冷地说。 唐泽点下头,他本想喊她一声姑姑,因为按辈分他和铁正长是一起的。可他嘴角动了动没喊出来。 铁玉兰朝他又看一会,微笑说:和你爸当年很像啊……你爸现在可好? 他还好。唐泽回答得挺拘谨,他有点受不了她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唉,多年不见,孩子都这么大了……铁玉兰自语似的说着,片刻后,忽然话锋一转:唐泽啊,听说正长被追杀的时候你在场,对吗? 是的,唐泽看着她答道,之后索性就把当时的情形详细叙说了一遍。铁玉兰柳眉轻颦,像是在辨别着这话的真实性。好久,她才又问道:你能认出那个背影吗?能猜出他是谁吗? 唐泽摇摇头:认不出。 真的认不出? 真的认不出!唐泽加重语气道。他对她的质疑态度感到反感,他想这个女人一定是把自己当她的下级了,便陡然起了不悦。 第93章 古镯线索(4) 铁玉兰凝视着他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清冷的微笑。后来,她移开视线,把身边的红色皮包拿在手里,习惯似地摸了摸,然后起身对老杨说:杨队长,正长的事你还得多费心,他现在是歹徒的凶杀对象,你们要一直派警力保护他的安全,并尽快缉拿凶手……我那边还有个会要开,明天我会再过来,正长他…… 老杨见她脸上表情黯然,猜想她是对侄子放心不下,便给她一个很认真的答复,表示只要正长手术成功,就一定会让他安然无恙。 铁玉兰和老杨握了握手,眼中忽然有些泪花。 铁玉兰走后,唐泽越来越觉得不悦,她把自己大老远的喊来,难道就只为一句问话?仿佛自己是个她的什么工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而且她和自己说话时的那种态度……唐泽想起来就来气,那是一种轻蔑而敌视的态度。莫非她真以为自己是凶手?既然那样为什么不派人盯梢我,反而要我来这里? 老杨转身朝唐泽笑笑,走过来说:还没吃午饭吧,走,吃碗面去。 唐泽一听,肚子果真饿起来,先前的那几个包子早不知跑哪去了。他笑说:听说外面的老王板面不错,去那里吧。 两人边走边聊,穿过大雪纷飞的院子,走向对面的老王面馆。 街道上人流稀少,车辆也没之前频繁了。这个小县城仿佛经不起大雪的重量,整个都安静起来。老王面馆在雪中冒着热气,使人老远便觉得那是个温暖的好去处。里面食客挺多,个个都吃得面露暖色。板面是一种辛辣的食物,很容易让人热乎。 老杨和唐泽抖落伞上的积雪,向热情的老板要了两大碗。在人少处选了张桌子,他们等着面,聊了一些事情,事情关于铁玉兰。 老杨向唐泽细问了一下铁家现在的情况,知道铁正长除了父亲铁老四以外,就只有铁玉兰这么一个亲人了。铁老四卧病在床,多年来一直都是靠着铁玉兰的支持过活着,据说铁玉兰的丈夫是个富商,家里有千万资产,而她的公公是本市德高望重的白市长,去年才刚刚退休,白市长对铁老四也很照顾,因为他以前曾受过铁老四两个哥哥的提拔…… 唐泽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抬眼看看老杨,现老杨也是眼睛亮亮的。 第94章 医院夜事(1) 老杨和唐泽想到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铁家复仇的事情。尽管他们都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铁家这样做过,但他们在那一刻都清晰地想到这一点。尤其唐泽,他想起了铁正长在坟地时对自己的哭诉,以及铁玉兰对自己的那份敌视,还有,他也忽然想起了那句漂浮的文字,“玉兰花下佛瞳出,隔世重逢。”,他的眉头更加深重地锁起来。 玉兰花下……唐泽心中逐渐的明晰,铁玉兰,玉兰花……这果真是个含义隽永的句子。 老杨捅了捅微怔的唐泽:怎么,不信我说的? 唐泽眨了眨眼睛,笑说:不是……先吃面吧,回头再说。 从面馆出来后,两人又回去了休息室。刚到门外,就看见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坐在里面等候。他见有人过来,起身问他们谁是铁正长的亲属。老杨说病人的亲属暂时不在,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 医生说:噢,是这样,病人铁正长的手术遇到些困难,我们院暂时还没有能主刀动他那种手术的大夫,所以,请你们赶快通知病人家属,迅转院治疗。 说完,医生表示很遗憾。 老杨点点头,随后就又给铁玉兰打电话说明情况。不料铁玉兰竟不同意转院,她似乎有些恼火地说:病人经不起路上颠簸,你对医院的领导说,他们需要什么样的医师我从市里联系,不行我就到省里去找,你让他们先好好照顾我侄子,我这边的医师一会就到。 铁玉兰说话的声音很大,一旁站着医生听得一清二楚。他先是一愣,后来顺从地说:行啊,既然这样,我就和领导上反映一下。 老杨望着医生的背影,叹声说:看来,铁玉兰果真不简单,她的影响力很大嘛。 唐泽也跟着感慨一番,心中更加坚定了先前的想法,如果那句诗有什么预兆的话,铁玉兰应该和佛瞳的丢失有很大关系。 可他没敢将那句诗告诉老杨,因为那样一来势必要牵扯到女尸的事情。而老杨怀疑铁玉兰,只是从唐铁两家的仇恨上推测的,他很早就觉得佛瞳的事情可能是源于复仇。但之前他觉得铁家人力单薄,应该没什么能力再去报复。现在看来,他是忽略了铁玉兰。这个女人总是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感。 不一会,先前那个医生过来了,告诉老杨一切已经安排好,只等那边的医师大家光临了。老杨道了谢,又打电话催了铁玉兰一遍。 快傍晚5点的时候,冬日的雪夜即将来临。老杨带着唐泽走出休息室,来到铁正长所在的病房边巡视了一会,又派人将病房,以及铁正长将要进入的手术室都监护起来,严禁任何可疑人物接近。 6点的时候,铁玉兰带着两位医师赶到,半小时后,医院安排了铁正长的手术。 陈俊主动请缨,要求亲自带人守护手术室以及手术后铁正长的病房。老杨答应了,陈俊向老杨行了个军礼,又和唐泽握握手,转身抱着轻机枪正步小跑出了休息室。 唐泽目送着他的背影……刹那间,唐泽神经一紧,脑子里一阵激烈的眩晕。 第49章 深谷幽女(8) 小紫惊叫一声,然后猛然大捂,拍头嚷道:哎呀,错了!妈妈用的是血泪指第四式,我看成第五式啦! 唐泽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冲她喊道:什么第四第五,快救人! 小紫赶忙停止自责,快地点点头说:好的好的,救人救人…… 说话间小紫示意二人让开。只见她先是立稳身躯,深深运气,再俯身探手,牢牢抓住了地上小幽的双腿,之后大喝一声猛然回拽,小幽的身躯便一下被甩着腾空而起。 唐泽和小兰一见这情形,均是愕然,想不到小紫竟会如此救人,也更想不到她竟能独臂将小幽举至半空。唐泽不禁暗暗惊叹:好大的手劲! 可还没等他惊叹完毕,意外又生了:小紫右手举起小幽后,在空中来回甩了两圈,竟把小幽抛进了那潭深不可测的湖水里…… 第95章 医院夜事(2) 老杨似乎现了唐泽的反应,他的职业形成了他独特的敏感。他看了看了唐泽,眉头微微一皱,什么也没说。他大概也只是莫名其妙。 然而就连老杨也无法想到唐泽此刻的想法。唐泽在那一瞬之后,也极力的要否定自己的想法,可……可那实在是太像了!陈俊抱枪跑去的身影和那次在坟地逃跑的凶手实在是太像了!当时唐泽只是觉得那凶手的背影很熟悉,此时他才脑子间才蓦然清亮,那熟悉正是来自陈俊。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陈俊为何要杀铁正长? 唐泽飞快地搜寻着一切可能,但始终找不到半点可能。先不说陈俊是警务人员,就单说他和铁正长的关系,那也是绝不可能的事。虽然他和正长不像正长和自己这样的亲近,但两人的关系还能算上是好朋友,而且他们素来无仇无恨,陈俊的为人也够义气,他怎么会…… 不可能!唐泽最后这样告诉自己,一定是产生了错觉! 他把脸埋在双手里,作出疲倦的姿态,清醒着大脑。他不想让人觉自己的异常。然后随老杨一起去了外面巡逻。 天色已经黑下来,雪还在飞着,丝毫也没有减弱的趋势。医院主楼的上方亮起了强烈的照明灯,院子里仿佛又升起了一轮小小的太阳。 大家在警惕着,等待着。 终于,三个小时后,手术室大门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去着脸上口罩。片刻后,铁正长被转移去了病房。 铁玉兰迎上医生:怎么样,情况怎么样? 中间那个较高的医生笑笑:手术很顺利,病人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铁玉兰立即握住了医生的手:谢谢,谢谢你们,辛苦了…… 随后,她转身对秘书说:小李,快,快去宾馆准备酒宴,咱们要好好的谢谢几位医师。 医师们纷纷推辞,但终究扭不过铁玉兰的邀请,随她一起下了楼,坐进被雪片淋白了的轿车,在大雪中开出了医院。 第96章 医院夜事(3) 临走时,铁玉兰塞给老杨一个红色纸包,叮嘱他收好,务必要保证铁正长的安全,等十五分钟后再打开看是什么。 老杨接过纸包,摸着里面软软的东西,不知何意。看着轿车消失后,他立即带领唐泽亲自去了铁正长的病房。病房里除了两个照看的护士以外别无他人,老扬关上门,和唐泽守在门外。 十五分钟过去。唐泽提醒老扬打开那个纸包,结果两人都不觉一怔。纸包里,竟是一沓百元钞票。 唐泽看看老杨,似乎明白了什么。老杨嘴角微翘,不屑笑道:这个铁玉兰,为了侄子的安全,真可谓费劲心机啊……不过她看错人了,我老杨虽算不上刚正不阿,但也绝不是贪财之辈,这钱我会照数还她,铁正长我也照样保护。 说着,他随便把钱放进上衣口袋,向唐泽一笑,意味隽永。 唐泽会意地笑,对老杨涌起一股敬意。 时间分秒的过去,大雪落尽了冬季的寒意。陈俊抱着机枪和几个警察在走廊来回走动,气氛幽冷而清寂。唐泽和老杨一直站在病房外,烟一根一根的抽。 忽然,主楼西侧袭来一丝凄厉的尖叫。所有人即刻静止,随后脚步声乱,陈俊带领警员迅赶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幽深的走廊尽头。 老杨和唐泽警然对视,站在原地没动,不约而同地把紧了病房门口。 西端的叫声已然消失,警员们的手灯纷纷亮起。唐泽忍不住侧目望去,只见一段段光束杂乱交织。但还没等他看清大家的动作,忽听身边老杨一声沉闷的呻吟,接着扑通倒地。他惊然回视,却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以及陈俊脚下背部中刀的老杨。 唐泽盯着一脸邪笑的陈俊,失声道:陈俊,你…… 吃惊与愤怒使唐泽再说不出多余的话,他怎么都不明白陈俊是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的,他不是去了西边吗? 陈俊依旧是笑,笑得面挂寒霜,冷冷地道:泽哥,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太优秀了,优秀得让人厌恶……不明白?去吧,到阎王那儿问个明白吧……永别了,兄弟…… 枪口逼了过来,黝黑的,黑得仿佛一切都已静止。唐泽已经可以听见陈俊手指扣动扳机的声响,他瞪起茫然而愤怒的眼睛,静静的等待着…… 枪声破鸣,震碎了整片夜空。 唐泽看见枪口猛然上扬,一道火舌射中顶上的墙壁,呼啦啦落下一阵碎屑。慌乱之间,他现陈俊的胳膊忽然被一条紫光瞬间缠住,整个人被拽着离地飞起,包袱一样,狠狠地摔在走廊冰冷的地上。 唐泽惊魂未定之际,一个紫色的身影轻飘飘落在他的面前,巧然一笑:唐公子,别来无恙? 啊,你是……唐泽还未说完,紫色身影忽地回转,一道紫光呼啸而出,正欲举枪的陈俊肩头一颤,血流如注。他目光惊恐地闪着,跃身翻过栏杆从二楼直跳下去。 陈俊在雪地上滚身而起,于身后一阵枪响中仓皇遁去。 警员们成队追出,被飞雪淹没了身影。 第97章 雪中迹(1) 老杨一直昏迷着。他背部中的那刀并未伤及要害,但刀上有毒,一种不会致命的慢性毒药。 看来陈俊并没想要老杨的性命,他只是想让他昏过去,好更容易对付自己,或者杀害铁正长,唐泽兀自的推断着。 此刻他对陈俊要谋杀铁正长的事实深信不已,但为何陈俊要这样做,他还是摸不透原委。 他揉了揉太阳穴,不想再猜测下去,因眼前还有另一桩让他费神的事:小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的,那个梦一般神秘的地方的一个神秘姑娘,竟会真切的来到他面前,并且救了他的性命。如果说自己洛陵赋的经历仅仅一场虚梦,那这又如何解释? 唐泽望着眼前的紫衣姑娘,神色茫然,她简直和当初见到的一模一样……不,也不完全一样,她此时的衣着是一件紫色羽绒袄,而不是当初的夹克衫,头也似乎比以前长了许多……难道神仙也怕冷吗? 小紫坐在唐泽对面,眼神俏皮:嗳,别这样看着人家,多不好意思呀,嘿嘿。 唐泽赶忙移开视线,生硬地裹裹衣服,那神色好像是嫌这休息室里的空气太冷。一旁站着几个警员也不再紧盯着小紫打量了。他们一样都对这个从天而降,伸手不凡的姑娘充满了好奇和迷惑,他们几乎没看清她是从哪儿冒出的,就看见她和一道紫光出现后,陈俊就莫名其妙的落楼逃跑了。 休息室中气氛又一阵的尴尬。 唐泽轻咳了一下,吞吐问道:神仙……不,小紫,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小紫听了咯咯笑起来:什么?神仙?呵呵,你还以为我是神仙呢? 噢,没,没有,那你…… 我啊,我是来医院看我一位同学的,碰巧就看见有人要杀你,顺手救一下了,别放心上啊。 什么?一旁的警员又一起惊讶了,他们对小紫的轻描淡写吃惊不已。 呃……是啊,小紫此刻也有些不自然,朝他们笑笑说:顺手救一下,我,我本来就会功夫的,和你们差不多,练家子,呵呵。 小紫说着,站起来,对唐泽调皮一笑,说:唐……大哥,咱们好久不见了,到外面转转吧,你看这大雪纷飞的,正适合散步。 噢,唐泽轻声应着,他也正想单独和小紫聊聊,洛陵赋给他的疑团又开始涌现了。 两人和屋内其他人招呼一下,便打着伞走进了雪地。 他们在院子中的小径上踏着雪,唐泽撑着伞,挡住二人顶上的雪片。小紫不时地抬头看看唐泽,眼睛露出快乐的笑意。 走了一会,唐泽停住步子,沉默了片刻,终于问道:可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第98章 雪中迹(2) 小紫轻咬下嘴唇,落下视线,反问一句说:在你心中,难道只有疑问吗? 什么?唐泽对她的答非所问皱起了眉头。 小紫抬起眼睛,望着他,轻声说:好像,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的眼睛,就一直这样的忧郁,这样的充满疑问……唐公子,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唐泽有些意外,笑笑说:我有吗?可能吧,我的确对很多事情不明白。 噢,你想过我吗?小紫的语气有些突兀。 一片雪花飘进来,滑过唐泽停顿的目光。 小紫的眼睛依然盯着他,闪闪的:想过我吗?自从你离开洛陵赋以后,有没有特别的想念我? 呃……想过吧,包括整个洛陵赋,我一直都在想。 唐泽避开小紫期待的眼睛,这么的应付了一句。小紫的眼神太热烈了,热烈让他有些受不了,他此刻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和女孩子交往的方式出了问题,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让她误解吗? 可小紫的表情却似乎很满足,又快乐起来:呵呵,真的吗?你真的一直都在想我?我也是,你走后我也一直都在想你,所以才偷偷跑出来找你,还怕你会被我吓着,可,可我真的是太想你了,我…… 天,她的误解太深了!还真没哪个女孩子这么直白说过想我……唐泽暗道不好,赶忙打断她说:什么?你是偷跑出来的?你妈妈不着急吗? 小紫愣一下,继续说:是啊,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过放心吧,我妈妈神通广大,她想我的时候自然会找到我,没来找我的时候说明她还没想我,呵呵。 噢,这么说,你妈妈,还有洛陵赋,都真的存在了?唐泽终于忍不住问道。 什么?小紫敛住笑容,惊讶说:你不是亲自去过洛陵赋吗?你也亲眼见过我妈妈的,你怎么……噢,我明白了,你一定是那天被我妈妈送走后吓着了。 这时候,寒风大了起来,吹歪了唐泽手中的伞。唐泽努力的撑过来,拧起眉头问:你妈妈送我?你是说洛陵公主把我送出了洛陵赋? 是啊,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她用法术把你送到了崖顶,她只说是该你出去的时候了,之后便什么也没说……所以,你醒来后现自己换了地方,当然会想不明白,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呵呵。 唐泽凝视着小紫的眼睛,里面是一汪清澈,他看不出半点谎意。 洛陵赋,是真有其事了?唐泽静静的思忖着,眼前的院子在灯光和夜色下,是一片梦幻般的银色…… 忽然,他思绪微转,看着小紫说:既然这样,你会法术也都是真的了? 嗯,是的,小紫点点头,现唐泽的眼神怪怪的。 唐泽眼睛亮起来,笑说:那,那你一定能用法术猜测一些事情了? 那要看什么事情了,唐大哥,你要猜测什么? 猜测刚刚生的事情,猜测陈俊为什么会那么做,猜测佛瞳一案后面到底还有多少阴谋……唐泽说着,神色有些微微的激动。 小紫望着唐泽微笑,叹声说:我知道,在你的内心里,被太多的疑问充斥着,所以你才会那么的忧郁,那么的不快乐。好吧,我帮你猜一下,只要你能开心,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然而,小紫的声音却被打断了。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在院中响起,二人回头望去,只见几个警员抬着两个人冲进了院子,后面跟着一行不整齐的警队。 第99章 雪中迹(3) 警队回来了,又有两名警员受伤。 唐泽拉着小紫赶到后,伤员已经被推去了手术室。老杨的助手小罗叙述说,警队追捕陈俊到城外的一片山林,陈俊便钻进林子消失了。林子其实并不大,就是地势太险,位于一处崖顶上,三面都是深谷。 当时有雪光的照射,所以林子中并不算太暗,我就留一部分人守住入口,带几个兄弟进去搜捕。但进去后却现陈俊的脚印一直伸到悬崖边,便断掉了。我们都以为他是跳了崖,正站着愣,却听见一旁的大树上传来了枪声。陈俊躲在一棵松树上,射伤了我们两名兄弟。然后他在要还击的时候,从树上纵身跳崖了…… 什么?陈俊跳崖了?唐泽打断了小罗,吃惊中带着痛心。他拧着眉头打量小罗,见眼前这个小伙子衣服已经被雪水浸湿,脸上也有几处像是被什么挂伤的血痕,一副刚刚经历激烈打斗的样子。 你确定他跳下去了吗?唐泽紧问道。 是的,我亲眼所见,我们的兄弟也都可以做证,他跳的时候还出了一阵狂笑…… 唐泽呆立着,眼中竟现出了泪花。他此刻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很多,除了那副狞笑举枪的形象外,更多的却是陈峻平日不羁而温和的笑容,还有那句句熟悉的声音,“泽哥……”。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唐泽喃喃自语着,忽然意识一沉,身子倾斜下去。 唐泽昏倒了。自从他回到丝竹镇,已经不知道昏去了多少次。 护士们又是一阵匆忙。 这个不大的县医院,在这个飘雪的日子里,似乎负荷过重了。 第100章 旧情死灰(1) 次日清晨,唐泽再也不见了小紫。 昨夜他忽然昏阙,被人送进了病房。在医生的料理下,他渐渐醒过来,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输着吊水。小紫就坐在他身边,目光关切看着他。 她陪他聊着天,后来他就渐渐的睡去了。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亮,胳膊上的针头也已拔去。自己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此外病房中空无一人。 他想小紫可能是到别处睡了,便穿衣下床,准备到外面透透气。 他轻轻的开门,却望见一片紫色的天空。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赶忙揉揉眼睛,再看天空还是紫色的。他惊讶地站着,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又转脸看向身后的窗户,天!窗外的天空却仍和平常一样! 唐泽登时怔住了,他反复地看看门外又看看窗外,目光逐渐的闪起来。他慢慢地向门边靠去,凝神仔细辨认着。终于,他现那并非是天空变了颜色,而是在门口处氤氲着一层透明的紫气。 那层紫气淡淡的覆盖着,仿佛一层不停波动的薄膜,遮住了整个门口。 唐泽吃惊而好奇,不觉伸手摸去,却在刹那间,气膜忽地碎裂。 随着一阵清脆的零落声,气膜陡然间变成无数碎片,在空中飘飞,凝结,渐渐会聚一团,却化作一张紫色的纸笺,飘飘然落在了唐泽面前。 唐泽俯身拾起,暗香浮动的纸上,写着几行字,笔迹娟秀:唐大哥,请恕我不辞而别,妈妈唤我回去了,这次回去不知何时再能出来见你,真希望能一直留在你身边保护你。我在你门前布下一层结界,希望能让你一夜安全,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对了,你睡着的样子真好看,我会一直想念你的,再见了……小紫。 唐泽对着信笺愣,小紫走了?为什么是现在走了?他忽然感到很孤单,前所未有的孤单。他又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已经恢复了颜色,风雪也早已止息,留下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唐泽深深的叹口气,把信装好,去盥洗室草草洗漱了一下,匆匆出门了。 此刻是清晨7点一刻,院子中人迹尚少,只有几个清洁工在扫着路上的雪。 唐泽踩着积雪,咯咯吱吱的走出医院,先去街边小吃用了早餐,然后走去一家早开的公话屋。他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好让爸妈别为他担心。 结果是母亲接的电话,她说你爸担心你,一个小时前就去县城看你了。 唐泽看看表,约莫着爸爸一会应该赶到,便转回了医院的休息室。一边等待,一边想着昨天的事情,依旧觉得像做梦。 第101章 旧情死灰(2) 父亲赶到的时候,休息室先来了几个换班的警员,正在和唐泽聊天,聊小紫的事情。唐泽被他们好奇的问弄得头昏脑胀,胡言乱语的应付着,他实在不知该如怎么给他们解释。看到父亲进来,他总算得以解脱,起身迎了上去。哪知父亲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泽儿,你知道吗,小娟她失踪了。 这让唐泽好一阵怔然,问道:什么?爸,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顶山叹声说:今早4点多的时候,陈俊妈敲开我们家的门,问里的椅子倒了,茶杯也碎了一地。她喊女儿的名字,没人答应,又打女儿的手机,手机关了。后来她在女儿的书桌上现了一篇没写完的日记,她不识字,陈俊爸说上面提到了唐泽,于是她就来我们家问问……如果她说的属实,那这事就确实有些蹊跷了,所以我一早就赶过来找你,顺便也问问老杨该怎么办,对了,老杨呢,他怎么不在? 老杨……唐泽神色黯然道:老杨昨晚受了伤,现在还躺在病房里。 受伤?他怎么会受伤?唐顶山微微惊讶地问。 唐泽便把昨晚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包括今天早晨小紫留下的那封信。唐顶山拿过那封紫色的信笺,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眼神捉摸不定。 之后他把信还给儿子,沉默了一阵,忽然说:有空的话,也带我去瞧瞧那个洛陵赋。 唐泽没想到父亲会有这种念头,一时语塞。 唐顶山看了看儿子,笑了,说:我是说有空的话,现在我们还得忙眼前的案子……老杨在几号病房?我们去看看吧。 唐泽点点头,带父亲走出休息室。父子俩先去街边卖了些水果和补品,才转回走去了老杨的病房。这时候医院已经是人来人往,看病和探病的络绎不绝,不同往常的是,人们会在2o3号病房门前看见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警。唐泽告诉父亲,2o3是铁正长的病房,旁边的2o2住的是老杨,都是单人间。 本来唐顶山也想去看看铁正长,但武警怎么都不让进。虽然他们都认识唐泽,但这是上级的命令。父子只好作罢,便一起去看望老杨。 此时老杨早已醒来,身边坐着几个警员在和他聊天,有说有笑的,看上去精神蛮好。见父子俩进来,老杨热情的招呼,躺在那让警员招待他们坐下。唐顶山将礼物轻轻放在床头,开始和老杨说话,嘘长问短的。这两位因为佛瞳的案子而认识,到现在也算是半个知己了,俩人似乎特别能谈得来。 唐泽也坐在另一条板凳上,和几个警员聊着,病房里一时间气氛挺热闹。 可没过多久,这种融洽的气氛就消失了。 只因一个女人的到来。 第102章 旧情死灰(3) 这个女人便是铁玉兰。 其实老杨他们几个倒没什么,照旧和铁玉兰打着招呼,唐顶山也只是微微一怔,辨认片刻后终于笑道:哦,是玉兰啊,坐,快坐吧。 铁玉兰却没答话,她的目光像被什么揪住一样,忽地落在唐顶山身上,久久停留。 屋内因铁玉兰的反应而变得默然,大家对她的表情莫名其妙。唐泽忽然又想起铁玉兰第一次看见自己时的眼神,那种惊讶而幽怨的眼神,此刻在她眼中更是浓重。 玉兰,坐吧,玉兰?唐顶山被看得浑身难受,再次搭讪说。 铁玉兰这才“哦”一声,似乎觉自己的失态,嘴角微微上扬,笑说:顶山大哥,这么多年不见,你老了很多啊。 噢,是啊,难怪你看了那么久才认出我,哈哈,不过你倒是没怎么变,我很快就认出你了,这些年可好,孩子们都该和唐泽差不多大了吧……唐顶山笑容随和,独自和她聊着。后来老杨几个也插进话来,屋内又渐渐恢复了气氛。只是唐泽和老杨都清晰的现,铁玉兰在说给唐顶山的话里,总有一股冷冷的笑。 这是怎么回事?唐泽不解的思忖着,现老杨也眉头微拧。 没过多久,铁玉兰要起身告辞,因为彼此的谈话似乎逐渐结了冰。铁玉兰把礼物放好后,向老杨说几句关心的话,便和大伙招呼着走了,高跟鞋在地面上踏起一阵清脆的“咯哒”声。 这声音让大伙的心一下子轻起来,她的存在,就仿佛一块凌厉而沉重的大石头,给人微微的窒息感。老杨早就觉出这个女人内在的强悍,只是他刚刚才现了她那丝冰冷的温柔,那温柔是给唐顶山的。 老杨很想问问,但鉴于人多,又是唐顶山的私事,便没好开口。而且唐顶山也有话和他说,是关于小娟失踪的事情。这事让老杨沉思了很久。 上午1o点半钟,唐泽送父亲回去。他们从老杨的病房出来,踩着残破的雪路走向车站。路上唐泽再也忍不住,终于问父亲是不是和铁玉兰有什么过结。 难道仅仅是因为两家那段仇恨吗?唐泽怀疑地问。 唐顶山笑了,随后轻叹说:其实这事情,是不便和你说的,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吧,我和她也算不上什么过结,年轻的时候,她……她追求过我。 啊?唐泽真的挺惊讶。 父亲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那时候,我正和你妈谈着恋爱,所以没答应她,不过她对我一直都很好。这情况大概持续了一年多,她有一天忽然对我了很大的脾气,把我臭骂了一顿,非要我答应她,哎……后来,她就嫁去外地了,从此再没联系。 唐顶山说着嘴唇紧紧闭一下:我想,她大概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吧,她是个个性很强的女人,我们一起长大的,我很了解她的脾气,她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不然她就会脾气,不开心…… 唐泽听后眼角泛起笑意,他万万没想到父亲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他可以想象到父亲当年的男子魅力。也难怪,爱情能让一个人幸福一生,也能让人痛恨一辈子。 难怪铁玉兰见到唐家人的时候,都会有那种幽怨的眼神……忽地,唐泽脑间一凛,宫明母亲,绿衣女子,她们眼中曾经闪现的那份幽怨,都一瞬间在他眼前幽幽的飘动起来。 难道她们也…… 唐泽暗暗的想着,不觉凝眸看了看父亲。父亲那张已显苍老的脸上,似乎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泽儿?父亲唤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噢,没什么,我在想铁玉兰会不会因为……因为你而向我们家报复,唐泽撒谎说。 唐顶山为之一怔,过了片刻,他悠然叹气说:可能吧,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也没办法……泽儿,咱们去车站吧,时间不早了。 父子俩在车站分别,唐泽望着汽车远去,久久伫立。 第103章 清醒记:病中语 一晃三天过去,铁正长仍旧没有醒来。铁玉兰看上去非常着急,眉间总是挂着焦虑。她因为公司事情忙,不能总呆在正长身边照顾,可她又不放心让别人来代替她。 虽然她被告知谋害正长的凶手是陈俊,已经畏罪跳崖了,但她还是放心不下。看护的警员有增无减,除了医生和护士外,她谁也不准接近铁正长。 唐泽自送父亲回家后,一直留在医院,也在等着铁正长醒来。他对铁玉兰的做法感到十分不满,可又无可奈何,她是铁正长的姑姑,她有权这么做。所以唐泽只能每天往老杨病房里跑,一边照顾老杨,一边等待着。 老杨劝唐泽耐心点,他说铁玉兰的动机绝非那么简单。唐泽问其原因,老杨笑而不答,只是让他多留意隔壁的动静。唐泽深深相信这位老干警的直觉,便依话行事。 第四天上午,9点左右,唐泽照例走去老杨的病房,手里拎着刚刚买来的黑鱼汤。经过铁正长病房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朝门口看了看,却现门是开的。唐泽便不觉停下来观望,看见铁玉兰正抹着眼泪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位高个子医生。 唐泽一怔,她哭什么?莫非正长他……他刚想到这里,铁玉兰已经走到门口。她看见是唐泽,赶忙擦擦眼泪,冲唐泽生硬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她走下楼去,坐进那辆黑色的轿车离开了。 唐泽怔怔的愣了片刻,看见一个护士正从病房里出来,便上前去询问铁正长的病情。护士似乎认得唐泽,便叹声说:哎,他啊,刚刚醒来了一次,谁知我们刚把他姑姑喊来,他就又昏迷了,情况似乎比以前还严重,医生说,他大概是见到亲人太激动了,就让他姑姑先离开,过阵子再来看他,这不,他姑姑刚才伤心的哭着走了。 噢……唐泽沉吟着,和护士道了声谢,垂着头继续往老杨那边走。可他走了不到两步,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喊他:喂,前面的先生,你是唐泽吗? 他赶忙止步转身,见铁正长的门口站着另一位护士,正在冲着他招手。他点点头,疑惑地走了过去。 我是唐泽,有什么事吗? 病人铁正长醒了,他点名要你进去,护士笑吟吟的说。 什么?他真的又醒了?唐泽的语气有些诧异。 是的,进来吧。护士笑着说,又转身和门口的几个警员说明情况,便把唐泽带了进去。 病房内干净而散着淡淡药味,铁正长头裹着厚厚的纱布,躺在病床上,目光淡定地睁着。望见唐泽进来,他轻然笑笑,声音略显虚弱地说:泽哥,你坐。 唐泽慢慢走进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小心,生怕弄出什么响动来,惊坏了铁正长。他此刻觉得正长就像个布满裂纹的花瓶,稍不小心他就会碎掉。 铁正长依旧笑着,朝唐泽打量了一会,便对旁边的护士说:麻烦你们出去一会,好吗,我有话要和泽哥说。 两个护士对望一下,便笑着出去了,并且叮嘱唐泽千万别让他再受什么刺激。 铁正长等房门关好后,说:泽哥,我姑姑走了吗? 唐泽微笑说:走了,医生说你又昏迷了,怕你受刺激,让她过阵子再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铁正长轻轻的笑了:泽哥,这些我都知道,我其实并没有昏迷,我是装的,我只是不想见她。 不想见她? 是的,原因,我待会再说,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些事,关于佛瞳的事,还有狗蛋…… 铁正长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恬淡,再没有先前的那种激动和茫然,仿佛要讲一件与他无关痛痒的事。而且他语流畅,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偶尔口吃。 唐泽对这一变化暗自称奇,他想这可能是因为他头部受伤的缘故。 他对他说:正长,不急,你先养好身体,这些事以后再说也不晚。 不,泽哥,如果不说出来,我会憋的很难受,我的良心会永远不安,况且,现在如果不说,我怕以后再没机会说了……铁正长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又补充了一句道:泽哥,你不要再劝我了,你仔细的听着吧,我要说了…… 唐泽见他执意要说,没敢再劝他,便默默的倾听着。 渐渐的,唐泽明白了一切。 第104章 清醒记:父子 在病房中,铁正长向唐泽道明了事情的原委。后来唐泽告诉我,铁正长讲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情很淡然。他说这全是因为他死心塌地要说出来,再没有顾虑的念头。 唐泽还告诉我,铁正长说他长这么大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惟有这些事让他异常内疚,他的良心甚至逼疯了他。所以他决定说出真相,不然他即便活下来也一定会疯掉。 这话一直感动着我,在我写段事的时候也不例外。 关于这段事情,铁正长是从他泄露佛瞳再现的消息说起的。 铁正长说他泄露佛瞳的风声,并非出于本意,他是屈服在父亲欲举刀自尽的声势之下的。 那天,铁正长挖完墓穴回家,没敢告诉父亲自己是去唐家帮忙。他很怕惹父亲生气,怕他病上加病。他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对唐泽一家那么痛恨,很早他就被教导要防着唐泽。父亲说他们一家都是害人精,爷爷是,父亲是,到了孙子肯定也是。 铁正长不明白原由,父亲不说,他就不问,只是顺从地听着。但他想不出唐家何曾害过铁家,他不信是真的,至少他知道唐泽不会害人。父亲或许是病糊涂了。 可他不能没有父亲。母亲早已过世,父亲是此间唯一爱他和他爱的人,尽管爱得心力交瘁。 铁正长照例向父亲问安,然后动手煎草药。他把熏得黑黑的药罐拿去井边,汲水,细心涮去上次残留的药汁,之后将半浊的污水倒进水池,看着它从青石铺就的水道上流出院外。接着换上净水,和上满罐的草药,重新为父亲熬上一罐热气沸腾的煎药。再倒出药汁,冷凉,端给父亲一口气喝下去。这个过程他已做了数年,但总也做不完,那种棕色的药汁对父亲的病似乎并无大用。 通常这个时候,他会给父亲倒杯茶水消去口中中药的苦味,然后去张罗午饭。但这次父亲突然叫住他,说正长,你过来。 铁正长有些意外,关切地转向父亲:爸,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铁老四说没有,你过来,让我闻闻你身上的味道。 