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 前言 很早以前就想过写一部关于明末清初的那一段云谲波诡,激荡人心的传奇故事,不过一直苦于自己文笔的拙劣而不敢付之于行动,一是自己不是专业研习历史的出身,对于历史细节研究不深,恐怕在写历史时会产生种种谬误,再者说一本正经地讲历史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有耐心坚持看下去,所以干脆写一本架空历史的yy小说,满足自己的愿望的同时也可以让诸位在茶余饭后当作一点轻松的消遣茶点罢了。 二是因为我看过了网上很多书站关于这段历史的小说,绝大多数是主角回到十七世纪后本着自己大汉民族主义精神的初衷,或是选择帮助崇祯抵御满清的侵略,或是化身南明皇帝重整河山,要么干脆自己做了皇帝,把凡是中国的版图统统统一了种种,虽然也有些道理,但是我宁愿换一种角度来演绎这段风云跌宕的历史,主角不一定要当皇帝,也不一定要当匡扶汉室的功臣。 因为我想虽然我们作为今天的人,掌握的科学技术和世界观,历史观是古人所不能比拟的,但是这只是古人本身存在的历史局限性所致,并不能因此说古人就是没有现代人的智慧。所以说如果一个普通的现代人一回到古代就马上比那些军事家,政治家要高明很多,似乎古代的英雄在现代人面前时那样的拙劣,就不免有些令人难以信服了,而更有趣的是有些主角计谋上比不过古人,就大搞枪支弹药,大炮飞机来靠先进了不知多少年的武器来“屠杀”只有冷兵器的古人军队,从而所向披靡,未免胜之不武,我想这也是没有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吧,境界上比古人不知道要差了几层。 就我看来,架空历史这一富有幻想和趣味的文体固然可以让现代人回到古代去大施拳脚,但是很多书中的主角明明是一个平凡的现代人,只要一回到古代就可以大搞明创造,甚至可以把工业时代提前个几个世纪甚至十几个世纪,什么现代的高新技术似乎都可以在主角的万能表演下完成,这让人不免有些好笑,我想就算是爱因斯坦或者牛顿爱迪生看到了也会惊讶得掉了下巴,自愧弗如了。 还有一个社会制度问题,尽管现在的社会主义或者资本主义要比封建社会先进得多,但是历史车轮是需要按照它自己的脚步和轨迹行进的,如果历史没有展到一定步骤,就擅自去大刀阔斧地改动它,我想结果肯定不会是很理想的。 所以我会尽量避免上面的那几个误区,尽量用主角力所能及的实际能力出去参与那些令人非常感兴趣的历史事件,简而言之就是“尽力为之,虽难尽如人意,但求无愧自心”。 我所选择的变换角度,指的是主角并非是去帮助大明,而是站在满清这一方,因此也冒着被人骂为汉奸的风险[我想挨骂是自然的,只不过既然想要说一下自己想说的话,那就痛快一点又有何妨?],并不是想帮着满清大搞侵略,而是尽量避免屠杀和后来影响甚巨的“逃人,圈地”和文字狱等臭棋。因为毕竟在清朝初年以及后来的鼎盛时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统治者的文治武功以及施政方针要比明朝强很多,所以用不恰当的话来说就是主角希望能剔出满清的那些残存着野蛮和残酷的糟粕,保存并升华其君主勤政,政治清明的精华。毕竟现代人要比古人多出了没有历史局限性的这一优点,当然要挥利用了。 既然历史难以扭转大方向,顺应历史潮流是明智的选择,明朝既然历经十多代昏君暴君的糟塌,已经到了腐朽倾颓,摇摇欲坠,民不聊生的地步,何必要不易一切代价强自支撑去反清复明呢?难道仅仅因为它是汉人统治者统治的吗?我认为没有必要刻意强调民族区分,增加民族矛盾和分裂,在我们祖国辽阔的版图中,大家都是一个已经融合的大家庭,不论满人,汉人,蒙古人统统都是中国人,只要能让国家富强百姓安乐,那由谁来统治又有何区别呢? 就像金庸先生对于自己从初作[书剑恩仇录]到后期的[鹿鼎记]中,民族意识和思想的逐渐转变从而出的感慨,其实人生确实如此,有了一定阅历和时间的积累,看问题的角度就会不同,能够以客观而公正的态度去看历史,自然是一件好事。 不能否认笔者的私心,写这书多数是缘于对满清王朝的实际缔造者,一个极其重要的政治人物,影响了中国几个世纪历史的无冕之王摄政王多尔衮的崇敬和喜爱,憧憬着能够亲临当时的环境,一睹这位传奇人物的风采,所以才贸然提笔来描绘那一卷瑰丽而壮美的画卷。 尽管这几年出了很多部关于多尔衮和孝庄的恩怨情仇的电视剧,其中最热门的就是[孝庄秘史]了,尽管里面的多尔衮打动了很多观众的心,甚至很多人为他一生的无奈和矛盾,结局的悲剧而落泪,我也深为之感动,但是总觉得缺点什么,仔细想想,应该是现在大多数剧本都喜欢挖掘他和孝庄的那段爱恨缠绵的情事,而对他实际历史上英明睿智,叱咤风云,坚毅果决,高瞻远瞩,朝乾夕惕,夙夜忧劳却语焉不详,让人难以全面地了解这位复杂人物的立体形象,印象中好像他是一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痴情英雄。 曾经造访过梦中多少次回味的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站在燕山脚下,迎面吹拂着凛冽的朔风,感受着塞外北国的粗狂豪迈,耳畔似乎能听见燕赵悲歌的苍凉,戍边将士的羌笛。 看着蔓延于巍峨的山脉脊梁上的青灰色的长城,还有最重要的雄关“天下第一关”的城楼匾额,不由叹息良久。 令我对这座雄关格外关注的原因主要是:历史上我最敬佩的两位开国的军事统帅都曾经率领着他们的精锐得所向无敌的军队以果决的步伐和迅捷的度直插山海关,雄兵一入关即如破堤的洪水,席卷中原大地,势如破竹,在一年的时间内平定四海,定鼎北京。 1743甲申年,一位统帅带着他精锐强悍,所向披靡,铁骑寒刀的八旗将士直驱入关,在一片石大破李自成的大顺军,从此连战皆捷,征服四宇,定都北京,开创了二百多年的大清王朝,当时关内的残余“大顺”军惊呼“鞑子军入关啦!” 1949年同样的初春,另一位统帅乘着吉普车经过了山海关饱经风霜战火的城楼,他身后的百万钢铁洪流前队已经浩浩荡荡入了关,而后续部队居然一直蔓延到尾队还没有走出沈阳城,然后是同样一年的时间打下整个天下,定都北京,当时关内的国民党的逃兵惊呼着“‘狗皮帽子’入关啦!” 往事已成风,成王败寇,英雄化尘土,唯有黄的史卷和静静矗立的雄关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壮怀激烈,曾经的傲视天下。 望着似血残阳,我仿佛看到了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孤独而高傲,他既然可以淡然地微笑着改变历史的脚印,即使身后的人如何评论,又怎会去计较呢?名垂青史骨成灰,遗臭万年何足论。即使结局悲凉,他也是无悔的,毕竟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宽阔如山川般的心胸,自然可以“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 曾经在一次网友聚会中见到了一位和我同龄的女孩,她不但是爱新觉罗的后代,更有意思的是:她的镶白旗祖先追溯到清初,竟是那位努尔哈赤第十五子,开国第一功的定南大将军,后来的辅政王,多尔衮的胞弟豫亲王多铎。而她的祖先则属于多铎过继给多尔衮的儿子多尔博的那一支。 我不由感叹机缘巧合,因为多尔衮身后无子,她的这一支族人应该是血缘上和多尔衮最接近的了,历史的确可以和任何人开玩笑,如果女孩生在当时,兴许就是衣食无忧的格格,而现在,她们家族的人早已经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似乎那曾经绝对尊贵的血统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这位已经被彻底同化的爱新觉罗的后代现在正在上海的同济大学读研究生。 看着长相清秀甜美的她,很难想象到在历史资料中看到的晚清那些后妃贵妇的照片,让我误以为满族人的长相都是那样的丑陋,现在看来确实不尽然,之前见过一位叶赫那拉的后人,那个女孩真是个妩媚的种子。 她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都显露着大家风范,一种极其宁静的气质,让我联想到她身体里流动着那位儒雅的英雄的血液和遗传基因,曾经有历史学家考证:多尔衮是满清开国第一美男子,多才博学,通晓满,蒙,汉,朝四种语言,史书亦记载其“天生美质”,“独温雅得体”,是其他粗野鲁莽,目空一切的满洲贵族所难以企及的。 笔者写这部小说的目的不在于翻案,毕竟对于历史人物的是非功过,各人自有看法和评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世无孔子,谁能定是非之真?喜欢也罢,讨厌也好,毋庸强求。 而本书的主角回到古代所附身的那位朝鲜公主历史上确有其人,原型是朝鲜金林郡公李世绪之女,于清崇德二年嫁与清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为侧福晋,成为多尔衮6妻4妾中的一员。翌年即诞出一女,名为东莪,这是多尔衮唯一的骨血。后来多尔衮死后遭到清算,东莪被顺治下旨交于信郡王多尼府中看管,而多尔衮留下的众多妻妾被分配给各个王公贝勒,至于这位朝鲜侧福晋具体下落却只字未提,可以想象应该是被某个贵族占有,从此销声匿迹,后半生一定是在骨肉分离的痛苦中度过的,可谓一命运多桀的悲剧人物。 主角无奈地现自己已然附身成为了这位朝鲜侧福晋,命运固然不能选择,然而作为现代人她必然不甘于就此屈服,而是主动向命运挑战。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无论是王府还是宫廷,永远是女人们的战场,主角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吗? 为了爱人,为了国家,同时也为了她自己,她决定要把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然而当她长久地注视着深渊的同时,深渊也注视着她。在残酷而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政治角逐中,她究竟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在她逐步攀往权利的巅峰的坎坷经历中,她是如何做着艰难的抉择?也许当她站在胜利的终点时,连她自己都开始不认识自己了。 本书还是本着yy的精神,自然少不了巧合和荒诞,情情爱爱也自不必说了,在创作过程中笔者会用书友的意见酌情参考的,希望能有一个大家满意的结局。不过本人不擅长写军事战争场面,而且也不想把女主角写成军事统帅之类,更不想让主角做女皇之类,而是希望主角是个玩转太极,善于幕后抄手,不露痕迹,却将胜利的权柄牢牢地掌握于自己手中的人物,当然这需要之前有无数次的挫折和磨砺,毕竟政治不是那样简单的,玩火需要高的技巧。 本书的人物关系脉络及简介 由于很多书友表示本身对明末清初的大清[包括前身“大金”]的人物背景和关系不太熟悉,以至于看得头晕眼花,容易混淆,所以简单地弄一个人物关系列表,基本是目前书中已经出场的,另外再附部分人物简介,如果以后再有新的人物出场,我会随时补充的。 先说说书里已经出场的男人[包括没有出场但是提起过的历史人物]: 努尔哈赤----褚英[长子,元妃佟佳氏生]:被努尔哈赤幽禁死。----杜度[褚英长子]:病死于崇德六年松锦战役军中。 ----代善[次子,元妃佟佳氏生]----岳托[代善长子] ----萨哈濂[代善次子]----阿达礼[萨哈濂长子] ----硕托[代善三子] 后来因为鼓动多尔衮篡位,被老爸代善举,多尔衮无奈只得将其公办处死,一直心存歉疚,厚待他的儿子。 ----莽古尔泰[五子,继妃富察氏衮代生] 被皇太极幽禁后暗杀 ----德格类[六子,继妃富察氏衮代生] 离奇古怪地死亡,估计也是被皇太极暗杀 ----莽古济[皇四女,继妃富察氏衮代生] 罪名是与两个兄长一道谋反,和自己的额驸一道被赐自尽,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豪格亲自杀了自己的表妹兼妻子,向皇太极证明自己的大公无私]也被杀,基本满门灭尽。 ----阿巴泰[七子] 屡立战功,却因个性耿直,被皇太极忌恨,后来找罪名赐死。 ----皇太极[八子,侧妃叶赫那拉氏孟古生]----豪格[皇太极长子,庶妃乌拉那拉氏生] ----福临[皇太极九子,庄妃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生] ----博穆果尔[皇太极十子,贵妃博尔济吉特氏娜木钟生] ----建宁公主[皇太极幼女,生母姓名不详,为蒙古人] ----阿济格[十二子,继妃乌拉那拉氏阿巴亥生]----劳亲[阿济格长子] ----多尔衮[十四子,继妃乌拉那拉氏阿巴亥生]----东青[虚构] ----东莪[侧妃朝鲜李氏生] ----多铎[十五子,继妃乌拉那拉氏阿巴亥生]----多尼[多铎长子,元妃博尔济吉特氏生] ----多尔博[多铎四子,生母姓名不详,后过继为多尔衮养子] 舒尔哈齐[努尔哈赤亲弟]:被努尔哈赤幽禁死----阿敏[舒尔哈齐长子]:被皇太极幽禁死 ----济尔哈朗[舒尔哈齐次子]----岳乐[济尔哈朗长子]后封安亲王,就是[少年天子]里死忠于顺治的那一位 详细介绍本书闪亮登场的男主角: 多尔衮:幼年时为人机敏,喜欢读书骑射,深为努尔哈赤喜爱,十三岁封贝勒,领镶黄旗的十五个牛录[半个旗的兵力],阿济格领另外十五牛录。努准备在一两年后给他一个整旗,不料第二年自己突然病死,临终前有立多尔衮为大汗,令代善辅政的遗旨。不料皇太极联合阿敏和莽古尔泰两大贝勒,逼代善妥协,然后矫诏令多尔衮生母乌拉那拉大妃殉葬。时年十四岁的多尔衮与皇位擦肩而过。 后韬光养晦,深受皇太极重用,也充当了帮助皇太极铲除政敌的帮手,加之战功卓著,十七岁时征蒙古获“土敖伦大捷”,被皇太极赐予“墨尔根代青”美号,意为“聪明睿智的统帅”。二十四岁率部灭察哈尔林丹汗,接收剩余部众,战绩辉煌,并献上传国玉玺,拥戴皇太极称帝,被封为位置仅次于代善的“和硕睿亲王”,领正白旗,掌吏部事。翌年征朝鲜,接下来的事大家在书里就知道了,不重复了。 至于他最后的死,大致情形是这样的:自从入关之后,劳心劳神,导致旧疾复,延至顺治六年底,由于多铎的死而备受打击,至七年初卧床不起半年之久,病情一度严重,怔忡之症[心肌炎],风疾[神经衰弱,心脑血管类疾病],咯血[肺结核或者支气管之类的疾病],结果刚到夏季,病情稍有好转,就立即赶赴辽东迎娶朝鲜公主,一番折腾后复病倒。到了十一月初,由于自感身体久治不愈,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说是外出打猎可以消疾,于是滴水成冰的季节带领大批满洲贵族和重臣,跑到关外的碦剌城先是会见蒙古王公[可能是帮侄儿顺治谈亲事],之后又跑去行猎,结果在恶劣的天气下过度劳累,旧病复,一个体力不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大家急忙将他送入城中救治,可是为时已晚,第三天就薨了,时年三十九岁。 接下来简要介绍其他男配角: 皇太极:说说他后来的命运吧,共在位18年,当了8年皇帝,于崇德八年底在一次庆功宴上饮酒后返回清宁宫,突脑溢血[风疾],端坐着死在炕上,时年52岁。后尊为“大清太宗文皇帝”。 代善:封礼亲王,正红旗旗主,掌工部事。该老一向秉持中庸之道,实际上暗地里反对多尔衮,在皇太极死后的皇位之争中,狡猾异常,骑墙派一个。后来逐渐退隐,做人很失败,儿子们都痛恨他,于顺治六年孤独终老。 济尔哈朗:封郑亲王,镶蓝旗旗主,掌刑部事。十足的老狐狸,由于当年乃父被努尔哈赤幽禁死,后来其兄阿敏被皇太极幽禁死,于是暗地切齿,一门心思琢磨着如何报复努尔哈赤的子孙后代们。战功有一些,最擅长政治专营,骗取了皇太极的信任,后来在皇位之争中骑墙派,最后捞到一个辅政王的位置,鉴于辈分比多尔衮高,所以入关前名列多尔衮之前。 结果多尔衮识破他的老狐狸本质,没多久就将他轰下台,顺治四年,豪格下狱幽禁死,他也一度革去爵位,在家里闭门思过。结果望穿秋水,终于盼来了克星多尔衮的死讯,立马跳出来装顺治的忠臣,大力清算多尔衮的“罪行”,因而重新获得权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最后居然平安老死,老天无眼啊! 豪格:封肃亲王,掌户部事,一度领正蓝旗。后来三次丢爵,后又复起,为人勇力过人,擅长军事,战功卓著,只可惜政治头脑欠缺,在争皇位时因为一句谦让的话而一时铸成千古恨。这家伙不知进退,居然到处骂多尔衮“素善病,身有暗疾,必是短折之人,岂能终摄政之事乎?”多尔衮居然忍耐住了,没有处置他,而他居然拉拢多尔衮最信任的弟弟多铎,被多尔衮深恶痛绝,贬为庶民。 后来清军入关,本来他已经被多尔衮宽恕,复了爵位,谁知道他竟然因为怕中原有天花,坚决不出征,又一次受罚。等到最后多尔衮找到了让他送死的办法,派他去四川征张献忠,没想到这丫的不识相,居然大胜凯旋,坏了多尔衮的如意算盘。最后多尔衮索性卑鄙无耻一下,找人告和罗织他纵容手下烧杀抢掠的罪名,将他扔到了高墙之内。 没想到这丫都已经落到如此田地,居然还口无遮拦,大叫“我恨不得把他们[多尔衮及亲信]的脖子撕裂!”“要是放我出去,我一定搬起石头来将自己的孩子一个个全部砸死![疯了,杀自己的孩子干什么?]结果两个月后很诡异地死了,鄙人估计是多尔衮实在忍耐不住了,所以下了毒手。 岳托:封成亲王,掌兵部事,颇有才干,算是这一代人中最文韬武略的一位了。与阿济格同领镶红旗。本来此人与其弟萨哈濂同是支持皇太极当年夺汗位的急先锋和大功臣,结果皇太极似乎有鸟尽弓藏的意思,萨哈濂后来逐渐与多尔衮亲善,没想到与多尔衮一道出征剿灭林丹汗部后还没等凯旋,就病死军中,估计是临死前对兄长岳托道出了自己的悔意,请兄长以后逐渐疏远皇太极,暗地里支持多尔衮,然后挂掉。 岳托不信邪,还是站皇太极一边,起初皇太极给他甜枣吃,封了亲王爵,没想到一年没过就被皇太极指使人诬告他包庇莽古尔泰,离间济尔哈朗,定下死罪,后来皇太极假惺惺地说是功过相抵,降为贝勒。 从此认清皇太极的真实面目,岳托开始逐渐向多尔衮靠拢,本来很有希望做多尔衮的强力支持者,可惜老天没给他悔过的时间,在崇德三年秋天和多尔衮分两路扫荡河北,山西,河南,山东数省,获得辉煌胜利。没想到这小子倒霉到家,多尔衮负责扫荡济南城内,他负责驻扎军队于济南城外,偏偏城外爆天花,岳托中了招,病死于军营之中。 不过他的死后哀荣还是不错的,皇太极追封他为“克勤郡王”,世袭罔替。多尔衮也很惋惜,后来对他的儿子很好,还重用其子,命为“理政三王”之一。 阿济格:封武英郡王,后多尔衮掌权,加封和硕亲王,史称“英亲王”,战功卓著,威名赫赫,只可惜没有政治头脑,估计政治智商和豪格半斤八两。多尔衮深知他的脾性和能力,一直不敢在政治方面重用他,怕这个鲁莽的哥哥坏事,因此兄弟之间略微有些罅隙。 后来多尔衮死,他被顺治清算,夺爵幽禁,等到将多尔衮的剩余势力清除殆尽,顺治下了一道旨意,说这位英亲王意图谋反,赐自尽,如此凄惶地结束了生命。 多铎:封豫亲王,领镶白旗,是当年努尔哈赤最为溺爱的小儿子,十一岁就封贝勒,成当时实力最强大的正黄旗旗主。这小子的风流韵事和古怪荒唐的事迹多了去,不胜枚举,为人懒散疏慢,脾气古怪,喜欢嬉皮搞怪,另外兼风流好色,最喜欢半老徐娘的他人之妇或者绝色小寡妇。 但这小子其实是在韬光养晦,其真实才干只略逊于乃兄多尔衮,一旦统领大军,攻城拔地,军事才能不容小觑,而且为人精明狡猾,在朝野中的人缘不错,该谴责的地方就是他作为扬州十日的刽子手,个人历史留下污点。 多尔衮由于自己没有儿子,所以刻意准备让这个最为信赖和疼爱的弟弟做继承人,结果和当年的岳托一样,倒霉的多铎在顺治六年秋死于天花,时年三十六岁。离谱的是,他如此风流好色,他的两位满汉福晋却坚持为他殉葬,无论多尔衮如何劝说,仍然固执地追随这位“荒唐王爷”去了,难道他确实有人格魅力? 他的死对多尔衮的打击很大,可以说,如果多铎不死的话,多尔衮也许就真的废掉顺治而自立了,他们三兄弟的身后命运就不会成为悲剧了。 注:福晋一称是满族的特有俗称,正式称呼为“妃”,结原配妻为“元妃”[大福晋];元妃去世或者被休离,再娶填房的后妻为“继妃”[继福晋];侧室中出身高贵,地位较高者为“侧妃”[侧福晋];出身低微的小妾为“庶妃”[庶福晋]。 该说说女人了: 努尔哈赤----佟佳氏[元妃]:生长子褚英,次子代善,后病死。 ----富察氏衮代[继妃]:生五子莽古尔泰,六子德格类,皇四女莽古济,后因与努尔哈赤的儿子传出丑闻,被休离赶出宫,莽古尔泰因怒其连累自己失去争储君之位的机会,亲手杀之] ----乌拉那拉阿巴亥[继妃]:十二岁嫁与努尔哈赤为侧妃,两年后衮代死,随即继任大妃。十七岁生阿济格,二十四岁生多尔衮,二十六岁生多铎。被皇太极诬陷与代善有染,一度被努尔哈赤休离,一年后又重新接回宫中,封号恢复。后努尔哈赤死,被逼殉葬,年三十七岁。 ----叶赫那拉孟古[侧妃]:十七岁生皇太极,并不受宠,后来其娘家叶赫部与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部生战争,仇恨郁积,努尔哈赤迁怒于孟古,并且将其兄长战死后的尸体一分两半,交还叶赫,孟古因此抑郁成疾,临终求见母亲,不得准,遂病死。死后努尔哈赤下令不准修陵,直接在她生前居住的院子中掘坑掩埋。 皇太极----博尔济吉特哲哲[元妃,皇后]:为皇太极生了三个女儿,均嫁与蒙古贝勒,后来顺治登基,尊为母后皇太后,顺治六年病死。 ----博尔济吉特海兰珠[宸妃]:原嫁与一蒙古贵族为妻,无所出,后丈夫死,崇德元年入宫封为宸妃,时年已二十七岁。二年生皇八子,未满周岁夭折,悲痛成疾,崇德六年病死。 ----博尔济吉特娜木钟[贵妃]:本为皇太极仇敌察哈尔部汗王林丹汗大妃,称囊囊福晋,后林丹汗被多尔衮围困于青海,病死。她升为囊囊太后[另说苏泰太后],率部从投降归顺,献上传国玉玺,皇太极娶之,被封为贵妃,时年约三十六七岁。与前夫生一子,名为额哲,被皇太极封为察哈尔部贝勒。与前夫生一女[本书虚构名为萨日格],皇太极收养之,后封为和硕公主,下嫁睿亲王多尔衮为侧妃.娜木钟嫁与皇太极数年后,生皇十子博穆果尔。 ----博尔济吉特巴特玛[淑妃]:同为林丹汗妃,人称“土窦门福晋”,后随娜木钟一同归附,被封为淑妃,年龄和娜木钟相仿。 ----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庄妃]:小名大玉儿,科尔沁贝勒桑塞之女,是哲哲的亲侄女,十二岁嫁与皇太极,从十五岁起,连生三女,直到二十六岁方生皇九子福临。接下来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熟知,就不重复了。 多尔衮----博尔济吉特氏[元妃]:小名小玉儿,庄妃的同父异母妹,十一岁时与时年十二岁的多尔衮成婚,无所出。顺治六年底病死[死得蹊跷,可能是非正常死亡],多尔衮下令百官缟素,视为国丧,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头七还没有过,多尔衮就立即迎娶豪格福晋入府,同时还传言太后下嫁,有猫腻。 ----朝鲜李氏[侧妃]:名不详,朝鲜金林郡公李世绪之女。崇德二年,多尔衮征朝鲜,迎娶回盛京,翌年生下多尔衮唯一的孩子,女儿东莪。后来多尔衮死,被分配某贵族为妃,下落不详。她就是本书的主角李熙贞的原型。 ----博尔济吉特氏[侧妃]:小玉儿的亲妹,为豪格元妃。后顺治四年豪格被多尔衮幽两个月后死亡,寡居。六年小玉儿死,被多尔衮迎娶入府,为侧妃,带有为前夫豪格所生一子,时年十七岁,多尔衮 颇喜此子,时常邀其入府亲手教习骑射之术。何洛会惧之[背叛主子的人当然心力有鬼],力劝多尔衮:“见此子如见鬼魅,不若除之。”被多尔衮拒绝。后来竟然成为顺治诬蔑多尔衮的罪状之一,说多尔衮故意侮辱豪格之子。 ----朝鲜李氏[继妃]:朝鲜宗室李开音之女,顺治七年夏,多尔衮令人往朝鲜索要贵族美女,封为“义顺公主”送至辽东,多尔衮亲自前往辽东的连山迎娶,立为继妃。不过后来好像不知道是多尔衮的身体不行了还是觉得该女容貌不美,总之回府之后就冷落一旁。半年后,多尔衮坠马身亡,她被满洲贵族收为侧妃,结局不详。 ----吴尔库霓[侍女]:科尔沁亲王吴克善[庄妃之兄]的家奴,后送与多尔衮为贴身侍女,估计多尔衮很宠爱她。顺治七年十二月,多尔衮去世,她为多尔衮殉葬[不知道是自愿的还是多尔衮的遗命],死前特地找多尔衮生前亲信,嘱咐要将八团龙袍,黑貂褂,大东珠素珠放入多的棺椁之内。结果该亲信背叛举,这也成了多尔衮“谋逆”的最重要证据,也是唯一不是“莫须有”的证据。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是否是多尔衮遗命她殉葬,所以故意报复呢? 唉,终于基本完成,以后再有新人物出现我会补充的。 深深佩服我自己,在短短的半年间愣是将自己培养成了半个清史专家,居然在没有查阅任何史料的情况下凭借自己群记忆力把各色人等的生平事迹,奇闻轶事,生卒年份,家里八卦大致写了出来,供大家参考和了解,实在是呕心沥血啊,大家捧个场吧!谢谢啦! 第一节 失败的开头 蓝蓝的天空,绿油油的梧桐树,初夏的微风,这些美妙的景物如果是在宁静的山间小村或者有着浓郁江南气息的水乡小镇,的确可以叫人心旷神怡,精神愉悦,甚至想用无拘无束的歌声来抒一下自己的惬意,然而这美妙的一切,换到了申城上海,却大大地变了味道。 眼下正是六月初夏,上海此时唯一的一道风景线恐怕就是黄浦江边的外滩了,这个勉强可以吹一吹略带些江水凉意的微风,感受一下不那么干燥的空气,体验一下恋爱味道的地方,一对对,一双双恋人亲密地依偎在外滩的各个角落,或倚栏干,或相依石凳。亲昵热吻的动作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场景,近百年来一直静静矗立着的外滩用它没有任何情绪地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在面前上演了无数次的几乎俗滥的场景。 然而此时如同马一般忙碌地穿梭于这座国际大都市阶次林比的高楼大厦,纵横交错的柏油马路中间的人们,恐怕大多数都没有这样好的兴致,一个充满着人才,竞争,压力,紧迫的大环境,让每个人都有强烈地危机意识和紧绷着的神经,为自己的生存忙碌着。 六月,最难熬的恐怕是这两类人:准备参加中考,高考的初三,高三的学生们;即将毕业,走出大学校门,步入前途莫测的社会竞争中的应届大学毕业生。 前者是戴着厚厚镜片埋于书山题海中昼夜耕耘不息,手腕酸软,脑细胞坏死若干,旁边堆着“脑白金”,“鱼肝油”,清凉油,还有凉了大半的一大碗糖水荷包蛋的书虫。 后者是一大早穿上花费了大笔银子购置的行头,一番精心打扮把自己装饰成精英人士或是白领丽人,乘公交,看地图,换地铁,奔波于各个大型写字楼之间,在电梯里再一次紧张地照镜子理头,带着恭谨,甚至谦卑微笑的大学毕业生。 而我们的主人公就属于后面一类人,此时的她正垂头丧气地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蹭地在淮海路上挪着,不用说,就知道又是一个应聘失败的倒霉蛋。 先简单地介绍一下本书的这位主角: 别看她一副落魄失意的模样,可她好歹还是著名高校上海交通大学的堂堂本科生; 别看她揣着还算有点硬度的文凭,可惜她所学的专业真想不出什么时候火热过,因为她是学中文的,而心高气傲的她又不想站在三尺讲台前用粉笔尘把自己的头染成灰白; 别看她又一副从后面看来苗条纤细的身材,实际上是纯属没胸围,没臀围,前面酷似飞机场,后面堪比纸挂历,骨感十足,和性感完全不沾边,一个女人可以没长相,但不可没身材;一个女人可以没身材,但不可以没身高。而这位可怜的女生是标准的158; 别看她一头乌黑飘逸的长,让人浮想联翩,可只要一转过身来绝对能让你幻想破灭,跌出隐形眼镜,一张柿饼子脸,好听点叫做“面如满月”,矮矮的鼻梁两侧有那么几颗“调皮可爱”的雀斑,至于具体几颗,她也没有数清过,还有一双时下最流行的单眼皮,两只小眼长得是那样富有诗意,甚至在两寸标准照片上清楚地让人现一高一低,连眉毛也是如此; 脸中央还有一个充满肉感的蒜头鼻,以至于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大学一直被周围的同学们亲切地呼唤着“三毛”,这让她不禁怀疑母亲是否年轻时飘洋过海去韩国整过容,不然的话容貌秀丽的母亲怎会生出她这样富有震惊效果的孩子来,难道自己的父亲真是被母亲表面上的假象迷惑了双眼?上了一个大当?自己倒是每天饱了秀色的眼福,却不知怎样面对这样的女儿呢? 对了,介绍了半天她的相貌,差点忘记了这位可爱的恐龙妹妹的芳名:崔英媛。 咦?好像这不是一个汉族人的名字吧,读者看到这里肯定会出疑问,没错,恐龙妹妹确实不是汉族人,而是地道的朝鲜族人氏,也难怪长了上面所述的那种相貌,正是典型的没长端正的朝鲜人的国际脸。 起朝鲜这个民族也是有意思,他们散布在中国东北三省和朝鲜半岛,虽然有话说“南男北女”,意思是南韩的男人英俊,北韩朝鲜的女人漂亮,可是事实却不尽然,笔者也严重怀疑这话的科学性,在笔者的印象中,这个民族的人要么长得的确漂亮,而且是很貌美的那种,比如我们电视上看到的韩星:男人是眼神迷人,鼻梁高挺,五官精致的帅哥;女人则是皮肤白皙,娇小的瓜子脸,妩媚的笑容,温柔而甜美的美女。可是如果长不成这个样子的话,那就惨了,因为似乎他们民族的基因里没有中庸的成分,正如黑与白之间没有灰色地带一样:那就是这位恐龙妹妹的范本了。 崔英媛从小生长在鸭绿江边的延边朝鲜自治州,读中学的时候正好赶上那里涌起一股去韩国务工和经商的浪潮,很多人两手空空地出去,腰缠满贯地还乡。崔英媛的父母也经不住眼红,终于一狠心卖了家里的一切动产及不动产,凑足了经商的本钱也跟着跑到韩国去了,一晃几年过去,还算精明的父母也小小地赚了一笔,在那边开了一家餐馆还有一家小型贸易公司,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每天晚上两口子盘着腿在床上数钞票数得手软,于是从高中起就一直单独在校外租房居住的崔英媛同学也跟着成了暴户的子弟,开始衣食无忧起来。 按理说这样环境下的青春期少年最容易因条件优裕缺少管教而性格叛逆,肆意妄为,呼朋唤友,招摇过市而误入歧途了,可这位崔同学倒是一个老实好学的好学生,从小学到高中的成绩排行榜上从来不会见她的名字在前十名的名单内消失过,而且这位崔同学对文学和历史有着出乎寻常的热爱,平时大家对他的印象就是她一个人在角落里抱着这类书籍研究着晦涩的古文和复杂的繁体字,老师也笑着说崔英媛假如将来不读中文系就是屈才了。 而最令崔英媛苦恼而又有苦说不出的是,到了高中时班上的同学开始从一队队变成一对对,开始在校门外的小树丛了亲亲密密,你侬我侬,班上只要稍有姿色的女生就会有某个男孩子在后面急切地等候着,奉迎着,可是可怜她一直到高中毕业也从来没有听过一句“我爱你”,也没有接到过一封情书,每天形影相吊,形单影只,像可怜得没人要的流浪猫,又像没有人浇水呵护的不知名的小草,无人问津。 她一直安慰自己,一切到了大学就会有所改观了,毕竟她对“女大十八变”的老话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可惜眼见大学的日子像流水一样从指间溜走,每天照着镜子,也没见到自己的脸上可有一点有同“美”字接近的迹象,怎么看自己怎么像长歪了的瓜,生裂的枣,每当这时她恨不得一拳过去把那面不给自己面子的镜子打个稀巴烂,可是总在拳头距离镜面0.#米的情况下及时地收住,毕竟皮肉是有神经的,怎么能跟没有生命和感觉的镜子叫板?这点理智她还是有的。 可惜长久地隐忍终究会有尽头的,等埋藏地下良久的火种一旦爆出来,毁坏力是惊人的,这一天,从小到大一直压抑和逃避的委屈和不甘终于从她的脑海深处释放出来,甚至冲破了她意志力的防线,尽管她一向认为这条防线已经历经考验,坚不可摧了,可惜现下遇到的挫折终于无可避免地引了这种令她想痛哭一场的冲动。 这两个月来眼看着就要结束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涯,找工作的压力不可避免地降临到每个人的头上,系里面的那几个高材生自然一早就名花有主了,中流的学生们也经过辛苦地奔波于挤破脑袋的招聘会,投了n份简历后无论待遇如何总算是找到了工作;一些有时间有耐心的人则等着考研;有关系的本地人也有父母介绍安排好了现成的位置,可是崔英媛这两个月来揣着简历跑遍了各个大大小小的公司和名目繁多的招聘会,人才交流中心,可是不是简历石沉大海就是招聘方看了她写得颇有水平的简历后打电话过来面试,可惜一见到她本人的形象立刻脸色沉了下来,尤其是男面试官更是如此。 想着降低身价去当韩文翻译,可是人家一看她的相貌立刻摇头,匆匆把她打掉,估计心里在说“不要让客户看了不舒服,影响公司形象。”崔英媛屡屡碰壁后又一次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琢磨着该如何改变改变自己的形象,比如去医院动动刀子,整整容之类,结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之后她悲哀地现: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个地方不需要整地。 粗略估算一下,整体工程如果要保证质量地竣工的话,大概没有二十万元下不来,尽管自己的储蓄还是有一点的,可惜还不够这个数目,这可怎么好向父母开口呢? 这天一大早,崔英媛爬起床来,一番精心打扮,穿好职业装和高跟鞋,刚出门,突然想起昨晚在男友处精心写好的简历忘记拿回宿舍了,而今天她正要拿这份简历去淮海路的一家公司应聘,可绝对马虎不得,于是她立刻赶往离此不远的男生宿舍。 起这个男友,可是崔英媛绝对的初恋,当大学最后一年终于有一个男生肯对她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她激动地几乎眩晕,心里甚至在狂喊:“我竟然有男朋友了!” 尽管对方的相貌跟她是半斤八两,学习成绩更比她差了一大截,来自偏远的山区,条件甚至还不如她,可是就如夜市后被挑剩的水果,只有同病相怜的份,崔英媛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激动而迫不及待地接受了。 于是这位男生开始和她交往,说这令她开心的话,做着让她特别有面子的事情,让她充满阴霾的心境终于有了一丝晴朗,尽管这位男友经常说手头紧缺或者家里困难没少向她借钱应急,可却从来没有还过一个子,这些崔英媛并没有介意过,因为她格外珍惜这次得来不易的爱情,甚至打算毕业后自己问父母借钱帮他开一间自己的公司,让他不必受上司和老板的窝囊气,自己创业。 为此崔英媛没少做过这样的美梦,梦见他们事业成功,住别墅开宝马,男友变成疼爱呵护她的老公,一个浑身散着成功人士气息的男人。她每天都在这样憧憬着。 崔英媛气喘吁吁地上了宿舍楼,幸好开门的老头不在,估计去方便了,所以就给了崔英媛溜进男生宿舍的方便。 她蹑手蹑脚地走着,生怕惊动了宿舍里的其他男生,到306号房间门口,正准备敲门,却现门正虚掩着,这时从里面传出了一个她十分熟悉,听起来分外亲切的声音,正是男友的声音,此时似乎在里面打着电话,崔英媛好奇地侧耳倾听着: “你说什么呢,真是开玩笑!” ……. “告诉你吧,你以为我真的会喜欢她吗?她是什么人,以为自己是美女还是校花啊?身子像飞机场一样,一点女人味都没有,要不是她文笔还不错,能帮我写毕业论文,否则我才不甩她呢!”声音里带着轻蔑和无情。 崔英媛的头脑突然嗡地一声,似乎全身被人猛地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天哪,他在说谁?那个“她”是自己吗?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居然出自那个平时对自己百般呵护的男友的口中,不可能,不可能…… 然而冰冷无情的声音在继续着: “对了,那个傻女人还等着毕业后拿钱给我开公司呢,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有钱到手了,到时候她爱哪哪去吧,……宝贝,你放心,到时候能少了你的?…” 第二节 同是沦落人 这位女主角是个俗人,自然也同其他突然觉被男友欺骗或无情地抛弃的痴情女子一样,先是愕然,大惊,怀疑,逃避,直到彻底绝望,然后是没有一点新意地痛哭流泪。 崔英媛先是如同游魂野鬼般地在外面浪荡了一整天,从淮海路走到人民路,到了外滩愣愣地看了足足一下午的黄浦江和外滩上一对对亲密的恋人,然后走到临江的扶栏前这位女主角是位俗人,她自然也如,并不是去看对面6家嘴的高楼大厦,而是俯头去看下面的滔滔江水,不由苦笑一声,这闻名遐迩的黄浦江可要比她家乡的鸭绿江小很多,只不过是一条比较大的河罢了,真是浪得虚名。 忽然间想到上海人经常开的玩笑:“失恋了吗?没关系,反正黄浦江也没有盖上盖子。” 崔英媛想到这里,再一次向下望去,感情上失败了,事业对她来说是云迷蒙,路纵横,相貌呢,又是令人彻底地绝望,算了吧,别活了,跳下去算了,与其如此这般忍受着失败和屈辱在世上悲哀的,渺小的活着,还不如纵身一跃,一了百了,倒也落个清静。 她把一只脚踏上了栏杆,另一只脚刚刚抬起,突然一阵头晕,眼前黑,然后全身开始颤抖,连牙齿也跟着打起架来。 “怎么,害怕了吗?不敢跳?你可是想了很久的了,跳啊,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终点也许又是另外一个起点的开始,如果有下辈子,绝对不可以还做恐龙。”她对自己如是说。于是咬紧牙关,努力地把刚刚放下的另一只脚又一次抬起来。 不行啊,这次连心脏都在颤抖,不可抑制地向她的大脑传送着巨大的恐惧,崔英媛似乎都能听到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随时要撞出胸膛来,这巨大的力量迫使她不得不把脚又重新收了回来。 痛骂了自己半天,还是无奈地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窝囊废,连选择死亡的勇气都没有,但是又有人说:自杀是最怯懦的做法,选择活下来要比选择死去需要更大的勇气。 到底什么才算是勇气呢?崔英媛的心情很是矛盾,突然想到,这样跳下去,会不会死得很难看呢?假如被搜救人员打捞上来,如果没有死透,那一番抢救,就有得罪受了,比如切喉插管一类,以后本来已经相貌有够困难的自己脖子上又多一道疤痕;要是已经死了呢?肯定是肚子胀得像充满了气的气球,一定难看得可以;如果要是没搜寻到,顺着江水漂到大海里,那肯定成了鱼虾的美食,然后在某一天,某一沙滩,某几位穿着性感比基尼的女郎面前顺着涨潮的潮水被冲上来,吓得美女们惊叫着四散逃去,然后是法医上来捡拾支离破碎的尸块,不但惨不忍睹,说不定还散着恶臭,可苦了警察同志…… 不行,绝对不可以这样,就算死也要死得好看一些,自己已经难看了一辈子,难道死都不能死得好看一点吗?看来还是要选择一种比较体面的死亡方式,但究竟哪种好呢? 崔英媛就这样在江边思考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有想出合适的方案,最后终于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没有自杀的勇气,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哪凉快哪歇着去吧。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江水,忽然想起投币许愿的这一招来,于是伸手去口袋里摸索,终于找到了一枚硬币,把它放在掌心,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念道:“神啊,让这糟糕的一切尽快过去吧!” 念罢将手一挥,闪亮的硬币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优雅地没入滔滔的江水之中。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霓灯闪烁,上海夜魅,是如此地妖娆而诡秘。 崔英媛返回位于徐家汇的交大,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她经常光顾的小酒吧找了一只高脚椅坐下,叫了一扎生啤酒,开始借酒浇愁。 …… “小姐,再来一扎!”崔英媛口齿不清地吩咐道。不知道多少啤酒下肚,反正平时酒量不错的她现在已经开始头晕目眩,酒嗝连连,眼前的景物似乎都交错重叠起来,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看来还是醉得不够,既然清醒时那样地痛苦,不如彻底地沉醉吧。 喝着喝着,泪水不知不觉地流落,短短时间内已是满面泪痕,她眯着水雾朦胧的眼睛,透过泪光的视线,一切都迷幻起来,现在她需要的就是醉生梦死。 不知道喝了多久时间,崔英媛带着一身浓浓的酒气从酒吧里踉踉跄跄地出来,站在门口努力地辨认了一下方向,居然还勉强认得路,真是厉害,她不由得佩服自己一下。 回到宿舍后,她扶着楼梯扶手,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蹭地上了顶楼,无意间瞄了一下那扇通往天台的小门,奇怪,平时都是铁将军把门的,今天怎么开了? 正好,现在头昏脑热,上去吹吹晚风,凉快凉快也好。 崔英媛努力地挪动着不听使唤的双腿,将身躯移动到了那扇小门前,用手一推,开了,一阵清凉的晚风顿时迎面拂来,舒服的她不由快乐地呻吟了一声。 反手关上小门后,崔英媛步入天台,看着楼下一幅瑰丽的上海夜景鸟瞰图,只见一片车水马龙,流光溢彩,宛如盛装妖艳的**,美艳而不可方物,神秘而充满诱惑,令人不得不陶醉其中。 崔英媛一**坐在天台的地面上,尽管水泥的表面被火辣的太阳炙烤了一天,现在仍然存有一丝余温,不过身心俱疲的她已经顾不得了。 看着对面的那两栋光辉溢彩的双子塔,那时徐家汇商圈的标志性建筑,去年刚刚竣工的港汇一号大厦,足有70几层高,只要在上海市区的任何一个地方,站在较高的位置都可以看到这两栋双子塔的身姿,当真是木秀于林,出类拔萃。眼下夜色渐浓,它们慵懒地伫立在那里,离自己是如此之近,似乎触手可及,那楼身上梦幻般的光华,使如此地迷人。 崔英媛呆呆地注视了大楼,这样美丽的大厦,恐怕就是飞禽中的凤凰,女人中的绝色,楼房中的翘楚,看着自己脚下的宿舍楼,崔英媛忽然觉得它就是自己,这宿舍楼和对面的双子塔比起来是如此渺小和粗陋,就如同自己站在肮脏的地方用羡慕和妒忌的眼光注视着万人簇拥下站在高处的绝代佳人,一个在天上的云端,一个则微缩在地下的阴暗角落,这难道就是命运吗? 命运是如此的难以抗拒,大多数人只能采取默认的态度去逆来顺受,而崔英媛此时却被天空中遥远的地方突然闪现的一道强烈的亮光惊到了,那是闪电,仲夏夜划破天际的利刃,它即将带来的是狂风暴雨,还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阵雨呢?大自然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强大到自以为聪明的人类所无法征服,那命运是不是也如此呢? 几秒钟后,一阵震耳欲聋的滚雷响过,崔英媛突然现在不远的天台边沿伫立着一个男生的身影,只见那个男生正呆呆地站在天台边沿的水泥台上,只要再向前一步,就会堕落楼下,粉身碎骨,这可是6层,下面是坚硬的地砖铺成的甬道。 崔英媛本来昏热的头脑骤然间意识到了危险和即将生的恐怖一幕,一个活生生的富有青春气息的躯体也许转眼间就会变为一滩惨不忍睹的肉泥,而自己即将成为这幕血淋淋的悲剧的地一个见证者,她可是从打娘胎出来就没有见过死人,不行,一定要阻止他! 她蹑手蹑脚地一步步蹭到那名男生的身后大概一米远的地方,因为她知道假如自己离很远就大叫一声“不要跳啊!”的话,恐怕和她干脆推这人下楼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办法就是悄悄靠近,或是用对话稳住他,哄他自己下来,或者是悄悄走到他身后,突然在他没有防备之前一把将他扯下来。 “哗啦”,眼看即将伸手触及到那个企图自杀的男生,不料脚地下居然有一大堆易拉罐的啤酒罐,把崔英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糟了,这下完蛋了,她暗暗叫苦。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不是以为我要自杀啊?没用的,谢谢你的苦心,你就算现在过来拉我也来不及了。”本来很是清越的男音此时却是如此的冰冷,冷得像三九的寒冰,令人的心似乎都畏惧地想要缩起来。 崔英媛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回味过来,脑子里的酒意此时已经吓醒了一半,大脑开始飞运转起来,怎么办呢?脑子转了几下,有主意了。 她努力用平和而带点戏弄的口吻说道:“你以为我是来救你的吗?我不会傻到以为凭我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把你拉下来,以你的块头,”她说着打量了一下这位男生的身高,他的身材修长而挺拔,一身深蓝色的班尼路运动衫,白色的球鞋,虽然看不到他的相貌,但可以推测到这位一定是阳光和英挺的,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死了怪可惜的,想到这里崔英媛叹了口气,继续道: “应该有一米八的身高吧,据我的粗略估算保守也有140斤重,而你背后的我只有80几斤,我是那样富有幻想和绝对自信的人吗?” “我想你也不会那样苯吧。”他的声音依旧冰冷,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地。 “那你现在打算怎样呢?要下来吗?”那男生没有动,并不理睬她,想想也对,难道想自杀的人还有心情和她聊天吗?崔英媛突然灵机一动,故意激他:“搞得像电视剧一样,你以为我会怕你跳下去吗?我和你非亲非故的。你不会像电视里的那些人一样,说着什么‘你不要过来啊,你过来我就跳下去了!’之类的屁话吧?好像别人不过来他就不会跳一样,你要真是想跳早就跳下去了,难道还等着太阳出来吗?” 那名男生微微地哂笑一声,“你倒是有点幽默感,我倒要问你,你这样晚了上天台来,恐怕不是完全为了观赏风景吧,好像你喝的也不比我少吧?” 崔英媛这才注意风从自己背后刮来,肯定把身上臭烘烘的酒气分子带到男生那灵敏的鼻孔边了,不觉一阵尴尬,但是她仍然靠厚脸皮强撑着: “没错,我是喝了很多,你问我过来的目的,我不妨告诉你,我过来的目的也是和你一样,来准备跳楼的!”说完她看了一下男生,他没有任何表示,明显的无动于衷,看来他也是善于推测他人心理的,所以才不会对崔英媛的话感到意外,说实话,自己今天确实想过自杀的,只不过现在不想了。 “可是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又不想了呢?因为我在这里呆了很久,想想着从这里跳下去的样子和情形,唉,如果是腿先着地的话,定然是胫骨骨折,刺出体外,一副呲牙咧嘴的狰狞形象,并且还不会在第一时间死亡,起码要在血泊中痛苦地抽搐个把时间,然后再极度痛苦中悲惨地死去; 如果是脑袋先着地呢?当然会是脑壳像西瓜一样爆开,红色的瓤洒了一地,真正的脑浆迸裂,肝脑涂地。红的,白的,流了一地,眼球啊,脑浆啊之类的流出好远,染得到处都是,让人看了恐怕隔夜饭都呕出来,脸剩了半边,真是恐怖啊,到时候打扫现场的清洁阿姨可是辛苦了…… 唯一死得不是很难看的就是背部先着地,因为这样就可以保持美丽或者英俊的面孔,以免面部血肉模糊,但是要保证后脑不会爆裂,有点难度。而难度最大的是如何控制下坠的角度和空中翻腾的方向,保证落地时的着力点,唉,这是很复杂地计算啊,恐怕要物理和数学非常优秀才勉强,还不包括万一遇到晾衣杆,或者风力的影响之类; 就算你一切计算控制实施完全精确,死得很唯美,可是法医总是要来的嘛,到时候肯定会先把你拖到解剖室,检查检查,看看是否是他杀,或者胃内是否是有精神抑制一类的药物,唉,真是复杂啊,到时候拿刀啊,锯啊的把好好的身体开膛破肚,弄得乱七八糟,肠子啊,五脏六腑啊,可一点也不美观,万一还会打开颅骨,掏出脑子来检查,那可真叫一个晕啊……” 崔英媛一口气说了一大篇,累得口干舌燥,“辛苦啊,我说的口渴得很,你看这地上还有好几听啤酒呢,我看要不要开一罐喝了解解渴先。”说着弯腰拾起一罐,“啪”地一声打开,“咕咚咕咚”地畅饮起来。 “所以你就决定不去跳楼了,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他终于又开口了,这次的口气似乎有了点温度。 “是啊,我现在觉得我真是一个聪明人啊,你看,现在活着不知道要有多好,欣赏一下风景,吹吹凉爽的风,喝喝啤酒,”崔英媛打了一个嗝,“呃,就是啤酒有点温,肯定是你买来时间太久了,不够爽,不过也勉强了,聊胜于无嘛!我既然这样聪明,想来你既然作为我的校友,也不会傻到哪里去吧?” 他一声轻笑,终于转过身来,崔英媛看清了他的样貌,心底一惊:原来是他!著名“校草”,人称“交大第一美男”刘郁,行政管理系的高材生,无数交大女生倾慕暗恋追求的对象,十足的白马王子,自己也偷偷地无数次地幻想着能和他一起并肩看月,共接连理,白头偕老,但那纯粹是黄粱一梦,自从学校的论坛上有人爆料:他已经名草有主,被中文系的才女林雪摘得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女生伤心郁闷透顶,暗暗痛骂赢得美男倾心的校花林雪,尽管这是一对名副其实的才子佳人,但崔英媛也不能不嫉恨不已。 崔英媛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刘郁,没错,确实是他,俊美无俦的面庞,坚挺的鼻梁,略带一丝邪气的双眼,颇有些叛逆和玩世不恭味道的气质,这张曾经让她无数次幻想过的面孔,现在却出现在如此的环境下,难道是老天在**她吗? “你,怎么会是你?”她结巴着问道,完全没有了刚才那样好的口才。 刘郁身形一晃,轻轻地落在地面上,然后潇洒地捋一下被风吹乱的型,让崔英媛想起了[韩城攻略]中的梁朝伟,不,他虽然像年轻时的梁朝伟,却比梁更有一种邪邪的迷人的味道。他望着一脸惊愕的崔英媛,“怎么样?没想到吧?”然后微微一笑,宛如和煦的春光。 第三节 天降横祸 崔英媛努力地按捺了一下自己内心的震惊,迟疑道:“没想到,确实没想到,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吃饱了没事干,跑到这里跳个楼玩玩是吧?”刘郁拍了拍手掌上的尘土,带着一点戏虐的口吻说道,这时崔英媛嗅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看来也是和自己同样醉得半斤八两,只不过强撑着没有倒下罢了。 “我一开始也是以为你想跳楼,不过看你现在的情形,倒不必担心了。”崔英媛装出一副先知者的形象,卖着关子。 眼前这位帅哥看来也不是一个空有其表的绣花枕头,他很识趣地接着崔英媛的话茬,故意问道:“那你又凭什么知道我会去自杀呢?”说着看了看脚底下的一大堆空啤酒罐,顺便踢了踢,出一阵金属的摩擦声,“不要以为我现在下来了就不代表我会重新站上去,也不要自信到光凭你磨磨嘴皮子我就可以这样轻易投降,你以为你是谁?”他那双杀伤力极强的眼睛里此时满是嘲讽和戏弄,好像准备看着崔英媛如何自圆其说。 崔英媛毫不避缩地迎视着刘郁咄咄的目光,悠悠地说道:“也许一开始我没有看到你是谁的时候倒是没有多大把握,一度还真以为你会跳下去,可是当我看清你的脸后就不一样了,因为我接下来注意到了你的某个细节。” “什么细节?”刘郁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刚刚跳下来的时候,型有点乱,不过你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所以第一时间就是迅地整理了一下你的秀,尽量让它保持飘逸有型;而你刚才跟我说话的时候,还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你一定也知道的故事: 当年明朝的洪督师洪承畴在没有投降满清之前,可是个大大的忠君爱国的人物,在不走运地被活捉之后可是一副大大的视死如归的英雄志士的形象,似乎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简直要仰天长啸一句‘我自横刀向天笑’,皇太极派了多少人去劝降多没有任何效果,后来干脆绝起了食。 可是正当皇太极准备放弃时,范文程的一句精辟的话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可谓一石中的‘这洪承畴每天早上望南而拜他的君主,可是每当叩拜完毕后起身时,总是会掸一掸膝盖上的尘土,一个连衣服都如此爱惜的人,难道会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去珍惜吗?’ 后来果然皇太极亲自去劝降,这位之前一直‘铮铮铁骨’的大忠臣终于磨磨唧唧,一副感激涕零,终逢明主的姿态跪地投降了。 而之前我只是看到你站在危险的边缘,不得不病急乱投医,把我白天曾经有过的想法和构思说了出来,看看能不能动摇你自杀的决心,后来我看到你终于可以缓和态度后,就知道这一押宝是压对了,这也让我初步了解到你是一个重视形象的人,一个如此爱惜形象的人,如何不会更加爱惜自己的生命呢?” 刘郁听罢轻轻一笑,“有点道理,看来你也不是太傻,不过你说你也有过自杀的念头?看来你也是想到这里才打消的,对不对?” 崔英媛有点自嘲地回答道:“你猜的没错,我曾经站在黄浦江边,准备纵身一跃,不过想到了死后的难堪形象,还是打住了。而刚才看到你后,我突然想到,连我长得这样困难的人都是如此顾惜形象,更不要说你这样的帅哥了。”不知为何,当自己说到“帅哥”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一阵莫名其妙的脸红,好像把自己的心思无意间透露出来一样。 “帅哥?帅哥又能怎么样,能当饭吃,还是能干点什么?至少对我来说,我并不认为相貌英俊能有多大的优势和用途,它和金钱比起来,是那样的脆弱而渺小,渺小到不堪一击。”刘郁叹了一口气,俯身拾起了一罐没有打开的啤酒,食指一勾,“啪”的一声脆响,一股白沫涌了出来。 崔英媛也弯腰捡起一罐打开来,走到水泥边台前,在刘郁身边坐下,仰脖“咕咚咕咚”灌了一气,然后黯然道: “谁说外形好没有用?你看那些明星,偶像派的,唱歌跟破锣似的,演戏像傻逼似的,但人家还是红得紫,红得让你不服不行。可是像我这样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气质没气质的人,到哪里都受歧视,到哪里都是人家的笑料,处处碰壁,工作也找不到,连男朋友都……唉,别提了。” 刘郁直直地注视着前方的霓虹灯,“人都是喜欢虚荣的,尤其是在上海这个十里洋场,花花世界,哪个女孩子能不爱这灯红酒绿?然而这一切都是需要金钱作基础的,没有它,怎么浪漫都是可笑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我偏偏缺的就是这个。” 崔英媛安慰道:“这算什么?你现在还没有走出校园,你可以去凭你的才能去取得啊,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也没有,看事物是要看长远的潜力的,即使你现在一穷二白,不代表你将来不会成为百万富翁啊!” “可是她,她却不愿意耗费时间和精力去等待,她宁愿选择现成的端上桌来的鱼肉,却不愿饿着肚子等需要火候烹制的熊掌。”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阵伤感,看来今天确实有点喝多了,对着旁边一个并不熟识的女生,就把自己心里隐藏着的痛苦秘密说了出来。 “她?你说的是我们系里的林雪吗?”崔英媛好像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 “反正已经说漏嘴了,就坦白告诉你吧,她现在已经正式提出和我分手了,因为她被一个离异的有钱人看上了,那个人已经快要50岁了,但是那人对她作出了优厚的许诺,包括房子,车子,还有钻戒,所以她最终还是屈服了。” 崔英媛默默地看着面无表情,仿佛不是在讲自己亲身经历的痛苦的刘郁,此时的他的深沉如同古潭底的死水,不起一点波澜,完全没有他一贯的轻浮和玩世不恭, “当她跑过来告诉我这一切时,她也曾流泪,并且企求我的谅解,因为她现在很需要钱,她的父亲正在住院,需要大笔的费用,而我却对此无能为力。况且她对我说这也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即使父亲没有生病,她也不能忍受没有金钱充实的日子,她不能看着没有她美貌的女孩坐着男友驾驶的名车出游,而她却只能和我一起挤在空气混浊的公交车里,即使我搂着她的腰不让她摔倒;她无法在看着条件不如她的女孩和衣着华贵的男人对坐在豪华的西餐厅里摆弄着高脚杯里的吸管,而她在路边和我一同吃着生煎包时仍然能津津有味,尽管她已经这样坚持了,但她最后悲哀地现,这不是她所安于的现状,她再也不能继续伪装成安贫乐道的样子,这样她会很累。 当她说完这些后,我也彻底原谅她对我的背弃,甚至也为她着想,自己也是时候退出了,也许她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孩不因该是我这样一个贫穷的学子所拥有的,她也应该有她自己选择的权利,也许她的决定是对的,爱情和面包,总归是后者重要,人总不能一直耽于幻想,对着空空的盘子谈爱情,而全然不顾肚子里已经是饥肠辘辘。“ 他说完后眼神空洞地仰起头来,一气灌下了大半罐啤酒,然后木木地坐着。 崔英媛听罢他的讲述,苦笑一声:“你说的没错,相貌和金钱比较起来,有时候外貌的吸引确实比不过金钱的诱惑,可是爱情确实不能勉强的,它虽然可以被金钱玷污,但是那只是表象,即使她的人已经属于那个人,也尽量装出一幅心甘情愿的样子,可是她的心能属于那个不能给她感觉的人吗?” “那又怎样,总之她是不属于我的了。” “可是有时候相爱的人未必会在一起的啊,这就是现实,每个人都不能逃避,其实不管结局如何,就算不能长相厮守,你只要在疲惫的时候想到,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女孩,她也同时在想着你,她在用心看着你。能想到这里,心里就不会空荡,毕竟这也是一个着落,总比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要好。”崔英媛劝慰道,之后也不免自嘲,自己是一个完全的失败者,又有什么资格评论爱情? 刘郁终于把头转过来,看着这位其貌不扬的女生,她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于是他颔道: “这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来,为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干杯!” “好,酒逢知己千杯少,相逢何必曾相识,干杯!”崔英媛听到他的一句“同是沦落人”时一愣,后来想到,以他的聪明,如何猜不出自己也是一样的情场失意者,于是会心一笑,尽管有点苦涩,却不乏知己之感。 两个易拉罐碰撞后出清脆的响声,然后是两人“咕咚咕咚”的牛饮之声。 不知喝了多久,两个人逐渐醉眼朦胧,头脑开始混乱迷蒙起来,酒劲已然袭来的崔英媛眯着眼睛又一次看到了撕裂长空的闪电,心里混乱地想着,看来真的要来暴雨了。 又是一阵滚雷,犹如狂怒的天神在人间泄着他的神威,这一次雷声几乎震耳欲聋,似乎连脚下的水泥地面都跟着颤抖起来,好像畏惧于雷公的淫威。 崔英媛努力地想使自己清醒一些,口齿不清地说道:“今天这雷声,雷声好像有点奇怪,响了这半晌都没有一滴……一滴雨水下来,”说这用手伸出去试探,“何况声音又这样,这样大,我从小到大也没有遇到过如此……如此强烈的雷电,我们站在高……高处,要小心点,如果被雷劈到了……呃,那就,那就连脸都丢净了,到……到时候人家还得……还得说我们是上辈子做缺德事做多了,所以遭天谴……天打五雷……劈。” 刘郁却狂笑着站起身,来面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又一个闪亮的闪电狂野地撕破天际,映亮了他英俊的面庞,勾勒出一个英毅绝凡的轮廓,他张开双臂,大笑着向乌云摧城的黑色天幕长啸: “哈哈哈,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雷炸响,崔英媛的眼前开始花,真怀疑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否只是一个长得很帅气的大学生,在此时的她看来,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豪情万丈的勇士,一位指点江山的英雄,一座屹立不倒的丰碑,一块立于激流中却稳如泰山的基石。 崔英媛看着看着,忽然花痴地笑了起来: “哈哈,你的动作还真帅,挺像列宁的,哈……雨燕还学得真是像,我,我喜欢,接着……接着再朗诵几句!” 在天台边缘的水泥台上的刘郁转过头来,脸上带着迷糊朦胧的笑容,打了个酒嗝,断断续续地说道: “好,不……不过我酒喝多了,肚子有点……有点胀,我先去洗手……间,回来再,再朗诵给你听!” “那你,你可要快点……快点回来啊!”崔英媛催促着。 “我去了,你,不许走开啊!”刘郁转过身去。 又是一道雷电闪过,把周围映亮了许多,突然间,崔英媛的脑子似乎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突然清醒了,她惊恐地看着刘郁已经一条腿迈了出去,并不是回到天台地面的方向,而是那个令人心悸的虚空!糟了,这要是掉了下去…… 崔英媛已经来不及多想,已经赶在开口惊叫之前伸出手去,希图能及时拉住即将万劫不复的刘郁,可是当她的右手刚刚拉住他的裤脚时,刘郁的整个身体已然失去重心,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扑向虚空,而本来坐在天台边沿的崔英媛被他这巨大的力量一带,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声来就跟着翻出天台,直坠下去。 和蹦极一样的感觉,然而这次却没有任何绳索和安全带,两个人从六楼堕下,以极快的度扑向地面。 这次看来是神仙也救不了了,在电石火花的时间里,崔英媛的大脑一片漆黑,来不及郁闷,来不及自嘲,也来不及回想方才和刘郁把酒畅谈时的憧憬: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变成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让无数英雄豪杰都拜伏在我的石榴裙下。” 风中似乎还回响着刘郁酒后的戏言:“要是我还有来世,只愿能不再为情所困,做一个风流洒脱,妻妾成群的快乐男人。” …… “今天的雷声还真是怪,不知道一会儿要下多大的雨,我看还是赶快回到宿舍吧,免得变成水煮鸭。” 制造学院的大四男生李光辰刚刚从校外赶回来,宿舍区的大门早已锁了,他是翻栅栏过来的,现在他正疾步走在6号宿舍的楼底下,只要再有一小段路就到门口了,此时的李光辰正庆幸着自己能赶在暴雨到来之前溜回宿舍,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参加一个人才交流会呢,自己寒窗苦读十数载,就看现在能不能找到个好饭碗,终于快要告别只花钱不赚钱的日子了。 “还算自己的运气好……”李光辰正在心里嘀咕着,突然觉得头顶上方似乎有点异样的感觉,第六感提醒着他,难道…… 还没等他抬起头来看看生了什么事情,一件重重的物体直砸下来,顿时眼冒金星,接着就被那物体压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 “好痛!”李光辰的心里在呻吟着,可是事实上的他几乎连声音都不出来了,只觉得全身剧痛无比,到处都是火辣辣的感觉和温热的液体流淌,嘴巴里也是又腥又甜,鼻子嗅到周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努力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的情形,只见一男一女倒在地上,那个女的俯脸朝下,看不清面貌。而自己身上正压着一个人事不省的男生,倒是正面朝上,一动不动,这让李光辰看清了他的相貌,原来是熟人。 李光辰在心里恨恨地骂道:“两个傻逼,吃饱了撑着玩跳楼,临死了还拉老子垫尸底,靠……”还没骂完,他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大雨终究还是没能下来,如果李光辰知道不会下雨的话也不至于赶路赶得这样着急,哪怕他晚一步的话,也不是这个结果。 第四节 夜游惊梦 “哎呀,头怎么这样痛?” 当我似乎捡回了知觉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酸痛,头晕脑热,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络一样,第一个感觉就是:我正在着高烧。 奇怪,我怎么会有知觉呢?又怎么会着高烧呢?我吃力地睁开像被胶水粘住一样的眼皮,它现在是那样的沉重,我甚至想找两根火柴棍把它们撑起来。眼皮打了几次架之后,终于强撑着打开了一个角度,让我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其实也跟没看到一样,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湮没在黑暗之中。 努力地回想一下,一幕幕如同梦境般的场景在我的脑海浮现回旋:天台,啤酒,刘郁,雷电,洗手间……天哪,我的回忆嘎然而止,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幽幽地提示着我:“你不是死了吗?” 是啊,我不是去拉刘郁的时候被他连带着摔下楼去吗?那可是六楼的天台啊,我应该变成一堆惨不忍睹的肉酱,被送到天平间里考验法医才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难道是我的魂魄到了阴间?这就更不像了,因为我不但清醒地感觉到了我**的存在,甚至对**上的痛楚是如此的敏感,根本不用像恶俗的小说情节一样,一定要掐自己一把才能确定自己没有死,光现在这些痛苦就足够了。 痛苦和生命是一对孪生姐妹,是痛苦提醒我生命的存在。 难道我真的没有死吗?天哪,那可完蛋了,那样高跌下来,不死的话就更惨了,肯定骨折神经断,搞不好来个高位截瘫,大小便失禁之类,那岂不是比死更难道,老天哪,不要啊,难道我这样倒霉吗? 我吃力地抬了太胳膊,咦?好像能动啊,看来没有断;再试一试抬腿,虽然费力点,不过好像也蛮灵活的呀,最后再用手托着后脑勺抬了抬,然后再转两下,更是灵活得没法说。 惊异之余就是一阵窃喜,难道那关于坠楼的可怕记忆只不过是个比较真实具体的噩梦罢了,梦醒了,除了出一身冷汗外就没事情了。 但这绝对是自我安慰,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不要再欺骗自己了,那一幕幕明明就是确实生过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梦,它是确确实实生在我身上的,确定了这些后,我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掉下来的时候地面上正好有人晒席梦思。 此时眼前的景物开始一点点清晰起来,尽管此时绝对是深夜,但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月光冷冷地透过窗子,弥漫进屋子里,洒下了一地白霜似的银辉,但仔细一看,这地上霜竟然是一格一格的,连忙抬头望向窗子,原来如此,是格子窗。 这本来没有太大的奇怪,但是这窗子上并没有镶嵌着磨砂玻璃,而是严严实实地糊着窗纸。 我抽了一口冷气,立刻低下头来,视线所及,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身下的榻榻米,好像又不是,因为尽管这床榻离地面很近,但感觉身下的温热,电热毯?不,我看还是炕的可能性大一点。 记得小时候我住在外婆家的平房时,晚上睡的就是炕,并且是眼前的这一种,典型的朝鲜式火炕,很低,离地面大概只有一尺高的距离,上面铺着席子,还有地面上的松木地板,记忆中外婆经常跪在地板上,用擦布把它擦得几乎能映出人影来,而这种朝鲜妇女传统的勤劳贤慧和任劳任怨,在自己身上得不到任何体现,自己就是八十年代那“垮掉的一代”。 果不其然,我看到了木头地板,矮腿的炕桌,还有五斗柜,炕上被褥橱,一切的一切都和小时候的记忆相似,让我依稀回到了童年的记忆中。 没回味多久,我就意识到了事情没有那样简单,一是我明明是在上海,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样的房间里呢?本来因该躺在医院的,可是这哪有半点医院的影子?本来该闻到难闻的注射液和消毒水酒精的气味,可是这里……不过还是有一点中药的气味。 而且这间房子也没有那样简单,这陈设尽管有点像朝鲜的旧式住宅,但是这里的一切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然而我却感觉到了这里的考究和精致,不像一般的朝鲜平民的居室那样简陋,倒是很像最近热播的韩国古装剧里面王公贵族的住宅,还有那窗纸,同样糊着窗纸的拉门…… 想到这里我的大脑突然一亮:古装剧?拍电视吗?根本不可能的。 现在我终于不得不怀疑眼前的诡异来,莫非这世上真的有什么“太虚幻境”?我幸运地成了一个玩家,所以才会出现在如此怪异的地方来。不对啊,我压根就不知道太虚幻境如何玩,说一窍不通是客气的,再说我之前的记忆? 我决定自己去探索一下,还是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到底生了什么以至于如此古怪。 于是我翻身下来,一伸脚,空空荡荡,地面上根本就没有鞋子,看来只有光脚一游了。 我摸索到门边,轻轻地拉开了房门,脚刚一迈出,就碰到了脚下的一双布质的鞋子,穿上去,脚底软绵绵的,好像鞋底也是多层布衲出来的,不会连道具都这样专业吧,古代的绣鞋? 这时才想起来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衣着,此时我正站在一个不小的厅中,有一个烛台,上面巨大的蜡烛,烛光摇曳着,尽管昏黄,但足够让我看清这里的一切了。 天哪,我简直要叫出声来,因为我身上居然穿着一件典型的朝鲜裙,并且是古代妇女穿的那种白色亵衣:上衣短到胸部以上,宽松的长裙一直系到腋下,然后向下看去,只见长裙刚刚能覆盖脚面。 狂汗,我简直要晕死过去,难道我还真像平时上网看的那些纯粹yy的架空历史小说一样,突遭奇变,回到了古代?猛然联想起我的坠楼,身体的完好无损,还有周围的这一切。 难道是我借尸还魂,附体到古代的某个女人身上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探个究竟。于是立刻走出这间和韩国古装剧的布景几乎一模一样的外室,拉开房门,顿时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刮来,冻得我全身一个激灵,然后呲牙咧嘴,妈呀,这么冷啊! 来想立刻缩回去,室内暖烘烘的,干吗要去挨冻?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探个究竟好。于是回到之前的卧室,摸了一条被子,裹在身上重新跑出来,好奇心真是害死人,哪怕下一刻我被冻死,也阻挠不了我追根究底的决心。 于是我忍受着深夜的天寒地冻,裹着被子一溜小跑,悄悄来到庭院中,这是一个颇为宽敞的院落,不过此时的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雪花,踩上去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过北风甚紧,这声音而轻微到几乎不闻,看来我真是遇到诡异了,看这里恶劣的严寒就可以知道,现在至少有零下十几度,估计是腊月,我小时在鸭绿江边不知道经历多多少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看来这里绝对是塞外朔北,至少和我的家乡延边的地理位置相近。 环视一下四周,宽阔的院落里有五六间古色古香的房屋,看来我真是来到古代了。尽管是夜里,不过月亮圆了大半,再经过积雪的反射,周围还是能见度颇高的,我清楚地看到几颗脱落了叶片的高大树木,还有一个高高的秋千架,秋千的木坐板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没错,朝鲜女人最爱好的运动就是荡秋千了,看来这秋千一定是这家的女人或小姐平时的休闲娱乐工具了。 正对着大门有一栋规模颇具的大屋,看这情形我已经估计出这家人家绝对是非富即贵,因为在古代的朝鲜,能有这样的房子已经是非常好的了,要知道朝鲜的皇帝住的宫殿都简陋的很,院子里居然连地砖都没得铺,房屋又小又少,据说连沈阳故宫都比景福宫要好。眼见这样的环境,假如我真的来到古代的朝鲜,那这里估计就是哪位王公贵族的家了。 那间房子的窗口透着灯光,看来里面的人还没有睡觉,于是我蹑手蹑脚地潜伏前进,到了窗下,悄悄地伸手将窗子抬起一道缝来,室内的情形立刻尽入眼底: 明亮的茶桌几案,橱柜椅凳,洁净得一尘不染的木地板,许多根红色的蜡烛把室内映得通亮,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一下室内这富有浓郁古代朝鲜特色的优雅装饰,就听到一阵朝鲜语的大吼大叫,吓了我一大跳,紧接着就看到一个穿着典型的宽大朝鲜古装,梳着古代髻的中年男子揪着一个女人的头从题着龙飞凤舞的汉文书法的漂亮屏风后面撕扯着出来,我顿时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刚一来古代就让我见识了一下朝鲜男人的暴力倾向,耳边只听到那男人的咆哮声: “说!是不是你把她推下去的?你这个贱人,我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呜呜……真的不是我干的,”女人披头散,衣衫凌乱,虽然看不清相貌,不过隐约可以看到烛光映出的泪光,眼泪从那女人的脸庞滑落,洇湿了几绺散落的黑,她哆哆嗦嗦地争辩着,“我怎么回去伤害您唯一的女儿呢?她又是夫人和老爷最疼爱的女儿,就是打死我也不敢啊!” “啪”地一声脆响,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女人的脸上,顿时红肿起来,接着是更加凶狠的逼问:“阿娣明明看到你和她一起到船尾去了,还说不准下人跟着,结果没多久熙贞就掉进大海里,要不是你这恶妇干的还能有谁?”那中年男子的五官扭曲着,格外狰狞,看得我一阵心惊肉跳。 那女人捂着火辣的脸颊,泣不成声:“老爷,天地良心啊,我真的没有推小姐下海,我是打算和她说几句话的……不知道怎的,小姐突然把锦袋掉到海里去了,她一定要伸手去捞,我说……说那东西已经飘远了,再说船舷高出海面那样多,肯定够不到的,没想到小姐说那锦袋里装的是她最珍爱的东西,就是不惜一切也要把它捞上来……结果,结果我来不及拉她,她就掉下海了……呜呜……” 被称作“老爷”男人肯定是一家之主了,此时这个一家之主把朝鲜男人的大男子主义的粗暴挥到几点,只见他抬手又是几巴掌,把女人打得瘫在地上不停地告饶,男人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继续咆哮着: “还敢狡辩?你这个恶毒的妇人,看来我即使把你赶回娘家也是便宜你了,熙贞是什么身份,也是你可以动的?别看她现在只是我金林君的大房夫人所生的女儿罢了,可是谁看不出太子殿下对她有意思?隔三差五地找借口来我府上,实际上还不是想找机会看熙贞一眼?要不然有下人在我干吗老叫她出来奉茶?我看熙贞做太子妃是迟早的事情,将来太子殿下即位为君,她不就是一国之母?到时候我一家上下还不扬眉吐气?我的位高权重还能少得了?我李家的门楣兴旺就靠她了,你这贱人居然想破坏这样的好事,真是活腻了,熙贞现在昏迷不醒,要是一切平安就算了,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就有你好看的了!” …… 我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个被殴打的可怜女人是这位自称“金林君”的大人的一个地位低微的小妾,大房老婆生的女儿叫作“熙贞”的原来被什么太子殿下看上了,估计将来是皇后的种子,老爹自然把这棵摇钱树呵护备至,视若珍宝,要是这位落水昏迷的小姐真的挂掉了,那这位大人呼风唤雨,外戚专权的美梦不就成了泡影了吗?难怪这样大雷霆。不过我同时也有些许的惆怅:看来我是真的回到古代了,而且还是古代的朝鲜,这下麻烦了,还能不能回去,又得怎样才能回去呢? 转念一想,不行,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冤枉,就这样殴打下去说不定等不到天亮人就变了形,我不能这样看下去,一定要想办法阻止才好。 怎么办呢?突然回想起刚才我在卧室里醒来,闻到室内一股浓重的中药气味,想到这里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全身也燥热酸痛,典型的烧症状,联想起刚才听到的一切:落水,昏迷,还有眼下的严寒…… 难道我就是那个被金林君大人视为皇后种子,未来国母的女儿“熙贞”? 简单的方法就可以证实,我并没有直接冒失地闯进室内制止里面的家庭暴力,而是溜回我出来时的那间屋子,蹑手蹑脚地关上大门,然后把鞋子擦拭干净放回原位,最后拉开卧室的房门,躺回炕上。 我盖好被子,准备妥当,开始装模作样地呻吟起来。 果然,还没等我哼叫几声,屋外的大厅里立刻传来了拉门声,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蜡烛的光亮由远及近地过来,我心想:原来这屋子还有另外的房间嘛,肯定是使唤丫头晚上值更的地方,刚才我溜进溜出都没有人觉,肯定是守夜的丫头经不住瞌睡睡着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一个年轻女孩虽然带着睡意但是明显很欣喜的声音,只听到她用朝鲜语呼唤着: “小姐,小姐你醒了吗?” 第五节 不精彩的情节 我心中一阵窃喜,果然有效果,但我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继续地呻吟着,不过这回声音轻微了下去,反正已经有人听到了,也就不必耗费体力伪装得那样卖力。 “哗啦”一声,房门被拉开了,我急忙闭上眼睛,做出一副痛楚的模样,眉头微微皱着。紧接着随着脚步声的接近,烛光也映在了我的脸上,尽管我没有睁开眼睛,但仍然能感觉到那昏黄摇曳的烛光,一种温暖的感觉油然而生,但一想到接下来我恐怕就要长期地做戏下去,心里还是有点忐忑。 “小姐,小姐!”那名使唤丫头在急切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听声音中还有一丝没有退却的青涩,估计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罢了。 “小姐你醒了吗?快点睁开眼睛啊,奴婢快要急死了,您要是再醒不过来,老爷可要严厉地惩罚我们的啊!” 听着小丫头焦急的声音,我也不忍心再磨蹭下去了,谁叫我心肠软呢?没办法,我的眼球转了转,然后“吃力”地一点点睁开,眼前的景物立刻显现出来: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材娇小,一身素色朝鲜长裙的小丫头手端着一盏烛台,正用她那大大的眼睛焦急而关切地注视着我,看到我终于醒来,那乌黑的眼眸中立刻洋溢着欣喜: “啊,谢天谢地,小姐您终于醒来了,你知道吗,你可是睡了整整两天了,谁叫也不醒,真是吓死奴婢了,您要知道老爷那脾气……”说到这里她用手抚了抚胸口,看那样子估计是那位老爷下了万一小姐不测让她们这些奴婢陪葬的狠话,就凭我刚才在外面**时的所见所闻就可以完全确定。 我两眼无神地看了看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叫什么名字,于是我只得声音“虚弱”地哼哼着: “水,我要喝水……口好干。”我当然没有忘记用朝鲜语讲话,不然的话可真是吓到人家小姑娘了,我背诵着电视剧里俗滥的台词,“水,水……” 姑娘立刻转身,手忙脚乱地跑去给我倒水,一面还忙不迭地赔罪:“都是奴婢不好,光顾着高兴去了。” 没多久,一茶杯温热的开水送到了我跟前,然后是垫枕头,小姑娘轻手轻脚地将“全身无力”的我的上半身扶起,小心地伺候着我一口口喝下,生怕我呛到,说实话,这样的服侍和照料,只有我小时候生病时才能享受到,只不过那人是我的母亲,而现在是个比我年龄小了好几岁的女孩子,不免有些过意不去,但是表面上又不能流露,只能勉强地接受了。 姑娘服侍我喝完水,然后关切地问:“小姐您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于是她又重新扶我躺下,帮我掖好被子,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差点忘记去向老爷和夫人禀告了,小姐您先躺着,小的这就去老爷房里。”接着就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喝了一大杯水,干渴的喉咙如同久旱的田地遇到了甘霖,真是一个爽啊,不过一想到马上那个粗暴凶狠的大男子主义的忠实拥趸,什么“金林君”老爷就要过来看我,心里立刻一阵不爽,不过没办法,演戏要全套啊,我总不能对我眼下的“父亲”表现出厌恶的表情吧? 很快,门外响起了一连串嘈杂散乱的脚步声,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接着房门就“呼啦”一声野蛮地拉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也算熟悉了,毕竟刚才我在他窗子底下听了半天]响了起来,不过此时这个声音要比他刚才上演全武行时柔和很多,简直是判若两人,我真奇怪这个男人怎么如此善变,真是虚伪,想到这里心底就是一阵恶心。 “熙贞,你总算醒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我的榻前。 此时6续有人进来,很快房间里立刻光线明亮了很多,估计又多了几根蜡烛“蜡炬成灰泪始干”了,我感觉一道黑影映到我眼前,于是配合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正低头俯视我的这个中年男人,或者说是我现下的“父亲大人”,我的目光刚与他的眼神相撞,心底立刻就被他眼睛里的欣喜和慈爱吓了一大跳,天哪,这就是刚才那个凶神恶煞吗? 我声音微弱地开口了:“爹。”这个字尽管很难吐出来,但我还是强压制住心中的不情愿,将这个字叫得很是亲切。 这位金林君大人的脸上露出了欣慰万分的笑容,他伸手放在我的额头上,略一沉吟:“唔,还是有点热,看来烧还没有退,熙贞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我的头还是很痛,整个人晕沉沉的,很难受。”我有气无力地说道,因为此时不宜多话,因为我害怕言多必失这四个字,毕竟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一切都还没有搞清楚,千万不能胡乱说话,万一穿帮了怎么办?毕竟眼下做这个小姐还是蛮舒服的,什么都有人伺候,要比自我暴露,然后被赶出去要强百倍。我来到这个古代朝鲜,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恐怕流浪街头当乞丐了。 他安慰道:“没关系,我就令人去叫医士过来给你诊脉。”然后回头对刚才伺候我的那个小丫头道:“阿娣!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叫金医官过来诊治!” 原来这个女孩叫作“阿娣”,哦,想起来了,之前“父亲”质问那位小妾时曾经提过这个名字,看来就是她了,只见阿娣惶恐地答道: “是,老爷,奴婢这就去叫。”说完转身匆忙地退下了。 我趁他们说话的功夫,环视了一下四周,人还真是不少,起码我看到了四个大概年龄从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女人,个个清秀端庄,白皙可人,只不过可能是出来得太匆忙,所以只是外面披了一件外套,里面的内衣还露在外面,根本没有任何梳洗打扮,要知道朝鲜女人最爱好的就是在脸上开刀,在这没有任何整容手术的古代朝鲜,能长成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 几个女人看到我在观察她们,立刻拥上前来,七嘴八舌地慰问着: “熙贞,你没事就太好了,我们快要担心死了。” “肚子一定饿了吧,睡了那样久,想吃点什么食物,我这就去给你弄。” “对啊对啊,熙贞现在一定需要对身体有补益的汤,该哪一种好呢?……” …… 看这些女人小心翼翼的巴结,估计她们也是这位大人的小妾了,因为在古代的朝鲜,小妾的地位是十分卑微的,正房完全可以全权管束她们,至于欺压训斥更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并且小妾所生的孩子没有家族财产的继承权,连古代中国的小妾的待遇都不如,而这几位平时就习惯于屈从于严厉的丈夫的淫威下的可怜女人,眼见得丈夫对我这位正房所生的女儿是如此重视,所以忙不迭地跑过来讨好来了。 奇怪,我怎么没有看到之前那个被殴打的小妾呢?转念一想也是,估计现在正趴在那间屋子里的地板上饮泣呢,哪里敢红肿着脸过来讨没趣?我不知道是不是她推那位熙贞小姐下海,不过我认为她应该不会办那样蠢的事情,让别人看到自己具备“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如果是真的话只能证明她是一个笨蛋。 这时门又开了,一个中年妇人急匆匆地赶来,本来围绕着我嘘寒问暖的小妾们立刻退向两旁,恭敬地束手让开一条路来,然后几乎齐声地唤道:“夫人。” 那个被称为“夫人”的女人并没有理睬她们,而是径直来到我的身前,我看到她的眼中饱含着晶莹的泪花,拉起我的手紧紧地握着,喃喃道: “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宝贝女儿,你真的没事了吗?”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欣喜万分的女人,她的表情让我想起了我在幼年时一次因为调皮不慎从树上掉落后,惊叫着冲过来的母亲,当她看到我由于摔在一堆锯末上而毫无损时,那种大惊大喜的表情,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阵悲伤和惶急,心乱如麻:我到底是什么缘故来到这个古代的?我还能不能回去了?万一真的会不去了叫我怎么办?难道我就一直在这里扮演这个“熙贞小姐”的角色?还有,现在我的父母是不是接到校方的通知,说是我坠楼身亡了呢?说不定我的尸体正躺在太平间里惨不忍睹,想象着我的父母看到这一幕时的悲恸,我的心顿时拧紧了,接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心里在狂喊:“爸爸,妈妈,你们的女儿在这里呢!可你们能听到吗?” 看到我这般悲伤,那妇人还以为我身体不舒服,连忙对她的夫君,我的“老爸”金林君大人说道:“老爷,你看熙贞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唉,天寒地冻的,掉进冰冷刺骨的大海里,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呀,那可会要了我的命的!”说着。在眼眶里转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掉落下来,落着我的手背上,一阵温热,更加触动我内心的酸楚,于是我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不可收拾,泛滥成灾,白白耗费了身体中的大量盐分,看来一会儿要好好补充补充,可惜这古代没有办法吊盐水。 金林君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妇道人家就是烦,你以为你掉几滴眼泪她就没事了?我已经派人去找金医官过来了,应该很快到了,到时候他自会诊治,你们这些妇人在这里七嘴八舌的,更吵得她没法静心休养,我看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别再添乱了!” 这位大人对待他的妻妾们的态度一点也不温和,却唯独对我这棵摇钱树这般惺惺作态,真是令人厌恶,想到这里我的胃部就是一阵翻腾,这时渐渐觉得小腹开始胀了起来,晕,我的膀胱的储藏量已经达到极限,开始告急,天哪,我要小便!可是你们这一大群人围在这里,叫我怎么开得了口? 估计我的脸色肯定是一阵红一阵绿,没办法,人有三急嘛,皇帝也要撒尿的啊,突然想到皇帝早朝的时候估计大臣们统统都是一口水不喝,一点流食不吃地赶来的,否则的话难道还能对皇帝说“报告,臣要去茅房!”吗?心里一阵好笑,不过眼下我就面临着这样的尴尬,于是我踌躇着开了口: “爹,您和娘不用在这里守着我,我有点累,想先睡一下,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金林君点头道:“也好,你如果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就先睡吧,一会医官会来给你把脉的,那时候再叫你也不迟。” 完一挥手,众人谨慎守礼地依次退了出去,那位正房夫人,我的“母亲”再一次抚摩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帮我掖好被角,嘱咐了几句,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这时室内只剩下金林君和我了,但我看来他没有走的意思,估计是有话要私下底对我说,果不其然,他看看所有人都已经出了房门,这才低声问道: “熙贞,现在没有人了,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掉进大海的?” “我……”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位千金小姐怎么会落海的呢?正沉吟间,金林君的语气陡然凝重起来,神色也异常严肃: “你是不是被恩珠那个贱人推下海的?我看她最近有点反常,鬼鬼祟祟的,听说她私下底说过你的坏话,看来她早就想这样做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回答关系着一个女人的命运,问题很严重,如果我一口咬定是那个叫做“恩珠”的小妾把我推下海的话,我真的不敢想象等待她的是何等的残酷,唉,做人要厚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她不是冤枉的,我也不想看到有人因为我的一句话倒霉。 “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了一件东西,想去捡,没想到没抓稳船舷……” 他打断了我的话:“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假如真的是她推我的话,我刚才一醒来还不马上找她算帐?怎能轻易放过一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呢?” 金林君一想也是有理,我怎么可能为存心害我的凶手遮掩呢?于是他松了一口气, “傻孩子,你怎么会傻到不顾自己的安全去捞件东西呢?有什么贵重的,只要你一开口我马上就派人给你送到,何必冒那个险?对了,你知道你落水之后是谁救的你吗?” 我很感兴趣,忙问道:“是谁啊?” “咳,没想到当时你落水后正巧九王的船从那里经过,他见状立刻派手下的侍卫跳进海里把你捞了上来,当时我们的船都离得很远,根本来不及营救,真是好险哪,要不然的话恐怕你的命就保不住了。”说到这里他一脸庆幸的神色。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淡淡地应着,说实话,我的心里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失望,奇怪了,难道我希望救我的就是那位据说对我“有意思”的太子殿下?英雄救美总是令人憧憬的,可惜却没有生在我的身上,我是被那个什么“九王”派侍卫救起来的,没意思,情节一点也不精彩。 第六节 王子与睡美人 这一觉睡得一点也不爽,金林君走后又来了一位留着花白胡子的医官,给我诊过脉后开了一副药,接着没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苦药端到我的面前,几乎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真是苦得可以,不过好在这只是普通的退热镇痛药方,里面估计是板蓝根,夏枯草之类的植物类中药,倒没有多大的腥气,假如是蝎子,鳖甲,蟋蟀,穿山甲之类的古怪东东,真不知道我是否要大叫救命。 总算折腾完毕,我终于可以好好地睡觉了,可是脑子里不停地划着各种问号:我到底是什么原理来到古代的?现代世界的我是不是真的死了?我的父母可怎么接受得了这个事实?这到底是什么朝代?或者说现在是公元多少年?中国现在是什么朝代?对了,明明当时我被刘郁连带着掉下楼去,我现在躺在这里,可那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呢?也回到古代了吗?或者跑到未来世界当“终结者”去了…… 如果真的要重新编撰[十万个为什么]的话,那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好了,无数个疑问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了许久,直到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的我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太阳把**晒得烫时,我终于被肚子里咕噜噜的叫声吵醒了,抹去眼角的眼屎,懒洋洋地睁开双眼,室内一片明亮,看来今天是个大好的晴天,顿时心情好了很多。 “阿娣,阿娣!” 很快,阿娣赶到我跟前:“小姐,您醒来了?让奴婢伺候你穿衣服吧。”说着转身欲往衣橱,我制止住了,打了个哈欠:“不忙,你先拿水过来我漱漱口,叫烧厨房帮我弄点吃的来,肚子好饿。” 幸亏我没有说出“刷牙”两个字,大脑的神经中枢时刻提醒着我现在是古代,可千万别露出马脚来,不然的话恐怕这样幸福的生活有可能跟我说“拜拜”,然后街头就会多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不知道朝鲜有没有“丐帮”。 当洗脸水放在我面前时,我心里埋怨这个鬼时代连洗面奶都没有,暗骂一声,俯头正要洗脸,突然间愣住了,因为我看到了明亮的水面上映出了我的倒影,当我看清那张陌生的脸庞时,身体微微一颤,险些叫出声来: 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我现在正附在一个朝鲜贵族女子的身上,相貌自然不是从前那个恐龙崔英媛了,我现在叫李熙贞,起码外表和以前的那个小姐一样,可是当我看到水面上映出的那张面孔的美貌时,还是被惊呆了。 一张白皙小巧的瓜子脸,形状近乎完美,尖巧可爱的下巴以上是几乎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眉如远岱,明眸若水,樱桃小口,真怀疑曹植的[洛神赋]里那位美得出尘脱俗,美得如梦如幻,令人神魂颠倒的洛神就是眼前的这位,因为水面倒影中的这位女子的容貌绝对达到了“此貌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寻”的地步,更兼具典型的朝鲜美女的温婉似水和一切优点,别有一番风情。 我愣愣地抬起双手,注视着那双我只有在梦中才浮现过的纤纤玉手:指若玉葱,肤如凝脂。 旁边的阿娣被我反常的举动弄糊涂了,她忙叫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你去催促一下厨房,这样久还没有上来,我快饿死了。”我被阿娣从沉醉中叫醒,急忙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阿娣应了一声,跑下去了。我环视四周,注意到了墙角的梳妆台,上面有一面明亮的铜镜,看来眼下并不是近代,起码是在十九世纪以前,不然的话镜子为何不是玻璃的? 我走到镜前,这次看得比刚才更加清晰,我缓缓抬手,抚摸着这张白璧无瑕的脸,似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类的形容词都显得那样庸俗,造物主居然有这样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而我,现在居然成了这件艺术品的灵魂,上天为何对我如此优厚?突然想起了我那个夜晚和刘郁在天台上把酒畅谈,我曾经说过“如果有来世,但愿能做一个绝世美女,让无数英雄豪杰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而眼下居然实现得如此迅,甚至让我一时无法反应。 “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现在倾国倾城,风华绝世的容貌有了,但我此后的命运又该如何呢? 没多久,一张小饭桌由两个使女抬了上来,上面是丰盛的佳肴,阿娣告诉我由于现在我的身体还虚弱,不能吃油腻辛辣和生冷的食物,所以烧厨房特地准备了一些滋补的汤品和菜肴,请我先勉强一下。 我心里一阵笑,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肴,可比我在现代吃的东东要考究多了,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勉强”? 虽然没有我喜欢吃的辣味泡菜,不过仍然挡不住我的风卷残云,狼吞虎咽,旁边伺候的阿娣被我此时的吃相惊呆了,我看了看一脸惊愕的她,猛然想起从前那位小姐吃饭肯定是细嚼慢咽,文雅安静的,贵族家的小姐肯定从小就接受过一系列严格的训练,哪像我这样粗鲁的。我放下精致考究的餐具,硬着头皮笑了笑:“没办法,饿坏了嘛。” 阿娣连忙道:“小姐是不是没有饱,奴婢再去给您加点饭。” “不用了。”我不争气地打了个饱嗝,接过阿娣送过来的一杯温热的大麦茶,借此把停留在食道里的东西冲到胃里,一面八卦地想着:现在不知道离[大长今]的时代近不近?说不定正是那个时候,那样的话我可就幸福了,也许会有机会见到那个传奇式的女人呢。 想到这里,嘴就开始跑火车,不小心问出一句:“阿娣,你知不知道宫里有个叫作徐长今的尚宫?”刚一出口就是一阵后悔,她怎么可能知道?也许这长今此时还没有出世呢。 “哦,徐长今……”阿娣冥思苦想着,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您说的是不是当年中宗皇帝赐号‘大长今’的那位?” 我的妈呀,她还真的知道,看来徐长今的名声还是有一点的。我立刻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阿娣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迟疑道:“小姐,那位大长今的事迹好像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吧?连奴婢都只是听老人们说起过,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清楚……对了,小姐,您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连忙补救着自己的胡言乱语:“没事,只不过随便问问罢了,听说她很会烧菜,想和现在的厨子的手艺比较一下罢了。”说完后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欣慰的,毕竟歪打正着,大概地知道了现在我所处的年代,否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现在是何年何月,长今的时代和中国的明朝同期,既然过去了几十年,那现在也估计还是明朝。 确定了这些心里安定了一点,这时阿娣说:“小姐,老爷说您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就不要去他房里问安了。” “好,知道了。”我暗暗欣喜,还好暂时免了这些臭规矩,而且朝鲜人用餐的习俗是男女不同桌,女人的地位十分低下,不能和哪怕是自己的丈夫一桌吃饭,尤其是有客人或长辈在的话更没有机会了,想不到这条令我深恶痛绝的歧视妇女的陈规陋习倒帮了我的忙,正好不用去见那个虚伪粗暴的金林君大人,也乐得清闲。 日头过午,正闲着没事打算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顺便考察一下这里的地理环境,最好游山玩水一番,或者逛街消遣也好,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不料刚动了这个念头,外面就听到阿娣急切的呼唤:“小姐,小姐!” “进来吧!”我立刻停止了搓脚指的动作,迅穿上袜子,一本正经地坐好。 门拉开了,阿娣躬身道:“小姐,太子殿下来了,殿下听说您昨天醒来了,所以立刻从南汉山城赶来看望您。” “什么,他来了?”我一愣,消息真是灵通啊,这朝鲜太子对我,哦,不对,是熙贞小姐真是关怀备至啊,难怪金林君说他对熙贞“有意思”,看来假不了了。不过事情实在仓促,让我准备不及,再说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一会他过来看我时,我不小心说走了嘴,穿帮了怎么办? “那他快到了吗?” “现在殿下正在和老爷在正房谈话,我在窗下听到殿下说一会儿就过来看你,所以急忙赶来跟小姐禀报,也好有所准备。” “唔,这样吧,你就对他说我刚服了药睡下了,请他明天再来吧,替我赔罪一下。”我想也只能蒙混一时是一时了。 “小姐,这……”阿娣犹豫着。 “没关系,你就这样对他说好了,老爷要怪罪我担着。” 阿娣应诺后关上房门走了,我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不一会儿,就隐约听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你们小姐在里面吗?” “小姐刚刚服了药睡下,现在可能……”是阿娣的声音。 我在想:朝鲜古代时有着严格的礼教条目,外面的男子是不能随便进出未出阁的女子的房间的,尤其是卧房,即使是太子,也不能破这个规矩的吧? 不料外面的形势急转直下,只听到外面先是沉寂了片刻,估计他在犹豫,过了一会儿,那个清朗的男音再次响起:“这样吧,让我进去看一下你们小姐也好,我不会打扰她的休息的,我看一下也好安心,她无恙最好。”奇怪,一个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居然这般温文有礼,平易近人,哪怕对一个下人讲话也是如此,真是令我大出意外。 “那……那就请殿下进来吧。”阿娣居然很快投降了,是屈于权势的压力还是她真心希望给这对年轻恋人制造机会?总之外面的大门响了,接着一阵脚步声向卧房门前接近。 我“呼”地一下跃起,迅抖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钻了进去,心里一阵狂跳,似乎能听到声响,不过还是庆幸着,还好我这个现代人的习惯是只要在家里就穿着睡衣,所以拒绝了阿娣想帮我换上常服的准备,不然我还真来不及更换。 我刚刚拉好被角闭上眼睛,房门就被拉开了,我的心里开始紧张,没想到刚来到古代第二天就能碰上身份高贵的太子,不免忐忑不安,不过我尽量保持着双眼紧闭的形象。 脚步轻了许多,很快,那人蹑手蹑脚地来到我的躺着的炕前,然后脚步声停止了,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我为了表现我正在酣睡,故意把呼吸声弄得很沉,不过这样一来他就能清楚地听到,所以我必须尽力控制着内心的紧张,让呼吸声保持着缓慢而均匀的节奏。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身前的那人并没有任何动静,估计正在注视着我,眼神一定是关切而怜惜的,可惜我看不到,但是问题是我长久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再加上刚才惶急,没有采取最舒服的睡眠姿势,现在我撑得很难受,但又不敢动,心里真像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我听到那人轻轻地嘘了一口气,好象是看到我一切无恙就放了心一样,我心想:太子殿下您也该走了吧,我现在撑得好苦,连眼球都要尽量控制它不去转动,快受不了了。 像王子注视着睡美人一样,我估计现在我的睡容一定很迷人,难怪这王子要痴迷地长久地伫立在这里,哼,想趁机把我看个够,估计现在他哪怕是流露着色狼一样的眼神,眼睛里满是意淫的神采我都不能有所表示,唉,我现在的感觉就像自己仿佛被他的目光剥光了衣服,**裸地躺在他的审视下一样,难受异常。 王子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我想象着童话里的情节:是……不会吧,他还真的吻了?! 正当我想到这个字眼时,额头上突然一阵温热,一个柔软的嘴唇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留下一个印记,霎那间我一个激灵,尽管身体强制着没有动,但心里一阵痉挛。 天哪,我来到古代,变成一个绝色美女,心里正矜持着呢,没想到“初吻”就这样被夺去了?我还没有看到这个吻我的男人长得什么样子呢,心底一声长长地叹息,难道我刚一来到古代就遭遇如此的无奈,今后呢?想象不出。 估计他正在俯脸注视着我,我甚至闻到了一种淡淡的体香,不知为何,这种奇怪的气味让我突然有一种某名的感觉,甚至渐渐觉得自己的脸似乎正在红,不会吧,千万不要让他看到啊,那可太没面子了。 接着,一只男人宽厚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熟睡”的我,我的心底在狂喊:“天哪,我终于明白男人的无耻了,真是得寸进尺啊!” 接着感觉到他用手指温柔地把我脸上散乱的丝捋顺,放在我的鬓边,他手指的皮肤很光滑,很细腻,看来真是生在帝王家,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皇室贵胄,难怪保养得这样好,但愿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吧。 终于,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步向门外,我暗暗松了口气,“终于要走了”。 第七节 雪后初晴 直到听到房门缓慢而轻微地拉上的声音,我这才嘘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活动活动几乎僵硬的四肢,然后从炕上爬了起来,按按胸口,心脏仍然怦怦直跳,不会吧,我居然会对一个连相貌都没有看到的男人“怦然心动”?心理素质未免太差了吧,难道是因为那个吻? 有意无意地看了看镜子中那张陌生而俏丽的脸庞,上面居然满是红霞,用手一摸,也是烫得可以,不由得痛骂自己一句:真是没用。 然而骂归骂,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蹑手蹑脚地下了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跑房门前,然后轻轻地拉开一条缝,把眼睛贴了上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只看见外厅的大门已经被躬着身的阿娣拉开,那个一袭白衫的飘逸身影一闪即逝,只剩下我愣愣地站原地细细地回味。 时间过得飞快,掐指一算,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古代已经半个月了,虽然每天好吃好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谓神仙般的日子,可郁闷的是天天窝在这个四合院里,虽然还是比较宽敞的,可惜每天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这个时代没有电视机,没有电影院,没有电脑,没有……总之一切带“电”字的都没有,我几乎要大叫救命,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现代去,可惜这只是我的黄粱一梦罢了,梦醒的结果是我悲哀地现目前为止我没有任何办法回去,看来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整夜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终于停歇,雪后初晴的正午,我正百无聊赖地荡着秋千,这是我目前唯一的娱乐工具了,太阳懒洋洋地照着我的脸上,我也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恹恹欲睡。 “小姐,小姐!”一听就是阿娣的声音,我不耐烦地睁开眼睛:“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阿娣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连声音中都掩饰不住兴奋:“是领议政大人家的顺英小姐来了!” 我一头雾水:“她来了?”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位“顺英”小姐是何方神圣,她来看我吗?怎么阿娣这样高兴?但是我不能将心理的疑惑表露出来,于是模菱两可地问:“她来找我有事情吗?” “是这样的,她和另外几位小姐正在大门外候着,叫奴婢过来通秉小姐,请您和她们一同去郊外游玩。” “啊,是这样啊,太好了,”我的精神立刻亢奋起来,如同冬眠的动物遇到早春的第一缕温暖的阳光,立刻苏醒起来,不过又立刻萎靡下去,哀叹道:“可惜爹不会让我出去的,他现在可把我当成了一块金贵无比的宝贝,唯恐摔了化了的,又怎么会同意让我跟她们出城去郊游呢?” 阿娣调皮地眨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笑道:“这小姐您就不知道了,今天一大早老爷就出去了,听说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而夫人方才被皇后娘娘派人召去宫中做陪,说是宫中新来一位手艺不错的御厨,所以娘娘特地请夫人去品尝新的菜式。” “你这个小妮子,消息够灵通的了,这样说我今天就有机会到外面透透气了?”我很是兴奋。 “是啊,小姐快点随奴婢进房去更衣,顺英小姐她们的车就在门外呢。” 我快乐地几乎要哼起小曲来,赶回房里换了一件白色缀着点点绣花的小上衣,下面配一条粉红色的长裙,正好和上衣所绣的粉红桃花配合得完美绝伦。 坐在梳妆镜前,阿娣敏捷熟练地帮我的头重新梳理一下,按照朝鲜未出嫁的女子的式,把一头柔顺乌黑的秀编成辫子,最后将一根穿有一块翠绿碧玉的黑色丝带系在头顶,那是一块琢成璧状的美玉,照照镜子,活泼而俏丽,一种清纯无邪的美。 顾不得仔细欣赏了,我就飞快地跑到大门外,果然,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就停在那里,这时车门打开,一个看起来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冲我招手:“熙贞,快上来啊!” 不等气喘吁吁地赶到的阿娣伸手来扶,我就提起累赘而肥大的长裙,一步跨上了马车,回头跟阿娣说道:“你就不用跟来了,我天黑之前会回来的。” “那,小姐,您可要尽早回来啊!不然老爷知道了就麻烦了!”阿娣急忙地嘱咐着。 “放心吧!” 车门前招手的那个女孩一把将我拉入车里,这时我才看清原来宽敞的车厢里已经坐了四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可惜没一个认识,尽管如此,我还是一脸热情地打着招呼:“嗨,你们好啊,大家都在啊!” 之前的那位女孩把我按在坐垫上,笑道:“不容易啊,能请到你这位稀客真是万幸,怎么,今天这样赏脸?还说大家都在,福姬今天就没办法溜出来,看来还是我们走运啊!” 我装模作样地应对着:“对啊,对啊,这么好的天气能出来玩耍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可谁叫她不走运呢?” “我说顺英啊,你别一上来就奚落熙贞了,你不知道她爹金林君平时对她的管束有多严,整个一个培养未来国母的架势,什么走路啊,吃饭啊,喝茶啊,一样动作都马虎不得,哪像我们这些没福份的野丫头啊!”旁边一个长着圆圆脸蛋的女孩子笑眯眯地说道。 “就是,就是。”几位女孩一齐应道,原来刚才招呼我的那位就是领议政大人家的千金,我记得朝鲜的领议政一职相当于中国的宰相辅,可是大大的官啊!不知道另外这几位是什么来历,估计都是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 “别开我的玩笑了,什么国母啊,都是别人瞎说的,你们还真当真了?太子是什么人啊,哪能看上我呢?”我心里暗道:看来这桩“绯闻”已经是满天飞了,估计皇亲国戚中都传遍了,看来这些人的政治嗅觉还是很灵敏的,因为这不是简单的八卦猛料花边新闻,而是关系到整个未来朝野甚至政治格局的大事,据我所知,在这个年代的朝鲜,外戚掌权是屡见不鲜,司空见惯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难怪金林君如此重视这个能让他飞黄腾达甚至可能权倾朝野的大好机会,而我,则只是一块金贵的踏脚石而已。 看着她们艳慕的目光,我心里叹息道:少年不识愁滋味,谁知后宫深似海?看似风光的背后往往是午夜梦回时的凄清和悲凉,我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不过我由此又想起了那位来探望过我的太子,不知他是如何模样,只一吻就让我如此心动,只一个背影就让我如此挂怀,如果见了面又该如何?不过奇怪了,他怎么这半个月来都没有再次过来呢?难道是事情太忙抽不出空闲来? 看到我一时的迷惘,几个千金小姐又拿开涮,七嘴八舌的: “谁不知道你和太子是多么甜蜜的一对儿,什么书信传情啊,花园幽会啊,纸哪能包得住火呢?老实招供,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筵?” “对啊对啊,不知道你的‘阿淏哥’什么时候来迎亲?你这个‘朝鲜第一美女’变成太子妃之后可不要忘记我们啊!” …… 晕,原来我这位熙贞小姐还有个“朝鲜第一美女”的称号,让我想起了“台湾第一美女”萧蔷,不过呢,比较一下,还是各有千秋滴,嘿嘿,谁叫我运气这么好呢?从人见人怕的恐龙摇身一变成了绝世美女,这让我在无数次的梦中都笑出声来,醒过来现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一枕头。哦,对了,原来太子的名字叫做“阿淏”啊,朝鲜现在正是李氏王朝统治,那么这位太子应该叫做“李淏”了?李淏,李……怎么有点熟悉,好像隐约记得在某本历史类的资料中看到过这个名字,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就忘记了,不会就是他吧? 一路听着几位小姐们的唧唧喳喳,随着车身的晃动,木质车轮的滚动声,揭开车帘,看着马车一路由已经将积雪清扫干净的石板路到黄土路,直到出了城门,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而新鲜,我此时的心情犹如出了笼子的小鸟,翱翔在碧蓝的天空上。 此时虽然是冬季,然而今天却不像往日的北风呼啸,天幕阴沉,而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也格外的明媚,照耀在皑皑的积雪上,虽然看不到绿草鲜花,小溪流水,鸟语花香,然而这个冬季的午后,能有这样宝贵的阳光已经让人不再奢求了。看着湛蓝明净的天空上棉絮般的浮云,我不由得哼起小调来,曲调却在得意忘形中漏了馅,我居然在哼[北国之春]。 旁边的诸位由起初的陶醉到后来的疑惑,纷纷看着“忘情”投入的我,直到顺英好奇地问道: “熙贞啊,你哼的是什么曲子啊?这样好听,我们从来没有听过啊!” 我这才从自我陶醉中惊醒,听清了顺英的话后一阵紧张,还好我没有唱出来,不然的话她们听到我如此熟练的汉语会是怎样的表情和反应?急忙含糊地敷衍着:“偶尔听到的小调而已,顺便哼哼罢了。” “那也应该有歌词的吧,你唱出来给我们听听,这么好听我们也很想学学啊!” “是啊,是啊!”大家附和着。 我的后背开始冒汗,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我可没有听说过[北国之春]有韩语歌词的,要我逐句翻译过来也可以,可是那不但需要一点时间,肯定还会断断续续,而且就算立刻翻译过来的话由于汉语和韩语的同义字的音和音节的字数不同而何本来的曲调格格不入,怎么办啊?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难得糊涂。 “啊……”我沉吟着,“不记得歌词了,好像当时我是偶尔听路上有妇女哼唱的,似乎根本没听到什么歌词,只是曲调而已,所以只学了个皮毛,告罪告罪!” “唉!”几位小姐均是一脸失望之色。 我在庆幸自己勉强过关的同时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可千万不要在得意忘形给自己找麻烦了。 第八节 意外邂逅 当马车行驶到一片开阔的雪地前时,顺英叫停了,晃动的车身终于安稳下来。 “好了,我看这里环境不错,就在河岸边,不但可以打雪仗,还可以到河面上去溜冰!” “不错,就在这里吧!”我赞成道,环视了一下这里的地理环境,冰河边一大片洁白的雪地,远处还有看不到边际的森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确实是个好地方。 于是众位美女6续跳下车来,提着拖沓的长裙向河边一阵畅快淋漓的奔跑,趁机释放一下憋闷许久的**,我的腿脚居然最快,跑在最前面,无论她们如何努力都赶不过我,最后到了冰面上一个个坐下来长吁短喘,抱怨着我的度,我心里暗笑:没办法,谁叫我被压抑太久了呢?火山喷的威力是绝对惊人的。 很快冰面上的积雪就被大家七手八脚地拨开,露出一小片晶莹光洁的冰层,被太阳光照耀着,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顺英拍着手叫着:“好啊,终于可以溜冰啦!”话音刚落,脸上就惨遭“雪弹”袭击,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原来我在清雪的时候就早有准备,这些平时柔声细气,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宦门千金们毕竟比我这种从小就在鸭绿江边的雪地里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江湖老手差了很多,于是由我打响了战斗的第一枪。 “姐妹们,大家一齐上啊!”顺英叫得颇似[红色娘子军],其他几位也一齐摩拳擦掌,同仇敌忾,把我当成了重点目标, “打她,打她!”一幅群殴图,不过主角全是美女粉拳,倒是养眼得很,无奈我没有长得三头六臂,任我功夫如何了得,一会儿功夫就成了处处“挂彩”,雪痕累累的“烈士”,差点被她们活埋。 “好了,好了,我暂时投降了!”我挣扎着从厚厚的雪堆中爬了出来,“我先养养伤,一会再来过!” “不行,不能放过她!”众女齐上,可怜了我今天漂亮的衣裳,跟着我倒了大霉。 …… 摔个n个狗啃屎,不知道战斗持续了多久,终于大家筋疲力尽地倒在雪地上,洁白无垠的雪色中又增添了红红绿绿的鲜艳,格外的生动活泼起来。 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在岸边厚厚的积雪上,软绵绵的,真是惬意,我凝望着湛蓝的天空,只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向我们躺着的地方飞来,渐渐清晰了,这时旁边的女孩们也注意到了,纷纷伸手指向天空: “好像是一只鹰啊!” “我看倒像是雕!” 也有人疑惑地问:“鹰和雕有什么区别呢?” 有人不懂装懂:“雕比鹰的个头大,也更凶猛一些。” “是啊,它能直接用爪子抓起一头羊来并且可以飞上天去,”我淡淡地说道。 顺英好像懂一些:“对了,我听大人说这种猛禽也喜欢吃死尸和腐烂的肉,”她突然神色紧张起来,“糟糕,我们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它会不会把我们当成尸体而飞下来啄食呢?”说着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大家面面相觑,顿时气氛开始紧张。 我装作轻松道:“那你们动一动不就没事情了?不过喜欢吃腐尸的是秃鹫,这只还不知道是哪一种呢,我看最好我们藏在雪堆里让它看不到。”不过话虽这样说,心里还是没有底,于是开始四处张望有没有藏身之处。 正在大家慌乱之时,忽然听到长空中一声疾划破空气的摩擦声“嗖~~~”紧接着就是一声飞禽凄厉的哀鸣,当我意识到是一支羽箭射中了空中的那只猛禽而抬头去看时,只见那头鹰[或是雕?]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下来,眼看着直向我这边扑落,我正准备拔腿就溜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先是感觉到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额头上,紧接着那头猛禽就掉落在脚边,垂死挣扎几下,不动了。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旁边的雪,一幅雪白血红,触目惊心的图画。 周围的几个柔弱女子早已经惊叫着后退数步,这时忽然从远方的森林那边响起了奔腾的马蹄声,听声音逐渐向我们这里接近,尽管马蹄踏在雪地上声音已经轻了很多,但在这本来四方寂静的广阔空间里,还是愈清晰起来,似乎不止是三五骑,虽然远远不是万马奔腾,但奇怪的是仍然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和气势。 究竟是些什么人呢?我愕然地举目远眺,只见那边出现了十多道人影,疾奔驰的马蹄带起了滚滚雪雾,他们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甚至还能听到几个人正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大呼着,虽然听不懂,但完全可以感觉到那呼声中的兴奋。 哦,原来脚下的这只猛禽就是他们的猎物,现在他们过来收获他们的战利品了。 我突然有一种想戏弄他们的想法,于是我迅擦拭掉额头上的污血,接着用脚踢了几下,把雪地上的鲜红颜色遮盖起来,最后强忍着恶心把那只躯体上插着一只雕翎箭的,却仍然死不瞑目的猛禽遮盖在我那肥大的裙摆之下,幸好这种古代的朝鲜长裙的下摆撑得像现代的婚纱裙一样,里面有很大的空间,不然怎能遮盖下如此庞大的猛禽?只是可惜了我漂亮的裙子。 我刚刚处理完现场的痕迹,马蹄声已经在距离我们约十余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就是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烈马嘶鸣之声,猛然勒住的缰绳令疾奔驰中的骏马骤然扬起前蹄,接着在背上骑士们精湛的掌控下重新将铁蹄砸落地面,溅起一片片雪雾。 等我们看清这十余个不之客时,全部惊呆了。我愕然地看着这些身着白色袍铠,头顶闪亮头盔,战袍上密布着圆形铜钉的武士们,目光下移,接着看到了马蹄袖,四面开衩的衣摆…… 女真人,不,看眼前的这种装束确切点来说应该是经努尔哈赤改革后,名称变为了“满洲人”的八旗军队的衣着。满洲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的头脑在飞地运转着:既然是满人,那他们现在的国号是大金还是大清?现在他们是仍然在辽东建州的白山黑水那边窝着还是已经进入山海关统一了中原?还没等我在浅薄的历史知识里找到答案,这支马队为的一名黑衣人已经挂住了马鞭,一个纵身,跳下马来。紧接着后面所有武士以统一利落的步骤,娴熟而敏捷地一齐下马,顿时一阵金属撞击之声。 这群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武士们的领,那位身材挺拔伟岸的黑衣人只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环视了我们几张惊愕不定的脸庞,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停了停,接着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他身着窄袖束腰的胡服,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蟒蛇的图案,华贵非凡,头戴黑貂圆形皮帽,和我在现代时的电视剧里看到的一样,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却不是任何一部清宫戏里的男主角所能企及的。 看得出来他是冲着我走来的,随着步伐的接近,一股令人难以名状的压迫感顿时袭来,旁边的几个女孩子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来,让我孤零零地直接面对着这人步步逼近的脚步和摄人的目光,我的心从未有过地紧张着,几乎痉挛成一团。这位英气逼人的黑衣男子戴着翡翠扳指的右手中拎着一张精致的角弓,看来他就是那个射落猛禽的人了。 他终于在离我只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站定了,我看清了他的相貌,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奇怪的是,他是如此的雄姿英,但既不是浓眉大眼或剑眉星目的那种威风凛凛的阳刚俊男,也不是刘郁那种俊美到甚至有一种邪邪的阴柔之气的美男, 如果一定要我来形容的话,眼前的他有如大漠之月,高傲,冷寂,清远。我从未见过大漠之月,但想象中,它可以温柔一如江南秋夜的月亮;亦可以在一时间泛起妖异的红,带来席卷天地的风暴,毁灭一切。它天生供人仰望,而自身注定孤独。 他用清澈如水的眼睛注视着呆呆的我,目光渐渐柔和,终于,在我的心跳似乎静止的那一刻,他开口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用满语或者汉语,而是用略显生硬的朝鲜语问道: “请问你是否看到我方才射落的一只苍鹰?” 第九节 庐山真面目 我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满洲男子居然会讲朝鲜语,难道他已经来朝鲜很久了?还是他的军队正驻扎在朝鲜?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从他的衣饰看来,这起码是贝勒国公的标准,说不定还是郡王亲王,还有他身后的这些身穿白甲的侍卫,很显然是正白旗的勇士,那他究竟是…… 我呆呆地站在他的对面,正对着他柔和而清澈的眼睛,奇怪的很,不知为何我在他如此平静的注视下头脑像失去了清醒的思维和理智的运转,根本来不及搜索脑海中残存的一点点关于历史的记忆,甚至连口齿都有点不清楚了,我下意识地回答着: “鹰?什么鹰啊,我没,没看见过啊。”说完之后不由暗暗痛骂自己:真是没用得可以,讲话都结巴了,不知道脸上是不是已经写着“我在说谎”四个字?又不是没有见过美男子,今天怎么会如此失态? “哦?”他听到我的谎言后不知可否,而是将目光逐渐下移,一寸,两寸……一直到我的脚下,这才停留下来,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糟了,肯定是方才时间紧急,雪地上的血迹没有清理干净,被他看出马脚来了,他锐利的眼光又如何不能轻易地看穿我的谎言?我尽管保持着端正的姿势,实际上两只眼睛已经悄悄地向下方溜了溜,不对啊,地上还是被我遮盖得很干净啊,好像没有什么破绽啊。此时我的恶作剧心态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是谎已经撒出去,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强作镇定的我微微一笑,然后很友善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到底是关外粗犷直率的游猎民族,自然不会像中原饱读诗书的汉人一样说着譬如“请问小姐芳名?”之类文绉绉的话。 我心底暗暗嘘了一口气,不管他相信也好,怀疑也罢,不过此时看来他并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反而他的兴致已经由那只猎物转到了我的身上,男人对漂亮的女性是绝对有兴致的,尤其是既摸不清底细且又神秘的美女,更能激他们的兴趣。我自然不会老实地直接回答,不然的话岂不显得太恭顺了? 于是我反问一句:“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这时我注意到了旁边本来一直沉默的顺英她们几个,此时她们正在焦急地向我使着眼神,看那意思是我实在太没有礼貌了,怎么能对眼前的这个人如此无礼呢?看她们的神色,似乎已经认出这人是何方神圣了。我尽管明了,但是又无法开口询问。 与此同时我隐约听到了极为压抑的笑声,这笑声来自那人身后的一群牵着马肃立着的满洲侍卫,尽管我没有看到方才具体是哪些人在偷笑,不过从侍卫们现在古怪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们的领肯定是一位身份极为尊贵的人物,估计从来都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可能除了皇帝。 眼前的黑衣男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也自嘲地笑了起来,看来他也没有料到我居然会如此大胆地反问他,而且还是他的名讳,尤其他又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人。 “我的名字?哈哈,你问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呢?” 我硬着头皮应对着:“真是好笑,”此时感觉旁边的顺英她们惶急得几乎颤抖起来,恨不得立刻扑过来堵上我这张只会闯祸的嘴巴,我装作没有看见,一副“无知者无罪”的样子继续道:“你连你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真是没有诚意,我凭什么要把我的名字告诉你这样一个毫无诚意的人呢?” 他不但没有如顺英她们担心的那样因为我的无礼而愠怒,反而笑道:“有意思,你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姑娘,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会知道的,我走了。”说着看看我开始轻松的脸,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们迟早还会见面的。” 罢,他转身走了,接过侍卫递奉上的马缰,一个娴淑而利落的翻身,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上,在即将调转马头的时候,突然再一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可惜了你这样漂亮的裙子。” 我这才现原来我粉红色的裙袂上有几滴不易觉察的血迹,原来他真的现了我裙底的秘密。 等我再次抬起头时,他已经拨转马头,用靴上的马刺轻轻一叩,黑色的骏马立即载着背上的主人向来时的方向扬蹄而奔,后面的侍卫们也一齐上马挥鞭,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个黑点,直道他们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那一端的森林中,奔腾的马蹄卷带起的雪雾这才渐渐散去。 我呆呆地注视着那片玉树银花的森林,旁边的顺英和几个姐妹们走了过来,敲了敲回味中的我,我这才问道:“我其实已经看到了你们刚才的暗示,可是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圆脸的女孩忧形于色地埋怨道:“那你既然看到了为何还继续胡说八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大清的九王!听说是位位高权重,战功赫赫的旗主王爷,连大清的皇帝都非常赏识和重用他,你居然敢那样对他说话,是不是脑子烧了?” 九王?旗主?刚才的正白旗……不会吧?我一面回忆着历史一面作着猜想。 “没错,我也见过他一面,就是这位九王,当时我们一起随着皇后,太子和众多贵戚亲眷们到江华岛上避难的时候,不就是他率领着庞大的船队一直打过来把我们统统俘获了吗?后来在我们被护送着返回汉城的海上,你莫名其妙地掉到海里,眼看着就要没命了,幸亏当时九王的船离你最近,他看到后立刻令手下的侍卫跳入大海里把你救了上来,所以说来他还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呢!”顺英补充道。 “啊?原来救我的人就是他?他就是我爹说的那位‘九王’”我惊愕道。 “是啊,的确就是他,当时我们几个都在船上看到了,只有你落水昏迷而不知道罢了。”大家应道。 我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因为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位“九王”的身份了:皇太极统治满清时期,共有两次征伐朝鲜,第一次是天聪元年,朝鲜还是明朝的属国,向来把后金视为贼寇,屡屡协助明朝袭扰后金边境,所以皇太极派二贝勒阿敏征伐朝鲜,数月之后朝鲜投降,被迫称臣进贡,转变成为了后金的属国; 第二次是在皇太极得到传国玉玺后在群臣拥戴下登基称帝,建立大清,结果在受贺典礼上一直心存不满的朝鲜派去的使臣故意拜而不跪,加上之前数年的繁多关于贡品方面的纠纷,矛盾终于爆,盛怒的皇太极于崇德元年十二月亲自领兵征讨,一直打到朝鲜当时的都城汉城,把据南汉山城的朝鲜皇帝李倧团团围困起来,同时派睿亲王多尔衮率领兵船渡过大海,一举拿下江华岛,并把之前李倧安置在岛上避难的皇后太子,公卿贵族的家眷们一并捕获。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多尔衮居然把这些皇亲国戚们收入军营中一并优待,据说还是“礼遇有加”,一副温文尔雅的形象,大大地取得了人心,消息传到几乎绝望的李倧那里,他无奈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立刻投降了,看来多尔衮还是很懂得“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这条汉人兵家鼻祖们的精髓的,估计是从[三国演义]上学来的东东还真派上了用场。 思路一旦拨开,一切之前疑惑和若干名词都揭开了:难怪那天太子来我家探视我,阿娣提前报信时曾经提过“太子他刚从南汉山城赶回来”,估计太子在被多尔衮派人送去已经投降的皇帝李倧那里的时候,心里一直放心不下落水昏迷的熙贞小姐,所以在他父皇和大清皇帝皇太极在汉江之滨对天盟誓,签订城下之盟的称臣条约之后就匆匆赶来探视,而后又急忙离去,而半个月没来看我,估计正在忙一系列繁琐的投降后事宜吧; 还有“九王”这个称呼,多尔衮在努尔哈赤的众多儿子中本来排行第十四,皇太极排行第八,起初皇太极没有当大汗之前人称“四贝勒”,后来皇太极登基做了皇帝,对拥戴支持他的兄弟子侄们大加封赏,一共封了十位王爷,其中亲王有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肃亲王豪格。 而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的年龄在这十位受封的王爷中排第九位,仅长于他的亲弟多铎,所以朝鲜人习惯地称他为“九王”,这在后来的[李朝实录]中成了多尔衮的正式称谓,哪怕他后来当了权倾朝野的皇父摄政王。 还有刚才看到的正白旗侍卫,顺英她们口中的“旗主王爷”,江华岛,还有那人二十五六岁的年龄,以及史学家对他相貌身材的描述,看来可以确定了,他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的和硕睿亲王,将来的皇父摄政王,努尔哈赤的第十四子----多尔衮。 我在颠簸摇晃的马车上推理沉思良久,终于十分谨慎但绝对肯定地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如同找到了开启神秘宝盒的钥匙,一下子“拨云见雾”,“豁然开朗”,一下子全明白了,之前一切的疑问也迎刃而解。还好一路的头痛没有白费,揉了揉太阳**,心里暗暗地念了一句: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然后疲惫地将脑袋倚靠在车壁上,再也不想费力去思考了。 不知道晃了多久,顺英伸手掀开了车帘,向外面张望一下,然后欣喜道:“终于进城了!” 我心里好笑:有这么激动吗?不就是进个城吗?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安稳地坐着华丽的马车进城,而像被追兵一直赶到城下,好不容易赶在吊桥拉起之前摆脱追兵,胜利大会师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之前在郊外的雪地上碰到胜利的侵略者,而且还是个大大的侵略者头目的经历足够让这些平时温顺柔弱,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千金小姐们惊慌不已了,何况我居然还那样胆大包天地同那个大头目说话,真是要求神拜佛,阿弥陀佛,保佑大家太平无事了。 这时突然听见顺英惊喜地叫了一声:“殿下!” 头晕欲睡的我听到这个声音猛地一下颤抖,从昏沉中惊醒,太子?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巧合? 与此同时顺英替我问了一句:“您怎么会在这里呢?是不是皇上回宫了?” 是太子那个清朗的声音,和我那天在假寐中听到的一模一样,奇怪的是这个声音再次响起时,我的心居然跳动得那样快,此时他的每字每句都在敲叩着我的心: “是顺英啊,真是巧,我刚才从宫里出来打算随便走走透透气,没想到在这里就碰上你了,是不是又偷偷跑到城外去玩耍了?刚才我出宫前还看到领议政大人正和父皇一起讨论事情,看来你是趁机溜出来的,现在赶着回家?”声音中带着轻松的调侃。 我此时终于忍不住偷偷从顺英拉起的帘子的侧面看向车窗外那个正在说话的人,我这十几天来一直在心中描画着他的形象,回想着那个白衫飘逸的背影。 终于看到了,那个在我额头留下一记温热的轻吻的贵公子,原来正如我想象中的潇洒俊逸,看到他俊俏完美的脸型,白皙光洁的皮肤,高挺精致的鼻梁,还有含笑的细目,典型的朝鲜帅哥,和我在现代的电视剧中看到的裴勇俊倒是有几分相似,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身材并不算挺拔,不过联想到朝鲜男子的平均身高,能有这样的尺寸应该算中等偏上的了。 我正痴痴地欣赏着帅哥的芳容,身后伸出一只手猛地一下把我推出车去,我猝不及防地一声尖叫,然后现自己已经暴露在那位看起来年龄只有十七八岁,一身宽大洁白的朝鲜服,头戴乌纱宽沿帽的太子殿下的视野中。 他立刻露出欢喜的神色:“熙贞?你也在这里啊,真是太好了。” 经不住身后数只手“不怀好意”地推搡,我无奈地只有下了车,没想到双脚刚一落地,马车就飞离开了,回答我惊诧目光的是顺英她们几个充满快意地叫声: “熙贞,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了,别装模作样啦,我们不打扰了!” 马车轱辘的转动声伴着几位美女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逐渐远去了,我这才回头去看站在不远处的太子,对了,他叫李淏,随着我逐渐搞清楚周围的一切,这位太子的名字也在记忆的史料中跃了出来,他是朝鲜现任皇帝,后被尊为仁祖的李倧的长子,只不过由于朝鲜一直对中国称臣,所以对中国自称为王,那么皇后就跟着成了王妃,太子成了世子,连我的“老爸”金林君也要跟着降格成了金林郡公,不过这都是对天朝的自称,实际上山高皇帝远,关起门来还是皇帝皇后的照叫不误。 他微笑着看着我,其实他尽管很帅但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大男孩,看起来比我附身的这位熙贞小姐大不了一两岁,如此年轻的他笑容是如此的灿烂和阳光,而此时他的双目中洋溢着如同看到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的欣喜: “熙贞!” “阿淏哥。”尽管把这三个字叫出来很别扭,但为了装得逼真,只得勉强出口了,接着就是一阵脸上烫,它不会不争气地红起来吧? 李淏立刻一个跨步站到我面前,然后拉起了我的双手,倒是把我惊了一下,要知道古代朝鲜的风气是十分保守的,未婚男女恐怕不应该有这样亲昵地动作吧?于是我立刻把手从他温暖的双掌中抽了出来,不过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他一愣,不过也很快觉到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不妥,于是把手收了回去,然后带着歉意道: “是我不好,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空闲去看望你,不过今天正好有空,于是跑到你家去,没想到阿娣说你正午时就跟顺英她们出城玩耍去了,于是我就跑到这城门边等候,心想这样总归可以见到你了吧?又不用像在你家中那样拘束。” “哦,原来你说什么‘刚才出宫’完全是骗人的,其实你根本就是在这里守着树待我这只兔子喽?我说那有这样巧的。”我装作生气地样子嗔怪道。 “唉,没办法,不然的话多让她们笑话啊!”李淏说到这里神色突然严肃起来:“熙贞啊,你怎么会那样傻呢?那件东西掉了就掉了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你干吗非要亲自去捞呢?要不是九王正巧遇上派人把你救了上来,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我听到他也提起了那件事,不过奇怪的是听到“九王”这两个字心里还是莫名的一跳,我尽量避免去想那个人的名字,一面装模作样地应承着: “唉,我也没想到会一个不小心,我本来想着能把它捞回来的……”我回想着被金林君殴打的小妾恩珠的话“小姐说那是她最珍爱的东西,不惜一切也要捞上来。”一个痴情女子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呢?一定是情人送的礼物,或者说是定情信物,那么,这件东西一定是眼前的太子殿下李淏所赠了。 李淏这时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事,交到我的手上,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小的绣花锦囊,这难道是…… “还好这东西被捞了回来,不然你不是白冒那么大的危险了?交还给你吧。”李淏一脸善意的责备加怜惜。 我很好奇这捏在手上轻飘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宝贝,于是忍不住打开来,只见里面是一卷白色的纸条,不过表面明显被水浸过而显得凹凸不平,我逐渐将它展开,只见上面用工整的汉文写着八个字,尽管墨迹因为沾水而有点模糊,不过还是能辨认出来: 天长地久此心不渝 第十节 弦响惊魂 捏着这张小小的纸条,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温暖的酸楚,那一瞬间几乎感动得一塌糊涂,尽管知道手中的这幅饱含浓浓爱意的字条并不是写给我的,而是写给我所附身的这位熙贞小姐的,眼前帅哥眼神中的爱慕也只是为熙贞而,但我还是情愿把它当成自己的私属品,情愿把自己当成那位幸运的熙贞小姐。 从小到大,自己一向替别人捉刀,代写情书,为人做嫁衣裳的人最后往往都嫁不出去,而自己则从未接到过任何一封情书,哪怕是多么粗劣的文笔也好。如果强说有的话,那是一次痛苦的回忆: 初中三年级的一个春天,班长突然一脸神秘地冲到班上60几个同学的面前,“郑重”地爆料,说是临班的著名帅哥居然给我们的恐龙妹妹崔英媛写了一封情书,顿时全场哗然,我也惊喜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班长在大家的怂恿下展开那封情书大声朗读,果然是情真意切,声情并茂,文辞华美,听得大家几乎呆掉,结果正在我感动得几乎落泪的时候,突然班长最后的一声补充把我从九霄云端推入万丈深渊:“不好意思,让大家上当了,今天是愚人节,这情书是我自己编的,来娱乐大众,见笑,见笑!”…… 李淏此时也注意到了我复杂的表情,忙关心地问道:“阿贞,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连忙摇摇头,把几乎涌出泪腺的晶莹液体硬生生地挤了回去,不然的话恐怕我真会全线崩溃甚至一头扎在这位太子的怀里痛哭,不行,我不能这样失态。我强作平静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看到这件信物能够失而复得,心里一时太过欢喜了,对了,你是怎么找到它的?我还以为它就从此没入大海,消失不见了呢。” 李淏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其实这个锦囊也不是我找回来的,当时你出事时我离那里还远,等我得知消息后乘船赶到时,你已经被救起并且送上另外一只船急救去了,我正焦急地要去看你,正好九王派了一名侍卫划一条小船过来,交给我这件东西,说是他们王爷方才看到海面上漂浮着这件像是女子的物事,所以令人下海打捞上来,九王推断这锦囊应该是你掉落的东西,所以特地令他送与我并托我转交给你。” 我突然一阵紧张,犹疑着问道:“你说这个锦袋九王他,他有没有打开看过呢?”听说原来这件“定情信物”居然是被多尔衮现并交给李淏的,那他会不会无意间拆开看过呢?如果他看过了,会怎么想? 李淏摇摇头,肯定地说道:“据我对九王的了解,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应该懂得什么东西该看什么东西没有必要看的,以他的精明,如何猜不透这其中的奥秘?而且这锦袋他没有交给别人,却偏偏交给了表面上看来和你没有关系的我,可见他别有深意,甚至有所会意了。” “你和他见面也才短短的十几天的功夫,怎么会对他如此了解呢?”我有点疑惑,因为看李淏说起多尔衮时的口气道好像不是评论一个侵略者而是轻松地谈起一位熟悉的朋友。 他微微一笑:“你并没有见过他的面,当然会简单的以为他是一个野蛮民族的领罢了,和其他彪悍嗜杀,劫掠成性的八旗贵族没有什么两样吧?” 我虽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甚至对历史上的多尔衮的了解比现在的李淏多的不是一点,但是眼下为了表现我的无知,只能违心地点点头:“没错,我确实这样以为的,直到听说是他派人救了我,印象才有所改观罢了。” “我起先也是这样认为的,和仇视所有入侵我们朝鲜的满清贵族一样地仇视他,认为鞑子皇帝的走狗能有什么样的人才?可是当我们被他一道俘虏之后,本以为这下肯定会遭受更大的屈辱,甚至成为要挟我父皇的人质,然而后来我才现,我们虽然仍旧是人质,可是从他对我们的态度和所有做法看来,我们根本无法去感觉到自己就是人质。 他为了避免手下如狼似虎的八旗士卒对你们这些女眷大肆侮辱欺凌,下了严令:凡胆敢侮辱妇女者立斩不赦,凡劫掠贵戚家眷财物者按军法严惩。 后来我被押去见他,他立刻下座亲手为我松绑,并用对待上宾之礼礼敬于我,尤其是受惊的母后,他格外细心地温语宽慰,并令人悉心照料她的衣食起居,完全不像对待战败国家的俘虏,你说这样一个文雅有礼,气度不凡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野蛮部族的后代呢?后来父皇也是感激他如此厚待我们这些几乎亡国的人们,也终于向皇太极投降了。“ “也难怪你们对他如此敬重,不直呼其名而尊称他为‘九王’,确实不是没有道理,”我顿了一下,“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他这些做法完全是为了收买人心吗?不然的话战争也许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他们多少还要付出一点伤亡代价的。” “尽管我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不过还是感叹于他的睿智和远见卓识,一个懂得收买人心的人意味着他将来必然会得到相应的报答,他所施的恩惠必然如初春播下去的种子,到了秋天就会有所收获。我读过中国的史书,战国时期的孟尝君如果不是在失势前曾经免掉了一个封郡的税赋的话,哪有后来感念他恩德的百姓一齐拥戴? 我曾经和他有过一次深谈,他向我讲述了关于他未来的打算,他的雄心壮志,他一统中原的决心,最后我深深地感觉,他的确当得起他和硕睿亲王的‘睿’字,努尔哈赤能有这样一个儿子,的确是他的欣慰,也是他们满清的幸运,我甚至怀疑,有这样人物的大清,是否在不久的将来,就将取大明而代之呢? 李淏终于讲完了,然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此时红日西沉,落日的余晖映在他青春俊秀的脸庞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环。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同时也欣赏着这张令我心醉的面容,其实,听着一个自己喜爱的男人讲述另外一个自己崇拜的男人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是啊,你能这样想也好,做朋友总要比做敌人要快乐的多,人生苦短,谁不愿意多收获一些快乐呢?”我凝视着李淏那双明亮的眼睛,淡淡地说道。 李淏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阿贞啊,你今天的话怎么突然这样有水平呢?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很多。怎么,鬼门关前晃悠一圈回来,倒好像看透世事,读破佛家的禅机一样?” “就是嘛,没有听说过姑娘长大了就会有十八般变化?我也不是小孩了,不要老把我看得那样无知了,简直是欺负人呢!”我嗔怪道,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把“女大十八变”这句话略微改动一下,谁知道他这个时候有没有这句话呢? 这时李淏突然捏住了我的手,调侃道:“对啦,我的阿贞算是长大了,成大姑娘了,那么你说,大姑娘要干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呢?是不是出嫁啊?老实说,什么时候答应嫁给我呢?” 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我立刻羞涩得无地自容,为自己讲话不慎留下空子给他钻而懊悔:“别做美梦了,就你这样一个坏蛋,专门捏人家的软肋,我会喜欢你才怪呢,想我答应嫁你,没门!” “哦?真的是这样吗?那我就不客气了,快点把那张纸条还给我,我还可以去送给别的姑娘,要知道暗地里喜欢我的小姐们多了去了,你不要就把机会让给别人吧!”李淏说着便作势要来抢我手中的纸条。 我当然不会交给他了,那可是我长这样大以来第一封情书,怎么可能让给别人呢?再说跑到古代一下子就弄个太子妃啊,皇后啊之类的富贵闲人当当,还真是有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况我的准夫君还是个韩国小帅哥,哈哈,真是艳福不浅啊…… 我一个抽身跑开了,边跑手里边摇晃着那张纸条,叫道:“算你狠,有能耐过来抢啊!抢到了就是你的,不过注意下手要轻点,不然撕破了你还要重写,多浪费笔墨纸张啊!” “好,你等着,我这就过来抢啦!你可别说我对美女这样粗鲁啊!”李淏大笑着追来。 夕阳西下,一对无忧无虑的小情人在忘情地追逐嬉闹,似乎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这样的快乐和幸福…… 第二天上午,睡了一夜懒觉地握在太阳把**晒得烫的时候才揉着惺忪的双眼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享用完丰盛的早餐后,百无聊赖的一天又开始了,唉,这就是所谓的富贵闲人的生活,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什么工作都不必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尤其是我这样未出嫁的贵族小姐,连些和妇人们勾心斗角的心思都不用花,至于出嫁以后要不要这样就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我的任务就如[泰坦尼克号]中男主角的一句经典的台词:“享受每一天。” 可是起初的新鲜劲已过去,剩下的就是百无聊赖和无所事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哪怕来几张报纸看看也好啊!可惜这纯粹是幻想,比较实际一点的就是养只宠物之类的,所以刚吃完饭就吩咐阿娣去集市上巡逻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猫啊,狗啊之类的东西,好让我打着缓慢无聊的时间。 等待的时间更是过得如同老牛拉破车,我独自一人在庭院中懒懒地荡着秋千,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被下人们打扫得几乎不留痕迹,连堆个雪人的条件都没有。 我只得边荡着秋千边想着昨天跟李淏快乐的幽会,说实话这种偷偷摸摸的见面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点点神秘感和新鲜感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更让两人见面时格外的兴奋,这种感觉是成亲后成天厮守在一起的夫妻所难以体会的。 我再次把手伸进袖子里摸了摸那个小小的锦袋,心里又是一阵甜蜜,今天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摸它了,只要一摸到它,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李淏那张帅气的脸庞,不过接着又开始一阵莫名其妙的惆怅:恋爱总是很甜蜜的,然而成婚以后呢?新鲜感没有了,再好的东西时间久了也会厌倦,男人的感情总是善于变化的,今天的海誓山盟明天说不定就是头也不会的离弃。他也会这样吗?他也是一个男人,总归难以免俗,尤其是将来他当了皇帝之后,后宫粉黛三千,他能不沉迷其中吗?也许到那时我只有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守在深宫里,在午夜的寂寥中回味着曾经的海枯石烂和随风逝去的诺言…… 越想心情越是烦躁,于是我索性站起身来,双脚踏在秋千的木板上,用力地荡了起来,随着秋千一下一下地逐渐悠高,我的视线已经到达了院墙之外,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口宽阔的街道和外面枝头上点缀着雪花的桦树,还有三三两两走过的路人,鳞次节比的房屋,甚至还能远远地看到景福宫的身影,尽管只是隐约的一点飞檐斗拱的殿脊。 将来,也许那就是我后半生生活的地方,也许会老死在那里,过完一辈子富贵悠闲但碌碌无为的生活。 我难道真的要选择这样的生活吗?难道我真的甘于平平淡淡地当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富贵女人,将来在厚厚的史籍中,也许只会留下短短的一句话,甚至可能连名字都没有,那上面只可能有我父亲金林君的名字和我的儿子的名字,也许他也会做皇帝的,那我就成为了某宗某祖之母,也许还会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封号,后世的人哪里记得我的一点事迹? 可我经历如此奇异的境遇来到这个时代,我决不能就此平淡,我宁愿我的一生轰轰烈烈,奇谲跌宕,也不愿默默无闻地老死深宫,然而,这些可能实现吗? 当秋千再一次晃到高处时,我的思路突然打断了,思维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真的是他吗?是不是我眼睛花了? 再一次升到半空中,我的眼光越过墙头,想进一步确定,这次终于看清了,没错,墙外的那人的确是他,是昨天在郊外雪地中偶遇的多尔衮。他怎么来了?消息也实在太灵通了吧,这么快就打听到了我的信息,甚至眼下居然亲自找到了这里,糟了,金林君还正在一个小妾的房里舒服地享受着按摩,万一他真的进来找我怎么办? 我想象着尴尬的场景时,秋千再一次升起,我看到了大概离这里有四五丈远的多尔衮正骑在马上,一大群侍卫正远远地守候着,恭谨而严肃。他用温和含笑的眼睛凝视着我,尽管距离有点远,但奇怪的是,这种令人莫名心跳的感觉居然如此之近,似乎此时他正站在我面前一样,我甚至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出的极为独特但又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息,他既是那样的温文尔雅,又是绝对的高贵孤傲,眼下这个如风一样让人琢磨不透的男子出现在我家门前,究竟是要…… 我考虑着如何开口和他讲话时,却突然见到墙外的多尔衮将挂在鞍前的那张角弓拿了起来,然后举起,方向居然是对准我这边,接着另一只手从箭壶里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在弓上,一连串动作快而敏捷,令我一时手足无措,等我反应过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戴着玉扳指的右手缓缓地拉开弓弦,说实话他此时的形象和姿势都是无与伦比的英俊而冷静,然而这只箭对着的目标竟然是我,这让我欣赏美男的兴致立刻被泼上了一盆冷水,心里陡然一惊,他要做什么? 正当心惊肉跳的我慌乱无措的时候,秋千再一次落了回去,真是救命啊!我正不知道如何反应时,只听到头顶“嗖”地一声,一阵被疾激起的冷风直蹭着我的头皮掠了过去,我甚至来不及看那支箭是如何流星飞行的,一个本能地转头,看到那支羽箭牢牢地钉在了秋千架后面不远的一棵老槐树的树干上,犹自震颤。 等我回转头来,秋千又一次被惯性推动着升到高处时,我看到墙外的多尔衮早已收起弓来,拨转马头,由一大群侍卫簇拥着策马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街口的转角处。 秋千依旧继续悠荡着,而我则伸出一只手来揉按着刚才转头过急而扭痛的颈筋,惊魂未定。 第十一节 不速之贴 “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仅仅因为我得罪了他所以就迫不及待地赶来问罪吗?这绝对不是他的为人啊!”我虽然被刚才那擦着头皮掠过的惊魂一箭一时间吓得几乎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也不至于糊涂到认为他这一箭是想射死我,暂且不论他根本没有任何置我于死地的动机,况且就技术方面来看,假如他想要在并不算远的距离**中一个目标的话,根本就不会有失手的可能,不然的话他的箭法也太臭了吧?那可是大大有损他的英武形象的。 秋千终于停止了摆动,这时我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莫非是飞箭传书?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那棵不幸中箭的老槐树下面,仰头望去,果然看到那支深深嵌入树干,入木三分的羽箭的杆上果然系着一卷白绢,原来如此。 我看了看它距离我的高度,估计搬个板凳过来也够不到,于是转身回房去叫正在整理房间的阿娣,她很快到柴房里搬了一张竹梯来,小心翼翼地架在树身上一步步爬了上去,我在树下看着她费力地拔了几次才将那支箭拔下。 阿娣将箭交到我的手中,只见那一小条白绢由一根细细的线绳缠绕在箭杆上,我将绳子解开,取下白绢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 “元宵佳节敬邀赏月城北大营设宴等候” 我愣愣地看着这十几个漂亮的软笔汉文,历史上的多尔衮博学多才,深谙汉学,书法如此俊逸倒也不足为奇,但奇怪的是他怎么知道我认得汉文?要知道古代朝鲜的女人们也是恪守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戒条,恐怕几乎都是目不识丁,他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难道以为我是个才貌双全的才女?可是如果他预料到我不识上面的汉文,必然会去找他人解读,这样的话必然将这次约请公开,那他干吗神神秘秘地跑来,用这种明显不想让别人知晓的方法送信呢?难道仅仅是耍酷,显得与众不同,卓尔不群吗? 旁边的阿娣疑惑地看着我手上的字条,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小心地问道:“小姐,上面写得是些什么啊?”明显她也不识这复杂高深的汉字,更何况这还是古代的繁体字,我还要仔细辨别才能读出。 “他邀我去赏月。”我心乱如麻地回答道。 “他?他是谁啊,难道,”阿娣的神情突然一阵意会的欣喜,“难道是太子殿下?今天刚好是正月十五,莫非殿下想要请小姐去……” 我打断了阿娣自以为是的揣测:“不是太子,是多尔衮。” 阿娣顿时一脸惊讶:“多尔衮?他不是……对了,他不就是那个清国的九王吗?他怎么会……难道小姐认识他?”接着摇着头,自言自语着:“不可能啊,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我昨天和顺英她们出城去郊游,没想到就碰到了这个什么‘九王’,他问我的名字,我没有告诉他,不料今天居然阴魂不散地找到这里来了,还请我赴什么宴,我看他肯定是不怀好心。”我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撇了撇嘴巴,虽然疑惑归疑惑,但老实说,其实我还是打心眼里地崇敬这位满清的一代雄杰的,不过今天实在是事出意外,再加上这次邀请明摆着有点深层意思在里面,不然他为何偏偏请我呢?可是由于太子李淏的这层关系,我当然不能在阿娣面前流露出什么来。 “不会吧?如果九王对您没有点什么意思的话,怎么可能贸然邀请您去赴宴呢?他的军营可不是我们女人可以去的,这实在有点不对,小姐您昨天到底是怎么和他见面的?”阿娣更是一头雾水。 我无奈只好将昨日城外雪地里的遭遇详细地对阿娣讲述了一遍,因为我现在是在找不出可以给我出主意的人了,虽然明知道她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办法。 我们足足商量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任何妥善处理此事的方式,最后阿娣一摊手,无奈地说道:“我看哪,小姐您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去,要么不去。” “你这不是废话么?还用你说?”我不禁苦笑。 “可是您要是不去的话,必然得罪九王,那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虽然表面上看来他是一个温良和善的人,但我不知道他一旦生气会是什么后果。但是从小姐您的讲述可以看出,这九王明摆着看上你了,你去的话他必然认为你也明白他的意思并且心中也默许了,所以这对您和太子的关系大大不利,所以说,小姐如果真的喜欢太子殿下的话,就不应该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决。” 我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干脆回绝九王的邀请?赌上一把,看看他是否会作?” 阿娣忧形于色:“回绝是要的,不过方式恐怕要婉转一点。我看九王一向以和蔼温文的形象示人,总不至于因为你一个小女子而和我们朝鲜过不去吧?” “嗯,我想至少表面上应该如此,可是……”我犹疑着,多尔衮是一个外表谦和,内心孤傲的人,越是喜怒不形于色,越是一贯表现得平和如水的人才越是深不可测,我不知道这位满清枭杰一旦遭到了我的拒绝,那该是什么样的后果…… 我呆呆地坐在房中考虑了一个下午,直到太阳落山,屋子里逐渐陷入黑暗,阿娣进来掌灯,我伸手制止住了,其实黑暗更能让人冷静下来思考: 我究竟在担心什么呢?是担心我可能因此不能和我心爱的恋人,朝鲜太子李淏常相厮守,还是担心他不是报复在我们身上,而是对朝鲜不利呢?要知道满清从此成为朝鲜的天朝上国,假如稍不顺意的话,朝鲜就即将面临再一次的水深火热。 可是,我根本就不是朝鲜王国的人啊,我活了二十多年,一直是个实实在在的中国人,尽管是朝鲜族,但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个炎黄子孙,和朝鲜半岛的两个国家没有关系,那我干吗要为眼下的这个积弱的朝鲜王国担忧? 难道是为了我的恋人,将来的夫君李淏吗?我确实很喜欢他,喜欢他的微笑,喜欢他指尖的温热,喜欢他如同阳光般火热而挚烈的眼神,喜欢他带给我的快乐,欣悦,还有……从未有过的**,可是,这一切都是可以天长地久的吗?上午荡秋千的时候我还曾经这样想过,想过一旦**过去,陷入平淡之后的境遇,难道这一次我的爱恋就能稳固了吗? 又一次想起多尔衮来,他确实是一个令我崇敬的英雄,他身上那种独特的领袖气质和高洁孤傲如沙漠之月,他的睿智精明如雪地之狐,在史书关于他的记载中我可以无形间感觉到它的辉煌他的光芒在长久地闪耀,哪怕史页已经黄,仍然阻挡不了读史者对那个传奇人物的想象,想象着他在仰望苍穹,凿凿誓言;想象着他的跃马挥鞭,豪迈**;想象着他“虽万人吾往矣”的我行我素和铁汉柔情…… 想到这里时我的脑海中蓦然映出了[孝庄秘史]的情节,对了,他不是喜欢现在的庄妃大玉儿吗?不管史书是如何避讳那一段太后下嫁的传言,然而他和孝庄太后的一段恩怨纠葛的孽缘始终是后人感兴趣的焦点。而现在他居然邀请我去赏月,明摆着对我另有深意,难道说他和大玉儿的那一段传奇故事根本就是后人杜撰猜测出来的,这段情缘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历史实在有太多的不可思议,难道…… 直到十五的圆月把它的清辉洒满大地,也毫不吝啬地蔓延进我的房间,给地面镀上一层银霜的时候,我终于做出了决定:我不去了。 因为坚持自己的感情,即使到了最后也不会后悔。如果他和大玉儿的感情是真的,我也不想被他当成那个宫墙隔阻,只有在梦里一会的心爱的玉儿的替身;如果他和大玉儿的感情是根本不存在的,可我和李淏的感情确实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我要一心一意地守护着我的感情,不求天荒地老,但它只要曾经拥有,就值得我去珍惜,用心去呵护。 我起身拉开了房门,外厅已经掌灯了,我唤来阿娣,吩咐道: “你去找个人到九王那里报个信,就说我今天不慎着了风寒,正在家里休养,现谢过他的邀请了,等改天身体恢复了再行约见也不迟。” 因为我知道史书上记载朝鲜战事结束后皇太极先行带着主力中军返回盛京,留下多尔衮善后,而多尔衮则领军在二月初出,押送着战利品和掠夺来的劳动力一路浩浩荡荡地在冰天雪地的平安道跋涉了月余才越过鸭绿江返回。今天是正月十五,那么估计没有多久多尔衮就该回国了,这段时间里他肯定每天忙碌得一塌糊涂,处理各种繁琐事宜,哪里有空来和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计较,等他走了就万事大吉了。 阿娣终于露出轻松的表情,下去传话去了,看来她也很担心我会决定去赴多尔衮的宴会,看来我和太子李淏的结合是人心所向啊,我怎么能拂逆人心呢?想到这里我的心就踏实了。 过了许久,估计派去城外传话的人应该到了,我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多尔衮毕竟不是一个冲动鲁莽的武夫,更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应该不会因此而大加计较的吧。 突然间听到外面传来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由于院门前是石板铺就的道路,所以钉了铁掌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清晰,我的心陡然猛跳起来。 终于,马蹄声在接近这附近的时候停了下来,接着是急促的叩门声,很快,外面一阵吵杂声,各屋的开门声,似乎来了不之客。我意识道,是冲我来的,因为朝鲜人很少有骑马的,没钱人步行,有钱人乘轿,个个像他们崇拜的大明汉人一样温吞吞的,怎么会夜晚在大街上策马狂奔?难道是多尔衮听到报信人的回话后真的为我的不识抬举而愠怒? 这时听到屋外的一阵对话声,不是很清晰,接着阿娣就拉开外屋的房门,向我这边匆匆赶来:“小姐,小姐!” 我猛地起身,问道:“是不是九王的人来了?” “是的是的,”阿娣一连串地回答着,看来她确实很惶急,金林君天一擦黑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估计是参加什么元宵节宴会去了,家里没有了主人,剩下一群弱质女流,自然被这夜晚突然闯上门来的满洲人吓坏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九王的一个侍卫刚才这里,现在正在院子里,说是九王邀请小姐前去军营赴宴,要小姐出来。” “哎,看来他真的不是一个肯善罢甘休的人啊!”怎么办?躲着不出去,我看行不通,既然多尔衮派侍卫如此之急地赶来这里,正大光明地请我,看来我的服从是势在必行的,目前的形势就是这样严峻而不容我有所推托,看来他已经猜到我是在装病。 “小姐,我看您是装不下去了,九王那样精明如何能让小姐的谎言欺瞒?他这次看来是非要您去不可了。”阿娣焦急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开手臂,阿娣急忙帮我披上外套,然后帮我穿好鞋子,我抬步前行,到了房门口,阿娣躬着身拉开了房门。 外面一片***通明,各房的仆人们都跑了出来纷纷掌上了灯烛,几位妇人们神色不安地站在院子里,大夫人,也就是我现在的“母亲”看到我出来,脸上带着忧虑和疑惑看着我:“阿贞!”言语中带着她不方面言明的担心。 我冲她笑了笑,想宽慰一下这位惊惶不安的夫人,这时站在庭院中央的一人突然打了个千,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说道: “我家王爷请熙贞小姐即刻前往大营赴宴!” 我低头看着那个一身白甲,摆出一幅恭请姿势,但口气中带着不容回绝的强迫性的侍卫,然后一步步走下阶来,淡淡地问道: “你家王爷?是多尔衮派你来的吗?” 来低着头的侍卫猛地抬起头来,看他的表情肯定是被我直呼他主子的名讳这种大不敬的行为吓了一跳,不过他还算是个很懂得该如何办事的人,只见他恭敬地回答道: “是的,正是大清的和硕睿亲王,王爷派奴才来,说无论如何也要请小姐过去,因为王爷已经对其他各位王公贝勒们过话,说是今晚他必会请来一位有‘朝鲜第一美女’之称的宗室小姐赴宴,所以各位王爷贝勒们正在大营里迟迟没有开宴,就等着小姐前去呢。” 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个侍卫看来很分得清孰轻孰重,我对他主子的无礼是小事,可如果他请不到我的话可就麻烦大了。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其实我故意做出对多尔衮的不敬,意思就是你们家王爷虽能威震天下,却不能奈何我这一介女流,我既然并不惧怕他,那也自然不是被迫无奈地跟你走的了,这样一来自然震慑到这个和他主子一样心高气傲的侍卫,从而对我恭敬起来,在奴才面前我需要拿出主子的架子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本来我今天身体不是很舒服,是不想去的。可是看你们家王爷还是有点诚意的,再说他既然对其他的王公贝勒说下了那样的话,我不去的话岂不是扫了他的面子,让他如何下台?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侍卫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恭声道:“有请小姐了!” 第十二节 笑对群杰 我慢悠悠地说道:“不忙,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待我先回房里去换一件衣服,现下数九寒冬的,总不能让我打着喷嚏去见你们家王爷吧?” 侍卫一脸陪笑:“奴才光顾着急了,差点连这个也忘了,真是罪该万死。” “万死就不用了,不然的话谁带我去赴宴啊?”我转身一招手,阿娣赶忙替我拉开房门,我端足了架势,一步一摆地进了屋,把那个侍卫晾在了庭院里一大堆女人的众目睽睽之下。 我来到梳妆台前坐定,阿娣把所有的烛台统统点亮,房间里立刻明亮许多,阿娣从台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把精致的桃木梳子,帮我松开辫,然后小心翼翼地梳理起来。 “小姐,您可要小心啊,奴婢总是不放心,要不然奴婢陪同您一道去吧,也好伺候着。”阿娣的神色有点担忧。 我摆摆手,一脸轻松道:“没事情的,又不是去赴鸿门宴,怕他什么?难道他能把我吃了?”古代朝鲜人很是崇慕汉文化,因此对中国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和人物多少都知道一些,不过我说出“鸿门宴”这三个字还是有点觉得失口,毕竟阿娣一个目不识丁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明白? 话间,阿娣已经手脚娴熟地帮我重新梳好辫子,光滑得几乎一丝不乱,然后从饰盒里取出几样头饰给我挑选,我看了看,件件都异常精美,我一时间不知道挑那样好了。 阿娣拿起一根上面传着一件由黄金和翡翠配合打造出金达莱花式得呆,说道:“小姐,我看还是太子殿下送的这一条吧,它确实很适合您。” 原来这件东西是李淏送的,我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欣赏着,看来他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上面翡翠的花瓣雕刻得如此晶莹而光洁,在烛光的映照下反射着迷人的光泽,我将这根做工极其精巧完美的带还给阿娣:“好,那就这条吧。” 看着阿娣仔细地帮我将带系好,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戴着恋人赠送的饰物去见另外一个明显已经对我别有用心的男人,而且又是曾经的敌人,我不知道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展,难道他们两个真的可能像电视剧里的恶俗情节一样变成情敌吗?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要不要……万一……多尔衮提出那方面的的请求……我要不要干脆地拒绝他呢? 阿娣帮我挑选了一件白色绣着睡莲的上衣,一条嫩绿色的长裙,她俯身低头帮我系着衣带的时候,我看着镜子中那张天生丽质,清纯如露的面庞,心中暗暗叹道:我才来到古代十几天,就引来如此多的事端,莫非我在坠楼之前和刘郁酒醉后的那句戏言“我要变成绝世美女,让无数英雄豪杰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将真的有可能变成现实? 门口早已经备好了马车,我双手提着长裙,一步步迈下台阶,等候多时的侍卫立即起身,做出请的手势:“小姐请上车吧!” 这时夫人拉着我的手,一脸关切地:“让阿娣陪你过去吧,也好有个人照顾。” 我回头看了看正在用眼神恳求我的阿娣,于是说道:“那好,你跟我一起来吧。” 阿娣侍候着我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我和院子里的女人们挥挥手,马夫一扬鞭,我们便由那名骑着马的侍卫在前面引路,出向城外驶去。 在一路颠簸中,我靠在摇晃的车壁上沉思着这一系列的古怪:看来我所附身的这位熙贞小姐确实识得汉文,这从那个锦袋里的字条就可以看得出来,可是多尔衮又怎么知道呢?是他的消息实在很灵通很全面很详细,还是他当时将这个锦袋捏在手中时,真的曾经打开来看过?可是如果他真的看过的话又为何对我紧追不舍,一副摆明了要和我交往的架势,难道他明明知道太子喜欢我却毫不在意地妄图横刀夺爱?这应该不是他的作风啊!难道他当时并没有注意到落水的我的具体容貌,所以在雪地的见面时他并没有认出我来,所以说还询问我的名字;还有,据我对历史上的多尔衮的了解,他绝对是一个行事谋划都极为谨慎的人物,一向谋定而后动,又怎么可能在不能确定我确实可以去赴宴的情况下就提前对着一大群王公贝勒们夸下海口呢?如果我没有去的话他又怎么收场…… 我思考了许久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这时已经透过窗帘远远感觉到前面一片***通明,甚至能听到军士们巡逻的声音,还有一队队整齐的脚步声和口令声,看来已经到了多尔衮的大营了。 马车到了辕门口停了下来,这时我听到那名侍卫和门口的卫兵一阵满语的对话,可惜我听得一头雾水,我对这种语言可确实是一窍不通,哪怕他们当着我的面骂我的话,只要表情不表现出来,我还真的白白被他们涮了。 这时马车继续驶动了,我掀起窗帘,看着一顶顶白色的帐篷和一队队巡逻经过的士兵,严整而肃穆,军营的规划也极为有条理,虽然我对军事方面几乎是一窍不通,但看得出来这支军队的统帅的确是个颇通兵法之人。 不知道经过多少营帐,终于在一座***通明,门口的旗杆上飘扬着一杆白色的三角形龙旗的大帐前停了下来,这时听到里面有嘈杂的对话声,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但也猜得出这时中军主帐,里面的人肯定是一大群身份高贵的满洲将领和贵族,这时耳边听着卫兵进取通报的声音,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虚,毕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场面,第一次面对如此多历史上有名有姓甚至大名鼎鼎的人物,况且又是一群粗野彪悍,目高于顶的男人,天哪,多尔衮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这叫我如何应对呢? 这时那个侍卫在车外恭声道:“睿亲王爷请熙贞小姐进帐!” 阿娣先跳下马车,然后掀着门帘,扶着我缓步走下车来,我举目一望,只见面前的大帐的门帘已经高高地悬起,看得见里面几排桌案和***通明,还有许多完全陌生的人影在晃动,我心里有点不悦,心想:你多尔衮如果诚心诚意地请我来赴宴,为什么不出来迎接我? 旁边的侍卫道:“小姐请移步!”看样子他是要阿娣留在帐外了,于是我目视一下阿娣,她点了点头:“小姐,您要小心啊!”然后将我披在外面的披风取了下来。 无奈,我只得硬着头皮,暗暗地嘘了口气,然后将两手抬起,交叠着放在胸前的衣幅下面,摆出一副仪态万端的样子,缓缓地走了进去。 尽管这段路也不长,然而我却觉得它漫长得让人难以忍受;尽管眼前的情景和气氛有点像世界小姐的冠军优雅高贵地行走在舞台上,旁边满是一脸倾慕和赞叹的仰视者,但我的感觉却像自己成了一只动物园里的猴子,被笼外的观赏者肆意地评头论足着。 我目不斜视,尽量不去看两旁那些一身戎装的满洲贵族们,仍然高贵矜持地缓步前行,但我依然听到了压低了的交头接耳声,轻轻地感叹声,似乎感觉到这些坐在桌案后面倨傲的男人们锐利的眼光正灼灼地注视着我,似乎要把我从头丝一直看到后脚跟,平时阅尽春色,极尽享乐的满洲贵族们此时突然没有了他们平时声色犬马时的轻浮和肆意,我甚至能用眼睛的余光感觉到他们一个个极为震惊,惊艳,艳慕,感叹,直直地注视着我的眼神。 我心中轻轻地笑了,看来我的容貌的确远远地胜过了他们平生所见的各种姹紫嫣红,粉黛红袖,让这些一向目空一切,自以为是地贵族们被我的形象所折服,心中顿时一阵得意,不过这只是初步的,接下来我也许还会让他们更加地出乎意料。 脸上带着高贵的,轻柔如春水微澜的浅笑,我目视着主位上的那个人,在大约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位满洲的墨尔根代青,犹如冉冉升起的明星,璀璨而光芒四射,即使在如此多身份高贵,战功赫赫的王公贝勒们的中间,也不可阻挡地显露着他夺目的异彩;他是大清中年轻的雄鹰,矫健而孔武的英姿散着无与伦比的活力和魅力,展翅翱翔于蓝天,傲然地俯视着苍茫大地,主宰沉浮。而此时这位一代雄杰正坐在正中的位置,一把兽皮的交椅上,一身洁白的,绣着蟒蛇的便装,衬映着他英武的面庞,却格外的白皙如玉,他用温和儒雅的清亮眼神注视着我,然后是宛如和煦春光地一笑: “你终于来了,我能请得动小姐的大驾,实在不容易啊!”他用朝鲜语对我说着,尽管口音还是有点生硬,不过还是很顺畅的,他能在短短地一个月的时间里能把朝鲜语学得如此流利,的确是个天才。 我正对着他的笑容,稍稍做出嗔怪的样子,尽管如此,也能感觉到我此时的迷人:“是吗?我看此时王爷您倒好一副主人的姿态嘛,真是贵人架子大啊!让我像使臣一样地在众位贵人的审视下走到这里,是不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啊?” 多尔衮站起身来,一步步绕过桌案,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哪里敢给小姐来什么下马威啊,不过这次却是因为方才同各位王公大臣们谈话而疏忽怠慢了小姐,所以呢,我先在这里给你道个歉,这样吧,我自罚一杯!” 着,回手从膳桌上拿起一杯酒,用布满精细纹绣的马蹄袖遮着,一仰而尽,然后亮出杯底: “喏,喝光了!请检视一下吧。” “不必了,想必王爷也是个痛快直爽之人,自然不会欺瞒我这一个小女子的。”我微笑道。 他盯着我的眼睛:“小姐今天差点爽约,又是迟到,是不是该罚酒一杯?” 我心里一阵好笑,他还真以为看上去温柔细弱的我不会喝酒,想在这方面为难我可真是大错了,在交大的同学谁不知道我是千杯不倒,喝倒一大片男生我自己还能照常唱歌,音吐词不误,某人呕吐我还知道叫服务生拿垃圾桶过来接着,顺便递上纸巾,再问问需不需要茶水,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我一伸手,旁边的亲兵立刻递上一满烈酒,我举到鼻前轻轻地嗅了嗅,心里微微有点后悔,毕竟现在不是很久远的古代,人们喝的都是度数很低的米酒,而现在这些生长于白山黑水之间的满洲人饮用的就是我们现代的玉米酿就的类似于东北小烧之类的烧酒,度数自然不会低。不过好在小时候这种烧酒也经常喝,酒量早就磨练出来的,所以我并不惧怕,轻松地笑道: “这是自然的,迟到罚酒,天经地义,我当然不会推脱的。” 于是一仰头,将杯里的烈酒一饮而尽,也亮出了杯底,周围的满洲贵族们终于打破了我进来时的平静,顿时一阵拍手叫好,尽管我听不懂,不过也明白他们的意思。 我狡诈地装出不习惯味道的表情,皱了皱眉头,多尔衮以为我胜不了如此强烈的酒劲,于是关心地问道:“怎么样?你好像不太喜欢。” 我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撒着谎:“这酒的味道有点怪,我不喜欢,还是我们朝鲜的清酒更适合我一些。”我知道清酒的度数只有十几度,所以故意说烧酒不好喝,这样多尔衮就不好意思再“委屈”我喝“不好喝”的酒了,于是他很识趣地吩咐亲兵: “去给小姐换朝鲜酒上来!”这句是汉语,我可以听懂。 亲兵“喳”了一声,立刻换酒上来。 这时紧挨着多尔衮坐着的一位大约三十岁左右年纪的人用满语很大声地说了一句我根本听不懂的话,不过看那人回看我一下的眼神,估计是想让多尔衮向他们介绍一下我。 果然,多尔衮向他点点头,然后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他一同过去,于是我和多尔衮并肩走到那个身着蓝色便装,但看衣饰绣色都极为考究而华贵的男子面前,我看着这人一身武莽之气,脸色高傲而阴沉,不过此时盯着我的眼神倒是有些不怀好意,满洲人好色的本性在他这里展露无余,看到我们走近前来,他拿着酒杯站起身来。 多尔衮用朝鲜语向我介绍着:“这位就是当今圣上的长子,呃……他是……”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似乎在思考着用朝鲜语如何翻译他们大清的王爵和人名。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为了迁就我而如此费力,于是突然用汉语开口道: “王爷不必劳神思索,我会听得懂汉话的。” 多尔衮笑了笑,然后小声道:“看来我真的没有估计错。”于是接着介绍道:“这位是肃亲王,正蓝旗旗主豪格。” 其实我在听多尔衮说到皇长子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位尊神是何许人也,果然是多尔衮一向的对头加政敌,那个满清初期大名鼎鼎的肃亲王。 然后多尔衮面向豪格说道:“这位小姐就是朝鲜金林郡公李世绪之女,李熙贞。” 这时豪格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多尔衮的肩膀,尽管眼前的这位睿亲王年纪比他小了三岁,不过论辈分可是他实实在在的叔叔,只听豪格说道: “十四叔,没想到每天看你闷声不响的,除了处理军务就是读书,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没想到到了朝鲜没几天,居然遇到这般标致的可人儿,还是他们王室贵戚的千金小姐,我们怎么没有这般艳福?” 多尔衮回头看了看我,然后微笑道:“这也纯粹是机缘啊,要不是我昨天烦闷不已才抽空出去行猎的话,如何能见得到这位如此容貌的小姐呢?”接着又冲我挤了挤眼睛,别有深意地说道:“无奈这位小姐架子甚大,我亲自去请她都懒得过来,看来我多尔衮还是有艳遇没艳福啊,这等高贵女子的芳心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赢取到的,看来考验还在后头,说不定比我打仗还要难上百倍啊!” 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阵打趣地哄笑声: “多尔衮,这下可有能难住你的问题了吧!” “就是,我们弟兄们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喝到你们的喜酒啊!” “对啊,对啊,什么时候我们能管这位美人儿叫一声‘婶婶’啊!” …… 纷乱的声音此起彼伏,我顿时脸红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多尔衮忙着替我解围: “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就算我一百个乐意,还得看熙贞小姐的意思呢!我是绝对不会强人所难的,她如果看不上我的话,你们再起哄也没用!” 看似解围,实际上却是故意作弄我,看我如何表态,我当然没那么容易入他的圈套,所以故意将话题岔开: “诸位大人实在是取笑了,小女子还没有向这位王爷行过礼呢!” 着微微躬身,微笑着颔向豪格致意。 我既搞不清我到底要行什么礼,也学不像电视剧里的那些满族女人们的请安动作,虽然我可以用朝鲜古代妇女向男人或长辈极为高者行的那种两臂高高抬起到额头,指尖相碰,然后跪地叩头的礼仪。但是我认为无论这两种礼仪,都显得奴性十足,实在有损我矜持高贵的形象,所以采取了个折中的办法。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越是表现地和其他循规蹈矩的女子不同,越是表现得卓尔不群,无畏权贵,就越能得到多尔衮的敬重和赞赏,就像为什么我在雪地初遇时我那般直率无礼,而多尔衮却反而对我兴趣浓厚一样。 奇怪了,我本来生怕被多尔衮欣赏并爱慕的,可眼下我怎么处处行事都被这截然相反的心态所掌控?我真的那么在乎他对我的看法? 第十三节 媚眼如丝 “熙贞见过肃亲王!” 我尽量用一本正经的声音说道,不过饶是如此,我所附身的这位熙贞小姐的音色却实在是柔美宛转,甜美异常,极为动听,即使我尽量想把这声音压得低沉,仍然改变不了这莺声燕语,这声音落在周围这群满洲贵族的耳朵里,自然是格外舒服,甚至不免想入非非。 豪格一愣,不过眼睛里立刻充满了猥亵的意味,只见他不怀好意地调笑道: “哟,不敢当,不敢当。小王真是惶恐啊,真不愧是‘朝鲜第一美女’,光这说话的声音就是这般令人骨酥,假若是娶回府中,那不知是何等的**啊!” 他肆无忌惮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围所有王公贝勒们责怪的目光,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傻子都看得出多尔衮对我是什么意思,而豪格无论如何都是多尔衮的侄子,他侮辱我,就是侮辱了多尔衮,这口气让人怎么忍得下?但是并没有人站出来直接指责他的无礼,大家都在沉默着,估计是想看看一向城府深沉的多尔衮受此大辱会有何反应,最好是看到他大怒并且当场训斥一向目空一切,胆大妄为的豪格,一来挫挫他的锐气,二来也好看看热闹。 场面上安静极了,几乎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出来。我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观察一下旁边的多尔衮,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如大家所料的一样愠怒,甚至脸色平静得没有一丝变化,依旧面带淡淡的微笑,手里的酒杯也纹丝未动,里面的美酒不起一丝波澜。我想起史书上说他韬晦过人,涵养极佳,没想到他还真到了这等修为,面对如此挑衅居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态势,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他了。 我心里暗暗埋怨道:你倒是稳如泰山,波澜不惊了,这不是把难题留给我了吗?我该怎么办?总不能闷声不吭吧? 望着一脸嚣张的豪格,我突然想起若干年后他被多尔衮整倒整垮,囚死狱中之后,多尔衮立刻以照顾遗孀的名义正大光明地把他的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迎娶到府中纳为侧妃,连他的儿子都要管多尔衮叫“阿玛”,真是报应不爽啊!还有更好笑的,两百多年后,他的后裔中居然还出了一个大名鼎鼎的汉奸川岛芳子,可真是给他这个祖宗面上添光啊!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笑出声来,豪格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冷冷地问道:“你笑什么?” 周围的气氛更加紧张,众人也被我的不知天高地厚而吓到了,众目睽睽地想看我如何圆场。我悄悄地溜了多尔衮一眼,可他恍如不察,根本不开口给我解围,难道是想看看我该如何应对,故意考验我?我心思一转,有了。 “哈哈哈,我并非在笑王爷您,而是在笑我旁边的这位睿亲王爷。” 豪格更加愕然了,他好奇地问道:“那你倒是为何笑他?” “我在笑这位睿亲王爷,必然是平时读书读得呆掉了,哪像王爷您这样见多识广,阅尽春色?他初来乍到,看到我这样相貌平平,说到天上去也不过算得上是五官端正的小女子,就以为是什么‘朝鲜第一美女’,真是好笑,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二流姿色,容貌远胜于我的美女在朝鲜多了去了,何止上千?只不过王爷您平日里克尽职守,鞠躬尽瘁,必是为了报答贵国圣上的恩典,因此既没有空闲,且又根本不屑于出去寻花问柳,声色犬马。像您这样公忠体国,忠心耿耿的忠臣良将,实在是大清之幸,社稷之幸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的确是一个千古不变的真谛。果然豪格的脸色立刻缓和下来,看得出来他被我拍得很是舒服,男人都喜欢听女人的赞赏,况且又是我这样一个大美女的赞赏,简直是听得心花怒放,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光,只见他哈哈大笑道: “好,说得好!没想到我豪格的威名连朝鲜的一个足不出户的女流之辈都这般知晓,看来我大清扫清四宇,四方臣服的那一天不远了!” 着举起手中的酒杯:“来,我和你干一杯!” 我微笑着和他碰杯,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女子能得肃亲王如此抬爱,实在是惶恐,待这杯饮过,再另外回敬王爷您了!” 着便只一口,就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幸亏我早有准备,这等低度数的酒我就是喝上一坛也没问题。看着同样亮出酒杯的豪格,大家松了一口气,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虽然好戏没看成,不过看到大家皆大欢喜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收场。 豪格再次看了看我,然后对沉默良久的多尔衮说道: “十四叔果然目光犀利,想不到民风柔弱的朝鲜还有这般豪爽直率的女子,况且又如此识得大体,的确是千里难寻,你的福气真是不浅呐,看来我和其他的兄弟们只有羡慕你的份了。” 多尔衮作谦虚状,装得还真像:“哪里,哪里,肃亲王说笑了,贵府上佳人无数,胜过她的肯定大有人在,只不过你一向藏着掖着,不肯示人罢了,待回到盛京后,哪天我们可要到你府上好好鉴赏一番,到时候你可不能借故推托啊!” 话音刚落,周围众人一起哄声大笑:“就是,就是,到那时你可不能小气啊!” 我跟着陪笑,其实心里正冷冷地嘲讽:这个豪格的确是一介武夫,心思鲁莽,连我的讽刺都听不出来,还沾沾自喜地以为我在恭维他。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一开始就得罪人,虽然他不是什么善类,不过最好不要引起他的警觉,以至于多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之前的话是一箭双雕:把豪格捧到天上去,将他说得如何如何英明神武,正气凛然,这样一来他必然估计自己的面子,自然不好意思抽自己耳光,再在明面上对我有所企图了。而且我故意说朝鲜比我漂亮的美女多了去了,这样必然会勾起他的色心,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他必然按耐不住,私下底派人四处搜掠美女,这样一来,刚刚平定下来的朝鲜必然又民怨沸腾,怨声载道,说不定再起个暴乱什么的,或者搞点类似于哈马斯穆斯林似的恐怖行动,干掉一些清兵清将,到时候可就热闹了。 这样的话可以叫多尔衮暗示大臣们上书弹劾豪格在朝鲜的这一系列怨天尤人的粗莽举动,到时候皇太极一看,他禀行收买人心,做长久打算,为日后一统中原做铺设的良苦用心被他这个鲁莽粗野的儿子破坏,必然龙颜大怒,降个爵啊,削个衔啊,罚个俸啊的还是小事,说不定夺去几个牛禄之类的处罚可就够豪格受的了。 