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引春归》 第一章 穿越 黎明前,直街上一所大院的侧院里,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声响,丫头们这时候得开始起身了,打水、洒扫、除尘的丫头们才住在拙院。主子们跟前得脸的丫头,大都住在主子院里。 管事的嬷嬷一如既往地,用针划过铁皮子似的声音催着丫头们起床,丫头们依旧睁着睡眼毫不含糊地穿衣、整理。谢府的清晨,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丫头们梳洗完毕,在管事嬷嬷的检查下,一一都核准了能出去见人了,这才挥手:“熄灯,出院。” 丫头们便如水一般从拙院里涌出去,奔向各自侍候的地方去。 青砂、朱砚是府上谪夫人门子里的扫院丫头,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管事嬷嬷却忽地拦在了二人面前:“青砂、朱砚,夫人身子不大爽快,你二人虽只是洒扫的,却也得处处小心,切莫落了拙院的脸儿。我脸上不好看了,自然也落不了你们的好。” 青砂和朱砚连连应是,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向前边的院子里去。进了院子里,夫人的大丫头净竹、扶疏正守在还披着红纱喜字的门外,见青砂和朱砚来了,用手比了比,示意二人小心洒扫。 正在青砂和朱砚洒扫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一阵如珠如玉的声音,透着股子疏懒的味道:“净竹、扶疏……” 净竹和扶疏连忙轻轻推开门,后头跟着的丫头们,用朱漆金盘端着水和面巾等洗漱用具,悄没声息地挨着门边儿走进去。 扶疏先上去卷了红色的纱帐,净竹则扶起了正在床上半睁着睡眼的女子,女子一身红色中衣,在锦被纱帘的映照之下,如一朵成放的牡丹花,带着清晨未干的露水,在阳光下骄灿而华贵。 丫头们次第服侍了洗漱,扶疏去开了衣柜,侧身蹲下福了身道:“主子,今日天晴气爽,不若穿套杏黄衣裙,倒也应景儿得很。” 女子只瞧了一眼衣柜,似乎是没半点兴趣,随便应了声:“好,扶疏拿主意。” 净竹则扶着女子到镜前坐下,低声问道:“主子今日梳个什么头?” “你瞧着办吧。”女子看了镜子里一眼,又将视线移开了,眼睛落到了窗外的一树海棠上,抬手把落在颈间的一缕线给撩开了,那举止虽是懒恹恹地,但如雪的素腕一抬,只是衬着红衣便令人觉得华贵雍容。 净竹回头看了扶疏一眼,见扶疏已经取出了杏黄的凤舞流光裙,便又笑道:“主子,梳个归云鬓,用白玉芙蓉坠珠簪如何?” “嗯,行。”那女子一口一个可以,一口一个行,但除了净竹和扶疏,旁边侍候的丫头却犹自是小心翼翼,大气儿也不敢出。 梳妆请衣后,那女子随意地在镜子前转了转身子,一片嫩黄光泽在阳光下,轻易便能灼了人眼。更不用提那张清贵灼灿地脸庞,在晨光里是何等得夺人眼,几乎连满院子的光芒都失了灿烂。 “主子,今日晨膳,备了些时令的山野小菜,厨下特地细细烹了,主子正好尝尝新鲜。”扶疏和净竹把女子扶到桌前,丫头们又鱼贯而入,把一碟碟菜送上了桌。不消片刻,原本空空的桌上,已经摆上了几十样儿点心小菜,汤、粥、面等也十几样儿。 女子随意地瞧了两眼,随手指着一盘儿菜问道:“这是什么?” “回主子,是苜蓿芽春饼卷子。主子昨日说想用些鲜嫩爽口的,厨下便把这些小菜呈了上来,主子尝尝看,可入得口?”净竹夹了一个放在小碟里递了上去。 女子拿着玉箸,看着那薄春卷皮里,嫩生生的芷苜蓿芽儿以及一些时令蔬果的细条儿,看起来似乎是挺爽利的。女子夹了放在口里,细细嚼了嚼,脸上露出些淡淡地表情,指了指那盘苜蓿芽春饼卷,净竹连忙又夹了一个上来。 扶疏呈了汤粥上来,女子一样尝了几口便放下了手中的玉箸,净竹连忙呈上帕子,擦了嘴后女子才说道:“这苜蓿芽挺爽口的,赏了厨下就说我挺喜欢。” “是,主子。” 菜又如流水般撤下去,扶疏侍候净了手面,又擦了些香膏,那女子问道:“今日府里可有什么事?” “回主子,老爷今日去瑞王府吃宴,老夫人要去净尘寺上香,今日尚衣局会来府里给主子呈衣料,该制夏衣了。”扶疏立身于侧,一一细答了。 女子支着额想了想,久久地应了声哦:“瑞王爷喜欢春茶,你去把府里茶园进上来的茶叶包了盒,请爹一道带过去。娘那里备盒沉香,净尘寺多用清素阁的沉香,悄悄把娘的檀香换了,拿擅香去,怕云慧师傅不喜。” 净竹掩嘴笑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净竹出门吩咐了转回来,外头就有丫头来报,说是尚衣局的人到了。 女子眉眼不动,只微微动了动手指道:“进吧。” 尚衣局的嬷嬷领着一队丫头捧着各色的布样子来了,见了女子齐齐拜倒:“奴婢们给主子请安。” “起吧,从宫里来也不易,扶疏给于嬷嬷上茶,你们跟着净竹下去吃些水和点心。” 于嬷嬷笑道:“雁主子还是一贯的宽厚,您嫁了,奴婢们在宫里可是想念得紧。这不,皇后娘娘一说该给您制夏衣,奴婢就求着来了。” 女子这时倒露出点子笑意来,却犹是淡而骄贵地道:“劳娘娘惦念,也劳于嬷嬷挂记了。” “哟,雁主子这话说的,您瞧,奴婢这回带来的料子可有雁主子可心的。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一定要给雁主子好好做几身新衣裳,这可以雁主子的新妇衣呢。”于嬷嬷拿着布料片子,一一呈上去,并细细瞧着眼前女子的眼色。 女子并不在布料上多做停留,只是朝着自己惯来喜爱的颜色指了指:“就这几样儿吧,我喜欢什么样式、花色,于嬷嬷也是清楚得紧。新妇衣该是怎么做,于嬷嬷比我更清省些,就看着做吧。” “是,奴婢定当好好帮雁主子制几身衣裳。”于嬷嬷收好了布料样子,又微微抬头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念叨着雁主子,奴婢出宫时,皇后娘娘还吩咐奴婢,请雁主子得了闲儿,多回宫坐坐。” 女子脸上这时才有了几分真切的笑意,却也不见得有多么热络:“是了,我省得了,待忙适应了府里的一应事务,我便回宫去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 又细细碎碎地说了会儿子话,于嬷嬷便告退了。这时扶疏拿着封书信进来,半躬着身子呈到女子面前:“主子,爷来了书信。” 女子先是看了眼,才缓缓伸手接了过来,手一挑揭开了蜡封,扶疏和净竹退出去掩上了门,把女子一人留在屋子里看信。 信是女子的夫君写来的,上边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大意是再过一月既将随军归来,一切安好,问府里是不是一切如常。 女子嘴边泛着些许疏淡地笑,似乎全是不屑一般,如榴花一般的嘴唇微微轻启道:“人人都道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男子,雁歌啊,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样天上有,人间无的好夫君,新婚之夜扔下你,带着个女人急赴边关,让心高气傲地你气结于胸死在洞房里。” 女子名叫顾雁歌,是当朝帝王嫡亲弟弟的女儿,本是郡主之尊,父亲因战早亡,母亲也在不久后离于人世,自小在宫中长大,太后与皇后视若掌上明珠,比起一般的公主还要更得宠爱些。 年方十四时便许给了当朝三等候谢王臣家的谪子,谢君瑞为妻,人人都只道是天降的好姻缘。 只是谢君瑞原在顾雁歌下嫁之前,便瞒着父母私下与一女子订了终生盟约,新婚当日便遇着边关告急。本来也不用新婚的谢君瑞去,谢君瑞却明里以国不可因家误等等大道理,说通了军中大将与皇帝,私地里却带着女扮男妆人儿一道去了军营。 却不知这一切,却被欲前去谢君瑞房里打点的顾雁歌给看见了,这顾雁歌原本是欢喜这门婚事的,也早因着那些声名,与谢君瑞的仪表而倾心,却没想到新婚之日便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可就是遇上了这样的事情,顾雁歌依旧不愿声张,破坏了放君瑞的前程与名声,却不想自己惯是个骄傲的,回了房里之后越想越气,竟就那样气结于胸而香魂散尽了。 至于现在的顾雁歌么,却早已经换成了几千年后穿越而来的现代女子。 “我既成了你,便替你好好活着,这男人我将会代你惩了责了,你便好好去吧。”现在的顾雁歌自然不会再留恋于那个,人人交口称赞的所谓“才华、豪气无可敌”的景朝“第一公子”。 顾雁歌看着手里的信,露出一个浅浅地笑,四下无人时,笑中竟带着几分洒脱爽朗之意,却依旧不掩其雍容贵气:“真想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可以让这位‘第一公子’,拼着欺君之罪,辱主之名,甚至赔上全族的身家性命,也要带着一道双宿双栖。” 第二章 谢君瑞 四月底,正当新制的夏衣送进府里时,府里也得了大军即将入城的消息,谢王臣和谢老夫人皆笑得满脸喜色。 顾雁歌只是在一旁淡淡地陪着笑脸,谢老夫人见了不免觉得有些不妥,连忙道:“郡主,君瑞这也是为国为君,没得办法。这一走就是半年余,也请你莫见责。” 顾雁歌迎着谢老夫人浅浅一笑,这谢老夫人平日里待她倒是不错,处处温容慈和,虽然有时候不免执拗了些,比如在檀香和沉香上就总是不肯依着,但顾雁歌偷偷换了,谢老夫人也总从来不恼。到后来,反倒是习惯地带了檀香任顾雁歌换,倒让顾雁歌觉得有趣儿极了。 “娘,不碍的,夫君若是为国为君,媳妇儿也没什么可见责的。”顾雁歌只觉得是谢君瑞自己不争气,也从不把事儿往谢候爷和谢老夫人身上想,这二老待她向来是好的。有道是儿大不由娘,儿子犯的错,没理由让父母陪着遭了殃。 只是顾雁歌话里也有话,若是为国为君自然不见责,反倒要赞是个真男儿,可谢君瑞不是呢,自然要责了。 铜漏一落到巳时,府外就响起了炮仗的声音,这在顾雁歌耳朵里无比讽刺,但面上却跟谢候爷和谢老夫人一道露出欢喜的笑来。 外头一个神采飞扬,眉目清俊的男子在一声声的问候声中进了正厅,整个人倒是透着股子贵公子的味道,举止仪容倒也算出色的,只是在顾雁歌看来,到底是个小男儿,也就配称个“一公子”,而不是一英雄之类的名头,且若是真英雄,却自是不求闻名于天下的。 “孩儿给爹、娘请安。”谢君瑞微微一拜,还没拜下去,就被谢老夫人扶了起来。 谢老夫人泪眼微湿地看着谢君瑞,谢君瑞也是眼中带着激动地看着谢老夫人,一时间倒很是一幅母慈子孝的美好画面,谢老夫人仔仔细细地看着谢君瑞,生怕漏了什么似的。 顾雁歌身后的贴身嬷嬷轻轻嗯了一声,谢老夫人看了顾雁歌这边一眼,这才想起一顾雁歌,连忙道:“君瑞啊,赶紧去给郡主请安,你这一走就是半年,我和你爹多亏了郡主照拂,这全府上下平平顺顺的,也是郡主的功劳。” 谢君瑞这才抬头看向顾雁歌,慢腾腾地走过去,落在别人眼里肯定成了近卿情却一类的词儿,但顾雁歌却看得明白,那男人无非是不情不愿而已:“君瑞给郡主请安,这些日子偏劳郡主,扰了郡主的清净,还请郡主恕罪。” 顾雁歌坐着不动,贴身嬷嬷在身后又是一声轻咳,按礼来说,本应该在谢君瑞没有拜下去前扶起来,君臣之礼要全,夫妻之礼也同样要顾。顾雁歌却跟没听到似的,任由谢君瑞拜下去,丝毫没有去扶的意思。 谢君瑞明显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抬头看了顾雁歌一眼,顾雁歌却半眯着眼睛,似乎有些倦怠一般。谢君瑞一看过来,她又睁开眼,慵慵地笑道:“郡马快起,这些日子府里事多,累了些,一时间竟闪了神,还请郡马勿怪。” 谢君瑞倒也没多想,因为一进门的时候,顾雁歌就是支着额头,半倚在那儿的:“郡主说哪里话,是君瑞之过,让郡主劳累至此,真是罪过了。” “郡马一路风尘仆仆,也是疲惫了,院里已经备好了香汤,郡马沐浴洗漱之后,用些吃食,今日好好歇了,养足了精神儿,明儿上殿皇上定然欢喜,皇上是最喜欢精气神十足的英伟男儿。”谢候爷和谢老夫人都有意让她与谢君瑞今日圆房,可顾雁歌却早已经明白,这个人绝非良配。 大好的身子与华年,与其许给了这样的男子,还不如许给青灯古佛,倒还算全了一世清净。 谢君瑞本来也在忧心这件事,一听顾雁歌的话哪有不同意地道理,客套了几句就带着自己的人,回了住的院子。 顾雁歌看了看谢君瑞随行的人里,倒似都是些男子,并没有看见女子的身影。不过今日人挤人的,看不清楚也自是有的,顾雁歌也没完全放在心上。 与二老说了说话儿,顾雁歌便带着嬷嬷和丫头回了自己院里,让净竹搬了小躺椅放在桐花树下,满树的净雅的素白,看上去如云堆雪一般,看着倒也动人。 顾雁歌拿着本书,随手翻翻,却并没有看,忽然看着在旁边侍候茶水的扶疏问道:“扶疏,你看郡马是个什么样的人?” 扶疏盖好茶碗,抿着嘴笑道:“主子这话问得,当初不是您说郡马爷年少豪气,才冠京师吗,能得主子这样夸赞,自然是极好的人。” 极好的……顾雁歌淡淡一笑,倒也不反驳,这人世间最有意思的事儿,莫过于揭开假面具,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身后有两个小丫头正在拴着桐花,顾雁歌看了一眼问道:“你们叫什么,哪个院里的?” 顾雁歌指着的正是天天洒扫院子的青砂和朱砚,青砂、朱砚听了顾雁歌的问话儿,连忙把拾花的篮子放到一边,双双跪倒在顾雁歌面前:“回夫人,奴婢青砂/朱砚,拜见夫人。” 夫人……顾雁歌不是不知道私下里,下人们是这么唤的,只是她可不想当什么夫人,遂淡淡一笑道:“夫人……就算嫁了,也该称郡主才是呢。” 其实喊夫人喊郡主,那都是随意地,端看重着哪边的身份,一般嫁了不管多尊贵的女子,宁被称为夫人,那才代表孝悌与亲和。 青砂、朱砚连忙又改口高呼:“奴婢拜见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雁歌听了这才满意,抬抬手让二人起身:“都起吧,你们俩平时老也在我面前晃,一直不知道叫什么,今日我记住了。小巧细致的是青砂,瘦高的是朱砚,我看你二人也出挑,以后就到我房里侍候吧。” 这两个丫头顾雁歌看了挺久了,两个丫头办事都利落,青砂眼珠子常是溜溜的,一看就是个活泛的,而朱砚则稍稳重些,办事儿也更妥当。这二人在顾雁歌看来,一个是可以用在别人身边的,一个则是可以用在跟前儿的。 至于怎么用,顾雁歌暂时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留下会用得到,净竹和扶疏自是贴心的丫头,断不会拿来利用,因而自然而然地就瞧上了青砂和朱砚。 “奴婢领命,叩谢郡主。”青砂和朱砚听了高兴得很,从粗使丫头,一下子成了主子房里的头面丫头,以后就是站站陪着说说话儿的事,脏活儿、累活儿一样也不用沾手,每天妆扮得干净整齐地侍候着,月例银子还比粗使丫头多出两、三倍去。 “行了,先下去吧,净竹领着她们到管事嬷嬷那儿说一句,让她们把东西拿到院子里来,待会儿扶疏给备几身衣裳,以后就是我院里的人了,自不能薄待了。”顾雁歌说完又是眯了眯眼,似乎又倦了似的。 净竹连忙领了青砂和朱砚出去,扶疏则在一旁侍候着,顾雁歌笑了笑,睁开眼道:“扶疏有话说吧。” 扶疏本就欲言又止,既然顾雁歌问了,便开口道:“主子,这两个不相干的人,您放在院子里能安省吗?” “不安省的人有不安省的用法儿,若是安省,自然看重,不安省嘛,那就该用到哪就用到哪儿去,还怕没用处吗?”顾雁歌手指拂过身上压着金线的衣袍,漫不经心的浅笑低语中,一片华贵灼灿。 扶疏听了,虽然不是太明白顾雁歌的意思,但知道顾雁歌心里的计较就不担心了:“只要郡主有主意就成,别到时候被人哄弄了去。” “以后啊,只有我哄弄人,轮不着旁人来哄弄我。”顾雁歌闭上眼,心下有几分黯然,曾经就被人这么哄弄过,如今再被哄了弄了,那就不是单只是笨了,还缺心眼儿。 净竹把青砂和朱砚领回了院子里,这时贴身嬷嬷忽然走了过来:“主子,郡马爷来了,上请和郡主今日一道用午膳。” 顾雁歌略略惊讶过后,便想明白了,必然是谢老夫人让谢君瑞来的,要不然那个骄傲的“一公子”,怎么肯屈尊前来和她一块同桌吃饭:“请郡马进来。” 这次谢君瑞再行礼,顾雁歌倒是随手指了身旁的丫头,让去扶了一把,出来的正是青砂,只见青砂面皮微红虚扶了一下,谢君瑞便顺势起身,顾雁歌看了只是一笑。 贴身嬷嬷却皱了眉头,这礼不管扶不扶,都该抱着诚心来拜,贴身嬷嬷哪能不明白,谢君瑞这明显的是压根就不想拜。但谁也没说什么,毕竟这可是“一公子”,自小在夸赞声、蜜糖水里泡大的谢少候爷,也不能真责怪些什么。 谢君瑞这才抬起头来,头一回细细打量顾雁歌,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如正午的大太阳似的,看得灼眼,但“一公子”可不喜欢这样骄灿逼人的女子,于是只是看了几眼就带着些不喜地撇开眼睛,看向了旁处。 顾雁歌也是面上有笑,心里不耐,于是招呼谢君瑞坐下,让净竹去传饭,地吃完了把谢君瑞打走,这才算安省清净。 第三章 当脑残男遇上脑残女 次日里,谢君瑞上殿面君,皇帝大大的所谢君瑞赞扬了一番,赐的赏更是丰富,待下了朝,皇帝特意留下了谢君瑞。 谢君瑞犹自志得意满地随在皇帝身后,顾雁歌远远看了,不由得一笑,这男人得意时意气风,却不知到失意时可还能带着这满身的傲气丝毫不折损。 皇帝一扫过去就看到了顾雁歌,遂笑着道:“雁儿,怎么站在外头,这日头灼人,仔细晒着了。” 顾雁歌这其实也是头一回见皇帝,不过记忆深处属于原主儿的那些亲近感,倒是一看着人就全涌了出来,顾雁歌垂了袖子盈盈了拜:“雁儿拜见皇上。” 皇帝连忙扶了一把,拉着顾雁歌打头前走,完全把谢君瑞忽视了过去,可谢君瑞这样自认的天之骄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忽略,何况只是因个女子,皇帝就全失了对他的注意力,更是心有不忿。 皇帝却犹自笑着和顾雁歌说话儿:“雁儿,你这嫁出去半年,君瑞就去了边关半年,你可是一次也没回宫拜过,母后还怨朕,说是朕新婚之夜就把新人给拆了,在雁儿这落了埋怨,雁儿都不愿意进宫了。” 顾雁歌心说头三个月昏昏沉沉,后三个月融合记忆,又跟谢候府的人打了打交道,熟悉了环境,哪有好时机进宫,万一露了馅儿,那可不是好玩儿的:“皇上,雁儿初为人妇,郡马又远在边关,雁儿自然得担起府里的事务,方可让郡马无后顾之忧地为国尽忠。” 皇帝听了这话大为欣慰,看着谢君瑞道:“瞧瞧,朕的好雁儿,不但是个孝媳贤妇,还是个胸有家国的女子,君瑞啊,你可不要负了朕的雁儿,要不然朕可要治你的罪。” 谢君瑞讪讪地跟在后头应了,抬头看着走在身前,骄灿无比的女子,那皇家气度,即使与皇帝并肩而行,也丝毫不曾弱了些许。谢君瑞下意识地撇开眼睛,这样的风采让他觉得被盖了过去,一公子的傲慢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哪里容得一个女子夺了他的光彩。 皇帝带着顾雁歌和谢君瑞去拜了太后,太后喜不自禁地看着雁雁歌,笑得眉眼都成了一条缝儿:“雁儿,来,叫奶奶瞧瞧,咱们的好雁儿,怎么现在才来。” “太后娘娘,雁儿心里也想您得紧,只是雁儿终也不是未嫁的小女儿了。雁儿既然嫁了,自然以姐姐们为表率,不能丢了皇家的脸面,也不能让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忧心。”顾雁歌轻轻摩挲着太后的手,太后半眯着眼睛,似乎很舒坦一般。 太后听了顾雁歌这话,不由得笑道:“皇帝,你瞧,这就是咱们的雁儿,天下孝媳贤妇的典范,这点像你娘。” 顾雁歌听了莫名地眼圈儿一红,眼皮就耷拉了下来:“太后娘娘……” “唉,怪奶奶,这么欢快的时候,说这些个做什么,来来来,君瑞啊你也赶紧坐下,既然来了就留着一块儿用了午膳再回。皇帝啊,你去把皇后也一块儿叫来,咱们今儿好好吃个团圆饭。”太后这才想起要把谢君瑞招到身边坐下,随便看了谢君瑞两眼,再看看正倚在面前耷着红眼圈儿的顾雁歌,微微摇了摇头,在太后看来,谢君瑞可配不上她打小养到大的顾雁歌。 谢君瑞笑着应了声,坐在一旁,太后灼灼的目光如烈焰一般,烙过他的身上,让谢君瑞是浑身上下的不自在,直觉得这位太后娘娘不是特别中意他。 中午摆膳,景朝最尊贵的一家子坐了下来,谢君瑞越笑得一脸锋芒,只当是自己屡立军功,受了倚重,却全然没想到,这份子荣耀,全是因着顾雁歌。 用过了午饭,太后和皇后留了留顾雁歌,顾雁歌眉眼一抬,望着谢君瑞的方向露出小儿女的娇态,太后和皇后一看就明白了,也就不再留她在宫里。 回家的马车上,顾雁歌并不去搭理谢君瑞,这个自认仪表出色,永一袭白衣翩翩示人的“一公子”,正半开纱帘,接受着路边欣羡的目光,尤自得意得像只孔雀似的。 顾雁歌只扫了一眼,沉默地靠在软垫上摇了摇头,一个习惯了被众人惊艳、羡慕的目光仰视着,才能涌生出优越感的男人,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这样的男人,不知道跟什么样的女子爱得死去活来,就算因此可能抛却那被人仰视的身份。 顾雁歌暗暗一笑,也许这男人压根就没意识到,他所做的一切,可能会让他身败名裂,再也无法被人仰望。 一回府,顾雁歌就和谢君瑞各自回了院子里,顾雁歌凳子都还没坐热,谢老夫人便扶着丫头来了,顾雁歌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娘,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让丫头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还能劳驾您来呢。” 谢老夫人眯眯笑道:“郡主,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打小是个被捧惯了的,以后还得请郡主多担待些。” 顾雁歌虽是明白谢老夫人的一片爱子之心,却摇摇头,暗想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这个被宠坏了的男人买单,但面上却依旧是浅笑着答话:“娘说得是,我既嫁入候府,做了君瑞的妻子,只要他真心待我,我自当结草衔环以报。” 可惜啊,谢君瑞的真心,早已经扑到旁人身上去了,自有别人去结草衔环,她就是上赶着,只怕那位“一公子”还不屑一顾呐。 谢老夫人听了顾雁歌的话,心下高兴:“这半年来,府里多亏了郡主,眼下,我只盼着你们夫妻二人,能够相亲相爱,好好过日子。” 谢老夫人挥了挥手,身后的丫头端着个漆盘呈上来,谢老夫人道:“这是君瑞平常惯喝的甜汤,以前是为娘去送给君瑞喝,现下你已经是郡瑞的媳妇儿了,这份子事以后也就一并交托给你了” 顾雁歌看了漆盘上的小盅一眼,暗自笑,却依旧接了过来:“娘,我省得了,我这就给君瑞送去。” 谢老夫人一听,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她起初还担心顾雁歌,惯是被人服侍的,揭不过这脸去,却没想到顾雁歌这么爽利地就应承了下来:“对头,这才是夫妻噻,你让一步,我退半分,两人之间的路就宽喽。” 谢老夫人一高兴,连家乡话都蹦出来了,顾雁歌笑笑,谢老夫人拉着她一道出了院门,看着她领着丫头,端着甜汤去了谢君瑞的院子里,在后头欢喜得很。 顾雁歌领着丫头到了谢君瑞的院子里,丫头们和顾雁歌一打照面,都有些惊愕,却连忙拜倒:“奴婢见过郡主。” 自打那日顾雁歌说过以后,谢府里的人就不再管她叫夫人,而是改口叫了郡主。 顾雁歌侧身一抬手,示意丫头们起来:“起吧,郡马呢?” 丫头小心翼翼地侧身回话:“回郡主,郡马爷在书房里头,可要奴婢去通传一声?” “不必了,头前带路吧。”顾雁歌院子里四下看了一眼,满院子的梅兰菊竹,都是些清净标高的植物,只是这清净标高养出来的,却是光有傲气没有骨气的男子。 走近了书房,顾雁歌挥了手让领路的丫头退下,丫头才走出没多远,就听得书房里传出一阵柔得能掐出水来的声音,正在读着:“君送奴一把扇,一面是水一面山。画的山层层叠叠相顾看,画的水曲曲弯弯流不断。山靠水来水靠山。若要离别,除非山崩水流断!”(清·失名·寄生草,改了几个字) “杏雨……”这甜腻腻的声音,明明听来是谢君瑞的,却让顾雁歌硬生生觉得有几分陌生,原来这男人喜欢的真是这柔得像藤萝一样的小女子,永远依附于他,仰望于他,这才能符合了谢君瑞骨子里的那份子矜傲与优越感。 “君瑞……”顾雁歌莫名地在外头打了个寒颤,这你一声呼,我一声应的,让她真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听得谢君瑞又道:“杏雨,你是这样美好、这样温柔、这样可爱、这样纯洁,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爱你,才是爱而不是亵du。” 听了这话,顾雁歌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这几个排比句用得,真是让人毛骨悚然。那叫杏雨的女子偏偏是听了,还用水灵灵的声音,如梦似幻地应道:“君瑞,我哪有换说的这么好,你给我的哪怕是一点一滴,于我而言都似江河、如山岳般沉重。能遇上你,我都那样激动、那样欢喜、那样感恩戴德、那样受宠若惊……”(此段内容,感谢奶奶提供过的范本,如果恶心那就说明俺成功了) 顾雁歌轻轻拍了拍胸口,心说瞧人家这形容词用得,要搁现代准是个写作文都不需要词典的。 顾雁歌可受不了了,再听这二位说下去,估摸着三天都不用吃饭了,看了身后已经呈石化的净竹和扶疏一眼,两丫头这才回复过来,正待说些什么,顾雁歌却摆摆手:“去叫门吧。” “是,主子……”净竹浑不乐意地去敲门,对于屋里那两个人早已厌恶得恨不能咬上一口才解气儿,净竹都不明白为什么顾雁歌还能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这可不像以前的雁郡主。 第四章 奴自江南出,杏花带雨来 书房里正腻腻歪歪的两人听了丫头的叫门声儿,就像是因为停电了,不得不嘎然而止的八点档电视连续剧。 顾雁歌进去时,谢君瑞不远处站着一个正在压着自己强烈情绪的女子,跪在那儿请了安,便退到一侧去低低地垂着头不言不语,倒让人看不清模样儿,不过一头柔软如墨的长披泻而下,雪白的脖颈修长如玉,背对着阳光站在窗侧,还真有股子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谢君瑞脸上有着明显的不愉,顾雁歌扫了一眼就忽视了过去,让扶疏把甜汤呈了上去:“君瑞,这些日子你在边关劳累了,这是特地给你准备的甜汤。” 谢君瑞一看甜汤就知道是谢老夫人准备的,却不好拂了意,但在喝前却看了眼站在一侧的杏雨,杏雨也是抬眼幽幽地看着谢君瑞,满是冷冷清清、幽幽怨怨的味道。 顾雁歌在一旁看了好笑,这二人倒也太大胆了,这眉来眼去的毫不顾忌。谢君瑞还是喝了汤,浅尝了几口便推说中午在皇宫午膳用得太好,谢过郡主之类的鬼话。 顾雁歌也不在意,随意看了几眼书房,像是才把眼睛落到杏雨身上似的:“你是侍候书房的丫头吧,叫什么,哪儿人?” 杏雨又跪了下来,眼瞧着身前华衣的女子一身浑然天成的贵气,举手投足之间不需言语便让人心生压力,那份子气度更是令人自惭形秽。杏雨方才就一直在旁边不安,有了这样的天之娇女,谢君瑞可还能全心在她身上,待到顾雁歌娇懒的嗓音一唤,她更是惶恐至极。 “回郡主,奴婢江杏雨,自江南来。”江杏雨回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柔弱,似乎只要同她说话语气重些,就会惊着一样。 顾雁歌又是一笑,微抬了手让江杏雨起来,这样的柔弱女子,才能让男人有施展大男子气概的地儿,怪不得“一公子”会可心呐:“江杏雨,杏花带雨出江南,真是个好名字呢。以后你在书房里好好侍候郡马读书,侍候得好了,自有你的赏。” 谢君瑞看着江杏雨跪在顾雁歌面前,眉头一皱,幸而顾雁歌说得快,要不然就得去扶了。在谢君瑞认知里,他的心上人,那就是人世间至贵重的女子,郡主算什么,就是公主来了也无可比拟。 江杏雨又颤颤巍巍地拜下去谢恩:“奴婢谢郡主恩典。” 顾雁歌又说了几句话,正打算走的时候,忽然又回过头来道:“对了,杏雨识字吧?” 江杏雨弱弱地看了谢君瑞一眼,谢君瑞点头后,才回话道:“回郡主,奴婢识些字。” “那就好,我这两丫头都是不长进的,以后我院里的书房,也偏劳杏雨去归置。”顾雁歌说完,又捂着嘴,眼浅浅一弯,似乎是很不好意思似的,又加了一句:“不会误了郡马的事吧!” 谢君瑞自然不愿意让江杏雨去,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杏雨就已经跪倒在地,高声应道:“能为郡主归置书房,是杏雨的荣耀。” 顾雁歌带着满意地笑离开谢君瑞的院子,净竹和扶疏跟在身后,直到回了院里,净竹才道:“主子,您怎么能跟没事人似的,他们这不是明摆着扇主子的脸嘛。” 顾雁歌疏懒地靠在躺椅上,拈了片落在肩头的桐花,眼也不眨地看着,听了净竹的话,不由得浅笑道:“我的脸不是那么好扇的,她若是个乖实的,我也不为难她一个小女儿家,她若不乖实嘛,除了初一、十五,我也是不茹素的。” 扶疏递了盏茶给顾雁歌,摇头道:“主子,您和从前可不一样了,从青砂、朱砚到这个江杏雨,您怎么能忍得住呢?” 顾雁歌接过茶盏喝了口,不咸不淡地道:“不是忍得住,而是想透,从前是太傻了,才如疯似狂,如今这样不好么,谁也伤不了我。” 净和和扶疏听得心头一酸,以前的顾雁歌何等爱恨分明,眼里都揉不得沙子,如今竟然渐渐地被磨圆了,都怪那谢君瑞,好好的郡主,竟然被折腾成了这样。 “主子,您就这样任由他们在您眼皮子底下,行这等……这等……”净竹实在说不出下面的话来,只好跺了跺脚立于一侧。 顾雁歌整了整落在颊边拂得痒了的梢,眯着眼轻轻打了个呵欠:“净竹啊,你记住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般般皆报。” 净竹和扶疏相互看了一眼,越来越看不懂顾雁歌要怎么做。 过了几日,江杏雨如约前来为顾雁歌整理书房,顾雁歌拿着卷烫了金铂的字帖,在那儿临着字。江杏雨请了安后,顾雁歌让江杏雨先四处看看,再来跟她说书房里的这些书该怎么整理。顾雁歌平时随意惯了,这一本那儿一本,反正她也从不拘着看哪本书,有本书就成。 江杏雨看完顾雁歌的书架,娉娉婷婷又拜倒在顾雁歌面前道:“郡主,奴婢看好了。” 顾雁歌临着字,头也不抬地问道:“看好了,你说说该怎么归置,我这儿是想起这本书来,只见着那本,想起那本来,又只能瞧见这本,实在有些乱。” 江杏雨回话道:“回郡主,以诗、史、杂集、话本类分,奴婢略看了一番,约有书册共万余本……按《景朝字经》的排,如《一山集》《一归传》皆是诗集,排一架,一排,以此类推,以书名造册……” 顾雁歌听了听,心说这丫头不去图书馆倒是浪费了,停下手中紫玉狼毫,吹干了墨痕,仔细端详了一番雪涛笺上的字,招了招手:“杏雨,过来看看,我这字写得如何?” 江杏雨闻言嚅嚅地道:“奴婢只是识些字,却看不出字的字体风格来。” 顾雁歌卷了纸随手扔在青花大缸里,赤着脚走在厚厚的毯子上,凑到江杏雨面前,如玉雪一般的细足,随着飘散的裙裾时隐时现:“抬起头来。” 顾雁歌的话从江杏雨的头顶上,懒懒地传来,却让江杏雨感觉到了无尽的压力,脖颈生硬地抬起来,便只觉得眼前一阵灼灿明光。江杏雨微微咬着下齿,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那眼一眨一眨地望着顾雁歌,似能掐出水来:“郡主……” 顾雁歌轻轻躬下身,与江杏雨视线齐平了,只是这样微蹲着,却依旧江杏雨觉得需要仰望,那样的高不可攀,江杏雨看着又垂下头去,不言不语的模样儿真是我见犹怜啊,怪不得谢君瑞迷上了。 “杏雨生得真好呢,这眉眼都像江南带着雨的杏花儿一样,水灵灵的。”顾雁歌倒是真心赞扬,这份子美,弱得像小风一吹就会消失一样。讪笑一声,这样她可是怎么学都学不来。 江杏雨得了顾雁歌的夸奖,头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低到地上去,眼里已经蓄了些泪珠儿,惶恐不可及地颤声道:“奴婢……奴婢……不及郡主之万一。” 顾雁歌一听这颤抖的哽咽声,就失了戏弄的兴致,这样弱的对手,恁是没意思:“别总是这么害怕,我也不是老虎,不知道的还当是我在欺负你呢。” 顾雁歌说着就要伸手去扶,江杏雨却害怕得跌倒在地,顾雁歌刚想再去扶一把,却看到了门外一片青色的衣料和靴子,遂把拉改成了推。 如她没料,还没来得及推下去,门外气冲冲地奔进来个人影,一把推开了她,扶起了江杏雨:“杏雨,你有没有怎么样,让你别来,你非要来……” 顾雁歌稳住身子,心里冷冷一笑,真是是谢君瑞啊……哟,这戏才有点意思了嘛!顾雁歌整好以暇地袖手看着,倒是要看看这二位能演出什么来。 只见江杏雨连忙从谢君瑞怀抽出身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偏还故作镇定地替顾雁歌开脱:“郡马爷,没有的事,郡主是想扶奴婢,奴婢实在是受宠若惊了,您不要误会了郡主。” 谢君瑞犹自不信任地看了过来,顾雁歌不言语,只是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看着,谢君瑞似被顾雁歌这表情给蛰痛了一样,迅拧开眼去:“我房里的书都乱了,你赶紧回去整理。” 谢君瑞说完就打算领着江杏雨出去,顾雁歌却在他们身后喊道:“君瑞,你不觉得改道歉吗?皇上既说了我是孝媳贤妇,我可不能让这点子小事污了我的声名。” 谢君瑞一愣,看着身边江杏雨依旧颤抖的身子,愤愤地回转身,却还是胡乱地搪塞了一句:“方才是我误会郡主了,请郡主莫怪罪。” 说完谢君瑞带着江杏雨跟逃难一般跑了出去,顾雁歌在后头看着,忽然灿然一笑,如果没看错,方才江杏雨离去之时,眼里有着深深的不甘与怨恨呐,看来也并非只是个柔弱到了骨子里的嘛。 这样也好,若真是彻底的柔弱了,她可是要心软手短的…… 想到这儿顾雁歌向门外吩咐了一声儿:“净竹,去请嬷嬷来,我今儿有话想跟嬷嬷讨教讨教。” 嗯,是该好好讨教一番了,要知道这些宫里的老嬷嬷,个个都是满脑子“好”主意呢! 第五章 一切为了不圆房 且说那二位回了谢君瑞的院子,江杏雨一下便扑在了谢君瑞怀里,瑟瑟抖的身子里涌出无尽的惧决,眼眶里的泪珠强忍着不落下来,却让谢君瑞看了更是心疼得不行。 