铁正长很惊讶,不知父亲什么用意,但还是乖乖地靠过来,在父亲床沿上坐下说:爸,你怎么了。 铁老四并不答话,而是忽地坐起身来抓住儿子的衣袖,上上下下仔细地嗅起来。铁正长被父亲的举动惊呆,不敢深问也不敢走开,只呆呆地说了一句:爸,是我衣服臭了吗? 铁老四还是一言不,嗅得更加仔细和认真,并且越嗅也激动,眼中渐显出奇异的光芒。后来他突然停下,盯住儿子的眼睛问:你晌午去哪里了? 铁正长一惊,不想父亲会问起这个。本来父亲突的怪异举动已令他害怕,现在更是惊惧,一向擅长的说谎此刻出现阻碍。他咕哝一声,没说出半个词语。 父亲的目光更加紧逼,再次问:去了哪里? 铁正长终于编好理由,慢吞吞地说:去,去四婶家刨地了。 父亲显得狐疑,又问:你碰见什么了? 铁正长说:什么都没见……哦,碰见四婶的儿子铁国栋了,怎,怎么了爸。 胡说!铁老四怒起来,你碰见佛瞳了对不对?你又去唐家了对不对? 铁正长大惊,吞吐说:什么?没,没有…… 铁老四扬手“啪”一声给儿子重重一记耳光,吼道:兔崽子,还敢说谎!这个味道你老子到死都能认出来!你小子良心让狗吃了?胳膊肘往外拐! 铁正长已经傻掉,懵然地望着父亲失去言语。 铁老四狂躁起来,愤恨地从床上一跃而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颤抖地下地冲向对面的桌子,开抽屉取出一把乌黑的剪刀,手腕一翻刀尖指向自己的咽喉,向铁正长狠狠地怒吼:说实话!不然就给老子收尸! 铁正长骇然失措,双膝一软,向着父亲扑通跪下去,含泪地喊着:爸…… 第105章 清醒记:重操旧恨 在得知唐家挖出佛瞳的事情后,铁老四先是怔怔的呆,随后忽然是一阵仰天长笑:天意啊,天意! 铁正长被这忽如其来的笑声吓坏了,他跪在那里,瑟瑟的望着父亲。铁老四笑过后,缓缓的放下尖剪刀,伸手扶起了抖的儿子,含泪说道:儿子啊,你不知道,他们唐家这帮龟孙到底欠了咱们多少血债! 之后铁老四擦了擦眼泪,拉儿子一起坐在床沿上,说:来,儿子,现在我就把我忍了半辈子的事情都告诉你,让看清唐家人的真面目! 接着,他便把唐铁两家如何因风水而结下恩仇,以及唐顶山如何深夜创入铁家坟地,用佛瞳害死铁家两条人命等等事情,全都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在提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铁老四依旧是目光凶狠。他对儿子说他永远也忘不掉那天黎明前的黑夜里,唐顶山从他身边走过的情形。 那日,铁老四忽然夜半心惊,无故失眠。多次辗转之后终究无法入睡,便穿上衣衫,打开院门去外面散心。 天上无月,铁老四在被星光冲淡的夜色中独自慢行着,想着自己蓦然来袭的心悸,不禁的烦躁。他在一处石桥停下,抽起了香烟。 忽然,远处依稀可见一团黑影和一抹金光在快靠近。铁老四心中微凛,以为是见了鬼火,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走。但好奇的天性使他最终壮起年轻的胆子,弓身躲在桥头粗大的栏杆后面,等着一睹鬼火的风采。他从未见过鬼魂,那是个在他既可怕又无比诱惑的东西。 鬼火近了,再近了,铁老四却失望地现那其实不是鬼火,而是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提着一把闪烁光芒的戒刀。随后铁老四便感觉一股怪味袭来,那是股奇异的味道,是寺院里经常点燃的檀香和血腥混合才能出的味道。 铁老四更加好奇,紧紧盯住目标不放。在黑影从他身边走过的一刻,他看清了戒刀上那颗闪动的水滴,还有唐顶山夜色下行色匆匆的脸。 当时他并不知道那就是盛传的佛瞳,更不知道唐顶山已经用佛瞳注定了他家的灾难。他只记得自己很好奇,以及好奇下的狐疑。直到他把这事告诉了父亲,从父亲骤变的脸色中才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他和父亲赶到爷爷的坟地,坟前石碑已断。在坟冢四周,渗出一圈尚未风干的血液,散着与他昨夜桥头闻见的相同的怪味。 铁厅看到这情景,忽然老泪纵横,对铁老四说:那是佛瞳沾了你三个哥哥的血啊……你要给我记住,这是佛瞳头一次沾人血,它以后永远就是这个味道了,以后你闻见这个味道,就是遇见了佛瞳,你一定得给我毁了佛瞳,杀了持刀人,给你三个哥哥报仇啊! 从此,铁老四对那味道记入骨髓。 铁厅和铁老四猜的果然不错,佛瞳断去了铁家的灵根,铁家不久的败落也验证了他们的猜测。 只是他们只猜到这结果,却猜不出那过程。这是他们不及唐氏父子的地方。 他们也猜不出,或者不愿去猜,唐家在被他们一路逼来会是何等痛苦,以及在绝境中还能为铁家留下后人的用心。他们更不会去承认,也不愿去承认自家亲人的落马,实则是因果有道,缘法自然耳。这是他们更不及唐氏父子的地方。 仇恨。只有仇恨。 铁老四的仇恨一直至今,未曾有半点褪色。 铁正长在听父亲讲述这段恩怨的时候,已经将佛瞳再现的经过和盘托出了。誓言和父亲的生命相比,显然失去了重量。他深知父亲品性刚烈,说出就能做到,父亲的脖子已经被剪刀划出了浅浅的血痕。他在违背誓言的那一刻,有着深深的内疚,但他已别无选择。 而在听过父亲描述的那段铁家血泪史后,他的内疚渐渐减轻了。如果父亲说的一切属实(铁家陷害唐家的真相被铁老四歪曲,在他的描述里,唐家确实全是十恶不赦罪人),唐家的确是铁家的头号仇敌。难怪父亲如此仇恨唐家,难怪父亲一直阻止他与唐泽来往,现在总算一切明白了。铁正长懦弱外表下的刚强终于渐露倪端,他已经在愤怒了。这在他像是个奇迹。 但他还是忍不住狐疑,在他印象中,唐家一家对他和父亲一直都很好,只因为父亲的敌视,两家关系才一直僵硬。假如唐家是坏人,那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家好?又为什么都那么宽厚善良?况且这么大仇恨,父亲为何到现在才对自己提起? 算了,不多想了,父亲是不会害自己的,铁正长暗自说服自己说,唐家那样做只是装好人罢了,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之后的两天里,铁老四彻底燃起儿子的怒火。 于是第三天下午,铁正长怀着满腔的仇恨,带着父亲的叮嘱,向镇上的电话亭走去。 第106章 清醒记:阴谋 铁正长在路边公话亭拨动号码的时候,夕阳西下,漫天云霞,这是个美好的秋季傍晚。 可铁正长的心绪并不美好。父亲的话将他一向亲近的唐家位置扭转,转眼成为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仿佛一个忠实的信徒,突然被人告知自己一直笃信的信仰其实只一场虚念。他失落而愤怒。 他准备着报复。他将用一个电话为父亲一手策划的报复揭开帷幕,而这个开端需要他和远在他乡的姑姑一起完成。 他开始噼里啪啦地拨号码,但是被告知电话卡余额不足。他竟一下十分恼火,将手中听筒猛地狠摔在话机上,听筒断作两截。他被自己的行为吓一大跳,如此暴戾的动作他还第一次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摔听筒,他只是潜意识里身不由己。这还是以往的自己吗?他不禁的吃惊。 他叹口气息,向四周环顾一下。他需要重新买一张话卡。 他来到一家百货铺,瓮声瓮起地说出自己要买的东西。 一个短的女孩正在低头看杂志,听见铁正长的声音,忙抬头露出一贯的微笑,说好的,你要哪一种币值的----咦?正长哥,你好啊,好久不见了。 铁正长很是一愣,旋即认出她是唐泽的妹妹唐小婧。两年前她去遥远外地读大学,有两年多没回丝竹镇了,怎么会忽然在这卖百货?铁正长意外地打量她,现这个他从小到大唯一的女性伙伴,已经出落成一个俊俏明媚的大姑娘了。她是丝竹镇上唯一一个愿意对他笑的女孩子。 她的眼睛还是以前那样清亮,笑容还是那样亲切,只是眼角多出一份凄凉。这凄凉他在唐泽脸上也见到过,那是他们爷爷的去世给他们留下的印记。 唐小婧见他看着自己愣,呵呵一笑,说:嗳,干吗这么看着我,不认识了?呵呵,也难怪,别人也都说我变了。你看看,我是丑了还是好看了? 说着她在铁正长跟前转了一圈。 铁正长面对她的调皮脸色通红,笨拙地说:好,好看了。 接着又说:你不念大学了吗? 唐小婧顽皮地说:是啊,我退学从商了……骗你的,接到爷爷去世的消息后,我向学校请了假,结果还是晚了,我到家的时候爷爷已经下葬了。 唐小婧的脸色暗下来。铁正长知道自己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内心好一阵内疚。他奇怪自己竟会对她内疚,他对唐家的仇恨在她面前竟然一下淡去了。他开始微微不安。唐小婧笑笑,看出铁正长的尴尬,这个大她两岁的憨厚男孩总是这么善良。她重新活泼起来,轻快地说:要说学校也真够义气的,准我三个礼拜的假,还早呢,我无聊了就到小鹃这来帮她卖卖东西,呵呵,还真过瘾。 铁正长这才想起这是陈俊家的商店,陈小娟是陈俊的妹妹,一个又凶又蛮的漂亮丫头,从来不肯正看他一眼。她和小婧居然也能成为朋友。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顺着噢了一声。 唐小婧还在笑着,忽然想起什么地说:你不是要话卡吗,多少币值的,我给你拿。 铁正长这才说:2o的,2oo卡。 铁正长付完钱后拿着话卡匆匆离去,他不愿再多留一刻,他害怕那女孩的眼睛会融掉他给姑姑打电话的决心。他莫名地烦躁起来。 他重新选了一处话亭。小镇虽然偏僻,但电信设备还算可以,主街道两旁排列着不下五处电话亭。镇上人就是靠这些通道,与外界传递着事务与感情。铁正长确定四周无人后,顺利地拨通了姑姑的手机。 喂,你好,哪位? 姑姑,是我,我是正长。 噢,是正长啊,你还好吗,姑姑正打算去看你们呢,上次寄去的药效果怎么样?你爸身体好些了吗? 还,还是老样子……姑姑,我爸让我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啊,快告诉姑姑。 我,我们看见佛瞳了。 什么?佛瞳?对方声音忽地惊异起来。 是的,是佛瞳,是唐泽在他爷爷墓地挖出来的,我爸让我和你说说。 你爸爸怎么打算? …… 铁正长把父亲的话一字一句转给了姑姑,之后他挂上电话准备转身回家。却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带着孩子的大婶,铁正长认出是镇西的刘婶,他顿然一惊,对着刘婶吞吐地说:你,刚才…… 刘婶并不答话,只是慌然而抱歉地笑笑,然后抱着孩子一路小跑离开了。刘婶素有大嘴巴的习惯,更何况那是关于佛瞳再现的事。于是一夜之间镇上人都知道佛瞳再现了,一大早便把唐家大门挤得密不透风要看佛瞳。 而铁玉兰那边在和侄子通话后,也即刻开始了动作,忙得费尽心机精神矍铄,直至深夜。 她一听说佛瞳在唐家出现,就像攫住了一柄复仇宝刃。 这夜她和丈夫一起,忙着用电话联系丝竹镇及丝竹镇所在县的重要干部,将佛瞳再现以及希望如何处理佛瞳一事详尽交待。 丈夫白文的父亲是本市声名赫然的白市长,白市长虽然早已退休,但多年来经营起的人脉还是起了作用。加之白文本人也是富商,给的报酬又十分丰厚,所以大家都愿意卖这个面子。 铁玉兰在用电话四处部署的时候,目光不停的闪烁着,仿佛在眼底里一片幽幽的火光…… 一切妥当后,铁玉兰长长舒口气,将手机远远一扔,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兀自快意地微笑着,对丈夫的**暗示却置之不理。白文望着妻子美丽而显阴险的微笑,心中微微悸动。但他很快理解地笑笑,铁家的那段血仇,任谁也是无法释然的。 只是白文永远也想不到,在妻子铁玉兰的阴笑里,不仅仅是父兄的仇恨,还有别的什么。 第107章 清醒记:出卖(1) 在铁玉兰忙完之后的第二天,陈俊手机里,一个陌生的来电忽然响起。 喂,陈队长吗,不要问我是谁…… 陈俊在一波低沉而淡定的女声中逐渐的迷惑,恐惧,直至无法拒绝。对方的语气与其说是在和他商量,倒更像是一种命令,不容忤逆的命令。他不知道这个神秘的女人是谁,但从她能够说出由县到镇上许多要员的名字,以及那个胆大而周密的计划,他可以清晰地觉出,这是个很有来头的女人。 而且,她的计划,似乎也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陈俊微叹口气,抬头望了望窗外,深秋渐冷的清风在簌簌吹落着树叶,那棵年老粗大的梧桐树又在渐渐的斑秃了。陈俊的心头忽然掠过一丝难言的酸涩,梧桐树……陈俊揪心的想到,就是这棵梧桐树,让他在一瞬间钦佩了唐泽,也恰在那一瞬憎恨了唐泽。而且年月日久,憎恨愈深。 梧桐树,童年,记忆…… 一个小女孩高高的站在一根枝桠上,颤颤巍巍,伸手摘着一片霜红的梧桐叶。枝桠摇晃着,似乎沉然欲坠。 小娟,快下来!危险!一个光头的男孩在地上焦急地喊她。 不,我不,我要那片叶子……女孩坚决的说着,继续往前探过身去。男孩急了,一溜烟也爬上粗大梧桐树,很快,他爬到女孩的脚下,踩到另一根枝桠上:小娟,快下去,哥哥帮你摘……哎呀! 男孩脚下的枝桠忽然断裂,他瘦小的身子就像包袱一样往下跌去,然后扑通一声落到地上。可男孩并未感到太多的疼痛,头脑懵乱的他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却看见地上正躺着另一个男孩。那男孩神色痛苦地朝他一笑:陈俊,你没事吧……哎哟,我的胳膊…… 光头男孩怔然站着,神情有点傻。好久,他才慌忙跑过去搀扶那男孩:泽哥,你,你怎么样了,是你接的我吗…… 树上女孩高高的俯视着,眼睛睁得很大,她很快灵巧地从树上爬下,跑到那男孩面前,一边关心着他的伤处,一边用大人的语气斥责光头男孩道:哥,你是怎么搞的,谁让你摔下来的?还害得泽哥来救你,搞成这个样子!快,咱们告诉大人去,上医院…… 一弧苦笑轻荡,爬上陈俊的嘴角。他缓缓的收回视线,把脸埋进手心里久久瑟缩着,控制了思绪。 然而,他终究是心伤难抑,两种对抗的情绪在交织蔓延,让他满眼泪水。他不知道他将要做的事情,对和错,哪个更多。 对方要自己出卖的,确是此生再也难遇的好兄弟……陈俊苦涩的想道,就在唐泽用身体接住自己的那一瞬,他心中涌起了永远的感动。他永远也忘不掉那天,唐泽躺在地上,神色痛苦,却仍向他温暖的微笑着:陈俊,你没事吧…… 陈俊,你没事吧……这声音一直萦绕着他,在每一个他憎恨他的时刻。是的,他憎恨他。他也永远忘不掉,那天妹妹搀扶唐泽的时候,投给自己的那份愤怒目光。他永远都不明白,为何自己身边每一个自己在乎的女孩子都那么偏向唐泽。虽然小娟是自己妹妹,可她有什么理由不关心自己却还要迁怒自己? 还有后来,后来他们一起读书,似乎班里的女生都那么亲近唐泽,只要唐泽一出现,原本和自己聊得热切的女孩都会忽地冷却,她们看唐泽的目光会让他莫名的愤恨。他中意的女孩似乎都在关注着唐泽,虽然唐泽似乎毫无反应。难道仅仅因为他英俊? 是的,他在嫉妒,嫉妒这个英俊而沉默的兄弟。 直到有一天,这嫉妒涌至了顶点。那天,一个女孩去他家店里买饮料,在目光相遇的一瞬,他惊呆了。那是个容颜绝美的女子,她深澈幽寒的目光,使他一阵激烈的眩目。 他怔然地看她,忘记了言语。 一瓶果汁。女子重复了一句,好看的微笑。 哦……陈俊回过神,轻声应着,很快地转过身去,拿果汁的手有些微颤。 第108章 清醒记:出卖(2) 谢谢,给你钱。女子递过一张5o的钞票。 陈俊伸接过,手指触到对方的手指,一阵酥麻。 嗳,你……你该找我钱吧?女子声音低下去,她被他看得脸色微红。 噢,对不起。陈俊嗫嚅着收回目光,在凌乱的钱盒中找出零钱伸给她,目光依旧直然。 女子接过钱转身很快的走去了。他怔然目送着,直到她身影远远消失在拐角,他才猛然后悔没有及时和她拉近距离。这还是往日能言善道的自己吗? 从此,他心了牵挂。他渴望着再见那副完美的面容,再听那柔软迷人的声线。接下来的日子,他总是站在铺子门前隐隐的期待着。局子里,有了他连续缺班的记录……然而,他期待的始终没再出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在丝竹镇好像从没见过那个女子。 可后来一天傍晚,唐泽携着未婚妻去他家登门拜访的时候,他的心忽地碎了。 他在看到未来嫂子的那一刻,呼吸几乎静止了,内心一阵汹涌。唐泽挎着的,分明就是那个自己日夜思念的女子!他一时傻站着,竟忘记了招呼他们。他想唐泽一定也现了他的异样。 唐泽看了看他,微微一愣,随后笑说:噢,介绍一下,这是你未来的嫂子,宫明……这是陈俊,我的好兄弟。 陈俊在唐泽介绍的间隙里控制了自己,笑着欢迎道:哎哟,大嫂好,要说还是咱们泽哥眼光高,看给咱们挑出的这嫂子,那绝对是艳压丝竹镇,哈哈……请进,快请进,小娟啊,快给大哥和嫂子倒茶……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俊一直是谈笑风生,和往常一样爱笑而不羁。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轻松下有着怎样的煎熬。 在唐泽二人离开后,陈俊站在门口默望着,神色渐渐变得失落,心中重复着一个名字,宫明……忽然,他闪出一念头:他要和唐泽公平竞争。 虽然宫明和唐泽已经订婚,但他们毕竟还没结婚。陈俊心中那团涌动的漏*点,再也无法抑制,他在暗暗的想着办法……然而,他几乎用尽了他多年追女孩的所有手段,宫明对他的反应一直都是有意躲闪,她在他面前的话题永远都不离两个字:唐泽。 这让陈俊心碎而憎恨。有一次,他看见宫明一个人在村头的树林边站着,便暗中欣喜地上前搭话。哪知宫明刚见是他,神色微微慌起来,不问自答地说道:噢,陈俊啊,我,我在这等唐泽呢,他一会就到,你……你有什么事吗? 她或许是被陈俊追怕了。 陈俊的欢心一下被冷却,笑容僵硬在嘴角,内心忽然冰冷而疼痛。之后他渐渐感到很难过,很委屈,前所未有的委屈。他望着微慌的宫明,忽然目含泪花,兀自说道:宫明,我知道,你有你的唐泽,你有了唐泽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对吗?那也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也只有我的宫明,我有了我的宫明,我也可以什么都不要……我知道,我没泽哥优秀,作为他的好兄弟,我也不应该这样对你说话,可……可我,可我真的很爱你,我忍不了,不管你以前,现在,以后会怎么看我,我都要对你说,我要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 宫明忽闪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她大概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哭泣,尤其这个平日总是乐呵呵的兄弟,忽然哭着对她说他爱她……她看着他,呆了。 忽然,她看见他神色十分激动起来。瞬间,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忽地抱住,脸一下埋在了陈俊的肩头上。她吃惊一愣,猛然愤怒起来。是的,她愤怒了,她忽然感到这是对唐泽的莫大侮辱。 她猛地推开那双臂膀,重重扇去一记耳光…… 第109章 清醒记:出卖(3) 陈俊愕然地看她,泪水瞬间干涸,愤恨从目光中一丝一缕的迸出。 此刻,他即将泄恨了。他只要天衣无缝的配合那个女人,便可轻松地看到唐泽悲惨的下场。可是……另一种情绪又开始澎湃着对抗。陈俊渐渐地蹲在了地上,努力抑制着哽咽。忽然,他猛地站起身,胡乱擦了擦泪水,坚决地摔上门,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县文化局。那个神秘女人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去找县文化局局长催晋升,她说他将告诉你具体的步骤。 去到文化局,陈俊没能找到催晋升。他拨动了他的号码,催晋升却给他一丝轻然的冷笑,似乎在嘲笑他的幼稚,道:这种事能在局里明目张胆的做吗?来我家吧,我等你很久了,我家住在…… 陈俊顿然有丝被轻贱的感觉,但他也只是咬牙忍了忍,走去了催晋升的家。 在催晋升豪华的厅堂里,催晋升抽着烟,细致向陈俊交代了许久。然后,他把一口黑色的手提箱摆到陈俊面前,道:这里是报酬,一共一百万,五十万是你的,剩下的,分给你的兄弟们吧,你点一下…… 陈俊不禁暗暗吃惊,天,这会是个怎样的女人?她和唐家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仇恨,要下这么重的血本?自己还只不过一个小小的队长,一百万,那县里和镇上有那么多干部,她又会花费多少?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气魄和实力……陈俊思考着,微微愣。 催晋升看了看他,微然地笑,说道:怎么,不够吗?好好干吧,小伙子,主人家有的是这个,事成后另有酬劳的。 陈俊笑笑,提起箱子告辞而去。 这个夜晚,陈俊在镇上酒店里订下一处包间,准备宴请许建、狗蛋、以及唐启和宫言地。这是他们六兄弟中的四位。陈俊知道他们对唐泽的感情都挺深,可他更相信金钱的魅力。一百万,他准备全拿出来与他们平分。 但最后他只请来了三位,狗蛋因为有事没能来。陈俊虽有些不悦,但心中也有略微的庆幸,他深知狗蛋的为人,狗蛋不像其他三位那么爱财,未必能收买得了他。所以陈俊听说他不能来时,也只是笑笑,然后上来就把一百万亮在了三位的眼前:请兄弟们办件事,事成之后,这些就都是你们的了。 三人顿时眼前一亮,目光直…… 第110章 清醒记:出卖(4) 于是,在佛瞳展览会的前夜,唐泽回去休息后,陈俊借故支开狗蛋,用事先配好的钥匙打开玻璃柜,将佛瞳取出交给外面等候的崔晋升。崔晋升带着这个千年宝物匆匆离开了丝竹镇。 而就在陈俊开锁的那一刻,变电所的值班员照崔晋升的指示,按时断了电,给佛瞳的失踪添上一层神秘…… 铁正长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喝口水,微微叹口气息。他大概是说累了。 唐泽愣然地坐着,沉默无语。铁正长看了看他,见他眉头紧锁,浓黑的眸子里凝满了痛色的忧伤。他变多了,眼前的唐泽已不在以前的那个明澈少年,他英俊的脸上,平添了过早的沧桑。 铁正长忽然很难过。 唐泽这时抬起眼,问道:陈俊他……他爱上宫明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铁正长目光动一下,有些黯然,缓缓道:也许,说来你不会相信,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在狗蛋遇害后,我精神受了很大刺激,那时我虽然对你们怀满仇恨,可是狗蛋他,他是无辜的…… 原来,在佛瞳被盗后,陈俊一直心有不安。一是因为他还对唐泽怀有内疚,另外,他对其他的几个兄弟也都不太放心。虽然他们受了自己的收买,可毕竟唐泽平日对他们都不薄,谁也难保不会出现意外。而且狗蛋并未收到自己的金钱,他和宫言地与唐泽三人的交情又一直都深厚,虽然宫言地已被自己收买了,可是……他很害怕宫言地会不小心透露出什么,狗蛋和宫言地向来都是无话不谈的。 终于,陈俊担心的事情生了。那天晚上,陈俊内心十分慌闷,一个人在一家通宵酒馆里喝闷酒。狗蛋后来忽然来到他面前,面色阴郁。陈俊一时暗惊,酒醒大半,但仍笑说:是狗蛋啊,你怎么来了,快坐,陪二哥喝几盅。 狗蛋坐下了,却不说话,只沉沉地看着他。见身边不再有旁人,他才愤怒地质问陈俊为什么要那么做。陈俊先是不承认,后来才知道是宫言地不小心说走了嘴,也只好点头。他百般的劝说狗蛋别说出去,并许诺可以把自己的那份钱也分给他,只要不说出去,什么都好说。 然而想不到的是,狗蛋愈愤怒了,甚至要当场宣扬出去。 陈俊吓得不轻,却忽然沉静下来,冷笑说:狗蛋兄弟,有件事情,看来我不得不说了。 什么?狗蛋被他的态度冷却,一脸疑惑。 陈俊幽然道:事实上,不是我出卖唐泽,而是唐泽出卖兄弟在先,我这只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接着,他便随口编了套谎话,说其实是唐泽想私吞佛瞳,拿了一个假的佛瞳出来展览。而他们这么做,只是想逼唐泽交出真的佛瞳。狗蛋听后半信半疑,毕竟他才19岁,人平日也挺单纯的。他盯着陈俊看了一阵,许久,他才微怒地说:好,我回头去问问泽哥去,哼! 说着,他转身走了。陈俊随后便结了帐,偷偷跟了出去。 此刻,已是晚上11点5o分。狗蛋走在前面,并未走去唐泽家,他大概是看时间太晚了。他径直回了家。 陈俊在狗蛋家门前止住脚步,他看着狗蛋走进那寂静的院子,心中竟陡生一个念头。这念头让他一瞬间甚是惶恐。然而,他很快说服了自己,目光逐渐凌厉起来。 他知道,狗蛋的父母都在生病住院,先前请客狗蛋没到,也正是因为这个。狗蛋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母重病住院,自然离不开他。可今晚他怎么回来了?莫非他爸妈都出院了?陈俊疑虑着,又静静观察了一阵,见小院静悄悄的,只有狗蛋房间里灯光亮着,不像有其他人在。 于是,陈俊犹豫了片刻,在冷风飘忽的夜色中,悄然潜入了狗蛋家的院子。他在狗蛋的门前等候着。半小时后,他拨开了暗锁,缓缓来到狗蛋的床边,将戴有手套的双手伸向了这个入睡中的兄弟…… 在狗蛋停止挣扎的那一刻,陈俊竟是异常的镇静。他没有了惶恐,也没有了内疚,有的只是如何做到天衣无缝,好让自己逃脱罪责。他寂然站立片刻,思考的脑际间忽然一丝闪亮:血魅…… 他转身轻步迅离开小院,匆匆回到家,在没有惊醒家人的情况下,偷偷杀了一只自家的公鸡。鸡血收在了一个水瓶里,然后他带着鸡和鸡血重新融入了夜色。半路上,他把死鸡扔进了河里,然后拎着鸡血再次潜入狗蛋的房间,拧开瓶盖,浓稠的血液不断洒在狗蛋死寂的面孔上,缓缓地流开。 做完这一切,陈俊安静的回家,竟不久睡着了。 第111章 清醒记:出卖(5) 次日,狗蛋被血魅杀害的消息便传遍了丝竹镇。血魅,这个据说当年被半仙唐击败的魔鬼,终于再现了,丝竹镇又将灾难了。 人们好奇而无尽惶恐着。 然而,唯一不信血魅作案的,只有铁正长。自从他昨天从狗蛋那里得知陈俊收买兄弟的事情后,便有种不详的预感。昨天晚上7点左右,铁正长在村头遇见狗蛋,狗蛋一见铁正长便急急询问陈俊的事。铁正长先是一愣,然后记起姑姑收买了陈俊。但他只是笑笑,表示不清楚内情。 够蛋也没再深问,只是把他从宫言地那听来的话重复一遍,并表示要去质问陈俊。正直无邪的够蛋当时异常气愤,他说他要让出卖兄弟的人给出一个交代。铁正长望着他逐渐的消失的背影,心中猛然一颤,喊出迟来的一句:别,别去…… 他当时只是感觉陈俊会对够蛋不利,但他怎么都想不到,一夜刚过,够蛋就惨遭加害了。而凶手竟被认为是血魅! 血液骤冷,铁正长对着这个消息呆立了,他甚至能看见陈俊那一刻十足阴狠的目光。他很熟悉这种目光,小时候他被陈俊和唐启欺负的之后,陈俊就经常给他这种目光,威胁他不准回家向大人告状。他总是被这种目光震慑。直到大家都已成年的今天,铁正长仍会对陈俊那张笑意盈然的面孔赶到恐惧,仿佛那张笑脸会随时变成吃人的魔鬼。 狗蛋,可怜的狗蛋……铁正长蹲在地上瑟瑟颤抖着,脑际间涌起激烈的对抗,他的良心与仇恨一阵一阵的纠缠,交织……猛然间,他拔腿跑出家门,身后是父亲慌然呼唤。 他一口气跑去了镇公安局,冲进陈俊的办公室,拽起陈俊就往外走。陈俊对这疯似的举动大吃一惊。铁正长把他拽去一个偏僻的树林处,眼睛狠狠盯着他:说!你为什么要杀害狗蛋!他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杀他,啊? 你疯了?!陈俊骇然挣脱着,头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铁正长怎么会知道,难道自己露了马脚?他慌张地向铁正长解释,辩白。然而,铁正长不听,也不信,他激动而愤怒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要他投案陪命,否则,他就要向所有人揭开着这背后的一切。 陈俊蓦然镇静了,他在瞬间明白了什么,机警的他甚至猜出了那神秘的女人是谁。他仔细端详着铁正长,忽然笑了,阴冷的笑:是,没错,是我杀了他,可你也别忘了,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们铁家的仇恨!你要揭我是吗?那就想想你的姑姑吧! 铁正长愣然,一下静止了,目光暗下来。他的忠厚与直率,在陈俊面前显然是太弱了。 陈俊看着正长的反应,确信了自己的猜测,紧逼说:你可想好了,揭了我,就等于揭了你姑姑,揭你们铁家,你们一家就会毁在你的手里! 铁正长颓然站在那里,抱着头痛哭起来。陈俊见状,笑容淡下来,他想他能理解铁正长此刻的心情,那种对抗矛盾着心情他也曾经有过。只是,他们都已经没有退路。 瞬间,陈俊动了情,眼泪簌簌的落了。他一手搭到正长的背上,抽泣地安慰着,他那些内心的内疚与过往也随之倾诉了出来。他向哭泣的铁正长诉说着自己的不安,委屈,憎恨,还有无奈。他们此刻就像一对苦命相连的兄弟。那一刻,他渴望着铁正长能够理解自己,理解他这个似乎永远也没被人理解过的陈俊。铁正长泪湿面颊地听着,眼中竟涌起浓厚的同情,然而…… 铁正长又想起了狗蛋,想起了那张正直而清澈的面孔。他猛然甩开陈俊的手臂,疯也似地跑了。 是的,他在那一瞬确实像要疯掉了。他不停的奔跑着,在丝竹镇的一条条小路上,一片片树林里。后来,他在一片桂花坡停下来,他跪在那里,久久的啜泣着。他抬头向四处茫然的望着,心中是激烈后一阵空荡的虚脱。他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望见的是桂花坡上一片金色的朝阳。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在这里昏迷了一夜。他缓缓坐起,昨日的情绪再一次淹没了他,他甚至想到了死。然而,他最终控制了自己,因为他认出了这个地方,认出了那条弯曲的小道。那条道是通向唐泽家的,而唐泽的家里,除了有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还有一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孩子……他想起了小婧。 小婧……他喃喃着,那次在陈俊店里偶遇她的情形,又在眼前漂浮了。他不明白为何会对她起了牵挂,她明明是自己仇人的女儿,自己却一直想着她。他和她不过是多年后的一次偶遇,竟会让他变得不思茶饭。后来,他终于明白了,他这是爱上了她。可是他不能向父亲说起,尽管父亲一直都在为他的婚事操心,他和她家的那段仇恨……忽然,铁正长面色微微一动,原本黯然的眼睛有了丝缕的亮光。 他站起身,去河边整理了一下面容,沿着小道向唐家走去。 后来,就生了前面他和小婧在桂花坡的那一幕。 讲到这里,铁正长一丝苦然的笑。唐泽用手捂住了面孔,极力抑制着泪水。片刻后,他放下手来,朝正长微笑着,说:正长,谢谢你,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一切,我…… 唐泽说着,又有些哽咽了。铁正长默默看着他,内心苦涩成片,他想他的泪水该是包含了许多,心痛,悔恨,或许是别的什么。 他忽然喃喃的问了一句:泽哥,小婧她还好吗…… 第112章 罗网(1) 2o2号病房警力骤增,警察封闭了整层2楼,出入人员一律要经过许可。这是老杨向医院要来的权利。 老杨说铁正长现在是警方的重要证人,必须要保证他安然无恙。而且,他还要求医院赶紧通知铁玉兰前来医院,并且不能透露唐泽看过铁正长的事情。医院照做了,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 事情布置妥当,助手小罗带人出去巡逻了。老杨半坐在床上喊住唐泽,再次询问他:唐泽,铁正长当真不知道佛瞳在哪吗?还是他不愿说? 唐泽眉头微皱,点头说:我了解正长,他不像在说谎,况且眼下的情况,他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老杨却摇摇头,拿起胸前的银鹰端详着,缓声道:我看未必,你应该知道,如果警方找不到佛瞳,那么铁玉兰阴谋窃取佛瞳的罪名,就未必能够成立。就算铁正长肯出庭作证,但捉贼是要捉赃的。况且,按铁正长的说法,铁玉兰似乎贿赂了不少干部,这案子一旦翻出来,势必要牵扯到一片,其难度就可想而知了。如此一来,佛瞳的案子,还只能算是悬而未决……所以,眼下我们能决断的,也就只有狗蛋的案子,可陈俊至今仍未归案,哎…… 老杨微然叹息。 陈俊?他不是已经……唐泽眼中又掠过一丝痛楚,停顿说:他不是已经跳崖了吗? 是的,老杨理解地看一眼唐泽,放下指间的银鹰道:他的确跳崖了,不过他还没有丧命,那晚小罗回来后,又带人到崖底查看,见下面是一汪湖水,而且小罗还看到了岸边的足迹,他们寻着雪中的足迹追寻,一路寻到了陈俊的家门前…… 你是说陈俊生还回家了?唐泽急切问道,脸色竟是一抹惊喜。 老杨点头:嗯,不过,他只是回过家,小罗在他家门前又现另一串足迹,是伸向村外的。从鞋印上看,可以判断出那是同一个人。小罗几个又继续寻去,后来在镇上的车站里足迹就断了,那里积雪已经被早行的车辆弄得一团糟……不过我们可以判断,陈俊应该已经离开丝竹镇了,而且是两个人。 两个人?不是只有一串足迹吗?那个人又是谁?唐泽问道。 足迹是只有一串,但据小罗观察,后来的足迹要比先前的深很多……你还记得你爸说过小娟失踪的事情吗?我们怀疑,小娟是被陈竣打晕后背走的。 唐泽脑间一凛,是啊,爸爸是这么说过,可……他一时怔了,对视着老杨。 我知道,你很难理解陈俊为什么要那么做,老杨拍拍唐泽的肩膀,说:我们也很难理解,小娟是他妹妹,就算他要找个人质,也没必要拉上自己的妹妹……我想,他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不过,我们也不排除他用小娟做人质的可能性,依我多年的经验,罪犯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什么都可能做出来的…… 报告!老杨被门外的一个警员打断,警员说:铁玉兰来了,车辆已到达医院门外。 老杨和唐泽交流一下眼神,抬脸对警员说道:通知大家,按计划行事,开始吧。 第113章 罗网(2) 警员应答一声,转身去了。 唐泽闪过一丝忧虑:杨队长,这样行吗? 试试看吧。老杨伸了个懒腰,歪在床头上微微闭目。 深黑色轿车在雪光下缓缓驶进医院大门,沉吟着掉转车身,稳稳停在了一旁。铁玉兰一身紫色毛领皮衣,贵气十足。她轻然移出车门,在司机的陪同下匆匆走上楼来。 2o2门前,她忽然被警员挡住:对不起,铁玉兰女士,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她瞬间一怔,目光很快淡定,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来看我的侄儿,你们无权…… 她顿下来,身后司机的争吵让她愣然回视,却见司机已被几个持枪的警员押解而走。 你们要干什么?我可以告你们扰民!你们领导呢,让他来见我! 铁玉兰的气势换来警员的一丝冷笑:我们领导就在隔壁等着你,请吧,铁女士。 腰间忽然一硬,两只黑冷的手枪抵过来。走!警员命令道。 铁玉兰冷傲的面旁一阵惊惧,她目光闪烁片刻,努力镇静着,随后嘴角冷然一扬:请收起你们东西,我会去的,哼! 说完她移身前行,脚下依然是沉然而高贵的喀嚓声。两个警员对望了一下,眼中均是淡然的担忧。看样子,杨队的下马威要失效了。 杨队长,你无权这样对我,你这样做,是要考虑后果的!铁玉兰一进门便冲老杨凌然责难,一副怒气生威。 老杨悠然地靠着,侧目瞄了她一眼,神色臃懒,微微一笑道:我的后果嘛,还是以后再说吧,铁女士,你对佛瞳所做的一切,后果恐怕要更严重吧?阴谋陷害,窃取国宝,草菅人命,贿赂国家人员…… 老杨的语气越来越凌厉:铁女士,所有这些,铁正长都已经和盘托出了,我劝你还是老实认罪,交出佛瞳,争取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说吧,铁女士,佛瞳在哪? 