看着一直以和颜悦色地态度示人的多尔衮,我心里暗暗叹道:这才是真正的狠角色,笑里藏刀,不动声色地铲除妨碍他的人正是他的特色,后来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豪格终究还是玩不过多尔衮,反过来自己倒丢了性命,老婆也被人家抢去,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多尔衮接下来讲起他的满洲贵族向我一一介绍:坐在下手的分别是礼亲王代善的长子和硕成亲王岳托,多罗安平贝勒杜度,以及一干我一时记不清名字的贝勒和梅勒章京,固山额真们。这些人虽然大多年纪都比他大,不过辈分还是比他低了一辈,难怪今天他坐在主位,原来这些都是他的侄子啊!想想这些年纪长于多尔衮的王公贝勒们都得管多尔衮叫一声“十四叔”真是好笑,没办法,谁叫他们的太祖皇帝努尔哈赤是台播种机呢? 接着多尔衮告诉我:“我大哥礼亲王代善和我的十五弟豫亲王多铎本来这次也到朝鲜来了,不过前天已经随同皇上返回盛京了,所以你没有看到他们,下次我一定我替你引见的。” 我点了点头,奇怪,什么“下次”,又是盛京,难道多尔衮真的打算带我回他的满洲老家?不会吧,我连一点答应的态度都没有,连他自己也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又作此打算,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会喜欢他,答应嫁给他吗?开玩笑。 我正想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表表我的态度,多尔衮已经安排好我的座位,开始下去挨桌敬酒,一圈下来,他居然一点酒劲上头的意思也没有,脸色依旧白皙如玉,神色悠然,是他的酒量太好了,还是他和我一样无论喝到什么程度都脸不变色,最后是越喝越白,直到醉倒?要知道他喝的可是高度数的烧酒啊。 下面的贵族们开始脸色潮红起来,随着酒越喝越多,大家开始没有任何礼节拘束,开始肆无忌惮地行起酒令,起身的起身,推桌的推桌,也不怕酒水弄湿了他们身上华贵的上好衣料,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划圈拆掌,吆喝哄笑,后来连一直保持着沉稳风度的多尔衮也参与进去,大家索性围成一圈,轮流划拳,一时间帐内热闹非凡。 我无聊地在圈外看了半晌,无奈根本听不懂他们的满语吆喝,也看不懂他们所划之拳,和我们现代的划圈根本不是一回事,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们的游戏: “你们这样玩一点也不痛快,喝起酒来也太慢,没意思,还不如换一种玩法!” 众人惊异地回头看我,这时多尔衮才意识到了对我的冷落,忙关心地问道: “那你要玩哪一种呢?没关系,讲出来吧!” 我也注意到了我的石破天惊的效果,说实话这样粗鲁的饮酒游戏实在是有损我斯文柔美的形象,所以我看到了众人惊愕的目光,如果有眼镜在鼻梁上或隐形博士伦在他们眼睛里的话,我相信它们绝对会一古脑地掉出来跌破。 不过话已出口,就是覆水难收了,于是我索性硬着头皮说道: “叫人拿一只大碗过来,我们一起玩色子不是更痛快吗?” 大家纷纷赞同,“好,就拿色子来吧!” 大碗摆在桌子的正中央,豪格问道:“是玩比大小还是七**呢?” 我满不在乎地说道:“无所谓!” “我看还是玩七**吧!”岳托提议道。 于是叮叮咣咣的清脆撞击声开始响起,从豪格开始,大家一个个轮流将两个色子抛到大碗里,看着色子在大碗里飞地旋转,旁边的人或兴奋或失望地嚷着点数: “九,九,九!他娘的,十二,便宜了这小子!” “六,六,六,快回头让他把刚才的酒补上!好了,好了,真的是六啊,回头!“ “看这回还不是你喝酒?” “来两个一,灌倒岳托那小子,看他还猖狂不猖狂,……唉!” “八,果然是八!喝一半!”大家起着哄,几乎是半灌着让那个倒霉鬼把半碗烈酒喝了下去。 …… 换成了大碗喝起酒来果然畅快,更畅快的是看着别人总是倒霉地中了点子被灌酒,而自己却悠闲地在一边看热闹,实在是再开心不过的事情了。 而且我选色子的原因是我玩这类轮盘的色子一向运气绝佳,不论哪天坐哪个方位都是输少赢多,看着这些平时豪饮海量的贵族们一个个开始酒意涌上,渐渐也顾不上平时的风度和一本正经,个个撸起衣袖,摩拳擦掌,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碗里的两枚色子的紧张模样,或叹息或狂喜,或幸灾乐祸,或自认倒霉,实在是有趣的很。 尽管我的运气一向很好,不过也架不住轮到的次数太多,海边走多了自然会湿鞋,虽然喝的是低度酒,不过渐渐地,还是略微感到一点酒力,不过精神反而更加兴奋了。 后来又改成了“拔牙”,“三百五”,不过这些倒是我现场示范,免费教学的,他们居然连这种东东都不会,于是一开始,我着实地赢了几把。 不过到了后来,这些大爷们也逐渐开始反击,我开始倒霉,连输几次,酒也渐渐喝多。不过我才不会傻到一会老老实实地醉倒或风度全无地呕吐呢,狡猾机诈的我挥了我的经验,悄悄地跑到茅厕里用手辅助,强制呕吐了两回,终于把胃里的酒精大半清理出去,然后又神色不变地回去接着和那帮大爷们拼赌。 “哈哈,五百五!全场我点数最高,你们喝酒吧!”我大笑着,得意忘形地挽住了旁边的一只手,顺道冲那人抛了一个媚眼,结果尴尬地现我挽住的是多尔衮那双温暖宽阔的手,一惊之下连忙缩了回去,尴尬得脸上烫,估计方才我略带酒意的眼神中一定充溢着妩媚和诱惑,这种我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东西确实令男人为之陶醉和沉迷,哪怕是多尔衮,也概莫能外,我这时注意到了他眼睛中异样的光芒和转瞬即逝的热烈,迷惘。 忽然想起,历史上的多尔衮确实也是一个风流潇洒的人,家里有一大堆大小老婆,还要在朝鲜上下遍选美女。看来男人好色,英雄本色啊,满洲贵族们的风流本性是一直在他们血管里流动着的,他也自然不能免俗。 可是他又因为和大玉儿的那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和种种令人疑惑的神秘细节而给后世读史者留下了一个痴情英雄,铁骑柔肠的光辉形象,这又怎么解释?他的性格是如此矛盾的结合体,这令我感到无比的好奇和惘然,也激起了我想弄清这一切的**,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第十四节 红颜知己 我出了中军帐一路前行,只想远远地避开帐内的燥热和酒气,以及那些玩得兴起的满洲贵族们的粗鲁举动,尽管前一刻我还兴致勃勃地参与其中,但酒喝到了一定程度,头脑中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要思考着什么,想想白天曾经忽略过的,没有空暇思索的问题,此时我已经现了自己的酒后忘形,于是悄悄地步出帐外,想让昏热胀痛的脑子被冷风刺激一下以得到片刻的清醒。 月光如水,月明如镜,柔和的清辉洒满了大地,映在皑皑白雪之上,反射着皎洁的光。今天正值十五,热闹的元宵佳节把本是宁静安详的寂静月夜彻底打破,哪怕是在平日里整齐严肃的军营,此时也开始逐渐陷入佳节的狂欢之中,军士们围着一堆堆篝火尽情地饮酒作乐,架起一根根铁条,穿烤着白天打来的猎物烧烤着,痛快淋漓的大碗喝酒,肆意高歌,唱着我一句也听不懂的歌谣,一副浓郁的游猎民族庆祝佳节的快乐场景。 看着那一张张被火光映红的年轻的脸,和那上面纯朴无邪的笑容,我心里不禁有点感慨:他们是在庆祝又一次巨大的胜利,还是为自己即将返回白山黑水的故土,见到分别许久的亲人而兴奋得难以自抑呢?我真正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归心似箭,也明白了为何当年西楚霸王的十万江东子弟兵如何被四面楚歌,一曲箫声一夜之间吹散,战争的确如此残酷,人心是如此重要,而人性却是如此脆弱。 不过眼下的大清正如同冉冉升起的太阳,此时正是八旗铁骑最斗志昂扬,所向披靡的时候,这支北方游猎民族此时来自他们血管里澎湃着征服和胜利以及对战利品和财富的渴求,鼓动着他们金戈铁马,白刃寒光地杀向各个能给他们带来财富,土地,女人的地方,拥有这样精锐的部队,任何一个主帅都会深以为傲,得心应手的。 一路经过这些篝火和营盘,我渐渐地走到附近的一座小小的土包上,不过上面也铺满了厚厚的积雪,踩在脚下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倒是别有一番趣味。很快就到了山顶,我看到一棵被厚厚的雪花压满枝头大松树下面一块大大的石头,于是上前用衣袖拂了拂石块表面上的浮雪,做了下来。 抬头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小时不识月,估作白玉盘”的诗句,一种“少年不识愁滋味,强说愁”的感慨袭上心头,幼年时总以为月亮上有月宫,月宫里住着美丽的嫦娥仙子,还有桂花树,玉兔,吴刚。现在想来,就算真的有那一切在月亮上,那冰清玉洁,除尘脱俗的嫦娥又何尝不是“寂寞舒广袖”,跳给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桂树看?尽管唯美,却是彻骨的冰冷。 望着望着,我的鼻子渐渐酸楚,一股液体涌上眼眶,视线也开始透过晶莹的水雾恍惚起来,我想起了我在现代的一切:我的父母,我的亲友,我在鸭绿江边温暖的家,交大的校园,天台,啤酒,刘郁俊俏得有点邪气的微笑…… 现在,这一切都在哪里?恍如一场梦,他们统统在我的指间溜走,消失不见,而我则孤零零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古代,竭力地维护着自己的伪装,我开始渐渐不再像我自己了,一点点地走向虚伪,也许以后还会遇到想象不到的暗波涌动,云谲波诡,我是如此无助地独自面对不可预知的虚渺未来,心里空荡地如同落水的人拼命地想抓住一根稻草,却明知那是徒劳。 我轻轻地唱起一几乎被我遗忘在记忆的尘埃里的曲子,想要释放一下现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切切戚戚”的心情: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月日,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 我现在的音色很是优美动听,加上自肺腑的感慨,将这本来就有点忧伤的曲子唱得格外凄婉,动人心扉,一时间我甚至觉得全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一个人,正对着天籁下的万物孤单地吟唱着,凄清而寂寥。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地拍掌,接着是一个清朗的男音,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而温和:“好,唱得好。” 是多尔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后,静悄悄地一点声息也没有,我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惊,接着开始为自己刚才一时的忘我歌唱而羞赧,糟糕,一定全被他听去了,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来,看来是早有准备,居心不良。 我回头看时,多尔衮已经缓步走上前来,还没等我慌忙擦净泪痕,他在我旁边停下脚步,然后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兴致?” 我眼看自己的窘态已然被他锐利的眼光捕捉到了,所以并没有矢口否认,而是用嗔怪的口气说道:“是啊,谁知道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上来,现在该看的都被你看到了,该听的都被你听去了,还嫌不够,又过来找我的笑话?” 他听了不但没有因为我的无礼而不悦,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问道:“瞧你一个人就霸占了这样大一片地方,我方才在后面站得很累,可否借贵地小坐片刻?” 我嘴上说着:“您是尊贵的王爷,当然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好了,不过这里不是很干净,怕弄脏了王爷身上的贵重衣料,又硬得可以,哪有虎皮交椅那样舒服?”不过**却不听话地挪了挪地方,真是没用,自己暗骂自己一声。 多尔衮顺势坐了下来,离我大概只有一两寸的距离,我侧脸瞟了他一眼,然后想离他在远一点,不然心里总归有点奇怪的紧张,尽管我在他面前一向口气生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形象,其实内心里还是很虚弱的,所以想先试着逃避,不料却现石块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你口中称我为‘王爷’,可你何时把我当王爷看待过?不要言不由衷了,每日伪装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呵,是吗?那你何尝不是一个言不由衷,日日伪装的人?只不过我的道行差了点,没有你火候高深,你这方面的修行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我自然企及不上,但是你也不必在这没有外人的时候还在五十步笑百步了。”我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尽管我的内心很是虚弱,然而还是要硬撑出一副强硬的模样。 他哑然失笑:“你怎么就认为我是在伪装呢?看你的意思,我就是一个虚伪狡诈之人了?” 我望着头顶的圆月,淡然道:“你自然可以骗得过别人,但是绝对骗不了我。我不会傻到认为方才你遭受豪格那般羞辱,还能心里不起一丝愠怒,但是奇怪的是,你居然将这种愠怒掩饰得如此不留痕迹,可见你的韬晦如此之深。” 多尔衮微笑着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怪我不出来为你解围呢?” “因为你是一个绝对自信的人,就像你料定我一定会来赴宴一样,所以你丝毫不留后路地对那些王公贝勒们宣布了这个消息,尽管我有点不情愿,但现在还是要恭喜你,因为你的意料确实很准确。”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看人的眼光非常独到,你清楚地知道我懂得如何应付豪格的挑衅,所以你根本不担心,才安然地作壁上观。” “你会不会因此而认为我是一个懦弱萎缩,生怕惹事生非而明哲保身的人呢?”他进一步试探道。 “匹夫见辱,拔剑而起,力以相争。这是最不明智的做法,真正的大丈夫,决然不会做如此愚蠢的反应的,能屈能伸,忍一时之小忿,才有日后之成大事,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而史书向来是胜利者书写,成王败寇,是千古不变的规则,当你成为最后站在巅峰的王者之时,又有谁敢去非议那些往事?大家只会称颂你的英明伟业,谁还记得你曾经遭受过的羞辱? 方才的事情也是如此,豪格的肆无忌惮肯定是习惯了的,就算这次没有的话下次也一定会有,而说穿了,你也只是表面上似乎损失了一点面子,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你根本不屑理会这些,适当的沉默或不以为意反倒显得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是成全了你心胸宽广的美名。 所以你是一个真正的智者,就像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时,静静地隐藏在暗处,不出丝毫声响,却将箭头牢牢地瞄准那只自以为聪明的黄雀的猎人,不是不动,而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从而获取最大的收获。” 多尔衮静静地听完我的长篇大论,默然良久,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我很奇怪,你的分析如此透彻,简直像可以看透我的心底一样,完全不像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子,倒颇似一个阅历深厚,见多识广,看透世事的智者,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我心中暗笑:不是我聪明,而是我知道这段历史罢了。不过在你面前显示显示,让你这样一个内心高傲的人对我另眼相看也未尝不是一件趣事,如果我继续说下去,还有更让你惊愕不已的猛料呢。不过还是谢谢他无意间让我知道了自己今年芳龄几何,真是好笑,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因为我无法像了高烧的人一样到处找人问我自己今年几岁。 “对了,方才我听你在吟唱那样悲伤辛酸的曲子,似乎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我不知道像你这样一个年龄尚轻,起居优裕,没有经历过多少风雨的小女子怎会有那般沧桑感慨?”他的语气中满是关切和好奇。 我并非是一个坚强的人,要是以往有人关怀备至,态度诚恳地问起我伤心的往事,我说不定就忍不住抽泣着将那些一股脑地倾诉出来,可是眼下这种环境和对象我怎么敢把我那些不堪回的往事说出来?哪怕吐露一个字都不能,难道我能告诉多尔衮说我是一个现代人?并把我灵魂附体的来龙去脉一股脑地讲给他听?估计他会惊愕得连下巴都掉下来。 我回避着他的问话:“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秘密,都不希望被人揭露。当然,这种秘密隐藏久了,越积越多,心里就会越沉重,如果不释放出来,自然会越痛苦。只不过我不喜欢对别人倾诉,而是习惯在无人的时候将这些心事用歌声抒出来。那你呢,你会选择何种方式?” 他轻轻一笑:“你怎么就肯定我会有那许多心事?” 我侧过脸来,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既然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那么你的心事自然比普通人积压得更多,你不觉得你这样一直支撑着已经撑得很辛苦了吗?别看你表面很是风光,实际上你私底下还是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苦楚,你是不是经常在心底问自己:为何该你的东西你一样也得不到?你以前没有的东西现在一样也没有?你韬光养晦,费尽心机,鞍马劳顿,风里来雨里去,可是究竟得到了什么?亲王的头衔?手握兵权?鲜衣怒马?这不是你最终期望的东西。 现在你是否觉得,你离你的目标表面上接近,实际上却越来越远,最后极有可能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所以你很是彷徨,很是迷惘,你甚至在叹息上天对你的不公。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多尔衮愣愣地看着我,一向平静如水的眼睛里终于被我一番直刺肺腑之言掀起了层层涟漪,他的神色甚至一度忧郁和沉重,尽管它们转瞬即逝,不过还是被我敏锐的眼光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看来我的话的确击中了他的要害。 估计他现在一定像被算命先生神奇的预测惊呆了的问卦人,虽然他表面上并没有轻易透露出来,他也没有像其他被意外地击溃了心理防线的人一样惶急而惊愕地追问诸如“你怎么知道的?”之类的话,而是沉默良久,然后感慨道: “我今日方才明白何谓‘知音’了,高山流水,俞伯牙和樊子期,一直为我所倾慕,曾经感叹,千古知音,终生难遇。而今日听你这一席话,才真正懂得什么叫‘知己难求’,什么叫‘相见恨晚’,这些汉人们的圣贤之言用在你的身上,着实是再贴切不过了。”言毕,长长地感叹了一声。 我微笑着接口道:“所以才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啊!” 多尔衮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那好吧,我的红颜知己,你确实是一个位能经常令人出乎意料的才女,在下是在钦佩啊!唔,暂且不谈论那些令人烦闷的话题了,看来你对汉学,汉赋都很精通嘛,而且方才我听你唱的那支曲子就很有意味,能不能再唱一遍给我听听啊?” 我摇摇头:“那支曲子实在太过忧伤凄切了,不适合我们现在的心情,其实我也只会唱那么几支汉人的曲子罢了,恐怕要黔驴技穷了,”说着我抬头望了望夜空中皎洁的圆月,然后看了看山下大营中的一簇簇篝火,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样吧,我唱一支轻松愉悦的曲子吧。” “好,那我就洗耳恭听了!”多尔衮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 我居然鬼使神差地唱起了[敖包相会]: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只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 第十五节 暗生情愫 军营里的喧嚣似乎早已经离我们远去,我清亮高亢的歌声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中回荡着,宛如夜莺在婉转地啼鸣;到了女声部分,我的声音又是格外的甜美而温婉,充溢着温柔的情愫和腼腆的爱意。皎洁的圆月静静地注视着我们这一对并肩而坐的俊男美女,毫不保留地把它的清辉洒落了我们一身。 一曲终了,我悄悄地偷看了旁边的多尔衮,他仍痴痴地沉缅于我动听的歌声中,这里雪地如此无瑕,这里空气如此宁静,雪白的明月照耀在大地,是否也藏着他不愿提起的回忆?看不清他的眼神,里面是否还有孤独和落寞?月光给他镀上一层银白的光环,勾勒出他英挺得几乎完美的侧面轮廓,我在心中暗暗地感叹着。 不过很快我又后悔起来,我为什么要唱起这蒙古情歌,况且又是正在热恋中的年轻男女表达彼此爱慕的情歌小调,这歌应该出现在蓝天白云,茫茫草原,雪白羊群,在石头堆起的敖包前,我仿佛能看到一对爱得纯洁无瑕的男女在深情相对,立下天荒地老的誓言。这场景怎么这样熟悉?天哪,我猛地想起了[孝庄秘史],科尔沁草原,奔驰的骏马,一对年少的恋人,满蒙第一美女大玉儿……糟糕,我的这歌肯定勾起了多尔衮对那段往事的回忆,往事如风,誓言在耳,而今却恍然如梦,假如那段情缘是真正地存在过的,现在可怎生是好? 良久,他才回转头来,这时我看到了他眼神中的迷惘和沉醉,他久久地注视着我,眼睛里逐渐涌起温暖的潮水,我的内心在慌乱着,暗暗地问着自己:是不是我无意间让他平静地心再起涟漪?我这样做是对是错?这时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好,实在是好听,可谓是‘余音绕梁,三月不觉’,我一时间竟然连你唱完了都不知道。” 我故意装出调皮的样子,好趁机掩饰自己的不安:“是吧,这么好听啊,孔子曰:三月不知肉味。你是不是听了我这支歌就可以以后一连三个月该吃斋饭啊?”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拍拍我的肩膀,问道:“这支曲子可有名称?我怎么感觉像是蒙古人的曲子?” “你猜得没错,确实是蒙古的一支情歌对唱的小调,叫做[敖包相会],按理说应该是蒙古语唱的,可惜我丝毫不通,只好唱汉语的了。”我一脸遗憾状。 “哦?果然是这样,没想到你一个朝鲜女子也会他们蒙古人的小调,实在不简单哪!”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用请求的语气问道:“你能不能再重新唱一遍?我想听得更仔细一点。” “好啊,那我就再献一次丑啦!”于是我又重新地把这歌唱了一遍。 这次他默默地听完之后,略微沉思一下,清了清嗓子,对我说了一句:“你看,是不是这样唱的?” 接着他开始唱起这刚刚听了两遍的[敖包相会],不但曲调没有丝毫差错,更令我惊奇的是,他居然将汉语歌词翻译成了蒙古歌词,并且唱得极为流利而顺畅,音色优美而富有磁性,音域也格外的宽广而辽阔,和我听过的腾格尔的蒙古语唱腔极为相似,甚至更显清越。 天,这记忆力也实在好得离谱了吧?乐感也强,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他了,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 我等他一曲结束,不由得拍起手来,赞道:“没想到你不但会汉语,满语,朝鲜语,连蒙古语都如此通顺,真是不服不行,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吧。” 多尔衮歪头笑道:“过奖过奖,哪有你厉害?不但汉语流利准确得像自己生来就会一样,比我的水平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况且连汉人们的诗词歌赋都样样精通,说不定下一次又让我见识到你的琴棋书画,更不知道会有多大的吃惊呢。你先老实承认,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吧。” 两个人坐在石块上互相吹捧,倒也其乐融融,渐渐明月西移,这时山下的爆竹声音接连响起,热闹非凡,一股浓浓的佳节喜气。 多尔衮看了看山下的火光,道:“我看现在快到亥时了,时候不早了,估计他们已经赌酒完毕,现在正出来搞篝火聚会呢,我们也下去凑凑热闹。” “好,也免得他们不见了我们,又会说你我二人的闲话!”我赞成道,说着便一纵身,从石块上跳了下来。 多尔衮边下来边调侃着:“怎么,他们会说我们什么闲话啊?是不是说我们是偷偷地避开他们跑到没有看见的地方去,去偷……”话音未落,就被我嗔怪地用力一扯: “不准胡说,小心……”不料此时我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活动的石头,上面光滑异常,好像结了一层冰,我本来就没有站稳,再加上用力扯拽多尔衮时失去身体平衡,重心一偏,脚底一滑,结果只能尖叫一声,连带着反应不及的多尔衮一起滚下山去。 海间一片混乱,我惊恐的心脏几乎跳了出来,紧紧地闭着眼睛,牢牢地抓着和我滚在一起的多尔衮的衣衫,耳畔听着呼呼的风声,一阵天昏地暗的翻腾,冰冷的雪花迅地卷入我的衣领袖口里,冷得刺骨,但已经顾不了这样多了,唯一的祈祷就是千万不要碰到石头啊! 几乎歇斯底里的慌乱中,我感觉到一只宽阔的手紧紧地搂护在我的脑后,即使无数个翻滚中我的头部也没有受到丝毫的撞击,感觉到的只有那只手的温暖和令我安心的力量。 渐渐地,耳边的风声停止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我的身体也停止了翻滚,最后两人摔成一团,不动了。 时间似乎凝固了,直到耳畔听到那个熟悉而关切的声音在呼唤着:“熙贞,熙贞!你醒醒啊!” 我这才吃力地动了动酸痛的身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多尔衮那张英俊的面庞上紧张而惶急的神色,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看我睁开眼睛,立刻是一阵欣喜,但仍不无担忧地问道:“你没有昏迷过去吧,一刻也没有吗?” “没,没有。”我喘息着,惊魂未定,“就是,就是有点恐慌,可能方才实在是吓到了吧?没事情的。” “那你有没有受伤?身上痛不痛?”他还是不放心,仔细地审视着我的面孔,“还好,脸上没有刮到,不知道身上有没有被石头撞倒?” 看着他想要仔细检查的架势,我这时才现我们正紧紧地抱在一起,估计姿势无比尴尬,于是赶忙推开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身手还是蛮灵活的,看来什么伤也没有,幸亏山坡上的雪厚,不然的话不死也得脱层皮。 多尔衮也坐起身来,看看我确实安然无恙,也就放下心来,轻轻地嘘了口气:“幸好你没事,要不然的话……” “血,血!”我突然叫了起来,因为我看到了白白的积雪上的一点点殷红,尽管现在是黑夜,不过雪亮的月光仍然让我的视线异常清晰。 多尔衮听到我的惊叫,连忙问道:“血?你受伤了,在哪里?快让我看看。”说着便过来想看看我究竟哪里挂彩。 我惊惶地指着他,“不,这血不是我的,是从你身上流出来的!”我感觉全身上下出了酸痛之外并没有火辣辣的感觉,那这血肯定是他的了。 多尔衮这才低头观察他自己,接着将左手抬起,手背向上,看着大量的鲜血从手背上涌出,滴滴洒洒地落在雪地上,这才抽了一口冷气,然后苦笑道: “唉,方才光顾着看你有没有受伤去了,连自己的手破了都不知道,真是愚钝。” 我看着他手背的那道令人心悸的大口子,伤口看起来应该不浅,不然的话怎么会流这样多的血?把他本来白皙的皮肤染红了一大片,不知道有没有刮伤大的静脉血管,那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我连忙拉住了他的手,急切道: “这么大的口子都说没感觉,我看你就不要撑面子了,要不是我现了还不知道你要隐瞒道什么时候,你怎么这样傻呢?快让我看看!” 多尔衮摇摇头:“没关系,不痛的,我从军至今,也有十年了,对于身经百战的军人来说,这点小伤不过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早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温热的液体也沾到了我的手上,我平生最见不得流血的场面了,尤其是看着大量的鲜血从别人的伤口里涌出,这时渐渐感到一阵阵头晕,不过我咬牙忍着,不行,要赶快止血。 于是我慌乱地寻找着一切可用的布料,先是摸到怀里的手帕,于是立刻扯出放在他的手上,对了,要先扎住靠近心脏那一方向的血管,先遏制住主血管的大量出血才是关键,于是我立刻迅把手帕在他的手腕上绕了一圈,然后用力收紧,紧紧地打了一个结扣。 他故作轻松道:“紧张什么,这点流血死不了人的,瞧你急的这样!” 我没有空闲也没有心情应付他的玩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晕,全部是丝绸的,根本起不了任何绷带的作用,我现在突然特别痛恨这遍身罗绮,尽管曾经是多么的欣赏这些华贵的衣料。 忽然想起内裙还是棉布做的,于是立刻伸手掀开裙底,拎起内裙的裙角,用力一扯,“吱啦”一声,撕下一大片来,接着立刻将手中的布料覆盖在多尔衮的手背上,但是由于怕弄痛了伤口,因此手不由得有些颤抖得不听使唤,忙了半天也没有缠好。 多尔衮微笑着推开了我的手,自己包扎起来,边缠绕边说道:“你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如何懂得这种脏活?不要弄污了你的手,我自己来得比你还要好些。” 话间,他只用一只右手就灵活而娴熟地将伤口严严实实地包裹完毕,动作熟练异常,像是外科医生,布条缠得很是专业,估计是平日里打仗时免不了挂点彩什么的,自己处理便捷一些,又不耽误指挥,所以习惯了。 不过刚缠好的布条很快就被鲜血浸透了,我连忙再次扯下一块布料交到他的手上,他又一次自己包扎起来。 估计手帕的紧勒可能有效果了,这一次包扎之后过了一会儿,才隐约看着血色渐渐透印出来,不过度缓慢多了,我这才放下心来,不过眼泪却不争气地涌出眼眶,我开始为我之前的莽撞而懊悔不已,我想起了他的手为什么会受伤,如果不是在方才危险重重的翻滚中他用自己的手紧紧地护住了我的头部,那么现在受伤的该是闯祸的我,不过到时候可就没有刮一道口子这样简单了,轻则头破血流,重则……重则再投胎一次。 “都是,都是我不好,”我的言语开始哽咽,艰难地把不成句的语句倾吐着:“要不是……要不是我拽你那一下,你也不会倒霉地跟我一道摔下来……我自己,自己摔了也就算了,还要拉你一起……害得你受伤,呜呜……我真恨我自己……”说着说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地滚落下来。 多尔衮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滚烫的泪水,细声安慰道: “傻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没有怪罪你,哭什么?你不也不是故意的吗?再说我现在也只是破了一点皮而已,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么紧张干吗?不会有事情的,总比你的头撞到了石头上要好得多,不然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原谅我自己。” 接着又用手抚摸着我凌乱的丝,“瞧你,光顾着哭去了,头这么乱,脸上又都是泪痕,一点也不好看了,还不赶快整理整理?不然一会儿怎么见人?” 我心中的感动越强烈了,被他的一番宽慰反而崩溃了心理防线,干脆顺势一头扎进他温暖宽阔的怀里,任泪水泛滥宣泄着,顺便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统统都蹭在他那洁白的外衣上,也不管它是多么的华贵,做工如何的精细考究。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温言劝慰着,说实话,我一开始倒确实出自于内心的感动,到后来纯粹是贪图他怀抱中的温暖和一种让人格外踏实的感觉,像赖在他的怀里多依偎一会儿,心里也多甜蜜一阵。 许久,我终于哭得没有力气了,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得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来,做出一副梨花带雨状痴痴地盯着他温柔的眼睛。 他用手指轻轻地抬着我尖巧的下巴,然后感叹着:“美人就是美人啊,哭起来都是这样好看,真是让人不得不动心啊!” 听着他故意逗我开心的语气,我“噗哧”一声笑了,用拳头捶打着他结实的胸膛,其实跟挠痒没什么区别,“你真是坏,到了这时候还不忘调笑我!” “好了,我的小美人儿,哭也哭够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耽误了这许多时间,估计他们该要派人四处寻找我们了,要他们看到我们这样就不好了!”说着他一只手扶着我站起身来。 “是吗?我看到时候你更关心的是你堂堂睿亲王的威严和面子,威风扫地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我故意嘲讽道。 “管你怎么想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我们走了没几步,我突然间想起了他手上刺眼的绷带,这样回去让那些王公贝勒们看到又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于是我急忙提醒道: “王爷,你的手……” “哦?差点忘了。”多尔衮抬起手来,看了一下,然后将带着漂亮纹绣的马蹄袖翻下,正好覆盖住,“喏,这样不就没有看见了吗?” “嗬,想不到你们满人这种奇怪的衣袖这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我们回到了主帐前,此时这里已经堆起了一大堆干柴,燃起熊熊篝火,烤架上的一只全羊已经散出诱人的香气,一大群方才和我们聚赌的王公贝勒们正围坐成一圈,在用满语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看到我们来到,大家纷纷站起打趣道: “你二人跑到哪里去了?罚酒一杯!” “还用问吗,肯定私下底幽会去了。” “就是,就是,怕让我们这些闲杂人等看到……” 多尔衮上去一一应付,又是一圈酒喝了下来,才把“群情汹涌”安抚下去,这时羊肉已经烤好,大家忙着拿小刀将羊肉一片片切了下来,然后互相分送着。这时豪格溜了我一眼,然后大声对其他的贵族们叫嚷着: “我说诸位,大家先别忙着自己吃啊,还有一位小美人在这里,人家千金小姐的,当然不好意思像我们这样粗鲁地过来争夺,可是总不能饿着人家啊!你们说,该由谁把羊肉送到她面前呢?” “废话,当然是我们的十四叔了!” “对啊,对啊,多尔衮,你要是再不动弹的话,我们可要代劳了?” “就是,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啊!” …… 第十六节 五味俱全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我的脸开始逐渐烫,恨不得地面上突然出现一条裂缝,好让我急不可耐地钻进去。我心里暗暗叫道:天哪,你们也有点过分了吧,开玩笑可以,不过总归要有个限度的吧?想到这里我是又羞又恼。 没想到多尔衮似乎根本没有因为这些满洲贵族们的放肆而不悦,反而径直走到烧烤架前,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把雪亮的小刀,在烤全羊的脊背上割开一道口子,然后手挽一翻,刀法娴熟地切下一片巴掌大的羊肉来,然后用刀尖挑起,看着我笑了笑。 我狂汗中,你难道让我在纵目睽睽之下,直接用手拿着那块被烧烤得直冒荤油的东东张口就啃吗?想象着我一片狼藉,油里麻花的恐怖吃相,简直是风度扫地,脸也要丢净了。 尴尬的场面没有生,只见他做了个手势,一旁的侍卫立刻回帐,不一会,端出一只银质的盘子来,他将羊肉放入盘子,细细分割,最后命人取来一把极为纤巧,刀刃薄利的小刀,插在肉上,处理完毕,他用手捧着,微笑着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看着多尔衮走到我面前停下了脚步,顿时一阵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还是直接接下来? “请熙贞小姐品尝!”他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实话,我并不喜欢吃羊肉,尤其是讨厌羊肉里的那一种独特的腥膻味,除非是穿成串烤,然后放入大量的孜然,辣椒,盐和胡椒粉,这样我才能勉强地吃下去,而眼下的烤全羊,明显没有放其中的任何一样东西,叫我如何下咽? “咦?看小姐似乎有点拘束嘛,不必如此,这里都是粗人,不似你们朝鲜的宗室贵族,一个个文绉绉的,你放心,不会有人笑话你的,”接着他将盛着羊肉的盘子稍微抬高了一点,“喏,要趁热吃,不然一会儿油凝住了,我怕你会吃不消那种味道。” 看来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只得伸手叉起一片看起来还算不太油腻的羊肉,几乎是强忍着反胃的痛苦,把它勉强送入口中,果不其然,这羊肉里没有任何调料的味道,典型的野蛮的游牧游猎民族的吃法,真不知道这种东西如何入得了口,我硬着头皮咀嚼了几下,就忙不迭地皱着眉头,强制着自己咽了下去,顿时一阵油腻荤腥的味道直从肠胃返了上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我生平最讨厌荤油和肥肉的味道],差点没当场呕吐,不过还是强忍住了,佩服自己一下,因为我吃到荤油或肥肉时从来没有不吐出来的,看来我的意志力还是有所增强。 心中居然想到了我从电影里看到的神乎其神的“满汉全席”,当时那叫一个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还以为是什么美味,现在看来,这样一个没有任何饮食文化的民族如何能创造出后来享誉四方,名声赫赫的“满汉全席”来?看来我又是一个电影骗子的灌输下的受害者。 他们这些满洲贵族们平时就吃这个吗?如此看来,这样的锦衣玉食不要也罢。 我的一系列表情变化被多尔衮洞悉一切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不但没有一丝歉意,反而继续调笑道:“怎么样?确实是美味吧,我能骗你吗?是不是还想再吃啊?别客气!” 我几乎想踹他一脚,这不是存心为难与我吗?不过风度还是要保持的,不然的话会同时损失两个人的面子,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可大大划不来,我是坚决不会干的,于是装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呃,味道还可以,可惜我方才已经很饱了,再加上我本来饭量就小,这等美味还是请你们先行品尝吧!” 多尔衮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了我一眼,里面包含着对我的识趣之言的肯定,然后继续说道: “小姐果然识货,你可知这羊肉表面上看起来平淡无奇,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调味佐料,实际上制作过程却非比寻常,所以味道自然比一般羊肉鲜美得多,你可知道这具体过程?” 我突然想起了看电视剧[雍正王朝]里的一个印象颇深的细节,并且把那个细节和眼前的场景联系起来,不会真的是这样的吧,于是我做出一种不屑的表情: “你不会告诉我这羊的宰杀过程实在是别具一格吧?” 众人立刻露出“你怎么知道?“的惊愕表情。 我暗暗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了,于是继续炫耀我的见多识广: “这羊要选在丰美茂盛的草场所成长之不越冬的幼年公羊,不可太非亦不可太瘦,肥则腻瘦则柴,选料尤其重要,并且这种公羊一旦选中,便由专人喂养,并且每日洗浴,辅之以手推拿按捏,如此日积月累,羊肉中的肥膘和精肉便充分均匀地结合在一起,假使生切开来,但见肥膘如网纹状渗透于精肉之间,状如雪花,这样的羊肉即为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的上品。 而等到宰杀之时,并不如一般方法,一刀割断喉管,而是将活羊拴于桩上,先以烧酒灌之,待酒渐行于血液之间,由数人手持棍棒,用力击打,并且遍及全身,直到气绝,这样的话,含酒之血必均匀的布及全身,渗入肌理,更添味道,并且烤至七成火候即入口品尝,这样才能保证肉味鲜美,而根本不需要调料破坏这种原始味道。 而羊之全身,最味美处非里脊莫属,倘若按普通方法宰杀,羊死后血液必然大部分淤积于脊梁之间,从而令里脊肉色黑而味腥,因此不美。” 我洋洋洒洒地一番长篇大论刚刚完毕,就看到众人更加惊愕的神色,奇怪,难道我说错了? 这时多尔衮终于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你说的后半段没错,宰杀过程确实如此,道理也对,可以你前面一段的公羊喂养的部分,我们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似乎颇为有理,莫非是你们朝鲜的做法?倒也很值得借鉴的。” “对啊,对啊,倘若真的加上小姐所述的喂养过程,想必羊肉的美味必然更上一层!”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晕,我方才光顾炫耀去了,居然把日本神户的雪花牛排的著名过程色很难搬硬套到了羊的身上,这如何行得通?不过眼下骗骗这些粗蛮无知的满洲贵族倒是绰绰有余,难道他们还真的会依法炮制?看来又要有许多羊羔倒霉了。 不过从多尔衮的肯定中我终于证实了我的疑惑,原来那残忍的格杀牲畜以达到他们所谓的食精标准,此时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只只活生生的牲畜被冷血的棍棒殴打致死时悲惨场景和惨烈的哀号之声,心中便是一阵惨痛,像被谁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看看这些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如何吃出花样来的野蛮民族的酋长们,心中顿时一股说不出的厌恶油然而生,脸色不觉阴沉下来,这些杀人如麻的武夫们,连手无寸铁的百姓都大肆屠戮,又怎么会对无辜的生灵起一丝垂怜? 多尔衮看出了我脸色的变化,于是在众人的喧哗中悄悄地低声问道: “你怎么了,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恨狠地看了他一眼,我会开心才怪,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表面上文质彬彬,温和有礼之外,实际上你骨子里还不是和那些残忍粗野的蛮夫一样?亏我刚才见你救了我时,心里还生出一些感激,现在也是荡然无存。紧接着我又想起了史书上讲多尔衮如何好猎,饲养数目庞大的猎鹰海东青和猎狗,出猎时浩浩荡荡,迤逦数里,所到之处无人不畏之而跪伏于地,高呼千岁。真是权势熏天,威风赫赫。 我心里暗道:最后要不是你卧病不起了大半年,稍微见身体有了点起色就急匆匆地冒着数九寒冬的严寒跑去塞外行猎的话,又怎么会体力不支而掉下马来摔死呢?真是报应啊,老天可能都看不惯你大肆屠杀野生动物,所以才早早地把你给收走了,免得幸存的生灵继续倒霉,不然的话我才不相信一个一向精明的人会糊涂到为了打猎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地步,戎马一生的枭雄死于荒诞离奇的坠马事件,也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我冷冷道:“夜已经深了,我该回去了,不然的话我的父亲又不知该如何担心呢。” 多尔衮看了看我:“也好,我看你今天也累了,还是早点回去吧,再说我这军营里多是一帮粗鲁的武夫,你肯定也待不习惯,再说你们朝鲜一向很注重礼法名节,我也不想你为难,这样吧,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府上的人又不是不认得路,自然会平安地送我回城的,谢过你的好意了。” 我转身走了,不过多尔衮还是在后面用满语对侍卫吩咐着什么,不一会,一支五六十人的队伍立刻集结完毕,簇拥在辕门外等在那里的我乘坐的马车前。 多尔衮一路默然不语地和我并肩走着,直到车前,他亲自上前掀起车帘,然后伸手想扶我,不过此时心情恶劣的我根本不想领他的情,自己迅地跃上了车辕。 “小姐,您终于回来啦!”里面等候多时的阿娣随即兴奋地伸手过来迎接我,我在阿娣的扶持下在座位上座好,然后瞥了一样外面的卫队,心想有一群人保护我也好,虽然招摇了点,不过这深更半夜的,有谁会不睡觉趴在窗口看热闹呢?再说这古代没有路灯,万一有若干个持械歹徒妄图借财劫色呢?我可如何是好?心里还是感激多尔衮的悉心照料和关切,不过嘴上仍然很硬: “谢谢王爷的一片好意,我就却之不恭了,就辞别过!”我虽然在道谢,不过语气却不是那么诚恳。 多尔衮愣愣地看着一脸冷漠的我,估计可能在想这个女子的心思实在变化得太快了点吧?让他猝不及防,一向精明如他,此时也猜不透我的心思。 “那好,一路顺风,后会有期!”说着他将帘子放了下来,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左手上缠绕着的绷带,此时好像又有血液渗出,心里猛地一紧,难道是伤口迸裂了? 还不等我想完,车夫挥鞭,马车很快就向前驶去,我终于放心不下,鬼使神差地掀起窗帘,探头向仍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我的多尔衮呼喊道: “不要讳疾忌医了,赶快回营去找医官包扎一下,不然伤口会严重的!” 吼完这一嗓子后,我立即如惊弓之鸟般地缩回车里,好像生怕看到他闻言后吃惊和留恋的眼神,奇怪,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方才已经开始讨厌他了才对啊? “小姐,您好像不太舒服啊?”阿娣关切地问道。 “没有,没事情的。”我回避否认着。 “是不是九王他们惹小姐不高兴了?” “没有的事情,我只是感觉有点累,所以不想多说话。”我倚靠在车壁上,闭起了眼睛,做出一副疲倦的神态,阿娣见状也不敢多问了。 伴着马车轱辘的转动声和外面护送侍卫们整齐的脚步声,我陷入沉思中,虽然头脑有些混乱: 李熙贞,你要记住,你永远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你将来是要嫁给太子的,你是要做未来皇后的,这么好的前途和将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能舍弃的了吗? 你愿意放弃富贵安稳的太平生活,而去陷入他们满清那些复杂激烈的政治斗争和残酷的角逐纠纷之间吗?选择多尔衮就等于选择了未来不可预知的暴风骤雨,哪有和真心爱我的太子李淏,那个帅气的未来国君一起生活来得惬意?且不说他对我的海誓山盟和一片情意,我周围所有的人都希望我能和他在一起啊,为了家族的荣耀和我“父亲”的飞黄腾达,我能不顺从民意吗? 还有他们满人粗陋的生活习惯,男人们的粗鲁野蛮,刚才只是吃一块羊肉就受不了,哪有我在朝鲜每日享受高丽美食来得舒服?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位温柔体贴的韩国帅哥陪伴,花前月下,吟歌做对,闺房画眉? 一连串的问号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旋着,头痛得几乎裂开,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我,警告着我,不能选择多尔衮,不能! 他表面上温文尔雅,谈吐得体,像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实际上骨子里还不是和其他满洲贵族一样?他十五岁就上马杀敌,驰骋疆场,这样的人能不有一颗坚硬如铁石的心? 逃人,圈地,哪样不是他制定的残酷法则?后来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虽然之前他并不知情,然而事后大屠杀的刽子手多铎和李成栋,哪个被他因此而处罚过?不要告诉我“留头不留,留不留头”不是他的命令。 一切混乱的思维都在强迫着我不去想多尔衮温和平静的眼神,俊美无俦的面容,听我歌唱时的迷惘,在危急时刻紧紧护住我的手臂,还有方才无意间露出的绷带上面的血迹。 我紧紧地攥着雪地里为了帮他止血时,病急乱投医而撕扯破损的内裙下摆,似乎此时的心也如同那裙袂一般地破损了,或者至少有一个缺口。 此时酒意居然再次上涌,我的头脑愈昏沉,最后在晃动的马车中渐渐地睡去,连何时到了家,被下人们灌了醒酒汤,最后抱上床,盖好被子都没有印象了。 直到第二天晌午,太阳的光芒透过窗纸,映在我的脸上时,这才勉强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我坐起身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头脑胀痛,用手一摸,嘴唇上的皮也干裂起来。 洗漱完毕后,我吩咐阿娣去烧厨房叫人弄点冰糖雪梨水来解解眼下的胃火,不料阿娣刚出了门没多久,就慌忙地转身回来了。 “小姐,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什么?”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这么早就来了,有没有讲过来意呢?”我很是担心昨晚去赴多尔衮的宴请并且酒醉归家的消息传到了李淏的耳朵里,那样的话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甚至会怀疑……其实我还是很在乎他的想法的。 “那倒没有,只不过殿下神色好像有点焦急,说是有急事找小姐商量。”阿娣答道。 我瞥了瞥镜子里自己的邋遢形象,叹了口气,吩咐道: “不管是不是急事,我也不能这个样子去见他啊,你还是先去请他到外厅里等候一下,再赶快过来帮我整理一下衣服头。” “是,奴婢这就去办!” 第十七节 权衡利弊 我边催促阿娣手脚麻利一点,边在心里忐忑地想着:李淏今天这一大早就急匆匆地赶来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难道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我去军营赴宴的事情?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这样着急啊? 想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任何答案。这时一切已经整束停当,我站起身来照了照镜子,阿娣替我拉开房门,我提着裙摆走了出去。 “阿贞!”已经在厅里等候多时的李淏闻声抬起头来,“你总算出来了,我等得好急!“ 看到他一脸焦急的神色,我更加愕然了,两天没见,他居然显出了憔悴神伤之色,这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呀!于是忙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把你急成这个样子?天又不会塌下来。” 李淏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并没有将茶杯放回桌上,而是继续握在手里,用手紧紧地握着左右旋拧,我真怀疑他再用一分力气那陶瓷的茶杯真的会粉身碎骨,只见他紧皱着眉头,一脸焦虑地说道: “你知道吗?我马上就要到大清的国都盛京去了。” “什么?”我更加奇怪了,疑惑地问道:“你到盛京去做什么?” “皇太极要我作为人质,去盛京被他们监视生活,以防我们朝鲜对他们大清存有一心,再度不臣!”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人质?”我一愣,不过转念想起,以前看史书的时候,是记得有这么一段:朝鲜在向大清称臣之后,除了每年要向满清进贡大批贡品,并且将朝鲜宗室及大臣的儿子们统统带回盛京,连国王李倧也送出世子及次子至盛京为质,以表对大清的不2之心。 想到这里便是一阵晕,不会吧,这历史真的在循规蹈矩地按照它固有的足迹进行着,我来到朝鲜这十几天光顾吃喝玩乐,情情爱爱去了,连这一茬都忘记了,那史书中说的朝鲜王世子不正是眼下的太子李淏吗?真是乐极忘形啊! 对了,还有一部分这方面的记忆:后来这朝鲜世子在盛京似乎受到的待遇还不错,除了不能私自出京之外,生活还是很优裕的,衣食无忧,跟在朝鲜当太子时没什么两样。多尔衮尤其待他甚厚,两个人私交也不错,后来皇太极死后多尔衮当政,还经常邀他一同出猎,并且记载“交谈甚洽”。因此朝鲜国王李倧感激多尔衮厚待他们王室家眷子弟的“恩德”,所以每年进贡的时候都要额外地孝敬多尔衮一份厚礼,直到多尔衮任摄政王后为表白自己的廉洁奉公,无私坦荡而宣布将这份每年例行的厚礼取消了。 想到这里我顿时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连这一段都忘记了,不过我仍然装出吃惊的样子,问道:“啊?为什么要叫你去呢?你可是太子啊,另外找别的皇子去不也是一样吗?这国家之间扣押皇子为人质的事情是有的,但是哪有扣押将来要继承皇位的储君的道理?” 李淏愤然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大感意外的啊!当时父皇和皇太极在南汉山城的汉江之滨设坛盟誓,签订条约的时候,也只是说扣押一名皇子和其他宗室之子为质,不料皇太极三日前启程归国,半路上又突然派人飞马传旨过来,说要我也作为人质去盛京,真是出尔反尔,欺人太甚!“ 听到这里,我先是一阵气愤和不平,但接下来便是深深地悲哀:弱国无外交,弱国更加没有主权可言,不但古代如此,我所生活的21世纪又何尝不如是?只要有战争,有强国弱国之分的一天,这种不平等的事情就在继续地生着,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弱国百姓的性命自然在强国的眼中贱如草芥,可以由他们任意掌控。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规则中,这是一条永恒的定律,弱国倘若不想被灭亡的话,要么是自力更生历尽艰辛地自我强大起来,而这又是何等艰难?道路何等曲折?需要多少人流血牺牲?而绝大多数结果就是,兵败妥协,签订城下之盟,丧权辱国,忍气吞声,眼下是这个一向积弱的朝鲜,19世纪末叶的中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长长地叹息一声:“成王败寇,古今如此。朝鲜一向国小积贫,民风柔弱,何尝强大过一天?向来不就是天朝的附属臣国吗?只不过现今是又更换了一个国家来统治我们罢了,向谁称臣又有什么区别?叹只叹你我生不逢时,生不逢地,倘若生于太平盛世,生于天朝上国,哪怕不为帝王之家,也是感激上天了。” 李淏黯然道:“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真的让我告别亲人故土,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备受歧视和屈辱地活着,没有自由,没有尊严,实在是痛苦的折磨。” “无奈你生在帝王之家,这是你在享受与生俱来的锦衣玉食和荣华富贵的同时所必然应当承担的责任,每个人都应该为他应尽的职责而负责,就像你的父皇所肩负的治理国家的重任一样,其实去别国为质,也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也是你不能脱卸的,否则的话你就是对这个国家的不忠。”我说着明知道毫无实际意义却不得不说的冠冕堂皇的废话。 李淏没有说话,而是低头默默地抿了一口茶水,我用同情和无奈的眼神看着他,这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眼下却要背负起这样屈辱而沉重的担子,相信肯定是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恨,估计昨夜他可能在家里泄了一晚上的怒气,砸碎了若干瓷器,打烂了若干沙袋,从他现在的黑眼圈就可以看得出来,可惜尽管我知道历史的展,然而眼下却无能为力,我想换了谁,也没有办法让此时的朝鲜打败满清,让满清称臣,然后把他们的太子送过来,我想那绝对是天方夜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继续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你也是一国的储君,又不是亡国之后的阶下囚,现在朝鲜虽然对大清称臣,不过表面上说得好听点还是‘互约兄弟之盟’,起码不会为难于你的,你现在的待遇在盛京也不会降格,因为你在当今圣上百年之后还是要回国即位的,对待一个将来的国君,他们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唯一的不好就是你不能随便离开盛京,不过平时的行动虽然会受到监视,但是盛京之内的自由还是无碍的。”因为我知道后来李淏在盛京的待遇确实如此,所以并没有骗他。 这时李淏突然抬起头来,打断了我的话,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举动: “你知道吗?其实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我一旦去了盛京,那么不知道要在那里呆多少年,恐怕只有父皇身体不豫……或者国内生变故,否则的话皇太极是不会放我回来的!” 我其实尽管表面上用宽慰的语言敷衍着他,实际上从他刚刚告诉我他要去盛京的那一刻起就在暗暗地担心的什么,只是出于矜持而没有说出口而已,这个念头一直在我的心头打转,不知道如何开口,直到我和他的视线相对,被他眼神中从未有过的焦急和燃烧着的烈火激励着,我终于迟疑着说了出来: “那……那我们的婚事……怎么办?”我硬着头皮说出了这句本不应该由我起头的话,没办法,情况紧急,事态严重。 “对啊,我正是担心这个,尽管皇太极已经先行回国,不过九王他们押送物资和劳力的后续部队居然在短短的几天内就把本来千头万绪,烦乱如麻的一大堆事情大部处理完毕,他今天一早就派人到我父皇那里递书,说是最迟在后天启程。” “那么说的话,你们后天就要随他一道赶往盛京了?”我心里一惊,也太仓促了点吧,他们倒是归心似箭了,可这些从小到大都生活优裕,从来没有离开过故土的贵族子弟们,即将去国离乡,也许不知道要在陌生的国土上呆上多少年,总归也要给大家点时间准备准备吧,哪有这么急的,跟据我的回忆,崇德二年之初,大清并没有生过任何大的变故和战事,按理应该不会如此紧急啊! 李淏一脸热烈而激动地神色,他紧紧地看着我的眼睛:“阿贞,我这一去,少则十数年,可你在朝鲜如何等得起?不如,不如……” 我像被激到了一样,突然语气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何意?难道你是要我不要等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你休想!你难道忘了你给我的那个字条上写着什么?天长地久,此心不渝,你就忍心违背你的诺言吗?”说完这话连我自己都有点心虚,其实那字条是李淏送给熙贞小姐,而并非送给我崔英媛的,而我总是一厢情愿地把那字条当成自己的私属品,因为爱字对我来说一向是一件昂贵无比的奢侈品,现在正如在深湖中沉浮的落水者,哪怕一小片浮萍,我也要不顾一切地抓住它,而根本没有想过它是否能承担得起我的体重,就像我根本没有想过我是否真正爱着李淏一样。 “阿贞!谢谢你对我的一片情意,我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你知道吗?如果你嫁给我后,就必然会离开这片你生活了十多年的故土,离别你的亲人,跟随我到那个完全陌生,甚至前途难测的地方去,过着表面富贵,实为囚徒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则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也许等到我们再回来的那一天,这里已经是物是人非了,这些,你能忍受得了吗?”李淏一脸凄凉之色:“本来这为国承担责任的事情,就应该是我们男人做的,我又在怎么忍心让你们这些女子被连累,跟着我们一道承担这份为人质的屈辱呢?” “你不要再说这些了,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对我所许下的诺言都是真的,你愿意和我一起白头偕老,哪怕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一字一句地问道。 “是的,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任何一句话都是出自我的内心,”李淏说到这里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不用‘可是’了,只要这一点你可以确定的话,那么我即使跟你到任何地方,海角天涯,也是无怨无悔!”我真不知道我的口中是如何吐出这些坚定而执著的话的,说着这些话时,就感觉自己宛如成为情圣一般,也更像入戏颇深,一时难以自拔的演员一样。 接着话锋一转:“更不要说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我们将来还是要回到朝鲜的,你到时候也许已经即位做了皇上,现在何必那样悲观?凡事要往好的方向看。” 李淏被我的慷慨激昂的“真情流露”深深地打动了,他牢牢地注视着我的眼睛,站起身来,绕过几案,一步步向我走来,这时我也跟着站起身来,毫不回避他热烈的目光。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然后伸出双手,一把将我的手握住,然后紧紧地拉起,放在他的胸口,我感觉到此时他的心跳很快,呼吸也似乎急促了起来,他的眼睛中燃烧着炙热的火光: “阿贞,有你这句话,我就再也不去考虑那么多了。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辜负你的一片情意!这样吧,眼下时间仓促,要立即举行婚嫁仪式是定然来不及的,不过我这就赶到宫里去向父皇请求,让他即刻下旨将我们的婚事订下来,至于你是跟随我到盛京成婚,还是不久之后送你过来成婚都可以,这样的话,我就不怕有任何事情可以分开我们的了,你说是吗?” 我望着他火热的眼神,一瞬间,竟是一阵感动的酸楚,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向我求婚,希望我成为他的妻子,而且又是如此的诚挚,热烈,背景又是如此的奇异和波澜起伏,这让我如何不会感动?于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李淏激动得一时不能自抑,他毕竟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在感情地冲动下,甚至可以忘乎所以,全身投入,他终于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喃喃道:“阿贞,阿贞,是不是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我的回答肯定着他的迷惘:“没有错,我说的是真的,我们这回真的可以在一起了。” …… 随着李淏匆匆离去的身影,我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方才一时的沉醉和忘情也开始逐渐散去,我重新坐回软垫上,开始对目前的形势的审时度势,完全没有了方才儿女情长,山盟海誓的感性,而是理性的深思: 眼下虽然李淏要去盛京的事情已成定局,我也不能改变什么,但是他虽然看似到了别国做了人质,但就我所熟悉的历史而言,他在大清所受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更何况,他还和多尔衮相当友善,关系融洽,从现在仅仅在朝鲜他二人之间就有匪浅的交往,甚至可以到了谈心的地步,那么也就是说到了盛京之后他必然会受到多尔衮的照顾,而不必担心生活上有任何问题。 再者说,李淏他毕竟是朝鲜世子,一国储君,将来一旦朝鲜生变故,比如有人犯上作乱或者叛乱内讧之类,局势混乱,主位空虚的话,满清也自然会做出一副清君侧,除佞臣的姿态,派兵护送李淏回国平乱,扶持他即位的。如果没有生以上那些的话,他父亲,眼下的朝鲜国君李倧若是身体不豫,自感不起的话也自然会派使告知大清,请求世子回国的,到那时不论是谁当政,也必然会同意让李淏回国探视,然后服丧,即位的。 所以说,李淏的未来国君的位置,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是不可动摇的,那么也就是说,我嫁给他之后,所当的太子妃并非是名不副实的,而且将来李淏回国之后成为皇帝,那么我自然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皇后,总比嫁给一个自己没有好感的人或者作某人的小妾要强得多。 想通了这一切,我嘘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回自己的卧房。 短短的一点步程中,我突然怀疑起我的心,现在它居然变得那般虚伪和不纯粹,它计较利益,权衡得失,冷静得近乎麻木。天哪,它怎么会变成这样?想起方才李淏被我的“一片真情”所深深打动时那真诚而热烈的眼神,不带一丝杂质。而我呢?我就真的爱他吗?连我自己都有点心虚,不敢承认,难道我仅是欣赏他俊俏的外表,温柔的呵护?还是根本在乎的就是将来皇后的位置? 在混乱地思考中,我来到卧房的坐榻前坐了下来,一眼瞥到了放在床头的那一件昨晚军营赴宴时所穿的内裙,顺手拉了过来,用手抚了抚裙袂上被我慌乱中时撕裂开来,为多尔衮手上的伤口包扎时所留下的破损的缺口,心中一阵叹息: 并非是我没有感动过,也并非是我的心从来没有对他泛起过一丝涟漪,甚至在昨晚的某一刻,我居然恍惚中把他当成了我的坚实依靠,甚至幻想着想把这位我在现代就已经暗暗爱慕的优秀男人占为己有。 可是,在**过去的冷静中,我觉这根本就不是我所能承受的,哪怕多尔衮真的来提亲,想要我嫁给他,那我真的就能为了一时的冲动而毫不犹豫地答应吗? 要知道他府中已经有了许多妻妾,光历史记载上,有名有号的就有十个,个个都是出身高贵的公主格格们,女人间的斗争是永远不会平息的,我能保证多尔衮能爱我一成不变?更何况他现在的大福晋正是那个有名的善妒而任性的小玉儿。 况且他的心,真正长久地驻留在一个地方,那就是大玉儿那里,那种虽复杂却坚定,虽难常相厮守但一直在深夜梦回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是孽缘也罢,终究是常人所能影响到了,而我,我有这个能力吗?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自己。 与其嫁给一个始终没有当上皇帝的悲剧人物做小妾,在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和他感情寄托的情人之间的夹缝中艰难地生存,不如做一个未来国君的正妻,虽然我对他的爱不是那样纯粹,甚至有些违心,但是起码那人是深爱着我,愿意呵护我一辈子,让我快快乐乐的。 我终于做出了决定:在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抚摸着裙袂上的破损的缺口,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多尔衮,看来我和你是有缘无份了。” 第十八节 奇峰陡转 眼看日头接近正午,我的心突然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李淏走了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了,那么他现在应该见到他的父皇,并且请求李倧下旨定下我们两人的婚事了,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我此时的情绪居然非常烦躁,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似乎会有意外的事情生。 “夜长梦多,夜长梦多……”我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喃喃地念道。 这时听见外面的房门响了,接着是阿娣的声音:“夫人。” “小姐没有午睡吧?”是金林君的大夫人温和的声音,是我眼下的母亲来了,难道找我闲聊?虽然我来到古代已经十多天了,不过似乎和这位“母亲”并不是很亲近,她也不经常过来,每天只在自己的房间里念佛诵经,虔诚得很,所以我自然也不想去打扰她,可是今天她怎么一反常态地主动来我这边? 我一阵疑惑,不过还是拉开了卧房的门,立刻迎上了大夫人脸上的笑容,她笑眯眯地望着我:“阿贞。” “娘,您今天有事找我?快坐下吧。”我屐上鞋子,赶忙走了几步,想要扶她坐下,不过她摆手制止住了我。 “你快点整理一下,宫里来的人还在外面等着,皇后娘娘要见我们。” “什么?”我顿时一愣,不过很快回味过来,莫非是李淏已经将那件事情对他的父皇和母后说过了?看来此事应该成了,不然的话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派人接我们进宫呢?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皇后娘娘召见我们是什么事情啊?” 大夫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宫里来的人也没有说,但是,”她顿了一下,“我估计应该不是普通的聊聊天,叙叙家常那样简单,要不然的话娘娘怎么特地嘱咐要我一定要带你一同去呢?莫非是太子的事情……”说到这里她脸上的喜色更浓了,“我看这事快要成了,你可要精心打扮一番再去啊,这件事可非同小可。” 我听到这里,应该是很高兴才对,可奇怪的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倒有些许惆怅和黯然,难道真的就这样了?一切都和我同李淏商量后的决定一样,水到渠成了? 我回到卧房,坐在梳妆台前,阿娣手脚娴熟地帮我梳理着头,我只是呆呆地盯着镜子,脑海中混乱地想着:这难道真的是绝对我命运的一天?只要今天进宫之后,皇帝皇后看了我满意,说不定当时就认下我这个儿媳妇了,至于宣旨昭告天下,也是这一两天内的事情,到时候我就是太子妃了,难道这就是我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耳边恍惚听到阿娣欣喜地唠叨声:“小姐,这实在太好了,您和太子殿下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奴婢也真是替小姐高兴啊……” 正妆打扮的我和大夫人一前一后走在景福宫内石板铺成的整洁得几乎不带任何灰尘的道路上,我一路看着这只有在韩国古装剧里才得一见的朝鲜王室统治时期的宫殿,虽然规模和气魄上要比北京的紫禁城小很多,但是仍然殿宇众多,飞檐斗拱,显示着皇室的威严和堂皇,整体风格都和明朝时的宫庭建筑相近,不过细节之处还是掺入了朝鲜建筑的特色,别有一番韵味。 我没有任何欣喜和激动,反而简直像飘荡的游魂一样失魂落魄,只知道麻木地跟着大夫人的身后向前走着,穿过一间又一间的宫室,终于在一座设计考究,规格甚高的宫室门前停了下来。 这时守候在宫门口的内侍宫女躬着身为我们拉开大门,一个年约40多岁的中年妇女在前面给我们引着路,看她的髻服饰,应该是韩剧里看到的什么“尚宫”之类的女官了。 穿过一道洁净得几乎一尘不染的长长走廊,在一道拉门前,她恭声道:“娘娘,金林君夫人和她家小姐已经到门外了。” 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那就请她们进来吧!” “呼啦”一声,内门被拉开,我的心里虽然一阵忐忑,不过还是硬着头皮,低着头跟在大夫人的身后缓步入内,这还是我回到古代后第一次见到朝鲜皇室的人物,因此紧张还是难免的。 大夫人先跪下行礼,皇后立即欠起身来,伸手示意:“夫人不必拘礼,又不是生人,何必这样见外,反正也没有外人在,你我都这样熟悉了,就不要这套繁文缛节了。” 声音很是温和亲切,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到了坐在一架精致考究的屏风前面的一位年约四十,雍容华贵的妇人,梳着高高的盘,上面点缀着华贵的珠宝头饰,一身绣着金丝百鸟图案的华丽服装,我抬眼时正好对上了她和蔼的眼神,她见到我的面孔,脸上立刻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向大夫人问道: “后面的这位就是您的女儿熙贞吗?” 大夫人连忙答道:“正是小女,初次进宫,没见过世面,居然连礼节都忘记了,”说着回头冲我使了个眼神:“还不快向娘娘行礼?” 我这才想起来行礼,于是立刻跪下,学着从古装韩剧中看来的东东,照葫芦画瓢地对着眼前这位风韵犹存的皇后娘娘拜了三拜,尽量把动作做得端庄得体,从容不迫,同时温声细语道: “奴婢熙贞,见过娘娘。” “哦,起来吧!到了这里也不必拘束,我从来不把你母亲当成外人,情同姐妹的。”皇后盯着我的脸左看右看,接着又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最后满眼笑意,看得出来她对我的外貌很是满意,只见她点点头,侧脸对大夫人问道: “这熙贞我自从她七八岁时见过一眼,到现在应该快十年了吧?” “娘娘果然好记性,连这等小事都没有忘记,实在是令奴婢深为感激,”大夫人恭敬地回答着:“小女今年已满十六岁了,如此算来,确实有**年了。” “是啊,日子真的过得像流水一样快,当年还是皇上刚刚将那光海君赶出宫迁到外郡居住后,在群臣的拥戴下入宫即位,当时您男人立下汗马功劳,被皇上赐与君号后,曾带着你们母女俩入宫谢恩,那时候你家熙贞年级岁幼,我早已经看出她的相貌不凡,是个美人坯子,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竟是出落得这般水灵标致,的确非同凡响啊!” 着皇后继续打量着我,像在审视着她精挑细选才决定购买的奢侈品一样,格外精细。我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一动不动地经受着她审视的目光,保持着优雅的风度和端庄的仪态,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厌烦和焦躁,要不是看在她是李淏的母亲份上…… 耳边是大夫人感恩戴德的絮叨声:“奴婢一家上下都时时感念皇上对我们的恩德,夫君本来只是一介武将罢了,只是在皇上登基时尽了为臣应尽的一点犬马之劳,就蒙皇上恩封君位,实在是天大的幸事,这是我们这些非宗室的臣子们所根本不敢希图的啊……” 哦,原来这金林君本来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宗室皇子,之所以获得这个尊贵的爵位全因为他是当年仁祖[也就是现在的朝鲜国王李倧,“仁祖”是一庙号,眼下自然没有这一称呼了]政变夺位时的功臣啊,怪不得我还一直奇怪朝鲜只有王室才能封君,那么我和李淏同样姓李,说不定就是堂兄妹,再次一点也有点血缘关系,那岂不是近亲结婚?在古代的人没有这个意识,但是娶表亲倒是无碍,但却从来没有听过堂亲之间结合的,他们这点规矩还是懂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何我和太子李淏之间的通婚没有限制,原来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这时皇后颇为郑重地说道:“太子一大早就赶过来,对我提起了你家熙贞,并且说他对你很是倾心,希望能够在他前往盛京之前把和你的婚约订下来。”说到这里时她特意顿了顿看看我的反应,我虽然有点窘迫,不过还是一脸惶恐状,叩地而拜: “殿下他对奴婢如此垂爱,奴婢实在惶恐。” 皇后对我的表现颇为满意,点点头,继续道:“唉,儿大不由娘,既然太子他一心一意地要娶你家熙贞,我自然也不会反对,更何况还是金林君的独生女儿,自来颇有贤名,眼下又见得她仪表端庄,举止得体,很合我的心意,看来的确是做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了。” 大夫人闻言立刻连连叩头,感恩戴德地谢着恩:“小女能得娘娘和殿下的厚爱,实在是她莫大的荣幸,也是我们一家上下从来不敢奢望的荣耀啊……” 皇后摆手道:“你瞧你,干嘛这样见外?我们本来就情同姐妹,眼下马上就要成为亲家了,又何必如此拘礼?淏儿他方才想去见皇上,求他父皇恩准这件婚事,我估计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那边的人过来通秉,说皇上他到现在还没有下朝,可能最近的政务实在繁多,一时处理不过来吧,所以要先等待一下。方才你们来之前正好我那小皇儿正在这边玩耍,淏儿正好闲来无事,就先带他去花园玩去了,”说着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淏儿对他的幼弟一向亲爱,又很孝敬我和他父皇,的确很让我们欣慰啊,可惜……可惜眼下就要到盛京去了,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回来,这叫我这为母后的怎么,怎么放得下心啊!”说着说着,神色凄楚起来,眼中似乎也有泪光闪烁,接着从袖里抽出一方手帕,抹起眼泪来。 大夫人见状连忙劝慰道:“娘娘不必过于忧伤,太子殿下也只是去那边暂住而已,也许没有多久,大清的皇帝开恩,说不定就放他们回来了呢,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 我根本没有心思听她们两个女人絮絮叨叨的对话,只是在心底胡思乱想着:哦,原来李淏带他的幼弟到御花园里玩耍去了,也难怪为何没有看到他。一会李倧下朝,估计也会同意这桩婚事,看来我真的要成为李淏的夫人了……奇怪,为什么我现在一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呢?反而心底一阵又一阵的恍惚和不安,难道事到临头我又反悔了?我怎么办?难道我并不是真的想嫁给李淏吗? 我心里正在异常激烈地斗争着,是顺水推舟,还是反悔食言?我真的能放得下我心仪的那人,而草率地决定嫁给一个我并没有爱过的人吗?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啊,想到这里我又犹豫起来,怀疑起我早上时的决定,是不是太轻率了一点?可眼下已然是覆水难收,骑虎难下了啊…… 这时听到门外的尚宫的禀报声:“娘娘,皇上那边的人传过话来,说是皇上已经下朝了,刚刚回到寝宫!” “哦?这样正好,我顺便带你们母女俩一起去见皇上吧。”皇后说着对外面吩咐道:“你去跟皇上那边通报一声,就说我一会儿就和金林君夫人及她家小姐一同过去问安,顺便有事商量!” “是,奴婢这就前去通秉。”外面的尚宫恭声应诺着。 不久之后,我和大夫人跟随皇后来到了皇帝李倧的寝殿门口,内监通传之后,房门随即拉开,皇后端正仪态,款款地走了进去,我们也低头跟在后面。 皇后先向李倧行礼,李倧示意平身后,她起身到了皇帝旁边的一个位子坐了下来,然后向皇帝介绍着:“这两位就是金林君的家眷了。” 我和大夫人连忙跪地请安,施了三叩的大礼。 李倧微笑着叫我们免礼平身,于是我这才抬起头来,看清了这个朝鲜国王的相貌:大概四十出头,蓄有几缕飘逸的胡须,面容和蔼,斯文而亲切,让人看了很舒服。 难怪李淏长得帅气,看来他的老爸老妈的底子就很不错啊!想着眼下的这位皇帝就要成为我的未来公公了,心里却是苦笑不得。 先是一阵例行的寒暄加问安,我机械地在后面低着头,默默地跪坐着,直到听到皇后终于对李倧说出来意: “皇上,臣妾今日带她母女前来,原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同皇上商议。”皇后正容道。 “哦?什么事,但言无妨!”李倧神色和蔼地望着一脸郑重的皇后。 “是这样的……”眼看皇后就要提出关于我和太子李淏的事情,我的心底也是不免忐忑,这时门外忽然有内监的禀报声: “禀万岁,睿亲王前来拜谒!” 猛然听到“睿亲王”这三个字,我的心像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骤然间缩紧了,多尔衮?他来干什么?难道是前来辞行,并且和李倧商讨一系列事宜?奇怪,这些应该在大殿或者书房里进行的呀,为何要跑到李倧的内院寝殿来?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密切? “噢,那他到哪里了?”李倧一愣,估计连他也没有想到多尔衮会直接来内院见他。 “睿亲王他已经在殿外等候。”内监答道。 “好,那你先去通秉一声,朕随后就出去迎接!”李倧吩咐道,接着转头看了看我们三个女人,说道:“你们先回避一下吧,我和睿亲王有事商议。” “是。” 这时李倧嘴里嘟囔了一句不知什么话,顺手端正了头上的乌纱帽[说是皇冠,我看和明朝的乌纱帽没有什么区别],接着房门拉开,他走了出去。 皇后用眼神示意我们一下,于是三个女人躲到了这外厅隔壁的一间厢房里,拉上内门,各自寻好软垫坐了下来。 看来这个朝鲜小王国的外交方面实在和扬眉吐气不搭边,他们先是对大明称臣,后是对大清俯,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尽管在以称臣进贡的委曲求全下换来了点太平日子,在平时还是关起门来称王称后的,不过眼下一个天朝的亲王来了,就忙不迭地出门跑去迎接,真是没面子,亏他还是一国之君。 尽管如此想法,我还是好笑不起来,短短的时间内竟然觉得呼吸急促,心跳也跟着加快,情绪也急波动,难道全是因为我听到那人要来?明明早上的时候我还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以后不可再做任何这方面的幻想,再想着和那人有任何关系,可是眼下,我居然如此轻易地犯了规。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坐垫渐渐地移到接近门缝的位置,接着把眼睛也贴了上去,全然不记得背后还有皇后和大夫人,她们的目光一定是惊讶万分。 渐渐听到了对话声,不过由于太远而听不清楚,接着外面的宫门拉开来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外厅的房门前停了下来,这时内监恭敬地拉开房门,我看到李倧站在门口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接着在我的望眼欲穿下,那个熟悉而挺拔的身影出现了。 我的心一阵狂烈的跳动,连两手居然都微微地颤抖起来,我贴在门上仔细地观察着,只见那个让我牵肠挂怀的人终于缓步走了进来,然后和李倧分宾主坐定。 “睿亲王今日驾临寒舍,小王实在荣幸!”李倧寒暄道。 多尔衮今天是一身正式的亲王服饰,王服上绣着四团蟠龙的图案,华贵非凡,英俊的脸上更添几分王者之气,高贵却十分谦和,丝毫没有倨傲之色,一如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但却丝毫无损他那独特而非常的魅力。只听他温雅有礼地说道: “今日冒昧来大王内院造访,实在有失体统,不过确实因有私事要与大王相商,所以还望大王见谅。” 李倧连忙客气道:“不知王爷有何事欲同小王相商?但言无妨。” “唔……”多尔衮顿了一下,似乎有点踌躇,奇怪,有什么事情让他难以开口呢?我猜测着…… “是这样的,在下想向大王求准一件婚事!”他终于说了出来,听到“婚事”二字,我终于明白他今天来的意思了,难道……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了,甚至紧张地想捂住耳朵,生怕听到他说出一个名字来,可是外面的对话仍然继续着,字字敲击着我已经脆弱到极点的心灵: “哦?原来是这等美事啊,小王自然全力成全了,王爷能看上我们朝鲜的女子,实在是我朝鲜天大的幸事,但不知王爷看上的是哪位公亲大臣家的姑娘?” “在下欲求贵国金林郡公李世绪之女,李熙贞。” 第十九节 命运的转折 虽然这句话是在我意料之中,但震惊效果却和平地惊雷差不多,我的心猛地痉挛起来,身体也随之一颤,这时感到了身后的一阵异样,回头一看,皇后的大夫人的震惊却更胜于我,简直要惊愕得连下巴都掉下来。尽管如此,大家都强忍着没有出任何声音来,而是静静地关注着事情的继续展。 然而我知道,我命运的转折点就从多尔衮的这一句话开始,一切一切之后的诸事,都从这一刻起就确定了,果然,李倧的回答和我想象的如出一辙: “哦?原来王爷所属意的人是她啊!”李倧自是一愣,不过很快脸上又浮起了笑容:“王爷的眼光果然犀利,此女出身显贵,恪守女则,知书达理,举止适度,颇有才情,非一般女子所能企及,更兼容貌上佳,据闻有‘朝鲜第一美女’之称,如今年方二八,和王爷倒是匹配,正所谓是美女配英雄,倘若真有幸和王爷结成眷属,倒不失为一段千古流传的美谈啊!” 多尔衮此来,也必然知道这次求亲一定会被李倧满口答应,别说是宗室贵族家的女儿,就是要他李倧的嫡生之女,李倧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说半个“不”字的。看来我的确已然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尽管如此,他仍然做出了一副喜出望外的神色,给足了李倧面子: “大王能恩准在下所求,实在是感激不尽,多谢大王成全!” 李倧连忙道:“哪里哪里,王爷何必如此客气,我朝鲜虽小,不过但凡王爷看中的东西,必然全力奉上,本来我也正有此意,无奈小王的两个女儿都正值垂髫之年,身量未足,所以深以为憾。而如今王爷属意金林君之女熙贞,这不但是她之大幸,也是我朝鲜之大幸啊!” “大王言重了,在下何德何能,能当此赞誉?大王如此爽快,成全在下所愿,感激之意,自不待言,他日必有报答。”多尔衮还把汉人的这一套温良恭谦让的客套话学得如此流畅,实在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李倧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倒好像不是多尔衮在求他恩准许配,而是他求着多尔衮把我接收一样:“王爷一直厚待我朝鲜之宗室眷属,枉自屈尊,礼遇下国之人,我等感激涕零,日夜思虑如何报答王爷的厚恩,如今有此机会,自然全力以赴,将这件婚事办得隆重体面,方显我朝鲜对王爷的感念之心啊!” 多尔衮微笑道:“厚待王室贵戚,自是应当应份的事情,也请大王不必如此挂怀,大王既然向我大清称臣,那么以后大清必以兄弟之礼待之,倘若贵国有任何难处,或有敌国进犯的话,我等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李倧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句话把正在门缝上茫然地窥视的我惊得一怔:“对了,李世绪之女今日正巧入宫面见小王,眼下正在隔壁,想必你我方才所对她必然已经知晓,不妨就唤她出来吧!” 多尔衮显然没有预料到我居然正在隔壁,而且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所以闻言略有意外,不过他很快顺水推舟道:“哦?原来如此之巧啊,既然如此,就有请小姐了。” 话间,他已经转过头来,眼睛向厢房的房门看来,盯着我藏身所在,似乎后半句话就是对我所言。 “熙贞,快点出来见过王爷!”李倧唤道。 尽管一百个不情愿,但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和搪塞的理由,只得回头望了望皇后和大夫人,她们正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但仍然示意我眼下必须要出去面见那位贵客。 无奈,我只得硬着头皮起身,拉开房门,眼睛几乎不敢往前看,只是低着头,小心地一步步走了过去。 走到房间正中央,我站下了,然后略为抬起头来,说实话,眼下的气氛对我来说异常紧张,只觉得时间似乎凝结住了,我几乎能听到我心脏的狂跳声,尴尬得一时间甚至手足无措。 李倧见状赶忙道:“熙贞,还不赶快给王爷见礼,他马上就是你未来的夫君了。” 尽管我对一切都已经全盘知晓,不过“夫君”这两个字从李倧的口中说出,还是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脏,尽管眼下它已经不堪重荷,只觉得头脑里一片混乱,我微微呆立了一下,然而最后仍是轻轻地嘘了口气,将双臂抬起,两手指尖相对,与眉部齐平,接着双膝跪地,端着架势,俯身对着多尔衮拜了三下,动作麻木而机械,却反而显得气度沉稳,仪态端庄。然后尽量用沉静得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道:“奴婢熙贞,见过睿亲王!” 罢抬起头来,正好与多尔衮的目光相对,他的眼睛里一如往日的温暖而平和,但眼下却多了几分深长的意味,只听他用温文亲和的语气说道: “小姐不必拘礼,请安坐吧。” 我在旁边寻了个软垫,坐了下来,多尔衮看了看没有任何表情的我,问道: “方才我与贵国大王所言,想必你已知晓,但不知你作何态度?”接着顿了一下,“也就是说,你愿不愿意嫁与我,做我的妻子?” 此话虽然跟废话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我还是一愣,没想到这古代一向大男子主义的社会,婚嫁之事本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像刚才李倧满口答应,而全然不考虑我是否愿意一样。他作为一个身份贵重的亲王,居然询问我的意愿,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倒好像现代人求婚的方式,令我大吃一惊。 不过尽管如此,我也知道我必须回答一个“是”字,因为既然李倧之前已然应诺下来,我区区一卑微女子又怎么胆敢违背一国之君的决定,扫他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呢?所以多尔衮这一句看似诚恳的询问,却隐含着咄咄的锋芒,将我逼到了悬崖边上,而丝毫没有退路。 我盯着多尔衮的眼睛,但并没有说话,我在用眼神无声地告诉他:事到如今,你叫我还能说些什么呢?你又何必如此虚伪做作,我就算不同意又能怎样,我能说一个“不”字吗? 多尔衮含笑不语,似乎偏要等我的肯定回答,他是一个高傲而自信的人,自然非要看到我的表态,这样才能显得他的高尚和宽阔的心胸。 想到这里我一阵气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尽管如此,然而心肠却硬不起来,奇怪,为何我之前所有的看似郑重地决定,可一见到他,就立刻心软了呢?在短短的无声对峙中,我的那些决定渐渐地开始土崩瓦解,但是依旧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李倧虽然看不到我的眼神,但依然感觉到了眼下的尴尬,于是马上把话题岔开:“熙贞,还愣着干什么?给王爷奉茶啊,怎么如此不懂礼数,以后你可就是他的人了。”接着冲门外吩咐道:“还不快准备茶具?” 很快,整套做工极为考究的茶具被一名侍女奉了上来,摆在我的面前,然后躬着身子推出,轻轻地拉上了房门。我低头看了看这古色古香的茶具,心里还是有点虚,因为我哪里懂得什么茶道,从来都是用玻璃杯冲点热水,然后是一阵牛饮,眼下叫我来做这些斯文雅致的礼仪,我如何不会心慌?可是朝鲜古代的贵族小姐们从小就进行过严格的礼仪培养,茶道更是重中之重,这纯属伺候男人的活计是每个女人都必须学习掌握的,我所附身的这位“端庄识礼”的小姐自然对这方面驾轻就熟了,可是我却对此几乎一窍不通。 不过好在朝鲜一向饮用麦茶,也就是大麦晒干后炒熟,储存一段时间后用来当茶叶饮用的,所以并不像中国的龙井,乌龙,普洱那般名贵茶叶一般有着复杂繁琐的一系列考究的饮茶之道,比如什么烫杯,滤茶,什么“韩信点兵”,什么“关公巡城”之类的令人头大的步骤。于是我就豁出脸皮,挽袖上阵了。 烫杯,置麦茶,注水,盖上壶盖闷浸,待片刻味道融入水中,这才小心地端起茶壶,用优雅的姿势上下晃浮,终于,黄褐色的茶水注入进精致的茶杯之中,不过这种麦茶杯要比中国的茶杯大了一些,而且没有盖子,顿时一阵蒸汽升腾,浓郁的麦香扑鼻而来。 我恭敬地将茶水奉上,多尔衮伸手接过,微笑颔,然后轻抿一口,赞道:“果然好茶。” 我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于我这个“山水之间也”,我就不信他这样平时品尽天下极品名茶香茗的人会觉得麦茶的口感胜过诸茶,想到这里,心中暗骂一句:虚伪! 多尔衮自然看透了我的心思,不过他装作恍若不察状继续说道:“茶是好茶,但更妙的是小姐的娴熟技艺,光让人欣赏一番就足够庆幸的了。” 李倧在一边陪笑着,不过他很快转言道:“王爷能如此欣赏抬爱于熙贞,实在是她的幸事,王爷能属意蔽国的女子,也让小王更是荣耀,能与天朝上国的亲王殿下通婚,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礼仪自然要格外隆重,小王有一个提议,干脆就将熙贞认为义女,赐予公主封号,这样一来规格自然上升到了两国联姻的高度,也不至于辱没了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我心中一哂:这李倧还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这种便宜的买卖自然划得来,表面上看来是抬高了我的身份,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他的利益?这样一来,认了我这个便宜女儿,做了我的便宜老爸,那么自然也跟着成了多尔衮的岳父泰山,从此便有了依靠。他做了大清的亲戚,以后遇到个天灾**的,敌国入侵的,自己内讧的,大清又岂能坐视不理呢?我又想起了多尔衮后来的摄政王,权倾天下……还真是一座坚实的靠山。想到这里不由得佩服起李倧的机变,也明白了精明的商人的手段和帝王之术的相通之处。 多尔衮也很满意李倧的提议,点点头:“嗯,大王此议甚是妥当,我看就这样办吧。” 李倧道:“今日正好贱内和熙贞之母在此,我看就请她们出来,由熙贞行礼拜会,一来尽了礼节,二来也好有个见证。” 多尔衮微笑道:“如此甚好,那就劳烦了。” 于是一幕闹剧在李倧的一手导演和多尔衮配合的唱和下开演了,尽管千古不变,极为滥俗,却是一本正经,冠冕堂皇:哭笑不得,五味俱全的皇后和大夫人被请了出来,端坐在我的面前,接受着我的大礼叩拜,接着口称“父王”,“母后”,李倧和皇后微笑受礼。接着在李倧的眼神示意下,皇后只得将身上名贵玉佩取下,权且当作认干女儿的信物,我一脸感激,“诚惶诚恐”地接过,又是一番谢恩。 看着强作笑颜,实际内心无比懊丧郁闷的大夫人,我心中不由一阵同情和怜悯:本来可以嫁给太子做太子妃,未来国母的女儿竟然转眼间成了什么“公主”,异国亲王未来的小妾,即将远嫁异国他乡,可能终身难得一见了,这叫她这个当母亲的如何不悲伤凄楚?所有的期望眼见成了泡影,不管怎么样,女儿终归也不是她自己的了。想到这里,我暗暗叹息着:在这个男人主宰一切的社会,女人们只不过是可怜的附庸罢了,她们只能对男人们的决定唯命是从,不能说半个“不”字,卑微而无奈。 闹剧收场,多尔衮起身告辞,李倧“恋恋不舍”地一直把他送出殿外,方才回来,重新落座后正想对我嘱咐点什么,这时门外的内监通秉道: “秉万岁,太子殿下在门外求见!” “哦?他来了……”看着李倧复杂和犹豫的脸色,我不由猜测着:莫非他早已经知道太子的来意?或者说从一开始见到皇后郑重其事地带着我和大夫人过来拜见的时候他就大概地猜到了皇后还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 “叫他进来吧!”李倧吩咐道。 内监拉开房门,太子李淏略带一点急切的神色匆匆步入室内,然后躬身施礼。我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他一眼,因为我实在鼓不起勇气,看着他被我即将嫁给他人的消息而震惊,大局已经注定,尽管这一切并非是我的过错,但我仍然心存愧疚,像亏欠他许多东西一样。没有办法做到坦然和镇定。 “儿臣见过父皇!” “平身吧。”李倧抬了抬手,太子这时直起身来,方才注意到了四周的众目睽睽,不但是皇帝,皇后和金林君夫人都在场,更加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也在。 他略一思索,估计可能是他母后已经把他想娶我为妻的意思和他的父皇讲过了,要不然的话为何大家会如此齐全地同时出现在同一房间内?他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我,结果现我一直默然垂,于是他便一厢情愿地认为我是在脸红羞涩。 “父皇,儿臣今日的来意母后可曾对你提起过?”李淏问道。 我偷偷地看了李倧一眼,只见他脸上有点阴晴不定,不过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直接问:“淏儿有什么话就请讲吧,但言无妨。” “是这样的,”李淏也略微有点奇怪他父皇复杂的表情,难道事情有所变故?不过他仍然将下半段话吞吐着讲了出来: “儿臣不日即将赶赴盛京,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方能回还,所以现在想先把一件重要的事情定下来……嗯……”他说到这里再次抬头看我,不过此时的我更是备受煎熬,恨不得立刻躲到地底下去,“我想……我想娶熙贞为妻,或者先把这件婚事先订下来……”他迟疑着说完,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的父皇。 长久的默然,四周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可以听到,寂静得叫人心里慌,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第二十节 痛心疾首 就这样令人难以忍耐的沉寂持续了良久,李淏终于忍不住问道:“父皇,您是不是不同意?”他一脸惊疑之色,以为他父皇不同意我们之间的婚事,不知道是不喜欢我呢,还是没有看中我呢,越是沉默越让人心里慌。 李淏继续问道:“不知道父皇是不是并不看好熙贞呢?其实您对她并不了解,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我……我已经喜欢她很久了……” 李倧突然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并不是我不同意。” “那父皇的意思是……” “你来得太晚了,朕已经把熙贞许配给别人了。”李倧一字一句地说道,虽然语气很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却让听到此话的人从心底里涌起一股寒冷,从头一直凉到脚底。 我把头垂得更低了,两眼盯着地面,藏在袖里的手紧紧地攥着,指甲已经把手心掐得生痛,然而我仍然不愿意丝毫的放松,想让**上的痛苦能够减轻我心中沉重的负罪感,分散一下注意力,然而耳朵却依然将这里一切的动静悉数捕捉。 “什么?”李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再次问道:“父皇,您是在骗儿臣的吧?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就在方才你到来之前,朕就刚刚把她许配给别人了。”李倧横了心要把残酷的事实说出来了,我想用双手捂住耳朵,不过眼下居然僵硬得根本无法抬起,于是只能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父皇,您若是不喜欢熙贞的话,也可以对儿臣明说,何必要找借口来搪塞儿臣,以此希望打消儿臣的念头呢?”李淏的声音中开始带着焦急和不解的成分。 一阵沉默,接着是皇后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李淏有过激的反应:“并非是你父皇骗你,而这的确是真的,方才……方才我听说你父皇下朝归来,立即就带着熙贞母女俩来这里找他,想把你欲与熙贞定亲的想法告诉你父皇,不料刚刚开口,大清的睿亲王就来了,他一过来就直接向你父皇提出了他想娶熙贞的请求,既然是他开了口,你父皇又怎能不应承下来?要知道他们大清眼下是我们的天朝上国,绝对得罪不起,更何况九王他在江华岛又与我们有恩,要不是他的话,我们怎么现在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皇后絮絮叨叨地说道,尽量把事情的经过讲得婉转一些,希望她的儿子不至于过分震惊。 “母后,您是说……是多尔衮他……他在我之前已经向父皇求亲?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父皇,您说母后是在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啊?”李淏的声音明显的有些颤抖,以至于连不成句。 是李倧的声音,让他的心彻底地凉了下来,而且是坠入冰窖般的彻骨寒冷:“事情的经过正如你母后所言,并没有半句谎言。淏儿,你听着,不管你之前是如何喜欢她,不管你现在如何不能接受,但你以后不能对她有任何希图和想法了,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她即将是九王的女人了,你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和与你身份不合的作为。更何况,朕方才已经当着九王的面,认熙贞为义女,明日即将下诏册封为公主,这件事,皇后和金林君夫人都是见证人,她今后和你就是兄妹关系了,将来你和她同在盛京,同处一城,即便见面,也只能以这层关系相处,不得有逾礼之举。”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李倧认我为义女,是真正的一箭三雕,不但提高了婚礼的规格,为他自己和朝鲜找到了靠山,最重要的还是这最后一条:就是让太子彻底打消想娶我为妻的念头,如此看来,这李倧早已料到太子正属意于我,所以特地布此先招,截断太子的一切后路。 我并没有因此而责怪李倧,因为他是一个国家的君主,他先考虑的,必然先是国家的利益,其次才是家长里短,儿女私情,这是他的责任,他的义务,李倧这样做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不该在那个雪霁初晴的下午私自外出游玩,不该让多尔衮注意到我大错已然铸成,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儿臣请求父皇收回成命!”接着是“扑通”一声跪地之声,然后是叩声,我知道现在这位可怜的太子,正用自己的额头磕在地板上,连连叩,这声音落在我的耳里,心里疼痛得几乎抽搐起来,只能将拳头攥得更紧。 “朕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话一出口怎能收回?更何况他的大清的亲王,是清国皇帝最为欣赏和重用的心腹重臣,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我们得罪他,就是得罪了大清,那刚刚平定下来的朝鲜也许就要重新坠入水深火热之中,也许这一次是真正的万劫不复,你作为朝鲜的储君,难道能看到朝鲜因为你的儿女私情,目光浅短而社稷崩毁,国破山河碎吗?自太祖开朝以来,到现在已经传了十六世,难道到了朕的手中,就让它毁于一旦吗?朕绝对不当亡国之君,毁掉祖宗基业,受千古骂名!”李倧叹了口气,话音一转,又开始说起这次联姻的好处来,正所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声情并茂,感人肺腑: “朕又何尝不喜欢这位熙贞姑娘呢?朕一见到她就觉得她真的是太子妃的绝佳人选,人品才貌上乘,的确是朕最希望的未来儿媳,你母后就更是赞同了,今天虽然你来晚了一步,让九王把她要走了,可是就算你来在九王之前,朕已然答应与你,但是一旦九王提起,朕也不能在顾及与你的承诺,哪怕只要定亲的诏书一天没有下达,那么朕就必须答应九王的请求。说实话,朕也不舍得熙贞这样好的姑娘不能成为你的女人,很是遗憾,可是又能怎样呢?当之奈何? 其实你也要往好的地方想想:其实熙贞嫁入大清,做了亲王的妃子,对于我们朝鲜是有很大的好处和利益的,朕既然认她为义女,也自然和大清有了姻亲关系,自古以来,联姻也是政治上的一种有效的手段,可以联合朋友,又可以找到强援,假如朝鲜一旦遇到外敌入侵或者国内叛乱的话,大清皇帝绝然不会坐视不理的。就算这些没有生,假如有个天灾**,饥荒短粮的话,不也好有个支援,也少死几个饥饿的百姓吗?因此对于我贫瘠弱小的朝鲜来说,这是目前最好的手段了。” 李倧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终于讲完,然而太子却没有任何被打动的意思,他激动地争辩道:“难道这就是你把她许配给别人的理由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失去一个心爱的女人的痛苦?”接着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当然了,你当然不会有这种感触,你是一国之主,想要什么女人就要什么女人,谁又敢来夺你的女人呢?” 李淏越说越激动,连“父皇”也不叫了,干脆把“您”字变成了“你”字,估计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对他父皇如此无礼过:“你的理由是多么的冠冕堂皇,什么社稷百姓,不就是为了坐稳你的皇位吗?你把儿子最心爱的女子当成了一件物品,一件和亲的礼物,来换取你的太平盛世,你的龙椅安稳,你根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住口!” 沉默许久的皇后突然大喝一声,希望能够制止住她这个眼见失控的儿子接下来还要说出什么目无父君,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怎么能对你父皇这样说话?你的那些圣贤之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没教过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吗?你难道还要继续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下去吗?还想要闯出什么祸事来吗?将熙贞嫁给九王,也不是你父皇的本意,他也是不情愿的,可是又能怎样?他是一国之君,要为国家和百姓考虑的,岂能像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为了一点小儿女的私情,就想破坏眼下朝鲜来之不易的安定吗?就能解决一切吗?如果你父皇也像你这般意气用事,那我朝鲜灭亡之日就不远了。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岂附焉?到那时,在这个覆巢之下,看你是否还是完卵吗?” 看不出这位皇后还是颇为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的确是一个贤明的后宫之主,一国之母的风范在此时显露无遗。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寂,李淏沉默着,我闭着眼睛,看不到也不敢看他此时的表情。 “淏儿,你也不必难过了,朝鲜好人家的女子还有很多,你没看过怎么知道就没有优秀的,中你意的呢?何必非要强求呢,看开点,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将来连朕的这个位置都是你的,还有什么样的女人你得不到?”李倧可能是略感愧疚,所以并没有对太子方才那一番大逆不道的激烈言语而激怒,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温言劝慰。 “熙贞,你看着我!”李淏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但这次让我浑身一个激灵,显然他已纪注意到了我闭住的双眼,他想知道我的实际想法,如果不问明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死心的。 再也装不下去了,我只得结束我的沉默,睁开了眼睛,用极大的勇气抬眼与李淏急切而期待的眼光相对,他鼓励着我说道: “熙贞,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答应多尔衮?”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你就是不同意了?”他的眼睛里突然有希望的光芒闪现,“我知道你不会答应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的求婚的。” 我怔怔地望着他,用悲哀和愧疚的眼神,他的脸色渐渐重新陷入了痛苦,不过这次是彻底的绝望和痛惜。 “你既不点头,又不摇头,那就是说,你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是已经默认了?”他逼问道,神色格外惨然。 “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再怨恨你的父皇和母后了,要恨就恨我好了,我不是一个值得你爱的女人。”事已至此,我觉得我越是解释就越是含混,它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于是我索性横下心,一口气说完,希望能让李淏就此死心,免得给他自己招来一大堆麻烦,尽管说着这话时,刺痛的不仅是他的心,也是我的心。 “哈哈哈!”李淏突然大笑起来,把我们吓了一跳,他站起身来,尽管摇晃了一下,不过仍然坚持着挺直了腰板,他用绝望和冰冷的目光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转头,冷笑着一步步向外走去,动作僵硬,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像一具牵线的木偶,在我们惶恐不安的目光下,一直走到了门口。 他盯着门死死地看了半晌,突然间猛力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外面走廊里出来了他的悲愤地大吼之声: “我要去找多尔衮,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一面口口声声地称我为挚友兄弟,一面又抢在我之前跑来求亲!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夺人所爱?难道我看错他了?他竟然是这种人……” 我连忙站起身来,皇后也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想要去阻止她完全失去理智的儿子,李倧阴沉着脸:“你们不要动,坐下,不要管他!” 声音虽然不大,然而很是威严,我和皇后只得讪讪落座,不过依然用焦急和恳求的眼光齐齐地望着李倧,期待他能对失控的李淏有所压制。 “你们拉住他!一定要阻止太子出宫,万不可让他去找九王!”李倧大声对外面的众多内监和侍婢喝令道。 外面的喧闹声继续着,似乎更加激烈了: “你们放开我,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叫我向他问个明白,为何要抢熙贞,为何要抢我最心爱的女人!……”李淏已经声嘶力竭。 “太子,太子,千万不要如此啊!” “太子,您就听皇上的话吧,不要再这样了,小心贵体啊!” …… 内侍们惶恐的劝慰声和李淏气急败坏的吼声杂在一起,我们更是坐立不安。 “孽障,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儿子,难道非要气死我不可吗?”李倧终于忍无可忍了,站起来背着手急促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然后扭头向外面喝道: “立刻把他关到他寝宫的书房里去!严加看守,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出来,谁若是胆敢私放太子,严惩不贷!” 在李倧的严厉督促下,内侍们一声“得罪了!”随后七手八脚地强行将状若癫狂,如同红了眼睛的赌徒似的李淏拉走了。 “放开我,你们谁敢动我?放开我!……” 随着他悲愤的怒吼声渐渐远去,屋内的三人终于如蒙大赦般地松了口气。 皇后垂道:“都是臣妾平时有失管教,让淏儿今日在君前失仪,以至于出言狂悖,有失体统,臣妾甚为汗颜,还请皇上处罚臣妾吧!”然后是伏地叩头。 李倧叹了口气,道:“起来吧,这不是你的过错,也不是淏儿的过错,平时他一向孝顺懂礼的,今日实在是……实在是事出意外,情有可原,你也不必自责了。” “谢皇上!”皇后抬起头来,不无忧虑地说道: “可眼下淏儿这样,如何到了三日之后随同九王前往盛京呢?恐怕到时候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乱子呢。” “是啊!”李倧叹了口气,”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目前之要就是要把他紧密看守,千万不可让他出去找九王理论,那样的话麻烦就大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将紧握许久的拳头僵硬地伸展开来,只见手心的皮肤已然被指甲掐破,渗出淡红的血丝来。 第二十一节 雪夜立誓 夜凉如水,月明如镜,我轻轻地拉开房门,冷冷的空气立刻侵入被火盆熏烤得温暖如春的房间,眼下夜已深沉,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已经酣然入睡,只有我一个人清醒依然,丝毫没有倦意。 缓步走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院子里,周围的一切都是那般静谧,雪夜深更,万籁俱静,更适合一个人整理他头脑里混乱的思维和白日里难以抑制的烦闷情绪,我也想在这宁静安然的空间里冷静地思考一下,看看我眼下的处境和将来要走的路,尽管未来的前途不可预知,就如同现在如同墨汁般的夜幕,似乎不着边际,让人迷惘地找不到方向。 我长久地伫立在房檐下,心绪却缥缈地飞到了景福宫,太子已经被软禁关押三天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何情形?也该喊累了,哭累了,嘶哑了,彻底疲倦而安静下来了吧?也许他现在正蜷缩在墙角里,也像现在的我一样,即使夜深,依然辗转难眠。冲动和激烈的情绪已然过去,现在剩下的,就是把几天来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躯壳中一度游离的灵魂逐渐寻找回来,然后把头脑里仅剩的一点清醒和理智的思维一点点恢复。 事实总是那样残酷,尤其是对于一个生长在富贵乡里,从来没有经历过风风雨雨的温室花苗一样的李淏来说,则更是如此。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你能要求他很快地从被人横刀夺爱,痛失爱侣的沉重打击下保持坚强吗?我想那恐怕是绝对的苛求。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能够将自己悲痛和愤恨的情绪渐渐但却,但愿他能因为我冰冷无情的话语而对我失去希冀,现我并不是一个值得他爱,值得他珍惜的女人,开始逐渐减淡对我的感情,对我的爱意。 也许沉重的打击和严峻的现实会让一个年轻人一夜间长大,从心里上成熟起来,意识到现实的冷酷和他今后需要改进的地方,以一种坚定的心态继续他以后的路;但也可以让一个年轻人的心理防线崩溃,让他的态度变得愤世嫉俗,或者从此黯然沉沦,夜夜买醉,自暴自弃,不愿面对让他痛苦的清醒,这一点正是我最担心的,看来不伦如何,我明天都需要进宫去看看他,但是我到底该安慰他呢?还是将木已成舟的现实冷冰冰地告诉他,让他从此绝了那份对我的期冀,重新去寻找更值得他去追求的东西呢? 思绪很乱,我思索良久仍然难以作出决定,既不忍伤他的心,又不希望可怜的他继续着对我不着边际的幻想,我不能那样,这会给他,给我,给整个朝鲜,带来预想不到的麻烦,因为我现在已经是多尔衮未过门的妻子了。 就在多尔衮求亲获允的第二天,景福宫里就煞有介事,热热闹闹地举行了册封我为公主的典礼,我盛装受封,跪拜谢恩,接过了册封诏书和公主印信,然后收下了一大堆皇上赐与的礼物,接着是一番“感激涕零”的谢恩言辞,其实事先都由掌管这类礼仪的内官拟定好,抄在纸上,我将它背得滚瓜烂熟,只不过现场投入而逼真地进行一番表演罢了。 隔了一天,又颁布了将我,敕封“义顺公主”嫁与大清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的诏书,并且诏中说明将我于十日之后护送前往大清国都盛京与睿亲王完婚,令人大感意外的是,送亲的队伍居然由朝鲜世子李淏亲自率领,以表示朝鲜对这次与天朝联姻的重视,并且陪送了一份丰厚异常的嫁妆,礼单已于当天郑重其事地派重臣为使,启程送往盛京,与此同时,多尔衮派着大队亲兵,颇具排场,披红挂彩地送来大批聘礼和烫金婚帖,各种名目繁多,价值不菲的聘礼摆满了大政殿的殿堂,以表示他对这次娶亲的诚意和对朝鲜国王李倧的友好亲和,不过也难怪,这李倧摇身一变,一夜之间成为了他的异邦岳父,作为女婿自然要大力孝敬了。 我根本没有心思察看那些琳琅满目的聘礼,而是疑惑着为何要将这次争夺女人的战争中未动一刀一枪就败下阵来的失败者太子李淏推到前台呢?难道还嫌他不够痛苦黯然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多尔衮的军队即将在订亲后的第二天起营开拔,在冰天雪地中跋涉,走过冰封江面的鸭绿江,返回位于现代辽宁省省会的沈阳,眼下叫做盛京的大清国都。而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中,俘虏来的劳力和工匠占了将近一半,另外一些则是根据两国签署协定后,送往盛京为质的大批朝鲜王室贵族和朝廷大臣们的公子们,其中也有李倧的次子,封为“安平君”的李鹄,他是世子李淏同父异母的二弟,至于李淏为何没有随行,我经打听后才知道了原委: 原来是李倧派人告知多尔衮,说是世子从未外出远行,一向娇贵柔弱,因为忧虑和父母分别,加上不慎着了风寒,所以病倒,正在由内医正开方调理,难以起身。而多尔衮则“善解人意”地恩准世子暂时安歇调养,不必立即随行,等到送亲队伍十天后动身启程,在前往盛京不迟,为了表示郑重,还特地找了个名目,就是让李淏担当送亲使者,这样一来不但解决了这个难题,而且还显得朝鲜对这次婚事的重视以及对大清的一片忠心。 我因此而深深叹服多尔衮的心思缜密和灵活的处事手腕:他不可能对于李淏早已属意爱慕于我一无所知,就算当时他派人救起落海的熙贞小姐后手里捏着那个神秘的锦囊时,并没有打开或者猜到我和太子之间的亲昵关系,那以他精明的为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善于摸清周围形势和一切动静的习惯,他如何能对我和太子着脸朝鲜大臣亲眷之间都早已传开的不是秘密的新闻一无所知?起码一点风声也会知道的吧? 所以他一定可以预料到李淏在得知他求亲获肯的消息后一定会激愤异常,对于这几天一系列重大的典礼仪式上不见李淏的身影而心知肚明,所以他一听说李淏“病倒”的消息立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可他不动声色地将此事处理得妥妥贴贴,圆滑漂亮,一来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他的八哥皇太极的关于世子为何没有随行的疑问,二来还暂时解决了目前的难题。 还有第三,所谓一箭三雕正是如此:他在朝鲜的这段时间里和李淏的关系甚为融洽,经常交流看法,谈论局势,自然也对李淏的为人和性格了如指掌。他故意让李淏护送着我前往盛京,就是想借机冷眼旁观李淏究竟做何打算,假如李淏不肯善罢甘休,把我这个心爱的女人忍气吞声地送往情敌的怀里,想趁送亲的路程上悄悄将我劫走或者带领我私奔的话,他一定早有准备,严密防范的,也好借机看看李淏的心,以决定以后在盛京该如何对待这位作为人质的世子。 而如果李淏就此心灰意冷的话,这次送亲经历正好可以让李淏借机彻底绝望死心,不再对我有任何希冀和幻想。因为多尔衮已经从军营夜宴的那次接触中,已经把我的心理活动一丝不露地悉数捕捉眼底,他之所以在第二天就急急忙忙地跑到景福宫找李倧求亲,就是他知道我已经对他动了感情,甚至有了不敢言明的爱意,因为他从来不会轻举妄动,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情,所以他既然由此举动,正好表示了他的成竹在胸。 多尔衮根本不担心在木已成舟,米已成炊的情况下,一来颇识大体,顾全大局,决非苯人的我会做出蠢事;二来他预料到我已对他暗存爱慕,所以会在前往盛京的路上对于李淏的私奔提议不予理睬,甚至可能就此与李淏断绝之前的关系,这样一来,李淏才能彻底死心,对于将来他在盛京的日子,才会免除了一系列麻烦。 望着悬挂于夜幕中的明月,它冷冷的清辉照在我的脸上,我长长地叹息一声,如果可以以月喻人的话,把多尔衮比喻成这轮皎洁的明月的确再贴切不过了。 他是如此的孤傲,淡然,像阳春的白雪,不沾一丝纤尘。他可以如月一般地把皎洁柔和的清辉洒满人间,让面对他的人都感叹臣服于他的光华,高洁,恢宏的气度,高贵的气质,宽阔的胸怀。然而在面表的迷幻下,他则在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冷冷地嘲讽着世人的浅薄;在寂静的深夜,思考着他深藏不露的秘密和计划;他表面上温文尔雅,态度和善,体谅人意,实际上却是冷眼旁观,不动声色间将局势的展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却丝毫不露痕迹。 我想假如我不是一个清楚这段历史,对他的性格曾经很感兴趣地研究过,并且知道一切事情的后续展的现代人,我根本不能对他的为人有一丝的了解,我想恐怕和他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女人也不能了解吧?连精明如皇太极都不能洞悉他的心机,可如果一定要说有人了解他的话,恐怕只有那个他爱了一生,却始终没有得到的大玉儿,她真是一块晶莹剔透,八面玲珑的寒冰,能把这样一个复杂高深的人看透,并且赢得了他的爱慕,最后却彻底地凉透了他的心,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聪慧女子呢? 多尔衮是一个孤傲的人,一个能够厉害到可以打开他心扉的美丽女子,就理所应当地赢得他的心,大玉儿是这样,而我呢?如果不是军营月夜,两人并坐在石块上的那一次长谈,他怎么可能决定迎娶我这样一个他认识没有多久的,小他十岁的女子呢?因为他意外地现,我决非一个简单的女子,我有着也许他想象不到的智慧,一个能够道出他深藏的心思的女人,的确值得他进一步地探索,让他起了浓厚的兴趣。这是单纯的美貌所做不到的,天下漂亮的女子多了,但是能够理解他心意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想到那天他静静听我歌唱时一度迷惘的眼神,我不禁思考:不久的将来我就成为他的妻子,那么他的感情,是否会在我和大玉儿之间游离?而它最终的归属,究竟是哪一方呢? 我躺在了雪地上,将双手深深地**冰冷的积雪中,一阵刺骨的寒冷立刻刺激着我的神经末梢,不过我咬牙忍着,很快,双手就麻木了,再也不会畏惧冰雪的寒冷,因为它们几乎没有感觉了。 其实大玉儿就是一柄双刃剑,她既是多尔衮感情的寄托,又是造成他后来悲剧的根源,要不是因为她的话,多尔衮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出唾手可得的皇位?忍下了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放弃了常人所不能放弃的最高权位,可是最后呢?他究竟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在结局的时候,他只能带着对玉儿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随着一阵风,和他的诺言,他的痛苦,他的无奈,一道逝去。情何以堪?枉叹息,空余恨。 想到他死后,顺治和他的政敌对他的疯狂清算,还有大玉儿的默不作声,我真怀疑是否这就是她的意思?也许之前对多尔衮的爱早已被太后的荣光,儿子的皇位,诱人的权利所取代,只不过她一直对多尔衮委以虚蛇,笑里藏刀,真是一个阴险的女人。 我狠狠地捏住了一把雪花,直到它在我的掌中逐渐融化,这才暗暗地说了一声: “大玉儿,你这个**感情,欺骗感情的女人,从此以后你将多了一个情敌,或者说是一个永远不能和解的对头,她将和你一直周旋下去,争斗下去,虽然那时看不见刀光剑影的,但结果只能有一个胜者,看究竟是谁笑到最后!” 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有幸成为这棋局中的一子,我就有理由珍惜这样的机会,竭尽全力去改变我所爱之人的命运,改变那段不公平的历史。 接着又想到了后来清军入关后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剃,投充,圈地,逃人等等一系列残酷的行径,我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有义务要为因此而受害的人抗争,虽然统一是顺应历史的潮流,是大势所趋,但是改变那些因此而附带的残酷和惨痛,我还是愿意竭尽所能的。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我能彻底地取得多尔衮的心,协助他获取最高的权位,而要进行的,就是同大玉儿的角逐,对着夜幕中的寒月,我立下了誓言: “为了我的爱人,为了国家,为了改变今后的历史,我绝对不能有丝毫的退缩,即便事终不成,身败名裂,我也无怨无悔!” 望着无声的苍穹,我捏紧了拳头:尽管人说天命难违,天命最高,但我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相信在我倾尽全力的努力下,最终力能胜天! 第二十二节 曙色渐红 我凝视着东方开始出现鱼肚白,渐渐地,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万丈光芒映亮了大地,连浮于天际的片片鱼鳞状的云彩都被映成红色,绚丽多姿,同时又诡异变幻,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一个冬日里尤其难得的艳阳天,经过昨晚一夜的思考后,我站在阶下迎来了初升的太阳。 望着初升的旭日,我不由想到:莫非这就是我生命中崭新的一页?尽管前途叵测,艰险难料,但只要一路上有光明的陪伴,我相信我一定会继续下去的。无论是天浩渺,水朦胧;还是云迷蒙,路纵横;即便上下求索空缱绻,我仍然会伫立在那里,等待着九州的曙色泛红。 我返回卧房,和衣躺下,身体松懈下来,这才感到了极度的疲倦,抬眼望着天花板,渐渐地眼皮开始打架,这时候,突然身体猛地痉挛一下,我又想起了一件需要我亲自前往解决的问题,于是立刻翻身坐起,唤睡在隔壁小间里的阿娣过来帮我洗漱整理。 被我从甜蜜的梦乡中唤醒的阿娣揉着眼睛赶来,同时手里还端着一盆温热的水,在伺候我洗脸的时候,她忽然惊叫一声:“小姐,您的脸色怎么这样差呢?” 我这才现水面上的倒影中我的脸色黯淡黄,一点平时的光滑白皙的健康光泽都没有,连从未有过的黑眼圈都出现了,也难怪阿娣会大惊小怪,我摆摆手,满不在乎道: “有什么大不了的?别大呼小叫的了,小心吵醒了老爷夫人他们,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了。” “是,小姐教训的是。”阿娣惶恐地应诺道。 很快,我坐在了梳妆台前,她开始帮我梳理头,我呆呆地对着镜子考虑着一会儿要如何开口才好,过了一会儿,辫子结好,阿娣一面帮我系着带,一面禁不住问道: “小姐,是奴婢问句不该问的话,您是不是昨晚一夜没有睡觉呢?”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您是不是在想如何和太子殿下交待或者今后该如何面对殿下的问题?”她试探着问道。 我从镜子里看了看阿娣那张纯洁而清涩的脸,想不到平时见她一贯天真无邪,其实心里面还是蛮清楚的,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幼稚。 我转身,握了握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阿娣,你跟我有几年了?” “三年了,小姐。” “那么我过几天就要去盛京了,你愿不原意随我一同去,做我的陪嫁丫头?还是继续留在这里伺候其他的主子?” “小姐,您待奴婢如同姐妹,一向对奴婢和和气气的,从来不会为难奴婢,您这样好的主子叫奴婢上哪里找去?奴婢是一万个愿意跟主子走的。”阿娣一脸欣喜。 “可是,你想过没有,在盛京那种地方,你语言不通,怎么和别人交流?况且我到那里以后就再也不是什么小姐了,而是一个小妾,从此再也没有人捧着我,爱护着我,一切都要我用极大的努力从头做起,稍有不慎,就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正所谓是如履薄冰,那些惯于争风吃醋的女人们,肯定不光是针对我这样简单,你作为一个丫头,夹在中间肯定是左右为难,这些你想过没有?” 我望着年龄和我相仿的阿娣,说实话,我真的不忍心要求这个还是个小姑娘的丫头能做到点什么,因为以她的年龄阅历,是很难做到一般贵妇的大丫头那样的八面玲珑,善于揣测心意,见风使舵,其实主子之间的争斗也自然会蔓延到丫头之间,那是另外一番的斗智斗勇,一个丫头的一个举动和一次行事,甚至是一个秘密消息,都有可能给主子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故,或是机遇,或是麻烦,我真的有点吃不准这个从我回到古代来就一直跟随于我的贴身丫头到时候能否在艰险重重的斗争中坚持住。 阿娣闻言先是略显诧异地望了望我,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我言语间的深长意味,她突然跪下,然后庄重地说道: “小姐您待奴婢恩重如山,当年要不是您在街头看到我三天没有吃饭,快要饿死了,怜悯奴婢,才带回府,给我吃的,给我穿的,还向夫人求允,留奴婢在小姐身边伺候的话,奴婢真不知道是否还能活到今天。奴婢无父无母,可小姐一直待我如同姐妹,奴婢就算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小姐的恩情,又怎敢因为小姐将来仇人的威逼利诱,而丧了良心出卖小姐呢?奴婢就使豁出命去,也不敢有丝毫对小姐的不忠!” 然后连连叩头,我忙俯身将她扶起,心中不由感叹:人说一饭之恩,千金相报。在封建社会里,只要高贵的主子稍微对困窘中的地位低贱的奴才施一点恩德,就足够他感激图报了,受人之衣忠人之事,食人之食以命图报,这是古代的士人最为重视的品德,没想到阿娣这个年纪轻轻,没有读过什么书的丫头居然都明白这个道理,的确令我很是感慨。 我在感叹她的忠心的同时,也不禁赞叹她的机敏,于是继续问道:“那么,我现在问你,方才你提到了太子殿下,那么你说说看,我到底应该如何应对殿下,该如何讲话呢?” “奴婢愚钝,不知道小姐应该如何说话,但是以小姐的聪明,肯定知道该怎么办。”她小心翼翼地答道,一个作为奴才的人不应该事事都显得比主子聪明,看来她还是明白这一点的。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呢?你但言无妨。” “奴婢……奴婢认为,”她沉吟着说道,“不管以前小姐对殿下的情谊如何,看眼下小姐即将是九王的人了,奴婢想……奴婢想小姐不应该再与太子有任何这方面的牵连了,起码表面上应该是这样。” 我知道一向盼望我和李淏能够结合的阿娣自然难以接受我即将嫁给异邦亲王的实施,心底里还是期望着我能继续对太子的情谊,但她也明白这是不现实的,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于是只能识时务,顺大势了,我很满意她的识趣。 “嗯,你讲的很对,你能明白这一点我很高兴,不过希望你不但现在,就是将来也要牢牢地记住这一点,明白吗?”我望着阿娣那双明亮的眼睛,语调平静地说道。 “是,奴婢记住了。” 我看了看镜子里打扮一新的自己,阿娣迅地帮我穿好衣裙,最后将我胸前的衣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扣系好,这才吩咐道:“你去外面叫车夫把马车套好,我要进宫一趟。” 阿娣应诺后匆忙地出去了,估计一路上她还在心中暗暗地诧异着一向温柔善良而单纯的小姐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这个样子,陌生得几乎连她都不认识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这位小姐自从落水昏迷之后醒来,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从枕下摸出那个锦袋,反复欣赏着它上面漂亮而精致的刺绣,估计是那位我附身前的熙贞小姐亲自绣成的,每一个针脚,每一个花瓣都是如此的精心,以至于一丝不苟,手中捏着这个锦袋,我心里百感交集:要不是它的话,那熙贞小姐怎么能掉入海中呢?如果没有那次落海事件,我又怎么能成为它新的主人呢? 看着它,我的思绪仿佛回到了我在现代所看过的那部电视剧[孝庄秘史],里面优美凄婉的片尾曲,正能符合我现在的心情: “红红的美人脸,淡淡柳眉愁。 飞针走线荷包绣,相思在心头。“ 这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恋情啊!也许是青梅竹马,也许是山盟海誓,这中间有多少包括对未来的憧憬和希冀啊!我从来都一厢情愿地把这个锦袋当成自己的东西,把里面的那张字条当成是李淏对我的承诺和誓言,也做过不少美丽的绮梦,然而现在梦该醒了,人总不能一生之中都在梦幻中生存,我也该清醒了,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物还是当年的物,人还是当年的人,然而情,却不是当年的情了。这个令人黯然的结果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的灵魂的介入,尽管我可以用“爱李淏的是熙贞,不是我”作为解释和逃避的理由,但茫茫中,我还是朦胧地觉得我就是那个负情的女子,她只能对被她伤害的那人伸出那只纤纤玉手,掌上平躺着的是曾经的定情信物,同时是漠然的声音:“我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个了。” 结束之后就是新的开始,我想象着即将开始的女人之间的战争,轻轻地吟唱着那歌的下半段: “风声紧,雷声吼,姐妹苦争斗。 自古红颜多薄命,玉碎瓦全登西楼。“ 车到宫门口,我派人进去通报,然后,很快就获允入宫,接着就见到了我现在的“父母”,李倧和他的皇后,前两天的朝拜时还是容光焕,神采奕奕的李倧,眼下却显得有点憔悴,神色也格外黯然,我连忙安慰道: “父皇,您也不必过于忧虑了,事情会好起来的,太子他也许也只是一时想不开,过几天冷静下来就自然好了。” 李倧叹了口气,道:“熙贞啊,现在你也不是外人了,朕有什么话也不会避你,平时我那份精神是在众人面前装的,总不能在大喜的日子里表露出来不高兴的样子吧?其实淏儿这孩子,还真是让人烦愁啊!” 我默然道:“皇上为了朝鲜,确实没少辛苦操劳,作为臣民的,能有您这样一心为大局着想的皇上实在是天大的幸事啊。” 李倧苦笑道:“熙贞啊,你就不必如此见外了,对了,你今天进宫来,是不是想看看太子他现在的情形?” 我点点头,“正是如此,这几日来一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莫非还在书房里关着?我昨夜反复思虑,依然放心不下,想过来看看他,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好劝慰一下,毕竟眼下他这个样子,到了启程出的日子,我难以预料他到时候会是什么表现。” “也好,那你就去劝劝他吧,这几天朕和你母后前后去探视了好几次,无论如何好言抚慰都没有任何效果,朕以此看来,也许只有你去或许会有一点用处吧。昨日九王他们走了,我也没敢立刻放淏儿出来,生怕他马上快马加鞭去追赶九王,到时候不知会捅出什么篓子来,唉,这么不让人省心。” 看着神色黯然的李倧,我不由得有些怜悯,此时的他完全没有皇帝的架子,而是一副担忧爱子的慈父形象,让我想起了我在现代的父亲,心底不由又是一阵酸楚。 皇后接口道:“是啊,有道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虽然九王体恤我们的难处,答应事暂时不必让淏儿随行,但是没想到又令淏儿做送亲使臣,亲自护送你去盛京,这可是叫我们如何是好?这不是为难淏儿吗?以眼下他的情形,我真是想象不出到了那一天万一他……万一做出个惊人之举来,那就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搪塞不过去了的,”言毕又叹息一声,“唉,都怪我将他从小娇惯溺爱,让他现今如此任性妄为,眼下只有看看你去了不知到是否能够好些,拜托啦!” 我谢恩后退出,然后由内侍引领着穿过好几道宫门,然后绕过几道回廊,终于到了太子寝宫的书房门外,我站定后,引领我的内侍对守在大门口的卫兵说了几句,卫兵先是冲了施了个礼,然后说道:“请公主稍候,小人这就前去禀报。” 接着是一段时间的沉寂,我站在门外,寒风掠起了我的裙袂,猎猎作响,今年的风还真是大,难怪早上刚出太阳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那周围有一圈光晕,莫非那就是所谓的风晕?冰冷的雪花被卷起,打在我的脸颊上,干冷异常,我将手伸进衣袖,悄悄地摸住了那只锦袋,踌躇着,该如何向李淏开口,归还这件本来就不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不配拥有它。 没想到,我等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郁闷的结果,那卫兵出来回禀道: “回公主,殿下他说他不想见公主,让您回去吧。” “什么?殿下真这么说的?” “小的哪敢欺骗公主,确实是照实回禀的。” 我有点意外,按理说太子他对我一往情深,就算一时冲动,冷静下来之后也应该明白我的苦衷,也应该有所体谅吧?莫非我的那句冷硬的言语真的伤他如此之深?我仍然不甘心白来一趟,于是继续问道: “那殿下有没有说别的话?” “没有,殿下他听了小人的禀报后沉默了一会儿,就只说了这一句话。” “哦,是这样的。”我只好转身准备回去,我知道既然李淏已经这样说,就断然不想我再进去,我也不想自讨没趣,不过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回头问道: “那殿下这几日来情形如何?有没有什么失态举动?饮食是否正常?身体没问题吧?” 我一连串问出这许多问题,卫兵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回答道:“回公主:殿下他刚刚被皇上下令关在这里时,确实是哭闹折腾了将近一天,将书房里的摆设尽数砸烂,小人们也忧心异常,生怕殿下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样的话小人们恐怕小命都难保,可是到了夜里,殿下居然安静下来,估计可能是睡着了。到了第二日,就是醒来后终日冷笑,既不说话,也不吃任何东西,连一口水都不喝;直到昨日,这才开始用膳,除了不说话之外,只是每天愣愣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哦,是这样啊,也好,能用膳就好,不再折腾了说明他也许平静下来了,这样的话让他一个人在这里闭门静思一下也好,对了,殿下有没有向你们打听过这几天外面的消息呢?”我问道。 “回公主,殿下并没有问过外面的情形,一句都没有问过。”卫兵答道。 我转身,将两手插在前襟下,款款地走了,这时后面的卫兵突然叫住了我,我回头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他,只见卫兵用不无忧虑地眼神望着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人斗胆问一下公主:您可知道皇上究竟什么时候能放殿下出来呢?” 我心里暗叹了一声:真是个忠心的奴才。然后回答道:“快了,等九王他们的军队走远了,殿下他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的时候,就是皇上放他出来之时!” 言毕,回身快步走远了。 第二十三节 百思不解 送亲队伍起程的这一天终于到了,五更刚过,天才蒙蒙亮,整个院子里都忙活开了,一盏盏烛灯亮起,下人们在院子里穿梭忙碌,置备各种物品器具,爬上爬下,张灯结彩,把整个院落装点得喜气洋洋,然而估计现在最郁闷的就是金林君夫妇了,眼看女儿做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自己也好飞黄腾达的金林君自从得到女儿被大清睿亲王看中,并且下聘书求娶的消息后,就把自己关在家里,砸烂了若干贵重的家什,哪个下人或者小妾稍有不顺意就大加斥责,吓得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屏气静心,小心翼翼,生怕撞到枪口上做了倒霉鬼,一时间倒有一股白色恐怖的气氛,我看在眼里,暗笑在心中。 眼见宫里由皇后派来专门伺候我梳妆打扮和喜服嫁衣的尚宫们都已经来了,金林君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我悄悄地问了问他房里的侍女:“老爷他怎么还没有起床呢?” 侍女惶恐地答道:“小……唔,公主,老爷他早就起床了,不过一直呆在房里喝闷酒,奴婢们也不敢相劝。” “你忙你的去吧,老爷过一会儿自然会出来的。”我心中不由嗤笑:眼见宝贝女儿转眼间成了异国亲王的侧妃,他能高兴得起来才怪呢,正所谓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这一嫁,他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实实在在是吊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先让他独自郁闷去吧,等到队伍出的时候,看他出不出来。 我先是一番极为细致的沐浴,当然是由众多尚宫侍女伺候着的,众星捧月般,同时由几个侍女帮我搓背擦拭,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虽然全部都是女人,心里仍然极度不适,鸡皮疙瘩都几乎掉了一地,虽说在现代的时候,去公共浴场洗澡也是很多人都赤身**的,但是怎么会像现在一样所有人的目光都把我当成了聚焦点呢? 接着穿上洁白的崭新内衣,坐在梳妆台前,尽管天色已经大亮,然而周围依然点亮了数盏烛火,照耀得四周一片通明,几个资深的尚宫在我身前忙前忙后,周围的侍女们端来数只托盘,上面全是皇后特别赏赐的各种珠宝饰。其实朝鲜的女子在出嫁前一律是将头束成一根辫子,辫梢用红丝线缠绕打结,唯一的饰就是在头顶系一根丝带,丝带上穿着形状材质各异的装饰物罢了,非常简洁而素雅,尽管如此,这也是贵族或者富贵人家的小姐们才可以如此的。 先是我来到古代后第一次尝试的化妆,古代朝鲜的妆容不似日本那般的古怪浓厚,脂粉堆积得吓人,而是仿效当时大明的女子打扮时尚,先是以珍珠粉打底,将我本来就十分白皙的脸又增添了几分白度,不过好在不是很厚,倒也没有惊世骇俗的效果。 然后是用烧灼过的碳条在我的眉部一阵精心的细扫,然后是左右比较,比对高低的简单的修饰,没多久,就画出了两条淡灰色的弯弯如新月状的柳眉,眉型完美到宛若远山青黛。接着是眼线,勾勒到眼角微微上挑,达到妩媚惊艳的效果;然后用细粉胭脂在我的两颊用柔软的毛刷轻轻地扫了几下,将淡红的颜色均匀地晕开在我的脸颊上,哦,这就是古代的腮红了,我看了看镜子里的我,妆容如此精致完美,看来朝鲜女人确实很擅长化妆之术,不但现代,古代也是如此,尤其是在化妆品种类非常稀少的古代,能做出这样的妆容实在已经很不错了,除了没有睫毛膏之外,基本上都能达到现代的要求。 最后一位侍女捧出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绘花圆形铁盒,帮我打扮得尚宫伸手取过,打开盖子,露出了里面艳红的口红,她用一只小巧的专用毛刷蘸匀,然后一点点,细致精心地涂抹在我的双唇上,可惜今天嘴唇有点干裂,如果在现代的话可以事先涂点曼秀雷敦之类的润唇膏,后来一想,在这古代还能要求什么呢? 繁琐的程序进行完毕,接着就是重要的梳头,想到要把头梳成其他朝鲜贵妇那样的高高的盘,心里就是一阵恐惧,听说在这个时候,假髻盘得越高,便越能显示身份的高贵,结果贵妇之间竞相效仿,节节“攀高”,后来以至于脖颈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每天要有专人按摩酸痛的颈椎,严重的甚至会生颈椎炎,真是害人不浅啊! 不过眼下我也要成为这种沉重盘的受害者,不过好在这只是一时,想到嫁到大清之后就可以免除这种累赘,心里还是一阵庆幸,不过有好奇地想到:不知道现在满清的后妃命妇们是否是像我在现代的清宫剧里看到的一样,梳个两把儿头,上面顶着个扁方吗?那样的话和眼下的朝鲜盘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我不禁暗暗祈祷:神啊,千万不要那个样子,头梳得简单一点就好了。 一番忙碌,先是将我的头束成三条辫子,用一根丝带系住,悉数在脑后统统盘起,弄成一个髻,然后用一根长的黄金簪固定,这簪倒是做得精美绝伦,上面镶满珠宝。搞定后开始了令我恐惧的盘,过了良久,不知道用了多少支卡固定,这才将规模庞大的假髻牢牢地安在了我的头上,最后开始在盘上装饰,插上各种繁琐复杂的漂亮而贵重的头饰。我看着头上的工程已经基本竣工,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正想着终于结束这种煎熬的时候,更加恐怖的事情来了,一件有点像风筝,但比风筝还要大的东东被安在了我的盘上,形状怪异,呈弯曲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上面还系着红色的纱带,倒是很飘逸,一阵疑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这就是古代朝鲜贵妇的正妆礼服,出席重大典礼或者参拜仪式的时候必须要顶在头上的一种表示正重的头饰,晕,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眼下作为新娘,我是必须一万个不愿意地勉强接受了。 顶着一大堆复杂繁琐的东西,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顿时一阵头重脚轻,几乎栽倒,吓得我赶快用双手扶着,旁边的尚宫微笑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婢已经将它们安得很牢固了,只要动作不太大的话,是绝对不会掉下来或者歪掉的。” 我心里冷笑一声:话是这样说,万一动作大了那么一点点怎么办?你能保证它不会在一会儿参拜时的关键时刻不让我威风扫地,颜面全无?真是难以相信那些朝鲜的后妃们如何能做到在大幅度的俯身拜礼的时候居然能保持住平衡,脖颈和身体都安稳端正,利害啊,看来是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啊。 最后是着装,大红色的吉服被一件件套在我的身体上,喜裙的下摆大得像现代的婚纱蓬蓬裙,只不过这次的短上衣的袖口却不像平时的衣服那样的束口窄袖,而是宽大得几乎垂地的广袖,我看着这一切,几乎要哭出来了,这叫我如何走动呢?更别说如何行礼了,越想浑身越不自在,最后连脖子似乎都一阵阵酸痛,不过估计是心里作用在作祟,要不是已经用过早餐的话,我真怀疑自己柔弱的身躯会不堪重负,一下子厥倒。 “小姐,您今天真是漂亮啊!”阿娣定定地看了我许久,终于出了由衷地感慨声。 旁边的侍女们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赞叹起来: “是啊,就算是天上的仙女,恐怕都及不上公主的美丽啊!” “九王能娶到您这样美貌的女人实在是福气啊,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死!” 也有人小声地议论着:“你说是不是九王他闻听到了公主‘朝鲜第一美女’的称号,所以才在临离开朝鲜时特地跑去向皇上求亲的?” “那还用你说,肯定是这样的。” …… 看着镜子中艳丽非常,盼顾生姿,妩媚绝伦的自己,全身上下一片喜气的大红色,几乎把我的脸庞都映得红彤彤的,想到即将要开始我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次经历,嫁给一个自己爱慕已久的优秀男人时,心底里还是不禁一阵甜蜜,真的像梦幻一般,难道我当初的戏言真的变成了现实? 没有陶醉多久,我忽然想起了那位可怜的太子李淏,心里不免是一阵愧疚,不知道他现在情形怎样了?前几天打探到,李倧已经将他放出来了,不过奇怪的是,他不但没有过来找我,或者如我想象一般地过来和我一番痛彻肺腑地交流,甚至连宫门都没有迈出过一步,他究竟想干什么?他这反常的行为让我很是忧心,莫非…… 我开始痛责自己的见异思迁,有来只有新人笑,有谁闻得旧人哭?不知道他眼下正在哪一个角落难过呢,可惜我根本无法得知,不过这样也免得我再次痛苦内疚。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巧合也好,有心也罢,不管是为了朝鲜的安宁和未来的依靠,还是为了我心中的那个梦想和曾经无数次的憧憬,或是为了我力图改革的雄心壮志的前提条件,我必须嫁给多尔衮。历史的确是喜欢跟人开玩笑,一个小小的细节也会诱它不经意间的改变,眼下的我,就被历史的潮流涌上了岸边,推上了前台,而至于今后我怎样去走,沙滩上留下的足迹是否会很快被涨潮的海水淹没,就是无法预料的了。 我坐在炕上,喝了几口象征“团团圆圆”的荷包蛋糖水,然后吃了几根“长长久久”的面条,侍女帮我套上袜子,然后穿上绣工精美的红色缎面鞋子,搀扶着我下了地。这时一盆盛满清水,浸泡着大量钱币的水盆端到我面前,侍女恭声道: “请公主洗手,今后旺夫添财,永享富贵!” 我把手放进去浸了浸,然后拿了出来,不过眼下**的双手是不能擦拭的,不然的话就会破坏所谓的“财运”,我心里一阵好笑,我嫁给荣耀显赫,后来权倾天下的未来摄政王,还能少得了富贵财运? 接着被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入正房内向我的“父亲”“母亲”拜别,这往往是婚礼前最为煽情的环节,往往需要母女双方相抱,痛哭流涕,表示不忍分别,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这种心情。 金林君看来早已经起来了,眼下的衣着很是正式而整肃,他和一身崭新衣装的大夫人并做在炕上,其他的众位小妾都盛装围成一圈,见到我进来,他们纷纷下地参拜,因为我现在是公主的身份,先行国礼,于是是下臣参拜天之骄女的礼节: “为臣金林君李世绪拜见公主殿下!” 我连忙躬身将金林君和大夫人搀起,然后微笑道:“父亲,母亲,不必多礼,现在请安坐,容不孝的女儿参拜。” 于是一次像模像样的拜别仪式开始了,我向金林君和大夫人行礼,又一一向其他的小妾们致意,毕竟她们也是我名义上的母辈“姨娘”,接着就开始一成不变地抱头痛哭,大夫人更是声泪俱下,恋恋不舍,把眼泪鼻涕蹭了我一身,我也装模作样,声情并茂地哭得“悲痛万分”,实际上眼泪却不见一滴,我怕把脸上好不容易弄好的妆哭花了,再说心情也不行,不过还是卖力地表演着。 大夫人自是抽泣着说些“女儿啊,为娘把你养得这样大,出落得水灵灵的,眼看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恐怕终身再难想见了……”之类的话,旁边的小妾们也在不停地垂泪,我还真不知道她们是如何做到的,难道和我真的有那么深的感情吗? 一旁的金林君则是弄腔作势地不耐烦道:“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就是婆婆妈妈的,有什么好哭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终归是别人家的媳妇,这是天经地义,有能耐生儿子出来?” 接着开始“训话”,什么“以后到了婆家可万不能再时常想念这里的亲人了,你今后就是九王的人了,一定要小心伺候,尊敬服从,不得有丝毫违背。”“早一点生出个儿子来,一来也好稳固自己的地位,二来也好为朝鲜多争取点好处。”之类的,我也配合地适时点头应允,同时也“感激涕零”地多谢“严父”的教诲。 不过听到金林君提到“儿子”两个字,我的心念一动,据我所知,历史上的多尔衮终身不得一子,唯有一个女儿,还是他二十六岁时远征朝鲜后娶回来的一位朝鲜侧福晋李氏所生的,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子嗣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猛地一跳:多尔衮只出征过朝鲜一次,就是眼下这崇德元年底到二年初的这次了,他今年也正好大我十岁,是二十六岁,我也姓李,莫非那位史籍记载中的朝鲜侧福晋就是我眼下附身的这位熙贞小姐?天哪,怎么会是这样?也难怪当时听到李倧下旨封我为公主时所赐的名号“义顺”,我还觉得有点耳熟,原来这是历史上确有其人啊!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我现在不得不感慨历史的必然性,我想假如我在那个雪霁初晴的下午并没有外出游玩,碰上多尔衮的话,没有在元宵佳节前往军营赴宴的话,我也依旧逃脱不了最终嫁给多尔衮的命运,也许之前我们并没有见面,但是可能有满洲贵族听说这位熙贞小姐“朝鲜第一美女”的名号,所以特意找来给他们的十四叔做侧福晋;或是国王李倧听从大臣的意见,在宗室的诸女中选一位貌美贤淑之女,送去和亲拍拍马屁,好让以后多尔衮照顾照顾朝鲜,在皇太极面前美言几句。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干吗不直接把我献给皇太极呢?岂不是更顺当一些?反正同样是做侧室,与其送女去做亲王的侧福晋,那干吗不送去做皇帝的妃子呢? 我想了半天,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十四节 藕断丝连 北风呼啸,雪花纷飞,唐诗有云:“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不过眼下在朝鲜北部的山区,已经是“春风似剪刀”的二月,仍然寒风凛冽,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趁着被强风掀起的棉质车帘的缝隙,肆意地钻了进来,尽管它们明明知道这后果是就化为一点点雪水,但仍然飞蛾扑火似的前赴后继着。 我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那晶莹的六瓣结晶体渐渐在我掌心的温度下溶化,心中不由一阵怅然:雪花是没有思维没有感情,可是在我的想象中,它似乎有了生命,并且在向我昭示着一种百折不挠的精神,明明知道前进一步就是灭亡,仍然增扎着为后面的同伴铺路,不一会儿,车厢门前的帘角下,已经逐渐堆积起了一小片洁白。 顺手掀开窗帘,看了看前方风雪迷途的山路,和一座座高低起伏,蜿蜒数里,不见尽头的雪封群山,送亲队伍长长地迤逦前行,回头望望,也是看不见尽头。 由于这是崎岖狭窄的山路,刚刚只能容一辆大型马车通过,所以队伍无法并排铺开,只能两三人并排在呼啸的寒风中艰难地行进着,度略显缓慢,我注意看了看他们的衣着,还好,为了保持朝鲜的体面,这支送亲队伍还是装束一新的,棉衣也足够抵御朔北的寒风,看到这里我略略放了放心。 这时候闻得一阵马蹄声接近,我微微用手掀着窗帘,探头看到,只见一个随从士兵打马赶来,到了我这辆华贵非常,庞大富丽,由两匹骏马拉着马车前,接着只见他在马上拱手禀报道: “公主,小人请问是否可以令车队稍事休息片刻?” “哦?”我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侍卫装束的人,很是脸熟,想起来了,那天在东宫的书房外我拜谒太子时所见到的那名侍卫,“你不是太子身边的侍从吗?是殿下叫你过来的?” 马车继续行进着,崎岖的道路让车厢略感颠簸,我的身子也跟着摇晃,不过依旧掀着帘子跟他说话:“怎么?大家吃不消了吗,不过确实也行进了大概七八十里了。”我计算着路程。 “不,不是太子叫我过来的,殿下一直骑马在前队行进,小人本不该过来打扰公主的,不过小人方才看到后队已经落下了很多人,有的人已经疲惫得走不动路了,所以……”他沉吟着说道。 “所以你就于心不忍了?”我反问道,“你难道一点雪地行路的经验都没有吗?眼下这种恶劣的天气,假如过度疲劳的人一旦停下来休息,结果往往是再也没有力气赶路,严重得甚至会冻僵的,况且连这点路程都走不动,如若是将来上战场打仗的话,动辄急行军,一日赶上二三百里路,你们……”不过想到了也不必过于苛求他们,朝鲜一直是这样,军纪不严,士兵平时缺少锻炼,所以经常战败,而且意志力上也远远不够强韧,风气向来如此,绝对不是一支合格的军队,所以我一时间也不便过于严令他们,于是叹了口气: “现在离最近的城池还有多远?” 他略微估算一下,然后回答道:“眼下已经是平安北道了,大概离边境城池义州郡有不到三十里。” “那好,你下去传令,叫他们加快脚步,要赶在天黑之前入义州城中驻扎安顿!”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缓慢步行的人加快脚步,小跑起来,这样有利于身体的血液循环,才不至于被冻僵,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一定要咬紧牙关。 “是,小人这就去传令!”侍卫一拱手,正要拨马回头,我叫住了他; “你先等一下!” “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你知不知道你目前一个很大的弱点?”我问道。 侍卫一愣:“请公主明示,小人愚钝。” “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肠太软,所以我可以肯定你一定缺少历练,不知殿下为何要将你这个新人留在身边?” 侍卫有点惶恐,小心翼翼地答道:“小人的父亲曾随皇上正位,略有薄功,殿下他年少时曾经和小人有一点交谊,所以才留小人在身边做贴身侍卫。” “哦,原来如此,那么说的话,你就是殿下的亲信了?” “不敢。” “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么多话吗?因为那日我去见殿下时,你居然主动问我什么时候皇上可以放殿下出来,这不是作为奴才的人该问的,”我望着他更加紧张的脸,话锋一转:“但是从你有这样的胆量,我也可以看出你是一个对殿下非常忠心的人,但是,有些时候,光是简单的忠心是不够的,也需要智慧和经验,尤其是殿下即将到盛京,在那个卧虎藏龙的京城,不知道有多少意想不到的麻烦和考验,你做为殿下的贴身侍卫,自然也要具备能够应对这些问题的条件,所以我特地提醒你一下。” “是,小的明白了,多谢公主教诲!”侍卫松了口气,拱手称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崔明哲。” 我点点头,“这名字不错,明哲保身有时候确实是一种智慧,但是你的身份却不允许你如此这般,明白吗?” “是,小人明白。” “好了,你去传令吧!”我言毕摆了摆手,这个叫做崔明哲的侍卫拨马回去传令了。 这时我又向队伍的前方看去,远远地见到李淏那个熟悉而俊逸的身影,他骑在马上,一身洁白的世子服色,帽沿上落满了雪花,周围天色阴郁,雪雾茫茫,把他这洁白的身影融入在一起,协调而优雅,想到那天启程出时,我跪地拜别李倧夫妇之际,眼角余光溜到的他那精神奕奕的神采和略带微笑的脸,但我知道那是不带任何情绪的微笑,这比我看到他黯然的神色更加忧心,难道这个沉重的打击真的让这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短短十余天的工夫就一下子成熟起来?我甚至觉得这个人有点陌生了,陌生到我都有点摸不清他的心思了。 正胡思乱想着,却突然远远地看到李淏在马上摘下帽子,抖了抖上面的积雪,正当我注视着他的一系列举动时,他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虽然距离遥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仍然赶快放下了车帘,将身体缩了回去,看来我的确心虚,不敢正眼面对他的眼睛。 天色彻底陷入黑暗之前,这支庞大的队伍终于到达了位于平安北道,朝鲜边境的重镇义州。当地守卫的官员和将领也接报出城迎接,我并没有露面,任由前面的太子李淏去招呼安抚他们,我则微微闭着眼睛,倚靠在车壁上,眼下已经入城,道路立即平坦起来,再也不会颠簸,我酸痛的腰背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淡淡地问了一声在车中陪侍的阿娣: “出了这座城,大概还有多少路程可以到鸭绿江边呢?” “回小姐,”尽管我已经被册封为公主,不过阿娣还是习惯地称呼我为“小姐”,”如果明天一早启程的话,大概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就可以到达江边的。” 屈指一算,从出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月了,眼下终于到达边境,明天就可以经过冰封的鸭绿江,回到我久违了故土中国了,而且还是我的故乡,江边的朝鲜自治州延边,丹东一线,那个已经有四五年没有闻到气息的故土,眼下是否只是一片荒芜?或是一座座稀稀落落的村镇呢?尽管我从现代莫名其妙地回到古代,到现在算来也只有不到两个月,但这期间的一系列经历和一连串变故,真让我怀疑这是不是两年,或者感觉至少如两年一样漫长。 我被当地官员郑重其事地迎接并且安置在郡府的府衙之中,派了大批士兵严密保护,其实这完全是小题大做,光送亲的队伍就足有上千人,还会怕我被哪个坏人劫走?其实这队伍大部分都是士兵,他们不光有着护送我去成亲的任务,还要肩负起今后留在盛京,保护各位作为人质的宗室子弟们的重任,所以格外精挑细选,虽然不敢派兵太多,但是平均每个贵公子有将近百人的保护,还是不违背和大清的协定的。 用过晚餐后,我感到全身格外酸痛,阿娣见我微微皱起眉头,忙上前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我摇摇头,“只是感到有点累,没想到光坐车就这样疲惫了,真不知道他们护送我而步行前进的队伍还有多辛苦,毕竟也走了这许多天了,现在估计应该倒头就睡了吧,也好,就顺便让这里的军队守卫也是一样。” 阿娣扶着我脱去了外衣,然后将髻松散开来,幸好我一出汉城就悄悄地将那头顶的一大堆累赘的东东全部卸下,不然的话真不知道如何能撑到现在。 “小姐,您躺下来,奴婢帮您按摩一下吧。” “不用了,你去叫人准备一盆热水来,我要洗个澡。”我伸了个懒腰,这一路十几天的风尘仆仆,居然一直没有洗澡,身上实在有够脏的,不过他们古代人的确没有现代人这样讲究卫生,每天沐浴,甚至在这种寒冷的地方,半个月二十天不洗澡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由于不出汗,身上倒也不是很脏,但是作为现代人的我可实在忍受不了。 很快,外厅的墙角四周摆满了火盆,通红的木炭将室内烘烤的温暖如春,一只硕大的浴盆放置在地中央,一个个侍女轮流走进来,将一盆盆热水倾入盆中,不一会儿,木质的浴盆浸满了水,我缓步走进,踩在盆前的矮凳上,阿娣帮我卸去了内衣,最后是贴身的亵衣,随着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剥落干净,顿时一阵分外的轻松,我由旁边的侍女搀扶着步入温热的水中。 温暖的水浸着我光洁的皮肤,周围的烛光摇曳着倒映在水面上,一闪一闪的,随着侍女们帮我擦身拂水时的拨动,那光亮又分裂开来,闪烁着化作无数个光圈,随着水波荡漾。 很是惬意,我的全身彻底放松,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一阵疲倦涌了起来,渐渐地闭上了眼睛,正当我要沉沉睡去的时候,忽然听到房门一声轻响,接着是周围侍女们的一阵惊叫,我急忙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门缝中一个人影一闪,然后迅地合上门。 侍女们慌张的神色可以看出,是有异性误闯了,奇怪,这么晚了还能有谁来呢?如果要是下人或者侍卫有事禀报的话自然会站在门外先通报一声,那么这人奇怪的举动看来,倒好像是有私下底有事找我一样……我想出是谁了,该来的人终归还是要来的,今天已经是在朝鲜的最后一晚了,于是我大声问道: “是太子殿下吗?” 过了一会儿,外面那人应声了,只听那个熟悉的声音轻声答道:“是我,方才不小心,没想到……” “没关系的,您先在外面稍等一下吧,我穿好衣服再叫人给你开门。” “好的。” 我从浴盆中起身,站了出来,周围的侍女们七手八脚地帮我擦拭着身体,莫非刚才李淏确实无意间看到我正在沐浴的香艳场景了?想到这里我不由一阵脸红,不过回想一下,好象方才也只露出了**的双肩罢了,但是在民风保守的古代,看到陌生女子的双肩已经是违背礼法的极限了,也难怪把他吓得赶快关门躲起。 衣服穿好,我示意阿娣去拉开房门,李淏这才缓步走了进来。 我用眼色示意,侍女们立即搬着沐浴的一些物事出去了,阿娣转身也想回避,我摆手制止住了:“阿娣你就留下来吧。” 房门重新关上,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子殿下请就座吧。” 李淏来到一个坐垫前坐了下来,然后望着我,没有说话,从他的眼神中,我能看得出来他对我的一丝尚存的眷恋和压抑着的思念,我也用关切的眼光打量着他,想看看他这二十几日来是否有所憔悴,不过还好,毕竟他年纪尚轻,倒也不是很明显。 “方才我以为只有你和阿娣在,所以想悄悄过来看看你,没想到……” 我也有点为刚才的尴尬而有点不自在,不过还是故作大方道:“没事情的,你也不是有心的,再者毕竟你也没有看到什么,你深夜到访,必然是为了避开外人的视线,也害怕坏了我的名节,所以才悄悄潜入的,是吗?” “是的,我过来,是想问你一句话,得到了你的答案,我才能将我这些天来的困惑和忧虑解开,才能决定我接下来应该怎样做。”说着他看了看一旁的阿娣,阿娣也用为难的眼光看了看我。 我淡淡地说道:“阿娣也不是外人,我之所以要留她在这,就是不希望外面的人有所非议,这样的话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李淏默然一阵,然后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我今晚来此的目的?” 我点点头,“是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过来问我究竟还爱不爱你,如果我还爱着你的话,你情愿放弃太子储君的位置,带我私奔,是不是?” 李淏注视着我的眼睛,我也同样注视着他,良久,他有些黯然地问道:“也许我的判断是对的,你并没有想和我私奔的想法,我知道你是会从大局着想的人,你心里一直牵挂着国家社稷的安稳和百姓的平安,你不想因为我的一时冲动而引起大清的不满,而导致朝鲜陷入危机,所以你一定会拒绝我带你私奔的提议。” 我心里更是惭愧,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对外说的,其实我的内心何尝想过为了朝鲜的安宁呢?还不是我的那些关于对爱情的幻想和对未来的冒险带有极大的兴趣而私下底默许现在的状况呢?我是一个极端自私加虚伪的人,尤其是听到李淏这样替我解释,我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也许你并没有完全了解我,我对不起你的关怀,你的爱护,我自私和虚伪的心灵不能玷污你纯洁的爱情,所以,你以后还是把我忘了吧,忘得彻底一些,我不想你再伤心了。”我极力控制着澎湃的情绪,努力地用平静的语调说出了我和李淏之间的结束语。 “那就是说,你当时在父皇那里对我说的话是真的了?”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很是平静,根本没有太大的反应,难道他真是在这二十几日来已经思索透彻,不再偏激了?我知道他仍然无法忘却我,无法减淡对我的爱意,不过他已经看清楚了他面前的路,以及米已成炊的现实。 望着他柔和明亮的眼睛,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淏轻轻地嘘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得到你的答案,我多日来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样也好,轻松了,况且我也不想让父皇为难,也不想背负一个为了红颜而让朝鲜陷入战乱的罪名,我要做好一个合格的储君。” “你能这样想,我也很欣慰。”我说着可有可无的话。 他拱手道:“那我走了,你早点入睡吧,明天还要一早起身赶路。” 我也说了一声:“你也早些休息吧,你骑马可要比我乘车累多了。” 李淏走到门前,站住了,背对着我说了一句:“祝愿你和九王日后和和睦睦,白头偕老!” 然后关上房门快步离去了。 烛光摇曳着,我愣愣地呆坐在坐垫上,良久,只听见“噼啪”一声轻微的烛花爆裂声,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袖中那只忘记摸出的锦袋,其实并不是完全忘记,但我无论之前多少次地告诉自己要狠下心来把那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给他,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在他的面前拿出来,我暗暗叹息了一声: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藕断丝连’?” 第一节 难解疑团 自从那在朝鲜境内的义州城中的最后一晚之后,第二天天方亮,我们再次启程于中午时分抵达冰封的鸭绿江边,眼前的这条著名的大江眼下足有一两米的冰层,完全没有了夏季时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景象,但此时一派“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观景色,则是分外妖娆。 庞大的队伍在冰面上有条不紊地行进着,我伸手掀起车窗帘,望着外面的景象,心中感慨万端: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从异国他乡回到生我养我的故土,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直到看到江对面的茂密森林,白雪覆盖的白桦树和红松,我终于踏上了故国的地面,也许,我生命中的崭新一页,将由这一刻掀开。 在长途跋涉了将近四十天后,我终于从报信的卫兵那里得知,眼下已经离此行的目的地,大清的国度盛京只有三十里了。眼见辛劳的旅程终于将要结束,心里不禁一阵愉悦。 忽然前面正在行进中的队伍生了一阵骚动,接着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还没等我探头去看,卫兵过来隔着车帘向我禀报: “禀公主,大清皇帝派来使者迎亲,请公主前往接受恩旨!” 我在阿娣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这时前面的队伍已经停步,并且齐刷刷地分开两边退后,让出一条通道了,我抬头看时,只见那支大清的迎亲队伍甚是庞大,士兵们披红挂彩,庄严齐整,为的是一支由一色骏马组成的马队,高头大马上的军士也精神抖擞,雄姿英。 看到我下车,为的两个领立即翻身下马,身后的随从也跟着齐刷刷地从马背上跃下,跟在那两名领的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向我这边走来。 李淏这时也已经赶来,站在我身边,望着迎亲使者向我们这边逐步走来。随着他们的渐渐接近,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相貌,两人都穿着正式的礼服,年纪在三,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甚是彪悍。 咦,右边这人怎么有点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熟人,这位就是我在朝鲜的那次军营夜宴中曾经一道狂饮滥赌,打得火热的老熟人,多尔衮的侄子,礼亲王代善的长子岳托。 眼下他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好笑,这时显然李淏也认出了他,不觉粲然。不过眼下不是寒暄叙旧的时候,因为很快有一个宦官模样的人跑上前来,扯出一张明黄色的诏书,用他那公鸭似的嗓子大煞风景地宣道: “请朝鲜世子与义顺公主上前听宣!” 旁边的侍卫手疾眼快地在我和李淏面前摆好了垫子,于是我们对视一眼,跪地听宣。 那宦官开始捏着腔调宣读起皇太极的诏书来,看来皇太极还是蛮重视这次联姻的,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堆空洞的废话,诸如“什么至此以后两国永世修好,互为兄弟”云云,后来还听到说什么世子李淏护送有功,赏赐良田若干顷,宅第一套,丝绸,皮毛,白银若干……然后是我被封为和硕睿亲王侧福晋,赏赐了一大堆我一时记不清种类和数量的礼物。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倒是最后的一句:“为表郑重,特遣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贝勒岳托出城相迎。”把我惊了一下,原来岳托旁边的这位满洲贵族就是努尔哈赤的十二子,多尔衮的胞兄,后来威名赫赫,在陕西湖北转战,剿灭李自成的英亲王阿济格啊! 这时诏旨宣毕,我和李淏一并谢恩接旨,这时之前一直没有作声的岳托连忙伸手来扶,满面热情,完全没有了方才的严肃: “世子和公主请起吧!” 我和李淏站起身来,李淏笑了笑,用流利的汉语与岳托这个熟人寒暄着:“贝勒爷别来无恙否?” 显然他们很是熟悉,岳托拍了拍李淏的肩膀,笑道:“愚兄的身体好得很哪,多谢贤弟记挂了,这次你来到盛京,日后你我二人相见的机会多得是,下次打猎的时候我好看看上次教你的骑射功夫有。没有长进了!” 李淏也打趣道:“好啊,我正巴不得呢,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们可不要撇下我,独自去游乐啊,还找借口说怕我累着。” 一旁的阿济格显然也和我一样没有想到他们的关系居然如此亲近,一时间也看得愣了。 这时岳托才注意到正在彼此大眼瞪小眼的我们,连忙介绍道:“这位就是多尔衮的同母兄长,武英郡王阿济格了,你们还没有见过面呢,上次他没有和我们一道去朝鲜,不过眼下马上就要成亲戚了,认识一下吧!” 阿济格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不由得赞叹道:“果然闻名不如一见,我听多尔衮回来之后就对我说他遇到了一位如何如何与众不同的美貌女子,我还没当回事,心想着我们也算是见过美女无数,就算再好还能比得上那天上的仙女?可是现在一见,真是不得不佩服我那十四弟的眼光啊!” “熙贞谢过王爷的夸奖了。”我微微躬身,施了一礼,然后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位武英郡王:只见他身材魁梧,英姿威武,只是比起他的胞弟多尔衮来,少了文质彬彬,多了武莽之气。从眉眼中看来,倒是有几分相似,但是他有点老相,我知道他比多尔衮大六岁,那么今年应该是三十二岁,可是他却显得有点沧桑,倒和旁边已经四十岁的岳托看起来年龄相仿了。 想起史书中记载的这位十五岁就随军出征,战功赫赫,功勋卓著,却为人鲁莽的英亲王,每次出战都奋勇当前,身先士卒,浴血厮杀,一次他出征归来,由于风餐露宿,劳心劳力,辛苦异常而消瘦憔悴,连出迎的皇太极都感动不已,所以眼下看他这个样子,我的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阿济格爽朗地笑着:“不要见外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妹了,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称呼那些名号干什么?” 接着侧脸对李淏说道:“世子一路跋涉,想必辛苦异常,今晚就请在我府中安顿吧。” 李淏摆手道:“不敢,怎能叨扰贵府上的亲眷呢?我们这样多随从杂役,恐怕不是很方便。” 阿济格笑道:“哪里哪里,尽管入住无妨,我府上虽然简陋,不过世子带着些亲随入住还是勉强安顿的下的,你就不必推辞了,况且今晚公主一行都需要暂时在我府中安顿。” 岳托明显看出了我和李淏的疑惑,于是解释道:“是这样的,本来我们满人新婚有迎亲的习俗,一般如果是新娘从远方嫁来的时候,男方必须远远地出迎百里,然后在选定的地方搭起帐篷来,双方在里面举行婚礼,当然我们这些亲朋好友也要一同出席,然后是接下来三天的大小筵席,饮酒玩乐,还有外出行猎,痛快地庆祝一番。 可是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为帝后,说这样太过奢糜,况且一来一去耽误时间,所以就改为直接在城内进行了。不过这次情况不同,公主嫁于我邦,是两国联姻的重要典礼,自然不能怠慢,所以皇上才派我和十二叔出城三十里相迎,以示郑重。今晚就请世子和公主暂时住在武英郡王府中,反正他也是新郎兄长,公主未来的叔伯,也不至于违悖礼数,明日一大早,睿亲王就会前来迎亲,之前的准备事宜,也就一并在郡王府中进行,更是方便。“ 我点了点头,这确实也是最为妥当的一种方式了,我可不想住在帐篷里。 李淏会意,于是对阿济格和岳托笑道:“如此甚好,那就叨扰了。” 是夜,阿济格的府内***通明,热闹非凡,大摆宴席,饮酒畅谈,李淏本来在朝鲜的时候就和岳托很是熟悉,眼下在岳托的影响带动下,也很快和阿济格打得火热,一时间三人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我看在眼里,欣慰在心中:看来李淏还是一个颇有心智的人,别看他年龄尚轻,不过也深知朋友多了好办事的道理,眼下着不正在为他日后在盛京的生活做打算和铺路吗? 望着李淏一脸灿烂的笑容,我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难道他真的经过这次打击之后就很快成熟起来了吗? 不过他们三人如此交好我也很是欣慰:岳托和他的二弟萨哈廉,三弟硕托是多尔衮的侄子中与多尔衮关系最为亲近的,虽然萨哈廉于去年早逝,但是岳托和硕托仍然是可以拉拢过来支持核拥戴多尔衮的对象,和阿济格,多铎都是将来可以帮助多尔衮的势力,眼下李淏聪明地看清了这个事实,也的确是件好事。 这时阿济格的福晋过来邀我去她房中小叙,我也意识到了作为一个新嫁娘所需要的矜持和避嫌,所以向他们告辞,阿济格过来略带歉意道: “今天本来皇上打算让我的十五弟豫亲王多铎也随我一道来迎接公主的,不过那小子一贯和皇上对着干,连我和多尔衮这两个哥哥都不放在眼里,上次多尔衮领军出征,连皇上都亲自出城去送,他居然推托说要在家里避痘,根本不来,后来得知他其实在家里和一帮伶人乐伎在家里弹唱作乐,他自己竟然披着唱戏穿的戏服,脸上抹了粉又唱又跳的,皇上气得不行,不但重重地斥责了他,罚了银子,可这小子丝毫不见收敛,眼下连迎接未来嫂子的大事都不来,真是混蛋!” 我心中不禁莞尔:因为阿济格所说的这位“荒唐王爷”多铎的这件逸事,历史上确实有所记载,我当时读到这里时还曾经一笑,眼下看来这确实是真有其事了。 我说道:“王爷不必介意,毕竟豫亲王是您的亲弟,就算有一万个不是,不也是一家人吗?兄弟如手足,骨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也许过些年他玩够了,也就会静下心来做事的。” “但愿如此了,”阿济格无奈地笑道,“请公主与贱内一道前往后府用膳吧。”接着对他那个年龄相当,雍容贵气,容貌甚佳的大福晋道:“你也不要打扰公主太久了,让她早点歇息,明天还要早起呢。” “知道了,王爷,你也不要醉倒了,不然不就耽误明天的喜事了?你是新郎的兄长,自然不能怠慢。”福晋答道,顺手拉着我:“妹妹,我们走吧!” 我们坐在一起用膳,美美地享用了一顿珍馐佳肴后,这位热情友善,即将成为我妯娌的福晋拉我坐在她的炕上谈天,我顺便向她打听多尔衮兄弟三人的各自情形,以便了解我在史书上没有读到的很多细节,听着阿济格福晋津津乐道地讲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姐姐,不知道睿亲王现在府中究竟有几位福晋和侧福晋呢?”我知道历史上的多尔衮有六妻四妾共十个大小老婆,不过眼下这二十六岁时的他已经娶了几个了呢?我还是一头雾水。 “哦,”阿济格福晋沉吟一下,然后答道:“是这样的,除了他的大福晋小玉儿外,他还有四个侧福晋,不过几乎都是我们科尔沁的女人,并且都是我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儿,当然就是我的堂妹们了,只有佟统领的妹妹佟佳氏是他们满人,对了,她应该算半个汉人,因为她家是属于汉军旗人的。不过现在你过去了,又从此多了个朝鲜人,这下可真热闹了,” 着她自己偷笑道:“这下好了,十四叔他所通的满,蒙,朝,汉四种话语现在都可以派上用场了,我说他怎么只去了一趟朝鲜回来,就会讲朝鲜话了,原来是为了追求朝鲜的姑娘啊!”接着用手帕掩口吃吃笑着,举止很是优雅,不愧是贵族出身的妇人,这些言谈举止方面还是很注重的。 我也跟着陪笑,心里默默地数着:原来自己嫁过来,就已经是多尔衮的第六房妻妾了,要准备着应对五个同样出身高贵的女人,看来要做好心里准备啦。 “久闻‘爱新觉罗的男人统治天下,科尔沁的女人统治后宫’,看来此言不虚啊,我看诸位姐姐不但把后宫统治了,还把他们这些王爷们的后院也给统治了,了不起啊!”我打趣道。 我这话把阿济格福晋逗得一阵粲然,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绣工精美的手帕,神情郑重起来: “妹妹啊,你嫁过来,将来的担子可不轻啊。” “伺候王爷,自然要尽心尽力,我有怎么会有怨言呢?” “你可能不知,睿亲王的大福晋,我的堂妹小玉儿,可是个出了名的醋坛子,其他的女人要是稍微和多尔衮亲近一点,她就醋意大,趁多尔衮不在的时候就时常难,训斥责备是小事,还有许多防不胜防的整人的花样呢,你以后可一定要小心。 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睿亲王他自从十三岁时和小玉儿成亲,这十多年来也娶了许多房女人,可是这几个女人的肚子丝毫不见动静,你看,我家王爷也有七八个儿子了,前一个月多铎那里又添了一个排行第四的小儿子,可是惟独多尔衮那里…… 要说是女人的毛病,难道连五个女人都不行吗?也不能全怪是小玉儿在作祟吧?可是睿亲王他正值青春年华,春秋鼎盛,年富力强,难道说是他的问题?我们也不敢妄自揣测,总之希望你嫁过去后,能早日给他添个儿子,这样我们这些做家人的叶早点放下心来,他也好后继有人不是?再说如果你肚皮争气的话,日后的地位自然会牢固,也不怕小玉儿再如何为难你了……” 听着阿济格福晋的唠叨,我也不由得在脑子里画着问号:莫非真的是多尔衮他自身的问题?他终身为何不得一子,一直是个巨大的谜团,难道我去了,就能解开这个谜团吗? 第二节 无悔选择 在辗转反侧中,这个外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当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略感眼皮有点架不住了,刚要沉沉睡去,就被阿娣唤醒了:“小姐,小姐!” “嗯?”我翻了个身,想继续自己香甜的睡眠。 “小姐快点起身吧,帮您梳洗打扮的人已经来了,在门外等了好久了。” 我这才一惊,一骨碌爬起身来:“哎呀,差点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现在已然大亮,“快点,快把我的衣服拿来,不会来不及了吧?”我简直要痛骂我自己,居然连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能睡得如此沉,难道脑子里堆满浆糊了吗? “还来得及,不过还是要快一点,大概再过一个时辰,新郎就会前来迎亲的。”阿娣边回答边帮我披上衣服。 很快,外面等候的一大群伺候我梳妆打扮的丫鬟和嬷嬷鱼贯而入,程序跟我在朝鲜出的那个早上差不多,先是一番精心细致的沐浴,然后穿上崭新的内衣,不过这次换成满洲妇女的旗袍装束了,在领口系上盘扣,然后搀扶我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把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往我脸上涂抹,一番折腾后,我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真是美艳异常,天姿绝色,看来天生丽质是要的,后天修饰更是必不可少,尽管我在平时一贯素面朝天时已经迷倒了若干人,眼下经过梳妆打扮后,一脸精致的妆容更是艳光四射,美冠群芳,看来说女人新婚的那天是她一生中最美的一天果然不错。 然后是梳头,比较头晕的是在古代没有胶之类的固定丝类的东西,居然用蛋清作为代替品,看着自己一头乌黑柔顺的秀被一直雕工精美的桃木梳子沾上粘稠的蛋清,心里一阵麻,心想着如果是夏天的话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生什么效果,我的心几乎都颤抖起来,不过尽管这过程和材料比较令人难以接受,不过效果还是不错的,等到髻基本竣工,我看到了一个典型的满洲妇女的型,头梳理整束得一丝不乱,在头顶也盘好了一个别致的造型,然后恰到好处地点缀了几朵红色的珠花,但是没有戴任何复杂繁琐的金簪凤钗之类,不会吧,难道他们满洲人新婚时的型就是这般简洁?但是样式还是蛮漂亮的,蛋清就蛋清吧,反正不含任何化学物质,说不定还有滋润丝的效果,就勉强接受吧。 这时数名丫鬟端来的托盘上放满了我的新婚吉服,由于眼下正值冬季,这礼服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足足有五六件,件件都有着复杂繁复的刺绣,绣工精美异常,我看在眼里,感叹在心中,在古代的纯手工作业下,做好这样一套旗袍,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工和时间,并且这婚服的衣角和领口均以黑色貂皮作为装饰,华贵异常。 我伸着双臂,像商店里的塑料模特一样任由众女人摆布,一切搞定后,顿时觉得浑身一阵燥热,也实在层次太多,太厚了一点吧?不过一想好在现在是冬天,假如是夏天的话,再这样里三层外三层的话,我真怀疑我会没等拜完天地就先中暑晕倒过去。 最后一名侍女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是一顶黑貂皮的圆顶礼冠,这就和我在清朝的后妃画像中看到的那种归附的正式礼服时地朝冠很是相似,只不过它从画像上下来,呈现在我面前时,是格外的金碧辉煌,珠光闪耀,每一个饰物的细节都是如此完美,精致得让我为之瞠目,这工匠的手艺可真是巧夺天工啊! 怪不得之前将我的型梳得如此简单,原来是为了可以方便地戴上这顶精美绝伦的礼冠啊。当沉重的礼冠在我的头顶安置妥当,最后系好丝带后,外面已经响起了热闹异常的爆竹声,接着隐约听到悦耳的喜乐声渐渐接近。 屋子里的人立刻手忙脚乱起来,我这时才现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已然过去,看来真是慢工出细活啊,不过眼下还有若干样工序没有完成,大家急忙七手八脚地帮我补粉,修饰细节,戴上明珠耳坠,这时候阿济格福晋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看到眼下的情形,更是禁不住提高了嗓门: “天哪,都火烧眉毛了,还这么不紧不慢的,你看,这鞋子还没穿呢,”她指了指我刚刚套好袜子的双脚,冲侍女们喊着:“还不快点!外面迎亲的花轿都已经到大门口了,新郎马上就进来了,快,快!” 到后来干脆她自己挽袖上阵,帮我把一对翡翠玉镯戴在手腕上,边套边对我说道:“按照我们的规矩,新郎是不直接进入闺房里来接新娘的,新娘从闺房到门外花轿的一段路程是需要娘家的兄长背出去,并且送上花轿的。” 什么?我记得小时候看周围人家结婚,新娘是由新郎背上花轿的,难道他们满人是由新娘的兄长来完成这项任务的吗?不会吧,眼下我的“兄长”就是…… 还没等我惶恐地想完,阿济格福晋就继续说道:“所以呢,一会儿睿亲王只是在大门外等候,你将由你的哥哥李淏背上花轿的。” 晕,居然要李淏背着我上花轿!让一个情场失意者背着自己心爱的姑娘,送上情敌过来迎亲的花轿,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和尴尬啊!我真不知道李淏该如何承受得了如此的屈辱和难堪,尽管旁人不知道这段不堪回的往事,但是他心里清楚,我心里清楚,而且我更怀疑连这次婚礼的新郎多尔衮也是同样清楚,难道他明知道这其中的原委,还依然默认这个他们民族的规矩继续在我们身上进行着吗? 我不由感叹着事实的残酷,脸色也跟着变了,但我一时间没有意识到。 阿济格福晋看在眼里,却绝然不会想到这一层,她只是认为我可能是面临这次人生重要过程而有些紧张所以不知所措罢了,于是安慰道:“不要紧张,一会儿你哥哥背你上了花轿,就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一切照别人的安排做就好了,不过等到了睿亲王府后,每一个言行举止都要谨慎小心,因为今日不但所有在京的王公贝勒,大臣亲眷统统赶去赴宴道贺了,连皇上都亲自驾临主婚,以表示对这次两国联姻的重视和他对睿亲王的厚爱,要知道,这可是皇上自从继位后破天荒的头一遭,这么大的恩典,所有人都艳慕得很哪!” 不会吧,连皇太极都去了,还是主婚人,这多尔衮的面子也太大了吧?不过以皇太极拉拢和重用多尔衮的情况下,这倒也不是太石破天惊的意外,倒是所有形形色色的大人物这次统统都凑到一起来了,这下有得热闹了。 我又想到了可怜的李淏,于是禁不住问道:“那世子他知不知道要背我上轿的这件事情啊?” “哦,方才已经告诉他了。”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或者有什么……”我迟疑着问道,不过阿济格福晋很快就打断了我的问话:“他当然同意了,正在外面候着呢,我说公主啊,你可快点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这时脚下的鞋子已经穿好,我只得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这时才现脚底下的鞋子就是那种高高的花底盆,由于自己刚才分神,忘记了这一遭,于是猛地一下没有站稳,身体一晃,幸亏有人扶助,不然真会大煞风景地摔一个四仰朝天。 我尴尬地笑了笑,阿济格福晋也宽慰道:“没关系的,第一次穿都是这样,以后慢慢的就习惯了,快点上炕吧!按规矩娘家哥哥要进来把你从炕上背起一直送到花轿上的。” 于是我动作僵硬地小心翼翼地在众人簇拥下上了炕,坐稳之后,阿济格福晋叫人去请世子进来背新娘。 “盖头呢?快一点啊。” 一张大红色用金丝绣着鸳鸯的绸缎盖头很快盖在我的头上,蒙住了我的脸庞。这时她又急忙叫道:“朝珠呢?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差点忘了,你们干什么吃的?” 从红盖头底下的缝隙中,我看到一阵凌乱的脚步,接着脖子上一沉,多了一长串玛瑙朝珠,再一次加重负担。 门开了,顿时明媚的阳光照了进来,我尽管看不到任何景物,但依然能感到在那和煦的阳光里,一道身影缓步走入,然后是那个熟悉的声音:“都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啦,现在背上新娘吧!”是阿济格福晋带着喜意的声音。 于是在众女子七手八脚的帮助下,我趴伏在李淏的背上,李淏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道:“你趴稳了吗?可要搂紧我的脖子啊,我这几天旅程劳顿昨天和英王他们喝酒到深夜,体力可没有恢复过来,万一吃重不起,一个闪失,摔了你这位亲王福晋怎么办啊?” 听口气他居然像没事人一样,好像根本不介意眼下的尴尬,我一点也听不出他任何不愉的情绪,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不过碍于众人在场,我只得打趣道: “摔了我不要紧,反正我这身行头厚得很,也不伤筋不动骨的,可是要是你这个贵人闪了腰,那我更是过意不去啊!” 周围众女子一阵哄笑,于是在外面热闹的鞭炮声中,李淏背着我,一步步向外面走去。 从我所在的房间到王府的大门外,足足有五道门槛,有很长一段距离,我趴伏在他还嫌薄弱的后背上,心中甚是担忧,我真不知道这样长的一段路程,他怎么坚持得下来? 题的关键不是体力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尽管表面上感觉他每一步都很轻松,甚至和周围簇拥我们的女子们似乎一样地感染着快乐喜庆的情绪,但我知道,此时他的心理,正承受着如何沉重的负担,我先是痛恨这可恶的规矩,后来又开始在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我自己,而感到无比的愧疚和无地自容。 其实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该对李淏许下那样言之凿凿的诺言,而转眼间却答应别人的求婚,而更令我难过的是,这位被我的谎言所欺骗的太子,在明白一切后居然没有质问过一句我的食言,甚至连我最后冷冷地说出了断我们关系的话时,他竟然连哀伤的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还祝福我和多尔衮白头偕老,他越是隐忍,我越是愧疚。 