谢君瑞看着弱不禁风的江杏雨,更加厌恶顾雁歌,他娶顾雁歌,一是因为圣旨官媒推辞不得,二是谢候爷的决定,也就是因为这样,谢君瑞只觉得人人都逼着他,让他失去了追求真爱的权利。却浑忘了初接到圣旨,被人羡慕与恭维簇拥着时,心里是何等欢喜,也忘了,当圣旨下来,京城所有的官员都来朝贺时,府里是何等的风光。 “杏雨,没事了,以后再也不要去她那儿了,你这样清雅、美好,她只会折辱你,她不懂得你的好。”谢君瑞看着怀里小小的身子,睫毛上颤颤地沾着泪珠儿,直让人怜爱到了骨子里,谢君瑞是恨不得能把江杏雨揉到身子里去。 江杏雨却另有计较,江杏雨倒并非什么没名没姓的小家女子,而是陈南江家的庶女,做了十几年庶,受了不知多少气,心里只想早早脱了那牢笼。恰好谢君瑞就蒙头撞到了江杏雨的视线了,江杏雨自然跟抓住了浆似的,顺着就想爬到另一艘船上去。 江杏雨倚在谢君瑞怀中,小小的手紧紧揪住谢君瑞的衣襟,幽幽地道:“君瑞,郡主乃天家女子,自有几分傲气,她气盛些,我便敬她、让她、顺着她,你万万不可和郡主起冲突。” 谢君瑞又被江杏雨这如歌如泣的声音给打动了,胸中激荡着无尽的怜惜与柔情:“杏雨,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我谢君瑞何德何能,让你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我,委屈你了。杏雨,相信我终有一天,我要给你一个盛大、美好、冠绝京师的婚礼,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而我也是你的。” 江杏雨闻言感动得泪留满面,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世界在他们的眼里,只有情与爱,其它的不过是浮云一片,粪土一堆…… 这时,顾雁歌正在房里和贴身嬷嬷说着话,丫头们则在外头守着。 “嬷嬷,我打小没了娘,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在我心里,您便是我的娘亲。”顾雁歌这话说得倒是实,在原主儿心里,对这位嬷嬷的感情,比之太后和皇后还要更深一些。 贴身嬷嬷闻言动容极了,在她心里又何尝不是把顾雁歌当成女儿一样看待:“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苦,您有什么话儿便跟奴婢说,奴婢总能替您分担一些。” 顾雁歌耷下眼皮,缓缓抽出腰间的帕子,掩在面上,低低哽咽了两声:“嬷嬷……我原是年少无知的,当初嬷嬷便劝我,不要嫁他,我那时却只顾着欢喜,如今才知道,当初应该听嬷嬷的,只是现在……已经晚了!” 贴身嬷嬷陪着一块抹泪,倒是比顾雁歌还悲伤得多:“主子,好主子,您别难过了,为了那样的男人不值当啊。您放心,只要您认清楚了,什么时候都不晚,现在也不晚。” 顾雁歌听了自是认同地点头,抹着泪靠向嬷嬷怀里:“可是嬷嬷,今儿晚上,燕喜嬷嬷就会来,可我现在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委身于……他。” “主子,奴婢问您一句,您是不是不想和郡马过下去了?”贴身嬷嬷一把拉开顾雁歌,目光如炬地看着,一字一句地问道。 顾雁歌这会儿也不扮悲伤了,还又露出那张骄灿如朝阳的脸庞,坚定地道:“嬷嬷,这样的男人,非是托付终生之人。我跟嬷嬷自然是要说实话的,看了这么多,已经不是我不想跟他过下去事儿了,是他不想跟我好好过。他既负了我,我又何必苦苦相求,那只能是糟贱了自个儿。” 贴身嬷嬷细细地审视着顾雁歌,似乎是一回看到顾雁歌这么洒脱,贴身嬷嬷长出了一口气道:“主子,不怕您责怪,奴婢早就想这么跟您说了,只是怕您还执迷不悟,却没想到主子这么快想明白了。这样就好了,至于圆房之事,主子不用担心,一切有奴婢在。” 顾雁歌闻言笑了,打谢君瑞回府起,贴身嬷嬷看她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总是有话说,却又咽在了嘴边儿上,顾雁歌就知道找贴身嬷嬷说这事儿,准没错。 一解决了这事儿,顾雁歌心情就爽利了起来,这如玉如花一般的身子,托付给谢君瑞那样为了所谓的情爱,可以抛家弃族,置全族性命于不顾的人,实在是不值。 午后,贴身嬷嬷去宫里请了太医,说是顾雁歌身子不适,太后和皇帝、皇后一听,当时就要把宫里的太医全叫去,贴身嬷嬷却只挑了几个熟门熟脸儿的去,毕竟这“病”还得病巧一些。 于是跟着来的,只有几个性子圆溜得跟球一样的太医,至于医术嘛,那倒不在嬷嬷的考虑范围之内。嬷嬷领着几名太医,后头还跟着几名小太监,捧着大堆的赏赐和珍稀药材,嬷嬷翘了翘嘴角,这排场一进了候府,想必都很好看。 “常太医,莫太医,丁太医请下马车,奴婢领着诸位去瞧主子。”嬷嬷特意在门口停了停,等后头捧着赏赐和药材的小太监跟了上来,这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开进谢府里。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在正堂听了消息连忙着人去传了谢君瑞,谢君瑞莫明其妙地在院子里看着一队人,那样大张旗鼓地走在自家院子里,谢君瑞以为顾雁歌要整什么幺蛾子,不由得在一旁看着冷笑。 谢君瑞跟着进了院子里,看着太医进去给顾雁歌请脉,他坐在正厅里,坐了许久甚至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丫头打眼前过,谢君瑞连忙喊住:“你叫什么,赶紧去给爷沏杯茶来,这就是郡主院里的规矩吗,爷来了连杯茶都没有。” 这会儿要是让净竹和扶疏看见了,定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谢君瑞,可恰恰谢君瑞叫住的是青砂,青砂一听差点蹦了起来,连忙拜倒在地道:“郡马爷,奴婢青砂,这就去给您沏茶。” 等茶来了,谢君瑞一边拿眼睛瞧着屋内的动静,一边啜着茶,茶汤一入口,惊讶地赞叹了一声:“嗯,这茶沏得好,你叫……” 青砂喜不自禁露出羞怯的笑脸,楚楚的细腰微微弯了弯,拜在谢君瑞身侧,细声细气地道:“回郡马爷,奴婢叫青砂。” “青砂……爷记住了,这茶是怎么沏的,味道这般独特?”谢君瑞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关心”郡主身体的,竟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在正堂里,与丫头调笑起来。 青砂侧着脸,秀气的脸上泛着如桃花一般的薄粉,带着几分欢喜地眼眸大胆地抬起来看了谢君瑞一眼,又迅地垂下去:“回郡马爷,是玉池山的松枝泉,净置一上午后拿松枝碳煮开了,再凉到八成,拣一芽一叶的上好松针沏开了便得。” 谢君瑞看了眼盖碗里的茶叶,果真是根根一芽一叶,不由得赞道:“倒是好巧的心思,你叫青砂是吧,爷那儿缺个伺候茶水的,改明儿我跟郡主说说,你就上我院里专门侍候茶水吧。” 这时净竹领了太监出来,却正好看到这一幕,净竹冷哼一声,小太监们在宫里就跟净竹是相熟的,见净竹看了郡马这么副模样,不由得也齐齐看向谢君瑞,一见那谢君瑞正当堂和一个小丫头调笑,而郡主正在里头被太医们“会诊”,不由得也来气。 净竹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这才领着小太监们去偏厅坐着,一进偏厅,小太监们纷纷围着净竹问东问西:“净竹姐姐,郡马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在郡主屋里就……就……” 另一个小太监连忙接口:“就敢和个丫头调笑,郡主这还在病中呢。” 净竹轻叹一声道:“郡马惯是个嘴上抹油的,见了谁不那样说话,出宫前我们都以为郡主嫁了个良人,却没想到一进了府就变了味道。郡主现在是心里也苦啊,可那又能怎么样,太候爷是三朝老臣,皇上再疼爱郡主,也要顾着太候爷的面子。郡主为了不让皇上操心,只字也没提起过,你们几个回去了,也一个字不许给我露了,要是让我听着了什么风言风语,仔细你们几个的皮。” 小太监们虽然年岁不大,但都是在宫里磨了几年的,怎么会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连忙陪着应是。 而在顾雁歌屋里,三个太监隔着纱帘给顾雁歌请脉,这个请完换那个,那个请完又换一个,请完了脉三个太医互相看了一眼,齐齐摇头。贴身嬷嬷这时候悄然地走了上来,笑着道:“主子最近身寒体重,总觉得不适,一咳嗽就浑身软,几位太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太医们又互相看了一眼,常太医到底是年龄大些,连忙回了一句:“想是恶寒于身,且含而不放,微臣等这就给郡主开几帖药,郡主服了想必无碍。” 贴身嬷嬷又是一笑:“今儿晚上就是郡主和郡马的洞房之夜,可郡主现在恶寒在身,想来是不妥吧!” 常太医琢磨了一下,看了看莫太医和丁太医,三人微微点了点头,常太医接着回道:“是啊,郡主现在恶寒积身,若是此时泄了元气,只怕更难痊愈。” 顾雁歌在帘子里听得一笑,长出了一口气,打从昨天当着谢君瑞佯推江杏雨开始,到现在这一切都是为了不圆房,想想她自个儿都觉得不容易啊! 接下来的事儿,自然要是去跟谢老夫人说了…… 第六章 孝媳贤妇是怎样炼成的 (换药日,凌晨更……拄拐闪之) 贴身嬷嬷把话给谢老夫人说了,谢老夫人只道是太医的话总没错儿,而且顾雁歌恶寒在身,谢老夫人还忧心着伤了自己儿子的身体。当下嬷嬷一提暂缓圆房,谢老夫人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那还想得了其他。 谢老夫人从顾雁歌院子里出去,立马转身就去了谢君瑞屋里,而我们的“一公子”正在那儿跟杏雨,你腻我侬呐。 谢老夫人一近谢君瑞的院子,就听到里头一派娇声软语,正在弹唱着小调:“上有呀天堂,下呀有江南,春来杏花带雨香,夏日荷花开满塘,泛支小舟,遍看水和山,哎呀,江南好风光,好呀好风光…” 谢老夫人皱眉,这细声软语的在谢老夫人听来倒是没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何况是自家这金尊玉贵的儿子。只是谢君瑞与顾雁歌的院子隔得不远,要是让顾雁歌听了去,一句诉苦的话递到太皇和皇后耳朵边上去了,那不只是谢君瑞,整个谢家都要跟着受牵连。 “杏雨,你的曲子唱得真好,像带着江南的风、江南的雨、江南的花,那样动人心弦、那样清越柔婉……”谢君瑞的声音传来,谢老夫人无由地颤了颤身子,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寒的。 谢老夫人站在半开的门外,往里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着白色衣裳的女子,仰面看着谢君瑞,柔柔细细的脸像瓷胎似的,若换个地方看见了,谢老夫人说不定也要赞声真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只是现在,谢君瑞还在新婚之时,就和个小丫头不清不白,要是有一星半点落到了顾雁歌耳里,整个谢家都得为了这个丫头陪葬。 谢老夫人思量到这些,让丫头推开门,压着怒火站在门口不言语地瞪着二人,谢君瑞和江杏雨一见谢老夫人来了,连忙站起身来,江杏雨则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在一旁,好不惹人疼惜。 “娘,您请坐……”谢君瑞见了谢老夫人,也自知这样的场景有些不合适,慌忙地上前拉了谢老夫人坐下,自己则侍候在一边,陪着大大的笑脸。 谢老夫人坐下后冷哼一声,满意地看着谢君瑞和江杏雨齐齐瑟瑟地缩了脖子,这才冲着谢君瑞沉沉地道:“你久读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圣贤书教你大白天的,在屋里和个丫头卿卿我我,圣贤书教你不顾谪妻在病中,在这听个丫头的温词软曲……” 谢老夫人这番话,谢君瑞听了没怎么着,倒是江杏雨连忙跪在谢老夫人面前,抬起微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老夫人,急急地道:“老夫人,您听我说,不关爷的事儿……” 江杏雨的话还没说完,谢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碧娥就一巴掌扇了上去,谢君瑞看着江杏雨脸上的巴掌印子,心疼得不行,大喊一声:“娘,您打杏雨做什么……” 谢老夫人却不理会谢君瑞,满意地看了碧娥一眼,又看着江杏雨不轻不重地道:“在主子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在主子面前,什么时候也能你你我我的了,真是欠管教。君瑞,你房里挑什么人,为娘向来是不过问的,只是这丫头还少学了些规矩,碧娥你把这丫头带到我屋里去,好好教些规矩。” 碧娥应了一声,谢君瑞却急了,拦在江杏雨面前,不许丫头们接受江杏雨:“娘,杏雨是我房里用惯了的人,你这把她带走了,哪还找这么合适的人来侍候。”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府里丫头百余计,还怕没有合适的丫头,你要实在看不上府里的丫头,明儿个我就请郡主上宫里给你求两个拔尖儿的来。” 江杏雨一听,绕开谢君瑞扑到谢老夫人面前,含着泪无比委屈地道:“老夫人,奴婢去,为能更好的侍候爷,奴婢去,奴婢好好学规矩……” 谢老夫人含笑看着正急地谢君瑞道:“你也不用急,调教好了自然再还给你,你看这丫头自己都说了去,你难道还拦着她不成。” 谢君瑞还待说些什么,谢老夫人却挥手让丫头们都下去,整个屋里只剩下了母子二人,谢老夫人招来谢君瑞坐下道:“你是不是瞧上那丫头了?” 谢君瑞这时倒扭怩了起来,遮遮掩掩地看着谢老夫人,见谢老夫人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大着胆子道:“娘,儿子也不瞒你,儿子是挺可心那丫头的。” “混帐,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越是可心的人,越不能往身边放,你这些年在候府里是白待了,半些儿人情事故都不通。”谢老夫人倒并不是反对,只是觉得时日太短,好歹得在郡主有孕之后才能再纳妾,要不然就是在扇天家嘴巴子。 谢君瑞见谢老夫人虽是在训着,眉眼间却并不带怒气,于是凑着笑脸迎上去,满是讨好的神色:“娘,儿子这不是没经过事嘛,还好有娘在,娘就帮帮儿子吧。” 谢老夫人摇头看着谢君瑞,刚才的那点子气一下子就没了影儿:“行了,娘这不是正在帮你,这丫头领到我屋里去了,自然好好待她,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啊,也亏得今天门外头的是为娘,你自个儿想想要是郡主的人瞧见了,还能有你的好没有。” 谢老夫人说到底了,也是个疼儿子的,本来把江杏雨弄到自己屋里去,是想好好立立主奴规矩,让江杏雨不敢再有非份之想,但是一见谢君瑞这副子讨好的模样,心又软了。 这里的事儿才刚出,前后脚的就有人把话儿递到了顾雁雁歌屋里,后半段谢老夫人母子的私话儿自然没处听去,但前半段却是一字不差地落到了顾雁歌耳朵里。 贴身嬷嬷正在琢磨是不是按照谢老夫人的意思,去宫里弄两个“人尖子”来侍候谢君瑞,顾雁歌却已经先有了主意:“嬷嬷,现在他房里没人侍候,你说送谁去合适,现在他可是我夫君呢,我这贤妇总该好好关心关心夫君的起居!” 嬷嬷想了想道:“不如去宫里找两个合适的吧,宫里的人总该更向着主子些。” 顾雁歌手上正描着绘画的线稿,这可是不能失一丝一份心神的,必需全神贯注才是,却只见顾雁歌一边毫不含糊的描着,一边道:“向着我有什么用,我送去的人若是向着我,那就不是贤妇该干的事儿了。” 嬷嬷这下不明白顾雁歌的意思了,只得问道:“主子,那您到底怎么想,您给奴婢托个底,奴婢去办。” 顾雁歌也不抬头,只是凝神注意着手下的线稿:“那就让青砂去吧,这丫头在我这侍候得挺伶俐的,那日郡马不是说青砂的茶好吗,想必我这把青砂送去了,正合郡马的心意,这才是贤妇该干的事儿嘛!夫君渴了给送茶,夫君饿了给送食,夫君身边缺了人,自然要送个合夫君心意的人儿!” 嬷嬷想了想,恍然明白了顾雁歌想要做什么一样,笑道:“主子这主意好,这一来,主子贤妇的名声,可也该坐实了。” 顾雁歌终于描完了线稿,拿着草稿比对了一下,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嬷嬷,这幅净瓶观音图我总瞧着还少些儿什么,您看加些什么合适!” 嬷嬷看了一眼道:“主子,您看在底下添些云彩如何?” 顾雁雁歌也不打稿了,直接拿了勾线笔,在线稿上随手画了几笔,一片疏淡有致的云海就出现在莲花座下:“嗯,是了,这样就好了。过些日子老夫人五十寿辰,看来还得赶紧上了色,才不会误了日子。孝媳贤妇,我这也能算是做周全了吧。” 嬷嬷闻言不由得笑出声儿来:“主子,我可是越来越不明白你想做什么了,按说您要是把候府里的事儿跟太后、皇后细细说了,未必不能让您回转,可您却一个字也不让往宫里透呐。” “嬷嬷,太候爷是三朝重臣,我就算是说了吧,皇上也不能让我和郡马和离。再说真要那样和离了,也该是损了我的声名,虽然声名于我不甚重要,可为他损了我可不甘愿呢。”顾雁歌一边说着,一边调色,对了对似乎觉得满意了这才开始往宣纸上层层铺染。 嬷嬷愣道:“主子,您啊还是悠着点儿,小心把自个儿折腾进去。” 顾雁歌闻言轻笑,手下丝毫不停顿地着色,由浅至深,由里至外,一遍遍地渲染着:“嬷嬷,他要真有那个本事让我把自己折腾进去,我也甘心情愿,可你觉得他会有吗?” 嬷嬷听了只能是摇摇头,心下明白顾雁歌是看得透彻了,虽然顾雁歌嘴上不说,可嬷嬷却认为,从满心欢喜地嫁进候府,到如今事事看透,她这主子的心,不知道该有多难受呢! 嬷嬷叹息一声退了出去,吩咐人去把青砂传过来,既然顾雁已经有了主意,那么她一定好好地布置布置…… (这是俺心目中的雁儿,总是微微仰面,衣素钗简,眸光灿灿,似笑非笑中自有几分清贵傲然) 第七章 青砂碧,如云天 (我爱凌晨更新的感觉……哇卡卡,我起得晚,怕你们等我的更新……) 当嬷嬷派人去传青砂的时候,青砂正在备着顾雁歌晚间要用的茶水点心,猛地一听嬷嬷要她过去,心里惊慌得很。 走在路上时,青砂三番两次想问问是什么事,可一看前面领路的人一脸冷淡,又不敢开口。 一进了嬷嬷的屋子,嬷嬷正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个绣活儿在做着,青砂连忙上去福了福身子,娇声细语地问安:“奴婢给嬷嬷请安。” 嬷要停了停手里的绣活儿,拿一双如针的眼扎在青砂身上,声音粗砺地道:“你叫青砂?” 青砂闻言撇了撇嘴,脸上却依旧恭敬无比,柔声回道:“回嬷嬷话,奴婢正是青砂。” 嬷嬷嗯了一声,细细地打量着,青砂在她眼里,无非是个模样稍好些,声音娇软些的小丫头,只那一又狐媚的眼睛,软软一勾,只怕是个男人都得晃神儿。嬷嬷看了直皱眉,但一想到顾雁歌的目的,不由地又笑了,这可是正合了顾雁歌的意。 一个不安分的丫头会斗主子,两个不安分的丫头,只能自个儿先玩着。嬷嬷清了清嗓子,接着又道:“今儿下午,郡马爷喝了你的茶说好,郡马那儿既然缺个侍候茶水的,主子也体贴。但你主子面前侍候的丫头,又是主子亲自收的,比一般的丫头自然身份高些,主子平日里待你也亲厚。按主子的意思,还是得问你,你如果乐意现在就卷了包袱去,你若不乐意,主子念你一片忠心,自会去推了。” 青砂微微一愣,她可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顾雁歌那儿,不由得浑身上下阵阵泛寒,连牙齿都咯咯磕出声响。但这一番话听下来,却现顾雁歌非但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隐隐有把她送过去侍候的味道,但青砂眉眼一转,还是拜了下来:“嬷嬷,主子待奴婢不薄,奴婢愿终生侍奉主子,绝无二心。” 嬷嬷面上笑得温厚,眼神却是冷冷的,嬷嬷见过的丫头可不在少数,宫里头那些心比天还高的丫头,远比眼前这个青砂手段要高得多,举止仪容也精纯得多,青砂在嬷嬷的眼里,不过是个小蚁儿:“行了,主子会念着你的忠心,既然郡马都开了口了,你还是过去,不过主子往日待你的好,你可得记着。往后要有了什么事,该主子知道的你得往这说,不该主子知道的,也得好好听仔细了。” 青砂闻言眼中满是喜色,面上却依旧不副不舍得样子:“嬷嬷,奴婢舍不得主子。” “好了,去郡马那儿也是条好出路。孩子……嬷嬷也是从丫头过来的,谁真想做一辈子侍候人的活儿,主子让你过去,自然可心你的伶俐忠心。余下的话我不多说了,你自个儿好好琢磨琢磨。”嬷嬷这时才起身来,扶起来还跪在地上的青砂,那笑里便多了几分亲近的味道,让人感觉是暖融融的。 青砂受宠若惊地看着,眼神像小鹿似的,透着温驯动人:“奴婢谢过主子,谢过嬷嬷……” 嬷嬷亲切地拉着青砂坐下,拿看小女儿的眼神瞧着,笑眯眯地道:“青砂啊,你生模样儿好,又跟主子贴着心,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以后若有什么难处了,来找嬷嬷,就算嬷嬷办不了,不是还有主子嘛。” 青砂坐在正椅上,一回当堂坐着,这感觉那真是美极了,但多少还没完全忘乎所以,依旧低眉顺眼儿地道:“奴婢一切都听主子的,听嬷嬷的,奴婢一定不负主子的一番垂怜。” “待会儿啊,你就去收拾了,再去扶疏那儿拿些衣料、珠钗,在郡马面前侍候,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主子那儿你就别去了,主子这会儿乏了,正眯着呢。”嬷嬷招了招手,扶疏便出现在门口。 青砂又是一阵泪光闪闪地感激,这才欢喜地奔向扶疏,微微福了福身子,喊了声:“扶疏姐姐。” 扶疏可不像嬷嬷那么能演,只能勉强挤出点笑脸,不过这样的效果倒是像妒忌青砂了,比谄笑更合适:“青砂,你跟我来,主子吩咐了,让你挑些合心意的。” 扶疏打开了顾雁歌侧屋里的十几口大箱子,珠光玉色一下子映得满室生辉,青砂已经看直了眼,扶疏却是浑不在意地往旁边一站:“赶紧挑吧,挑完了我也好去跟主子复命。” 青砂呆呆地站着,看着那些华美的布料,光泽莹润的饰,件件看起来都那样高贵,每一件都是她曾经见过,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拥有的,青砂犹自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真是……让我挑吗?” 扶疏也算是见过了大世面的,青砂这番举动在扶疏眼里滑稽得很:“是了,你好好挑着,主子既然放开了让你选,你切不要辜负了主子的一番美意。” 青砂愣愣地伸出手去,却又猛然收了回来,看着身后的扶疏,见扶疏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才又伸手去摸。衣料柔软而顺滑,都是上好的丝缎,印花的、绣花的、织花的,全都是陪嫁时,宫里置办的上好料子。 这样的东西,青砂何曾见过,再看那些饰,有华丽贵气的、有温润素雅的,各色各样让青砂看花了眼,直到扶疏又催了几声,青砂这才随手挑了几样儿,压根不敢多拿。 扶疏见青砂就捏着几样东西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就走上前去,选了几块颜色清雅的料子,又挑了几样适合青砂的珠钗玉饰,一并放到桌上随手扯块布包了放到青砂手里:“拿着吧,你拿少了,主子回头该怪我的。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口箱子,主子又惯来不爱这些,你多拿几样儿,主子反而会高兴。” 青砂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里重重的包袱,只初略的看了看,这包袱里的东西,都够她过上一辈子了。人往往是这样,若是苦惯了倒也没什么,只是有的人,若是猛然间开了眼界,以后要再苦回去,那可就难如登天了。 这便叫做,由俭入奢易,如奢入俭难。 顾雁歌还让净竹去给青砂梳妆打扮了,这才让青砂拿着东西去谢君瑞院里。 只见青砂梳着精致的头,点着上好的玉钗,耳间坠着两颗小小的珠子,却明灿灿地在光线中闪着五彩光华,身上穿的却仍是她做丫头时的衣裳,青砂当时往镜里一照,只觉得头上太漂亮了,而这身衣裳太粗糙了。 青砂进了谢君瑞的院里,谢君瑞正在树下的池子里洗着笔,一抬眼就看见青砂娉娉婷婷地走过来,那特意妆扮过的模样,在满院子里花花草草里,显得更加出挑。 直到青砂走到谢君瑞面前,娇柔的身子如柳枝儿一般拜下去的时候,谢君瑞才回过神来:“你是……” “回郡马爷,奴婢青砂,爷……说奴婢的茶沏得好,爷院子里眼下缺了侍候的人,郡主便让奴婢来了。”青砂看着谢君瑞的衣摆,不由得又想起了嬷嬷的那番话,羞得满脸通红。 此情此景,含羞带怯、万般风情,谢君瑞连忙伸手去扶,却被青砂盈盈一侧身子,就让开了。谢君瑞收回手,似乎也想起这不舍适,讪讪地道:“是你啊,来了就好,爷喝过你的茶后,再喝别的丫头沏的,就浑不对劲。” 青砂笑道:“爷喜欢奴婢的茶,是奴婢的福分,以后奴婢一定好好侍候爷。” “嗯,来了就好,杏雨到娘那儿学规矩去了,我身边也没个合意的人,正好你替些日子,待杏雨回来了,那时候你们再认识认识。粗一看,你和杏雨,还真有几分相似。”谢君瑞看着青砂就又想起了杏雨,只觉得明明才离了片刻,就似是分开了很久似的。 青砂并没有在顾雁歌那儿听到过江杏雨的事儿,猛然一听谢君瑞说出这个名字,而且语气无比温柔,心里咯噔一下,对着这没见过面的杏雨开始提防起来:“是,凭爷吩咐,奴婢定当竭力侍奉爷。” 净竹本是送青砂过来的,一见这样,转身就走,回顾雁歌院里去了。 净竹还颇有些气愤的跟顾雁歌把看到的事儿禀了,却没想到顾雁歌听了却露出饮了醇酒一般的笑:“净竹,你生气了?” 净竹哼的一声,也不去瞧顾雁歌,顾雁歌不由得更笑得开怀,心里却清楚,这丫头自小跟着原主,两人可谓是情同姐妹,顾雁歌打趣儿道:“莫不是净竹羡慕青砂了,要不我也把你送到郡马那儿去。” 净竹闻言却反身就拜倒在地:“主子,您要是气奴婢了,您就打奴婢一顿,您拿奴婢怎么出气都成,但是要奴婢却侍候郡马,奴婢却是宁死不从的。” “宁死不从……净竹,就冲你这句话,将来也必让你风风光光地从我这嫁出去,绝不能让你为妾为庶,再过看人眼色的日子。”顾雁歌扶起了拜倒在地的净竹,心里颇有几分感慨,贴心的和不贴心的差距就是那么大。青砂啊,将来怨她也罢,恨她也罢,那与其自身,多少也是有干系的。 (怀里搂的是青砂,苦着脸的自是杏雨姑娘咧……那男的,谢君瑞,一下子出现了三个人物了。期待啥时候能上男主和女主的合照……) 第八章 杏花啼雨 (做法,召唤推荐票……俺想上新书榜……做法加强版……) 这日里,顾雁歌抽了个空儿,照旧的去谢老夫人那儿喝下午茶,这习惯还是顾雁歌带过来的,原来顾雁歌是一个人喝的,可偶然地现谢老夫人比她还无聊。便抱着一个人无聊,两个人好歹还能说说话儿,而且顾雁歌也挺愿意和谢老夫人唠唠。 关于这个朝代的信息,关于原主儿生活圈之外的这个世道,林林种种,都亏得是谢老夫人兴冲冲地拉着她说,她才不至于露了馅儿。 临走到门口了,都已经瞧见谢老夫人院里的藤本月季迎着风儿,枝枝叶叶的招摇的时候,顾雁歌才想起来,江杏雨现在真在谢老夫人院里学“规矩”呐,只是不知道这“规矩”学得怎么样了。 顾雁歌半搭着扶疏的手,净竹上去叫了门儿,里头的守院儿丫头探出脑袋来,一见是顾雁歌连忙行礼:“奴婢给郡主请安。” 顾雁歌轻轻地睨了一眼,轻抬手慵慵地让那丫头起来:“老夫人这会儿清闲着吧!” 丫头啊了一声,片刻之后才嚅嚅地回道:“回郡主,老夫人正在后头院子里,倒没旁的事儿。” 府里的事儿,顾雁歌嫁进府来次日,谢老夫人就让人准备好了,亲自送到了她手上,现在谢府上下,最清闲的就是老夫人。顾雁歌这一问,只是想因着江杏雨而已,但是丫头可没听懂。 顾雁歌遂是一笑,由扶疏搭着去了后院,老夫人正在月季花架下,一朵一朵剪下上好的月季花插在石桌上的青花瓷瓶里。顾雁歌看着一笑,随手在身边折了几枝青嫩生生的水竹,悄没声息地走到谢老夫人身后喊了声:“娘……” 谢老夫人连忙回头,见是顾雁歌笑得一脸喜欢:“是郡主来了,来来来,快些儿过来坐,我这正念叨着呢,你就来了,赶早不如赶巧,你来看看我这花摆弄得怎么样儿?” 顾雁歌揪着手里的水竹坐下,用青枝子半遮着自个儿的脸,露出明晃如珠玉一般的笑容,衬着水竹枝显得那般清贵而雍雅:“娘现在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再过几天我都不敢说自己会了。” 谢老夫人笑笑,看着掩映在青嫩颜色后面,愈灼灿地脸,摇摇头道:“你这是揪了门口的水竹做什么,叶子薄利的,仔细割破了手。” 顾雁歌这才递过水竹叶子去,随手摆弄进了花瓶里,白的粉的花儿,一点缀了几根高高的绿枝子,立刻显出别样的娇美来,正如方才衬在她的脸旁边一样:“娘,不是有句俗话嘛,红花开纵艳,也需绿叶衬。你瞧,这一搭衬,花更娇了,叶更碧了。” 谢老夫人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但是顾雁歌刻意随手地摆弄,并不特别是地方,谢老夫人又换了换位置,这才心意地抽手坐着看:“是更好看了,这就是你说的美形、美意、美器、美伴吧,我今儿才算明白了。” 顾雁歌看着老夫人得意的笑脸,隐约看出几分谢君瑞意气风时的样子来了:“这几根枝叶,在娘的摆弄下更好看了,在这点儿上我可逊于娘了。” 谢老夫人摆摆手,让丫头上来把花移到房里去摆着,又吩咐道:“杏雨啊,你去把茶水、点心摆上来。” 江杏雨把茶水、点心呈了上来,顾雁歌这才抬眼瞧了江杏雨,修长地手指轻掀开盖碗,唇儿一启微微啜了口,笑道:“娘,正巧看到杏雨了,这丫头还在我那儿领着整理书房的差事呢!昨儿让郡马一搅,我都差点儿忘了。” 谢老夫人可不知道有这出,侧眼看了江杏雨,江杏雨冲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老夫人遂笑道:“杏雨来我这学规矩的,怕误了郡主的事儿,不如把老爷书房里的大丫头拨过去,替郡主整理书房。那丫头是读过几年书的,经史子集,背了个顺溜,比起杏雨来可不止强一星半点儿。” 顾雁歌倒也不强求,遂笑道:“那敢情好呀,我那儿啊书多、事儿杂,也怕误了这丫头学规矩。” 谢老夫人看了看顾雁歌,又看了看江杏雨,忽然想起了谢君瑞对这丫头上心,不由得想敲敲边鼓:“郡主啊,你觉得这丫头怎么样儿?” 顾雁歌闻言不由得冷笑,谢老夫人可从来没单为个丫头问过类似的话,果真是母子连心,媳妇做得再好再贴心,做娘的也是向着儿子。顾雁歌不露声色地又打量了杏雨一番,抿着嘴笑道:“挺好,模样小小的,倒挺可人,只是性子温软了些。” 谢老夫人听了顾雁歌的话,心下稍安,看来顾雁歌并不知道什么,而且对江杏雨印象还过得去:“一个丫头,要那么出挑的性子做什么,温顺软和不就是丫头该有的性子么,到底了也是个伺候主子的,总不能脾气比主子还大吧。” 顾雁歌眯眯笑着,眼波一扫,余光恰看到江杏雨微垂的眼里闪过不甘与愤然,于是笑得愈灿烂明艳:“娘,你这倒是在说我的丫头,净竹这丫头就脾气大,我平时要是疏失了什么,她都能叨叨上好半天呢。” 净竹在旁边没好气儿地看了顾雁歌一眼,谢老夫人看了不由得失声而笑,道:“净竹姑娘可不同,净竹姑娘在太后身边侍候过那么些年,在宫里都是有文书的女官,府里的丫头哪个比得上。” 顾雁歌和谢老夫人说说笑笑,丫头们围在旁边侍候着,场面好不热闹。独独江杏雨,带着些儿不甘在一边柔柔弱弱地站立着,风一吹来,盈盈楚楚地模样分外惹人怜惜,只是这副模样儿,在场的没谁去捧场而已。 顾雁歌前脚刚走,谢老夫人就睡眼惺忪地午睡去了,除了守值的丫头侍候着,院里的丫头们也得了闲,要么午睡,要么做自己的针线活儿。 江杏雨见没人注意她,从侧门出去,沿着墙根儿去向谢君瑞的院子。看院儿的丫头见是江杏雨,很爽快地开了门,江杏雨直直地向书房去,这时候谢君瑞应该正在书房喝茶,再过会儿也得去歇午觉。 正在江杏雨要去推门的时候,却听到了从屋里头传出一阵娇软的女子声音,正柔软如波地说:“爷,您请用茶。” 江杏雨顿时停在门边,愣愣地回不过神来,又听得谢君瑞笑着道:“青砂的茶果真沏得好,今天的茶又别有一番滋味。” “爷,您喜欢就好,今天沏茶的水是用荷叶上的露珠儿,奴婢一早起来收了来,静置了一上午,这才沏了府里新呈来的茶叶。奴婢还担心爷喝不惯这味儿,现在爷喜欢,奴婢就安心了。”青砂的声音像茶水一样,氤氲中让人感觉带着些香气。 江杏雨立于门外,胸口涌出一些要失去的落寞感,不自觉地推开了门,满脸失神地望着谢君瑞,眼中早已布满了泪水。 谢君瑞正品着茶,青砂正说着话,江杏雨这一开门,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青砂不满地看着江杏雨,却见江杏雨用直勾勾地眼神看着谢君瑞,不免更加忿愤。 谢君瑞却喜出望外地看向江杏雨,只是眼里的泪水却让他皱眉,跟着一道难受了起来。连忙起身,走到江杏雨身边,拉了江杏雨进书房:“杏雨,我的杏雨,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去找他。” 江杏雨听了话,泪一滴滴地往下滚落,光流泪不说话的模样更让谢君瑞急了:“杏雨,你说话啊,到底是哪个混蛋欺负你了,你告诉我啊!你光流泪不说话,我心里好着急、好难受、好心疼……” 这话一出,青砂立马呆在当场,没了反应。江杏雨却拿如杏花带雨一般的眼,似有无尽委屈似的看着谢君瑞:“君瑞……” 谢君瑞见江杏雨这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才想起来书房里还有个人,连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青砂,你出去,把门关上。” 青砂咬了咬唇,愤愤地看了江杏雨一眼,这才走出去把门关上了。 