轰……铁玉兰的脑际瞬时炸开了,一股苍白倏地涌上面色,她微然一震。 屋内所有人立时目光汇聚,紧紧盯向铁玉兰,气氛压迫而犀利。 铁玉兰看着他们,脸色却恢复下来,嘴角荡起霜笑:杨队长,你说话可要有证据,佛瞳?什么佛瞳,正长的精神本来就有问题,他会说我些什么,他又能说我些什么?一个病人的胡言乱语你们也相信?我看你们是破案破昏头了!铁玉兰气势重现,言辞间携带威胁。 老杨笑了笑,点支烟,正色道:铁正长精神有无问题,医院自有诊断,至于他会说你些什么,你自己应该最清楚,铁女士,根据医生的诊断结果,铁正长现在的精神十分完好,他现在向我们提供的口供,在法律上完全有效,所以,还是请你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老实做好口供……小罗,带铁女士回局里吧。 小罗来到铁玉兰面前:铁女士,根据证人铁正长的口供,我们怀疑你涉嫌贿赂政府人员和盗窃国宝佛瞳,现在正式对你进行拘捕…… 铁玉兰扬起右手,挡去小罗伸过来的手铐,冷冷一笑:用不着这个,我跟你们走,不过,我要先看看我的侄子。 小罗向老杨看了看,老杨点头,对铁玉兰说:行,你去吧,不过你不能一个人去。 铁玉兰一愣:怎么,姑姑看侄子还要你们监督吗? 老杨说:对不起,铁女士,他现在是我们警方的重要证人,我们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 铁玉兰笑得无奈而愤恨,片刻道:好吧,不过杨队长,过不多久,你会后悔你今天做的事情了。 老杨深深吸口烟:到时候再说吧。 然后他看着铁玉兰的背影,眉头越拧越紧了 第114章 罗网(3) 铁玉兰不久便离开了铁正长的病房,神色黯然。 铁正长依旧是昏迷着。铁玉兰已经知道,他那是装的,他不愿意再见她这个姑姑了。 至于为什么,铁玉兰或许明白,也或许不明白。她只知道他自从得知狗蛋被杀以后,便开始疯疯癫癫了。她很难理解他的反应。为什么呢?为兄弟情吗?难道兄弟情比自己的世仇家恨还重要吗?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对侄子逐渐有了恨意。她那时就隐隐预感到,自己的苦心计划有可能就会毁在这个小子的手里。她一直担心这个时而疯癫的侄子会泄露出去什么。 现在看来,是被自己预中了。铁正长果然出卖了自己,出卖了整个铁家。 她忽然想到了四哥,或许他能够劝说正长否认那些指控,可是……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四哥本来就身染重病,又容易动怒,他如果知道儿子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很难说会气出个三长两短来。她实再不忍心看到四哥再有什么不幸。而且,如今的正长又是这样的固执。她想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善良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她心中陡然溢满了强烈而无奈的愤恨。 幸好,他还不知道佛瞳的藏身之处。铁玉兰略微庆幸的想道,看来,当初自己向亲人隐瞒佛瞳的所在还是正确的,只要警方找不到佛瞳,他们也只能拿自己是无可奈何。 如此的想着,铁玉兰和警员一起走向了院中那辆鸣叫的警车。 在进入警车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司机也坐在里面,戴着手铐。她开始和警员大声争论,要求他们立刻放了他,她说他们无权逮捕一个无辜的司机。警员却不容商量的回敬道:对不起,这是上级的命令,在案情没有大白之前,警方有权逮捕任何相关犯罪嫌疑人! 最终,铁玉兰争论无效。她想这是警方故意断去她与外界的联系,司机一旦被控制,就没人代替她向丈夫传话,她也就没法启动她的人际力量。她现在已经被禁止使用电话了。 但他们这是违法的,他们关不了自己多久。 到那时会让他们好看的……她微微的笑了,笑意在快前行的警车中,如冬雪一样冰冷。 第115章 灵符(1) 十天之后,老杨出院了。那道不算很深的刀伤,已经不再影响他的走动和工作。只是出院后的他,并无太多的轻松。铁玉兰的负隅顽抗,让他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 眼看两个月的期限已到。昨天法院向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三天之内再交不出佛瞳,公安局将撤离佛瞳侦察队,并且正式逮捕唐泽。 三天,三天又能做些什么?老杨紧锁眉头,向唐顶山表示着自己的无奈和抱歉。一大早,他便急急地赶往唐家,告知他们关于案子的情况以及法院的决定。 真的没办法了吗?唐顶山心存侥幸地问道。 老杨叹息着,摇摇头:除非我们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佛瞳,或者铁玉兰在这期间愿意改变主意,否则……老哥啊,该做的,我都尽力做了,这也是我从警以来,第一次对着一件冤案无能为力,我明明知道唐泽这孩子是遭人陷害的,可我却,唉…… 老杨的神色黯下来,久久的一声叹息。 寒风漂浮着,吹进唐家的客厅,屋内泛起一股飕飕的凉意。这个雪后微晴的日子,似乎比平时更加寒冷了。唐泽母亲在凉意中一阵微微颤抖,泪水盈盈的溢满了眼眶,她朝丈夫颤声的说道:难道,难道我们泽儿就注定要蹲监牢了吗,他会蹲多久啊,他受得了吗,顶山,你一定要救救他,救救我们苦命的泽儿好吗…… 她的泪水再也难以抑制,嘤嘤啜泣着。 唐泽起身走到母亲面前,微笑安慰她:妈,没事的,就算是蹲监狱,也只是几年的事情,我很快就能出来再孝敬你和爸的,更何况,现在离期限还有几天时间,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佛瞳了,妈,你先别担心…… 老杨望了望母子,内心一丝绞痛,也劝道:是啊,唐泽说的对,咱们还是先不要这么悲观,况且佛瞳是神物,如果它真有灵性的话,说不定就会在危难时刻自动现身了。 其实老杨这么说,也纯粹是出于对唐泽母亲的安慰,说完后他也觉得这话荒谬。他其实非常清楚,要想让佛瞳自己出来,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虽然他也有些相信佛瞳的传说,可他毕竟是从警多年的老干警,对神仙之类的传说,他从来都没认真信过。 然而,这话却让唐顶山眼睛为之一亮。 神物,危难时刻……他兀自的想着,忽然就想起多年前他夜入铁家坟地的时候,曾遇到一位神秘的老者。那老者带着一个白衣女子对他鞠躬说:恩人莫怕,老夫父女此次得以脱难,全仗壮士拔刀相救,我这有灵符一道,留给恩人,日后若有大难,燃烧此符,老夫自会现身相助。 此刻,这多年前的一幕,瞬间浮在唐顶山的脑际里,无比清晰。 日后若有大难,燃烧此符……唐顶山想着这句话,忽然对老杨些微激动地说:谢谢,谢谢你老杨,是你提醒了我。 说完他即刻从木椅上坐起,很快地走去了自己的卧室。 众人对他的举动都甚感怪异,一阵面面相觑。老杨不禁向母子说道:他这是…… 母子俩也是神色莫名,唐泽面挂疑虑地说:我去看看。 之后他也走去父亲的卧室,可刚到门口,就见父亲手拿着一张纸符匆匆出来了。 爸,这是什么? 一会再说。唐顶山冲儿子笑笑,又一起回到了客厅。唐顶山向三人晃了晃了手里的纸符,叹息道:这个,或许能够帮得上我们。 三人看着纸符,不知何意。那是一张暗黄色纸符,看去十分古旧,上面有笔走龙蛇般的墨迹。 老哥,你这是……老杨不解地起身相问。 第116章 灵符(2) 唐顶山拧眉抿了下嘴唇,便道出了这纸符背后的缘由,随后他说:老杨,这是我最后的办法了,至于能否行得通,那就全要看天意了。 老杨目光诧异,他是对唐顶山的话仍然是半信半疑,此刻他真怀疑自己呆的到底还是不是人间,丝竹镇这个地方怎么就有这么多的怪事?难道这真的是一处世外桃源吗?他愣然了片刻,却也叹声说:那就试试吧。 唐泽接着问道:爸,需要设法坛吗?我好去准备。 他显然是完全相信了父亲,也不由得他不信,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就对神仙鬼怪的事深信不疑了。 唐顶山思考片刻说:不用了,既然那位老者说燃烧灵符他就会现身,我们就无需太过繁琐了。不过,你们还是要回避一下,我要把这里打扫打扫,上柱香。 唐泽理解地点点头,便带着母亲和老杨去了偏房。其实老杨本不愿意离开,他很想看看那位神仙老者会是什么样子,只不过客随主遍,他也就跟着唐泽出去了。 唐顶山见三人离去,这才动手把客厅里的桌椅重新整理一片,又把地扫了扫。然后他去井边用净水洗过手,再转回客厅,燃上一束檀香,插在供桌中央的微型香炉里。 檀香红红的燃着,屋内一片香飘四溢,宛若佛堂。 唐顶山立于案前,缓缓拿出那张陈隔多年的灵符。他轻叹一声,将灵符慢慢打开,仔细端详了一阵,眼前又浮现出那晚坟地的一幕。瞬间,他脑间一个激灵,他忽然想起了那老者身边的女子。 一袭白衣,目光幽寒……天呐,那不正是宫月吗?唐顶山又仔细回顾一遍,不错,那女子的容貌和打扮和宫月简直一模一样!和他家地下室那具女尸一模一样! 唐顶山怔住了,脑子飞快地转着。这是么回事?宫月怎么会是老者的女儿?难道是容貌相同另一个人? 他百思不解,眉间挤出一道深深的皱纹。他又是一声叹息,罢了,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希望那位老者能够真的出现,也好帮助泽儿度过难关。 想到儿子,他内心又是一番难过。他压下思绪,将灵符靠近了跳跃的烛火。 灵符燃着了。唐顶山快将灵符移开,放到客厅中央的地面上,接着后退站立,重重跪下去弯身磕头:弟子唐顶山挚诚拜请仙家,望仙家能够现身寒舍,助我家唐泽早日脱离苦难…… 他一边磕头,一边念念有词,诉说着自家的不幸和期望。悲伤与期望不断交织着,涌满了他整个心头。 灵符已经燃尽,唐顶山依旧磕头不停。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老者还是没有出现。唐顶山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液。 又是二十分钟过去,客厅内依然不见老者。唐顶山磕到最后一次的时候,脑袋猛然一沉,昏了过去。 客厅里顿时一片寂然,寂静中有昏倒在地的唐顶山,以及地上的纸灰和阵阵飘烟。 偏房里,唐泽再也按耐不住了。眼看半个钟头过去,父亲仍然没消息。他心头忽地划过惊慌。他再次看看表,对老杨和母亲说:不行,我要过去看看。 母亲本想阻拦他,可她也一样感觉到不安,加之老杨也在一旁催促,她也便随二人赶了去。 客厅门前,三人顿然失色。唐泽高喊了声“爸!”,便冲过去抱起父亲,慌然地看着他的伤口。母亲也吓坏了,丈夫额头上的鲜血让她低叫出来,她抱住唐顶山的身体一边哭泣一边呼唤着。 老杨见状先是吃惊片刻,随后他便明白了什么。看来自己还是对的,传说始终都是传说,这世上哪里会有神仙,只不过世人的一场迷信罢了。他如此的想着,但还是被唐顶山的舔犊深情给深深打动了。 他赶忙帮着把唐顶山扶上椅子。三人忙着拿药取水,对唐顶山好一阵细心的照料。 慢慢的,唐顶山醒了过来。他张了张嘴:神仙,神仙来了吗? 唐泽和母亲登时哽咽了。老杨看着唐顶山,心头也是一片潮湿,感动道:老哥,你受苦了,你先好好休息,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不料老杨话音未落,客厅内忽然旋起一丝苍老的声音:恩公,不必苦恼,老朽来也…… 四人顿时惊然,均抬观看,却见客厅中央的壁画上,隐隐浮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唐顶山凝眸望去,依稀可辨出是一位鹤童颜的老者,而观其容貌,那正是自己多年前在铁家坟地遇见的那位老者! 老者隐约在墙壁之上,淡淡的微笑,说道:恩公别来无恙,老夫方才有事在身,未能及时赶来,还望恩公恕罪。 唐顶山即刻激动起来,他抛开三人形容惊喜地走上前去,再一次倒身跪拜:仙家驾临寒舍,弟子不胜感激,还望仙家能助我唐家度过此劫,日后定当诚心供奉,绝不食言! 言毕他又欲磕头。却见老者轻抬拂尘,唐顶山登时全身站立。 老者拂髯道:恩公莫再多礼,老夫只一介妖仙,怎敢妄称神仙,受人供奉,还请恩公起来说话。 随后又道:恩公之事,老夫早已知晓,只是苦于你未曾早些燃烧灵符,故而迟迟未到。欲知佛瞳何处,请恩公于明夜子时再去铁家祖坟走一遭,可见屋后玉兰婷婷立,玉兰花下佛瞳出。切记,行动要万般小心,莫要惊动阴宅主人。 唐顶山仔细地听着,心间不禁凛然,多年前他夜入铁家祖坟的事情忽又历历在目。但他没有多想,连忙向老者颔道谢。 老者朗然一笑,道:恩公莫要言谢,你家摊上此事,也属天缘注定,贵公子前世离奇,注定今生经历一番世间奇事,此子非同凡人命运,纵然日后有何不合世俗之举,恩公也要平淡视之,切莫强求啊,切记,切记…… 话音袅袅间,老者轻甩拂尘,一道白光飘向唐顶山的额头。唐顶山顿觉一股香风袭来,令人神清气爽,先前额头处的疼痛也即刻消失了。他赶忙用手抚摸额头,现皮肤却已是完好如初。 唐顶山正欲再谢时,却见老者已在壁画上悄然隐去了。 客厅里,空留下心存感激的唐家三口,还有一旁瞠目结舌的干警老杨。 第117章 再入鬼宅(1) 老者隐去后,屋内是一片寂静的沉默。四人静静的站着,盯着壁画怔。 忽然,一声铃音清脆,将大家从各自的心绪中猛地拉出来。四人茫然许久,老杨这才意识到声音是来自自己的口袋。 他松口气,忙探手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极力压抑着刚才的情绪,接听道:喂?小罗啊,什么事? 小罗的声音很响:杨队长,铁玉兰刚刚被咱们局长给放了,我问要不要先向你请示一下,可他说不用了,他说寻找佛瞳的期限已到,我们无权再扣押铁玉兰,就这么把人给放了,局长还说让咱们佛瞳侦察队明天上午就准时撤离,队长,你看这事…… 老杨剑眉微锁,沉吟了片刻,道:哦,人放就放了吧,不过警队先别忙着撤,毕竟咱们还有三天时间,我呆会给局长打个电话,记住,警队明天不能撤,明白吗? 随后老杨挂断电话,脸忽然涌起一股怒气,竟兀自骂道:妈的,这局长也准是他妈受了人家的贿赂! 骂完之后他嘘口气,开始拨动局长的号码。他又叉着腰和局长进行了一番交涉,对方终于同意了老杨的请求,让警队还暂时留在丝竹镇。 唐家三口一起望着老杨,不禁面露笑意。一方面因为老杨在最后时刻还能向着唐家,他们感到很知足,也很欣慰。另一方面,老杨刚刚的举止,实在和他平日的沉稳相差万里,他激动起来骂人的神情,太像一个愤世嫉俗的小伙子。 唐顶山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老杨:谢谢你,谢谢,我们一家真的是…… 他或许是太感激了,微笑中忽然闪出了泪花,话语断下来。这让老杨倍感意外。他感觉自己所做的皆是理所当然,警察为民伸冤,为民除害,难道还需要换来感激吗?更何况,他还从未见过唐顶山流泪,这个年逾半百的铁骨汉子,竟一时间对他泪水盈眶,让他很是受宠若惊。 两人双手相握着,生出一番唏嘘,情谊也因此更浓了。 片刻后,老杨忍不住忽然问道:老哥,刚才,我们真的见过神仙? 唐顶山愣然:是啊,你不是亲眼见到的吗? 老杨仍旧是眉头深锁,难解道:可我总觉得那是幻觉,真的会有神仙吗?会不会是你刚才烧的纸符上有迷药,人闻到后就会产生幻觉? 唐顶山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是好,看来老杨对神仙之事的排斥实在是过于浓重了。唐泽母亲也和儿子对视笑了一下,走过来道:杨队长,这事也确实让人一时不好相信,不过你看看顶山的额头,凡人谁能好的这么快? 老杨这才注意到他的额头,不禁目光惊异,神色越来越迷惑了。 唐泽也在一旁笑说:队长,还是先别管这些,要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幻觉,明夜子时,咱们去一趟铁家坟地就明白了。 老杨听了点点头,缓声道:嗯,你说的对,明天夜里是要去看看,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了。 此时,已是时至中午。唐家热情地留老杨吃过午饭,又叙了会心事,老杨便起身告辞了。 次日晚间,老杨按约定提前又赶来了唐家,和唐氏父子商定着夜间行动的事宜。唐顶山因为入过一次鬼宅,对其中的细节较为清楚,因此这次行动基本上就是他在导演,把细枝末节的都逐一向二人交代详尽。之后,大家饱饱用过晚餐,一边休息一边耐着性子等待出。 时间分秒的过去,眼看离子时还有一个钟头。 唐顶山起身提醒了二人,然后他独自走去了祖宗的牌位前,净手焚香,乞求着祖宗英灵的庇佑。做完了这些,三人便匆匆走出院门,融进了星光黯淡的夜色中。 第118章 再入鬼宅(2) 后山的夜色一如往日地阴森而诡异,尽管有满山覆雪的微光,三人心中还是浮起了丝缕震颤的冷意。 唐顶山带着二人穿行在林木稠密的雪地上,心情起伏。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夜闯鬼宅,为的是救父亲。而如今已然年逾半百了,却又为救儿子而再次扰人祖坟。那时候他是手持佛瞳而入,如今却是去寻找佛瞳。他这一生仿佛注定要为着仇恨而与佛瞳纠缠不清,想来真是人生如戏,戏里溢满着伤凄。 仇恨,又是仇恨,一个延续了几代而依旧延续着的仇恨,它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唐顶山不禁心下黯然,他甚至在想,如果有可能,他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来终止这场仇恨,然而……他暗自伤然长叹,无奈迈动着脚步。 小道在林中逐渐变得宽了,前面依稀可见一片三面环水的坟地。铁家祖坟就要到了。 唐顶山止住身形,提醒大家放慢脚步。他打开手灯,往腕上手表上照了照,距离子时还有半个钟头。 熄灭手灯,三人悄然向坟地移去。不久,他们来到坟地外围的一棵老树后面,静静的等待着。 林木多半都已凋零,此时的树林上空,可以清晰望见微动的星光。冷风在树头不时的盘旋,晃落枝头堆积的残雪,飘进了唐泽的衣领。 唐泽微然一颤,心随脖子间的凉意一起紧缩。老杨看了看他,以为他是心中意怯,便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唐泽会意地笑笑,他也确是有些心惊。不过不是因为眼下身处坟地,而是他忽然想起昨天的那个老者。 就在他们来到坟地的那一刻,他就忽然想起了他。不清楚是为什么,他总觉得那老者面熟。在哪里见过呢?唐泽努力地想着,脑际忽的一亮,又是一阵寒战。 这,这怎么可能?唐泽暗暗思忖道,先前在宫明家看到的那幅老画使他目光惊疑,那画上的老者和昨天的那个实在是太像了!一样的形容,一样的神态。 这是怎么回事?唐泽怔然片刻,忽又记起宫明当时说过,那幅画画的是她们宫家的祖先,她还说过她们的这个祖先很厉害,好像还会法术。唐泽越想越觉得怪异,宫明的祖先,此地宫家的祖先不是那个宫林吗?莫非宫林死后成仙了?还是宫明一家根本就不是此地人?那宫明又是来自哪里?她怎么会和宫月那么像?她们和那个老者…… 唐泽的脑子逐渐的乱起来。 老杨蓦地碰他一下,低声惊道:快看!前面…… 唐泽猛然回神,借着雪光看去,只见前面的坟地陡然晃动起来。渐渐的,坟头一个一个的退去,坟地变成了一片空地。随后,空地上缓缓生出几间灯光微弱的茅屋,那茅屋低矮而简陋,前面是一围破旧的篱笆墙。而正对三人的,是屋后一圈不大的花池,花池中只有两棵竹子和一株玉兰花。 唐泽和老杨登时呆了。 唐顶山回头看看他们,示意他们不要出声。随后便带着二人猫起腰,高抬脚轻落地,悄然凑向了花池。 一段两丈多远的路程,他们走了足足有五分钟。 终于,三人来到了屋后,在花池旁慢慢蹲下,敛声静气。 唐顶山看看眼前的花池,又望了望破落的茅屋,心中不禁难过。看来,的确是自己破了铁家的风水,多年前,他在这里所见到的那座豪宅已经荡然无存。花池中的竹子也不似那时丰茂了。而唯一和先前一样的,只有那株婷婷玉立的玉兰花,它还是那样的茂盛而芬芳。 片刻,唐顶山似乎又看到自己当年挥刀斩竹的景象,阴风骤起,佛刀鸣叫,飞血四溅,一片惊天动地…… 他紧闭一下眼睛,狠狠掐断思绪。眼下时间不多了。他仔细辨别着那三棵植物,知道那棵粗而颓败的竹子是铁老四,旁边那株新生的嫩竹是后来的铁正长,而玉兰花便是铁玉兰了。 他狠了狠心,示意唐泽老杨时刻已到。三人便拿起准备好的铁锹,在玉兰花旁边的雪地上迅地挖起来。泥土在三柄铲动的铁锹下逐渐堆积,土坑越挖越深。 忽然,唐泽的锹头一震,再不能深入。他赶紧向父亲和老杨抛了个眼色,众人动作放轻,心跳加地拨动着浮土。终于,他们挖到了一个四尺盈长的木盒子。 唐泽拂去盒上的泥土,小心地打开。三人立刻定睛细瞧,只见一柄金光氤氲的戒刀,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正是佛瞳!唐泽和父亲对视一下,又向老杨点点头,接着准备收起盒子。唐顶山却伸手挡住,他凝视片刻,在刀身的正中揭下了一张不大的符咒。那符咒几近透明,不注意很难现。唐顶山立刻明白了,正是这张符咒镇住了佛瞳!可谁又会这等的法力? 三人正直疑惑,忽听见背后传来一丝孱弱而阴狠的声音: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三人顿然一阵酥麻,快转过身去。 第119章 再入鬼宅(3) 身后,有两个幽灵似的黑影,在距三人不到三尺的地方飘忽着,面目模糊。 怎么又是你?你又来我们宅子干什么!声音再次传来,同时一个黑影忽地朝唐顶山扑过来。 啊!唐顶山惊呼一声,侧身闪开。 而那黑影并没再转向追赶他,却是僵尸一般地奔向了后面的老杨。那双直直的臂膀一下掐住老杨的脖子,死死不放。 老杨顿觉脖子一凉,随后喘不过气来。他赶忙抬手攥住黑影的手腕,却是一丝冰凉传入手心,接着他又闻到一股气息刺鼻,那是一种血肉腐烂的气味! 老杨惊惧地挣扎,却是更加的窒息。 唐泽一时愣然,因为在老杨被袭击的同时,另一个黑影又开始向父亲起了进攻,只是都被父亲躲开了。思虑片刻,唐泽猛然出脚,唰地点向正自掐住老杨的那个黑影的后心。然而,令唐泽吃惊的是,自己脚尖踢中黑影的时候,却毫无所触,接着如同穿过了一片黑雾,最后狠狠地踢在老杨的胸口。 老杨沉吟一声,整个人离地飞起,啪地摔到前面的雪地上,却仍旧和那黑影纠缠着打滚。唐泽正自着急,却忽见老杨的胸前陡然放射出一团银光,煞是耀眼。银光逐渐化得犀利,狠狠射向了黑影。 瞬间惨叫,黑影被银光推着飞去了半空。随后既是阵阵鬼哭狼嚎,黑影,茅屋,都在刹那间消失无踪。空地上,坟头又一个个的出现了。 三人久久的呆着,茫然四顾。 老杨,你怎么样?唐顶山赶忙扶起老杨,打破沉默道。 老杨缓缓站起身来,看了看父子俩,又抬手拿起了胸前那个还在微微闪光的银鹰,神色诧异。唐泽立刻明白了,正是自己那脚将银鹰从老杨的衣服内踢了出来。而那个银鹰,竟是一件辟邪的宝器! 唐顶山怔然片刻,拍了拍老杨,对二人说道:走吧,此地不可久留! 三人便转身带着佛瞳准备离去,哪知刚走了两步,他们忽地停住了。在前面坟地边上的一棵松树下,他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面对着他们,越走越近。 是我小看你们了,身影来到跟前后,愤恨地说道:真没想到,最终还是让你们找到了这里……唐顶山,你屡次犯人阴宅,就不怕遭报应吗? 三人已经能够看清楚来人的脸。没错,来人正是铁玉兰,她的愤怒使她看上去像是一个阴着脸的魔鬼。 她怎么会来到这里?三人不禁愕然,她不是被局长放回市里了吗? 原来铁玉兰被局长释放回家后,一直都感到心神不宁,内心里仿佛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疼痛而心慌。丈夫白文劝她说可能是被公安局关久了,身心上受了刺激。他愤愤地向妻子保证,一定要让唐家和老杨那帮人付出惨重的代价,好给她出了这口恶气。 然而铁玉兰依旧是心慌难平,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其实她在公安局被未受到什么委屈,除自由受制以外,她在里面等同于过着宾客一样的生活。那些警察甚至都没敢对他粗声大气过。而且,如今佛瞳一案基本上算是定型了,唐泽最终是难逃入狱。如果可能的话,她甚至还能把他归为陈俊的同伙,将其推向刑场枪毙…… 可自己到底还为着什么心慌呢? 她一直迷惑着,直到这晚9点半钟,她才猛然想起了佛瞳。而就在她想到佛瞳的那一瞬,心慌即刻就止了。她这才意识到一定是自己苦心隐藏的佛瞳要出什么意外,便立刻驾车一路风尘赶来了丝竹镇。车在铁老四的院中刚一挺稳,她便顾不上四哥的询问,就下车奔来了后山。 然而由于雪多路滑,车在路上本来就耽搁了不少时候。而后来她穿的又是高跟鞋,夜爬山路多有不便,所以等她赶到铁家祖坟的时候,佛瞳已经暴露了。 铁玉兰阴冷地盯住三人:听着,把佛瞳留下! 说着,她缓缓抬起了右臂,一只微型漆黑的手枪,指向了唐泽。 第120章 再入鬼宅(4) 冷风幽灵般吹过树林,残雪纷纷落下,影过三人惊慌的视线,簌簌有声。唐顶山颤动一下,想要挺身遮住儿子,却听见铁玉兰声音犀利:别动!否则我一枪打死他! 快,把佛瞳扔过来!她命令道。 唐顶山没敢再动。老杨一旁说道:铁玉兰,你私藏枪支,已经触犯了法律,现在还敢持枪行凶!识相的话快快缴枪认罪,否则到了法庭上可就罪加一等! 不料铁玉兰竟冷笑起来:老杨,你以为你们今晚还能活着离开吗? 随后她陡然阴下脸,喝道:你们一个不能活! 握枪的手瞬间更紧了。 是吗?不见得吧。一个软软的女声忽然飘过来。众人均是一惊,纷纷循声望去。然而,荧荧雪光之中,树林却是一片空寂。 谁?铁玉兰颤声喝问,心飕飕的缩紧了。 呵呵……声音又是软软的,在不黑的夜色中来回的飘荡。唐泽吃惊的眼神微然一亮:这声音…… 渐渐的,在左方的林木中,走出了一个白色身影。在众人吃惊未去之际,身影已经飘然过来,挡住了铁玉兰的枪口,淡淡道:收起你的枪吧,你伤害不了泽哥。 铁玉兰瞬时怔住了,这个鬼魅般的白影,竟是如此绝美的一个女子!尽管夜色暗淡,依旧掩饰不了对方的美丽,那双幽寒的眸子,竟如寒澈的秋水般……陡然,铁玉兰掐断思绪,手指狠狠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而出。 啊!铁玉兰惨叫一声,手枪掉落。她一下坐在雪地上,捂住流血的右肩,朝女子惊恐地喊道:你,你…… 老杨三人顿时吃惊而茫然,怎么回事,那枪口不是明明对着女子吗,怎么…… 女子冲铁玉兰淡然一笑: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呵呵。 宫,宫明?唐泽忽然喃喃地喊道。老杨和唐顶山都诧异地看一眼唐泽,又向白影看去。 女子的肩头颤一下,长也随之微动。 她缓缓的转过身,眼中满是微笑的泪花。 呼啦!唐泽怀中的木盒掉落在地,他怔怔地看着,激动地迎了上去。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唐泽和她紧紧拥在了一起,泪水滑落。 是我,泽……宫明哽咽着,语不成句。 这场景让唐顶山和老杨始料未及,他们对望了一下,躺顶山脑际里忽然飘起了那句话:玉兰花下佛瞳出,隔世重逢……难道,泽儿他…… 唐顶山顿起一波惊异,片刻静止了。 放下佛瞳!老杨猛然一吼,接着起身追去。唐泽三人立时惊然,竟现铁玉兰正抱着佛瞳快前逃。原来她在众人正为宫明而怔的时候,趁机悄悄抱去了地上的佛瞳。 老杨很快追到了她背后,却忽地止步了。铁玉兰左手又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指向老杨道:别过来,过来我打死你! 边说她边快后退着。老杨正自焦急,却忽见一溜紫光从天而降,倏地缠住铁玉兰的胳膊,将她高高扬起又猛地摔到地上,积雪被积压着飞溅出好远。随后,一个紫色的身影飘落下来,走到铁玉兰面前,伸手道:听话,把佛瞳交过来。 小紫?从后面匆匆赶来的唐泽忽然喊了一句。小紫回头望了望他,又看看他身旁的宫明,嘴角飘起一丝冷笑,没有答话。她转过脸蹲到铁玉兰的面前,微微一笑:拿过来吧。 铁玉兰盯着眼前的姑娘,惊恐而愤恨。她顾不上肩头的疼痛,紧紧地抱住佛瞳,激动道:你又是谁?干什么多管闲事?你们这些打不死的混蛋,你…… 蓦地,她住了嘴,眼睛直直盯向小紫的脖子,目光诧异。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小紫,又看看小紫的脖子,眼中逐渐化出丝缕的惊喜。 她缓缓地抬起手指,指着小紫脖子上的挂坠,嘴角颤动:灵玉,灵玉,星儿,你,你是星儿…… 第121章 再入鬼宅(5) 什么?小紫瞬间满脸惊疑,她摸了摸那块闪光的玉石,忖道:她怎么会知道这挂坠的名字?星儿?星儿又是谁? 你说什么?小紫紧问了一句。 星儿,你真的是星儿,哈,我的女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一刹那,铁玉兰的目光喜悦而充满哀伤,泪水涌动着滚落了。她不再顾及怀里的佛瞳,双手一松,佛瞳倏地落在地上。她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小紫:星儿,我是你的妈妈啊…… 喂,你疯了吗?小紫使劲挣扎了两下,慌然地去掰她的手指。然而铁玉兰依旧死死地抱住她:星儿,我的星儿…… 小紫真的慌了,她搞不清这个女人举动,她想她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不是她的什么星儿,我是小紫,我有自己的妈妈,这女人一定是想女儿想疯了……小紫想着,猛地化身一缕紫光,从铁玉兰怀里悠然飘出,退后了五尺多远后恢复原身,惊慌地望着铁玉兰。 铁玉兰双臂一空,被闪了个趔趄。她努力站稳身后,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指向小紫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但随后,她又很快的镇静下来,久久凝望着小紫,苦然笑了:星儿,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怪妈妈狠心,当初把你一个人抛在山林里,可妈妈也是被逼无奈啊,这么多年来,妈妈一直都在念着你,梦着你。 接着,铁玉兰忽地跪下去,泪水斑驳道:星儿,你是星儿的灵魂吗?妈妈对不起你啊孩子…… 众人都愣住了,此情此景,大家如坠五里云雾。铁玉兰这是怎么了? 小紫更是惊讶不已,不禁又后退了一步,踩雪的声音在此刻寂静的山林里格外的清脆。她向铁玉兰不知所谓地笑笑:嗳,你,你快起来,你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小紫,我不是你的星儿,你明白吗? 小紫?铁玉兰微微停下了哭泣,惶惶的又是一番打量。 是啊,我是小紫,不是你的女儿。 铁玉兰久久地看着她,神色渐渐犹豫。忽然,她眼睛闪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说你不是我的女儿,那,那你背上是不是长有七颗红痣? 树林再次寂静,只有夜风偶尔划过枝头。众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小紫吃惊的表情在这一瞬分外的清晰。 红痣……她暗暗的想着,不错,自己背后确实有七颗红痣,妈妈说那是自己天生的胎痣。可是,这个女人,她,她又怎么会知道?小紫一时无语。 铁玉兰见状激动地笑了:啊,你是星儿,没错,你不信吗?那,那我再告诉你,我还知道,那七颗痣排成了七星北斗的形状,我说的对不对? 什么?你……小紫吃惊得有些颤抖了,她闪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不,这不是真的,她,她一定是个妖怪,她……小紫自语着,忽然右手一扬,手掌曲成虎爪的形状,照着地上的佛瞳轻喝一声“起!”。瞬间,佛瞳似被强大的场力吸引一般,倏地飞去小紫手中。小紫紧握了佛瞳,转身划出一抹紫光向林外飞去。 佛瞳!众人暗叫不好,匆忙紧追了几步,却也知道无补于事。 小妖慢走!陡然,一丝苍老的声音自林中扬起,白光随声音飘动,转瞬间截住了小紫。众人仰观望,只见一白衣老者正与小紫在半空中盘旋打斗。 神仙?唐泽脱口而出,唐顶山和老杨也同时现,那老者正是昨日在唐家现身的那个神仙!禁不住暗自惊喜。 山风骤起,树头在一白一紫两个身影的纠缠之中一忽儿向左,一忽儿向向右,或者四面八方地狂拽不止。眼看小紫渐渐不支,被白影逼迫着落向地面,却被一道陡起的绿影轻然接住。绿影将小紫放在一旁,命令道:带着佛瞳快走! 随后绿影飘身飞起,迎住了直逼而来的老者。 小紫答应一声,正欲离身,却忽又转向唐泽四人。她怔然片刻,极朝宫明飞去,转瞬即至,抬手扣住宫明的肩头,携着她飘身离去。 唐泽大喊着追过去,空有夜色伴着他呼声,久久回荡。 绿影见小紫逃去,也渐打渐退,白衣老者却是紧追不放。随之,二人便在打斗中消失无踪。 第122章 情孽(1) 天光渐明,铁玉兰躺在唐家的房里,依旧昏迷着。自小紫携着佛瞳舍她而去的那一刻,铁玉兰就昏阙在地了。她面部朝下,深深埋在雪地里,右肩淤血凝滞。 由于时间过早,制度不完善的镇医院竟然无人上班。唐顶山三人叫不开医院的门,天气又寒,无奈只好把铁玉兰背去了唐家,请来赤脚医生为其作好简单包扎,等待着天明。 这间屋本是小婧的房间,小婧返校后,屋子就一直空着。唐泽母亲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生起一盆碳火,室内空气渐渐的暖了。 医生叮嘱了几句离去。唐泽母亲用惯有的体贴细心照顾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替她擦去脸上的污滓,喂她温暖的姜汤。她想她内心一定是非常的难过,因为她在昏迷中仍旧是双眉紧锁着,嘴角有痛苦的弧线。 她此刻竟非常的同情她,尽管她还不知道那个小紫是否真是她的女儿。作为女人,她很能理解这些。在丈夫向自己讲述了坟地的一切后,唐泽母亲就对铁玉兰生起了同情,心中竟没有因为她是自家的仇人而激烈地排斥。她望着她清冷而憔悴的面孔,心底是一缕飘动的难过,她把姜汤轻轻放在桌角上,用手巾给她擦了擦嘴角,安静地等着她醒来。 屋内一时很清静。三个男人也呆在屋里等着,各自想着心事。窗外黎明的天光洒进来,映着大家充满疲惫而神色不同的脸。老杨和唐顶山都在默默地抽烟,而唐泽兀自坐着呆,神色黯然。他在想着宫明,想着昨夜梦一般的重逢,又梦一般的分开,心口苦涩。这或许上天一场刻意的戏弄,他不禁轻叹一声。 老杨侧目看了看他,弹了弹烟头,眉目一丝微凝重。他似乎能明白唐泽此刻的心情,这个英俊而痴情的小伙子总会让他心生怜惜,年纪轻轻就如此多灾多劫,命运也似过于多舛了。老杨抬了抬眉,很想打破这片沉默,宽慰一下唐泽,或者聊一下内心的疑问。 他确实有很多疑问,这两天的经历真的让神智晕,真假难辨。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开口。一是他知道即便说出来也未必有效,更因为他现唐顶山的神情委实有些怪异。唐顶山一直在闷然抽着烟,目光却不时地瞥向铁玉兰,凝思中飘满惧色。 他甚至对儿子的叹息都毫无察觉。 他到底在惧怕什么呢?老杨敏锐地想道。 安静一直持续着。老杨迷惑渐深,目光停在唐顶山的面孔上,久久未去。 “咳咳”,一声轻微的咳嗽,铁玉兰缓缓张开了眼睛,眼色朦胧。 众人思绪回转,赶忙望了过去。唐泽母亲面露喜悦,轻声道:你醒了。 铁玉兰沉默一阵,朦胧的眼色逐渐清晰。忽然,她猛地坐起,神色凄迷:星儿,星儿你别走…… 唐泽母亲一紧,随后明白了,她一定还沉迷着昨夜的事情。她想安慰她,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铁玉兰?铁女士?还是铁妹妹?她嘴动了动,没出声音。 屋内重新安静。