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上龙床》 第1章 瑞丽惊魂 二月的瑞丽,不像是中国北方那样仍然处于白雪皑皑的冬季。还透着些凉意的微风吹皱了街边花坛的一池花瓣,带起一个高挑女子黑色的薄呢大衣。 一道锐光在她的靴筒处亮起,女子不动声色的微微扯了扯大衣的衣摆,撤下放在店铺门口玉狮上的纤手,抬起头来轻轻舒了口气。 这是一家百年的老店,铺面上新潮的装修并不能掩盖它所经历过的沧桑。清晨的阳光透过斑驳的古木牌匾的缝隙,只印照出那女子大衣立领上方如同蝶翼一般纤长而浓密的睫毛。 “这位小姐是要选玉吗?您的眼光可真准,我们鸿益轩是数一数二的老字号。俗话说的好:来瑞丽,先选玉,选玉选选鸿益……”清晨起来开店的伙计虽然还打着哈欠,但仍在第一时间内就说出了烂熟于胸的欢迎词。 女子轻笑点头,斜长的刘海儿低低的耸拉下来,挡住了她眼中闪过的一抹精光。 柔软的靴底踏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如同猫儿一般轻巧无声。女子像普通的游客一样,流连在玉石饰的专柜,拿起一只绿玉手镯套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碧色的柔光衬在她洁白纤细的手腕上,更显得肌肤赛雪,晶莹如玉。 这样静谧而柔和的时光,却被突然的一声枪响所打破。从大敞的店门向外望,依稀可见几条街外,有人群在四散奔逃。一辆警用的装甲防弹车旁,大批全副武装的警察在匆忙的寻找掩体,向枪声出的地方攒射。 鸿益轩内也陷入了一刹那间的惊慌,但是由于距离较远,导购小姐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并开始兴奋的窃窃私语。 防盗用的合金栅栏拉下了一半,刚刚将顾客迎进门的伙计一脸哭相的向女子解释:“这位小姐,很抱歉,由于我们是买卖贵重物品的场所……” “我知道。”那女子的声音慵懒而沙哑,带着一丝莫名的性感。但是,那个一脸哭相的伙计此刻却真的哭了出来,一把银白色的沙漠之鹰,冰冷而充满质感的枪口顶住了他的脑袋。 鸿益轩内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因为那女子的右手中,端着一把从大衣下摆抽出的ak47。近半米长的枪身并没有让那女子的手臂有一丝轻微的颤抖,红木的枪托上,泛着反复擦拭良好保养才会有的油光。 “继续做你该做的事,把门关好。”女子随意的摆了摆枪身。门口的伙计一个激灵,几乎是机械式的拉上了栅栏。 趁着那女子扭头的当儿,柜台内的导购小姐,飞快的按下了手边的红色按钮。但她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预想中刺耳的警报声并没有响起,导购小姐顿时面如死灰。钢铁的银色在压抑的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那女子手中ak47沉重的枪身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嘭……” 经过消音器的中型弹并没有出太大的声响,却让那报警的导购小姐软软的瘫倒了下去。在她的身后,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头骨正中多了一个甲盖大小的孔洞。白色的脑浆和赤红的鲜血呈放射状喷溅,在墙壁上形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他的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一把奥地利g17警用手枪。 数十个导购小姐齐齐的张大了嘴巴,眼看就要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却被那女子的一句话给硬生生的憋回到了喉咙里。 “别给我杀你们的理由。” 迈着猫一样轻巧的步伐,那女子走近了收银台后抖如筛糠的店长。不愧是百年老店的继承人,在这样的状况下,好像冬瓜一样白胖的店长是整座店中唯一还有胆子说话的人物。不过,那句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他问的是:“你要做什么?” “抢劫。”短短的两个字,女子就给了他答案。 这种时候,自然是舍财保命重要。看那女子的架势,店长也不奢望摆在明面上的普通珠宝能够入得了她的法眼。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抖抖索索的转过身去,开启了墙面里的暗格保险柜,捧出珍藏多年的镇店之宝。 大如鸽卵的红蓝宝石、高达三尺的天然孔雀状树化玉、温润流彩的月光石、晶莹剔透的翡翠和猫眼,甚至还有龙陵所特有的极品佛手黄龙玉。 这样稀世的珍宝,放在任何一个抢匪的面前,都能够激起他们贪婪的本性。那女子的眼中,也反射出一道珠宝折射的璀璨,但是她并没有像店主想象中那样扑上去,把柜台上的珍宝归为己有,而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中的沙漠之鹰,“还有,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说肥胖店主刚才的脸色只是苍白,那么现在,他连嘴唇都泛起了青色。再一次转过身去,他的左手搭上了保险柜的把手,右手悄悄地探入怀中。 没等他抽出怀中的东西,一道锐光就穿过了他的脑袋。“地狱守卫犬”的双刃穿过了他颈后头骨的缝隙,从他的口中探出了半截刀尖。 单手一撑,女子轻易的翻过了半米多高的柜台。随手抽出匕,在靴底上蹭了蹭血迹,她毫不犹豫的将店主肥胖的尸体踢到了一边。 怪只怪他不够专业,从他惊慌中的眼神走向以及细小的动作,让女子确定了她的目的所在。 用散着血腥味的双刃匕割开秘密保险箱的背层,那女子的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嘲讽的光芒,“gsp脑电波检测双重密码锁吗?” 作为世界顶级的防御措施,gsp脑电波检测双重密码锁,已经脱离了普通锁具的限制,必须由程序激人员特有的脑电波,再加上设定的双重密码才能够开启。而此刻,能够开启密码锁的店主已经死于非命,想要在短时间内打开这样的禁制,可谓是难逾登天。 轻轻的叹了口气,女子站了起来,挺起脊梁,似乎是要放弃的样子。 抱头蹲地的人群中,一个长相并不出众的验玉师傅,眼中紧张的神色一缓,也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但是,在叹息出的下一刻,他的脸色却猛然一变。 将ak47放在面前的柜台上,女子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盒,飞快的按了几下之后,扔进了墙壁内的秘密保险箱中,并一脚踢上了开启的箱门。 “八嘎!别让她毁了那东西!” 与此同时,爆喝声在鸿益轩的角落里响起,几条矫健的身影向那女子的方向蹿去。清脆的枪击声夹杂着流利的r语,顿时让死一般沉默的鸿益轩再次沸腾起来。 就地向右一滚,女子躲进不锈钢柜台的底部,避开了射向自己的子弹。同时动作麻利低脱下身上的大衣向左一扔。 扑开的大衣犹如黑色的人影,瞬间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火力。与此同时,那女子的身影像是迅猛的猎豹一般蹿了出去,手上的沙漠之鹰弹无虚,瞬间穿透了七颗脑袋。 而扑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凉意顺着脖颈处升起,紧接着,就在平行的角度上,看到了自己端着枪的手臂。 飞身、点射、枭、落地,这一系列的动作在五秒钟之内完成。飞荡的青丝飘飘扬扬的落在女子的肩膀上,背景是两具无头的尸体,正喷出漫天的血雨。 保险箱墙壁上方的空气在瞬间收缩,又猛然绽开,凶猛的火舌吞吐着崩裂的混凝土及金属碎块激射开来,将半蹲女子身后的两具尸体击打的千疮百孔。 一切都如同计算好一般完美! 外间的骚乱渐渐平息,清脆的枪声也疏落了下去。女子缓缓的站了起来,一套黑色的紧身劲装包裹着她曲线优美的身躯,也覆盖了大部分的脸庞,只留下余下一双美目,流动着清冷的光辉。 从焦黑的墙壁内拽出一只褐色的箱子,微微打开一条缝隙,女子的眼睛满意的眯了起来。 “爸爸!” 撕心裂肺的童声打断了女子这小小的得意,她一直放在“地狱守卫犬”手柄上的手指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还穿着可爱的维尼熊睡衣,带着哭腔向她脚下的焦黑尸体扑来。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放开了匕的把柄,转而提起箱子,抓起柜台上的ak47,向鸿益轩的大门走去。 “你这个坏人!你杀了我爸爸,你还我爸爸来……” 伏在尸体上的孩子突然抬起头来,胖乎乎的脸颊上满是晶莹的泪珠,他带着仇恨的目光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女子的小腿。 “让开!”女子皱着眉头喝了一声。 脚踝处尖锐的疼痛让她立刻感觉到了不对,手中的ak47暂时被当做是球棒,挟带着风声打在了那孩子的脸上,让他连闷哼也没有出一声就飞了出去。 没等她再补上一枪,一支冰冷的枪口,就抵在了她的腰际。 “紫藤……” 第2章 亡命奔逃 这两个字,远远比抵在腰际的枪口更具有震撼力。被叫做是紫藤的黑衣女子浑身一震,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回过头来,“吴梓?” 挟持她的,是那个一直蹲在地上貌不惊人的验玉师傅。 看见那双一直出现在自己梦中,恍若星辰般的眸子,吴梓有着一刹那间的迷蒙。但是,作为z国“军剑”秘密特种兵部队的副队长,国家二级国功勋章的拥有者,他的专业性却立刻让他排解了这种不利的情绪。微微的眯起眼睛,再次睁开时,他的眼中已经恢复了从容淡定,“紫藤……投降吧,这里已经被瑞丽的警方包围,放下你手中的箱子。” 脚踝上伤口所氲出的血液,蛇一般顺着大理石地板的方砖缝隙蔓延开去。紫藤一个踉跄,手中ak47的枪口,稳稳的杵在地上。 “如果我说不呢?”再次抬起头来时,她竟然是在笑。一双美目眯成了两只弯弯的月牙儿,闪烁着变幻莫测的光芒。 虽然看不见她的全貌,但吴梓的心中已经警铃大作。这种微笑他一点儿都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熟悉。当年z**部一批赴美特训尖端特种兵中,“恶魔的微笑”甚至比巴拿马丛林的毒蛇和“黑寡妇”蜘蛛还要出名。 虽然心里还在迟疑,但多年来养成的职业习惯和敏锐的身手却已经让他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在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下,就算是美洲猎豹,也不可能逃得过一个神枪手的子弹。 子弹射的破空声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他心爱的勃朗宁手枪,枪管上鼓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与此同时,将ak47杵于地面的紫藤也扣动了扳机。烟雾与灰尘顿时漫起,碎裂的大理石地板碎片迸射向吴梓的面颊。 不愧是国家顶级的特种兵部队副队长,千钧一之际,吴梓用脚尖勾起地面上的一块柜台壁板,堪堪挡住了眼前的危机。 右手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心爱的勃朗宁手枪由于爆膛已经变成了一堆废铁。 他的腰间抵上了一支冰冷的筒状物,不过三秒钟的功夫,挟持与被挟持的对象已经转换了一下角色。 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吴梓慢慢的放下挡在眼前的左手,在他面前,是一个直径约莫一米有余的坑洞,坑洞的底部,竟然有着刚刚架设好,接缝处还不严密的小型索道,紫藤早已经不知所踪。 而抵在他腰间的,根本就是一支架在柜台上的钢管。 “妈的!”愤恨的一甩右手,血肉模糊的伤势却让吴梓疼的倒抽一口冷气。他早已经料到这次意外掘的国宝会引起歹人的觊觎,而z国最大的地下组织“爆炎”。也一定会来掺一脚,但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爆炎派出的,竟然是与z**部瓜葛甚深的紫藤。 紫藤也许不是“爆炎”中身手最好的任务执行者,但她绝对是最让z**部头疼的一号危险人物。 清白的身家,清白的背景,这样一个连军部都找不出任何毛病的少女,以十九岁的“高龄”,成为了z**部尖端特种兵部队的“插班生”,做出了让多数男子可望而不可即的成绩。 而这样一个本该成为国家优秀特工的人才,却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就携带着从大y博物馆借来展览的国宝逃之夭夭。与她一同护宝的二十八个顶级特种兵,非但没有拦下她逃亡的脚步,反而被她像麻花粽子一般捆作了一堆。 接下来,她所犯下的几起大案,无一不是震惊全国之为。她是那样骄傲,骄傲到根本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姓名与样貌,从来都是**裸的明火执仗。如果不是军部竭力镇压,紫藤在z国,恐怕会比**还要出名。 她曾说过:我天生就是一个劫匪…… 鸿益轩大门外的合金栅栏终于被人卸开,一队队穿着防弹背心,戴着全息头盔的特警冲了进来。一个肩章上缀着四颗金色五角星的武警上校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看了眼地上黑黝黝的坑洞,迟疑着问道:“长官,要不要立即追击……” “不必了。”沉吟了一下,吴梓决然的挥了挥手,“普通警员收拾现场,加大搜索力度,军剑的成员,立刻跟我回临时基地。” “可是,头儿……”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阻住了吴梓离开的脚步,“小风他……” 吴梓回过头去。 那个用刀片割伤了紫藤,为吴梓创造机会的小男孩,惊骇的圆睁着他大大的眼睛。在他的咽喉部位,赫然插着那支哑光材质的地狱守卫犬,正贪婪的吞咽着温热的鲜血。 倒卧在急飞驰的缆车上,紫藤才轻轻的吁出一口气来。从大腿外侧的黑色鲨皮刀鞘里抽出一把寒光四射的战术直刀,她两下挑开了脚踝处的遮挡物,一道深深的血口内,依稀可见惨白的骨茬。 用手中的布料两下包扎好伤口,暂时截断了血液流通。做完这一切后,紫藤的额头上,已经见了密密的汗珠。 毫无疑问,那孩子也是军部经过特种训练的成员,这一刀既稳又狠,完全切断了紫藤左脚的脚筋。 剧烈的疼痛并没有让紫藤晕厥,反而让她的五感更加敏锐起来。幽长的甬道里,除了铁轨与缆车车轮刺耳的摩擦声外,似乎还出现了另一种几不可查的声响。 长久以来面对危险所养成的直觉,让紫藤在一时间内,就从缆车上一跃而起,手中的战术直刀深深地插进了临时挖掘的地道顶壁。 巨大的惯性让她几乎无法握住手中的刀柄。在她虎口崩裂,刀身断裂的那一刻,一股挟带着更大力量的热浪与气流从她身后的甬道内奔涌而出,带着她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飞了出去。 凶猛的爆炸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内,缓缓亮起了一双灿若寒星的眸子。 背上的伤势让她忍不住轻哼出声,也让她在片刻之间就清醒了过来。竭力抑制住心中的惊疑与愤怒,紫藤拉出面罩中的微型通讯设备。沙沙的杂音过后,耳机那边并没有传来熟悉的呼唤老大的声音,只有一个陌生的男声,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被遗弃了吗? 虽然明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却万万没有想到,它会这么快来到。冷笑着扯掉了微型通讯设备扔在地上,紫藤的心脏,因为那些一起打拼过的兄弟而狠狠抽痛着。 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值得爆炎放弃一个身手绝佳的任务执行者,值得他们将一个成熟的任务执行小队尽数清剿灭口! 打开那在爆炸中仍然不损分毫的箱子,漆黑的甬道顿时被一道耀眼的圣光所充斥。先前在白日里所见的毫不起眼的玉石,在黑暗中,却散射着只有星辰才能够出的美丽光彩。墨蓝色的莹润背景下,一颗极为细小的光点,正拖着长长的焰尾缓缓移动着,不断变幻着各种瑰丽的色彩。 珍宝玉器紫藤见的多了,可是像这样的活玉,她还是头一次看到,一时间不由地有些呆了。 不远处的甬道壁上透出了一丝细微的声响,紫藤心中一动,将那玉随手揣在怀中,攀出小臂上的双锋匕,撑着ak47,咬着牙挪了过去。 “你确定是这个位置没错?” “没错。” 模糊的谈话声从逐渐坍塌的土壁中传了出来。随着洞口渐渐扩大,一颗头颅伴着些微昏暗的光线伸到了紫藤面前。 手起刀落,紧接着就是头颅落地时,出“噗”的一声闷响。 “怎么不走了?”后面的人显然还没有意识到生了什么状况,伸手推了一推。沉重的无头尸体带着前冲的惯性扑进了甬道,一支冰冷的枪口,也在同时抵在了他的脑门上。 “别,老大……姐姐,是我!”电光石火之间,他就立刻反应出面前的状况。及时的尖叫声让他避免了被一枪爆头的命运。 听到熟悉的声音,紫藤紧绷的神经不由得一松,失血过多的晕眩感持续不断的侵袭上她的大脑,让她在收起ak47的同时,软软地靠在了甬道壁上,低低地喘着粗气。 “你受伤了吗?”从洞口爬进来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眉目间依稀与紫藤有三分相像。 “一点小伤,死不了人的!”从弯曲的地洞里向外张望,看不见任何状况,而过多的失血与伤害让紫藤引以为傲的听力变的极为模糊。 “这就是那样东西吧?”适应了甬道内的黑暗后,年轻人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紫藤原先呆过的地方,欣喜的捡起那只箱子,“真不愧是姐姐,什么样的东西在你面前都是信手拈来。我们赶紧出去吧,外面还有兄弟在等着呢……” 兄弟…… 这个词语让紫藤的心中一阵温暖,但同时也提起了她的警觉。在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迎接她的,不是弟弟温暖的怀抱,而是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七儿……”紫藤的眼睛一阵酸涩,一向平稳的声调中,难得带上了一丝颤音。 “原谅我,姐姐,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也是迫不得已。有你在的爆炎,永远没有我的出头之日!” 呼啸的子弹射进了紫藤的胸口,但却意外的没有带起任何血花。一道好像是天边星辰所放射的孤光照亮了整截甬道,在紫藤的胸口砰然绽开。 当吴梓从地洞的入口探出脑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洁白而耀眼的神光包裹着紫藤的全身,让全身伤痕累累的她,在破败颓唐中,带着一股别样的圣洁之美。一颗琉璃色的流星,带着七彩的彗尾,不断围绕着她的身体旋转。每旋转一圈,紫藤的身体就会淡上一分,最终,化作一个近乎透明的虚影,随着点点散开的流光消失了。 与此同时,瑞丽上方的天空,划过一道堪与日月争辉的灿烂轨迹,就连初升太阳的光芒,也被它比了下去。 “妈妈,那是什么?”一个被抱在怀里,坐在窗口边的小姑娘指着天际,奶声奶气地问自己的母亲。 “那个是彗星,又叫扫把星,是倒霉跟不祥的征兆……” 第3章 阴差阳错 当劫匪,先要有必死的觉悟! 她无数次想象过自己是怎样死亡,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结束自己性命的子弹,竟然是从这世间唯一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手中射出。 一幕又一幕的往事,温暖的、冰冷的、残缺的、模糊的……好像蒙太奇电影一般展现在紫藤眼前。她看见深埋在自己心底的那个小小的影子,徒劳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但是那个影子,却在瞬间长成了大人的模样,端着一把手枪,凶狠地冲着她狞笑…… “不要!” 出一声轻若蚊吶的哼哼,紫藤悠悠醒转了过来。 入眼处仍然是茫茫的黑,丝毫瞧不清周围的物事。紫藤习惯性的摸向身侧,还好,隐藏的刀具和沙漠之鹰一个没少,就连被紫藤用来当拐棍的ak47,也乖乖的躺在她的身旁。 但是,这又是什么地方呢? 同样是伸手不见五指,难道自己还在那个甬道中?不过,在七言开枪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死了吧?这么说,现在的自己也许只是个魂魄…… 这样的猜想,立刻被背上和左腿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打破了,但奇怪的是:本应该受了致命伤的心脏部位却完好无损,连紧身衣都没有擦破。抑制住心中的疑惑,紫藤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耳朵里嗡嗡的轰鸣声小了一些。 不远处传来古怪的声响,似乎是杂乱的脚步,又似乎夹杂了一些暧昧不明的娇喘浅哼。这样的认知让紫藤放松的身体立刻绷紧了起来,她猛一抬头,后脑却“嘭”的一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再次让她的面颊与冰冷的地板做了个亲密接触。 “呜……”意外的打击让紫藤出了一声闷哼。 “不要……” 杂乱脚步声渐渐近了,糯软而娇弱的女子呼救声也清晰的传进了紫藤的耳朵,紧接着是一个男人放荡的淫笑:“美人儿,别喊了,再喊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声,紫藤的头顶上方猛地震动了一下,然后持续的出了“吱吱呀呀”的声响。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自己是在床下? 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紫藤还是谨慎地伸出手去。手指所接触到的,果然是柔软而光滑的布料,仿佛是丝绸又或者是锦缎,沉甸甸的充满了质感。 用ak47挑起面前的帐幔,小心翼翼的伸出半个脑袋,紫藤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金碧辉煌、穷奢极欲……所有用来奢华的形容词,放在这个房间里都不为过。彩漆的红柱上用金粉描画着百鸟争春的图案,拇指大的明珠穿成的珠帘逶迤垂地,一件件沉香木打造的器具上,摆放着雕琢精美的金银玉器……那成色、那年头,一看就不是凡品!如果不是头顶上方还传来可疑的**声响,紫藤几乎要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不要!不要……救命啊……”床上的女子挣扎的披头散衣衫散乱,已经露出了大半个洁白的胸脯,但这样无力的反抗,只能更激起她身上那个干瘪老头儿的兽欲。 在床上翻云覆雨的两个人谁也没有现:在他们的床脚边,已经多了一个黑衣蒙面、长身玉立的女子。 到底在搞什么?是在拍电视吗?斜靠在紫檀木雕花的床架上,紫藤左右张望了半天,也没有看见摄像机一类的东西。眼看着那美女就要被老头儿侵犯,紫藤犹豫了一下,还是挥起手中的ak47,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老头儿的后脑勺上。 虽然受了重伤,但一个行将入土的老头儿,又怎么抵得过紫藤的力气?老头儿连哼也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在他身下的美女呆怔了半晌,才想起要尖叫,但是刚一张嘴,就被紫藤一把捂住。 “不想被现的话就别叫,快把衣服穿好。”剧烈的动作让紫藤背部略有些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她的眼前不由得又是一阵黑。 那美女似乎被这突然的救援吓呆了,胡乱抓起衣服向身上套,一边穿一边用她水灵灵的大眼瞟着紫藤,怯生生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别管我是谁,去收拾点值钱又轻便的东西,记得把现钞都拿上,信用卡不要,一会儿我带你出去。”倚靠着纹理精美的锦被坐下,紫藤毫不客气的把那个干瘪老头儿踹到了地上,同时心里对他的鄙视又加深了几分。这年头是萝莉控、护士控的变态有钱人不少,这家伙更干脆,直接来了个“古装控”。 “现钞?信用卡?”那美女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呆呆的捂着嘴站立着,被紫藤凶狠的目光一瞪,受了惊吓一般后退了两步,撞倒了一支半人高的大花瓶。 “哐当……” “没用的女人!”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人影,紫藤低声的咒骂了一句,双手举起ak47,将枪口对准了大门。 数十条身影从各个方向的门窗内飞掠进来,看见房内的情景时,不由得都是一愣。紧随在他们身后的,是数百穿着统一古装兵服的青壮年男子。这房间本也宽敞,但是塞进了这么多人后,就立即显得拥挤起来。 以一敌百,换做是没有受伤时,紫藤也不敢托大。当下,她把ak47的枪口调转,对准了地上那个半死不活老头儿的脑袋,“都退后,把武器扔在地上,否则我就杀了他。”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紫藤的这一招果然奏效,上百把形态各异的冷兵器乒乒乓乓的被扔在了她的脚下。 “还有,把枪扔过来。”看这情形,紫藤更确定在自己枪口下的,是某个拥有私人武装的大佬了。如果说这样一位豪富有数百个保镖,却连一把热武器都没有,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枪?”一个头领模样的男子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指着紫藤脚下的雪亮长枪,“枪都在那儿了啊。” “别跟我开玩笑,你们的头儿可在我的手上……呃……” 一句话没说完,紫藤的后脑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击,她再也把握不住身体的平衡,向前跌飞了出去。 “是你?” 立在紫藤身后的,赫然是她从狼口救下的那个女子。此刻她哪里看得出一点儿娇弱的模样?虽然仍旧是披头散衣衫不整,但神态上却恢复了一种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气势。 她的手中,还举着一只洁白的玉枕,那正是让紫藤接近晕厥边缘的罪魁祸。 “抓刺客!”直到这时,外间挤不进来的兵士们,才开始扯着嗓门大吼起来。 数十个男子团团包围了紫藤,捡起他们扔在地上的兵器,雪亮锋利的刃尖,都对准了她的要害部位。包围圈外,有男子的声音谄媚的问道:“六夫人可曾受到了惊吓?属下等人来迟,万望恕罪……” “我没有受伤,快去救治相爷,你们几个,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抓起来,送到应天府听审!”穿着亵衣罗裙的美貌女子,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抚了抚刘海儿,用谨慎而饱含深意的目光注视着趴在地上的紫藤,半晌,从红唇中吐出了两个字:“疯子!” 第4章 再入虎口 天色有些灰败,微微的下起了小雨。细如牛毛的雨滴打在紫藤的脸上,让她从浑浑噩噩的迷蒙中清醒了过来。 蒙面的黑巾早已经被扯掉,露出一张苍白的清丽容颜。没有令粉蝶断魂的娇艳,也没有让寒梅羞涩的冷冽,紫藤的美,更像是在黑暗中妖娆的罂粟花,一抬头一低眉,都散着最最致命的诱惑。 这样的诱惑,显然也影响到了立在她的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两个侩子手光着上身,穿着大红布裤,斜背着两柄丈许长的虎头刀。他们并没有像对待寻常死囚那样粗暴,而是任由紫藤以最舒服的姿势斜趴在地面上。 伤痕累累的紫藤,此刻就像是一只破旧的布娃娃,被随意地丢弃在大街上。她的双手被反捆在身后,手臂与绳索之间,还被插上了一块长形尖头的木牌。一群穿着古装民服的百姓,撑着竹骨油伞,远远地围成一个圈儿,不断小声低语着。 “看见没?那就是昨日刺杀当朝宰相的乱党。” “真是看不出,这么小的一个女娃儿,竟然也有这种胆量……” 用力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前的景物还是一点儿没变。高大的碑门、近十米宽的糙石路面的街道,街道边是青墙青瓦的低矮建筑,还有斑驳地面上已经呈现出紫黑色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虽然没看过多少本言情小说,紫藤也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自己遇到了小说里最流行也是最恶俗的情节:穿越了! 正常的穿越,应该是借尸还魂,至少也要是穿进了别人的身体里才对。可是自己,怎么连着这具本应该死去的身体一起穿了过来?而且,自己堂堂z国一代知名女匪,穿越竟然穿到了这个不知名朝代宰相家的床下,并稀里糊涂的打断了人家老夫少妻的强迫游戏,紧接着就被送上了法场?! 如果说被七言打中胸口时,紫藤心中充斥的是失望与恨意的话,那么这一次的绝境,却让她觉得有些可笑。 不论是任何绝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紫藤就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ak47与沙漠之鹰,还有随身携带的几把匕,早在被宰相府的侍卫抓住的过程中就被搜了去,但这并不代表着,紫藤就手无寸铁了。 不着痕迹地将头低向胸口,紫藤眼角的余光,瞟向街道那头所停放的一架马车。马车的车辕上套着两匹看起来颇为不错的骏马,正唏律律的嘶鸣着,顿扬蹄的展现着它们的英姿。 “午时三刻已到,即刻问斩。”缩在街道边房屋内避雨的监斩官探出脑袋,丢出一根漆着火漆的木签。 监看着紫藤的两个侩子手,不约而同的低低喟叹了一声,一个伸手去拔身后的虎头刀,另一个一手抽出捆绑在紫藤手腕间的木牌,一手打算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紫藤要的,就是这千钧一间的机会。檀口从胸口处叼出一截黑色的手柄,牙关一阖一叩,de双锋直出刀的刀刃就已经弹了出来。手臂处的捆绑因为木牌的抽出而略微有些松脱,这更方便了具备专业素质的紫藤,在半秒钟内就解开了束缚自己自由的桎梏。 在她还没有动作前,谁也不会想到:刚才还奄奄一息的死刑囚犯,在下一刻居然会生龙活虎的跳起来,做出了逃离法场的举动。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直到伸手去拽紫藤的侩子手瞪着地上的几节断指,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监管法场的士兵们才一窝蜂的从屋檐下涌了出来,向踉跄奔逃的紫藤追去。 左脚受伤的紫藤度并不快,但地面上闪着幽暗色泽的雨水与经年累积的血渍却帮了她的大忙。最前面的几个士兵摔作一团后,场面更加混乱了起来。 “不想死就让开!” 冲至马车附近的紫藤,一个翻身跃上了马车驾驶的前座,并一刀割断了捆在楔桩上的缰绳。得了自由的马儿顿时兴奋地长嘶一声,撒开蹄儿跑了起来。 心中一松,紫藤差点儿再次晕了过去。在这样无亲无故,连环境都不了解的异世,她根本连这座城的格局都不知道,也只好胡冲乱撞,希望能找到逃生的道路。 “七言,迟早有一天,姐姐会让你知道背叛的后果。”紫藤的眼睛中燃烧着明亮而奇异的火焰,她并没有听到,在她劫持了马车逃亡不到半分钟的当儿,那家挂着“祥顺车马行”牌匾的大门内,传出了两个人的对话声: “照王公子的说法,您的车驾新换了大院骏马,应该只是原先的鞯头太小,铜铆勒进了马脖子的皮肉,才让马儿如此躁动不安,待我重新测过尺寸再做一副鞯头就会没事了。” “那多谢甘师傅了……咦,我的马车呢?” 雄浑的号角声在紫藤奔出了近三条街后才浑然响起,不能怪那些官兵处理意外的反应太慢。北汉王朝建朝数百年,紫藤还是头一个在王都法场,临被砍头之前逃出生天的囚犯。 没有了缰绳的控制,马儿好像了疯似的狂奔起来。几次努力无果后,紫藤索性也放弃了对它们的控制,转而搜索起街道两边能够躲藏的掩体。 经鼓鸾更,奇香缭绕。 在紫藤奔逃的路途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条近百米宽的纵横大道。道旁是密密麻麻穿着青色号服的壮年军士。大道的那一头,有数百宫装女子手捧各色金银器皿,引着一辆金色的龙辇和紧随其后的浩大队伍,缓缓行来。 “来者何人?竟敢冲撞圣驾,放箭!” 所谓的才出狼窝,又入虎口,想必就是指这样的状况了吧?明明是在逃命,竟然能恰好逃到主干的官道上来,还偏偏赶上这儿“皇帝出巡”的场面,连话也没法说上一句,就要被乱箭射成马蜂窝? 眼看着数百银光闪闪的箭头已经指向了自己的方向,紫藤心一横,挥起匕给两匹骏马的臀部添了两道喷血的伤口。 铺天盖地的箭雨在下一刻倾泻而至,而在同时,两匹吃痛的骏马奋起神威,竟然在箭雨来到的前一刻越极限,带着两百余斤的马车与紫藤“飞”了起来。 “砰……” 这车厢甚是结实,经过了这样大起大落的颠簸仍然没有散架。咻咻的箭雨追踪而至,但绝大多数都钉在了厢壁上,少数穿过板壁的箭支。也让紫藤用双锋直出刀拨偏了方向。 几百米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两匹狂奔怒马的度加成可谓是稍纵即至。捧着花篮玉盅,打着华丽伞盖的宫装美女们齐齐花容失色,迸出一声足以撕裂任何人耳膜的尖叫。 这样的声音显然比身后闪着寒光的匕更让大院骏马惊惧。两匹骏马不约而同的向左右转弯,没跑出两步,又让脖子上的鞯头拉了回来。抱着想要迁就同伴的想法,二者英挺不凡的马,在下一刻撞在了一起。 马车好像喝了酒的醉汉一般踉跄了起来,随着车前座驾翻着白眼倒地,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紫藤也以极不雅观的姿势,一个狗啃屎趴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不等她抬起头来,数十柄冒着寒气的钢刀,就齐刷刷的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哈……哈哈哈哈……” 几十米外的龙辇上,爆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爆笑。那狂笑仿佛会传染,连带着龙辇前后,都响起了或高或低的笑声。 “耶尔衮,去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给朕带上来。”爆笑过后,紫藤远远地听见了一道温润醇厚,却也极为冷冽的男声。 脖子上架设的钢刀被撤了下去,紫藤像一只折了翅膀的小鸟一般被人拎了起来。手臂上传来了一阵骨折般的疼痛,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抬起头来怒视着抓住自己的男人。 浓眉环目、阔鼻方口,虎背熊腰、神情冷毅,这个叫做耶尔衮的男人,只有用粗犷和豪放才能够形容。他像是一座小山一样遮住了紫藤全部的视线,同时也向她投来了包含浓浓戒备与不信任的目光。 随手撤掉了紫藤手中的匕,又在她的身上搜了一遍,确定没有凶器之后,耶尔衮拎着紫藤两个飞跃,来到了那龙辇的近前。 “圣上,是个女人。” “哦?”先前那道醇厚的男声再次响起,听起来饶有兴味,“让她把头抬起来给朕看看。” 耶尔衮毫不怜香惜玉的拽起紫藤的头,强迫她抬起头来。 印入紫藤眼帘的,是一个身材极为挺拔修长的男子。他一身滚金丝线刺绣的炽黄龙袍,明润的黑被一条镶金嵌玉的双龙戏珠抹额齐整地束在脑后,面若敷粉,唇如美玉,乍一看像是富贵人家的浊世佳公子,但他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与身上睥睨天下尊贵无匹的气势,却冲淡了他风流儒雅的俊美感。 一支好像现代的单筒望远镜,但是外表的铜刻更加精美的圆筒,正被那男子拿在手上把玩。 毫无疑问,这是个任谁看到,都舍不得移开眼睛的美男子。但紫藤在他身上的目光只是顿了一顿,紧接着就转向仍然挟持着自己的耶尔衮,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他的脸上,“敢摸老娘,你死定了!” 没有料到被自己挟持了她仍敢反抗,着了道的耶尔衮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奇怪。所幸飘落的雨丝替他冲掉了脸上的污渍,但是周围再次爆起的笑声,却让他黝黑的脸庞转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好有意思的刺客。”轩辕弥拍着龙辇的纯金扶手,几乎笑的连眼泪都迸了出来,“耶尔衮,带她回皇宫,朕要亲自审问她。” “圣上万万不可。”龙辇后响起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一个穿着三品朝服的年轻官员步出队列,顿拜倒,“请圣上将刺客交与小理寺关押,今日散朝臣必将严加拷问……” 先是刺杀宰相,再是刺杀皇上。自己这个久负盛名的女劫匪,穿越了也是声震天下的刺客,也不枉白穿了一回。紫藤很想再撂出“十八年后又是一名悍匪”的豪言壮语,但是两日来的水米未进,连同接连受到的伤害,却让她不争气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5章 步步凶险 半个时辰以前,小理寺的梁齐奏还在跟应天府的府尹喝花酒,天气虽然有些阴霾,但并不妨碍两位大人搂着醉春楼的红牌姑娘,胡吹海侃的闲情逸致。说起那个把宰相府闹的鸡飞狗跳的刺客,应天府尹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嗟叹红颜薄命的惋惜:“那妞儿长得颇为俊俏,只可惜那二八年华,不走正路,老夫也只是略略瞅了她一眼,就被宰相夫人催着走了个过场,送去了午门斩。” 半个时辰之后,在梁齐奏打马飞鞭,赶回小理寺的途中,他都觉得是手下的管带在跟自己开玩笑。短短两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出现两个刺杀宰相的刺客?更何况小理寺是专管皇城内宜的刑事机构,宰相府里出了刺客不送往应天府,送到皇城内帷来又是什么道理? 难道说,是要变天了? 想到这儿,梁齐奏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身边的随从替梁齐奏推开小理寺地牢的大门,一股腥臊霉变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一个趔趄。 用宽大的袍袖捂住口鼻,梁齐奏刚踏入阴暗潮湿的地牢,就听见牢房深处传来杀猪般的惨叫。 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却见手下的一个牢头正捂着下体在肮脏的地面上翻滚,一旁的狱卒扬起蘸着盐水的皮鞭,作势欲朝一个捆在刑柱上的黑衣女子抽去。 “都给我住手!” 看着手下这群废物的所作所为,梁齐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些人还真以为每一个送到这儿的都是没人理没人管的深宫弃妇,吃白送到嘴的肥肉吃成了习惯。 再看被绑在刑柱上的黑衣女子,虽然面色惨白,背部满是伤痕,却依然清丽明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心下渐渐有了计量,梁齐奏遣退地牢里的那些废物,只留下几个心腹跟在身边。 一碗清水被送到了半昏迷状态的紫藤嘴边,早已饥渴不堪的她勉力的抬起脖子,咕嘟嘟的将那碗水喝了个干净。 费力地撑开眸子,印入紫藤眼帘的,是一间近百平米的阴暗刑堂。老旧的墙壁上插着几支火把,不时爆出噼啪的火星,更印照着墙上悬挂的刑具,像是恶魔的爪牙一般狰狞。 刑堂两边,黑暗处的牢房里,一只只枯瘦如柴的手抓住了拇指粗的铁栏,一双双如狼一般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带着急切的神光投向梁齐奏这边。此起彼伏,宛如厉鬼凄号一般的哀叫声响了起来: “大人,冤枉啊……” “让她们闭嘴!”梁齐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立刻有一个穿着管带官服的手下挥起了鞭子,阻住了那些哀怨至极的惨呼声。 梁齐奏堆起一脸自认为和蔼的微笑,凑近了紫藤的脸颊,“你就是那个暗杀当朝宰相未遂的刺客?” 还没有弄清自己是仍在人世,还是已经到了地狱,就看见一个长着山羊胡,肥头大耳的老头儿涎着脸凑向自己,紫藤不由得一阵恶心,微微向后缩了缩,棱角分明的红唇中吐出了两个音节:“放屁!” 说起来,谁愿意没事穿越了就刺杀个宰相玩玩?将自己害到如此地步的,完全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梁齐奏又怎么会猜得到紫藤的想法?见她这么说,他那微眯的老鼠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的光芒,但谨慎起见,他还是继续压下声音,低低问道:“这里关押的可都是宫闱中人,不知道你跟当今圣上,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圣上?也就是当今的皇帝了?要不是他闲着没事出宫乱溜达,自己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再次抓住!想到这儿,紫藤的眼中闪出了熊熊的怒火,咬牙道:“别让老娘活着再见到他,否则绝对让他不得好死!” 当然,这样的话,也是紫藤情知必死时的泄愤之语。且不说自己身受重伤、所有的防身器具都被搜走,就说这地牢顶部连只耗子都难钻过来的气窗,还有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看押卫兵,就绝了紫藤逃跑的希望。 不过,在梁齐奏的心中,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说的出来的。对紫藤的身份已然成竹在胸,梁齐奏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再次凑近紫藤的耳边,低声吟道:“深海擒玉柱。” 一股夹杂着酒肉气息的口臭熏得紫藤忙不迭地扭过头去,又转过头来怒视着这个面带猥亵笑容的老头儿。就在梁齐奏两眼放光地期待着她的正确答案时,紫藤的口中却蹦出了让他始料不及的几个字:“无耻老色狼!” “你……你你……”梁齐奏差点儿没直接背过气去,手指颤抖着指向紫藤,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浸淫官场这么多年,他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深至骨髓的本领,打死他也想不明白:这天下除了他们这一党,还有敢于毫不犹豫辱骂当今圣上的人物。 不过,既然让她知晓了这个秘密,那便留她不得!只是这样的一个小美人儿,若是直接杀掉,岂不是大大的可惜…… 伸手掐住紫藤尖俏的下巴,梁齐奏淫笑着伸出另一只咸猪手抚向紫藤的面颊…… “梁大人真是尽忠职守,竟然下至地牢亲审囚犯。若是朝中群臣都如梁大人这般克勤克勉,可谓是我北汉江山之福。” 突如其来的话语声打断了梁齐秦的荡笑,也让紫藤磨牙霍霍的小动作为之一顿。 这嗓音抑扬顿挫,极为熟悉,分明就是当日见到狗屁圣上时,那个背朝着自己最后一个说话的年轻官员。 梁齐秦早已放开了紫藤的下巴,热情地迎了上去,“哪阵风竟然把包大人吹到了小理寺来?地牢污浊,还请到公堂后院里奉茶。” 经过手下心腹的身边时,梁齐秦暗暗使了个眼色。 “奉茶就不必了,我奉圣上之命,专程来提审今日押来的那个犯人。”朗朗男声的主人刚进地牢入口,就被热情如火的梁齐奏拉住了,“不瞒大人您说,那犯人在押入小理寺前已经受了重伤,经不起路途颠簸,来到这儿还没用刑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属下失职之处,还望包大人如实禀明圣上,牢内是凶煞之地,像包大人这样的丰俊人物还是不要涉足了,以免散了贵气。” 这些家伙,竟然想要当场杀人灭口吗?看见那个胖老头的手下向自己的后颈扬起手刀,紫藤奋起全身的力气,及时将脑袋向右一偏,让那记手刀劈在了她的肩膀上。 “唔……” “哇……” 一声闷哼,一声惨叫。 闷哼是紫藤出的,她的右肩上瞬时坟起了一个肉眼可见的鼓包。而那声惨叫,则是刚刚对紫藤动手的管带所出,那粗人不长记性,又着了紫藤的道儿,此时就像是一只煮熟的虾米一样,满面通红的捂着下体在地上翻滚。 这一来,梁齐奏就再也无法挡住那包大人的脚步了。 “你不是说她死了么?” 眼前出现了一截雪白长袍的下摆,,是那样的纤尘不染,将牢房砖地上的污浊与血渍映衬得更为丑恶。一把仍泛着微热气息的羽扇手柄,轻轻地挑起因为疼痛而垂下的紫藤的下巴。 浓浓的剑眉斜飞入鬓,同样上挑的眉眼中,划过一闪而过的怜惜。面前的这个美男子,看起来比当日的圣上更有威严,只是那羽扇纶巾,与微微泛卷的及腰长,为他平添了一份儒雅风流的气息。 “属下……属下想要看看她还有没有气,没想到……她又活过来了!”地上翻滚的管带不愧是官场的老油条,虽然痛苦异常,但仍在一时间内给自家大人圆了谎。 “既是如此的话,不如现在就开始对犯人的审讯吧,以免夜长梦多出了什么差错。”被叫做是包大人的男子微微阖,转而对紫藤宽厚一笑:“我叫包舒儒,是包黑天的三十八代子孙,有我在,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的。” 有我在,没有人敢对你怎样…… 这句话让紫藤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温暖,同时也让她忍不住哼笑出声。包黑天,难道不是包青天吗?紫藤不会这样轻易地对人卸下心防,但是她也明白,眼前这个自称是包黑天子孙的家伙,恐怕就是现在能够捞得自己性命的唯一稻草。 两个青衫打扮的小厮走上前来,解下了捆缚紫藤的绳索,半是押解半是搀扶地带着她出了地牢。梁齐奏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但面上却堆着笑容,与包舒儒相携随后离去。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临出牢门的那一刻,包舒儒隐蔽地向一个穿着小理寺号服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与应天府相比,小理寺的公堂面积要小上许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经过一干狱卒拿着哨棒敲打地面的威喝声,这过堂审讯倒也像模像样。 包舒儒借口没有穿官服,将主审的位置让给了梁齐奏,自己坐在一旁监审。 虽然心中忐忑,但梁齐奏的面上却一点未动声色。清了清嗓子,他重重的一拍惊堂木,沉声问道:“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紫藤。” “大胆,大人问话,竟敢不自称民女,报上全名。”不等梁齐奏说话,一旁狐假虎威的狱卒就示威性地顿起了手中的哨棒。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拼命地安慰着自己,但紫藤的声音依然是越来越小:“……民女……杜紫藤。” “肚子疼?你一介刺杀当朝宰相的反民,还想让老夫去给你请御医不成?”梁齐奏被气的山羊胡子一抖一抖,一张胖脸油光泛滥。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包舒儒当即反应过来,笑的前仰后合,仪态顿失。 敢于嘲笑紫藤名字的人不是没有,但不是被她揍的服服帖帖,就是已经死在了她的手下。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这样放肆地嘲笑自己,紫藤的眼中喷出了足以将人焚为灰烬的怒火。 直到这时,梁齐奏才恍然大悟,看着下面狱卒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他一张老脸顿时憋成了酱紫色。 不过,这样的机会,这只老狐狸又怎么会放过?眼珠一转,梁齐奏随手抽出签筒内的刑签丢了下去,“大胆反民,调笑公堂,侮辱朝廷命官!来人,将她杖责二十大板,以肃我北汉官廷正气!” 看着那两个曾在地牢内见过的狱卒,带着满脸的狞笑向自己走来,紫藤心中顿时一沉。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是二十大板,就连十板都承受不起。何况像这种心狠手辣的狱卒,恐怕早已练就了几板子下去要人性命的“绝技”。 “梁大人!”包舒儒刚一开口,就被梁齐奏截住了下面的话,“包大人不是主审,还请上观,像这样的歹民,一定要略略用些刑罚才会招供。不必留手,重重的给我打!” 第6章 翻手为云 梁齐奏话音未落,那公堂之后的穿堂里,就传出了更肆无忌惮的狂笑声。那笑声仿佛就在自己的身后响起,惊得梁齐奏一个激灵,转头大喝:“何人竟敢在公堂之上撒野?” “小包笑得,朕就笑不得吗?”温润醇厚的男声中夹杂着不可触怒的威严。内府的穿堂里,缓缓行来一个身穿明黄儒衫,头戴攒珠束云冠的高贵男子,不是轩辕弥又是谁? 在他身后,跟着一百多个身穿御林侍卫服的青年男子,举手投足之间,竟然没有任何声息,一看便知身手不俗。随着轩辕弥前进的脚步,这些御林侍卫们潮水般的涌进小理寺公堂,顿时将准备给紫藤行刑的狱卒给挤到了一边。 “参见圣上!”梁齐奏此时三魂给吓掉了两魂半,忙不迭地躬身下拜。一旁的包舒儒也好容易止住笑声,向轩辕弥见礼。 只有紫藤依然直挺挺的跪在堂下,一双杏眼持续地喷出怒火。这两人一看就是一道儿来的,而这个坏心眼的皇帝,竟然等在后堂看自己的笑话! 不过,怒归怒,紫藤还是识趣地别过了脑袋。自己的小命还掌握在这个一脸坏笑的男人手中,忍一时之气的道理紫藤还是懂得的。 看见紫藤瘪着嘴气鼓鼓的样子,好容易止住笑容的轩辕弥不禁莞尔,不过,当他的眼神扫过她背上、还有脚踝上皮肉翻卷触目惊心的伤口时,他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 “带她回宫。” 轩辕弥一句话,让本就如惊弓之鸟的梁齐奏差点儿当场跳了起来。 “圣上万万不可……” “朕做事,什么时候还用你来教了?”面上仍是淡淡的笑容,但轩辕弥眼中些微的不悦,已经让梁齐奏浑身汗若雨下,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既是微服,就不必摆驾了。”轩辕弥向包舒儒微微颔,“你们几个留在这儿,跟小包一起安抚一下梁卿家,其余的人带上她,跟我回……君怜斋。” 这个君怜斋究竟有多大,屋子里又摆满了多少奇珍异宝,都不是紫藤现在所要关注的,她的眼里只有放在这十米长桌上的杯杯盏盏。毫无疑问,不论是哪个朝代的御膳房,手艺都是一流的,特别是对现在饥肠辘辘的紫藤来说,她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一起咬下来吃掉。 “别着急,慢慢吃,还有很多。”看着面前女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轩辕弥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温柔。 接连干掉了一只八宝乳鸽两碗莲米茱萸粥三碟鹿腿丝银芽四盅酒酿桂花糟,外加若干芸豆卷金丝糕之后,紫藤才在轩辕弥呆若木鸡的表情中放下了筷子,用手背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 “看什么看?”吃饱喝足,紫藤又恢复了一些力气。虽然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处理,但她已经在盘算着要不要挟持面前的这个皇帝来作为人质了。 不过,堂堂一国之君,敢于跟自己这个危险人物共处一室,必然有他依仗的本钱。环顾了下一屋子与轩辕弥同样表情的宫女,紫藤还是觉得先不要冒险为好。 “难道你是从东部的荒夷之地逃来的难民吗?”看着面前女子脸颊上沾着一丝莲叶却茫然不知的凶悍表情,竭力保持严肃的轩辕弥忍不住再次破功,前仰后合地拍起了桌子,“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于在朕面前如此不顾端庄……你吃的比一个男人还多……” 满屋子的宫女也一个个憋红了脸。一个容长脸儿眼睛大大的小宫女,为紫藤捧来了一面铜镜,替她摘掉了脸上的那丝莲叶。 打从自己成年以后,什么时候被这样笑话过? 紫藤的怒火再次从胸中一点点泛起,就在她忍不住想要给眼前这个俊朗邪魅到不像话的皇帝一点教训时,轩辕弥却抑制住自己的笑容,面色一转,轻轻向屋内的宫女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二十多个宫女齐齐出一声娇应,鱼贯退了出去。 “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遣退下去?难道你不怕我是刺客吗?” 轩辕弥并没有回答紫藤的话,而是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掌。耶尔衮高大的身影几乎是凭空出现在紫藤的身侧,谨慎地盯了她一眼之后,他将手中托着的黑布包裹放在杯盘狼藉的桌面上。 就在这一瞬间,紫藤面前的轩辕弥变了。 他的脸上已经找不出一丝笑容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若实质的威压。君临天下的气质在他身上被很好地诠释出来,他的眼神和动作中,都带上了一股藐视一切的冷漠与高傲。若是换了另一个心智软弱没见过大世面的女人,现在恐怕就要痛哭流涕地拜服在他的脚下。 看见紫藤的镇定自若,轩辕弥的眼中也掠过了一抹赞赏。 “给朕讲讲这些东西的来历。” 被轩辕弥用银箸挑开的黑布包裹中,赫然是与紫藤一起穿越的ak47、沙漠之鹰,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弹药匣和几把世界顶级的匕。 乍一看到这些失物,紫藤惊喜地瞪大了眼睛。随手拿起银白色的沙漠之鹰,她熟练地挽了个枪花,将枪口对准了轩辕弥的脑袋。 只可惜,被她威胁到的人依旧是一脸的茫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 看了看立在自己身边的耶尔衮,紫藤叹了口气,认命地垂下了枪口。她对自己的枪法极有信心,但耶尔衮给她的感觉同样是深不可测。就为了打死一个不知朝代的皇帝,再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可不划算。 看见她放下那柄奇怪的物什,耶尔衮浑身紧绷的肌肉也微微放松了一点儿。 “告诉朕,这些都是什么?还有,你是怎样潜进宰相府里的?”轩辕弥的眼中精光闪耀,顿了一顿之后,又接着说道:“那老贼的身边有几个绝世的高手,就连朕派出去的刺客也不能奈何得了他。你只是一介女流,难道是……牺牲色相?” “色你个大头鬼!” 一再提醒自己要忍耐,但这一刻,紫藤却忍不住爆了粗口。一旁的耶尔衮踏前一步,低声喝道:“大胆……” “无妨。”轩辕弥此时却是出奇的好脾气,向耶尔衮摆了摆手,继续以深究的目光注视着紫藤。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从一个他从来未曾听说的年代穿越而来?像这种连手枪都没见过的笨蛋皇帝,告诉他穿越恐怕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而且……总不能把自己打断了人家s*m的经过向他描述一遍吧…… 经过了一番踌躇,紫藤只憋出了一句让她都觉得丢脸的话:“我……我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 “就这样?” “……嗯。” “没了?” “没了!” 空气在瞬间陷入缄默,只剩下轩辕弥和紫藤隔着一张长桌大眼瞪小眼。 杀,还是放?面对着这个处处透着古怪的女子,轩辕弥头一次在女人的问题上开始头大。看她清澄稀澈的眸子,不像是在说谎,有心想要对她严刑逼供,但看着她浑身伤痕的脆弱模样,心底却没来由地升起了一丝怜惜。 怎么可能是怜惜?只是她区区一个小女子,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如果再用刑,恐怕她就会一命呜呼了,到时候自己找谁去查探如何潜入宰相府中的秘密? 甩掉了烦恼的思绪,轩辕弥向耶尔衮摆了摆手。就像来时一样,耶尔衮收起桌上的包裹,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低声传唤进那些摒退的宫人,轩辕弥皱着眉头,任她们整理自己的仪容。 良久,轩辕弥眉头舒展,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既然已经知晓你是大院国前来和亲的公主,那么不给你个名分也说不过去……” “呃?”紫藤正在偷偷计量要怎样才能够席卷细软逃出这皇宫,被轩辕弥打断,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至于你的封号……”轩辕弥略微沉吟了一下,眼前又出现了紫藤策着两匹笨马狂奔,慌不择路撞到自己面前的情景。他的嘴角边弯起越来越大的弧度,“传朕的口谕,册封杜氏紫藤为……笑妃!” 第7章 山雨欲来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一屋子的宦官宫女向自己行三跪九叩之礼时,紫藤还是有点儿没缓过神来。大风大浪她见的多了,可是刺客变妃子,这转圜着实太大了点儿,更何况,她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外来户,怎么又成了什么大院国的公主?那皇帝恐怕是被猪油蒙了心,养一个劫匪在深宫内院。 不过,有了这妃子的身份,紫藤的日子也算是好过了许多。那容长脸儿大大眼睛的小宫女叫玥儿,被紫藤随手提拔上来做了贴身侍女。 于是乎,接下来的半天里,紫藤的耳朵几乎都被玥儿唠叨出了老茧。 “娘娘,宫廷女子不能披头散,请让奴婢来为你挽髻。” “娘娘,吃东西不可以用手抓。” “娘娘,太医来了,请去帐内稍后,奴婢这就给您去传。” 当上了年纪了的孙老太医颤巍巍地被玥儿扶进了房中时,差点儿没被眼前无边的春色刺激的呼吸困难背过气去。这位刚册封的笑妃娘娘早已扯开了遮挡的披风与黑色的紧身衣,裸露出一片赤白如雪的背部。只可惜那线条优美的身躯上,绽放着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口与伤痕。翻卷着暗红黑的结痂与皮肉。 可怜的孙老太医冒着狂喷鼻血与被皇帝砍头的危险,战战兢兢地为紫藤挑出伤口内的沙石,割掉已经腐烂的死肉,又用名贵的药膏和厚厚的棉布将紫藤的背部层层包裹起来。 “娘娘,您可真是好样的!”满头虚汗的老太医迈着鸭子步走到了门口,忍不住转过头来夸赞了一句:“老夫行医数十年,还从未见过像您这般刚毅的女子。只可惜……您的腿……” 一屋子的宫女都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倒是紫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的腿瘸了,你们一个二个哭什么?都给我闭嘴!” 不用孙老太医说,紫藤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她的脚筋已经被割断两日有余,就算是放在现代,也得费一番手脚做接驳手术,而在这种连手术器具都不曾明的古代,想要康复基本只能是奢望。 只有一旁的玥儿是真心红了眼眶,一面拿着丝绢擦拭紫藤额头上的汗珠,一面哽咽着说道:“娘娘才刚刚册封了妃子,治不好脚伤可如何是好?奴婢瞧着圣上是真心喜欢娘娘呢,后宫三千佳丽,也没见圣上对谁有过那种笑模样……” “你们都下去吧。”提起那个三番五次笑话自己的皇帝,紫藤不禁又有些烦躁,顿了一顿,她向玥儿也点了点头,“玥儿也下去吧,叫人帮我找一些近代的史书,还有天下各国以及这皇城的地图,越多越好,尽快送到这儿来。” 偌大的一间屋子,再次只剩下紫藤一个人。趴在柔和松软的锦缎棉被上,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皇宫,一向尊重事实的紫藤头一次有了活在梦境中的感觉。 地面铺就的,是巴掌大小的刚玉碎片,每一块都雕刻了浅浅的纹理,拼成一整幅花开富贵的图案。墙壁上没有紫藤见惯的油漆与壁纸,是用白浆沾着金粉刷就,在暗处也是金光闪闪、瑞气迷蒙。一轴鲜活的牡丹横幅挂在牙床对面,那画风极为细致繁复,端端画的那花儿纤毫毕现,富丽堂皇之感扑面而来。 仔细去瞅,那横幅的落款处是三个篆体小字:“李太黑”。 为什么是李太黑不是李太白?还有,堂堂诗仙,怎么到了这儿就转行做了画家?竭力抑制住自己心中的疑问,还有出于职业习惯忍不住想要席卷这一屋子珍宝瓷器逃之夭夭的想法,紫藤摸着那真正是由象牙雕刻成的床头,想起几个时辰前呆过的阴暗牢房,不由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玥儿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她就指挥着七八个宦官,抬了一箱子的线装书籍与卷轴来到紫藤面前。在青竹玉石案和坐墩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白狐毛皮,玥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紫藤坐稳。 紫藤对于书籍的兴趣,远远赶不及那些她所热爱的世界尖端武器,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个粗人。从小她就被培养学习各种古体文字,以便于在一时间内瞧出古董的年代与价值。这样的特长在穿越之后,也成了最让她欣慰的一点:好歹自己不是个文盲。 翻看着玥儿送来的厚厚的典籍,紫藤的眉头不由得越蹙越紧。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自己穿到了隋唐南宋,甚至是诸侯割据的战国时代,可是那典籍上所记载的,分明与她印象里的中国古代史格格不入。 没有女娲伏羲,也没有秦皇汉武,所有在她记忆里的中国古代人物,在这儿根本就是从未存在过的泡影。典籍之上只记载了四五百年前,一个名叫轩辕厉天的偏姓诸侯,是怎样英明神武,他召集了各方势力,一举推翻了荒淫无道的泾渭帝君,建立了北汉王朝。从此天下三分,一为北汉,一为南齐,一为西姥。三足鼎立之间,又以北汉为尊,牢牢占据着中南漠北的大片土地。 再展开那幅最粗最长的牙柄卷轴,紫藤的心中又是一个咯噔。用她的话来说,那卷轴分明是一副描画得极其详细的世界地图,峻岭要塞、深山大川都有着细致的注解。除去那地图边缘的水域,北汉王朝所占据的领土,竟然达到了整张地图近一半的比例。若是要换算开来,纵横恐怕都有万里之遥。 至于那个皇帝所提到的大院国,地形狭长,恰恰处于北汉与西姥两国之间。想必也是这种地理位置让它一直苟延残喘至今,还送来了公主想与北汉皇帝结亲。那皇帝的胆子也是极大,想必是弄丢了大院的公主,异想天开的让她这个冒牌货来顶替。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让紫藤沮丧的是:这地图上根本没有半点与她印象中世界地图重合的地方,也就是说:她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返古,而是穿到了玄幻小说中所提过的异空间,或者是平行世界来了。 既然是能来,就一定有回去的路!想起那把对准了自己胸膛的黑洞洞的枪口,紫藤的目光在瞬间回复了冷毅。 不过,在解开了那个标示着皇城上京地图的锦囊时,紫藤还是被狠狠地震撼了一下。那薄如蝉翼的丝绢实在是太大,以至于紫藤吩咐玥儿将它平铺在地面上,才能看清它的全貌。 不说外围各处的官府衙门,百姓民居,就只说皇城内帷,上千处的亭台楼阁、正殿偏殿,也足以让受过专业训练的紫藤看的眼花缭乱。费了好大的劲儿,她才在标示着皇帝正牌寝宫的储元殿旁,找到了君怜斋的名字。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斋堂,也有着两进两出的院落,数十间正房偏房。 侍候在一旁的玥儿误把紫藤脸上无法逃脱的愤懑当成了不满,软言劝道:“娘娘可不要小看这君怜斋,这是先帝专门为自己最爱的绛妃所造。但凡是住在这儿的娘娘,都是圣上最为心爱的。日后免不了飞黄腾达,当上正经的主子……” 最为心爱……像那种心机深沉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只见过两面逗他笑的女刺客?虽然没有见过这后宫中的娘娘,但看玥儿等宫女的姿色,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紫藤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坐得麻的腿脚,移到墙边,推开了沉香木雕的窗子。 夕阳西下的橘光破窗而入,一股浓郁的海棠香气扑鼻而来,眼前团团簇簇,我见犹怜的粉白让过惯了杀伐生活的紫藤眼前一亮。 雕栏画柱、水榭穿堂,一平不大的小湖将君怜斋妆点得波光荡漾。深红的宫墙衬着婆娑的杨柳,连同那一个个翠衣罗裙的年轻宫女,像是画中的人儿一般美好。 搓了搓手指上因为练枪而摩出的老茧,紫藤展开了一个舒心的微笑,就当是……自己在度假吧。 震耳欲聋的锣鼓喧闹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打断了紫藤难得享受的一刻平静。 “今儿个……是圣上他……与皇后大婚的日子……”在紫藤询问的目光下,玥儿吞吞吐吐的说出了实情。 本以为这位刚册封的笑妃娘娘定然要不依不饶地大闹,至少也要哀哀怨怨的哭泣一番。但让玥儿意外的是:自家娘娘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口说了句:“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窗边。 温热的蒸汽充满了整个房间,将那些挡在窗前随风飘舞的白纱映衬得朦朦胧胧,恍若九天仙女的水袖。赤足走在白玉拼接的地面上,紫藤的脚心传来微微的凉意。 君怜斋的汤池并不大,但池壁却是由罕见的羊脂温玉雕成。天然的温泉水中,撒着碎碎的嫣红花瓣,与孙老太医开出的药材细丝,散着奇特的异香。 白绸的丝袍悄然落地,一具修长圆润的女体,在飘渺虚幻的雾气中完全舒展。 盈盈**、削肩细腰、一双笔直的美腿几乎占到了身体一半的长度。微微试了试水温,紫藤将全身没入了汤池中,只留下一头乌黑的长,湿润的海藻一般漂浮在散着热气的沐汤之上。 由于有特殊的药材相配,池水与紫藤的伤口接触,并没有出现刺痒与疼痛感。清洗过身体的紫藤依着孙老太医泡足一个时辰的吩咐,趴在羊脂温玉的池岸边。 多日来的亡命生涯,连同受了重伤的疲惫感,让紫藤在通体舒泰的同时沉沉睡去。 由于紫藤下了不让宫人伺候沐浴的吩咐,整个君怜斋的汤房,也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君怜斋的汤房外,看见内里的美景,他的呼吸明显地窒了一窒。 将全身**的紫藤从汤池中捞出来,裹上一旁备好的锦袍,他不由低低地叹了口气。 紫藤早已没有了平日的警觉,清醒时魅惑的眉眼此刻却显得无比清纯。为了索求更多的温暖,她像只小猫儿一般,向这个宽厚的怀抱中拱了一拱。 第8章 意外收获 郁郁葱葱的菲律宾野外丛林,斑驳的阳光透过重重树影,在地面上投射下鬼脸一样的狰狞光点。 稳稳地端着ak47,趴伏在一颗被绿色苔藓覆盖的磐石旁,紫藤的每一枪出击,都会准确无误地响起一声惨叫。然而,越来越多的敌人还是像闻到了血腥味的蚂蝗一样附着过来,离的近了,甚至可以看见他们脸上凶恶诡异的狞笑。 一条手腕粗的花斑蝰蛇,悄悄地缠上了紫藤的左脚腕。 “哼!” 右手端枪的姿势不变,紫藤闪电般地抽出绑在左小腿上的匕,一拨一挑,就给那条花斑蝰蛇开膛破肚。 冰冷的蛇血喷溅了出来,那花斑蝰蛇呲开獠牙的蛇,却变成了紫藤十分熟悉的七言的面庞。他的双目不知道被谁剜去,脸上流着两行血泪,哀哀地叫道:“姐姐……” 紫藤悚然一惊。 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响起,那些中枪倒地的尸体,一个个竟又爬了起来,带着身上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伸展着双臂向紫藤扑来…… 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娘娘,娘娘……啊!” 玥儿的惨叫声及时让紫藤收住了动作。缓缓地睁开眼睛,印入紫藤眼帘的,是君怜斋描画着百子呈祥图案的鎏金屋顶。 玥儿眼泪汪汪地捧着小手,手腕上肿起一片老大的淤青。 “抱歉。”这样的情况倒是紫藤始料不及的,歉意地向玥儿笑了笑,她从床上撑起身子。 紫藤的道歉让玥儿惊奇地瞪大了眸子,也不顾手腕上的疼痛,抢过来给紫藤披上衣袍。 门外迤逦走进六个看起来不满十二岁的小宫女,每一个手上都捧着一只玉色的琉璃盘子。 “这是要做什么?” 见自家主子疑惑,玥儿连忙赶上前来应道:“回禀娘娘,今儿个是您的大喜之日。娘娘是从大院国来的公主,无论获了什么封号,都要去早朝与百官见礼的,只因昨儿个是圣上与皇后娘娘的大婚之日才耽误了下来。” 端坐在柳木镂空八棱凳上,紫藤由着那些宫女在自己身上折腾。她的心中,只充斥着满满的疑问: 近二十年的搏命生涯,已经将她的神经练到了极其敏感的程度。紫藤是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在泡澡的过程中陷入深度睡眠,然后二天早晨莫名其妙出现在床上的事实。如果说是玥儿叫人将自己抬回房里,那么自己为何一点感觉都没有?若说不是的话,她的表情又怎么会如此镇定自若,连一丝慌张都看不出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被下药了!可怪就怪在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反而有一种通体舒泰的振奋感。 “娘娘,娘娘……” 玥儿的呼唤再次把紫藤拉回了神。 半人多高的抛光铜镜摆在自己面前。镜子里的人儿,绾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簪着翠玉琳琅玛珐钗,目若春水、眉如远黛,一双明珠耳铛衬得点绛红唇宛如新春初放的花朵一般丝柔娇润。 一袭镂金百蝶穿花水红宫衣,将紫藤纤长的体态衬托到了极致,同色的水红暗绣缀坠珠绢裙,软软地垂在地上,蔓延出奢华之极的水滴形后摆。 玥儿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片比目玫瑰花钿,轻轻按在紫藤眉心正中,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来:“昨日里还没有现:娘娘果真是国色天香。若是让圣上瞧见了,还不迷花了眼。”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指的就是眼前这样的情景了吧?迟疑地抬了抬缀满了玉石玛瑙戒子镯子的手腕,看到镜中人儿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紫藤才敢确认,那个看起来我见犹怜的,真的是自己的新形象。 屋外早已等候了一干接引嬷嬷,填鸭般地教授了紫藤一些宫廷礼节,便引着她上了备好的车辇。 临出门时,紫藤忽然回过头来,看向玥儿扭伤的手腕,“一会儿请太医过来看看,搽些药酒。” 在玥儿呆滞惊愕的眼神中,载着紫藤的车马,已经出了君怜斋的小道,消失在皇宫大道的那一片红墙绿柳中。 马车驶至宏源殿附近,就停了下来。一干宫女接替了接引嬷嬷,搀着紫藤穿过数千平米的殿前广场。此时正值旭日东升,赤金的阳光镀满了高檐碧瓦,将殿脊头端的螭吻雕像衬托得几欲临空飞起,现出一派泱泱大国的气度来。 轩辕弥日常的早朝,只设在议事国殿侧面的偏殿中。饶是一间偏殿,面积也达到了数百平米。紫藤眼观鼻,鼻观心,垂着头在百官夹道的寂静中走到金銮殿前,盈盈拜倒:“参见圣上。” 按规矩妃子上朝拜见应行大礼,可紫藤的膝盖还没有沾着地,就立刻直了起来,像根木桩子一样杵在那儿。 “爱妃免礼。”好在轩辕弥的语够快,跟上了紫藤的度。 “爱妃不必羞涩,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羞涩了?我只是不习惯站在这儿像动物园的猴子似的被围观。紫藤的眼角微微地抽搐着,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认命地抬起了脑袋。 这一对视,轩辕弥和紫藤都是一愣。 若不是她那总透着不耐烦的语气没有变,轩辕弥几乎要怀疑面前的笑妃是不是他人假冒。那个总是披头散满脸泥水的凶悍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丽娇艳,宛如春花怒放般的柔美女子。那样带着蓬勃生命力的美丽,让阅遍六宫脂粉的轩辕弥不由有些看呆了,直到紫藤的眼中闪过一抹凶光,他才略微有些失态地收回了目光,掩着嘴咳嗽了两下。 乍一看到身穿正黄龙袍,头戴赤金倭珠王冠的轩辕弥,紫藤是略有些惊艳的。可是看见他白皙面庞上挂着的两个熊猫眼圈,联想起昨天玥儿的呈报,她的脑海中就闪过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又见轩辕弥盯着自己猛看,不由得有些恼怒起来。 所幸,百官朝拜新贵的山呼声及时缓解了这种尴尬。 紫藤扭头向后望去。 品级低于三阶的官员全部拜服于地,行着叩拜大礼,三品以上的官员们只是解除冠带一躬到底。在那其中,紫藤看见了唯一认识的一个人----包舒儒,他和善地向自己微笑着,眼中闪耀着精明睿智的光芒。 除此之外,就是那几个官服上都绣着杂毛鸡的白胡子老头了。很不巧,被紫藤拍晕的当朝宰相也在其列,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苍白。由于是从背后被拍晕,宰相并没有认出面前的这个新晋妃子,就是当日意欲谋害他的歹人。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除了些微的震惊之外,也同样有不屑与藐视。 文武百官刚一行完礼,宰相行至紫藤身边拜倒,迫不及待地挑起了事端。 “圣上,恕老臣直言。大院国公主早在来京途中就被歹人所害,至今下落不明。这女子行为粗鲁,丝毫没有皇家公主的风范,更何况还跛了一只脚……” 如果手中有枪的话,紫藤恨不得一枪崩了这个老头子的脑袋。她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再下狠些手,也省的听他在这儿跟自己聒噪。 “我大院国地处西北,民风淳朴彪悍。我也没有学过北汉的礼仪,叫宰相大人见笑了。”紫藤一开口,并不自称臣妾,又唬得那些官员们齐齐一愣,但她接下来的话,却噎得宰相半天才缓过气儿来: “至于我的脚受伤,确实是被歹人所害。不过宰相大人怎么就这么肯定我已经被害,而且下落不明呢?莫非那歹人还会跟你通风报信?” “你……胡言乱语!”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不动声色间,宰相就作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来,“你竟敢污蔑朝廷命官……” “喊什么喊?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这一句话再次成功地噎得宰相翻起了白眼。 自己堂堂一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时受过这等侮辱?宰相干瘪的老鼠脸涨成了血红色,正待作,却见紫藤满面笑容地俯下身来,低声说道:“前天的那一闷棒滋味还好受吗?你家六夫人的身材蛮不错哦。” 努力在龙座上憋着笑的轩辕弥,见紫藤一介妃子,竟然当廷跟大臣说起了悄悄话,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正想要训斥她几句挽回场子,就看见宰相抚着自己的胸口晃了几晃,一头栽倒在地。 “御医,快传御医!” 偏殿中顿时慌乱起来,轩辕弥不禁也有些头大。虽然早想将宰相除之而后快,但在这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宰相遇刺的话,自己在某些人那里也脱不了干系。 七八个御医跑得大汗淋漓,但在轮番翻过宰相大人的眼皮,把了他的脉搏后,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圣上节哀,宰相大人脑中淤血还未化开,此刻中风作,已然回天乏术了……” 第9章 谁的横祸 芊芊素手抓着一只金黄油亮的八珍蹄髈,紫藤无视对面轩辕弥想要杀人的目光,正啃得不亦乐乎。 “你们难道都没有跟笑妃娘娘说过用餐的礼节吗?”轩辕弥此话一出,满屋子低着头的宫女宦官个个如遭雷击,扑通扑通地跪下了一片。 紫藤在啃蹄髈的空闲中抬起头来,凶恶地瞪了轩辕弥一眼。 “罢了,都下去吧,别站在这儿碍朕的眼。”轩辕弥头疼地揉着额角。 三秒钟不到,满屋子的宫人都溜了个干净。 仍旧是在揉着额角,但轩辕弥棱角分明的嘴唇却撇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朕很好奇,你吃的那么多,怎么还这么瘦弱呢?” 任何一个每天接受大量训练的特种兵食量都不会小。向轩辕弥翻了个白眼,紫藤扔下手中已经剩了一个骨架的蹄髈,将魔爪伸向下一道蜜*汁羊腿,“如果你是来感谢我帮你气死了宰相,那你可以回去了。” 好歹她也是自己的妃子,难道在她心目中,自己连一个蹄髈、一条羊腿都比不上吗?轩辕弥的脸色冷了下来,“别以为你立下了大功就可以对朕如此不敬!” “那你想让我对你怎样?”所谓的龙颜震怒在紫藤这儿一点作用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羊腿,她伸出油乎乎的爪子攫住了轩辕弥的下巴,“看样子你不是找我来背黑锅,难道……你是真想当我的男人?” 奋力挣了两挣,下巴却仍然牢牢地处于紫藤的掌握中。身为一国之君,轩辕弥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待遇?自己平时与妃嫔调笑的举动,此时却被妃子用在了自己身上,轩辕弥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 窗外黑影一闪,耶尔衮也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药材夹杂着花香的芬芳气息扑面而来,让闻惯了麝香脂粉的轩辕弥不由得精神一爽。再看时,紫藤已经扫开了桌上的杯杯盏盏,半探着身子,将脸颊凑到了他面前。 从轩辕弥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她水红宫装的开口处那一抹滑若凝脂的雪白肌肤,和若隐若现的乳沟…… 就在轩辕弥有了将她拉入怀中狂吻的冲动时,紫藤微启的檀口中,却吐出了让他如坠冰窖的话语: “想当我的男人,你还不够资格。如果你现在还不想杀我的话,最好对我客气一点。比如说现在,我有十种方法可以轻易地拧断你的脖子,连耶尔衮也来不及救你。” 看似亲密的姿态,浓浓的火药味却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轩辕弥的眉峰突突地跳动着,良久,忽然展颜一笑,魅惑纵生,“你放心,朕现在不会杀你,不过想杀你的人还有很多,你要好自为之了。” “来人!”用力挥开了紫藤的手,轩辕弥头也不回地向君怜斋外走去,“摆驾鹿苑,传朝中武官前来狩猎。” 他堂堂一代北汉君王,三年间逼得父兄接连禅让,手段不可谓不强,可是今天却在一个小小的女子手中吃了亏。若是依他从前的性子,紫藤早已经被拖出去砍了脑袋。不过时至今日,他已经学会了一个帝王的隐忍。 这个冒牌的大院公主,是他安放棋子中最为出奇制胜的一枚。就在方才,他还在满朝文武的面前保下了她。且不说在大院国那儿无法交代,就算是为了让这趟池水变得更浑,他也要继续留下她挥作用。 怒气勃的轩辕弥,找遍了所有可以说服自己的借口,却唯独遗漏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一抹悸动,还有想要征服这个野蛮女人的冲动与**…… 托紫藤的福,君怜斋所有的宫人都被轩辕弥的怒火吓得心胆俱裂,只有她一个人,吃饱喝足后,悠闲地在树下荡起了秋千。飘扬的水红裙裾荡起了一片绯云,也稍稍纾解了紫藤因为腿脚不便而抑郁在胸的闷气。 “娘娘……”一个年纪尚小的宫女,被君怜斋宫门外聚成一堆的宫人们推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走向紫藤,慌张拜倒下去,“李……李公公来请娘娘移驾……移驾净衣堂……” “净衣堂?那又是什么地方?”紫藤微微蹙起了眉头。 “净衣堂是妃嫔入宫前的验身之所。娘娘是临时入宫,还未曾去过。”站在紫藤身后帮她推秋千的玥儿挥手遣下那名快被吓哭的小宫女,给紫藤做了解释。 “不去!”紫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可是娘娘……”玥儿看了看宫门外等候的轿子,一脸哭相,“这是宫里面的规矩,您别让奴婢们为难……” 看着那皱的跟橘子皮一样的老太监一脸“你不去我就不走”的表情,紫藤幽幽地叹了口气,“算了,走吧。” 若说这北汉皇宫最小的宫殿,恐怕就得数储元殿旁的净衣堂。不同于入选秀女时的群芳殿,净衣堂是有资格侍候皇帝的妃嫔们验身的地方。 一张方桌、几栋矮柜,外加一张铺着白绫的硬木板床,构成了净衣堂主殿的全部格局。 能够在净衣堂当差的,自然是宫里最老经验最丰富的嬷嬷。 所谓的人老成精,看紫藤跛着脚走进来,那些嬷嬷们眼中都带上了一丝不屑的神色。 领头的嬷嬷看起来四十余岁的年纪,一双丹凤三角眼里满是精明算计的光芒。见紫藤没有打赏的意思,更是连礼都没行一个,硬邦邦地说道:“娘娘请宽衣。” “还要脱衣服?”紫藤皱了皱眉头。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好歹对的也是一屋子的女人,倒没怎么不好意思的。 水红的衣袍落地,紫藤接近完美的身材比例,让那一屋子的嬷嬷都眼前一亮。 一干嬷嬷拿着皮质的卷尺,在紫藤身体的各个部位测量起来。 领头嬷嬷拿着一纸白笺,铺在硬木的方桌上,将测量嬷嬷报来的数据一一记在上面。 御用生肌膏的效用极佳,两天的功夫,紫藤背上的伤口就已经结痂,便没有再缠布带。可是那狰狞至极的伤疤,却将测量她背部的嬷嬷吓了个趔趄。 “容嬷嬷,您看这……” 领头嬷嬷转到紫藤身后,也是一惊。随即回到方桌前,在“肤”的那一项上,重重地画了个“x”。 紫藤的眼角已然微微抽搐起来。 测量嬷嬷报上了紫藤双腿的数据,可那容嬷嬷根本连记都没记,又是一个“x”。 不知好歹的老太婆!这一下,紫藤连鼻翼也微微颤动起来。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老嬷嬷!容嬷嬷并没有被紫藤凶狠的眼神所吓倒,而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边,沉声说道:“娘娘请抬起胳膊。” “呃?”不知她要搞什么鬼,紫藤半信半疑地照做。 容嬷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鼻子凑到了紫藤的胳肢窝下面,猛力地吸了几口气,点了点头。 粗重的呼吸让紫藤一阵搔痒,忍不住张开口“噗嗤”笑出声来。 容嬷嬷又是迅贴近,在紫藤的面前大力吸了几口气。 这家伙是属狗的吗?顿时,紫藤的冷汗滚滚而下,她凑到那硬木方桌前,恰好看到容嬷嬷在“味”的一项上写下:“口臭”。 口臭? 紫藤连嘴角都开始抽搐。明明就是中午吃多了蜜*汁羊腿,上面撒的孜然味道。这个时代又没有牙刷牙膏,只有擦牙的青盐和漱口的浓茶,又如何能快解除浓重的腥膻之气? 可怜一次见到紫藤的容嬷嬷,并不了解她怒的前兆。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一旁的硬木板床,“娘娘请躺上去,奴婢们这就要为娘娘检查贞操玉洁。” 也就是说:让自己像待宰羔羊般的躺在这张床上,任由一帮老女人检查自己的私处吗?从未如此隐忍过的紫藤,终于爆了…… “啊……”净衣堂里,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惨叫过后片刻,一个脸肿的像面盆一样大的女人,光着两条腿,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 胡乱穿着宫衣的紫藤随后追出,手中本用来写字的毛笔,带着嗖嗖的风声,扎进了前面奔逃女人雪白的臀瓣中。 一片血花弥漫,宫人皆竞走避祸,不敢近前。 如此荒唐的事情,震惊了北汉皇宫全宫上下。 皇太后亲下懿旨:此等妃嫔,即刻打入冷宫! 第10章 不速之客 虽说是冷宫,却没有传说中那般灰暗破败,凄惨悲切。只不过是少了那些精美绝伦的器具,没有铺张奢侈的美食而已。轩辕弥初登大宝,所立的妃子也不多,因此这冷宫中只有几个先帝的弃妃,一个个都上了年纪,见紫藤进来,都“砰”地一声将自己屋子的门窗关的严严实实。 送紫藤进冷宫的两个宦官更没有好脸色,随手指了一间屋子给紫藤后,就自顾自地走了。 偌大的一间偏殿,静悄悄地不闻一丝声响。只有穿堂的风儿,带起地面上些许灰尘,送到白褪色的墙根处。 傍晚金橘色的阳光播散在紫藤身上,带出一天中最后的几丝余热,更衬得她容颜娇美,恍若神妃仙子般不可侵犯。 眼看着紫藤若无其事地进了屋,那些隐藏在窗棂下想要看热闹的人,都索无兴味地散开了去。 一套硬木方桌凳、几栋矮柜,外加一张硬木的板床,构成了冷宫偏房里的房间格局,乍一看,倒跟净衣堂极为相似。 紫藤是从净衣堂外直接被送进冷宫的,因此连个包袱也没能收拾。不过对于在野外丛林、广袤沙漠都能生存下来的顶级悍匪来说,这样处处透着哀怨气息的冷宫,实在是跟寻常旅馆没有任何差别。 揭开略有些灰尘的白棉薄被,紫藤俯身趴在床上,在窗棂间透进的光线中微微眯起眼睛。 昨儿个晚上还在君怜斋里尽享山珍海味、名贵药浴,今儿个就被打入了冷宫。这种事情若生在普通妃子身上,想必她们早已经哭闹着要寻死觅活,但对于紫藤来说,这样的契机反而是一种解脱。 自从生了在汤池内睡着的事情,紫藤便猜到有人想要谋害她的性命。虽然出于什么缘由还不得而知,但所谓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一个具备专业素质的劫匪,又怎么能稀里糊涂地死在这些古代人的手上? 结合起今儿个早上气死宰相的意外事件,就算用脚趾头去想,紫藤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已经是岌岌可危了。轩辕弥的那句话绝对是意有所指,可是想让紫藤乖乖地给他背这个黑锅,做那个受尽君王宠爱,却在后宫内斗中不幸陨落的大院公主……没门! “静妃娘娘驾到。” 冷宫外响起宦官的唱和声,打断了紫藤对于下一步行动的谋划。 冷宫的宫门,因为一位盛装丽人的到来,而显得蓬荜生辉。 那些隐藏在窗棂下的眼睛又一双双冒了出来,贪婪地盯着那个被前呼后拥、万千尊贵的美人儿,盯着她身上的绫罗绸缎和头上的满头坠饰,像是久旷的饿狼一样,闪着绿幽幽的微光。 紫藤也听见了那唱和声,但并没有起身,直到她的屋门被轻轻地推开,她才懒洋洋地别过了脑袋。 眼前的丽人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肤色白皙,眉目如画,虽算不上是倾国倾城之姿,却也别有一番娇弱动人,楚楚可怜的韵味。只是在紫藤的眼中,她那缀了满头,足有两斤多沉的珠宝坠饰,却无形中体现出彰显暴户的气息。 “大胆弃妃,看见静妃娘娘竟敢不参拜行礼……”见紫藤依然是纹丝不动,侍立在静妃身侧的宦官上前两步,就打算把这个无礼的弃妇拖下床来。 “无妨。”那静妃娇喘微微,仿若行风抚柳般地摆了摆手,“臣妾就是喜欢姐姐这般真性情的人儿,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单独跟姐姐说些话儿。” 一干宫人忙忙碌碌,从白绢擦净了粗陋的坐墩,在上面铺了灰鼠毛织锦坐垫,又于方桌上焚了一炉上好檀香后,才鱼贯退了出去。 紫藤从床上坐起来,歪着脑袋看着这个不之客。 “姐姐这般天姿国色,前日还蒙圣上恩宠,与今日里可谓是云泥之别,难道姐姐就甘心么?”静妃扯起手帕,微微蘸了蘸眼角。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粗俗的用语将静妃噎得一窒,娇嫩的面容微微色变,最终却归于沉寂。清咳一声,静妃再次开口:“我是当朝宰相的义女。” 果然是来了,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这么开门见山。看着面前这个连杀鸡都嫌费劲的小女子,紫藤的唇边扯开一抹冷笑:“你是来为你义父报仇的?” “非也,我是专程为姐姐来的。”刹那间,静妃又变回原先娇弱不堪的模样,用手中的丝绢捂着嘴低喘了两声,“姐姐初来乍到,想必不了解这宫中的形势,待妹妹为你略作分析。” “当今圣上,复姓轩辕,单名一个弥字,本是如今太上皇的六皇子。雍和元年,太子轩辕曌登基,而如今,却是平昭元年,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这个叫轩辕弥的皇帝,不过是刚刚继位?而且,还是从自己哥哥手中抢来的王位! 见紫藤了然的神色,静妃微微一笑,又接着说了下去:“这天下的局势,岂是我们这些后妃所能插嘴的?就说这后宫之中,也因为这等变故,出现了一位太上皇、一位凋花王爷,和两位皇太后。” 这倒是稀奇,一个后宫里养了三个皇帝两个皇太后,紫藤不禁莞尔。 “如今主事的太后,正是当今圣上的生母琦玉皇太后,姐姐被打入冷宫的懿旨也是她下的。”静妃一面述说,一面偷偷地拿眼儿观察紫藤的神色,却未看出什么端倪,“只是圣上从小就不亲自己的生母,若不是如此,敏仪皇太后也不可能保得住如今的位置。如今皇后虽美却不得宠,所以依妹妹看来,不出两日,圣上必然会再接姐姐回君怜斋,他日姐姐至少也是个正经的主子,还望照应妹妹则个。” 言毕,静妃轻轻拍了拍手,屋外的宦官抬进两口箱子,依次打开,分别是崭新的衣裤鞋袜、各色饰,甚至连笔墨纸砚巧解连环等稀罕玩意儿都应有尽有。另有人抬进了五色食盒,叠放在硬木的桌面上。 见紫藤依旧是一脸漠然,静妃倒也识趣地没有多言,略略坐了一下便告辞了。 出乎她的意料,紫藤竟然会站起身来,虽是沉默着,但仍将她送到了冷宫门外。 目送着静妃画满七色牡丹的车辇渐渐远去,不远处的宫墙下,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冷笑。 那是一个形容枯瘦、面色蜡黄的女人,眉目间还依稀找得出风韵犹存的影子,但终究因为年华的衰败而落了下乘。她穿着鲜亮的翠绿宫装,倚在挂满爬山虎的深红宫墙上,身后跟着一个年龄尚幼的小宫女。 “我是这宫里的寂妃娘娘。”说出这句话时,那女人的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我认识你。” “认识我?”紫藤有些惊奇。 “若不是你,我也不能这么快入宫当了娘娘。”虽然是在笑,但那寂妃的眼中却隐伏着狰狞的厉色,“你还不知道吧?你离开的那天下午,小理寺的原址,就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齐奏梁大人,连同他手下的三名管带一个都没有逃出来,倒是我们这些阶下的死囚,都入宫当了娘娘。” 死囚?紫藤心中一动。她恍惚记得那些在黑暗中闪闪亮的眸子,只是判断不出那一双才是面前的寂妃所拥有。 “入了宫又怎样?”寂妃忽然呵呵地大笑起来,声若厉鬼,将她身后的小宫女唬得连连后退,“你不一样被打入了冷宫?而我,就算是封了个名号又如何?想我二八年华入宫,还未亲近圣颜,便被新帝打入牢狱。如今虽然助他成事,得了封赏,却不过是换了个一个更大的牢笼而已……” 想起小理寺地牢中那些狱卒与管带的所作所为,紫藤不由幽幽一叹,再看那寂妃,已经狂笑着,沿着宫墙慢慢地行远了。那背影佝偻着,仿佛行将入土的老妪。 复进了冷宫大门,还没到屋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喧闹。 “我的!那是我的!” “大胆墨妃,竟敢跟我茂德妃抢贡钗!” …… 紫藤堵在门口,冷冷地看那一群冷宫弃妃,在自己的屋子里争抢那些静妃送来的玩意儿。昔日里无比尊贵的一群女人,此刻只像是疯婆娘一样,为了一支成色一般的珠钗而大打出手。 最先看到紫藤的宫妃呆住了,紧接着,那些半老宫妃们一个个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瞪着紫藤的目光由最初的尴尬惶恐,渐渐变成了仇恨戒备。 瞬间的静默之后,一屋子的女人仿佛是突然有了默契,争先恐后地向紫藤的方向涌来,想要夺门而逃。 只可惜,她们不了解紫藤的身手与力气。 噼噼啪啪的耳光声接连响起,凡是冲到门口的宫妃,都被紫藤伦着巴掌扇得倒飞回去,跌在地上呦呦哀叫不已。 “老娘当了这么久的劫匪,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打劫到我的头上!”紫藤咬着满口的贝齿,走到硬木方桌前,撑起左脚踏在坐墩上,一手拎起一个兀自抓着钗环死不松手的宫妃,噼里啪啦又是几个大耳光抽了上去。 “你……你竟敢打我!”那宫妃被抽得满嘴的牙齿落了一半,随着口中的鲜血不断向外喷,“我告诉你,我可是当今的皇太妃齐秦氏,我可是将弥儿奶大的养母……” 轩辕弥? 脑海中闪过那个俊朗邪魅的影子,再看看面前这些盯着自己,像是看洪水猛兽般的老女人,紫藤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无力与厌烦感。 “算了,都滚出去吧!” 第11章 冷宫新贵 所谓的冷宫,不过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地方而已。 冷宫内的弃妃,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她们实际上是被那些宫人妃子们轻蔑的态度和歧视的目光禁锢了双足。皇帝她们是见不到的,就算是当红的妃子,身边也有大批侍卫保护,这些冷宫弃妇们,只能一日一日地在诅咒中坐等红颜老去。 这其中,当然不包括紫藤。 天色抹黑,各处宫殿都掌起了灯笼。唯独冷宫这边,只燃起星星点点的几支白烛,更显凄惨寥落。 就着冷水,紫藤吃了几口被那些弃妃们争抢过的食物。 白烛垂泪,印照一方水砚,闪着幽深晦涩的微光。细细地研好墨,紫藤并没有展开静妃送来的卷轴,而是褪下水红的宫衣,连里面的亵衣也一并脱下,放在桌上铺好。 在墨色的浸润下,雪白的亵衣很快就被紫藤改造成简易的夜行服。 她还要回去见七言,绝对不可以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皇宫内苑。如今被打入冷宫,当务之急自然是劫得一批财宝,想法设法逃出这铁打的囚笼。 将亵衣一寸一寸在烛火上烤干,紫藤吹熄了蜡烛,带着些许墨香翻过木窗,顺着虚掩的冷宫大门,没入进无边的夜色中。 凭借着自己对上京地图的记忆,紫藤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着,躲过了十来拨巡岗的暗哨。 照这样的度,光明正大地走三天,恐怕也走不出这偌大的皇宫! 腿脚不便所带来的烦躁感在紫藤心底升起,就在她打算打道回府另想办法时,一阵恍若天籁之音的丝弦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那琴声悲悲切切、哀哀怨怨,间或又有极为轻柔婉约的女声,带着扬州三月的糯软与轻妙,曼声唱道: “秋寒疏,枕边料峭,眉间愁喧嚣,墨氲三行、两行,无人研磨胭脂烫。 风散去,瑶琴空响,披帛连尘挽,梨花方残,又放,却见满树泪海棠……” 那歌声如泣如诉、柔肠百结,一丝丝消弭了紫藤心中的火气。正在这时,紫藤身边不远处的树丛微微一动,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跳了出来。 侍卫?刺客? 紫藤心中一惊。那男人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向她的方向转来。他并没有穿着内廷的侍卫服,而是披着一件大麾。剑眉星目,方鼻阔口,看起来十分英武不凡。 好敏锐的感知力!紫藤不由得暗暗赞叹,但她来自于现代的潜伏技巧又岂是吃素的?将呼吸与心跳频率抑制到一个不能再低的程度,她几乎与那片树丛融为了一体。 那男人谨慎地左右巡视着,没有看到可疑的状况,几个腾身,朝方才出琴声的方向去了。 有意思! 紫藤眼睛一眯,悄悄跟了上去。 那男人脚步极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紫藤的视线里。所幸她一开始就听见琴声,倒没有失去方向之虞。 转过一座宫墙,一片好似人间仙境般的园林出现在紫藤面前。 再华丽的亭台楼阁、花廊水榭在这宫中都是常见的,难得的是这儿的建筑,有半数都建立在一个大型的湖泊上。无数飘荡的白幔代替了呆板的墙壁,在各色宫灯的映衬下凌风飞舞,与那湖水中的倒影相照,仿若那扑朔迷离、虚无缥缈的仙家幻境。 湖心正中的凉亭上,一架玉质的古筝在朦胧的月光下闪着流彩,但方才弹琴的玉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宫墙边有一队宫女打着灯走过,紫藤默不作声地让开了道路,躲进湖畔的假山园林中。 有声响! 虽然只是小小的衣袂摩擦声,以紫藤的耳力,还是很清晰地判断出了方位。以蛇形姿态接近目标,紫藤好像一只灵巧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那座两人多高的假山。 “过去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在紫藤的正下方。 “唔……延安。”正对着紫藤的,是一个穿着淡蓝宫装的女子。黑暗中虽无法瞧得清楚,但也流露出了惊人的美貌。她立在那儿,就像是一朵空谷幽兰,散着清冽而忧伤的芳香。 “细细,你想不想我?”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怎么不想?”被叫做是细细的女子,满眼的泪光清辉闪烁,哽咽了一声,就扑到面前男人的怀中,“只是……延安,这太危险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贸然就进宫来见我?如果被现的话……” “不妨事的。”男子温柔地抚摸着怀中女子的鬓,“大哥他们还在妹妹宫中吃酒,我趁乱偷溜了出来,有老六帮我顶着不会露馅。” “可是……可是……” 那女子可是了两声,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扑在男人的怀中,呜呜咽咽地低泣。 “细细,苦了你了。若不是为了我们一家,我早已带你远走高飞,又何必在这儿受这种苦楚……” 男人还想要说些什么,不防园林边走过一队暗哨的侍卫,听见有人声,立刻抖亮了火折子高喊:“里面何人?” 二人皆是一惊,那女子匆匆将男子推进假山的阴影中,整了整衣冠,疾步走进光亮之地,指着反方向的假山乱石堆哀声说道:“狸儿冲着那边跑了,快快帮我去捉住它。” “是,淑妃娘娘。”一干侍卫领了命令,顿时将这儿的异常忘得一干二净,个个争先恐后地去了。 但一起了这般喧闹,巡视的宫女也打着灯靠向近前。那淑妃娘娘终究没能与自己的情郎道别,就被一干宫女前呼后拥着,簇进那花厅水榭中去了。 一直等那男人离开,紫藤才从假山石上一跃而下,在草地上一个前滚翻后站定,嘴角一翘,“恶魔的微笑”再次绽放。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要知道她杜紫藤虽然是个优秀的劫匪,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小偷。原本她还在愁要怎样瞒过众多侍卫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些值钱的物品出来,现在这淑妃娘娘,简直就是自动送到嘴边的肥肉。 怀着这样的愉快心情,紫藤顺着原路潜回了冷宫。 依然是一片黑暗,寂静无声,但翻过窗户的紫藤甫一落地就觉察到了不对。下一刻,满室灯火通明,轩辕弥面色阴沉地坐在方桌旁的坐墩上,耶尔衮黑着脸站在他身后,一个面皮上微微有些皱纹的宦官,手中的火折子上还冒着袅袅的青烟。 “你怎么来了?”紫藤一愣。 “这冷宫难道就不属于朕的皇宫吗?”轩辕弥眼中闪过晦暗的风暴,面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你一介宫中妃子,深更半夜竟然穿着亵衣翻墙?!不仅如此,还要将亵衣染黑,究竟是想要刺杀谁?还是要偷什么东西?” 今儿个心情好,就不跟他计较那么多了。紫藤悠闲地坐到床上,微微扯开了一抹笑容,“说我杀人偷东西,也要有个证据,无凭无据的不要来诬赖我。我现在要休息了,你们请回吧。” 从来都是看她凶巴巴的表情,像这样自内心的微笑,轩辕弥还真没有在紫藤脸上见过。灯影疏离下,那笑容竟然有一股别样的魅惑。 只是轩辕弥若是晓得紫藤自内心的微笑,是来自于抢劫计划即将开展的前提下,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逐客令已下,被驱赶的人却还死撑着不走。紫藤脸色一变正待作,一股浓重的睡意却猛然袭来。看着那火光通明的宫灯,她的心中警铃大作,怒生喝道:“你搞什么鬼?” 触怒了君王,当然要付出应有的代价!轩辕弥轻笑,向身后的耶尔衮和宦官挥了挥手,“你们出去吧,没有朕的传唤不准进来。” “可是圣上……”耶尔衮迟疑地看了紫藤一眼,想要说些什么,被轩辕弥一挥手打断,“若是朕连个中了软筋散的女人都降伏不了,还算是什么九五之尊?” 二人依言退下,房中登时只剩下轩辕弥与紫藤两人。 自己堂堂北汉之君,竟然也落到了用迷药才能接近自己妃子的地步,一想到这一点,轩辕弥的自尊心不禁有些受打击,但是很快,他就把这种念头跑诸脑后,带着阴谋得逞,却偏偏又俊雅至极的“狼笑”向床边的紫藤走去。今夜里,他要好好折辱一下这个让自己心神大乱的女人。 “不要过来!”紫藤将下唇咬得血红,却更增添了轩辕弥想要一亲芳泽的**。 伸手揽住紫藤的后脑,轩辕弥还没有实现自己的一个愿望,就看见一只白皙的拳头,凶狠地向自己的左眼眶袭来。 宾果,中标!只可惜自己全身的力气已经流失了大半,完全不能造成从前一拳打爆人家眼眶的效果。 “你……你竟敢打我!”轩辕弥嘶嘶地抽着冷气,一抬手抓住了紫藤的胳膊。 “我说了你不要过来的!”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紫藤的二拳,又准确无误地命中了轩辕弥的右眼眶。 “这女子怎么这般强悍?已经下了三倍的药量了,居然都迷不倒她……要不要进去看看?”听见那一屋子乒乒乓乓的声音,白净面皮的宦官一脸担忧地征求着耶尔衮的意见。 “难道你想要违抗圣旨吗?”耶尔衮目不斜视地回答,眼底却悄悄溜过一抹笑意。 二天一早,过了早朝的时辰,轩辕弥才顶着两只熊猫眼圈,脚步飘地步出了冷宫的大门。 从窗前经过时,耶尔衮向内瞟了一眼。硬木板床雪白的棉布床单上,满是朵朵如桃花绽开般的殷红血迹。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紫藤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她目光中虽饱含着疲惫,但也充斥着浓浓的戒备与不屈。在她的胳膊上,几道被钝物撕扯开的伤口,还在微微地渗着血丝。 北汉皇宫中最富盛名的宫廷诗人,擅长七律乐府的诗神公孙二娘有感而,创作出流传千古的名作《长相思》,其中最著名的两句便是:“夜夜流连冷宫笑,从此君王误早朝。” 第12章 婆媳相会 紫藤的希望,总是与现实背道而驰。 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照常理说是不会有人探视的。静妃的造访已经让宫中那一双双潜伏的眼睛悄然张开,而轩辕弥的留宿,则创了北汉王朝建朝以来一个君王在冷宫过夜的先例,也激了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小动作,渐渐浮上水面。 霎时间,北汉皇宫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个跛了脚的冷宫弃妃身上。 一觉睡到日当正午,紫藤才在知了恼人的鸣叫中悠悠醒转。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她步出房门,用水桶打上了清凉的井水,就着桶壁擦了把脸。 迷药本就要用水来解。当下,恢复了泰半的紫藤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精神一振。 恰逢一个老嬷嬷将冷宫的宫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半个脑袋。见紫藤回头向自己望来,被唬得面色一变,急急缩了回去。 半晌,冷宫的宫门再次被推开,一袭鹅黄宫装侍女服的玥儿走了进来。 “娘娘……” 再见紫藤,玥儿不禁也有些尴尬。这宫中迎来送往,她不知伺候过多少主子,却从来没有一个能像紫藤这样,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让她觉得心中生出一股寒意。低下头避过紫藤的目光,玥儿咬了咬嘴唇,“娘娘,太后密旨,宣您去暖风阁觐见,奴婢这就给您梳头换衣。” “哪个皇太后?” “琦玉皇太后。”玥儿目光一霎,似乎是有些惊奇。 冷宫的门口早已备好了一顶青布小轿,由四个身强体壮的宦官抬着。两个前来传召的老嬷嬷,见了紫藤都远远地避开了去,生怕容嬷嬷身上生的惨剧会在自己这里重演。 约莫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琦玉皇太后居住的暖风阁。这暖风阁又与别处不同,磅礴大气中,另带着份庄严典雅。绕过一道拱门,又转过一方影壁,紫藤被引到一处不大的偏殿中,那院中满是灼灼的牡丹与芍药,在和暖的微风中尽吐芳华。 门外侍立的宦官急急进去通报,不消片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女声:“让她进来罢。” 一间不大的方厅,内壁上通体描画着暗色熏香的花纹。一张紫红硝金团花美人榻上,半躺着一个鹅蛋脸形,蚕眉凤目的中年妇人。一头金碎琳琅的九凤明月钗,一袭深黄暗绣的乾坤社稷裙,将她本不算美艳的形容衬托得高贵异常。 在她身后,还立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朴素淡蓝宫装,笑靥讨喜、观之可亲。此时她正拿着一柄玉质的轱辘儿,为榻上的皇太后一下下敲着小腿。 “蓉儿,你也歇一歇吧。”琦玉太后伸出一只手来,自有随侍的宫女疾步上前,扶着她从美人榻上坐起。那个被叫做是蓉儿的女子,也微微向后退了两步,抬头看向紫藤。 “太后吉祥。”一心思索着逃命大计的紫藤又怎么会想跟面前这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老女人扯在一起?随意地摆了摆手绢儿,她结合了从前看过电视剧的精华,和已经快忘的差不多的宫中嬷嬷的教导,行了个怪模怪样的礼。 “太后吉祥?”琦玉太后和身边的侍女皆是一愣。 紫藤这才想起是在北汉,跟从前偶尔看过的清宫戏根本不是一回事,不由得也是脸色一红。 “太后吉祥。这倒是个好词儿呢!”那名叫蓉儿的女子一声轻笑,挽回了这尴尬的局面,“往日里那些祝词儿,莫不是“奴婢给太后请安”,或是“恭请太后圣安”,细细想来,竟然没有一个吉祥来得更加喜庆讨喜。” 被她这么一说,琦玉太后不愉的脸色也逐渐由阴转晴,微微笑道:“蓉儿这丫头就是会讨哀家欢心。也罢,你们都出去吧,哀家有话要对这笑妃讲。” 一屋子的侍女都退了出去,看着这个放心和自己独处一室的皇太后,紫藤的心中也忍不住暗暗称奇。将自己打入冷宫的命令是她下的,她应该早已知晓自己的身手才对,难道说这皇太后也是个练家子? “哀家叫你过来,是要跟你说说弥儿的事情。”见紫藤在自己的威势下不为所动,琦玉太后的眼底也掠过了一抹赞赏,“昨日里敏仪她把你打入冷宫的事情,哀家也听说了,那乱子实在是闹的不像话。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弥儿的妃嫔,而不是曌儿的王妃,所以你是生是死,完全是掌握在哀家的手中,你可明白?” 这一番话却让紫藤有些糊涂。据那静妃所说,下旨的就是面前这琦玉太后。可听这太后的意思,感情为难自己的是另一位。究竟孰是孰非,紫藤并不在意,她完全被琦玉太后的下一句话震惊了。 “真正的大院公主,早已经死了!” “你知道?”紫藤眉毛一挑。 “是哀家亲自将她赐死的。”如此石破天惊的秘密,在琦玉太后的口中说出,却好像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费了一番辛苦将她救出来,却不料她已遭乱党凌辱,中了媚毒全身溃烂。为了我皇家的脸面,我也无法留她。” 这皇宫之中,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果不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恐怕会死得比那个真正的大院公主还要悄无声息吧?琦玉太后的这一番话,更坚定了紫藤尽快离开的决心。 琦玉却并没有猜出紫藤的心思,兀自说道:“这宫中的内乱,想必静妃也跟你说过一二。那小蹄子原是敏仪那儿的人,连同一个敏仪的侄女儿毕贤妃,倒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只是你……” 琦玉话锋一转,一双饱含着威慑光芒的凤目直直地盯住了紫藤,“弥儿为什么要你冒充大院公主,还封你为妃,这一点哀家并没有兴趣知道。哀家要告诉你的是:自打弥儿四岁,哀家将他送给了齐贵妃之后,他就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你对他来说,必然是与众不同的。但即使是他心爱的女人,哀家也不允许……你在他一统北汉王朝的道路上产生任何障碍!”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琦玉太后眼中精光大盛,手指上浑然一色的玉质指套,扣在美人榻沉香木的靠背上,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原来是替自己的儿子拉帮拢派来了。若是换做真的大院公主,此时一定会痛哭流涕的表示效忠吧?这毕竟是在这深宫中找得依靠,苟延残喘的唯一机会。但是琦玉太后盛气凌人的神色和咄咄逼人的态度,却让紫藤一阵不爽。 “您也太高看我了。”冷面的紫藤忽然换上了一副笑脸,看得琦玉太后一愣,“您怎么就那么确定您儿子看上我了呢?像我这样没有来历又没有身份的女人,难道您就放心我呆在您尊贵无比的儿子身边?” “你已被册封为妃,何况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由不得我不答应了。”琦玉太后幽幽叹了口气,拉动了屋顶垂下的细丝线,一个年长宫女捧着托盘疾步走入,那托盘上叠放着一方白色棉布,依稀可见颜色已经开始暗的血渍。“好在你也是完璧之身,倒也不算秽乱了宫廷。” 这张棉布看起来有些眼熟。怒潮暗涌的紫藤被这个现弄得一愣,但转瞬间便恍悟了过来:这不是自己在冷宫那张床上的床单吗? 这么说,这皇太后竟然以为自己跟他儿子……那个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忍耐,但紫藤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这样的侮辱让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心中也生出了直接劫持太后闯出皇城的念头来。 只是,这样的想法刚刚冒出个萌芽,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被屋外宦官的一声通报打断:“禀太后,皇后娘娘前来请安。” 下一刻,原本端庄祥和的琦玉太后,面色突然一变,几乎是仪态顿失地飞快转过身去,在美人榻侧面的玉枕下抽出两根布条,飞快地塞进鼻孔里。 “进来吧。”做完这一切,琦玉太后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声音因为鼻腔的堵塞而有些闷。 话音未落,她恍然记起紫藤还在屋内,有心想要让她回避,却来不及了。 一位穿着大红宫装,梳着堆云髻,簪了暖玉流苏金步摇的盛装美女,出现在紫藤的视线内。 冰肌玉骨、完璧无暇。 也只有这样的词语,才能概括面前这女子姿色的十分之一。她的美不能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已经达到了接近完美的程度。虽然看来年龄尚幼,但身量却已育得极为成熟,正所谓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端的是纤宜适度、无可挑剔。 一时间,连紫藤都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这皇后娘娘袅袅婷婷地行来,无论从神态、样貌,甚至是走路的姿态,都给人一种浑然一体璞玉天成的优雅感。 有了这样真正是天姿国色的皇后,轩辕弥的眼中,怎么还容得下“姿色平平”的自己呢?这正是紫藤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下一刻,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随着皇后娘娘的靠近,紫藤的鼻端突然飘过了一丝可疑的味道。像是**化脓的咸肉中,倒上了一整瓶的花香香水……那味道,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走到跟前的皇后娘娘一甩帕子,盈盈拜倒,“参见太后……” “呕……” 她这一扬胳膊,空气中可疑味道的浓度顿时增加了十倍有余。本来就没吃早饭的紫藤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将昨夜里吃过的那一点可怜的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第13章 偶遇贵人 秽物不多,却也喷了满地,有星星点点的,沾染到皇后娘娘那明丽的宫裙上。 一屋子的人皆是一愣,连同琦玉太后在内,所有投向紫藤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一丝隐忍的笑意。 紫藤个性虽然凶悍,却也不是蛮不讲理。因为人家的隐疾而如此失礼,她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皇后身边的侍女面色一变,正待呵斥,倒是如天仙一般的皇后娘娘抬手止住了她,虽然满面通红,但仍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这皇宫里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女子,还是皇后?想起冷宫弃妃们的恶形恶状,再对比下面前心机深沉的琦玉太后,紫藤顿时觉得这个眼神清澈的皇后像是一只剥了皮的小羊羔,**裸的被围在一群大灰狼中间。 琦玉太后本打算呵斥紫藤几句,见皇后这样的态度,也不好多说,只得含糊应道:“笑妃在冷宫中呆了多时,想必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待会儿传太医去瞧瞧就是。” “你就是笑妃?”皇后的眼中升起了一抹惊喜,“本宫昨日就听说了你的……呃,韵事,正为你担心呢。能在母后这儿看到你,想必也没有什么大碍了,恭喜。” “谢谢。”被这样的美人儿夸赞那种事情,紫藤的脸颊也开始泛红,实际上还有一半的原因是憋气憋的。 只是,这个颇有些天真烂漫的皇后,却没有打算这么容易就放过紫藤。 “母后,臣妾与笑妃一见如故,想邀她去凤仪宫里坐坐,还望母后恩准。”皇后又是一个完美的宫廷礼节,丝润的樱桃小口中却吐出了让紫藤头皮炸的话语。 “这个……不用了……” 紫藤的推辞才出口一半,就被眼中一亮的琦玉太后打断了,“如此甚好,笑妃罪过已赦,总不能一直呆在冷宫。哀家方才还在头痛一时之间无法安置她,就让她在皇后那儿略住一晚也好。” 略住?还一晚?气血攻心之间,紫藤一口气没憋住,又吸进了几丝冷气,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这样纤弱的身子骨,在冷宫里又如何能受得了?”皇后一脸的关心,“看笑妃面色苍白,许是身体不适,臣妾这就带她回凤仪宫调养,请母后放心。” “嫣儿不愧是六宫之,宅心仁厚无人可比。”琦玉太后满面笑容地连连点头,不过在紫藤看来,那根本不是赞赏的微笑,而是阴谋得逞后的狞笑。 你要害死我? 紫藤的眼中喷着熊熊的怒火,心中已经将面前这可恶的老太婆诅咒了七八十遍。 拉……拢…… 在皇后躬身行礼的那一瞬间,琦玉太后不动声色地做了两个口型。 要拉拢是你的事情,我还没答应加入你们这一派,少把我牵扯在内! 紫藤继续用愤怒的目光传达着自己的想法,只可惜这一回需要表达的内容太长,看琦玉太后的表情,似乎没能明白紫藤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笑妃请随我来。”一旁的皇后已经行完了礼节,满面笑容地向紫藤招手。 狠狠地瞪了一眼琦玉太后,但紫藤却无法硬起心肠来再次拒绝笑容真挚的皇后。再者,有轩辕弥的存在,冷宫也变成了不安全的地方。想起轩辕弥对自己皇后只字不提的态度,也许呆在她的身边,会比较安全一点。 皇后与她身边的侍女们皆躬着身倒退着向门口行去,只有紫藤,连话都没说一句,抬脚就向外走。走了没两步,突然停下来,一个闪身蹿到琦玉太后身边,伸手从她的玉枕下拽出两根布条。 她,杜紫藤,终于在穿越后成功地再次抢劫了,而且,这次被抢劫的对象还是当朝太后,虽然……只有两根布条而已…… 舌头是无法感觉到气味的。将布条堵在鼻子里,紫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回凤仪宫乘的是皇后的凤辇,在周围侍女想要杀死人的目光中,紫藤连客气都没客气一声,就大大咧咧地爬上凤辇,坐到了皇后身边。 如果没有那种味道的话,她该是多么完美的一个人啊! 皇后哪里知道紫藤的想法。到凤辇出了暖风阁的范围之外,她才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现出一副小女儿的天真娇态来,捂着嘴吃吃笑道:“笑妃姐姐,你可真是厉害啊!把容嬷嬷插的屁股开花。那容嬷嬷可是宫里最讨厌的老嬷嬷了,仗着自己入宫时间长,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呢!” 想起容嬷嬷那比狗还灵的鼻子,再联想当她碰上皇后……紫藤再次无语了。 不过,有体味的话,应该是不能入宫选妃的吧?更何况还是做皇后?紫藤有些好奇,“皇后娘娘也是从容嬷嬷那儿……出来的?” “我是南齐国的九公主,弥哥哥钦定的皇后,根本不需要看那些老嬷嬷的脸色。”说起这一点,皇后骄傲地挺起了胸脯,又拉起紫藤的手,“笑妃姐姐是大院的公主,说起来,这宫里就我们两个是外来的呢,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真是一个孩子!紫藤被皇后幼稚的保证逗笑了,但是下一刻,她的心里掠过了另一个影子。那孩子小小的,有着和她一样明亮的眼睛,他曾经也是这么抓着她的手,跟她保证:“放心吧姐姐,等我长大了,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你怎么了?” 一样物体接近自己的面颊,紫藤直觉地伸手擒住就要下扳。就在这一瞬间她却猛然清醒过来,面前出现的是皇后轻蹙的眉头。 “对不起,我没事。”紫藤连忙放开自己抓着的手腕。 “笑妃姐姐的力气好大呢。”皇后抽着冷气抚摩自己的手腕,那上面有两道明显的赤红指痕。 “凤仪宫到。” 凤辇外传来宦官的唱和声,皇后慌忙落下袖子,遮住了手腕上的痕迹,“这可不能让他们看到,不然又得麻烦。” 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可以相信一个陌生人,何况还是在这样处处艰险、步步为营的后宫?这一瞬间,紫藤再次疑惑了。 在宫女的扶持下安然落地,皇后忽然转过脸来,嫣然一笑,“对了姐姐,我叫慕容嫣,以后没有外人,你就别叫我皇后娘娘了,只叫嫣儿就好,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哦……嫣儿……”紫藤的脸“腾”得一下红了,“我……我叫杜紫藤。” 在南齐国,有一种花叫紫藤阡陌,淡紫纤藤,深紫花朵,只长于雪线以上的悬崖峭壁,整日与山风嬉戏,与雾霭缠绵,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纵是皑皑寒冬,风刀霜剑,亦不能减其分毫颜色…… 走在富丽堂皇的凤仪宫中,紫藤的耳边还回响着慕容嫣的话语。她先是将那些偷笑的宫人们都训斥了一顿,接着就给自己讲了这样一个典故。 不愧是皇后正宫,凤仪宫的奢华,远远不是其他各殿所能相比的,各样琳琅玉器、古玩字画自不必说,只是传膳的偏殿,就比君怜斋的正殿大了十倍有余。 这样宽敞的殿堂中,摆的是两张丈许直径的梨花木八仙桌,紫藤与皇后各占一张,不断有宫人行云流水般地端上一道道菜肴,待两位主子尝过一口之后,再迅撤走。 紫藤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任何一个经受过残酷野外训练的特种兵,都不会浪费每一口可以吃到的食物,而且,被数百人围观,再好吃的食物到嘴里也没有味道了。 “你们,把菜放这儿,就可以出去了,这些菜已经足够了,不用再换来换去的。”眼看着一个宫女又将她吃了一口的蜜拷咕咾肉端走,换上了一盘清蒸海菜芯,紫藤忍不住拍着桌子吼了起来。 那些宫女们面色皆是一鄙,有两个胆大的就想要出言顶撞,倒是慕容嫣惊诧地抬起头来,“紫藤姐姐,有什么不对吗?” “我无法原谅这样浪费食物的举动!”紫藤冷着脸,走到慕容嫣所在的八仙桌旁,看着满桌子的蟹虾海鲍、油荤冷腻,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嫣儿,你这样随意的乱吃,难道不怕自己身上的气味更重吗?” “大胆!”伺立在慕容嫣身后的年长宫女脸色剧变,“竟敢这样诬蔑皇后娘娘……” “青瓷,住口!虽然你们一直瞒着我,可是我也能猜到。”再次抬起头来,慕容嫣的小脸虽然涨的通红,眼中却闪出一抹希翼的亮色,“紫藤姐姐,难道你有什么办法么?” “今后谨慎饮食,以清淡为主就好,持续一两个月,味道就会淡很多。”紫藤绞尽脑汁地搜索着,将脑海里关于体味的那一点儿知识都搬了出来,“还有就是勤沐浴换衣,不要以花香脂粉掩盖,叫宫女用茶叶给你做几个茶包放腋窝下也可以祛除体味。” “这样就可以掩盖所散出的味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慕容嫣激动得泪光闪闪,站起身来抓住紫藤的手腕,声音哽咽了,“紫藤姐姐,你真是我命中的贵人,为什么不让我早日遇到你……” 真的是贵人吗? 当日里,慕容嫣亲手为紫藤擦药,同床而眠,由于紫藤疲惫先行睡去,一夜无话。 第14章 二戏君上 转眼间,紫藤已经在慕容嫣的凤仪宫里住了三日。到了三日的正午,她抵不住嫣儿的要求,被她拉去陪同向两位太后请安。 “这些日子你都干了什么?”一看见紫藤,坐在矮几前的琦玉太后就头痛地揉起了太阳穴,“哀家这一年来处理的事务都没有这三天来的多。” “就是做了个弹弓玩玩而已,有那么严重吗?”紫藤满不在乎地抚了抚腰间的锦囊。那里有她亲手制作的一把大型九股筋野牛皮弹弓,射程够远杀伤力强劲。自从失去了ak47和沙漠之鹰,她就只好将长久以来的寄托转移到这种土制武器上来了。 “只是玩玩?”琦玉太后将矮几上的呈谏一股脑儿推到紫藤面前,“你自己看!”” “椰美人的波斯狸猫在凤仪宫附近丢失,再找到时就瘸了腿。捉回去之后似乎是受了过度的惊吓,听见风声就会夺窗而逃,已经抓伤了数名宫人。” “你昨儿个只是去了趟御花园,里面刚进贡的锦鸡孔雀就集体投水自尽了。现在满园子的小兽都了狂,祈秀宫的岳婉仪被一只尖角麋鹿逼在树上困了半个多时辰。” “最荒唐的要数钱公公。他是宫里最老的花匠,一直都在御花园当差。昨日里正在出恭,不知是什么东西打进茅厕,带走了他手中净身用的粗布。可怜钱公公六十余岁的年纪,在茅厕里困了近两个时辰,被人现时光腚晕倒在地……” “你说,这些要哀家如何处理?”说着说着,琦玉太后自己倒先憋不出笑了出来。 “启禀母后,紫藤姐姐是因为臣妾想要摸御花园中的白孔雀,才弄出如此的乱子。如果要责罚,就责罚臣妾一个好了。”不待紫藤说什么,嫣儿先行拜倒在地。 “算了,哀家也没有说要责罚她。”琦玉太后精明若此,又怎么会没注意到皇后对紫藤称呼的变化?满意地向紫藤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这些事务哀家自会处理,你们先退下吧。” 见过琦玉太后,二人又往敏仪皇太后的落芳殿走了一趟。敏仪太后看来亦是一迟暮的美人儿,只是年纪要略大上一些。不同于琦玉的精明内敛,她面上写满了娇骄二气,一派盛气凌人的态度。嫣儿拉着紫藤向她行礼,她也根本没将这个看起来桀骜不驯的跛妃放在眼里,只是拉着皇后的手,絮絮地说了许多话儿。 临出落芳殿大门时,紫藤习惯性地用眼角余光向后瞟了一眼,恰好瞧见了敏仪太后投向自己的恶毒眼神。 凤辇回至凤仪宫的宫门前,紫藤挥开了那些宫女,自己先撑着车辕跳了下来,然后将嫣儿稳稳地接到地上。 “谁?” 察觉到宫道两边的树林内有略显凌乱的呼吸声,紫藤目光一霎,单手闪电般地探入腰间锦囊内,转瞬间将弹弓取出,一连三联珠弹,直奔目标面门。 “大胆!”一旁掠出一条黑影,宛若游龙般接住了紫藤的“弹药”。 如果是ak17该有多好,这样的距离内,足以洞穿这家伙的手掌,外加爆了后面那家伙的头! 看着从树林中现身的耶尔衮,还有他身后缓缓步出的轩辕弥,紫藤不无遗憾地想道。 此时,耶尔衮一向如万年冰山般不变的表情,再次出现了一丝松动。 “圣上……很抱歉,微臣不是有心的……” “无妨。”轩辕弥摆了摆手,抹了一把俊脸上呈溅射状的蛋黄,抬头将恶狠狠的目光投向紫藤。 “弥哥哥!”嫣儿惊喜地喊了一声便扑了过去,行到一半才想起是在凤仪宫的大门外,连忙联检衣衫行了个礼,“恭迎圣上。” “平身吧。”轩辕弥的目光在嫣儿的面庞上溜了一圈,再次回到紫藤身上。 站起身来的嫣儿,直觉地就要走上前去,给轩辕弥摘掉脸上挂着的两快蛋壳。但刚走到轩辕弥身边,她就突然掩住口鼻,噔噔噔地接连后退了几步,“好臭。” 被自己的皇后说臭,轩辕弥的脸颊上不禁也浮上了一抹嫣红。 这可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宫廷稀有物品----臭鸡蛋,效果果然不同反响。看着“挂彩”的两人,紫蝶粲齿一笑,转身没入凤仪宫的大门。 雕琢得美轮美奂的纯金凤口中,潺潺溢出清冽的温泉水,流淌进暖玉汤池里,氤氲出满室的蒸汽。 “为什么是我?”紫藤坐在铺了锦垫的绣墩上,一手抓着胰子,一手持着毛巾,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要伺候人洗澡,倒像是会在下一刻就把手中的东西当做暗器丢出去。 “不是你,难道让嫣儿来?”轩辕弥从鼻孔中扯出两溜儿布条,长长的出了口气,随即又被自己身上的恶臭熏得皱起了眉头,“还不快来给朕宽衣。” “你确定要我给你宽衣?”紫藤挑了挑眉毛。 “……算了。”想起自己至今仍有些青的眼眶,轩辕弥打消了这个念头,随即嘴角边扯出一抹邪异魅惑的笑容来。 衣袍一件接一件地落地,展现在紫藤面前的,是一具拥有瓷器般光滑肌肤和近乎黄金比例的男子**。一头乌黑的及腰长散乱地倾泻下来,在窗棂中透射进的阳光下闪着迷幻的色泽,在这样的“美景”下,就连和煦的微风也忍不住起了色心,争先恐后地吹散雾气,卷起他柔润的丝,露出胸前的那两点胭红。 毫无疑问,就算是不做君王,这男人也带着股惑乱倾城的魅力。 迈着长腿一步一步地走向紫藤,轩辕弥狭长的眼中满是暗潮汹涌的**,挺拔高耸的鼻梁下,一张殷红如血的嘴唇,散着最最致命的吸引力。 紫藤一举手中的木楬,抵住了他的胸膛,樱桃小口中吐出了大煞风景的三个字:“你好臭!” 失败!自己堂堂北汉之君,这样放下身份去色诱自己的妃子,竟然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气闷归气闷,但身上的那股臭鸡蛋味,连轩辕弥自己都无法忍受了。没入汤池内,让温润的清水洗去脸颊与丝上的粘腻感,他再次以芙蓉出水的姿态,向紫藤抛去了一个魅惑至极的眼神。 “三条腿的蛤蟆没有见过,光屁股的男人我可看的多了。” 撂下这么一句让轩辕弥倍受打击的话,紫藤站起身来,抱起他沾染异味的龙袍衣裤,抬脚就向外走去。路过影壁时,顺手扯下了搭在上面准备好的换洗衣物。 不理轩辕弥在身后的暴喝,紫藤快步走出了凤仪宫的汤房。 不可否认,这男人的身材气质还真是不错。当特种兵训练时看多了各国强壮彪悍的男子**,甫一看到这样的类型,连紫藤也忍不住心生赞叹。 由于轩辕弥下了禁足令,汤房门外静的鸦雀无声。只在远处有一个穿着杏黄宫装的身影,低着头踱来踱去。 “嫣儿?” 听见紫藤叫自己,慕容嫣惊讶地抬起头来,“紫藤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弥哥哥……圣上他不是叫你伺候沐浴的吗?” “他说他自己洗就行了。”为了避免嫣儿听见什么可疑的声音,紫藤拉着她离开了汤房附近。 “这是弥哥哥换下来的衣物?”看见紫藤手中的衣袍,嫣儿的眼中爆出一阵神光般的亮彩,“太好了,嫣儿一直想要给弥哥哥洗衣呢。” 正午的阳光洒在嫣儿光滑的额头上,更显得她肌肤好像半透明的蛋清一样鲜嫩。细小的汗珠从肉眼难辨的毛孔中渗出来,立刻就有身后的宫人拿着上好的锦帕细细拭掉。 一面像勤劳的蜜蜂一样,在那泡了一大盆的衣物上揉揉搓搓,嫣儿一面抬起脸来,向坐在一旁的紫藤笑道:“紫藤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在我们南齐,不论是再尊贵的身份,夫君的衣物,是一定要自己的妻子来洗的。” “他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对他?”看着面前天人一般的嫣儿,紫藤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她是男人,又怎么可能忍心抛弃这样美丽又可爱的妻子? “我跟弥哥哥认识,还是在七岁的时候了。”嫣儿再一次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幸福的憧憬,“弥哥哥被送到我们南齐做了三年的质子。虽然一直被大哥二哥他们欺负,但他对我和姊姊妹妹们都很好,特别是对我……”她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从小我就一直想嫁给弥哥哥呢!没想到他一直记得我,前几个月还亲自到南齐去提亲……” 事情真的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吗?看着嫣儿脸上的满足表情,紫藤幽幽叹了口气。若是轩辕弥真对她有如此深情,嫣儿又怎么会在大婚即刻之后就备受冷落? 对她来说,便是不爱,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也是好的吧? 紫藤还未想好要说些什么,远远地,就看见轩辕弥像一头怒的公牛一般冲了过来,身上只披了一件曳地的大麾,行动间依稀可见丝丝缕缕的白绸挂帘从紧扯的大麾缝隙中显露出来。 “杜紫藤!”轩辕弥再也没有平日里丰俊邪魅的君王形象,咬牙切齿地向紫藤大吼:“朕……朕要抄了你的家,斩了你祖宗上下十八代……” “弥哥哥……”从未见轩辕弥过这么大的火,嫣儿被吓的花容失色,怯生生地拉了拉他隐在大麾下的胳膊。 “嫣儿,你别管!”轩辕弥怒冲冠地转过头来,却突然一愣,疑惑地抽了抽鼻子,“咦,嫣儿,你身上的味道……很清新啊……” 第15章 群芳聚首 治好了皇后的隐疾,将功抵过,待轩辕弥安静下来,倒也没有过分为难紫藤,只是也没有封赏她,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只是轩辕弥望向紫藤的时候,仍然是恶狠狠的想要吃人的模样。 原说了当晚要在凤仪宫留宿,却不料刚过了正午,轩辕弥就被侍卫的通传叫走,直至入夜也没有再回来。只让嫣儿穿了最最鲜亮的宫衣,在红烛摇曳中委屈地红了眼眶。 当夜,仍是紫藤与嫣儿共宿一屋。偌大的凤床上,两个拥着团花湘绣织锦被的美人儿相对而卧。 相对于嫣儿的失望,紫藤还是比较庆幸的。但看嫣儿辗转反侧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别想那么多了,睡吧,今儿个不来,明天、后天,总会来的。” “紫藤姐姐说的是。”嫣儿靠在玉枕上,郑重地点了点头,“弥哥哥已经不讨厌嫣儿了。来日方长,嫣儿一定要为弥哥哥生一位皇子,这也多亏了紫藤姐姐呢。” “不羞。”紫藤伸出手指,在嫣儿吹弹可破的脸蛋上刮了刮,惹得她一阵娇嗔。 面对着嫣儿时,紫藤的心中,总有着那么一处莫名的柔软。虽不像当日的七言一样曾经相依为命,但嫣儿的纯真,也让她成为紫藤在这宫中最信任的人。 只是,自己还是尽快离开这宫中为好。虽然现在有嫣儿的身份在这顶着,那些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暂且插不进手来,可时间长了难免出现纰漏。再者,自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了轩辕弥,嫣儿的隐疾渐好,自己呆在她身边,恐怕也不安全了。 事到如今,还是要执行自己在冷宫定下的计划!只是匪有匪规,就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紫藤也断断无法对嫣儿身边的财物下手。 “说起来,来宫里这些天了,怎么也没有见过别的妃嫔娘娘?”定下念头,紫藤貌似无意地扯起了话题。 “因为……嫣儿自卑,所以免去了她们的请安。”说起这个,嫣儿的脸上又是一阵戚然。不过这戚然很快就变成了兴奋,“从今往后,嫣儿这宫中也要有人时常走动才行,莫不如明天就让她们来正式见礼。” 其他的妃嫔紫藤倒没多大兴趣,她只是想要见到自己夜行偶遇的那个偷情的主儿。由侧躺改为趴卧,紫藤的唇边溢出一抹自内心的微笑,“昨天听宫女们提过一位叶淑妃,是个奇女子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可以见上一见。” “说起这叶淑妃,还真是一位奇女子。”嫣儿的眼睛晶晶亮亮,学着紫藤的姿势趴在床上,“据宫里的嬷嬷说,在你我入宫之前,叶淑妃是弥哥哥最为宠爱的妃子,她琴棋书画样样俱通,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就连样貌也是万里挑一。只是因为词曲歌赋都太过于哀怨,很是不得琦玉与敏仪两位皇太后的喜欢,好在弥哥哥怜惜她,特许了她一道在宫中哀歌的令牌,这才平息了下来。” “等见到了,一定要好好交流一下。” 嫣儿并未注意到紫藤掩盖在如云黑下阴谋得逞的狼笑,反而是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对啊,紫藤姐姐,我先前怎么没想到呢。让她们一个个地过来给我请安多没意思?不如在凤仪宫的后花园举办一场诗会,正好也可以见识见识传说中“哀妃”的才华。贵贤淑德四妃中,除了杨贵妃之外,个个都是博才广学的女中鸿儒呢!” “杨贵妃?”紫藤听得一楞,“是不是叫杨玉环?” “不是,杨贵妃姓杨名排凤,是当朝威武将军的十女。”嫣儿摇了摇头,目光疑惑地转过来,“姐姐你认识她?” “呃……不认识。”这一刻,紫藤对于自己对二十一世纪教科书的记忆产生了怀疑。如果说这个世界与未来世界没有任何联系的话,那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相似与巧合呢?只是这巧合未免都太过于蹊跷,紫藤怀疑自己在下一刻,很有可能遇到操刀杀猪的林飞燕! 夜渐渐地深了,宫灯摇曳的火苗也慢慢黯淡下去。紫藤猛然睁眼,推醒一边将睡未睡的嫣儿,急急地问道:“那杨贵妃是不是有个哥哥,叫杨延安?” 流光溢彩,花团锦簇,娇语声将歇未歇,便有树上的黄鹂儿轻声相和,带出一片银铃似的清笑。 凤仪宫的后花园里,有一片丈达十亩的花圃。此时正当季节,郁郁葱葱的海棠芍药、牡丹大丽,皆竞相开放着,吞吐着醉人的花香与妖娆的艳色。 只是这花儿的艳色,与一旁花厅中莺莺燕燕的宫装丽人相比,却立刻矮了一头。 怪不得历代皇帝都要娶这么多的美女,哪怕就光是聚在一起看,也很赏心悦目。紫藤略挽垂髻,饰以白玉钗,一袭素色淡紫宫衣,只在袖口与裙裾处缀了银丝三层绣边儿,在一群争奇斗艳的宫妃中,更显得清淡素雅卓尔不群。 数十个宫妃围着嫣儿阿谀奉承、百般笑闹,这其中,也有曾去冷宫看过紫藤的静妃。紫藤一人被冷落在旁,却不着恼,只是端坐在花厅边的青竹坐榻上抿着新焙的云雾。 “贵妃娘娘到。” 花厅外响起宦官的唱和声,顿时,除了紫藤和嫣儿之外,其他的嫔妃都长身立起,挥着手中的丝绢齐齐拜了下去,“参见贵妃娘娘。” 花厅外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不消片刻就来到了花厅门前,一个身材丰腴却丝毫没有迟滞感的红衣美人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向花厅正中穿着凤袍的嫣儿拜倒,“臣妾参见皇后。” “免礼平身。”嫣儿微笑:“今日叫姐妹们来,是借着这皇宫中的美色讨个兴子,不必如此拘束。” 那杨贵妃本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见嫣儿这么说,连忙点头称是。见嫣儿身边已经被妃嫔们挤满,她左右望了望,在紫藤身旁的坐塌上坐了下来。 “你就是笑妃吧?”圆圆脸庞、浓眉大眼的贵妃在明艳之外更带着一股英气,让紫藤这个悍匪瞬间对她起了好感,举起茶盏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是武将后代,也不习惯这宫中的繁文缛节。”也许是习武之人的惺惺相惜,贵妃很快就从紫藤的身上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影子,一点儿也没有怪罪她的失礼。 二人搭了没两句话,花厅外又接连响起了两声通报: “贤妃、德妃娘娘到。” “淑妃娘娘到。” 热闹的花厅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衣衫华丽、形容瘦削,带着些狐媚气息的宫妃率先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细眉细眼,颇具江南俊秀风情的女子,穿一身藕合绡花宫装,带着三分病怏怏的神态,行若风抚柳,娉娉婷婷地移到了近前。 走在最后的,就是曾与紫藤有过半面之缘的叶淑妃了。当时夜黑风高没有看清,此时在天光之下,叶淑妃更显出一派清冷的气质。那面色只是淡淡,眉眼处却勾画了无限哀情。她一袭月白连襟墨绣宫装,在一群穿红戴绿的妃嫔中,更像是一朵空谷幽兰,安静着,散出幽幽的香气。 这一群宫妃之中,除了完美的嫣儿,竟然没人能比得过她! 三人接受了低等妃嫔的参拜,依次向嫣儿见过礼。 最先进来那宫妃眼神一转,早已将贵妃身边的紫藤看在眼里。当即面色一凝,冷声问道:“不知在贵妃姐姐身边坐着的是哪位?想必那品阶竟比我们还高么?” “贤妃妹妹,这是笑妃。”见紫藤面色不愉,贵妃连忙笑着打圆场,“想必你也知道她腿脚不便,又何必为难她?” “这宫中的规矩……” 毕贤妃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嫣儿含笑打断:“今日请大家来我宫中小聚,共赏诗词歌赋,那些恼人的礼节就不必理会了。若有那好胜的心态,不如一会儿在填诗作赋中夺个花魁,本宫自当丰厚打赏。” 皇后话,毕贤妃自是不敢多言,却狠狠地剜了紫藤一眼。那恶毒的眼神,与她的姨母敏仪皇太后如出一辙。 恰逢一名宫女捧着刚沏好的新茶奉上,红木鎏金的托盘里,薄胎玉质的越窑白瓷壶口中,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毕贤妃眼珠一转,不着痕迹地伸脚一绊,那宫女惊呼一声向前扑倒,手中的托盘,连同托盘上的热茶,都一股脑儿向紫藤的脸上扣去。 这情形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第16章 凤仪诗会 嫣儿和一干妃嫔们只来得及惊讶地张大嘴巴,只有紫藤,和她身边的杨贵妃齐齐反应过来,同时伸手想要拨偏那托盘的方向。 不愧是武将名门出身,杨贵妃的动作竟比紫藤还要快上一线。一翻一挑之间,茶壶连同托盘落向紫藤脚下,但就在这时,紫藤的劲力也已然来到。二者相互作用,那鎏金的茶盘,竟合着滚烫的茶水,正正地扣到了在紫藤面前冷笑的毕贤妃的胸口上。 看好戏的笑容还未在毕贤妃的面上退去,胸前火辣辣的灼热就让她出了厉鬼般的尖叫声。 杨贵妃一个箭步蹿上前去,一把扯开毕贤妃宫衣的胸襟,将手中整盏的凉茶尽数倒了上去。 “吧嗒”、“吧嗒” 两道不甚大,却极为清晰的声响,在静谧的空气中传到了花厅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地上静静卧着两团浸饱了水的棉布,像两只濒死的青蛙一般,翻白着肚皮一动不动。 紫藤的目光从地上转移到了毕贤妃的胸口上,美目中闪过一缕惊奇的光芒,“太飞机场了吧?” “啊!” 虽然听不懂飞机场是什么意思,但看到花厅中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自己接近全裸的胸口上,毕贤妃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夺过一旁侍女手中的托盘,掩着赤红的胸口足狂奔了出去。 立刻有两名宫女过来打扫地上的残渣,但花厅中先前热闹非凡其乐融融的气氛却已经散了个干净。除了皇后嫣儿,紫藤和贵、淑、德三位正妃之外,所有的偏妃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只有嫣儿面上有些不忍,唤过了身边的宫女吩咐她送上好的烫伤药膏去毕贤妃的宫里。 正一团闹哄哄的,花厅外又有宫女来报:“蓉妃娘娘还陪着太后礼佛,就不来诗会了。” “也罢。”嫣儿微微点了点头,在宫女的侍候下站起身来,“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但大家也不要因此而坏了兴致,且随我去那花圃中瞧瞧。” 一干妃嫔们连忙答应,前呼后拥地将嫣儿簇了出去,只剩下杨贵妃,与腿脚不便的紫藤在后面慢慢走着。 花圃中一条青色碎石铺就的小道,只有丈许宽,掩映一地的落英缤纷。几番践踏过去,伶仃花骨零落成泥,只余一抹嫣红委地。 走的近了,便能瞧见那花圃中,竟有一架用翠竹和藤蔓搭成的亭子。面积不过百余平上下,恰恰容得这四十多名妃嫔站定。 那亭子的一角,早有一名宫女端坐于绿竹矮几之后,面前展开了端砚宣纸、银毛狼毫。墨香袅袅,掺在浓烈的花香之中,自有一股熏人的醉意。 “大家不必拘束,各自寻地方坐着。”此时凉风习习,异香峦绕,吹得嫣儿也是精神一振,灿然笑道:“既是赏花诗会,那么这头一场,便以花儿为题,有才情者可不许藏私哦。” 此话一出,围在她身旁的妃嫔们都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起来,谁都想七步成诗给皇后留一个好印象,但偏偏空负美貌者居多,一时间竟无人相应。再看那淑妃德妃,却是一脸从容淡定的表情,想必不屑于在皇后面前与这班低自己一头的女人争长短。 “皇后姐姐请不要嫌弃,妹妹先献丑了。”头一个步出队列的是静妃。仍是一脸娇弱不禁风的表情,攀一支洁白细嫩的杏花,放鼻端下一嗅,眯起一双杏眼缓缓吟道:“娇尘遮断阳关路,酥雨催开白杏花。香麝氤氲华似雪,偶来浊世便无瑕。” “好诗。”嫣儿眼前一亮,望向静妃的目光又带上了些许不同。倒是紫藤耳力好,听见身边两位嫔妃悄声低语: “这不是她去年游御花园时作下的诗吗?” “真不要脸,搁了快一年的老黄历现在又拿出来翻……” 接着又有几位妃嫔一一报出自己的诗作,有的连韵脚都押不全,比起静妃来自然落了下乘。 品评了片刻,一名眉目清淡、唇边却长了一颗殷红美人痣的妃嫔嫣然笑道:“诸位姐姐才气斐然,让妹妹好生羡慕。以妹妹的姿色,自然比不上花中大家,只好拿着茶中的茉莉来自比一番了。” “漫看千红万紫时,青烟翠雾染新枝。花香盈袖韶光好,风物怡人总入诗。” 这诗说不上有多好,倒也清新雅致。那妃嫔接了嫣儿的赞赏,左右拜谢一圈,只在看见紫藤时,面色一凝,眼中透出一股愤恨怨懑的光芒来。 我认识她吗?紫藤被她瞧得愕然。 仍坐她一旁的杨贵妃见众妃比诗,终于也是按捺不住,起身笑道:“虽说对诗词歌赋研究极少,但如此美景,我少不得也要献丑了。” “桃花三月弥天际,玉蕊红妆待客吟。粉节娟娟盈雅秀,千枝遥向寄诗心。” 贵妃话音未落,便有清脆的掌声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一旁德妃拍了手掌,扶着胸口微微喘了几喘,抬头轻笑,“人都说贵妃姐姐能武不能文,今日看来,那必是那些小蹄子们胡说的。姐姐已然奉上佳作,妹妹也不能落后呢。” 这上官德妃并不像她表面上所表现出的那样娇柔怯懦,倒像是处处想要跟贵妃一争长短的模样。紫藤了然,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够跟叶淑妃搭上话。 “兰色结春光,氛氲掩众芳。过门阶露叶,寻泽径连香。畹静风吹乱,亭秋雨引长。灵均曾采撷,纫佩挂荷裳。” 那上官德妃缓缓吟毕,又浅笑着地瞟了贵妃一眼,显然能够堂而皇之地压过贵妃一头让她十分得意。 “德妃这诗匠心独具,灵秀异常,却是今日听见最好的句子了。”嫣儿给了个中肯的评价,将眼神投向叶淑妃,“久闻淑妃妹妹才名,今日里又怎能落于人后呢?” 叶淑妃联检一礼,面色仍是忧愁淡淡,纤手抚上亭中垂下的爬山虎蔓叶,轻声咽道:“暮雪微霁引流光,霜舞痴叶上秋墙,风醒黄花人渐瘦,罗衫半解不觉凉,何思量、堪思量?入眼繁花皆茫茫。” 这一阕词出,就连清爽的微风也变的萧瑟起来,除了喜性乐天的杨贵妃,先前以花自比的妃嫔们脸色都有些悻悻。 “淑妃妹妹这一阕词,却是太悲。”见此情形,嫣儿慌忙打了圆场,“今日的花魁,恐怕就得数德妃妹妹了。不过本宫听闻淑妃擅长音律,特寻得了一个稀罕物儿,请淑妃今日给大家助助兴。” 见目光都转向了自己,嫣儿莞尔一笑,揭开了手边长桌上的那一袭白绸。 一架形似古筝,却更加修长方正的奇形乐器出现在众人眼前。 通体髹漆彩绘,色泽艳丽的控板上,密密麻麻的,满是细如蛛丝般的银亮丝弦。说像古琴,却比古琴长了不少,恐怕得有两米有余。像紫藤这样的古物鉴定专家,一时也没有瞧出它的来历。 “庖牺瑟!”那淑妃却是娇呼一声,自打来时到如今,眼中总算是闪过了一抹亮彩。 “淑妃妹妹果然是雅人。”嫣儿站起来,亲手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侧。一旁的妃嫔们都有愤愤不平的颜色,倒是叶淑妃沉浸在看见庖牺瑟的兴奋中恍然未觉。 一缕清音,瞬时压过了花丛中聒噪的虫鸣。 乐声由此而起,带着股阳春白雪的清越,陡然拔高了两个声调。曼妙如天籁的琴音自那纷乱的银丝中潺潺流出,又似初春的琵琶,颇有些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叮咛。 叶淑妃的一双芊芊玉手,以出了众人想象的频率,在那肉眼难辨的弦丝间擘、托、抹、挑、勾、剔、打、摘,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番清曲过后,瑟声猛然一沉,一道宛若画眉新啼、杜鹃泣血般的哀婉之声辗转响起,和着那仙乐一般的弹奏,一时间竟让所有人听得痴了。 “暮火胜琉巯,僖子飞,云微岫,端砚研水调,轻颦难掩错落愁。 一树梨花皱,鸳鸯追,荷依旧,再紧湘云裘,乘风上高楼。 素手拍牙板,琥珀酒,胭脂绸,绕梁声声慢,离人可知切切留。 脂玉削肩头,芭蕉肥,人空瘦,淡雨疏绡红,无由唱晚秋。 满腹咽语,两处闲游,情归省,不觉神思已及万重山后, 念眉尖缕缕沧桑浸透,鸿雁千里难寄呢哝耳语轻柔。 寂寞如斯惆,堪回,痴凝望,两鬓生华,指尖点点红豆蔻。 兼虚华散尽,拭泪眼,相执手,莞尔拂瑶琴,聚散浮萍舒水袖。” 一曲终了,瑟声袅袅不散。 花亭中鸦雀无声,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就在众人还沉浸在那天籁之声般的乐音中不能自拔时,却听得一女声低低吟道:“鸣瑟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君王顾,时时误拂弦。” 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连紫藤这样对诗词没有多少研究的人都听明白那其中所含的深刻的讽刺之意。 敢于直接顶撞叶淑妃的,是先前那个以茉莉花来比喻自己的妃嫔,此刻她的娇笑声十分刺耳,“淑妃娘娘如此好的技艺,若不是借了皇后娘娘的面子,我们恐怕这辈子也听不到呢。还是说这样的琴音,也只配当今圣上才能够欣赏,妹妹多次去娘娘宫中走动,倒也不曾闻过一回。” 淑妃面色一冷,却并不答话。 见那妃嫔如此嚣张,嫣儿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说起来,刚才以花为诗,却没听见笑妃娘娘的大作。”那妃嫔眼波流转,又将矛头对准了紫藤,“皇后娘娘的诗会,笑妃若是这般沉默,恐怕也是不敬吧?” 紫藤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一旁杨贵妃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奇怪了,这岳婉仪平日里倒也内敛有礼,怎么今天这么莽撞不知分寸?” 岳婉仪? 紫藤脑海中灵光一闪,登时回忆起琦玉太后对自己说过的话。难道那个在御花园里被尖角麋鹿逼得爬树的妃嫔就是她? mm 第17章 又见美男 满亭子的眼神,此时又齐齐地聚在了紫藤身上。 岳婉仪高高地昂起头来,几乎是拿鼻孔俯视着紫藤。从紫藤入宫以来的所作所为,再加上她刚才的表现,她可以肯定:这个来自于边陲大院的跛脚公主,根本只是一个粗鲁好武的莽妇。 看着她挑衅的表情,紫藤寒冰般的面色突然解冻,嫣然一笑间,让周围的百花都失了颜色。朱唇微启,她的口中吟出岳婉仪根本连想都想不到的句子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花亭中的妃嫔们都惊讶地大张了嘴巴,只有叶淑妃,眼中再次迸出晶亮的神采,望向紫藤的目光中顿时多了一股亲近。 “惊才绝艳,端的是惊才绝艳。”花亭中的众妃嫔还未醒悟过来,亭外却响起一道朗朗的男声,轩辕弥唇边含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亭的莺莺燕燕向自己投来的热切目光,他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只是面带嘉许地向紫藤点了点头,“朕还不知道,笑妃有如此才气……” “不是我写的。”看见轩辕弥,紫藤脸上的笑容迅退去。 “呃?” “我说,这诗不是我写的,你不会听不懂吧?”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紫藤几乎想把这个自以为华丽丽登场的家伙打出去。自己好容易得了亲近叶淑妃、开展勒索抢劫行动的机会,却被他冲出来横插了一杠子。 一亭子妃嫔的樱桃小口张的都可以塞下整个的鸡蛋,她们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还会有人在皇帝面前塌自己的台。 有他在,想要跟叶淑妃单独说话的念头恐怕是要泡汤了。紫藤再次剜了轩辕弥一眼,抬脚就向外走去。 “站住!”经过轩辕弥身边时,他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面上满是隐忍已久的愤怒,“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你最好赶紧放开我。”紫藤回过头来,无所畏惧地回望着他的眼神。 “朕已经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了!”轩辕弥低下头,靠近紫藤的耳边咬牙切齿地低语:“身为朕的妃子胆敢拒寝,还敢将朕一个人扔在汤池中,这要换在别人身上,早已被砍了十次八次脑袋。昨日到今日边关报急,大院国送来了三封求救信,朕彻夜未睡,处理完国事之后头一个便来看你,你不要如此不知好歹!” 大院国,也就是自己现在这个身份的祖国吧?只是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大院公主,就算是想要施恩图报,他也找错了重点。 抬起头来风淡云清地一笑,紫藤握上轩辕弥抓住自己的手,一错一扳,立时脱出了他的掌握。 “你的妃子们还在等着你呢,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撂下这么一句话,紫藤连礼都没行就踏出了花亭之外,留下轩辕弥被气的干瞪眼,却偏偏在一众妃嫔的包围下接应不暇,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紫藤并没有回凤仪宫的寝殿,而是顺着大门慢慢地溜达了出去。门外停着一辆华丽的单马马车,车夫的座位上空无一人,周围也没太监宫女看守。 看情形,这应该是轩辕弥过来时乘坐的马车。心中不爽的紫藤眼看四下无人,手脚并用爬上了车辕,一挥鞭子,车前的骏马扬起蹄子,轻快地小跑起来。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就这么驾着马车直接闯出宫去,但清爽的凉风迎面吹拂,还是让紫藤心中一松。 掀起宫裙的裙裾,将脚儿翘在马车支架的横梁上,紫藤用绣鞋一下一下轻点着马屁股,看到自己左脚腕上的伤口,忍不住出一声长叹:“唉,这该死的脚筋……” “站住!你是那一宫的?竟敢架着马车在宫内乱闯!” 这样嚣张的行径,自然很快就被那些巡逻的侍卫注意到了。见紫藤衣料华美,他们也不敢放箭,只能呼喝着追了上去。 这样就被拦下来送回凤仪宫,那多没意思?见上百个侍卫跟在自己马车后气喘吁吁地追赶,紫藤倒也有了些当年抢劫被人追杀的感觉,当下兴致大涨,又在那马屁股上补了两脚。 不消片刻,追在紫藤车后的侍卫就达到了近五百人的规模。其中不乏好手,施展轻功跃上马车,但不是被紫藤一脚一个踹翻下去,就是被她弹无虚的弹弓糊了一手一脸的番茄浆果。 一看见那弹弓,侍卫们立刻醒悟过来,面前狂奔马车上的,就是当今圣上的新宠笑妃娘娘。那些已经把手探入箭囊中的侍卫也赶忙缩回了手,暗道一声好险。 一路上追赶紫藤的侍卫越来越多,其中也有不少图省事的。渐渐地落在大队伍的最后,随便寻个石子坑道一绊,便不见了踪影。饶是如此,上千人在皇宫中追赶一辆马车的景观还是吸引了不少注意力。这情形一直持续到紫藤的马车,奔到了一处略显衰败的宫门前。 “起!” 斜刺里传来两声清喝,下一刻,紫藤身前骏马唏律律一声长嘶,竟在这猛烈的冲势下被人勒住了去势,高扬着两只前蹄立了起来。 巨大的惯性让立足不稳的紫藤即刻就飞了出去,在半空中三个后翻才仓皇落地。左脚腕传来的疼痛让她一个踉跄,倒在了一个散着淡淡异香的怀抱里。 男人?女人? 英雄救美的主角之一,绝对有不输于这内宫中任何一个妃嫔的艳色。他生着一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鼻梁挺直、唇若涂丹,一头散碎的黑被一尺白绸随意地束在身后,脸上挂着惑人的笑意。 只可惜,英雄救美的另一个主角紫藤,却丝毫没有享受这种浪漫气息的意思。她疑惑地皱起眉头,伸手摸了摸抱着自己的那个人胸前,很平。 但是自从看见了毕贤妃之后,她就否决了以胸部大小来判断男女的准确性。 “你摸够了吗?”那张美艳如花的脸庞上,出现的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听见他的声音,再注意到他脖领中的喉结,紫藤这才确定了他的性别。推开他的搀扶站起身来,紫藤点点头,“你也没什么好摸的。” 直到这时,齐刷刷刹住车的上千侍卫才反应过来,翻身拜倒,“参见王爷。” 王爷?紫藤眉头一挑,能住在这皇宫内苑的王爷,似乎也只有那位……先皇。她的目光从面前男人的身上,转到了他身后的宫门上方,一张略微有些黯淡的牌匾印入了她的眼帘:“凋花宫”。 “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们都下去吧。”那凋花王爷轩辕曌挥手遣退了众多的侍卫,转过身来对紫藤笑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就是笑妃吧?您的马车驾得也太快了……” “怎么?这儿还限?”紫藤眉毛一挑,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回去。 可怜的轩辕曌被紫藤噎得一窒,立刻有两道清喝声再次响了起来,“大胆……” 说话的是那两个强行止住了马车去势的侍从,身量不高,都穿着青布粗衣戴着小帽,看起来更像是外间寻常官府人家的小厮,而不是皇宫中的宫人宦官。 “无妨。”轩辕曌轻轻摆了摆手,阻住了两个随从的责难,笑道:“本王前日里就听说了笑妃的事迹,今日一见,丰姿神韵果然不同凡响。” 丰姿神韵?自己长得恐怕还没他漂亮吧?从前觉得轩辕弥的长相就有些阴柔,如今看见他哥哥,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山更比一山高。 被轩辕曌过分的吹捧激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紫藤头也不回地跳上了马车,“那个……王爷,我就不打扰了,我再驾着马车去别处溜达溜达。” 说罢,也不待轩辕曌回话,紫藤一抖马缰,马车便顺着宫道缓缓向前驶去。 “圣上,要不要派人过去跟着?”轩辕曌身后的那两个青衣小厮之一陡然开口,声音清脆悦耳,竟然是女声。 “不必了。”目送马车离开,轩辕曌的眼神逐渐变冷,“有勇无谋,不足为虑。” 第18章 误打误撞 转过了一弯宫墙,清脆细碎的马蹄声,却突然停住了。 环顾四下无人跟踪,紫藤单脚轻点,在马背上一个借力,就轻飘飘地翻上了三米多高的墙壁。 她的逃亡计划要提前实施了! 虽然还没有成功地讹诈到叶淑妃,没有准备足够的出宫用的财物,但是这样的好机会却绝对不会有二次! 刚才只是策马狂奔,连紫藤自己也没有想到恰好会跑到凋花宫的附近。处于皇宫西北角的凋花宫,与上京外城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墙壁,更可喜的是在它与外城接壤的地方还有一处假山石园林。在看过上京地图后,紫藤就牢牢地记住了这个逃亡最佳地点,只因它离自己住的宫殿距离太远而不得不作罢。如今难得接近,又没有侍卫跟随,就算是冒险也是值得一试的! 跟宫中各殿相比,凋花宫的内部,和它的外表一样破旧衰败。就连宫中房屋的墙壁,也是斑驳脱落惨不忍睹,一条丈许宽的碎石小道上,满是泛滥的杂草和落叶,看情形竟然是连冷宫都不如。 落地的前一刹那,紫藤一个鱼跃前滚翻,躲进池塘边的一蓬花丛中。 一个年老嬷嬷,带着两个看起来不满十二岁的小宫女,捧着食盒自小道那头行来。 一个小宫女只顾贪看道旁的彩蝶,不提防脚下踩到了接近腐烂的落叶,顿时跌了一跤,手中的食盒被抛的老远,金黄色的粟米馒头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挨千刀的小蹄子!”那嬷嬷赶上来就是两脚,“你瞎了眼了?走路不看道儿!咱们凋花宫的份例本就最少,这几天又多了那么一帮白吃白喝的,罚你今儿个晚上没有饭吃!” 小宫女哭哭啼啼的,从地上捡起那些馒头重新放进食盒里,跟在嬷嬷的身后渐渐远去。 皇宫里怎么会多出一帮白吃白喝的?除非是……这宫中又要产生什么变动!紫藤的脑海中浮现起轩辕弥的身影,但转瞬间她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那家伙的江山,又关她什么事?她杜紫藤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离开这个危险重重的皇宫! 辨明了一下方向,紫藤跟上了前面嬷嬷与宫女的脚步。 凋花宫中静悄悄的,连一个巡逻的侍卫都没有,这更方便了紫藤的行动,却也让她疑窦丛生。 转过一道影壁,便是一弯半月形的拱门。拱门内,依稀可见怪异嶙峋的假山石,掩映在一片粉白淡漠的桃花林中。 那嬷嬷带着宫女,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拱门内画廊的坐阶上,行了个礼便退了出来。 紫藤趴卧在影壁后的地面上仔细聆听,紧皱的眉头略略有些舒展。那拱门内的看守并不多,只有区区两个人而已。那两人的脚步听起来杂乱虚浮,显然也不是什么武学高手。 只是,从影壁到那拱门前,却是光秃秃的一片。若是紫藤从前的装备和身手,这近百米的距离自然不在话下,随便一颗穿墙子弹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可是现在…… 让过送餐的三人,紫藤略微整了整仪容,深吸了口气,施施然从影壁后拐出。 她走的很慢,为了尽量保持脚步的平稳,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拱门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可是,就在紫藤接近那拱门前不到十米的地方,一支黄铜的劲弩却猛地搭在了拱门旁的梅花窗上,闪闪亮的箭尖对准了她的胸口。 “口令!” 本以为里面会问“来者何人”,紫藤已经想好了一番说辞。可是这突然的“口令”,却让她有些茫然不知措起来。 脑海中猛然划过一道灵光,不等里面的人报出上句,紫藤抢先说道:“深海擒玉柱。” “……漠北定蛟龙。”那拱门内微微迟疑了一下,报出下一句,紧接着,梅花窗上的劲弩就被收了回去。 心中暗道一声好险,紫藤的面色却丝毫未变。继续保持着相同的步伐走进那半月拱门。 门内是两个青衣小厮,与先前力扳马蹄的小厮打扮一样。一个黑脸的,手中还倒提着那杆近半米长的劲弩,上面机括扣键无一不雕琢得十分精细,一看便不是凡品。另一个白面的看着紫藤面生,却并不惊讶,只是陪着笑问道:“女侠的任务可曾完成了?” “嗯。”紫藤含糊应付了一声,心中却有些擂鼓。看样子这凋花王爷果然是准备叛乱,可自己似乎是在这种关键时刻闯进了不该闯的局里来了。 不过,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此时想退也退不了了。只希望凋花王爷的动作能把这皇宫搅的更乱,让轩辕弥疲于奔命,好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逃出皇城。 与紫藤搭话的白面小厮大抵是宦官一流,仍改不了阿谀奉承的脾性,当下一躬身向紫藤摆了个“请”的姿势,“女侠请移尊步,圣上即刻就到。” 圣上?紫藤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想必这些人的圣上,指得就是那个比女人还美的凋花王爷。 看着眼前与自己身量差不多高的青衣小厮,紫藤突然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那躬身的小厮还没有直起腰来,紫藤的手刀就已经招呼到他的脖子上。他立刻像是一滩烂泥般,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拿着劲弩的黑脸小厮反应极快,抬手就是一轮攒射,只听见“叮叮”声不绝于耳,紫藤原先站立的位置,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 只可惜,没等他换上新一轮的弩箭,同样的一记手刀就砍在他颈椎后三寸的骨缝上,他顿时也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将那两名小厮拖到附近假山的山洞中捆好,再出来时,紫藤已经变了一副模样。简单地束了束胸,又刻意地压低了帽檐,此时的紫藤看起来,倒真与先前那白面小厮有三分相像。 处理好地上被弩箭射穿的痕迹,紫藤拎起那把黄铜劲弩。这一张弩足有四十多斤,若是换个寻常女子,恐怕连抬都抬不起来,但在紫藤的手里却像是风车一般轻巧。 只可惜太大了点,拿着它逃亡恐怕很容易就会被注意到。就在紫藤不得不忍痛想要抛下那把劲弩时,桃花林深处却走来了一个同样打扮的小厮。 是他? 紫藤心中一惊,慌忙把帽檐拉得更低了一点。 这凋花宫里的人,紫藤本来也没见过几个,但面前的这个小厮,却是刚才将奔马去势硬生生止住的高手之一,是以紫藤对他印象极深。 那小厮并没有觉到什么异常,只是满面不耐地催促着紫藤,“膳食都已经送来了吧?怎么这么久还没有送到里面去?一会儿圣上就要摆宴桃花林迎接贵客了,耽误了事情,砍了你的头也赔不起。” “是。” 居然是女人?紫藤心中一惊,压低了声音,同时垂下头去。可那男扮女装小厮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里, “我看你有点面熟,是新来的莫老师的儿子吧?小白哪里去了?” 小白?是指刚才被自己打晕的,长的很白的那个吗?紫藤有点汗然,慌忙应道:“他去……去茅房了。” “真是不成器的家伙。”那女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也罢,现在时间不多,你拿着食盒跟我进去吧。你父亲也在里面,正好可以见上一见。” 说罢,那女人转身就走,也不管紫藤能不能跟得上。 真见鬼!刚要逃跑怎么又出了这个煞星!有心想要打晕她,可是以自己现在不便的腿脚,别说没有一点胜算,恐怕到时候连跑都跑不过。 一面恶狠狠地诅咒着,紫藤一面拎起两个沉重的食盒,摇摇摆摆地跟在了后面。越往桃花林里走,她的心中就越是焦急。自己跟那个黑脸小厮没有任何相像之处,恐怕连蒙混也不好蒙混过关,在这桃花林的腹地里见到自己“父亲”的时候,恐怕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第19章 无间之道 外间看来落英烂漫的桃花林,里面却是处处陷阱、步步危机。 每隔百米,那林子中便会出现一处暗哨。不断有阴冷的反光从遮天蔽日的粉白中透出,让原本恍若仙境般桃花林,沾染上了一抹肃杀的颜色。 一只找食的野雀儿“啾啾”地落下来,还没在桃树的枝干上站稳,便听见“绷”的一声轻响,那雀儿被竹刺扎得像刺猬一般,掉在地上蹬了蹬腿儿就咽了气。 紫藤一步不敢落下地跟在那女人身后,同时心中暗暗庆幸:若是自己刚才在这桃林中乱闯一气,弄不好现在已经跟这雀儿一个下场。 可是,就算能够躲过桃林中的陷阱,那近在眼前的危机又该怎么办呢? 思索间,那女人已经带着紫藤在桃林中转了十七八个圈子,来到了一处桃树较为稀疏的开阔地。 三三两两的桃枝在这儿已经成为了陪衬,桃林正中,是一块数百平米的空地,空地上摆放着二十多张单人的酒几。位于最上的那一张想必就是凋花王爷轩辕曌的位置,其余的酒几都在它下手的两边,分成两行纵向排列。 此时这宴席上已经摆了不少生鲜果品、冷菜凉拼,却只有寥寥三人落座,一女两男,形象颇为怪异,皆是一副目空无人的模样。 那女人刚引紫藤进入腹地,便有人唤她的名字。当下,这个叫凌青的“御前侍卫大统领”也顾不上紫藤,急匆匆地走开了。 这倒是给了紫藤一丝喘息的机会。 将手中食盒里的酒菜一碟碟分在那些酒几上摆好,紫藤提着食盒,就想要顺原路返回,却不料走了没两步,就被一个同样身穿青衣的小厮拉住,“你先别出去了,一会儿圣上和诸位大侠在这儿议事,缺少人手,你就留在这儿伺候吧。” 暗暗叫苦不迭,可紫藤偏偏又无法反驳。心念一转,她放下食盒,行至那落座二人中年纪较大的一个身后,轻声问道:“这位大侠可是莫老师?” “正是老夫。”那莫老师五十余岁的年纪,一张包公脸黑得像炭一样,与他那儿子有得一拼,“怎么?你认得老夫?” “我跟您儿子一起在圣上面前当差。”紫藤陪着笑脸,心中暗暗祈祷着不会露馅。 “哦……你就是那个,那个……” “小白。” “没错,我听我儿子说过你,果然长得很白。”莫老师朗声大笑着,伸手拍了拍紫藤的肩膀,悄声在她耳边说道:“那个……小白啊,我那儿子脾气直功夫差,又是一个闷罐子,以后你可要多多照顾他。” 紫藤被他的两下重击打得几乎矮下了一半,一面呲牙咧嘴地揉着肩膀,一面低声陪着笑,“那是自然。”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老老实实地站在这莫老师的身后,尽量不让人注意到自己,等到那凋花王爷招待完宾客,再循着来时的路悄悄摸出宫去。 打好了如意算盘,紫藤再次压了压帽檐,立在莫老师的身后,频频为他斟酒。 约莫站了有半个多时辰,轩辕曌才率领着一干高手们姗姗来迟。他的表情与初见紫藤时的表情大不相同,如画的眉宇间一扫倾倒众生的诱惑,散着凶狠残戾的霸气。 一袭金黄色的滚珠刺绣龙袍穿在他身上,让紫藤觉得有些刺眼。 面沉如水的轩辕曌并没有注意到一个普通的青衣小厮,而是大踏步地走到端的位置上坐定,接受了众人的参拜之后,面色稍稍缓了一缓,“诸位请落座吧。” 还好,看样子那藏在山洞中的两个家伙还没有被现。紫藤心中也是一松。 十余个放浪形骸、穿着怪异的江湖豪客,大多数却沮丧着一张脸,纷纷沉默着找了位席坐下。 轩辕曌一仰脖,干尽了樽中的美酒,吐出一口浊气,方才恨声说道:“三个月前,朕就开始召集你们,为今日之举做下安排。可是你们谁能告诉我?今日的行动,除了暖风阁之外,为何会全部失败?” 紫藤偷眼儿瞟了瞟那些江湖豪客,却现他们个个面红耳赤,像是正在挨老师处罚的小学生一般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来。 “深海擒玉柱,漠北定蛟龙!”轩辕曌双目赤红地吟出这两句诗歌,神色又是一变,“老六他与南齐结亲逼朕退位时,朕就已经拟下了这个计谋,如今好容易跟西姥达成共识,却被杨家将那一家子的莽夫僵持住了战局!你们说,这让朕如何不急?朕早已安排好各个宫中的人接应,而你们这些人枉称绝世高手,竟然连几个妃嫔都抓不回来!废物!当真是废物!” “圣上请息怒。”凌青立在轩辕曌身后,赶上前来用丝绢细细拭去了他额头上的汗珠。 轩辕曌的话说得太重,那些羞愧的江湖豪客们面上隐隐现出了愤怒。一个身穿紫衣的高挑女子先按捺不住,起身说道:“俗话说千算万算赶不及天算。我今日在那叶淑妃的宫中等候了三五个时辰,都没有见她的人影,你要我如何才能劫得人回来?” 轩辕曌眉头一皱,凌青附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叶淑妃今日确实未曾回宫,被皇后留在凤仪宫中晚膳。” 轩辕曌面色阴晴不定,“皇妹那儿是怎么搞的?不是让她尽量搅散那皇后的诗会了么?” “启禀圣上,贤妃娘娘还未开始行动就被烫伤,此刻还在宫中修养。奴婢已经遣人去通知了岳婉仪,却没有想到六王爷会突然来到……” “皇妹被烫伤?”轩辕弥一挑眉毛,“谁那么大胆子?” “听说是六王爷的新宠笑妃,叫什么……杜紫藤。” 听见自己的名字,紫藤身上微微一颤。 “竟然是她!”轩辕曌目光一凛,随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先不说叶淑妃,杨贵妃那儿又是怎么回事?” “圣上……”从一酒几的后面站起来一个五短身材的矮子,脸上还挂着伤。在他身边,是一个没有了左臂、包扎的伤口上还隐隐渗着血迹的瘦长中年人。 二人来到那空地的正中拜倒,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我兄弟三人按照约定,埋伏在一处少人行走的宫道旁,一等那杨贵妃车驾经过,就立刻上前去厮杀。她身边那几个宫人虽然也是一身武艺,却也不是咱兄弟的对手,只有那杨贵妃一人苦苦支撑。眼看着就要得手,不料那宫道另一头蓦然杀来了近千名的宫廷侍卫,我与老三拼死才逃得了性命,老二却为了掩护我们逃走……” 近千名的宫廷侍卫……一旁的紫藤不由地缩了缩脑袋,不会是追赶自己驾车的宫廷侍卫们在回去的路上刚好碰到他们了吧? 再看轩辕曌,一张美艳之极的脸庞已经气的扭曲变形,“那上官婉儿呢?她一介文官的女儿,又没有被皇后留下传膳,难道也会出纰漏?” 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从座上起立,微微抱拳,“玉鼠堂谭家兄弟谨遵圣上吩咐,待那上官德妃出了凤仪宫的大门就紧紧跟上,谁知她并没回寝宫,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旁的藏,那儿有重兵把守,仅凭咱兄弟几个还不敢擅闯,只好捉了等候在外面的宫女,逼问之下才知道,那上官德妃久恃才情,被杜笑妃的一阕诗词比了下去却不知其出处,此刻恐怕还在藏书阁里翻找呢。” 且不说轩辕曌被气的浑身冰凉手脚颤,就说立在莫老师身后的紫藤,背上也出了一层的冷汗。若是让轩辕曌知道破坏他全部计划的罪魁祸此时就在酒宴上偷听,恐怕会将她的皮扒下来也说不定。 “圣上稍安勿躁。”坐在紫藤面前的莫老师一开口,顿时又将她吓了一跳,“如今也不算是全军覆没,老夫等人不是将琦玉皇太后给圣上捉回来了么?” “那琦玉太后虽是个厉害人物,但一直与老六不亲。”轩辕曌握紧了手中的酒樽,略一用力,就将银质的酒樽揉成了一团,“当年她出身平贱,先是将老六送给素来喜爱他的齐贤妃做了继子,而后将他送到南齐去做质子,隐忍至今才换得了今天的地位。但仅仅是一个琦玉太后,又怎么可能让杨家将十万大军退兵?又怎么可能逼得老六亲赴漠北?” 听到这会儿,紫藤总算是完全明白了。感情“深海擒玉柱,漠北定蛟龙”并不只是一句简单的暗号而已。深海,想必指得就是这皇宫内苑,只要捉住了与杨家将关系甚深的叶淑妃与杨贵妃,就能让杨家将在对抗西姥大军时畏畏脚。那上官婉儿的父亲恐怕也是朝中栋梁,到时有他在一旁煽风点火,轩辕曌就有了更大的把握,将轩辕弥逼去漠北的战场再加以暗害。 除了面对自己时,轩辕弥都是那样的冷静睿智,想必不会上当吧…… 思绪飞转的紫藤,在下一瞬间,身体猛地僵硬起来。轩辕曌看向莫老师的眼神,在顿了一顿之后,忽然转到了她的身上。 一滴冷汗沿着紫藤的脸颊慢慢流了下来,但她给莫老师斟酒的双手,却稳稳地,没有出现一丝颤抖。 第20章 笼中困兽 轩辕曌的目光带上了一丝疑惑,凌青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那是莫老师的儿子。” “哦。”焦躁之中的轩辕曌并没有留意形象大变的紫藤太久。事实上,紫藤的姿色在宫中也只能算是中等水平。对美丽尚不及自己的女人,轩辕曌通常都不会有太深刻的记忆。 轻轻地舒了口气,紫藤的心中却又是一沉。那莫老师贪杯海量,一会儿功夫,紫藤手上的酒壶已经见底。想要再去拿酒,就必然要走到宴席的另一端去。 刚才提着沉重的食盒,脚步打摆还能蒙混过关。如今两手空空,只要呈现出一丁点儿的异态恐怕都会被现。 眼看那莫老师又要将手中的酒樽举起,紫藤连忙上前一步,用壶口压住了他的樽口,顺势悄声附在他耳边说道:“莫老师,不能再喝了,我家圣上最讨厌人喝酒误事。现在他龙颜震怒,一会儿迁怒于你就不好了。” “说的也是,小子,谢谢你的提醒。”那莫老师连嘴唇都没有动,声音就传到了紫藤的耳朵里,“愣什么愣?这是我雪山派的独门功夫传音入密,当今天下也只有我莫不群和雪山童姥能够施展。喏,就是坐在那边的那个老鸠婆。” 雪山童姥?难道跟天山童姥是一个版本?想起从前无聊时看过的金庸小说,紫藤心中一惊,偷眼望过去,却只看见一个鸡皮鹤,却偏偏穿着大红碎花童衣、梳着双丫髻的矮小老妪。 “那个……小白啊!”莫老师的声音又传入了紫藤的耳朵,“老夫进宫这两日,就碰见了你一个投脾气的,以后有事就到西姥大雪山上去找老夫。这江湖上还没有人敢不买老夫的面子!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在身上弄那些花儿粉儿的味道?这宫中空气污浊,男人女人的身上都是这么一股子脂粉味……” 这边紫藤被莫老师唠叨得冷汗直冒,那边,轩辕曌的酒宴也接近了尾声。这酒宴本就是为了庆功而办,没料到却是一败涂地,自然没人有再持续下去的兴趣。 “今日之事已经败,诸位也没有再留在宫中的必要了,以免图生事端。”酒席一撤,轩辕曌就下了逐客令,“除了雪山一派留下继续执行今晚的暖风擒龙计划,其余的诸位都请回吧!” 听他这么一说,刚刚安静下来的群雄再一次沸腾起来。那两个失去兄弟的高矮中年人更是激愤,“圣上,照您这么说,我那兄弟就白死了吗?” “大胆!”凌青上前一步,却被轩辕曌轻轻拦了回去。“你们现在的任务是杀手,杀手任务失败,难道还想要全额的奖赏?” 一干江湖豪客俱被说得哑口无言,轩辕曌冷笑甩袖离去。 总算是安全了。紫藤僵直的脊背终于松弛了下来,轩辕曌一走,在这宴席上能认得出自己的就只有凌青,但她现在误解了自己的身份,只要掩饰得当,混出这桃花林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桃花林中的江湖豪客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去,那断臂兄弟,也由本门的人相劝着离开了。莫不群从坐榻上立起身子,转过身来,拍着紫藤的肩膀说道,“小白兄弟,今日的任务执行完,恐怕我等就要直接回西姥大雪山了。我那儿子还得承蒙你照顾,若有什么差池,你便拉开这红烟信引,本派门人自会通知老夫并赶来相助。” 说罢,也不待紫藤拒绝,就塞了个拇指长短、外表光滑的柱状物在她手上。 这一下,该轮到打晕人家儿子的紫藤不好意思了。