想着想着,我的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我强忍着轻声在李淏耳畔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他沉默了片刻,也用同样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其实你说得也对,有时候相爱的人也不一定要在一起,只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她在孤单寂寞或者午夜梦醒的时候能偶然想起自己,就足够欣慰的了。” 我的声音几乎哽咽了,泪水终于禁不住掉落在他的脖颈:“我对不起你,你以后把我忘了吧。”在朦胧模糊的泪光中,我眼前不再是一片红色,而是隐约出现了在烟雨蒙蒙的时节,一个俊逸的青年,站在竹帘之下,惘然的眼光似乎要穿过层层阻隔,飞到那个在王府深处,去看看那个他曾经心爱的姑娘…… 这段路是如此的漫长,在两颗心的煎熬下,终于到了尽头,在震天的炮竹爆裂声中,我闻着硫磺的气味,被送上了花轿,接着在众人吵杂的道贺声和唢呐的鸣响声中,迎亲的队伍再次出,踏上了前往王府的路途。 我坐在十六人扛抬的华丽喜轿中,随着悠晃的轿身,缓缓地扯落了大红盖头,悄然地抹去了眼角的泪光…… 终于到了目的地,队伍停了下来,接着更加强烈的爆竹声在耳畔响起,与此同时的是各种乐器齐声吹奏的喜乐声,先是外面有人高声唱道:“新郎张弓射箭,从此邪魅远离,永世平安!” 我连忙重新盖好了红盖头,我知道眼下是满人习俗的射花轿,用来驱邪避妖,一种迷信做法,用来求婚后平安,射完之后马上就会迎我出轿。 果然,三声轻微的箭响,我知道这是虚射,但无意间居然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日我在自家的院子里荡秋千时,多尔衮的意外出现和他向我射出的那几乎令我惊魂的一箭,现在他是否在得意地暗自庆祝他对我成功的征服?男人最为荣耀和快乐的事情就是对权力,财富和女人的获得,尤其是他这样一个高傲的征服者,让我想起了一句精辟的话:男人靠征服天下来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天下。 世事就是这样值得玩味,而又按照它奇妙的规律进行着。 三箭射完,在司仪的唱和声中,轿帘被掀开,一只手伸了进来,握住了我藏在马蹄袖下面的手,立刻,一股温暖和踏实的感觉流遍全身,我顿时一个激灵,尽管我眼下正蒙着盖头,但我依然能感觉到这只手的主人,甚至仿佛能够看到他现在眼神中柔和的光芒,那是一种奇异的神采,让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神采时,就不由得怦然心动,这个如同大漠之月般高贵孤傲,不着丝毫纤尘的男人,就即将成为我的丈夫了。 这一瞬间,往事如风,恍然如梦,也许平平淡淡才是真,然而我却是一个如此渴望经历澎湃波涛的女子,正因为如此,我才作出了这样的选择,今后,我真的无悔吗? 第三节 **酒浓 我在新郎多尔衮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从庞大华丽的喜轿中走出,双脚刚一落地,还没站稳,忽然听到周围一阵极为哄闹的满语叫嚷声,声音中满是兴奋和不怀好意的意味,我正奇怪他们究竟在喊什么话时,只听到“哗啦”一声,身上就重重地被一把什么东西砸中,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头部也惨遭袭击。 尽管我此时正蒙着红盖头,然而从盖头下面的空隙中,我终于看清了肇事者:原来是一大堆圆滚滚的黄豆。哦,原来他们满人也有“打新娘”的习俗,黄豆代表黄金和财富,打新娘有两个目的,一是祝愿这对夫妻从此富贵长久,财源广进,二是趁机看新郎如何表现出“英雄救美”的大无畏精神来,用自己的躯体保护新娘勇闯难关,以表示以后夫妻同心。 还没等我想完这些,我已经被笼罩在“黄豆雨”中,一时间“豆如雨下”,令我应接不暇,与此同时周围的袭击者们幸灾乐祸的叫声也是热闹非凡。 旁边的多尔衮立刻用他的身体和臂弯护住了惨遭袭击的我,在我这个重点打击目标的连累下,无数“豆雨”砸在了他的身上,这场枪林弹雨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猛烈,光气势也足够惊心动魄的了,他身手敏捷地掩护着我向前冲锋,好在少挨几下的情况下“突出重围”。 我手忙脚乱地跟着他“冲锋陷阵”,不料“陷阵”却是倒霉的我,由于地上满是光溜溜的黄豆,即使穿普通的平底鞋尚且难以站稳,更何况我今天还是生平第一次穿着满洲的“花底盆”,进行着高难度的行走动作,自然无法做到武艺高强,毫无损,慌乱中,一脚踩在一片坚硬浑圆的黄豆上,脚底一滑,然后是尖叫着向后一仰,准备着摔倒。 不过这种大煞风景,大失体面地尴尬被终结在我彻底滑倒之前,多尔衮猛地一把将已经失去重心的我扯起,然后一用力,将我拦腰抱起,猝不及防的我继续尖叫着在他的怀中挣扎,两脚乱蹬,其实我并不是讨厌这样,反而希望能这样舒服地躺在他的怀里,顺利穿过“封锁线”,不过此时周围众人看到这样的情形,更加兴奋地起着哄,于是我为了表示矜持,故意作出挣扎羞涩的样子,甚至用自己的拳头“狠狠”地砸着新郎的肩膀,大叫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多尔衮当然不会理会我这虚伪得没有一点诚意的叫嚷,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我,一个跃步,就冲上了王府的台阶,然后迅闪进门内,身后的笑声更响了,我们一齐庆幸:终于躲过袭击了。 来身上穿得就很厚,这一下剧烈的运动,身上的汗开始溢出,多尔衮把“娇喘微微,香汗淋淋”的新娘子我温柔地放了下来,小声说道:“没事了。” 我伸手正了正差点掉落的红盖头,正要喘息一下,这时忽然听到旁边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到我身边停下,这时诧异的我听到了阿娣的声音,她悄声道:“小姐,刚才忘记拿苹果了。” 接着一只大大的苹果塞在了我的手上,低头一看,红彤彤的,光泽很美,心里这才想起,哦,这就是寓意着平平安安的信物。 在周围悦耳的喜乐声中,多尔衮牵着我的手,正要向前走,一条大红的绸带送了过来,两端分别塞在我们的手中,我右手握着苹果,左手牵着绸带,与多尔衮各执一端,缓步向前走着,这时周围分列相迎的女子们纷纷向我们扬洒着花瓣,由于眼下是初春,在白山黑水间并非是百花盛开的时节,只有在最冷枝头绽放的腊梅,它雪白的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粉红,美丽得让人艳赏。 我们在寓意“鸿运长久”的红地毯上缓缓地行进着,这时听到旁边司仪的声音:“请新娘迈过马鞍,平平安安!” 这是满洲特色的婚礼细节,我握着红苹果走过去之后,接着就是正厅的大门了,刚刚跨过高大的门槛,脚下又是一只盛满红红木炭的火盆,在司仪“请新娘迈过火盆,从此妖邪不进门!”的高声唱和下,我抬脚小心翼翼地从火盆上迈了过去。 进入举行交拜仪式的正厅后,喜乐不再是唢呐和喇叭的声音,而是换成了高雅而郑重的丝竹之乐,我一面心想着“这就是古代的婚礼进行曲了”,一面继续跟随着多尔衮的步伐向前行进着。 估计周围已经坐满了前来贺喜的宾客,至于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有多少位大人物,我就不知道了,终于,我们在大概中堂的位置停了下来,这时分别由侍女上来接过我手中的苹果,和我们手中的大红绸带。 我知道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仪式,就是所谓的拜堂成亲了。 不过这次拜堂是颇有意思的,由于我的“父母”都远在朝鲜,而多尔衮则是正儿八经的“孤儿”,他的父亲努尔哈赤和母亲阿巴亥早已故去多年,眼下正是“两无人员”,那这“高堂”该如何拜呢?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哪有人不能解决的问题,这时司仪已经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我们双双跪在早已铺好的红色跪垫上,一齐向正前方俯身拜倒,磕了一个头,我正如履薄冰地悄悄扶着沉重的礼冠,生怕它从我头上溜走的时候,耳边听到一个轻微到若有若无的声音,是旁边的新郎多尔衮:“高堂就是今日亲自驾临主婚的皇上。” 奇怪,他好像把我心里想着什么都能统统看穿一样,我正想轻轻嗔怪他一句“还用你说,难道我没想到吗?”[不过事实是我确实没有想到],司仪的嗓子又扯了起来:“二拜高堂~~~” 我已经知道坐在离我们不远的中堂正位上冒充我们高堂的就是赫赫有名的清朝开国皇帝,清太宗皇太极,不过眼下我蒙着红盖头,除了自己跪着的双膝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不过想着我回到古代没多久,就能嫁给一个大清入关,鼎定中原的王朝缔造者多尔衮,由清朝的第一个皇帝,一代雄主清太宗皇太极做我的主婚人兼职“高堂”,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经历啊!正所谓是“事事难预料”啊! 不容我再胡思乱想,透过盖头的影子,看到我左边的多尔衮已经叩拜下去,本来参拜皇帝应该是三跪九叩,不过眼下皇太极的身份是所谓“高堂”,拜一次就可以,于是我也像模像样地跟着多尔衮一齐俯身叩拜。 再次直起身来,旁边的侍女过来,分别扶我们起身,然后把两只本来并排的软垫分开,然后扶着我们相对而立,这时再次听到那个悠长滑稽的声音:“夫妻对拜~~~” 于是我和多尔衮相对着跪下,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对拜,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有点滑稽,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在声音很轻,估计旁边的宾客们应该没有听到,不过随之听到多尔衮轻声说:“小声点,不要让他们听到了。” 没想到由于垫子放的太近,我们双方可能确实有点跪得太靠前,结果在低头叩拜的时候,两人礼冠上的尖顶撞在了一起,我的礼冠被撞得一歪,差点掉了下来,估计他的帽子也差不多情形,我们两人看来是用力太猛,我连忙扶正礼冠,小声骂道:“真是没用,怎么搞的?” 他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轻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这次的声音终于被大厅里的众多宾客们听到,只听周围一阵哄笑,大家七嘴八舌道: “什么不是故意的,我看就是故意的!” “是啊,居然当着我们大家的面挑逗起新娘子来了!” “对啊,一会儿说不定到洞房里就更热闹了,我们可不能闲着啊,一定要去凑凑热闹!” …… 我的脸居然开始烫,但此时尽管旁边的众人拿我们开涮,但是我不可以开口回击,只好暗暗羞恼,与此同时旁边的司仪也悄悄说道: “新郎新娘请肃静,不要讲话。” 这时拜堂结束,我松了口气,在侍女的搀扶下直起身来。 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近,到了面前停了下来,一个侍女恭声说道:“请新郎官用桃木箭揭开新娘盖头,驱吉避凶。” 不会吧,难道他们的习俗不是到了洞房里才接盖头的吗?记得在所有的古装电视剧里都是这样的一幕:新娘羞涩地端坐在床头,由幸福微笑着的新郎轻轻揭开盖头,然后托着新娘的下巴细细欣赏,再加一句“你真美!”,然后是新娘的一句羞赧的“你真坏!”接下来就是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 我正沉迷在幻想中,一支桃木箭伸了进来,接着一下子挑开了我的盖头,把正走神的我吓了一跳,眼前的视线再无阻碍,我看清了多尔衮带着微笑的那张俊美非凡的脸庞,他今天一身红色吉服,华贵考究的紧身束腰的礼服衬托出他完美英挺的身材,头戴装饰着红珊瑚的貂皮冠,衬映着白皙如玉的肤色,他正用洋溢着笑意的眼神欣赏着盛装打扮的我。 我呆呆地望着我的新郎,他似乎浑身散着一种夺目的光彩,几乎把周围的一切都映亮了,正所谓是明珠在室,蓬荜生辉,更不要说这本来就足够华丽典雅的王府正厅了。 周围居然是一阵出奇的宁静,我这才注意到宾客们正众目睽睽地盯着我看,这些衣着华贵的满洲贵族们此时注视我的眼神跟在朝鲜军营里的那一次没有什么两样,他们也同样被我的容貌而镇住了,以至于一时间没有来得及起哄。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今天见识到什么叫美女了吧?比起我这位小婶婶来,我们平时府里的那些才真叫‘庸脂俗粉’,怎么样,看呆了吧?” 我侧脸一看,果然是那个一向不安分的豪格,他也注意到了我没好气地眼神,冲我挤了挤眼睛,故意岔开了话题:“你们还愣着干嘛?快点催他们喝交杯酒啊!”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大家纷纷催促快点上酒,这时酒已经端来,侍女正端起酒壶欲将两只杯子斟满,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等一等,这么重要的酒,还是由朕亲自来斟吧!” 周围嘈杂的声音立刻平息下来,我这才想起这次婚礼的主婚人皇太极正坐在我们背对着的中堂之上,我闻声回头望时,只见一个身穿明黄色绣满盘龙服饰,年约四五十岁的人从座位上走了下来,步履威仪,气度非凡,哦,原来这位身材福,魁梧雄壮的圆脸中年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清太宗皇太极了,和我看到的画像还是蛮像的,不过看样子离史书所载的两百多斤的体重还有一小段距离,看来此时还是年龄未到,有待努力。 我充满仰慕地望着这位清太宗,甚至忘记了矜持和作为新娘的羞涩,直到多尔衮悄悄拉我一下,我这才回过身来,接着跟多尔衮一起跪下,“感恩戴德”道:“臣弟[奴婢]不敢有劳皇上!” 皇太极用温和的声音道:“无妨,多尔衮,你是朕最为爱重的幼弟,又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一向对你情如父子,今日你和朝鲜公主喜结良缘,朕下来为你斟杯酒,也不必如此挂怀。” 皇太极比多尔衮大了二十岁,做他的父亲都足够了,皇太极的长子豪格尚且大多尔衮三岁,所以说句“长兄如父”的话一点也不过分。不过多尔衮仍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装得真像,不露一丝痕迹:“臣弟受皇上如此厚爱,日后定然竭尽所能,也未能报答主上深恩!”接着又是连连叩头。 皇太极伸手扶起“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多尔衮,然后侧脸望了望我,然后赞许地颔道:“嗯,义顺公主果然貌美非常,想必人也贤惠通礼,贵国君主确实对我大清甚有诚意,日后我大清必会庇护朝鲜,若有敌国进犯,我等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我也赶快叩,尽量用一种不卑不亢的语气谢道:“皇上对朝鲜如此深恩,奴婢代父王李倧谢过了。” 皇太极微笑着扶起我,“不必多礼,眼下是你们二人的大喜之日,怎么能让你们一直对我这个主婚人叩拜不停呢?” 接着他亲自拿起玉壶,将两只精美光洁的玉杯斟满美酒,然后分别送到我和多尔衮的手中。我们谢恩后接过,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相对着饮下了交杯酒,这就是他们满人所谓的“合卺礼”,这是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 酒杯亮出杯底,正厅里立刻是一身热烈的拍掌声和哄笑声:“好,好!” 然后两个侍从抬来一张桌子,上面是一只巨大的银盘,还有象牙筷著和精美的碗碟,在我们面前放下,然后几个侍女上来揭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饺子,侍女各自用筷子夹起几只来,放在一只碟子里,然后举起,呈在我们面前,柔声细气地说道: “请新郎举筷,喂新娘吃子孙饽饽,今后子孙满堂,共享天伦!” 多尔衮一手挽起马蹄袖,一手用象牙著夹起一只包捏得很是小巧的饺子送到我的嘴前,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尴尬吃法,我还真是拘束,不过无奈,只得闭着眼睛将饺子吞下,连咀嚼都没有,几乎噎到,不过为了顾全面子,我还是努力地克制着。 接着一只盖着绘制双喜图案的陶瓷碗盖被揭开,里面是桂圆莲子羹,“请新郎喂新娘用桂圆莲子羹,团团圆圆,连生贵子!” 这下我更加不好意思了,刚刚新婚的女人最羞涩的就是别人时不时地提着“早生贵子”之类的话,好像催促着我们早些“洞房”一样。 在大家意味深长,别有用心的目光下,我又喝下了多尔衮喂来的一调羹莲子粥,与此同时,旁边的一位年轻不轻的老人在用满语唱着一种我根本听不懂的歌调,这时众人都很是肃静郑重,估计是这位族老正用他们少数民族特有的方式,用古老的歌谣来祝福我们这对新人吧,我也跟大家一样,端正姿态,静静地听着。 繁琐的仪式终于结束,喜筵终于开始了,由于几乎所有在京的王公大臣,宗室贵族统统到场,所以筵席不但摆满了大厅,甚至一直伸延到宽阔的庭院中,我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多尔衮,他小声道:“好像有一百多桌吧。” 汗,不会让我们下去一桌桌的敬酒吧?看到他肯定地眼神,我身子一晃,差点晕了过去。 多尔衮也是一脸无奈:“没办法,我就算酒量再好也撑不下来啊,可是皇上在这里,我怎么能丢面子呢?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我嗔怪道:“你的这些学汉人拽文倒是学得挺像,我怎么办?难道跟你一道‘舍生取义’?” 多尔衮诡秘一笑:“你放心,我早就叫人跟在你身边,给你倒酒,那酒壶里全部都是你们朝鲜的清酒,以你的酒量,喝几坛也不会倒下吧?怎么样?你男人我照顾你吧?” “切,少拿我取笑,不要臭美了!”我推了他一把,“走吧,下去敬酒!” 于是和皇太极喝完之后,一场昏天暗地的恐怖饮酒大会就拉开了序幕,我们两人对付一百多桌的客人,更别说有的桌宾客还故意叫我们和他们每个人一一喝过,我硬着头皮跟着多尔衮上阵,其间作弊加搪塞,有时多尔衮还帮我挡挡酒,饶是这样,还没进行到一半,我就开始头晕目眩,酒意上涌,这些故意看我们笑话的宾客们看我不胜酒力,就转而狂灌多尔衮,我舌头僵硬地挡着:“不要灌他!” “怎么?这么快就心疼起你男人了,那好,你替他喝!”一杯酒举到我的面前,被多尔衮拦住了,“熙贞,你不要喝,我没事。” “不行,还是我喝!”我抢夺着,于是一来二去,一杯酒全洒在我们的崭新的吉服上,于是多尔衮连忙道:“且让贱内去更换一下衣服,回来再叙。”然后使了个眼神,我立刻滑脚了。 在没有人的地方强制呕吐了数不清次数之后,我终于和多尔衮一直撑到了天色黑暗下来的掌灯时分,这才在皇太极的解围下被双双送入洞房。 满身酒气,步履蹒跚,舌头硬,不知所云的我们被众人搀扶着进了洞房,还没等走到床前,我就瘫倒在地,使女无论如何也扶不起来,多尔衮扬扬手,吐字不清道:“你们……你们都退下……呃,我来照顾她!” 众女退下,顺便关上了房门,我醉眼朦胧地看着多尔衮摇摇晃晃地过来拉我,迷糊地笑道:“你都……尚且自顾……自顾不暇了,还来拉我?” “我……没事,你今天喝多了,我来……扶你上床!”多尔衮过来,强行拖起我向喜床走去,我跌跌撞撞地走着,嘴里念叨着:“你还,还嘴硬,看你喝的……” 不料我的鞋子踩到了他的袍角,脚下一绊,一声惊呼后,两人一齐摔倒在地,交叠压覆在一起,一时间动弹不得。 我居然还能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下茶壶,喂他喝茶:“来……喝点水,解解酒。” 他刚要张口,不料终于支撑不住,突然呕吐出来,满是酒气的秽物溅了来不及躲闪的我一身,我被那强烈的气味一激,终于也忍不住了,扭头跟着呕吐起来,把胃里翻江倒海的酒水统统倾吐出来,于是这间布置华丽精美的洞房变成了我们呕吐的场所,名贵厚重的地毯也随之遭了殃,满室都是一股难闻的气味,本来是**一刻的洞房花烛夜变成了不堪入目,一塌糊涂的醉酒夜。 最后我努力地抬头看了看多尔衮,他早已鼾声大作,进入了梦乡,我也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和头晕目眩,终于一垂头,和他一起躺在地毯上沉沉睡去…… 第四节 洞房异变 朦胧中隐约有着一点残存的记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侍女们悄悄地进来,将地毯上的呕吐物打扫干净,然后帮我们脱去肮脏不堪的外衣,七手八脚地把我和睡得昏沉的多尔衮抬到床上,接着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直到天色渐明,我终于艰难地摇晃了一下胀痛的脑袋,睁开了几乎粘住的眼皮,一摸嘴边:天哪,居然满是口水!睡得也太香了吧?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现自己睡觉居然也会大失形象地口角流涎,想到这里连忙扭头看了看躺在旁边的多尔衮,生怕这样难堪的形象被他看去,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不过眼下这家伙正睡得香甜,出轻微的鼾声,酒气虽然比昨晚淡了一点,可是仍然能闻得出来,我第一次看到多尔衮竟然会醉到这个程度,因为我知道他的酒量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可是昨天的那个阵势,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要不是他悄悄地安排人帮我作弊,换了酒壶中的酒的话,我恐怕要酒精中毒而倒下,酒国英雄做不成,成为酒场烈士的可能性倒是很大。而他喝的却是实打实的高度烧酒,眼下正在昏沉之中,连昨晚被抬到床上后的姿势都没有变过,可见他又多么的疲惫和晕沉。 我怜惜地用手抚了抚他的面庞,他好像浑然不觉,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打着轻微的鼾声,看来不到正午他是醒不来的,于是我抽身下地,寻觅着依稀记得放在地上的那壶早已凉透的茶水。 眼见地面上已经打扫一新,丝毫没有昨晚我们“糟蹋”过的痕迹,茶壶自然不在地上了,而是被放置在一张覆盖着大红绒缎的圆桌上,旁边还有两只精美的茶杯。我光着脚走了过去,坐在圆凳上,拿起茶壶来“咕咚咕咚”一阵狂饮,冰凉的茶水涌入了我干渴异常的喉咙,之前火烧火燎的感觉立刻被冲淡了。 抬眼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的一对巨大的印着金色双喜的红烛,它们静静地伫立在烛台上,身躯上挂着凝固了的烛泪,隐约间,似乎它们好像也有了生命,正在无声地注视着宿醉醒来的我,仿佛在嘲笑着我昨晚那一塌糊涂,不堪入目的洞房花烛夜,这样的**一刻恐怕实在是搞笑至极,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岂不是笑掉大牙? 我感到浑身酸痛,头脑晕沉,一阵睡意袭来,于是打了个哈欠,趴在桌面上,轻轻地念了一句:“昨夜骤雨初歇,浓睡不消残酒……”接着眼睛顺势一闭,再次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脸上有一阵微微的,麻酥酥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游离着,怎么回事?我尽管心中有点疑问,不过眼下实在太困了,根本懒得睁开眼睛,渐渐地,感觉明显了起来,是一只温暖而宽阔的手在我脸上轻轻地摩挲着,仿佛是阳春三月的春风,温柔而令人无比惬意,我的心猛地清楚了,因为我即使不正眼看,光凭感觉,就能辨认出这手的主人,因为我对它有一种奇异的感应,只要它一接触到我的皮肤,我的心总是会莫名地颤抖,像是过度激动和兴奋而造成的战栗。 我尽管心里清楚,不过眼睛并没有睁开,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尽量让呼吸均匀而悠长,仿佛正在甜蜜地睡眠,心中暗暗地骂着:“这家伙,居然趁着我睡觉就悄悄地下来揩油,看我不……”,而实际上,我正在甜蜜地享受着多尔衮的爱抚,真想让他这样一直抚摸下去,让感官上的惬意和舒适一直蔓延到内心,然后扩散到全身,千万不要停…… 渐渐地,一只手变成了两只手,也逐步从我的脸庞滑下,经过脖颈,一直向下缓缓地滑落,直到我微微敞开两颗扣子的领口,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毅然地闯入了一个少女的隐秘所在,我的心中猛地一颤,本想反抗一下,不过身体却不听头脑的指挥,老老实实地任他的双手一直在我光洁滑嫩的肌肤上游走,直到最后停留在了那两座形状几乎完美的双峰上,如果说造物主真的有杰作的话,这堪比玉龙雪峰,光滑似羊脂美玉般的双峰正是当之无愧。 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胸部,动作细腻而温柔,他的双手如同技艺高的魔术师,没有多久,我就感到全身一阵怪异的**,呼吸也禁不住沉重起来,心底里似乎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渴求,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心态,而是彻底陷入了慌乱之中,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意乱情迷”? 接着感觉到一个温热的唇印在了我的脖颈上,然后是温和细致的吻,轻轻地,似乎生怕我这件艺术品像外表温润,却质地脆弱,极易碎裂的美玉,受到丝毫的伤害,吻着吻着,渐渐地到了我的耳垂边,先是用舌尖灵活地轻啜了几下,令我酥痒难耐,接着用牙齿小心翼翼地咬住,然后是一阵恰到好处的舔舐,伴随着双手的继续爱抚,我终于忍不住,出了轻微的嘤咛声。 我知道这下终于露馅了,其实他肯定知道我是在装睡,不过自己不打自招,在他的温柔攻势下无奈投降,总是有点羞赧,于是只能继续闭着眼睛,这时耳畔听到多尔衮轻轻的调笑声:“怎么样?装不下去了吧?见识到厉害了吧,还不睁开眼睛?” 他越是让我睁眼,我越是跟他作对,反而把双眼闭得紧紧的,心里轻哼一声:“哼,我就是不睁开,看你怎么办。” 多尔衮轻笑一声,将我一把拦腰抱起,然后向床榻方向走去,在他温暖宽阔的怀里,我的心格外地踏实,好像一只几乎迷途的小船,终于驶入了它避风的港湾,窃喜不已,但仍然不敢睁开眼睛,难道是对接下来即将生的事情而感到恐惧?有点期盼的恐惧,矛盾非常。 我清楚他接下来要干什么,这是人生中必然的阶段和经历,但是它真正来临了,没有任何经历的我仍然很是惶恐,尽管我在现代时曾经交过一个男友,不过思想固执的我一直坚持要到了新婚之夜才可以将那宝贵的贞洁献出,所以一直没有这方面的任何经验。 我曾经过誓,要把这第一次献给我的丈夫,我最心爱的男人,而眼下的他,不正是这样的人吗?那我还紧张什么? 我被多尔衮放置在床上,然后身上内衣的扣子被一颗颗解开,终于,最后一件纺织物也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第一次完全地暴露在男人的目光审视下,一览无余。 我紧张得汗都悄然地渗出,全身一种异样的感觉,我知道,眼下我的男人正在欣赏他的战利品一样地欣赏着我的躯体,也许这一刻他也期待很久了,眼下先要饱饱眼福,正所谓“秀色可餐”。正当我的身体几乎颤抖,想慌乱地掩护住自己的敏感部位时,他的手再次搭了上来,又开始新的一轮爱抚,这次全面到了整个身体。 他的指尖每滑过我的每一寸肌肤,我的心就是一阵战栗,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感觉,难道这就是亚当和夏娃所迷恋,而不惜被逐出天堂去偷吃禁果时的美妙经历和诱惑?想起了一句精辟而暧昧的话:“诱惑的魅力在于永远让人感到饥渴却丝毫不会有最终的满足。”当他的唇在我胸前的双峰上骄傲地巡视良久,最终停留在那粉红精巧的豆蔻上时,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谛,我彻底地投降了。 一阵痒麻难耐,接着是一股惬意的暖流蔓延全身,我的体温开始升高,呼吸更加沉重,最后终于忍不住出轻微的呻吟声:“嗯……嗯……”只觉得燥热难耐,身体不听头脑指挥地期望着什么…… 听到他宽衣解带的声音,我知道关键时刻即将降临了,这时头脑忽然一下子莫名地清醒了:他的功夫高深,技艺精巧,绝对是一个深谙此道,经验丰富的老手,就如同箭术精准的高猎人,仿佛没有能逃得过他手心的猎物,尤其是他们这样一贯好猎渔色的满洲贵族,行猎和玩女人是他们除了战场厮杀之外最为嗜好的东西,他多尔衮也是一个风流成性,不能免俗的人,我不知道在他身下压过的女人究竟有多少,我想连他自己都未必记得清,而我就这样轻易地成为他的又一个征服的对象了吗? 我的脑海里幻想着他压伏在其他女人身上的画面,越想越不能容忍,越想越是气闷,我不知道在古代的一夫多妻制的制度下,这些可怜的女人们作为男人的附属品,是否有过反抗的想法,但眼下的我,却一时间醋意大,我难以忍受别的女人分享着我心爱的男人的爱,他的抚摸,他的吻……我强烈的占有欲,吝啬到不能容忍任何他人的介入和染指,尽管我在婚前已经一再提醒自己要忍耐,要随遇而安,不要介意这些,然而现在,我很是介意。 我悲哀地现我仍然不能摆脱作为一个现代女性的自主思想的控制,在他分开我双腿,即将闯进那片从未开过的神秘领地的前一瞬,我毅然地推开了他,然后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眼前的多尔衮终于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惊愕和诧异的眼神,我心里恨恨地想着:你也有被人耍弄的时候,想到这里就是一阵得意。 饶他精明万分,眼下仍然误会了我的意思,他认为我可能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因为缺乏经验而感到恐惧,因为没有妻子可以在新婚之后会拒绝丈夫的亲昵,他温言劝慰道:“你不必害怕,没什么的,我会很小心的,不会弄痛你的。” 我轻哼一声,冷冷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对别的女人也是这样?” 多尔衮万万没有想到我居然会因为这个理由拒绝他,我原来是在吃醋,是在嫉恨他另外的那些女人,一时间,他愣住了。 “怎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多尔衮这样心智机敏,精明过人的一个人也会有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你平时的机变都跑到哪里去了?”我微笑着问道,却丝毫不掩饰言语间的嘲讽。 “你怎么会想起这个?”他用怀疑和不解的眼神看着我,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这样跟他说话,然而我却让他大吃一惊。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很是得意,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原来女人也可以这样的。“我是说,你‘宠幸’过多少个女人?有名分的,没名分的,王府里有几分姿色的侍女,征战结束后部下送上来的战利品,你是不是都染指过?你恐怕根本记不清具体数目了吧?” 他一阵默然,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 我悲哀地一笑:“谢谢你没有欺骗我,尽管你没有回答,我看得出你并没有准备用谎言和甜言蜜语来搪塞我,你知道我喜欢你哪一点吗?就是你可以对所有敌人冷酷,但绝对对待自己所爱的女人的心却是柔软;你可以欺骗所有的男人,但你绝对不会对你心爱的女人说一句谎言,哪怕你只是默然。你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值得我喜欢,值得我去爱的男人,可是,我却难以容忍你像对待我一样地对待别的女人。” 多尔衮长久地注视着我,眼睛中流动着复杂和五味俱全的情愫,良久,他才淡然说道:“我现你真是一个我无法看懂的女人,然而你锐利的眼光却可以把自以为隐藏颇深的我一眼看透,就像照亮我心底的一面铜鉴,仿佛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不过他转而自嘲地一笑:“我知道这话是白问,话又说回来,我之所以动了想让你做我妻子的念头,正因为如此,因为你是极为难得的能够了解我的女人,除了……”他隐藏了下半句话。 我知道他要说的那人是谁,但我没有点破,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话语。 他叹了口气:“你和我其他的女人不一样,她们都不是我自己意愿下娶的,而是纯粹的政治上的联姻,我对她们没有什么感情,而对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我有幸遇到的红颜知己,我在庆幸我能够拥有到你这样一个奇女子,所以可能一时没有考虑到你真正的心意。”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告诉我,我是你最心爱的人吗?在你的心目中是否有排在我前头,甚至占据着你心中的第一个位置的女人,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没有改变?” 多尔衮没有回避我的眼神,而是用他那清澈而温和的眼光继续注视着我,中间没有一丝波澜,我甚至看不出他的真正情绪,但我知道,他此时的心底,正翻卷着万顷波涛。 良久,他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翻身下床,悉悉簌簌地穿着衣服,背对着我,淡淡地说道: “你放心,只要你一天拒绝我,我就一天不会碰你,我不愿强求别人,尤其是女人。” 我微笑道:“但愿有那一天吧,你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的诚意。” 眼看着这洞房花烛的好事终究没有成功,即将要没有结局地草草收场时,外面传来了一个侍女恭敬地呼唤声:“王爷,福晋,你们醒来了吗?” “什么事?”我一愣,随即问道。 “奴婢们前来此后王爷和福晋洗漱,时辰已不早了,皇上和诸位亲贵们正在清宁宫里待你们过去,等候新福晋的奉茶呢!” 哦,原来如此,这是满人的规矩,在新婚的第二天一早,新娘就要在新郎的陪同下向男方族中的长辈和平辈的亲戚一一敬茶并且点烟,然后改成婚后作为亲人间的称呼,这是一项很重要的仪式,我几乎忘得一干二净。想到这一点,我立刻扯起衣服来往身上套着,心想千万别耽误了时辰。 多尔衮转过身来,居然是一脸戏虐的笑意,仿佛完全没有经历方才的不愉快,“慌什么啊,又不是‘丑媳妇难见公婆’,反正你昨天都认识了,今天走一个过场罢了。”接着过来帮我扣着内衣的扣子,“瞧你慌的,连纽扣都系错了,还真是大小姐啊,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 我也打趣道:“还别先说我,你也是半斤八两,你难道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长大的?别硬充内行了。” 屋子里的气氛转瞬间又其乐融融起来,我真佩服我们两人随机应变的能力,不知道在其他的场合是否也能配合得如此默契呢? 可是此时的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接下来随多尔衮入宫奉茶的这个普通的过程,居然带给我无比的惊愕和困惑,这种难以解开的困惑甚至一直延续了十数年之久…… 第五节 石破天惊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进现代的沈阳故宫,眼下的盛京皇宫,一路上我甚是好奇,想要仔细观赏一下这里的景物,可是有了这个旅游参观的机会,但是却没有旅游参观的闲情逸致,毕竟现在引领我一路前行的人并非是举着小黄旗,头戴旅游帽的导游,而是一位一身宦官服饰的“公公”,而和我并肩走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背着行囊的“驴友”,而是一身白色便装的多尔衮,本来入宫应该穿着正式官服的,可是由于今天情况特殊,属于纯粹的家族聚会,所以穿着自然要随便点,以显得自家人之间的亲密无间,而事实呢?我想就算傻瓜也知道这一大家子的人之间究竟是如何的“亲密无间”,“合舟共济”。 想到这里就是一阵苦笑,从今天开始,我就算正式被卷入这个貌合神离的大家族的明争暗斗,云谲波诡,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斗争漩涡中了,而这种争斗,是永远也不会停歇的。 我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梳着满洲特色的“两把儿头”,同样以红色的绢花点缀,然后两边各插了一支红玛瑙雕刻成海棠花形状的簪子,红色的流苏在浑圆亮泽的珍珠的装饰下从髻两端垂了下来,在我淡施脂粉的脸颊旁边摇曳着,我踩着花底盆跟在多尔衮身边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保持着妩媚妖娆,风摆扬柳的步姿,表面上风姿绰约,实际上心底里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不熟练的脚步会出个差错,扭了脚,摔了跤之类,可就糗大了。 如此“艰苦”地行进了大概半柱香功夫,穿过几道宫门,终于到了一座宫殿前,大门已经敞开,两边站着几名穿着宫装,梳着使女型的宫女,我抬头一看,只见门框之上悬挂着一块长方形的字牌,和我在电视里见到的一样,上面左边用汉文书写“清宁宫”,右侧是弯弯曲曲的我根本看不懂的满文,我心中暗道:哦,原来这就是正宫皇后居住的地方了,这座宫殿也只住过一位皇后,就是皇太极的正室,科尔沁部落的贝勒之女博尔济吉特氏,皇后哲哲,她就是庄妃大玉儿的姑母了,今天既然来到她的寝殿,说不定有机会见见她的“凤面”呢。 我们在门口停下了,多尔衮轻声说道:“一会儿你进去自然会有人给你介绍各位亲贵的名号,到时候你只要行个礼请安,然后称呼一声,再奉上茶水,点上水烟袋就可以了,”停顿一下,他看了看我,关切地说道:“不用紧张,反正昨日婚宴时你已经都见过了,今天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轻松点。” 实话,这样郑重其事的见面对我来说多少还有一点紧张和忐忑,心里一直提醒着自己要按照事先演习过一遍的规矩礼仪做,不可有丝毫差错,到时候损失的就是我和多尔衮两人的体面了,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不过多尔衮这一提醒,我还是装出强硬的样子,故意同他作对,嗔怪道:“这还用你教?我会不知道怎么做吗?太小看我了吧。” 他微微一笑,刚想回敬我几句,这时从宫殿里急匆匆地赶来一名宫女,她见到我们后先请了个安,然后道:“睿亲王和新福晋总算到了,皇上和几位王公贝勒在里面已经等待多时了,还是快些进去吧!” 看来这是个皇后跟前的大丫头,也就是那种深受主子倚重的贴身资深宫女,就比如[孝庄秘史]里,大玉儿身边的苏茉儿一样,听她说话的口气,好像跟多尔衮很是熟识,连说话都很是随便,根本没有那么谨慎小心,看来多尔衮少年丧母后曾经和同样年幼的弟弟多铎一道被皇太极送与皇后哲哲宫中抚养,与哲哲情同母子这一段轶闻倒是真的了。 多尔衮一脸温煦随和的微笑,问道:“是琪儿啊,怎么,现在皇嫂也在里面吗?” 这个被多尔衮唤作琪儿的宫女道:“我主子正在里面陪皇上坐着,刚才还问我‘十四爷怎么还没到呢?’您还是和新福晋快点进去吧!” 在太监的通传下,我和多尔衮并肩步入了清宁宫的门槛,一进正殿,就看到宽阔的厅堂上摆满了椅子,正中的明黄坐塌上端坐的正是昨日所见的皇太极,他今天也是一身样式简约,风格闲适的明黄便装,此时的脸色很是慈和,见到我们进来微微地笑了笑。 我和多尔衮一起跪地叩拜:“臣弟[奴婢]叩见皇上!” 皇太极欠起身来,摆手道:“你们今日行如此大礼作甚?眼下正是我们自家人聚满一堂,叙叙亲情,道道家事,搞得这样隆重干什么?又不是什么朝贺大典,快点起来吧!” “谢皇上!”我和多尔衮站起身来。 这时皇太极旁边的一张檀木椅上坐着的一位年约四十几岁,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贵妇人笑道:“十四爷今日来得好迟,我们在这里等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是不是昨夜饮酒过量,以至于一直起不来床?我早就对你这几个兄弟子侄特别叮嘱过,说是不要老是灌你的酒,要是醉倒了岂不是耽误了正事,冷落了这位漂亮的新福晋了吗?”说到这里她特地望了我一眼,眼光里满是和蔼和赞许,看到她头上贵重繁复的凤钗和身上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旗袍,看来这的确是哲哲无疑了,我正要给她请安,没想到旁边分列两排而坐的宗室亲贵们开始拿我和多尔衮取笑: “呵呵,真醉假醉我们不知道,这小子一向酒量好得很,估计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就是,我们已经很照顾他了,只不过是一人和他喝一杯而已,而且有好几次这位朝鲜来的漂亮福晋都帮他挡着,那饮酒时的气概,真是连我们这些堂堂大男人都钦佩得很啊。” “我看十四弟根本不是酒醉,而是跟这位弟妹洞房花烛时,那个……那个,反正是操劳过度,所以累得日上三竿还起不了身吧?” “是啊,我看睿亲王一向身体细瘦,从小就经常生个大病小疾的,现在也不见强壮到哪里去,我这边还有一个关内的一位名医所开的滋补益肾的秘方,我试过了,效果好得很哪,要不要送与你试试?” 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哄堂大笑,我有点羞忿地望了望取笑我们的那人,只见他四十多岁,一身蓝色便装,颌下的短须修理得整整齐齐,正一脸和善的微笑着看着我和多尔衮,我深知这看似和善的笑容实际上的虚伪,正是真正的笑面虎,因为我认出这人来了,他就是昨天在婚宴酒席中认识到的清初赫赫有名的铁帽子王,努尔哈赤的胞弟舒尔哈齐的次子,现封和硕郑亲王的济尔哈朗。 这位郑亲王虽然和他的胞兄,当年和皇太极并肩的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这位仁兄却非常圆滑懂事,善于太极之术,狡猾而阴险,但表面上却是一副道貌岸然,和蔼可亲,公正无私的光辉形象,所以他才能在父兄统统被努尔哈赤父子所贬斥圈禁的逆境下不但保持屹立不倒,照样赢得现在的皇太极的信任和后来顺治小皇帝的倚重,不但和顺治合伙疯狂地清算了多尔衮,而且丝毫没有受到任何报应,正应了“坏人寿百年”的道理,一直高官厚禄地荣耀了一辈子,最后还得了个善终,实在是个厉害的政客,他是比豪格那个没有心机的武夫更可怕的敌人。 我心里暗暗地提醒自己道:“以后一定要注意这个人,万不可让历史重蹈覆辙。” 尽管我正暗自盘算着以后如何防范并且整到整垮这个笑里藏刀的危险人物,但表面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虽然心知肚明,但仍然不动声色。 这时皇后哲哲打圆场道:“各位叔伯不要再拿他们开玩笑了,我看还是先让熙贞先给诸位敬奉茶水吧!” 于是我一一给这些亲贵们敬茶点烟,从皇太极和代善开始,我逐步礼敬下去,同时口唤着“叔伯”一类的称呼,一直到了多尔衮的哥哥阿济格跟前,我奉上茶水后恭敬地唤了一声“十二伯。” 阿济格点点头,微笑着接过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这时我注意到了他旁边一把空着的檀木太师椅,奇怪,这是谁?胆子这么大,皇太极和所有亲贵都到场的如此重要的家族聚会,他居然敢不来?难道是临时告病了? 这时我的头脑猛地清醒了,对了,这个位置按照他们爱新觉罗的这一辈的排行来说,应该是年龄仅次于多尔衮的努尔哈赤的第十五子,豫亲王多铎的才对,怎么,前天的出城迎亲他推脱不去,昨天我们婚礼他没有来参加,眼下居然连这么重要的聚会都不来,又在搞什么怪? 这个多铎虽然人未到,到现在都迟迟不肯出场,但已经给了我恶劣的印象,不知道这个桀骜不驯,离经叛道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我倒是有点好奇。不过转念想来,他和多尔衮一母同胞,阿巴亥大妃是当年有名的风姿绝代的美人,多尔衮这般英俊,阿济格除了略显沧桑外,五官外型在这帮爱新觉罗家的兄弟子侄中也算形貌颇佳的了,那么这个还未露面的家伙也该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吧? 阿济格也注意到了我注视那张空椅的视线,于是略带歉意地解释道:“真是对不住弟妹了,我那个十五弟昨天出城行猎去了,我派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估计是跑到深山里去了,连个影子都不见,唉,这个小子,让我和多尔衮这做哥哥的没少操心,可就是这样整日不务正业,嬉游无度的,我看迟早要闯祸。”言罢叹息一声。 此时主位上的皇太极的声音中也带着愠怒和不满:“这个多铎,年岁也不小了,都是五六个孩子的爹了,还把自己当成当年父汗溺爱有加的小孩子吗?朕当初分封诸位时,哪个亲王郡王不是你们凭着浴血沙场,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爵位?我念在他年幼不懂事,又是父汗最疼爱的小儿子,所以特地加恩封他做亲王,论战功和资历的话,他及得上你们哪一个?还是这样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时多尔衮连忙暗扯了阿济格一把,兄弟俩一起跪在地上,叩称罪: “都是我们兄弟平时对多铎疏于教导,没有尽到兄长督促严教的责任才让他如此肆无忌惮,藐视圣上,实在是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 这边正热热闹闹地谢罪,那边就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秉皇上,豫亲王多铎在宫门外候见!” 皇太极正要对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多尔衮和阿济格惺惺作态地抚慰一番,听到这声禀报也是一愣,随即板着脸道:“这小子也知道过来,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接着对多尔衮和阿济格说道:“你们起来吧,既然他已经来了,就不必再惶恐称罪了,朕方才也只是一时怒气,其实还是对他这个幼弟还是怜惜疼爱胜过不满的。” “谢皇上开恩,我兄弟回去后定然会对多铎严加督教,以免再触犯天威。”两人这才松了口气站了起来,看来他们的八哥皇太极虽然对多铎很是不满,但眼下看来倒也不至于革去他的爵位,他们自然在暗自庆幸。 “叫他进来吧!”皇太极吩咐道。 我起身垂站立在一边,很快,一阵脚步声出来,接着感觉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似风般地轻快而矫捷地进入正厅,我用眼睛的余光悄悄地大量着这位姗姗来迟的豫亲王多铎,不过由于他的步伐实在太快,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他的样貌。 我抬头看到了一个英挺矫健,长身玉立的背影,和多尔衮一样是一身洁白的便装,可能二人同是两白旗旗主的缘故吧?他略微比多尔衮矮一点,感觉身形既不像阿济格那样魁梧,也不像多尔衮那样伟岸,不知道相貌有何区别?我倒是颇有兴趣。 多铎站定后抖了抖马蹄袖,然后单膝跪下,给皇太极请了个安,朗声道: “臣弟参见皇上!” 皇太极“嗯”了一声,抬了抬手,不过这次却没有对我和多尔衮那样客气,明显还是余怒未消,也没有给多铎个好脸色,板着脸道:“你还知道来啊?朕以为你根本就忘记了你还有多尔衮这个哥哥,朕这个皇兄了呢!” 多铎不但没有因此而惶恐,然而毫不在乎地笑道:“臣弟哪里敢忘记皇兄和十四哥,只不过昨天行猎迷了路,没有来得及赶去参加十四哥的婚宴,这不,今天一大早我刚回到府上,就连忙换了衣服赶来了,想着还不至于错过见新嫂嫂一面。” 皇太极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算你还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朕就暂时不追究你之前的过错了,坐到你的位置上吧,正好轮到你。” 多铎谢过后,向我这边走来,我低头让过,他端坐在椅子上,我开始帮他沏茶,他一直注视着我,但我又不方便直接抬头盯着他看,只能继续埋头作业。 很快,茶沏好了,我低着头恭敬地将茶杯奉上,说道:“请十五叔用茶!” 多铎并没有立刻接过,而是微笑道:“这位就是我的新嫂子了,听说我哥这回娶的新福晋很是美貌,现在总算可以见识见识了。” “十五叔说笑了。”我笑着抬起头来,这下终于看清多铎的相貌了,不过我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天哪,怎么会是他? 这一惊几乎是晴天霹雳,惊得我手一颤,几乎将杯子里的茶水泼洒出去,因为眼前的这位豫亲王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交大宿舍的天台上和我一道坠下楼去的刘郁! 第六节 凤凰楼前 不会吧,怎么可能呢?我真怀疑我是否看花了眼,心想哪里有这样离奇古怪的事情,更不会有这般巧合的吧?莫非也只是这位豫亲王多铎长得和刘郁很是相似罢了?可是当我定了定神,再仔细打量时,也不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眉眼,他的身形,他的笑容,还有他那种独特的邪邪的迷人的气质,眉目间懒散不羁的韵味,我想即便这世上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也不至于气质也如此雷同吧?一时间,我几乎愣在当场,差点叫出他的名字来,不过理智很快提醒着我,这种场合如果我和他相认的话,不知道要闹出天大的骚动,甚至会对我们以后的行事和道路造成极大的影响,我不能这般冲动,尽管此时欣逢故人的狂喜在我的心底里涌动着,但我仍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尽管如此,由于此时我和多铎[暂且叫他现在的名字吧]眼下是众人注目的焦点,所以即便我的失态也只是一瞬间的,大家仍然注意到了我的异常反应,虽然一时间没有人问,但是怀疑和疑惑的眼光我仍然能明显地感觉到。 我意识到了眼下的环境,况且由于我现在和在现代时完全是两个样子,连声音都变了,多铎自然也不会认出我来,于是我笑了笑,故作轻松道:“咦?这位豫亲王我好像一直没有机会见过面吧?但是我方才第一眼看时,觉得有点面熟,真是奇怪,怎么会呢?”然后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十五叔长得和我家王爷相像,所以一时走神了?” 着便用眼光在多尔衮和多铎两人之间来回“比较”,其实说实话,他们两人长得并不是很相像,只是一样英俊罢了,区别就在于,多尔衮是那种气质宁静,文雅大度,高贵而沉稳的类型,而多铎[刘郁]则是狂放不羁,洒脱逍遥,一种坏坏的蛊惑仔似的感觉,根本是格格不入的两种人,而我疑惑不解的是,同样是穿越时空,我是灵魂附体,不但模样,连声音都变了,可这个刘郁怎么一点都没有变呢? 就算他穿越的方式不同,自己的真身也跟着过来了,那他又是怎样扮演起多铎这个角色来的呢?难道他真的和历史上的多铎长得一模一样?那也太离谱了吧,就算模样相同,那讲话的声音和语气,还有平时的一切行为举止,难道都没有任何差别?刘郁也不是神人,怎么可能装得这样像?精明如皇太极,睿智如多尔衮,难道都没有觉察到一点异样吗? 这一大串问号在我的脑海里回转,看来我应该找个合适的时候,私下底和这位冒牌豫亲王聊聊了,看看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演技如此精湛,就算好莱坞巨星也自愧弗如。想象着“多铎”知道我这个朝鲜来的漂亮嫂子居然就是他在交大时的同学,那个大恐龙崔英媛的时候,惊愕得下巴都快掉下来时的情景,心里便是一阵好笑。 众人闻言后也禁不住开始打量起这对兄弟来,过了一会儿,皇太极犹疑着说道:“呃……以前好像没有觉得十四弟和十五弟长得相像,可是现在弟妹这样说来,朕还真觉得两人有那么一点相似,难道是他两人的性格差别太大,所以朕一直没有注意到?” 众人也开始附和着:“你还真别说,现在看起来还真有这么一点像……” 没想到这次家族聚会经过我这么一句为了掩饰异样而临时扯出来的谎,而演变成了对多尔衮兄弟们相貌方面的评头论足,我想一个大男人现在场的众人们都在用如此关注和仔细地打量着他,肯定心里有那么一点尴尬和不自然,这时一旁的阿济格用他爽朗粗狂的声音结束了眼下的窘境,他在为两个弟弟解围: “好了好了,以前怎么没见你们对他们的相貌这样热衷呢?难道他们以前不像,现在就像了吗?话又说回来,我们三个都是一母所生,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呢?” 多尔衮则配合地唱着红脸:“你也不必如此在意,毕竟今天诸位过来闲叙家常,也是难得的空闲,大家都是自家人,茶余饭后的随便聊聊,轻松轻松,有什么不好的?” 大家七嘴八舌道:“就是,就是……” 皇太极出来总结性言:“好了,人家又不是女人,你们这样盯着看,是朕的话也会有点不自在的,别光顾说笑,把话题扯远了,十五弟这么匆匆地赶来,这一杯茶水都不让他喝,也实在太不是那么回事了吧,传出去还说是朕小气,实际上还不是你们害的?” 多铎也连忙打趣道:“唉,都是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看到这样漂亮的嫂子,一时间光顾傻看去了,连嫂子敬的茶都忘记喝了,罪过,罪过!”接着便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气氛更是轻松了,这些兄弟们开始七嘴八舌,海阔天空地聊起天来,不时地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不过他们都是用满语,因为说着自己本族的语言实在比艰难生涩地讲着高深复杂的汉语实在方便得多,也不知道这帮满洲贵族,身体里流动着爱新觉罗的高贵血液,后来在史书上大大小小地留下了姓名和事迹的大人物们在谈着些什么话题,但从表面上看来,这一大家子还真是欢聚一堂,和和睦睦,其乐融融,想起他们之前和以后的“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的种种或悲或喜的闹剧,心里便是一阵苦笑。 皇后哲哲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于是开口道:“熙贞啊,他们男人在这里聊天,我们女人听着也无聊,不如我们出去走走,顺便聊些体己话吧!” 我连忙站起身来:“如此甚好,那就劳烦了。” 于是我们向皇太极告辞,哲哲从主位上下来,走到我近前,携起我的手来:“我们走吧。” 我和这位后来史称“孝端太后”的正宫娘娘在回廊间闲适地散着步,一边聊着天,哲哲是一个很热情很和善的女人,的确很有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风范,我一开始有点拘束,不过后来渐渐就放松了很多,因为这位和蔼的女人是如此的平易近人,让人很容易就和她自内心地交流。 她先是问了我和多尔衮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和经过,我照实讲了,哲哲听得笑了出来:“这么说你们也真是有缘啊,那你为什么要把那只鹰藏起来呢?” “唉,一时间鬼迷心窍了,也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耍耍他罢了。” 她饶有兴趣地问:“当时多尔衮和你素不相识,远无冤近无仇的,又没有得罪你,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念头和兴致?” 我笑了笑,一摊手:“谁说他没有得罪我?当时那只鹰本来在天上好好地飞,可他偏偏要将它射下来,这样还不说,那鹰被他射下来时正好落在我跟前,滴了我一脑袋的血,把我吓得不轻,不戏弄戏弄他,找点平衡的话,我岂不是亏大了?” 哲哲也被我轻松的话语逗笑了,从旗袍的斜襟处抽出一条淡黄色的手帕,掩着口吃吃地笑了起来,她这样贵族出身的大家闺秀,名门千金,自然是仪态端庄,矜持自重了,这种从小就培养熏陶出来的贵族气质,我虽然极力模仿,但仍难达到神似,骨子里还是本来属于我的平民百姓的散漫和小家子气,和她是不能比拟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愧弗如,看来“贵族的培养需要三代以上”的话的确有一定的道理。 哲哲笑罢说道:“不过笑归笑,像你这样天不怕天不怕的姑娘还真是难得,况且当时你看到他那样显赫的卫队时,也知道他必然身份贵重,可你仍然无所畏惧,不但谈笑自如,还想耍弄耍弄他,也真是个异类了,也难怪多尔衮会看上你,你不知道,他的眼光有多么高吗?恐怕这蒙古和满洲加起来的数十万女子,能称他心意的也少得可怜。” 我连忙“谦虚”地摇摇头,其实心底还是喜滋滋的,“皇后真是抬举我了,实在是愧不敢当,我只不过是个头脑简单,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罢了,所谓无知者无畏,大概说的就是我这种人了。” 哲哲这是神色倒是有些郑重:“我并不是夸大其词,事实确实如此,别看多尔衮十三岁时就成了婚,到现代府里除了你外,已经有了五位福晋,但我知道,她们没有一个人能得到多尔衮的喜爱和恩宠,别看他平时对这些女人们很是客气,实际上却是礼敬如宾,却敬而远之的。因为这事,小玉儿没少跑到我这里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多尔衮对她如何冷漠,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夫妻之间的事,清官难断啊! 所以说,多尔衮对你如此厚爱,你又是他唯一自己看上并且娶回来的福晋,恐怕那些女人们都要羡慕死了,不知道要如何眼红呢。不过这样一来,你自然要小心防范,低调行事,不要让她们误以为你仗着多尔衮的宠爱而骄横放纵,女人嘛,总归是小心眼的,尤其小玉儿,更不是个省油的灯,到时候又跑到我和皇上面前添油加醋的,就算我们知道你的为人,相信你,但是这不也是添麻烦吗?再说,所谓‘众口铄金’,事情闹大了,这对你的名声多少还不是有点影响吗?“ 从哲哲的口气看来,这位小玉儿尽管目前我还没有幸会,但人品和性格也可见一斑了,果然是个和电视里差不多的嫉妒妇人,醋意十足,心胸狭小,不过转念想来,毕竟她也是个可怜人,丈夫如此冷落于她,心里总是装着别的女人,时间久了,任谁也忍耐不了,就体谅体谅这位怨妇吧! 我淡淡地笑着:“我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人生在世,哪能做到十全十美,不受别人的一点非议呢?其实有时候想开点,倒也落得自己清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纠缠着一点小事不放,自寻烦恼呢?能把每一天都过得愉快,才是最大的成功。只要自己行得正,走得直,又何必计较太多呢?就让别人去说吧,毕竟人要为自己而活。” 哲哲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过了许久才感叹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这样多的道理,很多女人到了一把年纪,也未必能明白这些,如此看来,你必然没少读书,深谙圣贤之言,才这般知书达理,多尔衮的眼光的确精锐异常,我想他看中的不是你的美貌,而是你这种与众不同的贤明和豁达吧。” 接着慰然道:“有你这样贤惠聪明,冰雪般心思的女人在他身边,必然会对他有所襄助,起码也是个贤内助了,其实有时候家事也是很重要的,不要轻视这些,只有家事处理好了,男人才有精力和心思为他们自己的事情而努力,为国家和朝廷更好地出力,所以说,有你在他身边,我也放心了。” 我连忙拍着马屁,得了便宜自然要卖乖,不然怎么对得起她这般赞誉? “我哪有那么厉害,其实这么大的后宫,千头万绪,人事繁杂的,不知道要比小小的王府要复杂多少,要有多么难以管理,而您却把这一大堆令人挠头的事情梳理得井井有条,规矩方圆,无不合乎礼数制度,我刚刚来盛京这样短时间,就已经在仰慕您的睿智和风范,自惭形愧,远远及不上您的万一,能从您这里学到一星半点的也是受用不尽了。” 哲哲也不是圣人,听到我这样卖力的马屁自然心里舒坦的很,也很赞许我这个小小年纪[其实我的真实年龄已经有二十挂零了,不然怎么能如此成熟老练,圆滑狡黠呢?]就如此识大体,明实务,又这么会说话,自然很是满意,她点点头, “既然你这般懂事,我自然也不必浪费口舌交待了,我很欣赏你,相信你是个能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女人,”接着自己叹息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实在太难得了,你不知道,我们科尔沁的女人,一大半都嫁给了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真是家族显赫,风光无两啊!可是我的这些妹妹和侄女们,凭着出身的显贵,嫁入皇宫,王府的,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却一点也不懂得珍惜,一个个要么就是耍小性子,要么就是目光短浅,就知道争风吃醋,我虽然是她们的姐姐和姑母,但是也不能完全容忍的下去,所以多尔衮的那些福晋们尽管都是我们家族的人,但一旦她们有什么过失,我绝对不会袒护,要是她们谁欺负你,我也会替你做主的。” 我连忙谢道:“多谢皇后如此厚待,我这一个异族的弱女子,离乡别亲的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盛京,很多事情都有赖贵人相帮,能得到您的支持,实在是天大的幸事。” 我和哲哲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御花园,我抬头看到了一座很是雅致的小楼,只见上面的匾额上用汉文和满文分别题着楼名,汉文是“凤凰楼”,哦,原来这就是那座颇有名气的凤凰楼了,看到这座飞檐斗拱,悬着风铃,别有一番风情的小楼,我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在这座皇宫中的后宫内院,形形色色的女人们明争暗斗,笑里藏刀,不见流血,却依然残酷的勾心斗角,我知道,这场战争的胜利者,表面上是风头出尽,荣宠无加的关雎宫宸妃海兰珠,而她却是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红颜薄命似的人物,就算她能得到皇太极的全部宠爱有能如何?最后还不是早早故去,一无所有? 难道老天真的是公平的?机会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均等的,就看你如何利用了。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不要为一时的失意而困惑,这后宫不就是这样吗?海兰珠和她出生后没多久就夭折了的孩子就是这样,过度的荣耀施加在她的身上,她反而无福消受,如若她和她的儿子能活到皇太极死后,结局和历史自然就不同了,哪里轮得到大玉儿的事? 在我看来,后宫之争的最终胜利者,并不是得到如何的恩宠,做到多高的位置,而是在皇帝龙驭归天之后,能让自己的儿子坐上至高无上的皇位,自己做了荣耀无比的太后,并且让自己的后半生始终处于万丈荣光之下,一直笑到最后,这才是真正的胜者,而庄妃大玉儿,正是这样的胜者,她可以忍受默默无闻,她可以忍受冷清寂寥,但她精明的头脑可以在冷眼旁观后恰如其分地在适当时候,采取适当的手段,她并不喜欢出风头,却最终在不动声色中将胜利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掌之中,这个女人,实在不简单,我以后该如何对付她呢? 我顺手折了一枝花,捏在手中把玩着,思绪不知道已经飞到了哪里,这就是旁边的哲哲所难以料到的了。 这时忽然有两个清脆柔美的声音响了起来:“姑姑!”“姑姑,您也在这里啊?” 我猛地从沉思中惊醒,抬头看时,只见有两个年轻貌美,衣着靓丽的宫装女子正一前一后地从凤凰楼上踩着厚厚的花底盆,一步步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一直来到我和哲哲面前,然后一起扬着丝绸手帕,请了个安,接着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哲哲。 我打量了她们一眼,只见左面着粉色旗袍的那个女子,亭亭玉立,窈窕妩媚,如同姣花照水,弱柳扶风,真个是风情万种,十足的美人坯子。 而右边的那个,却完全和她是两种类型,这女子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六岁,圆圆的脸庞,皮肤白皙,虽也是清秀靓丽,却没有粉衣女子那般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而且身材略显丰腴,典型的蒙古女人的长相。 但是奇怪的是,初一看这位女子没有粉衣女子出挑,可她刚一到我面前,我就莫名地感觉到一种奇特而非凡的气息,仿佛是藏在石头里的玉璞,表面平淡无奇,实际上的内在确实光彩夺目,只不过这种光芒是深藏着的,只有到了一定的时间,一定的条件之下,才会展示出来,让人们惊叹,并且为自己之前的漠视和遗忘而羞愧。 只见她用善意和赞叹的眼光看着我,脸上带着温和而明媚的笑容,问道:“不知这位是……” 哲哲回答道:“哦,你们还不认识,她就是十四爷昨日方才娶进府的新福晋,是位朝鲜的公主,名叫熙贞。” 第七节 对手相逢 “哦?原来这位就是十四爷的新福晋啊,昨天晚上皇上赴宴回来之后还曾对我讲过了,说是这位朝鲜来的福晋生得如何貌美,当时我还嗔怪地问他是不是看上那个美人儿了,害得皇上根我一个劲儿地解释他绝无此意,哈哈,不然的话我可就和他没完了。”那位粉衣女子刚一听说我就是多尔衮的新福晋,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口无遮拦地把她和皇太极的床帏密事一古脑兜了出来,不知道是为了在皇太极的其他两个女人面前炫耀呢?还是真的天真烂漫,了无心机呢?不过看她的年纪,也有二十多岁了,怎会如此单纯呢? 她边说着边拉起我的手,一脸好奇地看着我:“没想到今日碰巧,还真的撞上了,昨天我还在想,一个女人再漂亮又能漂亮到哪里去呢?能值得皇上那般欣赏,现在一见,还真是不得不承认,这世上还有着这般标致的妙人儿啊,看来十四爷真是有艳福了,哈哈。” 我连忙一面自谦,一面拍着马屁:“哪里哪里,这位姐姐真是拿我取笑了,说实话,我还真不觉得我哪里好看了,倒是方才一眼见到姐姐,顿时莫名惊艳,原来你们满洲的女子是这般美貌啊,我真是自愧弗如啊。”其实我当然知道她们都是蒙古人,而且已经隐约猜到了这粉衣女子就是宠冠后宫,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宸妃海兰珠,但是我不能表现出过于精明的样子,于是暂时装傻充愣,也顺便把她旁边的那位女子也一道赞誉了。 哲哲笑了,“你恐怕对我们这些住在宫里面的姐妹们也不是很熟悉吧,她们哪里是满人啊,要知道现下五个正宫里面的后妃统统都是我们科尔沁的女人,喏,这位就是关雎宫的宸妃海兰珠了,”然后又介绍另外那个一直带着微笑,没有出声的女子,“她是永福宫的庄妃大玉儿了,十四爷的正福晋小玉儿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果然是大玉儿,看来我的判断很准确,这就是未来的孝庄太后,一个历经清初四朝,丈夫,儿子,孙子统统都是皇帝,康熙最为敬重的祖母,有清一代颇享盛名的那个极富有传奇色彩的成功女人,想不到,我这么快就和她见了面,不过眼下,她也只是一个并不受宠爱的妃子罢了,她给我的感觉,就是含蓄,低调,但我清楚后来她的为人,就知道眼下的她正是在韬光养晦冷眼旁观的蛰伏期,她明媚的微笑里,藏着一把看不见的温柔的刀,这才是日后真正的狠角色。 我先是给海兰珠见了礼,然后也向她施礼,她急忙伸手制止住了,一脸微笑道:“不必多礼了,现在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讲那么多礼数干什么?再说你在朝鲜也是堂堂的公主,身份贵重,即使到了十四爷府上做了侧福晋,也不见得就比我们身份低,所以你就不必把我们当外人,你我姐妹相称,如何?” 我一副谦恭加荣幸的表情,连忙谢道:“这如何使得?真是太抬举我了,怎敢和庄妃娘娘称姊道妹呢?” 旁边的海兰珠劝道:“你就答应了吧,大玉儿她一向为人随和,从来不计较什么身份名分之类的,整个宫里的人哪个不说她的‘好’字?她是我们这里人缘最好的一个了。” 我这才顺水推舟,应承了下来,随后我和大玉儿的手就握在了一起,她叫我“妹妹”,我称她“姐姐”,我看着这位大了我九岁的“姐姐”,想起了方才哲哲介绍我的时候,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尽管这种光亮转瞬即逝,但仍然被我冷眼捕捉到了,因为我早就估计到了她就是庄妃,所以特地看看当她听说我就是多尔衮的新福晋时,是否有些情绪波动。 看来可以确定了,多尔衮确实占据着她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一片隐秘的位置,以至于饶是她韬晦极好,仍然避免不了心海微澜,这可能就是情场上的敌手,在相逢的一瞬间,而产生的自然感应吧。 我们相视而笑,实际上是各怀鬼胎,我心中暗暗道: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对手了,不知我们今后会如何的恩怨纠缠,明争暗斗,到底是谁笑到最后呢? 我们四个女人在这个百无聊赖的冬日午后的花园里懒洋洋地散着步子,说实话,还真的没有什么景色好看,聊了一会儿,大玉儿提议道:“眼下正值冬天,百花凋零,景物萧瑟,没什么意思,这里离我的永福宫很近,我看不如几位就到我那里去坐坐吧。” 哲哲道:“如此甚好。” 海兰珠也很赞成:“就是,我们出来逛了这么久,也很是无聊,腿都累了,正好到你那里去歇歇。” 于是我们几个女人就一路说说笑笑间前往永福宫,没多久,四个人就坐在了暖阁间温热的炕上,手中捧着暖炉,继续我们的侃大山: 哲哲说道:“海兰珠啊,你最近这段时间还有没有再害喜啊?要不要我叫人拿点酸枣糕来给你尝尝?你这是头一胎,自然身子上不舒服些,不想我和大玉儿,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经验比你丰富,你有什么不对的,就不妨问问我们。” 哦,原来这时的海兰珠已经怀孕了,我猛地想起了历史上她这位已给皇太极生的孩子就是仅比庄妃的福临大几个月的八阿哥,可惜这个备受皇太极爱护,甚至准备立为储君的孩子命短福薄,刚刚两岁就夭折了,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黯然,为苦命的海兰珠而悲哀。 旁边的大玉儿尽管精明过人,也绝对料想不到我此时的心理活动,但是她现了我此时神色的异常,于是关心地问道:“妹妹,你怎么了?好像不太舒服?” 我惊愕她目光的敏锐,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掩饰道:“倒不是不舒服,而是听皇后讲起酸枣糕,不知为何突然下颌一阵酸痛,想必是我平时害怕吃酸的东西,所以一时畏惧罢了。” “哦,原来如此啊,这样吧,我叫人去给你拿点甜一点的点心吧,正好闲着也无聊,我们一起吃吃瓜子和酥糖也不错,”接着大玉儿转向海兰珠,“要不要给你拿点酸的蜜饯来,比如乌梅之类的?” 海兰珠道:“不用了,刚见喜时的那股难受和恶心劲早就没有了,眼下是第三个月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哲哲关心地摸了摸海兰珠的腹部,“现在还没有‘见怀’吗?是不是日子推算错了?还是饮食方面不是很合胃口?可别把肚子里的孩子亏待了,我和皇上都盼望着你能给他添个皇子阿哥呢。” 海兰珠摇摇头,有点羞涩地笑着:“怎么会呢?再说生男生女怎么好隔着肚子就知道呢?不过这样一来我也很是担心,生怕生了皇女,让大家失望。” 我心里好笑,“大家”失望?我看失望的只有可能是皇太极和她宸妃,别的女人高兴庆祝还来不及呢,不过我还是很肯定地说道:“你放心,这一胎绝对是阿哥。” “你不要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如果这一胎生出来不是阿哥的话,你就罚我好了,不信可以打赌!”我的言之凿凿立刻引来了三女的注意,她们几乎齐声问道: “你怎么会这样肯定?” 我心里好笑,我是谁?我不但连你们生男生女,命运如何,今后走向都清楚万分,连以后大清将近三百年的历史都了如指掌,眼下断个胎儿性别,实在是牛刀小试,小菜一碟了,我故意吹嘘道:“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在朝鲜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宫廷里的资深御医很是熟识,他私下底传授给我了一点看女人肚子和面容气色就可以辨别胎儿男女的密技,我虽然只学了个皮毛,但看我们国君宫里的那些嫔妃的肚子,是一看一个准,从来不会马失前蹄的,如果你们不信的话,我可以和你们打赌,假如我输了的话,你们随便罚我都可以。”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也不禁对我的“忽悠”开始半信半疑起来,于是海兰珠问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自然会重重地感谢你,但是如果你输了的话,我们怎样罚你呢?” 我面不在乎道:“那我愿赌服输,信不信,到时候我就过来给你当嬷嬷,伺候月子,任你驱使,决不敢有任何怨言!” “好,那就一言为定!”海兰珠和我击掌道。哲哲在一边笑着说:“也好,我和玉儿就做你们的中人,到时候各自都不可以赖账啊!” 我眼睛地余光注意到了大玉儿曾经一度的阴沉,但哲哲话音未落,她也跟着笑道:“是啊,不许反悔啊!” 望着她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的笑容,我心里想到,她此时一定正暗暗气闷,正巴不得我会输掉,她盼望和祈祷着海兰珠千万不要生出阿哥来,这样一来的话,本来就风头正劲的宸妃自然圣眷益隆,而且极有可能将来儿子成为储君,日后坐上太后的位置,那她不就没指望了吗?难道她就这样默默无闻地老死宫中吗?她一定恨恨地诅咒着海兰珠。 我知道她自从十二岁嫁给皇太极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姑姑哲哲眼见靠她生个儿子为博尔济吉特氏争光的希望眼见落空,这才叫她族里的侄子,继承贝勒位置的吴克善,也就是海兰珠和大玉儿的哥哥,把正在守寡,已经二十六岁,但仍然美艳动人,盖过诸女的海兰珠送入宫中,放在皇太极的龙榻上,想不到这个绝色小寡妇还真是争气,不但深蒙皇太极恩宠,这又很快有了身孕,也难怪大玉儿会如此嫉恨了。 当初分封五宫的时候,陪了皇太极十多年的大玉儿居然会位居五宫之末,看着前面的几个妃子都是寡妇出身,后来居上[麟之宫的贵妃娜木中和延庆宫的淑妃巴特玛都是当年被多尔衮率部剿灭的林丹汗的福晋,后来归顺后被皇太极接受入宫封为妃子],而眼见皇上天天泡在关雎宫里,自己备受冷落,生子的希望渺茫,就算换成我的话,也是心急如焚,胸闷不已了,也难得她每天还要装出一副笑脸来,想到这里我不禁对她一阵同情。 在我的脑子里飞快地运转时,海兰珠忽然一种恶搞似的神情看着我,我忙道:“怎么了?” “我有点后悔,想改一改规则,毕竟叫你做我的嬷嬷实在过意不去。” “那要我做什么呢?” “不要你做什么,到时候只消叫十四爷三个月不进你的房就可以了!”说罢她自己也仰面大笑起来。 我和大玉儿跟着陪笑:“你这一招还真绝!” 哲哲笑罢,神情郑重了起来:“虽然是绝招,可却万万使不得,多尔衮他是我从小看大了,自然是比其他人亲近许多,我自然格外关心于他,他十三岁就和小玉儿成了亲,到现在十多年来6续又娶了四五个,再加上府中那些没名分的,怎么就连一男半女都生不出来呢?我和皇上都很是担心,但是这种事情又不好开口过问,更不方便派太医去给他诊脉……你们说他年富力强的,怎会这样呢?” 此时三个女人的目光齐齐地望向我,我明白她们隐藏着的意思,大概是想知道昨晚我和多尔衮洞房花烛时,究竟有没有什么不对,比如……可是,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呢?想到这里我的脸都开始烫,嘴里叨念着:“你们看着我干吗?我又不知道……” “你不知道?”三个女人这次真的惊愕非常了,谁能想到我和多尔衮的新婚之夜居然生了那样戏剧性的变化呢?在她们看来,哪个女人可以在洞房花烛夜不和丈夫圆房呢? 我只得硬着头皮扯谎:“是王爷他昨天喝得太多了,一直睡到下人们过来请我们进宫,之前他连眼睛都没睁开过一次,更别说碰我了……”我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傻子才会老实交待呢,难道我照实说是我拒绝了多尔衮? “哦,原来是这样。”女人们这次放下心来。 哲哲叹道:“熙贞啊,这次你的担子可不轻啊,延续香火,子嗣绵长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啊,如果你真的能为他生个儿子,我也好放心了,也不枉当年我在他母亲的灵牌前许下的一定要照顾好他和多铎的诺言……”说到这里她没有继续下去。 我注意到了旁边的大玉儿神色也有点异常,难道她也是为了多尔衮?应该说我和她此时的心态是一样的,就是同时在为自己的爱人抱不平:当年努尔哈赤临终时有意让多尔衮继承汗位,如果不是皇太极矫诏逼死了大妃阿巴亥,换掉了年龄幼小的多尔衮兄弟名下的两旗的话,那大金的汗位就是多尔衮的了,现在坐在宝座上的也应该是他,可是…… 我不由得叹息政治的残酷,尤其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政争史,更是格外的残酷和血腥,尔虞我诈,绝情杀戮,始终围绕着宝座进行着:子弑母,兄杀弟,斩草除根,决不手软。皇太极在除掉哥哥莽古尔泰后,不但赐死了他的同母妹妹莽古济公主和她的额驸,甚至连公主的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都不放过,严令她们的丈夫豪格,岳托杀掉妻子,结果心狠手辣的豪格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提着妻子的人头去向皇太极表示忠心和孝心,而没有依言行事的岳托则被皇太极屡屡找茬,甚至多次削爵降职之类的,眼下的岳托就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皇太极革去了亲王爵位,将为贝勒。 多尔衮能在成为孤儿的情况下在如此复杂冷血的环境中成长壮大起来,做到今天的地位,实在是艰难非常,不知要忍下多少仇恨的痛苦,卖力地征战沙场,为仇人开疆拓土,来博取仇人的信任,以便为了日后他们兄弟的崛起,好把失去的一点点夺回来,可事实呢?我清楚后来的历史: 多尔衮最终得到的也只有冰冷的权利和表面的荣光,他以前没有的,以后也一直没有,最终空空如也,他为了大清,捐弃前仇,辅助皇太极的儿子,不但没有篡位,反而忠心耿耿,夙夜操劳,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为了大清耗尽了最后一滴血汗。 可是这一切的付出,报答是什么?死后还要受仇人儿子和政敌宵小们的诋毁践踏,甚至连他是努尔哈赤的儿子这一点都不被承认,还被除出玉牒。其实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归罪于老天的不公,而是应该怪他自己的心慈手软,他骨子里残存着的一丝温情。一个不能做到冷血无情的人,一个幻想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只要他推心置腹,别人就能同样待他的人,最终也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多尔衮正是这样的一个悲剧角色。 想到这里,我不觉心底一阵酸楚,于是暗暗着誓:只要我在一天,就一定要为改变我心爱之人的命运而努力,即使上天故意开我的玩笑,不让我成功,我也无怨无悔。 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奴婢端来些茶点,请皇后娘娘和各位贵人享用!” 这声音中透着轻灵的活力,青春而富有朝气,我转脸一看,只见两个肤白如玉,娇小玲珑,年约十六七岁,身着宫女服色的女孩端着做工精美的景泰蓝托盘恭敬地站立在我们炕前,正低着头,看不清相貌。 第八节 褥单泄密 我看着她们垂着小心翼翼地将花样繁多的小食盒点心一一摆放在暖炕上的八仙桌上,突然对她们的相貌感了兴趣,于是开口道:“你们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两个年轻的宫女可能对我突然的关注有点意外,不过愣了一下后,还是娇怯地仰起脸蛋来,让我看了个真切,还真别说,我的眼光还是很毒的,这两个小姑娘还真是水灵俊俏,娇美可人,我心中暗暗道:这样的料子当奴婢,还真是湮没了。 “咦?”我迟疑地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大玉儿,“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她们?想不到这两个小小的宫女都出落得这般标致,看来姐姐的宫里还真是人才济济,卧虎藏龙的一块宝地啊!” 大玉儿笑道:“你的眼光还真是厉害,这两个是今天刚刚到我永福宫的奴婢,你别说,我还真没仔细看过她们的相貌呢,”接着她也开始打量两个小宫女,然后也赞道:“原来她们两个长得还真不错,比我宫里其他的奴婢要漂亮多了。” 哲哲和海兰珠也注意到了这两个宫女的俊俏,于是不停地用目光在她们身上巡视,看得两个丫头羞涩地低下头去。 大玉儿问道:“你们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奴婢们都是汉军镶蓝旗的包衣,父亲去年战死沙场,家里只剩母亲一人,奴婢们是姐妹,前几天刚被征入宫中做宫婢,奴婢卑微贫贱,没有什么名字,母亲平时唤我为阿兰。” “那你是姐姐了?”大玉儿问道。 “正是。” “那你叫什么名字?”大玉儿转头问那个妹妹。 这个年纪小些的宫女回答起来倒是简洁爽快:“奴婢小名阿玲。” 大玉儿点点头:“嗯,这两个名字倒是土了些,我看要重新给你们改个名字吧。”她沉吟片刻,还是转脸向我:“妹妹,我倒是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不如由你出个主意吧!” 哲哲也笑着看我:“听说你在朝鲜是有名的才貌双全,方才跟你聊天间也觉得你知书达理,颇有才情,我看还是你来想吧。” 我做谦虚状:“哪有皇后说得那样厉害,不过是以讹传讹,浪得虚名罢了,我本来就是朝鲜人,对汉人的那些什么才啊,什么琴棋书画啊,吟诗作赋啊,都是一窍不通,只不过粗识几个汉字罢了。” 海兰珠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我们几个这样求你,你还不给面子,架子还真大嘛!” “好好好,我害怕你们了,那我就随便想几个名字,供你们斟酌吧。”我略一思索,很快有几个词在我的脑海中跃出:“这样吧,我听这两个丫头说话的声音很是动听,甜美清脆,就像黄莺在歌唱一样,呃……”我停顿一下,“莺声燕语,莺莺燕燕,都很不错。” “莺声燕语,莺莺燕燕……”三个女人默默地念叨着,然后哲哲点点头:“嗯,这两个都不错,姐姐叫莺声或莺莺,妹妹叫燕语或者燕燕,还是很贴切的。” “不过两个都好,到底叫哪个好呢?”海兰珠沉吟着。 我又提出了另外的方案:“不过又看到她们姐妹的肤色都非常白,胜过霜雪,不如分别叫‘吟霜’和‘依雪’吧!” “这名字最好!有那么股子诗书味,一点也不落俗套,我看就这个吧。”哲哲抚掌赞同道。 大玉儿和海兰珠也连声称善:“是啊是啊,到底是有学问的人,想出这么别致的名字来,我们怎么想不到呢?” 我连忙表一大篇自谦感言[省去若干个字]。 众女笑罢,大玉儿说道:“我看妹妹好像很喜欢这两个奴婢,不如就送给妹妹,贴身伺候着吧。” 我摇摇手,推辞道:“那怎么可以,我初来乍到的,还没有给姐姐送上一点薄礼,已经是礼亏了,又怎么还意思厚着脸皮要你的人呢?” “早就跟你说过,你我情同姐妹,来我这里就跟到了自己的家里没有任何区别,干吗这样见外,不显得生分了吗?只是送两个使唤丫头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大玉儿倒是很热情,很有诚意。 “我看你就不要推托了,就收下吧,眼下你刚到盛京,人生地不熟的,身边也要有几个合适贴心的人照顾着,既然你看她们还顺眼,就收下吧。”哲哲劝道。 “既然姐姐盛情难却,我也只好去厚颜收下了,不过,我只要一个就好了,不然的话我就真的脸皮太厚了。” “也好,那你要哪一个?”大玉儿问道。 我指了指那个妹妹,道:“就要这个‘依雪’吧。” 大玉儿点点头,转向这个丫头命令道:“你以后就叫依雪了,这位睿亲王福晋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主子了,还不快给你主子见礼?” 丫头连忙惶恐地跪地,给我叩了三个头,“奴婢依雪,有幸伺候主子,实在是莫大的福分,给主子叩头了!” “起来吧。”我温和地笑了笑,其实我的心里面还是很不习惯对这些身份卑贱的可怜人颐指气使,呼来唤去的,大家生来本就是平等的,就算有人投胎不好,成了受制于人的劳力者,也没有必要就把他当成物品随便交换吧,一点人权也不讲,不过眼下我回到古代,做了主子,尤其是在这些身份贵重的皇后妃子面前,怎么能和地位低下的宫女平等相处呢? 而且更让我觉得可悲的是,我来到古代后,居然开始在渐渐地适应了这个封建社会的陈规陋习,习惯了做主子的特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开始逐步蜕化,腐化了,麻木不仁了,难道富贵真是糖衣炮弹,意志薄弱的人真的抵挡不了? 我犹自在这边自我批评,自我检讨,那边大玉儿在对依雪训着话:“以后你做了福晋的奴才,一定要尽心尽力伺候好你主子,要是稍有不忠,看我饶不了你……” 我摆摆手,淡淡地说道:“好了,人家小小年纪的,你这样严厉不会吓到她吗?我这人很好服侍的,出不了什么纰漏的。” “你这人,心肠也太软了吧……”大玉儿正往下说着,结果有宫女过来禀报,清宁宫里的聚会已经结束,各位亲贵们正各自回府,睿亲王也要我和他一道回去。 于是我起身向几个女人告辞,哲哲欠了欠身,和颜悦色地说道:“早些回去吧,最近没有战事,这些男人们也有些空闲,正好你和多尔衮新婚燕尔,好好亲昵亲昵,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皇后放心,我会尽力侍奉王爷的,如果您想找人说个话什么的,就尽管派人去叫我过来好了。” 大玉儿和海兰珠一直送我到门口,这才止步,微笑着向我道别。 “你也要争点气,早点给十四爷添个小贝勒啊!”海兰珠倒是心直口快,语无忌惮,不知道听了她这话,大玉儿心里作何感受。 大玉儿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我叫依雪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下午就去你府上伺候。” “不忙。” “你快点去吧,不然十四爷等急了,我们姐妹回头再叙闲话也罢。” “好。”在我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似乎眼睛的余光觉察到了她眼睛里转眼即逝的阴郁。 我背对着她时,心里叹息一声:看着心爱的男人又娶娇妻,自己不但不能有任何不愉快的神色流露,还要装出很快乐欣慰的样子把情敌往爱人怀里推,滋味的确难过,所以她如何怨恨于我,我也不会计较了。 来打算和多尔衮一道回府,不料还没出宫,有人过来禀报说是皇太极另外有点话要私下地找他谈谈,于是他只得让我先行回府了。 我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心里猛然想起那位冒牌豫亲王刘郁,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我揭帘向宫门口的护军问道:“豫亲王的车驾是不是已经走了?” “是,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护军恭声答道。 我茫然地放下车帘,看来眼下与刘郁相认的可能性没有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这事也不急,一定要找个私下地没人的机会跟他叙叙旧,想象着两个同为沦落人的情场失意者,如此匪夷所思地回到同一个时代,还阴差阳错地做了亲戚,成了嫂子和小叔子,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了奇遇异事啊!难道老天爷真的喜欢跟我们开玩笑,还嫌这世上啼笑皆非的事情少了吗? 刚一回到府中,阿娣就匆忙地出来找我:“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大福晋和各位侧福晋还在正房里头等你去见面认礼呢。” 阿娣略懂一点汉语,因此也能勉强听得懂这边人的话,我点点头,“好,你引我过去吧,”然后特地嘱咐了一句:“你要好好学习汉语,这样也好适应一下,办事方便点不是?” 阿娣连声应承:“是,奴婢正在尽力学习,请小姐放心。” 我一路向正房行进,心里琢磨着:都说这个小玉儿为人嫉妒,很是难缠,不知道一会儿究竟会不会给我脸色看,或是给我来个下马威,叫我以后屈服于她的淫威呢?哼,我才不是软柿子,任她捏来捏去呢,本小姐好歹是现代人,女人争宠,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宫廷小说不知道看了多少本,还能被你整治了? 很快,我就到了正房的门口,门口的侍婢将帘子挑起,我走了进去,穿过正厅,来到西边的暖阁前,淡蓝色缎面的棉帘子被掀开,我端正了姿态,缓步走入厢房之中。 我看到宽阔的炕中央摆了一张檀木的八仙桌,做工很是考究,围着桌子坐了五个年轻女人,个个衣着华丽,珠光宝气,正闲适地捧着暖炉,围着桌子嗑着瓜子,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见我进来了,立刻平静下来,纷纷扭头来看我这个陌生人。 引领我进来的侍婢躬身道:“福晋,这就是王爷的新妇,昨日娶进门的朝鲜公主。” 这时大家的眼神齐齐地望向坐在中间的那个珠钗满头,姿色颇佳,但一脸倨傲之色的女人,我心里暗暗地肯定了:这个就是多尔衮眼下的大福晋,庄妃的妹妹小玉儿了。 我扬着手绢微微弯膝给她请了个安:“熙贞见过福晋!” 她继续慢悠悠地喝着茶,并没有抬眼看我,过了半晌,方才懒洋洋地放下茶杯,抬起头来,冷冷地打量着我,语气高傲地说道:“哦,这位就是王爷新娶的朝鲜公主了。” 我尽管很讨厌她说话的口气和对我的态度,不过仍然保持着恭敬的神色,微笑着说道: “公主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嫁给了王爷,就是王爷的人了,何况进门又晚,自然不敢在各位姐姐面前托大。” “嗯。”小玉儿在鼻子里长长地哼了一声,“算是你还懂得规矩,那就不消我多言了吧,至于怎么伺候王爷,你也要心里有数。” 我丝毫没有表露出对她的不满,不动声色地说道:“熙贞初来乍到,不识礼数,若有不周,还望姐姐指教。” “指教就谈不上了,”她悠悠地说道,然后继续盯着我的脸,接着是一副故意做出的不屑,“我还以为王爷大老远从朝鲜娶回来的侧福晋是如何美若天仙,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就是一脸狐媚相,我看我也不敢‘指教’于你,只求以后你不要一个劲地色媚王爷,让王爷偶尔也有空来我们房里歇歇就谢天谢地了。” 我心里一阵好笑,原来她看见我的美貌很是嫉妒,生怕我把多尔衮牢牢地拴在自己那边,害得她们成怨妇,虽然多尔衮一向冷落于她,但她多少还是不愿意看到别的女人把她的丈夫抢走,毕竟她是多尔衮的正房妻子,名正言顺的大老婆,于是先给我打打预防针。 “熙贞哪敢媚惑王爷,王爷他每日公务繁忙,我自然不敢多加打扰,何况又各位姐姐精心照料王爷,我更不敢做任何希图的,只是自己老实本分,恪尽妇则就是了,所以福晋教训得是。” 我尽管说着违心的话,实际上心里倒没有多么愤恨,而更多的是不屑与嘲讽,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没必要一进门就和她闹翻脸,吵臭打臭,到时候她哭哭啼啼地去烦多尔衮或者哲哲,倒显得我小气,还和她一般见识。 玉儿阴郁的脸色稍微露出一点阳光,点点头:“你倒也识趣,以后要悉心地照料王爷,少吹一点枕边风,也让我们不要太难做。” 我连忙道:“王爷自然不会被熙贞这一普通女子粘住,雨露均沾是肯定的,熙贞也不敢主动请王爷到我那边去就寝,一切凭王爷自己定夺。” “那就好,你就和她们几个认识认识吧,你进门最晚,她们都是你的姐姐,自然要你敬重些。” “那是自然,熙贞岂敢怠慢各位姐姐?”我“恭敬”地答道。 于是在小玉儿的介绍下,我和其他的几个侧福晋一一认识,她们除了佟佳氏外,全部是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倒是其中一个很是特殊,她闺名叫做萨日格,母亲是科尔沁的贝勒之女,辈分和哲哲相同,但却不是姐妹,只是同宗罢了。 萨日格的母亲嫁给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做了正妻,人称土窦门福晋,也称囊囊福晋,后来在天聪十年,皇太极派多尔衮率军征讨一向敌对的察哈尔部,那个狂妄自大的林丹汗战败,一直逃到青海,被多尔衮的数万大军团团包围,结果在绝望中死去,于是这位囊囊福晋率察哈尔残部七千余人归降,并且献上了当年元顺帝逃亡漠北时携带,后来莫名丢失,最后被两百年后的一个牧羊人偶拾,献给林丹汗的著名的传国玉玺“制诰之宝”,皇太极也借此“天命所归”地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清”,这位立了大功的福晋也被皇太极奖励,奖法是纳入宫中为贵妃,位置仅次于皇后哲哲和宸妃海兰珠,她就是眼下的麟趾宫贵妃娜木钟了。 有意思的是,她就是后来顺治的弟弟,后来被顺治封为襄亲王,因为董鄂妃的事情离奇自尽的那个博穆果尔的生母,她在为皇太极生下这个幼子之前,还从察哈尔带来她和死去的丈夫林丹汗的两个孩子,儿子被皇太极封为贝勒,继续统领察哈尔余部,女儿则被留在宫中抚养,封为和硕公主。 没想到第二年,皇太极居然把这个便宜女儿下嫁给了十四弟多尔衮,做了多尔衮的侧福晋,这样一来辈分错乱,真是好笑:皇太极是多尔衮老婆的后爹继父,那么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多尔衮的岳父泰山,真不知道面对这个“女婿”弟弟时,皇太极是否也会苦笑? 我和几个女人们叙了叙闲话,由于有小玉儿这个阴阳怪气的人在场,大家都浑身不自在,说起话来也很是拘束,于是坐了没一会儿,我就起身告辞了。 在众女纷纷说着客套话时,小玉儿突然冷冷地说道: “听说今儿晚上王爷还要到你那边去安歇,你可要把王爷伺候好了,可不能像昨晚那样了。” 我正准备转身,听到这话一愣,奇怪,她怎么可能知道我和多尔衮的洞房之事?难道她派人去偷偷地趴窗缝监视偷听了吗? 只听到她的后半句话:“今早你和王爷进宫之后,嬷嬷帮你整理房间,结果看到你的床单被褥上还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你怎么解释?” 第九节 金枫玉露 我的心里猛地一惊,这时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尽管我此时没有来得及回身,但我后脊梁仍然觉得一阵一样,凉飕飕的,我知道身后所有的女人正在齐刷刷地盯着我看,至于具体是什么眼神,不用想也知道。 我转身回头,然后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略微躬了躬身,回答道:“昨日酒宴宾客众多,王爷他不胜酒力,回到房里后就醉倒了,后来还是下人们进来把他抬到床上的,结果一直酣睡到早上,这才醒来,不过此时宫里来人传召,所以急忙穿衣走了,”我停顿一下,然后做难以启齿状:“所以……所以一直到现在,王爷他……他连碰我一下都没有,更不要说……说‘那个’了。” 我把在永福宫里对哲哲她们编的谎言又换汤不换药地搬过来救急,小玉儿“哦”了一声,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不过看着我的眼神仍然冰冷的,极不友善。 我暗暗好笑:她可能想借题挥,给我个下马威,没想到我轻轻巧巧地就化解了,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如何反驳我的话,眼下就是吃了个热汤圆,噎在嗓子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假如小玉儿怀疑我不是贞洁女子的话,那么为什么作为丈夫的多尔衮现后没有声张?就算他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思想吃了个哑巴亏,忍辱负重戴了绿头巾,那么他应该对我冷淡才是,又怎么会对下人吩咐今晚仍然在我房中安歇呢? 而且眼下我的解释合情合理,她根本找不出继续责难我的理由,只得说着不痛不痒的话:“这也是你的不是,昨天婚宴时你若是稍微疼惜王爷的话,替他挡档酒,也不至于醉成那个样子,他平时可是千杯难醉的,怎么轮到你就如此失态了呢?居然还睡在地上……”她在想象着我和多尔衮洞房花烛的场景,愈醋意浓厚。 我连忙点着头,“诚惶诚恐”道:“多谢福晋教诲,是熙贞的不是,我初来乍到,不识礼数,多有不周之处,还请福晋见谅。” 她看到我如此恭敬,倒也听话,虚荣心多少也得到了一点满足,于是她懒懒地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嗯,你明白这些就好,先下去吧,我也累了。” “谢福晋的体谅,熙贞这就告退了。” 我小心翼翼地退出,出了门,这才透了口气,说实话,我倒并不是怕她,而是这样投入的演戏,实在有点累,尤其又是对着小玉儿这样刁钻古怪,阴阳怪气,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人,还要做出恭恭敬敬的样子,心里实在很是郁闷。但是没办法,我总不能一来就和她结仇,或者让她防范我吧?想想她连我的床单上有没有痕迹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可见这个王府里到处都有她的耳目和眼线,看来这里除了我自己和从朝鲜带过来的阿娣外,谁也不能相信,一个聪明一世的人最后往往会糊涂一时,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说不定就在一条阴沟里翻了船,所以说绝对不能忽视每一个细节,轻视身边的每一个人。 是夜,多尔衮那边的人传话过来,说是王爷要我过去和他一道用餐,于是我稍事整理一下,跟着下人过去了,他的住所离我这里倒是不远,穿过几道门就到了,看来我现在所住的小院是他特别安排的,这样好便于他来看我,想到这里还是感叹一下他的煞费苦心。 进门一看,只见饭桌早已摆好,上面的菜式倒是很简单,只有五六样,多尔衮穿着一身闲适的常服,正在那里埋头吃饭,看到我进来,他抬头笑了笑,然后用眼神示意我坐到他的旁边来,我看到那里早已摆好了一张圆凳,于是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哟,我还以为堂堂的一个王爷吃饭时会有多大的排场,没想到这样简单啊,也太寒酸了点,莫非要省下银子支援皇上开疆拓土的伟业?还真是令人佩服佩服啊!”我故意用嘲讽的口气说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作为一贯骄奢淫逸的满洲贵族的多尔衮居然这般简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他对我的冷嘲热讽倒也丝毫没有介意,而是搁下筷著道:“是不是我没有等你到了就自己先吃上了,所以你不高兴啊?” “岂敢岂敢,我怎么敢让王爷等我一个小小的妾侍呢?听说王爷肯赏我同桌进食,荣幸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得寸进尺呢?”其实我心里到底有那么一点不悦,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和他吃饭,就算他不懂现代人的浪漫,来个烛光晚餐,桌子上插朵玫瑰什么的,好歹也要厨房把菜肴准备得丰盛一点吧?可是就这么可怜巴巴的几样菜,真怀疑他是不是吝啬鬼投胎转世;可是就算菜少了点也罢,那起码他也要等我过来再动筷啊?真是的,虽然我们已经是夫妻,但是也属于闪电式结合的,人都说这种婚姻需要先结婚后恋爱,可是看他这懒散的样子…… 多尔衮何等聪明,当然看出了我的心事,他微微笑了笑:“今日属衙里的事务很多,我分管的是吏部,最近有一些官员调动和任免,需要我考核审阅之后上报皇上批示,所以一直忙到天色已晚方才回府,本来想等你一道吃的,可是看到菜上来了,实在有点饥馁,于是忍不住先吃了。” 我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然后问道:“你平时就吃这个?” “倒也不是,只不过平常的饮食没有什么规律,大家人多了,或者请客的话,自然丰盛一些,自己一个人就简单点,其实弄满满一大桌子花样繁多的菜式,真正自己吃到的只有一点而已,并不是我吝啬,而是不喜欢看到繁文缛节,为了表面上的排场而虚张浪费,实在没有意思。平时我在处理公务的空歇,也只是随便吃点点心罢了,搞得那么隆重干什么?”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接着拿起另外一双筷子塞在我的手里,“你就将就一下吧。” 他自己接着埋头吃了起来,尽管他吃东西时候的样子很文雅,和其他那些豪爽粗迈的满洲贵族们不同,但我依然看得出他的疲惫和饥馁,也许他忙了一整天,到现在才有时间简单地吃一点,想到他后来在松山战役中积劳成疾,落下病根;当摄政王之后,哪怕身体长期不豫,也依然操劳政务,朝乾夕惕,在顺治六年,健康状况已经很不好的时候他依然亲自率军出山西平定叛乱,以至于真正地映兆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句话,我不禁心里一阵酸楚。 看着看着,我不由得开始叹息:像他这样的生活,不知道有什么乐趣,锦衣玉食又如何?这不是他屑于的东西,半生辛苦操劳,最后还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连最心爱的女人都在利用他,实在可悲。 “你怎么还不吃呢?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要我叫厨子另外再做几样?”他注意到了我的异样,但饶是他精明万分,也猜不到我此时的心理活动。 我急忙掩饰道:“没有啊,我很喜欢,只不过是觉得你吃饭的样子很斯文,一时好奇而已,所以没有来得及吃,”接着挟了一筷子,放入口中,然后赞道:“唔,好吃,好吃。” 多尔衮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你还真是有趣,我吃饭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快点吃,不然一会儿都凉了。” 我埋头大吃起来,不过这是表面上的,由于之前心情的影响,尽管菜肴很可口,我依然不是很有兴致,一餐草草用毕,侍女端上茶水,他连喝几口,我笑道:“总算饱了?” “嗯,是不是有点像饿鬼转世?” “挺像的,”我端详着他的面孔,“只不过这个‘饿鬼’长得倒不是传说中那般恐怖,还有点英俊呢。” “哈哈哈!”他也被我逗笑了,看着我喝完茶水,他站起身来,然后拉起我的手,“走,到我的书房坐坐。” 我跟着起身,嗔怪道:“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到你的练功房去看看,再耍两下子,好让我见识见识你是不是满洲的‘巴图鲁’,没想到居然要我去你的书房,难道你是什么饱读诗书的才子,会吟诗作对,还是琴棋书画什么的,在我面前献宝?” “我是不是‘巴图鲁’,有机会让你见识,吟诗作对的本事我没有,想送你一件东西。”他诡秘地笑着,立刻勾起了我的兴致,“好,那我就看看你送我什么了不起的礼物。” 到了他宽敞优雅,桌几明亮的书房,里面已经点燃了数盏蜡烛,巨大的蜡烛出明亮的光,把室内映得很是清楚,奇怪的是,既然是书房,墙上自然要悬挂些字画什么的,可是他这里的墙壁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难道他不是一个喜欢附会风雅的人? “怎么,很奇怪我书房的墙壁上没有任何名人书画?”他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其实并非我不喜欢这些东西,反而我对汉人的这些先贤名士流传下来的精髓很是崇慕,但是我从来不把它们挂在墙上,或者可以去收集,因为这样是对我的一种鞭策,时时刻刻提示着我:只要日后我八旗铁骑入关夺取了大明江山,定鼎燕京,四方臣服,无论中原还是江南,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大清所有,字画宝物,取之不尽,又何必计较眼前的这点小利呢?” 他声音淡淡的,平静如常,不起丝毫的波涛,根本不像一个天之骄子,不世雄杰在表他的豪迈感言,表达他的雄心万丈,倒仿佛是说给自己,把自己的心当作倾听者一样,闲适而悠然。 多尔衮背着手,仰视着窗棂,似乎此时他不是站在王府中的一个普通的书房里,而是伫立在雄关险隘之上,仰望苍天,主宰沉浮,让我想起了六年之后,他是否也是这样地站在山海关的城楼上,笑看风云变换,紧握日月旋转呢? “壮志可嘉,不过眼下离实现还有一段距离,这期间需要很多的努力,当然,机会也是很重要。”我在他背后说道。 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我就猜到你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女子,必然很有见识,那么你认为i,究竟机会和努力,哪一点更重要?” 我略微思考一下,然后答道:“如果在都是必不可少的两样中非要选出一个重要的,那么我就会选机会的。” “有意思,你说下去。”他点点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在大清为了积攒实力而动战争时,所需要的就是努力来做的准备,但是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需要的就是要做到如何敏锐地觉察到机会,捕捉到机会,然后最大限度地利用机会,这样的话,就会收到事倍功半的效果,其收获要远远地高于之前靠努力而得来的成果;所以说,机会是一项诱人的东西,如果你是一个善于把握机会的人,那么你肯定会得到上天的特别恩赐,大清也是这样。” “哦?你是这样想的,倒也有些道理,那么你觉得,对于大清来说,什么样的机会才能加快我们进军中原的步伐呢?”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我,想看看我究竟有什么高的见识。 我心中不禁莞尔:我这么熟悉历史的人,说出的话不但不会令你失望,反而会让你大跌眼镜呢,可惜他眼下没有眼镜。 “其实大清的前身大金就是努力的结果,你的父汗,伟大的努尔哈赤,由十三副铠甲起兵,其中起起落落,刀光剑影的拼杀了数十年,这才有了这块上千里方圆的土地,做了几十万人口的统领,可是即使他到了晚年,也没有看到进取中原的曙光,他也只希望在白山黑水的塞外做一个国家的大汗。 可是你就不一样了,我不知道当今皇上是否也和你一样的想法,想要进取中原,做天下之主,你是天命汗最疼爱的儿子,自然也要做到他最骄傲,最优秀的儿子,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准确地把握了机会的话,你根本不需要数十年的时间和努力,甚至只要短短数年的功夫,就可以做万里江山的主宰,统治千万百姓。“ 面对他灼灼的目光,我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机会就是:等到参天大树被它内部的虫蚁蛀空,即使一阵大风也能将它放倒的时候,你一根手指头,也可以轻易地打败大明,甚至消灭大明及一切反对你的势力。” “你指的是现下在陕西一带活动的高迎祥,李自成那些叛贼的农民军?你怎么就认为他们可以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呢?” “大明为了抵御你们八旗劲旅,每年花费巨额库银,因此而横征重税,百姓苦不堪言,官逼民反,千古不变,虽然眼下高,李他们的势力并不庞大,但是星星之火,也可以燎燃整个草原,到时候烽火遍中原,崇祯帝必然难以应付大清而两线作战,疲于奔命,捉襟见肘,等到农民军的刀枪已经深入大明腹地的时候,你不妨坐山观虎斗,等到时机合适,就可以一鼓作气,拿下燕京的。” 多尔衮久久地注视着我,直到我的长篇大论终结,这才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么你为什么就认为进取中原,定鼎燕京的人就是我呢?” “其实机会是公平的,但是老天却是不公平的,一个人能够有时间等到机会的来临,那么他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如何利用了。所以说,一个人只要活得比别人长,或者别人死在他的前头,那么这人就比别人有了更多更大的机会,我想不用我说得更细一些了吧?” 我和多尔衮相视而笑,心有灵犀:皇太极比他大了足足二十岁,所以机会更多更大,并且成为中原之主的,必然是他多尔衮,他自然有这个自信。 尽管我在现代是个中国人,也清楚和痛恨野蛮的异族人入侵乱华时所带来的屠杀和破坏,以及他们残酷地破坏中国的文明,让历史倒退,然而我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和眼前这个心爱之人相濡以沫,休戚相关,荣辱与共,那么我只能顺应潮流,看着一个旧世界被打破,也许到时候由于我这个现代人的介入,而让这个世界变成新世界,让落后的,走到了尽头的封建社会结束,开始一个新的纪元呢?尽管这之前需要一条漫长的路,但我仍然抱有希望,决不放弃。 多尔衮郑重地看着我:“告诉我,你当初答应我的求婚,是否不全是出于无奈,而是你选择了我,就是选择了你的雄心壮志,你希望我成为天下之主,对吗?” “是的,你的荣耀,也是我的荣耀,”我看着他,缓慢而庄重地说道,“你是我的男人,我自然希望我的男人能成为这世上最为伟大的人物,我会竭尽我的所能,来襄助你,只希望你在成就千秋大业,登上至高宝座时,能够让社稷太平,国家强盛,百姓安乐,就足慰平生了。” 听了我的话,他不禁有点动容,默然一会儿,他将手臂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说道:“你不但是我的红颜知己,也许以后还是我最亲近的帮手,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多尔衮回身走到书案前,铺好了纸张,然后示意我过去磨墨,我站在案旁,将徽墨在沾了清水的一方上等精美的端砚上细细研磨,不一会儿,浓浓的墨汁便研好了。 他提起笔来,在斜纹宣纸上一阵行云流水地挥毫,待我看时,他已经写成停笔了,只见洁白的纸上有两竖排笔力刚劲,风骨隽冷的大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十节 煞费苦心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轻声吟着,望着那纸上的诗句,我竟然一时感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得抬眼望着多尔衮,望着他烛光中微笑,心里的某种东西在逐渐融化着。 “怎么样?这个,秦观的[鹊桥仙]里的句子用在我们身上很贴切吧?不要马上恭维我的书法,否则我会骄傲的。”他风趣地逗着我,可是我却笑不起来,难道我真的很感激他能送我这句话吗?以至于一时间百感交集,过了半晌,我方才问道: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件要送我的东西吗?” 他点了点头:“没错啊,我之前想过许多种东西,但又被我一一否定了,毕竟什么珠宝,古董,绸缎之类的东西,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也没什么稀奇的,于是就想着写点东西送给你,本来也没有想到写什么,但是方才听到你的长篇雄论之后,忽然间想起了这句词,于是写了下来。” 我继续望着那张字幅,上面未干的墨迹还余有淡淡的芬芳,这是我真正意义上地第一次接到“情书”,现代的那一次纯属恶搞,古代的那个锦囊里的字条,本来的主人却是我所附身的那位熙贞小姐,而这一次,它真真正正,的的确确是属于我的了,而且写这字幅的,还是我最心爱的男人,我如何能不动容? 不过我仍然固执地在他面前装出强硬的样子,生怕他看透我内心的虚弱,于是故意毫不领情地说道:“哦,这种东西也亏了你才送得出,你以为你是欧阳洵还是王羲之啊?就你这两把刷子,恐怕假如不盖上印的话,真的连一吊铜钱都卖不上,你到真会省钱啊,就这么打我?” “呵呵,那你想要什么啊?”他故作疑惑地问道。 “我想要……”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大声说:“我想要皇后凤冠上的东珠!你能不能给我?” 多尔衮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急什么,怎么也要我先当了皇帝再说啊。”他故意转移话题,“我说啊,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是不是看在我的这份诚意上,也写一条字幅送与我呢?” 我强忍下了即将要与脱口而出的问话,就是“如果你当了皇帝,那皇后能是我吗?”的问题,实际上我知道,这话起码在现在来说,纯属废话白问,因为在他心目中,有一个女人一直排在我前头,那女人本应该属于他的,就如同皇位本应该属于他的一样,我要想越那女人的位置,实在是需要一条漫长而艰难的路程要走,而在这条路程走到终点之前,我是绝对不会问这句话的,我不想让他尴尬,尤其是对于他这个不喜欢欺骗女人的人来说,岂不是再一次勾起他的愁绪? 我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然后勉强笑了笑:“我看还是先等等吧,今天不知为何文思枯竭,一时间想不出写什么句子送你才好,等我改天想到了再说吧。” 他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但是却没有询问我究竟为何,而是柔声说道:“也好,我看你今天也乏了,我们早点去歇息吧。” “你不是说只要我一天没答应你就一天不碰我吗?”我觉自己越来越虚弱了,越是故作强硬越是证明我在竭力地掩饰着内心日复一日的虚弱。 “奇怪,难道我们同睡一间房就代表我一定对你有所企图吗?”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我会相信你没有企图才怪!”我嗔怪道。 “好,那就退一步来讲,就算我真的有那种企图的话,也不能证明我就是付诸行动吧,”他顿了一下,“再说了,你真以为我是喜欢强迫别人的好色之徒吗?其实我这样做还不是做个表面上的功夫,我们装装样子,不正好堵住府里那些喜欢说三道四的女人们的嘴吗?” 我想了想,也罢,毕竟多尔衮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好,倒是煞费苦心,那就领了这个情吧。 于是我没有再次拒绝,我们走到门前,侍女过来给我们披上厚厚的披风,我吩咐道:“你去把王爷书房里桌案上新写的那幅字拿上,交人去找装裱匠裱好,再送到我的房里去。” “是,福晋。”侍女躬身应诺道,然后转身去书房了。 “怎么样?嘴上还硬是吧,我那张‘一吊铜钱也不值’的字幅你不也照样收下了?呵呵,要不要我盖个印章上去?也许日后就价值连城了呢。”此时外面的侍从已经打着灯笼过来迎接我们了,多尔衮亲自掀起帘子,一面不忘继续嘲讽我。 “呵,就你那‘墨宝’,也想价值连城?我要不是看在你的一片苦心的份上,才不要暂时收呢,你少臭美了。” “那你答应我的事情也不要忘记啊,我等着你回送我的字幅呢。” …… 我们一路说笑着走在夜幕下的回廊中,院内的积雪倒是有了一点消融的迹象,透露出一丝初春即将到来的气息,今晚的月色依旧和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元宵之夜别无两样,又逢十五了,月亮圆了两次,这世事也跟着变了又变,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但愿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我和我所爱之人都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正如今晚的明月,圆满无缺。 是夜,在被火盆熏烤得温暖如春的卧房中,我和多尔衮同床而眠,只不过颇富喜剧色彩的是,我们两人不但老老实实,一本正经地和衣躺下,床的正中间还隔了一条被子,这是我参考读书室和男生同桌在书桌上区分领土时所划分的“三八线”而套用过来,眼下作为区分楚河汉界的“鸿沟”,以防止他半夜“不小心”越界,来搞点别有用心的小动作,我倒不是担心他的为人,而是担心他本身是个正值精力旺盛期,春秋鼎盛的青年男子,是否能做到“守身如玉”,不起一点荤念? 看来多尔衮确实被一整日繁重的案牍工作弄得疲惫异常,刚刚躺下来没有半柱香的功夫,就悠然进入梦乡,听着他轻微的鼾声,我悄悄地睁开正在假寐的眼睛,借着窗外倾泻进来银霜般的月辉,默默地注视着他沉睡中的面庞,还有他睡眠中仍然微微皱起的眉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这是在他平日里人们根本无法见到的,他总是以一种和蔼而柔和的微笑示人,高贵而宁静,而只有真正在睡梦里,他才可以真正地做一回真实的自己。 他是不是在做梦?是在梦境里依然为烦劳的政务和军务而忧劳,还是为了大清统一天下的宏图而处心积虑?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此时并非在梦中同深宫中的情人大玉儿相会,因为此时虽是夜晚,却不是漆黑的深夜,当他梦一回那个曾经心爱的姑娘时,绽露出来的一定是微笑,而不是眼下的忧郁。 看着他睡眠的样子,我暗暗叹息:原来一代枭杰也有如此疲惫和虚弱的时候,他可以谈笑间指点江山,叱咤风云;可以在朝堂之上傲视群杰,权倾天下;他可以在战场上金戈铁马,所向披靡;但是在寂静的夜晚,在他的红颜知己面前,终于掩饰不住他内心深处柔弱的一面,正如我之前在书房的烛光中,突然觉原来他也有如此柔情的时候。 重新想起那幅字条,和它取自的诗词[鹊桥仙],这词明明就是说一对相爱的男女不能常相厮守在一起,只能期望极为难得的一次次鹊桥相会,平日里只能回味着那短暂的相见时的“柔情似水”,期盼着“佳期如梦”的下一次相会,那么这怎么可能是指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思绪飞到遥远的北京城,飞到那个紫禁城,记得在摄政王的武英殿与庄太后的慈宁宫之间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弯弯的汉白玉的拱桥,虽然很短,远远不及烟雨杭州的断桥,但隐约中,我仿佛觉得那座短短的小桥,就是那银河间喜鹊为了牛郎织女相会而搭建的桥梁一样,虽然很短,但却是希望寄托之所在,“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不知道那位历史上的庄太后,是否会在寂寞的时候,独自一人伫立在那座小桥上,眺望武英殿的飞檐斗拱呢?无论多少恩怨纠葛,无论多少痴心情事,孽缘也好,情缘也罢,最后也能无奈地任那飘零的落花,被桥下碧绿的流水静静地带走,只留下,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而我这个意外加入的人物,是否会给这段历史带来些什么样的变化呢?也许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一个微妙的细节,也会让历史生戏剧性的变化,但是,我能否取代她的位置,目前来说还是不能肯定,我究竟应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呢? 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直到天色蒙蒙地亮了起来,我这才终于感到睡意的袭来,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床走了,等我再次醒来时,旁边已经空了,伸手摸了摸,枕头上似乎还余留着他的余温,眼见天色大亮,他应该又动身前往衙署为新一天的公务而忙碌了吧。 我没有了困意,翻身坐起,打了个哈欠,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到底该不该这样做呢? 我沉思了半晌,终究还是狠了狠心,下地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根小小的卡,用它尖锐的一端在手指上重重地一刺,很快,殷红的血液从白皙细嫩的皮肤中渗出,一阵尖利而火辣的疼痛。 我返身回到床前,再一次看了看那个细小的伤口,然后将手心翻转过去,用大拇指轻轻一挤,一滴温热的红色液体掉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宛如皑皑的雪地上凌寒绽放的一枝腊梅。 审视了一下,仍然有点不放心,于是又挤了几滴,我仔细地伪装好了“现场”,将被褥弄得凌乱一些,仿佛经历了一场巫山**后的慵懒和无章,我对着眼前的作品,诡秘地笑了笑,直到那血迹渐渐暗,这才吩咐外面的侍女进来帮我梳洗。 这次进来的不是一直伺候我的阿娣,而是昨天下午刚来报到的依雪,那个大玉儿送给我的俊俏宫女,眼下成了我的奴婢。 我看着她灵巧娴熟地帮我梳着头,很是满意,看来我的眼光倒不错,这个依雪并非是一个绣花枕头,本职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我问道:“阿娣呢?怎么是你来侍候我梳洗呢?” “回主子的话,昨日大福晋吩咐奴婢过来伺候主子梳洗,说是阿娣是朝鲜人,对这里的礼仪装束都不是很熟悉,尤其是不会梳满洲的式,她正吩咐嬷嬷教习,所以眼下暂时由奴婢来代替。”依雪恭敬地回答道。 我心底轻哼一声,俗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就不相信小玉儿会真正关心我的生活起居,连由谁伺候我都安排得好好的,我看是别有用心,想必是不希望我和我从朝鲜娘家带来的侍女过于亲近,故意把我的“嫡系”调开,好借此孤立我,奇怪,这依雪又不是她的人,凭什么就会听她的话?她又为什么会信任依雪呢?难道因为依雪本来是她姐姐大玉儿的人吗? 可是明明昨天我看到大玉儿是刚刚注意到吟霜和依雪姐妹的,应该说之前没有什么交谈和认识,也构不成什么“心腹”之类的,只不过是普通的新来的宫女罢了,难道小玉儿就认为这是她姐姐故意派来布置在我身边的耳目眼线?应该不会那样蠢吧?难道昨天一下午的时间小玉儿就把依雪收做了她用来监视我一举一动的“卧底”?不至于吧,又不是拍电视剧。 转念一想:就算耳目谈不上,那么小玉儿也是想借机给我制造点麻烦,让我办事不那么方便,毕竟依雪也不是我的心腹,我做什么都得防着她点,这一点是必要的,毕竟在这个龙蛇混杂的盛京,我孤身一人的,每一步都要千万个小心,谨慎一点是不会错的。 不过心腹也是要培养的,不光要威逼利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真情感化”的洗脑政策是很有效果的,对于一贯地为卑微的下人而言,做主子的只要稍加和颜悦色,略施一点恩惠,表现的和其他惯于颐指气使的主子不同,那这个下人也会感恩戴德,赴汤蹈火的,这一条,作为现代人的我还是很拿手的。 于是我“不经意”地开始打探她的情况,她的母亲目前生活如何,语气既是和蔼,又显得很是自然,没有嘘寒问暖到了不正常,“非奸即盗”的地步,收买人心也是一种学问,要做到恰到好处,不温不火,而且又自然到不留一丝痕迹,高明的手段才能得到最佳的效果。而对于这个火候的掌握,我还是有一套的。 忽然间想起了那个冒牌豫亲王刘郁,就迫切地想和这个机缘巧合的故人见见面,叙叙旧,然后打听打听他究竟是如何化身为多铎的,想到这里真是不免好笑,老天似乎很喜欢和我们开玩笑,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场雷,半滴雨水也没有落下,就把我和刘郁一道送回了古代,不但送到了同一时代,还让我们这对同窗学友变成了叔嫂关系的亲人,也实在离谱得很啊!再说他究竟是如何做到行事举止都和多铎一模一样的,连皇太极和多尔衮都看不出破绽,真是难以想象,这一连串的谜团看来只有见了他的面才能够揭开。 想到这里,想和他见面的心情愈迫切了,可是究竟该采用什么样的方式见面呢?我到他府上看他?有点瓜田李下之嫌,毕竟年纪相仿,才貌相当的小叔子和嫂子之间最容易引出绯闻;叫人去传信,让他到我的府上来?更是行不通,这里一大堆女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唯恐找不到我的麻烦呢,再说我一个新来的侧福晋,怎么好明目张胆地派人去请小叔子过门一叙呢?也没有理由啊? 那就叫人偷偷地去找他?也行不通,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阿娣之外根本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而我要是派阿娣去的话,多半会被小玉儿派人跟踪,尤其是我的书信一类的文字证据落在她的手上,到时候就有得麻烦了,说不定我这个鬼鬼祟祟的举动会引来多大的风波,而如果不写书信,单叫阿娣口头递话,可是阿娣的汉语很差,能保证不出差错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么难道就只剩一条了:耐心地等着,看什么时候“多铎”来他哥哥府上坐坐,聊聊天什么的,可是这个多铎是冒牌的,刘郁和多尔衮会有什么亲情,兄弟之情吗?就算做做样子,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就算等到花儿谢了的时候他终于来了,可是我又有和他私下地单独接触的机会吗? 不由得痛恨起这个时代的落后通讯和森严的规矩,要是有话或者互联网,msn,iqcq之类的科技玩意,我还犯得着这般为了见故人一面而煞费苦心,耗费精神吗? 在损失了若干个脑细胞之后,一个主意隐约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成了形,于是我装作不经意般地“漫不经心”地向正在我身后忙活的依雪问道: “你对盛京这般熟悉,那么有没有什么既好玩,又不会有贵人去的地方?” 第十一节 暗渡陈仓 “哦……这个嘛,让奴婢仔细想想……”依雪沉吟着说道,“城北倒是有个城隍庙,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都会有很热闹的庙会,到时候什么说评书的,唱大戏的,弄杂耍的,走街串巷的货郎,买糖果小吃的摊贩,烧香拜佛的百姓,三教九流,应有尽有,那些朝廷里的贵人们根本不会去那个地方的。” “呵呵,那些朝廷里的贵人们是不是只喜欢去些陈设优雅的酒楼茶肆,或者是青楼妓院吧?”我笑着说道,我在现代是个电视迷,因为在古装电视剧中,比如什么[康熙微服私访记]啊,[铁齿铜牙纪晓岚]之类清宫辫子戏里,这些满洲贵族们上到九五之尊的堂堂万岁爷,下至王公贝勒,贵戚大员,似乎很喜欢流连忘返于这类地方,个个风流潇洒,一掷千金,痛饮美酒,捧捧花魁,来一段段流传后世的风流韵事之类的,不知道现实是不是果真如此,我对此很是好奇。 “嗯……至于这些贵人们具体去哪里玩,奴婢倒也不是很清楚,”依雪显然被我如此大大咧咧的问话而感到意外,因为在古代,凡是良家妇女和规规矩矩的小姐夫人们,无不避讳诸如“青楼”,“妓院”这一类的名词,甚至是谈“妓”色变,而我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地向她询问这类的话题,也难怪她会脸红局促了,“呃,奴婢妄自揣测,他们应该不至于敢明目张胆地去这类烟花柳巷之地寻欢作乐吧?毕竟当今皇上对此很是忌讳,并且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曾经下过严旨:凡是朝廷命官,王公贝勒出入青楼者,一律革职,绝不宽贷!他们又怎敢抗旨不遵呢?不过派人叫些伶人歌姬到府中吹拉弹唱,弹曲子,唱支歌之类的还是有的,毕竟筵席时还是需要有人助兴的。” “他们自然不敢‘明目张胆’,不过他们当然不是傻瓜或死脑筋,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难道不会微服前往,暗渡陈仓吗?”说完这话我有点后悔,自觉失言,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当我说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一现代特有语句时,看着依雪那疑惑的表情,我就知道她一定会以为这话是我从朝鲜那边带来的习惯性语言,所以她一时难以听明白。看来我以后一定要小心说话,以免露出什么马脚来。 这皇太极的“整风运动”倒是开展得如火如荼嘛,想起了之前多铎在多尔衮出征的时候因为畏惧天气寒冷,借口避痘而躲在家里招来一大帮伶人妓女饮酒作乐,他自己居然还穿上戏服,抹上粉脂扮戏子,因此被忿怒的皇太极“通报批评”,狠狠地训斥一番,而且还重重地罚了一大笔银子,算是为国家和军队的建设添砖加瓦,看来皇太极整顿这帮满洲贵族骄奢淫逸的恶劣风气还是很认真的,我想起码在一段时间里这小子应该不敢再去什么烟花柳巷了吧? 晕,跑题了,这个多铎明明就是个冒牌货,刘郁应该不至于像其他穿越时空的小说里的男主角们一样,刚一跑到古代,就迫不及待地登上高楼来些惊世骇俗的高谈阔论,显示风流;或者是在茶馆中结交豪杰,海纳百川;更不至于去妓院风流潇洒,拥香揽玉吧?这样的话他也太俗气了一点吧?不像他的为人,那么我到底应该找什么合适的地方和他见面呢? 斟酌片刻,我心里有了主意,就选那个依雪所说的城隍庙吧,庙会的时候,三教九流,人群熙攘,热闹非凡,再说这城隍老爷本来就只是阴曹地府里的一个小小的判官罢了,城隍庙本身就是平民百姓去烧香拜神的地方,那些凡是认得出我,和我混得脸熟的满洲大爷,或者朝廷大官们,怎么可能去那种“破烂”地方?唯恐弄脏了他们的靴底呢,而那些命妇亲眷们,去也只会去观音庙,拜个送子观音,祈求个“早生贵子”之类的,所以我和“多铎”在那个地方碰头,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 那我又该如何传信给“多铎”,叫他去城隍庙和我碰面呢?我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很久,也没有个万无一失的对策,最后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了:下午的时候,借口拜会拜会亲戚,到豫亲王府上走走,只说是想和多铎的福晋见见面,妯娌之间认识认识,熟悉一下,以便于日后走动,这个理由去多铎府也没有人能挑出理来,二来还显得我这个新媳妇很会来事,懂得讨亲戚欢心不是? 然后就借机看看有没有什么空隙可以钻,有没有机会可以乘了,最好出来之后再去阿济格府上重新看望看望那个大福晋,谢谢她为我出嫁一事张罗前后的功劳苦劳,这样一来大家就更不会怀疑我有什么不对的了。 主意拿定,于是我先叫依雪去准备车辆,然后找来阿娣,叫她到我这个院子里的储存库里去检视一下我带来的那些陪嫁物品和李倧皇后特地为我准备的,用来打点送人的各种朝鲜特产,然后弄一份清单送来给我看。 这张单子捏在我的手上,随便看了看,便是一阵得意,这还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呢,毕竟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在国内还是国外,只要手上有了这些硬货,用来收买人心,贿赂上级,广交朋友,底气就足了很多,还是有钱好办事啊! 于是我精心地挑选了两支雕刻有金达莱花式的名贵玉簪,还有若干高丽人参,以及另外一些朝鲜特产,吩咐阿娣拿去包裹好了,送到外面的车上去,毕竟不能空着手,两袖清风地跑过去蹭饭吃啊。 出门上了马车[此时离满清入主中原还有一段时间,满人的汉化程度还远远不够,所以很少有人乘轿],其实盛京本来也不大,尤其是这些满洲贵族们统统居住在划分好的一个特设的城区,所以彼此之间的距离倒也不远,只是拐过几个街角,又穿过了五六个路口,还不消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我乘坐的马车就已经停在了豫亲王府的朱漆大门前。 跟随的侍从赶忙前去通报,这时我伸手掀开车帘,只看见门口蹲立着两尊硕大的石刻狮子,雕工很是别致,形象威武异常。没一会儿,只见大门打开,接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赶了出来,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后面跟着一个中年妇人,看衣着打扮,应该是朝鲜的“尚宫”一类的跟随在贵妇身边的女官,他们赶到车前,恭敬地扶我下车,然后一路引领着我进入王府。 一路上经过各种亭台楼阁,水榭花园,不过我并没有兴趣观赏这些景物,毕竟眼下是冬季,没有什么东西好看,而且重要的是,我从他们口中得知,“多铎”刚刚出去了,府里的大福晋正好在,听说我来了,立刻叫他们出来迎接。我心里一阵郁闷:看来今天和“多铎”见面,找个机会约他到城隍庙碰面的希望要落空了,我该另外找什么机会呢? 刚刚穿过中门,就看到在房门前站着一个由一大帮侍女簇拥着的贵妇,她年约二十三四岁,年轻秀美,圆圆的脸蛋上一团和气,看她的装束,应该就是多铎的大老婆了。 这位大福晋也是博尔济吉特氏,只不过她并非是大玉儿和小玉儿的亲姐妹,而是同宗中的一个堂妹罢了,当年皇太极为了巩固和科尔沁部的关系,把她们这些姐妹几乎统统地娶给了自己的兄弟子侄,想想真是好笑,这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子,恐怕都成了爱新觉罗的男人家里的大小老婆,不论美丑胖瘦,不知道他们如何消受得了。 接着又不禁为刘郁而苦笑:眼前的这位福晋虽然也有几分姿色,不过比起刘郁在交大时的那个校花女友林雪来讲,多少还是有一些差距的,想起刘郁所说的“回到古代要做一个妻妾成群,风流洒脱的快乐男人”,眼见穿越成了事实,可不知道他另外的妻妾们有没有比得上林雪的,有的话多少也是个慰籍。 多铎福晋看到我来,立刻满脸热情的笑容,冲我打着招呼:“你就是十四爷新娶的那位朝鲜福晋了?这几天你新婚燕尔的,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做客呢?真是意想不到啊,欢迎欢迎!” “哈哈,姐姐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没有空闲呢?王爷他每天忙碌着那些烦人的政务,哪里有空陪我呢?我本来也闲在家里无聊得很,再说了,就算我很忙的话,也不能忘记了过来走走亲戚,拜会拜会妯娌啊,不然的话不就太没有礼数了吗?”我圆滑老练地寒暄着。 她拉起我的手,先是和其他第一次初见我的那些姐妹们一般地惊叹一下我的美貌,然后携起我的手,和我并肩步入了室内,一路上连连夸赞我的手细嫩得像柔胰一样。 到了炕上,我“谦虚”地说道:“姐姐实在夸奖了,其实要想皮肤滑嫩,还是要靠平日的保养的。” “哦?那你究竟是如何保养的呢?”她顿时有了兴趣。 “很简单的,也不是什么秘方,只不过是我在这方面的一点小小的心得而已。”我故意吊她的胃口,果然,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妹妹啊,你就告诉我吧,好东西也要大家分享一下嘛,”接着又点暗自神伤道:“你不知道啊,现在王爷他每晚都泡在新娶的那个小妾房里,都好长时间没有来我这边,记得有一次王爷他说我的手粗糙得和男人差不多,唉,当时我听了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看来这又是一个怨妇,强扭的瓜不甜,政治联姻的结果往往都是这样。我不禁奇怪起刘郁来了,他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呢?看他当初对林雪是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到了古代,也不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就马上被一个小妾给迷上了呢?按理说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思绪回到眼前的这个大福晋身上,其实她们蒙古女人,美貌的还真不多,她们那里气候变化无常,冬季尤其天气恶劣,经常来个暴风雪之类的,而且她们经常在外面骑马游玩,风吹日晒的,就算是贵族小姐,皮肤也一样会粗糙干燥,黯然无光,先这皮肤不好就很影响气质,再加上她们喜欢吃个牛羊肉之类的,而且干脆当成主食,搞得身上一股膻味,另外这些贵族小姐们,多少会有点脾气古怪或任性,远没有汉人和朝鲜人的千金小姐们温柔贤淑,也难怪男人们不喜欢。 所以说,我所见到的这些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们,姿色上还真是一般,当然只有海兰珠除外,她的确是蒙古的一颗明珠,天生的尤物,不然的话怎么会得到皇太极的那般宠爱? 于是我出于同情和献殷勤的心理,开始了神吹胡侃:“其实办法很简单,你每次沐浴时,先用清水洗过,再躺在竹榻上,让使女们将牛奶和细盐混合,然后细细地涂遍全身,等待一炷香的功夫冲掉即可;每日洁面之后,取一点羊奶,与蜂蜜,珍珠粉混合,调匀之后敷在脸上,也是等候同样时间后就可以洗掉了;晚上睡觉之前将黄瓜切成薄片,贴在面部,等到水干了之后取下,再另外用新鲜的重新贴上,如此重复几次即可。你只要每天照样做,务必持之以恒,就必然会有很大收获的。” 她听得津津有味,喜逐颜开,赞道:“妹妹的点子果然与众不同啊,看来我一定要仔细试试看才好。” 我心里暗笑:有我这个水灵灵的模特摆在她面前,也难怪她深信不疑。其实我说得只是现代人都知道的最简单的土办法,可是我怎么能把那些芦荟,中药海藻,深海冰河泥面膜,还有什么医疗美容,水疗spa之类的科技东东讲给她听呢?估计当她听到洗肠,磨骨,抽脂肪垫胸部,断骨增高这类的“骇人听闻”的精彩描述后,立马就会昏倒在地,到时候还得劳烦我给她掐人中做人工呼吸之类的,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接着我又给她灌输了一套关于“我们朝鲜女人是如何保持体型和肌肤的”,比如少吃油腻荤腥的食物啦,少食多餐啦,经常外出活动啦,睡眠要充足啦,要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啦……其实都是现代人的健康常识,被我厚颜无耻地搬过来现身说法,倒把她这个古代人,孤陋寡闻的贵妇哄得一愣一愣的,然后连声说一定要试试看,如果效果好了必然重重谢我云云。 我趁热打铁道:“我今天过来拜会姐姐,特地准备了一些薄礼,没什么贵重的,只不过是我从朝鲜带来的一点特产而已,还望笑纳。”接着目视侍立一旁的阿娣,她立刻将我带来的礼物奉上前来,我一件件打开来,介绍给多铎福晋,她格外喜欢那支玉簪,拿在手中反复把玩抚摸,啧啧道: “你们朝鲜人做的饰还真是别致,这花瓣漂亮得很,我在各个姐妹那里见过很多漂亮的簪子,就是从来也没有见过和这支类似的。” “这上面的花朵是我们朝鲜独有的花种,名叫‘金达莱’,所以在盛京根本看不到这样的簪子,所以我在想,要送姐姐一个独一无二的饰,这件就和姐姐很相配了。”接着我帮她将簪插在髻里,她下炕在梳妆台前的铜镜里反复地照着,看来很是欢喜称意,我在一旁继续拍着马屁:“姐姐你戴上这么别致的簪更加漂亮了,王爷看了肯定格外欢喜。” “你的小嘴真是甜!”她被我夸得心花怒放。 我又拿出高丽参来,介绍道:“这是我们朝鲜特产的人参,和长白山上的不同,”接着压低声音说道:“它最特别的效果就是在与狗肉一起炖煮之后,男人吃了大有补益,尤其是‘那个方面’,更是精力旺盛,到时候姐姐只要稍示温柔,还愁十五爷不重新回到你的怀中?” 我的表现实在太完美了,多铎福晋简直把我当成了神灵先知,崇拜和感激得几乎五体投地,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我才是,于是她现是找寻了一些宝物,叫人包好了,说是等我走的时候拿着,我自然是一番千恩万谢。 更叫我暗暗窃喜的是,她居然邀我去多铎的书房里参观肩上她家王爷和他手下的八旗军队从关内抢掠搜刮来的价值连城的字画和瓷器,看来机会在向我招手了。 看着多铎这间宽大明亮,摆满紫檀木家具的书房四壁挂满了字画,桌案上高高的一大摞公文,书架上满是厚厚的书卷,我心里想道:看来果然是刘郁了,作为交大文科的高材生,他一回到古代,有了机会还不会大力收集字画古董吗? 我赞道:“十五爷还真是文采风流,饱读诗书啊,看看这书房,比我们家王爷的还要有格调……” 没想到多铎福晋的话令我大跌眼镜,她哭笑不得:“唉,你也上当了,这都是些摆设,用来充学问人的,我还不知道他?也就粗识几个汉字,勉强看得懂折子,这还是十四爷严格地督促下才勉强学的,架子上的那些书他从来都不看,你看看,这公文都摆了两天了,好在他主管的礼部也不是至关重要的衙门,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捅出什么漏子来呢……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我看过几天要被公文埋起来……” 天哪,这是刘郁的作风吗?这小子也装得太像了点吧?这“荒唐王爷”也荒唐得过头了吧?想起他的那些雄心壮志,难道就是为了到古代做富贵闲人?我在心里呐喊着。 我们欣赏评论了一会儿字画,这时外面的侍女通秉道:“福晋,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赏赐东西,请您出去接赏!” “哦。”多铎福晋略带歉意地望了我一眼,我连忙道:“要不要我也一道出去?” “不必了,你就先在这里仔细鉴赏吧,我去去就来。” “好。” 看着多铎福晋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我顿时一阵狂喜,像在黑暗中躲藏良久的猎人终于捕捉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箭步冲到书案前,看看四下无人,便开始迅地磨墨,然后铺开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小字: “老朋友:我是崔英媛啊,下个月初一中午,我们在城北的城隍庙碰面,不见不散!” 接着思考一下,又补充道:“我现在的样子和以前大大不同了,你到时候只要看到一个手拿黑色折扇的女人,那就是我了。” 稍微吹干后,我将字条夹入了案牍上面最靠上的一本折子里,因为以“多铎”的懒惰,看到这张字条起码也是在几天之后了,所以特地把约定日期定在半月之后,这样就不至于耽误了。看看没有任何破绽,我又手脚麻利地清理好了现场,将东西恢复得和以前一模一样,这才放下心来。 我松了口气,接下来就要看看我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是否奏效了。 第十二节 神秘来信 掰着手指算日子,平日里时光荏苒,光阴似箭的感觉此时却完全没有了,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那般漫长,每天看日出日落,总觉得滴漏滴得如同老牛拉破车一样,我的脾气也越急不可耐起来,终于,当我再一次从睡梦中醒来时,初一这一天终于姗姗来到了。 “阿娣,阿娣,快点来啊!”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日上三竿的明媚阳光,一下子睡意全无,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错过了约定的时间,我真害怕见不到老朋友,不过这也是无谓的担忧,刘郁如果确实看到那张纸条了的话,恐怕就算等到日落西山也不会先行离去的,我想他此时的心情是否也和我一般激动而兴奋呢? 阿娣是自己人,也只有她知道我今天要有一趟“微服私访”,不过这个“私访”具体是怎么回事她也一无所知,我当然也不敢让她知道太多,只是告诉她我在初一的时候要去城隍庙逛逛庙会,不喜欢一大群人前拥后呼,引得众人侧目,因此要乔装打扮成普通妇人,只带她在身边伺候着,这样才可以玩得开心一点。不过令她疑惑的是,我居然叫她特地准备一把黑色的折扇,放在随身携带的那只装拜神香烛包袱里,估计她肯定在好奇我为什么要在冰天雪地的冬季带着扇子出门,不过我的行为一贯不拘常理,常常来点出格的言行,所以她也就见怪不怪了。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阿娣帮我梳了一个普通的汉族妇女的型,我很是满意,这个小侍女还是蛮机灵手巧的,这才来到盛京十几天功夫,就把这些满汉的东西都学得像模像样,汉语也学会了很多,简单的对话基本没什么问题,看来我把她从朝鲜千里迢迢地带来,倒也不失为聪明之举,毕竟有一些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哪怕是我眼下的贴身侍女依雪。 穿上阿娣帮我准备好的一身行头,我仔细地看了看,正准备出门,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于是将外面的依雪叫了进来。 “不知主子有何吩咐?”她恭恭敬敬地问道。 “呃……王爷是不是已经去衙门了?”多尔衮一连在我房中睡了七八天,搞得整个府里“民怨沸腾”,一股强烈的醋海波涛在暗地里汹涌着,我真是担心这股群情激愤的暗潮会把我拍死在沙滩上,就算喜欢晒阳光浴,也不能不顾海啸或者热带风暴时的滚滚潮涌吧?那可是影响人身安全甚至生命安全的,我虽然贪婪,但也不至于傻到了头脑昏热飘飘然,这点理智还是有的。 于是在我的“苦心劝说”下,多尔衮在感慨我“大公无私”,“贤明豁达”的同时,只得去其他各个老婆的房里轮流拜访,让她们“雨露均沾”,也好稍稍平息一点怒气。所以我不知道多尔衮现在的行踪,也不屑于打听昨夜他在哪个女人的房中过夜的。 “是的,王爷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出门了。”依雪回答道。 “哦,是这样的啊,”我略一思索,然后吩咐道:“等王爷回来时,倘若问起我的去向,你就回禀他说,我带着阿娣去城隍庙进香去了,顺便逛逛庙会,掌灯之前就回来。” “是,主子。”依雪应诺着,我一挥手,她随即退了出去。 于是我和阿娣这一对乔装成普通汉族的大户人家的主仆,就出门登上马车前往城北。大概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就到达了那个和后来北京的天桥很是类似的城隍庙,今天正逢初一庙会,又逢正午,还没下车,就听到外面一片嘈杂之声,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吆喝声,混成一片,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我在阿娣的搀扶下出了马车,然后吩咐车夫在附近等我,一是不想让这里的平民百姓注意到,惹来他们疑惑而好奇的目光,虽然眼下是光天化日,毕竟我在现代的电视剧里,看到过很多关于某傻女人张扬露富,被若干歹徒打劫之类,再说我眼下又是如此美貌,万一被人暗地里跟踪而劫财劫色怎么办?我可不会傻到以为这种情况下必定会跳出以神勇大侠或者帅哥勇士来“英雄救美”,所以我不但特地把自己装扮得普普通通,简直是灰头土脸,以借机掩饰我的形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二来由于我此行的特殊目的,自然不能让外人知晓,到时候还得想方设法如何堵住人家的嘴巴,实在是自寻烦恼,于是我只是带着阿娣一个人前行,渐渐地汇入了人海之中。 由于时候尚早,我还是第一次在古代逛街,感觉就像来到了古装电视剧的片场,什么都新鲜的很,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一出古装清宫大戏的女主角,也想学学那些风流天子们来个微服私访,见识见识挥汗成雨,摩肩接踵的繁荣景象,体验体验民间生活,实在是新鲜有趣的很,不过如果要他们从此就当起平民百姓,过着柴米油盐的粗陋生活,我想他们是绝对不会愿意的,起码我是这样。 我这一路的收获可真是不小:先是看了看杂耍,然后跑去听听评书艺人讲[三国],接着挤在人群中装模作样地看大戏,可惜我实际上连他们究竟唱得是哪一处戏都不知道,甚至他们唱的是哪个戏种都分不清,无聊地看了一会儿戏台上的才子佳人,摇摇头,背着手走开了。 阿娣颠颠地跟在我后面,可是真正地倒了霉:我准备了一口袋的铜钱和碎银子,见到什么有趣或者中意的就买什么,反正手里有钱,囊中鼓鼓,还能不趁机大肆挥霍一番?反正这银子也不用我去出卖劳力和脑力去赚,想花钱跟账房说一声就可以,他们满洲贵族的银库里从来不会有空隙,即使有了,再一次的出征伐明,抢掠几座城池,打劫一些富户和官府的仓库,再加上当铺银楼的,哪次不是满载而归?所以他多尔衮家里的库房也是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抢。 麦芽糖,冻梨子,糖炒板栗,桃酥糖糕,泥人风筝,最后又多了一大串咬了两口的冰糖葫芦,你还别说,这糖葫芦做得还真是地道,里面不但山楂核挖得干净,还塞满了枣泥和红豆沙,表面上还粘了很多干桂花,吃起来那叫一个爽啊,可惜我的胃里实在塞不下任何东西了:我已经吃了不下十多种食物,简直要撑出毛病来。 抱着这一大堆东西的阿娣,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一个小小心,把任何一件东西掉下来,其实她的担心纯属多余,我怎么可能像其他主子一样眼睛长在脑瓜顶上,下人稍微一个不慎就雷霆大怒,叱责重罚呢?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心肠软,尤其是对于这类纯属“人民内部矛盾”的,又怎么会像对待“敌我矛盾”一样,如“冬天一样冷酷”呢? 我随手捏了捏钱袋,尽管实在没有什么可买的东西了,不过这袋子里依然没有下去多少,不由得叹息一声:“唉,这种物价低廉的地方,花起钱来实在不爽,看来和挥金如土,痛快淋漓还有一大段差距啊,我看要不要换个更有趣点,东西多少也昂贵一点的地方吧?” “哗啦”一声,一个小小的纸包掉在了地上,阿娣的手终于抱不住了,一个颤抖,终于出了纰漏,也难怪,听到我如是说法,她能坚持着不当场晕倒在地就不错了,看来心理素质还算强的。 她一时间也不敢蹲身去捡,生怕怀里已经颤颤巍巍的各类物品一股脑地跟着掉下来,那可是名副其实的丢了西瓜捡芝麻,一时间左右为难,僵在当场。 我还真是个“平易近人”,“体恤下人”的主子啊,这不,我立刻弯腰把地上的纸包拾取,在准备放在她怀里高高堆积的盒子上时,突然说道:“还是我拿一些吧,看你累的。” 阿娣这次真的要晕倒了,天底下哪里有主子主动要求和奴才分担一下荷重的事情?她慌张地连连摇头:“不……不,小姐,实在不可以啊,您可是……” 我一把将她怀里的东西抱过来的一半,不过她暂时也无法反抗,因为这样的结果只能造成更多的物品掉到土地上,结结实实地来一个灰头土脸,接着在她的惶恐和受宠若惊中,我偷笑一下,继续逛向城隍庙。 等我一路磨磨蹭蹭地到了庙门口,抬头看看,日头已经高高地悬在正中央了,中午已到,我四处看看,没有“多铎”的身影,应该不会迟到啊?难道走岔了,或者他在庙堂里面等我呢? 于是先是不放心地在庙门口张望了一阵,我这次示意阿娣,让她随同我进去。 形形色色的香客穿梭不息,一只只垫子上虔诚的善男信女们正在双手合十地祷告着,然后恭恭敬敬地对着威严的城隍泥塑像叩拜着,口里模糊不清地念叨着,估计都是保佑故去的亲人在地底下平平安安的,不要受小鬼欺负之类的,一炷炷高香烟雾缭绕,倒也是香火旺盛,这小小的城隍老爷估计也在偷笑吧。 我一阵东张西望,探头探脑,时不时地还一面抱着东西一面低头去看正在跪拜的香客中有没有和“多铎”类似的身影,可惜过了半晌依然一无所获,旁边的阿娣也疑惑不已,禁不住问道:“小姐,您在找谁啊?” 哦,我忽然间想起了一件重要的物事,就是我和刘郁约定见面时手里拿着的那件信物黑色的折扇,什么脑子啊,居然连这个都忘了,我当时为了以防万一,故意没有在那张字条里写上我李熙贞的大名,要是有个东窗事什么的,我不也好趁机抵赖,死不承认不是?可是这样一来多铎也许就不知道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哪里找得到我呢? “阿娣,你把带来的包裹里的那只折扇拿给我。”我小声吩咐道。 “是。”阿娣放下了手臂中的一大堆物品,把背上的包裹取下,正准备打开时,忽然有一个年约十岁的小男孩跑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一愣,抬头一看,只见这个小男孩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就以为他是个小叫化子,不过奇怪的是,既然是乞丐,他应该直接拿着破碗,对我乞求着:“求求您赏我几个铜子吧,我饿了三天了。”之类的专业行话,又怎么会闷声不吭呢? 不过我还是从钱袋里摸出几文钱,递到了他脏兮兮的小手里,没想到他的手居然暗里一番,我心中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他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觉得手心中多了一小团纸,顿时愣住了,还没等我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时,小乞丐已经跑开了。 我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背转过身,看看前面无人,然后迅地用最小的动作将手心里的纸团展开,心想:究竟是何人,送信方式如此隐秘,必然有意想不到的内容。所以我自然不会正大光明地在人群里直接看信了。 只见皱巴巴的纸团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几行字:事有泄密,请妥善处置。 我的心头猛地一颤,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小字,对我的震撼却是不小:难道真的东窗事了?这是谁呢?我思索着这个神秘的送信人,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这次约会穿帮了呢?难道是“多铎”?看来也只能是他了,不然还能有谁? 来不及多想究竟是如何泄密的,得赶快想想眼下该如何反应,这时眼见阿娣即将把包裹里的折扇拿出,我小声道:“不用了。” 看着她讶异询问的目光,我蹲下身来,将包裹里的香烛一一取出,边拿东西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呆会儿去找间茅房,照旧背着这只包裹,关上门之后悄悄地把这把扇子扔进坑里,然后再扔些用过的草纸把它彻底遮盖住,记住,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 阿娣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她不明白我究竟是因为什么这样紧张,但她聪明地会意到了周围一定有人跟踪或监视,所以我才会悄悄地叫她去扔东西,于是她微微点点头,把包裹重新包好,等着我装模作样地跪在垫子上拜神时,她转身离开了。 我手里举着烟雾缭绕的高香,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和这烟雾一样袅袅雾化起来,迷蒙而看不清真实的影像,如果说那张字条泄密了的话,现的人只能是多铎的大福晋,她也知道我曾单独待在书房里一段时间,于是尽管那纸条没有落款署名,上面写的名字也是这个古代无人知晓的“崔英媛”,然而她如何不能看出这字条所言的意思?而且她又是多铎的福晋,看到我这个“狐媚子”竟然敢秘密地约她的男人去偷偷幽会,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暧昧事情,所以她一定会火冒三丈,而且她又是小玉儿的堂妹,极有可能去找小玉儿通报此事,而这十几天来,为何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说小玉儿想把我彻底整垮,唯恐单凭一张纸条告不倒我,多尔衮会怀疑这纸条是她蓄意诬陷我而伪造出来的,所以她就令多铎福晋悄悄地把字条归到原位,让毫不知情的多铎在初一这天依约前往与我幽会,与此同时她们几个女人就暗中跟踪我一路到此,眼下也许正躲在暗处,等待着多铎前来,将我们一举“捉奸”?这样一来,人证物证俱全,即使我和多铎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但单凭我们这样鬼鬼祟祟的约会就足够惹多尔衮大雷霆,认为我水性杨花,红杏出墙,他可以容忍我的无礼,但绝对不可以容忍我的不忠。 可是这张神秘的秘信,确实将我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但是这信的主人,能是多铎吗?如果她们暗地里将我的字条放回原位,让多铎看见,那他如何知道这字条的秘密已然泄露了呢? 不管如何说,我暂且装作普通游玩上香,要尽快回去才是,如果这信不是多铎派人送来的,他根本不知情地照常赶来,那岂不要穿帮了? 果然,我前脚刚回到府中,就被后脚赶到的一个侍女请到小玉儿的房中问话,我明白了,看来我的预料绝对是准确的了。 一进暖阁,就看到炕上围坐了几个女人,除了小玉儿和多尔衮其他的几个侧福晋外,还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只见她年龄和小玉儿效仿,连看我的眼神都是一样的冰冷,简直是咄咄逼人,想要洞穿我的心底,让我把一切见不得人的秘密全盘招认出来一样。 闻着周围的火药味中还夹杂着淡淡的风尘仆仆的特殊气味,看来她们确实是刚从外面回来,毋庸置疑就是跟踪我一路,由于没有捉到现行好戏,于是几个女人一商量,索性来个破釜沉舟,对我展开“三堂会审”。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有数了,不过好在我有思想准备,所以对眼下这一紧张威吓的气氛,虽然确实有鬼,但我内心倒也不是很慌恐,反而表面越显得气定神闲,藐视敌人也是一种战术,唯一奇怪的就是,为何多铎的大福晋没有在场? 第十三节 唇枪舌剑 我镇定自若,微微地低了低身子给在炕中央踞坐的小玉儿请了个安,然后带着和平常没有任何两样的笑容,道:“大福晋安好!” “哼!”小玉儿脸色越阴沉,眼神像凌厉的锥子盯向我,似乎想刺透我的心底一样。 我不动声色地故意问道:“咦?大福晋今天似乎身子不太舒服嘛,不知是否请医官看过,要早些诊治调养才好,也免得让我们大家担心。” “你……”小玉儿显然也没有料到我居然会如此说话,顿时被噎了一下,接着咬牙切齿地怒视着我:“你这个狐媚子,少在这里虚情假意了,你会关心我才怪,说不定正在巴不得我死了,你好坐上我这个位置,我告诉你,休想!” 我一副慌恐至极的模样,连忙说道:“奴婢该死,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福晋,就请大福晋降罪吧,至于对于您的位置,奴婢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企图啊!” “你少在这里装蒜!”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指着我怒喝道:“早就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一脸狐媚子相,真怀疑你是那只千年狐狸精变的,专门过来想把我们大清搅个天翻地覆,你这个狐狸精不但在朝鲜的时候就故意勾引王爷,到了盛京还每天粘着王爷不放,这还不够,居然有跑到外面去勾三搭四,你个不要脸的……” “咦?到底谁是‘狐狸精’啊!”接着门一掀,多尔衮缓步走进屋内,顿时全部在场的女人们都愣住了,立刻一个个匆忙地下炕给多尔衮请安,我也跟着行礼。 多尔衮居然当着众女的面,直接伸手将我扶了起来,然后柔声道:“你不必多礼。” “谢王爷!”我知道周围所有的女人一定在用更加恶毒的眼光狠狠地瞪视着我,于是我并没有流露出一丝沾沾自喜的模样,而是故意“勉强”地笑了笑,这个笑容是故意“勉强”给刚进来的多尔衮看的。 这时小玉儿请多尔衮到炕上坐,他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哦,这就不用了,我在椅子上坐就可以了。”接着没等她搀扶,就自顾地坐在了炕对面的紫檀椅子上,然后他目视了一下众女,“你们继续坐吧。” 几个女人谢过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返回炕上坐了下来,多尔衮环视了众人一下,然后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问道:“你们刚才说谁是‘狐狸精’啊?假如我的妻妾中真的有一个狐狸精,而我又被她迷住了的话,那我岂不是商纣王了吗?”接着眼光盯向了小玉儿,后者正为她只图一时畅快而被多尔衮正好听见的那些恶毒话语而后悔,因此显得有些不自然。 多尔衮继续问道,这次是专门对着小玉儿:“我方才没有进来之前,还听到你的嗓门挺大的,倒也是淋漓畅快,怎么我一进来就不言语了呢?说吧,我刚一回府你就派人找我过来,说有什么重要事情,是不是叫我来看什么是‘狐狸精’的?” 玉儿抬起头来,恨恨地盯着我,然后开始向多尔衮“控诉”我的罪行:“奴婢是一时光顾气愤,口不择言了,但是今天请王爷过来,就是想叫您看看李熙贞的狐狸尾巴,她不但平时用色相迷惑王爷,而且居然还水性杨花,连勾引小叔子这样下流龌龊的事都干得出来……” 我立刻“勃然变色”,怒道:“福晋,我平时素来敬重于你,也希望你不要说出什么有失您身份的话来,我一向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有谁说三道四,如果你看不惯王爷厚待于我的话,尽管说出来,又何必造谣诬蔑于我呢?” 奇怪的是,正主多尔衮在听到“勾引小叔子”一句时,居然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两个女人唇枪舌剑,仿佛大家争论的这个关于他妻子的忠贞问题,与他毫不相干一样。 “我诬蔑你?有这么多人作证,我就不信你还能强硬多久,”她将脸转向默不作声的多尔衮,然后像爆猛料一样地激动地说着:“王爷,您还不知道吧?您早上出府以后,这个李熙贞就带着她从朝鲜带来的那个丫鬟叫做阿娣的悄悄地出了门,跑到城北的城隍庙偷偷地和十五爷幽会去了……” 多尔衮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地说道:“哦,这个不是什么秘密,我已经知道了,熙贞出门前特地吩咐她的侍女依雪告诉我了,她要去城隍庙逛逛庙会,进进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心里暗暗庆幸:看来这个依雪办事还真让人放心,多尔衮才回来这么短的功夫,她就见缝插针地把我此行的“目的”对多尔衮说了,这样一来我也多少减轻了点被动。 玉儿也显然没有料到我居然会棋先一招,“呃……”看来她不把我扳倒誓不罢休,“这正是她的狡猾之处,她表面上去进香,实际上已经和十五爷暗地里约好,在那里悄悄私会,还说什么‘不见不散’,您不知道,不但这个女人去了,连十五爷都真的去了,您说哪能有这样巧的,肯定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些都是我们几个姐妹亲眼看到了,千真万确!” 不会吧,多铎真的去了?那我为何没有现他呢?难道我们还没有来得及碰面,我就由于接到那封密信而提前离场,所以才会擦肩而过?看来这个多铎应该就是刘郁了,不过奇怪的是,既然他不知实情地去赴会,那么那封密信肯定不是他写给我的,不然他怎么会自找麻烦呢?幸亏我撤得快。我一时也懵了,那这封信是谁写的呢…… 没等我来得及想清楚究竟是谁给我通风报信,只见多尔衮用目光询问着几个女人,她们几乎同时地点了点头,不过还不忘悄悄地回望小玉儿一眼,这些细微的动作当然逃不过多尔衮的眼神,他问道:“哦,那既然她和多铎都去了,那么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作或者企图?你们为什么没有当场将他们两人戳穿呢?” “这个……”小玉儿噎住了,接着她自圆其说道:“在那个地方,人那么多,他们自然不敢公然有什么亲昵动作了,想必是要约在什么私密的地方两人好方便……” “那么既然他们想私人方便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约好在什么别院私所,别人根本看不到,注意不了的地方呢?那岂不是更方便,又干吗要拐个弯子,在城隍庙这种人多目杂的地方见面,难道他们会苯到这种地步吗?”多尔衮的语调听似平淡,实际上却咄咄逼人,锋芒凌厉,如果要在现代,做个御用大律师还是很够格的。 我看出来多尔衮对我的信任和怀疑小玉儿的用心,连忙故作茫然道:“啊?我这段时间刚来盛京,一切都好奇,想出去走走看看,所以才特地装扮成普通妇人,就是想更加自由地去玩耍一下,没想到竟然惹来这样一串风波,让各位误会,那十五爷也真是赶巧,他怎么也会去呢?” 多尔衮轻轻一笑道:“那个小子一向行事不拘常理,有个出格的举动也不稀奇,他说不定是茶肆酒楼玩腻了,就想找点新鲜的地方逛逛呢,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从小看他到大的哥哥还会不知道?” 眼看形势要转向我这一边,小玉儿当然不甘心落个诬蔑他人的名声,突然说道:“你少装蒜了,你是不是和十五爷约好,见面时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折扇?方才那个她的贴身侍女阿娣刚一回来,我就叫人将她拦住了,王爷要是不相信的话,就叫人将她带进来,搜搜她带的那个包裹就知道了。” 多尔衮不置可否,但是小玉儿仍然将外面的人叫进来了,阿娣和那个包裹也一道成了呈堂正供,只听小玉儿严厉地问道:“说,你是不是和你家小姐出去见十五爷去了?老实交待,不然没有好果子吃!” 阿娣一脸惶恐道:“奴婢绝对不敢撒谎,我家小姐的确也只是因为闲得无聊,所以才出去散散心,并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啊,天地良心,奴婢不敢欺骗王爷和福晋的。”阿娣明明知道我有鬼,居然替我掩饰得如此之像,她整个一个胆小怕事,但又绝对不敢说假话的不谙世事的纯朴单纯的小姑娘。 “你这臭丫头还敢嘴硬,把你的包裹打开来,叫我们大家看看就知道了,如果真的有折扇的话,就打烂你的嘴巴!”小玉儿倒是声色俱厉,我注意到旁边的多尔衮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包裹打开来,大家的目光立刻聚集在那里,果然,正如我所料,里面除了一些我从庙会买回来的食物,小玩意之外,什么和扇子沾半点边的东西也没有,小玉儿的气焰顿时挫败了一大半,“怎么会这样呢?……”她也有点不知所措,自言自语道。 我适时地故作委屈状:“唉,我本来想着各位姐姐平时吃惯了大鱼大肉,趁着逛庙会,就买些新鲜的点心给大家尝尝,也好尽个心不是?没想到姐姐居然以为我在里面搞什么鬼……” 多尔衮忽然笑了起来:“小玉儿,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证据?天寒地冻的,她居然还会拿着什么折扇……哈哈……有意思。” 玉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眼看着今天的对决她就要在我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应对中失败,看来要拿出杀手锏了,她突然很大声音地说道:“我拿出这件东西,你总该没话说了吧,任你巧舌如簧,看你如何解释这张字条是怎么回事?” 接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哼,还鬼鬼祟祟地写着什么‘崔英媛’,一看就有鬼,当天只有她进过十五爷的书房,不是她留的还能是谁?偏巧她和十五爷居然同时在初一出现在这上面说的地点,我看她这回狡辩抵赖不了了吧?” 多尔衮目视了一下阿娣,她连忙恭恭敬敬地将字条两手奉上,多尔衮捏在手中,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这张字条是谁看见的?”接着转向那个陌生的女人,“是不是她看到的呢?” 那个陌生女人立刻给多尔衮请了个安,然后道:“回王爷,奴婢是十五爷新纳的小妾,那日有个帮十五爷打扫书房的小厮说是有事情要向大福晋禀告,正好十五爷和大福晋都出去了,那小厮就将现这字条的来龙去脉都对奴婢讲了。” “哦,原来你是多铎新纳的妾侍啊,难怪我没有看见过你,”多尔衮的态度倒是很温和,他继续问道:“那么是不是他亲眼看到熙贞把这个字条藏在多铎的书房里了呢?” “回王爷,那小厮当时倒也没有看见,只是在傍晚的时候打扫书房,整理十五爷的一份公文时无意间看见一张字条掉了出来,他不敢自作主张,于是想找大福晋禀报,正好被奴婢知道了,奴婢问过他,他说是白天只有大福晋带着睿亲王新娶的朝鲜福晋来过,所以想必这字条就是这位朝鲜福晋放的了。”她说完瞟了我一眼,显然对我“勾引”她老公很是气愤。 “哦?那这么说多铎他并没有看到过这张字条了?”多尔衮问道。 “回王爷,后来奴婢觉得事关重大,所以过来找王爷的大福晋来商议,我们商议后觉得应该要把这件事确认下来,如果到时候十五爷和她都没有任何动静,也不至于冤枉了这位朝鲜福晋,所以又悄悄地把这字条放回原处了。” “那么这字条怎么又回到你们手中了呢?” “奴婢后来又听那小厮回禀,说是第二天他重新整理书房时,现那张字条和十五爷其他不用了的纸张一起,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所以说十五爷肯定看过了,因此奴婢又把它拾了回来。” “这么说的话,这个多铎不知道事情已然泄露,依然照字条上的约定,果然在城隍庙出现了?”多尔衮开始把目光转移到了纸条上,周围的女人一阵得意,尤其是小玉儿,一副“看你这回还不死定了”的表情,说实话,我的心也在微微地颤抖,生怕多尔衮真的确认这字条是我写的,心里面准备着待会儿如何应对和狡辩。 “呵呵……”他轻轻地笑了出来,大家立即呆住了,谁也想不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只见他摇了摇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这个,就是熙贞写的?哈哈……” 我装模作样地接过纸条,“饶有兴致”地看着,接着也哑然失笑,一面“鉴赏”一面道:“想不到我李熙贞居然能写出如此大作来,阿娣,你拿纸笔过来!” 阿娣很快将笔墨送到我面前,我铺开一张白纸,笑了笑:“我看着纸条上倒是有几个白字,我不妨献拙纠正一下。” 接着,我凝思挥毫,比照了一下字条,然后在洁白的纸张上端端正正地写下: “老朋友,我是崔英媛啊,下个月初一我們在城北的城隍廟見面,不見不散啊!現在我的樣子可和以前不一樣了,到時候你會見到一手拿黑色摺扇的女人,那就是我了。”[当然这标点符号我当时没有写,那个时代根本没有这种现代人的东东] 由于我在交大是学中文的,写几个繁体字还是轻而易举,小菜一碟的,更何况我的毛笔书法还算是有点小成,这几十个字个个端正漂亮,娟秀异常,然后亮给众人观看,心里面悄悄地庆幸,多亏了当时由于时间紧迫和紧张,我草草地写了那张字条,不但潦草得很,而且还照顾刘郁是现代人,特地写了简体字,而这些简体字在多尔衮这些古代人看来,自然是错别字了,我的灵机一动救了我自己。 看着大家大眼瞪小眼的尴尬模样,我得意地笑了出来:“事到如此,想必谁在诬陷谁,王爷心底必然有数了吧?有那么几个想诬陷我的人,考虑得倒是周到,不但帮我编出了什么‘崔英媛’这个假名,以表示我的‘欲盖弥彰’,而且还自作聪明地认为我是个朝鲜人,就算识得汉文也不至于精通,所以不但将字条写得潦草,还特地弄了几个错别字,真是高明啊!” 多尔衮看了看我那张书法隽美的纸帖,然后用欣赏和信任的眼神注视着我,点了点头,接着将脸转向目瞪口呆的众女,嘲讽着说道:“没错,这几个人的确是煞费苦心,可就是败在了缺乏对熙贞的了解上,不要以为她是朝鲜人就不能精通汉文,她们错了,熙贞不但饱读诗书,才貌双全,通事明理,而且连书法都是女人中的翘楚,恐怕连蕙质兰心的汉家才女都未必及得上她,又怎么会写出这样一张不知所云,字迹潦草,白字一堆的东西来呢?” 玉儿和多铎的那个小妾的脸色顿时灰白,不过她们仍然不甘心这件本可以十拿九稳就将我拉下马的密信居然告不倒我,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惹得多尔衮反而认定是她们诬陷我,于是一齐争辩道:“王爷,我们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啊,要不然就叫那名小厮过来对证……” “我看就没有那个必要了!”多尔衮冷冷地说道,脸色格外得阴沉,就像冰冻三尺的江面一样。 我在轻轻松松的几句话间,就扭转了战局,不但洗脱了自己的污点,反而倒打一耙,把小玉儿拉下水,看来对付她们几个,我还是游刃有余的,哪怕我之前确实出了一点纰漏,但我出色的临场挥不但补上了那些疏漏,而且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着趁热打铁的精神,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事奴婢也有一定的责任,要不是奴婢平日里喜欢缠着王爷,要王爷经常在奴婢那里安歇的话,想必各位姐姐们也不至于……唉,归根结底还是我的不是啊,才惹得王爷不开心,请王爷责罚奴婢!”然后躬身“谢罪”。 多尔衮没有理会我的表演,而是冷酷若冰地盯着小玉儿,用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严厉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晚上我还是会到熙贞那里歇息的,我不希望有人再对此纠缠不休,或者妄图再为难于她,尤其是不能容忍这人在诬陷诋毁熙贞时,还要把多铎扯进来,他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如果再有人想打他的什么主意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言毕,他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第十四节 无妄之灾 看来屋子里所有的女人都被多尔衮前所未有的怒气而惊呆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很久,整个暖阁里依然是鸦雀无声,如针芒在背的我悄悄地瞥了炕上的小玉儿一眼,只觉得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就像即将喷的火山,吓得我赶快躬身告辞:“奴婢现行告退了!” 然后没等到小玉儿开口,我就慢慢地后退几步,看了看她那副想要冲过来狠狠地掐死我的表情,迅地掀起门帘,一转身,飞也似地跑了,身后传来了小玉儿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李熙贞,你等着,我会要你好看的!……” 我直到返回我自己的院落时,这才把心底的石头放了下来,背对着门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说实话,我真的生怕再腿脚不利索一点,立马就会被气急败坏的众女们的口水淹死,看来今天算是跟小玉儿彻底撕破脸皮了,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见面,总不能进出都先探听一下,进出都躲着走吧? 疲惫地步入卧室,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来“咕咚咕咚”地一气狂饮,这才微微地舒了口气,接着就瘫坐在了凳子上,像经历过一场战争,好不容易全身而退,毫无损,但是此时我不但没有一丝胜利的兴奋,甚至连蒙混过关的侥幸都没有,因为我渐渐地感觉到一些说不出来的不妙。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难道是方才我逃遁得实在太轻松,太容易,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了,本来今天的形势对我大大不利,甚至可以说,稍有不慎的话,我真的可能万劫不复……可是,究竟为何我会如此出乎意料,轻轻巧巧地就逃出生天了呢? 猛然间,我的心一惊:多尔衮。如果说方才是一场精彩的大戏的话,那么这位男主角的他,可谓和我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唱一和,无不细致入微,炉火纯青,只要有一点疑点指向我的话,他立刻就会主动地替我圆谎,要不是他的配合和引导,我还真的不会赢得如此漂亮,他简直就是我的最佳搭档。 怎么会这样呢?“大戏,主角,唱和,搭档,炉火纯青……”我顿时清醒了,那么如此说来,他根本就是在配合我演戏?而根本就不是真的相信我自以为聪明的狡辩台词?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了让我无法置信的地步。 回想一下他初一听到我和多铎私自幽会的那剧本应该是石破天惊的话时,脸色居然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感兴趣和重视的态度,似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个男人再如何大度,如何襟怀宽阔,也不可能连自己妻子的忠贞这样严重的问题也毫不关心啊?何况他又是一个高傲而心思缜密的智者,难道他真的对我如此信任?以至于那么多证据摆在他面前,他都无动于衷? 不可能,因为彻底相信我或者对我的“红杏出墙”无动于衷的人只能有两种:前者是善良得过了头以至于迂腐的傻瓜,后者则是甘心戴绿头巾的吃老婆软饭的家伙。而他是一个心智凡之人,不可能不在我的辩词中现任何蛛丝马迹,再加上他之前的那种波澜不惊的脸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设计之中,他不动声色地冷眼瞧着我们两个女人的狗咬狗的精彩表演,而不屑于说出真相……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在知道我和多铎确实有约会的情况下,还给我送信,然后再到他的妻妾面前替我洗脱呢?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男人,他如果真的这样做的话,那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而且,他又怎么可能知道我和多铎的秘密呢? 莫非……莫非多铎不是刘郁?只有这样解释才可以,是多铎看了我的字条之后摸不清头脑,最后为表清白,才把这事告诉了多尔衮?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任何人会有机会抢在小玉儿和那个小妾之前把这秘密告诉多尔衮了。 那么,多铎为什么要去赴会?那封提醒我的密信又是谁写的呢?多尔衮为什么会强忍着雷霆之怒而回护着我?…… 我一直想到天色渐黑,阿娣悄悄地进来掌灯,这才揉了揉酸痛的太阳**,想把混乱的思维暂时停顿下来。 看着阿娣小心翼翼地依次点亮房间里的蜡烛,直到把我面前的烛火燃起,我叹了口气:“阿娣,谢谢你白天为我开脱,实在为难你了,都是你主子为事不周,幸亏……” 阿娣同样用很轻的声音回答着我的话,我们之间尽管用的是朝鲜语,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两个无不像惊弓之鸟,格外谨慎,生怕隔墙有耳。 “小姐,您也不必过于自责,您既然那样做,肯定有无法说出的苦衷,我们做奴婢的,既不能为主子分担苦衷,但是忠于主子,一切都以保护主子为要,是应当应份的,您放心,奴婢是绝对不会对任何一个人透露半句的,否则就让老天来谴责奴婢吧。”阿娣年纪虽然小,然而却有着一般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这和她单纯稚嫩的面孔是截然不同的。 我很放心这个小小的侍女,她不但忠诚,而且还有着不错的机灵,我勉强一笑:“你不必再对我这些毒誓了,你放心,我对你是完全信任的,我相信你也不会辜负我的,”接着自言自语道:“如果这个世上连你都不能相信,连你都会背叛我的话,真不知道我会何等的凄凉和无助,真不知道我这样混混噩噩,孤孤单单地活着有什么意思……” 其实我平时从来也不会有这样悲观的想法,只是由于今日对多铎真实身份的怀疑和多尔衮的深不可测而感到自己的智短计拙,思虑不周,为以后在这个可能是没有任何帮手的世上孤独地挣扎着,独自面对即将可能的无数深渊和暴雨而感到从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和凄惶。 阿娣也被我的话吓了一大跳:“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尽管笑得很勉强,但是还是不愿意看到她为我担忧:“没事的,我随便说说而已,对了,你说说看,今天王爷他就真的相信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还是有点怀疑,甚至是……”我忍不住吐露了心中的疑惑,希望多少能找到点答案来慰藉一下自己。 “依奴婢看来,王爷也许根本没有小姐想象得那样复杂,毕竟他再如何精明和睿智,但他终究也是个人,而不是任何一尊神,他不可能未卜先知,随随便便都猜出一切言语的真假和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奴婢妄自猜测,应该是因为王爷出于对小姐的信任和喜欢,而不希望听到别人诋毁小姐吧?” “呵呵,”我苦笑着,“喜欢?他真的喜欢我吗?越是知道喜欢的人对他不忠的话,他越会怒不可遏,不能容忍,看来我真的不是他喜欢的人啊……” 阿娣只得徒劳地劝慰着我,我此后一言不,只是直直地盯着摇曳着的烛光,它微微摇曳的身姿映得墙壁上忽明忽暗,让我难以预料,多尔衮啊,你真的就是一个谜,像眼前的这个烛光,让我捉摸不定而又难以捕捉。 渐渐的,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我感到一阵疲倦,身上也由于后怕而渗出了些许汗珠,湿津津的,让我感觉很是难过,于是叫阿娣出去准备一下浴具,伺候我洗浴后好歇息一下。 在温暖的火盆烘烤下,房间内暖意浓浓,望着隐隐约约有些许雾气缭绕的水面,我突然间好像思维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如同拨云见日: 阿娣说得对,多尔衮他是人,不是神,其实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是我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他根本事先就不可能知道,哪怕一直到现在,他对我也是半信半疑;至于他听到小玉儿告我和多铎幽会时,之所以没有什么反应,只能说明他一是了解小玉儿的为人,另外他知道我和多铎根本没有机会私下底接触过,除了在清宁宫的聚会中我们当着众人的面见过一回之外,我一直没有和多铎见面的机会,又怎么可能称多铎是“老朋友”呢? 更何况我还写出了那样漂亮的一幅汉字,解释也合情合理,再加上他对我多少还是有点信任的,何况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正是他的特性,一个城府深沉的人也不至于在众人的面前失态,那样损失的不但是我的面子,还有他的面子…… 我得出一个结论:就算多尔衮对我半信半疑,但他相信他的弟弟多铎,知道多铎虽然是个风流之人,但绝对明白事理,不至于打他的红颜知己的主意,何况就算这其中真的有一点猫腻的话,在未经证实之前,他还是要维护我的面子,以及他最疼爱的弟弟多铎的面子,这对他来说绝对没有任何坏处,这也正是多尔衮的高明之处。 我摇了摇头,轻轻地自嘲了一声:“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然后在阿娣的协助下,将身上一件件衣物缓缓褪下,直到全身不着一缕,感觉轻松许多,然而正当我登上矮凳,抬腿准备跨入浴盆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时停下来,我忙问道:“是谁在外面?”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原来是依雪,我松了口气,正想询问她为何如此匆忙地闯入时,只听到她小声而焦急地说道:“主子,王爷他正向这边来了,您快些准备一下。” 哦,差点忘记了多尔衮白天说过的要来我房中过夜的话,于是我赶忙让阿娣帮我穿衣服,不过心里也想:他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没有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值得依雪这般焦急担心吗?难道…… “主子,您可要先有个准备,因为王爷他的神色好像有些和往日不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而且听他那边的人讲,王爷在自己的房中独自关着门喝了半碗上的酒,已经有几分醉了,下人们都不敢过问……” 我刚刚穿上内裤和肚兜,外面的大门就响了,紧接着,多尔衮就出现在了我的卧房门前,顿时一股浓浓的酒气袭来,“王爷!”依雪和阿娣连忙蹲身施礼。 我急忙抬头望去,只见他站在门前,自己伸手扯掉了披风的系带,那件名贵的水獭皮披风掉落在地上,露出了他一身华贵精美的绣着盘蛇的紧袖束腰的白色便服,衬托得他格外得英俊,甚至那种独特的魅力直直地透射出来,令衣不敝体的我一个猝不及防,心里猛地颤抖起来。 然而他此时的面孔在忽明忽暗的烛光摇曳下,也跟着深沉莫测起来,他从来也没有用这样的神色和目光正对着我,我看不清他深邃的目光里,究竟闪烁着什么样的光芒。 依雪和阿娣忙跑过去想帮他拾起地上的披风,他一个摆手:“你们出去吧!”这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让我更加心惊。她们两个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而后齐声应诺道:“是。”然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顺手帮我们带上了房门。 直到听着她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我这才想起来衣服还没有穿,连忙手忙脚乱地寻找着衣服,多尔衮冷冷地说了一声:“我看就不必了吧!” 然后一个跨步来到我的面前,我刚刚想说“你今天怎么喝这么多的酒?”时,他已经猛一用力,将我拦腰抱起,我惶急地挣扎着:“你,你要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丝毫不理会我的挣扎,紧紧地抱着我一步步走向床榻,然后一松手,我重重地摔落在床上,由于还没有来得及铺好床铺,因此我结结实实地吃了一痛,似乎骨架都要被他这粗鲁而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摔散了,我更加惊恐了:他怎么会这样?究竟怎么了,难道他真的怀疑我吗? 一向温文尔雅,对我温柔体贴的多尔衮此时却像换了一个人,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几下褪去了外衣和靴子,接着猛地一把撕掉了我的肚兜。 “嗤啦”一声锦缎碎裂的声音,由于他的粗鲁,我的后脖颈和后腰被拽得一阵生痛,跟着“啊!”地尖叫了一声,还没等我来得及反抗,他就重重地压了上来,一手开始向下拽扯着我的内裤,我此时脑海里一片混乱,唯一的反应就是本能地紧紧地拉着裤腰,以免被他扯个精光,这是最后一块遮羞布了。 最终,我的文弱无力还是根本无法和他的孔武有力抗衡,很快,我就被剥了个一干二净,**地屈服在了他的强大面前,眼看“强暴”即成事实,我急忙叫着:“喂,喂!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一天不同意你一天就不碰我吗?你怎么能……” “呵呵。”他冷笑一声:“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我是好人,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坏人,也好为你的天真幻想而后悔一下!”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歇斯底里地叫着,这时已经有了无奈和徒然的成分,“你不要,不要啊!你干吗要食言呢?……” 他开始疯狂地吻着我,我感到他双唇的滚烫和浓浓的酒气,看来今天他对我是志在必得了,难道他真的是怀疑我的不忠,而想过来试探试探我对他是否真心?因为到了这个地步,我即使找再多的借口,也不能不履行我作为他妻子的义务,用自己的贞洁来证明我的忠诚。 他吻得我几乎窒息,只能在他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地说话间,才能勉强地喘息一下:“你……你可真对得起我啊!”“熙贞……你可……可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我尽管以为对你了如指掌……没想到还是……还是小看了你,你还真是个值得我喜欢和看重的女人啊……” 我在彻底地混乱中,用了自己最后的本能防御,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顿时,一股咸咸的血腥味和温热的液体渗入了我的嘴里,他一愣,动作停止了,接着抬起了上身。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嘴唇渗出了一缕殷红的鲜血,和他复杂的眼神,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而狂怒,但是,过了半晌,也没有。 多尔衮微微地笑了,缓缓地抬起手,擦拭掉了唇上的血迹,尽管我咬得很深,那个伤口里又继续有血液渗出,他没有再加理会,而是用苦涩而悲哀的声音叹息道: “看来你真的是我永远也掌控不了的女人。” 我的嘴唇嗫喏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能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他下床穿好衣靴,摇摇晃晃地走了,步履似乎有点蹒跚,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疲惫而失落的背影,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直到“砰”地一声,房门重重地关上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头的一道道微微泛红的檩子,想来后颈和后腰的痕迹更是明显,此时我的嘴里还残留着那股血腥的味道,又咸又甜,我忽然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倒也不是身上的痛楚,而是心头的伤痛和委屈,或者说是愧疚自责,眼泪成串地滴落下来,浸湿了被褥,我用双手掩着脸,开始暗暗地饮泣起来…… 一直到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时候,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我丝毫没有困意,只是头脑越地沉重胀痛,于是起身下床,到了衣橱前随便找了几件新的内衣裤,穿好了之后,又胡乱套上外衣,然后推开门,失魂落魄地走出去。 我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逛着,接着又一路如同行尸走肉般地摇晃着去了后花园,由于天色太早,根本没有任何人的影踪,我只觉得似乎整个世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形单影只,彷徨无助,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花园里的最高处,一座颇具规模,怪石林立的假山前,此时正值冬末,假山上到处都是或薄或厚的积雪,只有尖锐的石棱在外面冷冷地露着。 假山上通往山顶凉亭的石板台阶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我抬起灌了铅似的双腿,吃力地步上台阶,一直走到那座优雅别致,四角悬着风铃的亭子中,然后在石凳上坐下,又开始呆。 “看来我真的是自作聪明,看来我真的是低估了这里的一切,看来我真的应该反思一下了……”很显然,我昨晚的举动让多尔衮很是伤心失落,我真不知道他以后会怎样对我,我若是失去了他的欢心的话,什么雄心壮志,什么远大抱负,什么改变命运改变历史,统统都是镜中花水中月,难道我就从此沉沦下去,浑浑噩噩地继续这古代的生涯吗?不,我绝对不能这样,要想办法补救。 谁知道我的眼皮居然不争气地开始打架,渐渐地伏在石桌上进入了梦乡,直到寒冷的天气把我冻醒,打了一个喷嚏,醒了过来,眼见日头已经上了三竿,觉得全身犹如置于冰窖之中一般,我摇摇头自嘲一声:“还是先回去吧,不管要想什么大事,也不能先冻感冒了,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正当我摇摇晃晃地踩着花底盆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下下走时,忽然间背后被一双手猛地推搡了一下,猝不及防的我惊叫一声,身体就失去平衡,一个跟头摔了下去,不知道在台阶上滚落了多少级,最后只觉得后脑重重地撞在一块尖利凸起的石头棱角上,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眼前的天晕地转结束了,一片漆黑,随即没有了知觉…… 第十五节 谁是真凶 昏昏沉沉间,只觉得自己的牙齿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撬开,接着一股又腥又苦的中药味的温热液体流入口中,好难过,喉咙痒,接着忍不住呛咳起来,我猛地抬起身来,脸冲下剧烈地咳嗽着,可是那苦涩的中药仍然顽固里滞留在我的咽喉和呼吸道间,格外不适。 良久,我终于停止咳嗽,正大口大口地喘息间,只觉得有人在用手帮我拍着后背,同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着什么,由于我此时的头脑昏沉,一时间分辨不清,仔细地思考了很久,才想起这个声音是依雪的,隐隐约约地听见她在不无担心地责怪着:“阿娣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主子呛到了吧?还是我来吧!” 接着是阿娣自责的声音:“唉,都是我不好,”接着感觉到她用手抚摸着我的后背,然后轻轻唤道:“小姐,小姐?您醒了吗,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啊!” 