铁玉兰很快清醒过来,眼睛看着唐泽母亲,眉头猛皱: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她挣扎着掀去被子,肩头却剧然一震,疼痛随鲜血一起涌现。她一下捂住伤口,面色痛楚。唐泽母亲慌然地伸手扶她:你怎么样,别乱动,快躺下…… 铁玉兰却躲闪着,左手拨去她的搀扶,冷然道:走开,用不着你管! 她快移下床去,却在俯身穿鞋的时候,动作瞬间凝滞。她缓缓抬起头,望向后面的唐顶山,目光渐趋的怨怒而激烈。刚刚的慌乱之中,她只顾着应付唐泽母亲了,未曾注意到后面还有三个男人。她紧紧地盯着他,忘记了穿鞋。片刻,她陡然尖叫一声,赤脚扑向呆然的唐顶山,双手瞬间揪住他的领子吼道:是你!是你害了咱们的星儿!你这个白眼狼!负心汉!你害了我们娘儿俩!你,你还我的星儿,你快还我的星儿…… 清泪泉涌,铁玉兰狠狠摇晃着这个男人,愤怒在泪水中化作凄楚的哽咽。她双肩颤抖,狠命地用头撞击他的胸膛,哭声不止。 众人又惊又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唐泽母亲吃惊的眼神逐渐变缓,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紧紧地抿一下嘴唇。 第123章 情孽(2) 惊异与惧色在唐顶山脸上风起云涌,眼神直然而闪烁,他魁梧的身躯铁玉兰的攻击下显得生硬而无力。蓦地,他紧抓住铁玉兰的双臂,颤声道:什么?你说什么?我……我们的星儿?怎么会是我们的星儿?难道你…… 忽然,他顿一下,猛然甩开铁玉兰,变一种语调道:不,这不可能,你胡说八道,我和你早就没了关系! 然后指着她斥道:你,你这是在报复,一定是在报复,你是存心要让我唐家妻离子散! 铁玉兰本来就身体虚弱,被他这么意外一甩,登时立足不稳,扑通一声倒坐在地上,肩头的血液更加浓了。唐泽母亲慌地扶过来,转脸对丈夫微怒道:顶山,你这是做什么! 唐顶山的异常反应让唐泽和老杨都甚感意外,不禁惊讶地看着他。唐泽更是暗自吃惊而好奇,这还是平日正直稳重的父亲吗?他怎么会突然如此失态?看他的神色,好像铁玉兰所言并非无理取闹。难道,难道他们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星儿,小紫……唐泽默想着这两个名字,方才父亲那一瞬间的吃惊又倏地闪现,他心中一凛,难道…… 他问向父亲:爸,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之间到底生了什么? 唐顶山却是无语。铁玉兰忽地冷笑起来,她稳了稳脚步,手捂着肩头,赤脚靠了近来:哈,唐顶山,你儿子在问你呢,快告诉他啊,告诉他你年轻时做的那些事……怎么,不敢吗? 空气静下来,唐顶山在众人默默的注视下反而平静了。不敢了吗?铁玉兰的声音又回荡在耳边。不敢了吗?他自问道,眉间凝云一片一片。往事浮现了,不过一团模糊,以及模糊下的悔恨与苦涩。 他想,他是真的不敢说。这段唯一让他此生不安的往事,始终凌乱着,伏在他的心间,如同寸寸匍匐的火焰。 他想用一生的时间来熄灭它,可它终究还是复燃了。突突颤动着,仿佛是要燃掉他一生的爱。 妻子,儿女,还有家庭……他眼睛忽闪着,嘴角紧闭。 爸……唐泽声音微动。 寂静。 铁玉兰终又冷笑,忍着泪:哼,害怕,你还是在害怕,你都怕了半辈子……好吧,我来替你说,我不怕,我们铁家如今到这个地步,我什么都不怕,我忍了半辈子,我不能再忍了! 不……唐顶山情绪涌动,却只喃出一个字。他看着她的激烈,知道一切已无可挽回。 目光从唐泽母亲脸上轻然划过,铁玉兰笑出一抹弧线,如霜叶颤冰…… 众人在声线中无声沉寂,死水一般的沉寂。 第124章 送葬 奶奶,走了 在给她火葬的那天 我第一次接触到那么多的亡人 他们安静的躺着 然后化成一堆骨灰 有火星 有温度 只是再没有笑容 送葬的路上 雨水很大 内心很空 人生一场梦 一场戏 最后也就一把灰 灰会湮灭 梦会破灭 我们还剩下些什么…… 第125章 情孽:夜雪(1) 回忆。 那是一个灯火繁烟的夜晚。元宵节,丝竹镇一如往年的欢跃。 白雀祠被花灯点亮,人们在祠堂内焚香祭祖,祈祷着内心的愿望。祠堂外搭起高高的戏台,衣着艳丽的戏子在台上戏音华乐,台下是片片喜色的观众。小孩子们雀跃其间,偶尔脱开大人的手,流连于路边品目繁多的小货摊,目光谗。或者三五成群的来回游戏,学戏子,观花灯。他们对戏台终究是没了耐心,他们更喜欢旁边的花灯街。那里灯色艳艳,孔明灯飘飞满天。年轻人衷爱的地方。 一个小男孩在街上仰而快的跑,他在追逐着一个很大的孔明灯。 嘣!哎呀!小男孩撞了一个观灯的姑娘,姑娘手中的花灯向旁边一斜,身子倒了下去。 灯火突突,姑娘眼看就要落地,一只臂膀忽然伸过来,托住她的背。 你没事吧?男子面色英俊,朝她微微一笑。 没……姑娘应声地转脸,怔了。她眼睛闪闪的看着他,竟忘记了手里已经燃烧的花灯。 火,玉兰,小心火!一个婆婆从姑娘身后赶来,步履蹒跚。她慌忙挥起苍老的手掌,扑灭姑娘裤角上的火苗,随后夺去姑娘那着火的灯笼,摔在一旁,责怪道:玉兰啊,你这是怎么了,火烧着了裤子都还不知道! 姑娘惊然回神,赶忙蹲下身去,抚摸着裤角。 男子依旧笑着:过节人乱,烟火也多,姑娘多注意些就是了。 之后他冲二人招呼一下,没等及姑娘说话,便又匆匆前行了。姑娘望着他的背影,呆呆的。 玉兰,玉兰?婆婆晃了晃姑娘。 啊?姑娘轻声应一下,看了看婆婆,旋即转向前方望着。 婆婆笑了,只是笑中含忧,道:看什么呢,不认得他吗?他就是镇北半仙唐的儿子,唐顶山。 哦……姑娘沉吟着,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她早听说过镇北有个半仙唐,是个瞎子,是给自己的父亲害瞎的。多年前,半仙唐给铁家选坟地的事情又悬浮在她的脑际。可她对他的家人却不甚了解。 唐顶山……半仙唐的儿子……她默默的念着,柳眉轻颦。 花灯越的盛放了。放灯的人越来越多,孔明灯也渐渐的稠密,仿佛众多漂浮的月亮。 姑娘走在灯火通明的街上,目光流连着,身影却是落寞。 婆婆再也不敢走远,跟在她的身后,心中明白了什么。 前面,河边一处精致的凉亭,四角飞檐,挂着灯笼。男子扶着红漆的亭柱,递给女子一串糖葫芦,笑容英俊。 第126章 情孽:夜雪(2) 姑娘认出那人便是刚才搀扶自己的唐顶山。唐顶山在和女子说着什么,神色亲昵。 女子的侧面很清秀,一副娇小贤淑的模样,她在向唐顶山娇羞的笑。 姑娘不觉停下来,仔细的望着,心头一丝酸意。 婆婆看看她,又朝对面望了一阵,一声叹息,便又是一番催促。姑娘这才低头缓缓的走开了。 呼……陡然,一阵狂风骤起,满天的灯笼立刻被湮灭无踪。 街道顿然一片大乱,人们惊呼着茫然失措,越来越多的物件被卷去了半空,甚至有小孩子也在瞬间飞起。 姑娘也被风推得几乎离地,她失声尖叫,紧紧抱住路边的一棵大树,脑间猛然空白。 狂风持续。 终于,姑娘定下神来。她惶然回望,现婆婆也正抱着一棵大树,银被风吹散,无尽的飞舞。 而婆婆身后的凉亭里,唐顶山正一手抱着亭柱,另一手挽住已经半身落水的女子。女子神色惊慌,嘴巴一直张合着,声音却消散无影。 视线突然黑暗,愈强劲的狂风让姑娘再不能睁眼。她只是死死地抱住大树,而大树也似乎开始了移动。猛地,她身体一轻,随大树一起飞去了夜空…… 意识里昏黑一片。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她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她揉揉眼睛,起身看见的是一处树木林立的山坡,以及满坡的积雪。 雪花还在飘洒。她瑟缩地站起身来,却全不知身在何处。 正兀自愕然,一阵响动忽在身后响起,簌簌的。她颤抖了一下,慢慢的转过身去。 覆雪的灌木丛中,渐渐坐起一人。那人抖落着积雪,拨开稠密的枝条,挣扎着站立起来,神色惊诧而茫然。 很快,两人目光相接。同时呆住了。 你……唐顶山?姑娘瞪大了眼睛,惊讶说道。 不错,对面满身是雪脸挂伤痕的男人正是唐顶山,那个刚刚接住自己,而笑容很英俊的男人。 惊惧瞬间退去,她竟是满眼的喜悦。 男子却十足惊讶:你……姑娘,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认得我? 什么地方?她又是一番环顾:是呀,这什么地方啊?不过,不过没关系,我们会从这儿出去的。 哦?男子拧起眉头。 因为有你,你会带我出去的。姑娘笑靥如花,目色温暖。 唐顶山为她的直率与信任而诧异。他仔细的打量她,终于想起花灯街的事。但还是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因为缘分啊。 缘分? 是呀,缘分,因为缘分我才会遇见你,因为缘分我才会知道你,也因为缘分,我们才会又都来到这个地方,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呵呵……姑娘笑着,一脸的少女情怀。 第127章 情孽:夜雪(3) 噢……唐顶山只沉吟一声,他从未见过如此坦率的女孩子。他抬眼打量四周,见山林空荡,落雪无声,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心中忽又涌起疑虑:明明是元宵晴朗的天气,怎么又忽然落雪?刚才的那场飓风…… 糟糕,小叶!他蓦然慌起来,在雪林里来回徘徊着寻觅,口中不断呼喊着“小叶”。 小叶?姑娘不觉颦眉,才又想起和他在凉亭里的那个女子。她嘴巴立刻翘起来,不悦一下子爬满了面庞。 这果真是个心绪坦率的女孩子。 她动身跟了上去,和唐顶山在落雪中寻觅了好久好久。 终于,他们累了,再也没力气移动半步。 雪还是没有止息,二人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颓然地蹲到雪地上。 嗳,还是别找了吧,她一定没事的,你看咱们都被风卷到了这种鬼地方,不也是一样没事吗?姑娘微微喘气道。 唐顶山不置可否,只是茫然地望着飘雪,眼色凄凉。 沉默。 姑娘忽然叫起来:咦?山洞,顶山,你看前面有个山洞! 唐顶山微然回神,对她称呼自己“顶山”感到很别扭,但还是随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前面不高的山坡上,确实有个洞口,在雪光下显得格外的漆黑。他也禁不住好奇了,虽然他不能确定这是什么地方,但从地势和林木上,他可以判断他们还没有离开丝竹镇。 这好像是丝竹镇的西山,可西山他也曾来过几次。他经常满山的采集草药,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山洞? 他缓缓站了起来,小心的靠过去。姑娘也跟在后面,一双眼睛眨眨地闪着。 到近处可以现,那是个不大的山洞,甚至可以说是很小,只算是侧立的石壁上陡然的凹下那么一块。借着雪光,唐顶山现里面只有些过冬枯萎的野草,此外别无他物。 不过山洞虽小,里面却没有积雪,倒是个不错的避雪之处。 他抬脚仔细踢了踢枯草,确定里面没有危险之物后,便回头对姑娘说:算你眼力好,找到了这么个避雪的地方,进去吧,外面风冷。 喜悦在姑娘脸上飘起。他在关心我耶,呵呵……她心中一阵甜蜜的暗喜,朝他道:好啊,咱们一块进去吧,正好歇歇脚,哎呀,累死我了。 她兀自钻了进去,用手摊平枯草后,很舒服地坐下了,眼睛还在不停打量着山洞:嗯,真是个好地方,看来上天对咱们还不错,呵呵……咦?你怎么还不进来?你不冷吗? 一语提醒,唐顶山还真感觉到一身的寒意。刚刚寻找小叶跑出的一身汗,此刻像冰一样贴着他的皮肤。 但他依旧有些犹豫,和一个偶遇的女孩子半夜三更挤到一个山洞里,实在是件值得脸红的事。他一时扶着洞口,站着没动。 姑娘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很调皮地笑起来:嗳,你不会是害怕我吧,哈哈,我又不会吃了你……进来吧,外面真的很冷,再说又没人看见,我们也只是坐着歇歇脚…… 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开朗调皮的姑娘。她的活波倒让唐顶山自觉太小气,他微笑一下,便坐了进去。况且,他也实在是冻的受不住了。 天光依旧,一直都是暗淡而又白晃晃的。 由于没了寒风吹拂,二人都不再似先前那样的哆嗦了。他们在断续的聊着天,聊着彼此的事情。 姑娘知道了小叶。他说小叶是他青梅竹马的邻居,是他深爱着的女孩。小叶也深爱着他,他们打算在后年结婚。因为那时侯他家才能够盖得起新房,虽然小叶并不期待什么新房,可他说他一定要把她娶到新房里。他不能让她受委屈。 姑娘听得酸酸的,几乎掉了眼泪。为什么那个小叶不是我呢?她默默地想着。 只是,她并没把这一想法说出来,尽管她是个直率的姑娘。她只告诉他自己名叫铁玉兰,是镇南铁厅的女儿。 讲这话的时候,她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眼中的惊讶,以及惊讶后瞬间的疏离。只不过那丝疏离又很快的退去。他只笑了笑:真没想到,我会和铁叔的女儿坐在一起聊天,还是在这么个奇怪的地方,哎,真是人生如戏啊…… 你还在恨我们铁家吗?铁玉兰问的有些担心。 他摇了摇头,笑道:恨什么,早就不恨了,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再说,我爸现在都不再提这事了,他说,人都是难免会走错路子的,更何况,你们铁家也没犯下什么大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爸不愿再和你们铁家接近了,你应该知道,感情一旦受了伤害,是很难再复原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唐顶山不紧不慢的说道。 哦……铁玉兰目光低下去,心中一片黯淡的愧疚。是啊,那件事情的确是自家做的不对,只是她没想到唐家还会有这么宽厚的想法。看来父亲真的是多疑了,父亲还一直都在防着唐家报复,哎……她暗自的一声叹息。 雪越来越大,铁玉兰凝望着山林,似有所思。 忽然,她听到一阵“咕噜”声,是从唐顶山身上出来的。她不禁向他看了一眼。唐顶山有些嗫嚅,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是我的肚子,可能……可能我是饿了吧。 呵呵……铁玉兰笑声清脆,她看着他此刻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玩。她笑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哎呀,对了,刚才我外面看见一棵树结满了果子,你等着,我去给你摘些过来。 果子?现在哪来的果子?唐顶山拧眉而问,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不料铁玉兰头点得竟十分认真:是啊,冰雪果,咱们这儿的特产,你不会不知道吧? 哦,对对!唐顶山这才记起来,在丝竹镇有一种专门在冬天开花结果的树,只是这种果树多生在山林里,而且结出的果子也算不上太可口,所以平日很少有人去种它。不想现在竟能作为充饥的夜宵。他笑了,和铁玉兰一起出了洞穴。 不远处,果然有一株冰雪果树。覆雪之下,亭亭而立,暗色的果子挂满了枝头。 铁玉兰兴冲冲地拨去覆雪,一边摘一边递向身旁的唐顶山。 雪片打湿她的睫毛,清新而美丽。 果子很快填满了唐顶山兜起的衣衫,二人说笑着返回了山洞。 将果子倒在草地上,铁玉兰挑出几个大个的,用外面洁白的积雪洗了洗,又拿出手帕擦着,随后递给唐顶山:快吃吧,别饿破了肚皮,呵呵…… 唐顶山笑着接过来,铁玉兰也给自己洗了几个,二人便美美地吃起了果子。津津有味。 此刻,铁玉兰的心头是甜甜的,暖暖的,她甚至忘记了此地的寒冷与阴森。 唐顶山却说不上快乐,他一边吃一边想着心事。他在想刚才那场怪异的狂风,想着怎么从这里走出去,小叶又会被吹去了哪里,他在默默祈祷着她的平安…… 蓦地,他拉回了思绪。他忽然觉出了异样,一股汹涌的热流自他的腹部呼呼地窜至了全身,正越来越强烈地袭击着他的每根神经。 他逐渐地感到很热,很热,头脑也越来越恍惚,那股热流又似乎冲往他的下体…… 他放下了手中的果子,缓缓地转向铁玉兰,现她也停下了咀嚼,正目光怪怪看着自己。 他使劲的摇了摇头,恍惚依旧无法退去,那种感觉越的强烈了。渐渐的,他重新看向铁玉兰,却晃晃的现了小叶的面孔。 小,小叶……他喃喃的伸出了手指,抚摸着小叶滚烫的面庞。小叶甜美的笑,轻轻紧握住他的手,靠去了他的怀里。 落雪依旧无声,雪林却不再寂静。断续的喘息与呻吟声游荡着,颤动了静落的雪片,萦绕在那棵冰雪果树的枝头,久久未去。 那其实并不是一株真正的冰雪果,它和冰雪果树有着极为相似的外表。 它的真名叫做冬雪阳春果。 山林里动物在春的时候喜欢吃它,人间的**里也会偶尔用到它…… 第129章 情孽:离难(2) 半仙唐声线深沉,抚着铁玉兰的头说道:孩子啊,不是伯父嫌弃你,也不是伯父怨你父亲背信弃义,害我遭受双目失明的天谴,而是,你们命中注定是对方的克星,水火不容……孩子,天命不可违,违之则家破身忘,祸害家族,两家相斗,从此永无宁日啊……本来,你们就该紧守住你们昨夜那件事情的,可现在,你们已经把它告诉了我……孩子啊,只要你们不结婚,离开对方,从此再不提此事,或许还不会导致家破人亡的结果…… 不!我不信!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们,我……铁玉兰霍地站立起来,异常激动地大声说着,声音哽咽而颤抖。 对不起,孩子,我不能让你做唐家的儿媳妇,一个决定将关系到两家的存亡……他却忽然停顿,嘴角紧张地颤一下,继续道:如果我的感觉不错,我的灾难即将来临…… 唐顶山为之一愣,铁玉兰也停止了哭泣,他们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灾难?会有什么灾难?二人寻思着,盯向半仙唐岁月如霜的脸,那张溢满沧桑的面容之下,竟是死水般的沉寂。 他从未见父亲有过如此表情。 然而日光明媚,微风清习,一派大好的上午天气。四周晴和静谧,未见有丝毫异象。 灾难?疑惑再次涌起。 蓦地,犬吠骤扬,一阵脚步声乱。一群数十号村民手持各种器械汹汹而至,孱弱的柴门应声而破,立时纷飞。 唐顶山厉声喝止: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对方人群已涌至院中,为的一个中年汉子短钢须,上下青衣,缓步近前冷笑道:谁是半仙唐?让他出来领罪! 铁玉兰却是满面吃惊,紧盯着汉子诧异道:姑父? 汉子也吃了一惊,面露不悦道:玉兰,你,你跑这里干吗?噢……一定是唐家把你弄来的,别怕玉兰,姑父这就来救你!半仙唐! 话音未落,汉子便领众人向着唐顶山父子扑过来。铁玉兰赶忙拦去,冲汉子喝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是我自愿来的,住手! 立刻静止。众人意外地看看她,面面相觑。 玉兰,你……汉子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自愿来唐家的,没人逼我,他们都是好人,你们这是干吗?为什么要这么做!铁玉兰愤怒了,凤目圆睁。 玉兰!你什么昏!你忘了你父亲的话了吗?不要你和唐家人来往!他们都是无赖,骗子! 不,他们不是! 谁说不是!汉子显然失去了耐性,吼道:当年半仙唐只给你家看了一块坟地,就要你爹养他家一辈子!后来眼瞎了,他还和人说是你爹害的!还有,十天前,他给邻镇三十里铺的谷家看坟地,说人家老太爷埋了那块地必能保子孙一世平安,结果呢?谷家的孙子昨天就掉河里淹死了!你说,他不是骗子是什么!玉兰,现在谷家的人来找半仙唐算帐,没你的事,你赶紧回家去! 这位朋友,说话可是要讲良心的,我几时去过三十里铺的谷家了?半仙唐缓缓坐起,声音沉稳道:我半仙唐已经洗手不干多年了,更不曾去过什么谷家! 哈哈哈……对方一阵狂笑,后面又一个汉子道:老东西,你想抵赖吗!这方圆百里的,谁不知道能看风水的只有你一个?哼!兄弟们,别跟他废话,动手啊! 众人蜂拥,小院顿然混乱。铁玉兰被推在了一旁,唐顶山顺手抄起地上一根木棍,紧紧护住父亲,瞬间有好几个汉子随他的棍子应声而倒。唐顶山的身手令对方好一阵诧异,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他还要照顾盲目的父亲。 一阵激战过后,唐顶山渐渐不支,背上中了两刀。他拼命抵挡着,还好,父亲安然无恙。 然而就此稍一分神,肩头又重重挨了一棍,随后又是一鞭,唐顶山几乎倒地。一刹那,一根短而粗的铁棍趁机直扫向半仙唐的左腿。 随棍风凌厉,半仙唐一声惨叫,倒地翻滚。 爹!唐顶山回身救护,却被一脚狠狠踢中背部。闷声扬起,他扑在了父亲身旁。 砍死他们,给谷家报仇哇!众人狼嚎,刀光阵阵。 然却在瞬间停下,一声尖厉的“住手!”让大家目露惊诧,他们见铁玉兰忽地倒在父子俩身前,举刀直指自己的喉咙:住手!退下!否则就连我一起砍死! 玉兰姑父双目冒火:玉兰,你…… 众人望着他,不知所措。终于,他狠狠地点点头,玉兰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只好无奈地喝斥道:回头让你爹再收拾你! 又盯向半仙唐狠道:这次便宜你这老家伙,下次别让我再碰到你!走,兄弟们,咱们走! 众人骂声一片,也只好愤然离去。 第130章 情孽:寒殇(1) 半仙唐左腿骨折,昏迷地躺在床上。 本镇的老医生带着儿子来给他们治伤。老医生给半仙唐帮好竹片,石膏在小腿上厚厚地裹起。老医生不禁叹然,说半仙唐即便好了也可能会变成跛子,因为他不再年轻,骨头一旦受伤就很难再痊愈。 另一侧,老医生的儿子也正为唐顶山缝合伤口。唐顶山趴在那里,泪眼婆娑。 他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在心疼父亲,他已经开始后悔没有听梦中那棵古松的忠告…… 眼前父子俩的景象更是让铁玉兰心惊肉跳,她呆立着,也回想起昨夜的梦境,把双手紧紧地搓,泪水断续的滴下。怎么办……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预言已经开始应验了,来得是如此迅猛,如此的不留余地。 时间无声的滑过,茅草小屋开始变得寂静。医生父子走的时候,给了铁玉兰许多叮嘱,告诉她该如何去照顾二人的伤势。何时喂药,何时喂饭,饭食里要有哪些禁忌…… 铁玉兰默默记着,却依旧是心间茫然。她很想医生能够和多她说些什么,告诉她该怎么办,此刻她满心上都是伤口。然而医生没能告诉她怎么办,她的心仍在滴血。 一天将去,铁家来人了,是先前的那个婆婆。 婆婆是铁玉兰的奶妈,从小到大都未曾离开过铁玉兰半步。她视她为亲生,她深深的了解这个丫头。这次铁家本来要让三个儿子过来,被她阻止了。她说让她去劝玉兰回来,她害怕玉兰再受到伤害。 自昨日那场飓风之后,婆婆一直都在担心着铁玉兰。其实那场风并未持续多久,而且随风失踪的好像也只有铁玉兰和唐顶山两人。风停止的时候,婆婆还抱着那颗树,只是不见了玉兰,也不见了唐顶山。 之前和唐顶山在凉亭里那个女子已经爬上了岸,泪水婆娑地呼喊着“顶山”。 婆婆走过去劝她,并送她回了家。 后来婆婆才知道,那个女子名叫小叶,是唐顶山的邻居。婆婆仔细观察了小叶的五官,现她与唐顶山倒真是一对夫妻相。婆婆原本就是外地一个书香门第的千金,后半生因丈夫亡故,家境破落,才沦落至此于人为奴的。她满腹诗书,又稍通相学,所以才能给小叶相面。 婆婆不禁一声暗叹,看来玉兰是要受苦了。在铁玉兰凝视唐顶山的那一刻,婆婆就已经知道,这个丫头爱上了他。然而由面相观之,铁玉兰与唐顶山根本就是命相刑克,故而她在猜透玉兰心思的时候,有着满眼的忧虑。 真正与唐顶山相配的应该是小叶才对,可飓风卷走的为什么偏偏是玉兰和唐顶山?婆婆隐隐觉出什么不妙,心下十分的担心,直到她这天来到唐家,见到了铁玉兰。 铁玉兰跟婆婆回去了。一是婆婆的苦苦相劝,二是她心中也是十分的恐惧,她真的不知道如果自己再呆下去,还会给唐家招来什么灾祸。 你是唐家的丧门星……古松的话又在她耳边震荡,她泪水流了很久了,此刻还在流着。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她一遍一遍的自问着,心头痛楚阵阵。她想她终究是无法抗拒,离去的很无奈。爱情和亲情,让她肝肠寸断。 玉兰走了,离开了受伤的父子,以及照顾他们父子的唐姓本家。 浮云忽变,下了很大雨,唐家小院一派破落。 第131章 情孽:寒殇(2) 此后多少时日,铁玉兰已经记不太清。神情一直木然,茶饭思少,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整夜。 能够接近她的似乎只有婆婆。铁玉兰早年丧母,婆婆一生无儿无女,一腔母爱也就算全给了玉兰。她看着玉兰长大,教她读书识字,做人处世,可以说她对玉兰的心思很是了解的。 然而这次,她却迷惑了。 她有这么爱他吗?即便是少女时期对爱情看的比较重,可铁玉兰的反应太过离谱了,尤其和她开朗的天性几乎是背道而驰。 她应该是个对一切满不在乎的孩子才对……婆婆暗自思索着,始终也没有合适的答案。 直到有一天,她推门进屋,意外现玉兰正面向痰盂激烈呕吐的时候,她才忽地领悟,不禁心弦一紧:莫非她是…… 可她并不敢直问,她明白玉兰想和自己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否则问也是白问。然而终是放心不下,言语闪烁间铁玉兰终于领悟到了婆婆的暗示,脑子嗡一声,目光盯向婆婆,之后躲闪道:不,不不,你误会了婆婆,我……我只是胃不好,胃不好…… 言毕又是一阵呕吐。 婆婆心间焦急,却如何也不敢张扬,铁家父子一旦知道了这个,玉兰又不知要受到怎样的折磨。况且玉兰也未必就是怀孕了,凭她的直觉,看得出唐顶山是个正直的小伙子,他应该不会对玉兰做出什么,然而…… 可怜的孩子……她心疼地暗自叹气,真希望玉兰能够告诉她一切,可玉兰却一直沉默。 天色渐黑,婆婆照顾铁玉兰用过了晚饭,见她仍不愿说话,也就安慰了几句,不情愿地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玉兰一人,还有一抹呼呼跳动的烛火,映在她的眼睛里,分外地明亮。 又过了片刻,铁玉兰悄然出门,小心地绕去自家的后院,然后由后门匆匆出去了。 她走去了唐家。在下定决心忘记一切之后,她还是又去了唐家。 是的,她要去寻求救助,婆婆的暗示的确令她不甚恐慌了。她感觉自己像是忽然站在了悬崖之边,她需要唐顶山哪怕一丝的挽救。她一个人真的承受不来,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怀孕的事实。她再顾不了许多。 她再见到唐顶山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到处走动了,只是半仙唐还依旧躺在床上。 她在父子俩诧异的目光下将唐顶山喊了出来,走去了一处僻静的小河边。 晚风清习,顶上一轮明月,甚是圆满。 而铁玉兰却是十分消瘦。唐顶山看着她的憔悴,愧疚又像潮水一样汹涌了。 愧疚,只有愧疚,近日来他对她的愧疚几乎令他崩溃。他想他并不爱这个女子,可却一直都沉沦在她的身影里,连小叶给他的温柔都无法救赎。而且越是面对着小叶,他就越感到自己有罪,这种折磨甚至越了对小叶的爱恋。 你……你还好吗……许久,唐顶山终于吞吐了这么一句,虽然他知道她肯定过得不好。 此刻他对着铁玉兰,满腹的话语竟是一时凝滞。 月光如水。 好,我……我还好,铁玉兰低头道,随后她抬眼望向他,泪水再也不能忍住。 猛然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啜泣了很久。 他也拥着她,泪水渐渐的流出。 她终又离开他的怀抱,擦了擦泪,竟笑了,满足的笑。 她抬手抚摸着唐顶山的面庞,情绪逐渐地平静。终于,她缓缓道:告诉我,你爱我吗? 片刻沉默。 爱……唐顶山点点头,微笑说道。 他是真的不能再伤害她了,哪怕是说句谎话。 她又是一丝满足的笑,也许只是假装着满足,微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怀孕了,你会怎么办? 啊……唐顶山失声沉吟,眼中光影变幻。 梦中那棵古松的告戒竟会在瞬间浮起,“她若怀上你的孩子,切记务必堕胎,不可宣扬……” 清风散波,河间光华片片,却是一抹暗色的苍茫。唐顶山把目光移向了水面,久久无语。 顶山?铁玉兰打破他的沉默。 哦……唐顶山终于转过脸,闪闪的目光有些凄然,忽升起一丝果决,吞吐道:打……打掉! 随后又道:你还记得那个梦吗? 梦?铁玉兰一震,神色消失了平和。 是的,梦……她默念着,一时间,往事如画般在眼前飘飞影移,古松,唐家小院,打斗,血腥,还有预言…… 玉兰,我知道,你会恨我,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唐顶山忽然沉沉的说道:我只是害怕,害怕我们两家真的会因为我们而家破人忘,我们,我们谁也不希望那样……所以,所以我决定,还是遵照那棵松树的忠告,如果你怀上了孩子,我们就,打掉他…… 心间忽有碎裂的声音,希望在瞬间零落,铁玉兰瑟缩着哽咽了。 唐顶山深深拧起眉头,疼痛地望向她,伸手碰触了她的胳膊:对不起,玉兰,我…… 不,顶山,你说的很对……铁玉兰忽然擦了擦眼泪,抬起脸,面挂笑容道:其实……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还怕你不同意呢……不过,你放心吧,没事的,我没有怀孕……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你…… 然后她抬头看看月亮,又笑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顶山……保重! 最后“保重”两个字的声音十分沉重,铁玉兰就这么匆匆离开了,留给唐顶山一抹渐消的背影和满腔的苦涩。 第132章 情孽:寒殇(3) 一年之后。 铁玉兰再次出现在唐顶山面前的时候,已是间生霜。那原本漆黑光洁的长,此刻搀杂着几缕银丝,分外的凄凉。 一年前的一个夜晚,铁玉兰忽然从铁家消失了,连同那个婆婆。 那晚,铁玉兰跌撞着回家,再也无法自持,她抹着眼泪跑去了婆婆的房间。烛光微弱,她和婆婆相拥着哭诉很久。是的,她说出了那个飞雪的夜晚,以及夜晚里她在山洞里遭遇的一切。悲情击溃了她的全部,她别无选择。 婆婆幽深的眼睛闪烁着疼痛,泪水打湿她苍老的面庞,空洞而悲伤。婆婆抚摸着她的头,手随她的身子微微颤抖。 忽然,婆婆抬起玉兰的脸,对视道:别怕,孩子,婆婆不会让你受欺负的,我带你去找姓唐的去! 不不,婆婆,我…… 不能继续,玉兰看见婆婆的眼睛陡然惊惧,直直地看向门外。她住嘴回,却现了门口因愤怒而抖的父亲。 门不知何时开了,铁厅站在那里,面色青紫。显然,他已经听到了二人了谈话。 然而他一句话也没说,片刻后拂袖而去。可婆婆却更加恐惧了,她在铁厅的眼里看到了一样东西,杀气。 快,玉兰,快随我走!婆婆拉起玉兰不由分说奔去了门外,她蹒跚的步子让玉兰一阵心疼。 却被人忽地堵住,铁厅带着几个家丁和小儿子,冷冷地站在院中。月色之下,竟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婆婆扑通给铁厅跪下,磕头不止:老爷,您就放过玉兰吧,她还是个孩子啊……老爷,饶了她这次吧,看在你们一场父女的情分上…… 然而,铁厅依旧是毫不动容,他的面孔在婆婆的磕头声中更加的阴冷了。 他无法原谅铁玉兰,那时在丝竹镇根本容不下这种有辱门庭的事情。未婚先孕,可谓是家族的奇耻大辱,按风俗铁玉兰该被鞭笞一百,然后石沉大海,而家人如果维护自己的女儿,则一样会遭到应有的惩罚。 这种思想在丝竹人心里根深蒂固,所以在铁厅听到女儿和婆婆的谈话后,几乎昏了过去。 他先想到的就是杀了这个不肖的女儿,尽管他也深爱着她。他誓在他处置了女儿之后,他会想办法灭了唐家,为女儿报仇。 此刻,他眼前是唐顶山父子游动的脸孔,口中有咬牙的响动。 他一声令下,家丁便向铁玉兰扑了过去,绳索挥动。 铁老四嘴唇动了动,很想劝说父亲能放过自己唯一的妹妹。然而他最终也只是呆然而立,父亲眼神让他感到出奇的寒冷。 婆婆却惊呼着护住了玉兰,她一边哀求,一边死死抱住一个家丁的腿。 玉兰,快跑!婆婆呼喊着,却被家丁狠狠的踢开。她的身子几乎是横飞了出去。 月色骤寒。尖叫。铁玉兰疯似地跑过去,手足无措,婆婆满头银的脑袋摊在石凳的一角上,呼呼流着血。 婆婆……铁玉兰的哭喊让所有人怵然而栗。好久,铁厅才缓缓的靠过去,却见婆婆微微抬手,指向铁厅,目光迷离道:老……老爷,她……是你的女……儿…… 随后手臂猛然垂落,气息灭绝。 婆婆死了。铁玉兰当场昏阙。 铁厅有些恍惚,他久久沉默后,令人将婆婆偷偷安葬,又连夜送女儿去了远方一个亲戚家。 他退让了,在婆婆最后一丝气息里,他感到了剧烈的惭愧。所以他决定紧守住这个秘密,让女儿在外地流产后,再接她回家。那时候,她还会是她的好女儿,一切只当作一场梦。而唯一真实的,只有他对唐家更加浓烈的仇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女儿刚刚去了没几天,那边便传来铁玉兰因拒绝流产而出逃无踪的消息。这次,铁厅是真的愤怒了,他的愤怒让他一病就是三个月。 他誓要清除这个孽女,可他再也找不到女儿的影踪。 眼见一年过去,铁厅的愤恨也早已经消退,她对女儿的爱依旧深沉着……可是玉兰,你到底去了哪里?每每心绪至此,他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现在,铁玉兰回来了,抱着一个女婴回来了。她没有直接走进家门,而是去了后山一个林木苍莽的崖底。她将婆婆送自己的那块灵玉给女婴戴上,再把她放到一棵老树下面。然后,她在女婴尖利的哭泣中,轻然走开,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笑。 再见了,礼物……她默默的念道。 是的,礼物。她颠沛流离,用了十一个月才产下的孩子,她却一直都喊她礼物,尽管她已经给她取了个美丽的名字,星儿……因为孩子在出生的时候,背上天生一排精致的红痣,状若北斗。 可她还是喜欢叫她礼物。她是唐顶山在那个风雪之夜,留给她的第一份礼物,一个据说会破家丧门的礼物。 此刻,她要把这份礼物遗弃山林,然后开始新的生活,新的生活里将有她一生的复仇。 复仇……在唐顶山冷冷的说出“打掉”的时候,在婆婆含恨而逝的时候,她就决心要生下这个孩子,然后再把孩子抛弃。她要报复唐顶山,这个孩子将会是一颗绝妙的棋子。 一个一流的复仇者,就是要穷尽一切去毁灭对方的心灵。她冷冷的笑着,仿佛已经看见了唐顶山崩溃的表情。 然而她再次面对唐顶山的那一刻,却瞬间绝望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孤寂而脆弱的唐顶山。他早在铁玉兰出走的第二天,便已在半仙唐的催促下,和那个贤淑的小叶喜结良缘了。 他带着妻子,抱着孩子,向她热情的笑,笑容里是一个已婚男子惯有的满足和淡然。他已经不可能再是她的。 心在崩溃,终究是自己败了。铁玉兰心中忽然涌起无尽的嫉妒和苍凉,她望着他们,他们的幸福和温馨令她不禁颤抖。蓦然,她感到一股浓烈的孤寂,她忽然间想到了自己的星儿。 不,不,我不能没有她,哪怕是带着她流浪天涯,不……铁玉兰慌乱自语着,猛然冲出了唐家小院,奔后山疯狂地跑去。 天色渐黑,她终于找到了那棵树下,可孩子早已是杳无踪迹。她于是满山的疯狂着,呼喊着,直至深夜…… 话讲至此,铁玉兰已然泣不成声,泪水在她眼中不断的涌出,嘴角瑟瑟颤抖。 终于,她又继续说道:星儿丢失后,我万念具灰,后来在父亲和哥哥的苦劝下,我也就答应了白市长家的亲事……虽然人家都说白市长的儿子不学无术,人生浪子,专爱挥霍钱财,可我还是嫁了,哈哈,说来有趣,白市长在一次到丝竹镇拜访省长亲眷的时候,给我相了面,他说我像我这种面相的女子,在外巾帼英雄,在内持家有道,正是约束他儿子的合适人选,所以他就提了这门亲事……真没想到啊,我这样一个曾被人当作丧门星扫地出门的女人,竟然也会持家有道!哈哈…… 铁玉兰朝向唐顶山一阵凄然大笑,笑得众人心头不禁酸涩。 唐泽母亲流泪问道:顶山,你告诉我,这些都是真的吗? 