这莫老师脾气直爽性格憨厚,颇对紫藤的性子,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在逃出去之前将那个被自己打晕的黑小子先放出来。 莫不群与雪山童姥,还有先前入座的那个丝毫不引人注目的年轻人纵着轻功,踩着片片雪英纷飞的花瓣掠出了桃花林,看得紫藤又是一阵羡慕。若是她腿脚尚好,飞檐走壁也不成问题,只是像这样神乎其神的轻功,在现代也不过是武侠小说里虚构的东西罢了。紫藤曾在国安司令部见过一个能够操纵空气凌空浮起的特异功能人士,也赶不上眼前这些人蹁若惊鸿般的灵活。 默默收拾了面前酒几上残留的酒菜,紫藤低垂着头,提着食盒慢慢向桃花林的入口移去。 “莫少风!” 这一声呼唤在空地上的嘈杂中本不算什么,就连紫藤也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倒是一旁指挥众小厮收拾残宴的凌青听见了,抬起头向紫藤说道:“我说你叫什么,我竟然忘记了。原来是莫少风,姽婳叫你呢。” 不好! 紫藤身子一僵。 多年出生入死的警觉让她就地向前一个翻滚,同时将手中的食盒扔了出去。 一道宛若游龙的银亮剑光,在下一刻就穿透了尚在半空中的食盒,将它挑成了片片纷飞的木屑。 不顾满身的尘土,紫藤单脚力,又是几个翻滚,眼看就要进入桃林的入口,身后的那一道剑光却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 一个漂亮的单手侧撑翻,紫藤躲过那道剑光,同时踩中了桃林边缘的机关。 “绷……” 轻响过后,一蓬绿汪汪的竹刺向紫藤迎面射来。 早有准备的紫藤一个卧伏躲了过去,竹刺的目标顿时变成了后面追杀紫藤的女子。 “这等身手也敢班门弄斧!”那女子冷哼了一声,一个铁板桥便待避过,手中的宝剑却丝毫没有收势,径直刺入了紫藤的肩胛。 “唔!”被穿透肩胛的紫藤只是闷哼了一声,不退反进,任由那冰冷的剑锋,与自己的肌肉骨骼狠狠噬咬摩擦着,带出更多的鲜血。 带着凶猛风声的一脚,在这千钧一之际,侧踢在那名叫做姽婳女子的腰眼上。 铁板桥本是下身不动,上身呈九十度角后躬的技巧,如今被紫藤倾尽全力的一脚踢中了腰眼,姽婳也是一声闷哼,撇掉了手中的宝剑,上身却不由自主地直立起来。 饶是她身手再好,反应再快,也只来得及在那些竹刺将自己贯脑而出之前,拉住了它们的尾部。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紫藤趁着这个机会,头也不回地没入了桃林的入口。 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的凌青上前扶住了姽婳,却见她一张娇艳如花的脸庞上,已经被竹刺刺出了一个个血点,淡淡的黑色自伤口处蔓延,片刻间就布满了她的整张脸庞。 “快叫人传纳兰御医!”扶着软软倒下的姽婳,凌青厉声叫道。长吸一口气,她又接着补充了一句:“快去禀报圣上,雪山派的莫老儿有问题!” 紫藤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的露馅而牵连到了轩辕曌接下来的计划,和雪山派莫不群的安危,她只是捂着肩膀尽力地奔逃着。 姽婳的宝剑还插在她的肩膀上,所幸古代的宝剑还没有开血槽的习惯,否则紫藤这会儿恐怕就已经失血过多支撑不住了。 多年来的严酷训练与强的记忆力让她能够清晰地记住这林子中所经过暗哨的位置,也屡屡借着现的机关延缓身后追赶众人的脚步。然而,左脚的伤势和肩上的剧痛还是让她的行动有些迟滞。眼看就要逃至桃花林的边缘,一溜儿破空之声自左侧袭来,目标正指她不便的左脚。 单手一个侧空翻,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因为紫藤肩膀上的剑伤而出现了失误。从半空中坠下地来,猛烈的碰撞让那宝剑几乎齐柄没入了紫藤的肩部。眼前一黑,她猛地咬住舌头,将自己从晕厥的边缘拉了回来。 先前的那一箭还没有落地,又一道破空之声响起。下一箭径直追着前一箭的箭尾,让它在落地之前改变了方向,钻进了紫藤左脚脚踝处的伤口中。 强撑着抬起头来,印入紫藤眼帘的,是身后青衣小厮们逐渐接近的脚步。在桃林入口的那一处暗哨上,一个眉眼细长的中年人扬着手中的竹弓,轻蔑地对她笑了一笑。 逃不出去了吗? 前有狼,后有虎,而自己现在,连行动能力几乎都失去了!紫藤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怀念过自己的ak47和沙漠之鹰,同时,一股绝望的情绪悄悄地漫上了她的心头。 第21章 意外援兵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那中年人的身后。 拿着竹弓的中年人恍然未觉,下一刻,他的脖颈就出了清脆的“咔嗒”一声响,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 熟悉的味道让紫藤恍若隔世。 来到这个世界,一个近距离接触紫藤的,不是轩辕弥,也不是包舒儒,而是那个态度粗暴、丝毫不怜香惜玉的铁面耶尔衮。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伏在耶尔衮的肩头,紫藤避开了肩膀上的伤势,低低喘息着,耶尔衮的轻功让她也享受了一把腾云驾雾的感觉,身后越来越远的追兵让她一阵安心,但是转瞬间,她的目光又冷了起来,“是轩辕弥让你跟踪我的吗?” “谁也没有派我来跟踪你,是你把我带到这儿的。”耶尔衮的语气仍然冷冽,却没有了先前的那一股不近人情。 “我?”紫藤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一直在你身后的车厢里。” 这样的回答让紫藤惊骇万分,从她接近那马车开始,车厢中就没有出过一丝动静,连呼吸也不闻一声。如果说,耶尔衮能潜伏在紫藤的身后却让她毫无所觉的话,那么他的身手,远远不止紫藤所看见的这样简单。 越过了几间偏殿,耶尔衮在靠近皇城城墙的一处独立院落停了下来。那院落与内苑宫殿又有着极大的不同,反而更像是外城的民居,建着一排排青砖绿瓦的房屋。 几个纵身,耶尔衮就扛着紫藤闪进了大院左侧的别院中。堂而皇之地推开了别院小筑的大门。 “这是什么地方?” “御前侍卫营。” 明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可能从耶尔衮的手中逃走,紫藤干脆放下了浑身的戒备。精神一松,她的眼前又是一黑。 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的肩膀,耶尔衮手中的利刃,闪电般地挑开了紫藤剑伤周围的衣物。莹白的肌肤与宝剑的厉光相互辉映,带着妖艳的血色嵌在一起,再往下,是紫色裹胸布条中若隐若现的那一抹深沟。 耶尔衮的眼神暗了一暗,伸出手抵在紫藤的后肩上,略一力,那宝剑便如离弦的箭支一样“卜”的一声飞了出去,一股浊血顺着剑势喷了出来,在床单上形成了片片桃花。 点穴止血、上药包扎,耶尔衮的动作熟练得让紫藤有些惊讶。 殷红的血迹很快透过了布条,蔓延出一定的面积之后,停住了。 翻看了一下紫藤再次受伤的左脚腕,耶尔衮的眉头却皱了起来。那箭支已经卡入了骨缝,偏偏还有倒刺,如果仅凭着蛮力取出,紫藤的这一条腿,恐怕从此就要废了。 苍白着脸色的紫藤只是虚弱地笑了笑,随手扯过一旁沾染着自己鲜血的碎衣咬在嘴里,向耶尔衮点了点头。 匕的锋芒在油灯的烛火上烤到炽红,当烧红的玄铁与那旧伤叠着新伤的暗褐色皮肉接触时,就连耶尔衮的心脏也是一揪。一股白烟和着皮肉烧焦的臭味从伤口中散出来,原本潺潺流出的鲜血,却暂时地被止住了。 用最快的度将卡在骨缝中的箭支削平抽出,又将那一个个细小的倒刺挑出来。耶尔衮的额头上,也逐渐有汗滴泌出,他清晰地感觉到:那灼热的匕每在紫藤的踝骨上刮过一次,她的身躯就不由自主地轻颤一下。 汗水逐渐浸透了紫藤身上的衣物,反映出一块一块的晕湿,在她的前胸后背显现出来。 处理完伤口里的倒刺,并包扎妥当,耶尔衮抬起头来,却惊讶地现:在他看来早应该昏厥的紫藤,仍大睁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你不问在那桃林中我听见了什么?” “想说的话,你自然会说。”耶尔衮手脚不停地擦拭着地面上喷溅的血迹,又将沾染了血迹的布条在灯火上烧尽,只余下灰黑的浮灰,被他随手出的掌风吹散。 这个时侯应该说什么?说谢谢吗?还是一次被人从性命垂危的边缘救回来,偏偏救自己的,还是从前结下过仇怨的耶尔衮!那两个字,紫藤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我跟你的恩怨就这么抵消了,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心中理亏,但紫藤面上仍是一副淡漠至极的模样,“你去告诉轩辕弥,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要去琦玉太后的暖风阁。” “你那么关心他?” 这句突兀的问话让紫藤有些惘然,但耶尔衮却好像什么都没有说过似的,他走到她身边,一把揽起她的纤腰,轻轻放在自己的肩上,“皇宫内乱差不多已经平息了,一会儿这里应该会有大批的侍卫进出,你呆在这里太不安全……” 该死! 如果紫藤知道,耶尔衮脑袋里想的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话,那么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任由他将自己扛出来,塞进琦玉太后暖风阁的衣柜里。 “我得回去呆在阿弥的身边,一会儿陪同他一起来这里,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将带来的大麾披在紫藤身上,耶尔衮就以与他身形丝毫不符的灵巧,从来时的窗口跃了出去。 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自己的死活?而且,他与轩辕弥的关系,似乎不只是皇帝与御前侍卫那么简单!怀着种种的疑问,紫藤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失血过多与疼痛过度的疲惫感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神经,终于让她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一线光亮从衣柜的缝隙中刺入了紫藤的眼睛,让她在满柜子的浓烈熏香中猛地清醒过来。 从细细的缝隙向外望去,一个身穿红色宫装的矮小宫女,在檀木八仙桌上,点起了一盏琉璃宫灯。 点灯之后,那宫女并未急着离去,而是左右张望了几下。紫藤连忙屏住呼吸,同时将眼睛离开了柜门上的那条缝隙。 轻轻的脚步声向这个方向行来,紫藤的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 走到柜门前,那脚步声停住了。 沉重的柜门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拉开,穿着红色宫装的身影幽灵一般飘了进来,窝在了紫藤的身侧。 “是你?” 借着从缝隙中透过的微光看清了对方的样貌,已经做好准备动手的紫藤,和反应极快准备下杀手的红衣宫女,动作都停在了半空中。 第22章 致命巧合 跃入衣柜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桃林中与紫藤有过一面之缘的雪山童姥。离得近了,更见她鸡皮鹤容貌丑陋,偏偏生得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 上下打量了紫藤一番,看见她裹在大麾内的肩膀上所露出的斑斑血迹,雪山童姥眼中的疑惑顿时褪去了三分。 紫藤刚要张口,却被童姥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外间隐隐传来人声,似乎是一男一女在对话。不过片刻,琦玉太后便被一位宫女一位宦官一边一个地搀扶了进来。 说是搀扶,倒不如说是挟持。虽然苍白着一张脸,琦玉太后的步伐依然稳健,不见丝毫慌乱。在她身边的宫女紫藤也见过,平日里就跟在琦玉太后左右,但此时却不见一点儿恭敬的神色。至于那宦官,则根本就是雪山派的那一位年轻人所装扮。 随着琦玉太后在暖炕上坐定,门外又呼呼啦啦地涌进了几十个宫女,个个腿脚颤,低垂着头,像是被赶鸭子似的站成一排。唯独不见那黑面却多话的莫老师。 “一会儿都依着自己平日的形态,该干嘛干嘛,别让那六王瞧出了破绽!”琦玉太后身边的宫女叉着腰颐指气使,“如果你们哪一个出了纰漏,这老太婆就人头落地,到时候就算是行动失败,你们也逃不过被砍头的命运!” 这一番话让那些噤若寒蝉的宫女们慌忙点头,当下擦拭的擦拭,掌灯的掌灯,暖风阁里顿时又恢复了平日里熙攘热闹的表象。 这些人在为暗杀轩辕弥做准备!自己身边的这个雪山童姥,大概是暗杀不成所留的后手。只是这屋子中这么多可以藏人的地方,她怎么就偏偏躲到了自己身边来?紫藤一面暗叹自己倒霉,一面将眼睛从那柜门上的缝隙中移开。 “你最好安静一点儿。”雪山童姥的声音在紫藤的耳边响起,顿时将她吓了一跳。怔了一怔,见柜外的人毫无反应,紫藤才想起莫老师的话来,身边的这位雪山童姥也是雪山派的泰斗,当世仅存的两位掌握着传音入密功法的高手之一。 “若不是看在莫老儿的面上,我早应该一爪了结了你的性命。”童姥抚着小手指端上套着的赤红钢爪,冷冷地向紫藤丢来了一个威胁的眼色,“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受了伤藏在这里,从现在开始都不要再吭一声。一会儿刺杀了那狗皇帝,姥姥我自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 姥姥……我还聂小倩呢……对于这个敢于直接威胁自己的老太婆,紫藤心中虽然愤愤,面上却只是陪着笑点了点头,又将眼睛凑到了柜门的门缝上。 轩辕弥会不会来呢?自己已经向耶尔衮透露了这里的凶险,想必他不会专门跑来上当的吧?他不来当然最好,紫藤对琦玉这个皇太后可没有一点儿好印象,到时候刺杀任务不成,能让这个雪山童姥顺手将自己带出宫外也是好的…… 紫藤在这边胡思乱想着,那边便有宦官高声地唱和:“圣上驾到!” 到底还是来了!紫藤沮丧地垂下了头。 一袭淡金闽绣衣袍的轩辕弥看起来有些疲惫,想必这一个下午,后宫中所闹出的种种事端也让他头疼万分。先是贵妃遇刺,接着在藏书阁外现了宫女被扼死的尸体,紧接着,又是笑妃失踪的消息。这一连串的意外让轩辕弥提起了警觉,秘密筹建的御前侍卫编外营已经就位,整个皇宫,特别是凋花宫外,已经被层层重兵把守,就算是苍蝇也别想飞进飞出一只。 轩辕弥一脸心事重重的表情,在他的身边,只跟着那个紫藤曾经见过的中年白面宦官。 “儿臣参见母后。”随意地拜了一拜,轩辕弥连眼神都没有放在琦玉太后身上,“不知母后入夜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哀家只是想问问这宫中生了什么事?为何这一下午都闹得鸡飞狗跳的让人不得安宁。”琦玉太后勉强笑道。在紫藤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身后宫女抵在她背心上的一抹寒光。 “这些事情,母后还用得着专门把儿臣叫过来问一趟么?”轩辕弥嗤鼻,“若是没什么事情,儿臣先告退了。” 那寒光在琦玉太后的背上一顶,迫得她不得不又开口说道:“皇儿难得来我宫中一趟,前几日有上好的云顶贡茶,也喝一盅再走。” 那由雪山派高手所装扮的宦官,在太后的“吩咐”下,端起桌上放置越窑青瓷茶盅的托盘,半弯着腰,毕恭毕敬地送到了轩辕弥面前。 伸手端起托盘上的茶盅,轩辕弥缓缓地掀开了盅盖。杯口尚未及唇,他的脸色却勃然一变,一盅茶尽数向那假扮宦官的面庞泼去。 雪山派的高手又岂是轩辕弥能降伏的?见被戳破,那年轻人将左手两指放入口中,飞快地响了个呼哨,同时右手勾探成爪,闪电般地抓向轩辕弥的咽喉。 轩辕弥仍是一脸微笑波澜不惊的态度,他身边那个看起来颇有些娘娘腔的宦官,此时却奋起神威,迎上去跟那雪山派的年轻人打做了一团。 眼见情况有变,屋外埋伏的人却一个也未冲进来。劫持着琦玉太后的宫女脸色不禁微微有些变化,扬起手中的匕尖叫道:“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你要杀,那便杀了就是了。”轩辕弥双手环胸,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狭长的眼眸在宫灯灯光的印照下闪着琉璃一般的光彩。 那宫女似乎也沉浸入了那光彩中,怔了半晌之后,再次尖叫道:“不!不可能!她可是你的母后……” “母后?”轩辕弥的嘴角挑上一抹邪魅的笑意,“当日她为了自己的安危把朕送人,让朕受尽欺凌的时候,可曾说过一声她是朕的母后?朕已经给了她该享的荣华富贵,那么现在,她为了朕天下的霸业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哀家早跟你们说过,你们偏偏不信。”琦玉太后仍是一脸漠然,嘴角边却勾起一丝苍凉的微笑,“若是借着哀家的死因,皇儿也好扳动凋花王爷与敏仪太后……” “不!不可能!”那宫女又能如何接受自己手中的底牌已成废牌?当下眼中凶光一闪,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匕,“我才不会相信,我这就杀了她,好歹也拖一个太后垫背!” “呛啷啷……” 下一刻,那宫女手中的匕已然落地,一身黑衣的耶尔衮破窗而入,轻而易举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外面都收拾完了,只跑了一个老头儿!”耶尔衮向轩辕弥点了点头。 他果然还是冷静而狠辣的,若是耶尔衮再迟一步,琦玉太后必定会血溅当场。心中一沉,紫藤对轩辕弥的不信任感又加深了一分。 一旁那白面宦官与雪山派年轻人的打斗也接近了尾声。那宦官看来柔弱,身手却是一等一的狠毒。再有着耶尔衮从旁相助,很快就将那年轻人反臂扣压在地上。 一场捉住太后、阴谋刺杀君王的叛乱,这样简单就无疾而终了? 转过头去看了看身边仍然沉得住气的雪山童姥,连紫藤都有点佩服她的耐性。不过,就这么躲在太后房间的衣柜里,就可以蒙混过关吗? 这种可能性似乎没有吧? 果然,紫藤思绪方落,便听见轩辕弥吩咐道:“加派人手,彻查暖风阁的每一个角落。小德子跟朕回凤仪宫追查笑妃的下落。”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没忘了要找自己!紫藤的眉毛几不可查的挑了挑。 就在轩辕弥转身的那一刹那,紫藤身边的雪山童姥猛地动了。 一脚踢飞了半扇檀木柜门,借着那冲力,童姥以肉眼难辨的度蹿了出去。目标并不是轩辕弥,而是被那小德子点了穴,交在普通侍卫手中的雪山派年轻人。 事出突然,所有人俱是一惊。待到反应过来,童姥赤红的钢爪已经扎透了那年轻人的天灵盖。 脑浆崩裂、血肉飞溅……残杀了自己的同门,童姥连看都没看紫藤一眼,双脚踢爆了两名侍卫的头颅,顺势向耶尔衮破开的窗边飞去。 这一切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离的最近的耶尔衮连忙追赶,却也慢了一步。眼看着童姥就要没入那洞开的窗口中,只听见“啪”的一声清响,急飞驰的童姥竟然在半空中一个趔趄,一头撞在窗口右边的墙壁上。 “轰隆”一声巨响,宫廷里混合了糯米汁铸造的墙壁,竟然在她的一撞之下倒塌了一片。只是那童姥毕竟没练过铁头功,遭此一撞,顿时昏死了过去,被塌下的砖石灰土活生生的埋了起来。 那声音好熟悉…… 从失去半片柜门的空隙里,紫藤清楚地看到了童姥身上所生的一切。她尽力将身体向后缩了缩,再次从缝隙中向外望去,赫然现:持在轩辕弥手中的,不是自己的沙漠之鹰又是什么? 我的爱枪…… 紫藤在心中呻吟。 但是,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应付眼前的状况,她的身后就突然传来了一股大力。被那股力道一推,毫无防备的紫藤顿时扑开了柜门飞了出去,目标正指直对着她的轩辕弥。 “护驾!”这一次,连番遭遇惊险情况的小德子终于反应了过来,还没出手便尖声高叫。 一屋子的侍卫齐刷刷的亮出刀来。而紫藤,就在这刀光剑影之中,以饿虎扑食的姿态凌空飞到了轩辕弥的面前。 一管冰冷的枪口顶在了她的脑门上。 待到看清面前的人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笑妃,轩辕弥因为受到惊吓而扣下扳机的手指却再也收不回来了。 “咔嗒……” 机括被松开时的那一声清响,宣判了紫藤的命运。 第23章 血腥之吻 “咔嗒……” 那一瞬间,紫藤以为自己死定了!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如约而至,倒是紫藤在惊愕之中,已经撞倒了面前的障碍物,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极不雅观的姿态趴在了他身上。 没子弹了? 嘴里泛着涩涩的咸腥味道,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的紫藤这才现:自己竟然将轩辕弥按在地上,并且……强吻了他?! 如果这也算是强吻的话…… 巨大的冲力和过度的惊吓让紫藤在甫一接触的同时就不由自主地牙关紧扣,咬破了轩辕弥那线条优美的唇瓣。而轩辕弥则是一脸的惊慌失措,甚至好像未经人事的处男一般,星眸迷蒙璀璨,脸上还浮起了两抹红晕。 不过,这有极大可能是被吓到了……无论是哪个帝王也想不到柜子中会突来“横妃”,将自己按倒强吻吧? 一旁的侍卫们举着腰刀,不知道是不是该喊“抓刺客”。而耶尔衮那浓暗幽深的眸子中,则划过了一道晦涩的光芒。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二人的鼻端,蝶翼一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亲密地厮摩。下一刻,轩辕弥有了一种用舌头撬开紫藤的牙关一亲芳泽的**! “圣上!”颤巍巍的呼唤声,打断了二人这难得的暧昧时光。 柜子中,又爬出了一个人! 慌忙从轩辕弥的身上爬起来,紫藤却忘了自己的肩伤与脚伤,未及站稳,闷哼一声又倒了下去,却靠在了轩辕弥温暖的怀抱中。 “蓉妃?”轩辕弥惊奇地抬高了眉毛。 可怜的柜门一半不翼而飞,另一半大敞着,很容易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在紫藤先前“蹲点”的柜内后壁上,赫然还有一道暗藏的机关。 看到那道弹起的足有二十多厘米厚的石门,紫藤终于找到了将自己从柜子中推出来的罪魁祸。 从石门内爬出来的,是与紫藤有过一面之缘的蓉儿。本以为她是随侍在琦玉太后身边的高等宫女,没想到却也是轩辕弥的妃子。此刻她云鬓散乱、珠钗横斜,脸上和手上都有被擦伤的痕迹,一见轩辕弥,忍不住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娇呼一声就要扑向轩辕弥的怀里。 “站住!”连番受到惊吓的御前侍卫们有如惊弓之鸟,看见又有人扑向圣上,顿时齐齐的大喝一声,将手中的刀锋对准了蓉妃。 被这么一吓,勉强收住脚步的蓉妃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再次抬起头来时,她的面上已经满是梨花带雨的娇弱,“圣上,您不认识蓉儿了吗?方才歹人来袭,蓉儿见他们密谋捉住了太后却无力搭救,原想躲在柜中,不料却跌进了密道里,这才逃得性命……” “你说你看到了所有歹人的样貌?”轩辕弥眼中精光一闪。 “没错。”蓉妃一咬牙,忽然抬起手来指着紫藤,“她!她也是意图谋害太后的歹人之一。” 身后那具温暖的躯体,蓦地僵住了。 胸前的丝绦被轻轻地扯开,包裹着紫藤身体的黑色大麾滑落在地。大麾下,是与紫藤头上青布小帽相匹配的青色布衣,只裸露出一片雪白的肩头,上面缠着厚厚的纱布,晕出触目惊心的血渍。 一点一点地被推开,就像是很多年以前,被那记不清样貌的母亲推到了孤儿院的门口遗弃。当年的自己,抱着小小的七言,在漫天纷飞的大雪里哭哑了嗓子,也没有唤回哪怕是一丝的温暖…… 紫藤冷笑着抬起头来,迎面而来的,是轩辕弥毫不留情的掌掴。 猛力向后一挣,如同泉涌般的鲜血瞬时透过了棉布,顺着紫藤白皙的胳膊流淌下来。 轩辕弥的指尖只扫过紫藤的下巴,刮出了两溜儿血痕。 背上残留的温度,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中。紫藤骄傲地仰起脖子,执拗地瞪着轩辕弥,却不一言。 眼中的悲哀渐渐被冷漠和暴戾所取代,轩辕弥的声音像是寒冬腊月的冰雪一般冷冽,“押下去,在内苑天牢收监审问!” “哗啦……” 一盆冷水被泼在紫藤的身上。肩上的伤口渗进了刺骨的冰水,像是被万蚁噬咬一般,顿时将她从沉沉的昏迷中拉了回来。 “……你们这些北汉的杂毛龟儿子!待姥姥我统率雪山派踏平你们的皇宫,将你们杀的一个不留……” 嚣张的叫骂声换来的只是一顿更凶狠的鞭子。内苑天牢里的狱卒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御前侍卫,对女人也是一样的心狠手辣。 看了看自己周围的环境,紫藤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与小理寺的监牢相比,内苑天牢更像是一只密不透风的铁桶,不仅没有气窗,就连出入的门扉也没有一个。数目众多的火把照的天牢内一片雪亮,同时也让紫藤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间所谓的天牢,连个像样的牢房都没有,只是一个圆形的封闭型石室,环成一圈钉了十几根十字型的木桩。 紫藤两手的手腕都被铁链牢牢地缚在木桩上,左半身的青色布衣,已经浸成了干涸的暗紫色。腰上也被拇指粗的铁链束缚着,连气儿都很难喘上来。 在紫藤对面的木桩上,还绑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宦官和宫女,全身血肉模糊,已然是昏死了过去。 艰难地歪了歪头,紫藤看到绑在自己身侧的雪山童姥。她还是那副可笑的宫女打扮,只是额头正中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包,腰侧的红衣上,也多了一滩不起眼的暗色血迹。狱卒带着凌厉风声的鞭子抽到她身上,都被她运起内功化开蛮劲,因此眼下她反而是精神最足的一个。 “那个阴险卑鄙的狗皇帝,竟然拿暗器来暗算姥姥,若不是如此,就凭你们几个软脚虾也想跟姥姥我为难……” 被雪山童姥骂的火冒三丈的狱卒气的丢下了鞭子,冲到墙边去取黄铜铸就的夹棍。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看别人?管好你自己再说吧。”紫藤的面前响起了一道冰冷而戏谑的嘲讽。 一个面色阴沉,脸上长着颗大痦子的瘦高狱卒扔下了手中的木桶,转而拎起沾着盐水的鞭子,“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将凋花王爷那一伙叛贼的阴谋和计划都说出来,也省的吃苦头。” “行动失败,被抓了这么多人,你认为那凋花王爷还会傻到继续进行从前的计划吗?”紫藤不屑的嗤笑。 “……你!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狱卒被说得张口结舌目露凶光,一鞭挥在紫藤的腰侧,空气中又溅起一溜儿血花。 这一次恐怕是插上翅膀也难飞了。紫藤咬了咬下唇,脑海中却不期然掠过了一个身影。 耶尔衮! 甩甩头,紫藤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丢了出去。这么多年来,不论是多危险的情况都是自己一力挺过,那耶尔衮与自己非亲非故,又怎么可能冒着这样的危险来救自己? 呼啸的鞭声只能给紫藤痛得麻木的身躯再增添一丝颤抖。见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连轻哼也不出一声,那痦子狱卒免不了恼羞成怒,丢下手中的皮鞭,从一旁拿过一条带着倒刺的鞭子来。 “都给我住手!”耶尔衮的声音在紫藤前方脚下的地面中响起。下一刻,他就掀起了牢房正中的一块地砖跳了上来。 “这些犯人圣上还有用处,让你们这么打,万一打死了怎么办?”冷起脸来的耶尔衮气势比起轩辕弥来说也不遑多让,吓得那些狱卒们顿时连连称是,七手八脚地去翻看那些被打昏的宦官宫女去了。 走到紫藤身边,貌似探查地抬起她的下巴,耶尔衮的手指一翻一挑,一颗散着淡淡苦涩气息的药丸已经落入了紫藤的口中。 “坚持住,今日正午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低声在紫藤耳边说完了这句话,耶尔衮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雪山童姥。 用力地吞咽下那颗药丸,紫藤的心中涌现出一丝感动。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四肢百骸升起,让她因为失血过多而冰冷的手脚出现了些微的暖意。 有了耶尔衮的吩咐,那些狱卒们倒也不敢再对这些犯人用强。耶尔衮走了片刻,大多数的狱卒就沿着他离开的地洞口溜出了天牢囚室,只留下两个人在这儿看守。 近一天一夜的紧张与奔劳,让那两个狱卒靠在墙边的桌椅上,慢慢地垂下了脑袋。 究竟还要多久才会到正午呢?看着周围火光跳跃的火把,紫藤低低地叹了口气。 “哗啦。” 铁链松脱的轻响,让她飞快地扭过头去。 雪山童姥那瘦小的身躯,竟然在紫藤的眼前,变魔术似的又缩小了近一倍,很轻松就从束缚着她的铁链中挣脱了出来。 鬼魅般地掠到了那两个打盹狱卒的身前,在他们突出的喉结上一点一掐,两个狱卒顿时连惨叫也没出一声,就捂着脖子,吐着满嘴的血沫倒了下去。 再次掠回到紫藤身边,雪山童姥抬头笑道:“姥姥我已然受了重伤,没那个能力带你出去了。你还是乖乖等到正午,等你那小情人想办法救你。” 说罢,也不等紫藤回话。雪山童姥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身形顿时又涨大了两倍有余。 “天荒地老唯我独尊功!” 随着这一声清啸,雪山童姥的双臂猛然上举,一股肉眼可见的青色浊气流从她的手中喷而出,携着令天地变色的威力,轰击在她头顶上方的牢房天顶上。 “轰隆……” 碎裂的石板四处飞溅,那天顶不出意外地被雪山童姥的掌风轰出了一个大洞。但是,从那大洞中倾泻而下的,并不是灿烂的阳光与清新的空气,而是……水! 源源不绝滚滚奔流的洪水! 第24章 水妄之灾 已经提气准备上纵的雪山童姥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这一点,在一时间内就被兜头而下的冷水浇成了落汤鸡。 “竟然是水牢!”怪叫一声,童姥哪里还顾得上紫藤,两步蹿到那离开天牢的密道上方,一把揭开地砖跳了下去。 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的洪水,让紫藤在片刻的呆滞之后,也开始慌张起来。她尝试着挣扎了一下,木桩纹丝未动,手腕与腰上的铁链磨合处却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四顾了一下,紫藤的眼神,停在了被洪水冲到了脚边的狱卒的腰刀上。 在木桩上蹭掉右脚的鞋子,紫藤用两只脚趾,夹起了腰刀的刀背,又将它送到自己嘴边。 张口咬住刀柄,紫藤一下一下地扭着头,让腰刀的刀锋与绑住自己手腕的铁链擦出带着火星的碰撞。 可是,狱卒用的普通腰刀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砍断拇指粗的铁链? 洪水已经没过了膝盖,以这种倾泻的度,不用三分钟,就可以填满整个天牢! 紫藤的眼中现出一抹狠劲,微微将脑袋偏转了一个角度,她把那冰冷的刀锋,对准了自己的右手手掌。 砍掉半个手掌,总比砍断铁链要容易得多。 决然地偏头,但还没有回过头去,紫藤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已经跳下地道逃生的雪山童姥一身**地又游了上来,落魄的像个刚从水中凫出的水鬼。 “你怎么又回来了?”哪怕是天塌下来,紫藤也绝对不相信这雪山童姥是良心现,再次冲回险境来救自己。但是她一说话,才想起口中还叼着侍卫的腰刀,想要收口已经来不及了,好容易捞到的腰刀“噗通”一声又掉回到水里。 “这些个龟儿子,底下的地道竟然只能从外面开启!”童姥愤愤地吐着嘴里的水,忽然一抬手,出一道指风,削断了捆缚着紫藤手腕腰肢的铁链,“既然是这样,也就只好从上面游出去了。我放你一条生路,但是等出去之后就各自逃命吧。” 要放我一条生路又何必等到现在?紫藤在心中冷笑。这童姥刚才在下面想必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已经被人现,现在才想到放了自己,为她引开一些注意力罢了。 想归想,紫藤的面上却没有起一丝波澜。努力地稳住脚跟,她从近大腿深的积水里捡起刚才掉落的腰刀,唰唰两下,砍断了捆绑自己的木桩。 铁链掉落,三截盆口粗的木桩,却稳稳地浮在了水面上。 看到紫藤的动作,童姥眼中一亮。她个子本来就矮,刚到紫藤大腿的积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腰肢,快涨到了胸口处,不由得更是气闷。眼下有了这样的方法,便能节省许多力气,浮出水面后也有了更大的逃生希望…… 怀着这样的想法,童姥淌着水,向原先捆缚着自己的那个木架掠去,一面前行,一面出了两道掌风,将木架切为三段…… 这一切是那样的自然而顺利…… 可是,偏偏就在童姥经过那天顶上洞口的时候,一件白色的不明物体,挟着从高处坠落的坠势和奔流的水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砸向童姥的头顶。 而将注意力集中在那救命木桩上的童姥,只来得及微微地抬起了头。 “哗啦……” 二者坠入水中,溅起一片浪花。 竟然是他?! 勉力将昏迷不醒的包舒儒从水中提出来,紫藤已经累的微微气喘。这个和善地对紫藤微笑,将她从危险的小理寺监牢救出来的家伙,此时面白唇青,肚子鼓胀,分明就是一副溺了水的模样…… 什么时候溺水不好!为什么非要挑今天?无奈地闭紧了眼睛,再次睁开时,紫藤弯下腰去,将被包舒儒撞到脑门鼓包再次晕过去的雪山童姥提了上来,仰面搭在两根漂浮的木桩上。 一命还一命,反正都是举手之劳,也算是报答了她把自己从木桩上放下来的恩情了。 单手扯下包舒儒的带,胡乱将他捆缚在自己背上,紫藤一手抱住一根粗长的木桩,静静地等待着。 积水疯狂地增长着高度。那些昏迷过去的宫女宦官纷纷被呛醒,一时间,这越来越狭小的空间被绝望的呼号声所充斥。 紫藤微微地闭起眼神,身躯却一动未动。就算救出了这些人,他们也根本没有逃生的希望,在她看来,根本没有白费力气的必要。 双脚缓缓从地面上浮起,那些呼号声,也隔着薄薄的一层水膜,被彻底地湮灭了。一串串气泡从乌黑散乱的丝中溢出,像是妖魅的海草,在天顶火把那唯一的光亮中随着水波的韵律而轻轻晃动。 生命的消逝,原本就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最后一缕光线被凶猛的水潮扑灭,紫藤深吸一口气,再不犹豫,甩下右手的木桩,单脚在桩头上一蹬,借力冲出了天牢顶部的洞口。 水压形成的漩涡还没有完全散去,四周纷沓而来的撕扯之力让她肩上好容易才止住血的伤口再次崩裂。一团团的血晕在她的周围漫起,紫藤却恍若未觉地,拼力划动着单手单脚,向头顶上方那一抹隐约可见的光亮挣扎游去。 刻骨的冰冷和窒息让她的意识逐渐丧失,但疼痛和求生的意志却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振奋起来。胸中的空气化为唇边的气泡,一点一点地脱离她的嘴角,离她越来越远…… 果然还是坚持不住了吗? 眼前一阵阵的黑,心脏因为缺少氧气而剧烈地抽搐着,胸口憋闷得好像要炸掉一样。早已麻木的左手已经无法把持住那根救命的木桩,右手和右腿也逐渐变的不听使唤…… 果然还是太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承受强度啊…… 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变的那么倒霉呢?不知道如果在这个世界死掉,还能不能穿越回原先的那个世界,还能不能完成心底的那个愿望…… 意识,在黑暗中渐渐沉沦了下去…… “咕嘟……” 呛了一口水的紫藤,在下一刻居然又清醒了过来。 似乎是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挂在她身后的包舒儒也开始了最后的挣扎。不过他的双手抓捏的……似乎不是地方! 被咸猪手袭胸的紫藤奇迹般地生出了一股力量,以比刚才快了两三倍的度奋力向上游去。 “哗啦啦……” 一阵破水而出的声音。 湖岸边的众人正在呼天抢地的哭号,猛然看见两个从水中冒出的头颅,不由得齐齐一怔。 吐出两口积水,紫藤甩掉手中的木桩,背着包舒儒费力地爬上岸边。不等那些人惊喜地开口惊呼,她就扯下了背上的包舒儒,“啪啪”两个大巴掌闪在了他脸上。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吓呆了。 一把将包舒儒扔在地上,紫藤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他的肚子上。可怜的包舒儒就像是吸足了水的鲸鱼一般,开始了长达半分钟的喷水过程。 “包……包大人还活着?”一个白白须,戴着四品文官顶戴的老头儿颤颤巍巍地打破了寂静。 低下头伏在包舒儒的胸口上,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紫藤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又做了一个让十七八个站在湖边的人失足落水的动作:她深吸了一口气,捏住包舒儒的鼻子,嘴对嘴给他渡了过去。 没有落水的人,都在同一时刻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连渡了七八口气过去,包舒儒又喷出了几口清水,总算是有了呼吸。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紫藤颓然地瘫倒了下来。 一道冰冷的,有若实质般的目光在她背上刮过,让落汤鸡一样的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缓慢地扭过头去,落入紫藤眼帘的,是一脸冷漠神色,眼中偏偏又燃烧着愤怒烈焰的轩辕弥。 第25章 惊贡之姥 那样混乱的场面,落水的落水,救人的救人,慌张的呼喝声响彻在御书房旁末名湖的湖畔。可是在紫藤的眼中,却只有那个浑身散着强烈阴霾气息的男人,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 危险! 她的身体出了这样的警告,奈何手脚却不听使唤。此时的她已经处于强弩之末,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毫不怀疑,他的目的是要生生的扼死自己。 “哗啦啦……” 又是一阵破水而出声响起在紫藤身后。 轩辕弥的面上掠过一抹惊愕,眼神从紫藤的身上移开了。 从湖中冲出的,是被紫藤随手搭在木桩上的雪山童姥。 脸色白、嘴唇青的雪山童姥看起来也颇为狼狈,但凶戾之色却不减分毫。湖边会出现这么多人显然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劈手抓过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四十余岁的文官,一双枯瘦如鸡爪般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救命……圣上救命!”那文官穿着二品大员的衣袍,原本是在湖畔指挥众人救人,没想到却遭此横祸,在童姥的挟持下双腿软地萎靡在地。 若是劫持了别人,轩辕弥还可以视若无睹。可是这二品大员,偏偏是德妃上官婉儿的父亲上官穹! “你们都退后!给姥姥我准备一架车马,将我送出这北汉国境,我自然就会放了他。”从周围众人的眼神里,童姥已然看出了手中这个人质的身份,扣在上官穹咽喉上的手指更紧了。 所有的目光,又齐齐转向了轩辕弥,等待他做最后的决定。 这个时候,童姥才注意到瘫坐在轩辕弥脚边的紫藤。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开口喝道:“丫头,你还能走不?过来!” 这句话一出,紫藤不由得一怔。这雪山童姥为人阴险狡诈,偏偏在这时候良心大记得自己的救命之恩。只是她这么一说,自己的处境恐怕是更加危险。动了动自己的伤腿,她颓然地摇了摇头。 轩辕弥再也没有看紫藤一眼,只是脊背挺得更直,良久,轻轻吁了口气,右手揣进怀中,攀出那一把闪着银光的沙漠之鹰。 再见这柄伤了自己的凶器,雪山童姥的瞳孔逐渐缩小,紧了紧放在上官穹咽喉上的手,她的声音微微出现了一丝颤抖,“你最好别乱来,难道你不想要他的性命了吗?” “要杀便杀,何必多言!”轩辕弥此话一出,末名湖边的官员们齐齐变色,紫藤也是一愣。轩辕弥不像是昏君,更不像是笨蛋,在文武百官的面前这样罔顾臣子的性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难道他自己会不知道? “你想讹我?”雪山童姥想必也是这个想法,些微的慌乱之后大怒,“我数三声,如果你还不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就先卸下他的一条胳膊。” “一!” 轩辕弥纹丝未动。 “二!” 轩辕弥的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三……” 雪山童姥话音未落,手下的上官穹倒是抢先一步有了动作。 一手格挡,一手撑地,斜起一脚翻踢童姥的面门。那上官穹的身手纵然算不上是绝世高手,却也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所能拥有的。 童姥的枯手在上官穹的面庞上拉过,却并没抓出一丝血痕,而是直接扯下了一层人皮。 一层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 面具后是一张看来不过三十余岁的白净面庞,一双吊梢三角眼里满是乖张狠戾。眼见事情败露,他舍了雪山童姥,直奔人群包围中的轩辕弥而来。 又是一阵不大不小的骚乱。 假扮上官穹的刺客三下两下就被轩辕弥身边的小德子按倒在地,而雪山童姥也趁着这稍纵即逝之机,拔起身形掠向御书房外的宫墙。 “咔嗒……” 清脆的声响在众人被吓呆的刹那间是那样的清晰。 他竟然会装子弹? 紫藤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奇。 意想之中的子弹并没有从枪口中呼啸而出,但见跃至半空中的雪山童姥,身形却一个趔趄,一个倒栽葱坠落了下来。 不知从何处现身的耶尔衮牢牢按住了她。 这样的情形,在北汉王朝今后的历史上,形成了一个著名的典故:“惊贡之姥”,原意是指被贡枪吓的从半空中跌落的雪山童姥。但民间并没有几个人见过贡枪这种奇形的物什,经过了几百年的沉淀之后,终于形成了“惊弓之鸟”的故事和传说。 一枪“击落”了半空中的雪山童姥,不仅是紫藤目瞪口呆,就连轩辕弥自己也睁大了眼睛。他更加珍惜地将沙漠之鹰收在怀里,深深叹了口气。 “小包啊,人算果真不如天算呢!”轩辕弥的语气与其说是在与昏迷不醒的包舒儒对话,不如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我定下这天衣无缝的计划,没想到却出了这么多的意外,看来上天都在跟朕作对呢!” “不过,天作对又怎样?”话锋一转,轩辕弥张狂地大笑起来,狭长的眉眼间尽显嗜血的光芒,“朕的江山,绝对不允许他人染指。朕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那些乱臣贼子依然执迷不悟,也怪不得朕心狠手辣了!” 数百名侍卫从末名湖周围的殿堂内涌出,顷刻间就将那湖畔围的水泄不通。一干官员,除了仍旧昏迷不醒的包舒儒,和瘫倒在地上的紫藤之外,尽数被侍卫们堵在波光粼粼的湖岸边。 “圣上,您这是要做什么?”那个唯一跟紫藤说过一句话,戴着四品顶戴的老头儿颤颤巍巍地再次问。 “何必还要装下去?”轩辕弥嗤之以鼻,“真正的张侍郎,刘仆射,还有上官尚书,此刻还在朕的御书房密室里帮朕起草战书文牒。” 此话一出,十数个官员都变了脸色,但在那些手持腰刀的侍卫面前却不敢妄动。 另外三十余个官员中,倒有两个机灵的反应了过来,当下扑倒在地大哭道:“圣上明鉴!臣等忠心耿耿,确实不曾与那凋花王爷有染……” “可你们也同样不曾站在朕这一边。”轩辕弥冷笑,一甩袍袖,背过身去,“倒不如舍弃了自己这一条性命,来换取一家平安。” 这分明就是一场策划好的阴谋!帝王权术的阴谋!只是刚好被自己撞破,打乱了时间地点而已…… 看着那一具具躯体迈着机械的步子,从湖畔的阶岩上跃进湖中,渐渐被幽深晦涩的水流所吞没,紫藤似乎又回到了那冰冷的死气沉沉的深水中,胸口憋闷却无处作。 那些仍旧负隅顽抗的,被面色冷峻的侍卫们一刀一个,或是直接拍晕了丢进末名湖。淡淡的血花浮上湖面,又很快地消失于无形。 几十条曾在金銮殿上有一席之地,具备文韬武略的栋梁之才,就这样以“焚书坑儒”的形式,与那些包藏祸心的叛党一起,被埋葬在这御书房的末名湖中。北汉王庭之上的势力格局,在这一日后也将重整,在经过短暂的混乱与争夺之后,形成新的平衡局面。 怪不得这儿没有一个宫女,来来往往的全是侍卫。怪不得这些侍卫袍服的领口上,都有一道隐密的金线绣痕。 作为这历史性一幕的见证者,紫藤笑了。换做是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让她活在这个世界上。 “圣上,笑妃……这个女人要怎么办?”处理完那些因为“刺客暴乱”而“失足落水”的官员们,领头的侍卫看了看仍旧坐在轩辕弥脚边的紫藤,犹豫着上前小声问道。 “与那个刺客一起,关押于新建小理寺地牢,今日午时……赐予毒酒,悬尸于午门曝尸杆上!” 做完这项决定,轩辕弥命人抬起包舒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一滴殷红的血珠自他宽阔的龙袍袍袖中甩出,落于青石铺就的路面上,缓缓地渗了下去。 第26章 水落石出 平昭元年,御书房末名湖下的水狱天牢坍塌暴乱,惊扰圣驾。恰逢百官齐聚,共商漠北征伐事宜,混乱间踩伐溺毙者近半,又称“天水之乱”。 水牢逃逸的两名刺客,皆在当日午时,被灌以毒酒,于曝尸杆上悬挂,以儆效尤。刺客之一,笑妃杜氏紫藤,被查明假冒大院公主,实为谋逆之臣凋花王爷的同党。 凋花宫一干宫女宦官皆数被捉,凋花王爷与叛乱的一众主谋却逃之夭夭,一朝两帝之说就此完结。 新帝颁布新法,重振朝纲,大赦天下,同时广纳文武贤才,意平漠北战乱。 一系列的减赋之举让轩辕弥在民间的声望扶摇直上。即使是处于皇城内帷的御书房中,亦能听见外围民众如山的欢呼与拜颂。 外围已平,内乱也已止息,可轩辕弥的胸中却依然憋闷不堪。烦躁地推开面前的军事地图,他舍下了面面相觑的大臣们,独自一人走出了御书房。 耶尔衮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一张黑脸上面无表情。 连车驾都没有安排,轩辕弥只是顺着宫道一路行来。走到暖风阁附近的一处拐角时,从道旁的蔷薇花从中,墓地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来,拽住了他的袍角。 “谁?”轩辕弥一惊。 那手的主人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听见花丛中有微弱的声音低吟:“救……救救我,带我去见圣上……” 命人翻开那处花丛,出现在轩辕弥眼前的,是一个衣衫褴褛浑身伤痕累累的宫女。满面的血污让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容颜,一双手上,十指指甲全部向后翻卷断裂,甚至有两指上已经露出了白森森的骨茬。 “蓉妃娘娘到。”宦官久违的唱和声响起在暖风阁的上空。 走进暖风阁的蓉妃,右眼的眼皮一直在跳。 自从在暖风阁内生了劫持事件,琦玉太后对待她的态度,就没有以往那么亲热。具体原因她心知肚明,只是还在一味地装傻罢了。 转过暖风阁的影壁,却赫然现屋子里并不止一人,连日里流连于御书房不曾宣妃嫔侍寝的轩辕弥也阴沉着脸站在一旁。 心中虽然忐忑,但蓉妃依然堆起一脸的笑,上前盈盈拜倒,“臣妾参见圣上,参见太后……” “免了!”一身丹凤朝阳倭金凤袍的琦玉太后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再让你拜上几拜,恐怕哀家这把老骨头就得提前升天!” “太后何出此言……”蓉妃还想要强颜欢笑,但是在看见暖风阁后室被宫女们搀扶出来的人影,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蓉妃娘娘……”全身上下敷满药膏,缠满绷带的玥儿只能依稀看出原来的模样,但声音却丝毫未变:“娘娘,枉玥儿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能如此毒辣……” “当日蓉妃娘娘将奴婢唤到暖风阁后院说是有事交代,不料奴婢刚来,暖风阁便被歹人围住。慌不择路间,娘娘带着奴婢逃进了暖风阁的密道。在密道里躲了半日,娘娘叫奴婢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可是奴婢刚一转身,便被娘娘从后面打破了头颅,塞进那密室中的一只箱子里……” “笑话!”蓉妃脸色苍白,却仍兀自强撑道:“既是和你一起逃进去的,又何必要将你打昏……” “因为你叫玥儿顶住了那密道的入口石板,所以哀家才会被困在外面被歹人捉住。”琦玉太后也是一声冷笑:“蓉妃,哀家平日里待你不薄,却没有想到你如此狼子野心!” “太后……太后冤枉啊!”自己是从密道的暗门里爬出来,想赖也赖不掉。一想到这一点,蓉妃就乱了阵脚,慌忙伏身拜倒,“太后冤枉,蓉儿确实是在慌乱中触到这密道的开关,这才躲进去的。至于这小宫女,蓉儿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并没有深交……” 听她这样胡乱推诿责任,一旁的玥儿早已气的银牙紧咬,杏眼圆睁,“好你个连蓉!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一同入宫,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却换来你这句话!好!好!好……” 三个好字说完,玥儿猛一跺脚,不顾身上的伤势,转头向轩辕弥与琦玉太后拜倒,“回禀圣上,回禀太后娘娘。这些年来连蓉虽然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太后礼佛,可是坏事儿却一件没有少干。去年上吊的洛妃是被她所迫,今年新死的张昭容也是被她下了致痨之药,就连笑妃娘娘的洗澡水中,她也吩咐奴婢下了痨药……” “你说什么?笑妃!”一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轩辕弥心头大震,他终于明白一直让自己这么烦躁不安的源头是什么了。顾不上失态,他冲到了玥儿面前,两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玥儿,告诉朕,你与蓉妃在进入密道之前,可曾看清了歹人的样貌?” “没有……”被打断的玥儿愣愣地摇了摇头,“启禀圣上,玥儿和连蓉逃入密道时,歹人根本还未冲进内室,只是听见了外间的喧哗而已……” 果真是错怪她了吗?轩辕弥心中一轻,同时又是一沉。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地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那一日,她本来有很多的机会可以置他于死地的,可是她只是将他按倒在地上强吻了他。阅尽了万般女子,像这样不辗转婉拒、曲意逢迎的却只有一个!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看见她亲吻自己的臣子,若不是亲耳听见她与刺客搭话,他也不会一时冲动地下了那样的命令。他本是想要在这件事彻底查清楚之后原谅她的,即使她不是大院国的公主,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做自己的笑妃。 思绪纷乱如麻,行动上,轩辕弥的身体却没有一丝迟滞。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暖风阁,吩咐侍卫牵来一匹大院骏马,一纵身跃了上去。 从内苑到朝阳门,穿过了龙门得胜门,轩辕弥的一路奔驰,闹得宫中侍卫人仰马翻。所幸有耶尔衮紧随其后,向众人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得得的马蹄声响起在宫外大道的青石地面上,只穿着便服的轩辕弥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长身玉立、丰姿神俊的浊世佳公子,一路行来虽然撞散了不少的行人,却也赢得了不少多情姑娘幽怨的媚眼。 终于奔到了午门的曝尸杆下,不等看守的朝官叩拜,轩辕弥夺过一旁士兵的腰刀,两步赶上去砍断了系挂着紫藤的绳索。 已经咽气多时的尸体坠地,出沉重的“噗通”闷响。 由于中毒,再加上天气炎热仰面曝晒,那尸体的面部早已开始腐烂。见到这样的情形,轩辕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恸,也不顾他人的劝阻,抢上去将那尸体抱在怀中。 人死不能复生,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更显得珍贵。一时间,轩辕弥百感交集,龙目中竟蕴上了隐隐的水光。 天空中飘下了细小的白色雪末,似乎也在为紫藤的屈死而悲哀。 “你放心,即使你死了,你也一样是朕的笑妃!” 不顾尸体所散的恼人的恶臭,轩辕弥抱着紫藤,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旁的午门看守,连同随后赶来的耶尔衮,都是一副眼珠子快要从眼眶中瞪出来的表情。 可是,刚立起了一半,轩辕弥突然眉头一皱。 再次将紫藤放在地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伸到了她的胸口上。 平的?! 面色突变的轩辕弥,翻起紫藤左脚脚踝上的遮挡。 难道是放错了尸体? 半蹲在地上的轩辕弥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瞧了瞧曝尸杆上的另一具尸体,矮小而枯瘦,那么这一具,确实应该是紫藤没错。 再次确认了一遍,两行清泪从轩辕弥双目中流出。眯缝着眼睛,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向周围的守卫们怒吼道:“给朕去查!到底是谁家在刨木头?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还有,快拿清水,朕的眼睛迷住了!” 第27章 劫匪本色 新建小理寺公堂的地面上,放着一具腐烂臭的僵硬女尸。在它旁边,是满头大汗的新上任的齐奏大人。 他斜眼瞄着身边的女尸,一滴一滴的汗珠顺着他下巴上的胡茬滴落在地面上,仿佛那女尸在下一刻就会跳起来扑向他一般。 “人到哪里去了?” 公堂的供案之后,坐的是双目赤红的轩辕弥。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声音却如同冬日里的寒风一般,让倒霉的齐奏大人再次颤抖了一下。 “臣……臣不知……” “不知?”轩辕弥的声音变成了三九寒天里的烈风,“偌大的一个监牢,只看管着两名死囚。短短不到三个时辰,就被掉包了一个。你自己说,朕该如何惩罚你的失职之罪?” “圣上……圣上饶命啊!”齐奏大人听的话风不对,吓得三魂掉了两魂半,伏在地上哀号着叩头,“臣等一直尽忠职守,未曾离开这监牢周围半步。在这期间也未有可疑人物进出,臣确实是不知啊……” “罢了罢了,先免去你齐奏一职,降为管带,日后将功赎罪。”轩辕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侍卫上来,将新任管带大人拖了下去。 “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啊!”被吓得昏的管带大人哪里一见有侍卫拖着自己向外走,直觉反应就是自己要被砍头,顿时呼天抢地的哭号起来。 “喊什么喊?不就是降了两品的官儿吗?高兴都来不及,值得哭成这样?”将他“放”在小理寺公堂之外的广场上,其中的一个侍卫不屑地哼了一声。 呃……只是官降两品……呆了一呆,新任的管带大人这才反应过来。丢失御囚,那绝对是杀头的大罪,眼下的处罚可谓是轻之又轻,他才想起要再三拜谢隆恩,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一步三晃地走回到自己家里,已经是掌灯时分。簪花戴柳的管带夫人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相公回来啦!今日可曾升官啊?” “升升升!你就知道升官!”茫然了一下午的管带大人终于找到了泄的地方,跳起脚来指着夫人的鼻子骂道:“老爷我今天官降两品,要不是运气好,根本就没有命回来见你了!” “降职了?”下一刻,管带夫人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满脸的笑容早已丢到了爪哇国去,“降了两品?俸禄低了多少?那我在凤翔斋看上的那支精品限量版玉簪不是买不成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死鬼,亏我今日还给你捡了个小妾回来!看来真不应该对你太好,天生就是个没出息的料……” 指着管带大人的鼻子一顿臭骂,稍稍纾解了一下胸中的闷气,管带夫人这才款款地扭着纤腰,到厨房去吩咐饭菜去了。 看这架势,今儿个晚上是不要想睡在卧房了。管带大人一脸丧气地步入书房,叫随身的小厮去端饭菜,半晌才拿回一碟咸菜,几个馒头。小厮一脸为难的神色,“大人……这是夫人吩咐的,小的也不敢造次。” “罢了罢了,你下去吧。”赶开小厮,一口馒头就着一口咸菜。肚子填饱了一点儿,管带大人总算才打起点精神来。自家这娘子哪里都好,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美中不足的就是贪财,极其贪财,说起钱来的时候连自家相公也不放在眼里…… 咦!对了,刚才听娘子说给自己捡回来个小妾? 管带大人一直想要纳妾,他堂堂一介朝廷命官,正值壮年,是否能够入得卧房还得看俸禄拿回时夫人的脸色,这显然是极其残忍的。但夫人一直以家中开销过紧,纳妾需要彩礼而不允,这次捡回来的小妾,不知道是什么样? 但愿不是个瞎子麻子,或者是五六岁的幼女才好…… 怀着这样的心思,管带大人一手抓着馒头,一边继续往嘴里塞着,一边蹑手蹑脚地向客房的方向行去。 客房里果然有微弱的灯光。 纳妾的喜悦暂时冲淡了管带大人被降职的郁闷,环顾四下无人,他轻轻地推开客房的木门闪了进去。 床上的纱帐后,隐隐约约可见一个起有致伏的女子身影。看那身段儿,断然不会是未成年的幼女,管带大人眉头一挑,喜上心来。 轻轻地撩开纱帐,出现在管带大人面前的,是一张苍白而娇俏的瓜子脸儿,高挺的鼻梁,花儿般柔嫩的嘴唇,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着,似乎下一刻那双秋水潋滟的大眼就要睁开了来。 真是个不错的美人儿啊,就连自己的夫人也要被她比了下去!管带大人一时心旷神怡,一只手拿着馒头,另一只手朝她的脸颊上摸去。 可是……这美人儿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不是有点儿眼熟,而是非常非常眼熟……指尖刚触及到那娇嫩的脸颊,管带大人就想起了躺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妾的身份…… “笑……笑妃杜紫藤!” 这个现让管带大人猛地后退了一步,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没有嚼碎的一块馒头顿时卡在了他的食道里。 水……水! 客房里面并没有预备茶壶,卡着自己脖子的管带大人摇摇晃晃地冲到了房门口,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眼前似乎有一个个模糊的身影闪过,自己的身躯也像是汪洋中的一片树叶,随着波浪的追逐而漂浮着。当这一切回归沉寂之后,紫藤抵住了朦胧的睡意,努力地撑开了眼皮。 这里就是地狱吗? 看着一片白茫茫的帐顶,紫藤的神智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她杀了那么多的人,是绝对不可能上天堂的,可是地狱里又怎么会有白云呢? 原来死亡并不痛苦啊!被强迫灌下那碗药之后,紫藤并没有感受到或扭曲或撕裂般的苦楚,只是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闭上眼睛,紫藤伸手摸向身边的ak47。一摸,摸了个空。再摸,还是没有。她猛然睁开眼睛,一挣之下就想要坐起身来,肩上传来的一阵剧痛止住了她的动作。 被挣裂的伤口又渗出些微的血迹,但茫然四顾的紫藤却无暇去顾及它。她动了动自己的左腿,脚踝上的伤口还在,但身上穿的却是一件质地普通的青色棉布长裙,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过一丝血痕 难道自己又穿越了?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房门口倒卧的一个陌生男人,紫藤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她从床上移下来,一瘸一拐地踩过了那个男人,推开房门走到了外面。 这是一个两进的院落,据紫藤目测,与君怜斋差不多大小。自己所在的房间很是偏僻,差不多处于内院的东北角,相隔不远就是飘出饭菜香味的伙房,烟囱里还冒着丛丛的炊烟。 一瘸一拐地移了过去,推开伙房的大门,紫藤的出现让两个正在伙房里忙活的丫鬟呆住了。 “呃……二夫人您醒了?”一个机灵点儿的丫鬟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给紫藤行了个礼。 “二夫人?”紫藤皱了皱眉头。 “您不是夫人今天……”另一个憨头憨脑的丫头差点儿就说了实话,却被一旁的伙伴在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二夫人,您是老爷新纳的妾啊!” 果然是又穿越了!紫藤的额头上布满了黑线。自己这穿的都算是什么啊?一次穿人家床底下,打断了人家的夫妻生活被抓去砍头。二次倒好,直接穿成了别人的二房!只是不知道刚才那个被自己踩的家伙是不是自己这一世的夫君? 看见紫藤眼中闪过的凶光,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丫鬟都被吓坏了。又见她面色阴沉地走向自己,两个丫鬟一个举起手中的擀面杖,一个攀着绿油油的小白菜,颤声问道:“你要干嘛?” “不干嘛!让你们先睡一会儿。”即使是受了伤的紫藤,也不是两个粗使的丫鬟所能对付的。两记手刀砍在后颈,那两个丫鬟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伙房内寻觅一圈,紫藤终于找到了最顺手的武器----两柄刘麻子的开刃大菜刀。将一把菜刀绑在自己不方便的左手上,用垂下的袖子盖住,另一把菜刀,紫藤直接别到了腰后。 做好了这些准备,紫藤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向院落正中那间灯火通明的大屋走去。 美貌的管带夫人很是生气。 自家那死鬼熬了近十年,又花费了“巨额”的银两周转打点,才算是谋得了一份小理寺齐奏的肥差。马上要到俸禄的日子,管带夫人特地准备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想要从他口中套出具体的俸禄数目,没想到今日一回来,他居然告诉自己被降职了! 自己才在姐妹跟前吹嘘过相公的升职,还说他要给自己买那支一百两银子的凤翔斋限量版簪子……如今他这一降职,这一切不都打了水漂? 狠狠地用筷子捣着碗里的舂米饭,管带夫人根本就没注意到外间的动静。直到身边的丫鬟小声地惊呼,她才现饭桌旁已经多了一位不之客。 这个……不是她从隔街小巷偷偷驾回来的马车里现的那个……小妾吗? 身为妾室,竟然如此不止规矩!礼都没行一个,就敢跟她正室同桌而食!管带夫人被气的浑身颤,指着紫藤的鼻梁尖叫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夫人……”一众下人们皆目露恐惧之色,指了指紫藤的身后。 “干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眼看紫藤又将她面前盘子里的水晶肘子夹走,管带夫人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这个不守规矩的小蹄子……” “唰……” 一把还泛着油光的大菜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上,顿时让她将后面的半句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你要干什么?” “都给我站好了,男靠左,女靠右,有太监的话站中间。拿着绳子相互捆起来,不然我就杀了她!”紫藤拍下手中的筷子,将另一把菜刀从后腰处抽出来,放在管带夫人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抢劫!” 第28章 天降横财 月黑风高,星辰黯淡,正是抢劫越货的好时光。 皇都外城的某处小巷子中,传出两个男人低低的对话声。 “洪兴,你确定是这附近没错?” “少爷,小的确定是这附近没错,可是现在连马车都没了……” “你还好意思开口,叫你们去换个人,竟然把人给换丢了!” “少爷,这不能怪洪兴啊!实在是表小姐她突然……突然内急,让小的帮她去把风,回来之后才现马车不见了……” “罢了罢了,龙星也真是的,亏她还枉称什么女侠,竟然在自家门口把人弄丢了……”其中的一个黑影伏下身去,借着手中灯笼的微光仔细辨认着地上的车痕。 “少爷,这要被人现可是砍头的大罪啊……那女人就那么重要吗?你今天可是一次训斥表小姐,你不怕她气上头来砍了你……”一旁个子稍矮一些的黑影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给我闭嘴!”蹲在地上的黑影忍无可忍,站起来一个爆栗敲在后者的脑门上,“有那精神废话,还不给我好好地去找!不去找人会自动跳出来?你以为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生吗……” “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是少爷……”被唤作是洪兴的小厮一脸惊诧到呆滞的模样,指了指自家少爷的身后,“天上会掉金子哎……” “什么?”手中的灯笼被略略提起,印照出那个被叫做是少爷的人的面庞,不是包舒儒又是谁? 但是,还没等他回过头去看天上掉金子的盛况,一个夹带着呼呼风声的大包裹,就从他身后的高墙中飞了出来,落地点正中他的后脑勺。 “少爷!少爷!”小厮洪兴带着哭腔将自家的少爷翻过身来,轻轻地摇晃着他,“少爷你可不要吓我,你可别死啊……” “哭什么哭!给我闭嘴!”刚嚎了没两声,洪兴的身边就响起了一道阴测测的声音。 “你你你……你是修罗还是夜叉?”洪兴瘫坐在地上,以比飞奔还快的度退到了身后的墙根处,眼中满是惊惧。 面前的这个女子,在微弱的烛光跳跃下,更显得面色阴晴不定。她左手倒提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大菜刀,右手上攀着一弯系着绳索的炉钩子。一袭青色的长裙,被她撕成了前后两片,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蹁跹摇摆。 “莫非……莫非您就是神龙见不见尾、一刀一钩闯天下的髯须客廖大侠?”说着说着,洪兴自己将声音放低了下去,“呃……不对,髯须客是个男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紫藤让这个看起来蛮机灵实际上却满嘴碎碎念的小厮弄烦了,正准备上前去给他点警告,却忽然现躺在自己扔出墙的大包裹一旁的男子。 这不是……包舒儒吗? 紫藤从来没有试过,转移财产会这样简单! 只是爬了个墙,走了道侧门,紫藤此时就在管带家隔壁的包府,悠哉游哉地泡着澡,品尝着包家厨娘特制的芸豆糕了。 将受伤的肩部和左脚翘出水面,那温热的暖意,让这些天来受尽折磨的紫藤神经一阵放松。 原来自己并没有穿越。 结合起从大嘴包洪兴和那管带夫人口中得到的信息,紫藤总算是大略总结出了自己昏迷时期的遭遇。 包舒儒买通了前去赐予毒酒的公公,所以自己所喝下的那一杯,只是混有大量麻*醉药的能够让人呈假死状态的药酒而已。 人一“死”,那些狱卒们自然就开始懈怠。而包舒儒也是在运尸的马车赶往午门的途中巧施了掉包计,让自家表妹和小厮将紫藤换到了另一辆马车里。 但是,在马车赶到包府旁边的小巷子中时,包大小姐内急,想寻个地方方便一下,又怕被人看见,便拖了包洪兴去把风,这才让那管带夫人有了可趁之机,将自己连同那辆马车都顺手牵羊地带回到管带府中。只可惜,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自己捡回去的,竟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劫匪。 想起自己抢劫时管带夫人心疼的昏过去的模样,紫藤忍不住莞尔。 “好你个包洪兴,胆子越来越大了,少爷在那边昏迷着你不管,还敢在这儿拦本小姐的驾!”房间外响起清脆的女子呼喝声。下一刻,两扇雕花的木门就“嘭”的一声被大力撞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旋风般地闯了进来。 转到了花屏后,看见躺在澡盆中的紫藤,那女子呼吸明显的一窒。 天生丽质的冰肌晧肤,上面却随处可见纵横交错的浅色伤痕。该丰盈的丰盈,该纤瘦的纤瘦,一双细长而笔直的美腿上,不带一丝赘肉。 “看够了没?”难得挥了一次自己的抢劫天赋,紫藤好心情地没有跟面前这个救命恩人计较。 “啊!”那女子又出了几乎可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声,捂着眼睛冲了出去。 有这么恐怖么?紫藤看了看自己的**,没有感觉到哪里长的不妥。 不消十秒钟的功夫,那红衣女子再次冲了进来。这一回,她的手中抓着一条丈许长的斑斓毒蟒,一张清丽娇媚的脸上满是煞意。 “叫你勾引我表哥!”红衣女子尖叫着,将手中的毒蟒扔了出去。 本以为紫藤会吓的花容失色,或者是两眼一翻晕倒在澡盆里,但是让那红衣女子没想到的是:面对着凌空飞来的巨蟒,紫藤连眼睛都没翻一翻,只是随手抓起脱下衣物旁边的那柄刘麻子菜刀。 唰……唰唰…… 半空中一阵刀光闪烁,待那女子回过神来,自己扔出去的毒蟒已经变成了切好待烹的小段。用刘麻子菜刀的刀背托着那一颗足有拳头大的蛇胆,看着上面缓缓渗出的绿汁,紫藤失望地摇了摇头,怀念起自己的战术格斗刃来。 从澡盆中跨出,穿上一旁预备好的女子衣裙,紫藤施施然从那红衣女子面前走过,留给她一抹衣香鬓影。 夜更深了。 包洪兴跟在紫藤身后,几次想提醒她现在的时辰,但终究是没敢开口。 跳跃的烛光将两道重叠的黑影映在窗上。包舒儒的卧房门外,蹲着愁眉苦脸的包洪兴。 本以为就算是有救自己的人,也是耶尔衮。没想到这个仅有过数面之缘的包舒儒,也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搭救一个死囚! 沉沉睡着的包舒儒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威严,浓浓的剑眉微微蹙着,似乎在昏迷中也有着纠结不开的心事。 离得近了,紫藤这才注意到:在这个自称是包黑天包大老爷后代的眉头正中,竟然真的有一处些微的隆起,只不过不是月亮,而是一个小小的星星的形状。 不会是贴上去的吧? 紫藤好奇地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来辨认真假。 还未触及到他的额头,包舒儒微微舒了一口气,竟自醒了过来。他这一偏头,紫藤的指尖,刚好挨到他眼角下的脸颊。 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睁开,还带着一丝丝迷离的神色,包舒儒却直觉反应般地伸出手来,握住了紫藤抚在自己脸颊上的小手。 紫藤的手,因为常年握枪和训练而起了厚厚的茧子,乍一碰到包舒儒的侧脸,她不由得有些羞愧。这男人的皮肤似乎比自己还好,像蛋清一样柔滑而润泽。 两道目光久久的痴缠,暧昧不明的气氛在室内蔓延。 “我听说,你吻了我……”因为刚刚醒来的关系,包舒儒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更透出一股慵懒性感的味道。 “我……吻了你?”那是人工呼吸好不好?紫藤被包舒儒的目光盯的一阵毛,慌忙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撤了回来。 外间传来一阵喧哗,包洪兴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少爷,有大队的官兵来了,把隔壁的管带府包围了起来……” “先别管那个!”包舒儒目光炯炯地看着盯着紫藤,“你不仅是吻了我,而且还是在很多人的面前……” “那……那是人工呼吸!”无力地辩解着,紫藤只觉得这男人的眼神让她心惊肉跳。 从床上撑起身子,散落的微卷长让包舒儒平添了一分妖冶的魅惑。他逐渐地靠近紫藤,几乎能让她感受到他口中所出的温热呼吸,“我不知道什么叫人工呼吸,不过,你确实是吻了我没错,对不对?所以……” 包舒儒的话还没有讲完,就听见包洪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不过这一次,他的腔调中却夹杂了浓浓的颤音,“少爷,不好了!有大队的官兵闯进咱们的府邸来了!” 第29章 初为人母 仿佛是为了证明包洪兴所说不假,不出几秒钟的功夫,屋外的院子里便亮起无数的火光,一串沉闷的脚步声通通通地接近,紧接着便听见包洪兴慌张的阻止声,“站住,你要干嘛?我家少爷已经睡了……” 紫藤目光一暗便要站起,却被从床上跳起来的包舒儒一手拉倒在怀里,刚扯过被子来盖在她身上,便听见房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一个威猛彪悍的身影带着一身的夜露凉气冲了进来。 “包大人可否安好?”冲进来的武将见包舒儒完好无损,这才松下一口气来,纳头拜倒,“末将秦凯,御前侍卫左旗营营长,奉当今圣上之命前来接包大人一家入宫。” “入宫?入什么宫?”正考虑要如何将紫藤藏起来,却听见了意料之外的话语,包舒儒不由一愣。 “禀大人,凋花反贼一伙主谋皆逃窜在外,圣上甚是忧心包大人的安危,方才让微臣整合御前侍卫左旗营人马前来保护大人,明日一早接大人一家入宫。”秦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一抬头,却是一愣,“包大人,这是……” “这是我表妹……”包舒儒话音未落,院子里就响起了几声惨叫和一道暴喝:“大半夜的竟敢擅闯姑***闺房!找死!” “……我表妹的姨妈,我的娘亲,前几日与我表妹一起回来的。”包舒儒反应够快,及时地变了过来。 娘亲…… 缩在包舒儒怀里浑身紧绷的紫藤差点儿没闭过气去。这才见了几面?二者的关系就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有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儿子了…… “原来是包老夫人!”秦凯面色一喜,“末将有幸,当年还与耶尔衮统领一起受过包老夫人的指教,却不知老夫人常年游历在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回府,当真是可喜可贺。不过,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娘误中了奸人的暗器,受了点小伤,方才瞧过大夫睡下。秦营长,我们到外面说吧。”借着这个机会,包舒儒将紫藤轻轻地安置在床上,放下帐帘,拉着秦凯走去了外边。 许久也不见包舒儒回来,带着连日的积劳和伤痛,紫藤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床铺上有包舒儒特有的茶香环绕在鼻端,这一觉睡的非常香甜。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蒙亮。房门出了轻微的“吱嘎”声,紫藤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睛。 进来的是头戴月白方冠、一身儒衫的包舒儒,与昨夜相比,他的精神明显有些不振,两眼下挂着淡淡的淤黑,下巴上也满是轻微的胡茬。 “没办法了。”见紫藤已经起来,他快步走过去帮她撩起了帐帘,“上次我落水的事件也是凋花王爷那一党所为,圣上生怕我再出什么差池,所以命我带着一家老小在宫中小住,直到抓住凋花王爷的叛党为止。” 紫藤微微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没错,而且是要以我娘的身份……” 室内满是尴尬的气氛。良久,紫藤再次皱了皱眉头,“我……我长的像你娘吗?” “不像。”包舒儒肯定地摇了摇头,举了举手中的青布包裹,“这倒没有关系。我娘当年绰号千面观音,最擅长的就是易容之术。这是我从她房间里找来的人皮面具和她以前穿的衣衫。就算是没有十分像,有**分也是可以的。” “可是……听昨天那个人的说法,皇宫里似乎有不少人都认识你娘……”紫藤还是有些犹豫。 “进宫之后必然会安排独立的院落,到时候你只管称病不出,在那里好好养伤就是了。”包舒儒将包裹放在桌子上,轻轻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忽然回过头来向紫藤一笑,“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对你怎样!” 这个男人是那样“柔弱”,每次见到自己时,不是落水就是晕倒,可是听见他说这句话,却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与安全感呢。难得温柔一笑,紫藤坐在桌旁,任由包舒儒为自己绾起满头的青丝。 “绾结同心,胜取绿罗裙。”柔滑的丝在指尖摩挲,鼻端嗅到的,皆是面前女子身上所散出的芳香。包舒儒沉醉地眯起眼睛来长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口问道:“紫藤,如今你已经不是笑妃,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我没有未来。”紫藤的身躯猛然一僵,“而且,我也从来不是什么笑妃!” 再一次的静默,直到包舒儒手上的动作停下为止。 “好了。”从一旁端过一面铜镜,包舒儒的脸上依然是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紫藤的拒绝而产生什么不悦。 目光从包舒儒的脸上移到了他手上的铜镜中,紫藤先是呼吸一窒,紧接着瞳孔放大了近三倍,“这就是你娘的样子?” “有九分像吧。”包舒儒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能怪紫藤惊讶。她原以为自己会被打扮成一个鸡皮鹤、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没想到镜中的人儿,虽然可以看出上了年纪,却仍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一双云山雾笼含情目,两弯青黛远色淼烟眉,鼻若垂胆白玉,唇如点绛朱丹。镜中的人儿,一颦一笑都似有欲语还休的怯懦,最是那一低头,更体现出无限娇羞、万般风流的体态来。 “这是你娘?”紫藤抚了抚自己眼角边细细的鱼尾纹,再次确定了一遍。她所见过的这世间女子中,除了慕容嫣之外,实在是没有人可以与包“老”夫人相提并论了。就算是嫣儿,也透着一股年纪尚幼的青涩……再看看包舒儒,除了那微卷的丝,她实在是找不出二人有任何的相像之处。他不会是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吧…… “这确实是我娘。”见紫藤看呆了的表情,包舒儒不禁莞尔,“你的个子比我娘稍高一些,就别穿厚底的宫鞋了。” 经过包舒儒一番巧手打扮,紫藤已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让她都自惭形秽的美人儿。 “这样真的可以吗?说话的声调会不会被人认出来?”被这么一折腾,一向散漫的紫藤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我娘是千面观音,说话的声调也有百般变化,只要不用你原来的声调说话就可以了。”包舒儒给了紫藤一个鼓励的眼神,“时候不早了,该进宫了。” 推开房门,先迎上来的是包洪兴,一见紫藤的模样,他的嘴巴顿时张成了“o”字型。 确切的说,应该是满院子的人,包括秦凯在内,嘴巴都张成了“o”字型。 “包老夫人,这就是您原本的容貌?”外表看来孔武有力的秦凯就差没两只眼睛都变成桃心形了,努力地吞了吞口水,他才觉到自己的失态,“包夫人实在是惊为天人,卑职逾礼了。” 这才两句话的功夫,老夫人就变成夫人了……不过听他的口气,似乎没有见过包老夫人原本的样貌,一时间,包舒儒和紫藤都有些后悔。 “无妨。”紫藤努力地学着这些古代人说话的姿态与语气,风淡云清地一挥手,又掉落了一院子的眼球。 正门处传来一声冷哼,正是昨天拿毒蟒来吓唬紫藤的红衣女子,包舒儒的表妹包龙星。包舒儒想必也是与她打好了招呼,所以她并未作,只是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紫藤身上,不免有些吃味。 冷冷地哼完了这一声,包龙星那比毒蟒的牙汁还要恶毒百倍的目光在包舒儒扶着紫藤的手臂上停留了三秒,这才一扭头,自顾自地走向门外等候的轿子。 轿子是普通的单人青布小轿,轩辕弥想必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大作铺张,以免引起朝中百官的猜忌。 努力地一钻,包龙星的脑袋和肩膀总算是进去了,但屁股仍卡在外面。 一旁伺候的侍女见众人的眼神都转向这边,连忙在包龙星的屁股上狠狠推了一把,才算是把她塞进了轿子。 可是,屁股朝外总不算是坐轿子吧?轿子里的包龙星很努力地挪转着身躯,半晌,总算才一屁股坐在了轿子的座椅上。 “呼。”轻轻地舒了口气,包龙星浑身一松。 “轰……” 整座青布小轿像是被武林高手一章打散了一般,轿身整整齐齐地分成四瓣扑于尘土之中。青布的顶盖向下降低了两尺,在包龙星的脑袋上滴溜溜的打着转。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包龙星身下的轿椅也碎成了木条。 “这是什么破轿子……”高八度的女声响了起来,但在包舒儒不悦的目光下,声音的主人自动降低了三个八度,“最近的这些车驾坐轿,质量越来越差了……” “快给包小姐牵马过来。”秦凯恢复了冷面军人的表情,只是眼角却透露出隐忍不住的笑意。 “算了。”瞧了瞧那些军士们骑乘的大院骏马,包龙星不屑地摆了摆手,“这种货色就不要在我跟前显摆了,去牵我的照夜玉狮子过来。” 照夜玉狮子?紫藤眼中一亮,那似乎是一种非常有名的千里马…… 恶魔的微笑再一次在她的嘴角边绽开,只不过印照在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上,却是魅惑人心的娇笑,当场又让满院子的军士有一半多都酥了骨头。 包龙星的照夜玉狮子很快就被牵来了,确切的说,是它牵着那两个抖抖索索的小厮自己跑了过来。 环目蒜鼻、血盆大口,一头微卷的鬃毛,长长地拖至胸口。 用爪子在地面方砖上挠出了几道深沟,那全身月白的照夜玉狮子扬起脑袋,悠长地出一声大吼:“嗷……” 看着这头比大院骏马矮不了多少的异兽,紫藤的嘴巴也张成了“o”字型。这哪里是什么马?分明就是一头真正的狮子…… 得意地一笑,包龙星一拍那照夜玉狮子的脊背,让它趴下之后坐了上去。在那玉狮子开跑之前,回过头来,抛给紫藤一抹意味深长的狠笑。 第30章 再入宫闱 在青布小轿中晃晃悠悠地前行,紫藤趁着这段时间,翻看了一遍包舒儒递到自己手中的包氏家谱。 包家世代在朝为官,自北汉建朝以来,代代辅佐君王励治。在这其中最出名的,当数包舒儒的三十四辈祖爷爷包黑天包大老爷。那包老爷虽然只做过府尹,但在民间与后辈中的声望却非常高。传说这包老爷办案时,不仅不偏听偏信趋炎附势,反而爱在深更半夜里穿上夜行衣,亲自去调查取证,久而久之,黑天大老爷的名号也就散播开了。 可是勇猛好武的包家,传到后辈,却渐渐有了弃武从文的趋势。到了包舒儒祖父母的那一代,更是直接转行做了文官。包舒儒的祖父母在五六年前分别寿寝正终,而包舒儒的父亲,则在其后没多久,于钱塘坝治水时,失足落入滚滚的洪流中溺毙。 翻到包舒儒母亲的这一页,也就是自己现在所乔装的身份,紫藤不由得又是一惊。以黄缎饰边的青竹色硬箔纸上,赫然有三个大字:“李莫愁”。 这李莫愁不知道与雪山童姥有没有关系……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紫藤继续往下看。家谱中对于这位李莫愁的记载甚少,除了阐明她千面观音的外号,也只记载了她武功卓绝,曾三番两次救夫君于危难之中,并于夫君西去后,再次浪迹江湖的行迹。 再往后翻,便是包家当代小辈的记载。在包舒儒后面,赫然就是包龙星的大名。 包龙星是包舒儒姨母家的表妹,亦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她的姓名,也是根据包舒儒额头上那一颗肉色的星星而取的。关于这一点,家谱中只隐约记载了有一位异人曾说过:包舒儒是辅佐帝王的文曲星转世,将来必登将相王侯之位。 怪不得那妮子看自己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感情是怕自己抢了她的未婚夫。紫藤冷冷一笑,随手将家谱纳入脚边的小箱子里。不论是在哪个世界,向来只有紫藤劫持威胁别人的份儿,就凭那一个小丫头,想要降伏自己还早的很! 走走停停,行进了小半日,轿子才总算是被放了下来。轩辕弥给包舒儒安排的是内苑偏南靠近外城的一处独立宫殿,殿名“养心”,内里松涛阵阵、竹音飒飒,确实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包龙星的那一头照夜玉狮子,早将迎上前来的宫女们吓的花容失色,忙不迭地躲到了一边去。但是在看见从轿子中走出来的紫藤之后,众宫女眼前顿时一亮,连忙又迎了上来。 这样的情形让那包龙星更加气愤,一甩袖子,牵着照夜玉狮子进了松林。 包舒儒简单地吩咐了两句,便赶往议事大殿里去拜谢龙恩,只余下紫藤一人,在众宫女的扶持下走进了东厢的绿纱笼暖阁之中。 撑开绿玉香木雕花窗,窗下恰恰是几丛芭蕉,一株海棠,此时正当季节,端的是绿肥红瘦,煞是好看。 没想到转了一大圈,自己还是回到这北汉王宫里来了。紫藤低低一叹,身后便有宫女来问:“夫人可是身体不舒服?圣上早下了口谕,说是等夫人一来,便宣太医前来诊治伤势,奴婢这就去传那一众太医过来。” “不必了。”紫藤心中一惊。自己这肩伤和腿伤,换做是别人还好隐瞒,若是落入了太医的眼中,少不得要露馅。 “可是夫人,这是圣上的圣旨……”宫女一副为难的神色。 “那……就传孙老太医过来吧。”说起御医院,紫藤似乎就认识那个曾给自己治过伤的孙老太医。看他老眼昏花的样子,应该会好瞒一些。 躺入漫红撒花笼烟帐,让宫女在背后竖了个鹅毛貂绒垫子,紫藤斜倚在上面,静候孙老太医的到来。 养心殿离御医院的距离想必不是太远,不出片刻,那颤颤巍巍的孙老太医就在宦官的搀扶下跨进门来。 “包夫人,多年未见了……” 老太医进门的一句话,把紫藤吓了一跳。不知如何应对的她也只能一边点着头,一边向孙老太医傻笑。 “多年前得见包老夫人玉颜,已让老夫惊为天人。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夫人的容度不减反增,当真是驻颜有术。”孙老太医一脸的欣慰,“让夫人费心,还记得老夫,诚惶诚恐之至啊……” 随便宣了个认识的太医,没想到还宣到了这位包老夫人的旧识。一时间,紫藤只觉得头大如斗,尴尬笑道:“那是……怎么可能忘了老太医呢……” “听说夫人被歹人所伤,还请让老夫为你把把脉。”因为李莫愁不是宫中女子,孙老太医倒也没有那么多忌讳。在床端铺上了一方锦帕,老太医将手指搭上了紫藤的脉搏,摇头晃脑地沉吟起来。 “夫人左腿经脉处有一处涩堵,应是旧伤。左肩处许是为利器所伤,倒无大碍,只是……”老太医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夫人体内虚寒乏热,想是受了外力所激,偏偏又有一股妄燥之气沿四肢百骸行走……依老夫的看法,却像是肝痨的前兆。” 肝痨?紫藤被吓了一跳。虽说对医学没什么研究,但她也记得书上曾说过:在古代,痨病就是不治之症。难道说自己穿越过来之后水土不服,不知不觉间就染上了什么痨病? “夫人先勿忧心,老夫定当鼎力救治。”见紫藤一呆,孙老太医连忙安慰道:“是不是痨病还未曾可知。夫人按着老夫的方子按时喝药,内敷外用,先治好肩上的外伤再仔细诊治。” 猛然间听到这种消息,紫藤一时之间也有些心乱,又怕露出什么马脚,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包老夫人,老夫就先行告辞了。”孙老太医收拾好药箱,慢吞吞地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夫人,这深宫大院中不比当年,您又有伤在身,务必要小心啊……” 小心?小什么心?紫藤还未体味过这话中的意思,孙老太医已然揭起帘子出了门去。 包舒儒的母亲包老夫人,又怎么会跟常年呆在宫里的御医熟识呢?百思不得其解的紫藤还未领会过这中间的意思,外间又有宫女来报:“夫人,御前侍卫营的耶尔衮统领连同八位侍卫营营长前来探病。” 自己乔装的这身份,在皇宫之中也太受欢迎了吧?紫藤的嘴角微微抽搐着,翻身躺下,“就说我刚看过御医,已经休息了。” 宫女领命而出,不出片刻却领着九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步入暖阁,“请夫人恕罪,耶尔衮统领方才在外间与孙老太医相遇,问了夫人的状况,只说是夫人旧识,无论如何也要亲自进来为夫人诊治……” 旧识……怎么又是旧识!这下紫藤可装不下去了,只得睁开眼睛,向耶尔衮微笑道:“好久不见啊……” 这一睁眼,日月为之黯淡,百花为之失色。 除了秦凯之外,耶尔衮和他身后的另外七名统领皆是一窒,眼中有着满满的惊艳。 望着眼前这个喜怒不动于形色,冷脸黑面,却又屡屡救助自己的御前侍卫统领,紫藤却觉得他更加神秘了。他对轩辕弥忠心耿耿,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一个意图“刺杀”皇帝的“叛党”,若说是一见钟情,紫藤怎么也不会相信。这宫中美貌女子数不胜数,耶尔衮又怎么会这么简单就对她情有独钟?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却现面前的耶尔衮正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自己。紫藤心中一震,连忙收敛了情绪。这耶尔衮相貌算不上多英俊,唯独那一双鹰眼,目光极为凛冽,似乎能直接看透到人心里去。 “前辈。”耶尔衮身后的八名营长齐齐拜倒,“当日里若不是莫愁前辈在侍卫营中教导我们,我们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成就?您三番五次不让我们拜师,小辈们本不当勉强,但今日再聚,御前侍卫八营必将抛却生死、竭力保卫前辈的安全。” 这情形……怎么听的好像自己要上刑场了一样?紫藤的大脑仍处于和浆糊状态。 “前辈请安心养伤。”耶尔衮也是一脸凝重,“晚辈粗通医术,特地赶来为前辈诊治。还望前辈能够早日恢复,再让晚辈讨教几招。” 跟他对打……紫藤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即使是腿脚灵便,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在耶尔衮的手下走过十招,更何况是现在…… 无论如何也不能恢复!耶尔衮的这一句话,就让紫藤下定了决心。只是,看着耶尔衮临出门前抛来的那一抹同样意味深长的眼神,紫藤却有些惶恐起来。 自己乔装的这个身份,是不是选错了? 第31章 人狮大战 送走了这几拨客人,紫藤已经没有了再睡下去的兴致。 看耶尔衮等人的神色,明明就是没见过这李莫愁的样貌,可是偏偏又与她无比熟悉。只是不知他在最后的把脉中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一想到耶尔衮离开时的眼神,紫藤就有种被揭穿了的感觉。 拿过一旁包舒儒准备好的沉香木拐杖,紫藤屏退了宫女,一人走进了东厢暖阁后的竹林中。 淡淡竹香充盈在鼻端,让紫藤为之精神一爽。微风抚过,又听见竹叶摩挲的刷刷声,恍若绿野仙踪的妙音,涤荡着世俗之人的心智。 这样清幽的地方,就连脾气一向不好紫藤也被抹去了一身的火气。闭上眼睛,她的唇角边绽开一抹微笑。 “吼……” 低沉的嘶吼声打破了这难得的寂静。 微微眯缝起眼睛,紫藤叹了口气。眼角的余光处,果然出现了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皆是一样的健壮肥硕。 那照夜玉狮子,似乎也是通灵的,带着与自家主人相似的表情,用轻蔑厌恶的眼神望向紫藤。 “我说是谁,原来是“大姨妈”在这儿呢。”包龙星一开口,逗得紫藤差点儿喷笑出来。 不过,古代似乎没有大姨妈这个说法…… 见紫藤嘴角弯起,包龙星直觉的以为她是在笑自己,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叫你一声,你还真以为是我长辈了?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也不管你是如何跟我表哥认识的,总之,表哥跟我早有婚约,识相的话,你最好赶快从他身边离开。” 多么熟悉的台词!看着面前这个一脸认真的胖姑娘,紫藤忽然起了一股戏谑之心,“如果我说不呢?” 包龙星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回答,顿时一窒,一张脸憋的通红,“我……我告诉你,我爹可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包衣门”的门主,而且,姨妈也同意我跟表哥的婚事。你……你是绝对不可能的……” 紫藤并未反驳,而是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看到她嘴角边越来越大的笑容,包龙星才反应过来,感情人家是把她当小孩子逗着玩。 “你!”平日里连自己爹爹都管不住的包龙星,何时受过这样的闲气。一时恼怒之间,也不顾这儿是皇宫内苑,指着紫藤向身旁的照夜玉狮子吼道:“翠花,上,给我教训教训她!” 这么威猛的一头狮子,怎么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不等紫藤抹掉额头上的冷汗,那照夜玉狮子翠花,就以饿虎扑食的姿态纵了过来,微张的大口中呲出锋利的獠牙。 说动手就动手,这姑娘当真是刁蛮至极!但论起狂妄来,又有几个人赶得上世界顶级的劫匪杜紫藤? 如此凶悍的猛兽扑来,紫藤也只是将拐杖点在地上一个借力,轻飘飘地一转身,就躲过了翠花的扑击。 一扑不中,翠花也不转身,而是借势用铁鞭似的尾巴向紫藤横扫。 连番受到攻击的紫藤有些着恼了,当下也不再客气,挥起手中的沉香木拐杖向那狮尾上抽去。 沉香木又称镔铁木,纹理致密,硬度堪比寻常的铁棒。那狮尾再是粗壮,毕竟也是肉长的,当下就让紫藤一杖捣进了竹林的土壤中,滋起一溜儿血花。 “你……你竟敢伤了我家翠花!”包龙星被气的脸红脖子粗,挽起袖子就想要动手,却被竹林外匆匆赶来的一道身影震慑住了,“表……表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表哥!”刚从轩辕弥那儿回来的包舒儒狠狠地瞪了包龙星一眼。自己方才踏进养心殿的大门,就看见宫女宦官们乱作一团,拽住一个才问明白是在紫藤进入的竹林中出现兽吼,一宫的宫女宦官皆不敢近前,正商量着要去御前侍卫营搬救兵呢。 “还不快让你那头狮子停下!”包舒儒起怒来,包龙星顿时矮了十分,连忙小声招呼她的坐骑,“翠花,别打了,过来。” 剧痛之中的翠花根本没有听见她的招呼,从竹林的土壤中拽出自己的尾巴,眼看着那引以为傲的粗长狮尾被砸的血肉模糊,从中生生断掉了半截,这兽中之王又怎么能隐忍得住心中的怒火? 粗壮的前爪中,有锋利的指甲利刃一般探出,翠花那一头的狮鬃根根乍起,再次出一声巨吼,它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向紫藤扑来。 这畜生,让它三分倒开起了染坊!从前在美洲丛林中,紫藤曾徒手撕裂过美洲豹的下颚,又怎么会怕眼前的一只狮子?眼中火起,她一矮身躲过翠花的猛扑,反手一杖打在它的左眼眶上。 这一扑之势只带倒了一大片竹林,翠花在满地倒卧的竹杆上一个翻滚,这才站了起来。它的左眼眶上以肉眼可见的度坟起一个拳头大的鼓包,压得它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不用去湖水边探照,翠花便可以肯定一个事实:它破相了! 压低了脊背,翠花的喉咙中出“呜呜”的压抑的吼声,它的四只爪子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地面,紧绷的身躯里蕴含着喷薄欲出的巨大爆力。 另一边,紫藤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将身体的重心放在完好无损的右脚上,紫藤将沉香木拐杖的杖尖斜斜垂于地面,摆了个现代截剑道的起手式。 “翠花,翠花!”包龙星在一旁拼命地向自己的坐骑打着手势,却没能换来一点儿回应。怯生生地看着包舒儒,她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表哥,翠花好像是真的生气了,连我叫它都没用了。它可是照夜玉狮子的异种,平时最爱惜自己的容貌,这下可不好办了……” “还废什么话!赶紧出去吩咐宫女将御前侍卫统领耶尔衮叫来!”包舒儒一脸的威严早已被紧张和担忧所取代,口中虽在训斥着包龙星,眼神却一刻没离开紫藤的身边。 “表哥,你……你又凶我,因为那个女人……”包龙星跺着脚,不依地嗔。话音未落,脸颊上早已落上了重重的一巴掌。 “人命关天!你还有心情在这儿胡闹?”包舒儒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自己的表妹,转头向竹林外探头探脑的人影高喊:“快去叫御前侍卫营的高手过来!” “表哥,你打我……”包龙星的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了下来,但她对面的男子却根本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握紧了双拳,紧张地关注着不远处的人狮对峙。 愤愤地跺了跺脚,包龙星向紫藤抛去了怨毒的眼神,也不管自己的坐骑,一扭头冲出了竹林。 面前的女人虽然腿脚不便,却如泰山一般稳健,没露出丝毫破绽。颇具灵性的翠花在片刻的等待之后,终于忍不住先制人,低吼一声,一步一步地向紫藤走去。 这样一来,紫藤的额角反而出现了细密的汗珠。这照夜玉狮子身躯虽然庞大,但论起灵活来,绝对比现在的自己强过百倍。如果不能在一击之下重伤它,那么自己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 相隔不到一米的距离,翠花停下了脚步,一人一狮打了个照面。 紫藤身上凌烈的杀气让翠花忍不住一个激灵,但只是微微地一缩头,它便突然暴起难,身形贴地蹿起,一张巨口直向紫藤不便的伤腿咬去。 二者之间的距离本就极近,这玉狮子的爆力又极强,一旁的包舒儒只觉得眼前一花,顿时张口惊呼出声来。 再次定睛一看,却现紫藤已然跃到了翠花的背上,束手为刀猛切向那玉狮子的耳门。原先在她手中的沉香木拐杖已经被齐齐咬断,半截仍旧插在土中,半截被撞飞在包舒儒的脚下。 紫藤的手劲又岂是寻常女子可比,不过两下,翠花就已经目光迷离,愤怒地嘶吼了一声,它一个跳跃,将背上无法抓握的紫藤掀翻下来。 “危险!”眼看着翠花向来不及站起的紫藤走去,包舒儒想也没想地抓起了地上的半截拐杖,扑过去挡在她面前。 已经被打出了野性的翠花又怎么会管面前的人是谁?摇了摇略有些晕的脑袋,它大张着血盆大口,凌空跳起向包舒儒咬来。 “白痴!”眼看着狮口就要噬上包舒儒的咽喉,一股大力将他推得凌空飞跌出去。下一刻,紫藤出现在包舒儒所站的位置上,不退反进,左手握拳直奔那蒜头般的狮鼻,右手则持着从包舒儒手中抢来的半截沉香木拐,用尽了全身力气向翠花的天灵盖抽去。 喷泉一样的鲜血从紫藤的左肩伤口处飞溅而出,她的身躯,也由于翠花的冲力而生生向后移了三尺,作为支撑的右脚已经完全没入了土壤中。 大张的狮口向着紫藤的左臂咬下,但终究在那剑齿相合的前一瞬间,翠花四肢一软,翻着白眼倒了下去,又压倒了一大片翠竹。 “该死的畜生!”扔掉手中断的只剩下个木柄的拐杖,紫藤捡起地上的断竹,劈头盖脸地向翠花一顿乱抽。翠花那原本英武不凡的狮头,转瞬间变的跟猪头没什么两样。 “包老夫人,伤势要紧。”下一刻,紫藤的手腕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拉住,耶尔衮及时地点住她左肩上的穴道,止住了鲜血的流失。 再一回头,捂着胸口的包舒儒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向自己投来关切的眼神。 奄奄一息的翠花被孤零零地扔在了竹林中,而紫藤则在两个男人的拥护下,被抬回了东厢房的暖阁。 第32章 两个男人 紫藤一身是血地进了东厢房的暖阁,将等候在那儿的一众宫女们唬的手忙脚乱,耶尔衮阻止她们想要去请御医的动作,叮嘱了守在门外的侍卫几句,大踏步地离开了。 由于耶尔衮嘱咐过紫藤不能妄动,绿纱笼中,只留了两个宫女为包舒儒处理身上被挂的一丝一缕的儒袍。 清晨的阳光透过晶莹的绿色纱窗,在包舒儒被一件件褪去衣衫的肌肤上折射出细小而迷人的光晕。他的皮肤泛着奶油一般的光泽,身材虽说不上健硕,倒也没有任何赘肉。微微隆起的胸肌上,有两道被竹竿刮出的殷红如血的伤痕,所幸只是刮伤了皮肉,并未伤及到筋骨。 见紫藤向自己投来关切的目光,包舒儒不由得红了脸,“……娘……我没事,你怎么样?” “呃……我没关系。”虽然明知道自己现在和包舒儒所扮演的是母子,但听见他喊自己“娘”,紫藤还是非常的不习惯。 简单地替包舒儒擦洗了一下身体,又拿过一件干净的儒袍来给他披上,两名宫女端着地上的碎袍和污水便待离开。临出门前,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迟疑着回过头来,“老夫人,刚才您在竹林中时,琦玉皇太后和敏仪皇太后先后驾到,原是要等着您,但听那林中兽嘶着实凶猛,两位皇太后略坐了一坐便先行回宫了。” 琦玉太后和敏仪太后同时来拜访自己?紫藤愣住了。 就算是自己已经露馅,将这北汉宫中闹的鸡飞狗跳,再被御前侍卫们捉住,紫藤也敢打包票,这两位深居简出的皇太后绝对不会来看自己一眼。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们是来看李莫愁的,紫藤现在所装扮的这个身份的主人。 这李莫愁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同时惊动两位皇太后的大驾? 一旁的包舒儒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见紫藤望向自己,他无可奉告地一摊手,“我爹西去之后,我娘就不知所踪,这些年与我都难得有联系,怎么会在这宫闱之中有这么多的瓜葛……” 这个问题,也许只有问李莫愁本人才能知道了。 木床“吱嘎”一声响,微微向下一沉,紫藤慌忙地抬起头来,却看见半裸着身躯的包舒儒已经侧着身坐在了床边。 这样的距离,让紫藤又想起前一晚缩在他怀中的那一抹温度,不由尴尬地别过脸去。 “都怪我,我不该从小就弃文习武的,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包舒儒温暖的手指触上了紫藤的脸颊,却被后者微微一怔后躲开了。 “明知道自己那么笨,下次就不要老挡在别人前面。”明明是感谢的话语,但是从紫藤的嘴里讲出来却变了味儿。 “我……我也是无心的,当时看到你受伤,一时冲动就冲过去了……”明明是大义凛然的话语,包舒儒却表达得像是一个正在受斥责的孩子。 这样的情形怎么像是小两口在斗嘴?只不过是男女关系互换了一下而已…… 紫藤被自己的这种想法雷到了,甩甩头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再次开口,打破了微妙的气氛,“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从一开始到现在,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救我?” “一开始,倒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女子,是不应该那么简单就死去的。”包舒儒的眉头舒展着,脸上现出一抹迷醉的微笑,“我不否认,你是我见过的最为奇特的女子,更何况到后来,你还亲吻了我……” “那是人工呼吸。”紫藤无力地辩解道。 “我不知道什么人工呼吸,总之你就是吻了我。”包舒儒这会儿,倒像是一个在耍赖的小孩,“我们包家的祖训,向来都是一吻定情,当年我爹和我娘也是这么定下了亲事。紫藤,从我们相识以来,你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欢乐,而且还救了我的性命,所以我不会介意你曾经是什么笑妃,我只想要……你当我的妻子……” 从瞠目结舌,到些微的恼怒,到淡淡的感动,再到心中涌出了无可名状的复杂情绪,看着面前逐渐放大的俊脸,紫藤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是一次被告白,但是以往的那些家伙,不是被紫藤一枪托拍飞出去,就是被她手下的一帮小弟们揍得满地找牙……唯独这一次,她的身边没有一个帮手,而脑海中也没有浮现出任何想要把包舒儒拍飞出去的念头。 难道这就是爱情?紫藤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呆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感情可以靠得住吗?想起被七言的子弹击中胸口的那一刻,紫藤的心脏猛力地抽痛了一下。如果说连血浓于水的亲情都抵不过利益的诱惑,那么唯一让自己不受伤、不被背叛的方法,就是不接受任何感情! 更何况,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在原先的那个世界里,还有一直牵挂的未完成的心愿…… 情绪纠结的紫藤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有温暖的呼吸喷在了脸上。他的薄唇,距离她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足够让暧昧无限制地放大…… “表哥你不许亲她!你的初吻是我的!”窗口下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破了一室的温存,吓得两名当事人都飞快地向后退开。 “龙星!你……”包舒儒一张俊脸已经红成了番茄状,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你别听她胡说,那是三四岁时我背着她玩,她死缠着我不放才被不小心亲到嘴角,那个不算……算了!”慌里慌张地解释着,到最后现自己将小时候的糗事都说了出来,包舒儒再也撑不住面子,红着一张关公脸冲出去找包龙星算账了。 “包大人怎么了?一副气血攻心的样子。”包舒儒刚冲出去不过片刻,耶尔衮一挑暖阁的门帘走了进来。 “不知道。”紫藤明智地装傻。 放下手中的药箱,吩咐随行而来的宫女放下手中的水盆退去,耶尔衮先朝紫藤行了个半礼,“治伤要紧,包老夫人,在下逾越了。” 从现代穿越去的紫藤可没有宫中女子那么多的忌讳,当下褪除了外衣,只留下抹胸和锦被围在胸前。反正这宫里的太医也都是男人,被哪个医生治疗对紫藤来说都是一样,更何况,她莫名地相信耶尔衮的医术。虽然他是御前侍卫统领,可是从他塞进自己口中的那枚药丸来判断,紫藤便不觉得他比拥有神奇把脉术的孙老太医差多少。 只是,这位置和形状一模一样的伤口,会不会被他看出来呢? 耶尔衮的手很稳,似乎是什么都没有觉一样。解开了紫藤肩上的穴道,他插了几枚银针在她雪白的肩头,再次止住了崩流的血势。 那蒲扇般的一双大手,竟然能够灵巧地穿针引线。半透明的玉色丝线在阳光中弹出一道道迷离璀璨的轨迹,显得分外晶莹可爱。 “麻药用着会上瘾,忍着点。”耶尔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一方白绢折好送到紫藤嘴边。 一言不地咬住白绢,紫藤的身躯仍然在银针穿过皮肉的一刹那颤抖了一下。 “这是天海才会出产的鲑胶琼线,渐溶于血,对伤口恢复有极大的好处。”耶尔衮淡淡说道,手下的动作却不停。缝合完前后的伤口,敷药、收针,包扎、又做了个简易的固定架,直到把这一切做完,他才在一旁的清水盆里洗了洗手,长出了一口大气。 这套程序,跟现代世界的外科手术也差不了多少了。一时间,紫藤有一种耶尔衮是穿越来的外科大夫的想法。 “三天内不要妄动,便可基本恢复。一个月里只要不再受伤就可以恢复如初了。”仍旧是淡淡的表情,耶尔衮收拾着手边的药箱,“这些天先不要吃太医给你开的药,药性相冲恐怕会有危险。” “哦。”浑身虚汗的紫藤咬着牙点了点头。 高大的身影移到她的面前,下一刻,紫藤的身体就被仍旧散着热度的大麾包裹住。两个逸出药草芳香的玉瓷瓶落在了她的怀里。 “红色药丸内服,白色药膏外敷。”语气虽然淡漠,但耶尔衮手上的动作却无比的温柔,“这几天我会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情就叫秦凯他们过来。这深宫之中太多危险,不想办法把你的脚治好,恐怕你还是很容易受伤。” 原来他早就现了!紫藤愕然。 耶尔衮并没有逗留,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拎着药箱离开了。临出门前,突然回过头来,“我不在的时候,也要照顾好自己。” 紫藤的心因为这一句话而温暖起来,但离开时耶尔衮决绝的神态,却在她胸口压上了一枚沉甸甸的大石。 第33章 夜半偷情 夜已经深了。 霍霍的虫鸣声夹杂在清凉的晚风中,顺着暖阁窗上的绿纱空隙悄悄地钻进来,同时洒下一地如水的月光。 肩上伤口的麻痒,让紫藤辗转难安。耶尔衮的药疗效非凡,才短短一下午的功夫,那处贯穿的剑伤就已经开始愈合结疤,并且生出了新肉,鲑胶琼线大部分也没入进了皮肉中,只露出短短的线头,露珠一样点缀在粉红色的伤口两边。 外间的宫女已经睡下,有些口渴的紫藤用右手撑起身子,下了床,走到楠木八仙桌旁坐下。 刚端起桌上的细棱八瓜青瓷茶壶,紫藤身后的帘儿就出了悉悉索索的响动,一盏宫灯带着温暖的橘色火光闯进来,撞破了这一室的清冷。 “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去睡吧。”直觉地以为是起夜的宫女,紫藤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半晌不见动静,紫藤疑惑地回过头去,赫然现一个中年男子立在门口。 这家伙是人是鬼? 右手抓紧手边的茶壶,紫藤已经做好了迎击的准备。说他是鬼,他的脚边还有朦朦胧胧的影子。可说他是人的话,这么大个男人明火执仗地冲进了女眷的房间,外面的宫女宦官怎么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而且,在进来了之后,他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大张着嘴巴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一定有什么蹊跷! 这个被紫藤以警戒的眼神仔细观察的中年男人,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也有着惑乱众生的本钱。一头飘逸的黑被金丝舒云冠拢起,饱满而宽阔的额头上,是一条镶着夜明珠的双龙戏珠抹额,再往下,是一双闪着粼粼波光的桃花眼,如同刀砍斧琢般的鼻梁下,一张弧度优美的薄唇紧紧地抿着,带着下巴上的短髭一起微微颤抖着。 “你……”紫藤想要问他是什么人,但是刚一开口,那男人却突然从冰雕状态解冻,呜咽着就扑了过来,“莫愁,莫愁,你总算是来了……” 一个闪身,紫藤强忍着想要把手上茶壶砸到他脑袋上的冲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对了,听说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伤的重不重?”那男人一扑不中,倒也没有再过逾越,只是抓住了紫藤的袖子一叠声地问道。 “没事……”紫藤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头脑却更加迷糊起来。这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按理说外间的宫女也应该听到了,怎么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难道说是被这个男人打昏了?如果是刺客的话,这男人的身手倒不能小觑! “要来皇宫的话悄悄地进来就好了,这么大张声势地进来,难道你不怕他们对你不利吗?”那男人一脸关切的表情,拉着紫藤到床边坐下,“莫愁,你受了伤,别总站着,要好好休息才是。” “哦。”紫藤机械地点着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莫愁,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说了没两句话,那男人的目光又开始氤氲,“十年?十五年?还是二十年?你为什么总是要逃避呢?” 这男人也太爱哭了吧?紫藤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从被他拉住的袖子上蹿起,闪电般地布满了全身。 难道说……这个男人是李莫愁在宫里的老相好?听说情人入宫,半夜三更跑来探望…… 这想法太邪恶了,紫藤顿时觉得有些对不起包舒儒。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似乎确实是这样的情况。 见紫藤一脸呆滞的表情,那男人伸出手去,就想要抚上她的脸颊,“莫愁,你瘦了……” 俗话说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吧? 紫藤举起了手中的茶壶,她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被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轻薄的,就算自己现在是另一个身份也不行! 那男人没有注意到紫藤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而是深情地回应道:“莫愁,朕不渴,不用倒茶……” 朕? 紫藤被他口中逸出的自称惊呆了。下一刻,伺候紫藤的宫女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内室的门外,挑起帘子来低声禀报道:“圣上,包大人他好像是注意到了动静,正在往这边赶。” “拦住他!”那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宫女驱赶了出去。 圣上? 紫藤的脑袋完全当机,难道几日没见,轩辕弥就苍老成这个样子了吗? 细细看来,他的眉眼气度确实与轩辕弥有些相像,不过更多的,还是像紫藤见过的那个凋花王爷。这么说……紫藤脑海中灵光一闪,面前的这位,应该就是轩辕弥和那凋花王爷的父亲,幽居在这北汉王宫中的太上皇了! 包舒儒的母亲竟然和轩辕弥的父亲有一腿……脑海中掠过这个想法之后,紫藤觉得自己更邪恶了。 “莫愁,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像当年一样倾倒众生。”那太上皇依然是一脸迷醉的表情,“你是想通了,回来找朕的吗?包爱卿遇难与朕真的没有关系,在那之后朕还派人去了包府,却得到你已经离开的消息。从那之后,朕便茶不思饭不想,日日盼着你回来,就连王位都随手交给了太子……” 说到底,包舒儒的母亲竟然是北汉王庭这些年变动的根本!现了这样惊天的秘密,紫藤却没有一丝兴奋,反而是鸡皮疙瘩越起越盛。 不论是谁被一个男人拉着袖子抹眼泪,都不会有太好的感觉吧?纵然那男人是一个绝世的美男子,还是一代君王。 “莫愁,你温柔多了。”那太上皇得寸进尺,见紫藤面无表情,竟然顺杆子爬了上来,一张手臂就想要拥她在怀里。 下一刻,紫藤手中的一壶凉茶准确无误地倒在了他脸上。 “莫愁,你……咳咳咳……”就在紫藤以为他要龙颜大怒的时候,太上皇的口中却吐出一句让她始料不及的话来,“你还是那么俏皮。” 看样子,包舒儒的老妈以前对这个皇帝的态度也不怎么样。原本还有些担心会露馅的紫藤彻底地放下心来。 “你放心,既然你已经回到了朕的身边,那么朕就不会允许你再受伤害!”太上皇眼中的炽热,让紫藤都有着些许动容,“那些女人一个都不要想拿你怎么样!从明天开始,朕就着手恢复手中的王权,光明正大地把你迎进宫来当皇后!” “我不要当皇后……”紫藤只觉得欲哭无泪。 “说的对!我的莫愁又怎么能只做六宫之主呢!”那太上皇继续误解着紫藤话语的意思,“你放心,待我重握大权,会将那妄图陷害你的琦玉敏仪以及一干妃子们都打入冷宫,整个北汉后宫,唯你一人独尊!” 这到底是什么事啊……紫藤觉得自己快要昏迷了,“我不要做什么后宫之主……” “说的对!有莫愁在,朕又何来后宫之说!”那太上皇猛然站起,身上散出一股凛冽不可侵犯的气势来,“朕要改建朝纲,废除妃制,从今以后,北汉王宫只为你一人而建!” 这个人怎么就说不明白呢?看他一脸陶醉的模样,急火攻心的紫藤怒向胆边生,挥起手中的茶壶就向他后脑击去。 最好能把这太上皇直接打傻了,也省的那么多麻烦! 紫藤的阴谋还未能得逞,暖阁内室的门帘儿一掀,守候的宫女一脸惊慌地探进脑袋,“圣上,不好了,包大人大概是看出什么来了,非要进来不可,奴婢们已经拦不住了。” 随着她掀门帘儿的动作,外间已经隐约传来了包舒儒与宫女们争执的吵嚷声。 不好! 看见那太上皇桃花眼中所闪过的那一抹杀机,紫藤心中一凛。如果让包舒儒看到太上皇在自己房间里,误会事小,反而害了他的性命就不好了。 外室内的争执已然告一段落,紧接着,就听见守在门口宫女惊慌的低喊声:“包大人,夫人已经睡下了,您还是别进去了……” 那太上皇依然是一脸泰然,雷打不动的模样,也许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压禁或者除去心爱之人与他人的骨肉。 门帘微微一动,紫藤已经像一只迅猛的豹子一般,向那太上皇扑了过去。一展右臂将他推进了牙床的内侧,她扯过薄被盖住他的身躯,在他耳边低声喝道:“别说话,你要敢吭一声就死定了!” 刚扯下了半边的帐幔,包舒儒就已经一掀帘子闯了进来。 怀疑的目光掠过这暖阁内室的地板、窗口、家具和桌椅,却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最终,包舒儒的目光,落在了轻拂云鬓的紫藤,还有她身后的牙床上。 第34章 步步皆错 “我儿……还没睡啊?”天知道,紫藤挤出前两个字来时是多么的困难。 “特来探望娘亲。”瞅了眼身旁的宫女,包舒儒也忍气吞声。 “娘没事……”见他的眼睛还往自己身后的帐幔中瞅,紫藤赶忙转守为攻,站起身来走向包舒儒,“既然来了,就一起出去晒晒月光吧。” 也不管包舒儒能不能听得懂晒月光是什么意思,紫藤就不由分说地扯着他出了暖阁。临出门前,向那宫女使了个眼色,“去帮我好好收拾一下。” 紫藤不知道,原本还有些挣扎的包舒儒,在看见她身后白裙上的一抹污渍时,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神色。 今晚的月光并不是太好。灰暗天空中的云层像轻纱一样叠叠幢幢,又似虚无缥缈的雾气,笼得月亮也像是隔了云山雾罩一般看不真切。 长长的睫毛在紫藤的脸颊上投下蝴蝶一般的阴影,让平素凶悍的紫藤,在这一刻多了一丝温婉可人的娇媚感。 太上皇来过的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可是要怎么跟他解释刚才屋子里的动静呢?努力思考这个问题的紫藤并没有现:立在她对面的包舒儒眼中所散的近乎痴迷的光芒。 “什么都不用说了。”看紫藤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包舒儒解开身上的儒袍披在她的肩膀上,“你放心,虽然……很少见,但是我不会因此而歧视你的。” 呃……虽然不是自己偷情,但好歹偷情的对象是老皇帝跟你老妈哎,这么简单就可以原谅吗?紫藤掏了掏耳朵,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真的不用在意什么。”此时辩解与倾听的对象似乎互换了一下,包舒儒满怀热切地握住紫藤的右肩,“无论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放在心上,我对你的心是不会变的。” 点了点头,紫藤可以肯定自己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莫名其妙地代替他母亲跟老情人夜半幽会,被“自己的儿子”捉奸在床,然后是“儿子”大义凛然地说可以原谅。这古代的风气什么时候开放如斯了? “那……我先回去了。”半晌实在是找不出可以对包舒儒说的话,紫藤决定先行落荒而逃。 一直将紫藤送到了东暖阁的门口,包舒儒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回西厢,临别前还深情款款地嘱咐了一句:“以后睡前别喝那么多茶水。” 我睡前喝不喝水跟你有什么关系?满心茫然的紫藤颓然步入东暖阁的内室,早有侍立的宫女迎了上来,“夫人,圣上他已经离开了。” 还好他走了,对着那个爱哭的老皇帝,也够让紫藤头痛。顾不上训斥那宫女的渎职,紫藤挥挥手遣开了她,踏进了暖阁的内室。 室内一片静谧,先前那紧张的气氛已经随着那人的离去而消失殆尽,楠木的八仙桌上,还有他留下的一方绸绢。 “今日已晚,莫愁早些休憩,明日此时朕再来探望。下月今日,朕必与美人在国殿宝顶共赏月光,吸取天地之灵气。” 这上面说的意思,大概是……那老皇帝不会是明天还要来吧?一想到这一点,紫藤的心顿时凉透了半边。将那绸绢扔在地上用力踩了两脚,她咬牙切齿地怒骂:“赏赏赏,赏你个大头鬼啊!” 泄了心中的怒气,紫藤一屁股坐在床边。没等她喘过两口气来,暖阁的纱帘一掀,先前那宫女抱着一摞锦被绣褥又走了进来。 “不是让你去睡了吗?又进来干吗?”紫藤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被紫藤的凶狠目光吓的手脚一颤,那宫女壮起胆子抖着声音答道:“夫……夫人,奴婢是来给您换被褥的,您把那一壶茶都打翻到床上了……” 被她这么一说,紫藤才感觉到身下有些凉飕飕的不对劲,再看那青瓷茶壶,还静静地躺在床铺的正中央。 先前一直处于极端紧张的状态,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从床边站起,紫藤扯着白色的亵裙,看到自己身后那褐黄色的水渍,再联想起包舒儒的表情和话语…… 一抹灵光在她的脑海中乍现,下一刻,东暖阁的厢房中,响起了一道蕴含着磅礴怒气的狮吼声:“包舒儒……” 是承认自己夜半幽会男人?还是承认自己这么大了还会尿床? 在这个问题上,紫藤郁闷到了接近吐血的程度。 其后的大半天里,紫藤都没有给过任何人好脸色,她的身上仿佛贴了“危险,勿近”的标签,唬得身旁的一众宫女战战兢兢,丝毫不敢逾越。 然而,当真就有那没眼色不怕死的,自动送上门来。 包舒儒刚上了早朝,穿的一团烈火似的包龙星就准时出现在紫藤的房门口,屏退了身旁的宫女,她堂堂正正地向紫藤撂下了一封战书。 “今夜子时,你我在侧院松林中一战,赢的人才有资格跟表哥在一起,输的人自动退出!” 包龙星那一脸的决然之色并没能引起紫藤的丝毫重视,她的心思,完全放在晚上如何应付老皇帝幽会这件事上了。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到吗?”被完全无视的包龙星怒冲冠地向前了一步,但在紫藤阴冷而充满杀气的目光中,又接连着向后退了两步。 “总之,战书我送到了,你要是不敢来的话,就是懦夫胆小鬼,趁早离开我表哥!”匆匆地撂下狠话,包龙星忙不迭地逃之夭夭。 子时……紫藤心中一动,叫身旁的宫女来细问了一下。 古代的子时,相当于现代的午夜十一点,而那老皇帝过来的时间大概是子时三刻,也就是夜半十二点多的样子。 这么说,自己只需要随手收拾了那小丫头,再找个地方躲一躲,就可以逃过那老皇帝的眼泪攻势。这样既能够活动筋骨又能够泄胸中闷气的机会又怎么能轻易放过呢?紫藤微微握起右拳,骨节间出“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久违的恶魔的微笑,再次浮上她的脸颊。 一下午的时间,紫藤都在睡觉,一直到了传晚膳的时分,她才在随侍宫女的呼唤下精神抖擞地爬起来,移到膳桌旁大快朵颐。 这样的情绪转变让身旁的宫女更觉得这位老夫人神秘不可琢磨,收拾完屋子洗漱完毕后,一干宫女伺候着紫藤躺下便退了出去,竟无一人敢来随意叨扰。 三更的梆子刚刚敲过,在床上假寐的紫藤便迅睁开了眼睛。为左肩上的伤口换好了药,又新做了固定,紫藤穿上白日里“改装”好的夜行衣,揣起自己苦心寻找到的秘密武器翻窗而去。 说起来,在皇宫之中想要找到具有杀伤力的武器还真不容易。那些金簪玉坠绣花针,以紫藤的手劲,捏圆拍扁倒是很容易,拿来做武器就太勉强了一点儿。何况这宫中除了御前侍卫和御膳房之外,别处都是严禁刀具的,就连吃个苹果也是削好切好了才给送来。白天众目睽睽之下,紫藤也没有机会去打昏御前侍卫抢刀,到了晚上更是瞎猫碰不上死耗子,一队侍卫都没有遇到。 不过,就算是没有任何武器,紫藤也有信心在三招之内,将那个无法无天的胖丫头制服。 夜晚的松林没有白日里那样青翠,看起来反而有些鬼气森森。在今夜异常明亮的妖异月光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好像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在林间的地面上不断变幻着形状。平日里嬉闹的虫鸣此时被急遽的风势所湮没,只剩下风越松针时所出的呼哨,更显阴森可怖。 “算你有胆子,还敢过来!”包龙星的身形从一株合抱粗的大松树后转出。实际上,就算她没有出来,紫藤也早已现了她,因为她的宽度远远出了那棵松树。 轻瞟了眼地上凌乱的脚印,紫藤微微一笑,“废什么话!你还有多少帮手,一起叫出来吧!” “真是好眼力!连老夫的所在都能看出。” 一道有如夜枭啼鸣般的笑声在紫藤的正前方响起,紧接着,三道高矮不一的身影从黑暗的树影中走出。 三个! 紫藤心中一惊。 甫一进入这松林,她就以最谨慎的态度探查了自己身周方圆十米之内的状况。这才现包龙星并不是一个人前来迎战,这本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可是,在她的感觉范围内,明明只有两道几乎湮没在风声中的轻微呼吸。 这么说,这三个人之中,必定有一个高手! 连紫藤也没有把握对付的,这个时代的武林高手! 第35章 无敌板砖 包龙星所叫来的帮手,是三个男人。 两边的高壮男子,紫藤倒没有放在眼里,让她惊心的是中间那矮小精瘦、头颅却奇大无比的黑衣老者。 即使是在这林间的阴影中,那黑衣老者双眸中所射出的灼灼精光,也如黑夜里的探照灯一般耀眼。 这难道就是武侠小说上所说的,内功修炼到了极致的表现?如此说来,这老者对比起当日的雪山童姥,恐怕都不遑多让。 原以为在这皇宫中,包龙星就算能搬来救兵,也不过是些与她相仿的不入流之辈,却不料她竟然能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召集来真正的武林高手。 “怕了吧?”包龙星在一旁环胸狞笑,“这位是我父亲的好友归仙仁归老师,自创混元一气功,在江湖上乃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非也非也。”那归老师倒是一派谦虚的态度,“江湖何其大,归某只是专精于归派气功,实在是难等大雅之堂。” “噗嗤。”严肃如紫藤,也忍不住乐了。 “大胆!竟敢嘲笑老师!”归仙仁身旁一高壮男子瞪起双目,便要动手,却让那归仙仁轻轻拦住。 “小林,你又冲动了。”低低训斥了徒弟一句,归仙仁抬头望向紫藤,“女娃儿,念你与那千面观音也有着一定的交情,老夫不想为难于你。今日老夫也是恰好路过,看见龙星的传讯才赶了来,并不想在这皇宫之中多生事端,只要你肯即刻离开这皇宫,不再与包舒儒来往,归某也无意与你为难……” “废话那么多,不就是怕真正的李莫愁日后找你算账么?很不巧,我一向吃软不吃硬,最讨厌的就是被别人威胁!”紫藤微微一笑,一语戳穿了那归仙仁真正的想法。这老乌龟明显跟包龙星是一伙的,听信他的话,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若是自己傻傻的离开皇宫,恐怕一个就会遭他的毒手。 “既然你如此狂妄,那就让老夫来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在晚辈面前被揭穿,归仙仁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了,当下沉下脸来,冷哼一声,扎稳了马步,双手合抱运起了内气。 一见归仙仁摆出了姿势,他的两名弟子立刻一左一右向紫藤合围而来。这阵势显然经过了无数次的排练实践,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一丝迟滞。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经过夜晚潜伏特种训练的顶级劫匪杜紫藤! 轻轻地挥出一把从妆盒里掏出来的价值千金的珍珠粉,在二人呛得咳嗽连连时,紫藤就已经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踪影。 风声由于归仙仁激荡的内劲而变的更加凛冽了,地面上的树影也不断变幻着形状,这一切,让那两个徒有身手却不具备夜视能力的男人更难辨清紫藤的行踪。 “那边,在那边!”愣了一愣的包龙星也加入了战团,但她所能起到的作用不过是用尖叫声来添乱而已。 按照包龙星的指示,叫做小林的男子运用掌风劈倒了一棵松树,才现自己是白费力气。 那女子分明连内息都没有修炼过,可自己就是现不了她的踪影,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小林有些恼怒,再听到包龙星的乱叫就更加厌烦,.猛然转过头来,他向包龙星低吼道:“你能不能闭嘴……” 只吼到一半,他的话语就被硬生生地噎在了喉咙里。 天,他看见了什么? 那个拥有绝色姿容的跛脚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到了自己师傅的身后,举起一块方方正正类似于翻天印的武器,嘴角边扯出一抹让人心寒的笑容。 “师傅小心!” 一面出提醒,小林和师弟一面飞快地向归仙仁的方向纵去。 还是晚了…… 在归仙仁气聚三花、内劲将要蕴足的关键时刻,紫藤手中的板砖,毫不迟疑地拍上了面前大到无法不命中的目标。 “噗……” 这是板砖与头骨接触时所出的闷响。 没错!这就是紫藤的秘密武器,她花费了近半个时辰,才在东暖阁年久失修的积炭房那儿偷偷挖下的墙角。 不得不说,皇宫里的板砖确实是居家必备、越货抢劫、杀人灭口、出奇制胜的最佳武器。 混合着糯米汁与草木灰烧制的青砖,年代越久就越是坚硬,即使是修炼了混元一气功的归仙仁,被紫藤手劲下的板砖正面击中了天灵盖,在摇晃了几下之后,也“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在他倒下的前一刻,好容易运行了一周天的混元一气功内力,也脱出了他双手的限制,径直向前飞去。 前方,正是飞奔来想要救他的两名徒弟。 剧烈的爆炸声在松林间响起,一瞬间竟然压过了呼啸的风声。数不清的松针连同松树的残枝断叶骤雨一般地向下掉,紫藤身前近百米距离内的松树,竟然都被归仙仁这无意出的一击铲平,直接扫出了一条空旷地带。 当其冲被命中的归仙仁的两名徒弟,更是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飞了出去。 乖乖!果然是武林高手! 举着手中只剩下半截,在月光下反射着暗褐色湿润光芒的板砖,紫藤为自己判断的明智而感到庆幸。 这一击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一旁的包龙星还没有反应过来,情形和局势就扭转直下,她请来的帮手被全部干掉,只剩她一个孤家寡人。 “你……你要干什么?”看紫藤向自己举起手中那仍然沾着血的半截板砖,包龙星的声音好像三九天里在寒风中瑟瑟抖的小草。 “你说我要干什么?”紫藤的唇边,再次绽开恶魔的微笑。对于这个时时刻刻想要暗算自己的女人,就算她是包舒儒的表妹,也少不得要教训一下! “你……你别过来!”包龙星继续惨叫,背在身后的右手却悄悄伸入腰间的锦囊中。 只可惜她那一身的红衣,让她的动作在具备极强夜视能力的紫藤眼中无所遁形。 待紫藤挨到近前,包龙星猛一挥手,扬出一蓬略带腥气的暗色粉末。 这下看你还不中招!她得意地想着。可是下一刻,她却惊惶地现:面前的紫藤消失了。 紧接着,她就被人狠狠地绊了一脚,收势不住地向前猛扑…… 跌在她自己扬出的毒雾中,包龙星只来得及翻了翻白眼,就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将紫藤脚边的地面震得颤了两颤。 毒雾很快就在呼啸的夜风中散了个干净,看着松林那边影影绰绰的火光,紫藤思忖一番,拖起地上昏迷不醒的包龙星,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所住的东暖阁。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包龙星从东暖阁的窗子中塞了进去。将她放在自己床上,又盖好了被子放下帐幔,恶魔的微笑再次在紫藤的面颊上绽放。 轻轻地吁了口气,紫藤沿着原路再次翻出窗户。 看样子,自己今晚只有到包龙星所在的南院将就一下了。 不用面对那个哭哭啼啼的老皇帝,紫藤的心情实在是好的无以复加。可是,就在她刚踏进南院大门的那一刹那,一道迅猛如风的黑影,却突然掠过了她的头顶,隐没进房屋所投下的阴影中。 什么东西? 摸了摸腰间还剩下的一块板砖,紫藤沉吟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第36章 美女野兽 翠花很郁闷! 自从被破了相,它就再也没有出过这南院内院的大门一步,就连包龙星的召唤,它也是爱答不理的。它每天要做一百次的事情,就是把脑袋伸到狮窝旁的水盆上方,看看自己的容貌有没有恢复的迹象。 这一次,它还是失望了。 恼怒地出一声呜咽,它的耳朵猛然支楞起来,宽大的鼻翼也微微闪动着。 狮笼的前方,一道黑影一掠而过,在它面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只如虎如狮的异兽!身形只比翠花略略小了一号,但更显体魄雄健,目光如炬。它有着狮子一样的鬃毛,猛虎一样的“王”字型条纹,一条带鬃狮尾上,盘旋而繁复的暗金色花纹逶迤而下。 在猎猎的夜风中,它像是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一般卓尔不群。 威严地抽了抽鼻子,它再次疑惑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在看到眼睛里亮晶晶乱冒星星的翠花时,被唬得神色一变,咚咚咚倒退了几步。 “呜……”翠花竭力出最温柔的呼唤声,扭动着庞大的身躯一步步地蹭过来。 端详了好半天,这只异兽才认出了面前的翠花,原来是自己的旧识。 “呜……”翠花又出了一阵母猫叫春时的哼哼,想要在它的身旁蹭一蹭,却被那异兽毫不犹豫地伸出一只爪子推开了去。 这皇宫之中还真是幽会的好地方啊……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到翠花如此“小狮依兽”的模样,紫藤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这家伙看起来比那照夜玉狮子翠花更不好对付。看了看手中那仅剩的一枚武器,紫藤还是明智地选择了不去打扰人家的“甜蜜”时光。 悄悄向后退去,却不料不便的左脚拖在地面上所出的轻微声响,却早已引起了那只对翠花心不在焉的异兽的警觉。 “呜嗷……”出一声沉闷的低吼,那异兽瞬间在翠花面前消失,下一刻已经跃至紫藤的身前。 好快的度!恐怕都已经过了波音747运输机! 紫藤心中一惊。 这样的度,别说是现在仍拖着伤腿了,就算是自己完好无损,也不可能在它的眼前逃脱。 丝毫不敢马虎的紫藤紧紧握着手中的板砖,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与面前的异兽对峙。 翠花继续呜呜咽咽地蹭过来,看清面前的来人是紫藤,顿时惊恐地后退了两步。 接下来是一段紫藤根本听不懂的兽与兽的对话,在她看来,只是这一狮一兽一边低声嘶吼着,一边伸出爪子来不停地比划。 不过,最后那几个动作,她倒是看懂了。 翠花在自己脸上比划了几下,紧接着把爪子伸向自己,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 这意思大概是自己是毁它容的仇人,叫面前的这只异兽为它报仇吧? 一阵逆风刮过,面前的异兽又不见了踪影,紫藤心中暗道不妙,但动作却没能跟上思维,她只来得及将手中的板砖举起…… “嘭……” 结实的物体碰撞声在紫藤的手边出,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再次定睛细看时,却见那异兽双爪捂着鼻子,在地上翻来滚去。两溜儿清晰的血迹出现在紫藤手中的板砖上,而那板砖也微微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家伙的鼻子可真够硬的,紫藤有些咋舌。一般来说,动物的鼻骨都是脸部最脆弱的部分,可是这块能将武林高手脑袋开瓢的板砖儿,到了它这儿却只是流了点鼻血那么简单! 翠花赶忙关切地凑上前去,又被它一爪子推开。 从地上爬起来,那异兽也不顾追击紫藤,而是一个闪身掠到了翠花的水盆边,探着脑袋向里看。 威武的狮鬃,充满霸气的“王”字型花纹,圆睁的环眼,再往下……是两溜儿低垂的鼻血…… 那异兽显然是恼怒了,怒吼一声,再次向紫藤纵来。 这一次,紫藤仍然是只来得及举起了手中的板砖。 看到那块让自己飙血的奇形武器,那异兽及时地刹住了脚步,竟然在半空中一个错身,轻飘飘地落下地来。 谨慎地看了眼板砖,又谨慎地瞅了瞅翠花那惨不忍睹的猪头模样,思谋了一番,那异兽的眼中露出一丝惧色。 翠花依旧是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与那异兽一阵呜咽之后,又被它一爪子拍飞。 那翠花好歹也有四五百斤的体重,只是这样轻松就被它拍飞了,换作是自己,恐怕会被打到内脏震裂也说不定!看到那异兽的力气,紫藤的背心出了一层冷汗。 然而,那异兽非但没有再次攻击她,眼中反而露出和善友好的神色。 紫藤一愣。 翠花的“善解人意”已经够让她惊讶了,可是没想到这只异兽的智力比起它来,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说翠花的智力堪比幼儿园小班的小孩,那么这只异兽,恐怕就有小学一年级的水平了。 面色古怪地看着那异兽一点一点移到自己身边,温柔亲昵地蹭着自己的小腿,紫藤还是没有丝毫放松,只是蹲下身来,用尚能小范围活动的左手轻轻摸了摸它的皮毛。 光润、柔滑,好像上好的锦缎。 当然,如果没有它偷偷咬向自己左手的小动作就好了! 早有防备的紫藤自然不能中招,右手上的板砖代替了她的左手,被塞进那异兽锋利反光的獠牙间。 “嘎嘣……” 板砖被咬断成了两截,那异兽的牙齿虽然没有松脱,也被震得眼泪汪汪,连咳带喘地把口中的半截断砖吐了出来。 “还想咬我?”紫藤伸手在它的脑门上弹了个爆栗,比铁锤敲击还要大的冲击力让那异兽又是一阵瑟缩,彻底地老实了。 实际上,紫藤现在的心跳,比那异兽还要快一百倍。 自己已经是手无寸铁了,如果它再暴起难的话,就只有乖乖等死一途了。 所幸,那异兽似乎再无反抗的意图。 冷冽的夜风似乎小了一些,但周围的墨色却更加浓重起来,明亮的月光照在内院中静止不动的那一人一兽身上,为她们披上了一层轻纱般的外衣。绝美的人儿,连同威猛的异兽,形成了一副优美和谐的诡异画面。 “你就呆在这儿吧,明天早上我再来看你。”考虑到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紫藤索性也放开了手脚,用右手轻轻在那异兽圆圆的耳朵上抚摸着,让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让紫藤意外的是:那异兽居然在听完她的话之后,大张着嘴巴点了点头。 就算是包龙星指使翠花时,也需要加上一定的动作和手势,这异兽竟然能完全听得懂人语…… 虽然有些惊喜,但是面对着一头随时可能吃掉自己的野兽,哪怕它是头非常聪明的野兽,紫藤也不会觉得太好过。 扯了扯裙摆站起身来,紫藤尽量稳着自己的步子离开,走了没几步,忽然回过身来,向那异兽嫣然一笑:“我说,你长得可真像大型的虎斑猫,以后就叫你猫儿好不好?” 异兽猫儿又是一阵猛点头,看到紫藤消失在内院的小门中,眼神却突然一变。 再次快步走向可以照出倒影的水盆,用爪子抹掉了已经凝固的两溜儿鼻血,猫儿拍开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跌跌撞撞走向自己的翠花,略略弓了弓背,跳上了养心殿南院的高墙。 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禁锢住王者的脚步! 高傲而优雅的猫儿刚迈着它矫健的步伐跃上半空,便有赶去东暖阁的御前侍卫在火光中现了它所投下的影子,顿时惊慌地大叫道:“有刺客!” 一排排的羽箭弩弓瞬间对准了猫儿的方向,密密麻麻的箭雨好像倾了巢的马蜂一样疯狂倾泻而出,死死的咬着着那道看不清形状的黑影。 几番腾挪躲闪之后,猫儿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南院的内院。 虽然没有被羽箭射中,可是那种铺天盖地的声势却是极为吓人的。看了看各处院落里逐渐亮起的灯光,猫儿悄悄地溜回翠花的狮笼中,伸出双爪蒙住了眼睛。 第37章 弥乱之伤 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皇宫内廷中竟然会出现垂死的宫外刺客!包舒儒的母亲失踪,表妹中毒至今昏迷不醒!侍卫之间甚至有传闻,说有宫妃冤死的鬼魂,来无影去无踪,在养心殿里闹至半夜,连从南齐国引进的新型劲弩都不能将之奈何! 这么大的动静,不仅是轩辕弥收到了禀报,就连这深宫之中的各个院落,也亮起了明暗不定的宫灯。 最让轩辕弥不安的是:他出来了! 私下里,他习惯称自己的父亲为他,而不是父皇或圣上。闵帝轩辕弘只是他们这些孩子的播种者,却不是一个称职合格的好父王。在轩辕弥看来,那个隐居在凌霄塔里,日日与美酒烟膏为伴,不理世间俗事的太上皇,早已失去了他治理江山时的雄才大略,就像是一只垂垂老矣的狮子,应该在默默的时间流逝里湮灭在北汉王朝的历史中才对。 可是,闵帝确实又出现了,而且还出现在养心殿的东暖阁旁。 虽然只是侍卫的惊鸿一瞥,但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一股无以名状的焦虑感却从轩辕弥的心底生出。 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皇宫里,并且专程去刺杀包舒儒一家的,非凋花王爷的余党莫属,而闵帝的出现,是否代表了会支持凋花重返北汉皇廷,推翻自己的王位? 这天下,终究是要抓在他手中的,绝对不可以被别人夺去,就算是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也不行!想起那些被锁在冰冷宫房里,身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日子,轩辕弥不由得微一用力,捏碎了手里的白玉琉璃夜光杯,细如丝线的血迹,顺着他紧握的拳缝淌了下来,在铺着明黄锦缎的御桌上氲成一滩艳色的花朵。 “圣上请注意龙体。”立在一旁的小德子上前一步,在轩辕弥耳边悄悄问道:“要不要奴才去准备准备,圣上移驾去养心殿看看?” “不必了!”轩辕弥摇摇头,任嫣儿掰开他的手掌,细细挑出扎在肉里的细小碎片。 刺客在暖阁院外的树林中就被击毙,这样看来,御前侍卫的护卫强度还是不错的。只是到了这种时候,耶尔衮却突然告假失踪,这简直就像是砍掉了轩辕弥的左膀右臂! 皱着眉头沉吟的轩辕弥并不知道:在这件事上,他猜中了一部分的结尾,却没有猜中那开头与过程…… “嫣儿这就去打水来给弥哥哥清洗伤口。”单纯如嫣儿,哪里会考虑到其中有这么多利害关系?在她眼里,只有因为轩辕弥受伤而氤出的晶莹泪光。 看着这个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将自己伺候得周周到到的小皇后,轩辕弥的脑海里,反而浮起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霸气却不失清丽、狂妄却娇媚至极的身影。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自己怎么会想起她呢?深吸一口气,忽略了心中那一抹不知名的惶恐,轩辕弥邪笑着,一把圈住嫣儿的腰肢,将她甩上了宽大的牙床。 灯影扑朔,麝香迷离,黄铜掺杂着金箔打造的水盆“哐当”坠地,挥洒出一片珍珠般的晶莹,像是收不回的心事,慢慢没入进地板之间的砖缝中。 近乎粗暴地扯开嫣儿的宫衣亵裤,轩辕弥没有任何爱抚便长驱直入。身下人儿的娇喘与泪光他不是看不见,但是内心中却有一股邪火,逼迫着他将嫣儿想象成那个狂妄高傲,连自己这帝王至尊都无法征服的野蛮女人。 她究竟有什么好?论样貌,这后宫中的许多妃嫔都可以将她比下去!论教养,恐怕连御膳房烧火的粗使嬷嬷都比她强一百倍!她只不过是自己随手捡进宫来的一颗棋子,在凋花一党被推翻之后,无论是死了、残了,还是漂泊在宫外,都应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为什么脑海中会时不时地冒出她的身影呢?难道说:她在自己心里,已经占据了一席位置? 轩辕弥猛烈的撞击停了下来,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呆了。 飘飘荡荡的思绪,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年,轩辕弥才七岁,距离琦玉将他送给贵妃齐秦氏刚过了三年。 齐秦氏在闵帝的众多妃嫔中,还算是比较受宠的,她与琦玉同年诞下一位小公主,但没过半个月,公主便不幸夭折了。 听宫里的嬷嬷和娘亲琦玉说过,自己从小,就是被这个齐贵妃奶大的,但轩辕弥却对她起不了一丝好感,久而久之,那齐秦氏的态度也渐渐地淡了,宫里的宦官嬷嬷,甚至新来的小宫女,都不把这个六皇子放在眼里。 更有自己的三哥四哥,仗着主子娘娘的威风,成天以欺负他为乐。 御书房的私塾门外,挂着“轩辕弥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正煌宫的习武场,只要他一接近那里,便会有嗖嗖的箭支毫不留情地射来,直到他落荒而逃为止。 他偷偷地进出御书房旁的藏书阁,在好心太傅的教导下认全了字,一本接一本地啃着艰难晦涩的书卷。 本以为这样不受人瞩目却平静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在他七岁的那一年,在他生日的那一天,却生了一件让他永生难忘的事情。 齐秦氏的宫中,有一个对他不错的小宫女。 现在想来,她只是没有在他被欺负的时候嘲笑他,没有在他人摆起冷脸的时候呵斥他,偶尔会善心给他一个冷掉的馒头而已。 可是对于一个七岁的饱受虐待的孩子来说,这一切已经足够让他感动。他甚至幻想着:如果哪一天自己能够荣登大宝,就一定要封她做皇后。 在他生日的那一天,那个已经记不清样貌的小宫女,偷偷塞给他两块压扁的桂花糕,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跑开了。 她还没有跨出他的房门,就被突然到来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堵了回来。他们在他面前扇她耳光,撕扯着她的衣服,想要好好地“教训”这个敢于给他帮助的宫女。 他突然地怒了。 在这之前,他几乎没有反抗过。因为他知道,一时的反抗,只能招来更多的侮辱和殴打而已。 但是这一次,他却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他像只疯了的小兽一般踢打撕咬,但是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宦官压在了地上。他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地面上久积的灰尘呛得他咳嗽连连,泪水在满脸的泥土中冲出了两道小沟,他奋力地挣扎着,却无力改变眼前的将要生的惨剧。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袭鲜亮的明黄色锦袍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满屋子的灰败与尘土,将那个有如从画中走出的男孩儿衬托得更加丰俊神美、高贵异常。 他皱着眉头看着乱成一团的屋子,严厉地训斥了低垂着头不吭声的三皇子和四皇子,紧接着扶起瘫倒在地的小宫女,从身后侍卫的手中接过大麾来披在她身上。 最后,他走到他的面前,温柔地对他说:“这就是六弟吧?快点起来,我是你大哥轩辕曌。” “大哥?……”他有些迟疑着不敢叫出声来。 他不是没有见过轩辕曌。作为正宫娘娘敏仪皇后所出的长子,轩辕曌的地位,跟他相比,是云泥之别。 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轩辕曌将身旁随侍宫女手中的食盒放在他房间里那硬木的桌子上,然后带走了那名宫女。 他没有碰那些食物,虽然感激,但他却无法那么快就相信一个人,尽管那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 到了傍晚,轩辕曌却没带侍卫,一个人一脸惊慌地跑来,告诉他那名小宫女被四皇子设计骗去了御花园。 他的心“轰”地一声就乱了,甚至无暇去考虑其他,就跟着轩辕曌飞奔而去。 一丛玫瑰花林后,果然传出了四皇子的调笑声,与那小宫女的低泣声。 不等他探明那花丛另一边的状况,背上却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他惊呼着向前摔倒。 坚硬的玫瑰花刺划破了他的眉骨,飞溅出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汩汩流下。 在那玫瑰花丛的中央,赫然还有一块崭新的钉板。寸许长的钢针在傍晚的余晖中闪着冰冷的寒光,而他,只来得及在飞扑下坠的过程中,用双手挡住了眼睛…… 那样的疼痛中,他几近晕厥。可当他挣扎着抬起脸来,却看见轩辕曌摘下自己腰带上的一颗夜明珠,随手抛给那小宫女,后者拜了谢,唯唯诺诺地去了。 “大哥真是好计策,这么简单就弄瞎了这废物的眼睛。”四皇子满脸阿谀的笑容。 “只是眼睛吗?那还不够呢!”轩辕曌低沉地笑着,吩咐侍卫带走四皇子,收拾好地上的痕迹之后,忽然快走了几步,跃入宫道旁的小湖中。 “快来人啊,太子殿下被六皇子推进湖里了!” 在侍卫的高喊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他便预知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他被送进了冷宫旁的国子监,在那里,他遇到了教他认字的太傅。 如果不是那太傅仅存的两根手指还能够在地面上写字,他想:他无论如何都认不出面前这个几乎被制作成*人彘的躯干,就是那个曾经一脸温和对自己微笑的慈祥老人。 在他进入国子监的三日,那太傅就解脱了。他看着那个没有腿脚、眼睛、舌头,只余下两只残臂的尸体从自己面前被拖走时,心中的某一个角落,彻底地崩塌了。 从那一刻起,他便决定要做这北汉王朝的君王,最高权力的掌控着。 瞎了眼睛的六皇子被关在国子监中惩戒了几日,便被软禁在齐贵妃所住的苜年宫尾殿,直至三年之后,北汉南齐战火稍平,作为利益的牺牲品,他被送去南齐做了质子。 从那时候起,他就告诉自己:这个皇宫中,没有一个人,是值得相信的! 第38章 狗急跳墙 这一夜,多少人奔走呼号?多少人辗转难寐?多少人方寸大乱? 唯一不动如泰山的,就是我们的罪魁祸杜紫藤! 二天一大早,被包舒儒从包龙星的卧房中叫起来时,紫藤竟然还有心情让宫女去给她找了一本《百种异兽图鉴》。 这宫中画师的技巧倒也称得上是惟妙惟肖,翻阅了片刻,紫藤已大略猜出了昨晚遇到的那只异兽的来历。 那图鉴上有一种叫做“彪”的动物,是雄狮与母虎的结合体,也就是紫藤在现代动物园也曾看过的狮虎兽。由于基因缺省,成年后会因为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成长而不堪重负地死去。 紧随其后的,就是那一种被叫做是“貅”的异兽,是异种的母狮与雄虎的结合体,更为稀罕少见。大抵是因为无人见过的原因,图鉴上并没有彩图注解,但根据那上面的描述,紫藤已经可以肯定:那只被自己叫做“猫儿”的异兽,就是一只“貅”! 处理好伤口去了后院,却现猫儿还乖乖地趴在狮笼里,看见紫藤过来,摇头摆尾地凑了上来,亲热地在她裙角上蹭来蹭去。 昨夜光线黑暗并没有看清楚,一早再见猫儿,连紫藤都忍不住心生叹服。 体态壮硕,如狮如虎,猫儿兼具着二者之长,既无狮子的呆板笨重,又无猛虎的轻灵有余稳健不足。在紫藤看来,它那一身流线型的肌肉更像是爆力强劲的美洲豹,而身上那奇异精美的花纹,和一头威风凛凛的狮鬃,却为它平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这样的异兽,无论是哪个女孩子看见了,恐怕都要吓的花容失色奔逃不迭。但在胆子奇大的紫藤眼中,却只能看见“喜欢”这两个字。 “没想到你还真会乖乖地等我。”摸了摸猫儿斗大头颅上的小圆耳朵,换来它眯着眼睛一阵哼哼,又伸出舌头来猛舔紫藤的手心,逗得她一阵咯咯轻笑。 清晨阳光如炽,洒落一地金碎,暖洋洋地覆盖在紫藤和猫儿身上。嬉闹中的一人一兽并没有现:向来无人敢于经过的南院内院门前,闪过了一个身穿淡红宫装蒙着面纱的女子。 乍一看见具有李莫愁绝色姿容的紫藤,那女子一愣之后,眼中闪过一抹怨毒,而当她的眼神落在猫儿身上时,却亮起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神采。 玩耍中的猫儿耳朵忽然动了一动,扭头望向宫门的方向。 那女子的轻功竟极高明,只是微微的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墙垣那头的树丛中。 与猫儿嬉闹了半晌,紫藤拍了拍它的脑袋站起身来,“猫儿喜欢的话,以后就住在这儿吧,我这就叫人去给你准备吃的。” 轻快地低吼了一声,猫儿伸了个懒腰走向狮笼,顺爪将涎着脸凑过来的翠花再次拍飞出去。 刚吩咐了愁眉苦脸的宦官去给两只猛兽准备吃的,东暖阁那边的宫女就急火火地跨进门来,“夫人啊,总算是找到你了,两位皇太后驾到,此时正在东暖阁里等着您呢。” 走了一个老皇帝,又来了两个皇太后,这一家子老头老太太可真够烦的!紫藤不耐地挥了挥手,“不去!” “老夫人。”那宫女满脸哭相,“您就当是帮帮奴婢吧。您若不去,奴婢恐怕回去了就会被贬到浣衣房去做低等奴才了。” 缠了半日,紫藤终究还是抵不过她的哀求,被拖回到东暖阁去了。 一进门,便有清新的花香扑鼻而来,掀起新换的仙鹭童子湘绣门帘儿,紫藤只觉得眼前一亮,差点儿认不出这里是曾经自己呆过的卧房。 床上的帐幔,已被换成了缀满了珍珠和玉魄的祥云堆纱千层雪;楠木的八仙桌,已被换成了细镂精刻的红木圆几;就连那窗上的绿纱笼,也被换成了箔着百鸟争春花样的暗红硝金薄纱。 墙边那两把红木雕花的太师椅上,铺着厚厚的银鼠皮毛坐垫,端坐在上面的,不是琦玉与敏仪二位太后又是谁? 这二人想必是在短暂的协商后达成了共识,结成统一战线来对付对她们威胁最大的李莫愁来了。 紫藤从鼻孔中轻轻哼出一声,但她的眼神落在琦玉身后站着的一个宫女身上时,却不由自主地一愣。 那宫女竟然是玥儿? 不等紫藤想明白玥儿与琦玉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就见那敏仪太后一脸和善笑容地招呼道:“莫愁妹妹来了,快请坐下说话。” 一旁有宦官立刻搬过一个铺着灰鼠毛皮的坐墩放在那红木圆几旁。 若是没见过她那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恐怕真的会上当吧?紫藤没有立即落座,甚至连瞧都没瞧她一眼,只是缓步走到窗前,拿起木撑顶起暖阁纱窗。清晨的凉风扑进,顿时吹散了那一屋子的馥郁花香。 被冷落在背后的敏仪太后凤眼一瞪便要怒,却让一边的琦玉太后抬抬手压制住。 “莫愁妹妹,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的姿容比起当年来丝毫不逊色呢!”比起敏仪来说,琦玉的隐忍功夫可谓是登峰造极,“今日我姐妹前来,一是探望下莫愁妹妹的伤势,二就是想与你细细商讨一下入宫事宜,太上皇对你如此钟情,若是不封个皇太妃,我们姐妹二人也觉得过意不去。” 皇太妃?紫藤翻了翻白眼,要是让她们知道:那老皇帝的意思,根本就是想把她们直接废掉,不知道她们会作何感想? 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非要姐妹相称,更让紫藤觉得有些恶心。 移到牙床前,却现满脸青黑的包龙星还躺在自己床上。无处落座的紫藤自然而然地移向那红木圆几前的坐墩。 可是,不等她挨到近前,却现琦玉身后的玥儿拼命地向自己打着眼色。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认出自己了?心中一惊,紫藤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莫愁妹妹总站着做什么?快坐下啊!”那敏仪太后终究是有些急躁,被她这么一让,紫藤更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可究竟是什么陷阱,又岂是这一时片刻所能看得出的? 正在僵持的一瞬间,牙床上的包龙星却幽幽醒转。 “水……”包龙星出了这样的呻吟,却根本没人理会她。 “我要喝水!”包衣门的毒药,是连宫中御医也无法解除的奇毒,包龙星此刻已经是危在旦夕,但回光返照时,竟然奇迹般地生出了一股力气。她从牙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红木圆几。 在琦玉和敏仪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包龙星就一屁股坐在那个给紫藤准备的精美坐墩上。 “嗷……” 下一刻,只听见包龙星出与翠花相似的哀号,两百余斤重的身体,竟然凭空蹦起了一米多高。 桌上的茶壶被她打翻在地,满地的茶水像是硫酸一样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那插着鲜红月季的羊脂玉净瓶也被她随手挥在地上碎成八瓣,花心中蹿出的一条小指长短的金线小蛇,刚咬上她的手指,就被她落在地上的惯性压成了肉泥。 这一切来的太快,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瘫坐在地上的包龙星再次捂着屁股跳了起来,步伐踉跄间,竟然一手扯掉了牙床上悬挂的珠帘。满地珍珠蹦跳的同时,一股腥臭呛人的白色烟雾在床边漫起。 在这团白色烟雾中,仓皇登场又意外退场的包龙星轰然倒塌。 好毒辣的连环计! 那坐墩上铺着的灰鼠毛皮早已被甩飞,露出那下面的一蓬钢针,每一根钢针的尖端都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显然是淬有剧毒! 眼见形势不对的琦玉与敏仪,在那毒雾刚刚腾起时,就忙不迭地在宫女宦官的护送下逃出了东暖阁的卧房。 待清风吹得房中的毒雾渐渐散去,立在窗口前的紫藤不由握紧了拳头。 这两个老鸠婆恐怕比谁都要清楚老皇帝对李莫愁的感情,所以她们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要彻底铲除这个让她们寝食难安的对手。 一旁侍立的主事宫女,早已经吓的腿脚软,还是被紫藤拽到了一边才幸免于难。看着一片狼藉的东暖阁卧房,她顿时瘫倒在地,只顾“咚咚咚”地向紫藤磕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将牙床压塌了半边的包龙星脸色忽白忽红,忽青忽紫,眼看是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 若不是玥儿提醒,自己现在恐怕是和包龙星一样的下场!紧咬着一口银牙,一抹剽悍的狠色在紫藤面上浮现。 第39章 层层剥落 “包小姐先是中了蚀骨奇毒,半日之内,将心脉尽断,全身骨骼腐烂而死……” “接着就是黄蜂蜇,乃是天下仅次于孔雀胆鹤顶红之类的毒物,沾毒即刻身亡……” “包小姐的手指还被金线蝮蛇咬到,按理说一时三刻之内,毒必将不治……” “末了,包小姐吸入了断魂散,那也是俗称“阎王断魂,不过三更”的剧毒……” “最后……”孙老太医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做了一个肯定性的总结:“以毒攻毒,原本回天乏术的包小姐已无大碍了。” “呃?”哭丧着脸的包舒儒听到了这个消息,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蹦三尺高,“太好了,我还愁要怎样向姨妈交代呢!这次多亏你了。” 他动情地拉着紫藤的手,连敬称都忘了用,所幸室内只有两个侍候的宫女和孙老太医,都没将这细节放在心上。 “没事就好。”说起来,包龙星也是包舒儒的表妹,好歹也救过自己的性命,让她代替自己去死的话,紫藤也觉得很不舒服,只是没想到这次的转折会这样戏剧性而已。 送走了包舒儒,紫藤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吩咐一旁的主事宫女去将老皇帝轩辕弘请来。 头一次白天走入东暖阁,那轩辕弘看起来比夜晚更加俊美,一袭雪白便袍衬得他面白如雪,唇若涂丹,虽说上了点年纪,但比起他那两个儿子来毫不逊色。 “莫愁,你可是思念于朕了?”刚一进门,老皇帝深情的呼唤就让紫藤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琦玉与敏仪今天早晨来过了。” 这个消息成功地阻止住了老皇帝热情奔放的步伐。看了眼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包龙星,再看看气色极好活蹦乱跳的紫藤,他迟疑着问:“她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要不是我身手好,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我了。”紫藤向他翻了个白眼,“好歹你也是个皇帝,带我去拜见一下那两位皇太后应该没有问题吧?” “可是……”轩辕弘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敏仪的父亲是镇守南齐边境的威远王,权倾朝野的世家老将,手握戍边三十余万人马……若是敏仪出了什么差池……” 怪不得这一宫之中会出现两位皇太后,就算是轩辕弥的话,一时之间也不敢拿这位敏仪太后怎样!但是这一条潜规则,对紫藤来说,不管用!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去拜会拜会她们,来而不往非礼也!”话虽如此,可紫藤脸上的笑容分明就表达着相反的意思。 “莫愁,你别总是那么冲动好不好……”在这个问题上,老皇帝也为难地搓起他那细长白皙的手指。 看来包舒儒娘亲的脾气倒跟自己差不多。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紫藤更加肆无忌惮了。一手拎起桌上的细瓷茶壶,紫藤狞笑着在轩辕弘的脑门上找着最佳着力点,“你真的不带我去?” “莫愁,朕不渴,不用给朕倒茶。”老皇帝用同样的一句话打败了杀气腾腾的紫藤。 “朕理解你的心情,但朕此时还未将朝中的权力完全回收,这个时候在敏仪那儿出了什么岔子可是大大的不妙。当然,朕绝对不会任由莫愁你被那二人欺负的……”看见紫藤越来越凶恶的眼神,轩辕弘的声音自动低了下去,“要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委屈莫愁扮作宫女,还有……此时还万万不可伤及敏仪的性命……” “知道了知道了,废话那么多!”紫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皇宫内院不比等闲,如果自己腿脚灵便的话,哪里用得着跟这老皇帝缠来缠去? 片刻之后,愁眉苦脸的轩辕弘从养心殿东暖阁中步出,在他的身后,多了一个刻意压低帽檐的小宦官。 这眉清目秀,走路还跛着一条腿的小宦官,不是紫藤又是谁? 虽然行走还有些不便,但混在七八个宦官中间,刻意隐藏痕迹的紫藤倒也不是那么引人注目。 从养心殿到落芳殿,只有七八分钟的路程,摸了摸腰间的秘密武器,紫藤的嘴角边悄悄掠起一丝恶魔的微笑。 只可怜了那养心殿的积炭房,本来就年久失修,不知道会不会在紫藤乐此不疲的挖墙脚中轰然倒塌。 敏仪那儿早已听到轩辕弘过来的消息,还没进落芳殿的大门,就见她花枝招展地迎了上来。 “圣上今日怎么有空来落芳殿?”笑归笑,但紫藤仍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神色。 “臣妾参见太上皇。”跟在敏仪身后的毕贤妃也拜了下去。 “免礼。”轩辕弘略略抬了抬手,率先跨进了落芳殿的大门。 正厅内还残留着馥郁不散的脂粉香气,一个年龄尚幼的小宫女刚焚上一炉檀香,推开松木雕花的排窗。 这房间里还有别人! 刚一进正厅,紫藤就敏锐地觉了在内室和墙边的高柜里的几道略显慌乱的呼吸声。 轩辕弘并没有察觉,只是厌恶地微微皱了皱眉头,在正厅的正座上坐下了。 “不知圣上来臣妾宫中何事?”那敏仪太后盈盈拜倒,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 “是一些家务上的琐事罢了。”轻描淡写地说完,轩辕弘斜眼睇着一边的毕贤妃。后者再迟钝,也听出了这话语中的驱逐之意,奉完茶之后就借故退开了。 待到那正殿中只剩下几个宫女宦官,轩辕弘脸色一变,沉声说道:“听说你今天早上去了养心殿的东暖阁。” 该来的躲也躲不掉!听轩辕弘提起这件事,敏仪拿着茶盖的素手一抖,,反而镇定了下来,“没错,臣妾今早是与琦玉妹妹一起去了养心殿,只是拜访了一下老相识。” “拜访?”轩辕弘冷笑一声:“若不是莫愁运气好,此时只怕已经遭了你们的毒手!” 话已经挑明到这个份上,敏仪自然也无法再装下去,当下柳眉一竖,脸上的媚笑尽数退去,“那李莫愁不过是一介民间女子,又怎么能配得上圣上的玉体龙身?她今日借着随儿养伤的籍口混进宫来,定是有什么阴谋!臣妾不过是与琦玉妹妹一起去探望了她一下,却被她如此栽赃陷害,圣上还要为臣妾做主才是!” 这敏仪太后也不愧是多年混迹宫廷,短短几句话中就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那绣墩珠帘这宫中处处都有,若是她铁了心赖账,再找几个莫须有的证人,轩辕弘倒也不好定她的罪。 这敏仪聪明归聪明,多年来的权势却让她有些恃势而骄,在北汉的太上皇面前也敢公然地强词夺理。 被她激得火起的轩辕弘正待怒,身后的紫藤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背手指了指内室。 略一愣怔,轩辕弘立刻反应了过来,站起身来向内室走去,“你我夫妻之间的琐事,就不必让这些下人们听到了,还是去内室说吧。” 这句话一出口,敏仪太后神色大变,想要张口阻拦却苦无理由,眼睁睁地看着轩辕弘掀起了内室的帘子。 “臣妾参见太上皇。”那帘儿一掀,内室中的人便知道已经无法藏匿行踪,只得硬着头皮移了出来,向轩辕弘行了个大礼。 藏于敏仪太后落芳殿内室的,是紫藤的老相识静妃。 轩辕弘有些不悦,目光阴沉地望向敏仪,重重地咳了一声,便待越过静妃走入内室。 “圣上小心台阶。”紫藤这一声,纯粹就属于信口胡诌了,落芳殿的内室又何来的台阶之说? 紫藤也顾不上再掩饰自己的腿伤,快步走近轩辕弘。在接近他的过程中,衣袖“一不小心”刮到了墙边高柜的柜门。 “啊!” 一声短暂而响亮的惊呼声在落芳殿正厅响起,从那高柜中,竟跌出了两个人来。 若是跌出了两个宫女倒不打紧,可是那两个人,偏偏是一男,一女! 一时间,这正厅中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住了。 第40章 覆手为雨 “吱呀”一声,紫藤的衣袖刮开了紧闭的柜门,柜子中两个相互扶持才立稳了身形的男女,顿时滚作一团跌了出来。 那女子穿的不是寻常宫女服饰,而是妃嫔的艳色宫服。 那男人穿的也不是宦官的宫服,而是御前侍卫营的号服。 这两个一上一下跌成暧昧姿势的隐藏者,偏偏都是紫藤认识的人。一个是曾在那凤仪诗会上兴风作浪的岳婉仪,一个是曾跟随着耶尔衮秦凯拜访过紫藤的八位侍卫营营长之一。 猛一跌出来,那二人便知道大事不妙,待到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轩辕弘,更是被唬得全身抖如筛糠,一时间竟只是不停地叩头紧呼饶命。 面色铁青的轩辕弘转向敏仪太后,而后者的目光,却紧紧盯在紫藤身上,由惊愕,转为恼怒,接下来就变成了无边的怨毒。 “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你寝宫之中的柜子里?”轩辕弘上前一步,挡住了敏仪射向紫藤的目光。 “事到如今,无论臣妾说什么,圣上想必都不会相信了吧?”敏仪亦是不甘示弱地冷笑了一声:“臣妾不过是叫岳婉仪过来聊天儿,恰逢冯统领有事来报,不巧便被圣上堵在宫中,二人惊惶间才入柜回避。” 这谎言编的极其拙劣,偏敏仪又因为瞧见了乔装宦官的“李莫愁”,一脸冲撞的模样。当下气的轩辕弘脸色白,嘴唇颤抖,“大胆!你可知道宫妃私藏男子是什么罪责?就算你是当朝太后,朕也可以把你即刻拖出去问斩!” “臣妾伺候圣上数十年,竟然也比不上那一个狐媚子么?”怒火攻心的敏仪哪里还有太后的风范,只差没有撕破脸来坐在地上打滚号哭,“想当年圣上就因为这狐狸精放弃了朝纲王位,难道今日也要因为她定我的罪……”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打断了敏仪的无理取闹。 “在宫中私会男子,竟然还不知悔改百般抵赖,甚至想要嫁祸她人!”若是说方才轩辕弘还只是有心包庇紫藤,那么现在,他是彻彻底底地被敏仪激怒了。一手指着落芳殿正厅半敞的大门,他用暴虐的眼神阻住了所有想要前来劝阻的宫人,“即刻起,朕将皇太后毕氏敏仪打入冷宫,没朕的手谕不许任何人去探望!” “圣上,你……”眼看已无可挽回,敏仪抚着脸颊上的赤红掌印,将泪眼一瞪,真正撒起泼来,“圣上如今也只是当朝的太上皇,没有将当朝太后打入冷宫的权力,就算是真的要废除太后,也要有当今皇帝的手谕!” 一屋子的宫女太监妃嫔侍卫都被这升了级的旷世争吵吓得战战兢兢,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唯一的例外就是这场骚乱的挑起者杜紫藤,抱着胸口靠在内室旁的墙上看起了好戏。 轩辕弘早被被敏仪激的脸色阵青阵白,当下将牙一咬,一掌拍在身边的小几上,“朕不问政事这些年,你还真的当朕是被拔了牙的老虎不成?好!今日是你要自寻绝路,也不要怪朕不念旧情!小浩子,去取朕的传国玉玺来!” “传国玉玺?!”以敏仪太后为,听见这个名词的人都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惟有紫藤因为听见了“小耗子”而面色古怪了片刻。 “怪不得当日曌儿继承皇位时,你不曾将玉玺传于他,还谎说玉玺已碎,原来,原来根本是……”看了看轩辕弘,又看了看在他身后“狞笑”的紫藤,敏仪终于想清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目光一炽,她咬牙切齿地向紫藤冲来,指甲上尖尖的指套就向她脸上抓去,“你这个狐狸精,我抓花了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圣上!” “你真是……死性不改!”轩辕弘又怎么能允许她去伤害自己所爱?一磕一绊之间,他就已经抓住了敏仪的两只手腕。 不过,人家自动送上门,紫藤哪里有放过的道理? 轻巧地抽出身后的板砖,紫藤只用了三分的力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敏仪的后脑勺。 等轩辕弘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在他挟持中的敏仪,已经像滩烂泥一般向地上倒去。 “莫愁,这……”低声嘀咕了一句,轩辕弘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放心吧,我下手有分寸,她死不了。”笑嘻嘻地收起了板砖,紫藤随手端起桌上的一杯凉茶,一股脑儿泼在敏仪脸上。 乍一受到这种刺激,轻微昏厥的敏仪猛然醒转过来,但目光一霎之间,表情却变的无比呆滞。 “狐狸精,你是狐狸精!”看到抓着自己手腕的轩辕弘,敏仪像是见了鬼一般尖叫起来,慌忙地挣脱了他的钳制向后退去。 “太后,太后您怎么了?”敏仪房中那几个宦官宫女吓得不轻,连忙赶上来扶住她,却被敏仪一手抓住一个,指着轩辕弘叫道:“你们,你们几个,快帮我抓住那只狐狸精,乱棍打死!快!” 那些宦官宫女们又怎么敢去抓太上皇,一时间窘的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震惊的轩辕弘转头望向紫藤,却得到她轻松的耸肩摊手,“不用感谢我,我只不过是在她接近脑干的中枢神经系统附近敲了一砖而已。算了,跟你说中枢神经你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样也好!轩辕弘看向紫藤的目光,再度变的痴迷。若只是把敏仪打入冷宫,少不得日后她还得翻出什么风浪来,像这样一不伤害她性命,能对威远王有个交代,二又解决了这个宿患、一劳永逸的办法,也只有他心目中的女神李莫愁才能够想的出来了。 “去暖风阁。”紫藤大咧咧地向轩辕弘挥了挥手,仿佛在这皇宫之中,她才是那万万人之上的存在。 解决了敏仪,那没什么靠山的琦玉自然不在话下。轩辕弘屁颠屁颠地就跟了过去,临出殿门前,小浩子在他耳边问道:“圣上,这屋子里的人怎么办?” “除敏仪之外,全部处斩。”轩辕弘面色不变,嘴里吐出的却是再冷酷不过的话语。 “那静妃、岳婉仪与冯统领呢?” 略略回了回头,轩辕弘打破了那正厅中下跪三人眼中唯一的一抹期望,“按宫妃通奸之例,坑杀!” “圣上,臣妾……臣妾是冤枉的啊……”静妃娇弱的呼喊声,被掩在了落芳殿逐渐紧闭的宫门内。 日当正午,那宫墙之中,却冰寒入骨。 暖风阁里依然是一派暖馥花香,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往日里来来往往的宫女宦官都像是人间蒸了一般,整个院落里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紫藤觉得自己就像是进了被日本鬼子屠杀清剿过的小村庄。 这暖风阁来过好几趟,也算是熟门熟路。从当门的影壁绕过去走进正厅,却赫然看见那琦玉太后盛装华服,满面寂然,端坐在一个放在室中的绣墩上。 “参见圣上。”见轩辕弘进来,琦玉不卑不亢,施施然站起向他行了个大礼。 看见那熟悉的妆容衣饰,轩辕弘不由得神色一动。 “已经有奴婢将落芳殿外听来的动静传给了臣妾。”琦玉仍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垂下头去低低叹了口气,“臣妾自知蒲柳之姿,不及与莫愁妹妹国色天香的万分之一,今日愿解除这太后的冠带,还望圣上能放臣妾一条生路,让臣妾皈依佛门,余生与青灯相伴,为圣上与莫愁妹妹祈福。” 这一番话说的至情至理,至真至信。如果不是紫藤曾见过她凶狠决绝的一面,几乎也要被她蒙骗了去。 轩辕弘似乎也念及到旧情,神色间踌躇起来。 “圣上驾到。” 暖风阁外,又响起了宦官的唱和声。