谢君瑞见屋里没了人,连忙一把抱住江杏雨,万般怜惜的道:“现在没人了,你说话吧,杏雨,快告诉我怎么了?” “君瑞,我比不上郡主、比不上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丫头,郡主可以光明正大的zhan有你,有可以与你相匹配的身份地位,而你身边的丫头,可以给你端茶倒水、聊天解闷、铺床叠被,可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来看你一眼,都这么不容易。”江杏雨依旧是委委屈屈地掉着泪,却不说青砂的事。 谢君瑞疼惜地搂着,用手轻轻地擦去江杏雨眼角的泪珠,柔柔地道:“郡主在我眼里怎么样,你还不清楚么,你又怎么能拿自己跟丫头比,丫头们只能给我端茶倒水、聊天解闷、铺床叠被,可是她们不能解我心、知我意。杏雨,解我心意的只有你,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 江杏雨闻言感动不已,但迅地又耷下脸来,用力地摇头道:“不,你不懂,我羡慕郡主、我羡慕陪你出门的小厮、我羡慕给你做饭的厨娘,我甚至羡慕刚才给你沏茶的那位姑娘……她可以陪你说话、看你笑、听你的声音,可我连见你一面,都提惊受怕,生怕被人看见!” 谢君瑞一听,连忙道:“你不用羡慕他们,以后我少出门,我天天换厨娘,我不再喝青砂沏的茶、我也不再跟她说话,不对她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杏雨,只有你,我只有你……” “君瑞……” “杏雨……” 两人紧紧相拥,整个世界在他们眼里全部消失,他们只容得下彼此。自然全没注意到门外一双妒恨的眼,正双目带火地看着屋内的一切。 第九章 吾可怜的小杏花啊 谢君瑞还真是说到做到,果真是少出门了,上午吃这个做的,中午便换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不再用青砂的茶了。青砂原本指着晋身的依托失去了用武之地,青砂很郁卒,愈地怨恨江杏雨起来。 而当青砂意识到,这一切是缘自于谢君瑞对江杏雨“用情至深”时,对江杏雨的怨恨便如滔天的浪,轻易地把青砂卷进了一个名为“争宠夺爱”的漩涡。 青砂自然地去顾雁歌院儿里跟嬷嬷说了这一桩,却只字不提,处处说为郡主着想,处处说江杏雨与郡主争夫之类的话。嬷嬷听了后便转述给顾雁歌听,顾雁歌听了却一笑:“情之一字,令人痴、令人狂、令人生、令人死,谢君瑞倒是做到了痴狂二字。” 顾雁歌说完又笑了,自个儿什么时候也开始用起排比句来了,倒是让那二位给传染了似的。 嬷嬷想了想道:“主子,这么说来,青砂这招棋是用错了?” 顾雁歌听着却不急着先回话,闭上眼睛,迎着阳光懒洋洋地把身子偎进躺椅里,阳光便如丝缎般熨帖在她身上,暖暖地镀着一层金色的光辉,远远看来,似是初从云蒸霞蔚之中绽出的牡丹。 丫头们远远看着,几乎都呆了,若论美,各府常来谢府的女眷,哪个不是美丽出众的,便是净竹和扶疏,常年养在太后身边,身上也沾了贵气,但她们与顾雁歌一比,就相形见拙了,不仅少了从容贵气,更少了这份子漫不经心的雍容。 顾雁歌倒不是不自觉,只是看久了,习惯了,这身子的原主大概是养得极好的,便是至寻常的举止,也都透着股子皇家气派。 顾雁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这才开口回道:“嬷嬷,棋嘛,在那儿就在那儿,围棋不是象棋,不讲究个个子儿都叫吃,有布局用的、有交战用的,还有弃子和官子,颗颗用途都不一样儿。只要在棋盘上了,必是颗颗都自有其用处。” 嬷嬷听了不多言语,自打顾雁歌和她说开了之后,嬷嬷就认定顾雁歌成长了,只要顾雁歌有主意就行,实在出了差子,她不成这有宫里的太后和皇后,总不至于让顾雁歌受了委屈:“是,听主子的,只要主子心里有计较就成。” “对了,这几日他是连门都不出,都在府里做些什么?”顾雁歌随意地问了一句,倒好奇这位“贵公子”,出不得门去被人仰视,不能享受被众人簇拥着的优越感,在府里会不会闷坏了呢。 嬷嬷听到这话儿,不由得笑了:“主子,郡马这些日子都闭门读书,还上了几个条陈到皇上跟前去,皇上看了直夸郡马闭门读书读出天下胸怀来了。郡马得了皇上的夸奖,更是在书房里读得欢实了,还吩咐人守着不许去打扰。” 顾雁歌听了也是凉凉地笑,皇帝自是个爱读书的,也喜欢好读书的臣子,皇帝这话想来都是随口夸的,却不料谢君瑞跟捧了圣旨似的,还有模有样儿闭起关来,真是叫人好笑得紧:“嬷嬷,我是不是该去关心关心郡马呢,毕竟他可是在‘为天下读书呢’。” 嬷嬷想了想道:“也好,奴婢这就让丫头去准备点心、茶汤。” “煮白果甜汤吧,娘说了以后这活儿交给我了,那自然得好好办了才是。”顾雁歌说着拿帕子捂着嘴,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嬷嬷应了是,让顾雁歌好好歇会儿,这才退下去交待丫头们去备甜汤和点心。 顾雁歌在院儿里晒着太阳,约摸到了半上午,便领着丫头们一道去谢君瑞院儿里,这回可不带净竹去了,这丫头眼神儿太尖刻了,让谢君瑞瞧出来,定然堵得很,她可是孝媳贤妇,怎么能让夫君心里堵得慌呢。 穿过大花园子,过了流水曲桥,就到了谢君瑞院里,大门正深闭着,扶疏去叫了门,丫头久久才来应,不耐烦地在里头喊了声儿:“谁啊,不知道郡马正在闭门读书嘛?” 顾雁歌只觉得可笑得慌,这“一公子”闭门读书,正天下胸怀的事儿,再下去大半个景朝都得知道了,这动静可真是大得很啊。 丫头开了门,一见是顾雁歌,吓得站都站不住了,拜在地上瑟瑟地道:“奴婢该死,奴婢不知是郡主驾到,请郡主恕罪。” 顾雁歌却笑得灿烂,似乎真为谢君瑞闭门读书高兴一样儿,脸止光彩十足:“起吧,郡马闭门读书是好事儿,你也是替郡马把门,我怎么能怪你呢。” 丫头这才如蒙大赦地起来,身子还是不停地抖着,退到一侧让顾雁歌进去。顾雁歌笑着看了丫头一眼,那丫头原本不大抖的身子,此时又如筛糠一样抖着,顾雁歌又是一笑,心说好人不好当呀,明明看着人笑呢,人都能怕成这样儿,身份这东西,有时候倒也神奇得紧。 那守院儿的丫头直到扶疏领着几个捧着漆盘的丫头过去了后,这才站稍微安了点。 顾雁歌走近了书房,只听是里头一阵读书声,读得是《公传·列国志》:“三年,坷隐而不出,君子之德,如昭然之日月,虽隐而不能掩之。坷言:逢德主,则出其山,遇庸君,则隐其才……” 顾雁歌记得,那是个叫坷子的大贤的故事,远在景朝之前数百年,是个像诸葛一样的人,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可顾雁歌却是惯读《三国志平话》的,《三国演义》对于诸葛孔明的才能夸大了不少。而这位大贤坷子,在《公传》中,也是被大大鼓吹了。 书房门半俺半开着,扶疏去叫了门,谢君瑞在屋内沉默了半晌,这才起身来给顾雁歌开门:“见过郡主,君瑞罪过,郡主有事便着人传一声就成,却不知何事烦劳郡主前来?” 顾雁歌立在门口,见谢君瑞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遂笑道:“君瑞,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谢君瑞这才尴尬地让开身子,把顾雁歌请了进去:“郡主请,我这读书读得脑子都乱了,一时疏失了,还请郡主见谅。” 顾雁歌进了屋内一看,屋子里处处都堆着书,倒真是堆出一派读。只是看这么多书,却不知看到哪儿去了,就算是假道学,好歹还得假一下。 书房里乱得都没了个落脚的地儿,扶疏上前去收拾了桌椅出来,顾雁歌坐下后,遂让谢君瑞一道坐着:“郡马这些日子读书用功得很,连皇上都赞赏有加,真是辛苦了,我特地让丫头们准备了吃食,郡马便拣可心地用些儿。” 谢君瑞听顾雁歌点到了他的得意之处,立马那头就高高扬起,脸上满是自得之色,倨傲地很:“谢过郡主,这些日子闭门读书,倒是疏忽了郡主,还请郡主万勿见怪。” 谢君瑞之所以闭门读书,除了答应江杏雨之外,还想避开顾雁歌,除了闭门读书这一途,谢君瑞也想不出别的主意了。而获得了天子的赞扬,那就全是意外之喜了。 “爷,老夫人派丫头给您送茶来了。”正在顾雁歌和谢君瑞说着话的时候,外头响起了丫头的声音。 “快传……”谢君瑞听了忽地面露喜色,但是看了正在身旁安坐着的顾雁歌,又面露不快。 顾雁歌正猜想着来的是什么人的时候,江杏雨低眉垂眼地端着茶盘上来了,今天江杏雨穿了一身白衣,外头坠着纱围裳,披帛是淡淡的天青色,搭上那柔软的身段儿和似水的眉脸,似刚从江南烟水里涤出来的一般。 谢君瑞痴痴地看着,顾雁歌则端着茶碗儿,在一旁看着两人,说不出是该赞扬两人感天动地的爱情,还是该嘲笑自己不懂“爱情”。 江杏雨本是满心欢喜地来给谢君瑞送茶的,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顾雁歌一身华贵地坐在谢君瑞身边,拿一双明珠一样的灿眸看着过来。一时间,江杏雨竟然觉得顾雁歌和谢君瑞在一起,就像天上两颗同样光灿的星子,互相交映的光辉,让人看了只觉得自身更加渺小。 江杏雨把头垂得更低了,心中无比委屈地迈着小步走到谢君瑞面前,呈茶时微微抬眼瞧了谢君瑞一眼,那水盈盈地眼睛,似乎在幽幽叹着:妾心如玉,君心已负。 谢君瑞看了无比心疼,连忙扶了一把,大手压在漆盘上,正触到了江杏雨嫩生生的手指尖儿,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脸皮微红。 顾雁歌在一旁都想替这二位配词儿,女:妾的良人啊……,男:吾可怜的小杏花啊……,然后两人紧紧相拥,大幕一拉,end……然后在演员表上,可能会有配角顾雁歌的字样。顾雁歌想着不由得笑了一声儿,却惊着了谢君瑞和江杏雨。 江杏雨如被火烫着了似地抽回了手,谢君瑞也抽回了手,只是谢君瑞是气恼得很,江杏雨却已经颤颤巍巍地退到一边。 顾雁歌笑了笑,决定不碍着这二位互诉衷肠,再留下去,谢君瑞的眼神儿都能把她扎成筛子了。顾雁歌这一退,正合了谢君瑞的意,连忙欢快地把顾雁歌送出门儿,那欢喜劲儿,可比请她进去时实在得多了。 (昨天做了法,召唤到不少票票耶,吾好高兴噻,今天来个水陆**事,票票,魂归来兮……) 第十章 谢老夫人的寿辰 五月初五,不仅是端午,也是谢老夫人的五十寿辰。这日里早早起了,谢君瑞预备先去给谢老夫人请安拜寿,却没想到在他之前,顾雁歌已经领着全府上下的丫头、使女在给谢老夫人拜寿。 谢君瑞一进去,只见满园子的花花艳艳,都跪成一片,只有顾雁歌和谢老夫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谢君瑞不由得拿眼去寻他的杏雨。那日顾雁歌走后,谢君瑞好生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哭得肝肠寸断的江杏雨哄开怀了,现下谢君瑞最反感的就是顾雁歌。 忽然瞧见了在谢老夫人身边跪着的江杏雨,正一身杏色的衣裳,披纱如水地跪在地上,如清水芙蓉一般,整个院子里的女子,在谢君瑞眼里,不过是把江杏雨衬托得更加出尘脱俗而已。 谢君瑞胸中一激荡,就要走上前去,谢老夫人却忽然咳嗽一声,把谢君瑞给瞪在当场,谢君瑞这才回过神来,捱着顾雁歌,屈身拜在谢老夫人面前:“儿子给娘请安,愿娘身康体健、福寿绵延。” 谢老夫人乐得眼眯成一条小缝儿,冲顾雁歌和谢君瑞招了招手道:“来来来,君瑞、郡主,赶紧坐下,丫头们也都起吧,你们的心意我瞧着了,回头都到管事那儿领赏去。” 谢老夫人一说,丫头们脸上都露出喜色,又拜谢了一番,这才渐渐地散了。 顾雁歌这时才唤了扶疏来,把她画的净瓶观音图给拿了来,她亲自捧在手里微屈着身子呈到谢老夫人跟前儿,谢老夫人也不管是什么,先扶了起来,连连道:“郡主,这可使不得,快快起来。” “娘,今儿是你的寿辰,我纵是郡主,也是您的媳妇儿,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顾雁歌说着便把手中的画递了上去,接着道:“娘,送金送玉的,你也不缺那些儿个,我知道娘礼佛、信佛,前些时候我特意画了幅观音,就等着今儿送给娘。” 谢老夫人乐呵呵地接过画轴,吩咐丫头们把图展开了看,江杏雨便和另一个丫头一齐拿了画,一个抽一个放。展开处紫光隐隐,金灿融融,底子显得华贵无比,但画中央的观音,却清致宁和,在华彩异常的背景下,似乎有种把人从六欲红尘中拉出来的力量。 谢老夫人看了,连忙双手合十,垂眼念了声法号,这才细看起来:“郡主的观音图画得真真的好,目光慈和宽广,神态安祥平易,真真是得了观音像的精髓。” 顾雁歌知道这画像谢老夫人会喜欢,曾经也信佛,遍观三山五岳,如何绘制佛像,自然也已了然于胸。听了谢老夫人的夸奖,只是浅浅地抿嘴一笑,刹那间窗外的阳光恰照在她的脸上,灿如骄阳,光华万千。 谢老夫人看了看顾雁歌,又看了看观音图,顾雁歌此时的表情,竟然和画上的观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虽面目不像,但那份华贵之中的高淡宽广却是一模一样:“郡主,君瑞能娶到你,真真是天大的福分。” 谢君瑞听了心中却一声冷哼,方才他光顾着和江杏雨眉来眼去了,至于顾雁歌,完全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谢君瑞见顾雁歌呈了贺寿礼上来,才想起江杏雨也说过备了礼物,便开口道:“娘,杏雨这丫头听说也给你备了寿礼,郡主的看过了,咱们也来看看杏雨备了什么!” 谢老夫人瞪了谢君瑞一眼,却终于还是没有拂了儿子的意:“那就呈上来吧,让郡主和我一块瞧瞧。” 江杏雨此时却有些扭捏,谢君瑞又在旁边催了一句,江杏雨这才从袖里取出一个卷轴来,看来也是幅画。顾雁歌看了心说真是巧啊,幸亏刚才手快,要不然这送礼都撞车,后送的如果压不了轴,这场面就好看了。顾雁歌不由得开始想,这画得是什么呢? 谢君瑞看了卷轴也是一愣,他完全没有料到江杏雨也会送画,这下倒好,明明可能把顾雁歌的比下去,但还是只能卖郡主的好。谢君瑞倒全没想过,江杏雨会逊于顾雁歌,在他眼里,江杏雨哪儿都是好的,谁也比不上。 江杏雨跪在谢老夫人面前,略带着些不安和紧张:“奴婢愿老夫人,永寿长春。” 谢老夫人先前当堂打开了顾雁歌的画,现下又收到一幅,自然也要打开瞧瞧。遂让丫头拿了展开,顾雁歌看了画上的内容,不由得心中暗笑,脸上却极力压住,半点不露。 只听得谢老夫人看完道:“噢,也是幅观音图啊。” 江杏雨的观音图线条倒也简单流畅,整体构图也是极好的,手执柳枝,于云天碧海之上,飘洒出尘,只是一看眼神儿,就弱了气场去,总也显得小家子气了些。谢老夫人自然不由得比了一下已经挂起来的净瓶观音图,那宽广高淡的眼神,绝对不是江杏雨这柳枝甘露观音图可以比拟的。 谢君瑞看了眼,心下也知道不好,他刚才瞧过了顾雁歌的观音图,那自然是气象万千的,江杏雨的画,功力不弱,却逊在气度上。谢君瑞却没把顾雁歌往好处想,只是觉得这观音图也跟顾雁歌一样,那么逼压着人,好好的送礼,偏偏又让他的杏雨受了委屈。 江杏雨心头也无比难受,在身份上低出了十万八千里去,竟然连送幅画都要弱了场面,拿眼一抬,瞧向谢君瑞,那神色是无比的委屈与伤心。 谢君瑞此时却不好说话,只能安慰地看了江杏雨两眼。江杏雨没能得到实质性的安慰,头一垂泪光隐隐地,恰好露出半个侧脸,让谢君瑞看着泪珠卷着浅浅的光芒,从颊边落下。 谢君瑞这个心疼啊,不能过去安慰,只能更加反感顾雁歌。顾雁歌在一旁看了好笑得很,这两个人倒是委屈的委屈了、心疼的心疼了,来瞪她做什么,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好好的君怜奴一寸,奴爱君一尺。 顾雁歌看了没说什么,倒是谢老夫人看不下去了,使劲地咳了两声,谢君瑞才回过神来:“君瑞啊,前头的宾客也来得差不多了,你跟为娘一块去吧,郡主啊,咱们走吧。” 顾雁歌应了身,便过去扶着老夫人的手,江杏雨这时也想跟上来,谢老夫人却回头看了一眼道:“杏雨,你就在后头好好归置归置送来的贺礼,样样都归置妥当喽,要知道来送礼的,个个都是朝里有头面的人,件件都得小心着。” 江杏雨委屈地垂下头,久久地道出一句:“是,奴婢遵命。”便遥遥地看着三人离去,眼中盛满了盈盈地泪水,那是她最爱的男人,那也是最爱她的男人,可是她却连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江杏雨的不甘之中,便添了几分怨。 却说顾雁歌携着谢老夫人去前头,谢君瑞跟在后面却是闷闷的,前院的场面何其盛大,这时候在他身边的,却不是江杏雨。 三人到了前院,满院的宾客纷纷给谢老夫人贺寿,一句句地道贺声,让谢老夫人笑弯了眉眼,顾雁歌则在一旁落落大方地与众家女眷打着招呼。这时门外忽然传,说是宫里的贺礼到了。 这话一落下,整个院子里可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三等候,景朝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应礼仪都是从司礼监出,这直接从宫里出,这可是大大的得脸了。 这时众人把眼睛齐齐瞧向谢老夫人,顾雁歌笑容浅浅地立在谢老夫人身侧,大部分人这才想起,这位郡主可是深得圣心的,打小在宫里长大,连太皇和皇后都疼爱有加。 在场的,还有不少是跟恪亲王打过交道的,当年恪亲王可是出了名的好人缘,但凡是有人求到他门上去了,就算是天大的难事儿,也会想辙来相帮。在场的,自然也有不少是当年受过恪亲王恩慧的,多少还惦记着恪亲王的好。 不消多想,外头送贺礼的太监排着队,捧着贺礼进来,打头的太监见了顾雁歌和谢老夫人,连忙唤道:“奴才见过老夫人,见过雁主子,老夫人,皇上着奴才给您送贺礼来了。” 谢老夫人一笑说了声:“公公快快请起,老婆子过个生辰,竟然还蒙皇上惦念,真是罪过。” “奴才还揣着圣旨呐……哟,雁主子已经请好香案了,奴才这就宣旨。”太监还没进门前,顾雁歌就已经吩咐了扶疏去请香案,按照原主的记忆,依着皇帝对顾雁歌的疼爱,今儿理所当然是要有旨意的。 “……特赐三品诰命夫人……”整整一长串下来,就这句最实在,顾雁歌听到这句,看了眼身边早已经激动得不行了,要知道三等候爷论起来才四品,三品的诰命自然不会只有四品的候爷,看来封这是要封到一等候了。 “臣妇领旨谢恩。”谢老夫人颤着手接过圣旨,喜不自禁。这三等候,已经顶了大半辈子了,没想到到了娶了个郡主媳妇儿,便转眼就要升一等候了。 这下谢老夫人看顾雁歌就更可心了,而“一公子”则正在一边得意呐,众人看过来羡慕的眼神正让他飘飘然着。 (小弈魂游天外鸟……请烧推荐票票招魂噻,明天还要更新呢,嘿嘿……) (咱们也弄个荐歌,有一歌,给我们外表骄傲、冷清,心中却依旧留着旧日伤痕的雁儿,哥哥的《明月夜》,清净地几乎像没有的背景音乐,那句:经过多少年只有我还在窗前,冷冷的黑夜在我身边,没有一盏灯,没有一个等待的人,只有夜色依旧如从前。 好宽广的寂寥,雁儿,夜静无人夜深时是否也曾经这样自问,哪一盏为她燃的灯,哪有一个为她等待的人!读者们呢,愿这夜深时,有一盏灯总只为你们照亮回家的路,总在灯下,有一个徘徊等待着的人。愿大家在这尘世,获得幸福,吾愿已足!) 写完这段话,竟然现自己眼里有泪水,不知为何,今日的凌晨竟然如此感性……你们呢,在安睡吧,做个好梦,最好还是一夜无梦…… 第十一章 通房丫头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谢候爷升一等候的圣旨就了下来,阖府上下无不欢腾,顾雁歌在一旁陪着笑,并不多说话。只觉得在这一片欢腾中,她倒似是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谢候爷接过宫里新赐下的制袍,看着谢老夫人激动地热泪盈眶,看着谢君瑞鼻孔朝天的撒傲气,甚至看着江杏雨一脸仰慕地看着谢君瑞…… 眼前愈地热闹欢腾,却愈让顾雁歌觉得自己和谁也不相干,寂寞吗……顾雁歌看着眼前这些人,扶着青檀小椅自问着。 不……许多年前,她就已经没了寂寞的权利,寂寞是闲人的奢侈品,是诗人的作品,却不是生活的调剂品。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她便好好活着,绝不再重蹈覆辙,这一世让命运的车轮朝着光明驶去吧,阴暗潮湿的日子总是不好过的。 顾雁歌叹息了一声,却把身边正侍候着的扶疏给吓着了,扶疏连忙扶了一把,顾雁歌这才回过神来,把自己从过往里抽出身来,向着扶疏一笑,感激扶疏把她从加快中拉了出来。 这时谢老夫人也终于把目光投向了顾雁歌,眉眼一舒便走上前来:“郡主啊,这一切多亏有你,要不然候爷这一辈子都要顶着个三等候的位子抱憾而终了。” 谢家的太候爷是一等候,但谢候爷却不是谪长子,于是只能减爵而封,还是借着军功才成了三等候,可惜谢候爷身子不是很好,早早地便从军中退出来,也因此一直以为就得这么抱着一个三等候的薄位,屈憾而终。 这道圣旨,谢候爷等了几十年,却不想等来时,却是因为娶了深受天恩的郡主为儿媳。这时谢候爷看向顾雁歌的目光也一样不同了:“是啊,多亏了郡主了。” 顾雁歌却舒淡一笑,转瞬间眉眼里的阴霾一扫而空,那份骄灿之色跃然面上,在一身浅淡的撒金衣裙中华采迫人:“爹、娘客气了,并非是雁儿的功劳,爹一生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皇上是个念旧的人,早有意要晋爹的位,只是一直没找着时机罢了。”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相视一眼,越来越可心顾雁歌这媳妇儿了,不仅高贵、雍雅,待人接物更是处处大度端方,让人惦念着好之余,更让人折服那份子少有的气度。 谢候爷不由得道:“君瑞能娶到郡主,真是天纵之福,君瑞啊,你可万万不能负了郡主,否则天地神明不会放过你,皇上不会饶过你,连爹和娘也不能答应。” 谢君瑞本来还高高兴兴地,一听这话,立马蔫了下来,扫了一眼顾雁歌,意兴阑珊地道:“是,爹、娘,儿子知道了。” 江杏雨本来正和谢君瑞两两对望,一听谢君瑞虽然不情愿,却干脆利落地回话,不由地又在一边低垂着头,黯然伤神。如丝的长披在两瘦削地肩上,显得那样瘦弱无依,微风一吹来,便像是风中的娇花一般,瑟瑟轻抖着。 谢君瑞怜惜地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在谢君瑞眼里,江杏雨总是有委屈不会吐半个字,受了任何不公平的待遇,也会沉默柔顺地接受,这样的江杏雨,才配做他心尖儿上的女子。 谢候爷这时候也看出了谢君瑞和江杏雨之间的不对劲儿,谢候爷早就听说,谢君瑞对某个丫头倾心,一看今天这场面,立刻皱了眉。江杏雨这样弱地跟小朵娇花似的,经不起风雨的女子,在驰骋沙场,立马横刀过的谢候爷眼里,比不过顾雁歌去。 不过,谢候爷终归是个男人,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他的妾里,自然也有柔顺依人的。谢候爷自然能理解谢君瑞,男人嘛,总需爱柔顺地女人,但是哪家的当家主母却都是利落坚韧的,谢候爷便以为,谢君瑞只是收个房,那倒也没什么。 虽然是郡主儿媳,谢候爷可也不认为收个丫头有什么错。于是反倒拿眼看了看谢老夫人,谢老夫人看着微微点了点头,谢候爷也就不管了,叫着顾雁歌道:“郡主啊,咱们一道去内祠,把圣旨供上。” 顾雁歌原本正在一旁看着这家人的反应,谢候爷这么一喊,倒是让她一时间反应迟钝得很:“好,雁儿随爹一道去。” 虽然顾雁歌比较关心,谢老夫人会留下来跟谢君瑞和江杏雨说些什么,但是算了,就算不能亲耳听,也自会有人告诉她。 顾雁歌和谢候爷一出正堂,谢老夫人就冷脸叫了谢君瑞和江杏雨回院里,谢君瑞和江杏雨不明所以地跟着,心下却多少都有些不安,毕竟谢老夫人那张子冷脸,看了就让人觉得阴沉得很。 回了院里,谢老夫人安坐在正位上,丫头上来了茶,谢老夫人接过喝了几口放下来,半眯着眼睛也不去看江杏雨,只是手拈着佛珠似乎在默念经文一样。等得谢君瑞和江杏雨都心里快长出白毛来了,这才眼也不睁地道:“跪下……” 谢君瑞和江杏雨相视一眼,却不知道谢老夫人这是在叫谁跪下,于是两人便一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表情,齐齐跪在谢老夫人座儿前。 谢老夫人见谢君瑞也随着一道跪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抓着身旁的茶盖碗就朝身前扔去,本是要扔向谢君瑞的,但出手时,却偏向了江杏雨这边。 坚硬的瓷盖碗,滚烫的茶水闷响一声,却没有落到江杏雨身上,被眼疾手快的谢君瑞给挡了下来:“娘,你这是做什么,杏雨她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罚她。” 谢老夫人着猛咳嗽了几声,差点吐出血来,手指着谢君瑞,指半天愣是不知道该骂什么好:“你……你个不长进的兔崽子,闭门读书效圣贤,我看你是蹲茅坑读书,圣贤没效着,反读出一肚子臭气来了。” 谢君瑞听了奇怪得很,反问道:“娘,我和杏雨到底怎么惹着您了,您看我们就这么不顺眼,您看郡主就处处顺心。杏雨做什么您都不喜欢,而郡主什么都没做,您却处处向着她。” 谢老夫人听了这话,怒目圆睁,看着谢君瑞吼道:“什么都没做,郡主什么都没做,你爹的一等候位哪来的,娘的诰命哪来的。是,郡主是什么都没做,但也比你这不孝子强。” 谢君瑞本来还想回,但一看谢老夫人这样儿,只好把话压在心里。在谢君瑞看来,一等候是谢候爷的军功,本就是谢候爷应得的,关顾雁歌什么事,而诰命……谢候爷的爵位上去了,诰命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这跟顾雁歌半点关系也没有。 谢老夫人拿这儿子实在没办法了,江杏雨本来谢老夫人是预备去跟顾雁歌说说,抬个落籍的通房丫头,好歹也能被称为妾了,将来的事再慢慢说,可现在一看谢君瑞这样子,便也止了这念头。 “她的规矩学好了,今儿就跟着你回去,以后她就是你院里的通房丫头,郡主身子不爽,你少给我去打扰郡主,等哪天太医放话了,你再给我滚去好好跟郡主圆房。”谢老夫人说完就摇头,谢君瑞从来没这么让她操心过,其实这家人说到了是一样的----护短,什么错都是别人的,于是谢老夫人愈地不喜欢江杏雨了。 谢老夫人这话一出,江杏雨愕然了,谢君瑞不平了:“娘,杏雨那么善良、那么温柔、那么纯洁,怎么能用这么一个低贱的身份来污辱她。” 谢老夫人听了怒极反笑,道:“善良、温柔、纯洁,是,我承认这些她都有,可那又怎么样,庶室而出,进了候府,能抬个通房丫头已经是抬举她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能让杏雨用这么低下的身份进府,若非以妻礼相迎,我绝不碰杏雨,我不能委屈了她。”谢君瑞这话一出,瞬间整个屋里就没了声音。 谢老夫人震惊地看着谢君瑞,江杏雨则是泪眼汪汪地感激着,谢老夫人忽然重重一拍桌子,手上的佛珠随着这一拍断了线,菩提珠子四散开来:“谢君瑞,你还想以妻礼迎这么个身份低下的丫头进候府,你让郡主如何自处,你让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摆。你要是以妻礼迎她进门,不光是谢家,就连这丫头的娘家,也是欺君、辱主,诛灭九族的下场。你们……难道要两家上下千余号人,陪着你们俩一起去送死吗?” “娘……我……我怎么能让杏雨做通房丫头,杏雨那么美好,非妻礼迎之,便是亵du……”谢君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老夫人狠狠地一巴掌拍傻了。 江杏雨这时才扑上去,泪流满面地伏倒在谢老夫人足下,凄凄切切地道:“老夫人,爷,奴婢愿意,奴婢愿意……只要能跟着爷,哪怕没名没份,奴婢也都愿意……” 谢老夫人听了冷哼一声,气得都不愿意多看江杏雨一眼,只是神色阴沉地看着谢君瑞,谢君瑞则两眼无神地看着江杏雨,一阵阵抽疼…… (脑残男会答应不,顾雁歌会有啥反应,敬听下回分解……哇哈哈,顶锅盖逃走鸟) 第十二章 一只羊要赶,两只羊还是赶 谢老夫人本还以为这二人就该答应了,赶紧散去,谢老夫人现在看这二人真是心里堵得慌。儿子越不明白人情事理了,为了个女子要死要活的,要不是谢老夫人知道,这种事越压着越得痴狂,还真恨不得把江杏雨打出府去。 谢夫人以为散场了,可这二位还不打算散场呢。谢君瑞见谢老夫人已经下了决定,竟然胸中一阵激荡,再也不能把控住自己,竟然不顾老夫人在场,就扑过去一把抱住江杏雨:“杏雨,你不必为了我这么委屈,你就是天下的云,怎么能为了我沾上人间的尘埃……” 谢老夫人听了当即石化在当场,愣愣地看着这二人,只见江杏雨垂眉低目,牙齿轻轻咬着下唇,模样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却偏偏一副强忍住眼泪,撑着不倒下去的样子,让谢君瑞看了,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君瑞,上苍能让我遇到你、结识你、爱上你,就已经是一种奢侈了,我怎么还能求这求那。名分我不在乎的,我只在乎你,只在乎你的冷暖、你的悲喜、你的安康,只要能让我天天这么看着你、守着你、陪着你,就算永远只是个丫头,我也愿意。”江杏雨靠在谢君瑞怀里,清清软软地声音,像海藻一样缠住了谢君瑞的心。 谢夫人这会的倒是回过神来了,怒哼一声:“什么你你我我的,你只是个通房丫头,还没抬籍,连自称妾的资格都没有,以后见了君瑞要叫郡马,再要是你你我我的让旁人听了去,只会笑话我们候府没教养,连个丫头都不识规矩。” 谢君瑞听了不由得又想反驳,可是江杏雨却委委屈屈地拉住了谢君瑞,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抽出身来拜倒在谢老夫人身前,以额触地久久不起:“老夫人,奴婢遵命,以后奴婢定到好好侍奉郡马,不敢再有逾越。”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看了眼犹自不安分的谢君瑞,不由得叹了口气:“君瑞,你要是真的是为这丫头好,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要不然,谁也落不了好,知不知道!” 江杏雨重重地捏了下谢君瑞的手掌,谢君瑞便知道是让他答应,便只得应道:“是,娘,儿子知道了。” 一出谢老夫人的院门,谢君瑞就疼惜地看着江杏雨,痛彻心扉地道:“杏雨,我怎么能以这样的身份要了你去,这对你是何其的不公平。你受到这样的委屈,知不知道我是多么的心疼、多么的不忍、多么的不舍。你为什么要答应,娘是疼我的,只要你不答应,我又咬死了,娘最终还是会帮我的。” 江杏雨苦笑一声,神情无比凄楚,泪流干了一半,眼神空幽幽地看着谢君瑞道:“君瑞,不……郡马,奴婢并不委屈,所以请您不要有那么多的心疼、那么多的不忍、那么多的不舍。奴婢只想要远远的看着郡马,在角落里守望着郡马,奴婢只需要知道郡马过的好好的,生活的好好的,奴婢就满足了,真的。请您不要再做出让老夫人、郡主生气的事了,奴婢只要在您身后,在您身后远远地看着你,守着你,那便足够了,真的,真的……” “杏雨……” “君瑞……” 两人不顾院门外,丫头们一抬眼就能瞧见,竟就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紧紧相拥在一起。 当顾雁歌从内祠里出来,回院里听了净竹把这事细细跟她一说时,顾雁歌忍不住乐了,净竹却愤愤然地道:“主子,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她们这可是骑到主子头上去了,您要是再容着让着,这候府就没主子的立足之地了。” 顾雁歌不慌不忙地饮了口冰镇的梅子汤,缓了缓外头的热劲儿,拿了本书到院外头寻了个阴凉的地方躺下,净竹跟在后头一路走一路叨叨。顾雁歌躺好了,摊着书悠闲地晃了晃椅子,这才看着净竹道:“傻丫头,这天下都是顾家的,还忧心没有我一块小小的立足之地。这话儿,你得去跟谢君瑞说说才对。” 净竹一听,想了想,到底也是在太后身边待久了的丫头,一想就明白了,于是就松开眉眼,笑得分外狡黠:“还是主子有法子,这应该就叫……不什么屈兵……” 顾雁歌听了净竹的话,不由得摇头,这净竹简直就是小燕子的翻版:“不战而屈人之兵,让你读书不好好读,一个成语都会记错,将来我还指着你帮我写写画画呢,看来啊是指望不上。” “那些事交给扶疏姐姐就是了,奴婢只管伺候好主子。”净竹抬眼瞧着身边的扶疏,笑眯眯地道。 正在顾雁歌懒懒地躺着快要睡着的时候,谢夫人来了,想来是来说关于江杏雨的事,顾雁歌起身随手整了整丝儿,钗子方才已经被她随手拿下,也已经来不及梳了,只好随意手绕了绕用钗子固定在脑后。 谢老夫人这时是专门带着江杏雨来的,江杏雨一进院门就瞧见了头微乱的顾雁歌,刚换的一身深碧的宽袍大袖,却衬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午后的阳光如雪一般披在顾雁歌的零乱上,恰成一幅海棠春睡的绝美画面。这样不经意地间露出的气度与光华,江杏雨扪心自问,她是远远及不上的。 每每顾雁歌的半眯着的眼睛看向江杏雨时,江杏雨的心中总是莫名地虚,但却总是安慰自己,她不是来抢顾雁歌的正室之位的,更不是来争宠的,她只是希冀着在谢君瑞心里,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落,所以她是可以不必愧疚的。 哪怕是新婚前夜,泪光隐隐地向谢君瑞表白,哪怕是新婚之夜色,绝望寻死地求去,那也只是为了爱,因为她爱谢君瑞爱得可以抛却一切。 江杏雨顾影自怜时,谢老夫人已经在跟顾雁歌说话儿了:“郡主,你向来宽宏,我今日特地前来,是有一求。实不相瞒,这丫头……这丫头……” 谢夫人说是来提的,只是到了这当口上,却怎么也没脸说出口。圣旨才刚下来,竟然要来说这种事,谢老夫自是还有廉耻之心的,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雁歌迎着阳光,笑容灼灼地看着江杏雨:“娘是说这丫头吧,这丫头是郡马房里贴身的人吧,郡马似乎挺中意这丫头的。” 