老杨和唐泽也盯了过去,期待着唐顶山的回答。唐顶山动了动爬满泪痕的脸,苦苦一笑,却问向铁玉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说,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怀孕的事情!我,我…… 言语哽咽,唐顶山瑟缩着蹲下身去,双手紧紧的抱着头,无声抽泣。 笑,铁玉兰只是笑,笑得满目悲凉。 唐泽对着这一切,心中也是一片凄然。他看了看铁玉兰,又看看母亲,还有地上痛苦哽咽的爸爸……陡然,画面般的,他的脑际又呈现出了那些幽怨的眼神,宫明母亲,绿衣女子…… 他忽然冲动起来,冲父亲斗胆问道:爸,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还有多少往事瞒着我们?你和宫明母亲又是什么关系? 众人一片惊异,纷纷放下自己的心绪,一起看向唐泽。 什么?宫明母亲?泽儿,你怎么……唐顶山站起身,目光闪动而无辜地道:我可从来没见过她啊。 不,不可能!唐泽竟一时上起了别劲:爸,请你告诉我好吗,以前你和铁姑姑的事情,你也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们……你说你没见过她,那我就告诉你,宫明母亲她…… 也许是铁玉兰的回忆触动了他,唐泽此刻忽然很强烈地想知道父亲的过去。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父亲有很多事情隐瞒着他,尤其认定了父亲和宫明母亲有着某种过往。他不能自已地把宫明母亲初见自己时的那些情形,那些幽怨,以及宫明母亲的相貌,都一一描述了出来。 什么?未等唐顶山言语,铁玉兰却率先惊问起来:你说什么?你再把那个……那个宫明母亲的相貌描述一遍! 唐泽虽然诧异,却也没有拒绝,便又说了一遍。 只见铁玉兰目瞪口呆,喃喃道:不,不可能……绝不可能!她……她怎么会和我死去的婆婆一模一样! 顿时,屋内一片诡异…… 第133章 重返洛陵(1) 铁玉兰被送去医院后,唐泽便陷入了一团杂乱的焦躁。她最后说出的那番话,使唐泽再也无法平静,它像一根导火索,瞬间引爆了唐泽心中所有的疑问,令他几欲崩溃。 不可思议,宫明母亲又怎么会和铁玉兰的婆婆一模一样?之前未决的疑问也随之而至,宫明的祖先又为何与那个白衣老者一模一样?那么宫月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又到底与唐家什么关系?还有佛瞳、血魅、小紫、爷爷、绿衣女子……等等等等,所有这些,都在他心中越负荷地汹涌翻腾着,他再不能够承受。 而最不能让他忍受的,是他和宫明的一见即别。他此时对宫明思念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一天刚过,他已经像头抓狂的狮子。 所以他决定再去洛陵赋走一趟,那如今是他唯一能够找到宫明和一切答案的地方,尽管它一直都被大家看作虚幻。 他郑重而坚决向老杨表示,不管法院将给他怎样的判决,都要容他再去一次洛陵赋,即便他找不到任何答案,他死也瞑目了。 老杨答应了,他说他会尽力说服上司的,再给唐泽一些时间。 老杨这么说的同时,也是下了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其实在铁玉兰离开唐家的第二天,法院就已经决定正式逮捕唐泽了,只是前来的警察都被老杨的警队给暂时封闭在了镇上。 老杨豁出去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干。他想他既然不能让一桩冤案翻身,他至少还有能力让受害者少受一些委屈,哪怕为此而丢官罢职。老杨真不愧为一个真正的警察。 去洛陵赋这天,老杨甚至提议要和唐泽父子一起过去。他说按目前的情况,他即便留在镇上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还不如和他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顺便也看看那个神秘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唐泽却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不想让老杨和父亲跟着他冒险,洛陵赋那种地方本来就怪异无比,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又多送了两条性命。而且一旦父亲也离开了家,家里就只剩母亲一人守着,铁玉兰和法院那边又逼的很紧,委实让他放心不下。所以他坚持要一个人去,任谁也劝说不动。 唐顶山还是第一次见儿子这么倔强,而且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便也只好叹声作罢。但他要求必须要把唐泽送进洛陵赋,并保证送完后一定回家。唐泽考虑了许久,总算勉强答应了。 这天天刚蒙蒙亮,三人早早起床。唐顶山又给儿子细致地检查上一番,见《九转回星经》和降魔尺都已齐备,这才放心和老杨一起陪着儿子出了。 路程依旧。唐泽一马当先,匆匆地走在前面开路。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心急如焚,他恨不能一下子飞去洛陵赋,飞去宫明的身边。 然而路途悠长,蜿蜒崎岖的山道似乎总也没个尽头。 晨雾不稀也不稠,太阳刚刚升起,隐约在林间树头,光线柔弱。三人高一脚浅一脚,直走得气息微喘,汗水渐渐冒出。唐顶山和老杨被落在后面,偶尔停下来揉腰捶腿,再看看前面快行的唐泽,才觉自己是真的老了。他们像唐泽这么大的时候,也曾是一样的精力充沛过。 二人对视笑了笑,勉强继续追随。又行了几段路,他们实在是走不动了,便高声招呼唐泽停下来休息。唐泽止身回望,才知道自己走的太急,忽略了两位长辈的体力,心中不禁内疚。 他连忙回走了过来。三人在路边选了块平坦处,一边抽烟休息,一边聊着天。 第134章 重返洛陵(2) 老杨表达了对此处林木的感叹,他说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为震撼人心的地方。父子俩随之感叹了一番,之后也就聊到了洛陵赋。 老杨道:说实话,虽然我在丝竹镇上也亲见过不少怪事,可我还是不大相信会有洛陵赋这种地方,这地方真有那么玄乎吗? 唐顶山道:是啊,这确实难以置信,我这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了,如果不是泽儿,我恐怕到死也不会知道有这个地方……泽儿,现在离洛陵赋还有多远? 唐泽抬头辨认了一阵,道:不远了,再走一里多路,就该到了。 唐顶山面露迷惑:一里多路?这条路我也走过很多遍的,怎么从来也没见过洛陵赋? 唐泽笑笑,道:爸,洛陵赋的入口很奇怪,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你是不可能找到那地方的……咱们动身吧,洛陵赋就在前面。 唐顶山看了看老杨,老杨点头笑道:好吧,走,我今天也长长见识,看看神仙住的地方。 父子俩也笑了。 刚起身,老杨忽又喊住唐泽,从腰间取下一柄乌黑的手枪递过来,道:唐泽啊,杨叔我不能陪你去冒险,这枪就给你带着吧,算是杨叔送你的礼物,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用得着。 唐泽十分阵诧异,这可是老杨多年携带的宝贝,怎么能轻易送人呢。他说什么也不要。然而经不住老杨的再三要求,父亲也极力说服他,不管怎样,多一把枪,唐泽就会少一分危险。唐泽终于感谢地收下了。他将沉甸甸的手枪收在了怀里,内心好一阵温暖。 迈开脚步,三人很快来到了那个深雾迷朦的悬崖之边。 唐泽仔细打量着周围,又极目望了望远方,果然又依稀看见了一处金光闪烁的庙宇,便确定是这里无疑了。上次他就是在这里眺望文达寺的时候,一不小心坠落悬崖,才身陷了洛陵赋。 当日的情形又在他眼前扭转浮现了,小紫,尖叫,湖水,还有那些身着古装的女子…… 他回头朝父亲和老杨微笑而动情地说道:爸,杨叔,洛陵赋到了,我这就下去……你们别为我担心,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他纵身向崖底跳去,瞬间淹没在了浓雾里。 啊……泽儿!如五雷轰顶般的,唐顶山失声大叫,急忙探手想要拉住儿子,然而为时已晚。 他随后狂也似地朝向悬崖扑去,却被身后的老杨给死死拽住。 一阵激烈的挣扎过后,唐顶山身子一软,重重地昏在地上。 老杨蹲在他的旁边,目色惊恐,喃喃道:疯了,唐泽这一定是疯了…… 故事至此,我不禁打断唐泽问道:你是说,你真的是又去了洛陵赋?而且还是从那个悬崖跳下去的? 唐泽微微惊讶,品口茶道:是啊,怎么,你到现在都还不信我吗? 不不,那倒不是,我忙纠正说:我只是觉得,你的讲述有个漏洞。 哦?唐泽微拧眉头道:说来听听。 我说:你说你父亲不知道洛陵赋的入口在哪,对吧?可你之前不是和他讲过你身陷洛陵赋的经过吗?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洛陵赋的入口就是那个悬崖?而且,你这次既然都已经跳崖了,你又怎么会知道你父亲昏阙的事情? 噢……唐泽沉吟一下,道:是这样,我虽然和父亲说过我坠崖的事情,可他老人家说什么都不愿相信……你也知道,人一旦遇见与自己思想相左的事情,是很难去彻底接受和相信的,所以,我爸总觉得是我故意隐瞒了洛陵赋的入口,不愿让他和我一起去洛陵赋,他坚持要送我去的原因,也在于此,他其实是非常想去洛陵赋看看的。至于我这次跳崖后的事情,是后来我回家后从老杨那里得知的…… 说到这里,唐泽脸色逐渐蒙上了一层阴云,停顿片刻道:后来,我从洛陵赋回来的时候,我爸他……他已经去世了,我妈也去世了,而老杨因为违抗上级的命令,被停职查办了……这些还都是后话,以后再说吧…… 我顿时有些慌然而内疚,道:哦……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提起这些的,真对不起,又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没什么……唐泽摆了摆手,强作笑颜。 我赶忙转换话题道:那……你这次跳崖之后,真的又找到洛陵赋了吗? 是的……唐泽努力定了定神,深深呼口气,又继续了他的故事…… 尽管这个故事过于离奇,但出于对唐泽意见的尊重,我还是把他写了出来。 第135章 深谷乱(1) 唐泽跳崖了。 结果仍和上次一样,落进了一汪湖水里。 湖水还是那样的清澈,天空依旧是彼时的湛蓝。整个山谷的样子,都还没有改变。 而唯一与原先不同的是,他再也没有看见在湖边静然垂钓的小兰和小幽,取而代之的,却是片片混乱而喧嚣的厮杀! 唐泽清晰地看见,那是一片衣着怪异的古代人。他辨不清他们具体属于哪一朝代,因为他们的服饰和兵器几乎跨越了几个朝代,他甚至还看见了几个身着警服手持机枪的家伙。 此外大多都是盔甲、长矛、弓剑、大锤、银枪、暗器、斧头等等。样式纷繁,不一而足。 他们喊杀着,不断地有人倒下。 而更令唐泽诧异的是,这些人在倒地身亡之后,居然不流鲜血,也没有尸体,甚至连半点残骸都没有。他们的身体在着地的一刹那化作一缕青烟,随后飘无影踪。 好奇与恐惧一下充斥心头,唐泽不明白这个清幽的山谷为何会突起战乱。他确定这些都不是凡人,他想他们应该都是神仙或者鬼怪,而且归属于两个不同的派别。 唐泽现无论他们身着哪一朝代的衣服,都只有两种颜色,黑,还有白。 所有的厮杀都只生在黑白之间。 战斗渐趋热烈,满身是水的唐泽在岸边再也无处立身,就在他刚刚愣神的瞬间,已经有几支短箭簌簌插在他的脚下。 唐泽穿的是黑色上衣和白色长裤,所以无论是白衣还是黑衣,都无法辨认他是敌是友。一个白衣人和两个黑衣人在打量他一阵之后,竟同时向他起了攻击。一时间刀剑齐飞,中间还夹杂袖箭。 唐泽大惊,急忙探手拽出降魔尺一番抵挡,紧紧护住身体。 磕开刀剑,击落暗器,唐泽且打且退,身子很快被逼在了一处山石的后面,眼看再无退路,狭窄的空间已经不能满足身体的回旋。 对方仍紧追不放,然而却也不敢靠太近。唐泽钢尺的招数渐使渐密,且光华闪烁,凭空竟在周身舞出一团光雾,对方根本无机可乘。这或许是因为降魔尺是宝物的缘故,否则真难想象这等武功竟是出自一个现代人之手。 如此僵持了片刻,两个黑衣人显然失去耐性,他们竟向白衣人使起了眼色。唐泽看得真切,那意思是要说服白衣人暂时与他们连手,好共同铲除了自己,不禁心下担忧。 好在白衣人似乎毫不买帐,他依旧是自顾自打,顺便也趁空向黑衣人放去冷箭。 唐泽总算松口气,不禁暗笑,这种打斗场面真可谓奇怪。三方谁都不信谁,三方都各自为敌。 俩黑衣人竟勃然大怒,其中一个转身缠住了白衣人,另一个向唐泽呼啸而来,举刀起了硬攻。 原本三个对手忽然只剩下一个,唐泽顿时轻松许多。降魔尺瞬间光华大振,也只是两个照面,那黑衣人便被钢尺猛然击中脑门。惨叫声中,黑衣人已然化作青烟飘散。 唐泽惊了一阵,满眼疑云,这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何一死便会烟消云散? 算了,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唐泽来不及多想,便绕过眼前还在打斗的黑白二人准备逃走。谁料刚离开两步,他顿时傻眼了。几十个黑衣人各举刀枪,从对面忽地压来,人墙般地堵住了唐泽的去路。 与此同时,身后又是一声大叫,先前那个白衣人被黑衣人一剑穿心。 黑衣人对着青烟一丝冷笑,片刻,也摆剑向唐泽逼了过来。 清风微习,山谷中和风丽日,唐泽却被一群煞气十足的黑衣人给死死困住。他一时无措,只紧紧握住钢尺,慌然道: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找我麻烦? 第136章 深谷乱(2) 众黑衣闻之一愣,又仔细端详一遍唐泽,面露疑色。为一位周身黑甲的壮汗虎目圆睁,晃一晃手中那对八棱梅花亮银锤,高声喝道:呔!哪里来的小子,为何不黑不白,是何道理? 旁边又一个小个子黑衣随之喊道:将军,别跟他废话,我刚才分明见他杀了我们黑煞堡一个兄弟,说明他肯定不是我们的人,将军,下令吧,杀了他! 对!将军,属下也可以作证,此人确是杀了咱们的人!方才剑挑白衣的那位黑衣也跟随道。 被称作将军的那黑甲壮汉闻言大怒,只喊了一声“杀”字,刹那间银锤舞动,伴随其他黑衣的兵器朝唐泽迅袭来。唐泽骇然,却也只能眼睛一闭。他已经没有任何还击的机会。 只是内心陡然苦涩异常,想到自己刚入洛陵便要尸两分,心愿未遂,不禁泪盈眼角。 然而他并未如想像中那样感到瞬间切肤的剧痛,相反,他只觉衣领蓦地一紧,接着他便快而轻然地腾空而起,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拽着,吊去了半空。 下面是一片惊呼之声。 睁眼观看,唐泽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现自己被一个一身白衣的英俊少年提着悬浮在空中。那少年一手提着唐泽,另一手旋转铁扇,挡住下面众黑衣射来的箭弩。随后少年翻转手腕,铁扇便立刻划出一片白色光雾,如一面墙壁般的向着地面顷刻压去。 唐泽不禁惊叹,少年此番的动作竟是如行云流水,又若空山静音,简直美妙到了极至。 众黑衣慌然逃散,有些动作梢慢的,便在白光中顷刻化作飘烟。 少年此刻才冲唐泽朗然笑道:唐公子,咱们又见面了,哈哈…… 未等唐泽答话,少年又手臂轻扬,唐泽随即像包袱一样被扔向了西面的一处山头,耳边还伴随有少年的笑声:小紫郡主,唐公子又来拜访你了,好生接住! 话音刚落,唐泽便被一道美丽的紫光接稳落地。 唐泽尽力稳下心神,才现紫光已经化作了小紫的模样,正冲他好看地笑。而那空中的少年却是化身白光,转瞬间冲去了地面上那群黑衣之中,开始了另一番作战。 高高耸立的山头之上,风力苍劲,和谷底完全是两种光景。 唐泽在山头上有些瑟缩。他不解地看看小紫,又望了望下面,目光惊疑道:小紫,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帮黑衣人是谁?洛陵赋怎么会有战乱? 小紫听后稍微一愣,接着忽地笑了,笑的十分快乐。唐泽不禁愕然,道:小紫,你笑什么? 小紫还是笑,咯咯的声音飘荡了许久。 此时唐泽的表情已是十分的焦急而狼狈了。 小紫终于心生不忍,才缓缓笑道:因为我开心啊……知道吗,你这次见我的第一句话里,总算没有宫明的名字,而是喊着我的名字,所以我开心啊,呵呵…… 哦……唐泽几乎无语,真不明白女孩子怎么都那么喜欢小题大做,虽然他也很清楚小紫的意思。而且假如铁玉兰所言属实的话,那么眼前的姑娘就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了。所以他只沉吟了一下,没再说话。 小紫见他沉默,还以为他是生了气,便笑着解释道:我是开玩笑的。 随后她指了山下,接着道:你看,那些穿白衣服的,都是我们洛陵赋的战士,他们正在与黑煞堡的人作战。 黑煞堡?唐泽眼睛一亮,这才想起刚刚那个小个子黑衣的话,他的确也说他们是黑煞堡的人。 是的,小紫认真的道:黑煞堡是一个地下城堡,位于洛陵赋东边二百里处的一个山谷里,那里的统治者名叫黑煞天君,他手下有数万鬼兵。一直以来,黑煞天君都企图霸占洛陵赋,只是苦于法力不够,这才拖延到了今天……听说黑煞天君如今修成了一种魔法,威力惊人,上次妈妈与他相约比武,就败给了他。所以,今天的交锋,是我妈妈早就料到的……不过不用怕,他们这次也只是来了一个前锋队,不过几百兵将而已,前来试探虚实的,很容易打。 唐泽怔然了,小紫的话另他瞠目结舌,他简直不能相信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竟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他仿佛置身了古代,烽火连天,战旗飘飞,冷兵相接…… 他抬头问道:这么说,真正的战争还在后面了? 小紫看了看他,颦眉道:是啊,如果不出意料,最多三天之后,黑煞天君必然会大举进攻洛陵赋,到那时候,我们说不定就不得不家破身亡了。 啊……这……唐泽脑间一阵眩然,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藏有宫明和许多答案地方,竟会只剩下三天的生命,那么他的宫明怎么办?佛瞳怎么办?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并带走他们吗? 他的心一下子冷了,一如山顶上呼啸的风。 不料小紫竟又笑了,丝毫也没有濒临丧命的恐惧。她拉住了唐泽的一只手,道:看把你吓的,呵呵,不用怕,只要你答应帮助我们,洛陵赋还是有救的。 什么?我?唐泽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反问道:我能帮你们什么?你们这些神仙都应付不了的事情,我又能帮上什么?别开这种玩笑。 哪知小紫却倏地止住笑容,正色道:谁和你开玩笑了?我这是说真的……当然,只有你一个还是不行的,还要有佛瞳。 佛瞳? 是的,我妈妈说,黑煞天君的魔法只有佛瞳才能克制,但佛瞳又不是谁都能用的,它需要与它有缘的人结合在一起,才能够挥出它应有的力量……而当今世上与佛瞳有缘的人,我妈妈说,就只有你。 唐泽眼盯住小紫,一时无语。 小紫见他还是半信半疑,便笑道:我也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妈妈,她会和你说明一切的……唐大哥,不管你愿不愿意帮我们,我都一样很开心,能在死前再见你一面,我也就别无他求了,呵呵……所以,妈妈问谁愿意前来接你的时候,我是第一个蹦出来的,哈哈…… 哦……可,可她怎么知道我要过来?唐泽疑问道。 因为她是神仙啊,咯咯……小紫又是一番清脆的笑,随后拉起唐泽,向东面的山崖飘身飞去。 第137章 残夜(1) 二人飞在半空,掠过厮杀的谷底,唐泽问小紫:我们是要去见洛陵公主吗? 小紫点头:是啊,我妈妈在洛陵赋正厅里等你呢。 唐泽又问:还是那个暗无天日的大厅? 小紫一阵巧笑:呵呵,是啊,怎么,不喜欢那个地方? 唐泽皱眉道:不是,我也正想去那里问你妈妈一些事情……不过,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上次不是从下面那个暗道进去的吗?你现在为什么要飞向崖顶? 小紫依旧笑:不用,那个通道太远,我现在带你抄近道。 话音刚落,二人已飞至崖顶上空。唐泽凝眸端望,只见是群山苍茫,始终也不见道路在哪。正要开口询问,却忽觉身体猛地下沉,小紫竟然带着他向山顶俯冲而去。顷刻间耳畔狂风骤起,眼看距山顶越来越近,尖利嶙峋的石头正直直地向自己头颅撞来,唐泽顿然失声大叫,惊恐至极。 然而依旧是安然无恙,他和小紫竟然手牵手陷进了山石里继续飞行,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山体内部的纹路。他感觉到自己此时已是一团虚无,一重又一重的石头从他身体里穿梭而过,竟毫无痛感。 二人就这样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穿过了一座又一座大山,终于,他们从一面侧立的石壁上破影而出。身形微转,二人便轻飘飘落在了一片幽深旷远的平原之地。 唐泽抬眼观望,只见此地天色昏暗,无日无月,正是他先前所到的洛陵赋!再回观石壁,唐泽不禁目光直,久久呆立:我真的是从山体里穿越过来的吗? 小紫一旁拍一下他肩头,笑道:怎么样,这种感觉如何? 唐泽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一个血肉之躯,竟然能在石头中穿梭自如,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就算被打死唐泽也不会相信! 小紫又道:唐大哥,你不是被吓着了吧?哎,我这么做也是没办法,本来是要带你走原路的,但是谷中的敌人太多,万一被他们现了洛陵赋的入口那可就糟了! 接着她又像安慰小孩子似的说道:别怕别怕,没事了,呵呵…… 哦……唐泽听后又怔然了很久,这才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目色依旧满是惊异。 之后,他便和小紫一起走去了前面那座华贵而阴郁的府邸。 他们走过吊桥,迎接的依旧是先前那个一身白衣的矮小男子,男子将二人带去了俯宅正厅。 小紫向正中宝座上的绿衣女子调皮笑道:妈妈,小紫不负重任,把唐公子给你接来了! 绿衣女子面露微笑,点头道:嗯,小紫很能干,妈妈会奖励你的……小紫啊,你先退下吧,我和唐公子有些话要说。 噢……小紫答应的有些不情愿,她侧面向唐泽笑笑,低声说:哎,要记住别和我妈顶嘴哦,呆会见。 说完她轻步退出了大厅。 唐泽转身目送了片刻,心中一阵隐隐的难过。她分明是自己的妹妹,却要喊这个不相干的人妈妈,而且更糟糕的是,她似乎还在暗恋着自己,看样子是有增无减。如此的想着,唐泽越来越觉得小紫的样子和小婧有几分相象,而且她热切坦率的性格,倒也和铁玉兰年轻的时候很像。 哎!唐泽暗叹一声,自忖道:不行,我一定得和她说清楚,不然拖的越久对她的伤害就越大……可要怎么和她说呢?说了她会相信吗?要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她是我的亲妹妹呢…… 正兀自想着,厅上忽然传来绿衣女子的声音:唐公子,别来无恙? 随后她转向一旁的白衣少年道:萧挺,快给唐公子看座。 白衣少年颔领命,轻步走下台阶,来到唐泽的面前,冷然一笑:唐公子,请座吧。 说着少年在唐泽身后抬扇一圈一点,一张铁色椅子凭空出现。 唐泽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先前小紫给她看座的时候用的也是这种方式。所以他只笑笑,冲少年道了声谢,便端身坐下了。 少年回了声不客气,身影回转,瞬间又归去了原位。唐泽看着他的身影,知道这人便是上次要杀自己的那位萧挺。同时唐泽也忽然想起刚刚在谷中救自己一命的那个白衣少年,他应该就是洛陵月院的院主萧玉了。 唐泽不觉暗自对比着这两个十分相似的少年,猜测他们可能是一对亲生兄弟。 两人是同样的英俊而高雅,而不同的是一个冷傲残酷,另一个却十分的热情而温和。 真是龙生九子,九子各异啊……唐泽心中感叹了一番,这才冲宝座上的绿衣女子抱了下拳,用古人的口气说道:承蒙洛陵公主惦记,小可尚好,只是…… 公主问道:只是什么? 唐泽停顿片刻道:只是在下仍有许多疑问,还望公主能够不吝赐教。 洛陵公主轻然一笑:唐公子,你的疑问,本公主都已知晓,要我助你倒也不难,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唐泽问道:什么条件? 第138章 残夜(2) 公主仍是微笑,道:相信小紫也已和你说过,洛陵赋如今遭遇强敌,黑煞天君势不可挡……我的条件并不苛刻,只请你拿起佛瞳,助我洛陵消灭黑煞天君,以保此地安宁。如何,唐公子能答应吗? 唐泽沉思片刻道:若是我能做到,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公主可要看准了,在下乃一介凡夫,要我去对付一个连神仙都不能奈何的天君,委实不切实际,小可丧命倒是无妨,只怕到时连累了洛陵赋一起毁灭……公主,还是另选他人吧。 哈哈……公主朗笑一声,道:这个请公子放心,本公主虽说法力不及黑煞,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唐公子休要推辞了,只要你照我说的做,黑煞天君必败无疑!到那时,本公主自会解去你心中所有疑问,满足你想要的一切…… 唐泽眼神一亮,道:此话当真? 公主道:绝不虚言! 唐泽起身道:那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公主,请把佛瞳给我吧! 公主却道:不急,唐公子,到该给你的时候自会给你。 唐泽疑道:可眼下战事紧急,我们只有三天时间! 公主看着唐泽,叹息片刻道:这个我也清楚,只是,如今佛瞳并不在我手上。 什么?唐泽眉头忽拧道:公主这话何意?那夜在铁家坟地,我分明看见是你和小紫夺去了佛瞳,又怎会不在你手上? 公主道:公子说的不错,为对付黑煞,那夜我确实和小紫夺去了佛瞳,可是公子,你还应该记得当时的那个老者吧? 老者?唐泽猛地想起那个一身白衣的神仙,点头道:不错,是有个老者,他当时是帮我们抢夺佛瞳的,难道佛瞳已经被他抢走? 哈哈……公主又是一翻朗笑,幽然道:唐公子,看来你也有糊涂的时候……那老者并非真心帮你们,他名唤玄衣子,是丝竹镇后山千年修炼的一个妖仙,他抢夺佛瞳,也是出于私心,要占为己有。 私心?他能有什么私心?他不是一个神仙吗?莫非神仙也会贪图一个小小的佛瞳?可即便如此…… 唐泽脑间忽然一亮,笑道:公主此言差矣,其实玄衣子早就知道佛瞳的所在,他真要占为己有,又何必等到我们挖出之后他再去抢?他早就该占有佛瞳了。 公主却轻然摇了摇头,问道:公子,你在挖出佛瞳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唐泽仔细想了想,道:两个阴鬼。 不,还有呢? 唐泽又想了想,才缓缓地道:符咒。 对,符咒,一张透明的符咒!公主说着站起身,踱下台阶道:正是那张符咒,它让佛瞳再不能自由来去,也让其他神仙鬼怪都无法取走佛瞳,而唯一不受那符咒限制的,只有凡人! 那是一张什么符咒? 天师冰蝉咒,是铁玉兰在千里之外的一个道观里求来的,那道观的观主是张天师的徒下子孙,也是个灵性很高的法师,这天师冰蝉咒,是他结合祖上的符咒,独创而来,威力委实不可小嘘……所以,唐公子,现在你该明白,为何到现在玄衣子都还没把佛瞳交还给你吧。 可是,公主,佛瞳最多也只是一柄神刀,玄衣子要他又有何用? 公主已经踱至唐泽的身旁,道:但佛瞳也绝不仅是一柄神刀,它上面还有佛的眼泪。 佛的眼泪?唐泽这才陡然想起父亲给讲过的唐轩和宫月的故事,不错,佛瞳刀身之上那滴凄然流动的液体,正是金佛滴泪所至!可玄衣子又为何非要那滴眼泪? 唐泽百思不解。 公主继续道:按正宗的说法,若是金佛落泪,必有妖魔出世。然而这次的金佛落泪,却没有出现妖魔,而是生出了一柄正气凛然的神刀…… 为什么? 因为……公主侧过脸,幽幽地看着唐泽道:这是佛祖唯一的情泪! 第139章 残夜(3) 公主对着唐泽的迷惑微微一笑道:佛家一贯主张凡事所相,皆是虚妄,讲求六根清净,脱离一切……然而无论是人,是神,还是妖魔鬼怪,最难清净的都是一个“情”字。 情到极至,万物皆虚。亲情、友情、爱情,皆是如此。有人为亲情而抛弃一切,如晋代的郭巨埋儿奉母;也有人为友情而至死不逾,如俞伯牙与钟子期;更多的却是为爱情而付出一生,肝肠寸断,灵魂孤注一掷。且不说梁祝、望夫石、牡丹亭、西厢记,李香君等事,单单贾宝玉与林黛玉的精神之恋,便迷倒了古今不知多少男女。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脱离一个情字? 然而只道人世间多有痴男怨女,其实仙界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佛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佛?你是说佛也有爱情?唐泽不禁愕然。 公主悠然道:宇间万物,有人便有爱情,有人便有恩怨。神仙也多是脱胎于人类,又怎会没有爱情?只不过修仙之法,成神之道,条律千重,规则若山,将人之情心强行湮灭而已。 换言之,凡能成仙了道之人,必为无情之辈。有些是天生无情,有些则是为情所伤,或为世事所伤,自以为红尘看破,甘愿堕入空门,自行了断情心,转而将一腔之爱牵强为普渡众生之大爱罢了。可是一旦情心复燃,势必会毁仙灭道,湮灭了几世修行。所以仙界最为忌讳的便是神仙复动凡心,定下诸多戒律,千古不变。 既然如此,那佛祖又为何会落下情泪?莫非……莫非佛祖也动了凡心不成?唐泽疑问道。 公主点头,道:嗯,也可以这么说吧……那日在佛堂之上,佛祖目睹了宫月与唐轩的重逢,心中便不觉升起了感动。宫月那双幽寒而藏满伤凄的眸子,竟会让佛祖为之有所感伤,所以佛祖才会在铁远前来佛堂行恶的时候,命令那口戒刀当场杀了铁远,并将其灵魂当即打入了地狱最地层。 这在佛祖而言,本已是千古难逢的奇事了,不料后来在宫月和唐轩相拥而泣的时候,更为出奇的事情生了……那二人的哭声与泪水,竟然让整个佛堂蓦地旋阵阵汹涌的气流,那气流满含着凄楚,凄凉至极,悲伤至极。佛祖竟被那气流逐渐的袭击,浸透,内心遂是一片潮湿,心伤难抑,泪水也便阵阵的下落,打湿地上那柄戒刀,佛瞳也便应泪而生了。 那一刻,上宇仙界,满天神佛,也都在瞬间无故心伤,泪痕斑斑。 佛祖当时对此甚是迷惑,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宫月与唐轩的至诚之爱感动了他。尤其是宫月那颗历经千年而丝毫没变的情心打动了佛祖,让佛祖沉寂万世的情心竟在瞬间复燃…… 什么?经历了千年的情心?宫月怎么会有千年的情心?唐泽再次愕然。 公主微笑道:你当然不会知道,那宫月和唐轩原本都天上的神仙。宫月原是离恨天上的一位冰莲玄女,专司灌养那冰莲花苑中的莲花,她在冰莲花苑之中一住便是两千多年。在这两千多年里,她一直都和花苑中的那位主管偷偷相恋着。那位主管名唤冰莲子,专司冰莲花苑中的大小事务。 只是后来有一日,恋情不幸暴露了,二人便被玉帝贬落凡间,便是后来的宫月和唐轩。 玉帝命他二人在凡间依旧是有情难续,吃尽爱情之苦,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够心止如水,重返天庭。岂料这冰莲玄女的情心竟是如此的深浓而冰洁,不但没有丝毫的减弱和动摇,反而感动了佛祖,竟能让满天神佛都为之落泪,想来真是可叹。所以,佛祖才安排了他们的隔世情缘,直到冰莲子还清了玄女的一世情,才破例让他二人一起归天做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 公主说到这儿,又幽幽地看一眼唐泽,叹然道:只可惜啊,那位冰莲子历经了两世轮回,情心却是日渐消弱,佛心倒是俞来俞浓了,让冰莲玄女白吃了两世的情苦,哎,真是造化弄人啊,真希望冰莲子的第三次转世,能够情心复燃,让那位冰莲玄女如愿以偿吧。 唐泽也不禁感叹,随即问道:既然佛祖诚心让他们结合,这都几千年了,佛祖为何不多给他们几世情缘? 公主摇摇头,道:这却是天机了。 唐泽沉吟片刻,又问道:他们这第三次又会转世为谁呢? 公主依旧摇头:这个也是天机。 哦……唐泽见公主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怪,心中有些毛,忙转换话题道:那,那你告诉我,玄衣子为何要夺走佛瞳?这该不会也是天机吧? 公主笑了,道:这倒是可以告诉你……佛祖被冰莲玄女感动之后,事情传遍了整个仙界,众神都知道玄女之所以能让佛祖情心复燃,完全是因为她那颗比冰莲花还要纯洁而坚韧的情心。而这种情心,一旦被神仙得到,便会平添十世修行。如果被妖魔鬼怪得到,就能魔力大增。若是被凡人得到,那凡人便能永脱轮回之苦,平地升仙了。 所以凡是知晓此事者,莫不梦想着能够得到这种情心。可是要得到这种情心,就意味着要得到具备这种情心者真正的爱情。然而纵观三界,这种情心除了玄女和冰莲子以外,就只有佛祖具备了。当然谁都知道,要想得到玄女和冰莲子的爱情,那显然是一场空幻无疑。所以,大家都瞄准了佛祖的情心。 佛祖的情心?难道大家都要得到佛祖的爱情?唐泽闻言简直哭笑不得。 那倒不是……洛陵公主声音悠然,转身又踱去了宝座,衣群飘若绿云。 她缓缓的坐下,又抬手向一旁作了个手势。一个身着白衣的仆人便躬身端上一杯清茶,随后退去。 她轻轻端起茶杯,拢袖抿下几口,动作高雅而脱俗。 之后她放下茶杯,重又开口道:佛祖是没有爱情的,虽然他也曾有过一颗圣洁的情心,因为佛祖毕竟是佛祖。他的那颗情心,早在面对宫月和唐轩相拥而泣的那一刻,便已经化作泪水一次流尽了。从此,佛祖身上再没有情心。所以大家争相争夺的,只能是凝聚了佛祖情心的那柄戒刀……佛瞳。只要谁能得到佛瞳,并驯化其成为自己的兵器,那么,他也就真正得到佛祖的情心了。 唐泽此刻才算有所明晰,但很快又有新的疑问升起,他拧眉道:佛瞳出世也有几千年了吧,为何至今都仍未被人驯服? 公主点头道:问的好,这也正是关键之所在。那戒刀自从拥有佛祖的情心之后,不仅变得神力强大,它还从此忠贞不二,它只忠于自己最初的主人,也就是僧人唐轩。所以,千百年来,它虽也曾被捉住过,但任谁也是无法将其驯化的,这让很多争夺者都无奈放弃了佛瞳。当然,尽管如此,也还是有许多修道者不愿死心,依旧打着佛瞳的主意,玄衣子便是其中一位! 唐泽听后是好久的一阵沉默,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父亲诚心拜请的那位神仙,竟然是个利欲熏心之徒。他对唐家的一切帮助,原来竟只为利用唐家得到佛瞳。 唐泽心中忽然更加苦涩,因为宫明家中那幅老者的画像又在他脑中蓦然浮现。那画上被宫明称为她们宫家祖先的老者,竟和玄衣子是如此相象。如果玄衣子真是宫明的祖先,那么宫明与自己的交往会不会也只是玄衣子的一场阴谋? 不,不会的……唐泽激烈地否定着自己的念头,忖道:宫明不会这么做的,即便玄衣子真是宫明的祖先,宫明也绝不会的……况且…… 唐泽心间陡然一动:况且这位洛陵公主的话也未必可信,她不是说佛瞳只忠于它最初的主人吗?那她为何又说当今世上,只有我才能使用佛瞳,和佛瞳完美结合?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思绪至此,唐泽方才长嘘一口气,微笑道:公主,既然佛瞳只忠于它最初的主人,那你为何要选中我来使用佛瞳?你应该去找唐轩的转世才对。 不料公主竟和一旁的白衣少年一起笑了起来,良久,她才长声道:唐公子,你以为,唐轩的转世会是谁呢? 说完她目光幽然,笑容之中更是含义隽永了。 