轩辕弘还站在这儿,不用说,这位圣上,一定是轩辕弥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先前的样貌,紫藤仍是有些紧张。如果在轩辕弘面前被轩辕弥认出来,那恐怕一心只爱着李莫愁的轩辕弘会一个砍自己脑袋。 琦玉的面上仍是淡淡,但轩辕弘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恼怒。轩辕弥就算是听到了落芳殿里的变故,也断断不能这么快就赶到暖风阁来,一定是有人跟他报信,而那报信之人,非面前这位以进为退的琦玉太后莫属。 思绪间,轩辕弥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袭明黄苏绣龙袍,一顶金丝攒成的垂珠冠将他衬托得气宇轩昂,看起来比轩辕弘更多了几分励精图治的君主气魄。 “儿臣参见父皇。”虽是着急,但礼不可废。甫一进暖风阁内堂,轩辕弥便一拜到地。 “他们父子之间谈话,我们女人就不要插嘴了。”眼见轩辕弥进来,琦玉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抹笑意,走上前来搀住紫藤的臂弯,“莫愁妹妹且随我去内室休息片刻,我们姐妹也好说说体己话儿。” 谁要跟你独处一室!紫藤一脸厌恶地就想要挣脱琦玉的手臂。但还未等她动作,琦玉却突然贴近她耳边,悄声说出了三个字: “杜紫藤!” 第41章 混**理 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浑身一颤,紫藤的背上顿时冒出一股凉意来。 她眼底飞快掠过的那一抹惊慌没能逃过琦玉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琦玉牵着她的手,故意落后了些,挡住紫藤左脚的不便,走向暖风阁的内室。 轩辕弥自然也看见了她,但他此时是专程来找自己父王的不快,对这个女扮男装的国色天香女人并没有放太多的注意力。 秀帘阻住了那一室的阴霾,也将那激烈的争吵声压到了最低限度。 握了握腰间的板砖,紫藤在考虑是不是也要给这琦玉太后来一下,杜绝她泄露自己身份的可能性。 “你很厉害。”与紫藤一起端坐在贵妃榻上,琦玉由衷地赞叹了一句:“进宫短短这么些日子,就将这里闹的天翻地覆。敏仪现在想必也被打入了冷宫吧?” 她终究也不是手眼通天的。紫藤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跟那李莫愁很像。只是有一点,你们二人是迥然不同的。”琦玉微微一笑,“那李莫愁是江湖人士,做事虽然狠辣,但行径却远远不会像你这么张狂。她既号称千面观音,又怎么会只以这一种形象示人?何况,你的脚伤与肩伤着实是太巧合了些。” 看来,最了解一个女人的,莫过于她的情敌,这句话说的真是一点儿没错。 眼见紫藤沉默下来,琦玉连忙趁热打铁地补了一句:“.既然你不是李莫愁,而是我儿的妃子,那么我们之间的争斗,想必可以告一段落了吧?” 轩辕弥……自己跟他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吧!那笑妃本就是一个阴谋,一个信口而来的玩笑,就连那一开始的救命之恩,也已经随着轩辕弥那一刻的决绝而消散在那冰冷的湖水中。 可如今,这个女人竟然还想拿婆婆的身份来压自己! “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紫藤邪笑。这样近的距离内,她完全有数十种手法在琦玉没有惊呼出声之前扼断她的脖子。 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琦玉在紫藤的眼中看见了**裸的杀意。稍稍后退了两寸,她轻呼了一口气:“我在这皇宫之中布有内线,若是午时之后还看不到我出这暖风阁,便会有密报送到圣上手中。” “你在威胁我?”紫藤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不是,哀家没有那个意思。”琦玉干笑。现在的形势明明在向有利的方向展,她也掌握着主动与先机,可是在面对紫藤时,却仍然有那种随时会丧命的不确定感…… “紫藤……”话锋一转,琦玉对紫藤的语气变的亲热起来,“在这深宫之中,我们女人总得要找个好依靠,才能够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太上皇他喜欢的是李莫愁,并不是你,这一点,你是聪明人,定能看得出来。” 她不会是认为自己喜欢上那个老皇帝了吧?紫藤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弥儿对你,还是有心的,哀家从来没见过他为了女子而失态过。”见紫藤眉头紧皱,琦玉想当然的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哀家不知道你是怎样被包舒儒救走,但当玥儿揭穿蓉妃的阴谋时,弥儿他竟然冲到午门,抱着那具不知名的尸体恸哭,你可知道,这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是多么难得的情绪?” 恸哭?恐怕他是被沙子迷了眼睛吧?对于这种说法紫藤嗤之以鼻。 “现在整个上京城里,都流传着弥儿他误信谗言,错杀大院笑妃,而笑妃又被神秘人救走的逸事。”见紫藤的眉头越皱越紧,琦玉充分地体现出一个慈母的风范,双手搭上了紫藤的肩头,“紫藤,你相信哀家。这么多年来,就连哀家和嫣儿,都不曾得到他正眼相待。只要你愿意恢复了身份再次入宫,哀家保你封贤妃。” “贤妃?”紫藤冷笑一声,脑海中出现那个想要将热茶打翻在自己身上的瘦削人影。这琦玉太后倒是会借花献佛,眼见敏仪失势,毕家倒台,便迫不及待地用这贤妃的位置来拉拢自己。只可惜,自己想离开这皇宫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要当什么贤妃? “紫藤!”眼见紫藤不为所动,琦玉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刚才那番话,哀家是站在当朝太后的角度上说的。北汉连年皇室倒戈,外境又有南齐西姥围峙,嫣儿这皇后之位,是万万不能让给你的。贵贤淑德四妃也是正宫娘娘,弥儿这般喜爱于你,只要争点气有个一儿半女,将来不一样是皇太后……” “住嘴!”她还真以为她那儿子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主儿啊?虽然不否认轩辕弥非常养眼,但紫藤又怎么会是屈服在男色之下的女人?更何况,那男人已经有了几十个老婆! “对于种马类型的男人,我没有任何兴趣!”冷冷地瞥着琦玉太后,紫藤手中的板砖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还有你,把儿子当做是争权夺势的棋子也就罢了,就不要装出这副处处为他着想的嘴脸,只会让我觉得虚伪,还有恶心。” “你……”被紫藤的话噎得半天喘不过气来,琦玉一时气苦,上挑的凤目中溢上了闪闪的泪光。 “这些年来,哀家手上虽然沾满了鲜血,但弥儿他始终是哀家的骨肉……”一面说着,琦玉太后一面抬起保养得宜的玉手,开始解自己衣襟上的盘扣。 她这是要干嘛?这房间中也不热啊……已经准备动手的紫藤被琦玉的动作弄得一怔。 转眼间,琦玉已经把胸前一多半的扣子都解开了,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 她不会是想要色诱自己吧?一有了这个想法,紫藤顿时一脸黑线。虽然自己现在是宦官的扮相,可是毕竟还是女人啊!难道她认为自己有同性恋的趋向? 或者说:这分明就是一个陷阱?下一刻她就会大声呼喊,说自己非礼了她? 以琦玉的智商,这样粗浅而无意义的陷阱,似乎不是她的风格! 谨慎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紫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你要干嘛?” 华贵的锦衣顺着圆润的肩头滑落下去,细腻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微闪下泛着陶瓷一般的光芒,琦玉的手并没有因为身上只剩下一件亵衣肚兜就停止,轻扯脖颈上的红线,她身上的最后一件遮蔽物也掉落下来。 “你……”紫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足以塞进半个拳头。 身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劫匪,什么样惊心动魄的情形紫藤没有看见过?可是面对着眼前的这具躯体,她的瞳孔却瞬间睁大了三倍有余。 细白柔滑的肌肤,丰腴却不失曲线的玉体。这样的身体,放在任何人的眼前,都只会让人产生美好的感觉。 可就是这样的一具躯体,胸前原本该隆起的雪白莹润,却在些微的起伏之下,生生的被剜掉了! 就好像是一捧洁白的雪丘,被人齐根铲去,露出下面丑陋灰败的泥土来。 紧盯着琦玉胸口疤痕血红、虬筋密布的两处凹陷,紫藤只觉得自己喉咙都有些苦。作为一个女人来说,这样的情形显然比血肉遍布的修罗屠场要来的恐怖。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这样诡异的氛围让紫藤失去了用板砖拍昏琦玉的**。 “连弥儿都没有看过哀家的身体,你是头一个。”抚摸着胸前的疤痕,琦玉的语气中也透出了一股苦涩,“哀家当年虽然出身寒微,也是圣上曾宠爱过的妃子之一,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弥儿。可是……在哀家有了身孕之后,便渐渐被圣上冷落,生下弥儿便被齐贵妃设计成了这个样子。敏仪害死了她的皇女,她不敢声张,便夺了哀家的弥儿……” 说到动情处,琦玉眼眶中的泪水滚滚而下,声音也变的嘶哑起来,“弥儿当时还不足月,齐秦氏她贿赂了管事房的公公,派来的奶娘根本没有奶水。哀家这做娘的,又怎么能看着儿子生生的饿死?万般无奈,才将弥儿送给她抚养。” “自从哀家身残,在宫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不得已之下才与弥儿断绝了关系,将他送给那齐秦氏做养子。”琦玉双目赤红,抬头瞪视着紫藤,“弥儿荣登大宝,也是哀家的福分。如今哀家不过是依在他势力下的附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何来哀家将弥儿当棋子之说?” 这后宫之中,原本就有许多的不得已吧?紫藤放下手中的板砖,捡起琦玉滑落在贵妃榻上的衣衫搭在她肩上,“先把衣服穿上吧。” 话音未落,却听那内室的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了。一脸愠怒的轩辕弘与轩辕弥先后走了进来。 看见这内室中的春光,两个同样俊俏的男人都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琦玉也是一脸慌张地用衣服掩住了胸口。这二人的谈话会结束的那么快,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刚才情绪有些激动,她根本没有注意听外间的动静。 紫藤又何尝不是如此? 暖风阁的内室,四个人呆呆地对望着。 这样混乱的情形,简单地概括,就是:父亲,与儿子,一起看着媳妇(老情人)摸着婆婆(曾经旧爱)的胸口…… 第42章 猫儿遇险 这样的情景,是任何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虽然与琦玉太后不亲,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看到母亲被一个穿着宦官衣服的女子轻薄,轩辕弥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前去一把拍开了紫藤的手。 怒视着那个柔弱纤细,却美得无法无天的女子,却有那么一瞬间,轩辕弥在她黑夜繁星般璀璨的眸子中,现了一丝熟悉的倔强与怒意。 还处于呆滞状态的紫藤没来得及放开手中的衣物,同样呆怔的琦玉太后,也没有料到下一刻会生的事情…… “滋啦……” 丝薄的绸缎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了条状,琦玉的手中,只剩下一块巴掌大的小布条。 巴掌大小的布条,自然无法遮蔽她的整个胸部,当轩辕弥惊愕的眼神在她胸前停驻时,琦玉这才现自己的窘境,一旁的紫藤也连忙将手中的布条掩上了她的胸口。 “母后……”轩辕弥的眉头紧紧地蹙起,声音有些颤抖。 从记事起,轩辕弥就从来没有看过自己母亲的**,那伤口上的疤痕已经变成了褐色,就像是一幅凝固在时间中的油画,虽然褪去了颜色,却仍触目惊心。 在他身后的轩辕弘,目光只是微微一凝,随即滑到了紫藤身上。 坐在回养心殿的马车上,紫藤很郁闷。 不理会身后轩辕弘深情的目光,紫藤一脚接着一脚地踢着车厢内铺设华丽的坐墩。 一板砖拍翻了一个皇太后,就算是世界顶级的劫匪,紫藤也不禁洋洋自得了一下。可是在敏仪那儿的胜利,却让她在接下来的战役里掉以轻心,导致了其后对上心机深沉的琦玉时,紫藤可以说的上是全军覆没。 “莫愁,别不开心,你不喜欢琦玉,朕日后自然会把她打入冷宫,断然不会让她再有害你的机会。”轩辕弘以为紫藤是因为计划的失败而垂头丧气,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一只咸猪手也悄悄攀上了紫藤的肩膀。 “养心殿到了,我先回去了,没事不要来看我。”浑然不觉自己这句话说的有多么无情,紫藤只是从车厢中站起来,“很不小心”地踩上了轩辕弘的脚背。 这北汉王朝的国君是谁,她不关心。琦玉究竟会不会打入冷宫,此刻的紫藤,也不是那么在意了。敏仪的疯癫已经平息了紫藤心中的大部分怒火,而轩辕弥父子相争,定会引起北汉皇宫中的大乱,紫藤现在,竟有了退出李莫愁的身份,来平息这场骚乱的念头。 她是劫匪,说不上是为国为民,当然,她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想要轩辕弥坐稳帝君宝座,也许,只是因为琦玉胸口前的那两处伤痕吧…… 一直以来,她身上那细细碎碎的伤痕,都是因为这种近乎可笑的,劫匪根本不应该有的同情心而造成的。 再凶恶的人,也会有其良善的一面。在这一点上,她与琦玉,似乎是一类人…… 在轩辕弘的目送下,紫藤摇摇晃晃地没入了养心殿的大门。 还未步入东暖阁的院落,从南院后院传来的兽嘶声,与女人的叫骂声,却传进了紫藤的耳朵。 那叫骂尖细而凌厉,仔细听来,竟然是包龙星的声音。 是猫儿被现了? 这个猛然蹿进脑海的念头让紫藤有些心慌,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去后院,推开了那扇半掩的红漆大门。 印入紫藤眼帘的,赫然是一副混战的场面。穿着红衣的包龙星嘴唇青黑,脸色还有些苍白,左手撒出一蓬一蓬的毒雾,右手持剑,与一黄衣女子斗的正凶。 那黄衣女子的身手显然不是包龙星所能够比拟的,如果不是有翠花在一旁帮忙,再加上包龙星那似乎总也撒不完的毒粉,她恐怕早已解决了眼前的胖女人。 目光一凝,紫藤的眼神落在了瘫倒在地上的一具躯体上。 四肢软的猫儿奋力地想要站起来,但每一次的努力,都随着它的身躯沉重地倒在狮笼旁的土地上而告终。 第43章 孰轻孰重 “猫儿!”不等紫藤惊呼出声,一只大手已经悄然搭上了她的肩膀。 “包老夫人。”从一旁树丛中蹿出的秦凯将她拖到一边,微微对她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在这皇宫内院之中生的斗殴纷争,难道这些御前侍卫们也不管吗?紫藤眉头一皱便待作,急的秦凯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老夫人,算我秦凯求你了,这事儿你可千万别管。里头的那人,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您要是错手杀了她,这一宫的下人们都得跟着陪葬……哎……” 就算是皇亲公主又怎样?素来任性妄为的紫藤怎么会有闲心听他念叨,趁秦凯不注意,她一把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刀,冲进院子中加入了混乱的战团。 眼看着就要得手,却没料到半路杀出了程咬金,那黄衣女子一愣,顿时被紫藤大开大合的刀法迫得手忙脚乱。 “我不用你帮忙!”刚松了一口气的包龙星看清了来者是紫藤,又开始歇斯底里的尖叫。 “闭嘴!谁是来帮你的?”包龙星和翠花一收手,紫藤的境况顿时危险起来。好几次,若不是仗着从九死一生中锻炼出来的敏锐的六感,她几乎要伤在那女子尖钻诡谲的剑下。 “我道李莫愁有多厉害,也不过尔尔。”干裂嘶哑的笑声从那女子面上所覆盖的黑纱内透出,只在眼睛的部位,露出一双闪烁着阴狠寒芒的眸子。 又是李莫愁的仇人?紫藤的眉头几乎蹙成了一个疙瘩。 一旁的包龙星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抱着胸口看戏。她不动,翠花自然也不会动。院子外面的秦凯等众侍卫也像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任凭生了什么事情,死也不肯露头。 看准了紫藤脚上有伤,那黄衣女子一剑狠似一剑地刺向她不便的左脚,更逼得紫藤险象环生。 “呜嗷……”瘫倒在地的猫儿,奋力出一声呼号,竟然奇迹般地撑起了身子。 猫儿气力将尽的一扑,只抓到了那黄衣女子的肩头,“滋拉拉”地撕下了一溜儿布条,倒是紫藤临时变招上挑的一剑,挑飞了她的面纱。 丝丝红线从细小的伤口中渗了出来,在那女子尖俏的下巴上凝成一滴殷红的血珠,砰然坠落。 关注着战局的包龙星,掩着嘴出了一声惊叫。 原因无他,那黄衣女子的脸,实在是太丑了。 她原本的相貌应也不差,从她细白的脖颈和纤瘦有致的身段就可以看出。但是,从尖俏下巴向上延伸的,赫然是一副肿大变形的面庞。细长的眉眼被肿胀翻卷的肌肉堆成了两条细缝,半边肿大的上唇上方,是两只被顶成了翻天状的鼻孔。这就像是一棵正常的植株上,结出了一颗局部畸形的果实,让人不忍目睹。 包龙星的尖叫声让那黄衣女子满面的黑斑齐齐抖了两抖。院门外轻微的抽气声,更是让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疼痛与怨毒。 “进来!你们都给我进来!”停止了对紫藤的攻势,那女子扭头向院门外低吼道。 扭扭捏捏的秦凯和一众侍卫们,就像是将要见公婆的新媳妇儿,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半晌才挤进院子里。 “我命令你们,现在就杀了她们!”仗剑一指紫藤和包龙星,那女子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可是尊主……”秦凯吃了一惊,一脸的为难,“包老夫人和包小姐是朝廷命官的家眷,当今圣上钦命居住与此的,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出了什么差池我来负责!”那女子一脸狠绝之色,从后腰上攀出一块牌子来,“怎么?难道你要违抗天尊的命令吗?” 那是一块通体纯金的牌子,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只在那牌子的正中,用浮刻之法雕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异兽,形体如豹,肋生双翼,一双钻石般的眸子,像是活物一般,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紫藤目光一瞬,看向那女子的衣领袖口。那几处绣着同样的异兽标志,只是由于是同色的丝线所绣,并不引人注目。 看见那块牌子,满院子的侍卫都噗通噗通地跪了下去,只余紫藤和同样茫然的包龙星,还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属下不敢。但是……”秦凯的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看得出,他在挣扎,而他身边的几个侍卫,都已经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但是……请尊主恕罪,属下已经得了誓死保护包家家眷的使命,若是不能完成的话,一样无颜苟活于世。”秦凯的这几句话,随着额头上如雨的汗滴从口中迸出,铿锵有力。 “轩辕弥只是让你保护包舒儒那家伙,何时下过誓死保护他家眷的旨意?”见秦凯仍是一副死不回头的表情,那黄衣女子恨声跺了跺脚,“秦凯,本尊再说最后一次,杀了这两个女人!” “统领。”秦凯身边的侍卫们都纷纷侧目望向他,一脸恳求的神色。 紧紧皱起眉头,深吸了一口气,秦凯猛然瞪大了眼睛,“恕难从命!” “好!当真是反了!”那黄衣女子怒极反笑,将手中长剑归鞘,“秦凯,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左旗营营长,便能与天尊抗衡吗?今日我且放过她二人,明日里,定然要你和整个御前侍卫左旗营与她二人陪葬!” “统领!”秦凯身边的侍卫们皆是面色剧变,只有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沉声应道:“尊主的来意,属下已经明了,今日必取尊主所需之物,亲自去凌霄塔内赔罪!” 立于一边的紫藤,也不禁为了秦凯的决然而动容。若不是为了轩辕弥的旨意,那秦凯必定是受了耶尔衮的嘱托,才再三庇护自己,甚至不惜搭上他一营人的安危。 只是,这个尊主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总看着她觉得有些眼熟呢?瞟向一旁的黄衣女子,看见她举步准备离开的动作,再看看瘫倒在地的猫儿,紫藤不由得怒向胆边生,抽出后腰上别着的板砖,一声清吼:“想走?没那么容易!” 暗器?余光瞥见紫藤的动作,黄衣女子直觉地摆出了通用的接暗器的手势,待到现挟着呼呼风声袭来的是一块大家伙,已经悔之晚矣。 “啊……”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 夹着紫藤怒气的板砖,在这样近的距离内,准之又准地拍中了那黄衣女子伸出的两根手指,只听见“咔嚓”、“咔嚓”的两声轻响…… “李莫愁!别以为太上皇他宠爱于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那黄衣女子猛一咬牙,身形拔高蹿起,消失在南院的宫墙上,“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伤害我的代价!” 目送那黄色身影消失,紫藤转过头来,却现满院子的御前侍卫,都用陌生、戒备而仇视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面色严峻的秦凯立起身来,一言不地走向猫儿。 “你要做什么?”紫藤挡在他身前。 “莫愁前辈,尊主的目的是这异兽体中的胶髓。”秦凯面沉如水,虽能看出不愉,但并没有造次。 虽然不清楚胶髓与骨髓是否相同,但看秦凯的眼中有明显的杀戮之意,紫藤张开双臂,没有退后一步,“你不能杀它!” 秦凯的面上泛出一丝怒色,“这关乎着御前侍卫左旗营的上千条性命!” 紫藤心中一沉。 扭头看猫儿,却现它正睁着一双惊恐的水淋淋的大眼睛望向自己。见自己看它,挣扎着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那眼神中所透露出的情绪,像极了七言小时候被欺负时的委屈。 “我不允许你们伤害它!”回过头来,紫藤仍旧伸直了双臂,一步也没有退却。 “包老夫人!难道您不把誓死守护您的御前侍卫左旗营当回事吗?”立在秦凯左边的一个小头领模样的侍卫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拔出腰间的佩刀。 冰冷的刀锋在阳光下泛出一连串的七色光晕,上百侍卫在这一刻齐齐跨前一步,形成了一片沉闷的让人窒息的威压地带。 “誓死保护我的,我只看见了秦凯一个!”对这种说法,紫藤嗤之以鼻,丝毫没有给这些群情激奋的侍卫们留面子。 侍卫们面上的表情皆是一窒,对于紫藤的说法,竟然无从反驳。 一人对百人,而且还是经过了严格训练,不逊于国家军人的百人!这些御前侍卫们哪怕有一个提前挥刀,自己的下场,恐怕都是被砍成肉泥…… 右脚为轴,将不便的左脚略坠于前,右手持刀斜斜望天。摆出了学自于日本的一刀流拼命姿势,紫藤冷冷地开口:“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去向那个狗屁尊主通报:只要让我知道御前侍卫左旗营死了一人,我就立即放猫儿离开!” 第44章 转机危机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冰凉的雨丝自半空中细细碎碎地洒落下来,将养心殿南院后院的土地浸出一片油润的色泽。 斜靠着猫儿宽阔的脊背,坐在地上的紫藤浑身上下已经被雨水浸透。那顶宦官专用的小帽早不知被她甩到了哪儿去,一头油黑亮的青丝,此时已经湿漉漉地贴在她的面颊上。这样的窘态让她减去了一丝秀美,却多了一分狂野的性感气息。 左肩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即使是被雨水浸泡,也没有什么瘙痒与酥麻感。紫藤现在有些庆幸自己是戴人皮面具,而不是普通的易容,否则恐怕早已露馅。 她身后被淋得像个落汤老虎的猫儿微微动了一动,睁开了眼睛。 猫儿中的是迷药,足以药倒几头大象的大量的迷药。这些迷药用最笨的方法,混杂在给它送来的肉食中,可却被它一点儿不落地全吃了下去。就连翠花,也是遵循着“夫君先食”的规守,才没有跟猫儿落得同一下场。 古时的迷药果然还是用冷水来解的,淋了一场雨,猫儿的精神好了许多。 “这么简单的陷阱你都能上钩,你真是笨死了!”紫藤恨铁不成钢地在猫儿的脑门上敲了一记,换来后者委屈的哼哼。 “能站起来么?”摸了摸猫儿圆圆的耳朵,紫藤的眼神柔和起来。 用圆滚滚的大脑袋在紫藤的胸口蹭了蹭,猫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 眼角余光瞥见在院门外一闪而没的人影,紫藤低低的叹了口气。 她不是没想过带着猫儿逃脱,可是,拖着数百斤的猫儿飞檐走壁,逃出这深宫内院,就算是耶尔衮,也没有这个本事。更何况,那御前侍卫左旗营她可以不管不顾,秦凯的性命,她却不能不考虑。 “赶快恢复过来,然后离开这里!”附在猫儿耳边,紫藤低声地叮嘱道。她见识过猫儿的度,若是它拼了全力,别说是普通的御前侍卫,就算是耶尔衮,也未必能拦得下它。 “呜……”猫儿眨着圆而明亮的大眼睛摇了摇头,虽然初具智力,但这样复杂的情况,显然不是它所能弄清楚的。紫藤的到来,给了它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傻瓜。”猫儿的依赖让紫藤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侧坐着身子,将它的大脑袋抱在胸口,紫藤用脸颊在猫儿湿润柔滑的毛皮上轻轻蹭着,口中溢出的竟然是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哄小孩的语气:“这不是耍性子的时候,你要先逃出去,不然可能会被人吃掉的哦!” “呜……”看到紫藤越来越“过分”的动作,一旁的翠花实在是忍无可忍,刚刚呲起獠牙,就被猫儿一爪子蹬歪了脑袋。 “还有翠花。”看到这只好容易恢复了容貌,却仍旧得不到猫儿青睐的照夜玉狮子,紫藤也难得向它表示出和善的一面,“你和猫儿一起逃出去吧,找个没人的山林,不比呆在这儿强……” “别勾引我家翠花!”包龙星的声音从后院厢房的窗口中传出来。这个长期以来坚持不懈地跟紫藤作对的胖姑娘一直趴在离狮笼最近的那个窗口,此时却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下午的情况把她吓坏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包衣门门主的女儿,才真正感受到身处皇宫内苑的凶险。她只不过是回到了自己的南院,不小心看见有人在狮笼那儿鬼鬼祟祟,所以才从窗口跳出去打算教训她一下而已。 可谁知道会因此而得罪宫中的什么重要人物,而表哥恰好在这之前被皇帝召去一直没有回来,眼下的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点儿底也没有,再加上看到这个乔装自己大姨妈的女人跟交代后事似的,包龙星更觉得前方命运一片灰暗。 这两个身处“深闺内院”的女人并不知道:就在她们等候在细雨中的这两个时辰里,皇宫中靠近议事大殿御书房的中心地带,已经生了一起几乎改变北汉王朝国运的头等大事! 从暖风阁里出来,轩辕弥的脸色就像是渐暗的天色一样阴郁。琦玉太后胸口上的伤痕让他心中有了一丝轻松,但也多了一股莫名的烦躁。 当他铁下心来,将一切跑诸脑后,以换取梦寐以求的权力时,却突然现:原来在很久以前,他就犯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这错误还来得及补救,可与他心中坚定的信念却背道而驰…… “圣上,天色将晚,可要翻哪一宫娘娘的牌子?”一旁等候的小德子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希望能借美色来转移轩辕弥那不善的脸色。 “不必了,你帮朕传包舒儒去御书房,朕有要事与他商量。” 挥挥手打了小德子,轩辕弥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双璨若晨星的眸子。当他问起琦玉太后时,后者却只是顿了一顿,轻描淡写地回给他一个名字:“李莫愁!” 皇室之中不闻江湖之事。大名鼎鼎的千面观音李莫愁,听在轩辕弥耳中,也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 只是,为什么会觉得那眼神极为熟悉呢…… 一旁的侍卫牵来骏马,轩辕弥暂时抛开了脑中的思绪,抬脚跨了上去。这一次来的匆忙,他连马车都来不及准备,直接打马而来。 刚在马鞍上坐稳,便现宫道旁的树影中,有极快的黑影一闪而过,轩辕弥攒眉怒喝:“什么人?” “点子出现,并肩子上!”树丛中蹿出几十个绿色衣袂的男子,看样式是宫中侍卫的服装,但颜色与领口处的细节又有不同。 “护驾!有刺客!”轩辕弥身旁的侍卫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虽然不及耶尔衮和小德子,但遭此意外,也在瞬间反应了过来。 两拨人霎时间杀至一处,只有轩辕弥的两个随身护卫,护着他的马匹向战圈外移动。 暖风阁地处皇宫内院的中枢位置,寻常的刺客又怎么可能大规模的埋伏于此?再看周围并无侍卫赶来的境况,轩辕弥立刻就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自己的父皇! 自从得知他出凌霄塔的那一刻起,轩辕弥就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可是他万万也没有料到:一向做事稳健狠辣的闵帝轩辕弘,竟然会在准备还没有万全时,就贸然向自己动了攻击,采取的还是这样铤而走险的方法。 难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性命,在他的眼中就一钱不值吗? 轩辕弥如果知道:轩辕弘是因为紫藤离开时的冷漠态度而感到了危机,从而不惜冒险提前动政变的话,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还好自己加强了身边的警戒,随行侍卫由原先的十数人增加到了上百人,可是即使是从御前侍卫营里秘密挑出的好手,在这数目只有几十人的绿衣男子的围攻下,却像是深秋的麦田一般一片片地被割倒。 是绿风旗!轩辕弥的瞳孔紧缩起来,这支数目不过百人的传奇队伍,是随着轩辕弘一起消失在北汉王朝历史上的最特殊的侍卫营。这一营的侍卫,无一不是叱咤武林、掀起过腥风血雨的豪杰魁、江洋大盗,由于各种原因被轩辕弘招安,形成了这么一股除了他之外谁都不惧的特殊势力。 “保护圣上冲出去!”轩辕弥身侧的一个贴身侍卫挥起刀背撞向马股,紧接着一个饿鹰扑兔枭下了面前一个绿衣男子的级,还未等落下,就被七八杆从斜刺里探出的长枪挑在了半空中。 “阿禄!”护着轩辕弥奔逃的侍卫虎目含泪,挺起腰刀就转身扑了回去,不出片刻就在那几十人的刀下变成了肉泥。 关于自己的贴身侍卫,轩辕弥都有着一定的了解。这两个乃是一母同生的兄弟,曾许下过同生共死的誓言…… 此时此刻,轩辕弥已经顾不上再斥责这些侍卫们将自己的安危置若罔闻的举动了。兄弟尚且可以同生共死,而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自己的父王却…… 喉头泛出一股酸意,轩辕弥加紧打马,奔往御书房的方向,那里有他埋下的奇兵,想必是被轩辕弘用什么方法拖住了,才没有立即得到禀报赶来。 在他的身后,一名胡须纠结、半敞着遍布黑毛胸脯的剽悍男子,稳稳地举起一张青铜铸造的大弓,磨得溜光的箭簇上,闪过一缕晦暗幽森的寒芒。 第45章 父子相争 弯弓如满月,箭芒若寒星。 这一箭对的不是轩辕弥的心脏,而是他的左肩部位。轩辕弘到底也顾念了一丝骨肉之情,没有下至他于死地的命令。 弓弦微响,一道乌光破空而出。 横向的宫道上,出现了一顶描金画花的七彩宝辇。轻纱飘荡之间,隐约可见一名端庄正坐的红衣丽人。 “圣上!” 见轩辕弥策马狂奔,那宝辇前后的宫人们皆是大惊失色,乱作了一团。 只有那坐在辇中的红衣丽人,一抬眼看见射向轩辕弥的箭支,脸色猝然一变,劈手抄起辇座下的齐眉短棍,一声娇咤,流星般扑向那奔驰中的马匹。 人未到,棍先到。先前那绿衣男子射出的一箭,竟堪堪被那红衣丽人的短棍阻住。但弓箭毕竟是利器,只听得“毕剥剥”一阵爆响,那箭支将那齐眉短棍自中心破开,形成了漫天飘落的纷飞木条。 经过那短棍的阻碍,箭支的去势缓了一缓,却仍余势未衰地穿过了那红衣丽人的肩膀,将她钉在身后驾着奔马的轩辕弥的肩胛骨上。 “贵妃?!” 这一切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轩辕弥只觉得肩上一痛,转过头来,恰好看见杨贵妃因为受伤而紧皱的眉头。 一箭不中,轩辕弥已经带着杨贵妃转过了弯角。那绿衣虬须的男子轻轻摆了摆手,立刻有几名绿风营的侍卫,将屠刀伸向那些呆若木鸡的宫女宦官。 漫天血雨的背景下,几十个绿风营的侍卫,好像久旷的饿狼一般,眸子中闪动着与他们衣饰相近的亮色。在那虬须大汉的带领下,他们展现着丝毫不逊于驽马的矫健身手,几个兔起鹘落,就消失在通向御拐角处。 空旷的宫道上,只有马蹄“得得”的狂奔声回荡,这情况安静得有些诡异。 突来的危机并没有让轩辕弥张皇失措,远远地瞥见宫道那头树丛中的一抹锐芒,他果断地掉转了马头,反手搂住身后的杨贵妃,一纵马缰跃了起来。 轩辕弥所乘坐的“龙马”是西姥大雪山特产的“踏雪”,日行千里,尤其以奔跑和跳跃能力为著。虽然背负着两个人的重量,那马儿依然稳稳地跃过了半人多高的灌木丛,踏着四下纷飞的泥土与草屑扬长而去。 “招子挺亮,居然被他现了,追!”御两旁,又跳出了几十个穿着绿风营号服的男子,与先前的追兵汇作一处,尾追轩辕弥而去。 慌不择路间,竟然跑到了议事大殿前的广场上。 看到来来回回巡逻的士兵,轩辕弥的心思总算是安定了一点儿。眼下非常时期,能守在国殿附近的,虽不是轩辕弥秘密培养的亲兵,也是些品行优良忠君爱国的热血男儿。有了这数千侍卫的守护,那绿风营的高手们就算是想要取自己性命,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心头一轻,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轩辕弥这才感觉到肩胛上持续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 “快叫人传御医!不,你们几个带上两队的侍卫,务必要将御医院里的那几个老头儿都给朕搬来!”微微向前一挣,没入皮肉的箭头顿时从轩辕弥的肩膀上松脱。殷红的积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霎时间将明黄的龙袍染成了橙色。 杨贵妃也是一声嘤咛,从马背上翻身落下,被眼明手快的侍卫接住。 “贵妃怎样?”轩辕弥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一丝关心。 “臣妾无妨,圣上不必挂心,万望保重龙体。”肩膀被箭支穿透,面色苍白如纸,但那杨贵妃毕竟也是将门虎女,兀自强撑着没有晕过去。 “将贵妃送进国事偏殿里休息,一有太医就立即通传。其余侍卫以广场为轴围成铁桶阵,以防有刺客突袭。”半掩着肩上的伤口,轩辕弥丝毫不乱。运筹帷幄间,已将国殿附近的侍卫通通召集过来,结成了防御阵势。 末了,问身边的侍卫要过一个火折子,轩辕弥点燃了一个从怀中掏出的圆筒,用力向天空一抛。 赤红的亮色顿时弥漫了将黑的天际。一丛丛带着金芒的火星,就像是芝麻开花一般,一节一节地从那巴掌大小的圆筒中被释放出来,最终形成了一条怒目须张的蟠龙,威风凛凛,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在傍晚的夜风中张牙舞爪。 这是轩辕弥从南齐带回的巧匠历时三年特制出的烟火,世间仅有三枚,而能够制作这种烟火的匠人,也在作品完成之后,变成北汉皇宫中的一缕冤魂。 那烟火刚刚燃放,御上,就奔来了近百绿衣的壮汉。 天空中瑰丽的奇景让绿风营的精英们齐齐一愣,面前数千侍卫的阵势,也让他们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以百敌数千,若是普通人还好说,面前这些可都是经过正统训练,接受过严峻考验的御前侍卫,就算是绿风营的人马,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 “小皇帝了信号,一会儿还有援兵,大家不要犹豫!趁现在擒了他,在圣上面前邀功啊!”在这万籁俱寂的僵持中,护着轩辕弥的铁桶阵里却蓦然爆出一声呼喊,顿时打破了这危悬一的局面。 两军对垒,己方阵营中突然出现奸细,这可是兵家大忌。眼下虽然不是战场,但凶险之处尤胜二分! 那叛乱者虽然只有数十人,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却成功地起到了混淆视线、搅乱局势的效果。绿风营近百精英趁势掩杀过来,殿前广场上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身处铁桶阵内部的包围圈中,轩辕弥的一双龙目已变的血红,一手夺过身边侍卫的腰刀,他奋力砍翻了一个正在对同僚下手的侍卫。 刀尖迸飞的血液滋了他满头满脸,让他在邪魅中更增添了一股凶残之气。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轩辕弥振臂高呼:“变铁桶阵为流沙之势!违抗君令者,杀!不轨意动者,杀!残害同僚者,杀!” 三个杀字,将他身边侍卫的惶恐之心彻底地压服了下去。渐渐地,听见轩辕弥呼喊的侍卫们,都自觉地开始高呼他最后那三句话: “违抗君令者,杀!不轨意动者,杀!残害同僚者,杀!” 喊杀声由中心向四周散布开来,偌大的殿前广场,霎时间被这种如雷的高呼声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将浓稠的鲜血冲淡,没入进青砖的缝隙中,却浇不灭这些挥刀饮血的死士眼中的疯狂。 流沙之阵逐渐分散了绿风营的高手们,在几十对一的情况下,这支北汉皇宫中传奇的侍卫队伍,人数正在一个个减少。与之相对的是那些拼死护卫轩辕弥的忠臣义士,上千平米的殿前广场上,每一处都有他们倒卧的尸体,还有辨不清主人的残肢断臂。 “事到如今,你还不投降么?”清冽的呼声压过了广场上震天的喊杀。轩辕弥所期盼的救兵并没有来到,反倒是轩辕弘带领着上万宫外城防军的身影,出现在国殿正对的龙门之外。 乍一看到二帝对峙,拼死争斗的双方都渐渐停了手。绿风营残余的十几个精英狼狈不堪地退回到轩辕弘的阵营内,而轩辕弥这边,只剩下一千来个喘着粗气的侍卫,紧紧凝聚在他身边。 “投降?然后再被送到西姥去做质子吗?”轩辕弥长声冷笑,目光中却是不由分说的凌厉,“当年你既退了皇位,就不应再卷土重来。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潇潇细雨浸湿了他的龙冠与黑,明黄的龙袍上,有一朵朵血花暗夜罂粟般盛开。轩辕弥面上的那丝邪魅风流,已经彻底被眼中灼灼的精光所掩盖。看见这霸气尤盛自己当年的儿子,轩辕弘也不由得出一声长叹:“若是生在他时,你必然是一代明君,只可惜,为了李莫愁,朕必须要再得这天下!” “老不死的臭皇帝!你自己愿意争权夺势就争好了,干嘛要扯着姑***名头!”轩辕弘龙辇后的城防军队伍中,蓦然出了一声怒喝。 第46章 双双遇险 稀疏的小雨渐渐停了,天色却愈昏暗起来,仍在养心殿南院后院的紫藤并不知道:自穿越以来最大的危机马上就要降临在她头上,她依然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全神贯注地和面前的十几个人对峙着。 领头的依然是那个身穿黄衣的女子,在她身后,是十二个穿着相同的暗黄劲装,袖口和腰际都绣着豹形异兽的高壮男子,一个个面容冷峻,皆是一色的光头。 “把你身后的貅交出来。”那黄衣女子又蒙上了面纱,声音嘶哑恶毒之极。 “做梦!”对于这种不入流的威胁,紫藤嗤之以鼻,在她身后的猫儿亲昵地用大脑袋蹭了蹭她的腿。 “你这是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那黄衣女子向后一挥手,“杀了这个女人,把貅给我抢过来!” “尊主已经出阁,按道理来说已经没有权力命令天尊的任何一个人,说话还请客气一点儿。”为的黄衣男子冷冷的开口,并未给那黄衣女子留面子。 那黄衣女子被激得浑身一震,伸手从腰间攀出那块令牌来,尖声喝道:“好大的胆子,你们难道连这天尊令都不认得了吗?” 众黄衣男子望向那令牌时,神色俱是一正,但瞟向那女子的目光却隐隐含着不屑,“若不是这令牌,尊主以为你是凭什么调动我们天尊罗汉的?擅自动用天尊令的罪名不小,尊主可是考虑清楚了?” “本尊主做事还用你们来教?”黄衣女子的语调虽然强硬,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十二个黄衣男子再不答话,只是齐齐踏前一步,从他们身上散出的沉重压力顿时排山倒海地向紫藤袭来。 “小枢密阵。”为男子一声断喝,十二人立刻站定内四象外八卦的奇形阵势,将紫藤和猫儿团团围了起来。 猫儿低低地咆哮着,它显然也感受到这些人并非善意,从嘴角边呲出锋利的獠牙来。 紫藤拿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些人的身手,远远不是普通的御前侍卫所能比拟的,从他们精光四射的眼眸,还有微微外鼓的太阳穴都可以看出,面前的这些“光头罗汉”,至少也是归仙仁级别的高手。 对付一个归仙仁,紫藤尚且要借天时地利和运气,那么对付十二个“归仙仁”,即便是有了武器在手,紫藤也只有一个下场----死路一条。 轻轻趴伏在猫儿宽阔的脊背上,紫藤用恢复泰半的左手搂住了它的脖子,“猫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脚。” 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猫儿低低哼咛了一声,微微弓起了腰身。 “内四象,大金刚摔碑手!”十二罗汉中靠内的四名骤然力,八张赤红泛金的手掌挥出了漫天的掌影,呈四围之势压向中央的紫藤和猫儿。汹涌的内力将他们的衣襟鼓荡的猎猎生风,只听见一声砰然巨响,紫藤与猫儿的所在顿时污水迸射、泥土飞溅。 然而,手上空落落的着力感却让那结成四象阵的罗汉们面色一变。 “小心!” 他们太低估了这个女人,在她的身上,没有激荡的内力,也没有专精于外功的强悍体魄,甚至,她还跛了一只脚。这样的一个女人,就算是有一只貅从旁相助,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犯错误的代价,往往是致命的。 一道黑影无声地从那四人的头顶掠过,昏暗天色下的一抹寒光,在外围八卦阵的罗汉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抹上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这就是杜紫藤杀人的风格! 宫中侍卫的腰刀,再加上紫藤的手劲,竟然没能将那罗汉枭,但是,在大动脉和喉管都被切开的前提下,就算是神仙,也只能捂着脖子“吼吼”地嘶鸣着,圆睁着眼睛不甘地倒了下去。 一击得手,灵巧的猫儿就想向外冲,但那小枢密阵立刻收拢,为的黄衣罗汉,从侧面拍出挟带着呼呼风声的一掌,逼得猫儿凌空一个转折,轻跳落地。 “摩佗!”剩下的十一罗汉再也不是先前淡定冷漠的表情,一个个眼中都透出激愤来。 “摩托?我还卡车呢!”将刀锋上的血在自己的靴底蹭了蹭,紫藤更谨慎地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身为现代的劫匪,她对古代的阵法实在是没有什么研究,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内四象外八卦的小枢密阵威力绝对惊人,以猫儿的度,在斩杀一人之后,竟然连续受到了多人攻击,如果不是它有着凌空停顿跳跃的特殊异能,紫藤与猫儿恐怕早已经被掌风扫落。 少了一人的小枢密阵再次动,这一次,那十一罗汉的全身上下,都透出幽橙的微光,在傍晚的暮色中,更像是十一尊铜汁浇铸的铜人。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紫藤神色一凛,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她去考虑这个,那十一尊铜人已经开始在她身边飞快的游走。 十一道红影渐渐连成一线,紫藤和猫儿的身边,多了一道由光影构成的铜墙铁壁。猫儿谨慎地低伏着,圆圆的耳朵不断抖动,寻找着伺机突破包围圈的契机。 十一个人组成的小枢密阵,毕竟还是有缺口的。 猫儿的动作比紫藤的眼神更快,当那道转瞬即逝的缺口出现时,它和背上的紫藤鬼魅般地消失在了原地。 弯刀、收臂。意料之中的割断皮肤与血管的闷响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紫藤的虎口处渗出了丝丝的血迹,几乎把持不住手中的腰刀。 猫儿的奔势,也由于这股相撞的力量而顿了一顿。一人一兽面前立即转过了那为的罗汉,身后几道雄浑的掌风也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 生门,原来也是死门! 看到那罗汉眼中狰狞的得意,紫藤猛然醒悟。像这种程度的高手,又怎么会忽略那道缝隙?那缝隙想必就是所谓的“阵眼”,一旦触动,攻击便会如滚滚江水般纷杳而来。 为的罗汉一掌向猫儿头顶拍去,那掌心红得炽,似乎有灼热的火焰压缩其中。 前有狼,后有虎,这个时候,就算是想要转向也来不及了。 猫儿也被激起了兽性,一张血盆大口中,蓦然爆出一声巨吼,身形不退反进,在半空中猛一蹬,再次加力,纵爪向面前那罗汉扑去,看样子竟是想生生承受那罗汉的一记火焰掌。 纵然它是异兽,只怕这一掌下去,不死也得送半条命。 思及至此,紫藤也忽略了来自于背后的攻击,勉力举起腰刀,向那罗汉的大掌迎去。 刚一接触到他的掌心,原本已受过一次撞击的腰刀便“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火烧火燎的炙热通电一般传上了她的手心,霎那间就将紫藤手中的冷汗蒸了个干净。 烧伤的刺痛接踵而至,那罗汉的大力,竟然连紫藤的单手也承受不起。猛一咬牙,紫藤松开了圈住猫儿脖颈的左手,双手握住刀柄拼力将那火焰掌顶了上去。 察觉到背上一轻,猫儿并没有头也不回地逃窜,而是硬生生的凌空一个转折又掠了回来,一爪抓上了那罗汉的侧脸。 “嘭。” “喀嚓。” 一声闷响,一声脆响,两个身影好像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向左倒飞的是紫藤,只是被那罗汉的火焰掌扫到了一个边儿,她就感到胸腔中像是有一股邪火蹿起,直烧得心脉俱焚,忍不住张口喷出一蓬血雨。 向后飞的是猫儿,幸亏有它的那一爪,那罗汉击向紫藤的一掌出了些偏差,但它也被随后而来的几道掌风击了个正中,偌大的身躯横飞出去,撞塌了对面的宫墙。 而那为的罗汉,此时却更像是一个修罗恶鬼。猫儿的一爪抓爆了他左边的眼眶,在他左脸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四道痕迹。破裂的眼珠像是败絮一般挂在他左脸上,喷涌的鲜血顿时浸透了他暗黄色的劲装领口。 “罗拉!”其余的几个罗汉皆是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但那个叫做罗拉的为罗汉,却在微微地喘了几口气之后,轻轻地摆了摆手。 “让你乖乖地把貅交出来,你偏不听,这下就不要怪本尊主心狠手辣,把你们两个一起解决掉了!”缩在一旁的黄衣女子此时又跳了出来,捡起地上的那半截断刀,走到撞昏了的猫儿身边四下打量着,似乎在找那个地方比较好下手。 “要杀它!先过我这一关!”紫藤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身浴血,唯独那双眼睛,好像冬夜里的寒星,散着摄魂夺魄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凌厉,唬得那黄衣女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被众罗汉围住的罗拉大踏步地走到紫藤面前,一张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空气迅流失的窒息感刹那间充斥了紫藤的整个胸腔,她奋力地扒着脖子上的大手,奈何刚受了伤,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 就在这个时候,养心殿的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宦官的唱和:“圣上驾到!” 第47章 真假莫愁 罗拉一愣,紫藤趁机反起一脚踢在他血肉模糊的左脸上。趁他手掌一松的当儿,她挣脱开钳制落于地面,几个翻滚贴近猫儿身边。 “送上门来找死!”那黄衣女子目光一窒,扬起手中的断刀就想要砍下去。 “大胆!圣上驾到,尔等还在撒野!”小德子的身影出现在南院的院门外,下一刻,就一个纵身掠到了紫藤身前,手中的净尘卷住了那黄衣女子的断刀。 数不清的火把随着大批如狼似虎的侍卫,从小小的院门里挤了进来,霎时间冲淡了近黑的夜色。明晃晃的火光照得整个院落中纤毫毕现,更印出那一地的疮痍与血腥。 轩辕弥与轩辕弘掀起袍角,齐齐跨出一步想要迈过门槛。在看见了对方的动作之后,却又不约而同地顿住了脚步,嘴角一撇…… “让开,你们两个站这儿挡着门别人怎么走?”二人身后传出一女子的声音,紧接着,两位皇帝的身形就向前一扑,双双卧倒进了南院。 “大胆!”小德子又是一声高呼,慌忙冲过去扶起轩辕弥。轩辕弘那边,也有宦官手忙脚乱地扶了起来,用净尘掸掉他身上的泥土。 “竟敢冒犯圣驾!”轩辕弥那边的侍卫怒目齐瞪,刷刷地拔出了腰刀。 “我看谁敢动手!”不等站稳,轩辕弘一挥手,这边的侍卫也摆开了阵势, 两个皇帝在大门口剑拔弩张,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却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院中,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圈,突然开口:“哪个是李莫愁?” “我……就是。”抱着猫儿的大脑袋,紫藤的心中微微有些忐忑。仔细观察着面前这个身量不高,脸上还长着一颗带毛黑痦子的城防军,她再次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 “你就是那个乔装我的李莫愁?”那城防军围着紫藤转了两个半圈,捏着下巴,吐出一句让紫藤差点儿惊呼出声的话来。 李莫愁?这个看起来十分粗鲁,甚至有些邋遢的普通城防军,就是包舒儒的母亲,有千面观音美誉的李莫愁? 看了看她身后一脸狐疑的轩辕弥,还有面色阴沉的轩辕弘,紫藤有些茫然了,现在该怎么办? 要承认吗? 若是现在被揭穿了身份,遭殃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营救死囚、欺君罔上的包舒儒,恐怕会一个遭到牵连! 若真是包舒儒的母亲李莫愁的话,想必也不会希望看见这种状况! 左右环顾却没有找到包舒儒的身影,紫藤将心一横,抬头反驳道:“你说你是李莫愁,何以见得?” “莫愁,卸了这装扮,还原你本来面目给她看看!”轩辕弘眼睛微眯,望向紫藤的眼神中带上了一抹凶光。 紫藤的心沉了下去。 包舒儒,这下糟了…… 轩辕弘的提议并没有得到立刻的响应,反观那男人装扮的李莫愁,倒是出现了一丝局促。 “我本就是李莫愁,这还需要证明么?”她愤愤地跺了跺脚。这体现出女子娇态的动作,出现在一个形容猥亵粗犷邋遢的城防军身上,显得说不出的怪异。 “既然是李莫愁,那为何不敢证明?”看见轩辕弘那阴晴不定的脸色,轩辕弥出言轻笑,“而且,朕很是好奇,“真正的”李莫愁为何会出现在城防的叛军中?” 说到“真正的”这几个字时,轩辕弥故意咬重了音节,果然看见轩辕弘的脸色又是一变。 难道这李莫愁有意偏向自己?紫藤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中,但是下一刻,她心中那微小的希翼就被打破了。 “我此次来是跟我妹夫,包衣门门主包不同打了个赌。在酉时三刻之前取……别管是取什么!总之刚好赶上你们兵变,这下我那三千吊明珠的赌注是输定了!”说起自己的赌资,李莫愁先前的那一番怯弱又跑的无影无踪,瞪向轩辕弘的眼神又变的无比凶恶。 “莫愁,朕不是故意的……”轩辕弘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但却有轩辕弥在一旁嗤笑道,“连证明都不敢证明,谁真谁假还不知道呢!” “可莫愁这眼神是朕无比熟悉的……”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紫藤,再看了看那一身男装让人不忍目睹的李莫愁,轩辕弘也犯了踌躇。半晌,又怯怯地加了一句:“莫愁,要不。你就给大家看看……” “我不方便!”李莫愁硬邦邦地顶回了他的话,随即目光一瞬,“对了,我儿和星儿不是在这宫中么?叫他们过来认一认,谁真谁假一辨便知。” “这倒是个好主意。”轩辕弘抚掌称赞,还没等他宣召,从一旁的厢房中早奔出一个势若千钧的人影,一个猛子扑向李莫愁:“姨妈,我好怕。” 好险!千钧一之际,李莫愁扎稳了马步,身躯凭空向后推移三尺,才算是消解了包龙星这一扑的冲击力。 事实摆在眼前,所有不信任的目光,立即从李莫愁的身上,转移到了紫藤身上。 紫藤的身体猛地一绷,她怀中的猫儿摇晃着大脑袋也醒了过来,眼神迷离着,显然还未完全清醒。 “真没有想到,你居然是假的!竟然如此欺骗朕纯洁的感情!”轩辕弘的手有些颤抖,面对着这样一张朝思暮想的容颜,一时间,暴戾如他,也下不了斩立决的命令。 紫藤并没有答话,至始至终,她也没有对轩辕弘说过一句自己就是李莫愁。 一个飞奔的人影推开了重重包围挤进了南院。想要阻拦拔刀的侍卫们,在看清那人面貌的下一刻,就收起腰刀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是包舒儒! “儒儿!”一看见包舒儒,李莫愁面上顿时一喜。 一声“娘”硬生生地卡在喉咙中。 聪明如包舒儒,在看到面前这一幕时,也忍不住愣怔了一瞬间。 傍晚被轩辕弥宣召去御书房议事,但刚到那儿,就生了一起骚乱。几个武功高强的刺客胁持了御书房附近祥云殿的德妃,逼迫管理御书房的执事交出北汉对西姥的军事分布缩略图,也亏得包舒儒及时赶到,施展了些小计谋,将德妃从那些刺客的手中救了出来。 正忙乱间,眼尖的小德子却瞥见了半空中突然出现的奇形烟火,当下里大惊失色,急匆匆地召集了御书房附近的侍卫们赶去救援。 不会武功的包舒儒被留在了御书房辗转难安,一听说有大溜儿的火光去了养心殿的方向,便立即赶了回来。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二帝一个个毫无损,反倒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娘亲,凭空出现在这宫中,而紫藤却浑身浴血,不知受了多重的伤。 紧咬着牙关,包舒儒并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向前走着,经过李莫愁身边时,脚步稍稍地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停下来。 轻轻扶起地上的紫藤,他温柔地替她理了理粘在脸上的湿,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娘,你没事吧?” 包舒儒的话,在南院中又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好容易以为辨明了真假,可包舒儒的到来,却再次打翻了众人刚下的定论。 “你……你这个不孝子!”李莫愁直气的手脚颤,指着包舒儒,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表哥!”包龙星扶着李莫愁,一个劲儿的跺脚,但在看见包舒儒森然的眼神时,却猛地醒悟过来。 若是在这个时候揭穿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那表哥不是翻了欺君之罪?就算是日常行走于江湖的包龙星,在说书的评唱中,也听过那欺君之罪,是必须要砍头的!而自己帮着隐瞒这件事情,又是包家的表亲,少不得也会有个连带之罪…… 一想明白了这一点,包龙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自己搀着李莫愁的手臂,一点一点地向包舒儒的方向蹭了过去。同时,从打斗开始后便不知所踪的翠花,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期期艾艾地蹭向猫儿,被后者一爪子蹬开。 “星儿,你……”连番被背叛的李莫愁已经被气的七窍生烟,再看周围环侍的御前侍卫们,有不少人的腰刀已经微微出鞘。 “你……你这个妖女!不仅冒充我,还勾了我儿子的魂!你给我纳命来!”气急败坏的李莫愁恼羞成怒,一个闪身掠到了紫藤身边,束手成爪,向她天灵盖上抓去。 “要杀她也是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插手?”半面伤残,形如鬼魅的罗拉出现在她身侧,挡住了李莫愁的攻势。 “天尊罗汉?”轩辕弥和轩辕弘神色皆是一变。直到现在,他们的注意力才从真假李莫愁的问题上被拉回来,现在院子靠近狮笼的角落还站着十个黄衣壮汉。当看到地上那具倒卧的尸体时,二人又是一愣,轩辕弘失声惊呼道:“摩佗罗汉……是谁干的?” “就是这个李莫愁!”罗拉的手指向被包舒儒搀扶的紫藤,咬牙切齿的动作让他脸上刚刚缠绕上的布条缝隙中又渗出了丝丝血迹。 轩辕弘的表情顿时变的无比凝重。 别人也许不知道这天尊罗汉的来历,但对于他来说,却是再清楚不过。他四下环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那个让他心惊的身影,只有一个蒙着面纱的黄衣女子,缩在那群天尊罗汉的身后。 “姽婳尊主?”轩辕弘的眉头皱了起来。 听见他的话,紫藤的瞳孔猛然放大。 竟然是姽婳?! 对于这个刺了自己一剑,差点儿让自己命归黄泉的姽婳,紫藤又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仔细打量下来,这黄衣女子的身形,确实与当日里跟自己对战的姽婳相仿。只是,跟在凋花王爷身边的青衣小厮,又怎么会变成这个能够在皇宫内横行无忌的什么尊主?难道只是同名同姓? 不过,她脸上那如同麻斑一样的伤痕,还有畸形肿大的怪异面庞,也许真是那日里所中毒刺的结果! 察觉到怀中的紫藤身躯一僵,包舒儒还以为她是害怕,连忙将自己的身躯挡在她前面。 此时的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被数万军士团团围住的养心殿南院中,李莫愁与罗拉毫不相让地对峙着,颇有一触即的势头。看了看逐渐恢复精神的猫儿,担心它趁乱逃跑的姽婳大着胆子踏前了一步,“父皇……” “怎么敢劳动姽婳尊主叫朕父皇?”轩辕弘一声冷哼,显然对这嚣张跋扈的姽婳擅自引来天尊罗汉的举动十分不满。 这样的抢白让姽婳接下来谄媚的奉承全憋回了肚子里。眼神一冷,姽婳的语气也冷硬起来,“时至今日,父皇以我家王爷为耻,姽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这貅,姽婳是要定了!天尊罗汉,务必先将那貅的胶髓为本尊主取来!” 虽然不服姽婳,但她手中的天尊令却不是假的。面色不善的罗拉暂时先放弃了与李莫愁的对视,一转身,伸出大手向猫儿抓去。 “有我在,你别想杀它!”紫藤一张手臂护住了猫儿。 “有我在,谁也不能对她怎样!”包舒儒也是一张手臂,护在了紫藤身前。 望着前方不过三厘米处的宽阔脊背,紫藤的心中泛出一股温暖。在印象中,她从小都是比较强的那一个。无论是小时候保护七言被大孩子们围揍,还是长大了在一群剽悍特种兵中艰苦训练,她从来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坚决不掉一滴眼泪。可是现在,望着这个明明是个文弱书生,却三番两次营救保护自己的俊雅男子,紫藤的眼眶竟微微有些湿润。 “有我在,你敢伤我儿子?”眼看罗拉的大手去势不减地抓向包舒儒的胸口,李莫愁当即大怒,一掌拍向罗拉的后心。 “给我去抢!务必要把貅抢过来!”姽婳急红了眼。 “绿风营侍卫,去保护莫愁!”虽然事态还不明朗,但轩辕弘又怎么会让自己的所爱受伤害?当即一挥手,剩余的绿风营侍卫们就扑了过去,对上了那十个天尊罗汉。 混战再一次爆,轩辕弥丢给小德子一个眼色,后者趁乱,悄悄溜出了养心殿的南院。 南院外响起了一阵惊呼声,但在争斗如火如荼的院内,却没有人注意到外间所生的事情。 一座闪着七彩流光的八棱宝塔,凭空出现在那些御前侍卫们的头顶上。八部青鸾束腰须弥相轮的刹座,稳稳地托着高达上百米的塔身。那青鸾影影绰绰,大约有十丈长宽,在塔身所散出的宝光中显得扑朔迷离,振翅欲飞,竟好似是托着那塔浮空一般! 再往上,每一层塔身的边缘,都有青绿色琉璃瓦攒成的阑光浮屠,上缀玉石翡翠的宝瓶宝伞,在七彩绘纹的塔身所氤氲出的微光照耀下,更显祥云缭绕、紫气频升。 “凌霄塔!是凌霄塔!”侍卫里有在宫中当差当的久的,看见那塔的姿态形状,顿时惊喜地大呼起来。 朱漆塔门悠然洞开,四个头绾总角小髻、不过十三四岁的赤足童子,抬着一顶无盖幔纱的辇榻,从塔门中凌空飞出。 白纱鼓荡间,隐约可见榻上斜斜卧着一名男子,一身红衣似血,领间袖口处绣着细细的金边,满头的银流云一般倾洒在身周,反射着灵动的光泽。 这男子的容貌原本极其秀美,但凡是看到他一眼的人,必定都会被他那双深紫色的眸子吸引过去。在那一双晦暗幽深、仿佛能洞悉天机的紫色眼眸下,他周围的一切事物都黯然失色。 “天尊罗汉,还不住手!”抬着辇榻的童子之一出一声清呼。声音虽不大,却仿佛是附在养心殿中每个人的耳边说出一般,字字清晰。 混战像是电影定格的画面一般凝固住了,所有人都齐齐抬头上望,看见的,便是那榻上如同神人仙官一般从天而降的银男子。 “尊上!”十一个天尊罗汉,连同眼中血色未褪的罗拉在内,在这一刻都漠视了身边的敌手与兵刃,纳头拜倒下去。 姽婳的身躯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颤抖着,悄悄向后退去。 “不用躲了,姽婳,将天尊令还来。”那男子并未抬眼,雪白细长的手指在那辇榻的沉香木边缘上轻轻扣着,声音竟是出奇的悠长悦耳。 姽婳好像是偷了钱被抓住的小孩子一般,抖抖索索地挪了过去,从腰间抽出金色的天尊令,双手奉给了那抬榻的童子。 “你本是这宫中的宫妃,按理说我已经无权管你,但擅自动用天尊令,还造成了严重后果,这件事非同小可,你随我去凌霄殿里领罚吧。”那男子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在场的几万人,包括轩辕弘和轩辕弥在内,在他说话时都静心聆听着不一言。 姽婳连一声都不敢辩解,乖乖地站到了那辇榻的后面。 “尊上,摩佗他……”罗拉满眼含泪,抬起头来刚说一句,就被那男子挥手打断,“这件事我已全部知晓,不必多说,你们跟我回去吧。” “可是摩佗……”罗拉还想要说些什么,那男子的声音中却透出了一丝冷意:“这件事原本就怪姽婳一人,摩佗也是意外丧命,身为十二罗汉之修行十年,你的杀意还未完全去除么?” 罗拉顿了顿脚,掩面长叹一声,终究不再说话,随着抬起摩佗尸的十罗汉一起,退到了那辇榻之后。 “尊上请留步!”眼看那四个童子抬着辇榻就要回身,轩辕弘连忙出声挽留道:“尊上既然出了凌霄塔,可否帮轩辕弘一个忙,看看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李莫愁!” 怎么又扯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包舒儒身后的紫藤一震。刚看到那塔,还有那男子华丽丽的出场方式,她几乎以为自己又看到了二十一世纪也难以见到的磁悬浮装置,更觉得眼前这男子神秘莫测。但是听轩辕弘肯定的口气,他似乎还会透视,那也太邪门了吧? “她是李莫愁。”那男子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就将手指向李莫愁真身的方向。但是,在看见紫藤时,他眼中却泛起了奇异的光彩,那光彩好像天边的流星,晶莹璀璨,却只持续了一瞬,就黯淡了下去。 “你……你果然是假的……”轩辕弘捂着胸口,脸色一阵惨白。 “圣上还是为情所困,实际上却毫无意义。”再次深深瞟了紫藤一眼,那男子的眼神转向了轩辕弥,“这女子乃是霉星转世,谁跟她沾上关系,便会霉运不断,就算是帝王将相的命格也不能豁免。若想保住江山,当断则断。” 这家伙,就算是有特异功能,也没必要这么装神棍置自己于死地吧?情知无法逃脱的紫藤心头火起,顺手抄向身后。 腰侧是空的,紫藤这才想起:从积炭房挖墙角得来的最后一块板砖已经消耗在姽婳的手指上…… “她究竟是谁?”被那男子这么盯着看,轩辕弥要是再感觉不到紫藤与自己有关,就真的是反应迟钝了。 四个童子已经抬着那辇榻凌空纵起,向院落外的七彩宝塔飞去。半空中,悠悠传来那男子清越却冷漠的声音: “笑妃杜紫藤。” ---------------------------------------------------------------------------- 下午紫蝶来更文,现编辑通知明日入v,所以又紧赶慢赶的写到现在,以求能多更些字数,向那些无法跟龙床的非vip读者说声抱歉。 v是对作者的肯定,文文写的不赖,才会有加v的资格。对于这一点,紫蝶既高兴,又有些忧心。龙床写到现在,如果没有大家的喜爱与支持,紫蝶也不会有高昂的码字更文动力。 未来的日子里,紫蝶会更加努力的写文。若不是天灾**,每日更新至少6ooo以上,喜欢龙床的朋友,请继续支持紫蝶,勤勉的紫蝶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不说了,去码字,明日希望能为看紫蝶一v的朋友们奉上一份大餐。 第48章 紫藤病危 在北汉,有这样一个传说。 传说中,北汉的开国帝君轩辕厉天推翻泾渭皇朝,是得到了一位仙人相助。那仙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尤擅观星之术。他夜观星象,看出轩辕厉天的帝王之相,才从旁辅助他荣登大宝。 北汉王朝建立之后,仙人就闭关进入了一座名为凌霄的七宝玲珑塔中。那宝塔凌空悬浮,有青鸾作驾,虽于北汉王宫中游荡,但因仙人施了术法,肉眼凡胎皆无从可见。只在天下将有大变时,仙人才会遣人出来递一个偈子,为当朝的帝君做出明示。 那仙人本是几十年也不出一次凌霄塔,可是最近几年间,却频频反常。 雍和元年年初,六皇子轩辕弥拥兵策划反,截了南部富饶之地的粮草税收,以逼闵帝轩辕弘退位。以脾气古怪著称的闵帝本就心心念念牵挂着一个女子,无心于朝政,如此一来,竟直接弃了王位,想要追随美人浪迹江湖,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终那女子在夫君已丧的情况下都没有睬过他一眼。 闵帝弃位,以轩辕曌为的太子一党迅崛起,勾结了朝中多数老一辈的大臣,在动乱中登上王位,自号雍和元年。 一朝三帝,眼见一场皇室倒戈在所难免。那仙人竟然破例出了凌霄塔,与轩辕弘耳语之后,顺利将他带进塔中修行。 事情展到这一步,原本就应只剩下兄弟二人争权夺位了。可又突然冒出一个仙人的养女,凌霄塔的尊主姽婳,下嫁给当时的皇上,现在的凋花王爷轩辕曌为德妃。 有了姽婳所激起的舆论支持,当时势力本不如轩辕弥的轩辕曌才坐稳了王位。就在天下人皆以为轩辕弥会起兵哗变时,那仙人又出凌霄塔,与轩辕弥在御书房中畅谈良久,再一次稳住了天下的局面。 于是,所有人都以为,那仙人是看准了轩辕曌具有帝王之相,却不料三年之后,轩辕弥兵变得胜门,诛杀了公开拥护轩辕曌的一众将领时,那仙人竟不闻不问,连偈子都没有下一个。 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年在宫里当差的侍卫也换过了一拨,没几个还清楚当年那三帝争雄,被仙人化解于无形之间的奇闻逸事了,更不要说才穿越到这个世界没多久的杜紫藤。 在那五个字响起的同时,紫藤如坠冰窖。 原本因为那男子离开而渐起嘈杂的养心殿南院,再一次因为这五个字变的鸦雀无声。 在北汉皇宫中,也许有人不知道皇后是何方人士,但绝对没有人不知道笑妃杜紫藤。 气死宰相、违抗圣意、残害嬷嬷、挟持太后、二度被打入冷宫,甚至还被疑似是凋花王爷的同党,最终被圣上亲自赐死…… 这样的“前科”,让杜紫藤在上京城里都是家喻户晓、赫赫有名的人物,而轩辕弥怒冲法场,纵情洒泪的那一抱,更是将她的“声誉”推到了最顶峰。 这样一个知名的“死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一样的。这个时候,就算是拿几万颗鸡蛋来,也不够塞养心殿前后侍卫与军士那大张的嘴巴。 既然已经被揭穿,那就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一甩额头上的湿,紫藤将挡在身前的包舒儒推开,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递给真正的李莫愁。 那倾国倾城的艳色被剥落,显露出后面一张清丽冷冽的面容来。紫藤勇敢地抬起头,与轩辕弥和轩辕弘对视。 南院中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一脸苍白的轩辕弘已经从这样的打击中回过神,望向紫藤的目光中充满了暴虐狠戾,“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去给朕把这胆敢冒充莫愁欺君罔上的女人给我砍了!” “谁敢动手!”轩辕弥也是一脸的阴霾。但他的目光却是在紫藤与包舒儒之间转来转去,最终停留在那朝思暮想的熟悉面庞上。 “笑妃!你骗的朕好惨!”一步一步地接近紫藤,轩辕弥的眼中满是晦暗的风暴。这时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雄狮,身边笼罩着凛冽而危险的气场。 包舒儒直觉地就想要挡在紫藤面前,却被她坚决推开,“这一切跟包大人没什么关系,是我挟持了他,逼他那么做的。” 这样的回答,只会让轩辕弥心中怒火更炽。 她跟包舒儒究竟是什么关系? 从皇宫内苑的牢房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御囚,紧接着又将她化妆成自己的娘亲带进宫来。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精妙的主意,除了包舒儒外,哪还有二个人能想的出来?若不是真正的李莫愁出现,满皇宫的人现在想必还被他们蒙在鼓里。 看包舒儒那舍命相护的样子,若说两人之间没有生过什么,打死轩辕弥也不会相信。 浓浓的酸意转化为滔天的烈焰,面色阴沉的轩辕弥伸出手来,攫住紫藤尖俏的下巴。 紫藤微微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便不再反抗,只抬着一双灿若晨星的眸子与轩辕弥对视。 “你是朕的人!”就在紫藤以为轩辕弥会破口大骂,甚至可能扇她一巴掌的时候,后者的口中,却溢出了一字一顿的低喃:“杜紫藤,你记住了!不管你是生是死,都只能是朕的笑妃!别的男人想要碰你,朕就立刻将他抄家满门!” “笑妃早已经死了!”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后面的这句话,紫藤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她可以看出,面前的这男人并不是在开玩笑。为了包舒儒,她忍! 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欣喜与雀跃被被紫藤的冷语所湮没,轩辕弥望向包舒儒的目光中,带上了**裸的杀意。 而那个温文尔雅,一向以君纲朝纲为重的三品大员,此刻却也是板着面庞,毫不畏惧地回视。 “来人,将包舒儒押往小理寺大牢,明日开审欺君之罪,问斩!” 紫藤最不想听见的一句话,终究还是被轩辕弥咬牙切齿地吐出。然而,没等她作,一旁的李莫愁已经跳着脚叫了起来:“好你个小皇帝,竟然想砍我儿子的脑袋,老娘这就跟你拼了!” “莫愁放心,有朕在,断断不能让你儿子为那妖女受过!”轩辕弘一挥手,剩余的十几个绿风营侍卫簇着他站在了李莫愁那一边。 另一边,数百御前侍卫营的好手们也拥了过来。两拨人又开始了毫不相让的对峙,将紫藤与猫儿夹在中间。 逃的过一次,也逃不过二次了吧?既然回到过去世界、完成自己心愿的机会渺茫的可怜,倒不如先保住那个倾心对待自己的男子的性命!说不定再世为人,她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回到二十一世纪。 轻轻抚了抚猫儿圆圆的耳朵,紫藤忍着胸中一股股上蹿的灼痛,强撑着站了起来,“既然到了现在,我就不隐瞒了,包舒儒之所以帮助我逃狱,完全是因为先前我给他下了毒的缘故。我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这解药就给你吧。” 解下手腕上一串并不显眼的藏银手链,紫藤将它扔给了那个张口欲辩解的男子,顺便丢过去一个噤声的眼神。 紫藤的心思,包舒儒又怎么会猜不出来?若说她真给自己下了毒的话,也是那无色无形无味、却深入骨髓的情毒!眼下这情形,恐怕二人都难逃一死,也好做对同命鸳鸯!紧紧地攥着紫藤给自己的“定情信物”,包舒儒的脸上竟现出了一抹不合时宜的微笑。 “这妖女真是心思狠毒,竟然还敢胁迫朝廷命官!”轩辕弘也看出了蹊跷,为免节外生枝,他顺手抽出身边侍卫的腰刀架在了紫藤的脖子上,“朕今日便手刃你这妖女,免得你再妖言惑众!” “住手!”比包舒儒更快的,是轩辕弥的动作。 轩辕弘手中腰刀才刚刚架上紫藤的脖颈,轩辕弥就从怀中掏出一枚银色的物什,正正顶上自己父亲的太阳穴。 是那支沙漠之鹰!紫藤差点儿失声惊呼出来。 冰冷的枪管顶在轩辕弘的额角,成功地阻住了那腰刀的走势。轩辕弘也被吓了一跳,待到看清轩辕弥拿来威胁自己的,不过是一样从未见过的奇怪物体,不由得轻蔑一笑,“怎么?你还想要弑父吗?就凭着你手中的这样小东西?” “要不要杀她是我的事,轮不着你来插手!”轩辕弥丝毫不让。 “别忘了,尊上可曾说过:这个女人是霉星转世!只要有她在你身边一天,你这皇位就岌岌可危。”轩辕弘一声冷笑,挥动着腰刀向紫藤的脖子切下。 “咔嗒……” 清脆的扳机扣动声,在幽静的夜里显得如此清晰。 他真的开枪了?!紫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只可惜,没有子弹的沙漠之鹰,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 轩辕弘只是愣了一愣,手中的腰刀在紫藤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了浅浅的一道血口。 没等他再继续深入下去,紫藤却突然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即使是受了再重的伤,也没有昏迷崩溃过的紫藤,在这一刻,却在数万军士的包围圈中,颓然倒下了。 孤儿院那漆黑的夏夜,丝丝缕缕的凉风从墙壁上端那小的可怜的窗口内溜进,还没等下降到适宜的高度,就被屋中的闷热吞噬的干干净净。 几十个小小的身躯在那张通铺的大炕上翻来翻去,微弱的星光反射下,可以看见他们脸上身上一条条将干未干的汗渍。 “姐姐,我渴啊……”幼小的七言嘴唇干裂着,向她投来渴望的求助眼神。 紫藤恍惚记得,白天里她在自己和七言所在的炕头边,藏起了一碗清水。看见七言焦渴的模样,她连忙悄悄地爬过去,利用夜色的掩护将那碗水端了过来。 “七言,不要声张,赶紧喝下去!”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紫藤在弟弟耳边悄声说道。 满足地啜了一口清水,七言眯起了眼睛,将手中的碗递了过来,“姐姐你也喝。” “七言喝,姐姐不渴。”紫藤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喝?难道是这水里有毒?”下一刻,七言的表情却突然变了。他的身躯飞快地涨大,赫然长成了二十岁的模样,左手上仍端着那只缺口的破碗,碗里的清水,却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泡,变成一碗深绿黑的粘稠液体。 “我喝了,姐姐你也得喝!”一手抓住紫藤还处于幼年时期的身体,强行攫住她的下巴,七言将那碗粘稠苦的液体向她嘴里灌去。 “不!不要!”紫藤奋力挣扎着,终于打翻了那碗,拜托了七言的钳制,跌跌撞撞地奔向门口。 打开门,紫藤又愣住了。 面前是一片皑皑的黄沙,接天漫地,一眼望不到尽头。火辣辣的太阳好像是燃烧正旺的火炉一般,炙烤着这沙地中残存的每一丝水份。 “头儿,还等什么?快些走啊!正午之前再走不出这撒哈拉沙漠,我们整个小队就要全军覆没了!”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迷彩服的高壮男子,一张脸晒得黝黑,泛白的嘴唇上到处都是殷红的血口。 记忆中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地浮现,都是一脸筋疲力尽的模样。 紫藤的身躯又变回了成年大小,也穿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迷彩服。她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举步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持续向西北方向前进,我们已经接近了沙漠的边缘,再努把力就可以冲出去了!”这句话喊的无比顺畅,似乎在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情形? 一行十余人的队伍,在浩瀚如海的黄色沙漠中,好像一队渺小的蝼蚁一般,慢吞吞地前行着。 “噗通。”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紫藤没有回头,心中却是一抽。 队伍的长度越来越短,最终,在一个与紫藤说话的高壮男子倒下的十多分钟后,一块小小的绿洲终于出现在那仅剩的四个人的视线范围内。 “得救了!”四个人手舞足蹈地奔过去,灌下了一肚子的清水。 甘美的甜水让紫藤的精神稍稍振奋了一些。但那仅剩的三个队员在喝饱了水之后,神态却更加萎靡。 似乎是近一个星期前,他们的压缩干粮就已经吃光了。 犹豫了一下,紫藤悄悄站起身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刀一刀地割着早已死透的肉,紫藤的心脏与眼神都已经痛到麻木。 毫不知情的队员们对于队长在撒哈拉沙漠中也能碰巧打到一只沙羚而感到由衷的敬佩,他们大声地谈笑着,用绿洲里砾石刻出的石板锅烤着那来之不易的肉,没等熟透就狼吞虎咽地塞进肚子。 唯一没有进食的紫藤远远地退到了绿洲之外,任凭沙漠夜晚刺骨的寒意与冷风冻透自己的骨髓。 身后的沙丘一阵涌动,那具少了一只胳膊与一条大腿的尸体从沙砾中缓缓爬出,从后面环住了紫藤的脖子…… 一个激灵,紫藤从沉沉的梦魇中醒了过来。 入眼处是一片金碧辉煌的灿烂,天花板上那条盘旋的蛟龙,竟好像真的在云海中缓缓游动一般。 闭上了眼睛,再睁开,面前不断漂移的景物终于变的清晰起来。 金色的鳌吞交口龙床,金丝编织成的帐幔,鎏金雕花的桌柜坐墩,甚至连地板的缝隙,也被金线一条一条地仔细装嵌过。 这是什么地方?紫藤歪了歪脑袋,脖子上却传来一阵剧痛。她伸出手来摸了一摸,只摸到厚厚的绷带,与些微的濡湿感。 “娘娘您醒了?”一个穿着淡绿宫装的宫女掌着宫灯掀开帘子,看见紫藤睁眼,惊喜地唤了一声。 娘娘?自己不是应该被砍头了吗?难道说……又穿越了?看着自己身上一整套的淡金裙裾,紫藤顿时有了种想要将它撕烂的冲动。为什么每次穿越都会穿到古代?哪怕是穿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自己也能在有生之年完成那唯一的愿望啊! “娘娘你怎么了?”看见紫藤眉头紧皱,那宫女连忙上前来探问,“娘娘是不是哪里还痛?奴婢这就去宣孙太医过来。” “你说什么?孙太医?”紫藤有些茫然,难道说古代的太医都流行姓孙吗? “圣上他特地指定了孙老太医为娘娘诊治,刚才还亲自为娘娘喂药,一直陪到申时才离开,临走时又嘱咐了奴婢不能让人扰了娘娘的清净休养。”那宫女一脸艳羡之色,“圣上对娘娘可真是情深意重,就连娘娘这一身宫衣,也是圣上亲手给换的呢!” 连衣服都是那皇帝给换的?那岂不是说:自己已经被他看了个干净?!紫藤顿时一脸黑线。 不等那宫女再说些什么,殿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宦官的唱和声:“太后驾到。” 那宫女向紫藤行了个礼,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外间传来数人的对话,奈何紫藤刚刚醒转,耳朵里还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她们在谈什么。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在紫藤以为那太后已经离开时,外殿里却蓦然拔起一道她极为熟悉的嗓音:“你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也胆敢拦哀家的大驾,莫非是活的不耐烦了?” “奴婢不敢!”那宫女的声音也高了一些,带上了一丝哭腔,“实在是圣上曾吩咐过奴婢,不能放任何人进去,否则就要了奴婢的脑袋啊……” “让她进来吧。”沉吟了半晌,紫藤叹了口气,开口招呼道。 一听见琦玉的声音,紫藤便从迷惘中回到现实。有琦玉在,那皇帝必定是轩辕弥了。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轩辕弥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对一个犯了欺君之罪、通敌叛国的罪妃,非但没有立即斩杀,反而还如此尽心尽力地救治招待。 簪着正宫皇太后金丝攒凤挂饰的琦玉,早已看不出那日里的狼狈颓败,一身暗红硝金的宫装,衬得她眼波流转、凤目含威,高贵典雅之气呼之欲出。 与之相比,躺在床上的紫藤更显得面色苍白、精神萎靡。 “紫藤,哀家是专门来看你的。”一旁有宫女搬过一个坐墩,琦玉在紫藤的床头边坐了下来。 奇怪!难道是自己在做梦?印象中,琦玉可从来没有拿如此温柔的态度对待过自己!莫非她有什么阴谋? 见紫藤一脸谨慎,琦玉再次一笑:“说起来,你是让我跟弥儿这些年来一次真正相处的功臣呢!只可惜红颜薄命……罢了,不说这个了,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要你说出来,哀家就一定为你办到。” 红颜薄命?还未了的心愿?这架势,怎么觉得像是要自己交代遗言?紫藤有些傻眼了。 见紫藤闷头不语,琦玉还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连忙保证道:“你大可以放心,哀家怎么说也是这一国的太后,只要不是采月摘星,翻江倒海,再难的事情哀家也能给你办到。” “我……要死了吗?”紫藤迟疑着抬头,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刚说出口,她便觉得自己在说废话,以自己所犯下的那些罪责,随便哪一条都够砍十次脑袋。 “娘娘,都是奴婢对不起您啊……”内室的帘儿一掀,一个穿着鹅黄宫装的身影奔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地磕起头来。 “你是……玥儿?”虽然她脸上的妆容被哭的惨不忍睹,但紫藤依然从眉目间辨认出是那个容长脸儿大大眼睛的小宫女。 “娘娘……娘娘您还认得玥儿!”趴在地上的玥儿跪着向前行了几步,转瞬间又是泪流满面,“玥儿对不起娘娘,娘娘今日会如此,全都是玥儿害的!” 当下,她将自己从前受了蓉妃指使,在紫藤的汤浴中下了痨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怪不得,从前孙老太医也说过,自己染上了什么痨病。原来竟是刚入宫时,便被蓉妃暗算了。听到蓉妃已经被灌药处死,代替自己曝尸午门晾尸杆的下场,紫藤的心中,却并没有轻松多少。 轩辕弥已经知道自己是被陷害,再加上这次突然晕倒,剩不下几天的性命,这才摒弃前嫌善待自己。如此一来,就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还未被拖去砍头了。 想不到自己杜紫藤,堂堂一代叱咤黑道的顶级劫匪,竟然会因为小小的痨病病死在异世。 斜靠在龙床上,紫藤有一瞬间的惘然。 算一算日子,那个小生命也应该出生了。自己曾答应过他母亲的诺言,却永远没有了兑现的机会…… 察觉到紫藤情绪低落,琦玉太后又关照了两句,便拉着哭成泪人一般的玥儿走了。 临出门之前,她微微回头,小声说道:“你放心,我会尽力保住包舒儒的性命。” 既知将死,对于她话语中的暧昧含义,紫藤已经无暇去理会太多。她微微点头,淡然一笑,算是对琦玉的善解人意表示感谢。 天色已黑,红烛高照,那宫灯的纱笼中,钻进一只指肚大小的飞蛾,在烛火周围扑腾扑腾地扇着翅膀。 捂着胸口从龙床上移到桌前坐下,紫藤伸手拿掉那纱笼。那飞蛾并不逃走,反而受到了惊吓般,一回头撞进了火焰里,化为一堆灰烬。 外间又响起那宫女的阻拦声:“……圣上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探望笑妃娘娘……” 话音未落,她便像是被捂住嘴了一般,只出呜呜咽咽的吞气声。绣帘儿一掀,一个娇小匀称的身影,旋风一般冲了进来。 “嫣儿?”紫藤愕然。 “紫藤姐姐……”一看清紫藤端坐在紫晨木八仙桌旁,嫣儿顿时带着哭腔扑了过来。 另一个人影随后闪了进来,见此情形,出一声重咳,赫然是随着嫣儿陪嫁过来的贴身女官青瓷。 将要扑倒紫藤的嫣儿连忙收势,半蹲在地上,拉着紫藤的衣袖,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拍拍嫣儿的脑袋,紫藤反倒安慰起她,“嫣儿那么漂亮,要是把眼睛哭肿了,可是会变丑的。” “可是,可是……紫藤姐姐你……”嫣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哪有那么多可是,我可是不死猫妖,有九条命呢。你看,上次我被赐死了,现在不是还好端端的坐在这儿吗?”紫藤把小时候哄七言的招数都用了出来,却还是止不住嫣儿那如同开闸水龙头一般的泪水。 “可是……这次不一样啊……”接下去的话,嫣儿没有说出来,但紫藤的心里很明白:在古代,痨病就好像癌症一样属于不治之症,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就算是有华佗扁鹊在世,恐怕也回天乏术了。 “皇后娘娘,已经探望过笑妃娘娘了,天色已晚,还是随奴婢回凤仪宫吧。”侍立在一旁的青瓷见二人的动作越来越密切,又重重地咳了一声,出声提醒道。 自己怎么忘了,这痨病好像是会传染的呢!看见青瓷脸上嫌恶的表情,紫藤这才反应过来,轻轻推开几乎伏在自己身上的嫣儿,“嫣儿先回去吧,也不早了,该休息了。” 泪眼朦胧的嫣儿刚要开口,一旁又传来青瓷的一声重咳。心情本就不好的紫藤眉头一皱,“青瓷姑娘咳的这么厉害,也该去找太医看看,是不是得了肺痨什么的。” “我……”青瓷被紫藤激的瞠目结舌,还未反驳,却被嫣儿狠狠剜了一眼。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紫藤姐姐,一定要尽力保重。”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珠,嫣儿哽咽着说道。 撑起身子来将嫣儿送到门口,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不期然听见了她与青瓷的对话。 “青瓷,下次万万不可如此无礼了。若不是紫藤姐姐,我哪有今日的风光?” “奴婢只是担心娘娘被那笑妃传上了痨病……” “我自会注意……” 一行人渐渐去的远了,得了自由的侍候宫女连忙俯身请罪,“请娘娘恕罪,皇后娘娘她们是硬闯进来的。” “不怪你。”紫藤摆了摆手,又回到那龙床上,斜倚着假寐。 思绪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翻腾,不经意间,紫藤眼角的余光,瞟到了窗外一闪而过的一抹黑影。 “谁?” 紫藤的低呼声惊动了外间的宫女。可是刚掀起帘子,这可怜的宫女便立刻被窗口飘进的一个人点住了穴道,木桩一样杵在了原地。 “别声张,是我。” 一身夜行衣的女人回过头来,竟然是恢复了原本样貌的李莫愁。 “你来做什么?”捂住隐隐作痛的胸腹,紫藤根本未做出一丝防备。反正自己也快死了,是病死,还是被李莫愁杀死,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是来求你一件事的。”李莫愁一开口,紫藤不由一愣。 “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放过我儿子。” 放过?紫藤一声冷笑,“我并没有对你儿子下毒,这点你尽可放心!” “我知道,我都听舒儒说过了。”李莫愁连连点头,“我们包家确有一吻定情之说。只是……你毕竟是皇帝的妃子……” 古代男人娶妻,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吧?无论自己是不是完璧之身,已经被轩辕弥封为笑妃确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自己马上就要命丧黄泉了…… 思及至此,紫藤淡然一笑:“我没有纠缠你儿子的意思。” “我知道。”李莫愁的表情更加尴尬,“可是我那儿子死脑筋,想不开……我是想请你跟他说一声,那只是意外,你从未喜欢过他,让他死心塌地娶了星儿……” 从未喜欢过吗?想起那个几次三番挡在自己前面的身影,紫藤的心中涌出一股酸涩。说爱,还谈不上,但包舒儒确实是这些年来,自己一个全心全意相信的男子。而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更在意他的安危。 轻轻闭上眼睛,紫藤微微点头,“好吧。如果……还有机会见到的话,我会说。” “对不起,我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见紫藤如此安静,李莫愁更觉得惭愧,“这次进宫遇到你也完全是因为意外,怪只怪我年轻时争强好胜,惹下了太多的祸事,这才连累了你。” 一壁说着,李莫愁一壁伸手向脸上揭去,这一揭,竟然又揭下了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 展现在紫藤面前的,分明是一个相貌平平,皱纹丛生的中年妇人。 这一下,连紫藤都吃了一惊。看看她手上薄如蝉翼的面具,再看看那张平凡至极的脸,紫藤更加迟疑起来,“那……那不是你的本来面目?” “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李莫愁脸颊自然一红,“想当初我年轻好胜,潜入这宫中玩耍时,被一名宫嫔讽刺,一气之下才以美人南施为范本制作了这张人皮面具,没想到却引来了轩辕弘那老皇帝这么久的挂恋……再到后来,也是由于虚荣心作祟,戴了一段时间没有取下来,却没有想到连我自己的儿子,都辨不清母亲的真面目了。” 长叹一口气,李莫愁将那人皮面具递给紫藤,“我所制作的每一张面具,都是独一无二的。如今我已用不着它了,就送给你做个纪念吧!好歹你也是它二个主人。至于我儿子的事情……拜托了!” 不等紫藤拒绝,李莫愁再次翻窗而去,临走时出两缕指风,解了那宫女的穴道。 “娘娘,有刺客……”那宫女刚能动弹,便立即想要张口唤人,却让紫藤一抬手阻住了。 将那人皮面具折成小叠放入怀里,紫藤捂着胸腹,在那宫女的搀扶下躺上龙床。 盖了厚厚的锦被,寒彻骨随的冰冷却仍旧在紫藤的手脚上盘亘不去。胸腹中一股邪火烧得她面色绯红,直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圣上驾到!” 刚躺下了没一会儿,门口又响起宦官的高声唱和。 这些人一拨接一拨的来,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已经筋疲力尽的紫藤索性将眼睛一闭,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大踏步地走进内室,见紫藤仍是一脸潮红的“昏迷不醒”,轩辕弥的脸色凝重起来。 看守的宫女连忙解释:“圣上,娘娘她下午醒来了,这会儿又睡了过去。” 已经醒了?那就好!轩辕弥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屏退了那名宫女和身后跟着的宦官。 美人睡固然赏心悦目,但一想到面前的人儿,极有可能在下一刻就香消玉殒,轩辕弥的心情又落到了谷底。 轻手轻脚地走到龙床边,为她挑开了额前的一缕乱,轩辕弥低低地叹了口气。这笑妃,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是一副嘟着嘴儿的生气模样呢!大概是人之将死,回想起她对待自己的种种,轩辕弥不仅没有原先的愤懑,反是有了一股更深的牵挂与垂怜。 她刚入宫时,不过是自己因为一时的笑料随手捡来的一颗棋子。可是每看她多一次,他就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凶蛮霸气、与众不同所吸引。渐渐地,他多年来紧密契合的心防因为她而松懈了一角,他把她看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哪怕仅仅是为了畅颜一笑,他也不能容忍有人将她从自己身边抢走。 就算是自己最钟爱的臣子,也绝对不行! 察觉到身下人儿的剪睫微微一颤,轩辕弥连忙收敛了外溢的煞气,唯恐将她惊醒。 绯红的面色让紫藤原本清丽的面容多出了一丝妩媚,微微嘟起的红唇更让人有着一亲芳泽的**。轩辕弥眼神一暗,伏下身去,头顶未束冠的黑流水一般铺洒在金色的龙床上。 三寸、两寸、一寸…… 眼看着就要覆上那棱角分明的红唇,身下“沉睡”的人儿,却猛然睁开了眼眸。 被吓了一跳的轩辕弥蓦然定格,两张脸就那么一上一下,距离不过几厘米。 “你不怕被我传染?”如此暧昧的情形,紫藤问出的却是大煞风景的话语。 “朕乃九五之尊,外邪不侵!”轩辕弥邪魅一笑,想要继续方才的动作。 “无知!”伸出右手顶住他精瘦的胸膛,紫藤再一次打破二人之间的暧昧,“猫儿呢?” “你放心,它很好,现在在朕的兽苑里住着,东邦进贡来的雪花麋鹿都被它吃掉了几只。”屡屡被阻拦的轩辕弥有些不耐烦了。 “还有一件事!”紫藤伸出左手,捂住他向自己进犯的薄唇,“我已经知道,我快要死了,我跟包舒儒并没有关系,希望你能放过他一马。” 包舒儒!又是包舒儒! 轩辕弥的黑眸阴暗下来,怒气不可抑制地从胸中喷。一次!这是她杜紫藤一次向自己服软!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可是非但不哭不闹,反而还为了那个男人求情!难道说在她眼里,就只有包舒儒,没有他轩辕弥一分一毫吗? 粗鲁地拉开紫藤的双手,轩辕弥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牢牢按倒在龙床上,一俯身,擒住了她苍白的嘴唇,强行撬开她牙关,寻找她温软香滑的小舌。 她为什么不反抗? 恶狠狠地攫取着,轩辕弥的心中却同时浮上了一丝疑问。笑妃杜紫藤,即使是受了重伤的杜紫藤,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他人与予与求,可是现在,她根本连一丝最基本的挣扎都没有…… 难道她放弃了? 如蜜般的香甜突然变了味道,一股股略咸的、带着腥味的液体,霎时间充满了轩辕弥与紫藤相接的口腔中。 轩辕弥愕然地抬起身来。 血,是血…… 源源不断的鲜血像是泉涌一般,从紫藤的口中汩汩流出,只在轩辕弥愣怔的片刻,便染红了她淡金色的衣襟,和身下龙床的金织软缎。 连忙卷起自己龙袍的袍袖,拼命地替她擦着嘴角,却仍旧止不住那喷涌的鲜血。一把将已经昏迷的紫藤揽入怀中,轩辕弥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来人!快来人!传御医!” 外间等候的宦官宫女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见轩辕弥与笑妃皆是满口的鲜血,顿时吓的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抢出门去。 怀中人儿的身躯逐渐变的瘫软,双手更是冷的足以媲美冰块。解开了自己的龙袍,轩辕弥让她靠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希望能藉此给她一些温暖。 几滴晶莹的璀璨滴上紫藤胸口被鲜血浸透的衣襟,一闪即没。 第49章 一地下巴 笑妃杜紫藤要死了! 在漆黑的夜色里,这消息像是秋后野猪身上的虱子一般,以潮水之势从议事大殿的南偏殿中散播出来,短短两个时辰里,就遍布了北汉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距离上京一百多里外的汴梁城附近,数十万厉兵秣马的北汉军士排列着长达三四里的蛇形队伍,趁着皎洁的月光急行军。 队伍的最前方,是骑着高头大马,一脸焦急神色的小德子。 早在前一日晚上就被轩辕弥派出宫的小德子,还不知道宫中所生的这些变化,他现在着实有些担忧轩辕弥的安危。轩辕弥与轩辕弘的宫廷之争,不过是被突然出现的李莫愁打断。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君,一旦这风波平息之后,更大规模的流血争斗恐怕才真正开始! 轩辕弥手中所掌握的那几万御前侍卫,若真与总数近十万的城防军火拼起来,胜负之数还未可知。耶尔衮此刻也不知所踪,轩辕弥的身旁,可以说没什么绝顶高手了。 想到这儿,小德子更加焦急,拍马赶到那队伍的最后,连声催促镇尾的督军:“快点儿,能不能再走的快一点儿……” 清晨的凉风吹散弥漫的薄暮,一缕天光刺破了黑色的囹圄,给昏暗之中的北汉皇宫带来了一丝光明。 顶着熊猫眼的孙老太医迈着歪歪斜斜的鸭子步,连呼带喘地揭开南偏殿内室的帘子。等候在外间的轩辕弥立刻一个箭步蹿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笑妃怎么样了?” 外间的宦官宫女们,皆是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答案已在每个人的心中,只等得到确定之后,就展开那早已准备好的不带什么感情的嚎哭。 “娘娘她……”孙老太医被轩辕弥揪的呼吸困难,直翻白眼,半晌才缓过气儿来说道:“娘娘她没事了。” “没事了?”轩辕弥也愣住了。 “据老臣的诊治,娘娘她似乎本身就具有某种对抗痨病的特殊能力,先前替娘娘把了脉,亦觉痨相展极为缓慢,竟隐隐有消失的迹象。而娘娘此次吐血,却是因为受了那火焰掌的掌力,此刻吐出淤血,已无大碍,只要小心调养几天便能安好……”孙老太医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现:面前轩辕弥的目光根本没有凝聚在他身上,而是茫然失措,眼神有些涣散。 在他身后,数十个宦官宫女都大张着嘴巴,一脸呆滞的表情。 这不能怪他们,就连孙老太医自己,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痨病都能够自体痊愈的话,那还叫不治之症吗? 惘然地推开孙老太医,轩辕弥一掀帘子,走进内室。 龙床上那斑斓的血迹尤在,而静静沉睡其上的人儿,面上反常的潮红已经消失,一张小脸无助地惨白着,更添了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 轻轻替她捋了捋额边的乱,轩辕弥的眼中,满是挣扎的难色。 良久,他猛然一甩袍袖,径直冲出了南偏殿。 “圣上您要去哪儿?”满屋子的宦官宫女刚刚从下巴脱臼的状态中回复过来,一见轩辕弥出外,连忙跟了上去。 “凌霄塔!” 笑妃杜紫藤,如果就这么直接死掉,那该有多好! 整个北汉皇宫中,抱有这种心思的人,绝对占大多数。 这感觉就好比你刚刚哭完一个新丧的人,那人马上就活蹦乱跳地从棺材里跳出来了一样。凡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是一副下巴脱臼的模样。 但是,事实是必须接受的,不管有多少人不愿意面对。 破晓的朝阳升上天空,将北汉皇宫照的一片亮色。然而,就在这片耀眼的辉煌之下,却隐埋着汹涌的暗潮与即将到来的危机。 凤仪宫中,七八个宫女堆作一团,打扫着地上被打翻的茶杯与水渍。 “你说什么?紫藤姐姐她……没事了?”嫣儿的手还保持着端茶的姿势,一张菱唇也张得足以塞进一枚鸡蛋。 “千真万确。”刚从外面赶回来的青瓷身上还带着丝丝清晨的凉气,她慎重地点了点头。 “那……那是好事啊!” 嫣儿的笑容只浮现到一半,就让青瓷冷冽的话语声打断了。 “我的娘娘!现在全北汉皇宫,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认为这是好事了!”青瓷一脸焦急,“那杜紫藤犯下了欺君之罪,圣上非但没将她斩,反而还安排她入住议事大殿的南偏殿。要知道,那可是圣上平时议论国事后的休息处啊!就连您是正宫皇后,也不可能有住在那儿的资格。可是现在呢?除了这个圣恩荣宠的杜紫藤,连替圣上挡了一箭的杨贵妃都暂且安置在那里。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什么?”嫣儿回过味来,傻傻地接了一句。 “娘娘您地位不保啊!”来自于南齐国的青瓷并不清楚有关于凌霄塔的事情,自顾自地按照自己的思路分析了下去,“娘娘您想:如今凋花王爷已经落跑在外,先帝与圣上的皇位之争,也只局限于宫廷之内。也就是说:圣上他已经不需要娘娘来自于南齐的支持,只需打完这一仗,便可以坐稳北汉国君的宝座。到时候,娘娘的地位恐怕会一落千丈!” “我不在乎什么地位,只要弥哥哥心中有嫣儿就好。”嫣儿柔柔一笑,“嫣儿心中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希望能助弥哥哥顺利掌控北汉大权,得到他想要的那些……” “可是,有那笑妃杜紫藤在,娘娘认为您还能在圣上的心中占一席之地吗?” 青瓷的冷语让嫣儿面色一窒,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和暖的日光透过窗棂,投射在紫藤的面颊上。似乎是不堪那热力的炙烤,她终于从半昏迷状的沉睡中清醒过来。 南偏殿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在紫藤将死之时,由于轩辕弥的重视,那些宦官宫女还少不得对她有一丝尊敬。但在这情况突变、轩辕弥直奔凌霄塔之后,大家就突然记起了凌霄塔中那“尊上”所说过的话语。 “你知道么?那天晚上,那几十年也不出凌霄塔一次的仙人,专程出来指明笑妃是扫把星转世,会给圣上带来灾祸。” “那笑妃杜紫藤听说是扫把星转世,谁沾上她谁倒霉。” “那笑妃是衰星转世,就连凌霄塔里的仙人一时之间也降伏不了,圣上这就是去凌霄塔里搬救兵去了。” “那杜紫藤是妖星转世,消耗了许多阴气,这才起死回生。凡人只要靠近她身周一米之内,就会立即吐血身亡……” 以讹传讹的力量是伟大的,不仅那个被派来伺候紫藤的小宫女跑的无影无踪,就连负责看守紫藤的侍卫们也撤到了距离南偏殿的十丈之外,唯恐自己被“妖星”暗算。 一点一点地撑起身子,紫藤只觉得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走,连动一下手脚都很困难。 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才现胸腹间那股闷热的火流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对水源的渴求。 桌上的茶壶就在三米之内,可是这短短的三米,此时却像是天堑鸿沟一般难以逾越。 歪歪斜斜地挪下床来,刚走了没两步,紫藤就“噗通”一声趴到在地上。 这就是得了不治之症的感觉吗?自己可是一个顶级的悍匪啊,衰弱成了这个样子,被谁见到都会笑话的吧? 咬着牙撑起身子,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紫藤开始一点一点地向八仙桌的方向爬。 好容易扒上了绣墩的边缘,紫藤半拖着身子,低头喘了两口大气。 “哗啦”一声,绣帘儿轻挑,一个身穿大红宫衣的人影走了进来,看见紫藤萎靡在地的狼狈样子,顿时惊呼起来:“笑妃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来,快起来,那绣墩儿不能吃。”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啃它了?哭笑不得的紫藤没有跟她争辩的力气,只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指,指向桌上的茶壶,“水!” 那红衣人影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就想要扶起她。身后却有宫装的侍女惊声喊道:“贵妃娘娘,笑妃碰不得……” “你们这些老鼠胆的小蹄子,把食盒放这儿,都出去吧!”杨贵妃口气虽凶,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用尚能自由活动的左臂搀扶起紫藤,让她靠着自己坐在绣墩上,便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 冰凉而甘甜的茶水灌进喉咙,就好像久旱的麦田得到了滋润一般。紫藤顿时恢复了两分力气,连忙扒着桌子挣开贵妃的怀抱,让自己离她远了一点。 “痨病是会传染的。” 紫藤的低语让杨贵妃莞尔失笑,“傻妹妹,你还不知道啊?你的痨病已经好了。” “好了?”紫藤愕然。这杨贵妃是在骗自己吧? “真的好了,我亲耳听孙太医说的。”坐在紫藤对面的绣墩上,贵妃肯定地点了点头,“因为我护驾有功,暂居在这南偏殿的左院,没想到却跟你成了邻居。孙太医刚刚去我那儿送药,不小心崴了脚,托我把你的药送过来。我瞧着今天身体还好,就专程过来看你了。” “可是这痨病……“紫藤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痨病在这个时代不是不治之症吗? “说起这痨病确实瘆人。我先前还未入宫时,看过仵作剖开得了肺痨的犯人的尸体,那肺里竟然会有鸽蛋那么大的小石头呢!”说起这个,杨贵妃也是一阵皱眉,“不过孙太医说,那肝痨在你身上作的十分缓慢,又被这次中的火焰掌一激,这一次吐过血后,应该是连病根儿都能恰好祛除了。” 这么说,那肺痨,不就是肺结核?肝痨的话,应该就是有关于肝炎和肝结石一类的病症了吧?紫藤恍然大悟:在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之前,自己可是每年都会做详尽的身体检查,注射数十种预防疾病感染的疫苗。 自己这将死一说,原来只是一场闹剧。而现在的浑身无力,想必也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有水米未进的原因所造成的,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维持营养与水分的输液。 喝饱了水,紫藤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桌面那五彩斑斓的食盒上。 “就知道你饿了。”看见紫藤的表情,杨贵妃温柔一笑,“那些丫头们在外面碎嘴子,说连伺候你的宫女都被吓跑了,所以我专门带了些膳食过来。” “吓跑?”一面饿死鬼投胎般的扒着碧玉春米饭,将各式的小菜往嘴里塞,紫藤一面含混不清地出疑问。 “外面都在传,说凌霄塔的仙人说了,娘娘您是妖星转世,接近您就会横死呢!”从绣帘缝隙中探头探脑的小宫女插了句话。 “不是让你出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多嘴多舌!” 见杨贵妃真的动怒,那小宫女吐了吐舌头,放下绣帘跑远了。 “笑妃妹妹,你别见怪,我宫里的这些丫头们,一个个让我平时都宠坏了,说话也没个遮拦。”杨贵妃转向紫藤,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杨排凤一不畏天地,二不信鬼神,才不会和那些小丫头一般的见识。” “谢谢……”不善于给人道谢的紫藤说出这两个字,已经憋红了脸庞。自己与这杨贵妃也不过是有着一面之缘,难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有心来探望自己。 “谢什么呢!”杨贵妃又是豪爽一笑,“你我皆是巾帼不让须眉,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若不是进了宫,我杨排凤也会跟哥哥们一样,是纵横沙场的一名猛将!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前日里我救了圣驾,也是偷偷去兽苑习武时,回来路上碰见的。” 看见杨贵妃难得露出的狡黠表情,紫藤也忍不住会心一笑,但是她转瞬就现了杨贵妃右手手臂的异常,“能不能把你的伤口给我看看?” 对于紫藤的这个提议,杨贵妃虽有些讶异,却也没有拒绝。她解开自己大红宫装上的盘扣,露出肩胛上被层层布带缠裹的伤口。 “你的手?”看着杨贵妃根本不听使唤,随着动作左右摇晃的右手臂,紫藤的眉头皱了起来。 “脱臼了,太医说伤了经络,不敢随意接上,唯恐再引起伤口崩裂。”说起自己的右手,杨贵妃也是一脸愁相。 吃饱喝足,紫藤已经恢复了四五分的力气,当下在杨贵妃的手臂肩胛处一阵摸捏。 虽不是专业的外科医生,但紫藤所受过的大大小小的伤势,足以让她对外伤有着绝对深刻而精辟的了解。 脱臼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倘若处于一直脱臼的状态没有连接,再加上原先所受的肩伤不断恢复生长,如果有骨膜增生,杨贵妃的这条手臂,很有可能就要废了! 那些太医,恐怕不是被其他妃嫔收买了去,就是怕再次弄伤这位有救驾之功的贵妃掉了脑袋,所以才迟迟不给她接上手臂。 抬起眼来,紫藤注视着杨贵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你还想要这条手臂的话,我现在就帮你接上。” “孙老太医也是这么说,但其他太医院的御医都在反对,说是并无大碍……”杨贵妃的神色也有些犹疑,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废掉一条手臂并不是小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相信我,你的手臂如果不接的话,就再也好不了了。”向来是动手比动口多的紫藤也懒得废话,直接攀上了杨贵妃的右臂,一拿一顶。 “喀嚓”一声,贵妃的右臂顺利接驳,鲜红的血立即从她肩上厚厚的布带中透出来,痛的她一声短呼。 而身体还未恢复的紫藤也由于用力过猛,眼前一黑,一头向前栽倒。 “娘娘!”听见杨贵妃的呼声,外间等候的宫女宦官们都一窝蜂地冲了进来,扶住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她。 “娘娘的伤口怎么又裂开了呢?”方才探头的那个小宫女急的眼泪差点儿飙出来,看一眼倒在地上的紫藤,忽然间恍然大悟,“她!是她!一定这妖星害了娘娘!” 一听到“妖星”这两个字,满屋子的宫女宦官,立刻扶着杨贵妃,头也不回地从南偏殿的内室中逃了出去。 从前在爆炎时,看见自己的人也会被吓的惊慌逃窜呢!紫藤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这种事而神伤。她复又坐回到八仙桌旁,强忍着晕眩与恶心,一口一口地将桌上的食物塞进肚子。 瞟了眼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紫藤将它端起来,一口气灌了下去。 如果杨贵妃真的想要害自己,那么在食物中下毒,和在汤药中下毒根本没什么区别。 自醒来之后,轩辕弥还未出现,而如今的传言,已经让紫藤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那个银紫眸的神棍,在这个国家中的地位也需要凌驾于帝君之上。他的那一句胡话,极有可能会置自己于死地。 开什么玩笑!她杜紫藤宁可死在枪林弹雨中,或者是敌人的手上,也绝对不会因为一个神棍随便的一句话就丧命! 想要反抗的话,就必须恢复力气,而回复力气的唯一方法就是吃饭! 几乎将那半桌子的食物都扫进了肚子里,紫藤这才摇摇晃晃地走到龙床边,斜倚在上面休憩。 细碎的蝉鸣在晚春的午后更显聒噪,催的人昏昏欲睡。正朦胧间,内室的绣帘儿却出了“啪嗒”一声轻响。 这个时侯,还会有人来“探望”自己? 一股热风夹杂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紫藤的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 猛然睁开眼,望着面前那高大的身影,紫藤的心中漾出一股由衷的喜悦,“你回来了!” “嗯。”站在紫藤床前的,是风尘仆仆的耶尔衮。他微笑着向紫藤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递到她面前。 粗糙的大掌上,是一截温润如玉、流转着晶莹光泽的血色珊瑚化石。 “这是万年血引,能治好你的脚伤。” 听到这个消息,紫藤并没有欢呼雀跃,甚至连看都没看耶尔衮手中的血引一眼。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样事物给吸引过去了。 “你的手?”紫藤的声音颤抖着,眼眶有些红。 “不小心被狻猊狮子咬断了而已。”耶尔衮说的无比轻松,就好像是剪断了指甲、剃掉了头那样毫不在意。 再一次细细打量眼前的男人,紫藤的目光逐渐开始模糊。他的头和眉毛上还挂着远行而来的沙土,身上的劲装已经脏的辨不出颜色,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破损。在被扯的丝丝缕缕的左边衣袖下,那只古铜色的健壮的手臂已经齐肘断去,取而代之的是胡乱包扎的,被陈血染成了暗褐色的粗布。 “傻丫头,哭什么呢?” 粗糙的手背抹上了紫藤的脸颊,她这才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流下了眼泪。 忘了有多久没有掉过眼泪,似乎还是在那次撒哈拉沙漠的死亡之旅中,自己一片片割下最亲密队友的肉时,没止住汹涌而出的泪水。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为不算熟识的自己做那么大的牺牲? 作为一个专业的黑道劫匪,绝对不可以轻易相信他人。紫藤很想怀疑耶尔衮的动机,但看到他那张冷脸上偶尔流露出的真情关切,和温柔的眼神后,却觉得自己的想法对他来说分明就是一种亵渎。 定定地看着耶尔衮熟练地挑开自己脚腕上的包扎,又在那愈合的伤口处划了一刀,轻轻按上那块万年血引,紫藤的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丝暖意。 酥酥麻麻的瘙痒感从左脚的脚腕处升起,紫藤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伤脚处的经络和血肉都在飞快地重生。耶尔衮手中的万年血引一点一点地缩小,最终只剩下一层丝薄透亮的膜,逐渐渗透到脚踝边缘的皮肤中。 好了! 竟然完全好了! 紫藤不可置信地伸了伸许久未曾运动的左脚,那纤瘦适度晶莹剔透的玉足随着她的想法而左右运动着,不见一丝迟滞,就连脚腕上那道丑陋的伤疤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刚刚度过那段让人难熬的跛脚日子,紫藤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左脚是否受过伤。 这个世界居然还有那么神奇的东西! 再次转向一旁宽厚笑着的耶尔衮,紫藤的目光,不经意间又掠过了他的左臂。 传说中的神物,都会有神兽看守。那狻猊狮子,想必就是看守万年血引的守护兽吧?如果没有打败它的话,耶尔衮也不可能带着血引归来。 可是,有血引的话,他完全可以将自己的断臂接上啊…… 这样的推理让紫藤的视线再一次模糊,她迟疑着伸出手去触摸耶尔衮的断臂,在切切实实地摸到那形状不规整的粗布包扎后,眼泪再一次掉了下来。 耶尔衮依旧是伸出右手,想要帮她抹掉脸颊上的泪珠。 耶尔衮的大手还在半空中,几道逐渐接近的吵嚷声,却打破了南偏殿外间的宁静。 第50章 被宣侍寝 紫藤一惊,慌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一旁的耶尔衮揭起锦被来盖在她身上,左右环望了一下,一俯身隐没进床底。 离得近了,宫女纷乱的吵嚷声清晰地传进了紫藤的耳朵:“娘娘,您不能进去!” “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的事你们都敢管!”紧接着响起的女声有些耳熟,但一时之间,紫藤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是谁。 “娘娘,奴婢们这是为您着想,那笑妃确实是妖星转世,刚才杨贵妃前来探望,都是被抬出去的……”宫女们依然死死谏劝。 “你们不愿意进去,就留在外面好了……”话语声未歇,只见绣帘儿一挑,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儿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怎么是你?”坐在床上的紫藤惊讶地挺直了脊背。怪不得她没听出来,来者居然是从未跟她说过话的叶淑妃。 “当日凤仪一别,细细之憾,便是未能与笑妃娘娘秉烛夜谈。”叶淑妃温婉一笑,眉宇间仍带着丝丝挥之不去的忧愁,“笑妃莫怪本宫鲁莽,若是不来,以后恐怕再无机会了。” “你是说我要死了?”紫藤眉头一挑。 “圣上他在殿前广场等了多半日,终于等得凌霄塔出现,此时已经进塔去了。”接下来的话,叶淑妃并不说明,紫藤却也心知肚明,等轩辕弥出塔之时,弄不好就是自己的丧命之日。 “那神棍的话还真是管用。”紫藤冷笑。这不愧是封建社会,仅仅凭那男人的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地置自己于死地。 “那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是北汉建朝以来就存在的国师。”叶淑妃走到紫藤床边,侧身坐了下去。 从建朝以来就存在?那不是四百多岁的老妖怪?对于这种说法,紫藤嗤之以鼻。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封建皇朝为了蛊惑人心而树立起的一个迷信崇拜的形象罢了。 刚刚坐稳的叶淑妃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 “什么味道?”她轻声低喃着,细白的鼻翼微微扇动。 难道她觉察出什么来了?紫藤被吓了一跳,连忙指着自己胸口上的血渍,“是我……我昨天吐血了。” “不是这种味道。”叶淑妃肯定地摇了摇头,目光逐渐开始搜索四周,紧接着,弯腰探向床下。 要杀她吗?紫藤的右手已经悄悄束掌成刀,望着叶淑妃朝向自己的雪白脖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下手。 虽然力气只恢复了六七分,但对付叶淑妃这样的柔弱女子,紫藤有数十种方法能让她在一击之内毙命。 不过,外间还等候着那么多宫女宦官,想要在毫无声息的情况下解决掉他们,却是一件难事。 就在紫藤前后矛盾时,叶淑妃的素手已经掀开了下垂的床幔,可是她这动作只进行到一半,便蓦地停住了。 挺直了脊梁,叶淑妃的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从小便对男子的气味特别敏感,不过方才,想必是闻错了。” 她这是在故意放过自己?还是另有阴谋?紫藤沉默着,冷冷地注视着叶淑妃。 “这深宫之中的女人,就好像自由被禁锢的鸟儿。若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破开牢笼,振翅高飞。”叶淑妃仍是一脸的平静,只是这话不知道是说给紫藤,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女子太过聪慧,聪慧到接近心机深沉的可怕地步!若是她猜出了自己的杀意,为求自保才没有当面揭穿,出门之后再叫一堆侍卫过来,那自己和耶尔衮就危险了! 看着叶淑妃微微躬了躬身,向内室外退去,紫藤的唇边掠过一抹冷笑,出声轻唤道:“杨延安。” 叶淑妃全身一震。 虽然只是一瞬,但紫藤仍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变化。 再转过头来时,叶淑妃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知笑妃刚才呼唤贵妃娘娘兄弟的名讳,却是为何?” 正所谓关心则乱,若是她不理不睬,就这么直接走出去,紫藤倒也不能拿她奈何。而她这么一转过来,却恰好是自投罗网。 “水榭假山石、三郎、狸儿。” 三个词一出,叶淑妃的脸上猛然变色。 定定地看着紫藤脸上“恶魔的微笑”,并不是像是在耍诈诓她。叶淑妃扶着墙轻喘了几口大气,,忽然抬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紫藤回给她一句很没营养的话。 叶淑妃的脸色又白了一白。在这深宫中,宫妃私自与外界男子通奸可是一等一的大罪。无论是不是诬陷,都要进行彻底的搜查,而自己偏偏因为难以抑制思念,还留了两封书信和一幅画像在床底的暗格之中。 这笑妃本来就是待罪之身,就算是多了私通男子这一罪名,也不过是雪上加霜罢了。而她万一恼羞成怒,将自己与三郎相会的事情说出来,那不仅是自己性命不保,恐怕连出征在外的杨氏一家都要受牵连。 “你想怎样?”半晌,叶淑妃才挤出这一句话来。 “你放心,我不想怎样。”紫藤嫣然一笑,“只要你不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我担保那件事不会泄露。” 怔怔地看了紫藤片刻,叶淑妃喟然一叹,缓步走了过来,“床下之人是谁,也不用躲了,出来见见吧。” 行迹已经败露,耶尔衮也不废话,一闪身从床下飘了出来,将已断的左臂藏到身后。 “是耶尔衮统领?!”看见是他,叶淑妃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伸手抹下腕子上戴的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又取下了一对明珠耳铛,叶淑妃将它们塞进紫藤手中,“这两样东西是我进宫时公爹给我的陪嫁。这宫里的东西大多都打有标示,若是落入识货的人眼中,迟早会露馅。” 说完,她又从宫衣的领子里,拽出一枚用红线系着的玉佛。那玉佛雕刻粗糙,成色一般,外表却非常光滑细腻,显然是经过了长久以来的摩挲。 “这是三郎与我的信物。你二人若是能顺利出宫,便走的越远越好。南方有威武王镇守,笑妃逼疯了敏仪太后,若是落到他手里定无好结果。不如直向西北,若是遇到了三郎,请帮我带个话……”说到这儿,叶淑妃微微一顿,终是下定了决心,狠声说道:“就说细细今生与他无缘,只能在宫闱中孤独终老,请他以后不必再牵挂我,若有来生,再与他结草衔环相报!” 说罢,叶淑妃已脸色惨白,薄薄的樱唇,竟被她咬出了丝丝血痕。一跺脚,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南偏殿内室,刚一过了那道门槛,就立即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剧咳。 外间就好像是滴了水的沸油一般炸了锅。但这声势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出三十秒,那些宦官宫女们便拥着叶淑妃逃难似的离开了南偏殿,为紫藤的“妖星”之实再添了一笔玄幻色彩。 “凌霄塔里那家伙出来了?”从刚才起耶尔衮就沉默不语,脸色有些难看。 紫藤一五一十地将他走后所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你不能再呆在这皇宫中了,这里很危险。”依旧是冷着脸,但这时的耶尔衮,却给了紫藤一股无比温暖的亲切感,“我这就去安排路子,看能不能在阿弥出塔之前将你弄出宫去。” “对了,我在兽苑还有一只……宠物,叫猫儿……”计划逃跑,怎么能把猫儿落下?想起猫儿的度,紫藤露出了一抹笑靥。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宠物?”耶尔衮皱起了眉头。 “猫儿很厉害的,度比波音747还快。有猫儿在,想要逃出去就容易多了。”想起那只像小孩一样爱跟自己撒娇的虎狮兽,紫藤的嘴角边又掠上了一丝笑意。 “波音747?……”耶尔衮终于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看着这个平时一副冷脸的冰山男呆头呆脑的样子,紫藤忍不住莞尔,“总之很快就是了,你去兽苑找找看,除了大象之外个头最大的应该就是它了。猫儿听得懂人话,你跟它说明白我的处境,它应该就会跟你来了。” “……好吧。”看紫藤这么重视的样子,耶尔衮也不好打消她的积极性,“我现在先去兽苑找你那宠物,顺便再准备些衣物包裹。” “那个……” 耶尔衮刚走了没两步,便听见紫藤在身后唤他。 “……要小心……”原本想要说些感谢的话,但一条手臂的代价,又岂是区区言语所能换得回来的?千言万语,最重只化作这三个字而已。 “我知道。”耶尔衮刚硬的面部线条稍稍柔和了一瞬,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南偏殿内室的窗口。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距离耶尔衮离开,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的样子,可他仍是黄鹤一去不复返,徒留紫藤在房间内焦急地踱步。 “圣……”门外宦官的公鸭嗓子刚扯了半截,就被一道不耐烦的男声打断了,“闭嘴!” “是……”那宦官急忙低声答应着。 是轩辕弥的声音! 紫藤眼皮一跳,连忙爬到龙床上,盖好了被子装作是熟睡。 看着眼前一道薄薄的绣帘儿,轩辕弥将手抬起、又放下、再起抬起,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揭开它。 凌霄塔中,那尊上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圣上,想不到你会为了那区区一个女人,浪费我们之间的那三次会面。” 是的!在姽婳下嫁轩辕曌,自己举兵造反的那一天,那凌霄塔上的尊上,在御书房里,与他定下了三次会面的约定。 为了让自己的养女不至于刚嫁人就守寡,那尊上与轩辕弥定了三年之约:三年之内,轩辕弥可以拉帮结派,扩充自己的势力,但绝对不能对自己的哥哥兵戎相见。 凋花王爷的三年皇位,不过是用姽婳脱离天尊的代价换来的而已。 而作为报偿,轩辕弥拥有三次与尊上会面的机会。无论他提出什么问题,那尊上都要用他观星的大神通为轩辕弥解答。 “那女人确实是霉星转世,就算你有帝王的命格也不能相克。你若是非要将她留在身边,他日里必定风雨飘摇、王位不保……” 杀了她?或者是放逐她?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她献给南齐或是西姥的皇帝。有了她的霉运相助,自己拓展疆土的计划也能进行得更顺利一些。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女人会在别人身下婉转承欢,轩辕弥就觉得一股邪火在他心中升起,烧得他心脉俱焚。 她是与众不同的,她不像那些妃嫔宫女,表面上对他媚颜相向,暗自里却各怀鬼胎。 昨天看见她吐血的一幕,他的心,确确实实在为她颤抖着。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就算是自己的母亲琦玉,也没有能够引起他情绪如此强烈变化的时候。 而且,自己今日从凌霄塔里出来,听到的反而是闵帝在养心殿中烂醉如泥,十数万城防军群龙无的消息。细细想来,从开始遇到她时气死宰相,到推倒了敏仪凋花一派的势力,再到如今闵帝失态,笑妃所带来的,似乎不完全是坏事呢! 也许……尊上所言,其实是言过其实了? 心绪激烈地翻腾着,轩辕弥握着绣帘边缘的手逐渐收紧,“嘎嘣”一声,竟将那绣帘整片地扯了下来。 紫藤安静“熟睡”的面庞,顿时展现在他面前。 她的脸色已经恢复红润,比早上破败颓唐的样子要好的多。看了看桌上的食盒与药碗,轩辕弥的心中竟松了一口气。这些宫人们还算是有眼色,知道来给她送食送药。 他究竟来做什么?难道不是想要将自己拖出去问斩的吗?等候了半晌,仍不见什么动静,紫藤忍不住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瞥见轩辕弥正站在门口呆。 他倒是能沉得住气!不过,受过专业训练的紫藤,连装死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装睡? 两个人就这么一站一躺,静静地僵持了近十分钟的时间。 过来了,终于过来了!眯缝着眼睛的紫藤微微有些紧张。要不要挟持了他做人质呢?可是挟持一个皇帝的话,就算是跑,也躲不过追杀的吧?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为好。 一只大手覆上了紫藤的面颊,细细地摩挲着,因为握笔而微微有些茧子的指肚和细滑的掌心,成功地激起了紫藤一身的鸡皮疙瘩。 “冷……”趁机溢出一声低吟,紫藤翻了个身,用锦被严严实实地将自己包裹起来。 不过……他怎么还不走? 不仅不走,也没有丝毫作的迹象。下一刻,紫藤只感觉自己被一双手臂抱了起来,被迫投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他疯了吗?紫藤傻眼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装睡下去,难保他不会趁机对自己动手动脚。 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紫藤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下一刻却受到了惊吓一般,一把推开轩辕弥,“你干嘛?” 虽然仍旧是恶劣的态度,但看见紫藤恢复了生气,轩辕弥的嘴角边仍然挂上了一丝微笑。 这皇帝是不是人假扮的?见轩辕弥被自己推开仍然是一脸傻笑,紫藤都有些怀疑他的真实性。 “来人!”轩辕弥一开口,内室的门外立刻探进一颗脑袋,“圣上有何吩咐?” “服侍笑妃娘娘更衣洗漱,今晚朕要翻她的牌子。”轩辕弥一开口,把紫藤吓了一跳,更将那宦官吓的三魂去掉了两魂半。 “圣上……这……这怎么可以……” “朕要翻谁的牌子,还需要你这个没种的来替朕决定吗?”轩辕弥脸色一沉,恢复了几分帝王的霸态,“服侍笑妃的那个宫女呢?朕刚才过来怎么没看见她?” “小翠她……”那宦官犹豫着没有说辞,索性说了实话,“听外面说:小翠她今儿个早上起就被吓跑了。” “找出来,斩了!”这个时候,紫藤所熟悉的君王形象才重新回到了轩辕弥的身上。冰冷、邪魅、无情。 回头深深看了眼还处于呆若木鸡状的紫藤,轩辕弥为她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无论如何,他会让这个女人变成他的所属物,他要在她身上,刻上自己的烙印。她的霉运对他而言是折磨,却也是一种幸运。他可以放任自己宠她爱她,待到她威胁到自己的王权时,再亲手杀死她,从此便可以关闭心门,因为那其中,已经有了一个不可替代的身影。 曾经拥有过,却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 他还有那十数万城防军要分散击破,待到他收拾完那烂摊子,再来宠幸这个幸运又不幸的女人。 轩辕弥走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大木桶被抬了进来,愁眉苦脸的宦官们端进一盆盆的热水倒进木桶,又在里面洒了馥郁芬芳的花瓣,接下来便是几个人的相互推诿,显然都不愿意跟这“妖妃”有什么亲密接触。 “我自己来就好了。”被不男不女的人伺候着洗澡,别说他们不愿意,就连紫藤自己也觉得毛骨悚然。 “可是,按惯例,侍寝妃子沐浴更衣,都必须有奴婢在旁伺候着。”几个宦官也是一脸的苦相,想走又不敢走,唯恐轩辕弥再杀个回马枪,把他们像是小翠似的那么斩了。 “我说不要就不要!赶紧出去!”像赶鸭子一般将那几个宦官赶出门,紫藤又补了一句:“谁敢偷看,我就把谁的眼睛挖出来!” 褪去带血的衣衫,紫藤没有踩一旁的小凳,轻巧地一撑木桶的边缘就跳了进去,激荡起扑面的水花。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耶尔衮为什么还没有来呢?难不成是迷路了? 他可是御前侍卫统领,没有那么容易就迷路的吧?难道是猫儿那里出现了问题? 一边胡思乱想着,紫藤一边撩起清透的净水,搓洗自己的长。 “娘娘……”内室门外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呼唤。 绣帘已经被轩辕弥扯掉,所以紫藤猛一抬头,就和立在门口的玥儿打了个照面。 “你来做什么?”紫藤有些讶异。 “奴婢前来探望娘娘,恰好听见门口的公公们说娘娘不肯让他们服侍沐浴,所以奴婢就自告奋勇,前来伺候娘娘……”玥儿越说越小声,捏着衣角不敢抬起头来。 “我说了我不用人伺候。” 紫藤的回绝让玥儿红了眼眶,“奴婢知道,奴婢对不起娘娘……娘娘要怀疑奴婢也是应该的。可是,娘娘是一个正眼看过奴婢的主子,奴婢只希望能够再伺候娘娘一回……” “算了,你进来吧。”见玥儿一口一个奴婢的委屈样子,紫藤的口气不由得软化下来。 得到了紫藤的允许,玥儿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小脸顿时明亮起来。她欢快地答应了一声,拿起一旁桌上的瓷瓶,接手过紫藤乌黑的长。 “这是什么?”紫藤皱了皱眉头。 “娘娘,这是皂角液,里面加了百花香,是专门用来洗头的。”玥儿拿捏的手指不轻不重,对头皮的按摩也恰到好处,紫藤舒服地眯起眼睛。 这不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洗水吗? “这又是什么?”看玥儿抓起一块黄澄澄好像固体蜂蜜般的东西,紫藤的好奇心再一次被勾了起来。 “这是当归胰子膏,加了数十种药材和蜂蜜熬成的,用它来洗澡,皮肤很润滑呢。”玥儿抬起紫藤的胳膊,一边细细地往上抹着胰子,一边由衷的夸赞:“娘娘的皮肤真好,就是不用胰子膏也滑不留手的。这些细小的伤痕,以后擦些脂玉消痕露,慢慢的也就能完全养好了……” 玥儿正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不提防却被紫藤一把抓住了手臂,顿时痛呼一声,手中的胰子也掉进了木桶里。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揭起玥儿微微挽起的袖口,出现在紫藤眼前的,是一道道交错的鞭痕。暗色的血迹凝固在玥儿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没……没什么……”玥儿连忙把手往身后藏,但又怎么抵得过紫藤的力气?挣扎了两下,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娘娘……玥儿今天是来跟您告别的。过了今晚,您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玥儿了。” 她知道自己要逃跑的计划?紫藤一惊,但是立刻就恍悟到自己是误解了。 “虽然跟了琦玉太后,揭穿了蓉妃的阴谋,但玥儿毕竟是待罪之身,平日里没少挨暖风阁掌事嬷嬷的鞭打。太后她因为玥儿与蓉妃是旧识,平日里也百般对玥儿刁难,玥儿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感情的闸门一旦放开,就再也收不住。玥儿已忘记了尊卑之分,扑上紫藤的肩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紫藤低低地叹了口气,脑海中掠过将玥儿一起带出宫去的想法,但转瞬间就消逝了。她不敢确定玥儿究竟是出自于真心,还是奉了什么人的命令来试探她。 窗外闪过一道黑影。紫藤目光一瞬,轻轻地推了推玥儿,“好了,玥儿,别想那么多,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娘娘……” 玥儿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料她这一开口,南偏殿内室的窗口下,却“轰”地亮起了一团火光。 第51章 火起缘灭 一身深蓝宫裙,高绾宫髻的慕容嫣,在南偏殿外树丛后的小道上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方才在御花园里与宫女们散心,却不料回来的路上,听到轩辕弥即将宣笑妃在南偏殿侍寝的传言。她心中顿时惴惴,找了个借口甩脱了宫女们,一个人赶到了南偏殿的门外。 她想要亲眼看看,轩辕弥是否会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国殿的偏殿里宠幸妃子。 即使是自己这个皇后,也没有这种殊荣啊! 越等,心中越是恐慌,就在慕容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回去的当儿,南偏殿的宫道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来者何人?”正值换班,负责看守南偏殿的侍卫们大多数都撤去吃晚饭,只留着稀稀落落的十数人,分散在南偏殿外的各个角落。 “给贵妃娘娘送膳食的。”停在南偏殿大门前的马车内传出这样的回答。 “送膳?送膳什么时候需要赶着马车来了?”几个侍卫逐渐聚过来,用手中的刀背敲着马车的车厢,“赶紧出来接受检查。” “急什么?我这不是出来了吗?”马车内探出一颗扎着双丫髻的脑袋,面上带着一丝诡谲的笑容。 围在马车前的侍卫们,只觉得前心一凉。 半寸多长的钢针上尾部也泛着蓝汪汪的色泽,显然是淬有剧毒。那女子的手中还拿着暴雨梨花弩,眼中所闪烁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一旁的车夫早已砍翻了那两个没有被弩弓射中的侍卫,连带着地上的尸体一起拖进了南偏殿的院落中。 慕容嫣早已吓的手脚冰凉,紧紧地捂住口,唯恐自己惊呼出声来。 抖抖索索地向后退去,她眼角的余光,不期然却瞟到小道那边走来两个黑影。 也顾不上那树丛中是否有刺了,慕容嫣慌不择路地就钻了进去,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向外看。 昏暗中那两个女子的形貌瞧不大清楚,但她们的对话,却一字不漏地传进了慕容嫣的耳朵。 “娘娘,杀了这些人不会露馅吧?”个子稍矮一些的女子有些担忧地问道。 “放心,这些武器都不是宫中所有,就算是查也查不到我头上。”略高一些的女子笑声有些狰狞,“这一把火能除去两个心腹大患,就算是冒点险也值了。对了,你准备的那些油没有问题吧?” “回禀娘娘,都是些上好的熟桐油,遇火即燃。” “那就好!”那高个儿的女子忽然转过头来,眼神恶毒地盯着南偏殿的大门,“我就不信,这样还烧不死这两个小蹄子!杨贵妃,叫你处处跟本宫作对,本宫今日里,也让你尝尝葬身火海的滋味!” 她这么一转过来,刚好对上半空中朦胧的月光。藏身于树丛中的慕容嫣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女子不是上官德妃又是谁? 平素看她虽然刻薄,但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主儿。慕容嫣更加用力地捂住嘴,生怕漏出了一丝抽气声,引来杀身之祸。 南偏殿中,火光顿起。 “娘娘,我们赶紧回去吧。若是让人撞见了恐怕会有麻烦。” 先前说话那宫女搀扶着上官德妃,匆匆离开了南偏殿的外围。 那辆马车也从南偏殿大门内驶了出来,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死一般的寂静包围了慕容嫣。 从树丛中站起来,拉了拉被树枝刮破的裙摆,理智告诉她,她应该马上回去,或者是大声呼救。可是她的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悄悄向南偏殿的大门内挪去。 火势很旺,但并没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紫藤所住的主殿和杨贵妃所住的左院偏殿,木制的窗框窗棂都被烧的劈啪作响,反倒是刷了火漆的大门还没有完全烧起来。宫门的青铜连襟兽头环中被插进了一只碗口粗的木棒,显然是想完全困死里面的人。 屋子中静悄悄的,并无人呼救。 慕容嫣将手伸向那门上的木棒,但悬至半空,她的动作又停了下来。青瓷的话在她耳边回响:“有那杜紫藤在,娘娘您就不可能在圣上的心中占到一席的位置!” 救?还是不救?慕容嫣犹豫了。 现在这殿中的火势还未高过院墙,一时之间根本不会有人现。等那些侍卫们吃过饭回来,南偏殿恐怕只剩下一堆冒着焦烟的瓦砾。 灼热的气息烫的她柔嫩的脸颊有些疼,她犹豫着后退了几步,凭借着记忆找到了紫藤所在的卧房。 那儿的火势比前面更大,凶猛的火苗几乎已经将窗口完全吞没。在那灼灼的火墙中,隐约传出两个女子的对话声。 紫藤她还活着?! 这样的认知让慕容嫣的表情一喜,又是一窒。 只要是有紫藤在的场面,轩辕弥的目光,几乎从来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姐姐,是你教会了我,怎样祛除身上的味道……是你教会了我,不要自欺欺人……姐姐教会了我那么多,却为什么要跟我抢我最心爱的弥哥哥呢?我可以把我的一切,包括皇后的位置都让给你,但是……弥哥哥的爱,绝对不行!” 低喃到最后一句,慕容嫣已泪流满面。双手捂脸,她抽噎着,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南偏殿的大门。 在慕容嫣辗转反复的时候,被困在南偏殿里的紫藤和玥儿,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弄的手忙脚乱。 火光腾起的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暗香就飘了进来。紫藤略一惊愕,立刻拿起一旁的丝绢蘸湿,捂在自己和玥儿的口鼻上。 从木桶中跳出来,手忙脚乱地穿上亵衣,紫藤奔到外间,现刚才侍候自己的宦官宫女们,已经倒了一地。 伸手去推偏殿的大门,却只是微微推开了一道小缝,中间似乎还横亘着什么物体,将门扉死死地卡住。 “该死!”紫藤低低骂了一句,自己的力气还未完全恢复,想要一脚踹开这厚重的大门基本是奢望。这分明就是一场策划好的阴谋暗害,而针对的对象,恐怕正是自己。 至于谁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倒不是那么重要了,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怎样逃出去。 窗口处的火势尤其旺盛,还夹杂着浓烈的熟油气味。就算是撞出去了,没有大量的水源灭火,迟早也是被烧死的下场。 南偏殿内是没有河流湖泊的,就连像样的汤池也没有一个。不然紫藤也不至于需要用木桶在房间内洗澡。 “娘娘,奴婢害怕……”虽然说是抱着要自杀的决心,可是当死亡真正摆在眼前时,玥儿还是忍不住战栗着哭泣起来。 那迷香的分量下的够足,即使是有湿布遮挡口鼻,紫藤也感觉到有一股股倦意袭来,再看玥儿,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玥儿坚持住!”将湿布系在鼻子下面,紫藤猛一吸气,一声低喝,举起了房间正中的那张八仙桌。 这个深呼吸让紫藤的头脑又是一阵晕眩。还没等她将手中的八仙桌投向窗户,外间却有一团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撞破了窗户,“嘭”的一声掉进紫藤洗澡的木桶中。 不过半人多高的木桶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碰撞,在下一时刻就散了架。汹涌而出的水流,恰好扑灭了那物体身上的油火。 一股股热风争先恐后地挤进窗口,吹散了室内那浓重的迷香。 “猫儿?”看见熟悉的身影在地上翻来翻去,紫藤也顾不上要砸窗户了,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八仙桌扑到了它的身边。 看着猫儿的窘态,紫藤有些怒了,“谁把你捆成这个样子?” 可怜的猫儿被捆成四马攒蹄的形状,一张大口上缠着厚厚的布带,看起来颇有些像是紫藤原先世界里日本的忍者。 “呜呜……”看见紫藤,猫儿扭的更欢了,一双大眼里流出了激动又委屈的泪水。 又是一个黑影一闪,耶尔衮出现在室内。 “怎么会变成这样?”即使是身处火海中央,他那万年冷峻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怎么知道?”紫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有刀么?帮我解开猫儿身上的绳子,我扯不断。” “那是野牛王的蹄筋,就算是用刀也割不断的。”耶尔衮蹲下身去,一只手轻而易举地解开了捆住猫儿四爪的褐色绳索。 一得了自由,猫儿翻身而起,张牙舞爪地就要向耶尔衮扑去。 “你给我老实点!”紫藤抱住猫儿的脑袋,顿时成功地安抚了它。委屈的猫儿抓掉了脑袋上缠绕的布条,呜呜咽咽地在她胸口猛蹭。 “怎么会成这样?” “这个笨蛋,我告诉它是要过来救你,可是它非不相信,废了半天的功夫才把它捆来。”耶尔衮一脸无辜,“你还说它聪明,我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哪儿聪明了。” 闻言,猫儿又是一阵暴跳如雷,让紫藤一个脑镚儿才压了下去。 “别说那么多了,先逃出去吧!” 紫藤话音未落,南偏殿外,却响起了惊慌的吵嚷声。吃过晚饭的侍卫们回到岗位上,却找不到换岗的同伴,有大胆的人拉开了殿门,现了里面的火势。 南偏殿外无水,侍卫们连忙一边着人去禀报,一边咋咋呼呼地去寻找盛水的用具和水源。 是以那呼声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渐渐地远了。 “玥儿!”回过头来,紫藤却现玥儿已经神色萎靡地瘫倒在地上。 “你坚持一下,我会带你逃出去的。”紫藤咬牙扶起玥儿,刚走了没两步,自己却是一个踉跄。 这几天来,她也不过只吃了一顿饭而已,再加上中了迷香,已然是有些支持不住。 “娘娘……”玥儿睁开眼睛,拼命推着紫藤,“娘娘别管玥儿了,赶紧逃出去吧。一会儿这宫殿就该烧塌了。” “胡说些什么呢?”紫藤一眼将她凶了回去,“就算是我不行了,也还有耶尔衮和猫儿呢。他们能带咱们逃出去的!” “娘娘别管奴婢了,就算是逃出去,奴婢也不过是死路一条。外面那么多的侍卫,奴婢不能拖娘娘的后腿。”玥儿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手上仍是毫不停歇地想要推开紫藤。 “要逃就逃出宫去,玥儿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见玥儿哭的可怜,紫藤也不由得放缓了声音。 “娘娘,您不明白!”玥儿猛力一挣,竟然将紫藤推到了一边,自己也是一个趔趄伏在了地上,“若是可以,奴婢也不想死啊!奴婢今年才十九岁,按常理说明年就可以出宫,嫁得一个好人家。可是现在……”一抬手,玥儿撩起了自己浓密的刘海儿,一个鲜红的“奴”字赫然烙在她洁白的额头上。 “有了这个烙印,玥儿这辈子是出不了这皇宫了。即使是到外面,被现了,也会立刻被遣送回来,这是犯了大罪的宫奴之印啊!”伏在地上的玥儿已经哽咽的无法言语,眼中却是明明白白的坚决,“奴婢……对不起娘娘,得了这印也心甘情愿,此次能有代替娘娘的机会,也不算是枉死了……” “玥儿说的对,赶紧走吧。”耶尔衮上前,拉住紫藤的手臂。 这道理,紫藤比谁都要明白! 自己就这么逃出去,日后少不得要受到轩辕弥的通缉。玥儿乃是私下里来探望自己,若是有她的尸体,弄不好就可以瞒天过海。 可是…… “你放手!”紫藤对耶尔衮冷下脸来,“我杜紫藤还没有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代自己去死的习惯!” 耶尔衮目光一暗,正待放开右手,一旁的玥儿却卯足了劲,一头撞向了窗边已经燃起的木柜。 紫藤和耶尔衮的神情都猛然一变。 汩汩的鲜血顺着玥儿的额头流了下来,而她额头上的那个烙印,已被灼灼的油火烧得皮焦肉绽,无法分辨。 “是玥儿一心寻死,不怪娘娘。”玥儿一脸凄然的笑容,“娘娘若是不走,玥儿现在就咬舌自尽!” 窗外的火苗已经蹿上了屋顶,将房梁烧得噼啪作响。耶尔衮拉住还处于呆滞状态的紫藤,将她送上了猫儿的脊背,一只手抓起那张被紫藤扔在地上的八仙桌向窗口挥去。 那一挥之势,在激蹿的火苗中扫出了一片空挡,猫儿好像一抹黑云一般蹿了出去,耶尔衮随后跟上。 仓促间回过头来的紫藤,只来得及看见玥儿半伏在地上,粲然一笑,紧接着便被愈凶猛的火势所吞没。 “我们走吧。”看到院门外攒动的人影,耶尔衮向紫藤挥了挥手,示意她从后院跳墙突围。 “等一下。”路过左院,一直伏着身的紫藤突然拍了拍猫儿的脑袋。 跳下猫儿的脊背,紫藤小跑着冲向左院偏殿的大门。 凶猛的火势已经包围了整间偏殿,只有刷了火漆的大门还没有被完全烧着。不顾那灼人的炎热,紫藤奋力抽掉插在门环内的木棒,一脚踹开了门扉。 浓的有些呛人的暗香顿时扑面而来。 呼吸一窒,但紫藤仍然掩住口鼻,毫不迟疑地冲了进去。 方厅内的家具大半都已经着火,满室的浓烟混淆了紫藤的视线。反身趴伏在地上,她顺着墙根快地蛇行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内室的入口。 内室中的情况要比外厅好上一些,但杨贵妃和几个随侍的宫女,也已经被呛得昏倒在地。 反手将软绵绵的杨贵妃搭在自己肩上,紫藤用力挣了两挣,竟然没有站起来。 虚弱连同吸入迷香过量,让紫藤再一次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就倒了下去。 面颊所接触到的并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温暖又宽厚的胸膛,耶尔衮右臂搂住紫藤的腰肢,身形如风般地冲出了内室。 将杨贵妃放在石板的路面上,紫藤再次伏上猫儿的脊背。 “想要混出去,恐怕有点难度。”耶尔衮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焦虑,“外面已经被救火的侍卫们包围了。” 在这样火光冲天的光亮中,就算是猫儿,也不可能与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声息地逃脱。 救火的侍卫们只要有足够的水源,随时会冲进内院,耶尔衮、紫藤和猫儿,好容易突破了火场冲出来,却又陷入了瓮中之鳖的境况。 领着数十万大军踏入皇城的小德子,因为有轩辕弥的手令,在进入内帷时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但是,刚踏上议事大殿前的广场,小德子便看见了南偏殿的方向,亮起了冲天的火光。 南偏殿素来是皇帝处理国政时休憩的场所,被乱党纵火那还得了?小德子的一反应,就是闵帝的乱军阴谋放火烧死轩辕弥,连忙指挥着军队迅赶到现场。 乱哄哄忙着救火的侍卫,乍一看到那么多穿着外城兵服的军士,顿时认为是轩辕弘麾下的城防军前来趁火打劫。两拨人手刚打了个照面,就敌我不分地杀至一处。 混战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轻的近乎于黑烟的影子,连同一个在柳树树梢上蜻蜓点水的身影,越过了这数十万大军的头顶,飘然而去。 别了,上京皇城。 因为玥儿而积蓄的泪水,在没入黑暗中之后,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沾湿了猫儿脖颈上随风飘拂的长鬃。 短短一天之内,自己竟然流了两次泪。一次是因为耶尔衮,一次是因为玥儿。 紫藤不喜欢这皇宫,就像是从前遇到那个寂妃所说:这皇宫,分明就是天下最大的牢笼,禁锢着千千万万女子的自由与欢乐。 琦玉、嫣儿、叶淑妃、杨贵妃、玥儿,甚至是敏仪与蓉妃,都将生命中最宝贵的年华、信念、甚至是性命葬送在这深宫之中,而这些女人,最终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被湮没在历史的年轮里。 眼前又浮现出包舒儒的身影,那个平素儒雅睿智,面对她时羞涩无赖,却一次又一次地帮她遮风挡雨的男子。 请原谅我没有跟你告别。这样的结果,也许对你对我来说都好! 李莫愁的话语,与轩辕弥的态度,已经断绝了紫藤想要再见包舒儒的念头。没有自己,他一定能好好地担负起朝中大员的重任,一定能按照母亲的希望,与包龙星成婚,再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儿孙…… 而自己这天生的劫匪,注定配不上这种像是太阳一般光芒四射、没有丝毫瑕疵的男子。 那所谓的吻,就当它是风中的一个梦,散了吧…… 宫墙一道道地在身下飞逝,南偏殿里熊熊燃烧的火光,最终变成了烈风之中的残烛,飘摇欲灭。 匆匆从养心殿附近赶到议事大殿南偏殿的轩辕弥,好容易才止住了那一场无厘头的火拼。这个时候,整座南偏殿,烧得只剩下一堆砖土与瓦砾。 火把的光影在轩辕弥的脸上跳跃,衬得他木无表情的面色有些狰狞。 情知犯了大错的小德子期期艾艾地凑上来,缩着腰向轩辕弥禀报:“启禀圣上,殿内的宫女宦官都已丧命,侍卫们仅救出贵妃娘娘一人……” “嗯。”轩辕弥既没有怒,也没有痛骂,只是一步步地,踏着余温犹在的残亘断壁,就像是寻常走在房中一般,转到了南偏殿正厅的内室所在。 伸手扒开那兀自散着热量的焦木,抚去厚厚的灰烬,凭借着深刻的记忆,轩辕弥在原先龙床的附近,找到了一具焦黑的,全身弯曲双手呈斗拳状的尸体。 轻轻将这具焦黑臭的尸体抱了起来,轩辕弥面上的表情,却好像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圣上,您……”小德子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向伶牙俐齿的他,今日里却变的笨嘴拙舌。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冲动,耽误了救火的时机,说不定……笑妃娘娘还可以救回来的。 “准备宫敛。”轩辕弥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声音才出卖了他的情绪,“传朕的旨意,笑妃杜紫藤,按帝后之礼殉葬。如有异议者,杀无赦!” 平昭元年夏,一场大火将议事大殿南偏殿烧得片瓦无存,纵火嫌犯无从考证。在这场大火中丧生的笑妃杜紫藤,也带着仙人所言的霉运,与帝后之礼的尊宠,葬进北汉历代皇陵中,给说书先生与市井小民留下了无尽的猜测与谈资。 第52章 采花大盗 一举冲上了地平线,初升的旭日为行色匆匆的旅人们带来了温暖与光亮。 上京城通往汴梁城的大道上,有一处堵塞的栓淤。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围成了一个大圈,不断有好奇的路人加入进去,导致那圈儿不断扩大,几乎截断了两城之间的交通。 圈儿的中央,对站着一男一女。男子肤色黝黑,冰冷如钢。女子容颜清美,身上裹着一件长及脚踝的大麾,脚边还蹲着一只类似于狮子的的怪兽。 “你真的不跟我走?”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女子咬住了下唇。 “我……必须得回去!”那男子犹豫了一下,仍是毫不松口。 “都已经成了这样,你还怎么回去?他也许会杀了你的!”看向那男子空荡荡的袖管,女子目光一滞,深深吸了口气,“你要怎么跟他解释你因为我而受到的伤势?” “这个……你不用管!”男子上前两步,将手中的包裹塞到了女子怀里,“这里面有一些散碎银两,还有一些衣物,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唉!”看到这儿,围观的人群中出了一声叹息。 “不行!”女子坚决地后退了两步,拒绝道:“你的手臂是因我而断,所以,我……我要对你负责!” “喔!”人群中又出了一声声调上扬的惊叹。 反观那男子,黝黑的面庞上也出现了一丝局促,“这个……这个怎么负责?难不成你要把手砍下来还我?别在意了,我心甘情愿的。” “切!”围观的人齐齐地表示了对那男子不解风情的唾弃,那女子身边的怪兽,也对着他一阵张牙舞爪。 那女子被拒绝,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不断颤动着,“你这样子回去,就算是平安无事,也一定会受到冷落排挤……还是,你怕跟我在一起会连累到你?” “怎么可能?”那男子连忙解释:“只是……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情。我对他……有责任……” “这位壮士,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围观的人群中,一位老者终于忍不住出列,“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你既然牵挂着这位姑娘,又何必拘泥于那世俗之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重要,可你既然愿意为这姑娘断手,想必你二人的感情也非同一般,何不学学那神鸦大侠杨不及,二人相携闯荡江湖,过着神仙眷侣般的逍遥日子?” “没错,没错!”周围的人群中开始起哄,显然都非常支持这位老者的说法。 那包围圈中的一男一女,正是从皇宫中逃出来的耶尔衮和紫藤。被那老者这么一说,二者都愣住了。 “见二位也是神俊人物,在江湖中必也有着一番名号,老夫东方不败,就住在这汴梁城内,他日二位若是得闲,还望去老夫府上转转。” 说罢,那青衣老者一个微揖,在身边童子的引领下踏上马车,辘辘地去了。 东方不败?紫藤仍盯着那老者的背影出神,猛然醒悟过他的话来,不由得面红耳赤,有心想要作,奈何人已经走了。 风儿掀起了紫藤大麾的一角,露出里面雪白的裤装,耶尔衮连忙上前一步,替她拽住了麾角。 “吻她!吻她!”围观中有好事者,立刻聒噪起来。 “都给我闭嘴!”一声怒喝,紫藤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儿。耶尔衮肤色黝黑,倒是看不出什么颜色,只是一揽紫藤腰肢,几个轻踏在围观众人的脑袋上,以极快的度去远了。 猫儿呆滞了两秒钟,也化作是一缕黑烟跟了上去。 英雄美人的浪漫拥吻没有看到,数百个观众无不扼腕叹息,半晌才逐渐散去。 半个时辰之后,汴梁城内城的大道上,出现了两个并肩而行的翩翩佳公子。 严格来说,在那其中够得上佳公子标准的,只有女扮男装的紫藤一个。束起及腰的黑,穿戴了全套的月白衣袍,她身上原本就有的勃勃英气被释放的淋漓尽致,分明就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白面公子。 耶尔衮仍旧是一身黑色劲装,面容冷峻如万年冰山,亘古不化,走在紫藤身边,倒也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 “古代的女人都没有看过男人吗?”紫藤皱着眉头。 毫无疑问,这汴梁城,即使是比起上京城来也毫不逊色。上京身为皇城,自有它的宽宏大气,而汴梁城中则充满了一派轻松喜庆的气氛。数米宽的主道上,人来人往,车马喧嚣,那路边,卖糖葫芦儿的,捏手工泥人儿的,算命测字的、贩卖油茶烟果儿的……不一而足,只把那街道塞的满满当当,吆喝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热闹非凡。 而紫藤和耶尔衮所走过的地方,总会形成一段真空地带。这二人相较所形成的视觉冲击感,再加上后面跟着的,被熏烧的全身焦黑的“狮子”猫儿,更为这一对组合增添了几分强势与神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过江湖中敢于带着这样的庞然大物到处转悠的,一定是绝顶的高手,盖世的侠客! 于是,不管是路边的,还是路旁房屋绣楼中的女子,皆会拿绢子捂着嘴巴,向二人投来羞涩爱慕的眼神,更有胆大的卖花少女,排挤着重重困难挤到她身边,在她手中塞上一朵怒放的山茶或是月季。 在n次被摸手揩油之后,紫藤的脸色终于成功地变的难看起来。 “稍安勿躁。”耶尔衮单手压上了她的肩膀,提醒她要掩匿痕迹。 就在这时,从紫藤身边经过的,一个穿着鹅黄百褶轻绡裙的小姐,脚步一崴,“哎唷”一声轻唤,整个人向她身上倒去。 这要让她摸到自己胸前那还得了?紫藤慌忙一闪,在她身侧的耶尔衮一伸手扶住了那位小姐,“姑娘,走路当心些。” 那小姐慌忙挣脱了耶尔衮的扶持,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却仍是望着紫藤,“多谢公子。” 说起来,这小姐长的还真不赖,瓜子脸儿,大大的眼睛,一张樱唇不点而朱,眉目中满是荡人的诱惑,虽说赶不上李莫愁那张人皮面具上的倾国倾城,倒也是颇有一番魅惑在其中。 只是,被再漂亮的女人看上,紫藤也不会有一丝的惊喜。 “看够了没?看够了就赶紧走。”受不了那小姐恶心巴拉的眼神,紫藤无情地开口驱赶。 那小姐眼神一暗,似乎是受了伤害,跌跌撞撞地走开,没入进人群之中。 “要是有一把mp5,老娘就扫了这一条街道!”见自己的冷酷非但没有吓退那些女人,反而让她们的眼中闪出更加痴迷的光芒,一层杀气在紫藤身上浮起。 “别生气了,汴梁绰号花城,本就以鲜花常盛与风气开放为誉,更何况,连我都觉得你扮男人比女装更好看。”耶尔衮难得说出一句赞美的话,成功的让紫藤黑了脸,“你的领扣开了。” “她们开放干我什么事?我又不是男人!”仍旧是心头火起的紫藤伸手去系衣衫脖领处的盘扣,一摸之下,神色却是一变,“玉没了!” 那日里接了叶淑妃的玉佛,紫藤怕丢,便顺手套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可是此刻,那挂着玉佛的红绳早已经不知所踪。 “一定是刚才那个女人偷去了!”耶尔衮连忙回望,哪里还找的到那女人的影子? 两个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是一沉。 耶尔衮是御前侍卫统领,当代绝顶的高手之一。紫藤是曾经受过特种兵训练的专业女劫匪。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女人竟然就在他二人面前偷走了紫藤贴身戴着的玉佛,她的手段该是如何的高明? 可是,这茫茫的汴梁城,人生地不熟,想要再找出那女子,不啻于大海捞针、痴人说梦。 “别追了。”拦住四下张望的紫藤,耶尔衮要更加冷静一些,“她既然能在你我面前偷走玉佛,就绝对不是我们能追的上的。” “算了!”咬着牙跺了跺脚,紫藤也明白耶尔衮说的是事实。如果真是那女子偷去,这么近的距离内自己竟然毫无所觉,那只能证明人家是传说级别的高手,就算是追到了也讨不了什么好。更何况,紫藤原本就没有打算用那玉佛向杨延安换取些什么,到时候只需把叶淑妃的话带到,多费些唇舌说明就行了。 不过,俗话说匪盗一家,一向都是自己抢劫别人,没想到今天却被同行下了手,紫藤心中的郁闷,却不是耶尔衮所能够了解的。 怒意转化到表面上,化成了毫不掩饰的冰冷与杀意。看到那比刀子还要尖锐的阴冷目光,满街的姑娘媳妇儿自动地退避三舍,再也不敢上前与这两个气宇轩昂的男子搭讪。 向前走了半条街道,紫藤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杨贵妃给她送来御膳已经是一天之前的事情,一夜的奔逃与劳累早已让她腹中唱起了空城计。 街角处一座三层的小楼,装修还算气派,雕栏画柱、暖香馥郁,百格千鸟木门的上方,挂着一块烫金的牌匾:“花雕楼”。 花雕,在古代似乎是一种出名的美酒,那么这花雕楼,就一定是酒楼了。做出了这样的判断,紫藤一把推开花雕楼那虚掩的大门,一头扎了进去,顺便还挥挥手让耶尔衮快些跟上。 天啊!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望着那牌匾左角下方挂着的一枚单独红灯笼,耶尔衮只感到头皮炸,奈何紫藤已经进去,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街角处,三五个姑娘媳妇儿聚成一团向这个方向望过来,眼中皆是毫不掩饰的鄙夷神色,“还道他二人是多么正经的主儿,没想到是大早上起来就逛窑子的……” “服务生……呃不,小二。”走进那花雕楼,紫藤不由得有些诧异。那大堂之中也摆了七八张桌子,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妈子,斜靠在窗边的阳光中打瞌睡。 “大妈,赶紧起来,我们要吃饭。”紫藤没看见身后耶尔衮的愁眉苦脸,径直过去将桌子拍的山响,唬得那老鸨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紫藤,嘴角流出了一丝涎水。但是转瞬间,她就记起了自己的职责,连忙堆起了满面的笑容站了起来,“二位客官,今日尚早,花雕楼还未正式开业,不知道二位瞧上了……” “都这个点了还早?”紫藤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们是来吃饭的,有什么吃的喝的赶紧给端上来。” 原来只是来吃饭的……那老鸨不由得有些失望。但所谓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青楼里一样备着厨子和材料,平时也接待过一些素客。她连忙高声向后厅召唤道:“小柱子,去叫王厨儿生火开灶,做几样拿手的好菜,有客人来吃饭。” “哎。”后厅隔着帘儿传来了一道清脆的答应声。 转过身来,老鸨的面上又现出了职业性的笑容,“不知道二位公子还有什么要求?我们花雕楼的……” “有好酒的话,也上来一坛。”紫藤左右张望了下,找了张靠近窗户,有翠竹遮挡的座位坐了下来,“对了,再来二十斤鲜肉,最好是刚宰杀的。”她低头摸了摸挤进门的猫儿,“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 那老鸨久居烟花之地,什么时候见过这么高大威猛的“狮子”?顿时吓的屁滚尿流,顾不得再推销自家的姑娘,她忙不迭地答应着,远远地退到了门边。 那王厨子倒也利索,三五分钟就弄出了几样小菜,虽说和宫中的御膳不能比,倒也是清新爽口。 几碗米饭下肚,紫藤顿时精神一振,再看对面耶尔衮凝眸不语,以为他还为了玉佛丢失的事情而苦恼,连忙给他斟上一杯花雕,“别想那么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那玉佛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我也好几年没喝过酒了,今天正好喝个痛快。” 那花雕酒色清澄,如同琥珀美玉,散着淡薄却微妙的香气,入口不辛不辣,绵厚中带着甘甜,倒像是紫藤原先世界中顶级的法国香槟的口感。 “这酒真不错。”觉得杯子不过瘾,紫藤干脆换上了大碗,一口干掉一碗,她幸福地眯起眼睛。 一次踏进青楼的耶尔衮虽然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注意到紫藤喝了多少。 当然,如果他知道紫藤当年“酒动绞肉机”的称号,一定会在一时间内夺下紫藤手里的酒碗。 一碗碗的美酒下肚,紫藤的头脑渐渐迷糊起来,但是她的目力、耳力都有了数倍的增强,一双闪闪亮的眸子就好像黑夜中的寒星一样。 好像……不大对劲…… 还残存着一丝清醒意识的紫藤挣扎着问道:“大妈,你这酒是多少度的?” “什么?”古代的酒哪有度数的说法?那老鸨顿时被弄的一头雾水。 后厨里传出了小柱子的一声惨叫,接着便是王厨子的怒喝:“你个不长眼的小柱子,怎么把我专门存的陈品极酿花雕拿出去了?难道让我喝这些掺水的……” “有什么问题么?”看着面泛桃红眼神闪亮的紫藤,耶尔衮一脸的茫然地闻了闻手中的花雕,没毒啊…… “钰娘,我回来了。”一道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花雕楼的门口响起,紧接着便是“吱呀”一声,一道鹅黄色的女子身影闪了进来。 是她! 从翠竹的缝隙中望出去,耶尔衮捏紧了手中的酒杯。那女子不是别人,竟是刚才在大道的集市上偷走紫藤玉佛的罪魁祸。 “今儿个怎么回来的那么早?”老鸨钰娘堆起了满脸的笑迎了上去。 “我看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那女子满眼含笑,轻抚着胸口,“本来一早出门,看上了他手上戴的镯子,没想到他一点也不上道,只拿来一个不值钱的玉佛。” 见那女子的神色,钰娘也是一脸暧昧的荡笑:“你肯放过看上的东西,想必是看上那个人了。” “那是自然。”女子一摆腰身,娉娉婷婷地便打算上楼去,“我看上的东西,不论是人是物,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是吗?”下一刻,紫藤阴测测的话语声就响起在他的耳畔。 “客官……你,你……”老鸨钰娘被吓的不轻。 耶尔衮也有些惊诧。在紫藤动作的那一刻,他便伸手去拉她,没想到却抓了个空。紫藤的动作,比起她平时要灵敏数倍有余,竟连他也跟不上。 “是你?”那女子回过头来,先是一惊,接着便是一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原先还想着要怎样去探访你下落呢,这下可不用找了。” “玉佛还来!”紫藤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唇边勾起一丝邪笑。 “如果我说不呢?”那女子娇媚地一笑,向紫藤挑了挑眉毛,“我戴在身上了,有本事你就来抢啊!” “你以为我不敢?”紫藤的动作比话语声更快,只听见“滋拉”一声,那女子身上的鹅黄轻绡纱衣便被撕开了半副,露出一个雪白浑圆的肩膀来。 见紫藤说动手就动手,那女子也愣了一下,连忙掩住胸口向楼上逃去。 “抢了我东西还敢跑?”紫藤美目一瞪,两下越过了一丈有余的楼梯,尾随那女子冲进了一扇木门。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钰娘惊得目瞪口呆,楼上各个房间的姑娘们也听见了动静,只穿着亵衣纱缕,纷纷赶出门来看热闹,瞥见楼下厅堂内威猛彪悍的耶尔衮时,不要钱似的猛送秋波。 本想要直接追上去帮紫藤,但是考虑到可能出现紫藤把人家衣服扒了的情况,耶尔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按兵不动,在楼下静观其变。 趴在食盆内大吃特吃的猫儿只是将脑袋转了个方向,把耳朵对准了紫藤进入的房间。 大敞的房门内,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爆响,只听得老鸨钰娘脸上的肥肉不断抽搐,瞥见耶尔衮脸上那万年如一的冰山表情,她不由得更是惶恐,凑上前去解释道:“客官您不要误会,朗逸他跟我们花雕楼并无一点关系……” 说到这儿,她自己都觉得难以圆谎,索性也就放开了谈起了条件:“要不,老身上去求朗逸将那玉佛还给你们,再赔你们百两纹银,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可好……” “你说什么?”凝神关注着房内动静的耶尔衮突然回过头来,“你说上面的那个女子,她叫……朗逸?” “您……您不知道?”钰娘张口结舌,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原以为这二者看起来都是江湖人士,早已认出了朗逸,没想到这回却是自个儿把自个儿供了出去。 “朗逸……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熟悉?”耶尔衮深深皱起眉头,一个闪身,大掌卡住钰娘那肥胖的脖子,撑着她的下巴将她举了起来,“说,那个朗逸究竟是什么人物?” 耶尔衮的力气又岂是钰娘所能够抵挡的?不出片刻,钰娘的胖脸已经憋的通红,一叠声地挣扎道:“我……我说……放我下来。” 耶尔衮一松手,钰娘已像一滩烂泥般地倒了下去,低低地喘了几口气之后,颤抖着说道:“朗逸,在江湖上的外号叫浪蝶……” 浪蝶朗逸?!耶尔衮的脑海中闪电般地蹦出了答案。怪不得自己觉得这名字熟悉,原来是曾在应天府的案例中看到过。那浪蝶朗逸是天下一采花大盗,长着一张比女人还美艳的面孔,为非作歹了数年也不曾被抓捕归案。他的一手盗技出神入化,与人称江湖一杀手的狂蜂伊点红并称狂蜂浪蝶,乃是连江湖中人都闻名丧胆的头号危险人物。 当然,除了盗技之外,浪蝶的迷香和**,也是他纵横花丛,无往不胜的知名法宝。 耶尔衮的脑海中刚掠过这些念头,楼上房间中那乒乒乓乓的爆响声,突然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颇有些压抑的哼咛呻吟…… 2卷 第1章 酒后失态 朗逸很郁闷! 自己可是浪蝶,驰名江湖,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浪蝶! 平素里只有自己把女人压在身下的份儿,可没料到今天反而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 流连花丛这么多年,看见紫藤的一眼,朗逸就认出了她是一个女子。他本来是把注意力放在她手腕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玉镯上,但是离得近了,看清她那清丽魅惑又充满霸气的面庞后,朗逸便再也移不开自己的眼睛了。 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他势在必得! 有了这样的念头,那对价值不菲的玉镯,在朗逸的眼中也就没有那么珍贵了。 毫无疑问,在花雕楼里看到紫藤时,他的心中是有着那么一抹惊喜的,而她会尾随着自己追上楼来,也正合了他的意。无论是迷香还是**,都是他的拿手绝活,只要能放翻这个女人,以自己独步天下的轻功,朗逸还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追的上自己! 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前一个时辰里还没有丝毫内力波动,身手反应也属平平的紫藤,在这一刻,会爆出如此惊人的潜力! 刚一进门,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回防,背后就遭到了一记猛击。那力道是如此之大,就连朗逸这种高手也忍不住一个踉跄,怀里掖着的迷香掉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门口。 没迷香,还有**! 眼神一暗,朗逸一个侧翻,已滚上了正对着大门的炕榻,右手小指微微一曲,便待弹出藏于甲缝中的**酥。 只可惜,他的手指只来得及蜷了一下,就被凶猛无匹的力量压了下去,腕骨几乎骨折。 封腿锁臂,这一套动作被紫藤使出来,绝对是现代特种兵格斗术里级标准的范本。 可怜的朗逸,此时已经是双臂交错上举,被紫藤一手按住臂弯中的麻筋命门,酥软的使不出一丝力气。 面对着面色酡红,眼神却充满了侵略性的紫藤,他竟然产生了一丝丝的羞涩感。 邪邪一笑,紫藤一把扒开他身上那残存的半块布片,一伸手将他脖颈上的玉佛拽了下来,“这么多年了,都是老娘抢人家东西,你倒是胆子大的很,竟然抢到我头上来了!” 朗逸徒劳地挣扎了两下,现身上这女子的力气大的惊人,对穴道命门的把握也极为精确,自己竟然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 “咦?”