谢老夫人听着顾雁歌似乎没什么特别激烈的情绪,便心下大安,遂道:“是啊,这丫头娇柔得很,是个招人怜的,这些日子在君瑞身边侍候得十分妥当,我看着也还成,自然的这事还是得郡主点头,但凡郡主……” 顾雁歌笑着挥了挥手,谢老夫人竟然就那么停了下来,本来还有一堆的话,可就像是被塞紧了的水龙头似的,只能憋着了。顾雁歌其实也没想打断了谢老夫人的话,只是觉得挺可笑地招了招手,却没想到谢老夫人以为她是听不下去了。 “娘,我这身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好转,本来娘不提,我也有意说的。只是……我和娘想的却不是同一个人,不过娘既然喜欢杏雨这丫头,那就杏雨吧。”顾雁歌浑不在意似的,谢老夫人却听得心惊。 谢老夫人想了想道:“能让郡主看上的人,必是百里挑一的,郡主说说是谁,还是听郡主的吧。” 恰在此时一阵风吹来,吹散了顾雁歌的头,钗子应声而落,上好的玉钗就应声一分两半,顾雁歌看着仅是摇了摇头,便道:“郡马喜欢喝那丫头的茶,我便以为郡马对那丫头上心,只是如今有了杏雨姑娘,那便是杏雨姑娘吧,只要郡马可心那便是了。” 谢夫人看着钗子,却有种不好的预感,玉碎本就不是什么好兆头:“郡主,还是抬了青砂吧,那丫头本就是府里的家生丫头,要抬自然也是该先抬了青砂。” “既然是通房丫头,自然以郡马可心为重,还是杏雨吧。”顾雁歌看着扶疏捡起了玉钗递过来,伸手拿着看了看,齐整的两截儿,于是忽然有了主意:“娘,你瞧,玉摔成了两块儿,拿去再让督造司给细细雕了,一个做成坠子,一个做成耳珠,不也很好么。” 谢老夫人应了声是,却不知道顾雁歌现在提起这个做什么:“郡主,还是抬青砂吧。” 顾雁歌示意扶疏把玉包了起来,吩咐道:“扶疏,让人送到督造司去,耳珠子给杏雨,坠子给青砂,正好了。” 谢老夫人这一明白了,顾雁歌是要两个都抬,不由得道:“郡主,这样不好吧,你和君瑞大婚之初,怎么好……” “娘,没什么好不好的,我身子不适,太皇和皇后娘娘也都是知道的,我进宫去说了,保不让太后和皇后娘娘见责。再说了这两丫头都合郡马的意,这样不是正好么。”顾雁歌心说,两个不好,一个就好了,这古代人的逻辑,真是不可理喻。 谢老夫人细细地思量了一番,忽然有了主意:“郡主,要不这样吧,杏雨和青砂都抬了通房丫头,青砂是家生的,又在郡主院里侍候过几日,自然要高看一眼,就让先落了籍吧。” 顾雁歌咂吧嘴……这不落籍可是连自称妾的资格都没有,这可是进门就低青砂一等了,谢君瑞能舍得吗? 第十三章 青砂如血,杏花解语 (注,本章配角所说的奶奶式对话非常之奶奶,请自带避雷针……谢谢合作) 说抬就抬呀,顾雁歌可向来是个战决的,当谢老夫人拿了落籍的文书来,她异常爽快地就盖了印,江杏雨在后头,只有委委屈屈看着的份儿。青砂可就不一样了,眉眼间神采飞扬,看着江杏雨自觉就高了一头,别提多解气了。 落籍文书一盖,青砂就能自称为妾了,再也不是奴婢了,落籍文书一式三份,当家主母一份,自留一份,再给娘家去送一份,就表示这女儿已经嫁出去了。通房丫头,是没有婚礼的,更没有什么聘礼、过门的,送份落籍文书,就代表进了谢家的门了。 但是青砂高兴,因为她有,江杏雨没有,这就够她笑上老半天了。 青砂从扶疏手里接过了落籍文书,拜倒在顾雁歌面前,低额触地道:“妾见过郡主,请郡主示礼。” 在别的府里示礼可是杀威棒,正妻如果不满意,直接就可以打死打残了,让丈夫是拥有了却不能再辗转缠mian。顾雁歌自然不会这么做,示意丫头过去把青砂扶了起来:“青砂,你是我院里出去的丫头,以后侍候郡马更要尽心尽力,不能弱了我院里的脸面,做得好了,自然有你的赏。” “是,妾谢郡主恩典。”青砂接着又拜倒在谢老夫人面前:“妾拜见老夫人,请老夫人示下。” 谢老夫人自也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看着青砂和江杏雨道:“如今是郡主宽宏,让你二人做了君瑞身边的人,以后一不可忘了郡主的恩典,二要侍候好君瑞,你们二人可记住了?” 江杏雨这时才有资格陪着一道跪下来高声应是,跪着的时候心里隐隐生疼,青砂有跪下称妾的资格,可是她方才却连跪拜以示入门的资格都没有,可是悠悠地又一转念头,她已经能光明正大地跟在谢君瑞身边了,还有什么可求的呢,于是又展开些楚楚弱弱地笑,和青砂一同叩拜。 就这样简单的仪式过后,谢君瑞便多了两人小老婆,让丫头送谢老夫人和江杏雨、青砂出院时,顾雁歌在后头看着三人的背景,不无讽刺地一笑,暗道:婆婆带着小老婆来给正室行礼入门,正室不旦要笑眯眯地接受,还得一人备份见面礼,这等情形,不知道当初谢老夫人是怎么过来的。 忽然地,顾雁歌又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儿来,今儿可是一瞬间就添了两小老婆,晚上谢君瑞该去谁房里呢。要知道,一个是他的心上人,一个可名义上是郡主赐的通房丫头,且已抬了籍。唉呀,谢君瑞是不会为难的,按他,自然去江杏雨房里,可谢老夫人只怕容不得谢君瑞这么坐哟。 顾雁歌不无恶趣味地想,今夜谢君瑞的脸一定五颜六色,心情一定是百味杂陈,真是纠结啊,至于小杏花,独守空闺望着心上人在别人房里软玉温香,定要吐血数口才算应了景! 顾雁歌呀了一声,又咯咯地笑开了,笑着笑着就觉得自个儿是越来越邪恶了,于是轻道:“这样不好,不好……扶疏,赶紧去拿本佛经来,我这样计较下去,必定心胸狭窄了,为这么个人堕了品性,那真是太不值当了。” 扶疏摇着头,很无语地去给顾雁歌拿佛经,不过这样的郡主,欢快爽朗,倒让她们都跟着安心了。 如同顾雁歌所想,谢君瑞被谢老夫人勒令,今夜一定要在青砂房里过夜,谢君瑞趁着饭前的那段子时间,一直和江杏雨待在一块,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说一句话,却都是一副心胸中被幸福填满了的表情。 “杏雨,你终于是我的了,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以后,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疼你、宠你、爱你、怜你,再也不必因为别人的目光而躲闪。”谢君瑞柔情万般地道,他说这话还能不脸红,他也不想想,他们什么时候顾忌过别人的目光。 江杏雨嘤咛一声,靠在谢君瑞怀里,小脸在谢君瑞胸口蹭了蹭,柔顺如水地道:“君瑞,你是那么的高贵、那么的出色、那么的卓尔不凡,而我那么卑微、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你竟然会垂爱于我这样小小的一颗尘埃。我真的觉得好幸福、好兴奋、好快乐,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如果这是梦,我宁愿永远也不要醒了。怎么会呢,这一定是梦,一定是的,我怎么配拥有这样的幸福,怎么配拥有君瑞呢,君瑞,你告诉我这不是不真的。” 谢君瑞笑着拉江杏雨的手,触碰着他的脸,声音如蜜一般甜得腻死人:“你怎么会渺小,你怎么会是尘埃,你是我天空里的一片云,你是云心里的月亮。怎么会是梦呢,不是梦,你摸摸是温的呢,这一切都是真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妻,我便是你的夫了。我们天上人间、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你怎么不配拥有,这世界除了你,还有谁更有资格拥有。除了你,没有谁,再没有谁更有资格,就算是郡主、是公主,也比不上你的资格……” 江杏雨感觉着指下传来的温暖,不由得热泪盈眶:“君瑞,你对我真的是太好了,我开始觉得这有一点真了!” “杏雨,我们一同走过风、走过雨、走过边关、走过敌军阵中,终于能执手相守了,哪里还有假,自然是真的。”谢君瑞看着江杏雨的脸庞,激动地说道。 江杏雨点头,表情欢喜而幸福地道:“是,走过风、走过雨、走过边关、走过敌军阵中,我们都没有分散,我们的真情早已经感动了上天,上天一直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们。君瑞,如果我们的真情连上天都已经看到了,我们还担心什么呢。总有一天,郡主会接受我们,老夫人会接受我们,整个天下都人接受我们,因为我们是那样的相爱,那样至死不渝的相爱。” 谢君瑞被江杏雨的话感动了,轻轻地拂着江杏雨的丝动情地道:“是的,我们这样可以抛却生死的爱,连上天都感动了,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感动,他们有什么理由不为我们的爱情祝福……” 是了,全天下都为他们的伟大爱情,连宇宙毁灭都可以尸骨犹存的爱情,而鸣放九百九十九响的礼炮,瞬间幕布一黑,end…… 但是很遗憾,不但没有如此,门外反而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那是谢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和大丫头,来催谢君瑞去青砂房里,谢君瑞不由得从赞美爱情,转变成痛斥顾雁歌:“杏雨,你是那么美好,像花一样美好,你是那么善良,谁也比不过的善良,可是她为什么那么可恶,她骗了娘,骗了爹,现在还要来拆散我们。在我们应该相守相对的时候,她却要把我们劈成两半,她太可恶了,简直不可饶恕。” “不,君瑞,不要怪郡主,她是没有错的,我已经夺走了你的爱,我已经对不起她了,你怎么还可以怪她。你不能怪她,我们要一起感激她,她那么美好,那么善良,那么宽容大度的容许我留在你身边,我们才能够在一起。我们已经拥有了这么美好的爱情,就不要再去怪谁了,我们要用爱化解一切。”江杏雨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无比苦涩,明明同时被抬为通房丫头,可是她却只能看着谢君瑞去青砂房里,只能看着谢君瑞在别的女人彻夜缠mian。 谢君瑞顿时又被江杏雨的“善良、圣女”所迷倒了,那份“与世无争”深深地让谢君瑞“感天动地”了,拉着江杏雨的手无限深情地道:“杏雨,你才美好,你才善良,你的无辜,你的天真,都让我惭愧,我还有什么资格怪人。我已经拥有了这么好的你,已经不需要去怨恨任何了,你的善良让我觉得我应该心存感激。可是杏雨,我没有你这么善良,我只能保证不怨恨她,可是我不能像你说的那样用爱去化解一切,我没有那么伟大。” 门外……老嬷嬷已经是喘不上气来了,大丫头也已经震惊了,于是两人沉默着听他们讲了这么多以后,才回过神来,老嬷嬷实在忍不住了,直接踹门,借着在谢府里的威信,直接把谢君瑞给拎了出来,丝毫不顾江杏雨幽怨无比地眼神,和谢君瑞难舍难分的神情。 再然后,把谢君瑞往青砂屋里一扔,说了句:“关门,走……” 老嬷嬷带着丫头逃难似的出了院子,她们还要赶去谢老夫人去复命,老嬷嬷一路走一路恶寒着,心里打定主义,以后这样的差事,打死也不领了,打不死自然就更不能领了。如果谢老夫人硬是要再塞这样的差事给她,她宁可放下这份丰厚的月钱不要,还是早点回乡养着命才是要紧的事。 当丫头去顾雁歌院子里把这里的事,顾雁歌本来还很淡定,但是说事的丫头一边恶心无比,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陈述,就实在忍不住,笑得趴在床榻上直不起腰了,不由得赞了声强大,然后无比庆幸谢君瑞没有“爱”上原主,要不然她就真是悲剧了…… 第十四章 柳陌上,谁家叔 传说中谢小候爷在得了两个通房丫头以后,从此生活和谐美好,所有人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本书完) 但是很遗憾,这两丫头处得可并不好,谢小候爷在两个通房丫头间折折腾腾,初时还哄着捧着,两边都不落下,后来真是叫一个焦头烂额啊。顾雁歌刚开始还看得很有爱,后来就越来越反感自个儿的恶趣味。顾雁歌在心里长叹一声,心道生活如此寡淡…… 时一入六月,天气炎热得让人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泡在井水里,顾雁歌也自是向来怕热的,原主儿在宫里时,宫殿里从天到外用冰块镇着,那就跟空调房似的。可在候府没这好享受,只能是忍耐着。 这日宫里忽然派人来传话儿,说是太后想顾雁歌了,派了车来,要接顾雁歌去宫里住两天。顾雁歌让贴身嬷嬷去跟谢老夫人禀了,又派人去两头不落好的谢小候爷那儿说了句,两边都应了声,这才跟着来人一道去宫里。 等到了顾雁歌未嫁前住的清欢殿,顾雁歌才觉出所谓贵族的好来,十二时辰不停顿的冰块供应着,冰镇的爽口饮品喝着,一进屋就是凉爽爽的气息扑面而来,感觉整个人都爽利多了。清欢殿的宫人们都还是惯服侍过原主的,一时间上前来,热络地问候着,场面说不出的欢喜。 正在屋里热热闹闹地说着话的时候,太后派了身边的大丫头来传话:“雁主子,太后娘娘说,这几日暑热,担心雁主子受不得,这才请您回宫歇几日,今天就不用去请安了,好好将养着,明日来陪着用早饭就是了。” 顾雁歌不由得感激,遂回道:“扶疏、净竹,你们捧了绣活儿去替我谢谢太后娘娘,这么些日子你们也没进宫了,这回来了自然要好好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扶疏和净竹甫一入宫,就是在太后身边侍候着的,打几岁的时候,就被太后当孙女似的拉在身边做小丫头,到顾雁歌进宫时,就拨给了顾雁歌,因而扶疏和净竹对太后有着很深的感情。 扶疏和净竹听了顾雁歌的话,自然欢喜不已:“是,主子,奴婢这就去请安。” 扶疏安排了站头侍候顾雁歌,这才捧了顾雁歌打稿,由扶疏、净竹绣的佛像,跟着太后身边的大丫头去太后宫里。 太后得了顾雁歌送的佛像,自然喜欢得很,也回赏了东西,拉着扶疏、净竹说了会子话,问问顾雁歌在谢候府里过得好不好,净竹本想实话实说,可一想起顾雁歌的打算,就把话又咽了回去,只跟太后说些云淡风清,一切太平的套话。 太后倒是听得高高兴兴,欣慰得很。眼瞧着过午了,太后便让扶疏和净竹回清欢殿去侍候。 扶疏和净竹便欢欢喜喜欢的走,路上穿过花园子里,却现皇帝正领着人在亭子里说着话,事实证明八卦是人类的天性。陪着扶疏和净竹出来的小丫头,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话,眼睛一扫到了亭子里的人,便又开始唠道:“扶疏姐姐、净竹姐姐,你们看那是萧将军……” 另一个丫头连忙接了句:“什么萧将军,去年靖卫公过世承了爵位,现在已经是二等公了,应该叫靖卫公了。” 扶疏和净竹其实比这两丫头更清楚这位靖卫公的事情,但是两小丫头说得正兴起,扶疏和净竹倒也由着去,她们也是小丫头长起来的,倒也能理解两小丫头激动的八卦心情。 “对,是靖卫公,不过大家都还是叫萧将军嘛!唉,萧将军多好一个人啊,听说府里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有呢,可惜萧夫人过世得太早了,要不然又是景朝的一段佳话呢。” 扶疏只笑了笑并不接话,但两小丫头也把平时就好说事儿的净竹给勾了起来,净竹扫了两小丫头一眼道:“你们俩知道什么呀,什么景朝一段佳话。那位萧夫人压根就没有嫁进府里,嫁进府里的是萧夫人的丫头,次年就暴毙了。靖卫公至今不娶、也没有侍妾,一是边关战事太忙,没顾得上,二呀怕是寒了心。” 扶疏瞪了净竹一眼:“你怎么还是这么口没遮拦的,这些事早就没人提了,你怎么还说起来,要是让萧将军听见了,准得冷眼瞪着你。” 净竹呃了两声,似乎是想起要被那位靖卫公的冷眼瞪着,吓着了似的,拍了拍胸口道:“扶疏,你可别吓我了,要是被萧将军瞪一眼,我可是会吓着的。” 两个小丫头一笑,扶疏便也跟着笑了,四人说说笑笑地便回了清欢殿。净竹见左右无事,便闲着跟顾雁歌提了刚才在花园里说的话儿,顾雁歌也是一笑道:“都是些被闷坏了的小丫头,二等公的事儿也敢乱传,要是被萧将军知道了,我可不保你们。” 说话间,午膳送了上来,各用了几口,便说午歇去了。丫头们都去睡了,留下个小丫头守着顾雁歌,可顾雁歌还没睡着呢,那小丫头趴在床榻边上倒是先睡着了。顾雁歌披着纱衣坐起身来,看着小丫头口水沿着嘴角流出点儿来,不由得摇头一笑,便趿了绣鞋披了件宽松的大袖袍子起身来。 外头的阳光似乎没有那么热烈了,顾雁歌顶着大太阳一往四下一看,眼就被东侧的水给吸引了,柳丝低低地垂下来拂过水面,看着就透着清凉。顾雁歌见四下无人,一想现在都午睡着,便蹬了鞋子从草地上过去,被太阳晒热了的草散着独有的香气,踩在上面软软松松的,还有几分痒。 顾雁歌不由得心情愉悦,四下无人时,倒敢放松自己了,脸上的笑自也真切了几分。清欢殿旁的水是引自玉梁山上的山泉,沁凉而甘甜,顾雁歌赤着脚走在各色小石头铺就的水里,水方及膝深,一进去人便凉透了,舒适得很。顾雁歌心情愉快地几乎想放声歌唱,可这不是个什么好主意,宫里现在连流水声都听得到,一唱歌只怕要惊了不少人。 低头看着如雪的赤足在青波碧水里,偶尔还有几根水草缠在脚腕上,柔柔地凉凉的。顾雁歌不由笑得愈灿烂了,正独自欢快着的时候,远处一边青地子的锦袍揪住了顾雁歌的眼眼。 如果她没有看错,青色锦袍绣了大眼圆睁,威武无比的狮子,袍子边脚处是碧海水云纹,袍子从柳丝里透出来,狮子……这可是武官里的最高等级,是位大将军呢。只是这大中午的,怎么会有将军在宫里,而且还是后宫…… 顾雁歌却浑没注意,自个贪凉,已经沿着溪流走到了御池边上,再过去就是皇子们的住所了。顾雁歌在水里走过来,随着潺潺的水声,倒也没有惊动了正斜靠着树干,被柳丝一阵一阵遮住了样貌,倒是让顾雁歌看不清那人是谁。 风吹过柳丝,正在顾雁歌在猜测是哪位皇子时,一双眼睛冷清清的半眯着看过来,她微微一惊,迅稳住了心神,回以落落大方的一笑,然后迅地在脑子里搜索着这是哪位皇子。可愣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谁。 只见那人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站在岸边看过来,皱眉看着清池低下露出来雪白的腿,或是觉得不合礼仪,微侧过头不去看,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东六宫来了。” 顾雁歌心里咯噔一下,回望了一眼,这才知道自己跑远了。不过顾雁歌倒也不慌,只是那人的目光灼灼地比日头还灸人些,顾雁歌便把手里的裙摆放下,任由裙纱在青青碧水里,随波流淌。 再仰面去看那人,只见那人侧脸站在迎风摇曳的柳丝里,柳丝贴在他身上,柔柔地拂过,那人身形高大,周身冷清清的,被柔绵的柳丝一映衬,更显得英武雄浑。这个人身上,有百战沙场的血气,就算不着铠甲,只往那儿一站,便让人觉得有万夫不当之气魄,冷冷的眼里稍仔细些,竟然能看出杀气来。 顾雁歌心里一惊,却记得皇子里没有这么个雄伟肃峻的人,森严冷厉的眼神让人看了心里虚,于是不答反问道:“你又是谁,又不是诸位哥哥,怎么会在东六宫。” 那人又打量了一眼,让顾雁歌不由地省视起自己来,她出来的时候刚从床榻上起来,没有梳,衣也没有换,甚至还没有穿鞋,浑身上下肯定凌乱得很。但输人不输阵,顾雁歌抬起头来,傲气十足地看着那人。 那人似乎笑了,但还没等顾雁歌看明白,就又消失了,只余了那张肃然的脸:“微臣萧永夜,却不知……” 萧永夜……顾雁歌仔细地想了想,忽地垂下头,她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二等靖卫公萧松的嫡长子,十三岁就随萧松上战场,后来就一直跟着恪亲王,是恪亲王身边不可少的一员猛将。恪亲王极看重萧永夜,一直是称兄道弟的叫唤着。 萧永夜屡立军功时,顾雁歌还只是个成天疯玩疯跑的小女娃娃,因此算起来顾雁歌要管萧永夜叫声……叔…… 第十五章 刹时相见余味长 (那个,以后咱不半夜更了,改早上更新喽,医生说早睡利于骨折痊愈,俺只能乖乖听医生的。) …… 果不其然,当她垂下头说自己叫顾雁歌的时候,对面的萧永夜脸上就有了微不可寻的笑。 顾雁歌依旧赤着脚站在水里,萧永夜便走了几步到了水边上,朝着她伸出手来,明明有笑容,却没甚笑意。而且就算是微屈了身子,脊背也是挺直的,顾雁歌轻轻摇摇头,心道这个萧永夜啊……一身铮铮傲铁骨,只怕是那种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容许自己倒下的人。虽然青衣锦袍随着柳丝一起飞卷着扑到她面前时,这个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已经去了一半,但她还是觉得周身的气温在明显下降。 再看了眼那只大掌,厚实而有力,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尤其是虎口处,看着就知道是惯使兵器的。萧永夜见顾雁歌光是看着不伸手上来,遂问道:“雁儿,你怎么不上来。” ……雁儿,叫得真熟捻! 她还没反应,脑子里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唉,原主是这样的,对于恪亲王有很深的思念,也有怨,所以对于恪亲王身边的大将,很是有几分抵触情绪。 顾雁歌六岁以前,一家人都住在边关,她相当于是在军营中长大的,凡是恪亲王身边亲近的将领,无不对顾雁歌疼宠有加。虽然原主回京后,总是不大愿意亲近他们,但其实还是对这些人有几分依恋,他们带给原主的是和恪亲王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有个温暖的名字----父亲。 “萧将军,什么时候回京的,边关战事不紧么?”顾雁歌只记得萧永夜一直在军中效力,却对这几年萧永夜的动向完全没有记忆。 萧永夜听顾雁歌这么问,就知道这些年顾雁歌什么都不知道,倒是也不解释什么。见顾雁歌自己拈着裙角上了岸,赤足如羊脂雪玉,沾着水珠子踏在如茵碧草之上,更显得洁白光灿。萧永夜扫了一眼便迅瞥开眼去,解了身上的外袍递给顾雁歌道:“雁儿披着,风凉。” 萧永夜对于顾雁歌,心里是有怜惜的,萧永夜可以说是看着顾雁歌长大的,萧永夜到现在记忆里都还有十五岁那年,打扫战场归来正要去见恪亲王,一个约摸两、三岁的小女孩,雪衣金带地趴在恪亲王的大帐外,拿着小小的手鼓玩得不亦乐乎。 萧永夜正要进大帐的时候,顾雁歌小雪球似地跑到他脚边上,糯糯地喊道:“叔叔,你找父王吗,父王累了,我给父王看门,不许进去。” 萧永夜立时便知道,这是恪亲王的独生女儿,那时候自也是少年心性,在全是老爷们的军营里,见了这么可爱的小女娃娃,便心生喜爱,自然就越来越熟了。后来恪亲王过了,顾雁歌便回了京城,恪顺王妃过世后,就由太后在宫里教养。 却不想一晃已经近十年不见了,小小的雪团子也长成了明眸皓齿,灿如骄阳的妙龄女子。 顾雁歌在旁边,似乎也想起一点往事儿来,于是便随便扯了句话道:“萧将军是回京来述职吧,或是边关又得了什么胜仗?” 萧永夜见顾雁歌接过了衣裳,随手披在肩上,宽大的袍子,雄武的刺绣,压在旁的女子身上,定然会把人给压没了,却没想到披在顾雁歌肩头,却反倒是衬得更加骄贵明灿,且透出几分豪气来,萧永夜便暗道,不亏是将门之后:“雁儿,我前年便回京了,已经辞了兵权,现在只是个闲散之身了。” 闲散……顾雁歌觉得,这两个字,和谁都有可能扯上关系,独独和眼前这个气度开阔英武的人扯不上边。不过辞兵权,倒是个明智之举,十几年军旅生涯,凭着萧永夜只怕早已经是赫赫战功了。袖手悬崖边,需要的不仅是勇气,还得要有大胸襟、大智慧。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萧将军很明智。”萧雁歌想起了恪亲王,英雄一世,文有德、武有功,却英年早逝,倒是留下赞歌无数,只是却让妻女孤苦无边。 萧永夜听了这话若有所思,自然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恪亲王:“恪亲王一生,岂是百战,大大小小的战事千余次,恪亲王一生虽短暂,却足为后世武将之典范。” 萧永夜说这话,本意大约是想安慰萧雁歌的,却不知此萧雁歌早非当年那个别扭的小女孩儿了。 顾雁歌听了浅浅一笑,这萧永夜的声音倒是极好听的,像沉厚的大调,深沉空旷,甚至带着些寂寥的味道。大约惯见了沙场上生死一瞬的人,都带着这样的寥落,在顾雁歌脑子里,恪亲王也是这样的人:“萧将军过奖了,若说典范,萧将军的急流勇退,还权于君才是真正的典范。父王他一生都没有看明白的,萧将军却看透了,该恭喜萧将军。” 萧永夜听了顾雁歌的话,只是淡淡地回以一笑,个中滋味还是自己才能体会得出来。萧永夜领着顾雁歌折回到了东六宫的前头,正好遇上了太子,太子见顾雁歌和萧永夜走到了一块儿,初时还有些奇怪,但一细想萧永夜在恪亲王手下领过兵,就释然了。 “雁儿,你向来最怕热,怎么大中午的反倒在外面。”太子又一看,顾雁歌还赤着双脚,不由得一愣瞪道:“你这是怎么搞的,鞋子也没穿,裙摆也湿了,你跟前的人怎么侍候的,是她们慢待你了吗?” 顾雁歌还想遮一下,没想到太子眼尖得很,只好一笑道:“哥哥,我没事的,只是方才贪凉,在水里走了会儿,没想到走着走着就到这儿来了,正巧遇上了萧将军,我就想着来和哥哥们说说话也是很好的。” 太子摇头,赶紧让丫头去拿了衣服和鞋子来给顾雁歌换上,东六宫里也没有合适的衣服,丫头便只取了一身新的宫女衣裳给顾雁歌穿上。一地儿的浅碧色嵌着茶色边,腰带是浅杏色。丫头服侍顾雁歌穿上,梳好头,等顾雁歌转过身来,丫头愣了一下。 “雁主子,您真是穿什么衣裳都好看,这宫女的衣裳穿在您身上,都跟华衣盛装似的。”丫头也穿着差不多的衣裳,可自觉得跟顾雁歌没法儿比,容貌倒是其次的,眉眼一抬、身形一动,便能瞧出来,仪范气度真真是比宫里的公主们还要出挑。 丫头心想,别说宫衣是尚衣局制的,相信就算是民间最普通的粗布麻服,只要是穿在这位郡主身上,那也能穿出皇家气度来。以前宫里的丫头们总觉得顾雁歌嫁给谢君瑞是占了便宜的,如今这丫头瞧了,终于也清楚,谢君瑞尚了郡主,那是得了天大的福分。 等顾雁歌换了衣裳出去,只剩下太子一个人在正堂喝茶,萧永夜已经走了。顾雁歌手里拿着袍子,她本是打算还给萧永夜的,看来今儿是还不了了。 “雁儿越长越好了,谢君瑞那小子真是撞了大运了,把我们雁儿娶了去,可是赚足了。”自家的妹子不肖多夸,自然是好的,太子也有谪谪亲的妹子,可还是打心眼里疼爱这个父母早亡的堂妹。 顾雁歌心说,还赚足了呢,眼下谢君瑞正觉得亏得慌,想到这儿斜着眼波脉脉一笑道:“哥哥自然是觉得妹子好,哪怕就是根小草儿,也得夸出牡丹的模样儿来。” 太子看着顾雁歌眉梢眼角皆是笑,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便以为顾雁歌在谢家过得极好,于是便笑道:“那谢君瑞待你可好,要是有委屈就跟哥哥说,但凡谢君瑞让你有一星半点的不快,哥哥也得去灭了他。” 顾雁歌也知道太子是在玩笑,于是便似真似假地道:“哥哥,他待我一点儿也不好,你赶紧拎着他,让他哪儿凉快哪待着去吧。” 太子忽然间觉得这妹子开朗了,于是便更相信顾雁歌过得舒心:“我可不敢,我悚太候爷不说,到时候你埋怨我把好好的夫君弄没了,我可没地儿帮你找回来。” 顾雁歌和太子说了会子话,太子便让宫人送顾雁歌回清欢殿,清欢殿里扶疏和净竹急忙迎了上来,两个人很一致地瞪着顾雁歌。顾雁歌摇头看着两脾气大的丫头,没辙得很:“好了,我知道不该一个人出去,可这不是在自个儿家里嘛,难道还担心弄丢了,找不回来。” “主子,奴婢差点以为您让歹人给抓走了,院里就剩下一双鞋,要不是萧将军来说,奴婢们就要去告诉太后娘娘了,主子真是操心死奴婢了。”净竹不依地看着顾雁歌道。 扶疏去取了衣裳,让顾雁歌把宫女的衣服给换了下来,净竹一边替顾雁歌整头,一边还忽然想起件事来:“主子怎么和萧将军遇上来,怎么还是萧将军来传的话?” “是太子请萧将军来的,萧将军正巧要出宫去,便让萧将军来带话了。怎么样,看见你们这些丫头天天念叨的萧将军,满足了吧。”顾雁歌可不会承认,是她那点看热闹的小趣味作祟,特意要太子叫萧永夜来传话。 净竹跺着脚,把木梳扔在妆台上:“主子,您想到哪去了,奴婢们只是替萧将军鸣不平,觉得可惜罢了,怎么也不能做这等妄想。” 既然提到了,顾雁歌便也随口一问:“京中难道没有人给萧将军保媒,就算没人保,宫里还有几位适龄的公主呢,难道没人提过吗?” 说起这茬儿,净竹就笑歪了:“哪是没提过,萧将军但凡一看有点苗头就抱病,都抱病到把兵权辞了,谁还敢给萧将军保媒,要是把个沙场大将给保没了,皇上该恼的。” 顾雁歌听了一笑,倒觉得这萧永夜有几分意思。 第十六章 回谢府,正热闹 太后说是留顾雁歌在宫里歇几日,顾雁歌却只是待了几天就出宫了,毕竟这时候,她可是“新婚”,正是和“一公子”情至浓时,自然不能在宫里留久了。 皇后特地指了凤辇送顾雁歌出宫,顾雁歌摇头拒绝了,这可是不合仪制的,皇后看着她的眼神有几分讶然,以前的顾雁歌虽然也知道不合仪制,但绝对不会推辞。皇后只当是嫁了人成长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虽然是辞了凤辇,但是送顾雁歌回谢府的车驾、仪仗依旧声势浩荡。谢府也早接到了宫里递出来的话,顾雁歌一下车就看到了谢君瑞领着江杏雨和青砂在门口迎接,顾雁歌看了这三人一眼,浅浅一笑让他们都起身。 “这几日我不在府里,你们辛苦了。”顾雁歌瞧着江杏雨是愈憔悴了,而青砂也没有好到哪儿去,这两女人现在是一个扮得比一个弱,不知道的该以为她这正室,给什么小鞋穿了。 江杏雨可怜兮兮地看着顾雁歌,刚要伸手去扶一把,青砂却先江杏雨一步,把手伸了出去,让顾雁歌搭在手臂上。江杏雨回眸,轻咬着下唇看向谢君瑞,谢君瑞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心中自然疼痛得很。 这几日虽然顾雁歌不在府里,可青砂就是顾雁歌放在他们中间的拦路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跳出来,总是在关键时刻生生打断了。但是谢君瑞可不觉得同样娇弱温婉的青砂有什么错,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顾雁歌弄出来的,让他和江杏雨过得那么艰难、那么不易。 顾雁歌由着青砂扶着回了院子,谢君瑞这回竟然跟在后头,顾雁歌不由得侧目。只见谢君瑞一身白色儒衣,风姿俊朗地行走在院里的碧叶青枝之间,行走间是一比贯的仪容出色,谢君瑞身后的江杏雨仰慕、依恋、崇拜的眼神一步也没离开过谢君瑞。 而谢君瑞呢,享受着这样的眼神围绕着,自然是走路都带着风了,顾雁歌抿嘴一笑,进了屋里坐下,也让谢君瑞坐下,她今天倒想看看,谢君瑞这样巴巴的跟着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君瑞,我一去数日,府里的事让你操劳了,倒是搅了你读书,让人不安心的很。” 谢君瑞难得地冲顾雁歌一笑,顾雁歌心道,今儿头顶上的大太阳一定是别的星系来的,要不然谢君瑞今天怎么这么好脾气:“郡主,这几日你不在府里,我才知道往日里郡主管着一大家子上上下下,是何等不易,今天一是迎郡主回府,二是感谢郡主,府里的琐事让郡主劳累了。” 顾雁歌侧脸细细看了看谢君瑞,似乎还有未尽之言,看来谢君瑞今天是有什么事要求到她头上来了,才会这般的温言和语。顾雁歌心道,你能装,我也能演,于是又摆出一副灿烂的笑脸道:“君瑞说哪里话,既嫁了君瑞,自然当为君瑞持家,夫妻之间道什么谢不谢的,生分了。” “中午,我为郡主备了清爽可口的饭菜,郡主一路劳累了,一定要多吃些。”谢君瑞正文不对题的说着话,却不经意扫了一言,正好迎上了江杏雨泫然欲泣的脸,那双大眼睛正眨巴眨巴的透着水雾,谢君瑞原本不知道该怎么出口的话,现在又迅地在脑子里组织成字句。 顾雁歌看了笑,这谢君瑞要一直这么下去,她可真是受不了:“君瑞也一样,府里的事让你劳心劳力了,待会儿多吃些,吃完了好好歇息,才有精神头读书不是。我去了宫里,皇上还问过了你读书的事,一听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闭门谢客读着书,总是竖起大拇指夸赞呢。” 谢君瑞听了自然笑得意得志满,而顾雁歌这几句捧哄的话,让他非常受用,看顾雁歌的眼神也就没那么深的怨恨了:“皇上过奖了,微臣只是以皇上的意思,活一世、学百年。” 谢君瑞在心里转着思绪,正在考虑要怎么说的时候,顾雁歌已经实在忍不住直接问道:“君瑞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若是不要紧的事以后慢慢说也不迟,若是要紧的事君瑞也不妨直说。” 谢君瑞得了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终于找着了话头子,可以把话儿扔出来了:“是这样的郡主,这些日子,青砂和杏雨都在我房里侍候着,二人都用心了,只是两人一道抬了,青砂和杏雨又都曾是我房里的丫头,一个落了籍一个没落籍,我总觉得亏欠了一般。青砂自是好的,杏雨也半分不逊,既然同时抬了房,还请郡主成全了,我心里这碗水也才好端平了。” 顾雁歌不由地暗暗冷笑,原来打的就是这主意,其实这本也没什么,要让她来自是无所谓的,当初抬房的时候就让二人一道落了籍。这事儿上,却是谢老夫人卡着不让,她总觉得要给郡主脸面、要给皇家脸面。 顾雁歌倒也不怕做了这个坏人,轻叩着青檀小桌,迎着晨光华灼灿地笑道:“君瑞,这事我却不能答应你,青砂先是府里的家生丫头,又在我跟前侍候过,虽然时日短得很,但却是还是呈了内府造册的,也是正经有文书的宫女。君瑞久在宫廷,自然明白,府里的事总有被太后、皇后知晓的那一天,抬青砂还能说是侍候有功,赏其开脸,可杏雨却是陈南江家庶出女,连籍都没进谢府,就算要抬眼下也是没法子抬的。” 谢君瑞愕然,顾雁歌说的这些,他倒不是一点不明白,可是在他认知里,只要想去做,哪里还会没办法。谢君瑞对了,只要想做确实有办法,可却不想想凭什么为他想办法,凭什么要个正室谪妻为夫君的妾抬籍而四处奔走。说是贤妇,却也不是这么个贤法儿。 江杏雨见谢君瑞沉默了,泪眼朦胧着跪倒在顾雁歌面前,伏额触地泣不成声地道:“郡主,奴婢不求名分,奴婢只要能跟在郡主和郡马身边侍候着,哪怕是一辈子做牛做马,奴婢也甘心情愿。奴婢本就只是一颗小小的微尘,那不不足道,别说是做郡马身边的丫头,能天天侍候着郡马,便是只做个洒扫丫头,天天在院里能看到郡马的身影,奴婢小小的心就能够满足了。” 