唐泽陡的一凛,脑间闪过眩晕,他呆立着,口中喃喃自问道:难道…… 却见洛陵公主绿袖轻挥,抬手一阵掐算,朗声道:此刻正值洛陵赋残夜时分,正是送唐公子前去洛陵月院的好时辰……萧挺听令! 白衣少年闻声移身走至大厅正中,朝宝座抱拳施礼道:萧挺在,遵听公主吩咐! 公主正色道:洛陵月院院主萧玉因战事而紧守谷口,无法主持月院,现命护卫萧挺暂接月院院主之职,即刻送唐公子前往月院,好生招待,不可有半点怠慢! 少年微微一笑,颔道:萧挺领命,谢公主! 公主点了下头,又冲唐泽笑道:唐公子,我提出的条件,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我保证事成之后,我履行我给你的所有承诺,今天,就暂时谈到这里了,还请公子先去月院休息吧。 话音落定,洛陵公主扬手一挥,厅内瞬间黑暗。 第140章 突变(1) 黑暗袭来的一瞬,唐泽陡觉身躯飘离,便在满目浓黑之中御风而行了。 这本是件值得恐惧的事情,而唐泽也只是微微一惊。洛陵赋的种种奇异他已经见多不怪了。小紫带他来洛陵赋的时候,行径也是这般的怪异。 黑风凌厉,虽不能开目视物,唐泽却也明白这是在行去月院的路上。 猜测果然不错,待风停黑散,身躯已然稳落地面。映入眼帘的,是冷飕飕一天苍茫月色。 洛陵月院。 依旧是竹林青葱,依旧是清漆木门。红墙砾瓦之内,也该还是那派恬淡静美的古式风光吧……唐泽重临此地,竟陡生了几丝淡淡的哀愁。他对着这丝哀愁疑惑了片刻,才忽然明白,原来这些心绪,竟全是源于他先前在这里遇见的那个游魂,宫月。 是的,宫月,这个与宫明容貌极为相似的千年游魂,此刻让他忽然哀愁而激动起来。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宫明也一定就在此地。 一丝清冷的声音飘起:唐公子,月院到了,随我来。 少年说着衣衫轻摆,清傲的身形往木门处簌簌的走了过去。唐泽在身后跟随。 二人来至门前止步,少年朗声喊了句:院主归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依旧是那个弓身驼背的老奴。老奴施礼道:月院门奴,恭迎新院主,新院主安好。 少年只“嗯”一声,带着唐泽走入院中。另有几位仆人迎来,少年令他们为唐泽安排了住处,之后便与唐泽一起去了客厅用膳。 饭食仍是素多荤少,只是比上次多了样东西,酒。 少年喜欢饮酒。 这位洛陵公主驾前的一等护卫,平生只热爱三样东西,法术,杀戮,与酒。洛陵赋中几乎无人不知。而且此人生性冷而残酷,他曾为一次酒上得慢了而杀过两名自家的男仆。所以月院中一接到公主关于萧挺前来月院上任的传音,月院上下便陷入一片惶恐,即刻依照萧挺的喜好细心安排了一切。 客厅还一样是清幽淡雅的布局。唐泽目望大厅,又想起那日在厅内闪现的游魂宫月,不觉又将其与自家地下室中的女尸暗自比较着。不错,二者的确都在左眼角上,生有一颗黑黑的泪痣…… 唐泽正自想着,对面迎来两个娇然的女子,冲二人施礼道:贱奴恭迎院主和唐公子,请院主和公子上坐。 唐泽定睛观看,现迎接的二人正是小幽和小兰。唐泽不禁一愣,她们不是小紫的随从吗?怎么会在这里于人为奴? 少年点了下头,转向唐泽道:唐公子,请。 唐泽只好收起思绪,和少年客气着,纷纷落座,心中依旧疑惑。他朝她们看了看,却换来她们恭敬的笑容。 烛光闪动。 小幽和小兰分别来至唐泽二人的身旁,端起酒壶,各自为二人斟了酒,随后侧立一旁。 少年端起酒杯,冲唐泽微微一笑:唐公子,请酒。 唐泽本来酒量不错,平日也颇好饮酒,加之此时的清酒又显然是酒中之极品,那非同一般的酒香已经让他体内的酒虫开始蠕动了。 然而他还是拒绝了,所有的经历,早已使他变得心思细敏。他想他必须得保持清醒,尤其在这个万事诡异的地方。 所以他抱歉地笑笑,道:对不起,萧院主,小可不会饮酒,还请院主见凉。 少年见状,也没再相邀,独自饮了起来。杯酒入肚,少年神色逐渐缓和。想必是那酒合了他的心意,嘴角现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也或许是他平日冷笑惯了,那丝满意的微笑里,竟也含着十足的清冷。 少年放下酒杯,小兰又替他满满地斟上。少年又道:用菜。 唐泽这才动手夹菜。 酒过十杯,少年面色微红,在晃动的烛光下,显得粉然而俏丽。这的确是个极为俊美的男子。 他又冲唐泽道:唐公子,公主的条件,你考虑的如何? 唐泽怔一下,放下筷子,笑道:还未有结果,公主不是说给我时间考虑的吗? 少年也笑:对,只不过,眼下形势紧急,若是公子答应了,请告知在下,我也好早些禀报公主,尽快在这月院中为公子设立法坛。 法坛?唐泽眉头一皱。 是的,如今,佛瞳还在玄衣子手里,我们只有在月院设下法坛,由公子亲自临坛,才能召唤回佛瞳,而设立法坛,也是需要时间的。 哦……为何一定要将法坛设在月院? 月院是唯一有月光的地方,欲唤回佛瞳,必须有月光。 唐泽依旧拧眉,沉思片刻道:容我再考虑考虑。 那好吧,我们等你的回音。少年的媚眼中略过一丝冷意。 此后便再也无话,一顿闷闷的用餐很快结束了。 少年起身道:唐公子,在下有事,不能再陪公子了,请您回房休息吧。 唐泽笑着起身,告辞,在小幽的陪同下离开了客厅。同时心下觉得可笑,这里的人竟是如此待客,总喜欢让客人回屋休息,好像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事情了。果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厅外月光清洒。小幽一路无言,带着唐泽穿过几道走廊,走去的还是上次唐泽居住的房间。 打开门,小幽点上烛火,道了声“公子请安”,便要转身离去。 唐泽却忽然叫住了她。 第143章 情诱(1) 洛陵公主的陡然出现,让唐泽甚感意外,甚至有些惊慌失措。 他站起身,对着她的问话默然无语。 公主缓缓的靠近了,与唐泽近在咫尺。她笑容依旧,又道:怎么,方才的情形让你吃惊了吗? 唐泽心间一震,脸上的惊诧一览无余,面色唰地红了:难道她现了我? 公主见状,目光幽怜道:看来,你是真的看见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了,本来我还怕伤害到你,哎…… 唐泽由惊转疑:伤害我?她又在耍什么把戏? 公主看了看他的神色,道:也罢,唐公子,我就直言相告吧,你刚刚见到的那个女子,并非我洛陵公主,她其实是…… 公主,那女子究竟是谁,与我并没什么关系,我也没兴趣知道……公主还有其它的事情吗?唐泽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他忽然悟到她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心下不觉甚是厌恶,便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然而公主却全不理会,依旧说道:她其实就是你一直苦苦寻觅的恋人……宫明。 公主淡淡说着,笑得有些嘲弄。 嗡!即刻一阵激烈在唐泽脑间旋过,他肩头突的一颤,险些立足不稳。 然而片刻之后,唐泽竟朗然大笑起来,冲洛陵公主冷冷扫一眼道:哼!你身为堂堂一代公主,奈何耍这种卑鄙手段?你与谁媾和,那都是你的事情,若是你信不过我唐某,害怕被我撞见你的丑事说了出去,那你只管冲我来好了,为何还要口出不逊,伤及别人? 不错,唐泽怒了,说话时的眼睛突突冒火。他想他可以容忍许多东西,却无论如何都容忍不了别人对宫明哪怕的半点侮辱。他其实并非一个偏执的人,之前也未曾这样去护过一个人,然而宫明却是个例外。不知为何,他总会因为宫明而变得敏锐而暴戾,如果有人企图伤害她的话。或许,这就是他的真爱吧。 面对唐泽的粗暴,公主竟是平和地笑了,宛若一汪静水:嗯,果真是个痴情的汉子……唐公子,你敢随我再去看一次吗? 未等唐泽答话,洛陵公主已然衣袖轻挥,唐泽便随她一起飘去了后院。 飘然落定,那窗内竟还是呻吟连绵,让唐泽好生诧异。 公主指一下窗口,道:喏,你再去看看。 唐泽怔然片刻,还是俯过身去。 仍旧是那个纸洞,唐泽却窥见了另一番模样。 灯光晃动的室内,萧挺依然是萧挺,而那张原本洛陵公主的脸,却忽地变了,变得令唐泽几欲崩溃。 他清晰地看见了那头乌黑亮泽的长,那张绝美的脸蛋,还有那双幽寒深澈的眼睛…… 唐泽心火陡升,随后昏黑一片。 黑暗持续了多久,唐泽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重新张眼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张熟悉的古式木床上,以及床边静坐的洛陵公主。 公主向他幽怜地笑,柔声似水:公子,你醒了。 无声静默,唐泽的眼中是一片麻木的茫然。他机械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公主抬手放去他的脸旁,温柔抚摸着,轻然叹息,吟道:真是“无情总被痴情笑,痴情却为无情痴。翻转情花落几许,情殇缘非心爱少。”公子啊,既然此情已去,又何必再去心伤…… 然而依旧木然,只是眼瞳之中波光渐闪,泪水顺着唐泽的眼角涌了下来。 第144章 情诱(2) 公主又是一声叹息,抚摸唐泽的手指更加温柔了。 而另一手掌却轻然平托,瞬间掌中便多了一条洁白的手巾。 公主用手巾给他拭着泪水,一股馨香便飘入了唐泽的鼻息。唐泽微微一动,悲情却是加深了许多。晃晃的,他就又想起了那块绣有日月图案的手巾,也是这般的洁白而馨香。 往事一片又一片,唐泽越的啜泣了,对公主的温柔抚摸却是无知无觉。 忽然他喃喃地道:公主,他……他们是,何时开始的…… 擦拭泪水的手顿了下来,公主端视着他,像是端详着一样心爱之物。 随后她伤然而无奈地道:事情终是瞒不住的,公子,我就告诉你吧,哪怕为此更加伤心……其实,在你和宫明相识之前,她便已是萧挺的人了……宫明本是我洛陵赋中的一个幽魂,生前因为相貌奇丑而含恨自杀的,那时候,地府因为她没能赎完她前世的罪孽而拒绝收留她,她也便沦为了一个孤魂野鬼,终日游离在三界边缘,遭受着日月年复一年的摧残。我怜见了她的遭遇,便收她入我洛陵赋中悉心教化,结果她还算灵性未泯,很快就成了我最得意的几位门徒之一。我很欣慰,也便给了一样她生前最想得到的东西……美貌。我照着宫月的模样,为她重塑了外形,并为她取了一个新名字,宫明…… 什么?这……唐泽显然是太惊讶了,陡地坐立。 他目光闪动地盯着公主,颤然道:不,不会的,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 公主微笑,淡淡道:我没有骗你,宫明确实是我一手造出来的,后来,还把她许配给了我的另一个爱徒,萧挺。 唐泽陡的一震,目色瞬间吃惊而黯淡。好久,他忽然又道: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爱上我? 因为佛瞳……公主依旧淡然:其实,宫明和你的一切事情,都只是玄衣子的一场阴谋。 玄衣子?宫明不是你的人吗? 是的,但是她后来背叛了我,因为玄衣子用佛瞳收买了她。玄衣子许诺她,若是她能帮他得到佛瞳上的那颗佛祖情心,他便把自己毕生法力的一半送给她,到那时,宫明便不必再与人为奴了……可谁知如今,玄衣子得到佛瞳之后,便把宫明丢在这洛陵赋里再也不管不问。 言毕,公主不禁叹然。 唐泽却又是一动不动,木然地看着公主,眼中再没了光泽。 其实内心仍在翻腾,他在努力地否定着公主的话语,然而却无论如何,也都是力不从心。 他感到脑子很乱,很乱,乱到只剩下空洞的麻木。 笑,公主忽然又笑了,而且笑得平添妩媚,妩媚中又带起一丝伤感。 她重新抬起手指,轻抚着唐泽带泪的脸旁,仿佛抚摸一个情人。 良久,她竟动情地喃道:冰莲子,你让我等的好苦啊…… 什么?你说什么?唐泽蓦地一惊,麻木在瞬间退去。 公主还是在笑,却已是泪水盈然:唐公子,我说你是我的冰莲子,是我的轩哥哥…… 唐泽即刻惊疑满目:啊……我,我怎么会是……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洛陵公主,也是苦恋了你几千年的,冰莲玄女……公主的泪水更为汹涌了,转而问道:还记得你家的那具女尸吗? 唐泽又是一惊,她怎么会知道我家的女尸?但还是镇定道:记得,那又能怎么样? 公主侧过脸去,眼睛在烛光下幽怨而凄伤,缓缓道:那女尸便是宫月的遗身,宫月说她把情心给我之后,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让她的尸体住在唐家,因为,那里有她爱了几世的冰莲子…… 宫月的情心,宫月的情心又怎么会给了你?什么冰莲子,你到底再说些什么啊,你……唐泽真的很乱了,简直说不出话来。 公主又望向他:对不起,都怪我没事先和你说明一切,是的,我原本是落陵公主,可自从宫月自愿把情心给了我,我便有了宫月的爱情……宫月之所以要把情心给我,只因她说她再也承受不了爱情的折磨,尤其在你爱上宫明之后……那个时候,宫月便已完全绝望了,她说她等了几世的情人,竟会爱上别的女人。她可以忍受你的情心覆灭,那样她还有机会把它点亮,可她永远不能接受的是,你竟然会爱上宫明,尽管那是缘于一场阴谋。所以,她绝望了,她要求我收下她的情心,然后帮她完成她最后一个愿望。 心绪微定,唐泽似乎有所明朗了,问道:这么说,我果真是那个冰莲子的转世了? 嗯,公主点头道:或许你一时不能接受,可这事千真万确。 唐泽怔了片刻,又道:既然宫月的爱情如此辛苦,那你又为何要收下她的情心? 公主苦笑,道:原本,我是贪念那颗情心的神力的,可是后来,等我拥有了那颗情心之后,我才深深的明白了宫月,明白了她为何会几生几世地去等候着一个冰莲子……宫月的爱,实在是太过浓厚了,浓到了放眼天地之间几乎无谁能及的地步。 所以,她接着说道:我才会那么尽力的想留下你,这不单单因为你能驾御佛瞳,还因为我爱你,我…… 公主美丽而炽热的眼神让唐泽躲开了视线,他慌然地垂下眼帘,一时无语。而沉默之后,唐泽又陡的抬起眼睛,疑问道:既然你已得到宫月的情心,你又为何不亲自对付黑煞?难道情心给你的十世修行还不够对付黑煞天君吗? 不料公主竟片刻沉默了,之后,她幽幽地望向唐泽:你说的不错,情心给我的神力,的确能够打败黑煞,而且足以打败两个黑煞,只是,我一旦动用了那十世的修行,宫月的爱情便也会随之湮灭了……我,我不想丢下这段爱情,你能明白吗? 唐泽怔然,他实在料不到,竟会是这种答案。 公子,你能接受我的爱吗?公主接着问道,神色满是期待。 唐泽无语。 公子,你能忘记宫明,来继续这个让佛祖安排了几世的情缘吗?公主泪水又落了。 还是无语。 公子,你说话啊,你和宫明的只是一场孽缘,你应该真心爱的是我啊,公子……洛陵公主已经哽咽有声了。 唐泽心下也瞬间一片凄楚,苦然忖道:天呐,怎么会这样,上天既然安排我爱上了宫明,却又为何又要如此啊……难道,难道这是要惩罚冰莲子前几世对玄女的亏欠吗?我真的就是冰莲子吗? 他思想着,内心几欲迸裂。 他盯了公主好久,她满是伤凄的面孔里,却怎么也找不见令他至死不逾的宫明的影子。 他默然的流泪了,却瞬间吼了起来:不!我不爱你!即便是佛祖的安排,即便宫明只是一个丑陋的幽魂,即便我真是那个混蛋的冰莲子,我也绝不会爱你!知道吗!我要宫明!我只要宫明! 随后,他疯一般的,奔出了门外。 第145章 情诱(3) 唐泽夺门而出的那一刻,公主眼色骤寒,透出丝缕冰冷的绝望。 片刻后跟了出去。 不出所料,唐泽果然又奔去后院,抬脚“咣”地踹开木门:“宫明,你……” 半句话掉在嘴里,唐泽现屋内竟空无一人。烛光还在跳,映照着窗纸上的那个小洞格外分明。 呆然片刻,唐泽终又对着空屋呼喊起来:“宫明,宫明你给我出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 没有回音,一切空荡如夜。 忽然公主在身后说道:“你不用喊了,她是不会出来见你的。” 唐泽转脸怒视,紧闭的嘴角有些颤抖。他忽然很恨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得到宫月的情心,她也就不会把宫明给藏起来! “不错,她一定是怕我再见到宫明,那样我就更加不可能爱上她了!”思忖片刻,他朝她恨恨的道:“说,宫明在哪里?” “她是不会见你的。”公主重复道,口气淡然。 他依旧紧逼:“快说,你到底把她藏在了哪里?” “哼……”公主眼角陡起了轻蔑,嘲弄道:“一个叛徒,在背叛师门之后,还能得到师傅与丈夫的原谅和收容,你以为,她还需要我来藏她吗?” “闭嘴!”唐泽忽然吼道:“我不许你这样侮辱她,你……” “事实如此,又何需别人侮辱?”公主针锋相对。 一道寒光,降魔尺唰地闪现。唐泽扬尺指向公主,一字一顿道:“闭,嘴!” 公主顿一下,目光在烛光下悲伤而绝望,然而很快退去,她冷冷一笑,道:唐公子,是你没参透前世吗?还是我几世的痴情还不上一个妖女的几天放荡?好吧,既然你如此绝情,我也不再强求……唐公子,现在,我不但要将宫月的情心化作我的十世修行,我还要将佛祖的情心一并得到!“ 说完,公主晃然消失,只留下一句话:“半个时辰之后,前院法坛相见,听我吩咐,唤回佛瞳,如若不然,你就和你的宫明永别吧……” 第146章 法坛(1) 前院,月光幽冷。 月华如光雾般洒满整个高而阴郁的法坛,周围呈八卦阵势端坐的白衣童子被映得衣色惨白。冷风飘过,白旗猎猎之间,万分诡异。 洛陵公主伫立法坛之上,衣袂随风瑟动。 “唐公子,请入法坛。”台阶一侧的萧挺俊脸冷傲。 唐泽站着没动,投给萧挺的目光却是烈火迸射。此刻,他紧握的双拳已经热汗涔涔,他恨不能将对方在自己的拳下顷刻覆灭。 然而终是强压怒火,他从这个满目轻蔑的少年身边缓缓行去,却现台阶另一侧的小幽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神色忧郁。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唐泽不禁暗暗地想道。 可他并没作停留,而是径直登上了法坛。阵风吹乱他的丝,一片静默。 洛陵公主看了看他,轻然一笑:“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随后她右手扬起,一道浮有佛瞳画像的灵符陡然出现,抖然的如一片黄叶。 她递过灵符,微笑道:“唐公子,朝天地三拜,然后燃烧此符,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宫明了,哈哈……” 她转身一声长笑,退立旁侧,笑声之中得意而凄怆连绵。 眼前,供桌上烛光静静地燃着。真奇怪,在如此冷风飘忽的法坛之上,烛火竟还能燃烧得这般安静。 然而唐泽却似乎并未在意这一细节,他只是紧捏着灵符,久久抑制着内心的火焰,往事在心头瞬间涌动。是的,他忽然想到了很多,他不知道他此刻的决定将会带来些什么。可他已经身不由己。 按公主的吩咐,他躬身礼拜天地。拜毕,他将灵符轻轻抬起,向烛火靠去…… “哎呀,小紫!”忽然,小幽朝院外大喊一声。 众人猛惊,洛陵公主更是顿然神乱。 “小紫?她怎么会来?”公主瞬间沉吟,朝院外凝目扫去,果见墙头处一溜紫光倏地闪过。 柳眉倒立,公主即刻飘身追去。 而就在众人分神的一刹那,小幽却陡然身形影动,唰地奔至唐泽,抓住他的手道:“快走!” 未及唐泽回神,二人已然闪电般冲去了天空。然而却是一声闷叫,二人的头顶皆在半空处被什么猛地弹回,接着纷纷落地。 目光惊乱之间,洛陵公主已在身旁朝他们冷然地笑:“小幽,我这月冥罡气滋味如何?” 说着,公主仰天双臂开合,只见四周陡然围起一团大大的气团,将半边法坛紧然罩住。 “月冥罡气?”小幽失声沉吟……月冥罡气,这个传说中洛陵公主独步天下的囚禁术,此刻竟真的出现了! 小幽眼中即刻略过一丝绝望,她深知此气团易进而难出,乃是洛陵公主最为得意的绝学之一。 “难怪刚刚供桌上的蜡烛能御风而燃……”她惊恐地睁着眼睛,已经能感到阵阵凌厉的死亡气息…… 第147章 法坛(2) 洛陵公主站在气团之外,冷冷斥道:“枉我对你一番栽培,不想你却也背叛于我!好在,我早看出你心怀叵测,你的疑兵之计用得很不错,只可惜用在了我身上,也算是你瞎了狗眼!” 顿然片刻,她又朝唐泽道:“好一个人见人爱的唐公子,你只知一心爱着宫明,可知又有多少女子甘愿为你丢弃性命?唐泽啊唐泽,快快去点燃你手中的灵符吧,或许,我还能饶小幽一命。” “这到底怎么回事,小幽为什么要阻止我燃烧灵符?看她的神情,好像燃烧此符便会带来什么天大灾祸,这中间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唐泽半坐在地上,已经顾不及身上的疼痛,他脑间的疑虑使他心无旁骛。 然而没敢再去多想,洛陵公主的警告绝非玩笑。他看了一眼小幽,她倒在地上的身子已经在瑟瑟抖了。 唐泽赶忙爬起,忍痛重新来到供桌前面,灵符往烛火上一放,顷刻然了起来。 “不要!”不可思议,看似微弱的小幽又突然腾起,身躯箭一般朝唐泽斜了过去。 灵符被瞬间夺下,小幽拼命地扑灭火焰。 但灵符还是被燃去了一半。 又忽见一道红光唰地冲进气团,小幽一声闷吟,血线由肩头喷薄而出。唐泽惊呼着接过小幽,目光却恐惧而愤怒地盯向气团之外的洛陵公主。公主阴然大笑,道:“小幽,我有心饶你,你却无心领情,也罢,既然你执意要死,我也便成全了你!” 公主言毕手指再扬,指形变幻。 “慢!”唐泽对着她的手指不禁失声,他已看出了公主的指法,那正是她上次在谷中刺伤小幽武斗自己时所用的血泪指! “好毒的女人!”唐泽暗骂一句,嘴上却道:“请公主手下留人,你别忘了,灵符还尚未燃完!” 公主一怔,果然慢慢收去了手指,微笑道:“唐公子放心,只要你烧掉剩下的半张,我便立刻兑现我的诺言,并答应你不再伤害小幽半根寒毛……公子,请吧。” 唐泽点点头,缓缓将小幽放在地上,忽又看见她流血的肩头和双目,便再次盯向公主道:“还请公主再答应我一条件!” “哦?说来听听。” “帮小幽医好伤口。”唐泽决定赌上一把,尽管他预感到公主可能会反悔一切诺言。反正他现在也已经是无路可逃。 洛陵公主轻然长叹,朝小幽说道:“小幽,你听见了吗?我要是能得到他的这番关心,便死也瞑目了……” 随后又道:“唐公子,只要你烧掉那半张灵符,所以的条件,我都答应你。” 唐泽便不再多言,于罡气萦绕之中毅然走近了烛台。尽管,小幽在后面努力地扯一下他的裤角。 第148章 法坛(3) 烛光依旧静然,映在唐泽脸上,泛起幽幽的黄光。唐泽将灵符拿起,端详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于是,灵符再一次靠近烛火。 然而烛火却突地灭了,因为一阵刺骨的风。 “怎么会有风?”唐泽疑惑刚起,却听见一阵苍老的笑声破空而来:“血魅休得张狂,老夫来也!” 唐泽回仰望,只见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原本密闭无间的月冥罡气便随之分崩离析。一刹那,法坛恢复原貌,寒风重又卷起。 白光行影落定,便化作一位老者的模样。老者鹤童颜,一身白衣,正是玄衣子! 也是瞬间之内,另一道白光与绿光由法坛陡起,洛陵公主与萧挺一起出手了。 然而却找不见对手。 是的,玄衣子,唐泽,还有小幽,都在顷刻之间消失无踪,仿佛融入了空气一般。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公主四周环顾,眼中是茫茫然一片不可思议。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玄衣子竟能那么轻易破掉她的月冥罡气,而且又去的如此之快! “难道,他又修成了什么上乘仙法吗?”她愕然地思绪着,于法坛之上久久伫立。 第149章 飘逝(1) 耳畔风声呼呼,唐泽尽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始终都是徒劳。他感觉眼皮似被封闭了一般,风力实在是太强了。 忽然传来老者的声音:“唐公子,莫要心急,呆会你便能睁目视物了。” 那声音并未因为强风而有半点走调,唐泽不禁诧异,而更令他诧异的是,老者竟能猜出他此刻的心思! 他刚要张口,却听老者又道:“公子莫要奇怪,我这用的乃是内力传音,故而不受风力影响。” 唐泽再次惊诧,但还未来得及思想,老者声音便又传来:“公子,可以睁眼了。” 此话未落,唐泽就觉得脚下陡然一实,身子已然着地。张目四望,只见森森然一片树林,顶上,依旧是一轮满月。 回看眼前,老者正扶着小幽,朝他慈祥一笑:“老夫来迟一步,让公子受惊了。” 唐泽似惊魂未定,愣然片刻才缓缓问道:“这是哪里?” “洛陵月院。” “啊……我们还留在院内?”唐泽顿时又陷入了恐惧,不断警觉四顾着。他不是担心自己会被公主怎么样,而是在担心小幽。她刚刚背叛了公主,若是再被公主现,小幽很可能性命不保。而且,眼前的这位老者,还不知到底是敌是友。 “如果公主所说属实的话……”唐泽暗自思忖着,一时猜不透老者的用意。 老者看了看唐泽,笑道:“公子请宽心,这里是洛陵月院后院之外的青松林,此地虽离月院很近,却也是个隐蔽之处,量那血魅也猜不到我们会躲在这里。” “什么?血魅?谁是血魅?”唐泽眉头骤拧,这才想起刚才法坛之上老者的那句“血魅休得猖狂……”,不禁惊疑满目,眼睛闪动地盯向老者。 老者平淡道:“哦,都怪老夫一时疏忽,忘记告诉公子了,那血魅便是洛陵公主,洛陵公主,既是血魅……” 这话让唐泽几乎眩晕,险些站立不稳。 “血魅?那不是一个阴鬼吗?自己在梦里也曾见过它几次,它可是个身高过丈面目狰狞的恶鬼啊,虽然父亲说过血魅可男可女,变化随心,可是……”唐泽思索着,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血魅与公主联系起来。 于是疑虑地问道:“这……这可能吗?” 老者点了点头,正要答话,忽听见小幽喃喃地说道:“这是真的,唐公子,洛陵公主她……她的确就是血魅,咳咳……” 小幽言毕便是一阵激烈的咳嗽,紧闭的双目之下,血液像蚯蚓一样爬出。小幽随之身子一斜,颓然倒去。唐泽慌地扳住她肩头,蹲下来让她半枕在自己的怀里,焦急道:“小幽,你怎么样……” 小幽没有答话,唐泽这才现她已昏了过去。忽然想起上次小幽中了血泪指,小紫是用那谷底的湖水将她治好的,便抬眼向老者急切道:“老神仙,你能带我们去一趟谷底吗?” 老者笑了,道:“唐公子莫要这样称呼,老朽不过一介妖仙,称不得神仙……谷底就不必去了,姑娘这伤,老朽能治。” 唐泽面色顿喜道:“真的吗?这太好了……” 但很快又忧虑道:“不用湖水,真的能治好?” “能治,能治。”老者一边让唐泽把小幽平放在地上,一边说道:“这血泪指,原是血魅的独门指法,一共三十一式,式式凌厉,招招阴毒,按理说,凡中血泪指者,必须用那洛陵谷中的湖水方能医治,不过老朽与那血魅交战多年,对它法术的来龙去脉还算清晰,故而才能配出针对它法术的各种解药……” 第150章 飘逝(2) 说着,老者探手取出一个精巧瓷瓶,拔去瓶塞,几颗透明的药粒现于掌中,荧荧的透着冰色。 递给唐泽道:“这里是三粒玄冰丹,至阴至寒,正是血泪指的客星,你给姑娘服下吧。” 唐泽点头照做,将丹丸放入小幽口中。老者随后又命他将小幽扶起,抬掌在她头顶轻然压去。瞬时,一圈白气在老者掌心腾起,竟是一片幽香。 唐泽正自惊疑,忽见小幽嘴角微动,接着便缓缓张开了眼睛。 老者点头微笑,收起手掌,回定气息。 唐泽目色喜悦,刚要话,却见小幽望着他,眼中一片迷离,微然道:“唐公子,洛陵公主她的确就是,就是血魅……” 唐泽忙打断她道:“这事以后再说,你现在身体虚弱,不太过劳神了。” 老者也道:“唐公子说的极是,小幽姑娘,玄冰丹虽已解去你体内血毒,但若要痊愈,你还需再休息片刻,血魅的事,就由老朽代劳吧,我会和公子道明一切的。” 小幽点点头,嘴角盈满微笑:“多谢仙长……” 老者笑了笑,向唐泽说道:“想必血魅之事,令尊也和公子说过一二,不错,这血魅确是你唐家的一大仇敌……” 原来,当年血魅被半仙唐战败,困入“九转回星阵”中不得脱身,眼看身毁神灭之际,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黑风破阵救走了。 那黑风不是别的,却正是那掌管万物生灵生死寿命的地府阎王。 血魅曾救过阎王一命,所以阎王感恩不忘,便化身黑风前来搭救血魅。然而血魅终究是作孽过多,阴间各司早已怨声载道,令阎王再无法视而不见。所以此次阎王虽救下血魅,却不敢再将其留在阴府,便指点血魅前去了一个地方。 那地方,便是当年唐轩为宫月一手建起的洛陵赋。 而就在血魅见到洛陵赋的那一刻,便瞬间被那宏伟而诡异的建筑给深深震撼了,不禁感叹那神僧唐轩的法力是何等之出神入化。它狂喜之下,即刻把这座奇异的地下陵墓认作自己日后的久居之地。 于是,它施展法力,宫月的魂魄便被打入月院地牢,而尸身却被囚进了雪院…… 唐泽忽然打断道:“宫月的魂魄?仙长,这该是八十多年前的事吧?” 老者道:“具体说来,是八十五年前。” 唐泽道:“可宫月的灵魂,不是在明朝就被佛祖带走转世了吗?又怎么会在洛陵赋一直留到现在?” 老者笑道:“不错,然世之凡人,均有三魂七魄,转世也只用去一魂一魄而已。” “这么说,如今洛陵赋中的宫月,只是当年宫月的二魂六魄?”唐泽满目诧异。 老者道:“如此说也未尝不可,那余下的魂魄,留守尸身,千秋万代。而转世的那一魂一魄,便随转世的开始,又生新魂,成为新的个体……所以世人皆有前世的影子,却又不同于前世。” “哦……”唐泽不禁沉吟,忽然又道:“那,那宫月在明朝转世后的魂魄,如今又在哪里?” 老者叹声道:“公子早已见过。” 见唐泽不解,老者又道:“宫明,便是那宫月转世在明朝的魂魄啊!”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她不是一个丑陋的游魂吗?”唐泽眉头拧了起来。 老者笑了,道:“哦,那只是血魅的谎话,血魅故意丑化宫明,意在骗取你的情心……” “我的情心?” “嗯,血魅有些话,也还是千真万确,你确是那冰莲子转世,你与冰莲玄女的情心,还有佛瞳上那颗佛祖情心,均是天地之间至纯至美之物,为历代修道之人所觊觎……血魅自霸占洛陵赋之后,便一直在打宫月的主意。然而无论血魅怎样去威逼利诱,心计费尽,宫月都无法爱上它。百般无奈,血魅只好把目标转向了宫明……” 第151章 飘逝(3) “宫明?你是说血魅又诱惑了宫明?”唐泽的神经更加紧了。 老者道:“不错,宫明是宫月的转世,一样具有冰莲玄女的情心。不过,血魅诱惑宫明,仍旧以失败告终。宫明早已心许了公子,欲陪你共度一生,续下这几世情缘。” 唐泽心间一凛,随后疑惑道:“仙长,我既然是冰莲子第三次转世,那与我共度一生的,应该是宫明的转世才对,又怎会是宫明?” 老者叹道:“这便是你此生之定数也,举目天地三界,惟人间与地狱最苦,那冰莲玄女转世人间,已是苦难,又被你几番情弃,更是苦中之苦。佛祖终不忍她再遭受轮回之苦,便命冰莲子一人独自转世,此生与鬼魂结合,以还前孽……公子啊,只因你前两世皆有负于玄女,才有此生这诸多磨难呐。” 唐泽瞬间黯然了,却又生出一番欣喜。 他虽不能确定老者此刻的话语,可他宁愿老者句句属实。如今的唐泽,已然为宫明了狂。 他甚至痴痴的想,只要能与宫明终成眷属,哪怕是上苍的惩罚,哪怕是与鬼魂共度一生,哪怕是自己也变成鬼魂,他也已全然无怨无悔了。 只是如今,宫明又去了哪儿? “宫明在洛陵雪院。”老者及时说道。 “啊……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唐泽惊讶得口齿吞吐了。 老者呵呵笑道:“公子可听过举头三尺有神灵吗?世人之所思所想,又怎能瞒得过头顶之上的神仙……老朽虽算不上正神,但看透世人这点本领,也还是有的。” 唐泽不禁哑然。 老者接着又道:“宫明如今,的确身在雪院……血魅虽然诱惑宫明未果,但仍是一心要囚禁宫明,只是苦于老夫的阻挡,才迟迟没能如愿。后来,我便把宫明带去了我的门下,并收作义女,那以后,我便一边守护着宫明,一边研修仙法对付血魅……血魅这个魔头,一日不除,宫明就多一日的危险,恐怕就很难等到与你重逢那一天了。” 清风袭过,树影绞碎了月光,林间满地幽寒。 唐泽沉默着,心中渐渐明朗,忖道:“难怪宫明家中会有玄衣子的画像,并且说他是自己的祖先,原来竟是这样……” 然而忽地又是迷惑,他想起了宫明的母亲,便道:“仙长,那宫明的母亲又是怎么回事?她真是宫明母亲吗?” 老者抖了下拂尘,道:“我料你必有此问……她确不是宫明母亲,那婆婆生前,是铁玉兰的奶妈,只因死不瞑目,死后便沦为一个孤魂野鬼。在她死后的多年里,我的府邸一直都被铁家祖坟所镇,直至那夜令尊夜创鬼宅,挥刀斩去那三根灵竹,我与宫明才算脱离苦境。后来,我的府邸恢复了原貌,那婆婆一日前来乞讨,我怜见她生前的善良,便留下她做了宫明的保姆。婆婆倒也喜欢宫明,俩人终日伴着,情若母女,故而,宫明才认她做了义母。” 谈话至此,唐泽心中才算明了,之前关于宫明的一些疑惑,也算大致上烟消云散了。 唐泽重重叹下一口气,原来一切并非偶然,一切早已注定。只是,还有一点他不太明白,既然宫明要与自己共度一生,那她为何又要在婚礼前夜悄然离去? 第152章 飘逝(4) 本要张口询问,忽又想起玄衣子能够透彻人心,便只向老者投去一缕目光。 老者果然神会,笑道:“此事缘由,公子不妨猜测一二。” 唐泽拧眉片刻,试探道:“莫非,又是因为血魅?” 老者点头道:“嗯,不错,宫明那夜失踪,正是缘于血魅的威逼。血魅为了能完成对唐家的报复计划,也为了能得到宫明的情心,它便必须要阻止你们成婚……那夜,它便带了若干鬼兵前去捉拿宫明,还好被我事先料到,先一步将宫明母女带回了我的府邸,从此再也不敢让她们轻易出门。这,便是宫明失踪的真正缘由啊。” 唐泽轻轻点头,忽又问道:“仙长,你说血魅有对唐家的复仇计划,那到底是个什么计划?” 老者道:“这个,老夫却也并不尽知,具体我只知晓两点。” 唐泽道:“哪两点?” 老者道:“一,它经常将半仙唐的灵魂拉去用刑,并呈现你的梦中,使你唐家阴阳两代均倍受折磨。这二嘛,便是收留了小紫。” “小紫?” “不错,公子可记得令尊与铁玉兰年轻时的那段纠缠?” “记得。”唐泽答道,眼睛瞬间闪了起来。 老者道:“那晚元宵之夜,令尊与铁玉兰的相遇,还有那阵飓风,以及后来二人在山洞中的缠绵……这一切,均是血魅一手所为,包括二人梦中的那棵古松,也是血魅的化身。血魅明知令尊与铁玉兰命相刑克,却又偏偏如此安排,为的便是让唐家逆天而行,与铁家结下这永世的冤仇,从此恩怨难了。及待铁玉兰产下了小紫,它便又控制住铁玉兰的意识,使她将小紫遗弃山林,于是,小紫便又成了血魅复仇的另一颗棋子。” “棋子?” “是的,血魅收去小紫之后,便认她作自己的女儿,并且对她隐瞒了自己实际的身份和用意,百般疼爱。所以直至如今,小紫仍以为自己有一个了不起的神仙妈妈,而对于其他,她竟是丝毫不知……而那血魅的真实目的,便是要让你们兄妹日后结为夫妻,而后再遭天谴,故而才有了小紫与你在山林偶遇,并坠落洛陵之事……唉,这血魅的复仇手段,真可谓阴狠毒辣也。” “可是……”唐泽震惊了片刻,又疑问道:“既然如此,我那次已经去了洛陵赋,它又为何要将我送出?” 老者闻言,眉头竟也皱起来,缓声道:“这个,老夫却也揣摩不透了。” “我知道为什么。”小幽的声音忽然飘来,听上去中气饱满,再没了微弱。 唐泽与老者一起朝她看去,只见她面色红润,精神更胜以前了。 唐泽忙欢喜道:“小幽的伤好了,仙长,你果然是神仙法力,妙手回春啊!” 老者也微笑,点头道:“嗯,好了便好。” 随后又道:“姑娘,你果真知道那事的原由?” 小幽站起身,捋一下鬓间零乱的丝,微笑道:“是的,那次公主要送公子出去,只是为了……” “噗!”小幽的脖颈陡然鲜血迸射,头颅顷刻脱离肩头,重重落在左方一丈开外的地上。 “啊!”唐泽与老者蓦然大惊,随后,一道白光由小幽尚未倒下的尸身后面瞬间袭来,直奔老者面门。老者闪身侧离,同时将唐泽远远推开。 白光再起,与老者拼在了一处。瞬时林风漫卷,呼啸不止。 唐泽惶然观瞧,现那来者正是萧挺! 老者边打边道:“唐公子快走!老夫隐形术已尽,顾不上公子了,公子快走!” 却听萧挺狂笑:“哈哈……尔等全都要死!” 言毕他左手一甩,便又是一束白光凌厉,直奔唐泽而来。唐泽瞬间呆立,甚至没了思考的空隙。 然而一刹那,紫光倏地闪现,缠绕之间白光竟顷刻化去无踪。 随后唐泽便被紫光掠起,耳边再次风声啸然。 然而在他的脑间,却仍是小幽尸两分的那一瞬。一个美丽的生命,就这样为着自己,而轰然飘逝了。 这次,小幽是真的活不成了。 唐泽忽然泪如泉涌。 第153章 仙府(1) 逢山穿山,无山入地。