已经是微酣的紫藤眉头一皱,一抬手抚上了朗逸的胸口,“古代的女人不会都是营养不良吧?怎么一个个都没育好似的?” 细细的指尖划过朗逸胸前的那颗红豆,让他的身子直觉地颤抖了一下,口中竟然溢出了一丝呻吟。 这就是耶尔衮所听见的那丝呻吟了。 耶尔衮和猫儿几乎是同时出现在房门口,看见明显是紫藤将人家“霸王硬上弓”的情形时,都是一愣。 再次邪邪一笑,紫藤并没有搭理外间的一人一兽,而是将眼神从朗逸平坦的胸部移到了他的脸上,“敢抢我的东西,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好呢?是用刀把你的脸划花?还是一寸寸捏碎你的骨骼……” 朗逸面色一变,虽然他身为男子,不像女子那样在乎容貌,但顶着一张刀疤脸的话,让他以后还怎么出门? 关键时刻,耶尔衮上前解了他的围。 闪电般点住朗逸的穴道,耶尔衮一手将紫藤从他身上扯下来,圈住了她的身躯。然而,以他天生的神力,竟然也抵不过紫藤现在的力气,还好猫儿从旁协助,用大爪子牢牢按住了紫藤的双腿。 “谁敢拦我?谁敢拦我我砍了他!”紫藤兀自叫嚣着,让耶尔衮一指点了睡穴,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将紫藤放在猫儿背上,耶尔衮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冷眼看向仍躺在榻上,衣衫半解春光乍泄的“女子”,“浪蝶朗逸?” “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朗逸从鼻孔中轻哼出一声。 “你不怕我杀了你?”耶尔衮的眼神中掠过一抹狠色,一旁的猫儿也呲起了锋利的獠牙。 “想杀我你刚才就动手了,你应该知道我的背景,杀了我你们二人就永无宁日。”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虽然处于劣势,但朗逸却丝毫不惧,晶晶亮的眼神从耶尔衮面上一扫而过,落在猫儿背上的紫藤身上。 束掌成刀,耶尔衮的面上泛起一股**裸的杀意,若是按他以往的脾性,早已一掌解决了朗逸,但是考虑到自己和紫藤现在是在逃亡,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还是按捺下心中的火气,冷冷地向猫儿召唤:“走!” 猫儿原本已经迈开了步子,听耶尔衮这么一说,反而停住了脚步,狠狠瞪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料到的情况生了。被耶尔衮点了睡穴的紫藤,竟然奇迹般地又站了起来。茫然四顾一番之后,她猛然向朗逸冲去,抓起他半敞的鹅黄色衣襟,一低头,滚滚洪流自口中倾泻而出。 “哇……” 这一声惊醒了呆滞状态的耶尔衮,也让朗逸的面色急遽地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 浪蝶朗逸除了偷盗采花之外,还有三个广为人知的特点----洁癖。 别看他平时放浪形骸,出入于烟花柳巷,但作为一个有品位的采花贼,他却坚守着自己的三个原则:非良家妇女不碰,非形貌甚佳者不碰,非体香撩人者不碰。 简单来说:就是能被他瞧得上眼的,必须是有身段有美貌的大家小姐、尊贵夫人,而且身体有异味的一概不行。 而如今,从紫藤口中呕吐出的秽物,却顺着他洁白细腻的胸膛,浸湿了他纤尘不染的鹅黄纱缕,不断地流下去,流下去…… 这家伙,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一掌劈了他! 走在汴梁城的大街上,耶尔衮的面色好像冬日的寒风一样凛冽。 一个男人抱着一个男人,这已经够让人奇怪的了,而这两个男人身后,还跟着一只形容凶恶脚步踉跄的黑狮子,在那只狮子身后的不远处,又跟了一个低垂着头的美貌女子。 这样诡异的情形,让行人们纷纷为这奇怪的队伍让开了一条道路。 难道是他的点穴术退步了?一边走,耶尔衮一边深刻地反省着。平素里他点了谁的穴,不经解也要一两个时辰才能恢复行动,可是紫藤她…… 紫藤还好说一些,她身上经常生让他也想不通的事情。可是朗逸……眼角的余光再一瞥到身后娉娉婷婷跟着的高挑女子,耶尔衮又是一阵气闷。在突然蹦起来的紫藤吐了朗逸一身之后,这小子居然也自行冲破了穴道,一个猛子就扎入了窗口下后院的莲花池中。 等耶尔衮抱着紫藤下楼之后,朗逸已经**地站在大门口等着他们了。 “我要她!”眉毛一挑,朗逸毫不客气地指向了耶尔衮怀中的紫藤。 耶尔衮身后依依不舍的青楼女子们顿时出了一声尖叫。本以为这个颇得妈妈宠爱的新来者是来抢饭碗的,没想到却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极为俊俏的男人。 **的上身布满了流线型的肌肉,没有耶尔衮那样剽悍,却也不像他原先表现出的那样瘦弱。白皙的肤色趁着窄窄的细腰向下收拢,归进半吊在腰间的鹅黄罗裙中。 “滚开!”耶尔衮冷着脸喝道。先前的那一击,完全是占了紫藤已经制住朗逸的先机,以他八步赶蝉的轻功,再加上自己手里还抱着人,就算是能打得过,恐怕也擒不住他。 “我绝对不会走的,我要她当我的妻子!”朗逸说出这话来,让那些青楼女子们齐齐出一声哀叹,而耶尔衮则是皱起了眉头,“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朗逸清朗一笑,“她是一个能制得住我的女人,她有资格当我的妻子。”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滚开!”耶尔衮踏前一步,眼中闪出危险的光芒。 而受了紫藤嘱托,不能随便飙的猫儿已然按捺不住,怒吼一声向朗逸扑去。 论起打架来猫儿也许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论起度来,不敢称是天下一,起码也是个天下二。 原本就以轻功见长的朗逸,霎时间就被猫儿逼了个手忙脚乱,一个不察,竟被猫儿的巨爪在颈子上挠了一道血口。 当下,只见花雕楼的大堂内一道黄影与一道黑影腾转挪移、上下纷飞,乒乒乓乓的桌椅碎裂声再次响起,老鸨钰娘很直接地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看我迷香!”得了空子蹿进房中的朗逸终于捡回了他特制的迷香,扑面向猫儿撒去。 被迷香正中面颊的猫儿响亮地打了个喷嚏,身形缓了一缓,却丝毫没有昏迷的迹象。 要知道,朗逸的迷香虽然是极品,但分量却都不多,而猫儿本就属于异兽,再加上在巨量迷药和南偏殿那浓的能呛死人的迷香中,早已练出了免疫力,当然不会在这样的小剂量下倒地。 不过,脚软酥麻,失去些力气却是免不了的。 于是,就出现了上文所说的那副情形:耶尔衮抱着男装的紫藤走在前面,昏昏沉沉的猫儿紧随其后,被他们一起排斥的朗逸,则又换了一身女装,捂着脖子上的伤痕跟在后面。 这块牛皮糖看样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甩掉的,总是抱着紫藤行走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快些去雇辆车马好一些。 打定了主意,耶尔衮转向一旁的玄武大道,凭着曾经来过汴梁的记忆搜寻着附近最大的一家车马行。 站在记忆中的位置上,耶尔衮抬头望去,面前那鎏金的匾额并不是车马行的招牌,而是闪闪亮亮的四个大字:“东方府邸”。 只不过是几个月没来汴梁,没想到却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耶尔衮一面暗叹着,一面抱着紫藤向街道的另一边走去。找不到车马行,也只好去问路了。 “壮士慢走!” 身后传来的一声呼唤有些熟悉,耶尔衮疑惑地转过头去,见一鹤青衫的老者,立在那府邸的门槛中向自己招手。 “你认识我?”耶尔衮皱了皱眉头。 “壮士这记性!”那老者啼笑皆非,“今日清晨老夫还在汴梁城外的官道上见过二位,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哦。”被他这么一提醒,耶尔衮终于想了起来。面前这老者,可不就是清晨在大道上“仗义执言”的东方不败? “壮士这是要哪里去?”东方不败踏出门槛,看见耶尔衮怀中“昏迷不醒”的紫藤,也皱了皱眉头,“你家夫人何故弄的如此?面色苍白、嘴唇青,还请快快进入老夫府中,找个大夫来瞧一下为好。” 本就有些担心的耶尔衮被东方不败这么一说,也有些担心起来,当下也不再客气,抱着紫藤跟在东方不败身后,进入了东方府邸。 猫儿自然而然地跟了进去,而低垂着头的朗逸,看了眼那门楣上所悬挂的牌匾,嘴角边掠上了一抹笑意。 请了大夫,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一番,给紫藤灌下了两碗醒酒汤后,她才悠悠地醒转过来。 “这是在哪里?”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摆设,要不是身旁还有耶尔衮这个熟人,紫藤几乎要怀疑自己又穿越了。 “这是东方府邸,今天早晨我们遇见的那个长者的家。”见紫藤清醒过来,耶尔衮面上的冰山融化了一角,温和地低声回答道。 还没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酒楼瞬移到那个老头儿家里,紫藤眼角的余光,就瞟到了站在一旁,伸着脖子张望自己的朗逸。 “好你个家伙,打劫到我头上!赶快把我的玉佛还来!”一见朗逸,紫藤顿时怒向胆边生,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抓住了他的衣领。 这家伙,喝醉了居然把自己做了什么都忘了!耶尔衮一脸的黑线。 “我已经还你了啊!”朗逸指了指紫藤的脖颈,满脸的委屈,当真是如梨花带雨、海棠羞怯,看得人心生不忍。 “是吗?”低头摸了摸胸口,那玉佛果真又回来了!紫藤愣了一愣,没有注意到朗逸在看见她雪白脖颈时,眼底所闪过的那一抹晦暗。 “不对,你还是抢了我的东西,这笔帐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算了的!”摇了摇因为醉酒而有些晕的脑袋,紫藤的态度再一次坚决起来。 “我知道错了。”朗逸的表情就好像刚嫁人的小媳妇儿一般,“我已经决定痛改前非,以身相许,以后就跟在你身边伺候你。” “呃……”这一下,轮到紫藤目瞪口呆,忙不迭地缩手。 “你别听他胡扯,我坚决不允许!”耶尔衮带着满身的煞气踏前两步,一把将紫藤扯到身后,“浪……” “浪迹天涯,何处为家?”朗逸接的极快,“我若不是因为这样,也不至于踏上邪道。若不是今日见到公子,还不知要错到何时呢……” 看她的样子,不会是喜欢上了自己吧?还不知朗逸是男子的紫藤只感到一阵恶寒。 “他是男人!”耶尔衮恶声恶气地揭穿了朗逸的真面目。 “我知道你们二位爷都是男人,若不是男人,我还不喜欢呢!”朗逸又是一招移花接木,成功地让耶尔衮背后的紫藤再次误解。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对同性相恋这种事情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不过生在自己身上,紫藤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奋力扒开身前的耶尔衮,紫藤站出来,正要宣布自己是女人的真相,却差点被突然被推开的门扉打到鼻子。 下次再也不能喝那么多酒了,没想到古代的酒后劲那么大。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紫藤为自己酒后的迟钝而感到羞愧。 上一次喝多,还是在越南战乱的训练时期。他们一个小队遭遇到三个连的整编叛军,连紫藤在内,就剩下四个人,逃到了一处以酿酒闻名的小村庄的地窖中。 轰隆隆的炮火声包围了那个村子,仅剩不多的弹药和对方的人数,已经让那三名队员陷入了绝望之中。就在这时,紫藤拍开了酒坛上的封泥,踏着自己的ak47,举起斗大的坛子向口中倒去。 馥郁的酒香顿时弥漫了整个地窖,等那三个队员也想依样学样,做个醉死鬼的时候,紫藤却猛然扔出了手中的酒坛,这一扔就扔了近百米远,手中的ak47闪电般举起,打在还处于半空中的酒坛上。 芬芳的酒液顿时化作了漫天的火雨,紫藤的动作已经快到了肉眼难以辨别的度。连续扔出去几个酒坛之后,她像只迅捷的豹子一般蹿了出去。 三个大老爷们被她的冲动吓呆了,等外面的枪声渐歇之后,三人才战战兢兢地爬出了地窖。 炎热感与尸体烧焦的臭味扑面而来,满地都是未灭的火苗和还在抽搐挣扎的焦黑躯体,就连那辆marder2老式坦克中,驾驶员也是半边身子瘫倒在外,被子弹贯穿了脑袋。 紫藤拄着ak47立在那片“火葬场”的中央,被队员们轻轻一碰,就倒了下去。 从此,她得了个“酒动绞肉机”的称号,而代价是手脚酸痛、反应麻木了四五天。 已经注意克制自己喝酒的紫藤,没想到在穿越到了异世界之后,在高浓度的花雕上着了一回道儿。 “怎么都站在这儿?”进门的是东方不败,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儿伤到紫藤,只是笑呵呵地招呼道:“二位请坐,老夫今日前来,是想要叨扰二位一件小事。明日里小女东方明珠要在这汴梁城内召开比武招亲大会,还望二位能买老夫个面子,到时候能帮老夫押押场。” 2卷 第2章 招亲初赛 一旁的耶尔衮搀扶着紫藤在太师椅上坐下,转过身来向东方不败行了个礼,“既是如此,那我二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夫在此先行谢过二位。”东方不败又是一抱拳,好奇的眼神转向一边的朗逸,“不知这位小姐是……” “奴婢名叫逸儿,是这位爷买来的丫鬟。”不等耶尔衮开口,朗逸抢先说道,一个万福之礼竟然还行的像模像样。 “逸儿,当真是好名字。”东方不败眼中一亮,看向耶尔衮的目光中更添了一丝敬重。这二人中,紫藤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看不出深浅;耶尔衮气息沉厚,目含精光,是内外兼修的绝顶高手;而他们随随便便“买”来一个丫头,呼吸绵长根骨轻灵,竟然也是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 如此的身手,恐怕不止是一个丫鬟那么简单! 身为江湖之人,东方不败很清楚,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见紫藤与耶尔衮尴尬的神色,他已经了然于胸,开口打破了僵局:“既然二位已经答应,那是再好不过。老夫在前厅预备了水酒,还请二位移动驾前去小酌几杯。” 不提酒还好,一提到酒,紫藤的胃里又翻江倒海,一张口差点儿干呕出来。 “小姐身体不适,就由逸儿留下来照顾小姐,少爷还请去赴宴,不必牵挂。” 朗逸打的是什么心思,耶尔衮又怎么会猜不到?可是在东方不败这个外人面前,说出跟自己随行的家伙是浪蝶朗逸,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坏了紫藤的名声。 一手揪着朗逸的背心,耶尔衮向东方不败微微点头,“阿紫身体抱恙,耶某只好一人前去赴宴了。至于……逸儿,你也不用伺候了,就跟在我身边吧,一步也不准离开。” 见朗逸苦着脸被耶尔衮拖走,头晕脑胀的紫藤也没多想,很快就裹着被子梦周公去了。 一夜安静无话。 二天一早,紫藤是被东方府的丫鬟们从被窝里拖出来的。 “夫人,今天是我们家小姐比武招亲的日子,让奴婢们为您梳洗吧。” 看见丫鬟们手中的钗环罗裙、脂粉香膏,紫藤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立刻涨的一个比两个大,“别拿这些东西来,我还是穿男装好了。” 丫鬟们答应了一声,鱼贯而去,只留下两个为紫藤更衣洗漱。 好一个艳阳天! 推开门扉,紫藤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个哈欠还没打出来,就被面前出现的两只“熊猫”给硬生生地呛回到了嗓子眼里。 “这是怎么了?”目光在乌眼鸡似的朗逸和比他稍好一些的耶尔衮(这就是脸黑的好处)身上转来转去,紫藤的眼神,最终落在了耶尔衮身上。这家伙不会是记恨着逸儿偷了她的玉佛,昨晚上专门去找她打了一架……还是说…… 不等紫藤向更深层次的方向思考下去,朗逸已经满面困意地推开了她,径直跨进房内,“不行了,比武招亲你们两个去吧,我得去补眠。” “谁也没让你去。”耶尔衮依旧是冷脸,只是用与凶恶声调毫不相衬的温柔动作拉过了紫藤,向她示意,“快走吧。外面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由于是横着进来,紫藤倒也是一次打量这东方府里的景色。虽不若皇宫之中美轮美奂,倒也是庭院纵深,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竟是难得的大户人家。 东方不败所请来的贵宾自然不止是耶尔衮和紫藤两个,浩浩荡荡的马车在东方府邸前排了一长溜儿,足有十多辆。 与紫藤和耶尔衮同车的,是一个形容瘦削、面色阴沉的老者。见耶尔衮与紫藤上车,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高高扬了脑袋。 像这样的人,紫藤也懒得搭理,只往马车中那软软的靠垫上一坐,与耶尔衮咬起了耳朵,“你说这个东方不败是什么人物?会不会是武林盟主?” “哼!”不等耶尔衮回答,那个趾高气昂的老者倒是耐不住寂寞地斜瞥了紫藤一眼,“无知小儿,当真是孤陋寡闻,竟然连不败兄的身份都没弄清楚,便混上贵宾的位置。不败兄乃是北汉南部一盐商,同时也是南方武林盟主,今年刚刚退了位置,回到汴梁城中养老。这江湖之中,哪个不给他一分薄面?” 这老头儿的耳朵倒是灵巧!紫藤一惊,反问道:“你又是哪个?” “小小娃儿怎么不懂礼教?”那老者一脸的鄙夷之色,面带清高地回道:“老夫贺仙仁,在这江湖之中倒也享有几分盛名。” “鹤仙人?”紫藤的冷汗又掉了下来,“你跟龟仙人是什么关系?” “难道你见过舍弟?”贺仙仁一脸惊奇,急急抓住紫藤的手臂,“归仙仁乃是老夫同母异父的兄弟,前些日子赶往北部武林盟主大会的途中失踪了,你可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我哪知道?”紫藤回答的有些心虚,“我只是在上京城附近遇见过他,还带着两个徒弟。” “正是如此!”听到了弟弟的消息,贺仙仁原本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对紫藤说话的口气也不像先前那样蛮横了,“既然小兄弟与舍弟相识,那便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吭声。敢问你是在何时遇到舍弟的?” “呃……大概是半个月前。”紫藤随口敷衍着,心中却在哀叹:不会是这么巧吧? 好在东方不败的府邸离那比武招亲的擂台也不算远,在紫藤没有在贺仙仁那儿露馅之前,马车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不愧是北汉南部最大的盐商,东方不败为了女儿的招亲,设下了一个长宽均达上百米的大型擂台,皆是一色半米多高的实心长条青石,上面还铺了猩红的粗呢地毡。 擂台的这一边,搭了个三面遮风的观景长台,台上瓜果凉茶已经奉备齐当,而在百余米外的那一边,也是一个同样的长台,不同的是上面挂了纱帘遮蔽,一旁还多了不少身形高大的下人看守,想必是女眷所在的场所了。 由于紫藤做的是男装打扮,便跟在了耶尔衮身后,坐在了男宾席里。在她身侧的多是年事已高的长者,只有一个油头粉面略感轻佻的矮瘦男子,端着一把折扇,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女眷席猛瞧。 三声锣响,身着大红鲜衣的东方不败面带喜气地跃上擂台,向四方抱拳,说了一番场面话之后,宣读了比武招亲的规则:“凡是年满十八,未及而立,又没有娶妻的男子,皆有机会报名,成为我女儿东方明珠的乘龙快婿。不过,草菅人命者,当然要依法拿办,而在这擂台上被打残的,我东方不败每个赔偿纹银千两!” “好!”台下原本就聚集了数千的民众,见东方不败如此豪气,呼声顿时鹊起,立时,不管是专程赶来的,还是临时来凑热闹的,凡是符合要求会两把式的男人都一窝蜂地冲向了台下所设的报名处。 最先冲上来的那几对,强弱之分太过明显,通常是弱的那方没走几招,就被强者一脚踹下台去,看的紫藤直打哈欠。 到了三十八对时,那混乱不堪的台风却肃然一正。 这一对上台的,并不像是先前那几个照个面就开打,而是一南一北,一左一右地站定了丁字步,眼神孤傲地望向对方。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风范!台下的观众窃窃私语道。 这二位的形态气势,皆与先前那三十七对混战者不同。一个一袭长衫,羽扇纶巾,背上背负着一把长剑;另一个身材矮壮,穿着开襟的武士衫,露出黑黝黝的达胸肌。 二人眼神凌厉地对视着,僵持了约莫有半分钟的时间,坐在男宾席里的东方不败终于忍不住了,“二位壮士,你们赶紧开始吧,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既是东方老爷说话,那段某就献丑了。”文人打扮的男子傲然一笑,转向对面的武夫,“拳脚无眼,还望不要伤了阁下才好。” “废什么话?拔剑吧!”那武夫显然也是志在必得,并没有因为那文人的威胁而动摇。 “对付你还需要用剑么?”文人从鼻孔中轻轻一哼,双手合十,忽然捏起了拈花指,高呼:“六脉神剑!” 六脉神剑?紫藤上下打哆嗦的眼皮在下一刻大张,眼神无比晶亮。 没吃过猪肉也听过猪叫,听到昔日里耳熟能详的绝世武功,紫藤哪里还顾得上打瞌睡? 擂台上,那文人打扮的男子运气沉稳、爆指如飞,在他对面的武夫左闪右避,显然很是辛苦。 “劈空掌!”总是被人追着打也不是办法,那武夫沉吟一声,使出了看家绝技。 擂台上这二人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奈何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间竟然难分胜负。 “一阳指、拈花指、无相劫指……”那文人源源不断地使出绝技。 “金蛇游身掌、玄冥神掌、降龙十八掌……”那武夫也施展出浑身解数。 看台下人人如痴如醉,台上的一众高手,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若说是那种绝世的招式,为何连一丝风声都未带起?莫非是这二人已经练到了气劲内敛、丝毫不外溢的程度? “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报招数了,赶快分出胜负来?”紫藤终究是劫匪的性子,见半天二人都没有碰到对方半边衣角,不由地着起急来。 那二人皆是面上一红,向后各自退了两步分开来。 “既是如此,就不要怪段某下狠手了!”文人打扮的男子缓缓抽出背上的长剑,清泓似水,他伸指一弹那剑身,顿时嗡嗡作响。 一挺剑身,他作势向那武夫刺去。 “你这是什么招式?”那武夫惊叫。 “此乃段某自创的独孤九剑……”文人刚说到一半,却见那武夫束掌成爪,面含阴笑地扑了过来,“九阴白骨爪!” 慌乱之间,他只来得及竖起手中宝剑一挡。 那武夫的“九阴白骨爪”,不小心抓到了文人手中的剑背上,只听见“咔嚓”两声,尚在半空中的他砰然坠地,捂着手指出了阵阵哀号。 而那文人被这大力一撞,手中的宝剑脱手飞出,自己也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擂台上。 台下顿时传来一片倒地之声。 看着面前不过三厘米处的青色宝剑,紫藤决定好心地原谅这两个害自己空欢喜一场的冒牌货了。 将宝剑从桌上被它砍成两半的橙子中抽出,紫藤随手将它递给身旁的耶尔衮,又抓起橙子来分给他一半,“帮我拿着。” 随手捡到的东西也能算自己的?耶尔衮被她弄的啼笑皆非,却又不忍忤逆她的意思,只好接过来放在手边。 呆坐在擂台上的文人愣了一愣,忽然一个猛子蹦了起来,“我赢了,是我赢了!他先倒地的!” 他不咋呼还好,这一咋呼,连台下的观众都忍不住掩脸转过头去,太丢人了! 依然是一片静谧,连东方不败都不好意思出来宣布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就在这时,女眷席中却出现了一片骚乱。 一个穿戴着绫罗绸缎,梳着未出阁少女丫髻的身影,健步如飞地冲了出来,将那文人与那武夫两个,倒提了脚儿拎了起来。 “爹,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东西?就凭这样的货色也想来争当本小姐的夫婿?一个个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斤两!”那少女再一开口,擂台下的观众齐齐倒退了三步,让出了一大片空地来。 原因无他,只怪这少女……体型太惊人了!瞧那块头,瞧那体魄,足足有一百八十斤上下。 但如果与包龙星比,这二者又明显不是一个类型。包龙星胜在满身痴肥,一走路那肉儿都要晃上三晃;而这少女则是粗眉大口,长相偏男性化,身材更是耶尔衮的缩小版。 说着,那少女手上更是不停,直接将那文人还有那武夫,一边一个扔了出去,远远地落在了几十米外的人群中,那力气着实也不容小觑。 “明珠,你怎么出来了?”东方不败哭笑不得,“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能在招亲大会还未结束之前公然露脸?赶快给我回去!” “我不!爹爹!”东方明珠一跺脚,地面上的红毡顿时凹陷下去了一块,“我本是要找武林豪杰的少年郎,可瞧瞧今日里来的,都是些三教九流之辈!明珠我就算是要,也要那种的!” “我?”紫藤正啃着橙子,差点被甜甜的汁水呛到了喉咙。 “就是那个吃橙子的好汉!”东方明珠脸颊一红,逃也似的飞奔回了女眷的席位。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齐聚在紫藤,和她身边的耶尔衮身上。 当然,断臂的耶尔衮被一个排除在外。 “这……这可如何是好?”东方不败的老脸扭曲得接近抽筋。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那位贵宾分分明明就是女儿之身! 瞧见了东方小姐的容貌,擂台下原本还排着队报名的人群,在霎那间就散了个干干净净。开玩笑,娶这种母狮子似的女人,就算是有九条性命,也不够她扔几次的! 不过,还真有人是不怕死的。 先前那个拿着一把折扇附庸风雅的矮小男子,满目阴沉地瞪着紫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笑话!今日是比武招亲大会,怎么反倒成了内定?难道东方前辈会出尔反尔不成?” “老夫一言九鼎,又岂会出尔反尔?”东方不败连忙正色说道。 “既是如此,那这招亲大会,当然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那男子将手中的折扇一合,对着紫藤微一抱拳,“在下江南独侠云中鸽,想要向这位公子讨教一番,看谁能得美人青睐。” 耶尔衮在后面轻轻拉了拉紫藤的衣袖,“别跟他比。这云中鸽别称江南毒侠,下手最是卑鄙狠辣,你打不过他的!” 不用耶尔衮提醒,光是想想东方明珠那个“美人儿”,紫藤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摆手道:“不必比了,我弃权。”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云中鸽从鼻孔中嗤出一道哼笑,坐了下去。 眼看着台下没有一人报名,东方不败不由得着起急来。身为南部武林盟主,他对这云中鸽的劣行早已耳闻,也知道他此次必定是为了自家的钱财而来。若是让他摘得明珠而去,他东方不败的面子里子都要丢光了,倒不如先将女儿定于这个女扮男装的客人,日后再行商议。 想到这儿,东方不败频频向着紫藤打眼色,奈何紫藤如同老僧入定,不理不睬。 这回不拿出点杀手锏来是不行了!见紫藤的目光在那柄捡来的宝剑上不断徘徊,东方不败猛一咬牙,大声宣布道:“今日小女择婿,老夫无以为表,恰逢日前得来的万金至宝,若是哪位壮士得胜,定当陪嫁送上。” 语毕,东方不败慎之又慎地解下了腰间的锦囊,从中掏出了一样物什来。 与此同时,紫藤的双眼中突然绽放出强烈的光彩,猛然一拍桌子,她的声调中有志在必得的喜悦,“不就是招亲吗?我报名!” 2卷 第3章 硝烟四起 不能怪紫藤太过于冲动鲁莽,要怪的话,只能怪东方不败拿出来的奖赏太诱人了。 要不是顾忌着这在座的都是武林高手,紫藤恨不得直接冲上台去,将他手中那把短小精悍的刀刃抢过来。 完美弧度的微曲手柄,黑色的鲨皮刀鞘,精密堆砌的云纹,反射着疯狂嗜血的寒芒…… 这把短刀,根本就是紫藤在穿越到这个世界来时,身上所带有的最名贵也是最凶悍的利器----maddogatak“疯狗”限量版钛合金高级战术突击刀。 断版断产,二十一世纪的全世界也只有不到十把,万金难求的世界顶级名刀。 现在,对于紫藤来说,那把刀的意义,并不只是珍贵的收藏品,救命时的宝贝那样简单了。它寄托了紫藤对原先世界的思绪与怀念,是她曾经活在过那个世界仅有的证明和依靠。 这把刀,她势在必得! 看清那刀的模样,耶尔衮也是一怔。这皇宫之中的偷盗贩卖之风太过于猖獗,竟然连轩辕弥的私藏都流转到了民间。 见紫藤终于答应,东方不败总算是舒了口气,暗自心疼起这把难得一见的宝刀来。 本以为胜券在握,见紫藤又跑出来搅局,云中鸽的一张瘦脸气到歪斜扭曲。一收折扇,他自腰带间抽出一把两指宽的软剑来,轻轻一抖,那剑如游龙一般,不断颤抖低吟。 “我报名,他比赛。”不等云中鸽说出什么,紫藤抢先一步,将身后的耶尔衮推在前面。 开玩笑,她的“酒醉后遗症”还没有恢复,跟一个武林高手打不是自寻死路?不过有耶尔衮在,这样的问题就不用担心了。 “绝对不行!既然是你报名,就理当由你参赛,哪有叫别人代替的道理?”云中鸽连忙反对,虽然他还不具备东方不败那老而弥辣的眼光,却也能看出耶尔衮身上有内劲波动,反观紫藤,身上连一丝内力的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一个比较好捏的软柿子。 这个办法果真是行不通啊……紫藤认命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青色宝剑。 “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到你的。”耶尔衮轻轻拍了拍紫藤的肩膀。 紫藤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单手一撑,紫藤轻飘飘地越过了长台。 那云中鸽想必也是故意卖弄,只是脚尖一点,一个旱地拔葱跃起一丈多高,在长台的顶棚上微一借力,两个跟斗翻到了紫藤前面。 与此同时,紫藤一脚落在东方明珠先前踏出的凹坑之中,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台下的观众顿时哄堂大笑。 云中鸽也是轻蔑的冷笑,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只浮上了一半,就僵持成了雕塑状。 她并没有如他所想,跌成一副狼狈的嘴啃泥模样,而是一指在地上轻轻一点,一个侧空翻又站了起来,同时摆出了将要攻击的架势。 她的动作简单而直接,却又透着丝丝的古怪。她并没有用云中鸽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剑法的起手式,而是双手握着剑柄的后部,将剑刃朝上,头颅半扬,腰身微微弓起。 这样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到处都是破绽,但偏偏又无懈可击。 对上紫藤的眼神时,云中鸽猛然一凛。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包含着凶狠、决绝、肃杀的眼神,带着千军万马般的气势,冲击着云中鸽的心脏。那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也不带分毫怯懦,只有**裸的渴望血腥的光芒。这种光芒,只有杀人无数的枭杰,或是历经百战的将军才会拥有。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财富固然很重要,但空有财富,没命去享的话,有再多也没有用。 这个时候,他几乎在怀疑,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年轻人,是不是某个善于收敛内力驻颜有术的杀手老妖怪? 若不是如此,他的身上怎么会散出那么凌厉的气息? 看他这架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偏偏这两种,都不是云中鸽所希望见到的。 “等一下。” 箭在弦上,数千观众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里的时候,云中鸽突然开口叫停了。 “看你大病初愈的样子,我就一回善心,允许那家伙跟你对换吧。”这一番话被云中鸽说的冠冕堂皇。 “早这样不就完了!”收起立刀法的起手式,紫藤又恢复了懒洋洋的状态,一步三晃地走了看台。 “小心。”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紫藤小声地叮嘱道。 “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耶尔衮深深看了紫藤一眼,眼神中满是宠溺。 这样奇异的感觉,让紫藤有了一瞬间的恍神。 再看耶尔衮,已经赤手空拳地对上了云中鸽。 怎么忘了把手中的宝剑给他呢?紫藤有些懊悔。一直以来,耶尔衮给自己的感觉都是强,甚至是强的有些神秘。如果不是那天看到他断臂,紫藤或许都不会想到:耶尔衮竟然也会受伤,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是有人(物)能伤的到他! 而这种认知一旦建成,紫藤的愧疚与担忧,顿时如潮水一般地涌了出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就会感受到无比的安全。就像是当日里冲进火场救杨贵妃,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她想必不会那么冲动。只是有耶尔衮在身边,在她的潜意识里,那只温暖有力的臂膀,一定会在她危险的时候出现。 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么?紫藤有些茫然了。 像安全感这种东西,一向都是她给别人的份儿,原来……有安全感的感觉也不错啊!想起自己在汴梁城外一时冲动对耶尔衮所说过的话,紫藤再一次被雷住了。难道说……自己爱上耶尔衮了? 不,不对,应该只是喜欢,还有责任感。 片刻的思索后,紫藤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作为一个顶级的劫匪,她太强悍了,强悍到一般男人都不敢招惹她,而那些心怀叵测的男人,她通通看不上眼。她对于爱情的认识,来源于自己的弟弟七言,当那个同样在孤儿院长大,被人领养后做了幼师的古丹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痛哭流涕地来找她时,她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亲情之外,还有一种能够让人赴汤蹈火的感情,那就是爱情。 古丹说过:如果爱上一个人的话,无论如何也会想要替他生下一个孩子。 爱情可以让一个女人变的盲目。一向柔弱的古丹,即使是被七言抛弃,这个信念也坚决不变,而紫藤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执行任务的空隙中去看看她,带给她足够的金钱。 随着那个小生命一天天的长大,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缠绕上紫藤心头。她答应了古丹,会在那孩子出生的一天里就去看她们母子二人…… 可是如今…… 将思绪从回忆中拔出来,紫藤再次转向场中的耶尔衮。 云中鸽的软剑如同灵巧的毒蛇一般,绕过了他的右臂,径直向他眉心刺去。 一手扯紧了看台上的桌布,紫藤丝毫没有察觉:那三尺青锋的剑尖也被她抓在手里,大红的桌布上顿时氲上了一抹暗色。 耶尔衮显然也被云中鸽的步步紧逼惹得有些恼怒,一偏头避过了剑尖,他竟然反手将云中鸽的软剑抓在手里,硬生生地几个翻扭,内劲一吐,那柄百炼精钢的软剑,顿时变成了一堆扭曲缺损的废铁。 “大力金刚掌!”看台上的高手们纷纷色变,显然是对耶尔衮所使出的招式颇感惊讶。 到了这个程度,云中鸽要是再看不出耶尔衮是手下留情,他那双眼睛可真是白长了。 台下欢呼声四起,云中鸽脸色灰败地一抱拳,“今日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改日再登门赐教。” 说罢,也不等东方不败上前挽留,他便匆匆跳下擂台,没入进了人群中。 云中鸽一走,这擂台上便再也没有与紫藤争抢的人物。东方不败强挺着笑脸,将手中的疯狗战术突击刀送到紫藤的手中,心中哗哗的淌血。 叫了小厮去迎小姐过来,却得到了东方明珠害羞,已经先行回府的消息。东方不败自是撑了几句场面话,撤了擂台,安排一众宾客回东方府里休憩。 耶尔衮为紫藤包扎手上的伤口,倒落在了最后。 “老爷!老爷!不好了!”穿着东方府家丁衣服的小厮火烧火燎地挤到了擂台上,东张西望没找到东方不败,向紫藤和耶尔衮奔了过来,“两位贵宾,不好了,跟你们一同来的那只狮子突然了疯要跳湖,我们二十几个人拉都拉不住它。” “猫儿要跳湖?”紫藤神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一刀砍断了擂台边拉车骏马的缰绳,疾驰而去。 耶尔衮自然是紧随其后。 得得的马蹄声惊得人群四散,得到小厮报告的东方不败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但对于那只“狮子”,他显然没有自家女儿上心,他现在所苦恼的,就是怎样在回到府邸之后,让东方明珠接受紫藤是女人这个事实。 凭着记忆找回了东方府,随便揪了一个下人问明了道路,紫藤几乎是以火车头般的度冲到了东方府的后院。 碧波粼粼的湖面、拂堤的杨柳,满园的花香,在这人间仙境般的景色中,唯一不协调的,就是黑一块黄一块的猫儿,此时它正被困在一团铁锁中间,却仍不死心地向湖面的方向挪动。 紧紧拽着铁索网络的家丁们,都被扯得东倒西歪,有机灵的,将铁索缠在湖边建筑的廊柱上,却震得整间房子都在扑簌簌地掉落尘土。想来猫儿还记得紫藤不许伤人的训话,要不这二十几个家丁恐怕早已经变成了孤魂野鬼。 “猫儿。”紫藤一声呼唤,登时让猫儿回过头来。 一看见紫藤,那些家丁们可算是松了口气,一松手,猫儿带着满身的铁索向紫藤扑了过去。 “你怎么了?”看见猫儿肿的好像桃子一样的眼睛,紫藤抬手摸了摸它的额头,没烧啊。 “呜……呜呜呜……”抬起爪子比了比自己被烤的卷曲的胡子,被烫出黑斑的鼻头,又指了指身上被烧出几块疤瘌的皮毛,猫儿的眼泪顿时像开了闸的水坝一般,浸湿了紫藤的衣袖。 差点儿忘了,猫儿恐怕是天底下最臭美的虎狮兽。想当初若不是这个原因,它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自己收服。如果不是因为要救自己,它也不会惨遭“毁容”,这会儿寻死觅活的…… 摸了摸猫儿身上未干的皮毛,紫藤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愧疚。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猫儿低垂的眼猛然间睁得浑圆,一声怒吼就向来者扑去。 不用说,来的人就是耶尔衮了。那时候要不是他把猫儿捆起来当盾牌使,它也不至于被烧成这幅模样。 生在皇宫兽苑里的人兽大战再一次展开,东方不败家里的后花园里顿时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就在同一时间,在东方不败给紫藤安排的卧房内,也生了精彩的一幕。 朗逸依然是身着女装,躺在紫藤睡过的床榻上,半眯着眼睛,幸福地嗅着枕边的芬芳气息。一想起紫藤将他压在身下时那一瞬间的冲动,他就觉得自己的脸颊红的有些烧。 如果让江湖人知道:花名在外、纵情数载的浪蝶朗逸也会脸红,恐怕都会认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那些人懂什么?朗逸不屑地撇撇嘴,这就是恋爱的味道! 翻了个身,抱住紫藤盖过的锦被,他痴迷地微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嘭!”木制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惊的朗逸差点儿没从床上跳了起来。 “那个女人呢?那个勾引我夫君的贱女人在哪里?”比踹门声更加恐怖的女中音嚎叫传进了朗逸的耳朵,登时让他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紧闭上眼假寐。 出现在门口的,赫然是东方明珠。 当东方不败从相亲擂台上回到家里,向她讲述她看上的是一个女人的事实时,东方明珠彻底崩溃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个女人?”东方明珠扯住了父亲的衣襟,“那么强壮的体型,怎么可能会是女人?我还看见他脸上有胡茬呢!” 讲了半天,这一对父女总算是认清了一件事:搞错了!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一见钟情的时候,她的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存在。 在东方明珠的眼中,当时以非常俊雅飘逸、冷酷英俊的形象吃橘子的,只有耶尔衮一人而已。 “可是他只有一只手……”东方不败还想劝说自己的女儿,被东方明珠凶恶的一个牛眼瞪了回去,“那叫饱尝风霜,历经沧桑!只有这样雄壮威武,具有男子气概的英雄好汉,才能配得上我东方明珠。爹爹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明珠会不知道?这次的比武招亲分明就没有几个高手,恐怕你还在想兑现那二十年前那荒唐的指腹为婚,把我嫁给那个不学无术浪迹花丛的娘娘腔吧?” 被女儿揭穿了心事,东方不败一张老脸顿时气的通红,“那怎么能叫荒唐的指腹为婚?南北武林盟主能够结为亲家,这在江湖中是多么大的一件喜事?” “你指的,你嫁给他去!”东方明珠一拍桌子,跟自己的老子吼了起来,“我东方明珠就是欣赏好汉,看不惯那种娘娘腔,你要是再逼我,我见到他就杀了他!” “好了好了。”自己生的女儿,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脾气。见东方明珠怒,东方不败连忙软言相劝:“那平一郎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再说了,你看上的那位耶大侠,人家已经有妻子了……” “什么?”东方明珠顿时手脚凉。半晌才缓缓说道:“没关系,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属平常,我东方明珠也不是善妒之辈,我做大,她做小!” “我的女儿哎……”东方不败被执拗的东方明珠弄的哭笑不得,结合他在城外看见的那一幕,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推断道:“这次随着耶大侠来的,恐怕也是他的老相好,照老夫的看法,耶大侠在别处恐怕已经早有家眷……” 于是,就出现了上面那一幕:东方明珠依然执拗地认为耶尔衮是自己今生的良人,冲到紫藤房中来找她算账来了。 见垂下的罗账中背朝着自己躺着一个女人,东方明珠想也没想地将他认作了紫藤,大踏步冲了上去,一把将朗逸从帐子中揪了出来。 “瞧你长得一副狐媚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张阔嘴开骂,骂了没两句,东方明珠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是你!” “几年没见,你还是一样的粗鲁!”再也躲不过去了,朗逸只好睁开眼睛,嫌恶地拍掉东方明珠抓着自己的手掌。 “你这个娘娘腔也没好多少。两年没见居然开始男扮女装,真恶心!”东方明珠也是忙不迭地缩手,在裙裾上擦了又擦。 气氛顿时变的尴尬起来。 蓦然间,东方明珠眼睛一亮,“你就是耶大侠的老相好?” “呸呸呸,别说的那么难听。”朗逸本就不善的脸色被东方明珠的话语激的青白,“谁会喜欢那个残废男人?要不是为了阿紫,我才不会委屈自己跟着他到处跑。” “你敢说我的耶大哥是残废男人!”东方明珠顿时火起,“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就凭你?”朗逸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能不能碰得到我的衣角都是个问题!” 东方不败赶到紫藤房门前的时候,里面已经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原本想要去劝架,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缩回了手。自己的这个女儿太过于嚣张跋扈,那位名叫阿紫的女宾显然也不是常人,让她吃点亏,长点教训也好。 房间内本就窄小,让善于轻功的朗逸吃了大亏。**他是不敢对东方明珠下,只好在围绕着她游走的同时洒出了自己独门研制的软泥散。岂料施药成功,一个大意,被东方明珠抓住了脚腕,一挥手让他穿透了房顶,又掉了下来。 “男人婆!” “娘娘腔!” 这一番争斗下来,谁也没占着便宜。朗逸与东方明珠二人一个卧倒在散了架的太师椅上,一个揉着脑袋上的大包,愤愤不平地对骂着。 但是骂着骂着,两个人的眼中,却都闪起了类似的晶亮光芒。 “呼,累死我了!”一脚踹开自己房间的大门,紫藤一手一个,将耶尔衮和猫儿都丢了进去。 这一人一兽,在人家的花园子里居然打上瘾了,弄的花残树倒、假山崩塌后还不够,竟然把那花园中的小花厅也给拆了。要不是自己舍身犯险拦的快,整个东方府里现在恐怕都会跟暴风席卷过一样。 只希望那东方不败够大方,不要找自己麻烦才好!摸了摸腰里还没捂热的疯狗战术刀,紫藤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决,她是绝对不会把这把刀给东方不败做赔偿的!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房间中,似乎也遭到了剧烈的暴力侵袭? 不仅如此,除了逸儿之外,那个五大三粗的东方小姐也赫然“在座”! 难道她是来逼婚的? 一有了这个念头,紫藤的一想法,就是赶快溜走。从被女人喜欢,到现在已经开始被女人逼婚了,这是才短短几天,是多么恐怖的展?看来以后自己还是不要男扮女装的好。 一见紫藤踹开房门,朗逸和东方明珠的眼神都是一亮。 “耶大哥!”东方明珠一声娇唤,从废墟中站了起来,摇晃着扑向耶尔衮,“耶大哥,你今天在擂台上真的好勇猛哦……” 这是什么情况? 原本打算拦住东方明珠的耶尔衮,顿时被她抱了个满怀。见心上人不躲反迎,东方明珠笑的一双环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但是,她可没有忘记有可能阻碍到自己幸福的人,一手扯着耶尔衮的手臂,东方大小姐翘起兰花指,高仰起头来对着紫藤哼了一声:“耶大哥,我要你立刻休了她,只有我东方明珠,才有资格做你的老婆!” 2卷 第4章 遍地强盗一 房间内的温度,顿时降到了零度以下。 紫藤的脸色有些红,再看耶尔衮,也是面有微赧地挣脱了东方明珠的手臂,“你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东方明珠依旧紧拉住他的手臂,力气之大,连耶尔衮一时之间也无法挣脱,“明珠已经决定了,今后我就是耶大哥的人。至于她!”东方明珠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向紫藤勾手道:“你跟我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这个胖丫头,竟然想给自己立个下马威?紫藤一声冷笑,毫不犹豫地跟上东方明珠的脚步,耶尔衮可能会被抢走的感觉让她的心情也不是太好。 立时,房间里只剩下耶尔衮与朗逸两人。 隐隐有些担忧的耶尔衮抬脚就想要跟上去,却被朗逸伸手拦下,“女人的事情,让她们自己解决。” “你这个采花贼!我再说一遍,离阿紫远一点!”耶尔衮竖起浓眉,语气中是满满的威胁。 “非也非也!”朗逸面色一正,“我的正职是贼,采花只是副业,而且,我已经决定要跟阿紫在一起,从此再也不干采花的勾当了!” “无论你做什么,你都配不上她!”耶尔衮目光阴沉地踏前一步,“只要阿紫知道你是男人,还是个采花贼,以她的脾气,不把你大卸八块就不错了!” “我知道你在吃醋!”朗逸一挑细眉,吃吃地笑了起来,“但是你不会告诉她,我敢保证。” 抖手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块净白的素缎,朗逸的话语阻住了耶尔衮接下来的动作,“虽然这块素缎看似随处可见,但是,这小小的一块缎子上,却集合了越、湘、隐纹三种稀有的绣法,像这样的缎子,只在半年以前,进贡皇宫的贡缎中有一批,而且,能拿它做包裹的,这天下恐怕也不会过几个!” “你究竟是谁?”耶尔衮身上散出浓浓的杀意。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在一击之内绝对杀不了我就行了!”朗逸的全身也紧绷了起来,摆出了防备的姿势,“你放心,我不会伤害阿紫。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告诉她我是男人!” 耶尔衮沉吟着,似乎在考虑朗逸话语的可信度。但是,还没等他们协商完毕,紫藤和东方明珠,却一反先前互相敌视火花四溅的态度,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冲了进来,齐声叫道:“不好了!赶紧收拾东西跑路!” 跑路?耶尔衮和朗逸不约而同地一愣。 “你跟猫儿刚才不是在人家花园里打架吗?”紫藤比手画脚地解释:“还砸塌了人家花园里的一个小花厅……” “就是那个花厅!”东方明珠面色惨白,“那里面种的可是爹爹的宝贝。从大雪山上移植下来的金边雪莲、价值连城的七彩牡丹,东邦特有的含羞草……平时就连我想进去看一眼,爹爹都不允许,那可是我们东方家最重要的禁地啊!” “我们也没钱,要拿什么赔他?”紫藤将手一摊。开玩笑,要让她堂堂一个劫匪被留在东方府里为奴为婢来偿还债务,那不如直接杀了她好了! “那不是赔偿能解决的!”东方明珠显然能比紫藤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爹爹一定会杀了你们的,绝对!耶大哥,你放心,我明珠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现在就去准备马车在南偏门等你,绝对不会让爹爹伤到你一根汗毛!” 语音未落,东方明珠壮硕的身躯,以毫不相衬的敏捷度,一阵风地消失在了房门口。 “这下可不得了,我们快走。”朗逸面色悚然一变,拉着紫藤就向门口奔去。 见朗逸拉住紫藤的手,耶尔衮的面色也狰狞起来。 不过还好,紫藤很快就挣脱了朗逸,耶尔衮脸上的笑容刚刚浮起了一瞬,又垮了下去。紫藤直接越过他,去拎起地上仍在翻着白眼吐舌头的猫儿,又向他一声大吼:“愣什么?赶紧跑啊!” 宽大的马车车厢里,猫儿的体积占去了一大半的位置,耶尔衮在外面驾车,紫藤、朗逸和东方明珠分别占据了马车三边的位置,紫藤与东方明珠冷冷地对视着,朗逸则是一脸痴迷地望向自己的心上人。 清脆的马蹄声在汴梁城的大道上响起,数十分钟后就消失在汴梁城的北门外,将东方府中东方不败的怒吼声,与仆役们的纷乱叫喊声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二人行,变成了四人行。一个御前侍卫统领,一个本该死去的逃妃,再加一个名满天下的淫贼,现在又多了个武林盟主的女儿。 呃……还有一只被烧的狮子不像狮子,梅花鹿不像梅花鹿的怪兽。 不敢沿着官道跑,只有挑崎岖的小路前进,奔了约莫半日有余,天色近黑,马车的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站……站住……”车后传来一道微弱的呼喊声,将心虚的众人吓了一跳。 揭起车厢上的帘子,紫藤将脑袋探了出去,并没有看见大队的追兵,只有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牵了一匹比他还瘦的老马,足狂奔追着马车。 有马不骑,牵着跑?紫藤眉头一挑,这不会是个疯子吧? 耶尔衮也看见了车后的情形,将拉车的骏马勒到了路边,放它们悠闲地吃草。他从车辕上扭过身来,冷声喝道:“有什么事?” 那年轻人牵着瘦马,呼哧带喘地跑到了跟前,先拄着膝盖拉风箱似的喘了几口气,这才竖起手上还没有三寸长的一截小刀,断断续续地说道:“打……打劫……” 众人一头冷汗。 见过打劫的,没见过这样打劫的!连人家马车都追不上,还要人停车来等他…… 古代的劫匪真是没有专业素质!身为来自于现代的顶级劫匪,杜紫藤被那年轻人的粗劣手法激怒了,一掀车帘从车厢中跳了出来。 “别过来,你别过来!”那年轻人好容易喘过了气儿,见紫藤接近自己,顿时被吓的三魂掉了两魂半,挥舞着手中的小刀连连叫道。 这到底是谁要打劫谁啊?紫藤顿时无语。 离得近了,看见那年轻人卷在腰间的一袭长衫,紫藤却总觉得有些眼熟。 “是你?!”一拍脑袋,紫藤总算是想了起来。这个看起来有些狼狈,披头散的年轻人,可不就是上午在招亲擂台上大展身手,施展“一阳指”与“独孤九剑”的段姓文人? “没错,就是区区在下段真纯!”那文人将随风飘拂的秀向脑后一抹,举起了手中的小刀,“别再过来,否则我施展我段家绝学----小李飞刀要了你的性命!识相的话,就赶紧把我的宝剑还来,另外……另外再奉上铜钱两吊,我……我就饶过你们……” 段真纯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瞟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壮硕身影,从那马车中跳了出来。 “被扔一次还不够吗?要不要我再让你体验一把腾云驾雾的感觉?”东方明珠狞笑着捏了捏手指,出噼里啪啦的一阵爆响。 段真纯如同一阵青烟般地飘了出去,一把抱住了那匹摇摇欲坠的老马的脖子,颤声高叫道:“你……你扔我也没用,我告诉你,我段真纯还会回来的!你们……你们不把那宝剑还我……我……” 本以为段真纯要说出什么建设性的狠话,没想到他咬了咬牙,突然把手中的小刀横上自己的喉咙,“你们不还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风萧萧兮易水寒,在这样视死如归的气概之下,连风声都静止了…… “哈……哈哈哈哈……”马车旁响起了一阵爆笑,就连一向喜怒不于形色的耶尔衮也忍不住莞尔。 “不许笑!”段真纯涨红了脸。但他的吼声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只能让嘲笑变的越来越大声。 “你们再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堂堂一个男子汉被人这么笑话,段真纯也失去了理智,双眼泛红,一掌劈向离自己最近的紫藤,“隔山打牛!” 轻柔的风扑过紫藤面颊,为她在闷热的夏夜增添了一丝凉意。就在她笑的眼泪都快飙出来的时候,在她身后的东方明珠突然出一声惨叫,偌大的身子凌空飞起,直直向身后的山壁撞去。 “嘭……” 尘土四溅、岩屑纷飞…… 看到东方明珠在山壁上所形成的人形大洞,紫藤三人笑容还挂在脸上,却在同时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掉了出来。 朗逸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东方明珠从那洞口中拽了出来,搭了搭她的脉搏,神色一凛,果然是受了内伤。 “你究竟是谁?”三个人从三面围住了段真纯,后者在三道凌然不同的巨大威压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就是段真纯啊!” 就这样,逃亡的马车上,又多了一个人,车后,又多了一匹看起来马上就快咽气的瘦马。 段真纯这一下,把东方明珠几乎打到吐血,还好她根基不弱,身上肉又厚,趴着休息了片刻,倒也恢复了大半。 可怜的段真纯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不时拿眼睛瞟紫藤腰间的佩剑,犹豫着想要说什么,却期期艾艾地不敢开口。 “要是你家里不像你说的那样家徒四壁,还有个年迈的老娘……你就给我等着!”疼的呲牙咧嘴的东方明珠一边揉着背,一边用凶恶的眼神瞪视段真纯。这东方家的小姐虽然粗鲁任性,但也不是完全的坏人,听到段真纯哭诉家中的境况,她倒是一个先心软的。 据段真纯所说:他家就居住在这附近山上的一个村子里,因为村中近年遭到蝗灾,颗粒无收,迫不得已他才偷了家中的宝剑,想要在东方明珠的比武招亲大会上拔得头筹,就算做倒插门女婿,也要供养自己的母亲。最不济,被打个断手断脚的,也能获得一千两银子的赔偿。 这样的借口,用来唬住东方明珠还有可能,想要让耶尔衮、紫藤和朗逸相信,那便是天方夜谭了。 瞧段真纯现在的样子,分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与人在擂台上对战时也面不改色?再者,如果说他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可能突然使出隔山打牛,伤了东方明珠? 不过,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区中,能找到个村子借宿也是好的。 马车中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朗逸摸索着,想要去点车头上挂着的风灯。还没等他摸到火折子,外面的耶尔衮却一勒缰绳,让拉车的马儿停住了脚步。 “是这里吗?”耶尔衮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段真纯扒开车帘望了望,立刻欣喜地跳了下去,“没错,这就是我的家乡二里屯。” 二里屯并不大,约莫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样子,都是独门独户的小院。此时月上初梢,秉持着农家节俭之风,大多数的人家都已经睡下,整个村子里一片静谧,连狗吠都不闻一声。 回到家乡,段真纯的拘谨终于被他抛诸脑后。借着月光,他一溜儿小跑,冲向村落中央的一处小院,还没到近前就低呼道:“娘……娘我回来了!” 月光朦胧,只能将周围的情形瞧个大概。那段真纯的家中果然不甚富裕,就连围院的“墙”,也是用半人高的树枝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构成,至于那“院门”,根本就是一捆柴堆。 院子里两间低矮的茅草屋里,亮起了一团火光,接着就是几声咳嗽。 “娘,您怎么了?”段真纯拍着处处透风的木门,又不敢大声叫喊,唯恐惊醒了周围的邻居。 那光亮渐渐近了,从木门的缝隙中透出来。“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开,紧接着,段真纯的脸上就落上了清脆的一巴掌。 “娘……”段真纯被打傻了。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竟然还知道回来……”那火光并不是蜡烛,而是一截沾了些松脂的树枝。橘色的光亮下,段老娘满头的白都被气的颤抖,“我含辛茹苦养你这么大,你却跑去争着给人做倒插门女婿!若是让你九泉下的爹知道了……咳咳咳……” 说到激动处,段老娘又是一阵剧咳,身形摇摇欲坠。 顾不上母亲的责骂,段真纯抢上去扶住了她。 没了段真纯的遮挡,段老娘这才看见他身后的紫藤四人,面色不由得一变,“你们是……” 紫藤三人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倒是东方明珠落落大方地上前了一步,“大娘,您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就是东方不败的女儿东方明珠!” “原来是东方小姐。”段老娘眉目间并无谄媚之色,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请恕犬儿冒昧,若是有唐突到小姐的地方,老身在这里替他赔罪了。” 一山间老妇,竟然有这样的礼学教养,东方明珠不由得愣了一愣。再看那段老娘,虽然是粗布衣裳、满面沟壑,却依稀能瞧出些风华绝代的影子。那身形虽然瘦弱,腰杆却挺的笔直。 见四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段老娘微微有些慌乱,掩着嘴咳嗽了两声,“寒舍简陋狭小,就不留各位了。” 虽然有些不快,但看那两间小茅草屋,确实容不下那么多人留宿。主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刁蛮如东方明珠,也不好意思跟一个生病的老妇计较。 当下,紫藤四人便回过头,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等一下!”段真纯急了眼,“把我的宝剑还来……” 话音未落,他头上已经挨了段老娘狠狠的一个爆栗,“连宝剑都被你输给了人家,还好意思讨要?” “可那是爹爹留下的唯一的遗物啊!”段真纯摸着脑袋,不服气地抗争。 原来是遗物,怪不得那段真纯拼着被杀的危险也要尾随自己……摸了摸腰间的疯狗战术突击刀,紫藤倒提着剑柄,将手中拎着的宝剑递了过去,“给你吧。” 段真纯伸手去接,却让段老娘一巴掌抽了回来,“既然是被人抢去,又怎么能乞求人家的怜悯?这剑放于家里也无用处,倒不如赠予了这位少侠,也是宝剑赠英雄了。” 段真纯还想说些什么,段老娘却已经回过身去,将他拉进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扉。 如果真是家传的宝剑,又怎么能随便就赠给别人?不仅是紫藤,就连耶尔衮三人也糊涂了,奇怪的的老妇人! 不过,大半夜里在人家家门口傻站着显然不是办法,耶尔衮开口打破了静默,“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只有在马车边露宿了。” 露宿倒不是一件难事,问题是:东方明珠出门走的匆忙,只带了两顶帐篷。 马车的车厢已经被猫儿占据,那么四个人,要怎么分居呢? 这样的问题着实让耶尔衮头大。 自己和紫藤睡一起?且不论她愿意不愿意,光是这句话,耶尔衮就说不出口。让东方明珠和紫藤睡一起,他又觉得不安全,谁知道那个彪悍女人会不会突生杀意,趁半夜里对紫藤下手! “我和阿紫姐姐睡一处。”朗逸笑靥如花地凑了过来,得到了东方明珠的立即相应,然后被耶尔衮一巴掌拍到了一边。 “还是你们两个睡一起吧。”紫藤撂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引得三人都侧目回头望向她。一脸无辜的纯洁表情,紫藤指了指车厢,“我去跟猫儿挤一挤。” “坚决不行!”朗逸和东方明珠坚决地反对,相互鄙视地看了一眼,仰头轻哼道: “她打呼噜!” “他口臭!” “你才打呼噜!” “你才口臭!” 眼看着二人就要掐起架来,耶尔衮皱了皱眉头,“要不然,明珠你跟阿紫睡……” “那你呢?”紫藤疑惑的眼神在耶尔衮与朗逸身上转来转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我……我去跟猫儿挤一挤。”差点儿忘了紫藤还不知道朗逸是男人,耶尔衮一时情急之下,胡乱拽了个借口。 “嗷!”猫儿扒在马车车厢的窗口激烈地抗议,这么一来,争论如何睡觉的,从四个人变成了四人一兽。 眼看这四人一兽就要展开混战,二里屯背后靠着的山上,出现了一溜儿长龙似的火光。 在一个现的耶尔衮的提示下,其他三人一兽的注意力也被成功地从分居问题上转移开来。 都已经这么晚了,还会有谁从山上下来呢?而且看那火光的数目,似乎还不少。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揭开了。 四人所乘坐的马车,停在二里屯的村口。而那溜儿火光,则是在与大山相靠的村尾落地。甫一接触到这个村子,那蜡烛一样的火把火势就立刻变成了滔天的大火,映照出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孔来。 “山贼来啦!” 凄厉的呼号声顿时响彻了村庄的上空,不管是人、狗,还是牛马牲畜,都仿佛是从深层次的睡眠中被惊醒,整个二里屯,像是滚油锅里溅入了沸水一般炸开了来。 古代的山贼等于强盗,而强盗,又等于劫匪……掰着指头算了算,紫藤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她这个正牌的顶级劫匪,接二连三地被别人打劫? 这辆与简陋村子毫不相衬的华丽马车,在火光亮起的一时间里,就吸引了所有看见它的山贼的注意力。七八个形容猥亵的山贼拿着缺口的锈刀铁剑将他们团团围住,有一个飞快地跑走,想必是去通报他们的老大去了。 哭喊声与得意的狞笑声不断传进耳朵,紫藤的眉头微微挑起,而东方明珠,早已经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 远远地,一个光着脊梁,腰上系着一条麻绳的虬须大汉,在七八个小喽啰的簇拥下向马车走来,手里还扯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十三四岁小姑娘。 乍一看见身形高挑、面容娇俏的朗逸,那山贼头子的眼神“刷”的一声就直了。 将手中的小姑娘扔给一旁的手下,胸毛与胡须一样茁壮的山贼头子目露淫光地嘿嘿笑着凑了过去,“真是老天有眼啊!可怜我路老六抢了大半辈子没抢到个媳妇,今天给我送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压寨夫人!” 听见那山贼路老六夸自己,朗逸微笑着抛过去一个媚眼,勾了勾手指,“来呀!” 2卷 第5章 遍地强盗二 调戏天下一淫贼的后果是什么样的? 朗逸已经用实际行动给了我们答案。 一对圆滚滚的眼珠顺着地形的走势欢快地跃动着,雪白的眼球很快沾满了尘土。片刻之后,满眼是血的路老六才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声音,就连山林里晚间觅食的饿狼听了,都忍不住激灵灵地打寒颤。 “脏死了!”朗逸皱着眉头从怀里拽出一方白帕,擦了擦手指上的鲜血,随手将它扔在地上。 二里屯中的人声马嘶,在这一刻都顿住了。 还在自家院子里跟一个山贼抢夺母鸡的段真纯一松手,那老母鸡带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尖嘴扎进了对面山贼的胸口,又解决一个。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巾帼英雄!”喃喃出了这么两句,段真纯望向朗逸的眼神变了,夹杂着崇拜、喜爱与痴迷的复杂情感。当然,在说这两句话时,他自动把一边虎背熊腰的东方明珠和男装的紫藤给摒除在外了。 围着紫藤他们的山贼,也给吓傻了。 这帮人只是在这附近占山为王的二流匪盗,什么时候看见过真正的武林高手?朗逸的那一下子让他们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指如疾风,什么是势如闪电! 一个小喽啰颤颤巍巍地举起刀,被朗逸拿眼神一瞟,立刻高举着双手将刀扔在地上,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我没……我只是想要刮腿毛……” “腿毛长在上面?”朗逸再一次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身形如鬼魅般飘到了那喽啰面前,一脚挑起他扔在地上的朴刀。 只见一阵光芒乱舞,半晌,那喽啰才来得及出杀猪般的惨叫声。朗逸依旧是那副鄙夷的表情,再次抽出一条白绢来擦了擦手上的尘土,不屑地撇了撇嘴,“脏死了!” 周围的山贼们本以为又一个同伙遇害,没想到在朴刀再次落地之后,那个喽啰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只是那脑袋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堪比两千瓦的大灯泡,他的胡子、头、眉毛全没了。 “教训歹人也不伤人性命,身如莲花纤尘不染,心怀仁慈手下留情……”段真纯看向朗逸的目光更痴迷了。就在他难以自拔时,身后传来段老娘的咳嗽声:“纯儿,赶紧过来,你我收拾东西好赶路了。” “赶路?到哪儿去?现在可是半夜啊!”段真纯愕然。 瞟了一眼外间的情况,段老娘重重地一顿脚,“让你进来你就进来,问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是!”虽然还贪恋着朗逸,但段真纯毕竟是孝子,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两眼之后,还是随着段老娘进了茅屋。 头领被伤,对方又是传说中能够以一敌百,杀人不见血的武林高手,那帮山贼在沉寂了片刻之后,立刻如鸟兽散。路老六也被两个忠心的下属搀扶着,跌跌撞撞地逃进了黑暗中。 “就这点底子也敢出来当山贼!”东方明珠追了上去,拎起一个山贼的脖领向前挥去,哗啦啦砸倒了一大片,“有本事去劫富济贫,抢老百姓算什么本事?下次别让你东方女侠看见,否则端了你们的老窝!” 山贼来的快去的也快,除了那漫天的火光,和地上两枚看不出颜色的眼珠子之外,什么都没有抢走,什么也没有留下。 “英雄,侠客!”呆滞状态下的村民们沸腾了。除了忙着救火的,其余的人呼呼啦啦地聚在了朗逸与东方明珠身边,一个挨一个地跪了下去,“多谢大侠搭救。” “好说好说。”东方明珠一脸得意之色,而朗逸则是皱着眉头,走到了紫藤身边,粲然一笑:“小姐,逸儿把那些碍事的东西都打走了,让我来伺候你休息好不好?” “不好!”耶尔衮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的问话,一掌把他扒拉到了一边。 “恩公!”先前那个被路老六抓住的小女孩儿,搀扶着一个白苍苍颤颤巍巍的老头儿挪到了马车附近。围成一圈的村民们立刻让出一条道路,方便那老头儿进来。 “恩公,老朽是这二里屯的村长黄白劳,这是我孙女喜儿,多谢几位搭救。”那老头儿也打算要拜下去,让东方明珠一把拉了起来,差点儿就尝试了一下翱翔天际的滋味。 “乡间野外睡得早,不知道有贵客来到。若不是几位,这二里屯恐怕不保。”黄白劳一脸的诚恳,“若是几位不嫌弃,还请去老朽家里略住一晚。” 正愁要怎样安排,这黄白劳倒送来了现成的枕头。紫藤几人也不推辞,赶着马车,在村民们的簇拥下驶向村长家的方向。 黄白劳家有村子里唯一的两座砖瓦房,但那房中也只有两个火炕而已。见黄白劳和喜儿卷着铺盖想要去后院刚灭了火的柴房,紫藤一伸手拦住了祖孙二人。 争执一番之后,紫藤定下了最后的决案:她和猫儿睡在马车上,耶尔衮和朗逸一人一间帐篷,东方明珠则独霸黄白劳家最大的那一面火炕。 半天的奔波逃窜,所有人都已经是疲惫不堪,沉沉睡去,一晚上倒也无话。 一大早,清脆的鸟鸣声,还有猫儿湿漉漉的舌头叫醒了紫藤。推了推在身边拱来拱去的猫儿,嘱咐它不能出去乱跑之后,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车厢中钻了出来。 一看见紫藤,朗逸立刻笑靥如花似的飞奔了过来,但是还未及说话,就让耶尔衮推到了一边。 细心整理着紫藤略微有些凌乱的鬓,耶尔衮的眼中有着紫藤才能看懂的温柔,“昨天睡得好吗?” “很好。” 二者都是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但是这一刻,紫藤竟有些希望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在这样山清水秀,空气根本没被污染过的小山村,这个伟岸至极的男人,用灼热而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替自己整理头。 “绾结同心,胜取绿罗裙……” 那道悠然而清朗的声音似乎又响起在紫藤耳边,头微卷,剑眉星目的包舒儒,也曾用这样温柔的动作,绾起自己头上的缕缕青丝…… 甩了甩头,将心中莫名的情绪抛掉,紫藤自然地拉起耶尔衮的手,“我饿了,我们去找找看有什么吃的。” 转过身的紫藤并没有注意到:在她牵起耶尔衮的右手时,身后朗逸眼中所透出的伤感与愤怒。 砖房后低矮的灶房里,飘出了袅袅的炊烟。黄白劳满脸堆着笑,从灶房内迎了出来,脸上还挂着一根彩色的鸡毛,“大侠们饿了吧?喜儿正在做饭,先到堂屋里坐一坐,马上就好。” 坑坑洼洼的柳木桌子被擦了又擦,黄白劳憨厚地笑着,从门外迎进一个又一个的村民,将他们手中的碗盘放在桌子上。 这些碗盘大多是粗制的泥陶,缺口断角,没几个完整的,但都洗刷得干干净净。碗里盛放的,大多是翠绿的野菜,还有两个腌的通红的鸡蛋。 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喜儿端着兀自冒着热气的砂锅,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将它放在那桌子的正中央。 锅盖一揭,盈亮的汤水和白嫩嫩的鸡肉顿时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窗外有小孩子小声地哭喊了一声:“妈妈我要……”,便被一把捂住了嘴巴,只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来。 喜儿又端进来四只大碗,碗里满是掺和了玉米面与白米熬成的浓粥,散着农家粮食所特有的香气。 紫藤甚至听见门外村民们肚子里整齐划一的咕咕叫声。 她和耶尔衮,谁也没有拿起筷子。 朗逸如弱风扶柳般从门外飘进,看着满桌的野菜和鸡汤,还有浓粥上飘着的些微草木灰,不由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哪有大早上吃这个的?” 黄白劳与喜儿的脸霎时间变的通红。 “你不爱吃你啃干粮去!正好姑奶奶我饿了,你那份算我的。”睡到这会儿才起来的东方明珠刚一走出来就听见朗逸的话,眉头一皱,两把将他推搡出去,大咧咧地往桌子旁一坐,抓起碗筷就狼吞虎咽起来。 紫藤与耶尔衮也先后端起碗来。 这一顿,除了东方明珠外,谁吃的都不多。 告别了二里屯的村人,四人坐上马车继续赶路。朗逸涎着脸凑到紫藤身边,突然惊奇地“咦”了一声:“你的镯子怎么不见了?” “付账了。”紫藤眯着眼睛,靠在掀起的马车车帘所投下的阳光中,在她前面是赶车的耶尔衮宽厚的背影。 “你是说:你把那对镯子,给了那群乡巴佬了?”朗逸捂着嘴,几乎惊呼出来,“那对镯子起码值上万两银子啊!”。 “我是劫匪,又不是吃霸王餐的。”紫藤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白了他一眼,“钱抢来是干嘛的?当然是要花的,要是连吃饭都不付钱,那我上哪儿花去?” “原来你也是强盗?!”东方明珠一个猛子跳了起来,差点儿将车厢的顶盖掀飞。 “别说的那么难听,劫匪是劫匪,强盗是强盗,专业素质都不一样好不好?况且那镯子是人送我的,我再送人,有什么问题吗?”好心情地没有跟东方明珠计较,紫藤将脚搭在对面的座位上,看到耶尔衮稍稍转过头来,投给自己一个赞许的眼神。 “那……那镯子也算我一半,回头我再给你钱。”想起自己这个劫富济贫的女侠做的还不够,东方明珠不由得脸红了。 一旁的朗逸向她做了个鬼脸,“你根本什么都没做,除了吃饭。” “你找死!”东方明珠浓眉一横扑了上去,见势不妙的朗逸早已一个鹞子翻身,从车窗内纵了出去。 “你给我站住!”东方明珠也随即从车厢内蹿了出去,只留下紫藤抱着猫儿的大脑袋,斜靠在车厢壁上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转过一弯山脚,前面的山道上,出现了一匹看起来很是眼熟的瘦马,和两道踟蹰而行的身影。 这不是段真纯和段大娘么?紫藤一愣。 那匹看起来奄奄一息的老马扛着一床破褥子和两团洗的白的棉絮,段真纯背着一个小包裹,包裹上还挂了两挂干辣椒,搀扶着自己的母亲,母子二人走的极为缓慢。 “上来。”将马车赶到他们身边,耶尔衮放缓了马儿的脚步。 “是你们!”段真纯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但没有看到朗逸的身影,又黯淡了下去。 “别废话,赶紧上来。”也就在对着紫藤时,耶尔衮的态度还能算是温柔。 “哎……”段真纯被耶尔衮吓得唯唯诺诺,搀扶着自己的母亲就想让她上车,却被段老娘重重的一咳阻住了。 “还不快给人家让路?!”段老娘狠狠地剜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拉着他向山路的另一边退去,“几位请先走,我们与你们不同路。” 这附近山区就这一条山道,怎么可能不同路?耶尔衮面不改色,也不戳破段老娘的谎言,一挥鞭子,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赶了两三里的山路,又绕过一个弯角,山道上却横着一棵倒伏的歪脖子树,一个赤着上身的壮汉蹲在那树冠下面,听见有马蹄声响,站起来大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经典的桥段?但是,看着那个叉着腰高喊的壮汉,紫藤和耶尔衮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那壮汉打着赤膊,虬须贲张,双眼上还蒙着一层透血的纱布,不是昨天夜里打劫二里屯的路老六又是谁? 从那棵歪脖子树的前后又站起来几个小喽啰,看见耶尔衮与紫藤的相貌,顿时吓的面如土色,拼了命地向自家老大摆手,奈何路老六眼睛已经瞎了,根本看不到。 那些喽啰们见势不妙,也顾不上路老六,纷纷从山道的那一旁脚底抹油,溜了。 这山贼想做什么?还嫌昨天捡回了一条命?胆子这么大又这么贪婪的劫匪,紫藤也算是一次见,不由得有些心生敬佩。 “……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放下,我就放你们娘儿俩一条生路!”路老六丝毫不知面前站着的是两个煞星,兀自叉着腰喊道:“如若不然,看你爷爷的鬼头刀!” 一伸手,没刀。再一伸手,还是没有。路老六有些着急了,转过头去向身后喊道:“王二毛,你搞什么鬼?赶快把老子的刀拿过来。” 回答他的,只有呜咽的山风声。 “王二毛?王二毛你个兔崽子呢?”路老六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这才觉察到了不对。周围静悄悄的,他那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们连个喘气儿的都没。 “看来,昨晚上光挖掉你那两颗眼珠子还不够!” 紫藤一开口,路老六顿时吓的魂飞魄散。用脚趾头想,他也能想出来自己是拦错人了,而且,偏偏还拦到了昨天才对自己下狠手的那几个灾星。 “老爷子,老爷子……”一边狂呼乱喊着,路老六回头就跑,却忘了自己身后还有棵大树,刚一抬腿就跌了个狗吃屎。 见路老六不辨方向地向悬崖的方向爬,耶尔衮一个纵身跃过去,一脚把他踢到了山壁的那一边,“老爷子又是谁?” “几位大侠,大侠啊,饶小的一条性命吧。小的也是受人指使,并无冒犯几位大侠的意思……”路老六磕头如捣蒜,却不知道他磕的根本就是没人的方向。 “再废话就杀了你。” 这句威胁果然管用,路老六立刻停止了哀号,将昨晚回到山寨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来,昨夜抢劫失利,头目还被挖了眼睛。众山贼们慌不择路地在深山中逃窜了半宿,才找到路老六,整合了队伍回到自家山寨里整顿。 谁料,才刚刚包扎了路老六的伤口,寨子外的守卫们就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惨叫。来犯者只有两人,但就是那么两个人,却杀光了寨子里上上下下近百个山贼,只留下了路老六和他的几个亲信。 “你想死吗?”那个苍老的声音附在路老六耳边说:“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照我说的去做!” 路老六当然不想死,于是他在刚被人挖下眼睛的二天,便站在熟悉的山道上准备打劫。 那老爷子明明说过:自己会拦下不相干的来往人士,只留下一对骑着老马的孱弱母子,以路老六和几个喽啰的身手,完全可以制服他们。到时候,只要在他们身上搜到一块令牌,自己就可以活命。 可谁知,令牌没等到,等来的却是要命的杀星。而说好了就守候在附近的那个“老爷子”,此时也无影无踪了。 听路老六哆哆嗦嗦地讲述完,耶尔衮和紫藤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深深的疑惑。 毫无疑问,那“老爷子”让路老六等的,就是后面的段真纯母子。按说这路老六等到现在还没有开工,这山道上路过的人应该也被那“老爷子”清理掉了不少,可是为什么独独自己的马车能够安然无恙地闯到了这儿? 而且,听路老六所说,那“老爷子”的武功比他高出十倍不止,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出来打劫?非要找这种蹩脚的山贼来当挡箭牌? 对于这个问题,紫藤与耶尔衮面面相觑,根本猜不出答案来。 赶早儿不如赶巧,就在紫藤与耶尔衮万般疑惑的同时,那答案却自己长着腿儿跑来了。 一道轻的几乎看不见影子的身形“刷”地一声从那棵歪脖子树上掠过,又“刷”地一声掠了回来,朗逸一脸焦急地出现在紫藤身边,“我的妈呀,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怎么了?”紫藤一愣。 “你别跑,你再跑我就杀了东方明珠!”一道厉喝声飞快地接近,转眼间就转过了那个弯角。 站在弯道旁的紫藤,一个与来者打了个照面。 “是你?”紫藤惊呼。 “怎么是你们?”那来者也吃惊不小。 那来者不是别人,竟是曾与紫藤耶尔衮共坐一辆车,还跟他们搭过话的清瘦老者贺仙仁。 此时,他左手提着东方明珠,右手提着一个脑袋歪在一边的年轻人。在拎着近四百斤的“重物”前提下,竟然还能跟得上朗逸的度! “这两个人不知道犯什么神经,藏在这山口前面的山坳里,杀了十几个人了。我被东方明珠追到这儿,也差点儿着了他的道儿。”朗逸抚了抚惊魂未定的胸口,“东方明珠那笨蛋交了没几下手就被抓住了,还好我机灵,迷昏了这个小的跑出来找你们。” “原来你们是一路的!”贺仙仁面色一变,随即将被点了穴的东方明珠和中了迷香的徒弟丢到一旁的山地上,“老夫还以为东方明珠领了丫鬟出来玩耍,却不道是跟你一起私奔了,怪不得出来时东方府乱成了一锅粥。” “原来是认识的。”朗逸继续拍着胸口,总算是放下心来。在这老头儿的面前,他几乎要对自己引以为傲的轻功失去信心了。 “认识是认识。”贺仙仁一抹唇上的两撇胡子,一声冷笑,“不过,老夫现在有要事要处理,你们几个识相的话,就给我乖乖地躲到这棵树的后面,否则,我就立刻杀了东方明珠这丫头!” “你杀吧。”紫藤无谓地耸耸肩。那东方明珠跟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还处处找茬,自己没动手,已经算给了她那爱做好事的老爹的面子了。 “呃?”贺仙仁被紫藤的反应弄的一愣,再看耶尔衮,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被点了穴的东方明珠,环眼里已经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了下来。 “你们不会真的不管她吧?”朗逸傻眼了。 愣了一愣,贺仙仁已经从错愕中回过神来,“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别以为我会上你们这种小儿科的当。我再说一遍,赶紧把马车推到悬崖下面去,你们几个去那树后躲起来,否则别怪老夫翻脸无情了!” 躲起来也就罢了,还要把代步的马车推下悬崖,还都以为别人是傻子呢?紫藤从鼻孔中冷哼出一声。这贺仙仁是归仙仁的哥哥,功夫恐怕只比他强不比他弱,耶尔衮是否能降伏他还是未知数。在没有确定他是否有同伙之前,就先把代步工具给扔了,那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贺仙仁被紫藤的沉默弄的心头火起,一张大手抓上了东方明珠的头顶。然而,不等他做出最后一次威胁,那山弯儿的转角处,却响起了一串低沉而又拖沓的马蹄声。 2卷 第6章 冤家路窄 来不及了。 贺仙仁的老脸由白变红,再由红转青,犹豫了半晌,一顿脚,径直向那山口走去。 “大嫂,好久不见了。”面对着迎面而来的段真纯母子,贺仙仁一揖到地。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段真纯愣了半晌,竟也做了个回礼,“这位大伯好面生……” 段老娘一把扯过儿子,绕过贺仙仁向前走去,“这位大侠,你认错人了。” 及至绕过山口,看见紫藤几人,与倒卧在地的歪脖子树后,段老娘的脸色又是一变,急急地拉着儿子想要沿原路返回,却让贺仙仁一抬手拦在道上。 “大嫂,二十年未见,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想走呢?”贺仙仁一脸诡笑,“这位想必就是我大哥的儿子吧?” “这位大侠,老身再说一遍,你认错人了。”段老娘神色不变,语气中却微微透出一丝颤抖来。 “我于段大哥左右跟随十多年,不至于连自己的嫂子都认错。”贺仙仁笑容不变地转向段真纯,“看子侄步履轻灵,呼吸绵长,也是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啊。” 一听人家夸赞他是高手,段真纯白皙的脸色变的通红,连连摇手道:“哪里哪里,我从来没有练过武功的……” “住口!”段老娘想要阻止,却哪还来得及?贺仙仁只一劈手,就将段真纯从她身边扯了过去,抬手搭了搭他的脉搏,森然笑道:“我说段大哥一身的内力都去了哪儿,原来是传给了这个没练过武的孩子,当真是暴殄天物啊!” “贺仙仁!”段老娘一张脸赫得惨白,“你若还知道亡夫是你大哥,就快些放开纯儿。” 笨女人!人家就是针对着你们母子二人来的,怎么会轻易放开他?在段家母子与贺仙仁僵持的这一段时间,耶尔衮已经解开了东方明珠的穴道,紫藤四人吭哧吭哧地挪动着那棵两抱粗的歪脖子树,想要给马车让出一条道理来。 “你儿子我自然是要放的,不过就看你识相不识相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贺仙仁也抹下了脸皮,“把藩王令交出来,我就留你们母子二人一条性命!” “什么藩王令?”段真纯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娘,我们家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藩王令早已随着亡夫一起火化入土了。”段老娘抢上前两步,想要推开贺仙仁抓着自己儿子的手,却被他一掌挥的连连后退,仰面倒在那山道上,爆出惊天动地的一阵大咳。 “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拖开那棵歪脖子树,东方明珠摸一把头上的汗,挽着袖子就想要去帮段老娘,看身边众人都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着急,“锄强扶弱才是侠客之道,你们怎么都不管呢?” “我们哪个也不是侠客,你要想找死的话,就自己上好了。”朗逸白了她一眼。这妮子吃亏不长记性,要是能打得过贺仙仁的话,他们俩刚才还会一个被抓,一个逃跑么? “耶大哥……”东方明珠向耶尔衮投去求救的眼神,只得到了他一句冷冷的回应:“上车。” 在紫藤的安危与他人的安危面前,耶尔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万般无奈地瞅一眼还在僵持中的段真纯与段老娘,东方明珠暗道了一声抱歉,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 “贺仙仁,你只是一介武夫,要那藩王令有什么用?别以为我猜不出来,你的目的,只是纯儿这一身的内力,还有月华剑罢了。”坐在地上低低地喘了几声,段老娘再次抬起头来,“这两样我都能做主给你,只要你不伤害我们母子,什么都好说。不过,月华剑此刻在那个人手中……” 这老鸠婆可真够贼的,为了转移贺仙仁的注意力,想要将我们也拉下水!怪不得先前愿意将这把剑送给自己,原来是个烫手山芋。紫藤心中暗自有些恼火,却听见那贺仙仁说道:“我可不是你那笨儿子,会拿着前武林盟主的遗兵在江湖上招摇!我数三声,你不把藩王令交出来的话,别怪我现在就吸干了你儿子的内力,把他从这山崖上扔下去!” “藩王令就藏在月华剑中!”眼看贺仙仁将手掌放在了段真纯的天灵盖上,段老娘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一张口喊了出来。 “此话当真?”贺仙仁疑惑地望了望已经开跑的马车。 “千真万确,如果老身说谎,来日就算是回归地府,也不得与亡夫相见!”这一番誓言可谓是重中之重,让贺仙仁不相信也难。 随手点了段真纯母子的穴道,将他们扔在山路旁,贺仙仁凌空飞起,像一只大鸟般,向疾驰的马车飞去。 她根本就是在栽赃嫁祸!紫藤伸手弹了弹月华剑,排除了剑身空心藏有东西的可能性,又扭了扭剑柄,也是一体打造,毫无空隙,貌似哪儿都塞不进一块令牌。 “快点跑,他追过来了!”救人时是东方明珠喊得最凶,眼下逃跑,她也是情绪最激动的一个。 短暂的笔直山道过后,又是一个盘山的弯角。耶尔衮赶着马车,还未来得及减,神色却突然一变。 他猛力地一拉缰绳,急奔驰的马车刹不住去势,竟然惊险地在山道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漂移,包铁的车轮在坚石的地面上碾过两道深深的痕迹,车厢此刻倒成了车头。 东方明珠和朗逸还未说话,紫藤也已经面色一变,一把将二人,连同刚刚站起的猫儿推倒在车厢地板上,自己也扑向了掌车的耶尔衮,将他压在身下。 一阵“咻咻”的破空之声自盘山弯角处传来,瞬间将这硬木包铁的车厢,连同车前的两匹马射成了刺猬。车厢中的薄弱之处,竟被那劲弩射了个对穿,可见那弩弓的力道之大。 尚在半空中的贺仙仁,枉费那一身的功力,却没有猫儿凌空转向的本领,一个不察,身上已布满了箭簇,一个倒栽葱从半空中栽倒下来。 觉察到胸前紧贴着自己的两团柔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耶尔衮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恍神。 全身紧绷的紫藤漏掉了耶尔衮脸上那难得一见的一抹红晕,能够在古铜的肤色下透出红晕来,可见耶尔衮的脸上充血充到了什么程度。 一个翻滚从耶尔衮身上掠过,紫藤靠在了马车与山壁之间的夹缝里,谨慎地向对面望去。 山角的那一边有埋伏,而且是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埋伏。 数百个斜背箭鞘,手持黄铜劲弩的彪形大汉,带着漠然的神情,一伏、一蹲、一立,排成整齐的三行,箭支齐齐的对准山角的这一端。 在这三行队伍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空隙。那空隙中摆着一张梨木包金的太师椅,太师椅前,站着一个一身青绡头绾双髻的妙龄女子。 看到这两个人,紫藤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想要再回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是你!”那太师椅上的男人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而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更是“呛啷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什么叫冤家路窄?紫藤现在所面临的情形,就准确地说明了这一点。 一头油亮如水的长,一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一张能让天下女子都自惭形秽的艳丽容颜…… 那不是凋花王爷轩辕曌又是谁? 天下何其大?这北汉王朝方圆上万里,怎么会恰好那么倒霉,在逃亡的路上碰到了叛逃的王爷? 陆续从车内下来的耶尔衮、朗逸和东方明珠也是一愣。 看见耶尔衮,再看看呆滞状态的紫藤,轩辕曌的眼神一亮。 “真见鬼!怎么会有男人那么好看!”朗逸的反应是咬牙切齿,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男人会比他还美,真是没有天理! “什么?你说他是男人?”东方明珠惊呼起来。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她弯下腰去大吐特吐,“娘娘腔,极品的娘娘腔……” “圣上,让我去杀了她们!”嘴里说是她们,凌青的眼神,却直直地瞪在紫藤身上,“若不是因为她,圣上的计划又怎么会一步乱,步步乱,以至于全盘皆输?” “不急!”轩辕曌一摆手,目光仍在紫藤身上流连不去,“先办正事要紧。” “是!”凌青低头领命,脚尖簇点,绕过紫藤他们的马车,向山角的另一边转来。 刚转过山角,凌青脚步一顿,呆立在了当场。 他们计划之中的关键人物,掌握着藩王令秘密的唯一知情者段老娘,此时正被一个瞎了眼睛,五大三粗的莽汉劫持着,一步一步地向悬崖边上退去。 “我告诉你们,谁也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她!”被紫藤、贺仙仁和所有人都遗忘在脑后的当地劫匪路老六,颤巍巍地举着自己的鬼头刀,架在段老娘的脖子上,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踏往鬼门关。 一旁的段真纯,已经急的涕泪横流,偏偏被点住了穴道,连求救声都不出来。 “站住!”眼看路老六就要退下悬崖,凌青不由地尖叫出声。 这一声尖叫,把路老六吓了一跳,脚步在悬崖的边缘上停了下来。 他的脚跟,离万丈高崖,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周围更静了,连轻轻呼啸的山风声都变的极为清晰。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们,不许偷袭我,否则我就立刻杀了她!”路老六有些惊慌地抖了抖手,段老娘的脖子上,立刻多出了一抹血痕。 “娘!”在这关键时刻,段真纯突然喊出了声。 “乾坤大挪移!”所谓的悲痛给予人力量,大概就是指的这种情况。一身内力试一百次,九十九次挥不出来的段真纯,在此刻居然人品爆,使出了这武学之中至高无上的顶级秘笈! 只可惜,他移错地方了…… “三花聚顶!”再一次试验成功,段真纯一掌拍向面前的人影,另一只手将挡在他身前的那位拉到了怀里。 汹涌澎湃的内力将一旁的山壁击得碎渣飞溅,当其冲被击中的人,根本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反抗,就像是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而在他正前方的,正好是位于马车旁边的紫藤。 段真纯挟天地之威的那一掌,别说是紫藤了,就连耶尔衮也避不过去。 于是,紫藤被那个人迎面扑倒,二人余势未衰地,扑向了段真纯想攻击的正主儿,立在悬崖边上的路老六。 瞎了眼的路老六根本连躲都没来得及躲一下,就被那股大力撞的手中鬼头刀脱手飞出,自己一个倒栽葱坠下悬崖。 不过,在临落下去之前,他处于求生的本能,伸手拽住了段老娘的背心。 紫藤的身子,在这一扑一坠之下,也落到了悬崖的外面,眼看着段老娘向下坠落,她想也没想地拉住了她的脚。 这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生,段真纯呆呆地张大了嘴,看了看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人儿,哪里是自己的老娘?分明就是一个满脸横肉,同样目瞪口呆的壮汉。 一次施展出乾坤大挪移,他一不小心,挪到了敌后根据地,轩辕曌的大本营后方来了。 “抓紧她!”紫藤的上方响起了一道清冽的声音,紧接着,她的脚也被牢牢地抓住。轩辕曌以单脚倒勾在悬崖边上,一只手抓住了紫藤的脚腕。 可是,仅仅凭他的一只脚,又怎么可能承担的起四个人的重量? 眼看着那只脚就要在悬崖边上消失,耶尔衮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拉住了轩辕曌的脚腕,“不准松手!” 他的身躯,也很快地在五个人的重量下向下滑落,平坦的悬崖边无处借力,耶尔衮唯一的一只手抓住了轩辕曌的脚腕,连想要在崖壁上攀援稳住身形也做不到。 “阿紫!”随后赶来的是轻功绝佳的朗逸,一手抱住耶尔衮那沾满了泥土的靴子,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痛苦的表情。 “耶大哥!”东方明珠也是一声尖叫,疾步蹿了过来,扑在地上抓住朗逸的脚腕时,也是一脸的嫌恶。 人越来越多了,就像是一溜儿想要捞月亮的猴子一般,倒挂在那片雾霭茫茫、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上。 但是,以东方明珠的蛮力,也无法在这样的悬崖上支撑住七个人的重量。 好容易弄清楚情况的猫儿嘶吼了一声,转瞬间就出现在东方明珠的身后,巨爪一伸,“滋啦”一声,勾住了她的裙子。 “娘!”弄巧成拙的段真纯终于反应了过来,几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了猫儿的尾巴,努力向后一拉。 “嗷!”吃痛的猫儿一声大吼,还没回过头来,这片经历了耶尔衮、东方明珠和众人重压的悬崖,终于支撑不住,“哗啦”一声崩塌了。 “圣上!”凌青带着众守卫们赶到悬崖边上,只看见一溜儿黑影,像掉下锅的饺子一般,投入进那清晨氤氲的山雾之中。 2卷 第7章 活色生香 即使是猫儿有凌空虚踏的本领,在八个人,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个吊在自己尾巴末端的情况下,也无法减缓越来越快的坠势。 光秃秃的峭壁上蓦然凸起一块岩石,连成一串的“人链”被它在中间拦腰一断,折成了几截,向不同的方向分散飘飞开去。 猫儿爪下东方明珠的裙子,也出了一声脆裂的帛响,彻底被撕成了两片。 好容易在那块岩石上立足的猫儿,还没来得及分辨哪儿才是紫藤下落的方向,就被尾巴上依然坠着的重物一拖,一个倒栽葱从岩石上翻了下去。 好痛…… 满身骨头几乎都要散架的感觉,将紫藤从半昏迷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这是哪儿? 撑起脑袋,左右张望了一圈,入眼处只有一片黑漆漆的森林,只在头顶上方的密荫中,有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大洞,透出些许的天光。 身下的“肉垫”出了无意识的呻吟声,拉回了紫藤的注意力。她这才现:自己还趴在耶尔衮的身上,而耶尔衮的后脑勺,却顶着厚厚落叶里的露出的一块顽石钝角,任紫藤推了两把,也没有清醒的迹象。 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还好,只是肿了一个大包,并没有流血。 紫藤从耶尔衮的身上爬起来,一脚陷入了一边松软的树叶积层中。这片悬崖下的森林起码积攒了数年的落叶,惊人的厚度正是紫藤与耶尔衮从半空中坠落仍没有丧命的原因之一。 不远处还趴着一个人,面朝下,呈“大”字型,但从他华美的玉白色衣袍,和满头披散的长,紫藤就一眼辨认出他的身份----凋花王爷轩辕曌。 不等紫藤上去给他补上一刀,轩辕曌却已经清醒过来,以手撑地,他优雅地捂住额头出一声呻吟,嘴角边泌出了点点血痕。 这样的动作本来是风华绝代的,但此刻轩辕曌绝美的面孔上,却沾满了落叶与黑泥,看起来说不出的好笑。 将耶尔衮扶起来,让他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紫藤低着头喘了口气儿,用力晃了晃脑袋,甩去头脑间的晕眩。由于这一时的昏黑,她并没有现:在耶尔衮压出的人形大坑中,有一条与落叶一样枯黄颜色,已经被压成了一滩肉泥的小蛇。 任谁从近千米高的悬崖上掉下来,就算是没有摔死,都会出现中度脑震荡的迹象。 轩辕曌也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用衣袖抹了抹脸,一声苦笑,拎起在他身边,半数已没入地面的月华剑。 “你要做什么?”挡在耶尔衮面前,紫藤手上的疯狗战术突击刀已经出鞘。 刀剑相交,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紫藤手中的突击刀已经架在了轩辕曌的脖子上,而轩辕曌手里的月华剑尖,却正正地对着耶尔衮的喉头。 伸出一根细长白皙的手指,推开颈边的刀刃,轩辕曌带着魅惑人心的微笑,挑起紫藤的下巴,对着她的眸子深深凝视了下去,“我很好奇,传说中的霉妃,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魔力,今日里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丝滑的的黑飘拂在紫藤的颈边,衣服上熏香的气味尤在,但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再冰冷不过,“杜紫藤,朕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妖孽,竟然能骗过阿弥,骗过这全天下的人。但是,你霉掉了朕的江山,还毁了朕爱妃的容貌,这一笔账又该怎么算?” 那原本就不是你的江山!姽婳她也是自找的!虽然是这样想,但紫藤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用刀刃拨开了他的剑锋,“跟你有仇的是我,犯不着把别人也扯上。” “看不出来,你跟耶统领还真是情深,怪不得他会放弃了大好的前程,陪着你这个霉妃浪迹天涯。”轩辕曌低低一笑,倒放下了手里的剑,“再次相见,朕就被你带到了这山崖底下,真不知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是你把我推下来的!”紫藤低吼,眼中再次闪起凶光。 “若不是你的霉运,恐怕朕这会儿已经拿到了藩王令,在北汉与大院的接壤处一展拳脚了!别告诉朕你还不知道有关于你的传言?”轩辕曌眸子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另外,别想着对朕下杀手,在你能解决掉朕之前,朕绝对有把握让耶尔衮魂飞天外!” 紫藤沉默了,轩辕曌这话说的不假。 “既然已经掉到了崖底,有你的霉运沾染,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找到我们!”抬头看了看天色,轩辕曌率先迈开了步子,“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掉下来的时候还是早上,可是现在的天色分明到了傍晚,自己已经昏迷半天的时间,若是再不找地方,恐怕晚上就真的要在这树林中露宿了。 沉默着扛起耶尔衮的身体,紫藤仰头辨别了一下方向,在一棵最显眼的大树上划下一道痕迹,朝着与轩辕曌相反的方向走去。 “真见鬼,你要去哪儿?”轩辕曌几个纵身跃了过来,想要开口威胁一下紫藤,却被她冷冷的一眼瞪了回去,“前面的山区地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现在需要向南走。如果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片森林里应该有熊、蛇,还有各种毒物,想死的话就请便。”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轩辕曌惊问。 向落叶堆里巨大的脚印,还有一条条粗细不等蜿蜒而去的痕迹努了努嘴,紫藤用疯狗战术突击刀从脑袋上方的枝叶中,挑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黑寡妇蜘蛛,一甩手扔到了地上,“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提醒你……” “但是在我死去之前一定会拉他垫背!”轩辕曌替紫藤说完了后面的话,粲齿一笑,“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我以前小看你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树林中走着,在天近擦黑之前,三个人走到了山崖的另一边,在岩壁旁找到了一个小型的温泉。 放下背后的耶尔衮,紫藤毫无形象地四脚朝天仰躺在温热的岩地上。还没来得及喘过两口气,轩辕曌就走到她身边,在她腿上踢了两脚,“朕饿了!” “饿了就自己找吃的去!”紫藤没好气地一脚踢回去,却见轩辕曌又将月华剑抵在了耶尔衮的身上。 “好吧,我去!”举起双手来投降,走了两步,紫藤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轩辕曌一眼,“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威胁我的代价……地上这么多树枝和落叶,去点堆火等我回来!” “朕……朕乃九五之尊,怎么可能会点火……”轩辕曌的呼喊声远远地落在身后,反观紫藤,眨眼间就隐没进森林那沉沉的墨霭之中不见了踪影。 “亏你还是个御前侍卫领,原来也是个草包,只不过是磕了一下就昏了这么久。”不屑地看了看仍旧在岩石上昏厥的耶尔衮,轩辕曌摸遍了全身上下,才想起一件事:作为一个九五之尊,身上是不需要带火折子的。 没火折子,难道要吃生肉?光是想一想,轩辕曌就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他摸了摸那温泉的水温,洗澡还差不多,想要煮熟点什么东西,没个一年两年是不可能了。 所以,当紫藤拎着两条手臂粗的蟒蛇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让人喷鼻血的情形:轩辕曌已经将衣袍脱到了岸边,**着身子站在热腾腾的温泉水里。一头乌云覆墨,在他白皙肤色的映衬下,更显得无比妖娆。 见紫藤回来,轩辕曌也不避讳,反而大咧咧地转到了她的方向,一甩湿,露出了胸前两点嫣红,“杜紫藤,朕不会点火!” 本以为会在她眼中看见惊艳,或者是惊吓,没想到她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废物”,就将死蛇扔到了他身边,“收拾一下。” 原武林盟主的至宝月华剑,此时正被紫藤拿来当钻木取火的燧子,蓬蓬火星燃起了一旁放置的枯叶,不一会儿,一堆旺盛的篝火就出现在温泉边的岩地上。 “真是一个神奇的女人,朕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皇弟会有些喜欢你了。”对着紫藤“变”出的篝火研究了半天,轩辕曌得出了这个结论。 认命地叹了口气,紫藤抓起被轩辕曌无视的死蛇,刷刷两剑,开膛破肚剥皮,又用厚厚的大树叶包成的“水瓢”从温泉中舀水出来清洗干净。 用细细的树枝穿起蛇肉,在火焰上小心地烤至焦香,又将蛇肉放在洗过的树叶上,紫藤将耶尔衮扶起来,轻轻摇晃着他,“醒一醒,起来吃点东西啊!” 然而,无论紫藤怎样摇晃,耶尔衮仍然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奇怪了!难道被撞成严重脑震荡了?紫藤摸了摸耶尔衮的脑后,那个大包还在,不过已经缩小了许多,瘀血并未凝结成块,应该不会有外伤造成脑血栓的危险。 可是他怎么还是不醒呢?随手扒了扒耶尔衮的眼皮,紫藤却差一点惊叫出声。耶尔衮原本墨黑的瞳孔中,竟然隐隐透出了两点金芒。 “似乎是被半步颠咬了。”原本还对紫藤只抓回蛇抱有非议的轩辕曌,很没形象地双手抓着蛇肉大快朵颐,斜眼瞟了瞟耶尔衮的眼睛,他肯定地说道。 “半步颠是什么?”紫藤皱起了眉头。 “你竟然连天下一毒物都不知道?”轩辕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顺便在手中的蛇肉上咬了一口,“不过说起来,那半步颠连朕都没有见过,听说早已经绝种了。凡是被那种蛇咬到的人,只要走上半步,就会立即毒死亡。据说唯一一个被半步颠咬到依旧安然无恙的,是一个瘫子……” 才说到一半,轩辕曌差点儿没被口中的蛇肉噎死。天啊!他看见了什么? 紫藤将耶尔衮平放在岩地上,毫不犹豫地解开了他的衣物,而且,是全身…… 跳跃的火光印在耶尔衮健硕有力的肌肉上,让沉睡中的他,看起来像是鎏金的铜像一般刚勇无匹。他身上的每一缕线条,都充斥着爆炸性的美感,让人只是看一眼,就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一寸一寸地在耶尔衮身上翻找着,最终,紫藤在耶尔衮大腿末端的后侧,找到了两个细小的难以辨认的牙孔。因为从始至终耶尔衮未曾走路的缘故,牙孔的周围依旧是青黑一片,那毒还未散播。 “你……你是女人么……”轩辕曌好容易回过魂来,手指颤抖地指向紫藤,但是,还没等他说出下一句话,紫藤却又做出了一个几乎让他栽倒的动作。 将突击刀在火焰上烤了烤,紫藤一刀划开耶尔衮腿上的皮肤,一股黑血猛然呲出,渐渐变成暗红。 紧接着,紫藤毫不犹豫地伏下身子,从耶尔衮的伤口里,吸出一口又一口的毒血,直到那血变的鲜红,才停了下来。 用温泉水漱了漱口,紫藤给耶尔衮穿上了全身的衣物,才默不作声地坐回到火堆前,拿起冷掉的蛇肉塞进嘴里。 轩辕曌像见鬼一样看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原来你也会脸红!”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废话很多?” “大胆!竟敢这样对朕说话……”吼到一半,轩辕曌自己也觉得有些无力。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紫藤,瞅了好半天,他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真可惜。若你不是天生的霉星,朕说不定会封你为朕的侧妃……” “迷信!”对着轩辕曌,紫藤又恢复了当年那个冷面劫匪的模样,她的温柔,除了亲人之外,似乎只对耶尔衮和包舒儒绽放过。 “有时候朕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明明是天生的霉星,竟然几次三番地逃过死劫。”虽然已经离开了皇宫,但轩辕曌毕竟是曾经的皇帝,他的眼线并没有完全拔除,皇宫里出现了什么风吹草动,全逃不过他的耳目。 没想到,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一个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的,竟然是这个凋花王爷……紫藤的脸色有着些微的松动。 火堆渐渐地暗了下去,加了几块粗壮的树干,紫藤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温泉边温热的地面上,铺了层干燥的树叶,将耶尔衮轻轻放了上去,脱下了外袍盖在他身上。 “朕的……”含混了半天,轩辕曌还是把“龙床”这两个字憋回口中。这森林里横看竖看,都找不到一样可以做“龙床”的东西。 难道让他的万金之躯,也睡在树叶上?瞪着被紫藤照顾的耶尔衮,不知为何,轩辕曌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丝的羡慕。换作是自己和任何一个侧妃落到了这种境地,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被她们所丢弃。 “咱俩轮流守夜,看守火堆!”依旧是冷冷地撂下一句话,看轩辕曌气到快要跳脚的表情,紫藤皱了皱眉头,补充了一句:“半夜如果火灭的话,会出现很多不必要的危险!” 九五之尊的轩辕曌什么时候听过一个女人的命令?但是此刻,他偏偏无法反驳。 “冷……”躺在树叶上的耶尔衮,忽然出了一声呻吟。 紫藤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欣喜,她快步走到耶尔衮身边,却现他只不过是昏迷之中无意识的呻吟,表情不由得又垮了下来。 耶尔衮的浓眉紧紧地蹙着,身体也略微有些颤抖。 应该是由于不能完全清理的蛇毒而造成的寒冷,紫藤摸了摸他的额头,冷的像冰块一样。 犹豫了一下,紫藤还是翻身扑在他身上,任由他将自己像暖炉一般塞在怀里。 “下贱!对男人投怀送抱!”看着这一幕有点刺眼,轩辕曌站起身来,背转过去。玉白的衣袍在猎猎的山风中鼓荡,漆黑的长好像鸦一样飞舞,让他看起来更多了股妖魅的气质,唯一不协调的,就是靠近屁股的位置上那两团黑印,还有挂在上面瑟瑟抖的几片枯叶。 紫藤身上的温暖越来越迅地流失,但是耶尔衮身上的温度却没有丝毫提高。看了看一边冒着袅袅蒸汽的温泉,犹豫再三,她猛一咬牙。 “噗通……” 身后传来的重物落水声将轩辕曌吓了一跳。他仓皇地转过头来,印入眼中的情形让他气血虚升,一时控制不住差点儿流出了两溜儿鼻血。 耶尔衮的衣物被重新剥落在地上,紫藤也只是裹着抹胸与亵裤,两个人相依相偎地立在温泉中央,耶尔衮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紫藤的肩膀上。 看似柔弱的肩膀,却像是坚固的城墙一般毫不动摇,再往下,是被层层白布挤压的有些变形的丰胸,纤细的柳腰下,丝质的亵裤已经湿透,饱满而挺翘的**在水波荡漾中若隐若现。 一黑,一白,一强壮,一纤瘦。这样的拥抱,在淡淡月光,以及橘黄色火光的印照下,充满了原始的**,与油画一般的美感。 站在一旁的轩辕曌,就像是一盏两千万瓦的大灯泡,散着比那篝火还要耀眼的光亮度。 在温泉水的浸润下,几乎冷透的耶尔衮终于缓了过来,虽然还未完全清醒,他的手,却自然而然地环上了紫藤的肩膀。 紧闭着眼睛的紫藤将面颊偏向了轩辕曌的方向,微微颤抖的睫毛下,是两团清晰可见的可爱红晕,与她平时冰冷的表情大相径庭。 真见鬼!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诱人吗?轩辕曌呼吸一窒,一股欲火从心底升起。 不行!绝对不行!她可是天生的霉星,鬼知道沾染上她的话,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霉运!努力地说服自己,轩辕曌将目光移向别处。 刷……刷刷…… 树丛中似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轩辕曌目光一凛,低声喝道:“谁?” 回答他的,是一片雨打芭蕉叶的响声。 “究竟是谁?赶紧出来!”摆了摆手中的月华剑,轩辕曌有些疑惑。如果是那些一同下落的人,为什么不出来见面呢? 半晌不闻回声,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扔了出去。 石块并没有没入厚厚的落叶堆里,而是在上面弹跳了两下,才落入了黑暗之中,一条头部是三角形的斑斓蟒蛇受到了惊吓一般,刷地一声立了起来,足有半米多高。 轩辕曌的手臂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握着月华剑,轩辕曌一步一步地后退着,在他身前,是一片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蛇海的浩荡大军。领头的是两条水桶粗的巨蟒,黄绿色的眼睛中,瞳孔直竖着,在火光的印照下反射着冰冷瘆人的寒光。 “再退你就要踩着火堆了!” 轩辕曌的身后,响起紫藤同样没有温度的声音。 “怎么会有这么多蛇?!”背靠着山壁,轩辕曌狂跳的心脏才算是安定了一点儿。 “有两种可能。”依旧抱着耶尔衮站在水中,紫藤连眼皮都没有跳一下,“一,我们现在占据的温泉,是它们饮水的地方;二,我们刚刚吃下肚子的蛇,是蛇王的儿女……” “你怎么不弄清楚了再抓回来?!”轩辕曌继续跳脚。 “你吃什么东西之前还要弄清楚它的祖孙八代吗?”鄙夷地看一眼轩辕曌,紫藤向火堆努了努嘴,“要是不想被吞掉,就赶紧把火堆生旺一点,蛇是冷血动物,怕火的。” 闻言,轩辕曌立刻跳了起来,捧起一旁积攒的枯叶就向火堆上压去。 “笨蛋!不能那样压……” 紫藤的话音未落,最糟糕的情况就生了。原本已经不旺的火势,在轩辕曌的枯叶猛压下,无力地跳了几跳,冒出一股袅袅的青烟,熄灭了…… 2卷 第8章 野人蜕变 最后一丝温暖的火光,随着轩辕曌剧烈颤抖的眼皮,像是被七八十只大脚轮番蹂躏过的小草一样,不幸夭折了。 唯一的光亮,就只剩下天边朦胧如纱般的月色。 一双双冰冷的眼睛从黑暗中竖立起来,蛇吐信子的嘶嘶声像是秋后的蝉鸣一般响起。那种小频率的“沙沙”声逐渐演变成蛇群大规模地向前移动。轩辕曌一步一步地后退着,一直退到了温泉的边缘,一斜眼瞥见紫藤,仍旧是抱着耶尔衮,站在温泉中一动不动。 “我们要葬身蛇腹了!”看见紫藤那淡定的表情,轩辕曌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从小到大,他何曾经历过这种险境?要知道,就算是真正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在这样的蛇海里轻易逃生。且不说后面的山壁笔直光滑的可以当镜子照,就算是会凌波微步等绝顶武学,也不可能提着一口真气就能穿过这茫茫蛇海。这蛇群中难保没有弹跳能力强的剧毒小蛇,持着手中的月华剑,轩辕曌似乎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见他凶恶的眼神瞟向耶尔衮,紫藤犹豫了一下,淡淡说道:“下来!” 虽然不明白她是何用意,但是面对着她淡然的面色,轩辕曌竟然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她的吩咐,外袍一甩,他“噗通”一声,跳进了水深只到胸下的温泉。 密密麻麻的蛇,大的、小的、纯色的、花斑的,一波又一波地紧涌上来,将半面靠山的温泉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两条水桶粗的巨蟒慢慢地游过来,周围的蛇竟然恭敬地为它们让开了两条通道,低低拜服在地。 “半步颠!竟然是半步颠!”轩辕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脱离了森林的笼罩范围,那两条巨蟒的形态完全曝露在月光下,褐黄如枯叶一般的身躯上,布满了奇异的深色花纹,两只亮如寒星的细眼中间,还夹杂了一片不知是鳞片,还是三只眼的奇异反光体,看起来颇为妖异诡谲。 可怜紫藤与轩辕曌,现在还不知道那只小半步颠被耶尔衮压死的事情,只觉得无比茫然。说起来,若不是那只半步颠所散出的毒气,他们三人恐怕早已经被林子里的毒物昆虫啃吃了个干净。 数以万计的蛇涌到了温泉的边缘,停住了。就连那两条半步颠巨蟒,游到了近前,也微微缩了缩脑袋。 “它们怎么不进攻?”山风一过,轩辕曌才觉自己出了满身的冷汗,在温泉熏袅的雾气中竟然还有些冷。 “这里是火山温泉。”白了轩辕曌一眼,紫藤为他的无知而叹服。火山温泉里就连蒸汽中也充满了硫磺的味道,这个白痴居然到现在都没闻出来。 似乎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轩辕曌白皙娇艳的面庞上现出了一抹嫣红,“朕乃九五之尊,又怎么会知道这种小事……”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自动低了下去。若不是因为这种“小事”,自己现在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高耸的崖壁下,一处总面积不过三十多平米的小型温泉中央,立着两男一女,在他们周围,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斑斓蛇海。这一幕缩小了看,更像是月光下一朵长在悬崖边的五彩奇花。 依靠着自己的躯体忽然有了轻微的颤动,紫藤慌忙抬起眼来,印入眼帘的,是耶尔衮努力想要清醒过来的痛苦表情。 要醒了吗?一抹欢欣的笑容出现在紫藤脸上。 耶尔衮的双眼猛地睁开,像是两汪晦暗的深潭一般,直直印照到紫藤的心底深处。 “你怎么了?”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紫藤抬起一只手来抚上了他的额头。 似乎是被真实的触感所惊醒,耶尔衮在下一刻,突然弯下腰去,准确无误地覆盖上紫藤嫣红的樱唇。 雄浑的男子气息排山倒海般袭来,凶猛的侵略中,却有带着丝丝的温柔与怜惜。紫藤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吓呆了,直到耶尔衮的舌头纠缠上她的丁香小舌,她才从被他偷袭的震惊中醒过来。 不同于当日里给包舒儒做的人工呼吸,不同于跟轩辕弥的那两次带血的亲吻。这一吻,是实实在在、缠绵而眷恋的……犹豫了一下,紫藤闭起眼睛,将纤细的手臂环绕上耶尔衮的脖颈,换来的是他用独臂紧紧地箍着自己,几乎要将她修长的身躯揉进他的身体里面。 朕还在这儿呢!轩辕曌从两千万瓦的灯泡,变成了四千万瓦的白炽灯,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对接近全裸的男女相拥亲吻。 “你是谁?”松开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紫藤,耶尔衮的下一句话,却猛然泼了她一盆冷水。 “我是谁?”紫藤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她还没有弄清楚状况。 “醒来之后一眼看到你,一个感觉,就是一定要保护你,不能让你受到伤害。这么说来,你是我妻子吗?”耶尔衮接下来的一番话让紫藤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对了,那我又是谁呢?” 不会是失忆了吧?伸手摸了摸耶尔衮脑后的鼓包,紫藤顿时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你一定是我的妻子,不然我们怎么会这样坦诚相见?”似乎是自己找到了肯定的答案,耶尔衮的嘴角边浮起一丝微笑,一低头再次向紫藤吻去。 “咳……咳咳!”被晾在一旁的轩辕曌再也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大声地咳了几声,以提醒纠缠中的二位还有外人在场。 耶尔衮将紫藤半裸的身躯揽在怀里,一回头,瞟向轩辕曌的目光变的阴冷,“你又是哪个?为什么会把我们带进蛇窟里?” “不是朕带的路,是她带的路啊!”轩辕曌被耶尔衮弄的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忽然捧着肚子狂笑起来,“杜紫藤啊杜紫藤,你可真是天生的霉星,御前侍卫统领跟你在一起,竟然也会弄到失忆这么悲惨的境地……” “胡扯八道!”恶狠狠地瞪了轩辕曌一眼,紫藤的心中却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我不管你是谁!再敢这么对我妻子胡说八道,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耶尔衮冷冰冰的威胁将轩辕曌接下来的话语噎到了喉咙里,眼下是二对一,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乃堂堂九五之尊,犯不上跟这两个贱民计较。 “有空威胁我,倒不如想想该怎么从这蛇堆里爬出去才是正事。” 轩辕曌说的并没有错,已经僵持了半夜,那群蛇却依然没有离去的意思,似乎是想要等他们活活饿死在这温泉里。 不过,就算是耶尔衮,也对这样的情况束手无策。 “啾啾……” 清脆的鸟鸣声只响了两下,停在远处树枝上的小雀儿,就被一条突然蹿起的毒蛇吞进了肚子里。 紫藤浑身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才现自己趴在耶尔衮的怀中睡着了。为了能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耶尔衮几乎扎了一个晚上的马步。 这种有依靠、被保护的感觉真的是前所未有,一股淡淡的喜悦涌上了紫藤心头。在这样奇怪而微妙的情绪下,她竟然有些不敢看耶尔衮的**。 “看都看过了,现在装什么羞涩?”轩辕曌低低地嘀咕着,换来了四道足以将他拆骨剥皮的狠厉目光,连忙缄口不言。 一道隐隐的兽嘶声在森林深处响起,紫藤眼中一亮,张口呼唤道:“猫儿!” 在这个时候,能看见猫儿,无疑是沙漠中突然涌出了一汪清泉。由远及近,猫儿硕大的身躯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渐渐清晰起来,最终,看见紫藤的猫儿也欢快地低吼了一声,一溜儿小跑奔了过来。 在它经过的道路上,所有的蛇都全身伏地地颤抖着,拜服在猫儿兽中之尊的王霸之气下。 猫儿身后,紧紧跟着手脚软拼命奔跑的段真纯。 两道偌大的身躯,阻挡在猫儿前进的道路上。 一左一右,两条水桶粗的半步颠蟒蛇吐着乌黑的信子缠绕在一起,相互依偎着,抵御着来自于猫儿身上的王者之气。 “呜……”猫儿弓起脊背,喉咙中出威胁的低吼。 它不吼还好,这一吼,倒被那两条神经过度紧张的蟒蛇当成是进攻的先兆。两条蛇顿时将脑袋高高竖起,亮出嘴里的毒牙扑了上来。 猫儿只是一个闪身就消失了踪迹,留下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段真纯,面对着两条飞扑过来的毒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惊涛骇浪掌!” 要命的关键时刻,段真纯无匹的狗屎运再次勃。两条毒蟒被他的掌风正面击中,直挺挺地摔到了对面的悬崖上,砸出两个“s“形的大坑。 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段真纯尝试着向四周的蛇群再次出掌风,却连一片草叶都没有吹动。 连忙连滚带爬地追上猫儿,直到背靠着岩壁,段真纯砰砰乱跳的心脏才算是安定下来了一点儿。 刚舒了一口气,他头顶上那两条蛇尸却松动下来,挟带着呼呼的风声,砸中了他的脑袋。 蛇王已死,剩下的喽啰们又怎么敢触猫儿的威势?原本聚集成海洋的蛇群哄然四散,溜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段真纯在两条粗大的蛇尸中间翻着白眼。 猫儿早已先一步跃入温泉里,面含凶相地将耶尔衮挤到了一旁,将大脑袋拱在紫藤怀中,亲昵地蹭来蹭去。 这么一来,这一行中,就剩下朗逸和东方明珠还不见踪影。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想起她们,就看见两个相互搀扶的人影,一瘸一拐地出现在森林的边缘。 朗逸早已是钗环散乱,云鬓不整,一身衣装倒还算是齐全。再看东方明珠,那才是惨不忍睹。前胸的夹衫被树枝挂成了“露脐装”,勉强遮着胸脯,半条罗裙胡乱扎在身后,走动时,褴褛的裤脚处不时露出带着些许黑毛的粗腿。 “耶大哥!”一看见耶尔衮,东方明珠顿时惊喜地扑了上来,只扑到了半道,鼻孔里就流出了两行殷红的血液。 一闪身遮住了耶尔衮身上的重点部位,紫藤用手中的疯狗战术突击刀逼退了东方明珠,一旁又有朗逸两眼放光地接近,“阿紫小姐,我也要洗澡……” “要洗自己洗去。”对于这个立志要跟着自己的“丫鬟”,紫藤可从来没有放心过。对一旁的轩辕曌抬了抬下巴,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他颐指气使,“去,把那两条蛇的蛇皮剥了。” 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可怜一代凋花王爷,曾今贵为天子的身份,在对方人多势众的压迫下,乖乖地拿着月华剑去剥两条半步颠的蛇皮。 薄而坚韧的蛇皮在清洗过后,很快就干透了。裁下一段蛇皮,用蛇筋将它们在身上绑成一条抹胸连衣裙,紫藤总算是避免了春光乍泄的危险。 至于同样绑着蛇皮的耶尔衮,此刻的形象,在紫藤眼中,就跟二十一世纪里电影上演的人猿泰山差不多。 东方明珠的裙子早已在下坠的过程中被猫儿抓烂,此时也在清洗了一番过后,羞羞答答地换上了“蛇装”,抬起眼来,才现根本没有人偷看她一眼。 同样穿着蛇皮装的,还有轩辕曌这个九五之尊,凡是扔在地上的衣袍,都已经被腹下有逆鳞的群蛇钩挂成了一丝丝布条,而他身上唯一那件内衫已经湿透,紫藤也不帮他钻木取火,不得已之下,他也只好做了回“野人”。 “即使是穿蛇皮,朕也是最有气度的!” 他这句话倒说的一点没错。除了紫藤的狂野清冽之外,也就只有他的娇艳魅惑,最适合蛇皮的连衣裙。 捡回了温泉边上的锦囊,紫藤将它小心地挂在腰间,那里面有李莫愁送给她的人皮面具,和莫不群给她的红烟信引。 掰下了两条蛇的毒牙,又割下蛇胆,将它们放在蛇皮做成的小包裹内,紫藤带着齐聚的队伍,沿着那山崖的峭壁,继续向南行进。 刚转过了两个弯角,面前赫然出现了两条豺狗,正围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吃的正欢,见人来了,也不躲避,反而张牙舞爪地向众人扑了过来。 月华剑早已经被耶尔衮收在手里,刷刷两剑,那贪婪的豺狗就已经身异地。 沿着那山壁向上望去,是一棵一半长出了山崖外的干枯松树。那松树的枝桠上,挂着一具破口袋一般的尸体,半长的白随着山风四下飘拂,上面斑驳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褐色。 2卷 第9章 出生赴死 “娘!”趴在猫儿背上的段真纯悠悠醒转,一眼看见那具挂在枯树上的尸体,心肝俱裂地哀号了一声就扑了上去。奈何那枯树过高,他努力地蹦了半天,却连那尸体的衣角都碰不到。 耶尔衮轻轻叹了一声,在陡峭的山壁上几个转踏,将那具尸体安然放置于地面上,果然是段老娘没错。 这么说来,旁边那具辨认不出的,应该就是山贼头子路老六,也算是恶有恶报。 段真纯扑在段老娘身上,哀声哭号,有如杜鹃啼血,让人不忍卒听。 哭了半晌,段真纯突然抬起头来,冲到耶尔衮身边拿过他手里的月华剑,劈头盖脸地向轩辕曌砍去,“就是你!就是你这个罪魁祸害死了我娘……” 虽说他势若疯虎,但情急之下哪有章法?轩辕曌没有武器,只能左闪右避,有心想要杀他,又害怕引起微妙平衡下的众怒,只得一味地躲避。 就在这时,一边的山壁之上,突然响起了一道细微的呼唤声:“圣上……” 是凌青!轩辕曌面上一喜,抬头向上看去。 这行来的一路,就数这儿坡势最为平缓,不及百米高的山崖上,还有一条采樵人踏出的羊肠小道,凌青和轩辕曌的一众手下们,此时就在那小道上焦急地向下探望,远远看见轩辕曌被段真纯逼得险象环生,却苦于无法救援。 看见凌青指使着众人向山崖下放绳子,紫藤目光一凝,上前架住了段真纯,“先上去再说。” 悲怒攻心的段真纯哪里听得进她的话,倒是耶尔衮在旁的一句补充让他冷静了一点儿,“不上去,难道你要让你娘曝尸荒野,在这儿被蛇虫鼠蚁吃掉吗?” 顺着凌青一众人放下的绳子挨个爬了上去,紫藤手中的疯狗战术突击刀,始终没有离开过轩辕曌的脖颈。 “准备一辆马车,车上放好衣服和银子!”无视凌青眼中那几乎要喷出的怒火,紫藤冷冷地吩咐道。 “我要杀了他!”段真纯一脸悲愤地持剑冲上来,被耶尔衮随手点了穴道。眼下轩辕曌可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众人脱离险境的筹码,被他杀掉的话,就算是耶尔衮,也难保自己不会在这样的距离内被那几百架弩弓射成刺猬。 回到了原先的那处山崖边,那棵用来做路障的歪脖子树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被扔到了悬崖底下,贺仙仁的尸体也已经处理完毕。一辆华贵的四轮马车已经停放在山路的中央,山道两边,满是手持弩弓,神态紧张的彪形大汉。 “看样子还得请你送我们一程了。”用刀背敲了敲轩辕曌的脖子,紫藤向他扬了扬下巴,“上车。” 轩辕曌依言向马车上爬去,由于车辕较高,紫藤手中的突击刀,稍稍偏离了与他脖子不到两公分的距离。 就在轩辕曌登上马车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前一刻还安安分分的轩辕曌,在下一刻,颀长的身躯突然一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马车的另一端倒去,在快要落地时伸手一撑,紧贴着地面飘到了紫藤的攻击范围之外。 事出突然,紫藤临变的刀刃,也不过是在他蛇皮装的大腿开叉处划了一道豁口而已。 果然不愧是轩辕曌,奸诈得像只狐狸!看见他的反应,紫藤这才恍悟过来:感情他的身手要比自己强出不少,一开始的示弱不过是为了见机行事,还有麻痹自己一方的人而已。 主子脱险,数百个持着劲弩的壮汉立刻将武器对准了马车周围的紫藤等人,只等轩辕曌或是凌青一挥手,就松开手中紧扣的扳括。 “放……”早已双目赤红的凌青刚喊出了一个字,却被轩辕曌伸手阻住,“等一下。” 眨了眨细长的桃花眼,穿着开衩“蛇皮旗袍”的轩辕曌,紧盯着紫藤看了半晌,忽然展颜一笑,“你放心,朕不杀你!” “圣上……”凌青在一旁惊呼。 “闭嘴!”瞟一眼凌青,轩辕曌的语气中带出了一丝冷冽,“朕做事还要你来教吗?” 凌青慌忙低头退后,斜睇着紫藤的眼中带上了一抹阴毒。 绕着紫藤前前后后地转了两圈,轩辕曌招手让凌青过来,拿下了马车上的衣物与银两,“看你们的方向,应该是想要去北汉与西姥边陲的战乱之地了,就让朕的马车送你们一程。”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紧盯着笑容不善的轩辕曌,紫藤可以肯定,他绝对是别有用心。 “对于你霉星的影响力,朕算是亲自领教过了,也很满意。朕很期待看着你在漠北荒野,能霉出什么结果来。”笑容一敛,轩辕曌抬了抬下巴,示意凌青将耶尔衮手中的月华剑拿过来,“原本找那藩王令,就是为了在漠北战局中造成一些骚乱,让杨家将疲于奔命,现在看来,你显然比藩王令更有用处。” “迷信!”紫藤依旧是这两个字的回答。 “至于那小子。”指了指车厢中被点了穴的段真纯,轩辕曌的嘴角边勾起一抹微笑,“看起来你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让朕来告诉你吧。你爹姓段名玉,是一统天下的武林盟主,也是我父皇御口钦赐的漠北藩王,同时,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杨业。” 杨业?那不就是杨家众将的父亲,佘老太君的夫君?这样的信息是紫藤从二十一世纪的电视剧中得到的,不知道与这个处处透着古怪的世界是否重合? “说的再简单一点,藩王令,除了是武林至尊的身份象征,也是漠北杨家军最高的调集令牌,很可惜,你那小家碧玉的娘,似乎什么都没告诉过你。”轩辕曌接下来的话验证了紫藤的想法,也让眼中透出无尽愤怒的段真纯呆了一呆,“你爹枉为一代枭雄,唯独就是风流成性,朕也很期待着看见:当杨家众将见到你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不过,能证明你身份的月华剑,朕还是拿走了,藩王令这么珍贵的东西,自然不能落到杨家将的手中!” 似乎是为自己的睿智机谋而感到得意,轩辕曌仰天狂笑着,一翻身上了手下牵过来的高头大马,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听见“吱啦”一声。 那条被紫藤划开衩的“蛇皮旗袍”,在轩辕曌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下,终于沿着纹理再一次开裂,露出了一瓣白生生的**。 这一幕难得的“美景”,看的他孔武有力的手下们眼睛都直了。 凌青慌忙抓起手中的衣衫飞身挡在轩辕曌背后,连耳根都通红的轩辕曌竟是连头也没敢回一下,打马绝尘而去。 数百人井然有序地撤走,只留下一架马车,和几个穿着蛇皮装的“野人”。 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折,连紫藤也有些意料不到。 找了个避风的山坳埋葬了段老娘,段真纯免不了又是一阵恸哭。但此时他也无处可去,又无法找轩辕曌报仇,只得先跟随着紫藤一行人继续北行。 由于紫藤耶尔衮和东方明珠衣不蔽体,段真纯又不会赶车,车夫大任,落到了这几人中最像女人的朗逸身上,所幸有心疼朗逸的段真纯日日里出去陪他,充当他赶车烦闷时的出气筒。 这几日里,紫藤也向耶尔衮略略说明了他们所处的境况,二人感情有升温的迹象,却每每有东方明珠横插一脚,猫儿也时时对耶尔衮怒目相向。 不知道是不是紫藤的霉运起了作用,在崇山峻岭中行走的这几日,他们竟然连一户人家也没有遇到。 到了七日,马车终于驶出了连绵的山区,正式跨入了漠北战乱的地界。 一座古朴而雄浑的城池,矗立在群山与荒野之间的一线天关处。茫茫风沙击打在斑驳的城墙上,沉淀下粗犷而苍凉的沧桑。 离得近了,隐约可见那高耸的城墙上,挂着书写“雁门关”三个大字的牌匾。 偌大的城门外,守着七八个穿着旧皮甲的老兵,见远远来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都拎起手中的战矛打起了精神。 “通关文牒。”为的老兵无视朗逸故意向自己抛来的媚眼,向他伸去粗糙龟裂的大手。 “人家出门忘了带了!”朗逸继续撒娇,一抬手搭上了那老兵的肩膀,换上了嗲嗲的语气,“兵哥哥行个好,车上有病人,我们急着进城去找大夫……” “是病人的话,就更不能进城了!”那老兵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正色向朗逸挥了挥手,“从哪儿来的就打哪儿去,最近边关本就吃紧,万一让你们带去了瘟疫可怎么办?” 真是块木头疙瘩,看样子也只好等天黑后悄悄混进城里了。朗逸打着马车回转,还没有掉过头来,身后却传来了威严的一声:“站住!” 紫藤从马车车帘的缝隙中向外望去,半敞的城门里,一红袍银甲的小将打马纵出,剑眉星目,很是俊朗,但眉宇间充斥的浓重煞气却为他平添了一分威猛的感觉。 守门的军士看见他,纷纷行了军礼,禀报道:“六将军,是从关内来要进城的汉民,没有文牒,车上又有病人,属下已经将他们赶走了。” 六将军?莫非是杨六郎?说起杨家将来,最出名的当属六郎杨延昭,只是看眼前这小将军的年纪,不过十**岁,与电视里刚猛威武的形象相差甚远。 溜着枣红马来到马车前面,瞟了眼长相娇媚的朗逸,那小将的眼中明显露出了一股厌恶之色。挥了挥手中的鞭子,他向朗逸挑了挑下巴,“把车帘掀起来。” 这车帘一掀还不全部露馅?朗逸压下心中的恼火,陪着脸笑道:“六将军,车内有病人,见不得风的……” “让你掀你就掀,哪那么多废话?”那小将的脾气也火爆,一扬鞭子,柔软的鞭梢绷成了一线,直直向马车的车帘射来。 朗逸面色一变,伸手抓住了那小将的鞭梢,将手中的缰绳丢给段真纯,“你们先走!” 看见他的身手,那小将冷冷一笑,“果然是奸细!” 朗逸轻功虽妙,武功却不是十分高强。那小将的鞭法刁钻诡谲,再加上他无心缠斗,一个不察之下,竟然让那鞭梢卷住了脚踝,跌落到坚硬的黄土地上。四周立刻有数十名士兵抢上前来,将手中的矛尖对准了他身体的要害部位。 再看段真纯那边,他哪里懂得驾车?一时慌张,纵着两匹马儿四下里乱跑。不提防城墙上射来一枚长箭,竟从左边这马儿的左眼射入,右边那马儿的右眼射出,只一箭,就将拉车的两匹马同时贯脑。 那马儿兀自向前跑了几步,才踉跄着摔倒在地上,车厢周围,已经被二十来个身穿黑色号服的军士团团围住。 那二十来个军士,又与普通兵丁不同,每一个身上都带着股冷血肃杀的气息。在他们号服的领口上,用纯金丝绣着一柄长杆的金刀,这是跟随着金刀令公杨业上过百次战场,斩杀过千颗头颅的勇猛将士,才有资格得到的金刀随侍的身份象征。 段真纯吓的魂飞魄散,一歪脚竟然从那车辕上掉了下来,连连作揖喊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那二十来个军士,谁也没有将目光放在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文人身上,他们的手,都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神情肃穆地盯着那仍然没什么动静的马车车厢。虽然隔着一道车帘,但身经百战的资历让他们敏锐地感觉到了那里面的危险。 那持鞭的小将,此时也下了马,走到那些金刀随侍的身边,一抖手,鞭梢带着呼呼的风声卷向马车的车帘。 本以为会遇到什么阻碍,却不料那车厢中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绣着八宝满团花样的锦帘被粗鲁地扯掉,众人眼前一亮。 一个身上裹着蛇皮的清丽女子,像是传说中的妖精一般,露着雪肤晧肌、修长的手臂与大腿,端正地坐在那车厢的前端。见车帘被卷掉,她也不惊慌,只是一甩如墨般的黑,淡然说道:“你就是六郎杨延昭罢?带我去见你哥哥三郎延安。” “别上当,她弄不好真是奸细。”一个四十多岁的络腮胡金刀随侍附在六郎杨延昭耳边轻轻说道。 “我知道。”六郎微微阖,指挥着从城门内涌出的普通军士,“将这女人和这文人暂时收押,我即刻亲审,那两个男人先充军奴,小心看管。呃……怎么还有头狮子?先单独放在兽栏里吧。至于这个女人……”再次嫌恶地看一眼被军士们捆绑起来的朗逸,他从鼻孔中溢出一丝冷哼,“长的一副狐媚样子,拉去充军妓!” 3卷 第1章 情况不妙 这杨延昭的脾气是属tnt的吗? 挣了挣手上捆绑的麻绳,紫藤的眉头蹙成了一个疙瘩。这样的绳索她完全可以在半分钟之内解开,问题是:解开之后呢?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战局吃紧,奸细横行,守卫雁门关的军士们全部练就了一副极好的反应力,那日里,不等他们暴起难,数百支弩弓长箭就齐刷刷地对准了马车车厢,甚至连高铸的城墙墙头上,也反射出箭簇特有的冰冷寒芒。 虽然箭支是冷兵器,不比枪弹,但是,在这样四面八方,甚至连上空都封锁的包围圈里,紫藤还是明智地选择了放弃反抗。这么近的距离内,别说是她了,就连猫儿也未必能全躲过去。何况,有一把大刀舞的密不透风或许可以抵挡箭支,而她只有一把比匕大不了多少的突击刀,耶尔衮甚至还是独臂。 唯一负隅顽抗的,就是朗逸和东方明珠二人。要被拉去做军妓的朗逸自然是拼死反抗,到头来被杨延昭捆的像个粽子一般抬进了雁门关;而东方明珠则是被错认为男人,勃然大怒,挥舞着一匹马尸冲向杨延昭,最终被那二十多个金刀随侍们联手制服压在地上。 由于东方明珠和朗逸的暴力行为,善良无害的紫藤、耶尔衮和猫儿也受到了连坐对待,被捆起双手、套上脖链押解去了杨延昭所分配的地方。 紫藤被押到了雁门关内府衙的一个小偏房中,与她一起关到这儿来的还有段真纯。大概是看他书生软弱,段真纯被一个带出了房间审讯,接近半个时辰了也没有回来。 对于他们一行人的安危,紫藤并不担心,她的脖子上还挂着杨延安送给叶淑妃的玉佛,只要能见到三郎,自然是水到渠成豁然开朗。 正在盘算间,却不料外间的守卫一把推进一个满脸是血的人,紫藤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瞧,那不是段真纯又是谁? “你这是怎么了?”瞧他挂着的那两熊猫眼,像是刚刚才遭到毒打,但偏偏身上又没什么伤痕,就连背后的包裹也整整齐齐地没被动过。 “那个杨延昭!他问我是谁,我老实回答说我是他哥哥,谁知道他竟然偷袭我!”段真纯呲牙咧嘴地哭诉,“我本想使出我段家绝学:少林伏魔掌来教训他一下,没想到……没放出来……” 你这么说人家不打你才怪……紫藤无奈地撇了撇嘴,外面有守卫叫:“那个女人,出来,六将军提审。” 这屋里就紫藤一个女人,她自然不会以为那守卫是在叫别人。从室内唯一的一个坐墩上站起来,紫藤甩了甩头,大咧咧地跟着守卫出了房门。 这雁门关的府衙从前也是官吏们办公的场所,但由于近年战乱,驻守在雁门关的文官已经很少了,不管是花圃还是砖地的石缝中,都长出了茂盛的杂草,被那些穿着锁链战靴的大脚一次次地踩倒,又顽强地直立起来。 边关大概是很少能看见女人,特别是像紫藤这样漂亮,穿着又这么暴露的女人。来来回回的军士们大都停住了脚步,圆睁着眼睛望着紫藤昂挺胸地走过他们身边,掉落一地口水尤不自知。 六郎杨延昭住在府衙后院的一个小院落里,与关押紫藤的房间不过两墙之隔。那院落也是一番无人打理的样子,但屋子里却干净清爽,似乎有下人刚刚扫过。 这一间外厅并不大,只有四五十平米的样子,陈设也简单的可怜。最贵重的家具当属外厅正中的那一张案几,比普通的小几大了七八倍,上面还摊开着一副详尽的手绘军用地图。 守卫进去通报的时候,紫藤的目光,就落在了这一副让她颇感兴趣的军用地图上。 “谁准你看那个了?”阴测测的声音在紫藤身后响起,惊醒了正在暗记地形的她。那杨延昭的武功应该也已臻化境,不仅走路轻巧无声,当他刻意隐藏时,就连呼吸也变的几不可闻。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否则你早就应该收起来,又怎么会摊在这儿?”紫藤冷冷一笑,反唇相讥。 被紫藤噎得一窒,杨延昭走到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拿起茶盏来抿了一口,忽然一笑:“你们几个俘虏倒是好胆量。” 脱掉了银色战甲的杨延昭穿着大红的抹袖劲装,同色的灯笼撒腿裤,这一身装扮,虽然在紫藤看来女里女气,但穿到他身上,非但没有一丝妩媚妖艳的气息,反而更衬得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我要见你哥哥杨延安。”见杨延昭一副猫捉耗子的神态,紫藤也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三哥被派去押送前线粮草,近半月内恐怕都难回雁门关来。”杨延昭目光一暗,瞟向紫藤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沉,“这样的情报,凭西姥与大院的能力,应该早就能探知到了,你又何必再一次来探听虚实?” 他果然还是把自己当做奸细的。闻言,紫藤不由一阵气结。那杨延安不在,叶淑妃的情话自然不能对他弟弟讲,眼下该怎么办呢?恨只恨当时怎么没料到这种情况,问那杨贵妃随便要样信物也好啊! “怎么?无话可说了?”杨延昭的嘴角边浮起一丝微笑,“别以为装疯卖傻就能瞒得过我,刚才那你还要冒充我三哥的旧情人不成?” “我不是你三哥的旧情人,我是替他的旧情人来传话的。” 果然,这一句话一出口,杨延昭顿时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这军中谁不知道我三哥的风纪最为严谨,这军中不管是什么女人,他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你居然说他有旧情人……” 那是因为他跟叶淑妃两情相悦!被杨延昭笑的心头火起,紫藤双手微动,绑着手腕的麻绳在不知不觉间就松脱开来。 笑着笑着,那杨延昭猛然将笑容一敛,从靴筒内抽出一把鲨皮包鞘的短刀,冷然说道:“你究竟是哪一国的奸细,最好从实招来。这样材质的刀,别说是北汉,放眼南齐西姥,本将都没有见过。你若是能献上这刀的锻造之法,本将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照他这么说,想要吃猪肉,还必须养头猪了?若是紫藤会锻造的法子,那就不是劫匪,而是武器大师了。 在方才被缴械的时候,紫藤都犹豫了一瞬,眼下杨延安出外,这杨延昭一时之间恐怕是无法改观对自己的印象,还是先将这柄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刀抢过来再说。 紫藤是这么想的,同样,她也这么做了。 前一刻还安安分分的女人,在下一刻就暴起难,杨延昭也被吓了一跳。更让他惊讶的,是这女人的身手,他已经尽量在提防她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她。 擒拿锁喉,一系列的近身格斗动作,紫藤比杨延昭使的还要熟练,亏就亏在她没有内力傍身,几次的小擒拿手,竟然都让杨延昭在关键时刻险之又险地用内劲弹开。 锁不住杨延昭,紫藤干脆一心一意地抢刀。二人一人抓着刀柄,一人抓着刀鞘,一边拉锯似的争夺,一边拳来脚往,呼呼生风,顿时将旁边小桌上的茶壶茶盏打碎了一地。 “松开!”紫藤眼冒寒光,狠声威胁。 “不松!”杨延昭似乎也较上了劲,一双星目瞪得滚圆,但随即,他的整张脸都像是苦瓜一般皱成了一团,颤声说道:“你……你卑鄙!” “你逼我的!”一脚踢中杨延昭的下身,紫藤随即将手中的突击刀向后拽,却没有料到在这样的痛苦下,杨延昭仍是紧紧地抓着刀柄不松手,猛一使劲,还未来得及收脚的她被杨延昭一个踉跄扑倒,后脑勺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就在这时,房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杨延昭的副将一脸惊诧地推门跨进,“六将军,没事吧?末将在外面听见……”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顿住了。看到地面上将脸埋在紫藤胸口处的杨延昭,年过三十的副将嘴巴张的足以塞下两枚鸡蛋。片刻的呆滞后,他的脸上终于浮上了一抹欣慰的笑容,“没事,没事,六将军继续,末将在门口给您守着。” “等一……”杨延昭话还没说完,那一脸心知肚明表情的副将就以极快的度关上了门扉,顺便还不忘驱走了门外看守的士兵,“你们两个,在大门那边看着就行了。” 手腕一痛,杨延昭再次怒回眸,看见的却是紫藤以极快的度将疯狗战术突击刀收进“蛇皮靴”内,顺势又是一脚踢向他的下身。 “唔……”杨延昭再次出一声闷哼,捂着下身呈虾米状跳到了一边,“你不要脸……” 就在紫藤与杨延昭拼斗的时候,军妓营里,也生了相当精彩的一幕。 但凡是男人,特别是热血沸腾的年轻男人,总是需要纾解心中**的。这就构成了向来以军纪严明的杨家军中,也有军妓营这一场所的原因。 军妓营地处雁门关的东南角,说是营地,不过是一处占地两百多平米的大院子,院子里垃圾遍布、污水横流,只有靠房间的地方还好一点,却也挂满了女子用的洗的看不出颜色的亵衣亵裤。 朗逸是以四马攒蹄的姿势被抬进来的。 刚进了院门,一个肥胖的好像一座肉山似的老妈子就一步三晃地跑了过来,堆起脸来对抬朗逸进来的几个军士笑道:“几位爷,想光顾我们春兰院的哪位姑娘啊?” “少废话,我们是奉六将军之命,送新来的姑娘。” 那老妈子这才看清被捆的不成形状的朗逸,眼中先是一亮,紧接着面上的表情就垮了下来,“几位爷不坐坐再走?” “不坐了,我们还要回去复命。瑜娘你先调教调教她,今晚上散了营有她受的!”一个手脚不老实的小兵在朗逸的面颊上揩了把油,笑的无比猥亵。 “是!”一听这话,瑜娘更无精打采了,上前双手接过朗逸,转身走入房中。 在她怀中的朗逸被气的银牙紧咬,方才听这老妈子也叫瑜娘,他不由地呆了一呆,这么一呆之下居然被那个小兵吃了豆腐,这怎么不让他急火攻心? 这军妓营的内部格局,也与普通的厅堂房间不同。偌大的大厅中,只有简单的一套八仙桌椅,其余的地方皆被薄薄的木板和灰色的帐幔隔开,形成一个个狭小的单间。 此时那单间中鼾声震天,一股股秽晦的味道直冲出来,熏的朗逸皱起了眉头。 “进了这军妓营,你还想着做大家小姐呢?”那瑜娘抱着朗逸百余斤的体重居然毫不费力,伸脚撩起一个单间的帘子,她一把将朗逸扔在那张薄薄的木板床上,随手拔下了他头上的簪子,插在了自己头上,“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能挨多少日子就挨多少日子吧。不过看你这小身子骨也可怜,当官妓必定撑不了几日,若是做了私妓还能有点赚头。” “什么官妓私妓的?”朗逸挣扎着跟手上的绳子较劲,奈何那些官兵们见他会功夫,怕他走脱,绳索绑的是里三层外三层,挣都挣不断。 “官妓就是官家带来的军妓,不是敌国的俘虏,就是叛官的家眷,在这儿就算是死了也没人管。而私妓呢,就是我春兰院的瑜娘手下带的那帮丫头们,就算是这儿的军爷来,也是得掏钱的。”说着,瑜娘骄傲地挺了挺她那波涛汹涌的前峰,一脸的得意,“这雁门关外前前后后的市镇乡集,所有的妓院都在越来越烈的炮火中灰飞烟灭,只有我瑜娘的春兰院,还在这杨家军中混了一席之地。” 顺着被瑜娘掀起来的帘子向外望去,印入朗逸眼帘的,是几间有门扉的偏房。几个涂脂抹粉的半老徐娘正踩着杨柳步,相互拉扯着向那房间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放声谈笑着: “你知道么?我刚从府衙那边过来,听说那六将军正在房中宠幸一个女人呢!” “什么什么?我没有听错吧?六将军他怎么会喜欢女人?他不是从不近女色的吗?” “千真万确,是为他守门的二狗子亲眼所见。听说那女人是从外面抓回来的奸细,裹着一身蛇皮,露胳膊露腿的,别提有多风骚了!” “你别胡说,我刚刚才碰见从前线上回来的毛三,他方才才去六将军那里禀报了军情,眼下六将军和几位谋士们在府衙大厅里议事,不过……” “不过什么?你倒是快说啊!”几个女子围住那欲擒故纵的粉衣女子,纷纷催问道。 “不过,那女人仍然被关在六将军的房间里,弄不好今晚六将军就得找她侍寝呢……” 那一群女人的荡笑声逐渐隐没在帘子背后,将她们的对话完全听进耳朵里的朗逸却是又惊又怒。 身为一个合格的采花贼,朗逸对女香再熟悉不过。不可否认,紫藤身上所散出的处子幽香也是吸引他奋不顾身扑火的缘由之一,而那个乳臭未干的六将军,竟然想要侮辱他看准的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朗逸的一腔怒火,很快被胸前不断游移的一双大手转移开去。瑜娘收回了在朗逸胸前摸摸捏捏的手,不无遗憾地说道:“好一副相貌,只可惜胸太平了。” “你闭嘴!”不等朗逸射出要杀人的目光,一旁隔间里突然传出了一声闷响。不一会儿,两个粗使的烧火丫头,拖着一个满头是血的单薄妇人经过朗逸所在隔间的门口。 “怎么回事?”瑜娘开口问道。 “瑜妈妈。雪樱她感染了花柳病,痛痒难当,一时想不开撞墙自尽了,眼下已经没几口气,我们正想着把她拖到城外去扔了。”一个看起来机灵一点儿的丫头回答道。 “扔了扔了,别在这传染晦气。”瑜娘捏着鼻子摆了摆手。 从朗逸的方向,只能看见那妇人单薄衣衫下血肉模糊的下体,一时之间,连他都有些不忍。 一个恍神,瑜娘的大手又覆上他的臀部,揉捏了几下,笑道:“胸不怎么样,这里倒不错,不知道能伺候得了几位兵爷!” “你想死!”被一个老鸨摸到臀部,朗逸还是一次,一张俏脸顿时涨的通红。 “哎哟哟,这么吓人的眼神,难道你还想吃了我不成?幸好没解开你这绳子,要不指不定还要添多大乱!”瑜娘一双胖手掩在胸前,装作是害怕的样子。 二人正僵持间,那两个烧火丫头又将拖出去的雪樱拖了回来。瑜娘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翻脸,就看见那机灵的烧火丫头悄悄努了努嘴,示意身后有人。 一见来人,那瑜娘的脸变的比翻书还快,立马笑靥如花地迎了上去,“我说五将军,您不是上前线去了么?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儿来……” “我从东南角门进城,刚好路过,看见了这两个丫头。”五郎杨延德白净面皮,身形瘦高,虽不若杨延昭那样英气凛然,却自有着一番沉稳自若、不怒自威的气势,“雪樱虽然是军妓,也是一条人命。一会儿我会叫大夫过来给她诊治,治好了,就放她去吧。” “是。”瑜娘连忙答应,那雪樱也是官妓之一,无法给她带来什么收入,有五郎做这东道,她正好推个顺水人情。 “喂,你等一下!”眼看那年轻将军举步要走,朗逸连忙高声呼唤。开玩笑,他要是一直被绑在这里,说不定晚上就真的被那些猴急的军士们当成女人了。 有人说军队里的人男女通吃,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要先找根救命稻草将自己的绳子解开再说。 “嗯?你叫我?”正向外走的杨延德停住了脚步,看向声音的源地,那里以极不雅观的姿势捆着一个黄衣女子,正满面通红地向自己投来可怜巴巴的眼神。 “怎么敢对五将军如此无礼?”瑜娘上前就想要扇朗逸一个巴掌,却被杨延德拉住。 “将军救我!”朗逸声音嗲得连自己都起鸡皮疙瘩。他是经常装扮女人没错,可是却从来没有这样向一个男人撒过娇,“将军,我是被误抓来的,恳请将军救我一命,必将为奴为婢相报。” 杨延德并不答话,看向朗逸的眼神中多了丝游移。 难道是自己的表演还不够真实?朗逸硬着头皮,在眼中挤出了盈盈的水光,“将军救救小女子的清白!小女子宁愿为将军做牛做马,也不想枉死在这里啊……” 大概是朗逸声泪俱下的表演终于触动了杨延德那泛滥的爱心。他低下头,叹了口气:“落入这军妓营的,本就没有良善女子,看你也是哪家叛官的家眷。也罢,等我忙完了今日,去查查你的卷宗,若是无碍就跟随我做个使唤丫头。瑜娘!” 杨延德一唤,瑜娘立刻屁颠屁颠地凑了过去,“五将军有何吩咐?” “帮我看着点这丫头,别让人动她了。我今日还有要事,明日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再来接她。”说完,杨延德将披风一甩,径直踏出了军妓营的大门。 走了…… 他居然走了! 还准备继续哭诉,让杨延德解开自己绳索的朗逸顿时失去了重心,一张嘴开也不是,合也不是,就那么傻愣愣地张着。 “算你机灵!”瑜娘待杨延德走后,一扭身子在朗逸的臀部捏了一把,“你若没犯什么大错,找了五将军做靠山,来日里说不定瑜娘还要靠你提携一把。” “你放心,我会好好地“提携”你的!”朗逸此时的表情仿佛是刚刮过了十二级台风的街道,支离破碎。 话说另一头,被押去做军奴的耶尔衮和东方明珠,倒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弄出来。 做军奴很简单,眼下的活儿无非就是推磨舂米。这种重体力劳动对于普通的军奴来说是难逾登天,但对于耶尔衮和东方明珠这两个大力士来讲,却是再容易不过。 幸福地趴在石磨的推杆上,东方明珠痴迷地看着耶尔衮,保持着跟他统一步调的推磨频率。 早知道是和耶大哥一起幸福地推磨,当时她还反抗个什么劲儿嘛!如果被认做是女人,现在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好机会?恐怕早已经跟那个女人一样被关小黑屋了。 眼放桃花的东方明珠一瞬不瞬地盯着耶尔衮呵呵傻笑,后者却只是紧皱着眉头,缕着心中杂乱的思路。 关于从前的事情,他模模糊糊的,似乎还有一点印象,但是仔细去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路上,紫藤只简单地跟他说过自己和她在逃亡,可为什么逃到这儿来,却被当做奸细对待呢? 无论如何,这个女人是他所相信、要保护的!既然她对自己说了稍安勿躁,想必有她自己的理由,那么就再等等吧! 刚打定了主意的耶尔衮,却听见了从一旁经过的两个军士的对话。那二人的对话,与先前朗逸在军妓营里听见的对话大同小异。 不好!紫藤有危险了! 这样的认知让耶尔衮捏紧了拳头,随之而贲起的块状肌肉,看得东方明珠口水哗哗直流。 3卷 第2章 弄拙成巧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收了队的军士们,三三两两地聚集成群,来到位于雁门关东南角的军妓营。**的声响在朗逸左右的隔间内响起,透过薄薄的帘子,他甚至还能看见有军士在外排着队等候。 瑜娘在他的隔间帘子外挂了个“勿进”的牌子,便扭啊扭地去伺候那些肯花钱召她春兰院里姑娘的“贵客”去了。 仍然被捆在床上的朗逸转了转眼珠,从木板床的床头拱到床脚,用脑袋挑开那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帘子,左右转了转,向一个刚刚在隔壁排上队的小个子军士抛了个媚眼,“嗨,大哥……” 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军士猛然回过头来,顿时惊艳地张大了嘴巴,口水滴到地上尤不自知。 “大哥,过来啊。”朗逸一边继续小声勾引他,一边左右留意着动静。还好现在没到军妓营“营业”的高峰时期,他又只露出了小半个脑袋,并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乍一看到朗逸这种军妓营中的“绝色”,那小个子军士顿时被迷得云里雾里,连帘子上挂的牌子都没有注意到,就晕晕乎乎地跟随着朗逸魅惑的眼神进了他的隔间。 一进门,那军士立刻把朗逸按倒在木板床上,一张猪嘴在他的脸颊上啃来啃去。 “大哥,别那么着急嘛!”一方面已经恶心的要吐,另一方面,朗逸还要装出娇嗲的声音。幸好那些捆住他手脚的绳子阻碍了那军士的动作,让他的咸猪手没能一步到位。 “这些绳子好碍事,大哥帮我解了,我好好地伺候您,怎么样?”眼看那军士眼中欲火越烧越盛,朗逸连忙“顺口”提出这样的要求。 若换在平时,那军士必将有一番疑虑,可是现在他已经被朗逸娇喘带羞的模样迷晕了头脑,想也没想地抽出腰间的朴刀来,一刀砍断了绳索。紧接着,他就如同下山猛虎般压向榻上的人儿,只是还未亲上那红艳艳的嘴唇,便看见眼前的美人一个变两,两个变四,最终化为了满天的星星。 “恶心!”朗逸从木板床上跳起来,一口痰唾在那军士的脸上,顺手将迷药的烟筒收进了腰间。 片刻之后,一个斜拉着军帽掩着脸的纤瘦军士从那隔间中鬼鬼祟祟地溜出来,四下张望了一番,蹑手蹑脚地走出军妓营大门,一个闪身消失在被昏暗天色包裹的房梁上。 此时,杨家军的军奴们也已经早早地歇下。 军奴的住宿条件,比普通的军士们要差很多,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打地铺。虽然现在还没到冬天,但也有不少人冻的瑟瑟抖,出响亮的牙关打战声。 与他们相反的是:东方明珠身上,好像点了火一样滚烫。 耶尔衮就睡在她身边! 这样的认知让东方明珠心中像装了一只小鹿一样砰砰乱跳,也让她自动忽略了被褥上的霉味与空气的污浊。 多少次,她想象着自己能够与心目中的英雄同床共枕,而今终于如愿以偿了!当然,在她少女的粉红色的梦境中,自动排除了那几十个又脏又臭的电灯泡。 她期待着耶尔衮能够在睡着之后,不自觉地翻过来搂住她,这样自己就有了更进一步亲近他的机会。但是,等的她脸颊都快烧成了猴屁股,身后的耶尔衮还是毫无动静,倒是面前睡着的一人翻了个身,大手对她袭胸,被她一个大脚踹了出去。 说不定他已经睡着了。东方明珠这样安慰自己,随即又兴起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他睡着了,那自己不是可以偷偷摸一摸他的胸膛?要知道,她对耶尔衮那雄厚的胸肌可是垂涎已久,只可惜无缘亲近。 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少女,东方明珠还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转过身去,只是悄悄伸出一只手向背后摸索。 空的?! 冰冷的草席,冰冷的被褥,连一丝热气儿都没有。东方明珠猛地坐了起来,借着窗外的月光定睛一看,身后的被窝,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 回想起今天在推磨时不小心听见的那些人的对话,东方明珠眼中掠过了一丝明悟。恼怒地握紧了拳头,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敏捷地跳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地铺,打开简陋的柴门闪到外面。 “啊!谁踩我?”屋子里响起了一声从睡梦中惊醒的惨叫。 与此同时,杨延德与杨延昭,还在府衙大堂的内室中相对而坐。在他们面前,摊着一幅更为详尽的漠北地形分布图。 “如今大院已降西姥,金沙滩一会,必定是阴谋。战场相争兵戎相见,我等又何须与他们讲什么战前礼遇?”六郎杨延昭背负着双手,一张俊脸上满是冰霜。 “这个道理我也懂。”五郎杨延德苦笑,“问题是:西姥的耶律狗贼,派了高手来,在半道上烧了我军运往前线的粮草,还将押运粮草的三哥拿住。若是我等不答应那金沙滩会面,(.rbook.net)只怕三哥性命堪忧。” “真是卑鄙!”杨延昭一掌拍在几案的桌角上,顿时将那胳臂粗的桌脚震成了两截。 “切莫动气,六弟,你的伤势还未好。”杨延德慌忙上去拉住杨延昭的手,“这次会面,那耶律洪基特指了要你与大哥二哥一起去,为兄担心的,也是他会趁机下手对你们不利啊!” “这点不必担心,就算是为了三哥,延昭也必定会跑这一趟的!”浓眉拧成了一簇,杨延昭的眼中闪过一抹厉光,“我倒是想要看一看,那大院和西姥,联起手来能捣什么鬼!” “六弟先不必忧心,既然他们有所图求,三哥的安危还是能保证的。”杨延德宽解着自己的弟弟。 “我明白,五哥。”点了点头,杨延昭的语气放缓下来,“天色也不早了,先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与你赶赴前线,会一会那耶律洪基在金沙滩究竟有什么勾当……” “将军!”杨延昭话音未落,内室的门外响起守卫的通报声。 “什么事?” 那军士气喘吁吁地推开门,一脸的惊慌神色,“将军,不好了!白天牵回来的那头怪狮子,在兽栏里了疯。兽栏中的战马和家畜,已经被它咬死了好几头,连皮带肉地吞吃掉了!” 若是家畜也就罢了,可现在前线吃紧,战马也是紧缺的军用必备物资,被咬死的多了那还得了?杨延昭脸色一变,快步跟着那军士走了出去,杨延德紧随其后。 心系兽栏的杨延昭并没有现,在他踏出府衙大门的那一时刻,一抹淡的好像轻烟一样的影子从围墙上飘了过去,没入进房屋投下的暗影中。 看来自己来的还不晚!见杨延昭步出院门,朗逸轻轻舒了口气。不认识路的他在雁门关内转悠了好几个圈子,才算抓着一个落单的军士,向他逼问出六将军居住的地方。 眼下杨延昭外出,正给了他一个能够救出心上人的好机会! 朗逸蹑手蹑脚地摸向杨延昭的卧房,兽栏出事,在杨延昭身边跟随的亲兵们都一股脑儿地跑去维护他的安全,是以卧房门前只剩下一个站着打瞌睡的守卫,头一点一点的好像鸡啄米一样。 将特制的迷香在他鼻子底下晃了一晃,那守卫立刻停止了最后的动作,变成一滩烂泥软倒下去。 让他靠在门外的廊柱上,做成拄刀守卫的模样,朗逸轻巧地跃上台阶,刚准备推门,突然一顿。 紫藤对待他,永远是冷漠中掺杂着疏离的态度,就算是自己这回拼死来救她,恐怕也只能换取回一声谢谢,或是一道淡漠的笑容。 然而,这些都不是朗逸想要的! 想起她看那个姓“耶”的壮汉时,眼中偶尔流露出的那一抹温柔,朗逸就觉得有一股热血冲上了头脑。 一定要得到她! 就算是一时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先得到她的人,古代的女子都是最讲究的是贞洁,就算是凶悍如阿紫,若是**于他,也会从一而终的吧? 打好了如意算盘,朗逸定了定神,拔下间插着的一股木簪,轻轻扭了扭上面的凤形簪头,接着在窗纸上戳出一个小洞,将簪子插进去,鼓起腮帮一吹。 这可是他耗费了三年时光,遍寻上百种草药才研制出的顶级**合欢散,专门针对女子。凡是中药,再坚贞的女子也会变的如狼似虎,没有男子交合,就会筋脉尽断、血液逆流而死。 这样极品的**,朗逸还没舍得拿出来用过。为了紫藤,他可是把压箱底的绝活都亮了出来。 果然,不出片刻,房内响起了女子压抑的呻吟声。 眼底闪过一抹得意,朗逸轻身翻过了窗户,跳进了杨延昭的卧房。 卧房里并没有点灯,垂下了帐幔的木床上,隐约可见一个辗转反复的身影。 朗逸突然觉得很紧张,比几年前,家中的丫鬟勾引自己没了一次时还紧张,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掀起了帐帘,还没来得及端详一下美人中了**的媚态,就被一股无法匹敌的大力拉得咕咚一头栽倒下去。 终于覆上了梦寐以求的唇,但是下一刻,在微弱月光的照耀下,朗逸的眼睛却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你?怎么会是你?东方……唔……” 一阵激烈的声响过后,房内的一切归于平静。 数分钟前: 耶尔衮很郁闷,东方明珠更郁闷。 一阵紧赶慢赶,赶过了头儿的东方明珠一回头,才现耶尔衮的身影,居然落在了自己身后。 原来他不认识路…… 东方明珠当然不好意思上前搭讪,无论是说今晚月光真好,出来晒晒,还是实话实说自己想要跟着他捉奸,都不是什么好借口,于是,她找了个黑暗的角落蹲下,静待耶尔衮走到她前面去。 靠近军奴居住地的士兵本来就少,到了晚上,更是连一个都碰不到。举棋不定的耶尔衮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恰好看到了飞奔出来的东方明珠,连忙跟了上去。 东方明珠蹲在那座长满了狗尾巴草的石墩子后面,心脏怦怦跳着,看着耶尔衮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你知道关押阿紫的府衙在哪个方向吗?”夜晚的静谧中,耶尔衮沙哑的嗓音像是久置的醇酒一样充满了性感与诱惑。 “在那边。”东方明珠早已被耶尔衮在淡淡月光下俊朗健硕的侧影所折服,面泛桃花地指了指府衙的方向。她从小跟着爹爹东方不败走南闯北,这雁门关倒也来过几趟。 “谢谢。” 耶尔衮的道谢声让东方明珠幸福地快要晕了过。揪着胸口喘了几口气,她才恍悟到自己的错误:不对!怎么能给耶大哥指明去救那个女人的方向呢? “耶大哥!”东方明珠猛然叫了出来,所幸周围没人。 “嗯?什么事?”正要离去的耶尔衮回过头来。 “那个……那个……我……”告诉他刚才自己指的方向是错误的吗?迟早会露馅!到时候在耶大哥眼中留下个骗子的印象就不好了。东方明珠蹲在地上吭吭哧哧地“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天啊!她看见了什么?耶尔衮居然开始脱他身上的蛇皮坎肩! 说是蛇皮坎肩,不过是耶尔衮嫌麻烦,将那蛇皮裙改成了上下两截,在“衣服”的部位掏了两个洞伸手而已。 脱下蛇皮坎肩的耶尔衮,宽厚的肩膀与壮实的胸肌都露在了清冽的月光下,淡淡的白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辉,让他看起来好像下凡的天神一般,威猛而充满神秘感。 “耶大哥,我……是想告诉你……这里有……两个府衙,你先去……那边找一找,可能性比较……大。”在这样的美景下,东方明珠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哦,好的,谢谢你。”耶尔衮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蛇皮坎肩放在东方明珠面前的石墩子上,“这里不比那些富饶之地,你先将就着用吧,以后出来,至少捡点树枝草叶什么的备用。” “好……”东方明珠哪里还听得见他说什么,只是两眼放光的不断点头。 目送着耶尔衮的身影化作了一溜儿残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东方明珠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从石墩子后站了起来,将耶尔衮的蛇皮坎肩抱在怀里。 可是……他刚才说那意思…… 回过味儿的东方明珠,一张脸即使是在月光下,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酱紫色。在心爱的人面前出这么大的丑,让她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马上钻进去! 不过,羞辱犹可咽下,耶大哥却是万万不能丢的。她一定要赶在耶大哥去找那个女人之前先找到她,让耶大哥看见她出丑,或是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样子,这样失望之余的耶大哥,就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了! 打定了主意,东方明珠连呼带喘地向府衙的方向跑去。她没有耶尔衮和朗逸那样卓绝的轻功,只有依靠自己强横的体力,希望能在耶尔衮找到真正的方向之前赶到。 一个进入府衙的东方明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摸进了府衙,没转到杨延昭与杨延德议事的大堂,直接转进了关押紫藤的后院。敲晕了一个落单的守卫,她将他拖进了房屋与墙壁的夹道中,威胁他将杨延昭的卧房所在地说出来。 那守卫本也是勇猛之辈,坚贞不屈,但看着东方明珠一张大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在将要**的恐惧感之下,一个气馁,竟然招供了。 于是乎,东方明珠就顺利地来到了关押着紫藤的杨延昭的房间内。 出乎她的意料,那房间中并没有人。 如果不是杨延昭白日里所穿的披风与银甲还在屋子里摆着,东方明珠几乎要怀疑那守卫是不是在骗自己。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找了一遍,紫藤却像是插了翅膀一般无影无踪,连根头都没落下。 东方明珠原本还有些气恼,但是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 那女人不在正好,自己就乔装了她等在这里,一会儿说不定能与耶尔衮大哥有什么亲密接触。 想到这儿,她连忙去吹熄了房间内那唯一的一盏油灯。再考虑一下,还是觉得不保险,干脆和衣躺到了床上,放下了层层帐幔。 这样一来,任耶大哥是火眼金睛,一时之间恐怕也认不出自己与那女人之间的区别。 她为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得意地笑了,紧接着,鼻端就飘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杨延昭哪里知道,他的卧房内,此时正有一对男女在翻云覆雨。他急匆匆地赶去兽栏,还没到地方,就看见负责照看兽栏的军奴与老兵哭爹喊娘地向外奔逃。 “跑什么!”杨延昭一鞭子过去,抽倒了一个穿着小校军服的军士。 “五将军,六将军,不好了,那只狮子在里面疯了!”那小校是负责看管兽栏的头儿,平素里也很稳重,此时却像是见了怪物一般,打着滚儿还不忘向前飞奔,“将军快逃吧,那狮子实在是太威猛了!” “区区一头畜生,也让你怕成这样?真丢我们杨家军的脸!”杨延昭复一鞭子,将那小校的小腿卷住拖倒,“动摇军心,杖责三十棍,配前线剁草营!” “是!”跟在他身边的军士们应了一声,站出来两个,拖着哭天喊地的小校去了。 “哪里来的畜生,何以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杨延德在一旁皱着眉头。 “等我回头再向你禀报,五哥。”杨延昭推开兽栏的大门,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着兽栏特有的骚臭味道向他扑面而来。 泥土的地面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脚印。一头被开膛破肚的死猪圆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躺在地上,心肝肠肺流的到处都是,胸前、肚腹、腿部和背上的好肉,被啃吃的干干净净,腥热的猪血甚至都流到了杨延昭的脚下。 远处还有一头牛和两匹马,皆是一样的死法,看起来血腥又残忍。 其他兽栏里的牲畜倒没有到处乱跑,不是它们不想跑,而是被吓的腿脚软,只知道在兽栏角落里挤做一堆瑟瑟抖。 在这片血腥屠场的最中央,立着一头威风凛凛霸气纵横的……“狮子”。仿佛是察觉到了来人,它将口从那死马的喉管处移开,伸出大舌头,舔了舔嘴边溅射到的鲜血。 这头奇怪的“狮子”,看起来非常像猫儿,唯一有一点不同的是:猫儿有一双总是圆睁的乌溜溜的大眼睛,而这头“狮子”,无论眼白瞳孔,却是一片血红之色,只要让它瞟一眼,心底都会升起彻骨的寒意来。 “这是怎么回事?”杨延昭低声问身后战战兢兢的兽栏军奴。他明明记得早上将这狮子牵走时,它还是很温顺的,是以自己才放松了对它的注意力。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那个“死里逃生”的军奴一脸哭相,“下午给这栏中的牲畜们喂食,也给了它一盆饲料,谁知道它不吃。小的禀报了曹校,说让它先饿着,谁知道到了下午它就冲破了栅栏,咬死了一头牛。曹校说这样的牲畜留不得,让小的拌了一盆有迷药的牛肉喂给它,谁知道吃完之后,它就变成这样了……” 那军奴啰啰嗦嗦地一番哭诉,总算让杨延昭听明白了一个大概。这世上还有不怕迷药的畜生,当真是少见! 再看地上的死牛死猪死马,这“狮子”起码吃进去了接近五六百斤的肉,居然还有那么好的胃口。 冷冷地与那“狮子”对视着,半晌,杨延昭在它的眼神中,竟然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一只“狮子”会笑? 这句话说出去有谁会相信? 但他偏偏又亲眼看到了! “六将军,劲弩手都已经调来,要不要放箭?”杨延昭的副将挤到了他身边,对他附耳说道。 要不要放箭呢? 这一瞬间,杨延昭竟然有了一丝犹豫。 他绝对没有看错,这一定是一头通灵的异兽,杀掉实在是可惜。可是,看它那血池一样的眼睛,杨延昭又有些担心,如果放弃了这样近距离击杀它的好机会,他甚至有些不敢保证:在这雁门关里,还有能够束缚得了它的人物! 无论如何,还是军士们的安危比较重要!心思转了几转,杨延昭下定了决心,猛一挥手,“放!” 数百只劲弩齐刷刷地举起,对准了兽栏的中央。在这样除了薄薄的木板隔条,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室内,这样密集的箭雨攻击,无异于对里面所有的生物宣判了死刑! 3卷 第3章 众叛亲离 “不要!”一道微弱但却无比坚定的阻止声在劲弩手队伍的后方响起。 几百个劲弩手一愣,不由自主地侧了侧头。就在这一瞬间,立在兽栏中央的“狮子”不见了,它半黄半黑的身体,在下一刻出现在那声音的源地。