顾雁歌叹息,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好好的做个配角,成全了这柔弱可怜、温婉悲戚的主角呢。顾雁歌暗自好笑,抬头看了眼谢君瑞的反应,却现看了也白看,还是一贯的疼惜、震惊、怜爱、心痛,瞧瞧……她现在用形容词也能张口就来了。 “郡主,杏雨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天真、那样的纯洁,做通房丫头已经是委屈了,若是连个籍都不落,就太对不起杏雨了,她的天真、她的善良、她的纯洁都值得更好的对待……” 谢君瑞话还没有说完,谢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怒气冲冲地进来了,朝着谢君瑞就是一大嘴巴子,谢君瑞嘴角抽搐,不可思议地看着谢夫人,口齿不清地喊了声:“娘……” 谢老夫人犹自不解气,可看着儿子捂着半边已经有些红肿的脸,扬起的手又实在打不下去了,只得怒道:“你这个逆子,郡主敢从宫里回来,你就拿你这些腌臜这事来烦打扰郡主的清闲。你不要脸面,为娘还要这张脸,候府也还要在京城立足。” 谢君瑞就不明白了,他不过是要抬杏雨的籍,怎么跟候府在京声码立足的事扯上了,正想愤愤地反驳,却见谢老夫人扬着手,一巴掌又抽在了江杏雨脸上,顾雁歌连忙去拉了一把,心说这可是在打给她看呢吧。 江杏雨睁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红唇微张着,这会儿似是不敢流泪了,眼神空洞地捂着脸,那模样就跟心被人狠狠揉碎了一般,却不哭喊于是更让谢君瑞心疼地狂,直要过去抱起江杏雨,却被谢老夫人示意身边的嬷嬷给死死按在一边。 “来人,把这丫头给我拖出去打,竟然敢勾着郡马做这些有违法礼之事,还有没有点羞耻之心了。”谢老夫人一言而出,进来几个粗壮的丫头,把娇小柔弱的江杏雨一左一右的夹着出去。 谢君瑞人被按住了,嘴可没被按住,了疯似的地叫喊,几次都差点挣脱出去,却惹来谢夫人让更多人来按着他。顾雁歌在一旁不作声,谢老夫人看起来像是在罚江杏雨,暗里却已经留了情,到底是心疼儿子呀。 谢老夫人跟顾雁歌说了些抱歉的话,又赔了礼,顾雁歌摆摆手道:“娘,不碍的,只是这事还需要处理好了,一不能传出去,二也还是顾着郡马,娘也别伤了杏雨,情本无罪。” 情本无罪,但是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去为情做赌注,那就有罪了。 谢老夫人亦是摆手,让顾雁歌不必再说了,只是死死地看着谢君瑞道:“你可知错!” “儿子没错,娘,杏雨那么柔弱、那么……” 话还没说完,谢老夫人就把手里的帕子塞进了谢君瑞嘴里:“郡主,这个逆子我先带回去管教,回头一定让他到郡主这谢罪。” 顾雁歌笑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心里却只当是看了场闹剧,只是一回来就这么盛大而热闹的欢迎式,她还真有些受不住。 第十七章 一顿大板子 话说谢老夫人带着谢君瑞闹哄哄地出去时,江杏雨正被横架在长条凳上,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壮实的丫头高举着大木板子,一下一下地打在江杏雨身上,江杏雨今日里穿着一身白衣,这才几下皮薄肉嫩的血已经渗透了衣裳,那血如梅花一般,开在白裙摆上,如针一样扎着谢君瑞的眼和心。 谢君瑞是谪子,候府未来的继承人,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也认为自己心尖上的人,那便是九天之上的人儿,别说被两个粗壮丫头架着打,便是轻看一眼也是种天大的亵du。 谢君瑞见了此情此景如何能不狂,那简直被打在他脸上还要让他觉得痛彻心扉,谢君瑞了疯似的挣开了拉他的丫头和嬷嬷,一把扑了过去。正举着板子要打下来的丫头一见这阵仗立马停下了手侍立在一旁,谢老夫人面冷如霜地走过来,只见江杏雨已经半昏迷了,嘴里却仍旧一声声喊着:“君瑞,君瑞……” 谢君瑞早已经乱了心神,再被江杏雨这一声低过一声微弱声音呼喊者,更是没了主意,只是愣愣地蹲在一边,江杏雨叫一声,他就应一声。在场的人都被惊呆了,谢老夫人也同样震惊,冷哼一声道:“谢君瑞,你可是我淮安候府的少候爷,现在赶紧给我站起来,说到底这丫头有今天,是你之过,你若不这么急进,徐徐图之,会没有这丫头的立身之处吗。” 谢夫人不心疼江杏雨,却心疼打跪在一滩水尘里的儿子,让丫头停了板子扶起江杏雨,谢君瑞已经没有了反应,只是无比痛惜地看着江杏雨被丫头一左一右地拉着,那样的柔弱可怜,像是随时都会从人世间消失了一般。 谢君瑞转身叩倒在谢老夫人脚前,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直把头皮磕破了,流出血来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边磕着一边道:“娘,我求您,您是那么的疼爱儿子,古人都说爱屋及乌,儿子是您最心疼的人,杏雨是儿子最心疼的人,杏雨那么无辜、那么善良、那么纯洁、那么柔弱。杏雨平时连一株花草、一片落叶、一只飞蛾的荣枯生死都会悲喜的人,她的心是那么善良,儿子不求您像疼爱儿子那样疼杏雨,儿子只求娘您不要再为难杏雨了,不要再折磨她、不要再伤害她了。” 谢老夫人本来已经柔软下来的心,瞬间又被谢君瑞这一番话给激怒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她善良、天真、纯洁,我为难她、折磨她、伤害她……君瑞,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期间的厉害,你若是不明白,自个儿回屋去翻翻书,看看那些书里是怎么写的。” 谢老夫人本来暗地里示意丫头“好好”打,别真伤着了江杏雨,那毕竟是谢君瑞的心头肉,为娘的哪里会真下这样的狠手,可谢君瑞这话一出,谢夫人便只觉得打轻了。处处为他着想,处处替他遮掩,到了非但没落上一句好,反而成了埋怨、成了恨。 谢君瑞却已经管不得这些了,继续磕着头道:“娘,您是向来待人那样的宽宏大量,那样的慈祥和蔼,您为什么不能对杏雨宽宏大量,为什么不能对杏雨凝视和蔼。杏雨那样的柔弱,经不起风雨,您今天这一顿板子下去,那就是要了杏雨的命,也是要了儿子的命,杏雨要是有个万一,儿子也不活了。” 谢老夫人的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得亏是院里的顾雁歌见情形不对,赶紧出来扶了一把,这才稳住了谢老夫人的身子,没倒下去。谢老夫人见顾雁歌出来了,连忙跪倒在地:“郡主,老妇对不住您,淮安候府对不住您,更对不住皇上的一片厚爱,把您这样比金玉还珍贵千万倍的天家子孙嫁到府里,不但让您受了委屈,让谢府蒙羞,更是枉负了皇恩浩荡。” 顾雁歌本来还怜惜谢老夫人,但一听,谢老夫人这不是再请罪,而是在替谢家,替谢君瑞开脱。谢君瑞现在,不是对不住皇上的一片厚爱,更不是枉负了皇恩浩荡那么浅的罪,而是欺君、辱主诛族灭口之罪,谢老夫人倒是真会捡轻省的说。 顾雁歌摇摇头,也罢,她倒也从来没想过要让谢家,为谢君瑞来赎罪,谢君瑞有错,也也没罪过到让一众无辜的人陪着一块落罪。顾雁歌扶起谢老夫人,又让丫头扶起了谢君瑞,这才看着谢老夫人道:“娘,咱们到底了,也已经是一家人,一家人又何必说两家子话,郡马年轻还不明白。娘不要说什么枉负皇恩的话,我听了心里怪难受的。” 谢老夫人眼里流出些泪来,看着顾雁歌感激不已,顾雁歌见谢老夫人泪流满面,泪水落在脸上的皱纹里,冲去了面上的脂粉,显得谢老夫人那样的狼狈与凄凉。顾雁歌叹息一声,免不得生了恻隐之心,走到谢君瑞面前看着,她是不喜这个男人,甚至可说有点厌恶,可这个人本质上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她虽不想和这个人过下去,但是见谢老夫人那样老泪纵横,还是想去点醒这个人。 “郡马,人生一世,情之一字固不可少,但人生却不止情这一个字……” 顾雁歌还没开始说呢,谢君瑞又疯一样的拜倒在顾雁歌面前:“郡主,我错了,求您原谅杏雨,您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善良、那样的宽厚,您对丫头都和颜悦色,请您用同样的和颜悦色,同样的高贵、善良与宽厚来对待杏雨。以后,我一定敬您、爱您,不敢有丝毫拂逆,只求您不要为难杏雨。” 顾雁歌暗暗啐了一口,心说我才不要你的敬与爱,你不敬我不爱我,我才不为难那丫头,你要真敬了爱了,说不到我一恶心,才会昏头失手把那丫头给难为死了…… 顾雁歌扶额,终于能体会到谢老夫人的心情,生这么个儿子还真是挑战母爱的极限,不由得想反问道:“君瑞,您是说,我如果为难她,你便不敬我了吗,如果我为难她,就说明我不高贵、不善良、不宽厚了吗?” 谢君瑞没有反应,谢老夫人却一个激灵,立马上前找补话:“郡主,您不要听他胡嚷嚷,他现在是昏了头了,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郡主一身浑然天成的高贵,自来待人就宽厚良善,何需用一个小丫头来证明。郡主,您让老妇把这个逆子领回去好好教导一番,明儿一大早,老妇便和候爷领着这逆子来给郡主谢罪。” 谢君瑞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一般,只是沉默地站在江杏雨面前,默默地看着不说话。江杏雨却微睁开眼,方才顾雁歌和谢老夫人的一番话,她听在耳里,也听进了心里。 江杏雨挣扎着,一步一步地爬到顾雁歌和谢老夫人面前,浑身软得如一滩面似的伏在地上,声音幽微而断断续志地道:“郡主……您,是高高在上,至尊无比的女子,是奴婢错了,奴婢……不痴心妄想……争郡马的心,奴婢……不求……名分,只求您忘了今天的事。郡马,有无比光明的前程,那……是郡马的荣耀,也是……郡主的荣耀。奴婢,便只在远远的地方,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你们的荣耀,那……就足够了。求您,原谅郡马,也求您不要见责于老夫人,如果……有错,就让奴婢来承担,一切……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请郡主降罪……” 顾雁歌微微愣了愣神,忽地露出明灿的笑容,弯下身子扶了江杏雨一把,傲然地道:“杏雨,你处处都是极好的,你所不足的是看不明白,你不明白,我便说予你听又何妨。你记住了,他的荣耀是他的,而我有自己的荣耀,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来锦上添花。” 江杏雨看着眼前华贵雍容,说话间一派天家气度的顾雁歌,再想想自己,此时是何等的狼狈与悲戚。顾雁歌的话一说完,江杏雨便昏了过去,顾雁歌淡笑着让丫头把江杏雨扶下去,并吩咐人去找医娘来给诊治。 江杏雨……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有点儿小意思了,那意思不就是说,谢君瑞荣,她亦荣,谢君瑞若败落了,她也会跟着受尽委屈。可是江杏雨这小算盘打错了,若到了那一天,不管是荣是辱,谢君瑞与她何干。 顾雁歌见在场的人都没了反应,只好又道:“你们扶着老夫人回院里好好歇着吧,好生照顾老夫人,至于郡马,去郡马院里把青砂叫来,让青砂把人领回去好好侍候着。” 丫头们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动弹了起来,而这时候,谢夫人看着眼前生的一切,已经不知道是该震怒还是该震惊了,愣神地看着顾雁歌转身回了院里,久久的不能回过神来,任由丫头扶着回院里。 顾雁歌明白,这一顿大板子,把该打醒的人,打得越糊涂了。 第十八章 杏花残,君凌乱 青砂把谢君瑞领走以后,整个院里才算清净了下来,净竹替顾雁歌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顾雁歌也确实累了。一从宫里回来就遇上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这一家子人都是怎么想的。 净竹一边揉着顾雁歌的太阳穴,一边在低头思索着,忽然抬头问道:“主子,您到底在想些什么,先是把青砂指使过去,又把二人抬了房,主子到底想做什么?” 顾雁歌闭着双眼,安谥地躺着,香炉里燃着袅袅的沉香,一缕缕的轻烟在屋子里弥漫开,整个屋子里透着一股安宁沉谥的气氛。顾雁歌听了净竹的话儿,唇角便露出浅笑,声音幽微地道:“净竹,有些人不需要你做什么,自己就会出错儿,要做的只是等,等到时机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 贴身嬷嬷此时也在屋子里,见没外人在,便叹息一声道:“主子想不损声名地和离,这谈何容易,奴婢这些日子四处打听了一番。和离之事在本朝虽有先例,但莫说是皇家,便是王公贵族家也从来没有过,主子……这是可行不可行,您还是得掂量着些。” “嬷嬷,如谢君瑞这样的人,不捅篓子便罢了,说哪天一旦捅了出去,便是惊天之事,到了那时候,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那递几句话。就只凭着父王的面子,只凭着父王生前的赫赫军功,也会细细考虑我的意思,总不至于让堂堂恪亲王的独生女儿,委身于一个获罪之人吧。”顾雁歌渐渐的也摸清了,皇帝对恪亲王,心里有着很深的愧疚。 恪亲王短暂的一生,几乎都在为景朝南征北战,虽是亲王却受尽了多少苦难,恪亲王逝世时,皇帝久拜在墓前仰天长叹:“王弟去了,孰可司天下之兵马,孰可守天下之安危……” 恪亲王走后,边关数个重镇失守,后来多亏了萧永夜为的一干恪亲王亲近的将领,才一点点收复失地。皇帝失了恪亲王,等同失了防护边关的万里长城。如今边关动乱,皇帝便愈感念当初恪亲王在世之时,只要恪亲王往边关一坐,便先退敌三分,而如今的景朝却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顾雁歌想到这些,心下稍安,大约是嬷嬷和丫头也想到恪亲王在皇帝心头的份量,于是也就默不作声了。 净竹想了想,却总觉得左右都是顾雁歌呼亏了,便又道:“难道就只能等郡马犯错吗,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不是得误了郡主的大好年华吗?” 净竹这么一问,嬷嬷和扶疏都是一愣,是啊,谢君瑞等得起,可顾雁歌却是女儿身,待到年长以后,便算是和离了,又去哪找那个可以执手过百年的人。 顾雁歌在小榻上侧了侧身子,手懒懒地搭在腰身上,微睁着眼睛轻笑道:“错儿,自从他回府以来,哪天不在犯错儿,哪件事儿若挑出去,皇上都必定好好责罚一番。只是责罚是远远不够的,小错积不成罪,等他犯下大过罪无可赦之时,皇上就算看在太候爷的面子上容他一条生路,却已经失了君心。” 顾雁歌说完便暗处嘲笑自己,自来都是个心软的,她虽然看不上谢君瑞,可也从来没想过要谢君瑞的命,更不需要谢府上下的人来陪着一块受罪。 嬷嬷摇头,照谢君瑞这样下去,永远只可能犯些小错,滔天之罪又怎么可能:“主子,他一日不犯错,您便等一日,他一年不犯错,您便要等一年,若是三年五载都不成呢,您又该怎么办?” 顾雁歌听了嬷嬷的话,忽然睁开眼睛来,噗嗤一笑道:“嬷嬷,您太高看他了,三年五载,我看至多就是这一二年的事儿,嬷嬷瞧着罢,他在府里都一天能生出几件事儿来,可府里有人替他遮替他挡,但出了这门子,还有谁会替他挡着。” 嬷嬷闻言也就松了眉头,这谢君瑞可也是个有职在身的,不可能天天闭门在府里,歇不了几个月就得出去。今年边关一入春就没怎么下雨,敌军大多以游牧为生,依水草而动,今年大旱草场不丰倒不算大碍,缺水才真正制约了敌军的进攻,边关因此才稍平定了下来。等入了秋雨一下来,怕就没这么安生了。 扶疏在一边忽然想起了件事,便抬着向着顾雁歌道:“宫里给主子送月例来时,奴婢听公公提了几句,说是皇上正在为边关的事愁。今年回屹人大量招募士兵,连山的草场今年没有受旱情的影响,还是一贯的好,养了春夏两季,到时候马养肥了,人也养足了精神,怕又是要有一场恶战。” 净竹这下高兴了,拍着手欢快地道:“奴婢说呢,怪不得在宫里见到了萧将军,萧将军都回京城两年余了,一直赋闲着呢,看来这回真是得有场恶战,要不然皇上不会召萧将军进宫。” 嬷嬷一听也彻底安了心,也是面带喜色的道:“萧将军颇有当年王爷之风,带兵勇武,极善谋断,又承袭了王爷当年为将时待士兵的亲和,不但得军心,打起仗来也是出了名的勇猛。看来,这回的战事,京里大大小小的将领都得调到边关去,这真真是天佑主子……” “对对对,主子,有萧将军在,边关必然无碍,到时候皇上不用担心边关战事,咱们呀也就坐等着‘好消息’送来。”净竹自从在谢君瑞院里听到那二人的对话后,就开始讨厌谢君瑞,好好的一个郡主,却无辜被负,还要听着二人情深意长的对话,任谁也会觉得顾雁歌亏得很。 又说了一会子话,顾雁歌说累了,嬷嬷正打算带着丫头们离开的时候,院门外来了个丫头,是谢君瑞院儿里的。顾雁歌揉了揉额头,心说这群人还有完没完了,却还是强忍着不适让扶疏去把人叫进来。 丫头上来了便拜倒,高声道:“奴婢拜见郡主,郡主万福。” 顾雁歌手一扬,让那丫头起了身,略带着些疲惫地道:“起吧,不好好在郡马那儿侍候着,怎么到我院里来了?” 丫头这才起向,低头躬身道:“回郡主的话儿,新姑娘身子不成了,老夫人现下已经累得睡沉了,奴婢等不敢去打搅老夫人,只好来郡主这儿请郡主过去一趟。院里现在没有能做主的,奴婢等也慌了手脚,还请郡主过去拿个主意才成。” 新姑娘……顾雁歌愣了愣才想起,妾室入门没生下孩子之前都只能叫新姑娘,生了孩子才能被称为“姨娘”,那时才算是真正的进门了。顾雁歌其实是不想去的,她这会头昏沉得很,但是又不能不去,只好随意地让净竹整理了一下,带着丫头们去谢君瑞院里。 过了流水曲桥,还没近院门,就听着里头一阵喧天的嘈杂声,顾雁歌大曲桥上停了停,犹豫了会儿还是没转身,继续走了过去:“嬷嬷,你去请个嘴严实些的太医来吧,去府上请,别去宫里。” 嬷嬷摇摇头,还是领了命去,顾雁歌这才领着丫头们进了院门。院儿里侍候的丫头们早已经乱成了一团,青砂也在打头那儿站着,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只是不言不语地站在那儿,丫头们吵吵着也不管,眼睛去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杏雨的房门。 房门正紧紧地闭着,屋里不时还传出阵阵说话的声音,看来谢君瑞和江杏雨此时正在屋里。院里的丫头见顾雁歌来了,纷纷拜倒在地,青砂也连忙上前来,无比委屈地哽咽着声音道:“郡主,郡马把奴婢们都赶了出来,独自守在屋里,谁也不让进去,奴婢们也不敢进去。” 顾雁歌轻叹一声,很想转身就走,心说这管她什么事儿呢,但这满院子的破事儿,难道真让她们一事烦了二主,再去把老夫人弄醒。想到这儿便让扶疏去叫门儿,却没想到叫了好一会儿,里头的人没有半点儿反应,顾雁歌摇摇头,示意丫头直接开门。 丫头们把门打开了,顾雁歌扶着净竹,屋里闷暗而阴郁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脚下微微一顿,头愈的昏沉了些。近了屋内,只见谢君瑞趴坐在江杏雨的床榻边上,一句话都不说,见了她们进来,也跟没有看到一样。 顾雁歌叹息一声,这就是谢家小候爷的出息,走到谢君瑞身侧,看江杏雨昏迷之中哟中依旧喃喃着些什么,顾雁歌不想说话,却还是开口道:“嬷嬷去请太医了,不必担心。” 却没想到谢君瑞疯一般地扑了过来,净竹和扶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顾雁歌已经被谢君瑞推着撞到了床榻旁的衣架上。顾雁歌扶着床柱子,这才没有撞倒在地,侥是这样却已经撞得全身松散,这硬木架子害人啊。顾雁歌揉着可有些疼的肩膀,心说这身子真是个娇惯了的,就这么一撞就浑身疼。 顾雁歌正要后退两步,让开谢君瑞,谢君瑞已经先她一步欺身而上,眼神死死地瞪着她道:“你们为什么,连一个小小的杏雨都容不下,她什么都不要,她什么都不求,她甚至没有你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她不能跟你争什么,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能让她好好的生活?” 这话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屋里院外的丫头全都愣了,嬷嬷带着太医正好到了门口,听到这番话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第十九章 雁儿病了,太子探望 顾雁歌听了又好笑又好气,是她不让江杏雨好好活着吗,她有介意过江杏雨来争来求吗,如果曾经表现过一点,那完全是谢君瑞的眼神有问题。 顾雁歌定定地加望谢君瑞,半点不也不气弱,理直气壮地道:“谢君瑞,你未免太高抬了她,也太小看了我。有为难她的时间,我更有兴趣为难你。” 顾雁歌实在是气愤了,加之头一阵一阵昏昏沉沉,说完话转身就走,门口的太医看见了顾雁歌连忙拜下来,顾雁歌看着太医说了句,好好诊治,眼前一阵黑,差点就倒了下去。幸亏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顾雁歌抬起头来倦懒的一笑:“嬷嬷,我不碍事,领着太医去瞧瞧吧。” 嬷嬷扶着顾雁歌坐下,太医这就要过来请脉,谢君瑞却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把扯过太医道:“太医,求你,救救杏雨,你医术高,你是治病救人的医者仁心,你一定能够救她,是不是太医,你一定可以救她。” 太医被谢君瑞扯着,无奈地回望顾雁歌,顾雁歌挥挥手:“太医,你先去瞧瞧吧,我这不碍事,你回头上我院里来请脉就成了。” 太医这才拿着药箱跟在谢君瑞后头,跟嬷嬷说陪同顾雁歌好好安歇着,进屋里一看,床上躺着个瘦瘦弱弱的女人,真趴在床上,嘴里还说着胡话。太医把手搭上去,没一会儿便强压住想转身骂人的冲动,轻声道:“郡马,只是惊吓过度,昏了过去,加之身子弱了些,这才一直没醒。待会儿老夫开帖药,你去抓了给新姑娘压压惊,再准备些滋养之物,过些时日就没事了。” 太医心说,这么点子事就把他给请了,要真是有个万一了,还不得把全太医院都给惊动了,要是捅到宫里太后和皇上那去,只怕谢君瑞这一辈子就到头儿了。别说是天家的郡主,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看到自己养大的姑娘被人慢待了,也非得怒火中烧不可。 太医缩了缩脖子,心说这可不是寻常人家的怒火,是天子之怒,看来淮安候府将来可有得闹了。太医一边想一边赶去顾雁歌院子里,太医一诊治才知道,顾雁歌的情形要比江杏雨要严重得多:“嬷嬷,雁主子身子可不大好,思虑过甚,积郁于胸,看来雁主子这段日子没少受累啊!嬷嬷平日多劝着雁主子些,凡事不要想得过多,遇事儿了也少往心里去,这样日复一日下来,身子怎么能好。” 嬷嬷一听,只当是顾雁歌为谢君瑞而弄成这样,却全没想到,是前世今生的种种纷至沓来,顾雁歌的娇弱身子又怎么能受得住。谢君瑞没回府时,顾雁歌还可以少想些事儿,谢君瑞一回来了,天天折腾,府里就没有一日安省过,顾雁歌被扰得竟然就这么病倒了。 嬷嬷叹息道:“太医,今天的事劳烦你了,还请你不要把这里的事透到宫里去。” 太医沉吟了一会儿,虽然来前嬷嬷就说过,今天的事要保密,可顾雁歌病了他却压不住,万一要是宫里知道了,丢官去职事小,丢了性命事大:“嬷嬷,雁主子抱恙之事,还是需要报备给宫里头知晓,至于府里这些事,下官自是不会透出半个字去的,嬷嬷安心。” 嬷嬷听了连连应声,让扶疏把太医送了出去,转身看着在榻上已经睡沉了的顾雁歌,叹息一声道:“主子,你怎么这么傻啊,说是不在意的,心里却还是在乎了是吧。要不然,为什么不让奴婢去告诉太后娘娘。主子从听到圣旨的那一刻开始就欢喜得很,现在却强逼着自己不在意,心里更是难受吧。” 净竹跟着在一边抹泪,哽咽着道:“嬷嬷,那咱们该怎么办,主咱们不能看着主子这么伤心下去,郡马根本不值得主子这样的对待。嬷嬷,咱们和主子一块这么多年,不能看着主子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咱们得帮着主子。” 嬷嬷却叹息一声,在宫里见了多少的情,多少的爱,看得比净竹明白些。情这个字,不是说不要就可以放下的,遂道:“净竹啊,这情情爱爱的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女人的心太软了,一旦托付了这辈子都忘不掉。情是女人心上的那根刺,但男人的心太大了,可以容下很多根,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 净竹擦净眼泪,急急地道:“嬷嬷,我们便由着主子这么难过下去,咱们好好的主子,嫁进他淮安候府前,每一天都快快乐乐的,从来没有受过一丁点委屈。可是自从过了府,就没有真正高兴过一天,没有一天安宁过。” “净竹,你真吵!”顾雁歌缓缓地从床上起来,嗓子有些沙哑,懒懒地靠在床背上,看着刚才在嘈杂着的净竹,带着些无奈。 净竹听了连忙欢喜地道:“主子,您醒了,饿不饿,累不累,您想吃什么,奴婢去给您做。” 顾雁歌长叹一声,看着净竹只能是摇摇头,这丫头平时没现,到这时候才觉得真是吵:“唉,净竹啊,你只要能安静一会儿,比被喝千年老参汤还让我舒坦。” 净竹听了一跺脚,眼中带着泪的嗔道:“主子,您怎么还有心情来打趣奴婢,您想喝参汤,奴婢给您做就是了,不过千年老参汤可没有,三百年的玉山参就有。” 嬷嬷在一旁看着顾雁歌,觉得她不过是在强撑着笑脸而已,便不忍去看,只是吩咐道:“主子,奴婢去给你备些可心的吃食,净竹去给主子煮参汤,主子看还有什么特别想用的,奴婢好一道给主子做来。” 顾雁歌扶着额,一听参汤就被吓着了,连忙撑着灿笑的脸,只是神采飞扬之下却多少透着些倦累:“不必了嬷嬷,我真是没什么事,浑身上下都好好的,可能前几天在宫里见了水就着凉了,回来起头就晕晕乎乎的。” 嬷嬷看了顾雁歌一眼,然后不说话的带着净竹走了,顾雁歌摸摸后脑勺,摇头一笑,今儿嬷嬷这眼神可不对劲,不过她也没多想,继续懒懒地靠着。已经是下午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来,投射在各色的锦帐之上,一时间映照得屋里五光十色。 顾雁歌却仿如置身一个时间的断点一样,往事如潮水一般,轻易地淹没了她。泪一点点落下来,不管她怎么努力去遗忘,原主的疼痛加上她前世的记忆,都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啃蚀着她。两相助长,她如何能不累,如何能不病倒。 正在顾雁歌难受着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清朗的声音:“扶疏,雁儿现在还睡着吧?” 是太子?难道还是给捅到宫里去了?顾雁歌连忙在丫头的侍候下整理了衣裳起身,这才丫头去开门,脸色有些白地站在门后面看着太子,浅浅一笑神色满是欢喜地道:“哥哥怎么来了?” 太子一个箭步进来,看着顾雁歌道:“雁儿,你也真是的,病了还不让说。赶紧坐下,让太医再好好诊治诊治。” 顾雁歌看了眼太子身后的太医,差点没晕了过去,太子估计是把太医院里的太医全叫了过来,满院子提着药箱穿着官服的太医们,场面好不热闹:“哥哥,您还是饶了我吧,这样诊治一圈下来,没病也该病了!” 太子压着顾雁歌坐下,挥手让太医正进来,对顾雁歌道:“太后一听说你病了,连午饭都吃不下,父皇和母后也都担心得不得了。你要是不赶紧好起来,大家都跟着不踏实。” 顾雁歌只得是老老实实伸出手来,太医正诊治了一番,说出了跟先前太医一样的话来,这下太子的脸色可就非常之难看了。 外头,谢候爷和谢老夫人也早已经等候在外头了,只听得太子一声怒吼:“这就是你说在谢府过得好,积郁在胸,我们的雁儿什么时候也积郁在了,在宫里总没让敢让你‘郁’,这淮安候府里的人,倒是都很有本事啊。” 顾雁歌心说这戏越来越热闹了,连太子都弄出来了,只能是在心里长叹一声,然后绽开笑脸,与平时一样的灼灿:“哥哥,是我自己这些日子身子总不见好,在府里待得闷了。我以前可是见天往外头跑,现在天天在府里养着,能不郁、能不闷吗?” 太子看了顾雁歌的笑脸,又想起顾雁歌以前确实是一天也待不住,宫里就从来留不下她,这才摇了摇头道:“没想到,这么大个人了,心还不闲着。行了,别这么瞧着我,改日里我来找你出去散散心,去去你的闷郁之气。” 太子这话一落下,谢候爷和谢老夫人这才抹了把汗,只觉得背上全湿了,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只是没想到刚安下心来,又被太子的一句话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谢君瑞呢,雁儿都这样了,怎么不见在一旁啊!” 第二十章 这家人,都爱杀鸡给猴看 才醒,刚紧更了……抱歉,又晚喽…… 顾雁歌被这话问得一愣,是啊,照理这时候谢君瑞是应该在一边守候着才对,可眼下谢君瑞在江杏雨那儿呢,而且来了也不过是来给她填堵。 顾雁歌没了声儿,幸而嬷嬷这时候端了吃食进来,后头跟着端了参汤的净竹,嬷嬷连忙上前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给太子殿下请安。” “是嬷嬷啊,起身吧。”太子挥手让嬷嬷起身。 嬷嬷把吃食一小碟一小碟地呈上来,这会儿参汤也端了上来,嬷嬷状似无意地道:“主子,这参汤是郡马亲自去煮的,现下还在小院里给你煮着药呢,待会儿就该过来了。” 顾雁歌听了长出一口气,这才端起汤汤水水喝了几口,太子见状也就信了,这才带着人离开,外头的谢候爷和谢老夫人连忙跪倒。太子侧脸看了眼,便让人扶起了二老,温和地笑道:“候爷,老夫人,雁儿在府里多劳你们照顾了,看雁儿在府里过得好,我们也高兴。雁儿自小没了父母,从小过得苦,以后还是得劳烦你们。” 谢候爷又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道:“是,太子殿下,微臣等定当竭尽全力,让郡主在府里过得舒心。” 太子点头示意,正要走的时候,又收回了脚:“对了,过些日子等雁儿好些了,我和弟弟们想带雁儿出去走走,这正赶着秋初围猎了,到时候让郡马一道去。郡马可是我景朝的一公子,听闻在骑射上也是有些造诣的,到时候可要我们兄弟好好较量较量。” 谢候爷一听可就高兴了,这随君围猎可是大大出脸的事,而且听着像是有考较谢君瑞的意思,谢候爷脸上笑出了花儿来,连连道:“小儿无知,怎么能和皇子们比,请太子殿下放心,这些日子微臣一定督促小儿用心练骑射,不负太子殿下一番厚望。“ 太子心说,这才是明白人,终于带着人走远了。谢候爷和谢老夫人站起身来,看着空下来的院子,两人身子一软,这才让丫头过来扶着,谢候爷道:“夫人,你进去看看郡主,我去把那个不孝子给打醒。” 谢老夫人摇摇头,叹道:“候爷,君瑞终是年轻不经事,您可别太……” “行了,就是你这么宠着、溺着,这小子才成了这样,肩上连一点担子都没有,别说担起候府,更别说担起郡主的一生,他就是连个低贱丫头都负责不了。”谢候爷行武出身,谢君瑞那有些温软的性子,他从来没有可以过。好在读书极好,三韬六略也极精通,上战场做参军也算是全了谢候爷的的期望。 谢老夫人见谢候爷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又一想,过些日子太子还要带着谢君瑞去秋猎,就放心地进了顾雁歌的屋子。屋子里一股子淡淡的参汤气,杂在浅浅的沉香里,透着沉闷。这时候嬷嬷让丫头们把门窗全开了,屋子里味道正在慢慢地散去。 谢老夫人上前道:“郡主,可好些了?” 顾雁歌听了微微睁开眼睛来,看着老夫人一笑,眸子里依旧是灿烂的光芒,只是相对平时,多少柔和了些:“娘,让你担心了,我不碍事儿。” 谢老夫人听了不由得老泪纵横,感慨地道:“郡主,委屈你了,我这儿子不懂事,三番两次惹你难过。你这一病,让谢府上下如何能安啊,君瑞这个逆子啊,郡主这样天人一般的好妻子不珍惜,他这是在作孽啊!” “娘,人世种种皆敌不过六个字,甘心做、情愿受。他自执着他的,我亦有我的执着,娘不必太过忧心,儿女的缘分,谁也捉摸不透,一且顺其自然吧!”顾雁歌说着似是而非的话,甘心才会情愿,若不甘心了自然不情愿。在某些人眼里,也许谢君瑞真真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子,只是一开始他们就互相不对眼,他们各自的缘分都不在彼此身上罢了。 但是,她虽然不恨谢君瑞,顾雁歌却是怨的,她承了原主的身子,做了顾雁歌,这怨自是要平,却不需要像原主那样绝决绝,非要用生死来完结。谢老夫人叹息一声,又嘱咐了些话,带着丫头走了,净竹端了药来,顾雁歌喝完了,便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直到次日午后才醒来。 醒来时外头的阳光好极了,顾雁歌就让丫头们备了榻,去树荫下坐坐。刚坐下还没喝完一盏茶,江杏雨竟然拖着柔柔弱弱的身子冲了进来,跪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地道:“郡主,奴婢求您,求您去救救郡马吧,郡马何辜,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错了,求您去候爷那儿求求情,饶恕郡马这一回。以后奴婢再也不缠着候爷,您就当奴婢是候府里的一朵小花,一株小草,把奴婢放在角落里,悄悄地看着郡马就行了。奴婢什么也不求,真的什么也不求!” 顾雁歌揉了揉额头,仰面迎着从枝叶间落下的不久前,满脸的无奈。心说怎么又来了,强压着叫人把江杏雨扔河里的念头,问道:“起来吧,出什么事了。” 