我虽然模模糊糊有些意识,不过此时的眼皮似乎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我艰难地试了几次,也无法睁开半分,只觉得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我身体上的感觉和耳畔的听觉还是有的,我思维混乱地想着:我怎么了,我怎么会这样呢? 接着听到一阵急促的橐橐靴声,“吱呀”一声,好像是房门开启的声音,因为我尽管睁不开眼睛,不过隔着眼皮依然能感觉到微微的光亮,心里迟钝地庆幸着:看来我没有失明啊,真是万幸…… “熙贞,熙贞!你醒了?”接着一双宽阔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我无力地垂搭在被子外面的手,那手格外的温暖,让我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就像饱经风霜的迷途者终于找到了最温暖最安全的家一样,那个声音继续着:“你终于醒了啊,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你睁眼看看我啊!” 我晃了晃胀痛无比的脑袋,终于几经努力,艰难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景物渐渐显露出来,一点一点地,先是极为模糊,后来逐步清楚了,我看到了窗外的阳光透过格子窗照耀进来,周围了景物一片金黄,甚至有些刺眼,我急忙又将眼睛闭上了。 这时听到旁边的依雪说道:“王爷,福晋她昏迷这样久,肯定一时间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太阳光,奴婢这就去找点东西把窗子遮住。” “好,你快点去吧!”是多尔衮的声音,这时听到拧湿布时的“嘀嗒”的水珠掉落在水面上的声音,好像是阿娣在准备巾帕好帮我擦拭方才我咳嗽时沾污嘴角的汤药,多尔衮说道: “我自己来好了,你快点去找医官过来!” “是。”屋子里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可能是阿娣急着去找医官和依雪正在忙着遮掩窗子,这时多尔衮坐在我的床榻边,小心翼翼地将我的上身扶到他的臂弯中,然后一手轻柔地用巾帕帮我擦拭着脸庞,一面擦拭,一面轻声说:“熙贞,没事了,你尽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这次光亮大大地减暗了,室内也跟着幽暗许多,我的瞳孔终于勉强适应了,尽管视线还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看清多尔衮那张忧虑和关切的面容,和他眼中兴奋和欣喜的光彩:“这回能看清了吗?” 我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觉得全身滚烫,头痛目胀,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是酸痛的,这时还隐隐感觉到了后脑的一阵阵微微地疼痛,火辣辣的,看来伤口还真不小。但是我此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点了点头。 听到多尔衮长长地嘘了口气:“你清醒了就好,知道吗?你已经一动不动地躺了整整三天了,真是吓死我了,真害怕你醒不过来,或者是落下什么病根,那可就麻烦了,唉,赶快叫医官过来替你诊治诊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努力地撑着眼皮望着他,尽量用无所谓的眼光,然后勉强地笑了出来,声音微弱地安慰着忧心忡忡的多尔衮:“我没事,很……很好,除了脑后有点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担心。” “熙贞,你不要多说话了,现在你刚刚醒转过来,不能累着,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他打断了我的话,“对了,刚才的药你还没有喝进去,来,我喂喂你。”接着他伸手把旁边柜子上的一只药碗取过来,然后开始用汤匙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喂着我,生怕把我呛到,尽管这药很苦,要照平时我还真的喝不下去,可是由于这次是他亲手喂我,这药居然也不那么苦涩了,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尽管身上仍然很难受,嘴里依然很苦,但心里面还是甜丝丝的,好像从此就在他宽阔坚实的怀里继续依偎下去,享受着他的温柔,他的怜惜,还有他的……是爱吗?我的心很是虚弱,由于之前的那一夜的激烈反抗和在他的唇上狠狠地咬下一记,想起他当时那伤心凄凉的眼神和他无奈失落的话语,真不知道他此时对我还能“爱”得起来吗? 没多久,医官匆匆地赶来,在多尔衮的催促下帮我诊了脉,然后提笔开了个药方,多尔衮连忙一面吩咐阿娣拿去给药房配药,一面急切地问道:“福晋的身体怎么样了?有什么大碍吗?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 “回王爷,依在下看来,福晋她虽然脑后的伤口不浅,但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脑髓,骨头上虽然有一些浅微的创伤,但悉心调养个月余,应该没有什么妨碍了,以云南白药贴敷,每日换一次药,直到创口愈合就无事了,唯一有恙的是福晋的头部受到了很强的撞震,可能短时间难以下床走动,并且头晕目眩大约五六日,才能慢慢地好转过来。” “可是她为什么已经喝了几副药了却仍然高烧不退呢?”多尔衮焦虑地抚摩着我的额头,忧形于色地问道,“若是一般的烧风寒,这两三日的功夫也该退热了吧?会不会有其他的病症呢?”他这么说着,我也感觉自己全身烫,口干舌燥,如果有体温计的话,我真怀疑我现在的体温已经上升到四十度了,每呼出一口气,就觉得烫热无比,煞是难过。 “呃……是这样的,”医官沉吟着回答道:“由于福晋本身受了外伤,流血过多,一时间难以恢复元气,因此身子甚是虚弱,所以这热一时间难以退去,不过请王爷放心,每个两个时辰就给福晋服下一剂方才新开的汤药,过了这个晚上,就可以退热了,到那时再无大恙了。” “哦。”多尔衮点了点头,然后又低头关切地看了我一眼。 “不过,万一到了夜间,福晋的烧还没有退去的迹象,或者更严重了的话,就立即传唤小人前来诊治,以免耽误最佳时机。”医官的神色似乎不是很轻松。多尔衮听了一愣: “你的意思是说怕她还会有其他潜伏未的病症?那会是什么病呢?” “这个小人一时也无法确定,不过这个推测也只是‘万一’,可能性极小,一般来讲不会生的,但出于慎重,还是提醒一下王爷。”医官谨慎地说道。 “哦,是这样的啊,”多尔衮微微地皱起了眉头,用手指轻轻地叩了叩额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吩咐道:“你先退下去吧,本王会守护在这里的,到了晚上如果还没有退热的话,自然会派人传唤你的。” “是,王爷。” 医官退下后,多尔衮回过脸来看着我,刚才皱起的眉头此时又舒展开了,而且眉目间还隐含着笑意,我知道他是装出来给我看的,他正在掩饰着内心的忧虑,但是又不想让身为病人的我着急,只听他柔声安慰道:“熙贞,你放心地休息一会儿吧,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医官一向谨慎小心,危言耸听的,你不要当回事,到了晚上烧退了就没事了。” 我也报之以微笑:“呵呵,我怎么会相信那些吓人的话呢?我这人一向福大命大,你看,我从那样高的台阶上跌下来都没有大碍,不但捡回一条命来,眼下既没有破相又没有残废,还能好好地在这里跟你说话,只不过是几天不能下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唉,你少故作轻松来宽慰我了,你不知道当时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有多么吃惊吗?当时一个整理花园的园丁现你时,都不晓得你在地上躺了多少时间了,不但流了一大滩血,甚至都结冰了……当时我赶到的时候,你的鼻息几乎都没有了,摸摸脉也若有若无,怎么唤也不醒,唉,我真是怕……我多尔衮十五岁的时候就征战沙场,多少风浪都经历过了,可是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怕过,现在想想,都是心有余悸……”多尔衮说到这里几乎有点动容。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居然会变得如此容易感情流露,完全没有他平日里的从容平和,我默默地听着他的话语,心里面渐渐涌起一丝酸楚,看来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冷静沉稳,实际上他的内心也有柔软的角落,只不过他平时很难表露出来罢了,其实他的骨子里,还是一个性情中人,和其他英雄豪杰,枭雄政客比起来,他的人性中还是有一丝温情的,这正是他值得我用心去爱的地方,但是,这点温情,也是造成他最后悲剧的罪魁祸,他没有输在才智,而是败于温情。 正在暗暗地叹息间,他突然神色郑重地问道:“熙贞,你究竟是怎么从假山的台阶上跌下来的?是不是有人推你?” “啊……让我想想,”我仔细地在脑海中搜寻着残存的记忆,猛地想起了背后那双手的猛力一推,“好像……好像的确有人在我背后猛地推了一下,我没有防备,一时站立不稳,所以才滚落下来的。”我想了想,最后用很肯定地语气说道:“我肯定是被人推下来的,也许那个人已经潜伏很久了,就等我下台阶时好动手。” 然后我详详细细地将那天生的一切的来龙去脉都叙述了一遍,多尔衮听后,默默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照我推测,背后推你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潜伏很久的,如果他想伤害你的话,在你睡觉的时候就完全可以下手,何必要冒着暴露的危险隐藏那么久呢?何况当时天色尚早,根本不会有人现,等到你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再动手很容易被别人现,所以说,那人应该是临时起意。” “哦,你这么说来也很有道理。”我心中已经在怀疑一个人了,就是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的小玉儿,否则的话我还真想不出这王府里还有什么人会对我施如此毒手,想必多尔衮也正和我一样地怀疑着,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你出事后我特地找来各个院子里的下人和侍女们询问过,没有一个人说在事前后见过谁出入后花园,并且我的那几个女人的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动静,她们的侍女们统统都一口咬定说是自己家的主子要么是没有起床,要么就是根本没有出过屋子,不过我知道,这样的问话多半是没有什么效果的,真正伤害你的人是不会轻易露出马脚的,所以这件事我还会调查下去的,即使我怀疑谁,也要拿出证据来,不然的话很难服众的。” 我知道他在没有确定一件事前,是轻易不会下结论的,不过以他的精明睿智,如何不能查处真凶呢?看来等不了多久,一切就会水落石出的。 “我相信你会找到证据的,我放心得很。”我微笑着说道。 第十六节 致命的玩笑 勉强吃了一点食物后,我终于支撑不住昏沉和疲惫,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等到依雪把我唤醒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辰,不过天色倒没有暗下来,我睡得全身无力,并没有一丝退热的迹象,艰难地开口问道:“什么事啊?” 依雪神色有点犹疑:“奴婢本不该打扰主子休息,可是有一件东西,奴婢必须要给主子看,方才王爷出去了,所以奴婢左思右想,还是暂时先悄悄地告诉主子为好。” “什么东西?”我的心猛地一惊,顿时清醒了很多,因为听依雪说话时的口气,似乎有至关重要的事情要向我禀报,而且还有避开多尔衮,难道是…… 依雪从袖子里扯出一件东西,递到我面前来,我吃力地伸手拿过,原来是一方粉红色的丝绸手帕,上面绣着一株惟妙惟肖的梨花树,连花瓣都精巧到一丝不苟,绣工十分精美,还散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这是谁的?” “回主子,这方手帕是奴婢在主子出事的附近无意间现的,当时大家忙着察看您的伤势,并没有注意到,所以奴婢悄悄地把它拾起藏在袖子里了。” “哦?”我明白了,我之前上假山去凉亭的一路上都没有看到过什么手帕,那么依时间看来,这方手帕的主人一定是那个背后推我,想置我于死地的凶手了。我仔细地翻看着这方手帕,按理说古代女子喜欢在绣手帕的同时也绣上自己的闺名或者所居阁楼闺院的雅称,可是这手帕上除了梨花,什么也没有。 看着我询问的目光,依雪压低声音道:“虽然这手帕上没有它主人的姓名,但上面可以绣梨花的,整个王府里,只有一个人。” “是谁?”我猛地一激灵。 “正是正房里的那位。”她的声音更低了。 “你凭什么这样判定呢?”我对她肯定的口气而感到疑惑。 依雪答道:“正房里的那位主儿脾气很是乖戾,她喜欢穿什么款式的衣服就不喜欢看别人穿上同样的,她喜欢梨花,所以特地让绣娘在手帕上和旗袍上绣了很多梨花,大家都知道她的这个癖好,所以谁也不敢再在手帕上绣梨花,哪怕连个花瓣都不敢绣,所以说,这手帕的主人不是她就没有别人了。” 我默然不语,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依你看来,这件事应不应该报与王爷知晓呢?” “奴婢正是不敢擅自作主,所以才犹豫良久,等王爷走了才想先向主子禀报,想主子自己拿个主意,不过……” “不过什么?” “依奴婢看来,这次也算是主子的一个大好机会,王爷他肯定想尽快查出这个凶手,以防以后再有人对主子不利或者妄图加害之类的。”依雪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我把手帕重新交给她,“你暂且把它收好,先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讲起,等我思虑周全之后自然会有用场的。” “是,奴婢告退。”依雪恭敬地退下了,然后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我在昏暗的室内想了很久,事情也许没有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因为这件事的前后经过,只要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小玉儿的嫌疑最大,而且她正怀恨于我,很有作案动机,但是问题是偏偏这事情生得这样巧,正好是我们闹翻之后的第二天早上,而且她还曾当着大家的面撂下那样一句狠话来,也实在太巧合了吧?假如我是她的话,要报复也不必这样明显,留下这么多的把柄,起码也要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再下手吧?难道她这般猴急,是失去了理智吗? 我想她应该不是那样的笨蛋,做事做得这样明显,居然还会落下手帕这样的证据,难道是凶手另有其人,在推下我后故意把准备好的手帕丢在附近,好嫁祸于人?而手帕正好被依雪现了,这条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所以说,即使真的是小玉儿做的,手帕也是她一时疏忽,可是单凭这个是搬不倒她的,因为这个证据根本不过硬,到时候她也可以说是我故意弄出来栽赃陷害她的,到时候我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被多尔衮怀疑,这多划不来,之前那字条的教训已经足够了,我决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看来只有在冷静地思考之后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眼前要先养好身子再说,在这个紧张的节骨眼上,那个想害我的人也不至于敢顶风作案。 奇怪的是,我的全身愈加痛楚难受起来,甚至微微有些痒痛,天黑之前,阿娣进来喂我喝了一碗中药,我又一次昏昏睡去,直到夜已深沉,我终于吃力地晃了晃脑袋,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见室内已经燃起了数盏烛火,多尔衮正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一张桌案上批着公文,看来他一方面不放心我的身子,有怕耽误了公务,所以居然把繁重的案牍工作搬到我房里来做,看着他兢兢业业,操劳公务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感动:这个男人真是有意思,江山美人都想顾及到,后来他当了摄政王不也是这个样子吗? 不过身体上更加痛楚了,我也奇怪,为什么好像我的病情不但没有减轻,似乎还更严重了呢?难道那医官所说的话真的成了事实?忽然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禁不住轻微地呻吟了一声,多尔衮立即放下手中的毛笔,揉了揉批阅太久而酸痛的手腕,然后端起一盏蜡烛向我床榻边走来,一面柔声问道:“熙贞,你好些了吗?” 我觉得全身更加乏力,只得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接着烛光照在了我的脸上,多尔衮在观察着我的状况,忽然间,我听到他惊声叫了一下: “啊!怎么会这样?” 奇怪,他看到什么了,会让一向镇定沉稳的他如此失态以至于惊呼?我低头一看,只见我露在外面的手臂上竟然浮现了一颗颗红色的小包,有点像水痘一样,但是颜色要比水痘红艳许多,天哪,这是什么东西? 多尔衮急忙掀开我的被子,然后接开我的衣襟,看了看我的腹部,接着又查看了我的腿部,最后帮我侧过身来,最后看了看我的背部,然后轻手轻脚地将我的身体放平,他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连烛台都几乎放倒了,我看到他神色慌张中带着一丝颓然,心里忐忑着:“我不会是……”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不,绝对不可能……”他背着手在屋里来回急躁不安地踱着步子,神色忧郁异常,我想开口问,但是没有力气。 “医官,医官!”他连叫几声后索性直接冲出去找人了,堪称一代雄杰的多尔衮居然会如此沉不住气,可见我的情况实在是凶险异常,我似乎明白什么了,但是此时连动动身都很困难,只得听天由命地躺在床上,尽量不去想那两个在古代的时候,令人绝对恐惧的两个字眼。 很快,那个医官几乎是被他抓来,战战兢兢地查看了我身上的“水痘”,然后用搭着我的腕脉凝神诊断了一会儿,这才把手收了回去,等在一旁已经不耐烦地多尔衮立即问道: “福晋她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吗?” 医官的神色有点慌张,“小人一时也没有看出这病症的苗头,只是略微感觉不妙,所以才请王爷注意观察的……” “你少说废话了,她究竟生了什么病?”多尔衮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大吼着问道,把医官吓得更加哆嗦了, “这个……还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了片刻,尽管这段时间很短暂,但在我看来,确是漫长得可以,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心底里一片凄凉:莫非我的古代之路就这样终结了?一点也不刺激,什么丰功伟业也没有做出来,也许就这样匆匆地结束了?真是浪费大好机会…… 等到多尔衮再次返回时,步履已经异常沉重,他低着头,甚至躲避着我期待的眼神,我似乎明白了结果,于是吃力地问道:“你不用隐瞒我了,照实说吧!” 他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盛满了沉痛和悲伤,神色中是颓丧和黯然,唇角微微地动了动,最终还是索性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既然你已经料到了,那我也隐瞒不了你了,方才那医官说……说你好像是‘见喜’了……” “那么说,我生了天花是吗?”我努力地说出这句话后,忽然间觉得似乎一切都清净了,老天真的喜欢和我开玩笑,这不,又耍弄了我一回,尽管我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个消息从多尔衮的口中得到确认后,我居然像遇到了什么特别好笑滑稽的奇事一样,突然间吃吃地笑了起来,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尽管我笑得如此吃力,但是却掩饰不住其中的凄凉和自嘲: “哈哈哈……真有趣,有意思,有意思啊!哈哈……” 第十七节 生死相依 屋子里回荡着我凄凉的笑声,直到被随之而来的剧烈咳嗽而打断:“咳,咳……”我用手掩着口吃力而痛苦地咳嗽着,似乎喉咙里有粘痰堵着,让我的喉咙痒闷难耐,禁不住地俯脸向下,想把喉管里的东西呛咳出来,可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徒劳,唾液倒是流了一堆,不见半点粘滞物出来。 “是不是喉咙被痰堵住了?用点力气咳出来啊!”多尔衮见状立刻赶过来坐在我的床头,一手扶着剧烈震颤的我,一手用力地拍着我的后背,鼓励着我,可惜我只觉得越来越气闷,似乎气管里的空隙越来越小,能够呼吸进来的氧气越来越稀少,最后干脆连呼吸都不能了,在几乎天昏地暗地挣扎中,我紧紧地用手扼着脖子,简直要狂了,头脑中混乱的意识唯一记得的就是与其这样痛苦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他伸过手来用力将我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拉开,我胡乱地乱舞着,最后抓住了他的手,死死地攥着,颤抖抽搐着,连指甲都掐入了他的皮肤里都不知道,“加把劲啊,再不咳出来你就真的死定了!”他狠声催促着,我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终于最后用尽全身力气一个猛咳,终于把一大块粘稠的痰液咳了出来,顿时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我总算呼吸到了此刻对于我来说无比宝贵的空气,虽然喘息依旧急促而粗重,不过多少还算是如释重负,逃过一劫了。 我刚刚喘息稍定,情绪略微平定下来,却看到旁边的多尔衮正呆呆地看着方才帮我接痰的那方白色的巾帕,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我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顿时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吃力地探头一看,果然,那洁白的巾帕上有一块触目惊心的暗红! “你咳血了。”他黯然地说道,接着又摇摇头,疑惑地说道:“奇怪了,没有听说过出痘时还会咳血啊?怎么会这样,莫非……” 但是我看到那口血痰时倒没有太大的恐惧,奇怪的是,人到了这份上真的连恐惧害怕都不知道了,我也和多尔衮一样疑惑和诧异:为什么我的痰里有血呢?又不是生了肺痨,难道是我之前从假山上滚落下来后不但头部受到了撞击,而且身体上还受到了不易觉的内伤或者引了内出血?不可能啊,要是那样的话我如何能一直支撑到现在,而且还毫无知觉呢? 我仔细地看了看,只觉得那血色暗红,混合在粘痰中已经凝固成了血块,看着看着,我忽然间笑了,多尔衮用惊疑的目光看着我,大概以为我受了这样大的打击,绝望到了快要生失心疯了,不然的话任谁看到自己咳血的话哪里还能不悲反喜,还能笑得出来? “熙贞,你怎么了?都到了这般田地,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他急切地询问着。 我努力地吸了吸自己的上呼吸道,立刻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传来,接着用手指探了探鼻孔,果然不出我所料,**了一些已经干涸结痂的血来,我调皮地动了动手指,给他看上面干涸的血迹,笑道:“怎么样?还是我聪明吧,差点吓到你了吧?” “哦,原来如此啊,方才还真是把我吓得不轻,”他心有余悸地看着我的手指,问道:“咦,既然那血是眼见你咳出来的,怎么现不对的?”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小时候曾经也有一次在睡醒之后咳出过同样的血痰来,当时也把我吓了一跳,后来接着现鼻孔里也痒痒的,连忙一探,结果现里面有血,于是我就明白了,一定是睡眠时鼻子里流血,由于仰躺着,所以只能倒流到咽喉里,然后在那里慢慢积存,直到醒来后才跟着痰液一起吐出来,事情就是这样简单,不过却吓人不轻啊!想来眼下也是如此,必然是我烧上火,鼻内出血,而我之前一直仰躺着,才会导致虚惊一场的。” 可惜这难得的轻松没有持续多久,我们两人的神色再一次忧虑起来,因为我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我眼下的棘手病症,我的脑子顿时清醒了,接着心里猛地一颤,随即立刻将他的手拨开。 “你这是……”他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如此举动。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外推着他,“你走,你走啊!不要呆在我这里,我会把痘症过给你的,赶快走!离我远远的……”由于之前光顾咳嗽去了,差点忘记了我眼下正患着烈性传染病,这天花只要一旦被传染上,在这没有任何治疗办法的古代,十个人要有八个人倒下,然后在绝望中死去,这种病一旦蔓延开来,简直比瘟疫还厉害,一般人见到唯恐避之不及,就像现代人遭遇“**”一样,多尔衮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天花的恐怖,尤其是清初的这些满洲贵族们,更是比遇到洪水猛兽还要惊骇万分,可是他明知道我生了这病,为何不但没有躲开,反而和我更加近距离接触呢?他就算胆子再大,心志再坚硬,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何况他的命要比我的命珍贵得多,他还有许多大事没有做呢,怎么能把这个当儿戏? 他不但没有走,反而继续坐在我的床边,语气坚定地说道:“你不用再费力气了,我是不会走的。” “难道,难道你出过天花?所以不用担心再次被传染吗?”我疑惑地望着他那张白皙光洁的面庞,上面没有一颗麻点,甚至连一个凹坑都没有,根本没有一丝出过痘的痕迹。 多尔衮苦笑着:“我们兄弟三个除阿济格外,都没有出过天花。” 我想起了初见阿济格时,曾经看到过他脸上淡淡的麻点,原来他也是个遭逢大劫后的幸存者,我知道在这个时代,汉人生了天花大概有一半的死亡概率,因为他们已经渐渐有了一定的免疫力,而看似身强力壮的满人遭遇天花时却脆弱得很,大部分都撑不过去,这同时也是入关后的满人八旗人丁为何一直兴旺不起来的重要原因,所以说能够侥幸逃过天花之劫的满人,实在是幸运儿。 “那你干吗不离我远远的,难道你不怕死吗?”我心急如焚地说道。 “死?我当然也怕死,蝼蚁尚且偷生,我多尔衮也是个凡人,自然不能例外,可是眼下就是我想躲,不也来不及了吗?”他无奈而凄苦地笑着:“自从你昏迷后,我就每天守在这里,衣服也没有换过,一个安稳觉也没有睡过,谁知道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你说说,是不是老天真的在和我们开玩笑呢?说不定现在我也染上了,只不过是一时还没有来得及作罢了,所以还担心什么呢?”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从容而淡定。 “你又在瞎说什么?”我顺手扯过了一张枕巾,严严实实地把口鼻捂住,虽然我对医学一窍不通,但对于传染病多少还是有点常识的,天花是不是也像“**”一样也是通过皮肤接触和呼吸道传染?于是我死马当成活马医,把枕巾当作暂时口罩用着,心想这样总该勉强可以降低感染的概率了吧?尽管这举动是如此徒劳。 我心里知道他说的也许确实是事实,他和我如此长时间的接触,不论是皮肤还是呼吸哪种传染途径,他统统都沾到了,看来也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我突然一阵悲从中来,说实话,我得知自己染病倒也不至于悲痛万分,还琢磨着会不会这个结束又是另外一个新的开始,也许又会回到现代去或者再一次穿越时空,但是眼下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也有可能为自己所累,感染上病毒,我不由得分外痛恨自己,我真是一个害人精,死一千次都不能洗脱我的罪孽啊! 我强忍着内心的苦楚,仍然想把多尔衮赶走,我还存着一丝侥幸:也许并不是每个接触过病人的人都会被传染,也许他现在走还来得及,只要有一线生机的话,我也会选择留给他的,因为我已经欠他太多了,也许永远也还不清。“你赶快走吧,也许现在还不晚,你也不至于那么倒霉,快点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丝毫不理睬我的推搡,而是继续坐在我身边,虽然一声不吭,但态度似乎更加坚定了,一副破罐子破摔,死活也要和我在一块儿的模样,我更加心急如焚,眼睛几乎都冒出火来: “你还不走,难道要气死我吗?也许我出天花倒没有被无常抓走,倒是现被你给气死了!”我试图说服他:“你放心吧,我不是你们满人,生了天花最多也只有一半死亡的机会,可是你们就危险了,你不能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守着我,也许到时候我没死挺了过来,你却倒下了,叫我如何忍心独自偷生在这个世上呢?”说到这里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涌了出来。 没想到这不经意流出的眼泪居然起了副作用,多尔衮看到我的“真情流露”,愈动容,他轻轻地叹息一声,帮我擦拭着泪水,柔声道:“你真傻,你难道以为我真的是一个无情自私的人吗?若不是我看上你,把你从遥远的朝鲜娶回来,你又怎么会染上天花呢?让你做我的妾侍已经够委屈你的了,我不但连你这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甚至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我还是个男人吗?更何况我现在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眼见也是凶多吉少,又何必要徒劳地出去躲避?狠心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里,即使我侥幸不死,也会愧疚一辈子的。” 我的泪水愈遏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地不停落下,浸湿了他洁白的衣袖,我用模糊了的视线努力抬头望着他,他还是那般秀雅而隽朗,尽管略微有些憔悴,但依然掩盖不住他的光芒异彩,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啊!我即使在前世的午夜梦回中,也时常会浮现他的幻影,为他而陶醉,为他而沉迷,为他感慨,尽管我从来没有见过历史上真正的他是怎样的容颜,但我这个卑微的小恐龙依然在偷偷地把他藏在我内心的最深处,唯恐让别人知晓一分。 而现在,我真正地实现了我的梦想,能够依偎在他宽阔温暖的怀中,体会着莫大的幸福,然而这也许就会带给他莫大的灾难,他是上天厚待大清而生的美质,他的身体里流动着高贵而优秀的血液,他是努尔哈赤统一四方的梦想,他肩负着实现父兄的雄心壮志的重担,这样一个未来的一代天骄,历史的改变者和王朝的缔造者,我又怎么忍心,怎么能原谅我让他陪我一道沉沦,一道毁灭呢? 我不能继续再害他了,眼见任何理由都敢不走他,于是我狠下心来,装作完全不理会他的肺腑之言,用最冰冷,最刻薄的话说道:“你不要自我幻想了,我其实根本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爱你,我嫁给你也只是为了我们朝鲜的利益,你又何必为了我这样一个不值得你爱的女人牺牲呢?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什么生死相依在一起,什么感天动地的殉情,你不觉得可笑吗?你是一个聪明人,何必要做这样的傻事呢?你还是好好地活着吧,也许还有比我更重要的女人在等着你。” 多尔衮也没想到我会说出那个“更重要的女人”来,他很疑惑我居然会对他内心深处的秘密居然这般了解,但是他暂时没有理会这些,而是毫不在乎地说道:“熙贞,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不要希图用这样的谎言来骗我离开,我是不会走的……” “你!?”我气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努力地挣扎着撑起上身,奋力地呼唤着:“来人哪,来人哪,快把王爷他请走!” 这一招倒是立即奏效,很快,走廊上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房门“铛啷”一声迅地从外面推开了,一大帮侍卫涌了进来,不由分说地七手八脚把多尔衮拉走了,好笑的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严严实实地捂着厚厚的布,看来我生了天花的消息算是传开了,可能此时王府里的人都一古脑地戴上了“口罩”,开始“严防死守”,这些侍卫肯定是早已经接命过来请他“隔离”的,所以即使我的开口呼唤的话他们也一样会进来了,这下更好,正好去了我的心病,我看着多尔衮被众人“请”走时不停地回望我的眼神,里面是怎样的不情愿和伤痛啊,那一刻,似乎连山川都难以载动这种悲哀。 等到门再次关闭时,我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千钧重担一般,这回彻底轻松了,我静静地躺着,等着老天对我的判决,生存还是死亡,也许过不了几天就会揭晓,再这之前,估计再也没有人敢来像他一样的安慰我,照看我,我要么是在严格的隔离下独自安静地死去,要么就是奇迹出现,逃过一劫,也许从此落下一脸难看的疤痕,重新变回恐龙,不知道我到时候能否习惯?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外面有悉悉穟襚的声音,接着朦胧间依稀看见依雪和阿娣脸上蒙着厚厚的布,悄悄地进来,阿娣端着一碗汤药,一勺一勺地喂我喝下,虽然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我依然能感受到她压抑着的悲哀,依雪则在忙着用火盆架上支架煮着酸醋,用来屋子里的消毒,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是感动和安慰: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抛弃了我。 听着她们终于掩盖不住的抽泣声,我只是感到更加的乏力和难受,艰难地开口,勉强地做出笑意:“哭什么,两个傻丫头,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她们闻言反而哭得更厉害了,齐齐地跪在地上,抽噎着:“主子……” 我还想安慰她们两句,不过禁不住眼皮沉重,接着意识也跟着昏沉起来,在我陷入昏睡之前,心里轻轻地说了一句:“多尔衮,我对不起你,活该孤零零地死去,你没有负我,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当天色再一次亮了的时候,我睁开眼睛,看着阳光照耀进来,看来我又死乞白赖地捱过了一夜,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几天活头,这痛苦的煎熬何时才能结束,不料,我又一次地看到了多尔衮,他仍然坐在我的床头,用温和的眼光看着我,仿佛我此时并不是一个危险的病人,而是他笑靥如花的爱人一样。 我心里一惊,挣扎着想起来,不过还是徒劳,我张了张口,声音更加微弱了,看来病情没有什么好转:“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是的,我还是不放心你,所以决定回来陪你。”他的笑容很是凄凉,尽管语气温和平静。 “那些侍卫们没有看着你吗?怎么能让你……”我说到这里喘息了一下,连短短数语都格外吃力。 “我一定要来,他们如何拦得住?”他没有讲如何出来的具体经过,因为他可能在怀疑,我的情况如此险恶,可能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此他并不想让无关紧要的话耽误这宝贵的相处时间,我的心里也很明了。 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赶他走了,只能静静地听他讲话,他讲了很多他童年的趣事,他们兄弟年幼时的嬉戏,他纵马在大草原上驰骋,他十六岁那一年的一战成名,他是如何获得“墨尔根代青”的称号……他讲了很久,努力地保持着轻松的口吻,仿佛在安慰着不肯睡觉的孩子一样。 我面带着微笑,用眼神表示着我很喜欢听他讲的故事,直到他讲累了,我才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谢谢你,也许,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你了,也许上天注定我们不能长相厮守,注定我没有时间和机会来补偿我对你的歉疚,但是在奈何桥前,我是不会喝那碗孟婆汤的……” 到这里我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闷痛,难受异常,多尔衮连忙帮我拍着后背,一面安慰着:“熙贞,你不要再说了,你对我的心意我怎么能不明白?先休息休息,不要太累了。” 这次咳嗽持续了很久,方才结束,但是胸口像是堵了东西一样,闷得喘不过气来,渐渐的,我能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最后开始窒息,我艰难地挣扎着,多尔衮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任凭我的指甲掐破他的皮肤,“熙贞,你不要害怕,很快就没事了……” 我的头脑开始逐渐陷入混沌,想勉力地笑给他看都不能,最后,连他的面容都在我的眼前消失了,我彻底地陷入黑暗之中…… 怎么了?我居然没有死?不然的话,怎么会依然能听到他的哽咽声,接着,似乎有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到我的脖颈上,他流泪了?坚韧强悍,意志如铁石的他居然也会有流泪的时候? 接着,我耳畔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他一面紧紧地抱着我,一面流着泪时的哽咽声,也许是惟有在没有他人在场的环境下,他才会如此失态,他是讲给我听的,正是因为他以为我已经进入弥留状态,不会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眼泪,所以才放心地将真情流露出来: “熙贞,你还不知道吧,我自以为再也不会爱上另外一个女人,但是你的出现,却让我动摇起来,心里的枷锁在一点一点地松懈,难道我的心里真的有你了吗?也许现在我才意识到,已经晚了……”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的阳光更加明媚了,隐约中,敞开的大门前似乎站立着一个女人,这个身影很熟悉,好像从哪里见过,渐渐地,我看清了那女人蒙着口罩的脸上方的那双眼睛,那双能够散着动人魅力的神采的眼睛,不会吧,难道我看花了吗? 但是那双眼睛里嫉恨和受伤的火光在燃烧着,更加明确地透露给我这女人的身份,看来我没有看错,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永福宫里的庄妃,那个大玉儿。 我猛地一惊:她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皇太极怎么能允许他的一个妃子来多尔衮这里呢? 还来不及疑惑和细想,我就意识到了眼下的尴尬:多尔衮此时正面朝里紧紧地抱着我流泪,他可能是过于伤痛,以至于失去了平常的警惕性,连庄妃什么时候到了门口都没有觉察,而偏偏这一幕被正好脸朝外的我看到了,我看不到庄妃脸上的那块黑布的掩盖下,究竟是什么样的神色。 第十八节 逃出生天 “王爷,王爷。”我轻轻地唤着正沉湎于哀痛之中的多尔衮,想把他从失态中拉回来,因为眼下实在是尴尬非常,我真不知道如果这种情况每继续一刻,那门口的大玉儿定然会恨我更深一分。 听到我嘶哑的嗓音在低弱地响着,多尔衮欣喜异常,连忙扳着我的肩膀,仔细打量着我的脸,激动得连声音都有点颤抖:“熙贞,你,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他的庆幸之情溢于言表,我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笼罩着一层水雾,夺眶欲出,连眼圈都红红的,眼见以为已经不行了的我又一次醒转过来,不但神志清醒,还能开口说话,他也顾不得方才的失态和泪水可能被我觉,此时他已经不屑于再去伪装,而是喃喃自语:“呵……真是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你……” 眼见他对身后的大玉儿依然没有任何觉察,我愈心急如焚,无奈全身乏力,连继续说话都有点困难,只得用尽最大的力量,伸出手来,向大玉儿站立的方向指了指,这才颓然地垂下手来,然后继续粗重地喘息着。 多尔衮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不然的话我的神色不会这般异常,他急忙回头顺着我方才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颤,然后僵住了,过了半晌,他才用低哑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道:“玉儿……”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他急忙改口道:“庄妃娘娘,你……怎么来了?” 他今天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失态和狼狈,一个是自己的娇妻,一个是关系微妙的情人,偏偏方才那尴尬的一幕同时被这两个女人看在眼里,内心虚的他以至于连“玉儿”这个极为私密的称呼都脱口而出了。看着他们的关系被证实,我到没有多大的意外,而是在心中暗暗苦笑:看来脚踩两只船的男人碰到穿帮的这一刻,任他是如何城府深沉,如何绝世英杰,也难以做到脸不变色心不跳吧? 大玉儿仍然呆呆地站立在门口,并没有回答,虽然看不清她面部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依然能感觉到她眼睛中的熊熊妒火,极度的伤心,怨恨和受欺骗的悲哀,这一幕真是烂俗得可以,我在电视剧里经常会看到,想不到还真的会生在我的身上,那么她下一刻的反应是什么呢?是立即冲过来把我们拉开,然后是歇斯底里地吼叫,是骂男人的谎言滥情还是骂女人的存心勾引?还是双手掩面,转身飞奔出去痛哭?但我知道这两种常见的情形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否则她就不是庄妃了。 她很快压抑住了眼中的火光,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哦,是这样的,皇上他听说十四爷的新福晋生了急病,很是担忧,说是万一福晋有个不测什么的……毕竟方才嫁到盛京来不足一月,这可怎么好向朝鲜交待呢?正好姑姑当时也在场,于是当即请求皇上派出宫里最好的太医来王府中为福晋诊治,皇上不但应允,并且让我和姑姑一道过来探视,”接着目光转向我,这次换上更加关切的口吻:“不知道妹妹眼下的情形如何?我真是心急如焚啊!” 我用目光示意多尔衮将我放下,他点了点头,然后轻手轻脚地将我扶着挨着枕头,接着拉过被子,仔细地盖在我的身上,这才站了起来,估计他正在为我的善解人意而庆幸,不然的话他搂我在怀里,眼见继续也不是,放下更不是,着实很伤脑筋,只听他黯然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她眼下的病势究竟如何,正想找御医过来诊治,还好你们来了,”接着回头看了看我,担忧似乎又更重了一分:“虽然眼下又醒过来了,但是此病来得凶险,真不知道……唉。” 庄妃缓步走了进来,但在离我约有五六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关怀备至”地问道:“妹妹,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我去帮你弄一点过来。” 我暗暗好笑:她会真的希望我痊愈才怪,说不定正巴不得我就此挂掉方称她的心意,女人生来就是天敌,尤其是当两个漂亮的女人同时遭遇一个优秀的男人时,则更是一场生存或者死亡,胜利或者出局的斗争,眼见连老天都在帮她,莫名其妙地给我降下一场几乎不治的急病,她能不躲在被窝里偷笑?反正我也是只剩半条命的人了,就算不死也变成麻子,多尔衮就算再疼爱我又能如何?看来我已经构不成对她的威胁了,因此也难怪她把方才的不快掩饰得这么好。 我尽管心里明镜一般,将大玉儿心里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我当然不会给她难堪,于是顺水推舟地配合着:“谢谢姐姐了,难得你能过来看我,已经是令我感激不已了,岂敢再劳烦你呢?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只几句话,就觉得格外吃力,我粗重地喘息着,估计现在我的肺活量已经降到最低,只能维持着暂时的苟延残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她看到我这般模样,心里应该是在暗暗得意,不过她依然一副关切异常的模样安慰道:“没关系的,妹妹你也不必忧心,这病虽然来得急,但也不是不能捱过去,痊愈的人还是很多的,你肯定会吉人天佑的。” 我点点头,微微一笑:“但愿如此吧。” 这时大玉儿忽然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在和多尔衮说着什么,我先是一头雾水,接着听出来这是蒙古语,晕,她有什么话不能让我听到呢?接着看见多尔衮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我,接着也用蒙古语好像在回答着什么话,两人叽里咕噜半晌,我看到大玉儿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难道她是在为方才遇上的多尔衮对我的亲昵举动而不满,怕我听到所以才特意用蒙古语和他交谈? 不过另外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大玉儿肯能是看到多尔衮居然毫无遮拦地和我近身接触,吓了一跳,生怕我会把天花过给多尔衮,因此正极力劝说多尔衮和我保持距离才对,而从我对多尔衮的语气和举动的观察来看,他应该是拒绝了大玉儿的好意,所以难怪大玉儿有点愠怒。看来连他最心爱的女人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真是固执得可以。 我徒然地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这对曾经青梅竹马的恋人在为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之客而争执着,想开口劝劝都没有力气,也想不出该如何劝解,毕竟我就是始作俑者,如何劝得了? 这时突然听到大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看来是哲哲带着御医们来了。多尔衮和大玉儿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于是立即停止了令我一头雾水的争执,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门外,只见几个蒙着面孔的人站在了敞开着的房门口,我看了看,有哲哲,依雪,阿娣,还有三个穿着太医服饰的中年人,看来是一场“专家会诊”了,这皇太极也算是有点人情味,不但把他的太医派来,连自己的大小老婆都派来探视我了,这个面子算是给足了,我清楚不光是因为朝鲜,更主要的面子是给多尔衮的,多尔衮是他的左膀右臂,国之柱石,不笼络他还能笼络谁呢? 奇怪的是,难道皇太极对于庄妃和多尔衮之间的情愫一无所知吗?要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如此大方地叫庄妃来关系暧昧的小叔子家里,难道不怕他们趁机续续旧情,或者给他戴绿头巾吗?不过以眼下看来,皇太极可能的确对这层关系毫无觉察,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如此毫不担心呢? 多尔衮和大玉儿连忙给哲哲见礼,哲哲显然一愣,然后摆了摆手,“你们起来吧!” 接着用一种诧异的眼光注视着大玉儿,语气中略微有些责备:“你怎么比我们先一步到了?也不先问问十四爷在不在这里,就冒冒失失地赶过来,这下正好碰上了?” 看来哲哲对于她从小看到大的多尔衮和大玉儿是了如指掌的,因此很注重这一对曾经的恋人之间的避嫌,生怕他们有个私下底的机会接触,再燃旧情之类的,那样的话万一有一天纸包不住火,让皇太极知道了,那么就是一场灾难,不论是对于当事人,还是科尔沁部。所以哲哲对于大玉儿的冒失很是不满。 大玉儿急忙解释道:“姑姑,都是我的不好,因为甚是担心熙贞妹妹的病情,所以方才姑姑和小玉儿说话的时候我实在按捺不住,就匆忙过来探视一下,也好心安不是?谁知道十四爷正好也在这里……”一旁的多尔衮也附和道:“庄妃娘娘前脚进来,您这不就随后到了?” 我一阵好笑:你也有欲盖弥彰的时候?真是越抹越黑。不过为了不让多尔衮继续尴尬,我也违心地替大玉儿说话:“娘娘不要责怪姐姐了,她也是一片好心,挂记着我的身子,所以才匆忙赶来的,我还正在向她道谢呢。” “哦,是这样的啊,那你以后要小心点才是,毕竟做什么事都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份……”哲哲显然不想继续这方面的话题了,于是话音一转:“不是我说话难听,你那个妹妹小玉儿可实在有点不像话,她自己不敢过来就算了,这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同是伺候一个男人的姐妹们,就算平时不那么合得来,但眼下熙贞病成这样,她不但不过来探视一下,还到处乱说话……”她说到这里顿住了,估计小玉儿诋毁我的话一定恶毒得可以,比如什么“那个狐媚子到了这个田地还不忘勾引王爷”,“王爷是不是中了毒了,她都出痘了还敢整天呆在她房里,拉都拉不出来”之类的话,我也不屑于追究了。 只听到哲哲继续说道:“方才她还拦着我不让我进来,好像熙贞成了什么瘟神一样,我既然答应了皇上过来探视照看熙贞,又怎么会连门都不敢进呢?还是庄妃明白事理。”这话显然是给在场所有人说的,可能是生怕大玉儿和多尔衮“巧合”的私下底见面的风声传出去,众口铄金,不知道万一传到皇太极耳朵里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因此为大玉儿找好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有备无患。 我忍不住咳嗽起来,虽然眼下觉得似乎烧得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可是仍然胸闷异常,呼吸困难,肺里一阵阵隐痛,多尔衮立刻俯身过来照看着我,哲哲也紧张关切地安慰着我,同时挥手叫和她同来的太医们为我诊脉。 先是一个年长的太医跪在我的床头,将手按在我的腕脉上,紧锁着眉头,似乎在细心地捕捉着我的每一下细微的脉象,过了半晌,他的神色忽然出现了一种诧异,接着他抬头小心翼翼地请示着多尔衮:“王爷,不知可否让小人看看福晋身体上的痘象呢?” 这古代看病的时候可是绝对的男女避讳,以至于还出了诸如“悬丝诊脉”之类唬人的东东,实际上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那样如何能正确地诊断出病情才怪,所以眼下的太医还是比较实事求是的,但是要察看我身体,还是要请示我的丈夫的。 多尔衮眼看着我病势沉重,如何能不心忧如焚?哪里还会迂腐地顾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规矩,一切以治好我的病为第一目的,于是他不耐烦地吩咐道:“要看就看吧,不必顾虑什么了。” 于是这个太医谢过之后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揭开我的被子,仔细地将我身上的痘疹从头到脚观察了一番,这才放下被子,然后重新跪在地上,这时我们注意到他的神色有些犹疑,多尔衮急忙问道:“福晋的病势究竟如何?你但讲无妨!” 因为这位太医的神色实在有点奇怪,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是不是担心无法治愈我的病而不敢说出口,因此气氛格外紧张起来,众人都齐齐地盯着他看。 “回王爷,以小人看来,福晋她所染之症似乎并非是天花!”太医尽量用不能确定的“似乎”来讲,但从他的语气可以看出,他很有信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几乎绝望的我都猛地一惊,怀疑耳朵是否是听错了。哲哲不敢置信地问道:“李太医,你的意思是之前的‘天花’是误诊?” 这位李姓太医点了点头:“回娘娘,小人正是这样认为,如果还要确定一下的话,可以请其他两位太医再替福晋诊脉,相信也是这个结果。” 哲哲挥了挥手,另外两个太医也上前先后为我诊视了一番,最后三个太医互相用眼神交流之后,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一齐跪地秉道:“娘娘,王爷,李太医并没有看错,我二人也是这样认为,福晋她并非是天花,而是一种比较严重的热咳嗽类的肺部急症罢了。” “什么?!”哲哲,大玉儿,多尔衮齐声问道:“你们怎么会这样确定?” 几位太医俯地回答道:“小人们均出身于名医世家,行医问诊数十年,自问还没有过庸医误人的时候,况且我们几个都是同一意见,敢用身家性命担保,福晋她所染绝非天花!” “哦?那么会不会是肺痨呢?”多尔衮可能是想起了我在昨夜曾经咳出的血痰,所以刚一听太医说起肺部的疾病,他先想起的就是痨病,他在怀疑着那血会不会不是我的鼻腔流出的。 不过在这个时代,肺痨[也就是肺结核]是绝对的不治之症,因此当多尔衮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大家不禁一阵紧张,因为这病可是比天花更为恐怖的,而且绝难治愈。 李太医道:“万幸不是,痨病属于缓慢作的病患,而福晋之疾作甚急,并且从脉象上看,应该是一种可以治愈的急性肺疾,此疾虽然来势凶险,但只要用药得当,恢复也快。” 看得出来,在场所有对医疗一窍不通的人都松了口气,除了大玉儿,她尽管心里面可能正在懊丧和失望,但表面上也是“松了一口气”。哲哲疑惑地问道:“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种病呢?” “回娘娘,依照病理来说:温热之邪上犯,侵犯肌表,卫气失于宣畅,故热、头痛。热邪犯肺、肺失清肃、津液被灼,故咳嗽痰粘。热邪炽盛,则高热。心神受扰而心悸,气虚阳不气充。血瘀续则气促、紫绀。体力衰弱,如果邪热内陷,邪盛正虚,则心阳衰竭,导致内闭外脱的危象……”眼见大家一副一头雾水的不耐烦状,李太医立即结束了他的啰嗦,简明扼要地说道:“这就是肺部的一种急性炎症,之所以会有误诊生,是因为福晋这病不但来势凶猛,而且并合了麻疹,所以较为特殊,高烧不退,出现痘疹,很容易被人误诊为天花。” 旁边的一个太医补充道:“这痘疹表面上看起来和天花出痘的症状极为相似,但过一段时间就可以看出区别来,天花之痘在出齐之后的五六个时辰后,就会逐渐‘灌浆’,褪化出脓,而麻疹则没有这种状况,并且麻疹会有痒痛之感,天花不痒。” 一帮“医盲”们开始恍然大悟,我终于明白了,心里暗暗道:“这不就是病毒性肺炎吗?还用说得那么复杂?真是啰嗦。”不过想到自己竟然意外地逃出生天,还是庆幸不已。 第十九节 弥足珍贵 这真的是个天大的喜讯,我想起码对于我和多尔衮还有真心希望我们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在一起的人来说,无疑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般地豁然开朗,我如果有力气的话,恐怕真的会一下子从床上跃起来,跑到外面大喊大叫来宣泄一下,此时真的觉没有任何事情比能够健健康康地活着更重要了。 从来没见过多尔衮会如此激动,他居然兴奋得像小孩子一样,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语无伦次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叫我怎么高兴才好呢?” 这时三个太医很圆滑地摘掉“口罩”,一齐俯地道贺:“恭喜王爷,恭喜福晋,此番逢凶化吉,日后必得天佑!” 哲哲和大玉儿也跟着摘去脸上厚厚的布,在前一刻这东西还是必不可少,此刻却显得如此滑稽,哲哲脸上绽放着笑容,那笑容中蕴含着一种慈爱,其实她对多尔衮的感情真的如母子一般,看到我能够有惊无险,逃过一劫,那种欣悦真的是自内心,不带一点虚伪:“好了好了,这下一切平安了,看来真是神灵保佑啊,回去之后我一定要拜谢一番,多尔衮你也不要紧抱着媳妇不放了,熙贞虽然眼见不是天花了,可毕竟病未痊愈,身体虚弱得很,要赶快叫太医们给准备一些方子,照单服药才是。” 多尔衮虽然明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确实十足地失态,不过这样的意外之喜还是让他激动万分,根本不想再去辛苦地掩饰着自己的喜悦,只见他笑逐颜开地对地上的太医们吩咐道: “各位起来吧,要不是几位的诊断,我们还真不知道要担心害怕多久呢,我一会儿吩咐下去,对几位重重赏赐!” “小人们不敢居功,为皇上为王爷效劳是小人们的职责所在,哪里敢求什么赏赐?”几个“主治医师”谦虚地推辞着,可是多尔衮仍然叫人传话,给这几位各自赏了若干不菲的银子,估计几位“白衣天使”要悄悄地躲在被窝里偷笑了,这功劳全拜托之前的那位在多尔衮的“淫威”下慌了手脚,不小心误诊了的医官,估计他要倒霉地尝尝鱿鱼的滋味了,我也有些怨恨那个大夫,害得我如同在炼狱中煎熬了两天,也活该他丢饭碗。 几个太医兴奋得脸冒红光,本来来之前认为是个不可能有什么效果,只求无过不求有功的苦差事,还正捉摸着回去时要如何向皇太极交待,没想到不但峰回路转,这位睿亲王爷居然如此慷慨,实在令他们大喜过望,于是几位不消催促,就一溜烟跑去写方开药去了。 药煎好后,大玉儿居然亲自过来喂我服药,一边还在为我“庆幸”:“啊,真是太好了,之前我不知道要多为妹妹担心呢,生怕有个什么的……不过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妹妹你要安心养病,等痊愈之后一定要到宫里面去看看,让我和姑姑也好放心啊。” 我极力掩饰着心里面的得意,不使它在脸上显露出来,而是用一种侥幸得脱地喜悦微微地笑着敷衍着表面开心,暗地失落的大玉儿,“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看来我这种人是贱命,连老天都不屑于收我回去,这样一来最好,看来我和姐姐也是缘分未尽啊,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了。” 如果说这是一轮不动声色间的交锋,那么胜利者毋庸置疑就是我了,谁能想到天既然有不测风云,那祸兮也有福所倚,形势在陡然间逆转,本来应该垂头丧气的我转眼间就成为了众星捧月般受贺的对象,而一心想跑过来看我倒霉的沾沾自喜者却碰了一鼻子灰,尽管我很给她面子,不让她觉察我对她心里的小九九一清二楚,但看到了她心爱的男人对一个后来居上的女人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怎么能不让她沮丧不已呢? 直到天色暗下,该走的人都走了,屋子里也只剩下我和多尔衮两个人了,阿娣进来掌灯,多尔衮问道:“按时辰的话福晋又该服药了吧?你去看看那边药煎得怎么样了,火候一定要掌握好,再给福晋送上点蜜饯来,所谓重症需猛药,这类药必是苦涩异常。”他很是细心,连这个都顾及到了,我心里一阵幸福,我知道他这是想支开阿娣,于是转头对阿娣道: “你这就去吧。” “是,小姐。”阿娣应诺之后退去了。 “你现在感觉好些了没有?头还痛不痛了?”多尔衮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唉,终于退热了,看来这药确实有效,看来要不了几天就会好了,”接着他又开始骂之前的那个“庸医”:“都怪那个庸医,连天花和麻疹都分不清,害得不但我们担心,连皇上都惊动了,到头来居然是虚惊一场,传出去倒是闹了个笑话,我看应该让他夹上铺盖卷滚蛋了!” 我这个人虽然有点虚伪狡猾,但心胸还不算狭隘,尤其是不喜欢记恨,一点不愉快不消半天光景就会烟消云散了,所以我此时倒也有点同情那个医官了,于是劝道:“你也不必小题大做了,毕竟李太医也说过,我这病在初阶段确实也容易被人误诊,所以说也不能骂他水平太差,我想绝大多数大夫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失误,更何况当时你还一副声色俱厉的模样,他就算想静下心来细细诊治也不能啊,你要是借此赶他出去,一是从此可能就断了他的口粮,大家一听说他是被你赶出来的谁还敢找他看病?二来别人还要笑话你心胸狭隘,诿过于人不是?” “当时你知道我有多么震惊?看到你那个样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平生难得几次那般失态……”他叹了口气,我看到他的眼眶黑黑的,显然自从我病以来他就没有睡过几个踏实觉,连面容都有些憔悴了,这是一个正值风华正茂的年轻男人所不能表现出来的,想到他不顾被传染的危险,不顾众人阻挠,依然守候在我身边的执著,几乎是傻得透顶,他平时的英明睿智跑到哪里去了?他的冷静缜密丢到何方去了?我所看到了,他就是一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人物,这究竟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可能作为一个渴望被他呵护,被他疼爱的小女人而言,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希望看到他功成名就,得到他该得的一切,取得一个圆满结局的妻子而言,这绝对是个不幸,我此时很是矛盾:我究竟是要他做哪一种人呢?是为了我的幸福,还是为了他的命运?但人不能只顾眼下暂时的快乐,要将目光放远,未雨绸缪,作为他的妻子,命运自然也是休戚与共,同荣共辱的,否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为了我们共同的命运,我必然要舍弃掉一些东西,才不会枉了我对他的倾心之爱,他对我的倾情之怜。 多尔衮就算精明万分,也断然猜想不到我此时心里的波澜,他继续说道:“你这人就是心肠软,连小玉儿那样的人都能不记恨,更何况一个医官呢?但是你们女人可以这样,我们男人就不同了,如果我对那医官既往不咎的话,众人就会认为我这人太容易说话,久而久之就会不把我放在眼里,对我不是那么尽忠尽力,而是随便敷衍,所以对待下面的人,要紧驰有道,赏罚分明,既要他们尊重我,又要他们感激我,这样才会更好的行事,既不能一味心慈手软,又不能过于严厉骄横,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 “这种‘御下之道’看来我要跟你好好学学,不过尽管你的道理很对,但是眼下估计在大清国统治的这塞外蛮荒之地,人口稀少,市井不繁,恐怕很难找到多好的医士,如果我冒昧地问一下军中之事的话,想必你们八旗军队十数万人,所配的医士恐怕还不满百吧?” 多尔衮听我提到这里,神色严峻起来,他似乎在思考着我所提出的问题,渐渐眉头紧了起来:“你说得没错,正是这种情况,我也一直很是为战斗减员问题忧虑,本来我满洲人丁稀少,能打仗的拼凑起来也就那么不到二十万,而且以眼下的医疗条件来看,每一次征战都有不必要的减员,许多受伤不重的士兵都有可能残废甚至丧命,而人是取得战争胜利的关键,要重新培养训练出来优秀精锐的军士,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这也是我满洲三十余年来一直无法统一中原的重要障碍啊!” 我轻轻地叹道:“‘夫济大事,须以人为本’,王爷能考虑这么周全,也是难能可贵了,我想必要的办法,就是一面去关内征战掠夺,不光是人口牲畜,还有懂医术的人也尤为重要,不但要把他们弄过来,还要软硬兼施,摆明时势,叫他们把医术传授给更多人,先保证军士们的生命安全,是继续取得更大胜利的前提保证;一面对大清治辖之下的汉人放松政策,给他们一定的土地和自由,鼓励他们生产耕种,鼓励匠人们努力作业,国家要对此减轻赋税,提高汉人的地位和待遇,尽量做到一视同仁,或者尽量笼络人心,是当务之急,也是为以后进军中原做打算啊.” 多尔衮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我,点了点头,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的确是一个远见卓识的奇女子啊,连我们大多数满洲贵戚都思虑不到的地方都能面面俱到,你说的这些重要的措施,恐怕眼下在大清除了皇上和我之外,没有几个满洲的王公贝勒们会去费脑子考虑的了,他们只知道征战抢掠,收刮财富,土地和女人,目光远没有你这般深远。你说得很对,我们要取得天下,还是要倚重汉人,他们的学识和谋略是我们满人所难企及的,只不过他们大明的皇帝不懂得如何去用罢了,如果这些俊杰们能为我大清所用,那么入主中原就指日可待了!” 我知道满清后来之所以能一统天下,皇太极和多尔衮功不可没,要不是他们对满汉一视同仁,重用汉臣,善于笼络人心,高瞻远瞩的话,真不知道这局促一隅的白山黑水间的一个游猎民族,如何能成为煌煌中国的将近三百年的统治者?所以说他们绝对是少数民族中杰出的俊杰,甚至是不逊于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一样伟大的政治家和统帅,我为我能有这样一位伟大的人物做丈夫而骄傲自豪,而感谢上苍的厚待,真如大清要感谢上天赐予它如此两位骄子一般。 我们一直讨论了很久,把这些准备的具体细节都一一过滤,这段时间里,我仿佛不是多尔衮的一个妾侍,而是他的力的助手,优秀的幕僚,他恐怕从来也不会如今天一样和一个“女流之辈”如此认真投入地讨论军国大事,这恐怕连大玉儿都未必能做到,因为我知道历史上的孝庄并非是一个英明智慧的女中豪杰,她其实恰恰相反是一个思想保守,极力避免汉化的守旧派,后来顺治和她屡屡生冲突,其中也不乏这个因素,因此多尔衮难怪会称我为他的“红颜知己”,想必是恰如其分了。 一直到了夜色深沉,阿娣服侍我喝过了汤药,他这才想起了我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方才那些重要繁琐的话题不应该在此时再继续下去了,毕竟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于是他起身帮我掖好被子,温柔地道别:“你好好睡吧,我明日再过来看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我拉住了多尔衮的手,笑道:“你更要好好歇息啊,我看这几天来最辛苦的人就是你了,快点回去找个女人服侍一下,解解乏休憩休憩,不然的话院子外的那些姐姐们又要埋怨我缠着你不放了。” “唉,我哪有哪个心思啊,知道你没事了,还不倒下来挨着枕头呼呼大睡才怪,你以为我精力人啊?” “你就算不是精力人,也是胆大妄为,”我顿了顿,开始埋怨他之前的固执,“你就算再如何关心体贴我也不能冒着生命的危险啊,知道不是天花也就罢了,万一真的把你传染了,那可怎么办?你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也不是属于我的,你是属于大清和千万百姓的,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个国家不能没有你的存在,如果真的有个万一的话,我岂不是千古罪人吗?你就是陷我于不义的人啊!” 我假装把罪过推到他的身上,借此提醒他以后不能再如此不考虑后果了,一个男人的理智要比儿女情长重要得多,”如果你以后还这样的话,我不但不会领情,反而会鄙视你的。“我故意把话说得很重,因为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他因为我而受到一丝伤害。 多尔衮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用炯炯的目光注视着我的眼睛,那目光在无声地回应着我的殷切期待,过了良久,他才郑重地说道:“你放心,我自有主张的,只要你无恙的话,一切都好说。” 他说完后转身离去,没有多余的煽情话语,没有专注于爱情的山盟海誓,一切情情爱爱到了他的身上,就变幻成了简洁和自然,是那样的弥足珍贵,但不变的是坚定。 第二十节 靶场校射 开心的日子过得真快,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刚刚过了十天就痊愈得差不多了,身上的麻疹逐渐褪个干净,摸摸皮肤,仍然和以前一样光滑细嫩,一点凹坑或者疤痕都没有,脸色也在各种补汤的滋补下由苍白转为红润,唯一的区别就是,我脑后的那道约一寸长的口子虽然愈合得差不多,但仍然不可避免地留下一道伤疤,好在用头一遮就严严实实,看不出任何破绽了。 这天我正站在镜子前抚摸着后脑的疤痕,心想着一旦要查出那个推我下山的人是谁的话,我可绝对饶不了她,忽见门帘一掀,接着阿娣就急匆匆地进入了屋子,她的神色有点异常,我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啊,看把你急成这样?” “虽然不是什么急事,可是……”她略微地停顿一下,然后犹疑着说道:“小姐,您知道是谁来了?” “谁?”我的精神猛地一下子激灵,莫非是…… “是太子殿下,眼下他正在王爷那边的正厅里喝茶聊天呢,王爷叫人通知奴婢,请小姐过去一叙。”阿娣回答道。 “什么?殿下他来了?”我一愣,自从我和多尔衮新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李淏的影子,因为他虽然也在盛京,名义上又是我的哥哥,而且听说他的住所离这里也不是太远,可是自从出了多铎的那码事后,我吃一堑长一智,多了个心眼,生怕再给自己找什么麻烦,自然不敢再去和李淏扯上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尤其我还怀疑多尔衮很清楚他是我的“旧情人”,难道不防着我们“藕断丝连”吗? 所以这一个月来,我既不敢上他那去探望做客,他也很识趣地没有到我这里来,双方倒也太平无事,真不知道他此番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或者说用什么理由,难道是想借机见我一面,哪怕是当着我的男人的面,他也心里有个安慰? 不可能,望梅止渴的结果只能是更渴,尤其是眼睁睁地看着旧情人嫁作他人妇,而且这个“他人”还是自己交往颇密的朋友,他能保持着冷静和克制吗?毕竟他只有十七八岁,这对他来说实在有点难度,或者说难道李淏已经逐渐接受事实,把对我的感情看淡了许多,认命了? “那殿下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过来呢?是他主动提出要见我还是王爷直接叫人请我过去呢?” “哦,好像是殿下对王爷说,好久没有见到小姐了,听说小姐大病初愈,不知恢复得如何,心里挂念,所以王爷立即就答应让小姐过去和他见见面叙叙旧了。” 这个李淏,理由找得倒是合情合理,但是他的身份特殊,和我的过去关系还是那么敏感,多尔衮不是傻子,真的相信李淏在短短的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就把我彻底从心底里抹去了才怪,看来李淏毕竟年轻而缺乏磨砺,为人处事的经验多少还有点不足,这样一来在看似大方的多尔衮面前我们的见面肯定是尴尬无比,而又生怕惹出一丝怀疑,真的是个难题。 可是我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想念这位太子的,这个小帅哥一向都是令我很有好感的,虽然做不成夫妻,不过做做兄妹或知己好友还是可以的,可经历了上次多铎事件后,我现这个古代,异性之间做朋友可实在太难,太没有机会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得硬着头皮赶去,到了多尔衮的会客厅门前,已经隐约听到了那个熟悉而清朗的声音,心里顿时一阵亲切之感,见到老朋友的心情还是喜悦的,于是当门口的侍女打起帘子后,我微微理了一下鬓,然后步伐轻快地走了进去。 两个明里好友,暗里情敌的男人眼下正坐在中堂间的两把椅子上谈笑风生,就如中间根本没有我这个引起他们心存芥蒂的人出现过,两人依旧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异国好友一般,记得多尔衮也无意间说过,他的朝鲜语大半是跟李淏学习的,他则和岳托一起教过李淏射箭和骑马,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在融洽亲密异常,也难怪在当初惊闻多尔衮抢先提亲后的李淏在情绪激动时曾经大喊过多尔衮“横刀夺爱”,不够朋友义气的话来,而眼下,两人似乎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见到我进来,李淏侧过脸来,眼睛里突然有一种光彩在涌动,但是这光彩转瞬即逝,很快,他的目光中恢复了平静,只见他冲我微微一笑,和从前一样腼腆而羞涩,十足的大男孩表现,但越是这样,越能证明他已经开始成熟,能够将自己的心事掩饰得如此不留痕迹,我眼见如此,心里多少有点欣慰。 “熙贞你怎么才到?世子已经等了很久了,快来见过你哥哥,”多尔衮见我来到,笑意盎然地面向李淏:“你这个妹妹一向懒惰,这段时间里居然对你都不闻不问,亏得你还这般挂念她,巴巴地跑过来看望她的身体,我看你的苦心是白费了。” 我冲多尔衮撇了撇嘴,意思是你少说风凉话了,然后笑着向李淏行了个朝鲜的家礼,不等李淏客套,我就径直地直起身来,走到多尔衮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接着调皮地对着李淏笑了笑:“你可别听他瞎说,我哪里有对你不闻不问?这不,一听说你来了还不是急急忙忙地过来了?怎么样,最近如何,在盛京过的还习惯吧?有没有水土不服或者想家之类的?” 李淏看着我挨在多尔衮旁边坐了下来,心里肯定在为我的故意提示而黯然,他定然明白我此举的意思是让他注意此时我们三个彼此之间的身份,不要一时失言或者表现出不自然来,那是自寻麻烦,不过他表面上没有将这种黯然表现出来,而是用和我一样轻松的口吻回答道: “呵,你没有忘记我这个哥哥才怪,我宁可相信九王的话也不会相信你这个小丫头‘骗子’的谎言,借口就不用找了,你还问我想家不想家,是不是存心揭我痛处啊?你有九王体贴照顾着,肯定是乐不思蜀了哪像我一个孤家寡人的,寂寞无聊的时候不思念家乡才怪!” 多尔衮笑道:“我说世子阁下啊,你怎么会寂寞无聊呢?我前几天还听岳托讲你经常和他一起骑马练箭,忙得不亦乐乎呢,他那里美女众多,你们既然‘臭气相投’,难道他没有找几个水灵俊俏的陪你说说话,解解闷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倒是提过,可是我自己觉得消受不起,还是等些时候再说吧。”李淏毕竟是朝鲜的规矩严格的宫廷中长大的,一向循规蹈矩,严守礼法,哪里会像多尔衮他们这些生性豪迈爽朗,风流好色的满洲贵族一样毫不避讳地公然讨论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话题呢?他白皙的面孔顿时泛红了,急忙解释着,好像生怕多尔衮误会他也干了那些风流事一样。 “哈哈哈,”多尔衮大笑起来,用嘲讽似的眼光看着羞涩的李淏,好像不捉弄他就不过瘾似的,“我说你们朝鲜啊,学人家大明的什么都好,可就是不幸连他们那些迂腐陈旧的臭规矩也学去了,实在是画蛇添足,害人不浅啊,哪像我们满人,十二三岁就成亲娶媳妇,十五六岁就提刀上马,跟着大人一起征战沙场,当初谁要是不让我们这些还没有马高的半大小子跟随出征,那就一个办法:哭!我当时也是用这个法子骗得我父汗心软,才跟随当今皇上,当年的四贝勒一起出征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举止优雅斯文,像个汉人中的翩翩佳公子,这可真的和他所说的那些直爽风趣地话语大相径庭,这个多尔衮真是个矛盾的复合体,只见他抬头笑了笑,继续说道: “还有我那个弟弟多铎,一向被父汗视为掌中明珠,把这个老幺疼爱得可以,他才十二岁就分给他一个实力最强大的整旗,那时候我和阿济格只有眼红的份,后来这些哥哥侄子们纷纷都看不起他,认为他无功受禄,没想到皇上即位为汗的当年率领大军征明,盛京极为空虚,后来有敌对部落大举来犯,没想到当时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多铎居然轻而易举地率军击溃了敌军,真是令我们惊喜不已啊!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自愧弗如啊!” 多尔衮说起他这个令他又疼又恼的弟弟来,眼神中还荡漾着些许的欣慰和赞赏,我知道这也许就是后来他想培养多铎做他的接班人的原因,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让多铎早早地染上天花故去,多尔衮后来之所以英年早逝也有因为伤痛多铎而哀痛成疾的原故,否则的话,多尔衮身后的命运,就与我们所知的截然相反,大大不同了。 感叹之余突然想起:假如现在的这个多铎真的是刘郁的话,那么作为穿越时空的现代人,他的身体是否也过来了?我们自小都种过牛痘或者注射过天花疫苗,根本不可能再生天花了,我之所以差点“中标”,全怪我是单纯地灵魂钻入这个古代人的躯体里,所以不能把免疫力带到古代里来的原因。可是假如刘郁真的是身体也一道穿越的话,那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历史就会轻轻松松地改写,多铎不死,绝对会影响到多尔衮的命运,难道老天真的要帮多尔衮吗?尽管我对于多铎是否是刘郁的怀疑越来越深,但我还是希望刘郁就是多铎,那样的话,就自然没有了“扬州十日”,要多少生灵免遭涂炭啊!实在是天大的功德,阿弥陀佛! 李淏一脸佩服和向往的神色:“你们还真是幸福啊,这在我们朝鲜是想也不用想,真羡慕你们啊,我们这些朝鲜的王室子弟们,恐怕长大**也没有几个摸过刀枪的,我们朝鲜就是重文轻武,实在有失偏颇。” “是啊,所以这也正是你们的民风柔弱,军队战斗力不强的重要原因啊,现在的大明不也正是这样吗?自从袁崇焕死后,他们对我大清的作战一向是屡战屡败,去年年初我那哥哥阿济格破关入晋,冀,转战攻陷数十座城池,无不望风披靡,获取人口二十余万,牲畜无数,浩浩荡荡地照原路回京,过隘口时个个鲜衣怒马,满载而归时,那些人数倍于我八旗军士的明军,居然一路远远尾随着根本不敢靠近,连后面的辎重部队都不敢偷袭,真是让人笑掉大牙,阿济格干脆让人把路旁大树的树皮剥掉,上面写上‘各官免送’!你说这样的明军如何是我们的对手,让我们尊重得起来?哈哈……”多尔衮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那明军丑陋畏缩的一面正在他眼前晃动。 我和李淏却笑不起来,在锋芒毕露的八旗铁骑的刀兵所向,汉人还有朝鲜人都受到了屈辱的侵略和掠夺,听他不免得意地说起这些“趣事”时,我们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不过俗话说马善被人骑,自己不争气,被别人欺负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打不过人家,成王败寇嘛,古今都是这个理。 多尔衮说的这件事情还真的和我在史书上看到的一样,尽管他没有细讲当时的战况,但史料上却记载得很详细,阿济格那个粗犷的武夫,对付明军的时候居然都显得那般高明,从他的每一次和明军的交战中,无不显示着他高的军事谋略和战术技巧,把那些自以为聪明,实际上各自为战,明哲保身的明军们各个击破,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又一次为大清掠夺了大量物资和人口,可谓劳苦功高。 想到这里,我不禁对大明产生出一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来,顿时一阵默然。 多尔衮可能因为我们是自己人,同时又不是汉人,所以一时有些语无忌惮,不免把他骨子里的满洲人的高傲本性多少流露出来了一点,不过他很快就觉察到了我和李淏的不以为然,于是也想到了我们同样作为被征服者的情绪需要照顾,他略带歉意地问道: “对不起,我一时光顾说得痛快去了,你们会不会不喜欢听这个?” “哪里哪里,九王讲的这些军旅趣事,我平日里根本难得听到,很是新鲜啊!”李淏言不由衷道。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对了,你小子这段时间拜了岳托那个勉强称得上的‘名师’,不知道是否成为了‘高徒’,接下来我就要考验考验你了。”多尔衮聪明地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李淏立即来了兴致,立即应承道:“好啊,你相信我就亮几手给你看看,免得再说我们朝鲜人骑射功夫比不上你们满人。” 两人笑着先后起身,多尔衮转头对我说道:“熙贞,你也一道过来吧,我在后院的练武场你好像还没有来过吧?一起过来见识见识你哥哥的箭术,顺便你也学两手,才不愧是‘巾帼英雄’啊!” 我也跟着站了起来,嗔怪着说道:“你少假好心了,什么‘巾帼英雄’,净拿我开涮,难道我还能像你们一样有机会金戈铁马,纵横沙场?我就算把箭术学得再精妙,也无非是在王府里射射墙头的麻雀罢了,真是大材小用!” 多尔衮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谁说你没有用武之地了?虽然上不了战场,但是猎场也总归可以去的吧?” “哦?真的吗,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我一听说可以带我去和他们一道行猎,顿时兴奋不已,不过还是有些怀疑。 “咳,我骗你干什么,实话跟你说吧,半个月后皇上要开一场盛大的狩猎聚会,到时候几乎所有在盛京的王公贝勒,宗室贵戚都会去的,方才忘记跟你们说了,”多尔衮又望了李淏一眼,“昨日皇上还特地令我邀请朝鲜世子同去狩猎,另外叫我把家里的这位公主福晋也带上去玩玩,轻松一下,要知道这可是我们满人最热衷的东西了。” 李淏有点疑惑:“难道你们满人出猎,也可以带女人随行吗?” “其实我们满人酷爱行猎,女人也几乎都会骑马射箭,但是自从进了盛京之后,这种风气稍稍淡了些,大家也渐渐开始学汉人的一些东西,女人们也不像以前那样随便了,不过行猎时她们前去也无妨,凑凑热闹嘛,又不一定真的下场射猎,万一冲出头黑熊老虎什么的,那不要吓坏了?皇上的后妃们也会带去几个的,所以熙贞前去也没问题。” “那太好了,那你可要细心教我,不准偷懒啊,到时候我一定要露一手给那帮大爷们看看。”我饶有兴致地说道。 我们三人一路谈笑风生,很快几个转弯,就到了后院的练武场,这里很是宽阔,兵器箭簇一应俱全,倒是很像那么一回事,我一件件细细地查看着,一阵评头论足,听着我不懂装懂故作聪明的充内行表演,两个男人不免忍俊不禁。 两人前后张弓射箭,均中靶心,接着渐渐地增加难度,换硬弓加距离,李淏这才显出和多尔衮的功力差距来,不过他的表现已经难能可贵了。周围有许多侍卫帮他们送箭递弓,更换靶心,调整距离,我暗暗好笑:这亲王的架子就是大啊,连在自己后院随便射几箭都有这么多人伺候,那么等到正式的围场狩猎时,又不知道有多大的威耀显赫呢,到时候自己能去凑凑热闹也不错。 多尔衮笑了笑,赞道:“你小子进步得还满快的嘛,比在朝鲜时厉害多了,看来岳托这个师傅比我当得好,不过我也可以再培养出来一个徒弟,争取让她过你。”接着捡起一张软弓,交到我的手上,“来,你可不能给我丢脸啊!” 他耐心地教着我各个具体步骤,精细到了拿弓的角度和瞄准的视线,力道的控制,可惜我笨拙得可以,尽管靶心一移再移,我所有射出的箭统统七零八落地远远近近地掉落了一地,连挨着边的都没有。 这时多尔衮只得手把手地教我,紧挨着我的身子,握着我的手,耐心地教导着,我们如此亲昵地贴在一起,由于过度专心致志,我几乎忘记了李淏的存在,只顾和多尔衮“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请教受教着,直到一箭射出,终于插在了和我近在咫尺的靶子的边缘,我顿时大为兴奋,欢呼雀跃:“哈,终于中啦!太好了,这下我离成为神射手的距离又缩短了一步。”[奇怪,我这口气怎么和周星星那么像?] 多尔衮摇头苦笑着,俯身去寻找更合适的弓,我无意间转头,瞟到了李淏的脸色,立即怔住了,只见李淏之前的灿烂笑容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一脸阴郁和恨意,眼睛中燃烧着妒忌的火焰。 第二十一节 春风得意 虚荣心和表现欲有时候的确是一种不错的动力,为了能在半个月后的围场行猎中大大地表现一番,一来显示显示我的“飒爽英姿”,来个“朝鲜女儿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二来也好为我的男人脸上争争光,来个锦上添花之类的,实在是一件快事,而更重要的是,我倒也不是特别在乎到那时的那帮贵族大爷们是否对我刮目相看,钦佩有加。我最在乎的是一个隐藏在我心底的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天皇太极很有可能也带庄妃同去,万一真的这帮男人们一时兴起,叫我们这些女人们也下场行猎,或者较量较量箭术的话,我怎么能落于下风呢?虽然不知道大玉儿是否精通箭术,但是总要有个准备以防万一吧? 女人之间的确是天生的敌人,尽管我凭着天生丽质胜过大玉儿一筹,但这又不能证明我的能力和实力,未免胜之不武,所以我想在那一天在皇太极和那些满洲贵族面前证明我李熙贞绝对不是一个绣花枕头,用来摆放观赏的花瓶类的角色,更重要的是要在多尔衮面前证明,我胜过大玉儿的,绝不止是美貌。 于是我临时抱佛脚,抱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心态,每日天色刚刚大亮就一骨碌爬起来,跑到练武场去“闻鸡起舞”,苦练技艺,尽管我对这方面的悟性比较差,但是笨鸟先飞多少还是有点道理的,我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后,终于某一天的某一时间射中了靶心,然后是大呼小叫的欢呼雀跃,一顿绕场飞奔,感觉就像在世界杯的决赛的加时赛阶段一脚扫进了一粒金球一般,兴奋得几乎想给我的“教练”多尔衮来一个大熊抱,然后胡乱地在他那张秀雅白皙的脸上烙下若干吐沫星子构成的唇印,不过幸亏我还残存着一丝理智,不然我真的怕他这个古代人会承受不了我的热情似火,幸福地眩晕过去。 我的一阵“恶补”之后,箭术还是略有小成,这就立刻瞅着多尔衮“办公”之余的空歇机会,拉着他教我骑马,说实话,我从小到大还真的从来没有骑过一次,因为自己实在胆怯心虚,生怕被哪匹不长眼睛,不认识新主人的烈马摔将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擦伤骨折之类的还是小事,万一破了相或者偏巧弄伤脊椎,坏了神经,变成个半身不遂或者高位截瘫之类的岂不是呜呼哀哉,比死还难过? 不过最后还是虚荣心战胜了恐惧心,我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在多尔衮的帮扶下上了马背,尽管这马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脾性甚为驯服老实的一匹,但我高高地坐在它背上的鞍上时,它先是打了一个响鼻,就把我的心吓得一颤悠,然后勉强地照着多尔衮教给我并且反复嘱咐过的房费用脚磕了磕马肚子,这马就很听话和识相地绕圈小跑了起来,倒也平稳,一颠一颠的颇有节奏,不快不慢的,我从起初的害怕逐步变成惬意和兴奋,过了一段时间,我又不满足于在院子里的空间里转悠,急切地想体会一下策马奔驰的快感了。 于是我们夫妻两个在一大帮侍卫的簇拥下出了府门,先是慢悠悠地并排骑着马经过热闹繁华的街区,穿过无数条街道,经过一些农田和沟渠,终于到了盛京的外城的西门,在侍卫赶去通报后,我们一挥马鞭,呼呼啦啦威风凛凛地带着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卫队出了城。 到了城外的官道上,顿时一阵舒畅惬意,一段时间没有出门,眼见城外的郊野已经由我两个月前来的时候所见的景色大大不同了,那时候正值寒冬,天寒地冻,白雪皑皑,而此时已经是早春四月,按照阳历来算已经是五月槐花香的时节了,尽管盛京地处塞外,远比关内寒冷,春天的脚步也姗姗来迟,但是眼下已经是积雪完全消融,雪水滋润灌溉了这北国的黑土地,肥沃的土壤里一株株树木花草的嫩芽悉数冒出头来,等待迎接盼望已久的第一场春雨,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耀下,雪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翠绿的嫩柳,歌唱着的黄鹂和云雀,构成了一幅明媚的春光图,让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为之感叹和陶醉。 柔和温暖的春风像母亲的手抚摸着每一个人,我正在欣赏沉迷的时候,忽然旁边的多尔衮猛地一鞭子抽在我的马臀上,**的马儿一声长嘶,蹄狂奔出去,我猝不及防,一声长长的尖叫:“啊……” 无奈控制不了我的这个出行工具,我一面在马背上无奈而惊恐地颠簸着,一面大嚷大叫,以借此减轻我的恐慌:“多尔衮……你真会戏弄我,你等着……等我回来之后再收拾你……不迟!” “好啊,不用等你回来,我这就上去找你‘收拾’我!”多尔衮的声音和马蹄声渐渐接近,我回头看看,此时的恐惧心渐渐消散,双手紧紧地抓着缰绳,努力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好胜心又起来了,我可不能让他追上,于是自己也快马加鞭,和正在赶来的多尔衮较上了劲,“来啊,来啊,你追上我啊!……” 两人一番策马狂奔,很快,经验丰富的骑手多尔衮赶了笨拙的我,接着很快把我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他的骑术异常精湛,身姿优美,雄姿英,看着他矫健而潇洒的背影,我心里越欢喜,自古美女爱英雄,女人向来崇拜强人,我此刻也沉浸在这种欣悦和钦佩中,一面继续快马加鞭,一面甜蜜地想着:他是否就是草原上最勇敢的猎人,最让姑娘们倾心崇拜的“萨哈达”,又或者他是天空中翱翔着的雄鹰,也许他的前世就是一只丰神绝美,羽翼丰满的海东青,高傲地展翅高飞,俯视着白山黑水,苍茫大地,敏锐而矫健地捕捉着任何一个在它的强大下逃脱不了的猎物,它是满州精神的象征。 我默默地感叹着:他真的是一个天生的征服者,他注定一生强势,一世斐然,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实在是上天赐予我的幸运,然而,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阳春白雪,和者寡之,这也是注定他终身孤独的原因,想到这里不禁一阵黯然。 终于,多尔衮将自己的马放缓,然后在我的马赶上前来,即将擦身而过时,猛地一个纵身,用脚在马蹬上轻轻一点,就敏捷而漂亮地落在了我的马背上,我轻声地“啊!”了一声,他已经伸手出来,从我背后就紧紧地勒住了缰绳,然后在娴熟的控制下,正在撒蹄狂奔的马儿顿时没了脾气,乖乖地放慢了度,最后逐渐停了下来。 他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的时候就迅捷而灵活地滑下马背,动作轻盈得像一阵风,然后他站在地上向我伸出手来,仰着头微微地笑着,眼睛戏虐似地一挤:“怎么?还赖着不想下来?是不是喜欢你男人我贴在你后背上拥着你的感觉,要不要再来一次?” 我不想被他在口头上白白地讨了便宜去,于是也反击着:“呵呵,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年你父汗为什么会给你取这个古怪的名字了。” “我的名字,古怪?有意思。”他没有把手收回去,而是继续盯着我几乎泛红的脸。 “看你的身手倒也敏捷灵活,估计你刚刚会爬的时候就明显比你上面的那些哥哥们强很多,爬得也更快更久一些,所以你额娘就问你父汗:你说咱们儿子该取什么名字好呢?你父汗就说了:看这小家伙倒也活泼健壮,像极了树丛里灌木中伶俐敏捷的獾子,就取名叫‘多尔衮’吧!”说罢我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多尔衮也被我逗笑了,想不到我连他的名字的满语意思都了解得这样清楚,还给他杜撰出来了这样一段“童年逸事”,他一面笑着一面将我扶下马来,然后解释着他这古怪而有趣的名字的由来: “你的猜测虽然促狭,但也是合情合理,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我天生体质虚弱,当时父汗正在领军征战,我额娘的阿巴亥部也成了父汗剿灭的对象,所以她情绪不好,也没有心思好好照看我,我被养得面黄肌瘦,后来还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丢了小命,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没想到额娘很快又怀上了多铎,就更没有心思在我身上了。 结果父汗一天傍晚归来时,看到刚满周岁的我呆呆地坐在帐篷前的草地上看星星,就说:‘这孩子真是奇怪,和他其他的哥哥们不一样,好像很喜欢用脑子想事情,将来一定是个与众不同,出类拔萃的人物’,所以他开始注意起我来了,希望体质脆弱的我能够健康强壮地长大,跟随他征战沙场,所以特地取了这个据说是贱名好养活的名字,可能是希望我能像獾子一样活泼健壮吧。” 想不到多尔衮在幼年的时候还有过这样一段“悲惨”的经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咦,你讲得这样绘声绘色,像亲眼所见一样,莫非你一早就聪明过人,连当年的这些事都记得?厉害厉害啊!”我故意开着玩笑。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我说我自己是个天才,恐怕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况且他们汉人说,小时候聪明长大未必聪明。所谓江郎才尽,正是这个意思。当年额娘那般受父汗宠爱,阿济格和多铎每个人都掌握一个整旗,而我连半个旗都没有,只有羡慕眼红的份,所以说我幼年时的确是个才智比较平常的孩子,只不过懂得故作高深,骗骗摸不清我底细的人罢了。” 我知道他是在自谦,毕竟就我看来,他不但才智过人,精于韬略,而且记忆力和领悟力都异于常人,在朝鲜只短短月余,就能将朝鲜语掌握得那般熟练,而且我在现代的时候曾经读过一段史料:在顺治六年的时候,他曾经在四月份看过一个奏折,是汇报浙江的一桩人命官司,在八月的时候,这桩官司的嫌犯又翻供了,结果他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看到了,在上面批复:这个人在四月的时候不是已经招供了吗?现在怎么又会推翻供词,是不是确实有问题,你们一定要仔细审理,不可冤枉了好人。 要知道在顺治六年的时候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再加上严重的神经衰弱症,精力肯定大不如前,居然还能在几个月间的上万份奏折中记忆起这样一件与军国大事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见他的记忆力实在是厉害,不是常人能够企及的了。 我和他并肩在原野上漫步,后面的侍卫们远远地跟随着,不敢打搅我们的兴致。耳旁渐渐能听到小溪淙淙的流淌声,我很是喜悦,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乍一听来,还真的备觉亲切。 我缓步走近小溪,停下了脚步,顺手从旁边随风飘荡的垂柳枝上撷下一片嫩叶,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多尔衮轻轻地跟了过来,在我旁边停住,我们两人很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我侧脸看了看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水面的他,禁不住问道: “你在想什么呢?” “无非是那些繁琐的政事,还有一些要处理的公务罢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接着舒了口气,“好了,我现在不去想那些枯燥烦闷的问题了,既然陪你出来玩,自然要畅快轻松一些。” “就是啊,何必把自己弄得那般辛苦,其实人生还是有许多乐趣的,比如眼前的春花秋月,鸟语花香,我们又岂能因为一些烦恼的事情而忘记了眼前的快乐,让这良辰美景虚没呢?” “你说的没错,只可惜眼下没有古道长亭,香茗美酒,你我二人不能尽欢了,实在有点遗憾。” “哈哈,你以为你还是什么文采风流,出口成章的诗人文豪啊,给你一壶酒你就能写出锦绣诗篇来?”我揶揄道。 “诗词歌赋我倒是写不出来,不过背诵他们的千古名句还是勉强可以的,如果你要想见识和交流这些东西的话,倒可以微服下江南,跑到秦淮河畔,扬子江上去,那里有大把的风流才子,正称了你的心愿,说不定才子佳人一相遇,不知道从此又生出多少千古佳话来,我这个粗人恐怕只有眼馋流涎的份了。”他故意戏弄着我。 “切,你以为我喜欢听你诗词朗诵啊,难道我不会吗?一点诚意都没有。”说实话,我们之前一番淋漓畅快的“春风得意马蹄疾”,要是现在他再能吟出几句原创诗词来,那该有多么的浪漫啊!可惜他也不是万能的全才,我哪能指望着他是像后来的纳兰性德一样文采风流,诗词锦绣的才子吗? 不过想到纳兰性德那位翩翩佳公子来,我突然间想起他是阿济格的女婿纳兰明珠的儿子,这么算来的话,阿济格是纳兰性德的外祖父,那么多尔衮自然就是纳兰性德的外叔祖了,难道连一点基因遗传都没有吗?想想也对,阿济格那粗犷武夫的性格可一点也没有遗传下去,那么难道后人中出了词人,多尔衮就能是个才子吗?简直是荒唐逻辑。 我停止了自己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开始寻找话题,先是摇头晃脑的用一句名句开头,以显示我的“博学多才”,“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方能没马蹄。今日这一番畅快的策马奔驰,方才体会到这般乐趣,远比去和那些青春作赋,皓穷经的书生们谈论诗词强多了,”我回头看了看远处由侍卫牵着的那匹自己的座骑,问道:“奇怪,按理说我刚骑这马,它已经闹闹脾气,耍耍性子才对,可是为何它居然这般温顺?难道是你把它调教驯服了?” “呵呵,这你就见识浅薄了吧?难道你没看出来这马是骟过的了吗?”多尔衮说着用眼神示意我去看那马的**,我刚一去看,突然间意识到了是他在戏弄我,故意让我难堪,这才嗔怪道: “你,算你厉害,我怕了不行吗?”说到这里我不禁脸上烫,叫我在众目睽睽下去打量雄性动物的那个敏感部位,真是脸皮丢净,还好我反应快,不然的话真的要找地缝钻进去了。 多尔衮不怀好意地注视着我:“恐怕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公嘛要被骟掉吧,告诉你吧,这公马到了情的时候,可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到处寻觅母马做媳妇,要是上了战场的话,一遇到敌方的母马,这就直接冲过去和它亲昵那个……那马背上的人岂不是变成刺猬了?哈哈哈……”说到这里他大笑起来,目光似乎更加**裸了。 我忽然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打量着我身上的敏感部位,想到这里,就越羞涩和窘迫,他公然地将话题引向那个“**”方面,明显是不怀好意,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我身上的“山水之间也”,还有这么多的侍卫在场,不可能听不到他这么大的声音,说不定正在暗地里偷偷地嘲笑着我的拘束,也许还以为我和多尔衮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还摆架子,真是笑死人了。 我顿时又羞又恼,气不打一处来,多尔衮这明明就是故意让我难堪嘛,我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你自己去找肯理你的‘母马’去吧!少来骚扰我。”接着一转身,“气呼呼”地走了,身后还传来了他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笑声…… 第二十二节 风流韵事 车轮滚滚,马蹄粼粼,阳春四月的日头刚刚升起在东方,青翠嫩草间的露水还没有褪尽,这支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就已经出了盛京城的正门,旗帜鲜明,威仪赫赫,无不显示着眼下这支汇集着无数满洲精英和勇士的队伍的夺目光辉,正是如日中天,与日齐辉。 满洲人每年春秋的几次大规模的行猎,无疑是他们最为重视的娱乐活动,对于嗜好征服和杀戮的这个游猎民族来说,在春光明媚,万物蓬勃时节,骑烈马,挽强弓,射天狼,的确可以令人血液沸腾,兴奋非凡,而眼下,正是今年开春以来的第一次“春狩”。 由于这次是皇太极亲自出马,所以规格分外隆重,在京的几乎所有满洲贵族,皇亲贵戚,各旗都统悉数参加,连我们这些家眷贵妇都随同出行,队伍迤逦数里,简直是一次大规模的出征,不过这支大军中,光猎犬和猎鹰都几乎不计其数,我坐在宽大的马车中,掀开窗帘看了看,不由苦笑一声:“看来这又是一次大规模的野生动物大屠杀了,不知道又有多少野兽飞禽要倒霉成为这帮如狼似虎的八旗勇士们的猎物和盘中餐了。” 不过好在这支游猎民族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两代经营下,已经从杀猎物转为杀人了,他们不再需要靠捕杀猎物而生存,抢掠和杀人更能激起他们的狂热**,所以风水轮流转,动物侥幸了,百姓倒霉了,大自然的规则就是如此具有讽刺意味。 虽然我们这些亲眷们绝大多数都是蒙古草原上来的英姿飒爽的女人,个个都会骑马,可是眼下大清逐渐向汉人学习,也开始注意规矩和礼仪,女人们也不便像以前一样抛头露面了,尽管这次狩猎是破例,但总不能让他们这些满洲贵族的女人们公然暴露在市井街头和官道上,让那些“卑微粗鄙”的百姓们暗地里评头论足,窃窃私语地鉴赏吧?那真的是绝大的侮辱,满洲男人的高傲和目空一切注定了我们只能坐在严严实实的马车里,在众多侍卫的严密护送下颠簸晃悠,实在是无聊至极。 摇摇晃晃地颠簸了约两个时辰,终于到达了此次狩猎的目的地,当然不是后来闻名于世的什么“木兰围场”,这时离入关还远着呢,我也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地方,估计是辽西的某处深山密林吧,为了这次皇家狩猎,不知道出动了多少人马兵丁,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愣是人为地制造出了一座庞大的“森林公园”来,以供这些贵人的消遣时保持绝对安全,不会混入或者潜伏一些“武装叛乱分子”或者刺客,这安全工作想必不会轻松。 队伍6续开进“公园”,最后在一个开阔地停了下来,男人们纷纷下马,女人们也在侍女的搀扶下步下马车,这里早已扎好了明黄色的帷帐,恭候皇上驾临。等我跳下车时,大家已经基本到齐,准备就绪,整装待。 尽管在胭脂女人堆里,但我仍然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众人注目的焦点,博来了自皇太极以下的所有满洲贵族们的目光,我这才注意到我今天居然是如此艳丽而夺目,由于改换了紧身猎装,头戴圆冠,足蹬软靴,一条绣带束腰,宛如细弱杨柳,春装单薄,格外曲线玲珑,同时又英姿勃勃。虽然不施任何脂粉,没有一点珠钗环绕,但身材高挑妙曼的我却免不了显得一枝独秀,亭亭玉立,比起这些蒙古和满洲女人们,我姣好温婉的外形和温柔甜美的青春气息无疑更胜一筹。 在众多男人充满惊艳和暧昧的目光注视下,皇太极在哲哲的陪伴下,由一大帮亲王贝勒们簇拥着,面带微笑,缓步向我这边走来,在离我大概两三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转头对陪同在身边的多尔衮笑道: “多尔衮啊,你把这位朝鲜公主娶进府里,就一直藏着掖着,不敢让她抛头露面,不知道你每天回到府里,是不是都泡在她的香闺里练习画眉啊?”这皇太极看来对汉人的文化还多少有点了解,连“张敞画眉”的典故都知道,真是令我意外。 “哪里哪里,臣弟是个粗人,哪里懂得什么‘画眉’的乐趣啊,皇上说笑了,”接着多尔衮有意无意地用目光在我的身上巡视一圈,不知是对我说,还是说给大家听:“只怕是我不解风情,冷落了熙贞才对。” “哈哈哈……”众人大声哄笑起来,我悄悄地看了个遍,这规模还真是齐整:代善,济尔哈朗,阿巴泰,阿济格,岳托,杜度,豪格……看到豪格的时候,他显然也一直在注视着我,眼光里满是不怀好意的戏虐和色迷迷的暧昧,好像是在故意地挑衅我一样,我从多尔衮那里得知,这豪格从朝鲜回来之后就因为在朝鲜时屡犯军规,纵容部下抢掠,强行买卖人口,不但让朝鲜百姓怨声载道,还私下底纳了收掠来的朝鲜美女为妾,因此被几乎气歪鼻子的父皇皇太极下旨罚银五千两,剥夺五个牛录,还由亲王降为了郡王,以儆效尤。 哈哈,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得意,看来当初我在元宵节的军营宴中夸大其词,“引诱”他去大肆收罗美女,还真的收到了一点效果,要知道皇太极曾经规定,从满洲王公贝勒起下至普通士兵,不经通报,私纳朝鲜女子者一律严惩,这豪格正好不知天高地厚地撞到了枪口上,也活该他倒霉! 正当这位肃“郡”王正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靠眼睛占我便宜,大饱眼福的时候,皇太极和多尔衮他们丝毫没有觉察,反倒是我们这个女人堆里有人沉不住气了,我感觉到一个异样和尖锐的目光似乎直穿透了我的身体,但它的目的所在是正在冲我大抛色眼的豪格,我心下一个诧异,悄悄地侧脸去看,只见我右后方的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风姿绰约,柳眉凤目,面容姣好,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正狠狠地盯着豪格看,那眼神似乎是“你再敢对别的女人动歪脑筋,看我回去不给你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不会吧,难道这女人就是豪格的福晋?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豪格的福晋,想必这位就是?看年龄也算相当,那种凌厉逼人的气势倒也像个大老婆的架势,果然,刚才还色迷迷肆无忌惮的豪格刚一接触到这女人怒目而视的眼光,立刻眼睛里的气焰收敛了许多,莫非风流好色的豪格也患有“妻管严”病症?真是好笑得可以。 等我再次回头时,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我的心猛地一跳:这人正是多铎,他此时也注意到我的目光,于是歪着头冲我一笑,接着又恢复了平时那种邪邪的装酷似的神态,眉眼中带着懒散和漫不经心,丝毫不像其他那些兄弟子侄们一样对我投来惊艳和欣赏的目光,反而像阅尽春色,百花丛中懒回顾的一脸傲然清高之色,似乎根本无视我我美貌。 我也带有嘲讽色彩的眼神望着他,心里在想:你以为你的品味有多高吗?你那个专宠的小妾我也见识过了,无疑也只是个庸脂俗粉罢了,连我的脚趾头都比不上,有什么了不起的? 又想起了历史上的多铎后来居然在入关前夕的紧张备战阶段,“谋夺大学士范文程之妻”,也就是想抢当时已经年届半百的范大学士的老婆,估计那女人起码比他大十几岁,难道他是缺乏母爱?这个结果就是被闻讯之后怒不可遏的那个摄政王哥哥下令严厉处罚,“通报批评”,罚了一大笔银子,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想到这家伙后来在下扬州入南京之时又死不悔改,居然又公然破了满人不得娶汉女为妻的例,将已经三十五岁的寡妇刘三秀娶进门做福晋,实在是荒唐到家。 把他的“风流韵事”一番暗地里的嘲弄后,我突然怀疑: 他难道真的不是刘郁吗?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我从各个细节中推断,他可能确实不是刘郁,因为从众多方面他的表现和嗜好来看,他根本不像刘郁,况且怎么解释刘郁会讲满语呢?我眼下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里越来越失落了,经过之前一个月的潮起潮落,我的情绪也冷静了许多,这才意识到那次盲目地给他写信是多么的不智,他究竟看到了没有?如果看到了的话为什么眼下看到我时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如果要是没有看到,所谓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是他那个小妾编出来的谎言的话,他又为何会在同一时间去城隍庙呢? 我又转念想来:如果他是刘郁的话,为何智慧精明如多尔衮那般人物都看不出任何破绽?而如果他不是刘郁的话,那又怎么解释他居然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虽然和多尔衮住得不远却没有来过一趟,既然他经常出去吃喝玩乐,那么为何连到多尔衮的府上来坐坐都不肯?要知道历史上的多铎和他这个哥哥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啊! 想到头晕,都找不到明确的答案,而且眼下根本无法从多铎的脸上读出任何我感兴趣或者有价值的东西,看来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尽量要和他不远不近,不冷不热,以防多尔衮怀疑我和他真的有什么猫腻了,所以要就是避嫌。 皇太极今天不但带了哲哲,而且连庄妃也来了,很快,我就在皇太极身后现了她的身影,她也注意到了我,冲我微微一笑,她今天是一身蒙古风格的服饰,我现这种打扮比她的旗装要好看一些,所以今日她也显得格外神秀清爽,别有一番风姿,正在我们对看时,一个出乎意料的情况出现了,皇太极居然携住了大玉儿的右手,然后招呼大家各就各位,各自领着各自的媳妇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因为接下来是一番节目,先是看勇士们的布库比赛,然后是比试箭术,这是正式射猎之前的前奏曲,算是个热身赛。 我看着皇太极居然对大玉儿如此亲昵,公然在臣下面前携着手一直走到台上的御桌前,然后随后赶上的哲哲坐在左侧,大玉儿接着在皇太极的右侧落座。 这一切自然悉数落在了多尔衮的眼中,奇怪的是,他看了一会儿,但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表情,眼神里满是沉静和漠然,但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忐忑,越是摸不清他此时的想法,正在这时,他回过头来,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柔声道:“走,我们到那边去坐吧。” 我点点头,“好。” 我们在皇太极下的右侧第一个位置坐下,对面是代善,依次是济尔哈朗,豪格等人,我们这边以下是多铎,阿济格,岳托,我心里明白,这显然是严格的按爵位排列的了,这一点规矩是绝对不能含糊的。 大家落座后,先是皇太极讲了一些场面话,然后就开始看布库比试,场面渐渐热闹起来,大家开始看比赛的看比赛,聊天的聊天,由于正式的宴会要在行猎之后开始,到时候用射杀的猎物烧烤来下酒,好好享受一番胜利的果实,所以眼下只有一些茶点之类的吃食,供大家暂时消遣一下。 多尔衮和紧挨着他落座的多铎开始聊天,由于两人说的是满语,我一个字也听不懂,无聊透顶,装模作样地听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偷眼地观察皇太极那边的动静,只见他正在一脸笑意地侧脸和右边的大玉儿说着什么,不时还引起大玉儿的掩口莞尔,她此时的模样格外温婉妩媚,奇怪,按理说历史上的皇太极好像并不怎么宠爱庄妃的,皇太极的爱几乎都倾泻在海兰珠一个人身上,而今天的情景却让我大为惊愕,皇太极今天没有带海兰珠来,肯定是因为她的肚子大起来了,现在应该有将近五个月了,不宜剧烈活动,所以自然留在关雎宫里安心养胎才对。 想到这里,我的脑海里一亮,立刻明白了:这大玉儿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定然是看准了海兰珠身子重,不方便和皇太极行房事的机会,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巧妙手段,重新引起了皇太极的注意,尽管皇太极对海兰珠恩宠备至,极尽呵护,但是要他一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九五之尊万岁爷在爱妃怀孕的几个月内“守身如玉”,坚决不沾其他的女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生理的需求和夜晚无聊的时候,皇太极还是希望能有个女人满足他生理和心理上的需求的,所以这个头脑聪明而富于心计的女人,就在这个机会,重新爬上了皇太极的龙床。 而历史上庄妃的儿子福临,这个皇太极的第九个儿子,正是在崇德三年正月出世的,照此推算,眼下是崇德二年四月,那么这样说的话,大玉儿腹内的这个未来皇帝的种子,也许就是此时种下的,想通这些,一切疑问就烟消云散了,不过一想到大玉儿即将孕育的那个将来的顺治帝福临,我的心还是不免“咯噔”一下,一股阴云逐渐笼罩在心头。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旁的多铎福晋开始和我嘘寒问暖起来,她先是慰问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然后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夸奖我教给她的保养皮肤的法子真是好,她依法炮制之后果然有效,最近皮肤越来越光滑了云云,看样子她似乎并不知道一个月前那一场字条风波,连生在她府里的这件极为敏感的事件她都毫无知觉,看来她的确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头脑简单的平庸女人,也难怪她连那个小妾都斗不过,想到这里不由得为她叹息一声。 好不容易等她的啰嗦稍微有了空隙,我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对面的豪格那边,然后悄声问:“肃王爷身边的那位就是他的大福晋吗?” “是啊,你们还没有见过面吧,她正是肃王爷的正室元妃,对了,她是小玉儿的同胞妹妹,只比小玉儿小不到两岁,”多铎福晋无疑是个喜欢八卦无聊话题的妇人,她一脸故作神秘状:“你知道吗?这个肃王福晋,不但脾气和你家王爷的那位差不多,而且她比小玉儿脑子更灵一些,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她男人对她又敬又畏,要知道肃王爷可绝对是个风流的爷,虽然也娶了一大堆小妾,但是从来也不敢在她面前过于招摇,她一脾气,肃王爷还是会老老实实地跑回她房里的,这就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高明的手腕,我们还真是羡慕呢!” 哦,原来豪格还真的是个惧内的主,呵呵。我偷眼看了看斜对面的那位豪格福晋,说实话,她的相貌是这堆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们中间除了海兰珠外最漂亮的了,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她虽然生了一双妩媚的丹凤眼,但是眼角过于上挑,显得有些过于妖娆并且给人一种并非善类的感觉,不过人不可貌相,这长相也不能说明她就真的是个坏女人,但是她给我的印象却不是很好,这其中有一个不可言明的原因: 我知道后来豪格被多尔衮整倒整垮幽禁起来之后,不多时就莫名其妙地死在狱中,他留下来的众多妻妾被这些满洲贵族们一一分配,而这位大福晋,也就是小玉儿的亲妹妹,就在第二年带着十几岁的儿子嫁到了多尔衮的摄政王府里做了侧福晋,要知道那时小玉儿刚刚死去不足一个月,多尔衮前脚给小玉儿了丧,大张旗鼓地下令百官各府服缟戴孝,搞得像国母去世的哀悼规模,没想后脚就在妻尸骨未寒的头七之内就急急忙忙地把妻的妹妹,被自己整死的侄子的大老婆收入府中做侧福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多尔衮好色?那时这位豪格福晋已经有三十五六岁了,徐娘半老,难道还能迷住多尔衮不成?何况当时正是太后下嫁的传闻沸沸扬扬的时候,不知道多尔衮那时究竟有没有娶了大玉儿呢?难道是出于对豪格的愧疚,照顾照顾他的遗孀,连带弄个便宜儿子?史载当时这位大福晋为豪格所生的儿子已经十七八岁,算是成年分府居住了,多尔衮经常叫他到自己府中,亲手教导他骑射,何洛会劝多尔衮除掉这个仇人之子,以防他为父报仇,没想到多尔衮居然说:“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你们谁也不要妄图伤害他。”可见多尔衮对这个大福晋还是有点感情的。 晕死,莫非我的这个风流多情的丈夫真的和豪格福晋有什么暧昧关系?又是一个新的疑团产生,我想着想着,就越来越看对面的这个长相妖媚的女人不舒服,心里的疙瘩也越结越紧,一股醋意油然而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第二十三节 隐秘锋芒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狩猎才正式开始,皇太极先设立了“比赛规格”:满洲八旗分为四组,正黄,镶黄为一组,接下来是正白,镶白;正红,镶红;正蓝,镶蓝各三组,规定在日头偏西之时回归大本营,到时候以每一组所猎获的猎物多少为评判标准,当然如果哪一组猎到了黑熊或者老虎这类极其难得的猎物则另外加分,此时行猎共今明两天,到时候以两日总合评出胜利的一组,而对胜者的赏赐,是格外厚重而吸引人的:哪两旗获胜,将成为今年年底入关掠夺的主力中军,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立下更大的功劳,得到更高的爵位,分到更多的财富,女人和奴隶,如此赏赐,怎么不让这些满洲贵族们血脉沸腾? 这样一来,多尔衮和多铎这两个正白和镶白旗的旗主自然分到了一组,这次狩猎大会的“特邀嘉宾”朝鲜世子,我的“哥哥”李淏由于和我的娘家关系,自然也就带着他的一帮朝鲜侍卫加入了我所在的这个白旗组;阿济格和岳托由于同领镶红旗,所以他们就和正红旗的代善[这位德高望重的礼亲王虽然是岳托的老爸,但是由于他一贯宠爱和偏袒他的继福晋和幼子,对几个年长的儿子没有一丝人情味,所以父子之间就一直貌合神离,各行其是了]分为一组;豪格和济尔哈朗分别为正蓝,镶蓝旗主,于是成了队友;皇太极亲掌正黄镶黄两旗,由于他自己不用给自己赏赐,虽然照旧行猎,但到时候领赏的却是几个都统:索尼,鳌拜,何洛会,谭泰,这几个人后来各有一番颇有意思的风云际遇,或悲或喜,就暂且按下不提。 各个队伍整装待,李淏正在跟两个老熟人,阿济格和岳托有说有笑地打着招呼,我和多尔衮上前去凑热闹,三个人看到我们来了,立刻停止了谈笑风生,阿济格拍了拍多尔衮的肩膀,嘱咐道:“一会儿你和多铎行猎的时候可不要光顾争功邀赏而忽略了媳妇啊,弟媳她弱不经风的,不像我们满洲的女人身板结实,可得小心照顾着,千万别摔了碰了的,到时候大家还要笑话你不知道心疼媳妇。” “谢十二伯关心了,熙贞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也不敢劳我家王爷费心。”我心里想着:多尔衮的这个哥哥虽然看上去是个粗莽的武夫,什么事情都大大咧咧,毫无忌惮的,可是心还是挺细的,知道关心女人的男人骨子里自然是善良的,于是我连忙感谢阿济格对我的关心。 多尔衮笑道:“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还能不疼自己的媳妇吗?不然的话还有脸见人吗?不过你也小瞧熙贞了,这段时间她跟我学习骑马射箭,那叫一个认真刻苦啊,今日正是个机会,好展示展示,叫我们这些男人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巾帼不让须眉’!” 几个男人大笑起来,倒也其乐融融,这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多铎的声音:“咦,你们几个在这里磨蹭什么呀?还不准备准备,那边马上就要鸣镝开始了,难道要我们输给豪格他们吗?” 话音未落,人已经挤到了我们这边的人堆里,李淏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这个跑过来掺和凑趣的多铎,忽然间神色一变,仿佛是看到了奇怪的事情,大大地吃了一惊似的,连动作和神情都定格住了,立时僵立当场。 我和多尔衮,阿济格,岳托眼见这种情形,也不由疑惑不解,心想这李淏搞什么鬼,像他年遇故知一样。 “这……这位是?”李淏终于开了口,声音有点犹疑,竟然连这几个字都讲不利索了,要知道他的汉语水平可绝对没有这么差劲。 我们几个开始大眼瞪小眼,这李淏和多铎就算是从来没有见过面,毫不相识,也不至于初一见面就如此失态吧?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多尔衮最先反应过来,他拉着多铎,向李淏介绍着:“哦,差点忘记了,你们还不认识吧?这个就是我的弟弟,豫亲王多铎了,”接着转头对多铎说道:“这位公子是熙贞的哥哥,朝鲜的王长子,世子储君李淏。” 两个人几乎同时地冲对方点点头,说着:“幸会幸会”之类的寒暄话,然而愕然和疑惑的表情仍然没有在李淏的脸上消失,反而更加浓重了,连我们这些旁观者也跟着在脑子里画起了问号。 李淏忍不住说出了他的疑惑:“在下好像来盛京之后并没有见过豫亲王吧?上次九王爷和熙贞的婚宴时,似乎豫亲王并没有去参加,可是奇怪的是,我怎么一见尊面,就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起来你我二人究竟在哪里见过面呢?” 多铎也细细地打量着李淏,似乎努力在脑子里回忆着什么,最后摇了摇头:“我好像从来没有与世子见过面吧?不知你为何觉得我很面熟呢?” 岳托也将脸转向多铎:“你们是不是在朝鲜见过面啊?不然世子见到你怎么会如此惊讶呢?” “没有啊,”多铎摇了摇头,他显然对于李淏的表现一头雾水:“我虽然也去了朝鲜,但是不但没有和我哥哥一同去出征江华岛,而且在签署条约之后没多久就跟随皇上回盛京了,此前我一直在自己军中,并没有同朝鲜君臣及亲眷们见过面啊!” 多尔衮问道:“世子是不是认错人了,也许是有人相貌相似?但舍弟确实没能同你有过一面之缘。” 李淏也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于是无奈地笑了笑,自嘲道:“王爷说的对,可能确实是我一时记忆出了差错,误将豫亲王认作他人了,实在是荒唐啊,得罪得罪!”接着拱了一下手。 “是啊,这世人数以千万,相貌有相似的也不足为奇啊……”我正说着,就听到那边的海螺吹鸣声响起,看来是催促大家赶快各就各位,准备出行猎了。 于是几个人立即结束了闲扯,各自的侍卫们也早已将各自的坐骑牵来,然后单腿跪地,俯身充当垫脚石,大家分头上马,我有点局促,实在不忍心踩着别人的身躯上马,虽然我已经逐渐适应了古代的生活,习惯了主子的身份,但对属下和侍从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却不太感冒,尤其是碰到眼下的情形,实在觉得这是对他们的侮辱,毕竟他们是堂堂七尺男儿,哪怕是个太监宦官,我都难以做到心安理得,泰然自若。 万幸多尔衮过来救场了,他的确是个聪敏异常,善于洞悉的人,我的尴尬很快就落入他的眼里,在他那双有力的臂弯的扶持下,我轻轻松松地用脚在马蹬上一踩,轻盈地落在马背上,等我坐稳了马鞍,他这才将手松了下来,还不忘嘱咐一声:“要小心啊,树林里情况和地形都很复杂,一是不要迷了路掉了队,二是注意不要被低垂的树枝或者藤蔓挂住了,在上下山坡时要注意控制住坐骑……” “好了好了,不要再啰嗦了,讲了八百六十遍了,耳朵都快生茧子了,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满不在乎地说道,心想你也太小看我了,简直是想我在大家面前丢脸嘛! 那边的岳托也向李淏高声道:“你小子可不要枉费了这段时间我对你的教习,一定要拿出点成绩来给别人看看什么叫‘名师出高徒’,可别给为师丢脸啊!” 话音一落,大家哗然大笑起来,李淏也信誓旦旦地对着他的“师傅”保证:“你放心吧,我们这边到时候猎获的飞禽走兽绝对比你们那边多!” “哈哈哈……”几个人大笑过后,互相用眼神示意着“走着瞧吧!”,暗中较了一下劲,然后就分头拨马,各自由一大群麾下的侍卫和旗下军士们簇拥着策马离去了。 一声鸣镝,行猎正式开始,八旗四组的足有近千人的队伍立刻策马扬鞭,杀进了莽莽森林之中,很快,就各分途径,分道扬镳,逐渐淹没消失在崇山峻岭的茂密山林间,一场规模浩大的野生动物大屠杀拉开了序幕,就不知道最后站在领奖台上的人是谁了。 我们这支队伍进了森林没有多久,数十条凶猛矫健,汪汪狂吠的猎犬们就像嗅到了什么气息,直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经验丰富的猎手们都知道,忠诚的猎犬会用它们灵敏的鼻子嗅出任何野兽的气味,可以将人们引向可以获取猎物的正确方向,这可比光靠一人一马在茫茫丛林里瞎转悠,碰运气或者守株待兔要强多了。 很快,目标们的位置隐约确定了,大批侍卫们分头绕道而去,他们是去包抄合围,迂回地将猎犬寻找到的猎物们逐渐包围于一个大圈中,并且逐渐缩小范围,直到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猎物们慌慌张张,漫无目的地四处奔逃,直接撞到我们这帮猎手的面前挨箭射。 随着四处杂乱的马蹄待其积落的树叶的沙沙声和蹄铁敲打山坡地面的“咚咚”声,一群被惊起的燕雀呼呼啦啦地争先恐后地飞向天空,希图逃过我们的“魔爪”,尽管我们根本不屑于将箭镞浪费在这些微不足道的飞禽身上,但成了无头苍蝇,到处乱装的鸟雀们多少还有一些倒霉的自己一头撞在树干上呜呼哀哉地丢了小命,大戏没开场,群众演员倒是先牺牲了一大堆。 “嗖”地一声箭镞划破空气的尖锐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动物的哀鸣,惨烈而揪心,但这声音在猎手耳中听来,却是格外的兴奋,因为这声音意味着一个收获,不管是大是小。我一转眼,就看到了一头麋鹿肋上插着一支白色的羽箭,殷红的血从伤口里汩汩而出,很快染红了一大片褐色的皮毛,倒霉的麋鹿徒劳地继续奔了几步,接着就开始蹒跚,然后无奈地摔倒在地,挣扎几下,就没了动静。如果它生在现代,应该在动物园里悠闲地晒着太阳,咀嚼着青草,当着国家保护动物,虽然没有自由,但是总比现在被人一箭射死的好。 侍卫们迅而敏捷地冲上前去,将地上倒伏着的猎物拖上马背,然后大家齐声贺道:“恭喜豫王爷箭得中!” 我扭头看着右前方的多铎,此时他正得意地将角弓收回,然后回头冲我们三个调皮地挤了挤眼睛:“我算是开了个头,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你放心,我们自然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很快,又有数头受惊的兽畜被从森林里赶出,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张开弓搭箭,就听到几声迅而尖锐的羽箭脱弦之声,几箭几乎同一时间精准地射入它们的皮肉骨骼之中,很快,一头鹿和一只野猪哀叫着倒下,侍卫们立即冲上去帮忙收获猎物,接着是又一次恭贺: “恭喜睿王爷!”“恭喜世子殿下!” 我先是奇怪为何这些侍卫们可以准确地分辨出是谁射中了猎物,又是射中了那只猎物,后来注意用眼睛瞄了瞄箭壶里的箭镞,又分别瞄了瞄那几头猎物身上所插的箭尾,这才现其中的奥妙:原来每个不同的主子所用的箭秆上,都粘有一个小小的刻着名号字或者简称的金属标牌,虽然极为小巧,但却清晰而牢固,这样才不至于弄错混淆,原来如此。 三个男人的箭术都极为精湛,精准异常,倒是我相比之下,显得相形见绌,每次都比他们慢了半拍,不过也难怪,一来是因为我技术生疏,刚通皮毛,自然无法与他们相竞,二来我平时练习的都是在固定的靶子上瞄准,而眼下不但猎物是快移动的,自己身下还骑着行动奔跑着的马,这样一来难度增加,我就更难以瞄准了,就算锁定了猎物,还没来得及张弓射箭,那猎物一转眼就脱离了瞄准范围,只得从头再来,所以一直忙活到太阳偏西,到了集合的时间,大家纷纷撤退的时候,我才勉强射得一只狍子,比起其他三个男人的满载而归,我胸闷不已,真是没面子,看来明天要好好努力一番了。 各路狩猎大军6续回归,清点战利品,相差无几,倒是正黄镶黄旗一组,凭着微弱的优势暂时胜出,不过也难怪,他们组里的人也多一些,毕竟是皇帝亲自统领嘛,也要做出点表率来,何况又有鳌拜那样的据传“满洲第一勇士”在内,能有这样的结果倒也不奇怪。 众人开始了一番热闹非凡的烧烤大会,随着天色渐暗,又是点燃篝火又是摔跤打布库的,忙活得要不亦乐乎,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这些满洲的贵族和勇士们个个痛快淋漓,一醉方休。 一直到了明月西沉,夜已入更,大伙这才渐渐散去,各回各的营帐休息去了,舒缓舒缓体力,好准备明天继续卖力杀戮射猎,好赢取那诱人的奖励。 对于这一天的收获排名没有排在第一,多铎倒是嬉笑着骂了几句娘,然后吹着口哨和他手下的镶白旗部下们喝酒猜令去了,多尔衮好像对结果并不怎么在意,依然是一脸淡淡的微笑,跟着几个亲贵们一起阿谀奉承了皇太极几句,喝了几碗酒,就失踪不见人影了。 起初人声鼎沸,嘈杂热闹的,我没有注意,后来直到分头归帐就寝,我这才现多尔衮不见了,四处寻觅一番不见他的踪影,心想可能他不知道跟哪个兄弟侄子们去喝酒聊天去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归会回来了,于是我也没有太大的理会,就独自回专门为我们准备好的帐篷里休息去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只觉得似乎有些响动,睡得不是很踏实的我困乏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由于帐内的蜡烛基本熄灭,只有一盏在角落里摇曳着昏黄而微弱的光线,我隐约看见多尔衮正在背对着我宽衣解带,一股淡淡的酒气传来,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接着一阵悉悉簌簌的轻微声响,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了,我再次睁开眼睛,只见他已经躺在旁边的另一个我之前特地为他铺设好的床铺上,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我正想问他之前到哪里去了,就听到他开始出轻微了鼾声,只得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询问。 奇怪,难道喝多了,不至于吧,他一向很会控制酒量的,轻易不会酒醉的,莫非是一日马背上的颠簸劳累,令他疲惫不堪,所以早早入睡了?但是以他这个戎马倥偬了十多年的人来说,这点疲劳算得了什么?莫非是装睡?那他是不是要隐瞒我什么,等我睡去之后再有什么动作? 我坚持了很久,也不见他有任何起床的举动,反而听到他的鼾声越来越沉,似乎睡得很是香甜,算了吧,不打扰他了,有什么话明天再问吧。 在午夜的睡梦中,我恍惚来到了茂密的森林中,隐隐约约看到了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仔细分辨一下,依稀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似乎正并肩坐在一起讲着什么悄悄话,但是声音很轻,我怎么努力也听不清,甚至也看不清这两人的背影究竟是谁。 正无奈地准备返回时,忽然间看到黑乎乎的草丛间缓缓地游出一条蛇来,我顿时大声惊叫起来,可惜没有任何人来帮我,之前的那一男一女也突然消失了,只有那条毒蛇冰冷地朝我游来,逐渐缠上了我的脚踝,一寸一寸,我努力想挣脱,反而越来越紧,我不禁惶恐地呼叫着…… “救命啊!救命啊!”我从噩梦中惊醒,“熙贞,熙贞,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多尔衮连忙起身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粗重地喘息着,惊魂未定,“我……我梦见蛇了,蛇,它来缠着我,好可怕……没有人来救我……” “别胡思乱想了,是梦,又不是真的,假如真的有这么回事,别人不救我还能不救你吗?放心吧,一切都太平无事,你瞧,天都亮了。”多尔衮示意我看看帐外,果然,明媚的阳光已经照耀进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带着对噩梦的犹疑和余悸,我跟着三个男人开始了又一天的行猎,由于之前的那个噩梦,我一直精神恍惚,总觉得有点异样的感觉,似乎要生点什么,但是自己却丝毫摸不到头绪,就像走在九霄云端,脚底下轻飘飘的,一点也不踏实,生怕会一不小心栽下来。 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在作祟,李淏今天似乎也有一丝令人不易觉察的异样,尽管表面上他仍然和多尔衮兄弟们信马由缰,谈笑风生,然而我却总是疑神疑鬼,觉得他似乎也和我一样有些魂不守舍,不过却看不出他的神情和言谈有什么不对来,莫非是我疑心太重了? 我一路胡思乱想,等终于清醒过来时,才觉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队,四面都是树木和草丛,还有些许鸟啼,但是却不见他们一干人等的踪影。 我漫无目的地寻找了许久,终于遥遥地看见了一大群人的身影,我策马赶了过去,惊喜地现是正是多尔衮,他可能是现我不在了,正派人私下寻找我,而自己则带领另一部份人在这里等候休憩。 我欣喜地下了马,奔了过去,“可算找到你了!真是害怕迷路,对了,”我四下环顾:“我哥哥和十五叔呢?”我这时才注意到多铎和李淏都不见踪影。 多尔衮看到我也很是喜悦,舒了口气:“你真是害我担心,我走着走着,一回头就不见你的影子了,正在着急,多铎和你哥哥就安慰我说没事的,我尽管在这里等候,他们各自带人去四下寻觅你过来,我正担心着呢,没想到你自己就找来了,真是万幸啊!” “我没有见到他们,可能是走岔了吧?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这么大的人也丢不了,况且又是皇家猎场……”我故意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宽慰他,而多尔衮却不领我的情:“还说呢,你一个单身女子孤零零的,走丢了倒也不是太严重,还是可以找回来的,可以万一这里有个豺狼野兽的,你怎么抵御得了?……” 我摇摇头,苦笑着坐下来准备休息一下,却忽然间觉多尔衮背后茂密的丛林深处,大约有十余米的地方,隐约有什么不对,再仔细一看,顿时心里大吃一惊: 只见一只箭头隐约露了出来,方向正对着我们这边,尽管茂密的灌木草丛隐藏住了那张弓和隐秘的偷袭者,但这难以觉察,却足以给毫无防范的人以致命一击的锋芒却被我悉数捕捉眼底…… 第二十四节 塞翁失马 我突然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冷得让我从心底里一直凉到脊梁,奇怪的是,我的心在战栗颤抖,然而身体的表面上却没哟任何反应,在那一瞬间,几乎是想动一下都不能,真正的力不从心。 然而时间在这一刻起开始紧迫异常,哪怕是几秒钟的耽误也会酿成始料不及的结局,这一刻,我突然间想起了昨晚噩梦中的那条隐蔽在黑暗丛林间的毒蛇,眼下那支箭对准着我的丈夫,我最心爱的男人,就像毒蛇的眼睛正闪烁着吞噬的光芒,冷冷地盯着毫不知情的猎物一样。 这一切的感觉和思维都是在电石火花之间,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已经不容我去判断究竟谁是偷袭者,刺客的主使人,甚至连这箭究竟是想要我们其中哪一个人的命,但我丝毫没有犹豫,身体开始有了动作,我并没有像正常人的反应一样,大声惊叫,或者猛地将懵然不觉的多尔衮一把推开,甚至直接冲上去帮他挡住这一难防的冷箭。 我突然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然后仰头目视着他,用很自然很随意的动作轻轻地将他的身体扳转过来,尽管这动作很轻,但却迅敏捷,转眼间,我和多尔衮调换了身位,这次变成了我背对着那即将离弦的冷箭所在的方向,此时,那种冰冷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似乎已经在尖锐地刺着我的脊梁,但我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异常变化,甚至在这一刻,笑容如同天山上盛开的雪莲,在我脸上绽放开来,因为这笑容,也许只能在我脸上持续短短数秒,也许那背后的一箭真的离弦射来,到那时,这笑容也许真的像在冰雪中绽放的雪莲同样在冰雪中枯萎飘零,零落成尘碾作泥。 我头一次在面对着死亡如此临近而紧迫的威胁下,还能笑得如此自然,像陶醉在春风里的痴情女子正在满心欢喜地将她的爱恋停留在她最心爱的男人的眉目之间,将誓言凝固在恋人的唇齿之间一般,虽然这时间短得只有数秒,然而在我感觉,却宛如过了一个世纪。 在多年以后,每当我独自对着十五的圆月之时,经常在默默地问着自己的心:那一瞬间,你是否真的无怨无悔,难道那一瞬间,你对他的爱,真的不掺杂一丝杂念? 多尔衮本应是清醒缜密,极具警惕性的人,但是此刻的他却因为对我突然而亲昵地举动而讶异,即使他已然可以用他敏锐的目光注意到此时对面丛林中隐秘的冷箭,但他的注意力被我目光中洋溢着爱意的奇异光芒所吸引,他面对着我如此纯净而烂漫的笑容,也不由得愣住了,不过,很快他眼中的诧异就被爱慕和动情所取代,他用明若池水的眸子注视着我,里面荡漾着微微的波澜,紧接着,他缓缓伸出手来,环住了我的后腰,然后越来越紧,直到将我揽住怀中。 他轻声道:“熙贞……” 我的笑容如同眼下的春光一样盎然,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嘘……不要说话,让我好好地体味一下被你拥抱着的感觉。” 他点了点头,继续慰然而温柔地拥着我,轻轻地用手在我的后背上摩挲着,我感觉到了其所未有的温暖,这温暖足以帮我驱走任何冰冷和严寒,让我踏实而安全,连背后的恐惧都渐渐消除了。 我暗暗地松了口气,因为从我和多尔衮调转身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秒钟,假如后面的那个偷袭者当时真的已经准备松弦射出那支冷箭的话,被我突然间一挡,就算收手不及,也应该一箭射在我的背上了,可是,这一切都没有生,微微的春风温柔地拂过,带起树叶和草丛的沙沙响声,但任何其他的声音都没有,令人心悸的弦声始终没有响起。 我终于赌赢了,我知道背后的那人是谁了,尽管没有十足的肯定,但是起码现在多尔衮是暂时没有危险了,因为那偷袭者万万没有料到我会采取这样的方式抵御着他的箭芒,假如这个偷袭者是他的话,定然在为我此时的举动而黯然神伤,可能现在已经悄然地收起弓箭,悄无声息地遁去了;如果这个偷袭者另有其人的话,眼见在一瞬间丧失了可以将多尔衮一箭致命的最佳机会,那么他绝对不会愚蠢到先将成为障碍的我射倒,然后再搭箭重新起对多尔衮的袭击。 那样一来的话,他不但绝难成功,而且连能逃出性命去都成了问题,因为他要暗杀的是一个弓马娴熟,身法精湛,敏捷异常的人物,这个绝非等闲之辈的人岂能在已经现他的情况下还反应不过来呢?多尔衮只要稍微一闪身躲过,这周围足有五六十人的训练有素的精锐侍卫们肯定会一拥而上,将多尔衮严密保护起来,同时分兵过来搜捕,那么这个偷袭者定然在劫难逃。 在确定了已经化险为夷了之后,我忽然觉得全身心的放松,松弛到几乎瘫软在多尔衮温暖的怀抱里,但这微微的异常看在暂时沉醉在爱河之中而警惕性降低的多尔衮看来,我是同样因为甜蜜和欣喜而陶醉,所以才表现得如此柔弱和依赖。 我们久久地相拥在一起,连周围的侍卫们都悄悄地退出一小段距离,低下头来不敢直接不识趣地目视着我们,这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和多尔衮连忙分开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多铎正带着一队人马向这边赶来,远远地看到我们,他的声音中充满喜悦:“哥,怎么样?我说嫂子自己会找回来的吧?你还真是瞎操心,那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话间,他已经策马从我们身边擦过,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多尔衮高声问道:“你小子怎么急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好猎物?” “是啊,我们刚才正好赶出了一头黑熊,它正向那边逃去了,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追赶?看看究竟谁能中得这个彩头!”话音犹然在耳,多铎纵马的身影已然不见了,宛如一阵疾风掠过,后面的随从们也跟着迅地策马奔驰而过。 等我再看多尔衮时,他已经一个翻身,敏捷而轻盈地落在了马鞍上,冲我一笑:“你等着,等我猎回黑熊来给你看!今年春狩的胜利者看来非我白旗莫属了!”接着一扬马鞭,就像一团旋风似的消失无踪了,大群的侍卫们也急忙上马跟随而去,只剩下大约十几个人保护我的安全。 我略一思考,也翻身上马,一旁的侍卫们见状亦准备跟随我前去,我转头吩咐道:“你们就不必随同了,我这就去赶上王爷他们一行,人已经足够多了,你们就在这里看守猎物吧,不然带着这么多猎物也不方便行动。” 此时地上已经堆积了一大堆各种猎物,确实很难让这十几个侍卫们带着行动了,于是他们齐声道:“喳!” 我一扬鞭,策马冲多尔衮他们消失的方向赶去了,把这些侍卫统统留在原地看守。而实际上我纵马驰骋了一阵,等到离他们很远了,已经不可能听到声响了的时候,翻身下了马,然后看看四处无人,悄悄地牵着马向来时的方向返回,但这次我的悄无声息的,步履缓慢,一路东张西望,终于,在走出大概百米的地方,我停住了,因为一旁的丛林中缓步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李淏。 我用目光瞄了瞄他手中的那张硬弓,还有他腰里别着的箭壶,终于肯定了我的判断:按理说箭壶应该挂在马鞍旁,既不会因为别在身上影响行动,又可以方便地伸手取到箭,而眼下李淏奇怪地将箭壶别在腰间,说明他是舍马不行,而眼下又是他一个人,联想起来他之前的借口寻找我而不见踪影,还有今天我一直觉得他有些不对的第六感,看来那个偷袭者确实是他无疑了。 “我没有猜错,看来躲在草丛中想一箭射死多尔衮的人的确是你。”我淡淡地说道。 “你怎么会这么肯定呢?”李淏凄然一笑,满是落寞,看来他也不想在心知肚明的我面前再掩饰什么了。 我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他的箭壶,面带冰凉的笑意,讽刺道:“你倒也不傻,还没忘记把箭尾的标记去掉,看来你尽管已经被仇恨和妒火冲昏了头脑,但你还残存着一丝理智。” “呵,”他自嘲道:“你认为我还有理智吗?” “剩下很可怜的一点点,就是因为你没有狂躁到把我也一箭射死,你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哪怕你和我们二人同归于尽,所幸,你还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是不是想起了你的国家,还有你的生命,比这些看不见,摸不到的感情更重要?” 李淏没有回答,默默地望着手中的硬弓,似乎在为没有成功而沮丧,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问道:“你怎么把我的心思摸得如此清楚,又能猜到是我呢?” 我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那天在王府的后院里的靶场,李淏那不易令人觉察的眼神中的妒火和仇恨,我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觉得你的表现很反常,因为你失去了我以后,居然可以把伤痛忘记得那样快,快到让我无法相信,所以产生了怀疑,加之你和多尔衮本来的关系那么好,他居然会横刀夺爱,你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尤其是你亲眼看到我们之间的亲昵,就越动了报复他的心思,所以我才料到那偷袭者很有可能是你,所以才用身体挡住多尔衮,”我说到这里,看了看李淏沉默的脸庞,继续道: “我在下一盘赌注,用自己的身体和性命,我在赌你对我还有情分的存在,你甚至依然爱我无法自拔,所以你不忍心将我一箭射死,你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虽然你看着我不顾一切保护你的情敌和仇人的时候,心里的怒火是多么难以压抑,不过令我庆幸和欣慰的是,你最终还是压抑住了,证明你不是一个完全丧失理智的人。” “恭喜你,你赌赢了,我确实不能做到铁石心肠,如果连你都失去了,那么我杀死多尔衮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熙贞,”他的眼神里充溢着深深的伤痛和失落,“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居然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他的命时,我真的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败,败得一蹋涂地,你真傻,万一那个偷袭者不是我,又或者我一时反应不及,真的一箭离弦的话,那你不是……” 我默默地看着脚下枯黄的树叶,它是去岁落下的,已经些许腐烂,绿油油的青草冒出头来,在它的缝隙中生机勃勃地生长着,“也许生命真的很可贵,很值得人去珍惜,但是人是感情动物,有时候确实可以傻到放弃一切,即使不一定能得到应得的报酬,但是也义无反顾。” “那你现在平静下来想想,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那样做吗?”李淏不甘心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现在的我确实难以找到正确的答案,我真的可以为了我心爱的男人牺牲而无怨无悔吗?这值得吗? 也许多尔衮事后会伤心难过一段时间,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他终究是个理智而冷静的男人,一个未来的优秀政治家岂会长久地沉浸在对一个女人的哀悼中而沉沦下去,我最终会化作青草下的一抷黄土,也许会有野花在墓前摇曳,但他还是那个威仪赫赫,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享受着万丈荣光,也许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偶尔会出现我这个在他生命中昙花一现的美丽女子。 我的犹豫重新点燃了李淏眼中希望的火光:“熙贞,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你根本不值得为这样一个男人牺牲,我告诉你吧,为何我坚定了要把你夺回来的信心,今日终于决定动手的缘故。” “为什么?”我很有兴趣知道。 “因为昨天夜里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我真的大大地吃了一惊,真是没想到,”他似乎在回忆这昨晚的那一幕:“在篝火狂欢的饮宴中,我因为不胜酒力,就独自一人走开了,想到没有人的地方去清醒清醒,我一直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看不到火光,听不清谈笑声的密林中,躺在草地上想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却听到了有两个人走过来的脚步声,他们没有现我正躺在不远地方,就停下来开始说话,极为隐秘和谨慎,并且还时不时警惕地看看四周,你知道他们是谁?” “是谁?”我突然间想起了昨晚多尔衮的失踪和午夜的悄然归来,还有假寐,并且李淏讲述的情景几乎和我梦境里的一模一样,不会也是一男一女吧?那女人会不会是…… 李淏略为停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他们的名字:“那是一男一女,女的居然是皇太极的庄妃!白天我在宴席上看到过的,绝对不会有错,而那男人,就是你的丈夫,我的至交多尔衮!” 他停了下来,看看我的反应,而我心中苦笑:看来我猜测得没错,多尔衮昨夜确实有猫腻,而这绝密的绯闻的女主角是大玉儿,我倒没有太大的奇怪。震惊谈不上,唯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和落寞,我呆呆地站立在原地,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像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你的男人和那个庄妃看样子十分亲昵,看来两个人是老情人了,特地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跑到密林里幽会,不然的话他们的机会太少了。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说了很多话,语气很亲密,但是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因为他们用的是蒙古语……” 我怔怔地听着,也许李淏说出他和大玉儿有什么拥抱或者缠绵的举动,我也不会稀奇,因为此时的我受到的打击已经太多了,再多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我和多尔衮短短数月的感情怎么能比得上他和大玉儿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不过李淏并没有讲两个人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有生呢?“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他们起身走了,临走时,那个庄妃还交给多尔衮一件什么东西,我没有看清,只看到多尔衮把那东西藏到了袖中,接着两个人就离去了。” 什么东西?无非是定情信物或者什么给多尔衮的小小可供思念回味之物了,本应该妒火升腾的我,此时却哀伤大于嫉妒,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只觉得心里无比沉重,又像上百只蚂蚁同时噬咬着我敏感而脆弱的心脏一样,脑子里嗡鸣着:也许我真的不值得为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牺牲,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看着失魂落魄的我,李淏伸出手来,神色激动地摇晃着我:“你醒醒吧,他根本就是个花心滥情的人,他可以不顾朋友之义,又可以抛却夫妻之情,他辜负了你的爱慕,根本配不上你为他的牺牲和付出,根本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难道还要继续欺骗自己,继续沉湎下去吗? 跟我走吧,我们也不要再去顾什么国家民族,君臣父子的大义,我们已经承担不了这么沉重的担子了,我们可以躲到中原去,又或者飘洋过海,浪迹天涯,而且有足够的金银开销,不必担心今后的日子会有丝毫的困窘,我们会一直开开心心的,那样该有多好?熙贞,你说话啊?答应我吧!” 我不知道是否是着了魔,拼命地摇着头,“不,我不会跟你走的,不管多尔衮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还是他的妻子,我不能背叛他,你还是走吧!” “熙贞!”李淏用最后的企求看着我,或者说是乞求。 我一把推开了他,语气坚决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李淏的神色变得惨然,他冷冷地笑着,然后突然俯身,从靴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整个人像疯魔了一样,眼睛红,“好,你好……”他的语调都有点变调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杀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用他的血来偿还他欠你的东西……” 我拼命地拉着他:“你不要命了?你这不是去送死吗?到时候人没杀成,你倒丢了性命,还有朝鲜……” “没关系,反正我得不到你的爱,活着也没有意思,就让我和他同归于尽吧!”李淏极力想摆脱我的纠缠。 “不,我不想你死,更不想他死……”正激烈纠缠间,他手里的匕那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我的手指,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哼叫了一声,捂住了那只受伤流血的中指。 李淏的挣扎陡然停止了,他惊恐地望着我手指上渗出的鲜血,喃喃道:“你的手指割破了?” “没什么,一道小口子。”我正想继续劝说李淏时,他的神色开始剧变,断断续续地说道: “那匕,那匕上有剧毒,我一早准备好要杀死多尔衮的,所以特地喂上的……” 不会吧,这么狠心啊?我一时也懵了,看着伤口,这可怎么办? “不行,我要替你把伤口里的毒液吸出来,不然的话你很快就会毒身亡的,这毒太厉害了……”李淏一把捉住了我的手,低头想要替我吸玧伤口。 不行,这样的话,万一他也中了毒怎么办?我不能再连累一个人了,我拼命挣扎着缩着手:“不,不行!” 眼见李淏的嘴唇已然接近我手指上的伤口,正惶急间,我突然看见他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仔细一看,原来是当初在朝鲜景福宫他的书房外所遇见的那个侍卫,哦,想起来了,他叫做崔明哲,我还特地问过他的。 只见崔明哲渐渐靠近毫不知情的李淏,然后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我,我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于是也用目光示意了他一下,他会意点头,然后猛地从背后一掌劈在李淏的后脑与脖颈之间。 这一招果然有效,李淏闷哼一声,就身子瘫软了,崔明哲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殿下扶在怀中。 “公主,您没事吧?还是小人帮你把毒吸出来吧。”他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你赶快把殿下扶走,尽量把一切痕迹遮盖住,不要让任何人觉什么苗头,这可关系到我们朝鲜的安危啊!”我紧急地嘱咐道,然后不等他再说话,就疾步跑到马前,翻身上马,崔明哲一时来不及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我策马远去了。 我头也不回地纵马疾行了一段时间,估计已经远离他们了,这才勒住马,翻身滚下,这时低头一看,手指上的伤口已然开始向外流黑色的液体了,我知道事情不妙,于是急忙用力地吸玧了数口,看着颜色有点变淡,不放心地又吸了好几次,这才感觉差不多了,只觉得嘴巴里腥涩异常,看来这毒素不清,我连忙重重将口中的唾液吐在地上,直到口里干涸,没有一点水分可以吐,方才罢休。 这时我开始感觉到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黑,接着是全身剧烈的疼痛,一阵阵痉挛抽搐,看来还是中毒了,不行,我要赶快找到人来救我,于是我勉强支撑着想爬上马背。 不过这已经变成了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在剧烈的疼痛中,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地冒出,我甚至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了,感觉到生命的气息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抽离我的身体,渐渐流失不见,最后,我粗重地喘息着,艰难地扶着马身站立了一会儿,就渐渐地滑落下去,一寸,一寸,直到俯倒在草地上,完全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五节 吉凶未卜 正所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本以为我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下总归算是蹦跶完了,该是挂掉翘辫子一命呜呼了吧?可是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老天爷的眼睛在注视着我,似乎他老人家一时来了兴趣,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弄着我,想必是觉得我的悲惨还不够,这不,明明已经中了剧毒的我居然又一次悠悠地醒转过来,这一次睁开眼睛时,只见到帐内的地面上跪了一地太医,看着他们诚惶诚恐的模样,我就知道我没有到什么阴曹地府,又死乞白赖地回来了,命也够硬的了。 耳旁听到皇太极的声音,他正在声色俱厉地训斥着这帮倒霉的太医们:“你们不是平时都自称是‘妙手回春’,‘华佗再世,扁鹊再生’的吗?现在怎么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也亏你们平时享用着朝廷的俸禄,等用到你们的时候就个个成了废材,说话呀?有什么解毒的办法?” 太医们个个噤若寒蝉,连连叩头:“是小人们无能,请皇上赐罪!请皇上赐罪!……” 我心中越好笑:这皇太极也真有意思,听他这口气和紧张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躺在这里的不是他的弟媳,而是他最心爱的宠妃一样,想必是多尔衮也在场,他这定然是演戏给多尔衮这个心腹重臣,中流砥柱看的,我才不相信皇太极回味了我这么一个小小的亲王侧福晋二队无计可施的太医们大动肝火的,我又不是他的海兰珠,他还不是为了笼络多尔衮,不看僧面看佛面?呵呵。 我正想笑,不料全身的痛楚却像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动物们一样开始活跃起来,一阵阵的抽痛,从各个神经末梢一直沿着脊椎神经到达大脑的中枢神经,尖锐地刺激着,痛苦异常,我终于忍不住呻吟出来,立刻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接着很快听到几个不同的声音在惊喜地呼唤着我,我来不及一一分辨,就见到了几张面孔在我面前晃动:皇太极,哲哲,大玉儿,还有多尔衮,看到多尔衮的脸时,我突然间百感交集,看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眸和一脸焦急关切的神色,我心中不禁苦笑:我到底应该爱他呢?还是恨他呢? 哲哲先俯身察看着我的情形,我的视觉越来越清晰,只见到她平日里一向雍容平和的脸此时却变得焦急异常,虽然看到我醒来了,不过仍然掩饰不了她的忧心忡忡, “熙贞,你总算醒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啊,现在怎么样,身上还难受吗?” “还是有点痛……我是不是中毒了?”我虽然明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但仍然故意装出一副懵然不知,一头雾水的模样,接着转脸看皇太极,大玉儿,多尔衮,虽然三人的眼中都闪动着欣喜和忧心,但前两者必然有虚伪和表演的成分在内,而不是那么单纯,唯独多尔衮的眼中,疼惜和关怀却显得那般真诚和坦荡,就如上次我被误诊为天花那一次,当时他也是用这种眼神注视着我,不过眼下虽然我看得出他的激动和迫切,但是他将这种情绪压抑住了,因为他的皇上在这里,一个做臣子的要懂得无时无刻在皇上面前不能“失仪”,即使心中有万重波涛在起伏激荡,却不能在表面上那样明显,也不能有丝毫的释放。 如果皇太极不在,他定然会第一个冲上来摸着我的脸,对我体贴备至,而眼下他却不可以这样做,不但因为皇太极,还因为大玉儿,想起李淏之前曾经对我讲述的那篝火之夜,密林之中,这对青梅竹马的老情人是如何亲密相依,窃窃私语的,还有什么“定情信物”,估计是“还君明珠”之类的,虽然我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丝毫不会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因为我对他们这一对隐秘情人的情史实在是心中有数,所以虽然有些恼恨,但是并不意外。 想到这些我就是一阵疲惫,爱情这东西就是让人享受过轻松惬意之后不得不承受的沉重的担子,还有责任和义务,我虽然对于自己的丈夫问心无愧,但是我成为他妻子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履行过一次做妻子的责任,那么我就是一个不够格的妻子了,所以我还能再强求他做到更多吗? 多尔衮虽然保持着沉稳的态度和姿势,但是他悄悄地用眼神安慰抚贴着我,意思是“没事,你男人我在这里守护着你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虽然心里怅然叹息,但是仍然眼含笑意,给他了一个宽慰的眼神。 哲哲神色有些沉重,她看了看皇太极一眼,最后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我:“你中了一种很奇怪的蛇毒,目前所有的太医都难以判定这究竟是哪一种,所以无法对症下药,况且……况且蛇毒本来就很难解,恐怕需要一些偏方草药之类的东西才可能有效,而太医院暂时……暂时办不到,你放心,皇上已经下令在各地遍寻可以医治此毒的人,很快就会有办法的。”我知道她这是在宽慰我,实际上她的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根本没有底,否则的话方才皇太极也不至于对着太医们大雷霆了。 皇太极将脸转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太医们,询问道:“你们说,按眼前的情况看,这病症在全面作之前,大概可以支撑几天呢?” 一个太医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按理说一般人中了如此严重的蛇毒,应该很快毒,甚至挨不过六七个时辰,可是福晋所中之毒,却不同于普通蛇毒,此毒虽然也是蛇毒,但是毒性很是奇怪,虽然作起来同样迅,但是一时半刻不会夺人性命,至于究竟能继续潜伏多久才能再次作,小人们也没有把握,不过由于福晋的伤口已经吸允过,创口附近的大部分毒液已然清除,只是残留在体内的余毒,其量甚微,所以在短时间内不至于致命,但是如果没有彻底清除的药物和治疗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福晋她……只能再过个两三日……” “那就是说,如果两三日内得不到解毒之法的话,她就会毒身亡?”皇太极的神色重新忧虑起来,他转向哲哲:“从紧急召令下去,到有人应诏赶来医治,最快也要两三天吧,除非……” “除非这懂得解毒之术的医士就在这附近或者盛京城中。”哲哲把他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多尔衮突然站了出来,面向皇太极,单膝跪地,神色郑重地请求道:“臣弟请示皇上,可否恩准臣弟暂时中止随驾行猎,护送贱内提前返京,此处荒郊野岭,人烟稀少,连找个百姓都困难,况且名医?还是先回盛京再想办法,但愿可以峰回路转,解得此难。” “这……”皇太极沉吟着,同时用目光询问着地上的太医们。 “秉皇上,睿亲王的想法虽然合理,但却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因为眼下福晋体内的毒液虽然暂时没有作,但是这返京一路颠簸,万一……”一位太医不无忧虑地回答道。 “没关系,我一路抱着她尽量减少颠簸震动就好了,总比在这缺医少药的荒郊野林坐以待毙要好吧!”多尔衮的言辞突然有了些许的激动,毕竟压抑久了人的脾气也会有所急躁的,所以未免有些失态,他说完后自觉有点在皇上面前“失仪”,于是叩头道: “臣弟一时性急,言语冲撞,请皇上恕罪!” 我注意到当多尔衮说出他准备一路抱我到盛京的话时,站在一侧,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的大玉儿的眼中忽然有一丝异样的光芒闪过,那一定是暗藏的妒火在一瞬间不经意的流露,不过她很快恢复了正常,依然保持着沉默,她懂得此时她不宜插话。 皇太极伸手将地上跪着的多尔衮扶了起来,温声说道:“十四弟,你起来吧,你也没有什么不是和举止失措的地方,朕明白你的心情,朕又何尝不为弟媳的安慰而担忧呢?目前也只有如此了,你暂且护送弟媳回京,朕稍后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就会准备开拔返京,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真的有办法也未可知,你也不必过于忧虑,寻求名医才是要,你这就去准备吧!” “皇上能如此关心臣弟,记挂熙贞的安危,臣弟实在感激不尽!”多尔衮谢过之后,起身出帐去准备布置去了。 此时我感觉身上的痛楚似乎轻了些,但是方才的热之感却越强烈了,整个身子似乎都滚烫,连呼吸出来的气都变得炙热,看来烧得不轻,中了蛇毒之后人的最明显反映就是高热和全身剧痛痉挛,而这慢性的蛇毒虽然不至于让人很快丧命,疼痛也时缓时疾,但高热是不会退去的。 我边皱着眉头挺着,心里边恨恨地骂着那个闯祸的李淏:你这家伙也太狠了吧,居然仇恨多尔衮仇恨到这个地步,一箭射死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搞出这样奇怪的慢性毒药来,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在恐惧和痛苦中慢慢煎熬,不知道能撑过几天,实在是心理和**的双重煎熬。想到这里我对那个几乎为爱痴狂的李淏,真是又怜又恨。 不过先是我对不起他的,心里多少都有些愧疚,眼下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活该倒霉,与其恨他害我中毒[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后果很严重],我倒是更为他的处境担心,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应该清醒冷静下来了吧?不然的话为何皇太极和多尔衮他们对此只字未提,说明他们暂时没有怀疑到李淏身上,同时也证明了,李淏应该是装得一切正常,什么也没有生过一样,把该抹的痕迹抹得差不多了,该销毁的证据也销毁了,然后作出对我中毒的吃惊状。 想到这里我多少松了口气,看来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在认清事实后多少也冷静下来了,又或者说表面上冷静下来了,这样也好,起码他意识到了保护自身的安全是比感情更重要的,这个大男孩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成熟起来呢?眼下我既要保护他,就绝对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吐出半句实言来,保护了他就等于保护住了朝鲜,虽然我本身是个中国人,不属于那个朝鲜王国,但是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好不容易平定下来,准备安居乐业的朝鲜百姓们再次因为他们统治者的过失而惨遭八旗铁骑的践踏,生灵涂炭,流离失所,饱受战争的创伤和奴役之苦,否则的话,我和李淏就都是难辞其咎的千古罪人了。 果然,皇太极问起了我中毒的原因,他肯定对此感到异常的疑惑,因为从我的身上看不到任何被毒蛇咬噬过的痕迹,那我又何故会沾上蛇毒呢?又怎么解释手指上一道平直而明显的锐器割伤口呢? 我一时也找不出解释的理由,总不能说我突然间现草丛中有一把匕,我捡起来摸了摸,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所以被上面的毒所染,那样的话纯粹是自相矛盾,徒惹怀疑。人家问了:那你人是倒下了,那把匕呢?怎么派人四处搜查和检查现场都一无所获呢?难道我说那匕被野兽叼走了?简直是骗六岁小孩,智商也太低了点;如果说我中毒后曾经骑马跑开了一阵,那么人家问了:你既然现匕的奇怪之处,为何不把它带上好好调查研究一番,怎么可能把它丢在原地呢?再或者,人家恐怕要派大批人马来个地毯式搜查,真是为了我一句弱智的谎言而害得大家瞎忙活,浪费人力物力嘛。 “哦……让我回忆一下,”我沉吟着,努力作出回忆状:“我当时准备跟多尔衮他们去追猎那头黑熊,结果动作迟缓了一点,来不及赶上他们[肯定当时那帮留守猎物的侍卫们接受过严厉而详细的审问和询查,要在这个环节说谎是绝对不行的],策马行了一段路,眼见四处无人,心想干脆下马等待他们猎获归来算了,再说也有点累,于是我坐在草地上休憩,随手扯起一根青草来摆弄,没想到却被那草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手,看到流血了,我就赶忙吸了几口,当时不知道中毒了,可是没多久就觉得头昏目眩,全身剧痛,接着就昏迷过去了。” “那草是什么样子的?”皇太极不放心地问道。 我继续扯着谎:“呃……好像是又细又长,没有茎杆,整个是一片叶身的,颜色翠绿,直直的,非常薄,边缘有些白,想不到那般锋利,我随便一摸,手上就被割了个口子……” 这时地上的太医们相视着点了点头,皇太极觉到了,于是问道:“你们要说什么吗?” “回皇上的话,福晋她所说的那种草确实是生长在毒蛇经常出没的地方,不但又密又深,而且并不起眼,也许在毒蛇爬行经过的时候,曾经把剧毒的涎水滴落下来,沾染到这种草的身上,所以才会令福晋不小心中毒。” 晕死,从来没听说过毒蛇还喜欢用草叶当牙刷刷牙,也许是我孤陋寡闻,见少识浅,那太医并没有骗人,不管怎么说,无论是我无意间的谎言正好和事实吻合上了,还是太医为了显示高明而顺口瞎溜,总归对此一窍不通的皇太极暂时不会再有什么怀疑了,想到这里我就松了一口气,暂时把李淏的事隐瞒过去了。 一放下心来,顿时疲惫和困窘就袭了上来,耳边听着皇太极严厉的督促声:“你们立刻就带人去出事的附近,把那里所有的草木统统查找一遍,只要现那种草的话,离现蛇窝自然也就近了,一定要寻出毒蛇,这样才能找出救治和清除蛇毒的办法,快点去吧!” “是!”几个太医应诺后立即后退着出帐去了,我知道他们将白忙活一场,心里不禁好笑,等到皇太极和哲哲,大玉儿安慰我一番后离去,我就感觉越稍越迷糊,终于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等到再次醒来时,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全黑,感觉周围一晃一晃的,再仔细一听是马蹄声和车轮转动声,原来我已经在马车上了,眼下正在返回盛京的途中,但是尽管马车正行进在不算平坦的土路上,然而却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因为我感觉此时我正躺在一个人温暖而平稳的怀抱里,不用说,这人就是多尔衮了。 第二十六节 柳暗花明 我虽然已经醒转,但是却不愿意让他知道,今夜一定看不到月亮,又或者夜幕中的浮云太过密集,以至于月亮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清辉收起,隐藏在乌云后,慵懒地入眠了,然而,月虽隐,人难眠,黑暗中虽然看不到此时的多尔衮是何种神情,他的清寂和孤傲就如同夜幕中的明月,然而眼下的他,定然也同此时的月亮一样,倦了,过度的担忧和愁苦已经让他彻底的疲惫了,然而他犹然支撑着,就像若干年后,在他人生的最后旅途中,尽管他的身体已经完全疲惫而脆弱,然而他仍然用坚硬如磐石般的意志支撑着,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宁可站着死去,也不愿沉沦和颓废地活下去。英雄和凡人的区别,也许就在于此。 “王爷,你累了吧?”我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之前没有任何征兆,所以在这个安静而冷谧的夜里,显得如此突兀,尽管外面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仍然在继续着,但是我的声音,还是让可能已经沉寂良久,思绪陷入混沌的多尔衮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我清楚地感觉到了。 “你醒了?实在太好了,怎么连点前兆都没有,把我吓了一跳!”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欣喜,努力地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和语气回答着我的话,“不要瞎操心了,我怎么会累呢?你看我身强力壮的,足能打死一只老虎,你这点分量算什么?好好地躺着,别乱动。” “呵呵,你就算不累,手臂定然也酸麻了吧?要不要换个姿势啊?”我尽管感觉到全身的乏力,不过还是尽力地用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语气努力让他宽心,他也很识趣地跟着轻声笑着,但我知道他的心底肯定轻松不了。 “换个姿势也没什么意思,要不要换成你来抱我呢?那倒也是新鲜有趣得紧,哈哈!” 我被他逗得很开心,吃力地伸出手来,在黑暗中凭着直觉摸索到了他的鼻尖,然后轻轻地捏了一把,“你这个坏蛋,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忘逗我开心,看不出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居然也如此擅长讨女人欢心,你既然这么温柔体贴的,我又怎么好意思不让你将殷勤献到底呢?至于什么时候换成我抱你,那就等到你什么时候变成女人,我变成男人吧,否则那是妄想!” 我们嘻嘻哈哈地互相开了一阵子玩笑,仿佛眼下根本没有存在着那么令人忧愁和焦虑的严重问题,我们仍然陶醉在春风得意的惬意和舒畅之中一样,过了一会儿,我们终于安静下来,这时多尔衮温柔而疼惜地抚摸着我的脸庞,一直滑到我的鬓间,痒痒的,很舒服,很惬意,我忽然问道: “你说,假如两三天之后真的没有办法解我身上的毒的话,那你会不会也会像上次一样抱着我哽咽,还趁我昏昏沉沉的,悄悄地抹了几把眼泪,呵呵,还以为我不知道,真是笑死人了,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也有如此儿女情长的时候啊?你告诉我,你从懂事起到现在,一共哭过几次?” 他显然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起这个话题,但我的语气看似轻松,然而内容却让人心情无比沉重,他喃喃地说道:“不,熙贞,你万不可以这样想,一切糟糕的事情都会过去的,就像……” “就像暴雨过后终归会天晴,天边会出现美丽而多彩的彩虹一样,是吧?”我接口道。 “你怎么把我心里想要说的话全部都说出来了呢?看来你对我真的不是一般的了解啊。” 我苦笑一声,“可惜尽管乌云会过去,暴雨会停歇,但是娇艳的花朵会变成缤纷的落英,提前凋谢飘零,而不起眼的小草却依然会挺立在冰凉的风中,有机会欣赏彩虹的绚烂,不是吗?” 他没有说话,我继续道:“那我究竟会成为经不起风雨的花朵呢,还是百折不挠的小草呢?这关乎于意志和运气,还有看老天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开玩笑,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世事无绝对,能够心平气和,泰然处之就可以了。” “我想起了汉人们的一句话‘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你的运气不会那么差的,否则的话,老天就真的是故意为难我多尔衮了,自从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起,我就开始现老天的确很喜欢考验和磨砺我,本来我轻轻松松就得到拥有的东西,在一夜之间就几乎全部失去,而我却不能有半点怨言,也没有时间去怨恨上天的不公,让我晚出生了十年,否则的话,就绝对不是那个结果,但是失去的东西,光靠颓丧和抱怨是回不来的,我还要振作起来,竭尽所能,把它们一件件找回来,但是有些东西,却是永远的失去,了无踪影了。”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虽然寂无声息,但我依然能感觉到他深深地隐藏于胸中的淡淡的叹息,那一夜,是他此生中永远的痛,他的父汗,母妃相继离开了青葱年少的他,本来该属于他的汗位也被他曾经快乐而热情地呼唤着的“八哥”毫不留情地夺去,这个“八哥”也许在前几天还曾经手把手地教习着他骑马射箭,对他讲述着如何在疆场上冲锋。 但是,那天当灵幡环绕的棺柩前,众多年龄可以当他的父亲的哥哥们和几个年龄可以当他哥哥的侄子们,却冷酷地宣布了所谓的“遗诏”,把他唯一的依靠,他的母亲,那个年轻貌美,慈爱温和的女人送上了黄泉路,而且还不可以有一句怨言。也许,在阿巴亥转身离去,走向弓弦的那一刻起,多尔衮眼中的泪,就变得寒冷如冰封之下的水,他的目光,就平静如深谷之中的潭水,不起一丝波澜。 我不想再次令他心情沉重,尽管不经意地勾起了他心底不愿提起的回忆,我感到了后悔和自责,于是我特地把话题岔开:“不要想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了,对了,你知道吗?按照我的名字汉语读音来解释同样读音的朝鲜语,意思就是‘七种颜色的彩虹’,所以说,不论暴雨雷电是怎样的狂怒肆虐,但是最终横跨天际的,还是我这道‘彩虹’,乌云散尽的时候,就是我大放异彩的时候,而你紧紧地拥抱着‘彩虹’,那么前途自然一片光明了,连太阳都庇佑着你了,还担心什么呢?”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点着我的鼻子,“你还真懂得如何逗我开心,好吧,看在你的这份诚意上,我领你的情了!你也说话说累了吧?赶快休息,我看着你呢。” “好好好,我睡,我这就睡了还不成吗?谁敢不听你堂堂睿亲王的话呢?我又不是皇上。”我很快闭上了眼睛,不过仍然难以入眠,我知道他在黑暗中依然注视着我,也许此时的眼光格外复杂和沉重,我心底里暗暗地叹息了一声:李熙贞啊,李熙贞,你怎么这样容易找麻烦呢?如果此番大难不死,以后一定要弥补这些过失,不要忘记了你那个在朝鲜的雪夜里对着月亮的誓言啊!我绝对不能再让心爱的人为我担忧憔悴了,以后要振作起来啊! 马车依然在晃动着,但我踏实而温暖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淡,此时对这个怀抱着我的人,那种由心而的爱意似乎更加强烈了,我终于下了决心,不管他心里是否还装着别的女人,那一夜在树林中他究竟和大玉儿如何亲昵,不管他现在心目中女人的排位我是否是第一个,不管他是多么的难以忘怀和磨灭他和大玉儿的那一份纯真的初恋和隐秘多年的情分,凭着当初他拥抱着人事不知的我时悄然的泪水,凭着他不顾万重危险也要留在我身边的勇气,凭着此时依偎在他怀里的这一份浓烈的感觉,我还是决定彻底地接受他,不论是心灵还是身体。 我的信念开始坚定了:不论如何,他都是我的丈夫,是我今生的最爱,和未来的依靠,不论他的感情是否不能完全倾洒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但我依然要做好一个妻子的责任和义务,相濡以沫,休戚与共,不论多少风雨,也绝不松手。 嫉妒的火光早已熄灭,柔情蜜意却涌上心头,我依偎在多尔衮的怀里,静静地享受着这份珍贵的感情。 …… 抵达盛京的第二天,终于有通报过来,说是有一位行医多年,声望斐然的名医请求入府为我诊疗,他说他应该有办法解我身上的这种奇怪而特殊的毒,于是大喜过望的多尔衮立即传令让这位名医入见。 很快,一位年近半百的中年医士由王府的管家带了进来,他还随身带了一个年轻的药童,斜挎着一只竹编的药箱,看这药箱上的磨损痕迹,就可以知道它随着这位名医行医济世,治病救人多年了。 这个面容慈和,下巴飘逸着几绺胡须的名医,眼睛里格外的明亮,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光芒,让人感觉到似乎任何疑难杂症,都逃脱不了他锐利的眼睛的洞悉,这人应该不是一个浪得虚名之辈。 “小人拜见王爷,福晋。”他跪地行礼,多尔衮坐在我床榻前的一张凳子上,伸手示意他起来。 “谢王爷!”他站起身来,不过仍然保持着谦恭状。 多尔衮用锐利的眼光扫视着他,然后语缓慢的问道:“你就是那位有办法治疗福晋所中之毒的名医吗?你叫什么名字?”我略微皱了皱眉头,眼下正是等人救命的时候,怎么着也不能摆王爷的臭架子吧,问话这么不客气。 “回王爷的话,小人蔽姓为陈,名良清,居住辽西多年,世代行医。”他恭声答话。 多尔衮用目光询问着侍立一旁的管家,那管家赶忙汇报:“这位陈医士住在盛京城北,已经行医诊病十多年,不知道救活了多少几乎没救的病人,被百姓们交口称赞,说是‘妙手回春’,‘华佗再世’,平日里他家的门槛都快要被慕名而来,寻方看病的人们踩破了了呢。” 多尔衮注视着这位陈姓名医,问道:“既然你名声在外已经多年,可是为何不被应召入宫里的太医院任事呢?莫非是……” “回王爷,小人并非不愿入太医院任事,为皇上效劳,只可惜老母在堂,需要侍奉,不得分身,所以未能奉召,实在惭愧。” “你还真是个孝子啊,”多尔衮满意地点点头,“可是你既然淡泊名利,今日却为何主动请求为福晋诊病呢?你不怕到时候你一旦医好了福晋,名声达于众多亲贵王公之间,皇上也会下令召你入宫为太医,到时候岂不是有违你的孝道?” 陈姓医士回答道:“为医者当悬壶济世,岂能由亲贵平民之分,如果自己有能力的话,情愿全天下的病患之人都能得到医治而痊愈,而且小人听说了福晋所中之毒的症状,自思尚有一方可解,所以特地前来献上,以解王爷之忧急。” 这时我看见旁边的管家用满语对多尔衮说了些什么,多尔衮的脸上轻松起来,含着平和的笑意,站起身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就劳烦陈神医了。” 转眼间多尔衮的神色和态度变化得这样快,也令我有点奇怪,不过碍于众人在场,所以没有开口询问,这位陈姓医士仔细地帮我号了脉,然后查看了我的眼睑和舌苔,一番细致谨慎的望闻问切之后,他的脸上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怎么,有办法了吗?”多尔衮背着手站在他旁边问道,他已经看出了陈医士轻松的神色,明白有希望了。 “回王爷,福晋所中之毒小人已经了然于胸了,并且已经有了解除此毒的办法了,只消一贴重药,再加几副调理之用的方子,想必福晋就痊愈无碍了。” “你这么肯定?”多尔衮也有点怀疑我如此严重的情况怎么可能像这位医士这般轻描淡写间就解决了呢? “回王爷,小人可以保证治好福晋此症,绝无闪失,因为小人在幼年时也曾见家父接过一个同样中此毒的病患,并且用一个特殊的药方顺利地解除了那病患体内的毒液,后来这个病患恢复如常,身体健壮,没有任何遗留病症,所以小人在家父故去之后整理药方时,特地将此方保存珍藏了起来,以备万一,今日正好用上。” “好,既然这样的话,你这就开出药方来,即刻熬煮成汤,让福晋尽快服下,看看效果如何,若是果真有效的话,本王定然重重赏赐神医,决不食言!” “是,王爷,小人这就去办。” 陈姓医士退下开方熬药去了,多尔衮重新坐回床边,拉起我的手抚摸着,欣慰地说道:“这下终于有救了,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呢。” “但愿能真的有效,”我疑惑地问道:“不知道方才王爷为何听到管家的禀报后立刻改换了神色,对他信任起来了呢?” “是这样的,尽管病急,但也不能乱投医啊,何况你又是我如此看重的人,自然要保证你的安全啊,万一这人是个江湖骗子,或者……或者是被某人收买了过来想加害于你的话,岂不是后悔莫及?”他握着我的手,眼神里满是关切。 “可是,也许你想得太多了,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有谁想要害我呢?没有这个必要吧,再说他也不至于为了一些钱财而冒着性命危险来加害一个与他毫不相识的女人呢?” “我不是胡乱担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因为既然他名声在外多年,却没有入宫做太医,这一点让人匪夷所思,所以我才会疑惑,再说怎么没有人想加害你呢?那么你那天被人从假山上推下来又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我没有确凿的证据揪出那个凶手,可这个府中有人对你心怀叵测是可以确定的,所以不得不防,”多尔衮顿了一下,然后解释着她又为何放心让那个医士帮我诊治: “因为方才阿克苏[那个管家]向我禀报,这个陈医士的高堂老母已经在半个月前故去了,所以我明白了,这样一来他的后顾之忧没有了,谁能视钱财和名望如粪土呢?之前他因为恪守孝道而没有奉召入太医院,而眼下他定然是想借给你诊疗成功之后,必然名声鹊起,所以作为他的进身之阶罢了,所以他断然不会为了一些小利而被别人收买来行凶险之事,那样对他没有什么好处的,而且,他还有一个儿子在家,又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呢?要知道这太医之职是可以世代接任的。” 我不禁深深叹服多尔衮的思维缜密和冷静精明,连这样的细节都一一思虑到,实在当得起他称号中的这个“睿”字,普通的小事尚且如此,日后他又怎么可能不成为叱咤风云的一代雄杰呢?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一小碗汤药被依雪端了上来,那个陈医士也重新入内,跪伏于地:“药已煎好,请福晋尽快服用。” 第二十七节 意乱情迷 这副药喝下了大约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只觉得全身燥热,仿佛置身于三伏天的日头下面一样,很快,就大汗淋漓,我闷热难耐,额头上的汗珠渗出,然后顺着脸颊流下,多尔衮一阵紧张,一伸手,依雪连忙将巾帕递上,他一面细心地帮我擦拭着不断渗出的汗水,一面用怀疑的眼神严厉地盯着那名医士, “你这药该不会有问题吧?福晋她怎么会这样?” “回王爷,福晋服药后的反应是极为正常的,小人观福晋中毒已深,况且拖延时辰太久,若不下重药,恐怕难以转圜,”在场所有人都紧张异常,气氛也格外凝重,然而这位陈医士的表情却十分轻松,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说道:“眼下这燥热汗之症状很快就会过去,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体寒战栗,畏冷畏风,等到这些都熬过去了,就一切平安,毒液尽去了。” “那么这个过程大约需要多少时辰?”多尔衮紧盯着他问道。 “只要这一夜过去,就万事大吉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要是真的有个‘万一’,福晋她真的有什么闪失,那么我相信后果你是很清楚的。”多尔衮说这话时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咄咄逼人的凌厉,尽管语气很是平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然而面对他的人,即使心中本没有鬼,然而也会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虚弱的惧意。 但是这个陈医士似乎成竹在胸,反而坦然地直接面对着多尔衮的目光,镇定自若道:“王爷大可放心,小人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对不会前来给福晋诊治的,小人也很清楚倘若不成是什么后果,所以定然不会贸然为之的。” “嗯,你明白就好,”多尔衮点了点头,然后侧脸吩咐着侍立一旁的管家:“阿克苏,你先请陈先生下去喝茶吧,夜里就暂且住宿在隔院的客房里,以便随时可以过来察看情形。”大概是他很欣赏陈医士的这种泰然自若,沉稳持重的表现,所以将称呼改成了“先生”,要知道在古代的时候医生的地位较低,而多尔衮居然将用在德高望重的大儒身上的称呼用在了他的身上,可见多尔衮深谙笼络人心之道。 “喳!”阿克苏应诺一声,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先生随小的过来吧。” 是“请”,实际上还不是把这个陈医士暂时监视起来了?一旦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恐怕到时候要严厉追究他是不是有人指使而过来害我的,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以我眼下的情形,如果他不过来治的话,我恐怕在劫难逃,如果真的有人想我死的话,何必要这样麻烦,多此一举呢?正因为多尔衮也深深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放心让这个陈医士来给我医治,暂且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夜色渐沉,在场的众人悉数退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多尔衮两个人了,浑身燥热开始退去,果然,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涌上的寒意,我开始紧紧地抓住被角,方才的一身虚汗现在却逐渐转为了冷汗,只觉得全身一阵阵寒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一样,尽管被子很厚,我仍然禁不住瑟瑟抖。 “熙贞,你是不是很冷啊,我再帮你加床被子。”在昏黄的烛光摇曳下,他那的脸上虽然看不出如何的紧张和焦虑,然而我知道他那是故作轻松,用来宽慰我的,以免影响我的情绪,因为他的眼神出卖了他,里面悄然地流露着他真实的心情。 连着盖了几层被子,除了觉得身上沉重得像有个人压着一样外,没有任何效果,一丝温暖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越来越冷了,我的全身在打着冷战,牙齿不停地打架,哆哆嗦嗦地说道:“好……冷啊……我看……要把……要把火盆拿到跟前来烤……” 他立刻吩咐外面的人端进来好几个火盆,眼下正值春天,气温回升,大家都换上了单薄的春装,所以屋子里一摆上数只红彤彤的火盆来,肯定是极度的闷热和炙烤,我这时才稍稍感到了一丝温暖,然而这种温暖却少得可怜,一股更强的寒冷再次流遍全身,“还……还是冷啊……” 眼下的情景真是滑稽:四月阳春,我却一面烤着几只火盆,一面拥着几层被子在瑟瑟抖,不停地打着寒战,而坐在床头的多尔衮却宛如置身于桑拿房的干熏室内,开始汗如雨下,看着大汗淋漓的他,我故意强笑道:“别……硬撑了,赶快出去……出去凉快凉快去吧,不然的话,堂堂的睿王爷居然在四月天中了暑,热晕……过去了,那,那可笑死人了,哈哈……” 没想到这位睿亲王居然犯起傻来了,不但没有出去乘乘凉,透透气,反而死捱在高温闷热的房中不走了,他低头看了看哆哆嗦嗦的我,突然站起身来,开始解腰间的衣带,我笑道:“看来你也没有傻到家嘛,还知道热了要脱衣服……”眼见着他三下五除二,将外袍褪去,接着又开始脱里面的衣服,“不会吧……也没必要脱这么彻底啊,你不会是来真的吧,我闭上眼睛了……” 我连忙将眼睛紧紧闭上,因为我估计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难道真的和那些煽情的古装电视剧一样?不过那些电视剧里一向都是女主角脱衣给心爱的男主角暖身子的,眼下不会掉过来了吧? 我正胡思乱想着,只觉得被子一掀,一个温热的身体钻了进来,很快,贴到了我由于之前燥热时不得不脱去内衣而**的皮肤上,顿时我的心里一个激灵,说实话,以前我和他并非没有肌肤接触过,甚至**相对也有过那么两次,但是此时我却对此敏感异常,仿佛平生第一次被异性如此亲密地接触一样,在那一瞬间,仿佛一阵电流蔓延全身,我的身体似乎被麻痹住了,一动也不能动,连试图假意矜持地躲闪一下也不能。 我不敢睁开眼睛,甚至莫名其妙的连反抗一下都没有,任由他伸过双臂,紧紧地将我的身躯揽入他的怀中,尽管我们彼此时间再也没有说过话,然而如此毫无障蔽的接触,双方似乎都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心跳,感受到对方的心声,此时纵有千言万语也再不必说,无言胜于有声,尽管沉默,却如同金子一般宝贵而弥久。 