大多数的军士还没看清它有什么动作,就听见一道女子的闷哼声,紧接着是两道人影凭空出现,一道向后急退,一道向地面坠去。 向后急退的身影,撞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而坠落尘埃的身影,则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出一声闷哼。 所有的人都是一愣。 耶尔衮也是一愣。 事实上,他比朗逸和东方明珠都要早一步到那府衙。 东方明珠胡乱指给他的方向上,根本上一片已经拆迁的民居,所以耶尔衮连片刻都没有耽搁,就直奔府衙而去。 他不用去费力分辨紫藤所在房间的位置,因为他刚要跨入那扇大门,便看见紫藤被一个黑衣女子挟持着,腰间顶着匕推搡出来。 不等他上前去救紫藤,那黑衣女人忽然一展身后的披风,二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耶尔衮闭着眼睛,在空气中细细地搜寻着风向和气味,亦步亦随地跟着一团与夜色同样浓重的“黑雾”,来到了兽栏的门口。 周围的嘈杂让他很难再听清那微小的动静,然而,不等他睁开眼,一道夹杂着香风的柔软身躯就扑进了他的怀中,他下意识地一揽。 那不是紫藤的味道! 片刻的呆滞,已经足够那女子在他身上飞快地点了两点,耶尔衮一个倒栽葱从房顶上坠落下去,本以为要跌得满脸开花,却有一双软软的小手轻柔地接住了他。 “刚才真应该点了你的哑穴!”那女子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月牙儿一般的大眼睛,她说话的声音温柔甜腻,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刺客,或者说是奸细所拥有。 “放开他!”虽然是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但紫藤眼中的冷冽却丝毫不减。 “呵哟哟,我还真怕呢!”那女子胆子也奇大,被数百劲弩手用手中的弩弓指着也毫不动声色,有如出入无人之境一般。 猫儿仍旧是一双火红的眼,此时却低下头来,用湿漉漉的鼻头,在紫藤身上拱了两拱。 猫儿什么时候学会了解穴? 这样的现,对紫藤来说,就像是哥伦布现了新大陆一样让她惊喜,但是现在,她的全部心思却都放在了被那女子挟持的耶尔衮身上,一跳起来就飞快地向她扑去。 “站住!除非你不想要他的命了!”那女子将手中的短匕在耶尔衮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成功地阻住了紫藤的去势。 裙边被扯了一扯,紫藤回过头去,看见猫儿立在身后,轻轻向自己甩了甩头,是让自己坐上它脊背的意思。 周围的虎视眈眈,紫藤不是没有看见,但她又怎么能就这样抛弃耶尔衮独自离开?回头摸了摸猫儿的耳朵,她伏在猫儿耳边轻声说道:“猫儿乖,一会儿我去攻击那女人,你立刻抢了耶尔衮冲出去,不必管我!” “呜!”猫儿一反平时的温顺,竟然低低地吼了一声,声音中满是不悦的意味。 “你们当杨家军都是死人吗?”被晾在一旁的杨延昭愤怒了,向身后猛一挥手,“放箭!” 数百支闪闪亮的弓箭,再一次对准了数米距离外的紫藤几人。这一次,杨家军的劲弩手们没有任何犹豫。 身下一空,紫藤腾云驾雾般地飞了起来。如果说猫儿先前的动作可以跟波音747相比,那么现在,它的度完全可以媲美音的米格--19型战斗机。那些劲弩手的弩箭还没有离开弓弦,猫儿就已经跃到他们攻击笼罩范围的上方。 那黑衣女子,与被她劫持的耶尔衮却没有这么快的动作。 一个翻身从猫儿背上滚落,紫藤身体的动作,要远远快于她的思考能力。眼看着那些弩箭手的手指就要松开紧扣的机括,她想也没想地向前冲去,却被度远快于她的猫儿半途拦住。 “让开!”紫藤低吼一声,猫儿却巍然不动。 性命攸关的当儿,她哪有心思跟它废话?当即一掌拍了过去,这包含着焦急与怒气的一掌加了些力道,猫儿硕大的身躯,被挥得一个骨碌滚下了房顶。想必它也没有料到紫藤会真的对它动手,因而一点防备也没有。 然而,在紫藤挥开猫儿的同时,那数百支锋利的弩箭,也挟带着破空的锐响射向那黑衣蒙面女子与耶尔衮。 就在紫藤心中一凉的同时,那场中却异变突生。 那黑衣女子将身后的披风一甩,原本轻柔的缎料,竟然化作了一面竖墙。能够射穿树木房屋的强劲弩箭,射到了这面反射着幽幽黑光的“墙”上时,却像是弹到牛皮上的石子一般扑扑簌簌地向下落。 眨眼间,弩箭已尽,那黑衣女子将披风一甩,裹住了自己与耶尔衮,就像是先前劫持紫藤一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紫藤拔脚就要追上去,身后却传来猫儿的呜咽声。她看见猫儿通红双眼中委屈的神光,但仍旧跺了跺脚,循着那微弱的声响追了过去。 原谅我!她在心中默默地道歉。以猫儿的度,想要逃出这雁门关不费吹灰之力,但是耶尔衮落在那个神秘的女人手里,却不知会被带到哪儿去?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 看见她决绝的动作,猫儿眼中的红光一盛,亦是一转头,赌气般地消失在杨家军众人的视线范围内。 那女人披着的斗篷,似乎是用某种特殊的材料所制成,她“隐身”的原理,与日本的忍术有些类似,都是利用道具的折光性与反光性来混淆他人的视线。 这样的东西,对古人来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是对于紫藤来说却不是不可捉摸的。 只可惜,那女人的轻功不错,而专心致志搜寻耶尔衮下落的紫藤身后,还跟了一群全副武装的杨家军将士。 被原本要对付猫儿的大队人马围在中央,紫藤这个“奸细”不幸再次落网。 “罪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杨延昭附在紫藤耳边恶狠狠地说道:“看来我真是错信了你,竟然放任你一个人在我房中。说!刚才与你一起的那个同伙究竟有什么目的?是刺探军情?还是要偷什么东西?” “你眼睛瞎了吗?”被他拦住,失去耶尔衮踪迹的紫藤火气也腾腾地向上蹿,“你没看见我是被她劫持来的?我朋友也被她抓走了!” “谁知道是不是欲擒故纵之计!”杨延昭不屑地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看见她这样注重那个男人,甚至舍弃了绝佳的逃跑机会,他的心中竟有着一丝不快。 这样的冷言冷语换来了紫藤愤怒的一记黑虎掏心,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最终的结果,是紫藤被捆的像个麻花粽子一般,被抬回了雁门关的府衙。 跨进府衙大门,杨延昭直奔自己卧房所在的庭院而去。 门口站岗的守卫,竟然只剩下一个! 神色一凛,杨延昭上前拨了拨那守卫。原本靠坐在门廊边的守卫,立刻软软地向一边滑倒。 房间内传出某种奇怪的声响,杨延昭眼睛一眯,铁青着脸,冲上前去,一脚踢开了自己卧房的大门。 一室春光旖旎,皆被他这一脚完全破坏。 绉纱的床幔被扯得乱七八糟,半遮半掩地笼住了床上不断耸动的两人。屋内若有若无的暗香,随着杨延昭踢开大门的动作被稀释了大半,卷带进屋外冷冷的夜风中。 看见有人闯进来,那个被压在下面衣衫不整、云鬓散乱的“女子”出了一声惊叫,骑在他身上的那个壮硕身影,也慢慢停止了动作。 竟然有人在自己的房间内苟合?杨延昭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瞠目结舌,随后被抬进来的紫藤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东方明珠和朗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两人还…… 难道说:东方明珠其实是个男人? 层层帐幔中,看不见他们赤身**的形态,而二人现在的体位,却给了紫藤无尽的遐想空间。 真是想不到:那东方不败号称南武林盟主,怎么会把儿子当女儿养?不过,东方明珠身材虽然彪悍,却并没有喉结和胡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等紫藤理清楚这散乱的思路,被东方明珠用强压倒,又突然看见了心上人的朗逸,却再也无法面对眼前这尴尬的情况。他从前用来采花的厚脸皮,在见到紫藤之后跑的无影无踪,面色赤红地整了整凌乱的衣衫,朗逸用力推开身上的东方明珠,捂着胸口奔到窗口处跃了出去。 在房间内外呆滞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抓刺客”的叫喊声响彻了整个府衙。 被这么一吓,东方明珠也从汹涌的**中挣脱出来,看了看身下床单上那殷红的血迹,回忆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她两眼一翻,“咕咚”一声向后晕倒。 “来……来人!把这个男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杨延昭被气的手脚直颤,“把这张床给我扔出去!换张新的来!” “是!”他身后的副将连忙应道。谁不知道六将军有洁癖,就连自己的屋子也一向很少让下人们给收拾,特别是卧房,一向都是亲力亲为。 “将军,那……这个女人呢?”抬着紫藤的军士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送进大牢收监!”杨延昭恶狠狠地瞪向紫藤。朗逸逃跑,东方明珠晕倒,他只有将心中的一腔怒火泄到紫藤身上,原本就有些戒备的眼神此时竟然带了些厌恶。 杨延德静静地站在房门外,并未阻止杨延昭的号令,只是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看情形,这个被绑住的女子,与先前那男子,兽栏里那头怪兽,还有在弟弟床上行鱼水之欢的这两人都认识,只是这一队人马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要说是奸细,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奸细不去窃听军事机密,不去烧粮草库,倒是净干些古怪离奇的事情。 难道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活活气死主将,让北汉不战而降? 这未免也太荒谬了吧? 两个小兵拖着昏迷过去的东方明珠,费力地走过杨延德身边,他连忙侧了侧身为他们让开路。 “五将军何时回来的?”就在他侧身的同时,身后响起了一道低沉的问候。不知何时,杨延德的身后多出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络腮胡子,是金刀随侍的领莫安年! “我今儿个下午才回来,军情紧急还没赶得及去问候,莫叔叔怎么半夜来这儿?”杨延德微微抱拳躬身一礼。这些金刀随侍跟随着令公杨业走南闯北,征战十数年,在杨家军中的地位非同凡响,就连杨业的妻子佘老太君,不到关键时刻,也请不动这些身经百战的高手。 “藩王令找到了!” 莫安年一句话,震得在场的所有将领军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杨延德与杨延昭更是激动,当下忘记了手边还在处理的事情,双双一个箭步跨到了莫安年身边,抓住他的胳臂齐声问道:“莫叔叔,您是说藩王令?在哪儿找到的?” 不怪杨延德与杨延昭那么激动。自从十年前,金刀令公杨业将帅印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杨延平,自此杳无踪迹之后,代表他身份地位的藩王令就一并消失,从此金刀随侍不再听命行事,自成了一股杨家军息息相关,但又在其之外的强横势力。 如今藩王令再次出现,不止代表着金刀随侍会重归杨家军的队伍,也代表着消失了十年的令公杨业,又有了音讯。 “藩王令是从他身上所背的剑鞘上找到的。”莫安年拉出身后躲躲闪闪的段真纯。段真纯看见紫藤,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喜色,但是看到曾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杨延昭,不禁又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说,藩王令你是从哪儿捡到的?”杨延昭上前一步就想要抓段真纯的衣领,却被莫安年挡住了,“六将军稍安勿躁,这位段公子,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是我哥哥?”同样的话从莫安年口中说出来,杨延昭却不能像是对待段真纯一样将他也打上一顿。一旁的杨延德,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文文弱弱根本没有武将之风的萎缩书生。 “我等在段公子的背囊中,现了月华剑的剑鞘,藩王在世之时,确实在外有一妾,相貌形容与段公子的娘亲分毫不差!”莫安年仍旧是沉声禀报,除了说那一句“藩王在世”,语气中出现了微微的一丝哽咽。 “你是说:爹他已经去了?”杨延德与杨延昭俱是一副五雷轰顶的模样,被震得呆呆地愣了神。 他兄弟二人在这里悲切,一边段真纯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一把揪住了莫安年的衣领,“你少胡说八道!我娘乃是我爹的正妻,他二人以天为媒以地为誓,在二里屯堂堂正正地拜过堂的!” “卑职并未胡说,藩王确实是先娶了佘氏太君,才改名换姓作段玉娶了你娘。”莫安年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为这个时候,段真纯还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不清而感到不快。 “我要你现在就向我娘道歉!”懦弱的段真纯出奇地固执,“我爹曾跟我娘说过此生只爱她一人,她是他唯一的妻,就算是有其他女人,也只能是他的妾!” 段真纯的这一番言语,顿时激起了杨延德兄弟眼中的怒火,莫安年也是微露愠色,开口说道:“佘老太君是藩王的御赐之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话音未落,段真纯眼中的怒火已经喷薄欲出,一把丢开了莫安年的衣领,他双掌合十呈太极状,大喝一声:“排山倒海!” 看见他动作的杨延昭不屑地哼了一声,莫安年也只是微微运气于胸,想要让段真纯出个不大不小的丑,以杀杀他的锐气。 但是,当掌风拍到他胸口的那一刹那,莫安年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砰”的一声,莫安年仰天喷出一口血箭,身体向后飞出,撞断了一根廊柱之后,他一连倒退了七八步,双足在砖石地面上拖出两条长长的痕迹,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莫叔叔?”杨延德与杨延昭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想要搀扶他。 “不妨事!”拒绝了两位公子爷的搀扶,莫安年的眼中却闪过惊喜的神色,“这是主公的内力,难道说,他将武学百家也传给了你?” “那本破书啊?”段真纯打伤了莫安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回答道:“那书爹爹让我背熟了之后就烧了。” 愣了半晌,莫安年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主公之托,安年明白了,定然不负所望,为主公再造漠北一藩王!” “你……不会被我给打傻了吧?”看莫安年欣喜若狂的模样,段真纯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两位将军,安年先行告退,金刀随侍营从今日起不再接受任何调配。只要不是西姥狗贼侵到了雁门关,我等便不会出战。”莫安年抱拳一躬,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段真纯,“少主请先与安年回金刀随侍营,明日起开始训练!” “训练?训练什么啊?”段真纯被莫安年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眼看自己被他拖着向外走,连忙回过头来向杨延昭叫道:“跟我一起来的都是朋友,不是奸细,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他们!” 大踏步向外走的莫安年闻言回过头来,“五将军、六将军,不管这几位犯了什么事,在少主没出关之前,金刀随侍营都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呆在雁门关里。” 莫安年的这一番话不是警告,却胜似警告。这雁门关内,除了日常巡逻守卫的杨家军,大多是从前线返回的伤病残将,虽说不是不堪一击,但若是与金刀随侍营产生了火并,恐怕那莫安年随便派出一个小小的百人队,就足以颠覆这一座重关。 杨延德与杨延昭面面相觑。半晌,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先前去追朗逸的那些军士,都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在天下一采花贼的轻功面前,他们那两条腿无疑还不够看。 接到了那“女人”逃跑“的消息,杨延昭却也无力计较太多了,向拖着东方明珠的那两个小兵挥了挥手,他吩咐道:“将这男人关在偏房里,给他吃喝,好生看守着别让他跑了。” “是!”那两个小兵拖了东方明珠离开。 “那这个女人呢?”抬着紫藤的军士们,此时也觉得自己手上的是一个大麻烦。 “她就留在这儿吧,我亲自看守!”杨延昭头疼地揉着脑袋随口说道。 心烦于各种事件的杨延昭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哥哥,还有身边军士们诧异得像见到鬼的眼神。难道说六将军对这个女人真的有意思?不然怎么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留在自己房中? 换了一张新床,和新的被褥帐幔,闹哄哄的房间里总算是恢复了一丝安宁。关上门的杨延昭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走向房间正中的那一桶热水。杨门虎将之中,他是唯一一个需要天天洗澡的,当然,情况不允许的时候除外。 扯掉火红的上衣,他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泛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虽说是武将,但杨延昭年纪毕竟不大,身形并不若耶尔衮一般雄壮。饶是如此,他的胸腹与背肌也十分达,像是上好的越窑白瓷玉净瓶一般,有着光滑的质地和流畅的线条。 不对,差点就忘了这房间中还有一个女人!怪不得觉得背后汗毛直竖。杨延昭转过身来,看向太师椅里被捆成一团的紫藤,她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像是两汪幽暗的深潭一般,带着莫名的诱惑力。 只看了一眼,杨延昭就慌忙拿起束的头巾,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这样她就看不见了! 舒了一口气,杨延昭褪下了衣衫,双手一撑木桶的边缘跳了进去。 在这个动作完成的同时,他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谁知:这一眼看过去,他手中一错,差点儿在木桶的边缘磕掉了门牙。 不知是风吹还是什么缘故,他刚刚盖在那女人眼睛上的头巾已经落了地。此时,她正圆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窘态,两瓣粉嫩的面颊上,竟然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3卷 第4章 以身犯险 “噗通。”水花四溅。 杨延昭在一时间内蹲下身去,扒住桶壁,脸红的好像他先前穿过的那身衣服一样。 “你……你看什么?”他喊的有些底气不足。 紫藤并没有答话,只是一双美眸中溢出了一丝丝迷乱。朗逸所下的**合欢散,虽然绝大部分已经消散到了空气中,但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飘进了紫藤的鼻端。 那合欢散本是专对女子而研制,这期间在杨延昭房内来来回回的,却也只有紫藤这一个女子。 虽然隔着一层桶壁,但杨延昭却觉得自己在紫藤火辣辣的目光下,好像不着寸缕一样窘迫。 “不许……看,把眼睛闭上!” 杨延昭的这句话对紫藤来说毫无效用,倒是门外的守卫轻轻问了一声:“将军,没事吧?” “没事!”这一声将军,倒是唤回了杨延昭的神智。对啊!他是将军!自古以来,将军都是纵横沙场、披荆斩棘的,怎么可以在一个女人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不过,那女人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对劲。 匆匆地擦了两把,杨延昭拽过一旁雪白的里衣套在身上,一甩**的黑,步出了木桶。 灯影疏离,一滴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未干的湿,一点一点将白衣化成半透明的形态。微卷的丝将杨延昭眉宇间的煞气冲淡,反衬出属于他这个年龄特有的青春的性感。 “不要……过来!”紫藤眼中的迷惘变成了挣扎,死死的咬住下唇,她从喉咙里溢出一丝呻吟。 “你说什么?”紫藤的声音比蚊吶还小,反而吸引着杨延昭进一步向她靠近。 温热的呼吸喷吐在间,让紫藤脸上的嫣红更盛。杨延昭这才觉察出一丝不对,猛然抄起紫藤,他将她整个儿浸入水已温凉的木桶中。 周身一冷,神智有些恍惚的紫藤猛然清醒过来。她想要站起来,无奈身上紧绑的绳索却限制住了她的行动。猛一力,她立刻以仰面朝天的姿势再次倒了下去。 桶里的水争先恐后地向她口鼻涌来。 两只有力的臂膀,在她将要呛水之际,将她从木桶中捞起。 蛇皮的衣裙由于水力的作用微微下褪,现出白皙而丰满的乳沟,在绳索的捆绑下,显出一种另类的诱惑。 眼前如斯美景,让杨延昭竟然起了一丝反应。他神使鬼差地低下头去,覆上了那朵因为紧咬而胭红柔润的樱唇。 冰凉而香甜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想要进一步地探索下去。疯狂地撬开那一排贝齿,他着了魔一般与那丁香小舌纠缠着,搜刮着琼浆玉液,直到疼痛与满口的血腥唤醒了他仅余的神智。 回过神来,他这才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步到床边,将那个女人压在了身下,而她现在正怒睁着还有些茫然的眼睛,紧咬的唇边,有星星点点的血丝滑下。 这看起来,中了药的分明就是自己不是她!杨延昭的脸瞬间变的通红,一手扯过一旁的薄被掩在紫藤身上,他逃也似的冲到了外间。 清晨,风沙未起,薄雾微凉。 “六将军……”门外的守卫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他小心地将门推开一道小缝,看清了屋内的情形,吓的大叫起来:“不好了,来人啊!六将军遇害了!” “你才遇害了!”从守门的大嗓门吵醒,杨延昭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却“咕咚”一声掉了下去。 身下的坚硬咯得他呲牙咧嘴,动了动酸痛的全身,他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睡在床上,而是在外厅的几案上躺了一夜。 昨晚冲出来后,他才现自己的失误,外厅里没有行军榻,没有被褥,甚至连张能遮盖身体的帐帘都没有。但这个时候再转头回去,可不是他杨延昭的作风。 外厅中唯一能当床的地方,就是铺了一层桌布的几案。将几案上的地图移到地上,杨延昭蜷缩着身体,辗转反侧了半天,才勉强进入梦乡。 被那守卫的声音惊到,一早赶来的副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房门,看见只穿着里衣,面泛桃红的杨延昭,眼中闪过一丝暧昧,“六将军起的真早……” 话虽这样说,那副将的心里可乐开了花。以资历来论,他可是跟随过令公杨业的“两朝元老”,看着杨延昭兄弟从小长大,本还为他不近女色而担忧,可是现在…… 虽然那女子看起来很凶,甚至半夜三更能将他们的将军从房间中赶出来,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二人之间一定生了些什么,否则一向不许别人碰自己床榻的六将军,又怎么会将床让给她,自己跑出来睡桌板? “早什么早?”睡了一晚上桌板的杨延昭火气很大,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响亮地打了个喷嚏,体表的灼热感让他一阵恐慌。 自己可是战星转世,凌霄塔中天尊所言的镇国安邦之材,从小到大,别说生病了,就连感冒也没有得过一回。可是这一次……杨延昭有些心虚地掩了掩某部分还有些潮湿的里衣,冷下脸来问道:“有什么事么?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 听他这么说,副将惊诧地抬起头来,“六将军您忘了?今日您要与五将军交接这雁门关,赶赴金沙滩去参加三国回。” 真是该死!被那个奇怪的女人刺激得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杨延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我一会儿就去五哥那。” 蹑手蹑脚地走进内室,刚推开门扉,杨延昭又被自己的动作弄得郁闷不已。这明明就是自己的房间,床让她占了也就罢了,怎么弄的自己这主人好像做贼一般? 床上的紫藤早已经醒来,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 打开柜子,翻出一套崭新的里衣,杨延昭转过头去,这一回,不等他说话,紫藤就自动将脑袋偏到了另一个方向。 飞快地穿上衣服,还没披上战甲,房门外又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这一次来的是杨延昭的副将,将手中一套女子的衣衫放在桌上,他带着意义莫名的微笑又退了出去。 披挂好战甲,抽出腰间的佩剑,杨延昭一挥手,一道剑风向紫藤袭去。 那剑风来的又疾又快,被捆成一团的紫藤根本无处闪避。她闭上眼睛,打算硬生生地挨这一击,却不料那剑风还未触及到她的身体,就在空气中袅袅消散了,倒是捆绑她的绳索,在那剑风笼罩范围内的,都断成了两截。 杨延昭背对着她,语气依然是生硬又野蛮:“还不快起来穿上衣服,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要不要对他下手呢?紫藤犹豫了一瞬,还是放弃了。自己已经接近一整天都没有吃饭,耶尔衮又不在身边,别说外面守卫的士兵,恐怕连面前这个杨六郎都打不过。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衣物抖动声,杨延昭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心中竟然有了想转过头去偷偷看一眼的**。 可是,没等他鼓起这个勇气来,紫藤就已经穿戴完毕,站到了他的面前。 乍一看见紫藤的那身装扮,杨延昭不由“噗哧”一声,差点儿乐出声来。 雁门关地处边关,自然比不上上京汴梁那样繁华,副将给紫藤找来的,是一套普通的民间女装。虽不是丝绸的质地,但也裁剪精细,绣着细细的花边,淡紫的颜色透出一股温柔婉约的气息来。 然而,这样乖巧可爱的衣服,穿在杜紫藤身上却完全变了味。那衣裳还好说,倒也算是穿的整齐,可是明明该系在腰间的裹裙,却被她当做披风甩在背后,下身只穿了条同色的棉布裤子,一双绣花鞋上面,是用麻绳缠紧的蛇皮绑腿,右小腿外侧绑着一把很容易被人忽略的鲨皮短刀鞘。 本想要缴她的械,但想起她抢刀时的拼命样子,杨延昭竟然心软了一下。 从紫藤的脖子上解下裹裙的带子,看着她茫然的神色,杨延昭认命地叹了口气,亲手为她系上裙带。 “六将军!” “嘭!” 难得的和谐时光,被副将再一次的推门而入打断,看见屋内这一副引人遐思的场景,那副将不禁也有些尴尬。 “进来之前不知道先敲门吗?”杨延昭额头上暴起了条条青筋。 “六将军恕罪,末将情急失态!”副将行了个军礼,转而焦急说道:“不好了六将军!据城外探子来报:美蓉郡主她快马加鞭,正向雁门关赶来,恐怕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达府衙了!” “她怎么又来了?”杨延昭面色急变,一副见到鬼的表情,“你现在就下去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启程。对了,先去跟我五哥说一声,这雁门关居民绝大多数已逃至关外,没什么好交代的,让他注意点金刀随侍和粮草库就可以了。” 那副将答应了一声,又担忧地看了眼紫藤,“那这位姑娘怎么办?” 焦急踱步的杨延昭猛然一震,望向紫藤的目光停滞了几秒,一握拳头,“去准备马车,再找两个可靠的亲兵,我们即可出关!” “是!”副将再不废话,一躬身退了下去。 杨延昭忙着收拾案上的兵书地图,还有贴身的换洗衣物,留紫藤一个人站在原地呆。 恍惚记得从前看过的历史书里,提过杨六郎的妻子,名叫柴美蓉,还是个郡主。眼下看来似乎也不差,只是这杨延昭一听到柴美蓉的名字,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忙不迭地就想要开溜,而且,还要带上自己这个“拖油瓶”? 虽然还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但是,如果能让杨延昭主动带自己去金沙滩,倒也省去了费力逃脱还得一个人赶路的辛苦。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一晚劫持自己的女人,并不是普通的刺客。原本自己与她争斗时也没落下风,只是在她喊出一句“笑妃杜紫藤”时,乱了心神,才失手被她点了穴道。 她原以为那个女人是轩辕弥派出的密探,但偶然看见她右耳上穿着彩色丝线的十多个孔洞后,她就想起了自己曾在宫中史册上看到过的有关于西北民风的描述。 在西姥,还有临近西姥的一些小国,女子都有在右耳上穿孔结丝线的习俗。普通的民女只能穿一个孔,地位越高、身份越尊贵的女人,才有穿多孔的权利。 再看那女人的“装备”,在这个世界,也算是惊世骇俗了。这样推断来,那女子非富即贵,又能出现在这乱军之中,不是西姥探子,就一定与大院有关! “你在想什么?”杨延昭走到紫藤面前,挥挥手打断了她的思路,“赶紧收拾下东西,我们要走了。”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向杨延昭点了点头,紫藤率先走出屋子,“走吧。” 头一次见她这么配合,杨延昭惊疑不定地瞅了她一眼,还是决定先赶路。 其貌不扬的粗木篷马车还未驶到雁门关的关口,前面的大街上,便飚来了一道滚滚的黄土,赶车的两个亲兵慌忙把马车赶到一边去让路,那骑马的人儿,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辆不显眼的马车,一溜烟儿冲了过去。 “长的还不错,你为什么那么怕她?”懒洋洋地撤回了撩开车帘的手,紫藤将脚搭在对面的车座上,斜躺了下来。 “郡主已经过去了,末将也出去赶车。”副将很有眼色地坏笑了一下,钻出车厢跟那两个亲兵抢起了座位。 “谁说我怕她了?”杨延昭面色一暗,“你一个女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你不怕她?要不要我把她叫回来?”紫藤冷哼一声,作势要揭起车帘,果然看见杨延昭脸色一变。 “别忘了你是俘虏!”杨延昭咬牙切齿。 “我不是奸细!”紫藤针锋相对,那天段真纯与莫安年的对话,她可是听的很清楚。看着眼前这张愤怒中已经隐含威仪的年轻面庞,她忽然展颜一笑:“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会带我一起出来呢?” “六将军是怕把小姐一个人放在雁门关,会遭了美蓉郡主的毒手。依卑职看,美蓉郡主恐怕是听说了小姐夜宿六将军房中的事情,才飞马赶来的。”那副将从车帘的缝隙中探出半个脑袋,笑嘻嘻地说道。 “张魁!就你多嘴!”杨延昭这么一个不满双十的孩子,训斥比他大出一倍有余的成年人,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偏偏又很自然。 “柴美蓉有那么凶吗?”紫藤倒没有杨延昭那样面红耳赤。在她眼里,杨延昭充其量不过是个弟弟般的人物,她已经隐约猜测出昨晚房中的空气有什么不对,所以那一吻,只能说是一个纯粹的意外。倒是杨延昭的君子行径,在她的心中树立起那么一丝的好感。 “她倒不是凶,只是我不喜欢她……”杨延昭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见紫藤将细白的手指放在唇边,用洁白如编贝般的牙齿轻轻噬咬,这样的动作,让他不由想起了昨晚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初吻,那本来是留给…… “有吃的吗?我饿了。”紫藤的下一句话,将他有些雀跃的心情打落谷底。 从座位下面勾出包裹,不等杨延昭打开,紫藤就已经一把扯开,拽出风干的鸡腿和牛肉大嚼特嚼起来。刚吃了没两口,就突然噎住了,又伸手向杨延昭要水。 自己可是将军,她还真把自己当下人使唤!杨延昭被紫藤弄得哭笑不得,心中明明还有些抗拒,手上的动作却片刻不停,甚至还帮她把水壶的盖子也拧开了。 难道说,这就是大哥所说的,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感觉?杨延昭心中一动,随即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女人,他甚至连她的身份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以跟他最敬最爱,相伴了十几年的大哥相比? 风卷残云的紫藤也在考虑能找到那个女人,救出耶尔衮的可能性。那希望虽然很渺茫,但是只要有一丁点儿的可能,她都不会放弃!而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养好精神,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吃饱喝足,紫藤将嘴巴一抹,向车厢里那铺着厚厚软垫的座位上一倒,“昨晚上没睡几个小时,我补个眠,不要吵我!” “吃饱了就睡,真是……”杨延昭的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口。半晌,只听见马车车厢中传出一道沉闷的男低音:“张魁,抓紧时间赶路,天黑之前赶到风渡口,午饭没得吃,我不希望晚饭还没有着落。” “是!”在车辕上的张魁暗暗咋舌。虽然行程紧急,但他可是装了够五个大男人吃的量啊…… 在马车上拼命赶路的几个人并不知道,他们错过了一件足以颠覆几个人性命,甚至是未来战局的重要消息。 此时,雁门关的府衙外,一匹纯种的大院骏马上,跳下了一个身穿嫩黄衣衫、明眸皓齿的少女。 那少女长的颇具英气,骑马的动作也英姿飒爽,但一到了府衙前面,她却忙乱地整了整衣衫,擦了擦因为长途跋涉而遍布风尘的脸,这才捏着小小的步子,一溜儿小跑进了府衙。 “延昭哥哥!延昭哥哥!”在府衙内千呼万唤,也不见那个熟悉的红袍银甲的身影,倒是杨延德从内堂中迎了出来,“美蓉怎么来了?真是难得,你不是跟娘在一线统率红鸾营吗?” “延德哥哥,我是来通报军情的,延昭哥哥呢?”虽说是讲通报军情,可柴美蓉那一双美目,却还是到处溜达,显然在寻找那个迟迟不出来的身影。 “那小子今天早上不知道什么疯,只派了副将来跟我通报了一声,就急急地走了,平时也没看他这么莽撞过。”说起来,杨延德也是一肚子牢骚。这雁门关内虽然萧条,要理的账目也是一堆,杨延昭跑了,连个师爷也没给他指定。 “你说延昭哥哥走了?”柴美蓉的一张俏脸顿时煞白。 “有什么问题么?”杨延德不是不知道柴美蓉喜欢杨延昭,但只是没碰着面,也不至于跟掉了魂似的。他担心地在柴美蓉眼前挥了挥手,“美蓉,你没事吧?” “这下真的是不好了!”柴美蓉一把抓住杨延德的手掌,“延德哥哥,赶快派人去追,一定要把延昭哥哥追回来!三哥昨日里已经回来了,是四哥违抗了军令,乔装打扮潜入敌营救了他,眼下四哥还在西姥军营中没被现。西姥与大院此时手中并无人质,却在三哥回来之前,将大哥与二哥诓过去了!” “你说什么?”杨延德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谁不知杨家军中,全仗大哥沉稳、二哥睿智,外加六弟的勇猛才能够战无不胜,若是他三人同时出了事,那杨家军的士气,必将全面崩溃! 而如今,三个人竟然都被西姥与大院合计,空手套白狼地套了去。这三人皆顾着兄弟情深,这么一去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六将军是骑什么马出去的?”杨延德召过厅外的军士,却无人知晓。 “马上封锁雁门关北门西门,传守门的将士过来问话!”杨延德焦急地踱了踱步子,还是抢出门去,一把拉下了要上马的军士,“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快一些。” 待赶到了西城门,却从守门将士的口中,得到了杨延昭和几个亲兵驾着马车早已出城的消息。杨延德本想亲自赶上,但雁门关不可无主帅,只得派了心腹的将领,带了数十个亲兵,骑着最好的马匹前去追赶。 柴美蓉本也想去,但一听说杨延昭的马车里,还有一个与他同住过两晚的美貌女子,顿时火冒三丈,一赌气,连歇也不歇,驾马回前线去了。 一直到傍晚,杨延德派出去的那数十个将领亲兵,才回来了一个。 那浑身浴血的副将,不等马匹奔到雁门关府衙,就一个骨碌从上面滚了下来。经过众人七手八脚的抢救,方才悠悠醒转。 “五将军,末将无能,还未追上六将军,就被半路上截杀的大院奇军突袭,全军覆没,只有末将一人拼死逃了出来。大院与西姥显然是早有准备,六将军这次……危险了……” 3卷 第5章 紫藤之舞 正值夏秋交接的季节,越往西走,空气中越是透出一股薄薄的凉意来。裹了裹身上的衣衫,紫藤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喷嚏,却听见副将张魁在车厢外低声叫道:“六将军,我们到了。” 掀开车帘,天色已擦黑,横亘在紫藤面前的,是一条十余丈宽的河流,天边夕阳所投下的最后几丝光线,在那粼粼的水波中反射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河岸对面是一大片平坦的沙地,此时光线模糊,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只在那靠近河床的上游,搭了几十座房屋大小的毡帐,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中央的一顶大帐。 “那边就是金沙滩了。这条金沙河是大院与我北汉的交界之处。”杨延昭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紫藤的身后,将手中的披风扔给她,“今日里先在这风渡口暂住一夜,明日渡江,你在这儿等候,回来之后我再来接你。” “你就不怕我跑了?”紫藤斜了他一眼。这风渡口虽说是个渡口,船只与行人却都少的可怜。自己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乘船过河,倒不如直接搭上杨延昭这趟顺风船。 “总之,明天我会跟你一起过河。如果你不带我的话,就算是游我也会游过去!”紫藤的这句话确实是自肺腑,但听话的对象却会错了意。转身向风渡口那唯一的一间小客栈走去,紫藤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杨延昭脸上那一抹欣然的笑意。 一夜相安无事。 二天一早,当杨延昭前来敲门的时候,紫藤已经全副武装地坐在房中等着他了。 晨风微凉,夹杂着一阵阵潮水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爽。晨光之下,昨日里那片毫不起眼的沙滩,此时却如纯金的沙粒一般,反射出一片金碧辉煌的炫目神光。 踏上那片软绵绵的沙滩,紫藤依着自己所乔装的婢女的身份,垂着头走在杨延昭身后两步开外。 前来迎接的,都是白肤赤、鼻梁高挺的西姥人,间或也有形容相貌类似于二十一世纪新疆维吾尔族人的大院人。但很显然,这些人中连一个能够主事的也没有,只是带着在紫藤看来不怀好意的笑容,将他们领进了营帐正中的那一顶大帐。 虽说只是行军的帐篷,那大帐中却装饰的粗犷而华丽。近百平米的帐中,铺设着精心纺织的驼毛地毡。黄铜木的矮几后,也依着北汉的习俗放上了铺着毛皮的坐墩,排列成整整齐齐的两行。 大帐正中的主位上,坐着一个满面虬须,身形高大的西姥巨汉,见杨延昭来了,放下酒杯,用生硬的汉语笑道:“杨六郎果真是好胆量,不带兵卒就敢前来赴会,不枉我一大清早将他们召集过来。” 紫藤略微抬起眼来,细细看去。这营帐里,大多是看起来与西方人类似的西姥人,但那虬须壮汉左右的上座上,却分别坐着两个北汉人,和两个衣着华丽的大院人。 “大哥!二哥!”杨延昭的呼唤表明了那两个北汉人的身份,“三哥呢?” 杨延平与杨延定向他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耶律狗贼,你究竟将我三哥藏到哪儿去了?”终究是年少气盛,杨延昭不等落座,就指着上座那西姥壮汉吼了起来。 下座的那些西姥人吱吱喳喳地吵了起来,说的却是二十一世纪的世界通用语--英语,只是言之无物,无非都是一些骂人的话罢了。 倒是坐在上座的那个大院中年男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胆!竟敢这般与西姥国君说话!不严做惩戒,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大院王稍安勿躁。”耶律洪基仍旧是一派祥和的表情,抬手压了压群情激奋的手下,“六郎也请安坐,本王抱着怀才惜才之心,还是平心静气谈一谈为好。” 在大哥与二哥的眼神暗示下,杨延昭也压住心中的火气,在他们下手坐下。紫藤低垂着头,站在他后面,忽然觉对面有一道眼神,毫不避讳地火辣辣瞅着自己。 微微抬了抬眼,紫藤身体猛然一僵。 她太熟悉这双眼睛了! 不笑时,是美丽的杏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丝精明与算计;一笑,那双眼就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看起来天真无邪娇憨可爱。 眼前的这张脸,如果蒙去了下半截,再除了满头的珠翠散下鬓,那分明就是当日在雁门关内劫持自己,又劫走了耶尔衮的蒙面女人!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以在座的西姥国君、大院王、杨家军总帅偏帅的身份,她居然有资格与他们同座? 似乎也看出了紫藤认出自己,那女子微微一笑,把眼神从她身上撤走,转向正座上的耶律洪基。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心思,才能离开杨延昭身边,混进大院去追查这个女人的下落,没想到她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面听着耶律洪基那千篇一律的劝降的话,紫藤一边琢磨着,要怎样才能从她身上找到耶尔衮的下落。 杨家三将自然是不肯归降的,而耶律洪基似乎也不肯放过这几个绝世的将才,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眼见情势愈加紧张,那坐在大院王身边的女子,却娉娉站起,向耶律洪基行了个礼,“几位将军初来乍到,莫尔雅愿代大院女子,为将军们献上一舞。” 这大早上,又不是晚宴,献舞着实是有些奇怪,但莫尔雅一言,却缓解了帐中紧绷的气氛,耶律洪基轻轻舒了口气,点了点头,“那么有劳莫尔雅郡主了。” 大院郡主,应该只是大院王某个兄弟王爷的女儿,可是,与西姥国君一起的便宴,那大院王既不带公主,也不带皇子,带个郡主过来是什么道理? 紫藤心中疑惑,那莫尔雅低头谢过耶律洪基后,再一抬头,芊芊玉指却指向了紫藤的方向,“这位姑娘是帐中除莫尔雅外唯一的女子,就请为莫尔雅做个伴舞吧!” 眼看全帐内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紫藤一时间不由的头大如斗。这个古怪至极的莫尔雅郡主,似乎从一开始就把目标定在了自己身上,处处与自己为难找茬。 打打杀杀紫藤不怕,就算是要比武器剑法,紫藤也不怵她,可是跳舞……那根本就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啊! 看见莫尔雅那得意而轻蔑的眼神,分明就是故意想让自己出丑。若不是明明白白地记得自己是穿越过来的,紫藤几乎要怀疑从前是不是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雪白的绸带已经被递到了她面前,紫藤犹豫着不想伸手,杨延昭则向莫尔雅一抱拳,“莫尔雅郡主,我这个丫鬟粗鲁愚笨,不会跳舞,不必让她扰了郡主的雅兴。” “无妨。”莫尔雅抢先一步堵住了杨延昭的推辞,“这舞至少要两人合跳,我随侍的舞姬不在,烦劳这位姑娘站在一旁为莫尔雅挥舞彩带就可以了。” 只是舞舞彩带?怎么可能那么简单?紫藤嘴角一撇,正欲反驳,莫尔雅却突然凑上前来,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耶尔衮就在这帐内,你若不答应,我就……” 耶尔衮就在帐内? 这样的消息让紫藤猛然振奋起来,然而,环顾了一周,她却没有现耶尔衮的身影。虽是如此,她仍然默默拿起了手边的绸带,在没有确定耶尔衮安危之前,她对这个莫尔雅郡主只能抱一个态度:忍! 大院的歌舞,与极尽奢华的北汉宫廷舞大有不同。跟随莫尔雅的几个随侍,搬来一面脸盆大的小鼓,外加一柄像是马头琴一类的乐器,席地而坐,开始了吹拉弹唱。 莫尔雅郡主的舞蹈,大意是讲述一个大院的火辣姑娘,爱上了同族的青年,并对他展开追求的过程。毫无疑问:莫尔雅的舞姿豪放而性感,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野性的诱惑,而可怜的紫藤,也很好地诠释了那个被姑娘追得十分窘迫的青年的形象,手中两丈白绸,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挥舞。 看着座下众人嘴角所含的讥诮的笑容,紫藤却觉得这莫尔雅郡主不只是想让自己出丑这么简单。 那一团红云再一次转向紫藤的方向,下一刻,紫藤裹裙的腰带,就被薄而锋利的刀片一划两断。若不是她闪得快,恐怕连里裤的腰带都难保。 轻巧棉柔的布料打着旋儿落在地上,露出与上衣同色的里裤,还有紫藤那怪异而丑陋的蛇皮绑腿。 帐里的人都是一愣,紧接着,便是毫无顾忌的大笑声响起。 杨延昭气的面色通红,一举手就想要拍案而起,却被一旁的二哥按住。 轻轻地向弟弟摇了摇头,杨延定示意他稍安勿躁。此时还没有杨延安的下落,就算是被折辱,也得忍了,更何况被折辱的只是一个丫鬟而已。 被莫尔雅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的紫藤,却有些恼怒了。 莫尔雅手中那一抹寒光,转瞬间就收入袖中,唇角轻扬,她的一双芊手抚过了紫藤的肩膀,状似无意地探向她的咽喉。 纤长的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看起来美艳异常,但是,突然从甲缝中弹出的那两片薄刃,却有着夺人性命的功用。 这女人绝对是个疯子! 莫尔雅的眼中泛着疯狂而得意的神光,她似乎并不在意紫藤的身份,也不在乎这是什么场合,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致紫藤于死地。 一个铁板桥后仰,紫藤避过莫尔雅指甲中的刀刃,同时单手撑地斜斜地飘飞出去。 不等她站稳,莫尔雅再次如影随形地跟过来,伸手一拖她的衣袖,一根三寸多长的淬毒钢针在布料的掩护下刺向她的手腕。 紫藤连忙收掌后撤,棉布的衣料,在这样大力的撕扯下,“滋啦”一声从中断裂开来。 “古德!”那些西姥的臣子中,竟然还爆出一阵叫好声。莫尔雅极其隐蔽的攻击他们是没有看见,但紫藤断袖时决绝的神态,还有莫尔雅顺势倒地,楚楚可怜的身姿,却也有着一番独特的美感。 裸着半条胳膊的紫藤彻底愤怒了,这莫尔雅,不是想要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扒光,就是想要对自己下毒手,在这样下去,耶尔衮还没见到,自己先嗝屁了。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对这个女人造成一点儿伤害,恐怕自己都会被拖出去砍头。 笑的灿烂如春花般的莫尔雅再接再厉向紫藤扑来,然而这一次,她的身形刚刚一动,便有一条白绸蛇一般缠绕上她的手腕。 莫尔雅一愣,嘴角边掠起一丝不屑的笑容,继续欺身向紫藤靠近。 刚才还略显狼狈的紫藤,此时却安静了下来。略扎马步,她双手抱圆呈环状,向莫尔雅丢去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 依旧是看似温柔却无比毒辣的招数,但莫尔雅却是越跳越心惊。无论她怎样欺近到紫藤身边,都会被她轻轻的一拨一送带到一边去。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好公然对紫藤下手,直气的脚步虚浮,步法散乱。而紫藤手中的白绸,也在不知不觉之间,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她的身体。 那一鼓一琴稍歇,一曲演奏完毕,紫藤恰好接住被自己用白绸裹成了“木乃伊”的莫尔雅,在她耳边悄声问道:“耶尔衮在哪里?” “想要知道?今日午后来我营帐里。”莫尔雅嘴角一翘,竟然不为自己的失败而气恼。 “好,果真是好!”耶律洪基抚掌大笑起来,“久闻杨家军中多能人异士,想不到跟随六将军的一个小小丫鬟,也能有如此的本事。你刚才使的那一路功夫叫什么?” 一手将莫尔雅扶正,紫藤退回杨延昭身边,低声回答道:“太极。” 确切说来,紫藤这太极,只是个半吊子。那是在孤儿院时,跟隔壁敬老院的一个孤寡老人学来的,但那老人说紫藤的性子过于暴烈刚硬,与太极柔和圆滑的宗旨不符,教了一半就将她放任自流,没想到今日里能在这场对舞中起到作用。 3卷 第6章 紫藤之伤 骄阳似火,流转在金灿灿的沙滩上,更散出一股热腾腾的蒸汽来,印照得周围的景物,都有些朦胧而虚幻。 晌午时分,正是一整天内,一个人最懒,最容易松懈的时候。 一早上的游说未果让耶律洪基兴味索然,安排了三将的休息处,他便以身体抱恙为由,率先回了自己的营帐。 杨家三将初见,又担忧着三郎的安危,自然没有多少心思去管紫藤这个“丫鬟”,所以她混出来的时候,只有杨延昭叮嘱她不要乱跑,倒也是十分顺利。 自从见了杨延平,杨延昭的眼神便有些异样,那不像是见了兄长般亲切,倒像是……见到暗恋的情人一样隐晦而热烈。 在营帐中巡逻的西姥士兵不少,看见紫藤时,也是一副眼睛光的样子。这个北汉侍女身怀绝技,与大院莫尔雅郡主斗舞占了上风的事情,已经在这片小小的沙滩上传开了。 紫藤并不认识路,她连莫尔雅的营帐在哪里都不知道,是以她走走停停,在早上停驻过的主帐边停住了脚步。 早晨,莫尔雅说过,耶尔衮就在这帐内。可是这帐篷就那么大的地方,如果能藏一个人的话,以紫藤的目力,怎么会看不出来? 轻轻扣了扣用牛皮绷成的帐身,传入耳中的闷响,却是两声。后面的那一声极为细微,如果不是紫藤的听力出众,根本无法现。 等那一队巡逻的西姥士兵走过去,紫藤装作是系绑腿的样子,蹲下身去,悄悄抽出了小腿上绑着的疯狗战术突击刀。 然而,不等她将那帐身划开一条小口,一道细微至极的冰冷声音就传入了她的耳朵,“且慢动手,你是要见郡主吧?” 紫藤低低地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面容冷峻,穿着大院服饰的中年女人就从那主帐里掀帘而出。 那帐篷中果然有夹层!在这之前,紫藤明明从透气的风窗里看过,那大帐中空无一人。 那中年女人走到紫藤面前,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有着一丝丝的惊奇,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痛恨与厌恶。 才是一次见面,她怎么会有这种眼神呢? 在这个问题上,紫藤不愿深究,那莫尔雅郡主就像是个疯子,她手下的人,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那女人带着紫藤东拐西拐,来到了一处不大,却描金画银、异常华美的中型帐篷前,也不通报,一手按住那帐帘的一角一掀。 她这一掀,倒像是把那帐帘中从中间剖开撕成了两半,偏偏又没有出任何声响。回头向紫藤示意了下,她率先一扭身,钻进了那帐篷壁上的夹层中。 让自己过来,却要钻墙?这是什么道理? 犹豫了一下,紫藤还是紧紧地跟了上去。不管是刀山火海,她都要闯一闯,因为这关系着耶尔衮的生死与下落。 帐篷中间的夹层不宽,仅容一个人侧身而行。身后的厚厚的牛皮,面前,却是一层同色的纱帘状布料,浆洗得与牛皮同样硬挺坚韧。 大院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纺织方法,这层布料从外向里看,与普通牛皮的里层无异,可从里向外看,却只像是隔了一层轻雾一般,可以将室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只是刚一步入那纱帘的范围,紫藤整个人就如遭雷击,大张着嘴巴呆住了。 她看见了耶尔衮! 看见了耶尔衮,本来应该是惊喜的,但是,面前这一幕的景象,却让紫藤在迷惘的同时,心中生出一股愤恨与疼痛来。 铺着白熊毛皮的半大营帐中,耶尔衮正**着胸膛,斜靠在一张铺设着华丽流苏锦缎的美人榻上,那个莫尔雅郡主,穿着一件几可透乳的薄纱,正趴在他身边,将手中紫色的提子剥了皮,一颗颗地送到他嘴里去。 他是中了迷药吗?紫藤错愕地望向耶尔衮的眼神,清澈而明朗,似乎比先前跟自己相处时更加清醒。 还是说: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耶尔衮?紫藤的眼神落在他身体各处,最终在他断臂的伤口处停了下来。耶尔衮的手臂是为她而断,在路上替他换药包扎的时候,她曾经久久地端详过那伤口,每一根肌肉的走向,包括疤痕的位置,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确确实实是耶尔衮没错,可是他给紫藤的感觉,怎么会这样陌生? 似笑非笑地向紫藤的方向望了一眼,莫尔雅更是大胆,直接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咬住了半边,颤颤地向耶尔衮口中喂去。 在两片唇贴上的那一刹那,紫藤头脑中有一根叫做“理智”的弦,“啪”的一声绷断了。 她不是迂腐的古代女子,更不是不讲道理的女人。虽然自己同耶尔衮曾经拥吻,曾经坦诚相见过,但这并不代表:紫藤会赖着耶尔衮让他负责。实际上,她对耶尔衮的感情,除了信任与喜欢之外,也包含了对他舍臂相救而产生的责任感。 如果耶尔衮喜欢上别的女人,她也许会难过和失落,但绝对不会死皮赖脸地纠缠着他,因为她根本就不曾想过要当什么人的姬妾。 可是,这个莫尔雅,绝对不行! 不说她种种诡异的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就冲她向自己下手时那种狠辣,这样的女人,在前一刻如春风和雨,下一刻弄不好就会翻脸无情。 坚决否定了心底那一抹淡淡的酸,到紫藤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那营帐内,耶尔衮与莫尔雅的身前了。 “放开他!”她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是要救耶尔衮脱险。虽然不确定自己能够打得过莫尔雅,但仍然在一时间内,将手中的短刀架上了莫尔雅的脖子。 莫尔雅知道她不敢轻易伤自己,倒是一点也没有惊慌,反而向她投去了一抹讥诮的眼神。 移开她短刀的,是耶尔衮。 依旧是那副冷峻的神色,依旧是刀砍斧削如同雕塑般的面庞,甚至,紫藤还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怜惜…… 那一抹怜惜是错觉,因为下一刻,耶尔衮的大掌,就印上了她的胸口。 凶猛的内劲震得紫藤连连后退,七八步之后,她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嘴角边泌出点点血痕,从帐篷夹层中走出来的中年女子,将手中的匕横在她的脖子上。 “为什么?”看着这个形容相貌与先前一模一样,对自己的态度却天差地别的耶尔衮,紫藤除了震惊之外,只剩下无尽的疑惑。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我的未婚夫啊!”莫尔雅代耶尔衮回答了紫藤的问题,一张美艳的俏脸上,满是得胜后的得意。 紫藤的目光,在耶尔衮和莫尔雅之间转来转去。莫尔雅既然知道了自己是笑妃杜紫藤的身份,那么,她也应该很清楚耶尔衮是御前侍卫统领,一个生长于漠北交界之处的大院郡主,怎么会和身处皇宫内院的御前侍卫统领有什么婚约呢? “她是不是胁迫你?”事到如今,紫藤也只有这一个答案了。但是看耶尔衮的样子,并不像是被点穴或者是被喂了毒药,以他的功夫,只要早有准备,要收拾掉这个莫尔雅还是很容易的事情,就算是外面那上千的西姥士兵,也阻挡不住他逃离的脚步。 “我没有被任何人胁迫。”耶尔衮叹了口气,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任莫尔雅挂在他身上,眼神幽暗地盯着紫藤,“紫藤,我已经恢复记忆了。留在这儿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恢复记忆?是说:他从山崖上摔下来的那一次,那模糊的失忆片段已经完全记起了吗?可是,就算是从前的耶尔衮,也从来没有出掌打过自己啊! 见紫藤仍旧是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莫尔雅嫌恶地撇了撇嘴角,“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难得我夫君这样宽宏大量,不跟你这个扫把星计较。你还是赶紧离开吧!有你在他身边,他不是失忆就是受伤,迟早会被你害死!” 胸中的怒气好像泛滥的海潮一样涌动,紫藤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莫尔雅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庞,只是定定地看着耶尔衮,“她说的都是真的?你也是这么想的?” “没错。”迟疑了一下,耶尔衮点了点头。 虽然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但紫藤没有在他语气中听出欺骗的味道。当眼中的酸涩猛烈地涌出时,她用力地扬起头,爆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狂笑。 欺骗,与背叛,她见的多了。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是被弟弟亲手结束的,那么眼前的这副情形,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她万万也没有想到:耶尔衮会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这样蹩脚而荒诞的理由逃离自己。 刺耳的笑声多多少少引来了外间的瞩目,那中年女子犹豫了一下,撤下了架在紫藤脖子上的匕,匆匆忙忙地赶去帐外驱散赶来的西姥士兵。 “我可以离开!”说出这句话时,紫藤的心脏微微抽痛了一下,但是被她刻意的忽略了过去。勉强止住翻腾的气血,她在营帐中央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我可以离开,但是,你完全没有必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 被紫藤指住的莫尔雅脸色一变再变,愤怒与阴狠过后,她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向耶尔衮怀中靠去,“夫君……” 展臂将莫尔雅搂在怀里,耶尔衮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莫尔雅是我指腹为婚的妻子,我不跟她在一起,还要跟谁在一起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紫藤的思绪彻底地乱了。耶尔衮从前待自己的种种,还清晰地在她眼前闪过,可是现在,他却突然承认这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莫尔雅是他的妻子,而且,还是指腹为婚? 努力地想要在耶尔衮的表情和语气上找到一丝说谎的破绽,但是紫藤失望了。 “我夫君不肯杀你,那是你的福气!”莫尔雅赤着足尖,骄傲地走到紫藤眼前挑起了下巴,“你害他中了半步颠的毒,余毒未清再加上外伤,才会造成短暂的失忆,我已经请人帮他治好了。他断了的手臂,我自然会用我大院国的至宝血玉生肌床为他再生。至于你这个害他一次次遭遇危险的罪魁祸,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让你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了!” 莫尔雅的眼中闪着毒蛇一样的光芒,这种光芒紫藤很熟悉,当她在大帐中想要置自己于死地时,脸上也是这副疯狂而兴奋的表情。 怪不得她会处处针对自己,怪不得在大帐中,她会想让自己出丑!耶尔衮那时,也许就是帐篷的夹层中呆着,静静地欣赏着自己与莫尔雅之间的“比舞”。 现在,需要担心安危的,已经不是耶尔衮,而是被莫尔雅这个疯女人盯上的自己了。苦笑了一下,紫藤抹了抹嘴角边的血丝,转身向莫尔雅的营帐外走去。 在掀开帐帘的前一刻,她终究是忍不住回了回头。 任由莫尔雅在自己身上缠绕,耶尔衮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 或许,像他这样的男人,是无法忍受断了一臂的寂寞的。以武为尊的他,又怎么可能对自己武功大打折扣而无动于衷?有了恢复的机会,对他而言,也是一个选择的契机吧! 想明白了这一点,紫藤不再犹豫,一掀帐帘,举步跨了出去。 自己没有资格恨他,若不是耶尔衮,杜紫藤现在恐怕早已是北汉皇宫中的一缕冤魂,又怎么可能在这漠北的金沙滩上,呼吸着焦灼却清新的空气? 柔软的沙粒充分吸收着灼灼的日光,紫藤几乎能感受到背后所传来的烫人的温度,但是她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沙滩上,任由阳光蒸掉她身体内多余的水分。 她无法否认心底的疼痛,那种仿佛失落了什么的空虚感,但是,她绝对不会因为耶尔衮的离开而流下一滴眼泪,那不是她杜紫藤的风格,从前不是,现在也不会是! 一个人影遮住了投射在她面上的阳光,紫藤眯起眼睛,看见杨延昭那一张因为靠近而放大的脸庞。 “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你!”他的声音闷闷的,眼眶也有些红,与平时斗志昂扬的样子相差万里。 “生什么事了?”紫藤从沙滩上坐起身来。 3卷 第7章 金沙之乱 “没什么。”学着紫藤的样子,杨延昭仰面躺倒在沙滩上,将自己的脸埋在她所投下的阴影中。 瞅了瞅不远处营帐边上那几抹鬼鬼祟祟的身影,紫藤也重新躺在沙滩上,闭上眼睛,沉浸在阳光在视网膜上投下的橘红色世界里。 “你有喜欢的人么?”半晌,杨延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有吧……”话到嘴边,紫藤忽然觉得有些不确定。几个或清晰或模糊的身影从她心中闪过,最后留下的,是耶尔衮环绕着莫尔雅时,那陌生又惆怅的眼神。 “那……你会对你喜欢的人表白么?”又隔了好一会儿,杨延昭闷闷地问道。 “……很难。” “会还是不会?” “……会吧。”心中空落落的,紫藤的脾气却出奇地好起来,对杨延昭这种死缠烂打的追问方式,竟然也没有火。 “如果表白遭到拒绝,要怎么办?” 遭到拒绝……紫藤努力地搜寻起记忆中的片段。一直以来,似乎都只是她在拒绝别人,被拒绝的对象通常也不用考虑后事。唯一的那一次被拒绝,大概就是在汴梁城外,与耶尔衮的那一次争执吧。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说过想要离开,可笑的是:自己还以为他是怕连累了自己,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说会对他负责! 人家是有未婚妻的人,根本就不会稀罕。紫藤自嘲地笑了笑,轻声说:“如果,被拒绝的话,就离开好了。” 紫藤的回答让杨延昭有些诧异,他原以为:按紫藤的脾气,怎么也要杀进杀出三百回合,甚至是直接用强了事,可是万万也没有想到,她会以这样柔弱的方式来回答他的问题。 一骨碌从沙地上爬起来,杨延昭盯着紫藤的眼睛,“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嗯。”紫藤也坐起来,点了点头。 “那你带我走吧!”杨延昭的眼神晶晶亮亮,像绝望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充满了乞求与希翼。 “什么?”他的话语让紫藤一呆。 “等救出了三哥,就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再呆在大哥身边……” 接下来的话,杨延昭没有说下去,他白净的脸孔涨的通红,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根本不敢去看紫藤的眼神。 难道是……b1?而且喜欢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哥哥……这样的事情,放在现代社会都很难被人接受,更何况是在封建的古代? 杨延昭被紫藤的目光盯的有些毛,握紧了拳头,半晌才缓缓松开,殷红的血滴从他的指缝中漏出来,落进灼热的沙粒中,转瞬间就无影无踪。 “我想你是误会了……”他的声音逐渐变的冷漠,“我怎么可能……” “那又有什么?这很正常。”紫藤打断了他的话,表情淡然。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在部队训练的期间,却见过不少的男同。相比那些肮脏的让人不齿的勾当,杨延昭的感情就好像孩子一样纯粹,就连七言小时候,也说过要娶姐姐这样的话呢。只是最后…… “你不会……歧视我?”杨延昭问的小心翼翼。 这样的他,哪还像一个征战沙场、狂狷不羁的将军?他紧咬着嫣红的下唇,洁白的鼻翼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明明希翼着能够得到肯定,但是总是害怕会在下一刻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这个时候,自己和他,都同样是被抛弃的人啊! 扯出一抹微笑,紫藤拍了拍杨延昭的肩膀。下一刻,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将军,突然伏在她的肩上,紧紧地扣住了她的双臂。 紫藤能感觉到,他温热的眼泪,浸湿了自己肩头的衣裳。她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向来粗鲁狠绝如她,此刻却出奇的善心,没有推开这个像是弟弟一样的男人。 远处的帐篷中,莫尔雅仍旧悬在耶尔衮的右臂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沙滩,不屑地哼道:“果然是个狐媚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外面跟男人勾勾搭搭!” 耶尔衮眼神一暗,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今晚事毕,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上路了。”说起这个,莫尔雅一脸的喜不自禁,“等回到宫里,我一定会让父皇为我们准备最隆重的婚嫁。到时候你的师傅也一定会出席的!” “知道了。”耶尔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风窗前,留下打算“偷香”的莫尔雅,吃了一嘴的冷风。一个时辰过去了,杨延昭没有动。 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依然在微微“抽泣”。 天色已经从日当正午,变成了夕阳西斜,紫藤终于忍不住了。 “你哭够了没?”轻轻推了推肩头的杨延昭,紫藤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胳膊。平时倒没有看出来,这小子的眼泪那么多,自己的肩头可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幸亏中午回去换了身衣裳,要还是先前那套“断袖装”,估计现在整条胳膊都要湿了。 “嗯……”哭的有些累了,杨延昭不知不觉地趴在紫藤肩上睡着了。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又是在敌军的阵营里,他居然会这么放松警惕,连他自己想想都一阵后怕。看着紫藤肩头被自己的眼泪口水弄的一塌糊涂的衣服,杨延昭的脸红了。 二人从沙滩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噗通”、“噗通”两声倒了下去,一时间相视而笑,心中的苦闷竟然散去了一些。 “我拉你起来。我们得赶紧回去,估计大哥他们已经着急了。”杨延昭向紫藤伸出手去。毕竟是他把人家“压在身下”睡了一下午,他自己除了脚酸腿麻一些,倒没有什么别的大碍。 腿脚肿胀不堪的紫藤,只得搀扶着杨延昭的手臂,慢慢地站起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活动着。 两个赤碧眼的西姥士兵从他们身边经过,不怀好意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紫藤,个子矮的那个,甚至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这妞儿真漂亮!”矮个子用英语向同伴说,一边说一边向紫藤飞了个媚眼。 眼看紫藤和杨延昭的面色开始阴云密布,那高个子的西姥士兵连忙拉过同伴,陪着笑连连向二人点头,一边叽里咕噜地道歉,一边用英语向那矮个子低低训斥道:“穆尔瓦,你小子给我安生点,别喝点酒就疯。这女人现在是我们能碰的吗?等明儿个王心情好,说不定会把她赏给弟兄们,到时候少不了你一份!” 紫藤的耳力非同一般,将这一番话听的清清楚楚。这让本想要火的她,奇迹般地沉静了下来。 扯住脸色黑的杨延昭,紫藤转过身去,故意放慢了脚步。身后渐行渐远的两个士兵,果然是在谈有关于他们的事情: “这几个人可真笨,我昨天才听扎他古说,他押来的囚车,根本就是空的。” “囚车本来就是空的,杨家的三将军在来金沙滩的头一天晚上就被放救走了……” 杨延安已经被救走了?这样的消息让紫藤一愣,同行的杨延昭扯了扯她,“怎么了?” “有没有安静说话的地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西姥士兵,紫藤有些焦急起来。 如果杨延安已经被救走,那么耶律洪基所设下的,分明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圈套。眼下杨延昭兄弟之所以没有被害,完全是因为耶律洪基觉得还有劝服他们的可能性,如果连这一丁点儿的微妙平衡都被打破的话,那么等待杨家三将,包括自己的,必定是死路一条! “先回营帐再说。”看见紫藤眼中的焦急,杨延昭也察觉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二人还未到三将休息的营帐,便见杨延昭随行的一个亲兵急匆匆地赶来。看见二人,那亲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扯出一抹苦笑:“六将军,总算是找到您了。方才西姥国君传膳,大将军和二将军已经赶去了,命属下在此等候六将军。” “传膳!那狗贼又要耍什么花样?”杨延昭拔脚就要冲向沙滩正中的大帐,却让紫藤一抬手拉住了胳膊,“先陪我回去换套衣服。”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换衣服?杨延昭可从不记得紫藤是这样注重形象的人,但在她隐晦的眼色示意下,却也不得不依了她。 宽大的营帐内,一室的春光旖旎。 杨延昭的一张俊脸,已经红成了番茄的颜色。伸手抻着一方帐帘,他的眼神在屏风上端和帐篷顶上游来游去,就是不敢向下越雷池一步。 可是,越是避讳,他的眼前就越是浮现出那日里将紫藤从木桶中捞出的性感模样。那细白的瓷滑肌肤和高耸的双峰,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 恍惚间,一只小手抚上了他的鼻子,“你怎么流鼻血了?” “呃?”杨延昭一惊,这才现:紫藤已经穿好了衣服,疑惑不解地望着自己,不由连舌头都打起结来,“我……没事……” 这家伙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流鼻血了……紫藤一笑,果然还是小孩子。 拽过一旁的白绢擦了擦鼻端的血迹,下一刻,杨延昭被一双揽住自己脖颈的双手吓得一怔,鼻血再一次喷涌而出。 她为什么要抱自己? 不等杨延昭有什么心猿意马的念头,紫藤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帐篷夹层里有人,千万不要惊讶,你三哥可能已经被人救出去了。” “你……”杨延昭想怔了一怔,想问“你怎么知道?”,但话一出口,他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你穿什么颜色都很好看。” 嫣然一笑,紫藤拉着他走出了帐篷。 机械地跟着紫藤的步子,杨延昭的脑海中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她是如何知道那帐篷有夹层的?又是怎么知道三哥已经被救走的事情呢?如果说她早已知道了这一切,为什么不提早告诉自己?但若说她是想陷害自己三人的话,似乎又没有什么理由,而且,他直觉地想要相信她,相信她不会背叛自己。 “有争吵声。”走在前面的紫藤突然停下了脚步。 杨延昭这才恍然,自己已经到达了那大帐的附近。他连忙收敛起自己的心思,眼下大哥与二哥已经被耶律洪基“请”进了大帐,一言不合,极有可能就性命堪忧。 二人快步走近大帐,里面的争吵声愈激烈起来,似乎有人在愤怒地咆哮,紧接着,是几道足以刺穿人耳膜的尖叫。 杨延昭神色一变,快步越过紫藤身边,一把掀起了帐帘钻了进去。 大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杯盘与酒菜扣的满地都是,前来陪侍的大院王,和西姥的臣子们,则像是雕塑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 杨延昭和从门外冲进去的西姥侍卫一样,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杨延平,他一向最敬最爱的大哥杨延平,手中正持着一把西姥侍卫的腰刀,那腰刀的前半截,还卡在耶律洪基兀自喷涌着鲜血的脖颈骨中。 他的身边围着数十个耶律洪基身边的守卫,每个人手中的武器,或刀、或剑、或者是长枪短刺,都已经深深地没入进他的身体里。 尖叫的是耶律洪基身后侍奉倒酒的侍女,那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那么滚落在她的脚下,吓的她双眼翻白,却奇迹般地没有晕过去。 这样的僵持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满室的臣子侍卫,手中只要有刀剑的,都向杨延定和杨延昭的身上招呼过来。 与此同时,那几十把武器,同时从杨延平的身体中抽离出来。 看着那伟岸的身躯,那曾经背负过自己的身躯,那曾经为自己挡下无数风雨的身躯,喷溅着殷红而惨烈的血花缓缓倒下,杨延昭呆在了当场,任凭十多把刀挟带着呼呼的风声向自己砍来,却毫无反应。 “六弟!”杨延定怒吼一声,倒提着一把抢来的腰刀扑了过来。 在他架开了那十多把刀,口气一松的当儿,数十蓬好像牛毛一般的细针从帐篷的蓬壁内被吹出,覆盖了他们所站位置的小半个扇面。 凡是挨到了那细针的人,不论是西姥的侍卫,还是挡在杨延昭面前的杨延定,脸上都飞快地泛出一股青色,嘴角边溢出乌黑的瘀血来。 茫然在这刹那间转化成滔天的怒意,一手接过杨延定手中的腰刀,杨延昭的双眼变的赤红,怒吼一声就要扑向帐中密集的人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中了毒针的杨延定死死地拉住弟弟,“快逃!” 看到二哥眼中的急切,暴走状态的杨延昭顿了一顿。 “放针!”慌乱的嘈杂声中,只听见大院王尖利的呼叫。 只是,无论他怎么呼唤,那些隐藏在大帐夹层内的暗哨们,都没有了任何动作。 一蓬蓬的鲜血将淡褐色的牛皮染成了深棕,“滋啦”一声脆响,一道深紫色的纤细身影,剖开靠近帐门的夹层,飞身闪了出来,一把拉住杨延昭蹿了出去。 这一番变故快得让人无法反应,等大院王和帐内的臣子侍卫们回过神来,潜入帐篷夹层中解决了暗哨的紫藤,早已拉着杨延昭奔出了大帐之外。 然而,这一场惊心策划的谋杀,又怎么可能只是局限于一顶大帐中? 潜伏在一顶顶帐篷里的西姥士兵,在大帐内出尖叫的同时,就潮水般地涌了出来,堵住了他们前前后后的所有去路。 杨延昭和紫藤交汇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武器,向着金沙河的河边冲杀进去。 以一敌千,甚至是以一敌百,紫藤和杨延昭都没有那样的能力,但是他们毕竟是两个人,能够够得上范围攻击他们的,一次最多只有二三十人而已。 一手搂住紫藤的腰肢,杨延昭提气纵着轻功,在乌压压的一片人海中奋力冲杀着。 他手中的腰刀,在砍翻了数百人之后,已经变的坑坑洼洼布满了缺口,全仗着紫藤手中的疯狗战术突击刀,或格开,或砍断那些无法避过的长型兵器。 天已全黑,这一战因为光线的问题而变的无比混乱。杨延昭和紫藤逐渐接近那包围圈的边缘,而离帐篷稍远一些的西姥士兵,在惊慌与黑暗下,竟有人将追击二人的己方军士当成了必须拦截的逃犯,掀起了又一轮混战的高氵朝。 杨延昭深吸了一口气,拖着紫藤的手,奔向了金沙河边的一处不显眼的小凹洼。 努力将沙土掩盖的一块木板拖出来,他已经是气喘吁吁,单刀撑地跪在了地上。 两位兄长的突然惨死带给他太大的刺激,让他胸中憋闷的痛意难以泄,是以在刚才的突围中,凡是挡不开的刀剑与棍影,他都拉开紫藤,用自己的身体去承受。这稍稍一松,就让他眼前一黑,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你先上去!”紫藤命令的声音不容置疑。 将杨延昭拖到那块半米多宽的木板上,紫藤一用力,将他推入了泛着清冷波光的金沙河中。 被冰冷的河水一激,杨延昭原本有些朦胧的意识再一次清醒过来。但是,当他抬起头来时,看见的却是紫藤身后,站着一个鬼魅般黑影的景象。 “后面……”杨延昭惊呼。 他的提示终究是晚了,抱着那块木板,被汹涌的河水冲到了下游的他,所看见的最后一幕景象是:紫藤在那黑衣人扬起的手刀下,软软地瘫倒下去。 3卷 第8章 莫雅真身 无休止的颠簸与晃荡将紫藤从那沉沉的梦魇中拉了出来。 努力地睁大了眼睛,面前却依旧是一片蒙蒙的黑,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她身边的不远处。 动了动还有些酸痛的颈项,紫藤轻问:“这是什么地方?” “马车里。”那人张开了眸子,顿时有两道冰冷而凌厉的神光从他眼中透出。 只一瞬间,紫藤就可以肯定,是这个人挟持了自己。 她认得他身上的气味,在昏迷过去的前一刹那,那种混合了淡淡麝香气息的沙尘味道,飘进了她的鼻端。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有醒来的机会,又或者,等待着自己的,将是镣铐、吊索、风沙和骄阳。可是,身下的马车依然颠簸,全身骨架都快要散架的酸痛感,却是那么的真实。 摸索到车壁,紫藤想要掀开车帘来换取一丝光线,触手可及的,却是一片又一片坚硬的木板。 除了几个必须的通气孔之外,这辆马车,居然是完全封闭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急怒之下,紫藤问出了一句废话。 她本以为这男人不会回答她,但是出乎意料的,那男人居然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是大院王座下的暗卫,负责保护各位皇亲贵族的安全。” 说起来,那不相当于是中南海保镖?但是,这样的一个高手,又怎么会跟自己一同被困在黑暗狭窄的马车中。 “不用惊讶了,暗卫是不可以见天日的,这里原本就是我要呆的地方,而我的任务就是看守你。”那男人似乎看出了紫藤的心思,出言解释道。 “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像你这么多嘴的暗卫。”摸了摸仍有些疼痛的后颈,紫藤不无讽刺地说道。中南海保镖,她不是没有见过,一个个都跟冷冰冰的木头似的,眼前的男人相比他们简直就像是一只聒噪的鸭子。 “你不明白,一个人在黑暗孤独的地方呆的久了,总会有跟人说话的**。”那男人居然一点也没有在意紫藤的嘲讽,反而轻轻叹了口气,叹出了紫藤一身的鸡皮疙瘩。 难堪的沉默,马车依旧辘辘前行,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摸不清外面的状况,紫藤不敢贸贸然地撞破这马车的车厢壁冲出去,毕竟面前还有一个绝世的高手,就冲着他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到自己背后,紫藤就明白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摸了摸小腿上绑着的疯狗战术突击刀,还在。看样子这男人并没有来得及搜自己的身,或者说是:他根本不屑于搜。 “你是奉莫尔雅的命来抓我的吧?”闲坐着无聊,紫藤再一次挑起话题。 “没错。” 他回答的这么爽快,反而让紫藤摸不清他话语的真实性了。顿了一顿,她继续问道:“那个跟我一起的男人呢?” “被水冲下去了,下滩很多暗礁,估计会死掉吧。”那男人动了动身子,“我的任务是抓你回来,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是莫尔雅抓住自己的话,她为什么会留自己一命呢?紫藤还清楚地记得她眼中的狠色,就像是与自己有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你也不用觉得我在骗你,你们之间的事情我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依公……郡主那脾气,一定会在你观摩完她大婚之后,在那个耶尔衮的面前亲自将你处死的。” 沉默,接着沉默。 半晌,紫藤闷闷地问道:“你真的是大院国的暗卫吗……” “当然。”那男子回答的兴高采烈,“我叫祁八。” 半个时辰后,紫藤愤怒的咆哮声在车厢内响起,“祁八?我看你改名叫三八好了……” 这样的怒吼声只持续了一瞬,在长长的车队因为这样的骚乱而停下之前,跟随在马车车厢后的军士,用手中的长矛敲了敲车厢的厢壁,里面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在那个完全被黑布蒙上的车厢上,赫然有一个白色的大圈儿,里面装着一个大字:“囚”。 打又打不过,骂他,还被他点了哑穴,就算是想瞪他,在这样乌漆抹黑的环境里,无疑也只是浪费自己的眼神而已。 对于这个祁八,紫藤从心底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似乎永远也不知道疲倦,除了必须的吃饭和喝水之外,他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在大院王身边呆着时,所关注过的那些小事,包括大院王的某位妃子患有隐疾,包括他总是会在清晨便秘,包括他一日三餐里必可不少的胡辣羊蹄…… 听着祁八如数家珍地罗列着大院王的英雄事迹和种种点滴,紫藤直怀疑这祁八是不是对大院王有什么断袖之癖?那个年纪不轻的老头子她也看见过,虽说是颇具王者气概,但毕竟是人老气衰,又有着西姥耶律洪基在旁,是以没有丝毫的显眼之处。 这一天下来,听的紫藤睡着了七八次。 马车猛然一顿,昏昏欲睡的紫藤一头磕到了车厢的厢壁上,这才清醒了过来。 “到王都了。”看不见外面的情况,祁八却肯定地说道。 大院的国土,比起北汉来说确实是小之又小,当初紫藤几人在漠北的山区,就纵着马车狂奔了近十天才赶到边外的雁门关,而从大院国与北汉的交界金沙滩,到它的国都,却不过是短短一天的路程而已。 马蹄声得得地踏过石板的路面,周围却没有什么喧哗,想必是在大院王归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肃清街道的准备。 不知转过了几道门几道弯,一直前行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厢外,有人掀起遮盖的黑布,低声招呼道:“八卫,已经到了。” “知道了。”祁八一躬身,推开特制的车门钻出了车厢。 他不是暗卫么?为什么也不戴个头套面罩什么的就出去了?紫藤有些惊愕。 车外的人低低交谈了几句,紧接着,车帘一掀,刺眼的阳光倾泻进来,久置黑暗中的紫藤不由抬手挡住了眼睛。 “出来吧。”同那阳光一起探进头来的是一个看起来颇具异域风情的男子。深邃的眼眶,暗栗色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和唇边的两抹短须为他在俊朗之外增添了一股成熟优雅的韵味。 “你就是祁八?”紫藤仍旧是有些愣。身为一个暗卫,他竟然满面笑容地站在阳光下,这情形委实是太诡异了一点儿。 “暗卫是在执行任务时不能见天日,现在已经执行完了,我当然可以出来了。”一日来的相处,祁八对紫藤的惊讶早已经习以为常,笑嘻嘻地伸出一只手,他像是对情人呓语一般,说出了让紫藤哭笑不得的话语,“很抱歉,我又要把你打昏了。” “能不能不要?”紫藤皱着眉头抓住他的手。 “这是上面吩咐下来的,我也没有办法。”祁八一脸的诚恳,手腕柔若无骨地脱出了紫藤的钳制,在她后颈上轻轻一切,随即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这番过程并没有遭遇太大的阻碍。紫藤很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有祁八在,自己的逃亡几率小于等于零。这就好比让她跟耶尔衮比武,或者是跟猫儿比度一般,那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比试。 照祁八的说法,耶尔衮此时应该也在这皇宫中。只是猫儿……想起它双眼变的血红,离开自己时难过的样子,紫藤的心中就忍不住有些抽痛。 不知猫儿跑到了哪里去,也不知道它有没有被人欺负。眼前仿佛又浮现出猫儿那双赤红的带着泪光的眼睛……如果那情形再来一次的话,自己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耶尔衮吗? 纷乱而飘忽的思绪,被清脆的梆子声打断,抬起沉重的眼皮,紫藤茫然地瞟了瞟四周,陌生而华丽。 被打昏时,还是日当正午,艳阳高照,可是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三更。 带有漠北风味的胡桃木家具在这间宫殿中摆放的错落有致,四壁上精致的挂毯散着一股羔羊毛特有的奶味儿,和空气中原有的熏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大院特有的馥郁香气。 从倚靠的美人榻上坐起来,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紫藤谨慎地瞟向四周。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外间有侍卫巡逻经过时产生的声响,就只剩下紫藤自己的呼吸声。 祁八呢? 莫尔雅呢? 自己毕竟还是俘虏的身份,就算是能住到这样的宫殿里来,却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陷阱! 小心翼翼地围着那宫殿转了一圈,除了屋外的守卫严密一点,紫藤根本连一个机关暗哨都没有现。 这么好的机会,不逃就是傻瓜!虽然还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紫藤在确定了周围的情形之后,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不过,就这么直接走了,显然不是紫藤的风格。 不管这里是不是大院王宫,要想从这儿赶回北汉的国土,钱是必不可少的,没有钱,难道要靠两条腿走回去?且不说这样会不会把紫藤累死,光是随随便便就被追兵赶到的可能性,就足够让她头大的了。 一手卷起美人榻上的布单,紫藤一手拉开那些胡桃木家具的柜门,将轻巧值钱的东西往那床单里裹。 古董花瓶,不要! 绫罗绸缎,不要! 玉盘玉碗,不要! 这分明是间女子的闺房,将梳妆台上那一盒的珠宝钗花收进包裹中,紫藤满意地吁了口气。 俗话说匪盗一家,但她堂堂世界顶级劫匪杜紫藤,此时却沦落到要偷盗一个女子房中的普通财物,不由得有些气馁。 转身准备离开,不提防膝盖绊到了一处柜门,一拉一扯之间,那柜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套丝滑如流水一般的衣裙,随着柜子轻微的颤动而滑落出来,散开了一地的艳红魅色。 紫藤的眼睛,簇地睁大了。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那套难得的衣裙上,而是落在随着衣裙一起滑落出来的华贵凤冠上面。 夜明珠,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夜明珠! 相比起紫藤从前见过的夜明珠,眼前的这颗,竟然比婴儿的拳头还要大。它不像普通的夜明珠那样散青色的光芒,而是由内向外透出一股圣洁的白光,照得整座宫殿都亮如白昼。 一定要抢过来!紫藤的眼中,就只剩下这个念头。 那凤冠甚是沉重,枝枝桠桠的,就算要包在包裹里也不好拿,紫藤眼珠一转,快步移到桌边,将那凤冠往桌上一放,抽出小腿上的疯狗突击刀,砍瓜切菜一般将那颗明珠连着镶嵌的底座一齐切了下来。 将宝贝收入囊中,紫藤再不迟疑,系上包裹就想要离开,但是在转头的前一刻,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桌上摊着一幅画。 这本来是最显眼的位置,月光最亮的地方,但就是因为它太过于显眼,精神紧张的紫藤,在先前的探查中,竟然把它给忽视了。 若不是移到了桌边,她极有可能就与这幅画失之交臂。 画上的人儿巧笑嫣然,如春花一般明媚,却又带着股冷冽的不可侵犯的气质。将那画儿举到面前,仔细地辨认了下,紫藤才敢确定:这画里的人儿,分明就是自己! 那套水红色的宫装,繁琐而富丽的饰,连同贴在额间的那一抹花钿,都与自己刚进宫,被封为笑妃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大院宫殿的内室,又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画像?而且,这幅画画的惟妙惟肖,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她本人那么打扮,绝对不可能画出分毫不差的画像来。 “公主请息怒……” 远远地,有宫娥惊慌的呼喊声传了过来,紫藤面色一暗,丢下手中的画卷就想要翻窗。 但是,才刚一抬脚,一股酸软无力的疲惫感就迅蔓延到她全身。 是迷香? 紫藤心头一凛,但是空气中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味道,她的意识也极其清醒,只有手脚越地沉重起来。 看来,不是那画上,就是那凤冠上有古怪了! 门外已经亮起了点点的灯火,杂乱的脚步声极快地接近,让紫藤连勉力翻窗的机会都没有。 一闪身,紫藤缩进了自己先前躺过的美人榻下。 一道冰冷的触感,惊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美人榻下竟然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死人!那死人作宫女打扮,穿着夹襟的翠绿绸布裤衫,一双眼怒睁着,几乎要凸出眼眶。 就因为这美人榻摆放的位置实在是太过于显眼,又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所以在先前的搜查中,紫藤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它。 这个时候,想要再换个地方是不可能了。 房门被“砰”的一脚大力踹开,一道身影挟着一阵香风扑了进来。从紫藤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双艳红的绣鞋。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那绣鞋的主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正准备将桌椅板凳踢几脚泄愤,不料却现室内的狼藉,顿时呆了一呆。 熟悉的腔调让紫藤心中一沉,这里居然是莫尔雅的寝宫?! “公主请保重玉体……” 跟在她身后冲进来的宫女丫鬟们,讲到一半的话儿也卡在了喉咙口。 门口的侍卫这才现了不对,连忙挺刀叫道:“来人啊!抓刺客!” “等你们来抓,刺客早已经跑了!”莫尔雅恨恨地训斥道。 当身后的宫女掌起了宫灯,看清了那顶被随意扔在桌面上的残破凤冠时,她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尖叫一声扑了过去。 “我的凤冠……我的南海夜明珠……”捧着那凤冠,莫尔雅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谁……究竟是谁?给我马上去搜!” “是!”满屋子的侍卫宫女们顿时蹿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两个资历最老的,战战兢兢地站在莫尔雅身后。 紫藤一点不敢松懈地闭着气,她了解莫尔雅的身手,只要稍有疏忽,自己的下场都是被她当场逮住。 “是她,一定是她!”抱着那凤冠,莫尔雅的眼神落到了飘落地面上的那张画像上,紫藤的耳边,清晰地传来她银牙紧咬的咯咯声,“我先前怎么没有料到她有那么大本事,居然能够从我大院水牢中脱困,还探到我寝宫来,毁我凤冠!哼,你当真以为你可以阻碍我与耶尔衮的婚事么?” “琦亚,跟我走!”一跺脚,莫尔雅从椅子中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求父王,将国库中最大的那枚珍珠拿出来给我修补凤冠!杜紫藤,你以为用这种雕虫小技就可以拖延时间吗?我会让你知道,耶尔衮大哥到底是属于谁的!” 看着两双绣鞋走向门外,紫藤怦怦跳的心脏终于平缓了一点儿。 将脑袋慢慢地正了过来,不等紫藤喘一口气,身边那具紧挨着她的宫女尸体,忽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还没死?紫藤的瞳孔顿时放大了两倍有余。 但看那宫女灰败的面色,明明就是死透了。 难道,是尸变…… 紫藤所理解的尸变,与古代传说中的尸变并不是一回事,简单来说,是尸僵的一种。有些尸体在死亡过后的三至五小时内,由于各种原因,尸体会产生某种无意识的简单动作。这放在古代就叫做诈尸,放在现代,不过是尸僵时一种自然的反应而已。 大姐,你可千万不要在这时候出什么动静啊! 大睁着眼睛瞪向身边的尸体,紫藤的心中焦急地祈祷着,但是,在她热切的目光中,接下来的展,却事与愿违。 “嘭。”尸体一脚踢上了美人榻的床脚。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对于耳目聪敏的莫尔雅来说,却足够了。 “谁?”莫尔雅一个箭步蹿到美人榻边,一脚踢翻了遮盖着层层床幔的榻身。 在美人榻被踢开的同一刻,紫藤便飞身跃起,想要以锁喉手来挟持莫尔雅做人质。 只可惜,她只跃到了一半,就后力不继地跌了下去。 莫尔雅身边的两个宫女,身手竟然都非同凡响,几步赶上来压住了紫藤。 莫尔雅隐晦的眼神,在紫藤与那散开的包裹之间转来转去,终于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杜……紫……藤!”夜明珠并未丢失,宫女琦亚带着明珠和凤冠去找大院王宫里最年长的饰工匠,带回了明儿个一早能够将凤冠恢复原样的话儿。 这个好消息让莫尔雅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她面上的阴郁,仍旧让那些侍卫和宫女们远远地躲在宫门外,不敢近宫殿一步,只有琦亚等两个贴身的宫女,还在被洗劫过的宫殿里押着紫藤。 “杜紫藤!”莫尔雅紧紧地盯着紫藤,脚尖在地面的那张画像上碾来碾去,“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 紫藤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祁八说莫尔雅派他抓回自己,这应该是实情,但是,从莫尔雅的话语中来说,自己似乎被关进了王宫内的水牢,又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寝宫呢? 在自己醒来之前,这寝宫内侍候的宫女就已经被杀了,这分明就是一个设好的局,但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将自己这个必死的俘虏搬来搬去,难不成只是为了让自己换一个死法? 或者说……他是想让自己看见那幅画?可是为什么要在画上涂软筋散之类的药物,让自己无法逃跑呢? 这个人,究竟是祁八还是耶尔衮?在这大院王宫内,除了莫尔雅和他们俩个,紫藤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 苦苦地思索着,紫藤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却仍然得不出答案。 “我在跟你说话!”被忽视的莫尔雅气的头顶冒烟,冲上前去,紧紧地攫住紫藤的下巴,“你这个冒牌货,竟敢东张西望,不回答本公主的问话!” 公主?“你不是郡主么?”紫藤终于开口吐出了六个字。 “你认为一个郡主,能够在这大院的皇宫里,拥有一座正统的寝宫吗?”终于唤回了紫藤的神智,莫尔雅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说起来,你冒充本公主的身份,也够久了!我的姐妹死在了那伙卑鄙的北汉人手里,而你,却以我的身份作威作福!你说,这笔帐要怎么算?” 3卷 第9章 幸运羊蹄 冒充?身份?电光石火之间,紫藤在脑海中将无数记忆的碎片串联起来,终于得出了最后的结论:“你是……” “没错,我就是大院唯一的公主努尔伊丽、那拉提。”见紫藤目瞪口呆的模样,莫尔雅很是得意了一下,“不过,你仍然可以叫我莫尔雅郡主,因为乔装努尔伊丽嫁到北汉的阿丽索,已经死在你们北汉的皇宫中了!” 大院进贡,公主逃婚,随便找了个郡主或者是丫头冒充送了过去,没料到还没有见到皇帝,就被牺牲在轩辕弥与轩辕曌两兄弟的权力争斗中。 这么说来,自己笑妃的名头,果然是依着她的身份得来。不过,她以为那笑妃,是自己心甘情愿去做的吗? 将这一过程理顺,紫藤冷冷地笑了一声,“你这番话,如果让北汉的皇帝知道了,恐怕大院逃不过灭国之祸吧?” “这个不用你担心。”莫尔雅的手猛然收紧,长长的指甲在紫藤下巴上刮出一道血痕,“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走出这里的。明日我与耶尔衮大哥的大婚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莫尔雅一甩衣袖站了起来,“把她给我拖出去,在水牢中严加看管,若有逃脱,全监的守卫都给她陪葬!” “是!”那个叫做琦亚的宫女低低应了一声。 “等一下!”紫藤阻住了那宫女拖着她往外拉的动作,抬头问道:“既然你是大院的公主,那怎么会跟北汉的御前侍卫统领耶尔衮有婚约呢?” “这不是你有资格过问的事!”挑起地上被踩的一塌糊涂的紫藤的画像,莫尔雅恶狠狠地将它撕成了碎片,“你这个扫把星,不好好勾引那北汉的皇帝,非要魅惑我的耶尔衮大哥!不过,我会让你知道,耶尔衮大哥最后的选择究竟是谁!” 他不是早已经选择了吗?想起耶尔衮印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掌,紫藤有些黯然。 刚被拖出宫殿的门口,就听见里面“咕咚”一声,紧接着是莫尔雅身边的另一个宫女惊慌地喊起来:“公主!公主你怎么啦?……”“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架着紫藤的两个大院侍卫,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扔进了齐胸深的小型水池里,对看守的狱卒嘱咐了几句,盖上水牢上方的铁栅栏,上了锁,这才拿着钥匙离去。 冰冷的池水激得紫藤一个接一个地打哆嗦,但是也同时缓解了她手脚上的酸麻无力感。踉跄着在池水中站稳,紫藤的右手,在水池里摸到一个圆滚滚的漂浮物。 随手将它抓到面前,紫藤不由一怔。 清冷的月光下,那颗骷髅头的双眼部位的空洞,就好像深暗的幽潭一般,散着无尽的凄冷与哀怨。 向后倒退了一步,紫藤的右脚跟又踩断了一根树枝状物。 隔壁的水牢里,一个有着狼一样惨绿色眸子的黑影游过来,趴在水牢墙壁上方半尺多高的空隙中,等着看紫藤被吓的哇哇大叫的惨象。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紫藤只是轻轻将那骷髅头放回水中,然后提气上纵,整个人都贴在了水牢上方的铁栅栏上。 悬空环抱着冰冷的铁栏杆,这种滋味并不好受,特别是夜风一吹来的时候,完全浸透的衣摆和裙裾就像是贴在身上的冰块,引出一阵阵透骨的寒意。 像一只树獭一样悬挂在水牢的“天窗”上,紫藤的思绪,又回到了自己这一日来离奇的遭遇上。 究竟是谁将自己弄到莫尔雅的寝宫中?他又有什么样的目的呢?那幅画上显然有着那种一沾就会失去力气的药粉,而那绝对不是莫尔雅所为,是以她在自己被拖离那宫殿时也不幸中招了。 无论紫藤怎样思索,却始终猜不透这一切的始末原因,看来这其中,必定还有关键的一环,是自己所不清楚,不了解的。 而这一切,到了明天,应该就会全部揭晓吧?在这之前,自己一定要留下这条命来,等待这个答案。 腿上的疯狗战术突击刀还在,幸亏刚才对付莫尔雅时,没有将它拿出来。紫藤暗道了一声庆幸,但是这水牢的“天花板”,完全是由婴儿手臂粗的钢铁栅栏铸成,若是用突击刀去砍,能砍断几根暂且不说,光是把这附近不断巡逻的狱卒卫兵引过来,就够紫藤喝一壶了。 透过那栅栏的空隙,紫藤的目光忽然凝聚成了一点。在旁边宫殿的景壁飞檐上,立着一个似虎非虎、似狮非狮的庞大身影,一双在黑暗中尤为璀璨的赤红眼眸,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是猫儿吗? 紫藤心中一喜,定睛再看,却只有呜咽的夜风卷过寂寥的黑暗。 果然还是看错了,紫藤幽幽叹了口气。猫儿生气了,就算是想找自己,以它的智力,恐怕也根本想不到自己已经被抓进了大院的王宫中吧? “你还是下来吧,水里怎么说也比上面暖和一些。”沉闷了许久,隔壁打算看热闹的“邻居”大失所望,终于忍不住开腔打断了紫藤的思路。 紫藤并没有搭理他,而是抽出小腿上的战术突击刀,将刀尖轻轻别进了那大锁的锁孔中。 刚才只将注意力放在了栅栏上,居然忘记这上面的锁,才是最关键也最脆弱的部位。 疯狗战术突击刀显然不是铁丝,能够扭开那锁中的机括,但是同样,紫藤也没有那种妙手空空的技巧,她只是粗鲁地将刀刃捅进锁孔,并转了几个圈儿,那锁中的机括便被扭的七零八落,碗口大小的锁头,也“吧嗒”一声弹开,从栅栏上掉了下来。 用脚尖一接一送,那锁便毫无声息地沉进水中,没溅起一丝水花。 等巡逻的那一队狱卒过去之后,紫藤轻巧地将那栅栏揭开一条缝,一躬身钻了出去,伏在地面上。 “别走!”隔壁的“邻居”又出一声轻叫,紫藤一回头,送去两束杀人的目光。 “帮我把锁打开,不然我就把他们都叫过来!” 犹豫了一下,紫藤点了点头,迅靠近旁边的水牢。 “别靠近我,把锁打开就可以了。”那人急急地在水中退后,一双幽光闪烁的绿眼中满是防备。 这家伙还挺机警,看出自己想要杀他灭口的心思。紫藤微微一笑,将他水牢上方的锁头也挑开,虚挂在自己先前抱过的栅栏上。 再放走一个,也不是什么坏事,好歹可以替自己吸引些追兵,转移些注意力。 正要离开,那水牢中的“邻居”,却已经翻身爬了上来,动作虽有些虚浮,但却可以看得出有矫健的身手底子。 “你叫什么名字?”那“邻居”轻声开口问道。 “问那么多做什么?”紫藤皱了皱眉。这“邻居”不知道在那水牢中泡了多久,全身都是一股酸臭的味道,就像是腌过了头的咸菜一样四处“飘香”。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气味足以让天地动容,只是咧开嘴,露出狼一样白森森的牙齿,“在下“疯狼”,感谢姑娘相救,他日有缘,必将报答。” “不用谢我,举手之劳。”随手救了这个看不出本来模样的“疯狼”,紫藤再也不想多事,左右环顾一圈,她蛇形游动进了水牢边围栏的投影下。 “疯狼”也是紧贴于地,快地几个蹿跃,投入进水牢边是树丛里。 几个依例巡逻的狱卒,走到紫藤所在的水牢边,专门向内瞅了几眼。 水牢上的锁头好好地挂着,那个浮在水面上的骷髅头,在阴暗的角落里,正随着水波的起伏一荡一荡,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圆圆的头颅。 几个狱卒都松了口气,举步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便有眼尖的,现那隔壁水牢上的大锁已经不知所踪。 “有人逃狱了!”惊慌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大院王宫,传进了没逃多远的紫藤的耳中,让她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知道逃狱迟早都会被现,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报更的梆子再次响了起来,已经到了四更,正是光明将要到来之前,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在黑灯瞎火中慌不择路地奔逃了半天,紫藤身上的力气渐渐告罄。一股食物的香气飘进了她的鼻端,吸引着她向前方那一座灯火通明的殿堂走去。 从后墙根翻进院落,悄悄打开一扇虚掩的窗户,紫藤顿时眼前一亮。 这里应该是御膳房吧? 里间传出火焰与风箱激烈的呼呼声,锅铲与炒勺碰撞的“砰砰”声,偶尔有穿着粗布衣裳的丫头,端着菜盘进进出出,将手中的佳肴放在房间正中数十米长、近两米宽的长条桌子上。 眼巴巴地看着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紫藤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只可惜窗边离那桌子太远,以那些丫头进出的频率,根本不给紫藤一点点能够偷到菜肴的机会。 一个穿着淡蓝色宫衣的女子,急匆匆地走进来,掀起里间的帘子向里面叫道:“索林阿姆,王今日早膳的胡辣羊蹄呢?怎么没见送过去?” “哎哟哟,你看我这记性!”一个胖乎乎的大院妇人从里间跑出来,抹着头上的汗珠,“我这就吩咐他们去做。今儿个郡主大婚,大家全忙着做宴席,竟然把王的羊蹄给漏了。” “那你们快一点儿,王再过半个时辰就要起身了,我就在这儿等着吧,做好了交给我我直接端过去。”那宫女想必是品阶较高,对年纪比自己大的索林阿姆也是呼来喝去毫不客气。说罢,她一屁股坐在紫藤所在窗前的椅子上,抚着因为疾走而微微有些气喘的胸脯。 大概是因为起的太早,不出一会儿,她竟然歪着头睡了过去。 一盘新出锅的胡辣羊蹄,带着扑鼻的热气,就这么放在了紫藤的面前。 送上门来的好吃的,不吃是傻瓜。紫藤这会儿正肚子饿,管那羊蹄是送给大院王还是大院公主的,先拿来饱餐一顿再说。 回头去拿酱料的小丫头,只一转身,就现放在那宫女身边桌子上的胡辣羊蹄没了,不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揉了揉眼睛。 可是她再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会儿正在紫藤口中被咀嚼的津津有味的羊蹄,只好哭丧着脸进厨房里间去禀报。 又一盘热腾腾的胡辣羊蹄被端出来,这一次,那小丫头转过头去拿食盒,再一转身,那羊蹄又不翼而飞了。 “索林阿姆,见鬼了!”小丫头跌跌撞撞地跑进厨房,被索林阿姆一个巴掌扇在脸上,“你这个呆丫头,不想活了?今儿个是郡主大喜的日子,说什么鬼不鬼的!” 不过,两盘羊蹄都在眼皮底下消失,这情况确实是有些诡异。看着那蓝衣的宫女还没有醒,索林阿姆一咬牙,“做,继续去做,趁现在还有时间,多做几盘。” 二盘胡辣羊蹄下肚,摸了摸油乎乎的嘴巴,紫藤仍有些意犹未尽。怪不得那大院王喜欢吃胡辣羊蹄,味道确实不错。这大院御膳房做的胡辣羊蹄,浓酱重灼,细嫩而焦脆的羊蹄肉肥而不腻,刚入口时那一股稍有些不适应的腥膻气味,在后期则转变成一股浓浓的鲜味,令人齿颊留香。 三盘胡辣羊蹄被端上来,那小丫头紧紧地盯着盘子,生怕它在下一刻就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正在打瞌睡的宫女猛地一顿,醒了过来,看见面前的小丫头不去拿食盒,反而盯着自己旁边桌子上的胡辣羊蹄,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反应极慢的小丫头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慌忙转过身去找食盒。 抬起手来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那宫女正打算站起来伸个懒腰,眼角的余光在瞟到了从窗外伸进来的一双油乎乎的手后,突然愣住了。 尖叫声卡在了喉咙口,还没来得及出,她就被那双本来袭向胡辣羊蹄的手一把抓住,从窗口中拖了出去。 那小丫头战战兢兢地找到食盒,转过头来,再一次张大了嘴巴,眼泪都差点儿流了出来。前两次只是胡辣羊蹄没了,怎么这一回连人都没了? 此时,窗外的紫藤已经一个手刀敲昏了那宫女,从她身上扒下淡蓝色的宫衣,换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想了一想,她从贴身带着的锦囊中拿出李莫愁送给她的那人皮面具覆在脸上。 这面具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但总归是让自己变了副样子,就算是遇到了莫尔雅,她也不能在一眼内认出自己。 也幸好这大院宫女不像北汉宫女,一个个都要挽髻,紫藤将那宫女头上的箍摘下来戴上,将头编成了两束麻花辫,看起来也算是凑合。 将那宫女推进了一旁的树丛中,紫藤还未抬头,脑袋上方便传来一道清脆的童声:“我说姐姐跑哪儿去了,怎么突然跳到窗户外面去呢?吓死我了!胡辣羊蹄都已经装好了,姐姐还请快给王送去吧。” 外间昏暗,那小丫头并未现紫藤与那宫女的区别,只是从窗口将食盒递了出来。 “哦,好……”紫藤接过食盒,顺脚拨过一些土来,将自己吃剩下的羊蹄残骸掩埋住,点点头就朝后院的那扇小门走去。 “姐姐你走错方向了,王的寝宫在那边。”见紫藤走向后门,那小丫头又脆生生地叫。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索林阿姆站在那小丫头的背后,若有所思地瞧着紫藤的背影,随即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笨丫头,看什么呢?还不赶快去厨房烧火帮忙!” 才从御膳房出来了不多远,便有一个跟她穿同样服饰的宫女急匆匆地赶来,“我说姐姐啊,你怎么那么慢,王已经起身,马上就要传膳了。” 说罢,也不等她回话,那宫女就拉着她,急匆匆地一溜儿小跑,回了大院王的寝宫。 这一路上,随处可见宫中的侍卫,一个挨一个宫殿地闯进去搜查,凡是有嫌疑的面生女子,都被拉在宫道上站着,有专人一个挨一个地拿着画像检验。 看这风声鹤唳的势头,自己还是找个地方先躲一躲才好,而现在最安全的地方,恐怕就是大院王的寝宫,也只有那儿,才不是莫尔雅那真公主权力能涉及到的范围之内。 将食盒内的胡辣羊蹄摆在大院王寝宫内室的矮桌上,紫藤躬着身退了出去。满腹心事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让侍寝的妃嫔为自己穿衣的大院王,从妆台上的铜镜中,向她投来惊艳而猥亵的眼神。 那天下一美人的皮相,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虽没有华服锦衣相衬,但“李莫愁”的相貌,再加上紫藤的气质,就算是蓬头垢面也不能掩其光华。 “传朕的旨意,今天晚上,朕要刚才来送膳的那个宫女侍寝!”从窗口处看着紫藤离开的背影,大院王的眼中透出一股邪火。 背后黏着的目光让紫藤浑身汗毛直竖,她加快了脚步,想要快些离开那充斥着**气息的后庭。不料刚走到门口,就差点儿撞到了急匆匆冲进来的莫尔雅。 莫尔雅横眉怒骂了一声:“不想活了,走路不长眼睛!” 紫藤连忙低头,给她让开道路,莫尔雅似乎也有急事,并没有跟紫藤为难,倒是她身后的琦亚,深深地看了紫藤一眼。 “父王,我刚接到耶大哥师傅的飞鸽传书,他居然临时反悔,不让我跟耶尔衮大哥成婚,还说什么成婚必有祸事的丧气话!我不管!就算是他不来,我与耶大哥的大婚今天也一定要办……” 还没来得及跨出院门,莫尔雅的吵嚷声就传进了紫藤的耳朵,让她的脚步不由微微放慢了一瞬,但是随着大院王的劝解声,莫尔雅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不想引人生疑的紫藤,只得离开了大院王寝宫的后院。 从来没有听耶尔衮说过,他还有个师傅,而且他的师傅,似乎与大院王和莫尔雅相熟,难道说,他是大院安插在轩辕弥身边的内线?但是回想起他对轩辕弥的忠心,还有他对自己说“阿弥”时眼中那一抹情谊,紫藤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还想他那么多做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紫藤抹去了心中泛起的那一丝涟漪。耶尔衮已经很明确的说过让自己离开,而骄傲如紫藤,也绝对不会死皮赖脸地纠缠着他。 至于他曾经的救命之恩,大概也只有来生再报了! 一面走,一面四望着,不等紫藤找到一个可以让她安安稳稳蜷伏到天黑的角落,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就在她身后想起。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这种齐刷刷拜倒的场面,和如出一辙的台词,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过了。紫藤一愣,“你们这是做什么?” “王刚刚下了旨意,封娘娘为兰妃,今晚就侍寝。”围着紫藤跪拜的宫女里,还有早晨去迎接她的那一个,现下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显然也希望能借紫藤这高枝儿攀上大院王那大树。 没想到自己那么小心,还是让大院王看见了,怪只怪自己只有这一张人皮面具。转念一想,紫藤换上了一副微笑,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反正都是要躲在大院王的寝宫中,能够光明正大地休息,总比偷偷摸摸地躲藏要来的好。就凭那大院王的半吊子身手,对付他,紫藤可是自信满满,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是劫持了这个大院王当人质,也是上好的保命符一张。 从北汉的笑妃,到大院的兰妃,这世间能够横跨这两个身份的女子,大概也只有紫藤一个吧。 只是这大院兰妃,无疑只是一个侍寝的宫人,从规格待遇上来讲,要比北汉差得多。 清洁沐浴完毕,紫藤将一堆宫人都赶到了门外,倒在床上美美地修养精神。直到天色将晚,才被喧闹的锣鼓和喜乐声吵醒。 “娘娘醒了?”那个先前拉过紫藤疾跑的宫女敲门走进,“今儿个是郡主大婚,王还在酒宴上,要等晚一些才能过来。不过娘娘,王可是专门吩咐了御膳房,为娘娘准备了顶级的膳食,可见王对娘娘的喜爱程度,就算是正统的大院王后,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呢!” “哦?什么顶级的膳食?”紫藤被她的话挑起了兴趣,然而,放在桌面上的那一盘冒着热气的胡辣羊蹄,让她彻底地倒了胃口。 胡辣羊蹄本就是腥膻之物,好吃却不宜多吃,紫藤先前在冷水中泡过,猛吃了两大盘羊蹄,这会儿才感觉到反胃,只觉得看见那油汪汪的颜色就腻得慌。 “我不吃了,赏给你了。”紫藤随意摆了摆手。 “那怎么可以……”那宫女惊慌地连连摇手,“因为这道菜是王的最爱,平素里就连妃子们也吃不到呢!娘娘可别辜负了王的一番苦心啊!” “我说赏你就赏你,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还不快点拿去吃。” 在紫藤的“威胁”目光下,那宫女欢天喜地地端起羊蹄,“娘娘人真好,那奴婢就不客气了。” 大院的民风果然比北汉要豪爽,就连宫中的宫女,也不像北汉宫里那般拘谨,只是这里的膳食实在是…… 看着满桌子的油腻,紫藤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那宫女的度倒是极快,不一会儿就解决了那一盘的羊蹄,见紫藤什么也没吃,凑过来关心地问道:“娘娘可是身体不舒服?奴婢去叫御膳房再做些清淡的小菜吧。” “不用了。”向那宫女和善地一笑,紫藤满意地收到了她被那面具的美貌“电”倒的表情,“帮我把这些菜都收下去吧,然后你一人进来伺候就好了。” “是。”那宫女应了一声,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看的紫藤心中微微泛起一些愧疚来。 没办法,谁让你个子跟我差不多高,又这么积极呢?看了看天色,紫藤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外间的锣鼓喧天依旧在继续,那大院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来,紫藤当然不会等着他来“临幸”,那么找个替身,自己趁乱混出宫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刚将大院王赏赐的那些珍宝饰包了个小包裹,那宫女就再次推门进来,见紫藤解开外面的宫衣,连忙赶到她身边整理床铺,“娘娘这么早就要歇息了么?” “嗯……” 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紫藤的眼神,落在那宫女雪白的后颈上。 右手悄悄束掌成刀,然而,不等紫藤的手刀落到那宫女的脖颈上,她却忽然一歪,自己先倒了下去。 难道自己什么时候练成了内劲外的神功?看着自己的手掌,紫藤有些迷惑。 那宫女的呼吸依然顺畅,面相也没有任何不适,根本不像是受到了外伤,或者是猝死的样子。 看她的情形,怎么更像是中了迷药? 呆了一呆,紫藤按照原先的计划,将自己身上的衣衫与那宫女调换过来。 刚收拾完一切的破绽,吹灭了油灯,这宫殿的外间,就响起了“吱呀呀”的推门声。 通明的灯火在下一刻熄灭,外间守候的那几个宫女,只来得及出半声惊呼,就没了声息。 这宫廷之中的黑暗,究竟掩藏了多少阴谋? 紫藤早在外间灯光熄灭的前一刻,就闪进了衣柜的暗影后,屏住了呼吸。 3卷 第10章 **一刻 一个肥胖的身影,以与她身形毫不相衬的度掠了进来。 四下环顾了一圈,她的目光落在床上静静躺着的宫女身上。 将那宫女从床上移下来,套进一个布袋后扛在肩后,她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是她!紫藤目光一凝。 那张在月光下一闪而没的脸,正是御膳房里的索林阿姆。 在看见她面庞的那一刻,紫藤便肯定了心中的猜想。那宫女之所以会那么配合地晕过去,恐怕问题就出在那盘胡辣羊蹄上。这索林阿姆的目标应该针对的是自己,但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认得自己的相貌,以至于随随便便抓错了人。而且,一个烧火做饭的管事阿姆,为什么会有这么高强的武功呢?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说的一点儿没错。 不论是谁,亲眼看到一个陌生人劫走了“自己”,总会想要知道到底是出自什么原因的,紫藤也不例外。 从衣柜后面钻出来,紫藤紧了紧身上的包裹,轻手轻脚地翻过窗户,跟上了那个庞大却敏捷的身影。 大院王宫的宫道上,每一棵树木与花丛上,都挂着鲜红的绸缎喜幔。紫藤的逃脱似乎没有给这欢乐的气氛带来什么影响,只有各处重要宫殿的守备明显加强了不少,暗处的角落里也不时有人头攒动。 索林阿姆似乎对这宫中的地理位置极为熟悉,腾转挪移间,竟然没有惊动任一处暗哨。跟在她身后的紫藤更是乐的捡个便宜,循着她的踪迹顺利前行。 约莫行进了有七八分钟,索林阿姆在一处灯火辉煌的宫殿侧门停住了脚步。 “霍……霍霍……”她出一阵促织的轻叫声,那月牙形的侧门立刻拉开了一条小缝,让她一侧身闪了进去。 “还顺利吗?” 贴着墙根的紫藤听见里面传来细小的对话声。 “还好。”这是索林阿姆的声音。 “姑娘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阿姆快点进去,别耽误了主子的大事。”先前说话的那个女声再一次响了起来,索林阿姆答应了一声,门内再无声息。 走侧门是不可能了,不过,像这种两米多高的宫墙,对于紫藤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在宫墙外的一棵胡杨上一踩一弹,紫藤像一缕轻烟一般飘上了墙头。 出乎她的意料,一眼望去,这宫中的守卫与暗岗少得可怜。 折下一根树枝,紫藤用足了手劲,将它投向另一边的灌木阴影。 “谁?”忽然的响动声果然惊动了那侧门边守卫的宫女,就在她疑惑地接近声响的源地时,紫藤略一力,猫一样蹿上了宫殿的屋顶。 静静地在屋顶潜伏着,直到那个宫女四下巡视了圈,确定无人闯入时,紫藤才手脚并用,像一只硕大的壁虎一般,从宫殿的边缘移到了中心的位置。 轻轻揭开身下的瓦片,紫藤偷眼向下瞅去。 这是间寝宫宫女夜宿的小隔间,一般都在正规内室的门外,以免公主贵人们夜半有事叫不到人。此时,这整座宫殿中皆是灯火通明,偏偏这一个小隔间里,只有从窗纱和门帘外透进来的微光。 此时,一胖一瘦两个人影,正在那微光中相对站立着。 胖的那个是索林阿姆,她解开套着那宫女的布袋,恭恭敬敬地躬身站到了一边。 娇小玲珑的女子伸出手来,在那宫女的面上搓了半晌,沉声说道:“你抓错人了,不是这个!” “不可能啊。”索林阿姆极为惊讶,“她穿着御赐兰妃的衣服,而且我进去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床上……” “这是什么地方?能轮得到你这么多话?”那个娇小的女子瞪了索林阿姆一眼,轻声说道:“这确实不是那杜紫藤,看样子她已经逃了。你把这女人送回去,记得要处理干净,小心行事,若是今晚的计划功败垂成,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是。”索林阿姆连忙低下头去。 “你先出去吧,想办法给主子传个信,就说杜紫藤没有抓到。”顿了一顿,那娇小女子补充道:“还有,请主人放心,这边没有脱出计划范围之外。” 索林阿姆点头应诺着,重新将那宫女装进布袋,沿着原路返了回去,那宫女也闪出了隔间,飞快地关上了门。 虽然没有看见她的正脸,却总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紫藤更加好奇了,在索林阿姆与这宫女的背后,显然还有着另一个更重要的人物,而他们居然在这大院王宫中,形成了一股隐密的不可小觑的势力。 最让她想不通的是:这股势力的针对目标,竟然是自己! 能够在御膳房安插上自己的人手,那显然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情,而自己被捉到大院王宫来也不过两天,怎么会成为他们的要目标呢? 盖上了那块揭下来的瓦片,紫藤凝神静听了一下,游到身边不远的地方,揭起了另一块瓦。 这儿竟然是莫尔雅大婚的寝宫? 入眼处是满满的红,不论是床幔、桌罩,还是莫尔雅身上的嫁衣,都红得像血一样。红色流纱罩着的宫灯投射出暧昧朦胧的光线,更印的莫尔雅面泛嫣红,丰姿妖娆。 目光流转到室内的另一个身影上时,紫藤的呼吸窒了一窒。所幸室内的二人正在争执间,谁也没有注意到房梁上那细微的几可忽略的动静。 椭圆的血玉床上,穿着大院新郎服饰的耶尔衮面沉如水。短短两日的功夫,他被狻猊狮子咬断的左臂又长了出来,虽说手背的皮肤看起来还有些苍白,但外型上却与原先的手臂无异了。 这莫尔雅果真是对耶尔衮有心,他身下坐着的那张流光溢彩的床榻,恐怕就是大院国的至宝血玉生肌床。温润的玉床上铺着厚厚的火狐毛皮,映衬着耶尔衮刚毅的眉目,显出一股别样的魅惑气息。 “……我师傅呢?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他?”耶尔衮对莫尔雅说话的语气,一点儿也没有新婚夫妻该有的甜蜜。 “夫君,你也知道,师尊他隐居在落煌山上,离大院的国都有些距离的。况且他最近身体不好,路上难免会耽搁一些。”莫尔雅媚笑着,丰满的身体蛇一样缠绕上耶尔衮的身躯,“今天可是我们大婚的日子呢,俗话说**一刻值千金,我们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才好。” “师傅他就算不来,也一定有手札的。”耶尔衮面色仍旧是淡淡,斜着眼瞥着对自己曲意逢迎的莫尔雅。 莫尔雅顿时语塞,但她的反应极快,不等耶尔衮继续质疑,她竖起一根纤纤玉指堵在他的嘴唇上,“国都与落煌山一向都靠飞鸽传书,也不是没有过那鸽子半途遭了意外的情况,过两日师尊就到国都了,那时候我夫妻再一同孝敬他老人家岂不是更好?” “我累了,先睡吧。”听她这么说,耶尔衮也不争执,只是轻轻推开她,就打算合衣躺下。 耶尔衮为什么会如此冷淡呢?上次在金沙滩看见他跟莫尔雅,分明还是如胶似漆的模样!偷窥到他二人相处的情形,不知为何,在淡淡酸涩的同时,紫藤的心中忽然一轻。 “夫君!”莫尔雅当然不依了,撅着嘴跺脚撒娇不见效果,她索性爬上床去,将耶尔衮拖了起来,“夫君,你我今日大婚,你就忍心放着我孤枕独眠吗?” “莫尔雅,别多事,你知道这场大婚的意义是什么。”总是被她纠缠,耶尔衮的眉目间现出一丝不耐。 连番被拒绝的莫尔雅眼眶有些红了,“好!就算只是指腹为婚的联姻,你也得陪我做戏做足全套!刚才只是拜了堂,你若不与我喝交杯酒,一会儿喜娘会进来收杯时,我这大院公主的脸面要往哪儿放?” 被她这么一说,耶尔衮面色也有些赧然,迟疑了一下,他接过莫尔雅手中雕龙画凤的金杯。 两只手臂交缠上的那一刻,紫藤微微偏开了脑袋。 他果然是真的与莫尔雅成亲了,虽然没看到那盛大的场面,但是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见鬼!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心思呢?咬了咬嘴唇,紫藤有些怅然,自己这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面色一凛,紫藤的神态恢复了冷然。 也许是真的喜欢他,也许是在不知不觉间将那种依赖的感情当成了习惯,但是,当他的那一掌印上自己的胸口时,自己与他之间,就只剩下那些未曾报答的救命之恩而已。 再次偷眼向下望去,耶尔衮与莫尔雅的交杯酒已经喝完,随手将金杯扔在桌面上,耶尔衮面无表情地推开身边的莫尔雅,“喝完了,没别的事我先睡了。” 出乎他与屋顶上的紫藤的意料,莫尔雅竟然乖乖地点了点头,靠在耶尔衮身旁的被褥上。 难道她已经放弃了? 耶尔衮背过身去,不动如泰山,留紫藤一人在高处的冷风中百思不得其解。 卸下头上沉重的凤冠,除去华丽却繁琐的嫁衣,莫尔雅将身上脱得仅剩下一方肚兜,和一条水红薄纱的亵裤,再次躺回到耶尔衮身边。 难道她是想要色诱?可是刚才这招明明已经用过了啊…… 躺在血玉床上的莫尔雅,非但没有去骚扰耶尔衮,反而扯过一旁的红缎,掩住了大半个娇躯。 紫藤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此刻太过于安静,贸然动作会弄出声音来惊动他们,她几乎就想要立刻离开。说起来可笑,自己堂堂一名顶级的劫匪,竟然会半夜趴在屋顶上,偷窥人家拜过堂两夫妻的洞房过程! 夜是如此的安静,可怜紫藤趴在屋顶上一动也不敢动,手脚渐渐酸麻起来。 仿佛是与她的僵硬相呼应,耶尔衮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躺在他身边的莫尔雅媚笑着,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来,长长的指甲刮上耶尔衮宽阔的脊背。 这样细微的动作,却换来耶尔衮身体猛地一震,一个翻身起来,他抓住了莫尔雅的手腕。 “你在酒里动了什么手脚?”他的目光有些浑浊,眼睛里也冒出一条条的血丝。 “我可没有动过手脚。”莫尔雅连忙举起双手,顺道将耶尔衮拉向自己身边,“只是我们大院特酿的交杯酒,为了增加夫妻之间的感情,是用麝香、淫羊藿一类的药草泡制而已。再加上这血玉生肌床,原本就是可以将药草和**都挥到极致的至宝……” 一面说,她一面以自己丰腴的胸脯在耶尔衮胸膛上蹭来蹭去,媚眼如丝地瞅着他,显然也已经情动。 肌肤上传来的细腻的触感让中了**的耶尔衮一阵战栗,莫尔雅趁机将手臂挽上了他的脖颈,送上自己如花的唇瓣。 “滚开!”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耶尔衮一手将莫尔雅挥到地上。 这一挥显然没有控制力气,莫尔雅猝不及防,撞翻了床边一桌的美酒佳肴。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外间有宫女惊问,莫尔雅一抹嘴角边的血丝尖叫道:“没事,都不许进来!” 屋顶上的紫藤,不由握紧了拳头。原以为耶尔衮与莫尔雅早有了夫妻之实,没想到她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方法。 耶尔衮的呼吸声更加粗重,原本还有一丝清明的眼神,也变的浑浊不堪。待他的额头上冒出一颗颗的冷汗时,莫尔雅得意地一笑,再一次缓缓向耶尔衮接近,“夫君……” 这一次,莫尔雅无疑是十分成功的,离耶尔衮还有两三步远,她就被他一展胳膊拉进了怀里,随即就是如狂风暴雨般落下来的吻。 “紫藤……” 轻柔的呼唤不算大声,但足以让莫尔雅,和屋顶上的紫藤听的清清楚楚。 “你果然还是想着她!”莫尔雅柳眉倒竖,手中一紧,长长的指甲在耶尔衮**的后背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疼痛让耶尔衮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看清了怀中人儿的面庞,他想也没想地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耶尔衮!”被摔在一旁矮柜上的莫尔雅眼眶一红,无法抑制地尖叫出声。 矮柜上的青瓷花瓶,由于她的这一撞,继那满桌子的酒菜之后,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郡主……”琦亚满脸担忧地推开门向莫尔雅走去,想要从满地的瓷器碎片中扶起她。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被撞破自己的糗像,莫尔雅脸色一红,被耶尔衮内劲伤到的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琦亚连忙递上一块雪白的帕子。 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莫尔雅刚想要说些什么,身躯一软,却瘫倒了下去。 一手接过昏厥过去的莫尔雅,琦亚看了眼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的耶尔衮,飞快地打开洞房的门扉闪了出去。 这一番变故来的且急且快,几个呼吸之间,那新房中竟然只剩下了耶尔衮一人。 思绪流转之间,紫藤忽然想明白了其中最重要的关键: 怪不得觉得有些眼熟,先前在那隔间中见到的与索林阿姆对话的宫女,竟然是莫尔雅身边的琦亚! 3卷 第11章 紫藤初夜 琦亚为什么要劫走莫尔雅?这已经不是紫藤所能考虑的了。她的眼中,只剩下房里那个犹如困兽一样,却死死压抑着自己的男人。 莫尔雅的交杯酒,分明就是用天下至淫至邪的草药泡制而成,再加上血玉生肌床会把药力无限扩大的特性,耶尔衮此刻已经全身泛红,新生出的左臂,更像是充了血的气球一般膨胀起来,一条条浮起的经络在手臂的皮肤上不断游动着。 照这样的情形下去,恐怕他会爆体而死吧?这样的担忧从紫藤心头掠过。 “啊……”双臂交错而握,耶尔衮仰头嘶吼了一声,身上澎湃的内力潮水一般涌了出来,顿时将他身上的衣衫挣的像是蹁跹的蝴蝶一般片片碎裂。 这样的动静,竟也诶有引来一个宫人。想必是琦亚在动手之前,已经将这宫中的所有侍卫和宫女解决完毕。 耶尔衮他这一抬头,刚好与屋顶上愣神的紫藤对了一眼。 虽然只是露出了一只眼睛,但紫藤可以肯定,他绝对看见了自己! 一股汹涌无匹的力量,自下而上向紫藤袭来。 身下的瓦片几乎是顷刻间就化作了飘散于空气中的粉末,在屋顶上趴了许久,手脚僵硬的紫藤连惊呼也没来得及出一声,就直直地掉了下去,落入一个散着灼热温度的宽厚怀抱。 乍一见那熟悉的绝色面庞,耶尔衮的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用颤抖的手揭开紫藤脸上那一层面具,他眼中激荡的,满是复杂难明的情感,“紫藤……” 在落入耶尔衮怀抱中的那一刻,紫藤的全身就僵硬住了。 她不知该怎么办…… 这样的情形,是她从前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从不曾生过的事情。换作是任何一个男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从小腿上抽出战术突击刀把他阉了,或者是大卸八块。可是面对着耶尔衮,而且还是刚刚几次呼唤她名字的耶尔衮,紫藤的身上,却充斥着一股同样复杂难明的无力感。 “紫藤……”耶尔衮再次喃喃,弯下腰去,噙住了紫藤微张的红唇。 粗鲁而狂暴的吻再一次垄断了紫藤的气息,就好像多日以前,在那山下峡谷中的拥吻一样。 耶尔衮的气息,混杂着麝香与龙涎的气味钻进了紫藤的鼻腔,身上一凉,她猛地警醒,才现耶尔衮的大手已经扯下了她的外衣,她洁白的臂膀与优美的背部曲线,都裸露在微有些凉意的空气中。 “不要……”紫藤挣扎着想要推开耶尔衮。 她此刻的力气,比起耶尔衮来说根本就是螳臂当车。然而,在大手覆上她胸前柔软的前一刻,耶尔衮竟然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咬破的唇角边泌出一条条血丝。 “离开这儿!”喘着粗气,耶尔衮推开她的左臂上殷红一片。新生手臂上的血管根本经不住他这样的隐忍,已经是纷纷爆裂开来。 “快点离开这儿,紫藤!”最后这一句,耶尔衮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猛力推开紫藤,耶尔衮躬身跪在血玉生肌床边,他那高大的身形,此时却像是孩子一样蜷缩成一团,不断颤抖着。一波又一波汹涌的内力不受控制地溢出,将他周围除了血玉生肌床之外的家具器皿都震成了粉末。 照这样下去,他会不会走火入魔? 心中的担忧让紫藤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步步向耶尔衮走了过去,冰冷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了他的额头。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耶尔衮的声音已经变的嘶哑。 干嘛要想那么多呢?从前不是也说过,要把一次给一个喜欢的、能够强得过自己的男人,眼下的耶尔衮,不正符合了这样的条件吗? 她杜紫藤,可不是这个时代扭扭捏捏的大家闺秀,在二十一世纪就因为太强悍无人敢于招惹而被古丹那小妮子嘲笑,那么现在,应该是她奉献出自己一次的绝好的机会吧? 当那双冰冷的唇颤巍巍地、主动覆盖上耶尔衮滚热的嘴唇时,他脑海中的最后一根防线也“啪”地一声绷断了。 狂风骤雨般的吻顿时落满了紫藤的脸颊与脖颈,无人采撷过的柔软在耶尔衮的大掌中不断被揉搓变形。一具古铜一具雪白的身体,在玉色如血的圆床上纠缠,构成了一副流转着旖旎春光的绝美画面。 身下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紫藤双眼一黑,一口咬住了耶尔衮宽厚的肩膀。 浓烈的血腥气息伴随着狂野的动作让紫藤呻吟出声,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她,和眼色赤红的耶尔衮,谁也没有现,在两具身体紧密契合的空隙中,紫藤在穿越前中枪的胸口位置,氤氲着一团七彩的朦胧的光晕。 宫灯由于油蜡的燃尽而渐渐昏暗,天边已经透出清晨的一缕曙光,缩在耶尔衮宽厚胸膛中的紫藤猛然睁开眼睛,轻轻扯开他紧紧环绕着自己的手臂。 昨日的衣衫已经被耶尔衮扯成了碎布,紫藤捡起莫尔雅脱下的那件大红色的嫁衣裹住了自己的身体。 打开新房的大门,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房门外站着的男人。 “这算是报恩么?”祁八咧开嘴,一如一次见紫藤时,笑的没心没肺。深有含义的目光盯着紫藤领口处露出的那一点点略带青紫的嫣红,他啧啧地摇着头,“还真是粗暴,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嘴,你到底是谁?”紫藤顺手带上了房门,将自己与祁八的对话阻隔在那一室的暧昧春色之外。 这宫中果然是空无一人,祁八好像主人一样在外间的宫殿坐下,为紫藤与自己倒上了两杯清茶。 “我来这儿,是想要跟你商量一件事。”祁八抹了抹唇上的短髭,“商量一件与我们都有益的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紫藤没有给祁八一点儿好脸色。如果猜的没错的话,那索林阿姆,还有琦亚口中的主子,就算不是祁八,也跟他脱不了干系。而自己先前“误入”莫尔雅的寝宫,十有**也是他捣的鬼。 “我会帮你安排一个身份,让你能够安安稳稳地呆在这大院王宫里,日夜见到你的情郎……”见紫藤眉头飞挑,祁八淡然一笑,接着补充道:“而在那之后,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情,我就把这解星图鉴的下半卷给你。” 一方羊皮卷被轻轻摊开在紫藤面前的桌子上,让她在开口反驳的前一刻,差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那羊皮卷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绘成,淡褐色的背景下,一颗流转着七彩光芒的玉石栩栩如生。这颗活玉所带的璀璨晶莹彗尾是如此的熟悉,那分明是她在“死去”时,曾经看见过的从自己的胸口迸出的光芒。 越往下看下去,紫藤的脸色就越难看起来。 那羊皮卷是用英文所书写,对紫藤来说,阅读根本不费什么力气。让她生气的是那上面诉说的内容。 在二十一世纪被当做是国宝,引起各方组织觊觎的“宝物”,在这篇图鉴上的解释,却是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霉玉。 这种色彩瑰丽的罕见玉石,在历史上并不是绝无仅有的,甚至在数百年前,泾渭皇朝统治天下时,也曾经得到过那么一块。而似乎也正是这么一块玉石,与泾渭皇朝的灭亡,有着丝丝缕缕纠缠不清的联系。 传说中,这块玉石不仅会带来通天的霉运,还具有让人死而复生,甚至穿梭时空一类的异能。 那图鉴解到这儿,就戛然而止,它的后半卷被人刻意地裁去,只留下一道儿粗陋的毛边。 见紫藤望向自己的眼神,祁八满意地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赌注,下对了。 “你要我做什么事?”冷冷地瞪着面前的祁八,紫藤的眼中满是防备。 这份图鉴一看便知年代久远,以古代人的生产水平来说,绝对不可能仿制出这样逼真的古物来。虽然不知道祁八是怎样得知自己与那“霉玉”有关系,但终于找到了一丝可以回到原先世界的线索,紫藤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做莫尔雅郡主,还有,带领大院军与西姥开战,仅此两件而已。不论成败,这图鉴的后半卷一定会送到你手上。”祁八再次眯起眼睛,笑的好像一只狐狸般奸诈。 他是北汉的探子吗?为何要挑起大院与西姥之间的战火?两国之间本是对抗北汉的同盟关系,这祁八的意思,是让这两国兴起窝里斗,那可以坐收渔利的,除了北汉之外不作他想。 而且,为什么要自己扮成莫尔雅的模样?那被他们劫持的莫尔雅,又会被送到哪里去呢? “你是轩辕弥派来的?”这句话,紫藤问的极其艰难。那个狂妄霸气,说自己死也是他的女人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荡起了丝丝涟漪。 “事成之后,自然见分晓。”祁八仍旧是坏坏的笑,并不承认,也不否认。 “成交!”一咬牙,紫藤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 “我马上就叫人来带你去打扮。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祁八优雅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到了宫门前,忽然回头一笑,“如果你不是霉运缠身的话,我想,我也会被你迷住的!” 霉运缠身……紫藤的脸上成功地多了三条黑线。 作为一个现代人,紫藤根本不相信什么好运霉运,对她而言,能够改变自身命运的,只有自己的实力!但是,回想起自己穿越时那奇异的景象,还有那颗流光溢彩的活玉上处处透出的神秘气息,她却不得不承认:那块玉确实有点玄,可能真的是引起自己穿越的罪魁祸。 走到桌边坐下,紫藤再次拿起那张解星图鉴。 不等她再次将那羊皮卷详读一遍,那张被她拍了一巴掌的硬木桌子,却忽然化成了像是被刀锋切过一般零星的碎块,乒乒乓乓地落了满地。 3卷 第12章 暗流汹涌 身体还有些沉重,耶尔衮迷惘地睁开眼睛,伸手向旁边一揽,什么也没有。 自己果然是在做梦啊!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紫藤早在金沙滩时就已经离开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亏自己还以为昨晚曾经抱过她,亲过她,与她一番**,几度旖旎…… 叹了口气坐了起来,耶尔衮这才现自己身上未着片缕。他茫然地抬头,在宫殿的天花板上,看见了一个直径一米多的窟窿。 脸色一变再变,四下巡视,耶尔衮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下的玉床上,散落着被撕成碎片的淡蓝宫衣,其中有几片,沾染着已经干涸的鲜红血渍。 颤抖着双手抓起那几片宫衣,耶尔衮将它们贴在胸口,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来人。” 门扉应声而开,穿着一套薄纱淡缕的琦亚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跨过那满地的狼藉,琦亚在血玉床前拜倒,嘶声问道:“驸马有何吩咐?” “你在哭什么?”耶尔衮的眉头皱了起来。 “昨夜里有刺客闯入,公主她被歹人劫持,奴婢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驸马……”说着说着,琦亚脸上的泪珠再次滚滚而下,一低头,她雪白的脖颈上出现了点点如草莓般鲜艳的吻痕,让耶尔衮呼吸一窒。 果然不是她吗?耶尔衮面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从中了**的那一刻起,他眼前的每一张脸,都会变成那个女人的样子。无论是莫尔雅,还是从屋顶上掉下来的刺客,甚至是最后主动接近自己的琦亚……难道说,自己对她的迷恋,已经这么深了吗? 不是她,也好…… 如果真的是她,耶尔衮反而不知该如何交代了。无论是对她,对自己,还是对师傅,都会是一场极其严重的打击。 “起来吧,我会对你负责的。”淡淡扫了眼跪在地上的琦亚,披着薄纱的她曲线毕露,乳峰高耸,看起来极为诱人。但耶尔衮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的吻痕处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面上又恢复了那种雷打不动的冰山表情,“你先出去,我想静一下。” 琦亚身体一僵,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躬身退了出去。 掩上门的那一刻,她泪流满面。 作为一个细作,特别是能够混入敌方宫廷中的细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遵守命令。 但是,如果是为了那个人的话,就算要她即刻付出自己的生命,她也在所不惜。 昨夜里,当那个人在自己身上驰骋,夺去了自己的处子之身时,她还惊喜地以为:他对待自己的态度改变了。 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是空洞的,似乎是透过了她,看向另一个进驻他心中的人影。 于是她忍不住问了声:“你在想谁?” “杜紫藤。”他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随即面色一变,掐住了她的下巴,“见鬼!你想违背自己的使命吗?” 她被掐的连气儿都喘不过来,只是惊恐地摇着头。那一刻,她毫不怀疑:面前的这个男人,若是心思改变了的话,就会在下一刻扭断自己的脖子。 最终,那男人还是放开了手,改用唇,在她的脖颈上留下密密的吻痕。 作为一个女人,最可悲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初夜,不是跟喜欢的人。 而比那更可悲的,却是自己的初夜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而那个人却将自己当成另一个人。 比这些还要可悲的,是自己却要在这一切完结之后,将这份责任,推到那个占了自己心上人的心上人身子的男人身上。 作为一个女人,她最宝贵的东西,却只是“情敌”的附庸品! 琦亚掩着嘴,顺着宫墙慢慢滑倒下去,充斥着泪水的眼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是白茫茫的一片……祁八派来的,是一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中年妇人。 在那之前,紫藤还在不断研究着自己的手掌。 她可以肯定:她绝对没有练过什么内力,但是能把桌子拍成差不多大小的一块块,这显然比将整张桌子震成粉末更加费劲。 再次尝试了几次,有成功,也有失败,但总的来说:紫藤却现了一丝窍门:每当自己的胸口有一丝冰冷的气流涌过时,手掌中就会出类似于风刃的劲力漩涡,将掌下的东西都凌迟成碎块。 难道说是跟耶尔衮行房,他身上的内力流传了一部分到自己的身体内?这种情况也不无可能,人家都说初夜之后会很痛,但不知道是不是那血玉生肌床的关系,自己现在蹦蹦跳跳也没有感觉到一丝不适。这其中唯一的疑点就是:古人不都说气沉丹田吗?紫藤就算是再不懂,也知道丹田绝对不是长在胸口上的。 有心想要回去看看耶尔衮,走到房门前,紫藤却又犹豫了。 他可是跟别人拜过堂成过亲的,简单点来说,就是自己在人家的新婚之夜,勾引了那个有妇之夫。若是他醒了,难道自己要哭着喊着让他负责吗?这样的事情,紫藤可做不出来。 就算是耶尔衮的话,也绝对不可能做小妾的,更何况那个女人是紫藤极为厌恶的莫尔雅郡主! 不过,在自己装扮成莫尔雅之后,应该还是能够见到耶尔衮的吧? 本以为这一切是顺理成章的,可是当紫藤被那个中年妇人领到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在脸上涂涂抹抹画画,又穿上了一身极为臃肿的衣服之后,她却被镜子里那个惊世骇俗的形象给吓到了。 “这就是莫尔雅?”紫藤指了指镜子中的人,那个人也同时伸出手来指了指她自己。 “没错,这就是真正的莫尔雅郡主!”那中年妇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无怪乎紫藤惊讶,那莫尔雅郡主,实在是……太丑了! 说丑不足以概括她的根本,实际上,她五官的每一处,都是精细而美丽的,然而,这样的五官堆积在被脂肪和肥肉占满的那张脸上,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任何美感。 笼统点来说:莫尔雅郡主的真身,就像是包龙星与东方明珠的结合体。臃肿中夹杂着健硕,肌肉外覆盖着脂肪层,往那儿一站,就像是一座铁塔一般,极具威慑力。 所幸紫藤个子够高力气够大,要是换做一般的女子,根本撑不起这一身夹着铁板与油袋的特殊衣物。 勉强接受了自己的新形象,冷漠如紫藤,也是一副哭丧着脸的表情,转向那中年妇人,“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要怎么做了。”三天之后,紫藤被带到了大院王的面前。 这个原先看起来还有些威仪的老者,此时只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般,颓然地打不起精神来。 他的心中充满了自责、内疚、悔恨与挣扎。 那高人早已经说过:如果硬行举办大婚的话,就会有祸事生,可是自己出于溺爱那唯一女儿的原因,竟然没能果断地阻止她,如今果然生了血光之灾。 当紫藤被宫女领进大院王的寝宫时,所看见的,就是那老头儿正坐在外厅大堂的毡炕上,对着面前金盘里的那一只断手怔怔地呆。 鲜红的蔻丹,柔腻的皮肤,在齐腕的部分被生生斩断,断口处满是猩红翻卷的皮肉和雪白的骨茬。 那是莫尔雅的手!紫藤在一眼就认了出来。 哦,不,正确说来,那应该是真正的大院公主----努尔伊丽、那拉提的手才对! “莫尔雅,来,坐到叔父这里来。”大院王浑浊的老眼对上紫藤,眼中满是沉痛与哀伤,“你也看见了,你努尔伊丽姐姐被西姥人抓走,叔父现在实在是无心处理政事,你就先在朕寝宫旁的偏殿休息一天,明日朕再与你商讨如何赎回努尔伊丽的办法。” “叔父,您这么说就不对了!”紫藤拍了拍胸脯,砰砰响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我大院的儿女,什么时候成了胆小怕事之辈?那西姥的狗贼既然敢捉去努尔伊丽姐姐,那我莫尔雅就亲率大军,将他西姥夷为平地!” “西姥地大物博,又岂是我大院所能够抗衡的?何况,大院与西姥本是互为盟友,若是在这种时候起了内讧,北汉必将浑水摸鱼,到时候大院国恐怕会国运堪忧。”大院王颓然地摆摆手,“你只是小孩子家家,不要胡乱说话。” “莫尔雅郡主可没有胡乱说话!”像幽灵一样跟在紫藤身后的那个中年妇人开了腔,“我王!您深居宫中,对于天下瞬息万变的形势还不了解。莫尔雅郡主在各国游历期间,结识了北汉前国君,如今的凋花王爷轩辕曌,他虽然是逃出宫廷,却在民间坐大了一方势力,有了他的协助,北汉的威胁,暂时不足为虑。” “乌里姹阿姆,你也坐下说。”对于莫尔雅身边这个妇人,大院王却也不敢怠慢。虽说她只是自己王兄名义上的一名侍妾,但莫尔雅几次征战沙场,都是有她从旁协助,才能够无往不利,甚至挫败了有不败将军之称的杨延昭。 那乌里姹阿姆也不客气,只是躬身一礼,便坐在了紫藤身后,指着大院王身后悬挂的那一幅地图娓娓道来:“如今天下三分,大院不过是夹在北汉与西姥之间苟延残喘而已。自从乔装努尔伊丽公主的阿丽索失踪,大院的公主,变成了那个笑妃杜紫藤之后,以她的所作所为,北汉便有了充分的理由与我大院开战,此乃忧虑之一。” 大院王点了点头,示意乌里姹继续说下去。 “最近两年,西姥连年雪灾,牲畜牛马冻毙无数,对于以畜牧业为主的西姥来说,这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也促使着他们会加快对北汉进攻的步伐。然而,大院此时在西姥的眼中,就好比畅通无阻的大道上的一道坎儿。无战事时,我大院是他西姥的门廊,一旦他战意已决,大院就好比一根眼中钉、肉中刺,无论王避与不避,大院都难逃亡国之运。此乃忧虑之二。而这次努尔伊丽公主被擒,虽说缘由起自于莫尔雅郡主,但实际上,不过是西姥为了消除最后隐患,以图顺利拿下大院的阴谋而已!” 看向沉稳如泰山般的紫藤,大院王的眼神微微有些松动。 紫藤也不答腔,冷眼看着乌里姹继续巧舌如簧。 在她先前打扮自己时,便把这大院王宫内错综复杂的牵扯关系与自己说了一遍。 大院王原本还有一位亲王哥哥,孕育了一儿一女,女儿便是现在自己乔装的身份莫尔雅郡主。 这莫尔雅郡主被那亲王从小当做男孩子养,身强体壮不说,冲锋陷阵更是如同往来无人之境,跟随着自己的父亲打下了几场名仗之后,竟然获得了大院军中一勇士的称号。 大院虽民风豪放,但那亲王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未来嫁不出去,于是谎称莫尔雅是自己的大儿子乌苏普,反正兄妹二人由于是同胞所生,长相身材都相差不大。 去年年末,那位饶勇善战的亲王,在对抗杨延平杨延定兄弟的一场战役中陨落。大院军权顿倾,不得已之下,大院王才安排了那场和亲,将从小与努尔伊丽一起长大的阿丽索冒充大院公主嫁到了北汉去。 眼见大院巴结北汉,虎视眈眈的西姥向大院提出互通人才有无的要求,指名要大院一勇士乌苏普去他国振奋军威,讲授行军布道之法。 这样明显的人才架空,就算是傻子也瞧得出来。所幸大院一勇士并不是乌苏普,将自己那深居简出的侄子送去西姥时,大院王倒也没有多心疼。 而失去了父亲与哥哥的莫尔雅,只携着自小与自己最亲近的乌里姹,还有家中的兵器与兵书,离开大院,隐姓埋名去周围各国游历。就这样,恰好没有身份的努尔伊丽干脆就占了莫尔雅郡主这个头衔,继续在大院王宫内作威作福。 到西姥派了高手来,将努尔伊丽从宫中劫走,还砍下了一只手送了过来,大院王就知道:乌苏普那边,恐怕是已经露馅了。 乌苏普的安危他可以不管,但是自己女儿努尔伊丽的生命,他却不能不重视。所以,他即刻就以真正的莫尔雅留下的联系方式召唤她,三天之后,“莫尔雅”从北汉国境内赶回了大院。 “这两点的忧虑,都注定了大院不可能在北汉与西姥的夹缝中善终。而大院的命运如何,大院子民会不会以亡国奴的身份生存下去,这一切都在王的一念之间!”乌里姹紧紧地盯着大院王的眼睛,那犹如锥子一般尖锐的目光刺得他一阵心虚。 “可是,努尔伊丽她……” “王,抛却情感才能成就大事,王今日里只看见努尔伊丽公主,却看不见明日里自己也成为北汉或西姥阶下囚的模样,着实是悲哀!” 乌里姹的一番话,惊得大院王浑身冷汗如雨下。他的眼前,似乎真的浮现出自己衣不蔽体,在漫天的风沙与雪雨中一步一晃做奴隶的模样。 “大胆!竟敢对王使用“惑术”!”内室中一阵喧哗,几个帽子上插着野鸡翎毛,官位不低的大院文臣武将冲了出来。 “奴婢并没有使用惑术,那只是流自于东荒的通眠梦境,让王他看见了自己心中最害怕的景象而已。”乌里姹不卑不亢,淡然一笑:“倒是你们,身为臣子,却躲在王寝宫的内室中,成何体统?” 几名官员被她噎得无话可说,正踌躇间,大院王揉了揉太阳穴,轻轻抬手压住了争执,“诸位卿家不必争吵,都退下去吧,容朕再考虑一下。” 几个大臣悻悻地看了乌里姹和紫藤一眼,鱼贯走了下去。 “王何必如此忧心?先前奴婢说了那两个忧虑,还未说那两个机遇。实际上,此时却是扩充大院领土,永远脱离北汉西姥压榨的最好的机会!”乌里姹傲然一笑,并不搭理那几个大臣的挑衅。 “说说看!”大院王有些心动了。 “其一,北汉杨家军虽强,此时宫廷之中却处于内乱状态。当今国君轩辕弥,脾气乖戾,为人狠毒。在朝纲之上,他罢免了素有文曲之称,是自己左膀右臂的左相包舒儒,将他贬为庶民。原为他一党的上官右相,也因为他处死上官德妃的举措而倒戈相向。不仅如此,他还将自己的皇后无故打入冷宫,挑起了与南齐的争端。镇守南齐边境的威远王早因突然疯的敏仪太后还有毕贤妃的关系对轩辕弥不满,此番若是兴起大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乌里姹的这一番话,让紫藤的眼皮猛地跳了一跳。 自己只不过是离开那宫廷不及一月的时间,竟然生了这么多的变故。轩辕弥当真是疯了,罢免了包舒儒的缘由,紫藤还能想象出来。可是他将嫣儿打入冷宫,还处死上官德妃的举动,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这样的前提下,莫尔雅郡主只要与那凋花王爷轩辕曌取得共识,当能让那轩辕弥手忙脚乱,将杨家军调回戍边,又怎么可能有精神来管大院与西姥的闲事?” 乌里姹说的一点儿没错,她的所知,竟然比自己派去大院的探子得来的还要详细。大院王点了点头,“那二点呢?” “金沙滩一战,杨家军的大将军与二将军已被乱刀砍死,最勇猛的六将军逃亡至今不知下落,在杨家军元气大伤的同时,耶律洪基也被杨延平削去了半个脑袋,此时的西姥,正值人困马乏,君主新丧、国库空虚的最差境地,何况如今已及初秋,再过一月,寒冬来袭,于西姥更是大大的不利。到那时,我大院屯兵已足,粮草齐备,再有莫尔雅大院一勇士的威风,对付诸王争权,如同一盘散沙的西姥,胜负当在五五之数。” 大院王被乌里姹说的有些心动,这样讲来,这次的机会,也许确实是大院能够以寸土之力,与地广物博的西姥对抗的唯一机会。但是,他的心中还有着一抹犹疑。 沉吟了半晌,大院王向内室喝道:“萨姆长老,您怎么看?” 一个须皆白,干枯的好像一截老树干似的佝偻老头儿从内室中慢吞吞地移出来,拈着下巴上的胡须,声音有些嘶哑,“我王,此事还需三思而后行。毕竟我大院前朝便与西姥签订了罢战协议,若是由我国先行举战,那西姥便有了充分的理由将我们拔除了。” “萨姆长老。”乌里姹扬声长笑,显然也与这萨姆长老相识,“那协议本是先皇签订,如今耶律洪基已死,在他的后辈中,有没有人遵循这皇太祖签下的协议还是未定之数。就算是他们当真遵守,那些西姥人经历了这场寒冬之后,无衣无食,你以为他们当真会饿着肚子,不来我大院杀戮抢掠吗?” 萨姆长老被噎得一窒,连咳了好几下之后,才呛声反驳道:“那些西姥人虽然天性粗鲁,不羁好色,但对于信约却是再郑重不过……” “若无十分把握,萨姆长老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了。”乌里姹冷冷一眼,又将萨姆长老噎了个够呛,“我与莫尔雅郡主游历北汉南齐,与其周边的数十个国家,增长了不少能力与经验,那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岂有被随随便便的一个信约就束缚之理?莫尔雅郡主今日愿与我回大院,不过是看在故国家园的份上,想以一身功夫来为大院开疆辟土而已。若我二人当真想走,就凭您那些暗藏的侍卫,拦得住我,也拦不住莫尔雅郡主。若是无她,王又要以何人去换取努尔伊丽公主呢?” 被揭穿了埋伏与心思,大院王脸色一红,“乌里姹阿姆何故会这么想?朕何时想过要以莫尔雅去换努尔伊丽……” “叔父没那么想,又怎么会在这坐毡中放这个呢?”紫藤嫣然一笑,从屁股下面掏出几枚极短的按钉。 也幸亏穿着这一身行头,那按钉扎在屁股下隔垫的铁板上,连钉头都弯成了“s”形。 看着那仍然散着迷药气味的“曲别钉”,大院王的瞳孔一缩再缩,忽然一拍面前的案几吼了起来:“今日究竟是谁打扫朕的寝宫?竟然想要暗害莫尔雅郡主,给朕拖出去斩了……” 四目相对,乌里姹对紫藤点了点头。 3卷 第13章 故人相逢 边境的天气冷的很快。 当夹单的薄衣被换成了镶着皮毛领子的大袄时,紫藤这才意识到:真的已经到冬天了。 说起来,有关于天气的问题,紫藤还真是没有注意到。她穿越过来时明明还是春末,但是到现在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漠北阴暗的天空中,竟然飘起了片片的雪花。这个世界里也有四季,只不过无论是周期还是时长都大大地缩短了,一季只有一个月左右。 裹着厚厚的夹袄,坐在军帐主帅位置上的紫藤仍旧是一阵阵地冷。不论油袋还是铁板,都是温度的良导体,让她靠近火盆的那一边烫的难受,其余的部位却又冷的抖。 “乌苏普将军,您还好吧?”靠近紫藤的一个大院将领担忧地问道。 “没问题,我们继续。”瞟了眼身边由萨姆长老领头组成的督战内阁团,紫藤咽下了嘴边的哈欠,强打起精神来。 这个老头儿是大院王的心腹,同时也是主和派的领,将莫尔雅召回换回努尔伊丽的办法也是他先提出的,并得到了大院大部分朝臣的赞同。 但是,在大院军方还有普通民众的施压下,大院王还是决定听从乌里姹的建议,暗自屯兵,在严冬时刻对西姥动雪上加霜的攻击。 不过,大院王毕竟还是无法完全相信“莫尔雅”和乌里姹,他派遣了这支内阁督战团的意义不言而喻:一方面是监视二人的一举一动,另一方面,是防止这二人可能的专断独权,将这场孤注一掷的战争搞砸。 在此期间,萨姆长老对紫藤“连番轰炸”了近一个月,确定了她对宫廷之中细闻琐事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之后,才稍稍放下了对她的戒备之心。 紫藤这才知道:原来在自己被祁八抓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入了他们的圈套。那家伙从那时候起就开始给自己填鸭式地灌输进那些无聊的事情,就是为了防止此时此刻的露馅。 大院军的高级将领,多是莫尔雅父亲的老部下,对莫尔雅的身份心知肚明,虽不挑明,但对她很是拥护。反观乌里姹,为了避嫌却退居到了幕后,平素重要的军事会议一律看不到她的影子。 为了不打草惊蛇,大院军队仍集结在大院与北汉交界处不远的地方,为了麻痹西姥,偶尔也会对北汉的散队打几场秋风。 局势果然如乌里姹所说,北汉时局忙乱,自顾不暇,一入冬就将元气大伤的杨家军召回了雁门关内严守不出。与此同时,饥寒交迫的西姥难民们也时常溜到大院边境的村庄里抢劫掳掠,随着天气的变化,这种行为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向。 制定了几场作战方针之后,不仅是大院军的诸位将士们,就连萨姆长老,也对紫藤这个假冒的莫尔雅郡主另眼相看。对于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迂回、战略转移等等战术,紫藤虽也没什么研究,但在从前的训练中也稍有涉及,只拿出了一点皮毛,便让这些古人们眼前一亮。 看得出紫藤是真的想要打好这一场战役,就连处处对她找茬的萨姆长老,在那些热血军人面前也不得不礼让她三分。 走出营帐,紫藤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张口呼出一蓬哈气来。刚打了个哆嗦,她的身后立刻围过一双手,替她披上了一件内里镶毛的狐皮大麾。 “外面冷,不要冻到了。” 紫藤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对于身旁几乎二十四小时随身服侍的这个“勤务兵”,她可以说是无语到了极点。 不可否认,这个莫尔雅郡主虽然结合了包龙星和东方明珠两人的“精华”,但是在人气方面,却是那二人远远不能比拟的。 不知是不是大院军人的审美观念都有问题,紫藤早就现有不少未婚的年轻将领,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很不对劲,特别是这个叫做雅哈的贴身侍卫,明明有不逊于军领将校的武艺与才能,偏偏心甘情愿地跟在自己左右,还美名其曰:这个位置做了六七年,已经熟悉了。 雅哈并不丑,相反,他还是一个极具大院特色,唇红齿白,鼻梁高挺的美男子。军营中的生活赋予了他强健的体魄,也让他一身古铜色的肌肤,看起来与耶尔衮有些相像。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紫藤在雅哈苦苦哀求不要将他调走时,心一软,竟然答应他留在自己身边。 所幸那莫尔雅郡主也没有什么坏毛病,从某种程度来说,她除了身体肥胖一些,在能吃、性格冷然中带着泼辣的方面,与紫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乔装她倒也不是难事,只是…… 有这样的贴身侍卫吗? 看着她的眼神炽烈,紫藤也忍了,就当那家伙眼睛长到脚底板上去了。可是,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自己床边,睁着一双晶晶亮的眼神吓人,还试图偷吻自己,这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一次被惊醒,紫藤强忍着出手将他拆成零件的冲动,直挺挺地在床上装死。而雅哈看着衣裳整齐的的“莫尔雅”足有半个时辰,才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出去了。 二次,这样的折磨延长到了一个时辰,并且,雅哈在离开的同时,还在“莫尔雅”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 虽说他吻到的不过是乌里姹给自己“做”出来的皮肤,但仍然是把紫藤本尊吓了一跳。 到了三次,他竟然得寸进尺地想要亲吻自己的嘴唇,忍无可忍之下,紫藤一巴掌将他拍到了营帐外。 “你还是那么粗鲁,不过,我喜欢!”挨了一巴掌,雅哈反而笑的极为开心,让紫藤毛骨悚然,“其实,二次……你也醒了吧?你不排斥我的吻,我很高兴。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谁说我不排斥的!紫藤几乎要咆哮出来。但是,为了防止露馅儿,她只是咬牙切齿地瞪了雅哈一眼,“滚出去,以后不许随便进我的营帐。” “你真的是这样想吗?以前你对我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雅哈一副受了伤的样子,就在紫藤考虑自己是不是露出什么破绽时,他却突然粲然一笑,“说起来,这次游历回来,你比以前成熟多了,也有气质多了……我承认小时候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叫你丑八怪,可是谁知道这么小一个问题,你居然能扭到现在。好吧,我认输了,我郑重跟你道歉好吗?” “一点都不好!”紫藤几乎要哭了。怪不得那些年纪大的将领们,看见自己留下雅哈时,都是那么一副心知肚明的笑脸,原来这其中还有典故。 “好了,小雅,不要再执拗了。”雅哈的面色再次一变,神情严肃起来,“路亲王战亡,不止是对你,对大院军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场灾难。而从今天开始,代替路亲王守护你的,就是我雅哈、那拉提,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不受伤害!” 他眼中的深情把紫藤吓住了,以至于雅哈再一次在那人造的“皮肤”上捏了一把时,紫藤竟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你的皮肤总是这么凉,要不要我帮你暖暖?”刚觉得雅哈有了丝正型,他却再一次嬉皮笑脸起来,换来了紫藤惊天动地的一脚。 这也正是紫藤为什么在这些天里,一直瞌睡不断哈欠连天的原因。 “我要随处去溜达溜达,你不要跟着我了。”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紫藤像赶鸭子一般驱赶着雅哈。 本以为他还要磨蹭一番,没想到今日下雪,雅哈倒是极为乖巧。看了看天,他向紫藤点了点头,“今天晚上应该还会降温,我先去给你熬点老鸭姜汤驱寒。” 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雅哈这样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抢着要。可是对于现在的紫藤来说,他却是一个负担,一个随时会害自己露馅,有可能死于非命的负担! 叹了口气,紫藤踏着微微有些泥泞的路面,向通往营帐外围的大道上走去。 她不是想要逃跑,只是想要透一透气,回到营帐中,不是得面对雅哈的纠缠,就是乌里姹阿姆无休止的询问与唠叨,那实在是太累人了。 冰冰凉的雪花落在紫藤的鼻尖上,化成了晶莹的水滴,让她的心情稍稍变好了一些. 昨晚乌里姹带来了新的消息:大院王派去了十几拨高手,在西姥皇城的王宫里救回了努尔伊丽公主,但在为她衍生新腕的时候,却赫然现:血玉生肌床已经不能用了。 大院国的至宝血玉生肌床的失效,对于残废了的努尔伊丽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但这对紫藤来说,却是一个能够让她幸灾乐祸一下的好消息。 很少这么讨厌过一个女人,努尔伊丽公主,可以说是一个! 正沿着大道摇摇摆摆地迈着鸭子步,紫藤的耳中,忽然传进了一串似曾相识的连珠炮绕口令: “……警告你们,赶紧放开老子,老子可是南武林盟主家七姨太的二表姐的外孙女她爹的拜把兄弟,你要敢动老子一根汗毛,小心引起武林中人的公愤!到时候尸遍地血流成河,风云变色天地无光……” “啪。”清脆的一声响,打断了那一串有如黄河之水般滔滔不绝的废话,紧接着就是几声淫笑响起,“你省省吧,有那力气,一会儿进了营帐再叫,到时候恐怕你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隔了半晌,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换上了可怜巴巴的腔调:“几位大爷,我二人家中上有八十岁的老母无人养活,下有不满周岁的幼儿嗷嗷待哺,何况我二人都是男人,就请几位大爷高抬贵手,放了我们,这份大恩大德,来日里必将以金山银山为报……” “我呸!就你们两个穷鬼,还金山银山!有金山银山你们还会被抓来卖?男人就男人,反正已经上当了,就算是回去退货他们也不会承认的。你们既然已经进了这里,就不要想还能出去,运气好点,让大爷们爽够了,说不定还会留你们多活几日……” 疯狂而肆虐的淫笑声响起,听起来足有七八个人,紫藤眉头一皱,在大道的中央停了下来,挡住了从拐角处转过来的那几个人的道路。 迎面走来的那几个大院兵丁,看见紫藤,俱是一愣。 虽然她大麾上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标记,但能够穿着如此华丽的大麾,出现在军营中的人,非富即贵。几个兵丁拉着那两个兀自挣扎不休的人闪到了道路的一旁,躬身行礼,为面前的这个女人让道。 然而,在看见那两个被抓住的人的样貌时,紫藤的脚步却再也挪不开了。 微卷的长上沾满了泥土,紧紧抿着的薄唇上,还涂着劣质的胭脂,这么冷的天,那个吸引了紫藤全部注意力的“女人”,身上只穿了两件薄薄的单衣。不过,即使是冷的抖,他也丝毫不损劲朗如松的气节,与丰俊儒雅的神姿。 如果说长相无法让紫藤确定的话,那么他额头正中那一颗并不显眼的肉色星星,却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标志。 被几个流氓兵丁抓住的,赫然是包舒儒,而在他身边使尽了浑身解数的,根本就是包家死性难改的啰嗦王包洪兴。 这二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院的军营里? 乍一见那熟悉的面容,紫藤眉头一皱,上前两步,就要扯包舒儒的手。 “不知这位是什么官阶?可是鸾凤营里的姐妹?”那几个兵丁又怎么肯让自己花钱买的东西随便就落到了别人手里,连忙一个个围上来,挡在了紫藤和包舒儒之间。 “滚开!”紫藤眉目一蹙,冷声喝道。 “就算是身份特殊,也要讲个理据。”将紫藤这样不客气,那几个兵丁也将脸色拉了下来,“别以为你鸾凤营就了不起,我风狼营也不是吃素的!” 风狼营?紫藤挑了挑眉头。鸾凤营的兵丁将领皆为女子,隶属莫尔雅亲辖,在大院军中也算是享有一定的盛名。而唯一与鸾凤营作对的,就要数大院的另一支奇兵风狼营。传说风狼营的主将曾立下战功赫赫,却因为酒醉强暴了鸾凤营的低等女兵,被莫尔雅打了个半死之后,关押到王都的水牢之中,两支队伍从此也结下了不解之仇。 自从风狼营的主将“疯狼”被关进了水牢,一直以来,二营的对峙都是鸾凤营占上风。但在莫尔雅“出走”之后,这二营之间的争端,也由于被分隔两地的关系,渐渐淡漠下来。直至今日,大院所有的强军劲旅都因为那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集结。 以紫藤的身手,对付几个低等的兵丁自然还不在话下。 面对着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毛茸茸的大手,紫藤只是轻巧地上前一步,双手一握一错,就将他手腕上的关节硬生生掰断,同时在他命根子上赏了一脚。 关于这一点,这实在是不能怪紫藤。任谁的腿上挂了一大堆的铁板与肥油袋,都抬不起太高,而且,由于力道的方向不对,这一脚的大部分力道都踢偏了。 饶是如此,被紫藤踹中的那个兵丁还是作了凌空两个飞跃后滚翻的高难度动作,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上!大伙一起上!就一个女人怕她作甚?”其他的几个士兵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眼中都透出了愤恨的光芒。就算是军中的演习,那个地方也被列为禁地,这女人竟然光明正大地踹疯狼营兄弟的命根子,这跟当面折辱他们全营的人没什么两样,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几个兵丁哄成一团,嗷嗷叫着向紫藤冲来。虽然只是普通的士兵,但他们毕竟也是大院军队里的精英,一个个都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中走过,这一番声势却也吓人。 但是,眨眼之间,这几个兵丁却都变成了滚地葫芦,四散倒飞出去。 “雅哈副将?”那个被紫藤踢中了命根子的兵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张脸憋的紫。 “你们这几个笨蛋,知道她是谁么?”立在紫藤身前的雅哈,在这一刻变的严肃而冷酷,“给你们最后的机会,赶快滚,别逼我用军法处置。” 几个疯狼营的士兵这才察觉到了危险,看一看面色冷峻的雅哈,再看看他身后神色如常的紫藤,一个资历最老的士兵猛然反应了过来,“她是……” “我再说一遍,不想死的就快滚!” 雅哈的这一声大喝,绝对比紫藤的管用数倍。那几个疯狼营兵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连个屁也没敢放。 转向紫藤,雅哈冰雪般的神色在瞬间转化为春光明媚,“小雅,你还好吧?有没有受惊?我熬了老鸭姜汤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喝了。” “嗯。”点点头答应着,紫藤的目光却在包舒儒身上流连。 被她紧盯的包舒儒偏过头去,冷哼了一声,勾起紫藤嘴角边一抹大大的弧度。 被冷落在一旁的雅哈这才现包舒儒与包洪兴的存在,瞥见紫藤嘴角边的笑意,他的心中一沉: 不会吧?小雅什么时候变的喜欢女人了? 这样的想法让雅哈心中忐忑难安,正当他打算随便找个人将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带走,紫藤的目光,又转向了一边的包洪兴。 扎着双丫髻,脸蛋涂的跟猴屁股一样的包洪兴,看见这个比男人还壮实的肥胖女子望向自己,不由自主地抓住衣襟,满面惊慌地向后退了几步,“我……我警告你,你不要想对我下手……我左青龙,右白虎,头顶三炷香,乃是独步天下的田鸡老人座下唯一亲传弟子……” “噗哧……”紫藤再也忍不住了,一张口笑了出来,对身边向自己投来陶醉目光的雅哈吩咐道:“把他们带上,回我的营帐去。” 3卷 第14章 又是故人来 外间阴雪连绵、天寒地冻,紫藤的帐内,点着熊熊燃烧的火盆,带出灼灼的光亮与温暖来。 紧紧揪着衣衫,包舒儒和包洪兴望向紫藤的目光,像是在看洪水猛兽一般。 乌里姹不在,只有雅哈像只苍蝇一样在紫藤身边转来转去,根本不给她与包舒儒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雅哈,我有点冷,想喝姜汤了。”