江杏雨跪在地上并不起来,一个劲儿地磕着头,一边落泪一边道:“候爷要杀了郡马,说郡马不忠于君、不孝双亲,说郡马被奴婢蒙了眼睛,天可见怜,奴婢并不奢望求得什么,奴婢真的什么也不要。郡主,您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善良、那样的胸怀宽广……” 顾雁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手懒懒一挥,凉凉地道:“捡重要的说,你再感慨下去、形容下去、排比下去,只怕你还没说完,郡马就要和你上演人鬼情未了了。” “啊……”江杏雨挂着泪,惊愕无比的表情让顾雁歌看得心里一阵舒坦,江杏雨倒看了了顾雁歌的不耐烦,连忙捡开关结尾说了几句,侥是这样也已经是二杯茶喝完了。 顾雁歌放下盖碗,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悲悲凄凄,眨了眨眼仿佛像听了场戏一样,问道:“说完了?” 江杏雨泪眼朦胧地点头,哽咽着声音又想开口,顾雁歌可不想听了,连忙起身,与其听江杏雨跟蚊子似的嗡嗡叫,还不如去救谢君瑞:“嬷嬷,咱们走吧!” 嬷嬷恨恨地看了眼江杏雨,冷哼了一声,这才跟在顾雁歌身后走过去。留着江杏雨在原地又是一阵悲戚,心中无限酸楚:“君瑞,为了你,我愿意受尽天下所有人的白眼,就算被人轻贱、被人唾骂也再所不惜。我对你的爱,天地可证,没有人可以比拟。” 还没走远的顾雁歌听了这话,回头看了江杏雨一眼,现在她既同情这个女人,也反感这个女人。情用到深处在顾雁歌看来应当是生死无悔,是你若死了,我不独活,你若活着,我也绝不敢先死,虽然人世间这样的情,不可遇也不可求,但是像江杏雨这样哭哭啼啼地要死不活,是蠢笨,不是真情。 江杏雨如果是爱,应该明白,那个男人若失了从前倚仗的身份,就会什么都没有,更别提去爱一个人。也许只有到了失去一切的那一天,江杏雨才会明白,谢君瑞才会明白。 顾雁歌一路走一路想着,院外老远就听到了谢君瑞的声音,以及谢候爷的怒吼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句老夫人求情的声音。顾雁歌进去就见谢君瑞跪在地上,虽然跪着却依旧高抬着头,和暴怒中的谢候爷对视着。 谢老夫人见了顾雁歌连忙走上前去,拉着顾雁歌的手,泪水涟涟地道:“郡主,求你去劝劝候爷吧,现在就郡主的话候爷能听得进去了。” 顾雁歌在一旁看了看,嘴角露出浅浅的一笑,这老谢家的人都是演戏的主儿啊,弄这么大阵仗,只怕是演给她看的吧。只是演戏也敬业点呀,打就打狠一点,她也好骗自己相信呀! 顾雁歌看了眼谢老夫人拉着自己的手,含笑抽出手臂,终于明白了这家人,敬君是真敬,爱子也是真爱:“候爷,哥哥们还想和君瑞一块秋猎呢,打坏了、跪疼了,到时候哥哥们见不到君瑞,会问我的,到时候可让我怎么回话才好?” 谢候爷沉默了,谢老夫人也沉默了,谢君瑞则得了谢候爷的死令,不许开口,一旦开口就让江杏雨生不如互,谢君瑞自己是很光棍的,因为知道谢候爷不会把他怎么着,可对江杏雨却不会心软。 顾雁歌站在台阶上,回头看着在院子里齐齐低头沉默的人,回眸迎着阳光灿灿一笑,眼神中却全无半点温度,只道:“要不,就说君瑞因为个丫头,被谢候爷给打了,骑不得马了……”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面面相觑,谢君瑞则看着江杏雨同样的愣神,顾雁歌蹲下身子,看着院子里这一家子人的眼神,忽然又笑了,这一家子人啊,都爱杀鸡给猴看,但是抱歉得很,她呢既不是猴儿,也不爱看斗鸡…… 第二十一章 脑残属于遗传学范畴 谢候爷和谢夫人看着顾雁歌蹲在台阶上头,丝与衣摆一同垂落在青石地面上,如雪的脸上印照着阳光,一时间明灿如雪,眼微微眯着,似乎是被阳光扎了眼似的。 顾雁歌其实挺想笑,这家人看向她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这样的仰望怕也不是冲她,而是冲皇上,冲宫里头的天子一家。顾雁歌沉默了,带着笑不说话,却让在场的人心里齐齐毛,顾雁歌笑起来的时候,灿灼得可以将冬雪化成春风,但这会子可尽让人觉得浑身凉了个透。 谢候爷看着顾雁歌,实在认为今天是不智之举,将门之后,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说不得干脆些反倒会更合意,谢候爷想着一声叹息道:“郡主,君瑞是千万般的不是,但求郡主念在当年老臣与恪亲王,曾在一个场壕里同生共死、浴雪奋战,饶过君瑞这回,以后若再犯浑,不必郡主言语,老臣一个不饶他。” 恪亲王……顾雁歌现在挺感激原主的父亲,过世已经近十年,在朝里上下却还依旧有那么多人感念。纵算恪亲王英年早逝,却依旧用自己的方式庇护着女儿,这样的父爱,过千万年亦不会消散呢。而谢候爷呢,顾雁歌只能苦笑:“爹,您既然说到父王,我倒想问问您,若有一天见到父王,您该怎么跟父王说?” 谢候爷语噎,恪亲王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便疼宠到了骨子里,谢候爷自来深受恪亲王照拂,战场上生死相交的情义,如何能忘。谢候爷忽然抬头望天,一声长叹道:“老臣有愧,但老臣就君瑞这么一个儿子,郡主,老臣恳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谢候爷说完,重重地跪在地上,低下头眼里隐有泪光,满脸的愧疚。谢老夫人见了也连忙跪下,候爷和老夫人跪了,院里就没人再站着。顾雁歌抬眼一望,所有的人都跪下了,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正想下去扶谢候爷起来,在下台阶时,却忽然看见谢候爷的手在身后,冲谢君瑞做着手势,顾雁歌遂停下脚来…… 谢君瑞见了谢候爷的手势,扑倒在顾雁歌面前,一脸痛悔的模样:“郡主,请您原谅我,我过去无知,我什么都不懂,您那样高贵,那样美好,那样的胸怀宽厚。您对爹、娘是那么孝顺,候府上下自从您来了,那样的安平,府里上下都敬您、称颂您,是我从前无知,才不懂得您的好……” 顾雁歌凉凉的听着,心道不够恶心,如果对江杏雨说的话是恶心,那么刚才这番话就是恶心--。原来谢君瑞的恶心话都是看人去的,她倒是应该庆幸才对:“说够了?” 似乎还嫌不够热闹似的,江杏雨这时又跪着移上前来,一声一声重重地磕着头:“郡主,奴婢错了,奴婢以后……” “住嘴……爹、娘,今天的事就当没有生过。”顾雁歌不愿意再跟这家子人演下去,他们不嫌麻烦,她还嫌他们演得太假了。手一招,丫头们便扶着顾雁歌走,顾雁歌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了句:“爱本没有错,不需要原谅,只是你们爱的方式,错了……” 院子里的谢候爷一家看着顾雁歌衣带从风地离去,谢候爷这时才有了种不好的预感,顾雁歌刚才说话的语气,像极了恪亲王当年,对那些不上进的士兵的口吻,不喜不怒,因为不上心。谢候爷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觉得或许,当初上尚郡主这件事,是个错误。 谢候爷又是侧脸一看,谢君瑞正在那儿对江杏雨问疼问暖,谢候爷嘴角抽了抽。儿子不长进,却娶了个天之骄女,那一行一动间的锋芒,又岂是自家儿子可以比拟的,谢候爷唯有一声长叹,也已经失了骂谢君瑞的兴致,带着谢老夫人离开了院子。 顾雁歌回了院里却把自己一个人关屋子里,很好,她受不了这家子人了,她原本挺想跟这家子人耗下去,时空流转她已经不期待所谓的“爱情”,但哪个女人不奢望,可是爱了便苦。一切的负面情绪,都是因爱而生,而谢君瑞,正因为不爱,所以可以内心舒淡、安然地看着这一对儿成天演“真情真爱”的戏份。 但是,这家人太能干了,终于还是让顾雁歌带了些怒气,这家人觉得耍着她很好玩儿吗,以为她就这么好哄弄吗?顾雁歌坐在椅子上,瞪着前方,低下头来叹息一声,吐出一句话:“看来,脑残是属于遗传学范畴……” 说完顾雁歌自己就乐了,招呼丫头进来,给自己备晚饭,吃吃睡睡的无聊人生中,看看他们玩也不错,再说凭着君瑞,也玩不了多久了,那是个一天不惹出点事来就不甘心的主儿。 过了几日,太子领着几个皇子、皇女上候府来,说是要带顾雁歌出去走走,谢府哪有不让的道理,也不敢呀!谢君瑞站在一旁,非常想跟着去,谢候爷也力促让谢君瑞一道去。 太子说:“父皇不是让你在家读书吗,过些日子有战事,你在家熟读兵书吧。” 太子这一句话就把谢君瑞给堵了回去,顿时间谢君瑞就喜气洋洋地回院里去了。太子就领着一干弟妹们出了门儿,太子看着顾雁歌到:“雁儿,往日里你骑马可是赢过了我们所有人去,今天三弟得了匹宝马,定要跟你赛上一场。” 太子是见顾雁歌闷着了,而顾雁歌往日里,只要一骑马,那就是英姿飒爽,见之忘忧。顾雁歌看了一眼,胸中豪气顿生,原主的骑射经验那可是丰富得很,今天一提起来,她便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了,顾雁歌拍拍胸口,心说还真是给闷坏了。 顾雁歌笑语靥靥地回头看着,三皇子正在不远处整理着新得的马,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三哥哥得了什么宝马,能比得过我的轻舟。” 三皇子牵着马上来,拍了拍马背道:“你的轻舟固然不错,我的逐日可是塞上来的野马,好不容易降服了,雁儿,太子哥是让我来输给你,好让你高兴的。但是我可不能委屈了逐日,今天要是赢了你,你可不许哭鼻子,更不许跟父皇说我欺负你。” 顾雁歌横扫了三皇子一眼,回头看着身边的皇女们笑道:“妹妹们,咱们今天就让三哥哥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巾帼英雄’。” 皇女们一听皆响应着顾雁歌的话,高高举起手中的马鞭,皇子们看得一愣,太子道:“雁儿,你要是让皇妹们全成了巾帼女英雄,回头父皇定然高兴极了。” 顾雁歌听了一笑,皇帝在这点上非常有意思,皇帝认为儿子应该识书明礼多温雅,却认为女儿应该豪爽洒脱,所以皇女们皆是些洒脱爽快又不失娇美的人儿。而皇子们不管是后天养的,还是先天生的,个个儒雅得很,但是骨子里的天家气派半点不少,骑马射箭自然也不可能落下。 “太子哥,哪咱们就比一比,看看今天是我们女儿家赢,还是哥哥们这些男儿更胜一畴。”皇女们被顾雁歌一带,太子一说道,个个开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比赢了,好回宫去皇帝面前显摆显摆。 三皇子正在梳着马毛,反手就轻拍了刚才说话的五公主一掌,道:“小五,你是越来越淘气了,竟然还想把哥哥们比过去,反了天了你。” 五公主拉着马蹭到顾雁歌身边,回头瞪着三皇子道:“哼,三哥哥最讨厌了,雁姐姐,待会儿你一定要削削三哥的盛气,不过得了匹马,就得意成这样儿了,要真让他赢了,非得嘲笑咱们到下辈子不可。” 顾雁歌拍拍五公主,一扬马鞭指着三皇子,高仰起头道:“三哥哥,那咱们今天就赛一场,你输了以后看见小五就得捧着,我输了……我输了再说吧!” “这马我现在还骑不了,不过我找个人来跟你们比,那也算吧?” 五公主看了顾雁歌一眼,顾雁歌笑着点点头,五公主便高声道:“好,不管你找什么人来,咱们雁姐姐也会赢,怕你们不成,雁姐姐你说是不是!” 顾雁歌倒无所谓输赢,心里高兴比什么都重要,但看着五公主,却依旧神采飞扬地道:“对,怕他们做什么,骑马射猎,咱们几曾输过谁,便是当年父王,不也夸咱们景朝女儿家个个都是女英雄嘛。” 三皇子看了太子和兄弟们一眼,嘿嘿一笑道:“小五啊,待会儿等骑马的人来了,估计你这话就不敢这么说了。雁儿,你这回可得栽我手里头了,能赢雁儿和轻舟一回,哪怕不是我亲自骑马,心里也高兴。” 顾雁歌疑惑地看着皇女们,问道:“今天三哥哥请了谁来,瞧这底气足的。” 皇女们齐齐摇头,六公主看着皇子们笑得一脸得色,不耐地道:“管他是谁,想赢雁姐姐,哪可不是件容易……,萧……萧师傅?” 第二十二章 半块免死金牌 六公主这一叫唤,所有人的眼光都看了过去,阳光之下萧永夜骑马徐行而来,三皇子面有得色地迎上去,萧永夜看了三皇子一眼,又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一干皇子皇女们,摇摇头道:“殿下们今天倒是好兴致。” 萧永夜回京辞去兵权后,便成了教皇女们骑射的师傅,虽然极少去宫里,但是皇女们对于这个做事授课都无比严谨,一身沙场气的师傅极为敬佩。五公主听了萧永夜的问放在,不由得如铃一般地笑道:“萧师傅怎么总是这么老气横秋的,我三哥哥和萧师傅一样大了,父皇说‘此子性天澄澈,纵百岁亦如初冠’。” 顾雁歌身边的轻舟却忽然脑袋动了动,侧着看向萧永夜,没等顾雁歌反应过来,轻舟就自个儿迈着小步过去,亲热地蹭到萧永夜身边。只见萧永夜熟络地伸手摸着轻舟的头,一人一马极为亲密,萧永夜看着轻舟的皮毛,嘴角勾着笑,倒没先招呼顾雁歌,反而是跟轻舟眼神交流了会儿。 轻舟动了动,蹭着萧永夜的手,顾雁歌眼都直了,这马可从来没跟她这么熟络过,这才想起来,轻舟是军中恪亲王坐骑的后代,产下马后送了一匹给顾雁歌,就是轻舟了。太子见人到齐了,招呼着大家伙一块走,三皇子则捱在萧永夜身边说着话。 皇子、皇女们各自骑着马,等到了猎场,顾雁歌和皇女们齐齐看向三皇子,三皇子一摊手说:“萧将军不比!” 六公主正巧在萧永夜身边,遂侧着脸问道:“萧师傅,为什么呀,就替三哥哥跟雁姐姐比一场嘛,好让三哥哥输个心服口服呀。” 萧永夜认知里,好马要么是驰骋疆场,要么是纵横草原山野,如今却沦为一群小儿女们的赌约,实在是委屈了逐日这么一匹好马。萧永夜自然不会这么说,而是指着远处对六公主道:“六公主,既是来打猎的,自然要比谁打得的猎物多,咱们今天不论个头,单论数量如何?” 五公主和六公主自然是小孩子心性,只要赢了就行,管什么公平与否,听了萧永夜的话,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五公主和六公主搭着伴,叫上其他几位皇女和顾雁歌一块儿走了,留下皇子们和萧永夜在原处看着好一阵摇头。 太子感慨了一句:“这才是雁儿,英姿疯爽、谈笑风声,在候府里那副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疼。” 三皇子本来打算采把紫花苜蓿草,预备去和逐日沟通沟通感情,听太子这么一说,愣道:“太子哥,雁儿在淮安候府过得不好吗?” 太子摇摇头,其实太子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看顾雁歌是过得不好,可看谢候爷和谢夫人的态度,以及谢君瑞“亲手煎汤熬药”的行为,又不像是让顾雁歌受了委屈。太子想了想无果,笑道:“嫁为人妇了,总会有些不适应,再也不能跟从前似的天天纵马山野、不能溜出去玩,过得有些闷了!” 皇子们又说道了会儿,这才策马去打猎,萧永夜却莫名地跟在后头沉思。自打在宫里见到顾雁歌后,萧永夜总觉得顾雁歌眼睛里,有些不属于这个年纪应有的淡定从容,一行一坐都那样沉静安宁。十五岁的小姑娘,正当是活泼欢快的时候,何况从前的顾雁歌,给人的印象总是骄灿明媚的,自然会让萧永夜多思虑了些。 三皇子见萧永夜不说话,便又策马回转来问道:“萧将军,你在想什么?” 萧永夜摇摇头,这些不是他应该想的,不过虽然宫里的帝后以及这一干兄长们会操劳着,但若真有人让顾雁歌受了委屈,当年顾雁歌小时候的那几声叔叔也不是白叫的:“三殿下,跟太子说一声,咱们去东边吧,把南边的猎场留给公主们。” 东边的猎场都是些大型猎物,而南边则是以兔子一类的小型动物为主,皇子们自然也不能真跟公主们抢这输赢,相互看了一眼,齐齐策马奔进东边猎场,一个个抡起身后的箭,都预备好了要一展身手。 不消多会儿,公主们早已经香汗淋漓地等在猎场外头了,打的果然是一些兔子、山鸡一类的小动物,而皇子们则是狍子、獐子随意打了几只,一番数下来自然是公主们赢了,这么一来五公主可就得意了,看着三皇子道:“三哥哥,以后你可得捧着我,不能再欺负我,有道是:君子不失口于人,故言足信也。” 三皇子笑着地摇摇头,看着五公主一脸无奈地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天地良心,你不欺负我,我就感恩戴德了。” 众人齐齐笑了,随侍在一旁的侍卫把猎物归置了,捡捡挑挑架好了火,顾雁歌现他们竟然还带了个厨子来,真是想得周到啊!猎物烤好后,厨子给一盘盘分了,递到众人手里,太子手一挥,让侍卫们把剩余的烤肉拿去吃了。 吃得一个个肚皮溜圆儿,才停下嘴来,众人便各自找了个舒适柔软的草地坐会儿,顾雁歌跟皇女们在一旁说说笑笑,而皇子们那边气氛却有些沉重,他们酒足饭饱了,竟然谈起家国大事来了。 “萧将军,今年边关怕是一场大大的恶场吧,我真想奏了父皇,同萧将军一道把回屹人赶回连山深处去,省得年年来扰我边关百姓。”三皇子怀里抱着把苜蓿草,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地给逐日喂上几根。 萧永夜听了却并不答话,只是看向太子,太子见了萧永夜询问的眼神,便道:“萧将军,父皇是有意请你再掌兵权。如今三军无主帅,也没有个可以令三军信服的,一直久久悬在那儿,这是父皇的一块心病。今年的战事一起,怕就不寻常了,父皇自然只能往萧将军身上想。” 萧永夜一提起战事,胸中初是热血沸腾,可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今年边关的情况,他就是不用听宫里的消息,也清楚得很,自然是一场硬仗。但当初好不容易辞去的兵权,如今要是再回到手里,怕是非死不能辞了,兵权独主,军心独向,从来不得善终。 萧松死前交待过,若再受兵权,则萧氏一脉俱毁。在萧永夜看来,若是独身一人,接了又如何,可他却连着萧氏满门,自然要思量得多些。想前朝有位大将,以数百人敌万人而胜,在战场上从来没有输过,却输在了皇帝的猜忌里。军人,死在战场上是荣耀,死在争权夺利里却是屈辱。 “我景朝军中,并非无良将,太子殿下,这主帅之职,微臣却是消受不起。” 太子看着萧永夜,其实太子挺明白萧永夜的心思,做太子都是诚惶诚恐的度日,何况是做异姓的臣子,自然更得小心翼翼些。太子倒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自有人来劝,今天既是出来打猎的,就不提这些,太子想着便岔开了话题:“对了,萧将军,说到边关,我听着九城有满城的美酒,十里外可闻其香,入城则薰,出城已醉,不知道萧将军了城时醉了没有?” 萧永夜闻言一笑,说出不出的豪气与洒脱:“九城,那里确实满城酒香,虽然十里外可闻香是传得大了些,但入城则薰,出城已醉是半点不假的。九城的酒最烈,饮下去便如火一般,寻常的人一合就醉,便是惯饮酒的人,三合也足以醉倒了。”(注:一合等于一百毫升,十合等于一升,十升等于一斗) 皇子们这边话题落下,皇女们那们忽然传来一阵歌声,是五公主正在唱歌,原来是皇女们正在行花令,谁输了谁唱歌。五公主年纪小,歌声像小小的莺一样,动听极了,五公主唱了两句便停下来,看着众人的眼神,尴尬地笑道:“嘻嘻……我忘词儿了。” 众人一笑,皇女们便继续行花令,这回输的可就是顾雁歌了,顾雁歌正在想该唱什么的时候,皇女们便起哄了,皇子们在不远处一听,也来了兴致,三皇子高声喊道:“雁儿,我们可从没听你唱过,既然今天赢了这个彩头,我们可都等着呢。” 顾雁歌看着他们一道起哄,直起身来看着这群笑成一团的皇女们道:“唱歌自是简单的,可虽然有彩头,听了我的歌也不能白听。” “那你要什么?” “我要哥哥答应我一件事!”顾雁歌就知道这话肯定得是太子来问,于是浅浅一笑,眯着眼睛迎向阳光,映照得脸上有玉一般的光泽。 太子便又问道:“行,你要什么?” 顾雁歌一拍手站起身来,看着太子道:“暂时没想到,等我想到的时候,再跟哥哥说吧。” 太子笑道:“好!” 顾雁歌听了这声应,心下跟落了块大石头似的,这算是换了半个免死金牌,自然这个不能轻易拿来用,也不是任何时机都适用。灿灿一笑,微启红唇唱道:“饮水东河畔,射雁碧福山……” 顾雁歌的声音不够清脆,若论声音远不及五公主,但听来却另有一番宽广豪迈的味道。这本是景朝初年时,太祖皇帝与一位武将相遇时怜其才,便写下了这诗蹭予那位武将,后来那名武将成了本朝的定国功臣。那武将……顾雁歌没想起是谁来,可在场的谁都知道,那是萧家的老太爷子…… 第二十三章 为青砂解惑 自打那日从猎场回来后,顾雁歌就现谢君瑞很兴奋地在读着兵书,还拿出了边关的地图,时不时地在那研究。顾雁歌心里暗暗高兴,看来战事真的不远了,看着谢君瑞读得那么起劲儿,只觉得好笑,谢君瑞当参军……她每每一想起,就替某支军队感到忧心。 顾雁歌倒是不怀疑谢君瑞的能力,这人能力倒是有那么点子,只是那么感情用事,只怕血一涌上脑袋,就什么原则、规则都能抛弃掉,最重要的一点,谢君瑞这人,还极好争个名声。 扶疏端了饭菜进来,见顾雁歌在窗边勾着微笑,扶疏便道:“主子,用饭了,主子今儿心情很好么,一回来就坐在窗心眯着眼笑。” 净竹端了水来给顾雁歌净手,一边拧了巾子一边道:“那自然是心情好了,昨儿和殿下、公主们一块出去打猎了,没搭理府里的事儿,哪能不好呢。” 顾雁歌擦了手上的水,凑到桌边吃饭,许是心情好,饭菜都觉得香极了。吃饭饭在院子里坐了坐,正喝着茶的时候,看院儿的丫头说青姑娘求见,顾雁歌愣是端着茶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青姑娘就是青砂。 放下盖碗想了想,这才看着丫头道:“去开门吧!” 青砂从院门外进来,身上穿着一水的白地子纱衣,隐隐绣着些小朵的青色小花儿,迎风走来,柔弱中透着些许娇美,浑不似江杏雨那样纯粹的纤柔。江杏雨那样谦卑到底的柔弱,看了让人几乎有负罪感,而青砂……却是花虽娇,却有能经风雨的感觉。 要是眼明些的人,应该就算选青砂也不该选江杏雨,不过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自来就是不同的,顾雁歌抬头迎着垂下来的绿藤萝一笑,翠碧的叶子里,眼眸如珠,明肌如玉。 青砂在旁边看着愣了一愣,连忙拜下去:“妾见过郡主,给郡主请安。” 顾雁歌微眯了眼,看着青砂,走近来了才现青砂竟然瘦了许多,不过倒是显得更加弱不禁风了,怕是更合乎谢君瑞的审美观。想着遂懒懒一笑道:“起吧!” 青砂起了便在一边侍立着,似乎正在想着该怎么把应该说的话说出口主的,顾雁歌也不急,半遮着眼睛抬头看着头顶上那架子绿藤萝。等了许久,青砂也没有言语出来,顾雁歌微微摇摇头道:“青砂,近来在郡马院子里侍候得可好?” 青砂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嘴唇抖了抖,似乎非常委屈一般,眼皮子垂下去,声音弱弱地道:“回郡主,杏姑娘侍候在郡马身边,奴婢却是少有插得上手的。” 青砂明白,如果光凭自己,在谢君瑞面前是翻不起风浪的,一定要有顾雁歌的帮助。莫名地,青砂觉得,顾雁歌会帮她。 确实,顾雁歌也乐意帮青砂,既然同时抬了通房丫头,就算冲着她,谢君瑞便是装也该装一下,却这样明目张胆的把青砂撇在一边,这样的日子没趣儿的紧。有道是,一枝独秀不是春,两花同开竞芬芳,她还想看看,江杏雨究竟是真柔弱,还是心眼儿多呢。 “噢,青砂,你既到了郡马房里侍候,别的不多说,光是凭动些小心思,那是没用的。有些事,还需徐徐图之,急是急不来的。人爱其善,则比其更善,人爱其柔,则较其更柔,人世间的情爱呀,要说真想求也简单,观其心声、投其所好罢了。”顾雁歌心说,难道青砂在谢君瑞身边这么久了,还没现谢君瑞是个什么样的人,那还真是失败得很。 青砂站听了顾雁歌的话,在旁边愣愣地出神,疑惑向前靠了靠道:“郡主,恕奴婢愚钝,奴婢不懂。” 顾雁哥摇头叹气,指着桌上的一碟点心说:“民间有句话儿说得好,揪心先揪胃,得心自得眼。青砂啊,你记住,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笨女人,才会对付女人,而你先前便做了后者。” 青砂这下明白了,她在谢君瑞院里,处处针对江杏雨,却让谢君瑞更偏向了江杏雨那边,不论什么事,只要江杏雨眉眼一垂,泫然欲泣地眨着眼睛,谢君瑞一个字不问,就把过错归咎于她身上。 再一看顾雁歌指着盘子里的那碟点心,便彻底弄懂了要怎么去做,连忙感激地一拜道:“奴婢谢郡主大恩,奴婢一定忠心替郡主办事,绝不敢有半点疏失。” 顾雁歌微微侧了身子拿手遮了遮阳光,摇头看着青砂道:“你还是没明白,你的忠心、敬仰、爱慕,一切都要给郡马,给我是没有用的。” 青砂点了点头,似乎若有所悟一般离去,顾雁歌看着青砂离去的背影笑了笑,但愿青砂是真的明白了,她可不希望,在这场“婚姻”里,青砂连一点争取“幸福”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出局了。虽然是青砂自愿的,可好歹是她亲手促成的,她总希望青砂能过得稍稍好一些。 却说青砂回了院子里,在屋里细细想了想顾雁歌的话,又仔细地回忆了一番从前做的事,这才有了主意。先是到小厨房里备了些谢君瑞爱吃的点心和汤水,一道一道工序细心地做着,比起厨房里的厨娘那自是要多费了许多功夫。 但青砂却没有亲自送去,仍旧是让厨下里的丫头送去,茶水却没有动,依旧让别的丫头去沏,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一点一滴如细细的暗流一般,渗进谢君瑞的平日的起居饮食里。 果不其然,当晚饭送到谢君瑞面前时,谢君瑞明显觉到今天有几道菜品味道与众不同,一到嘴里就与平日里厨娘所做的菜不同。候府的厨娘那自也是个中能手,可压不住青砂时间多,又有意为之,自然较之厨娘做的更合谢君瑞的胃口。 谢君瑞赏了厨娘,厨娘笑嘻嘻地接了赏,转个背就到青砂院儿里去了:“青姑娘,郡马爷尝着今天的几道菜,连连夸好,都是青姑娘手艺好。这赏奴婢可没脸面领,奴婢只是转个手的,本就是郡马爷赏青姑娘的。” 青砂把赏又推回去,温婉的一笑道:“什么赏不赏的,只要郡马喜欢,别说做几个小菜,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甘愿的。” 厨娘又问道:“青姑娘,为什么不让奴婢跟郡马说,今儿的菜是您做的?” 青砂抬头看向书房处,书房里暖暖的烛光把两个人影映在窗上,不时还传出欢笑声,只是都与她无关,不过没关系,慢慢的就会有关了。青砂回头看着厨娘笑得比方才还温和了几分,声道幽幽地道:“知不知道的没关系,只要郡马用得好就行了,郡马用得好,我心里便欢喜了。” 青砂送走了厨娘,在屋里浅浅地笑着,饭菜还不够,等晚上还有煮好的消夜,慢慢的,她会让谢君瑞除了吃她的饭菜,吃别人做的则食不甘味:“江杏雨,我不对付你了,把他的眼光争来,那就是最大的对付了,到时候不用我来让你难受,你自个儿就难受得不成了。” 次日清早起了,青砂依旧悄无声息地去了厨下,青砂彻底想明白了,若她没有可以倚仗的身份,无法像顾雁歌那样不争不斗也过得舒适,那么她只好去争去斗。 顾雁歌在院儿里听着丫头来禀话,浅浅一笑,这青砂终于还是听明白了些东西,顾雁歌正吃着早饭的时候,丫头报说宫里来了人,地让谢君瑞进宫去,说皇帝要考教谢君瑞这些日子来读书的成就。 顾雁歌心想,许是太子回宫跟皇帝提了提,皇帝这才把放君瑞又记了起来,不用想都知道谢君瑞这会儿正在屋子里乐得没边儿了。顾雁歌正打算出门去跟老夫人说说话的时候,宫里的人又到她院儿里来了。 “雁主子,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您跟郡马一道去呢,说是不知道您的身子大好了没有,不见着您身子安好,皇上和娘娘都不安心呢。” 顾雁歌便整理了衣裳,与谢君瑞一道去宫里,顾雁歌在马车上看着谢君瑞身着官袍,脸上满是遮不住的笑意,遂顺口问了句:“君瑞,入秋要是开战,你也得去边关吧。” 谈到了谢君瑞得意的事儿上,谢君瑞得意地点头,难道地跟顾雁歌说话非常之温和:“是,大约一入秋就要赴边关,只是现在军中主帅似乎还没有选定,不知道皇上到时候会委派谁?” 谢君瑞这话,其实带着些试探的味道,顾雁歌也不甚介意,看着马车窗外,似是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听太子的意思,皇上似乎倾向萧将军。” “萧将军啊……”谢君瑞得到了答案,满意地不再说话,在脑子里早已经把心思转开了。萧永夜治军严明那是出了名的,为人也清正得很,倒是不好去打交道,不过对小人有厚黑之术,对耿正的人自然有正大光明的方法。 谢君瑞自然也想像谢候爷一样,封候拜相,但是谢候爷所封的并非世袭爵位,所以谢君瑞得靠自己。 第二十四章 互相算计着 午后回府时,顾雁歌毫不意外的在谢君瑞脸上看到了一股子得意劲儿,在皇后殿里时,太子就已经派人来说了,目前定下了让谢君瑞随军做个参军,至于跟随哪路军马前去,那就是大学问了。 设若跟着萧永夜那样的猛将,那就是捡现成的军功,但萧永夜如果去,必定是三军主将,谁不是挤破了脑袋想去搭上关系。但是萧永夜向来最烦这些,越是到了这样的时候,越是大门深闭,再加上把皇帝赐的金刀当门栓往门上一插,谁敢去开。 谢君瑞心里鼓捣开了心思,顾雁歌是恪亲王的女儿,萧永夜又在恪亲王帐下领兵多年,想来别人的面子萧永夜不卖,却是无法拒绝顾雁歌的。门上那把金刀,对于别人来说是个麻烦事儿,可对于萧雁歌来说,那连事儿都不算。 顾雁歌正在掀着帘子看外头的街景时,外头的风吹进来,把线吹乱了,她一抬手把脸颊旁的丝顺了顺,不经意地一回头,现谢君瑞正捧着从未有过的灿烂笑脸看着她,不用细想都能琢磨出一句话来,那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顾雁歌眉眼一眨,只稍微一想,便知道了谢君瑞什么心思,于是扬起同样灿烂的笑脸,道:“君瑞,今日在宫里,皇上对你这些日子闭门读书的收获很是满意呢,连太子都说君瑞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谢君瑞一听,眉眼差点都笑没了,那嘴咧得比脸都大了,颇带着几分得意地道:“是皇上过奖了,郡主,不知道皇上对今年的战事是怎么安排的?” 哟……又开始打听了,这人真是要用时捧张笑脸来,没用时就甩张冷脸子,不去演戏还真是浪费了这份天赋。顾雁歌揪着腰带上的涤带,红红的涤带在指间缠绕,更衬得十指如玉、莹泣有光。这般情景,谢君瑞自是看不到,顾雁歌抬起头一笑,有心吊吊谢君瑞的心思:“不是太清楚,只是听说萧将军是一定得去的,这回选将,应该大都选对回屹情况比较熟悉些的。” 谢君瑞怎么说也是候门之后,又不是真正能行军打仗之人,自然大多时候被留在后方,且“一公子”是很爱惜生命的,也不会上前线去给人当靶子。对于回屹的情况,别说熟悉,就是回屹人长什么样儿,怕是也没有个大概的念头。 谢君瑞讪讪一笑,正在脑子里努力搜索,大概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这才摇了摇头:“看来,得请几个对边关战事极熟的军中将领来,要不然我这参军就没法参了。” 顾雁歌听出来了,谢君瑞是在指着她帮忙呢,她倒是认识很多将领,大部分是恪亲王的旧属。顾雁歌摇头一笑,这谢君瑞还真是没脸没皮,平日里这么待她,还有脸要她帮忙,甚至连个求字都没用上,还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不过她也不在乎,她倒是很乐意看看谢君瑞能蹦到哪儿去,于是侧脸道:“君瑞觉得谁比较合适,军中之人谁对回屹最熟悉?” 谢君瑞听了眼睛一亮,连忙道:“那自然是曲将军、刘将军,这二位常年在边关,此时正在军中述职,不知道郡主可否请到他们二位?” 曲清风、刘定……那原来可都是恪亲王帐下的,军中近来回京述职的将领不在少数,谢君瑞打听得那么清楚,怕是早已经打好了主意。谢君瑞啊……要是把这些钻营的心思全用在办事儿上,怕什么事儿都能办得成,可这人自来就没有想过要当君子,只愿做不费功夫攀近道的事。 顾雁歌面上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欢快地道:“曲叔叔和刘叔叔都回京了么,既然他们回京了,事情就好办了。别人我或许请不动,但曲叔叔和刘叔叔,那还不是招呼一声的事儿。” 谢君瑞听了自然喜不自禁,欢喜地道:“那就谢过郡主了。” 回了府里,顾雁歌让嬷嬷拿了帖子去把曲、刘二位将军请过府来,嬷嬷便问了怎么一回子事,顾雁歌就把谢君瑞的心思跟嬷嬷说了,嬷嬷一听连忙笑眯眯地去了。 但是走到门口,嬷嬷又折了回来,看着顾雁歌道:“主子,曲将军和刘将军自小看着您长大的,尤其是曲将军,心细如尘,二位将军要是过府来,看到主子眼下的境况,奴婢怕二位将军是要动粗的。” 顾雁歌一笑,在这事上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嬷嬷,一个人藏的东西,十个人都找不到,何况我这不藏东西,是藏心思。而且嬷嬷,你平日里能觉出我不愉快来吗?” 嬷嬷摇摇头,确实是没现顾雁歌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每每她们都觉得顾雁歌受了委屈,可顾雁歌一些儿委屈的意思都没有。嬷嬷叹气转身,便出门去请曲、刘两位将军去了。 到两位将军府上,很顺利地就把人给请了出来,曲、刘两位将军,本来也是预备来拜访的,他们每年回京,都会拜会顾雁歌,只是从前在宫里,由太子陪同着拜见,如今已经嫁到淮安候府了,自然不同一些。两位将军都在府里正想着这事,嬷嬷就来了,自然喜出望外地连忙整了衣着一道去淮安候府。 “嬷嬷,你是郡主贴身的人,嬷嬷可要对我们实话实说,郡主嫁到淮安候府后,一向可好。”曲清风骑在马上,低下头贴着马车的窗问道。 嬷嬷挑了帘子起来,看着曲清风道:“曲将军,有皇上、太后在,难道谢君瑞还敢对主子怎么着,远的不说,殿下、公主们便时常过府找主子,他谢君瑞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 嬷嬷说完笑了笑,曲清风见嬷嬷神色如常,便也不再过问。嬷嬷放下帘子,背后一身冷汗,心下虚。恪亲王帐下出来的,个个看人都跟虎狼似的,要不是出门前顾雁歌说的那一番话,嬷嬷差点就露了底儿。 