温暖的感觉渐渐驱走了身体中的寒冷,逐步占据了我的每一寸肌肤,一直延伸到了我的心头,我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奇怪的是,我居然嗅到了他的肌肤间有一丝淡淡的体香,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闻嗅到男人那种特殊的气味,这种独特的气息,让我的思想开始混沌,理智开始模糊,甚至开始忘记了我们之前的那一串恩恩怨怨,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相依相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把对方夺走一样,如果说爱意像破堤的洪水,那么眼下它就彻底地漫延到了我的心里,淹没了任何一个角落,从来没有这样彻底过…… 这一夜,注定是我今生最为难忘的一夜,尽管接下来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生过,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一个动作也没有,甚至只这一个姿势就一直保持到了天色渐明,但是有关爱情的绮梦,却真的让我在午夜的沉睡中数度流连。 这一觉睡得真是香甜,等我终于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时,屋内的火盆早已熄灭,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耀进来,这时我除了感到闷热之外,全身再也没有丝毫的痛楚和不适,整个身体似乎轻松舒畅了起来,只有喉咙有些干涩和肿胀,可能是昨晚屋内的温度实在太热,上火了。 多尔衮正搂着我睡得酣熟,我心里轻笑一声:男人就是这么有意思,一个人孤枕难眠,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而一旦怀里搂着一个心爱的女人,那么他绝对很快就鼾声大作。回想起昨晚的那尴尬而甜蜜的一刻,我不由感慨,虽然情情爱爱,你侬我侬,还有英雄救美,**暖身,替对方挡箭之类的是那么的庸俗,甚至到了俗滥的地步,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自己一向会对此嗤之以鼻的,而眼下真的一件件生在自己身上时,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弥足珍贵的,人是感情动物,谁没有痴情忘情的时候呢? 我轻轻地捏了捏他的鼻子,他的鼻梁高挺而精致,我欣赏着他沉睡中的面庞,心里格外甜蜜,然而他看似睡得很熟,却很容易地醒过来,他这个人很奇怪,表面上所露出的表象和他真实的状况完全是背道而驰的,难道是戎马生涯的习惯让他即使在睡眠中也保持着警惕性吗? 多尔衮睁开眼睛,正好跟我来了个面面相觑,他微微一笑,然后用沙哑而带有浓重鼻音的声音问道:“怎么样?现在身体好多了吧?” “呵呵,你还看不出来吗?我现在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大大的吉祥着呢,”我说着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他搂着我的胳膊,“喏,我都没事了,你还想继续占我便宜啊?说不定你早醒来了,却仍然在装睡,是吧?” 看着我一副神采飞扬的大剌剌的模样,他总算是放下心来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后,他吃力地将酸麻的手臂从我的头颈下抽出,同时又用另一只手拽过枕头来,细心地替我垫在脑下,这才如逢大赦般地赶忙活动活动几乎僵硬的手臂,看来他这一夜的确辛苦异常,还好没有热出一身痱子来,否则的话真的大大地有损帅哥形象。 我尽管心里面很是感动,然而嘴巴上却不领他的情,“日上三竿啦,不要再赖在这里不起床了,是不是还存心占我便宜啊?还不赶快把衣服穿上!” 多尔衮轻笑一声,拥着被子坐了起来,锦缎的被子从他光滑的肌肤上滑落,上半身健美而富有青春气息的阳刚线条显露无遗,我赶快闭上了眼睛,耳边只听他嘲讽意味十足的调笑声:“怎么了?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同床共枕了两三个月,昨天也大被同眠了足足一宿,还有什么见不得的?昨晚我是不忍心在你生病的时候趁火打劫,所以才一直规规矩矩的,眼下看你生龙活虎,精力旺盛的,看来我的机会终于等到了,哈哈……” 我装作懒得理睬他,一把抓过被子来把脸蒙住,隔着被子出模糊朦胧的声音:“赶快穿衣服啊,不然我可生气了……” 很快,被子被他掀开,只听到他得意的声音:“别装模作样了,你就算真的生气了我还怕你不成?正巴不得看看美人含嗔的模样究竟是何等诱人,如何令人神魂颠倒,唉,忍不住了,还是先尝尝这美人的滋味是不是真的那么**啊……” 还没等他将嘴唇凑上来,我就急忙一个翻身,赤着脚跳到了地上,匆忙地找着鞋子,可惜还没等找到,他就已经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地从背后一把将我揪住,我连忙叫道:“松手啊,快松手!不然……” “不然怎么了,还像上次那样咬你男人一口?我想你现在肯定比那时心软了,一准儿下不了那个狠心!” “谁说我不会再咬你一口,想得美!快点放开我!” …… 我们嬉笑怒骂地调戏打闹了半个早上,直到累得气喘吁吁,这才停止了“打情骂俏”,各自穿戴齐全,这才传唤侍女们进来侍候洗漱梳理,多尔衮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陈医士找来替我诊脉,果然不出所料,陈医士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然后伏地恭贺道: “王爷请宽心吧,福晋她体内的毒已经基本清除,只消再服用几副药,过个三五日,就安然无恙了。” 大家都是笑逐颜开,多尔衮更是大大地赞扬了一番陈医士,连“大恩不言谢”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真是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啊,接着自然是一番大大的表彰,送锦旗戴红花之类的当然没有,不过这位妙手回春,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神医倒是大大地收获了一笔丰厚的银子,足够他盖几间诊所,开几家药堂的了,接下来是一番千恩万谢。 这么好的神医,多尔衮自然不会把他放回去,于是挽留他在王府任职,每月俸禄按照太医院例,这个陈神医果然没有了之前的“淡泊名利”,说什么喜欢闲云野鹤,治病救人,普渡众生之类的屁话,一副自谦的态度,最后“却之不恭”地应承了。 王府里既然有看不见的争斗,自然也有说不完的是非,不能停歇的算计,我的转危为安,是真正的几人欢喜几人愁,几人高楼饮美酒,几人切齿在后头。 在月儿弯弯照九州的时候,我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从月圆到月缺,也只有短短的十几天功夫,世事也变了又变,而我的心里,一个重大的决定也终于下来的,今晚,我就要付诸于行动了。 在依雪的一番精心妆扮下,我满意地看着镜中如同名花倾国般的自己,简洁而别致的盘边,斜斜地插了一支精致的玉钗,光洁圆润的珠子分成两股妩媚地垂下,一直到耳边,上好的胭脂在唇上抹匀,只是轻轻地淡扫娥眉,却足以艳光四射,最后穿上一袭粉红色的旗袍,我踩着花底盆,弱柳扶风般地在依雪的搀扶下出了门。 多尔衮的住所离我这里不远,只转过几道回廊,穿过几道门槛,就到了,门两旁守卫着的侍从们见到我来,纷纷低头恭声道:“福晋。” 我示意他们不必前去通报,就一直来到内院中,只见到书房那边的烛光在亮着,我知道是前几天多尔衮因为照顾我的身体而耽误了很多公务,书房里等他批阅的公文定然是堆积如山,估计和那天我在多铎的书房里所见的差不多了,所以眼下他正在秉烛夜阅。 已经是初更,他依然没有休息,我轻声吩咐依雪在外面等,然后蹑手蹑脚地步上了台阶,站在外面望了一阵,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窗纸上映出的他伏案提笔的剪影,静静地站在门前,晚风温柔地吹拂着我的面颊,一阵清凉的惬意,微微地掀动着我的衣袂,也让我浮想联翩: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一个心胸如山川般开阔广饶,胸怀如大海般横无际涯的英雄,一个为了国家的千秋伟业可以舍弃一切的政治家,难道不值得我用我的一切去回报他对我的付出和爱恋吗?即使在他的心中并没有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空间都留给我,但是只要他肯对我美如春风般的一笑,我心中的冰雪就彻底融化了。 “吱呀”一声,我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多尔衮愕然地抬起头来,手中的笔还没有来得及搁在架上,就在半空中僵住了,他呆呆地注视着艳若桃李的我,眼神有起初的愕然逐渐转化为沉醉和迷蒙。 我们四目相对,一直保持着缄默,直到他放下笔,手扶桌案站立起来,我微微一笑,随手带上了房门,然后款款地走了过来,一直到了他的桌案前,才停下了脚步。 我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眸中如寒潭一般的水面逐渐泛起层层波澜,那是一种复杂的情愫,看得出,他已经明白我今晚的来意了,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贸然造访,打扰了你的公事,实在抱歉。”我缓缓说道,“今晚我来,就是要兑现我的诺言,给你写一张字幅,以作为上次的回赠,相信不会来得太晚吧?” 他注视着我良久,终于点头道:“你今晚能来,我实在很意外,不过也很高兴,很欣慰。” 我绕过书案,站在他的身边,提起他刚刚放下的笔,饱蘸了墨汁,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凝神挥毫,在上面写下了一汉代乐府诗: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多尔衮看着这张字幅上的墨迹,沉默许久,这才抬起头来,正好与我眼中炽热的光芒相对,其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最后,逐渐变成了缠绵。 他一把猛力地将我拥入怀中,我的身子猝不及防,将桌案上高高的一大摞折子撞倒,顿时散落了一地,这时一阵春夜的凉风从我们背后敞开着的窗子吹了进来,翻动着地面上横七竖八地折子,纸张猎猎地响着,随风而动,直到铺遍了大半个房间里的地面。 我回头看了一眼,轻轻一笑:“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刚转过脸来,他已经捧着我的面颊,将温热的唇印了上来,两人开始了缠绵的热吻…… 第二十八节 最大的敌人 夜凉如水,残月如钩,尽管这个阳春花月夜的晚风分外清凉,却丝毫不会影响到室内一片令人血脉奔涌,热情似火的景象,也没有让里面的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疯狂地热吻着的两个人有丝毫的冷静和清醒,在几乎窒息的狂吻中,心底里压制着的**和渴求终于彻底地爆出来,我们依靠在宽大的书案上缠绵着,交织着彼此的热情和爱恋。 直到我在他的冲动和狂热下终于身子瘫软,渐渐滑落在地毯上,他也随之压伏在我的身上,忘情的爱抚拂落了我的玉钗,我顾不得了;鬓散乱,胭脂残缺,我也顾不得了,两个人就如同欲火焚身的野兽一般,甚至连敞开的窗子都顾不得关闭,现在无论任何事物都难以阻止我们热情的继续,热度的上升。 凉爽的晚风从外面吹了进来,风力也越来越大,但它所能做到的就是让地毯上的无数折子不停地翻滚扯落,铺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宛如雪片一般在翻腾飞舞,随着屋子里的最后一盏蜡烛的熄灭,我们身上最后一件衣物也甩落出去。 他将滚烫的唇印留在了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我也用最大的热情回应着他,尽管他的手段是那样的熟练而灵活,将我身体里掩藏在最深处的**悉数引诱出来,在干渴中又期盼着什么,我的回应又是那样的笨拙而生涩,但此时我已经忘记了什么叫腼腆,什么叫矜持,只是全身心地享受着我心爱之人对我的爱抚和亲吻,呼吸开始粗重急促,最后终于禁不住下意识地出了含糊而轻微的呻吟声。 这声音似乎给了他一个提示的信号,他用强有力的臂膀将我横抱在怀里,然后赤脚一步步踏着地上铺满的纸页和折子,走到暖阁的门前,一个用力,门被从外面撞开来,里面是一铺坐炕,上面并没有任何被褥,只有几个绸缎的坐垫,上面绣满精致的花纹。 多尔衮将我放在了炕上,此时的动作却格外温柔,借着八仙桌上摇曳着的烛光,我和他对视良久,彼此似乎在阅读着对方眼睛中的信息和涵义,渐渐地,柔情似水变成了热情如火,他眼睛中的火光似乎越强烈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尽管我已经为了今晚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不过当他终于压上来时,我的心里还是涌起了一丝恐惧,然而燃烧着的爱火和责任感,在这一刻注定了我的妥协,坚定了我和他殊途同归的决心。 尽管这一刻迟到了三个月,然而最终还是上演了:对于我来说这神圣而重要的瞬间,的确是巨大的痛楚伴随着苦涩的甜蜜,尽管在他终于彻底地占领了我身体的全部时,我甚至为他的粗暴而愤恨,指甲也不觉间抓破了他背上的肌肤,然而他并没有丝毫退缩和中止的意思,反而更加强烈地继续进占着我的身体的最深处,宛如不断上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整个过程似乎很漫长,当激烈终于结束,潮水终于退去时,我没有丝毫想象中的快乐,反而是激愤和痛楚一直持续到最后。 我的之前一直紧紧地抓着八仙桌腿的右手终于松了开来,他疲惫地伏在我的身上,似乎整个身体都瘫软了,温热潮湿的汗水也沾到了我的身上,伴着汗水的酸咸,我似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从哪里来了这么大的力气,或许是**过后的男人是最虚弱和疲惫的时候,我一把将他掀了下去,然后赶忙伸手去试探自己的身下,果然,当我再次将手指凑到烛光下观察时,上面已经沾满了血液,不过奇怪的是,这血不像平时那样鲜红,而是一种淡淡的浅红,宛如初春的桃花,在冷冷地绽放着。 似乎所有的痛楚和委屈在一瞬间喷出来,我终于忍不住失声哽咽起来,用双手捂住脸庞,不断涌出的泪水依然遏制不住地透过指缝渗出,因为从这一刻起,我算是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交给身旁的这个男人了,说实话,尽管我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在一切结束之后,突然间,彷徨,无助,茫然的情绪一起涌上,我甚至觉得心里似乎有那么点不踏实,唯恐他真的有一天会背弃我一样,我的付出,真的能有相应的收获吗? 多尔衮显然被我突然的抽泣惊住了,不过他很快翻过身来,伸出汗湿的胳膊将我的身体搬转过来,然后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部,轻声问道:“是不是很痛啊?刚才是我太粗鲁了,把你弄疼了,是我不好……” 听着他的抚慰,我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就像个找不到的家的小女孩,生怕见到天黑一样。此时身体上的痛楚似乎越强烈了,方才撕裂的剧痛此时转为了火辣辣的刺痛,尖锐地提醒着我从根本上生的蜕变。 他微微地叹息了一声,这声音小得像蚊鸣声一般,只有在寂静的夜晚,万籁俱静的环境下,我紧贴着他的身体才能感觉的到,“从小姑娘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这个过程多少会有点痛和不适应的,不要哭了,要不然明天不就不漂亮了吗?到时候下人们还有暗地里议论我欺负了你不是?” “……根本就是你欺负……欺负了我嘛……还不承认……”我断断续续地哽咽道,泪水继续顺着脸颊滑落着。 “是,是我欺负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一点点补偿你的,决不会亏待你一分,要比对其他女人好得多,也不准她们欺负你,好吗?”他的神色开始郑重起来:“从今天开始,你就彻底的是我的女人了,我是你男人,自然要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一点点伤害,让你一直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 我渐渐收住了眼泪,听着他的话,突然间想起了历史上他最后的结局,那个悲剧离现在算起来应该有十三年,如果我不力图振作起来,努力辅助他去改变命运,改变历史的话,那么我们即使可以快乐,也只能维持短短的十三年,我多么的希望他能够健康长久,荣耀一世,受万人景仰啊,又是多么的期望能印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归宿啊。 一切的一切,都要靠艰难而坚韧的毅力和努力去完成,尽管路漫漫而修远,前途凶险莫测,举步维艰,但我仍然甘愿和他同舟共济,共赴风雨,不许他此后的人生再有什么遗憾的生。但愿君心似我心,此情绵长无绝期。 由于想到了这许多,所以我渐渐由起初的惶恐和小女人的情绪转为了成熟而冷静的心态,因为未来的叵测不时地提醒着我要用理性的思维来要求自己: “你能这样说,我就知足了,”我默默的叹息一会儿,方才言道:“王爷,其实我不要你对我的誓言,也不需要什么天长地久,或者什么长相厮守,白头偕老,我只要看到你能够成就大业,得到一切你该得到的,讨还一切本应该属于你的东西,就足够了,我宁愿看着你站在万人中央,被万丈荣光环绕,自己可以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默默地为你高兴,为你欣慰,为你自豪就可以了。 能有你这样优秀的男人作为我的丈夫,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老天已经亏负你太多,我愿意辅助你去争取一切,去抗拒不公的命运,凭自己的气力,去完成你的千秋伟业,登上本该属于你的位置,不是吗?” 多尔衮用炯炯的目光注视我良久,终于点点头,郑重地说道:“我相信你,熙贞,你将来不仅是我的红颜知己,贤惠内助,更是我今后的最佳幕僚,我的军师智囊,我知道你不但是个聪慧善良的女子,还拥有着一般女人所没有的智慧和谋断,你的眼光犀利而长远,见识广博,独到而精辟,如果你是个男子的话,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可惜委屈你生作了女儿身……” “不,是你过高地赞扬我了,我是志大才疏,纸上谈兵,但是幸运的是,我能有你这样一个睿智果决,能谋善断,智力绝人的男人,无论如何,命运都是把握在你自己的手中,具体怎么行事,也许我会间接地给你补充一点疏漏,但是你最重要的就是能做到这一点,你就成功了一半。” “是什么?”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也许从来没有人能精辟地直接指出他目前所缺失的东西,而我的确是个异类。 “王爷,你确信你能做到吗?”我顿了顿,一针见血地将他最大的弱点,也是唯一的弱点指了出来:“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只要和你有利害关系,哪怕是血缘亲情,甚至是你最心爱,用情最深的人,只要他[她]挡住了你的路,成为了你前进路上的障碍,横亘着的绊脚石,那么你也会毅然果断地挪开它,不能有丝毫的心慈手软和一丝犹豫徘徊。否则的话,你真的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也许这个代价还很惨重。” 我说着这段冷冷得如同千年积雪般的话语时,明显地感觉到多尔衮的身体微微地震颤了一下,他用一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我,可能他在奇怪着:我似乎把他心底里的那份秘密看得清清楚楚,那份他自以为隐藏得极为隐晦的情事都被我觉察到了,我难道真的是一面可以映照出他心里所有秘密的一面铜鉴吗? 他沉默良久,我知道他此时的心里正做着激烈的斗争,他在反复地问着自己的心,因为他还是不能确定可以真正地做到心狠手辣,铁石心肠的冷血。我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眼下不能答复我,你不会欺骗我的,所以你一时也难以做出决定。但是相信你是一个通览史书的人,以史为鉴,可知得失,即使你的骨子里仍然是个善良而正直的人,你的心依然无法做到坚硬如铁石,你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但是与你今后的命运,还有你的兄弟的命运比较起来,这些注定都是你前进道路上的羁绊与荆棘,你要用锋利的斧头劈开它们。 要知道,历来的成功者,笑傲天下的人,无不是冷血和理智的枭雄,他们虽然表面上和善热情,宽厚待人,恩威并重,实际上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用利用价值的人才用存在下去的理由,任何对自己有阻碍的人,都不能怪自己狠心无情,为了达到成功和胜利,不要太在乎感情和人性。历史只会膜拜胜利者,而英雄,尽管一时可以呼风唤雨,但最后仍然逃脱不了失败的悲剧结局。” 此时我们已经坐立起来,依靠着八仙桌,并肩而坐,多尔衮终于结束了长久的沉默,伸出手来,揽住了我的肩膀,叹了口气:“熙贞,也许你说得对,我确实缺少的就是这一点,看来以后我真的应该好好地反省自己了,汉人们的先贤说过‘吾一日三省吾身’,看来确实值得借鉴。” “其实一个人是否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关键就在于:他要控制住自己一切不利于成功的情绪和性情,当正直和善良不能解决问题时,要强迫自己做到虚伪,自私,狡诈和冷漠,甚至是阴险和卑鄙。所以说,要想战胜敌人,先就要战胜自己,因为很多时候,其实最大的敌人正是自己。”我说完这一切后,舒了口气,端起八仙桌上已经冰凉的茶水,抿了一口。 多尔衮起身推开了窗子,仰头凝视着窗外夜幕中的那弯残月,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我坐在他身后,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一个人的睿智和心计达到了他的这个地步,的确像站在险峰之巅,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凄冷,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到的,是至高无上,还是折戟沉沙,也许只在乎于一念之间和一步之遥,是千古恨事还是千秋荣耀,确乎存于自己的心间,他真的能放下心里的那块沉重的石头吗? 第一节 一箭双雕 不知不觉间,日子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眼下已然是六月末的仲夏,关外的天气就是这样的奇怪,冬天可以寒冷到滴水成冰,而到了夏季,白天时的温度和江南没有什么两样,哪怕是夜间,也是闷热无比。 我生性惧热,再冷的天气我多穿些衣服也就捱过去了,但是当炎热的夏季降临时,我的地狱生涯便开始了,在现代吹惯了风扇和冷气,而眼下在古代的生活,却完全没有这两样东西,唯一的办法就是狂扇扇子,即便侍女们轮流加班加点,我还是禁不住汗如雨下,最郁闷的是,在现代的时候天气热了可以穿个短裙热裤吊带衫之类的,也可以光着脚丫屐着一双露脚趾的凉鞋,可是在古代可绝对没有这么轻松肆意,大家不论男女老少,都得严严实实地穿着长袍马褂之类的衣物,这可苦坏了我。 这天傍晚,刚用过晚饭,阿娣带着另外几个侍女过来帮我收拾桌子,我随口问道:“王爷呢?他在自己房里吗?”自从两个月前的那一个夜晚后,奇怪的是以前从来毫不介意多尔衮在哪个女人的房中安歇的我,却开始注意起他每天晚上如果没有来我房里的话,究竟是去了那个女人的房里。我都要派人暗地打听,务必要做到一清二楚,莫非我真的开始吃醋了? “小姐您不记得了?王爷昨天就对我们这些下人们吩咐过,今晚要邀请几位亲王贝勒们来府中小酌,顺便观赏一下后花园池中正在盛开的荷花,方才听那边的人说,几位爷已经6续到了,王爷正在外面迎接他们呢。” 哦,我的脑子啊,什么记性,昨天还听阿娣说过,今天居然一时忘记了,看来多尔衮今晚是没空到我这边来了,几个兄弟侄子们在后花园的雅筑里乘凉避暑,临水赏荷,把酒邀月,的确是畅快淋漓,说不定喝个烂醉,看来今天没戏了。 我心里有点沮丧,不过还是继续问道:“都是哪些王公贝勒们来啊?” “奴婢去打探过了,郑亲王,肃郡王,岳托和硕托两位贝勒,还有十二爷,十五爷都来了。”阿娣本来就是个机灵聪慧的丫头,到了府里四个月,不但把汉语学习的甚为熟练,嘴巴也越来越甜,人也更加圆滑玲珑,还帮我拉起了一张看不见的关系网,以便于打听府内各个角落的大小事情,让我时刻保持耳聪目明,所以她很快就清楚明白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呵,这人还来得蛮齐全的嘛,连平时在外驻守练兵的硕托也回来了,看来大家一来为了纳凉小聚,二来也是为了给久离盛京的硕托接风洗尘了,这个硕托我目前还没有见过面,但是历史上的他我可是很清楚的,他可是实实在在,死心塌地的多尔衮的支持者,只不过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的,不过眼下看来,起码现在他和多尔衮的关系还是和亲密的。 他是岳托的三弟,也就是礼亲王代善的第三个儿子,同样都是他家老头子宠爱后妻,溺爱幼子的受害者,代善耳根子软,备受宠爱的新任老婆的枕边风一吹,他居然要动刀动枪地想杀了硕托,结果硕托逃了出来,皇太极得知勃然大怒,但是碍于代善是他的兄长不便治罪,但是也当着众多兄弟的面严厉地责备了代善一番,结果代善很是惶恐,回到家里手起刀落,把那个惹祸的老婆一刀结果了,这样皇太极总算是平息了怒气。 不过经此一闹,硕托再也不回代善府中了,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就差登报声明断绝父子关系了,想想实在好笑,这个代善做人实在太失败了,几个年长的儿子统统都不跟他往来,快要变成孤家寡人了,也难怪他当年做不了大汗。 胡思乱想了一阵,眼见明月高悬,想必眼下后花园正热闹得很,那满池碧水中的荷花也正是绽放得甚为妩媚,可惜没有我们女人们出席的份,大男子主义横行的古代,做女人真的是无聊透顶,尤其是我们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贵妇们,每天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打时间,不过唯一比宫里的后妃们好一点的是,我们这些做福晋的偶尔还可以外出逛逛街,进进香之类的,这也是打无聊时间的最好办法了,想想自己也该知足了,起码也是个受丈夫疼爱的女人,还要奢望什么呢? 我在阿娣的搀扶下回到了卧房,里面也是一样的闷热,尽管窗子敞开着,我依然热出一身汗来,等阿娣退去后,我无聊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心里也因为闷热而格外烦躁,于是开始宽衣解带,把身上的内衣统统脱去,只剩下肚兜和短裤,这才觉得略为凉爽一些,所谓“望梅止渴”,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闭上眼睛想象着空调的冷气,冰箱里的冰棒,盛满冰块的可乐,一边暗暗地骂着古代的落后科技,真是什么也不方便,要不是喜欢我现在的男人的话,我宁可待在现代继续做个普通的大学生,不过变回从前的恐龙我可是大大地不情愿的。 接着又天马行空地想到了多尔衮,要是他能和我一起回到现代就好了,想象着他看到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时的模样,我禁不住笑了出来,估计任凭他如何镇定沉稳,定力过人,还是会惊愕得像撞了鬼一样,下巴也得脱臼…… 还有啊,要是他生于现代,和我同龄的话,不知道究竟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成绩优秀的高材生?一棵英俊帅气的校草?想到校草,我的思绪又转移到了多铎的身上,这家伙怎么就能长得和刘郁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呢?又或者说是刘郁居然长得和历史上的多铎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支起腿来摇晃着,依然没有一丝睡意,正准备起床到庭院里坐坐的时候,忽然间嗅到一股奇怪而特殊的香气。 我顿时一愣,怎么会呢?眼下是夏季,室内根本不可能有香炉和熏香的,那么这股香味是从哪里来得呢?这不是一般的檀香或者麝香,又绝非一般香炉里熏香的气味,并且也不是食物类和花粉类的香气,真是匪夷所思。 正疑惑间,我的目光不经意地瞟到对面的窗子,心里猛地一惊,因为进来时还敞开着的窗扇此时居然是关闭着的,而且究竟是何时关上的,我居然没有丝毫的觉察,而且诡异得一丝声响都没有。 我忽然明白了,这莫非是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的桥段:某人在不知不觉地呆在房中或者躺在床上的时候,居心叵测的阴谋者或者强盗和劫持者就会悄悄地从窗扉里或者门缝中悄无声息地伸进一根小小的竹秆或者苇秆来,从里面吹出一种可以置人昏睡的麻醉性药物来,这药物呈烟雾状,扩散开来时很难让人注意到,于是结果就是受害人不幸吸入这烟雾,然后很快沉沉昏睡过去,最后被阴谋者得逞…… 我灵机一动,索性将计就计,如果此时直接出去察看岂不是打草惊蛇?倒不如静观其变,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想图谋害我,又或者他们准备怎么处置我,我很感兴趣,于是我一面屏住呼吸,一面停止了双腿的晃动,然后用最自然的动作和反应,缓缓地将身体躺平,过了一会儿,我实在感觉肺里的空气不够多了,一不小心兴许再吸上一口就真的弄假成真,昏睡过去了,那岂不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弄巧反成拙吗? 于是我装作沉沉欲睡的模样“懒洋洋”地转了个身,俯脸冲下,将口鼻对准枕头,表面上是一动不动地仿佛睡着了,实际上我正拼命地呼吸了枕头里那一点可怜的空气。 苦捱到终于快要支撑不住时,我终于用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悉悉簌簌的轻微响动,奇怪的是,这个神秘的“麻醉师”仿佛并不兼任偷袭者或者强盗,似乎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一样,蹑手蹑脚地向相反的方向遁去了,越来越远,最后丝毫动静都没有了。 我如逢大赦般地翻身下床,一下子趴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因为根据常识,凡是烟雾蒸汽一类的气体统统都是向上走的,只能逐渐升腾,越升越高,然后逐渐扩散,变淡,最后彻底地消失溶解在半空中,所以目前来说地面上的空气是最安全的。 我并没有直接冲到室外去呼吸,而甘冒会中招的危险留在房中,就是生怕贸然冲出去就会被可能没有走远的那个神秘人现,那可就功亏一篑了,于是我在房中的地毯上伏了许久,这才缓缓地起身,小心翼翼地出了门,来到庭院中。 月亮还是那样皎洁,晚风依然在温热地吹着,带动着树叶沙沙地响着,似乎丝毫没有生过方才那诡异而阴险的一幕。我悄悄地来到旁边的一间小房子内,里面住着我的贴身侍女阿娣和依雪,眼下应该是入眠的时候了。 今晚是依雪轮值,所以她正依靠在窗前,并没有睡觉,见我居然如此反常而又神秘兮兮地来到她们丫头的房里,顿时一愣:“主子,您还没有睡?” 正在旁边打盹的阿娣也被这声音惊醒了,急忙睁开眼睛起身给我请安:“小姐……” 我一伸手制止住了她的话语,轻声说道:“小心,提防隔壁有耳。” 两个小丫头都露出了震惊而紧张的神色,莫非真的有什么人居心叵测地算计她们的主子吗? “你方才一直没有睡觉吗?没有看到一丝异常的状况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吗?”我侧脸向依雪问道,声音用到最轻。 “没有啊?奴婢一直坐在窗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可是的确没有现什么不对啊?”依雪也被我的神色感染了,她忧心忡忡地问道:“莫非主子觉察出了什么?有人想对福晋不利?” 我默然沉思了一会儿,心中突然有了计较,吩咐阿娣道:“阿娣,你悄悄地出去看看,注意千万不要让别人觉,如果四周没有人监视的话,你就尽快去后花园通往这里的那条必经之路隐蔽守候,若是看到其他府中的人倒也罢了,可以回来以后向我报告,但是,”我略一沉吟,“倘若是十五爷向这边来的话,不论有没有人引领他,你都要想方设法阻止他,同时也不能暴露出来是我所预料到才派你过去的,方法要巧妙些。” 阿娣会意地点点头,“奴婢明白,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办好的,绝不能让主子沾到一点麻烦。” “好,那你去吧。”我挥了挥手,阿娣就出门了,我还是很信得过她的办事能力的。 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依雪两人,我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思考着什么,这时依雪轻声问道:“主子莫非已经心里有数了,明白是谁对您有所图谋了?” “唔,是谁我暂时不能确定,但我估计,多半是正房里的那位。” “奴婢早就怀疑那位主子一直想谋害您,上次在后花园的假山旁找到的那块梨花手帕就很明了了,可惜主子您说是证据不够,所以一时也没有向王爷禀告,没想到这一次她居然又害到主子您头上了,不过这一次可一定要找到最确凿的证据,好让王爷治她的罪。”依雪替我不平道,“那么主子又是如何觉察到,又是如何判断十五爷很有可能来这里呢?”她也不禁疑惑。 我先是将之前我独自在卧房中的经过简略地讲述了一番,接着说道:“这人既然已经认为将我迷倒了,那么他没有直接进行下一步行动,反而悄然遁去了,那么极有可能向他的主子偷偷报告去了,之后也许会有另外一人继续另一个行动,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将一个男人引到已经昏睡的我的房中。 当然,这个男人是被人在酒里或者茶里下了春药而神志模糊,丧失理智的,随后就是一幅猥亵春光偷欢图,当然会有人通知王爷过来及时欣赏这幅难得一见的奇图的,而后花园的那些个今晚过来饮宴的各位爷中,就会有一人不幸成为这幅图中的一员。” 依雪也被我如此精彩的构思和推测惊呆了,“主子居然能如此厉害和敏锐地看透这人的意图和她们接下来的行动,真的是奴婢等愚钝想象不到的。” 我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能推断出即将生的事情,是因为联想到了眼下正在后花园饮宴的那些爷,为什么她不早不迟偏偏挑选今晚行动呢?很显然是昨日王爷曾经吩咐过下人们为今晚的夜宴准备,而到时候十五爷很有可能会来,于是她便想出了这样一个厉害的计策,陷我和十五爷于不义。 正好几个月前那一场风波,她虽然没有得逞,但王爷多少还是有点疑心我和十五爷的关系,所以这次的计划中,她自然会挑中十五爷做倒霉鬼的,到时候叔嫂偷欢,被抓个现行,王爷不把我重重责罚才怪,这条计策果然毒辣。” “幸亏主子现得早,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依雪思索一下,继续说道:“那么虽然可以躲过她的算计,但是最好的是顺便找出证据来,以免以后她再有机会谋害您不是?” “你说得对,那么你认为该如何找到证据,可以一举把她挤垮呢?”我知道依雪的智慧和精明在阿娣之上,所以特地征询一下她的意见。 两人正在谋划着对策,就见到阿娣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进了屋,还粗重地喘息着,我一惊,莫非是生了什么变故? “小,小姐,从后花园向这边来的人不是,不是十五爷!”阿娣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道。 “那是谁呢?”我疑惑地问道。 “是肃王爷,看样子醉得不清,走路摇摇晃晃的,神情也很古怪,”阿娣急促地说道,“小姐,您知道吗?一路引他向这边来的居然是大福晋的一个丫头,叫做云儿的。” “哦?”事件紧迫,看来我预料的与事情的展不谋而合,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过来的不是多铎,而是那位一向好色的肃王豪格,难道是加了猛料的酒出乎意外地被豪格毫不知情地误饮了? “那么你有没有出去制止他过来呢?” “奴婢见不是十五爷,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还是先赶回来请小姐定夺才稳妥些。” 我点了点头,看来这阿娣还是很会随机应变的,眼下情况紧急,我突然脑海中冒出一个新的计划,这个计划是绝对的一箭双雕,既可以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同时又可以打击敌人,索性来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我吩咐依雪和阿娣道:“你们这就赶快悄悄地摸过去,把云儿那个小丫头“请”开,不过要神不知鬼不觉,干得利落一点,然后依雪你就冒充她,把肃王爷引到大福晋那边去,反正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等到他进了院,你就赶快撤离,然后想办法让大家都知道以后生的事情,明白了吗?” 第二节 庭院会审 依雪和阿娣匆匆走后,我独自一人在闷热的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仔细地将方才的一系列安排和推测都过滤了一番,看看还有什么疏漏没有。这时脑子里忽然一亮:我现在不应该继续呆在这里,而是应该返回我的卧房,躺在床上假寐才对,因为既然小玉儿设计和实施了这一连串阴毒的计划,最关键的步骤也就是最后一步,让多尔衮现我和别的男人在床上缠绵偷欢,或者起码看上去是这样,所以我虽然识破了她的计谋,但仍然要装作毫不知情,这样才能给自己洗刷嫌疑。 于是我重新返回自己的卧房,躺在床上闭目假寐,表面上一动不动,实际上我的心里却继续地计算着我这个将计就计的最终目的:其实我知道既然小玉儿是这场阴谋的主使者和策划者,那么她此时一定没有入睡,而是在忙碌地安排着一步步行动,估计她现在肯定以为计划即将成功,正兴奋地琢磨着多尔衮看到我的“红杏出墙”时该是怎么样的暴怒,又会怎么样严厉地责罚我,最好叫我卷上铺盖滚回老家去,这样方能一吐她积蓄叙旧的怨气,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她又怎么可能睡觉呢?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中了“桃花符”而导致色胆包天的豪格“误打误撞”地闯入了小玉儿的房中,欲对他的这位婶婶大行非礼和猥亵,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小玉儿猝不及防,只得大声呼救,然后就是满院沸腾,接着就是得到消息的多尔衮和一起饮宴的那些个兄弟侄子们在第一时间赶到,戴了绿头巾的多尔衮自然会怒不可遏,再加上阿济格的火爆脾气和多铎的两肋插刀,豪格这个“西门庆”自然大倒其霉,没有好果子吃了,到时候这出闹剧可真的是热闹非凡。 不是我处心积虑地想跟小玉儿继续玩下去,因为毕竟这事闹出去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丑闻,谁的面子都挂不住,对多尔衮的颜面也大有损失,其实我也完全可以直接向多尔衮坦白这件事情,揭露小玉儿的阴谋,洗刷自己的委屈,作为一个受害者来博取同情,同时又可以打击小玉儿。 但是我没有选择这样做,一是因为此时的证据依然不足,大部分也是凭我的推断得出的,肯定掀不倒小玉儿;第二条,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本来这出戏的男主角由本来的多铎而鬼使神差般的变成了豪格,如果要是多铎的话,我自然会选择去向多尔衮坦白,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也不会有损多尔衮的面子,但是换成豪格,性质就完全变了: 色胆包天的豪格居然敢趁大家酒醉的时候偷偷溜进内院意图强行玷污婶婶,这个罪名可足够大了,更加巧的是今天这些王公贝勒们来得倒也齐全,正好一齐做了这场天字一号的大绯闻的见证者,这样一来豪格肯定难逃皇太极的严厉处罚,而且更重要的是,皇太极也会觉得面子挂不住而深深地对这个给他抹黑的儿子感到失望,从而认为豪格是个粗鲁而狂妄,目光短浅之徒。 这样的话,对于未来豪格继承皇位的路途更加曲折起来,而八旗中的那些个大臣,哪个不是见风转舵,趋吉避凶之人?皇上态度的微妙变化是他们的风向标,眼见豪格渐渐失去皇太极的欢心,定然会纷纷转向多尔衮这边的阵营,如此这般,多尔衮虽然表面上损失了一点面子,然而实际上的收获却是极为丰厚的。 再说多尔衮这一边,以他的睿智和敏锐的判断力,当然不会真的相信小玉儿会对他不忠,也不会认为豪格居然会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因为豪格虽然为人有些粗鲁好色,一贯和他作对,但是如此明目张胆地意图玷污婶婶的蠢事,他只要有点脑子也是万万不会做的,再说这个豪格也不是个没有头脑的人,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手中的兵权,都能证明他绝非是一个简单的武夫,多尔衮要搬倒他,自然不那么容易。 而眼下正是一个机会送上门来,虽然不能一下子击垮豪格,但是这件事足以令豪格失去皇太极的欢心,从此可以逐步剪除他的羽翼和势力,这么好的机会多尔衮岂能放过?所以他宁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顺水推舟地将豪格冤枉到底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不禁微微地叹息一声:思来想去,我宁可放弃可以揭露小玉儿的阴谋的大好机会,也要制造机会给多尔衮,让他可以在铲除政敌的路上再前进一步,但是我的这份煞费苦心的安排和用意,却绝口不能对多尔衮透露,我不能让我的丈夫现我原来是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人,所以看来我只要当默默无闻的幕后英雄的份了,不过人生确实这样,有得必有失,为达到一些目的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而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我又何必计较得失,在意他是否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吗?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我隐约听到外面似乎有些喧闹声,心中不由奇怪:按理说这场热闹的大戏应该在小玉儿的那边上演啊?而小玉儿的院子离我这里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按理说就算再人声鼎沸,我也决然听不到任何声响的,可是,这声音的距离确实有些古怪,好像离我这里不远似的。 我终于忍不住屐上鞋子跑到院子里去仔细分辨着声音从哪里来的,这下可好,我几乎傻了,因为这些嘈杂的声音来自我住所院墙的外边,我猛然想起了这声音的来源:和我的院子只有一墙和一条小路之隔的宅院里所住的,就是那个皇太极的继女,麟趾宫大贵妃和前夫林丹汗所生的女儿,现在同为多尔衮侧福晋的萨日格! 果然,我还在嘈杂的人声中,隐约分辨出了女人的哭泣声,那声音分明就是萨日格的,怎么会这样?依雪不是一个笨人,不可能听不清我的吩咐,连小玉儿和萨日格的院子都分不清,简直是天方夜谭,那么莫非是事情出了什么变故,使她不得不临时擅自改变计划? 这时大门推开了,我转头一看,果然是我派出去的依雪回来了,我问道:“阿娣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回主子的话,奴婢们合力悄悄地将云儿从背后打晕了,然后阿娣示意奴婢去继续给肃王爷引路,她则去处理该隐藏的事了,所以奴婢们并没有一路回来,正好那边事,本来隐藏在附近的奴婢听到王爷传令,要所有各房的主子带着自家的丫头们统统到那里去,有重要事情,要尽快,而且一个人都不能落下,所以奴婢赶忙先赶回来向主子禀报。” 我的神色有点变了,口气也严厉起来:“依雪,你这个丫头为何要擅自主张,不但没有把肃王爷引到大福晋那去,反而闹到隔院的那位主子那头去了呢?” 依雪一脸郑重地跪在地上,请罪道:“是奴婢的罪过,请主子责罚。” 我叹了口气,伸手想将她扶起:“虽然你违背了我的命令,但是你必然有另外的原因,才会逼不得以而为之的,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依雪摇了摇头,没有就势起身,而是继续跪着说道:“主子是宽容之人,是非曲直自然有判定,奴婢这样做确实是为了主子着想,主子定然能明白奴婢的用意。” 我望着依雪那坚定而忠实的目光,心里突然明白了她的苦心,于是我说道:“你是不是现了我计划中的疏漏,根本不应该将祸水引向大福晋呢?因为既然她很有可能是这次阴谋的始作俑者,当然不会任由豪格欺侮,很有可能高声叫喊,这样等到王爷他们赶到时,她最多也只是一个受害者,王爷也不会认为她真的是红杏出墙,所以对她来说没有多大的打击……” 这时忽然听到关闭着的大门外响亮的传令声:“王爷令各院主子即刻带领所有侍婢前往萨日格福晋的院子里等候,不得缺失一人!” 接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了,由于我和依雪的对话声很低,所以外面的人不可能听到,在这一刻,我的心中突然有了新的主意,正所谓是“连环计”。 于是我重新返回卧房里躺下,依雪跟在我后面进了房,有点奇怪:“主子为何不立刻前去呢?您的院子离那边最近,按理应该是最先到达的啊?” “我偏是要最后一个到达,”我两手交叉背在脑后说道:“多谢你把那位爷引到隔院,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一箭三雕了,不但能保护自己,帮王爷打击政敌,还能趁机将她的阴谋揭露,所以我一定要最后一个到,还要装出昏昏沉沉,睡眼惺忪的模样,等到王爷问时,我就告诉他不知为何突然昏睡,房间的窗子还莫名其妙地关紧了,所以王爷自然一切都明白了,到时候你应该怎么帮衬我的话,就明白了吧?” 依雪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连忙答道:“是,奴婢心里有数了,主子的确聪慧无比,岂是一般人所能企及?” “那还要多亏了你的临机应变,你先下去吧,等过个一炷香的功夫,再过来扶我前去。” “是。”依雪应诺后退下了。 房间内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躺在床上,我不禁开始重新给依雪这个丫头定位了,看来我以前还是低估了她,她的智慧和心计决不在我之下,连这个我一时疏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还果断地替我改变了计划: 因为如果按照原定计划的话,多尔衮看到豪格的情形,一定会猜到是有人给他在酒杯里下了药,而如果是小玉儿下药的话,自然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失去了正常判断力和冷静思维的豪格跑到她那里去“**”的,所以多尔衮很有可能会怀疑到和小玉儿有明显矛盾的我,把我当成了故意陷害小玉儿,想扳倒她自己坐正的嫌疑人。这样一想,后果真是可怕,没准我这个受害人和小玉儿掉了个,成了犯罪嫌疑人,这样一来多尔衮会怎么样想我?狡诈,阴险,居心叵测,这样的话,我呼风唤雨的日子就算彻底终结了。 想着想着,我的背上开始渗出些许冷汗,这勾心斗角的日子真是凶险和艰难,真的要步步小心,算无遗策,今天的情形倘若不是依雪及时觉我的疏漏的话,恐怕真的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果不堪设想的。 等到阿娣也回来了,我这才慢吞吞地穿好了衣服,故意没有整理略微凌乱的髻,然后在她们两个的搀扶下,磨磨蹭蹭地步入了萨日格的院子的大门,此时里面已经是***阑珊了。 可能是起初的热闹已经过去,我没能赶上,倒是有些许的遗憾,心里悄悄地构思着方才究竟是怎样一幅精彩的景象。 我一进院门,立刻装出一幅无精打采,昏昏沉沉的模样,连脚步都不利索了,身子也有点摇摇晃晃,众人见到我这般奇怪的模样,不禁一阵窃窃私语,她们一定很是疑惑,唯一没有这种疑惑的是就是坐在台阶下的头一把椅子的大福晋小玉儿,她看到我来,虽然眼神中略微有点不忿和失望的神色,但绝对没有和其他女人一样的疑惑,看来她对我的表现是在意料之中的了。 我用眯缝着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人到得倒也齐全,看来除了那个小玉儿的丫头云儿外,全部到齐了。由于人数众多,室内的厅里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容纳,所以这场庄重的庭审大会将在院子里举行了。台阶上面的平台上,一字排开摆了数张太师椅,此时济尔哈朗,岳托,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约有三十几岁的男人坐在旁边,估计就是那个硕托了。 三个男人的神色都很复杂,但硕托的脸上隐约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他正侧着头和旁边的哥哥小声议论着什么。另外四张椅子空着,看来正角还没到场,此时里面隐约传出了一阵满语的争吵声,不过这中间没有多尔衮的声音,这很符合他的性格,再大的怒气他也不会高声叫嚷,气势汹汹的。 果然,当管家阿克苏进去禀报所有人都到齐的消息后,里面四个不知道争吵了多久的男人们终于出来了,阿济格和多铎自然是一脸激越和愤慨之色,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豪格虽然觉得自己冤枉,不过多少还是有点理亏,所以完全没有了一贯的倨傲狂妄,跟在后面蹭了出来。 最后出来的是不小心差点当了武大郎的多尔衮,果不其然,他一脸阴沉,乌云密布,冷若冰霜的眼睛让人看了不由得心里一颤,一股极具压迫性的气息从他甫一出门就扩散开来,向所有的人袭来,方才还交头接耳的女人们立刻噤声,自觉地端正姿态,后面侍立的丫头们也纷纷垂下了头,不敢正视上面的主子们。 气氛紧张而凝重,多尔衮,阿济格,多铎先后落座后,这次的“肇事者”豪格也正想坐下,结果一旁的阿济格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多铎随即大剌剌地抬起一条腿,直接架在了那张空椅子上,然后仰头用阴阳怪气地声音说道: “我说大侄子啊,您今儿个可是真正的龙精虎猛,身强力壮啊!我们几个做叔叔的和做堂兄的和您比起来可真是惭愧得很哪,几壶老酒下肚,就醉得趴在桌子上动弹不得了,您倒好,居然还有力气和精神头,不但一路穿过整个花园,还摸到我的小嫂子的院里了,幸亏我们现的及时,不然的话保不准您还真的成就什么好事儿了呢,所以说啊,看来现在您的身子骨和精神气都比我们几个强出了不知道多少,您还用坐吗?我看还是免了吧?” 阶下的众女听了一阵好笑,不过谁都不敢表现出来,个个憋得难过,我注意地偷眼观察了一下不远处的小玉儿,果然,她也同样地偷眼看着阶上的多铎,神色有点古怪,看来我的判断确实没错,她肯定是下药给多铎,没想到反被豪格误饮了,估计现在她心里正郁闷着呢,不过她最应该奇怪的是,这豪格怎么就到了萨日格的房里呢? 不过我还是不能光顾看热闹,要注意演好自己的角色,于是我故意加大了幅度,用手掩着口,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继续眯缝着眼睛,做睡眼朦胧状,用一只胳膊在椅扶手上支撑着,脑袋也像磕头虫一样,一点一点的。 台阶上的多尔衮自然注意到了我的异常表现,但是他没有问,只是把这一切静静地看在眼中,心中自有分晓。 多铎的讽刺令豪格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很是愤怒,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多铎,你少含血喷人了!我说过多少次了,是我喝醉了酒想找茅房,你们一个个醉得趴在那里没人理我,我就只好自己出去找了,结果碰到一个小丫头给我引路,谁知道她就把我引到这里来了……” “呵呵,你堂堂肃王爷也有如此愚蠢的时候?我看你分明就是存心……”多铎不依不饶地反驳着,多尔衮终于结束了沉默,开口打断了多铎的话。 “好了,多铎,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他的声音倒是很平静,完全听不出一丝愠怒的情绪,但是他的眼神依旧是咄咄逼人的,寒冷得令人心悸。 “哥!”多铎急于劝说些什么,反而是阿济格抢了先,“我说多尔衮啊,咱们兄弟虽然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如今他豪格居然把主意打到弟妹的头上了,这不明摆着是借酒装疯,故意挑衅吗?咱们兄弟要是把这件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话,传出去咱们的脸还往哪里摆?谁都以为我们是软柿子,都想上来捏两把,那还了得?” 多尔衮不置可否地看了阿济格和多铎一眼,然后阴沉着脸转向豪格,依然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谁是谁非,一会儿自有分晓,肃郡王,你不是说是一个小丫头把你引到这里来的吗?你就是还记得那个小丫头的长相了?” 豪格点点头:“我虽然酒喝多了,不过大概的长相还有些印象,要是她现在在下面的话,我定然认得出她!”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根据你的要求,三更半夜的把我的这些个内眷和她们的丫头统统都叫过来了,眼下就看你的辨认了,是非曲直,一定要弄个明白,也免得你出去到处对人家说是我们冤枉了你,”接着多尔衮侧脸向一旁的济尔哈朗,岳托和硕托征询着意见:“几位看这样做可合理吗?” 几个人纷纷点头:“睿亲王说的没错,倘若真的是肃王无礼,我等自然会在皇上面前作证的。” “好,那就麻烦肃郡王下去走走看看了,可要辨认仔细啊!”多尔衮说着微微欠了欠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一个下人高高举着灯笼的照耀下,豪格开始一个个仔细地打量辨认起我们身后的侍女来,先是小玉儿那边,然后一个个接下来,都没有任何结果,这也是自然的,因为那个云儿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睡”着呢,他当然找不到。 最后他向我这边走近,毕竟心里有鬼,我有点担心站立在我身后的依雪和阿娣沉不住气,让他瞧出什么破绽来,于是,尽管我表面上仍然保持着从进来就开始的睡眼惺忪状,没有一丝改变,然而心里却开始微微紧张起来,手心里也渐渐渗出汗来…… 第三节 各怀鬼胎 尽管这段时间十分短暂,然而在我的感觉上,却漫长得像不能成眠的漫漫长夜一般,灯笼高高的举起,映照在我身后的两个丫头的脸上,我不知道眼下的她们脸上究竟是怎么样的神情,我只能听到自己节奏加快的心跳,却丝毫无法觉察到依雪的阿娣此时的脉搏,不知道这两个虽然机灵聪敏,但是却过于年轻的女孩是否能够做到镇定自若。 不管如何,先作为主子加主谋的,自己越不能先乱了阵脚,我一面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一面扬起脸来,对着正紧盯着依雪和阿娣二女的豪格说道:“肃王爷,您可要看仔细了,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叫下人再加几盏灯笼,以保证万无一失。” 豪格没有说话,继续站在原地打量着二女,不过他眼光中最后的希望之火渐渐熄灭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颓丧地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走回了台阶上,我心底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看来当时这位爷还真迷糊得不轻。 这时轮到多铎他们幸灾乐祸了,只见多铎从马蹄袖里抽出一柄折扇,“唰”地一声抖开,动作倒也颇为利落漂亮,他优哉游哉地摇动着这把上面提着几行狂草的黑色纸扇,一副风流潇洒,自命不凡的模样,不过配上他脸上那阴阳怪气地模样和得意洋洋的笑容,就别提多古怪荒唐了,我看得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在我近来的定力修炼得越来越强了,才不至于大出洋相。 “呵呵呵,装不下去了吧?我说大侄子啊,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既然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承认,那才是男人呢,你平时在战场上冲杀的那股英雄气儿跑到哪里去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又何必磨磨唧唧,弄得像个娘们似的?哈哈哈……”说罢他又仰头大笑起来。 “肃郡王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多尔衮脸上倒没有什么得意之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他抬起眼皮,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你认为有人将你所说的那个丫头藏匿起来了的话,我这就叫人把王府内所有侍女的花名册送过来,你肃王爷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可以一一核对,免得说是我们冤枉了你。” “这……”豪格哑口无言了,其实他错就错在,他是一个诚实的人,一个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人,这类人根本不屑于,也不愿意动脑筋去撒谎,这就是典型的满族贵族的特质,他们可以粗鲁残暴,可以肆意妄为,然而叫他们使用一点卑鄙和令人不齿的手段,那真的是难为他们了,所以这样的人,真是又可恨又傻得可爱。 其实只要他随便指着一个丫头,就说是她领的路,那么即使那丫头矢口否认,他也可以一口咬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然后将矛头指向多尔衮,毕竟这事换谁都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自己坦坦荡荡,于是继续纠缠下去,就变成了一桩糊涂公案,这样一来,多尔衮就算向皇太极告此事,也是底气不足,豪格最多也只会受到一些不疼不痒的处罚,而现在这样就不同了。 这时岳托站了起来,郑重地对多尔衮说道:“十四叔,今天这事儿实在非同小可,他豪格要是调戏别的女人倒也罢了,可是他今天居然把主意打到你的后院里头了,不管他是真醉也罢,假装也好,如此胆大妄为,若不报知与皇上知晓,恐怕日后他更加肆意妄为了。” “岳托,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吗专门和我过不去?”豪格气急败坏地嚷道。 “豪格,你怎么能对我哥哥这样说话?我们都是你的堂兄,你难道连长幼之礼都不懂得了?我看你真是越来越狂妄了!”这个后来多尔衮的“死党”硕托一下子站起身来,大声斥责豪格道:“今天这件事儿,我看你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就算退一步来说,假使真的有人故意引领你来这里,那么你既然进了院现不对,就应该立刻转身而走,可你不但不知避嫌,反而趁着小婶婶在藤椅上睡觉的机会,上前欲行无礼,这可不是别人逼着你干的吧?亏你还在这里强词夺理!” “就是,要是我们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就得偿所愿,将我弟妹强行玷污了呢?”阿济格接口道:“这可是我们这么多双眼睛一起看到了,不容你狡辩!” 虽然豪格觉得那个丫头的事有点古怪,不过他也自觉理亏,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不是自己酒后乱性,又何来这许多麻烦?看来今天自己算是栽了,自认倒霉吧,反正他一个人难敌六张口,索性来个沉默是金了。 谁知道多尔衮居然说道:“虽然肃郡王今天所为确实很过分,也令我很是失望,但是毕竟他是皇上的长子,说不定就是将来的储君,难道连这个面子都不能给吗?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毕竟这件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也影响我八旗之间的团结,各位今天就看在我多尔衮的面子上,还是不要再追究了吧。” “什么?”阿济格一惊,连忙劝道:“十四弟,莫非你的脑子糊涂了?这等大事你也能一笔勾销?传出去人家谁不笑话你窝囊好欺负?你以后还怎么带兵打仗?怎么号施令?” 多铎也“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唰”地一声把扇子合了起来,敲打着手掌说道:“哥,你也太好说话了吧?好好好,你要当好人,可你也管不了我,你不去禀报,那么我去跟皇上说!不然的话他们也太拿我们两白旗不当事了吧?” 岳托兄弟俩也跟着劝说,我心里一阵好笑:其实多尔衮这不过是演一出戏罢了,他的头脑绝对和这些满洲贵族们不同,善于笼络人心和恩威并重的他,一向喜欢做一个在温柔的招式下玩转太极,像猫头鹰一样诡秘而不露锋芒的操盘高手。 记得在史书上记载当时皇太极在各个兄弟子侄处宣布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兄弟的“大逆之罪”时,大家纷纷“义愤填膺”,连多铎都拍桌子大骂莽古尔泰实在该死,可是奇怪的是,却看不到任何关于当时也在场的多尔衮有何反应,难道他心底里非常清楚所谓谋反的罪名是皇太极蓄谋已久,为铲除异己而故意找的借口?往往这种时候,史书记载中总是不见多尔衮的身影和言行,这就非常值得人去玩味了。 眼下这些人都是各怀鬼胎,但不论如何,他们都不希望看到豪格将来会继承那至高的皇位,毕竟是为了本旗的利益,这点私心自然是有的,大家都希望将来上台的是个可以随便摆弄的傀儡皇帝,自己能借机捞到最大的利益,而豪格,恰恰不是他们所属意的那个。所以多尔衮表面上故作大度,卖卖人情,实际上最重要的是他提到了“储君”这两个令人敏感的字眼,其实也是看似随意地暗地里提醒着这几个外人,如果豪格将来登基,对他们几个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多尔衮的深层意思大家如何听不出?毕竟这些在历史上留下大名的人物,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估计此时几个人一起正悄悄地用眼神交流着,明日一早大家联名参奏豪格,这时济尔哈朗这条老狐狸出来打圆场来了,只见他仍然是一脸招牌似的和善微笑: “我看哪,今天这事,确实不能像睿亲王说的那样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肃亲王做错了事,自然也要承担责任,这一点大家要明白,自然也不能徇私。睿亲王是个宽容大度的人,虽然他不想追究,但这种事情,任谁碰上不生气?但是,”他话锋一转, “这件事不论多么严重,都是我们爱新觉罗的家事,汉人们说了:家丑不可外扬。我们自家兄弟一起解决了,绝不能让外人,尤其是汉人知晓,不然岂不是坏了皇上的脸面?同时也是给我们自家人抹黑,所以呢,我们只管把折子递上去,当然,这折子不能明,什么话照实说,至于皇上究竟怎么处置,就不是我们的事了,大家说对不对啊?” 众人纷纷点头:“郑亲王说得对,我们就这样做吧。” 实际上大家又如何不知道济尔哈朗这话纯属打圆场的场面话,折子当然不能明廷寄,不过那是不想给汉人们看的,也是为了照顾皇太极的脸面,谁也不会那么不识趣,可是话是这样冠冕堂皇,不过背地里谁把这件事传出去,搞得整个八旗都知道,臭臭豪格的名声,让他威严扫地,被人鄙视的话,那就是大家心照不宣,不屑追究的了。 一场热热闹闹的大戏终于上演完毕,过了一会儿,大家纷纷告辞,豪格也灰溜溜地走了,只剩下多尔衮三兄弟了。这三兄弟虽然性格截然不同,偶尔私下地也闹闹矛盾,吵吵架什么的,但是一旦有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对他们不利的话,几个人立马就团结一心,一致对外了,刚才几个人的双簧就唱得很精彩,可见三人早有默契。 多尔衮把几个人一一送走,这才重新返回院中,冲阿济格和多铎招了招手,于是三个人再次进入屋内,估计是商量着如何写奏折和如何扩散消息,今天这出大戏,结果是他们全胜了,当然值得庆贺,只苦了那个倒霉的萨日格,估计此时她正躲在卧房里抽泣着呢,所以一直没有出现过,大概也觉得颜面和名声受损,虽然不是她的过错,但是一个妇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多少还是会遭遇一些风言***的,女人的舌头一向比男人长,再加上争风吃醋,每个人都练就一副厉害的嘴,恐怕不久之后就会到处议论,这豪格是好色,可是为何偏偏挑中了她呢?肯定是这女人一向风骚作态,引起了豪格的注意才对……之类云云,人言可畏,确实如此。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同情起她来了,不过也很无奈,每一场大戏总归要有些人倒霉,强者得势,弱者或者失算者落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如果处处为别人着想,别人未必领你的情,最后说不定倒霉的还是自己。 别急,多尔衮的戏演完了,我的戏还没有开始,不能松懈,果然,过了不久,他一脸微笑地送阿济格和多铎出来,站在台阶下亲昵地拍了拍多铎的肩膀,然后又和阿济格相击了一掌,用满语说了几句话,这才目送着两位兄弟离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了一阵,多尔衮站在台阶上,对下面的几位妻妾用略带歉意地口气说道:“麻烦你们了,半夜三更地喊你们起床,过意不去啊。”讲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看着我问道:“熙贞,听阿克苏说你是最后一个到的,按理说你就住在隔院,怎么会姗姗来迟呢?你不是一个如此懈怠的人啊?” 我故意做出强打精神状,用手支撑着椅子扶手站立起来,用依然睡意朦胧的声音回答道:“奴婢罪过,今晚不知为何,刚一躺卧下来就突然觉得困乏异常,很快就沉沉入睡了,后来听阿娣说,她唤了我半晌,这才将我唤醒,而且不知道怎么的,我好不容易醒来,就觉得头晕目眩,眼皮十分沉重,全身乏力,所以才迟到,是奴婢贪睡,请王爷降罪!” “哦?”多尔衮仔细地打量着我,“我早就现你今年表现异常了,我看没有贪睡那么简单。” 他的话到这里一顿,我心底一惊,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真的现我心中有鬼吗?不至于吧,饶他如何智虑过人,但总不能如此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吧?起码我目前还没有一丝破绽。 原来是我过于紧张了,其实多尔衮接下来的话表现出了他根本没有怀疑我有什么阴谋诡计的猜测,他只是担心我的身体状况:“我看你是有些身体不适吧?不然的话你断然不会如此失态,方才郑亲王他们在这里的时候,你就恹恹欲睡的,你一向恭谨有礼,言谈举止莫不端庄,怎么会这样呢?我看还是叫陈医士过来给你诊诊脉吧。” 我刚刚轻松下来的心又一次紧缩起来,我根本没有中那个神秘的迷烟,万一陈医士向多尔衮报告我其实身体无恙,精神气十足的话,不知道多尔衮会怎样想我呢?不过事已至此,如果一味推托的话,反而会让多尔衮疑心,众女也会议论我不识好歹,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不过这时,我眼睛的余光也注意到了小玉儿脸色的阴晴不定,看来她正在担心我中了迷烟的状况被陈医士诊断出来,那样的话恐怕就麻烦了。 陈医士很快赶来,跪在地上将手指按在我的腕脉上,不一会儿,我现他微微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很是复杂,我的心里更加慌乱了万一他把我根本无恙的事如实对多尔衮禀报,那我不就…… 尽管如此,我表面上依然镇定如常,等到他诊毕起身,我反客为主,用疑惑的语气开口问道:“陈先生,不知我的身体是否有恙?今日为何如此奇怪呢?” 多尔衮也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只见陈医士转身向他禀报道:“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尽管多尔衮用诧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说了一声:“你跟我进来吧。”接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消失在门内,阿克苏在门口将两扇大门关上了,顿时,院子里的众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焦点当然是我,她们一定很是好奇我的身体究竟怎么了,不然的话陈医士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呢? 我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琢磨着万一陈医士说出什么不利于我的话或者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的话,我该如何应对,毕竟有备无患。 不久,大门从里面打开了,多尔衮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继续留在院子里,谁也不要到处走动,小玉儿和熙贞两个可以进来了。” 我的心里一喜,莫非真的出现了转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过不管怎么说,看来多尔衮确实对小玉儿怀疑起来了,不然的话为何偏偏叫我们两个入内呢?” 入门后,多尔衮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见我们进来后,他示意我们落座,我等小玉儿先落座后,这才在她的下坐下。 这时多尔衮开口了:“方才陈医士向我禀报,说你并非是生了什么病,而是中了一种可以使人昏睡的迷幻性烟雾,这种烟雾不但会令人很快昏睡,而且在很长时间内不能自行醒来,即使旁人强行唤醒,也会昏昏沉沉,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的,这正好和你方才的症状符合,所以他的诊断决无误差,看来你今天的奇怪晕沉,确实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啊?怎么会这样?我好像没有得罪人啊,再说了,就算真的有人向我施什么迷烟的话,那么他究竟有何企图呢?毕竟我昏睡之后,一切无恙,也没有谁趁我没有知觉时进来对我做些什么啊!” 我一副诧异万分的模样,说到这里不忘再打个哈欠,其实我心里才是真正的诧异呢,真是离谱,这个陈医士又是如何看出来我中了迷烟的呢?难道是我一开始不小心吸进的那一口?不会吧,这样他都能检测出来,莫非真是神医?否则的话该怎样解释他的话呢?他总不能明知道我是在伪装,还故意替我隐瞒,欺骗多尔衮吧?我又没有收买过他,他又何必帮我的忙呢?最奇怪的是,他居然还能推测出我准备借口中烟昏睡的计划,竟然汇报中所说的和我准备伪装的不谋而合,如此贴切,怎么可能呢? 除非他就是那个在窗外向我吹迷烟的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如果那样的话,他就是小玉儿的同谋,作为同谋,他又怎么会出卖自己的主子呢?这样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多尔衮不追究他的谋害之罪根本是不可能的,毕竟我是这座王府里多尔衮最在乎和疼惜的女人,多尔衮怎么能因为他的自而给他记功呢?这个陈医士除非是脑子糊涂了才会做这样的蠢事。 但是又如何解释他神秘到几乎对我的活动甚至隐藏在心中的计划了如指掌呢?实在太可怕了。 第四节 洞若观火 多尔衮摆弄着一杆做工精致而考究的烟袋锅,这可不是他们满人们所习惯抽的水烟,也不是鼻烟,而是时下很时髦的俏货,所谓“南烟”,就是刚刚从美洲通过隐秘手段经过南洋吕宋传入中原的烟草,由于纯属走私货品,所以格外金贵,明朝也只有那些高官贵戚才可以抽得到,而大清本来也没有这东西,估计是去岁阿济格率军破关扫荡大明北疆一带时,顺便把中原花花世界的这种奇怪玩意也带回了盛京,也让这“南烟”身价倍增。 尽管我在[李朝实录]中曾经看到过“九王好南烟”这一段记载,但是我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今天还是第一次现他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开始喜欢上这个东西,莫非是为了在公务繁忙,头晕目眩时用来提精神的?男人大多数都有这种爱好,然而却对身体决无好处,而他一贯体质薄弱,在对肺部疾病大部分都束手无策的古代,这是很危险的事情,我一定要想办法未雨绸缪,让他尽量戒掉这种瘾头。不过,眼下我暂时顾不得这些了,如何解决眼下的难题是个关键。 在蜡烛火光的摇曳下,多尔衮的脸也被映得忽明忽暗,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的表情,翠绿的翡翠扳指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闪烁泛射着温柔的光芒,宛如令人赏心悦目的一泓碧绿得不见一丝杂质的潭水,正如他此时的眼神,平静得让人琢磨不透他此时心海的波澜。 我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继续保持着眼神中的疑惑和眉宇间的困倦慵懒,他没有抬头,看着手中的烟杆,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这烟啊,的确是个好东西,累的时候,可以用来提提神,解解乏,确实有不错的效用,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也有一种烟,也可以叫人马上入睡的,看来此物的确很神奇啊。” 底下的陈医士补充解释道:“王爷身份高贵,为人光明磊落,又岂能知道这种江湖中人和开黑店的卑鄙小人所用的下三滥的手段呢?这东西和那些绿林贼寇所用的蒙汗药的效果差不多,不会对被施之人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只不过是起暂时的麻痹精神的作用罢了,所以福晋虽然中了此烟的暗算,但是此时所表现出的症状只不过是劲力没有完全过去的剩余症状罢了,过一两个时辰之后,就会自行恢复如常的,所以王爷业不必担心。” “哦,如此甚好,”多尔衮终于抬眼看了看正在强打精神的我,用一种无奈和慨叹的目光对我表示同情:“看来你还真是树大遭风,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没想到这府中想害你的人还真的不少,或者说是百折不挠,看来那人是非要你倒霉不可,如果今日我再不查出那人是谁的话,恐怕你的日子一天也不会安生。” “谢王爷关心,能查出来是最好,但是我想之所以惹人忌恨,必然自身也有难免的过失和不是,人总是要懂得反省自己,有因才有果,我想就算真的有人想害我的话,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所以不论查出与否,也必然是我需要检讨自己的时候。”我表现出一种心胸坦荡的模样,把话说得很是诚恳。 多尔衮定定地看着我,他也想不到我居然会先检讨自己的过失,这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他本身是个心胸宽广而大度的人,自然也欣赏和喜欢拥有同样品格的人,尤其是我最近的表情控制力越来越强,眼神中也渐渐更加的善于伪装,他一时也看不出我的破绽来,所以我看到他的眼神中赞许和欣赏的成分逐渐增加,于是我趁热打铁,继续“诚恳”道: “所以我恳请王爷,就算真的查出那个人来,也不要过于严厉又或者郑重其事的惩罚她,我不希望这件事一旦传播出去,对任何人的声誉有什么影响,也不希望外面的人把我们府里的一切事情当作笑料来在茶余饭后间津津乐道,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相信王爷也能明白这些。” 多尔衮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改用朝鲜语,缓缓说道:“熙贞,你那一晚还在劝我要做到心狠手辣,可是,我却现,原来你当真到了事到临头的时候,心肠居然比我还要软,你知不知道,对想害你的人过于仁慈,就是对你自己的残忍呢?” 这是自从我嫁到盛京之后,多尔衮第一次重新用朝鲜语和我讲话,我有些意外,但我明白他此时的苦心,于是我同样也用朝鲜语回答道:“因为这个想害我的人,终究也是自家的人,自家人的矛盾要在关起门来的时候解决,如果能够让一个人从此改过自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假如那人还有自己的良心和人性的话,不可能不被自己一次次的宽容所感化,而如果真的已经倾心和诚意对她,她仍然不知改悔的话,那就是我的仁至义尽了,当然,这种宽容是对于自家人的,对于敌人,则需要真正的残忍。” “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我今天一定要这件事水落石出,你知道吗?我真的不希望你以后再受更多的伤害,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又怎么能做到顶天立地呢?”多尔衮郑重地说道,然后目光转移,盯住了小玉儿,她之前本来就心里有鬼,一直在强作镇定,然而多尔衮和我的对话突然转为朝鲜语之后,她显然明白多尔衮是不希望这对话被她听懂,所以她更加忐忑不安了,估计她从我二人单独被多尔衮叫进来谈话的这一刻起,就隐约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妙。 我不方便直视她的眼神,所以暂时不得而知她此时是否已然沉不住气,只是心里微微有些第六感,总觉得正谦恭地低头站在一边的这位陈医士好像有些太过奇怪,尽管他的一切表现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合情合理,然而他的神奇诊断和对暗地里生过的事情似乎料如指掌的洞悉力,还是让我觉得他决非一个普通的医者那样简单,那么,他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呢?尽管表面上是在帮着我的忙,但这个忙帮得实在太及时,太意外,实在是出了正常人的范畴。 多尔衮的目光只在小玉儿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就转向一旁侍立的陈医士,吩咐道:“你现在就立刻前去后花园的酒席那里查看,把所有的酒,无论是杯子里的残酒还是酒壶里,酒坛里的酒统统检验一遍,然后回来向我汇报,注意,这个检验的结果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除了这里的人之外。” 看来他的确是接受了我的意见,将消息仅限于与此有关的人之内,因为他很清楚,豪格今晚决非酒醉那样简单,而他之前已经在众人面前做足了那场戏,自然会将实际上的秘密继续隐瞒下去,否则的话,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外人只会认为是他们兄弟联手陷害豪格,而不会相信这只是源于一场司空见惯的妻妾争斗罢了。 陈医士领命而去,多尔衮又将门外的阿克苏叫了进来,吩咐道:“你等陈医士将酒查验完毕之后,带他去熙贞福晋的院子里,里里外外,尤其是卧房四周的每一处角落,都查看个仔细,如果现有什么奇怪的痕迹或者什么不对头的话,立即向我禀告,但注意不要大张旗鼓。” “喳!”阿克苏应诺之后退出。 多尔衮的安排果然细致,他之所以把所有主子和下人都叫到这座院子里来,除了为了让豪格无话可说,辩无可辩的目的之外,还是为了防止涉嫌之人有时间和机会彻底清理现场,只要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就有了突破口。 而单独叫我和小玉儿进房说话时,他又吩咐所有人不得离开,这其实是一种暂时的软禁,知情和涉嫌者自然没有办法出去打扫战场,局外人虽然未免会议论纷纷,然而大家却现不了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在阻止消息扩散的措施方面,他还是做得相当细致的,我不由得再次叹服。 这段等待的时间里,我们三个人都没说过一句话,大家都在默默地等待着结果,多尔衮也许是希望,也同时是不希望看到结果真的和他所预料的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尽管他一直很厌烦那个不可理喻,心胸狭隘的女人,但他也不希望看到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如他所料想的那般阴险狠毒,尽管他不爱她,甚至讨厌她,但是夫妻之名,结之义,还是让他一次次地容忍了她,然而这一次,他真的能做到再一次的宽容吗?也许他此时正在反复思量着这个问题。 玉儿显然也没有料想到她的丈夫居然精明到了几乎可以洞悉一切的地步,她正在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而懊悔,看来自己拙劣的表演很有可能在之后不久彻底穿帮,她是该坦白招认,恳求丈夫的谅解还是决不悔改呢?强大的心理压力正催促着她在进行着选择,也许她最终会选择决不悔改,因为这是她一贯的性格,争强好胜的她怎么能向一个后来居上的朝鲜女人低头呢?何况这个女人的地位又比自己低,难道她以后要在这个对手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我默然地用眼睛的余光注意这旁边的这个阵脚已经开始松动的小玉儿,说实话,我到了现在,居然也不是特别恨她,对她更多的是悲哀和怜悯,这个可怜而又可悲的女人,也许一辈子也没有真正的了解她的丈夫,究竟需要些什么,她永远也不会了解这个男人的微妙心理,所以她永远也掌握或者征服不了这个看似平和温文,实际上却孤傲不驯的男人。而一个女人最成功的地方,就是能够征服一个像他这样可以征服世界的男人,而我,可以吗? 在漫长的等待结束后,结果终于出来了,匆忙赶回的阿克苏用满语向多尔衮汇报着什么,多尔衮听毕之后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他可以下去了,等到阿克苏退下后,一同回来的陈医士开口了: “禀王爷,在一杯残酒中,小人现了一种名为‘醉春散’的药物,此药溶于酒中,几乎是无色无味,不仔细品尝的话很难觉,它最大的效用就是,即使摄入少许,就可以让男人阳气突涌,下腹燥热,急于宣淫,而与酒参杂在一起后,会将药效挥得更彻底,但是此药有别于其他同类药物的最大特点是,作固然迅,然而效力散失也很快,只消大概小半个时辰,人就可以恢复正常,并且无不适之感。”陈医士回禀道,我开始佩服自己的推断能力,果然与我猜测得不谋而合。 “哦?原来这就是所谓利于行房之用的‘春药’啊,”多尔衮自言自语道,脸上还带着一点怪异的讪笑。 看来多尔衮确实算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风流而不下流,连这等妓院青楼里的寻常药物都只有一知半解的,难道豪格也是如此吗?不然的话他怎么可以中了招还懵然不觉呢?莫非是皇太极的“整风运动”实在太厉害,连好色如豪格都不敢踏足于妓院呢?又或者他们精力有限,自家的女人都无法一一照顾,来个“雨露均沾”之类的,所以即使有闲情逸致,也没有精力体力去做回嫖客呢? 多了三教九流的小说的我看到多尔衮这个样子实在有点好笑,心里还在思量着:这春药的名字起得倒雅,如果从陈医士口中说出诸如“金枪不倒”,“大力神丸”之类的药名来,估计我真的可能笑出声来。 “看来豪格的确中了算计,然而在我看来,下药之人本意并非在于他,而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不小心做了多铎的替罪羊,”多尔衮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然后用庆幸的口吻说道:“幸好他的这个‘不小心’,导致的阴差阳错,否则的话,我还真的很难收这个场。” 我正暗暗为多尔衮过人的判断力和推理而感到心惊,他猜测到豪格中招只能说明他的智慧在一般人之上,但是他能敏锐地觉察出豪格其实做了多铎的替罪羊这一点,就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了,这个男人的智慧,实在是到了令人感到后背凉的地步。 “王爷怎么能如此推断呢?”我适时地“疑惑不解”道。 多尔衮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转向小玉儿,终于把令她惶恐不已的话说了出来:“小玉儿,你我总算是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你总是抱怨和责怪我为什么一直对你不冷不热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本身究竟有什么过失呢?”他说到这里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看似很平常的一个动作,但我能深深地感觉到他此时的沉重,不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算了,还是我告诉你吧,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今天的做法真的让我很失望。在我的心中,有几个很重要的地方,很重视的人,是不可以受到侵犯的,而你恰恰就是一次又一次地侵犯到这里,其他的我都可以容忍,唯独这个我不能当作没有生过。 而今天,你居然又一次把脑筋动到了多铎的头上,你总是没有记性,我上次已经提醒过你了,希望你能够引以为戒,有所收敛,可是你又令我失望了,你说,你叫我如何能够原谅你呢?” 玉儿终于将焦急和慌张的神色流露在脸上,然而她是一个一向争强好胜,不肯认输的固执女人,她尽管已经开始乱了阵脚,多尔衮的话虽然语气很平淡,却句句敲打在她已经很虚弱的心上,之前一系列看似不留痕迹却很巧妙的精神战术已经提前摧毁了她的心理防线,但是她仍然认为现在没有十足的证据,所以她决口不能承认,小玉儿争辩道: “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一下子认定是我干的呢?我和萨日格无冤无仇的,干吗要陷害她呢?再说中了春药的是肃亲王,你又为何一口咬定是我在打十五爷的主意呢?” “那么我问你,方才我们在院中和几位王爷贝勒对话时,你为何总是偷偷地观察多铎呢?你是不是在疑惑,为什么他会好好的待在这里,而倒霉的却是肃亲王呢?”多尔衮反诘道,他的目光果然犀利,连小玉儿在阶下如此细微的举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小玉儿也噎住了,“但是就算我看了十五爷几眼,也不代表我就是对他有所图谋啊?” “可是当我看到熙贞一反常态地不停地打哈欠时,就觉得事情不对了,她绝不是一个轻易会‘失仪’的人,所以其中定然有缘故,让我最终将一切和你偷偷观察多铎联系起来的是一连串怪异的事情:熙贞被诊出中了迷烟,方才阿克苏回报说她的卧房里的窗子紧紧地关闭着,在如此闷热的夏天,她怎么可能关着窗子睡觉? 窗台附近也现了一点点淡黄色的粉末,陈医士确认那东西点燃之后可以出置人于昏睡的迷烟,看来你派出的这个人的任务完成得不是很利索,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而几个月前那次字条风波,你就是故意把熙贞和多铎联系在一起,你定然以为我也许会对熙贞和多铎的关系有所怀疑,所以你这次又选中了他,不然怎么解释熙贞所中的迷烟? 至于误饮了药酒的豪格为什么会走入这座院子,只能说明,他是走错了,因为熙贞和萨日格的院子并靠在一起,外观上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对府里地形不是很熟悉的人,在夜晚很有可能认错。” 我惊愕于多尔衮居然可以像身临其境的人一样如此准确地推断出事情的经过,小玉儿也彻底呆住了,直到听到他最后一句问话: “至于豪格为什么会走错院子,是因为那个不熟悉地形的人给他带错路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一个新来的婢女,而这个婢女,方才根本没有出现在院子里?” 第五节 投鼠忌器 “而今晚豪格之所以没有找到那个丫头,正是因为这个丫头已然被你藏起来了,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本想着找一个新来的小丫头办这件事情,就算事了大家谁也不会注意缺了这个不起眼的人,只可惜,”多尔衮抬眼望了一下门外,“你并没有把她藏严实,正好被阿克苏现了,一番审问过后,她已经全部招认了,要不要我现在叫阿克苏带她过来和你当面对质?” 玉儿的脸色顿时灰白,面如土色,眼见一切都已经穿帮,再怎么辩解也无济于事,整个人顿时颓丧地瘫在椅子上。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多尔衮盯着阴谋败露的小玉儿,进逼道。 “既然你一切都明白了,我也无话可说,你想怎么处罚我,随你的便,反正你一向厌恶于我,看到我像见了瘟神一样,”小玉儿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接着又用怨毒的眼光扫了我一眼:“但是要我向这个朝鲜女人道歉低头,那是休想!我好歹也是科尔沁王爷的女儿,出身高贵,又是堂堂的正福晋,她算什么东西?整日里假惺惺的扮可怜,一个鄙陋的臣属小国的贱丫头罢了……” 她说着这些话时,多尔衮的脸色一阵青白,终于忍无可忍,“够了!你可以住口了!”他猛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顿在一旁的茶几上,“哗啦”一声脆响,陶瓷的茶杯破裂开来,碎成了几瓣。 我虽然坐在下,却仍然禁不住身体一个战栗。我从来没有见过多尔衮这么大的火,此时他的面庞寒若冰霜,然而眼睛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我小声道:“王爷息怒……” 他没有理会我的劝解,而是直接伸出右手,指着小玉儿的脸,冷硬地说道:“难道真的要我处罚你才高兴吗?你有资格侮辱熙贞吗?你今天有点过分了,不要逼我……” 我正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后半句话,却猛地看见一滴滴红色的液体从他指着小玉儿的右手上滴落下来,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变成一朵朵鲜艳的落英,原来方才破碎的茶杯已经将他的手割破了,我顾不得那很重要的后半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急忙起身上前,捉住了他的手,翻转过来,只见他的手心和手指已然被尖锐的茶杯碎片割伤了五六处,虽然伤口不大,然而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 “啊,王爷,你的手……” 多尔衮不耐烦地甩开了我的手,“没你的事,一点皮肉小伤而已,紧张什么?” “不行,我帮你包扎!”我重新将他受伤的右手拉起,正好旗袍的斜襟处掖了一条手帕,于是我立即取下,折叠成几道,小心翼翼地将他手上的伤口裹了起来,这时,多尔衮突然低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而意味深长。 我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和他想起了同一件事:我们在朝鲜初见的第二天,就是那个元宵佳节的明月夜,在山坡下的雪地里,他也是因为我而受了伤,我也是同样地为他包扎手上的伤口,只不过那次是左手,这次换成了右手。 我下意识地望了望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左手,因为他们满人的习俗,如果不是行礼的需要和重要的场合,马蹄袖都是向上翻卷着的,所以他手背上的那道伤疤格外明显,看到这里,我的心不禁一痛。 我们之间虽然没有再说话,然而彼此的心事也是可以相通的,多尔衮和我对视了一阵,似乎怒气消散了一些,他抬起头来,继续训斥着小玉儿,不过这次的口气却没有方才那样震怒了:“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既然知道你的身份贵重,那又何必总是做出一些与你身份不符的事情来呢?不但既不贤德,又刻薄妒忌,比起你的姑姑和姐姐来,你真是差远了,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哼!”小玉儿冷哼一声:“又是大玉儿,在你心目中,有谁比她更重要?我就不明白了,她从头到脚,论起长相来,哪有一个地方及得上我的?我可是当年大汗亲自下旨到科尔沁,派浩大的迎亲队伍把我接来,做你堂堂正正的元妃的,大玉儿算什么?不过是当今皇上的一个侧妃罢了,五宫之末,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女人做到她这份上可真是没用,连海兰珠那个快三十岁的寡妇都争不过,亏得你还整日朝思暮想地惦记她,还想跟她来个旧梦重温什么的,”,说到这里,小玉儿越咬牙切齿, “多尔衮,我告诉你,你少打这如意算盘了,你们之间是没戏了,要是你妄图将我怎么样的话,小心我去宫里求见皇上,把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统统都抖出来!别以为我蒙在鼓里,不知道你们的好事,真把我逼急了,你们也不想好过……” “你!”多尔衮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又一次被小玉儿不知好歹的张狂而引燃了,这一次是彻底地震怒,甚至连声音都颤抖了:“你这个……这个不可理喻的悍妇,你真的以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他的话到这里顿住了,估计正在想着该怎样处置这个歇斯底里的小玉儿。 我的脑子飞地运转着:难道真的看着多尔衮严厉地惩罚小玉儿吗?虽然这是我之前所一直期望的,但是眼下却形势逆转,看来这个小玉儿对于多尔衮和大玉儿的那些暗地里的情愫是了如指掌,就算她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是真的把她逼急了,告到皇太极那里,对于多尔衮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可以轻松避过的事情,这种令男人敏感的问题,就算没有人证物证的齐全,也会深深怀疑忌恨的。 皇太极看上去和善宽容,颇有仁君之风,实际上却是一个精明敏感,报复心极强,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狠角,他能轻易放过给他扣绿帽子的多尔衮吗?就算他为了暂时的利用,而不便追究,但是能保证他在觉自己日子不多的时候,不想尽办法除掉多尔衮这个威胁和情敌吗? 由于小玉儿今天实在张狂过头,不但诬蔑我和多铎,甚至连大玉儿都扯了进来,还大放厥词,这绝对是多尔衮容忍的极限了,所以眼下的他必然被狂怒冲昏了头脑,说不定会说出如何惩治小玉儿的话来,那样就麻烦了,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况且小玉儿一向不是个善茬儿,万一她说到做到,来个鱼死网破,这不是得不偿失吗?不行,我一定要阻止多尔衮想出什么办法来。 我一下子跪在地上:“王爷!” 多尔衮一愣:“熙贞,你这是为何?快点起来!” “除非王爷答应我不严厉惩罚福晋,否则我绝不会起来,”我仰起头来,恳切地说道:“王爷今天是被怒气冲晕了头,要是等火气过去后冷静下来想想,就会懊悔的。” “什么?她今天如此无礼,不但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失,还侮辱于你,威胁于我,你居然还要帮她说话,叫我不惩罚她?难道你不怕她不但不领你的情,以后还继续图谋害你吗?” 我继续恳求着:“我既然跪下来求你,就自然明白这些,可是福晋她虽然喜欢逞口舌之快,也确实做得过分了些,但好歹也是自家人,有什么问题不能关起门来解决呢?今日这一连串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徒惹是非?而如果你一定要严惩不贷的话,外面必然会流言四起,众口铄金,岂不是影响你的声誉?别人只会议论你是个娇惯偏宠小妾,不念旧情,抛弃妻的无情无义之人,而传到皇上耳里,他会怎么想?你不要忘记当年礼亲王是为何险些获罪的!” 我特意提到代善的那件事情,来点醒盛怒中的多尔衮,他如何不明白我的意思?当年代善因为偏听偏信后妻的挑唆,竟然想将并无过失的三儿子硕托杀掉,害得硕托想逃亡关内,结果被皇太极知道了,大雷霆,险些将代善从亲王的位置上掀下来,多亏他及时杀了那个惹祸的后妻才避免了这次灾祸,而如今多尔衮要是想休妻废掉小玉儿,或者把她赶走的话,难保不会重蹈代善的覆辙,难道到时候要他提刀来杀掉我吗?虽然以多尔衮的为人和理智,不至于生这样的事情,但毕竟未雨绸缪,以防万一还是必要的。 多尔衮点了点头,他也从愤怒中冷静过来了,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尤其是他和大玉儿之间的暧昧,又如何能让小玉儿传播出去或者禀报给皇太极呢?那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就算这女人再可恶也拿她没办法,难道要他杀人灭口吗?毕竟他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绝对下不了这个狠心,所以之前他在愤怒中卡了壳,饶他谋虑绝人,心思缜密,一时间竟然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办法来处置这个到处惹祸的小玉儿了。 而我恰到时机的劝解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看来当务之急就是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不了以后加强对我的保护,不见也不理睬这个可恶的女人就是了,不过他心里这么想,嘴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做足了姿态: “话虽如此,但是就这样轻易饶了她,不给她点教训,以后难保她不故技重施,重蹈覆辙,再想出什么诡计来谋害你啊?”多尔衮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趁热打铁,我改用朝鲜语说道:“王爷再想想之前是如何诘问豪格的,你们不是已经准备和布置好明日如何上秘本参奏他的狂妄之罪吗?木已成舟,无论怎样说,今天绝不能惩罚福晋,否则的话就是得不偿失,毕竟与打击一贯和你作对的豪格比起来,我受点委屈又算什么呢?王爷既然可以容忍她这么多年了,何妨再多容忍原谅她一次呢?毕竟今日的机会,对你们兄弟的势力扩大是大有好处的,绝不能浪费这次机会。” “你说的对,如果今天的内幕泄露出去的话,不但这次机会和计划全部毁于一旦,而且搞不好豪格还会到处宣扬是我故意布局陷害他的,这样的话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对我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多尔衮结束了与我之间的朝鲜语对话,终于转头向小玉儿,后者一脸不屑和骄狂,她大概看出来了多尔衮确实对她所掌握的把柄有所忌惮,所以不能拿她怎么样,所以才一脸得意。 多尔衮阴沉着脸说道:“今天这些事情,要不是熙贞为你求情,我又岂会轻易放过你?看在她的面子上和我们多年的夫妻情份上,我今天就暂且放你一马,但是你别得意,不要以为我就真的拿你没办法,若是你以后仍然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话,就要当心了,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知道了吗?” 玉儿得意一笑,站起身来:“我就知道你不能拿我怎么样,多尔衮,你别自以为你是什么英雄豪杰,你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所以告诉你,不要小看女人,尤其是被你长期冷落蔑视的女人,如果她被你逼急了,也会和你同归于尽的。” 完后阴毒地瞥了我一眼,“你也不要得意,少惺惺作态了,你这些伎俩我早就一清二楚了,别得意太久,小心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到脚底下,摔了跟头,跌个头破血流的可别怪我!”然后转身走了。 “我也要提醒你,以后不准再对熙贞有何图谋!否则的话可就没有这次这么简单了,”多尔衮冷冷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对了,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以免影响我的心情,你以后老老实实地给我待在你的院子里,非我传唤,不得随便来见我。” 玉儿愤愤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当然,也不忘狠狠地将两扇大门摔得山响。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多尔衮两个人,他余怒未息,想端起茶杯来喝口水,一伸手什么也没有摸到,这才想起那只精致考究的茶杯早已经粉身碎骨了,这才悻悻地收了手。 他手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好在口子不深,我稍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去吩咐下人过来给你换杯茶水,顺便收拾一下,免得不好看。” “不必了。”他摆手制止了我,“你做吧,今天这事儿真的委屈你了,也难得你能如此眼光深远,处处为我着想,像你这样懂得深谋远虑的人实在不多啊,能有你这样的妻子,确实是我最欣慰的一件事了,看来我当初没有选错。” 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停住,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握住了我的手,感慨道:“要是小玉儿能有你的一半就好了,也免得我这般烦心。” “呵呵,要是她有我的一半好,你当初在朝鲜的时候还有心思和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神吹海侃,厚着脸皮去王宫求亲吗?这可不是你多尔衮的性格吧?” 多尔衮也被我逗笑了:“你呀,真是什么时候也不忘调侃我,你难道不会有愁的时候吗?” “唉,管它呢,笑一笑,十年少嘛,不开心的时候只要想想开心的事情就可以改善一下心情,否则的话经常皱着眉头,不就提早变成老妇人了吗?到时候你还会喜欢我才怪!”我自嘲道。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就算你变成……”多尔衮的话突然被我打断了,因为我无意间想起了之前她所讲过的那个小丫头云儿已经被阿克苏捉到了,还全盘交待,那么她会不会把走到半路上被人从后面打晕的事情也交待出来呢?这样的话,多尔衮岂不会又心生狐疑? “对了,你不是说那个婢女交待出了大福晋指使她做的事情了吗?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叫她出来对质呢?岂不是更简单一些,少费多少口舌啊?”我“疑惑”地问着。 “咳,哪有什么抓到婢女啊,只不过是我推测出来的,故意试探试探,骗她不打自招的,所以要不是她自己确实有鬼,无话可说了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他两手一摊,做无奈状。 “哦,原来你这么狡猾啊!”我恍然大悟。 “虚虚实实,兵不厌诈嘛,否则还是我多尔衮吗?”他笑着想拥我入怀,这时我隐约间听到隔壁的暖阁里传出了悉悉簌簌声,这才想起了差点被遗忘的萨日格一直躲在隔壁委屈饮泣呢,于是我有点愧疚地劝着多尔衮: “差点冷落在隔壁的姐姐了,今天她受了莫名的委屈,心里定然不是个滋味,想必正伤心着呢,你赶快过去看看她,抚慰抚慰,也好让她好受点。” 多尔衮也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多亏你的提醒,我这就过去劝劝她,现在夜已深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完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入内室去了。 望着多尔衮的背影在门口消失,我不由得轻轻地叹息一声,看着丈夫去照顾安慰别的女人,不免有点黯然神伤,不过这个王府中,需要和企盼着他照料和体贴的女人实在太多了。 第六节 未雨绸缪 正所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世上确实总有一物降一物的规律,一向骄横倨傲,目空一切的豪格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凭借着赫赫军功,帮助他父皇铲除异己的苦劳换来的亲王爵位,居然如此轻轻松松地就丢掉了: 先是在朝鲜的那次军营夜宴中我自谦时“顺便”提到的关于朝鲜遍地是美女的话题,居然大大地引起了豪格的兴趣,不但真的如我所料的立马派人四下大肆搜掠妙龄女子,而且还实实在在地把其中相貌上佳的都一一弄到了床上,尝遍了环肥燕瘦,左拥右抱的滋味,在一路返回盛京的途中,在中军大帐里夜夜**,几乎乐不思蜀了,没想到前脚刚到了盛京,后脚参奏他的折子就像雪片般地飞到了皇太极的御案上。 来这类风流韵事在满洲贵族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家也见怪不怪,心照不宣了。可惜他实在张狂过分,不但搜掠美女时弄得朝鲜的平民百姓家家鸡飞狗跳,处处怨声载道的,而且最可气的是,这家伙收罗了一大堆女子,自然质量不一,良莠不齐,结果他把漂亮的自己享用了,姿色平庸地统统派给了手下的军士作媳妇。 结果他手下的正蓝旗的军士们终于得到了甩掉处男帽子的大好机会,这支本来好好的队伍也由此变得乌烟瘴气,夜夜“苼”歌,等回国之后,他们又把玩腻了的相貌不佳者一一挂牌出售,就像满集市吆喝的小贩子一样,影响极为恶劣,最后大家的荷包满了,他们的主子豪格却倒了大霉,被皇太极一怒之下革去了亲王的爵位,降为郡王。 皇太极本以为他能引以为戒,知错就改,想不到刚刚过去了几个月,这家伙的色心又死灰复燃,按耐不住,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多尔衮的侧福晋身上,这样还不算,那个萨日格不但是他的婶婶,还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他皇阿玛的养女,结果众人上本一参,皇太极不免大伤脑筋,失望透顶,但是一时也犹豫着究竟该如何处罚这个到处惹祸的大儿子。 没想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短短数日,小道消息居然传得八旗尽人皆知,最后连后宫都沸沸扬扬,议论纷纷,萨日格的额娘,麟趾宫的大贵妃娜木钟哭哭啼啼地赶来找皇太极要讨个说法,内外压力下,皇太极终于下了旨,不过里面当然不会提豪格因为意图猥亵婶婶而获罪,而是说这个豪格实在太不争气,行为屡屡失德,言行像被魔靥了一般,狂妄肆意,所以降为贝勒,剥夺五个牛录,罚银五千两,闭门思过三个月。 从多尔衮处得到了这个消息,我简直要笑出声来:暂且不论豪格他损失了多少利益和脸面,先他就要过他府里的大福晋的那一关,那个醋坛子老婆不给他闹个鸡犬不宁才怪,更要命的是皇太极还罚他闭门思过三个月,这下就等着蹲在府里受罪吧! 倘若豪格要是知道他这两次倒霉都和我有着莫大的关系的话,恐怕不剥了我的皮才怪,哈哈,可惜他怎么可能知道我这个看似温柔和气的女人居然是这般的狡猾奸诈,诡计多端呢?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闷热的天气都跟着换了个样,凉爽起来,日子也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初一,昨夜一场畅快淋漓的雷雨过后,终于迎来了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早上。 算算日子,宫里的宸妃海蓝珠也快到临盆的日子了,于是我琢磨着要不要进宫去看望看望她,结果刚把这个想法对多尔衮一说,他就笑了:“呵呵,我看你这是瞎操心,人家生孩子关你什么事儿?恐怕这会儿皇上正天天在她的关雎宫亲自照料着她,你过去不是给人家添烦吗?” “这倒也是啊,皇上既然一直在她那边,我过去的话多少也有点不妥,不过当初我曾经跟她夸下海口,说是她这一胎绝对是个阿哥,如果不是的话我就要过去给她的小公主当嬷嬷,顺便还给她伺候月子,所以怎么着也先要过去探探情形再说啊!” “那你现在去有什么用,难道肚子大了就能准确地看出男女吗?我看你说不定就要赌输了,到时候可别后悔自己当初太冒失,我看你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老老实实地蹲在府里好好地侍候你男人我,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个贝勒格格该有多好?”多尔衮说到这里停住了,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神采,顺手将我搂入了怀里,挤了挤眼睛,“你说是吧?” “切,少来了,总是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样,没个正经的,”我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正想站起来,不料他不依不饶地从后面扯住了我的衣袖,一个用力,我顿时失去重心倒在了他的怀里,我故意地挣扎几下,结果他反而抱得更紧了,我只得撅起嘴巴来狠狠地瞪着他,没想到两个人一阵四目相对,最后居然几乎同时地“扑哧”一笑,我也就乐得依偎在他的怀抱里撒娇了。 “喂,我说你是不是盼望着我赌输,海兰珠最后生出个公主来是不是啊?”我伸出食指,点着多尔衮的鼻尖问道。 “唉,知我者,熙贞也,我正是这个想法,”多尔衮说到这里时的脸色郑重起来:“其实这些后宫女人们争宠的事情,本来也和我们这些王公大臣们没有什么关系,皇上他愿意后妃们生男生女,生多少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可是一关系到立储的问题,就没那么简单了,我看过一些汉人们历朝历代的史书,是立嫡立长还是最终庶子胜出,都和朝廷的局势和各个方面派系的势力大有影响,所以不得不虑啊!” “难道你认为皇上的这些个儿子们,有哪一个论实力论智谋能争得过你的吗?难道你甘心在皇上百年之后就老老实实地继续地拜伏于龙椅之下,向那上面根本不够格的君主磕头吗?”我说到这里嗤笑一声:“最好登基的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你说不定还能捞个辅政叔王当当,替他效犬马之劳,最后位极人臣,功高不赏,等着他羽翼丰满了的时候就是你急流勇退之时。” 他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虽然没有说话,但我明白他的心思,作为一个雄心万丈,智谋绝人的枭杰,他怎么甘心日后继续给皇太极的儿子当犬马臣子呢? “你当然不会那样愚蠢的了,所以不论将来皇上的哪一个儿子想继承那个位置,你都绝对不会相让,因为你的实力摆在那里,大清的君位之争最后往往都是强势者胜出,所以即使到时候‘子承父位’是铁板钉钉的规矩,你也要给它改一改,大不了做明成祖嘛,朱隶接收了他侄子的皇位,不也照样是功在社稷的千古名君吗?你多尔衮要是当了皇帝,将来成就的伟业别说他了,就是当年的忽必烈大汗也未必能及得上你,所以为了大清,你绝对不能有一丝的犹豫。” 多尔衮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当然不会给皇太极的儿子跪地叩头,当年他欠我的东西,我自然要一样一样地讨回,眼下遍观所有皇子,唯有豪格有实力和我一争,不过他的生母地位卑贱,眼下又屡屡惹皇上不喜,虽然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太大的妨碍,但是海兰珠一旦生出个皇子来,形势就大大不同了。” “虽然海兰珠眼下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风光无限,但是她的儿子年齿幼小,就算皇上喜欢他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认为她的儿子可以成为你得偿所愿的绊脚石吗?” “难说,皇上眼下正春秋鼎盛,身强体健的,说不定还可以再活个二十多年的,到时候海兰珠的儿子也成年了,本来就子以母贵,再立些军功之类的,皇上一定会立他为储君,等他翅膀长硬了,即位时自然名正言顺,况且皇上肯定还会安排心腹大臣们共同支持他,到时候形势就对我大大不利了。” 我心里暗暗好笑:这多尔衮倒是深谋远虑,一切都思虑得周详妥贴,未雨绸缪,不过后来的历史证明他这个担忧绝对是多余了,因为海兰珠这个儿子,虽然得到了皇太极的万般溺爱,甚至的确打算立他为太子,可惜天公不作美,这个可怜的小儿子才未满两岁就夭折了,根本对多尔衮未来的道路构不成任何威胁。 倒是眼下正在庄妃大玉儿腹中孕育的那个才三四个月大的小生命,也许才是未来多尔衮的宿命冤家,不过既然我巧合地来到这个时代,那么就有义务和责任让这个历史改变,也许这个转折点就在福临未出世时就开始了,看来我要想办法将福临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扼杀掉,这才是治标又治本的最佳方案,如果福临胎死腹中,那么大玉儿就绝对没有就会走向政治舞台,当什么辅佐几代君王的太后之类的,她也活该顶着个太妃的头衔,老死在深宫中。 这样一来,就算皇太极死后,多尔衮的政敌们依然没有清除干净,豪格依然有机会跟他争位的话,大不了就按照历史上的那个折中办法,立一个皇太极的幼子登基,不过这个幼子就绝对不是福临了,等到多尔衮入关之后,万人拥戴的大好时机,就可以毫不犹豫,无任何后顾之忧,干净利落地自立为君,叫小皇帝退位,就算有一些人不甘心又能怎样?那纯粹是自寻死路,或者等国内的大局稳定下来,多尔衮的权利无可复加的时候,就是废君自立的时候了。 这算盘打得噼啪响,不过具体要通过什么途径做掉庄妃肚子里的那个未出世的福临,恐怕要费些脑筋了,所以一时我也想不出什么特别妥当的办法,不过也不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帮多尔衮彻底地整垮豪格,然后铲除掉济尔哈朗之流的政敌,至于索尼,鳌拜之类的死敌,能拉拢就拉拢,不听话不识抬举的话就想方设法灭了他们,这才是当其冲的问题,所以目前的精力就要放在这一边,要是豪格倒了,到时候没有人跟多尔衮争皇位,还管福临什么事儿?就算留他一条小命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能跟多尔衮说明,否则的话恐怕他真的会怀疑我不是个妄想狂就是个神神道道的巫师或者算命先生江湖骗子之类的,所以我只得把这些念头暂时地掩埋在我的心底了,不过还是多少地透露了一点,用来宽慰宽慰多尔衮: “世事难料啊,你能保证海兰珠的儿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吗?什么天花啊之类的病难道他就完全能避过去吗?幼小的孩子是很脆弱的,就算是皇子皇女的,不也照样夭折吗?就算他平安地活下来,我看等到皇上宾天驾崩,龙驭归天的时候,他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罢了,翅膀长不硬自然也休想飞得起来。 到时候还不是你这个手握重兵,实力雄厚的叔叔说得算?你别忘了,当年明明你父汗本意由你继承汗位,可是煮熟的鸭子为什么飞了,本应该属于你的汗位又是怎么落到有权有势,功高权重的那位四贝勒,当今皇上的手里的?” 我所举的那个真实而沉重的例子,的确实实在在地触动了多尔衮的内心深处,他点了点头,眼睛中一种异样的光芒在闪动着,最后化成坚定的信念和志在必得的决心,他用虽然轻微,却一字一句地,坚硬如铁石的声音说道:“他当年既然能冷面无情地从我的手中夺去君位,那么我将来也一定会从他儿子的手里把那个位子夺回来,只可惜,那种因果报应,世事轮回的戏弄,他是看不到了。” “你也不必遗憾,你尽可以把他的陵墓修葺得恢宏庄严,可是他能享受的却只有那副冰冷的棺材板,而你却是高高地站在万人中央,受四方朝拜的伟大圣君,千载美名,万丈荣光,和区区的复仇比起来,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取舍呢?” 他带着欣慰的笑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庞:“熙贞,你真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的确,和我的雄心壮志还是大清的社稷伟业比起来,那些仇恨又算得了什么呢?也只有你这样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才能看得更高更远,这也是我最欣赏你的一点,如果说智慧和谋略,被一个心胸狭隘,卑鄙刻薄,却又位高权重的人用去了,那它们就失去了本应该有的价值,这对国家来说,绝对是最大的悲哀。” “所幸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你的人品和心胸注定了你会成为光耀千古的英雄和伟人,就看你关键时刻如何抉择,如何把握了。” …… 我怎么也没有料想到,头一天刚刚有了做掉大玉儿腹中的未来顺治小皇帝的那个念头,机会就找上门来了: 第二天正午,多尔衮上朝去了,阿娣过来帮我梳理头,有意无意地提到了盛京城郊的一座寺庙中的送子观音据说很是灵验,很多前去诚心烧香叩拜的虔诚妇人们都如愿以偿地怀上了观音送来的贵子,所以请我也过去拜拜看,说不定真的灵验呢。 我有点好笑,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也迷信起来了,连这些骗骗无知妇人们,叫她们心甘情愿掏香火钱的鬼话都相信,不过想想自己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出府了,实在是无聊郁闷透顶,正好出去逛逛街,散散心也好,于是就简单地整理一番,打扮成普通大户人家女眷的模样,带着阿娣出了府。 接下来,一个出乎意料的,却又早有安排的遭遇在等着我,是意外的机会,还是隐藏着的阴谋呢? 第七节 卧虎藏龙 装模作样,煞有介事地烧完香,叩拜完毕后,我直起身来环顾四周,呵,还真是热闹,这座观音庙的香火还真是兴旺,只见四周的跪垫上跪满了双手合十,一脸肃穆和虔诚的女香客们,正各个低声地念叨着各自的心愿,不过我想这些心愿绝大部分就是期望大慈大悲的观音能够保佑她们早生贵子之类的,看着烟雾缭绕中的观音金身,闪闪光的,这金箔确实花费了不少,看来没少骗去这些求子若渴的妇人们的香油钱。 不过转念想想自己也是虚伪和自命清高,光顾着笑话别人去了,自己不也是同样犯傻吗?难道说我方才俯拜于地的时候,心里面从来没有过一点幻想和希冀吗?尽管知道求神拜佛是不可能有什么效果的,但是也正好骗一骗自己,勉强得个心安罢了,也许这冥冥之中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存在,我又何尝不想为我心爱的男人生个儿子呢? 起身来,自嘲地摇了摇头,抬步迈出了门槛。出了人流熙攘的观音庙,我沿着铺设整齐的石板路,向附近的集市和商铺走去,虽然眼前一片热闹,商业繁荣,店铺林立,不过我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些景物,一面漫不经心地迈着懒散的步子,一面胡思乱想着: 虽然历史上我所附身的这位朝鲜侧福晋李氏确实给多尔衮生下了一个女儿,但是按照东莪格格的出生月份来推算,她应该孕育于今年,也就是大清崇德二年的三,四月间,跟历史上福临的出生时间差不多,可是由于我的介入,这个历史上的细节就悄悄地生了微妙的变化:眼下永福宫的庄妃大玉儿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可是我这边却没有丝毫的动静,想想也对,今年的三四月间的时候,我和多尔衮还只是名义上的夫妻罢了,所以我今后能不能生出孩子,或者生男生女,都成了未知数了。 这种帷幔床榻之间的密事,实在是充满了太多的意外和变数,作为一个现代的大学生,我自然学习过关于生理和孕育方面的知识,多少也明白点,如果单单从理论上来讲,说不定要比古代的那些名医们还要了解更深,因此我明白如果想要得偿所愿的话,是多么的不容易。 如果要是一般的青年男女之间,只要双方都完全健康,一切正常的话,那么只要时机恰好的话,就很容易怀孕,可是换到了多尔衮身上就完全不同了,一个男人如果生理上完全没有问题的话怎么可能从十二岁到三十九岁之间足足二十七年的时间里,妻妾成群,却只有一个女儿呢?所以说他是先天不足,身体虚弱,那方面确实不太正常才对,所以我既然错过了一个机会,那么以后是否能有一个新的机会降临就是希望渺茫了,也许那个机会的成功率和中彩票头奖的机率差不多,那么怎么能保证我会是这样一个幸运者呢? 想着想着,忽然旁边的阿娣拉了拉我的衣袖,说道:“小姐,您看这边有一家布匹铺,不如进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很特别的现呢!” “呵呵,我看是你这个小丫头想进去才对,还假公济私,拖我进去当幌子,”我撇了撇嘴,“这里难道会有江南或者苏州杭州的上等丝绸缎子吗?关外苦寒粗陋之地,怎么可能有那样上的好货进来呢?连我们这些后妃福晋们身上的丝绸都是他们男人在入关作战之后搜掠过来的,在外面岂能看到这些紧俏货呢?” 不过看着阿娣恳求的眼神,我不由得好奇,莫非她是想我赏赐她点东西,又不好意思开口呢?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一个办法,尽管这些丝绸她们做丫头的不能穿在身上,不过也可以私底下托人卖出去来换回银两啊,也是一种变相的赏赐方式,于是我微微一笑:“好,就依你这个小丫头一次了。” 我在柜台前漫不经心地挑选着一匹匹料子,忽然间觉得眼前的那个青衣小帽的店伙计似乎有点面熟,怎么可能?我抬眼仔细一看:天,这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居然是李淏的那个贴身侍卫崔明哲! 我顿时傻了眼,好在眼下这间小小的店铺里并没有其他的闲杂人等和进来光顾的主顾,于是我先是愣愣地望了望眼前的崔明哲,又回头用目光询问着阿娣,果然,她一副早有预谋,心知肚明的模样。 “好啊,你们两个是不是串通好了,难怪你方才一个劲儿地催我进来,原来这里面居然卧虎藏龙,有不小的秘密啊!”我接着转脸向乔装打扮的崔明哲,用没好气地声音道:“我说你家太子殿下是不是闲得无聊慌,吃饱了撑的没事情干,居然还当起了店掌柜,搞起致富家来了?他是不是就在后堂,叫他出来吧,别再神神道道地躲着了。” 着我对着后堂关闭着的房门用朝鲜语叫道:“李淏,李淏,你出来吧,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和我私下底见面的办法,算你厉害!” “公主,”柜台后面的崔明哲连忙走了出来,对我施了一礼,然后轻声说道:“秉公主,殿下他不在这里。” “哦?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告诉我这里是我们的一个秘密的接头地点,先过来认认门儿,以后好方便过来搞什么秘密图谋是吧?”我阴阳怪气地说道。 实话,我觉得李淏搞出这么一个点来,绝对不是普通的想和我再续前缘,旧情复燃那么简单,哪有一个在异国都城做人质的世子公然在闹市区开店铺的?如果这里的伙计都是朝鲜人的话,很快就会树大招风,泄露出去,到时候他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这家店铺的后台掌柜确实是他李淏,只不过他一向不在雇佣的伙计面前露面罢了,而这些伙计自然是汉人,他们对此懵然不觉,今日我要前来,定是他们和阿娣商量好了的,所以才临时把其他的伙计打出去,这间店门脸不大,估计也就两个伙计,而崔明哲的身份应该是掌柜的亲戚,临时过来帮忙照看的才是。 如果这样说的话,李淏他既然如此隐瞒而巧妙地设了一个合适而安全的地点引我前来,而他又不露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冒昧请公主来此,实在冒犯,殿下他今日确实没有来,不过这次的计划确实是殿下安排的,因为殿下想请公主见一个人,并且还托小人禀告公主,这人信得过,请勿怀疑。” 我的好奇心上来了,如此神秘的人究竟是谁呢?如果要是别人的话,我肯定会怀疑,掂量掂量该不该见这个人,但是眼下邀我前来的是李淏,旁边只有阿娣和崔明哲,除此之外再无他人,所以我就放下心来,决定进去看看究竟。 进入和店铺外间相连的后堂,却只看到这是间堆满了布料绸缎的仓库,隔壁一间小门,看来就应该是这里的账房了,引领我的阿娣看来已经对此早已熟悉,看来她和李淏这一帮朝鲜的自家人私下底确实有过来往,至于次数多少,是否频繁我就不知道了。 阿娣上前轻轻地推开房门,就躬着身子请我入内,我提起衣摆迈进了门槛,阿娣就将门从后面关紧了,看来今天这使的确事关隐秘,这次见面也绝对不简单。 屋子里的摆设倒是齐全,却不见一个人影,我正疑惑张望间,忽然帷帐一掀,一个衣着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缓步而出,迎着我惊愕万分,诧异非常的目光,他微笑着对我躬身一拜: “小人陈良清,拜见公主殿下!” 我几乎惊讶过头而晕眩倒地,如果说我现这个神秘人物居然是我平日里隔三岔五就能见到的那位由于替我诊疗有功而被征召入府任席医官的陈医士所受到的震惊还不够,耳朵里居然听到他一开口就用熟练地道的朝鲜语和我说话时,我就真的怀疑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个总能给人带来意外和惊喜的人物,不但和李淏有关联,而且更匪夷所思的是,难道他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世家名医的汉人,而是一个隐藏了自己真实身份的朝鲜人? 似乎我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见他神态悠然自若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公主上坐!” 我一面紧紧地盯着陈医士那张丝毫没有出奇之处的脸和那上面如平常一样的谦恭而祥和的微笑,一面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想问什么,却一时没能开口。 “公主一定奇怪吧,小人居然是个朝鲜人,所谓陈良清的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那么你的身份也是假的了?不过多尔衮的管家既然能放心地请你入府,又向他禀报说你是出身名医世家,居住盛京十多年,行医济世,治病救人,总归不会是假的了吧?”如果说眼前的这个陈医士是个实实在在的朝鲜间谍的话,那么之前他的这份详细的履历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不可能怀疑阿克苏的办事能力,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这位名医间谍是早有图谋,已经在盛京以行医开药铺诊所之名潜伏了十多年?那么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颠覆大清王朝,图谋朝鲜入主辽东?没那么神奇,绝对不可能,朝鲜就算再没用,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实力实在和大清不是一个档次,当然不会徒劳地妄想和做无用功; 搜集探听各种城内的军力布防?破坏军事设施?偷取大清各处兵力的布防图?否定,朝鲜既然根本没有攻打盛京的打算和企图,那么要这些情报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里时我的头皮忽然一阵麻:因为我知道历史上的朝鲜一向崇拜仰慕大明这个天朝上国,是大明实实在在,忠心耿耿的臣属之国,一向鄙视满洲,认为这是一帮野蛮而粗暴的下等民族,只不过是一时凭借着武力而占了些地盘就急不可耐地称王称帝起来了,所以才屡屡不服从大清的管治,拒绝交纳贡品,还不时地武力侵扰满洲边境。 朝鲜这一番不畏强权的抵抗所换来的结果就是,被皇太极两次海扁,不得不忍辱负重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不过骨子里还是极端仇视大清这个侵略者的。 而且后来的史料也显示,朝鲜在降清之后,暗地里一直做着军事准备,哪怕在大明灭亡多年之后,也时时不忘反清复明,不过苦于实力远远不足,所以一直没有条件实施罢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朝鲜派了为数不少的间谍细作,安插和潜伏在盛京里或其它的城池内,在各个不同的部门和职位上,悄悄地帮助朝鲜搜集各类情报和资料,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提供给他们梦里期盼着的主子大明,为崇祯皇帝收复辽东做前提条件,估计是等大明灭了满洲之后,重新当他们的主子,又或者指望着大明能就此领情,每年减少朝鲜的岁贡,在朝鲜有个天灾**的时候也好伸伸援手,来个“中朝友谊万古长青”之类的。 尽管这一条可以解释得清,但是这个陈医士[暂且叫他的化名]苦心经营,潜伏于盛京这么多年,难道就凭给别人行医看病,就能搜索到情报,或取什么机密文件,破坏军事设施吗?莫非…… 耳旁陈医士的声音继续响着:“小人本是朝鲜人,但是自幼随父亲迁往大明居住多年,几乎是半个汉人了,本来也和朝鲜没有什么联系了,也娶妻生子,继承了父业,可是十二年前,父亲刚刚去世,就听说了关外的满洲兴起,不但建立了什么‘大金国’,和大明分庭抗礼,而且这个新的大汗即位后,不但屡屡派兵侵扰关内,掠夺财产,屠杀百姓,更令人忍无可忍的是,居然还派兵侵略我朝鲜,迫使我国君上议和称臣,每年交纳税赋贡品不说,还到处掠夺良家妇女和壮年劳力。 所以小人出于一腔热忱,决定出关,到盛京来寻机做点什么有利于国家的事情,但我别无所长,所以一面以行医为名,广播名声,一面觅机准备行大事……”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准备通过被征召入宫当太医的身份,利用职务之便,下药毒死皇太极吗?那么你为什么在几年前宫里太医院征召时不肯入宫呢?”我接口道出了他的意图,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不解之处。 “本来那次也是个大好机会,不过由于当初来盛京的秘密出关途中,小人的妻儿都意外地和小人失散,从此再无音讯,看来是被人掠去,今生再难相见了,不过这笔账,自然要记在他们满人身上。”说到这里时,陈医士的神色不免有些黯然,不过可能是悲伤在岁月的磨砺下逐渐淡去,所以他还是能够保持冷静的态度继续说下去: “但是小人的老母尚在高堂,她本是汉人,所以我在以汉人身份行医的十年间,她也自觉地替我保守秘密,因此无人知晓我的真实身份,而当太医院征召时,我因为怕自己行事无论成功败露与否,都难逃一死,而且极有可能连累家人,所以只得推掉了。” “而去年你的老母过世,你就开始为入宫下药做准备了,可惜苦无机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偏巧朝鲜的世子殿下来到盛京,不知道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你们接上了头,世子他自然想要你提供给他剧毒的药物,好便于他去手刃所谓的仇人,也就是多尔衮。 而你却暗暗地留了一手,用了一种有独门解药的毒,故意借机让多尔衮中毒,你就可以上门诊治,这样一来,你妙手回春,把堂堂亲王的性命从鬼门关口拉回来,必然会在亲贵中名声鹊起,因此朝廷也极有可能召你入太医院任事,这样你的机会就来了。 可是偏巧中毒的却是我,世子殿下心急火燎地找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于是你就说只好暂时试试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于是就生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大福晋阴谋害我,你本不知情,但是万幸的是,之前你已经跟我的侍女阿娣接上了头,她和太子的人来往,也就知道你是自己人,所以才趁我派她出去和依雪配合打晕大福晋的那个丫头,故意带错路的机会,溜到你那边去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我的推测与计划都告知与你,让你提前做好准备,于是当你明明现我根本没有中毒的时候,你却和我的计划配合得天衣无缝,连精明如多尔衮都被你我蒙骗过去了,对不对? 也难怪依雪先行回院,而阿娣却在最后才赶回,原来之前在你那边转了一圈,于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你们真的很聪明,把我这个当局者的疏漏一一都补上了。 今日殿下安排你和我见面,告知这一系列计划和原委,恐怕先的目的就是,我能够想办法让你入宫当太医,给你提供下毒的机会,是不是?” 我心中暗道:看来这个李淏可以为了除掉皇太极,给朝鲜和大明带来的他们所认为的那个机会,甚至连除掉情敌的这个大好机会都放弃了,可谓是用心良苦,其实陈医士在王府任事,的确有条件替他除掉多尔衮这个情敌,可是事实却没有生,难道说大局和国家利益的意识,促使李淏暂时放弃了个人恩仇?那么这一系列的计划和筹备,远在朝鲜的国王李倧知道吗? 第八节 战略同盟 听完我的一番长篇大论的精彩推测,陈医士点了点头,回答道:“公主的确聪慧异常,您的推测确实与事实相符,既然您已经猜出了小人今日正准备请求之事,那么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我本来想问问这一连串的计划朝鲜国王李倧是否知道,不过估计陈医士自己也未必清楚,如果说真正清楚的人,就惟有李淏了,所以最好我直接去问他,至于他是否会对我讲实话,也是未知之数了,因为尽管只有三四个月没有见到李淏,但是我现在突然有一种预感,就是这个未及弱冠之年的太子殿下,似乎越来越神秘莫测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青涩,稚嫩和冲动,看来我以后要对他重新定位了。 经历了这许多事,我得出的一条真理就是:绝对不能小看任何人,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要随时想着对方会比自己更聪明。因为说句现实点的话,就是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在利益的驱使下,可以让人化敌为友,也可以让人反目成仇。 那么我和李淏的关系呢?尽管我知道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也对我一直念念不忘,但是谁能保证将来的局势会如何展呢?如果说当他的思想完全成熟之后,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取代了他心底里的儿女私情时,我自然是全力协助我的丈夫,支持大清统一天下,而他则暗地里反清复明,或者希图帮助大明收复辽东,这样一来,我们就完全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是选择我,还是选择他的民族和国家?他会如何抉择? 也许终究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甚至站在了对立面,道不同不相与为谋,到时候我应该是藕断丝连还是冷血无情呢? 想到这里心底一阵黯然,思绪烦乱异常,唉,世事难预料,也许时间确实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立场和信念,就暂时把这些放在一边吧,眼下我要答复陈医士的请求: “你难道认为除掉皇太极,就真的是釜底抽薪的好办法吗?你要知道,一旦事,不论他侥幸也罢,驾崩也好,你都逃脱不了严厉的追查和惩处,也许不但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你的家人,记得听阿克苏说过,你在盛京还有一个儿子,你难道不为他的性命着想吗?” 我心知肚明,这个时候除掉皇太极实在操之过急,效果反而适得其反,多尔衮的政敌和反对势力如果还没有来得及铲除和打压的话,在一场混乱中,谁能占到便宜还不消说,倒是有极大的可能给了外人以趁火打劫的机会。 陈医士回答道:“汉人们有句俗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如果皇太极突然驾崩,那么清廷定然会陷入一片争权夺位的激烈斗争之中,因为八旗中的各个旗主一向面和心不和,暗藏心计,当然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殊死争斗。 来他们的军队就只有区区十几万,一旦内讧开始,就不可能迅平息,到时候大明就可以趁机兵出锦州,宁远,趁火打劫,他们必然无暇自顾,也许这就是满洲的灭亡之时;就算有人获胜,也是斗得几乎两败俱伤的时候了,实力定然大减,生病的老虎定然失去了威风和凶猛,到那时他不败亡才怪。 至于小人的那个儿子,其实根本就是假的,我的儿子早在十年前就和我的女人一起失散了,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我为了将来行事而提早做好准备,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一个男孩,听说他的父母也是满人,是别人趁他家中无人时将襁褓中的他偷出来的,所以说,我就对外称这是我自己的儿子,所以就算有人利用他来胁制我,或者连累于他,我也在所不惜,正好叫他们满人杀自己人,可谓报应啊!” 我忽然大笑起来,陈医士也觉得奇怪,疑惑地看着我要有什么高论和独特见解。 “哈哈哈……不错,你的计划的确不错,不但连‘擒贼擒王,隔岸观火,浑水摸鱼’这高明的连环计都安排妥当了,居然连自己将来可能被连累或者胁制为人质的儿子都是假冒的,实在是用心良苦啊,大明和朝鲜能有你这样的义士帮助,实在是大幸啊!” 我虽然一脸笑容,但是心里面却在暗暗地惊愕于朝鲜这个民族的人的确是固执,偏激,强烈的自尊心和扭曲了的自卑感导致他们强烈地仇视侵略者,甚至是侵略者这一方的根本无辜的百姓和稚童都不放过,为了他们心目中所谓的那个“光复”的远大目标,手段用尽,也在所不惜,尽管我也是个朝鲜人,但我本身是一个中国人,一个几乎完全汉化了的中国人,所以当听到朝鲜人的口中说出如何冷漠而无情的计划时,不免还是有点惊心,这类人,是躲藏在看不见阳光的角落里的阴谋者,当自己实际上已经变成魔鬼时,还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是英雄,这类人,不可以惹,否则必然遭来无穷的麻烦。 “可惜你根本对大清的局势有真正透彻的了解,你所了解的,只不过是外人所知道的东西,而我,是他们内部的人,来盛京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有幸见识到大清究竟是何虚实,也对于他们这些贵族和统治者的心态和性格以及处事方面多少有些了解,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计划可以成功一半,但如果继续下去的话,就难以预料成败与否了。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大明身上,大明历经两百余年,吏治**,宦官专权,民不聊生已经是根深蒂固了,就像一棵被蛀空腐烂到了极致的大树,虽然仍然表面上看来参天挺立,但实际上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轰然倒下,况且李自成的义军已经横扫陕西,正处于冉冉上升的势头,又深得民心,大明光耗费兵力征讨剿灭他们就已经捉襟见肘了,要大明两面作战,哪方面都不能有失,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 而大清呢,人才济济,英勇智谋之士辈出,就算皇太极死了,自然有更加英明杰出的人来继续统治,也许那人根本有办法避免大清的内讧,并且让大清的国势更加强盛,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你们该怎么办?难道要一个一个地继续暗杀下去?” 我咄咄逼人却又不无道理的问话让陈医士噎住了,一时间他也找不出什么更加有利的反驳之言,只得无奈地问道:“如果事实果然如公主所说一样,那么是否有更妥当的办法呢?” “当然有,就看你会不会如此去做了。”我的脑子转念间便思考出来了一条将计就计的计划,对于他这个忠心的朝鲜间谍来说,先保证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当然是关键,至于用何种方式就是次要的了,果然,他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我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否定和拒绝他的计策,而是要利用他达到我自己的目的,让他帮助我实现自己的目的,当然这个最终的目的不能让他还有幕后的李淏知晓,于是我假装自己也同样是绝对地效忠朝鲜,竭尽心智为朝鲜谋图利益一样: “你应该也知道我也是因为迫于满清的强势而不得不嫁过来的,是逼不得以,虽然暂时委屈求全,假意讨满洲王爷的欢心,实际上我无时无刻不在暗暗地为朝鲜谋虑,期望能够有朝一日掌握权柄,把握局势,这样才能更加彻底更加全面地改变朝鲜目前的处境。 而要想达到这些,我先要做到的就是要我的丈夫完全地信任我,痴迷我,扶我为正室,然后想办法生一个子嗣,而这个子嗣,必然是多尔衮唯一的继承人。 然后就是全力协助他除掉一切不听话的人,协助他最终登上皇帝宝座,到这个时候,我就是一国之母,然后我们的计划就可以真正地开始实施了,你既然有办法做掉皇太极,自然也有办法做掉多尔衮,那样一来的话,我的儿子登基继承了皇位,我身为尊贵的皇太后,到时候如何控制自己的儿子,甚至垂帘听政,掌握朝局,就是轻而易举的了。 当整个满洲被朝鲜人统治时,那么它还是满洲吗?所以说到时候不要说为朝鲜谋求减除岁赋,免去称臣,就算承认朝鲜独立,又有何难呢? 所以说,我们朝鲜的命运,就是要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根本不必希图如何依靠大明,那样的话我们也只不过是换回了原来的主子统治,哪有自己国家独立来得痛快呢?” 我今天所撒的弥天大谎实在是我平生说假话说到了极致,心不由衷到达极点的一次了,我不是一个野心家,阴谋者,根本不想成为慈禧或者武则天一类的人物,我所谓的政治野心不过就是帮助自己的丈夫剪除政敌,扫清障碍,辅助他登基,实现他的宏图伟业,避免他的终身遗憾,这些是私心;如果要是论公心来讲:我就是希望能够影响到大清的局势,扬利除弊,避免剃和屠杀以及一连串的残酷野蛮,令历史倒退的糟粕。 但是要做到这些,实在是太难太难了,而希望中国历史从此改变,从此傲视世界,就要改汉化为西化,要完成如此艰巨而深远的计划,就要付出想象不出的努力和奋斗,而且成功地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我一个弱质女子,想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些,前提条件是什么?难道真的先要使自己成为一个实际操控国家大权的统治者?难道我真的必须要做武则天或者慈禧太后? 想到自己的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如此之大,道路是如此的艰险曲折,自己又深感力有不逮,志大才疏,好高骛远,难道我的理想真的只是纸上谈兵,最终也不过是一个虚幻的镜花水月吗?就算真的要实现的话,我就必须违背初衷吗? 尽管心里面充满着疑惑与彷徨,但是我仍然不愿有丝毫的放弃,所以我不惜说出如此无情和野心勃勃的假话来欺骗陈医士,让他以为我所有的野心和计划都是为了自己的祖国朝鲜着想,为了朝鲜的利益而不惜牺牲掉自己的丈夫。 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可以为了朝鲜而不惜牺牲身家性命的人,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相信我,认为我身为一位朝鲜的公主,当然会倾尽全力地为朝鲜争取利益,自然会仇视朝鲜的侵略者,准备实施以无情的报复,无时无刻地为了颠覆侵略者的政权而努力。 想到这里我不禁暗暗叹息,他确实是一个可怜却又可敬的人,这样绝对的忠君爱国的人当然可以称为精神可嘉,仁人志士,国家和民族自然需要和不可缺少这样的人,但是光有了这样的人是不够的,问题就在于他的思想和理念根本在这个时代行不通,并且不能允许这个计划真正实现的,否则的话就真的是历史倒退了,在朝鲜与中国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而我“真情流露”的演出,实在是精妙绝伦,合情合理,尤其是最后一句的那个目标和承诺,实在是太诱人了,让朝鲜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确实要比单纯地依靠大明做靠山,希图减少点岁赋,多一点太平安宁的愿望比起来,要更令人向往,因为对于朝鲜这样一个贫穷积弱,历来向各种统治者和各朝上国俯称臣的附庸小国来说,这实在是天上掉下来的最美味的馅饼,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陈医士这位正人君子被我卑鄙无耻的谎言和画饼所欺骗了,他一脸肃穆地跪拜于地,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若果真能如此,就实在是朝鲜之大幸啊!小人愚钝,幸得公主指点迷津,以后小人定然任凭公主驱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作为一个现代人,我当然懂的要一个人真心真意地服从自己,听自己的命令和指挥的话,光靠威逼利诱是不够的,尤其是像陈医士这样一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忠君爱国的仁人志士,就要用更高明的方法来笼络他的心,这方法就是万变不离其中的一条:投其所好。 他既然可以为了国家民族不惜一切,那么我就要用国家民族的利益这个崇高而光辉的名目来招他为我所用,就像当年的解放军为何不为名不为利,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一样,靠得就是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和奋斗目标,这比任何诱惑都更能让人积极。 想想自己不也是掉进了这样一个圈套的人吗?如果说是为了享受富贵的话,我现在的日子不也过得挺好吗?吃好喝好,富贵闲逸,标准的富贵闲人的快乐生活,何必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给自己找苦吃呢?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希冀,那个理想吗?一个人既然有理由为自己而活,也更有理由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否则人生不就太乏味了吗? 于是在这间隐蔽的密室中,我和陈医士,两个为了不同理想和目标而勇往直前的人,既是出于互相利用,又是出于惺惺相惜,郑重其事地结下了“战略同盟”。 虽然我既虚伪又言不由衷,但是也不全是欺骗他,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能够拥有影响时局的能力时,我当然会实践我的承诺,让朝鲜从此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不用再向任何一个国家称臣,因为一个现代人的理念就是自由平等,侵略和奴役弱小国家的黎民百姓,实在不是一个高明的举动,什么“武运长久”之类的屁话都是骗人的,一个优良的制度和政体要比一个单纯的军国主义要永恒得多。 第九节 意外之喜 一番计议完毕,大约过去了一个时辰的光景,我觉得口干舌燥,于是端起桌几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奇怪的是,不知道是茶叶的问题还是我的味觉出了毛病,只觉得茶水的味道似乎有些古怪,只浅尝一口,就觉得胃里涨涨的,像是什么东西在翻腾着,想打嗝又打不出来,憋得很不舒服,莫非是早上的食物不利于消化吗?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被一旁的陈医士看在眼里,他连忙问道:“莫非公主觉得这茶水味道不好?小人去给您换一杯过来。” “不必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毕竟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王府里面的那些闲着无聊的女人又要开始议论纷纷,猜疑揣测了,我可不想惹这些不必要的麻烦,正想起身,又想起了那个一直未露面的李淏,于是还是禁不住问道:“不知殿下他最近可安好?也有三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了。” “殿下一切安好,只不过近来事务繁忙,所以一时没有空闲,也不方便过来与公主见面。”陈医士回答道。 “哦?殿下他在忙什么呢?”我很感兴趣地问道,他应该百无聊赖才对,除了跟几个要好的满洲亲贵一起打猎骑马之外,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干,莫非是暗地里忙着搞地下活动,在盛京到处安插心腹和细作,收集情报之类的吗? “公主可能还未曾得知吧?殿下即将成婚,太子妃是领议政大人家的二小姐,现在送亲队伍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再有半个月就可以到达了。” 我先是一愣,不过想想,李淏怎么说也年纪不小了,在朝鲜,十八岁正是个适婚的年龄,也难怪李倧夫妇要急着把儿媳送来,一来是为了从此断绝李淏对我的未了旧情,二来李淏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被释放回朝鲜,总不能让他一个堂堂储君一直在盛京打光棍吧? 意外的是,这个未来的太子妃居然是领议政家的二小姐,是那个跟我在朝鲜时最好的玩伴顺英,想想真是有趣,如果不是她在那个雪霁初晴的下午邀请我去城外玩耍的话,我也根本不会遇到多尔衮,真是世事弄人,那次一个不经意的决定,居然改变了我们几个当事人的命运:本应该属于李淏的我阴差阳错地做了大清亲王的侧福晋,本应该娶我为妻的李淏居然成了我的闺中密友的丈夫,却不知是喜是悲,没有爱情的婚姻能带来幸福吗? 印象中,顺英倒也是个活泼开朗,秀美可爱的女孩,身为当朝宰辅的千金,嫁给太子也是门当户对,只不过这个结局当时大家都不曾料到罢了,我很希望她和李淏能够在婚后的生活中,渐渐地产生感情,也能融洽甜蜜,毕竟命运的安排之下,选择接受事实和努力适应,才会让自己活得不会太累。 心中默默地为他们祝福一声,只愿他们能够白头偕老。但是信念突然一转,这李淏在爱情方面的命运倒是和当年的多尔衮有些巧合:心爱的女人嫁给了好友[兄长],自己接受政治婚姻,娶一个同样身份高贵,背后代表着一方势力的女人,旧日所爱的情人相见而不得相亲,哪怕一个深情的眼神和一句甜蜜的话语都不能在他人面前流露和吐露,而整日鬓磨厮守的却是根本没有丝毫感情的另一个女人,李淏是选择重新去尝试一段崭新的感情还是根本拒绝呢?但愿善良开朗的顺英不会变成一个怨妇,另一个小玉儿,那样的话对谁来说都是一种不幸。 我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太子妃是我在朝鲜时的好友,是个端庄贤淑,温柔善良的女人,必然能胜任未来国母的身份,统摄后宫,母仪天下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去参加殿下的婚宴的,衷心地祝贺他们的。”[在朝鲜的宫廷中,皇后的地位非同寻常,按照国例,如果新任国君年龄过小,不能亲政的话,则由太后摄政监国,正大光明地执掌朝政,所以说我之前在朝鲜时为何金林君那般热衷和期盼我做太子妃了。] 我言毕起身,准备离开这里回府,陈医士连忙躬身相送:“小人恭送……”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我就突然一个眩晕,紧接着是巨大的恶心反胃感,胃里翻腾着,想呕吐又根本吐不出来,我连忙一手撑住桌沿,一手按在喉咙处,俯身下去干呕着。 “公主怎么突然身体不适?快点落座,小人帮您诊一下脉。”陈医士反应很快,一把扶住了身体摇晃的我,将我重新安置在椅子中,然后迅地将手指搭上了我手腕部的脉搏处。 我起先也没有在意,因为感觉眼前似乎黑,全身乏力,耳朵里好像在嗡嗡响,就以为自己是气血不足,身体虚弱,甫一站起时血压突然变动时而产生的不适反应罢了,但是渐渐也觉得这恶心反胃的感觉来得奇怪,方才喝茶时就有类似的感觉,莫非…… 片刻之后,我的猜测果然验证了,蹲跪在我面前的陈医士放开了搭在我脉搏处的手,然后仰起头来,喜上眉梢:“公主已经身怀有孕了,大喜啊!” “啊?!真的吗?不会有误吗?要不要再仔细诊断一下。”我实在是激动过头,居然连这样的废话都问了出来,这种“喜脉”,连普通的江湖郎中都能诊断个**不离十,更何况陈医士这样的医术高明的名医呢? “公主勿疑,这是千真万确的,小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妄言啊,从脉象上看来,公主之孕大约只有三十余日,所以不容易觉罢了。”陈医士带着微笑肯定道。 我长长地嘘了口气,多日来的担心终于落了地,本来我应该对早期妊娠的前兆和状况也大概了解一点,比如说月事一类的判断依据,但是自从我附身为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女身上后,就一直是青春期的未成熟体征,来潮自然不是很有规律,因此虽然我已经过了一个月还没有生理期的来临,心里也不是很在意,想不到的是,这次居然真的中奖了,而且还是个实实在在的头奖,我怎么能不欣喜万分? “呵,难怪我这几天总是不经意地往这方面想,看来这预感有时候还真的很灵验啊!”我想起昨日依偎在多尔衮的怀里时,他无意间的那句戏言,居然成了事实,真真正正地生了,难道冥冥之中就真的有什么巧合和预兆吗?其他的女人跟了他这么多年也没有一点收获和结晶,而我只是在短短的数月中就修成正果,难道不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和青睐吗? “王爷知道了这个结果后想必会欣喜万分,一定对公主更加宠爱疼惜了。”陈医士适时地说出了我心里所想的话。 “那时自然,成婚了十多年,希望几乎都渺茫了的时候,忽然身边的女人传出了喜讯,他还不得高兴得睡不着觉?只不过,”我停顿了一下,略显担忧道:“只不过这一次能够有孕,实在是非常不易,以后也未必有这样的机会,若是生男最好,可要是天不遂人愿,生出个女儿来,可如何是好?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实话,我本来的思想就是男女平等,丝毫没有重男轻女的偏见,而且想着如果能够有一个活泼可爱,稚嫩俊俏的小女儿整日缠着我抱,用甜美的童音呼唤着我的时候,该是多么的惬意和幸福啊!可是严峻的现实和这个特殊的环境和年代不允许我徒生这样的幻想和憧憬,在王侯皇族之家,身为妻妾的,生男生女却是一个不能有丝毫含糊的问题,也许一个男孩确实可以让女人一步登天,就算我丝毫没有这样的野心的话,能为膝下荒凉的丈夫生出一个健康聪明的男性继承人来,的确是我身为妻子的义务和必须承担的责任,可是,别的我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但是这方面,却是我无法决定的了的。 陈医士略微沉吟一下,也是无奈地摇摇头:“眼下时候尚早,绝难诊出公主所怀是男是女,而且就算是怀胎八月时,也未必能准确地诊断出来,何况就算知道是女,任凭小人有华佗扁鹊之能,也无可奈何。” “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但愿天遂人愿。”我叹道,只能指望自己的运气了。 “不过公主就算不能生男,也未必绝望,毕竟王爷正值壮年,春秋鼎盛,不可能没有下一个机会的,”陈医士宽慰我道,接着话锋一转:“小人尚未给王爷诊视过,并不知他身体状况究竟如何,不过凭经验和观察以及翻阅以往王爷用药的存方,他若想要子嗣旺盛,是绝难之事。” “难道一点治愈的希望都没有吗?”我不甘心地问道,不过也知道这是白问,在医疗相当达的现代,无论是如何中西医绝妙的结合,不孕不育也照样是疑难杂症?多尔衮身份贵重非凡,想必也曾试过多少名医良药的诊治,但是都没有结果,所以我还能指望陈医士什么呢? “呃……这个希望是极为渺茫的,还是请公主不要太往好处想,不过,要是万不得已,为了大事着想,公主只有一个办法……”陈医士说到这里停顿住了。 他此言的弦外之音我岂能没有一丝领会呢?他说的这个办法定然是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了,就像野史中传闻乾隆其实是海宁陈家之子,被生了女儿的福晋换了过去,冒充是雍正,也就是当时的雍亲王的儿子,这个传言当然是胡诌八扯,偏偏无知的妇孺就罢了,亏了那帮文人还敢说那是清初“四大谜案”之一,我不禁嗤之以鼻。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事关我对王爷的忠诚,这种事情我绝对做不出,也不想做,你也不要再动这份心思了,只要你能保证我怀胎和生育时一切平安,就是大功一件了。”我淡淡地说道。 “是,小人明白!” 回到府中,我一直呆呆地在窗前坐到了日头过午,反复思虑之后,还是感性占据了上风,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行那样的卑鄙之事,一来这样我实在对不起多尔衮的一片热忱,不忍心如此欺骗于他;二来就算我这样做的话,以他的睿智头脑和敏锐的目光,如何不能看出破绽来呢?到时候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虽然我还没有做过母亲,但是无论是男是女都是自己辛苦的怀胎十月,历经磨难才生养出来的骨血,那简直可以如自己的生命一般重要,我就算自己经历多大的风险,遇到多么艰难的困境,也绝对不能放弃自己的孩子,要我看着她刚一落地就被别人抱走,从此也许不得相见,那是绝对不能忍受的别离,将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又怎么能够忍心从某个母亲怀里夺走那个男孩呢? 我低下头来,温柔地抚摸着小腹,尽管里面的那个未来的孩子现在可能只有一点点大,连形状都看不出,但仍然阻挡不了我心中的慈爱和呵护,如果是个女孩的话,应该也是个和熙贞一样的美人儿坯子吧?要是男孩的话,这个小贝勒是不是和多尔衮很像,汲取了他父亲身上的所有优点和精华呢? “孩子啊,不论你是我的女儿还是我的儿子,我都要用尽全力来保护你,培养你,让你成为一个最幸运的骄子的。”我轻声自语道,因为这个孩子如果是男孩的话,只要一出世,就会面临各种险恶的风雨,在享受锦衣玉食的同时,也必然要经受各种严峻的考验,谁叫他出生于王侯之家呢?不论如何,我都要做他最牢固的保护伞。 忽然间,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调笑道:“熙贞哪,你一个人在这里自己跟自己说着什么呢?是不是才半天没见我,就想念我了呢?” 我转过头来,对着多尔衮一脸的戏虐之色,看来他并没有听清我方才说了些什么,不知为何,我突然间有了暂时隐瞒他的念头,戏弄戏弄他也好,故意嗔怪讽刺道:“少自作多情了,你以为我会对你如何‘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啊?人家是在想关于孩子的事……” “什么?孩子?熙贞,莫非……”多尔衮一扫之前的嬉皮笑脸,突然紧张起来,转到我身前,握住我的手关切地问道。 看到这家伙突然间只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就紧张成这样,我顿时忍俊不禁,“我昨夜的睡梦中,梦到不小心有一颗星星落到我的口中,被我不小心吞了下去,一觉醒来后,就觉得头晕恶心,想呕吐又吐不出来,我急忙找陈医士过来帮我诊脉,结果……”我尽量做出像模像样的表情,吊足了他的胃口,头一次看到他如此沉不住气的模样,倒是新鲜有趣。 “结果怎么样了?”他的眼睛中闪烁着欣喜和期盼,摇着我的手问道。 “结果……结果陈医士说我根本没有怀孕,纯粹是盼子心切,而产生的一种头脑里的幻觉,导致身体上也跟着表现中假象罢了。”我话音一转,还是狠狠地戏弄了他。 “哦,原来是这样的。”多尔衮眼睛里的光彩顿时暗淡下去,就想煮熟了的鸭子飞了,彩票上的号码只和头奖差一个,遗憾和失落溢于言表。 “怎么,当阿玛的希望落空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对吗?”我得意地戏弄着他,不过仍然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叹道:“我也不想这样啊。” 他沉吟片刻,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反过来安慰我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们年纪还轻,有都是时间,将来说不定生一大堆格格和小贝勒呢,”然后停顿一下,郑重地说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记挂此事,如果上天注定我多尔衮命中无子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随遇而安就好了,不要太介意,大不了过继一个嘛,让他从一出世就在你身边长大,由你亲自抚养和教育他,还不是和亲生的一样?” 我点了点头,心里还是不禁感动,尽管多尔衮的话也许是为了安慰我而善意的欺骗,尽管这话是言不由衷,但是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男人只要没有子嗣,都会把责任一古脑地推到女人身上,而他能说出这样开明的话来,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地依偎在他温暖宽阔的怀里,他也温柔地抚摸着我乌黑的鬓,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调笑嬉皮的意味响亮地传入了我们的耳朵: “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哥,你还真是沉醉在温柔乡里了,这大白天的,日头刚上中午,你就迫不及待地想和小嫂嫂亲热啦?看来我来的还真不是个时候!” 多尔衮松开我,转头向窗外,故意用愤慨的语气骂着那个冒失鬼多铎:“你这家伙一来就准得搞出点名堂来,谁叫你如此肆无忌惮地直闯后院了?连避嫌都不知道,还把不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儿!”接着又自言自语地叹道:“唉,我的好事就这样被搅黄了……” 我急忙站起身,只见窗外的多铎今天格外精神,一身白色的窄袖束腰的猎装,英姿勃,眉眼中还是那一贯的懒散和不羁的邪邪的笑意,倒是破坏了他的英武形象。我开口说道: “十五叔别在外面站着了,还是请进吧!” 第十节 漂流历险记 多铎大大咧咧地往我们对面的紫檀椅上一坐,架起二郎腿,悠哉游哉地晃荡着,多尔衮看到他这副**儿郎当的模样,不禁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不过没有说什么,估计是从小到大没少了苦口婆心或者耳提面命的教诲,可是都被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当成了耳旁风,嘴皮磨破了都不见任何效果,所以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也无妨大事。 我心里暗暗好笑:以后就有好果子吃了,上次那个召妓唱戏的风波也只不过罚了一万两银子,可是等到明年这个荒唐王爷还有笑料要抖出来呢,历史上多铎那次凯旋归来,按例向皇太极进献战利品,没想到多铎这家伙居然故意送了两匹又瘸又瞎的劣马给皇太极,结果终于被忍无可忍的皇帝下令降为郡王,一直到皇太极死前也再没有恢复回来。 “看你这一身打扮,是不是又要去打猎啊?”多尔衮抬眼打量着多铎的一身行头,慢悠悠地问道。 “唉,本来打算去打猎的,也正准备过来叫哥哥一道前去的,没想到在你府上的大门口,正好碰到了十二哥他们两口子还有岳托兄弟俩,每个人都拖家带口的,我正奇怪着呢,阿济格就告诉我,说是现一个唱昆曲唱得非常地道的戏班子,于是他花了大手笔一下子全包了下来,正好现在辽河两岸风光景色都是最好,他就弄了一艘画舫,一切都安排妥当,正准备过来招呼你带着小嫂嫂一道过去泛舟听戏呢。” “哦?他们还挺知道享受的,听说汉人们最喜欢这等风雅之事,我们倒还真的没有试过,”多尔衮说着转脸向我:“你应该听不懂这一类的戏曲吧,也无所谓,我对此也是一窍不通,不过今日正是晴朗的好天气,我们一道出去散散心,游山玩水也不错,怎么样?” 我点点头:“好啊,我也正好无聊闷极,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热闹热闹也好。”本来如果多铎过来找我们去郊外行猎的话,我自然不会前去,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有孕在身,要一万个小心,驰马行猎这类的剧烈运动,我还是免了吧,不然的话,乐极生悲就大大地不妙了,可是听说是泛舟听戏,还是很安全的娱乐活动,于是我的兴趣也上来了,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乎在这个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的夏末,一大队人马就浩荡开拔了,由于各自都带了家眷,又是去行风雅之乐,所以这些男人们破天荒地没有骑马,而是各自带着各自的女人在马车里晃荡,走了大概十多里的路程,这一行人才终于到达了辽河的一个渡口,停止了行进。 一只华丽庞大的画舫正张灯结彩地停靠在岸边,上面已经富丽考究地摆放停当,看这个规模可以乘得下足足五六十人,可见这一次阿济格也没少花银子,不过这些满洲贵族们也豪爽惯了,一向挥金如土,大肆铺张的,所以倒也不是大出意料。 大家6续上了船,我这次现原来这里真是一个古代豪华游轮的架势,各种吃喝享乐的东西应有尽有,侍女家奴往来穿梭,端茶水的端茶水,捶背的捶背,摇扇子的摇扇子,把我们这些个主子们侍候得很是舒坦,我环顾四周,也觉得好笑,这些满洲贵族们很羡慕中原文化,也想要把汉人们的那一套享乐方式学过来,可是没想到画虎不成反类犬,这画舫的外部装修倒是像模像样,可是一进得室内来就现完全变了个样,一点风雅悠然之气都没有,满眼都是富贵到了庸俗的景象,也着实可笑。 最具搞笑效果的不用说就是多铎了,我们个个都是舒适轻便的日常休闲服饰,只有他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行猎戎装,这样还不说,这家伙居然还充分挥了他的喜剧天分,又开始展开他那柄书满龙飞凤舞书法的折扇,优哉游哉地摇晃着,还要细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配合着大戏的二胡锣鼓之声,每个节奏都恰到好处,十足的资深票友的架势。 这里好像只有多铎一个人在聚精会神地听戏,其他的这些男男女女们似乎对这种从南方来的玩意一窍不通,只看了一小会儿就禁不住无聊起来,阿济格和一旁就座的岳托和硕托兄弟们在用满语兴高采烈地交流着什么,三个男人时不时地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然后纷纷开始碰杯饮酒,倒也是其乐融融。 阿济格的福晋自从我出嫁之后就再也没有和我见过面,于是她一上船就忙不迭地跑到我这边来对我嘘寒问暖,我也圆滑识趣地和她交流交流一些女人间感兴趣的问题,什么八卦消息,张家长李家短,谁家男人有新娶了小妾,谁家又新添了男丁,谁家又争风吃醋得闹翻了天,诸如此类的话题从阿济格福晋的口中吐出,无不精彩万分,她和多铎的福晋是一个类型的妇人,也难怪是亲姐妹了,只不过她似乎比多铎福晋还有点脑子,也略微懂得些分寸,讲话也不是那么没水准,所以也难怪阿济格把她**来游乐,而多铎则把那个愚钝饶舌的老婆扔在府里,一个人出来快活了。 果然,没多久就看到多铎盯上了其中一个唱青衣的女子,几番挤眉弄眼的“勾引”之后,那女子很识相地下来敬酒,这个多铎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色迷迷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美貌娇娘高高挺立,丰满诱人的胸部看,像极了饥渴的公狼,于是就是一番心照不宣的半推半就,最后展到那女子风骚地坐在他的大腿上,开始玩起“大交杯”的游戏来,于是我们众人赶快装做熟视无睹的模样,把视线从这一对“荒淫”男女的身上移开,各自找各自的话题和节目去了。 阿济格福晋这边方跟我聊得意犹未尽,第一次见面的岳托和硕托的两位贝勒夫人也过来凑热闹,于是又是一番介绍寒暄,四个女人一台戏,一面嗑着瓜子,吃着葡萄,一面叽叽喳喳地聊着各自家里的趣事,这些女人们确实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井底之蛙当然谈不出什么海阔天空的高言大论来,没多久,我就无聊透顶,但是碍于面子,也只得跟着讪笑着,时间久了也觉得面部神经似乎都僵硬了。 这时日头过午,不知不觉间,画舫已经行进了很长一段水域,至于具体离开盛京有多远距离,我就不清楚了,这时看到宽阔的辽河边上,隔着一片长长得不见尽头的沙洲,另一边的一条分支河流,虽然阔度远远比不上这边,但是水势浩大,水流湍急,可能是河床没有这边平坦吧,“哗哗”的水声听着倒也心旷神怡。这时忙活了半天的多铎终于有空抬头望向这边,顿时又生出了新的兴趣。 “咦?那条河的水势倒也洪大嘛,我们这边虽然是风波不兴,如履平地的,不过时间长了也腻歪了,倒不如试试新的玩意,才能真正玩个尽兴嘛!” 大家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来,纷纷望向他,“什么新玩意,快说出来叫我们大伙听听吧!” “你们看,”多铎推开了身上的女人,伸手指了指两岸正缓缓倒退着的茂密森林,“那里有都是树木,我们派人将碗口粗的椴木伐下一些来,锯成同样长短的木料,然后用结实点的绳子把它们绑在一起,结成一个个木筏,牢固坚实一点,这样我们不就可以在隔岸的激流里体会随波逐浪的惊险乐趣了吗? 众人纷纷叫好,毕竟这种新鲜的玩艺大家都没有尝试过,所以个个都兴趣盎然,我不由佩服多铎在玩乐方面的天才,这不就是现代的大溪漂流吗?最有名的就是德国巴伐利亚州的森林激流中的木筏漂流,是去那边旅游的人必然不会错过的乐趣,没料到这种玩意居然被脑筋灵活的多铎想出来了,不由得佩服他的聪明脑子和玩乐方面的天赋,这家伙的确很有意思,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的,可是真的叫他专注于某一件事情,他绝对会带给大家惊喜,就像他后来的挥师入关,率军南下,连战皆捷,鹰扬天下,谁能想到那个功勋卓著,战绩辉煌的军事统帅竟是眼前这个花花太岁呢? 来就来,一声令下,庞大的画舫渐渐靠岸,等待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派下去的侍卫们已经在多铎的亲自指挥下,将木筏悉数扎好,我们这才6续下船,站在林间,看着一只只面积不大的木筏,这时多尔衮略显疑惑地问道: “我说多铎啊,你的想法是不错,可是这木筏未免也太小了些吧?看样子每个筏子上面最多坐两三个人,否则就有倾覆的危险,干吗不扎几只大一点的,不也安稳妥善些吗?” “呵呵,哥,这你就不知道了,以前我见过有百姓划竹筏,那竹筏也不大,但是和普通的船只不一样,这平直的筏子永远不会像船只一样因为进水而沉没,无论如何,这竹子或者木材都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所以绝对的安全,还有啊,”多铎冲我们众人挤了挤眼睛, “喏,看你们都是成双成对儿的,这不正好是给你们耳厮鬓摩,相依相偎,亲密无间的好机会吗?我的这份苦心你们还不明白吗?” “哈哈哈……”几个男人爽朗地大笑起来,嘲笑着多铎的假公济私:“我看是你小子结了新欢,想趁机大肆亲热,故意避开我们才对,还口口声声地说是为我们着想……” 不过嘲笑归嘲笑,大家还是很满意多铎这一独具匠心的安排,于是很快各就各位,一对对男女分头上了扎帮牢固的木筏,很快,便顺流而下,逐渐消失不见,最后只剩下两个,我和多尔衮正想上去,没想到却被多铎抢了个先,他带着那个美貌戏子上了木筏,刚一下水,就迅离开了岸边,他大声喊道:“哥哥,嫂子,你们快点跟上啊!不然一会儿就找不到他们了!” 多尔衮还是谨慎地低头察看了一下下面的水势,只见这河水虽然湍急,但是一点也不深,最多只能到人的胸口,而且清澈见底,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旁边的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扶住水中的木筏,看着我在安稳地坐住了,多尔衮这才最后上了筏子。 我们倒是开心了,可苦了这帮岸上的侍卫们,由于多铎急吼吼地要木筏下水,所以一时间也来不及扎出更多的可以供他们侍卫们乘坐的木筏来,而眼下这一入水,大家就各自迅地漂远了,眼见已来不及,这帮侍卫们不得不在岸边跟着飞奔,可惜由于之前是从画舫上下来,所以谁也没有马匹可以骑乘,这下可倒了霉,也趁机练了长跑。 由于水流湍急,大概过了两柱香的功夫,已经漂流出去不知道多远路程,岸两旁的侍卫们早已经被我们甩得不见了踪影,起先还能远远地看见多铎的筏子在我们前方,后来由于地势陡然变化,河流渐渐进入了山间,河床跟着高低不平起来,于是一个个险滩和激流漩涡便出现了,开始还觉得刺激,奔腾跃起的水花溅落在我的衣襟和脸上,很是凉爽惬意,但是渐渐的,水势险恶起来,我这才想起自己只会几下狗刨,比旱鸭子强不了多少,万一遇上个险情,该如何是好呢? 再次抬眼看时,前面的筏子已经不见踪影了,我们算是彻底的失散了,怪只怪大家没有事先约定好在哪里碰面聚头,看来也只好继续随波逐流,总归可以在下游的某一个地点碰到他们的。 最郁闷的是我们光顾着高兴去了,根本没有想过该用什么办法控制木筏,结果突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分叉口,本来好好的一条河流变做了两股,一宽一窄,还没等我们想出来该如何控制木筏走向时,一个激流已经将我们带到另外一个支流里面去了,这个支流居然和本来的河流走向不一样,渐渐地转向东南方向,这时我们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熙贞,你通水性吗?”多尔衮突然揽着我的肩膀问道。 “我……一点点而已,平稳一点的小河流还可以勉强游一段,可以眼下这样的激流,就实在困难了,”我支吾道,接着看着多尔衮略显紧张的神色,也不由得心下惴惴然起来:“你不会也不通水性吧?” “和你半斤八两,依我看来,眼下若是继续顺水漂流下去,定然和多铎他们越来越远,侍卫们也会找不到我们,到那时就麻烦了,”多尔衮忧虑道,“这一带的地形很复杂,如果按路程计算,这个方向应该是朝着宁远一带走的,万一时间一久,我们不小心进入了明军控制的范畴,那就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那就赶快想办法靠岸吧,我们可以上岸往回走,总归可以碰见侍卫们的,就暂且不管多铎他们了。”我一听到这个方向是朝着明军势力范围走的,就开始紧张起来,依眼下水流的度,再加上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在水域上漂流了多远路程,说不定已经距离盛京过百里了,而眼下我们又倒霉地被水流卷到了朝宁远方向的支流,这要是顺流而下的话,恐怕不消半个时辰就给明军送上门去了,这还了得? 可是两人一番手忙脚乱的折腾,也没有找出任何办法让木筏在激流中靠岸的办法,我不由得暗骂都怪那个该死的多铎,要不是他想出这个古怪主意来,我们眼下也不至于这般狼狈,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眼下我和多尔衮就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两个水性低劣的北方人,一到了船上就成了外行,任平时如何弓马娴熟,都派不上任何用场。 最担心的结果终于生了:木筏遇到了一个激流漩涡,好不容易侥幸避过,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木筏撞到了几块尖利突起的礁石上,下面的绳索终于被礁石的棱角割断,立即散了架子。 在我的惊声尖叫中,一旁的多尔衮迅敏地将我放置在了刚刚解体的一大块木料上,疾声叫道:“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我处于求生的本能,尽管惶恐至极,还是记得要紧紧地抓住这根救命的木头,在起起伏伏,惊险异常的激流冲击下,我还来不及回头看看多尔衮是否无恙,就在歇斯底里的恐惧中向下游迅漂去。 在惊心动魄的激流的卷挟下,我尽管没有沉入河底,但也照样呛了好几口河水,在难过异常的情况下,我的头脑中一片混乱,拼命地在心底里祈祷着:千万别这样挂了啊! 最后终于眼看着一片长满草木的河滩就在眼前,我随着手里牢牢抓着的木头也跟着河流向那边漂流而去,我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只要不撞到石头上,就万事大吉了。 最后有惊无险地顺利抵达河岸,我艰难地爬上了淤泥与石子混杂着的河岸,死里逃生的兴奋劲还没上来,彻底放松的我终于像被抽去了身体里的支柱一样,瘫软在岸边,喘息片刻,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十一节 危墙之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悠悠地醒转过来,先是觉得胃里鼓鼓胀胀的,接着一阵恶心,吐了好几口水出来,仍然没有一丝缓解的感觉,可能是妊娠反应上来了,我不停地干呕,也无济于事。 好在除了灌几口水外,身体上也没有什么不适,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全身泥泞不堪,不过庆幸地用手抚摸了一下小腹,幸好我的孩子还平安无恙,我长长地嘘了口气: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怎么对得起多尔衮呢? 猛然想起了同时落水的多尔衮,糟糕,方才我爬上岸后就失去了知觉,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了。我焦急地抬头四处环顾,也丝毫不见他的踪影,天哪,他被水冲到哪里去了呢?记得落水之前他告诉我他不通水性的,万一他不像我这么走运,可怎么办呢? 我先是顺着河水的上游沿岸寻找,一直走了很远也没有现他的任何影子,莫非他被冲到下游去了?于是掉头回转,望下游一路找去,河岸上满是淤泥和鹅卵石,我右脚上的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只得光着脚一深一浅地在丛生的杂草间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边寻觅一边高声唤道:“多尔衮!多尔衮……” 可是喉咙都快喊破了,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程,一直到天色接近黄昏,仍然是一无所获,难道是走岔了?望着重重高低起伏的群山,我几乎绝望了,这究竟到了哪里了?怎么行了这么远路程连一户人家,一缕炊烟的影子都看不到呢?望着即将落山的夕阳,我颓然地瘫坐在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一个无依无靠的单身女子怎么不惶恐万分,万一出现个野兽怎么办?但是与多尔衮的安危比起来,这又算些什么呢? 我不由得痛恨自己的鲁莽和轻率,如果不是贪图玩乐的话,有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呢?好好的干吗要玩这样危险的游戏?如今所幸肚子里的孩子安然无恙,可是却跟我的丈夫失散了,这可怎生是好?自己都已经吃过许多次亏了,可是为何不长点记性呢? 正在追悔莫及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里面充溢着惊喜和激动:“熙贞!熙贞!” 是多尔衮的声音!我的心猛地一颤,阿弥陀佛,他还活着!呸呸,我的乌鸦嘴,他怎么可能死呢?他是吉人天佑,我都可以侥幸逃出生天,他又怎么可能那样倒霉呢?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也会在小河沟里翻船,但绝对有太糟糕的结局,可能是我过于担心他的安危了,才会有那样不详的预感罢了。 大喜过望的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一骨碌爬起,如同百米冲刺的运动员一般拼命地向那声音的来源狂奔过去,果然,前面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渐渐地在我眼前清晰起来,他也向我这个方向冲来,等我刚刚看清他脸庞上仿若生死浩劫后的重逢般的狂喜时,身体已经出于强大的惯性,彻底地投入了他的怀抱中。 在这一刻,一股巨大的喜悦和幸福感强烈地注入了我的头脑中,前所未有的大悲大喜,让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倾诉我的担忧之情和之前寻觅他的一路辛苦了,想必他也是如此吧。 我们紧紧地相拥着,耳厮鬓磨间,同时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汗臭味,落水后湿嗒嗒的衣服早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烘干,却紧接着被紧张和焦急的汗水洇湿,现在劫后余生的两个人先就要感受着对方身上酸臭的汗气,不过与重逢的欣喜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粗重地喘息着,胸口一起一伏,激动得连声音都颤抖了:“王爷……还好,还好你没事,真是上天保佑……” 多尔衮此时也完全放下了平时的矜持,巨大的喜悦已经令他根本不屑于再去按捺他的情绪,与其那样辛苦的伪装,倒不如眼下这样痛快地宣泄着,我感觉到他的身子似乎也在微微地颤抖着,也跟着我一起语无伦次起来: “熙贞,你还好吗?是你……是你自己爬上岸来的吗?要知道,知道我寻找了你多久,都快要……” “好了,你不用说了,你的心情我当然了解,我也是一样啊,上岸之后现你不见了,就到处寻找你,从上游到下游,一直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程……”我刻意隐瞒了我被河水冲上岸后曾经昏迷过去那一段,我不想让他再为我担心了。 “所幸大家都太平无事,否则的话我真的不能原谅我自己了,我曾经对你许诺过,不论如何都要保护你,让你不受到任何伤害……”多尔衮正自责着,我突然一下子百感交集,鼻子一阵酸楚,终于抑制不住忍耐了很久的愧疚,顿时泪水盈睫,声音哽咽: “王爷,请不要再自己责备自己了,应该受谴责的是我,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对我的关怀和一片热忱,我不该明明有了身孕还不告诉你,不该冒冒失失地跑出来……” “什么?身孕?熙贞,你有喜了?”多尔衮闻言猛地一颤,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假的,你可不要骗我啊,今天早上你还说……”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紧张万分地低头打量着我的腹部,“你怎么哭得这么厉害?莫非是我们的孩子……莫非是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晕,我的情绪实在有点不正常,看来是激动过头而引起的逻辑混乱,我的话的确容易引起多尔衮的误解,他这一问,我顿时一阵尴尬,嗫喏道: “没事的,万事大吉,我们的孩子一切太平,安然无恙,都是我一时激动,所以让你误解了。” 转忧而喜之后是巨大的兴奋,不过谨慎的多尔衮仍然有点不敢置信,也难怪,他成婚至今十几年来,眼见着周围的兄弟侄子们一个个喜添贵子,自己仍然是膝下荒凉,一无所获,本来都已经近乎绝望了,没想到我这个千里迢迢娶回来的小老婆居然如此争气,这么快就给了他如此之大的惊喜,实在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犹疑着问道: “你可不要再戏弄我了,今天的大悲大喜已经够多的了,早上刚刚告诉我没有怀孕,怎么一转眼……”他忽然明白了:“哦,原来早上是你在故意骗我啊,老实交待,是不是陈医士已经确诊你有喜了?这家伙,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我刚一下朝回来就应该向我禀报的啊?莫非是你为了戏弄我所以特地吩咐过他不许先行透露?” “嘻嘻,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您隐瞒如此大事啊,你之所以没有见到他是因为我派他去采购保胎药方中所必需的药材去了,毕竟王府里的药库中从来没有这类药材啊!” 我的解释合情合理,而且眼下已经被狂喜冲昏了头脑的多尔衮根本没有空暇去考虑什么细节问题,每个男人第一次得知自己就要做父亲了的时候,无不是欣喜万分,更何况这个孩子来得如此艰难,怎能不让多尔衮兴奋得几乎失态? 他先是像小孩子一样地欢呼雀跃,然后松开我跑到河边,却没有像我想象一样的大呼“我要做父亲了!”之类的话来宣泄他胸怀间难以抑制的狂喜,只见他临水止步,站在河岸边,面对着“哗哗”作响的激流,低头用我听不懂的满语默默地念叨些什么,最后从腰间取下一块晶莹的玉佩,轻轻一掷,那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轻盈地坠落于湍急的河水中,顿时消失不见。 我好奇地走到他背后,开口问道:“你在念些什么呀?” “我在向我们满人所信奉的天神许下心愿,希望我们的孩子和我心爱的熙贞能够平平安安的,我的儿子能够健康强壮得像草原上奔腾的烈马,聪明机敏如蓝天上展翅的雄鹰,将来是满洲最优秀的勇士,继承我的一切优点和抱负……”说到这里时,他忽然顿住了,仿佛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呢?”我正听得神往,所以迫不及待地期望他继续说下去。 “我就要做阿玛了,应该赶快给我们的儿子想出个名字来才是,这名字一定要最好听最神气,一般的名字怎么能配得上我们的儿子呢?”他冥思苦想着。 “呵呵,瞧你急成这个样子,怀胎十月,现在才刚刚开始,你怎么着也要明年春天才能做阿玛呢,名字也可以慢慢想啊。”我好笑道,遇到如此的人生一大喜事,英雄如多尔衮,也照样激动急迫这般。 “不行,”他斩钉截铁道:“这名字一定要确定下来,我可等不及了,恨不得现在就跟我们的儿子见面啊!”说着转身拥我入怀,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小腹,叹道:“唉,可是我们的儿子现在才这么小,要多久才能长大啊,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沉不住气过……” 我突然脑子里一亮,有了!“你也暂时不要冥思苦想了,我这里已经想出一个名字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什么名字?”多尔衮眼光灼灼地问道,不过他立刻也好像恍然大悟了,“对了,你这么一提,我也突然想出了一个名字来,不知道有没有你的好。” “我看还是我们背过身去,各自用树枝在泥上写出心目中的那个名字,然后再比对一下,说不定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呢!”我微笑道:“你不要不相信,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说不定我们真的就想到一处去了呢。” 于是两人言出即行,分头蹲下身来,用树枝在河岸的淤泥上写下了两个大字,“写完了没有?”多尔衮迫不及待地问道。 “好了,可以过来看了。”我扔下了树枝。 多尔衮过来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指着他那边所写的两个字,我探头一看,果然不谋而合,我也会心地大笑,“还真让我猜对了。” “我说熙贞啊,你怎么就这样了解我的心意呢?居然连这个都猜中了,我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啊!说说看,你是怎么想到的?” “其实也不难,因为之前你曾经说过希望我们的儿子要像雄鹰一样矫健和机敏,而关外的雄鹰就是翱翔于白山黑水间的海东青,它是你们满洲精神的象征,所以用它来给我们的儿子命名,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到这里时,我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看两边相同的大字:东青。然后相视而笑。 “对了,别光顾高兴去了,万一我们生的是女儿呢?你会不会很失望啊。” “这……”多尔衮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迟疑了片刻,然后坦率地说道:“失望肯定会有一点的,不过也不会太大的,毕竟你能生第一胎,就证明我还有能力让你生第二胎的,总归还是会有儿子的,所以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至于这一次如果真的是女儿,我也会像疼爱你一样地疼爱她,也许她将来能出落得像你一样美艳动人呢!” “你的嘴巴还真甜,哄得我很开心。”我甜蜜地倾听着他的话,凝视着他的眼睛,动情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听你说话的声音,最喜欢看你说话时的样子……” “呵呵,我嘛,就是最喜欢你的不知天高地厚,最喜欢你的冰雪聪明,我的每个心思,你仿佛都能了如指掌,不过……”他说到这里时,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女儿的名字,这你就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了吧?” “我哪有那么神啊,你说出来吧。” 多尔衮伸出手来,指着河岸边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水草,它正在微风中摇曳着柔软轻盈的身姿,“这种草很漂亮吧?温柔得像青涩美丽的姑娘一样,我们满语中管它叫做‘东莪’,所以我们的女儿叫这个名字正好。” 晕,我怎么一时没想到历史上他的那个唯一的女儿就叫做“东莪”呢?我本应该猜出多尔衮会说出这两个字的,只不过一时间不敢相信历史居然如此真切地生着,想起之前给未来的儿子所取的那个名字,我不禁轻声念道: “东青,东莪……倒也是非常配合,很好,很好……” 我们谈笑风声了许久,这才想起太阳已经落山,我们该如何赶回去呢?多尔衮环顾四周,忽然大叫一声不好:“糟了,刚才光顾高兴去了,忘了告诉你了,我们现在已经在明军控制的范围中了。” “不会吧?这里什么城郭标记也没有,荒山野岭的,你怎么就能确定呢?”我也有点紧张。 “你忘了,我是从下游往这边走来的,我被水冲到岸边时,已经远远地现了有一条官道,还有一座城池的影廓,我以前曾经带队到那附近察看过地形,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那里就是明军的边陲重镇,坚守多年与我军对抗的锦州城!” “啊?!你确定没有错吗?”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危险居然离我们如此之近,而我居然懵然不觉。 “绝对没错,当年我曾经参与过大凌河一役,俘获了那里的守将祖大寿,没想到他假意投降把我们统统骗了,说是回去赚取锦州城过来,向皇上献一份厚礼,结果这家伙居然一去不复返,一进了锦州城立刻重新反戈,不但继续与大清为敌,还被崇祯皇帝封作了锦州总兵,所以现在那座高沟深垒的城池正是他在那里率重兵驻防。”多尔衮十分肯定地说道,“所以说我们要赶快远离这边,万一被他们在城外边界四处巡逻的军士所获,岂不是麻烦大了?” 我看了看手无寸铁的多尔衮,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身手和武艺如何高,但是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赤手空拳的,还有我这么一个累赘,处境可是大大的不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尽快走为上策吧,不然堂堂的大清睿亲王连带着自己的小老婆一道做了明军的俘虏,还是自己送上门的,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于是我们两人赶忙顺着河流的上游往回走,只期望着能尽快脱离明军的控制范围之内,哪怕就是来不及赶回盛京,暂时脱离虎口也好;就算不能遇上前来寻找我们的大队人马,在野外露宿也罢,可千万别做俘虏。 