不得已之下,紫藤只有采取围魏救赵的方法,提醒雅哈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我现在就去给你端。”难得紫藤和声悦气地跟自己说话,雅哈顿时飘飘然起来。 目送着雅哈揭起帐帘出了门,紫藤轻吁了一口气,终于把碍事的家伙打走了。 起身走向包舒儒,,紫藤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他。他何时官拜左相,为什么会被罢免?又为何会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大院的军营中?还有,嫣儿怎么会被打入冷宫,杨贵妃和叶淑妃的情形又怎样…… 离开那宫中,紫藤这才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在那里多了那么多牵挂的人,就好像从前牵挂七言,牵挂古丹一样,她骨子里果然还是一个敏感念旧的人呢。 见那个胖女人“目光痴迷”地走向自己二人,包舒儒和包洪兴的眼中都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挣扎了片刻,包洪兴突然一展双手,挡在了包舒儒前面,扭头闭眼,紧咬着嘴唇,摆出一张将要上刑场的苦瓜脸,“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吧!别动我们家少爷!” “你……”紫藤被包洪兴弄得哭笑不得,心中起了丝捉弄他的念头。 伸手弹了弹包洪兴那干瘪的胸口,紫藤的嘴角边勾起一抹邪笑,“就你这小身板,行吗?” “你别看不起我!”一方面是由于激愤,另一方面,可能是害羞,包洪兴本就擦了胭脂的小脸涨的通红,一抬手撕开了自己的衣襟,他抓起紫藤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稍具轮廓的胸肌上,“我可是很强壮的,你要我一个人就好了……” 这样的忠仆可真是少见!紫藤强忍住爆笑的冲动,一旁的包舒儒却扑了过来,扯住了紫藤的另一只袖子,“……你别碰他……” 当真是一点都认不出来了吗?紫藤的脸垮了下来,正想要附耳告诉包舒儒自己的身份,却听见营帐门口“咣当”一声脆响。 雅哈虎目含泪,死死地盯着紫藤放在包洪兴胸口上的手掌。摔在地上裂开成几瓣的瓷煲中还冒着袅袅的热气,喷香滑腻的老鸭肉和黄澄澄的姜片散落了满地。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小雅对这两个女人有意思,所以才尽最快的度赶了回来,没想到小雅竟然这样急色,只是这么一转身的功夫,她竟然把那个女人的衣服都扒了! 顺着雅哈火辣辣的目光望过去,紫藤连忙收回了自己还放在包洪兴胸口上的手。 雅哈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了紫藤的手腕,“什么时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从前也从没说过自己喜欢女人啊!况且还是这种平胸的女人!” “你搞错了……”包洪兴在一旁怯怯地开口,刚说了几个字,便被雅哈一回头一声暴喝打断,“闭嘴!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我没喜欢女人……”紫藤的辩解声更加无力。 “怪不得你从前爱跟鸾凤营的那些女兵混在一块儿,原来是因为这个……”雅哈已经听不进紫藤的解释,一甩手,拽着她向营帐外走去。 “雅哈,你要干嘛!”这个时候,紫藤才觉雅哈的力气有多大。以她的力气,挣了两挣,竟然没能摆脱他的钳制。 “我带你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雅哈头也不回地拉着紫藤奔出了营地,他没有去牵马,因为任何一匹马儿,都担负不起“莫尔雅”的体重。 一路上不断遇到相识的将领,看见二人拉着手打打闹闹飞奔的样子,都会心地一笑。这小两口儿,八成又闹什么矛盾了。庆丰镇是距离大院联军集散地最近的一个小镇子。也多亏了附近十几万军队的驻扎,这个小镇在短短的一个多月内,由一个破败凋敝的小村庄,展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买卖流通场所。 在庆丰镇上,最出名的地方,当数镇子上那唯一的一座三层的建筑----销红窟。 销,是指销金;红,是指红颜,销红窟,顾名思义,就是一家以揽财为目的的妓院。 像庆丰镇这样的地方,本不应该有销红窟这种高等场所存在的。但是大院军的高级将领、军营中的强势头目,又怎么可能会委屈自己跟低等兵丁们享用同样的军妓?基于这个原因,销红窟就在庆丰镇上诞生了。 直到雅哈拉着紫藤一口气冲进了销红窟的大堂,守门的那两个壮汉这才反应了过来。有女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来逛窑子…… 冷冷地左右环顾了一圈,紫藤在大厅里的酒桌旁,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甚至有几个还是中午刚与自己在大帐内商讨军情的高等将领。 虽然不明白生了什么事情,但那几个将领,都心虚地偏过了脑袋。 老鸨很有眼色地止住了摩拳擦掌的两个壮汉,堆起一副笑脸来迎上前,“不知道二位……呃……来此有何贵干?” “来这种地方还能做什么?”雅哈冷着一张脸瞪了那老鸨一眼,“去把你们这儿最红的姑娘给我找出来。” “最红的姑娘?”老鸨脸色一滞,有些为难,“不瞒军爷说,销红窟今日里是来了个头牌,在座的这些爷,都是在等那姑娘出来呢……” “那就她了!”雅哈四下扫视了一圈。被他眼神扫到的大院将领,都知趣地别过头去。虽说雅哈的身份只是一个副将,但凡是能接触到大院军中心权力层的,哪一个不知道雅哈与大院王、大院亲王还有郡主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是为了一个妓女而得罪他,不划算! 那些原本还想要拍案而起提出异议的低等将领,看见在座的几个大佬如此沉默,也摸了摸鼻子坐了下来。反正他们就算是争,也争不过那些将军,本身也只是过来瞧个新鲜,图个乐子罢了。 看见众人的反应,老鸨立刻醒悟过来,面前这个,绝对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连忙躬身赔笑,“军爷请在此稍坐,老身这就去叫浪儿姑娘出来。” 站在雅哈身后的紫藤,早已气的脸色紫。 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疯狂了,没想到这个雅哈,吃起醋来,那简直就是个疯子!不想跟他在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争吵,紫藤压抑住心中的火气,扯了扯他的袖子,“雅哈,别闹了我们回去!” “你不是喜欢女人吗?为何我给你找的女人就不行?”雅哈一把抓住紫藤的肩膀,眼中满是受伤的神色,“莫尔雅,我不管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总之,你不许离开我身边,任何一个有可能让你离开我的人,我雅哈都不会放过他……” 说着说着,雅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他再一次地被打击到了。 紫藤的眼神,已经越过了他,直勾勾地望着那个被老鸨带出来的姑娘。 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好呢?还是说冤家路窄好呢? 那个娉娉婷婷,迈着杨柳步走进大堂的姑娘,竟然是多日未曾蒙面的逸儿!他的另一个不为紫藤所知的身份,是浪蝶朗逸! 大院多风沙,这里的姑娘们虽说是凸凹有致,但皮肤普遍都粗糙,乍一看到朗逸这样肤若凝脂,带着股江南婉约秀美气息的“美人儿”,满座的粗鲁军士们眼睛都直了。 紫藤也是那其中的一个。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日里层层叠叠的帐幔下,朗逸与东方明珠纠缠在一起的情形。 这两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嘿咻嘿咻的,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但是,她却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床单上的血渍。 朗逸并没有认出面前这个比东方明珠更加魁梧彪悍的女子就是紫藤,对于环绕着自己的惊艳目光,他只是高高地扬起头,从鼻孔中溢出一声冷哼。 “这个女人怎么样?你还满意吗?”雅哈咬牙切齿地在紫藤的耳边低语。 “嗯。”无意识地回答了一声,紫藤这才从看见朗逸的惊讶中醒过神来,再看雅哈,头顶上已经冒出了袅袅的青烟。 “既是如此,那我就帮你买下了!”上前一步抓住朗逸的手腕,雅哈仍旧死盯着紫藤,向那老鸨说道:“你随我去拿银子,顺便把卖身契也带上。” 老鸨一脸的为难,“可是,浪儿姑娘是走场,卖艺不卖身的……” “这个我不管!”雅哈凌厉的眼神将那老鸨吓的连忙噤口,“总之,小雅喜欢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会帮她得到!” 这句话让正欲挣扎的朗逸一愣,看了看“热切”望着自己的紫藤,再看了看雅哈抓着自己死紧的手腕,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找事的男人买自己,是要送给那个女人的! 这样的认知,让朗逸连掩饰都来不及掩饰,抬掌向雅哈的手腕上切去,“不要!” 虽不是以硬功见长,但朗逸的这一掌下去,起码也是开金裂石的力量,反观雅哈,连躲也没躲一下,被切中时,就好像被蚊子订了一口一样不疼不痒。 “放开他!”销红窟的大门口,响起了一道沉稳醇厚的声音。 紫藤没有回头。 她根本不用回头,就能认出这声音的主人。 销红窟里的看客们,再次齐齐出一声惊叹。 难不成这年头女人逛窑子成了流行?而且,来逛窑子的女人,都是五大三粗的类型! 站在销红窟门口的,是东方明珠! 一看到她,朗逸的俏脸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 这些天来,他已经处处小心加留意了,甚至再次乔扮女装,潜伏进了妓院,就这样都逃不过东方明珠的“追捕”。 “放开他!他是我的人!”东方明珠大踏步上前,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濒临爆边缘的雅哈,一双环目中同样是喷薄欲出的怒火。 “算了。”扯住雅哈慢慢握紧的的拳头,紫藤向他一笑,“不必纠缠这位姑娘了,我们回去!” 也许是紫藤“温柔”的笑容起到了作用,雅哈满布青筋的拳头渐渐放松开来。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闹的有点过火,他放开了朗逸的手腕,板着脸拉起紫藤的手,“走吧。” “等一下!”眼看着东方明珠一步一步地接近自己,朗逸被吓的魂飞魄散,紧赶了两步追上紫藤,“这位姑娘,你刚才不是说要买我么?我已经决定了,以后我就跟着你了。” 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紫藤连嘴角都开始抽搐起来。似乎在很久以前,逸儿也跟自己说过同样的话啊!她还真是有骨气,每次遇到她都是在妓院里。 “我只要十两银子……呃不,五两好了!”看着东方明珠虎视眈眈的眼神,朗逸的腿有点打哆嗦,“实在不行,白送!我再搭你们一百两银子,赶紧带我走吧!” 究竟是什么样的迫害,才能让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怕成这个样子?周围有不了解情况的人,见此良机连忙出来英雄救美,却被东方明珠一手一个,丢到了销红窟的门外。 “这位姑娘,您不要抛下我啊!”情势危急,朗逸也顾不上许多了,一个猛子扑到紫藤身边,抱住了她的胳膊。 在朗逸身形一动时就出手拦截的雅哈,望向自己抓了个空的手,有些惊讶。 “你给我过来!”暴喝一声的东方明珠,也随即扑向紫藤。 圈住紫藤手臂的朗逸偷偷地笑了。 在雅哈抓住自己手腕的时候,他就已经觉那个男人的身手深不可测。如此一来,与其让自己每天这样亡命奔逃,倒不如先拿这一对男女做挡箭牌,甩掉东方明珠才是上策! 正如朗逸所愿,在东方明珠扑向紫藤的那一刹那,雅哈就伸手拦住了她。销红窟里顿时桌椅与板凳齐飞,惨呼与尖叫齐奏,嫖客与妓女们,都以生平最快的短跑度冲向那窄窄的大门。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高下立见,胜负已分。 紧跟着紫藤向前走的雅哈只是脸颊有些青肿,不时还轻轻甩着他那条刚刚接驳上的胳膊。本以为对方是个女人,他没有下太重的手,谁知道一时大意之下竟然吃了亏。 朗逸则是满面笑容地跟在紫藤背后,眼角却挂着掩藏不住的一丝担忧。 这个胖女人答应带他走,对朗逸来说无疑是好事,但是她为什么要把那个索命阎罗一样的东方明珠也带上呢? 走在最后的,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拄着一根桌子腿勉力行走的东方明珠。 原以为那个大院人不过是军队里的莽汉,没料到自己将他的一只胳膊拽脱臼之后,他却突然大神威,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就在要倒下的前一刻,她无意间越过他的身形,看见他要保护的那个女人的眼睛。 冷冷的,像是一口幽暗的深潭一般,散着无形杀气的眼睛! 在关键时刻,东方明珠及时地喊了一声:“停”,避免了自己被雅哈从窗口中挥出去的命运。 她以死缠烂打的精神,与坚定执着的信念,换来了跟紫藤说一句话的机会。 她说的那句话是:“阿紫!” 紫藤一惊,她的这一刹那间的微小变化,没有逃过东方明珠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是我?”看着东方明珠了然的眼神,紫藤索性也不再隐瞒。她只是好奇,实在是好奇,为什么自己这连包舒儒和逸儿都认不出来的扮相,能被东方明珠一眼看破? 东方明珠摆了摆手指,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女人的直觉!” 就这样,紫藤不仅没花一分钱,就拐走了销红窟新晋的花魁,而且还赢得了一个高手死心塌地的“追随”。 走在回军营的路上,紫藤沉默着,一言不。 从东方明珠那儿得到的朗逸是男人的消息,让她很是吃了一惊。 与朗逸相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无论从身段,从音容笑貌上来看,他都比东方明珠更像女人。他没有喉结,也没有胡须,除了胸平一些,紫藤实在是看不出他哪里像是男人了,但是,看东方明珠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朗逸的真实身份,竟然是闻名遐迩的天下一采花贼!虽然穿越过来的紫藤从没听说过…… 而他的另一个身份,竟然是北汉一大绸缎庄主,北武林盟主,与东方不败齐名的武林泰斗平一指的独子平一郎。 拥有这样双重身份的危险人物,先前竟然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而没有做出任何危害自己的举动,实在是让紫藤百思不得其解。 紫藤不知道:朗逸并不是没有想过要设计自己,只不过中招的不是她本人罢了。 至于这二人之所以从北汉边境流窜到大院的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 朗逸之所以会如此叛逆,说到底,都是由于小时候被东方明珠这个“未婚妻”欺负的缘故。 东方不败与平一指私交甚密,东方明珠和平一郎,自小也借着“培养感情”的名义,被两家的大人放在一起玩儿。 东方明珠从小就比平一郎身体强壮,不论是抢吃的,还是抢玩具,她的得胜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每次平一郎反抗,她都会把他压在身下,结结实实地打上一顿。而平一郎每次挨了打,都会哭哭啼啼地去找自己的父亲告状。然而他每次的哭诉,都被当成是小孩子家家的打闹玩耍而一笑置之。 当两人渐渐长大,矛盾不可避免地激化起来之后,两家的大人这才现: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由于在身材上抗不过东方明珠,平一郎的性子逐渐变得偏激起来,他专心于研究轻功和各种药剂,以捉弄挫败东方明珠为乐。在东方明珠屡次被暗算,忍不住找他爹平一指告状后,正值叛逆期的平一郎,干脆离家出走,改正归邪,化名朗逸做了天下一采花大盗! 这两人相互讨厌,相互敌视,这一生的交集本来就到此为止,但是,他们遇见了紫藤…… 在生了那样的事情后,东方明珠在雁门关的小黑屋里哭了整整一天一宿。 她配不上耶大哥了,她的身体已经被别人糟蹋了,而夺去自己处*女之身的,竟然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朗逸! 这无疑是一个荒唐的笑话! 一个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会想起最关心自己的至亲,东方明珠想起了爹爹平日里对自己的疼爱。再想一想自己离家出走这些日子来,不知道爹爹会心急成了什么模样,顿时感到无比的愧疚。 既然与耶大哥已经有缘无分,不如就遂了爹爹的愿,跟平一郎结为夫妻吧! 有了这样的想法,东方明珠没费多大力气,就从那时看守还不严密的雁门关内逃了出来。一番寻觅之后,她找到了朗逸的踪迹,可看见东方明珠的朗逸一方面是由于羞愧不敢面对,另一方面则以为东方明珠是要跟他拼命,立马逃得比兔子还快。 就这样,一追一逃,二人逃到了大院的边境,再次与紫藤相遇。 这样的偶遇也算是一种天意吧?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紫藤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就连她这个不敬苍天,不信鬼神的科学世界观主义者,也变的有些疑神疑鬼了。 行走于寒风中的几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经过的一溜儿瓦屋中的一间里,一双火红的眸子,正奄奄一息地合上。 庞大的身躯被无数儿臂粗的铁链捆缚着吊在一杆纯铁铸造的架子上,赤红的鲜血一缕缕地从金黄带黑斑的毛皮中渗出,滴落在地面摆放的木盆中,每淌满一盆,便会有人换上新的木盆,将那冒着热气的鲜血倒进一旁的木桶中。 它似乎还是没有放弃,但是每挣扎一下,站在它面前的那个彪形大汉,就会用手中碗口粗的铁棒在它的额头上敲出一个大包,让它逐渐凝聚的眼神,再次变的涣散…… 3卷 第15章 凶悍尽放 不知是不是错觉,走在回军营的路上,紫藤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交代雅哈将朗逸与东方明珠安置在附近的空帐里,紫藤蹙着眉头,掀起了自己营帐的门帘儿。 “啊……” 出高达二百分贝的刺耳尖叫声的,赫然是永远精力过剩的包洪兴。他与包舒儒二人,正赤身**地坐在木盆里擦洗着身体。一见紫藤进来,二人都忙不迭地捂住了重点部位。 “嘶……” 紧接着,倒抽冷气的声音在紫藤耳边响起,不等她想好要对里面的那两个人说些什么,一脸阴霾的雅哈一把将紫藤拽出了帐篷,手指颤抖地抓住了她的肩膀,“那……那两个是男人?” “是啊。”关于这件事情,紫藤原本也没打算隐瞒。 “他们……他们竟然是男人!”雅哈一张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就那么阴晴不定地变化了一阵子,他忽然一回身,伸手抓向朗逸的下身。 “你干什么?”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的朗逸惊叫着跳开了去。 “果然是如此,这个也是男人!”雅哈喃喃着,望向紫藤的目光让她毛骨悚然,“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这会儿,一头雾水的人变成了紫藤,看着雅哈深受打击,一摇三晃地离开,她只得又叫了个小兵,将朗逸跟东方明珠领走。 深吸了一口气,紫藤再次掀开营帐的门帘儿。 包舒儒与包洪兴已经披上了里衣,死死地盯着缓步走进来的紫藤,目光中满是戒备与恐惧。 微卷的长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坠落的水滴,将素白的里衣沾成了半透明的形态,一颗嫣红的小豆在湿衣与黑之间探头探脑,似乎在挑逗着看见它的人一品芳泽。 平素威严的包舒儒,竟然也会有这样魅惑的一面。 轻轻叹了口气,紫藤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它围在包舒儒因为寒冷而微微有些颤抖的肩膀上。 这样温柔的动作,让包舒儒和包洪兴都是一愣。 “把衣服穿上,去把水倒了。”挥挥手赶开包洪兴,紫藤坐在了包舒儒的对面。 “可是……”担忧地看了眼包舒儒,包洪兴在紫藤冷冽的目光下屈服了,乖乖地端起偌大的水盆,摇摇晃晃地向帐门走去。 “这个……是刚才有一个老阿妈进来,帮我们打的水……”若是这胖女人对自己拳打脚踢,横将胁迫,包舒儒还有反抗、甚至是自杀的勇气和理由,但是她这么温柔,反而让他很不自在。 老阿妈,那应该是乌里姹阿姆吧!说起来,今天大半天都没看到她,好容易出现一下,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微笑着点了点头,紫藤恢复了原来的声音,对包舒儒附耳轻声说道:“笨蛋,是我!” 正在排斥这个胖女人这么接近自己,耳中却传来了熟悉的嗓音,包舒儒一愣,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盯着紫藤漆黑的眸子看了半晌,忽然惊叫起来:“你……” “小声点啊!”一把捂住了包舒儒的嘴巴,紫藤的这个“激烈”动作引起了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包洪兴的惊呼,甩手扔了端到帐门边,却卡在那儿出不去的木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住手,你这个色狼,放开我家少爷!” 刚冲到半路上,包洪兴的眼前却生了让他目瞪口呆愣在当场的一幕:包舒儒眼眶红,嘴唇嗫喏着,不顾身上单薄的衣衫,竟然一个飞扑将那胖女人牢牢地抱住,将她压倒在行军榻上。 “少爷,你还好吧?”围着包舒儒转了一圈又一圈,包洪兴几乎怀疑他是不是中了**。 “我好的很。”包舒儒不耐烦地向包洪兴挥了挥手,“赶快处理你的水盆去。” 摸了摸鼻子,包洪兴一步三回头地向帐门口走去。到了近前,他才现自己的失误:刚才那随手一甩,满盆的水都流到了帐前的平地上,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已经凝结出薄薄的冰层。 “重色轻奴的少爷……”摸了摸鼻子,包洪兴认命地拿起帐门边铲雪的小铲,一点一点地处理自己造成的事故。 “紫藤,真的是你?”经过了一开始的激动,包舒儒已经冷静下来,但看向紫藤的眼神仍然是炙热的,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微微颤抖。 “不是我还能是别人?”紫藤推开他,整了整自己满身的铁板与油袋。幸好她帐内的行军榻是专门用纯铁打造而成,要换作是普通的床榻,早已经在二人这一扑一倒的过程中散架。 “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理了理衣襟,紫藤正色问包舒儒。 “说来话长。”紧紧地抓着紫藤的手,包舒儒满眼都是幸福的憧憬,“圣上他听从凌霄塔里尊上的建议,事出之后就于我官拜左相。而自从你被关进了议事南偏殿,我就想方设法地想要进去看你,但总是被我娘阻挠。直到南偏殿失火,我娘逼我跟龙星成亲,还让圣上下旨赐婚,我在朝堂上直言顶撞,就被罢官,在贵妃娘娘的指引下才带了洪兴奔漠北来找你。” 那日火起顺手救了杨贵妃一命,果然还是被她看出来了。微微一笑,紫藤却并不着恼,自己能够安安稳稳地在雁门关里呆那么多日,足见杨贵妃并没有将所想所察之事告诉轩辕弥。 只是这包舒儒……未免也太痴情了些! 回想起他对待自己的点点滴滴,紫藤不由有些唏嘘,本想抽回被他紧紧握住的手,心一软,却也任由他握着了。 “那你怎么会被那些大院的兵丁捉住呢?而且,还是那种样子……” 被提及到自己男扮女装,包舒儒俊脸一红,“我与洪兴赶到雁门关附近,好容易查找到你的下落,最后企却得知你在金沙滩双龙陨落的那一役里失踪了,于是我二人化妆成商贩在大院与北汉的边境探查,三日前得知那庆丰镇的拍卖集里出现了一头与你那猫儿类似的异兽,便急匆匆地赶了来。那异兽虽然身形很像,但眼睛却是红色,毛的颜色也有差异,我二人失望而归,却不料晚上在客栈里就被人暗算,抢去了身上的钱财不说,二天一早,就被弄成那个样子在拍卖集……” 这些人贩子简直是胆大包天,不单是拐卖女人,连男人也不放过!紫藤咬着牙握紧了拳头,心脏却因为包舒儒口中提到的另一件事而砰砰跳个不停。 “那拍卖集在庆丰镇的什么位置?”虽然包舒儒没认出那异兽就是猫儿,目睹它变化的紫藤却是再清楚不过。可是以猫儿的度与力量,又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被人抓住呢? 虽然有些奇怪,但看到紫藤急切的表情,包舒儒也能猜出事情的大概,连忙将那拍卖集的大概位置讲述给她听。 庆丰镇不大,包舒儒比划了几下,紫藤就明白了那拍卖集的位置,竟然就在自己从销红窟里回来的那一路上。 “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千万不要乱跑!”拍了拍包舒儒的肩膀,紫藤连大麾也来不及披,一阵风地冲出了营帐。 得知了猫儿被捉住的消息,紫藤心底的那一丝不安越来越明显。她还清楚地记得姽婳看着猫儿时那贪婪的眼神,像猫儿这样的异兽,若是在被人买卖之后不愿屈服,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大卸八块,被拆的零零碎碎拿去泡酒入药吧? 离包舒儒看见猫儿被拍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不知道猫儿有没有被人买走,又有没有遭到那些人的毒手! 待紫藤飞奔至庆丰镇的拍卖集,已经人家关门打烊的时刻,几个穿着毛皮坎肩的壮汉伸开手来想要拦住紫藤,被她一手一个扔到了门外的大街上。 所谓的拍卖集,不过是一溜儿打通了墙壁的民房而已。 房间正中是一丈多宽的泥泞小道,上面横七竖八地撒着一些看不清颜色的稻草秸秆,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通道”的两旁,靠近房屋墙壁的两侧,一个挨一个地摆放着高高矮矮的铁笼子,那拇指粗的铁杆上,遍布着铁锈与陈年血迹的暗褐色斑痕。 混杂着排泄物与血腥气的臭味,夹杂着刺骨的寒气扑进了紫藤的鼻腔,呛得她脆生生地打了个喷嚏。 大多数的笼子都是空的,只有少数关着一些人,或兽,每一个都大睁着惊恐的眼睛缩在角落里瑟瑟抖。 挨个地看过去,紫藤却没有在那些笼子里看见猫儿的身影。 难道说,它已经被买走了?还是…… 甩去脑中不好的猜想,紫藤回过头,一把揪住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大汉的领子,“去,把你们这儿管事的给我叫出来!” 从没见过这样冷冽而满溢着煞气的眼神,那大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紫藤一松手,他立刻倒退了几步,飞奔着没入了拍卖集的后门。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来砸场子?”不出片刻,一个**着上身的彪形大汉,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息走了进来。 “那只虎狮兽呢?”看那大汉一脸茫然,紫藤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就是那只看起来像是老虎,还长着狮子鬃毛,眼睛血红的大家伙。” 不会这么巧吧?打量着眼前衣衫华丽的紫藤,贺老六心中泛起了嘀咕。那只大猫被送来了六七天,迷药、驯服、引诱的办法用了一堆也没能让它安静下来,反而被它差点儿将自己这拍卖集折腾散架。凡是有点意思的顾客,也都被它的凶悍吓的退避三舍。自己好容易决定将它放血拆解做点虎骨酒虎血散,这个看起来挺有钱的女人就找上门来了。 不过,看她的架势,显然不是想来买什么虎骨酒虎血散的。想到后院仓房里几乎被放光了血的怪兽,贺老六以混了十多年倒买倒卖的经验,明智地决定放弃这一单生意。 “什么虎狮兽?我们根本没见过。”见面前的女人看起来面生,估计也是慕名而来没进过自己的拍卖集,贺老六干脆装起傻来。 紫藤是何许人也?早在贺老六眼神闪烁,神色微微变化之间,她就看出他心里有鬼。这样的情况让她心中产生了更加不好的预感,一个箭步蹿上前去,她的眼神冷冷地对上了贺老六的眼睛,“我再问你一遍,那虎狮兽在哪里?赶快把它给我交出来,否则……” 瞧见了那一双眼睛时,贺老六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双美丽的杏眼,但在那眼睛里,**裸的杀气有若实质一般飚飞出来,毫不内敛。 贺老六有预感,如果自己说出那怪兽已经被放血折磨至死,这女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 “我没见过你说的什么虎狮兽!”嘴里兀自硬撑着,贺老六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硕大的身躯挡住了通往后院的门。 “你们呢?”环顾了一圈包围着自己的喽啰们,紫藤的眼神,让他们齐齐后退了一步。 怪不得连横着走的老大都会害怕,这女人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地狱里的夜叉修罗。喽啰们或左或右地偏过脑袋,整齐划一地摇头,“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 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在拍卖集里响起,从门口经过的庆丰镇居民,都面带不忍地叹了口气。这拍卖集的土霸王贺老六,又开始折磨想要逃跑的人,今晚不知道会有多少被拐卖来的姑娘死在他们的残暴下。 拍卖行里,一个被紫藤反关节捆绑在铁笼子上的喽啰终于忍受不住那噬人骨髓的酸痛麻痒了,哭喊着哀叫道:“我说,我全说了,你放我下来,那只怪兽就在后院的仓房里。” 挥舞着手中的疯狗战术突击刀割断了捆绑他的绳子,紫藤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带路。” 在灯火昏暗的仓房中看见猫儿时,紫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论在什么时候,猫儿都是鲜活而敏捷的,就算是中了迷药,它也从来不曾倒下。 可是如今,被倒吊在铁杆上的猫儿,却是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 它光滑的毛皮由于失血过多,早已变的黯淡凌乱,身上的几个出血口,每每凝固了,就有人再上去补上一刀,于是便有新鲜的血液继续汩汩地淌进地上的木盆里。 甚至在自己进来的时候,它连抬起头来看自己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紫藤的手颤抖着,抢上前去,她一把挥开包围着猫儿的那几个壮汉,抡起手中的突击刀,疯狂地砍断了缠绕着猫儿的铁链。 “你是谁?竟敢进来捣乱……”那几个壮汉没看见新进来的兄弟拼命地使眼色,一愣之后,都挽起袖子向紫藤走去。 抱着几百斤重的猫儿,紫藤无暇反击,任凭他们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轻轻将猫儿放在仓房内那张干净的木桌上,紫藤撕下自己衣服的内襟,一处一处地为猫儿包扎伤口。 迷茫之中的猫儿感受到了温柔的抚触,挣扎着睁开那只没有被打肿的眼睛,看见紫藤,却连欢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轻轻地呜咽了一声。 “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再伤害你了!先休息一下吧……”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紫藤轻轻抚上了猫儿肿的像馒头一样的眼皮。 对着她拳打脚踢的那几个壮汉先前还有些顾虑,看紫藤光挨打不还手,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甚至有一人抡起了沾满猫儿鲜血的铁棒,带着呼呼的风声向紫藤后脑直击,“敢坏我们拍卖集的事,爷让明年的今天就变成你的忌日!” 眼看着那铁棒就要敲上紫藤的后脑,几个壮汉似乎都看见了鲜血迸流脑浆横飞的场面,一起出张狂的狞笑声。 “你说是谁的忌日?”冷哼声在那持棒壮汉的耳边响起,下一刻,他的肚子上便挨了无法想象力道的一记重击。眼泪、鼻涕、口水,甚至是屎尿都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他再也把握不住手中的铁棒,任由它斜斜地飞出了房门,半数没进了泥泞的地面中。 大笑声戛然而止,剩下的几个壮汉,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转换,便一人挨了一记重击,倒成了一地的滚地葫芦。 “老大,不好了,那女人是个煞星,我们赶紧逃命吧!”带紫藤去仓房的那个喽啰还算是有眼色,在那几个笨蛋殴打紫藤的同时就溜了出来,跑回到拍卖集的大厅里手忙脚乱地给贺老六解绳子。 “那真是个疯子!活的不耐烦了!”贺老六狠狠地咒骂着,“等我禀明了上头,待计划成功之后,一定要将那女人抽筋扒皮……” 他的狠话撂到一半,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那个要命的女人,竟然带着一身的寒气与暮色,出现在通往后院的那扇门扉中。 “女侠……女侠饶命……”拍卖集后院的仓房中,哀叫声接连不断地响成一片。看见眼前的惨象之后,这些把人的性命当做儿戏,动辄以残害生命为乐的家伙,终于也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原本吊着猫儿的铁杆上,现在正倒挂着一溜儿被打折了手臂的壮汉,一杆铁架挂满了,剩下的人,紫藤便把他们挂在房梁上,贺老六也不例外。 相比那些喽啰,贺老六还算是硬汉,即使被掰折了双臂,也依然没有屈服,兀自叫骂不休。 但是,在他看着紫藤用手中的匕,在那个光头手下的头盖骨上,由鼻尖到后颈,由左耳根到右耳根,划上了一个十字形的深“x”之后,他的瞳孔却猛然收缩起来。 鲜血很快糊满了那人的眼睛,一缕缕地滴落进地面上摆放的木盆中。由于地心引力和脑压的关系,这样的失血,度虽然不快,但不把人放下来,却怎么也不会停止。 “等一下。”当紫藤面无表情地持着突击刀走到贺老六面前时,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嘶声叫了起来,“你放过我!我给你给你钱,我给你高官厚禄,我是……” “你是谁都不重要!”紫藤的手下根本没有一丝停顿,“对猫儿做出这种事的人,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等……等一下!我是无辜的,我从来没有对它下过手,我刚才还带你来这里了呢!”先前给紫藤带路的那个喽啰,涕泪横流地哭喊起来。 “小四,这个时侯你还想独善其身吗?”情知必死的贺老六干脆也放弃了挣扎,喈喈地怪笑起来,“要不是你女人绮梦,我们怎么可能抓的住这只灾星?” 随着贺老六的爆料,仓房的窗户下,响起了“咯吱”一声脆响。 闪身到了窗边,紫藤一手扯进一个被吓的抖成一团的女人,与她一个照面,却是一愣。 虽然容貌气质相差甚远,但那女人的眉目间,竟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相似。 心思流转之间,紫藤已经大略猜想出事情的经过。 当日在那大院王宫水牢里所看见的影子,并不是幻觉。虽然在雁门关里,自己狠心赶走了猫儿,但是它一直追随着自己的踪迹,直到自己被乔装打扮成这副模样,才让它失去了目标,而后便被与自己相像的绮梦所吸引,落入了庆丰镇拍卖集的圈套…… 房梁上的倒挂躯体,又多了一具。 拍卖集中的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让住在附近的居民们心惊胆战,紧紧地闭上了自家的门窗。 寒风萧索的大道上,出现了一个女子肥胖的身影,她的背上,背负着一具用棉被紧紧包裹着的硕大躯体。 “乖,猫儿不要怕,我这就带你回去,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了。”用酸麻的手臂努力托着猫儿的重量,不让它受到颠簸。紫藤深一脚浅一脚地,没入进越刮越烈的风雪与夜色中。 二天一早,才有胆大的居民,因为拍卖集里被捉奴隶的呼唤而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很快,他们就在后院血气冲天的仓房里现了那些倒吊着的尸体,每一具皆是全身白,流光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液。 四十一男,一女,整整四十二具完尸! 3卷 第16章 意外献身 回到大院军营时,紫藤的一双手臂已经僵直到了不能弯曲的状态。 “给我用最好的药!一定要救活它!”朦胧的夜色中,紫藤一脚踢开随军军医的营帐帐帘,小心地将猫儿放在营帐正中的毡毯上。 几个被吵醒的军医看着毡毯上的大家伙,纷纷皱起了眉头。他们是军医没错,可却不是兽医啊…… “救不活它,你们几个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用冷冽的眼神和话语打断了那几个军医将要出口的推脱,紫藤一层一层地揭开包裹着猫儿的棉被。在回来之前,为了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她已经用突击刀将猫儿头顶上的鬃毛刮掉,此时的猫儿,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长相毛色有点奇怪的巨型老虎。 几个军医面面相觑,最终,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儿伸出手指来,小心翼翼地搭了搭猫儿的鼻翼与内腹,叹着气摇了摇头,“气息微弱,根本没有脉搏跳动,已然是回天乏术了。” 紫藤的手轻微地抖了一抖,立刻恢复正常,她轻轻抱起猫儿的大脑袋靠在自己怀里,抬起头来,冷声吩咐道:“去开最好的补血方子,用最好的药材来熬,有多少就熬多少!” “可是,这军中药材……”那老军医还想说些什么,被紫藤再次冷眼一瞪,顿时汗如雨下,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去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抚摸着猫儿的头顶,紫藤此刻的语气,若是让熟悉她的人听见,一定会惊掉下巴。 说着这样的话,她的心底却愈空落起来,这种脱出了掌控范围的情况,让她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与恐惧感。 “不要死!”喃喃地作着唇形,紫藤抱着猫儿,缓缓闭上眼睛。 心中的彷徨让她错过了那神奇的一幕:在她贴近猫儿的胸口上,散出一片柔和而灿烂的七彩光晕。那光晕像是有灵性的活物一般,笼罩了猫儿的全身,一闪即没。 灌下了两碗汤药,猫儿的精神明显好了起来,竟然睁开眼睛,对紫藤出低低的呜咽声。这样的情况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再次伸手搭了搭它的内腹,那老军医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突然瞪成了鹅蛋型,“真是不可思议,它除了虚弱一些之外,似乎没什么大碍了。” 又折腾了全营的军医为猫儿“检查”了一遍,确定它不会生任何危险之后,紫藤才将心中的那一口气松懈下来,眼前猛然一阵黑。 被雅哈那家伙闹的,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抢了那老军医的营帐,又特地多搬了几个火盆来放在猫儿身边,给它盖好被子,紫藤悄悄地退了出去。 月已中天,除了自己所在的这一块儿,军营的其他地方都已经陷入了安静的沉睡,偶尔可以见到在盔甲外披着厚厚棉袄的巡逻卫兵,一边走,一边打着蒸汽朦胧的哈欠。 缓步走回自己的营帐,一掀起帐帘,紫藤脚下却猛然一滑,一个跟斗跌进了帐门内。 酸痛的胳膊让她条件反射的撑地没有起到预想之中的效果,结结实实地跌了个嘴啃泥,紫藤呲牙咧嘴地抬起头来,现自己的行军榻上坐着一个低垂着头的女子。 自己的营帐内怎么会出现女子?难不成是走错门了? 那女子背对着昏黄的油灯,一张脸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一时之间,紫藤只觉得她看起来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那“女子”一张口,将紫藤吓的面无人色,噔噔噔连着后退了三步。 “是你!”拍着胸口,紫藤安抚着砰砰直跳的心脏。那“女子”已经从行军榻上站起身来,这样冷的天气里,“她”还穿着一身的镂空薄纱绡,下面是一条淡黄绫罗的曳地裙。 “雅哈,你干嘛打扮成这副样子?半夜三更出来想要吓死人啊?”猫儿脱离了危险,紫藤的心情也很好,看着雅哈头梳倭堕髻,淡扫脂粉,耳挂翡翠坠子的模样,她可是憋出了一头冷汗,才忍下脱口而出的笑意。 “我这样不好看吗?”雅哈优雅地扶了扶胸,那两个馒头裹的不够紧,总有不停下坠的感觉。 从前还真没有看出来,这家伙竟然有变装的癖好,紫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推,“好看,好看,现在赶紧去睡觉吧,我也要休息了。” 雅哈的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一回身将紫藤拥入怀中,“既然好看!你为什么还要推我走?他们能做到的,我雅哈同样也能做到,难道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他们吗?” 被捂在两个松软的大馒头间,鼻端传进无污染纯天然小麦特有的香味,紫藤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两顿没有吃了。 见紫藤将小手伸进自己的衣襟,雅哈的眼中泛起一抹亮色,但很快就熄灭了。 这女人竟然只是将自己胸前的馒头取出来,剥了皮,一块一块地撕下来,吃的津津有味。 见雅哈双目蕴含着火气地瞪着自己,紫藤很自觉地递过去另一个馒头,“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你是白痴吗?”雅哈忍不住吼了起来,“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迟钝的女人!” 看着雅哈因为生气而赤红的脸庞,紫藤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明白雅哈的心思?只是,他爱的是另一个女人,而自己,不过是披着那个女人表皮的一个乔装者而已。 “回去休息吧。”挣开雅哈的怀抱,紫藤转过身去,开始收拾自己那特制的行军榻。 一具伟岸的身躯压上来,将她以极其暧昧的姿势,牢牢地压在那行军榻上。 “小雅,不要拒绝我!”雅哈用舌头轻舔着紫藤的耳垂。可惜的是:他身下的人儿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因为那大如佛耳般的耳垂是乌里姹阿姆做出来的。 “让开!”紫藤有些动怒了,她可没有随便被人压在身下的习惯。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雅哈毫不退却地向紫藤耳蜗中轻呼着灼热的气息,“如果说以前我对你只是疼爱,不想让你受伤害的话,那么这次你回来之后,我才现我真的爱上你了,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他满心以为紫藤能够感受到他昂扬的火热,只可惜……隔了一层铁板和数层油袋,紫藤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动情。 “我再说一遍,让开!” 如同冰山一般寒冷的语调彻底地浇熄了雅哈的热情,他脸色灰败地从紫藤身上爬起来,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步三晃地向帐门走去。 “等一下。”紫藤开口叫住了他。 雅哈的眼中复又燃起希望的火光,然而,紫藤的下一句问话是:“在我营帐中的那两个男人呢?” “我把他们安排到离这儿不远的偏帐里去了。”抹了抹唇上的胭脂,雅哈的音调也冷了下来,“我没有杀他们,你尽可以放心。” 帐帘重重地落下,紫藤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希望真正的莫尔雅郡主能够出现在这里,替她挡住雅哈那如火般的漏*点。看大院军将领们对待乌里姹阿姆的态度,她分明就是那个一直在莫尔雅郡主身边照顾她的人,可是真正的莫尔雅郡主又到哪里去了呢? 乌里姹阿姆依然没有出现,这个问题,也只有明天再问她了。 调整了一下身下的铁板与油袋,紫藤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沉沉坠入了梦乡。 这样的好觉是如此难得,以至于二天一早,乌里姹阿姆在身边猛推她时,紫藤根本就不想睁开眼睛。 “快点起来!”虽然帐篷里没有其他人,但乌里姹阿姆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待过紫藤,因为她二人盛传在外的关系“亲如母女”。 “那些番将又捣鼓出什么新花样了?”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紫藤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昨晚庆丰镇拍卖集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乌里姹阿姆的脸上阴云密布,“我听那附近的人说:傍晚时分最后进入拍卖集的,是一个年轻的壮硕女人。” “是我干的。” 紫藤承认的这样干脆,倒让乌里姹阿姆呆了一呆,“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们得罪我了,还有就是看他们不顺眼,就这么简单。”这老女人敌友难辨,紫藤才不会告诉她有关于猫儿的消息。 乌里姹阿姆的嘴唇抖了一抖,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你端掉了他们在大院军营旁设下的细作情报站!” 这句话让紫藤懒散的神情凝固住了。 他们?指的是谁? “我希望你能收敛一点儿,如果下次,再让我现你做出危害郡主安全的事情,我会让你百倍地偿还!”这一瞬间,乌里姹阿姆一反平时的漠然,露出了眼镜蛇一样阴狠的一面。 这么一来,紫藤立刻明白了。 他们,必然是指的祁八一伙。真正的莫尔雅郡主,恐怕就在那伙人的手里,而乌里姹阿姆不过是投鼠忌器,才会心甘情愿地跟在自己这个假郡主的身边,做一个传递情报,外加监视自己的小喽啰。 见紫藤嘴角边掠起的笑容,乌里姹阿姆觉自己的失言,连忙掩饰道:“总之,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呆在军营里,等着去打那场仗,其余的事情,你不要管,也不必管!” “我知道了。” 紫藤难得的乖巧让乌里姹阿姆再次一愣。 “我希望你能记住你说的话,如果郡主少了一根头,我就砍下你一根指头来。”疑心重重地瞪了紫藤一眼,乌里姹阿姆披上了未干的大麾,再次步出营帐。 迎面而来的,是面含微笑的包舒儒,和唧唧喳喳的包洪兴,看见乌里姹阿姆从紫藤的营帐中走出来,二人皆是一愣,随即,包舒儒拉着包洪兴闪到了一边。 意味深长地看了包舒儒一眼,乌里姹阿姆向军营的另一端走去。 贺老六那家伙还没来得及出情报就已经被连锅端了,那么这一次,只有自己冒险一点,希望不会给莫尔雅郡主带来什么祸事。 古语有云:牵一而动全身。紫藤并不知道:由于自己一时泄愤的举动,掩埋了另一件与这场战争息息相关的重大秘密。 乌里姹阿姆也不知道,由于她这一番**裸的威胁,紫藤已经对她起了杀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养在身边的恶狼,永远比关在笼子里的猛虎要危险的多。 一连几天,乌里姹阿姆都不见踪影,雅哈也几乎不露面,跟在紫藤身边的,换成了羽扇纶巾的包舒儒,还有那个日日嘴巴不闲,像只电灯泡一样常年亮在两人身边的包洪兴。 包舒儒并没有把紫藤的身份告诉包洪兴,否则以他那大嘴巴,不需两天,整个大院军营里的人,都会知道他们未来的主帅是假冒的。 紫藤每日里必做的功课,就是去军医的营帐中,探看逐渐恢复的猫儿。 天赋异禀的猫儿恢复的很快,同时,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它在重伤之后换了次毛,身上的花纹变成了黑白相间。 对于紫藤给自己理的秃头,猫儿抱以了极大的愤慨,它甚至不愿让紫藤抱它,而真正的原因是: “是不是因为我这个样子太丑了?”某一天里,紫藤随口说出了心中的猜想,换来了猫儿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目瞪口呆地看着猫儿,紫藤在为它的智力增长而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忧虑:猫儿似乎是越来越色了,照这么下去,难保它哪天不会因为看见绝色美女而离开自己。 “还说我,你现在的样子比我更难看!”揪了揪猫儿的圆耳朵,紫藤恶毒地嘿嘿笑道。 不等她拿出藏在身后的杀手锏铜镜,猫儿就已经双爪捂脸,在地上打起滚来。 欢快的笑声传出了营帐,感染到外面等候的包舒儒,也不禁莞尔。 冬日里的天,就好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定下了进攻的计划,一场大雪就从天而降,将整座大院军营掩埋进一片茫茫的雪白中。 不少的大院军士,因为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大雪,没做好保暖措施,手脚上都生了冻疮。 一种将烧热的生姜敷上冻疮的治愈方法,很快在军营中流行起来,而这样的办法,听说是来自于那个神秘的即将要成为大院军主帅的女人那里。 在军营中本不显眼的紫藤,逐渐地变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的身影,她的容貌,还有时不时会出现在她身后的雅哈,都让她的身份呼之欲出。而乌苏普与莫尔雅身份之间的转换,也同样让那些低等兵丁们疑惑重重。 时机将要成熟了! 最后定下的作战方针,在三天后,就会被全面实施。 摒弃了无数种复杂的提议,经过远在帝都的大院王与军中将领全权通过的,是包舒儒借紫藤之口提出的奇兵突进,稳扎稳打之法。 简单说来,就是以奇制胜,攻下大院与西姥交界处的三座易守难攻的城池,结成互助互补的战线后,再逐层向内推进,同时诱以降兵不杀,优待俘虏的政策,以减缓那些西姥人临死反扑的压力。 大院与西姥开战,无论哪一方获胜,对北汉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事情,所以包舒儒亦不必藏私。然而,大院军虽然集结已久,粮草齐备,他却并不看好这场战争中大院的胜率。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定下计策的同时,他也在微微地摇头,“这个险冒的太大了,如同蚍蜉撼树,就算那棵树是枯树,恐怕也要挫败而归。” 然而,箭在弦上,却不得不。且不说即将到来的大战,让那些大院军士个个厉兵秣马地整装待,就连时常去阅兵检验的紫藤,也被这些热血汉子眼底的兴奋与嗜血感染,竟对即将到来的拼杀产生了一丝期待感。 三天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转眼间就到了。 作为来历不明的人士,包舒儒不被准许进入大院的枢密会议,穿着一身青布棉袍的他跺着脚在离大帐几十米的空地上等候着,远远地看见东方明珠和朗逸一前一后疾奔而来。 “莫尔雅郡主在哪里?”虽然知晓了紫藤的真实身份,但东方明珠并没有揭穿她,虽然她粗鲁憨直些,倒也不会做对自己来说也是有害无益的事情。 “还在里面。”包舒儒指了指华丽的帅帐。这几天来紫藤已经跟他大略讲过了从上京出逃后的遭遇,对东方明珠与朗逸二人的来历,他也不陌生了。 “郡主还要多久才能出来?”东方明珠皱起眉头,“我二人是来告辞的。” “告辞?”包舒儒有些惊讶。 “没错,托郡主的福,我已经跟他说明白了。这两日我们就会离开,回汴梁成亲。”说到“成亲”这两个字时,东方明珠有些怅然。她还记得她问起紫藤有关于耶尔衮的事,紫藤的回答是:“他成亲了。” 耶大哥已经成亲了,但新娘不是她!这样的消息让东方明珠很是失落,但随即她又感到一阵安慰,耶大哥的新娘,也不是这个处处与她做对的女人! 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年少轻狂也成为了往事,那么,把这个采花贼绑回家去成亲,才是她东方明珠要做的事情。 “既是如此,那包某先向二位道贺了。”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的包舒儒翩然一礼。 “不用客气,其实我们再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也不错……”朗逸也恢复了男装,俊雅中带着一丝阴柔。相对于东方明珠的霸道,这个天下一采花贼倒是一脸的和善的微笑。 “你想赖婚吗?”东方明珠一声暴喝,顿时让朗逸的脸皱成了苦瓜。 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他都可以大胆地去碰,唯独这个东方明珠,他惹不起。这些年虽然说是离家出走,但若不是仗着自己父亲北武林盟主的声望,还有与东方家的交情,武林同道里数十个绝顶高手,就能将他追得无处安身。若是没碰过她还好办,现在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与南北武林盟主同时决裂,他朗逸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威胁收到了效果,东方明珠满意地一笑,转过头去向包舒儒说道:“那么就麻烦你跟郡主说一声,我们这就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离开。” “说的太晚了,你们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紫藤的声音从包舒儒身后传来,“军中刚下了封锁令,今日傍晚全体拔营,分三路突击,为免走漏消息,一个人也不许出去。” “不会那么巧吧?”东方明珠五官皱成了一团,反观朗逸,倒是一副兴高采烈的神色,“既是如此,那我们等几天再走吧。” “等也是等不了的。”同情地看了看朗逸,紫藤回过身,向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都回去收拾收拾吧,今日你们全随我出征。” “连我也要去?”从远处拿着大麾匆匆跑来的包洪兴恰好听到了这一句,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诧地问道。 “留在这儿的,不是善后的人,就是尸体。”说出这句话的,是在紫藤后面出帐的雅哈,面无表情地看了包舒儒一眼,他轻蔑地从鼻孔中溢出一丝冷哼,“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宁可留在这儿等死,也不会去拖小雅的后腿。” “谁会拖后腿还不一定呢!”包舒儒还没答话,包洪兴先抢着咋呼起来。 “我被派去带领另一路奇袭军。”雅哈阴沉着脸,目光逐一扫过面前的四人,“不过,我警告你们,最好不要在小雅身边耍什么花招,否则,我会让你们立刻人头落地!” “切!吓唬谁啊!”包洪兴向雅哈离开的方向扮了个鬼脸,随即可怜巴巴地转向自家少爷,“少爷啊……我说,咱们不会是真的要上战场吧?就为了那个又丑又胖的女人……” “你说呢?”包舒儒微微一笑,小跑了几步,跟上了前面紫藤的步伐。 3卷 第17章 初变险兆 连日阴霾的天气,在大战开即的这一个傍晚,居然难得拨散了云雾雨雪,露出一角夕阳。 平旷的半沙荒漠无边无际,偶尔有稀疏的蓬篙,也附了一层晶莹的冰碴,在急行的大院军士脚下呻吟着,被践踏去寒冬中萧瑟的最后一抹生气。 夕阳如血,罡风如刀,兵器与盔甲铁片摩擦时的清脆声响,卷进呜咽的北风中,转瞬即没。 紫藤裹的像尊铁塔一般,端坐在猫儿的背上。若不是考虑到自己的“体重”出了马车承受的范围之外,她几乎想立刻钻进身边的车厢里去,挡一挡扑面而来如刀锋般的寒风。 反观猫儿,换了毛之后,可谓是寒暑不侵,在三九寒天里也活蹦乱跳。 可也正是由于它的关系,紫藤身边方圆十米之内,根本没有马匹敢于涉足,就连拉车的骏马,也是被黑布蒙住了眼睛,由车夫全权操控。为紫藤专门安排的孔武副将,此时也坐在马车内,与包舒儒朗逸等人大眼瞪小眼。 “将军!”队伍的前方赶来一匹快马,还没到猫儿近前,便勒住了蹄子不肯再向前一步。不得已之下,那马上的骑士只得翻身而下,小跑到紫藤面前,“将军,我军距风兆城不足十里,天黑之前便可以到达。” “嗯。”轻轻点了点头,紫藤心中隐隐的担忧却更加明显。大院地形狭长,此次大军的集结地也选了它版图中最窄的那一点,距离北汉国土不过十余里,与西姥的距离,也只有三十多里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距离,大院军才能够下午造饭,傍晚启程,如若没有意外,近黑之后就能到达这次的目的地风兆城,以紫藤手下所率领的八万精兵,想要夺下那一座没有防备的中型城池,应是天亮之前就能够完成的任务。 然而,在这一路上,紫藤从前在恶劣环境中养成的对于危险的直觉,却再一次复苏了。 这荒野上正常的有些过分。 边境线上的西姥巡逻卫兵,行走于大院西姥之间的行脚商人,还有打尖的山贼匪盗,这些应该在荒漠上出现的人一个不少。这一次大院的急行军,西姥那边似乎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 这对大院军来说无疑是好事,但紫藤却一直觉得不安。 在一炷香之前,大院军已经马不停蹄地踏上了西姥的国土。只在途径一个荒芜的小部落时,稍稍停顿了一下。 紫藤并没有听取副将屠戮那部落的建议,只是将部落里的西姥人都捆了起来,吩咐副将将他们点了穴扔在帐篷里。 那群西姥人并不会功夫,身上的也没有内力的波动,可紫藤却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冷不冷?要不要再加件披风?”包舒儒从车厢内探出半个脑袋。 “没关系。”向他微微一笑,紫藤转过头来,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男人! 原来是男人! 在同大院军士笑谈的过程中,紫藤听过有关于西姥的逸闻。久居苦寒之地的西姥人,一般都以畜牧和打猎为生。荒漠上多有高原狼、蛰伏的眼镜蛇以及沙蝎等危险的生物,四伏的危机和衣食的困顿让西姥人养成了重男轻女的民风,若是家中有了多余的女儿,只要不是长相可人聪明乖巧的,几个月后就会被抛弃到荒野上任其自生自灭。对他们而言,无法创造价值,猎取食物的女人一般只是生孩子的工具而已,所以,寻常的部落里,除了族长能够拥有两三个妻子之外,普通的西姥人都是一夫一妻,甚至还有一妻多夫的情况生。 而刚才经过的那个部落,虽然也有成年的男子与老人,但大多数却是目光惊恐的女人,甚至有不少,还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 “古力塔!”猛然回过神来的紫藤高声叫道。 “什么事?乌苏普将军?”包舒儒被拉了回去,一张胡子拉碴的大脸出现在马车的车窗内。 “通报全营,就地驻扎休息片刻,我去去就回。”说罢,也不管古力塔为难的面色,紫藤拍了拍猫儿的颈子,一人一兽像一阵黑烟般地飘了出去。 “正在急行军,好端端的扎什么营?”虽然满腹的疑问和牢骚,但古力塔却没敢违反紫藤的命令。他是一直跟随在莫尔雅郡主父亲路亲王身边的偏将,自然知道这郡主心思沉稳,绝对不会无风起浪。 十里的路程,对于猫儿来说,不过是十多分钟就能跑一个来回的事情。纵然背上驮着紫藤,它的度也丝毫不减。 只觉得周围的景物好像电影倒带一般放送过去,紫藤不由得惊叹:猫儿自从生了那次“变异”之后,无论从度还是力量上,都有着不小的增幅。 风兆城已遥遥在望,高耸的城楼上,只亮着几盏气死风灯,在夜色里,就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静悄悄地蹲伏着,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凌空踏了几个虚步,猫儿悄无声息地伏上了风兆的城墙箭垛。 微弱的灯光下,那一捆捆闪着寒光的箭支与簇刃,晃花了紫藤的眼睛。 一个披着戎甲,扎高马尾的女将军顺着墙根挨个检视过来,吩咐手下的兵丁们将垛口下的柴堆都用油毡盖好,以免沾了湿气临时点不着。 看着那一口口盛满油的大锅,紫藤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虽然没有真正见过古代的行军打仗,但从偶尔瞟过的电视剧上,她也看见过这种油锅是做什么用的。 虽然还不清楚是大院军中出现的内奸,还是集结地旁停留的外隙,但可以肯定的是:西姥人并不如他们表面上表现的那样懵懂无知,他们早已察觉到了大院的阴谋,这种程度的准备,显然不是一天两天所能够达到。 轻拍猫儿的颈子,紫藤向来时的方向努了努嘴。 如同一团黑云般腾空而起的猫儿并没有引起风兆城里那些西姥兵的注意力,只有那个披着猩红大麾的女将,猛一瞬蔚蓝的眸子,随手抓下背上的硬弓,一抬手,一支羽箭带着锐响破空而出。 那女将的臂力端得惊人,这一箭居然追上了猫儿刚起步的度。 拿胳膊一推一挡,紫藤轻易地就将那箭支拨歪,然而,她的袖子也被刮开了一个小口,所幸天气寒冷,填充在她周身的油在袋子里都结成了脂块,没有流出的危险。 猫儿负着紫藤,像一缕轻烟一样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耶律将军,生什么事了?”那女将周围的士兵根本没有现敌人的踪影,见她出手,茫然不知所措。 “没什么,可能是我看花了眼。”女将摇摇头,“去城外把我射出的箭支捡回来,别打草惊蛇。” “是。” 片刻之后,耶律红拿着顶端沾着油星的羽箭,迟疑着沉吟了半晌,才叫过身边的近卫,“派遣人手出去,向风兆周围的各城送去紧急战报,命他们严加防守,若非我西姥族人,靠近任一城池者,格杀勿论!” 这一番话是用字正腔圆的英语说出,耶律红的神色,比酷寒的冬风还要冷冽数倍。在她身边的近卫低头领命,急匆匆地去了。 胡乱扯了块布条包扎了手臂上还在流油的“伤口”,紫藤“猫”不停蹄地冲回了在寒风中停顿的大院蛇形军阵营,一把掀开了军中“高层”所坐马车的帘子。 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又描述了一下那女将的形貌,包括古力塔在内的几个副将脸色都变的极为难看。 对于那三座城池,大院并不是没有派探子去侦查过,却一丁点儿异样的消息也没有得到。如今急行军已至风兆城下,就好比箭在弦上,不得不。此刻如果号令退兵,士气大受影响不说,若是被西姥趁着天色昏暗赶出城来追杀,大院军的损失,就不是紫藤一人所能担负的起的了。 古力塔还算是老道,没想好该怎么办之前,他已经派遣了几个轻功好的心腹,命他们策马狂奔,向另外两支军队送去消息。 事出突然,那几个将包舒儒等人视为外贼的大院将领,一时之间竟也忘了避讳。 “何必拘泥于商讨兵力多寡、进攻步调?”被挤到马车车厢角落里的包舒儒看着几个络腮胡子的猛将就着油灯在地图上比比划划,忍不住出一声嗟叹:“俗话说守城容易攻城难,西姥占了防御工事的便利不说,又是养精蓄锐,静待我等前去自投罗网。大院军远途劳顿,哪怕是数目多出西姥守军一倍,也难以取胜。更何况,守卫风兆的,是西姥龙凤将中的耶律红啊!”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败了?”古力塔身边的一个副将向包舒儒亮起了他白森森的牙齿。 “与其去拿鸡蛋碰石头,倒不如暂避锋芒,退而求其次。”包舒儒并没有被他凶恶的眼神所吓倒,反而推开众将,移到了那地图边上,手指与风兆平行的临潼,娓然道来:“如今风兆严守,但它周围的几个城池,却未必有那么万全的准备。依我之见,不如弃风兆,直取临潼。临潼背靠西姥大雪山,易守难攻,取了临潼,就算是在一时之间拿不下风兆,却也能掣肘风兆要道,让大院在这一线上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建议没有取得那几个大院偏将的赞同,反而让他们眼中泛起浓重的杀意,“你究竟是谁?为何如此清楚我军所定下的策略?” “因为那计划根本就是他想出来的。”紫藤莞尔一笑,接着包舒儒的话补充道:“临潼正处于风兆,与雅哈率军攻打的祁连之间。若是祁连拿下,这两个城池就能呈守望之势;如果他那儿出了什么变故,临潼也正好能做退路,不至于被人揪住尾巴。” “正是如此!”包舒儒灿然微笑,与紫藤心有灵犀地一点头。 见主将如此庇护那北汉人,几个偏将在觉得他说的有理的同时,倒也不好反驳什么了。 夺取风兆一城的战役,原本是这三路行军中看起来最为轻松的一线,这也是雅哈力排众议为紫藤争取到的。正是因为如此,军中的智囊团,包括内阁在内的长老们,都一股脑儿跟着另外两支队伍去了,紫藤身边的乌里姹阿姆,也在刚回营地之后,就被召回到了大院王宫中,名为担忧她的安全,实际上却是想要以她为把柄,胁迫“莫尔雅郡主”不可投敌叛国,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只可惜,紫藤并不是莫尔雅郡主,大院王的这如意算盘可算是打得大错特错! 这原本最为轻松的一战尚且如此,其余的那两边,凶险或未可知。 沉沉地叹了口气,紫藤有点儿担心起雅哈来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她并不喜欢那个牛皮糖一样黏在身边的男人,但日日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既是如此,那我也做点儿贡献吧。”缩在车厢角落里打盹儿的朗逸也凑了过来,“先说好,我只负责去临潼的前期探查,真要打起仗来可不要找我。那样打打杀杀的事情,又岂是我这等雅人能做的?” “雅人?我看你是胆小鬼!”被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从没经历过这种情形的东方明珠也有些热血沸腾,“我早就看汴梁那些对着本姑娘评头论足的西姥蛮子不顺眼了,正好趁这次的机会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战争确实有这样的魔力,能够让来自于不同地方,身份立场不同的人站在同一战线,爆出掩埋于心底的嗜血渴望。 “号令全军,拔营启程,目标,临潼!”跨坐在猫儿的背上,紫藤在漫天褶褶的星光下猛一挥手,当真有纵横辟阂的大将之风。 许是离得近了,西姥的探子也渐渐多了起来,大院军在逐渐偏离原来方向的过程中,一路上射杀了数十个细作,没让行军之路上留下一个活口。 临潼已遥遥在望,朗逸却先一步归来,穿着月白棉袍的他在雪地上连连纵腾,翩若惊鸿。 “临潼也有了防备!”一进马车车厢,朗逸就为众人带来了不好的消息,“不过,临潼只是城门紧闭,拉上了吊桥,倒没有设下风兆那样的陷阱。” “可只是那一弯护城河我们就过不去啊.!”去过临潼的大院将领一脸的愁苦,“临潼的护城河,是从西姥大雪山上引下来的雪水,经年不冻,彻骨冰冷,掉下去可就再也上不来了……” “你们没法进去,可不代表本爷我进不去。”朗逸一脸的得色,从怀中摸出一块沉甸甸的铜牌来,“我在临潼的城主府里转了一圈,顺手在一个喽啰的怀里摸到了这个。” “飞凤令!”除了扒在车厢窗口的紫藤之外,所有的大院将领,和包舒儒都惊讶地呼出声来。 虽然只是最低级的铜质飞凤令,但它的出现,却让包舒儒等人都露出喜色来。 若是有了飞凤令,用计赚开临潼的城门,就不是梦想! 不过,谁去担负这个伟大而艰巨的重任呢?一时间,车厢内众人的眼神都瞟向了脸上笑容未退的朗逸。 “开什么玩笑?”朗逸匆忙地摆手,“我可不去!我跟粗鲁雄壮的西姥人可没有任何一点相像之处,而且,我也不会说西姥的土话啊!” 这倒是个问题,一提到语言障碍,不管是大院的将领,还是包舒儒,眉头都皱了起来。西姥民风排外,根本不肯向外族人教授本族的语言,就算是偶有叛变者,教出来的学生也是鹦鹉学舌,一张口就会被西姥人辨认出来。 “我去。”紫藤淡淡说道。 众人目光的焦点顿时从车内移到了车外。 “莫……乌苏普将军,你是一军的主帅,怎么可以亲自犯险冒进敌营?”古力塔一个开口反对。 “我也不同意。”包舒儒表情严肃,难得对紫藤板起脸来。 东方明珠则是嗤之以鼻,“你会说西姥语?我看还是换个方法,伐木造桥再撞开临潼的城门比较实际。” “这西北荒漠,哪儿来的木材让你砍伐?”朗逸白了东方明珠一眼,“还是说你要去大雪山里砍松树?等你砍完再运回来,临潼的二道护城河恐怕都造好了!” “你找死!”被朗逸讽刺的面红耳赤,东方明珠一个猛子扑过去压倒了他。 “你们俩给我安生点!”这句话,紫藤是用字正腔圆的英语说出,顿时将那一大车厢的人惊掉了下巴。 “就这么决定了。”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的神色,紫藤莞尔一笑。 “我跟你一起去!”愣了一愣,东方明珠从朗逸身上爬起来,眼中满是坚定之色。 3卷 第18章 智取临潼 漆黑的天幕像是一口大锅,倒扣在一望无际的广袤荒漠上。背靠着连绵雪山的临潼城城墙上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远远望去,可以看见箭垛边人头攒动。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战乱时期,这个不属于一线攻守位置的城池,也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守备力量。 深吸了一口气,紫藤向身后的东方明珠摆了摆手,率先足,一阵狂奔,冲到了临潼城下。 刚接近那散着寒气的护城河,一个在临潼城楼上负责警戒的将领就喊了起来,“干什么的?” “风兆城耶律将军有密报。”紫藤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有密令吗?” “有。”从怀中掏出那块飞凤令,紫藤向对面晃了晃。 隔了那么远的距离,这小小的令牌显然是看不清楚的。三米多高的城门乍响,一个副将模样的男人从门缝中挤了出来,张弓搭箭,向紫藤这边射来一个吊篮,“把密令放在里面。” 还真够谨慎的。紫藤微微一笑,将飞凤令放在那吊篮中。 吊篮被拉过去,约莫隔了半分钟左右,临潼城的城门两边,响起了吱嘎吱嘎的吊索盘绞声。那四米多宽,实木打造的吊桥在铁索的拉扯下,一点一点地下坠,终于在接触到岸边时,出“嘭”的一声闷响,停住了。 踏上那吊桥,东方明珠只觉得手心都在冒汗。她虽说是南武林盟主的女儿,但最多也就是经历过江湖仇杀,什么时候见过真正的战争场面? 看着面前步履矫健,沉稳如山的紫藤,在这一刻,东方明珠竟然有些钦佩起这个曾经是自己情敌的女人来。 吊桥并不长,不过十米有余,以紫藤和东方明珠的脚力,几乎是即刻就走到了吊桥的那一端。 城门口,那个将吊篮射过护城河的副将还在端详着手中的飞凤令,“傍晚不刚送过一道口令来么?难道战局又有了变故?” “敌人数目太多,风兆吃紧,将军派我来向临潼借兵。”紫藤低垂着头,不着边际地一通瞎扯。 昏暗的火把光芒中,扎着头巾的紫藤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那副将也不疑有他,正要转身领着二人进入临潼城门,却忽然回过头来,“平时传令都是一人,怎么这回来了两个?” 这问题紫藤倒是没有想过,情急之下,她灵机一动,对答如流:“路上乱兵太多,为了以防万一。” 略过了口音纯正的紫藤,那副将对同样低垂着头,闷声不语的东方明珠起了一丝怀疑。冷眼盯着东方明珠,他向她挑了挑下巴,“后面的那个,把头抬起来,说句话。” 东方明珠哪里听得懂那副将说什么?这么近的距离下,紫藤也不好提示她,只得任由她谨守着自己的吩咐,低头看脚尖。 瞬息之间,那副将的脸色变了两变,抬手向东方明珠咽喉上搭去。 “将军息怒。她是一次出来执行任务,难免有些怕生!”紫藤陪着笑,不着痕迹地接近那副将,“军情紧急,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进城,向城主禀报才是正事。” “唔……” 周围士兵环伺,但谁也没有看见,紫藤手中的疯狗战术突击刀,在晦暗的光影中,已经悄悄地没入了那副将的腰眼。 快,稳,狠,这一刀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没经过十几年的苦练,是绝对扎不出紫藤这种效果的。一刀下去,那副将眼睛激凸,瞠目结舌,几乎是瞬间就没了呼吸,但除了顺着突击刀血槽流出的那一缕鲜血之外,他从外表上看起来,与先前几乎无异。 然而,差点儿被那副将抓到的东方明珠,却条件反射般地一挥手。 东方明珠的力气何其之大?紫藤只是借着那一个刀柄的撬力,维持着那副将尸体的平衡。但被东方明珠这么一推,锋利的疯狗突击刀顿时将他的半边身体腰斩,那尸体斜飞出去,撞开了城门。 这变故产生的太过于突然,在城门边守卫的几个士兵,根本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变故,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上啊!还等什么?”暗道晦气的紫藤率先一个猛子扑了上去,手起刀落,解决了在城门口举着火把的几个士兵。 厚重的木质城门上,镶着上百个数十斤重的铜制铆钉,平时的开启工作,是由二十多个年轻力壮的西姥士兵一同来做。在紫藤闪进城门时,那些负责开门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她兔起鹘落,尽数抹了脖子。 “敌袭!城门处有敌袭!”临潼的城门通道里,只稀稀落落地站了几十个士兵。在同胞的鲜血染红了他们脚下的地面时,这些西姥人终于醒过神来,拔出腰间的朴刀扑了上去。 与此同时,东方明珠抽出怀中的一枚火炮,在散落于地的火把上点燃了,一甩手摔到了对岸。 灿烂的火花和响亮的爆炸声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传了很远。 轰隆隆的震颤声由远及近,挟带着无可匹敌的声威滚滚而来。 昏暗的月色中,看不清数量的兵马仿佛是突然从地底冒出,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临潼城上哨兵的视线里。临潼城的城墙上,连同空气在内,都整整凝固了三秒。负责守城的将领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嘴巴,才确定那并不是梦境。他的瞳孔急遽地收缩着,嘶声大吼起来:“关城门,收吊桥!快!” 这一声大吼,宛如当头棒喝,敲醒了被眼前情景吓呆的士兵们。然而,临潼毕竟不是备战之城,城墙上这几千西姥士兵反应过来之后,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成了一团,推搡挤撞间,竟然有人惨叫着从城楼上掉了下去。 “收吊桥!收吊桥!”那将领还算是彪悍,抽出腰刀来砍了几个人心惶惶的士兵,暂时稳定住城墙上的局势。醒悟过来的西姥士兵们一窝蜂地冲向安置着吊桥铁索的位置。 人多力量大,原本加起来只有一二十个士兵操纵的吊桥索,在经历了上百士兵的奋力拉拽后,立刻以肉眼可见的度缓缓升了起来。 在城门通道内杀的兴起的紫藤神色一变。 这些西姥人,并不像他们表面上所表现的那样莽撞无知。如果让他们升起吊桥,那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努力就白费了!到时候不仅是对面岸上那八万大军过不来,就连自己和东方明珠这两条小命,恐怕也会因为被断绝了后路而丢在这城门的通道中。 “看好这里,我去上面。”只来得及跟东方明珠匆匆撂下这一声吼,紫藤便举起手中的疯狗战术突击刀,欲从面前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越来越多的西姥士兵从城门通道两侧的阶梯上匆匆跑下来,一层挨一层地堵在紫藤面前。 照这样的度,等自己上去,那吊桥早已被收起来了!紫藤眼神一凝,一抬脚挑起地面上散落的几把朴刀,运足了力气,将它们呈“之”字型钉上了头顶的城墙。 深吸了一口气,她提气上纵,在那几把朴刀的刀柄之间来回踩踏,眼看就要跃上临潼高耸的城墙。 “咔嗒……” 眼看着愿望就要达成,一柄老旧的朴刀,终于因为承受不住紫藤“加料”的体重,出一声悲鸣,折断了。 在朴刀折断的前一刻,紫藤一抬手,抓住了城墙上凸起的砖块。 与此同时,数十把闪亮的刀刃从上空落下,向她当头斩去。 在这一战后,被俘虏的西姥士兵,在谈起这“胖女人”的身手时,都心悦诚服地竖起大拇指。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轻功高强的高手,然而,紫藤是完全凭借着一己之力,伸脚在身下的城墙上一蹬,一个凌空后滚翻,竟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跃到了他们身后。 那几十个拉拽着吊桥铁索的西姥士兵,根本来不及回过头来,只觉得脖颈上一凉。下一刻,印在他们眼中的,是仍然保持着奋力拉拽姿势的自己的无头身体。 这一击极其漂亮,然而,紫藤也因此陷入了上千人的包围圈中。 临潼的城墙较窄,只有吊桥放索处,是一个半圆形的宽敞平台。此时,拉着吊索的士兵尸体纷纷倒下,由于缺少了一边的力度,那吊桥只上升了半米多高的高度就卡住了。 “杀了她!”守城的将领也红了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胆敢前来攻城诱敌的,竟然只有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还都是女人! 蜂拥的西姥士兵涌进那半圆形的平台,举刀冲向紫藤。在她身后,也有机灵的士兵想要拉起那埋在尸体堆中的铁索,因为城下那声势赫人的大军,已经越来越近了! 挥刀、格挡、刺入、格杀! 紫藤已经记不清自己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动作。她的手臂上,身上,到处都是被朴刀和长枪扎开划开的小口,所幸内里有铁板阻挡,她本身倒没有受什么伤害。 若不是自己拿的是二十一世纪的精英刀具,这会儿恐怕早已经卷口了吧?杀到眼红的紫藤并没有现:在自己攻击范围之外,不时有西姥军中的高手,在还没有到达自己身边时,就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血色的弧光不断扬起,凝固了时间,停住了那一声声惨叫,与肢体横飞的场面。 直到自己被一双双手臂高高地举起,被热切的大院军士们欢呼着抛向天空时,紫藤才从那无尽的杀意中冷却下心神。 “乌苏普将军!大院一勇士!”震耳欲聋的高叫声在临潼的城墙上响起,无数的火把点亮了这一城的璀璨。 这样的情形是早已安排好的。只有在胜利的前提下,公布紫藤的“真实身份”,才能让敬重勇者的大院军士更加士气高涨,更加口服心服! 经过了半个夜晚的战斗,冲进临潼的大院士兵们以伤亡不足千人的代价,换来了这一整座的城池。身当开路先锋,以二人之力扭转了整个战局的紫藤与东方明珠,自然受到了最隆重的优待。 被大院士兵抬进临潼城主府的紫藤,并未现那双隐藏在黑暗角落里闪闪亮的眼睛。 3卷 第19章 同命鸳鸯 紫藤所担忧的情况,果然还是生了。 天边刚刚亮起一丝曙光,被古力塔派去通报雅哈的探子就已经赶了回来。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赶回来的,与他同来的,还有两万余损失惨重的大院伤兵。 雅哈受了重伤,命在旦夕。 得到这个消息时,紫藤正坐在临潼城主府的偏房中,让包舒儒替自己包扎身上那一处处流油的“伤口”。 在屋子中一回暖,这些细小的伤口就开始渗透,弄得紫藤硬生生地瘦下去了一大圈。为免露馅,她正指挥着包舒儒将烧热的薄牛皮糊在“皮肤”的破损处,用布带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 虽说看见的并不是紫藤的**,但包舒儒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脸。 听到门外的守卫报告这个消息,紫藤心中猛然漏跳了一拍。 那个男人要死了吗?她从心底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说起来,北汉内乱、包舒儒丢官卸职、众叛亲离,耶尔衮断臂失忆,凡是跟自己有关,对自己好的男人,似乎都逃不过命运的捉弄,现在多了个无怨无悔付出的雅哈,已经到了丢掉性命这样严重的程度! 难道……真的是自己挟带着霉运? 这个念头在紫藤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瞬,就立刻被她否决了。她可以相信这个世界里有绝顶的武功,有仙人般的高手,但却仍然无法相信神鬼之说、运气命数这样虚无飘渺的事情。 “我马上就去看他!”一面吩咐着,紫藤一面示意包舒儒加快手上的包扎动作。 与此同时,蒙蒙亮的天色里,耶律红率领西姥三十万大军,与猎猎的寒风中驻于临潼城前。看着已经被换上了一面赤红翔龙旗帜的城池,她的眼底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弃风兆,改道临潼,大院军临时改变主意十分突然。等风兆城的耶律红接到了密报,临潼争夺战已经到了末尾的时分。 “送战书!我要与大院主将单挑!”一抖身下赤兔踏雪马的缰绳,耶律红的眼中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若是他不来,那么毗陵一战的俘虏,我隔一炷香的时间,就杀十个!” 西姥军中走出一个打着赤膊的汉子,取下背上的弯雕大弓,将军中小校写好的战书扎在箭簇上,沉一口气,弓如满月,箭若流星,越过了近百丈的距离射向临潼城墙的墙头。 在墙上负责警戒守卫的一个士兵应声而倒。 战书很快被送到了城主府。顿时,刚刚安静下来的府邸,再次被喧闹的吵嚷声所淹没。 毗陵正是雅哈主攻的那个城池,因为遭了西姥的重兵埋伏,十万余大院军士,只剩下五分之一随着雅哈突围逃了出来,剩下的人,不是在乱军中丧生,就是做了西姥的俘虏。 耶律红所说的俘虏,当然不是那些大院的小兵。随军前进的“内阁智谋团”,才是被她推上前线的一批牺牲品。 当紫藤从房中走出来时,随雅哈逃出的仅有的两个“内阁”长老正在自己房门前急得跳脚。 “快快!快去救萨姆长老!”可怜那两个内阁的“精英”,急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为什么要去救他?”在房中时,紫藤就将外面耶律红来袭的事情听的清清楚楚。开玩笑,她杜紫藤又不是内裤外穿的人,人家西姥三十万大军明明就是有备而来,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阴谋?她才不会傻到自动出去送死。更何况,那烦人的老头儿死了正好,也省的再见到他时,被他在耳边唠叨个不停。 “将军!您必须去救他啊!”事出权益,本身眼高于顶,与紫藤不屑一顾的“内阁长老”们也不得不对她用了敬称,“萨姆长老是王亲派来的御史,身上藏有王御赐的大院军总令,若是落到了敌人的手里,对我大院军的影响不可估量。更何况……” 那大院王果真还是老狐狸一只,不放心让自己统率这三军,百般架空自己的权力不说,竟然还密赐了那道总令!紫藤面上微微泛出一丝冷笑,“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萨摩长老掌握着大院根本的经济命脉。若是他死了,整个大院也就不复存在了!” “有这么夸张?”紫藤挑了挑眉头。 “正是!”不想再与紫藤拖延时间,那两个长老干脆将那不是机密的大院核心机密也说了出来:“当年老帝驾崩。现在的王接任王位时还不满三岁,就连王的哥哥路亲王在内,也不知道事关大院经济命脉的大院马匹的培育方法,还有国境中那唯一的一处乌金山脉在哪儿。” “乌金?”紫藤再次挑了挑眉头。 “就是用于兵器冶炼的乌金啊!普通的一炉兵器只要加入了芝麻粒大小的乌金,出来的就都是精品。”两个长老紧紧拽住紫藤的袖子,阻拦她走向雅哈房中的脚步,“若是没有萨姆长老提供的一年两斤多的乌金矿,我大院早已在北汉西姥二国的夹缝中灭亡!” 这么说来,那个老头子确实是挺重要的。他的生死,直接关系着大院国的国运。身为“莫尔雅郡主”,紫藤自然不能表现的太过于罔顾国运。想想耶律红在昨日晚上射她的那一箭,她勉强点了点头,“好吧,我这就出去应战!” “雅哈将军怎么样了?”紫藤回头问了问守候在雅哈门前的士兵,得到他还在昏厥中未曾醒来,军医们正在奋力抢救的消息。 披挂了一身的轻锁甲,她在院子里叫醒了还在呼呼大睡的猫儿。捏了捏猫儿的圆耳朵,紫藤轻轻吁出一口哈气,“起来吧,小家伙,这回你得随我上战场了!” 清晨朝阳初起,霞光万丈,照的这整片荒漠纤毫毕现。在金色阳光的映衬下,临潼城后的大雪山更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女,尊贵高洁、纤尘不染。 西姥三十万大军退到了临潼城的二里之外,对于即将到来的这一战,耶律红表示出了极端的大度。 “等我出去了,就把吊桥拉起来,城门关上。”临出城前,紫藤向守城的军士吩咐道。 这么说等于是断了退路,但有猫儿在,紫藤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倒是包舒儒一个人在城主府,让她有些放心不下。 甩去了心中那一丝担忧,紫藤拍了拍猫儿的脖子,一个起落间就越过了吊桥,奔向远处枪钺如林的西姥大营。 看见远远驰来的紫藤,耶律红微微有些汗然。 对方敢于单枪匹马前来应战,很是出乎她的意料,而且,那女人胯下的竟然不是战马,是一头毛色黑白体型巨大的老虎! 大院军中,什么时候多了个骑虎的异人?她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 想归想,她手下的动作可一点不慢。一振铁杆长枪,耶律红拍马迎上前去。 然而,除了她的赤兔踏雪马之外,整个西姥军中,竟然没有一匹马儿敢于迎着猫儿的威风当头冲上。 急的抓耳挠腮的西姥士兵拍不动马,只得骂骂咧咧地翻身下来做了回步兵。 “都回去吧!丢人!”回头怒骂了一声,耶律红一骑当千,率先驱马向紫藤奔去。 前晚在风兆城中看见耶律红,不过是惊鸿一瞥,今日在晨光中打了个照面,紫藤这才现:这个射了自己一箭的西姥女将,竟然是一个高鼻深眼,眸子湛蓝的异域美人儿。 坐在马上的耶律红同样也在打量着紫藤,看清了她的相貌,耶律红的脸色连变了几变。 “你是乌苏普?”耶律红面上的疑色不似作伪。 这西姥的将军,想必也弄不清大院一勇士与莫尔雅之间的关系。微微一笑,紫藤扬了扬手中的朴刀,“我是大院军的主将莫尔雅。” 听到紫藤那纯正的口音,耶律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晌,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怪不得临潼能让你骗开城门,你的西姥语是在哪里学的?” 告诉你你也不知道!紫藤白了她一眼,目光中满是讥诮。 被轻视的耶律红不由大怒,她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女,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歧视?一抖枪尖,她刹那间挽出七朵枪花,向紫藤劈头刺去。 那攻势来的又急又快。凝神防备的紫藤正准备格挡后仰,身下的猫儿却箭一般蹿了出去,让耶律红的这一枪扑了个空。 “昨晚是你?”急奔驰的猫儿幻化成一缕光影,让耶律红立刻觉察到了与昨晚相同的异常。 “是又怎么样?”紫藤搂住猫儿的脖颈,一指被捆缚住双手,跪在西姥军最前沿的俘虏们,“我不是来专门跟你打架的,要单挑也不是不可以,拿那些俘虏们做赌注还差不多。” 看来,自己这一把是赌对了!这些俘虏中,果然有对大院很重要的人! 定定地看了紫藤半晌,耶律红忽然展颜一笑,向后挥了挥手,“把他们都放了。” 放了?紫藤为耶律红的“慷慨”而侧目,但是转瞬间,她就察觉到了她的险恶用心。 被推到前线的,十有**都是那些身体孱弱的内阁长老。乍一得到自由,这些平素里根本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的文官们立刻如散了圈的羊群一样,跌跌撞撞地奔向临潼城下,一边跑一边高呼着:“开门,快点开门!” 吓破了胆的长老们哪里还注意的到:那些放了他们的西姥士兵,正一小队一小队地紧紧跟在他们身后,有意无意地将他们驱赶向临潼的城门。 如此一来,临潼城上的大院军,就必须在守城,和这些长老们的性命之间做一个抉择。 城墙上,隐约可见有人在激烈地争吵,吊桥的铁索放下了一点儿,又被收了回去,墙头上,那几个争吵的人甚至展到了动手的地步,一个瘦弱佝偻的身影惨叫着从城墙上翻落下来,落进了护城河中,再也不见踪影。 “在看什么?你现在的对手可是我!”耶律红复又挑过一枪,打断了紫藤的回头凝望,“兵不厌诈,更何况,你来应战,我就立刻放了他们,也不算是言而无信。” 这西姥女人果真是难对付!擦了擦面颊上被锐锋划过而渗出的一溜儿血丝,紫藤凝神端起了手中的朴刀,眼角的余光,仍然在关注着临潼的城门方向。 那里,有她在乎和担心的一个人,偏偏那个人还手无缚鸡之力。 “没有人告诉你,和我对战,一定要全神贯注吗?”一招“星河倒卷”,耶律红手中的镔铁枪泼风般地舞了起来,扎、抹、勾、撬、挑,封住了紫藤前后左右的所有退路。 从没见过如此缜密而绵延不绝的枪法,一时之间,紫藤被迫得手忙脚乱,手中的钢刀毕竟比不上耶律红镔铁枪的硬度,在承受了数十下重击之后,“咔吧”一声从中断成了两截。 收枪回拢,下一刻,耶律红手中的大枪,就像是出洞的毒蛇一般,径直扎向紫藤的眉心。 眼看紫藤出刀去挡,耶律红的唇边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抬臂上举,由于那半截断刀的长度所限,紫藤此刻胸腹间的空门大露。 枪影如鬼魅般地下挑,耶律红看似奔向面门的一枪,在关键时刻竟然硬生生下转,直劈紫藤的小腹,连同猫儿的侧腰。 紫藤脱手而去的半截断刀,让耶律红分神偏头躲过,动作微微顿了一顿。即刻力的猫儿只觉得背上一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她的那一击。 镔铁枪刺出,回收,下一刻,耶律红一脸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原本应该被铁枪开膛剖腹的紫藤,竟然像只树袋熊一般挂在了枪杆上,趁自己一愣的功夫,糅身上前欺近。 一寸强,一寸长,一寸短,一寸险。 耶律红的长枪在远处可谓是威力倍增,可一旦被紫藤欺到身边,无论是收枪回格,还是挺举上挡都来不及了。 但是,她的脸上并无惧怕。直到紫藤在大腿外侧抽出一把寒光闪烁的匕时,耶律红才有着些微的一丝动容。 “呛……” 兵器相格而产生的碰撞声,在萧瑟的寒风中传出了很远。 紫藤的手中,自然是疯狗战术突击刀。耶律红的手里,则是从长枪枪杆里抽出的另一把短枪。 不过,紫藤的突击刀只有一把,耶律红的手中,却还有另一截枪头! 半身悬空的紫藤没有猫儿那样凌空折步的本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耶律红手中的那半截枪杆扎向自己的小腹。 但愿这枪头不够锋利,自己身上的铁板能够挡住! 这样的愿望显然有些不切现实,以耶律红的手劲,别说是枪尖了,就算只是拿着一把钝刀,她也绝对有能力将面前的任何物体扎一个透心凉。 千钧一之际,一道轻得不能再轻的指风从紫藤耳边掠过。 只是那样轻巧的一道指风,若不是紫藤五感敏于常人,几乎要把它归进身边不曾停歇过的冷风中。 在那一道指风近身的同时,耶律红面色大变。 她几乎是立刻收枪回挡,但坐下的赤兔踏雪马却连着向后退了七八步,细瘦的马腿弯折,“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说来复杂,实际生时,却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紫藤坠下来时,刚好落在猫儿宽阔的脊背上,毫无伤。 “什么人?”爱马倒地,耶律红一个跟斗翻落在地面,抬头望向紫藤的身后。 这个问题,紫藤也想知道。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关注这种事情的时候,那些了命狂奔的俘虏,已经极为接近临潼城的护城河了。 一拍猫儿的脖颈,紫藤手指那些俘虏的方向,不用言语,猫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猫儿转身,起步,开始狂奔的同时,耶律红拽下腰间悬挂的弓箭,甚至来不及拉满弓弦,就一箭射了出去。 那箭在距离紫藤还有半米多的距离时,就突然地被调转了一个方向,深深没入了地面。 光天化日之下,根本连人影也看不到一个,难道保护那个胖女人的,是鬼?耶律红的脸色猝然变的铁青。 几个呼吸之间,猫儿就追上了那些四散奔逃的俘虏。 紫藤的眼神冰冷,手指没有一丝颤抖。 这样的感觉,很久没有感受到了。对于牺牲,紫藤有着自己的一套定义。 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能够牺牲小部分人来换取大部分人的性命,紫藤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当然,在有想要维护的人的情况下除外。 手起刀落,一个个人头带着满腔的鲜血飚向半空中,尚在狂奔中的躯体,在没有了大脑指挥后,仍然机械地动作着,只是跑不了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被后面蜂拥而上的西姥兵踏成了肉泥。 一路冲过来,紫藤杀的最多的,不是西姥的敌军,而是想要奔逃进临潼城的大院俘虏。 当那一团凉气接近萨姆长老时,他双腿一哆嗦,两眼一翻,一个跟斗向前跌去。 将突击刀交到左手,紫藤毫不费力地拎起这老头儿的背心,一甩手扔到了猫儿的背上。 在三十万西姥军的注视下,猫儿好像凌空踏着阶梯一般,风卷残云地消失在临潼城的城墙上。 “将……将军,这些俘虏怎么办?”没有追赶上紫藤的西姥士兵战战兢兢地走回来向耶律红请示。 “废物!当真是废物!全杀了!”耶律红也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自己这群没用的手下。情绪一激动,她被那缕指风弹到的些微内伤,化作一口憋不住的鲜血喷了出来。 “收兵!回营!”看了看赤兔踏雪已经折了的马腿,耶律红的眼中闪过心痛与恼恨,“将它抬下去,埋了吧!” 再好的良驹,一旦腿折断了,就再也挥不出卓越的度与反应能力。在这样兵荒马乱,士兵们缺吃少穿的情况下,能够给它留一个全尸,已经是耶律红所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想起那个在风兆城中等候着自己回去的人儿,她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一登上临潼城的城墙,紫藤就将昏厥过去,瘫软如泥的萨姆长老扔在地上。 在城墙上争执的是古力塔和内阁的一个长老,先前从城墙上掉下去的,恐怕就是催着紫藤出征的另一个了。 “干得好!”紫藤拍了拍古力塔的肩膀,向他点了点头。那唯一还活着的,被瞬息万变的情形吓的目瞪口呆的内阁长老,愣了一愣之后,搀扶起昏迷倒地的萨姆长老,向周围的士兵高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啊?赶快叫军医过来!” 不等士兵去叫,一个擦着满头汗的军医已经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看见紫藤,他顿时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将军,总算是找到你了!雅哈副将军他重伤不治,一直说想要见你一面……” “你说什么?”不过是打了一场不像战争的仗,雅哈的情况竟然急转直下,到了濒临死亡的边缘?紫藤倒抽了一口冷气,再也顾不上古力塔和萨姆长老,拍着猫儿一阵风般纵向临潼的城主府。 拨开屋子外面战战兢兢低垂着头的七八个军医,紫藤大踏步地冲进雅哈所在的卧房中。除了两个须皆白的老军医外,包舒儒、朗逸,还有东方明珠也赫然在列,一个个都是面带不忍的神色。 鹅黄的床幔被高高地挽起,床上的雅哈面色苍白,**着上身,从胸口到肚腹上都包裹着层层的绷带,仍然不断地渗出血来,可见那伤口之深。 仿佛是听到了紫藤到来的脚步,他勉力睁开眼睛,撑出一抹颓然的笑意,“你总算是来了!” “怎么会伤的这么严重?”话说出口,紫藤才恍悟过来自己这句是废话,以风兆至少三十万西姥军的数目,能够率领着两万余人,从毗陵突围,换作是她,恐怕早已把骨头丢在了那儿。 “能不能……过来一下。”遣退了身边的两个老军医,雅哈只是一笑,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眉头紧蹙。 默默地贴近床前,紫藤忽然对这个仍旧用温柔眼神望着自己的男人,产生了一丝愧疚。 在一个人临死的时候,来冒充他最爱的人的身份,这种欺骗是无可救药的吧? “小雅,我就快死了!”说起这件事,雅哈的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就好像是在谈论别人的死活一般,“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吻我一下!” 这样的要求让紫藤有一瞬间的迟疑,立在一旁的包舒儒更是毫不犹豫地低呼了一声:“不可以!” 雅哈没有说话,只是拿他那双清澈如澄海般的眸子,迫切而渴望地盯着紫藤,“小雅,我就快死了,你还……从来没有吻过我……” 这句话,让紫藤心中那堵名叫“抵触”的墙轰然崩塌了。 她是一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在那个时代,接吻就像是家常便饭,即使是在大街上也随处可见,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一个平时百般照顾自己,眼下就要命丧黄泉的男人呢? 就算是代替那个真正的莫尔雅郡主,让这个男人安心上路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紫藤在屋内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低下头去,噙住了雅哈的薄唇。 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唇很凉。 不顾身上的伤势,雅哈抬起手臂圈住紫藤,加深了这个吻的力度。 甜蜜的津液在二人口中翻搅,对于生命中的最后一吻,雅哈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让原本想要推开他的紫藤,犹豫了一下,还是环住了他的脖颈,以承担他身体的部分重量。 东方明珠和朗逸一人一边,捂住不断挣扎的包舒儒的嘴巴。 良久,雅哈带着满意的笑容松开了紫藤。 “你知道吗?在北汉,有一种名叫鸳鸯的鸟儿。它们成双入对,相亲相爱,一生中便只有一夫一妻,白头偕老,永不离弃!”贴近紫藤的耳边,雅哈喃喃地说道:“如果有一方不幸先亡,那么另一方也一定会孤独终老,独自度过余生……”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此情此景,让紫藤脱口而出那耳熟能详的诗句。 “只羡鸳鸯不羡仙……”雅哈的微笑有些凄然。再次将紫藤拉近自己,他贴近了她的耳边,语调有些哀怨,“你……会是我的鸳鸯吗?” 对于这个问题,紫藤很想回答:“我不是,但真正的莫尔雅是。” 然而,不等她想好要怎么安慰这个男子,雅哈的语气却突然一变,“我知道你不是。我越来越觉得你不像是小雅,不像是我从前认识的小雅。可是这样的你,才让我爱的疯!我说服自己不去探查有关于你的一切,但是现在,我就要死了,那么,你陪着我,我们到地狱里去,再做鸳鸯,好不好……” 他绝望而凄然的声调让紫藤心中警铃大作,然而,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她的身体,就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充满了侵略味道的触感。 一柄百炼成钢的乌金刀,已经齐根没入了她的身体中。 久违的疼痛感再次袭上了紫藤的神经,那刀柄处,合着半融化的油脂一起外流的,还有着殷红的鲜血。 这样的变故,是任何一个人都始料不及的。 3卷 第20章 恩人仇人 一手捂住伤口,紫藤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愕然地望着那镶满了宝石的刀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照顾有加的雅哈,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把刀无疑不是凡品,就连紫藤在身上隔的那一层铁板也挡不住,被扎了个对穿。 东方明珠和朗逸都愣住了,被他们捂住嘴的包舒儒也呆立在原地。 一道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在紫藤的身边响起,紧接着,一个全身都蒙在宽大披风中的男人在房间的正中凭空显现出身形来。 “祁三……你可以回去了。”撑着最后一口气,雅哈向那男人点了点头。 “这个……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号称天下轻功一的朗逸可被打击的不小。 看到那个叫祁三的男人的一眼,紫藤心中豁然开朗。她可以肯定:三番两次救过自己的,就是面前这个面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他身上的披风,与努尔伊丽公主曾经佩戴过的一样,只是他的轻功与内力要更高一筹,哪怕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紫藤,也很难现他的踪迹。 “紫……”差点儿喊漏了嘴的包舒儒一个箭步冲到紫藤身边,撑住她不断后退的身体。 似乎是见惯了生死的场面,那个名叫祁三的男人对即将失去生命的雅哈和紫藤都没有表示出什么关心。但是,在他展开披风想要离开的前一刻,他终究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沾染了一丝好奇的语气问雅哈:“雅哈郡王,这么做,你不后悔吗?” “身为一个男人,保护……心爱的女人是应该的。”由于动作过于剧烈,雅哈肚腹上的伤口再一次崩裂,鲜血好像海潮一般涌出来,霎时间就浸透了包裹的绷带。望向紫藤,他的脸上现出一抹惨笑,“既然我已经无法再扶持她……监视她,那么,就让她随我一起去吧……” 监视……紫藤因为这个词而浑身一震。原来自己早已经露出了马脚,雅哈平日对自己的照拂中,竟然还夹杂了监视的意义…… 两个老军医手脚颤抖地用绷带,用衣袖,甚至用棉被来堵雅哈的伤口,但是,随着血液像喷泉一样的涌出,雅哈终究还是苍白着脸,带着满足又怅然的微笑去了。 室内变的死一般静默。 “这个笨蛋!”望着雅哈的尸体,祁三摇了摇头。正当紫藤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别装了,你死不了的。雅哈的那把刀是短刀,他不清楚你的情况。” 被揭穿的紫藤不由面上一红,但是,转瞬间她又有些生气。自己确实是被刺了一刀,那一刀已经插进了她小腹近五厘米。如果不是有格挡物,按她原来的身影,绝对就是一个对穿。 但是,她还来不及反驳,就被祁三伸手拉了过去。 包舒儒张口欲呼,却连着身后的东方明珠和朗逸,还有那两个老军医在内,都被祁三弹出几缕指风点住了穴道。 “你要做什么?”这祁三的身手这么好,想要杀掉受伤的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想明白了这一点,紫藤也不费劲挣扎了,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将紫藤拖入卧房外间的偏厅,祁三松开了手,让她靠在自己面前的墙上。 “杜紫藤!” 从祁三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紫藤并不是非常惊讶。这个形如鬼魅的男人,虽然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自己的,但是以他的能力,想要现破绽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必多疑,我是在你来之后,奉了雅哈郡王之命保护你的。”不知道是不是紫藤的错觉,祁三在说这句话时,眼中的神色复杂难辨,“雅哈是个好人,同时,他也是我见过的最笨的笨蛋。当我告诉他,你可能不是莫尔雅的时候,他竟然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紫藤微微有些动容。 “你来到军营的半个月后。”祁三的眼神闪烁着,面上仍然是纹丝不动,“不得不说,那个老女人的易容术确实有一套,与天下一的李莫愁都有的比,如果不是你偶然碰到了包舒儒,并且将他留在身边,我甚至都不敢确定你的身份!” “你究竟是谁?”憋出这句话来,紫藤沉默着,紧紧地盯着面前陌生的男人。 “你来到大院军营之后,我才是一次看见你,从前都只是听说罢了。”祁三忽然古怪地一笑,“其实说心里话,我是真的希望你能跟雅哈郡王在一起,他确实很喜欢你,甚至因为你,不顾自己的性命,要知道,我原本的职责是跟在他的身边保护他,有我在,在千军万马之中,他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你说他是君王?”紫藤这才注意到祁三对雅哈的称呼,只是听错了一个字。 “雅哈是大院的郡王,难道你不知道,他的姓与大院王一样,都是那拉提吗?” 仔细地思索了一下,紫藤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真替雅哈那个笨蛋不值!”祁三再次露出一抹冷笑,“虽然他母亲是西姥女人,但他确实是大院王的血脉。他从小就不愿在宫廷里呆着,所以被送到了军营,跟莫尔雅郡主作伴。我原先也以为他喜欢的是莫尔雅郡主,但两人相处数年,看起来也只是兄妹关系,倒是你一来,情况就完全改变了。我原本也不信那些天生霉星的说法,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是确有其事!” 这么说,雅哈是被自己害死的了?被“诬赖”的紫藤有些光火,但是转念一想,她却连一个反驳的字眼也说不出。 如果不是祁三在自己身边,自己恐怕早就被耶律红挑于枪下了,又哪里会有机会站在这儿说话? “不仅仅是那些,庆丰镇的骚乱,夺临潼时的一夫当关……你当真以为你是战神转世?这世上只有普通人,没有高手了?不过,总的说来,你有勇有谋,只可惜爱冲动,不自量力,再加上为身上的霉运所累,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乱世红颜。”祁三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讽刺,不如说是惋惜。 “你们姓祁的都这么啰嗦么?”被祁三说的面红耳赤,但想到雅哈那苍白的脸,和紧闭的眼睛,紫藤却无法反驳他。先前被雅哈刺那一刀时的些许疑惑与愤怒,已经在她的心中烟消云散了。若是自己,对着一个乔装熟人的心怀叵测者,别说是保护他了,最大可能,倒是先下手为强。 听紫藤这么问,祁三也是一愣,“你还见过别人?” “不是有一个叫祁八的吗?”那个男人拥有狐狸一样的眼神,和极为个性的两抹短髭,在紫藤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联想到祁三在雅哈死亡时冷漠的态度,紫藤甚至联想到:大院的暗卫,根本就是西姥在王宫中布下的暗哨与眼线。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祁三望向紫藤的眼神中带了丝怜悯,“别把那些市井小民跟我堂堂暗卫混为一谈。” “他也是大院王的暗卫,负责“保护”努尔伊丽的。”说出这句话时,紫藤谨慎地留意着祁三的神色。那卷羊皮卷对她来说很重要,在不能保证祁八会老实交给她之前,她有必要弄清楚他的身份。 “大院王也有暗卫?还叫祁八?”这一句明明不可笑的话,却逗得祁三哑然失笑,“别开玩笑了,就大院这样的国家,也养得起暗卫?恐怕只是大院王一时心血来潮的模仿罢了!我们暗卫,连祁七都没有,又何来祁八?” “你的意思是说:暗卫只有六个?但是,那个叫祁八的家伙,身手跟你相比也差不了多少的!”这一番话,紫藤纯粹是在夸张。在正常的情况下,祁八接近自己身边两米之内,紫藤就有把握现他,但是这个祁三则不同。 “你的问题太多了点。”似乎是下定决心的样子,祁三轻轻吁出一口气来,“这本是我皇朝之密,不过,告诉你又何妨?” “我们暗卫,可不是为了大院这样的小国而存在的!暗卫的精髓,是延续了千百年的坚定守护。整个大院,也不过有两名暗卫而已,一名是我,另一名是大院王身边的祁四。我之所以会守护雅哈,也是因为他的母亲,对墨礼老师有过些许恩惠,而你的到来,让我从这十年之约里提前解脱了。” 这么说来,祁八和这个祁三,应该是属于两方势力了。如果没有估料错误的话,祁八是在为西姥做事,这个祁三就有些神秘莫测了……紫藤心中飞快地盘算着,但是下一刻,有一股森然的冷意袭上她的心头。 “我原本是打算放过你的,但是犹豫了再三,还是觉得把你杀掉比较好。”祁三的语气像是在说着什么无关轻重的笑话,然而,在即刻就反应过来的紫藤,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祁三点住了穴道。 “因为,你实在是太危险了!”在这一刻,祁三的笑容终于完全显露了出来,眼中的神光也变的坚定,“你知道吗?凡是跟你有关系的人,都无法抑制地染上了厄运。不论是北汉的轩辕家,还是大院的努尔伊丽,甚至是现在的雅哈……所以,为了皇太子的安危,你是必须得死的!” 皇太子?那又是谁?紫藤在惊恐中有些茫然。她想要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皇太子,但是祁三已经先一步点了她的哑穴。 “不用想叫人来帮忙了,就算你叫过了整个临潼城中的士兵,也奈何不了我。”缓缓地抬起右掌,祁三的笑容有些深沉,“我现在杀你,也算是没有禀报就擅自行动,但是,为了皇太子的安危,还有受了伤的墨礼老师,你非死不可!” 这叫什么事啊?刚挨了一刀不说,现在居然会因为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被这个疯子打死!眼看着祁三的手掌挟着雷霆万钧的内力印上自己的胸口,紫藤不由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我用的是隔山打牛的内劲,放心,我会尽量让你死的舒服一点!” 3卷 第21章 神功初成 这次终于是死定了吧? 紧闭着眼睛的紫藤根本想不出任何可以让自己侥幸逃生的理由,而手掌已经贴到了她的衣服上,内劲蓄势待的祁三,在下一刻脸色大变。 一股七彩的光芒,在祁三的内劲突入进紫藤的身体中时,猛然迸了出来。 那股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祁三一愣,甚至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但是很快,他就现那并不是幻觉。 他的手臂,化成了均匀而整齐的碎块,从挨着紫藤衣服的手指开始,一块一块地从空中落下来。 没有鲜血横飞,没有交错的钝口,就连腕骨和臂骨,都和手臂上的肌肉一样,被切出了整整齐齐的断面,直到那些碎块落到地上的那一刻起,血管中的鲜血才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四下迸射。 祁三飞快地后退着,但却仍旧阻碍不住右上臂化为碎块的趋势。怀着愤恨而惊惧的目光看了紫藤一眼,他以肉眼难见的度消失在偏厅的窗口中。 被祁三内劲震伤的紫藤,“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我还没死?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景象,紫藤一愣。但是下一刻,她的胸口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感。祁三的那一掌,就像是在深秋的草垛中扔进了一粒小小的火种,燃起了滔天的烈焰。 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胸口,紫藤甚至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祁三点了自己的穴道,已经完全解开了。 这种疼痛是如此的剧烈,坚韧如紫藤,也疼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不同于被刀砍伤,不同于杖责鞭打,紫藤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放进了绞肉机里的肉块,在规律而有序的切割下,被分割成细小的肉糜。 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一度让紫藤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但是她强韧的神经,却不允许她就这么晕死过去,只是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意识。 听见外间偏厅里乒乒乓乓的爆响,包舒儒的眼中,几乎要流下焦急的泪水。 整整过去了近一个时辰,内力最强的朗逸,终于冲开了穴道,一回手解开了被禁锢住的包舒儒和东方明珠。 三个人挤作一团,冲进卧房的偏厅,被眼前的情形吓呆了。 近六十平米的一间方厅,满厅中,竟然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不论是桌椅板凳,还是墙壁地面,都像是被宝刀斩砍过一般,不是碎成了均匀的块状,就是满布着坑坑洼洼的痕迹。 偏厅的木制门窗,也尽数被毁。外面有士兵在惨叫:“我的手……我的手……” 紫藤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想到刚才那个祁三的身手,再看看这偏厅中根本不像是人为的破坏,朗逸和东方明珠看向紫藤的眼神中都带了丝畏惧。 只有包舒儒,什么都没想地冲了过去,扶起紫藤的肩膀靠在自己腿上,轻轻摇晃着她,“你没事吧?快醒一醒……” 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清醒过来的紫藤,呻吟着捂住了胸口。然而,在她的手掌接触到自己沾满了油渍的皮肤时,却惊讶地“咦”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那火烧火燎的疼痛感,竟然就那么消失了。 胸口上传来一阵凉意,紫藤低下头去,才现靠近心脏部位的铁板与油袋,就像是被利刃切割过一样,空出了一个多边形的缺口。在那缺口中,自己大半白嫩的胸脯正在探头探脑。 顺着紫藤的动作,包舒儒也看到了不该看的美景,一张俊脸涨的通红。但他的一动作不是躲闪,而是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朗逸、东方明珠,还有从破损的房门外蹑手蹑脚走进的副将与侍卫。 “生什么事了?”古力塔一脸的惊恐,“我们听见动静就赶到这儿,但是怎么也进不来。推门的侍卫甚至被看不见的锋刃割掉了手掌……” “有刺客想要刺杀我。”紫藤从包舒儒的怀中探出半个脑袋,“还有……雅哈已经死了……” “雅哈副将他……”虽然在他带着那么重的伤回来的时候,古力塔就已经猜到了结果,但是猛一听这个消息,仍是有些黯然。 “那刺客呢?”古力塔身边的侍卫们仍在小心警戒,四下观望着动静。 “已经跑了。”撕下衣裳的下摆,紫藤掩住漏油的胸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您受伤了?将军!”看见紫藤油渍斑斑的肚子上,有一道仍旧在渗出鲜血的伤口,古力塔吃惊地叫了起来。 “没什么,回去包扎一下就可以了。”扶着包舒儒站起来,紫藤刚走了没两步,却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丢人地晕了过去。 这个冬天,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长。 明明一个月就该过去的季节,在持续了近四十天之后,仍然保持着春寒未醒的景象。 从大院军开始攻打西姥开始,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生很多事情。 大院战败了,除了妇女和幼儿,所有的青壮年男子都被屠戮殆尽,大院王携着努尔伊丽公主,不知逃向何方。那个想要开疆辟土的王,他的领土,已经沦为敌人的囊中之物,而大院所占据的最后一块土地,竟然是在西姥境中的临潼。 这座背靠着大雪山,易守难攻的城池,在没有补给,没有外援的情况下,竟然坚持了半个月的时间。这一切与其说是有紫藤在领导,倒不如说是有包舒儒做智谋的后盾。 半个月里,西姥军像是疯了一般,以人海战术,一次又一次地冲向临潼城,又被大院的守军一次又一次地打回去。 这一切,完全都是包舒儒在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在这半个月内,紫藤除了偶尔上战场杀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钻研着自己被祁三的那一掌打出来的新能力。 在紫藤见到祁八,将那张桌子分割成碎块的时候,她本以为那是类似于风刃的力量,但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摸索和控制之后,她才现从自己身体里莫名其妙涌现出来的能力,与风根本沾不上一点关系。 那种力量,是无声无息的。 它的唯一作用,似乎就是切割。 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拿出那半卷羊皮卷,紫藤却没有在上面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她只有凭着自己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摸索,逐渐掌控那股神秘的力量。 西姥军在消耗了大院军武器与箭支的情况下,也留下了三十多万具尸体。 以一敌十,并且损其三成的比例,足以让历史上的任何一位将领和军队骄傲,但是,被围困在临潼的大院军,每一个士兵的眼神中,却能看见越来越明显的绝望。 国破家亡,只剩下自己紧守着一座敌人的城池,这样的意义何在? 十万军队的给养,不是一个小数目。 临潼城内所有能够搜寻到的粮食都被吃光了,一匹匹的大院战马,被送上了屠宰的高台。原先被关押在城池一角的原临潼居民俘虏因为极度的饥饿,也开始闹起了暴动。对付这样的情况,不管是紫藤,还是包舒儒,都只能下一个命令:杀! 战争容不下任何仁慈。 严冬的天气,甚至连草根树皮都没有,看到饥饿的士兵在煮食西姥人的尸体时,紫藤的瞳孔微微收缩着,但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走了。 十多万人中,萨姆长老无疑是最焦躁的一个。 他已经不止一次向大院王进谏,但王仍旧选择了让大院趋于灭亡的战争,这让他从心底极度痛恨紫藤。然而,在形势愈加危急的临潼,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毫无建树的内阁长老,却成了最低等的士兵都瞧不起的“拖油瓶”。 早先就有内阁的“长老”,受不了这种限制伙食,还要参与军需物资搬运的生活,偷偷地出城向西姥军投降,然而二天,在西姥例行攻向临潼的冲锋最前线,那一杆杆枪尖与刀锋上,悬挂穿刺的,正是他们被肢解的尸体。 这样一来,那些原本想要投降西姥的大院军都死了这条心。 每一次的厮杀都极具血性,每一次的退敌,都拼上了自己的性命。在上百万大军的包围下,逃亡已经成了奢望,这些大院士兵最终的愿望,是想要能够多杀死几个西姥人,以慰自己亲人的在天之灵。 漠然地走上城墙,紫藤冷冷地望着那个在临潼城前单枪匹马矗立的人影。 “将军,你还是不要去了!”两颊深陷的古力塔有些担心。他深知紫藤这些天的进食情况,连他都已经饿得手脚软,紫藤要单独下去跟耶律红拼命,恐怕根本不会有任何胜算。 “不要去!”包舒儒气喘吁吁地从阶梯上爬上来,拉住紫藤的袖子。 看着这个不论是逆境还是困境,都毅然陪伴着自己的男人,紫藤露出了一丝微笑,“你们放心,我会赢的!” 这一次的挑战,她必须要获胜! 耶律红会在西姥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再次挑战自己,这出乎了紫藤的意料,但是对她来说,这次的挑战,也意味着这场战争中唯一的契机。 与这十万大院军在一起的时间越久,紫藤就越来越无法割舍对他们产生的感情。这些一心一意跟随着自己,以炙热而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军人,经常让她想起在穿越前所组成的行动小队成员,他们的眼神是如此的相似,让紫藤总有种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的冲动。 至少,这十万条生命,不可以就这样毫无意义、毫无希望地死在这一座临潼城内。 事到如今,紫藤也只能希望:这耶律红在西姥军中的地位够高,高到让她能把她当做是谈判筹码的地步! 3卷 第22章 弄巧成拙 在临潼的这十万饿军中,猫儿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卓绝的度和凌空虚踏的本领,让它来往于千军万马之中,有如无人之境。在大院军即将断粮的这些天里,它在临潼城后的大雪山中抓了上百只野味,也算是解了紫藤包舒儒等人的饿殍之虞。 但是,仅凭着猫儿一个的力量,远远解决不了临潼这十万军士的危机。 跨坐在猫儿背上,紫藤拍了拍它的脖颈,“走吧。” 虽然已经不是一次见,但看到猫儿从临潼城墙上飞踏落地,直奔自己而来,耶律红的眼中仍然闪过了一丝嫉妒与恨意。 赤兔踏雪已经没了,她现在所骑的,不过是一匹普通的高头骏马而已。随着猫儿接近的脚步,那马匹不断地惊恐后退着,若不是她紧紧地拉住缰绳,恐怕它早已经落荒而去。 奔到耶律红身前,猫儿轻蔑地打了个响鼻。耶律红所骑的那匹马竟然前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下来。 “没用的东西!”一枪在那马脖子上扎出了一个血窟窿,再次转向紫藤,耶律红却对自己这次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怀疑。 大院必败已成定局,可是为了挽回那一次在紫藤手中遭到的挫败,她却违逆了哥哥的意思,非要再与紫藤比试一场。 上一次,她只是吃亏在没有料到这女人身边有高手,而这一次,她的身边有哥哥在,不怕这女人耍什么花招! 步对骑,紫藤明显地占了优势,但是,在战场上,她可不会笨到跟耶律红讲什么公平斗争。 没说什么废话,两个人很快就缠斗在了一起,二人眼中的战意正是对彼此最好的回答。 耶律红手中的镔铁枪如蛟龙出水,招招不离紫藤的要害,但却尽数被猫儿的躲闪和紫藤的格挡一一荡开了去。紫藤手中的刀,是雅哈那日里插到自己腹中的宝刀,与耶律红的精炼镔铁枪正是棋逢对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里之外的西姥军士,先前还能看见三个身影上下翻飞,到最后,就只能看到一团夹杂了雪沙与黄土的光影,在面前的阵地上不断变幻着位置。 一开始,耶律红还留了后手,小心翼翼,但是缠斗了这多半天,她也没看见那帮助过紫藤的高手现出一丝痕迹。 难道说那天只是偶然?抱着这样的想法,耶律红手下渐渐使出了真功夫,那镔铁枪的枪尖,逐渐氤氲出寸许长的淡青色锋芒来。 相较之下,没有内力的紫藤就吃了大亏。 那内力所形成的锋芒是无形之物,就算是用再锋利的宝刀去砍也砍不断,而且,随着耶律红内力的收放,一次险险擦着紫藤额角掠过去的锋芒,突然吞吐暴涨,削下了她一缕垂在额前的鬓。 如果不是有猫儿在,紫藤恐怕已经败在她枪下。 方才心底的那一丝不安早已灰飞烟灭,耶律红的脸上现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收枪回刺,耶律红一招“毒蛇吐信”,向紫藤劈胸扎去,与此同时,她故技重施,在镔铁枪的枪杆里抽出那杆短枪,斜斜刺向紫藤的侧肋。 这两击配合的天衣无缝,然而,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耶律红眼中划过一抹诡谲,她左手中的那杆短枪使的本是虚招,只待猫儿载着紫藤躲过时,那杆枪就会以紫藤想象不到的角度,像利箭一样穿透她的胸膛。 掌中汹涌的内力蓄势待,但是,出乎耶律红意料的是:紫藤并没有躲开。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镔铁枪,她竟然垂下了右手腕上的短刀,仅凭着一只左手就想要抵挡! 她疯了吧? 耶律红一愣,但是下一刻,她就看见了根本无法想象的情形。 她的镔铁枪,竟然在紫藤那看起来根本就是摆架势的动作中,一点一点地变成了碎块。 均匀的、切口还流转着镔铁特有的乌光的碎块! 耶律红呆住了,对危险的下意识的反应让她松开了手中的镔铁枪疾步后退,但是在片刻间,她又醒过神来,想到自己未的后招,她不禁犹豫了一下。 这么一犹豫的功夫,紫藤已经糅身欺近她面前,一扬手,一蓬无色无味的粉末飘向耶律红的鼻端。 “你……”只来得及哼出一个字,耶律红就倒了下去,被紫藤一把接在了怀里。 这是紫藤为了今天的计划,专门问朗逸要来的极品**香,只要不是猫儿那种对迷香极度迟钝的变态,换作是旁人,都是一沾即倒。 紫藤毫不迟疑地揽着耶律红的身躯,驱着猫儿冲回临潼的城墙。在她们原先站立的地方,一个披着银色披风的身影凭空显露出来,拄着手中的宝剑,晃了两晃,还是倒了下去。 若不是紫藤洒出的是**香,那么现在的情形,绝对会颠倒过来。 那人影倒地,远处的西姥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高喊着冲杀过来,又怎么追的上紫藤和猫儿的身影? 一鼓作气冲上城墙,将昏迷不醒的耶律红扔在地上,紫藤微笑着向目瞪口呆的古力塔挑了挑眉毛,“还不快把人押下去,找个地方好好看守!别让她跑了,要不我们就没法跟西姥谈条件了。” “是!末将遵命!”古力塔这才恍悟过来,面前的这一切都不是梦境。仿佛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唯一的一丝曙光,他带着菜色的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来。 “找人去给西姥送请表,让他们派个能管事的人过来谈条件!”紫藤意气风地一挥手,盘算着能够让这十万人脱出临潼城的方法。 紫藤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妙,但是这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却总是事与愿违的。 从早晨一直等到了中午,西姥那边才派来了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让紫藤惊讶的是:那人黑黑眼,明显不是西姥人的长相。 “在下乃是飞凤将军耶律红的夫婿,奉命来此商谈,还望将军能够高抬贵手,放过拙荆。”那人也是一口纯正的汉语,让包舒儒和在座的诸位将领们惊讶不已。 “你是北汉人?”紫藤试探着问了一句,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不知将军怎么称呼?”总是被那人打量的包舒儒有些疑惑。看那人的面相,他总觉得有点眼熟。 那人正要回答,古力塔身边的一个副将却抢先一步,冷声哼道:“北汉与西姥连年征战,何等罔顾国体的小人,才会去给西姥女将做倒插门的女婿?!” 这一番话说的非常刻薄,那人面色一滞,神情中露出了些许痛苦之色,“在下……在下彦辉,乃是无名小卒之辈,自然不能与各位将军相比。” 这彦辉为什么会在西姥,给耶律红做倒插门女婿,这一点紫藤并没有兴趣知道,她所在意的,是西姥能够开出来的条件。 但是,商谈许久,紫藤却彻底失望了。这彦辉虽然说是耶律红的丈夫,但身为北汉人,在西姥军营中明显也不得人意,竟然连个主意也拿不了。 据他所说,真正能够拿主意的人,除了耶律红之外,还有她的哥哥耶律基,但是兄妹二人,都在紫藤早晨的那一把**香中被药倒了。 不得已之下,彦辉也被留在了临潼城内,直到傍晚。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偌大的正厅中只有几枚火把照明,显得有些灰暗。 还没吃上晚饭的将领们,被西姥军领袖人物醒来的消息,再一次召回到城主府的正厅中。 关于那耶律基敢于亲自前往临潼城内谈判,紫藤和众将都有些吃惊。 耶律红被劫持,身为西姥军中唯一的统帅,他不是应该坐镇军中大营,以免大院军趁火打劫的吗? 若是能连他一起抓住,那这十万人能够从临潼城中脱困,可能性就更大了。 古力塔和其他副将的眼中都放着光,紫藤与包舒儒的脸上,却难掩忧虑的神色。他们不是那些有勇无谋的莽夫,那耶律基能坐到这军中的万人之上,也断断不可能是一个会被亲情冲昏了头脑,不顾战局亲身犯险的笨蛋! 当耶律基的身影在临潼的城主府门前出现的那一刻起,紫藤就有些明白了。 “好久不见。”耶律基微笑着向紫藤打招呼。 古力塔众将都谨慎地盯着这个风流倜傥,根本不像是武将的耶律基,将他的话当成是离间之计。 只有紫藤知道:耶律基说的根本就是实话。 有着狐狸一般狡黠的眼眸,嘴唇上两撇八字形的短髭,这样的形象,紫藤并不陌生,她之所以会参与进这场战争,并且混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全部都是拜面前这个男人所赐! 耶律基,就是祁八! 看见他的那一刻起,紫藤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 这个男人,总是轻易地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似乎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而他会出现在这里,让紫藤有一种心脏被紧紧揪住的预感:大院,马上就要彻底战败了! “难道没有人请我进去坐一坐吗?”耶律基站在门口,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就好像他这次过来,只是来临潼观光旅游一般。 虽然面色不愉,但为了能够谈判,古力塔众将还是将耶律基引进正厅。 “你不是西姥人?”紫藤仍旧呆立在大门前,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的眸子为什么不是蓝色的?” 3卷 第23章 引狼入室 “我的母亲是北汉人,有什么问题吗?”耶律基一口流利的汉语,让先前还有些担忧这个问题的古力塔众将舒了口气。 大咧咧地坐在一旁空出的客座上,耶律基微笑着向身边的萨姆长老点了点头,“萨姆长老,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这一声呼唤让呆若木鸡的萨姆长老醒过神来,看见耶律基眼中那明显的“和善”眼神,他心头一跳,佯作镇定地转过了目光。 古力塔等众军中将领纷纷落座,面颊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这家伙还真厉害,进来说了两句话,就让这正厅中的大院将领开始心生猜忌。紫藤眼神一暗,沉声笑道:“今天请你过来,不是套近乎攀交情的,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你妹妹的安危?” 古力塔众将虽然鲁莽,但说起性命攸关的正事,却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大多数的将领都将眼中的怀疑抛开,这个时候,只有团结一心,才有可能在这场谈判中取得较大的胜算。 包舒儒似乎也感觉到诡异的气氛,皱着眉头沉思不语,倒是有一员性急的偏将按捺不住,抢先问:“现在你妹妹和妹夫都在我们手里,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撤走这城外的西姥兵,否则别怪我们下手无情!” “撤兵?”耶律基皱了皱眉毛,摸了摸他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小胡子,“你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撤兵放你们离开,无疑是在功成身就的前夕放虎归山,你们这些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是分散到了各地,往后也是我西姥王朝的一个心腹大患……” “难道你不管你妹妹的死活了么?”众人脸色大变,那副将更是心急地吼了出来。 “管!当然要管!我们虽不是一母所生,也是同胞的兄妹,我怎么会不顾她的死活呢!”耶律基突然莞尔一笑,霎时间就将正厅中紧张到凝滞的空气松散开来。 “那你准备以什么条件来换你妹妹?”伸手挡住暴跳如雷的手下,古力塔嗓音低沉地问道。 “这我还真没想好。”耶律基这一句话,又将正厅中大部分将领气的虚火上升。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他猛一回头,灼灼的眼神望向了紫藤,“不然,我就拿那羊皮卷的下半卷来换,好不好?” 羊皮卷?!紫藤的手掌猛然紧握。 上半卷的羊皮卷仅仅是解释了那霉玉的名称与一些作用,关于它的由来,还有怎样破解它的方法,却一丁点儿也没有提到。虽然不敢确定那下半卷里讲的是什么,但是不可否认,那羊皮卷对紫藤来说真的很重要! 不过,一块具有迷信色彩的霉玉的来由,和这一城里十万军兵的性命,在紫藤的心中,还是后者要稍微重上一些。 “撤兵,还是供粮?你自己选一个吧。”紫藤用坚定的语气,给了耶律基答案。 “你还真是不可爱呢!这么快就把我们之间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了?”耶律基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像是老鹰盯住了兔子一般盯着紫藤。注视了她半晌之后,忽然展颜一笑,“不过,就算你答应了,恐怕也要失望。自从我西姥开国以来,都只有那羊皮卷的上半卷,至于那下半卷,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你……”虽然早有这种心理准备,但是真正听到答案时,紫藤还是一阵咬牙切齿。这耶律基简直比狐狸还贼,看准了自己的弱点,敢用空手套白狼的招数!她杜紫藤不将他抽筋扒皮,杜字就倒过来写! 不过,看着耶律基脸上轻松沉稳的微笑,还有旁边大院众将的疑惑表情,紫藤有些头大,这耶律基不是想在这种时候,这样的场合,将自己的身份揭穿吧? 很遗憾,她猜对了! “你们问我想拿什么来换我妹妹,不如,我就拿一个惊天的秘密来跟你们换好不好?”耶律基突然转移了目标,向在座的大院将领微微一笑,“说起来,从军的将领对主将的身份一无所知,这似乎也太可笑了一点儿。” 接近一半的大院将领,神色都有些动摇了。 “别在这儿妖言惑众拖延时间!”虽然心中也有疑惑,但跟在紫藤身边最久的古力塔却仍然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我警告你,如果再不撤兵,或者是给临潼城中送来粮草,一会儿你就会看见你妹妹的尸体!” “你就不怕我往那粮草中下毒?”耶律基一句话将古力塔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耶律基笑的粲然,“你放心,现在连西姥军中,都粮草奇缺,我又怎么会有余粮给你们送来。不过,假如你们能抓住这个冒充莫尔雅郡主的女人,并且有命活着出去的话,或许能到北汉皇帝那里领一百万两的赏银。” “你在胡说些什么!”紫藤有些恼怒了。 “我可没有胡说。”耶律基向紫藤挑了挑眼角,“北汉的轩辕皇帝前几天刚下了旨意,凡是能找到笑妃杜紫藤,并及时禀报其下落者,就能够得到百万赏银的恩赐。” 这一番话,让正厅中的大院众将哗然。 努尔伊丽公主找人代嫁的事情,是大院皇宫中的机密,她虽然冒充莫尔雅,但是却从不在这些熟悉莫尔雅的大院将领面前现身。所以,一提到以大院公主身份所封的笑妃杜紫藤,这些大院将领们,一个个嘴巴张的能塞下整个鸡蛋。面前这个带着他们打了数十场硬仗的,与莫尔雅郡主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竟然是大院那个以刁蛮与美丽而闻名的公主? 身份被揭穿,再乔装下去也无益。干脆扯掉了一直粘贴在自己脸颊上的那两块“人造皮肤”,紫藤轻轻舒了口气,站起身来,向耶律基走去。 “有美女投怀送抱,我当然很高兴,不过,我还是离你远一点好!”一面调笑着,耶律基一面不着痕迹地飘到了正厅的另一端,“不知道你震碎阿红镔铁枪时,使的是什么功夫,连我都看不透。看来,我得重新评估你的实力了。” “你以为你使这种离间计会有效果吗?”不知不觉间,久战沙场的古力塔已经向身边的几个副将使了眼色,将耶律基团团围住,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就算莫尔雅郡主是乔装的,笑妃杜紫藤也本是我大院的公主努尔伊丽,我军将士,定会誓死效忠公主!” “古力塔将军说的不错,所以,我劝你还是安分一点!飞凤将军,再加上你一个,这筹码应该就足够与西姥军商谈撤兵事宜了!”另一个副将扯出了抹狰狞的笑容,将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顿时,正厅的大门与窗口处,涌现出上百架搭好的劲弩,闪闪亮的箭头,正对着厅中的众人。 这布局自然也是紫藤包舒儒与众将商议出来的,本是等那耶律基不肯配合时才会拿出的最终杀手锏。 “这都是我从军中集结而来的最好的弩弓手,这样的距离内,绝对百百中,我劝你还是快点投降,以免血溅当场!”这一番话,原本应是极为震慑而豪迈的,但是古力塔看着耶律基镇定自若的神态,心中竟然愈没了底气。 抬头望了望窗口外的天色,耶律基轻轻叹了口气,“本来想要陪你们多玩一会儿的,可大家这么性急,那么,屠杀与暴动的夜晚,就提前开始吧!” 随着这一句以轻松而惬意的语气说出的话语,诡异而冰冷的气氛,刹那间就充斥了城主府的整间正厅。 “大家快躲起来!”一个喊出来的不是紫藤,也不是古力塔,而是一直在冷眼观望着形势的包舒儒。 在耶律基一展身上的披风,凭空消失在空气中时,紫藤就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在她眼角的余光范围中,那些安排埋伏在正厅外的弩弓手,竟然把准心都对准了厅中大院众将的身影。 一阵如雨打芭蕉般的爆响,数百支弩箭像是倾巢的狂蜂一样涌出,只在一瞬间,就钉穿了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数十条身影。 只一轮箭雨,正厅中还能够站立的人,算上紫藤和包舒儒,就只剩下了四个。 古力塔和一个穿着板甲的副将,胳膊和大腿上插着几根没入了半截的弩箭,衣袍与板甲的缝隙中,有汩汩的鲜血流淌出来。 而紫藤,则是在包舒儒喊出来的那一刻起,就飞身扑向他,替他挡下了所有的箭支。她身上有铁板防护,还有疯狗战术突击刀在手,翻飞格挡之下,二人倒是没有中箭。 “你们……你们这些叛徒!”古力塔与那副将目眦尽裂,一扬手中随身携带的兵器就想要冲杀上去。 预料之中的再一次箭雨并没有来到,但向前冲的古力塔两人,下一刻却捂着不停向外喷溅鲜血的胸口,圆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噗通、噗通”两声,前后摔倒在地上。 耶律基的身影,再次在空气中显现。 “努尔伊丽的披风还真是好用。”他满意地抖了抖那眼熟的银色披风,紧接着抬头望向浑身冰冷的紫藤,“怎么样?对我谋划的这一场戏,你还满意么?” 几十个在这一月中朝夕相处的将领,几十个虽然鲁莽,但却同生死共患难的手下,在这一瞬间,就变成了被弩箭扎的像刺猬一样的尸体…… 在这一刻,紫藤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面前的这个男人,无论是功夫,还是智谋,都强的有些可怕! “要杀她,先踩着我的身体过去!”寂静的有些恐怖的沉默中,包舒儒开口打破了平静,他沉稳而有力的胳臂,温柔而坚定的,将紫藤拉到了自己背后。 3卷 第24章 国权谋术 “你们两个,我可一个都舍不得杀!一个值百万的赏银,另一个则是天纵奇才的文曲!”耶律基赞叹地摇了摇头,“就算是给我十万精兵一座孤城,想要在百万人的拼死强攻下支撑下来,也是不可能的。” 说是这么说,可是刚才放箭的时候,可没见那些叛徒有一丝留手!紫藤冷哼了一声:“你到底想怎么样?” “两个字,投降!”竖起了两根手指,耶律基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 现在这种情况,不投降,连想要跟他同归于尽都不可能。包舒儒苦笑了一声,答应的也干脆,“投降也可以,但是你要保证她的安危,保证我可以时时刻刻见到她。” “安危是没有问题,可是让你二人相处……”耶律基沉吟起来,“这天底下也就你一个人敢于罔顾那个人的话,死心塌地的跟她在一起,那么,这样的结果,你想必也早料到了吧?我绝对不会留她在我西姥营中,将这个女人交还给轩辕皇帝,一可以得到那百万的赏银,二能将这霉运推给北汉,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会让你把紫藤交给圣上的!”包舒儒眼神坚定,“紫藤如果再次落到圣上手中,弄不好会被他处死!” “你以为这人世间就你一个痴情种子吗?”耶律基嗤鼻冷笑,“放心,轩辕弥他不会那么容易就下手杀她的,恐怕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你我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成了他唯一的软肋!” 这句话,让包舒儒和紫藤一时语塞。 一道轻微的呻吟,自那一地的尸体堆中传了出来。 还有人活着?紫藤目光一瞬。 看见那只从尸堆中扒出来的干枯瘦瘪的手,紫藤又是一愣。这个活着的人,竟然是她认为最不可能幸免的,没有一点儿功夫的萨姆长老。 “长老受惊了!”耶律基一反先前的倨傲态度,亲自上前去,拉起了被一地尸体吓的手脚颤目光呆滞的萨姆长老。 腰侧莫名其妙地遭到一股力量的冲击,紧接着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这满厅中的将士们,竟然都化成了身上扎满箭支的尸体!这样的情形,吓的萨姆长老心脏紧抽,两眼翻白,几乎要再次陷入昏厥。 “为什么……为什么是大院?”如果现在还看不出耶律基的阴谋,那萨姆长老这一把年纪恐怕就要活到土里面去了。 “大院与我西姥毗邻,乃是我国与北汉的的战前必争之地,况且北汉雁门关之后,乃是千里山区,缺耕少田。若没有拿下上京的把握,我又怎会轻易与北汉大动干戈?”胜券在握,耶律基不禁也有些得意,拈着唇上的短髭傲然笑道:“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不是北汉,而是大院!” “要打便打,又何必要安排这样的阴谋陷害大院,让我大院背负这背信弃义之名?”说起这件事来,萨姆长老总是耿耿于怀。 “那所谓的契约,我可真没把它当一回事。”耶律基面露讽刺的一笑,“若是我西姥先攻大院,恐怕不等战胜,大半的大院军就会因为风声不对而四处逃窜,收拾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更何况,征讨背信之邦,这样的说法,也容易激起西姥军人的士气。” 抬步走到窗前,看着外间人声鼎沸、四处亮起火光的景象,耶律基的褐眸中,印照出幽暗晦涩的火焰跳动光芒,“告诉你们也无妨,这一战,我本来就想要好好打一场硬仗。西姥的士兵与其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死饿死,倒不如在战场上用自己的鲜血来激起他人旺盛的斗志!” “怪不得西姥军这些天来会这么疯狂的冲锋!”紫藤在恍然中,产生了一丝夹杂着敬佩的厌恶。曾几何时,他们本是同一类人,只是做事的方法不同。面对着同生共死的手下,紫藤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带他们走出生天,而耶律基,则是用优胜劣汰的方法,先把不算精英,可能会拖后腿的手下借敌人之手除掉。 “这一战,我西姥共损失近四十万精兵,这样的结果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轻轻吁了口气,耶律基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懊恼。不过那并不是对那四十万生命的惋惜,而是对情况一度脱出自己掌控之外的愠怒,“不过还好,现在看来这结果至少还尽如人意,大院国最重要的萨姆长老,现在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萨姆面色一白,向后退了几步。 “事到如今,我也不多废话了。”耶律基转过头来,望向萨姆长老的眼神中闪出饿狼一样的绿光,“大院弹丸之地,于我西姥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侵占的意义,你应该很清楚我的目的所在,萨姆长老,如果想活命的话,就把那两个秘密说出来吧。” “什么秘密?”萨姆还想装傻,但是想到耶律基的另一个身份:祁八,他花白的头颅顿时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垂了下来。 “大院的良马,之所以能够威猛神骏、日行千里,秘诀有两个。一是那拉提草原上特有的药草,只有是自小放养在那拉提草原上的,才算是真正的大院骏马……” 听着萨姆长老的话语,耶律基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那拉提草原,他倒是一点也不陌生,但他一直以为那片不大的草甸只是大院王闲暇无事时的纵马狩猎之地,所以在西姥军攻入大院王都时,他根本没有想到对那儿加以保护,现在的那拉提草原,那仅有的几根冬草恐怕都被踏成了泥浆。 没关系,春风吹又生……耶律基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是,在他听到萨姆长老的下一句话时,他灰败的脸上就像是被十二级台风肆虐过后的土地。 “二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那拉提草原上特有的野矮马,只有这种马跟大院骏马杂交产出的马驹,才有资格称得上是日行千里的良驹……” “住口!”耶律基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眼角不停地跳动着。在进攻大院之前,为了鼓舞士气,他就下了凡是西姥士兵可以任意掠夺食物的命令,这么一来,那拉提草原上别说是野矮马了,恐怕连个野马驹都剩不下。对于在寒冬中忍受饥饿的西姥士兵来说,除了人肉,他们不会忌讳任何一种食物! 耶律基的态度变化让萨姆长老一阵心惊肉跳,但是想到自己还有保命的本钱,他的胆色又逐渐壮了起来,“我告诉你那两个秘密,你真的会放我走吗?” “那是自然。”耶律基稳住心情,点了点头,“你告诉我那乌金矿在哪儿,我不仅放你走,还会送你一笔钱财,让你今后生活无忧。” “相信他就见鬼了!”紫藤撇了撇嘴。 窗外的喊杀声震天,但迫于耶律基,和门口仍旧守着的劲弩手,紫藤对生在咫尺之外的争斗,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远处守卫的将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同伴的屠刀下,暗杀逐渐变成混战,有不少的房屋都被引燃,照的临潼城内一片通明。不安的气氛透过空气直接传递到了城主府的内厅,将焦躁的情绪和嗜血的渴望传达给还站立着的每一个人。 “你放我走,我就把乌金矿全部给你,不过,那得是在我离开西姥的疆土之后!”萨姆长老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当然不会被耶律基区区几句话骗到。 “你是说,把乌金矿给我?”耶律基敏锐地抓住了萨姆长老这句话中的疑点。 “没错!”深深喘了口气,萨姆长老拼命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乌金矿早在近十年前就已经开采告罄,现在仅有的那十来斤矿石却都在我手里,你放过我,我就把藏矿的地点告诉……唔……”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鬼魅般飘到自己身前的耶律基提了起来。 “十来斤?就十来斤矿石就想打我?!”如果说耶律基先前只是像一条不停吞吐着信子的毒蛇,那么现在,他就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暴狮。双目血红地卡住萨姆长老的脖子,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你是说,我动员了西姥大半兵力,平复了西姥与北汉之间的天然屏障,才能得到十来斤的乌金矿,和根本就不可能再产出的大院骏马?” 那乌金矿冶炼兵器时,虽然用度极省,但是由于它密度极大,一斤的乌金矿,也不过能够炼出几十炉的兵器,够近万人装备而已。 对于军力总数不过三十万的大院来说,这十来斤乌金矿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是对于上千万,常驻兵力百万的西姥来说,十来斤的乌金矿,还不够给十分之一的军人们更换破损的兵器。 萨姆长老哪里说得出话来?不等包舒儒出言阻拦,耶律基指骨一合,“咔嚓”一声,竟然将萨姆长老的颈骨扭成了两段。 为了这养马秘方,还有那乌金矿的矿源,他才会以那样尊贵的身份,亲自乔装在大院暗中搜查,却始终查不出什么眉目来,而萨姆长老常年跟在大院王身边,有祁四在,他纵然有通天之力,也不敢轻举妄动。 万不得已之下,他才借着西姥雪荒的日子,定下了这样的计策,可到头来…… 几年的苦功,三十万人的性命,化作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的梦想,他能够让西姥凌驾于北汉之上的希望,竟然抵不过一个可笑的结果?! 半晌,呆立的耶律基,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歇,他猛然转头瞪向紫藤,眼中满是**裸的愤怒,“是你!一定是你!若不是你这霉星,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典型的恼羞成怒不讲理,紫藤咬牙切齿地怒笑,明明是他将自己拉进这一场争端之中,到头来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就怪在自己头上。 她杜紫藤可不是这样平白无故就被栽赃嫁祸的人!手中蕴起那风刃般的“内劲”,紫藤紧盯着耶律基的步伐,酝酿着想要给他来上致命一击。 这一次的打击委实是过重,像耶律基这样心思沉稳颇有城府的人,竟然也乱了心思。 身形连闪,耶律基瞬间就飘到了紫藤身前,一巴掌向她脸上扇去。 在心神迷乱之际,耶律基似乎也顾虑到了紫藤的身份,这一巴掌虽然来的又快又狠,却没带一丝内力。 “啪……”不闪不避,紫藤硬生生地抗下了这一巴掌,白嫩的脸颊顿时肿起了五道血痕,吐出嘴角破裂时迸射出的鲜血,她的脸上露出一抹笃定的笑容。 胸口上一沉,混乱之中的耶律基猛一醒神,正看见紫藤白皙的手掌,抵在自己的心脏位置上。 “去死吧!” 一声怒喝,代表着紫藤现在的心情,反衬耶律基神色大变,脸上一次出现了恐慌的表情。 临潼城主府的正厅内,在一瞬间,鸦雀无声。紫藤、包舒儒、耶律基,还有那些离得远些,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弩弓手都因为情况的变化而摒住了呼吸。 什么也没有变化! 耶律基并没有变成碎块,一点一点地交错分割开来,落在地上,他还好端端的站在那儿,但手中直觉的反击却再也收不住了。 “嘭……” 肚腹上挨了一掌,紫藤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撞断了正厅内的一根木制廊柱之后,在墙壁上嵌了一个“人”字型的大坑。头部遭到重撞的她挣扎了一下,终于脑袋一歪,不动了。 “紫藤!”包舒儒愣了一愣,惊呼着扑到她身边,想要拉她出来,又怕弄伤了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条件反射举起手中弩弓的劲弩手,倒是齐齐舒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弓弩。 好险!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使出那种“神功”,但耶律基也明白:自己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努力按捺下心中的愤怒,他向正厅外高喊:“来人!” 一个精明强悍,有着狼一样眼神的男人应声而入,“大皇子,有什么吩咐?” “将这个女人带下去看守起来,别让她跑了!”心烦意乱的耶律基一指“壁画”一样的紫藤。 “末将遵命。”那男人收起军礼,几个闪身跃到墙边,一把拉开包舒儒,毫不怜香惜玉地将紫藤从墙壁中拽出来。 铁板和着油袋摔落在地上,出“嘭嘭”的闷响声。随手将包舒儒甩了七八丈远,那男人像拖麻袋一样拖起紫藤向门外走去。 “放开她!”包舒儒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嘴角上的血渍,再次扑了上去。 “让那个女人离开!”耶律基一把拉住他,脸色极为难看,“有她在,我们都会很危险。” “你才危险!快放开她!”不知哪儿生出的力气,包舒儒一回手,竟然将耶律基推了个趔趄,但是,不等他再次扑上去,却被耶律基点了穴道,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拖着紫藤出了正厅的大门。 “急报!”那男人刚出了正厅,门口突然就响起了一声响亮的报和。 “什么事?”耶律基暂时放过了包舒儒。 “启禀大皇子,不好了!”冲进正厅中的西姥士兵满脸都是惊慌的神色,“后线逃回一个探子,说是现了北汉的大军,离我军城外驻扎的西姥营地不过四五十里了!” “你说什么?”耶律基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见彦辉扶着挨了鞭子的耶律红进了正厅,他指着包舒儒,匆匆撂下一句:“你们看好他”,便夺门而出。 冷……好冷! 一股一股的寒意,让处于昏迷状态的紫藤也打起了哆嗦。 就像是坐在颠簸在石子路上的马车里一般,紫藤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快散了架。这种颠簸伴随着无穷无尽的寒意侵入了毛孔,再侵入骨髓中,将她在沉沉的昏迷中直接冻醒了。 一睁眼,身体就来了一个大漂移,望着脚下夜色沉沉、深不见底的悬崖,紫藤差点儿惊声叫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 再一回头,她现自己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提着领子拎在手里,而那男人此时正健步如飞地在山岭中狂奔,丝毫不顾她在后面像是被疯马拖着的车厢一样颠的半死不活。 肚腹上传来一阵剧痛,紫藤知道自己被雅哈捅的那一刀伤口又裂开了。原本在对战耶律红时,那伤口就有崩裂的倾向,但怕包舒儒担心,她始终没有说出来,只是草草包扎了一下,这次倒好,隔着油袋与铁板,她都能在月光中依稀看见自己肚子上有被冻成了暗褐色的血块,冷冻止血法,这才二十一世纪也算是高新技术了吧? “你是谁?”头脑还有些晕眩,紫藤的问话就像是呓语一般,在夜风中被吹得无影无踪。 然而,那个男人却听见了。 “忍一下,马上就到了。”没有回头,那男人只丢下了这么一句,就连度也没有丝毫减慢一点。 努力活动了下僵直的手脚,紫藤舒了口气,还好,手脚还有知觉,还没有被冻的坏死掉。 约莫又跑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巍巍雪山中,朦胧的月光下,出现了一座以实木搭成的小屋。 推开那小屋低矮的门,将紫藤扔在地上,那男人打亮了火折子,很快在房屋的角落里找到一些干木头,在房中老旧的火炕里点起了火堆。 关上门,那房间里的温度很快升了上来。 “这是我偶尔现的猎人小屋,离临潼不近,他们找不到你的,你可以先休整一段时间再想办法出去。门外有松木林,里面有雪鸡和雪兔可以打,加柴时记得先放在炕上烤干……”那男人点起了墙上的松油灯,有条不紊地嘱咐着紫藤应该注意的情况。 “你到底是谁?”紫藤拖动着恢复知觉的身躯,靠着墙坐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我了么?” 看着他精光四射,充满了危险气息的眼眸,紫藤觉得有点儿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我是疯狼。” 一报出这个外号,紫藤的眼前立刻出现了那个满身污泥腐臭、连长相都看不清的“光辉形象”。 “是你?!”这一句是疑问,也是肯定,在看见那双眸子里射出相同的光芒时,她就确定了面前这个男人的真伪。 疯狼……是风狼营的统领啊!想起自己在军营中,因为包舒儒,跟那几个风狼营的士兵起的争端,再想想那些弩弓手胸章上的一颗狼头,紫藤的心中豁然开朗。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前这个男人。 照眼前的情形看,是他救了自己。可是,他却同样也是背叛了大院,背叛了临潼城内十万同胞的罪人! “为什么要救我?”沉默了半晌,紫藤只说出这一句话来。 “因为你救过我啊!”疯狼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抽了抽鼻翼,“别小看我这鼻子,你的伪装可以瞒得过任何人,却瞒不过我。在军营里看到你的一眼,我就认出你来了。” 那么灵敏的鼻子,也能忍受得了大院水牢中那样的气味,而且,一忍就是几年……在这一瞬间,紫藤似乎有些理解疯狼会背叛大院的原因了。 “一命还一命!我不欠你什么了,下一次相见时,我们或许就是敌人了。”疯狼向紫藤一笑,露出他惨白的犬齿,“时间不多,我必须得马上回去,希望你能活得下去,好自为之吧。” 紫藤并没有开口挽留他,只是目送着他推开小屋的门,没入进茫茫的风雪中。 支撑着爬起来,脱了身上湿透的衣裳,紫藤将它们搭在温热的火炕上。卸下一身的油袋铁板,她终于舒了口气,这些天来都负重着一百公斤的生活,实在是太沉重了。 撕了块布条,草草包扎了腹部的伤口,紫藤在小屋里找到了灶台和缺了口的锅碗,唯独却没有找到一件衣服。 反正这深山老林中也不会有人,紫藤索性也就放开了来。**着身躯将找到的肉干放进熬化的雪水中烹煮,她扶着还有些晕眩的脑袋,低低地喘着气。 吃饱了才会有力气,伤势才会恢复,只有养好了伤,才能走出这西姥大雪山,去寻找猫儿和包舒儒的下落。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紫藤都不会茫然失措的哭泣,她所能想到的,只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已! 肉干在沸水锅中翻滚,飘出一丝丝的肉香,让紫藤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不等她将熟透的肉干盛到碗里,这杳无人烟的雪山子里怎么会有火光呢……” 外面风雪极大,两三米外根本听不清人声。是以那两个男人对话声还未落下,就有推门的声音传进了紫藤的耳朵。 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心态的紫藤,此刻却不由得大惊失色。 3卷 第25章 险被非礼 连手中的碗一起丢到了沸水锅里,紫藤飞奔向炕上被自己脱下的衣衫。 瓷碗落进水锅中的“噗通”声,让那两个男人加快了推门的度。来不及将衣服穿上的紫藤,只能扯起那件宽大的布衫,遮挡住身体的重要部位。 呼啸的夜风卷着片片飞雪袭进门来,那两个已经攀出武器的男人,在看到房中景象的下一刻,嘴巴张成了“o”字型,四只眼睛中,满是惊讶与惊艳的光芒。 “在这荒山野岭之中竟然有裸女!”那个四十多岁、身材矮小、面貌猥亵的男人夸张地淌下了口水,“乖乖,我没有看错吧?这大雪山里有雪女的传说,果然是真的!” “好像不是雪女吧……雪女都是白头的。”另一个二十余岁,看起来颇为风流俊雅的年轻人倒是好一些,但飘忽的眼神中,也充斥着难以遮掩的**。 “什么雪女不雪女的!你们想死吗?给我滚出去!”被两个男人这样盯着看,紫藤已经气得火冒三丈,如果不是顾虑着一动手就有走*光的危险,她早已经扑过去将他们揍的满地找牙。 “这小丫头还挺凶的。”中年男人收起了手中的链钉锤,眼露淫光地搓着双掌,“不过没关系,待哥哥来好好调教调教你。” “黄大侠,如此佳人,还是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别唐突了为好。”年轻人显然更为沉稳一些,关注了四周的情况,确定这木屋中没有他人埋伏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看向紫藤的眼神也变得轻佻起来。 半夜三更,在荒无人烟的大雪山里,都能碰到两个色狼!自己这运气,委实也有些太背了吧?紫藤苦笑了一下,她现在跟从前越来越不一样了,原本的无神论者,竟然会隐隐有些相信那霉玉会带来霉运的说法。 见二人面露荡笑地走向自己,紫藤眼神一暗,她扯起炕上的衣服,匆匆在身上打了两个结,围成了一套简易的束胸与短裙。 动作太过于仓促,紫藤随身携带的锦囊,被她从衣服的内袋中甩了出来,一根拇指粗细暗红色的圆筒从锦囊半开的袋口掉出来,在炕面上骨碌碌地打了几个旋儿。 是红烟信引!紫藤的注意力,被那圆筒吸引过去了一刹那。 一些记忆的片段飞快地划过她的脑海,皇宫、轩辕弥、轩辕曌、凌青与姽婳,还有那雪山派的莫老师,和他被自己打昏的儿子……一抬手抓起那红烟信引,紫藤的脑中闪过一抹灵光。如果不是这信引恰巧掉出来,她几乎都忘了,那莫老师告诉过自己:这西姥大雪山,是他雪山派的领地。 “丫头,你还想反抗?”由于是背光,站在门边的两个男人并没有看清紫藤抓在手里的是什么东西。中年男人脸色一凝,手中青色的内劲光芒吞吐不定,“我劝你还是安分点儿,省的吃苦头。” “美人儿,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年轻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看见紫藤肚腹上的刀伤时,更肆无忌惮地调笑道:“是谁伤了娇滴滴的美人儿?不过你放心,人称芙蓉公子的在下,一定会怜香惜玉,好好对待你的。” 还芙蓉公子?紫藤强忍住想要呕吐的**,估量了一下形势,她拉开了手中的红烟信引的顶盖,一甩手扬到了炕边的窗户外。 “耍什么花招?”两个男人立刻掠到了窗边,正看见那信引燃起后所出的红色荧光弹在半空中爆开。 愣了一愣,那芙蓉公子突然失笑,“我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这玩意儿,美人儿,你想要的话,我这儿还多的是,送你几百个玩儿都可以。” 说着,那芙蓉公子当真从衣袖中,掏出一小把红烟信引来。 该死的!莫不群那个老家伙竟然忽悠自己!紫藤的额头上差点冒起了青烟。这样随便一个恶贼的手里都有的东西,他竟然当是他们雪山派的宝物送给自己。 倒是那中年男人,神色中出现了一丝畏缩,“骆少主,要不还是先问一问,这丫头也许跟我们雪山派有什么关联吧?” 这形容委琐的色狼竟然就是雪山派的……紫藤再一次被这个事实打击到了。自己还妄想着能够用那个东西引来什么救兵……看样子,引来更多色狼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还问什么!难道你想让这妞儿在他们面前说咱们想要玷污她吗?”到紧要关头,恶人的尾巴终于露了出来,这芙蓉公子,竟然比那个看起来恶心又猥亵的中年男人更坏,“你放心,这次你们雪山派几乎倾巢出动,留在总教的没几个高手,就算要赶到这儿来也要不少时间。等咱们办完事,将她的尸体往外一扔,暴风雪会替我们处理她的!” 原本神色还有些犹疑的中年男人,听芙蓉公子那么一说,也豁然开朗,“公子说的不错。那东西雪山派中只要是堂主以上资历的人都有资格向他人赠送,我们也犯不着为了那样的小人物而放弃这样的美人儿呢!” 指望不上莫不群,就只有靠自己了!攀出疯狗战术突击刀,紫藤将长长到腰际的黑盘在脖子上,摆开了突袭的架势。 不过,近身格斗的招数,对于具有深厚内力的武林高手有没有效果,紫藤就不得而知了。她所期待的,自然是自己那一手能够将任何物体变成碎块的异能。 “姿势摆的倒不错,只可惜一点儿内力都没有。”那芙蓉公子的武功,明显比中年男人要强的多。只是一瞬眼的功夫就掠到了紫藤身边,轻松擒住了她持刀的手腕,“美人儿,打打杀杀不适合你,要是把爷伺候舒服了,说不定还会留你一条活路,跟在爷身边……” 他的废话,随着紫藤抬头看向他的阴冷眼神而顿住了。 在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暴虐与愤怒,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死亡的景象…… 错觉!这小妞儿的气势如此凌厉,竟然会让自己感受到这样的错觉,当真是不可小觑! 芙蓉公子猛然警醒的同时,紫藤懊恼地看着自己抵在他胸口上的手,几乎想要咆哮出声。 一向稳扎稳打,注重基础的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段真纯一流,能够出绝招,也会有成功和失败的几率?! 就在这时,木屋的房门外,传来了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那正准备上前帮忙的中年男人紧张起来。 芙蓉公子一愣,被怒极的紫藤一翻手,在脸上印上了一个清脆的巴掌。 “吱呀……” 木屋的门在同一时刻打开,几十条黑影出现在门外的暴风雪中,为的,是一个披着卷毛大麾的老者。紫藤扇芙蓉公子巴掌的一幕,恰好落入了他和靠前几个人的眼中。 “你找死!”被偷袭的芙蓉公子恼羞成怒,挥手向紫藤的胸口击去。 “住手!”那老者的声音很快,身形却更快,在芙蓉公子刚一抬手的时候就冲到了二人面前,挡住了他的手掌,“芙蓉公子,令尊派你来,是与我雪山派助战的,你迷路这两天,可让老夫一阵好找,没想到你躲在这儿逍遥快活!” 芙蓉公子面上一红,不由得讷讷。 转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紫藤,那老者忽然楬掉头上带雪的毡帽,惊喜地笑道:“小白兄弟,竟然是你!真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你。我那儿子来信说:自从凋花王爷失势,他跟随着逃出宫去,就失去了你的消息,我父子二人本都以为你遭了毒手,没想到你逃了出来,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门主,您认得她……”那中年男人早已吓的腿脚软,根本不敢去看紫藤。 “小白兄弟是我儿的故友,在北汉皇宫里当过差的。”说起北汉的皇宫,莫不群就像是农夫说起了武林高手一样自豪,“说起来,耶律基邀请我雪山派的态度,跟北汉前帝可不能比。当日里在那北汉皇宫中,我雪山派数人可都是座上宾。” “不过,小白兄弟,你怎么弄到了这副田地?”转过神来,莫不群有些疑惑地问紫藤,“有什么事能帮忙,你就说,包在老夫身上。” 莫不群这样豪爽,反而让刚才对他连番诅咒的紫藤有些不好意思,披了炕上还未干透的夹袄在身上,紫藤冷冷的瞪了芙蓉公子,还有那中年男人一眼,“原本是有些危机的,但是莫老师来了,这危机就迎刃而解了。”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莫不群一挥手,打了那中年男人一个大嘴巴,“从前就靠你姐姐的声望作威作福,现在她过世了,你也不见长进,一天到晚就知道恃强凌弱,我看你以后怎么跟你九泉之下的姐姐交代!” 那中年男人被扇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苦着一张脸不敢辩解。莫不群仍然是愤愤的样子,指着他跟紫藤说道:“小白,雪山童姥你也见过吧?黄益这不成材的家伙,正是童姥的弟弟,也是童姥唯一在世的亲人。只是童姥那般英雄的人物,怎么会带出这样的废柴!” 这家伙竟然是雪山童姥的弟弟!紫藤愕然。不过,依着身形看来,这二人确实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骂完黄益,莫不群再次回头,瞪向芙蓉公子,“骆少主,别仗着你老爹的名头,在我的地盘上胡作非为!上次想要招惹我女儿,我已经够手下留情的了,怎么现在你连男人都不放过了吗?” “你说什么?她是男人?”原本冷眼观望着莫不群训斥黄益的芙蓉公子一愣,望向紫藤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是男人?” “小白是从宫里出来的,难道你连“太监”这个词都没有听说过?”莫不群轻蔑地斜眼瞥着芙蓉公子,从鼻孔中溢出一丝冷哼,“你这样放浪形骸,就别怪老夫翻脸,毁了你与小女的婚约,我女儿再不济,也不能嫁到你们白驼山去做妾!” 那芙蓉公子明显对莫不群的女儿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愣愣地看着紫藤被束得死紧的胸口,嗟叹道:“乖乖!太监也能有胸肌!” 3卷 第26章 再见龙弥 这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是很奇妙的。 就好比像紫藤现在这样:明明是九死一生才逃出耶律基的虎口,相隔了不过两天,又将自己送上门去,在耶律基的手下当差。 能在雪山木屋里遇见莫不群,紫藤真不知自己是幸运,抑或是不幸。 莫不群所率领的以雪山派为的西姥各大门派,本是应耶律基之邀,为西姥军助阵的。说起来,耶律基原定取下临潼的日子,是在三日之后,但由于耶律红与紫藤挑战战败被擒,让局势生了一些变化。 热情地邀约了紫藤,莫不群一行人继续连夜赶路,二天一早来到了西姥军的大营,才知道西姥与大院的战争已经结束,但由于北汉军的奇袭,原战场的后方又变成了临时阵地,七十万的西姥军人与五十多万的北汉精兵在昨天夜里就开始对峙。 北汉军虽然比西姥军人数少一些,但胜在粮草充足,士气高涨。西姥军刚经历了攻打临潼的惨胜,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实际的战利品,此刻已经是人困马乏。 莫不群所率领的雪山各派,在西姥的大营中并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照顾,而是跟其他耶律基邀请来的高手一样,住在一片专用的帐篷中。 为了不让耶律基认出来,紫藤戴上了李莫愁送她的人皮面具,但那样的绝色容貌却在这虎狼之军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最终,她还是在那面具的外面,又加了一层面纱,这才抵制住那些宵小之徒的觊觎。 一早上的功夫,莫不群和一众武林人士都被限制在那片帐篷的区域中不准随意走动,是以紫藤虽然有心,却也无法出去探寻包舒儒和猫儿的下落。 待她跟随在莫不群身后,见到耶律基时,已经是二天的晌午。 北汉大营里饭菜的飘香,让西姥军营中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都闪着饿狼一样的绿光,而在北汉驻地前方所飘扬的大旗,更让西姥军营中的将领和统帅感到了焦虑与不安。 那大旗上只写了八个大字:“有衣有食、优待俘虏”,在猎猎的寒风中飘扬着,更显得诱惑。 一上来就处于不利的形势,连番遭到挫折的耶律基也有些着慌了,不等士兵们啃完手中的干粮,他就下了擂响战鼓的命令,率领着莫不群等高手,和穿着精甲能撑得住门面的一众亲兵们摆开了阵势。 正午冬日高挂,但却没能给遍布冰雪的大地带来一丝暖气儿。日夜呼啸的寒风势头也不见小,卷着硬邦邦的冰碴,打在将士的战甲,与他们座下的马匹身上,出噼噼啪啪的爆响。 紫藤穿着莫不群送给自己的厚厚的皮袄,缩在那一众高手的阵营里,佝偻着身子,丝毫不引人注目。 待军鼓擂响了三遍,北汉那边的营中,才有一个将领,纵马带着数千士兵奔出,在阵前摆开阵仗,扬声问道:“对面是哪位将军?” “我乃西姥藩王耶律基,三郎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耶律基虽然急躁,但礼数与周全却丝毫不乱。 杨三郎?那不就是杨延安!紫藤心中一动,从莫不群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虽然隔得有些远,瞧得不大清楚,但看样貌,对面那将军确实像是自己在皇宫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延安,紫藤握了握胸口上垂挂的玉坠,想起了叶淑妃的嘱咐。 两军之间,虽然相隔不过几十米的距离,但如今对于紫藤来说,这咫尺就像是难以跨越的鸿沟,好容易见到了杨延安,她却无法将叶淑妃给她的信物交给他。 “在下怎么不记得曾见过西姥的藩王?”杨延安俊眉紧蹙,扬声喝道:“我只听过西姥有耶律洪基做大王,何时又多了耶律基这个藩王?” “大胆!我西姥大皇的名讳也是你这种小将可以随意呼叫的吗?”耶律基身边,早有耶律红按捺不住地柳眉倒竖,抽出了腰间悬挂的新打造的镔铁枪。 “这位我倒是认识,不是飞凤将军吗?”杨延安仿佛这会儿才看见耶律红,傲然一笑,“人说西姥飞凤将军巾帼不让须眉,没想到今天也跟在一个男人身后寻求庇护!” 这杨延安一张嘴着实厉害,几句话的功夫,就将耶律基激得面色不渝,耶律红暴跳如雷,紫藤在心中暗暗叫好,嘴角掠上了一抹笑意。 “这位耶律基,确实是西姥的藩王不错,说的更明白一些,他才是西姥真正的王!” 一道悠扬清越的嗓音响起在北汉军中,那声音不大,也没有深厚的内力做支撑,若不是紫藤身处西姥军前排,耳目又聪敏,几乎就要漏掉这一声嗟叹。 这一句话,像是一声炸雷一般,将她轰得懵了一懵,愕然抬起头来。 只是先前片刻的功夫,北汉大军已经完全在营地外集结成型。随着那句话的响起,几十万大军的中央像是潮水一般分开,露出一个骑着乌雅骏马的人影,和他身后的几个随从来。 寒风依然凛冽,夹杂着冰粒的雪花也依旧在肆虐,但是,在那个男人出现的那一瞬间,恶劣的天气,百万的雄兵,这一切都在紫藤的眼中黯然失色。当然,不止是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凡是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士兵,每一个都从心底生出一股由衷的拜服感。 那是一种尊贵的、无可比拟的王者气势! 就像是紫藤见他一面时一样。 他没有穿龙袍,明润的黑上,也扣着厚厚的风雪帽。白皙而细致的面庞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神色,嘴角边甚至还生出了青色的胡茬。 是轩辕弥! 他的身后,还是同以前一样跟着小德子,还有一些新面孔的御前侍卫,并且,在那人群中,紫藤还看见了她日夜担心的人----包舒儒! 包舒儒是怎么逃出去的,这一点紫藤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但是,看到他安然无恙,她的心中总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 轩辕弥在北汉军的阵营前站定,原本在最前方的杨延安,则自觉地退到了他的身后。 与耶律基一照面,二者之间的高下立现。 如果说轩辕弥看起来像是百兽之王的猛虎,那么耶律基则更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他身上原本努力维持的王者形象,在天生就具备华贵气息的轩辕弥面前,就像是一层纸糊的外皮一样可笑。 “大将军与二将军死的冤枉!”轩辕弥并没有注意到那几十万人中就像是沧海一粟般的紫藤,只是定定地望着耶律基,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风暴,“那个在金沙之变中死掉的耶律洪基是假的!” 这句话就好像是巨石一般,在西姥军中掀起了滔天的巨浪。耶律红大惊失色,手脚颤,耶律基则是面沉如水不一言,只是用眼神向轩辕弥表明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这是我上凌霄塔,向天尊求来的答案。”