小紫带着唐泽一路逃去,用的依旧是地行术。 小紫明白,此刻整个洛陵赋都一定在捉拿他们,若是凭空飞行,必被妈妈捉住无疑。 “妈妈……”小紫念着这两个字,心头是阵阵疼痛,不觉泪水班驳。 然而她终究是忍住泪水,此刻她绝不能够分神。她提着这个忽然变成她哥哥的男子,神情专注地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大山,直奔丝竹镇后山而去。 她心中十分清楚,如今的洛陵公主已被彻底激怒,若要躲避洛陵公主的追杀,并且能让唐泽安然无恙的地方,眼下只有一个,那便是玄衣子的府邸。 除黑煞天君以外,此地能够克制公主的,就只有玄衣子了。 虽然玄衣子此时还被萧挺纠缠着,但凭他的法力,即便是萧挺与公主连手,也未必能将他如何。 “他一定能够突围回府的!”小紫如此的想着,后山已然近在眼前。 又行半里多路,小紫陡然转换身形,便与唐泽从一棵粗大的老树根部倏地钻出。 阳光明媚,微风清和,眼前是一片树林之中三面环水的坟地。唐泽定了定心神,终于认出这便是铁家的祖坟地,一个据说压住了妖仙住所的坟地。 “怎么会来到这里?”唐泽转向小紫问道。 小紫幽幽地看他,淡淡道:“来找玄衣子的府邸,眼下除了这个地方,你已经无处可躲了。” 唐泽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怔然,小紫此刻对他态度,也似忽地淡了。 小紫也确是如此,自己暗恋已久的男人,竟然一下被告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若不是为了救他,她真不愿再在他面前出现。至少现在不愿。 平伏着心潮,她四下望了望,眉头逐渐凝固,喃喃道:“玄衣子的府邸到底在哪?刚才在地下未曾现,怎么上面也一样没有?” 唐泽也随着凝目四望,但眼前只是山林,环水,坟地,此外并无半点建筑的影子。 二人正自迷惑,林间树头忽地传来老者的声音:“唐公子,小紫姑娘,二位久等了。” 人随音至,玄衣子顷刻飘然落下,依旧是仙风道骨,冲小紫笑道:“多亏姑娘了,老夫还担心你不会带唐公子前来此地,看来,姑娘果真是聪颖机智啊。” 小紫也笑笑:“仙长过奖了。” 老者又客气了一句,便接着道:“血魅还在后面追杀,此处不可久留,快快随老夫家中再叙。” 说着玄衣子轻摆拂尘,三人便蓦然消失。 这是一处莺歌燕舞繁花似锦的地方,气候陡变,唐泽顿觉被一股芬芳的暖流包围。他抬观望,只见眼前是一座道观,清漆大门,清漆牌匾,牌匾之上写有三个金色隶体大字:百花观。 唐泽不觉奇怪,一个道士清修之地竟是如此鲜艳夺目,并且有一个同样鲜艳夺目的名称。 他不禁问向玄衣子:“仙长,这便是你的府邸吗?” 老者微然一笑:“正是寒舍。” 唐泽深深吸口气,貌似陶醉道:“果然是个世外仙境,外面天寒地冻,这里竟然这般的温暖如春,恐怕把整个东北的春天都加起来,也难比得上这里的温暖。” 老者朗然笑了,道:“唐公子所言极是,此乃地下府邸,只因吸纳地气,故而才有这般温暖的气候,此处四季如春,在平常的东北之地自然是见不到的。” “地下府邸?”唐泽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惊诧道:“地下又怎么会有太阳?” 老者依旧微笑:“哦,那并非真正的太阳,它乃是老夫多年修炼的法丸,其中汇聚了老夫三千年来至刚至阳的法力,它在我在,它亡我亡啊……当然,我这百花观多亏它的照射,才能有这百花齐放的春光,要说它是此处的太阳,倒也言不为过。” 唐泽和小紫一起惊诧了,他们对视一下,为老者高深莫测的法力所深深折服。 小紫不禁暗叹:“如此高深的法力,在洛陵赋中绝对是无人可及,难怪洛陵公主对他是既恨又怕了。” 唐泽也有同样的感慨,随后便又想到了宫明,他想有这么一位法力高深的神仙帮忙,看来自己和宫明的重逢定是指日可待了。 如此的想着,他不禁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那阵阵浓郁的花香,令他即刻心神清爽了许多,这也是他自贪上官司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轻松。 老者在一旁笑意盈然,抬手请道:“两位,请到院中小憩。” 言毕,老者冲着大门慈声喊道:“童儿,开门。” 片刻之后,木门吱呀有声,从里面探出了一个小孩的脑袋。 小孩向外望了望,便随即笑起来,这才把木门彻底打开,欢快地迎道:“师傅回来了,小童恭迎师傅……师傅,这是我们的客人吗?” 老者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对,这二位都是为师的贵客,童儿要好生招待。” 小孩便又冲唐泽和小紫一阵笑嘻嘻,鞠躬道:“小童恭迎贵客。” 唐泽见这小孩装束奇特,竟与画中古时候的道童一般无二,便一时起了雅兴,兀自的欣赏起来。还是小紫反应快,连忙伸手搀起小孩,握住他的小手和他逗笑了一阵。 老者笑呵呵道:“二位,请进吧。” 如此,四人便有说有笑,跨步走进了院中。 第154章 仙府(2) 院内花姿万千,一条不宽的石道纵穿小院直指正厅大门,正厅是典型的道观模样。 石道的两旁分别有两块空地,空地以外便全是花朵,各种各样的花朵,争奇斗艳。 石道左侧的空地上,有一处相当宽阔的八卦形石台,石台上置有三张修道之人打坐用的蒲团,此外便是一些练功器械。石台旁边还立着一个武器架,架上只有三样兵器:宝剑、弯刀、还有长枪。 而石道右侧的空地,面积不大,分别放着一张宽大的圆形石桌和一张小些的方形石桌。 大石桌的周围放有八墩石椅。 而小石桌周围则是三墩石椅,其中一墩石椅上,坐着一位满头银的婆婆。 婆婆正伏在桌上编织着一个精巧的花环,见众人走来,忙微笑迎道:“噢,原来是唐公子和唐小姐到了,快,请这边坐。” 一边说着,婆婆一边起身招呼二人。不料却被小孩跑去猛地抱住了手臂,小孩一下拿去她手中的花环,跳跃道:“婆婆给我的花环编好喽,婆婆真好,婆婆真棒,呵呵……” 接着小孩把花环往头上一戴,便满院的雀跃起来,还翻了两个空翻。 老者和婆婆同时笑了,对着小孩摇了摇头,一脸疼爱,叹道:“这孩子。” 之后老者转向唐泽和小紫,笑道:“我这徒儿生性顽皮,二位莫要见怪……哦,这位便是宫明的义母,想必唐公子也早已认识了,二位请坐吧。” 唐泽却没有立刻入座,他的眼睛忽然布满惊讶,盯着婆婆的腿道:“婆婆,你的腿不是已经……” 婆婆怔了怔,明白了,笑道:“哦,我的腿没事,上次坐轮椅那是装出来骗你的,过去的事情,还请唐公子莫要介意。” 唐泽这才释然,不觉苦笑了一下,那些与宫明的过往又在浮现了。 大家纷纷坐定,老者转过脸喊住那还在玩耍的小孩,让他赶紧上茶。小孩答应一声,收起花环,匆匆跑去了屋内。 稍后,小孩便端了茶盘轻然而来。那动作看似飞行,而双脚又分明走在地上,令唐泽又是好一番惊讶。 茶送至四人,小孩又一边玩耍去了。 老者向二人笑道:“二位初来寒舍,定要尝一尝我这百花茶,此茶集百花之精华,是老夫多年采集研制所成,饮之可消百病,可解千愁也。” 茶香飘逸,唐泽和小紫不禁都为之一震,顿觉精神清新如晨露。饮上一口,更是身心舒畅,仿佛所有疲劳与累赘都一下消散,整个人也都飘然若仙了。 小紫不觉又一次抬观望,见那漫天清和流云,日丽花香,才真正让她感觉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仙境。同为地下府邸,相比之下,那终年昏沉而阴郁的洛陵赋简直就是一处见不得人的魔窟了。 老者见二人醉然的表情,便与婆婆相视点头而笑,向二人问道:“此茶味道如何?” 不料唐泽和小紫竟一同答道:“嗯,好茶!” 言毕二人又将杯中余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便即刻更加的精神矍铄起来,先前的愁云与抑郁也是真的消无影踪了。 老者这才拂髯而笑,道:“不瞒二位,这百花茶又名驱魔茶,我见你二人在洛陵赋呆的过久了,身上沾染的妖气太重,故而才特地为二位备下了这驱魔茶。” 二人不禁愣然。小紫放下茶杯道:“妖气?仙长的意思是……” 老者道:“那洛陵赋自被血魅霸占以后,便彻底成了一个魔窟。血魅本身已是妖孽,广罗天下的游魂野鬼,以度之名,训练它们成为自己的强兵猛将。这些游魂,都是自古以来因种种原因而被地府抛弃的死鬼,所以在血魅的部下,你可以看到不同时代的兵将。” 一丝惊异掠过,唐泽不禁将目光投去了小紫,暗道:“莫非她也是……” 老者笑道:“不,小紫姑娘却不是游魂……在整个洛陵赋中,只有五人是真正的血肉之躯。” 小紫也十分愕然,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竟然是个鬼魂充斥的魔窟!又听老者这么一说,慌忙问道:“哪五个人?” 第155章 仙府(3) 老者道:“小幽、小兰、萧挺、萧玉,还有一个,便是姑娘你了。” 小紫疑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们五个例外?” 老者道:“这,便是血魅的高明之处了……在二十二年以前,百里之外的一处深山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位黑煞天君,没人晓得它是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它身出何派。只知道此天君一到此地,便着手建立了一座地下城池,命名黑煞堡,从此与洛陵赋对峙,一心想要吞并洛陵赋。黑煞天君法力高强,手下鬼兵亦是魔力群,远远在血魅的鬼兵之上,这就意味着一旦交起战来,洛陵赋势必难以招架。所以那个时候,整个洛陵赋便都陷入了惶恐之中……然而血魅终究是血魅,它除具备高深法力之外,也具备着群的智力,它一边安抚洛陵众鬼莫慌,一边于一夜间纵行天下,掠来了五个刚刚出世而天生灵力的孩子……” 老者说着停顿下来,端起茶杯轻然地饮着,他大概是说得渴了。 然而小紫却性急地追问:“血魅要这些孩子做什么?” 老者笑了笑,只好放下茶杯,继续道:“周天之内,素有五仙,乃是天、地、人、神、鬼。若按级别依次排下,天下鬼魂亦列于凡人之下,更莫要说那些妖魔虫怪了,凡间一个新生小儿,便抵得上妖魔的千年修行,若是天生具备灵力的孩子,其对妖魔的震慑力就可想而知了。血魅正是晓得了这个道理,才出此一招,它将那五个孩子分别按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在洛陵赋分列下来,之后分施法力于其上,如此,它便不仅轻易退下了黑煞堡的那次进攻,而且还挫去了天君五百年的修行,从此,黑煞便再不敢贸然进攻,转而闭堡修炼,修养生息。直至今日,黑煞才算又挑了战事,据说,它是又修成了什么上乘魔法了。” 小紫沉吟,道:“这么说,我便是那五个孩子中的一个了。” 老者点头:“不错,血魅在战败黑煞之后,便把你们几个细心调教,平常鬼魂需要一千年才能学会的法术,在你们几个天生灵力的孩子来说,也只是十多年的事情……小紫姑娘,如若老夫猜的不错,你和萧挺几个,如今都该是一般的年龄,二十二岁。” 小紫点点头。 老者道:“那既是说,你们都具备了平常妖魔两千多年的修行了,如今若不是黑煞又修成了绝世魔法,它是断不敢再挑战事的。” 小紫又问:“仙长,你总说我们具备天生灵力,我们的灵力又是什么?” 老者道:“你们的灵力,便是前世跟随上神修来的仙法。那小幽和小兰,还有萧挺兄弟,本都是原始天尊架下的四大童子,只因偷食仙丹,被玉帝贬下凡间,遭受这轮回之苦。而你,小紫姑娘,你便是那北斗宫的一颗守护之星,因为一日贪睡,而耽误了七星北斗的运行时辰,故而也被贬下了凡间。也正因如此,铁玉兰在产你之时,才比正常婴孩的出生整整晚下了一个月。按理说,铁玉兰与令尊生关系在先,你应该是唐泽的姐姐才对,可最终唐泽还是早你半个月出生,你也便成妹妹了。” 沉默。小紫和唐泽面对此话一时无语了。 良久,唐泽才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小紫,你……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出身的?” 小紫看了看他,道:“是在青松林,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本来我妈……本来血魅,它在设立法坛之前,将我留在了洛陵大厅,说是让我留守大厅,实际上却把我锁在了大厅之内,还命令一群手下看在门口。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些,还是后来,我突然感到心慌,便想要出去看看,才现大门已被锁住。我感觉不妙,才想法毁掉大门,又与那帮手下打斗了很久,总算得以脱身去了月院。我不敢从正门入内,就偷偷去了青松林,打算从后院潜入,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仙长便带着你和小幽忽然出现了。” “可后来你为什么不现身?为什么不及时阻止萧挺?”唐泽的语气竟有些激烈,显然,他是在怪小紫没有及时阻止萧挺对小幽的攻击。 小紫没看他,继续道:“我当时也没现萧挺,我也很想听小幽说出那次血魅送你出去的真正原因。” 气氛忽地尴尬,兄妹俩谁也再没说话。 老者见状,忙圆场道:“唐公子,这也怪不得小紫,就连老夫,当时也只急着听小幽道出原因,这才忽略了周围。我本该当即带你们来我百花观的,只因小幽当时伤势太重,我这才将她带去青松林疗伤,谁曾想……唉,怪只怪萧挺那厮太过阴狠,可怜了小幽这孩子……” 长叹之间,老者也是神色黯然,停顿了片刻才又道:“小紫,你可知道,血魅为何不让你同去月院?” 小紫眉头微拧,摇了摇头。 老者道:“依老夫猜测,它该是怕你出手救下唐泽。” “救我?”唐泽疑道。 “不错,”老者捋一下胡须,“那张召唤佛瞳的符咒一旦燃完,公子势必要当场毙命。” 第156章 仙府(4) 吃惊掠起,兄妹俩的眼睛同时闪动了,齐声道:“为什么?” “因为那张符咒,名为血煞咒……” “什么?血煞咒?”小紫瞬间失语,惊惧如阴云般布满眼色。 唐泽虽不知所谓,但看小紫的神色,也便知这符咒非同小可,不禁问道:“小紫,这符咒……” 小紫喃喃道:“这符咒,是血魅用来控制洛陵赋的根本手段,它可以让洛陵赋中每个成员都对血魅誓死效忠,永不背叛。” “为什么?” “在洛陵赋中,每个加入洛陵赋的成员,都必须要事先接受一种洗礼,这种洗礼,便是让血魅在其体内种下血煞咒,此后每隔十天,必须服下一粒血魅赐予的还魂丹,否则,便会化为一滩血液,一滩又浓又黑的血液……”小紫淡然地说道,而那丝淡然中,却分明有一股浓厚的恐惧在起伏飞扬着。唐泽想要问些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嘴角。 小紫又喃出了一句:“我,也不例外……” “什么?你也被种了符咒?”唐泽终于出了声音,声音竟有些颤抖。 “是的,洛陵赋中每个人都不例外,我离服丹的日子,还剩一天……”小紫嘴角是一丝苦笑。 即刻,唐泽唰地站了起来,神色冲动道:“仙长,请带我出去。” “出去做甚?”老者问道。 “去找血魅,血魅现在要找的是我,只要它答应给小紫还魂丹,我可以燃烧那张符咒!” “若是它不给呢?”老者道。 “它会给的,因为只有我才能唤回佛瞳……仙长,不管怎样,请你即刻带我出去!”唐泽已经十分着急了。 小紫惊讶地看他,眼中忽是一缕喜悦,忙起身阻止道:“唐……哥哥,血魅是不会答应的,因为它永远都不会被人要挟,哥哥,我能看到你这样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但你绝不能再去找血魅!” 忽然笑了,老者竟和婆婆一同笑了。 老者朗然道:“果真是兄妹情深啊……唐公子,小紫姑娘,二位都莫再担心,小紫姑娘体内的符咒,已然解去。” “什么?”二人同时怔住。 “仙长说的不错,小紫姑娘,”沉默已久的婆婆终于话道:“在你刚刚饮完了那杯驱魔茶,你体内的符咒就已经化解了。” 老者点了点头,又请二人坐下道:“老夫业已说过,对针对血魅的每一种法术,我大致都有破解的法子。这驱魔茶,便是针对血煞咒而作,血魅用血煞咒控制洛陵赋之事,我也早已知晓,故而才会让二位刚来便饮下驱魔茶,一者是为驱逐妖气,二者也便是给小紫姑娘解去符咒了。” 兄妹俩再次起身,小紫朝老者抱拳道:“小紫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老者刚要还礼,只见唐泽却是深深鞠下一躬,感激道:“仙长对我唐家的恩德,唐泽莫齿难忘,仙长在上,请受唐泽一拜。” 老者慌忙起身搀扶道:“唐公子言重了,当年若不是令尊破去那三根灵竹,老朽此刻仍是囚于地下,不见天日啊。” 婆婆也道:“是啊,唐公子,小紫姑娘,你们就别在多礼了,还是快快坐下,商讨如何对付血魅的事情要紧。” 二人也点头称是,刚一落座,小紫便又即刻问道:“仙长,我在洛陵多年,也从没见血魅何时燃过血煞咒,这次又是为何?难道血煞咒还有其他用途吗?” 老者点头道:“血煞咒,亦是血魅毕生法术之精华也,此咒集天地至阴至毒之气,阴戾而玄邪,除能植体破魂之外,它还具备生死召唤的功效。” “生死召唤?”小紫更是迷惑了,“什么是生死召唤?” 老者道:“‘生死召唤’在血煞咒里,意为有此即无彼,有一生则必有一死。若是两人关系至密而分离两地,只须于符咒之上画入二人的图影,再由其中一方亲自尽燃此符,另一方便会顷刻而至,而燃符的一方,也便即刻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了,故而才名为生死召唤。小幽之所以拼死阻止唐泽燃符,也正是缘于此故。” “小幽又怎会知道生死召唤?”小紫旋即问道。 “这个,老夫却也不知了。”老者摇了摇了头。 “那,血魅又为何让我哥哥燃烧血煞咒?难道是为了召唤佛瞳?”小紫又问。 老者道:“不错,唐公子乃佛瞳唯一效忠的主人,天下间能召唤佛瞳的,也惟有唐公子了。” 唐泽忽然疑道:“既然佛瞳只效忠我一人,那即便是我唤回了佛瞳,血魅要它又有何用?” 老者笑了,道:“公子问的甚是,只怪老夫漏讲了一条,那血煞符在燃尽之后,被召唤的一方找不见原先的召唤者,便会将全部的感情转而移至血煞符的主人,血魅。故而只要公子燃尽了符咒,那佛瞳也便永远效忠于血魅了。幸好,那时公子只燃下了一半,可即便如此,佛瞳也还是有所感应,我见它出现异常,便得知是公子在召唤佛瞳,方才前去月院的。” “哦……”唐泽沉吟片刻,又道:“这么说,佛瞳果真在仙长这里了?” “嗯,”老者点头道:“自上次夺回佛瞳,老夫便一直将其供于禅堂之中,每日烧香礼拜,乞来天尊神力护住佛瞳,期待时机成熟便还于公子……公子,请随老夫到禅堂一看。” 说完老者起身相请,一行人便跟随他行去了禅堂。 第157章 天目 清幽禅堂,香烟缭绕,一幅巨大而飘渺的画像挂居正中。画像里,原始天尊在祥和微笑。 视线下移,佛瞳正摆在供桌之上,散着淡淡的金光。 老者肃然静立,捻起三支檀香供上,朝画像拜了三拜,这才抬手捧过佛瞳,转身对唐泽道:“公子,这便是佛瞳了,现在物归原主。” 唐泽默然接过。这柄害他一家灾难连番而又苦苦寻觅的戒刀,此刻竟是如此地沉重了,沉重得让他几乎掉泪。 目光淡然,唐泽心中是一片空洞的酸楚。 蓦然,眼中一丝闪亮,唐泽问向老者:“仙长,是不是我拿了这佛瞳,便一定能够铲除血魅?” 老者微笑,摇头道:“非也,这佛瞳虽是当年之佛瞳,而你却已不是当年的唐轩了。毕竟,你已历经两世轮回,天目业已关闭,先前之法力也早已尽失……我知你搭救宫明心切,但若要操纵佛瞳,铲除血魅,公子还需重开天目才行啊。” “重开天目?”唐泽眉头倏地拧起。 “不错,天目开启,乃是凡人修身化仙之征兆也,但这需多年修炼方可达到,我如今只能指点一法。”老者拂髯而道。 唐泽道:“请仙长明示。” 老者道:“公子身上可带有《九转回星经》?” 唐泽道:“带了。” 老者点头道:“如此甚好,公子可读此经,将其中要诀一一记下……毕竟公子曾为神仙,只须照此修炼,重开天目也并非难事,到那时公子便可法力重归了。” 唐泽拧眉道:“仙长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厚的一本书……” 老者笑了,打断道:“公子饮过百花茶,灵性已开,以公子此刻的智慧,要理解并牢记这《九转回星经》,最多也只需一个时辰,但能否融会贯通打开天目,那便要看公子的造化了……此时距黑煞天君举兵只有一日空闲,公子若要搭救宫明,须在半日内天目重启,否则便为时晚矣。” “如果半日内不能成功呢?”小紫忽在一旁问道。 老者道:“便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勉强而为了,无论如何,我们都势必在黑煞攻下洛陵之前救下宫明。” “难道洛陵赋必败无疑?”小紫再问。 老者点头道:“血魅煞费苦心,先诱宫月,再诱宫明,复诱唐泽,最后又欲召唤佛瞳,为的便是能得到这四者之中哪怕一位的情心,如此便可平增十世修行,以应付黑煞。然而如今一切泡影,血魅必非黑煞敌手……而血魅又生性歹毒,它若兵败,则必会迁怒宫明与宫月,先杀之而后快啊!” 一片沉默,唐泽与小紫都不禁黯然了。 很明显,二人都对唐泽能在半日内打开天目表示怀疑。 老者随后道:“公子也莫要灰心,一切事在人为,尽力即可……二位,还是先随老夫用膳去吧。” 于是大家便转而来至客厅,婆婆准备好饭食,一餐无话。 饭后,小紫随婆婆一起休息去了。 唐泽独自来到一间厢房,窗外天光依旧明朗,他伏案拿出了那本形容古旧的《九转回星经》。 经书已十分陈旧,除没有缺页少字以外,捧在手里,俨然捧着一件刚刚出土的古墓遗物,散着远古气息。 唐泽看着它,不禁心思涌动:“这书真的能帮我打开天目吗?我难道真是冰莲子转世?冰莲子又是什么样子?冰莲玄女又是什么样子?我和宫明真的是佛定因缘吗? 然而眼前只一间单调的小屋,他见不到前世半点光景。 他长然叹息一声,定了定神,便翻开了眼前这个陈腐而神秘的经书…… 奇怪,他现他头脑竟是如此清晰,每一页翻过仍历历在目,简直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 一本经书,一柱香不到,竟然翻阅完毕。且已将所有的图画和字句都统统装进了脑子里,毫无半点遗漏。 唐泽暗自叹然了:“天呐,神仙就是神仙,一杯小小百花茶竟有如此功效!人间要是有了这种茶,那岂不是人人都成天才了……不过,假如人人都是天才,也就无所谓天才了。” 他不觉笑了,笑自己在此刻还能胡思乱想。 他忙合上书本,起身快步来至院中,现老者已经端坐于那座八卦石台之上了。 花香盈然,老者缓缓问道:“公子,要诀是否记下?” “记下了。” “嗯,那就过来吧。”老者又微闭了眼睛。 唐泽走上石台,在中央的一张蒲团上盘腿坐下,身后便传来老者的声音:“默念要诀,心神归一,心随意动……” 唐泽静心凝神,脸色渐渐的飘然若仙。 然而半日即过,天目仍是未开。 第158章 雪院情仇(1) 小紫昏昏的睡了一觉,醒来现婆婆已不在身边,赶忙起身匆匆的跑去了院中。 三人正围着石桌谈话,小童则倒在婆婆的怀里睡着了,他手里竟然还拿着那个花环。 见小紫出来,老者忙招呼她近前道:“方才我与令兄已经商量妥当,决定即刻前往洛陵赋,小紫姑娘,你也准备同去吧。” 小紫一时喜悦,道:“哥哥天目开了?” 唐泽与老者对望了一下,随后一起摇摇头,老者道:“只差一步。” 小紫眉头微拧:“一步?” 老者点头道:“唐公子悟性群,只用下半个时辰,便已筋脉尽通,《九转回星经》之术法精华也竭尽掌握,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公子虽已掌握要诀,但体内法气始终都无法突破天目,致使其一旦动内力,法气会立时集聚天灵,无处疏导,公子也便会头痛欲裂……这的确令人匪夷所思。”老者不禁叹然。 小紫慌了,忙道:“那便让我哥哥留下,我与仙长前去营救宫明,怎么样?” 然而唐泽却极力反对,看样子,即便是粉身碎骨,他也非去不可了。 老者最后道:“小紫姑娘,公子虽未打开天目,但也已具备些低层法术,加之佛瞳的庇护,与我等前去也未尝不可,最多是无法铲除血魅罢了,搭救宫明后全身而退,还是行的。” 小紫见老者如此说,也只好勉强答应,尽管她还在对哥哥能否全身而退表示怀疑。 计划已定,老者又吩咐了婆婆与小童好生搭理府邸,便与唐泽兄妹一起身形陡转,施起地行术直本洛陵雪院而去了。 小紫一路领先。 这地下之途,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自她五岁便开练地行术,洛陵赋地下方圆几百里的光景便已被她浏览殆尽。 唐泽也因为刚刚得些法术,这次地行便不似先前那样惊慌了。只是他救人心切,眼睛虽然睁着,却全无心思浏览什么地下景观,就这么的一路行去了。 然而眼看雪院即至,竟陡然被一道气墙截住。那气墙一派绿色,于大地之中波动回旋,若隐若无,任三人如何冲撞却始终也无法突破。 老者拦住兄妹道:“想必是血魅料定你我会从地下偷袭,方才布下此气,二位稍退,待老夫施法破之。” 说完老者双掌合十,一阵咒语之后忽抬右手,中指与拇指环扣曲伸之间,瞬然一溜白气唰地迸出。 白气于半途竟身形忽变,顷刻化作一柄柄雪亮冰刀疾刺去。 刃之所至,绿气随之崩裂,一处巨大裂口便陡然出现。 老者收起术法,三人穿过裂口继续前行,身边却已然是渐趋寒冷了。小紫停下,抬手前指道:“仙长,前面便雪院了。” 顺指望去,果见地面之上积雪深厚,错落有致的一排派古朝建筑均是茫茫然一片冰雕玉砌。 空中,还偶有雪花飘下。 “洛陵雪院……”唐泽默默的念着,陡然间心潮难抑,急急的问道:“小紫,宫明被关在哪里?” 第159章 雪院情仇(2) 小紫看他一眼,摇头道:“我只知道宫明被囚在雪院,但具体哪个位置,我也不清楚,血魅平时并不与我说关于囚牢的事情,它也不允许我到那种地方去。” 老者道:“不急,据老夫所知,洛陵赋囚牢一般均建于地下,想来雪院也不例外。” 小紫点点头,又带着二人继续在地下徘徊着,一层又层的院落,他们的眼睛一直闪得很亮。 忽然,小紫止住身形,目光直直地斜向一处院落的中央,低声吟道:“小兰?” 唐泽也抛目望去,只见微雪淋漓之中一座木台高高耸起,木台之上两个白衣鬼兵持刀而立,压着一个女子。 女子抬面啜泣,正是小兰。 “这是怎么回事?”唐泽问道。 “砍头。”小紫吐字简洁,眼中已然是杀气氤氲。 惊异之间唐泽唰地明白了,可不就是砍头吗?那鬼兵手中雪刃寒亮,轻然压住小兰的脖颈,只待旁侧的白衣少年一声令下便手起刀落! 不错,唐泽又看见了萧挺。萧挺正立木台之下,仰瞥向小兰,嘴角俊气而阴冷地微笑着,雪花不断零落他的白衣。 憎恨如同火焰般陡然窜起,唐泽紧握佛瞳的手有些颤抖。“萧挺……”他嘴角微动,先前在月院的那幕重新在心间撕咬。尽管他知道那只血魅的一场游戏,一场骗局,宫明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然而…… “现身!”唐泽迸出了两个字。 老者与小紫均点下头,小兰也的确命在危机,于是念动咒语,三人顷刻破地而出。 一刹那,小紫手中长剑骤然紫光破鸣,眨眼间两位鬼兵已然化作青烟。随后斩断铁索,小兰被携去了一旁。 同时唐泽竟是风驰电掣般击向萧挺,使老者不禁惊叹他的身法何以如此之快,然而却也只是瞬间,唐泽便已被萧挺轻然击出数丈开外,重重摔在地上。 他还远远不是萧挺的对手。 幸而萧挺被老者抖身截住,立时杀于一处。 四周忽涌来诸多鬼兵,唐泽忙起身迎敌,与小紫一起护住小兰拼杀。眼前青烟连续飘渺,不时间鬼兵皆是化去无踪,而老者也在一招“君临天下”之后不见了萧挺。 重归宁静,雪花零落之际,院落是一片透明的诡异。老者环顾片刻,沉声道:“对方诈败,离此地!” 说完三人带起小兰复又潜入地下,转眼行去了半里。小紫忽地止身,侧脸看向她拉着的小兰道:“兰姐姐,你怎么了?” 老者和唐泽这才现小兰双眼微闭,额角不断的渗着虚汗。老者抬手触一下她的鼻息,道:“噢,她只是昏迷了,想来是惊吓过度所至。” 小紫暗自松气,她当然知道小兰平日胆子就小,虽然她也身怀法术,却是他们五人中功力最弱的一个。 “这次她被人推向刑台,说不定心里又被吓成什么样子了……可血魅为什么要杀她呢?”小紫想着不觉心生怜惜,抬手摸了摸她的面庞。 老者笑道:“姑娘莫要担心,老夫这有颗丹丸,给她服下即可。” 小紫忙谢着接过药丸,轻启小兰的嘴唇放入口中,果然不过片刻,小兰醒了。 然而似乎依旧虚弱,小兰眼望着三人,喃声道:“啊……我……我还没有死,是你,是你们救了我……” 语气激动而喜悦,尽管她的目光还有些迷离。 小紫巧笑,久违的调皮又忽地重现,道:“兰姐姐,你没有死,我们把你从阎王手里夺了回来,还改了他的生死簿,保你能活个千秋万代,咯咯……” 大家都笑了,唐泽现小紫笑起来的样子和小婧真像。他真希望她永远这样笑下去,因为她不笑的时候总让他想起铁玉兰。 小紫又和她调侃了几句,见小兰神色逐渐平和,方才问道:“兰姐姐,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小兰笑容敛住了,转而颦眉道:“因为我知道了公主的秘密。” 第160章 雪院情仇(3) 小紫道:“公主的秘密?” “嗯,就是公主要用血煞符对付唐公子的事情……那天我和幽姐姐经过公主的窗前,不小心听到她和萧挺的谈话……后来,幽姐姐就背叛了她,所以公主也要将我处死。” “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小幽?”小紫眼中布满了不平。 小兰缓缓道:“公主说,洛陵赋中所有接触过唐公子的女人一个都不能留,她还说,说你和幽姐姐都是因为爱上唐公子才背叛了她,所以她也要将我处死……其实我和幽姐姐都知道,她那是在嫉妒。” “嫉妒?”小紫转而迷惑了。 小兰点头道:“因为,公主自己也爱上了唐泽……那天公主还对萧挺说,说她其实并不想害死唐公子,她说如果唐公子能爱上她的话,她宁愿在击溃黑煞以后,把洛陵赋交给萧挺掌管,然后她和唐公子别处厮守。” “啊……”小紫不禁哑然,和唐泽还有老者一样,彻底的惊诧不已。唐泽的脸更是唰地红至了脖根……面对众人古怪的目光,他没法不脸红。 不料老者竟也调侃地叹了一句:“真乃蓝颜祸水也……” 二女子顿时“噗嗤”笑了,笑得唐泽真想遁地而逃,尽管他此刻已然身在地下。 他只尴尬地笑笑,不一语。 良久,小紫才敛住笑容道:“小兰姐姐,别听公主胡说,她是不会爱上我哥哥的,她其实是一个魔头,名叫血魅……” 接着她便把事情的原由和经过详尽说了一遍。小兰听后自然是难以置信,但由于有老者和唐泽的作证,她最终还是信了。况且事至如今,也不由得她不信了。她沉然了片刻,最后道:“既然如此,我,我带你们去找宫明。” “她在哪儿?”希望扬起,唐泽竟瞬间退去了羞涩,不禁急切地问道。 小兰看他一眼,目光幽然道:“沧雪底狱。” “沧雪底狱?”小紫抬眉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 小兰道:“沧雪底狱,是雪院关押重犯的囚牢,也是洛陵四院中最为凶险的终极牢狱,据说里面有很多阴毒的机关,让我和小幽押送宫明的时候去过一次……如果公主没有转移的话,宫明就应该还在里面。” 小紫似乎还有所疑虑,又见哥哥与老者均在看着自己,终于点头道:“那好吧,小兰姐姐,我们现在就去沧雪底狱。” 随后又转向老者道:“仙长,如果那里果真凶险异常,到时候,还请仙长多费心,照顾好我哥哥和小兰。” 老者点点头,道:“姑娘尚请宽心,老夫会尽力守护他二人。” 唐泽似乎要说什么,却也只好闭了嘴。毕竟小紫是在担心自己,而以自己目前的身手,也的确是个要人保护的对象。 于是四人晃动身形,在这景象奇特的大地之中,朝着小兰所指引的方向快前行了。 虽然只是片刻,却已有先后十八道险障被四人轻松越过。若不是有小兰带路,三人要寻去那沧雪底狱,还真要费下不少周折。 唐泽看着极行的小兰,心下是一片由衷的感激。 又行了片刻,小兰陡然止住身形,回道:“到了。” 然而众人举目四望,却仍是茫茫然一无所获。小兰笑了,道:“沧雪底狱并不在地下,请往上看。” 说着小兰右手轻抬,指向地面上的一块巍峨巨大的山岩道:“那便是沧雪底狱。” “什么?那分明是一块石壁,怎么会……”唐泽顿时愣然,小紫和老者也一样愣然,纷纷疑惑地看向小兰。 小兰微笑道:“那不是石壁,那只是血魅的障眼法,请各位凝神细看。” 于是众人复又看去。 良久,只看得三人眼睛酸涩,正打算放弃,却忽见那石壁陡地扭转变形,瞬间化作了一座巍然伫立的建筑。 那是一片院墙奇厚而高深的小型院落。院门高高耸立,门楣之上悬有一块血色牌匾,分明写道:沧雪底狱。 门前有数十鬼兵把守。 天空阴霾,冷雪飘飘,整个院落望去是一片阴戾而诡异。 老者不禁叹道:“好一个血魅,果真是煞费心机呐!” 小兰道:“现在怎么办?” 小紫看她一眼,微笑道:“杀掉门卒,闯进去。” 小兰道:“可是,要是惊动了血魅那就糟了……不如,不如我带你们从地下直接进去吧。” 老者道:“恐怕地下机关繁多。” 唐泽随道:“不错,血魅既然如此心思细敏,这牢狱地下也必然是机关重重,还是杀进去好些。” 小兰却笑道:“我来过这地方,所以对这里的埋伏比较熟悉,放心吧,我可以安全地把你们带到关押宫明的地方……但能不能救出宫明,我就不能保证了,因为那里的机关我也不清楚。” 片刻沉默,小紫同老者交换一下眼神,便对小兰笑道:“既然这样,小兰姐姐,那就谢谢你了。” 小兰眨了眨眼睛,冲小紫嗔道:“嗳,咱们可都是自己人,干吗还这样客气?” 随后又菀尔一笑,道:“走吧。” 言毕小兰身形微转,带一行人便又向院中施展了地行术。 又经一番左弯右拐,一重又一重阴毒的险障就这样在四人身边悄然滑过了。小兰说的不错,她的确对这地下的机关很熟悉。 四人在地下行走,却可以清晰地望见地上的光景,眼看着上面的建筑与鬼兵匆匆掠过,不久便来到了一处空水牢。 不错,这的确是一间水房,一间空间巨大的水牢。 在牢房之内,有一潭寒澈幽深的黑水,黑水之上凭空架起了一座铁索长桥。 长桥一端始于四人顶上的石岸,另一端终在对岸的方行石台。石台宽阔冰寒,其上立有两根粗大凌然的冰柱,冰柱上分别掉着两个白衣女子。唐泽看不清女子的面貌,她们的面貌都被深深垂下的长遮蔽着。 然而唐泽还是陡然一震,不觉的泪湿盈眶。他已经可以清晰地猜到,那被掉着的,必是宫明和宫月无疑了。 见室内无人,小兰便率先现身地面,三人也随后跟了出来。小兰朝对岸的冰柱指了指,道:“宫明和宫月,就在那里。” 众人刚一凝神,唐泽便忽地向桥冲了过去,却被老者倏地拽住道:“公子不可冲动,此桥定是机关的引子,若一踏上必死无疑也!” 唐泽这才忽地镇静,怪自己情令智昏,险些酿成大错。然而依旧是心潮汹涌,急急道:“这……” 却见小兰笑道:“仙长不必担心,这桥上并无危险,真正的危险在那石台上,所以,仙长可以放心的走过去。” “哦?是吗?那就请姑娘先行一步吧!”话音未落,老者与小紫竟是同时出手,刹时间白紫光交错冲击,小兰便顷刻被甩去了桥面。 唐泽心头一紧,正不知此番为何,却忽见那即将落桥的小兰身躯陡然一拧,便光影般落回岸边,远远冲三人怒道:“你……你们为何要加害于我?” 老者与小紫相视一笑,冷冷道:“血魅,装了这么久,你不累吗?” 第161章:雪院情仇(4) “什么?”小兰眼中掠过一丝寒光,吞吐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我怎么会是血魅……你们中邪了吗?” 小紫陡然一冷:“少废话,接招!” 身随话转,小紫与老者瞬间已向小兰去了五招,且招招致命。 唐泽惊呼了一声“不要!”,却也知为时已晚,凭小兰的法力这次是必死无疑了!他可以清晰觉出小紫和老者招下均未留半点余地。 然而话音未落,令唐泽更为惊诧的事情生了……那小兰非但轻易躲过这致命一击,竟还在一招之内将二人震归了原地。 唐泽看一眼身边立身未稳的老者和小紫,脸色唰地变了,失声道:“这……” 小紫朝唐泽微微一笑:“哥哥,看清楚了吗,她到底是血魅还是小兰?” 老者也道:“以一招化五招,且引敌之力还复溃敌……能使出这着”回转血影术‘的,普天之下,舍血魅还能其谁?“ “哈哈哈……”小兰蓦然仰天大笑,笑出的竟是公主的声音,道:“真知我者玄衣子也!老头,你既已看破,我也再没隐瞒的必要,不错,我正是尔等恨之又避之洛陵公主!” 说话间小兰衣袖轻扬,青烟阵过,洛陵公主便一身绿衣地朝三人盈然而笑。 唐泽呆了,呆到了失语的地步。 老者抖一下拂尘,笑道:“小小血魅,奈何要妄称公主?恨你倒是实际,要说这避你嘛,恐怕还没到时候。” 公主冷了冷,便又笑了:“老头,我晓得你有些本事,否则也不会识破我这幻身术了……对了,我真的很奇怪,你们是如何识破我的?” 