这时前方远远的山脚下,隐约有一座小小的茅草屋,还有竹子扎成的篱笆,能看到门前晾晒着的各类衣物,我的念头突然一动:如果不走运真的遇上明军的话,我和多尔衮的这副装束可实在太扎眼了,不暴露身份才怪,所以一定要先乔装打扮才稳妥些。 多尔衮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悄然地溜到那座茅草屋附近,里面的大门敞开着,不见丝毫动静,莫非是这家的人出去打柴或者采药去了? 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了,荒山野岭中能有这样一户人家,偏巧还有晾晒的衣服可供我们偷窃用以乔装打扮,真是天赐良机啊! 于是我们用最迅捷的度当了一回偷衣贼,这是我们平生第一次做梁上君子,不过形势所逼,纯粹是无奈之举,我和多尔衮得手后迅即撤离作案现场,直到那座简陋的屋舍被我们远远地甩在身后,这才觅见一处非常茂密和隐蔽的树丛间,用以作为更衣乔装之处。 在一番更衣解带,乔装打扮的过程中,我忽然现多尔衮的脚踝间隐约有血迹渗出,透过洁白的布袜,染成了一片触目的鲜红,我顿时一个惊心:“你受伤了?!” 第十二节 雪上加霜 “一点皮肉小伤罢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又不是第一次了,瞧你紧张的……”多尔衮正欲掩饰,可惜已经来不及,被我一眼看到,我大惊失色间,他只得承认了,不过口气还是轻描淡写的,但是这岂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我上前俯下身来,伸手一把揭开了他的底袜,心头顿时一阵痉挛,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只见在他的踝部外端有一道长约两寸的大口子,血肉模糊,几乎深及入骨,而且看样子受伤已经有一段时间,伤口边缘已经开始红肿起来,由于没有止血的药剂和缝合,所以血液仍然不断地从内部渗出,只片刻工夫,就染了我一手。 我的手不由颤抖起来,一来是太过于触目惊心,二来是为了我的粗心而悔恨,这伤应该是他在上岸前被尖利的石头棱角割破的,而他不但坚持带着这足以影响行动的脚伤,锲而不舍地寻找了我足足一两个时辰,而且在和我重逢后居然可以表现得若无其事,不露一丝痕迹,连走路都很正常,换成一般人,起码也要一瘸一拐的吧?要是我的话肯定是坐在地上捂着伤口哭天抹泪的,再也走不了了。 回想一下,方才和多尔衮一道跑过来的时候,似乎他的腿脚并不是很灵便,光凭他居然落在我后面就很反常了,可是粗心大意的我哪里注意到这些? “哎呀,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有什么好瞒我的,干吗要硬撑呢?在我面前装好汉有必要吗?现在看来已经很严重了,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这人一向嘴巴硬心肠软,即使对于多尔衮的伤势很是痛心和紧张,但是还是习惯性地坚持着铁齿铜牙,可是焦急的神色却表露无遗: “这可怎么办哪?没针没线的,又没有金创药可以止血,这里离盛京那么远,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多铎他们何时才能找到这里……”我环顾四周,拼命地在脑子里搜索着可用的东西,可惜我们两人都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带,上哪找这些必需品呢? 多尔衮一脸轻松地安慰我道:“用不着那些东西,你看,我就这样子不也照样走了这么多里的山路,刚才跑起来不也没有什么问题吗?这点伤和在战场上的比起来简直就是搔搔痒而已,你放心,又没有伤筋动骨的,走回盛京绝对没问题!” 尽管他说得言之凿凿,一副很叫人放心的模样,可是我哪里放得下心来呢?现在既没有针缝又没有止血散,最基本的办法就是不要继续行动以免撕裂伤口,可是现在我们身处险境,急于脱身,而且继续留在这里的话,连消毒的盐水都没有,万一炎恶化了怎么办? “你暂且在这里等着,我去方才那户人家处再查看一番,看看有没有可用之物。”我站起身来,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户暂时不见主人的农舍了。多尔衮在后面一把拉住了我: “不行,万一那家里的人突然回来了,或者已经回来了,你过去的话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的话很对,我穿着赃物回去正是被人家拿个人赃并获,在这种穷苦人家来说,几件补丁衣裳已经是宝贝了,岂能看着我大摇大摆地穿走?如果我换回原来的衣服,那么就明摆着告诉人家我是什么身份,作为“鞑子家属”估计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话虽如此,但是逼不得已,还是值得返回去冒冒险,毕竟眼下日头没有完全落山,那户人家兴许不会这么早就回来,再说我自然也会小心谨慎的,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你放心好了。” 我说着这话的功夫,脚步已然加快,脚踝部受伤的多尔衮自然撵我不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我去了。 我到了那附近,先是在外面仔细侦查一番,幸好没有任何动静,还是和我们离开前一样,四周都静悄悄的,我鬼鬼祟祟地张望片刻,这才一个箭步溜进低矮阴暗的土屋内。 由于天色本来就已经暗,再加上屋舍昏暗,我的视线一时适应不过来,只得在模模糊糊中摸索,直到隐约看清地东西,反正这种家徒四壁的简陋农舍里没有多少家什,所以我很快就在土炕的脚下抹到了一个竹编的小筐,果然是针线筐,天助我也! 在灶头前连粗盐都没有找到,这家真够贫困的,我顺手捎走了火折子,死马当成活马医,高温消毒也凑合。 临走时连带着把这家仅剩下的两双已经破烂的草鞋也窃携而去,虽然我也于心不忍,可是我并没有带装钱的荷包,饰和佩饰一类虽然值钱,但是显然太过名贵,万一就此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怎么办?所谓小不忍[这个“忍”是不忍心的意思]则乱大谋,只好一时放下了这个恻隐之心了。 我迅敏捷地赶回多尔衮的隐蔽地点,开始一番折腾:清洗伤口,火烤缝衣针消毒,吹凉之后穿针引线,然而就要动手缝合时,我的心里突然特别紧张,平时里针扎一下都痛得可以,要是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牵动伤口一针针的细缝,那岂不是剧痛难当? 看着我微微颤抖的手和紧张不忍的神色,多尔衮笑了笑,将针线从我手中抽出,“我看还是自己动手吧,你们女人家绣个花衲个鞋底的最在行,干这种脏活嘛,还是让我们男人自己来更顺当些。” “王爷!”,一句“你要小心点”还没有说出口,他已经一下子将针刺入了自己的皮肤,尽管他正低着头,看不清他此时的面部表情,但我似乎觉得那一针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头一般,痛得紧紧地闭住了双眼,不敢再看。 几乎是没有任何声息,时间尽管很短暂,但在我感觉起来却像过了漫长的一整天,直到他用手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充满轻声笑意的声音说道:“好了,胆小鬼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过了一会儿,这才敢将两眼睁开,打量一下多尔衮的伤处,只见那道长长的口子已经被细密的针脚严严实实地缝合起来,估计起码有二十多针,要是我的话,早就痛得鬼哭神号了,可是他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出,连眉头间都是一片宛如平日的温和,仿佛这痛楚根本没有生在他的身上一样。 “好了?”我心有余悸道。 “当然好了,”多尔衮说着举起了那根缝衣针,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被我特地拗弯的针头:“熙贞啊,你怎么这样聪明呢?还特地把针头掰弯,这样下针时就很少会牵动伤口,疼痛也没那么厉害了,奇怪,我们的那些医官们为何不知道这么简单而又有效的办法呢?” 晕,原来这古代缝合伤口的医用针居然也是直的,难道这么简单的一个小小的改造还是近代人创造的?对医学一窍不通的我突然也被人称赞起来了,不过身上还是有点不自在,毕竟这是冒人之功。 没有时间编造我是为何懂得这种方法的,眼下关键是赶快撤离,继续留在明军控制范围一刻,危险就增添一份,尤其是到了夜间,在锦州城的外围的巡逻军队不然不会少了,作为明末的大将祖大寿,谨慎是肯定要有的,提防距离不过百余里的清军夜间偷袭是绝对必要的,至于这个范围嘛,难说,还是赶快回到大清境内方为安全。 我撕扯了一长条衣料,替多尔衮严严实实地包扎好了伤口,然后帮他穿刚偷回来的草鞋,不然的话那双做工考究,绣饰精美的靴子绝对会泄露他的身份,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些还用你帮忙吗?我自己来反而更快些。” “那好,我还懒得管你呢!”我说着便一个甩手,将草鞋丢给他,就忙活自己脚上的鞋子了,由于之前弄丢了右脚上的绣鞋,虽然有袜子不至于被草皮刮破脚,但是洁白的袜子已然肮脏不堪了,干脆赤着脚板,才更像个贫下中农。 两人乔装打扮完毕,看看身上再无破绽,我又特地帮多尔衮将头上的粗布头巾裹了个严实,其实这古代哪里像电视剧里一样连农民都有个帽子戴的,他们只不过勉强用一块头巾遮顶罢了,按照汉人百姓的样式将他那满洲男人代表性的辫子和剔光的前额遮盖起来,才是重中之重。 看着对方的模样,彼此都不觉莞尔,但是形势严峻,我和多尔衮还是准备立刻离开,不过一转头,看见扔在草丛里的衣靴饰物,不行,一定要掩埋好才能放心。 多尔衮用树枝挖着坑,好在这里土壤松软,倒也不费什么力气,我把一件件物事统统扔进坑内,哪怕是贵重的手镯耳环我也不皱一下眉头,两人一阵热火朝天的忙活,终于将现场收拾了个滴水不露,还踩实了青草,这才离开。 两个人沿着河流,向着上游方向前行,大概走出了五六里地,天色彻底阴沉下来,不妙的是,这不是普通的夜幕降临,而是夏季常见的雷电暴雨要来临的前兆,只一会儿功夫,就是乌云翻滚,狂风肆虐,白天的闷热一卷而光,潮湿的气息越来越近,不行,要尽快寻个避雨的地方,否则真要狼狈不堪了,我倒没什么关系,大不了伤风感冒,可是多尔衮的伤口要是浸了水,不但很难愈合,还有炎的可能。 多尔衮此时已经开始露出疲态,脚下一阵阵趔踽,渐渐神色也凝重起来,看来这一连番赶路,他脚踝处的伤处可能越严重了,看到他如此艰难的支持着一步一颠的走着,我终于不忍心了,黯然道:“我看还是歇息一下吧,你的脚恐怕……” 他闻言后也不再坚持了,毕竟也许这也只是一场虚惊,这里荒山野岭的,离锦州城起码也有二十里路了,明军的巡逻分队再厉害,也不至于将触角伸到这么遥远的角落来,如果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继续逃下去,也许没到盛京,或者连寻找我们的大部队都没有遇上,两个人就累垮掉了。 “是应该休息一下,但是也应该先找一个避雨的地方,你看这天色阴暗,大雨即将到来,我的脚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多尔衮说到这里温柔而关怀地看了一眼我的腹部:“你的身子不同往日,若是淋雨着了风寒,这荒山野岭的,一时来不及诊治,耽误了病情,吃苦的是你和孩子两个人,你叫我怎么忍心?” 我一阵感动,幸好似乎天遂人愿,尽管没有收回即将来临的暴雨,但是却让我们现了一个小小的勉强可以蜷缩着身子躲进去的山洞,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个天然凹陷进山壁去的一个浅浅的坑洼罢了,可是尽管如此,也是意外收获了。 等我们躲进去时,暴雨突然倾盆而至,还好没有淋到我们,真是不幸中的幸运,我和多尔衮紧紧地依偎在这个勉强可以容得下两人的凹坑里,才躲过了成为水煮鱼的厄运。 闪雷鸣,暴雨肆虐,多尔衮用强壮的臂弯护着我,让我枕在他的肩膀上,我蜷缩着身体,感受着他宽阔胸膛的温暖,这个艰辛而险恶的野外暴雨之夜,却因为我们的相濡以沫,彼此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而显得格外温馨,这种温馨和甜蜜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破屋逢漏,才见夫妻真情。我们这对锦衣玉食的富贵夫妻,今天第一次经历了落难的滋味,才感觉到这份情意格外的珍贵,这种特别的珍贵感,也许一直会持续到我们白头偕手的时候,还偶尔会在脑海中晃过,尽管这个夜晚没有煽情应景的山盟海誓和真情告白,我和他的爱恋,也许根本不屑于沾上这类庸俗的凡尘。 “熙贞,都是我的不好,连累了你和孩子,要不是冒冒失失地上了多铎那小子的当,你又怎么会陪我一起经受眼下这凄风苦雨?”多尔衮轻声说道,虽然听不到他的叹息声,但我依然能够感受到他深深地自责,其实应该受责备的是我。 “王爷,你不要再责怪自己了,也许我们都有错,又也许都没错,只能怪是运气不好,不然为何偏偏我们出事了呢?”我柔声劝慰道,潜台词是:我就是一个倒霉鬼,把你给连累了。 “是啊,也不知道铎铎和阿济格他们是否无恙?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亲自带人四处寻找我们,按时间来算,皇上也该得知了,说不定正在雷霆大怒呢。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累了一整天,我听着多尔衮渐渐不说话了,最后出了轻微的鼾声,他实在太累了,再加上伤口失了很多血,身体虚弱,自然很是疲惫。暗暗骂了自己几声“倒霉鬼”,然后胡思乱想一阵,终于架不住沉重的眼皮,在风雨呼啸中沉沉睡去…… “熙贞,熙贞!”多尔衮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迷迷糊糊的我根本没有听出这声音有什么异样,慵懒地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怎么?你醒来了,要现在起来继续赶路吗?” 结果我很快现了周围有些不对,我慌忙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只见我们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来了一大批兵丁军士,看服色装扮,是货真价实的明军,而且还是装备精良的大明正规军,足有上百人,个个长枪短刀的,齐刷刷地将我和多尔衮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顿时呆住了,心里苦笑一声:真是破屋偏偏逢漏雨,倒起霉来喝冷水都塞牙,尽管这是个闷热的夏末,此时我却感觉到那数不清的刀枪锋芒上的寒冷,正一齐向我们这边袭来。 与之相匹配的是这批精悍军士冷若冰霜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按捺着的些许得意,奇怪,我和多尔衮手无寸铁,又是一身毫无破绽的贫苦百姓打扮,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郑重其事地过来包围擒拿吗? 最后为的一个脸庞黝黑,将领模样的人厉声喝道:“你们两个,给老子起来!” 第十三节 艰难对峙 虽然听到那明军将官的粗暴呵斥声,我的心里很是愤然,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我和多尔衮手无寸铁的,这一拨明军人多势众,装备精良,虎视眈眈的,还是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吧。我这么想着,目光也移到多尔衮那边,无声地询问着,他的脸上出现了很荒诞奇怪的表情,然后微微地撇了撇嘴,一副无奈的模样,示意我暂时从命。 看着我们乖乖地站起来后,那名将官用刀子般锋利的眼神将我和多尔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然后冷哼一声:“两个鞑子奸细,是过来刺探军情的还是送什么密函的?老实交待,不然可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到时候皮肉可要吃些苦头!” 这帮明军的眼神可真是灵光,居然看出我和多尔衮不是汉人了,虽然我们两个都深谙汉学,精通汉语,冒充汉人的普通百姓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糟糕的是,接下来他们定然要给我们全身上下来一通篦子似的搜索,那样的话,多尔衮的辫子可就把他的满人身份暴露了,这是无论如何也装不过去的,唉,看来今天我们的处境可是大大地不妙了。 面对那将官的问话,我一时没有吭声,也确实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倒是多尔衮坦然地回答道:“军爷只猜对了一半,我确实是满人,但我绝对不是奸细。” “哼,强盗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强盗了,嘴巴还硬吧?等一会儿就没这么硬了,”那将官说着一挥手,冲后面的两个军士吩咐道:“你们分别给他俩全身上下摸个仔细,连鞋底儿都别落下,这两人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什么秘密。” “是!”两个军士齐声应诺,接着开始对着我和多尔衮来了个地毯式搜身,这样一来,多尔衮的满人身份自然是暴露无遗,不过他既然也坦然承认了,所以也没有什么紧张的,倒是当那军士的一双粗手在我的身体上摸上摸下,光搜遍了外面还不够,还试图把手伸进我的贴身衣物来搜查,这还了得?多尔衮的神色顿时冷硬起来,显然对于我被粗鲁的军士“非礼”而感到尊严受损,他冷冷地嘲讽道:“我说这位军爷,莫非是觉得自己的手还不够灵敏吗?要不要干脆把人家姑娘的衣服全扒下来,这才看得仔细?” 那名头领模样的将官也觉得他手下的士兵这样做也有点过分了,从他略有异样的眼神中,我也看得出来他对我的美貌很感兴趣,但越是这样的话,他越不能容忍他手下的小兵也妄图从我身上揩点油,占点便宜之类的,所以他也有点看不过去了,于是轻咳了一声,不耐烦地问道:“怎么样?搜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没有。”军士搜索半天也一无所获,只得失望地摇了摇头。 “好了,没你们的事儿了,站一边去吧!”将官皱着眉头吩咐道,两个军士立即老老实实地退回队中。 “这样看来,你们不是送信的,而是专程过来刺探军情的了?”他紧紧地盯着我们两人,希图从我们的神色间看出此什么来。 “我都说过了,我们不是什么奸细……”多尔衮当然矢口否认我们是奸细了,因为在古代的敌我双方,抓住对方的奸细,要么斩祭旗,要么严刑逼供后套出有价值的东西,最后也逃脱不了处死的结局,再或者割鼻刺字之类的,放回去羞辱敌方,所以要是承认奸细身份的话,不死也得脱层皮,再说我们根本也不是奸细,就更不会承认了。但是我们真实的身份却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泄漏,否则的话就凶多吉少了,很有可能成为大明用来要挟满清的绝好人质。 这时忽然间一个士兵挤进包围圈内,附在那将官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把一件小小的物事交到了将官的手上,那将官背过身去反复掂量着那件物事,仔细地察看着, 我的心里不由得有点扑腾,莫非我和多尔衮之前所掩埋衣物饰品的那个土坑暴露了?所以他们才一路寻找或者跟踪我们到这里来的? 我开始忐忑起来,悄悄地朝多尔衮溜了一眼,他对我报之以微笑,好像一切风云掠过,他都能淡然视之,巍然不动一样,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多少也踏实了些,至少我不是孤独的,无论风雨,都有这样一个人与我一路同行,还有什么惶恐的呢? “呵呵呵呵……”那将官突然出一阵怪异的笑声,等他转过头来时,盯着我们的眼光里除了得意之外,更多的是兴奋,好像现了什么无价宝一样。 “弟兄们,咱们这回可真的要立功了,这两个人,可绝非等闲之辈,说不定就是两件意想不到的宝贝呢!” 他身后的明军士兵们纷纷露出兴奋和好奇之色,纷纷低声议论着我们的身份,我的心下“突”地紧张起来:难道他真的找到什么有价值,可以确定我们身份的东西了吗? 果然,那将官伸出手来,举着一个小小的物件高高地展示着,接着又贴近我们的眼前摇晃,阴阳怪气地问道:“我说两位,这件东西该不会说不认识吧?这可是有人亲眼看到你们将它鬼鬼祟祟地埋进了一个土坑里的,这就是你们奸细身份的证明,而且你们肯定还不是一般的奸细,从实招来,你们是不是敌酋的亲王多尔衮派来的?” 阳光下,那个物件反射出了耀眼的光芒,这是一块镀金的腰牌,长三寸,宽约一寸半,一面铸满了弯弯曲曲的满文,另一面则是一个篆书的“睿”字,这腰牌的做工极其考究而精致,气派非凡,再加上这么一个汉字,所以这些明军自然联想到了多尔衮的封号,事实上他们猜得没错,这确实是多尔衮的腰牌,他平时随身携带,昨日掩埋物件的时候,我居然没有注意什么时候这块牌子也被埋进去了。 怪不得我们这么快就暴露了行踪,原来是我们掩埋时有人现了,一路跟踪到了这里,然后回去找明军报告,所以他们才大动干戈地过来包围捉拿我们这两个“奸细”的啊,不过好在他们虽然认出了这腰牌是多尔衮的,但他们万万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奸细”居然正是这腰牌的主人,试想:一位堂堂的敌国亲王,身份贵重,怎么可能冒着如此大的危险过来亲自过来刺探军情呢? 我突然灵机一动,哭丧着脸,望向旁边的多尔衮,可怜巴巴地“埋怨”着:“小九子[一时间也编不出来更合适的名字,鉴于多尔衮本身在王爵中的年齿排行第九,而九王一称只有朝鲜人才用,所以暂时借用过来],都怪你,要不是你那么贪心,从王府中溜出来时还带了那么多宝物,如果不是之前我们掩埋那些东西的话,我们又怎么会被人家抓作奸细了呢?说好了浪迹天涯,远走高飞的,只要有块地种种,我织织布就好了,何必又动那些歪念头呢?现在好了……呜呜呜……” 这帮明军也一下子懵了,难道眼前的这一对青年男女并不是奸细,而是从鞑子的王府里私通偷跑出来的下人? 多尔衮的表演更逼真了,只见他没好气儿地回答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女人家还能做些什么?真是没用,整天除了端茶送水,给福晋捏脚锤背外还会什么?我还不是为了我们逃到中原去,能够不愁吃喝,才冒死入库房偷了那么多的宝物,指望着靠它们过下半辈子呢!你现在到成了事后诸葛亮了,之前你不还眉开眼笑来着?” “你们少说废话了,爷们懒得听你们啰嗦!从实招来,这块金牌是怎么回事?这等重要之物,向来是奉命办差的心腹亲信之人才可以拿的,怎么能落在你们的手里呢?”那将官不甘心地问道,眼见着要立了大功,没想到抓到的居然很有可能是两个私逃的奴才,真是郁闷透顶,威风扫地。 “各位军爷慈悲,可千万别把我们两个送回去啊!那可是死一万次也不够的啊,我趁王爷和一个小妾亲热时宽衣解带,芙蓉帐暖,无暇他顾的时候,悄悄地溜进去偷出来的,否则的话,我们做下人的,没有王府的腰牌,是绝对不能出城的……”多尔衮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解释着,然后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眼前的这个将官悄悄地说道: “这位军爷,求您高抬贵手,放小人和小人的相好一条生路,小人自有孝敬。” “哦?什么孝敬?”将官很感兴趣,由于之前我和多尔衮一唱一和,故意将“宝物”二字提了多次,刻意强调,所以这帮明军自然已经暗地里琢磨着如何得到那批宝物,既然奸细没抓到,那么得到一笔意外之财也是很划算的买卖。 “呃……小人之前曾经为了行动方便,暂时将宝物分成几部分埋了,就离这里不远,虽然数目不多,但件件都是价值连城啊!” 我明白多尔衮的意思,他是想以利诱之,这么多的兵丁在场,宝物分一分,每个人落在口袋里的也就少了,这个将官如果贪心的话,必然会单独由我们引路去挖掘宝物,到时候自然可以独吞,或者为防我们逃跑,多带上几个心腹之人监视着也好,大不了几个人平分一下,也比百余号人分配要划算得多,至于拿到宝物之后,多半会杀我和多尔衮灭口,然后就宣布说我们两个虽然不是奸细,但也是鸡鸣狗盗,奸夫淫妇的卑鄙之徒,死有余辜,所以将我们正法了。 他的算盘打得再好,我和多尔衮岂能上他的当?再说我们那些“宝物”纯属子虚乌有,而是故意把他们和大部队调开,然后引领他们到偏僻的地方,一一击破,多尔衮虽然手无寸铁,但是凭他的格斗功夫,收拾几个明军的低级校官还是绰绰有余的,之后我们就可以逃之夭夭了。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那将官略一考虑后,低声对多尔衮承诺道:“你放心吧,找到宝物后,爷会放你们俩去逍遥自在的,这就带我去吧。” 然后对着旁边的几个士兵说道:“你们几个,跟我一起随他去指认赃物!” “是!” “这个女的,就留在这里,你们好生看守,万不可以叫她逃脱了!” 看来这将官也不傻,他怕多尔衮有二心,所以特地把我留下来做人质,倒不失为聪明之举,看来我要是想逃脱就难上加难了,不过只要多尔衮能够顺利脱险,我就可以放心了,他的安危远比我的安危重要,他的性命也远比我的性命珍贵,哪怕他回去以后再带领大军回来讨要我已经是为时已晚,我已经被受了愚弄的明军们所杀,也比我们一起做鬼强得多,毕竟他是一代英杰,又岂能死得如此窝囊? 想到这里,我冲多尔衮微微地一笑,无声地示意着:你就领他们去吧,不要顾虑我的安危,逃命要紧。 多尔衮站住了,他并没有就此不顾而去,如果纵然他可以侥幸逃险,而我会由此遭到厄运和被这帮如狼似虎的明军蹂躏玷污了的话,那简直是对他尊严的最大侮辱,他是一个有情的英雄,而不是一个冷血的枭雄。 然而他的脸上并未表现出忧心忡忡地神色,而是对那将官轻声说道:“军爷,有一处宝物是小人的相好自己掩埋的,不如带她同去,一齐辨认寻找岂不更好?反正小人两个的性命都攥在军爷您的手里,全靠您的大慈大悲了。” 那将官想想也是,左了也要杀我们两个灭口,不如一齐带去,把宝物挖掘个彻底,再一道灭口,岂不是更干净?于是他挥了挥手,冲我命令道:“你,也一起过来!” 我心中一阵狂喜,正要抬脚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于是几个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时,只见有三个同样中下级军官模样的人驰马赶来,看样子很是紧急。等到他们赶到这里,翻身下马后,其中一个人问道:“这两个就是你们抓到的奸细吗?” “是不是奸细倒不确定,很有可能是盛京的敌酋王府里挟物潜逃的奴才下人罢了。”眼见自己的如意算盘被突然赶来的不之客破坏,将官的脸色有点不善。 “哦?我们听人回报说你们还现了他们携带有敌酋睿亲王府的金质腰牌,想必非等闲人物,所以特地将那九酋多尔衮的画像带来,当场比认,倘若真的是多尔衮本人的话,岂不是大功一件?”说着,那人将多尔衮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我看这个鞑子相貌堂堂,气宇间倒有几分轩昂,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接着另外一人从怀里抽出一个卷轴,逐渐展开来,看了看多尔衮,又低头仔细观察比对着那画像,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到他那里,只有多尔衮若无其事,神色反而越轻松坦然起来。 我都快要紧张得冒出冷汗来了,这家伙居然这样沉得住气,心理素质也好得过分了吧?万一认出他的真实身份来,那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时间似乎很漫长,气氛也越凝重,最后,那人的神色转为失望,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家忙问:“怎么了?让我们也看看!” “你们看看吧,一点儿也不像,根本就是两个人!”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那人郁闷得可以。 神秘的“鞑子亲王”多尔衮的画像亮了出来,大家伸长脖子一看,顿时“唉!”了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我伸头一看,晕死,那上面的人一副横眉怒目,野蛮粗鲁,凶神恶煞的模样,哪里和文质秀雅,丰神隽朗,贵公子气十足的多尔衮沾半点边?简直连多尔衮的脚指头都配不上。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反差会那么大了:毕竟历史上真实地打仗,哪里会像电视剧里一样,将军元帅的,都顶盔贯甲,挥刀舞剑,亲自上场杀敌,一马当前的?多尔衮自然也不会像个武夫将军一样地冲到前面去送死,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嘛,就算上战场,也最多列列阵,远远地指挥一下,怎么可能被他们明军看个仔细呢? 所以说,那负责画像的画师定然是根据某几个夸夸其谈,说是一刀差点削掉了敌酋多尔衮的头盔的所谓战斗英雄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像亲眼近距离见到一样,再加上画师的凭空想象,残忍凶悍的满洲贵族理应是这个样子的,再说能把敌人画得威风凛凛吗? 所以说难怪之前多尔衮一副事不关己,悠然自得的态度,原来他早就猜到这一点了,看来我是瞎担心了。 这帮人忙活半天,一无所获,不由得把闷气泄到我和多尔衮的身上,后面拍马赶到的那三个人则更加阴险无耻,甚至拿我来要挟多尔衮说出些有价值的东西来。 一人的刀刃紧紧地搁在我的脖子上,厉声逼问道:“说,你们是不是奸细?是不是鞑子狗皇帝派你们过来刺探我们大明军务的?” 多尔衮淡淡地瞄了我一眼,一点关心的神色都没有,“都说过了,我们不是奸细,只不过想偷点财物跑出来快活的。” 那柄刀挨着我的距离变成了零,我明显地感觉到那刀锋的冰冷,“你不从实招来,你相好的小命恐怕就呜呼哀哉了,你看她长得水灵灵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是露水夫妻也不舍得看她毙命刃下吧?” 多尔衮轻蔑地冷哼一声,做无所谓状:“你们汉人不是说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我和她也不是夫妻,只不过是看这丫头有几分姿色,所以想玩玩罢了,眼下又看她又蠢又笨的,没用的女人,反正我也玩腻了,你们要杀就杀,不关我事儿!” “你!小九子,你真不是个东西!亏你那天晚上还在月下誓要一辈子对我好,今儿个一看苗头不对就把我当成破鞋甩了,我,我和你这个没良心的拼了!”我心里明知多尔衮在演戏,所以也声情并茂地配合着他的表演。 众军士也懵了,纷纷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多数都是对我的同情和,骂多尔衮的翻脸无情,但是用刀挟持我的那人却不甘心就此放弃,于是下了狠心,使出最后一招:“哼,我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可别怪爷我不怜香惜玉!” 接着持刀的手腕一抖,顿时冰冷锋利的刀刃割入了我颈部的皮肤,尽管只划破了表皮就停住了,但是依然让我感觉到了火辣辣的剧痛,我不由得闷哼一声,温热的液体顺着伤口飞快地滑落下来,渗进了衣领,而且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转眼间,我的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我强咬着牙忍着没有继续呻吟出来,但是面部仍然痛楚地抽搐起来,这时我终于看到对面的多尔衮眼神中出现一道异样的光芒,然而却转瞬即逝…… 第十四节 风云际会 在这一刻,精神上的紧张大大地抵过了**上的痛楚,虽然我真的害怕那闪着寒光的刀锋会彻底地切入我的喉管,而且这个可能性也真的存在,我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被俘虏的奸细,杀了我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然而对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居然在我对多尔衮的极度忧心前颓然地低下头去,望着多尔衮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忍,我更担心的是他会为了我的安危而承认自己的身份。 尽管这时间很短暂,他的表情依然镇定自若,波澜不惊,然而我知道此时他的心里正在进行着艰难的抉择:一边是他的妻子和他未出世的孩子,一边是他肩上所负的担子和大清的未来,是感情冲动还是理性冷血,他该如何选择? 正当这千钧系于一线之际,忽然耳畔传来一阵马蹄奔腾之声,这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大家纷纷扭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连正持刀挟持我的那人都不知不觉间将刀刃挪离了我的脖颈,我一阵好奇加苦笑:不知道眼下来的是什么人,是能救我一命呢,还是一道送我上路的催命符呢? 只听得一声严厉的喝斥声:“住手!” 这声音清越而高亢,威严十足,但对于我来说却是绝对的陌生,有意思,一个与我素不相识的人想来救我?真是富有喜剧性,很多电视剧里的主角在命悬一线之际,总会有帅哥或美女神兵天降,出手相救,然后展一段或悲或喜的情事,已经是早已俗滥的老调调了,但是这一刻我才现,这个俗套还真是没有不行。 我明显地感觉到我身后的那人身体似乎微微一颤,好像是对出这喝声的人心生畏惧,接着就看着我眼前那把刀忙不迭地收了回去,有意思,来得什么人威力这么大,莫非是他的上司? 在我的短暂猜测间,听到背后紧急勒马时的烈马嘶鸣声,接着是一大群紧随而至的骑兵们纷纷下马的声响,由于此时我暂时没有利刃加颈,所以很自然地扭头去看那刚刚赶来的是何方神圣,结果这一回头间,牵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那口子虽然不深,但也足以让我痛得抽了一口冷气。 接着听到了“橐橐”的靴声,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朝我这边走来,很快,脚步接近了,直到离我只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此时我正低着头,咬着嘴唇强忍着颈部火辣辣的伤痛,不料一根马鞭伸来,强行架在我的下巴上托起了我的脸,接着像打量战利品一样审视着我的面容,跟挑牲口没什么两样。 这个粗鲁蛮横的举动让我重新陷入失望的深渊之中,看来我今天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厄运了,不是被杀就是被垂涎我美色的男人强行玷污,但我可以想象,假如真的有这种情况生,多尔衮真的会不顾一切地过来救我,可是这又是我绝对不希望生的结果,这样对他来说绝无好处,甚至会陷入更加艰险的境地。 我此刻正好背对着多尔衮,不知道他被这肆无忌惮的挑衅激怒后究竟是怎么样的表情,我也无法顾及到了,被迫扬起脸的同时,脖子上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哎哟”一声哼叫后,正好看清了那张居高临下的脸。 只见这人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看服饰和派头应该军爵不低,起码是个将军,一身雪亮的铠甲,腰悬宝刀,肤色黝黑,面部线条很有阳刚之气,绝非平庸之人可比,他的眼神本来是令人望而生畏而又傲气十足的,但是从看清我相貌的那一瞬间,他眼睛里最初的平静突然起了波澜,然后层层荡漾开来,逐渐化为惊愕,震动,最后简直是把眼前的我惊为天人,一种异彩在他的眼眸中涌动着。 这一刻,我算是明白了什么是“红颜祸水”,英雄豪杰又为何会争相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原来美貌确实是可以救命的,什么红颜薄命,美人多劫,都是假惺惺的戏说,我开始相信美貌不是万能的,但没有美貌是万万不能的了。 这个被我楚楚动人的外表迷惑了的青年将军在最初的震动后逐渐缓过一点情绪来,然后回头冲挟持我的那人询问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怎么可以用如此粗鲁的手段对付一个弱质女子呢?难道你们的刀枪就是干这个用的?” “秉吴军门,这女子和旁边那个男的很有可能是鞑子派来的奸细,不但行为举止鬼鬼祟祟,甚为可疑,而且还现了他们之前所掩埋的一块刻有敌酋睿亲王府标识的腰牌,我们觉得里面定然大有文章,而那个男的嘴巴太硬,所以小的们只好出此下策了。” “那块腰牌呢?拿过来给我看看!”青年将军一伸手,立刻旁边的军士将多尔衮的腰牌恭敬地奉上,他接过来仔仔细细地反复检视着,一时沉吟不语。 我趁这个功夫,悄悄地转脸用目光去询问旁边一语不的多尔衮,因为之前我们同时听到“吴军门”三个字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多尔衮的身子微微一震,而我刚刚和他的眼睛接触时,他眼睛里寒光一现,却很快地消失不见了,这样一来我可以肯定了,多尔衮显然已经确认了这位“吴军门”是何许人也。 明朝军队中下属和同级往往称呼总兵或提督为“军门”,后来清朝也承袭了这一称呼,总兵于提督虽然尊称相同,但是官阶上却低了半级,总兵往往是统领一方重镇的军事长官,而提督则监督一省的军事部署和调度。 在这个与大清交界的边防重任辽东,十年前的蓟辽提督[那时称总督,权力更大一些]是著名的袁崇焕,他死后这一职长期空缺,是因为崇祯皇帝一直没有信得过的人,生怕有人坐了这个位置就里通满清,叛国投敌,直到后来大清崇德五年时蓟辽一带形式危机,皇太极大兵压境,才不得已封同样大名鼎鼎的洪承畴为蓟辽提督,当然他后来战败被俘,做了“识时务”的汉奸后,这一个鸡肋似的烫手山芋又交给了吴三桂,他成为了大明在蓟辽的最后一任提督,直至宁远陷落,关外之地尽失,他退守山海关为止。 而眼下在这一线的五六位可以称之为“军门”的总兵们,只有一个是姓吴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位“吴军门”就是现任宁远总兵,后来因为“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而名动天下的风流汉奸,直至拥兵云南,尾大不掉的堂堂平西王吴三桂。 确定了他的身份,我不禁有点疑惑,这位后来的大人物眼下明明是宁远的总兵嘛,怎么闲着没事干跑到这里来?听多尔衮说过这里是锦州,是那个深谙诈降之术的狡猾将领祖大寿的地盘,他吴三桂和祖大寿论资历虽然嫩了很多,但是论官爵还是同级,难道是过来交流交流如何抵御清军八旗部队侵略的良方妙法?还是研讨研讨什么新式守城方法?或者是朝中多疑的崇祯帝又对他们几个蓟辽一带的总兵们不满了,所以商量商量如何重新讨得皇上的信任? 吴三桂研究完手里的腰牌后,抬起头来望向他一直忽略了的多尔衮,他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一身褴褛布衣的鞑子奸细,渐渐皱起眉头来,莫非是男人之间的妒嫉?在无声的较量中,吴三桂很是疑惑,眼前这个鞑子奸细虽然粗衣草鞋,一脸落魄和颓丧,脸色苍白而虚弱[前者肯定是多尔衮故意装出来的,他既然扮演一个逃奴的角色,当然不能把他王爷的高傲和架子端出来,而后者则是真的,他昨天受伤赶路,流了不少血,气色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他身上偏生有一种说不清摸不透的气质,不知为何会令他堂堂吴军门居然也无法看透。 沉吟片刻后,吴三桂也只得摇了摇头,也许认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大惊小怪了,毕竟他也没有亲眼见过多尔衮,但想象中也应该是个雄赳赳的武夫形象,就和他在战场上所见到的那些粗鲁野蛮的满洲贵族一个德行,又怎么可能生得这般文雅呢? 饶他吴三怪一代枭雄,诡诈万端,也还是被多尔衮不动声色间的出色表演蒙蔽过去了。是他小看了多尔衮,所以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是他自作聪明,试想一个身份贵重的堂堂亲王怎么可能亲自做奸细,来这边刺探军情呢?否则的话就真的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本应该惺惺相惜的两个后来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就这样擦肩而过了,下一次见面,也许就是六年之后的那个乌云摧城的山海关之黎明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奸细成了高高在上的大清摄政王,他不得不和这位昔日的仇人握手言欢,剃称臣,接受他[名义上是那个六岁小皇帝]的册封,为这个无冕之王效犬马之劳,乖乖地当着急先锋和炮灰。 然而富有戏剧性的历史既然可以把多尔衮和吴三桂的见面匪夷所思地提前了六年,那么也绝对有可能让以后的道路生更大的改变,比如六年后高坐山海关外西罗城中的不再是摄政王多尔衮,而是大清皇帝多尔衮呢?事在人为,当然也要配合一点运气。 吴三桂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吩咐道:“本军门今天还有要务在身,没有闲暇管这些小事,再也这里是锦州,理应你们的祖军门处理这些事情,这就把这一男一女押送到他那里,由他妥善处置吧!” 完转身向侍卫牵着的坐骑走去,走到一半时,他突然回头,紧紧地盯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是复杂,又有着说不清的情愫,最后似乎下了个狠心似的,一扭头,上马走了,大队侍卫簇拥着他挥鞭策马,绝尘而去。 这一切自然也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冷眼旁观的多尔衮的眼里,随后在被这帮明军将士推推搡搡,粗鲁野蛮的押送中,他瞅个机会,轻轻地跟我说了一句:“我看啊,那个吴军门好像是对你有意思嘛。” “你说吴三桂?”我迎着他嘲讽的目光,反问道。 多尔衮也没有想到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家居然准确地猜出了吴三桂的身份,实在是出乎意料啊,看来我还真的时不时地会给他来点惊异和愕然。 “你厉害,不服不行啊。”多尔衮的嘲讽变成了自嘲,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押送我们的明军们不耐烦地呵斥一声:“两个人给我闭嘴!否则有你们好受的。” 走了大概十多里路,我和多尔衮从昨天中午到今天晌午,已经是粒米未尽,早已经是腹中饥馁,唱起了空城计,再加上前前后后跋涉了足有五六十里路,更加的精疲力尽,我看着多尔衮那只受伤的脚开始逐渐蹒跚起来,一瘸一拐的,大大地损失了帅哥形象。 然而看着他如此艰难的行进着,我却连搀扶一把都不行,因为粗暴的明军立即将我们拉开了,我知道现在他每走一步,都要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看着看着,这痛苦似乎正生在我身上,简直像一把钝刀在不停地磨锯着我的心头一样,疼痛不已。 终于进了锦州城,然后像游街示众一样地在众目睽睽下穿过几个街区,终于被押解进总兵府的大门槛,卫兵进去通报之后,一个苦难结束了,另外一个不可预知的苦难即将开始。 果然,我和多尔衮被五花大绑,犯人一样地押送进帅府的签押房,我抬头看见一位身着大明高级武官服饰,年过半百,胡须花白,却依然健朗威严,令人肃然起敬的老将军,看来他就是那个历史上备受争议的先降后反,反后又降,名节受损,然而气节不失的总兵祖大寿了。 当他抬眼看清阶下两个奸细的相貌后,立刻大惊失色,完全没有了初一进来时那份沉稳持重的气度和架势,当然我知道祖大寿的神色骤然变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他一眼认出了多尔衮! 只见祖大寿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是不太敢相信眼前生了一切,怀疑自己是老眼昏花了,于是他禁不住盯睛再次仔细观看,一直保持缄默的多尔衮脸上终于出现了荒诞自嘲似的表情,估计他在嘲笑自己,费尽心思地编造谎言,转了一圈回来,最终还是被老熟人认出来了,也难怪,当年大凌河一役,祖大寿被迫投降,就是他多尔衮亲自受降,对失意的祖大寿温言抚慰,敬若上宾,然后引见给皇太极的,而现如今虽然过去了六七年光景,但要祖大寿将他的模样淡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多尔衮对着惊异万分的祖大寿报之以微微一笑,祖大寿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呃……你……”接着高声对周围的所有侍卫吩咐道:“你们先行退下,到门外去守着,本军门要单独审问这两个奸细!” 侍卫们应诺后一起退去,远远地站到门外,并不往这边张望,看来他们的纪律性还是很强的,什么东西该知道,什么东西不该知道还是懂得的。 这时祖大寿才正色盯着多尔衮,迟疑着问道:“足下莫不是当年大凌河城外正白旗军营中所见的墨尔根代青贝勒……” 多尔衮坦然地微笑着,轻声回答道:“正是在下,匆匆一别已有六七载,祖将军别来无恙否?” 第十五节 波澜不兴 祖大寿用不敢置信的目光又一次打量着镇定自若,言笑如常的多尔衮,他万万没有想到,又是如此费解:一个精明如斯,智谋绝人的多尔衮怎么可能如此狼狈不堪地做了他的阶下囚,好端端的亲王不做,吃饱了没事干跑到锦州来刺探军情,还成了不怎么高明的奸细,刚一到锦州城外,八字还没写出一撇就束手就擒,怎么可能?其中难道真的有什么阴谋?可惜他一时琢磨不透这中间到底隐藏着什么阴谋,只能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我不禁暗暗好笑,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太累,其实之所以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阴谋的原因是,这根本就没有任何阴谋,或者说暂时是这样的,只不过是巧合罢了,可惜祖大寿年纪一大把了,也没有想清老天爷为什么总喜欢捉弄人。 祖大寿的情绪很复杂,眼前似乎浮现出七年前的那个只有十九岁的墨尔根代青贝勒,在那个闷热的夏天,他坚守粮尽援绝的大凌河足足两个月后,终于在被逼无奈下投降,当他在皇太极的御营中受到崇高待遇,与后金大汗同桌而坐,同席而饮的时候,那个一身白甲,英气勃勃的年轻贝勒也曾经上前向他敬酒,言谈举止,无不老成干练,他当时就曾经感叹自古英雄出少年,想不到他一向鄙视而痛恨的满洲鞑子中也有这样温文尔雅的人物。 而如今,白驹过隙,转眼间,当年的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英雄少年,和他在如此啼笑皆非的场景下重逢了,容貌没有任何变化,似乎眉宇间那仅存的一点青涩也完全退消了,神态间也更多了一份从容和淡然,仿佛自己是个座上宾,而全然不是形容狼狈的阶下囚。 “真的是你?没想到,没想到……”祖大寿摇着头,重复着自己的惊愕和意外,接着是一声感叹,“上次大凌河城外一别,而今已七年有余,足下的样貌,可是没有一点变化啊,连说话的口气都没有变,否则的话老夫还真的不敢相信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多尔衮,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好好的亲王不做,跑到这里当奸细干吗?” “是啊,我也没想到故人重逢,竟是如此境况,非但在下的相貌没有一丝变化,祖将军不不也是如此吗?非但没显老,仿佛精神更加健旺了,当年的那股子气魄,想必眼下也一切如旧吧?”多尔衮悠悠地说道,“至于我是不是奸细,恐怕祖将军也不敢相信吧,说来话长,可能是老天在故意捉弄我们,给了我们故人重逢的意外机会吧。” 祖大寿从桌案后走下来,看意思是想亲手给我们松绑,我心里也坦然了,看样子这老头对多尔衮还是客气加尊重的,他另外还有一丝尴尬:当年他被迫投降后,皇太极和一干贵戚重臣们无不待他有如上宾,并且赏赐无数,面子给足,可是他转念一想,还是气节重要,所以诈称要亲自回锦州一趟,趁着那边还没来得及知道他已经投降的机会,赚取城池以作为对皇太极一系列厚待举动的回报,结果一转身,他刚跑回锦州城,就立刻翻脸不认人,重新做起了大明的忠实臣子,继续据守锦州与大清为敌。而如今大清的堂堂睿亲王阴差阳错地落在了他的手上,至少从表面上看,是给了他一个立大功的机会,把多尔衮交出去,崇祯肯定会大大地奖励于他的。 可是不知为何,祖大寿一时居然没有这个念头,只想着用当年多尔衮待他的方式来同样待多尔衮,可是在他的手即将接近多尔衮身上七缠八绕的绳索时,忽然间理智上来了,如果真的这样做,门外的那些侍卫该怎么样看他这位主帅?居然对一个奸细如此恭敬,难道主帅真的是里通敌国的汉奸吗?要知道这消息一旦传出去,那北京城里一贯多疑冷酷的崇祯帝得知后,还不把他送菜市口凌迟?再来个满门抄斩?虽然他祖大寿不会傻乎乎地像岳飞和他当年的上级袁崇焕一样愚忠和束手就擒,他手里有兵,大不了豁出去反了,反正他的妻子家人统统都在辽东,崇祯是鞭长莫及了。 可是那只是一个假设罢了,毕竟眼下要尽量少给自己找点麻烦,所以祖大寿的手刚伸到半空中就停了下来,多尔衮自然敏锐地看出了祖大寿的心思,恰到时机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将军不必如此客气,门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多尔衮也不想给你添什么麻烦,就这么绑着吧,反正这‘细作’当得倒也新鲜,不如一会儿再给我找间与我现在身份相符合的牢狱呆着,也吃点粗茶淡饭的,也不枉了体会一把,长长见识。” 看到多尔衮这般为他着想,祖大寿不禁有点感激,只得连声表达歉意,重新回到了座位上,这时祖大寿好像有什么话要跟多尔衮深谈似的,看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我一眼,然后用目光询问着多尔衮,多尔衮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她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贴身丫头罢了,碰巧和我一起被贵军俘获了,所以谎称是我的相好,既然和我同是奸细,自然也要住奸细该住的地方,反正站在这里也挺累的,不如暂时先送她去牢房里歇一歇也好。” 我明白多尔衮的深意,他表面上对我不屑一顾,实际上是在暗暗地保护我:毕竟眼下他也摸不准祖大寿究竟会如何处置或安排我们两个,万一我的身份暴露,反而很有可能受到连累,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看祖大寿欲言又止的模样,应该是有什么私下地的话要跟他深谈,如果多了我这么一个外人在场的话,总觉得不那么牢靠,所以多尔衮借机先打我离开这不宜久留的是非之地。 祖大寿点了点头,“那就暂时委屈一下你的丫头了,”说着提高声音吩咐外面道:“来人哪!” 立即有守候的侍卫进来行礼请示:“不知大帅有何吩咐?” 祖大寿看了我一眼,然后吩咐侍卫道:“你把这个奸细先押送到那边的大牢里去,也不必刑讯取供,暂时关押即可,以后再听吩咐!” “是!” 我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押走之前,最后看了看多尔衮,他微微侧头,虽然没有什么明确表示,也没有说任何话,但他的眼神告诉我:放心吧,你男人没事情的,就老实地等着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吧! 回到古代以后,我算是哪里都去过了,皇宫内院,王府厅堂,市井庙会,狩猎围场,可就是没蹲过大牢,不过这个体会我可不想再有了,毕竟第一次蹲大牢的感觉不但一点也不好,简直是糟糕透了,和电视剧里看到得差不多:阴暗潮湿,杂草铺地,戒备森严,老鼠乱窜,跳蚤横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一般。 闻着潮湿的霉气和一旁破烂马桶所散出来的臭气,我简直要恶心得昏晕过去,用衣袖掩着鼻子,我不由得开始痛恨起多尔衮来了,还有那祖大寿的不通情理,就算多尔衮话了,叫我来蹲监牢,也没有必要真的让我蹲环境如此恶劣的牢房吧?起码也得是个干净清爽点的,饮食虽然不要太好,但也要可以下咽不是? 来饿得要命,可是好不容易挨到了饭点,只听到由远及近地传来了囚犯们喜悦的呼叫声,看来他们也跟我一样,饿得肠胃咕咕作响了,所以正期待着狼吞虎咽一番,自然高兴万分。 等到一只肮脏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木碗往我这边一搁,我伸脖子一看,立刻差点没恶心反胃得把胃里的酸水返出来,只见一个小小的掺杂着糠皮的玉米窝窝头,还有几根蔫巴巴的咸菜,至于是什么菜一时间我也没认出来,只闻得一股腐臭的怪味扑鼻而来,这是我平生所见最粗劣的饭菜了,饶是我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也没有毅力张嘴吃上一口,于是只好继续饿着肚子。 望着黑乎乎的墙壁,百无聊赖间,我胡思乱想着:这次做俘虏的最终结局会是什么呢?我们能否顺利脱险呢?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我和多尔衮是插翅难飞,就算是再如何深谙越狱之道,也不可能逃得出戒备森严的监狱和重兵把守的锦州城,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祖大寿释放我们,好笑,他凭什么放过这样一个大好的立功机会? 设想假如我和多尔衮继续做俘虏的话,那么该是给皇太极出了一个多么大的难题?皇太极现他的十四弟夫妇俩做了明军的俘虏之后,该是什么样的反应?他是组织派遣小分队偷偷潜入营救还是光明正大地来声讨?营救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要把祖大寿和明军将领当白痴。 其实我和多尔衮假如真的做了人质,也起不到任何对大清的要挟作用,皇太极是一个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胜于一切的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他不会被任何人所要挟,谁也不要想他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被迫妥协,所以说,崇祯得到的只不过是个烫手的山芋,一个大大的麻烦,既没有利用价值,也不能一杀了之,到时候反倒给了皇太极攻打侵略大明最好的借口,以我看来,尽管皇太极对多尔衮的笼络更多的是利用,但是其间也不乏他对这个小他二十岁的兄弟的情分和爱护,一半是因为当年他为了汗位逼死了多尔衮的额娘,让多尔衮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而感到一丝愧疚,另一半则是对这个聪颖异常,能征善战,且又见识不凡,颇为识时务的兄弟的欣赏和期望。 所以说皇太极虽然不会因为多尔衮而被崇祯要挟,但是一旦多尔衮被崇祯所杀,那么他的仇恨定然更加强烈,到时候八旗的铁骑少说也要踏破数座城池,屠杀掉多少手无寸铁的百姓,甚至很有可能打到他的北京城脚下,况且又不是第一次了,十多年前的那一次声势浩大的围困京城,要不是袁崇焕在的话,崇祯估计现在埋哪了都不知道。 所以说,如果祖大寿的脑子稍微清醒一点,也应该预料到这样的后果,除非他高估了皇太极的善良和感性,如果那样的话,只能证明他是一个糊涂蛋。可是历史证明:他祖大寿并非泛泛之辈,也是一个人物,要不是还有一丝气节和骨气的话,他完全可以像洪承畴那样做大清平定中原,扫合四宇的急先锋,当个大功臣,捞足了高官厚禄,而不会投降之后像三国里的徐庶一样,“终身不献一策”,郁郁而终了。 祖大寿既然可以猜到把多尔衮交给崇祯,是给大明找了一个极大的麻烦,虽然自己一时可以得到褒奖,但是对于整个国家而言,后果是极其严重的,自己把守的锦州很有可能最先被愤怒的八旗军队践踏蹂躏,他若是这次再当了俘虏的话,估计会死得很惨。 联想起祖大寿对多尔衮那般客气和敬重的态度,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轻描淡写地宣布我们不是奸细,纯粹是误抓的平民百姓,然后一放了之,这绝对不是我白日梦时的幻想,而是祖大寿目前最好的选择。 然而多尔衮是个肯善罢甘休的人吗?他堂堂的睿亲王当然不是吃干饭的,要不然怎么能当得起那个“睿”字呢?阴差阳错地做了俘虏,并不是他的责任,但是对于他个人的尊严来说,绝对是一次巨大的挑衅,别看他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轻松模样,实际上不知道正在思索着如何把这次经历所受到的屈辱连本带利地讨还呢?否则怎么对得起他按捺已久的忍耐,还有眼睁睁地看着明军伤害到他妻子时的强行压抑呢? 一个优秀的谋略家,当然懂得如何利用别人所注意不到的机会,来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益和收获,多尔衮正是这样的一个人,一般人也许会对祖大寿的释放而感激万分,如蒙大赦,还不赶快逃之夭夭?可是多尔衮最有可能做的,就是要让大明用整座锦州城来偿还。 看到多尔衮有和祖大寿私下底深谈的意思,莫非他是想劝降祖大寿?光凭他的直觉和祖大寿鼠两端的表现就能捕捉到机会?祖大寿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手,怎么能听多尔衮一个人用三寸不烂之舌的鼓动就可以献城归降?除非是他已经陷入了非降不可的绝境,而眼下,这个绝境还没有一丝到来的迹象,那么多尔衮究竟想用什么样的方法呢? 一直思考到天色暗了下来,牢狱的走廊间已经掌起了***,然而只能给阴暗的牢房中带来一点点暗淡的光,勉强能看得出周围物事的轮廓而已,我早已经饿过了头,疲惫和困倦袭涌上来,我正欲沉沉睡去,忽然间,听到牢狱大门的开启声,还有一连串橐橐的靴声,渐渐向我这边靠近。 我微微睁开眼睛,只看见一盏灯笼由狱卒举着,引领着一个戴着宽沿帽,身着深色便服的魁梧男人向这边走来,身后似乎还跟着几个侍卫,直觉告诉我,这绝对不是被押解过来关押的“奸细”多尔衮,而是白天所见的那位“吴军门”,因为此刻我回想起了当时他回头望我最后一眼时,那复杂而隐晦的眼神,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闭上眼睛假寐,还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耳畔却清晰地听清了那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正是吴三桂,好一个“风流英雄夜访落魄美人”[尽管吴三桂确切来讲应该是个枭雄加汉奸,但此时他还是一个正气凛然的大明能臣干将,圆圆曲里不也有一句“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吗?所以暂时给他扣这顶高帽吧],接下来会上演一出什么好戏呢? “是祖军门吩咐你们把她关押在这里的吗?她现在吃过东西没有?” 吴三桂的口气虽然威严如常,但是问话的内容里却透露着对我的关心,灯笼的光映照在我的脸上,我不动声色,依然保持着原来的睡姿,眼皮纹丝不动,连呼吸声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以不变应万变,是我眼下最应该采取的对策,就暂且看看外面的那位吴军门究竟想干些什么吧! 第十六节 算无遗策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寂,我不敢睁开眼睛,所以也不知道此时吴三桂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依旧保持着均匀的呼吸,直到听见一阵金属碰撞的哗啦声,莫非是他已经示意狱卒开锁? 果然,很快我就听到了牢房门打开的声响,接着一阵脚步声接近,在我躺卧着的附近停住了,然后又是一阵沉默,烛光摇曳着,我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依然能够感觉到灯光的映衬下,一个黑影似乎在我的面前伫立着,我知道,这是吴三桂在静静地注视着假寐中的我,但是他并没有把我唤醒问话的意思。 良久,只觉得他伸出手来,轻微地替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将我脸上一缕丝拂开来,接下来,就停止了动作,奇怪的是,似乎有一声轻微到几乎是用最灵敏的听觉神经才能捕捉到的叹息,从他的胸腔出。 有意思,他有什么好叹气的?觉得我一个弱质女子的,不应该遭这份罪不是?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他接下来会怎样做?最大的可能就是将我悄悄地接出来,送到他的住所里去,然后是一番怜香惜玉,然后是一亲芳泽…… 我意识到了眼下处境的危险:在这个明军控制的势利范围里,他们当总兵当高官的还不是为所欲为,山高皇帝远的,利用职权,私下带走一个小小的奸细算得了什么呢?吴三桂是历史上有名的风流好色之徒,他显然已经垂涎于我的美色,想要占为己有了。今天晚上他到这里来,祖大寿定然毫不知情,那么谁来阻止他呢?多尔衮现在究竟情形如何了?也没有人过来给我传达传达消息,如果祖大寿想释放我们的话,恐怕等不到天黑就已经释放了,难道是祖大寿改变了主意? 不,更大的可能性是多尔衮试图劝祖大寿归降大清,但是祖大寿定然会鼠两端,左右为难,犹豫不决,所以他只能暂时隐藏多尔衮的身份,替多尔衮安置了一个妥善的地方歇息,准备明天再行商议了,所以要委屈我一下。 可是你们两个不来救我,我就真的成了吴三桂这只老虎嘴边的肥肉了,岂有轻易吐出来的道理呢?如果吴三桂非要带我走不可的话,我该采取什么应对手段,才不会被他得逞呢? “军门,军门!”忽然间,有人在牢房外轻声呼着吴三桂,吴三桂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有点不耐烦:“什么事啊?还要一直追到这里来……” “秉军门,小人有重要事情要向军门禀报,本来不敢冒昧,但是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军门借一步说话。”外面那人轻声回答道。 “哦?”吴三桂的疑惑和兴趣上来了,他一定也在好奇究竟生了什么事,所以暂时顾不得再鉴赏眼前的“睡美人”了,只听到他的脚步声望门外而去,逐渐消失不闻了。 我微微地睁开眼睛,望了望外面,***依然,阴森依旧,只是吴三桂的人不见了,只有原来的狱卒仍然在栅栏门外晃荡,偶尔过来瞧上一眼,看来这事的确很机密紧要,所以吴三桂生怕被我偷听去了,于是谨慎地换了一个地方听取汇报了,那么究竟是什么机密要事呢? 不管怎么说,此时我的围算是解了,因为接下来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吴三桂的身影都再也没有出现在牢房里。不管躲不躲得过十五,总之初一算是勉强地避过去了,也许等到吴三桂再有空的话,起码也不是今晚了,到时候多尔衮或者祖大寿肯定不会对我坐视不理的,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也不必过于担心了。 静下心来,我琢磨着多尔衮那边的进展究竟如何了,祖大寿后来之所以投降,完全是被逼无奈而出的下策罢了,而照现在看来,以祖大寿对多尔衮的含糊态度上看,莫非他目前在大明混得不如意? 虽然他当年假投降,借口逃回锦州后又重新为大明效力,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段投降的经历毕竟给他的个人历史抹了一笔黑,给他的政治生涯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虽然崇祯表面上表扬和赞许了他的忠心,实际上在多疑和猜忌的崇祯心里,这样的人绝对算是个立场不坚定的动摇分子,他与其要一个曲线救国的能臣,倒更不如要一个死心塌地,绝无污点,具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的死士和烈士,那样他才能更加放心,因为他狭隘的心胸里,容不了丝毫的疑云和令他感到不安的东西,这也就可以解释当年的反间计为何能要了袁崇焕的命,让这根国家柱石轰然倒塌的缘故了。 疑云,反间计,袁崇焕的死……一连串的词在我脑子里飞快地旋转着,有了!我的心头突然一亮:只有让祖大寿意识到了他已经陷入绝境,不归降大清只有死路一条的情况下,才能迫使他主动向大清归附,眼下虽然没有兵临城下,乌云摧城的绝境,但是可以制造出来一个绝境啊,事在人为嘛! 而眼下真是凑巧,一个构成推祖大寿自动投降的绝境的重要环节已经出现了,那就是方才离去的吴三桂,想起了当年范文程给一筹莫展的皇太极所献的高明阴险,但是绝对有效的毒计----反间计,那么我和多尔衮也可以来个故技重施,旧瓶装新油,在吴三桂身上做文章,让吴三桂去充当这个传递错误信息的信使,或者让祖大寿以为吴三桂会充当或者已经充当这个向崇祯密折参奏的告密者。 这样一来的话,一是出于对崇祯的残酷和无情的恐惧,怕自己成为本朝的第二个袁崇焕,毕竟前车之鉴不远;二是他自己本身兵权在握,此时投降大清比起等到以后签城下之盟的被迫投降比起来,要主动和有资本得多;三是正好他所有的家人族人统统都在辽东,不必担心会成为株连的刀下鬼。 我猜得出祖大寿定然和吴三桂是面和心不和:祖大寿在崇祯眼中是早有前科的重点看防分子,如果不是实在无人可用的话,早就将祖大寿的脑袋挪挪地方了----大凌河之战的四年前,皇太极挥师围逼北京,袁崇焕急忙回师救驾,其中军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祖大寿所带之兵,不料突然间崇祯中了反间计,将“叛臣贼子”袁崇焕革职下狱,结果祖大寿一惊一怒之间,匆忙带领大部分勤王之军连夜奔出关外,不听崇祯号令,甚至一度传言他要投降大金[当时大清的国号]。 崇祯对此是又气又恨,但是一筹莫展,为了解皇太极虎视眈眈之围的燃眉之急,他不得不令监狱中的袁崇焕写信招祖大寿回来勤王,虽然祖大寿终于为了救老上级老领导袁崇焕的性命而不得不回来了,可是没想到,刚刚退了皇太极的八旗兵,崇祯立即食言,将袁崇焕千刀万剐,你说祖大寿能不悲愤万分吗? 所以祖大寿和崇祯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崇祯自然想杀了祖大寿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泄愤,可是投鼠忌器,因为祖大寿的实力非同小可,祖家是世居辽东的世家大族,在关外有都是田地佃户,富裕得没话说,而且在关外的汉人中占有极大的势力和威望,祖大寿手下的军队可都是死心塌地听他号令的,说反就反了,崇祯根本鞭长莫及,无计可施。所以无奈只得采取安抚的政策,尽量用高官厚禄和忠君为国之道来笼络控制祖大寿,而偏偏正好祖大寿是个颇有些民族大义的正直忠臣,否则早就反了。 所以四年后,大凌河惨败,祖大寿诈降逃回,按理说功不抵过,照崇祯的心思,肯定必杀他无疑,但是权衡利弊后,崇祯还是勉强忍下了这个念头,不但不惩处祖大寿,反而令他继续守卫锦州,但是经此以后,崇祯开始悄悄地培养嫡系势力,希图潜移默化地剪除祖大寿的势力,然后缓缓图之,这股势力就是新贵吴三桂,年纪轻轻的吴三桂突然受宠,一下子由一个小小的标统跃升为宁远总兵,表面上和祖大寿互为犄角之势,抵御大清军队,实际上是崇祯安排潜伏在祖大寿卧榻之侧的钉子和眼线。 吴三桂肯定得到过崇祯的暗示,知道只要扳倒了祖大寿,接收了他的势力,自己定然成为真正的辽东王,坐蓟辽提督,大权在握是指日可待,水到渠成。吴三桂一向野心勃勃,所以自然不遗余力地暗中图谋,收集可以置祖大寿于死地的有利信息,那么方才他神神秘秘地走了,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想通了这些,一切都可以联系起来了:他安插在祖大寿身边的卧底过来找他禀报白天时祖大寿秘密审问了那个奸细,然后又态度模糊地将那个奸细藏起来了,试图小事化了,可见其中有鬼,必然是和大清暗通曲款,意图降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吴三桂很有可能加强对祖大寿那边的监视和探听,希望找到确凿证据,一下子打垮祖大寿,如此说来,今天祖大寿确实是犯下了极大的错误,可能是由于突然认出多尔衮时太大的惊讶导致一时间的疏忽大意了,这个疏忽大意足可以把他自己逼入绝境,这的确是多尔衮最佳的机会,他故意留下和祖大寿深谈,不光是希望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劝说祖大寿归降,更大的目的是给祖大寿惹来巨大的麻烦,把祖大寿推入绝境。 我不由得深深为多尔衮的心思缜密,机变百出而叹服,这一连串前因后果和整体策略,计中有计的高之谋,我可是花费了一段时间才想出来的,而他在短短地一时半刻间居然就有了如此厉害精辟的计划,难怪史书中评论他“智谋绝人”呢,将计就计,打草惊蛇,借刀杀人,多尔衮的确是一个眼光犀利,善于抓住机会,制造机会的人,难怪在男人与男人的斗争中,他几乎是算无遗策。 如果他的计划中还需要完善的细节部分,我倒是很愿意帮忙,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就是利用吴三桂来把祖大寿逼入绝境,计划再好,也要让吴三桂彻底相信祖大寿真的打算叛国投敌,而目前为止,吴三桂好像最多也只是对祖大寿的举动有所怀疑,但是绝对不能确定罢了,谨慎缜密,精明过人的吴三桂肯定要一切谋算妥当,才会有所行动的,否则祖大寿真的一清二白,他岂不是碰一鼻子灰? 正在想着如何帮这个忙的时候,忽然间,一个狱卒悄悄地来到我的牢房门前,冲我使着眼色,我一愣,他想对我说什么?莫非是多尔衮派过来传消息的人?怎么可能,难道祖大寿还给了多尔衮这么自由的空间,可以让他传递消息?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那神秘的狱卒,此时最佳方案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看看究竟有什么意外的东西,这时我才现,不知不觉间,这附近其它巡逻的狱卒们都远去了,这边只有他一个人,看来确有预谋。 “福晋,王爷他托奴才过来问安。” “你是谁?什么王爷福晋的,我不明白。”我自然不会轻易上当,生怕是吴三桂派来探底的奸细,说不定他已经对多尔衮的身份有所怀疑了,在一切不能确定之前,我还是装傻充愣。 这狱卒又靠近了些,悄声说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福晋可曾记得那个书房之夜吗?王爷顺便叫奴才问候福晋腹中的东青可是安好?” 我一惊,看来这个狱卒的确是多尔衮派来的,否则这种绝对属于机密的东西他怎么可能知道?确信无疑了,我终于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回福晋,奴才是王爷早年就已经安插在锦州城中的细作之一,在这里担任狱卒已经数年,身份没有人怀疑了。” 厉害,古代的无间道,原来多尔衮也深谙此道,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我说呢,多尔衮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受到严密看禁,怎么可能找到人通风报信?听这位地下工作者的语气,好像同样身份的间谍还不在少数,难怪多尔衮的胸有成竹了。 “那么这样说的话,此时王爷身边的看守里或者送饭的人里,也有和你一样身份的人了?” “福晋所料不错,王爷秘密传过话来,叫福晋安心歇息,暂时委屈一下,他自有谋算,不愁脱身,或者也会寻找机会与福晋会面的。”狱卒悄声说道。 看来多尔衮对于祖大寿的态度已经有一定掌握了,那么他极有可能实施那个计划。我突然间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东西:“王爷是不是准备派人到盛京去秘密联络,请皇上组织军队隐秘行动,逐步靠近锦州,然后在城外附近隐藏下来准备接应呢?” “具体情况奴才也不甚明了,但是王爷准备派人去盛京这一点奴才却是知晓的。” 我点点头,确实,做间谍的各有分工,为谋者自然不会让他们知道太多,“那么人已经派出去了吗?” “回福晋的话,现在他们已经出城将近半个时辰了。”狱卒估算了一下,回答道。 “那么你先不必去王爷那边回话,立即秘密出城,快马加鞭,追上先前王爷派出去的人,告诉他们,务必要讨一份圣上的密旨过来,内容是祖大寿只要归降大清,绝不称其为‘降’,而称‘顺’,对其兵士不称‘纳’,而称‘整编’,当年大凌河之事绝不追究,另外再加重赏,高官厚禄,更胜于明之类云云,就说这是睿亲王的建议,皇上必然会采纳的,注意,这一道密旨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到睿亲王手中,万万要赶在军队行动之前。” “是,奴才明白。” 我又问道:“你们的信报衙门能在第一时间将这些绝密消息上秉皇上吗?” “如无意外,应该没有问题。” “倘若抵达盛京时宫门尚未开启,就立即找大学士范文程,一切如实禀告后他自然有办法妥善处理的。”我补充道,因为按照时间和路程的推算,信使抵达盛京正好未到早朝时间,而此事迫在眉睫,务必宜早不宜迟。 以史为鉴,三国时司马懿接报得知新城的孟达要谋反时,按理应该先向魏帝禀报,请示旨获准后才前往平叛的,可是狡猾的司马懿采取了最精明厉害的手段,当机立断,不去按常例请示,而是直接火开赴新城,在最佳时间内扼杀叛乱于萌芽之中,可谓千古奇谋。 万一吴三桂在第一时间觉祖大寿的动向,迅召集自己的人秘密潜入,擒贼擒王,一下子控制了祖大寿,以吴三桂的能力,绝对有办法将此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让祖大寿的军队哗变的,到时候我和多尔衮就有性命之忧了。 算一算吴三桂若要为保万一,从宁远调亲兵过来闪电一击的话,从他传出密令到宁远兵潜入锦州,起码要将近一天的时间,所以多尔衮就有机会准备抢在前头劝降祖大寿,然后提前赶到潜伏的清军就可以立即接应,控制锦州城,大局一定,吴三桂想逃出去都难如登天了。 而关键时刻,促使祖大寿最终下定决心的一是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身处绝境,二则是一道杀手锏,就是我方才所特别嘱咐的那道保证他高官厚禄的密旨,祖大寿如果真的想归降的话,最顾虑的就是皇太极是否会秋后算账,报当年的被他耍弄之辱,所以有这道加盖玉玺的圣旨在,就等于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否则的话,多尔衮空口无凭,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祖大寿不还是摇摆不定吗? 我并不是不放心多尔衮,但是未防万一,如果他真的一时疏漏,忽略了这道圣旨的话,再想起来的话岂不是为时已晚?有备无患,棋先一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第十七节 多情的害处 身陷囹圄间的时间无疑是人生中最为难熬,最为苦闷的时间,而这些眼下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最为紧张的,就是等待着一件大事即将生,这种等待的时间,丝毫不比艰难抉择的时候好过一分,可以说,这是我目前为止,最为漫长的一天。 我抱膝而坐,眼睛一直盯着那扇小小的铁窗,看着黑夜的幕布收起,看着黎明的太阳渐渐将光明撒入,又看着正午的烈日炎炎,最后在夕阳落山,只剩下一抹红色的余晖时,我连坐姿都没有变动过。 终于等到那名“狱卒”赶回来报信:“禀福晋,王爷令奴才回来禀告,诸事皆顺,一切已然准备妥当,从盛京赶来接应的大军,已于日头落山前赶到城外,正由豫亲王指挥调度,秘密隐藏于密林之间,不教他明军走脱一人,只等夜里号令了。” “哦?”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起码就算现在吴三桂现祖大寿那里的可疑动向,或者预料到他要叛国投敌的时候,再有所行动,已经是为时已晚,完全被动了。我相信多铎的能力,别看这家伙平日里**儿郎当,大大咧咧的,其实关键时刻不但一点儿也不糊涂,反而还要比一般人精明能干得多,尤其是指挥才能和军事谋略方面,并不比多尔衮逊色多少,而现如今,之所以皇太极放心地派他出来执行如此重大的任务,必然是看到他主动请缨,争取戴罪立功[多尔衮身陷锦州,多半是他的功劳],所以必然竭尽所能,全力以赴,因此多铎成为了最佳人选。 “那么皇上的密旨,有没有一同过来,是否已经交到王爷的手中了呢?”我很关心这个细节。 “回福晋,这圣旨本来已经先于大军传到,奴才们本想立即送交王爷,不料王爷暂时的关押处从五更过后,增添了很多明军守卫,好像是宁远总兵吴三桂手下的亲兵,看守甚为严密,奴才等进出无不细细检视,生怕有一片纸张带进,一个文字送出,所以奴才虽然可以在王爷和福晋之间带话,但是这道密旨,却是无论如何也送不进去的。” 狱卒说到这里,将手伸入怀中,悄悄地抽出一本明黄色封面的谕旨折本,眼睛的余光查看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觉,这才遮掩着送入我的手中。[清朝的规矩是只有在公告天下时冠冕堂皇的圣旨才是一卷黄绸装裱,也就是电视上所见的那种华丽的卷轴状的圣旨,而给臣属的圣谕或者密旨则是普通的折子文本,要一页一页地展开来] 我用衣袖遮挡,微微翻阅了一下,上面是竖行排列的繁体汉字,工整而严谨,显然是照顾祖大寿是汉人,为了让他可以看懂,而特意只适用汉文书写,要知道满清未入关前,几乎所有的圣旨都是半满半汉的格式书写的。皇太极虽然颇识汉文,但是要他写出这样漂亮的汉字来,还是强求他了,估计这密旨的执笔者是范文程,看着上面得体的措辞,颇具诚意的规劝,诱人的承诺,应该是皇太极口述,范文程再加润色后得就的。 看着上面一方硕大的朱红色玉玺章印,还有我借多尔衮之名特别强调的“顺”和“整编”若干关键字眼,我满意地点点头,但是又犯起难来:这谕旨写得再好,一时间不能交给多尔衮,让祖大寿见识一下皇太极的诚意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我下意识地将这本谕旨掖入怀中,吩咐道:“你尽量想办法让我出去见祖大寿一面,吴三桂他虽然加强了对王爷那边的监视,但是总归没有胆量明目张胆地在祖大寿的府门前看守吧?”既然谕旨到不了多尔衮的手中,那么我只有想方设法,自己出马,直接交给祖大寿了虽然这有一定风险,但却是目前唯一的可行之策。 “这……福晋不可轻身犯险,虽然祖大寿那边表面上并没有吴三桂的人把守,但是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人在暗中监视,万一有个……的话,奴才可就是一万个脑袋都不够掉的。”狱卒为难了起来,他的担心也没有错,毕竟现在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正是暗潮汹涌,谁能保证我的安全呢? “这倒不难,你们在祖大寿那边有人吗?” “回福晋,祖大寿府上的管家正是我们自己人,已经潜伏很久了,颇得祖大寿的信任。”狱卒略一思索,回答道。 我不禁暗叹一下间谍的无孔不入,看来多尔衮是早有预谋了,到处都有他布置好的眼线和细作,厉害啊!有主意了,“这就好,你和他联络好了,到时候找一乘小轿,由一群侍卫护送着我正大光明地去他府上,由那管家在里面接应,然后安排一些人假装议论纷纷,故意让吴三桂的人知道,祖大寿新现了一个美人儿,正派人接入府中好生享用,这样一来他们也不会怀疑了。” 我微微停顿一下,然后问道:“至于我如何从这里脱身,想必你自有办法了吧?” “奴才明白,这就去准备,请福晋稍候。”狱卒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狱卒走后,我摆弄着一根稻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我方才的决定有点草率,虽然我考虑到祖大寿那边肯定会有吴三桂的人监视,跟踪或者盘查进出的可疑之人,所以这道谕旨,不用特别的方法是很难送到祖大寿的手中的,而且就算真的可以让别人送交的话,我也不放心,只有自己亲自对着阅罢谕旨后的祖大寿来个火上浇油,打消他心中仅存的一丝顾虑,说服他下定决心归降才能安心。 但是转念一想,这样虽好,但是协助我此时行动的人都是多尔衮派来的,他们定然会将我是通过神秘方式送谕旨给祖大寿的前后经过详细地汇报给多尔衮听,这样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多尔衮先是感叹我的聪慧,然后感激我的鼎力协助,再然后呢?等到大功告成,他从胜利的喜悦中平静下来后,会不会多起心来,怀疑我是不是在劝说祖大寿的同时,还兼用了自己的美色呢?毕竟我没有当着他的面,让他彻底放心,难保他不会疑神疑鬼,而且照多尔衮的个性来说,他即使心存疑虑,也不会吐露出来,或者直接难于我,但是他越是隐晦颇深,这个结就越结越重,使他的心态生微妙的变化,无论如何,对我都是大大不利的。 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是有时候,男人的心才更难让人琢磨,尤其是多尔衮这样一个城府深沉,韬晦过人的男人,他骨子里的高傲和自尊心决定了他绝不会轻易相信我的单纯和简单,为了达到目的而很有可能失去他的信任,这样做值得吗?不行,看来我要另谋他策了。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我另外考虑出一个更合适的策略时,吴三桂居然派人过来,要将我接入他的住所,这下可麻烦了,我该如何是好? 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被隐藏在四面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马车里,一路颠簸着送到了一座颇具规模,宏丽大气的宅子里,然后换成小轿,抬过了几道门槛,这才停下,由几个使女和一个老妈子小心地侍候着下了轿,一道绣花门帘掀起,我看到了一个陈设考究,布局精致的卧房,难道吴三桂在这里“下榻”吗?按理说这锦州是祖大寿的地盘,吴三桂过来拜访,应该住在馆衙之中,可是看眼下的情形,这里很可能是吴三桂在锦州城中另置的别院,用来做私人用途的,而眼下就要派上用场了。 我不由暗骂一声:这个风流汉奸,形势都如此严峻了,他还不忘拥香揽玉,享受温柔乡,看来这家伙的精力还真是旺盛,估计他已经准备好一亲我的“芳泽”了,四处张望一下,并没有见到吴三桂的身影,莫非在沐浴更衣?这家伙难道是喜欢玩个情调,不像一般的武夫军爷们粗莽急迫,霸王硬上弓? “请小姐更衣梳洗,将军在隔壁的雅舍中等候。”老妈子恭恭敬敬地请我沐浴更衣,看来这吴三桂不希望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模样,想要看看我打扮得光彩照人时究竟是如何令人惊艳,果然,一只硕大的木制浴盆抬上来后,几名侍女也将一件件华贵精美的饰和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的明朝贵妇所穿的丝绸和纱衣奉上,说实话,汉人的古代衣饰确实比他们满清的东西看起来顺眼得多,我可以想象得出一旦这些漂亮的衣服穿在我的身上,精致绝伦的饰插在我的云鬓之间时,该是何等的美艳绝伦,恐怕以后以美貌著称的一代红颜陈圆圆也不过如此吧?估计吴三桂看到后涎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可是我却根本没有这样的打算,一来我不需要用美人计来勾引吴三桂,也不想充当陈圆圆的角色;二来是我唯恐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让多尔衮对我横加猜疑;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方才从牢房里出来时太过仓促,来不及,也没有办法将那道谕旨隐藏起来,况且隐藏起来也不是个办法,只得继续在怀里揣着了,眼下众目睽睽间,我一脱衣服岂不是穿帮露馅,自己找死吗? 所以虽然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不过我仍然希望继续保持着眼下的不堪形象,虽然表面镇定,实际上心里一阵阵紧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眼前的人打走,尽量找地方将怀里这块滚烫的山芋妥善地隐藏起来,再另行脱身之计。 于是我开始找诸如“你们在这里眼瞅着我不习惯,”“我从来不在陌生人面前脱衣服,”之类的借口,希望能够把这些碍眼的下人赶出去,不过不知道她们是不上我的当还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的,趁机寻死觅活,她们不好向吴三桂交待,所以坚决不肯退去,非要监视着我梳洗打扮完毕才可以。 眼看一计不成,我又心生一计:干脆摆出一副刚烈贞洁之女的架势,一来获取吴三桂的尊重,二来可以暂时避免脱衣服露馅,于是我坚决不肯接受侍女帮我更换衣服,她们软硬兼施都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出去找吴三桂汇报了。 终于,吴三桂缓缓地踱了进来,他一身淡青色的便服,足蹬黑色软靴,并没有戴头冠,而是简简单单地用同样颜色的绸带将髻束住,看到他脱下戎装的模样,倒也是素净中带着一丝文雅,似乎那种凌厉而傲然的气息也不见踪影了,他背着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站定了,一旁的侍女们识相地默默垂退去。 此时夜幕降临,天色彻底阴沉下来,早已经燃起的烛光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着,明暗飘忽间,吴三桂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显得深浅莫测,他在静静地注视着我,但是我却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读不出他此时的心理活动。 这家伙虽然风流多情,但眼前却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并没有丝毫的淫亵和不怀好意,反而用很平和很尊重的语气问道: “你怎么不肯更换衣服呢?女人都是很爱干净的,我想你也不会例外吧?” 看来这吴三桂的确很与众不同,连泡女人的方式都很有风度,难道这就是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间的区别?我不带丝毫怯意地盯着他的眼睛,用不屑的语气回答道: “谢将军一片好意了,不过我出身低贱,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高贵的待遇,感到很不习惯,也无心消受,就请将军收回吧!” 我冷冷的回答道,用一种不卑不亢的眼神瞧着吴三桂,无论如何,我都要摆出一副令人肃然起敬的架势,也好让吴三桂觉得我不是个低微媚俗,或者胆怯求福的女子,眼下到了如此危险的处境,我只有一赌,就赌这个眼光独到的吴三桂能够将对我美貌的垂涎转化成对我人格的敬重和欣赏,虽然这样一来他很有可能对我更加感兴趣了,但是更大的可能就是:他不会像对待一般女子一样地轻易地脱去我的衣服,那样他会觉得没意思,可能他早已经玩腻了;二是他会希图用更有风度的方式逐渐地征服我的心,等待我自己投怀送抱,这样才能证明他吴三桂是个令所有女人都折服的男人,从而满足他的虚荣心。 只要他今晚不对我有所侵犯的话,那他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也可以趁机想办法脱身继续秘密行动,可惜自以为聪明的吴三桂眼下根本无法意识到这一点,也无法觉察出我的企图。 吴三桂果然上当了,一个骄傲自矜的男人万万想不到他会被一个柔弱的小女子耍弄,以后即使多年过后,他偶尔想及此处时,也无不是懊悔万分,这就是后话了。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从我看你第一眼时,就从你的绝色美貌中觉察到了你的不凡之处,这种感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所以,”他顿了顿,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我才对我特别感兴趣,想要看看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也许遇上你,就是我今后的欣慰之处。” 我心里冷笑一声:这个千古情种吴三桂,看来他确实对我“一见钟情”,“怦然心动”了,那好,你想和我慢慢玩,正是称了我的心意,只要今晚你放过我的话,今后你绝对会后悔不迭的。 第十八节 黄雀在后 “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我的荣幸啊,不过您堂堂的吴军门,年轻有为,仕途坦荡,前程无量,巴不得靠上您这棵大树,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肯定多了去了,说不定有比我美貌的也未可知,又何必劳烦将军徒费心力呢?”我不屑一顾地靠在椅背上,瞟了吴三桂一眼,“我看将军还是留点空闲去照顾照顾别人吧。” 吴三桂不但没有因为我的不敬和轻蔑而动怒,反而对我愈感兴趣了,他微微笑了笑,在我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侧过脸来,悠悠地说道:“你还真是个胆大妄为的丫头,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像你这样对我说话,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却丝毫没有畏惧害怕的意思,也不会为了你的虚荣而期图获得我的怜爱,所以说你既不是因为无知而产生的无畏,也不是简单的狂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说话间,眼神灼灼地盯着我的脸,试图将我的心思瞧破,看着我露出马脚,不错,他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神确实会让心里有鬼的人惴惴不安,哪怕就是一般人也会有不自在的局促感,可惜这一招到了我身上就失去了效果,倒也不是我如何的卓尔不群,胆识过人,而是因为我善于摸索他这种人的脉络,可以把握他的微妙心态,尽管我和他只有数面之缘,但是他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思,我是心知肚明。 “我是什么身份?难道精明如你吴军门还猜测不出一二吗?一介女流的身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可惜我不是什么后妃娘娘,公主贵妇的,派不上任何用场,也用不着你耗费脑筋了。” 吴三桂的视线转移到我的脚上,裙袂之下的一双大脚,在无声无息地透露着我的身份,要知道在明朝,凡是汉人女子无不从七八岁时开始以布条缠足,所谓“状如新月,三寸金莲”,就是那时候的审美标准,一个不缠足的汉人女子是绝对嫁不出去的。 “你不是汉人?难道是满人,还是蒙古人?”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轻哼一声,没有回答他,他不甘心地继续问道:“那么你总该可以告诉我你的小名了吧?我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这个似乎也不重要,我也没必要编造个假名来欺骗你,我姓李,你叫我贞儿就好了。” “贞儿,贞儿……”吴三桂轻声地念了几遍,“这名字好记,不过好像略显普通了点,我看还是改一个更好听,更雅一些的名字吧。”接着陷入沉思中。 我轻蔑一笑,“将军难道想把我收入你的府中?这么快就急着给我改名字了,那么请问你是要我做你的贴身侍女呢,还是做第几房如夫人呢?又或者弄座宅子,来个金屋藏娇呢?” “这个嘛,到时候我自有安排,不过你可以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等着你的回心转意,我也会让你慢慢知道,我吴三桂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不要以为我这是在用甜言蜜语来哄骗你,男人应该把诡诈和狡黠用到敌人的身上,欺骗女人有什么意思。” “那么我的名字想出来了吗?”我突然有兴趣知道他究竟为我想出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来,虽然我会一笑置之,但是听听也无妨。 “呃……你的美貌绝对不能用一般的词语来形容,你既使如此真切而接近地坐在我面前,但我总会感到一种云里雾端的迷惑,似乎是在睡梦中隐约见到的那不沾任何尘俗的仙子,这让我想起了南方那条美丽的沅江,那个据说有仙子隐居的地方,所以说,我为你想出了这么一个名字来----沅沅,不知你意下如何?” 别看吴三桂是一员武将,但讲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还有点文人书生的儒雅,看来这明朝的确是个尚文尊儒的时代,文人的影响力是极大的,他们可以扬眉吐气,意气风,连吴家这样的武将世家也以沾上点书卷气为荣,这吴三桂肯定也没少苦读圣贤书,这和目空一切,野蛮粗鲁的满洲贵族们是绝对不同的。 但这还不是我最讶异的,当“沅沅”两个字落入我耳中时,饶是大吃一惊,沅沅,圆圆,这不是谐音吗?这时候距离他和陈圆圆相识还有个几年光景,估计他压根也不知道江南秦淮河畔还有这样一位名妓,不过按时间推算,这时的陈圆圆应该只有十二三岁,可能还是个青涩稚嫩的“清倌儿”,干干替当红的妓女端端盘子,给客人们送送茶水之类的杂活,可能连“陈圆圆”这个艺名都没有诞生。 离谱的是,吴三桂居然鬼使神差地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虽然不同字不同义,但是读音确是完全一样,晕死,难道这只是巧合吗?不过说实话,“沅沅”这两个字还是挺雅的,比“圆圆”在意境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吴三桂还是有点水平的。 但这是否是一种预兆,暗示着也许以后我和吴三桂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复杂关系?不可能的,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是多尔衮的妻子,又怎么可能跟他一个明军的将领混在一起呢?我是绝对不可能跟他吴三桂“私奔”的,如果历史没有改变,他最后还是投降了大清的话,就当了平西王,他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对我再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呢?难道不怕多尔衮[到那时极有可能是大清的皇帝]勃然大怒,到时候他能有好果子吃吗? 历史上的多尔衮绝对是吴三桂的克星,不论吴三桂如何绞尽脑汁地讨价还价,比如希图裂土称王,当匡扶明室的功臣,比如划大江南北与大清共治之类的如意算盘,无不在多尔衮不动声色,轻描淡写的谈笑间,化成了虚幻的泡影,吴三桂固然是明末清初的一代枭雄,其精明善断,野心智慧无不胜出任何一个同时代的风云人物,也只有多尔衮是唯一可以压制住他的人。 有趣的是,当时满清入关时只有十几万军队,包括在多尔衮摄政的七年之中,也最多扩展到二十万八旗军,其中还包括蒙古八旗,打胜八旗这些其它民族的军队,真正可信赖的满州人实在少得可怜,可是多尔衮的巧妙高之处,就是他如何用这区区十几万人就控制了整个中国了呢?让坐拥雄师的吴三桂这个野心勃勃的枭雄一直委屈地当着老老实实的猎犬,忠心耿耿地替多尔衮扫荡四方,肃清一切与大清作对的势力,而不敢把他的牙齿露出半分来?吴三桂为什么没有敢在多尔衮在世的时候动任何谋反自立的念头和举措,直到垂暮之年方才动“三藩之乱”呢? 只可惜这个叱咤风云,把握日月旋转,奠定了中国有史以来最为辽阔宏伟的版图的多尔衮,却放过了吴三桂这个宵小之徒,导致他在多年后尾大不掉,成为威胁大清王朝社稷安危的一只猛虎。难道是过于麻痹了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多铎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为征南大将军时曾经私自赏赐给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就是那个鹿鼎记里被建宁公主一刀阉成了太监的倒霉蛋]一件黄马褂,结果被盛怒之下的多尔衮下旨一顿痛责,可见多尔衮对吴家父子的警惕心还是极高的。 又或者是鞭长莫及呢?但是以我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多尔衮万万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死得那么早,应了豪格的那句“睿王素善病,身有暗疾,是福浅命薄之人”的预言,一贯强势而高傲的多尔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如此郁闷倒霉地被上天早早地收走,否则的话他又怎么可以容忍吴三桂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在自己身后坐大? 吴三桂看我默不作声,以为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于是问道:“要不然我再另想一个?看样子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个?” 我的胡思乱想被打断了,愣了一下,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忽然间,窗外似乎有人影一晃,我一时没有看清,不过吴三桂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莫非是有人向他来密报,而不希望被我知晓?他立即站起身来,正想直接出去看看究竟有什么情报,可是又觉得略为仓促,于是解释道:“你在这里先歇息一下吧,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明早会来看你的。” 我正巴不得他赶快走,我好办自己要办的事情,但是我不能有丝毫的表露,于是我沉默不语,吴三桂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于是说道:“我不会叫他们像看守犯人一样地看守着你,何去何从,全凭你自己选择,如果你坚持要走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心,这要比单纯得到你的人要踏实得多,我相信你会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的,我先走了,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你。” 罢,他又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心中一阵狂喜,天赐良机,多谢吴三桂的过度自信,如果他说到做到,没有继续派人监视我,或者放松了对我的看守的话,那么我就有机会做我要做的事情去了。 摸了摸怀里的那本谕旨,它还是平平安安地躺在我的怀中,我松了口气,不过眼下关键的是看看吴三桂究竟对眼下的局势了解掌握多少,审时度势,适时变化是需要的,毕竟原定计划突然由于他的介入而改变,我也不能一成不变地继续执行那个计划,看来是时候先摸准吴三桂的动向再行谋划了。 我对四周和外围谨慎地查看一番,确认没有人监视,这才悄悄地溜了出去,然后穿过几座亭台楼阁,在一座正屋附近停了下来,然后侦查一番,这才蹑手蹑脚地潜伏在那正房的窗户下,充当起了窃听的间谍。 里面果然是吴三桂的声音,不过此时我来得稍稍迟了一步,来不及听到那眼线探子的密报,但是吴三桂接下来的话还是很有价值的:“……哦?你能确定那名奸细确实是多尔衮派过来的?” “这个小人倒不能确定,但那奸细绝对是伪清派过来,与祖军门暗通曲款的联络人,否则祖军门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秘密会见他,还躲到内院细谈。” “那么祖军门是什么态度呢?你们有没有探出一点风声来?”吴三桂紧接着问道。 “这个……小人们无能,一时间未能明确。” 吴三桂沉吟片刻,“算了,也不能光指望你们了,如果不是我亲自去探听一下,总归不能心安,万一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利于大明的谋划,我定然会棋先一招,决然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的。” “军门,这样太危险了,万一祖军门真的已经打算被迫大明了,他要是现阴谋败露,还不立即挟持您?说不定……” “我意已定,你不消多言,快去帮我准备夜行的黑衣和需要的东西,我这就去那边探个究竟。”吴三桂的语气令人难以抗拒,那探子只得应诺道:“是,小人遵从军门吩咐。” 我估计他们这就要出门了,于是立即一缩身,隐藏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半个时辰后,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前一后,神秘而隐蔽地出现在祖大寿的总兵府的后墙附近,只不过前面的那个黑影并没有觉在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后,悄然跟随着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这个人就是我李熙贞了,就像他猜不到我真实身份一样,眼下他也万万料想不到,我正如同矫捷的狸猫一般,无声无息地跟踪尾随着他。 吴三桂果然身手了得,只见他轻车熟路[真怀疑他是否专门研习过这种现代特种兵的技巧]地摸出一盘绳索,将带着铁制飞钩的绳头迅捷地连悠数圈,然后一声轻微的脆响,钩在了高高的墙头上。 他如同梁上君子一般,身手敏捷地抓着绳索一步步蹬着墙壁,很快到达墙头,然后转瞬间就翻身而过,消失不见了。 我撕扯下两块粗布,将手掌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免得依葫芦画瓢时被粗糙的绳索磨破了细嫩的手心,那可是大大地划不来,接下来顺着吴三桂留下来的绳索,一步步缓缓地攀了上去,顺便佩服着我自己的身手,读大学的时候参加军训,这类本领当然学习过,而且我还轻松过关了呢,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墙内是一棵大树,延伸出来的粗大枝干大概距离坐在墙头的我有两米多的距离,方才吴三桂可能就是跃到这棵大树上,然后顺着树干滑下去的。我正准备依法炮制时,突然间自嘲了一下:这吴三桂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怎么没有想到顺便把墙外的绳索拽进来,继续沿着绳索落地呢?估计是心思完全飞到了祖大寿是否谋反的那边,而忽略了这个简单的细节了吧。而我又怎么能像他一样一时犯傻呢?也幸亏吴三桂没有把绳子拽进来,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翻进来呢。 不一会儿,我重新跟踪到了吴三桂,只见他正悄悄地趴在一间大屋的窗子地下,偷偷地将窗扉掀出一条细缝来,正向里面张望着呢,于是我也蹑手蹑脚地转到另外一边的窗下,正好避开了吴三桂的视线,于是两个个怀鬼胎的窃听者躲在黑暗中屏着呼吸,探听着室内的情形。 通过一道窗子的细缝,我看到了室内的情形:摇曳的烛光下,多尔衮和祖大寿正分宾主对坐,一面端着茶杯浅浅地品着香茗,一面说着话,看样子不是普通的聊天,倒好像是在商议着什么机密大事,因为他们的对话声明显是压低了,我很难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想必另一旁的吴三桂也正是如此。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万一他们的谈话声能被吴三桂听清时,所闻的却是祖大寿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多尔衮的劝降的话,岂不是弄巧成拙?越是神秘而不可知,就越能坚定吴三桂对祖大寿准备谋反叛国的判断,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我悄悄地从袖中摸出一件物事,转到吴三桂潜伏的那边墙角,将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然后轻轻一抛。 紧接着就是一声金属物落地的脆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果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室内立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吱呀”一声,吴三桂那个方向的窗子被一下子猛地推开,当然站在窗口的祖大寿和多尔衮不会把方才潜伏于窗下的吴三桂看个正着,因为反应敏捷的吴三桂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了一下,但是他仍然在第一时间内迅地遁去了,可惜多少还是晚了一步,被闻声赶来的祖大寿看到了个背影。 正准备高呼“有刺客”的祖大寿看到这个飞消失的背影,神色在一瞬间生了巨变,一旁的多尔衮一脸紧张担忧的神色,关切地问道:“祖将军,莫非看出那人是谁了?” 我暗笑一声:小样,装得还挺像,你会猜不出那人就是你所期待的吴三桂? 祖大寿忧形于色地回答道:“如果老夫没有看错的话,方才在窗下窃听的那人应该就是宁远总兵吴三桂。” “什么?怎么可能?你我行事如此隐秘,他又怎么可能知晓?就算他觉察出来的话,也不至于亲自过来冒险探听虚实吧?”多尔衮装模作样地做着假设,他当然不会将痕迹露得那样明显,让祖大寿怀疑这是他的早有预谋。 两人出了门,绕到那扇窗子下面,祖大寿俯身拾起了一件东西,就是方才我扔出去,故意打草惊蛇的一个神秘物件,他拿在手中借着室内的烛光反复检视着,终于叹了口气,喟然而忧虑:“我看得没错,那人果然正是吴三桂。” 第十九节 攻心之术 祖大寿当然可以认出这件物事的主人是谁了,因为吴三桂的一个疏忽,在更换衣服的时候将随身携带的腰牌忘记在了几案上,被随后潜入的我顺手牵羊了,而又在最佳时机抛出去,惊动了祖大寿和多尔衮。世事就是如此值得玩味:多尔衮的腰牌惹来大麻烦,我和多尔衮因此做了俘虏;偏巧碰上了徘徊不定的祖大寿,正好吴三桂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锦州;谢谢吴三桂将我接入别院,让我有了使反间计的关键条件;幸好吴三桂也因为一个关于腰牌的疏忽而导致最后落入了圈套,于是在一连串巧合下,一次完美的策反行动即将大功告成。 多尔衮听罢祖大寿的话,立即凑过来仔细地打量着那块腰牌,片刻,他抬起头来,这次是忧心忡忡和关心备至,好像即将倒霉的不是祖大寿,而是他多尔衮一样:“这……”他微微皱着眉头沉吟着:“看来是吴三桂无疑了,想必方才你我的谋划他都已悉数入耳,这一去恐怕……” 祖大寿的神色凝重异常,他似乎仍然没有最后的决定:“话虽是这样说,但是方才我也并没有答应你什么,就算他吴三桂听到了,说出去也空口无凭,谁能相信一位总兵会深更半夜地潜入另外一位总兵的府内偷听呢……”这家伙还是不心甘情愿地就这么降了,当然谁都知道他的话是言不由衷的自我安慰,顺便想讨价还价一番,这一点,多尔衮自然心知肚明。 “可惜世事往往事与愿违,我想贵国皇帝不会对吴三桂如此关系重大的紧急汇报而无动于衷吧?谋反是一国之君最为忌恨,最为防范的一条,恐怕任何一位君主在睡觉的时候都要提防着有谋反者率军杀进宫来或者大军围城,将他赶下宝座的吧,不是我有意贬损你们汉人,一条‘莫须有’的罪名都可以诛杀忠臣良将,更何况像将军您这样一位早已洗刷不清,深为贵国皇帝所忌,况且又手握重兵的一镇诸侯,又岂会如此宽厚地推己于人,梦想着能将此事撇个一干二净呢?” 祖大寿踌躇不语,多尔衮又换了一个角度,改苦口婆心的劝说为不动声色的逼迫:“现在有三条路摆在将军面前:要么放任吴三桂离去,他在锦州的部下究竟有没有立即包围贵府,挟制将军的能力我无从知晓,但是锦州距宁远也只有百余里之遥,相信快马加鞭的话应该在明日傍晚前逼临锦州城下,倘若将军不做任何举措的话,恐怕凶多吉少,再退一步,就算吴三桂无奈将军何,贵国皇帝接奏后,将军该何去何从?相信您不会像当年的袁督师一样收手就擒,引颈待戮吧? 而第二条路就是立即采取果断措施,擒得吴三桂,固然可保一时平安,但是堂堂的宁远总兵在锦州凭空失踪,这该引起多大的风波?难道将军要杀他灭口,还是极力说服他,让他相信您决无反心?相信将军应该知道他一向谋划夺取将军的势力,坐上蓟辽总督的位子,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呢?” “看今日之形势,难道真的只有一条路可以让老夫走吗?王爷的言下之意,就是老夫非要归降大清不可吗?要知道当年大凌河一事,贵国君主岂能如王爷一般心无芥蒂,决不耿耿于怀呢?”看来祖大寿确实已经意识到了眼下他已经别无选择,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但是他以对崇祯性格的了解来揣度皇太极的心胸,实在是大错特错,他颓然地叹息道:“莫非如今老夫真是山穷水尽了吗?” 这条老狐狸果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多尔衮虽然贵为亲王,但也没有到了九五之尊,一言九鼎的地步,空口无凭,祖大寿怎么可能轻易言降呢?看来戏演到这个时候,该是我这个配角登场的时候了。 “幸好‘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后半句是峰回路转的‘柳暗花明又一村’,一直钦佩汉人们的智慧和韬略,不拘一格,善于顺势而动,当风起时扬帆,待风止后划桨,才可以永远保持前进,大雁尚且知道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南迁北归,何况智慧百倍于斯的人呢?”我站起身来,从墙壁的转角一步步踱了出来,迎着祖大寿惊愕和疑惑的眼神,我停住了脚步,在距离他们大约有五六步的距离站定,微微一笑: “祖将军不必过于惊愕,我观将军似乎心烦意乱,踌躇难断,所以特地送来一颗定心的丸药,希望您服用之后,能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祖大寿用难以置信和疑惑万分的目光注视着我这个不之客,他这才现,原来我这个所谓的卑微使女,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难道这真的是一场阴谋? 我适时地伸手入怀中,抽出那本明黄色封面的谕旨,然后双手奉上,此时祖大寿还是大明的臣子,他并不需要恭敬地跪接,然而当这明黄色的折本映入祖大寿的眼帘时,他的眼皮禁不住猛地一跳,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好:“这个是……” “没错,将军应该猜到了,这正是我大清圣上的谕旨,至于具体内容,将军可以展开一阅,就明白什么是眼下治疗踌躇之症的良药了。”我言简意骇地回答道。 祖大寿动作有点僵硬地接过了这本谕旨,似乎这个折本重如千钧,他一页一页地展开来,目光顺着竖行的文字移动着,从上到下,自下返上,一时间看不出他脸上所流露出的情绪变化,但是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执着折本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着,可见他的心海正经历着怎样的波澜。 在这段并不漫长的时间里,我终于有机会和多尔衮对视了,虽然我和他的暂时分别只有不到两日,但是这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怎样的苦苦惦念,忧心揣测,又是怎样的心有灵犀,谋虑合一呢?尽管此时我们彼此都是极大的欣悦和激动,但是没有丝毫的表露,因为我们要给这次精心谋划的反间计划上一个圆满的句点,眼下并不是我们庆功和相互嘉许的时候,不过多尔衮的眸子里,还是透露出了一丝赞许和欣慰的光芒,因为我的出现实在太及时了,就像雪中送炭。 但我更愿意把这一笔当作我丈夫得意之作中的锦上添花,他是一个绝对英明的操盘手,又或者是一个不动声色地躲在幕后,一切尽在掌握的庄家,他不需要别人教他怎么去做,我的任务只是在欣赏他杰作的同时,提笔微微地替他补添上一点不起眼的疏漏色彩而已,有这样一位叫人放心的丈夫,实在是做妻子的莫大幸运。 终于,祖大寿将目光从谕旨上收回,那方朱红色的玉玺印章让他确信了一切,他抬起头来,显然是如释重负,不过他仍然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我:“姑娘一直身在狱中,怎得安然脱身呢?还有着谕旨,莫非……” “事到如今,我也不需要再隐瞒将军了,因为现在我们已经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蚁,在惊涛骇浪**撑一艘小舟,倘若离心离德,各行其道的话,覆灭之日恐怕就迫近了----如果将军不当机立断,采取最明智的措施来处理眼下迫在眉睫的忧患,到时候不但将军身败名裂,我和王爷同在危墙之下,未免不受其害,是倾力合作,共谋大计;还是束手待毙,天与弗取,想必将军心中自有明断了吧?” 虽然我没有直接回答祖大寿的问题,但他绝不是泛泛之辈,这一连串事件肯定是我和多尔衮早已谋划好的策略和设计好的一个圈套,想必他已经清楚地推测出来了,但是眼下他已经被之置于死地,只有奋起一搏,接受我们的条件,况且这个条件对他来说相当有利,也是最为明智妥当的选择,所以明知道是个圈套,他也必须去钻了。 接下来的情节展,就如同我之前的设想一样,顺利地进行着,用个不好听的比喻,就是“半推半就”,在双方“郎有情妾有意”,又带着那么一点矜持的情况下,一场短暂而又紧迫的谈判开始了,当然,这就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了,我也明白这个时候我不便,也没有必要插嘴,于是谨慎地保持着缄默,因为这等军国大事,比如对于祖大寿所提条件,哪条可以承诺,哪条要“难得糊涂”,多尔衮自己当然懂得要如何掌握火候了。 两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很快基本达成了共识,也商议策划好了接下来一系列行动的步骤,一件改变了历史的大事就在这个明月高悬的夜晚,一个屋檐下的三个人中进行着,丝毫不见惊心动魄和慷慨激昂,就像历史黄的书卷中一笔带过的一次东窗之谋,看似波澜不兴,却足以改变历史车轮接下来的行进轨迹,锦州如果就这样一个意外而提前四年被划入大清的版图,那么四年之后的“松锦之战”恐怕就永远不会有出现的机会了,没有了那次延时持久,殚尽心智的围困消耗战,没有了后来规模浩大,一波三折的围点打援,分割消灭战的话,大清会不会将入关的时间提前呢? 不管以后的大清是否仍然,也必须要借着李自成入京灭明的机会来实现入主中原的伟业,起码多尔衮的个人历史会有极大的改变:他之所以在春秋鼎盛的壮年身体健康却每况愈下,这个病根很大程度是由于那场耗日持久的松锦之战时长时间的苦心谋划,殚精竭虑而落下的,以致入关之后积劳成疾,病情逐渐加重,心情恹恹,脾气也变得反复无常,可以推断得出这个结论:多尔衮之所以最终没有自立为帝,一是为了大清的局势稳定;二是没有子嗣,后继无人;三则是久病缠身,因而心灰意冷,疲惫不堪。 看来是上天也看不过多尔衮的悲凉结局,于是悄悄地改变着一个个细节:我怀上了他的骨肉,如果幸运的话,他将拥有一个健康聪明的继承人;随着锦州在“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和平策划下归入大清版图,未来的松锦之战也不可能生了,起码身体这个革命的本钱算是暂时保住了;至于大清内部稳定一节,只需我们协力一步步将敌对势力或铲除或拉拢就可以了,看来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向他靠近,胜利虽然还有一段路程要走,但是曙光已经渐渐出现了。 一切商议妥当,祖大寿立即出去召集他的部下安排归顺事宜和布置具体步骤去了,而多尔衮也召见了多铎派来的使者,当然这使者也是秘密潜入的,估计是像[三国演义]里的惯用招数,在白天时混在普通进城百姓中进来的,毕竟此时锦州和满清暂无战事,所以白天还是城门敞开,供人们出入的。 “豫亲王那边的准备如何了?能确保城内不会走脱一人吗?”多尔衮询问道。 “回王爷,一切早已就绪,此时我镶白旗大军已经接近锦州外城,只能王爷号令一出,立即会以最快的度进入城内,然后根据锦州的布防图迅控制城中一切大小要害据点,确保明军没有丝毫抵抗或者反复的机会。” “好,那你这就去吧,等到三更时分,锦州的西门就会打开,到时豫亲王看见我和他约定好的暗号就可以挥师入城了,我自会在内接应。” 使者领命走后,我略有一丝疑惑,转向多尔衮问道:“既然祖大寿已经诚心归降,应该不会有什么反复和另有异谋,按理应该将大军布排在城门之外,看着明军鱼贯而出,放下兵器,然后一一接收,妥善整编后,大军方才列队入城,进驻所有军政要所才对啊?” 多尔衮微微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回答道:“唉,看来你虽然聪慧过人,见识广阔,但是毕竟还是缺乏经验啊,祖大寿固然诚心归降,但是能保证他所有的部下统统都和他一个心思吗?五个手指伸出还不是一样长呢,万一有人听说要向一直敌对多年的大清不战而降,或极力反对,愤然不从,煽动自己的部下不听他的号令的话,他一旦压制不利,岂不是徒惹麻烦?” “你的考虑确实很有道理,但是我想祖大寿的部下应该不会那么不识时务,因为严峻的事实已经摆在他们面前,虽然吴三桂去向崇祯举祖大寿的反迹时,罪魁祸自然是祖大寿,但是作为祖大寿的亲信部下,嫡系势力,又岂能撇得清干系?以崇祯多疑猜忌和残酷的个性,这场谋反大罪的株连和涉及必定极大,所以他们最佳的选择就是跟从主帅一道降清,照样享受原来的待遇,而如果他们选择抵抗的话,外面围成的大清精兵又岂是等闲?即使他们成功地突围跑回宁远,那么人在屋檐下,吴三桂又怎么会给他们好脸色看?因此你的担心是不是有点过头?这样做的话似乎也显得对于祖大寿的诚心归降不够友善。” “话虽如此,但是凡事总要以防万一,说不定他们锦州守军中也有那么几个硬骨头,要尽量将意外生的机会降到最小嘛,至于你说的‘友善’,我大清一向也不是以温良恭谦示人的,祖大寿既然与我大清打了多年交道,想必也明白这一点,纵然心里有一丝不悦,但是米已成炊,木已成舟,又能奈何?人总是要顺应时势,随波逐流的。” 我望着语气平和,面色霭然的多尔衮,突然现,原来他在谋划军国大事方面,的确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善良之辈,甚至是阴险而反复无常,莫非这就是对于敌人的狡诈?他的攻心之术的确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是作为优秀的军事统帅和政治家所要具备的重要条件,多尔衮正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结合体:他可以对女人温情脉脉,但是一转眼又会在男人的斗争中狡诈机变,我爱上了这样一个亦正亦邪的枭雄,莫非就要逐渐习惯他的矛盾表现吗? 一场意义重大的归降接收的行动展开了,并且一切进行得出奇顺利,祖大寿的部下们不知道是如何被他说服的,不过联想起历史上吴三桂在山海关献城归降,引清军入关时,他的部下不也是老老实实地一道归降了吗?所以眼下的顺利情形,倒也不是出乎意料,我开始对多尔衮得过于谨慎而不以为然了。 我站在瓮城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滚滚而来的镶白旗铁骑驰入,第一次看到如此齐整而训练有素的大军在迅地占领着这里的一切,隆隆的马蹄声几乎让脚下的青石地面都震颤起来,蔚为壮观,不由深深地感叹着大清军队的精锐和彪悍,历史一向青睐于强者,不管后来满清的入关是破坏文明,造成历史倒退也罢,是创造封建社会的最后盛世,扩展中国最宏伟辽阔的版图也好,毕竟这是历史的选择,光凭抱怨和批判是不能有任何影响的。 多尔衮换上了一身纯白色戎装,这是他所领正白旗的特定盔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装束,尽管已经习惯了他的英挺俊秀,但是初一见他的戎装,我还是不禁有惊艳之感,看着他的雄姿英,俊逸风流,在胜雪的白衣下显得格外耀眼,似乎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站在城垛前背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面的铁骑洪流,胜利来得如此轻易和顺利,奇怪的是他脸上并没有任何喜悦和激奋的神色,倒好像是平时在校场里检阅自家的队伍一样,平静得如同长白山上的天池,不起丝毫波澜。 正出神间,他的声音低沉地响了起来,似乎是对自己,又对身边的我而说:“还有一个人,究竟放不放他过华容道呢?” 第二十节 推己及人 “莫非你指的是吴三桂?”其实我虽然一直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无语,但是当多尔衮猛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时,还是不禁诧异地反问了一句:“华容道?难道你准备暂时放过他吗?”实际上我也一直在暗暗地考虑着这个问题:究竟该不该让历史改变得更彻底些呢? 多尔衮伸出右手来,轻轻地叩着城垛上的青砖,在一旁熊熊火把的映照下,他手指上的翡翠扳指折射出悦目的光芒:“虽然我曾经做过一些打算,甚至也有了付诸实施的念头,但是事到临头时,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今天的胜利来得太容易了些,尤其是锦州这样一座相峙多年,耗费无数军费粮草也都不能撼动半分的固若金汤的城池,本来想乘胜追击,将胜利成就得更圆满一些,但是……所以我在犹豫,要不要适可而止。” “哦?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既然十五叔的大军已经提前将这里包围了,即使现在也走不脱一人,那么宁远那边定然不能及时得到消息,就算最快的话也要一两天后了,假如吴三桂确实没有办法插翅而飞的话,那么他此时定然还在城中,我们只消将他擒获,或者威逼或者利诱,然后我军乔装打扮成明军的模样,利用他在前面骗开城门,这样一来锦州城岂不是轻而易举地落入囊中吗?”我实在也奇怪,为什么多尔衮会放弃如此现成而简单的捷径,放弃可以轻易再立大功的机会呢?毕竟值此良机,时不再来。 多尔衮转过身来,点了点头:“没错,你说的办法我确实也想过,但是转念又是一想,就觉得事情肯定不会这样如口头上说说这般便利,我们是读了[三国],才会同时想到这个方法,但是要知道,这书本来就是汉人写的,他们一两千年以来的军事征伐,兵法韬略,无不胜过我们一筹,既然我们能够想到,那么号称‘关宁铁骑’的宁远守军又岂能轻易上当? 况且我虽然和吴三桂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凭我的直觉,他绝不是一个泛泛之辈,以他这样的年纪从一个小小的标统一跃而成为总兵,定然有卓尔不群的胆识和能力,倘若他迫于形势,不得不假意投降,等到抵达宁远城下时,他故意用一种我们所不知的方式透露给宁远守军,提醒他们不要中计的话,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难道真的要‘穷寇勿追’吗?”就这样轻易放过一个不错的机会,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毕竟处于下风和守势的是宁远一方,就算事实真的如多尔衮所说,吴三桂可能早与他的部下间约定过暗号之类的,那么大不了无功而返嘛,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何妨一试呢?” “非但是‘穷寇勿追’,而且目前为止,对于吴三桂和他的宁远守军来说,还没有到了‘穷寇’的地步,我们即使手里有了吴三桂,难道就能保证对方不会临时推举一位代总兵,由那人继续带领他们守卫宁远吗?以我大清目前的军力要想强行拿下宁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与其徒耗军力,不如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我希望能最后劝说动多尔衮,因为我知道历史上的吴三桂是怎样一个角色,他是一个懂得顺应时势,善于见风转舵,随波逐流的人,如果此时他真的被俘虏了,肯定不会正义凛然地做一个被“咔嚓”了的仁人志士,大明忠烈之臣,假如真的形势不利,危及到他的身家性命的话,他可是二话不说就投降当汉奸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多尔衮未免高估他了,虽然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但是在战略上却是要藐视敌人,尝试一下有什么不好?多尔衮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你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为什么不试试说服吴三桂,让他心甘情愿地投降大清,然后以赚取宁远城作为他向大清表示忠诚的厚礼,以作为日后捞取资本的本钱呢?” 多尔衮不以为然道:“吴三桂不是祖大寿,他现在深得崇祯皇帝的信任,前途无量,而大明虽然眼下形势不妙,内患丛生,又有我大清时刻威胁,但是毕竟没有到了焦头烂额,风雨飘摇的地步,所以吴三桂是不会诚心诚意地投降的,何况他的妻儿老小统统都在燕京,他不可能不顾及他的家眷的性命。” 看来多尔衮自己是个性情中人,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别人也都和他一样放弃不了骨肉亲情,吴三桂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他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却放任“全家白骨俱成土”,当他拜伏于多尔衮面前称臣剃时,怎么可能预料不到他一家老小此后的悲惨命运呢?一片石大战后,狂怒之下的李自成用了最为残酷的手法要了吴家上下四十多口的性命,吴三桂就算流几滴眼泪又岂能抵得过他的罪孽呢? 但是即使我明白这一切,却不能透露半分,看来今日多尔衮是不会再改变主意了,不知道是对是错,会不会有一天他开始后悔今日的决定呢? 这时听到背后一阵橐橐的靴声和马刺的金属叩撞声,一队不在少数的人正向我和多尔衮这边走来,很快,就听到了多铎那熟悉的声音:“哥!你还好吧?可把我担心死了……” 我转身一看,就见一身戎装的多铎大踏步地走上前来,第一次看到他穿着这套白色镶红边的战袍铠甲,感觉真是和多尔衮一样的英气勃勃,同时又有一种另外的独特气质,因为多铎的外貌和神情总会给人一种狂放不羁,没个正经的邪气。 “哈哈,你小子还好没闯下大祸,你哥哥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不然的话你的罪过可就大了,幸亏老天没有亏待我们兄弟,算是因祸得福了!”多尔衮微笑着站在原地,张开双臂迎接着兴冲冲赶来的多铎,此时他这个任性不羁的弟弟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兴奋,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猛地一把抱住了他,连连庆幸道: “还好天神庇佑,我的十四哥平安无恙,还立此殊功,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哥,你不知道我现你和小嫂嫂一道不见了踪影时,那心头真是火烧火燎的,当天晚上嘴上就起了几个大泡,阿济格他们快要骂死我了,皇上也大雷霆,说是倘若寻不回你来,就叫我提头来见,豪格他们几个暗地里那叫一个高兴,简直美得没边了,听说他们还聚集在府中商议如何接管你的正白旗呢……” 多铎的语快得像连珠炮一样,不过也难怪,他和多尔衮兄弟情深,这份感情任何一个人都比不过,可以想象在得到多尔衮消息之前的将近两日,他估计要急得上房揭瓦了,肯定把这方圆上百里都来了个地毯式搜索,吃不下睡不着的,可是大大地辛苦他了,谁叫他惹出来这件麻烦事呢? “你就放心吧,我是吉人天佑,命硬实着呢,小小的河沟怎么能淹死我呢?豪格他们怎么上窜下跳的你不用理他,就算给他个机会,他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皇上难道充耳不闻,心里没数吗?管它东南西北风,你我该干什么干什么……” 多尔衮一面拍着多铎的后背,一面用满不在乎地口气宽慰着多铎,看着他们兄弟俩的欣喜重逢,拥抱得这般火热,我简直就成了空气,妒嫉眼红之后,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悄然地离开了。 可是没想到夜路走多终遇鬼,多尔衮他倒是“吉人天佑”去了,我却结结实实地栽了个跟头,因为我从瓮城上走下还没有多久,一柄闪着寒光的匕就冰冷地接触到脖颈部的皮肤,死亡的气息顿时传来,透过我的肌肤一直渗入全身,然后扩散开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一时不敢出任何声音。 “不要出声,跟我过来。”一个低沉轻微的声音响起,冰冷而阴郁,但是却很熟悉,因为这个用匕劫持住我的人正是方才我和多尔衮讨论半晌的吴三桂。 曹操,曹操到,我不由得暗暗自嘲一声:今天算你倒霉,谁叫你不肯安份,非要下城来逛逛呢?灯影黑不知道吗?难道吴三桂久就不能潜伏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这个看似最危险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于是我战战兢兢,却一声也不敢吭地被吴三桂用匕挟制着移动着脚步,直到一处城墙脚下的转角里,这里偏偏正好遮挡住了一般人的视线,如果不是专门过来察看的话还真的难以现。 身后一阵沉寂,我轻声说道:“你果然是胆识过人,居然敢在多尔衮的眼皮底下潜伏,饶是他智虑过人,一时也不会想到你可以胆大到这个地步,怎么不说话了?” 脖子上的匕居然撤去了,看来吴三桂确实没有杀我的意思,又或者想过要杀我,但是最终还是不忍心下手,确实,现自己一世英雄,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戏弄欺骗了,而且还耍得团团转,眼下又陷入了如此危险艰难的境地,又岂能保持心平气和呢? 转过身来,看到了一身清军士兵打扮的吴三桂,这家伙身手倒也蛮快,不知道哪个清军士兵倒霉了,由于这里没有灯光,接着幽暗的月光,我隐约看清了他的装束,却无法看清他眼中的内容和脸部的神色,但想想此时他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果然,他的声音冰冷地响了起来,宛如数九寒冬的冰霜: “哼,我这算什么本事,哪有你来的神通广大,谎话说得天衣无缝,我怎么就头脑热相信了你呢?梁上君子的本领也学得不错,我说奇怪呢,我的腰牌怎么不见了……” “哦?你居然还在被祖大寿现后不但没有立即直奔城门,设法出城,反而还先行回别院一趟,亏你还记得那块腰牌,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就能随手把它放在桌上了呢?如果这样我都不出手的话,岂不是对你不起?”我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狡辩不过去了,看情形,吴三桂想必已经猜测到了前因后果,于是索性承认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着,琢磨着如何尽快脱身。 吴三桂冷笑一声:“最毒妇人心,你方才是不是还在劝说多尔衮如何生擒我吴三桂,威逼利诱让我投靠你们大清?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多半要白打了,我是不会落入你们手里的,更别说指望我做叛国投敌的汉奸!” 呵,还真被你小子说中了,你以后还不是果真做了遗臭万年的汉奸?而且还大名鼎鼎呢!听着他现在的义正词严,我边联想着边好笑,情绪也少许缓和了一些,“莫非吴军门要凭借着挟持我这个小小的奸细就可以逃出险境,回到宁远继续做你的总兵吗?要知道现在整个锦州城都已经落入了大清军队的控制之下,更何况还有多尔衮这样精明的统帅,他身陷逆境尚能从容翻身,又怎么放过你这样一个重要人物呢?我们还等着接收宁远呢。” 吴三桂不但不怒,反而轻声笑了起来:“奸细?也许在几个时辰前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奸细,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我想我应该叫你一声‘夫人’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多尔衮的那房朝鲜小妾,难怪你姓李,看来这是你唯一没有欺骗我的地方。” 我闻言微微一怔,惊讶吴三桂居然狡黠到这个地步,居然可以如此准确地猜测出我的身份,还有就是他的消息灵通,知己知彼,连敌国亲王的一房小妾的姓氏,出身籍贯都知道,可谓明察秋毫,不过他肯定不知道我不叫“李贞儿”,而叫“李熙贞”的吧,毕竟在这个男人统治一切的古代,女人们的闺名除了家人之外很少有人知晓。 “将军还真是太善于想象了,就凭我的一个姓氏就猜我是多尔衮的朝鲜小妾,未免主观臆断了吧?”我当然要狡辩,不然的话他真的有可能拿我来要挟多尔衮的。 “我身为边陲重镇的总兵,长年与你们大清对峙,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怠慢,对于敌人的内部情形,甚至生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我都要悉数掌握,你既然一口一个‘多尔衮’,而不是如一般人尊称他的封号,可见你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风闻多尔衮的那个用隆重盛大的规模迎娶过来的朝鲜公主李氏,年方二八,美貌异常,堪称绝色,不但整个满蒙无人能及,就是算是汉人中的花之翘楚,说不定也会黯然失色,所以结合你的容貌和姓氏,我就可以猜得出你是谁了。” 我默然不语,说实话也是辩无可辩了,吴三桂微微叹息了一声:“其实当时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从多尔衮那常人不易觉察的神色间所透露出的急切和疼惜,就应该猜出一二了,可惜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以为你们真的是有点暧昧关系逃奴罢了,没想到……应该说我佩服你们的演技。” “事到如今,你下一步要怎么办?你难道以为多尔衮会因为我区区一介女流就会放弃即将到手的功勋吗?” “怎么不会?只要他是真心喜欢你,把你放在他心目中的第一位,没有你他就会觉得生活失去了乐趣的话,他就会很在乎你,和你比起来,那些功勋也微不足道了。”吴三桂的话尽管听起来有点肉麻,不过也符合他“英雄无奈是多情”的性格,同样是推己于人,多尔衮推测他不会忍心看着全家上下惨遭屠戮,他反过来推测多尔衮不舍得心爱的女人在眼前香消玉殒,这两个人的确很有意思,一个相信亲情,一个相信爱情,到底是谁对谁错呢? “这么说,你今天就一定要以我为质,换取你的成功脱身吗?”我有些疲惫地问道。 “这是一个目的,但是我更希望的是,能够将你带回宁远,或者带回我在京城的府里,”吴三桂说到这里时自嘲着摇了摇头:“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我居然也儿女情长起来了,怎么会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但是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晃的都是你的影子,你的一颦一笑,你的高傲矜持还有群胆识,所以即使你是我的敌人,但我仍然希望能够最终得到你的心。” 完了,这又是一个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英雄豪杰,破雄关难,破情关难上加难,难道我崔英媛真是受了维纳斯的青睐,连当初那句戏言都如此离谱地一一实现了,现我到古代这段时间里,宏伟目标,远大理想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各种错综复杂,令人头大的孽债纠葛就迭次纷至了,一个个冤家依次出现了,现在是李,多,吴三个,以后还会不会有更多的冤大头闪亮登场呢? 第二十一节 巧言令色 “我想假若你想强行带我走的话,对你来说绝无任何好处,反而会陷于一种非常不妙的境地。”我悠悠地说道,并没有立即回应他直率的坦白。 “哦?你说说看。”吴三桂想看看我究竟有什么花招可以耍,态度愈沉稳和笃定。 “原因有二:如果你真的认为多尔衮可以因为对我的深厚情感而被你要挟住的了话,那么你即便可以借此脱身,但是以后你和你的宁远将面临极大的麻烦,如果我在你手中一天,他就绝对不会放弃,若是日后两军交锋,你不走运做了俘虏或者被迫投降的话,到时候的待遇就可想而知了;而如果你没有面临这些麻烦的话,就说明多尔衮根本不在乎我,如果你妄图利用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来谋脱身之策的话,那么失败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吴三桂沉默了,其实不用我说,他也知道这一步棋实在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铤而走险,做这种机会渺茫的蠢事的,况且我又是敌国亲王的小妾,他尽管被我吸引,但也不至于失去理智到了敢于强抢人家小老婆的地步,这是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后果可想而知。 我微微叹了口气,郑重言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你根本不必耗费这样多的心思,你现在所面临的形势远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糟糕,因为多尔衮已经决定,放你过这条华容道,以后沙场之上再见分晓,现在趁人之危,未免胜之不武。” 吴三桂先是一愣,然后冷哼一声:“真是天大的笑话,怎么可能?他多尔衮会主动放弃如此绝佳的机会?扯谎也要扯得圆一点吧!” “你不相信也罢,但是你总归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吧?一个臣子要靠功勋来加官进爵,但是这功勋要适可而止,如果达到了功高震主,封无可封,无爵可酬的地步,就是死期将近之时,一个聪明的臣子懂得要永远给自己留一些可以和自己周旋的敌人和对手,这样一来皇帝就永远不能在高枕无忧的情况下进行兔死狗烹,而多尔衮这十年来屡建奇功,亲王已经是最高爵位,就算他此时一鼓作气拿下宁远,那么还有什么爵位好赏赐的? 我国圣上最大的心愿不过是称雄辽东,彻底统治关外土地,做个令满蒙拜伏的天聪汗罢了,若是连宁远这个大明最后的据点都拔除了,那么等到尘埃落定,刀剑入库,马放南山时功高不赏,锋芒耀眼的多尔衮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怎么可能预料不出,不做任何方法呢?” 我灵机一动想出来的说辞还真的让吴三桂半信半疑了,这话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也确实合情合理,同样身为精明的臣子,看多了宦海浮沉,鸟尽弓藏的朝野风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仍然不敢全信:“这是你自己的推测还是多尔衮告诉你的?” 我撇了撇嘴:“唉,你也太抬举我了吧?我一介女流之辈怎么能懂得这么多深奥的道理,还不是多尔衮亲口对我说的?他还告诉我:大明虽然现在内忧外患,处境窘迫,但是毕竟树大根深,何况还有一些有识之士和大将之才支撑着,大清对着个宁远足足一二十年了都一筹莫展,更别提什么时候入关定鼎了。 况且就算老天眷顾,侥幸入了关,那么女真只有区区十几万人,要想统治征服中华泱泱大国和广袤无边的土地,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否则最大的可能就是像几滴雨水落在干旱许久的土地里,很快就不见影踪了,所以说满洲最好的结局就是称雄关外,和大明分庭抗礼,如果自不量力,非要一统中原的话,无非是自寻死路。” 这话果然很顺吴三桂的意,天朝上国的君臣们总归是高傲而优越感十足的,尤其是我特地在宁远城之前加了“大将之才”四个字,这不明摆着就是指他吴三桂吗?有些男人很奇怪,他的同级和下属拍他的马屁时丝毫不会感冒,但是倘若心仪的女人稍微对他表示点赞赏的话,他准得心里乐开了花,而吴三桂正是这种人,免不了要暗自得意,估计此时他一定想要连连点头,只不过不便明显地表露出来罢了。 趁热打铁,面对沉默不语,犹疑未决的吴三桂,我展开了最后的攻势:“所以说多尔衮出于对自身的考虑,决定让你顺利经过这条华容道,毕竟有你这一不可小觑的对手存在,对他来说绝对是必要的,当然,他不会像关羽那样明目张胆地放你走,装傻有时候也是一种智慧,所以如果你不是被其他人识透身份了的话,他绝对会恍若不见,任你归去的,反正这番多尔衮已经立下了大功,没能擒获宁远总兵,也不算什么罪过嘛。” 吴三桂沉吟一阵,他在权衡利弊。终于,他狠了狠心,说道:“好吧,那我暂且相信你一次,你走吧。” “你真的拿定主意了?”我不能表现出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于是故意询问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吴三桂好歹是堂堂七尺丈夫,又怎么会欺骗你一介女流呢?” 他这话说得倒也慷慨激昂,不过我知道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那就是:即使他上了我的当,被多尔衮捉住了,那么也绝无性命之忧,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利用去赚取宁远城,到时候他只消来个将计就计,像当年的祖大寿一样假投降,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到时候他这头猛虎回归了森林,再狡猾的猎人想要捕获它,都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你记住,我们还会有下次见面机会,我不会轻易认输,那一天终归会到来的。”吴三桂说完后,没有等待我的回答,便一个转身,从容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 皇太极事先绝没有想到:高沟深垒,与大清对峙多年的辽东重镇,几乎固若金汤的锦州城居然在一夜之间,兵不血刃地就更换了旗帜,想象着锦州城头飘扬着黄色的大清龙旗,他不由得精神振奋,踌躇满志,锦州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这样一来不知道要节省了多少军力粮草,那么对付现在大明在辽东仅存的一座几乎是孤城的宁远,应该容易了很多,真的是痼疾一去,血脉立刻通畅起来,看来大清一统辽东是指日可待了。 而这次对大清有绝对的战略意义的胜利,即将改变以后的历史,一度身陷逆境的多尔衮不但能够从容自保,而且还狡黠地钻大明微妙的君臣关系和同僚关系的罅隙,这个反客为主,打草惊蛇,浑水摸鱼的反间计使用得果然精妙万分,立下如此大功的多尔衮自然是最大的功臣,于是下旨颁诏,赏银万两,赐入宫乘马[沈阳故宫门前现在仍有一块“下马碑”,明示所有文武大臣必须下马入宫,而对多尔衮这个赏赐无疑是极大的特殊和例外,因此备受荣宠,类似于汉唐时期赏赐重臣的“剑履上殿”一样。]; 亲王一爵虽无可加,但是特赐世袭罔替,这也就意味着,我未来的儿子可以继承这一爵位[不过我也不稀罕,多尔衮将来是要面南而坐,当万乘之君的,太子殿下岂不是比王爷要神气得多?],于是多尔衮便成为了满清的第一位“铁帽子王”。 皇太极这次的赏赐无疑是慷慨异常的,我真怀疑,如果他再多活一两年,多尔衮替他打下了整座江山,入主中原了的话,他究竟还能给多尔衮什么样的赏赐?可见之前我骗吴三桂时的那番话确实有些道理,打工仔最理想的归宿就是为自己打工,多尔衮绝对有理由坐拥自己亲手打下来的江山,否则他永远是个尴尬的角色。 盛京皇宫里的这次庆功宴开得热闹非凡,规模盛大,皇太极亲自出城门迎接凯旋归来的多尔衮,当着百官的面大加赞誉抚慰,然后赏赐无数,大排宴席,于是乎溜须拍马,举杯道贺,欢颜畅谈,觥筹交错,整座大殿洋溢着豪爽的谈笑声和愉快的气氛。 作为一道接风洗尘的对象,我也有幸在多尔衮身边陪坐,尽管这次胜利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但是这却不能公之于众,这关系到他们男人的骄傲和脸面,正好我也不愿意锋芒毕露,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于是乐得清闲了。 埋头填饱了肚子后,我也闲得无聊,被众人群星捧月般四处喝酒的多尔衮瞅了个空子,对我悄声说道:“熙贞,你现在不同往日,要格外注意身子,还是趁他们不注意出去避一下,免得一会儿大家轮流过来劝你饮酒。” 反正这宫里的安全系数是最高的,多尔衮也可以放心,于是我说道:“要不然我去拜见一下皇后,顺道再去探望探望宸妃娘娘,好久没见面了,她也应该快临盆了,这次既然进宫来,定然要尽个礼数,顺便再她们面前替你谢谢恩,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不也是更满意些吗?” 多尔衮点了点头,夸赞道:“唔,你的确是我的贤内助,女人就是心细,这些事情都能想得面面俱到,好,你这就去吧。”话音刚落,他就被人拉去喝酒去了,还真是忙得不亦乐乎,估计今天他不醉趴下也得舌头直。 多尔衮虽然谦和谨慎,得功而不自傲,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和稳重,但是阿济格和多铎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这两个兄弟可绝对是性格直爽,我行我素的冒尖分子,尤其是多铎,前几天一直被众人埋怨奚落,自己也懊恼异常,可是没想到峰回路转,他接应有功,虽然之前犯下大错,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但是足以在死对头豪格及其党羽跟班面前炫耀示威一番了。 满心希望看着多尔衮兄弟倒霉的豪格大失所望,本来就够郁闷的了,再加上看着多铎的春风得意,他那张脸上的阴郁之气更浓了,估计肯定暗暗恨多尔衮兄弟恨得咬牙切齿,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消失不见了,也对,豪格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他当然知道“一人向隅,举座不欢”的道理,尤其是在他的父皇面前,自己更不能表现出来对多尔衮的嫉恨和仇视,而要他假惺惺的作出高姿态,一脸衷心地祝贺自己的死对头,他绝对做不到,于是自动蒸是最合适的办法。 我在心里好笑着:倘若多尔衮和他调过来,绝对不会表现的如此没有风度,多尔衮绝对会是第一个上前敬酒道贺的人,而且还会带着诚挚的微笑,这就是英雄与豪杰的区别了,所以注定了豪格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正想着,我转过了殿角,还没迈过门槛,就听到一个视线不容易注意到的角落里隐约传来了压低了的对话声,而且听语气,绝非善茬,于是我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着: …… “看这位范大学士平日里循规蹈矩,一副小心谨慎,老实巴交的模样,实际上还是很懂得见风转舵,抱人家的大粗腿的嘛!小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不用说,这说话的人正是方才消失一阵子的豪格。 由于前一段时间豪格表现出了认真悔过的模样,还给皇太极上了道悔过自检的折子,语气诚恳,真情流露,不管是不是哪个幕僚帮他捉刀的,但是正好赶上皇太极气消了,于是一番训诫之后,开恩恢复他为郡王了,看来毕竟上阵父子兵,没有个深仇大恨的,儿子还是手心里的肉,不得不照顾的。 “下臣不明白肃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望王爷指教。”范文程的声音不卑不亢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毕竟作为一个深受皇太极信任的汉臣,他的智慧和老成持重是一流的,又怎么会因为豪格的几具挑衅而激动呢? “你就不必装傻充愣了,当我是头脑简单的一介武夫吗?我好像听说,你暗地里和睿亲王那边联络得挺热乎,还不想我们外人知道,会影响了皇上对你的宠信不是?只是可惜了皇上对你的信赖和倚重,想不到你居然暗地里和睿亲王结党营私,是诚何心?”豪格虽然压低了嗓音,不过语气仍然咄咄逼人,锋芒毕露。 “王爷这话未免就有失偏颇了吧?如果您要是真的有了人证物证,真凭实据,大不了直接到皇上那里去参奏下臣,如果皇上审定属实的话,怎么处罚下臣都不为过,您又何必过来找下臣理论呢?”范文程的反击柔中带刚,却又很有实效,果然豪格有点心虚,被噎了一下。 “要是有了确凿证据,我定然会向皇上禀报的,你还是准备着丢官回家种田去吧,你们这些汉人们狡猾得很,皇上任用你们,还真得时刻提防着你们心怀鬼胎,图谋不轨呢!” “汉人该不该用,那是皇上自己的事,似乎用不着王爷这么操心吧?至于结党营私这样的大逆之罪,恐怕也要经过层层审讯,周密调查后才能由皇上确定的,王爷现在就把这么大的罪名往下臣头上扣,未免太早了些吧?我范某人无愧于天地君父,行得正做得端,当然不怕夜半敲门。” “呵呵,”豪格冷笑道:“亏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皇上也是被你们这些一肚子鬼主意的汉臣一时蒙蔽了圣聪,本王问你:你是不是和睿亲王的心腹和细作们一直暗暗联系?否则他怎么能这么快,这么容易就和盛京联系上了?还有,有人回报说,睿亲王失踪后第三天的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有快马赶到你的学士府上,进去之后过了没一会儿你就急忙忙地跑出来乘轿赶往皇宫,等你一出宫门就立刻派人飞马出京,是不是给睿亲王送什么密信去了? 更奇怪的是,豫亲王本来闯下大祸,皇上正欲降罪于他,可以为何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弯,居然还让豫亲王率他的镶白旗去‘戴罪立功’。这么好的差事为何不交给两黄旗去干?是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花言巧语地替他们争取好处了?你如果不和他们兄弟之间有默契关系的话,又怎么会如此热心地帮他们周旋张罗?你说这不是结党营私是什么?” 第二十二节 醋海波澜 我正听得入神,忽然间背后有人唤我:“福晋!” 这声音把我吓了一跳,估计是偷听别人对话时全身的神经属于绷紧的状态,所以骤然心里一颤,还没等我回头,角落里本来正在咄咄逼问范文程的豪格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于是他立刻闭上了嘴巴,于是乎里面的两个人就此呆立住了。 我郁闷无比地转头望向那个无意间将我暴露的宫女,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哦,想起来了,这个丫头不就是皇后哲哲宫里的琪儿吗?于是我开口问道:“是不是皇后娘娘要见我?” “回福晋的话,娘娘听说您今日随十四爷入宫赴宴,说好久没有见过您了,特地叫奴婢过来请您到清宁宫坐坐,说说体己话。” “好的,你这就引我过去吧,我正好打算去拜见拜见娘娘,没想到娘娘倒是先惦记起我来了。”我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 “就请福晋随奴婢过来吧。”琪儿恭敬地引着我出了殿门,不知道被惊动了的豪格和范文程会想些什么,但是他们肯定意识到了我很有可能已经听清了他们对话的全部内容,无意间撞破别人的秘密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一路上我根本无心欣赏沿途的亭台楼阁和花草树木,方才偷听到的那番对话让我喜忧参半:喜的是原来范文程果然是多尔衮的秘密合作伙伴,忧的是豪格这家伙多少还有点脑子,并不是我所想象的一介粗莽的武夫,他居然能基本正确地调查和推测出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还有大致过程,着实让我惊愕不已。看来豪格早就盯上了一切不肯阿附他的朝廷重臣,以范文程的谨慎小心和不露痕迹尚且会被他的眼线盯梢,那么很有可能这整个盛京都布满了他所派遣的细作,凡是有可能和多尔衮来往的人估计都成了他监视的对象,这么来说,以后我和多尔衮行事时一定要格外小心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豪格手里的证据不足,也扳不倒范文程这个老奸巨滑的能臣,不然的话他干吗不直接去向皇太极参奏,而是鬼鬼祟祟地隐藏在角落里质问范文程呢?估计是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虽然一时间不能弄垮范文程和多尔衮,但是总归要给他们敲敲警钟,恐吓一下,也好借此吐一吐胸中的怨气罢了。 但是不利之处在于,豪格很有可能暗地里与两黄旗的大臣们来往,添油加醋地渲染多尔衮是如何勾结汉臣,结党营私,为他们兄弟的两白旗争取利益的,这样一来,本来就眼红这次镶白旗立功的两黄旗大臣定然更加嫉恨多尔衮,以后说不定会寻点什么麻烦,这的确是不得不防的。 实话,清初的政治斗争归根结底都是八旗之间为了各自的利益而进行的残酷倾轧,在眼下这个时期正是最为激烈尖锐的时候,多尔衮所面临的政敌的确不在少数,明摆着的有豪格的正蓝旗,暗藏着的有济尔哈朗的镶蓝旗,摸不清态度的代善的正红旗,但是我认为最有可能制造麻烦的就是皇太极亲掌的两黄旗: 虽然皇太极身为一国之君,不便明面上帮着自己的嫡系军队争取好处,但是无形间的影响还是巨大的,所以两黄旗无疑占着天时,借着皇上是大掌柜的荣光,京城内外的戍守和禁卫统统都是两黄旗的势力范围,多尔衮要想在皇太极之后顺利地掌握最高权力,登上皇帝宝座的话,就必须能控制住两黄旗,不论是用拉拢还是分化的手段,这都是必要的功课。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头痛,这的确是个难题,如果能够轻松解决的话,当年皇太极龙驭归天,大家在崇政殿里的那场激烈跌宕的权位之争,多尔衮还能不获得完美的胜利?要不是两黄旗大臣派大批甲士明目张胆地逼宫,多尔衮也不至于与皇位擦肩而过。唉,看来这个巨大的麻烦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能不能寻找到最好的机会了。 唯一欣慰的就是范文程上了多尔衮的“贼船”,别看现代的那些电视剧里都把范文程塑造成一个死心塌地为孝庄效力的忠臣,实际那纯粹是胡诌八扯,范文程当年忠的是皇太极,因为皇太极是他的伯乐,最为赏识他的才华,对他赋予了极大的信任和重用,所以说当后来掌权的多尔衮将满汉一家,重用汉臣的政策扬光大时,他范文程得以继续笑傲朝野,春风得意,高官厚禄,又岂能不感激涕零,誓效忠于多尔衮呢?而偏偏历史上的孝庄是个保守固执,对汉人持有极大偏见,仇视汉化的人,范文程根本不可能反过来去帮助孝庄的。 史书上虽然没有记载范文程是否是多尔衮忠实的拥趸,但是有一个细节绝对不能忽略:顺治八年初,多尔衮身后遭到彻底清算时,一大批效忠于他的王公大臣们倒了大霉,一个个丢官赔命,算是给主子殉葬去了;而范文程的下场就令人哭笑不得了,顺治的谕旨中说他曾经参与修改[太宗实录],为逆贼多尔衮歌功颂德,脸上贴金,可见奴颜事贼,其心可诛,但是念在范文程为太祖太宗效力多年,有点苦劳,所以特地开恩,免除死罪,革职查办后,成了平头老百姓的范老头无奈,只得凄凄惶惶地回家养老去了。 由此可见,范文程确实投靠了多尔衮,只不过这位老谋深算的智者韬晦颇深,善于伪装和打太极,居然将这一切掩盖得几乎滴水不露,不细心读史书的人恐怕真的难以现原来范先生竟然是摄政王的忠臣,所以说我一时也摸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投靠多尔衮的,而方才偷听到的对话,终于结束了我的疑惑,看来范文程的确很有先见之明,眼光犀利,看出了多尔衮的巨大潜力,于是开始为皇太极百年之后自己的仕途是否顺利而打算了。有了这么一个可以让皇太极几乎言听计从,逢谏必纳的宠臣暗地里帮忙,的确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政治的确是世上最难玩的一项游戏,需要极其高明的智谋,韬晦和果断,敏锐的眼光和把握时机的能力,懂得如何拉拢和打击对手,要有冷酷的性格和伪善的外表,这一切具备之后,还要看老天是不是站在自己一边,运气是否帮自己的忙,所以这些自己找来的麻烦还要耗费无数精力去解决,我思考到几乎头痛,终于到了清宁宫门口,这才暂时抛开了这些烦恼。 男人间斗争的烦恼虽然暂时撇到了一边,可是女人间的烦恼眼见又找了上来,当我迈入暖阁的门槛时,现炕头上除了皇后哲哲,还多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永福宫的庄妃,她此时的笑容和哲哲一样和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一个多么善良友好的女人,只可惜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面目。 我微微低身,扬起手帕恭敬端庄地给哲哲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侧脸向大玉儿:“庄妃娘娘安好。” 哲哲立即招手示意我坐到炕上来,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哎呀,这么多礼干什么?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那么拘束见外的吗?” “姑姑说的极是,妹妹你以后经常来这边走动走动,都是一大家子的人,何必如此繁文缛节呢?我和姑姑都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这次和十四爷一道遇险,我们都快要急坏了,生怕你们有个三长两短的,幸好你们逢凶化吉,平安归来,真叫人欢喜啊!”大玉儿的嘘寒问暖果然地道,还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到她的旁边来,于是我也却之不恭了。 斜签着身子坐下,哲哲用关切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我:“熙贞啊,你的气色似乎不太好,这在锦州的一番折腾,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皇上也急得寝食难安,那一两日除了接二连三地严令大家四处寻找,就是烦躁地来回踱步,我几番劝慰都没有用处,看着皇上那模样,我自己也心急如焚,你说说,多尔衮他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论情分,真的和自己的骨肉没什么两样,这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唉!” 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动容,连声音都开始哽咽起来,眼眶都有些湿润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中断了话语,抽出手帕来擦拭着几乎涌出的泪水,看到善良慈和的哲哲如此真情流露,我顿时一阵感动,急忙安慰道: “还请娘娘宽心,毕竟王爷他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毫未损,还立了大功,皇上肯定比谁都高兴,还大大地奖赏了他,以后王爷肯定在皇上面前更加吃香了,您应该高兴才对啊!”我故意隐瞒了多尔衮脚踝的伤势,以免哲哲又担心惦念。 “是啊,我应该高兴啊,怎么不知不觉的,眼泪竟然掉下来了,真是不争气啊,如今十四爷平安无事,我总算是宽心了,他平时也不在我身边,就全靠你们这些做妻子的照顾了……”哲哲说着又擦拭了一下眼角,勉强止住了泪水,看来她对多尔衮的亲情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深厚啊。 “王爷能有娘娘这样一心疼爱他的嫂子,实在是极大的幸事啊,他平时经常跟我说起您对他无微不至的照料,至今都感激不已,不敢相忘,方才他还告诉我,说是等庆功宴一结束,立即过来这边探望您呢。”我编了个谎话,哄哲哲开心,说不定她以后还能在皇太极面前多为多尔衮说几句好话,不需要本钱的买卖绝对划得来。 “哦,那就不必了,十四爷他风尘仆仆地归来,想必身子骨也极是疲乏,这会儿在那边皇上排的庆功宴听说大得很,他不被灌个七荤八素才怪,所以等到席散时你还是早点扶他回去歇息吧,就不必再让他到我这里来了。” “娘娘能处处为我家王爷着想,实在是极大的荣幸啊,熙贞暂且代他谢过娘娘了。”我嘴里说着感激的话,但是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了身旁大玉儿的腹部上,只见在华美的湖蓝绸缎下,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地隆起了,算算日子,未来的福临已经在里面成长四个多月了,想到那个小冤家,我的心里不免仍是“咯噔”一下。 人说怀了孕的女人喜欢疑神疑鬼,看来此话不假,我居然想起了四个月前的那次狩猎大会,那个篝火之夜,我奇怪的梦和李淏告诉过我的秘密,他亲眼看到多尔衮和大玉儿在树林里幽会,神态举止都很亲昵,显然是旧情未了,现在看到大玉儿的肚皮,我忽然产生了一丝怀疑:那个夜晚,也许她和多尔衮真的生了什么?或者说,李淏所看见的只是其中的一部份罢了,真正的事实是…… 疑窦一生,顿时一切可疑之处都涨满了脑海:多尔衮的深夜返帐,举止有些怪异,甚至有点鬼祟,虽然我不能确定些什么,但是总感觉他有一种异样的气息,还有接下来他的假寐,难道真的在回忆着方才和旧情人的甜蜜一刻?都说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难道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个宝贵异常的偷情机会,还不好好利用,做些什么吗? 多尔衮尽管没有一般的满洲贵族那样的粗鲁野蛮,表面上像个文质风雅的贵公子,但是骨子里对女人的兴趣和**还是丝毫不输于他的那帮兄弟侄子的,何况英雄本“色”嘛,他怎么可能像现代的电视剧里一样和庄妃始终保持“纯洁高尚”的精神恋爱关系呢?他虽然多情,但绝非情圣。 想到这里不免醋意翻腾,但是表面上又不能有任何不悦的表情流露,于是我端起八仙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尽量避免自己的面部僵硬,这时侍女端上来一大盘果点来,刚刚吃饱饭的人再看到这类小食,不但没有任何兴趣,反而会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加上我现在属于初孕阶段,更容易起肠胃反应。 先是一阵头晕耳鸣,眼前黑,然后就是异常难过的恶心反胃,酸气上涌,我迅地下了炕,用手帕掩着嘴,想尽快跑到外面去呕吐,毕竟那样不堪的形象被人家看到了不好。不过我只皱着眉头走了几步,就终于忍不住张口吐了出来,溅了匆忙赶来扶我的侍女一身。 这些统统都顾不上了,我俯身大口大口地将胃里的食物统统地返了出来,哲哲和大玉儿也紧张地赶过来帮我拍背抚胸,“怎么了?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呢……” “快去传太医过来!”哲哲大声地命令着一旁手忙脚乱帮我擦拭的侍女们,好在我已经吐得差不多了,于是勉强喘息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用了,我没有事,只不过是……正常反应罢了……” 哲哲顿时明白了,她似乎一下子大喜过望,而又不敢相信:“什么?莫非你已经身怀有孕了?你肚子里已经有十四爷的骨血了?” 我一面接过侍女送上来的湿巾擦拭着手脸,一面略显羞赧地回答道:“没错,您说的是真的,王府里的医士已经替我诊过脉了,确凿无疑,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对了,十四爷他知道了吗?”哲哲得到我的确认答案后欣喜异常,满眼都是激动和欢喜之色,“唉,我也欢喜得有些糊涂了,这么大的事儿,多尔衮怎么能不第一个得知呢?不容易,不容易啊……” 其实当我开口说出这个消息时,就悄然用眼角的余光微微地瞥向了一旁的大玉儿,看清了她在听到我怀孕消息的一瞬间的神情变化,那绝对和哲哲截然相反,不是欢欣快慰,而是嫉恨阴郁…… 第二十三节 喜忧半参 正当两个心怀鬼胎的女人在不动声色的勾心斗角间,门帘一掀,我们三人随即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在宫女的小心搀扶下,穿着平底绣鞋缓缓地走了进来,我着实吓了一跳:这不是好久没见的海兰珠吗?肚子都大成这样了还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关雎宫里养胎待产,居然有空跑到皇后这里来,莫非是向生了三个女儿的哲哲请教生产常识来了? “啊,姐姐来了?来,我扶你这边坐,肚子这么大了可要处处小心啊!”我第一个起身,迅地迎上前去,将胳膊放在海兰珠的臂弯下,像护着菩萨金身一样地将她扶到炕边,她看到我也着实一愣,不过笑容立刻绽放在她那张俏丽妩媚的脸上: “咦?这不是熙贞吗?哎呀,都快要半年没有见到你了,没想到今天一阵风居然把你给吹来了,真是巧啊……” “可不是嘛,今天十四爷入宫赴庆功宴,顺便把熙贞也带来了,我琢磨着也是很久没有见面了,于是还特地派人去请,所以今天她还真是个稀客啊!”哲哲挪动一下身子,特地把垫子加铺了两层,海兰珠这才在我的安置下略显吃力地坐在了炕上,由于她此时身体笨重,根本不能像平日一样盘腿而坐,所以只得坐在炕沿,双腿向外坐着。 许久没见的海兰珠似乎丰腴了一圈,不过脸上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妊娠斑,虽然素面朝天,不过更有风韵了,根本不像一个已经三十岁的女人,看起来似乎比旁边的大玉儿还要显小些,我不由暗暗感叹一声:美人就是美人啊! “你啊你,就是一刻也闲不下来,都第九个月了,还不乖乖地躺在炕上养胎,到处乱跑什么啊,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还要怪我这个做后宫之主的没有尽责呢。”哲哲埋怨道,看起来对海兰珠很是关心,不过也难怪,她早已经人老珠黄,反正地位稳固,并不指望着皇太极的宠幸,也早没有了生个儿子做储君的念头,所以对待宫里其他的妃嫔都和和气气的,皇太极子嗣旺盛,她也替丈夫感到高兴,其实在这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古代,结夫妻到了这个年纪,能够做到相敬如宾就已经不错了,所以哲哲的确是个母仪天下的典范。 瞥一眼旁边的大玉儿,此时的她一脸和善的微笑,也正在热情关切地询问着海兰珠的身子和饮食,我不知道开朗直率,缺乏心机的海兰珠是否知道大玉儿的真实面目,难不成还真的以为这个同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堂妹是个善良之辈,一心为她着想,真心期望她能顺利诞下皇子,圣眷益隆吗? 虽然史书不会有这位著名的孝庄太后是否有和其他妃子争宠,使阴谋诡计,各种手段陷害对手的记载,但是一个细节不能忽略:顺治极为宠爱董鄂妃,孝庄处处看董鄂妃不顺眼,十足的的一个刁蛮婆婆,经常找毛病不说,居然还在董鄂妃刚产下皇子还未坐完月子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病”了,别人不找,还特地要董鄂妃过来照料自己,端茶送药,结果造成身体虚弱的董鄂妃劳累过度,染病不起,早早地香消玉殒了,由此可见这位所谓的贤明太后的国母风范了。 看着海兰珠和大玉儿谈笑风生时一脸纯真无瑕的笑容,我不禁在想:她之所以能够得到皇太极的宠爱和疼惜,莫非就是厌烦了后宫勾心斗角的皇太极渴望在她这里寻觅到些许的慰籍?毕竟这个单纯得几乎有点过头了的妃子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他这个丈夫的,不像别的女人,夹杂着功利和虚荣,而变得不那么纯粹,日理万机的男人的确喜欢夜晚时歇息在一个只会给她轻松快乐而不是平添烦恼的女人怀里。所以说,不一定是聪明的女人就可以得到男人的欢心,大玉儿玲珑心机,煞费苦心,也不见得能分到皇太极多少恩宠,而看似傻乎乎的海兰珠却三千宠爱在一身,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这时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海兰珠的手里的团扇的扇柄上系着一个很别致的扇坠,再一仔细看,原来不是一般的扇坠,而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绣花香囊,粉红色,银丝线在上面穿梭着,构织成了一幅优美逼真的腊梅顶雪图,而且最叫人咂舌的是:这香囊也只有区区一枚铜钱大小,竟然绣出了如此美丽而细巧入微的美图来,更兼绣工精巧,我一时看呆了,隔了半晌,方才问道: “姐姐的这个香囊真是漂亮,宫里的新奇玩艺果然非同凡物,是不是江南来的织工缝的?这针脚还真是精细啊!我要是也能绣出这样的东西就好了。”我一边欣赏一边赞叹道。 海兰珠大方地将团扇递到我的手中,以便我仔细鉴赏,她笑道:“这样的绣工,岂是一般的织工所能绣出的?你猜猜,这是谁缝制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现代的那部言情多过正史的电视剧[孝庄秘史]来,大玉儿绣了一只漂亮的荷包送给多尔衮,居然打消了他想要自立为帝的念头,当然这纯属瞎扯,不过给观众留下一个印象:大玉儿是个蕙质兰心,心灵手巧的女子。可是我终于有幸见识了大玉儿子虚乌有的“美貌”,按理也不应该相信她的女红能如何高,但是念头总是禁不住往这上面想,于是我脱口而出:“莫非是庄妃姐姐?” 大玉儿微笑着点点头:“你猜得没错,这件东西确实是我闲着无聊时绣的,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只不过宸妃姐姐喜欢罢了。” 我仔细捏着那只香囊反复欣赏,“这绣工不但可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更难得的是,我第一次看到这香囊居然也可以小巧精致到可以做扇坠,姐姐出身茫茫草原,可是居然兼有江南女子的灵秀巧手,实在难能可贵啊!” “妹妹过奖了,我平时闲极无聊,不靠绣花做女红来打时间,那不是更加寂寞无聊?所以不知不觉地,也粗通这类绣工了。”大玉儿谦虚道。 “可是为什么这香囊里面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倘若是填装些许上等香草麝料,岂不是锦上添花?”我略微有些遗憾,有点“美中不足”的感叹。 “哦,是这样的,本来这里面有香料的,不过我这人好像天生不习惯这类香气,尤其是花花草草之类的尤其会引起身子上的不适,玉儿妹妹起先也并不知情,所以送了我塞有香草的锦囊,结果我闻着那香味有点不习惯,所以她特地给我重新缝制了这个小巧得不用装香料也可以的锦囊做扇坠。”海兰珠连忙解释道。 “看妹妹这么喜欢,那我就回去再绣一些送你吧!”大玉儿说道。 我连忙摆摆手,推辞道:“不必劳烦姐姐了,绣这么个繁琐复杂的香囊,起码也要花上几天的工夫,我可不能如此麻烦姐姐。” 海兰珠伸手欲将那扇柄上的香囊卸下:“我看还是直接把这个送给你吧,反正我也把玩一段时间,没那么新鲜了,妹妹你就拿去吧!” 我一阵欢喜,正要却之不恭,不料大玉儿却伸手拦住了,只见她嗔怪地看着海兰珠:“我说你也太大大咧咧了吧?你这用过了看腻了的旧东西还好意思送给熙贞?亏你拿得出手,忘了?第一次我送给你了两只大一点的香囊,你说是不习惯气味所以一直没有佩带,应该不会随手扔了吧?找出来送给熙贞不是刚好?” 海兰珠拍了拍脑袋:“唉,你说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那两个香囊还是崭新的呢,这样吧,熙贞,你一会儿到我那边去坐坐,顺便把那两个香囊拿去吧。” “好吧,那我就厚颜领受了,多谢姐姐!” 辞别了哲哲和庄妃,我从清宁宫出来,跟随着海兰珠到了她的关雎宫,坐了片刻后,她的侍女便将两只香囊送了上来,我接到手中一看,只见一只杏黄色,上面绣着绽放的杏花,另一只则是湖蓝色,上面仿佛有朵朵白莲花般的云彩在缓缓漂移,轻灵而秀逸,反复鉴赏抚摸着,我十分欢喜。 “怎么样,比我的那个扇坠还要漂亮吧?你再闻闻里面的香气,看看适不适合?”海兰珠在旁边说道。 “这锦囊这么漂亮,里面的香料自然是最上等的了,才能配合得相得益彰嘛,”我将两只香囊分别放在鼻子上嗅了嗅,果然香郁浓厚,沁人心脾,“这么好的香气姐姐竟然吃不消,看来还是我有福气,将这两件宝贝收入囊中,慢慢鉴赏了。” 我刚将两只香囊放入袖中,就看到海兰珠的神色有些异常,接着脸色突然变了,双手捂住了腹部,眉头紧皱起来,我连忙问道:“姐姐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痛,难道快要生了?” 海兰珠的痛苦表情逐渐显露出来,她紧紧地抱住腹部,身体颤抖着:“这次的疼痛来得真是……真是急,还不是一般的痛,可是……可是太医说我还要有十几天才能临盆啊!” 我立即明白了,看来她真的到了关键时刻,因为胎儿受到母亲走动的影响,提前十天半个月的迫不及待爬出来是正常的,可是海兰珠这是第一胎,古代的女人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怎么能像我一样简直可以当个百事通呢?我一面扶住海兰珠笨重的身子,一面高声冲一旁惊惶的宫女们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就说宸妃娘娘马上就要生了,快!” 宫女们忙不迭地答应着,很快有人跑出去传太医去了。 此时的海兰珠可能是临产的阵痛上来了,终于忍耐不住哼叫出来,由起初的压抑到了后来大声地呻吟,痛苦的表情格外让人心悸,渐渐地,冷汗从她的额头冒了出来。 “不行,要赶快上炕躺下来!”我赶忙搀扶着她往炕边走,可是她的身子太沉,再加上她自己此时也乱了方寸,痛得只想往地上蹲,所以一时拖不动她,一个侍女连忙冲上来帮忙,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海兰珠弄到了炕上。我电视上的科教节目看得多了,多少也知道点妇产科的程序,所以立刻迅地帮她的外衣脱去,然后是底裤,手刚伸上去,就吃了一惊,只见大量的紫红色血液从里面渗出,后来还有淡黄色半透明的液体也跟着涌了出来。 “莫非羊水已经破了?哪有这么快的?”我又一次嘴巴跑火车了,“羊水”二字脱口而出,然后才注意到自己的谬误,古代哪里会有这样的词汇?但是中医里究竟把这个叫什么呢?”不过现在情况紧急,根本没有功夫去研究这类问题,处于极大的痛楚中的海兰珠自然也无暇顾及我奇怪的言语,只是一个劲地喊痛:“哎哟……啊呀……痛死我了……” “快,先去把接生的嬷嬷请过来,你们再分头去准备各类必须的物品。”我头也不回地命令到,一面安慰着海兰珠,“没事的,生孩子肯定要痛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可一定要挺住啊……” 海兰珠的一次阵痛好像过去了,她终止了呻吟,喘息着断断续续地问我:“你说啊……我,我这次究竟能不能……能不能给皇上,给皇上生个小阿哥呢?” “你就放心吧,我早就说过,我看女人肚子一向很准的,绝对不会出漏子,再说我还和你打赌了,如果没有两下子怎么敢承诺呢?” 好在皇太极对海兰珠关怀备至,派了很多经验丰富的嬷嬷和稳婆,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住所里随时待命,包括太医也每日多人值班,生怕宸妃娘娘生产时有一点意外,这可是关系到他们身家性命的大事,怎么敢有半点的马虎?于是从海兰珠出现临产迹象,到我们几次对话间,连半柱香都不到的功夫,接生嬷嬷和太医们便先后赶到了,没多久,皇太极也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履匆忙,神色忧急地赶来,一进院子就忙不迭地高声问道: “宸妃娘娘的状况如何了?要多久才能生出来啊?” 太医们连忙跑出来,跪伏了一地向急切到了几乎失态的皇太极回禀海兰珠的情况,我看到这里根本没我的事,于是识趣地悄然退去了。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我和哲哲,大玉儿三个各怀心思的女人们在外面等到了消息,并不是什么人跑出来向我们禀报,大家哪里有空理会我们,都围着海兰珠转和向皇太极送达最新消息,直到听到里面的嬷嬷明显带着喜悦的高声报喜:“恭喜皇上,宸妃娘娘给您添了一位小阿哥!母子一切平安!” 被挡在外面的三个女人自然无法看见皇太极得到这一重大喜讯时的表情,但是那激动得喜形于色,立即冲进去看望海兰珠和新生的小皇子的情景,就出现在了我们脑海的想象中。 隐约听到幼小的新生命在响亮地啼哭着,一瞬间,我几乎动容,为一个新生命的顺利诞生而欣喜,甚至忘记了这似乎不管自己什么事,而假如皇太极真的立这个爱妃所出之子为储君,而这个孩子又健康地长大**的话,那么对我和我的丈夫是大大不利的,我不应该这么高兴才对啊?难道是出于女性天生的善良和慈爱,还是不知不觉间对于海兰珠产生出了友好? 之前一直装模作样地跟着哲哲一起为海兰珠关切担忧的大玉儿在听到了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眼皮微微地一跳,一时间竟然一反常态地默然不语起来,按理说她应该像往常一样立即伪善地做个姿态,说说为海兰珠高兴的漂亮话来,可是她略微流露出来的心事重重却被我留意到了,难道海兰珠诞出皇子的这个消息对于她的自信心打击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她韬晦深沉,一贯笑里藏刀的大玉儿都禁不住失态了吗? 第二十四节 暗藏玄机 这次规模盛大的庆功宴刚刚结束,皇太极就又得到一个喜讯:他最宠爱的宸妃海兰珠为他生了一位皇子,这个新生的小阿哥在他所有的儿子中排行第八,此时他已经四十六岁了,早已经做了祖父的皇太极如今又一次当起了阿玛,尽管如此,此时的他甚至比当年的初为人父时更加兴奋,几乎大半个下午的时间,他都一直抱着这个幼小的婴儿不肯放手,连额头上的皱纹似乎都带着笑意。 赶来恭贺的王公大臣们很是齐全,但是碍于规矩礼数而不敢踏入皇宫内院一步,兴奋过头的皇太极居然一反常态,抱着孩子到了外院中,向这帮兄弟子侄们炫耀着中年得子的快乐,直到小阿哥的童子尿在他的皇袍上画了一幅小小的地图,这才无奈地让嬷嬷抱回去换尿布。 称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神色最为怪异的不用说就是豪格了,他先是隔着人缝,眯眼看了半晌兴奋的皇太极,接着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满眼都是讽刺和不屑,但我估计他心里最多的是嫉妒和失落,估计他此时在想象着自己出世时,当时只有十七岁的皇阿玛会兴奋成这个样子吗?估计他从小到大这位皇阿玛都没正眼看过他几次,因为他的额娘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侍妾罢了,甚至在史书上连个姓氏都没有留下,如果不是豪格靠着自己的赫赫功勋和沙场驰骋的话,真不知道皇太极是否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我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其实我虽然有点讨厌豪格,但是也不是特别地痛恨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多尔衮的政敌,我还真的跟他没有什么梁子,这家伙其实有点好色和野心勃勃,喜欢争权夺利之外,人品倒也不是卑劣,甚至还有那么几分坦率和直爽,一个典型的满洲汉子,既有粗略狂妄的一面,又有头脑简单的可爱一面。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倒有点同情他了,他本身无错,错就错在他生母的低贱地位让他永远在皇太极的心目中低了一等,按照历史的记录来讲,如果海兰珠的儿子没有夭折的话,恐怕未来的储君就真的是这个**稚童了,面对这样的未来,豪格不会甘心,多尔衮自然也不会甘心,所以此时心情最为阴郁的,恐怕除了大玉儿就是他们两个了吧。 是夜,皇太极又在宫中大排筵席,这次是为了庆贺他的第八个儿子顺利降生,在自内心的喜悦中,他是来者不拒,逢敬必饮,最后自然是酩酊大醉,这才被几个内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回寝殿安歇,可苦了那几个内侍了,皇太极这段时间又有胖趋势,估计此时体重已经突破两百斤的大关了,他们爱新觉罗家族的这一代兄弟基本都是雄壮魁梧,孔武有力的类型,个个都在一米八以上,所以又高又胖的皇太极出门必须由两匹骏马轮流驮载就可想而知了。 这场筵席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敲过二更鼓后,疲惫不堪的多尔衮才带着一丝淡淡的酒气,和我一起下了马车,回到了府中,他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直接去了我的院子,由于脚踝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这一整天的活动估计又弄痛了,所以他的步履略微有些蹒跚,我想扶他一把,被他拒绝了,尽管他可以在自己的家中彻底放松,但却绝不愿自己疼爱的女人为了照顾他而辛苦,多尔衮摆了摆手,温和地说道: “熙贞,不必如此,你已经是有了身孕的人了,自己要疼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我这点皮肉小伤算不了什么。” 我正要说话,依雪和阿娣早已经抢步迎出来,一左一右地将他搀扶着送入了我的卧房中,然后打水伺候他洗脸更衣,等我自己沐浴更衣完毕出来时,只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窗下的几案旁,尽管窗外的夜幕中明月高悬,可他却没有心情去欣赏那份良辰美景。 那杆好久没见的烟杆又出现在了多尔衮的手上,尽管在我的关切和告诫下,他也着实戒了一段时间的烟,不过现在再一次看到他吞云吐雾,我微微地叹息一声,看来男人确实需要酒精来麻醉,也需要烟草来清醒,尤其是今天八阿哥的出世,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此时的他确实需要静下心来思考一下以后的对策了。 我在多尔衮的对面坐了下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才轻轻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很累啊?夜已深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他抬起头来,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脸色也略显憔悴,“确实有点累,我的酒量虽然不差,但是连着两场筵席,还是感觉有点吃不消,撑到现在也很勉强,可是现在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吧,不必陪着我熬夜了。” 我听到多尔衮这句淡淡日常的话语,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黯然,他的身体确实有些先天不足,细瘦文弱,跟强壮一点也沾不上边,很容易疲劳,但是个性极为好强的他根本毫不顾忌这些,在强韧的意志力支撑下,他的在几乎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出精力旺盛,年富力强,似乎永远也不会疲劳的模样,而他的实际情况,只有我最为清楚,所以也最为担心。 我将一杯醒酒茶送到多尔衮面前,语气中充满了关切和体贴:“王爷,还是喝点茶醒醒酒吧,不然头会很痛的,明天一早还要去衙门里处理公务呢,没有个好身体怎么行?” 他接过来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来,然后继续将大拇指按在太阳**上沉思着,我想起了白天时他站在皇太极身边小小翼翼地逗弄着初生的八阿哥,温柔地抚摸着孩子那细嫩的小小脸蛋时,脸上洋溢着纯真而明净的笑容,那个笑容几乎没有参杂一点功利和虚伪的杂质,仿佛不是皇太极中年得子,而是他多尔衮初为人父一样,快乐得那么彻底而自内心,我真怀疑,那一刻,他几乎忘记了这个孩子从出生的一刻起,就即将带给他的麻烦。 “王爷是在想关于八阿哥的事情吗?”我忍不住问道。 “是的,还真的被你说中了,宸妃果然产下一位皇子,看来她的确很有福气,第一胎就是个阿哥,皇上以后定然会更加宠爱她了,而且自然会对这位八阿哥另眼相加,正所谓‘爱屋及乌’嘛!” “对啊,她的确运气很好,想想皇后和庄妃都各自生了三个女儿,莫非老天真的没有眷顾她们?如果中宫有子的话,恐怕储君的头衔早已确定了吧?”我故意提到了大玉儿,但是口气却是那么的不经意,我是想不露痕迹地试探试探他的反应,毕竟我对于大玉儿腹内胎儿的父亲究竟是谁很有兴趣,尽管那个怀疑有些牵强和缺少说服力,但是我敏感的内心却一直不能将它消除掉。 听到“庄妃”二字,多尔衮的眼中果然有一丝异样迅闪过,不过他拿着烟袋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抖动,他稍微愣了一下,不过还是用淡淡的语气说道:“其实皇后和庄妃生不生皇子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值得关心的,毕竟这是她们后宫的女人们自己的事,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的确,大玉儿生男生女,和他都没有什么关系,看着旧情人为自己的仇人接连生育,心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我想起了历史的一个细节:顺治的乳母是多尔衮从自己的正白旗里特地挑选的,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这很违背常理,皇太极自己的老婆生了儿子干吗还要多尔衮帮他找乳母呢?这其中恐怕就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了。 “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庄妃这一胎生的是阿哥的话,对她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帮助,毕竟皇上已经有这么多皇子了,况且她的地位不是最高,海兰珠的八阿哥珠玉在前,皇上是不可能在立储君时考虑她的儿子的,所以才说无足重轻?” 多尔衮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总之我不希望她生出一个皇子来,因为生在帝王家未必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一生下来就注定与皇位无缘的皇子,将来的路将艰难莫测,对于想不引起身为皇帝的兄弟的猜忌,又不甘于平淡的人来说,的确是件矛盾的事。” “就像你自己的经历,和你这么多年来的辛苦隐藏和韬光养晦,**和仇恨是最难抑制的,而你却做到了,但这其间的痛苦只有你自己才能真正体会,所以你不希望下一代的人再一次陷入到和你同样的矛盾和痛苦之中,不是吗?” “熙贞,你果然了解我的心,在我疲惫的时候,能将心事向你透露一些,让你和我一起交流,听听你的建议,确实不无裨益,所以说,我们只生一个儿子好了,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险恶风雨等着他,他也不必饱受兄弟反目,相煎太急的矛盾和谴责,因为手足相残,结果无论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毕竟一个人真正成长和成熟练达起来,是要经过无数惊涛骇浪的磨炼和吃过无数次亏才能增添经验的,他多尔衮要不是自小就从血雨腥风的手足相残中看多了冷血无情和残酷算计,又怎么会磨砺出现在的精明睿智呢?温室绝对不是一个最好的环境,就像我在现代的电视上看到的鹰鹫是如何成长的过程,它的父母会在第一个蛋产下的一个星期之后再一次产蛋,第一只小雏鹰出生一个星期之后又有它的弟弟或妹妹出世,而食物有限,它出于鹰类家族的冷酷和现实,必然会抢夺走所有食物,并且对那个比自己弱小的雏鹰施以残酷的迫害,直到彻底折磨死自己的弟弟或妹妹。 对此我曾经感慨过鹰鹫家族的残酷,虽然自然界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但是总归应该给它们兄弟之间一个相同的起跑线吧?可惜,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不公平的,无论是动物世界和人类世界,这和他们的帝王之家的竞争是何等相似,我奇怪的是,多尔衮既然对此深有感触,却又为何如此感性呢?看来他的骨子里真的存有一丝善良和温情,我开始害怕起“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来了。 多尔衮伸出手来,示意我坐到他身边来,我没有拒绝,而是顺从地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揽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小腹,微微地感叹一声:“熙贞,你知道吗,他就是我的一个希望,虽然他现在还在你的肚子里沉睡,但我知道,我们的孩子将来肯定是最不同凡响的一个,我会用我最大的精力,把他培养成一位英明而优秀的君主,有这样的儿子来继承的我事业,才能让我放心啊!” “所以说,你已经决定了,不论皇上想要从他的皇子中挑选哪一个即位,你都不会甘心臣服的,那个位置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你必然要将它夺回,不论是从皇太极手中还是从他的儿子手中。” “那当然了,你男人怎么能向一个手无寸功,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跪拜叩呢?既然我为大清国付出了这么多的精力,那么我就有理由收获我应得的回报,何况这些是本来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多尔衮说到这里时眼里的温情和柔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野心勃勃的神采,看来他终归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他生来就是要奉献出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的,他宁可要昙花绽放时的绚烂和精彩,哪怕短暂,也不会甘心当大江滚滚东去时的一朵小小浪花。 我们一直谈到明月西沉,我望了望窗外的拂晓残月,伸了个懒腰,故意调节调节气氛,摇头晃脑地吟诵了一诗词: “今宵梦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诉?” 我夸张了的陶醉表情把心事重重的多尔衮逗笑了,“呵呵,美景果然是美景,但是总也比不过我身边的娇妻,你的千种风情就找我诉说好了,也不必惆怅了,哈哈哈……” 接下来自然是一番耳厮鬓磨,两情相洽,整个室内春色浓浓,偶尔传出欢声笑语,窗外的月亮似乎都睡熟了…… 第二天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也难怪,我和多尔衮一直到了东方出现鱼肚白方才沉沉睡去,我侧脸一看,旁边的枕头已经是空荡荡的了,这家伙不知道睡了几个时辰就悄悄地爬起来走了,还真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啊!不行,以后可不能再打扰他这么晚了,一个体贴贤惠的妻子不应该只为自己的欢愉着想的。 用过餐后,陈医士请求入内替我诊脉,我示意依雪请他进来。 由于有依雪在场,所以谨慎的陈医士并没有询问我和多尔衮之前几天的一波三折,过我还是告诉他了多尔衮脚部受伤的经过和情形,吩咐他一等多尔衮回府,就立即赶去他那边替他医治。 “是,小人明白,请福晋放心吧,王爷的伤势会很快痊愈的。” 我点了点头:“我相信的你医术,也希望你能够保证我在怀孕和生产中一切平安顺利。”然后伸出手来放在枕垫上,陈太医跪坐着正欲帮我号脉,忽然一眼瞥到我的腰间,神色突然一变。 我一愣:“怎么了?”边说边下意识地望向腰间,并无异样啊,只不过多了一件新的配饰罢了,那就是海兰珠送我的香囊,我还特地欣赏了半天大玉儿的手艺呢。 陈医士正色请求道:“小人斗胆请求,不知福晋能否解下所佩之物让小人一观呢?” “好。”我解下香囊,陈医士伸手接过,贴在鼻孔前嗅了嗅,然后解开了袋子收口处的细绳,将里面的香料倒出一些来,细细地用手指捻着,一时间沉吟不语。 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祥之兆,“莫非……莫非这香料中有不利于我腹中胎儿的麝香?”虽然我没有闻出来香囊中有类似于麝香的气味,但是我读过一点点[辞海]中的医学分册,隐约记得麝香会造成孕妇流产和早产,因此还特地谨慎地闻过,觉得确实没有才安心佩戴的,而现在看陈医士这个古怪的神情和举止,心中的疑云陡然升起。 陈医士抬起头来,严峻异常地回答道:“这不是麝香,但是比麝香更为可怕,小人怀疑……”说到这里时,他停顿住了,我会意,转头对依雪吩咐道:“你先下去给陈医士沏杯茶水来。” “是。”依雪退去了。 “好了,你可以说了。”我对此极为关注,心里也忐忑不安。 “请问福晋是否还有另外一只与此匹配的香囊?” 我佩服他的料事如神,居然猜到了还有另外一只香囊的存在,于是我转身去梳妆台前,从抽屉里取出另外一只杏黄色的香囊,递到他的手上。 