轩辕弥仍旧是淡淡,“真正的耶律洪基,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为了保证西姥政权的稳定,大皇子,你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啊!” “哥哥……”耶律红已然心乱如麻。自小最得耶律洪基宠爱的她,在冲锋陷阵上丝毫不怵,但是一论起国权谋术来,她根本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猛一被轩辕弥揭穿,生性率直的她竟有些张皇失措。 “那凌霄塔上的天尊,当真是不世的神人!”惨然一笑,耶律基便知今日的战争已经落败。且不论有着帝王亲驾的北汉军究竟会有着多么高的士气,单单是轩辕弥所抖出的这个秘密,就够他在还未完全平复的西姥内乱中再忙上几年。那些自恃拥有耶律洪基正统骨血的弟弟妹妹们,不是每一个都像耶律红这样心无城府,内乱还未安攘,他又怎么可能有余暇与强兵秣马北汉开战? 只不过,纵使他肯认输,摆了这么大阵势的轩辕弥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放过可以大败西姥的绝妙时机吗? “朕这次来,是问你要一个人的!”轩辕弥的声音,夹杂在风雪中吹进了紫藤的耳朵里,让她心头一颤。 “是杜紫藤吗?”耶律基也不装傻,因为他知道这根本没有必要,“我也很想把她送给你,只可惜,就在我捉住她的昨夜,便让她给跑了。” “天尊告诉朕,她就在你那里。”轩辕弥丝毫不为耶律基的借口所动。 “我没有骗你,她真的跑了!”如果说昨夜里现紫藤消失的消息让耶律基暴跳如雷的话,那么现在,他几乎想把那些误事的军士们都给砍了。昨天他还只是将紫藤当做一个筹码,可是没想到,今日里她的地位就变成了改变战局的关键! 立在耶律基身后不远的地方,紫藤心中也是纠结万分。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耶律基说的他悬赏百万的事情所言非虚,但是,轩辕弥这样大费周章的来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难道说:自己对他真的很重要? 想起他从前对待自己的恶形恶状,还有几次想要杀死自己的前科,紫藤肯定地摇了摇头。 3卷 第27章 西姥之败 百万雄军对峙,所要争夺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人…… “你来时她确实被我捉住,但是这一晚上的功夫,她已然逃脱了……”耶律基还在徒劳无功地辩解,但很显然,他的语气并没有多大的说服力。 轩辕弥眯着眼睛,神色已经开始冷峻起来,“耶律基,朕劝你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一向沉稳狡诈的耶律基这般吃瘪,紫藤委实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的巧舌如簧都跑到哪里去了?难道说这世上真有天生相克的说法?耶律基一碰到轩辕弥,便被克制的死死的? 他被克制倒不要紧,问题是:这可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啊!就算紫藤不考虑这百万人的性命,也得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一下。这可不比临潼争夺战那十几万人的小场面,在这场不动则已,一动则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中,想要一点不引人注目地全身而退,那简直是奢望! “小白兄弟,你怎么了?”莫不群注意到紫藤总向自己身后缩的举动,不由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紫藤定了定神,提出心中疑问:“莫老师,为什么这些西姥兵都听信北汉皇帝的话啊?难道不怕他是故意骗人蛊惑军心的吗?” “北汉皇帝说的可是天尊啊!”莫不群惊异地看了紫藤一眼,“难道你以为只有你们北汉人才信天尊?像那样还活着的神仙,全天下可只有一个,他的话就是神谕,可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够怀疑的。” 有那么夸张?紫藤皱了皱眉头,嘀咕了句:“可那是北汉皇帝说的话,又不是天尊说的。”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见到天尊的,就是北汉的皇帝了。也许会有疯子敢拿天尊来开玩笑,但是北汉的皇帝绝对不敢,因为没有天尊,就没有他轩辕家的天下,而天尊是无所不知的!”紫藤的身后,响起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 心中一惊,紫藤微微侧过头去,正好看见身后那个穿着西姥普通兵丁号服的男人向她粲然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犬牙。 疯狼!紫藤愕然。 对于这个救了自己的男人,她说不上是欣赏还是讨厌,只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在昨晚回来之后显然也没有成功地浑水摸鱼,还是被耶律基现了。 “杜紫藤果然是名不虚传!我风狼营数千兄弟的性命,全都断送在你手上了!”疯狼上前两步,靠近紫藤,在她的耳边悄悄说道。 西姥军中本就有些散乱,有不少兵丁都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是以疯狼接近紫藤的举动,除了附近的莫不群等人之外,倒也没什么人注意。 在他口中的热气呼到自己耳边的那一刹那,紫藤只觉得全身都激灵灵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样寒光闪烁充满了恨意的眸子,她不是一次见,但是,从没有一个人像疯狼这样,能让她有处境岌岌可危的感觉。 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她可以看得懂,疯狼并不后悔救她,但是,从他离开那雪山小屋的一刻起,他们二人就从互为恩人的关系,变成了彻头彻底的仇人。 不论他二人有过任何的感激、欣赏或者是其他微妙的情愫,在几千条性命的重压下,都已经变成了仇恨,不死不休的仇恨! 一翻腕,疯狗战术突击刀已经被紫藤攀在手中。 感觉到紫藤外溢的杀气,疯狼微微一笑,稍稍向后退了些,“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拼命的,至少不是现在,我还要去找风狼营弟兄的亲属,这是我答应他们的……所以,你可以多活一些时候!” 从来没在这个男人身上体会到悲伤的情绪,就算是初次遇见他,他被关在大院王宫的水牢里时,他的身上也只有狂妄、不羁与愤怒,而这一刻,紫藤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深深的哀痛。 疯狼营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吧!紫藤沉默了。 虽然没听见疯狼对紫藤说些什么,但是身为武林高手的莫不群,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疯狼的敌意,将紫藤拉到自己身边,莫不群轻声嘱咐道:“别理那家伙,现在看情况不妙,一会儿如果真的开战了,你与我们一起向临潼冲,那些西姥兵跑不过我们,凭我们的身手能够突围还是很容易的。” “是。”紫藤低低地应了一声,但同时心中却浮起了一丝忧虑。不由自主地,她想起了自己“霉星”的绰号,有自己在,他们可能会很容易就突围吗? 呸呸!真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被那些迷信的家伙天天耳濡目染,自己竟然也会出现这样的想法……紫藤有些汗然。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杜紫藤交出来,不然别怪朕踏平你西姥千万顷土地!”与阵脚松动的西姥军相比,北汉军犹如铜墙铁壁般不可撼动,立在阵前的轩辕弥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所泛起的涟漪一样,被前排的西姥军自动自地向后传播,在靠近临潼城的后方,甚至有不少士兵,已经悄悄迈开了逃窜的脚步。 天气虽然寒冷,但耶律基的额角却已然流下了汗水。饶是他机关算尽,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此时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要如何缓解面前的危机。 轩辕弥的手已经高高扬起在半空中,他身边擂鼓的小校,也看着他的手势抡开了臂膀。 只消一声令下,这临潼城前的荒漠上,便会血流成河。 就在这时,一柄腰刀,悄然架在了耶律基的脖子上。 “夫君?!”耶律红瞠目结舌地看着身边生的一切。她的夫君彦辉,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竟然倒戈相向,将屠刀架上了自己哥哥的脖颈。 彦辉并没有看她,只有手中的钢刀出现了一丝颤抖,“西姥军听令,放下手中武器投降,耶律基已经在我手中,如若有人反抗,我便立刻杀了他!” “他是杨延辉。”被挟持的耶律基倒没有过多的惊讶之色,只是语气中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与惋惜。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杨延辉有些诧异。 见耶律基默认,耶律红心中紧揪、目光泫然,“既是如此,哥哥为何还同意我与他成婚?” “你忘了你当时是怎么跟我以死相逼?”情势虽然紧张,但耶律基看向耶律红的眼神中,仍带着难以遮掩的温柔与纵容。 一咬牙,耶律红挺起手中的镔铁枪,对准了杨延辉的喉咙。 “阿红,识时务者为俊杰,别逼我下手!”杨延辉依然没有看她,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本以为我能保西姥江山永固,至少,我能保我妹妹的一生幸福,没想到,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不过,就算我西姥战败,我也不会让阿红跟你回去做妾的,想必你也不会休了你家中的妻!”惨然一笑,耶律基一抖身后的披风,身形突然隐没在了马背上。 杨延辉面色急变,挥刀向前掷去,只见半空中飚起一溜儿鲜红的血花。 与此同时,耶律红手中的镔铁枪,已经纵穿了杨延辉的侧肋。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的变故,不过生在瞬息之间。北汉阵营中纵是有几个高手看清,相隔百米的距离,也根本来不及阻止。 耶律基手捂后腰,身上的披风被杨延辉一刀划为了两半,再也无法隐去身形,只是半跪着跌落在西姥阵前的雪地尘埃中。 而耶律红,则是呆呆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镔铁枪,紧咬着下唇,唇边滴下一颗颗的血珠。 “阿红……”杨延辉终于是转过头来,向耶律红惨然一笑,那笑容里,分明包含了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关爱与宠溺。 “四弟!” “四哥!” “四将军……”北汉的阵营中,也响起了声声惊叫。 看着耶律基背上所流出的鲜血,迅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耶律红歇斯底里地尖叫了一声,举起手中的镔铁枪,连着被贯穿的杨延辉一起,重重地摔向地面。 两米多长的镔铁枪,连同杨延辉的身体一起钉在了冰冷坚硬的冻土上,耶律红终究是放弃了自己背叛的爱人,携起哥哥受伤的身体落荒而逃。 主帅的受伤与奔逃拉开了西姥军溃败逃窜的序幕,莫不群拽起还在愣神的紫藤,高喊一声:“风紧,扯呼”,便撒开腿脚奔跑起来。 被莫不群施展轻功拽着跑的紫藤只觉得自己在腾云驾雾。这片刻间生的变故太多,彦辉竟然就是杨延昭的哥哥杨延辉,怪不得包舒儒会出现在轩辕弥的阵营里,想必也是被他放出去的,但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紫藤竟然无力,也无法去救助他一把…… 乱军之中,伤亡不在少数,大多数的西姥兵,不是死在北汉军人的刀下,而是被慌不择路逃窜的自己人拉倒践踏,变为一滩滩的肉泥。 兵荒马乱中,只有被莫不群拉着疯跑的紫藤还来得及回头望一眼。可是这么一回头,她却大惊失色。 西姥军多数是四散逃窜,也少有北汉军去追击那些小股的逃兵。可是纵马奔逃的耶律红,此时却像是看准了紫藤他们这拨人卓越的战力,竟然紧紧地跟在了莫不群等武林高手的身后! 3卷 第28章 冲冠一怒 耶律红的跟随,等同于北汉那几十万大军的主力,也在齐齐跟随着紫藤等高手的逃亡足迹。 待到亡命奔逃的莫不群等人注意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 北汉的几十万大军自然不是全部都能追随上这些武林高手,但是,北汉的军中,也不乏内力深厚,或是有着优良坐骑的强兵猛将。 至少,轩辕弥和他身后的护卫所骑乘的乌雅马,就是能够日行千里耐力持久的良驹。 轩辕弥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逃窜的耶律红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再前方,隔了一层面纱的女人,就是自己所要寻找的紫藤。 紧紧跟随在轩辕弥身后的,是一色劲装、号服领口上绣着长杆金刀的金刀随侍,那个一脸严肃,冲在随侍营最前方的,竟然是紫藤所熟悉的段真纯。 许久不见,段真纯的肤色变的黝黑了些,原本只有文绉绉书生气的脸上,体现出了一股武将特有的英勇,看样子金刀随侍的莫安年对他的训练卓有成效,段真纯此时,已经成长为一个胆量增色不少的合格将领了。 这样的段真纯,紫藤本是应该为他高兴的,可是他此刻就追在自己身后,一副咬牙切齿欲将面前的敌人除之而后快的神色,委实让她一点笑容也提不起来。 “凌老七,放暗器,把飞凤将军打下来。”在这种紧要关头,莫不群丝毫不敢停步,只是歪头向身边的一个瘦高中年人喝道。 那中年人也意识到让耶律红跟在自己身后不是个办法,手中梭子镖铁弹子连,但在这样的奔逃中,又哪里有什么准头?大部分的暗器偏了方向不说,有几个能命中目标的,也让耶律红用随身携带的腰刀扫了下来。 “尔等叛贼,竟然在这时落井下石!”耶律红大怒,“今日我等若无法逃出生天,你们也别想活命!” 听见她这样的话,本来紧紧抱成一团逃命的武林高手们顿时三三两两地各自开溜,然而,放暗器的凌老七情知自己逃脱希望渺茫,竟然锲而不舍地跟在武功最高的莫不群身后。眼看着耶律红仍旧在身后紧追不舍,一股危机感袭上紫藤的心头。 这样的情形,想必是那霉玉又开始挥作用了吧? 明明不想去相信这一点,可是在越来越多的事实面前,紫藤却不得不无奈地承认:那块让自己意外穿越的霉玉,确实有着难以抵挡的霉运。她是多么想让莫不群就此放下自己,可是天知道,如果莫不群一松手,后面耶律红身下狂奔的马蹄会不会立刻将自己踏成肉泥。 最坏的情况,果然摆在了紫藤等人的面前。 一处横亘的断崖,拦住了莫不群等高手的去路。 七八个没来得及跑开的高手齐齐止步,腿脚在坚硬的雪地上划出了数道深痕。也亏的都是些武林人士,若是换了些身手稍差的人,恐怕会收不住脚,直接冲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沟壑峡谷中。 耶律红的奔马随后而来,险险反应过来的她环抱着耶律基的身体,在马背上一个登空转折飘然落地,余下那匹马儿带着悲嘶坠落进幽暗的悬崖下。 后面的轩辕弥和金刀随侍营,由于距离较远,反而齐齐刹住了马势。 “还不投降?!”轩辕弥立马狂喝,冰冷而凌厉的眼神紧盯着半跪在地上,紧紧抱着耶律基的耶律红,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咫尺之遥的紫藤。 紧咬着下唇,耶律红猛地抬起头来,就想要放下怀中的耶律基,扑上来与北汉的敌人拼杀。 “不要去!”一手拉住耶律红,耶律基的脸色更加苍白,“真是没想到……你会亲手杀了他……阿红,不要管我了,你自己先逃!” 话音未落,他已经抢过耶律红手中的腰刀,强撑着站起身来,将妹妹推到身后,纵身向前扑去。 “排山倒海!”不等耶律基扑到轩辕弥近前,一道断喝声已然响起,凌厉的掌风击中了耶律基因为受伤而迟滞的身形,让他口喷着鲜血倒飞了回来,重重地落在悬崖的边缘。 是段真纯!紫藤心中一动,他的一身功夫想必已经得到了系统的传承,能够做到招随心,相比之下,现在动不动就熄火的人反而变成了自己…… “哥哥!”耶律红尖叫一声,在反应过来的一时间里就冲到了耶律基身边,眼中已经无法抑制地流下了悲伤的泪水,“笨蛋!哥哥一直都是笨蛋!他已经死了,如果哥哥也死了,我还能逃到哪儿去呢?” 在这样的时刻,耶律红的哀鸣,竟然触动到紫藤隐埋的很深的一簇情丝。 此时的耶律红,让紫藤想起了七言。 一对是兄妹,一对是姐弟,都是嫡亲的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可是,耶律红为了哥哥,可以杀死心爱的男人,而七言却因为区区的权势,就要杀死自己这个从小将他养大的姐姐! 这是多么大的反差,又是怎样的讽刺! 本以为在这个问题上,自己已经不会感觉到难过了。可是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紫藤竟然有了一丝冲动。 这种情形,自己本身就是逃不掉的,如果自己能够挺身而出的话,或许可以换回身边近十人的性命。 不单单是因为这一对兄妹的感觉,让她有些……感动,更是因为身边的莫不群。说起来,她欠莫老师的情还真不少,打昏过他的儿子不说,还几次三番地被他搭救,紫藤虽不是个好人,却也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 就在她下定决心的前一刻,轩辕弥说话了。 “当真是兄妹情深啊!”他的眼神中暗带着讽刺,语气也有些薄凉,“你们并不是没有活命的机会,把杜紫藤的下落告诉朕,朕可以考虑让你们兄妹二人在北汉的天牢中度过余生。” 有句话说得好,活着就是希望。就算是在北汉的天牢中,也可能有机会逃出来的。看了身边哭泣的妹妹一眼,耶律基突然生出了求生的决心,猛然抬起头来说道:“好,只要你肯放过我们,我就将杜紫藤的下落告诉你!” 一句话,让紫藤对他生出的仅有的好感消失殆尽。 这家伙真是屡教不改,前番就借着势力与智谋,将自己像颗棋子一般玩弄于股掌之上,到了现在这个境地,竟然还想要出卖自己!紫藤冷冷一笑,咽回了将要出口的话语,她倒是要看看,耶律基要怎么告诉轩辕弥她的下落! “她在哪儿?”谨信天尊话语的轩辕弥,毫不怀疑紫藤现在就在耶律基的掌握中,听到他松口,眼中精光一闪。 “她……”环顾左右,耶律基的思绪飞快流转。他不知道杜紫藤的下落,自然不可能让轩辕弥轻易放过他二人,但是眼前的形势非比寻常,只怕他再说一个“不知道”,轩辕弥就会立刻大手一挥,让手下将他与耶律红轰得尸骨无存。 惊鸿一瞥中,他看见了紫藤。 虽然紫藤戴着面纱,他瞧不清楚她的样子,但是眼下,这十多个人中,除了耶律红之外,只有她一个是女人,而且,身形气质与那杜紫藤还挺像。 仓促间,耶律基也来不及考虑太多,指着紫藤叫了起来:“是她!她就在这儿。” 耶律基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前一刻紫藤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可是下一刻,所有人的眼神都转到了自己身上,她不由得愕然了。 轩辕弥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迷惘,紧接着就是一阵激动的神光。刚才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是因为她在兵荒马乱中着实不起眼,可是仔细一打量,确实是与他心目中的人儿有着相似之处。 “怎么可能?小白是太监……”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状况的莫不群直觉地反驳道。 轩辕弥眼中的神光,因为他的话儿黯淡了下去。 这句话只说到了一半,随着莫不群惨哼出声,紫藤惊讶的回头,现立在莫不群身后的芙蓉公子,手中一柄分水刺,已然插进了他的后腰。 “他是胡说八道的!”芙蓉公子的脸上有着稍纵即逝的惊慌,就算是武林高手,也很少经历过这样千军万马的大阵仗,好容易看到一丝生的曙光,他可万万不能让这个迂腐不堪的老头子给破坏掉。 雪山派以黄益为的众人一愣,紧接着纷纷附和:“没错,他是胡说的!” “这个人是女人,确实叫杜紫藤……” 这些人,只为了自己生的希望,竟然可以对一个不熟悉的人的身份信口开河,更过分的是:他们竟然会纵容别派的贼人,残杀了本派的掌门! 虽然并不是武林人士,但是对于这些人的做法,紫藤已经深深的愤怒了。 莫不群仍然带着惊愕的表情,“噗通”一声倒在雪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紫藤原先的茫然与恐惧,已经完全化为了滔天的怒火,这怒火,又随之化成了凸现于外的杀气,随着她从小腿上攀出的疯狗战术突击刀,像是翻滚的海浪一样,向四周散播开来。 3卷 第29章 龙弥定情 这样冷冽的杀气,这样不论处于任何环境也不会变化的蛮横气质是如此的熟悉,轩辕弥几乎要当即认为面前的这个女人是紫藤,但是,他的紫藤明明是跛脚的,这个女人却行动自如,这就是最大的疑点。再加上这些人诡异的举动,和倒在地上的莫不群的尸体,轩辕弥又产生了一丝疑惑。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这个女人的胸太平了。他虽然没有好好地亲手拿捏过他笑妃的柔软,但是他可以肯定:她的胸绝对不至于平到这种程度。 轩辕弥不知道的是:为了配合先前莫不群所说的她是太监的说法,紫藤已经用布条将胸缠住了。 身形如鬼魅般地连闪,紫藤势若疯虎地向芙蓉公子展开了攻击,她用到的是东瀛之流的刺客匕法,每一招都毫无花俏,尽指他身体上各个要害部位。 “你做什么?”虽然身怀绝技,但紫藤现在可是大家的保命饽饽,芙蓉公子光挨打不能还手,纵着分水刺不断格挡,险象环生。 雪山派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出手帮忙。方才附和芙蓉公子,不过是为了保命的权宜之计,对于这个随意就杀了自己掌门的外派,他们的心中有着本能的抵触。本想要上前帮忙的黄益瞥见同门那冰冷的眼神,也讪讪地收回了手中的朴刀。 “你们这些人,竟然都见死不救!”眼看自己已经被紫藤逼到了悬崖边缘避无可避,芙蓉公子不由得怒向胆边生,“我现在就杀了这个女人,咱们一个也别想跑出去……” 这样的威胁绝对有效果。他的话音未落,七八道刀风掌影,就立刻向那个方向涌了过去,只是,攻击的对象不是紫藤,而是他。 雪山派的人在这一刻出奇地默契。白驼山在西姥大雪山中虽然不算是称霸一方,但好歹也是名门大派,要是让这芙蓉公子安然从这里离开,再想要报掌门之仇,便是要与整个白驼山作对,倒不如现在趁乱收拾了他干净。 刚暗算了别人,反过头来立刻被他人暗算,芙蓉公子怎么也没有料到情况会生这样的转折,想要拉紫藤一起下水,却在众高手的攻击下有心无力,只带着不甘的眼神,坠下了悬崖的边缘。 解决了芙蓉公子,紫藤带着浑身的杀气,冷冷的转过头来。 离得近的雪山派众高手们,纷纷后退了一步,心虚的低下头去,同时暗自戒备着。 环顾了一圈,紫藤终究是叹了口气,收起了手中的匕,走上前去摆正了莫不群的尸体。 这些雪山派的门徒虽然可恶,到紧要关头却还是变相帮助了自己,为他们的掌门报了仇。而且,以自己一人之力,想要与这几人为敌,恐怕会先一步被他们放倒。 事到如今,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一手揭开面纱,再一把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紫藤平静地叹了口气,仰起头来,“是我。” 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比风声还大的抽冷气的声音。 耶律基和耶律红嘴巴张的足以塞下整个鸡蛋,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在军营中经过了彻夜的排查都没有找出来的杜紫藤,会混在外援的高手中,正如那天尊所说,就在他们的阵营内。 雪山派的众人也迷糊了。莫不群身为掌门,从不说谎,面前这人明明是个女子,他为什么要说她是太监? 段真纯的眼中则是亮起了欣喜的光芒,只可惜,紫藤的眼神并没有瞧向他,而是定定的与乌雅马背上的轩辕弥对视。 一点一滴的情愫从轩辕弥俊雅如玉的面庞上化开,极其微妙地,汇聚到他的眼神中,深深地隐没了下去。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紧握着缰绳的手指有些白,但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对他的反应,紫藤很困扰,但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努力昂起头,不屈地与他对视。 “你……找的我好苦!”轩辕弥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因为过度的压抑而有些沙哑。 为什么要找我?是要来杀我吗?还是那凌霄塔的天尊,又说了什么与我有关的坏话?这些问题,紫藤很想一股脑儿地丢给轩辕弥,但是,她的嘴唇只是微微张了一张,脖颈上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比呼啸的北风还要冰冷的寒意。 “都别动,退后,否则我杀了她!”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紫藤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趁自己心乱而一举挟持了自己的家伙是谁。 疯狼! 毫无疑问,疯狼的匿踪之术,相比起受过现代专业训练的自己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自己根本就将他忘在了脑后,可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一直跟着自己,并且没有被所有人注意到。 “放开她!”轩辕弥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张口喊了出来。 “别以为我像是他们那些笨蛋,会相信你的话。”疯狼喋喋地怪笑了一声,眼神中满是跳跃的冷光,“你们这些君王的出尔反尔,我算是受够了!想要她活命的话,就给我准备一匹千里马,和百万的银票!” 这家伙把自己当成是摇钱树了?!紫藤不由得一阵好气又好笑。他这么做,倒是一举两得,既有机会趁乱杀死自己为他的兄弟们报仇,又能够逃出生天,得到安抚他兄弟家属的钱财。可是,紫藤是不习惯于受胁迫的,若不是疯狼警觉性太高,刀锋一直紧贴着自己的皮肤,她绝对会铤而走险地反抗一下。 原以为轩辕弥会像从前那样,带着冰冷而戏谑的微笑,将疯狼的举动当成是一个笑话。可他却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向后挥了挥手,“去给他牵匹好马来。” “行军打仗,带不了那么多银票,朕先将这玫瑰比目佩给你,也抵得那些价值。”随即,轩辕弥解下腰间的一块通体碧绿的翡翠挂件,向疯狼抛来。 “圣上!”小德子连忙出声阻止,“这可是皇后娘娘送与您的定情信物……” “那个贱人,还提她作甚?!”一提到慕容嫣,轩辕弥的神色变得扭曲起来,“看不出她乖巧的样子,心肠会那么狠毒,若不是她,朕怎么会以为紫藤已经死了,还让凶手逍遥法外?” 小德子不说话了,只是饶有深意地看了紫藤一眼,目光中有抵触、戒备,和浓浓的厌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紫藤百思不得其解。 接了玉佩的疯狼瞧了瞧成色,将它揣进怀中,又摇了摇头,“这种东西就算是拿去卖也没人敢买,空留着一座宝山啃不动又有什么用?” “得寸进尺!”轩辕弥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他堂堂一国之君,什么时候对一个小兵低声下气过?给了他价值万金的宝物竟然还不知足,可是在战场上让他到哪里去找百万的银票? 眼见轩辕弥吃瘪,初入战场的段真纯跳了出来,高声喝道:“敢对我北汉国君不敬!看我的隔山打牛!” 这一掌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道,也看不出一丝内力外泄,如果没有段真纯那一声喊,就算是谨慎如疯狼,也不会想到那是惊天动地的一招。 只可惜,这样名字的招数,就算是没见过,听也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疯狼目光一凝,手下一紧,在紫藤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口。 “别……别动手。”情急之下,段真纯连忙又出一道掌风,将先前的掌力打偏,灰溜溜地退了回去,被莫安年在头顶上敲了个火辣辣的爆栗,“笨蛋,告诉你多少遍要把这个毛病改过来,怎么还是会把招数的名字喊出来!” “习惯了,不是故意的。”段真纯苦笑着挠了挠头,望向紫藤的目光中包含了一丝歉疚。 “放了她,我着人带你去最近的通兑钱庄取银票。”轩辕弥再一次退让。 “这还差不多。”疯狼一笑,在紫藤的耳边呼出一口热气,“不过,放了她,那得等我安全了之后。在那之前,我不介意帮你看着这个美人儿。” “军医!军医在哪里?”一边的耶律红哭叫起来。经过了这一番动荡,耶律基的伤口血势依旧奔流不止,嘴唇已然泛出了青色。 在这样百万乱军征战的局面下,别说是军医,就连金疮药恐怕都找不到。轩辕弥的身边倒是跟了个御医,但是没有轩辕弥的命令,他决计不会对一个危险的敌人出手救助。 很显然,对于这样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败军之将,轩辕弥也没有那份心思。 就在这时,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震颤。 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只是短短的数分秒钟,竟然大到了就像是在众人耳边回响一般。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久居平原上的北汉人,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熟悉西姥大雪山的几个雪山派高手,瞥见一旁雪峰上的异状,纷纷大惊失色,“不好了,雪崩了,快逃!” 虽说是在喊,但他们腿脚却不敢移动分毫,对面的北汉阵营中那一弯弯闪着寒光的弩弓,比雪崩更容易要人性命。 久居内陆的北汉人哪里见过雪崩的场面?对于这样的预兆,他们还愣在当地,甚至连金刀随侍们都面带疑惑地左右张望着,吃不准生了什么变故。 眼角的余光瞥见身侧的雪峰顶上,翻落下不易察觉的一道炽白雪线,紫藤的心中不由警铃大作。 这些北汉人,包括疯狼都不知道雪崩的危险,但是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紫藤可是一清二楚。从前在寻觅一块九世班禅的活佛舍利时,她就曾单身潜入过喜马拉雅山一带,在那儿遭受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崩,九死一生才逃回了性命。 “雪崩来了,快逃!”她出声尖叫道。 但是,仍旧茫然中的北汉人谁也没有移动脚步,挟持着她的疯狼怕她逃跑,反而更紧了紧手中的利刃。 震颤的感觉,更明显了,那些坐骑的马儿比人类更能察觉到危险的来临,此时已在不安地打着响鼻,想要扬蹄奔逃。 “你们先过来!”轩辕弥也觉察到了不安,不过他更挂心的,是紫藤的安危。 “先把马给我!”疯狼丝毫不让,对他而言,一步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自己命丧当场。 轩辕弥一咬牙,竟自翻身下马,将手中乌雅马的缰绳搭在马背上,一挥马鞭抽上它的后臀。 “圣上……”小德子以及一干侍卫们大惊失色。 可那只得了自由的乌雅马,却不乖乖地听从命令行事,而是惊恐地打了个响鼻,扬开四蹄,撒丫子飞奔着跑远了。 这么一来,轩辕弥和疯狼都有些傻眼了。 “快离开这儿!”紫藤再一次尖叫。照那雪崩的方向看来,这一片山崖以及山谷是它的必经之地,唯一的生路就是这片断崖对面的山口,那里有山峦的天然屏障阻挡,是雪崩无法肆虐到的安全地带。 紫藤眼中的关切,是对着山口处出现的包舒儒。不会骑马的包舒儒这会儿才在侍卫的保护下跌跌撞撞地找到这儿,却刚好赶上了雪崩的大场面。 然而,不知道包舒儒到来的轩辕弥,眼中却闪过一丝感动。 就是这么几个犹豫耽搁的功夫,大自然已经挟着天地之威,给予了这些愚昧的人类最直接的惩罚。 当大家看见滚滚的雪流像是倾泻的山洪一样,以快逾奔马的度从一旁的雪峰上奔驰下来时,再也没有人能保持镇静。 离得近了,那轰隆隆的声音好像炸雷一样在众人耳中回荡,高喊声,马嘶声,因为他人的阻挡而被减缓了度的咒骂声,统统被湮没在这场瞬息即至的雪暴中。 趁着疯狼一愣神的功夫,紫藤糅身欺进他的怀中,伸肘在他的腰侧的麻筋上一顶一撞,她轻松摆脱了他的掌握,重获了自由。 这个时候,再向山口那边跑,显然是来不及了。紫藤的眼神,落上了断崖一侧山壁上突出的一棵孤树。 见紫藤不往自己的方向跑,轩辕弥心急如焚地便想要冲过去,但刚跑了没两步,就让小德子一把拽住,施展了轻功飞回了山口,“圣上还望小心龙体!圣上身系天下百姓,龙体安康,才是社稷之福……” “闭嘴!”这会儿轩辕弥哪有功夫听他废话?直到眼看着紫藤像只灵活的猿猴一般,攀上了那棵孤树时,他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才落了下来,轻舒了一口大气。 那些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送入北汉人虎口的雪山派高手们,一见紫藤的做法,纷纷醒悟过来,个个施展了轻功,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奔向那棵孤树。 顿时,那一棵树上,挂上了七八只累累的“硕果”。 “那些家伙,刚才真应该杀了他们!”轩辕弥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他有些担心那看起来并不粗的树会不会因为不堪重负而断掉。 在地上紧抱着耶律基的耶律红,面对着滚滚而来的雪潮,眼中闪过了绝望的光芒。 眼神一暗,她扬起手中的腰刀,使出全身的内力射向那棵挂满了人的孤树。 就算是要死,她也一定要拉上几个人垫背! 与她一样想法的,还有被紫藤暗算,全身麻了几秒钟才缓过神儿来的疯狼。 两柄刀一前一后,带着尖锐的呼哨声,射向那雪崩中唯一的“方舟”。 挂在树上的众人纷纷拿武器去挡,却忘了身下的“底座”根本不是那么扎实。 “喀嚓”一声,在雪崩席卷过的前一秒,那棵孤树终于出了绝望的悲鸣,带着一树的“果实”坠落进沉沉的深渊。 “紫藤!”同时出惊呼声的,除了轩辕弥,还有包舒儒。 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但是在下一秒钟又被硬生生地逼了回去,两个心有牵挂的男人愕然现:满树的“人果”里,只有紫藤一个,双脚合拢,像只蝙蝠一样倒挂在那棵孤树没有完全断去的树根上,在凛冽的山风中摇摇晃晃。 呼啸而过的冰雪巨流激荡起飞溅的雪粒,擂出万马奔腾般的声响,雾气一样的雪沙扑在人脸上,打得生疼。小德子护着轩辕弥,不断地扯着他后退,一旁也有侍卫拉着拼命挣扎的包舒儒,不让他冲上前去送死。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雪崩?!”好容易才找到日夜出现在他梦中的人儿,相隔不过百米的距离,却被这天降的灾祸生生的分隔开来,轩辕弥只觉得心脏紧揪,一股似曾相识的危机感再次出现在他的心头。 多少次?有多少次,她都是以死亡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每一次,都是以她生命终结,画上了自己失去她的句号。这一次次的沉淀,不仅积攒起他心中的倔强与狠劲,更让轩辕弥感受到了一种渴望,即使是在争夺权势中,也不曾出现过的,自于内心的渴望。 有时候,轩辕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虐待狂!满皇宫等着他去临幸的美人娇娃不知有多少,他也尝试着以这样的理由去说服自己,但是得到的结果,却是更为思念那个始终冷脸对着自己,甚至给自己带来一次又一次麻烦与灾祸的清丽女子。 他是那样思念于她,以至于这两个月来,他只去君怜斋,或者是皇后慕容嫣那儿留宿,因为这两个地方,有她睡过的床,只有呼吸着空气中可能残留的她的味道,他才能够安然进入梦乡与她相会。 甚至有一度,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的魂灵缠上了。他有想过请道士来降伏她的魂灵,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一想到未来有可能再也不会梦见她,他的心中就没来由的慌。 不过,这样的日子,结束于那天深夜。 他做了噩梦,梦见紫藤全身被烧得焦黑,只圆睁着那双清澈的黝黑的眼睛,哀伤地望着他,口中叫道:“为我报仇!你为什么还不为我报仇啊?” 他在恐惧中有些汗然,南偏殿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除了残烬与尸骸,根本没有留下一点儿纵火的线索,这让他从何查起? “你根本就把我忘了,根本就不想再记得我了,对不对?”紫藤摇身一变,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靠在他怀中,仰起脸来,嘴角边泌出一条条的血丝,“你是看我快好了,怕我影响到你的社稷,所以故意放火烧死我的,对不对?” “不是这样!”轩辕弥连忙否定道。 “可是在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就算我没有被烧死,你在碰过我之后,也不会让我活下来!”紫藤用手指点着他的胸脯,一双杏眼里满是悲伤,“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根本就不会爱任何人!总是想着掠夺和占有,但实际上对你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最重要的?轩辕弥哑然了。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只有夺得了权势,才能不被欺辱,才能高高地站在万人之上。可是,在夺取了北汉的江山之后,他的目标就变成了一统西姥与南齐,但是,在统一了那两个国家之后呢? 如果真有那一天,连一个能够同欢乐的人都没有啊! 爱他的人多得是,轩辕弥已经不会去注意,也懒得去注意了。不知不觉之间,紫藤已经变成了在他梦中和心中出现最多的人物,这也许……就是爱吧? 在完成那一切之前,这个人已经死了! 察觉到这一点,轩辕弥怀中的紫藤化作了点点的光晕消散了,他徒劳地四处抓着,想要捞回一些她的痕迹,抓在手中的,却只有冰冷的空气而已。 从这样的梦中自醒,轩辕弥猛地抬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身边的慕容嫣,洁白的小脸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淡淡的柔光,她的面颊上还挂着两行泪珠,嘴里喃喃着:“紫藤……紫藤姐姐……” 轩辕弥心中一软,俯身下去,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珠。 然而,从慕容嫣口中溢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遭雷击。 “紫藤姐姐……原谅我,是我害死了你……我只是想要弥哥哥的爱……” 眼中的惊愕逐渐转化为怒火,轩辕弥在听清了这两句的同时,伸手掐住慕容嫣的脖子,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将她掼在地上,“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外间的宫人听到动静都赶了进来,看到了这样的情形,和还未从迷蒙中清醒过来的慕容嫣一样,被吓呆了。 有了慕容嫣的口供,纵火的凶手很快被查了出来。 轩辕弥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以为还算是平静的后宫,竟然会在私底下混乱成这般模样! 议事大殿偏殿失火,宫妃被烧死,皇后包庇,纵火犯竟然是上官德妃! 依法查处了上官德妃和一众的帮凶们,轩辕弥本要将慕容嫣也处死,但是经不住群臣与琦玉太后的规劝,还是将她打入了冷宫,与毕贤妃作伴。 会做这样的决定,其实也很出轩辕弥自己的意料。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国事为重的,包括立他先前甚至有些厌恶的慕容嫣为后,包括从前种种的隐忍,包括对琦玉太后的礼让与纵容…… 可是,有了杜紫藤之后,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废后,处死上官德妃,这样的事在从前的他看来,别说是做了,连想一想都是不可能的。 然而,真正由着自己的心情,按照好恶的判断来做事,那种畅快感,却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体会到的。 本以为事情到这时已经告一段落。虽然还怀着对紫藤的思念与眷恋,但是他已经查到了凶手,并惩处了她,心中的愧疚也就不像从前那般深刻了。 可是,就在这样的时候,包舒儒失踪了。 包舒儒的右相位置,是凌霄塔上的天尊所传下来的楬子上特地指示的。紫藤已死,二人之间没有了矛盾的冲突点,轩辕弥索性也就按着天尊的吩咐,将这个位置指给了与他貌合神离的包舒儒。 听闻他的母亲李莫愁已经开始筹备他与表妹包龙星的婚事,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身为新郎官的包舒儒,竟然消失了! 轩辕弥觉察到了一丝不对。 就在前一天,包舒儒还很正常的与权臣一起进宫,与他讨论政事,态度虽不像以往那般热烈,却也勉强算是尽忠职守,兢兢业业,只是眼神像是一潭死水般不起波澜。 只是相隔一夜的功夫,他就消失了,不,确切的来说,是离家出走了。 为了避免母亲担心,他修书一封,表达了自己不会娶包龙星的心愿,还说要从此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如果是他的母亲李莫愁这么说,轩辕弥可能会相信,可是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生在包舒儒身上! 他从小接受的就是他父亲最正统的为官教育,心怀天下,忧虑百姓。除了紫藤,轩辕弥还没有见过他为谁而动过怒,过狂,若是他不想娶包龙星,大不了以死相逼,他母亲也不能拿他奈何,又何必到出走这么夸张? 盘查了包舒儒在前一天见过的官员宫女,却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怀着心中那一丝忐忑,轩辕弥找到了自己的母亲琦玉太后。 自从被紫藤纾解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多多少少恢复到了有大半的温情在里面。听到儿子的心事,琦玉太后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玥儿失踪了。” “什么时候?” “南偏殿失火当天。” 就这么一句话,一切豁然开朗。 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但是轩辕弥的心已然开始欢呼,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喜悦过,就算是将从小讨厌的哥哥踏在脚下,就算是夺得了北汉的江山,他也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由衷的兴奋。 继续叹了口气,琦玉太后的眼中是满满的忧虑,“站在一国太后的角度,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我也不想让你再和她有什么牵扯,但是,你比娘幸福,至少,你找到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去凌霄塔里问一问吧。” 他知道琦玉太后做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艰难,这一句话,很有可能会断送她儿子的万里江山,断送她作为一国太后的无边殊荣,与安逸的生活。 他的眼眶湿润了,这一次,他没有叫母后,而是温柔而亲切地呼唤了一声:“娘!” 凌霄塔之行并不顺利,等了三天三夜,天尊才终于打开了塔门请他进去,见到他的一句话就是:“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是。” “只需要静静地等待,有包舒儒在的地方,就会出现杜紫藤。到那个时候,你再过来,我会仔细地帮你卜上一卦。”说完这句话,天尊就让手下的童子带他离开。 他想:他已经做了决定了。虽然不知道这决定是对是错,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是,这让他重新找回了当年对他人的亲近与信任感。那个背叛了他的宫女给他留下的阴影,终于在这一刻被紫藤所驱散。他想要找到她,带她回上京去,好好地宠爱她,用全力为她冲淡身上的霉运。 凌霄塔里的天尊说的很清楚,紫藤之所以一直坚持到现在没死,不过是她的命硬,如果她心中出现了软弱的念头,那么那霉玉的霉运,就会立刻置她于死地。 他不要她死! 他下了那样的悬赏,四处搜寻包舒儒的下落,终于在雁门关那儿得到了信息。而天尊给他的答案就是紫藤在西姥军的阵营里。 带着不解的疑问与满腔的热情,他来了,现在,却是这样的情形。 一旁的段真纯面色红得像猴屁股,在他身边的莫安年拼命掐他的胳膊,在他耳边沉声嘱咐道:“不许说那雪崩可能是你刚才那一掌引起的,看圣上现在的脸色,砍了你都是轻的!” 滚滚的积雪像是奔腾不休的江河,让轩辕弥在漫长的等待中心焦。在这样的天地威势之下,他身为一国之君,却连对心爱的人伸出援手都不能办到,紫藤的霉运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 脚下如同地震般的晃动终于告一段落,雪流渐渐地慢了,停了,轩辕弥和包舒儒一马当先,在齐腰深的雪堆里艰难前行着,扑扇着还未完全落下的雪雾,拼命地睁着眼向那棵孤树的方向望去。 风雪渐消,一个孤零零的人影,还倒挂在那棵树上,听见他们的呼唤,抬起头来,吐掉满口的风雪,咧嘴一笑。 然后,她便随着那棵孤树上方突然松脱的整个崖壁,直挺挺地坠落了下去。 3卷 第30章 错身而过 那一刻,轩辕弥的一颗心,也跟着沉沉地坠落了下去。 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感充斥了他的整个身体,就像是有人拿了把刀,生生地将他胸口上的肌肉挖去了一块。 天尊的预言一点儿没错,如果放弃紫藤,他就可以顺利得到西姥的江山,但是,天杀的,他根本就没有过放弃紫藤的念头啊!就在他两军对峙开战之前,他已经决定要为了紫藤放弃动兵百万歼灭西姥的绝好机会,可是,这一切,竟然全都是由老天做主,而不是他轩辕弥! 尾指的指甲刺破了他手掌的皮肤,鲜红的血滴还未及落地,就已经在他手上凝结成冰。他的耳朵里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呆呆地看着想要扑到崖下的包舒儒被几个侍卫拉回来,他也有着一瞬间的冲动想要那么做,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 紫藤说的对,自己始终是一个自私的人,做不到为了心爱的人放弃生命,而且,他的心中还有着一簇微小的火苗: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紫藤都没有死去,那么这一次,也是有希望的吧? “立刻给朕下去搜!”轩辕弥指着幽暗的崖底向身边的人命令道。 莫安年跑过来,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皱了皱眉头,“圣上,这样的悬崖,是根本不可能下得去的。” “下不去也得下!”关心则乱,轩辕弥变得有些蛮不讲理起来。 再一次估量了下那悬崖的深度和陡峭程度,莫安年干脆的拒绝:“如果陛下执意如此,倒不如先砍了属下的脑袋。且不说这悬崖根本没人能下得去,就算是能下去……”莫安年指了指半空中盘旋的,正在向下俯冲的一群大鸟,“属下在雁门关里,曾听到过有关于这种鸟的传说,它们叫雪枭,极为凶恶,视觉和嗅觉非常灵敏,别说是掉在悬崖里的尸体,哪怕是落单的旅人都会遭到它们的攻击……” “啪。”话音未落,莫安年的脸颊上就挨了清脆的一巴掌,轩辕弥双目喷火地怒吼道:“尸体?你敢说她已经死了?” 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不死也会被雪枭吃掉!又何必轻贱将士们的性命,去寻找那可能会被风雪掩埋的残肢断骸?莫安年在心中这样回答,却没敢说出来,他以半跪的沉默来抵制着轩辕弥接下来可能要出口的话语,一身戎甲在凛冽的寒风中好像一座铁塔,巍然不动。 轩辕弥又何尝不清楚这一点?但是,他的眼睛,在看见半空中盘旋而下的雪枭时,却闪起了一丝灵光。 “去找驯兽师来!”轩辕弥干脆果断的下了命令,“你们,无论如何,也要给朕将这雪枭抓下来一只!” 他要做什么?众人愕然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这一国之君的想法。 那无疑是很危险的,但也许确实是能够下落到这崖底的唯一办法,只是不知道谁会这么倒霉,被国君派去给那杜紫藤做陪死鬼。 随后赶来的杨延安等将军,在这断崖前的山口,为轩辕弥安下了一顶大帐。 被请示是否要趁乱追击西姥军,心烦意乱的轩辕弥只用了一个“是”字,就决定了与北汉对峙多年的泱泱大国西姥的命运。 隔了没几个时辰,轩辕弥就再也按捺不住地步出了帐篷。 “圣上,您要亲自去?这万万不可!”多年跟在轩辕弥身边的小德子大惊失色,他了解这位主子的脾性,每日夜晚轩辕弥一抬手,他就能准确地从他的脸色和手势上分辨出他到底是要茶壶还是夜壶。 “闭嘴!”轩辕弥的神色很坚毅,让他在这悬崖上再坐几个,甚至是十几个时辰,来等候紫藤那可能的死讯,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痛快。 “可是那雪枭是刚刚在训练,又是猛禽,谁也保不准它会不会听话,万一……”小德子的劝阻声被山口另一端传来的喧闹声所打断,那个身上还带着雪枭抓痕的驯兽师惊恐的跑了过来,见到轩辕弥,“噗通”一声拜倒在地,“圣上,不好了,来了一只异兽,将那雪枭咬死了!” “什么?”听到这样的消息,轩辕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临时搭建的挡风训练场所。在那里,一只外形像老虎,偏偏还长着向日葵一样的短鬃的异兽,正一脚踏着那雪枭的尸,锋利的指爪划开了它的皮毛,大口大口地吞饮着热腾腾的鲜血。 虽然毛颜色和鬃毛的长度有些不同,但轩辕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只异兽,那正是紫藤被“烧死”时,同时在兽苑里消失的猫儿。 “猫儿。”他试探地呼唤了一声。 猫儿抬起头来,硬硬的狮鬃由于过短而支楞在脑袋上,看起来有些可笑。它疑惑地看了轩辕弥一眼,像是认出了他,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鸟肉。 “猫儿,你也是来找紫藤的吗?”想起猫儿那能够凌空虚踏的本领,轩辕弥的心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紫藤掉到这山崖底下去了。” 猫儿抬起眼,含混地呜咽了一声,似乎是想要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 “朕跟你一起去,好不好?”面对着一只畜生,轩辕弥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是哀求,这样的情形,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圣上,万万不可……”小德子又是这么一句话,看到轩辕弥沉下来的脸色,他心一横,眼睛一闭,一副引颈受死的模样,“就算是要去,让奴才替您去吧!奴才这条命不值钱,就算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会引起国家的动荡,不会让那凋花王爷和南齐有机可乘……” 小德子还在喋喋不休地啰嗦,忽然察觉到身边一阵异常的响动,他猛然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情形,让他手中的拂尘砰然落地,陷入进深深的积雪当中。 就在他唠叨的那几句话功夫里,轩辕弥已然冲到了猫儿身边,翻身上了它的后背,牢牢搂住了它的脖颈。 而猫儿,则根本不给他,还有他身边侍卫反应的时间,一甩口边吃的血肉模糊的鸟尸,它的身形闪电一般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在那片断崖的上空。 悬崖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呼唤声、惊叫声响成一片,但是,这丝毫不能阻碍猫儿向下的坠势。 就在小德子就快要翻着白眼晕过去的时候,猫儿突然凌空一踏,成功地缓解了下坠的引力。 在这样一踏、一顿,再下落的重复过程中,猫儿带着背上的轩辕弥,消失在悬崖边众人的视线里。 不知过了多久,紫藤自无边的黑暗中醒了过来。 她的全身似乎都像是被枷锁捆着,四肢更像是压了沉甸甸的巨石一般,丝毫抬不起来。她努力地回忆着,脑海中闪过自己像只断线风筝一样向崖底飘落的情形,紧接着,是一截突出在崖壁上的尖锐石笋。她记得自己是想要抱住那石笋的,但是太大的重力加度,却让她根本把握不住那石笋,反而被它扎进了自己的身体中…… 还是死了吗?想到这儿,紫藤费力地睁开眼睛。 印入眼帘的,是一盏突突的跳着火苗的莲花型油灯。紫藤的目光在那上面找到了焦点,接着向周围移动时,所看见的,竟然是一间虽不算金碧堂皇,倒也富丽华贵的卧房。 人死后果真有魂魄存在啊,不过,这里看起来怎么不像是地狱呢?紫藤微笑了一下,她绝对不相信,杀人如麻的自己可以上天堂。 然而,这一抹笑容,却牵扯到她身上的伤口,疼痛迫使她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 自己……还会痛? 艰难地抬起手臂,上面包扎的层层叠叠的绷带唤回了她平素警觉的神智。 紫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和肚腹。 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换过了一套,绉纱的鹅黄色罗衫松松垮垮地系在她身上,让整个胸部一览无遗。奇怪的是:她的胸腹上并没有被石笋戳穿的伤口,只有先前被雅哈刺的那一刀伤口还在,不过已经被妥善地包扎了起来。 小腿上的疯狗战术突击刀也不知到哪儿去了,只有那块一直被紫藤挂在脖子上的玉佛,还静静地躺在雪白的丰盈之间。 紫藤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有些晕眩的脑袋再次清醒起来。 还会痛的话,应该能证明自己还没有死,先前察觉到的重压来自于身上的棉被,而四肢的束缚,则是因为这样过度的包扎……不过,这儿又是什么地方呢? 伸出右手,紫藤开始解那些让她动弹不得的绷带。 “那个不可以解的!”房门一响,一个端着铜盆的丫头闪了进来,出声阻止了她的动作。 紫藤冷冷地看着那个丫头,她并不像是这样人家的使唤丫鬟,有着不合时宜的黝黑脸庞,和一脸看起来呆呆的笑容。她端着刚刚烧好的冒着热气的滚水,将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在里面浸了浸手巾,拿出来随意绞了一绞,呵呵笑着,向紫藤脸上伸来,“小姐,来,让奴婢给您擦擦脸。” 紫藤盯着她的手,那是一双明显的做粗活的手,在这样的滚水里捞过,也只是微微泛红,因为那上面有着厚厚的一层老茧。 不过,那双手不怕滚水,并不代表着自己脸上的肌肤也可以承受。 “我不需要!”紫藤冷声拒绝道。 那个丫鬟嘟起嘴来,明显不高兴了,“你们做小姐的,天生就是要被奴婢们伺候,哪有自己做事的道理?你乖乖的不要动,让我给你擦完脸,再去给你端吃的。” 做小姐的……这句话放在古代人的耳中也许是夸赞,但是听在紫藤的耳朵里,却怎么想也不对味。她抬起手臂,再次格挡住那丫鬟伸来的手,重新声明道:“我说我不需要!” 那丫鬟的脸色难看起来,这让紫藤觉得自己就像是她所拥有的一个玩具,她只不过是在玩伺候小姐的游戏而已。 “这是什么地方?”紫藤的视线越过那丫鬟,四下打量着,希望能够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不料那丫鬟干脆利落地回答道:“这是落煌山。” 落煌山?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但紫藤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地名。 趁着紫藤愣神的功夫,那丫鬟用无比的蛮力压住了她,用手巾粗鲁地在她脸上抹来抹去。 “你干什么?放开我!”紫藤一面挣扎,心中一面暗暗吃惊。虽然受了伤,但以她现在的力气,掀飞一两个文弱的丫鬟不成问题,只是这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丫头,竟然有着足以与她抗衡的蛮力,压得她动弹不得。 还好,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原本冒着热气的手巾已经迅消退了温度,紫藤的脸蛋被擦得红彤彤的,却没有脱皮起水泡的危险。 “这才乖嘛!”那丫鬟从紫藤身上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了起来,“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找吃的去。” 天知道她会端什么东西回来给自己吃!紫藤的一张脸完全皱了起来。那丫鬟神经粗到根本没注意到她的感受,只是自顾自哼着歌儿,打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紫藤继续与缠着她胳膊的绷带较劲。 这绑绷带的人绝对跟她有仇,这么用力外加不怕浪费布料的捆绑,只会让她的血液更加流通不畅,怪不得她醒来时觉得手脚根本无法动弹。 扯不断那绷带,紫藤的眼神,落在了窗边绣柜上摆放的一个针线笸箩上。 那里一定有剪刀! 这么想着,紫藤费力推开身上的棉被,摇摇晃晃地扶着墙想要站起来,但是右腿上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重心不稳地跌倒在地面上。 该死,一定是骨折了!瞪了眼自己的右腿,紫藤奋力支起身子,趴跪着行到了窗边的绣柜旁,又以左腿支撑着站了起来。 笸箩里果然有剪刀,她松了一口气,一点一点地剪开捆绑着自己的束缚。 两道似乎隔得很远的对话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皇妃这是要到哪儿去?”这是一个沉稳的男声。 “不去哪儿,我只不过随便溜溜。”女声听起来有点耳熟,但由于声音实在是太小,紫藤仅仅能分辨得出她所说的语句。 “这儿不是可以随便溜达的地方,想必已经有人告诉皇妃了吧?如果没什么事情,皇妃还请赶快回去,在这里溜达,很难保证不出现什么意外……” 那男人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而那女人竟然也不多分辨,接下来的对话声变的更小,仿佛是距离更远了,直到听不见任何动静,紫藤才靠着绣柜跌坐在青石的方砖地面上。 皇妃?难道……这儿是王宫?可不论是北汉西姥南齐,或者是紫藤所知道的周边小国,没有一个国都叫落煌山的啊…… 还在思索间,紫藤的房门,却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谁?”紫藤被吓了一跳。以她的听力和反应,竟然没有觉察到有人接近这间屋子,这只说明了一件事:来的人武功已经高到了像祁三那样,让她几乎无法察觉的地步。 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男人,皱着眉头站在门口,看着被紫藤绞碎的一地布条。他的气质是如此的熟悉,在一瞬间,紫藤几乎要错觉以为自己看见了耶尔衮。 “我费力给你包扎上,你居然就这么剪掉?”那男人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生硬,从他的眼底,紫藤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没错,就是厌恶。 一条手臂得到了自由,紫藤赶忙掩了掩半敞的胸口,紧接着去处理下一条。 两条手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刮痕和交错的伤口,伤口还未完全结痂,被紫藤这样剧烈的动作带的有些崩裂,再次泌出血迹。 “不知好歹的女人!”那男人再次冷哼了一声,远远地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我是过来带个话的。” 紫藤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是动作更快地将右腿上的包扎剪掉,紧咬着下唇,一寸一寸地触摸自己的伤腿。 她在做什么?原本打算撂下话就走的男人,被紫藤的动作勾引起一丝好奇心。犹豫了一下,他默不作声地靠在门边,想要看紫藤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找到了骨缝错开的位置,紫藤紧咬着牙关,“喀嚓”一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它推拢。 这一个动作,几乎让她脱力到晕厥过去。但是考虑到房中还有一个男人,她不得不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再次清醒过来。 缓了缓力气,她用那种切割的异能,从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切下了两条椅子腿。还好,这一次的力道她控制的很精确,也没有出现以往突然熄火的状况。 用剪下来的布条将那两条椅腿紧紧地绑在自己腿上,做成了一副简易的夹板,紫藤终于舒了口气,抬起布满了冷汗的额头,以戒备的目光望着那男人,冷声问道:“你要带什么话?” 只顾着看她的动作,竟然忘了正事!那男人脸色一时大变,他现在更相信外面的传言了,这女人果真是妖女,想自己祁二,是如今暗卫的领,平素根本不近女色,今天竟然会看一个女人看到呆! “我是来替皇太子传一句话的。”这么一想,祁二看向紫藤的眼神,就如同看着蛇蝎毒物,“皇太子请你好好在这儿修养,等身体恢复了再离开。” 自己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个皇太子?对于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人,紫藤不是不抱有感激,但是更多的,则是一种警觉,“你是谁?你的皇太子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说?” “难道你的霉运害他还不够吗?”听见紫藤这样“不负责任”的话,祁二的眼中闪过愤怒的火焰,“我警告你,不要想耍什么花招。我祁二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有我在这落煌山的一刻,你就不要想接近皇太子!像你这样的灾星,最好赶快离开落煌山,走的越远越好!” 皇太子,祁二,落煌山…… 这几个词在紫藤的脑海中串联起来,终于给她点亮了一盏迷雾中的起航灯。她想起了那一晚,自己在大院王宫的屋顶上趴着,听见的耶尔衮与努尔伊丽的对话。还有祁三,跟面前的祁二一样,看自己时,是这种冰冷而仇视的眼神。所有的细微之处综合起来,让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你所说的皇太子,是耶尔衮对不对?” “太子他没有告诉过你?”这一回,轮到祁二讶异了。不过,这样的情绪一闪即逝,祁二又恢复到那种对她畏如蛇蝎的表情,“不管你知不知道,总之,我绝对不允许你再靠近太子身边一步……” “他现在在哪里?”紫藤猛地打断了祁二的话。一提起耶尔衮的名字,她心中某种异样的情绪就开始翻腾起来,她想要见他一面,问他为什么会恰好在自己坠落悬崖的时候救了自己,难道说,耶尔衮察觉到了那晚的事情,一直在跟踪自己?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为什么要托这个祁二来传话呢? “因为没有战胜心魔,太子他现在正被墨礼老师关在悬听崖下闭关。”祁二一脸的愤愤,“这一切都是拜你的霉运所赐!” “你到底在说什么?耶尔衮他现在走火入魔了吗?”面对着这样情绪偏激的祁二,紫藤在心焦中,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奈。 “太子确实是走火入魔了!只要打败你这个心魔,他就会再次复生,重振我皇朝基业。因为你的霉运,墨礼老师多年的安排毁于一旦,而且还被那个冒充而来的女刺客所伤……如果不是太子有吩咐……”祁二顿了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就像那天的祁三一样吗?”这样明白对自己表示厌恶的人,紫藤可不想费力去讨好,她的语气也高昂起来,望向祁二的眼神中迸射出灼灼的火花。 提到祁三,紫藤可以明显地感受到祁二的愤怒情绪再次攀上一个高峰。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挑战我们的忍耐能力!”将拳头握出噼里啪啦的一阵爆响,祁二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我虽然答应了太子要保护你,但那只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这落煌山想要除掉你的人不在少数,而我,也总有疏忽的时候……” 他这句话倒是说的一点没错,紫藤的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如果耶尔衮就是什么太子的话,那么包括祁二在内的暗卫,恐怕都想收拾掉自己以绝后患,特别是那个祁三,虽然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但是自己让他断了一臂却是必然的。最让紫藤揪心的是:她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在窗下听见的那个女子声音的主人是谁。 那个被称作是皇妃的,正是努尔伊丽啊! 不管是见过的,没见过的,这落煌山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跟自己有仇。有他们虎视眈眈,她杜紫藤可以安然地全身而退吗? 而且,她是真的很想见耶尔衮一面。不为别的,她只想确定他是否安全,又或者说,她只是想偷偷地看这个再次救了自己的人一眼而已。 似乎是满意于紫藤的沉寂,祁二冷笑一声,抬步就想要出门,却差点儿与端着食盘猛冲进来的丫鬟撞个满怀。 “你走路小心点儿。”祁二呵斥了她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那丫鬟连忙一叠声地道歉,看见紫藤坐在地上,又大惊小怪地咋呼起来:“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让你好好在床上躺着,等枫叶来给你端吃的,你怎么反而把那些都解开了……” 一边说着,那丫鬟一边以蛮力架起紫藤,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到了床边。 “等一下!”紫藤苦着脸,叫住已经跨出门槛的祁二,“能不能给我换个丫头?” “换?”祁二的嘴角边掠过一抹嘲讽的笑容,“你去整个落煌山问问,除了这傻丫头枫叶之外,还有谁敢来伺候你?一听说是你霉妃杜紫藤到来,所有的人都跑的远远的,现在敢于进这滟滪斋的,除了枫叶之外,也就只有身负太子所托不得不来的我了。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霉运能把我二人害到何种模样!” 说罢,他将门一摔,头也不回地走了。 霉运,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借口!从敞开的房门向外望去,门外落叶霏霏、一片萧瑟,连鸟鸣蝉声也不闻。 希望在自己伤好以前,能靠那霉运的名头吓走那些想要暗杀自己的人吧!紫藤这么祈祷着,心中却没有一点底儿。 3卷 第31章 一句情绝 “小姐,吃饭了。”枫叶独特的大嗓门在这万籁俱寂的环境下,虽然有些突兀,但紫藤却觉得她没一开始看起来那么讨厌了。 依旧是被枫叶大手拎到桌边,紫藤对她的作为,只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在椅子上坐好,见枫叶还是一本正经地站在自己身后,紫藤不由叹了口气,“坐下一起吃吧。” “奴婢不能跟小姐同桌吃饭的。”枫叶回答的一本正经。 “不是每个小姐都那么苛刻的,不也有对丫鬟很好的小姐吗?”说出这种话来,紫藤自己身上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但是为了从枫叶的嘴里问出些什么,她也只有拿出小时候对待七言的耐性来对待她。 “说的也是。”听紫藤这么一说,枫叶立刻喜笑颜开地坐了下来,大咧咧地拿起了筷子,“他们都说小姐坏,可枫叶觉得,小姐人还挺好的,就是有时候不听话。” 紫藤的额头上顿时出现了三道黑线。耐着性子,她向她扯出一抹笑容来,“枫叶以前是做什么的?” “砍柴的啊。”枫叶一面狼吞虎咽地将桌子上的菜肴扫进嘴里,一面含混不清咕哝着伸出手掌。紫藤清楚地看见,在她的手掌上,满是因为重体力劳动而生出的老茧。 “枫叶为什么会去砍柴呢?”紫藤有些惊讶,对枫叶的力气,她可是早有领教,她甚至能在她身上感受到明显的内力涌动,难道这落煌山是这般藏龙卧虎的地方?连一个砍柴的丫头都身怀绝技? “因为他们说枫叶是傻的。”枫叶的下一句话,打消了紫藤的疑虑。笑呵呵地抹了抹嘴角上的饭粒,又将指头伸进嘴里吮了吮,她突然神秘的东张西望了一下,悄悄贴近紫藤的耳边说道:“其实枫叶小时候不是傻的,听他们说,是偷吃了墨礼老师的药才变成这样。本来枫叶也是伺候小姐的丫头,但是小姐死了,没人肯让枫叶伺候,枫叶就被罚去砍柴了……” 这丫头说话疯疯癫癫,语句也颠三倒四,紫藤琢磨了半天,也不明白她所说的那个小姐的死亡,跟她偷药被罚究竟有什么关系?不过,这并不是紫藤所要关注的重点,她想要从枫叶口中得知的,是耶尔衮的所在,或者是这落煌山中的地形分布,抑或是出口的位置。 然而,不等她组织好语言问下一句话,枫叶却突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咕咚”一声从椅子上歪倒下来。 “枫叶,你怎么了?”紫藤被吓了一跳。她费力地挪动着身体,挨到了枫叶身边,伸手扒拉了一下她的眼皮。 瞳孔散光、内睑充血,舌苔紫! 这明显就是中毒的症状! 看了看桌上被枫叶清扫了大半的饭菜,紫藤心头有些凉。这些人未免也太心急了,这样粗浅的招数都会用上。但是,才刚刚清醒过来的紫藤着实是有些松散,如果不是枫叶的话,她今天恐怕就着了他们的道儿。 是谁与自己仇恨刻骨,下这样的猛毒,紫藤不想去追究这一点,她所担忧的,是这样的攻击恐怕不会停止,这一次的下毒,应该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唔……”身边的枫叶呻吟了一声,竟自悠悠醒转过来。 “你……你没事了?!”紫藤被惊得一个后仰,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死人她是见过不少,可是刚死的人诈尸,还立刻活蹦乱跳的,她可是头一次见。 枫叶苦着脸,揉了揉肚子,“肚子好痛,厨房的宋老伯真是坏心眼,又给枫叶这种会吃坏肚子的东西……” 吃坏肚子……紫藤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再次仔细地将枫叶上下打量了一遍,如果不是有桌上未吃完的饭菜,她几乎要以为刚才的那一切是梦境。 那绝对是可以要人性命的毒,枫叶为什么会安然无恙,紫藤一无所知,但是,她注意到了枫叶话语中的“又”字。 这已经不是一次了? 可是自己明明,才刚到这落煌山中。那么,这些从厨房里端出来的饭菜,到底是想要害自己,还是害枫叶的呢? 她只是一个砍柴的傻丫头,难道身上会有什么秘密? 虽然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唤,但桌上的饭菜,紫藤却不敢染指,她可没有枫叶那样卓绝的抗毒能力。 又与枫叶聊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唯一的收获,就是枫叶觉得她是个好小姐,与她分享了自己去后山砍柴时现的一条小道。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来到落煌山后的一天,已经接近了尾声。 紫藤没有让枫叶去端晚饭,她很清楚,枫叶再一次端回来的,恐怕也只是掺了毒药的饭菜。 但是,人是铁饭是钢,在恢复伤势时期的紫藤,对食物的需求量比平时还要大上许多。 休息了这许多时候,紫藤也恢复了些力气,拖着一条伤腿在房间里踱了两圈,她下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枫叶,小姐要拜托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完成,好不好?”站在同样饿着肚子苦着脸的枫叶面前,紫藤的表情无比凝重,“我们不能这么被饿死,所以,我现在要去厨房找吃的,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一个人也不许告诉!” “可是小姐,去厨房端饭菜是奴婢的工作啊!”枫叶惊恐的张大了眼睛。 “现在有人要害死我们,你懂不懂?”一边出言恐吓着枫叶,紫藤一边在心里暗暗惭愧。这些人针对的大概只是自己一个人,可是现在却把枫叶也拖下水了。 原本还有些担心枫叶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可是看她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明显是吓坏了。 安抚地拍着枫叶的肩膀,紫藤继续诱导:“枫叶现在出去一定会被坏人跟踪,只有换我出去才能找回吃的。所以,枫叶要乖乖地呆在这里,不管是谁来了都不要开门,有人问你的话,就说我已经睡了,我出去找吃的这件事,一个人也不许告诉!” “明白了,枫叶一个人也不告诉!”坚定地点了点头,枫叶举起手来,重复着紫藤说过的话。 这样应该可以放心了。 在滟滪斋中翻箱倒柜地寻找可以用的武器,没想到却在靠近门边的柜子里,现了自己破碎的衣物,在那团衣物里,还包着自己的锦囊和疯狗战术突击刀。拿着熟悉的刀具,紫藤不由得有些愕然,那些人大概是对她霉星的名头太过于忌讳,以至于连她用过的东西,他们也不想再染指,倒让紫藤白白地捡了个便宜。 身上的伤口大多是刮伤,已经结了痂,只有从山崖上掉下来跌断的右腿是个麻烦。紫藤让枫叶找了件深色的冬衣给自己套上,又紧了紧右腿上的“夹板”,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步出了滟滪斋的大门,紫藤才现:自己的一番警戒,和疑神疑鬼,似乎都是多余的。 这滟滪斋,根本就像是个被废弃了的宅子。 寒冬未过,这里的空气,却不若西姥战场上那般阴冷。几棵光秃秃的白杨矗立在房舍正门前,掉落满地的枯叶却无人打扫。 撑着作为拐杖的木棍,紫藤一面向园门行进,一面仔细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除了她的右腿在带着霜雾的落叶上拖拽时出的“吱啦”声,这园子的周围根本听不见任何的声响。 很快,紫藤就移步到了园门口。 将脑袋半伸出拱月型的园门左右望了望,在紫藤面前的,是一条笔直幽森的小道,道旁种满了高大的白杨树,依旧是满地厚厚的落叶无人清扫。如果此时是夏天,那遮天蔽日的叶子,恐怕会将所有的光线都遮挡殆尽。 前后是山壁,中间是树木和小道,面前的景色一览无遗,就算是有人想藏匿,也无处躲避。 硬着头皮,紫藤干脆也大大方方地走出来,踏上了那条进出滟滪斋必经的道路。 这一段路,不算长,也不算短。待紫藤站在了那个三岔路口上,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难道说这个点大家都去吃饭了?自己既没有被拦下来盘查,也没有遭到暗算。 不过,也说不好是祁二那些家伙的欲擒故纵之计!紫藤仍然保持着谨慎,辨别了一下方向,向左手边的岔道走去。 紫藤不知道的是:此时在滟滪斋里,枫叶正掰着自己的指头,来回在屋里踱着圈子。 “左边,右边?”她摆了摆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似乎是确定了这一点。 但是,当她转了个方向,再次确定左右的时候,却疑惑地现:刚才明明在左边的东西,现在却跑到右边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枫叶在这个问题上锲而不舍地追究着。直到有人重重地推了推门。 门上上着门闸,是以那人并没有推开。枫叶停止了左右互换的游戏,扬声问道:“谁?” “是我。”门外响起了一个女声。 枫叶顶起侧窗,将脑袋伸了出去,在室外微黑的薄暮中看见了两个女人的身影,“你是谁啊?有什么事?” “大胆!见到皇妃还不开门行礼!”后面的那个女子狐假虎威地喝道,让前面那个穿着大红衣衫的女人抬起手来阻止了。 “算了。”努尔伊丽笑的勉强,“你是叫枫叶对吧?我们只是过来看看,还不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听见这句话,枫叶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枫叶答应过小姐了,不管是谁来了都不开门。” 努尔伊丽俏丽的脸庞有些抽搐,“那你家小姐呢?” “小姐已经睡觉了。” 睡觉了?努尔伊丽的眉头蹙起一个疙瘩,她踮起脚尖来,想要从枫叶身边的缝隙中看清床上的情形,但很可惜,那床上挂着层层的帐幔,根本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 不过,闹出这么大的声响,她也应该有点动静才对。 努尔伊丽转了转眼珠,对枫叶说话的语气温柔起来,“枫叶,你乖乖告诉皇妃小姐去哪儿了,皇妃就将这支朱凤钗送给你好不好?” 看着努尔伊丽手中赤红色的珊瑚簪子,枫叶的眼里流露出了一抹渴望,她悄悄地吞了吞口水,坚决地摇头,“不!枫叶答应过小姐,一个人都不告诉的!” “不对不对,枫叶。”努尔伊丽连忙摆手,“我们不是一个人,我们是两个人啊!” 说着,她将身后的婢女拉了过来。 “说的对,你们是两个人哦……”在一个人和两个人的问题上,枫叶又茫然了。犹豫了一下,她接过了努尔伊丽手中的朱凤钗,小声说道:“小姐去厨房找吃的了,你们也要答应枫叶,一个人都不告诉噢!” “没问题。”努尔伊丽与那婢女相视一笑,眼神中闪过一抹阴毒。 这里到底是不是通向厨房的路啊?怎么一点食物的香味都闻不到?伏行着穿过了一片大广场,又走了不少越来越往下的山石阶梯,紫藤几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方向弄错了。 沿途所经过的建筑,应该都是修建在山间的峡谷中。这个“基地”占地面积不小,人却少得可怜。一路走过来,紫藤竟只遇见了数十个人,有半数以上都是在附近巡逻的卫兵。 那些卫兵身强体壮,看起来就不好对付,但距离绝顶高手却还差了一个层次。瘸了一条腿,虽然费劲一些,但躲过他们,紫藤倒也没费多大力气。 只是一个厨房而已,需要这么多人看守么? 如果说先前紫藤还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么越往下走,她就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隐伏在山壁的罅隙中,她屏住呼吸,静待着一队拿着铁枪的巡逻卫兵走过去。 这样的巡逻密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滴水不漏了。 卫兵们转过了山坳,但紫藤并没有从隐身的地方走出来,在她身后,只隔了一层山壁的地方,是一个几乎呈九十度的转角。她的直觉在提示她:那里有危险! 将耳朵贴在薄薄的山壁上,紫藤凝神倾听着,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突然,两个人的对话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换我了,你下去休息吧。” “天气太冷,我这儿还有一壶酒,你拿着暖暖身子。” “臭小子,守护悬听崖,你还敢喝酒,不想活了吗?”先前说话的那个男人笑了起来。 后面那个年轻些的男人,语气中也出现了一丝促狭,“怕什么?没有人会知道。” 他的这句话很快就被同伴反驳了回去,“墨礼老师可是无所不知的。” 高手!绝对是高手!跟祁二一个级别的高手!紫藤的瞳孔在收缩。如果不是刚才那队巡逻的卫兵给予自己声响上的掩护,她想她现在已经被现了。 但是,此刻充斥在她神经里的,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悬听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祁二说过,耶尔衮闭关的地方,是叫悬听崖! 这样的认知将她肚腹中难耐的饥饿感压了下去,估算了一下眼前的形势,她的心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构想。 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于胸口的那股冰凉的气息,紫藤努力地集中精力,将它们凝聚在右手上。 等接下来一队巡逻的卫兵一过,她立刻将那股力量释放出来,直奔山道一旁的那一溜儿白杨树。 一次将这种力量外放,她没有丝毫把握,但是幸好,这一次的攻击奏效了。 有三四棵白杨树出了轻微的“吱嘎”声,从根部断成了两截,朝着不同的方向轰然倒塌。 在它们倒下的那一刻,紫藤又胡乱向周围挥出了两掌,也不管奏效不奏效,就将左手上凝聚的力量,推到身后遮挡的崖壁上。 白杨树倒塌和山壁碎裂的声音引来了巡逻的卫兵,那两个攀谈的男人也止住了话头,齐齐奔到了山口。 但是,他们只是矗立在山口,就停住了脚步。 紫藤身侧的山壁已经化为了碎块,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在她对面,山壁上所雕刻的“悬听崖”三个大字。在那下面,一个近两米高的漆黑洞口,似乎在诉说着无声的“欢迎”二字。 然而,从这个角度冲出去,绝对会被那两个男人现! 更要命的是:如果那两个男人现在回转,就会立刻现在山石罅隙中无所遁形的她! 紫藤的额头上,有冷汗流了下来,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出薄薄的冰层,紧紧地揪扯着她的皮肤。 “这些树的树根好奇怪。”一个巡逻的卫兵叫了起来,紧接着,他抬起头,似乎是才现站在山脚处的两个男人,大声招呼道:“祁五祁六大哥,你们过来看,这些树就像是被人砍下来了一样,但它们的树根却枯死了。” 祁五与祁六对视了一眼,祁五向外走了几步,祁六则继续守在山脚之外,但是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奇怪的树根吸引过去了。 也许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机会了!紫藤心一横,左脚在山壁上一蹬,犹如离弦之箭般蹿进了相隔不到五米的悬听崖入口。 祁六听到了响动,但是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现。 这一扑绝对用尽了紫藤全身的力气。她敢肯定:在越过这五米的距离时,她的度绝对过美洲猎豹。 但是,进了悬听崖入口后,她却立刻后悔了。 没有预料之中的土地,也不用翻滚两周来稳住身形,她根本就是带着义无反顾的气势,冲进来之后,呈抛物线型弯曲向下坠落。 从悬崖上掉下来的失重感,再一次回到了紫藤的脑海中,让她感觉到了轻微脑震荡一样的眩晕与呕吐感。 所幸,这一次的高度只有不到十米。 饶是如此,依然摔得紫藤七荤八素。 趴在冰冷的石质地面上,紫藤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身上不少的伤口恐怕是又一次崩裂了,只有那条刻意保护的伤腿,没有再次加重伤势。 该死的!真够倒霉!在地上趴着喘了几口气,紫藤支撑起身子,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果然还是伤到了内脏了! 面前似乎不远的地方,有一团柔和的橘黄色火光,仿佛是迷路的人找到了方向,紫藤摸索着,扶着一边的山壁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那团火光进。 那是一盏油灯。油灯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没错,就是山洞。在这样的山崖下面,还有着一串一串像是葡萄一样连接在一起的山洞。 刚才经过的山洞里都没有人,只有这一个山洞里面,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 这山洞中有牙床,有八仙桌,有镶着铜镜的梳妆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户小姐的闺房,而那背对着紫藤呆呆坐着的女人,却让她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大概是紫藤行走时所出的声响惊动了她,那女人慢慢地回过头来,与紫藤打了个照面。 紫藤的嘴巴由合拢的状态,张成了一个“o”字型。 在这样像是拍鬼片一样的场景里,就算是看到牛头马面,她都不会这么惊讶,可是,她看见的,是琦亚…… 这儿不是耶尔衮悔过的地方吗?努尔伊丽她不是还在上面吗?为什么琦亚会一个人在这山洞里?看她的样子,起码也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可是天知道,紫藤在两个月前看见她时,她还根本没有怀孕的迹象。 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女人并不是琦亚,只是跟她长得很像而已。 紫藤刚下了这个结论,琦亚那枯槁的眼神,在看见她时,却猛地泛起了亮彩。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失声叫道:“杜紫藤!” “你是……琦亚?”紫藤试探着问道,看着她的肚子,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我。”琦亚的眼神中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悲伤、仇恨、欣喜……最终化为了暗掩波涛的平静,“你……来了,他怎么样?” “谁?”紫藤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的王!”琦亚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温柔与眷恋,“我知道他已经平了大院,完成了他的计划,那么,他现在怎样?” 想到被雪崩淹没的耶律红与耶律基兄妹二人,紫藤迟疑了一下,照实说了出来:“我想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琦亚从牙床边站了起来,在橘黄的油灯光中,仍然可以看得出她脸色出奇的苍白。 “西姥战败了,耶律基和耶律红被雪崩埋在山下了。”看得出琦亚对耶律基的感情,紫藤并没有隐瞒。到现在她还觉得琦亚那肚子是骗人的,就算是从自己离开时,她就已经怀孕,那么两个多月的时间,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声势。小半是疑惑,多半是好奇地指着琦亚,紫藤问道:“我说:你那肚子,是怎么回事?” 琦亚并没有搭理紫藤,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泪流满面。 看着她这副表情,紫藤倒不忍心再跟她追究些什么了。对她而言,琦亚虽然是帮凶,却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不为他,也要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活下去。就算是没有父亲,有母亲不也是一样?”费力安慰了琦亚几句,紫藤却现自己在这方面根本就不是这块料。低低地叹了口气,她在心中补了一句:“如果那孩子是真的的话。” 不知是被紫藤的这句话刺痛到了什么地方,琦亚忽然醒过神来,像只被烧着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不,不是的。这孩子不是王的,他是皇太子,是皇太子的!” 皇太子?! 正拖着步子向外走的紫藤顿住了。 像是被一柄大锤敲上了胸口,紫藤回过头来,声音有些闷,“你说的皇太子,是耶尔衮吗?” 答案是肯定的。 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琦亚所在的那个山洞,紫藤只觉得头重脚轻,一股闷气被憋在胸口。 很好!非常好! 凡是跟王,或者是皇、帝这几个字沾边的家伙,都是无耻加好色的花心大萝卜!本以为耶尔衮是与众不同的,可是没想到…… 这个世界,原来是三月怀胎的。 一年四季,一季只有一个月,相对之下,连十月怀胎,都变成了三月有余。弄清楚了这一点,又瞧明了琦亚的身孕是真之后,紫藤再也没有跟她争执的力气,只是全身虚脱了一般,扶着山壁走出了那个山洞。 琦亚歇斯底里的笑声还在背后回响,走着走着,紫藤的身形一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些回忆,那些他对她的好,原来都是假的吗? 还是说:他也像轩辕弥一样,虽然喜欢自己,却习惯于那种三妻四妾的生活? 想起外面的努尔伊丽,紫藤更觉得如坠冰窖。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放弃过那个女人。在滟滪斋里听见那个女人被叫“皇妃”,不是正好说明了这个问题吗?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那么傻,竟然还想着无论如何要见他一面! 自己的一次,对他来说,根本也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吧? 这么想着,紫藤的脸颊上,出现了冰冰凉凉的触感。那一道水流越过鼻翼,没入了她干涸的唇角,咸咸的,有些苦涩。 该死的!杜紫藤,你为什么要哭呢?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根本不值得的男人!我命令你,你这个懦夫!收回自己的眼泪! 紫藤在心中这样朝自己嘶吼着,很快抑制住了泪水。她的嘴角边不断泌出滴滴的鲜血,沿着下巴流下去,在衣襟的前胸,点开了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紫藤几乎是毫无目的地奔走着,丝毫不顾自己的伤腿提出了严重的抗议。突然间,她的面前出现了一股朦胧的白光,在一个镶嵌着一颗夜明珠的简单石室里,耶尔衮面对着她,端坐在室内仅有的一张石床上。 暗淡的光线将耶尔衮的侧面完美地勾勒了出来,像是岩石雕琢一般刚硬而优美的弧度。 猛然停下脚步,紫藤张了张嘴,却不出任何声音。 “你来了?”耶尔衮睁开眼睛,望向她的眼神,复杂到她根本辨不清里面的情绪,“你不应该来这儿,在养好了伤势之后,你应该赶紧离开的。” “这样就不会妨碍到你了,对不对?”明明是想要问他为什么,但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冰冷的讽刺。 耶尔衮垂下头去,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半晌,就在紫藤几乎要站不住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来,“紫藤,我们之间……有没有生过什么?” 他果然是记不清楚的!紫藤紧咬着牙关,从贝齿之间憋出两个字来,“没有!” 她不需要那种怜悯的、只是为了负责的感情,留在这儿,难道要给耶尔衮当小妾吗?而且,以自己霉星的身份,就算他肯,这落煌山中的人,也不会允许自己留在这儿吧? 耶尔衮的目光深深凝视着她,似乎要将她的容颜样貌都刻进自己的脑子。在看到她胸前嘴角的血渍,和捆绑着木棍的右腿时,他的眼中闪过了某种晦暗的情绪,但只是一瞬,他就立刻闭上了眼睛,“既然是这样,那你就走吧,以后再也不要回到这儿来了。” “这种地方,以为我愿意呆吗?” 虽然在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是几次三番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但一向恩怨分明的紫藤,此时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这样讽刺而冷硬的话语脱口而出。 “不要到处乱跑,养好了伤,我会吩咐祁二送你出去。”耶尔衮的话语声,在转过身的紫藤背后响起。 养好了伤?恐怕不等自己伤好,就已经被害死在这落煌山中了吧?紫藤想要冷笑,但是鼻头却抑制不住地酸。 “……我希望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 这句话,让眼泪将要夺眶而出的紫藤浑身一震。 没有任何预兆的,泪水就这么收了回去。紫藤的腰杆逐渐挺直,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如你所愿!” 转过了那个耶尔衮看不见的弯角,紫藤只觉得眼前一黑,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视觉再次恢复清明时,她愣住了。 没有山壁,没有黑沉沉的山洞,没有夜明珠所散出的微光,没有冰冷的让人觉得快要窒息的空气。 她的身上的绷带还好端端的缠绕着,并没有因为剧烈的碰撞而松脱,也没有崩裂的血迹泌出来。她右腿上的“夹板”也好端端的存在着,身上的伤痛似乎在一瞬间都消退了,只有胸口那股窒闷而灼伤的感觉不曾消失,衣襟上点点的血花在悄然绽放。 愕然地抬起头来,印入紫藤眼帘的,是一间完全以大理石打造的洁白的厅堂。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大理石桌椅和石柜,只在墙上,挂着几副单纯以水墨描绘的山水风景画。 在她的面前,是一个身穿白衣,须皆白的老头儿。他老的已经看不出年纪,脸上的皱纹足以一次性夹死上百只蚊子。不过现在,停留在他脸上的,不是蚊子,而是星星点点,像是泼墨山水画一样斑斓的猩红血迹。 3卷 第32章 情动之因 那老头儿本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但是在这满头满脸的血点衬托下,却显得有些狼狈。 前一刻还在漆黑的山洞里,下一刻就已经到了这样纯净而圣洁的殿堂中,紫藤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转变,抬起手来拧了拧自己的脸颊,很痛,她这才醒过神来,盯住面前的老头儿,“这是什么地方?” “这儿是明堂,是我的居所。”那老头儿拿起一旁大理石桌上的素巾,抹了抹脸上的血点,对紫藤的无礼并不以为忤。 顺着那老头儿的目光向右后侧望去,紫藤从敞开的窗户里,看见了一片宽阔的广场。过了吃晚饭的时辰,那广场上聚集了数百个拿着武器兵刃的少年,正在一个身材高大、体态威猛的壮年男子带领下操练着合攻的队型。 那正是紫藤先前经过的那片广场。 但是,经过这片广场之后,紫藤明明进入了向下走的山道,又闯进了悬听崖,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总不会……是自己在梦游吧? 虽然这个借口很难接受,但是一想到在悬听崖下所看见和听见的那一切都不是事实,紫藤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经历了那样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洞的茫然。 “你不是在做梦,你只是闯入了我布下的幻境而已。”那老头儿仿佛知道紫藤在想什么,一语道破了天机。 幻境?紫藤再次回了回头,自己所站立的地方,离这殿堂的正门不过十几米,可是在她的印象中,她明明已经走过了至少几公里的距离。 虽然很难想象,但是想到自己的霉运,和能够切割的异能,紫藤对幻境的说法,还是勉强接受了。 “我是墨礼。”那老头儿擦净了脸上的血渍,放下素巾,抬头给了紫藤一个菊花绽放般的微笑。 “墨礼……”紫藤念叨着这个名字,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是一次见这老头儿,但不可否认,他给了她一种熟悉和亲切的感觉。说起来,他是耶尔衮的老师,也算是长辈,可是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紫藤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该如何跟他交谈。 “你身上的霉运已经到了泛滥体外,无法抑制的地步了。”墨礼指了指一旁的石凳,示意紫藤坐下来,“从前只是听说,没想到亲眼看见时,你的那块霉玉竟然能给我压迫感。它一定是吸收了你身上的煞气,如果再不想办法的话,你活不过这个月底了。” 自己……要死了? 这个消息总算是将魂飞天外的紫藤拉回了神,疑惑地看了看墨礼,紫藤皱了皱眉头,他是唬人的吧? “我已经快死了,所以我没有必要骗你。”墨礼一双漆黑的眼睛,似乎能洞彻人的心神,他很轻易就猜出了紫藤的想法。 看他一副好端端的样子,怎么会像是要死了?听墨礼这么说,紫藤更确定了他在说谎。但是,墨礼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目瞪口呆。 难不成这老头儿是暴露狂?紫藤的脑海中很不雅地蹿出了这个想法,不过,在看见墨礼胸膛的下一刻,她就立刻打消了那个念头。 她没有看错,那分明是一个年轻人的胸膛! 光滑的肌肤,柔和线条的肌肉,象牙白的肤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但是,在这样近乎于完美的胸肌上,却不合时宜地多出了一个狰狞的血洞。 伤口周围的皮肉翻卷着,紫藤甚至能看见里面颤动的肌肉,抑或是……心脏! 六厘米长、近两厘米宽,极富经验的紫藤一眼就可以确定:这是用宽型匕一刀扎进,并翻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而造成的。这一刀正中心脏,可是……这个墨礼,他为什么没有死?! 不仅是没有死,他的伤口没有流血,也没有结痂,就像是被冷氮处理过的尸体,始终保持在死去的前一刻的模样。 他不是人! 事到如今,紫藤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让她不自觉地微微弯下腰,指尖触到了大腿外侧绑着的疯狗战术突击刀。 “不用害怕,我只是用一些力量将它封印住了而已,不过这样的情形支持不了多久,所以我才说,我也快死了。”墨礼指了指自己皱纹横生的脸,露出一丝微笑,“你看,这就是力量衰退的标志。” “你快死了,跟我要死了有什么关系吗?”这样的谈话让紫藤浑身不自在,“而且,你也说我身上有霉运,为什么还敢见我?难道你不怕死的更快?” “那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面对着刺猬一样的紫藤,墨礼沉稳得像一棵百年老松,“封印住我伤口的力量,其实跟你身体里的力量来自于同一种源头,只不过我所持有的力量,与你身体里的霉运相比,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紫藤有些愕然,“难道……你的身体里也有霉玉?” “当然没有。”墨礼哑然失笑,“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命硬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恐怕早就死了,又怎么会站在这儿跟你说话?” 停顿了一下,他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但经过一番犹豫后还是说了出来:“我所持有的力量,不过是沾染来的,那股力量……来源于耶尔衮的妹妹。” 耶尔衮还有一个妹妹,为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过呢?紫藤蹙了蹙眉,并没有打断墨礼的话,而是耐心地听他说了下去。 “那应该,是四五百年前的事情了吧?”墨礼的目光越过紫藤,在她身后的某一处形成了一个焦点,“那时候,我还是泾渭皇朝的国师,现在的北汉南齐西姥,不过是我泾渭皇朝的部郡而已……” 四五百年前?紫藤被吓了一跳。这么说来,面前这个墨礼确实是个老妖怪。活了几百年的人啊!紫藤想象不出,如果在二十一世纪,有人对自己这么说的话,自己会不会当他是个疯子一枪崩了他。 “那个叫轩辕厉天的诸侯,在泾渭帝君生辰时,送来了一块活玉道贺。这样稀奇的物件虽不讨帝君欢心,却让帝君最宠爱的女儿冰河公主非常喜欢,于是帝君就将那活玉赏赐给了公主。”说到这儿,墨礼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初我一时大意,没有察觉到那块活玉上被可以掩盖下去的异芒,从而导致了其后的亡国祸事……” “冰河公主拿了那块玉,不到三天就死了。帝君非常伤心,抱着公主的尸体整整坐了一夜,二天就性情大变……”说到了感伤之处,墨礼闭上眼睛,缓了缓有些急促的呼吸,“后来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的。轩辕厉天号令诸侯,一举灭了泾渭皇朝,只有我,带了当时跟随我学习的大皇子,还有冰河公主的小女儿兮若公主逃了出来。” 怪不得当日在北汉皇宫里看到的典籍上,只有寥寥几笔的记载,想必那轩辕厉天也是用了不可告人的方法,才推翻了当时如日中天的泾渭皇朝。这样改朝换代,将历史篡改的面目全非的例子并不少见,紫藤只是喟然一叹,她更关心的,是有关于霉玉的信息,和耶尔衮,与他妹妹,跟霉玉之间的关系。 “这几百年来我都在积极地复国,然而,事情却每每遭遇到连番阻碍,甚至有两次功败垂成。我原本以为是我的推算占卜出了问题,直到二十年前……” “耶尔衮是泾渭帝君的后裔,而冰河公主的小女儿兮若公主,也在我眼下成亲、生子、夫君战亡,守寡……一直到耶尔衮这一代,兮若公主的后人,也是一个聪明漂亮的小公主,性子非常倔,叫木梨。” “木梨从一生下来,就左脚残疾、身体孱弱,动不动就会大病一场,所以,耶尔衮从小就很疼爱这个妹妹。木梨渐渐长大,到了她十六岁及箅那年,竟然说要嫁给她耶尔衮哥哥,还送他一块从小就带在身边的宝贝做定情信物……” “是霉玉对不对?”紫藤突然打断了墨礼的话,她有这种预感。 “没错。”墨礼给了紫藤一个赞许的眼神,“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推算不出冰河公主一系的命数,有这块玉在,它所散出的能量能够扰乱所有卜算者的心神与卦象,说来可笑,也正是因为这块玉,昊晟他才无法确定我与储君的所在,从而让我们逍遥了这几百年。” “昊晟?”紫藤出了一声疑问。 “就是凌霄塔里的天尊。他要跟我争的,不过是天下一卦师的荣耀而已。只是,斗了近千年,我们却都败在了那霉玉的手上。”墨礼苦笑了一下。 几百年的老妖怪,跟千年的老妖怪,也没什么区别。想起那个银紫眸,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紫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现那块霉玉之后,我就立即着人将它销毁了。只是,那霉玉的力量,在十六年里,已经沉浸到了木梨的身体里面。我呆在她身边,为她吸取出那股力量,但是,没等我完成这件事情,木梨就死了,死在耶尔衮怀里……”墨礼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紫藤的嘴角边扯出一抹苦笑。 终于明白了,耶尔衮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脱险,为什么会宁肯放弃自己的手臂,也要治好她的脚,原来,是因为他那个叫木梨的皇妹。他觉得亏欠木梨的,还有他想要治好木梨的脚的愿望,都隐射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紫藤的眼神猛然亮了起来。她记得很清楚,在大院王宫里,耶尔衮推开努尔伊丽时,叫的名字并不是木梨,而是紫藤! “说实话,我并没有打算见你,只是没想到你会闯到我这儿来。”墨礼抬起头来,眼神炯炯地望着紫藤,“我很佩服你,佩服你顽强的生命力。沾染到霉玉的人,往往是以死亡作为终点,就连我也不例外,而你竟然能够将它融合到身体里,当真是不可思议。” “那只是个意外。”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后面这句话,紫藤并没有说出来,这是她给自己的解释。 “你的力量很强大,可是你并不知道怎么运用,照现在这种情形下去,你支撑不过这个月末。”墨礼挥一挥手,紫藤的眼前,立刻出现了她在幻境中斩断的几棵白杨树,离得近了,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那白杨树的树干,就像是被无比锋利的刀刃削过,平滑的不起一丝倒刺,而那些树的树根,却像是枯死了好几年一般,树心中竟然出现了些许腐朽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紫藤讶然,这树不是幻境里的吗?还是说,墨礼在变戏法给她看? “这就是那种力量的本源,作用在有生命的物体上时尤其显著。我胸口上的伤,也是靠这种力量来封印的。”指了指胸口,墨礼的脸色严肃起来,“呆在落煌山不会对你的伤势有任何帮助,你现在应该回到北汉皇宫,去凌霄塔找昊晟,这世上也许只有他,才能帮你解决你身上的问题。”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处境,一时间,紫藤几乎被墨礼说动了,但是转念一想,一种被人变着法子驱赶的屈辱感又浮上她的心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借我的霉运去害他?” “正有此意。”墨礼并不否认,只是晶晶亮的黑眸黯淡了一下,“见到他的话,帮我带给他一句话:墨礼……败了!他竟然能冲破霉玉的力量,算到你的行踪,这是我万万也比不上的……” 这一瞬间,紫藤几乎能感受到从他身体里散出的悲哀,那种弥经了千年的争斗,一朝,却因为分毫之差而被践踏在脚下的悲哀。 “你一定还没有吃饭吧?”只一瞬间,墨礼又恢复了正常,望着她慈祥地笑:“你刚进来的时候,肚子就在咕咕的叫,我已经让人去端食物了,吃完了,就离开落煌山吧。” 这一次,紫藤只是面色一红,并没有反驳。落煌山是个不属于她的地方,迟早是要离开的,早离开一些,还能少受些猜忌与迫害。 只是,在离开之前,“能不能……让我见一见耶尔衮?” 开这样的口,对紫藤来说十分艰难,但是,对于她的问题,墨礼却回答的那样轻松,“你刚才不是见过了么?” “见过了?”紫藤疑惑地重复,“那不是幻境吗?” “幻非幻,真非真,真实与幻境,其实没什么区别。我的幻境,只是让你去了最想去的地方而已。”墨礼的禅机让人难以悟透,但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刚刚缓过气儿来的紫藤,胸口又生生地揪痛起来,“你所见到的景,和人,全部都是真实的,正是悬听崖那边实际的状况,琦亚与耶尔衮,也同时在幻境中见到了你,你们之间的会面与对话,都是真实生过的。” “你是说:我见到的耶尔衮,是真的,他也真的对我说过那些话?”身体又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从天堂掉落谷底的心情让紫藤几乎咬破了下唇。 “请不要激动,我可不想再被血雨洗一回澡了。”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墨礼的眼神中却带上了一丝歉意,“你与耶尔衮这一生的缘分已经到此为止了,我帮他卜过一卦,他今生的皇妃,是努尔伊丽,这个女人,才能够助他光复泾渭皇朝,雄霸天下!” 停顿了一下,似乎怕紫藤不死心,墨礼又接着补充道:“明日里就是良辰吉日,是耶尔衮与努尔伊丽大婚的日子。” 脑袋仿佛被一柄大锤击到,耳朵里出嗡嗡的声响,潜意识里,紫藤不想听到墨礼的话,但是耶尔衮的最后一句话,却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我希望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 “我希望!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 越来越多的回声,带着刻意强调的语气在紫藤的耳边回响,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好容易才站稳。 “你不要吃些东西再走?”见紫藤目光涣散的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墨礼连忙呼唤道。 “不必了,我想休息一下,等好一些了,我会离开的。”回过头来,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紫藤消失在那厅堂的大门外。 在穿越过那片广场时,正在操练的少年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脸戒备地望着她,眼神中满是敌视,掺杂了丝丝的畏惧。 “呸!”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所有的少年纷纷向她背后吐口水。 在紫藤经过的路上,几个少年取了广场边的大扫帚,将她踏过的脚印扫得烟尘弥漫。 脚步踉跄地回到滟滪斋,正碰见枫叶探头探脑地从窗口向外望,看见她的身影,不由喜出望外地开了门迎上前来,“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吃的呢?” 看到她手里什么也没有提,枫叶失望地撅起嘴巴。 深深地吸了口气,紫藤猛力地晃了晃头,让晕眩涣散的目光找到了焦点。 一把抓住枫叶的手臂,紫藤的力气之大,让枫叶都疼得皱起了眉头,“枫叶,你以前伺候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木梨啊,木梨小姐是公主呢!”提到从前伺候的小姐,枫叶的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骄傲,“木梨小姐是最得太子宠爱的,这滟滪斋,就是她以前住的地方……小姐,你没事吧?你嘴唇怎么流血了?” 摇了摇头,紫藤“咕咚”一声咽下口中的腥甜,“没事……我们进去吧。” 4卷 第1章 耶努大婚 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尤其难得。紫藤从打开的窗口望了望外面,有绿茵茵的小草,从山壁的罅隙中探出脑袋。 春天来了,紫藤叹了口气,只不过,这是属于耶尔衮的春天,不属于她杜紫藤。 坐在床边,她收拾着属于她的小小包裹。她原先的那一身衣物已经破碎到不能穿了,所以只有在木梨的衣柜里借了几身。她应该不会介意的。紫藤这么想,然而,她忽然醒悟到了自己的失常: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杜紫藤也会相信人死后还有魂灵存在? 枫叶坐在一旁,咬着手指,“小姐,你要出远门吗?是不是太子和你一起去?也带上枫叶好不好?” 真是个傻丫头!紫藤虚弱地笑了笑,“我是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就是再也不回来了是吗?”枫叶没有完全明白紫藤的意思,想了一想,她忽然拍着手笑起来,“好啊,小姐要离开了,小姐小时候就说过要和太子一起离开。小姐,一定把枫叶带上好不好?” 她竟然会将自己和木梨弄混……紫藤有些无奈,同时也有着些许感动。这样的时候,也只有像枫叶这样的傻丫头,才会不嫌弃不避讳自己的霉运。不过,她是没办法带枫叶走的,从落煌山出去之后,会经历怎样颠沛流离的生活,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又怎么能让安安全全呆在落煌山里的枫叶陪她一起受苦呢? 所以,紫藤硬下心来,不去看枫叶那期盼的目光,“你的太子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也要一个人离开,不会带你走的!” “太子要成亲了?”枫叶愣了一愣,“太子要成亲,小姐怎么还不打扮?小姐说过要做太子的新娘子啊!”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枫叶的一句傻话,让紫藤鼻头一酸,眼眶有些红。 她不知道该怎样跟枫叶解释,但是这一次,枫叶却极其聪明地自己反应了过来,“太子要成亲,小姐要离开落煌山,难道说……太子要娶的不是小姐?” 虽然她在人物上有些混淆,但是大致意思却没有错。紫藤点了点头,“所以说,枫叶,我要走了,你认不认得出去的路,带我……” 紫藤话音未落,枫叶却已经站起身来,旋风一般地冲出门去,房间中只剩下她因为愤怒而猛然拔高的余音,“太子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不娶小姐娶别的女人?枫叶去帮小姐把太子抢过来……” 抢过来……多么熟悉的话语,这分明是她杜紫藤从前的口头禅啊!从前在爆炎,小队的成员,无论是想要什么东西,她杜紫藤都会大手一挥,意气风地下命令:“想要?那我们就去抢过来!” 只是……感情也可以抢得到吗?一瞬间,紫藤的胸中热血涌动,那种狂放不羁、我行我素的感觉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有了一种想要抢劫的冲动。 但是很快,这种热情就被回响在脑海中的一句话浇熄了,“我希望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 已经有了这样的结果,无论能不能抢得到,似乎都没什么必要了。紫藤叹了口气,精神再次萎靡下去,但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枫叶已经冲出了滟滪斋的大门,跑得不见影子了。 拿着包裹,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紫藤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踏上了那条被白杨树围绕的道路。在她的身后,冷风卷起几片残叶,无尽凄凉。 站在那个三岔路口上,紫藤有着一瞬间的彷徨,想到往左边走是那片广场和墨礼的居所,她选择了右边的那条岔路。 越往前走,食物的香味就越浓,带动着紫藤连日水米未进的胃剧烈地蠕动着,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声。 这里就是厨房吧?看着面前一排冒着炊烟的平房,紫藤咽了咽口水。饥饿的感觉战胜了急切想要出去的**,她决定先去厨房弄点儿吃的。 厨房里,锅碗瓢盆都在乒乒乓乓地响着,数十个厨师厨娘脚不沾地地忙碌,桌台和窗台上,都摆满了已经做好的冷拼,显然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大婚而做的准备。 就当是……提前吃到耶尔衮的喜宴了吧!紫藤自窗台上就近端了一盘凉拌的鹿脯肉,和一盘肘花,靠在厨房旁金灿灿的草垛上,就着阳光大嚼起来。 鲜美的鹿肉在嘴里,却如同嚼蜡。紫藤机械地吞咽着,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安抚自己即将罢工的肠胃。 “又是在这附近林子里迷路的吧?”一道和蔼的女声传进了紫藤的耳朵。她愕然抬起头来,现不知何时,自己面前已经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 自己的警觉性竟然差到了这种地步!紫藤心中一凛。 “别害怕,吃了就吃了吧。”那妇人看紫藤面色一变,以为她是怕自己责备她,便宽厚地笑道:“今天是太子大婚的日子,吃了点儿东西没什么的。” 难得碰到这样温柔对待自己的人,紫藤的胸中泛起一股暖意,竭力忽略那妇人所说的话,她也撑出笑容来,轻声细语地问她:“那个……你知道出去的路应该怎么走吗?” “出去的话,得向前走,会经过一个三岔路口,但是不要拐弯,一直前行,能看见一个广场,从那广场上随便找个人,他们会带你出迷踪林的。”说到这儿,那妇人顿了一顿,“不过,你现在过去,估计是找不到人的,大家都去观摩太子大婚了,你可以在旁边的柴房休息一下。” “谢谢……”紫藤向她点头致意,这落煌山中,似乎也不全是敌视排外的“坏人”。 “老婆子,你在做什么!”一声断喝打断了紫藤与那老妇人的对话,一个系着油腻腻围裙,一手攀着一只大菜刀的秃顶老头儿瞪着环眼怒视着紫藤,一手将那老妇人拉到自己身后,“你胆子忒大了?活的不耐烦了?竟然敢跟她说话!” “老头子,到底怎么了?”那老妇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知道吗?她就是那个霉妃杜紫藤啊!” 老头儿身上所散出的恶意与杀气让紫藤的汗毛根根直竖,对这样的气息,她不由自主起了反应,伸手摸向腿上捆绑的疯狗战术突击刀。 厨房里的人因为外间的喧哗都跑了出来,看见紫藤之后,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宋老爹,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是那个霉妃杜紫藤吗?她怎么会来这儿?” “蛇蝎心肠的女人,要不是太子下了命令,我真想……”一个也拎着大菜刀的厨子扬了扬手中的“兵器”。 “把她赶走!别让她呆在这儿!” 积攒在心中的委屈和杀意随着这些闲言碎语而迸出来,紫藤紧咬着牙关,缓缓抽出了大腿上捆绑的匕。 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她看见了先前那个老妇人。 她眼中的慈爱与关怀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带着股深恶痛绝的憎恨,她喊得比任何人都要响亮:“你这个霉运鬼,赶紧离开这儿!离开我们的太子!我们泾渭皇朝,绝不会败在你这样一个女人手中!” 即使她受了伤,这样的一群普通人,她完全可以在一分钟内将他们屠杀殆尽。但是,那老妇人巨大的态度反差击中了她,让她心中的杀意随着那一股难得的温暖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紫藤垂下手去,沉默地转身离开。 有人一脚将她吃过的肘花,连同带着油汁的盘子一同踢到她的裙摆上,“霉运鬼,把你的晦气也一起带走!” 盘子撞到了伤腿,带来一股深深战栗的疼痛,却让紫藤嘴角边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耶尔衮,我想,我不欠你什么了…… 紫藤被厨师们驱逐的同时,努尔伊丽正在自己的闺房中,泄愤般地摔打着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 这样的大婚算什么?努尔伊丽愤愤地咬紧了唇角。不管怎么说,她努尔伊丽好歹也是一国的公主,虽然是亡国的公主,但也算是金枝玉叶,怎么可以像市井小民一样就嫁出去? 鲜红的嫁衣,不是上好的丝绸,沉甸甸的凤冠,竟然不是金质,而是银质的!那上面镶嵌的珍珠,还不如她从前镶在绣鞋上的珍珠大! 虽说在大院已经成过一次亲,但只有在这落煌山中,在这些泾渭遗民面前的大婚,对他们来说才算是真正的太子妃纳选仪式,更何况,她还期盼着能在这次大婚之后,能够与耶尔衮同床共枕。 他竟然把那该死的女人安排在滟滪斋,那可是离他的住所最近的地方,先前自己来到这落煌山中时,几次三番游说想要住在那里,他都没同意。所幸在那女人住进去的时候,他被关在悬听崖下闭关,否则,努尔伊丽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因为嫉妒而直接冲进去杀了那个女人! 她是个彻头彻底的霉星!努尔伊丽恨恨地想:如果不是她的话,大院又怎么会亡国?她又怎么会必须忍受这样寒酸的大婚? “公主,要不要戴上这支镯子?”身边的侍女战战兢兢地问,换来她一个清脆的巴掌,和一声怒喝:“你是想讽刺我吗?我只有一只手了,哪儿戴的了这么多的镯子?” 侍女被扇的一个趔趄,却敢怒不敢言,只得垂着头站在一边。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大院王一步跨了进来,“我儿,马上就到大婚的时辰了,别这么耍脾气,赶快准备准备,穿戴整齐。” 见到自己的父亲,努尔伊丽依然是一脸的不满,撅着嘴转过头去。 看着这个从小被自己娇惯坏了的女儿,大院王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两步,他抚着她的黑安抚道:“父王知道这样委屈了你,但是这好歹也是正规的太子妃晋封仪式。他日耶尔衮得了天下,你就是正牌的皇妃,我大院复国也将有望!” “可照现在这情形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复得了国?得了天下?”努尔伊丽依旧是嘟着嘴,但语气却没有刚才那么冲了。 “你就算不相信耶尔衮,也该相信墨礼老师。前些日子他占了星象,预言泾渭皇朝将复苏在耶尔衮手中。墨礼老师从不打诳语,我儿他日里必定是泾渭皇妃!” 努尔伊丽的笑脸因为大院王的描画而绽放了一瞬,但是下一刻就立即枯萎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打下江山,等我七老八十了,还拿什么去享受?” 被自己这刁蛮女儿弄得哭笑不得,大院王佯装着板起脸来,“照你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嫁了?那父王现在就去跟墨礼老师说,回绝了这门亲事好了!” 说着,大院王抬起脚来就要向外走,没走两步,果然听见努尔伊丽不依地叫道:“父王!” 自己已经断了一条手,耶尔衮他能够不嫌弃自己,已经是福分了,天底下哪还有像他那样威猛而充满霸气的男人!但是,一想到自己从前的侍女琦亚,努尔伊丽原本已经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父王,那墨礼老师关着琦亚,也不杀她,也不说放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要琦亚生下的那个野种做泾渭未来的太子?” 关于这一点,大院王也不好揣摩,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琦亚那个贱人,血玉生肌床又怎么会不能用了?”说起琦亚来,努尔伊丽恨得牙痒痒。想她大婚当日,好容易给耶尔衮下了**,没想到却让琦亚那个西姥奸细占了便宜!她虽然刺杀墨礼老师,却凭着肚里的孩子却保住了一条命,但是她的处子之血,玷污了血玉生肌床,害她被西姥那些狗贼斩断的手腕无法再生。 外间传来清脆的锣鼓声响,大院王神色一正,拍了拍努尔伊丽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琦亚她就算是生了,她的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奸细,绝对无法跟你这皇妃相提并论,至于那孩子,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会?你赶紧收拾收拾,别耽误了良辰吉时才是!” 努尔伊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晓得。 站在空旷的广场一端,望着对面那宽大建筑中人声鼎沸、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紫藤心中想要移开脚步,但却像是扎了根儿一样动弹不得,只是静静地杵在那儿,面对着那一片喧闹的喜庆。 她本是想找个人问问路的,就算是挨了白眼和辱骂也没有关系,她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可是,那个老妇人说的没错,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忙着给耶尔衮筹备大婚,她找了一圈儿,竟然连一个落单的人都没有看见。 难道……要去那礼堂中问路?紫藤犹豫着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现在这个时候过去,会不会被人认为是想要闹婚? 完全用巨石垒成的殿堂,苍拙古朴中带着股雄浑的霸气。殿堂的每一根柱子上,都结着大红的丝带,儿臂粗的描金红烛和那一幅鸾凤和鸣的金线“囍”画极为晃眼地成为了那礼堂之中的主角。 透过大敞的门,紫藤看见那礼堂中,坐着墨礼、大院王,和一个没有见过的华服男子。那个身着嫁衣被搀扶出来的女人,应该是努尔伊丽,但是她左看右看,也没有找到耶尔衮的身影,这样的认知让她轻轻地松了口气。 身后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和杂乱的呼吸声。立在广场中央的紫藤猛地回过头去,正对上穿着大红喜衣的耶尔衮,和他身后的一众暗卫们鱼贯行来。 紫藤的目光,带着一丝茫然,和一丝没有完全掩盖住的难过,直直地印入耶尔衮的眸子中。他们目光交汇,在电光石火之间。 下一刻,耶尔衮就偏过头去。 “是你让枫叶来找我的吗?”耶尔衮的声音平板无波。 紫藤这才注意到:在这溜儿队伍的最后方,枫叶正被一个没见过的暗卫牵着,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表情。 “不是小姐让我去找你的!是枫叶自己要去的,太子,你怎么可以不娶小姐,娶别的女人?”看见紫藤,枫叶仿佛又得到了勇气,直着嗓门嚷嚷起来。 这么一来,在那礼堂中的所有人,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紫藤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出沙哑的声音:“我只是……来问路的,要怎么出去?” “我带你出去!”祁三从队列中走了出来,眼神中明显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不必了。”耶尔衮淡淡地阻止,抬起手来,为紫藤指明了道路,“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向外走,左三右一,半个时辰后就能出迷踪林。” “太子,你怎么能将道路告诉她?!”祁二皱起了眉头,但耶尔衮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暗卫跟上。 众暗卫目光各异地打量了紫藤一眼,跟在耶尔衮的身后,行向大婚的礼堂。 枫叶挣脱了那个牵着她的暗卫的手臂,跑到紫藤身边,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摇晃,“小姐,你快想想办法啊!太子他就要跟别的女人成亲了……” 这有什么办法可想?紫藤苦笑了一下。在那礼堂的大门里,掀起了盖头的努尔伊丽正向着她得意地笑。 她赢了,不是吗?看着努尔伊丽放下手中的盖头,紫藤只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她转过身去,向耶尔衮指示的方向前行。 “小姐,你到哪儿去啊?”枫叶在她身边转着圈,急的跳脚,“你还不快去阻止他们!那女人是个骗子,她要骗太子跟她成亲啊!” 是不是骗子都不重要了,她才是耶尔衮的真命妻子!紫藤没有抬头,脚步也不停。 “小姐,你不会是真的想走吧?你别走啊……”眼看着劝不动她,枫叶心一横,一把抄起紫藤的腰扛在肩上,飞一般向着礼堂的方向奔去。 “枫叶,你……你这是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紫藤被枫叶的动作弄得乱了阵脚。她可以斩上她后颈的动脉,让她脱力晕倒,但是又怕这样会弄伤了她。就这么一犹豫,枫叶已经扛着她奔进了礼堂。 毫无疑问,这礼堂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她来到那片广场时就现了她,是以枫叶将她放下来时,紫藤没有听到一声惊呼,她所看见的,只是每个人眼中那大同小异的紧张与敌视,甚至有不少人,都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兵器上。 这样的情形,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 逃走?那不是她杜紫藤能干的出来的事!道贺?她自问还说不出那样的话!解释?她的尊严让她觉得那根本没有必要!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紫藤,只有沉默地站着。她的潜意识促使她将目光转向耶尔衮,但是耶尔衮已经转过头去,紫藤对上的,是掀掉了盖头的努尔伊丽因为愤怒而变红的脸庞。 “你这个霉运鬼!到现在你还不死心吗?耶大哥他选择的是我不是你,这样死皮赖脸地贴着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如果我是你,早已经羞愧的去毁容自杀了!”她用她所能想到的,不至于丢了皇妃脸面的词语恶毒地讽刺着紫藤,成功地看到紫藤脸上泛起一丝怒意。 暗卫们因为紫藤身上溢出的杀气而绷紧了身躯,像一群蓄势待的猎豹。 “抓住这个无法无天的女人!”努尔伊丽意气风地下了命令,但是,暗卫们连瞧都没瞧她一眼,他们只会听从耶尔衮和墨礼的命令。 被忽视的努尔伊丽脸色涨的通红,扯住了耶尔衮的衣袖。 耶尔衮依旧是稳如磐石般地站立着,只有眼角抽*动的一丝肌肉,才能够反映出他的内心正在激烈地交战。 半晌,他终于抬起手来。 “噗……” 耶尔衮还没说话,端坐在长者上座的墨礼,却一张口,喷出一道黑血来。 “老师!”耶尔衮大惊失色地冲过去扶起他摇摇欲坠的身躯。这是紫藤在这些天里一次看到他有这么大的情绪变化。 不止是耶尔衮,全厅的人都被这样的转折惊呆了。 伸手搭上墨礼的脉搏,耶尔衮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肯定地说道:“是中毒了!” 说完这句话,他与礼堂大厅中所有的泾渭遗民,都将目光转向紫藤。 他中毒跟我有什么关系?紫藤有些讶然。这些人眼中**裸的恶意,明白地表达着他们认为她就是下毒之人的肯定猜测。 “老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可以卜算出过去和未来所要生的一切事情,唯一的例外,就是霉玉的拥有者。”耶尔衮的解释中包含着挣扎,他实在不愿意相信紫藤会下毒害他最尊敬的人。 “不是她。”墨礼声音虚弱地拽住了耶尔衮的袖子,“我昨天一时大意,没有注意到晚饭中有毒。” 所有人皆是神色一变,祁二向身后的祁三点了点头,二人行了个礼退出了礼堂,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通向厨房的道路上。 “让他们不用查了。”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墨礼的眼神,先在目光畏缩的努尔伊丽身上停留了一下,紧接着转向紫藤。 “你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他叹了口气,“你应该早一点离开。” 紫藤可以察觉到他生命力的快流逝。她注意到他的手腕,昨天看起来还红润富有光泽的指甲,今日里就已经变得灰白枯涩,一条条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度在他手背上生成,抽去他皮肤里的所有水分。 “明白了,我现在就离开。”紫藤点了点头,墨礼的话,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台阶。 “小姐……”枫叶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身边的暗卫点住了穴道。 拖着伤腿向外走,紫藤的度不快,因此她听见了墨礼接下来对耶尔衮所说的话:“别管我,你和努尔伊丽现在就拜堂,快一点!我希望能在我活着的时候,看见你们俩成亲!” “一拜天地!”刺耳的唱和声在紫藤的身后响起,让她的身躯一颤。 “二拜高堂!”手中的拐杖因为不自觉出的那种力量而变成了碎块,紫藤身体一歪,但是敏捷的反应能力让她很快掌握了平衡,只是更加费劲地向外挪动。 “夫妻对……”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打断了这关键的一刻。礼堂中的泾渭遗民们面色齐齐一变,“有人硬闯落煌山!” 谁会在这个时候硬闯落煌山呢?已经挪到了礼堂门口的紫藤,随着众人一起抬起了目光。 难得的艳阳天里,那一道黑影带来了因为极而飚起的小型飓风。 几百米的距离,它几乎是瞬息即至,并且在下一刻就完全静止下来,根本不符合动力学的原理。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天底下只有一个,紫藤不用辨认就知道:那正是她的猫儿! 但是,在猫儿背上的那个男人,却让她愣住了。 甩了甩因为长时间的抱持,还有寒冷而僵直的手臂,轩辕弥楬掉头上结着冰碴儿的风雪帽,向紫藤展开了温暖的笑靥,“总算找到你了,跟朕回去吧!”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紫藤有些恍不过神儿来。 掀掉了盖头的努尔伊丽,在看见轩辕弥的那一刻,简直是惊为天人。 优雅而华贵,不论再窘迫的情况,也无法掩盖住他那一身油然天成的尊贵感,他的身上,同时散着帝王才有的魄力与霸气。 这满厅的男人,竟然只有耶尔衮一人能与他相比,但是,耶尔衮的气质偏狂放霸道,若论起相貌来,却是远远不及他了。 “他是谁?”努尔伊丽有些痴迷的问道。所幸身边的众人都在关注着轩辕弥,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轩辕弥!”耶尔衮猛地踏前了一步,眼神中满是不断变化的异彩,“你怎么会找到这儿?” 轩辕弥?!他就是北汉的皇帝轩辕弥?一时间,努尔伊丽被这个事实打击到了。她原以为北汉的皇帝是那种肥头大耳,有着巨大肚腩的平凡男人,就像她的父王,还有几位皇叔一样,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是比耶尔衮还俊美无铸的奇男子!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努尔伊丽多么希望嫁到北汉去的是自己…… 她拼命地摆出最妩媚最娇俏的笑颜,但是轩辕弥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上前几步,扶住了紫藤,目光在耶尔衮和墨礼身上徘徊,最终,落在了殿堂正中的一副牌匾上。 “泾渭永尊!” 一副字体苍劲遒虬的牌匾,说明了所有的问题。 “你不再叫朕阿弥了。”轩辕弥的目光中有着一瞬间的感伤,但是很快就化为了冷硬,“朕早就觉得你是一个有背景的人,却没有想到……你的背景是如此雄厚。” 耶尔衮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太子,机会难得!”祁四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森冷,话语中的隐意不言而喻。 紫藤也因为这句话里隐含的杀意而醒过神来。 没错!他可是北汉的皇帝,单枪匹马地闯到这泾渭遗民统治的落煌山来,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像他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为了自己而送死?他身边的侍卫呢?他应该设下的圈套呢?紫藤张大了眼睛四下张望着,除了睁着圆圆眼睛望向自己的猫儿之外,她一个帮手都没有看到。 将视线收回来,紫藤才现自己被轩辕弥圈在怀抱里,因为伤腿的关系,大部分的身体都贴在他身上。 本想推开他站起来,但是看到耶尔衮身边仍然扯着他袖子的努尔伊丽时,紫藤却赌气般地偏过头去,正好将半张脸埋在了轩辕弥的颈窝里。 察觉到紫藤的动作,轩辕弥以为她在害怕,更收紧了圈在她腰上的胳臂,面沉如水地直视着耶尔衮的眼神。 “放他们离开!”这个决定,耶尔衮下得极其艰难,他的指甲,几乎要穿透他手上因为练武而形成的厚厚的老茧,“我欠他一条命!”他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是想要说服自己,“我欠着他一条命,是必须……得还的!” “可是太子,像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祁四急急地劝服:“而且,若是放任他这么出去,岂不是暴露了我落煌山的所在?到那时,我等泾渭遗民,都会被这狗皇帝屠杀殆尽啊!” “阿四说的没错,太子请三思!”不知何时,祁二和祁三也赶了回来。 耶尔衮闭上眼睛,眉头突突地跳动着,内心中显然在天人交战。 “问问墨礼老师应该怎么办……” 有人小声地说出这句话来,提醒了耶尔衮。 但是,当他转过头去时,却现一直坐在他父皇身边的墨礼,紧紧地闭着眼睛,头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歪向一旁。 他的胸口上,是一大片正在晕染开来的黑血。 墨礼死了! 4卷 第2章 暴虐皇帝 墨礼死了! 从琦亚成功刺杀了墨礼的那一天起,所有的泾渭遗民就知道:这个带他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苦难,被他们视为仙人的老师墨礼,实际上也会受伤,受伤之后,也会死亡。他唯一与常人不同的一点,就是可以将那命中心脏的伤势压制住,但,那只是暂时性的。 预感到自己将会死亡的墨礼,勉强压制住伤势后,在占星台上动用了需要本命元气启动的星相轮,二天,当随侍打开占星台的大门,在那儿的六芒星阵眼上找到墨礼时,他已经由一个翩翩的美男子,变成了一个行将入土的老人。 然而,从占星台上被人抬下来的墨礼是兴奋的,他说他卜算到耶尔衮会带着泾渭遗民们夺得天下,重掌泾渭那失去了百年的政权。 这究竟是真正意义上的卜算,还是墨礼老师因为自己即将死亡,而给这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泾渭遗民找主心骨?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落煌山里的人们已经不愿意去想了。一代又一代,他们为了自己泾渭遗民的身份而骄傲,不论是墨礼,还是耶尔衮,他们期待着有人能带领他们推翻北汉、南齐,还有西姥和诸多小国,让那些曾经迫害过他们的人得到惩戒,重现百年前泾渭一统天下的辉煌!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当落煌山几百年里的守护神真正在他们眼前逝去的时候,每一个人心中,除了无法抑制的难过与感伤之外,还有着一种失去灵魂的茫然。 每一个泾渭遗民,都比外面的人更加清楚凌霄塔里天尊的厉害,没有墨礼老师,没有他的卜算与术法,他们能够在这样的乱世中活下去吗? 收拾了沉痛的心情,除了暗卫之外,其余的泾渭遗民都将眼神投向了耶尔衮。 墨礼死了,除了座上那个呈假死状态的“皇帝”,身为太子的耶尔衮是泾渭地位最高,身份最尊贵的人。 耶尔衮并没有让这些泾渭遗民们失望,他眼眶红,双拳握紧处出骨骼摩擦的脆响,但是他并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张皇失措,而是沉稳地指挥着众人,“祁二,你们去安置好老师和父皇,其余人等先行解散,神骏营的人留下来,将这儿改成灵堂。” “那我们的大婚呢?”努尔伊丽实在是憋不住地问了一句,没有人理她。 “墨礼老师突役,本王实是哀痛之至。小女大婚的事推后再说吧,反正都已经定下来了。”大院王在中间打着哈哈,向女儿使着眼色,示意她别乱说话。 努尔伊丽看向紫藤,现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眼神里似乎带着嘲笑和轻蔑。 这样的情形,说明了什么?耶尔衮根本不爱她!不然也不会毫不顾及到她的感受,前一刻还在成亲,下一刻就要给人办丧事! 努尔伊丽只觉得脸庞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个巴掌。 难堪的静默被从门外急掠进来的祁五打破,“不好了!那个关在悬听崖里的女人要生了!” 悬听崖的女人?是琦亚?! 紫藤和努尔伊丽的身躯都震了一震。 早不生晚不生,偏偏等到墨礼逝去的时候生。耶尔衮的脸上有着难以遮掩的不快,“让王婆过去照顾她。” 一个在角落里抹着眼泪的婆婆答应了一声,带着身边的小丫头去了。 这样一连串的变故,让努尔伊丽觉得芒刺在背。 “你要怎么处置那个女人?”本想要称呼耶尔衮为“夫君”,但是看到紫藤身边的轩辕弥,努尔伊丽却将到口的称呼又缩了回去,“就是那个西姥奸细,刺杀了墨礼老师,我认为应该杀了她,以慰墨礼老师的在天之灵!” “没错,杀了她!”一旁群情激奋的泾渭遗民们怒吼了起来。墨礼的逝去和琦亚的生产,将他们的注意力暂时从紫藤和轩辕弥的身上转移了开来。 “老师说过,那个孩子是无辜的。”耶尔衮的声音因为沉痛而有些嘶哑,“他叮嘱过我不要杀那个女人,在她生产完之后,就将她送出落煌山。” 这么说来,琦亚不会得到任何的地位与封赏。想明白这一点,努尔伊丽觉得稍微平衡了一些。她已经听说了西姥战败的消息,一个刚生产完的女人,被赶出落煌山,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必要的时候,她也可以帮那个曾经伺候过她,取得过她的信任的婢女一把,让她更快地走上去见墨礼的道路。 琦亚应该是很好解决的,现在的问题,在于面前这个杜紫藤!这可是难得的能够将她除去的好机会! “那他们呢?”努尔伊丽将众人的视线又转回到紫藤和轩辕弥身上,“这两个人万万不能放过!北汉的皇帝,抓起来,应该会有很大的用处,或许我们可以用他来跟北汉交换些什么。至于这个霉星,还是赶紧将她处理了为好。如果不是她在,我想墨礼老师也不会这么快就西去!” 努尔伊丽的这一番话刻薄又狠毒,但是句句都点在了妙处。那些泾渭遗民因为难过而产生的怨恨与怒火,很轻易地就被她转嫁到了紫藤身上。 “皇妃说的对!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的霉运沾染,不然,墨礼老师还会多活一段时间的!” 像这样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轩辕弥伸出双臂,将因为愤怒而颤抖的紫藤完全拢进怀里,一言不地看着耶尔衮。 努尔伊丽的嘴角弯曲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弧度。事实上,从看见墨礼喷出那口黑血时,她的胸中就七上八下的。前日晚上因为听枫叶说紫藤去厨房找吃的,她和侍女抄了近路,在厨房准备好的饭菜里偷偷地下了毒,可是没想到,没等到紫藤,那饭菜反而被墨礼的侍从端走了。 这件事让她一晚上都辗转难安,甚至产生出杀掉墨礼的念头。他年轻的样子毫无疑问地吸引人,连她都有些心动,但是他毕竟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一想到自己做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努尔伊丽就觉得心惊肉跳。 在大婚的殿堂上看到好端端的他,努尔伊丽还以为他没有吃那些饭菜,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直到他吐血的那一刻,他看她的那一眼,却分明告诉她他是清楚的,清楚她所做的事情,还有她心里阴暗不可告人的想法。 幸运的是:墨礼并没有来得及把这一切说出来就死了,所以,努尔伊丽现在才可以毫无顾忌地诋毁紫藤,她不用怕会有人揭穿她。 “你抓了朕,也没什么用的。”轩辕弥的沉稳更体现出他雍容的气度,虽然不愔武功,但是他没有丝毫惧怕,“如今凋花叛党在上京城外虎视眈眈,只要你一放出挟持了朕的消息,他便会立即取而代之,与在南齐戍边的威远王结为相互呼应之势,重洗北汉的政权。” 旁人不清楚,耶尔衮这几年里一直跟在轩辕弥身边,又怎么会不了解北汉的天下大势?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我放你走!” “太子……”身后有人惊呼起来。 “不用再说了。”耶尔衮抬起手来,阻住了他人的规劝,眼神却直直望向轩辕弥,还有……他怀中的紫藤,“三天之后,我放你走,自此以后,耶尔衮再也不欠你一条命!你也不用着人来围剿落煌山,墨礼老师西去,凌霄塔的天尊应该很容易就能推算出落煌山的位置,所以这里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安全了,三天之后,我们撤出落煌山,我就放你们离开这里。”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耶尔衮并没有将紫藤和轩辕弥关在一起,紫藤依旧被安置在木梨曾住过的滟滪斋,而轩辕弥则被人看守着,关进了隔墙耶尔衮的住所。 耶尔衮的住所,离滟滪斋只有一墙之隔,但是那儿显然不是经常住人,以至于连小径都被杂草所淹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紫藤几乎难以相信,那处完全被山石和树木所掩映的拐角后,竟然还有着一处院落。 所以,紫藤与轩辕弥现在正背靠着背,中间隔了一堵墙,在春日里越来越和暖的阳光下静静地坐着。不远处的亭子里,枫叶拿着从轩辕弥衣服上拆下来的珍珠纽扣,爱不释手地玩弄。 抚摸着猫儿光滑的皮毛,紫藤的心中,有着一种难以言语的满足感。 在被排斥被欺辱的这些天里,她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世界上其实还存在着关怀与亲近。 猫儿对她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可是这个男人呢?如果不是他千里迢迢来找自己,紫藤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会想到会再跟他有交集。 就这么沉默着坐了一会儿,紫藤开口打破了静谧:“包舒儒还好吗?” “很好。”轩辕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气闷,“那个傻瓜想要跳崖,被朕的侍卫拉住了。” 跟这个男人,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紫藤只要一开口,就会想起在皇宫里的日子,在那儿,他是怎样恶毒又绝情地对待她,跟现在这种似乎很关心她的态度根本无法联系到一块儿去。 “那……你跟耶尔衮是怎么认识的?”紫藤再次问,揪了揪猫儿在竖立鬃毛中圆圆的耳朵,惹得它摇头晃脑地在她胸前一阵猛蹭。 “……”墙那边是一片冰冷的沉默,就在紫藤觉得轩辕弥可能不在那里时,他突然开口说话了:“朕从南齐回来的那一年,在边境现了他,那时他的功夫没这么好,为了两吊钱跟南齐军士打生死擂。朕觉得与他有缘,便把他从擂台上赎了回来,救回了性命。” 生死擂是什么东西,紫藤虽没有亲眼见过,但猜也能猜得出来。耶尔衮一个泾渭皇朝的太子,又怎么会在年龄尚幼的时候在南齐边境混到那等悲惨的境地?这一点是紫藤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又是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那个……”平素里紫藤也算是少言寡语的,但是跟轩辕弥这么坐在“一起”,不说点什么,却总是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她再次开了腔,只憋出两个字来,就卡壳了,也许他们之间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 “该死的!”轩辕弥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将她吓了一跳,“你这个笨女人!你跟朕在一起的时候,就一定要说到别的男人吗?你敢再提一遍他们的名字试试看?朕马上就抄了你满门!” 被他这么一吼,紫藤的心情却突然地轻松了一点儿,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土,她好笑地看着轩辕弥的脸在墙上那唯一的一扇八卦形状的窗口中涨的通红。 “我没有满门给你抄哎。”紫藤摊了摊手,难得开了句玩笑,跟自己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七言还在二十一世纪,至于将他们生出来的男人与女人,紫藤则根本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他又到哪里才能抄的到? 轩辕弥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但仍倔强着不肯认输,“抄不到你,朕就抄他们!你提谁朕就抄谁!” “轩辕弥。” “嗯?”紫藤突然正色叫他的名字,让轩辕弥一愣。看着那熟悉,却难得一见的明媚笑靥,他从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真实感。 没错!确实是真正的杜紫藤!她没有死!经历了几次三番失去她的揪心之痛,他赫然现:他已经离不开她了!特别是最近的一次,当他再一次亲眼看见她从自己面前掉下悬崖,他几乎生出了想要拿自己的一切来换回她的决心…… “你在什么呆呢?” 回过神来,轩辕弥被眼前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紫藤将手指伸到他面前,钟摆似的来回摇动着,而他居然在丢人地神游天外。 “你不是说我提谁你就抄谁全家吗?”紫藤带着一抹小小阴谋得逞的坏笑,“我刚才叫的可是你的名字啊。” 她居然敢戏弄天子!轩辕弥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涨的更红。就在紫藤觉得他可能要流鼻血的时候,他忽然从墙上的窗口里伸出一只胳膊,一把将毫无防备的紫藤拉到身前,深深吻了下去。 “你……找死!”紫藤身躯一紧,伸手就在轩辕弥脑袋上敲了个狠狠的爆栗,但是她张口开骂的当儿,却让那一条灵巧的舌头滑进了她的口腔,肆意地翻搅着,搜刮着她口中的甜蜜津液。 呆了一呆,紫藤手下一用力,卸下了轩辕弥圈住自己的手臂。 “痛啊!”轩辕弥呲牙咧嘴地放开了紫藤,一手捂着头,另一只手不听使唤地四下摆动,“你哪里像个女人了?你简直比土匪还粗鲁!” “我本来就是劫匪!”紫藤白了他一眼,颇有些幸灾乐祸。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笑容沉淀了,从窗口里伸出手去,“把手伸过来,那只是脱臼了,我给你接上。” “喀吧”一声脆响,轩辕弥痛得冷汗都流了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他一手指着自己的头,“头上的伤怎么办?你那么大力,就不怕把朕打傻了?” 看了看他凑过来的脑袋,紫藤有些脸红,确实是很大的一个包,希望没把他打成脑震荡才好。 只是这么一沉吟的功夫,轩辕弥却突然抬起头来,再一次封上了紫藤的嘴唇,他的黑眸中,同样带着阴谋得逞的笑意。 该死的!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紫藤抬起手来,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往哪儿下手,这皇帝实在是太娇贵了…… “小姐,你们在做什么呢?”枫叶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来,将横眉怒视着接吻的两个人吓了一跳。紫藤也不管会不会伤到轩辕弥了,只是忙不迭地推开了他。 “小姐,你脸好红啊,你是不是烧了?枫叶这就给你去拿冰袋!”这个忠心的傻丫头总是自以为是,不等紫藤解释,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紫藤回过头去,正看见轩辕弥极其灿烂地向她粲齿一笑,洁白如编贝般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泽。 轩辕弥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但出乎他的意料,紫藤只是沉默着,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不怕我的霉运?” “怕。”轩辕弥点了点头,看见紫藤眼中有光芒黯淡下去,他很快地接着补充道:“怕归怕,不过朕不可能再放开你了。凌霄塔里的天尊说过,像你这样的情况,并非是无药可救。所以,朕要带你回去,为你治好身上的霉运!” “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紫藤无法抑制心中的感动,虽然她觉得这样很狗血。 “没错。不然你以为朕是为了什么,会冒险跟着它跑到这里?”轩辕弥指了指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晒太阳的猫儿,抽了抽鼻子,“也幸亏朕龙体强健,被它驮着这么跑了近一天一夜,竟然没有生病。” 猫儿扬起脑袋,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紫藤用极其“动情”的目光注视了轩辕弥几秒钟,迟疑着问道:“你不会又在耍什么阴谋吧?” 这个笨女人啊!轩辕弥几乎被气到呕血。对她,他能有什么阴谋?堂堂一国之君,为了她以身犯险,还被囚禁在这儿,她居然还在怀疑自己! “好了,刚才是我不对,我相信你没什么阴谋。”仔细考虑了一下,紫藤确实找不出轩辕弥这样做能得到的益处。这么说来,他确实是想要找到自己的,想到他以前所说的狂霸的宣言,紫藤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等一下,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跟你回宫当你的妃子吧?” “正有此意。”看到她终于猜中了正题,轩辕弥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她还不至于笨到无可救药。 “不可能!”紫藤断然拒绝:“你已经有那么多妃子了!” “朕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吃醋吗?”轩辕弥很满意于紫藤的反应,眼神一凝,他望向她的目光逐渐转为深邃而深沉,“若是能得到笑妃的心,就算不要三宫六院、万千粉黛又何妨?” 斑驳石墙,如玉的人儿凭栏依窗,口中吐出的,是足以让全天下女子疯狂的话语。换作是任何一个女人,在此情此景下,都会缴械投降,唯独,杜紫藤,是个例外,她见过了太多山盟海誓后的沧海桑田。 “相信你就见鬼了!”紫藤向轩辕弥做了个鬼脸。 “杜紫藤!”轩辕弥被气的脸色青,身上睥睨天下的气势再一次散出来,吓的拿了冰袋和布巾跑出来的枫叶一颤,将手中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这位公子你好吓人!”扁了扁嘴,看在他给自己珍珠纽扣的份上,枫叶好心地没有跟轩辕弥计较,折回头再次跑进房里。 “有本事来打我啊。”紫藤给了轩辕弥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转过身去,向着阳光伸开了臂膀,“不过,就算你过的来,你也打不过我。” 身后轩辕弥的怒吼声几乎能将那石墙震塌,他看不见,面对着阳光眯起眼睛的紫藤,脸上有一抹满足的笑容。 在被所有人背叛和抛弃后,才能体会到来之不易的关怀和亲切的可贵性。就算这世界是黑暗的,黑暗中,也总有那么几丝光亮,那些光亮,是支撑着她没有完全没入黑暗的动力。 紫藤很庆幸,不论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她那充满邪恶、暴力、背叛与阴影的生活中,永远都会有那么几丝闪亮的光,虽然微小,却引导着她坚定地前行,不会迷失方向。 轩辕弥的怒吼声持续了大约半分钟左右,变成了压抑不住的狂笑声:“哈哈……活该!枫叶做的好!朕重重有赏!” 墙的另一面,紫藤被枫叶按住肩膀,在刚有些回暖的春日里,将包着冰块的冰袋贴在她额头上,冻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姐!小姐你又不听话了!烧了就要用冰袋敷头,你不要乱动!小姐,小姐你别跑啊……” 4卷 第3章 得进凌霄 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自己会再一次回到这里。回到这个她穿越到的城池里,面对着这座几次三番几乎要丧命于此的皇宫。 与一次在泥水中摸爬滚打的情形不同,这一次,她是坐着轩辕弥的龙辇回来的。 经鼓鸾更,奇香缭绕。 只有真正坐在这龙辇之上,才能体会到身为权者的优越与满足。上百宫女开道,数千侍卫环伺,漫天的撒花与香炉中有些刺鼻的浓麝气息争先恐后地想要扑进她的鼻腔,让紫藤有一种恍若在梦境中的不真实感。 轩辕弥就坐在她的身后,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宠溺而满足的笑颜。这个男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甚至在紫藤未曾察觉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她。 究竟什么才是爱?关于这个概念,紫藤并不清楚,她只知道:爱一个人,也许就是想要一心一意地对他好,想要不顾一切地保护他,一如当初的七言,还有曾经的耶尔衮一般…… 可是,那些都过去了! 紫藤偏了偏头,看见在龙辇旁行走的包舒儒。 帝王回宫,但凡是跟随的文武百官,皆不得骑马乘车,必须跟随着龙辇一起走过从上京城城门到皇宫内帷的悠长路程。 她看见了他鼻尖上晶莹的汗珠,而他正在热烈地注视着她,一看到她望向自己,便立刻投来一抹温暖的笑容。 那笑容一如往昔地干净清澈,但紫藤能察觉到,那里面所蕴含的一丝苦涩与沉重。 他是爱她的,她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明确而直接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情谊,并且,他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它,告诉她她以为的年少轻狂,实际上,是情深似海。 只是,要怎样的爱,才能够心甘情愿地看着心爱的人坐在帝王的身旁,名义上也是他最宠爱的妃子呢? 紫藤竟有些猜不出他心里是怎样想的。 “咳!”龙辇上的轩辕弥不乐意了,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力拒了群臣的规谏,坚持要紫藤与他一同乘坐龙辇进上京皇城,可不是为了让她有机会跟包舒儒眉来眼去的。 “上京虽不比西姥,但初春的天气还是寒冷的,别冻到了。”伸手拿过一旁的金丝暖绒披风,轩辕弥从龙座上俯下身来,温柔地将它系在紫藤的背后,顺便隔断了她与包舒儒对视的眼神。 紫藤坚持不肯与他一起坐在龙座上,这也正是她没有被龙辇旁的重臣们用眼神杀死的理由。那些重臣们一个个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都向龙辇的方向瞟,里面充斥着不解与疑问。 这样一个屡次死而复生的异国女子,还被天尊名言了有惊世的霉运,为何会得到君王如此的眷顾,竟会为了她三顾凌霄塔,用尽了面见天尊的机会? 不过,想到君王借她之名,亲顾雁门关,一举拿下了与北汉对抗多年的西姥,他们的心中又有了一丝明悟。虽然不甚清晰,但他们肯定自己的君王之所以会这样礼待这个女人,是别有打算。 是以,虽然不满,这些朝臣们只是将嘀咕放在心中,并没有表达于外。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上官德妃的父亲,如今的右相上官穹。 上官穹与包舒儒一样,在轩辕弥未得势时就相助于他,在数年的争斗中忠心耿耿,也算是开朝元老,正是因为这样,在处理上官德妃纵火的事件时,轩辕弥并没有将已经贵为右相的上官穹牵扯在内,可是他的宽容,并不能安慰上官穹老年失女的怨恨与痛心。 上官婉儿是上官穹唯一的女儿,也正是由于他的功绩,才被轩辕弥破例从秀女中选拔而出,一举当上了德妃。 可笑的是: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在后宫之中做出了结党营私、胆大包天的纵火案。盛怒之下的轩辕弥连招呼都没跟上官穹打一声,就赐了上官婉儿毒酒白绫。 残害宫妃本就是死刑,更何况,烧的还是皇帝平素休息时的南偏殿。 虽然恼恨轩辕弥未与他知会就处死了他的女儿,但上官穹却是敢怒而不敢言,直到他亲眼看见,紫藤乘坐着轩辕弥的龙辇,风光八面地被从上京城外恭迎进来,他就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女儿在这场宫斗中究竟处于什么位置。而他,堂堂北汉的右相,竟然还要在那女人的身后恭敬地步行,随着她前往北汉的宫殿里接受拜贺! 一想到这一点,上官穹心中的悲愤就有如野火燎原一般一而不可收拾。 在龙辇上向紫藤展开柔情攻势的轩辕弥并不知道:就在他将紫藤迎进了上京城的那一刻,他一手夺来的江山,正在这个一心支持他的朝野权臣的手中悄悄倾斜。 依旧是君怜斋,只是这回被派来伺候自己的侍女,已经不是那个容长脸儿大大眼睛的玥儿。新来的宫女带着明显惊惶的眼神看着紫藤,就好像她下一刻就会变成吃人的恶鬼将她吞掉一般。 “这儿没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下去吧。”紫藤的这句话刚一出口,满屋子的宫女立刻像见了老鹰的兔子一样跑了个干净。 依旧是孙老太医来诊治过她的腿,又给她开了滋养调补的方子。紫藤离开皇宫时,孙老太医因为那一晚的骚乱,在去瞧杨贵妃的路上跌了一跤,腿脚不甚灵便,于是便从太医院里告老回家休养。所幸他本是京城人士,听说太医院里没人肯来给紫藤诊治,便自告奋勇地让家中的小厮将他抬进了宫闱。 上一次看见这个老人时,他还行动自如,这次就已经偏瘫在床……这一切,也许也是因为自己身上所携带的霉运所造成的。面对着笑容依然和蔼的孙老太医,紫藤有种想要自暴自弃的冲动。 她就是这样的人,面对着那些恶意对她,冷言讽刺她的人时,她绝对不会在意身上所谓的霉运,她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甚至是辣手相向。但是在面对着这些会关心她的好人时,她却忽然有种深切的负罪感,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将他们所有不幸的原因都归结到自己身上来。 在见过了墨礼,和他神奇的幻境之后,紫藤心中原本坚定的一块,悄悄生了动摇。 轩辕弥去议事大殿了,他将在那儿的殿前广场上,彻夜枯坐,直到凌霄塔里的天尊肯见他为止。 而紫藤,则独自一人跨进了君怜斋的汤房。 多日来的军中生涯,外加连番的变故,让她根本没有好好清洁身体的机会,而今的放松对她来说极其难得。 将伤腿翘到水面以上,紫藤在温暖的汤池中惬意地眯起眼睛,她不知道:在前一年里的春天,曾经有一个男人,无比怜惜地将昏厥过去的她从这汤池中捞起…… “娘娘,娘娘……”汤池外有宫女在呼唤,打断了紫藤难得的安静独处。 听那声音越来越大,大有找不到她誓不罢休的意思,紫藤无奈地扬声应道:“我在这儿。” “娘娘怎么一个人来洗澡了……”那宫女缩在汤房门口,依然是一副怯怯的样子,仿佛是怕紫藤的霉运会沾染到她,“皖西宫里的叶淑妃娘娘有请,说是一定要笑妃娘娘去叙叙旧。” 叶淑妃! 紫藤猛然一惊,从汤池中站了起来。 一手抚上仍然吊坠在胸口的玉佛,她的脸上有火烧火燎的灼热。 与叶淑妃虽不算是深交,但难得她一片好心,不忌讳自己身上的霉运,相赠财物又给她指了逃亡的明路,可是向来言出必行的杜紫藤,竟然连一个小小的托付都没有办到,这玉佛现在仍在她脖子上挂着。 不是她不想完成叶淑妃的嘱托,实在是没有机会。和轩辕弥被从落煌山里放出来后,又经历了大半天的时间,他们才被四下搜索的侍卫们找到。那个时候,紫藤才知道:为了不耽误时机,段真纯已经拿着藩王令,和杨家军诸将追击西姥残兵深入了西姥境内。直到离开雁门关时,紫藤唯一见到的杨家将,是六郎杨延昭。那一次的金沙之乱给他带来的伤势是严重的,他一直呆在雁门关里休养。 没见到杨延安,自然也无法完成叶淑妃的嘱托。紫藤有些难堪的咬了咬嘴唇,定了定神,无论如何,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得向叶淑妃说明情况。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见到叶淑妃时,紫藤仍然觉得有些罪恶。许多日子未见,叶淑妃更苍白瘦弱了,神态也更加空灵,仿佛有一阵风吹来的话,她就会挣脱开对俗世的留恋,随风而去,魂散天外。 对于紫藤的失约,叶淑妃并没有苛责什么,只是接过她手中的玉佛,轻轻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这样的逆天之为是不可行的。细细与延安这辈子有缘无分,只有等来生再聚了。” 这样哀怨的语气,配上她西子捧心般的神态,竟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紫藤看着她捂着帕子咳嗽了几下,从那白绢的背侧透出了点点的鲜红,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 “生病了就要吃药,找太医来给你看看。” 关怀的语句被紫藤说出来,却像是在说教一般,所幸叶淑妃觉察出了她语气中的暖意,展演笑道:“不妨事。这毛病……太医医不好的,只说是心绪过重,积忧成疾,哪日里了断了,倒也干净。” 想到轩辕弥对自己的态度,紫藤不由得为面前的女人悲哀。她空有自小相恋的情人,偏偏要守着一座空宫至老至死,那个霸占了她一生的帝王,根本不曾将心在她身上留驻过半分,只是折断了她的双翼,将她养在宫中,作日日哀歌的金丝雀。 这样的人生,紫藤根本无法想象,她感觉到她的胸中有愤怒的情绪喷出来,那一种身为劫匪的冲动在她头脑中蠢蠢欲动。 “你没有想过逃出去吗!跟你的情郎一起?” 紫藤直接的语气,让叶淑妃面上一红,看起来有了一丝生气。她飞快地捂住了紫藤的嘴,点点幽冷而清香的气息透过她的手背直冲紫藤鼻端。 “你小声一点,被人听见的话,咱俩就都没命了!”佯怒地瞪了眼紫藤,叶淑妃幽幽叹了口气:“你说的倒容易,但这可是皇宫,哪有这么容易就逃得出去?而且,我好歹也是个正经主子,被现与延安私奔,会让杨家受到牵连的!” 她说的也是……紫藤眉头一皱,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又没说让你这么光明正大地私奔。意外,意外你懂么?就像我离开这里一样,更何况,眼下西姥已平,不需要杨家军镇守边境,我想杨延安他也不会反对的!” 紫藤的话,在叶淑妃的眼中点亮了两点希望之火,也让她死气沉沉的躯体中,重新透出了一股生气来。 从皖西宫里出来,紫藤再次皱起了眉头,她与叶淑妃承诺的是不错,不过,这可是皇宫啊!要怎么才能够把贵为淑妃,而今只在杨贵妃之下的叶淑妃“偷运”出去?那可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 不知道是不是怕紫藤再一次逃跑,轩辕弥连猫儿那块儿都安排的滴水不漏,在兽苑里有专人喂食不说,就连紫藤想要见到猫儿,也得先着人跟他禀报。这么一来,想让猫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叶淑妃带出去就成了奢望,而且这宫中人多嘴杂,怎么安排叶淑妃消失也是个难题。 这样的苦恼并没有缠着紫藤多久,在回君怜斋的宫道上,小德子一脸焦急地奔来,瞪了那两个在前面走的远远的宫女一眼,他保持了离紫藤不远不近的距离,躬身行礼道:“圣上宣奴才来传召,凌霄塔里的天尊现身,让紫藤姑娘过去。” 他叫自己紫藤姑娘,而不是笑妃娘娘,果然是很忠心的奴才!紫藤并没有理会小德子眼中的冷漠与敌意,而是点了点头,上了为自己预备的轿子,“前面带路。” 从皖西宫,到殿前广场,竟也走了小半个时辰。 在接近凌霄塔的百米范围内,小德子就已经停住了脚步,伏下身去诚惶诚恐地跪拜着,任由紫藤下了轿,一个人接近那座百米高的通天宝塔。 不是一次见凌霄塔,但近看来,紫藤却不由为它的气势恢宏而折服。 此时是白天,没有那八部青鸾的虚影相衬,凌霄塔显得更为沉稳而真实了一些。 七彩纹绘的塔身,大多是一些在紫藤看来毫无意义的奇怪符号,不过,那是以金丝在大理石砌造的塔身上镶嵌而成。青玉琉璃的瓦片和玉石翡翠的宝瓶宝伞,反射着正午稍过的阳光,明晃晃地让人睁不开眼睛。 真奢侈!即使是见惯了皇宫内的奢华,紫藤也不禁也有些咋舌。 凌霄塔的塔基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悬浮在空中,距离地面大概有一米多的距离,当然,这难不倒紫藤,她只是单手在塔基上的阶梯上一撑,就扯着裙子跳了上去。 “吱呀呀”的推门声,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情形下有些瘆人。 一股扑面而来的清冷空气,吹散了紫藤在暖洋洋的日头下晒出的一丝热意。 凌霄塔的一层,也是面积最广阔的一层,是一间大到让人觉得有些空旷的大厅。 大厅中没有桌椅板凳,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紫藤熟悉的人影,在静静地等待着她。 是十二罗汉为的罗拉。 罗拉的左脸上依然带着那深可见骨的伤痕,左眼被一个黑色的眼罩罩住,这样的扮相让他与其说像是罗汉,不如说更像是占山的土匪或是强盗。 看到他,紫藤就想起被自己杀掉的摩佗,不由得有些尴尬。 罗拉却没有想象之中的激动,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跟我来吧。” 本以为要被罗拉带着爬楼梯,没想到打量了一番,这整间大厅里也没有阶梯的入口。疑惑的紫藤被罗拉带着,站上了一个六芒星的标志,紧接着,紫藤以吃惊的合不拢嘴的表情,关注着脚下的那块地板,以缓慢而稳定的度升了起来。 古代的电梯?!这样的认知让紫藤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但是她始终也没有看到有任何外来的力量作用于这块地板上,这让她有些担心这石板会在中途因为气力不济而坠落下去。 “不要东张西望,会撞到头。”在石板接近二层的时候,罗拉面无表情地提醒了她一句。 紫藤乖乖地把脑袋收了回来,在他们接近二层时,头顶上的那块地板,也缓缓地移向了一边,为他们让出了一个正好容许那石板通过的入口。 “你不恨我了?”紫藤没有忍住心中的疑问,换作是她,绝对不可能在面对着杀害自己兄弟的凶手时能保持如此的镇静。 “恨。”罗拉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情,“只是,尊上说的对,当时的情况,你也只是为了自保,这件事半数要怪偷了天尊令的姽婳。而且……”他顿了一顿,眼神中投射出紫藤所熟悉的冷光,“恨一个人,不一定要杀了她,你身上的霉运,会比我更残忍地结束你的性命!” 这样恶毒的语气,让紫藤激灵灵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罗拉很快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几乎让紫藤觉得他刚才的恨意,只是她的错觉。 “电梯”沉默着上了十几层之后,在一间通体洁白的大厅里停住了。 与墨礼所居住的地方一样,这里是由清一色纯白的大理石打造而成。只不过,墨礼的居室里只有简单的几样家具和水墨画,而这间大厅里,则满布着纯金打造的橱柜与器皿。 这样的一个地方,本来应该给人的感觉是俗气之至,可是它所散出的气势,却像是冬日里皑皑白雪衬托下的金色耀阳,尊贵中带着股傲视天下的苍茫。 罗拉就将紫藤送到这儿,便退下去了,只留紫藤一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室的金碧辉煌中。 换在从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满室的黄金据为已有,但是现在,她只是在寻觅着这大厅中可能存在的人影。 既然是那个天尊要见他,为什么连轩辕弥都不在这儿? 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一个梳着总角小髻的幼童从隐埋在一个纯金高柜后的阶梯上走下来,向她作了个揖,“尊上已经算到了姑娘到来,还请随我上去见他。” 点了点头,紫藤跟在那小童身后踏上了台阶。 这塔中的每一层,都有五六米的高度,是以连台阶都长的可怕。好容易拖动着不便的腿脚爬到了上一层,紫藤再一次被眼前的奢华惊得微微有些错愕。 这一层不像前些层那样空旷,象牙雕刻的屏风,将整间大厅分隔成几块。印在紫藤眼帘里的,只是其中的一角,一个小小的会客之处而已。 淡紫玛瑙的墙壁反射着窗口照射进来的日光,通透碧玉的地板下,甚至可以看的见有金红色的鲤鱼在欢快地游来游去。在那片铺挂着层层白狐皮的软榻上,靠着那个满头银的男子。 依旧是一身的红衣似血,如玉的指节在衣袖细细的金边衬托下,闪现着半透明的色泽。那样不应出现在凡间的手指在面前羊脂玉雕成的小几上敲扣着,一下一下,稳定而有力。 天尊没有抬头,已经察觉到了紫藤的到来,扬起下巴,他示意她坐在地上铺设的紫貂毛皮上。 在他的面前,轩辕弥正一脸茫然地呆坐着。他好看的眉头紧紧地蹙成一个疙瘩,连紫藤的到来都没有察觉,竟像是失了魂一般。 4卷 第4章 以命换命 “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现在先退下吧。”天尊的语调悠然而冷冽,“我想要跟她单独谈谈。” 以这样的语气跟一国之君说话,他却无比的自然,轩辕弥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只是从呆滞中猛然醒过神来,见紫藤站在自己身后,表情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悲哀,只是怔怔地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抉择。 “我想跟她单独谈谈。”天尊又强调了一句,轩辕弥这才失态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看了紫藤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 “他怎么了?”紫藤眼神不善地盯住天尊。不可否认他是个美的动人心魄的男人,但是对于将自己“推入火坑”的千年老妖怪,她可不会有任何尊敬。 “我只是告诉了他怎么救你的方法而已。” 一定很难做到了,不然轩辕弥不会是那种表情。