老者道:“那只能怪你学艺不精了,分明一身妖气,又怎能充得上小兰?” 公主却摇头道:“不,这算不上破绽,小兰本身习的便是妖术,自然免不了一身妖气,我既已吃掉小兰的肉身,幻化成小兰,那该是绝无破绽的。” “什么?你吃了小兰?你这个恶魔……”唐泽一时间由惊转怒,冲动个性使他不自量力地意欲上前,小紫伸手拦住道:“哥哥,不急,既然这魔头想知道她败在何处,那我就告诉她,也好让她死个明白!” 公主笑道:“乖女儿,何时变得这样不孝了?” 明知这是激心法,小紫还是颤了一下,然而她也只是紧咬了银牙,冷笑道:“好妈妈,没想到你还有不如的时候吧?不过,你戏演的还是很不错,怪只怪你虽然心细,却也去不了急躁的毛病。” 公主道:“哦?说来听听。” 小紫道:“很简单,据我所知,公主凡要押解犯人,必会派萧挺前往,他才是你真正的心腹,即便不派萧挺,也绝不会轮到小幽和小兰的两个女子的头上,这是其一。其次,作为小兰而言,你的地行术实在过于娴熟了,我与小兰相处多年,深知她的地行术远不如我,而你却在我用尽全力的时候,还都能一直遥遥领先。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你竟然会告诉我们,你对此地地下的机关十分熟悉,哈哈,真是可笑啊,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三令五申,任何人都不得在牢狱地下施展地行术的吗?又怎么会单单小兰例外?即便是小兰不听话,擅自闯入,恐怕她也没那个本事!洛陵公主,你若不是太急于要将我们引到这个机关阴毒的长桥之上,又怎会露出如此愚蠢的破绽呢?” 公主闻言又是一番长笑,鼓掌道:“精彩,精彩啊,小紫,不枉我多年的栽培,你总算不及我想像的那样笨……不过,纵使你看破又能如何,你以为你们来到这里,还能活着出去吗?” 老者忽然淡淡的一声:“血魅,你我交锋多年,又何必多言大话。” 公主面色骤冷,道:“哼!老匹夫,多年来你一直与我作对,今日定要新仇旧帐一并与你结个彻底!” 随后她目光往众人身后一抛,喝道:“萧挺,还不快将此贼拿下!” 众人一惊,顿觉脑后恶风扬起,一股白光即刻化作三道分向三人疾袭来。小紫与老者均侧身回挡,却顾不及唐泽已被白光瞬间卷去公主眼前。 萧挺将唐泽砰然摔在地上,微笑道:“公主,你要的人。” 公主狂笑间夺过佛瞳,手腕一翻刀刃抵住唐泽的脖颈,冲老者道:“老头,束手就擒吧?” 小紫登时失色,却见老者只是微微一笑,嘲讽道:“血魅,你以为,佛瞳会血刃主人吗?” 公主正要显出不屑,忽听手中佛瞳陡然间震颤着鸣叫起来,叫声铿锵而凄厉。 眼中惊惧顿起,公主极力控制着欲翻刃倒戈的佛瞳,朝老者冷冷道:“是吗?恐怕你要失望了!” 言毕她蓦然一声大吼:“开!” 于是雷鸣般狂声骤起,老者与小紫脚下蹬空,地面瞬间坼出一道宽阔而黝黑的裂口,将二人顷刻吞了下去。 同时寒星闪烁,万道冰刀由八方集聚而来,二人眼看身命将绝,急忙法力陡出,两团气结一紫一白,刹那间将二人紧紧护住。 冰刀若雨水般阵阵袭来,又若雨水般被气结反弹而去。 公主甩手将佛瞳狠狠插进岩石,随后帖去一张符咒,佛瞳即刻静然了。公主转脸瞥一眼裂口中两个气结,又看了看地上的唐泽,冷冷道:“唐公子……” 然而一道寒光陡地扑面而来,公主只好惊然闭嘴,侧身闪过之际现竟是唐泽使出了降魔尺!她不禁冷笑,想他一定还认为自己是当初在谷中承让他的那个公主了,于是衣袖轻扬,唐泽便在丢失了降魔尺之后摔出一丈多远。 公主刚要稳身,却又见唐泽猛然起身扬手,“啪”一声清脆音鸣之中一颗子弹奔面门极而来。 第162章:雪院情仇(5) “手枪?”公主语出之际左手绿袖掠影,子弹便呼啸着回转“噗”地钉入唐泽右臂。 惨叫。老扬送唐泽的那支手枪随着痛声落地,唐泽一震,鲜血迸流。 公主依旧冷笑,看向痛苦的唐泽,竟是一番幽怜道:“公子莫要怪我无情,谁让你不乖乖听话呢?罢了,过去事情便已过去,现在,只要你乖乖燃烧符咒,小紫和玄衣子,我仍旧可以饶他们不死,怎么样,公子可愿意?” 痛苦与愤怒交织在唐泽眼中如同烈焰般跳跃着,然而终究是意念动摇了。他看一眼裂口中苦苦挣扎的老者和小紫,知道他们已经撑不了多久。 他朝公主闪了闪目光,正要回话,却忽听小紫的声音传来:“哥哥不要!血魅,你这吃人作孽的恶魔……” 小紫骂语不止,公主不禁目光陡寒,随“住口!”扬手而出一点绿剑刹那奔去小紫。 老者暗道不好,却苦于自身法力不支,只喊道:“姑娘小心!” 然而绿剑凌厉,眼见即将破结而入,却见白影由屋顶疾而下倏地挡住绿剑。 随后一声闷吟,小紫顿惊,忙分手开气将白影瞬间纳入气结,但也就在气结开口的那一刹白影又连中三道冰刀。 小紫合气揽住白影慌道:“萧玉,萧玉你醒醒,萧玉……” 不错,来者正是萧玉,正是那个被小紫一贯骂作无赖的月院院主,萧玉! 小紫万没想到这个舍命相救的白影竟会是萧玉,她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然而她还是抱着他泪水盈眶。却在此一分神间,周围紫色气结骤然减弱,几被冰刀击溃。小紫忙凝神提气,继续撑起了气结。 而萧玉终于缓缓醒来,浑身沾血地躺于气结之内,冲着小紫温暖地笑,喃道:“小……小紫……无赖又……又来烦你了……” 此时此刻,小紫直听得泪水班驳,然而却只能默然忍泪苦撑着气结。 公主对此复又一声长然大笑,道:“又一个痴情的傻子!萧玉,既然你乐意为这丫头而自取灭亡,也好,本公主便成全了你!” 说完又欲扬手甩剑,却听唐泽猛喊道“慢!公主手下留人!” 公主收手回身,冷他一眼笑道:“哦?公子有话说?” 唐泽努力站起道:“放了他们,我听你的!” “哈哈……”公主笑毕道:“嗯,这才是俊杰所为嘛……萧挺,将血煞咒拿于唐公子,让他好生燃尽。” 萧挺点头,之后由怀中掏出一张血煞符,缓步来到唐泽面前,却没有递于他。 唐泽正自疑惑,却忽见萧挺陡然右手曲张之间,地上那柄手枪便瞬间飞去他手中,枪口点向唐泽。 “让我也来试试这人间的玩意儿……”萧挺言毕目光唰地寒光一闪,火舌便在公主的阻止声中喷薄而出。 枪音响脆,唐泽身子瞬间一震,眉心血液迸。 唐泽双目空洞,直直地倒了下去。 第163章:雪院情仇(6) 一片死寂。 小紫在片刻后的喊声撕心裂肺,紫色气结随之强盛了不少,然而终究是刀雨倾盆,她始终也无法摆脱自身的困境。 老者也在气结中大吃一惊,忖道:“唐泽怎么会死?难道这便是天定的结局吗……” 忽又一吼声打断了老者思绪。 公主愤怒了,她的吼声顷刻涌向了萧挺,尖利而绝望:“你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连你也要背叛我!” 萧挺轻然回身,依旧是若冰的冷傲,冷傲中泛起一丝微笑,淡淡道:“嘘……别激动,想知道为什么吗?” 笑容陡敛,萧挺眼中迸出了咄咄寒光:“血魅,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是你的奴隶和泄欲工具,用之则来,挥之即去!哼!你以为,我真就那么低贱,真就甘心永远过狗一样的生活吗?我受够了!早就受够了!” 他的语气已经十分凶狠了,陡然厉声长笑道:“你这有眼无珠的血魅,我萧挺本非池中之物,岂能容你任意驱使凌辱?实话告诉你吧,我早与那黑煞天君协议在先,只要我助他除掉你,这洛陵赋便是我的了,我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你明白吗?我才是真正的主人!哈哈……” 脸色青紫相间,怒火在公主的眼中顷刻翻滚着,她已经有些瑟瑟抖了。 萧挺冷眼道:“怎么,后悔了?还是想求我饶你不死?” 冷笑间公主狠很迸出了两个字:“找死!” “哈哈……”萧挺再次狂笑,道:“血魅,你可别忘了,今日可是恰逢十五!” 公主陡的一震。 “不错,十五……”她默然念着,目光掠起了绝望。因为每逢十五之日,也便是她法力最弱之时,充其量也只相当于平日的三分之一。若不是战事紧急,她是断然不会出关的。 然而她依旧冷冷道:“十五又怎样,一样要取你狗命!” 身随话至,绿影如闪电般顷刻绕住了萧挺,萧挺微笑斗转,刹那间室内狂风骤起。 “啊,哥哥,哈哈,哥哥……”小紫陡然喊起来,声音激动而跳跃,瞬间飞扬了整个水牢。 狂风忽止,萧挺和公主闻言便即刻停下打斗,纷纷落地后回观望。天呐!唐泽竟然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后伴随着一阵青烟。 “啊!这……”萧挺猛地呆立,诧异地说不话来。公主也是目光闪亮,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唐泽伸了个懒腰,朝他们笑了笑,随后轻然转向冰刀阵,朗然道:“仙长,小紫,你们受苦了。” 说完手臂轻扬,竟是一波蓝光如苍龙般呼啸着汹涌澎湃,气势恢弘,所过之处冰刀顷刻消融,紧跟着便是裂口剧烈地震颤、合并,而就在合并的一刹那两团气结被蓝光抛去了半空。 气结飘落,三人安然着地,老者点头叹道:“好一式”苍龙傲天‘,唐公子,萧挺替你打开了天目,真乃可喜可贺也!“ 唐泽只淡然一笑。不错,恰是那颗子弹让他片刻拥有了唐轩和冰莲子全部的法力。 “苍龙傲天”,正是唐轩的绝学! 然而萧挺忽地笑了,笑得面挂寒霜,眼角蔑视之间斜身疾驰,铁扇带起万点白光直奔唐泽而来。 唐泽不慌不忙,待白光及至面门之际,才迅朝一旁嵌入石壁的佛瞳一指。 却见符咒震飞,佛瞳一声长鸣崩然而出,闪电般眨眼与白影触了一下。 “噗”地红光弥散,闷声之中,萧挺被拦腰截断。 他的下肢落进了水里,而上半身却跌于唐泽的脚下,诧异的眼神中仍残留着一丝冷傲。 佛瞳归至唐泽手中,如乖兽般的微声轻吟着,闪出淡淡的金光。 寂然。所有人都寂然了,他们从也未见过有如此绝妙的交锋。 公主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是那样的绝望而凄凉。 她缓缓踱向了唐泽,抬眼看着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她淡淡道:“我知道,这是天意,如今我在你的手下,不会走过半招,可我不怪你……” 说着她眼中忽然泛起了愤怒,激烈的愤怒:“怪只怪那苍天无眼,让我们铁家与唐家为敌,却永远不是你们的对手!让我们铁家与唐家为敌,却还要我爱上你们唐家的子孙!” “什么?”唐泽陡然一凛,但还未及询问,便见她忽地绿光大盛,顷刻化成了一个身高过丈面目狰狞恶鬼! “小心,血魅!”老者刚一话,便见恶鬼蓦然伸出数百手掌,挂着黑电千道直奔唐泽击去。 唐泽忙疾身后顷,佛瞳在瞬间前劈,金光所至,更是一片鬼哭狼嚎,顷刻之间血魅便分崩离析了。 然而另众人愕然的是,那血魅竟然刹那间分作了一群飘忽游离的幽魂。 唐泽清晰地看见,这些幽魂身材不一,面貌各异,有男有女,他们纷纷哭泣着从唐泽面前一一闪过。而就在最后一个幽魂闪过的时候,唐泽唰地目瞪口呆,天呐,那竟是一张铁玉兰的脸! 那张脸微笑挂泪,目光愤恨而幽怜,随后便随众魂一道成烟云散去。 唐泽尚未回神,又见一颗红心由地面陡然升起,它在唐泽面前跳动着,鲜红而艳丽,却也在瞬间崩溃了。 “哗啦!”唐泽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心碎,他知道,那是血魅的情心。 “原来它爱上自己,竟是真的……”唐泽默默呆立着,身后忽然传来老者的叹声,道:“唉!交战多年,老夫今日才算明白了这血魅的来历。” 唐泽即刻转身,目光闪闪道:“请仙长明示。” 老者道:“你看见方才的幽魂吗?那正是血魅的真身啊,他们全都是当年铁远在丝竹镇留下的铁家后世。” “铁远?”唐泽猛然记起了父亲所讲的传说,急问道:“就是那个霸占宫月被佛瞳杀掉的铁远吗?” 老者点头道:“正是。” “可他的后世不是被唐十康改姓宫了吗?”唐泽不解道。 老者道:“改姓宫的,那是他和宫月的后世,而铁远早在宫月之前,便已有了两房妻室,方才的那番幽魂,便是铁远这两房妻子的后世啊。” “哦……可他们为何会变成了血魅?” 老者缓缓道:“因为仇恨……那铁远自被佛祖打入地狱之后,便一直怀有对你们唐家的仇恨,后来,他一次偶然中救下阎王一命,阎王不忘恩德,便徇情将其提升为自己的护卫。年月久深,他逐渐修得一身法力,又将所有他后世之魂魄逐个收于提内,炼成了这个魔法高强的血魅之身,专司看管你们唐家后世的灵魂,百般折磨,以泄其恨。” “啊……”唐泽失声沉吟,脑际又回旋起爷爷被恶鬼连番凌迟的场面,不禁心下胆寒。 老者又道:“年月越深,血魅功力便也越强大,其原因,正是它不断吸纳铁家后世灵魂所至,故而,你才会在方才的幽魂中见到铁玉兰的面孔。” “铁玉兰?铁玉兰她……”唐泽愕然了。 “不错,铁玉兰在道出她与令尊那段情史之后,触犯天规,不多日便沦为疯癫,最终因车祸而忘。此番血魅面临强敌,自然将其纳入体内了。” 唐泽久久凝视着老者,满目惊疑。 老者笑道:“公子若是不信,可亮出天镜,便一切明了。” 唐泽点点头,随后默念着铁玉兰的名字,抬手在空气中画出了一圈圆面,即刻光亮盈然,一面明澈幽深的天镜倏地展现。 众人凝眸看去,只见镜面之中,一个蓬头垢面的铁玉兰正在公路上抓狂地奔跑着,接着两辆汽车疾驰而至,将铁玉兰紧紧地低在了正中,嚎叫,鲜血…… 唐泽陡的眼睛一闭,将脸扭向了别处。 老者安慰道:“公子莫要难过了,自古情仇灭身,又岂是公子之错也。” 唐泽叹息一声,便摆手挥去了天镜,心中竟是一片茫然若失,喃喃念着:“情仇……” 第164章:此间苍凉 水牢清寒。 唐泽用掌力化去那些机关,举身飘飞,轻然落于对岸那座冰莹剔透的石台之上,泪水潸然。 他默然挥手斩去铁索,将她们拥入怀中。望着久经折磨不省人事的宫明和宫月,心中不免阵阵疼痛,唐泽不能抑制地泪如泉涌,尽管他不清楚这泪水到底是为谁而流。 是的,自从他拥有唐轩和冰莲子法力的那一刻,他也便拥有了他们的情心。 三颗情心同时跳动着,他实在无法将它们合为一处。此时此刻,他才深深体会到这一身傲世法力的渺弱和无奈。 宫明、宫月,还有那个已然飘散却将情心寓于宫月的冰莲玄女,她们的身姿和神态都雾一般的笼罩着,震颤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无法选择,他几欲崩溃。 努力平服着心绪,他起身掠过那潭断去了长桥的黑色寒水,回至岸边,然后用意念变出一张席子,将宫明与宫月轻轻放上去。 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便静静的躺着,如两具美丽而憔悴的尸体。 已经用仙丹为萧玉化去了刀伤的老者安静地走来,朝席上二人默望了一阵,又侧脸端视着唐泽,笑道:“公子莫要苦恼,那冰莲子曾有一式法术,名曰”归元“,可将轮回之魂归而合一,公子不妨一试。” 唐泽却苦然的笑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法术,只是……只是我虽能将她二人归元合一,却不能够归元自己,我现在……” 老者摇头道:“公子差矣,若是宫明与宫月合二为一,便纵使公子体内有三颗情心,痴情所向者也只是一人而已,又何愁不能厮守一世?” 此时小紫与萧玉也走过来,萧玉道:“仙长所言甚是,如此一来,也算是公子三世一同还下了那一世情,也未尝不可。” 小紫也跟随道:“是啊,哥哥,你还是快些施法吧,不然耽搁越久,宫明和宫月只会痛苦越深。” 沉默的唐泽终于点了下头,他委实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他凝神闭目,默念着向席子上洒去一片蓝光。 奇迹般的,宫明和宫月竟缓缓的立身坐起,朝着彼此走过去,走过去,最后荧然交融。 唐泽张开双目,便看见一双带泪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幽寒而深澈。 热流呼呼的扬起来,心间是湿润的颤抖。可唐泽张了张嘴,没有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该喊她什么。 然而女子却吐出了一个字:“泽……” 二人便相拥了,紧紧的,久久的,只是唐泽在喜悦当中却分明感受到另两颗心在默然悲戚,深重的悲戚。 他说的不错,他可以把两个灵魂都归元于宫明,却终究不能整合自己。 他紧紧的抱着她,沉沦在愉悦与痛苦的无尽交织之中,泪水苦涩。 这时候,萧玉看看小紫,小紫又看看老者。老者也只沉默地摇摇头。 然而沉默也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洛陵赋破,黑煞天君已然杀至了雪院。 水牢之外顿然混乱一片,那是白衣兵士魂丧的惨叫,并有黑煞鬼兵的喊杀。众人相视了片刻,便一同飘去了室外。 院内飞雪飘零,鬼兵如黑蚁般布满着各个角落,拼杀间白兵很快化烟消散,只留下满院的积雪与黑衣鬼兵相映弥彰。 五人刚一至院中便即刻成为众矢之的,一刹那飞箭流弩集密而来。唐泽跃身翻转,挥出一面巨大的气墙护住五人,同时将气墙前奔腾前涌,成片的黑衣便随之惨叫消融。 院中片刻静然,黑衣鬼兵们一个个面色惶恐地看着唐泽,再不敢妄动。 忽然鬼兵低身分退,撤出一片空地,随后满院黑衣便冲空地倒身叩拜道:“恭迎天君,天君万寿无疆!” 蓦然雷声滚动,黑云沉沉,雪花退影。 一尊高约三丈,半山也似的身影从天而降,嘣一声稳落在地,院落顿然为之好一片震荡。 唐泽等人举目观望,只见来者身形巨大,恶目如灯,周身上下黑甲稠密而暗光迸射,凛凛然若一座光的黑山矗在面前。 却听轰隆隆一声大笑,来者抬声喝道:“黑煞天君在此,何方蟊神,胆敢挡我去路!” 唐泽正欲答话,忽又听来者迸出一声:“左右护法,还不出战!” “飕、飕!”连续两道黑光自黑煞两侧猛然来,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在黑煞身旁还分立着两位与常人一般大小的黑甲战士。大家刚刚只被黑煞吸引,竟忽略了这两位。 此刻这二人陡然出击,着实令众人始料未及,惊诧间慌忙闪身避过黑光。然而与此同时黑煞命令再出,满院鬼兵便顷刻涌至了众人,接着又是一阵狂啸,黑煞双掌已然拍向唐泽。 如此的连番进攻,众人不免慌乱,幸好唐泽及时使出了“苍龙傲天”,蓝光怒涛之间磕开威胁,并将众人携至半空。众人得以喘息后,这才重新分路作战。 唐泽挥舞佛瞳直取黑煞,而老者四人则敌住鬼兵和两位护法的进攻。一来因为凭宫明等人的法力委实难以抵挡那诸多鬼兵,二来老者也确是对唐泽信心十足。他深深明白,以唐泽此时的法力,早已非下界妖魔所能招架了。 果不其然,只在唐泽将冰莲子的“雪刃刀法”挥还不到五式,黑煞便已神慌心乱,巨大的身躯在佛瞳汹涌的金光与长吟中节节后退,颤然抖动。终于在第六式“冰天雪地”洒出之际,黑煞便瞬间被劈作两半,其身躯轰然坠地,压死了不少鬼兵。 众鬼兵一见主人身亡,便顷刻兵败若山倒,纷纷嚎然飘散,只有那两位黑衣护法还在死命的抵抗,却也被老者的拂尘扫落在地,顿时口喷鲜血。 老者不禁陡的一凛:“怎么,他们竟然是人?” 然而却听唐泽“啊”一声惊然沉吟,众人忙回身观望,不禁也猛吃一惊。 原来那黑煞天君在倒地之后,竟也与先前血魅身亡时一般景象,忽地化作了数百幽魂一一从唐泽眼前飘忽闪过。而不同于血魅的是,这些幽魂清一色全是男性,而且个个面目慈祥,冲唐泽微然而欣慰地笑着。 唐泽刹那间惊愕到了极至,因为那些面孔所展现的,分明就是他们唐家家谱上所有祖先的面孔! “啊……这……”唐泽目瞪口呆,正自手足无措,又忽见了一张令他心碎的面孔闪现。 “爷爷,爷爷!”唐泽陡然叫了起来,然而爷爷也只是慈爱地笑笑,眼看也要飘然而去了。唐泽却顷刻法力浑起,布下一汪光团将爷爷紧紧裹住,哭喊道:“爷爷……” 余下的幽魂也瞬间止住,在唐泽布下的另一光团之中恍然游动着。 “泽儿……”爷爷声音空荡地说道:“泽儿莫哭,这些全是天命,爷爷还能在魂散的时候再见到我的泽儿,已经十分知足了。” 唐泽扑通跪下了,心如刀割,哭道:“爷爷,你告诉泽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啊……” 爷爷微微叹息,道:“好吧,爷爷就告诉你,这黑煞天君,确是我们唐家历代祖先的魂魄聚集而成,为的只是能够除掉血魅,以保我们唐家后世的安宁啊……那铁远自修成血魅之身后,便依仗法力对唐家的阴魂百般折磨,起初,祖先们还只是忍耐着,然而见血魅仍旧是复仇不改,便于一百年前,祖先们开始了集身修炼,这才在二十五年前修成了黑煞之身,从此与血魅对峙下来……我在去世之后,恰逢黑煞天君闭关未出,也便被血魅捉去凌辱,直到半月前,祖先们功成出关,我才被营救出去,入身黑煞,并开始了这场复仇的战争……泽儿,这,便是事情的原委了。” 吃惊与泪水交融着,唐泽顿时悔恨至极,原来自己祖先的英灵,竟是被自己亲手毁灭!他猛地激动起来,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明知不是我的对手还要和我硬拼,你们都该认得我的,为什么还要硬拼……” 爷爷笑了,笑的十分释然,道:“泽儿莫要自责,其实在你天目打开的那一刻,我们便知道你定能够除去血魅,因为我们看到了空中那片前所未有的法气……我们本可以现身和你说明一切,以求自保,但我与众祖先如今都已坠身魔道,为上天所不容,唯有毁身灭神,方能赎下我们给唐家造下的这无边罪孽啊……泽儿,你如今铲除了黑煞,其实是替天行道,万万不可再因为私情而空自悔恨了,快快撤去你的法力,让我们魂归地狱吧。” “不!”唐泽竭斯底里地喊着,蓝色光团愈的坚不可摧,“我不要你们下地狱,我要你们去天堂!你们不该下地狱的,我现在有的是法力,我至少可以把你们留在洛陵赋永享自由!” “泽儿!听爷爷的话,放我们去吧!”一个声音响起,从另一个光团里传来。 唐泽突的一震,这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另他几乎昏阙。他惊惧地甩目看去:“啊!爸爸!” 话音未落,唐泽陡觉黑暗袭来,昏倒在地。 光团随后消失,唐家众魂也便顷刻散去了。 第165章:此间苍凉(补充) 小紫目送着魂飞的方向,满眼空洞,甚至对于唐泽的昏阙无动于衷。 仅仅是不到半天时间,她便彻底失去了三个至亲。一个养育了她的妖,还有两个给予她生命的人。可她没有眼泪,或许因为养育她的利用了她,而生育她的却抛弃了她。 然而内心却又十分之空荡,空荡得甚至出了可怕的声音。她呆立着颤抖了。 一只手轻轻地搭过来,搭在她的肩头上,暖暖的。萧玉其实早想这么做,只是一直苦无机会,因为这个姑娘总是骂他无赖。 此时此刻他终于鼓起勇气拥住了她,而她也竟没反对,所以他知道她此刻是真的需要安慰。 他用温暖熨平了她的颤抖,然后对她道:“走吧,去劝一下你哥哥。” 小紫这才向地上的唐泽看去,现宫明正将他抱在怀里,喂下老者的药丸。 (各位朋友不好意思 昨天传这章的时候漏掉一点点 现在补上 见谅!) 第166章:佛缘归一 唐泽醒了,再也不能安静。 他突地从宫明怀中跃起,向天空寻觅地大喊着:“爸爸!爷爷……” 然而雪空寂寥,只有他的喊声与雪花一起幽幽地回旋着,无比的凄凉。忽然,他倏地跃去了空际,吼道:“不!我不要你们下地狱!不要你们下地狱!” 说话间双臂长摇,骤然蓝波四起,空雪斗转,强烈的气流波涛般在他周围旋动起来。 顿时院落中狂风与蓝光一起弥漫,刮乱了众人的视线。 “啸天咒!”老者失声道:“不好,唐公子要独闯地狱!” 众人皆惊,他们都清楚唐泽这么做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然而为时已晚,那汹涌的气浪已然凝聚变形,顷刻化作一道浑厚而锐利的旋涡呼啸着向地面直冲下去。 大家正自焦急,却忽见一缕金光将旋涡缠绕托起,气流便随后消散,院中又风平浪静了。 唐泽也蓦然坠地,落在了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面前。 是的,院中忽然现出一尊佛像,一尊巨大而面色鲜活的佛像,院落顿然一派祥瑞。 佛像唇齿翕动,声音空灵而浑厚地道:“冰莲子莫要悲伤。” 惊讶瞬间掠过,老者赶忙带领众人倒身下拜,齐声道:“弟子参见我佛如来!” 佛祖面目慈悲,微微颔。 唐泽深深叩头道:“弟子唐泽请求佛祖大慈悲,饶恕我唐家历代祖宗的英灵吧……” 佛祖面色依旧,道:“冰莲子宽心,我已让那些英灵脱离地狱苦难,各复其位……你唐家祖先历来心存慈悲,德厚世人,虽已身坠魔道,尤可刻悬崖勒马,舍身取道,足见其心尤善,其念亦正,本可来我天界永享极乐,然毕竟欠下人间人命两宗,故而难脱轮回,难入极乐也。” 唐泽顿时即惊又喜,朝佛祖不住叩拜道:“弟子多谢佛祖厚德,佛祖之恩弟子永生难忘,日后必将每日三奉,绝不懈怠!” 老者却不禁叩拜道:“敢问佛祖,唐家尚欠人间哪两条人命?” 佛祖含笑不语,只轻然抬起手指,向众人身后弹出一片金光,便见两具尸身由众人头顶飞了过来。 尸体落地,正是黑煞天君的左右护法。 众人愣然,老者道:“此二人乃为弟子所毙,又与唐家何干?” 佛祖却道:“冰莲子,你细细看来,这二人你可认得?” 唐泽满目疑惑,忙俯身看去,现那两个黑色头盔之下,竟露出了陈俊兄妹的脸! “啊……这……”唐泽目光立时凝聚,震惊之后忙抬脸问道:“佛祖,这是怎么回事?” 佛祖没有答话,而是再次手指轻扬,一面明晃晃的天镜便即刻出现了半空。 于是,唐泽渐渐明白了。 原来,陈俊在那夜跳崖之后,的确回家掠走了自己的妹妹。他把小娟打晕后装进一个棕色的麻袋,然后一路扛去了车站。但由于那麻袋引起了司机的怀疑,所以他遭到了拒载,已是惊弓之鸟的他便扛着妹妹趁天黑匆匆地逃出了镇外。 大雪之夜,他走的尽是车痕纵横的大道,因为怕小道会留下足迹,这也便是为什么小罗在追踪足迹的时候会忽然断了线索。可后来他还是被迫走进了二十里之外的一个山林里。 那时天色已经微亮,他需要山林的庇护。他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小道走,小道越来越窄,渐渐濒临了一处悬崖。陈俊有些慌然了,正要转身回走,小娟却忽然在麻袋里剧烈地挣扎起来。她醒了。接着陈俊立身不稳,便与麻袋一起呼啸着掉进了深深的悬崖。 狂笑声起,陈俊几乎笑倒了力尽声竭。他想这是老天要亡他,他有的只能是愤恨。 然而老天却没让他身亡,他和小娟都在半空中被一阵黑风陡然席卷而去。 此刻,唐泽从佛祖的天镜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黑风不是别的,却正是那日在谷中带兵阻截自己的那位黑甲将军。 黑甲将军把二人掠去了黑煞堡,便即刻给他们种上一种黑色的符咒,随后扔进了黑煞天君修炼的石洞里。 因为黑煞此时要修炼的魔法,需要两个活人陪作护法,这也是黑甲将军出堡四处寻觅的原因。 于是陈俊兄妹从此坠入魔道,成为黑煞天君的左右护法…… 天镜忽然波浪似的扭转,随后消失。佛祖声音浑厚地说道:“凡人入魔,融肉身而孽其魂,其身死则必当永世不得生,纵然那陈俊错在千条,亦罪不当此。而其妹陈小娟,本为善良贤淑之女,只因受那魔符牵制,不得已亦化身为魔,此实为唐家众先辈之罪孽也!” 视线波动着恍惚起来,佛祖的话语竟如同一波一波扬起的钢丝,不断地刺穿着唐泽的心头。 他看着地上陈俊兄妹死寂而青紫的脸旁,情谊涌动使他不禁凄然泪下,忽地扑过去抱住尸体痛哭了好久好久。 之后他渐渐止住了哭泣,转而向佛祖磕头乞求道:“陈俊犯错皆因弟子而起,弟子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陷身地狱永不生,只要能赎下唐家对陈俊和小娟的亏欠,弟子都毫无半点怨言,只求佛祖能够救救陈俊兄妹……” 磕头不止,乞声不断,唐泽疯般地在佛祖面前乞求着,额头已然是血痕斑斑。 佛祖笑了,用一缕金光止住唐泽道:“嗯,冰莲子果真是宅心仁厚,情孝两全,也罢,我依你便是……可那陈俊虽是因情犯错,但也毕竟情令智昏,见色忘义,草菅人命,欲求自保兼报复于你,便把倾心于你的妹妹亲手带上绝路,此等心性歹毒,薄情寡义之辈,孰难忍其再为人道也,便命其下世转胎为家狗一只,以赎其罪……而那陈小娟天性真纯,下世便转生于富贵人家,福乐终生去吧。” 佛音缥缈间,只见陈俊与小娟的灵魂渐渐脱离了肉身,恍然地朝唐泽笑了笑,便随着一抹金光飘忽而去了。 唐泽目送良久,想着陈俊下辈子竟要化身做狗,心中不免喟叹。但又一转念,觉得无论如何做狗都要好过永不生,毕竟还有转世为人的时候,也便微微叹息一声,再次向佛祖磕头谢恩了。 佛祖微笑,道:“冰莲子,你之事皆已妥当,然你可还记得你我二人之约定否?” “我们的约定?”唐泽抬愣然了片刻,终于想起了佛定姻缘的事情,慌忙叩道:“佛祖之命,弟子怎敢违抗,弟子必将诚心诚意爱护宫明一生,不离不弃!” 佛祖点头笑道:“嗯,如此甚好,如今我便助你归元体内三颗情心,并将那冰莲玄女身魂合一。” 唐泽喜悦掠起,正要言谢,却见忽然一片祥光扑顶而来。 那祥光在唐泽顶上旋转了片刻,他便随之而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与怡然,先前心间那股纠结炙烤的分裂感竟是顷刻化去了。 接着又猛听一声呼啸,众人眼前立时光亮莹然。一口透明而闪光的水晶棺在一片金光的烘托之下轻然落地,而棺材的上方,正凌空悬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青玉古镯。 唐泽神经一动,这不正是藏于自己家中的那具千年女尸体吗? 然而思绪未定,只听佛祖轻唤了一声宫明,那原本密闭的棺盖陡然飘飞一旁,跟着便有一溜白光倏地钻进了棺材。 然后,不可思议,那具沉寂了千年的尸体竟然缓缓地动起来!接着她慢慢睁开眼睛,四处望了望,便起身走出了棺材,抬手将那旋转的玉镯拿下戴在手上,转身向佛祖叩拜道:“弟子宫明多谢佛祖再生之恩。” “宫明?”唐泽与众人皆是诧异,忙回身观望,却见先前跪在身后的宫明不翼而飞! 佛祖朗然的笑了,道:“冰莲子,自今往后,你与冰莲玄女便可以人身相伴,然纵有一身法力,亦不可妄自延长福寿,理当遵循生老病死自然因律,于此人间渡过一生,便可重归我天界做一对神仙眷侣。汝二人切记不可在人间乱施法力,违背天条,切记啊,切记……” 说完佛祖金身逐渐隐去,只留下余音袅袅,以及众人的俯身拜送。 雪花重又飘起,旋转着布满了整个院落。 众人起身默默相顾了许久,仿佛一场梦境回醒,不免唏嘘几许。 老者摆一下拂尘道:“一切已去,一切即来,唐公子,你与宫明虽有这美好结局,但也毕竟来日方长,公子可有何打算?” “打算?”唐泽与宫明凝视了片刻,嘴角不禁一丝苦笑,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打算。 小紫也道:“是啊,哥哥,你和宫明……不,你和嫂子,还要回人间去吗?” “人间……”唐泽默然的念着,眼中漫起无尽的迷茫。 是啊,人间还有什么好留恋呢?父母如今都因那段往事而去了,纵使他们还健在,人间也无非是一个横生是非的地方。世人的坚持,诸多的纷扰,终究也不过一场梦幻空花,即便繁华一生又能怎样? 唐泽微微笑着,环顾了一下这飞雪飘零的雪院,淡淡的道:“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在这洛陵赋度过我剩下的时光。” 之后他拉起宫明,凝视道:“明儿,你说呢?” 雪片影过宫明幽寒美而丽的眼睛,她恬淡的笑,依偎在了唐泽的肩头。 第167章:尾声(网络斑) 室内静下来,唐泽又伸手端起桌边的差杯,放到口边的时候才现茶水已尽。 我赶忙抱歉地笑笑,又给他重新斟上了一杯,问道:“这就是你故事的结局吗?” 他点了点头,咽下一口茶道:“是的,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结局……经历了那么多,我和宫明都厌倦了,也就与小紫夫妇一起留在了洛陵赋,直到如今。” “小紫夫妇?你是说……” “小紫和萧玉,他们俩在我和宫明的主婚下,也拜了天地。”唐泽笑笑。 “嗯,他们也确是蛮好的一对。”我也笑了。停了片刻,我才又问道:“可……小婧呢?她后来怎么样了?对了,还有您的父母,他们……他们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唐泽放下了差杯,叹声道:“后来,我又带宫明回了趟家,那个时候,爸妈都已经安葬了。听族里的长辈讲,他们是在一次与邻居聊天的时候,就忽然一起去了,人们都说他们去的时候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哦……”我沉吟了一下,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唐泽似有所黯然,随后又淡淡的道:“至于小婧,她一直都在家里等着我回来,尽管那时候,大家都认为我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可她却一直固执地等着,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抱着哭了很久,铁正长也哭了很久……” “铁正长?”我有些诧异。 “是的,铁正长出院之后,他的父亲就不日去世了,孤单的他经常会来我家和我爸妈做伴,后来我爸妈去世,他也帮着为丧事出了不少力……其实我也知道,他主要还是因为对小婧放不下,所以在小婧等我的那段日子里,他都一直照顾着她,等到我回来的时候,小婧也已经在内心认可他了。” “哦……那后来呢?”我忽然觉出了一丝欣慰,毕竟铁正长也是那样一位正直而痴心的汉子,我很想知道他和小婧是否真能走到一起。 唐泽道:“后来,由小婧带着,我和宫明去给爸妈去上了一次坟,在家里住了几天,和小婧讲了我在洛陵赋的经历,然后又向她说了我们要归隐洛陵赋的想法,小婧开始沉默不语,最后还是答应了。她说如果那样的话,她就打算退学不读了,回来和正长结婚,然后过些平淡的日子。” “你答应了?”我问。 唐泽摇了摇头:“没有,宫明也坚持不同意,她还给了小婧一个木盒子,她说那里面是她几世攒下来的积蓄,她已经把它们转换成了人民币,大概有三十多万,应该足够小婧念完大学的费用了。她还说我们虽然住在洛陵赋,也还是会经常过去看小婧的,小婧并没有失去我们这家亲人。” 我刚刚喝下茶水又几乎喷出,天呐,宫明竟然还有那么多积蓄?然而我终究咽下了那口茶水,毕竟这点离奇与先前的那些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我忙稳了下表情,又道:“这么说,小婧又去读书了?” 唐泽点头:“嗯,不过,是铁正长陪她一起去的,铁正长说反正他这里也没什么亲人了,不如去小婧那边一边打工一边等小婧毕业……如今五年过去,他和小婧也早在两年前就结婚了,他们结婚那天,我和宫明还过去了云南,那时候,我们真的很开心。” 话音之间,唐泽黑黑的瞳仁里闪过了一丝波动的欣慰。 我由衷的笑了,递给唐泽一根烟道:“这真是个很好的结局,尽管你们都经历了那么的不幸。” 唐泽也表示同意,只是他摆手谢绝了我的烟,说道:“不,我已经戒掉多年了。” “因为你如今是神仙?”我忍不住调侃一句。 他微笑道:“也许吧……不过,你真的相信我是神仙?” 我思忖了片刻,又凝视着他的眼睛,终于道:“相信。” 他欣慰地叹道:“看来,我今天没有来错,我和老杨说起这事的时候,他却一点都不信,唉……” “老杨?你又看见老杨了?”我不禁问道。 “是的,他自从被罢职以后,一直都一个人住着,无儿无女的,我没事就去看看他,他现在也还好,生活还是很安逸的,不过他就是不信我是神仙,还要我当场给他示范法术……你也知道,无故在人间施展法术是要犯天条的。” 我笑道:“这也难怪老杨了,怪只怪你的事情太过离奇了。” 唐泽点了点头,随后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便要起身告辞。 我极力的挽留,他却笑着说有缘自会再见。 我终于有些急了,恳求道:“你走可以,不过,你能带我去一次洛陵赋吗?就一次!” 惊讶在他眼中忽闪起来,但很快又消退了,他朗然笑道:“世间本空无,好奇招险灾,老弟,凡事不可深究太多啊……” 说着他便倏地走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都是那样的迅而离奇。 顺便说一句,他的到来,是我在他画像前燃过三柱香之后的事情。 是的,在如今的丝竹镇,几乎每家都供有唐泽的画像。 人们都喊他冰莲仙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