陈医士打开这只香囊,同样将里面的香料倾倒出来一些,再一次仔细观察和闻嗅,我的心情愈紧张起来,看来此事果然蹊跷,这香囊中暗藏玄机。 半晌之后,陈医士微微叹道:“高明,果然高明,不知是何许人也,想出这么阴毒的法子来!” 第二十五节 苦肉计 我的怀疑果然得到了证实,尽管我已经很谨慎了,但是仍然出现了疏漏,虽然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自己在明处,要平平安安地躲过所有的冷箭暗枪,保证自己安然无恙,毫无损简直是天大的难题。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话确实很有道理,如果让一个人长期地处于对不可预知伤害或者将来有可能生的事故而紧张防范的状态中,的确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当我得知这香囊里果然有玄机的时候,心下突然一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香囊里虽然不是麝香,但却是另外一种更为隐秘甚至药性更为强烈的药物,设计这一切的人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两个加了料的香囊必须在一起使用,或者说是每个里面都有不相同的药,但是只要配合在一起先后闻嗅的话,就可以达到预期的效果了,是不是?”我问到这里时,感觉自己的手几乎都颤抖了起来,因为这两只不同颜色的香囊我已经先后近距离地闻嗅过,那么会不会…… “福晋的猜测确实没有错,这种堕胎药的原理就是如此。” 没有等我开口询问,陈医士已经将手指按压在我的腕脉上,我紧紧地盯着他的面部表情,期望着那一丝变化,但又极度地担心着,就像面临着审判的犯人,或者等候在诊疗室前准备拿诊断书的病人,忐忑不安到了几乎冒冷汗的地步。 渐渐地,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神色也从凝重转为轻松,直到他轻轻地嘘了一口气,收回手去,我这才有勇气问道:“怎么样?我的身体有没有影响呢?” “万幸啊,福晋的身体无碍,腹中的胎儿也没有受到任何妨害,难道您没有闻嗅过这两只香囊吗?”陈医士略显疑惑地问道。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我心底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在这一刻,我简直要感谢上天对我的庇护,居然又一次让我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场大劫,惊魂稍定的我也对此充满疑惑:“奇怪啊,我不但先后闻嗅过这两只香囊,而且还不止一次,怎么会丝毫没有受到妨害呢?难道这药物积存日久,渐渐失去了药力吗?” 陈医士沉吟了片刻,“福晋能否把这两只香囊的来龙去脉同小人讲述一下吗?这样才便于小人解开这个疑团。” 我稍微定了定心神,然后详详细细地把我如何拜会皇后时遇到大玉儿,海兰珠的香囊是如何到了我手中的经过给他叙述一番,这个过程中,陈医士一面仔细聆听,一面继续用手指拨弄着那一小堆掺了堕胎药的香料。终于,他给出了答案: “这药物之所以没有起效,和天气冷热很有关系。既然这香囊是庄妃送给宸妃娘娘的,而这种堕胎药只有在怀孕的头三个月内才能达到堕去胎儿的效果,所以据小人推断,这香囊到了宸妃娘娘手中时,大概是在二,三月间,那时正值冬末,严寒未去,偏偏此药必须要在炎夏季节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而现在天气开始转凉,虽然不会药效尽去,但是幸亏福晋也只是闻嗅过几次,倘若要是延长日久的话,真的对身子有了妨害也未可知。” 我被陈医士如此精辟的推论和深通药理所震服:晕,这怎么有点像**病毒呢?天凉它就走,天热它就来呢?怪不得海兰珠也同样闻嗅过这两个香囊,却依然平平安安地生下了八阿哥,看来也是和我一样走了运,阴差阳错地躲开了大玉儿处心积虑的谋害,想到这里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陈医士继续说道:“如果谋害您腹中胎儿的人确实是庄妃娘娘的话,那么只能说她是百密一疏,那个给她提供这种药物的人忽略了天气冷热的影响,所以……” “请问能知道这种堕胎药的药性会受到冷热影响的人是不是很少,甚至是屈指可数呢?”我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能开出这种药方的人,已经不是医者中的泛泛之辈了,而且这开方人居然都不知道此药如何能挥最佳效果的必须条件,可见的确很难有人窥破其中的微妙。”陈医士略为思考了一下,肯定地回答道。 我满意地点点头,因为一个计划已经在我脑海里逐渐构成了,得到这样的答案,我对这个计划的成功实施更有信心了。 我一面回想着大玉儿那张笑里藏刀的脸,一面禁不住冷笑着说道:“那个女人果然是心思缜密,机关算尽:尽管麝香是最为稳妥的堕胎药,但是为了避免宸妃突然小产后皇宫里严格精密的排查和检视,万一麝香这一明显的药物被从香囊中验中的话,必然会将她牵扯进去,到时候肯定难逃干系,所以她故意改用了另外一种鲜为人知的药物,并且一道绣制了两只香囊,将这药物的不同成分分开,分别装入。这样一来恐怕就是再高明的太医,要想查明此事也要费上很大的功夫,所以说,我真的要好好地感谢先生。” “能保证福晋的母子平安,就是小人份内的事,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事到如今,不知福晋准备用什么样的办法来应对此事呢?”陈医士谨慎地问道,他知道以我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一个人遭受侵略必然会奋起反击,我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我沉思片刻,微笑道:“你猜得没错,我确实需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佛祖尚且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呢,她既然犯我在先,也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我做了个手势,陈医士立即向前移了几步,我俯在他耳边[担心隔墙有耳,现在我的信任感越来越遭受打击了],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轻微声音,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吩咐了一阵,直到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小人明白了,福晋请放心,不过……”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将戏演得那样逼真和全面呢?因为我很了解王爷的性格和为人,他是一个谨慎而多疑,凡事宁弯不折,甚至考虑详尽几乎到了优柔寡断地步的人,要让这样一个精明睿智的人相信一件出乎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艰难异常,就拿眼下这件事来说,如果不让他亲眼看着事实是如此残酷,他心头的震撼就不够强烈,那么我们的目的就很难达到了,” 我话锋一转,看着陈医士的眼睛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和那位永福宫里的娘娘远无怨近无仇的,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可她却为何要用如此毒辣的计策来对付我呢?” “小人只需要做好该做的事,不该问也不该知道的东西当然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好奇心太强有时候的确不是一件好事,小人会尽全力帮助福晋,以期成就大事的。”为了避免暴露他的身份,我们在王府里即使周围没有人也绝对不用朝鲜语对话,他也一直称呼我为“福晋”而不是“公主”,所以他用汉语说着这话时,是压低声音了的。 看来坐在一条船上的人确实是心有灵犀的,并不需要多余的猜疑和不放心,所以我放心地看着他退下了。 黄昏时分,夕阳落山,在衙门里忙碌了将近一天的多尔衮回府了,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还特地在他的房里摆了一满满一桌饭菜,派人过来请我过去和他一道用餐。 “今天的饭菜这么丰盛啊,我们两个人哪里吃得完?”我看着一大桌子珍馐美味,故意感叹道。 多尔衮歪着脑袋笑了笑:“虽然不是逢年过节的,但是你男人的家底还是挺厚的,就算敞开肚皮吃也是吃不穷的,况且你现在身怀有孕了,就算你自己可以将就一下,我们的孩子可不能饿着了啊!” “净会逗笑,我平时吃得难道还比你差吗?整天大鱼大肉的早就腻了,就不能叫厨子弄点清单的吗?你瞧瞧,”我指了指桌子上的山珍海味,皱起了眉头,“不是鸡就是鸭的,要不是就是鹿肉牛筋的,还显不够补的吗?” “真是好心没好报啊,你当这桌子菜有平时那么简单吗?这可是我特地要精通药膳的名厨根据医书上的记载,用了最上等的药材和食材,花了整整一天的功夫才折腾出来的补品,对于怀了孕的女人大有益处的,你看看,我是多么体贴你啊!赶快吃吧。”说着他亲手用银制的汤匙给我盛了一满碗的补汤,至于里面究竟是什么材料,我一时也分辨不清,试着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我皱着眉头放下了汤碗。 “怎么,不好喝吗?还是勉强一下吧,毕竟这类药膳的味道不能太过强求,否则一味追求美味会影响药效的,再说这再难喝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多尔衮说到这里时苦笑着自嘲了一下:“你要想想我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些年来,三天两头都是人参鹿茸,龟板鹿血,虎丹海豹鞭的,吃得我整天直上火,那又能怎么样?还不得强忍着?谁叫我……咳,不说那些了,来,接着吃。”说完之后又是一筷子,把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夹到我的碗里,没办法,盛情难却,我只得勉强下咽了。 用餐结束后,多尔衮提议到外面走走,散散步,享受一下清凉的晚风,我立刻爽快地答应了:“好啊,正好去后花园看看那几株绣球菊又没有结苞,眼下已经是白露了,总不能还没有动静吧?” 我站起来时,多尔衮一眼看到了我腰间的那对香囊,一只杏黄,一只湖蓝,正好在我淡青色的旗袍衬映下显得格外鲜艳和打眼,他顿时一愣,视线停留住了,我心底暗暗一笑:你果然注意了,看来你对你旧情人的针指手工还是蛮熟悉的嘛,否则怎么会这么吃惊呢? “熙贞,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对香囊的?刚才我光顾着吃饭,一时还真没有注意到,能让我仔细看看吗?” 我伸手将香囊解下,放在他的手中,微笑着说道:“你的眼力果然好,这东西还不是一般人绣的呢!” “那到底是谁绣的呢?”多尔衮立即接口问道,看来他的确对绣出这香囊的人很感兴趣,我故意装作懵然不查,用很随意的语气回答道: “想不到吧,这是永福宫的庄妃娘娘亲手绣的,她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真是没想到,我很是喜欢,刚才来这里之前还摆弄了呢。” 多尔衮反复捏着这两只香囊,仔细欣赏观看着,脸上不知不觉间露出了沉醉的神色,仿佛沉浸在什么美好的回忆中,看来他对大玉儿的心灵手巧和高的女红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说不定他也正收藏着旧情人送的某一件精美的绣品呢,想到这里我胃里又涌上一股酸气。 许久,他终于鉴赏完毕,抬起头来问道:“是你向庄妃讨的,还是她特地送给你的呢?” “我的脸皮哪有那么厚?只不过是在和皇后娘娘,庄妃她们一起闲聊时,看到宸妃娘娘的扇子上有一个漂亮的香囊做扇坠……”我一五一十地把清宁宫里的经过给多尔衮讲了个详细,中间没有丝毫的掺假,因为我知道,这种事情,越是说实话,越是让他知道我的诚实,才能让他在接下来相信谋害我的人究竟是谁。 多尔衮静静地听完后,微微笑了笑:“呵,既然你很喜欢,那么我也就不夺人所爱了,还给你吧。”说着将手里的香囊还交给我。 我接过后,看似随意地将香囊贴在鼻孔前,深深地闻了闻[当然是做给他看的,我不可能真的吸进去],“这香囊不但漂亮,而且气味还香得特别呢,比一般的花草气味要好得多。” 多尔衮俯身亲手帮我把这对香囊重新系回腰间:“这么好的东西,改天你再进宫时,也帮我讨一个吧!”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嘻嘻,你一个大男人也要这种女人家的东西,可好意思拿出来?不招外人笑话才怪!”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和多尔衮悠然自得地在后花园里漫步,欣赏了各种争奇斗艳,迎风绽放的缤纷花卉后,沿着架设在荷花池上的曲折回廊,渐渐步入了凉亭雅筑中,在石凳上坐下后,我和多尔衮温柔地倚靠在一起,自是一番你侬我侬的甜蜜情话。 明月倒映在碧波荡漾的池水上,岸边的垂柳被晚风的手温柔的拂动着,飘逸而轻盈地舞动着身姿,我们呆呆地望了半晌那飘垂的柳枝,我忽然笑道:“王爷,你看这翠柳是不是很像个气质轻灵的美人啊?” “像,的确很像。” “今晚的景物仿佛在象征着两种不同的美人,一种就像倒映在水面上的鲜花,宁静而温柔;另一种就像这随风拂动的垂柳,清逸而妩媚。娴静如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这美人如花,佳人如柳,果然不假。” 多尔衮为我如此高明而诗意的比喻水平而惊愕了,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间,我的脸色猝然一变,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一脸痛苦之色。 他猛地一惊,急忙低头察看我的情形,一面紧张地问道:“熙贞,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用手紧紧地捂着小腹,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着:“不知道怎么……忽然,忽然肚子里很痛,一阵一阵的……像针刺一般……” 还没等他如何举措,我的身子就从石凳上滑落下来,蹲在地上艰难地呻吟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熙贞,熙贞!你要忍住啊,我这就去叫人来……”多尔衮正要起身,却震惊地现,一滴滴殷红的血,缓缓地掉落在地面上,格外的刺目。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第二十六节 一波三折 此时心急如焚的多尔衮已经顾不得回去叫人了,他俯身将我拦腰抱起,径直冲出凉亭,我在他的怀里颠簸着,继续出痛楚的呻吟。 “没事的,先忍一忍,马上就到了……”他不停地安慰着我,但是很明显他自己几乎都惊慌失措了,显然一点信心都没有。 刚进了我的院子,阿娣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王爷,福晋这是……” “快去把陈医士叫过来!快!”多尔衮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抱着我一脚踢开了房门,奔至西厢暖阁,方才停下脚步,然后轻手轻脚地将我放在炕上。 “王爷,我……真的很痛啊,怎么会这样呢?”我一面痛苦地呻吟着,一面时断时续地问道。 多尔衮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与平和,惊惶和不知所措第一次地出现在他的眼睛里,但是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努力保持着沉稳:“熙贞,你放心,陈医士马上就来了,不要怕,我在这里看着你呢。”说着他伸手搭在了我的小腹上,但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做,尽管我一个劲喊痛,他也不敢帮我稍微按揉一下,只能轻柔地抚摸着。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居然还配合地挤出了几滴泪水,一脸惶急和忧伤之色,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会不会保不住了吧?” “你别乱操心了,不会的,老天不会那样不公的,谁也别想把我们的孩子夺走,”多尔衮说到这里时,眼睛里突然有凌厉的光芒一闪,甚至压盖住了痛惜之色:“好不容易有了希望,谁要是想把我的希望之火掐灭,那么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看来多尔衮虽然被我逼真的演技而蒙蔽,但是他也并非惶急得完全失去了理智,看来他已经看出我好端端的却突然病并非偶然,听他的语气,他已经在怀疑有人对我暗暗下了毒手。 满头大汗的陈医士匆匆赶来,刚进屋就被同样满头大汗的多尔衮一把扯了过来,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催促:“快,快,看看福晋究竟怎么样了?会不会小产啊?” 陈医士忙不迭地答应着,赶忙上前帮我号脉看诊,一番详细地望闻问切后,他沉吟不语了,一旁的多尔衮终于按捺不住,紧张万分地问道:“怎么样?孩子能保住吗?” “呃……回王爷,福晋已经有了小产迹象,不过幸亏回来得及时,如若福厚天佑的话,也许还可以保全,不过一切要等小人行针之后才能……” 多尔衮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头:“废话少说,我问你,到底有几分把握,可保福晋无恙?” “以小人的估算,虽无十成把握,也足有七八成。”陈医士这一次倒是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好,你给福晋行针,竭尽你的所能,力求保住孩子,倘若成功,本王重重有赏!” “是,小人必然竭尽全力!”陈医士说完之后,摊开了针灸的布袋,然后望了望多尔衮:“还请王爷出外稍息片刻,小人这就为福晋行针。” “好,一切都倚赖先生了!”多尔衮满怀希望地看了我一眼,“熙贞,你放心吧,陈医士的医术你是知道的,必然能够化险为夷的。” 我勉强点了点头,多尔衮再次望了我一眼,这才心怀惴惴地出去了。 我和陈医士都知道他就在隔壁等候消息,所以尽管此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敢大声说话,我继续装模作样地将呻吟声达到十分逼真的效果,而陈医士也装模作样地帮我针灸,看着一根根细细的银针被他熟练地捻着刺入我的皮肤里,我还是略微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你刺的究竟是什么**位啊?没必要做得如此逼真吧?万一一个不小心……”我把声音压到最低。 陈医士同样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回答道:“公主请放心,小人行医多年,轻车熟路,又怎么会连这么一点分寸都把握不好?王爷不是轻易就会上当的人,如若不让他看到公主身上针灸过后的细微痕迹,你我的计划很可能就此露馅,所以不得已而为之了。” 一炷香后,陈医士向外面的多尔衮禀报道:“请王爷入内,小人已经医毕。” 门吱呀一声开了,多尔衮一进来就盯着陈医士迫不及待地问道:“福晋怎么样了?孩子保住了吗?” 陈医士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声音中透着成功的喜悦:“回王爷,一切顺利,福晋和腹中胎儿都平安无恙,有惊无险,幸亏诊治及时啊,否则的话就难以预料了。” “啊?实在太好了,太好了!”多尔衮如释重负,立即上前,坐在了我的炕沿上,喜形于色地注视着我:“熙贞啊,我说得没错吧,我们的孩子果然平平安安的,就是说嘛,我多尔衮的运气总不至于太差吧?” 着他拉起我的手来握住,柔声安慰道:“现在一切平安了,你感觉怎么样了?还痛不痛?” 我勉强地笑了笑,用乏力的声音回答道:“王爷放心吧,这会儿已经不痛了,万幸我们的孩子还在,就算吃点苦头又算什么呢?我刚才真怕……真怕有个三长两短的,万一有个不测,我可怎么对得起王爷?” “不,这完全不怪你,我怀疑这是有人暗地里谋害你和孩子,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一旦知道是什么人做的,我一定要让她知道她的狠毒会换来什么样的后果!”多尔衮说到这里时,脸色冷硬得铁青。 我暗暗地冷笑着:大玉儿,你没有想到自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吧?虽然我相信多尔衮碍于你的身份和看在你同他有那么一段情分的面子上,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此事绝对会让看清了你真实面目的他对你失望透顶,深恶痛绝,你就休想再欺骗他的感情,利用他为你做些什么了。 “我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报复我不要紧,可是居然报复在我们的孩子身上了,那人的心可真狠啊,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下得了手,我真是后怕……王爷的骨血来得如此不易,万一以后再有个……”我可怜巴巴地说着,眼泪也紧跟着涌了上来,真个是声色并茂,动人肺腑。 “陈医士,福晋是否是被人谋算?你可曾查出蛛丝马迹来?”多尔衮转向陈医士:“福晋她身体无恙,胎儿本身也牢固正常,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小产征兆?其中必有缘故,你不必顾忌,但言无妨。” 陈医士略一迟疑,不过还是照实回答:“王爷猜测得没错,今日之事,确实正如王爷所料,福晋确实险些被堕胎药物所害。” “你从实讲来!”多尔衮立即紧逼着问道,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医士。 陈医士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目视了我一下,然后请求道:“容小人先开一副定神安胎的汤药,以利于调养身子和消除堕胎药的残余影响。” “好,你先开方吧,一会儿我会亲自监视从抓药到送给福晋饮下的全部过程,否则还真的放心不下。” 看来此时的多尔衮已经草木皆兵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肯定是有内鬼想害我,府里的一干人都逃脱不了干系,所以决定亲自监督。 一大碗苦涩的汤药下肚,我重新躺下,多尔衮轻柔细心地帮我把被子盖好,然后安慰道:“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现在身子肯定有点虚,要好好调养,不要累着了。” 我心里好笑:我整天闲极无聊,现在又老老实实地躺着,怎么可能累着了?净是瞎担心。 “还请王爷借一步说话。”陈医士躬身道。 于是两个人到了外厅,接着听到陈医士低声汇报了一阵,然后是长久地沉默,终于,听到多尔衮的声音了,那声音中带着惊讶和不敢置信:“你可以确定吗?这堕胎药的确是这一对香囊里的吗?” 之前陈医士已经把我系在腰间的那对香囊拿去了,估计此时多尔衮正在翻来覆去地摆弄着它们,仔细地研究着,但他对医药是一窍不通,当然不可能研究出什么来,由于陈医士救过我的命,这一次又成功地把我从小产的边缘拉了回来,为他保住了我腹中异常珍贵的骨血,所以眼下的多尔衮更是对陈医士信任有加,绝无怀疑了。 只不过,多尔衮的口气之所以这样意外和疑惑,是因为他绝对没有料到,那位青梅竹马的旧情人居然会用如此阴险毒辣的手段来对付我和他的孩子,这的确让他一时间不能接受。 “回王爷,小人可以绝对确定,如若有误的话,任凭王爷惩罚。”陈医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注意,暂时不要把关于香囊的事情说出去,我自有计较。”多尔衮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吩咐道。 “是,小人告退。”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听脚步声,我知道是多尔衮进来探望我的情形来了,于是我故意闭起眼睛来假寐,出均匀的呼吸声,由于之前陈医士告诉过多尔衮,给我开的这剂药里面有安神和利于睡眠的成分,所以我当然要装一装了。 脚步声到我炕前时停住了,接着感觉到多尔衮的指尖的温暖,他伸手轻轻地抚摸一下我的额头,我没有任何反应,继续装睡。很快,我又听到他一声深深地叹息。 沉寂良久,脚步声远去了,直到房门轻轻地关上。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关闭着的门前,轻轻地一推,房门立刻出现一道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厅里的情形。 在摇曳的烛光下,多尔衮正反剪着双手,来回踱着步,他的步子很缓慢,显得有些沉重,正如他此时的心情,由于他侧身对着我,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海兰珠,玉儿……玉儿,海兰珠,”他轻轻地念着,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在庄妃的名字上停住了:“玉儿,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多尔衮停住了脚步,伸手入怀中,摸出了一件东西,接着烛光,我仔细观看,果然,那正是一只绣花荷包,顿时头脑一阵狂晕:天哪,又是荷包,怎么连这个都跟电视剧里一样? 没等我晕完,就听到他带着苦笑声的自言自语:“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真是看错你了,还是你变了?变得我几乎不认识了?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叫我如何能原谅你呢?” 接着,他仰头望着天棚,“你这么完美的计划,怎么就在海兰珠身上失效了呢?否则的话我该省了多少心思?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真的应该感谢你,可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很叫我失望……以后,以后我该怎么办?” 到这里,多尔衮苦涩地笑了一声,将手里的荷包紧紧地握住了,我看着他的拳头在微微地颤抖着,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得出那上面的痛楚,绝望和凄然。 虽然看到多尔衮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的心里很不好受,丝毫没有计划成功的喜悦,但是想到让他可以早点认清庄妃的真实面目,是绝对有好处的,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啊! 突然,外厅的大门被“咿呀”一声推开,我和多尔衮同时一愣,这这瞬间,我注意到他闻声后立即将手中的荷包揣入怀里,反应挺敏捷,警惕性也蛮高的嘛! 多尔衮转头望去,吁了口气,原来进来的人也不是外人,正是我的贴身侍女依雪,这时,我忽然想起,我从晚上开始一直到刚才,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的面,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跑到哪里去了,莫非她还不知道我有惊无险的经过,阿娣没有在外面告诉她吗? 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的依雪见到多尔衮,显然吓了一大跳,连忙蹲身行礼:“奴婢该死,不知王爷在此,冒失惊扰了!” 多尔衮宽和地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没关系,看你神色焦急,又如此贸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找福晋啊?” “这个……”依雪的神色似乎有点犹疑,她嗫嚅着回答道:“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可是此事干系重大,不能隐瞒王爷。” 我一下子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依雪如此为难?听口气似乎和我有很重大的关系,外面的多尔衮也同样很奇怪,他看了依雪一阵,然后回答道: “有什么事情,但言无妨,我恕你无罪!” “这……奴婢就索性直言了,”依雪似乎下了狠心似的,“奴婢方才匆忙赶来,是为了向我家主子禀报一件凶险异常的大事,迫在眉睫,所以才一下子闯了进来。” “哦?你继续说下去。” “回王爷,奴婢今日晌午出府去帮我家主子求卦,”说到这里时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有点难以启齿地解释道:“奴婢看我家主子怀孕了,期盼她能为王爷生个小贝勒,所以偷偷地跑出去找算命先生问卦。” 多尔衮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结果无意间看到,大福晋的贴身侍女,在不远处的一家药铺里买药,我当时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回到府中之后,越想越不对劲,王府的药库里什么样的药材没有?即使短缺也应该是管理药库的人出外去采购,哪里用得着她出去买呢?可见此事不同寻常,到了晚上时,奴婢打探回来,原来大福晋的身子骨好好的,根本不需要任何草药,也没见那边在火炉上煎药,所以奴婢心头的疑云更盛,正准备禀报我家主子时,偏巧寻了个空。 奴婢越想越不对劲,于是立即出府,跑到那侍女买药的那间药铺,向掌柜索要她所购之药的清单或方笺,结果那掌柜不肯给,于是奴婢谎称那药方似乎有误,要寻回来查阅一番,好说歹说,才得到那张药单,于是奴婢立即赶回,本想先去找陈医士看看,这药方究竟有何奥秘,可是却没有寻着,于是只得过来回禀我家主子,也好有个防备,万一大福晋对主子有所图谋的话……” 多尔衮开口打断了依雪的话:“那张药单想必在你身上了?拿给我看看。” “是。”依雪随即从袖中摸出一张折叠后的纸张,恭敬地呈给了多尔衮。多尔衮伸手接过,展开来仔细地观看着,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来: “我问你,福晋昨日从宫里回来后,是不是带回一对香囊?” “是啊,奴婢当时还注意看了两眼,那香囊的针脚的确很是精妙,福晋还特地叫奴婢收拾到梳妆台上的抽屉里了。”依雪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事情确实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疑点居然意外地转移到了小玉儿的身上,照这样展下去,她岂不是成了重大嫌疑犯?奇怪,怎么会这么巧?小玉儿也正准备下药害我,就算这个可能性成立的话,难不成那药方居然和这香囊里的堕胎药一样?否则多尔衮怎么会特地问起那一对香囊?我不禁一头雾水。 第二十七节 温情与残酷 望着在烛光下沉默不语的多尔衮,我的头脑突然间雪亮了:依雪根本就不是帮我,而是处心积虑地想害我,倒也不是她和我有怨有仇的,因为她本来就是大玉儿派在我身边的奸细!今天中午时陈医士帮我诊脉,无意间现香囊里有堕胎药时,她偏巧在场,眼见自己真正的主子大玉儿的阴谋被我识破,所以才铤而走险,跑到多尔衮面前说了这一篇谎话。 依雪的这篇谎话可真的不简单:表面上看来是小玉儿想给我下堕胎药,但是偏偏她这谎言中又故意夹杂了一些漏洞,以便于精明的多尔衮从中现破绽,查出这药根本不是小玉儿下的,这样一来多尔衮会怎样想?最大的可能和第一反应就是认为我故意致使依雪来诬陷小玉儿。 想到这里时,我的脊背上几乎冒出了冷汗,我真是百密一疏啊,怎么就没早一点现依雪是大玉儿派来的奸细呢?虽然我开始也曾经怀疑过,什么事关机密的事情从来不让她知道,包括我几次秘密出府,但是经过那次诱导豪格调戏萨日格的事件后,我几乎被她的忠诚和机智所迷惑了,现在该怎么办?如果立即出去揭穿这一切的话,表面上看起来是最佳措施,但是这不正说明了我是在装睡吗?自己的动机本身就不单纯,如何能让多尔衮完全相信我的解释呢? 现自己正逐渐走入一个死局,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一时间我竟无计可施,此事本身就是一团乱麻,其中因果关系错综复杂,如果我主动去解释的话,肯定是越描越黑,要想证明自己清白,肯定要先揭穿依雪的奸细身份,但是万一她破釜沉舟,索性一股脑儿地把我的一些秘密说出来呢?虽然我的这些所谓的“密谋”没有一件事是对不起多尔衮的,但是让他现我原来竟是一个心机阴沉,惯于算计的女人,那他以后不对我敬而远之才怪。 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功夫,外厅的多尔衮终于开口了:“这样吧,你先下去,此事我自然会弄个清楚的,注意,这件事暂时要守口如瓶,不可让府里其他人知晓,明白吗?” “是。”依雪答应一声后小心翼翼地退去了,顺便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多尔衮仰躺在太师椅上,眼望着天棚,沉思了一阵,渐渐的,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冰冷,最后仿佛凝结成了三九天的寒冰,我开始惴惴不安,他究竟有没有怀疑到我身上呢? 谁知道接下来事情的展更为奇怪,只见多尔衮突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向门边,推门而出,很快不见了踪影。 大约半个时辰功夫,他居然又重新返回屋内,这次没有在外厅逗留,而是直接进了我睡觉的暖阁,但是他并没有试图叫醒我,于是我只能继续装睡,这样一来我的心里很是忐忑,到底他出去一番查证后,究竟有什么样的收获呢?可是眼下看来,他真的以为我仍在睡梦中,所以不想打扰我,因为我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脱靴解带的声音,接着感觉到他上了炕,好像就在我身边躺下了。 这一夜漫长得令人烦躁,仿佛处在难耐的煎熬之中,我知道身边的多尔衮没有入梦,此时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终于,我再也不堪忍耐下去,于是以一个最为恰当的方式醒来:刚刚打过了四更鼓,我的嘴里开始含糊不清地说起了梦话,“……啊,不要,不要啊!”接着身体猛地一个抽搐,然后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熙贞,熙贞!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旁边的多尔衮也果然被我惊动了,听他的问话声,显然很是清醒,根本没有半分的睡意,看来他果然没有睡着。 “我,我方才……”我粗重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还好,只是个梦而已,要不然的话可叫……可叫我怎么活啊?”然后在黑暗中摸索着多尔衮,很快,他的臂弯迎了上来,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我的声音中充溢着欣喜和庆幸:“还好你在,真是吓死我了……”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谁也别想再来谋害你,”多尔衮一面紧紧地搂抱着我,一面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鬓,柔声安慰道:“你是不是做噩梦,梦见有人想要夺走我们的孩子?别怕,哪只是个梦而已,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生了。” 听多尔衮这话中隐含的意思,莫非他已经弄清楚是大玉儿想谋害我了吗?尽管我心里一阵欣喜,但是在语气中却不能透露半分,我继续用惶恐和无助的声音惨兮兮地问道:“王爷,我真的很害怕啊,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我啊?一天不弄清楚,我就一天也睡不好觉……” “你放心吧,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了,我已经知道是谁给你下了堕胎药了。”多尔衮伸手扯过杯子,细心地帮我盖在身上,然后详详细细地把陈医士对他说的那番话给我讲了一遍。 我故意疑惑不解:“可是……照这样看来,真的是那对香囊里有问题?可那是庄妃娘娘送给宸妃娘娘的,假如说那时香囊里就有问题的话,可为什么宸妃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呢?而宸妃和我无缘无仇,况且对我极为友好,绝对没有理由害我啊!”我当然不能直接讲出来对庄妃的怀疑,因为在多尔衮的心里,他一直认为我对于庄妃是他旧情人的身份一无所知,所以我当然不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她们当然不会害你,也没有理由害你,因为这香囊里的堕胎药,是在昨夜与今日早上之间的这段时间里,被另外一个人偷偷加入的,昨晚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并没有现任何异样,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那人是在早上我去上朝后,你独自一人沉沉入睡时,悄悄潜入,在香囊里做了手脚的,我知道你睡觉一向很实,所以才会懵然不觉的。” “什么?”我心里的震惊大于多尔衮的预料,因为我绝对不会想到:他居然真的相信了依雪的谎言,认为是小玉儿派人下的药,他怎么会如此不智呢?想起之前他那次外出,肯定是去调查了,难道真的有确凿的证据指向小玉儿吗?“我这里虽然不是戒备森严,但是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随便潜入的,再说下毒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从宫里带回一对香囊,而这香囊是庄妃亲手绣的呢?” “正被你说中了,因为谋划此事的人,是为了达到她一箭双雕的目的:既可以令你小产,又可以借机栽赃嫁祸,如果你一旦突然小产,那么我必然会严厉调查,堕胎药出自香囊是迟早会被查出来的,这样一来我自然会认为庄妃是幕后凶手,虽然我不能拿庄妃怎么样,但是以后我肯定会对庄妃深恶痛绝,所以她就成功地达到了两个目的,此计可谓毒辣。” “听王爷的意思,你怀疑这凶手是大福晋吗?没错,她恨我是必然的,但是庄妃毕竟是她的姐姐,和她无缘无仇的,她怎么会处心积虑地陷害庄妃呢?” “这个……”多尔衮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不小心说走了嘴,怎么可以让我知道他和大玉儿的情愫,还有小玉儿因此生出的怨怒呢?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亏心事,心存愧疚的男人毕竟做不到理直气壮,尤其是多尔衮这样重感情的人,所以饶他如何机智,到了这里也不禁噎住了,他含含糊糊地说道:“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是陈年旧事了,你当然不清楚,可是小玉儿这人心胸狭隘,当然不会放过报复大玉儿的机会。” 我心里暗骂一声:靠,这大玉儿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明明很多疑点都已经在她身上了,可是看多尔衮的意思,明显是在袒护她这个旧情人,看来在多尔衮的心中,的确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最难忘怀是初恋,情人终究老的好,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大的酸楚和怨气,我对多尔衮百般好处,千般付出,自以为可以占据他心中的第一个位置,没想到他还是念念不忘那个给他绣荷包的人。 我的泪水不知不觉充盈于眼眶,只要轻轻一眨眼,就会倾涌而出,此时周围一片黑暗,多尔衮并没有看到我的眼泪,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让它颤抖,平静得几乎有点空洞:“哦?真的是这样吗?还是你推测出来的?” “你这人对于军国大事颇有见解,智谋过人,平时也一向冰雪聪明,可要是如果和那些惯于勾心斗角的女人们玩起阴谋诡计来,可绝对不是她们的对手,你在平时的这些不起眼的小事前,未免有些疏忽和善良了,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遭人暗算,你想象不到吧,就是你身边信赖的人,才是最危险的人,因为她已经被小玉儿收买过去了,换句话说,你身边的那个叫做依雪的侍女,实际上正是小玉儿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 晕,那依雪很显然是大玉儿派来的奸细,怎么可能是小玉儿的人呢?我越搞不懂多尔衮的推论了,他的思维方式也实在特别了一点吧? 多尔衮继续说道:“你说得对,你的卧房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潜入的,正因为如此,这个在香囊里下毒的人,正是你身边的人,所谓‘家贼难防’,本来我初听完陈医士的汇报,一时间真以为是庄妃想要谋害你,但是没想到的是,依雪那丫头居然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给我看一张药单,上面所列药材,竟然和陈医士同我讲述得一模一样,真是怪乎哉。” 接着他将依雪的那一大篇谎言讲给我听,完毕之后稍稍停顿一下,解释道:“她这话初听来似乎是指证小玉儿害你,但是其中故意留了一些破绽,就是小玉儿的人岂能轻易得以潜入你的卧房呢?如果我怀疑了的话,必然会派人去详细调查,而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小玉儿的那个侍女根本没有出过府,这样一来,我不就会怀疑是你故意指使她来诬陷小玉儿吗?如果我对你起了疑心,小玉儿的目的算是初步达到了。” “你还真是明察秋毫啊,这么复杂。”我干笑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继续洗耳恭听了。 “等她退下后,我特地出去让阿克苏帮我查了一下,今天一整天出入王府的记录,结果是不但小玉儿的那个侍女没有出过门,并且这个依雪也只是在傍晚出去了一趟,所以说,这是她故意留的一个破绽,好让我认为是你指使她诬陷小玉儿。而她手中凭空出现一张药单,居然和香囊里的药材一模一样,如果是大玉儿下的毒,她怎么可能有这个药单呢? 因此,最大的可能是:小玉儿从依雪口中得知,你从宫里带回了一对庄妃绣的香囊,所以动了心思,指使依雪趁你睡觉时,把你梳妆台里的香囊下了药,这样一来,你倘若小产,那么大玉儿自然成了最大的嫌犯,她一箭双雕的目的便达到了。可是当她得知你平安无恙后,很是忿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于是特地将药单交给依雪,叫她过来对我说了一大篇谎话,好让我怀疑是你故意指使自己的侍女来诬陷她,若如此,虽然没能害你小产,但是让你失去我的信任,从此对你心生罅隙,她也算可以舒一口怨气了。” “我一向认为大福晋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她怎么可能想出这么一连串阴毒的计策呢?”虽然多尔衮的推理很符合逻辑,但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凭小玉儿的那点阴谋诡计,哪里能够将此局设计得如此精密而复杂呢?所以我一直怀疑是大玉儿所为。 多尔衮轻声笑了笑:“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吗?她虽然头脑简单,但不代表她不会使用阴谋诡计,就像上次企图陷害你和豪格有染一样,她的计谋虽然不够高明,但是足以证明她的阴险,况且你的那个侍女依雪,本身就是个颇有心计的人。” “哦?难道你以前就看出来了吗?” “只是隐约看出了点苗头,但是没有证据,所以我一时也不能确定罢了,我问你,你初来王府没多久,就被小玉儿诬陷和多铎私底下幽会,被我斥责一顿后,第二天你就被人推下了假山,差点没命。后来是不是在你卧床不起的那几天,依雪曾经来过你的床前,拿着小玉儿的梨花手帕,告诉你是在附近拾到的,而这手帕绝对是小玉儿的,问你要不要向我揭露此事?” “是有这事……你怎么知道的?”我大吃一惊,这多尔衮也太神了吧,好像什么也瞒不过他一样。 “我当然不是未卜先知,而是那天我担忧你的身子,回去休息后想想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折返回来想再看看你的状况,结果在门外恰好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哦,原来如此,看来不止我喜欢偷听,多尔衮也不是善良之辈啊! “我猜出了她的心思,她是想让你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仓促向我禀告,这样的话,我很有可能怀疑是你想要诬陷小玉儿,因为之前有短暂的时间我对你不那么信任,所以她想趁热打铁。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但是不能确定,于是认为是自己多心了,不然的话我岂能放任依雪这个心怀不轨的奴婢在你身边,时刻威胁着你的安全呢?” “那你的意思是当时背后推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受小玉儿指使的依雪?见没把我摔死,所以又生一计?因为那天我早上一个人去后花园,并没有什么人看到,所以很有可能就是她一路跟踪我过去的。”想到这里我一阵后怕,我居然长期生活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能平平安安地捱到现在,不但安然无恙,还继续受多尔衮的信任和宠爱,看来实在是自己走了狗屎运,以后的确需要反省了。不过令我哭笑不得的是,多尔衮如此智虑过人,看透了这么多人的真实面目,怎么就这样相信我是个善良之辈,现不了我对他的欺骗呢?莫非真是爱情面前的低智商吗?就像他对大玉儿一样。 “是啊,所以那一次我才真正地觉得,你的确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而且看事情看得很透彻,要换一般的女人,肯定立刻向我揭小玉儿了,可是你却将此事搁置住了,可见你的谨慎和容忍,这也是我对你信任有加的原因。” 多尔衮说到这里时,五更鼓已经敲过,东方出现了鱼肚白,他久久地注视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柔情和欣赏,“经过这么多事,我可以确信不疑,你的确是我多尔衮最好的妻子和知己,将来也绝对可以胜任我的正室之位,虽然我眼下拿小玉儿没有办法,她手里捏着我的把柄,我万一把她逼急了的话会惹来巨大的麻烦,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到皇上龙驭归天之后,我自然会重新安排的。” 他这话听起来淡淡的,但是我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顺治六年底,小玉儿莫名其妙地“病故”,随后就传出了太后下嫁的消息,莫非真的是……我不敢想象多尔衮可能是那么残酷的人。 多尔衮起身,我知道他要赶着去上早朝,所以叫来阿娣帮他穿衣洗漱,一切准备完毕后,他回身拥抱了我一下:“熙贞,你在这里好好休养,你放心吧,从今天开始起,你的一切起居饮食,我都会派最信任的人照料,并且会严嘱他们,倘若你和孩子稍有不测的话,就要他们一道抵命。” “那么依雪呢?你准备怎样处置她?”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因为当“抵命”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时,我几乎打了个寒战。 “一个不忠于自己主子的奴婢,留着有什么用?赏她一杯鸠酒吧!”多尔衮轻描淡写地说完,起身走了。 我呆呆地坐在原位,看着帮他开门的阿娣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大惊失色,差点愣在当场。 第二十八节 恻隐之心 等到多尔衮的身影彻底消失,愣了许久的阿娣终于回过味来,赶到我跟前跪下,用不敢置信的声音问道:“小姐,刚才王爷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真的要杀依雪吗?” 我没有吭声,说实话,我知道依雪平时很是乖巧,待人接物都妥妥当当的,为人也谨慎而和气,所以阿娣和她很是投机,两个人一向交好,我知道要阿娣在突然之间得知同住一间屋子的要好姐妹居然犯下死罪,而且还毫无征兆,这怎能叫她一时间接受得了? 我的沉默就等于默认,阿娣跟了我这么久当然看得出来,但是她仍然期望我能够给她一个答案:“……这么说,依雪的命是保不住了?她究竟犯了多大的罪过,如果王爷和福晋厌恶她了,那就把她赶出去好了,难道她非死不可吗?” 到这里,阿娣跪行几步,抱住我的两腿摇着,眼睛里满是祈求之色:“奴婢知道,小姐是个心肠软的人,从来也没有责罚过我们做奴婢的,莫非这不是小姐的本意?而是王爷要杀她吗?王爷一向最为疼爱小姐了,您若是开口为她求情的话王爷一定会准的……” 我微微叹息一声,站起身来:“阿娣,你既然跟了我这么久,当然知道我的脾气,如果一个人故意谋害我到了几乎不能容忍的程度,我还能做到仁慈吗?告诉你吧,这个依雪是一定要死的,不要以为只是王爷想杀她,我也是这个意思,方才你难道没有听王爷说吗?依雪根本就是个不忠心的奴婢,她不但背叛了我为别人卖命,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意图加害于我,此番还差点要了我腹中胎儿的性命,这样的人还能留吗?” 阿娣闻言一下子噤声不语了,她虽然秉承了朝鲜传统女性的温柔和善良,但是却不乏机灵和聪敏,片刻后,她俯身叩头道:“小姐说得是,背叛主子的依雪的确该死,可是奴婢不明白,小姐待我们下人这么好,从来不把我们当奴才看,可是依雪居然还会被别人收买,莫非真是贪欲在作祟?” “无非是威逼利诱罢了,可惜依雪本身是个聪明人,在这方面却参不透,”我伸手将诚惶诚恐的阿娣拉了起来:“你也不必惶恐,我是信得过你的,只要你对我的忠诚永远不变,自然会收到相应的回报,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我会给你找一个好婆家的,最好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对你千依百顺的,你就是他唯一的妻子,根本不用受其他女人争风吃醋的窝囊气……” 阿娣忙不迭地谢恩,娇嫩的脸蛋也禁不住红了,未经人事的女孩子听到谈婚论嫁这一类的事情,多半是害羞难当的,看着只比我小一岁的阿娣,我的思绪渐渐回到了八个月前,我和多尔衮那次雪地中的意外邂逅时,我为他那夺目的光芒而怦然心动,一瞬间几乎控制不了内心滋生的情愫,还有在第二天正午,明媚的阳光照耀在皑皑白雪上,我慵懒地荡着秋千时,他冲我这边射出的那一箭,惊惶过后的窃喜和娇羞…… 虽然我现在只有十六岁,但是我的灵魂却已经二十三岁了,又或者,比二十三岁更大,我现自己的心态已经越来越沧桑,越来越世故,在和情敌之间的勾心斗角中,我不知不觉地学会了阴险和算计,只有八个月的时间,却把一个人脱胎换骨,人就是这样有趣,如果不用为柴米油盐和生计而愁的话,他就免不了会卷入各种斗争当中去;人生也是这样有趣,处处都有永远不会停止的斗争:官场,战场,商场,赌场,还有……情场。 也许平平淡淡才是真,但是我却很难相信和一个优秀得让很多女人争相爱慕的男人可以真正地相濡以沫,天长地久,爱情是自私的,但是也许当我习惯了争斗之后,突然有一天,全世界都安静了,那么我是否能适应得了? 我踩着厚厚的花底盆,缓缓地走了出去,经过依雪的屋子,看到里面简单的陈设一如常日,的确是“物是人非”啊!其实我也不必太过痛恨这个丫头,因为她并不是背叛了我,而是一开始就是大玉儿派来的奸细,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罢了,论起情节来倒也没有卖主求荣的小人更恶劣和令人不齿。 方才阿娣告诉我,她从昨晚之后就一直没有见过依雪的影踪,看来多尔衮夜半时分出去的那一趟,定然是安排妥当了,依雪应该早早就被羁押起来了,因为我听过多尔衮那番长篇大论的推论后,忽然现,原来最想杀依雪的不是我,也不是大玉儿,根本就是他多尔衮。 如若我真的认为依雪是小玉儿派来的奸细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我的智商已经低到了很难在这险恶环境下生存下去的程度,而如果我相信多尔衮的理论和推断是出于他的真心的话,那么我绝对就是低估了他的智慧和高的判断力:其实他根本已经对于谁是依雪幕后的主子了然于胸了,但是他不想让我知道这幕后真相,否则扯出了大玉儿,连带着必然会扯出他们之间暧昧的关系和藕断丝连的情愫,这对于我们三个人都没有任何好处,这笔账他当然算得很清楚。 权衡利弊后,他做出了欺骗我的决定,也许此时正在上朝路上的多尔衮,也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也许他会对自己解释:仇恨已经够多了,就不要再加一份了吧?把一切罪名都推到那个本来就不可理喻的小玉儿身上,也许是必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一个是青梅竹马,刻骨铭心的初恋;一个是红颜知己,难以割舍的爱妾,这个在感情的夹缝中生存的男人,总会尽量地秉持着中庸之道,让我知道大玉儿和他的关系和大玉儿对我的嫉恨,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我能怎么样?去永福宫气势汹汹地找庄妃算账?他当然知道颇有见地,深明事理的熙贞不会如此愚蠢的;他就算知道了庄妃的阴谋又能怎么样?现在他连和庄妃单独接触的机会都微乎其微,更别说去痛心疾地质问她为什么变得如此冷酷了。 我不敢再对多尔衮有任何的奢求了,只要他善意的谎言是为了避免让我知情后而痛苦,说明他对我还有一份情意,这就足够了。其实经过这一场风波,虽然表面上多尔衮维护着大玉儿,但是他内心深处,已经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旧情人的变化了,重感情的多尔衮当然不会立即转爱为恨,但是一个芥蒂已经悄悄地产生了,所以说,我的目的已经初步见效了,这场斗争我虽然没有完胜,但是也应该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了,就暂且装装糊涂,顺了多尔衮的意吧。 看着依雪的屋子,我收起了将这里彻底搜查一番的念头,她怎么会愚蠢到把可以当作证据的一类东西藏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呢?何况这里还住着一个聪慧并不逊她多少的阿娣,尽管她们亲如姐妹,但是到了要紧关头,阿娣还会一门心思地忠于我这个主子的,在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阿娣还是把握得住的。 但我还是希望能从依雪的嘴里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如果真的有什么对大玉儿不利的证据,我不想让她带到棺材里去,只要我掌握了这些证据,就等于有了随时能够拿出来抑制她的武器,不说别的,防防身也好。 等我终于寻找到拘禁依雪的那间空置已久的旧屋子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来到门口,我对自己说:“但愿还来得及。” 门前站立着几名侍卫,还有两个专门负责管理和惩戒下人们的小头头,他们当然认得我,连忙对我躬身行礼,一人恭敬地问道:“福晋贵驾临此陋地,不知……” “你们让开,我进去看看她还有什么后事要交待的,毕竟跟了我时日不短。” “这……”几个人有点为难地对视了一眼。 “我很快就出来的,不会耽误你们的差事,还要不要等王爷下朝回来请示,或者去向大福晋禀报啊?”我的声音很是平静,但是却有不容抵抗的威严,他们知道多尔衮对我恩宠和呵护,我如果出了任何小事故的话,他们都可能性命不保,所以怎敢不知好歹地阻拦我或者去向小玉儿报告呢? 于是他们很识相地退开了。当然,他们不会走的,一会儿还有等着收检尸体呢,犯了罪的下人被处死了,结局自然是破席一裹,扔到荒郊野外的乱坟岗上去,在这个乱世,人命还不如一根草芥,我还真要庆幸自己附身附得好,不然早就饿死街头了。 “吱呀”一声,我推开了陈旧的屋门,这里可能是以往下人们居住的房间,估计又是闹鬼或者有人在里面上吊,所以吓得大家纷纷搬了出去,放着好好的屋子不住,连打扫都免了,所以才会日益破败的,深宫和王府里的冤魂在哪朝哪代都少不了,以至于现在我一看到墙壁阴影下的水井都会莫名其妙地脊背凉,生怕有人从背后将我一把推下去。 随手关上门后,我好半天才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人正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旁边放着一只酒壶,正午的阳光从窗缝中透进来,照在依雪的脸上,此时那张清秀俏丽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光泽和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苍白和怅然若失,就像失去了灵魂的一具躯壳,她的眼神空洞而茫然,却没有任何痛苦和悲哀。 我缓缓地走了过去,到了她跟前,俯身拾起那只酒壶,里面还是满的,看来外面的侍卫还有点人情味,没有直接给她灌下去,等着她自己了断。 “怎么,不想死?是不甘心还是等待奇迹出现,王爷收回成命吗?”我冷冷地问道。 她其实早已经知道进来的是我,但是现在她已经意识到了我对她的敌意,所以也不企图从我这里得到宽恕,所以第一次地,她对我不那么恭敬了,而是微微地动了动身子:“回主子的话,奴婢是将死之人了,自然明白自己万难苟活,所以也不会再作妄想了。” “你倒也沉得住气。” “怎么?主子以为奴婢会吓得屁滚尿流才是吗?其实奴婢自从到您身边来潜伏的那一天起,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问题,所以既不会有多大的恐惧,也不会有多大的悲哀。” 我有点佩服依雪的勇气,我想我到了她这个地步,就算有了心理准备,也照样会两腿抖的。“事到如今,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值不值?这场争斗,到了最后,你的真正主子庄妃没有受到任何牵连,我也平安无恙,只有你做了替罪羊,后悔已经来不及,。可是我也相信你和我并无个人恩怨,只不过是被逼无奈来谋害我罢了,虽然死罪难逃,但我还是愿意过来送你一程,以尽主仆之谊。” “我死了,你的很多秘密也就此被湮没了,你应该高兴才是。”依雪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讽刺的意味,而是深深的怅然。 “你错了,虽然我确实有这个念头,永福宫里的庄妃也很想杀你灭口,但是最为急迫的,就是王爷了。” 依雪闻言后,身子微微一震,不过片刻之后,她也想明白了:“你说得也许的确有道理,其实在永福宫的主子第一次指使我谋害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想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痛恨你,处心积虑地想将你除之而后快了,看来这世间,论他是帝王后妃,还是黎民百姓,都逃脱不了一个‘情’字,所以王爷自然会保护他所爱的两个女人,我死了,永福宫的主子必然会收到无声的警示,一时间她是不敢对你怎么样了,王爷他可谓用心良苦。” 我惊愕于依雪居然能把这一切机密要事看得如此透彻,可惜她不能为我所用,的确是一个遗憾,但愿以后我能找到一个像她这样人才,“你明白就好,一个奴婢如果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自然就是死期将近之时,但是你需不需要我帮你完成什么心愿呢?虽然我知道这于事无补,但是我们好歹主仆一场。” 依雪苦笑一声:“主子,你没有半点亏待我的地方,而是依雪负了你,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最后厚颜拜托主子一桩事,那就是我在盛京城西有一处没人知道的住所,我的母亲和妹妹就住在那里,她们的日子过得很是困窘,我虽然时常偷偷地接济一下,但是你知道,我们做奴婢的俸禄是多少。” “什么?当初你不是告诉我,吟霜是你的姐姐,你们姐妹俩已经和父母失散了吗?怎么还有一个妹妹?”我不由惊愕。 “那只不过是欺骗庄妃的谎言罢了,后来事实果然不出我的预料,庄妃拿留在她身边的吟霜来要挟我来加害主子,幸亏她一直不知道我母亲和那个最小的妹妹也正在盛京,否则……”她微微叹息一声:“还请主子代为照料,奴婢在那一边也会感激主子的。” “这事儿吟霜知不知道?” “她只以为母亲和妹妹已经彻底失去了消息,我怕有一天她无意间泄露了,所以没敢让她知道。”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好,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谢谢主子了。”,接着她又详细地将她母亲和妹妹的住址告诉了我,说完之后,依雪伸手将我手中的酒壶拿了过去,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再也没有说任何话,一仰头,将酒壶里的毒酒全部灌下了肚。 我不忍心再留在这里看接下来的一幕,也不忍心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我眼前消逝,于是我猛地转身,加快脚步出了门,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摔上门走了,完全不顾理睬那些在远处愣愣地看着我的侍卫们。 …… 下午,我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费尽周折终于在一条狭窄肮脏的胡同里找到了依雪的家人的住所,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给我开了门,她看到我一身绫罗绸缎的装束,立刻知道了我是什么人,因为这个简陋的贫民小院,怎么会有其他的贵人来呢? “您就是睿王爷的那位朝鲜福晋吧?”她望着我的眼睛,脸上带着些许明了的神情,“请问我姊姊是不是出事了?” 我很是意外,这个小女孩似乎有着和她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居然如此从容不迫和沉稳镇定,“是不是你姊姊曾经对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一个年轻的贵夫人过来找你的话,就是她出事了呢?” “是的,她确实这样对我说过,并且要我做好这样的准备。”小女孩说完后,仍然用眼神询问着我,里面还带着残存的希望,看来要小小年纪的她真正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她仍然做不到表面上的无动于衷。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感觉从来没有如此沉重过,她眼中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哀痛,晶莹的泪花涌了上来,但是她很快抬手擦拭去了。 我端详着这个小女孩,从依雪口中得知,原来她们根本不是什么汉军旗人,而是来自科尔沁大草原的蒙古人,然而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却没有丝毫的蒙古人长相,皮肤白嫩细腻如江南女子,完美的鹅蛋脸,尖尖的下巴,身形虽然没有完全成熟,但是灵动的大眼睛和精巧的五官仍然告诉我,她是一个绝对的美人坯子。 “你叫什么名字?”等到她稍微控制了一下悲伤的情绪,我柔声问道。 第二十九节 旧爱新婚 “我叫乌玛。”小女孩的声音中略带一些哽咽,不过她已经在很努力地克制了,我伸出手来,抚摸着她的秀,乌黑的长很有光泽,结成一根根细细的辫子,梢系着红色的头绳,她本应该是俏丽而活泼的,但是眼下失去亲人的痛苦让她难以抑制脸上的愁云惨淡。 “你比你姊姊还要漂亮,将来说不定要迷倒多少男人。”我没有说出“红颜祸水”四个字,的确,美貌确实可以换来锦衣玉食,但却不是一件绝对的好事,是福是祸,就全靠个人造化了。 乌玛微微愣了一下,不过仍然掩饰不住脸颊的绯红,略显羞涩道:“福晋说笑了,我要是能及得上您一半的美貌就万幸了,怎能当得起福晋的夸奖呢?”她的言语很是得体,成熟得出她这个稚嫩的年龄,莫非智慧的确有一些是遗传的? 我被她请进院子里坐下,乌玛告诉我屋子里太破,怕我这个贵人实在忍受不了,我没有坚持,于是在她搬来的一张小小的木板凳上坐下,她用一只缺了口的大碗给我盛了一碗清水,放在我面前,“实在失礼,家里没有茶叶,只好暂时委屈福晋喝碗清水了。”她饱含歉意地说道。 “没什么,其实我也并不喜欢喝茶水,又苦又涩的,哪有清水的味道甘甜而解渴呢?”我看了一眼有点局促的乌玛,这个清纯如露水的小女孩,让我想起了自己童年的时代,同样的困窘,同样的纯真而富于梦想,唯一不同的就是,我没有她的美貌。 抬眼看看头顶上遮荫蔽日的葡萄架,蜿蜒的青藤已经爬满了竹子架,一串串葡萄硕果累累,只可惜仍然是青色的,味道想必一定酸得让人倒牙,不过此时我居然对这青葡萄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感觉自己的唾液腺似乎加快了分泌,原来怀孕初期的女人确实喜欢吃酸的啊! 于是我不顾形象地站起身来,摘下两大串,飞快地塞进嘴巴,这才感觉嘴里总算有了些味道,我这时才想到这里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依雪不是告诉过我,她的母亲也在这里吗?于是我抬头问道:“你的阿妈呢?” “她一大早就去给大户人家做针线去了,不到天黑回不来的。”乌玛回答时,仍然谨慎小心地站立在一边,看来她已经很明白这些礼数了,虽然她不是我的奴婢,但依然保持着尊敬。 我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来,尽管我当主子当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奴婢和下人们站着回话或者给我下跪,但是奇怪的是,今天看到这个俊俏可人的乌玛,我竟然有了不习惯让她站着回话的感觉,是她的确惹人怜爱,还是她身上那种掩藏着的不卑不亢? “这……”她犹豫着,不敢随便落座。 “坐吧,我也没那么可怕,不是每一个做主子的人都是盛气凌人,颐指气使的。” 于是乌玛谢过之后,斜签着身子坐在了我对面,但是始终保持着恭敬的仪态,看来她的确是一个很懂事的女孩子,我思索着:如果假以时日,经过我细心培养后,应该是个聪明机智不逊于依雪的女孩,但是我究竟要利用她做什么?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派她去大玉儿那里去做间谍?似乎难度大了点,因为她的另一个姐姐吟霜也在永福宫,精明过人的大玉儿日久之后岂有看不出来破绽的道理? 虽然我失去了一个自以为可以倚赖的臂膀,也急需有另外一个聪明机变的侍女做我的帮手,但是我绝对不可以用这个乌玛,万一王府里人多嘴杂,哪个长舌头的把依雪事件中我所扮演的角色透露给乌玛听,我多少也有些理亏,到那时万一心怀怨恨的她暗地里对我实施报复的话,我岂不是弄巧成拙?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乌玛虽然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但是只消再过个三四年,必然出落成一个姿色上乘的美女,在现代的家庭里,女主人都不原意请年轻貌美的女孩做保姆,谁想让男主角日久生色心呢?放乌玛在我身边,迟早会被风流的多尔衮盯上,别看他表面上像个温情的翩翩佳公子,实际上骨子里的风流好色并不逊于其他满洲贵族,要是这个美丽而富有心机的女子得到了多尔衮的宠幸,那么她怎么会放过往上爬的机会?我不就又多了一个情敌吗?当然不能自讨苦吃。 前后思虑后,我略微有些为难,但是一想到她的姐姐,我就必须要为我的承诺负责,因为我对依雪确实心存歉疚。 我不但不能做到仁慈,更迫不及待地想杀依雪灭口,尽管她亏负我在先,但是我仍然有些心虚和怜悯,因为她至死也没有把我那些不能见光的秘密兜出来,可见她也不是完全对不起我,况且她谋害我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我已经原谅她了。 心中沉重的负罪感让我迫切地想帮助这个乌玛,于是我做出了决定:先接济她们母女两三年,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把她嫁出去,或者找一个好人家,或者介绍给我熟悉的那些贵族大臣们中的某一人当小妾,毕竟她这般容貌,嫁入普通人家有点略显可惜。 思虑妥当,我又和乌玛聊了片刻,便起身走了,临走前我交给她一只木盒,告诉她里面是她姐姐留下来的东西,好好收着,她沉重地点点头,接下了,等我走后她就会知道了,里面其实是一些银两,虽然不多,但是我从多方面着想,还是决定派阿娣每隔些时日就过来探视一下,顺便帮我捎些零碎地银两来,只要维持生活的衣食无忧,对她们母女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夜晚,我独自一人坐在花园的水上回廊中,阵阵秋风迎面拂来,带来了池水的清凉,塞外的天气就是这样,虽然没有“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夸张,但是眼下已经接近阴历的白露,秋风已经开始萧瑟,过几天,杨柳的叶子也该枯黄飘零了吧? 天上的月亮已经接近圆满了,因为明天就是中秋佳节了,虽说是“每逢佳节倍思亲”,但是此时我想得最多的却是明天的那场规模盛大的婚宴,我手上捏着一张大红色烫金的喜帖,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恭敬的邀请用语,那是李淏的婚帖,明天,他就要和从朝鲜长途跋涉月余,被浩大的送亲队伍护送过来的顺英小姐成亲了,我的亲密好友明天就是他的新妇,朝鲜王国的世子妃,虽然,曾经他多么希望坐在这个位置的是他心爱的女子熙贞,可惜,世事难预料啊! 此时在盛京城中的另一座大宅中的李淏,应该也是深夜无眠吧,皎洁的明月照在他的脸上,但是他的心想必已经飞到了那座王府中,那个曾经深爱的女子身上,他也许在想,这月光既然可以慷慨地覆盖天下万物,那么也应该照在她所站立的庭院中,照在她的脸上,照在她的身上,也同样照在她的心中。情这个字,的确让人剪不断,理还乱啊。 之所以选择这这个日子完婚,他应该是想用热热闹闹,喧闹喜气的盛大婚礼,来冲淡中秋节时心中的惆怅和凄然吧?既然希望渺茫,不如选择逃避。 今天傍晚,多尔衮将这张请帖递给我看时,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他似乎不经意的眼神中,却暗暗隐藏着的关注和窥探,他在想什么,我当然明白,立场要摆明,不能有丝毫的异样和失神,于是我一脸轻松地答应了明天和他一道去给我名义上的兄长李淏祝贺,顺便祝愿我的好友顺英能和他白头偕老。 “那好,明天可要早点起身啊,多铎他们几个正在商议着如何捉弄李淏他们这对新婚夫妇呢,好久没有这样一个让人畅饮开怀的喜宴了,我们不妨早点过去看看热闹!”多尔衮扔下这样一句话,转身走了。 今夜他在哪个女人的房中过夜,我并不关心,自从出了险些小产的那回事之后,多尔衮特地“遵医嘱”,在这段时间内避免与我同房,以免胎儿再次生危险,我不知道是否是陈医士过于谨慎了,也不应该谢他还是骂他,反正多尔衮算是可以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去别的女人房中“广施雨露”了,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这个英雄本“色”的男人,就算再怎么折腾,也是开花多结果少,就由他快活去吧。 第二天早上,我和多尔衮起身赶往李淏在盛京的府第,参加他盛大的婚礼,坐到晃荡的马车里,多尔衮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由于他的皮肤很白晰,所以可以清楚地看清他眼底的阴影,黑眼圈的男人多半是晚上熬夜开战所遗留下来的标志,不论是搓麻,饮酒,还是纵欲,我不怀好意地暧昧一笑,似乎我是他的狐朋狗友,而不是他的妻子一样,表面上不带半点醋意。 “王爷昨晚好辛苦,晚上回府之后确实需要好好慰劳一番,滋补一下身体啊!” 多尔衮显然是看出了我的隐意,有点歉疚:“对不起,熙贞,昨晚莲莲[佟佳氏的小名]因为很久没有看到我了,所以话自然多了一些,我知道你的心里不好过……” “好了,我哪有这个意思?莲莲也是我的好姐姐,你也冷落她许久了,当然要好好安慰一番,我怎么会那么小心眼呢?如果连这个也吃醋的话,那我岂不是一天也熬不下去?”我“义正词严”道。 “可是……” “不要再说这个了,”我的脸上堆起了笑容:“等一会儿我们还要灌李淏喝酒呢,大家好不容易有机会如此齐全地凑在一起开心热闹,当然要玩个痛快淋漓了!你说是吧?” “好好好,听你的,一会儿和他们一起开怀畅饮了,不过闹洞房的时候我就不凑热闹了。” …… 是夜,连饮两场的宾客们无不烂醉如泥,大醉而归,而一向颇为海量的多尔衮显然也很高兴,逢敬必干,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高兴,表面上是为了交厚的朋友新婚而喜悦,实际上他心中还有两喜:一是我在几个月后就将满足他当阿玛这一多年的期盼,另外一个原因却不能道明了,因为看着自己妻子的旧日恋人成亲,他更加安心了,他一定在暗暗地揣度我的心思,估计我看到李淏和别的女人喝交杯酒的时候,也应该彻底死心,将一切残存的旧情斩个干干净净的了吧?毕竟“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大家也应该认清事实了。 折腾到月上梢头,昏天暗地的拼酒大宴终于结束,李淏和一身大红吉服的新妇顺英被一干众人簇拥着送入洞房,之前还嚷嚷着要打闹洞房或者墙根窃听的岳托和多铎等人,却没了动静,回眼一瞧,一个个或者伏案,或者钻桌底,打起了鼾声,这帮满洲贵族的粗莽和豪爽的性格,是很难改变得了的。 被数名侍从搀扶着的多尔衮,在红灯映照的回廊中勉强走了一半路,就终于支撑不住了,他回头面带难色地看着我:“熙贞,看来我是……是支撑不到府里了,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就在这里住下算了。” 我正想回答,他突然一个转身,弯下腰来一阵呕吐,几乎吐得天昏地暗,一股强烈的酒气立时冲面而来,看来他醉得不轻,算了吧,看样子他的几个兄弟侄子也醉得和他半斤八两,看来没有几个人能支撑着回府,估计晚上都回留宿在这里,就由着他吧。 等到看着多尔衮被众人侍候着弄到床上,擦拭干净手脸,褪去衣衫后,他很快就进入了昏昏沉沉的梦乡,鼾声也渐渐响了起来。 我坐在他身边,脑子里不停地运转着:他会不会是装醉?实际上想看看我是不是有可能趁他睡觉时跑出去和李淏幽会呢?不然他怎么会做出在这里留宿的决定?以他的性格来看,这的确有点不同寻常,尽管此时李淏正和顺英洞房花烛,但是为了彻底避嫌,我还是脱了衣裳在他旁边躺下,整整一夜,我被多尔衮身上的酒气熏得难以入眠,不过仍然谨慎地保持着安稳的睡姿,生怕引起他丝毫的疑心。 难熬的漫长一夜终于过去,早上初升的旭日升起在东方时,李淏派人来通报,说是要来和多尔衮叙叙话,多尔衮懒洋洋地坐起身来,正好那边的顺英也叫使女过来,找我过去和她叙旧,所以正好避免了三人同处一室的尴尬,莫非是熟悉内情的顺英特地想出来的帮我解围的办法?我还真应该谢谢她。 我和顺英本来就是闺中密友,再加上久别重逢,当然很是投契,我们一面用着茶点一面愉快地聊着天,顺英突然间提到了昨晚她和丈夫的洞房密事:“看来殿下他的确很难把你忘怀啊,昨晚他根本就没有碰过我,我看得出来他在装睡,虽然他没有在睡梦中喊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我一愣,立刻感到极大的尴尬,“想不到他还真把那段陈年旧事当回事了,怎么还放不下呢?不过你放心,我早已经跟他彻底断绝那些小儿女的情愫了,也许日子久了,他也会渐渐彻底死心了,毕竟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顺英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以为我喜欢殿下吗?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心思?在朝鲜的时候,我还曾经把我心仪之人的名字悄悄地告诉过你,你怎么忘了?其实我是无可奈何,受父母之命才嫁给殿下的,当然只能认命了,话又说回来,我们身为女人家的,又怎么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呢?有几对相爱的人最终能结为眷的?看开了也就好了,所以殿下喜欢谁,我都不会关心的,只要做好自己妻子的本分,为我自己的家族争取到长久的荣耀就可以了。”说到这里,她无奈地叹息一声,眼睛望向了窗外。 我也一同望向那东方升起的旭日,是啊,在古代身为女人,有几个人是为自己而活?又有几个人是真正过得快乐的?顺英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她是未来的朝鲜王后,那么我呢?现在只是个侧福晋,要想坐上大清皇后的位置,还要经过多少殚精竭虑和惊涛骇浪? 其实我现我真的是在为了自己丈夫的利益和荣耀而强迫着自己忍耐很多东西,也在接受这很多东西,我难道已经错失了自己的灵魂?爱上一个人,就真的会不自觉地以他的意志为意志,以他的欢喜为欢喜,以他的悲伤为悲伤?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和多尔衮荣辱与共,休戚相关了,无论多大的风浪和险恶,我都不会独自逃生的,如果说我傻的话,那么我甘愿继续傻下去。 第一节 宿命冤家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又到了瑞雪飘飞的时节,眼下是崇德三年的二月,我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意外的是:自从上个月开始,我的腰围突然飞快地增加了起来,到了这几天,简直赶得上怀胎八月的腰围了,所有人都用讶异的眼神打量着我的肚子,我也很是疑惑,莫非是营养太好了? 直到陈医士告诉我和多尔衮,我所怀的是双胎,这次打消了大家的疑虑,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喜悦,像潮水一样,将我们这对幸福的准父母彻底淹没了,多尔衮经常在我耳边唠叨着:“这下麻烦了,一下子生两个,那么我们儿子的名字还要再想出来一个啊!”[你自己去操心吧,我还要睡觉呢。] “要是龙凤胎就更好了,东青和东莪这两个现成的名字可就全部派上用场了。”[想得美,要是生两个女儿怎么办?] “熙贞啊,你总是吃这么少可不行啊,现在你可是给三个人吃的,来来来,再吃一点。”[打一个饱嗝,我我我……我实在吃不下了] …… 这天下午,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我坐在梳妆台前,阿娣在后面帮我梳理着头,一面轻声细语地讲着上午所生的趣事: “小姐啊,您还记得前几天微服出游时,光顾的那家胭脂铺吗?” “记得啊,怎么了?” “今天早上我经过那里时,那掌柜还特地招呼我,问:‘上次你陪同来这里买胭脂的那位夫人是不是生了?’,我当时一愣,不过很快想明白了,他是看您的肚子和已经足月的女人差不多了,所以才会如此问,结果我告诉他您才怀胎五个月时,他那惊讶的模样,别提多好笑了!”说到这里时,她忍不住掩口而笑。 我也不禁莞尔,目光向下打量打量自己的肚子,身材的确臃肿得可以,我突然间怀疑,一旦生产过后,还能不能恢复以前的身材?会不会走形啊?不过听说年纪轻的女人生完孩子后很容易恢复,因为皮肤弹性好。我凑近镜子,仔细观察着自己的面庞,生怕生出一颗妊娠斑来,所幸没有找到,这张脸还是白白净净,像没有丝毫瑕疵的羊脂美玉一般,不过我还是疑神疑鬼,认为自己好像有些胖了。 “阿娣,你说我是不是没有以前好看了?” 阿娣刚要回答,就听到了多尔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谁说我的熙贞没有以前好看了?” 门帘一掀,他微笑着出现在我的镜中,我看着镜中的他,他也同样注视着镜中的我,这时阿娣连忙蹲身施礼:“王爷,奴婢可没有说福晋半点不美的话……” “瞧把你吓的,王爷这不是逗人开心的吗?你还当真了。”我站起身来,故意用嗔怪的口气“质问”贸然闯入的多尔衮:“你说你,进来之前也不等人通传一下,还把我的丫头吓了一跳。” 他做出一脸委屈状:“这不怪我啊,你门口的那个丫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个给我开门的人都没有,再下次的话,大不了我自己站在门外为自己通传一下,总该不会吓到你们吧?” 多尔衮指的是那个新来我身边伺候的侍女,叫做“兰珠”的,可惜朝鲜名字翻成汉文并不是音译,而是意译,否则的话我真的奇怪为什么有父母给女儿起名字与“懒猪”谐音,每次我唤她的名字时,总是因为想到这一点而忍俊不禁,好在兰珠是个很勤快,做事情很麻利的丫头,而且不喜欢多嘴多舌,我很满意这个顺英送给我的贴身侍女,毕竟是自己本国的人,信得过。 “哦?兰珠没有在外面吗?”我转头问阿娣,阿娣显然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多尔衮走到我旁边来,落座后说道:“你这人啊,就是脾气太好,太容易说话了,弄得你手下的奴婢们都散散漫漫的,长此以往……” “好了好了,现你近来越喜欢唠叨了,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翁。”我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怎么,看你这一身装束,是不是要到宫里去啊?” “是啊,皇上要我们几个兄弟带上家眷去喝九阿哥的满月酒,所以我特地来找你,正好你也打扮好了,我们这就动身吧!” 我的心头微微一震,猛然想起大玉儿的九阿哥出世已经满一个月了,我还没有见过这孩子的面,自从上次和大玉儿没有照面的交锋后,都没有捞到任何好处的双方暂时将争斗停歇了下来,本来想我曾经一度动了将未来的顺治皇帝铲除于母腹之中的恶毒想法,但是一来考虑到了她很有可能加强了自身的防范,我也没有把握轻易得手,万一弄巧成拙,岂不是自讨苦吃?二来偏生自己也即将做母亲了,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对未出世的福临下手,于是自己也成了“以德报怨”的善人,尽管我以前一直骂这类的人是窝囊废,可是真叫我狠下心来,确实有点难度。 “皇上这次没有像八阿哥出世那回一样,大排筵席,广邀百官同饮吗?”我的潜台词是:皇太极果然是个偏心眼,一样是自己的儿子,待遇明显有区别,可见大玉儿的确不怎么得宠,否则这九阿哥的满月酒怎么会如此小范围,而又如此低调呢? 多尔衮轻蔑地笑了一声:“儿子多了,当然会亲疏有别了,在一个皇子没有即位之前,是子以母贵,只有当了皇帝,才能母以子贵,庄妃跟了他这么多年,位置还排在海兰珠的后面,将来九阿哥想必继承皇位的希望非常渺茫啊!” 我暗暗好笑:你多尔衮这般人物都预想不到福临将来能成为突然杀出来继承皇位的黑马,此时的庄妃不知是否在为她的九阿哥的未来做打算,想来连她都认为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可是谁能想到在五年之后的崇政殿上,你轻飘飘地一句话就把这个小冤家送上了皇位,以后有得你后悔了。 这段历史的确叫人哭笑不得,顺治未亲政前,整日地抱怨哪有已经大婚了的皇帝还住在慈宁宫里的,天天诅咒他的“阿玛王”为什么不早点挂掉。可是等到那一天突然到来了,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可是这小子又开始抱怨,为什么这个皇帝当得这么无聊,一点自由都没有,连正常地跟自己心爱的女人亲昵厮守都不可以,最后莫名其妙地“驾崩”了,我怀疑他当个行痴和尚绝对要比做皇帝称职得多。 皇位就是一块烫手的热山芋,没有得到的人要处心积虑地争,甚至不惜打个头破血流;可是得到的人却天天后悔不迭,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坐这个烫**的位置,最好能和自己的爱妃躲到天涯海角去做一对神仙眷侣,唉,一帮可怜人。 看到多尔衮的话音里隐含着不平,好像是在为庄妃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忿忿,我顿时一阵无名火起,看来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啊!你可以为了得到一个宝贵的面见旧情人的机会,而丝毫不介意忍受看着她抱着为仇人所生的孩子时的痛苦和嫉恨,叫我怎么说你好啊! 我的脸色立时阴沉下来,多尔衮当然注意到了,他立即截断了自己的话头,“怎么了,熙贞,你的脸色……” 我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故意把话头岔开了:“听你讲到‘母以子贵’四个字时,我真的为你不值,额娘当年是天命汗名正言顺的大妃,堂堂的正室,还为你父汗殉葬,可谓节烈,可是她的谥号却一直没有变动过,皇上都称帝数年了,他的额娘叶赫那拉氏当时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侧妃罢了,说到天上去也最多是个‘圣母皇太后’,可人家的牌位却堂而皇之地在太庙里供着呢,为何额娘一直没有得到任何‘皇太后’的追封呢?” 多尔衮沉默不语,但他眼睛里的寒光却越来越盛,最后阴沉冷郁到了令人如芒在背的地步,良久,他伸出手来按揉着太阳**,一字一句地挤出了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 “这个,我以后会让它倒过来的,如果我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就是最大的不孝。” …… 尽管此时是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时节,但是清宁宫里的天子家宴却其乐融融,温暖如春,皇太极的一干兄弟子侄悉数到齐,大家把酒畅谈,不谈国事,只叙家常,的确是一幅堂皇的和睦景象,虽然是假的,但也逼真至极,爱新觉罗家族的这两代人,个个都是狠角色,内讧起来心狠手辣,机关算尽,可是做起表面上的文章来,却个个是唱大戏的好手,个个都有资格粉墨登场。 宴后,众人6续散去,一直陪宴的哲哲挽留着我和多尔衮,邀请我们去永福宫看看庄妃和她的九阿哥,皇太极闻言侧过脸来,一脸和煦的微笑:“也好,朕就亲自带你们去永福宫瞧瞧吧。” 多尔衮一愣,但是立刻伪装出诚惶诚恐状:“还要劳烦皇上大驾,臣弟惶恐。” “现在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你是我最为倚重的兄弟,去看看侄儿有什么大不了的?”皇太极大手一挥,就下了台阶。 走在前往永福宫的道路上,皇太极一路携着多尔衮的手,把“长兄如父”的架势摆了个十足,看着比多尔衮年长二十岁的皇太极那肥胖的身材,不知道的人恐怕还真会怀疑这个一脸慈祥之色的皇太极正是多尔衮的慈父呢,也难怪,豪格尚且比多尔衮大三岁,谁叫当年努尔哈赤精力太旺盛了呢?他的第十二子阿济格的满语意思是“小儿子”,可见老努以为可以就此收工了,可是没想到接下来的近十年间,赖布慕,多尔衮,多铎,费扬古又一一面世,如果当初有计划生育政策的话,老努岂不是要被罚给倾家荡产? 皇太极和多尔衮在前面用满语亲切地交谈着不知道什么话题,懒惰的我到现在估计西瓜大的满文勉强识得一箩筐,看来以后要努力了,做满人的媳妇岂有不通满语的道理? 哲哲一面拉着我的手,一面细心地询问着我怀孕以来的状况和饮食习惯,并且嘱咐我了很多她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在得知我怀的是双胎之后,她欢喜得不得了,对我更加关切了,爱屋及乌嘛,估计平时她没少在皇太极面前为多尔衮美言。 到了永福宫,刚坐完月子的庄妃闻报后立即恭敬地出来迎接,皇太极温言抚慰几句后,就让她带我们几个去看望襁褓中的九阿哥,进入内室后,一个嬷嬷连忙赶来行礼,皇太极摆了摆手,示意她小声点,不要惊动了摇篮中沉睡的九阿哥。 可是这九阿哥也奇怪,似乎不像一般的小孩睡得那样沉,我们方一进来,他就睁开了两只小眼,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些大人们。 生产后又丰满了一圈的庄妃来到摇篮前,微笑着对多尔衮说道:“十四叔走近些看看你的小侄子吧!” 皇太极也点了点头,于是多尔衮上前站定,打量着摇篮里的九阿哥,脸上带着纯净和欣悦的微笑,眼神中充满了怜爱和疼惜,似乎这九阿哥就是他的骨肉一样。 我看到多尔衮这种表情,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几个月前的那个怀疑又一次涌上心头,这九阿哥会不会真的是……又或者说,皇太极毫不知情地当了人家的“便宜老爸”? 想到这里,我立即将目光牢牢地盯在九阿哥那张胖乎乎的小脸上,试图从他稚嫩的面孔上捕捉一点类似之处,这一刻,我的神经莫名地紧张起来。 不过很快,我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九阿哥简直是和皇太极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除了脸型有点像大玉儿外,五官和皇太极极为相似,说句老实话,他长得很是普通,一点也没有海兰珠的八阿哥白净俊秀,无论形神,都和多尔衮的相貌一点也搭不上边,看到这里,我终于放下了心里的石头,看来我是疑神疑鬼了。 谁知道多尔衮小心而笨拙地抱起九阿哥时,这小家伙居然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直到哭得满脸涨红,汗珠从胎中渗了出来,小小的身躯在多尔衮的怀里不安分地扭来就去,手舞足蹈的,似乎急于挣脱他的怀抱。 “这……九阿哥怎么哭成这样?莫非是我不小心?”没有任何经验的多尔衮这下慌了手脚,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实在好笑。 我急忙上前将哭闹不止的九阿哥接了过来,温和地逗弄着,奇怪的是,我还没拍抚几下,九阿哥立即就停止了哭声,慢慢地笑容还绽放在小脸上,一双晶莹的小眼睛好奇地望着我,很是友善。 皇太极呵呵地笑了:“我说十四弟啊,看来这孩子还真和你犯冲,莫非是八字不合?天生就是做冤家的?要不然怎么好端端地一下子大哭起来?” 哲哲也附和道:“就是嘛,你看他在熙贞的怀里,一下子就不哭了,这九阿哥人这么小,就懂得和谁亲近和谁疏落了,还真是有意思得紧。” 第二节 古怪梦靥 多尔衮尴尬地苦笑着:“我看犯冲是不至于吧,可能是我常年摸刀摸枪的,所以手粗了些,把九阿哥给弄疼了吧?” 我的心里忽然一阵异想天开:九阿哥的这种表现正是一个男性的代表性心里,看到比自己帅的男人就不舒服,看到美女抱着自己就乐开了花,巴不得吃点豆腐,哈哈,要真的是这样的话就搞笑了。 看着怀里冲我甜甜地笑着的九阿哥,我不禁涌起了母性的温情,凑脸过去,深深地嗅了嗅他小小的脸蛋上那种浓浓的奶香味,然后蜻蜓点水似的在上面亲了两下,“咯咯”,九阿哥笑出声来,不知道是痒的还是兴奋的,两只单眼皮的小眼睛眯成了缝,倒也煞是可爱。 我不禁疑惑,这么个可爱的孩子怎么会变成以后那个偏执残暴,薄恩寡义的顺治帝呢?简直很难想象。人之初,性本善,福临这孩子……我心底轻轻地叹息一声,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对待他,人性真是复杂而多变啊! 九阿哥这一笑,众人都会心地高兴,我再一次打量着九阿哥的小脸,似乎不经意地说道:“这个九阿哥,长得可真像皇上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嘛,”然后我侧脸问哲哲:“娘娘您说呢?皇上这么多儿子里面,是不是没有哪个比九阿哥更像皇上的了?” 皇太极闻言立刻兴趣大增,连忙凑上前来,细细地观看着九阿哥的小脸,旁边的多尔衮和哲哲也连声附和:“没错,这孩子长得还真像皇上。” 过了一会儿,皇太极抬起头来,一脸欣慰之色:“嗯,你们说得还真对,原来朕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难道是因为以前九阿哥太小了,所以一时分辨不清像谁吗?” 我轻轻地笑了,道:“皇上还真会说笑,九阿哥是您的儿子,不像您还能像谁呢?” “哈哈哈……说得是,说的是。”皇太极光顾继续打量着九阿哥去了,我趁机悄悄地溜了旁边的杜多尔衮一眼,想看看他在听到我的那句“九阿哥是您的儿子”时,他这个旁听者是否有意,不过令我感到轻松的是,他的眼睛里满是和煦的微笑,没有丝毫的异样之色,看来是我太多心了,以为多尔衮看着九阿哥那么高兴,就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其实也许只是因为多尔衮自己没有儿女,所以看到别人的孩子就特别喜欢罢了,再加上他的母亲是大玉儿的因素……想到此处我又是一阵嫉恨,看来这个姿色平庸的大玉儿的魅力还真是不浅啊,接连为皇太极生了三女一男了,他多尔衮居然还是死不了心,难道初恋就是如此刻骨铭心吗? 虽然九阿哥还很小,但是生得胖乎乎的,重量也不轻,我只抱了一阵,就感觉肚子上很不舒服,有种明显地压迫感,也难怪,我此时已经大腹便便了,里面的孩子们想必要快要抗议了,于是我只得把九阿哥交到了皇太极手中, “来来来,让你的皇阿玛抱抱,好好欢喜欢喜吧。” 皇太极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九阿哥,在这一刻,我居然有点爱不释手之感,甚至在皇太极疼爱地逗弄着他的时候,我也忍不住伸头去看,奇怪,我怎么会这么失常? 多尔衮忽然问了一句:“这九阿哥有没有取名字啊?”他问这话时,眼睛居然是看着一直微笑不语的大玉儿的,她也显然一愣,莫非她一直在背后悄悄地注视着他的初恋情人,以至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唔……还没有,朕竟然疏忽了,国务繁忙的,也没有空暇去琢磨,对了,八阿哥的名字朕到现在也没有想出来,更何况比他更晚出世的九阿哥了,”皇太极没有抬头,所以自然而然地以为多尔衮的那句话是问他的,这个可怜的被带了绿头巾的男人啊,这次是自作多情了。 “这样吧,十四弟,还是你动动脑子,帮九阿哥想个名字吧,朕近来也是奇怪,一耗费精神思考东西的话,就免不了头脑里隐隐作痛。” 我一惊,莫非皇太极现在就已经有心脑血管疾病的潜伏了?按例说他是在五年之后死于突的脑溢血或者心肌梗死的啊?我知道肥胖的中年人很容易生这类疾病,何况像皇太极这样性情刚硬,容易动怒的人了,可是这类病的潜伏期有这么长吗?万一……万一历史也靠不准了,他皇太极突然提前“驾崩”的话,多尔衮还没有准备充分,哪里来得及? 多尔衮闻言也吃了一惊,他一脸紧张关切之色:“皇上龙体违和,绝不是一件小事,有没有传太医诊脉?这可万万疏忽不得,皇上一人身系大清安危……” 皇太极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好像在嘲笑多尔衮的大惊小怪:“唉,一点小毛病,哪里用得着劳师动众?况且也不是很痛,挺一小会儿就过去了,看看自己的身体,还是强壮得和年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你信不信啊,朕前几天试了试,还照样能拉得动最硬的强弓,我看你这二十几岁的人也未必做得到吧?” 膀大腰阔,伟岸神力的皇太极肯定是自信满满的人,再加上做皇帝的人肯定都会存在着讳疾忌医的心理,生怕下面的人知道了自己其实已经开始由老虎向病猫悄悄地转变着,恐怕又会人心惶惶,不安分的人也要生出些或大或小的事端来,所以才会有一例例突然死亡的事件生,往往是这些个盲目自信的“大行皇帝”们临终前还没有来得及交待一下后事,公布公布自己的继承人,就不情愿地咽了气,才会导致一系列残酷倾轧和宝座之争,停尸不顾,束甲相争,怎么没把“大行皇帝”气得活过来? “是啊,我家王爷从小就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本来身体就比不上那一大帮兄弟侄子的,还经常着个风寒,咳嗽两声的,等到了皇上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也有皇上这般英武强壮的身子骨呢?”我一脸羡慕之色地拍着马屁,多尔衮心有灵犀,也连忙附和着。 其实他明白了我的用心:松懈皇太极的戒备心,一来继续盲目地信赖着自己的身体不会这么快就垮,从而耽误诊治的最佳时机;二来让皇太极认为他的身体的确孱弱,将来即使和皇太极的儿子们争权夺利,也恐怕是力不从心,所以对于皇位的威胁也没那么大,从而叫皇太极放松警惕。 几个人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究竟该给九阿哥起什么名字好,我知道他们满人在入关之前,还没有接受多大的汉化,所以给孩子取名字基本上是按照满语的意思来的,而我们所知道的这些个满人的名字的汉文读法都是根据满语音转译过来的,所以才有了那么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名字,让人摸不清头脑。 最后大家将期望的目光齐齐地投向了我,想看看我这个知书达理的朝鲜人能给九阿哥取出个什么好听又神气的名字来,我暗暗好笑:这不是现成的吗?还用多想,就按照历史来吧。 我装模作样地沉吟一阵,然后用目光询问着大玉儿:“记得姐姐正式的蒙古名字叫做布木布泰吧?[大玉儿是她的小名],是老天将吉祥和福气降临于一身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解释?” 她点了点头:“没错,妹妹还真是有心人,连这个都知道。” “眼下我大清国力强盛,八旗铁骑所向披靡,入关定都,问鼎中原是指日可待了,到那时我们要统治千万汉人,就需要逐渐掌握他们的一些文化,才更利于顺利地掌控管理他们,所以说,就不妨从九阿哥的名字开始,”我先是用一大篇冠冕堂皇的豪言壮语开始,说得皇太极满意地颔,这才把关键之处说了出来: “我看啊,这九阿哥就叫‘福临’吧,既概括了庄妃姐姐名字中的精髓,又隐含上天将吉祥和福运降临我大清之意,怎么样呢?” 几人闻言后均抚掌叫好,为我的绝佳构思而赞许钦佩,“好,这名字的确是最好的了,既好听,意思又好,我看就是这个了吧!”哲哲望着皇太极征询着意见。 皇太极连连点头:“不错,熙贞这个提议可谓绝佳,不但祥瑞,还预示着大清的国运,”说着他轻轻地用手指逗弄着九阿哥的小脸,郑重其事道:“乖儿子,以后你就叫‘福临’了,怎么样,好听吗?” 福临响亮地笑着,似乎在对这个名字很满意,皇太极哈哈大笑起来:“福临啊,你长大以后可别忘了你的名字可是你的小婶婶给取的,可要像对你额娘一样亲近地对你婶婶啊!” …… 这天我在阿娣的陪伴下,到雪霁初晴的后花园闲逛,结果偏偏冤家路窄,碰到了不该碰见的人,不用说,就是小玉儿了,好久没有见到她了,虽然住在一座府第中,但是作为老死不相往来的仇家对头,她不稀过来理睬我,我自然也懂得不要过去自找没趣,再加上怕自己现在正身怀六甲,要绝对地小心谨慎,千万不能有个闪失了,所以我对她更是避而远之。 由于多尔衮加强了对我的保护,特地加派了照料我饮食起居的可靠人手,又下了死令,一定要保我和孩子周全,所以大家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对我的保护格外周密,可谓“水泼不进,针插不入”,从药材和食物的选料到运送和烹煮,直到送到我面前时,连餐具都严密检查过,所以无形间断了某些人想谋害我的路子,想必小玉儿就是其中之一。 玉儿看到我后,脸色顿时一沉,眼睛望着天,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我听的:“我说呢,这一大早的,门前树上有一只又黑又丑的乌鸦在聒噪个不停,惹人心烦,看来还真是个预兆,我这刚想出来散散心,就碰上了个扫把星,真是晦气!” 我心头一怒,按照平时的脾气,我肯定要顶她几句,噎得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回不上话来我才高兴呢,可是我很快意识到了眼下不能意气用事,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万一气急败坏的小玉儿一时冲动,完全不计后果地冲上来踹我一脚或者将我一把推倒的话,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为了腹中胎儿的安全着想,我忍下了心头的怒火,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轻轻地对阿娣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这天气太冷了,还是去烤烤火盆,暖和暖和的好。” 阿娣明白我的意思,于是她伸手过来搀扶我,我看都没看盛气凌人的小玉儿一眼,就脚底抹油,赶快撤离这是非之地了,背后还传来了小玉儿的冷嘲热讽:“狐狸精这回怎么连个照面都不打,就慌慌张张地夹着尾巴逃跑了?哈哈哈……” 我继续快步地向外走着,一直到了彻底把小玉儿甩开,这才停下了脚步,由于身体臃肿笨重,一口气走了这一段路,我不由得喘息起来,面前的干冷的空气中升腾起一阵呼出的白雾。 “小姐,大福晋她……她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您怎么忍得下?不行,奴婢一定要代您去禀告王爷,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她又要得寸进尺了。”阿娣一脸不忿,替我打抱不平。 “嘘,小声点,说不定这附近就有大福晋的耳目呢,何必要为了争一时之气而自寻麻烦呢?赶快回院再说吧。”我用朝鲜语同她说道,阿娣已经彻底适应了盛京的生活,平时说话也都改用了汉语,所以我生怕她的口无遮拦被小玉儿的人听去,不然这嫉妒狠毒的女人不知道又要对我动什么坏主意呢。 坐在暖阁中温暖的炕头上,阿娣端来了一只红彤彤的火盆,我感觉到自己几乎热得汗都冒出来了,于是顺手将厚厚的棉衣脱下。 “小姐,这样不行的,人家说有身孕的女人容易着凉,这天气这么冷,万一着了风寒可怎么办?” 我不耐烦道:“难道你要看着我热得生痱子才好?要不然你就把这火盆端到外面去。” “是。”阿娣俯身要端,我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口气有点过分,所以有点歉疚地摆了摆手,“算了吧,你不用忙了,我也不是很热。” 阿娣上炕来帮我捶背,我悠悠地对她说道:“其实对于大福晋那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理会,否则她被你顶得狠了,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要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举动出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要保护好腹中胎儿的安全,王爷的骨肉来之不易,非常珍贵,倘若我要是因小失大的话,岂不是对不住王爷的期待?” “小姐训诫的是,奴婢以后一定会注意了,也不和大福晋的那些大丫头们徒费口舌地斗嘴了。” “你明白就好,也不要对王爷禀报了,他就算知道了,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能拿大福晋怎么样?王爷公务繁忙,也不要再劳他为后院的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而烦恼了,再说还显得我气量狭小不是?” 晚上,我刚刚入眠,就被噩梦惊醒,猛地一下子坐起,顿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额头上的冷汗也渗了出来。 “熙贞,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做恶梦了?”旁边已经睡着的多尔衮被我惊醒了,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拦住我的肩头,柔声安慰着:“只不过是梦而已,不要太当真,经常情绪起伏的话,恐怕对孩子不好。” “我……我也知道是梦,可是不知怎的,这刚一醒来,我就觉得身子上非常难受,头也隐隐作痛,还一阵阵心悸,眼皮一跳一跳的,怎么会这样?”我惶恐不安地抚着心口,浑身说不出来的不适,真是来得古怪。 第三节 镇蛊疑云 “怎么会这样呢?”多尔衮惊疑着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梦,会如此恐慌?” “我……”,我努力地回想着方才的梦境,奇怪的是,此时我却对那个恶梦具体是怎么回事毫无印象,甚至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喃喃道:“真是古怪,真是古怪……” “熙贞,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让你这样惊恐的?”他扶着我的肩膀,鼓励着我说出来,我伸出手来,指着炕边隐隐约约,勉强可见的烛台,“能不能,能不能把那盏蜡烛点燃啊?这样我才能将整个恶梦全部想起来,对,是蜡烛,是蜡烛……”我的声音颤抖而诡异,仿佛是中了邪一样。 “来人哪!”多尔衮一面紧紧地抱着微微颤的我,一面高声冲外面唤道。很快,值夜的兰珠跑了过来,在门外恭声问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掌灯!”我的心神不宁明显也感染到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很快,蜡烛被点燃起来,等兰珠小心翼翼地退下后,我愣愣地盯着蜡烛,神情呆滞。 “怎么样了,你看着这烛光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良久之后,我终于断断续续地将破碎的记忆片断一一讲了出来:“好像……好像是一盏和这差不多的灯烛,有个女人,背对着我,正在,正在埋头悄悄地缝着什么东西,我很好奇,于是想从后面看看她究竟在绣什么东西,结果,我看到她手上正拿着一只杏黄色的物事,哦,想起来了,那是一只荷包,用红色的丝线收口,线绳的末端似乎还缀着两枚小小的黄玉,她正埋头在上面绣着花,好像她绣的是鸳鸯戏水……” “你没有记错吗?真的是这样?”多尔衮忽然间问道,但他的语气有点怪异,好像是在问自己,又好像已经知道了,却又不敢相信。 “没错,我绝对没有记错,但是可惜的是,我一直没有看清这个女人的相貌,她一直背对着我,我继续盯着看,结果奇怪的是,眼看另外一只鸳鸯也快绣成了的时候,她突然间将荷包反了过来,在背面绣了一个女人的轮廓,在那女人上面还绣了一行小字,不过弯弯曲曲的,我也不认识那行字是什么意思,正疑惑间,就见她忽然拿起几根最长的针,狠狠地向那荷包上的女人刺去,直到将那女人的绣像扎了个千疮百孔……” 多尔衮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他一直望向那盏烛台,看着微弱的灯光在摇曳,他一时间竟然呆住了,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王爷,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推了推几乎失神的多尔衮,他反应过来,“哦,我正在听,你继续讲,后来生了什么?” “我当时吓得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声音很响,我正准备转身就逃,结果那女人已经站起身来,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匕,刀刃在烛光下闪着,我吓得腿都软了,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她忽然一阵狂笑,很襂人,但是她脸部却像笼罩了一层黑影似的,怎么也看不清,笑声刚落,她就扬起匕来朝我身上猛刺,专门扎我的心口,我的腹部,我怎么大声求救,也没有任何人回应我,只觉得身上很疼,火辣辣的……然后,然后就一下子惊醒了。” 我惊魂未定地叙述完毕后,仍然呼吸粗重,胸口一起一伏的,我用双手掩着,“醒来之后,我就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心口仍然阵阵隐痛,头晕目眩的,真是怪了,以前从来也不会这样啊?就算是做了恶梦,那么醒来之后出一身冷汗也就好了啊?怎么会一直不舒服?” 多尔衮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不是你曾经听过类似的鬼怪神异的故事,昨天无疑间想起来过,所以晚上就会不知不觉地被渗入到梦境当中,你可能确实着了慌,所以醒来之后就会心神不宁,怔忡不已的?” “鬼故事我倒是听过,但是一向一笑置之的,因为我从来不信什么鬼神,所以也从不为这类故事所骇,这段时间就更没想过了,眼见再过个一两个月,我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我这段时间天天忙着和绣工们准备着孩子要穿的衣服,每天想想就很甜蜜和欣然,又怎么会想那些离奇怪诞的事情呢?” 多尔衮坐在炕沿上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穿起靴子下地,负手在室内来回踱步,终于,他停下了步子,转头对我说道:“这事儿确实有点怪异,我看需要找萨满法师过来行神作法,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阴鸷的东西,对你或者对你腹中的胎儿不利,不过,”他话锋一转,“不管如何,先你的身体要紧,我看要先找陈医士过来看看你的身子究竟有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是关键。” 我点了点头,“也好,我也觉得自己就像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怪病一样,浑身都难过,还是赶快叫陈医士过来瞧瞧吧。” 没有多久,睡眼惺忪的陈医士就被心急火燎的阿娣找来了,她还以为我连夜传医,是生了什么急症还是突然妊娠有异,胎位不稳之类的,所以格外着急,我看在眼里,有点于心不忍,间接地捉弄了一些不知情的人,也是无可奈何。 一番详细密致的望闻问切之后,陈医士摇了摇头,低声嘀咕道:“的确诡异,的确诡异……” “怎么了?陈医士何出此言?”多尔衮坐在炕沿上问道。 “请恕小人直言,福晋并没有太大的病恙,气血不足,双膝酸软,是妊娠快要足期之际,身体不是很强健的妇人所经常出现的症候,只需要小人再加一副药,每日按时服下,就可以平安无恙,但是……” “‘但是’什么?” “以小人观之,福晋此恙,并非身体上的病症或者隐疾,而是似乎中了鬼邪之气或者是一种阴气想要侵挟,虽然暂时没有大碍,但倘若延时过久,万一真有个邪灵入体的话,恐怕……” 我和多尔衮都紧紧地盯着陈医士,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恐怕不但福晋的孩子会胎死腹中,连福晋的自身安危很有可能受到威胁!” 多尔衮转头看了看我,我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因为听到陈医士并非危言耸听的预料后,我们几乎不约而同地一震。 多尔衮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脸色严峻而冷硬,他的声音很低沉:“照陈医士看来,福晋是不是被人下了镇蛊呢?” “这个……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是小人不敢确定,毕竟医巫不同道,小人也不敢妄下定论,还请王爷自行定夺,不过形势紧迫,一定要早做决断才好。” “好了,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去吧,注意,这件事也只是怀疑,在没有确实之前,还请先生暂时不要向任何人泄露风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多尔衮语调平静地吩咐道。 “是,小人定然牢记。” 多尔衮端起了八仙桌上的茶杯,陈医士倒退几步后,出了房门。“吱呀”一声,房门关上了,多尔衮浅浅地抿了一口已经快要放凉了的茶水,正欲放下,我伸手接住了,“喝冷茶水对身子不好,还是叫她们再去给王爷换一杯吧。” 他转过头来,眼睛里满是不解和担忧:“熙贞,我真不明白,明明就是有人图谋害你,而且手法毒辣,形势堪忧,你怎么能做到如此镇定,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忧,又或者,你根本就不相信鬼神吗?” “不镇定又能怎样?”我苦笑着将茶杯放在了八仙桌上,“任何人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平时不相信鬼神,但是总也免不了惴惴不安,半信半疑,我自然也不例外。可是,我虽然心里着急,但是就算哭丧着脸,不停地咒骂想谋害我的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于事无补?王爷已经够烦的了,我也不敢再忧形于色,徒惹王爷担忧了。” 多尔衮被我如此妥贴而沉稳的话语而感染了,一时间竟然有感动和欣慰的光芒在眼中交织,他拉起了我的手,轻轻地握着:“熙贞,你如此深明大义,既然能将这世间的人性变幻,世事险恶看得如此透彻,却又波澜不惊,坦然视之,这样会不会太善良了,太过宽容,会让图谋不轨的人越妄为。”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一向主张要惩恶除奸,也不会傻到等着阴谋者自己突然悔悟,洗心革面,所以这隐藏在幕后的人,一定要找到,因为自己在明处,的确不胜恐惧之寒,我也不希望将来,我们的孩子也时刻受到这种险恶的威胁。至于鬼神之事,信之则有,不信则无,死生有命,但是最为险恶的,就是人心,防不胜防啊!” 多尔衮点了点头,沉默地坐了半晌,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明,我略微有些困倦,他扶我躺下,仔细地帮我盖好被子,“熙贞,你先睡吧,我会派人去找宫里的萨满法师过来,帮我们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有秘密。” 我疲惫地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便闭目睡下了,他坐在我身边,可能一直在注视着我,良久之后,这次听到脚步声向门外渐渐远去,直到房门轻轻地合上。 我等了片刻,方才起身,趴在窗棂上,打开一条细细的缝,向外面望去,只见多尔衮站在庭院里望着东方的鱼肚白,一动不动地凝视了一阵,这才缓缓地向院门走去,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雪地上只留下一串长长的足迹,天幕中铅色的乌云,还没有消散的迹象,塞外的冬天就是如此漫长。 早上,在我住所的外厅里,一个装束怪异,脸罩面具,活像巫婆神汉的萨满法师站在当中,又是画符又是烧锡箔又是喝符水的折腾来折腾去,还拿了奇怪的小鼓和铃铛拍来晃去,念念有词,当然,他念的东西我肯定一个字都听不懂,只知道那是祈祷求神之类的咒语,道具也种类繁多,让我想起了现代的农村里那些愚弄无知村民们,骗取钱财的无耻神汉和巫师。 不过想想在古代,不论是国君统帅,还是普通百姓,都还很信这类巫术的,有的昏君甚至问起国运收成,风调雨顺之类,甚至兵戎之事也都寄托于巫师的占卜,有的昏君在敌军兵临城下时还幻想巫师能请来神的力量,帮助他继续保住江山,坐稳宝座呢,的确可笑而可悲。 无论是女真人还是现在的满洲人,在未入关之前,还是很信萨满教的,直到入关之后,才逐渐接受佛教和喇嘛教,所以在满人面前,我尽管心里好笑,却不能公然诋毁亵渎他们所信仰的神灵,那无疑是最愚蠢的举动,好在我知道多尔衮对此事也是半信半疑,一时不得已的下策罢了,所以也就一脸虔诚地陪着观赏了。 终于,“神灵附体”后的萨满**师保持兵马俑状态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忽然开口说话了,说了一些别说我,连多尔衮都表现出一头雾水的奇怪语言[我估计根本就是那巫师在信口胡诌],可怜我们这堂堂王爷福晋的还得连忙诚惶诚恐地伏地,洗耳恭听“神”的训示。 一出闹剧到了收尾的时候,法师终于指向了朝西南的方向,多尔衮想要询问,他立刻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漏的模样,只是令我们往西南方寻找,就可以现到底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我心中一喜:这西南方不正是皇宫方向吗?这个萨满法师的胡诌八扯正合我意,虽然之前这一切虽然并不是我安排好的,那个噩梦也并非是子虚乌有的,但是我惊醒之后确实忘记了具体情形,至于那个活灵活现的梦境,则是我灵机一动编造出来的,为的就是让多尔衮对永福宫里的那个旧情人产生疑忌。 因为那个关于荷包的秘密,只有他和大玉儿两个人知道,而我居然能将那只荷包的颜色和花样,甚至装饰说得相差无几,可谓天衣无缝。当多尔衮听到这些后,确实被震动了,他不能不相信是上天在冥冥之中提示着我这个被他欺骗隐瞒的妻子,幸亏他的妻子并没有真正看清那女人的相貌,这样他才有了转圜的余地。 眼下萨满法师的手已然指向了西南的方向,谁都知道那是皇宫的方向,我悄悄地观察着也向那个方向望去的多尔衮,看看他究竟该如何反应,又该如何妥善收场呢? 第四节 迫在眉睫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巧合,我以为那萨满法师指的方向就是皇宫,可是一时间没有想到,西南方向居然真的有人在对我下镇蛊,那个人并不是大玉儿,而是她的妹妹小玉儿,这两姐妹最相像的一点就是同样的心狠手辣,只不过一个城府深沉,韬光养晦;另外一个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罢了。 恰好小玉儿的院子正好在我住所的西南方,我不知道多尔衮是对她早有提防和怀疑,还是欲盖弥彰,正好在他想找到为大玉儿洗脱的替身时,倒霉的小玉儿成了撞到枪口上的猎物,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她居然妄想用镇蛊的手段来达到除去我的目的,实在是愚蠢和可悲。 一番细致而紧张的大搜查开始,当一扇大门被撞开后,一个正蹲在地上,拿着什么东西在火盆上引燃的侍女惊慌地拜伏在地, “啊……王爷……” 一张燃烧了一半的纸笺从她颤抖的手中飘落于地,阿克苏抢步上前,一脚踩熄了纸张上迅蔓延的火舌,一阵烟尘升腾后,他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纸笺,弹弹上面的黑灰,然后交到了多尔衮的手中。 多尔衮面无表情地接过,似乎不经意地在上面扫了一眼,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果然不出所料。” 着将残缺的纸笺递给了旁边的我,我低头一看,上面是一行弯弯曲曲的蒙古文,什么也看不懂:“这上面写得是……” “你的生辰八字,如果这个没有弄准的话,那么被镇蛊的人就毫无损,不会受到丝毫的妨害,连这个都弄得到,果然神通广大!” “你家主子呢?怎么不敢出来见我,害怕了?”多尔衮踱到了那吓得几乎瘫软的侍女面前,慢悠悠地问道,语气很平和,似乎怕这个做贼心虚的侍女心理承受能力不足。 “主子她……她刚才还在里面了,奴婢不知道,不知道她怎么没有出来……”侍女哆哆嗦嗦地回答着。 我也很奇怪,小玉儿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今天却一反常态地躲了起来呢?再说明摆着她刚刚得知阴谋败露的消息,所以才急令侍女将物证销毁,而眼下被抓个正着,她还能继续躲下去吗? 多尔衮目视了一下阿克苏,阿克苏立即会意,打了个手势给一干仆役:“你们这就分头搜索,务必查个仔细!” “喳!”众人齐声应诺,正准备行动的当,里面忽然传来了小玉儿冷冷的声音:“不用劳烦各位了,王爷想要什么东西,我自然会直接奉上的。” “吱呀”一声,内门被从里面打开了,小玉儿缓缓地走了出来,一直在离多尔衮只有两三步距离的地方站定,她紧紧地盯着多尔衮,多尔衮同样回望着她,但是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个沉寂,两个人久久地对峙着,一面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一面是肆无忌惮的挑衅。 我感觉到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知道一触即的战争会是怎样的暴烈,于是对其他不相干的人轻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众人互相对视后,识趣地退去了,顺便帮我们关上了房门。 这时那个瘫伏在地的侍女突然跪行几步,连连叩头,苦苦哀求道:“王爷,求求您放过我家主子吧,她这样做都是为了您好,因为有位神算告诉我家主子,说熙贞福晋的八字与王爷不但不和,而且还命里克夫,迟早要妨害到王爷的,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多尔衮看都没看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那侍女还幻想着为小玉儿的求情会受到一点功效,所以正欲开口,被我厉声喝止了,其实我是要保护她,这么忠心的奴婢可并不多见,尽管她是为虎作伥,但是也算是各为其主,比那些见风转舵的无耻小人强多了,所以我倒也没有将怒火撒到她的身上,更不想看到她会落到依雪的下场, “王爷都叫你滚了,没听见吗?”我一把将那名侍女拽起,连拉带拖地将她赶了出去,然后重新带上了门。 “没想到你做人这么差,居然还有这么忠心的奴才。”多尔衮冷笑着说道:“把你藏着的东西拿出来,好让我看个新鲜!” 玉儿并没有半点避缩和慌恐,而是大大方方地从一只小木匣里拿出一件物事,交到了多尔衮的手上:“你要的东西就是这个吗?给你好了,免得你劳神劳力地四处搜索,弄得鸡飞狗跳的。” 多尔衮仔细地打量着手上那个小小的布偶,这东西做得很逼真,一看就知道是模仿我的模样缝制的,上面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毫无意外地刺满了密密麻麻的铁针,头脸,胸口,腹部,几乎都被仇恨的铁针覆盖,令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布偶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他的脸色铁青,眼睛中阴冷的寒光愈盛,“啪!”地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小玉儿的脸上,这是我第一次看他打女人,而且这么重的耳光是落在他妻的脸上。 我还来不及惊叫,小玉儿已经闷哼一声,身子失去重心,向旁边的茶几倒去,砸倒了一只青花瓷瓶后,摔在大理石地面上,等她挣扎着爬起来后,我清楚地看到她白皙的面孔上多了几道红红的掌印,可见多尔衮用了多大的力道。 玉儿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庞,一缕殷红的血迹从她嘴角流出,大概是猝不及防的重击之下,牙齿划破了口腔的内壁,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多尔衮,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丈夫居然会如此狂怒,居然会动手打她, “你,你竟然……竟然打我?!”她的声音过度激越而颤抖。 多尔衮略微有一点歉疚,不过与他的怒火中烧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他狠狠地骂道:“你这个恶毒的妇人,打你是轻的,我还要休了你呢!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要反了天了!” “好,你要休了我,好……你休一个给我看看,我还能怕了你不成?今天倒要看看你的能耐了,我们科尔沁的女人还没有哪个被外族的贱妇给挤走的,你要是想得偿所愿的话,我也不会叫你安生的!” “你以为我这次不会当真的吗?别以为你的出身能救得了你,一个女人犯了最起码的妇德,如此狠毒地谋害她男人的侧室和孩子,就是皇上也不会容忍你的肆意妄为,不记得当年礼亲王的继妃是怎么死的了?”多尔衮在盛怒之下提到了当年的旧事:因为礼亲王[当时的大贝勒]代善的继室向他吹枕边风,恶意挑唆,诬陷他的三儿子硕托和他的一个小妾有染,导致代善想杀硕托泄愤,结果事,努尔哈赤暴怒,无奈之下的代善只得亲手杀掉了那个惹祸的后妻以表示谢罪,这样才勉强逃过丢官削爵的厄运。所以多尔衮提到这件事,用以警示盲目自大的小玉儿。 其实小玉儿自知有亏,所以不免色厉内荏:“好啊,我等着,要不然你就杀了我,要不然的话,我就一天也不让你和这个小狐媚子好过!” 这时正巧宫里来人,皇太极要招多尔衮进宫议事,所以这场激烈的争吵暂时告一段落,多尔衮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小玉儿两个人,我见势不妙,生怕气急败坏,恨我恨得牙根直痒的小玉儿会冲过来和我拚命,于是赶忙甩上门溜之大吉,只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摔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小玉儿歇斯底里的咒骂:“你们等着,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我在门口静静地听了一阵,然后伸手招一旁的侍卫领过来。 “不知福晋有何吩咐?” “你带上人,把这里监视住,无论大福晋在里面如何胡闹打砸,哪怕就是上房揭瓦也好,也不要理她,但是务必不能让她走出这王府一步,明白吗?” “喳!奴才领命!”他低头打了个千,干净利落地应诺道。 我走了一段路,由于身子臃肿笨重,所以颇为吃力,于是停下脚步稍事歇息。 “小姐,您是怕大福晋会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妄图直接过来伤害您吗?”阿娣小心地问道。 “这倒不一定,但是我认为,她最有可能的就是跑到宫里去找皇上告状,因为看今天的情形,王爷是非休她不可了。” “可是这样的话,对她来讲可能没有什么帮助啊!毕竟皇上那么精明,这事的来龙去脉,只要稍一推断,就可以知道是她在颠倒黑白,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徒增皇上对她的反感。” “你说得没错,”我悠悠地说道,“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为大福晋自信手中的把柄,能够置王爷于极其不利的地步,所以才会这样做的。” 阿娣知道我不想讲出这个“把柄”究竟是何,所以她很识趣地没有问这方面,但是她仍然有些犹疑:“虽然如此,但是如果王爷倒了霉,那么对她来讲也没有任何好处啊!毕竟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 “可是大福晋偏偏是个没有远见外加极度自私的人,真的把她逼急了,来个狗急跳墙,拼个两败俱伤,她也在所不惜,有时候偏偏是这种人很可怕,虽然不聪明,但是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怕。” “小姐所言极是。” …… 没想到我不希望见到的事情终于生了:刚刚过去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那个侍卫领就匆忙地赶过来气喘吁吁地向我禀报:“福晋,方才大福晋出府了!” “什么?”我猛地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牵带着腹部隐隐作痛,不过我已经顾不得了,一面用手掩着肚子,一面惊讶地问道:“刚才不是特地吩咐过你,不要放她出这王府半步的吗?” 那侍卫领略显愧疚:“奴才没能执行好福晋的命令,还请降罪!”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还不派人前去追赶?”我从炕前的垫板上移步下来,一面匆匆地向外走一面吩咐道。 他显然也没有意识到小玉儿出府的严重性,紧跟在疾步前行的我旁边,一面请示着:“王爷进宫议事去了,这大福晋毕竟是这里管事的主子,奴才们贸然前往追赶,倘若她怒的话,奴才们也担待不起……” “什么担待不起的?你们尽管去追,如果怪罪下来,全由我一个人担着!万不可让大福晋入宫见得皇上,否则……”说到这里我咽下了后半句,当然不能让他知道这其中原委。 话间,转过回廊,穿过几道门槛,我就来到了大门前,那里正聚集了大批的侍卫,他们正不知所措地等待着我的命令。 “大福晋是怎么出府的?”我向一旁的阿克苏问道。 “回福晋的话,大福晋是骑马出去的。”他显然也没有预料到小玉儿居然会如此举动,所以有点猝不及防。 “还愣着干什么?立即快马加鞭去追回大福晋,否则重重治罪,听明白了没有?”我转向那群侍卫,厉声命令道。 “喳!” 众人纷纷飞身上马,从大开的府门冲了出去。 我回头看了看阿克苏,责怪道:“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能让大福晋如此轻易地出府了?” 他面有难色:“回福晋的话,您有所不知,方才大福晋手持利刃,扬言如果我们不放她出府,她立即自刎,奴才们哪里还敢强阻,况且王爷不在,万一有个什么的,恐怕不好收场,奴才们的脑袋也……” 算了算,从小玉儿强行出府到我接到汇报过来安排人出去追赶,起码耽误了半柱香的功夫,从王府到皇宫也没有多远的路,恐怕真的赶不及,万一赶上时距离皇宫已经很近了,那么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将她截回,况且这帮侍卫哪个敢对她来硬的?估计多半回无功而返。 不行,我决不能让小玉儿跑到皇太极面前揭穿多尔衮和大玉儿的私情,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看来要尽快采取必要的措施,将导火线的火花截断在到达炸药桶之前。 第五节 生死一线 千钧一,不容太多的迟疑,我的头脑飞地运转着,思考着如何能以最干脆利落,最无后顾之忧的方法来阻止住已经失去理智的小玉儿。 那批派出去追赶的侍卫是铁定阻止不了小玉儿了,此时多尔衮正在皇宫中与皇太极议事,倘若小玉儿不顾一切地冲将进去,将一切都来个大揭露的话,后果可以想象。 我亲自出马,去追小玉儿,然后利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小玉儿?倒也不完全无成功把握,因为她此时是一时冲动,如果我能晓以利害,让她明白“皮之不存,毛岂附焉”的道理,那么对多尔衮爱恨交加的小玉儿也许能够回心转意,毕竟这么多年来,多尔衮一直对她不好,如果她要是存心报复的话,恐怕早就向皇太极揭露一切了,可是她既然没有这么做,说明她还是爱着多尔衮的。 尽管有这么几分把握,但眼下我的状况却不容走这招险棋:我已经怀胎八月,身体笨重,方才疾步赶了这一段路,已经觉得身子似乎有一丝不妙,倘若挺着大肚子去追小玉儿,既不能骑马,又怎么可能赶得上策马奔驰的小玉儿? 怎么办?怎么办?我下意识地用牙齿咬住嘴唇,紧张地思考着,忽然间,一道闪电掠过我的脑际,有了,借刀杀人! 我做了个手势,阿克苏会意,凑过近前来听我的吩咐,我低声问道:“我问你,有没有办法立即联系上永福宫里的庄妃娘娘?” 阿克苏顿时神色一变,他有点惊愕地看着我:“福晋,恐怕有点……有点困难,毕竟亲王贝勒私底下和宫中内眷联络,论罪当诛,王爷又怎么可能……” 我心里一阵冷笑,看他这慌乱的样子,看来他肯定平时没少充当帮多尔衮和大玉儿暗中联络,寄寄传情的锦书之类的角色,所以他万万没有料到,我仿佛对这个重大的秘密心知肚明一样。 我可以对下属表现出和蔼可亲,又有那么一点高深莫测的模样,但是绝对不能让身为多尔衮心腹的阿克苏觉我的潜力和不容小窥的能量,否则就是在多尔衮面前自掘坟墓。 “你慌什么呀,我当然知道王爷不可能私下底和庄妃娘娘有联络的,”我一脸和颜悦色,“不过嘛,皇后娘娘待王爷亲如己出,而庄妃娘娘又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这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哪里有见危不救的道理?再说大福晋好歹也是庄妃娘娘同父异母的妹妹,我自然是劝不动大福晋了,但是她姐姐总归说得上话儿吧?倘若大福晋还有一丝心智的话,怎么可能继续鲁莽下去呢?” “这……”阿克苏略显犹疑,我趁机火上浇油, “眼下都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我虽然身份不同,但也都是靠着王爷这棵大树的人,要是王爷有个闪失的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庄妃娘娘是个聪慧明理之人,由她去劝说大福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倘若再踌躇不定,难道要咱们等着大祸临头吗?”我的口气突然严峻了起来:“快去办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阿克苏显然很清楚小玉儿进宫之后的结果,连他自己都说了“亲王贝勒私会后宫内眷,论罪当诛”,他又岂能不知道小玉儿如此火急火燎地闯出去是为了向皇太极汇报什么,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妻妾争宠,夫妻打架那么简单? 他终于横下心来,低声道:“福晋放心,奴才定然将此事办得妥妥贴贴。” 我微微地点了点头,他单膝跪地,“喳”了一声之后,飞身上马而去。 我知道阿克苏明摆着就是多尔衮的人,所以他当然不会直接贸贸然地去宫里找庄妃,最大的可能是,他们之间早有秘密的联络人,估计是偶尔出宫办事的内侍外加里面传信的宫女之类的,至于他们具体怎么联络,我暂时不想关心,我在意的是,消息能不能在第一时间送达永福宫,只要庄妃接报后,她自然会有合适而有效的办法,当机立断地阻止住小玉儿的,这一点我不必担心,因为大玉儿不但要顾着多尔衮的性命,也要顾着她自己的性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所,而是纹丝不动地等在府门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扇朱漆大门,虽然表面上平静如常,但是心里却在狂跳不止,我已经做到力所能及了,至于能不能成功,就要看多尔衮的造化了。 “小姐,先回去歇息一下吧,毕竟您的身子重,不能如此劳累。”阿娣轻手轻脚地上前扶着我,关切地劝道。 我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办法,我还是放心不下啊,只要一刻王爷没有平安地归来,我就一刻不能心安,要不然你去拿张椅子,我就坐在这里等。” 暮冬的寒风掠过我的面颊,虽不刺骨,但绝对凛冽,直到阿娣帮我披上狐裘披风时,我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的确出来得太急,衣衫未免太过单薄了。 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牵带着腹部一阵痛楚,我正惊疑着,不过好在接下来很快就不痛了,我舒了口气,孩子啊,可千万别在这个当口给我找麻烦,你们还要再有一个月才可以出世呢,先在里面老老实实地呆着吧,你们的阿玛现在正面临着巨大的麻烦呢! 没有等到多尔衮,也没有等到小玉儿,倒是先等来了那批注定不可能完成任务的侍卫们,他们齐刷刷地跪地向我请罪,那侍卫领黯然地回报道:“请福晋降罪,奴才等无能,未能劝回大福晋,只好眼睁睁地瞧着她打马径直朝宫门去了。” “你们起来吧,不怪你们,毕竟这个府里除了王爷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对大福晋动粗,我也不例外。”我宽和地说道,然后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这帮原以为必受惩处的侍卫意外地逃脱处罚,而且我还丝毫没有怪罪他们,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觑,感激之色溢于言表,众人伏地,连连叩头,杂乱无章地谢着恩:“谢福晋不惩之恩,奴才等日后必效死力!” 其实在古代收买人心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关键是你能不能做到古代这个阶级的人能不能做到的,也许一次小小的施恩,一个流露出的关怀的眼神,一次宽容和大度,一句抚慰的话语,就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就是人脉,想要在复杂险恶的坏境中生存下去,做博弈的胜者,就要从这不起眼的细节做起。 既然小玉儿已经入宫去了,那么就等着看大玉儿的了,如果她能成功地阻止住小玉儿,能保住她自己和多尔衮的安危,那么我就算是功德圆满了,阿弥陀佛,保佑我们吧! 偏偏这个紧张的当口,我的腹部又重新开始疼痛起来,这次的感觉格外清晰,并不像平时偶尔的胎动,我的孩子们在调皮地踢着我的肚皮,但是眼下,他们分明已经不安危地躁动起来,似乎迫不及待地想钻出来,呼吸人世间的第一口空气,看看这个万紫千红的世界了。 肚子里紧一阵松一阵地抽痛,我不由得用双手紧紧地捂住高高隆起的腹部,痛得眉头紧皱,想弯一下腰来缓解一下剧烈的疼痛,但是根本没有办法做到,众人惊慌地看着我的身体摇摇欲坠,愣了片刻之后纷纷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扶住了我臃肿的身子,“福晋,福晋!” 我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艰难地对阿娣说道:“我恐怕,恐怕等不到王爷回来了,就要……要生了,快去……”接着更加强烈的痛苦令我几乎抽搐,根本讲不出来后半句话来。 “快,快去找陈医士过来,还有,还有接生的嬷嬷!快啊!”阿娣急忙高声叫着,一面指挥着侍卫们将我小小翼翼地抬起,迅地赶往离这不远的住所。 刚刚被放置在炕上,我就明显地感觉到沉重胀痛的下身一阵异样,接着似乎有大量的液体奔涌而出,一阵温热袭到了两腿之间和身下,似乎疼痛在那一刻减轻了一些,我知道,这是羊水破了,意味着我即将临盆,但是我的孩子们究竟要多久才能从里面爬出来,就难以预测了。 这个漫长的磨难也许刚刚开始,匆匆赶来的陈医士帮我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就告诉我很有可能胎位不正,起码要三个时辰,还要提防难产,毕竟这是身体单薄的我的头一胎,要想顺利生产,恐怕有点困难。 陈医士对气喘吁吁的助产嬷嬷们低声地吩咐着,她们连连点头,毕竟这类具体接生的事宜,是不能让男人做的,古代很重视避嫌,所以他交代完之后准备退到外厅了随时关注待命。 “陈医士!”又是一阵疼痛过去,短暂的喘息空档,我叫住了陈医士,略显焦急和忧虑地问道:“你能不能保我们母子平安呢?”女人到了这个时候,的确是性命攸关,我不免有些慌乱。 “福晋请放心,小人必然竭尽全力,以保福晋母子吉祥太平!”陈医士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确凿地回答着我,然后给了我一个镇定的眼神,这让我稍稍放了一半心,虽然在这个医疗设施和技术极为落后的古代,任何人都不能给我的安全以绝对的保证,但是有他这个盟友的一句肯定,我多少也有了安慰。 产婆帮我卸去了身上几乎所有的衣服,用力地拉开我因为痛苦而痉挛的两腿,让我保持一个最合适的生产姿势,并且不停的鼓励着我“用力,用力啊!” 一阵阵强烈的痛楚像潮水一般地席卷而来,遍布我的全身,然后渐渐消退,过不了片刻,又会以一种更加猛烈的势头重新侵袭而上,周而复始,似乎没有终结的时刻,时间在这个时候,过得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艰难万分,都缓慢异常,我整个人犹如在炼狱中煎熬,似乎永远看不到黎明的曙光。 大量的血液伴着羊水一次次从我的体内涌出,将本来整洁的褥单洇湿了一片又一片,虽然看不到,但是感觉却是如此明显,磨人的孩子们,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够挣脱出来呢?你们的母亲正在经历着多么强烈的痛苦啊!这种煎熬,是痛楚加苦涩的希望,让我继续支撑下去。 到后来渐渐觉得身体似乎麻木了,但是得知下面刚刚开了三指的宽度,根本不能让孩子有足够的空间钻出来,我要继续用力,天哪,我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了,但是我仍然不顾一切地努力着。 我痛得泪水都禁不住涌出眼眶,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滑落在枕头上,在这格外痛苦和无助的时候,我多么希望我的男人能够守候在我的身边,让我看一看他鼓励我的眼神,抓一抓他坚实的臂膀啊!可是我的多尔衮呢?他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王爷,王爷……”我几乎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喃喃地叫唤着孩子的父亲,此时我不需要什么英雄豪杰,什么一代天骄,我只是想见到他,见到他平平安安地归来,坐在我身边就好了,我此时比任何一个时候都需要他。 “福晋,福晋!你在说什么呢?”产婆将耳朵凑近,仔细地听着。 “王爷回来了吗?什么……什么时候能,能回来啊……”我断断续续地说着。 “很快的,很快的!福晋您再用力啊!” 我尽力使自己不会体力不支而昏厥过去,苦苦地支撑着,因为我在记挂着多尔衮的安危,我不能看着自己的丈夫因为女人而获罪,尽管是他咎由自取,但我仍然继续原谅他,继续支持着他,谁叫我爱上了这么一个男子呢? 饶是如此,我还是渐渐地感觉耳畔的声音一点一点地模糊下去,很快的,我失去了所有意识,终于昏厥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我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到了炕前陈医士和产婆之间小声地对话,渐渐清晰起来: “糟了,孩子已经隐约看见了,可惜是脚先露出来的,是倒胎啊!这可是要死人的,就怕是大人孩子都……” “嘘,别这么大声,谁说倒胎就一定要死人的?我可不信,待我先给福晋施针,再观后效,不到最后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陈医士口气紧张而严峻,我知道,看来这次的确很危险了。 刚刚针灸过,我的下身又开始大量出血,周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但是也掩盖不了紧张异常的气氛,我感觉周身前所未有的乏力,一阵阵麻木,似乎维持我生命的血液即将流失殆尽,我几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行,我的丈夫还没有回来的,就算真的要走的话,也要等他回来了,最后看他一眼再走啊!我的头脑里混乱地想着,想苦笑,却现连这个力气几乎都没有了,我根本无力支撑到孩子出生的时候。 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终于听到外面的通传声,远远地传了进来:“王爷回府了!” 我的身子猛地一颤,那一瞬间,喜悦的泪花涌了上来:我的多尔衮,他终于回来了!也是平安无恙地回来了!看来我的计划终于有效了。 巨大的喜悦几乎冲淡了分娩的痛苦,我用尽全力地唤着“王爷,王爷……”但是这声音已经非常微弱了。 听到外厅的大门被一下子撞开,橐橐的靴声由远及近,还伴着多尔衮的声音,焦急而紧张: “福晋怎么样了?还要多久才能生出来?” 陈医士连忙起身,准备出外面去汇报,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喘息着说道:“你听着,如果我和孩子不能全部保住的话,那么你就,你就要竭尽全力……保住王爷的骨血,不要管我,知道吗?” 听着我微弱蚊鸣,却又坚定异常的嘱咐,陈医士用几乎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我,他的神色中带着叹息和痛切,我知道,他是在为我不值。 “你不要再犹豫了,快去,快去向王爷回报吧,注意……不要让王爷太过忧虑,就说,我没事的……” 第六节 东青东莪 陈医士转身到外厅后,接下来就是一阵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由于此时我已经痛得几乎麻木,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神志不清的半昏迷状态,所以当然没有精力和兴趣去听外面的对话,最后只听到多尔衮讶异而震惊的声音:“什么?!” 接下来内室的门被“咣当”一声踹开,吓得正在周围忙碌的侍女和嬷嬷们浑身一哆嗦,连忙躲到一边去,给多尔衮让开一条路,她们都知道,这位王爷一旦起火来,指不定谁要倒霉,尤其眼下他就像红了眼的赌徒,可千万别撞枪口上了。 多尔衮站在炕前,我吃力地转过头来,正好遇上了他的目光,那双明亮湛澈的眼睛里,正燃烧着震惊和悲怆火光,他死死地盯着我,我回以凄然和欣慰的笑容,尽管这个笑容是多么的勉强:“王爷,你终于……回来了,太,太好了……你没有事……” 我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他用颤抖的声音打断了,“熙贞,你别说了,你真的,真的是个傻女人……” 我正想说些让他不要太过担心的话,突然,一阵几乎撕心裂肺的剧痛席卷上来,我猛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完全顾不上是否会将他的皮肤掐破。 “啊~~~”这一次的呻吟几乎耗尽了我全身的气力,我只能勉强支撑着看到产婆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双小巧的脚丫,从我两腿之间捧出了一个周身粘满血污的小小婴儿,就彻底昏迷过去,只记得在陷入彻底的黑暗之前,听到产婆那惊喜的叫声:“出来了,出来了,是个……” 这一次我睡得很沉很沉,仿佛灵魂脱离了躯体,在云端雾头漫无目的地彷徨着,飘忽着,我对自己说:“你没有死,你的丈夫还在你身边苦苦地守候着,你怎么能让他失望呢?”接着,又隐约看到两个小小的身体,手牵着手向我这边跑来,用稚嫩的童音喊着什么,我努力地去听,这声音突然又消失了,我又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 等我的**再一次有了知觉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初升的旭日透过窗纸,将温暖的光芒洒满室内,照在人的脸上,暖洋洋的惬意,然而我却仍然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恍恍惚惚地觉得,有人在扶着我,正一勺一勺地给我喂着苦涩的汤药,看来我确实天生和这汤药过不去,估计多少人的呼唤都唤不醒我,倒是一碗汤药,让我一口气悠悠地回转过来。 刚刚艰难地睁开眼睛,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原来是正跪着用托盘盛着汤药的阿娣差点把手中的药碗打翻,她惊喜地叫了起来:“王爷,福晋,福晋她醒了啊!” “当啷”一声,多尔衮扔掉了手中的汤匙,瞪大眼睛看着我,他喜出望外,激动得几乎失态,我明显地感觉到他过度喜悦而微微地颤抖,他扳过我的脸来,看着我的眼睛,喃喃道: “熙贞,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太好了,天神保佑……” 看来陈医士估计是对他说了“尽人事,听天命”之类的话,所以一向自信满满,不服天命的多尔衮居然也像善良的妇人一样开始寄希望于神灵的庇佑了,尽管我想笑笑,可是根本笑不出来,只能用眼神来安慰大喜过望的丈夫,告诉他:我没事,不要太过担心。 “不要急着说话,你现在身子实在太虚了,来继续把这些药喝完,才能逐渐恢复元气啊!”多尔衮似乎兴奋得过了头,又伸手去拿药匙,直到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方才自己突然失态,连药匙掉了都几乎忘记。 “奴婢这就去换个新的。”阿娣先是忍不住关切地看了我一眼,这才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直到一碗药悉数下肚,又喝下一碗参汤后,我终于有了些许的力气,可以说话了,不过声音仍然轻微: “让王爷担忧了,实在……” 多尔衮微愠道:“你说得什么话?跟我还来什么客套?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陈医士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保全孩子,而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呢?” 努力地回想一下昏迷前多尔衮那说了一半的话,看来陈医士果然对我阳奉阴违,一个转身就立马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对多尔衮汇报了,也难怪多尔衮会不顾一切忌讳,直接冲进屋内,当时还那么大的怒气和光火,想想陈医士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就算他开始答应了我的要求,但要真的是万难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之际,他绝对毫不犹豫地违背我的命令,全力将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而不再顾虑孩子的死活,这不能怪陈医士的违背,因为他有他的目标,而我则是实现这个目标的关键,他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呢?我应该感谢他,现在多尔衮可以说对我感激莫名。 “唉,我特地吩咐他不要告诉王爷,他怎么就不听呢?害得王爷直闯入血气之房,这可是犯晦气的。” “你真是个傻瓜,不,简直是糊涂透顶!”多尔衮愠怒地“质问”着我:“我自以为娶了一个聪**达的女子,没想到你这女人竟是这般愚蠢,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孩子没有了还可以再生,你没有了,我上哪再去找……再去找像你这样一个笨得让人又气又怜的女人来?” 他明面上在骂我,实际上语气中透着无尽的后怕和怜惜,我苦笑着望着语无伦次的多尔衮,你也有离不开我的时候?那么大玉儿呢?如果我们两人只能留下一个的话,你选谁? 我没有心情再去和他谈这个话题,只要他心里能够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强烈的震撼和愧疚就可以了,再说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王爷怎么不想想,你的女人多了去,想要什么样绝色佳人还没有?可是你想要个孩子却千难万难,好不容易可以有后嗣以续香火,你的骨血是何等珍贵?汉人们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虽然没有见过父汗和额娘,但是做了一回你们家的媳妇,又怎么能不尽这个孝道呢?” 多尔衮的眼光柔和下来,他轻轻地拥着我,感慨地说道:“你真是我最好的女人啊,能有你这样的贤妻,是我莫大的幸事,你可以不顾一切地为了我,我又怎么能再辜负于你呢?以后不允许你再这样了,如果失去你的话,我一定要比失去孩子还要悲痛,知道了吗?” “奴婢遵命!”我俏皮地回答道:“王爷请一万个宽心,既然熙贞是您的私有财产,那么以后不论多么艰险,我也要力保王爷的私有财产安然无恙,毫无损,这下总归满意了吧?” “呵呵,明白这些我就放心了,你要是继续傻下去,我可怎么吃得消?这次就够心惊肉跳的了,可别再来一次了。”多尔衮也被我逗笑了,手臂伸过来,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背上布满深深的掐痕,可谓伤痕累累,很多地方破了皮,还有凝固了的血痂,我顿时一阵懊悔,这一定是被我在那昏乱的一刻狠力掐的,唉,女人天生是猫科动物啊,爪牙都是锋利无比。 “你瞧,你的手背上都是伤,看来我们天生是冤家啊,你这么倒霉,遇上我之后,小伤小恙的隔三差五,要是我和你到七老八十的时候,你身上的伤疤岂不是数也数不过来?” “也许有些小伤小病的倒不是坏事,有的人强壮一世,从来没有个小伤小病的,可是一旦遇上什么,说倒下就倒下了,所以说你男人我肯定遇难呈祥,长命百岁,哈哈哈……” 多尔衮自信满满地说着,我的心里却涌起了一种不祥之兆,有的时候什么事都经不起念叨,就譬如头一天洋洋得意地宣扬自己入夏以来从没被蚊子叮过一样,第二天说不定就满身肿起疙瘩来,多尔衮一向极为好强,不信天命,可是结果呢?连不惑之年的门槛还没摸到,就匆匆去了,我的到来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今后的展呢?这一刻,我突然疑惑起来。 多尔衮当然不会想到我此时的心里活动,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熙贞,我叫嬷嬷把我们的孩子,不,应该说是孩子们抱来,你到现在还没见到他们呢!” 我一想到孩子,顿时充满了好奇和慈爱,急忙问道:“是男是女啊?” “别着急嘛,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多尔衮诡秘地笑着,我这时才现他一身洁白的龙纹蟒服上沾满了血污,已经呈现出暗褐色,想来是协助我生产或是之后忙着抱孩子时弄上的,可是这过去了一夜,他连如此肮脏的衣服都没有换过,可见有多么焦急了,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我心头不觉一酸,不过即将看到新生儿的喜悦之情还是很快把它冲淡了。 “你还是先把这身衣服给换了吧,不然一会儿要是有人来道喜的话,看到又要笑话了。” 多尔衮刚刚换好一身干净的衣服回来,两个嬷嬷一前一后地抱着襁褓进来了,她们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一一地抱给我看,多尔衮坐在我身后揽着我的肩头,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边轻轻地嘘着温湿的气:“喏,看一看,不打开被子能不能猜出他们是男是女?” 我怀着巨大的幸福,用几乎颤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两个小小婴儿的脸蛋,胖乎乎地,皮娇肉嫩,尽管由于出生不久,小脸上还存留一些淡淡的粉红痕迹,不过没几天就会消褪干净的。 左边的一个脑袋上的胎似乎稀疏一些,毛茸茸倒也很可爱,小家伙正甜甜地睡得舒服,我摸了他半天,这家伙居然没有丝毫反应,依然呼呼大睡,我不禁莞尔:“这个小宝贝睡觉的样子倒和你喝醉酒之后蒙头大睡的模样差不多,简直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肯定在做梦想着漂亮姑娘呢,所以我说啊,这小家伙一定是个小贝勒。” “咦?原来我长得就这模样?鼻梁塌塌的,眉毛淡淡的,连头都稀稀拉拉的?看来你的眼光还真差,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丑八怪做你男人呢?”多尔衮在后面坏坏地笑着,硌得我肩头一阵酥痒。 “真是的,你以为你有多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啊?但愿经过我这个美女的改造,将来我们的儿子长成迷倒天下女人的俊男,瞧瞧我们的女儿吧,这个小格格将来一定是个颠倒众生的大美人。” 我指着右边那个娇小俏美的小婴儿,经过我的一番爱抚,她居然悄然地睁开了眼睛,用乌溜溜的黑眼珠定定地打量着我,既好奇又天真,她在想什么呢?精致的双眼皮上长着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像个漂亮的芭比娃娃,所以我毫不置疑地肯定了,她就是我的东莪格格。 “还是你的眼光厉害啊,居然这么轻松就分辨出来了我们的东青和东莪,我还觉得他们相貌很像,一时间还真分不清楚呢!”多尔衮说着,探过身来在东青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我一把将他推开了,嗔怪道: “瞧你这个大老粗,也不怕脸上的胡茬刺痛了东青,还有啊,你那一嘴烟草味,熏死人了,不怕把我们的孩子从小就培养成整日拿着烟袋的烟鬼?” “呵呵,那样才好啊,多有男人大丈夫的气概?他能有我的一半英雄味儿就足够了,”说着多尔衮将东青小心翼翼地抱过来,放在臂弯里仔细地打量着,“东青啊,你阿玛一定要把万里江山统统都打下来,然后亲手交到你手里,你可千万要坐稳了,不能辜负我和你额娘的期望啊,一定要做个万世流传的盛世之君,明白了吗?” 东青这下算是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父亲准备交予的重担吓到了,一睁开小小的眼睛,就小嘴一撇,哇哇地大哭起来,初为人母的我和他一样手忙脚乱, “是不是饿了?我给他喂奶啊。”我很快尴尬地现,自己没有任何给小家伙充饥的营养品,怎么会这样? 多尔衮解释道:“陈医士说你生产时失血太多,身子过于虚乏,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奶水的,所以我已经找了两个乳娘,让她们接过去吧。” 我忽然想起,古代宫廷和王侯府上的规矩就是,作母亲的绝对不能自己哺育孩子,满月之后将被从身边拿走抚养,自己也只有想孩子的时候才过去看上一眼,当然也不能一道同睡,为的就是防止孩子长大后过于依赖母亲,或者做国君之后有可能导致后宫干政,眼下我当然也不能例外,估计就是有了奶水也要用点退奶药退去,想到这里我就是一阵黯然。 两个襁褓里的婴儿被乳母抱走,多尔衮拥着怅然若失的我安慰道:“熙贞,你放心吧,我这么喜欢孩子,能不用最严密和安全的措施来保护他们吗?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东青和东莪的。” 他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几乎遗忘的小玉儿,她到现在还没露过面,究竟怎么样了?多尔衮既然可以平安地归来,说明那个恶状没有告成,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王爷,大福晋昨个打你一走,就马上强行策马朝宫门奔去了,我猜她是不是要向皇后娘娘告你的状,把你打她的事情添油加醋一番地哭诉出来呢?我派阿克苏去找庄妃娘娘调解去了,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她有没有烦到皇上那边去呢?”我试探着问道,当然不能让多尔衮知道我已经了解那个秘密了。 想必阿克苏已经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向多尔衮禀报了,所以他对我的问并没有意外,但是提到“结果”二字,他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似乎有点阴郁: “我一直到回府前,也不知道小玉儿到宫里去过,我和皇上议事的那段时间里,始终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你昨晚睡着的时候,阿克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我说了个详细,看来她的确想找皇上把我打她,并且准备休弃她的事情捅出来,多亏了你及时派阿克苏去给庄妃送信,要不然怎么会一切太平呢?看来很有可能庄妃娘娘已经赶在前头说服了小玉儿。” 看来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不由松了口气,接着问道:“那大福晋想必已经回来了,不知道气头过去了没有?” 多尔衮的脸色像蒙上了一层寒霜,更加阴沉和凝重,他稍稍沉默了片刻,终于给了我一个惊愕不已的答案:“奇怪的是,小玉儿自从昨日下午先于我之前回府后,就表现得十分异常,整个人痴痴呆呆的,连自己的院子都不认识了,死活都不肯进去,说那是关她的牢狱,后来好说歹说的进去了,就越变得厉害,等我晚上闻报后去探视她,结果看到她又哭又笑的,披头散,把屋子里的东西砸个稀烂,见到我居然要冲上来掐我的脖子……” “啊?那大福晋这是……”我惊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多尔衮冷冷地说了一声:“我看她是鬼迷心窍,得了失心疯了,只不过暂时看不出是真疯假疯罢了。” 第七节 波澜再起 “可是……可是她没有理由装疯啊?那对她百害而无一利,她不会以为这样王爷就不会休弃她了吧?怎么可能……”我嘴巴上这样说着,实际上心里已然有数了,不由得暗暗捏一把汗,这个大玉儿的能力似乎还是被我低估了,小玉儿这次突然精神失常,她必然逃脱不了干系,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她干的,奇怪,庄妃究竟用了什么样手段居然能将小玉儿逼疯呢?简直难以想象,如果事实果然如此的话,那这个庄妃也实在太可怕了。 多尔衮冷哼一声,回答道:“现在小玉儿是真疯假疯还没弄明白,不能太早下结论,不过以我看来,她如果是装疯的话,一定是有什么可以致命的把柄握在别人手里,而受到那个人的威胁,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那,”我不放心地问道:“王爷要不要悄悄地去她那边察看一下,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毕竟要想把一个正常的人逼成失心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莫不是受到了什么特别大的刺激?” “嗯,我自然会去详加察看的,不管她是真疯假疯,其中必然有阴谋,不得不防,这事儿实在来得蹊跷,连我一时都摸不清底细了。”多尔衮起身下了炕,负着手在窗下来回踱步,几个来回之后,他停下了脚步。 “不管怎么说,先要将她严密地看守起来,否则万一她疯伤到了孩子怎么办?”接着他脸上忽然露出了怪异的笑,看得我莫名心惊,因为他这个表情像足了电影里那种城府深藏的阴险反角,让人摸不透他接下来要有什么坏主意。 “其实我倒巴不得她真的疯了,这样一来我就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对皇上禀报说小玉儿玩镇蛊玩过了头,结果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倒被妖魔鬼怪附了身,整个人都魔障了,这样的人怎么能继续当我的正福晋呢?还是让科尔沁的人把她接回去算了。皇上若是不信的话,尽可以派人过来瞧瞧,到时候我借机休了她,大家也都没话说。” 多尔衮说到这里似乎自己也感到很满意,“呵呵呵,熙贞,到时候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继妃了,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这点奖励是你应得的,以后就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怎么样?” 我听着他这番得意的计划,不禁有些恐惧的感觉,这多尔衮的表现似乎有点奇怪,他好像对于小玉儿是真疯假疯,又因为什么疯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好像也不准备究根问底,他最大的兴趣就是可以借机把令他头痛了多年,却一直无可奈何的小玉儿赶回娘家去,莫非他认为正是那个把小玉儿逼疯的人帮了他的大忙,又或者他认为那人根本就是主动帮助他解决这一大患的盟友? “王爷能有这份心意,熙贞实在感激不尽,不过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万一大福晋是装疯卖傻,等到过来验证的人来了,她又突然清醒了,然后到处控诉是你我存心想赶她走,所以故意找了一个诬陷她的恶毒借口,如果那样的话,你我岂不是陷入尴尬的境地?”我不无忧虑地说道: “况且大福晋很有可能就是皇上派来在你身边监视你的一个钉子,这说明皇上对你根本不放心,如果她这么一闹,皇上很有可能相信她的反诬,认为你我肯定有什么对他不利或者不能见光的密谋被小玉儿知道了,所以才想将她铲除,如果这样就有大麻烦了,毕竟如果皇上下定决心想整垮一个人,只消一个家人或者下人,臣属之类的密告就足够了。” “你认为这有可能是皇上的阴谋?”多尔衮闻言脸色一变,不过很快自解道:“不太可能,皇上虽然多疑,也确实当我是卧榻之侧酣睡的潜在敌人,但是目前为止,他还有很多用得到我的地方,如果现在烹我这条功狗的话,恐怕为时过早,毕竟辽东还没有完全平复呢,他应该思虑着如何让我忠心耿耿地为他卖命才对。” 我紧锁眉头,徐徐说道:“你说的没错,皇上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收拾你的,可要是他所有的敌人都完结的那一天,就不一定了,所以呢,你万不可对于功劳方面过于急切,因为你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如果你拿下宁远的话,皇上还要怎么封赏你?所以说,大福晋这件事,不要太过心急,毕竟你这么多年都容忍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我也不会着急的,其实名位什么的只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你能一直待我这样好,我就算当你一辈子的侧妃也心甘情愿。” “熙贞,你还真是善良,小玉儿这般狠毒,恐怕一般的女人都将她恨得咬牙切齿,可你居然有耐心等下去,唉,叫我怎么说你好呢?”多尔衮微微叹了口气:“不过照你说来,这件事的确有些棘手,看来我们要从长计议,先按兵不动,观察形势动向后再有动作,有时候确实需要‘后制人’的。” 多尔衮走后,我百无聊赖地躺在炕上,睡意全无,我现在越来越摸不清多尔衮的心思了,其先当他算计着如何赶走小玉儿时所表现出来的积极,让我一度怀疑他根本就知道是庄妃用了什么手段把小玉儿逼疯的,往深处大胆地猜测一下,他甚至很有可能当时就是知情者,或者根本就当了大玉儿的盟友,这其中必然有他一份功劳,所以他才不会刻意去追查幕后的祸,连贼喊捉贼都演得不积极,如果那样的话,他和大玉儿就是一丘之貉了,实在心机深沉到了可怕的地步,我甚至一度联想起来历史上顺治六年时小玉儿莫名其妙的死,难道真的是他为了达到和大玉儿结合的目的而暗地里下的手? 但是当我后来提出怀疑是皇太极的阴谋来试探多尔衮时,他那深思熟虑和警觉的模样可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前的怀疑是纯属误会吗?他也害怕小玉儿是装疯以诱他沉不住气而自露马脚,给皇太极找到收拾他的借口吗? 不管怎么说,就算多尔衮认定此事就是大玉儿为了保命而做下的,他最多心里对大玉儿存有忌惮,但也不至于从此对大玉儿怀恨在心,因为大玉儿的“自卫过当”毕竟也是救了他一命,说不定还会心存感激,谢谢大玉儿帮他解决了这个困扰多年的难题了。 所以他只会把这件事逐渐地模糊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肯定不希望让我知道这是大玉儿干的,以及他逃脱不了干系的事实。这个深不可测的可怕男人啊,我怎么会爱上他,还爱得几乎不能自拔呢?难道我本身也不是善辈吗? 没想到我刚刚做完月子,宫里就生了一件大事: 这天正好是东青东莪出生后满一个月,多尔衮在府中大排筵席,邀请在京几乎所有的皇族贵戚,满汉大臣来府中喝我们孩子的满月酒,连皇太极都亲自驾临了,他乐呵呵地说这是他最欣赏和重用的十四弟成亲十余年来初为人父的大喜,爱新觉罗家族的这一代总算是全部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所以他这个身为皇兄的那能不亲自来庆贺一下?另外还赏赐了一大堆东西,给多尔衮的面子算是给足了,多尔衮自然很识相地作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状,连连俯身叩头,连呼“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是毕竟此事不宜饮酒,于是陪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意思,只是保持着雍容华贵的姿态在一旁陪坐,久了也觉得厌烦,后来正好皇后哲哲派人来请我入宫,说是想看看她十四叔的一双儿女,好好欢喜欢喜。 我临走前吩咐乳母带上两个孩子时,忽然多了个心眼:这去清宁宫拜见哲哲,消息灵通的大玉儿说不定也会出现,说不定她早已知晓,并且有什么准备了…… 我的心头突然一阵战栗,这大玉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晓得呢?她定然巴不得多尔衮的儿子早夭才好,倘若我老老实实地带东青去了,万一她起了歹意,用一种我意想不到的巧妙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谋害我的孩子怎么办? 于是我临时改变了主意,叫乳娘只带上东莪,而把东青仍然放在摇篮里悉心看护,然后叫过几个留守的侍女:“要是谁问起我为什么没把东青一道带去,你们就说是他哭闹个不停,怎么也哄不好,我赶时间,所以只得先带东莪去了,明白吗?” “奴婢明白,可是要是王爷问起呢?”侍女们显然对于我的吩咐有点疑惑。 “就算是王爷问,也照这样回答,不得有误。”我叮嘱完毕,这才带着东莪走了。 果然,清宁宫里很是热闹,五个宫的后妃们到也齐整,连我平时进宫里很少碰见的麟趾宫大贵妃娜木钟,衍庆宫的淑妃巴特玛这两个稀客都来了,看来大家都对双胞胎很好奇,想过来瞧个新鲜,可惜我让她们失望了。 “让各位娘娘空盼望一场,实在惶恐不已,”我一脸歉意道:“本来想把两个孩子都带过来的,可是没想到东青那孩子今天突然不安分起来,一直哭闹个不停,睡觉也睡不安稳,谁都没办法哄好,所以无奈,只得暂时把东莪带来了。” 几个女人虽然有点失望,不过聊胜于无,还是很快围着我的小格格好奇地观看,然后轮流抱着哄逗,七嘴八舌地夸赞着东莪的漂亮: “这孩子眉清目秀的,眉眼还真像十四爷啊,想必那小贝勒爷将来也会出落得和他阿玛一样俊朗吧?” “什么呀,我看这东莪最像熙贞了,说不定长大以后要把那些个爷们都迷死,不知道要嫁入谁家呢,可惜同宗的兄妹不能成亲,否则我就替我的福临订下这门娃娃亲了,妹妹你说呢?”大玉儿一面摸着东莪的小脸蛋,一面微笑着问我。 “是啊,福临这孩子我也很是欢喜,倘若要是真结了亲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姐姐是贤惠聪敏之人,将来福临也必然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东莪要是能嫁这样一个男人,还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可惜啊……”我卖着不花银子的人情,反正福临和东莪注定不可能成为眷属,所以买人情给大玉儿,何乐不为? 我说着把大玉儿怀里的福临给抱过来,放在膝盖上,这小家伙已经快四个月了,方才还在炕上爬得高兴,兴奋得连连叫嚷着,可惜没有我们都听得一头雾水,不能理解孩子的独特“语言”,不过这福临的叫声很响亮,小小的身躯也和灵活强健,我低头亲了亲他,他咯咯地笑着,居然又奋力地把小脸凑过来,似乎要我亲他的小嘴,我愣了,这小家伙也太早熟了吧? 大家刚想戏弄一番,结果更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刻生了:小福临先是用胖胖的小手不停地抓着我旗袍胸前斜襟的盘扣,到后来干脆用力地扯着我的衣领,似乎想要把我的衣服扒下来一样,当然凭他的力气,这绝对是徒劳的,只能徒增笑料,结果福临似乎烦躁起来,见一招不行,另换一招,开始用两只小手一起在我胸前丰满的双峰上捏来捏去,似乎不占到便宜决不罢休,我的脸居然红了,这孩子怎么还不会走路就表现得跟个色狼一样? 众人哄堂大笑,最后海兰珠促狭道:“我看这九阿哥把你当成他额娘了,你看看,这不是准备找你吃奶吗?你怎么这样不给面子呢?赶快解开衣领喂他几口吧!” “哈哈哈……”几个女人笑得更开心了,我急忙做出一副愠怒的模样,放下手里的福临,追着打海兰珠:“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什么好主意的,是不是存心戏弄我啊?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 两个女人来不及穿炕下的花底盆寸子鞋,就你追我躲地嬉闹起来,不一会儿就把这暖阁里的物什摆设碰了个乱七八糟,直到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这才暂时歇了战。 炕上的四个女人个个都快要痛了肚皮,连这里的主人哲哲也丝毫不愠怒我们把这里弄得一片狼藉,她笑了半晌,终于把手帕放了下来,意犹未尽地说道: “真是的,我们这里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说实话,只有小的时候,在科尔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骑马追逐,舞刀弄弓,偷看人家‘敖包相会’时才真叫一个开心啊!可惜这种日子已经过去多少年了,连记忆都模糊了啊!”说到这里,她不禁感慨万千。 几个女人都是蒙古人,在科尔沁草原上无忧无虑地长大的野性女子,如今闭锁深宫,苦心争斗,何尝快乐过几次?现在哲哲无意间提起那些童年往事,无论是海兰珠,娜木钟还是巴特玛,都忍不住陷入回忆当中,神色有点黯然。 大玉儿坐在我旁边,我注意到她的沉默中的确带着淡淡的哀愁和伤感,她深若古井的眸子里,似乎泛起了层层微澜,她在回忆着什么呢?是不是十二岁那一年,在“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茫茫草原上,和那个叫做多尔衮的俊逸少年快乐的骑马追逐,撒下一路欢声笑语呢?又是不是,大玉儿真的瞒着她的父亲,科尔沁的桑塞贝勒,还有姑姑哲哲,私下底与青梅竹马的十四阿哥订下了小儿女之间的婚约呢?多尔衮是不是瞒着他的八哥皇太极,和这个活泼开朗,又有一股子野性的蒙古格格在敖包前许下了海枯石烂的诺言呢? 想到这里,我对她的恨意似乎也渐渐淡了一些,其实大玉儿也是一个可怜人,这么多年来,她并不受皇太极的宠幸,还要独自在深宫里默默地思念着旧时的情人,望穿秋水地渴望着宝贵异常的见面机会,至于她和多尔衮的将来,恐怕多半是她不愿意承认的奢望了。只可惜,她把聪慧用错了地方,长久的压抑让她的爱变得扭曲和极度自私,不知是可恨还是可怜。 难耐的沉寂过去了良久,倒是大玉儿最先打破了沉默,她的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妹妹啊,我自从得知你为十四爷生了一对龙凤胎,就打心眼里的为你们高兴,正好这一段时间也闲来无事,于是就亲手给你的东青和东莪各做了一套小褂子,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就先拿去给他们穿穿吧,我寻思着你们府上也不缺贵重物品和上好布料的,所以只有缝几件衣服,但愿妹妹不要嫌弃粗陋。” 我正想道谢,却突然一个机灵,我看这大玉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说不定又是一个阴谋呢,也许这衣服里正藏着什么玄机,上次已经差点中了香囊的招了,这一次我岂能重蹈覆辙呢?但是如果我当场谢绝,她的面子肯定下不来,万一多疑的她认为我很可能对她有戒心了的话,麻烦还会更多。 于是我连连称谢,准备收下,当然,另外一个用处是,我一回王府自然会立即找陈医士把大玉儿的礼物检查一番,万一真的被我料中的话,我还有了一个提醒多尔衮的理由。 “苏茉儿,你这就回宫去把我昨天刚刚缝好的那两套小衣服取来,送与熙贞福晋!”大玉儿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苏茉儿后退了几步,刚要转身出门,就差点被掀帘子急匆匆赶到的另外一名宫女撞了个正着,她轻微地叫了一声,然后赶忙退到一边。 炕上的几个女人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失礼,海兰珠顿时一脸怒气,斥训道:“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如此莽撞?清宁宫是皇后的寝殿,是你随随便便能闯得吗?本宫怎么会有你这么无礼的奴才……”她气咻咻地骂到一半,这个浑身抖的小宫女就哆哆嗦嗦地解释道: “主子,奴才也是逼不得已啊,实在是事突然……” “什么大事,把你急成这样?”哲哲是中宫皇后,她自然要关心一下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回各位主子,大事不好了,八阿哥他……他恐怕是不行了!”小宫女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消息吐露了出来。 第八节 步步惊心 “什么?你再说一次?!”海兰珠的脸色突然巨变,她死死地盯着跪在脚前哆哆嗦嗦的宫女,厉声问道,我们刚刚经历了听到那个惊人消息后的震动,就马上为海兰珠的模样而心惊,真怕她接下来会有个什么…… 宫女估计是第一次看到主子如此惊怒,早吓得几乎成一滩稀泥,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奴才,奴才万万不敢……不敢欺骗主子,主子一看便知……” 海兰珠突然从翻身下炕,然后狠狠地一脚,将倒霉的小宫女踹翻在地,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已经赤着脚向门外奔去。 “我们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哲哲一向沉得住气,可是乍一听闻这一消息,她也是全身一颤,紧跟在海兰珠后脚就下了地,琪儿慌乱地给她穿鞋子,其他几个主子的奴婢们也抢步过来给各自的主子穿鞋。 我自己用最敏捷的动作蹬上了寸子鞋,头也不回地对赶过来帮忙的乳娘丢下一声:“你照顾好东莪!” 话音未落,我的人已经出了门,后面的一帮女人还在原地忙活,由于事突然,平时手脚麻利的宫女们此时似乎也乱了方寸,于是我便捷足先登,成了继海兰珠之后赶到关雎宫的第二个人。 等我迈入关雎宫后,就现这里已经聚了一大堆人,前面不远的海兰珠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通道,我注意到几乎每个人都在瑟瑟抖,宛如秋风中即将飘零的枯叶,我心中一沉:看来这八阿哥是凶多吉少了。 紧跟着海兰珠闯入内室,一帮正围在那里的太医闻声回头,见到我们后立即惶恐地跪了一地,连连叩头,只是说不出话来。 海兰珠一句话都没有问,就径直向摇篮奔去,停住脚步后,她定定地望着摇篮,整个人像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住摇篮。 我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到海兰珠身旁,然后将目光投向摇篮里的那个小小的孩子,只见孩子两眼紧闭,脸色青灰,没有一丝动静,也没有一丝气息。 我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在八阿哥的小脸上一摸,触手的是令人彻底绝望的冰凉。我的心里顿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冰凉,就仿佛现在饱受丧子之痛的不是海兰珠,而是我一样。 没救了,我心里对自己说着:难道历史真的如此固执吗?这八阿哥注定命浅福薄,无法消受他父皇和母妃的万千溺爱吗? 我正无声地叹息着,后面一阵骚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哲哲她们赶来了,几个惊愕万分的女人几乎同时地奔到摇篮前,结果都是一样,不约而同地呆滞住了。 大家愣愣地看着早已没有了气息的八阿哥,忽然间,哲哲转向一大帮跪伏在地的太医,厉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八阿哥本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面对哲哲咄咄逼人的目光和一连串严厉的追问,太医们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哆嗦半晌,终于为的一位太医小心翼翼地硬着头皮开口了: “回娘娘,这八阿哥不是突急病,而是……而是溺水,溺水……” “什么?!”这回不止是哲哲,我们几个一起惊叫起来,除了海兰珠仍旧在那里愣,恍若不闻。“好端端的怎么会溺水?” 我忽然想起了关雎宫毗邻御花园,御花园里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荷花池,上面有曲折的回廊和颇具规模,怪石嶙峋的假山,莫非…… 果不其然,我们接下来惊愕不已地得知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原来海兰珠刚用过午膳之后就到了清宁宫,是哲哲告诉几位嫔妃,说是我要带着睿亲王的一双儿女来宫里,所以特地请她们一道过来小聚。结果海兰珠走了没多久,八阿哥就又哭又闹的,乳娘见怎么哄也哄不好,于是想叫宫女去找太医来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那个叫做阿布的宫女瞧了瞧八阿哥,说小阿哥看起来没什么毛病,大概是烦闷了,想去外面看看花草风景的,上次抱小阿哥去后花园看风景,不是笑得挺欢的吗? 乳娘想想也是,于是就抱着八阿哥到紧挨着关雎宫的御花园去了,谁知道这一去就没有了动静,等到关雎宫里所有人都着了慌,这才赶忙去御花园里寻找,结果找了半晌都没见任何踪影,直到有人在毗邻假山和回廊的荷花池水面上,现了漂浮着一方淡黄色的手绢,一个眼尖的宫女认出,这手帕就是那乳娘的。 于是立即出动大批人马,将这附近的水池打捞了个遍,结果很快就将肚子胀鼓鼓的乳娘和八阿哥从池水中捞了出来,不过为时已晚,早就都没有气息了,任闻讯赶到的太医们如何施救,都是徒劳了。 刚刚听完汇报,大家仍然在狐疑中,就听到一直呆立不语的海兰珠突然凄厉地尖叫一声,这声音实在襂人,闻者无不浑身一颤。我急忙转身时,她的整个身子直直地向我这边倒来,我急忙伸手扶住:“娘娘,娘娘!” 几个女人手忙脚乱地扶着失去重心的海兰珠,等再看时,她已经昏厥过去,“太医,太医!” 哲哲急忙叫着,太医们立刻上前掐人中,不见任何效果,于是赶忙七手八脚地将人事不知的海兰珠抬到一旁的床榻上,围成一圈施救去了。 望着已经僵硬的八阿哥,几个女人纷纷从旗袍的斜襟处摘下帕子,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一面悲声地替八阿哥惋惜悲痛着: “这,怎么会这样呢?唉,这孩子真是命薄啊,要是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是啊是啊,八阿哥可是皇上的命根子,比任何宝贝都珍贵,简直跟心肝儿差不多,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可苦了宸妃姐姐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骨肉,天天宠还来不及呢,谁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竟然把八阿哥收回去了,可怜姐姐以后怎么活啊?”庄妃无疑是五个女人中哭得最投入,最逼真的一个了。 我虽然也跟风,用手帕遮着脸装模作样地哽咽悲痛着,实际上正偷偷地透过手帕和手指之间的缝隙,悄然地观察着庄妃的表演,试图找出一些破绽和漏洞,因为八阿哥的非正常死亡,肯定没那么简单,谁相信那乳娘会好端端地从回廊上掉下去,何况她怀里抱着小主子,还能不一万个小心?此事定然有猫腻,毫无置疑的,从现在开始起,一场不可预知的风暴即将来临,乌云已经悄然地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头顶压来。 几个“真情流露”,绘声绘色地演着戏的女人,有几个是真正为八阿哥的死伤心难过的呢?除了我和哲哲确实有点怅然和伤感,其他三个女人此时估计正快慰异常呢,简直要打心眼儿里笑出来了,还要难为她们如此辛苦地伪装,其实都是心怀鬼胎,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离谱的是,饶我是火眼金睛,也在大玉儿的一举一动中现不了任何破绽和可疑之处,说破天去也无非是“虚伪”二字,莫非几个月不见,她的韬晦功力又进展了一层?又或者是,这一次我倒真的是冤枉她了? 看着大家表演得差不多了,哲哲最先恢复了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看今天这事儿,肯定非同寻常,这乳娘失足失得也是奇怪,倘若真的有人天良丧尽,蓄意害死八阿哥的话,不查个水落石出,可难以向皇上交待!”然后转向我们几个:“你们说是不是啊?” “皇后娘娘此言甚是,我等也正是此意。”大家都点了点头,顺便再一次擦拭一下脸上残存的泪痕,佩服她们的演技,现代专业科班出身的演员还要用眼药水呢。 “好。”哲哲再次转过身去,一改平时雍容慈和的语调,严厉而果决地下数道命令: “加紧对后花园出事地点周围的封锁,务必严密妥当,不得有一人擅自踏足入内,待皇上回宫后再行勘验。 从现在开始起,所有东西五宫,后宫人等的各处住所宅院全部严密看守起来!各侍卫务必严防,不准任何人四处走动,也不准踏出各自院子的一步! 凡此时正在外面走动和办差的宫女和太监,以致到可以踏足后花园和后宫内院的杂役人等,全部在原地待查,不得再移动半步! 立即从各处抽调大批护军,搜查和验看东西五宫是否有可疑人等;内务府及相关衙门彻底查阅这三天内的各宫出入记录,将一切涉及人员分开审问,尤其是从今天清晨起出入过后花园的,要严加询问!……“ 哲哲在短短的时间内一连下了多道命令,后宫之主的威严和冷静显露无遗,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号施令,可谓沉着老练,平时还真是隐晦颇深啊! 此时我即使心里有多少个猜疑和假象,也绝对不能贸然开口,因为在这个非常时刻,任何一个人的言语都是相当敏感的,虽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嫌疑对象,但是我倒是可以轻松地置身事外,因为我没有任何谋害八阿哥的动机和条件,所以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旁观者最重要的就是冷眼注视,而不要轻易开口,哪怕是心里有那么几分“清”,也不能自找麻烦。 现在看来,那个海兰珠的宫女阿布的嫌疑很是明显,要不是她提议乳娘抱着八阿哥去后花园游玩的话也不会出了这天大的祸事,她的动机确实值得怀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太医看个究竟,就主观臆断,认为八阿哥没有生病呢?按理说做奴才的无不是把主子当成一根汗毛都不能损的菩萨伺候着,唯恐有个闪失,何况八阿哥这样被皇上视为掌上明珠的小贵人呢? 哲哲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抿了口茶水,问道:“那个叫做阿布的奴婢,现在可曾严密关押起来?” “回娘娘,奴才等刚刚得知了大致经过,就立即将她羁押起来,只等慎刑司的人前去审讯呢!”一个看服饰品级颇高的太监连忙躬着身子回答道。 “奇怪,当时是不是不止阿布和乳娘两个人在场?不然她们的对话怎么有人知道呢?”哲哲提出了这个疑惑,没错,也许这个正是问题的关键。 “回娘娘的话,当时有另外一个名唤娜喜的宫女正巧在内室整理物事,所以将外厅的对话听了个清楚,这是她本人所述。” “哦?”哲哲沉思了片刻,重新盯着管事太监问道:“那么这个阿布有没有招认呢?” “她一直大呼冤枉,说是从来没有说过劝乳娘抱小阿哥去后花园的话,一口咬定是娜喜在诬蔑她,奴才等觉得此事定有蹊跷,所以特地将娜喜也另外单独关押起来,等待严加审讯。” 看来这眼下的情形真是复杂得可以,稍微处理不好就会是一团乱麻,也许在狗咬狗的热闹大戏进行时,真正的凶手就此趁着一片混乱就逃之夭夭了。看来是有人存心想把这池水搅浑,并且希望越浑越好。 我默不作声地站在没有注意的角落里,静静地关注着眼前的一切事态展,心里的思考却丝毫没有停顿:海兰珠虽然脾气不算温和,人也直爽开朗,有时候说话稍嫌不够妥贴,但是她绝不是一个颐指气使的暴虐主子,所以先就排除了手下奴婢因为被她严厉责罚或者凌虐从而心存怒忿,想报复到她儿子身上,看着她痛不欲生来解气的可能。 那么极大的可能就是,她的宫里出了背叛主子的奴才,或者开始就潜伏下了奸细,一直寻机准备动手,而今天算是成功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奸细的幕后主使是谁呢?由于对大玉儿的恶感和戒备之心,所以我自然而然地将她视为第一嫌疑人。 可是转念一想,也不能主观臆断,也许是平时不熟悉的贵妃娜木钟或者淑妃巴特玛干的也未可知,毕竟两个已经是半老徐娘的人入宫不久,就以原本寡居之妇的身份一跃而身居成五宫的显赫主子,没有点心机和手段是做不到的,而海兰珠和她的八阿哥显然也是她们的眼中钉和肉中刺,非欲除之而后快,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嫌疑呢?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宫女其中必定有一人在说谎,我一时也没有判断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得静观其变。 半个时辰后,接到飞骑火报的皇太极从睿亲王府里心急火燎地赶回宫中,身后还跟着几个最为亲信的兄弟子侄,他们都是原本一同在王府里喝满月酒的宾客,闻讯后也随同皇太极一道赶来了。 “皇上驾到~~~”外面的通传声入内,我们急忙转过身来,刚一见到急怒交加,一脸铁青的皇太极,就纷纷敛衣行礼:“皇上……”看着所有的奴才们都跪了一地,我们的口头也简练了许多,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行礼之后,就低着头悄悄地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皇太极的一举一动,连大气都不敢喘,谁都知道他的脾气一旦作,那真是天威震怒,见者倒霉。 皇太极丝毫没有心情理会我们这些女人和地上的奴才,一个箭步冲到摇篮前,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里面没有一丝气息的八阿哥,他一时间僵住了,虽然没有任何反应和言语,却让人更加心惊胆战,因为他扶着篮框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最后越抖越厉害。 大家屏住呼吸,准备经受即将爆的地动山摇,呼啸而至的狂风暴雨,无不紧张万分,我悄悄抬起头来,正好与站在皇太极身后不远处的多尔衮目光相撞,显然他看出了我的紧张,此时不便用微笑来宽慰我,但是他仍然递给我一个温柔体贴的眼神,示意我尽管安心。 第九节 后宫秽事 等到皇太极再次抬起头来时,他的眼睛已经被怒火烧了个通红,恍如被激怒了的百兽之王,说是“怒冲冠”一点也不过分,我和一班王公贝勒,后妃宫女,太监御医们都低着头不敢正视皇太极的目光,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撞到枪口上,成为他泄怒气的对象。 皇太极紧紧地攥着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时隐时现,谁知道他居然没有如我们所料一样狂怒地咆哮,而是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说,八阿哥是怎么死的?” 他这话冷冰冰的,大家都知道谁要回答这个问题,吃不准要倒霉地挨他一脚,他本来就身材魁梧壮硕,力道惊人,近来福趋势越来越严重,据保守估计也有三百多斤,这样重量级的“龙足”往哪个身上一招呼,任谁都吃不消。好在皇太极并没有针对哪一个人问,于是大家暗暗庆幸,谁都装聋作哑,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态,只是把头低得更厉害了。 沉寂了片刻,哲哲看着一干明哲保身的众人,心知肚明,大家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但是总不能这样僵下去吧?她是皇后身份,怎么也和大家一样缄口不语呢?于是她略一踌躇,还是开了口,谨慎地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讲述出来。 大家**着皇太极青一阵红一阵的脸,知道接下来将有何等的雷霆之怒,个个都悄悄地做着思想准备,以免心脏承受不了。好在这个时候终于醒来的海兰珠变相地给大家解了围,只见躺在不远处的海兰珠悠悠地醒转过来,眼神呆滞,一声不吭地看着这边黑压压的人群。 皇太极正背对着她,所以一时没有看见,她下了床,一步步缓缓地向摇篮走来,正准备上前搀扶她的宫女们一时也为她奇怪的神情而怔住了。只见她先是盯着摇篮里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将篮子里已经僵硬了的孩子抱了出来,轻轻地拍抚着,一面温柔地哄着: “哦……哦……我的小心肝儿啊,你可算是睡着了,你看看,额娘不在你自己不也睡得挺香的吗?哈哈哈……真是你皇阿玛的乖儿子,他见了你这般听话,不高兴才怪呢!