紫藤喟然一笑,虽说承认了霉玉的存在,可是她向来是不敬天地不畏鬼神的,虽然墨礼说她撑不过这个月底,她倒是要看看,以她杜紫藤坚韧的生命力,会被他那虚无缥缈的预言所命中? 不过,她真的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方法?” 天尊淡然一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把话题岔开了去,“听说你见过墨礼了。” “你不是都能算出来吗?”干嘛还要问我?不是多此一举!紫藤给了他一个白眼。 他并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恼怒,只是面色微微严肃起来,“我不是神仙,跟霉玉有关的事情,与你有关的事情,都是我的占星术所无法预测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那时在西姥的阵营中?”紫藤明摆着不相信他的话。 “如果我说,那不是我推算出来的,是真正的神告诉我的,你会不会相信?”天尊从卧榻上撑起身子,被压在胳膊下的衣袖将他的领口扯开了一些,露出了一角晶莹如玉的肩膀,在银白色的丝掩映中魅惑至极。 这样的绝色,当真是美的不食人间烟火,连紫藤都有着瞬间的失神。但是,她被他话语中的“神”逗笑了,语带讥诮的讽刺说:“你要不说的话,我还以为你就是神呢!” “我与墨礼是一样的人。”提到墨礼,天尊的表情中现出了一丝哀伤,“我们不是神,只是比普通人更强大一点而已。神是不会老,不会死的,可是……墨礼会死!” 想起在耶尔衮大婚时死去的墨礼,紫藤的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说到这儿,她想起了墨礼拜托过她的事情,清了清嗓子,她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你就是那个昊晟……对吧?墨礼他托我带给你一句话,他说他败了,你能冲破霉玉的力量算到我的行踪,这是他万万也比不上的。” 这句话,让天尊昊晟的脸色,生了急遽的变化。 “天!他竟然一直以为,我是在跟他一争长短吗?” 他的这句话虽然不是相对紫藤而言,但满室中也就紫藤与他两个人,于是她不由自主地附和了一句:“难道不是这样吗?” 昊晟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紧紧地扣住面前的白玉小几,半透明的指节上,浮现出暴起的青筋。他那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紫眸有些失神,嫣红如血的柔嫩唇瓣中不断地溢出喃喃:“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紫藤很有耐心地等着他恢复正常,但是,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近半个小时都过去了,昊晟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她终于忍无可忍地走过去,半蹲在油滑的紫貂毛皮上,一巴掌拍碎了他扣握着的小几,“你醒一醒,我不是来看你神经的!” 其实,紫藤不是想故意拍碎那小几,那小几玉色纯净,雕琢精美,显然价值不菲,但是它唯一的缺点就是:作为上好的玉石,它对于紫藤来说实在是太脆了。 手中的借力点突然消失,昊晟抓着两块碎裂的白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向前跌去。没有料到他身手会那么迟钝的紫藤,只看见那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带着惊愕呆滞的表情在眼前突然放大,紧接着就被昊晟压倒在地上。 “该死的!”紫藤的怒火“簇”地蹿了上来,虽然身下有厚厚的紫貂毛皮,这一摔没受什么伤,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看起来就像是在脑袋上顶了个“不近女色”牌子的昊晟,竟然会毫无预警地将她压在身下! 下一刻,她就一脚将埋在她胸口上吃豆腐的昊晟踢了个四脚朝天。 火红的衣袍像是一朵云彩一样扬起,显露出下面两截空荡荡的裤腿来。 “你是瘸子?”紫藤一愣,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是立刻,她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不礼貌。可是想想刚才被昊晟压在身下,她又觉得这么说似乎不太过分。 昊晟有些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姿势笨拙,看得出,他根本很少做体力活动。 看见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儿努力地向那软榻上爬,实在是有碍观瞻!紫藤一言不地走过去,伸手将他抄了起来。 “你做什么?”昊晟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绯红。 “闭嘴!你以为我喜欢抱着一个男人吗?”恶狠狠地训斥了一句,紫藤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他丢到了那张被白狐皮包围的软榻上。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被这个意外一打扰,二人一时都忘记了自己先前想要做些什么。 “你的腿……”紫藤犹豫着开口。她实在是疑惑,以凌霄塔天尊的名号和能力,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找不到?就算是想要得到耶尔衮当日里断了一条手臂才找回来的万年血引,对他来说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那么他为什么不将自己的残疾治好呢? 昊晟的紫眸中划过一丝痛苦,浮起的笑容里也带出一股逃避的意味。他再次将问题移开,话语与墨礼如出一辙,“你身上的霉运泛滥,已经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了,最多也活不过这个月底。不过,那并不是不能挽救的,只是……需要一个有帝王命相的人,心甘情愿地舍弃了全身的血肉于你做霉运的接引,我才能将你身体里的霉玉转嫁到他的身上并销毁。” “全身的血肉?”紫藤心中一凛,这么说,不就等于是要人性命?怪不得轩辕弥刚才那般失魂落魄,若是救自己却要他身亡的话,那么于他而言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没错,而且必须是心甘情愿的。有一丝勉强都不行。倘若有残余的魂魄滞留于体内,霉玉便无法被接引过去。”片刻之间,昊晟的神色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依旧是一副淡淡却凌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昨日我夜观星象,你的霉运,已经让昭阳帝星移位,北汉的江山,因你而再度动荡,天下局势混淆莫辨,除了代表轩辕弥的昭阳星之外,竟还有两颗星隐具帝王之势。” “你是说:轩辕弥会因为我失掉北汉江山?”心中虽是半信半疑,但紫藤对于占星卜卦一类的神术,却有了一丝接受,她的心情因为这个问题而沉重起来。 “没错。”昊晟的答案没有给紫藤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这么说来,自己恐怕会再一次被放弃吧?那答案显而易见,紫藤的心脏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 “你的命数并不掌握在我的手里。”昊晟看向紫藤的眼神中多了丝怜悯,“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下次你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有关于我的腿……还有些别的事情……假如你还有命来的话……” 依旧是那个扎着总角小髻的童子,带着紫藤坐着“电梯”从十多层逐级而下。罗拉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沉浸在思绪中的紫藤在经过这凌霄塔的四、或者是五层时,被从斜刺里扑出来的一个身影吓了一跳。 那个身影扑到了离紫藤有几步远的地方,就像是撞上了一层透明的水墙一般被弹了回去,跌坐在地上,向紫藤出野兽般的“嗬嗬”吼声。 那是姽婳!看着她仍然畸形肿大的头颅,和恨不得能将自己吃了一般的眼神,紫藤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尊主疯了。”那个带领着紫藤的童子,毕竟还是个小孩,话比罗拉要多一些。他叹了口气,一副老成的样子,“除了天尊和罗拉罗汉,她见了谁都是这个样子。不知道天尊是怎么想的,尊主可是他这些年来唯一收留的女儿,以天尊的能力应该可以很容易治好她的。” 那个活了上千年,看起来却一如花季少年般的老妖怪……紫藤的眼前浮现出昊晟的样子。他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但是她此时却无暇去究探。 直到出了凌霄塔外,紫藤才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在她的身后,凌霄塔正一点一点地在空气中隐没。她并没有回头看,只是迈着蹒跚却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她不在乎昊晟和墨礼所说的话,很早很早以前,她就曾经下定过决心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也是因为这样,她才能成为世界顶级的女劫匪。虽然无法否定某些神秘的存在,但是她依然坚信:生死,始终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轩辕弥不在塔外,小德子和先前抬着她来的轿夫也不见了踪影。凭借着对皇宫地形的熟悉感,紫藤一步一步地挪着,向君怜斋的方向行进。 一路上看见她的宫女侍卫,都忙不迭地躲避,将那一条宽阔的宫道,让给她一个人踟蹰独行。 这样的寂寞并没有持续多久,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一个面上写着老大不情愿的车夫,就在她身前停下了车辇,“这位是笑妃娘娘吧?太后有请。” 一个车夫敢对娘娘如此的不恭敬,实在是少见。但心情烦乱的紫藤并没有跟他计较,正好走的累了,她也就顺势上了马车。 从凌霄塔里出来之后,轩辕弥的失态让很多别有用心的人察觉到了什么,而他的匆匆离去,更是让众人确定了这位隆宠的笑妃将要再次失宠的事实。在这后宫中耳目聪敏,掌控着一切的太后,当然就是一个推测出这个结论的人。 紫藤当然知道宣召她去的是琦玉太后,疯了的敏仪还被关在冷宫之中。只是这太后早不宣召晚不宣召,偏偏赶在她与轩辕弥先后出了凌霄塔时宣召,不知道有何用意。 暖风阁里的芍药与牡丹还未开放,只开着些早春海棠,看起来有些萧瑟。敏仪倒台,琦玉并没有搬到正殿寝宫,而是依旧在这暖风阁里长住。 她看起来依然是那般雍容华贵,只是眉目间的精明算计淡了少许,多了些温厚与宽容。 看见紫藤,琦玉连忙站起身来,说了声:“免礼。”她知道紫藤不会行宫中的礼节。 炕桌上还有着没来得及收下去的两只青瓷茶杯,琦玉笑了笑,自行解释道:“方才闵帝于哀家这儿略坐了坐,才走。” 紫藤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她过来,不是要听琦玉说这些废话的。琦玉是一个极其迷信的女人,这一点从表面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不是有什么大事,她绝对不会面见自己这个被凌霄塔天尊钦点的霉星。 “其实,哀家一直都想谢你,若不是你,皇儿与闵帝也不会再次回到哀家身边。”自肺腑地表示了自己的感谢,琦玉突然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只是,你这次回来,却让哀家有些忧心……紫藤,”她看了看紫藤的脸色,没看出她有什么不悦,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也知道,凌霄塔里的那位所说的话,对北汉皇朝来说代表着什么。哀家希望你能够理解,这不仅仅是为了弥儿,也是为了北汉的天下苍生……” “别那么多废话了,你到底想说什么?”紫藤打断了她的托辞。 “平西姥,你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哀家都可以给你,唯独……不能留在这宫中。”琦玉的面色有些红,接下来的话,对已经有了些转变的她来说,要说出来也有些困难,“如果……可以的话,哀家希望你能……去南齐……” 果然还是要借着自己的霉运,去帮助轩辕弥开疆辟土啊!紫藤在心底溢出一声冷笑。她杜紫藤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却不可能心甘情愿地给人当棋子。正想要开口回绝,她的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一抹灵光。 “好,我答应你。” 紫藤答应的这样爽快,反而让琦玉呆了一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紫藤,直到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这才歉意地说道:“哀家知道委屈了你,你有什么愿望,尽管提,只要哀家能办的到……” “有心的话,就帮我好好安葬了玥儿,善待她的家人。”看的出琦玉已有逐客之意,紫藤也不多做停留,转过身向外走,“外面那辆马车借我,我要回君怜斋。” 紫藤不要他赶车,那车夫自然是唯恐避之不及。就这样,那辆由紫藤亲驾的马车,在去往君怜斋的道路上,不经意地拐了个弯儿,驶进了叶淑妃的寝宫。 正愁没有途径能将叶淑妃偷运出去,琦玉太后这就送来了一个现成的枕头。事到如今,紫藤已经不想着自己还能留在这北汉皇宫中了,让轩辕弥为她放弃生命显然不可能,那么,就让她在帮了叶淑妃之后,再次浪荡江湖,直到大限来临好了。 这几天来,轩辕弥果然没有来过君怜斋。 所幸,怕携带着霉运的紫藤到处生事,御膳房与例事房一点儿也不敢克扣紫藤的份例。眼看着已经到了月中,离月底越来越近,紫藤从房前廊下的宫女侍卫口中,听到了不少的小道消息: “这些天圣上都没有早朝呢!听说他把自己关在新建成的南偏殿里,每日里都命人抬去好多好多的酒……” “西面是平定了,可是威远王那儿恐怕得闹出大动静,南齐北汉素来交好,边境的屯兵也从来不过五万,但是威远王借着南齐异动的缘由,未经禀报就集结了六十万大军……” “只希望他那大军是真正为了抵抗南齐而集。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南齐也在调兵遣将,若是威远王这时生出反心……唉……” 这些话语中所包含的信息让紫藤对轩辕弥生出了些许愧疚,更坚定了她要离开上京城的决心。只是,让紫藤没有料到的是:琦玉给她安排的身份,竟然是……通报慕容嫣即将被遣返回南齐的先行官! “如今南齐与北汉局势吃紧,哀家这也是没有办法。”琦玉讪笑着搓手,“若是安排其他的身份,哀家怕你到了南齐就会遭到毒手,这样安排,好歹有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规矩。你且通传完毕,在那南齐国都买一处大宅子安顿下来便好,北汉的银票不能带,哀家为你准备了些珍奇的饰,包你这辈子也衣食无忧了。” 琦玉想的倒也周到,只是,一想起那个完璧无暇,拥有着纯真笑容的嫣儿,紫藤便有些气闷。若不是经过轩辕弥亲口证实,她怎么也不想相信:她竟然会在咫尺之外看着上官德妃放火,又眼睁睁地看着火势将自己那时居住的南偏殿吞没。 察觉到她的情绪,琦玉也叹了口气:“关于嫣儿回国,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那时见死不救,皇儿大怒之下已经废了她皇后的封号,与其让她这样一直呆在冷宫中,倒不如送回南齐,也堵住那些市井小民的攸攸之口,说北汉是拿着嫣儿的安危来压制南齐。” 对于这个结果,紫藤没有多言。她不知道究竟是嫣儿害了她,还是她身上的霉运害了嫣儿。那个接近完美的女孩儿,终究没能得到自己丈夫的爱情,对她而言,被遣返回南齐,不止代表了要被哥哥弟弟,还有未出嫁的姐妹们歧视,更痛苦的,是再也无法见到心爱之人的绝望。 不过,这并不是全部,若是有朝一日,轩辕弥率兵灭了他南齐,慕容嫣才是在国破家亡之中,最彷徨无助的那一个吧? 沉沉叹了口气,紫藤接过琦玉手中的令牌和包裹。 “这令牌你要小心保管,他日若有变故,将这令牌拿出来与北汉军看,哀家当保你性命!” 琦玉太后这话说得是真是假,紫藤并没有深究,对于她想要找人给紫藤乔装的举动,也被她拒绝了。有李莫愁的人皮面具在,紫藤随时可以在陌生人面前变换成另一个身份。 戴上那人皮面具,出了暖风阁,上了轿子,按照安排好的计划,紫藤在中途落轿,去了趟茅厕,再回来时,轿子里就多了一个叶淑妃。 相对于紫藤的淡然,叶淑妃紧张的浑身颤抖,将嘴唇咬的毫无血色。 “别担心,我已经请包舒儒派了稳妥的人去雁门关送了密信,这两天里杨延安肯定能赶到将你接走的。”紫藤安慰她。 叶淑妃点了点头,身上的颤抖却仍然无法抑制。 在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穿过了殿前广场,将要通过上清门的时候,轿子中的紫藤和叶淑妃,都清楚地听见了有宦官在尖着嗓子喊叫:“不好了!快去帮忙,淑妃娘娘的寝宫走水了!” 身后的骚乱仍然在继续,而已经出了宫门的队伍,却再也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紫藤掀开轿帘,看着在轿子旁在脸上贴了一块大黑痣,扮作低等仆人行走的包舒儒。他的额头上有密密亮亮的汗珠,微卷的丝也因为潮湿而粘贴在脸上,这样长时间的奔走,对他来说显然是十分辛苦。 她悄悄地想塞过去一方锦帕,却被包舒儒微微摇头,以眼神阻止了。 自从她找他去帮忙,他就似乎猜出了她心中的所有想法。虽然他不知道:天尊昊晟和墨礼都预言了紫藤活不过这个月末,但他依然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不会再回来的决心。所以,他以无比坚决的态度,执意要跟紫藤一块儿上路,当然,他为的是在叶淑妃离开之后,他与她的逃亡。 “不要想甩开我,除非你想现在就看着我死去!”被一个男人以性命来要挟自己,紫藤本应该不屑一顾,应该嗤之以鼻,但是,她除了眼眶微红的点头之外,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月末真的是我的死期,那么这一次,请允许我自私一点。紫藤在心中默默地想着:在那不到十天的日子里,我希望能有人与我相伴,能有人为我挽起总也梳不好的头,能有人以温柔而悠扬的语调,为我念“绾结同心,胜取绿罗裙”。 我希望……不那么孤独…… 车辚辚,马萧萧,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出行的队伍已经远远离开了上京城的范围,走到了富饶肥美的燕江江南地带。 头一天夜晚,杨延安并没有出现,想必是西姥路途遥远,还没赶来。紫藤将忐忑不安的叶淑妃安置在床榻的内侧,安抚了她半夜,才沉沉睡去。 缺少睡眠的结果,让她二天在上下颠簸如摇篮般的轿子里困得东倒西歪。 叶淑妃坐在她身旁,不断推扶着她压向自己的身躯,但她本就体弱多病,这么坚持了没半日,就累得气喘吁吁,索性也由着紫藤去了。 事实证明:哪怕是片刻的疏忽,都有可能造成最严重的结果。 当那一声“打劫”的吼声如平地炸雷般响起的时候,抬轿的四个轿夫,比那些拉车的骡马反应更快地刹住了脚步。 然后,由于惯性,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紫藤就一个猛子扎了出去。 快的反应能力让她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做出了最本能的动作:扯住些什么东西来阻拦自己的坠势。当然,最好扯,也是最先被扯到的,就是挂在她面前的轿帘。 这层轿帘对于随行队伍中的人来讲,是禁地,如果没有这位先行官大人的吩咐,他们哪怕是碰一下轿帘,也会被拖到队伍外面去打板子。 可是现在,那轿帘竟然被先行官大人自己扯下来了! “滋啦”一声脆响,让紫藤由迷蒙中完全清醒过来。 天!生了什么事?一个前滚翻落在地上的紫藤,看着手中蓝色的绸布,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在她身后,猛然被曝光的叶淑妃惊呼了一声,举起手中的扇子遮住了脸,所幸她的动作还算快,电光石火之间,并没有人看清她的相貌。 这样的情形,让大多数的人都有些想入非非。 先行官大人是女人,可是,她的轿子里却又藏了个女人,难道…… 紫藤哪里知道这些随从们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抬起头来,望向那声音的源地。 十多个穿着各异的山贼,正举着手中的朴刀,两腿颤地拦住了这支数百人的队伍,在他们摆开阵势的正中间,是一个蒙了面的白袍小将。 虽他蒙了脸,虽然他将那杆长枪涂成了铁灰色,并且将上面好看的红缨取了下来……但是,紫藤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杨家将的六郎……杨延昭! 不应该是三郎杨延安吗?为什么是六郎杨延昭?紫藤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包舒儒,得到了他无可奉告的眼神。 现在这种情形,该怎么办? 数百人的御前先行队伍,显然没将这十几个剪径的毛贼放在眼里。他们在等先行官大人下命令,好一举拿下这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贼人。 紫藤的一只手抬起,又放下,再抬起,却始终也下不了那样的命令。这队伍中颇有十几个好手,是琦玉太后从自己秘密训练的精卫中专门派来保护她的,就算杨延昭武艺群,恐怕也难以讨得什么好去。 这个笨蛋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就在紫藤欲哭无泪的时候,杨延昭再度开腔了:“你们都退到一边去,轿子里那两个女人过来!” 果然是没有经验的……紫藤此刻一脸的黑线,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想冲上去,在杨延昭的脑袋上敲几个爆栗。就算是想要抢人,也得先做做样子,哪有山贼放着这么多作为国礼的金银珠宝不要,直接点明了就抢女人的? 他以为他开的是军用坦克,还是手里拿着反导弹式的火箭炮啊? “大胆!”这个时侯,包舒儒也顾不上会不会泄露身份了,冲到队伍的最前方,向杨延昭挤眉弄眼,“小小毛贼,你以为你拦下的是寻常商队?你要抢的可是北汉特派去南齐到访的特使,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杨延昭显然也认出了包舒儒,但神色间毫不见犹疑,仍然是重重地顿了顿手中的枪,再次喊道:“快点照我吩咐的去做,否则别怪我大开杀戒!” 这一次,队伍中的人大多都憋不住地笑了起来。 “阿木,你去教训教训那个毛贼!”紫藤无奈,只得叫一众精卫中武功最高的阿木上场,希望他的武艺能够让杨延昭那个笨蛋警醒,早早地退走,按照那密信上所说的,到夜晚再施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划。 阿木狞笑着,活动着全身的关节走了过去,在这样貌若天仙的先行官大人面前,这些精卫比想要讨好琦玉太后更想要讨好她,她既然选了他阿木,那么他就绝对不能让先行官大人失望! 杨延昭可以感受到阿木身体里流转的澎湃内力,对付这样的人,只是一个,他有着十足的把握,但是他并没有轻敌大意,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少的力气解决掉面前的对手! 将全部的精神集中在面前的阿木身上,杨延昭在他接近自己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扎出了一枪。 只一枪,就穿透了阿木的心脏! 这是杨家枪法中最难练,也是最深奥的一枪,“夺魄”。虽然只是直来直去的一枪,但是要练到让高手都来不及反应的度,和能够力贯铁石的劲度,却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够达成的。 利刃在空气中,划出了破开音尖锐的呼哨。 阿木脸上还带着志得意满的狞笑,就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在他对面,杨延昭则带着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微微晃了一晃,也倒了下去。 在他的胸前,插着一根黄金打造的没羽箭。 4卷 第5章 黄雀在后 紫藤傻了。 “六郎!”叶淑妃在轿子里,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看到杨延昭中箭倒地,她遏制不住地尖叫出声,也顾不上再掩饰自己的身份,从轿子中跌跌撞撞地狂奔到他的身边扶起了他。 除了杨延安之外,叶淑妃在杨家将中,最关爱的就是稍稍比她年幼一些的弟弟杨延昭,此时见他命在旦夕,又怎能不慌张? 然而,被一箭命中了心脏,杨延昭却只是从口中不断地溢出血沫,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呆立了几秒钟,紫藤有些茫然地转过身去,望向那箭支飞来的方向。 半空中,一团如白雪一般的云朵,正在急下落。 轻轻收拢翅膀,那雪枭似乎还是不习惯有人乘坐在它身上,落了地后,又颠跑着跳动了几下,被一柄拂尘扫到了脑袋才安静下来。 轩辕弥还穿着龙袍,但那金丝攒就的华贵衣物,在关节处却显出了许多褶皱,似乎是穿了好几天没有换过的样子。他的脚步像喝醉了酒一样踉跄,实际上,他的身上确实也散着浓浓的酒味。 “你要逃到哪儿去?”几百人的队伍,他那微红的眼眶中,却仅能容得下紫藤一人。奔到她身边,他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肩胛骨捏碎。 “为什么?才刚一离开朕的视线,你就要逃?朕有下旨说允许你离开了吗?”他疯狂地摇晃着紫藤的肩膀,忽然深深将她拥进怀里,喃喃着,几乎要落下泪来,“你不许走!谁也不能把你从朕的身边抢走!” 紫藤没有挣扎,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全都知道了,天尊告诉我了。” 轩辕弥的脊背僵住了。 紫藤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投射到站在雪枭旁的小德子身上。 他的手上除了平时用来给轩辕弥掸灰的拂尘之外,还有一把做工极为精致的金色弩弓。 弩弓上,还有两支未曾射出去的纯金没羽箭。 紫藤几乎能猜得到事情的经过了:包舒儒送去的密信,并没能及时地被杨延安看到,反而落入了杨延昭手里。于是,他快马加鞭地赶了来,想要替哥哥完成这件事情。 但是,他为什么要如此着急呢?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地采用这种笨办法?难道说:他已经得到了轩辕弥会追出皇城的消息?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轩辕弥会放弃奔马,改用从西姥大雪山中捉回来,还未完全驯化好的雪枭,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 紫藤深深喘了口气,刻意地想要忽略掉杨延昭刚才喊的是“两个女人”。 看着自己曾经拼了性命在金沙之乱中救出的这个少年,眼中的生命之光越来越淡,她只觉得心里被生生地揪的疼。 “紫藤,对不起……朕……”轩辕弥还没有察觉到生了什么事,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没什么,我明白。”与他的全心全意相比,紫藤显然是有些分神。 “不!你不明白!”轩辕弥却突然地激动起来,他将她的身躯扳正,面对面地凝视着她,让紫藤看见他眼中那真切的光芒,“你不明白!让朕拿任何东西去换你,朕都会答应。可是……唯独这个……如果朕不在了,还要怎样才能够用眼睛日日看到你?用唇日日亲吻你?用朕这一颗心……去关爱你?” 他终于明白地表达出他的爱意了,不再拐弯抹角地拽文,不再用行动去影射,而是清楚、明白地,当着她的面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也满是青色的胡茬,就连身上那一成不变的龙涎香,也因为酒气和汗味而变得极为微弱。他是那样认真,他本以为紫藤一定会被感动的,但是直到这时,他才现她的注意力并不是完全在他身上,更多的,是被一种遮掩的焦虑所取代。 轩辕弥回过头去,顺着小德子的目光,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叶淑妃,还有她怀里那个蒙着面,中了箭的“劫匪”。 很自然地,他也看见了“告病在家”,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包舒儒。 每个人的脸上除了惊慌失措之外,还有一丝尴尬,轩辕弥显然只是为了紫藤一个人而来,但是现在,他所撞破的情形,足以让数百上千,甚至是更多的人因为牵连而丢掉性命! 小德子将拂尘一甩,一缕内劲穿过叶淑妃臂膀的空隙,掀下了杨延昭面上所蒙着的布巾。 他已经死了,涣散的眼还望着紫藤的方向。 这一次,又是因为自己的霉运吗?紫藤只感到耳朵里开始轰鸣,身体就像掉进了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一般,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叶细细、杨延昭……”轩辕弥是何等的聪明人?一看众人的表情,便立刻明白了过来,只不过,他还是误解了那两个人的关系。 “好!很好!”他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无论他爱不爱那个女人,她始终是他的妃子,作为君王,轩辕弥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尊严被这样践踏。 “等一下!”在轩辕弥要说出什么之前,紫藤截住了他的话头。 “放过他们!”这一回,改为她抓住了轩辕弥的肩膀,望向他的目光中包含了乞求的神色,“一切都是我策划的,你放过他们,我跟你回去接受处罚。” 这是她二次对自己示弱,可叹的是:她每一次对自己示弱时,竟然都是她快死的时候…… 看见轩辕弥的眼神中现出了一丝松动,紫藤连忙再接再厉地补充道:“你放过他们,不要再追究,我保证我不会再想着逃开,我会呆在宫里……直到我死为止!” 轩辕弥没有说话,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他在挣扎。想要对紫藤的迁就和帝王的尊严在激烈地争斗着,一时之间,他难以决断哪一个会占上风。 然而,他已经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了。 没羽箭的破空之声惊醒了对视中的轩辕弥和紫藤,在他们僵持的这段时间里,小德子为轩辕弥下了决定。 “皇家的尊严不容侮辱!宫妃私通外人,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罪!”小德子的语气斩钉截铁。 紫藤收回倾注在轩辕弥身上的目光,步履有些飘忽地走向叶淑妃和杨延昭。 没羽箭射得很准,虽然不知道小德子的功夫究竟到了如何地步,但紫藤可以肯定:绝不在耶尔衮之下。 叶淑妃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她美丽的眼睛还在大大地睁着,扶着杨延昭尸体的手也没有松开,但是,她的呼吸已经渐渐微弱下去,从她,和杨延昭伤口里流出来的鲜血,浸润着他们身下的干燥的土地。 叶淑妃没有像杨延昭那样被伤到肺叶,因此,她还能够断断续续地说出一些话来: “果然……是有报应的啊!我亲手杀了……钏儿,还放火烧了宫殿……” “只是……没想到,报应会……这么快!我只是……想要再见……延安……一面……而已……” 说到最后几个词,她的话几乎成了无声的呓语。轻轻盖上了她仍旧圆睁的眼睛,紫藤颤抖着,站起身来。 她的周围满布着阴郁与悲哀的气息,正如她的心中,充满了出离的哀伤与愤怒。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阴暗的一面,造成如今这一切的,究竟是巧合?还是她身上的霉运? 这样的问题,紫藤不想去深究答案,因为她觉得:那并不是她的错!但是……杨延昭死了,叶淑妃也死了! 玥儿、雅哈、莫不群……这些或喜悦、或忧伤的面孔,在她眼前一个接一个地闪过,让她身上的轻颤,变成了肉眼可见的大幅度的抖动。 “紫藤……”包舒儒担忧地想要抚上她的肩膀,但被她一甩胳臂震飞了去。 缓缓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紫藤的一双黑眸,隐隐闪现出七彩的琉璃颜色。 “我要杀了你!”她一字一顿地,面对着小德子肯定着这句话。 “圣上……”小德子一边惨叫,一边飞也似的逃窜。 没有轩辕弥的命令,他不敢对紫藤下手,而且,紫藤在这一瞬间所爆出的强大的异能,让他根本不敢靠近。 她就像是一台人形的绞肉机,所经之处,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脚下的道路,都会迸裂成四散飘飞的碎块,就连一开始,那两个想要上去阻拦她的精卫,也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碎成了一地的血肉。 这样的紫藤,吓呆了轩辕弥和包舒儒,也吓得那些随行的精卫侍从们,不待轩辕弥下令,就纷纷四下逃窜。 所幸小德子头脑还算清醒,没有逃往轩辕弥的方向寻求帮助。也幸亏这儿是郊外不是集市,不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生灵涂炭。 “紫藤!”包舒儒焦急地喊着,但没有得到回应。他甚至想要冲过去拉住她,因为她现在的状态让他暗暗心惊,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他刚刚抬起脚步,就有一道黑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昏君,还不受死!”剑如流星追月,锐光处直指轩辕弥的咽喉,突然从道旁的树影里跳出来的是琦亚,她一身白衣缟素,蜡黄而尖瘦的脸庞上还满布着淡淡的妊娠斑,她的眼中,闪烁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复仇之火。 毫无疑问,她是一早就埋伏在这儿,一直等到最佳的机会来临时,才突然出手,想要一举成功。 “圣上!”仍被紫藤追着的小德子大惊失色,一抬手中的弩弓,射向琦亚的剑光。 剑刃被弩箭的这一撞荡开了去,但是小德子再次向着琦亚扣动扳括时,却听见了“咔嗒”的一声脆响。 这弩弓一次三,前两支弩箭已经被他消耗在杨延昭和叶淑妃身上。 小德子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后悔过自己擅自下的决定,但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琦亚手中的宝剑,架在了轩辕弥的脖子上。 没有武功的轩辕弥,自然躲不过琦亚的追击,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是为耶律基报仇来的,她为了什么目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天下想要皇帝性命的乱党多得是。 “住手!”就在琦亚眼中厉光一闪,想要下手解决轩辕弥性命时,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大道的那一头奔了过来。 她的一只手上,抱着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粉粉嫩嫩的婴儿,另一只手,确切的说,应该是手腕上,绑着一根刺客用的三棱刺,尖锐的刺尖,对准了那个婴儿的脸。 如果紫藤此刻是清醒的,她一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因为那婴儿虽然年龄尚小,形容未足,却长了一双细细长长如月牙一般的眼睛,眯起来一笑,就像是一只小狐狸一样。 这么小的婴儿,当然不会感觉到近在眼前的危险,他唔唔地笑着,甚至伸出小手去摸了摸那三棱刺的刺尖,但是那锋利的尖刃很容易就划破了他柔嫩的皮肤,看着手指上的血珠凝聚成滴,滴在自己脸上,他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哭声对琦亚来说,比任何喊声都管用,她手中的剑尖在离轩辕弥脖子不足一寸之处停住了,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奔来的女子。 来者,是努尔伊丽。 见轩辕弥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努尔伊丽不自觉地就想要缩手,她不想让他看见她断了的手腕。 “放开圣上,否则我就杀了你儿子!”努尔伊丽向琦亚扬了扬下巴。 悲伤的眼神在轩辕弥,与那婴儿之间来回移动着,最终,琦亚还是无法否定自己做母亲的良心,颤抖着将剑尖稍稍移开了一些,“过来交换!” 做了努尔伊丽数年的侍女,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个公主出尔反尔的度,和心狠手辣的性格。 两个女人,各自带着戒备的表情,谨慎而缓慢地接近着。在她们周围,是紫藤和小德子所扬起的阵阵烟尘,还有焦急而紧张的包舒儒,目光在紫藤和轩辕弥的身上来回打转。 努尔伊丽将三棱刺慢慢自婴儿的脸上拿开,将那幼小的身躯,一点一点地递过去。 琦亚也将剑尖从轩辕弥的脖子上一点一点地移开,用手肘推着他向前移动。 终于,婴儿和轩辕弥,都到了两个女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努尔伊丽和琦亚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了一道精光。 琦亚的剑脱手而出,猛掼向轩辕弥的后背,而努尔伊丽手腕上的三棱刺也在同时被她甩飞,直指还没有完全交到琦亚手中的婴儿。 这样的情形,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来不及抢过婴儿的琦亚,想也没想地扑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那一刺。努尔伊丽强劲的腕力让那三棱刺瞬间钻进了她的后背,在她胸口处冒出头来。 琦亚一个踉跄,将没来得及抱稳的婴儿,甩到了包舒儒怀中。 在她的身后,努尔伊丽手臂上插着一把宝剑,一声嘤咛,软软地靠在了轩辕弥的身上。 这样的变故,让包舒儒和轩辕弥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怀里的婴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扯着嗓子哭的撕心裂肺。包舒儒愣了一愣,他本想把这婴儿抛出去的,但是看到琦亚倒下时,眼神中的痛苦与哀求,心中有些不忍,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千钧一逃得了性命的轩辕弥也有些愣怔,看着在自己怀中痛苦呻吟的努尔伊丽,他逐渐恢复了神智。 “你究竟是谁?”轩辕弥皱着眉头问努尔伊丽,他曾看见过这个红衣服的女人跟耶尔衮成亲,但是她的身份显然不止是耶尔衮的妻子那么简单,不然她不会冒着这样的危险拼死来救自己。 “妾身是努尔伊丽。那拉提,大院的唯一公主!”说到“唯一”这两个字时,努尔伊丽故意咬重了音节。她望向轩辕弥的黑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她忍受不了跟随着耶尔衮和那些泾渭遗民们颠沛流离的生活,于是她抱着那个耶尔衮怎么也不肯处死的婴儿,追杀生产完毕就逃亡出来的琦亚来到了这儿。 这一剑她本来可以躲开的,但是为了在轩辕弥心中留下更深的印象,她还是故意让自己受了些皮外伤,只有这样,她才能从先前不利的状态中取得亲近他的优势。 只可惜,让她失望的是:轩辕弥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转移到那依旧在追着小德子狂奔的杜紫藤身上。 那目光中的担忧,显而易见,甚至在注意到自己已经被一群人团团包围住之后,轩辕弥所焦急的,依然是已经失去了神智的紫藤。 耶尔衮、暗卫,还有一些身怀武功的泾渭遗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压抑不住的狂喜。像今天这样,轩辕弥一个人落单在外的情形,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 但是,在看清了紫藤的异状时,耶尔衮却微微地愣了一下。 “尔等反贼!”小德子已经将度提到了极限,却仍旧摆脱不开紫藤的纠缠。一时灵机一动,他带着紫藤冲向泾渭遗民们所形成的包围圈。 他并没有恋战,只是带着紫藤在泾渭遗民中穿梭,直到耶尔衮和众暗卫齐齐向他挥出一掌,他这才将身形凭空拔高了数丈,在一根斜斜伸出的槐树枝上轻轻一点,落到了轩辕弥的身侧。 随着他的避开,耶尔衮和暗卫们所出的掌风,都招呼向随后直直冲来的紫藤。 那一地血肉碎块,好像修罗屠场一般的情形,也将他们唬得一愣。 那些足以击毙当代绝世高手的掌风内力,只是微微阻了阻紫藤的行动。她的眼眸中已经没有眼白眼仁的分别,只是流转着霉玉所特有的七彩朦胧光芒。 耶尔衮和暗卫们一愣的功夫,紫藤已经冲到了他们近前,小德子的嘴角边扬起一丝得意地笑,这一招移花接木十分惊险,若是早一步,或者晚一步,他不是会死在耶尔衮等高手的合力夹击中,就是会死在紫藤身上所散出的奇异能量里。 此时他已经落了地,正等着欣赏着眼前耶尔衮等人化为碎块的痛快场面。 但是,紫藤的表现,却让他失望了。 她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眼中七彩流转的光芒似乎淡了一些。 耶尔衮胸前的衣襟,在毫无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就像是被风刃割到一样敞开了来。 下一刻,紫藤的眼中七彩光芒大放,像两颗璀璨而神秘的明星,那光芒甚至将春日正午的太阳都比了下去。 暗卫们的脸上出现了细小的血口,这样诡异的情况让身处绝世高手巅峰的他们听到了死亡接近的脚步声。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耶尔衮睁开眼睛,看见紫藤,像一朵枯萎了的花儿一般,在他面前软软倒了下去。 他的身体比他的头脑反应更快,让他在一时间里就跨前一步扶住了她。 然而,手臂上所传来的力量流失感,却再一次让他大惊失色。 “太子!”祁二的反应极快,在刚一察觉到不对时,就用手中的九节鞭格开了耶尔衮与紫藤。 “别杀她!”耶尔衮拦住了祁三想要将紫藤枭的动作。从祁三那磨得锃亮的刀锋上,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哪里还是二十余岁风华正茂的模样?只是这么一瞬间的接触,耶尔衮的两鬓就爬上了斑白,眼角也缀上了细密却无法忽视的皱纹。 再看地上的紫藤,刚才急衰败的度似乎得到了缓解,但是,她的头也在以肉眼可见的度,一根一根地变为全白。 努尔伊丽咬着下唇,内心在剧烈地争斗着。 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耶尔衮和暗卫们会跟在她后面。眼前的形势,迫使她必须快地做出抉择,究竟是该跟轩辕弥做同命鸳鸯?还是反手擒住他,向耶尔衮将功赎罪? 紫藤就快要死了,这个一直跟她抢男人,并且处处压过她一头的女人已经再也不能给她造成威胁。那么,回到耶尔衮身边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的念头,在她看向耶尔衮身边的暗卫时,就改变了。那个男人不是笨蛋,他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的,她的小伎俩,在他面前恐怕是无所遁形。 努尔伊丽这么一犹豫的功夫,祁四就已经掠到了她的身旁,将手中剑锋架在了轩辕弥的脖子上,“太子,要不要杀了北汉的狗皇帝?” 耶尔衮的目光从紫藤身上,转向轩辕弥。二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擦出了无数回忆的火花。 他已经放过了他一次,他说过:再见面时,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为了那些死去的,和还活着的泾渭遗民们,为了墨礼数百年来的愿望…… 耶尔衮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嘶哑:“杀!” 4卷 第6章 已成定局 “等等!” 这样的情形,轩辕弥会开口求饶,并不出乎泾渭遗民们的预料,他们看向他的目光中,夹杂了**裸的鄙视,同时还有一丝扬眉吐气的畅快。 终于有一天,北汉的帝君,也会在他们这些泾渭遗民面前求饶了! 轩辕弥的脊背挺的笔直,虽说处于劣势,他却没失了一个君王的气度。他只将眼神投向耶尔衮,那里面有他看得懂的示弱,“如果……朕非死不可的话,那么朕希望能死的有意义一点。耶尔衮,如果你还顾念着当年的一分情谊,就答应我的最后一个请求:你可以押着我,进凌霄塔,让天尊亲手结束我的性命!” 最后这句话,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将自己和耶尔衮放在同等的位置上,轩辕弥相信他能够听得到自己话语中的诚意。 “太子!万万不可信他!”泾渭遗民和暗卫们见耶尔衮犹疑了一下,连忙出声劝阻道。 跟在轩辕弥身旁多年,耶尔衮很清楚他的机谋,或者说是:狡猾……但是这一次,他仍然微微迟疑了一下,脱口问道:“为什么?” “紫藤活不过这个月末了。”轩辕弥的目光再次转移到紫藤身上,看着她脸上的红润一寸一寸地褪去。 这样的消息让耶尔衮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眸。轩辕弥接着补充了一句:“只有具有帝王命格的人,愿舍弃了全身的血肉救她,她才有可能生还。” “太子,这狗皇帝用的是缓兵之计啊!”祁四有些心焦地提醒,事实上,在场的泾渭遗民们都在担心:他们的太子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可千万不要被这卑劣的北汉皇帝蒙骗了才好。 耶尔衮无法不让自己的目光转向紫藤。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布偶。她那瘦弱却总是充斥着无穷爆力的身体,此刻却像一团破败的柳絮,似乎有风一吹,就会飞去那天尽头。 耶尔衮可以看得出,轩辕弥并没有说谎。在这一瞬间,泾渭的国仇家恨,与紫藤的安危,在他的心中剧烈地交战,难分轩轾。 “太子……”祁四又焦急地吼了一声,换来的却是耶尔衮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出的一声沉闷而压抑的嘶吼。 “太子!”泾渭遗民们大惊。耶尔衮刚才接触紫藤那一刻所产生的变化已经让他们心有余悸了,而他现在的表现更是与他平时的沉稳睿智不符。 这样的异常,使他们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太子,是被紫藤这个处处充满了古怪的妖女用邪术蛊惑了! 祁三怔了一怔,眼中杀机暴现,手下的刀飞快向紫藤的脖颈挥去。 下一刻,他连人带刀一起被击飞了出去。 “太子!”这一击不是很重,祁三很快就从地上撑起了身子,但他受了重伤的不是身体,而是心!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心一意效忠的太子,竟然会对毫无防备的自己出手。 “对不起……”耶尔衮看着自己的手掌,也有些愣。那一掌不是他想要挥出去的,只是眼见紫藤将要丧命,他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那样的动作。 挟持了轩辕弥的祁四,眼角的余光瞟到身后的大道上,飙来了滚滚的烟尘。 一定是狗皇帝的援兵来了!他这么想着,也来不及禀报耶尔衮,实际上,这个冷血的暗卫在担心他们的太子会再次感情用事,于是,他一偏手中的剑锋,向轩辕弥的喉咙上割去。 手指刚微微地动了一下,祁四就觉察到肋下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一柄短匕扎进了他的侧肋,准确地捅破了他的肝脏,并在他的腹腔中绞了几绞。 麻痹感顺着伤口处迅蔓延上来,他的右半身几乎在一瞬间无法动弹。 祁四这才想起:因为捉到了轩辕弥的激动,让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小人物,足以改变着整个局势的人物----小德子! 那毒绝对是见血封喉,算准了自己一个人无法保轩辕弥离开,小德子竟然冒着天大的风险,一直隐忍到有援兵来时才动手。 不过,祁四这几十年来的暗卫训练,又岂是白费的?在全身麻痹之前,他将右手的青锋转交到左手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挥向来不及躲避的轩辕弥。 这雷霆一击,连近在咫尺的小德子都无法救援。 祁四满以为自己的可以死得其所,但是他眼中所印入的最后一幅画面,却是身穿黄衣、戴着眼罩的高大罗汉,用两根指头,轻轻夹住了他用生命所挥出的最后一剑。 那剑锋,在罗拉的手中甘蔗一样地折断了,他的修为,比起去年与紫藤对峙时,显然又精进了不少。 形势于瞬间扭转,耶尔衮再次与轩辕弥对视时,他们手中所掌握的实力已经做了个颠倒。 祁三再次将刀刃架到了紫藤脖子上,这一次,耶尔衮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阻拦。 他们的前后左右,甚至连离道路很远的丘陵上,都有无数的人影策马狂奔。且不论那些人的身手,单是那数量,就足以踏平这不过上百的泾渭遗民。 “放我们离开!不然就杀了这个女人!”祁三向轩辕弥怒吼着。 “她本来就快死了!而且,你认为朕会用她一个人的命,来换你们上百乱党的性命吗?”轩辕弥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冷冽表情。 祁三的手抖了一抖,这样不划算的交易,不论是谁都不会做,难道说:他们这些泾渭遗民的精锐们,今天就注定要命丧于此吗? “紫藤的命,连同我的命,换他们离开!”耶尔衮接过祁三手中的刀,稳稳地,将冰冷的刀锋贴近她已经微微现出褶皱的颈部皮肤。 该死!他是认真的!轩辕弥从耶尔衮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意思。 他没有估错耶尔衮对紫藤的感情,而紫藤即使是在无意识状态下也不肯伤害他的举动,更是让轩辕弥吃醋到了极点!但是,在一心一意依靠着自己的子民,和紫藤的性命之间,耶尔衮依旧选择了前者。 数千人的大队,已经牢牢地将圈子里的百余人包围了起来。 “放他们走!”轩辕弥被耶尔衮眼中的坚毅打败了。这些泾渭遗民对他来说很危险,但是,只要抓住了耶尔衮,谅他们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铁桶一样的包围圈,在轩辕弥的命令下,让出了一条两米多宽的道路。 “太子……”祁三看向耶尔衮,用眼神哀求着他,希望他能让自己顶替那殿后的位置,但耶尔衮却坚定地摇头。 “我不会有事,你们先走!” 泾渭遗民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他们一步三回头,但在所有人离开了之后,御前侍卫和从各处城池里赶来的援军就立刻合拢了包围,将他们与耶尔衮之间分隔开来。 所有人安全离开,耶尔衮心神一松,手中的钢刀坠落于地。他的眼中忽然迸出无可遏制的深情光芒,一次,那样毫无保留地望向紫藤,只可惜,后者还在沉沉的昏迷中没有醒来。 紫藤衰老的很快,只是这么一刻钟的功夫,她已经由如花般绽放的年轻女子,变成了色灰白,皱纹爬上了脸的半老妇人。 形容同样到了中年的耶尔衮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平紫藤脸上的皱纹,但是他的手指还没有接触到紫藤的皮肤,就被蜂拥而上的北汉士兵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罗拉认出昏迷的半老妇人正是紫藤,不由得有些惊诧,“她中毒了吗?” 谁也无法告诉他答案,就连一直被紫藤追着跑的小德子也解释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回宫!朕要马上去凌霄塔找天尊!”轩辕弥急急地命人去找车辇马匹。 看得出,轩辕弥的焦急,是针对着地上生死未卜的紫藤而。罗拉淡然的眼神,在那一瞬间跳出了一点邪恶的火光。 是!他无法忘却对她的恨,虽然在天尊的劝导下,他已经努力摒除心魔,潜心修行,但是摩佗被杀的那一刻,他惊惶无助的眼神,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子里。 天尊是万能的!罗拉一直坚信着这一点。那么,如果让这个女人活着进宫,并找到了天尊,她也许就会捡回一条命来! 霉运也许会害死她,但是,罗拉等不了那么久了,他不想看见这女人穿着绫罗绸缎,在宫中呼风唤雨的样子,哪怕是一秒钟也不想看见,因为他觉得那对死去的摩佗是一种亵渎! 那么,就让自己帮她一把吧!看她现在那么虚弱的样子,只需要一点点摧断心脉的内力,罗拉就有把握让她回天乏术! 邪念已生,就再也没有收回的可能。面对着早已预备好,从包围圈外赶来的车辇,罗拉走向紫藤,一俯身抄起了她的身躯。 “不能碰她啊!”小德子连忙大叫,但是,他的叫声,又怎么快得过罗拉的动作? 一丝内力在紫藤的体内隐没,没有起到任何效果,罗拉还来不及疑惑,就突然觉察到自己身体中的力量,除了内力,还包括血肉精华与生命力,都源源不断地向紫藤的身体里涌去。他修行了上百年的功力,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吸收了过去,如泥牛入海一般没溅起一丝浪花。 待他大惊失色地想要挣脱时,已经晚了。 小德子从身边侍卫的手里抢过一柄腰刀,砍断了罗拉抱着紫藤的手腕,但是,随着紫藤落地,这个堪比北汉一高手的天尊罗汉,也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倒了下去,倒在了紫藤的身上。 只一瞬间,他高大的身躯就像是瘪了的气球一样消瘦了下去。小德子大着胆子用腰刀碰了碰他的腿,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从罗拉的黄布裤管中,飘出了一蓬灰白色的骨沫。 一念之恶,便已再也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数千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空气沉闷的恍若千钧,就连春日里那灿烂的阳光,都仿佛变成了寒冬的冷风,照得每个人都在激灵灵地打寒颤。 只有紫藤,在吸取了罗拉的精血之后,出现了一丝缓机。已经变得雪白的色,又沾染上了些许墨迹。 马车辘辘地驶远了,数千人围伺着骑在马上的一国至尊,万万人之上的存在安然离开。在这官道上所留下的遗迹与后果,自然有周边小城的郡守前来处理。 罗拉的尸骨已随风飘散,仅留下一套衣衫,被细心的小德子派人收敛了。暖春的大道上,只剩下惨不忍睹的地面,还有那两具相互依靠,已经死去了多时的身躯。 前来接管事态的官员还未到来,从迎面那大道上,飙来了两骑狂奔的骏马。 “来者绕道,前面不许行人……”留下来看守的士兵还没有吆喝完,就感到颈间一凉,下一刻,他看见了自己无头站立的身躯。 “延昭!”冲在前面的,是一个淡红衣衫的女子,看清了那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中的一具时,她的尖叫足以震散天空中的袅袅浮云。 从马背上飞身掠下,又在地上两个翻滚,不等停稳,那女子就飞奔着向杨延昭的尸体跑去,将他从那死去女子的怀中,紧紧抢到了自己怀里。 “延昭,延昭……”她语无伦次地喃喃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跟在她身后赶来的男人,看见地上那具已经闭上了眼睛的女子尸体时,则是一步一个脚印,缓慢,而沉重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细细……”他低下头去,抚开她面颊上的乱,对着已经干涸的泪痕,深深吻了下去。 “细细,延安来接你了,你还……听得到吗?” 一男,一女,怀抱着死去的爱侣,在将要落山的如血夕阳下,静静地对坐着。他们的身边,遍布着数十个穿着北汉士兵号服,和官员官服的尸体。 “走吧,美蓉!”男人先站了起来,珍惜地拥着怀中的女子,“我们回去,不能让细细和六弟无处安葬!” “三哥!”女人猛地抬起头来,哭肿的眼睛里迸出强烈的恨意。 “你放心!细细和六弟,不会白死!”男人一字一顿,咬得极为清楚。 数日后,漠北雁门关旁,杨家祠堂后身的坟地里,仍旧是一男一女,静静地,在漫天的风沙中对坐。 在他们面前,有两个新立起的坟包,墓碑上分别刻着:“爱妻:叶细细之墓”,和“夫君:杨延昭之墓”。 匆忙赶回上京城的轩辕弥并不知晓这即将生的一切,他预感到他的江山将会再次出现风雨飘摇的情形,但是他此刻无暇顾及到那些,只是快马加鞭地赶回宫,想要尽早见到凌霄塔里的天尊。 他在担忧,担忧他是否能在紫藤支撑不住之前,以诚心来感动天尊现身,但是,事实证明:他这种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就在他策马奔入了上清门后,他老远就看见凌霄塔的塔尖高高地矗立出皇宫的宫墙之外。 这种情形,在北汉开国以来的数百年都是未曾出现过的。凌霄塔从来都只会在历代君王的请昭下现身,今日里却破天荒的,就像是在等着轩辕弥归来。 一个绾着总角小髻的童子在塔前立着,看见轩辕弥,远远地迎了上来。 接过小德子手中罗拉的衣衫,他却并不惊讶,只是面上透出一股淡淡的悲哀来,躬身行礼道:“尊上请圣上入塔。” 轩辕弥扔下了手中的马缰就要向凌霄塔里冲,却被那童子一手拦住了,“哪一位是耶尔衮太子?尊上有请。” 从阶下囚变成了天尊的座上宾,耶尔衮有些讶然。担忧地望了一眼载着紫藤的马车,他跟在轩辕弥与那童子之后,迈入了神秘而尊贵的凌霄塔。 轩辕弥还未安排妥当就进了塔,接下来的事情,便都扔给了小德子,顿时忙的他一个头两个大。 这么一来,原本是待罪之身回来的包舒儒,反而被人忽视了。 侍卫们碍于他的身份,没人敢拿他,小德子也因为外部兵力入皇城的程序而忙的不可开交,包舒儒几乎是畅通无阻的,就来到了安置紫藤的偏殿门前。 才要伸手推门,他便被一只女人的手拉住了。 这厢,轩辕弥与耶尔衮相互提防着进了凌霄塔,坐着“电梯”上到了天尊所在的那一层。 华美而奢侈的布置让耶尔衮一阵皱眉,他所了解的墨礼老师,除了一些必要的器皿用具,还有用纯白大理石打造的占星宫之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简朴之至,而这凌霄天尊,只能用奢华糜烂来形容。 “坐吧。”依旧是一身红衣似血,银如瀑,但天尊昊晟紫色的眼眸却黯淡了不少,似乎是极为疲累的样子。 “尊上!”轩辕弥急急地开口,未及说话,昊晟便轻轻点了点头打断了他:“我都知道了。” “要怎样才能救她?”耶尔衮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出了最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就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请天神降下了神谕。”昊晟幽幽一叹:“像这样的事情本不该劳烦天神的,只可惜,杜紫藤她并不是天神要找的神使。” “什么神使不神使?”耶尔衮有些急躁,“我是问怎样才能救紫藤?” “稍安勿躁。”昊晟有些嗔怪地瞥了耶尔衮一眼,“这世上凡是跟霉玉有关的,都有可能是天神要找的神使。若是神使,以天神的神力,想要救回她不费吹灰之力。只是我早该想到杜紫藤不是神使,却还是浪费了最后一次请下神谕的机会。这么一来,想要救杜紫藤,就只有我先前说过的那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耶尔衮急急问道,轩辕弥面如死灰。 “需要一个有帝王命相的人,心甘情愿地舍弃了全身的血肉于她做霉运的接引,我方能将她身体里的霉玉转嫁。”昊晟顿了一顿,忽然意有所指地望了耶尔衮一眼,“不知道墨礼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也具有帝王命格。” 耶尔衮与轩辕弥身躯齐齐一震,前者惊愕地瞪大了眸子,后者的眼神中先是迸出欣喜的光芒,紧接着黯淡了下去。 天尊说过:于紫藤做霉玉接引的人,必须要心甘情愿,如若不然,前功尽弃,两个人都会没了性命。 要做到完全的心甘情愿,这怎么可能? 气氛就这么沉默了下去,轩辕弥和耶尔衮都皱着眉头,眉间满是化不开的忧郁。 那厢,包舒儒刚想偷偷溜进那座人人避之不及的偏殿里去看紫藤,就被一只白皙的女人的手拉住了。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私奔了,再也不会回到这上京城中来!”那只手拉住包舒儒的耳朵,将堂堂北汉左相拎到了偏殿旁的树影中去。 “娘……”乍一见李莫愁,包舒儒有些心虚。李莫愁待他是极为和蔼的,如今叫他“臭小子”,显然是怒气爆到了不可遏止的地步。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李莫愁恨铁不成钢地围着包舒儒转来转去,有心想要教训他一顿,又怕自己练武之人手重,一不小心把儿子打坏了,只气的自己牙根痒痒,“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娘!就跟我回家去,跟星儿成亲,好好做你的左相辅佐圣上!” “娘!”原本低眉顺眼的包舒儒,一听到“成亲”这字眼,态度立刻强硬起来,“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是不会娶星儿的,若是娘再逼我,那舒儒唯有一死以谢娘亲养育之恩!” “你……呸呸呸,乌鸦嘴!”李莫愁一时被气得不轻,但是看包舒儒决然的表情,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她这儿子虽然不谙武功,性子一倔上来,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娘。”见李莫愁一副气苦的模样,包舒儒放缓了声调:“请恕儒儿不孝,这一生,能让儒儿动心的,唯紫藤一女子而已!” 眼睁睁地看着包舒儒推开偏殿的大门,跨了进去,李莫愁忽然地惶恐起来。儿子的身影在门内隐没,竟让她有了种此去经年,再会无期的感觉,她想要追上去,但是考虑到做母亲的尊严,她还是硬生生地压住了自己的冲动。 专情没有错,但是,对杜紫藤那样的一个女子专情,他迟早会尝到苦果。李莫愁这么肯定着,竭力压下心中的不安,扭头离去。 刚一进入偏殿大门,包舒儒就听见内室里传来一道清脆的碎裂声。 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掀开了帘子。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原本有三个人在内。昏迷中的紫藤,和两个被硬派来看守着她的宫女。 青花石地面上,碎了一地的越窑青瓷,一个宫女瞪大了眼睛,身躯趴伏在原本放着茶壶茶杯的桌面上,她的水袖一扫,正是造成那清脆声响的原因。 “生了什么事?”包舒儒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拉起来,但是他的手才刚刚接触到那宫女的衣袖,那具被衣物包裹的身躯,就化成了一蓬干透的粉末,飘飘洒洒地落在了八仙桌上。 两颗失去了水分的干瘪眼珠,跳动着滚到了包舒儒的脚下。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正好从八仙桌的缝隙中,看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支撑着爬了起来。 紫藤醒了?! 看见她站在自己面前,包舒儒心中的喜悦一瞬间压过了看见那两个宫女死亡时的恐惧感,他欣喜的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别过来!”紫藤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那明显是回光返照的样子。她的眸子中还流转着淡淡的七彩光芒,但伸出领口袖口的皮肤,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妪一般干枯皲裂。她的一头黑已经完全变成了雪白,此时的紫藤,看起来就像是包舒儒的祖母一般。 看清了紫藤的样子,包舒儒愣住了。 “别……过来。”突突暴跳的青筋在紫藤额头上不断凸显着。她显然也在做着痛苦的挣扎。求生的渴望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将手颤颤地举起,但也一次又一次地,紧握成拳放了下去。 他人的性命是她唯一可以延续生命的“良药”,但是,她面对的人,是包舒儒…… 就在这时,凌霄塔里,天尊昊晟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一切都结束了。” 4卷 第7章 轮回伊始 “什么?”轩辕弥和耶尔衮悚然一惊。 “一切都结束了,杜紫藤死了!”昊晟的脸上不带悲喜,淡淡地诉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极为普通的事实。 “紫藤……死了?”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问道,望向昊晟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急切,甚至连自己与对方一同说话都不曾察觉。 “时辰已到,天神的神谕已下,杜紫藤会在这一时刻死亡。”昊晟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都结束了,你们下去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刚才不说!”相对于轩辕弥的失魂落魄,耶尔衮却突然地暴怒起来,他猛地从地上跳起,一把揪住了昊晟血红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没有预料之中的挣扎,昊晟的全部重量,都悬垂在他的一只手上。平静地望着他的黑眸,昊晟只用一句话,就让耶尔衮颓败地放下了他:“就算我刚才告诉你,也只能让你更痛苦而已,你能放下你心中万千的泾渭遗民?为一个女人而放弃天下吗?” 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连耶尔衮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听见天尊口中所讲述出的那个消息时,他的心中,立刻只是满满地充斥了她的影子,再也容不下一丝一毫别的事物。 只不过,一切都晚了…… 为了那些尊敬敬仰他的臣民,为了自小就背负在肩头的沉沉的责任,他一次又一次地漠视了心中真正的悸动,一次又一次地放任自己去伤害她,直到这一刻,她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他才知道:原来她早已经在他的心中印上了无法磨灭的不可替代的影子! 耶尔衮,这个从来都只流血,而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亡国皇子,一次,放任自己,在两个敌人的面前,捂住脸,眼泪无声地浸没过他粗糙的大掌,顺着手指间的缝隙一滴一滴地掉下来,落在华贵的紫貂毛皮上,像清晨的一颗颗露珠。 同一时刻,包舒儒环抱着像纸鸢一样轻的紫藤的身体,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紫藤的异状惊醒了他,让他想起了与面前这两个宫女一样下场的罗拉。在那一瞬间,他有些退缩,任何一个人都不想以那种奇怪的死法,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灰尘。 但是,在紫藤的身躯在他面前如秋叶一般飘落时,他想也没想地冲过去扶住了她。 接触紫藤身体的手臂上传来一丝力量流失的感觉,但并不是很明显。她的呼吸愈微弱了,像风中的残烛,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完全断绝。 包舒儒被吓住了,他用颤抖的手指,用探紫藤的鼻息。 裸露的肌肤相互接触时,那股力量流失的感觉稍微强烈了一些,而紫藤将要断绝的鼻息,也因为这样的滋润而出现了一丝缓机。 现了这一点,包舒儒立刻将自己的脸庞贴了上去,完全贴到了紫藤布满了皱纹的面颊上。 即使是这样,还是不够。紫藤的皮肤一刻比一刻变的更凉,她干枯的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化为一地的碎片。 摸索着寻到了那失去了光泽的嘴唇,几乎是带着献祭的心情,包舒儒虔诚地吻住了它。 这是他们之间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人工呼吸,也不是偶然的碰触,而是真正的、深入的、只有情侣之间才会生的深吻。 这一吻换回了紫藤些许的生命力,察觉到她温热的鼻息再次喷在自己脸上,包舒儒几乎欣喜的流下了泪水。 夕阳如火般落下,在天边撒下了殷红如血的晚霞。在那一处被所有人恐惧避讳的偏殿里,空气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升高,两具**相对的身躯,一具年轻而充满了活力,另一具已经垂垂老矣。它们交缠着彼此相融,看上去是如此的不和谐,但偏偏又荡漾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一室的春光旖旎,带出的并不是**而秽乱的气息,而是一种决绝、悲壮、一去不复返的气势,和朦胧凄美,让人不忍卒看、不忍卒听的忧伤情谊。 “绾结青丝,胜取绿罗裙。”他乌黑的微卷的,与她雪白的丝纠缠着,他在她耳边,轻喃出这一句熟悉的诗。 下一刻,灰飞烟灭。 北风呼啸着卷过殿前的海棠,吹皱了一地的雪白樱落,漫天的花雨,就像是看不见的精灵在哭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凌霄塔里,有童子上前掌灯,昊晟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开口下了逐客令:“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去吧。” 轩辕弥和耶尔衮被带起来,麻木而机械地下了塔。耶尔衮本应该趁这样的时机擒住轩辕弥,这是他唯一能逃出北汉皇宫的机会,但他却丝毫没有动作;同他一样,本应该有所防备的轩辕弥,也像是傻了一般,只是任由那童子扯着他,踉跄地下了楼梯。 凌霄塔的大门带着沉重的“吱嘎”声,被推开了。两个男人被推了出来,不约而同地跌了个嘴啃泥。 他们以飞一般的度爬了起来,并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丢脸,而是他们看见了一个身影,一个原本应该死去,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那是紫藤! 恢复了年轻时绝代风华的紫藤! 一袭素白宫衣,她形单影孤地站在凌霄塔前的殿前广场上,满头黑垂泻而下,在晚风的卷抚下如同四处翩飞的鸦。 她的手上,捧着一套月白的衣袍,神情空洞漠然,有股失去灵魂的飘忽感。 她就立在那儿,定定地看着凌霄塔,直到轩辕弥和耶尔衮从塔中跌出,便忽然地转身,将那一套衣袍抱在怀里,向先前休息过的偏殿走去。 相互对视了一眼,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耶尔衮和轩辕弥才能肯定:他们所看见的一切并不是梦境,紫藤……还没有死! 春去秋来,又到了寒风萧瑟的冬季。上京城地处北部偏南,没有雁门关那样的寒气,与漫天飘飞的鹅毛大雪。饶是如此,宫中各处重要的宫殿内,也燃起了旺盛的火盆,来驱散一室的寒意。 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挂帘儿一挑,穿着明黄龙袍的轩辕弥跨进了内室,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脸不情不愿的小德子。 “你在外面等着,没朕的召唤不许进来!”轩辕弥先转过身,警告地瞪了小德子一眼,才举步走了进去。 室内,紫藤正靠在贵妃榻上,望着敞开窗外的雪花出神。 “怎么又一个人呆着?朕给你安排的那些宫女呢?”轩辕弥急忙快走了两步,从梨木花枝柜中取出一件厚厚的狸毛大裘盖在她身上,“你已经有近三个月的身孕了,当心不要着凉……”望见桌上那放冷掉的菜肴和参汤,他再次叹了口气:“你也要多吃点东西,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那孩子想一想!” 提到孩子,紫藤茫然的目光终于转了回来,在轩辕弥的脸上找到了焦点。 “嗯。”她轻轻地点着头,脸上是难掩的苍白。因为这样的苍白,淡淡的斑点无可遁形地显现了出来。 抚了抚自己挺起的肚子,紫藤小心地将压在身下的那一套月白衣袍取出来,抹平,这才抬起头来,给了轩辕弥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我还好。” “什么叫还好?”轩辕弥哽咽着握住了紫藤冰冷的手,虎目中蕴出了点点晶莹的泪光。在他的身后,帘子一挑,孙老太医被几个宦官抬着进了内室。 “老臣参见圣上……”老太医在简易的抬椅上,也不忘给轩辕弥行礼,被他摆摆手,示意可以免礼平身了。 依旧是照惯例搭了搭紫藤的脉搏,孙老太医也依旧是眉头一蹙,轻轻叹了口气。 “怎样?有没有好转?”轩辕弥急急问道。 孙老太医沉吟了一下,向轩辕弥使了个眼色,“圣上,我们出去说吧,别打扰了娘娘清净休息。” 被宦官们抬着出了内室,孙老太医才重重叹了口气,“情况不妙啊,圣上。娘娘她已经是油尽灯枯,完全只是依靠着一口气儿在支持,不然早已经香消玉殒了……” “这句话你说了七八遍了!”轩辕弥有些暴怒,但是却怕被里间的紫藤听到,只得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朕要知道的是:你要如何诊治?怎样才能让紫藤继续活下去?” 孙老太医沉默了下去,半晌,皱纹密布的老脸上现出了一丝不忍:“请恕老臣无能为力……” 杀意一瞬间在轩辕弥身上涌起,周围的宦官被吓得瑟瑟地起抖来,但是那杀意来得快去的也快,再次看见孙老太医那坦然的眼神,轩辕弥一身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用尽,他颓然地摆了摆手,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示意着他们可以离开了。 “圣上,您今晚不能还呆在这儿,要不要翻新晋阑妃的牌子?”虽然明白自己可能是在捋虎须,但小德子仍然不放弃一丝努力的机会。 “太后想翻,便让她自己翻去吧!”轩辕弥连看都没看小德子一眼,只是一头钻进了偏殿一旁的小厨房。 紫藤所吃的每一样菜肴,他都要亲口尝过,这样一来,就杜绝了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人想要下毒的可能性。甚至,在紫藤因为妊娠反应不爱吃饭的这些日子里,他堂堂一国之君,竟学会了下厨,做出一些既不好看也不好吃的东西来,只为换取她一个笑颜,多吃两口食物。 白天,日日在朝堂上处理政事,紫藤复活,但她身上的霉运并没有稍减。慕容嫣被遣送回南齐,却得了失心疯,这更让南齐有了充分的理由与北汉宣战。镇守边境的威远王也如他所料地不再顾忌自己的女儿与侄孙女,而是与南齐并为一股,在燕江以南攻城掠地。 世代忠烈的杨家军,因为杨延昭和叶淑妃的关系,与朝纲上几乎断了往来,只牢牢占据着西姥全境的国土。听说兄弟和叶淑妃被自己的夫君圣上所杀,杨贵妃几乎崩溃,也因为公然顶撞圣上的缘故被关在宫内反省,前几日却被不知名的人士劫持了出去。 与其说是劫持,不如说是救援。轩辕弥沉沉一叹,没有了杨贵妃,他就没有了挟持杨家将不敢妄动的把柄,如此一来,这天下的局势将更加混乱。 年前紫藤出逃时,凋花乱党就曾闹过一场乱子,但终究让他压了下去。这几日,他又闻到了轩辕曌那熟悉的阴谋味道,他在上京城附近的城池里掀起一场又一场的骚乱,逐渐削弱上京皇城的兵力,让那些本是精锐,如今却因为人力不足而充当寻常兵士的精英们疲于奔命,对这种差事逐渐厌烦。这表示着:轩辕曌将在未来不久的日子里正式动手! 轩辕弥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有些怀念那些与包舒儒亲密无间的日子,但是,一股浓重的酸意却猛地涌上了他的胸腔。 包舒儒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再犯上作乱地跟他抢紫藤,但是……紫藤的肚子里却有了他的孩子! 对于这样的事实,轩辕弥已经由当初嫉妒的狂,逐渐转化为现在一半是吃醋一半是无奈的心态。他没有办法跟一个死去的人争夺什么,而他更不忍心伤害紫藤。 轩辕弥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包舒儒那并不算是健壮的身躯中所蕴含的力量,能够支撑着紫藤活这么久?要知道,即使是十二天尊罗汉的席罗拉,也不过让她延续了不足半天的寿命而已。 一旁的宫女惊慌地提醒他,锅里的菜已经快糊了,他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将它盛盘,用鎏金的食盒提着,一溜儿小跑地进了偏殿的正室。 轩辕弥想让紫藤搬进代表着皇后殊荣的凤仪宫,但是她始终坚持要住在这儿,他也只好随了她的意。 依旧是几口碧米清粥,外加几颗用人参鸡汤炖透的香菇油菜芯,油菜芯有些黑,那是轩辕弥的杰作。 “再吃两口,乖,啊,张嘴。”轩辕弥像是哄小孩一样一手拿着勺子,但神态又像是急切地想要得到奖赏的小孩,面上满是讨好的笑容。 紫藤摇了摇头,突然捂住了嘴。 “好好,不吃了,你别吐。”轩辕弥连忙绕过桌子去扶住她,可是下一刻,紫藤就将吃进去的那一点东西,原封不动地退还给了他的龙袍。 仿佛不曾察觉到他身上的污秽,轩辕弥只是扯过一边雪白的布巾,给紫藤擦了擦嘴角,将她扶到床边躺下,然后俯下身去,亲了亲她的面颊。 他是不肯去亲她的额头的!因为那儿,有着一颗肉色的星星,那是包舒儒才有的特殊的标志! 为她盖好了被子,又抚开她额前的乱,轩辕弥这才走到八仙桌旁,吹熄了灯火,脱掉身上沾满了油腻与油烟的龙袍,在一旁的贵妃榻上躺了下来。 寒风透过无法完全密合的窗棂漏了进来,让他再一次卷紧了身上厚厚的锦被,同时也在担忧紫藤会不会冷。 屋里的火盆靠近床边,而且燃得劈啪作响,应该能够给她足够的温暖。轩辕弥这么想着,沉沉地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他被一种压抑的呻吟声所惊醒。 这种呻吟在最近时常会有,快到临产的日子,紫藤的阵痛似乎来的一次比一次猛烈。 轩辕弥从贵妃榻上跳了起来,来不及喊人,先抖亮了火折子,光着脚奔到桌边去点灯火。由于匆忙,他的脚趾在坐墩上碰的生疼,但他无暇去理会它,连忙看向紫藤躺着的床上。 锦被已经被她踢到了床下,紫藤双拳紧握着,努力抑制着自己不要翻滚,以免伤到了肚子里的胎儿,她的身下,是如泉水般涌出来的血,浸透了被褥,一直蔓延到逶地的床幔下方。 “紫藤!”轩辕弥慌张起来,定了定神,他这才想起应该做的事情,连忙冲着屋外大叫:“来人!快来人!去叫产婆来!” 小德子睡意朦胧的脸在帘子后闪了一闪,马上恍悟过来生了什么事,连忙飞奔着跑了下去。轩辕弥则手忙脚乱地,拿了雪白的布巾,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急的用布巾去擦那涌出的越来越多的鲜血,却起不到丝毫效果。 “圣上……”小德子不出片刻就赶了回来,外间也多了一堆慌张却沉默的宫人,但是,他的脸上却有一丝难掩的惶恐,“圣上恕罪,奴才没带回产婆……” “我北汉皇宫中,难道连一个产婆也没有吗?”轩辕弥是真正的暴怒了,一屋子的宫女连同小德子顿时噗通噗通地跪了一地。 “不是没有……而是,她们不肯来。”小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怒的轩辕弥绝对比暴躁的雄狮要可怕一百倍。他想要为那些产婆找到些理由,但现那并没有可能,于是只有战战兢兢地照实禀报道:“那些产婆说,接近笑妃娘娘会遭横死,所以抵死也不肯过来。” 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小德子几乎要以为他看见了轩辕弥身上所散出来的实质型的杀气。 “再去!绑也要将产婆给朕绑来!”轩辕弥说的咬牙切齿,“若是再有人胡言乱语,抄斩满门、挖掘祖坟!” 小德子浑身一震,根本不敢反驳,只是匆匆地去了。但他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幼小的身影拦了下来。 “圣上稍安勿躁,”那个梳着总角小髻的童子并没有被满室的血腥气唬住,只是向暴走边缘的轩辕弥行了个礼,“尊上有请。” “这个时候还请什么!”轩辕弥已经急的连对天尊的尊敬都抛掉了。 “不是请你,圣上。”那童子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天尊要请的是她,杜紫藤。” 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凌霄塔,再次出现在议事大殿前的殿前广场上。 紫藤生产的消息已经迅遍布了整个宫廷,而她将要被接到凌霄塔里生产的消息,更是让北汉皇宫中的人们惊得瞠目结舌。 凌霄塔里并没有邀请轩辕弥进去,无论他是死皮赖脸地请求,还是态度强硬地威胁,代表着天尊的童子都没有给他留任何面子,最终将暴跳如雷的帝王关在了凌霄塔的大门外。 “笑妃娘娘不会有事的。风雪太大,圣上还请回宫休息。”小德子将一件厚皮披风披在轩辕弥的肩上,却不料他这一句话,让跳着脚骂娘的轩辕弥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拢着披风,就那么随意地就地坐了下去。 飘飘扬扬的雪花,很快就将他塑成了一个雪人,一座静静坐在通天的高塔旁,对世间的事物再也不闻不问的雪人。 无论是小德子送到嘴边的鸡汤,还是身边宫女奔走递来的毛裘,他都恍若未见一般,只紧紧地抓着手中染血的布巾,一心一意地盯着面前的高塔,仿佛他那么看,紫藤就会得救,就会再活过来一般。 暮雪微霁,天边的一缕晨光印照在没了小腿的皑皑白雪上,反射出晶莹的七彩流光。 凌霄塔的大门,出了轻微的“吱呀”声响,在这样万籁俱寂的环境里传的很远。 僵坐的轩辕弥,顿时像通了电一样跳起来,没走两步,差点儿歪倒在雪地里,小德子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活动着僵直的腿脚,轩辕弥的一双眼睛,却总也没有离开凌霄塔那微敞的大门。 一个火红的身影跃入了他的眼帘,这一刻,他几乎要激动得喊出声来。 是紫藤!她没有死! 修长的身躯罩在那一套血红的衣袍中,袖口领口,还绣着细细的金边,那是天尊昊晟的服饰,穿在紫藤的身上,也显得她愈轻灵飘渺,就像是误入凡间的仙子。 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眼神不断地在那上面打转,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紫藤……”乍一见她,轩辕弥只觉得自己快要落下泪来。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向他行来,这三个月以来,轩辕弥终于从她的脸上找到了一丝真正的生气。 “你看,我的儿子,念儒。”紫藤向轩辕弥微笑着,将手中的襁褓递向他。 “我可以抱他?”轩辕弥有些不可置信,他望着紫藤,在她的眼中看见了信任。 襁褓里的小家伙很细嫩,粉红色的小脸上布满了褶皱,还没有完全伸展开。似乎是觉察到面颊上的寒冷,他不满地耸了耸小鼻子,出一串“卟噜卟噜”的声音。 察觉到紫藤衣衫单薄,轩辕弥连忙展开身上的披风,将她连同婴儿一起拢了进去。但他忘了自己的胸膛也是冰冷的,在接触到他冷的像冰块一样的胸口时,小念儒扁了扁嘴,终于开始委屈地哇哇大哭起来。 紫藤慌忙把念儒接了过去,轩辕弥的眼神,则落在了坐着抬榻飞出凌霄塔的天尊昊晟身上。 如玉的面庞上挂着淡淡的黑眼圈,昊晟看起来一夜未眠,他的脸上挂着笑意,却并不轻松。 “她的霉运已经完全解除了。”昊晟的目光落在紫藤,还有她怀里的念儒身上,“但是,这孩子的出生却违背了天轮星象,这几日我会在凌霄塔里观星,必要时,会再请神谕!”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是让轩辕弥看好这个脱出了他掌控之外的孩子。 但是此刻,轩辕弥的思绪却飘到了另一件事上: 从紫藤复活的那一天起,耶尔衮便再次进了凌霄塔,并一直留在了那里! 4卷 第8章 是敌是友 紫藤身上的霉运被消除,但轩辕弥的国运,并没有得到即刻的缓解。 南齐与威远王的联军被燕江以北五城集结起的兵力堪堪抵住,杨家将所占领的西姥那边,却传出了轩辕曌亲访拉拢的传言。杨家将本是世代忠良,但生了这样的事情,却是万万不可能再效忠轩辕弥的,对于佘老太君来说,投靠同是北汉皇族的轩辕曌,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轩辕弥手下的密探却打听到:凋花王爷轩辕曌确实是去过雁门关,不过却吃了个闭门羹,佘老太君爱郎接连惨死,心痛之余早已不问国事,杨家将的统领者,变成了剩余的那几位将军,和那个名叫段真纯的年轻人。 他们拒绝了轩辕曌,但这并不能让轩辕弥有着一丝的松懈与喜悦。不论是从凌霄塔上传下来的手谕,还是他自己的探子在雁门关那儿得来的情报,他都可以肯定:杨家将将那些逃亡的泾渭遗族,藏匿到了西姥的国境里,并对他们加以庇护。 春天将要来了,西姥的牧场上,又会长出绿油油的青草,到了这个时候,杨家军就可以放手那些西姥遗民的生计问题,将重心转移到对抗曾经效忠的北汉王朝! 事实上,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接近雁门关的北邙山区的守军不断送来战报,无一不是惨败,在那些战报中,每一张都会出现一个全身披挂着铁甲的将军,他高大、威猛、冷酷而善战,每一战都身先士卒地冲到最前方,不知疲倦,不知恐惧。 全线的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了!轩辕弥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是他除了面对紫藤之外,近几年里一次觉得事态脱出了自己的掌控之外。 他越来越觉得累了,以往对这些阴谋权术乐此不疲的他,突然现它们是如此的枯燥、乏味,甚至有点让他恶心! 相比之下,他更想紫藤那温暖灿烂的笑靥了。 这样的思念让他觉得心脏有些疼痛,于是他站起身来,推开手边的奏章,从御书房走了出去。 小德子亦步亦随地跟了上来,但是在进入那偏殿之后,轩辕弥却依旧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跟进去。 内室里拢着旺盛的火盆,上面加了黄铜的盖子,又在周围撑了一个环绕着棉布的罩子。这是轩辕弥专门吩咐宫人们加上去的,以免紫藤冒冒失失地又烫到了脚。 贵妃榻上,紫藤正在逗白白胖胖,只穿着一条肚兜的小念儒。不过她教育孩子的方法,轩辕弥却不敢苟同。 “念儒,看,这是沙漠之鹰。”紫藤拿着从轩辕弥那儿收缴回来的手枪,在念儒的眼前转来转去,漂亮地挽了个枪花,然后从嘴里出一声模拟的枪响:“砰!” “这个是突击刀,很难得的疯狗战术突击刀哦。”将雪亮的刀刃在念儒的面前一展示,他的注意力立刻被从沙漠之鹰上吸引过来了。举着白嫩的小手,念儒张开还没有长牙齿的小嘴:“唷……” 看着紫藤将刀刃合到鞘里递给念儒,轩辕弥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去抢了过来,“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玩刀?” “没关系,这上面有机括,以他的力气是拔不出来的。”紫藤笑得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看得轩辕弥直皱眉头。 “你就不能给他看点应该看的东西?”轩辕弥将念儒从贵妃榻上抱起来,让他脱离紫藤的接触范围之外。 柔嫩的触感让他对刚出生的婴儿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实际上,他虽然是皇帝,也不过二十出头,直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子嗣。 只是,一想到怀里的婴儿是包舒儒与紫藤的儿子,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爸……爸爸!”念儒唔唔地笑着,伸着小手去扯轩辕弥光滑如丝的头,忽然开口,清晰地叫出这么一声。 “爸爸?”轩辕弥有些迷惘,紫藤却促地红了脸,一把将念儒从他的怀中抢了过来,“胡说什么呢!” “妈……妈妈,娘!”念儒咯咯地笑着,似乎觉得让母亲脸红很有趣。 这是小念儒一次开口说话,而且还说的这么清晰。说起来,他出生不过近两个月,换作是二十一世纪的时间,也才是一个四五个月大的婴儿而已,不得不说,在聪明这一点上,念儒与他的父亲包舒儒绝对有着优良的遗传基因。 这让紫藤既是高兴,又有些心酸。 “爸爸?妈妈……娘……”轩辕弥琢磨着这几个词,想了半天,忽然回过味来,顿时被自己的的推断吓了一跳。 “他不是爸爸,是叔叔!”紫藤纠正着念儒话语中的错误,抱起他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将他放在贵妃榻上盖好了小被。 “跟我出来一下。”轻轻地拍了几下念儒,看他咬着手指闭上了眼睛,紫藤站起身来,向轩辕弥点头。 她的脸上还有着未曾退去的红晕,看起来是那样诱人。轩辕弥尾随着她出了内室,在外厅里捧住了她的脸颊,深深吻了下去,“紫藤,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中满是压抑的**,紫藤可以听出来,也可以想的出来:她在这偏殿里住的每一天,轩辕弥都夜夜前来守望陪伴,从来没宠幸过一个妃子。 一个帝王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甚至能接受她带着别人的孩子住在皇宫里,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紫藤仍然轻轻地推开了轩辕弥。 “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她直视着轩辕弥的眼睛,目光中有着肯定的坚决,“那个救我的人究竟是谁?我身上的霉运是怎么解除的?” 在这个问题下,轩辕弥沉默了。 确切的答案,他也不知晓,但是他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出来。那让他有一种羞愧感,他自诩深爱着紫藤,却完全没有办法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挽救她。 他几乎就想要脱口告诉她答案,但是又怕那其中有着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变故。沉吟了半晌,他还是摇了摇头。 偏殿外的耳房里,小德子在高声通报:“圣上,凌霄塔使者求见。” “让他进来。” 凌霄塔会在这个时辰出现,着实让轩辕弥有些奇怪,不过,他很高兴有人来打断他与紫藤的这个话题,那让他感到无比的沉闷压抑。 依然是那个扎着总角小髻的童子,与他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所以并没有一开始的冷漠与拘束。 “天尊唤我来找紫藤姑娘的。”他指了指轩辕弥身旁的紫藤,脸上有一丝促狭的笑意。 “你坐一下,我进去穿件衣服就走!”紫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也有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问天尊昊晟。 进入内室披了厚重的冬衣外套,又加了一件披风,紫藤匆匆地出来,路过轩辕弥身边时,嘱咐了他一句:“念儒先交给你了。” 让他一代君王去带孩子?! 轩辕弥还没有反应过来,紫藤的身影,已经跟在那童子的身后,消失在偏殿的大门外。 背负着双手走进内室,看了看火盆的棉架上并排放着的几个玉石瓶子,轩辕弥伸手抓了一个起来,触手温热,刚刚好。 这是紫藤专门画了图纸设计的一种名叫“奶瓶”的东西,用来储存多出来的奶水,以免念儒在没奶时饿了肚子。 将那奶瓶凑到鼻子下面,轩辕弥闻到了一种暖暖的让人熏醉的奶香味。他有些口渴,但他并不想喝桌上的茶,神使鬼差的,他将那奶瓶的顶端凑向自己如花的嘴唇,轻轻碰触着。 “哇……”在贵妃榻上醒过来的念儒看见有人想要偷喝自己的食物,毫不掩饰地哇哇大哭起来。 轩辕弥像是偷东西被抓住的贼一样慌张,左右张望了几眼,他将手中的奶瓶塞到了念儒的嘴里,“别哭!朕还给你还不行吗?” 念儒抱着奶瓶,吃的眉开眼笑,留轩辕弥一个人半蹲在贵妃榻前生闷气。 这个小家伙虽然可爱,但并不是他的孩子。为了这件事,轩辕弥已经跟琦玉太后,还有闵帝轩辕弘争持了数次,最终还是将紫藤和念儒保在了宫里。 只是,有这么一个孩子横亘在他们中间,他和紫藤的展几乎可以慢到用龟来形容。 他想要紫藤生的,是他轩辕弥的孩子,而不是包舒儒的孩子! 怀着这样的想法,神使鬼差地,轩辕弥伸出细白的手指,抚上了念儒的脖颈。 婴儿的脖颈是如此的细瘦脆弱,轩辕弥毫不怀疑:自己只需要动一动手指,面前的这个小生命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良久,他还是收回手来。 如果他这么做了,紫藤一定不会原谅他的! 只不过,很多时候,做一件事情,未必要用到自己的手。 这一点,轩辕弥深有体会,并且已经用的烂熟于心。 他深信:他只需要离开一会儿。一个时辰?或许半个时辰就足够了。紫藤进了凌霄塔的消息肯定已经传了出去,这宫中会有无数想要杀死他们母子的人替他下手。 到那时,只需要安慰悲痛不已的紫藤,用自己的温暖和关爱去包围她,并尽力去找出凶手凌迟处死。轩辕弥相信,自己最终还是可以取得紫藤的谅解,毕竟作为一国之君,有那么多重要的战报要处理,而且,他总不能在吃喝拉撒的时候也把一个婴儿带在身边。 这不是他一次做坏事,但是他的心却从来没有如此慌张过。他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内室门口掀起了帘子,却又忍不住向后望了一眼。 小念儒张着没长牙的嘴,“咿咿唔唔”地向着他笑,手舞足蹈,好不可爱。 狠了狠心,轩辕弥咬着下唇,终究是放下了帘子。 这个时候,紫藤已经踏进了凌霄塔,但是这一次,她并没有被带进昊晟那奢华的让人目眩神迷的会客处,而是直接被带到了凌霄塔的顶层。 从外面一点儿也看不出,凌霄塔的顶层,屋顶和墙壁竟然是完全透明的。 浩瀚的天穹就那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紫藤眼前。此时天已尽黑,黑缎一样的底色上,闪烁着无数颗或璀璨或黯淡的钻石星辰,这样瑰丽的奇景,让紫藤在惊叹的同时,感到自身是那样渺小。 昊晟像一座玉做的雕像一般,静静地端坐在地板正中刻着的一颗金色六芒星上。两个月不见,他的气色并没有好多少,反而更加憔悴了。 昊晟吩咐童子去给紫藤取一块紫貂皮坐垫,自己却仍旧坐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 “是谁救了我?”紫藤没等童子归来,只是随意地坐在昊晟的对面,盯住了他紫色的眼眸,“你说过,除了轩辕弥之外,还有另外两个有帝王命格的人,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救了我?” “另外两个有帝王命格的人,一个是轩辕曌,一个是耶尔衮!” 当昊晟说出后面那个人的名字时,紫藤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一直隐埋在心底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自从离开皇宫,耶尔衮恢复记忆了之后,他就一直在负她。他的种种行为矛盾而不可理解,他还说过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她的话,甚至有一度,连紫藤自己都确信:耶尔衮只是将自己当成了那个木梨的影子。 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能够确信:在他的心中,她杜紫藤,永远是排在一位的。她因为那些曾经对他的误解而感到难过,因为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声“爱”而感到懊悔,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对那个彪悍男人的感情。在她可笑的以报救命之恩的借口来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地为他献出初夜时,在她的心中,他就已经处在了无法替代的位置! 这个时候才明白,已经太晚了…… “不必太难过,他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一丝勉强,不然我也无法救回你。” 昊晟的话语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雪上加霜。为了她,他甚至放弃了在轩辕弥身边的计划,紫藤不知道那计划代表了什么,但一定跟泾渭皇族光复天下有关。他为了她而背叛了他的民族,那些信任着他,爱戴着他的泾渭遗民,而她竟然还在心底怪他会那么狠心地对待自己。 他是泾渭太子,他身上的责任并不是自己这样的劫匪所能够想象的。因为这样的原因他才试着离开自己,但是最终,在自己的性命,与王朝光复的选择中,他再一次地选择了前者…… “不要哭了,我让你过来可不是为了看你哭泣的。”从未看见过如此伤心失态的紫藤,昊晟炫目的紫眸也蒙上了一层黯淡,轻轻伸出手去,他抚摸着她漆黑的,“他只是在做他想做的事情,维护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而已……而且,他还没有完全死去,至少现在还没有……” “你是说他还活着?”明明哭到两耳里都充斥着嗡嗡的噪音,但是在听见昊晟这句话时,紫藤却片刻也没有耽误地抬起头来。 “活着,也死了。”昊晟不知是在点头还是在摇头。他玉白的手指在空气中一挥,二人的面前,顿时展现出一副清晰的画面来。 那是冬日正午骄阳下的景象。北部的山区中依然寒风凛冽,几棵稀疏的植被上覆盖上厚厚的白霜,被无数的脚踩折时,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那里正生着一场战役,而昊晟所幻化出的镜像,始终追随着一个高大勇猛的身影。 满身的铁甲,就连面部和接缝的关节处也密密的不露一丝缝隙,铁质的护手中,擒着一把一尺多宽,近两米长的双峰剑,那身影,在满地血珊瑚般的脆冰,和冰雕一样的残肢断臂间纵横着,瓢泼着在空气中冒出蒸蒸热气的鲜血。 “我用了无上的秘法,将耶尔衮的魂魄拘禁在这副盔甲里,让他得以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昊晟疲惫地闭上眼睛,嘴角边却是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也算是……对墨礼有了最后的交代!” 紫藤伸出手,颤颤地想要去触碰那镜像中的耶尔衮。可是她的手指刚刚接触到那表面,幻象就如水般地消散了。 “你是说:他的魂魄会一直被囚禁在那副盔甲里吗?”止住了抽噎,紫藤渐渐回复了神智。 “那只是暂时的。”昊晟并没有给她想要听到的好消息,“这么做,本就是逆天改命,就算是我,也只能保他一年的意识,一年之后,他就会魂飞魄散。” 紫藤刚刚才有些缓和的指尖,再一次变的冰冷。 “我叫你来,不是要跟你说耶尔衮的事情。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一直在夜观天相,希望能找出跟念儒有关的星象,但始终也无法得出头绪。”说到自己困惑的事情,昊晟的眉头蹙得更紧了,(.rbook.net)“他与你不同,你是来自于别的世界的人,所以在这里并没有星象可寻,但是他是出生在这里的,所以断断不可能没有对应的星象。” “这又代表了什么?”这样的时刻,能够让悲哀中的紫藤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的,也只有念儒了。 “那很严重。”昊晟的紫眸望向紫藤,内里有冷冽的光芒划过,“每一个人都有对应的星象,每一颗星星的陨落,都代表着一个人的死亡!在上千万年的历史中,这个世界,没有星象的人,连念儒算在一起,也只有不到十个!像这样的人,术者的叫法是:“陨世星魔”。” “你是说魔鬼?”紫藤摇了摇头,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还不满周岁的儿子,会是一个恶魔! “不,不是那样。”昊晟摇了摇头,“他们只是脱了规律,脱了这个世界应有的秩序而存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颠覆这个世界上本应当顺利进行下去的事情。这样的人,往往会带来生灵涂炭!所以……每一个术者诞生的一使命,就是歼灭星魔的存在!” “你是说,你要杀了我儿子?”警觉与防备再一次回到紫藤身上,她暂时将为耶尔衮的忧伤压在心底,将全部的心神放在面前绝美男人的身上。 “我还没有肯定。”面对着散出无穷杀气的紫藤,昊晟轻轻地吸了一口冷气,“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我需要你的血,以你的血,来追寻那颗牵系在念儒身上的星辰的位置。” “那就尽管拿去!”紫藤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腕。 清冷的月光透过透明的塔顶,为昊晟的银镀上了一层迷蒙的光圈,血红的水袖抚起,沿着丝滑的皮肤,一直卷落到他的手肘处。 抓住紫藤因为练枪而略显粗糙的手,他用金针,刺破了她的指尖。 一滴一滴的鲜血渗出来,落在昊晟面前盛着浅浅一层清水的金色盘子里。一串晦涩难懂的音从昊晟的口中溢出,盘子中的血水渐渐开始出光亮,一点一点地蒸到距离盘口上方数寸的位置,凝聚成一片如同星空底色般漆黑广袤的夜空。 昊晟的咒语越念越急,紫色的眸子中也散出灼灼的光亮,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猫。 金盘里的血水越来越少,但那夜空中却仍旧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任何光亮出现。 直到最后一丝水分都被蒸出来,那片比墨色还要漆黑的夜空,终于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出轻微的“喀嚓”一声脆响,消散成略带血腥味的水汽。 结果已经不言自明了。 黯淡的星光下,两个人静静地对坐着。 “我不允许你伤害他!哪怕是拼上了我的性命,也决不允许!”黑暗中,紫藤一字一顿,咬得极为清楚。“明天!明天我就会带念儒离开,再也不会回来!所以……我请求你,放过他……” 明知道这样的承诺不会有任何效果,但紫藤还是没有放弃努力。同时,她的手指,已经缠绕上小腿上的疯狗战术突击刀的刀柄。 不要逼我!请不要逼我!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4卷 第9章 请神下凡 黑暗中的对峙不知道延续了多久,昊晟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会做最后的努力,请下神谕,但是,如果连神谕都……”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紫藤很明白。 她默默地坐在一旁,看昊晟召唤来两个童子,在他面前摆上香桌烛案。对于这即将到来的“神”,她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她所担心的,是昊晟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暗示那两个童子去对念儒不利! 所以她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以确定他没有任何小动作,但是她仍然不敢肯定,像他这样有通天彻地能耐的术者,会不会有比千里传音更精妙的术法? 专注于这一点的紫藤忽略了昊晟施展术法的过程,直到朦胧的白光在她眼前一点一点晕开,形成了一片像是云朵般的雾气,她才将眼神从昊晟身上稍稍转过来,看了眼那所谓是“神迹”的东西。 那团雾气是不透明的,看不到任何的光影,只能听见一种微小却清晰的“嘀嗒”声,还有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电脑运转时的“嗡嗡”声。这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让紫藤对那团白雾后的东西产生了一点点的兴趣。 “你又找我做什么?不是告诉过你我很忙吗?”从白雾中传出来的声音,比紫藤想象中的要暴躁,但是却并没有所谓天神的威严。 昊晟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仍然是虔诚地拜服了下去,“神博大的胸怀会饶恕愚民的罪过,这次打扰,是因为现了一个陨世星魔……呃,是可能是陨世星魔的小孩……” “这样的事情是你应该打扰我的理由吗?”那声音变的清晰了一点儿,似乎它的主人正在向紫藤他们的方向靠近。紫藤略略握紧了匕,以防备那白雾中会扑出什么怪物来。 怪物并没有出现,反倒是那白雾里的人声突然被卡断了,凌霄塔里顿时又变得鸦雀无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难忍的寂静好像擂鼓一样有节奏地击打着紫藤的心脏,就在她忍不住想要问昊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那团白雾里,忽然传出了一连串的爆炸声。 没错,就是爆炸声! 对tnt和三硝基甲苯极为熟悉的紫藤可以肯定:传入自己的耳朵里的,绝对是这个世界所没有的爆炸声,但它又不同于普通的火药爆炸,那中间还夹杂着类似于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 伏在地上的昊晟惊异地抬起头来,与紫藤交换了愕然的眼色,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伟大的神,生了什么事……” 他的话音未落,那白雾中却传来了一道犹如野兽嗥叫般的声响,紧接着,从那团白雾中伸出了两只爪子,将猝不及防的紫藤抓了进去。 那白雾不过半米方圆,但在紫藤的身躯接近它时,它却猛然暴涨了三倍有余,轻轻松松地吞没了她。 瞪大着眼睛看着这一切的昊晟,竟然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 一早就有防备的紫藤一个愣神,下一刻,立即抽出小腿上的疯狗战术突击刀砍在了擒拿着自己的那两只爪子上。 “呛……”钢铁交鸣的声音在紫藤的耳膜中回响,排名世界一的特种顶级刀具,加上紫藤的大力,竟然被轻易地弹了回来。定了定神,紫藤这才现:抓着自己的,并不是野兽的爪子,而是两根以赤白色精钢打造的伸缩机械手! 这是神的手?! 紫藤傻了。 似乎在一瞬间,就穿过了那朦胧的白雾,紫藤的眼前猛然一亮。 从无边的黑暗中,突然看到了耀眼的光亮,她的视网膜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只得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但是,紫藤的直觉和六感却不是吃素的,她敏锐地感觉到身边不远处有生物在呼吸,所以她在那机械臂放开自己的同时,就掠到了那生物的旁边,将手中的突击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别,别杀我!”手下的俘虏尖叫起来。 适应了光线的紫藤缓缓睁开眼睛,在她的面前,是一间绝对科技化的办公室。两百多平米的大厅里,放置着顶到了天花板的大型电脑,占据了大概有一面墙的位置。另外,还有大大小小的操作台,无数正在规律运动的机械手臂,甚至是圆头圆脑的智能机器人,都在井然有序地运作着。 这就是天堂?! 紫藤再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俘虏。 如果这就是天堂的话,那么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个魔鬼嘛! 黑得好像焦炭一样的脸庞,同样漆黑的爆炸头,只有眼睛里的眼白,还有那一嘴对她灿烂傻笑的牙齿,才是他脸上唯一的异色。 他一身的衣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只剩下几条丝丝缕缕的布片还挂在那儿,勉强遮羞。 如果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紫藤绝对不会怀疑:他是从非洲难民营里逃出来的。 天神呢? 紫藤左右张望着,想要找到一个人影,但是除了她手中的这个黑俘虏,这大厅中根本没有生物的影子。 难道是那台电脑?紫藤怀疑的眼神瞟向靠在墙上,明显出了二十一世纪科技水平的巨大电脑。 宽大的合金门出了“喀啦啦”的声响,一队端着白色激光器的机器人冲了进来。 “没事,没事,别开枪。”紫藤手中的俘虏叫了起来。听到他的声音,她才确定:在自己手中这个衣不蔽体的人类,就是刚才从白雾里说话的天神。 也幸好紫藤来自于二十一世纪,换作是任何一个从那个世界来的,恐怕连眼前的这副景象都无法接受。 端着枪的机器人鱼贯退了出去,紫藤这才将突击刀从那人的脖颈上稍稍移开了一点,让他能够正对着自己,“你是谁?” 他的神色无疑是激动的,颤抖的双唇,和夺眶而出的泪水,让紫藤有些毛骨悚然。她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自己见过并认识这个人的可能,但是无一例外地全部否定了。 他向着紫藤伸出手去,握住她的肩膀。对于他这样的举动,紫藤接受了,因为她感觉不到他有一丝的恶意和杀气。 但是,他的下一个动作,就让紫藤的脸上成功地挂上了三条黑线。 就像是想要吃奶的念儒一般,那天神居然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胸口上。 眼中凶光一闪,紫藤挥起一巴掌,就想要把这天神打飞出去。 但是,她的动作只进行到了一半,就顿住了。 因为那个将脑袋埋在她胸口的天神,一边兴奋地“呜呜”流着眼泪,一边从嘴巴里迸出了两个字:“祖宗!” 收回了四根手指,紫藤将动作转为挖了挖自己的耳朵。她没有听错吧?这天神好象不是在骂她,只是叫她……祖宗?! “起来!”她拎着他的爆炸头,很轻易地就将天神从自己的胸口提了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祖宗,你是我祖宗啊!”那天神涕泪横流,将脸上的乌黑冲出了两道白白的沟壑。他似乎看不到紫藤仍拿在手里的疯狗战术突击刀,只是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腕,“祖宗,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孩子一定是傻的。紫藤在心中下了这个结论,对他未免有些同情。 看到紫藤眼神中的怜悯,天神突然地醒悟过来,连忙举起手腕,将那条被爆炸弄得有些黑的链子使劲地擦了擦,送到她的眼前。 看清了那条手链的样子,紫藤脸上的表情,还有心中的念头,在这一刻完全地停滞住了。 那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手链,藏银材质,蝴蝶花烙,用黑色的坚韧的丝线穿起来。 呆了好一会儿,紫藤才一把扯过那天神的手腕,仔细端详着那手链接口的地方。 有一只蝴蝶,少了半边的翅膀。 没错,绝对错不了……紫藤的心中犹如泛起了惊涛骇浪,她无法置信地盯住面前的“黑人”,再一次问道:“你是……” “我是包纣!您的一百六十八代子孙啊!”见紫藤终于认出了自己,包纣喜极而泣,“这是您送给包家太祖爷爷的定情信物,我就知道:您能认得出来的!” 一百六十八代子孙……也就是说,他是自己孙子的孙子的孙子……将那概念重复了n遍之后,紫藤终于放弃了算这中间经历的年头和辈分。太遥远了……这样的情形,连她这个来自于现代的人都快有些接受不了了。 “现在是什么年份?”她有些茫然地问道。 “3894年。”包纣能理解她的心情。伸手环住了紫藤的肩膀,他将她带到一边的沙上坐下,吩咐那些工作用机器人端两杯咖啡过来。 喝下了两口久违的香醇咖啡,紫藤这才从震惊中完全地回过神来。 包纣已经就着机器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回复了原本的样貌,又戴上了一副无框的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紫藤丝毫不怀疑他的说法,因为包纣看起来与包舒儒是那样的相像,只除了那眼镜,还有比包舒儒更卷的爆炸头之外。 见到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后代,这种感觉委实是太奇怪了! “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到现在,才想起要问这个问题。 “通过那里,祖宗。”包纣指了指刚才站立的地方。那儿已经被炸成了一片废墟,满地的玻璃试管和四处横流的彩色液体表明了那是一块实验用地。 在那之中,紫藤眼见地现了几块让她心神激荡的物体----霉玉! “那个……”她指着静静躺在地上的几块霉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是时空能量转换器。”包纣给她做了科学的解释:“是我用来做实验的重要器材之一,在刚才的爆炸中弄碎了。” “时空能量转换器?”紫藤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 “它能够控制时间,也能够穿越空间,即使是在三十九世纪也是极为难得的科学器材之一。”包纣讲着讲着,突然一拍大腿,大叫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紫藤被他吓了一跳。 “在五十世纪仍然困扰的包家谜题终于被我解开了!”包纣的眼神中放着光,将紫藤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儿,“感谢祖宗,我终于明白了!” “能不能不要叫我祖宗。”心中虽有些乱,却仿佛从包纣的身上看到了包舒儒的影子,紫藤只觉得被一股幸福的满足感所包围着。 “那……叫你太祖奶奶!”包纣也不争辩这个,只是拉着紫藤的手,急急向外跑去,“太祖奶奶,您跟我来,看了包家祠堂你就全部明白了!” 门外的合金走廊中有座椅式的封闭缆车,坐上去,就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几秒钟的功夫,就从颇具现代气息的大楼,来到了一座看起来古色古香的三层建筑面前。 下了车,有不少穿着各色服饰的人跟包纣打招呼,看到他神态亲密地拉着一个妙龄女子,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包纣也不管那许多,只是拉着紫藤冲进了那建筑里。 外间阳光温暖,这建筑中却显得阴凉而肃穆。一进门,两幅巨大的画像就挂在对面的墙上,看的紫藤一愣。 那画像,一幅是她,一幅是包舒儒,都栩栩如生,就好像用相机照下来的一般。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先前被昊晟称为是“天神”的包纣没有认出她来了。因为在那幅画像上,她的额头正中有一颗肉色的星星,就像她现在的样子。而在包舒儒舍命救她之前,她的额头上是没有这颗星星的。 两幅画像下面,都放着透明的水晶盒子。紫藤走上前去,细细地抚摸着那盒子的边缘。 包舒儒那边的盒子里,放着一套月白色的衣袍,正是紫藤在几个时辰前海抱在怀里的那一套。 而她,杜紫藤这边的盒子里,则放着一杆ak47,还有沙漠之鹰和疯狗战术突击刀。那盒子上,以墨色端端正正地刻着:“谨记:二十一世纪最成功的女性劫匪----杜紫藤!” 不仅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子孙,还看见了自己和包舒儒的衣冠冢……紫藤的心情好像涨潮的海浪一样澎湃,她沿着那画像的周围,一个接一个地抚摸着那些整整齐齐摆放的水晶盒子,上面刻着她未来子孙的名字和功绩。 终于,她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 舒儒,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子孙,一代又一代地繁衍展着,他们之中,有帝王,有将相,有总统,有艺术家,还有像包纣这样杰出的科学家…… 包纣走上前来,环住紫藤的肩膀,温柔地替她擦去腮边的泪水。 “太祖奶奶,请不要哭泣,今天能够寻回你来,就终于能够在太祖爷爷的水晶碑上刻出他的墓志铭了!”他轻轻地舒了口气:“一直以来,包家都在为太祖爷爷到底是包黑天大老爷的三十八代子孙,还是包青天大老爷的三十八代子孙而争论,包纣不负众望,终于将答案找了出来。” 这样的问题让紫藤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是她仍然虔诚地拿出自己的疯狗战术突击刀,在那水晶盒子上一笔一划地刻着:“包舒儒,包黑天大老爷三十八代子孙!” 想了一想,她又在一旁刻了一溜儿小字:“绾结同心,胜取绿罗裙。”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找我的吗?”将手中的盒子交给前来处理字迹的机器人,紫藤擦了擦微微有些红的眼眶。 “这个是一部分的原因,还有一些,是因为我想要找出时空转换能量器为什么会出现在远古世纪的原因。”略微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包纣嘿嘿地傻笑起来,“搞了半天,原来是我在做实验时看见了太祖奶奶,一时激动让实验器材产生了爆炸,原本一整块的时空转换能量器裂成了碎片,有几块流窜到了异时空里不知去向,那最大的一块,应该是流到了二十一世纪,落入了太祖***手里。” “说起来,这个叫墨礼的老家伙真是害死人!”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包纣从换上的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卷看起来很是古老的羊皮卷,“没事干写这种蛊惑人心的东西,害我还以为他说的什么“霉玉”真的是太古以来就存在的,绕了近半年的弯路!” 这羊皮卷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紫藤一眼就认出了它。她从包纣的手中接过羊皮卷,轻轻地展开来,在她面前的,是用西姥文,也就是英文书写的下半卷。 下半卷里,还是没有完全描述出霉玉的来由,只是详细介绍了墨礼摸索出来的掌控霉玉的方法,末了,是一段用中文写的注释:“在大院国境中逗留时学习了西姥文,惊异于这样的边陲异族也能拥有如此简洁而方便的文字文化,遂:此随笔以西姥文记载,望其可扬光大。” 怪不得她一直找不到那羊皮卷的下半卷,原来它们与她,根本就不存在于一个世界中。紫藤微微一笑,从身边的锦囊里掏出那羊皮卷的上半卷,伸手微错,将它变成了一地的皮屑。 “时空转换器又怎么会成为“霉玉”呢?”轻轻地,她仿佛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身边的包纣。 “时空能量转换器在运转时,因为静电感应会吸收周围的阴离子,就算是我做实验,隔一段时间也要将它拿去维护一下。而那些流落在外的时空能量转换器,在穿越时空时会产生巨大的能量,所吸收的负面阴离子就更多,携带着它的人身边会形成一定的负气场,也就是古人们所说的“倒霉”的效果……”本想用专业术语来解释,又怕紫藤听不懂,包纣只得挑拣了最简单明了的要点说明了一下。 他的话音未落,祠堂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暴喝:“好你个包纣!姑奶奶还一直以为你在实验室里进行研究,没想到你竟然会勾搭上别的女人!” 这一声暴喝将环着紫藤肩膀的包纣吓了一跳,他连忙松开手后退了两步,苦着脸解释道:“星儿,不是这样,你误会了……” 包纣一让开,紫藤倒看清了这个贸贸然闯入者的模样,登时也将她唬了一跳。 那女子并不难看,相貌清丽娇媚,也算是中等偏上,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的体重……太标了! 肥胖的女子紫藤见的多了,这自然也不是能够吓到她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面前的这个女人,与包舒儒的表妹包龙星……实在是,太像了! “她叫什么名字?”紫藤扭头问包纣。 “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龙名星儿!我可警告你,你想跟我抢包纣?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包纣她绝对不会跟你在一起的!”龙星儿抢先包纣一步回答道。 “喔,这么牛啊?”紫藤被她挑起了兴致,轻轻挑了挑眉头,阻住了包纣要斥责龙星儿的话语,“你是做什么的?” “我可是这贝吉塔行星上唯一的星际刑警,怎么?你想要跟我比一比枪法?”龙星儿叉着腰,凶悍的气势丝毫不弱于紫藤。 贝吉塔行星……还是……唯一的刑警……紫藤被这两个概念彻底雷倒了,也顾不上再跟龙星儿开玩笑,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笨星儿!你还闹!”包纣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龙星儿一眼,“还不快点过来见过太祖奶奶!” “太祖奶奶?我还祖宗呢!”龙星儿的气焰依旧嚣张,但是看到包纣身后祠堂里的挂象,再仔细端详了一下紫藤的样子,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阿纣,你是说……她是太祖奶奶……” 接下来的晚餐进行的很愉快,在包纣的通知下,包家上上下下,连同旁系亲戚在内的几百口子都被惊动了。看着百岁有余的老头老太太,挨个儿被搀扶着,颤颤巍巍地来向自己行礼,紫藤只觉得头皮炸。 这就是儿孙满堂的感觉吗?幸好其后的家族盛宴,冲淡了她的不适感,咀嚼着在那个世界里根本品尝不到的西餐小牛排,她有了种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感觉。 然而,让过去世界的人留在三十九世纪,是触犯了星际时空规范法的重罪,所幸有龙星儿这个唯一的星际刑警压场,一时之间还可保紫藤安然无恙。 然而,欢聚之后,离别总是要到来的。 看着一大家子哭天抢地的抹泪,紫藤的心中也被感染上满满的难过。她狠下心来,婉拒了大家要送她“上路”的请求,将子子孙孙都关在了包纣的实验室门外。 “太祖奶奶,准备好了吗?”包纣在一边调试着机器的稳定性,眼中也满是不舍的泪光。 “这台机器是不是哪儿都能穿过去?”沉默着的紫藤突然开口问道。 “理论上是这样的。”包纣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她。 “可以的话!”紫藤咬着下唇,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毅然开口道:“我想回一趟二十一世纪!” 4卷 第10章 重温旧梦 依然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无形的吸引力,拉扯着紫藤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前飞掠。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变的有些紧张。 曾经有一度,她甚至以为她再也回不去二十一世纪了,但是没想到这机会会来的这么意外,让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小队的兄弟们都已经死了,唯一还活着的,是她唯一的血亲,也是要了她性命的仇人,还有古丹,那个从外形到内心都无比柔弱的女子。 两年过去了,虽然在那个世界,一年只有四个月,但怎么算,古丹应该也已经生了。想到这一点,紫藤的脸上溢出一抹微微的笑。她跟古丹在一起时,后者经常嘟着嘴,半开玩笑地叹气:“完了完了,你这么粗鲁,我看你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又有什么关系?”那个时侯,也许只有在古丹面前,她才会有一丝女人的感觉,会在意下平时连想都不会想的事情。 那个女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已经当了未婚妈妈吧? 想象了一下她可能出现的惊愕表情,紫藤紧绷的面庞上出现了一丝松缓。 白光一闪,紫藤的身形顿时减慢下来。条件反射的一个前滚翻,她稳住了身形,这才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片荒芜的草场上。 “太祖奶奶,根据星际时空规范法,这种具有主动性的人为穿越,最高停留时限是二十四小时。我已经在您身上布下了星际蓝牙定位仪,您尽可以去做想要做的事情,二十四小时之后,我会接您回来。”包纣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紫藤点点头“嗯”了一声。 舒展着身体做了一个深呼吸,扑鼻而入的,是二十一世纪特有的夹杂着汽车尾气和工厂废气的空气。紫藤打了个喷嚏,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色。正值初夏午后,阳光被层层叠叠的乌云挡住,凌乱的风吹得人心头有些闷。 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的人,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就能够减免罪责! 疯狗战术突击刀还绑在她的小腿上,紫藤有绝对的信心,她的身手没有落下,只要再弄到一支枪,和足够的子弹,就算是面对着整个爆炎,她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她迎着风站立着,身形挺拔巍然,目光深邃深远。 在她对面的不远处,一个矮小的身影在风中矗立着,定定地注视着她。 “请问……”他嗫喏着开了口,神态中有一丝躲闪。 “你这是在拍戏吗?” 被这么一提醒,紫藤才恍然觉:自己还是那个世界的打扮:宫衣、长裙,外加高束成髻的黑,插了白玉的坠珠簪。 三十九世纪的人已经脱离了服装品位的束缚,是以紫藤的一身古装,在那儿不会显得多么惊世骇俗,但是那并不表示在二十一世纪也是这样。 “是,是在拍戏。”紫藤讪讪地笑了笑,在一个放羊小孩儿的面前落荒而逃。 钱,紫藤是没有的,但是在二十一世纪,没有钱就买不到衣服。不过这可难不倒我们的super劫匪杜紫藤。 穿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衫,和黑色直筒紧身牛仔裤,散开了满头的黑,对于自己这样的形象,习惯了古装的紫藤一时之间还有些接受不来。 踏着半高跟的凉鞋,她走到那个被捆的像个粽子似的小店店主面前,“这两件衣服我先借去了,你就委屈一下,十五个小时之后我会给警察打电话,让他们放你出来。” 店主惊恐地大睁着眼睛,盯着面前在收银台上对着自己喉咙摇摇欲坠的疯狗战术突击刀,唯恐紫藤一个不小心忘记把它收起来,那么自己只要稍微动一动,就有可能死于非命。 还好,紫藤并没有忘记他的宝贝。顺手将那收银台里的零钱搜刮出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她大摇大摆地出了门,给那街边的服装小店拉上了门闸。 走了近两条街,环顾周围无人,紫藤飞快地闪进了一个公共厕所。 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又将包包里的古装拿了出来,紫藤毫不犹豫地将它们付之一炬。这身古装还有这套衣服,恐怕都给那小店的店主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如果他碰巧被别人提前放了出来,那么他应该可以极为准确地描述出自己的衣裳打扮,却无法准确形容出自己的长相。 扯下了手上的薄纱手套,紫藤将它连着装衣物的大包一起扔进了便池中。 半分钟后,一个穿着性感迷你短裙,手里提着金链小牛皮包的妖艳女子,从那不起眼的公厕里走了出来。 抚了抚两鬓没有完全盘起的碎,紫藤辨认了一下方向,向前方路口的一座电话亭走去。 在那儿买了一瓶绿茶,紫藤就从报刊架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1z是z国北方偏西的一个大中型城市,也是紫藤和七言小时候被收留的孤儿院的所在地。紫藤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包纣故意安排的。在这个地方,也就意味着她离古丹的距离并不遥远,至少,是在一个城市内! 她再次翻了翻那份“1z早报”,突然被报刊上所标示的日期惊得呆了半晌。 那份报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二零零九年四月二十四日”。 二零零九年?紫藤的手有些凉。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时,明明就是二零零三年的春天。 只不过在那个世界呆了两年,在这里怎么就过去了六年?如果按那里一年只有四个月的算法,也不过才过去了不到九个月而已啊…… 这样复杂的问题是她所不能深究的,紫藤甩甩头,索性将这个问题跑诸脑后,开始安排起自己这二十四小时的日程来。 先去找古丹,这是必须的。看看她现在过的好不好,紫藤才能放下心来。然后,就是去找七言,如果七言已经如他所愿,在爆炎混到了一席位置,那么他极有可能被派往国外去做任务,这样的话,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他的可能性就极小了…… 紫藤这么盘算着,不提防一抬眼,看见了一个健壮的身影,从她的面前匆匆走过。 他穿着一件满布着污渍的工装,似乎是刚刚才从车间的机床上走下来。他机警地左右张望着,却没有注意到紫藤。这样艳丽的美女虽然是街中人群的关注对象,但对于别有用心的人来讲,反而更容易被忽略。 紫藤的瞳孔收缩起来,她站起身,付了那份报纸的钱,顺便买了一份1z市的最新地图,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前面的男人。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紫藤小队里掌管着枪械改造与机械维修的高端人才穆维。 如果没有料错的话,小队的队员除了紫藤之外,应该已经全军覆没了才对。但穆维出现在了这儿,这代表了什么? 穆维的专精在于机械,就连那少的可怜的反跟踪意识,也是紫藤教授给他的,因此,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七拐八拐,穆维在一座公园旁的二层酒楼前停下了脚步,略略张望了一番,他一头扎进了酒楼的大门。 “清真穆斯林美食。”抬头看向那熟悉的建筑,紫藤轻轻地将招牌上的字念了出来。 六年了,1z变了许多,街道纵横,高楼林立,以至于紫藤一开始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回到了故乡,直到看到这熟悉的穆斯林酒楼,看见它墙上斑驳的痕迹,她才有了一种回到从前的熟悉感。 她跨进酒楼的那一瞬间,里面的喧哗声明显地窒了一窒。 紫藤的呼吸也窒了一窒,她现自己习惯坐的座位已经被人占据,而占据着那座位的,就是穆维,和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年轻人。 在没有引起二人注意之前,紫藤飞快地转到了与他们相隔一盆假棕榈树的桌子上去。 要了一碗1z拉面,又点了一盘搭配着浓重番茄酱的伙尔顿,一面慢慢地品尝着,紫藤一面竖起耳朵来偷听隔壁的谈话。 二人的声音很小,如果不是紫藤在听力方面受过专门的训练,根本无法听清他们的对话。然而,即使是她再凝聚心神,也只能听见一些模糊的片段而已。 秦王鼎、偷运、毒品…… 一直都是穆维在报告,而这些钻进了紫藤耳朵里的词汇,让她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大概的模框。 紫藤静静地听着,不紧不慢地吃着拉面。酒楼里温暖而嘈杂的气氛,让她的心思又有了微微的晃神。 当年的七言,最爱吃的,也是1z拉面。小时候,紫藤会带着他,拿拾破烂儿换来的两元,在这里要一份小碗的拉面。开酒楼的穆斯林大叔是一个好人,每次都会给他们双份的量,但是那样也不够长身体的七言吃,紫藤每次只能喝到一小碗的清汤。 二零零三年的时候,穆斯林大叔就已经患上了胃癌,现在应该早已不在了吧?紫藤的眼神向柜台边游移,耳朵里,却听见了让她如遭雷壑的话语声。 “我都知道了,你自己要小心。” 这句话是穆维对面的那个年轻人出的,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人! 这嗓音,紫藤是那样熟悉,在刚穿越到那个世界时,她的每一个梦里,都会有这个人的出现----杜七言!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紫藤冷笑,一只手还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握紧了包包里的疯狗战术突击刀。 “吃饭时要专心致志,不然会消化不良。”她的对面响起了一道醇厚的男声。一直在埋头吃拉面的一个中年工人抬起头来,向她展开一抹温润的笑容。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是那眼神,就算化成了灰紫藤也认得出来。她也笑了,将手中的刀柄握得更紧,悄声说道:“没想到特种兵部队的副队长,也会有在这种大众酒楼里吃拉面的嗜好!” “现在已经是队长了。”吴梓笑着纠正了她的错误,“六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岁月似乎没在你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我去了世外桃源。”紫藤又怎么会不明白他在试探些什么,干脆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虽然这种说法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对话只有这两句,在热闹如菜市场的大众酒楼中,这张桌子上的气氛却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一个是兵,一个是贼,即使是旧识,也免不了最后兵戎相见的局面。紫藤谨慎地左右张望着,想要知道自己是否处在了设计好的包围圈中。 “遇见你只是个意外。”吴梓促狭地笑了笑,打破了沉默,“如果知道消失六年的你会出现在这里,我绝对不会单枪匹马地过来。” 紫藤也笑了,她可以想象到:吴梓此行的目的,是她身后的杜七言。 借着他们的手,处理她跟七言之间的恩怨并不是一个好方法。如果不是有确切的携带大量毒品,或者是走私a级以上国宝的证据,z国是不会轻易处死一个罪犯的。 杜紫藤与杜七言之间的仇恨,只有她亲手,才能够解决! 吴梓看着她的眼神中,有着她熟悉的情感,还有她不熟悉的热切与悸动。 两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面,彼此的脸上挂着微笑,就好像是多年未曾见面的朋友一般。 “你在想什么?”紫藤悄声问道。 “我在想:要不要放弃手边这个任务。”吴梓诚实地没有一丝隐瞒,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紫藤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来生的事情。 紫藤挑了挑眉头。但凡是吴梓接手的案子,绝对是能够位列一级的国家大案,而他居然说了放弃这种话?! “军剑特种部队,我已经是一把手了,没有再上升的空间。”吴梓叹了口气:“国内的案子已经无法让我晋升军阶了,偏偏这个时候,让我遇到了你,国际3s级通缉犯……” 国际3s级?紫藤被吓了一跳,这样的概念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一时之间实在是难以接受。一般来说,黑帮大鳄、一国毒枭,这样的危险人物只能勉强排到1s的级别,3s的话,除了纱达姆、拉本登这样能够在全球掀起战乱狂潮的恐怖分子,就不做他人想。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吃香了?还是吴梓在开玩笑?紫藤谨慎地盯着吴梓,希望能从他的眼神中现些什么。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吴梓被她认真的表情弄得啼笑皆非,“哪怕是一个刚进军部的末等兵,都知道你,大名鼎鼎的杜紫藤的事迹。你持着国宝,在上千特种兵全区域的包围下逃之夭夭,只留下一个疯了的杜七言。这种实力,我吴梓只有甘拜下风……” 那不是逃之夭夭,而是已经死了……紫藤在心中默念着。经过了这几年,再回想起当日里的惊险场面,她依然心有余悸。她毫不怀疑爆炎内部有z**部的奸细,那日在瑞丽,吴梓他们所安排下的,必然是天罗地网,爆炎的总部也许是在任务安排完后才现了这一点,便当机立断地放弃了紫藤所属的小队。 “如果不是知道那块玉的价值,你又怎么会背叛了爆炎,甚至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弟弟,隐姓埋名这六年呢?”从吴梓口中吐出的话语,一字一句刺痛着紫藤的心脏,“不过我也很好奇,在没有经过联合国顶尖科学家证实之前,你是怎么知道那块玉的价值的?而它现在又在哪里?” 还是那块时空能量转换器吗?在那个世界里,紫藤被它害的像是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可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它反而成了人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这也许就是科技,与文化上的差异吧…… “那块玉被评为世界十大奇迹之,m国的科学家一致认为它来自于外星球,对地球具有划时代的科技意义。全世界的能量学科学家都断言:如果能找到那块玉,全球的科技水平,和人们的生活水平,都会有一个质的飞跃,十倍?二十倍……甚至五十倍也说不定!”吴梓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于这样的说法,他显然也认为言过其实,但是世界科研组织的威信不容置疑。“可惜的是,我们在那个隧道中,只捡到了一点儿它的残渣,那项伟大的实验进行到了一半,就被迫中止了。” 关于他所说的这一切,紫藤并不怀疑,见识到三十九世纪那卓越的科技能力,她深知那块玉对于二十一世纪的科学家来说,是怎样的诱惑。 “紫藤,把那块玉拿出来吧!”吴梓的眼神是炽热的,“你想过没有?你拿着那块玉,就是国际3s级的通缉犯,而你如果把它拿出来,你就是全人类的功臣!” 全人类的功臣?紫藤不屑地嗤笑。在国家机器的统治下,凡是有危险的人物,都会被尽最大可能地剔除。如果说她杜紫藤,作为一个世界闻名的劫匪,突然间摇身一变,成了人人膜拜的对象,这种事用脚丫子想,都知道不可能! 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在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是有些破败的穆斯林酒楼里,会有一个国际3s级的通缉犯,和一国特种兵部队的队长在拉面桌上谈判。 “那块玉已经被销毁了!”换作是从前,紫藤还会审时度势一番,挑选对自己最有利的说法,但是现在,那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她的根已经不在这儿了。 “你在开玩笑。”吴梓的表情严肃起来,“还是说,你把它卖给了中东那些背叛人类的科技组织?” “如果是那样的话,人类早就灭亡了,不是吗?”紫藤真正开了句玩笑,却没有换来吴梓一丝一毫的笑颜。 “紫藤,我希望这件事能和平解决,这样对你,对我,对大家都有利。”吴梓仍不放弃,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实际上,他眼神中的犹疑也表明了:他根本没有对付紫藤的信心。 “我不会是任何人成功的踏脚石!”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紫藤顿觉连寒暄的必要都没有了,也拉下了脸来。 身后桌子上,穆维和七言站了起来,招呼过服务员过来结账,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酒楼的大门。 “你想要做什么?”紫藤眼神中的冷冽,吴梓看得出来,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看起来像是在恨她的弟弟,还有她曾经的助手? “他们是叛徒!”紫藤冷冷的瞥了吴梓一眼。她之所以还愿意跟他说话,只因为他和她本就没站在一个立场上,不存在欺骗与背叛。 “穆维和杜七言,现在是警方的线人!”看得出紫藤的杀意,吴梓皱着眉头提醒了她一句:“我们在爆炸的车辆旁救回了穆维的性命,而杜七言,则因为精神失常被强制送到精神病院里治疗,去年才刚刚出了院。换言之,我不希望看到你伤害他们!” 这样的威胁究竟有多少力度?吴梓心里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但他满意地看到了紫藤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这让他多少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经她一手带起来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就背叛她!对于穆维的死里逃生,紫藤感到由衷的喜悦,她的心中放下了一份怀疑,只是对他的经济状况,有些隐隐的担忧。 那个笨蛋的身手并不是很好,做警方线人是一件很危险的工作,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极限,他绝对可以以他对机械的卓越感悟力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这么想着,紫藤站起身来,挥手叫服务员来结了账,抬步向外走去。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吴梓追了上来。 东西都已经没了,再考虑也无济于事。紫藤微微一笑,拍了拍吴梓的肩膀,“别犹豫,打电话吧,再晚些时候,恐怕你连我的面儿都见不着了。” 她迈着轻快敏捷的步伐向前走去,消失在一个转角的街头。阴沉沉的天气下,吴梓深深地吸了口气,拿出腰间别着的行动电话,直接拨通了国务院特勤处的号码:“军剑队长吴梓,在1z市mb区现了国际3s级通缉犯杜紫藤的下落……” 转过了那个弯角,紫藤的表情再次严肃了起来。 拐进了街边的一家小服装店,再次出来时,紫藤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行头。 宽大的运动裤,白色的波鞋,深蓝色的卫衣,还有具备非主流气息的一顶宽檐帽,只要不从近处看,紫藤分明就变成了一个应该在街头玩滑板的少年。 拿出口袋里的地图辨认了一下方向,她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向记忆中穆维的家驶去。 六年没来,那栋老楼变的更加破旧了。 踩着满布灰尘的楼梯上了五楼,紫藤抬起手来,轻轻敲了敲布满了锈迹的防盗门。 没有人开门,反倒是从门缝中,飘落了一张纸片。 “穆维:你母亲的病又犯了,见字条来1z人民医院急救部。” 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在情急下写就。紫藤沉吟了一下,将那字条依样别好,匆匆地下了楼。 在住院部一提到穆维母亲的名字,紫藤很快就得到了答案,看来,她已经是这间医院的老常客了。 作为急救病人,这样的病房显然是有些寒酸,光秃秃的房屋内,还并列排着三张一模一样的病床,所幸还没有其他的病人入住。穆维的母亲,戴着呼吸用的氧气罩,静静地躺在黄的被单上,死一般的安静。 紫藤上前去翻了翻床头的病历,一连串专业的医学术语她没有看懂,但是看懂了最后的几个字:“x稀有血型,败血症,晚期。” 六年前,穆维的母亲身体也不好,但是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程度!紫藤叹了口气,将病历放下,抬手抚了抚老人斑白的头,在床头边的记录薄上撕下一页,以他们小队从前常用的暗号,写下了一溜儿数字与字母。 刚做完了这一切,病房的门,却“吱呀”地响了一声,一个女人的影子透过外面走廊的灯光投射进来。 幸好这间病房有一扇与走廊相通的窗户,千钧一之际,紫藤一个利落的鱼跃,从那扇吊挂着窗帘的半敞窗户中跃了出去。 她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掀起那窗帘的一角,向内望了望。 这一望之下,紫藤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来看望穆维母亲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她下一步想要去寻找的古丹! 六年了,古丹已经不复那时青春年少的样子,她的眼角,爬上了细细的鱼尾纹,看起来竟比紫藤还要老一些。 她只不过是一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少*妇啊!心中猛地疼痛了一下,紫藤放下了窗帘,靠着病房旁的墙壁站立着,点上了一根烟。 袅袅的烟雾掩住了她的脸,也让她心中猛烈的悸动慢慢平复了下去。 古丹并没在穆维母亲的病房中呆多久,没过一会儿,她就匆匆地走了出来,行往标示着“缴费处”的办公室。 “怎么能在这里抽烟?”一声暴喝冷不丁地在紫藤耳边响起:“愣什么呢?就是说你呢!这儿是医院,你怎么能在这里抽烟呢?” “抱歉,我马上就走。”抬起手来向那五大三粗的护士示意了下,紫藤离开了原先站立的位置。 匆匆从外面赶来的穆维,在进入病房之前,从对面走廊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熟悉侧影。 究竟是谁呢? 担忧着母亲病情的穆维,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他急匆匆地跨进病房,在看到母亲安然无恙后,才舒了口气。这时候,他的目光,转到了床头小柜的一张字条上。 “瑞士银行,金卡……”他拼出了那些已经有些陌生的字母,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闭上眼,再睁开时,穆维已经泪流满面。 再追出去,又哪里能找的到那个人的身影?穆维捏着那张字条,靠着医院满是消毒水味的走廊墙壁,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老大!”他呜咽着,突然迸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4卷 第11章 相守轮回大结局 紫藤没有听见穆维的恸哭与呐喊,她尾随着心事重重的古丹出了医院,先来到了附近的菜市,看着她与小贩讨价还价,紧接着又随着她,来到了1z希望小学的校门前。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www.26dd.cn 这会儿正是放学的时刻,成群结队的小学生像潮水一般从校门内涌出来,奔向大道边停着的一辆辆小车。一个眼睛大大,系着红领巾的小姑娘跟同学们挥手再见,蹦蹦跳跳地奔向古丹。 “妈妈!你今天怎么又来接我了?不是说好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吗?” 古丹宠溺地笑了笑,挽住了小姑娘的肩膀,“思思好乖,妈妈是顺便路过这儿接你放学的。” 母女二人有说有笑地沿着马路向前走,丝毫没有现跟在她们身后的紫藤。 一眨眼的时间,古丹的孩子竟这么大了……想起还在襁褓中的念儒,紫藤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 她原先还有些担心,因为七言的关系,古丹的身边会有便衣盯梢,但是跟了这两条路,她已经完全放下心来。快走了几步,紫藤伸手搭上古丹的肩膀。 “谁?”古丹被吓了一跳。 转过身来,对于女扮男装的紫藤,古丹一时之间还有些回不过神,倒是一旁的思思叫了起来:“大哥哥好漂亮!你认识我妈妈吗?” “当然认识。”紫藤微笑着向她挤了挤眼睛。 本以为古丹会欣喜的冲过来,至少,也是满眼泪花地给自己一个拥抱。可是,在紫藤说话的同时,她的脸色却变得煞白,紧紧地扯着思思后退了两步。 “妈妈,怎么了?”不明就里的思思皱着眉头,她的妈妈把她捏痛了。 “没什么。”古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将思思扯到自己身后,左右张望了一圈儿。 紫藤的心沉了下来。 “你怎么回来了?”古丹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喜悦,反倒有一丝抵触与敌意。 她也认为是自己逼疯了七言吗?紫藤只觉得一口闷气憋在胸中无处抒,她一直认为:古丹是最了解她的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她杜紫藤是魔鬼,她也一定会站在她的这一边。 “我只是来看看你。”面对着古丹的冷淡,紫藤面上的笑容也迅消褪了下去。 “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是老样子。”古丹更为紧张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向紫藤点了点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老公还在等我回去做饭。” “妈妈,为什么不请漂亮哥哥回家吃饭?”被冷落在一旁的思思嚷了起来:“妈妈不是最好客的吗?这楼上就是我家,哥哥你……唔……” 思思还没有说完,就被古丹一把捂住了嘴巴。慌乱而尴尬地瞅了紫藤一眼,古丹几乎带着哭相笑了笑:“小孩子不懂事,家里没有收拾太乱,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说罢,古丹就扯着还在挣扎的思思拐进了小区的大门。 隔着一扇铁栅栏,她似乎是觉得有些羞愧,转过头来望了紫藤一眼,低声说道:“赶紧走吧,这儿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连古丹也变了吗?紫藤闭起眼睛,狠狠地一拳锤在雕花的铁栏杆上。拇指粗的栏杆,被她的这一击打出了一个向内凹陷的深印,手背上被磨破的皮肤,有一点一点的血迹渗出来。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古丹了,六年的时间,不但改变了她的音容笑貌,甚至连她对她的依靠和信赖,也一并抹去了。现在的古丹,不会为了她的安危而日日担忧,不会冒着危险将她藏在家里,甚至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紫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与被她心心念念牵挂的人相见,会是这样的场面! “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敢调戏老子的老婆?!”一连串的喝骂声从最近的楼道中传出来,伴随着一个颀长壮硕的身影,转过了紫藤面前不远处的铁门。 “老公!”古丹从后面追出来,急的满面通红,却无法开口解释。 “小子,是不是你?在路上跟我老婆搭讪!”那男人走到了紫藤面前,捏了捏指节,出一阵爆响。 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该解决的仇恨,就不要让它再拖到明天吧!紫藤抬起头来,将脑袋上的宽檐帽向后推了推,眼神冰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六年的时间过去了,七言已经不复当初青涩的样子,他的身体有些福,骨骼却更为健壮,白皙的皮肤上,也生出了青青的胡茬。 但是他的样貌却没有多大的改变,还是与紫藤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姐……姐姐……”由气势汹汹转为目瞪口呆,最终,在紫藤凌厉的瞪视下,杜七言双腿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一个亲手被你杀死的人,再次活生生地站在面前,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恐惧、羞愧、惊讶、尴尬…… 种种情绪,让杜七言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是来讨回那一枪的!”有一瞬间,紫藤的心底也有柔软,但是她很快将它掩盖了过去,她无法忘记,自己被最亲近最信任的弟弟开枪打中了胸口时,是多么的绝望和难过。 杜七言沉默着,扶着栏杆慢慢地站了起来,从夹克的内侧,掏出一把黑漆漆的五四手枪,掉转过枪口,将枪柄递向紫藤。 周围的行人和小区里的居民看见杜七言向紫藤下跪,本来都兴致勃勃地围过来看热闹,待到他们看清了七言递给紫藤的是一把枪,顿时惊得如鸟兽散。原本熙熙攘攘的一条街道上,除了紫藤、七言还有古丹,连一个人影儿都看不到了。 紫藤接过枪,检查了一下弹夹,弹夹是满的,六颗子弹一颗不少。 “不,不要!”见紫藤将枪口对准了七言的胸口,古丹将怀里的思思塞给楼道里躲避的邻居,哭喊着冲了出来。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什么还要再回来?七言是对不起你,可是他在精神病院里呆了四年,受尽了白眼与歧视……我求求你,不要打破我们一家的宁静,我们好容易才有这样平和的家庭,你不能带走思思的父亲!” 她是明白的!紫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难道说有了孩子的女人就会变得不一样吗?紫藤死死地咬住嘴唇,只想要歇斯底里地大笑。古丹,我亲爱的古丹,一度将我当成是生命中唯一依靠的古丹,你什么时候变的这样自私?会拿最重要姐妹的生死,来换取你一家的平安幸福?! 虽然心中悲愤难抑,但是,在看到在邻居钳制下不断挣扎的思思,紫藤的心中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松动。 街角边传来尖利的刹车声,站在紫藤对面的七言脸色一变,突然伸出手去猛推向她的肩膀。 紫藤手中的五四直觉地扬起,对准了他的头颅。 枪弹经过消音器所出的细小“呜呜”声,清晰地传进了紫藤的耳朵,她手上的动作一顿,重重地摔倒在水泥的路面上。 在她对面,七言仍保持着张开手的动作,肚腹上却多出了一个婴儿拳头大的血洞。 摇晃了两下,他在古丹的尖叫中向前扑倒。 “姐姐,原谅我……” 曾经有那么一刻,两个人的脸庞,相隔不到五厘米的距离,七言带着血腥味的呼吸,清晰地喷在紫藤的脸上。 危险还在身后,迟疑一秒,就有被狙击到的可能! 就像是从前的很多次一样,紫藤将额头贴在七言的额上,快地、轻轻地在他脸颊上落上羽毛般轻柔的一吻,然后从地上跳起来,飞快地钻进了路边的小巷。 心结已经被打开了,紫藤的心情,从未像此刻一样放松过,她甚至有些担忧地回望了一眼。 七言佝偻着身子卧在地上,鲜血不断从他的伤口中涌出来,古丹在他的身边尖叫哭泣,杂乱的脚步和呼喊声,从马路那一边紫藤看不见的角度迅地接近。 古丹说的对,她也许……不该来的! 依仗着矫捷的身手,紫藤在大街小巷中穿插,但是,在越来越多的军队与防爆警察的包围下,紫藤被逼到了一片新盖好的别墅群中。 售楼人员显然还没明白过来生了什么事,就被全副武装冲进来的警察粗鲁地按到了墙边并排蹲下。穿着名牌西装与锃亮皮鞋的经理,以绝望的眼神,看着那一排排的军用卡车,甚至是双轮覆带的迫击坦克,从庭院前刚刚铺设好的嫩绿草坪上轰隆隆地开过。 天色已已经擦黑,几十盏大功率的探照灯,将西区的别墅群照的有如白昼。近十个连的野战兵将这儿团团包围了起来,穿着防弹衣,戴着头盔的特种兵和防暴警察,迅地潜入进那一栋栋还未完全装修好的别墅中。 “喀拉拉”拉枪栓的声音,好像急骤的暴雨一样响彻成一片。 对付国际3s级的通缉犯,果然是大阵仗!紫藤潜伏在一间还没有装修的水泥毛坯房中,咬着一根刚刚顺手从地上拔起的草叶儿,望着窗外的情形扯出一抹冷笑。 有隐晦的红点从在窗口前不断扫过,那是佩戴了夜视镜的狙击手的准心,自己恐怕一冒头,就会被七毫米以上的中型弹穿透身体。 拿着一把仅有六颗子弹的五四旧式手枪,对付人数上千的军队和防暴警察,想要取胜,除非是内裤外穿的人或者奥特曼! 耳中传来轻微而急促的“嗒嗒”声,紫藤可以肯定:自己所在的房间,在一分钟之内,就会被前来搜查的特种兵照顾到。 掂了掂手中的枪支,估算了一下距离,紫藤毫不犹豫地抬手连击,四子弹带着清脆的呼啸奔出了只有一个雏形的窗口。 突如其来的枪声将包围的众人吓了一跳,刚刚赶到军队后方的吴梓小跑着来到了枪声传出的别墅前沿,得到了手下报告的消息: 埋伏在暗处的狙击手,射程能够达到这栋别墅的四个,都被一颗口径不过3mm的小型弹射进了颅骨。 吴梓侧脸上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他几乎是失态地抓起了身边越野车上的对讲机,疯狂地大吼道:“出来!所有潜入搜查的探员和特种兵全部撤出……” 他的提醒已经晚了。 就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紫藤所在的别墅里,四个端着各色枪支,小心翼翼探路的特种兵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排成防止突袭的队形,向枪声传出的房间走去。 他们无疑拥有着绝对专业的素质。 每一个房间都没有安门,这更方便了他们能够更快地开阔视野,看清房间中的情形。 从墙壁的一侧闪出,走在最前面的特种兵用手中的m16指向窗口。 窗口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刺眼的探照灯,不停地扫来扫去,投射出一条狭长的白光带。 房间不大,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目了然。这房间中,没有家具也没有暗格,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藏身。 前排的特种兵愣了一愣,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经过了千百次锻炼的听力出错了,那个国际3s级的通缉犯是在别的房间里? 就在这时,吴梓的喊话声从头盔的耳机里传了出来。 他的眼前白光一闪。 温热的血顺着防弹衣与头盔之间的细密接缝中流出,m16脱手而出落在地上,他捂着脖子,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向前走了两步,“噗通”一声,俯身摔倒。 两颗子弹,在同时射进了身后两个特种兵的眼眶中。 前三个人的牺牲,给了最后一个人一点点的反应时间,他端起手中的步枪,刚扣下扳机,就被一道寒光从嘴巴里贯穿了进去。 沉闷的枪声在混乱却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清晰,吴梓握紧了拳头,再次向对讲机内吼道:“紧急通知,所有在别墅内的人员,尽快安全撤出……” “为什么要撤出来?”他身边一个戴着三星两杠肩章的军人拍着越野车的车厢吼了起来:“目标已经现,现在就是派人进去捉拿她的时候!” “除非你能踏平那座别墅,否则你有多少人去送死我都不反对!”吴梓冷冷的瞪了她一眼,拿起偌大的扩音喇叭,走向别墅的最前方。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早早投降,我以人格担保,你不会有性命的危险……” 别墅里仍然是寂静无声,吴梓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终于得到了紫藤的反应。 安装了消音器的奥地利aug步枪只出了很小的噪声,吴梓头上的军帽被掀到了半空中,未等落下,又是一声闷响,它被送到了更高的地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那顶军帽,看着它一节又一节地拔高,每个人的身上,都激灵灵地出了一层冷汗。 等到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支离破碎的军帽落了地,直射着别墅的探照灯,也被打碎了大半。 “弹……弹道专家的测算出来了……”吴梓身后的吉普车上,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惊慌地喊道。 “不用了,计算机的测算度,永远也赶不上她的移动度!”向后摆了摆手,吴梓的眼神中掠过一抹冷光,“动用火箭筒!” 随手将打空了弹夹的aug步枪扔到一边,紫藤拾起m16挂在侧腰上,又从死去的特种兵身上搜到了一袋弹夹。 她没有忘记,她所对抗的不是爆炎,而是国家机器,只要缺少一颗子弹,她都有可能死于非命! 一溜儿红光在她的眼角余光的范围内亮起,紫藤愣了一瞬,立刻卷住怀中的m16向房间外腾跃。 “轰……” 剧烈的爆炸声和着砖瓦坠落的劈啪声,在紫藤的耳边响起,正对着门的特种兵尸体,被灼热的气浪掀飞起来,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绽开了一朵暗色的血花。 窗口由不到一平米的面积,被扩大到了足足敞开了半面墙,凌乱的砖瓦散落在地上,强力的探照灯凝聚在那三具被废墟掩埋了半边的尸体上,很显然,那不是紫藤! “坦克!”刚才还叫嚣着要让人进去搜查的军官彻底地傻了,只有吴梓还算是清醒,咬着牙再次挥了挥手。 履带转动时所出的声响很快在他背后响起,两米多长的钢铸炮筒,出令人牙碜的声音,慢慢调转过来。 “先向屋顶一炮示警。”犹豫了一下,吴梓补充了一句。 看到那庞然大物开过来时,紫藤心中就暗叫不妙。 可以媲美十级台风的气流,将那别墅的屋顶好像撕纸一样轻易地扯开,摧枯拉朽的力量带着紫藤一个站立不稳,连着向后几个后滚翻才稳住身形。 头上的帽子被吹掉了,凉爽的夜风拂起紫藤散落的丝,她的头顶,传来螺旋桨激荡的“嗡嗡”声。 就地一个右翻,紫藤滚下了满布着灰尘与石子的楼梯,在她原先站立的地方,一排机枪扫射的弹孔赫然在目。 连直升机都出动了,那么二炮很快就回来到吧?夜色越来越深,紫藤的心中却突然浮起了一丝不确定感。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可能支持到二天的中午吗? 幸运的是:她寻找到了别墅地下室的入口,在二爆裂迫击弹袭来之前跃了进去。 别墅完全坍塌了,本应当被迫现出身形的紫藤,却仍旧不见影子。 “报告长官,目标潜伏在了别墅地下室。”刚刚送过来的区域红外扫描仪上,立体地显示出了紫藤所在的位置。 “地下室有没有别的出口?”吴梓呛声问道。 “没有。”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吴梓的眉头舒展开来,“军剑部队、特警分队,八六一四五部队即刻起开始轮番歇岗,二十四小时监视,红外扫描仪锁定目标,确保她不会移动位置!” 在更高级的长官没有来到之前,吴梓坚持着自己定下的计划。她杜紫藤被追击时,可能携带了枪支弹药,甚至是大威力的武器,但总不能连食物和水都随身携带吧?只要让她在那地下室里饿上两天,就算她是只老虎,也会被去掉九分的力气! 吴梓的设想不错,可是有些事情,是远远出他的掌控之外的。当二天正午,那个代表着紫藤的小红点从扫描仪屏幕上突然消失时,他的眼珠子差点儿掉出了眼眶。 二十一世纪最成功的,也是最神秘的劫匪杜紫藤,就这样凭空从增加到上万人的特种部队包围下,消失了…… 这件事,被当选为当年吉尼斯世界纪录中最大的不解之谜,而那个一手掌控计划追击紫藤的特种部队长官吴梓,则被淹没在了时光的风尘中。 从时光隧道中跨越出来,紫藤所做的一件事,就是揪住包纣的衣领,迫切地吼道:“有吃的没?饿死我了!” “有,我马上让机器人给您端来。”虽然讶异于紫藤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但包纣还是立刻按下了手边的操纵按钮。 “你的脸怎么了?”听到有吃的,紫藤这才安下心来,现包纣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是刚刚才跟人打完架的样子。 “没,没什么!”包纣连忙摇头,但紫藤已经走向了窗口。 楼下,是还在激烈叫嚷推搡的两拨人马,紫藤见过的包家大部分亲友都在那儿,穿着星际警服的龙星儿,甚至拔出了腰间的镭射枪向天鸣射示警。 “到底是怎么回事?”紫藤沉下脸来,连被送到手边的面包和牛奶都不那么关心了。 “努尔哈赤家族的人听说了太祖奶奶您来的事情,从那美克星上赶过来闹事,非要见你一面!”看得出,包纣对那个努尔哈赤家族的人十分不感冒,提起他们就一脸的阴郁。 “我认识他们?”紫藤有些疑惑。 绞着手磨蹭了半天,包纣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了实情:“他们的先祖,叫耶尔衮……” 耶尔衮?! 这个名字好像擂鼓一样击打在紫藤的心上。在穿越回来的路上,她就在想着要怎样跟包纣开口,看看是否能挽回耶尔衮的性命,可是现在,耶尔衮的子孙们却亲自找上门来了? 松开了包纣,紫藤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自动升降梯,出现在争吵打闹的两拨人面前。 “太祖奶奶!”努尔哈赤家族领头的彪形大汉,一打眼就认出了紫藤。他这一声大吼,两拨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不过,听见他叫自己,紫藤的脑袋又有一瞬间的当机。 他们也叫自己太祖奶奶,也就是说…… 难道他们是自己与耶尔衮的子孙?! “你们……叫我太祖奶奶,也就是说……耶尔衮他没有死了?”紫藤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有点儿想哭又想笑的感觉。 “严格来说,太祖爷爷在那一世已经死了。”那大汉的一句话,将紫藤的心情打落谷底,“但是!我努尔哈赤家族掌控着星际最先进的人体复制技术,和灵魂重铸技术,我们绝对不会允许太祖爷爷与太祖***未来没有交集,太祖奶奶请放心!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在下一世,努尔哈赤家族会还给你一个涅槃重生的太祖爷爷!” 听到这样的话,紫藤才抹着眼泪笑了起来。 原本闹的不可开交的两家人,由于紫藤的关系,一时间气氛变得极其融洽。见状,龙星儿也收起了镭射枪,打开了腰间不断鸣叫的星际传呼机。 “什么?你说什么?有标示着星际执法队的舰船向贝吉塔行星行进?”她的这一嗓子,将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包家和努尔哈赤家族人的脸色都在一瞬间变得死灰。 虽然家族势力庞大,但是公然与星际联合国作对的事情,却不是依靠家族的势力就可以摆平的。 相聚还没到一刻钟,两家人就好像一家人一样,哭哭啼啼地将紫藤送上了时光传输机的站台。 “太祖奶奶,一路小心……” “太祖奶奶,一定要经常来看我们……” 这样的情形,连紫藤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道白光闪过,紫藤从那圆台上失去了踪影。 “人呢?人呢?”一个穿着星际执法队警服的青年呼哧带喘地奔上楼来,一把推开包纣实验室的大门,“我听说太祖奶奶来了,还没下班就赶了来,人在哪里?” “走了。”包家和努尔哈赤家的人颇有默契地一起指了指时光传输机。 “走了?”那青年好容易喘过气儿来,愤怒地举起拳头抬起头,英俊的面庞上邪魅与狠毒尽放,“你们两家人都见到了太祖奶奶,竟然也不让我轩辕家的人见上一见就把她送走了?!你们是何居心?我轩辕浩今天跟你们没完……” 时光隧道的那一头又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与撕打,但是已经处于穿越过程中的紫藤并不知晓。 带着下坠的余势落在厚厚的紫貂皮垫子上,紫藤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刚才的那一切,恍若梦境。 一旁的昊晟用他清澈而深邃的紫眸望着紫藤,微微点头示意,“你放心,有了天神的神谕,凌霄塔必将尽最大的努力,保念儒平安。” “谢谢。”一说起念儒,紫藤这才注意到了外面的天色。原本黑沉沉的天空已经大亮,不知道她这一去过了几天的时间。 念儒的奶一定不够吃了!在想起自己还没吃饭之前,紫藤先想到了这个问题。她急匆匆地跟昊晟打了个招呼,熟门熟路地从凌霄塔里奔了出去。 偏殿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没有念儒醒着时咿咿唔唔的呓语声,也没有他睡着时可爱的小小呼噜,紫藤的心脏猛然抽紧,她奔向内室,一把掀起帘子,那小小床榻上的被褥是散乱的,触手冰凉,一丝温热的气息都没有。 “念儒!念儒!”紫藤大声地喊了起来,喊了两句,才想起念儒还听不懂她在喊什么,也不会回答,于是赶忙跑出偏殿,拉住了一个经过的宫女,“圣上呢?” 那宫女依旧是吓的战战兢兢,“圣上……圣上他在御书房议事……” 话音未落,紫藤早已松开了抓着她衣襟的手跑的不见影子。 御书房里笼着暖暖的火盆,围坐的几位大臣都在不停地抹着汗。他们不是热的,而是被眼前的情形吓的。 “圣上,右相他已经竖起反叛的旗帜,明言投靠凋花叛党,还带走了上京城近半的兵力,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头胡子都花白的老臣忧心忡忡地禀报,顺带瞅了眼在轩辕弥怀中拱来拱去的念儒。年纪尚幼的念儒将他的注视当成是喜欢,张开没牙的小嘴嘎嘎乐了起来,将小手的目标从轩辕弥的头,转移到他一抖一抖的白胡子上。 “圣上……”胡子被揪住的老臣不敢挣扎,又疼又痒,直憋的老泪纵横。 “朕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书房门外的紫藤,轩辕弥点了点头,“三日之内,朕会拿出具体的办法。” 看到轩辕弥怀中安然无恙的念儒,紫藤轻轻地舒了口气,同时,立在书房门外的她,也听见了那些臣子与轩辕弥之间的对话。 “对不起……”待那些大臣离开之后,紫藤走向轩辕弥。她的心中充斥着对他的愧疚,是自己霉掉了他的江山,甚至在刚才奔跑的过程中,自己的脑海中还掠过轩辕弥对念儒下手的画面…… “没什么。”轩辕弥温柔一笑,从宽大的楠木书桌后站起来,将怀中的念儒递给紫藤,顺便环住了她的肩膀,神色变得有些紧张,“紫藤,如果……朕是说如果,如果朕放弃了江山,朕不再是皇帝,你还会跟朕在一起吗……” 平昭四年春,影帝轩辕弥退位,携太上皇与琦玉太后不知所踪,同时失踪的,还有闻名天下的霉妃杜紫藤。凋花王爷轩辕曌攻进上京城续位,继立国号雍和,然而,他这个短命皇帝,二次继位不及三月,就被兴起在西姥的泾渭遗族,联合叛乱的杨家将推下了帝位。 传说中,是轩辕弥遗弃在冷宫中的妃子努尔伊丽。那拉提为泾渭遗族赚开了上京城门,但是又有传说,这位对泾渭复兴做出了重大贡献的奇女子,在泾渭遗族抢占了上京城后的二天夜里,受到了极端的惊吓,从宫中翟月楼上坠楼身亡。 叛乱的威远王于当年年末被剿灭,泾渭遗族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甲将军,在踏平了南齐国都之后,只身消失,空留无尽猜测为后人遐想。 泾渭遗族皇子不知所踪,刚满周岁的泾渭唯一皇家血脉,在杨家将与段姓武林盟主的支持下登上帝位,尊姨娘枫叶为太妃。 秋尽冬来,落煌山中也是一片萧瑟,一个高大而威猛的身影,带着一路铁片摩擦的声响,顺着一条种满了白杨树的小道,向那恬静院落外的一处断崖走去。 那儿,有一个白衣女子,迎着风站立。略有些刺骨的寒风吹拂起她披散到腿弯的漆黑长,墨黑如鸦,纯色中带着极度的绚丽。 听见身后传来的“咔嚓”声,她慢慢地回过头来,清丽的脸庞上,是惊喜与难过并存的表情。 这女子正是紫藤。 每天傍晚,紫藤都会在这院落边的断崖上等待,一个人,静静地。 “耶尔衮……”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紫藤抑制不住哽咽的扑了上去。 铁甲的手臂,略有些笨拙地环住了她的肩膀。 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透过甲片之间的缝隙,紫藤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山色。 “耶尔衮……”她再次念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 泪水滴在铁甲上,很快凝成了晶莹的冰珠。紫藤泪眼模糊地抬起脸来,却得不到一丝回应,那毕竟是铁甲,不具有说话和做出表情的能力。 终于,环抱着她的手臂渐渐松开了,满布锈迹的甲片,在一瞬间失去了生命,变成一堆坠落于地的废铁。 “耶尔衮……”再次轻呼出声,紫藤将那一套铁甲紧紧地抱在怀里。 风更冷了,一袭轻裘带着暖暖的体温,覆盖在她的身体上。 “别哭了,他下一世不是还会活过来吗?”将紫藤拥在怀里,轩辕弥的脸上仍然不免吃味的表情,“你下一世会跟那家伙在一起,那朕怎么办?紫藤,难道你要抛弃朕了吗?” 轩辕弥孩子气的抱怨,让紫藤低落的心情稍稍回转了一些。 她希翼着,能够看到耶尔衮在下一世复活,哪怕他已经不爱她,甚至是恨她,都没有关系,她只想看着他,好好地活着…… “紫藤,吃饭了!”粗鲁的大嗓门在滟滪斋门口响起,紧接着传来的,是一声尖叫:“莫红你这个小妮子,又去缠着人家念儒!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能这么不害臊?!” “人家长大了是要嫁给念儒哥哥的。”一个皮肤水嫩水嫩,眼睛忽闪忽闪的小丫头从滟滪斋院落的大门里跑出来,向身后的东方明珠扮了个鬼脸,冲向轩辕弥和紫藤,“紫藤阿姨,吃饭了,今天我爹专门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鱼!你们先进去哦,我去叫莫愁奶奶、弘爷爷和琦玉奶奶去……” “别忘了叫你爷爷奶奶!”轩辕弥在她飞奔的背影后补了一句。 “回去吧!”他轻轻拢住怀中人儿的肩膀,顺便替她承担了一部分所抱铁甲的重量。 “嗯。”紫藤点点头,回身投给他一个温软的笑容。 低下头去,吻住怀中女子清香的梢,轩辕弥满足地低喃: “紫藤……这一世,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