嬷嬷双手合十,嘴里轻不可闻地念着:“我的主子啊,您今儿这坎可得好好过,要是曲将军现方才说的不尽不实,回头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曲、刘两位将军一进谢府,受到了“热情异常”的招待,谢候爷和谢君瑞亲自在门口相迎,曲清风看了谢君瑞一眼,轻哼了一声。曲清风瞧不上谢君瑞,谢君瑞那白衣翩翩,浊世佳公子一般的仪范在曲清风看来,那就不算个汉子。 曲清风是将门之后,以儒传家,只是儒到曲清风这儿,看起来像是彻底断了根儿了,不过曲清风虽然性烈如火,却心细如尘,观察入微,儒门之风不在表而在骨子里,因而谢君瑞在曲清风看来,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曲清风这一声冷哼和一番打量,让谢君瑞身上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明明是大太阳挂着,却只让谢君瑞觉得浑身上下冷丝丝的往骨头里浸过来。谢君瑞不由得腹诽,这顾雁歌带来的人都跟她似的,看人恨不得把人压没了才满足,却不想找曲清风是他自己的主意。 刘定还好一点,纯粹的武将,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不甚在意,进了门就直接道:“带我们去见郡主,我在边关又是一载有余,就想知道郡主过得好不好。” 谢候爷听了一激灵,连忙道:“刘将军这话说的,郡主乃金玉之躯,微臣何敢让郡主过得不好,微臣府上的人,是即这没心思,更没这胆子。” 谢候爷说完便和谢君瑞一块,领着曲、刘二位将军去顾雁歌院子里,丫头一报说曲将军、刘将军来了,顾雁歌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下意识地把书一扔,蹦了起来,笑得分外欢快活泼。 等顾雁歌意识到了,不由得一笑,这原主的潜意识里,看来很喜欢这两位将军,要不然断不至于这般反应。曲清风和刘定正要拜下去,被顾雁歌一手拦住了:“曲叔叔、刘叔叔,坐吧,咱们之间还守这些个虚礼做什么,知道曲叔叔和刘叔叔定会听了信儿就过来。特地备了奉阳雪芽,还有浮梁青。” 刘定听了哈哈一声大笑,毫不拘礼地坐下:“还是雁儿知味儿,我在边关可就指望着这口了。” 曲清风也坐了下来,端着茶盏笑道:“雁儿还是这么细心。” 刘定见端来的只有茶没有酒,看着顾雁歌,顾雁歌笑道:“刘叔叔,酒已经送到你府里去了,好酒和好茶一样,跟对的人喝才对味,在我这人不懂酒的人面前喝,自然对不了味儿。” 刘定又是一笑,和曲清风互看了一眼,两人端起茶来喝着,谢君瑞和谢候爷也陪在院子里坐着。谢君瑞不知滋味的喝着茶,频频看向顾雁歌,顾雁歌抿了口茶看了眼,知道谢君瑞着急入正题,不过这事儿可急不来。 这二人眉来眼去的,倒落在了刘定和曲清风眼里,两人却反而认为谢君瑞待顾雁歌是好的。 喝着茶说着话,顾雁歌久久都没有提及谢君瑞关心的事,直到快走了,顾雁歌才随意地带了句:“两位叔叔,若有闲,不妨让君瑞上门请教,眼下边关战事在即,对回屹多一分了解,便多一分胜算,君瑞自也想为边关安定尽一份力。” 曲清风和刘定笑着应了,两人都提出让谢君瑞次日就去曲清风府上,两人一同给谢君瑞说道说道。谢君瑞这时才一块大石落了地,殷勤地送曲清风和刘定出府,神色无比谄媚…… 顾雁歌远远看着摇摇头,总算给这位找了件事儿做,现在总是水到渠成了吧…… 第二十五章 今天的戏还没完呢 次日里,谢君瑞便去了曲将军府上,曲清风和刘定都在那儿等着谢君瑞去。 两人在堂上的主位上,冷冷的看着谢君瑞,曲清风和刘定昨儿一回来,就齐齐摇头,说破了天去,也觉得这个谢君瑞配不上顾雁歌。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了,也只能把这人好好扶上了扶,希望能把谢君瑞调教好了,不至让顾雁歌受这份子委屈。 谢君瑞哪儿知道这两位将军的心思,脸上带着谦恭的笑,侧身听着两位将军说着与回屹这几年大战下来,对回屹人的了解,对回屹风俗、民情,以及对整个回屹地区的地形,景朝的战略布防,以及近些年来用兵的经验。但这些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说完的,于是谢君瑞便得频频去曲将军府。 谢君瑞不是蠢笨之人,“一公子”嘛,别的不成,学起理论知识来,那叫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没几天,就让曲清风和刘定都点了头说不错,虽然曲清风对谢君瑞依旧看不上眼,但不得不承认,谢君瑞学什么都快,而且能用到实际中去,虽说不上是举一反三,但能活学活用已经是不错的了。 这日谢君瑞从曲清风府上回来,就去了顾雁歌院里,顾雁歌正在看扶疏绣花,猛地有个人站到她身后,一瞧影子顾雁歌就知道是谢君瑞来了,也不回头,只是继续跟扶疏说着话儿。 谢君瑞轻轻咳嗽了两声,顾雁歌继续不回头,似乎沉迷在扶疏的一针一线里似的,而扶疏正全神贯注的绣着花,压根没看到谢君瑞的出现。 谢君瑞强压下怒火,轻唤了声:“郡主……” 顾雁歌这才回过头来,跟才现谢君瑞站到身后一样,惊讶地睁着双眼,捂着嘴呀了一声,这才道:“君瑞,你什么时候来的?今天不是去了曲叔叔府上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扶疏把针线一收,给谢君瑞请了安,这才去招唤小丫头们来沏茶、搬座儿。 谢君瑞坐下后,又是满脸的笑,方才的那点怒火似乎已经消失于无形之中了,凑过身子微微倾向顾雁歌边上道:“郡主,这些日子在曲将军和刘将军的指点下,对回屹已经算是有了些了解。眼见着都要入秋了,不知道为何皇上还没有指派主帅?” ……顾雁歌看着谢君瑞,沉默地摇摇头,不是她不知道是谁,对谢君瑞这个人实在有些无语。自从引见了曲清风和刘定之后,谢君瑞连她的院门都没捱过,她还说怎么今天又捧着笑脸来了呢,原来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顾雁歌抬着手拿着小扇轻轻扇了两下,用以让自己安静下来,心说:不用太久了,这人一入秋就得走了,赶紧打了才是要紧事:“主帅么,皇上是有意于萧将军的,只是近来听说萧将军推辞了,说是久疏于沙场,不能胜任军中主帅之职。况且,军中有许多年历在萧将军之上的大将,萧将军倒是推举了几个人,皇上都不甚满意罢了。” 谢君瑞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似的,想了会儿才又道:“郡主,听闻萧将军对于回屹了如指掌,不知道,郡主可否……” 顾雁歌生怕自己一个压不住就一巴掌扇了过去,当然更怕自己左右开弓,只能是双手紧紧捏住扇子,咬牙切齿地却依旧带着笑,道:“萧将军啊……那倒是不好请的,不过曲叔叔和刘叔叔,往年都和萧将军一道在父王帐下领过兵,他们倒是都相熟的。君瑞只要常去曲将军府上,想必遇到萧将军也并非难事。” 常去……谢君瑞近来几日,就没一天没去过的,却是愣没遇上过萧永夜,谢君瑞其实去曲清风那儿,还不是因为萧永夜本人不太好搭上话,而同为恪亲王旧属的曲、刘二位可就不同了,那就真是一句话的事儿了。可是已经六、七天过去了,连萧永夜的影子都没见着个,谢君瑞已经等不下去了,他急得很,眼看着就要指兵点将了,可现在是一点风都没抓到。 “这都好些天了,还是没见过萧将军,萧将军对军中以及回屹的情况都了如指掌,我这也是急着多了解一些,好将来有准备,不知道郡主可不可以递句话去,让我好去萧将军那儿请教一番。” 提到萧永夜,顾雁歌面有难色,不是她不愿意去递话,而是萧永夜那人不好搭话,一旦牵到军中的事,就算是恪亲王当年在时,萧永夜亦是不会讲人情关系的。萧永夜治军极严厉,把谢君瑞放到萧永夜眼皮子底下,那惹事的机率绝对大大增加。 谢君瑞见顾雁歌不说话,且一脸犹豫,便道:“如果郡主实在没办法,那便算了!” 谢君瑞说这话时,又是一脸的不满,顾雁歌低下头白了一眼,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还威胁她,这谢君瑞端是好本事啊! “君瑞且慢,办法自然是人想出来的,若君瑞定要拜见萧将军,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只是,这些日子君瑞跟曲叔叔、刘叔叔谈得如何了,若是好,想来也非难事。”顾雁歌故意着急地拉住装模作样要走的谢君瑞,一咬牙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谢君瑞这时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看着顾雁歌笑得非常“和善”,轻声道:“不碍事的,郡主若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为难。到时候去哪里为参军也是一样的,这些日子得曲将军和刘将军倾囊相授,对回屹也算有些了解了,只是兼听则明嘛。” 顾雁歌嗤声一笑,谢君瑞的脸皮真是厚到无人能及了,强压下甩两巴掌的念头,笑道:“郡主这话说得是,曲叔叔和刘叔叔,都是前锋大将,萧将军却是常年坐阵中军的,自然看得更透些。既然君瑞对回屹已大概了解了,明日我便跟曲叔叔说了,请曲叔叔去请萧将军过府,给说道说道边关的战事。” 谢君瑞听了这话,笑得跟个灿烂的非洲菊一要,橙黄橙黄的咧着大脸庞子,跟看着太阳一样看着她,这会儿倒是不觉得扎眼了。 谢君瑞得了满意的答案,敷衍了两句就走了,顾雁歌这会儿却不怒了,笑眯眯地看着谢君瑞走:“今天的戏还没完呢,赶紧回院儿里看戏去吧,景朝一公子大人……” 顾雁歌吩咐了净竹,待会儿要是谢君瑞院里来了丫头,赶紧带过来就是,净竹虽然听了有些莫明其妙,但还是应了。 而谢君瑞这头心情舒畅地回了院儿里,进门去听见了嘤嘤的哭泣声,他心里一着急,以为是江杏雨又受了什么欺负,循着声去,却现是青砂屋里传出来的,心下一松却又好奇起来。青砂已经消停了有一段日子了,甚至很少出现在谢君瑞面前,谢君瑞几乎都快忘了院里还有青砂这么个人。 谢君瑞脚不由自主地走到青砂房前,停了停正想推门,江杏雨却忽然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谢君瑞“惊喜、仰慕、充满感情”地道:“君瑞,你回来了,已经备好了晚饭,你赶紧来用饭吧。” 谢君瑞一看见了江杏雨,青砂的哭泣声就从耳边消失了,迎上去柔声笑道:“等得饿了吧,都说了如果回得晚就先用饭,要是饿着了怎么办呢?” “不要,君瑞不回来,我食不甘味,和君瑞一桌吃饭,就算是吃糠咽菜我也甘心,哪怕餐风宿露我也无悔,因为君瑞,所有的苦都是像蜜一样甘甜,所以的艰难险阻都如梦一般美好。君瑞,你不要离开我,你如果离开我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可是只要有你,什么我都不在乎的。”江杏雨和谢君瑞紧紧拥在一起,就在青砂的房门前。 青砂在屋里听着这一段一段的话,心头自然免不了一阵一阵的抽痛,紧紧扶着床幔,这会儿倒不再哭出声了,死死咬着帕子瞪着窗缝儿,窗缝儿里江杏雨的眼睛正往这边瞧着,青砂看了恨恨地哼了一声道:“江杏雨,总有一天,我受的苦,要你千百倍来偿还。” 谢君瑞拉着江杏雨回屋子里去吃饭,桌上的饭菜看起来倒是和往日里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坐下尝了几口后,谢君瑞就皱了眉头,问道:“怎么今天院里换了厨娘吗,这菜吃起来味道和往日吃的不一样了!” 江杏雨尝了几口,却愣没尝出什么不一样来,便道:“我吃着,似乎和往常一样啊!” 谢君瑞便又尝了几口,把碗放了下来:“确是味道不对,杏雨,你吃吃这鱼,平日里是无骨无腥,入口生香的,今天有腥气不说,这骨头差点扎着我的喉咙。再说这白灼鸡,平日里吃起来不塞牙,香滑软嫩得很,今天吃了又柴又老,没有以前的鲜嫩劲儿……” 谢君瑞一边说,江杏雨一边尝,这么一圈下来,江杏雨也现菜不对味儿了,江杏雨起身去叫厨娘,两人便在屋子里等着厨娘来给他们答疑解惑…… 第二十六章 做的是菜,图的是君 厨娘被丫头传唤来时,心下就明白肯定是今儿晚上的菜出了问题,厨娘是渝南一带的人,当初也是为了江杏雨专门拨到院儿里的。渝南一带多是味道偏甜的菜品,而江杏雨是陈南人,自然是惯吃了甜口的菜。但谢君瑞不同,谢家祖上是从渭洲一带来的,惯吃咸鲜酸辣之味,菜里极少放糖,连做糖醋一类的菜,也是醋多糖少,宁酸莫甜。 今天桌上的鱼,虽然做的不是糖醋,却依旧有甜味儿,谢君瑞自然是一吃就不惯,初时天天吃甜口的,惯了倒没事。可是,最近谢君瑞已经被青砂的手艺给养出来胃口,再吃自然不是滋味儿了。 厨娘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拜倒在地上,谢君瑞便指着菜道:“今日的菜是怎么回事,吃着都一个味儿,爷吃着往日的菜味道都好得很,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打翻了糖罐子了,甜得都腻味了。” 厨娘低头拜在那儿,心说从前不一样是这个味儿,怎么今天不不合意了。厨娘叹气一声,青砂又不让说,厨娘只好道:“回郡马爷,奴婢知错,奴婢明儿一定改回来,还请郡马爷原谅奴婢这一回。” 谢君瑞指了指桌上的菜道:“今日的菜没一道合爷的胃口,你让爷怎么吃,未必要让爷饿着去睡觉吧。” 江杏雨连忙上来劝,柔柔地拉着谢君瑞的手说道:“君瑞,你不要为难厨娘了,她今日做的菜虽然不合你胃口,可往日里却总是顺着你意的,厨娘这么用心、这么辛苦,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天的饭菜就忘记了她这么久的功劳。” 厨娘一听,无比感激,但是江杏雨这可不算完,只听得她又继续说道:“你看桌上的菜,哪样不是美味可口的,厨娘已经很用心去做了,既然已经尽力了,就要怀着无比感激的心去吃……” 谢君瑞一听怒极而笑:“杏雨,你何必为她开脱,好吧,既然已经尽力了,却做得仍旧不合我胃口,你明儿就去管事那儿领了银子离开,免得我还得怀着无比感激的心去吃这不合我胃口的饭菜。” 厨娘这才琢磨出味来,江杏雨这哪里是在帮她,分明是害了她,若是不说话,依着谢君瑞往常的性子,大不了就是说两句罢了,可江杏雨一劝,反倒是把谢君瑞的脾气给劝出来了。 厨娘也是惯在谢府的人,上下多年侍候谢候爷和老夫人,只不过因为江杏雨,被要到了谢君瑞院里,如今却受了这样的闲气儿,自是心里恼怒得很。厨娘本就不大喜欢江杏雨,平日里一副柔弱样,看人却总是连正眼都没有的去。 “郡马爷,求您看在奴婢侍候多年的份上,再让奴婢做一回,若是再不合胃口,您只管把奴婢赶出府去,奴婢绝无二话,还求郡马爷让奴婢再试一回,求郡马爷了……”厨娘心下打定了主意,回头就去请教青砂,最好是请青砂再做,要不然依着今天这阵仗,只怕没她的好果子吃。 江杏雨又娇柔地道:“君瑞,你就再让厨娘做一回吧,就在院儿里请厨娘当着咱们的面做如何?我觉得厨娘做的菜是好极了的,我也想学一学,将来若能洗手为君瑞做上一回,便是天大的满足了。” 厨娘听了在一旁暗暗叫苦,这江杏雨怎么跟知道什么了似的,竟然还要她在院儿里做,如果在厨下里悄悄做了,还能请青砂来帮帮,可这大院里当众做,厨娘可没这份子把握。厨娘只能抬头看着谢君瑞,等着谢君瑞来话儿。 谢君瑞没注意到厨娘正在看着他,反而是把江杏雨的话听到心里去了,自然是要点头同意的。一边点头一边捧着江杏雨纤纤的十指,深情无比、柔情万分地道:“杏雨,你太善良了,我怎么能让你为我洗手做羹汤呢。你就应该写诗画画,弹琴唱歌。这样的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做,反而是玷污了你。我娶你回来,就是要好好疼爱你的。” 江杏雨脸色微红地看着谢君瑞握紧了她的双手,眼波似水一般泛着微澜,无比深情地回道:“君瑞,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去做,哪怕是这天底下再卑贱的事、最肮脏的事,我都无愿无悔、甘心情愿。” 厨娘忍在一边恨恨地笑,人往往是这样,没有利害关系时,做什么都无所谓。可现在厨娘一想起来,只觉得青砂比起江杏雨来,要好无数倍,青砂对谢君瑞也比江杏雨更真的多。一个女人,若愿意为一个男人,默默地做尽一切,却不言不语不求不争,那才真。如同江杏雨这般,好话说尽,便宜占尽,却半点实在的都没有,哪有几分真! 于是厨娘,华丽丽地开始倾向青砂了,只是眼下,她还得赶紧把这关过了,要不然说什么都是空的。 谢君瑞同意了江杏雨的话,厨娘心里有些着急,往日里青砂做菜,她倒是在一旁看着的,只是怎么做都没有青砂那味道,更没有青砂那份子细心。厨娘托着去准备食材的当口上,正要去青砂房里请教,却不料江杏雨派了谢君瑞身边的小丫头跟着。 这小丫头,明面上是帮厨娘准备食材,暗地里自然是怕厨娘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厨娘看着身边寸步不离的丫头,心里更是急了,一边在厨房里找着合适的食材,一边想着主意。 小丫头见厨娘去弄了只活蹦乱跳的鱼出来,吓得不得了,连忙走远了些。厨娘这时一抬头,忽然现有个纸团子滚到了脚边上,不管什么先捡到袖子里再说。再拿了几样食材,忽然喊了声:“姑娘,我这一慌乱,都……都内急了,你看我……” 茅房在院里的西头,离厨房倒是不远,丫头皱眉嫌弃地道:“走吧走吧,我就在外头守着。” 厨娘松了口气,到了茅房里借着微弱的光芒看着纸上的东西,厨娘认不了几个字,所幸的是纸上也没有字,只是一些画儿。一圈儿里画着是一条鱼,一些坛子椒和一些面线;二个圈儿里是剁碎的坛子椒,鱼加了些似是盐的粉末腌着;三个圈儿是坛子椒铺在鱼上,旁边有冒热气儿的蒸笼;四个圈儿里画的是一柱香燃了三分之二,然后鱼在旁边冒着热气儿,以及煮好了冒同样冒着气儿的面线;五个圈儿是鱼吃得差不多了,把面拌到汤里去…… 厨娘心下一喜,看来是青砂在帮她,这菜她听青砂说过,说是准备这几天就给谢君瑞做,但是天上午起了就着了寒,勉强做了早饭就没法儿起来了。 厨娘心里有了主意,连忙出去,丫头不耐烦地看一眼,咕哝了一句:“懒人屎尿多……” 厨娘也不说什么,洗了手回厨房把鱼和坛子椒、面线都备好了,自信满满地去院子里,那里已经摆好了小灶。厨娘让厨下的人去拿了蒸笼来,自己则把鱼和坛子椒都准备好了,这时蒸笼也拿来了,厨娘把鱼上了蒸笼,便开始煮面线。幸而这菜做起来没什么难度,厨娘又是做了多年菜的,自然一点就通。 江杏雨则随在谢君瑞后头静静地看着,不置一词,只是表情微微有些惊讶。谢君瑞偶尔回头看了江杏雨一眼,见她张着小嘴儿,眼睛直直地看着厨娘做饭菜,还只当是看得愣了,于是一笑道:“杏雨,你看着这做饭烧菜可有意思?” 江杏雨愣愣地回神,看着谢君瑞道:“看着倒是容易,只是做起来怕是处处有技巧,我怕是一时半会儿学不会呢!” “杏雨说这些做什么,你只要陪着我一起吃饭就成了,就算是再难吃的饭菜,于我而言也是人间美味。”谢君瑞说完这句便又回头去看厨娘做菜,这时已经微微有些酸辣之气飘了出来,还带着鱼的鲜劲儿,谢君瑞咂了咂嘴,这味道闻着就合乎胃口。 江杏雨却在后头一脸苦笑地看着谢君瑞,既然一起吃了,什么都是人间美味,刚才也是一起吃着呀,那为什么处处挑,处处拣,哪样菜都不合意。江杏雨望着谢君瑞的背影,心里无比委屈、无比幽怨,可是谢君瑞现在被院子里的香气勾了去,压根没注意到她。 厨娘在灶前已经煮好了面线,往凉水里过了过后,盛到小碗里,这时蒸笼里的鱼也已经是香气四溢了。厨娘闻了闻,酸辣之气扑鼻而来,让人嘴里直冒口水。厨娘看了看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连忙撤了火,赶紧把菜端了出来,呈到谢君瑞面前,谢君瑞拿了筷子就要开口吃了,江杏雨却道:“君瑞,等一等……” 江杏雨这一声叫唤,让谢君瑞停了下来,和满院子里的人一起,齐齐的看向江杏雨…… 第二十七章 勾心斗角八点档 (本章以后,nc对话告一段落,想被雷的亲,只有看吾几时恶趣味重新回来了……) 江杏雨见众人齐齐望向她,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身子,腰肢如柳一般柔婉地屈了屈,一双眼睛如水一般地掐死了谢君瑞的眼和心。谢君瑞心肠顿时便温软得,只剩下满腔春水入情肠了,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江杏雨见谢君瑞端着厨娘盛来的汤都停住了,不由得心头一喜,面上却依旧是如水如月的神色,那副子云淡风清的神色,显得那样的与世无争,那样的温婉恬静。江杏雨明白,谢君瑞就爱她这副模样,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是为了谢君瑞还是为了自己,她如今里里外外都已经是这亲的人了。 “君瑞,你这几日咳嗽得厉害,辛辣之物还是要少尝些的,不若就尝些鱼肉便罢了吧。”江杏雨温婉一笑,示意谢君瑞,她是全然地为谢君瑞着想。 谢君瑞闻着味儿,心头正馋得不行,一听江杏雨说只尝些鱼肉,就有些不乐意了,但谢君瑞回头一看江杏雨柔柔的眼神,充满着温情与期待,便不忍拒绝,只得道:“那便只用些鱼肉好了,杏雨也一道尝尝味道如何。” 厨娘便又没好气地呈了些鱼肉上来,谢君瑞正待尝的时候,忽然现了鱼旁边的面线,便问道:“这面线呈上来做什么,一没汤二没料的。” 厨娘欢喜得不得了,就等着谢君瑞问这话儿呢,便连忙道:“回郡马爷,汤便用鱼汤,鱼汤是酸辣口的,面倒在鱼汤里一拌,就是酸辣面线了。” 这酸辣面可是谢君瑞的最爱,话说“一公子”什么山珍海味都尝足了,却偏偏就好这口,但是寻常的做法,却不能衬“一公子”高贵的身份,于是“一公子”就只好渐渐把这口给淡忘了。 但今天这做法可好,鱼面上摆着青红坛子椒,鱼是景朝最名贵的渭鱼,而且清蒸这种做法,也颇得谢君瑞的心,烟火气少嘛,看着也舒心。那些油烹火烧的菜,在谢君瑞眼里就是下等菜色。 谢君瑞连忙让厨娘拌了面线来,厨娘还心思极巧的备了些料铺在上头,是一水的清淡爽脆食材,加上干的金菘菇灿黄地铺在上头,这等爽口酸辣又“珍贵”的面线呈上来,谢君瑞的脸上就别提多欢喜了。 谢君瑞只尝了一口就叫好,面线并未煮出十分熟,煮到九成时捞了出来,往冰凉的水里一浸,根根都带着些脆生生的味道,再加上汤一拌,酸辣咸鲜中透着各种时令鲜蔬的新嫩劲,再加上金菘菇和鱼汤融合在一起的鲜活味道,直让谢君瑞叫好。 江杏雨见谢君瑞吃得那么开怀,不由得也尝了一口碗里的鱼肉,只觉得入口是又酸又辣,一股子冲劲儿赶往后脑勺钻,真不明白为什么谢君瑞偏偏又吃得那么欢喜。江杏雨勉强吃了两口就放下来,谢君瑞却犹自在一边吃得无限欢喜。 只见谢君瑞拿那小小的碗,连着吃了三碗面线,把厨娘煮的那一小碗面线都吃光了,这才意犹未尽地道:“这才合胃口,这爽辣劲才对了,要是今儿的菜都是这份子味道,刚才爷也不会不高兴了。行了,你下去领赏去,以后细心琢磨着怎么做好饭菜,爷自然亏待不了你。” 厨娘欢喜不已地走下去,院里的东西自有旁人来收拾,谢君瑞才从美味的满足感中回过头来,看着江杏雨在后边泪眼汪汪的,不由得问道:“杏雨,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又难受上了,你这样让我看了好心疼、好难受、好痛苦!” 江杏雨其实只是被鱼给辣出眼泪儿来了,谢君瑞这么一说,却丝毫也不脸红地抬起幽幽的眼睛,看着谢君瑞委屈无比地道:“君瑞,我只是难过,若是今天是我亲手做出来的汤饭,看你吃得这般开心、这般满足、这般幸福,便是死也无憾了。” 谢君瑞立刻被江杏雨的“深情厚爱”给感动了,紧紧抱着江杏雨,也顾不上院里的人正在撤着锅碗等物什,深情地拂着江杏雨小小的、迷人的、白皙的脸儿道:“杏雨,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的情何需用汤菜来表达,你只要在我身边待着,哪怕一时一刻,于我而言都美好无比。煮汤煮饭这等轻贱的活儿,我怎么能让你去做,你只要每天陪着我,吟诗作画读书弹琴,就已经足够了。” …………院里的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加快了手下的动作,巴不得早早离开这院儿里,免得听这二位的深情厚谊。可是这二位自是没脸没皮,性格无比强悍的“火星人”。 “你看……”谢君瑞指着院子里撤得快差不多的下人,让江杏雨瞧,江杏雨瞧了一眼,不明所以地望向谢君瑞,只听得谢君瑞继续道:“他们都被我们的真情感动了,特地把这里留给我们,他们都舍不得打扰了我们,这世上不会再有谁来阻碍我们的真情。” 江杏雨眼含热泪,幸福而甜蜜地点头应道:“是,我们的相知相爱,连苍天都会为之动容,他们看在眼里,瞧在心里,怎么会不被我们感动呢!” 院里仅剩下的两个可怜的,来不及撤退的人悲剧了,搬着的东西差点砸脚面儿上,两个下人无比悲哀的看着谢君瑞和江杏雨。院子里的风是凉的、他们的心是寒的、他们的鸡皮疙瘩是强悍的、他们的人……是脆弱的……两个造孽的下个相互看了一眼,跟被火烧了一样,迅地撤退了。 转个背过去,丫头就把场面绘声绘色地报到顾雁歌那儿去了,这丫头现在已经是久经考验,早已经学会眼不眨、心不跳、更不恶心地复述谢君瑞和江杏雨,温柔地、深情地对话。反而还能够极其冷静地把场面描绘得非常有现场感,让人几乎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似乎都能够看到当时院里人的表情,时不时的还带点心里活动。 “呃,真是为难他们了,改日郡马院里的人,都得加些月例银子,他们都侍奉得那么尽心用力,不容易呢!”顾雁歌懒洋洋地听着饭后八点档大剧,喝了口茶,赞赏地看了那丫头一眼,说话时声音如她院前挂着的紫玉金铃一般,给人一种极为华美、清贵的感觉。 净竹一听乐了,看着顾雁歌道:“主子,那您得给全府上下的人都加月例,谁天天不见郡马个几回呀!” 院里的人同时一笑,气氛轻松无比,顾雁歌心道,这会儿青砂应该得来找她了,这经明显还没取透呢。唉,自己带着两辈子的记忆,尽陪“公子”演戏了。顾雁歌心里向原主道歉,那么骄傲的一位郡主,要是还有半些儿念头,知道自己如今天天磨叽这些,估计又得气过去一回。 “嬷嬷,你明儿去曲将军府上一趟吧,就明着跟曲将军说,我是有意让郡马去军中历练的,且那人这些日子表现得不错,想来曲将军也会乐意。至于萧将军那头么,略略跟曲将军提些也就是了,切不可说得太明显了,曲将军心思细密,万万要小心着些说话。”这种事儿,顾雁歌也只敢让贴身嬷嬷去作,若是小丫头去了,怕不是被萧永夜吓着了,就是被迷倒了。古往今来的女人都一个样儿,骨子里的英雄情节从来没消退过半分,而萧永夜随便往那儿一站,谁人会说那不是个英雄。 嬷嬷应声的同时,院外头响起了叫门的声儿,看院儿的丫头给开了门,顾雁歌遥遥地看了一眼,站那儿的不是青砂还能是谁。只见青砂恭敬地走过来,拜倒在地上:“奴婢见过郡主,给郡主请安。” 顾雁歌说了声起,便问青砂有什么事情,青砂嗯嗯啊啊地在院中间半天,愣是没吐出一个字儿来。顾雁歌了然的一笑,让丫头和嬷嬷们都先退到一旁去,这才看着青砂似笑非笑地道:“现下清净了,说吧。” 青砂又匍匐在地,额头顶在手面上道:“奴婢请郡主解惑!” 顾雁歌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子,脸的光华如同烙在玉上的微微暮光一般,坐在一片半昏半明的光影里,声音浅淡地道:“青砂,你是我院里出去的,也是我抬籍,我自是希望你过得好。郡马院里的事儿我听说了,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只是有时候,也不能太过默默无闻。今儿早晨我起来,雾迷迷的一片,这雾里看花和水中望月都是一个理儿,似露非露,欲语还羞之感最是动人肠啊!” 青砂似乎不是很懂,轻声重复了几遍顾雁歌的话,便恭敬谦卑的笑着离开了。 顾雁歌看着青砂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冷笑……这个青砂,才是真正的有心计呢!小杏花儿啊,不是姐姐不疼你,实在是你的对手比较聪明。 第二十八章 宠庶灭嫡……大罪啊 青砂既然打着主意来勾顾雁歌,顾雁歌就等着这钩子来呢,自然乐意之至地上钩去了。青砂在院里的一举一动,会有人来报了她,她倒想看看,这些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能斗成什么样儿! 时已入七月,通屋子都是热气腾腾,宫里特地派人天天给送冰块来,顾雁歌自然不好意思独自享受了,便想了主意,让扶疏和净竹去去药店里买了硝,硝了些冰来用。自然硝冰可以用来镇宅子,食用却还是得用宫里送来的窖存冰块。 顾雁歌让扶疏和净竹去做了些甜汤,送到各院儿里去,说是由宫里赏下的冰块制成的,各院的人自是感恩戴德的接了去。最后剩下谢君瑞院儿里,扶疏问该送几盏过去,顾雁歌本想着院里三人一人一盏就是了,可净竹却眉眼一横道:“主子,这汤是奴婢做的,奴婢不乐意。” 顾雁歌看了这丫头一眼,心说这丫头是愈的有脾气了,许是在谢府里现了,从太后宫里出来,是何等的脸面与身份,净竹是愈找不着自个儿的位置了。 顾雁歌想到这儿沉下脸来,没想到一个人竟可以变得如此之快,净竹在宫里只是个嘴快些的丫头罢了,到了谢府里却透着几分势利,拿着几分架子了。 顾雁歌本想好好说说净竹,但一看净竹,比原主还小着三岁,如今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懂些什么,于是摇摇头道:“扶疏,你去送吧,顺便问问郡马见着萧将军了没有。” 扶疏应了声儿,这才出门去备了汤盏去送。净竹在一旁撅着嘴儿,满是不乐意的神色。 顾雁歌也不去说净竹,心想这丫头得晾两天,要不然真是得爬上天去了。往常她总觉得,比起扶疏的沉稳妥当,更喜欢净竹这份子天真、直率,可如今这一拿了架子,顾雁歌就有些不喜了。 净竹见顾雁歌没搭理,心里更是不痛快了,更恼谢君瑞,竟然让顾雁歌烦了她:“主子,奴婢错了还不成嘛,以后奴婢什么都听您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不顶嘴了还不成嘛!” 顾雁歌听了这话直摇头,敢情这丫头还是没明白,这哪儿像是在认错,反倒像是她错了一般。顾雁歌继续翻着书页,眼都不曾抬,更不要说看净竹了。净竹见顾雁歌彻底晾着了她,也只好退到一边去,到外间去把朱砚叫了来:“朱砚,你进去侍候主子,我待会儿再来。” 朱砚原本正在屋子里收拾着顾雁歌的物件儿,一听了净竹的话连忙应声,净竹又交待了两句这才转身走了。朱砚便进了屋子里,见顾雁歌正在看书,连忙给点了沉香。 顾雁歌屋里点的是上好的沉楠香,有小木块、木屑、沉香粉,这样的沉香点来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过程,先以小小的木块点燃了一头,然后再以碎木屑盖上去,最后再是铺上沉香粉,然后烟如一条线的从香炉里出来,再被空气吹得散开。 顾雁歌看着朱砚点沉香,现朱砚手很稳,丝毫没有半点手生的感觉,连净竹和扶疏都常有点不着的时候,没想到这丫头下手倒是麻利得很,于是便问道:“朱砚,你原来就会点香吗?” 朱砚一听连忙侧身回道:“回主子,奴婢的母亲,从前一直随侍在老夫人身边,奴婢的母亲领着香堂的一应事务,奴婢自小看着,自然是会的。只是,奴婢从来没点过这么好的香,厚厚的却不薰人。” 顾雁歌笑笑不说话,朱砚这丫头模样倒是其次,这安稳的性子好,正待夸上两句,扶疏挑了帘子进来,急急地道:“主子,您赶紧去看看吧,郡马院里又闹腾起来了。” 顾雁歌啊的一声,有些惊讶,这已经是有日子没折腾了,她还当那头息了战火了,这又是怎么了:“扶疏,他们这回又为什么?” “主子,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候爷和老夫人都已经过去了,就等着您呐。” 顾雁歌见扶疏似乎是真很着急,便整了整衣裳领着扶疏过去,想了想回头看了眼朱砚道:“你在屋里收拾一下,待会儿去找找净竹,那丫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朱砚屈了身子应了声,顾雁歌这才从屋里出去,到谢君瑞院子前头时,院门外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下人,担忧者有,但更多的是一脸漠然的瞧着不做声,反而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顾雁歌一上前,下人们便拜倒在地,顾雁歌平日里是他们一沾地就叫起的,可今天却看着他们跪了许久,不但不叫起,反而是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沉声道:“扶疏,让他们散了!” 扶疏才应声朝着跪拜的下人们说了两句,下人们便赶紧躬着身走了,一时间院前又清净下来。顾雁歌冷笑着朝院门看了眼,看来今日谢君瑞院里是真出了不小的事儿,要不然谢候爷和谢老夫人,绝对无法容忍下人们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进了院子,现侧屋里有抽泣声,还是两侧的屋子里都有……顾雁歌挑了挑眉,今儿“一公子”看来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哟。忽然屋里传来声音,是谢老夫人在说话儿:“候爷,您也别气了,这本是喜事儿,瞧您弄得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小事……小事……,慈母果真是多败儿,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你也是大家里出来,熟知律法条文的,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嫡妻未育,而妾先有孕,郡主虽是个宽和随意的,但是万一有点风声传出去,随便哪个言官上个本子,到了皇上那儿,就是宠庶欺嫡大罪。”谢老候爷气得直在屋里想摔东西,可大婚的时候,谢君瑞屋里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换过了,大多都是宫里的赏赐,样样都是圣恩,哪件都是得供着的玩艺儿。 