睡吧,睡吧,等睡醒了再吃奶吧,长得高高大大的,去上战场帮你皇阿玛杀敌……” 海兰珠的精神状况显然是出了问题,哲哲和大玉儿几个女人们急忙上前去劝慰举止异常,眼神呆滞的海兰珠,“妹妹,把孩子放下吧,他已经……已经走了,我们知道你很伤心,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会好一些,否则难受不是?” “爱妃……”皇太极转过身去,盯着抱着孩子不肯撒手的海兰珠,我们看不到此时皇太极的眼神,但也可以想象得出那里面的凄然和悲痛,“来,把孩子给我吧,听话!”此时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哄着小孩子一样。 可是海兰珠一点都不理会他丈夫伸出的双臂,先是用疑惑的眼神愣愣地看了看哲哲,又从大玉儿,娜木钟,巴特玛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声音清晰地问道:“你们今天怎么了,好奇怪啊,八阿哥睡得这么香,明明就躺在我的怀里,怎么就一个劲儿地说他已经走了呢?逗我开心也不能这个逗法啊?八阿哥怎么会离开我,自己走了呢?他去哪里啊,对了,他还小,还不会自己走路呢。” 虽然海兰珠讲话的逻辑没有错误,但是越是这样越证明她目前已经病得不轻,当然,这是精神上的,不知道以后会越来越厉害呢,还是会逐渐好转恢复呢?我情愿是后者,实在不忍心看到她这样疯癫下去,也许清醒之后的痛苦也要比现在盲目的快乐要好得多。 “宸妃娘娘这是……”皇太极将目光投向低头跪在一边的太医们,询问着。 “回皇上的话,娘娘一时过于悲痛,以至于被魔靥蒙了心窍,皇上请放心,这只是暂时的,假以时日,想通了事情,就会渐渐好转过来的,要的就是不要让娘娘再受刺激。” “哦。”皇太极点了点头,居然将眼神定格在我的脸上,很明显地冲我使了个眼色,奇怪,他怎么想起我来了? 我尽管有点疑惑,不过还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起身上前,走到海兰珠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用平时的口吻对海兰珠说道:“姐姐,这八阿哥已经睡着了,还是躺在摇篮里睡才踏实,就让我帮你好好安置吧。” 海兰珠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的眼睛,此时我的目光中写满了诚恳和友善,她终于放心了,相信了我善意的谎言,于是我用最小心轻柔的动作从她的怀里接过了孩子,不忍心看孩子那青灰的面容,心底的惨然让我感觉手臂弯里沉重异常,让我几乎抱持不住。 “你可要好好地把八阿哥放好啊,不然我怕他睡到一半又会哭闹,唉,这孩子很少有象现在这样安静的,平时不知道多调皮呢……”海兰珠喃喃地说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这时大玉儿很见机地挡在我和海兰珠身前,“姐姐,熙贞送八阿哥睡觉去了,我看你的身子也乏了,不如妹妹扶您去里屋歇息吧,顺道妹妹再和您聊聊天,唠唠话之类的,好不好?” 我知道她这是故意挡着我,好让我有机会把孩子送出去交给别人,免得海兰珠看着记挂。这个庄妃,还真明白别人的心思,我心底虽然有一丝感激,不过立即被涌上的疑云而笼盖住恶了,哼,你这个假惺惺的模样,演给别人看也就罢了,我嘛,迟早要找出你这条狐狸的尾巴来。 我后退几步,悄悄地抱着孩子的尸体出了宫门,然后交给一个老太监抱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一阵黯然和凄楚,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说死就死了,几个月没见到他,可再见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小小的,僵硬的尸体,难道他注定没有福分享受父母的慈爱和溺宠吗?又或者,某人的命实在太硬,正好克到了柔弱的八阿哥,让他将未来的皇位让出来吗?是谁?是福临吗? 想来想去,只有庄妃的嫌疑最大,因为目前这五宫后妃中,只有她和海兰珠诞下了阿哥,所以将来如果皇太极不选年长的皇子即位的话,那么幸运的光环无疑就会落在八阿哥和九阿哥之中一人的头上,加之我所熟知庄妃的毒辣,她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对此无动于衷,不未雨绸缪呢? 远远地听到内殿里传出了一阵器物破碎声,我知道,肯定是皇太极一直按耐着冲天怒火,一直看着海兰珠被大玉儿搀扶走了,这才将所有的怒气都爆出来,只听到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几乎走了调:“是谁杀了我的八阿哥?是谁?若是查出来,我定然将他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院子里也跪满了各色奴才,尽管皇太极的怒火燃烧不到他们这里,不过这帮奴才们仍然吓得头都不敢抬,这时隐约听到了济尔哈朗的声音:“皇上息怒,臣以为目前要就是查出元凶,才能为八阿哥……” 没多时,前面一番骚动,跪着的众人纷纷挪膝让出一条通路来,皇太极怒气冲冲地走在前面,除了大玉儿,哲哲和两个妃子紧随其后,接下来就是代善,济尔哈朗,豪格,岳托两兄弟,还有多尔衮,阿济格和多铎,众人都神色凝重,低着头匆匆而去。 经过我身边时,多尔衮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轻轻地唤了一声:“王爷。”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他一道出去,于是我站起身来,汇入了队伍当中,一路前往御花园的途中,我始终和多尔衮并肩走在一道,他的手也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虽然没有再说一句话,然而却是在无声地提醒着我:多观看,少说话。 这附近早已经被接到命令赶来汇聚的侍卫和护军们严密地戒严了,众人井然有序地把守这各个出口和位置,等待着皇太极的到来。 在那道出事的回廊前,皇太极阴沉着脸看着仵作们在检验乳娘的尸身,由于此事涉及重大,不仅仅是后宫内院的寻常小案,所以由刑部出动人马前来调查,掌管刑部的济尔哈朗在“案现场”从容不迫地指挥调度着,虽然他也有点紧张,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对手下们的号施令,一切调查取证的工作进行得井井有条。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一名手下跑到济尔哈朗面前,轻声地向他禀报着什么,济尔哈朗边听边点头,然后手下退去,他转身向这边走来。 “有进展了吗?”皇太极迫不及待地问道。 “回皇上,奴才的手下在那边的假山之中的泥地上,现了两种足印,这足印分属一男一女,看痕迹还很新鲜,应该距现在不久,而事之后皇后娘娘立即令人把守住这里,如此看来,这两种足迹的主人,定然和乳娘的落水有极大的关联。” 听完济尔哈朗清晰而准确的报告,皇太极“哦”了一声,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一男一女?还在假山里面……” 哲哲忽然神色一变,脸色愠怒道:“皇上,以臣妾看来,这一男一女的关系肯定不同寻常,既然光天化日,可又偏偏地躲入假山之中,可见定有肮脏之事。” 皇太极的听后身子猛地一抖,然后转身面向哲哲:“你的意思是这是一对躲在假山里的偷情男女,不料污秽之事被怀抱八阿哥的乳娘无意间撞破,于是两人临时起意,杀人灭口?” 佩服皇太极的丰富想象力,他怎么凭哲哲的前半段话就立即作出了这样形象地推测呢?而且看起来确实合乎情理。 “回皇上,臣妾起先也这样想了,但是这皇宫内院的,除了女人就是太监,外面的侍卫根本没有机会进入,毕竟隔着这么多道宫墙呢,再说了,各种差使和办事的衙门都在宫外,就算王公大臣们每日过来上早朝,也是散朝后沿着原路返回,不可能进入内院,”哲哲说到这里时目光突然有意无意地向站在一边的多尔衮扫了一眼,多尔衮显然也没有想到说到这个敏感话题时哲哲居然会不经意地瞧向他这一边,假如大家稍有留意的话,自己虽然一清二白,但估计还是会惹上一身臊。 多尔衮面无表情地继续保持着冷静和缄默,仍然用淡然的目光注视着正在说话的哲哲,不过他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和慌乱,但是他的各位兄弟子侄们哪个不是精明狡猾之人?哲哲的目光无疑让他们觉得很是奇怪,于是纷纷转头望向一声不吭的多尔衮,多尔衮恍若不见,这个时候,沉默是金,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看来哲哲肯定对多尔衮和大玉儿的那点密事多少了解一些,所以说到**后宫这个敏感之处时,还是心下有些虚弱,所以自己都没能控制住往多尔衮那边看,我心里一沉,糟,哲哲一向沉稳,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突然慌乱,这不是给多尔衮找麻烦吗? 她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无意间的失态,但是她毕竟是哲哲,不会立即收回目光,将她的无心之失表现得更加明显和令人起疑,她缓缓地将目光环视了众人一周,照顾到了每个人的脸上,这次收回,继续对皇太极说道: “况且应宣到皇上的上书房或者寝殿商讨军机大事的话,也是由太监一路引领,不至于到处乱走的,所以这一可能是可以摒除的。” 皇太极也许是过于愠怒和悲痛,所以没有注意到哲哲的眼神和背后的异动,他根本没有回头看,而是点了点头:“嗯,你说得有理。” 众人在回廊中等待新的消息,果然,一个重大的消息传来,由于海兰珠的两个涉嫌宫女不堪刑讯逼审,终于捱不过严刑拷打,交出来了一个重要供词:原来海兰珠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叫做小邢子的近来和庄妃宫里的一名叫做燕燕的宫女关系密切,甚至吃起了“对食”,这已经是关雎宫里的下人奴才们几乎无人不晓的事情了,就只瞒着海兰珠一个。 过按照名册清点人数的敬事房太监,原来这个小邢子和永福宫里的燕燕自从早上就不见踪影,直到现在两人仍然没有出现,也没有人看见他们。 皇太极听完之后怒不可遏,虽然他对“吃对食“一词似乎不太理解,但是他当然可以明白这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深宫寂寞,也许就会相互亲昵猥亵,做些“过干瘾”的事来。 “哼,这两个狗奴才,做下如此污秽可憎之事,本身就该立毙杖下,可是此二人居然丧尽天良到如斯地步,竟然为了杀人灭口,连朕的骨肉都……”说到这里时,他气得浑身抖,几乎话都说不连贯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旁的哲哲连忙伸手帮他抚着胸口,“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立即派人将整个后宫搜个遍,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包括各个宫门,看看这对狗男女有没有隐遁出宫,畏罪潜逃!朕要将他们凌迟处死!”皇太极狠狠地下着令,面部扭曲而狰狞,可以想象,他恨不得把凶手食肉寝皮,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我有点疑惑,既然这对重大嫌疑犯中的宫女就是大玉儿宫里的,那么大家为什么不对大玉儿起一丝怀疑呢?或者是心里有点怀疑,但是看着皇太极震怒,大家都不肯得罪人,于是三缄其口,毕竟万一落实了大玉儿和此事毫无干系的话,自己徒做恶人。 悄悄地回头看了看,仍然不见大玉儿的身影,难道还没有将海兰珠安慰好,还是故意延长了安慰时间呢? 第十节 血雨腥风 似乎一切局势的展都印证着皇太极和哲哲的推测,果不其然,在全面大搜查开始之后,只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一位护军统领匆匆赶来,单膝跪地给皇太极打了个千儿:“秉皇上:奴才等在皇城内院的西门外的城墙脚下现了两具尸身,一男一女,分别是太监和宫女的服色,不知是否是在逃的疑犯。” “哦?怎么死的?”皇太极听了一怔,按理说这两个奴才犯下死罪,仓皇逃命,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命丧黄泉了呢?着实令人奇怪。 “回皇上的话,据刑部的仵作检验尸身,可以确定,他们是从城墙上面掉下来摔死的。” “奇怪,好好的大门不走,偏偏要上了城墙,还会掉下来跌死,怎么可能?莫非是……”哲哲皱着眉头疑惑着。 “我看啊,很有可能是这对狗奴才见犯下了灭族之罪,一时间慌不择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逃出宫去,结果反倒耽误了时辰,恰好这时娘娘已经下令,封锁各道城门和各处要道,所以他们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所以畏罪自杀了也说不定,毕竟抓到了起码也是个凌迟,怎么能不怕?”哲哲旁边的贵妃娜木钟接口道,虽然之前她一直沉默,但是此时提出的这个推测也属于合情合理的,所以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皇太极沉吟片刻,还是不放心,觉得要亲自去查看一番方能做出结论,于是大队人马开拔,小心谨慎地跟在皇太极后面向西门进。 来到已经被团团封锁住的现场,众侍卫看到皇太极和一大帮后妃贵戚们赶来了,纷纷跪地行礼,然后敏捷地让出一条通道来,皇太极一声不吭地走上前去,打量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大家谨慎地站立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看着,谁都不多说一句话。 “找人辨认过吗?”皇太极一面盯着两具死尸一面头也不回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方才奴才特地找了几个永福宫和关雎宫的太监们过来辨认,他们确认这两具尸身确是小邢子和燕燕无疑。”在现场调查的一个刑部主事回答道。 “搜查过他们身上了吗?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皇太极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城垛,这城墙足有五六丈高,从上面掉下来不死也残废,何况这下面又是坚硬的石板地和黄土路呢? 我们跟着仰起头来,结果和皇太极一样,突然间目光定格了,因为在一个城垛口悬下了一根粗绳子,断了一半,另外半截呢?我们仔细搜寻了一下四周,什么也没有现,这时一个侍卫拿着半截绳索向这边走来,然后跪地呈上:“秉皇上,这半截绳子是当时奴才等现尸身时,正握在那太监手里的,还抓得停紧。”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对嫌犯根本就不是畏罪自杀,而是仓皇逃跑时不走运,偏生绳子太细,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突然断了,于是乎两个亡命鸳鸯就一齐从高处堕下,呜呼哀哉了。 一切基本大白,皇太极铁青着脸站在原地,胸闷不已:他本来想把这两个谋害了他宝贝儿子的狗奴才送到闹市去凌迟处死的,可如今人是找到了,却是两具尸体,任何酷刑都没有什么意思了,开水烫死猪一点也不解恨,别说皇太极了,就换成谁也都要气闷异常,咬牙切齿。 眼见事情基本是水落石出了,于是众人开始低头小声地议论起来,交头接耳的,倒是一阵小小的混乱。 我躲在人群后面,一是胆小心软,不想看到那副血淋淋的惨景,二是不想趟这个浑水,反正事不关己,只是一直在奇怪着,事情果真如此吗?仿佛一切都印证着起初哲哲的推断,好像一切展都是为了佐证那个推断,难道事实真是这么简单吗? 还有,大玉儿怎么还没有出现?她手下的宫女犯了这等大事,她难道一无所知吗?起码也要赶来向皇太极请罪,请皇上责罚她御下不严之责吧?现在想想,也许我这一次真的是冤枉她了,毕竟如果海兰珠的八阿哥真的是她害的,那么也不至于如此蹩脚,因为她是一个精明异常的人,行事必然经过详细而周密的准备,将前前后后安排得妥妥当当,又怎么会弄出这么多破绽,让傻子都会怀疑是她做的呢?如果这个嫌犯不是她宫里的人,才真正值得怀疑。 我正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脚下的黄土沉思着,忽然一愣,因为我感觉脚底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轻轻地将脚挪开一看,隐约是一张灰黄的纸片,被折了几道,现在正委委屈屈地蜷缩在浮土之中,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奇怪了,这皇宫内院的,地面上应该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怎么可能有纸屑残笺之类的东西呢? 好奇心顿起,趁着大家正围成半圈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谁也没有工夫望我这边瞧的时候,我俯身拾起了那张不起眼的纸条,然后挺直身子,用袖口遮着,微微露出一道缝来迅地展开一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这张纸片略显陈旧,又是淡黄色,原来这正是一张实实在在的银票,而且上面的书目确实不菲,只见上面用繁体汉文呈竖排地在银票的正中央标着:“壹仟两”。 我心里不禁念一声“怪哉”,这张大面额的银票究竟是哪个不小心遗失的呢?按理说这里是后宫的外墙,况且也不是正门,平时进出的无非是一些太监宫女等人罢了,再加上这里守卫的护军们,任谁都不可能有这么大数额的银票啊?还有这些后妃们,平时老老实实地在后宫里呆着,谁也用不到银两,虽然她们也有定制的俸禄,但是书目也少得可怜,每个月不过是七八十两左右,打和赏赐奴才和下人们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怎么可能有这样大额的银票呢? 而这银票出现在那太监和宫女的尸体附近,会不会是有人事先交给他们作为跑路的盘缠和对他们完成任务的奖赏呢?如此说来,那么这小邢子和燕燕确实是受人指使,故意谋杀了八阿哥,而这银票,就是那个幕后主使者给的,然后为了杀人灭口,故意伪造出来了一个假象罢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身体一颤,这人究竟是谁呢?如此狠辣,几乎不留一点痕迹,这后宫之中……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把这张银票交出去的好,如果真的调查出来凶手的话,我看多半是大玉儿,这样一来岂不是正趁了我的心意? 我上前几步,正准备开口,忽然间,皇太极转过身来,先是用目光在众人的脸上巡视了一番,最后落在了一直默然不语的多尔衮脸上,我的心猛地一惊,把刚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十四弟,你一直默不作声的,莫非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那么以你观之,此事会不会有什么我们没有料想到的?朕总是觉得,一切都如此巧合,好像不太合乎常理。”皇太极把他的疑惑说了出来,然后用注视着多尔衮,似乎很信任他这位精明睿智的兄弟,希望多尔衮能给他解答一下这个疑惑难解之处。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多尔衮,想看看这位睿亲王有什么高明的见解,只见多尔衮小心翼翼而不乏沉稳地说道:“恕臣弟眼拙,未能看出有何蹊跷异常之处。” 看来他很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在这个时候显露聪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毕竟八阿哥的死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于究竟是谁主使凶手杀了八阿哥,能不能将那个幕后的主使揪出来,这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所以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装傻。 正当大家失望没有听到什么精彩言论时,多尔衮的话锋一转:“不过,也许是臣弟对于这后宫的守卫部署一点也不熟悉,只是一直有点奇怪,这西门虽属无关紧要的内宫后门,但平时也应该有人进出的吧?不可能没有护军守卫,这城墙高约五六丈,倘若不是从内侧的台阶登上城墙的话,臣弟一时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来。” 他话音刚落,众人立即议论纷纷:“就是啊,如果有护军在各个口子上守卫的话,怎么可能让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在眼皮底下溜上去呢?” “再说了,这里是内宫与皇城之间的城墙,就算是他们想逃,又不是皇城的外门,并不需要什么出宫所需的特批公文,只要有块证明身份的腰牌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走出去的,干吗要费尽巴拉地爬城墙呢?” “我看啊,可能这两个狗奴才临时起意杀人,并没有事先准备逃跑的东西,所以找绳子就费了一段功夫,等赶到这里时正好皇后娘娘已经下令封锁城门了,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另觅出路。” 各个王公贝勒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半晌,最后还是绕回原点上了:如果这里早已封锁了的话,两个嫌犯有怎么有机会爬上去?最大的可能就是,这里的大门本来就是锁着的,即使没有哲哲的命令,也没有人有办法直接从大门走出去,所以只有爬城墙一法,而前提条件就是这里的护军疏于防卫,竟然让他们偷偷地摸了上去,这个罪名可着实不小。 果然,皇太极阴狠的目光盯上了护军统领,他跪在地上吓得全身抖,连连叩头求饶:“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皇太极猛地一脚,将他踹了个七荤八素,然后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济尔哈朗!” “奴才在!”济尔哈朗闻声立即冒了出来。 “把他投到刑部大牢里去,至于如何定罪,你自己斟酌着办吧!”皇太极狠狠地命令道。 济尔哈朗立刻应诺道:“奴才遵命,皇上请放心,对于这等玩忽职守之罪,定然严惩不贷!” 倒霉的护军统领被拖下去蹲大牢了,等待他的命运将是残酷的,可他只不过是个开头而已,这八阿哥一死,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陪葬。 “索尼,索尼呢?这个混蛋跑到哪里去了?!”皇太极气急败坏地回头四顾张望,我这时忽然想起,对了,索尼此时正兼任领侍卫内大臣,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想不被追究责任也难。 一脸惶恐之色的索尼从人群后面钻了进来,赶忙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磕着头,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这皇太极起怒来还真是地动山摇,连后来威名赫赫的康熙朝的辅政大臣之,此时都吓得乱了方寸,当然,这时的索尼大概也只有三十五六岁,此时还只是一个正黄旗的都统,这个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事才坐上没多久,估计就要丢官了。 “是奴才疏忽,还望皇上责罚!” “呵呵,你说得到轻巧!”皇太极冷笑一声:“岂止是‘疏忽’,我看你是根本就把这里大门一锁,什么护军都没有派吧?或者只留几个耳朵有毛病的,不然两个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会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以至于事许久之后现,你这个领侍卫内大臣当得可真是称职啊!可真是一点也没辜负朕对你的赏识啊!”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道门平时很少有人进出,再加上有时候一些太监宫女们私自夹带东西出去,早已经把这里的护军们贿赂了个遍,连换了几拨人都重蹈覆辙,所以索尼无奈之下只得一横心,干脆把这个后门关闭了,平时门闩一插,留了几个老兵在那里看守,所以才出了如此严重的篓子,也该他老小子倒霉。 眼见什么事也瞒不过耳聪目明的皇太极,索尼也知道辩无可辩,索性一口认下账来,因为他知道皇太极喜欢直爽,敢做敢当的汉子,所以他就鼓起勇气来扛着:“奴才玩忽职守,罪责重大,任由皇上处置,也无一句怨言!” 皇太极阴沉地盯了他片刻,余怒未消:“领侍卫内大臣这一职就免了吧,至于正黄旗都统……先革职留任,罚俸一年,在家里闭门思过,等来日戴罪立功吧!” 索尼顿时有逃出生天之感,按照他原来的预想,罪责远比这重得多,没想到皇太极在盛怒之下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算是给他留了条后路,怎么能不格外庆幸? 于是他连连叩头称谢,皇太极不耐烦地一挥手,他很识相地退去了。 我暗暗冷笑一声:看来对待自己本旗的嫡系臣下,确实要照顾一些,同样的罪责要是换到别的旗上,也许就没有这么轻描淡写了吧?起码一撸到底是要的,也难怪索尼这家伙后来成为了死心塌地的保皇派,为他皇太极的三代君王效力死忠呢!这个人,看来以后要注意了,一定要有所打算才是。 接下来一连串的奴才们倒了大霉,索尼无疑是最幸运的,因为涉案或者受到牵连的一干人等,个个都丢了性命,在皇太极冷硬的命令下,关雎宫里被来了个大清洗,所有伺候海兰珠的奴才们全部被拖到处决人犯的地方一一绞死,听到这个血腥的命令我不寒而栗,因为这些无辜的奴才们的罪名是: “这帮狗奴才,明明早已知道那太监和宫女做下了肮脏污秽之事,不但不举,反而私下底帮助隐瞒,可谓是‘其心当诛’,否则怎么会生这么大的祸事?八阿哥死了,朕要这帮奴才们全部陪葬!” 那两个狗咬狗,事实证明了原来两人早有矛盾,所以趁机报复的宫女阿布和娜喜,则被皇太极下令立毙杖下,根本不管青红皂白,到底谁是冤枉谁是诬陷者。 一直没有出现的庄妃也多少受了些牵连,由于她的麻痹大意,疏忽御下,导致一连串严重的后果生,所以被取消了当年的所有赏赐,降格为庶妃,不过念在她伺候皇太极多年,前不久又诞下皇子的功劳,暂时不赶出永福宫,所以说除了颜面上有些损失外,大玉儿也没有伤了元气。 至于两个谋害八阿哥的凶手,虽已身死,不过仍然要暴尸三日,然后扔到围场去喂野兽,宫外的所有家人乃至三族,尽行诛灭。粗略地算一算,这八阿哥一走,起码带了上百号人给他殉葬,可谓是血雨腥风。 第十一节 无奈的卑鄙 入夜,我独自坐在窗前,轻轻地哼着催眠曲哄着怀里一直不肯老实睡觉的东青,大概他也实在困乏了,再加上刚刚在乳娘那里吃足了奶水,于是在我温柔的拍抚下,渐渐地进入了梦乡,看着他甜甜安睡的模样,我心里一阵叹息,真羡慕不懂事的小孩子,无忧无虑的,每天吃饱了就睡,什么心事也没有,这是多么快乐的日子,可为什么人在童稚之年,却天天盼望着赶快长大呢?长大了究竟有什么好? 门帘一动,阿娣轻手轻脚地进来了,先是看了看我怀抱中的东青,然后低低地唤了一声:“小姐……” “你说吧,他已经睡着了。”我抬起头来,“消息打探出来了吗?” “奴婢打听到,原来王爷这几日一直在隔院的主子那里歇息,其间并没有到过任何其他主子的院里,另外账房那边的消息说,王爷在三日前曾令阿克苏在那儿支了一千两银子……” 我开口打断了阿娣的话:“那一千两不是现银,而是一张整额的银票,对不对?” 阿娣微微诧异,不过仍然点头肯定道:“小姐所料不错,确实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至于确切做什么花销,却无人知晓。” 我沉默半晌,然后将臂弯里熟睡的东青交到了阿娣的怀里,淡淡地吩咐道:“没你的事了,你把东青抱给乳娘,就去休息吧。” “是。”阿娣小心翼翼地抱着东青退去了。 我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悬挂于夜幕中的明月,仔细分辨着它那皎洁表面上不被人注意的阴影,是啊,即便月亮是那么的宽宏大度,将它的清辉洒满大地,笼罩于世间万物,但它的本身,也不是完美无瑕的,而这这个阴暗面,却往往会被醉心于赏月的人忽略,而当初晓梦醒之后,赏月人才能觉自己的盲目和可笑,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完美”,自己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还是去夜深寂静的后花园去散散心吧,眼下正值梨花飘飞的时节,也许过去看看洒落了一地的花瓣雪,才能稍稍地转移一下自己的惆怅。 不料刚刚走过水榭的转角,就看到了不想看到的情景:灯笼高悬,侍女静立,多尔衮正穿了一身淡青色的宽松袍子,正亲昵无比地搂着一个着装艳丽的女子,一脸暗昧的笑容,恍如在眉目传情,顺带着一只手也不肯老实,在她纤细的腰枝上来回摩挲着,渐渐攀上了她高耸的胸脯,那女人的脸看不清,但我清楚地听到了她娇嗲的笑声:“爷,你还真坏,没个正经的……” 原来是萨日格,看来这几日两人在闺房床榻之间的缱绻还嫌腻烦了,特地找了一个环境优美,春风拂面的地方快活,我的心头顿时一阵无名火起,虽然我明明知道多尔衮隔三岔五的也会到其他几个女人那里“广布恩泽”,但自己也不便反对,还要装出一副开明大度的模样,显示自己的贤惠体贴,可是当我真正看到这一幕时,还是难以接受,只觉得一阵酸气直冲头顶。 “哈哈,爷不这么坏,你能这么喜欢吗?怎么样,是不是连骨头都酥了?要不要爷再坏一些啊?”多尔衮一脸邪邪的笑容,轻浮地捏着萨日格的下巴,等到她羞涩地转脸过去时,一双大手开始不紧不慢地解着她前襟的盘扣,一小片似雪般白嫩的肌肤逐渐显露出来。 看来这位王爷已经在下人面前已经毫无顾忌惯了,几个侍女见状,立即一声不吭地悄然退下,生怕打扰了王爷的好事。等大我意识到自己也需要回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到几个侍女几乎同时地惊呼一声:“贞主子!”然后个个瞪大了眼睛,还禁不住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像做贼心虚的是她们几个一样。 萨日格正故作娇羞地半闭着眼睛等待着多尔衮的“宠幸”,闻声立即一个惊愕,只见她身子微微一颤,下一个反应就是立即从多尔衮的怀里挣脱出来,忙不迭地掩着衣襟。多尔衮也赶忙回头,看到我后,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但一时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三个人你瞪我,我瞪你,都傻了。 来我想立即转身而去的,可是既然已经现了身,就要表现得大方一点,我第一次现自己的面部肌肉居然也会有这么僵硬的时候,几乎用了最大的力气,才让笑容浮现在自己脸上,以遮盖方才的猪肝色,我用轻松自如的口吻开口道:“姐姐还把妹妹当外人儿吗?伺候王爷是我们做媳妇的本分,看到姐姐能给王爷舒心解闷,让王爷这么快活,妹妹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见怪呢?” 萨日格脸上的尴尬却没有因为我这番故作大度的话而得到丝毫的缓解,只见她也是一脸勉强的笑,“我怎么会无端地把妹妹往那方面想,贞儿妹妹岂是那样不近情理的人?王爷方才还对我说了呢,说妹妹心胸开阔,从不屑于争风吃醋,还要我们几个都以你为效范呢!妹妹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找王爷有什么要紧事儿,我就不便打扰了。” 着她就忙着起身,准备离去,我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说实话,虽然方才我看到她和多尔衮亲昵,心里确实翻腾过一阵醋浪,但是转念一想:这男人又不是你李熙贞一个人的,凭什么不准别的女人分享一下被宠爱的乐趣呢?再说这萨日格平日的为人尚可,虽然不经常和我来往,可毕竟凡是见面的时候都客客气气的,我也没必要计较太多吧? “姐姐不必如此,这样一来倒显得是妹妹一过来就想把你赶走一样,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是百无聊赖,到这园子里散散心罢了……”我连忙挽留着,可是萨日格仍然很识相地走了,看来她很清楚,多尔衮在她这里的欢愉只是暂时的,终究还是要回到我的身边去的,所以她主动地让步了,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女人是有智慧的,所以她才不被丈夫所讨厌。 众人全部退去,水榭里只剩下我和多尔衮二字,亭中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只青花官窑的酒壶,还有两只造型别致的杯子,仔细一看,上面还是分别绘着一鸳一鸯图案,凑成一双,倒实在应景。 “王爷好雅兴啊,这对杯子还真是别致,春晚微醺,琼浆玉杯,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啊!”我差点说出了“美人在侧”四字,但估计到自己的大度形象,还是咽了回去。 多尔衮的眼中浮动着微许的歉意和愧疚,但他知道方才的情景不需要什么解释,也知道我不是个小心眼的人,所以也就避开不提了。他站立起来,拉住了我的手,柔声道:“来,熙贞,先坐下吧。” 我微微一笑:“谢王爷赐座,小女子却之不恭了。”然后顺势坐在了他的身边,不过还是保持了一小段距离,他端起酒壶来想要给我斟酒,却尴尬地想起这里只有两只杯子,都是他和萨日格饮过的,于是他准备招呼侍女重新帮我拿只杯子,我摆手示意他不必了。 “也是,你刚坐完月子,身子还有点虚,这酒太烈,还是暂时不饮吧……”多尔衮正说到一半,就见我一伸胳膊,将整壶酒取过,然后对着壶嘴儿,“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几大口。 “熙贞!”他叫了一声,正欲伸手过来制止我的痛饮,却见我自动放下了酒壶,他微微地叹了口气:“你到底还是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唉……” “呵呵……”我轻轻地笑着,顺手拿起了石桌上的那杆长长的烟袋锅,看了看里面烟草燃尽后残留的烟灰,然后翻转过来磕了磕:“人就是这么有趣,明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好还偏偏要去做,我喝酒是这样,你抽烟又何尝不是这样?你说说,人这辈子,是不是有很多无奈和违背本心的事情要去做?” 我言语中隐藏的意思多尔衮怎么能没有丝毫觉察?但他一时间也不会想到,我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秘密,看清了他打算盘的步骤,这让他不禁愕然,又带着一丝侥幸: “你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慨呢?眼下既不是凄风苦雨,又不是百花凋零,难道你还在为白天的事情感慨和黯然?说实话,八阿哥死了,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我那么喜欢孩子,不管他是谁的儿子,看到当时那样……我也有些难受,所以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看开点吧,人各有命。” “没错,也许你的心里确实不是个滋味,也许当时确实也有那么一点难受,但我看用不安和自责还是占了全部吧?什么‘人各有命’,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命和什么‘上天注定’,我看是事在人为的吧,八阿哥的命运,又岂能怪得到老天?我看要怪的就是,他不应该生在帝王之家。”我冷冷地说道,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望着多尔衮。 他默然片刻,然后端起桌上的酒壶,高高抬起,缓缓地向酒杯里斟着酒,烈性的琼浆划过一道柔和的弧线,落入杯中,很快溢出杯口,但持壶的手似乎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直到奔流的液体漫过了整个桌面,空了大半的酒壶这次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我从袖子里摸出那张淡黄色的银票,展开了递到他的手中:“王爷把这个收好,这么大一笔银子,可不是随便挥霍的,其实根本用不到这么大的数目,以我看来,五百两就足够了,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多尔衮低头默默地看了一眼银票,然后将它放在了桌子上,看着它逐渐被酒液所浸泡,这才用庆幸的目光看着我:“真是险啊,看来百密也有一疏的时候,要是这张银票被别人现了,恐怕要节外生枝了,幸亏是你。”说到这里他也是一愣:“对了,熙贞,你当时既然现,又怎么可能知道我会与此事有关联呢?按理说你应该直接向皇上举啊!” “当时我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一下子就能推测出你与此事有关呢?只不过,即使能够找出谋害八阿哥的真正凶手来,对你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况且当时正好赶上皇上向你征询意见,我就觉,你不但并不关心谁是凶手,而且是在不动声色间将众人的思路往其他地方引,顺带着借皇太极这把刀子给了一些和你不亲近的人一点教训,比如那个索尼。” “熙贞,你真是聪明,居然凭着一张银票和我这几日与萨日格的亲近就推测出了事情的经过,没错,事实确如你所料,麟趾宫的那位大贵妃也正一门心思地想要除去八阿哥这个威胁,正好与我的念头不谋而合,于是我就通过她的女儿和她打通了关系,并且谋划出了白天你所见的一切。”见我已经明了他的秘密,所以他索性一古脑儿地坦白了。 “也难怪你们一唱一和,她猜测是那对凶犯畏罪自杀,你就一面转移大家的视线一面趁机打击政敌,几乎是不露一丝痕迹,如果我没有拣到这张银票的话,还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来,该受赞扬的应该是你。对了,你对娜木钟开出了什么有利条件,让她老老实实地跟你合作?难道单纯是宠爱她的女儿?” “其实也没有什么,各取所需罢了,她也正巴不得去掉海兰珠母子这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就一拍即合了,她何尝不知道我的野心?只不过现在两个人已经是同在一只船上的人了,揭露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你放心吧,此事绝无后顾之忧。” 看多尔衮自信满满的模样,我就知道了他的更深一层打算,就是眼下虽然大贵妃娜木钟没有生出阿哥来,但即便以后娜木钟生出皇子,还准备为这个皇子争夺皇位时,多尔衮也绝对有能威胁和拿捏住她的武器,让她不敢轻举妄动,有苦说不出。这样一来,未来皇位的竞争者至少就去了两个。 “那么福临呢?你怎么打算?”对于他旧情人的儿子,我还是免不了关心的,毕竟后来的历史证明,偏偏这个不引人注意的九阿哥成了爆冷门的黑马,这方面多尔衮居功至伟。 “这次八阿哥的死,庄妃多少也受到了牵连,现在虽然没有被赶出永福宫,只不过是降了一级身份罢了,但是可以看出,皇上对于任何与此事有牵连的人都深恶痛绝,虽然知道庄妃对于手下的奴婢中出了这样的败类毫不知情,但是总免不了要怪罪庄妃疏于治下,没有起到防患于未然的作用,间接导致爱子身亡,所以可以肯定,以后她的福临是不可能得到皇上的欢心的,在争夺储位时,年幼的皇子无疑就是凭着‘子以母贵’,如果自己的母亲失去了皇上的宠爱,那么就不要再奢望太多了。” 多尔衮果然是精明狠辣之辈,虽然我对此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低估他了,为了免去将来再费尽心机地废君篡位,即使得到皇位也会落下恶名的麻烦,所以他决定克服自己心中的仁慈和不忍,强迫自己冷血无情,这也是作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所必备的条件,我不知道该为他庆幸欣慰呢?还是暗暗后怕呢?真是奇怪,自己居然如此自相矛盾,曾经多么希望他面对可以威胁到他的敌人不要心慈手软,可事到临头,我自己倒先心软畏缩起来,是该责备他呢?还是怪自己的鼠两端呢? 我不得不承认,将未来的麻烦解决在萌芽之中,的确是最干脆利落,最明智有效的手段,但是对于谋害一个尚在**的孩子这种卑鄙的手段,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有没有些许的歉疚和自责呢?起码他表面上没有,又或者说的确有那么一些不安和愧赧,但是心高气傲,一向惯于强势的多尔衮是不想让别人窥透他内心的那么一丝残存的虚弱和忏悔,算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揭他的伤疤呢? “经过这场风波,以目前来看,在你通往皇位的台阶上,豪格就是最后一块绊脚石了,至于如何搬掉这块令人头痛的石头,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打算?” 第十二节 精妙奕局 从柳絮飘飞的暮春,到秋风萧瑟的金秋,这个闷热的夏季终于过去,等人们开始穿上夹衣,踩着沙沙作响的枯叶,将丰收的粮食堆满粮仓时,已经到了崇德三年的八月底,而这个八月,注定将是一个多事之秋,尽管“胡天八月即飞雪”,但是此时的盛京仍然没有一丝飘雪的意思。 倒是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打破了严严实实的窗纸,我终于在回到古代的一年多的时间后,第一次将品尝和丈夫长期分离的滋味,因为经过了一年多的休养生息,野心勃勃,不肯安份的大清又开始了一轮新的征战,而这场征战,在史书上的记载是无比辉煌的,当然,胜利的一方是大清,而指挥这场战绩辉煌,硕果累累的战事的主帅,则是我的丈夫多尔衮。 多尔衮一大早就赶去上朝了,我懒洋洋地睡到正午方才起床,闲极无聊,先是去看了看还在酣睡的东莪,轻轻地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帮她掖好被子,这才从乳娘怀里接过了见到我兴奋得手舞足蹈的东青,抱着他在院子旁的树林里悠闲地漫步,看着他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正目不转顺地盯着我看,一阵恋爱油然而生,于是伸出手来,拉起他那胖乎乎的小手呵着气,孩子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受得起这样的酥痒?听着东青“咯咯”的笑声,我从心底里感到了一股温馨和甜蜜。 “东青啊,你怎么长得越来越像你阿玛了呢?瞧瞧,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哪里也没有一点和你额娘相似的地方,唉,真怀疑你是不是我生出来的。”我摸着他的小脸蛋,说着明明知道他听不懂的话,接着自己也禁不住莞尔。 “呵呵,还是东青比我厉害啊,这段时间来,我怎么一直都没见你这么开心过呢?我看啊,以后我就呆在外面不回来了,每天就叫东青陪着你吧!”多尔衮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等我回头时,他已经从后面将我一把搂住。 “你是不是狸猫转世啊,走路连点声音都没有,想吓死几个人不是?”我没好气地一耸肩膀,他的手从我的身上滑落。 “你怎么不开心啊,这一段时间一直这个样子,对我不冷不热的,我说你们女人的心,还真是比那绣花针还要细,或者说心眼比那针眼还要小,算一算,那件事都过去三个多月了,你的气还没有消啊?” 多尔衮努力露出谦卑的微笑,做足了讨好我的神情,我心里道:现在知道自己当初不对了?你这人就是臭毛病,晾上你几个月,终于肯主动来讨好我了?心下不由一阵暗自得意,说实话,其实当时的气愤早就无影无踪了,我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从来没有隔夜的仇,气来的快,消得也快,其实我早就不记恨他了,但是出于矜持,我还愣是坚持了三个多月没有理他。 看看,这效果不就来了吗?自从上次被我从卧房里赶出去后,这家伙先是跟我较劲,后是逐渐收敛,最近听阿娣来汇报说,他已经足足半个月没有碰府里其他的女人了,我虽然嘴巴上说“那他不会到外面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去放浪?”但是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心里想归想,嘴巴上可不能有丝毫的松动,我嘲讽地弯了弯嘴角,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堂堂睿亲王也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时候?怎么,是准备向我道歉啊,还是准备跟我服个软啊?我看你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反正想着你宠幸的女人多了去,用得着费劲巴拉地隔三差五地来我这边蹭吗?想看孩子就直说嘛,又没有哪个胆大包天,敢不让你过来看孩子。” 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一处石桌前,多尔衮过来接过了我怀里的孩子,我这次拂了拂石凳坐了下来,接下来多尔衮就有些尴尬了,由于昨晚的一场冰雹,所以现在到处都是融化的积水,唯一一张干一点的石凳被我抢先了,望着剩余三张湿漉漉的凳子,多尔衮瞪大了眼睛,努力做出夸张的表情:“熙贞啊,你也实在太疼你男人了,怕我坐久了累得慌,特意让我站在这里哄孩子是不?” 看着他笨拙地想说几句自认为幽默的话来逗我开心,我心里暗暗好笑,不过仍然板着一张臭脸:“这帮奴才,养着他们有什么用?连个凳子都擦拭不干净,我看一个个都想挨板子想得难过了,我看王爷还是回去惩治惩治这帮不听话的奴才吧,我这人心太软,脾气太好,弄到后来人人都把怠慢我当成习惯了,这还了得?” 多尔衮举起东青逗弄了一阵,“乖儿子,你额娘要赶阿玛走,你给评评理,要不要阿玛走呢?” 东青愣愣地看着他,明摆着就是一头雾水,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番后,多尔衮这次改变了方案:“哦,好儿子,你是不是怕你说的话阿玛和额娘听不懂?好吧,你要是不想阿玛走,就眨眨眼睛,不然的话就阿玛就要走了,以后恐怕至少有半年的光景看不到你啦!” 终于,在多尔衮的期待中,小东青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漂亮得像小囡囡一样,我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还真是‘知子莫若父’,你这个宝算是压对了,好吧,就看在东青的份上,不赶你走了!” “就是就是,你看连不会说话的宝贝儿子都看我顺眼,看来我确实是英俊不凡啊,哈哈哈……”多尔衮爽朗地大笑着,顺便不忘用他颌下刚冒出来的胡茬轻轻地磨了磨东青的小脸,东青受不住痒麻,再次笑出声来。 “对了,你方才说至少要半年光景见不到东青了,是不是说这次皇上准备派你出征了?”虽然知道史书上曾经用了毫不吝惜的笔墨记载了这次征战的过程,也记载了主帅的名字,但是我还是想看看,这历史的轨迹究竟准确到了什么地步。 “是啊,皇上果然派我做了这次入关征战的主帅,还亲自授予我“奉命大将军”的兵符印信,”说到军事方面,多尔衮的神色郑重了起来,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嬉笑随意:“豪格、阿巴泰为副,统左翼兵;岳托被授为扬武大将军,杜度为副,统右翼兵八旗分为两翼:左翼是镶黄、正白、镶白、正蓝;右翼为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其次序都自北而南。分二路伐明,皇上还特地指示了作战方略,这次我们准备由墙子岭和青山关毁边墙而入。” 我一愣,因为我虽然每日身居王府,但是对于军政时事也是颇为关心的,虽然知道大半派不上用场,不过我前几日仍然仔细地研究了辽东和关内的军事地图,所以对多尔衮所说的墙子岭和青山关还是很熟悉的。 带着一点疑惑,我问道:“是不是欢喜岭[后来改作“息烽”,重要关隘,含期望免遭兵祸,长年和平的意思;也做喜峰口,这是现代的叫法,49年时东北的野战军就曾经打算由这里入关,后来临时改变走山海关]一带的驻防明军又加强了兵力和防卫?否则为什么要绕个远道,走西线呢?好像墙子岭和青山关都是极其险要陡峭之处吧,不利于骑兵经过和通行,皇上这一次何必要冒这个风险呢?也可以像上一次伐明一样,绕道蒙古察哈尔,从年久失修的明军防御薄弱处毁边而入啊?”虽然我知道历史上的这次征明的大致经过和结果,但是对于具体情形差不多是一无所知,所以才提出了这个疑问。 实话,我自己也知道在他面前谈军事,无疑就是鲁班门前弄斧头,关公面前舞大刀,不自量力,不过我还是很想看看他和皇太极这两个清朝最为伟大的军事统帅究竟制定了一个怎样精妙的计划,所以腆着脸抛砖引玉了。 多尔衮温和地笑了笑,眼神里充满了自信:“怎么,你害怕你男人吃败仗,没脸回来见人吗?” 着将怀里的东青交给我抱着,然后蹲下身来,折了一根枯枝,在泥泞湿润的地面上简单地勾勒了几笔,就画出了一幅简易却非常精准的长城区域图来,还特别在上面标明了各处的明军堡垒和驻防据点,以便让我有个初步的了解,简单地介绍完明军的兵力配置和具体布防状况后,又将各个隘口的明军驻防将领或总兵也一一讲解了个清楚,我边听边点头,他的记忆力极强,在千头万绪,繁琐异常的军事情报中,他撷取了重点和精要之处用最简单精辟的语句替我解说,我真佩服他的心思缜密和面面俱到,甚至连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名字的小小副将的性格特点,作战习惯,用兵优劣,手下的战斗力强弱,这些细节之处都异常周密。 我不得不由衷地对他钦佩之来:“你是不是读过[孙子兵法]啊,不然怎么如此深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我还以为你们满人打仗,都是靠着非凡的勇气和生死无惧的精神才会有今日的成就,想不到,你们在这方面的才华和谋略绝对不逊于当今的汉人啊!” “哈哈哈……怎么,以为我们满人统统都是大老粗,什么就知道蛮干吗?不过不怕你笑话,我还真是只读过[孙子]和[三国],其他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兵书,叫我去详细琢磨,还不如让我有空去打打猎得好,所以有时候,还真的要套用汉人们的一句话:‘书到用时方恨少’,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要靠自己的经验和判断力啊,因为战局变幻莫测,就像七八月份的草原,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会乌云密布,风雪暴烈,如果拘泥于书本,纸上谈兵,丝毫不懂变通的话,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多尔衮说到这里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我十三岁的时候,父汗就经常讲一些征战的经验给我听,现在想想,真是受益匪浅啊,直到现在都受用不尽。作为一个主帅,不但要靠运气,还要靠自己的意志和把握时机的能力,我满洲八旗虽然精锐,但无奈数量太少,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万,这是大清的底子啊,所以统兵之时,一定不能光顾计较自己和本旗的利益得失,一切要以大局和大清的得失为重,所以说现在手里这些可用的棋子,要如何让它们挥出最大的作用,取得最大的胜利,的确是件劳心费神的事情。”说到这里时,多尔衮抬起头来看着阴暗的天空,沉默不语了,眼中流露出复杂而深邃的光彩,一个可以在中军帐内气意风,指挥若定;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统帅,没有他这样广阔恢弘的气度和高瞻远瞩的眼光怎么可以? 所以从一方面讲来,战争拼的不光是军队的素质,将军的勇猛,统帅的谋略,还要有指挥者不可缺少的大局意识:就像多尔衮一样,在战场上,哪怕平时针锋相对的政敌,他也一样宽容地摒弃前嫌,以期同心协力,哪怕是暂时的,能做到这一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精锐的军队也经不起内讧和离心离德,倘若大家都各自为政,作壁上观的话,那么溃败之日就不远了。 我用欣赏而钦佩的眼光注视着他,“你说得很对,我想这也是你们能够威震四方的缘故,‘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这的确不是一句大话,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破关计划呢?也让我这个足不出户的小女子长长见识。” “想不到你对这些男人的事这么感兴趣,是不是也想弄个将军来干干?”多尔衮笑道:“看在你很会拍我马屁的份上,就跟你透露一下吧!” 着他用树枝指点着地图上的几个圈点之处,侃侃而言: “这两个关口设在燕山脚下,地形十分险要。尤其是墙子岭,山高路狭,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既然险要的地势容易让守军产生轻敌松懈的心理,那么我军可以趁明兵不备,爬到山顶没有修城墙的地方,突然冲入。这样一来,防备不及的明军定然难以抵挡,所以说,我们选择走这步险棋,就是为了达到这一出奇制胜的效果,这样做的好处还能节省兵力,加快入关步伐,为了将关内的明军打个措手不及而争取到有利时间,只要入了关内,军需粮草的补给就不成问题了。” 我明白多尔衮说的“不成问题”很显然就是指清军一旦进入繁华的华北地区,那么光靠抢掠所得,就足够支持长久作战的了,想到这里我心底不禁一阵不快,又不知道要有多少中原百姓遭殃了,唉,战火荼毒,古来如此啊! 接着多尔衮又将地图的范围补充勾勒了一下,详细地对我讲解着他的计划:“等一旦破关而入,那么我和岳托所率的两翼兵就会立即快地越迁安,过丰润,会合于通州河西,从北边绕过北京至涿州,分兵八道向西进攻:一沿太行山下,一沿运河,其余六道布于山河之间,纵兵并进。北京以西,至山西地界,千里之内,多为旷野平川,善于驰突的满州铁骑,到那时候就所向披靡,无人能敌了。” 真是好一盘精妙的奕局啊,作为一个优秀统帅,多尔衮所设计的这一整套战略方案,几乎是无懈可击,我微微地感叹着:“如此计划,倘若不能完胜的话,岂不是上天的故意作弄吗?” 第十三节 贞节牌坊 “皇上可谓是心细如之人,为了表示他的仁德,还特地规定了一些条款,分别抄写多份,给我们这些准备出征的人,要我们随身携带,时刻引以为戒。”多尔衮说着,一边弯下腰从靴页子里面抽出了一个折子,递了过来:“喏,你看看,皇上已经开始在为将来进军中原,逐鹿问鼎做打算了,的确是目光深远,深思熟虑啊!” 我接到手中,展开来,目光从上至下地在那一排排繁体汉文上浏览着,旁边是注释的满文,用来给不通汉文的将帅们看的,据保守估计,眼前这一大帮王公贝勒们,起码有一半的人不识汉文,另有一小部分人西瓜大的汉字勉强识得一箩筐,所以不得不满汉文字并用: “凡王、贝勒、贝子临阵时,七旗败走,而一旗拒战者,七旗之牛录人员俱给与拒战之一旗;一旗败走,而七旗拒战者,败走之一旗即行革黜其所属人员分给七旗;若一旗内半战半走,以走者人员给战者。勿见利轻进,勿临阵败缩,勿挠乱队伍,违者按军律治之。军士离伍者、酗酒者、喧哗者,罪之。一切军器俱书姓名,马必印烙,勿毁寺庙,勿杀平人;俘获之人,勿褫其衣服,勿离其夫妇。” 我看到这里抬起头来笑了笑:“这个法子好,可以有效地制止八旗内部政见不合或者惯于勾心斗角的人趁打仗的机会将对头送给敌军做炮灰,行军打仗,各路大军会合在一起,最忌讳的就是互相倾轧,内讧不止,徒送敌人机会,没等敌人杀过来,自己人先消耗了一大半,眼下大明的军队不正是如此吗? 倘若那紫禁城里的崇祯皇帝能够有皇上一半的才识和魄力,凭着广阔的疆土,充足的兵力,足够花的银两,就算是骆驼瘦了又有何妨?起码也可以让我大清的马蹄止步于山海关外,只能叹息鞭长莫及了。” 多尔衮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大明毕竟根基牢固,虽然表面上摇摇欲坠,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大清的军队虽然精悍善战,毕竟疆土狭小,百姓稀少,实力不济,要想彻底灭掉大明,入主中原,一统河山的话,没有个十年八载的,恐怕难以实现。”他是一个善于审时度势,谨慎缜密的人,不像他的那些兄弟侄子们,每一次取得战果丰硕的胜利,无不大豪言壮语,似乎整个中原的大好河山,繁荣世界,都已经被他们纳入囊中了一样。他对局势的观察和未来的预计的确非常理性,这就是武夫与智者,将军与统帅的区别。 我沉默不语,因为心里有些话,是不方便对他们满人说的,即使他是我的丈夫:现在大清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异的***,就是一刻也不能停止征战,由于关外的汉人本来就较为稀少,再加上满人多年的杀戮和抑制,现有的汉人百姓的数量就更少得可怜了,这样一来,辽东广阔肥沃的黑土地大都无人耕种,白白地荒芜在那里,而每年的粮食根本不足以支撑强大的八旗劲旅,要知道蓄养军队所消耗的粮食实在过于惊人。 而满人本来也不过有三五十万,青壮年无不以投身戎旅,上阵杀敌为荣,这样一个骨子里沸腾着征服和侵略血液的民族,要他们老实本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不可能的,所以满人要想生存,就必须到关内的大明去掠夺粮草,凭借战功换回的土地,需要奴隶替自己耕种,于是乎掠夺成为了习惯,战利品成为了巨大的刺激,所以单凭皇太极的一道圣旨,就想改良这一恶习的话,恐怕于事无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要想彻底根除烧杀抢掠的恶习是根本不可能的,若要强行为之,恐怕军士会就此失去了征战的动力和兴趣,反而于战事大大不利。倘若作战勇猛者所得到的利益和平庸者相当,那么有谁肯为大清卖力?”事实证明,靠吃粮饷,情绪消极,搞平均主义的军队遇上一群野性彪悍,为了立功财,战利品私有化的豺狼般凶狠的军队,不一触即溃才怪。要想让手下的人奋勇当前,默许掠夺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动力。所以说,虽然现在大清的治军方式的确是野蛮的,但是却不能不承认这是最有积极意义的方式。 “呵呵,你先不要这么早就定论,往下面看看,就能琢磨出皇上的苦心了。”多尔衮用似笑非笑的眼光朝我手中的抄本望了一眼,示意我继续领会领会皇太极的良苦用心。我低头继续往下看去: “征伐非朕所乐,朕常欲和而明不从,是以兴师,慎勿妄行诛戮,勿贪掠财物。尔等主帅,众所观瞻,若能自处,以礼济之以和,则归附各国必以为吾国强而有德,勇而有礼,益加悦服矣。” “哦!”我恍然大悟,原来口口声声仁义道德,肃军护民的皇太极是在做表面文章,这一大篇冠冕堂皇的话语无非是装饰门面,为已经当了婊子的清军树立了一块庄严肃穆的牌坊罢了,他已经将汉人的前辈智者们的雄才大略学了个透彻,非常善于收买人心和伪装仁慈了,这些伪善的话先说到前头了,虽然这几年来在他的三令五申下,清军的杀戮和屠城确实少了很多,但性质是不会变的,只不过从明面上转为暗地里了。就拿这次征明来说吧,既然不指望着现在就在中原立足,那么劳师动众,殚精竭虑的,不拿取点报酬怎么可以?没有收益的买卖谁去干? 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了:皇上的意思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老老实实不抵抗的,就可以让他们保住脑袋,不过身外之物是要孝敬给满人老爷们的;倘若是哪个不识相,螳臂当车,妄图抗拒八旗劲旅锐利的刀锋,那就只能怪我们仁至义尽了,呵呵……难怪皇太极死后被孝子贤孙们遵奉为“太宗文皇帝”,这个“文”字,他的确当得。 “皇上果然是天纵英才,智者千虑啊,天机不可妄测,做臣子的就安守本分,忠心效命吧!阿弥陀佛……”我心照不宣地和多尔衮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带着嘲讽的意味大笑起来。 是夜,冰释前嫌的两人重拾欢好,压抑了很久的**碰撞在一起,于是乎闺房春色来绣榻,一夕寒梅开二度,我被他的热烈彻底击垮,终于忍不住连连告饶,直到他渐渐平静下来,我这才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温柔地抚弄着他汗津津的脊背,三个月没有肌肤相亲,我感觉他似乎消瘦了些,于是关切地叮嘱着: “王爷,这次劳师远征,军旅艰辛,况且战事还变化莫测,你本来身子骨就不那么强健,这一去数月,免不了风餐露宿,疾驰行军的,你身边也没个合适的人照料,我还真是放心不下,唉,可惜出征在外,军营中不得有任何女子的踪迹,可惜我没能生做男儿身啊!否则的话,在照料你的同时,也可以亲眼看看战场究竟是什么样子也好啊!这种经历一定是很值得回味的。”说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向往战场,心底里犯着嘀咕:人家一回到古代,不是变将军就是变统帅的,一个个成王成霸,纵横四海,沙场驰骋的,可谓是壮怀激烈,豪气万丈。可我呢,变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望眼欲穿也与战争绝缘,岂是胸闷可以了得? 多尔衮颇觉好笑地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怎么?莫不是想向我恳求,答应让你乔装打扮,扮成我的帐内亲兵,整日有事没事都伴随在我身边,见识见识我的大将风度,运筹帷幄;又或者我上阵指挥是你跟着我后头躲着看热闹?等到了晚上熄灯,你还得迫不及待地摸到我的被窝里来,弄得我腰酸背痛,肾虚腿软的,万一敌人趁夜来袭营,跑都跑不掉!哈哈……”还没等我光火,他就迅地收回手来,在我的胸脯上轻轻地捏了一下,然后不怀好意地调笑道:“还有啊,你细皮嫩肉,娇俏可人的,再怎么打扮也照样露陷儿,何况你这里……喏,饱满耸立的,想遮也遮不下去啊……” 黑暗中多尔衮的话语嘎然而止,接着就是一声夸张的“惨叫”:“哎呀~~你下手也太重了点吧,还当我是你男人吗?对狭路相逢的冤家仇人也没有这么狠的呀!” 我又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大腿,根据小时候老妈体罚我时所汲取的宝贵经验,板子和扫帚的威力也及不上又掐又拧的威力,尤其是目标对准一寸见方的皮肤,拎起来猛掐狠拧,那实在是“受刑者”极大的噩梦啊!本来按我的脾气是要一脚把多尔衮踹下床的,可惜他瘦则瘦矣,但块头却着实不小,根据目测,这家伙的身高如果按现代的尺度算来的话,起码也在一米八五以上,娇生惯养,柔弱纤细我要想把他踹下去,实在是痴心妄想,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一面掐着,一面狠狠地骂着:“你这个下流无耻的家伙,别妄想得寸进尺,让你尝尝本小姐的厉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胆大妄为,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投降,我投降,求求你,饶了我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啊……”多尔衮假意告饶,给足了我的面子,于是我就适可而止了。 嬉笑过后,他从我身上翻下来,等待呼吸平稳下来之后,他将双手交叠在脑后平躺着,显得有些疲惫,一时间默然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故意捅了捅他:“我的大将军,是不是在考虑着什么破敌之策啊?” 多尔衮微微地笑了笑,转过脸来,轻轻地帮我理了理脸上凌乱的丝,指尖在肌肤上划过,顿时一股温馨和暖意在我心头蔓延开来,“你们女人家想得就是简单,没有经历过浴血厮杀的人怎么能够体会到生死一线的惊心动魄,怎么能够了解刀刃加颈的恐惧胆寒?血肉横飞,脑髓涂地的场面恐怕你看了就难以吃下饭去,也许前一刻还在你身边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身异处;箭矢如雨,刀枪无眼,岂能掉以轻心?所以啊,我是绝对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风险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好好照顾孩子,等我凯旋而归吧。” 我嗤笑一声:“我又不是头脑简单,没有见识的蠢笨妇人,只不过是说说玩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想去战场凑那份热闹呢?那可不是好玩的,弄不好小命都搭进去了,我是绝对不干的;况且到时候你还要分心分神地保护我,这不是扯你的后腿吗?” 多尔衮想出了一个暂时抚慰我惆怅情绪的办法:“这样吧,今日早朝时已经定好了,岳托率领的右翼军将于四天后先行开拔,我和豪格他们等到九月初四出征,所以明日有一场校场巡视,皇上并不准备亲自检阅,我和岳托两位主帅必须要前往观瞻军士们的演练和展示骑射之术,到时候你可以改成我贴身侍卫的装束,就躲在后面悄悄地看看热闹好了,我会特别叮嘱周围的亲兵们暗地里保护你的,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这可是你说的啊,千万不能反悔!” “呵呵,大丈夫一言九鼎,骗你一个女人干什么?明天可别睡过头了啊!” …… 多尔衮果然没有食言,第二天一大早就催我起床,他穿戴完毕,我乔装打扮完工,互相看着对方的装束,忍不住相视大笑起来。我装模作样地一抖袖子,给一身白色戎装,英武俊美的多尔衮打了个千,动作潇洒利落,煞有介事,然后朗声说道:“标下给大将军请安!” “本帅命你着即前往阵前探查敌情,一有动向,立即回报,不得有误!”他勉强忍住笑,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命令”道。 “喳!”我响亮地应诺一声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自顾笑出声来。 第十四节 谁是萨哈达 这次聚集了满洲八旗近万人将士的检阅仪式,的确是盛况空前,尽管皇太极本人没有亲自前往,但是在广阔的校场正中临时搭建起的高台上,几位军中的重量级大员正襟危坐,正一脸冷峻地观看着台下的八旗勇士们的集体操练和骑射格斗,“主席台”上的每位将帅身后都各自伫立着两名全副武装的贴身侍卫,保护着他们主子的安全,而早已乔装打扮好的我,正和另外一名侍卫站立在多尔衮身后,由于多尔衮早已经私下地交代过了,所以我右边的这位与其说是保卫睿亲王,还不如说是保护睿亲王的小老婆。 估计多尔衮手下的这帮武艺精湛的侍卫们得知我也要跑过来凑热闹时,个个表面上肃然领命,但是心里面一定在暗暗叫苦,看着右边强板着脸保持面无表情的侍卫,我几乎笑了出来,但是一想到他虽然有点紧张,但我自己也丝毫没有轻松之感,有点后悔为什么头脑一热答应了多尔衮邀请,跑到有这么多熟人在的地方微服参观,万一被他们哪一个认出来了怎么办? 我保持身形不动,实际上眼睛正悄悄地向左右两边扫瞄,从左边起:穿红色盔甲的阿巴泰,有过一面之缘;穿蓝色盔甲的杜度,老熟人了,在朝鲜军营里就和他一道赌过色子;多尔衮坐在正中,紧挨着他的就是一脸傲气的豪格,这个狂妄好色的家伙今天一身戎装,倒显得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一副让人肃然起敬的大将风范。 最边上的则是李淏的“师傅”,身穿红色镶白边的战袍的岳托,这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了,这一次他作为右翼军的主帅,身份自然比做多尔衮副将的豪格要高一级,但是奇怪的是排座位的时候他自己主动做在了最边上,而将本来应该他坐的位子让给了豪格,莫非这老小子最近也学起了韬光养晦的功夫,故意对锋芒毕露的豪格退避三舍? 不过这些个将军元帅们眼睛盯的都是校场的黄沙上演示阵形的各旗军士们,根本不会在意身后的侍卫,所以我在后面站了良久,也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一眼,于是我悄悄地松了口气,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这些满洲大爷们既不是同性恋又没有“龙阳之好”,自己麾下的勇士们气势如虹,彪悍勇健的操演就够他们观赏一阵了,怎么可能回头打量我们这些木头人似的侍卫们呢? 后来逐渐进入到了比试箭术的阶段了,由满洲八旗中各自出一批勇士,分成几个小组,分组比试,一批箭射完,再换另外一批人上场,如此循环,难度逐渐增加,箭靶的距离越来越远,马上射箭的难度也越来越高,后来还还各自射出了各自的花样,一时间难分高下。 豪格今天的表现很兴奋,凡是他正蓝旗的属下出场,他无比击掌叫好,等到其他的旗尤其是正白旗的军士出场,他就露出一脸不屑,看神情是巴不得他们给旗主多尔衮丢面子,可惜他的期待没有能够实现,一直到即将结束,也没有分出任何胜负。 看着差不多了,多尔衮的身子微微欠了欠,似乎想起身说几句总结性的话,来给这场精彩迭出的箭术比试收个尾,顺便赞扬一下技艺精练的神射手们。谁知道一旁的豪格突然伸出手来,搭在了多尔衮的手臂上:“呃,睿亲王不必急于收工嘛,这比试比试,自然要分出个高低上下来,表彰一下胜利者,也好让落败者受个教训,回去之后继续苦练,这样一来岂不是对鼓舞士气,提高技艺更有帮助,像你这样老是不温不火的怎么行?打仗可不能总是像温吞水似的,你说是吧?” 我明显地看到旁边几个人纷纷转头向豪格望去,眼睛中略有不悦之色,也难怪,多尔衮平时谦和有礼,行止得当,所以在朝中的人缘算是不错,而豪格之前的狂妄就让他们隐忍了一阵,眼下这位肃亲王又不知收敛,主动招惹起多尔衮来了,的确惹来几位兄弟叔伯责怪的目光,但是大家谁都没有开口,看来谁都不想在出征前夕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不愉快。 没等多尔衮有所表示,豪格就哈哈大笑起来,用分贝颇高的声音说道:“我看诸位是没有异议了,看来大家都很赞同小王的建议了,那好,就先确定一下比试规格!” 几个人见多尔衮自己都没说话,所以一时间都保持了缄默,只有豪格一个人的话声在耳畔响着:“属下们都比试得差不多了,我看啊,该轮到我们这些做统帅们的亲自下场了,算是各自为各自的旗争个胜负吧,至于那箭靶嘛,我看难度太小,我们还是换个新鲜玩意吧!这次出兵伐明,按理应该斩几个俘虏来祭祭旗,可惜啊,都一年半载的没有和大明交战过了,前年英郡王从河北回来押解的那一大批俘虏,早已经砍头的砍头,做苦役的做苦役,咱们总不能把已经归顺我大清的汉人们抓过来练准头吧?那样一来岂不是显得咱们太不厚道?我听说郑亲王他们那里前几天抓到几个明军派来的细作,我看就先借几个过来当当靶子吧!” 这等残忍的话从豪格口中说出,跟开玩笑没有什么区别,我暗骂一声:你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早晚有一天不得好死,才能知道什么叫做报应。 没想到豪格的提议居然得到了几位王爷贝勒们的赞同:“好,好,这主意不错,既练了靶子又向大明示了威,有意思,有意思……” 多尔衮仍然不置可否,趁他们正侧头议论纷纷的时候,我悄悄地在背后捅了多尔衮一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女人家的不喜欢看到血腥杀戮的场面,再说他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显得自己对豪格言听计从,所以他终于开了口: “肃亲王这个提议虽然不错,但那些奸细虽然是死罪不可赦,可是按律当斩示众,倘若我们把他们当成活靶子的话,虽然灭了敌人的威风,却显得我大清的王族贵戚们自己带头违反律法,徒增那些汉人们的口诛笔伐,虽然尚不到我们半根汗毛,但总也闹心不是?” 豪格显然是不以为然,扬了扬浓重的眉毛:“十四叔这话侄儿就不爱听了,你倒是心肠软,宽厚仁德的美名都被你占尽了,可是我问问你,天聪七年的那一次,你和英王豫王兄弟三个入山西征剿,杀的汉人还少了?也没见你给哪个鬼魂烧香祭拜了,莫非现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再说了,那死呆呆的立在那头的靶子有什么意思?难道战场上的敌人会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任我们瞄准了射成刺猬?按我说啊,就把那些奸细们抓来,当着大家的面给他们松了绳子叫他们自己跑,然后我们就拉弓射箭,看谁下手最快,射死得最多,怎么样?” 杜度这时出来解围:“我看啊,肃亲王的打算虽然不错,但这个法子我们以前也经常用,一次两次倒还新鲜,次数多了就没意思了,我看不如整个新法子怎么样?” “哦?安平贝勒有何高见?”多尔衮侧过头来望向主动帮他解围的杜度,这是他侄子辈中年龄最长的一个,当年被努尔哈赤幽禁致死的长子褚英家里的大儿子,换句话说,就是这一辈中的长房长孙,这杜度的脾气很好,一点也不像他父亲,所以在众多兄弟侄子中混得人缘不错,还颇受皇太极的赏识。 杜度回答道:“以我看来,不如将一名奸细放在一块竖立起来的木板前,那块木板要刚好比他的身形大出来一点点,咱们就瞅着多余出来的地方射,谁要是射在了奸细的身上,或者擦破了那奸细的一点皮肉,就算他输;如果谁要是刚好将箭射穿了奸细的衣服,将他钉在木板上动弹不得,却又毫无损的话,就是最大的胜利者。” “嗯,不错不错,此议甚好,我看就这么办吧!”岳托颔赞同。 “还要加上一点难度,就是先给那个当靶子的奸细松绑,旁边派几个侍卫持刀守在旁边,以防他妄图逃跑;这样一来,‘靶子’想逃又不敢逃,站在哪里又怕我们中间那个箭头不准伤了他性命,自然哆嗦个不停,在这种情况下比试,才能显出真功夫啊!”阿巴泰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好!” 大家统一了意见,一场草菅人命的游戏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我看着一个垂头丧气,衣衫褴褛的奸细被远远地押往刚刚竖立起来的木板前时,就开始默默地为他度了,我就不信这帮眼高于顶,自信满满的王公贝勒们的箭数就真那么出神入化,万一哪个一失手,这奸细的性命还真是堪忧。 侍卫们各自单膝跪地,给自己的主子奉上了弓箭,阿巴泰最先出手,一箭射在了奸细的肩头上方的一小块区域里,把那个奸细吓得心惊胆战,“妈呀“一声,瘫软在地。 在众人的哈哈大笑声中,旁边看守的两个侍卫一人一头将奸细拎起,用闪着寒光的刀刃逼着奸细重新在木板前站立,于是在他哆哆嗦嗦地颤抖中,杜度操起硬功,搭上羽箭,以最敏捷熟练的动作将箭放了出去,一声闷响,正好钉在了奸细的裤裆之间,虽然没有钉到他的裤子,但也只差那么毫厘,真是惊心动魄,正当杜度摇头叹气的当,“嗖”地一声,一支箭在耳旁掠过,径直瞄准奸细的裆下急掠过去,居然将他原来插在那里的箭劈作两半,顿时,下面镶红旗的士兵们齐声欢呼呐喊,回头一看,岳托正站在他背后五步远的地方冲他微笑,手里拎着空弓,原来是岳托故意给自己增加了难度。 大家自是显露大方地赞誉了一番,这时那个倒霉的奸细已经开始小便失禁了,裤裆下湿了一大片,几个贵族们看了不由得粗狂肆意地哈哈大笑起来,顺便骂了几句汉人没种软蛋之类的,只有多尔衮一声不吭,冷眼旁观,估计他此时心中正在不屑:你们几个真是站着笑人不腰疼,怕死是人之常情,不然试一试,把你们其中的哪一个和那奸细调换调换位置,你们能笑得出来才怪。 就剩下多尔衮和豪格了,明眼人谁都看得出,他们才是这场戏的主角,所以岳托才抢先箭,为的就是不抢了他们的戏份。 豪格站起身来,握着黑色的角弓比量了一下,又重新放下,转头向多尔衮:“睿亲王要不要试试先拔头筹?毕竟这次出征你是我的主帅,我也不敢抢了你的风头。”口气中带着阴阳怪气。 多尔衮不怒反笑,只见他一脸轻松和蔼,摆了摆手:“肃亲王不必谦让,久闻肃亲王箭无虚,神射无敌,正想开开眼界,若是肃亲王先射中了那奸细的衣服,我就不献拙了,就此认输便是。” “这可以你说的,可别反悔啊!”豪格搭箭在弓,缓缓地举起,对准那抖如糠筛的奸细,眯起一只眼睛来瞄准,渐渐地,带着翡翠扳指的右手开始拉动弓弦,由于距离太远,所以每个人都选用了硬弓,尤其是这帮身材魁梧,力道惊人的王公们更会喜欢用这种一般人连拉开都困难的硬弓来显示自己的技艺群。 弓开满月,羽箭脱弦,在万众瞩目中,那疾如闪电般的雕翎箭一声擦破空气的锐响,最后牢牢地钉住了那奸细腋下的衣服上,大功告成!豪格扔下弓,刚要大笑,就听到奸细的惨叫声,回头盯睛一看,只见殷红的血液从插箭处快地渗出,很快就染红一片,豪格立刻颜面全无,原来他肃亲王也有失手的时候,谁叫他夸下海口呢? 多尔衮微笑不语,旁边的岳托干笑一声:“肃亲王好箭法!” 豪格的脸立刻又青又绿,正想责问岳托干吗要故意讽刺他,就听岳托一脸“委屈”地解释道:“肃亲王恐怕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虽然有些失误,但好歹也是瑕不掩瑜,我们几个还连那靶子的衣服还没挨着边儿呢,相比之下,肃王爷自然是技高一筹啊!” “就是就是!”阿巴泰和杜度装模作样地附和着,其实他们的眼睛里都掩藏着不易觉察的笑意,豪格看后更火了,但是表面上却不好责怪埋怨些什么,只得将目光投向多尔衮,用来转移自己眼下的尴尬,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明显客气了一些: “还请十四叔示箭!” 多尔衮接过硬弓,取过一只雕翎箭搭了上去,然后谦和一笑:“本来不敢献拙的,可是到底躲不过去啊,万一不中,你们可别笑话我啊!”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多尔衮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地将箭极其娴熟地射了出去,甚至我们都没有看到他凝神瞄准,如果不看那边的箭靶的话,还会误以为他这纯粹是马虎对付,自找落败,可是当大家齐齐地向靶子望去,却见那支羽箭已然钉在奸细左侧颈部的衣领上,几乎紧挨这皮肉,可是居然连一点油皮都没有擦破,半点血都不见。 我惊骇于多尔衮的臂力非凡,这张弓我平时没少试过,可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只能拉开分毫,要想张弓射箭,简直难如登天,方才也看见豪格是如何拉硬弓的,饶他气力过人,也要缓缓施力方才拉满,可看上去身体瘦弱,温文尔雅的多尔衮居然如此轻松随意,潇洒自如地将箭钉住了奸细的衣服,看着那插在木板上的羽箭犹自颤抖,就可以知道这一箭的穿透力了。 还没等从惊骇中反应过来的人们抚掌叫好的时候,多尔衮反身又取一箭拈在手心,这一次更加迅捷,一个优美利落的转身,弓开满月,疾如骤风,箭行流星,居然再一次精准无比地钉住了奸细的衣领,不过这回换成了右侧。 远处检视箭靶的小校转过木板反面看了一眼,就跑回来高声禀报:“睿亲王一箭射穿了板子!” 要知道强弩之末,不穿鲁缟,这个距离确实不近,尽管其他几人都用了硬弓,但是谁也没能射穿厚厚的木板,多尔衮的第一箭入木三分,第二箭则干净利落地穿透了厚板。 顿时,下面的八旗军士们纷纷高举兵器,齐声叫好,最热烈的自然非正白旗莫属,眼见自己本旗的旗主王爷如此大显风光,他们更是欢呼雀跃,自豪异常,齐声高呼:“睿亲王!睿亲王!……” 那奸细终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头一垂,昏死过去,不过他双肩的衣服已经牢牢地被钉住,所以他仍然保持了站立姿势。 第十五节 惊心动魄 看着阿巴泰,杜度,岳托都一脸钦佩地向多尔衮道贺和称赞,再听着下面数千人的欢呼和呐喊声,几乎如山呼海啸一般席卷着豪格失意的心,让他格外郁闷和难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可怨不得别人,怪只怪他的十四叔不肯放水,让自己相形见绌。 看着豪格那张青一阵白一阵的脸,我的心里无比畅快:呵呵,偷鸡不成蚀把米算是应验了,看你小子还怎么嚣张? 尽管这家伙还在死撑,不过那张脸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多尔衮微笑着作了个手势,如雷动般的欢呼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这个时代的满人可以说是为了战争而生的,他们决不甘心在碌碌无为的平淡中终老,而情愿痛快淋漓地跃马挥鞭,鏖战沙场,视荣誉和勇敢高于生命,英雄,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巴图鲁”,无疑是最受尊敬的人,在充满尚武精神的八旗将士崇敬和景仰的目光中,多尔衮丝毫没有骄傲和得意,依旧是一脸从容的笑意,举手投足间,领袖的风范和统帅的气势显露无遗。 “嘿嘿,在箭术比试上,我豪格甘心认输,不过叫我彻底心服,恐怕没那么容易!我欲与睿亲王再行比试,倘若依旧落败,那也就无话可说了。”豪格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看他今日的情形,是非要和多尔衮分出个高下,挽回自己在众人面前扫地的威风和面子,于是他再一次主动地下了战书。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几乎不约而同地好奇道:“怎么,还要比试?这一次打算比试什么啊?” 豪格望了多尔衮一眼,高高地扬起了下巴,一股子的桀骜不驯,他用挑衅的目光盯着多尔衮:“你我不妨比试一下马上功夫,每人各选一样兵器,在下面腾出一片开阔的地方,不论多少的回合,只要一方制住了另一方的要害部,点到即止,胜负就自然明了,又或者谁能把对方挑下马去,但不能伤害性命,反正这里有这么多人见证,也不怕谁不按照规矩较量,怎么样?” “我看就不必了吧,这马上马下,格斗挥刀,是那些将士们平时演练的,你我身为大军统帅,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回拼斗,岂不是大失体面,让大家白白瞧了热闹?于身份不合,再者说,这用真刀真枪的,万一哪一个不小心失了分寸,伤到了对方,不是得不偿失吗?若是叫皇上知道了,不龙威震怒才怪。” 多尔衮显然不想趟豪格这滩浑水,所以不假思索就立刻选择了推辞,孰轻孰重他是很分得清的,别说他不一定打得过豪格,就算他比豪格的武艺技高一筹,他也不愿意逞一时之快,斗匹夫之勇,徒惹人笑话,所以最后还搬出了皇太极这顶大帽子来压豪格,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不要给大家找麻烦。 “咦,我看十四叔人还没有老,心倒是先老起来了,患得患失,优柔寡断的,不知道当年你在土库伦时率领三千兵马千里奔袭,出奇制胜,歼灭了五万蒙古军;在大凌河之役,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拔得头筹时的那股子豪迈奋勇的气势哪里去了?这才不过短短**年的工夫,怎么学得像汉人一样胆小怯懦起来?是不是整日啃那些汉人的书籍,渐渐得我们连满人最值得骄傲的骁勇劲儿都消磨光了?” 豪格的激将法按理说应该很有用的,要是一般人听到这话肯定要一时气血沸腾,拍案而起,跟他凶狠拼斗了,可是他不可避免地失望了,因为言语的讥嘲在多尔衮身上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多尔衮仍然稳如泰山地坐在交椅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那都是当年的事了,人总也不能在旧日的功劳簿上睡大觉,身先士卒,那只能说是年少轻狂,就像刚刚出生的牛犊不懂得黑熊的厉害。我已经许久没有摸刀枪了,想必技艺早已生疏,遇到勇武群的肃亲王,我甘拜下风就是了。” 豪格现在是一身力气无处使,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想不郁闷也难,他有点沉不住气了,脸色阴沉下来:“这么说,睿亲王是铁了心不给面子了?这不是当着满场八旗将士的面故意给我难堪吗?我就问你一句话,要不然就给个面子,大家尽皆欢喜,若是不然的话,小侄也是无话可说,以后也许就有见真章的时候了!” 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豪格的话说难听了就是隐含着威胁,大家做不成朋友就做敌人,虽然多尔衮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么早就和豪格脑翻脸,绝对没有任何好处,于大清来讲,则危害更大,眼见出征在即,主将和副将之间起了争执,闹起内讧来,还怎么指望着打胜仗?但是换句话说回来,如果多尔衮就此答应,又会让人误以为他真的害怕了豪格,自己灭自己的威风,以后行军打仗,多尔衮号施令时的威信岂不是降了几个百分点?眼下这个处境的确让人难以抉择,左右为难。 “我看啊,睿亲王你还是答应了吧,毕竟这么多将士们巴巴地看着呢,都指望着自己的旗主王爷能给自己旗争到一份荣耀,好扬眉吐气,你若是一味推托的话,岂不是冷了将士们的心?”岳托适时地出来给多尔衮铺着下台阶,我不由松了口气,真是及时雨啊,我自己不方便说话,这几个人中恐怕属岳托和多尔衮的关系最好了,他的话应该能够说服多尔衮。 “这……”多尔衮一脸犹豫为难状,其实他这是装出来的,我还不了解他此时心里的算计?因为开始豪格的挑战语气未免太尖锐了些,如果他立即答应,多少也显得自己有点窝囊;而豪格毫不退让,反而步步紧逼,自己如果还不答应,就显得过于小气或者让人误以为自己是怯懦之辈,所以他已经有了答应下场的意思,只不过先狡猾地拖延一下,等着有人出来解围,他好顺坡下驴。 岳托自然也是个精明人,如何看不出多尔衮的潜台词?于是他很圆滑地趁热打铁,继续劝说道:“再说了,只不过是比试切磋一下武艺,又没有必要那么认真,大家最好打个平手,不也是皆大欢喜吗?什么‘一决雌雄’,咱们明摆着都是大老爷们,还有什么好‘决’的?痛痛快快地切磋完,咱们就兵分两路,浩浩荡荡地入关搜剿去了,到那时你和肃亲王各显神威,把明军杀个片甲不留,皇上不重重赏赐你们还能赏谁呢?” 他的话既轻松风趣又妥帖体面,话音刚落,大家就纷纷点头赞同:“说得是,说得是,睿亲王就应承下来吧,一会儿若是看你们比试得精彩,说不定我们也手心痒,迫不及待地也要下场切磋切磋呢!” 多尔衮就像所有一脸伪善长厚的开国君主一样,非得别人轮番劝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诚恳进行到底,这才一脸无奈和不情愿地答应了,还要自我解释这是“人心所向,不忍拂逆”之类的虚伪词藻,才磨磨唧唧地闪亮登场一样: “唔……算了,那我就献丑一回了,这么多人的情面我再不领,岂不是不识好歹,不近人情吗?” “睿亲王早这么爽快地答应不就好了?我先下去准备马匹兵器去了,你也快点啊!” 多尔衮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豪格大摇大摆地走下台阶后,一旁的岳托悄悄地拍了拍多尔衮的肩膀,轻声说道:“虽然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地下手,但是总归不得不防,这豪格人看似粗鲁,实际也并非没有心计,若是他来个‘失手误伤’的话,不就正好可以趁机取代你的主帅位置了吗?” 多尔衮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带着略微嘲讽的意味:“多谢你的提醒,我就猜这个豪格恐怕不是单纯比试那么简单,必然有所图谋,不过他恐怕是白费心机了,我也不是好惹的,再说就算他真的把我‘误伤’了,也未必坐得上我的位置。皇上精明过人,如何看不出豪格此举的野心?皇上最恨臣子们的党争和内讧,恐怕他会对豪格大失所望,以后豪格再想获得皇上的信任和重用就难了。” “睿亲王的想法确实很有道理,但是我劝你千万不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而故意施‘苦肉计’,固然豪格确实很有可能因此而受到皇上的疑忌和防范,但是你总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万一一个拿捏不准可如何是好?” 看起来岳托对多尔衮的关心并不比我逊色几分,我暗暗思量着:这岳托颇有雄才和统帅能力,的确有被拉拢过来做多尔衮的有力支持的潜质,加上岳托的半个镶红旗,起码多尔衮手里已经有了三个整旗的势力,况且他弟弟硕托日后注定是多尔衮死心塌地的支持者,这两兄弟联手起来,就足以胁迫和影响到他们的老爸,骑墙派老狐狸代善,如果四年之后的崇政殿上,代善在关键时刻能够说一句话,那么足以左右全局,逆转形势,让两黄旗的大臣们不敢随便动武乱来。所以说,如果不出意外,四年之后的崇政殿之争,最能起微妙作用的就是岳托了,他就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看来以后要在这方面有所准备了。 奇怪的是,为什么本来可以向多尔衮靠拢的岳托却在激烈地皇位之争前销声匿迹了呢?哦,忽然想起来了,这家伙不走运,早在崇德四年初就病死军中了。想到这里我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居然又是一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就死于这次征伐的暮冬,济南城外的军营里。不由得一阵郁闷,岳托眼下看起来年富力强,身体壮硕的,怎么能在如此盛年,说死就死了呢?还那么突然,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避免呢?…… 正在胡思乱想,前面的多尔衮已经站起身来,看了看正在台下准备的豪格,然后转头用自信的目光看着岳托:“放心好了,我必然全胜,正好灭灭豪格的威风,也免得入中原之后他桀傲不逊,对我好令不从或者阳奉阴违,不管我和他之间有什么恩怨,总归一切都要以我大清的利益和前途为重,所以我自然会把握好分寸的。” “好啊,那我就作壁上观,看看两虎相斗的热闹了!”岳托爽朗地一笑,和多尔衮对击一掌。 我作为多尔衮的“贴身侍卫”,自然要寸步不离自己的主子,由于此次检阅军伍,他虽然披挂整齐,但是也只是象征性地在腰间佩了一口腰刀,作为马上兵器使用,显然是短了一些,于是只得临时抱佛脚,他的目光在兵器架上巡回了一番,最后停在了一杆长枪上。 我抢步上前,将那杆长枪取下,恭敬地双手托着交给了多尔衮,在他接手的一霎那,我突然仰头看了一下他的眼睛,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于是微微一笑,给了我一个踏实的安慰。 一名亲兵将多尔衮那匹周身油黑,神骏异常的坐骑牵来,然后熟练地矮下身来给多尔衮充当上马凳,多尔衮抬足踏上,一个翻身,干净漂亮地落在了马鞍上,先将银枪挂在鞍前,手持马鞭,对着同样准备就绪,策马向这边遥望的豪格一个拱手:“承让了!” 豪格点了点头,冷笑一声,狞狠之色渐渐在脸上凝结起来,手中的大刀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冷的光芒。突然两腿一夹,靴上的马刺让**骏马长嘶一声,然后撒开四蹄,向多尔衮这边驰骋而来。 几乎与此同时,多尔衮也策马迎上,双方距离虽然不近,但是千里良骥的度绝对令人叹为观止,他顶盔挂甲,英武非凡,白衣胜雪,犹如一团冬日里掠过皑皑雪地的骤风,急地席卷而去。 在万众瞩目中,两个可谓当世豪雄的兵器终于在他们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交错在一起,“当啷”一声金属撞击声,还没等我分清谁是主动,两匹骏马载着各自的主人迅交错而过,跑开一小段距离,然后疾调转过来,重新迎面冲刺,多尔衮的银枪和豪格的大刀在半空中再一次激烈地绞斗在一起。 几个回合之后,丝毫不见对方有任何破绽,看起来两个人都想战决,于是索性放弃了单打独斗较量时的章法,用起了战场上千军万马混战时的厮杀方式,马头交错,稳定下盘,开始更加激烈而扣人心弦的格斗,刀锋作响,气势凌厉;枪走银蛇,上下翻飞,众人看的目不暇接,惊心动魄,两匹战马似乎都承受不了主人们沉重力道的压迫和影响,立蹄不住,只得一边小范围地游走一边硬撑。 起码在不懂行的我看来,豪格和多尔衮的交战无疑是狠辣而尖锐的,似乎不止是比试那么简单,倒像是仇人相见,分为眼红,非要把对方一刀挑落马下不可,我开始怀疑岳托的话会不会成为现实,这豪格会不会以打斗激烈为掩护,来个“失手误伤”呢? 在我的心脏狂跳之际,两人已经斗了好一阵工夫,渐渐看出来些眉目,不过我的心情越来越紧张了,因为多尔衮似乎对于枪的使用不太顺手,虽然一开始凭借着自己非凡的技艺和豪格打了个不相上下,可豪格是惯于使刀的主儿,而多尔衮,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在练武时使用过一次长枪,甚至从来都没见过有这种兵器的影子,我知道他在马上厮杀的时候只习惯于长柄弯刀,可是今天他根本没有将那柄弯刀带来,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适合马上使用的长兵器,这样一来,枪法略显生疏的多尔衮渐渐开始落于下风,我手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 最令我担心的一幕生了:豪格的大刀突然一下子将多尔衮手中的长枪挑起,而最奇怪的是多尔衮没有按照本能反应立即牢牢地抓握枪杆,而是放任豪格将长枪挑飞,在那电石火花地一瞬间,多尔衮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大家刚要“哎”地一声,认为多尔衮必然是控制不稳,一个惯性摔下马去,大半要落败了。 接下来大家目瞪口呆,由于视线被马身遮挡,所以只看到猛然一脚自下而上踢出,豪格的兵器笨重,一时间竟然反应不及,手腕被狠狠踢中,一个脱手,第二反应让豪格立即顺势去抢夺大刀,但是由于之前这猛然脱手的一晃,他的身体保持不住平衡,连人带刀一齐从马鞍滚落而下:原来是多尔衮看形势不利,一个矫捷灵活地翻身,整个身子脱离马鞍,只一脚踩蹬,一手拉住马背上的系带,悬空在了马身的侧面,趁豪格没有来得及反手转攻之时,一脚踹向对方手腕,腾出来的右手牢牢地抓住豪格的刀杆,在这一刻几乎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由于出其不意占了先机,再加上多尔衮本身的气力非凡,豪格一个猝不及防,被多尔衮拉下马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多尔衮虽然占据主动,一个利落的翻身抢先跃起,但是由于双方同时落马,一时不能分胜负,于是还没等他拉开架式,身手不凡的豪格就已经猛力攻来,由于双方一时间来不及寻找顺手的兵器,于是开始大失风度的贴身肉搏,煞是热闹,看着没有了兵器,也不至于伤到哪一个的性命,于是大家开始松了口气。 谁知道风云突变,豪格在翻滚中忽然现了方才坠马时掉落的腰刀,于是一个翻身,抽刀出鞘,攻势凌厉异常,多尔衮来不及起身,在地上翻滚躲避了几个跟头,终于寻找机会拔出了自己腰里的钢刀,奋力迎上。 “当啷”一声脆响,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几乎惊脱了下巴,我眼睁睁地看着多尔衮手中的钢刀居然在豪格的倾力一击之下,匪夷所思地断去了半截…… 第十六节 暗箭难防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映入我的眼帘时,什么思考和准备都来不及,我脑子里唯一的反应就是“救人”二字,可是正当不自量力的我几乎不顾一切地准备冲上去的时候,形势却突然生了逆转:在豪格狠辣凌厉的刀锋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一霎那,多尔衮的反应可以用“神”来形容,还没等我有所行动,他就一个敏捷无比的侧身,只一让,就让豪格那雷霆万钧一般的刀势紧擦着胸膛而过,差之毫厘,居然毫无损,不知道是多尔衮的反应快还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好。 看到这一突然逆转,我几乎狂跳着跃出胸腔的心脏终于获得了稍许的松弛,差一点叫出声来,不过接下来的“空手夺白刃”的刺激场面就像现代流行的武侠片,几乎是相差无几地上演了,只不过换了个角色而已。多尔衮手中的钢刀断去了大半截,比起匕来长不了多少,如果再挥舞比划恐怕起不到丝毫作用,反而让人笑掉大牙,只好顺手丢弃,略显狼狈地在豪格精湛的刀法下采取了彻底的守势,左右腾挪,每一次躲闪都惊险万分。 看来人缘好就是有利无弊,这不,立马就有人来救场了。多尔衮的躲闪看似被动和狼狈,实际上却是逐渐地将豪格引到靠近检阅台的地方,果不其然,上面掷下一把腰刀,在空中翻转数周后,直奔多尔衮而去,与此同时响起了岳托的大喊声:“接住了!” “多谢!”多尔衮瞅着豪格一刀劈空,急忙收手的空隙,身形未转,就凭借着听力和对风声的判断反手一把接住了那把抛下的救急兵器,从腰刀到手到拔刀出鞘,几乎是一气呵成,让人眼花到看不清他是如何完成这一连串动作的。 狭路相逢,短兵相接,历来勇者取胜,豪格的嚣张和**裸的凶狠终于将一贯波澜不兴的多尔衮激怒,按理说方才他手里已然没有了刀刃,对手应该按照比试切磋的惯例,点到为止,在将他逼于无法抵抗的地步时立即收手,可这个豪格丝毫没有这个意思,反而刀刀凶狠,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存心想置多尔衮与死地,这种状况恐怕就是佛祖也不禁要动怒,何况骨子里心高气傲的多尔衮呢? 他像被激怒的雄狮,也使出了全力,如果说之前还留有余地的话,眼下他已经主动将后路堵死了,如此一来,气势上压过了豪格的多尔衮在刀法和攻势上也同样胜出一筹,两个下定决心一决高下的男人此时就如同沙场上拼死肉搏的宿敌,厮杀得激烈惊心,让所有观战者无比凛然战栗,紧绷着神经,尤其是我,简直连看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痛苦地闭上眼睛,想要逃避眼前的一切,但是很快又禁不住对多尔衮的关切和紧张,又将合拢的眼皮睁开。心里不停地祈祷着:阿弥托佛,佛主保佑…… 多尔衮终于占据上风,在豪格的刀锋向他的下盘袭去的瞬间,他一跃而起,与此同时横刀一挥,“噌啷”一声,等我们仔细看时,豪格头盔上的帽缨被多尔衮迅敏无比的一刀横掠,干净利落地削掉,飞落出去。 豪格只觉头顶受袭,一时间判断不出严重与否,对于要害部位的保护是每个人的自然反应,他急忙收刀,正准备矮身防御之时,刚刚落地的多尔衮手腕一翻,硬生生地将本来向外滑落的刀势扭转过来,寒光一闪,豪格的整个人在那一霎那僵住了,他低头一看,那口锋利雪亮的钢刀已然架在了他的领口处,紧贴着喉咙,倘若方才多尔衮一个收手不住,刀刃再向前分毫的话,肯定要切入他的喉管,后果可想而知。 豪格怔怔地盯着多尔衮的眼睛,多尔衮也同样注视着他,目光中似乎在询问着:“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这个询问的眼光中起先还有灼灼的凌厉之气,到后来渐渐隐散去,取而代之的不是嘲讽和鄙视,甚至连一丝得意的炫耀都没有,更多的是平静,淡定。 两个男人的交锋宣告结束,尽管豪格没有立即认输,多尔衮已经从容地将架在豪格颈部的钢刀收了回去,同时微微地叹息一声:“天幸我收得及时,否则要是伤了肃亲王分毫,恐怕都要愧疚难当了!” “罢了,我认输便是,谢睿亲王刀下留情,他日战场合兵,必然诚心用命,不敢有丝毫违背!”说罢“噌”地一声,还刀入鞘。 豪格短短的几句宣告“无条件投降”的结束语倒是让人无法对这个落败者有丝毫的鄙夷,这个粗犷豪爽的汉子,的确是愿赌服输,无一字辩解和试图寻找借口,显得光明磊落。 多尔衮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尽管绣满云纹的箭袖上有一道方才厮杀时被豪格的刀刃划破的口子,但他仍然很有风度地拍了拍豪格宽厚结实的肩膀,一脸兄弟般的宽容和微笑: “比试自有输赢,我也不过是胜在侥幸罢了,方才处处落于下风,好险抵挡不住肃亲王的高刀法呢,好了,你我就此收手,同是皇上的臣子,以后你我齐心合力,配合征战的时候多了去,到时候才能看到你大显神威,势如破竹呢,是不是啊?” “哈哈哈……睿亲王说的对……”豪格尽量掩饰着脸上的落寞和难堪,做出大大方方的风度来,多尔衮一手提刀,一手携着面带苦笑的豪格,大踏步地走上台阶,尽管这两人一个破了衣袖,一个掉了帽缨,多少有点狼狈,让英武潇洒的形象受到了略微的损坏,不过方才的精彩,应该说是畅快淋漓,惊险万分,奇谲跌宕的“切磋”让大家过足了眼瘾,也让众人惊叹于他们无与匹敌的实力,这种凡的武艺和刀术,恐怕在当世也是屈指可数的。 豪爽热情的八旗将士们在这一刻终于欢呼呐喊起来,气势如排山倒海,又如白虹贯日,的确,这上万人的喧嚣实在是一股极大的热浪,四处扩散开来,让人不由心情激荡,振奋不已。无论是胜利的正白旗还是落败的正蓝旗,还有旁观的另外六个旗的将士们显示出了齐心协力,团结一心的士气,磅礴待,让人对即将入关的征战信心百倍,豪情万丈。 两人登台之后,稳坐“贵宾席”观战的三位将帅纷纷起身,迎上来热情地祝贺和赞扬着,同时体面地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用来鼓舞士气的话。等到欢呼声逐渐平息下来,多尔衮这才来了一段简短的结束语,然后在万众瞩目中,五位身份高贵的将帅们一一下了台阶,蹬上战马,在一批侍卫的簇拥下退场了。 尽管大家各自的府邸方向不同,但是回盛京内城的路径还是统一的,由于各自带了上百名亲兵护卫,所以几位王公贝勒们分别带着自己的排列整齐队伍按照前后顺序相前行进,由于道路不是很宽阔,于是长长的队伍只能迤逦而行:岳托骑马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多尔衮,阿巴泰,杜度随后,豪格在最后面“压轴”,不过估计他现在正在马背上垂头丧气,一张猪肝脸,懊悔自己为什么总是搬起石头砸中的却是自己的脚,这足够他反思一阵了。 队伍行进了没多久,前面的岳托就勒住了马辔头,挥手示意亲兵们继续行进,然后等待着多尔衮的逐渐靠近,这才拨转马头,和多尔衮并驾而行,我紧跟在他们身后,所以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多谢厚赠,这口钢刀铸炼精湛,锋芒锐利,更兼韧性极佳,可谓上上之品,不是一般的技艺所能打造出来的,甚至还算得上救了我一命,如此不吝的馈赠,叫我如此感激?更何况当时情况危急,若不是你掷刀相助,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多尔衮边说边抚摸着那把腰刀的鲨鱼皮刀鞘,这口钢刀虽然也是弯的,但是刀身却没有一般的腰刀宽阔,我看着看着,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睿亲王不必言谢了,此刀本也没有什么贵重或者了不起的,只不过前几年入关征明,在一个总兵的府衙内缴获了一堆锻造上层的兵器,其中就有这把腰刀,我看它锋芒耀眼,几乎可以吹毛断,心下不由疑惑,你我所用之刀无不是上上之品,我也自认为手中所持是宝刀利刃,可是这大明怎么会有如此上佳的镔铁和精细的打造之术呢?况且此刀形状独特,还有包鞘的皮革也非同寻常,于是向俘虏来的兵丁询问,才得知这是当年沿海一带剿灭倭寇时的战利品,原来是东瀛的倭人所造。”岳托说到这里不禁好笑:“你我都没有见过倭人,但听闻是矮小鄙陋,只是性情凶悍而已,没想到这打造兵器方面,倒有值得我们借鉴之处啊!” 看来岳托也不是像一般的满洲贵族一样唯我独尊,目空一切,对于异族的优点,他还是带着一点钦佩和谦虚的,这个性格和多尔衮有点相似,就像多尔衮善待朝鲜人,保护大明的治政精髓和文人一样。 不过我不禁头晕了,原来这把救了多尔衮一命的钢刀,竟然是日本人造的,难怪似曾相识呢,原来我从小就没少在电视上见过,不过在电视剧里那些日本军人或者武士用这东洋刀时无外乎两种:指挥,切腹。这种霉气的刀怎么能随便用呢?只不过眼下的这把刀的造型和二战时期的东洋军刀不太一样,只能说是近似而已,所以我对它的仇视还不是很严重,但是想象着自己的丈夫拿着这把倭刀去中原杀戮汉人,我的心中还是一阵不快。不行,我得想办法阻止。 多尔衮微微笑了笑,似乎对倭人不是特别仇视,也难怪,那些矮小的倭寇们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聚居在海外荒岛上的一群蛮夷罢了,怎么能和他们勇猛强大的满人相抗?再说那些倭人们一向与大清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没也什么仇恨可言;更何况倭人屡屡侵犯大明的海域边境,屡剿不止,让大明耗费了无数军械粮草,也无法杜绝倭人的进犯,最后只得在渤海,东海,黄海一带迁界禁海,从一定程度上给满清帮了忙。 岳托和多尔衮聊了一阵军国大事,这次拱手告辞,策马向前面去赶自己的亲兵卫队了。我用靴子轻轻地磕了磕马腹,让它载着我赶到多尔衮身边,与他并辔而行。 “对了,我怎么觉得之前那把腰刀断得未免有些古怪,虽然说豪格的力道惊人,但我的刀也不是寻常劣品,如何能在一击之下就断成两截呢?你有没有捡回来?”多尔衮轻声地提出了他的疑惑。 “你放心,我也不是粗心的人,当然不会忘记了那把断刀,随后就取了回来。”说着我从马鞍上的革袋中取出那把断刀,交给多尔衮仔细验看,“有什么不对吗?” 看着多尔衮紧缩着眉头,我心下一惊:“莫非这把刀不是你本来的那一把,而是被人暗中调换过了?可是居然一模一样,让人分别不出啊?”我也探头打量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问题就严重多了,这只能说明,是有人存心要我的刀在关键时刻断掉,这等于间接地要我的性命,倘若方才不是岳托及时相助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多尔衮说到这里神色阴狠起来,“这能是谁呢?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豪格,不然他为何突然提出和我单独打斗,而且出手狠辣呢?可是我难以相信他的本事居然大得到了可以在我的府中就偷梁换柱的能耐。” “也是,如果他能派人入府换了你的腰刀,那么为何不干脆找一个武艺高强的刺客来暗害你呢?何必饶了一个弯子,他自己还要惹上重大的嫌疑呢?”我也同意多尔衮的推断。 多尔衮仔细地将手里的断刀翻来覆去地观察着,最后叹了口气:“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因为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出这把刀的破绽来,看钢口的断面也不是劣品,也许确实是我们多疑了。” “但愿如此吧,不过以后王爷一定要加强身边的防备,以防真的有心怀叵测的歹人意图不轨啊!”我忧虑着说道。 多尔衮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会在意的。” 两人并辔前行了一段,我又对他腰里的那柄钢刀好奇了,想要仔细鉴赏一下十七世纪的倭刀和二十世纪的东洋军刀有什么区别,多尔衮自然看到了我好奇和贪婪的目光,于是顺手解下来给我看。 我并没有立即拔刀出鞘,而是先仔细地观看着那精致的外表,多尔衮在旁边问道:“你以前在朝鲜,应该听闻过倭人的大致状况,那些倭人不肯安份,骨子里都野心勃勃,狂妄残忍,以你看来,他们会不会成为将来威胁或者侵扰大清的敌人呢?” 我惊愕于多尔衮的眼光长远,居然连将来大清入主中原后会不会遇到和大明同样的麻烦都预算到了,“敌人是肯定的,但是能不能威胁到大清,却不是一定的,这就要看大清是否能够一直保持强大的实力了,他们就像群狼,总是惦记着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猛然上来咬几口。但是狼终究是野兽,斗不过勇敢的猎人,对于这类冷血寡恩的野兽,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最迅猛的办法将它们剿灭。” 多尔衮微微颔:“没错,对于这类狼子野心之辈,决不能手下留情!” “等日后我大清逐渐组建起兵船和舰队,就去夷平那东瀛的几座小岛,让我大清扬威海外!”我边说着边缓缓地向外抽着钢刀,谁知道闪着寒光的弯刀刚刚出鞘一半,就觉得耳旁一阵惊心而尖厉的呼啸,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铛琅”一声脆响,手上顿时强烈一震,连虎口都生痛起来。 与其同时,我的眼睛猛然睁大了,因为击中刀身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支偷袭而至的暗箭! 第十七节 化险为夷 比我略微先了一个马头的多尔衮闻声侧脸一看,神色骤变,显然他也现了那是一支偷袭的暗箭,周围顿时一阵骚动,后面的亲兵们迅赶来,一面高喊:“有刺客,保护王爷!” 还没等侍卫们赶过来将我们严密保护起来,就听到耳边一连串鸣镝之声呼啸而来,那目标显然是对准多尔衮的,不过由于我正好在他的右侧,偷袭者的方向正对着我,于是乎第一箭被我无意间拔出来的钢刀挡掉之后,后面一连番的箭矢变直冲我袭来,道理很简单,我是唯一和多尔衮并行的“侍卫”,先解决掉我就可以腾出手来瞄准他们的要目标了。 “小心!”多尔衮一声疾呼,用最敏捷的度在马背上矮下身来,将受惊过度,缺少经验而一时反应不及的我猛力拉住,自己随之也跟着滚鞍下马,由于拖着我这个累赘,他的身子也跟着失去了平衡,于是乎两个人狼狈不堪地跌在一起,顺便在地上滚了两圈。 几乎与此同时,呼啸而至的羽箭在马背上方呼啸着掠过,如果晚一秒钟的话我恐怕就糊里糊涂地成了刺猬,可怜我的马就倒了霉,一支箭插在了它的脊背上,它惨嘶一声,就撒开四蹄朝前方狂奔而去,将前面岳托的卫队冲了个七零八落。 前后只有五六秒的功夫,后面的大批侍卫们就已经迅地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我和多尔衮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我们团团保护起来,同时另外一部分立即迅敏而有素地拉弓开箭,冲袭击者隐藏着的草丛处一阵“枪林弹雨”,很快,那边就没有了任何回击和动静,于是一个手势,这群训练有素的亲兵们立即开始了一番细密的搜索,以期望能够搜捕到活着的行刺者。 看来不过是三五个寻常刺客,一轮袭击无效后,马上就被气势汹汹,凶狠善战的卫兵们干净利落地镇压下去,等到前队的岳托最先赶来时,这边已经基本解除了警报威胁。 之前多尔衮一直紧紧地将我护在身子下面,我简直要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天哪,要知道他这一百六十几斤可不是盖的,如果说平日里他还懂得怜香惜玉的话,眼下在突遭偷袭的危机关头,他可顾不了这么多,只是一个心思不要让飞袭而至的箭矢伤到了我。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感动,就看到周围大批侍卫奇怪的眼光。 这个场面真是离奇:一个身份贵重的王爷居然奋不顾身地救一个小小的侍卫,而且当大批亲兵匆忙赶到并且严密守护时,大家眼睁睁地看着明明是贼人袭击目标,可他们的王爷却不惜用自己的身体给一个侍卫挡箭,一个反应没过来,大家均是一愣;第二反应才想起来,对了,上面不是交待过了吗?这侍卫不是普通人。 眼见场面尴尬,况且眼下我们已经转危为安,基本太平了,我这才伸手推了推上面的多尔衮,小声说道:“王爷,没事儿了,快点起来吧,让这么多人看着……” 多尔衮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关心过了头,侍卫们都已经将偷袭者歼灭了,他居然还趴在我身上忘记了起身,确实有点失态,于是他抬起上身来望了望周围的侍卫们,众人刚一触及到多尔衮的目光,就吓得立即低下头去,不敢正视。 “怎么样了?有没有活口?”多尔衮一面起身一面拍打着手掌上的黄土,口气严厉地问道,显然他对于这次几个贼人不知天高地厚,妄图螳臂当车的谋刺大为光火,尤其是那些不长眼的刺客想杀他也罢了,居然连他心爱的女人都险些被殃及池鱼,这等挑衅,哪怕平时脾气尚好的多尔衮也勃然而怒。 “回王爷,据属下现在的查点,一共有四名刺客,其中三个已然毙命,还有一个一息尚存!” “继续搜查,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还有,你立即带人去后面察看,看看肃亲王他们是否无恙?”现在还不能判断这几个刺客究竟还有没有另外的人手和布置,况且也弄不清楚这些人的袭击目标是他多尔衮一个还是所有此时检阅归来的王公贝勒们,毕竟眼下辽东境内还居住着大量汉人,难保里面没有一些明廷派来的细作,意图刺杀几个位高权重的大清王公们也属于情理之中。 “喳!” 这个侍卫统领起身后立即点齐一部分人,翻身上马向后队赶去了。 “至于那个还有一口气的刺客,先别忙着探取口供,立即施以救治,等到活转过来,性命无碍之时再行审讯!” “喳!” 大批的侍卫们分散开来,向两旁的草丛中搜索开去,像篦子梳头一样,不放过每一个可以让刺客藏身的地方,以保证主子们接下来的人身安全,如果一个不慎,那可是掉脑袋集体陪葬的大事,哪个能不小心万分? 我正在帮多尔衮拍打身上尘土,维持他的帅哥形象时,岳托已经策马赶到,到了近前滚鞍下马,疾步走上前来,“怎么样?没有伤到哪里吧?” 多尔衮还没来得及回答,我正好一抬头,终于被岳托认出来了,他一脸惊讶:“怪不得我方才看到睿亲王护在一个侍卫身上,当时就好生好奇,哪里有主子反过来保护奴才的道理,原来……” “呵呵,没想到吧?看来我的装扮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贝勒爷大半天的工夫和我近在咫尺,也是对我熟视无睹,完全没有在意啊。”我听说方才那尴尬的一幕正好被侄子辈的岳托看了个正着,立即一阵脸赤耳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接下来多尔衮将遇刺的经过简略地跟岳托讲述了一遍,岳托也不禁皱起眉来:“这几个刺客好生奇怪,倘若是单独谋刺你一人的话,必然是受了朝中的某人指使,那么就不可能是身手泛泛之辈,也不至于一击即溃,而且一点组织和应变的能力也没有,所以这个可能性不大;可是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没有袭击我那边呢?倒好像是早已经潜伏在这里,等我经过之后才开始行刺的,如此确实有些令人费解啊!” 多尔衮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疑惑的,我肯定会派人详细排查的,好歹抓住了个活口,说不定也能从他口中套出点什么。” 没多大一会儿,豪格,阿巴泰,杜度也先后赶到了,几个人先是关心地对着虚惊一场的多尔衮嘘寒问暖,然后几个人交流交流了看法,一时间也没能议论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分头搜索归来的几个侍卫统领们6续过来禀报,周围已经搜索完毕,未现任何可疑人等,只把那几个刺客的尸身和唯一留着口气苟延残喘的人抬过来了,多尔衮扫了一眼,然后摇摇头,意思没有他熟悉的面孔,几个王公们也一一打量一番,也都表示没有见过,于是一个摆手,就抬了下去,活着的也许成了人证,死了的或许也可以成为物证,接下来一番京城内外的大排查时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真是晦气,大军未就碰上这等晦事,我看睿亲王是树大招风了,要不然怎么我们没事,几个刺客怎么就单单对准他了?”豪格阴阳怪气地叨咕了一声,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余下的几个人对于豪格的讽刺和报怨显然有些不悦,多尔衮本来脾气还算温和,但是经过了刚才了那场骚乱,他心底里自然也窝了一股火,只见他脸色阴郁,冷若冰霜,冷冷地哼了一句:“倘若叫我找出了这次行刺的幕后主使,我定然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完之后略微控制了下语气,尽量用平缓的声音对几个兄弟侄子说道:“我看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改变一下回程的路线,毕竟这里距城门还有两三里路,倘若还有刺客的同伙仍然在隐藏待动的话,又怎么能保证我等万无一失呢?你们看呢?” “十四弟说得对,我看就改走西门吧,那边虽然离内城远了点,不过以防万一嘛!毕竟你是朝廷的栋梁之臣,眼见大军出征在即,不可有丝毫闪失。”阿巴泰是多尔衮的七哥,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性情耿直,恩怨分明,和阿济格一向走得很勤,所以自然对多尔衮也亲近些。 “多谢七哥关心,不光是我本人,你们几位也要谨慎提防,说不定是明廷派来的细作,得知我等即将大军开拔,于是想抢先一步,所以不得不防啊!”多尔衮说着用目光询问着岳托和杜度,两个人也点头同意,于是几个人重新上马,准备回各自的队伍里继续起行。 岳托策马去前方自己的卫队那边了,由于我的马早已跑得不见踪影,所以只得另外牵了一匹脾气温顺的马给我骑。我并不急于上马,而是庆幸地摸着手里的钢刀,这时一个侍卫连把我方才慌乱中甩到路边的刀鞘送了回来,我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光滑的刀身,这次徐徐地将它收回鞘中,替多尔衮系在腰间,一面感叹道:“想不到这把刀竟然半天之内救了你两次性命,莫非这刀已经认你为它的主人了?不然的话,你岂能平平安安,一路化险为夷呢?” 多尔衮低头看着我在他腰间的摆弄,自嘲地笑了笑:“可能确实是人各有命,上天自有定数,时辰没到自然不会把我收上去,于是乎就来了这一连串的看似巧合的运气,不过也好,起码有这把救命的腰刀防身,心里总归踏实点,我倒真要好好感谢岳托了,”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方才的确是惊险万分,要是迟一点的话,你恐怕就要当我的替死鬼了,那岂不是大大的冤枉?就算我侥幸不死,也会愧疚终生的。” 我虽然也很感激他刚才奋不顾身的相救,不过看着他略带歉疚的样子,我也不想让他继续下去,于是故作轻松道:“呵呵,你有什么好后怕的,你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汗毛都少一根吗?不过虽然我之前无意间一个拔刀让你逃过一劫,接下来你不也救了我一命吗?否则的话我少说也是个刺猬,所以说啊,你我就算是就此扯平了,你也不要老是惦记着是你连累了我,你我本是夫妻,就算谈不上生死相许,也应休戚与共,风雨同路,不要计较谁对谁的恩情多一些,不是吗?” 看着多尔衮感动的眼神,我心里在叫救命:拜托,不要老用你这可以电死人的眼光盯着我了,尤其还是那么的真情流露,叫我如何消受得了?我也不是故意说那些煽情的话,可是,我怎么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难道这就是我的心里话,所以才会禁不住流露于言语之中? 谁知道我刚刚上马,就大吃一惊:只见前方左侧的草丛中,居然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支箭矢的锋芒,这次瞄准的不是多尔衮,而是前面的岳托,怪哉,之前都已经地毯式搜索了,按理应该将这附近清理得干干净净,怎么还会有新的刺客呢?况且目标已然从多尔衮转移到岳托身上,这就更奇怪了…… 不管怎么说,救人要紧,眼下似乎只有我一人现这个险情,根本来不及呼叫提醒,因为那支箭俨然是蓄势待了。 千钧一之时,我一面大叫:“小心~~~”,一面伸手拈来挂于鞍前的软弓,用最快的度搭箭上弦,瞄准刺客隐身的位置奋力一箭射去…… 第十八节 阴差阳错 由于我无法看清草丛中的偷袭者,所以只能在千钧一之时,完全凭着直觉判断出大概方位,当我看着自己射出的一箭没入草丛中的同时,那偷袭者引弦待的羽箭居然也在同一刻脱弦而出,我心下大惊:莫非我这一箭着实射空了? 但是我早一瞬间的惊呼声还是惊动了前方乃至左右的众人,但是一时也摸不清头脑,不知道我究竟是叫谁“小心”,多尔衮的反应极快,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显然也现了险情,但是还等不及他的下一步动作,就只能徒劳地望着那支羽箭朝闻声怔的岳托那边疾掠而去。 我的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胸膛,在那一瞬间甚至想闭上眼睛,不过仍然抑制不住大大地瞪着眼睛望着那羽箭飞行的轨迹。 岳托的反应可谓迅捷,他身形微动,显然是听到了耳旁的鸣镝之声,惯于征战的他自然懂得如何在第一时间躲避一切有可能的伤害,然而由于偷袭者与他的距离并不远,致命的羽箭在转瞬之间袭上前来,躲闪已经来不及。 他大概也以为万难幸免,但是谁知其后就听到一声闷闷的响声,然而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丝毫的痛楚,射到什么了?岳托急忙转头一看,与此同时他**的战马出一声悲鸣,原来那支偷袭的箭矢不偏不倚,插在了战马的后臀上,真是惊险万分。 我刚要嘘一口气,那个偷袭者射箭的误差如此之大,显然受了我那一箭的影响,或者那偷袭者已然中箭,但是本能反应还是让他松手让羽箭脱弦,但是这样一来飞行的轨迹就不得不因此而改变,岳托也因此逃过一劫……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并不好到哪里去,只见岳托**那匹负痛的战马突然扬起前蹄,惨嘶一声,然后突然撒开四蹄,狂奔而去,度之迅猛令马背上的岳托一个反应不及,任如何喝止磕夹都没有用,娴于弓马的岳托当然知道,越是这种危急关头,这种狂性大,暴躁不已的怒马尤其不能加劲狠勒马缰,如果那样的话极有可能适得其反,被红了眼的烈马不顾一切掀下背来,不伤筋动骨也要皮肉吃苦,所以他一面放任**的烈马狂奔,一面牢牢地抓住缰绳,以便寻机处置。 我和多尔衮一齐大惊失色,因为看情形任岳托如何骑术精湛,也是奈何不了眼下几乎无法控制的烈马,况且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马奔腾的方向不是沿着官道,而是径直从草丛中蹿了过去,糟了,那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面万一隐藏了残余的刺客也不是最坏的状况,万一撞到树木岩石上,弄不好就此挂掉,这可怎生得了? 我手中的弓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就看见多尔衮猛地一扬马鞭,策马紧随着岳托进入草丛的方向追了过去,我大叫一声:“王爷,千万要小心啊!” 没有听到多尔衮的回答,显然他也一时紧急,来不及回答我的警告,天啊,这可怎么行?那边树林里复杂莫测,不但岳托,多尔衮都难保万无一失,于是我也赶紧加鞭策马,继他二人之后策马跃入草丛,一面头也不回地高声命令道:“你们一部份继续搜查刺客,另外一部分着即随我一同赶去保护王爷和贝勒!” 身后一片“喳”,“喳”之声,紧接着就是数十骑侍卫紧随我马后,策马奔腾带起滚滚黄土沙尘,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向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眼见前面岳托和多尔衮的身影越来越近,我不由得再次猛力加鞭,**的坐骑如何吃得了这般苦头,痛嘶一声终于加快了度,渐渐地离多尔衮只有大概三五丈远的距离,而多尔衮那边的情形想必也大致相仿,他的黑马不愧是日行千里的良骥,在主人几乎红了眼一般的催促下,几乎将度提升到了极限,果然,多尔衮渐渐接近了岳托,距离越来越近,我心中开始略微轻松起来。 岳托**了狂的马显然没有任何办法控制,一直闷声不语,紧紧抓住马缰,在马背上惊险万分地颠簸着的他耳畔听得后面蹄声接近,不由欣喜不已,忙转过头来对右后方的多尔衮高声喊道:“睿亲王助我!” “你放心吧!坐稳了,我这就接应你下来!” 多尔衮喊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根本没有他平时在草原上奔驰赛马时所用的套马索,也许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再用过这种幼年时用来锻炼臂力和练习马术的招数了,眼下眼见用得着了,却两手空空,急得几乎两眼冒血。 我也看出了多尔衮的窘困,可惜自己手里除了马鞭再没有任何可以支援的东西,想必身后紧随的侍卫们也肯定没有准备这种东西,就算现去找也肯定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怎么办? “王爷!马鞭够长吗?尽量接近岳贝勒,试一试马鞭能不能救他下来?”我在马背的颠簸中大喊道,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这法子管不管用,只不过危急关头,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因为这里正是一片开阔地,前方远远地看到有几棵粗壮的大树,正枝干交叉着横在半空,如果我的目测没有错的话,那个高度正好可以将马背上的人狠狠地撞下来,如此疾驰的马,估计受伤的人不死也要断几根肋骨,至少去掉半条命。 多尔衮在紧急中听到我的喊声,一想这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只好奋力一搏了,既然没有绳索套住马头,那么起码也可以用马鞭卷缠住岳托的腰身,用尽全力将他从危急万分的险境中救出来,尽管这个方法危险异常,况且成功机率微乎其微,可是总比什么都不作,放任危险继续得好。 可是当我想到这个办法时只是晚了那么一步,多尔衮正试图策马与岳托并行以实施救援时,那几棵“连理树”已然近在咫尺了,就算现在赶上恐怕也来不及,弄不好自己也自身难保,完了,看来只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他大吼一声:“快跳下来,不然死定了!” 岳托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当然不会像一般人一样在危急时刻慌了手脚不知所措,他显然也知道这是他唯一的生路,眼见那连理树距离自己只有一两丈远的时候,他果断异常,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松开缰绳,猛地纵身向左侧方跃下,几个翻滚开去。 几乎与此同时,多尔衮坐下奔驰着的黑马显然也接近连理树,不过正当我大呼一声:“小心!”时,多尔衮已然到了树干之下,不过万分幸运的是,他方才由于准备从侧面赶上岳托,所以偏巧离开了那连理树的交叉树干,因为刚才岳托的坐骑从树干下穿过时,甚至被撞掉了马鞍,所以上面倘若有人就绝难幸免。 多尔衮一个漂亮的侧身,刚巧从树身的另一侧有惊无险地掠过,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和碰撞,可谓万幸。 可是我根本来不及替他庆幸,因为我眼下也面临着方才岳托的危急,尽管我已经在尽力勒马了,但是巨大的惯性还是让马一时收蹄不住,继续向横叉着的树干径直冲将过去,此时我可没有多尔衮那么幸运,因为我方才是径直紧追岳托其后的。 耳旁“呼呼”的风声,还有追赶营救不及的侍卫们的齐声惊呼“福晋快下马!” 没办法,豁出去了,我一横心,先是将两脚迅地从马镫里抽出,以免落得个拖死狗的惨相,然后学着岳托的姿势,一手弃鞭一手松缰绳,最后猛地一个纵身从颠簸的马背上跃下,在半空中两手紧紧地抱住脑袋,以防跌个头破血流。 在心脏几乎都跃出胸腔的凌空中,我只是慌乱了片刻,身体便着了地,先是一个猛地磕撞,剧痛立即传来,还没等我惨叫出来,身体就不由自主地翻滚了几周,终于在一片积满落叶的烂泥中停止了翻滚,顺便吃了一嘴污泥。 先是听到了众人的惊呼,最清晰的就是多尔衮的声音,与之同时是一声马嘶,他定然是及时勒住了战马,然后折转回来:“熙贞!” 我由于猛烈的撞击和翻滚,再加上倒霉地吃了口污水,不由得呛咳起来:“我……我没事……” 多尔衮一个箭步跃下马背,三步并作两步向我冲来,一面大叫着:“熙贞,熙贞,你哪里伤到了?快让我看看!” 也难怪,他见我呛咳不止,还以为我的胸腔受了撞击的伤害,这可是非同小可,他的脸色几乎在那一瞬间煞白起来。 我及时地克制住了咳嗽,觉得身上除了一些碰撞的酸痛和些许皮肤的擦伤之外,只有腰部有点疼痛,不过自己感觉没有什么大碍,因为以前自己曾经在下楼梯时也曾经如此摔过腰部,不消半个月就痊愈了,什么后遗症也没有,于是一个努力,我坐起身来,对一脸苍白的多尔衮笑笑说道:“没事儿,只不过是呛到一口污水,故意逗你玩儿呢!” “你真的没事儿吗?不要骗我啊!”多尔衮虽然不敢全信,但看我好端端地说笑,多少放了心,蹲下身来帮我检查全身是否有伤势。 “别忙着看了,一点轻微的破皮而已,”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背上擦破了一层表皮,隐隐渗出血丝来,另外臂肘也有些火辣辣的刺痛,估计也是大致情形,小时候我一向调皮,这类的破皮擦伤事故已经再熟悉不过了,所以也满不在乎,我一面忍着刺痛,一面努力地克制着腰间的酸痛,费了好大的气力,终于在多尔衮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然后轻轻地冲手掌的伤口上吹着气,希图吹掉嵌入皮肤的沙石,一面尽量轻松地笑着: “还不赶快帮忙,你媳妇我现在虽然身无大碍,不过多少也摔了个狗啃泥,一脸泥水跟个泥鳅似的,快帮我擦擦干净,否则岂不是让外人看到了笑话?多有失形象啊!” 多尔衮长长地嘘了口气,看来他牵肠挂肚的媳妇还是吉人天佑,按理说一般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和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应该稍微受了点惊吓就尖叫不止,若要是擦破了一层油皮,岂不是要哭天抹泪?可是眼见我一脸没心没肺的微笑,还口气轻松,腿脚灵便,看来的确是有惊无险,于是他终于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方才差点把我的魂吓出来……” 他边感叹着边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来给我擦拭脸上的泥土,说来也笑人,多尔衮平时一贯温文尔雅,重视衣着打扮和边幅的修饰,这与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有关,所以他平时也像女人一样随身带着块手帕,不过他是藏在袖子里的,一般在人前是不会拿出来现眼的,不然人家都会笑话一个堂堂的大军统帅,旗主王爷不但没有豪迈粗犷的脾性,还要像小白脸一样重视外表,实在是有损威风。 “呵呵,我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就知道横冲直撞的人居然有幸蒙得老天爷保佑,这不是要气煞那些整天吃斋念佛,生怕走路踩死一只蚂蚁,却总避不过大灾小祸的人们羡慕死?……” 我正继续忍着腰部的疼痛调侃着,突然想起了之前跳下马后同样滚落开去的岳托,奇怪,怎么还没有动静?莫不是…… 我扭头一看,远远地围着一大群侍卫,其中既有身穿红色镶白边的镶红旗侍卫,又有方才随我一道追赶过来的正白旗侍卫,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那里,似乎有些骚乱。我心里顿时大叫一声不妙,伸手一指那边,紧张道:“别光顾在这里磨蹭了,快去看看岳贝勒怎么样了!” 多尔衮一个转头,也觉得形势不妙,于是赶紧收起了手帕,疾步赶上前去,那群侍卫们看到睿亲王过来了,急忙惶恐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岳托,岳托,你没事儿吧?” 我听到多尔衮的声音里带着严重成分,急忙一手扶腰,坚持着蹭到了人圈里,只见多尔衮蹲在地上,一手扶着岳托的上半身,一手正猛力地给他掐着人中,显然他已经昏迷过去了,或者说轻一点是剧烈的碰撞导致头部受到了震荡,所以暂时休克了。 我也急忙蹲下身来,试探着岳托的脉搏和鼻息,只觉得脉搏有些零乱,呼吸也有些微弱,我惊疑地看着多尔衮:“他不会有事吧?” 多尔衮摇了摇头:“据我的经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们常年上战场的人,身子自然强壮些,况且我自己也曾经受过类似的撞击而昏厥过去,看来他现在的情形也差不多,应该没有什么内伤,也许一会儿就能醒转过来。” 我略略松了口气,“但愿大要有什么大碍,否则你我算是白忙活了一场。”我的潜台词是:万一岳托命中倒霉,注定“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话,无论之前我不放箭射那个刺客,方才多尔衮不冒着生命危险救他,和眼下最坏的结局有什么区别呢?我再一次想起了历史上他将在明年初春病死驻扎在济南城外军营之中的那个惨淡结局,但是眼下出了这个岔子,会不会是他命中的一次转机呢? …… 好在多尔衮的判断没有错,他老小子总算是福大命大,在被送回盛京城后的当天傍晚就被几根银针扎下去,过了一会儿终于悠悠地醒转过来,不但没有变成植物人,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只不过是头脑还有些隐隐作痛罢了,这可能就是现代人所说的脑震荡,休息一周就无大碍了。 但郁闷的是岳托的膝盖也受了伤,替他诊治的医士说至少要修养一两个月才能痊愈,所以已经确定于四天之后的大军开拔出征,他是绝对赶不上了,而此件军国大事已然迫在眉睫,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谁来接任右翼大军的统帅之职呢? 豪格当然跃跃欲试,他极不情愿继续当多尔衮的副手,眼见来了天大的机会,他岂能不上窜下跳一番?可是不知道皇太极怎么想的,一瓢冷水浇灭了他的希望,岳托的位置由阿济格接任,理由是岳托不在任,右翼军的主力镶红旗的将士恐怕由他这个正蓝旗的管起来不太顺手,正好阿济格与岳托同掌镶红旗,所以这主帅一职非他莫属了。 崇德三年八月二十七日,阿济格率右翼大军出;九月四日,多尔衮率左翼大军离开盛京,一场战绩辉煌,彪炳清史的战役即将拉开序幕。 而事实证明,我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个隐藏在草丛中的刺客果然被我一箭射中,负伤倒地不起,被一拥而至的亲兵们一举擒获,后来经过审讯查明,他果然和之前那四个刺客是同路的,是潜伏在盛京城外的一个叫什么“会”的反清组织,特地赶在大军开拔之前来铲除清军的鞑子将帅们的,由于缺乏配合,所以没有来得及伤到豪格,阿巴泰和杜度,于是乎两个幸存的刺客也因此掉了脑袋,同时株连满门,连带着那个反清组织也被一窝端掉,前后杀了数百人,一时间血雨腥风。 而我当机立断,出手敏捷,在危急时刻救了岳托一命的“光辉”事迹很快在盛京传播开来,一时间传得神乎其神,我也成了“巾帼不让须眉”的代表,那些王公贵戚间就更别提了,可惜我一时间无法领略这种风光,因为我着实摔伤了腰,陈医士替我诊断后给我准备了个内服外敷的药方,说是要一个月才能彻底痊愈,于是多尔衮只能带着留恋关切的目光无奈地率军开拔了。 第十九节 花园夜魅 “……我八旗左右两翼军共败明军五十七阵,攻克山东济南府、三州、五十五县、二关,杀两名总督及守备以上将吏共百余人,生擒德王朱由枢、郡王朱慈、奉国将军朱慈、监军太监冯允许等,俘获人畜计四十六万二千三百有余、黄金四千零三十九两、白银九十七万七千四百六十两……” 我仰面躺在宽大的摇椅中,眼睛望着糊着厚厚窗纸的窗棂,静静地听着有关此次征明的战果汇报,时不时地咳嗽几声,然后摆摆手,示意那人继续念下去。我膝盖上搭着一条缎被,尽管脚旁边就是一个摆满红彤彤木炭的火盆,尽管现在已经是早春三月,但是我仍然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的迹象,春寒料峭的辽东依然保持着寒冬的气息,我不小心伤风感冒,足足两三天了才刚见好转,可是喉咙却了炎症,刚刚喝下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躺下,多尔衮手下的一名正白旗侍卫统领就赶来向我报信: 睿亲王和武英郡王的大军已然班师回朝,皇上已经亲率满朝文武大臣出城五里迎接大军的凯旋,先是在崇政殿里大加封赏,然后于清宁宫大排庆功宴,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王府,多尔衮怕我惦念,所以特地派他赶来向我汇报,顺便带来了最新抄拟完毕的战报,用多尔衮的话说就是:“福晋关心这个说不定比起关心我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赶快送去吧。” 我不免莞尔一笑,这多尔衮出外征战了半年之久,居然还记得我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他提过的这个要求,本以为一直殚精竭虑,身疲神乏的他居然连这个都记得,可见的确是个有心人,或者说他的记忆力也实在太好了些,尽管此次大获全胜的结果我早已有数,但是听到如此辉煌的战绩我仍然不免略略吃惊,不知道这一次皇太极该赏多尔衮些什么。 从这名统领的详细汇报中,我大致地了解了整个战役的经过,多尔衮起先制定好的那个破关而入的策略果然异常有效,正如他所分析和预测的一样,阿济格率领的右翼大军先行,破关拔营的先锋自是由他做了,奇袭一举破开墙子岭的长城之后,大批清军一拥而入,杀掉了城守,占领附近数座隘口,接应后面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开入。一入河北境内,一口气连下沧州,蓟县等十余座城池,势如破竹,一度威胁到京郊一带,吓得崇祯皇帝又准备破釜沉舟地坚守燕京了,可惜这只不过是多尔衮的一个疑兵计而已,在成功地吸引崇祯调动了大部分守卫河北各镇的明军赶去燕京救援之后,立即绕开燕京,直下冀南。 清军深入到河北省南部,蹂躏了广平、顺德、大名等地,然后把进攻的矛头指向了山东。崇德四年正月,八旗两翼兵会合于济南城下。明兵部尚书杨嗣昌错误地估计清军如进兵山东必经德州,因此他传檄山东巡抚移师德州,而济南空虚,不作戒备。 精明的多尔衮绕开德州,从东昌、临清州等处渡过运河,突然直插济南。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个号称中原的一大都会就落入清军之手,明吏卒惊骇逃溃。巡按御史宋学朱刚乘上轿出院,一听说城陷,役隶扔下他撒腿就跑。清兵冲上来,将他杀死,后来连尸体也找不到了。还有布政使张秉文以下十数名官员,连同宗室诸郡王都被杀死了。其中活捉德王朱由枢,没有将其杀掉,而是把他送到盛京。 而百姓死伤更惨,战后,清理城内外尸体达十三万具,整个城里的财物被劫掠一空。清军饱掠后,出济南城,转攻山东其他城镇十六处。明督师、大学士刘宇亮和陈新甲率明军只尾随清军而行,不敢进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多尔衮和阿济格一路押送着规模浩大的战俘和劳力,满载着数目巨大的金银辎重,大摇大摆地一路北上出山东,渡运河,取道天津卫,最后轻轻松松,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地出了关,返回辽东,而军队数量是清军三倍的大明官兵们,所能做的就是远远地躲在不会受到袭击的地方对着满载而归的掠夺者们行注目礼。 我听到这里时微微动容,说实话,对于大明这次所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惨重损失的感受,我只能用“哀之不幸,怒其不争”来形容,当权者的志大才疏,文武百官的尸餐素位,将领之间的互不相帮,内耗不止,军士的胆怯惧战,才导致了如此惨淡的结局,只苦了那些自组织抵抗清军的百姓们,城破之后被血腥残忍地大肆屠戮,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想到这里我不禁气恨起多尔衮来了,之前我曾经特地劝说过他,对待百姓,能不杀就不杀,无非就是图财而已,何必再沾鲜血呢?这次明摆着就是**裸地入关抢劫,因为只要关外的宁远城一日还在明军手中,山海关就决然不能攻破,而这道固若金汤的铁闸在长城要塞严锁,大清就永远不能占有关内的一寸土地,哪怕曾经攻下多少城池,最终还是难以站稳脚跟,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饱掠一番再回辽东去,劫财就罢了,何必要将命也一道劫去? 我愠怒不已,狠狠地骂了一句:“野蛮人就是野蛮人,跟他们讲道理纯粹是对牛弹琴……”猛然嗓子一阵痒麻,禁不住咳嗽起来,不得不中断了骂声,阿娣见我这次咳得厉害,急忙上前来帮我捶背,“小姐,小心身子,千万别动肝火,不然这病又拖下去了。” 正念到一半的侍卫统领忽然听到我这句突兀的光火之语,一时也没能听出来我说得是什么意思,也难怪,他是满人,汉语水平本来就极其有限,当然不可能明白什么叫“对牛弹琴”了,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模样,我顿时有好气又好笑,也是,我这话对他说,不也是对牛弹琴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咳,咳……只不过是嗓子干痒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坐直了身子,正好对上了那统领愣愣的眼神,是啊,我是睿亲王的福晋,听说自己的丈夫凯旋而归应该高兴才是,他怎么可能想象到我在为什么事情愠怒呢?我也觉得自己也有点冲动了,于是苦笑一声,微微地叹息道:“唉,我们家的王爷啊……倒也真该庆贺庆贺,你先下去领赏吧!随王爷一路征战,确实辛苦了。” 我这一句是满语,他总算听懂了,于是他连忙收回疑惑不解的目光,单膝跪地对我行了个礼,谢过赏之后小心翼翼地退去了。 “小姐其实不必这般动怒,毕竟王爷他这样做,也必然有他的计划或者是无奈,以奴婢看来,王爷是个仁和宽厚的人,和其他的那些个王爷们不一样,这肯定不是他的本意……”阿娣忍不住劝说道,尽量用着合适的用词,以免我再次不快。 我伸手接过她送来的热茶,揭开盖子轻轻地荡了荡上面零星漂浮着的茶叶,然后喝下一大口,结果喉咙的干热没有得到丝毫解决,反而越痒痛,不由得再次咳嗽起来,阿娣急忙帮我将茶杯放到一边,“小姐您先等着,奴婢这就去灶间取些冰糖雪梨水来给您润润嗓子,另外方才陈医士走之前还特地留下些柿梨膏和枇杷粉来,不如取来试试效果如何。” “不要忙活了,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好起来的,这咳嗽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止住的,没什么要紧的,”我懒懒地摆了摆手,然后抬起头来:“你别把王爷想得太好了,表里不如一的人多得很,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要帮他说好话了,” 罢微微感叹着:“也许你也有一定的道理,他不是一个喜欢和嗜好杀戮的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向是大清秉行的国策,若是对于敢于抵抗者仍然心慈手软的话,恐怕以后抵抗的人会越来越多,毕竟人都有侥幸的心思,心想反正即使抵抗失败也不会受到惩罚,那么何不试一试,说不定还能保护住自己的身外之物呢!” “可惜,不但身外之物没能保住,连自己的性命都丢了,何苦呢?”阿娣最听不得血腥杀人之类的话题,她心有余悸地念叨着。 “你不明白,这就是一个民族骨子里的血性,如果连这点血性都没有了,那么比任何亡国奴都更可悲,至于究竟值不值得,每个人心中各自有各自衡量的尺子,很难分清是非曲直的。” 我说完之后沉默了,按照之前的估算,济南城内大约有四十几万百姓,排除死亡的明军人数,大概百姓直接或间接死于战火与屠杀的,就应该在**万上下。这些人,估计就是登城协助明军守城,或者城破之后坚持与清军肉搏巷战的百姓,当然,凭着我对一些史料的了解,这大部分百姓是因为家中的妇女被拖出去玷污,或者家里的壮丁被蛮横的清军抓去带回关外做劳力,再一些就是不能忍受看着辛辛苦苦攒下的财物被洗劫一空,所以才奋起反抗的,结果丢了性命不说,最后还被算在了协助明军守城而战死的百姓死亡数目之中,的确让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历朝历代都是这样,我能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心思地期盼着战争尽快结束,天下人早点过上太平的日子?乱世人还不如太平犬,我开始痛恨我自己的渺小和无奈,什么王朝霸业,什么万里江山,和对生灵的怜悯比较起来,是多么的矛盾和不可调和,只不过有人已经麻木不仁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说白了就是个还存有一丝愧疚之心的一丘之貉罢了。我现在的一点自认为的良心,无非就和当年曹操一面屠城杀戮,一面长吟“白骨蔽于野,千里无鸡鸣”一样的虚伪和做作。 这大半天我的心情都异常沉重,整个人都昏沉沉的,打不起一点精神,直到日头偏西,我终于眼皮一沉,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睡梦中忽然身子一个痉挛,心悸不已,我睁开眼睛,眼见天色渐暗,奇怪的是,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席卷了我的心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生一样,这个第六感究竟灵不灵? 当我这样问着自己的时候,右眼皮突然一跳,难道真有什么预想不到的祸事会生吗?想到这里我突然一个激灵,立即翻身下炕,连厚实一点的外衣都没有披,就直接跑到阿娣的房里,她正蹲在火炉前搓着双手,因为方才兰珠和她换班轮守了,所以我急匆匆出来时还把正在门口打呵欠的兰珠吓了一大跳,急忙返回屋内帮我找衣服。 “小姐!您这是……”阿娣闻声一转头,看到了一脸阴晴不定的我,着实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王爷还没有回来吗?天都这么晚了。”我**地问道。 “哦,奴婢听说,本来下午的时候清宁的庆功宴会已经结束,但是好几个王爷都拉着我家王爷,非要他去自己府上畅饮一番,作为接风洗尘,王爷本不想去,但是盛情难却只得去了,恐怕要晚一些才能回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忽然间担心起几天没有去看过的东青了,小家伙刚刚满了周岁,虽然爬得很是敏捷,也开始呀呀学语了,但是还不会走路,由于我这几天染了风寒,为了怕过给幼小娇嫩的孩子,所以我叫乳娘自己好生照看着,就不必每日到我这里来了,难道是几天没见,我的思念之心越浓烈,以至于东想西想吗? “你这就去乳娘的屋里看看东青和东莪现在怎么样了,睡得可好,我总是放心不下,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自然比一般人在意得多。 这时兰珠跑了过来,替我披上了外衣,我摆了摆手,“你回去守着去吧,我在这里等阿娣探视过后的回话。” “是,主子。”兰珠退去了。 由于乳娘的屋子离我这边有一段路程,所以一时半会儿阿娣回不来,我觉得温热的木炭烘烤得我全身燥热,心底说不出的烦闷,于是推开门打算到外面透透气。 可是怪异的事情生了,我似乎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抽泣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奇怪,这大晚上的,谁没事在外面哭,这声音又很像女人的,能是谁呢?我犹豫着一步步走出院子,可惜什么也没有看到,莫非是我自己疑神疑鬼?也许这根本就是猫叫? 忽然间,我看到远处的黑暗中,隐约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我心下更加疑惑,于是抬步追了上去,尽管我脚下踩着花底盆的寸子鞋,可是腿脚却比那人要迅捷得多,很快,我就模糊地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好久没有见到的小玉儿,奇怪,她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疯吗?明明早已经软禁起来了,她怎么能逃出来?还是有人故意放她出来? 她似乎并没有觉我跟在她身后,自顾快步地向前走着,我一时间确定不了眼下她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惧于她突然作的危险,我尽量保持着一段距离,但是仍然紧跟不舍,想看看她鬼鬼祟祟地想去干什么。 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一段不远的路,我现前方是黑灯瞎火的后花园,奇怪,小玉儿这么晚独自去后花园,肯定没有闲逛的雅兴,多半有鬼,我本来想去叫人来帮忙,但是生怕错过了现她阴谋的机会,所以只得硬着头皮跟踪下去。 在小玉儿的身影没入后花园的一瞬间,我猛然看到她的怀里似乎抱着一件东西,好像……好像是一个襁褓! 我在那一刻几乎全身颤,这王府里没有别的婴孩,所以这眼下她怀里的孩子是……我的眼前阵阵黑,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心里一阵阵揪痛,不行,我一定要救出我的孩子! 尽管不知道小玉儿是如何偷走我的孩子的,但是眼下却危急万分,她这么晚鬼鬼祟祟地到后花园来,莫非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他?这里这么多石头,还有高高的假山…… 我即便想大声呼人过来,只怕惊动了小玉儿,她一个狗急跳墙,我的孩子正在她的控制之下,肯定性命难保,说不定立即惨死在我面前;如果我悄悄回去找人的话,说不定这段时间里她已经下了毒手,怎么办? 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继续悄无声息地跟着她,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到假山旁,小玉儿突然停下脚步来,一动不动,不知道下一步准备做什么。机会难得,我决定当机立断,劈手夺下孩子。 我悄悄靠近,然后猛地一把扳着小玉儿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这一瞬间的机会中,我迅雷不及掩耳地从她怀中夺过襁褓,可是谁知道这襁褓一入手,明显手感和分量不对,我心中一惊,糟了,中圈套了! 还没等我松手将假襁褓扔下,忽然间耳边一阵急促的寒风掠起,小玉儿竟然无比敏捷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来,狠狠地向猝不及防的我刺来,这一突袭阴狠而决绝,挟带起令人心悸脊凉的寒气,直冲我的胸口袭来,令我躲避不及。 其实我现襁褓是假之后就立即有所反应,料想到她会突然袭击伤害于我,只不过躲闪多少还是慢了半拍,要害部位算是躲过了致命的刀锋,但是只听到“咯吱”一声怪异的声音,我的肩头一凉,接着就是剧烈的疼痛,这不是一般刀刃刺入**的闷响,显然小玉儿这丧心病狂的一刀狠狠地刺在了我肩胛的骨缝之间,虽然不深,但是疼痛却异常强烈,我的全身在那一刻禁不住颤抖着抽搐起来,几乎连声音都不出来…… 第二十节 天网恢恢 玉儿这一刀捅下时,的确是用尽了全力,可惜我的反应还不算太慢,以至于她这凶狠无比的一刀正好插在了我肩胛的骨缝中,由于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所以这刀锋只进入了寸许就动弹不得,虽然夜色已浓,我看不清她的眼睛,但我知道此时她的眼睛里一定燃烧着歇斯底里的火焰,不把我置于死地决不罢休。 她手腕一翻,狠力将刺偏了的匕从我肩膀中拔出,一种痛彻心肺的剧痛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似乎到处弥漫扩散着,但是我的意识仍然十分清醒,如果再不躲开的话,恐怕她下一刀刺过来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闷哼一声,我身子一软,向后面倒去,正好在一瞬间避过了小玉儿第二次凌厉狠辣的袭击,她显然也没有想到只是被刺中了肩膀的我居然会如此不堪一击地倒下,自然愣了一下,在加上这一刺袭了个空,她的身体由于惯性而不稳,我在倒地的那一霎那,猛然伸出右手,抓住她脚下的花底盆,一个用力,她就惊叫着被我拉的一个踉跄,仰面跌倒。 我一个翻身跃起,朝正挣扎着起身的小玉儿狠力地扑去,像被彻底激怒的猛兽一样,几乎红着眼睛,开始了疯狂的报复,她见我如此暴怒地袭来,起身已经来不及,连忙慌乱地挥舞着匕,但这样的威吓并没有丝毫阻止到我的凶狠,即使我手无寸铁,但是负了伤的野兽必然会让敌人尝到反噬的可怕,我飞起一脚踢在她的手腕上,她惨叫一声,接着就是金属撞击石板的脆响,显然那把匕已经远远地飞了出去。 来我想捡起那把匕,狠狠地给丧心病狂的小玉儿来几下子,让她感受一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苦,处于极度狂躁中的我根本不会去想那样的后果,只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报这一刀之仇,不,还有她屡次三番妄图谋害我和孩子的恶毒,我要她一并偿还! 压抑已久的怒火一旦引出来,足可以毁灭一切,在这时候,神经的高度亢奋已经让肩膀上的伤口处麻木了,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小玉儿见匕飞了出去,欺我受伤无力,于是试图伸手过来掐我的脖子,结果反倒被我用膝盖狠狠地抵住腹部,身子动弹不得,只得两手胡乱向我抓挠而来。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道,伸出左手一把将她小玉儿挥的一只手抓住,然后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不顾她另一只手继续猛抓我的颈部时所带来的刺痛,提起紧握的拳头,狠狠地向她的脸部砸去,一面猛擂一面厉声怒骂:“我打死这个恶妇!打死你……”声音几乎嘶哑。 我的泄也仅仅持续了短短十几秒钟,还没来得及解恨消忿,就觉得手臂酸软,原来是激烈中撕裂了肩膀的伤口,只在这段不长的打斗时间里,大量的血液就如同汩汩而出的泉水般迅地流失着,本来已经被我几记重拳殴得几乎七荤八素的小玉儿显然看出了我体力不支的破绽来,猛力将手从我的控制中抽脱出来,然后两手并用,狠狠地扼住了我的颈部,我一个反应不及,被她掀了下来。 两个彻底失去理智的女人纠缠撕搏成一团,一连翻滚了几个跟头,突出的石头硌得后背一阵阵刺痛,然而谁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是一心想将对方至于死地方肯罢休,在翻滚中,我敏捷地摸到一块石头,大概有砚台大小,正被她压在身下扼住喉咙我的一手狠掰着她如铁钳一样的双手,另一只手举起石头,绕到小玉儿的脑后,然后竭尽全力砸了下来。 “哎哟!”小玉儿惨叫一声,显然这一击势大力沉,她立刻松开了掐在我喉咙处的双手,脑袋一晃,身子一歪,就朝一边俯身趴倒下去,一动不动了。 我终于可以恢复呼吸了,用手掩着难受异常的喉咙,粗重地喘息着,只觉得满手都是温热腥咸,看来我的脖子上已经被她尖利的指甲掐得伤痕累累了。 侧脸看了看躺在一边似乎是昏迷过去了的小玉儿,我的心里突然一阵不妙的感觉:不会真的失手把她砸死了吧?要是那样岂不麻烦了?毕竟是一条人命啊,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怎生是好? 我想到这里急忙爬起身来,先是接着昏暗的月光看了看小玉儿紧闭着的双眼,然后拍拍她的脸颊,轻声呼唤着:“醒一醒,醒一醒!” 可是无论我如何摇晃,她都没有丝毫动静,我的心里开始慌了,冲动过去的理智逐渐占据了上风,糟了,算是捅下篓子了,这小玉儿就算是蛇蝎心肠,有一万个该死的理由,也轮不到我亲自动手解决啊?被多尔衮知道了倒也没有什么严重的,如果我向他老老实实地坦白这一切的经过,相信他会原谅我的,但是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呢?后果会怎么样?难以想象。 这时周围的一切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这黑灯瞎火的后花园,的确是个做秘密事情的好地方,我方才和小玉儿缠斗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任何被人现的迹象,如果这场殴斗最终死亡的是我,那恐怕要变成一缕冤魂了,因为本身小玉儿能偷偷地溜出来找我寻仇,明显里面定然有很深的玄机,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放纵,那么这个人能是谁呢?大玉儿? 这个名字在我的脑海里一闪出现时,我就猛地一个战栗,会不会是她指使小玉儿装疯,然后在恰当的时间安排小玉儿突然出现,用来借刀杀人呢?而小玉儿为什么会在装疯卖傻了整整一年之后才在今天下手呢? 想起我方才一路跟踪她到后花园,并不算短的一段路上居然没有见到一个侍卫或者下人,确实有点诡异,只不过我当时一心牵挂着东青的安危,所以才会中了圈套。而现在清醒过来想想,原来今天正好是王府的主人凯旋而归的日子,全府上下绝大多数人都被调动起来,在各处张灯结彩,打扫门庭,好把这个欢迎大会弄得排场体面些,所以才正好给了小玉儿一个钻空子的机会。 眼见小玉儿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试探一下鼻息,若有若无,我沉思了一下,不管她有没有咽气,还是先回去一趟看看情形,要是多尔衮已经回来了就立刻向他秘密告之,他自然会有妥当的处理办法;倘若多尔衮还没有回来,那么我就找陈医士过来,帮我另谋它图,不管怎么说,不能让王府里的其他人知道。 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一手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膀,趔踽前行,谁知道刚刚走出了十几步远,就觉得脑后一阵急掠而来的风声,我的心头一紧,糟,这小玉儿肯定是假死,来不及作其他念头,我就一个敏捷的闪身,躲开了她这背后偷袭的一刀。 回头看时,只见散鬓乱的小玉儿状如疯魔,挥舞着血迹未干的匕疯狂地向我扑来,这一次我没有选择抵抗,而是立即拔腿逃跑,因为这一次她的威势更盛,而我由于伤口剧痛,一条胳膊几乎抬不起来,要想和她硬抗得话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只得狼狈不堪地挥着我的一大长处,就是奔逃的度,没命地向园外狂奔着,小玉儿在后面紧追不舍,一路挥舞着匕,一路尖声嘶叫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狐媚子!……” 这几乎不像人所能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襂人,我的头皮不禁一阵麻,刚刚跑出了假山丛,脚下就正好踩在一块高高凸起的石头上,寸子鞋当然在上面站立不稳,我的脚不出任何意外地崴了一下,脚踝一扭,整个人摔到了结了一冬天冰雪的湖面上,跌得浑身像散了架子,痛不可当。 一眼瞅见小玉儿狞笑着赶上前来,那在月光下闪着寒霜的匕锋芒毕露,求生的本能彻底激出了我身体里潜藏着的力量,一个不可思议的度,我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一脚深一脚浅地在积满了没有完全溶化干净的冰雪湖面上撒丫子拼了老命地逃命,似乎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满脑子里都是“逃命”二字的我眼看就要奔至冰湖的对岸时,忽然听到背后小玉儿杂乱的脚步声嘎然而止了,紧接着就是“喀嚓”一声,我的心猛然一悸,这好像是冰面破裂的声响吧……还没等我转头看时,就听到小玉儿一声惶恐至极的尖叫,接着就是“扑通”一声。 此时我感觉到自己脚底的冰面似乎微微动了起来,开始慢慢地向下倾斜,与此同时,我瞪大眼睛看着前面的冰面突然出现一个让人感到致命惶恐的裂缝,越来越大,这度远不是我能想象的。 我当然不会僵立等死,束手待毙,一声大吼,我奋起全力,猛地向岸边纵身跃去,两脚刚刚离开冰面,那里就立即就被冰冷的湖水吞没了。 等我重重地摔在湖岸边坚硬的冻土上时,还没来得及感受着身体上的痛苦,就听到后面传来“扑腾扑腾”的水花激荡声,同时响起了小玉儿凄惨的呼救声:“啊~~~救命啊~~~” 转头一看,只见冰面上破裂出的那个两米方圆的寒水碎冰中,不识水性的小玉儿拼命地挣扎着,但仍然是徒费气力,她的身体一沉一浮间,已经渐渐向下沉没了,她徒劳地伸出手来,可惜连一根供她抓的稻草都没有,而我,已经是泥菩萨之身,怎么可能去救她呢?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救我……救我啊……求求你啦……”冰冷地湖水转眼间就令她几乎痉挛,在月光冷冷地映照下,她的脸似乎变得又青又紫,惊恐让她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瘫伏在案上的我,乞求着一丝不可能的希望来挽救她自己的性命。 “没用了,不要白费气力了,我要是下去救你,不就等于和你同归于尽吗?”我用寒冷的目光回望着她,“不要怪我无情,我也没有任何办法……”看看那里与岸边的距离,足有两三米远,如果我想死的话,大可以跳水去救她,可能吗? “你好狠……”小玉儿眼中浮现出最后的恶毒,还没等说完,荡漾着的冰水就彻底地吞没了她,水面上出现了一个漩涡,很快就不见了,最后,一切都平静了,水面也渐渐安静下来,似乎什么也没有生过。 一阵寒风拂过,我全身一颤,打了个寒战,似乎这北风中挟带着一个若有若无,但是阴森无比的诅咒声,不是响在我的耳畔,而是深深地渗入了我的脊梁之中,阵阵寒意。 “……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我要叫你不得好死!……” 我呆呆地注视着破裂的湖面,直到那平静的水面上渐渐结起一层薄薄的冰霜。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道:为什么方才我从那片冰面上跑过时还是好好的,可偏偏她追过来踏上时却突然破裂了呢?难道是报应?她终于要为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虽然这个代价迟了些,不过终究还是来了。 我目光中的恨意渐消,奇怪的是不但没有丝毫的快意和得志,却渐渐浮上些许的怜悯和惨然:一个被畸形的爱扭曲了灵魂,被阴毒的恨蒙蔽了心窍的人啊,上天最终也没有给她悔过的机会,又或者,已经给过了,是她自己不屑于理睬那个可以挽救她自己的机会罢了…… 我失魂落魄地垂着头,踉跄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就像走在软绵绵的云端一样,无比的飘渺而空虚,只有这副躯壳似乎还有存活着的神经,全身各种的大小痛楚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这不是在做梦。 正在院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的蓝珠看到我回来了,顿时欣喜万分:“主子您跑到哪里去了?方才有人过来禀报说王爷已经回府了,我去阿娣的房里找您,可是连个影子也不见,快要急死奴婢了……” 我沙哑着嗓子,干涩地说了一句:“没事儿,这不是回来了吗?” 兰珠急忙上前来搀扶我,却一眼看到了我肩头触目惊心的伤口和仍然没有止住的鲜血,月光下已经是一大片殷红,“主子,您怎么受伤了?”她惊叫道。 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还怕整座王府里的人听不见吗?” 兰珠立即明白了我不想声张出去的意思,于是立刻闭上了嘴巴,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看看周围没有旁人路过,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我搀扶进院里。 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痛楚在席卷着我的身体,我一面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一面咳嗽着轻声问道:“阿娣回来了吗?孩子怎么样……” 兰珠刚要回答,就听到正屋的大门一响,阿娣惊喜地赶了出来:“小姐,您到哪里去了?一回来就不见踪影,我在里面看着小贝勒,只好先叫兰珠到外面寻寻您,如果实在找不到也只好……” “东青怎么样了?”我抬头打断了她的唠叨。 “好好的呢,睡得很是香甜,奴婢怕小姐放心不下,所以特地把他抱过来让小姐看看,小格格也在乳娘那边睡得熟熟的呢。” 我没有说话,由兰珠搀扶着进了屋,直奔暖阁,看到正在炕上出均匀鼾声的东青美美熟睡的模样,我终于全身彻底地放松了,脚下一软,瘫伏在炕下,剧烈地咳嗽着。 阿娣吓了一大跳,她连忙掌灯过来一看,立即现了我肩头的伤口,还有煞白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她慌张地问着:“小姐,小姐,您怎么了,谁胆子这么大……”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很快院子里的青砖地面上响起了一阵橐橐的靴声,接着灯笼的烛光映亮了窗纸,兰珠急忙赶出去迎接,同时仓促地小声说:“王爷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也难怪,多尔衮一回府在恭迎的人群中没有现我的身影,当然认为我可能是身体不豫,所以才忧心忡忡地赶过来探视,自然也不出乎我的意料。 门帘一掀,多尔衮大步迈了进来,我急忙转过身来,勉强支撑着准备给他行礼,可是明晃晃地烛光让目光敏锐的他一眼看到了我肩头的伤口,顿时脸色一变: “熙贞,怎么会这样?是谁把你弄伤的?!” 第二十一节 信任无价 我疲惫地看着虽然一身酒气,但是双眸依然明亮清澈的多尔衮,半年未见,他的肤色变得黝黑,似乎又消瘦了一些,可见他在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的同时,也付出了相应的辛苦的代价,尤其是以他凡事谋定而后动,每一次策划和谋略都要经过殚精竭虑的思考,过度的耗费精神导致他形容憔悴,即使胜利的光辉可以暂时掩盖这些,但是在不为人知的背后,他实在很难和容光焕联系起来。 “王爷转战半年,军旅积劳,刚一回府就要为我的事情操心,实在是于心难安,惶恐不已,至于我如何受伤,其中原委,恐怕一时难以道清。”我跪在地上给他叩头,“本来准备去外面迎接王爷的,可是不料事突然……”说到这里我又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得肩膀上的伤口一阵阵抽痛,不得不中断了话语。 多尔衮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此事肯定不足对外人道,所以一面伸手过来温柔小心地搀扶我起身,一面口气严厉地对庭院里还没有接令退去的侍从们吩咐道:“还愣在外面做什么?福晋身子不豫,去传陈医士过来诊脉!” “喳!” 脚步声伴着灯笼的烛光远去了,很快听闻不见。阿娣对兰珠使了个眼色,然后躬身道:“奴婢们这就去帮主子烧热水过来洗漱更衣!” 我微微颔,于是两个丫头低着头默默地退去了,她们知道主子们是有很多秘密不能让做下人的知道的,所以很是识趣。 多尔衮轻手轻脚地将我扶上暖炕,自己也挨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一手端着烛台一手轻轻地拨开我肩头破损的衣服,仔细地检查着我的伤口,本来部分已经干涸的血迹和布料粘在了一起,被他这么一揭,顿时火辣辣的疼痛,我不由得一个颤抖,“啊”了一声。 “怎么,弄痛你了?我再轻点,”多尔衮紧锁着眉头,检视着我伤口的深度,鲜血丝毫没有止住的意思,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沾染了他的衣袖,“这是用匕刺的,究竟是谁?是不是……”他的视线又转移到了我的颈部上,只见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累累抓痕,他顿时明白了一切:“是不是小玉儿干的?” “王爷猜得没错,这王府里除了她还能有谁呢?倘若是一般刺客,恐怕这里早已经鸡飞狗跳了,我又怎么会一直支吾掩饰呢?” “果然是她!这个毒妇,我当时就怀疑她是不是在装疯卖傻,所以特地派人将她软禁起来,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我这一不在府中,就出了这等大事,实在是可恶至极!她现在在哪里?我不杀她难消心态之恨!”多尔衮的目光一下子凌厉起来,火冒三丈,“刺得这么深,肯定是一门心思要取你的性命,只怕是一刀刺偏了才没能得逞吧!”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这就准备出去提出小玉儿找她算帐,我心里苦笑,你多少还是晚了一步啊! 我此时左臂根本抬不起来了,只得用右手将多尔衮的衣襟扯住,叹了口气:“王爷不必再动肝火了,因为她已经死了,就在刚才。” “什么?!”多尔衮猛地一怔,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我,但我郑重地表情分明在告诉他,这种事情我岂能跟他开玩笑? 他微愣片刻,这次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回了炕上,用听不出任何语调的声音说道:“也罢,我知道你在大事方面一向稳重,不至于拿这种严重的事情来和我玩笑,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详细道来吧。” 多尔衮心不在焉地去取八仙桌上的茶杯,揭开盖子一看,这才现这已经是凉透了的茶水,不过他仍然抿了一口,因为这一时半刻间的惊变,的确让他感到心烦意乱,口干舌燥。 于是我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统统给他讲述了一遍,连每一个细节都没有疏漏,包括我重拳痛殴和在搏斗中用石头将她砸倒的片段都没有故意隐去,而是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讲述给多尔衮听,因为我知道,只要小玉儿的尸身一浮出水面,那么一切都会暴露无遗的,我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在这方面避重就轻,反而引起多尔衮的疑心。 多尔衮默然不语地听着,不时紧紧地攥一下手里的茶杯,手背上的青筋起伏跳动,然而这个过程中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可见他的心里正进行着艰难的接受过程和考虑着如何善后的问题。 直到我彻底讲完,他终于将茶杯重重地顿在桌几上,溅出来的水花落了一桌面,他带着埋怨说道:“唉,熙贞啊,你怎么这般糊涂?如此轻易地就中了她的圈套?东青东莪那边平时不都是由我特别派去的侍卫守护吗?何况我已经吩咐过,要是孩子少了一根毫毛,我就让他们一齐抵命!难道你还担心他们敢吃里爬外,或者玩忽职守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熟睡中的东青,吃力地伸手过去帮他掖了掖被子,多尔衮看到我疲惫痛楚的模样,眉宇间笼罩上一层怜惜和感伤,他叹息一声,从袖子里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拭着伤口中不断渗出的血液, “是我错怪你了,熙贞,毕竟是母子连心,东青是你十月怀胎,几乎九死一生才得到的骨血,能不格外珍视?以至于心急火燎时头脑不如往常清醒,这也是情理之中,我这个做阿玛的,不是大部分时间忙于公务就是长年在外征战,对你和孩子都照顾不周,以至于让那恶毒的女人差点要了你的性命,我一个七尺男儿,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屡次让你遭受伤害,想想实在是愧疚难当啊!” 道这里时他的神情异常沉重,将手肘支在案几上,重重地用手指捏按着太阳**,眼睛里的光芒似乎更加明亮了,我知道这不是装出来的,只不过作为一个坚强的男人,他很快就强制着把那种酸楚和液体控制在了没有被人觉察之前,这样做的确很累,但他偏偏是这样一个人。 “王爷不必自责了,这也怪我自己不小心,谁能想到大福晋居然能在软禁中溜了出来呢?”我温声劝慰道,然后是欲擒故纵:“难道是我早上得到了你凯旋而归的消息,一时高兴得不得了,所以头脑一热就让全府上下的各色人等都忙活起来,清扫洒水,张灯结彩,准备把一个迎接会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也好让奴才们更加景仰王爷的鞠躬尽瘁,劳苦为国,以后更加上心地为王爷尽忠办事,可能那些看守大福晋的侍卫们也急于尽这份心,所以才会松懈了看守,以至于让大福晋一个人走了出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缘故?” 我之前虽然也严重地怀疑过是大玉儿在其中搞鬼,故意放小玉儿出来谋害我,可是转念一想,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虽然她很有作案动机,但作案条件似乎却不够,她一个深居后宫的普通妃子,连迈出宫门都困难万分,更何况遥控到睿王府里的侍卫和看守,从容顺当地步下这么多局来?别说我难以相信,恐怕多尔衮也会怀疑是不是担心过头了,所以我才决口不提对大玉儿的怀疑,故意做了一个含含糊糊,却看似合情合理的推测,至于其中深意,多尔衮必然能够体察了。 我也曾经怀疑过那个明显是多尔衮和大玉儿之间的联系人,管家阿克苏,可是再一想,这个可能也是微乎其微:他自小就是多尔衮旗下的奴才,父亲也是正白旗[当年努尔哈赤在世时的正黄旗,后来被皇太极强行换旗,否则多尔衮现在就是正黄旗旗主]的一个佐领,他和多尔衮年纪相仿,自小就是多尔衮的玩伴和练习骑射的伙伴,可以说是一起穿开档裤长大的,虽然主仆有别,但多尔衮待他甚厚,甚至打算再培养个几年之后就放出去领兵打仗的,这样对多尔衮感激涕零的心腹奴才,怎么是一个区区庄妃所能收买或者要挟得了的? 难道说不是侍卫的问题?或者说确实是侍卫们的疏忽,但阴谋绝对和他们无关。 多尔闻言陷入了沉默的思考中,过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地说道:“这的确有些蹊跷,是应该详细地调查一番,看看是不是侍卫们一个简单的疏忽,或者是有人另外的图谋。” “王爷!”我猛然想起了一个几乎遗忘的细节,多尔衮一愣,“莫非你又想起了什么?” “是这样的,我记得大福晋身上穿的不是她自己的衣服,而明显是丫头的服色,当时我也曾一度疑心过,但是一时情急,就把它忘在了脑后。” “哦?那这样看来,就不是侍卫的问题,而极有可能是进去给她送晚饭的丫头,和她调换的服色,来了个李代桃僵,于是她就趁着夜色和侍卫看守多日不免倦怠之时假扮侍女溜了出来?” “不管怎样,王爷派人过去一查便知,但是务必要秘密进行,不能闹出动静来,否则要平添麻烦,越多的人知道,恐怕只会搅乱局势,反而不妙。” 多尔衮点了点头,下地出门,大概是到外面吩咐布置去了,过了半晌,他重新入内,坐回暖炕,“你放心吧,我叫阿克苏带上几个得力的人手去查了,很快就有结果了。” 这时陈医士已经在外面候见了,多尔衮“嗯”了一声,他方才进来替我诊视伤处,显然阿娣已经将大概跟他讲了,所以他看到我肩膀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倒没有表现出过于意外,在多尔衮关注的目光下,他兢兢业业地进行着本职工作,似乎和我没有任何交流,哪怕一个眼神的示意都没有,娴熟地帮我清理着伤口,并且告诉我比较严重的状况,就是那狠狠的一刀不但扎在了我的骨缝之间,甚至还将我锁骨的表层上削下了一小片薄薄的骨碴来,并且已经深深地带入了肉中,必须要动镊子将那碎裂的碴子取出来才方便包扎和止血,这其中会疼痛异常。 我知道没有麻醉针给我打,反正已经经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楚和剧痛,也不在乎再来这么一下子,一咬牙就过去了,于是我在多尔衮担忧的目光下一脸轻松地点了点头:“那就开始吧。” 我的手被多尔衮紧紧地握着,看着血淋淋的伤口面目狰狞,我略微头晕,将脸埋在多尔衮宽阔的胸怀中,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先是一阵阵颤抖战栗,最后痛彻心肺的一下,终于忍不住哼出声来“啊!”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几乎晕厥过去。 “熙贞,忍着点,这就快好了,很快的,啊。”那一刻我感觉到多尔衮的身体似乎也在和我一起微微地颤抖着,似乎都能听得到他胸腔中深深的叹息声,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鬓,擦拭着我额头上的汗珠,连安慰的声音都艰难起来。 陈医士的医术高,当然不会让我忍受太长时间的痛苦,他很快施银针帮我止住了血,然后快地几针,就将伤口严密地缝合起来,他每缝一针,我的身体就忍不住抽搐一下,牙关似乎都咬得生痛,直到最后他用云南白药的粉末撒匀伤口处,娴熟地缠绕包裹好绷带,这才大功告成,提笔开完药方后,不等多尔衮问,他就回禀道: “福晋的创口虽然深,但是并无大碍,小人已经帮福晋将血止住,创口也清理干净,另外开了内服的汤药,还有配合恢复血气的药材和食补,只要每天按时服药和更换药布,大约过个月余,就痊愈无碍了。” “好,你下去看视着熬药去吧,另外,我想你应该明白如何保密药方和如何对外公布福晋的病情吧?”多尔衮点了点头,然后轻描淡写地问道,他故意将“伤”说成了“病”,这是一个不言明的提示,陈医士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 “若是旁人问起,小人自然会将福晋风寒未愈,身虚体弱,咳嗽不止的病情如实告知的。”陈医士低着头回答道。 “你心里有数就好,现在下去吧!” 陈医士退去之后,阿娣将热水和面巾送来,多尔衮挥了挥手:“我自己来好了,你先下去吧,一会儿我另有吩咐。” “是。” 门关上以后,多尔衮扶着我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让我平躺下来,然后解开我衣襟的纽扣,轻手轻脚地将我的外褂和亵衣褪去,最后解开肚兜的带子,让我整个沾满血污的上身露了出来,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下,他洇湿巾帕,仔仔细细地帮我擦拭着身体各处的干涸的血迹,轻轻柔柔的,生怕弄痛了我分毫,我仰面躺着,任凭他帮我擦拭着,眼睛中逐渐有晶莹的液体涌了出来,鼻子越酸楚。 等到他转身在水盆里清洗完巾帕,双手绞着拧水时,我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来,他急忙转过身来,帮我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可是新的泪水再一次飞快地涌出,他慌乱着问:“熙贞,是不是伤口太痛?那就大声哭出来吧,那样也许就会好一些,”接着又叹息道:“方才清理伤口时那般痛楚你尚且没有流泪,怎么现在就撑不住了?真是……都是我不好,没有早一点处置掉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害得你几乎送命,眼下还要吃这样的苦头……” “那么王爷年少时即征战沙场,身上落下那么多伤痕,是不是每一次都躲在没有人的地方偷偷地大哭一场呢?”我哽咽着开着玩笑,但是勉强的笑容也没有挤出来。 “傻女人,我怎么着也是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动不动就哭鼻子抹眼泪呢?只不过你们女人家身子娇贵一些……”多尔衮勉强地微笑着安慰我。 我泪眼朦胧地望着多尔衮:“我不是因为身上的痛楚,而是感动于王爷对我的信任,按理说这事儿换到那一家里,做丈夫的怎么会一点儿也不怀疑我会不会是一心想要扶正,而暗中当了杀害大福晋的凶手呢?王爷就那么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吗?” “你瞎说些什么?别说以你的为人和品格决不会这样做,况且小玉儿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我和她结这么多年,已经有好几个被我沾过的侍女和名位低微的侍妾被她谋害过了,甚至有一次我出征回来,一个已经怀有我骨血的女人就被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害死然后毁尸灭迹了,我当时就想一刀宰了这个狠毒的女人,可是碍于皇上和蒙古科尔沁的势力,无奈只得一直隐忍,想不到她总算是自己耐不住跑出来,上天也看不过去了,才让她一跤跌到湖里淹死,你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是死有余辜!”多尔衮说到这里时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第二十二节 修成正果 所谓“世事难预料”,现在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真理,有时候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就是太累,但是把复杂的事情想简单了,却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来我之前估算和预料的那一堆关于小玉儿意外死亡之后会引起的一连串险恶复杂的后果,却统统被多尔衮毋庸置疑地扼杀于萌芽之中了: 他密令阿克苏带领心腹侍卫趁天色将明之时,悄无声息地前往后花园,将一切昨晚打斗过的痕迹统统清理干净;同时将小玉儿的尸体打捞出来,停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换回她自己的衣服,伪装成自然死亡的模样;然后悄悄地将尸体转移回之前软禁她的院子里,放回原来的炕上;接着很快传出了“大福晋病重”的消息,陈医士急忙跑去诊治。 结果,早已经接到多尔衮授意的陈医士像模像样地连弄了几副急救之药和人参汤进去,摆足了紧急抢救的姿态,最后一脸黯然,诚惶诚恐地对着闻讯赶来,“忧心忡忡”的多尔衮禀告了小玉儿已经因抢救无效而死亡的坏消息。 多尔衮在众人面前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对于妻去世的悲伤,当然,他的火候拿捏得很准,只是做沉痛状,一脸阴郁,却半点忸怩作态的悼词和眼泪的都没有,也难怪,整座王府里谁都知道他极为讨厌小玉儿,现在“咯嘣”一下子死了,多尔衮能做到叹息几下子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过度悲伤呢?所以大家对王爷的这副表现到没有一丝的奇怪。 按照昨夜早已谋划好的步骤,我在阿娣的搀扶下,于最后一个赶到,一副病恹恹的虚弱状,不住地咳嗽几声,跟着多尔衮的另外几个侧福晋一起进去小玉儿的卧房“哭丧”,当然,几个女人都知道这是一场纯粹的表演大会,小玉儿平时为人刻薄嚣张,早已经把全府上下的主子和奴才们得罪了个全面,所以大家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跑来惺惺作态的。 躺在炕上早已经僵硬了的小玉儿被套上一身簇新的衣服,脸上盖了一块白色的绫子,遮住了一切不利于我的秘密:昨夜我被她一刀刺得火起之后,给她来了一顿老拳,不说是殴成面目全非状,起码也是鼻青脸肿,再被水泡了两个多时辰,想必早已经青紫变形,这要是被别人现了,岂不是对于多尔衮杜撰的病死说起了最大的挑衅? 尽管大家对于小玉儿的突然病死存有些许怀疑,但是眼下即便小玉儿的尸体近在咫尺,可谁都没有一分勇气敢上前揭开白绫看个究竟的,一来是几个弱质女子向来面慈心软,连只老鼠都会怕个半死,更别说碰一下死人了;二来就算是胆子大的人也不会如此不识相,因为多尔衮此时正坐在炕边的一张椅子上低着头,沉着脸,一语不,于是几个女人便开始了“凄凄哀哀”的抽泣和哀叹,尽量做足了姿态,一个个投入积极,全了每一个人的面子。 几个女人都知道我虽然入府最晚,但是不但深得王爷宠爱,而且还生了一双儿女,更是春风得意,扶摇直上,所以眼见小玉儿这么一死,那么接下来多尔衮必然会另娶填房,这个继妃的位置,恐怕已经被我收入囊中了,所以各个都见风使舵地开始了对我的巴结和笼络。 我刚刚用手帕掩着脸抽噎了没几声,就被她们七手八脚地扶了起来,劝我不要太过哀伤,不然身子骨越好不起来,她们也看着难过。 “是啊,小姐您自从月初着了风寒就没好过,昨天还严重起来,整晚咳个不停,要不是陈医士连夜问诊,恐怕今天都起不来炕呢!各位主子说得极是,小姐一定要珍惜身子才行啊!” 阿娣在一旁劝慰着,实际上话里却有意无意地透露着我昨晚的行踪:我一整晚都病着没出屋,甚至严重到连为王爷接风都起不来身,所以才叫陈医士连夜赶去诊治的,这样一来我就撇了个清白。 “……咳咳……这玉姐姐去年就得了失心疯,王爷一连请了多少个大夫都没能看好,无奈也只得让她自己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怕她出去伤了人,可是这一年多连个动静也没有,怎么说去就去了呢?”我一脸憔悴状,这也不是完全装出来的,正好昨晚受了伤,流了很多血,所以今天一起身就现自己脸色青白,毫无光泽,虚弱不堪,这样一来我装病装得更像了, “我方才听陈医士说了,玉姐姐并不是突急病去的,而是早已身有暗疾,一直潜伏着,没有作起来罢了,所以说,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总归要有个前兆不是?说不定兴许还能因为救治及时而捡回一条命来,怎么会这般凄惨的结果……”说罢继续用手帕擦拭着并没有湿润的眼角。 一直没有吭声的多尔衮猛然一下子起身,脸色铁青,眼光里满是杀意,这蕴含着凶戾锋芒的目光顿时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当然我是装的,连忙诚惶诚恐地请罪:“是不是奴婢说错了话,惹王爷恼火……” 多尔衮没有理睬我,径自冷哼一声:“我看是小玉儿已经病了很久,只不过是一直没有人禀报或者当回事才对!这群狗眼看人低,一向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奴才,见自家的主子得了疯病,便以为没了指望,于是个个落井下石,怠慢冷落起来了,你看看这屋里旧的?连打扫都懒了,更别指望着这些奴才们能好好地伺候她了!” 到这里他不禁微微叹息:“当时我看到小玉儿疯了,一时间也治不好,生怕她失去心性的时候伤到了哪个,所以才叫人把她看守起来,不要随便出院子罢了,可也没有叫人虐待她啊?想必是这些个奴才明明看着她病了,也爱搭不理的,根本就不曾汇报,所以才导致她一病不起,回天乏力的,这帮子狗奴才,实在是天良丧尽!” 我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王爷说得极是,想必具体情形必是如此,这等没有良心的奴才,倘若不严惩的话,恐怕不足以震慑众人,让其他的奴才们也存了侥幸,对自己的主子不忠。” 下面的几个女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也七嘴八舌地数落起那些奴才的不是,要求多尔衮严惩不贷起来。 多尔衮点了点头,冲外面喊了一声:“阿克苏!” “在,王爷有何吩咐?阿克苏闻声立即赶了过来。 一脸怒色的多尔衮冷冰冰地吩咐道:“你这就带上人,把这个院子里所有侍候大福晋的奴才们统统给我绑起来,拉到后院的空房子里一个个全部勒死,等福晋下葬之日,用席子一卷,然后扔到墓**里面殉葬!一个都不准留下,听到了吗?”接着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帮吃里爬外的东西!” “喳!奴才这就去办。”阿克苏诺了一声,退去了。 很快,院子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乱,不过却没有听到任何呼救和求饶的声音,几个女人纷纷用目光交流着,显然是对多尔衮如此狠辣的处理感到恐慌和忐忑,要知道多尔衮一向的表现都是温温和和的,今日却如此冷面无情,看来以后大家要更加小心谨慎,不能再生事端,得罪王爷了。 我心里冷笑:其实那十多个伺候小玉儿的侍女和杂役们眼看死到临头并不是没有叫喊,而是根本叫不出来,为什么方才我们进来时一个侍候小玉儿的奴才都没看见呢?因为他们早就被阿克苏提前羁押了起来,为的就是不让任何风声走漏出去,否则伪称小玉儿病死的这个消息肯定要被戳穿,这样一来岂不是让王爷下不来台阶?恐怕弄不好还要惹来一身臊。 于是乎我和多尔衮唱了一出双簧,以怠慢主子,落井下石的罪名把他们统统拿去殉了葬,这事儿就算传了出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指出毛病的,毕竟在这个时代,主死仆殉是再正常不过的,更何况这帮奴才还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于是我和多尔衮的杀人灭口计划不但轻易得逞,而且还杀鸡儆猴,警告了其他人,让她们一时不敢肆意妄为了。 最后大戏收场,多尔衮做了总结性言,以为结束语:“唉,这小玉儿虽然为人刻薄善妒了些,但是好歹也没有太大的失德之事,毕竟是跟了我十多年的元妃,这结之情,也不是说泯就泯了的,虽然我对她不喜,但是人死万事空,以前那些烦心的事我也就不计较了,而且这个祭奠,出殡和下葬的具体事宜,务必要隆重一些,也只能稍稍弥补一下我的歉疚之意了。” “王爷说得是,想来大福晋在九泉之下也该欣慰了。” “对,就是嘛,王爷如此宽厚大度,大福晋岂能心存半点怨愤?” …… 为了表示丧妻之痛,多尔衮在白天接待应付了纷沓而至,前来祭奠和哀悼的公卿贵族们,晚上就独自一人宿在自己的卧房里,甚至在小玉儿头七之内,玩起了斋戒和不近女色,给整个朝廷的王公贵戚们结结实实地做了个好榜样,成就了模范丈夫的光辉形象,连皇太极都在和重臣议事中也偶尔提一下,说这个十四弟的忠孝仁悌的各个方面都值得作为表率,其实他心底里才是真的言不由衷: 这小玉儿死得的确蹊跷,会不会是现了多尔衮的什么重大秘密,还没有来得及赶来密报就被多尔衮杀人灭口了呢?可是多尔衮的确当得起一个“睿”字,在各个方面办事都是异常的狡猾精明,他一连派了很多密探细作打听调查,却一个个两手空空,灰溜溜地回来了,居然找不出丝毫破绽和漏洞,而且小玉儿的手下的奴才们统统殉了葬,一切秘密都永远地埋入地下,,就算他如何怀疑,也拿不出任何证据,况且就算有证据,他一时之间也不能动多尔衮这个辅弼重臣,毕竟眼前的军国大事是绝对少不了多尔衮的参与,所以只能暂时难得糊涂了。 还有一个就是科尔沁方面,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嫁到满洲来,地位自然是高人一等,作为和大清的盟友关系,皇太极一直对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不薄,这多尔衮的福晋一死,不管是不是多尔衮暗地里害死的,都要坚持病死一说,人总有七灾六祸,生老病死的吧?你看看,这大清皇帝及和硕亲王都如此郑重其事地表示哀悼了,葬礼也风风光光的,科尔沁那边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阳谋和阴谋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不能单纯说坏人使用的就一定是阴谋,好人使的就一定是阳谋,因为历史总是胜利者书写的,他们自然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而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靠着使用阴谋才爬上来的。多尔衮的阴谋也在于此,就算即使皇太极怀疑小玉儿之死是多尔衮鼓捣出来的阴谋,可他却无可奈何,没有任何办法戳穿这个阴谋,而谋略到了让对方明明怀疑甚至看得出来,但却想不出任何破解的办法,只能徒唤奈何之时,也自然转化为了阳谋。 在迭次而来的祭拜悼念的人群中,我隔着灵幡和缟素看到了岳托的身影,看来他这半年来早已经痊愈无碍,身体还是健壮康泰,精神也不错,劝了多尔衮“节哀”之后,我就看到他和堂中的阿济格悄悄地转到一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去了,不知道两人在交流什么。 由于我一直称病,所以没有出现在灵堂里,岳托可能是觉得单独和我见面于理不合,也不方便直接叫多尔衮找我出来当面道谢,所以特地叫与他一道同来的夫人到后院专程转达了他的谢意,从岳托夫人一脸感激地神色和由衷的感激话语中,我这才得知,原来不是单纯半年前那一箭救得岳托那么简单,这一次我居然实实在在地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原来宿命也是可以因为一个偶然因素打破的,上次虽然我救了岳托的性命,但他还是意外地摔伤了膝盖,本来正郁闷着没有办法领兵出征,白白错过了一个建立功勋的大好机会,可是昨天阿济格和多尔衮一凯旋归来,他才惊愕不已地得知,幸亏他摔伤了膝盖而没有出征,原来当他的继任者右翼军统帅阿济格率领大军,按照原本就计划好了的方案攻陷济南之后,多尔衮亲自率军入济南城扫荡,阿济格则率军在济南城外驻扎,可是谁能想到,偏偏城外突然爆了来势汹汹的天花呢? 尽管隔离措施很严厉,百姓死了不少,但是清军却只死了一两千,但是令人冷汗不止的是,这天花病毒居然也传播到阿济格的中军大营去了,连阿济格的手下亲兵,甚至一个贴身侍卫,包括伙夫都出痘死了,幸亏这阿济格早在幼年的时候就已经出过痘,自然有了终身的免疫力,凭着脸上落下的几颗不明显的麻子,这位扬武大将军,武英郡王在如此严重的环境下居然毫无损,安然无恙地凯旋归来,所以不能不说是天机巧合啊,如果不是出了那场意外事故,岳托依然按照原定计划出征的话,那么他必然因为感染天花而一命呜呼,可真是侥幸异常啊! 我这下终于想起模模糊糊的记忆中,历史上的岳托为什么会在崇德四年的春天病死于济南城外的军中了,原来就是这一场骇人的天花啊!一场意外改变了岳托的个人命运,这个蝴蝶效应不知道能够继续多久,会不会再改变一些历史呢? 一年之后,按照皇太极的哲哲的意思和劝说,多尔衮终于要立一位继妃做填房了,毕竟他身份高贵,后院的正福晋之位不能长久悬置,多尔衮狡猾地先征询皇太极夫妇的意见,而且还欲擒故纵地试探着要不要还立科尔沁的女人。 皇太极这次也无可奈何了,眼见靠女人监视多尔衮已经收不到任何效果,况且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家族已经把女人差不多统统嫁给他们爱新觉罗的男人们了,姻亲所成的势力已经牢固,即使少了一个多尔衮的福晋也无所谓,再者我的身后毕竟代表了整个朝鲜,虽然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属国,但毕竟每年向大清的进贡也是非常丰厚的,尤其是很多大清紧缺的粮食,所以自然要给点好脸色看,以表示对于臣服之国的优厚待遇;再加上哲哲也说我为多尔衮诞下子嗣,功劳不小,理应扶正。 于是乎我就在崇德五年的元旦这一天,终于满头珠翠,礼冠盛服地高坐堂上,雍容肃穆地接受着下面几个侧妃的参拜和行家礼,看着一大堆奴才们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呼着我:“大福晋万安!”时,我微微颔,脸上有只有自己方能感觉到的微笑,转瞬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