谢老夫人又道:“候爷,那现在是郡主身子不适,君瑞年龄已经不小了,眼见着战事要到了,边关多凶险。郡主那儿没法子承继香火,难道还不许侧室偏房有喜嘛,就是到了皇上这儿,也得替整个谢家的香火想想吧!” 谢候爷又是一声怒吼:“真是头长见识短,宠庶其嫡,要在寻常人家,宠了也就宠了,旁人至多议论而已。可咱们淮安候府能一样吗。这嫡是谁,是整个皇室的心尖子,是恪亲王的女儿。恪亲王在军中的威望,你还不明白吗,现在的各路将军,有几个不是恪亲王的旧属,这事儿要捅到军中去了,这兔崽子还去什么边关,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老夫人一听,明显是慌了神儿,连谢君瑞这时也不由得被惊吓住了,连忙道:“爹,儿子有驰骋沙场,封候拜将之志,如果就这样毁了前程,儿子怎么也不甘心。” 谢候爷许是才记起还有个谢君瑞可以抽打,一把掌就扇了过去,清脆响亮的声音传到外头,顾雁歌都忍不住想,肯定很疼。只听得谢候爷扇完人,怒火冲天地道:“逆子,这时候知道要前程了,这时候知道要封候拜将了,当初我就跟你说,多亲近郡主,少往你那些小妾房里钻,你不听不说,现在还把那个下贱婢子的肚子弄大了。郡主再宽和,那也是天家儿女,你这等于是重重扇了郡主一巴掌,别说是郡主,我都咽不下这口气。” “老爷,眼下也不是教训儿子的时候,还是赶紧想想郡主来了怎么办吧!”谢老夫人急忙忙地道。 顾雁歌这会儿可不忙着进去了,她倒想听听这家子人有什么主意。久久地,才听得谢候爷道:“把那贱种落了。” 顾雁歌听了震惊无比,这无论如何也是谢家的孙子,谢候爷竟然能想出这种主意。不但顾雁歌震惊了,谢君瑞和谢老夫人更是震惊无比,谢君瑞咚地一声跪了下来,哭着喊着道:“爹,那无论如何是我的儿子,您的孙子,您怎么能忍呢。爹,儿子不能答应,绝对不能答应。” 谢候爷冷哼一声道:“不能答应也要答应,你也知道自己没有爵位在身,你也知道要去挣军功,到时候才能有加封。可是天大的一条捷径在你面前你不选,偏偏要选条最不易的,我看你这些年书都读到茅坑里去了。你若是和郡主生下了嫡长子,皇上看在孩子的面儿上,只会厚封了你们,恪亲王的属地和府如今无主,那是给谁的,都是些不开眼的……” 顾雁歌站在台阶下,身子不由得抖了抖,全是被气的,当然多是原主的反应,顾雁歌自然也气,却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 顾雁歌冷冷一笑,沉沉地走上台阶,扶疏连忙去开了门,背衬着门外满屋子的灿光站在门中间儿,顾雁歌只是冷冷地看着屋子里的人,一句话也不说。 屋子里的三人也是齐齐看向顾雁歌,只觉得浑身上下寒透底儿了…… 第二十九章 青砂有喜 顾雁歌看着三人不言不语地穿过,安安然然地坐在正座儿上,一言不地看着,丫头捧了茶上来,顾雁歌端起来喝了一口,重重地放下。那杯子落在青檀小几上的声音,如同敲在屋里三人的心头一样,重重地砸得人心直颤。 顾雁歌看着屋内都不敢看她的三人,冷冷一笑,却不知道该拿这三个怎么办才是。 若说告到皇帝那儿去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碍着谢家太候爷,皇帝也不会真问罪,大不了却是削爵减俸以示惩戒,至多也不过是把这一家子人折腾一番。可到头来妻还是妻,夫还是夫,她还得跟这一家子人过上一辈子,那可不是她想看到的。顾雁歌是想和离,却想不损了自己去和离,那样在她瞧来,实在不值当,时间么……她还是有的! 绕了几圈,还是觉得这时候不宜撕破了脸,于是只是看着谢君瑞,冷泠地一声重哼:“君瑞,你好大的本事啊,我还未曾有消息,妾室倒是先有了喜讯,你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摆,你让我以后见了往日的子里的三人松了一气,谢候爷连忙上前来,试探的问道:“郡主,你可是来了,你看看这逆子做下的糊涂事,老夫有愧当年恪亲王的提携,更是有愧于郡主啊。” 顾雁歌听了话,眉轻轻一挑,这谢候爷真是会拣轻省的说,怎么不说有负皇恩浩荡,有辱皇家威仪呢!顾雁歌这一沉默,谢老夫人又凑了上来道:“郡主,我知道这孩子让您伤了心,可毕竟还年少不更事儿。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要成一世夫妻,那该是修了多少世才换来的,郡主,一场夫妻不易,你便宽恕了君瑞这一回,倘若有下次,不待这郡主话,我和候爷便亲自把这不孝子绑到殿下,自请其罪。” 顾雁歌轻轻一抬眼看了谢君瑞,正愣愣地站在那儿回不过神来,估计是刚才谢候爷那一番话吓着了谢君瑞,终于想起了,如果没有了耐以生存的身份和地位,就什么也不是。顾雁歌一笑,看来这“一公子”多少清醒点了,只是依着谢君瑞不可一世的性子,这清醒也是有度的。 顾雁歌看着众人的神色,扶着额叹息一了声,似乎是很无奈很忧心一般:“唉……还能如何,我如今已是君瑞的妻子,便是他糊涂些,我也只能是等他慢慢明白了。” “郡主,委屈你了,同为女人,我何尝不明白你心里的苦,如今这孩子不争气,真是让你受苦了。”谢老夫人见顾雁歌无心怪罪,便开始说着似乎是掏心掏肺的话儿了。 顾雁歌侧眼看着谢老夫人,只觉得这谢老地从温宽的脸面下头,全是心思而已,初时只觉得这不过是个过于宠爱儿子的母亲,可如今看来人都是自私的。是啊,这天下哪里真有个公正无私,舍己为人的。既然现在不能撕破了脸皮,只好暂且做罢,幸而她不是原主儿,也不然便是死人也得被生生气活了。 说到这儿,顾雁歌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是谁有了身孕呢!想到这儿又有些好奇,若是江杏雨有孕了,那这段日子青砂也算有机可乘了吧!如果是青砂呢……真想看看江杏雨是什么表情! 顾雁歌眼里明显有促狭的神色,轻轻地舔了舔唇,原本就娇艳如花的嘴,此时更是丰润而娇美:“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是哪个有了身孕,总归孩子是无辜的,既然有了还是好好留着吧,一命七浮屠,这孽造不得。” 谢君瑞听了惊喜异常,眼里也有了平时的神采,而谢老夫人更是高兴无比,连忙道:“是郡主房里出来的青砂,我就说那是个有福气的,这从郡主房里调教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好福气的。才抬了房多久,就有了身孕,必是沾了郡主的福气,要不然哪能有这么好的命!” 青砂啊……顾雁歌暗暗一笑,她说为什么刚才两间屋里的人都抽泣着呢,青砂哭自是因为这孩子可能要保不住,而江杏雨哭嘛……那就太正常了,遇上芝麻大点子的事都得哭上一回,何况这可是一个孩子呢。一个孩子代表什么,以后青砂可就不再是新姑娘了,而是姨娘!啧啧,这一下两人的身份可就更是天差地远了。 可怜的小杏花儿啊,怪不得谢君瑞没有像平时那样咆哮着反对呢,看来这待遇还只有江杏雨受得起呐。顾雁歌想到这儿,便抱了看好戏的心态,浅浅一笑道:“是么,这可真是好消息,这可是君瑞的一个孩子,虽是庶出,可我却是嫡母呢,自然也是高兴的。既是长子便不能太委屈了青砂,更不能委屈了这孩子,改明儿等孩子生下来,抬个侧室吧,也算是青砂延续香火有功了!” 这话一说出来,谢老夫人和谢君瑞都傻了眼,顾雁歌不但没有责怪,反而倒是很高兴一般,还浅笑盈盈地要抬了青砂为侧室。谢君瑞疑惑地看向顾雁歌,现顾雁歌娇灿的眸子里除了灿烂,便是笑意,谢君瑞不由得想,顾雁歌怎么这么好说话。 谢老夫人同样疑惑,但见顾雁歌从里到外都没有一点一滴的不满,倒似是真的很欢喜了一般。谢夫人虽然有些不解,但却没往别处想,只想到当初谢候爷的侧室生子时,自个儿心里也曾稍有不快,但又能如何,这是女人的命。谢老夫人这么一想,便只当是顾雁歌认命了罢:“郡主宽宏,将来这孩子必定感念郡主的大恩大德,必定好好孝顺郡主,敬爱郡主。” 谢老夫人又推了谢君瑞一把道:“还不去把青砂叫过来,好好谢谢郡主的大恩。” 谢君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出门去,让丫头把青砂叫过来。青砂满脸带泪地走进屋来,柔弱纤细地模样,似乎只要一阵风,便能吹跑了一般,谢君瑞看着,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怜惜。 青砂悲切地看着谢君瑞,青砂自是以为这个孩子保不住了,心里怎么能不悲切,孩子……从来都是大宅院里的立身之本,争斗之凭。现在她是好不容易怀上了,而且是抢在正室和宠妾之前生下长子,长虽非嫡却依旧可说是在谢府有了一席之地,将来何愁没有出头之日。但……留不住,便一切都是空谈。 青砂心里这么想着,便更加愁云惨淡,哀伤地屈腰正待拜下去,顾雁歌却一抬眼示意扶疏去拦住青砂:“你有身子了,就不要拜了拜去,好好养着,回头让厨下里好好给你补补。” 青砂本来眼中不住地留着泪,一听顾雁歌的话愣在了当场,泪挂在眼眶里,煞是招人怜爱,青砂上前一步,含着泪的眼里带着狂喜:“郡主,您……您竟是允许奴婢生下这孩子么,郡主,您对奴婢的大恩,奴婢和这孩子没齿难忘,奴婢谢郡主成全……奴婢来世定当为牛为马报答郡主的大恩,奴婢谢郡主,谢郡主……” 顾雁歌见青砂已经欢喜得语无伦次了,不由得摇头,怀孕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期间会出现什么,谁也不知道。她自是不会做什么,可是江杏雨呢,如果说这孩子能平平顺顺地生下来,只能说是青砂的好运气! “行了,别这样又悲又喜的,对孩子不好。回头让管事嬷嬷给你拨两个丫头侍候着,你现在身子不便,身边也该有人侍候才是。至于要什么人,你自个儿和管事嬷嬷说去,我就不指派了。”按理儿,这时候如果嫡妻不许妾室生下孩子,只要安排两个丫头,暗地里动些手脚,孩子自然留不住。可顾雁歌正是乐见其成,这个孩子不得下来是青砂福气,生不下来则是江杏雨的心计,与她而言实在干系不大。 顾雁歌看着屋子里的人又是一阵愣,不由得一笑,刚来贤得有点儿过头了,太假了不是,于是又道:“我是这孩子的嫡母,将来还得在我身边长大呢,我不疼着谁疼着!” 这话一落下,谢候爷和谢老夫人明显地松了口气,而谢君瑞望向顾雁歌的神色则无比复杂,初时顾雁歌留下这个孩子,谢君瑞多少有些感激,可再一听孩子要在顾雁歌身边长大,心里头的感激就全散了,所剩下的便是厌恶。 青砂听着更是愣了,忽然才想起,这孩子生下来甚至都不能叫她一声娘,这府里所有的孩子都只有一个娘,那就是顾雁歌。青砂想到这原本的喜悦心情去了一半,但转念一想,不论怎么说这孩子都是她身上的肉,以后多少是有了依靠。 比起无凭无靠的江杏雨,她已经强多了,想起这些青砂的气就无比顺…… 这时候顾雁歌又把抬侧室的意思透给了青砂,青砂更是欢喜得不行,就算扶疏拦着,还是跪下来重重地给顾雁歌磕头,顾雁歌一笑,谢府这摊子事儿,越来越有趣儿了! 第三十章 契机 (那个……我很想说,不是有帝王的宠爱,就能放纵去做一切,雁儿也明白,而且帝王的宠爱,皇室的尊荣其实……呃,我不能剧透,只是很多亲说腻味了,我的小心肝儿就受不了了。 我只能说,雁儿还有很多暂时还不知道的东西,此章以后,萧叔叔的戏分加重中……完毕) ………………吾乃分割线是也…………………… 青砂有喜了,谢君瑞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这样的小男儿嘛,总需要某些东西来证明他们的xx能力比较强,于是江杏雨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那么一点点轻视。 顾雁歌在院里时不时的听到风声,说今日青砂得了什么赏,老夫人给了什么,她又赏了什么去,然后谢君瑞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去了青砂房里,青砂的地位可是水涨船高啊,相对来说……江杏雨的地位就缩水不少。 平时谢君瑞冲江杏雨皱个眉,江杏雨都能猜上半天、忧伤上半天、不安上半天,何况现在是被小小地扔在一边了。以前是青砂看着谢君瑞去江杏雨房里,两人调笑、弹琴、吟诗,现在情况就有点不一样了。谢君瑞每天必去青砂房里瞧上一两回,而青砂现在也有丫头侍候了,江杏雨呢……还是个侍候人的主儿。 这天差地远的差别,让江杏雨更加的不平衡了,咬着牙在自己屋里无数次地哭红了眼睛,却不多言语。任谁都明白,这时候只有也怀上孩子,才是正途儿。可江杏雨自从抬房以来,与谢君瑞缠mian的时候,远比青砂多得多,可青砂都怀上了,江杏雨只能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暗自垂泪。 谢君瑞自然察觉到了,两人入夜后的缠mian就更加火热了,饶是这样,江杏雨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到末了连谢君瑞都不村怀疑,难是江杏雨怀不上么……可一旦江杏雨哭得如杏核一般的眼望着他时,他的心就又软了下来。 谢君瑞出面,请了不少大夫来院儿里,可大夫都说江杏雨的身子没毛病,如此一番下来,只好不了了之了。 顾雁歌这日里忽然在自个儿院里看到了江杏雨,这可是奇闻呐。顾雁歌坐在紫檀小塌上,着一身用金线滚了边的素白衣裳,目光如日光一般看向江杏雨,这可和谢君瑞一样,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顾雁歌故意不说话,看着周身薰着一炉沉香,满院子让人宁清欲睡的香气随着烟飘飘散散的,江杏雨请了安后,竟然也就默立在一旁,安安静静地不出声儿。 顾雁歌今日倒是好奇了,这位又打算到她面前来虽哪儿出呢,暗自摇摇头问道:“有话儿就说吧,这样干瞧着我,有用吗?” 江杏雨用那双会说话一样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顾雁歌,那欲言又止、不知道所措的模样,是那样的楚楚可怜。给人一种就算说出再惊天地的话儿了,也不应该受到责备,反而应该自我反省一下是不是承受能力太弱了。 就在顾雁歌开始不耐烦的时候,江杏雨终于低头垂眸,一副子小媳妇的模样儿,嚅嚅地道:“郡主,奴婢想去观音庙上个香,奴婢听说……听说……” 听说着听说着,又没下闻了。顾雁歌抬眼看着半空中正在落着花的紫薇树,忍不住笑出声儿来,拿手把落在眉心的紫薇花瓣拂落在掌上,洁白如玉的掌心,浅紫的花,映衬着笑脸,竟一时让人抽不开眼。 江杏雨见顾雁歌不说话,笑得那么扎眼,于是腰肢一软,又盈盈楚楚地跪下道:“郡主,奴婢不求别的,只是奴婢那样爱慕着郡马,一时一刻……” 观音庙她也听说过,那儿据说求子很灵,看来江杏雨也急了。顾雁歌笑却是因为,谢老夫人派人在谢君瑞的汤里下了药,谢君瑞几乎不去青砂房里,除非不得已了才去应付一番,却没想到却使得青砂有孕了。要是江杏雨知道了这个事实,会怎么样呢?摇摇头,这话儿她来揭就要枉做小人了,说不定还会把责任推到她的头上,那就只好让他们慢慢去掘吧! 顾雁歌连忙挥手阻止江杏雨再说下去,起身扶了江杏雨一把,看着江杏雨的眼睛道:“你想去就去吧,我也不拦着你,同为女人,你的心思我能理解,去吧,早去早回。” 江杏雨欢喜、感激地流着泪出了院子,正赶上宫里来了人,来人厌恶地看了一眼哭哭啼啼地江杏雨,很不耻地说一句:“在郡主院里哭哭闹闹成何体统,淮安候府不知道怎么调教下人的,在主子面前摆出这副模样,也忒没规矩了些。” 江杏雨听了浑身一颤,急忙地擦着眼泪跑开去,一边擦着一边眼泪又流了出来,江杏雨悲切无比地咬着下齿,回头看了眼从宫里来的人,衣着光鲜无比。同样是为奴为婢,她却还要受着这些人的气,她不甘啊!不甘! 宫人正要进院,或是察觉到了江杏雨的眼光,回头冷冷一扫,重重地哼一声:“好没规矩的丫头……” 恰在这时,里头的扶疏见有人来,叫了声这才把江杏雨给解救出来:“丹青姑姑,您怎么来了,皇后娘娘若是有事,随便差谁来就是了,怎么敢劳烦丹青姑姑!” 丹青一见扶疏出来了,连忙回头笑道:“是扶疏姑娘啊,这些日子不见了,越出落得好了,将来可得让雁主子指个好人家。” 扶疏闻言脸不由得一红,嗔道:“丹青姑姑……您来了怎么还笑话人家,对了,丹青姑姑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丹青一边走一边道:“我今儿不是为皇后娘娘来的,恰是皇上在皇后娘娘那儿说话儿呢,皇上赶巧说有事儿要跟郡主说呐,这不皇后娘娘就差我来了。正好,我可是想雁主子了,有这好差事,哪有让别人来的理儿。” 顾雁歌老远就听见了丹青的声音,丹青是皇后身边的女正官,宫里的丫头们惯叫一声丹青姑姑,素来跟顾雁歌交好。丹青走到顾雁歌面前连忙拜下,顾雁歌急身起来扶住了:“丹青,咱们还拘什么礼呢,你也真是的,我出嫁了也不见来瞧瞧,倒叫我好生念叨你。” 丹青也就随着起身,笑着道:“雁主子,您瞧奴婢这不是来了嘛。雁主子您快准备准备,随奴婢进宫去吧,皇上有话儿想跟您说说呢。” “那劳丹青姑姑稍候着会儿,我这就来。”顾雁歌进屋里挽了,又别了个玉簪子,这就出了门。 丹青见了连忙迎上去,看了顾雁歌的打扮却道:“雁主子这么打扮太素净,不过雁主子穿这身真是好看得很,如雪如光,更衬得雁主子如天人一般了!” 顾雁歌闻言一笑,这位丹青姑姑的嘴,真是眼抹了蜜一样,不亏是宫里的老人精啊! 乘着马车进了宫,直接去了皇后殿里,皇帝和皇后正说着话等她来,她一进了殿里,皇后连忙让人备了茶来,还把顾雁歌拉到身边坐下:“雁儿,有日子不见了,今儿穿得这么素净做什么?” 顾雁歌撇撇嘴,心想能说这衣裳宽衣大袖穿着舒坦吗,能说她懒得换吗?不能,所以只好一脸娇笑地道:“皇后娘娘,我这一时着急想见您,就不及换衣裳!” 皇后闻言乐开了花儿,拍着她的手背道:“我们雁儿现在说话也跟掉蜜罐子里一样,这谢君瑞没少灌你蜜糖吧,这小嘴儿说出来的话,都让人甜到心坎里去了。” “娘娘,您总爱笑我……”顾雁歌貌似羞涩地一低头,暗暗地白了一眼,不给黄莲汤就不错了,还指着谢君瑞给她蜜糖水喝。 皇帝在一直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这时宫人呈了茶来,顾雁歌喝了茶,皇帝才道:“雁儿,今天朕可是有件事儿要你帮忙!” 帮忙……顾雁歌在心里暗想了想,一朝天子,还有什么要她帮的,想了想笑看着皇帝:“皇上有什么要雁儿帮忙的,雁儿拼了全力也会去帮的。” 皇帝又是一笑,很是欣慰地道:“这个忙,雁儿一定能帮得上,而且也只有雁儿才能帮朕。” 顾雁歌本来的意思是,拼力可以,拼命那就算了,可一听皇帝这意思,看来这事于她而言,是件轻省的差事:“那皇上说吧,雁儿万死不辞。” 皇帝揭开茶盖,喝了口茶水,这才道:“萧永夜其人,雁儿可还记得?” 顾雁歌挑了挑眉,看来这回的事儿跟那位萧将军有关,于是点了点头道:“萧将军么,雁儿自然是记得的,那是父王的旧属,是个很念旧的人,逢年过节的还会传帖子问候。” 皇帝一听轻叩着桌角道:“那就好办了,雁儿也知道今秋的战事重,朕一直为选主帅之事操尽了心,原本想指着萧永夜吧,他又三推四辞!朕今儿想让你去做个说客,去好好跟萧永夜说说,务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父王筑好的边防,朕不想让那些庸才给败了!“ ……这说客,不好当吧。顾雁歌可听说,为了拒兵权,萧永夜是什么办法都使尽了。但皇帝殷殷期盼的眼神一扫来,原主脑子里的血就往上涌了,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答应的时候,就已经点头答应了…… 顾雁歌无奈地叹气,那就去做一回说客吧,不过她也没在皇帝面前把话说满,去不去是态度问题,能不能说服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第三十一章 大胆提议 顾雁歌带着这个消息回了府里,把事儿先告诉了谢老夫人,未料谢老夫人竟非常高兴。顾雁歌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若是她把萧永夜劝来主掌三军,皇帝必然会念着这份功劳,必然在谢君瑞身上适当的补一些。 顾雁歌本来想过些日子再去,毕竟这时候,靖卫公府上定然早排满了人,此时去凑热闹只怕是不奏效的。却没想到,当晚谢候爷和谢老夫人就领着“一公子”来了,一声声一句句无比恳切地劝她,什么要为皇上分忧,要替边关着想,要遵循恪亲王的遗愿。反正这家人是理也摆了、情也摊了,但到底了却像是一心的忠君为国一般,他们是没存半分私心的。 顾雁歌默不作声的听着,人人都道她能请得动萧永夜么,她要是请不动,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失望得很。想是这么想,访还是要去访的,这么多人都没请动,她也不做那一击必中的美梦。 次日投了帖子,说是三日后初五去靖卫公府上拜访,郡主过府本不是什么大事,那毕竟是靖卫公府上,深负军功的二等公。但请卫公府上的一下人们,打接到帖子的那日就开始准备,内外洒扫,院子里的花也样样翻了个新气象,原本多年不动的内堂花厅也被好好整修了一番。 府里的萧老夫人也吩咐了下去,要好好准备,务必招待好顾雁歌。萧老夫人看得明白,这儿子不但念旧,心里亦旧存着对恪亲王的亲厚。靖卫公常年在京中,恪亲王对萧永夜来说,不仅仅只是英勇大将,更似如父亲一般。 这日里顾雁歌就要到靖卫公府了,按理来说,靖卫公府上一干人等,根本不必在府外等候,但顾雁歌下马车时,却是看到了所有人都在府外迎着她的到来,在马车上微微愣了愣,遂抬头灿然一笑看向众人。走到萧永夜和萧老夫人面前,浅浅一拜:“见过靖卫公,见过萧老夫人,此番来若是知道劳二位在府外迎候,是断然不敢来的,这般排场让我如何能消受得起呢?” 萧永夜笑了笑,萧老夫人倒是一把拉住顾雁歌,拉着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郡主啊,老身可是想你了,当年你可是我们府里的常客,郡主进了宫就见得少了。自打去年你嫁了谢小候爷之后,咱们就更是没见过面儿了,这回来了定要好好说说话儿。” “是,今儿我这不是来了么,就是来和老夫人亲近亲近来的。”萧老夫人的恰到好处的热情让顾雁歌很是受用,这位萧老夫人透着一股子飒然之气,当年亦是在边关,随着靖卫公一道守过防的。萧老夫人娘家往上数个两代也是皇亲,身上依稀有着雍容华贵的气度,但萧老夫人衣着得不华贵,眉开眼笑地倒是透着一股子亲和。 萧永夜在一侧随着,顾雁歌遂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目光一相交便皆一笑,萧老夫人当然也看见了也一笑道:“郡主,当年你年幼,还说过长大后要做永夜的娘子呐!唉……只是没想到言犹在耳,你们转眼一个娶了、一个嫁了,真真让人感叹得很。” 顾雁歌神色一滞,说这个不好吧,看了看萧永夜,却现萧永夜神色并未变,依然极淡极淡的笑着,从容地行走,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萧老夫人道:“唉呀,是嘛……那可就是靖卫公的不是了,他可是先把这约定给扔后脑勺了呢。” 萧老夫人一乐,顾雁歌这落落大方侃回来,倒更趁她的心思:“郡主啊,也就你才这么回,要是换了别家的姑娘,早已经羞红脸了。这才要得嘛,咱们将门之女自然不兴那样娇柔扭捏,让人看了就烦得很。” 顾雁歌一扬头,笑得更是灿烂,初出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倒把枝头那正开得清香扑鼻的茉莉给遮了去,整个院里花开得极是烂漫,却似乎没有一种花,能开出顾雁歌那样的娇灿大气来。萧老夫人看得更是可心,直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想到,把这位皇帝心尖儿上的郡主给娶过门来做儿媳妇。 却浑记不起,当初也是提过的,只是那时原主并不乐见这门亲事,原主不想嫁个跟恪亲王一样,长年驻守在边关的人。原主只是透了点意思,皇帝自然不会拂了她,于是皇帝命官媒另聘了别家姑娘,只是顾雁歌断然想不到,这一拒竟拒出两段悲剧人生来了。 萧老夫人知道顾雁歌来是带着任务的,于是只陪同着顾雁歌喝了会子茶便离开了,走前还留下话儿来,要顾雁歌在这用午饭,午后她们再说体己话儿。 萧老夫人走后,整个花厅就安静了下来,除了一个侍候茶水的,其余的丫头们已经被萧老夫人领走了。顾雁歌抬头去看萧永夜,只见他正在神情专注的喝茶,似乎那茶是不可得的美味一般。顾雁歌不由得端起茶尝了口,茶是好茶,如萧永夜这般的人,什么好茶也该喝足了呀,萧永夜却喝出一脸的滋味盎然,顾雁歌不由得问道:“萧将军,这茶味道很特别吗?” 萧永夜闻言又勾起个浅淡的笑,这男人或许真该多笑笑,一笑身上的冷厉就少得多了。只见萧永夜把茶搁下,看着顾雁歌道:“边关之地苦寒贫薄,百姓更是活得不易,恪亲王当年,也是一茶一饭无不珍若至宝。” 顾雁歌微微低头一笑,萧永夜说这话时的语气,听来让人感觉,似乎在向往那苦寒贫薄之地,更向往那样的生活。是呀,如萧永夜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该驰骋疆场的,居于京城这样的富贵之地,反而不习惯。这样一想,顾雁歌就有了主意:“萧将军知道皇上让我来,是为了劝萧将军主掌三军的,那么萧将军去是不去呢?” 萧永夜听了乐得很,这就是顾雁歌的劝,他还当顾雁歌会说些什么,却没想这么直截了当,问得这么随意,反而把主掌三军这样的事弄得轻摸描淡写:“雁儿不是说过,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当归时不归,将来想归只怕也不能归了。” 顾雁歌来前却已经有了主意,政令统一什么时候都是危险的,解决的方法也并不难,只是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有些绕不过弯来而已:“萧将军便告诉我,如果没有这些顾虑,将军可愿为景朝百姓一战,可愿意为边关军民挂帅?” 萧永夜一愣,随即点头,一腔豪气不觉而:“从军一日,便终生为卒,宁战死沙场,也不愿屈老荣华。” 顾雁歌一击掌,萧永夜这人果然就是为疆场而生的,要真缚在这京中,怕真是委屈了:“好,有萧将军这话,父王也能安心了。父王一生阵守边关,好不容易夺回边关十六地,我自也不能看着父王曾经浴血奋战过的土地,被回屹人一点点占回去。” “看来雁儿是有主意了,那雁儿便说说,有什么办法可行?”萧永夜决定听听,虽然不认为一个久居宫中的小姑娘,会有什么好主意,但顾雁歌自信满满的话儿,让他很有兴趣。 顾雁歌一笑,吐出四个字:“政令分治!” 萧永夜琢磨着这四个字的意思,却不甚清楚,顾雁歌一笑,这可属于现代化军&1t;font/>事体&1t;font>制改&1t;font/>革的范畴,她也未必真懂,也只清楚大体的概念。但是做为一个久战的军人,她相信萧永夜一听就能明白:“萧将军,政指统帅权,令指指挥、任免权。当然萧将军是特例,只只可用在萧将军这儿,若是推广开来,只怕是要乱的。”其实顾雁歌自己都不明白,把统帅权都在别人手里,军仅所有的指挥权和任免权还怎施行,她困惑了很久,没有答案,于是只能靠萧永夜自行领悟了。 顾雁歌不明白,但萧永夜一听却是眼明心亮,就如同到了没路的时候,却现拐个弯就是通途,忽而就豁然开朗了:“雁儿,你这主意好,政由皇上着人领着,令则由将出,二者虽是互相辅助,却也互相监督,这似是督军,职权既在督军之上,却又不如督军宽泛。这样一来,军政在等同在皇上掌握之中,皇上自然可以放心百倍。” 顾雁歌正在云里雾里中,萧永夜的话,她还是没听明白,好吧,主意是借的,她自然是跟鸭子听雷一样。她只记得军队有政委和军委,大概也是这么个意思吧。她糊涂中,萧永夜却似乎是想得更加明白了,顾雁歌心下大安,该明白的人明白了就好,她就继续糊涂着吧。 萧永夜一明白了,顾雁歌又道:“萧将军,切不可急忙行事,既已经拒绝了这么多回,何不再多拒绝一次。这些日子你一定要闭门不出,然后再把条陈递上去,感皇恩、惜边民,切不可提政令分治之事。” 萧永夜明了地一笑,看向顾雁歌时,脸上恰照着窗外的阳光,竟然带着些温柔的感觉:“雁儿愈聪明了……” 只是这赞美一般的话里,竟似透着些无奈与怜惜! 第三十二章 是福?是祸! 顾雁歌出了萧府,先回宫复了命,皇帝一听说顾雁歌还是没能劝动萧永夜,不由得一阵叹息,但转念却又是一笑,若一军之主帅,是一个小姑娘劝得动的,只能说明这人非天下江山之胸襟。皇帝安抚了顾雁歌几句,脸上却丝毫没有失望之意,对萧永夜反而是更加欣赏了,这倒不在顾雁歌的算计范围内。 顾雁歌见皇帝依旧神色平静,半分没有见责的意思,便安心回了谢府。一进府里先四下瞧了瞧,确定没人守在门口等她回来,要她去处理这院、那院的事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却又不由得有些奇怪,今儿谢府倒是安静呐,没人嚎几声,她倒还真是不习惯了。 说话间回了自个儿院里,净竹和朱砚早备好了茶水点心,顾雁歌把衣裳先换了,着一袭宽松的丝质大袖裳子,在院子里的浓荫下躺着。一边喝着茶,一边扶疏给轻轻地揉着额头,只觉得无比放松与舒适。 正当顾雁歌以为今天可以歇个清静的时候,谢君瑞来了,独自一人的连个丫头都没带在身边,这倒是奇了,这惯来讲排场、论身份的一公子今儿竟然也从简了。顾雁歌也不起身,只扫了一眼,复又闭了眼,懒慵地问道:“君瑞来了,坐吧,朱砚给看坐儿,净竹去备茶。” “无事不来”公子……今天会来做什么呢,顾雁歌心里暗猜,想必和今天出去所办的事儿有关,谢君瑞啊!这儿准备着个大馅饼呢,只是看接不接得住罢了,接住了是福,接不住自然得成祸根子! 谢君瑞哪知道顾雁歌的心思,见她安安闲闲地躺着,似乎今天的事办成了一般,眉开眼笑地问道:“郡主,今日去靖卫公府上,诸事可还顺利吗?” 顾雁歌闻言,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不曾劝动萧将军,想那萧将军铁骨铮铮,哪是我能劝动的。若我能劝动,只怕早已经被旁人劝去了。回宫禀皇上时,皇上脸色也不是很好,萧将军倒不是不愿意上疆场,只是有诸多顾虑罢了,若想出辙再拒也是可能的。” 谢君瑞不关心这个,只关心如果不是萧永夜,又会是哪个人,他好提前做个准备。便茶也不喝,点心也不瞧一眼,只是殷切地看着顾雁歌,说起话来却似是很担心景朝边关的安宁一般:“如果萧将军不掌帅印,当朝之上,还有何人可主掌三军啊!皇上的心思,萧将军如何不明白呢!” 顾雁歌轻轻地一侧身子,微微伸了个懒腰,许是今日起得早,还真是有些困了,听谢君瑞说话,听得她直想瞌睡:“那谁知道呢,不过军中难担此大任的人不多,君瑞不是比我更熟悉军中的人么,不如自个儿好好揣测揣测。” 谢君瑞见顾雁歌这副懒慵慵的模样,不由得恼,想江杏雨和青砂,在他说话之时,哪个不是打起神来侧耳听着,只有顾雁歌,从来就不正眼瞧他不说,对他也缺少应有的规矩、礼节。谢君瑞倒也不想想,他无职无爵,在郡主面前,嫡妻面前也从来没有应有的规矩与礼节。 谢君瑞见谈不出什么,转身就走了,顾雁歌自然不稀罕留着他,让净竹去关上门,拿来了薄被在树荫里睡睡觉舒坦。说话间就到了斜阳西挂了,五公主和六公主却不知为什么来了,拉着比他们大些儿的五皇子,一行三人都是气鼓鼓的,气氛顿时不和谐起来。 顾雁歌故意逗逗这个,挑挑那个,三人却都一副模样儿,倒让顾雁歌好是奇怪:“你们三个到底是怎么了,天色都晚了还出宫来,怎么能放你们出来?” “萧将军去禀事儿,正巧我们就跟萧将军一块儿出的宫,外头谢君瑞拉着萧将军说是请教两句。”五公主虽是气鼓鼓的,却还是先回了顾雁歌的话。 接着五公主又把三人来的原因说了,顾雁歌听了一乐,原主竟不是独生女,恪亲王还有个丫头所生的儿子,是遗腹子,恪亲王去时那丫头还不知道怀了身孕,便被遣回了家。后来孩子生出来,却因母亲没名没份,孩子自然也得不到承认,且回家后数月才生下孩子,皇家认不认还是两说。 那丫头和孩子,一直以来由曲清风和刘定等一干恪亲王的旧属照顾着,最近听说那个丫头带着孩子实在过不下去了,都求到各家将军府上去了。顾雁歌一笑,想来也不至于过不下去,定然是见恪亲王无子可承爵位,惦记上了至今还空着的恪亲王府。 五皇子在旁边一看,顾雁歌竟然还是笑眯眯地,不由得气道:“雁姐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那些都是雁姐姐的,凭什么给他们。竟然消息都被父皇知道了,父皇说虽是庶子,但恪王叔既然无嫡子,长子也是可以继承王府的。父皇怎么能那样,恪王府要是给了他们,雁姐姐就连家都没有了!” 顾雁歌沉默,家……原主脑子里可没这么个概念,那恪亲王府她就压根没住过多少日子,而恪顺王妃就是死在王府里的,原主对那地儿,除了厌恶就是伤心,哪还会把那儿当成家。恪王府给他们倒也无所谓,只是将来封了爵位去给儿子,母亲自然也要意思一番,说不得将来她还得管人叫声姨娘……这些顾雁歌不在乎,可原主在乎, 顾雁歌叹息一声,这叫什么事儿,前些年做什么去了,偏偏是这时候把事儿堆了来,看着几个担忧着她的皇子、公主,又嫣然一笑道:“行了,你们也别担心我,她一个在籍的丫头,还敢骑到我头上不成。” “雁姐姐,你怎么什么都不明白啊,那孩子要是继承了恪亲王府,就是王,到时候我们谁见了,都得恭敬地叫声恪王爷呢!我可不乐意,在我心里,只有恪王叔才配得上这个恪字,别人谁也不行。”五皇子年少气盛,一直以有赫赫战功的恪亲王为榜样,自小就就是听着恪亲王的传奇故事长大的,早早立下誓言要做那样的英雄,眼下竟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孩子,眼见就要抢走他敬爱的恪王叔的王府,还要压过他们一头去,哪还能乐意得了。 顾雁歌心说,就因为人家配不上这个恪字,这弟妹三个就巴巴赶来了,真是小孩子心性:“恪字怎么了,该是他的,我们也夺不走,当然不是他的么,他也拿不到!” 院门口传来一句话:“这个恪字是恪亲王在边关守了一辈子才挣回来的,恪者:容止严恪,须眉甚伟。” 顾雁歌和三个小鬼一块望去,门廊处枝枝叶叶间站着的,除了萧永夜还能有谁。五皇子听了有人支应他的话,高兴得不得了,扬了扬下巴道:“雁姐姐,恪这个字,除了恪王叔,谁也配不上。” 英雄啊……虽死留名,风节傲世。顾雁歌又是一笑,心里却是奇怪,这府里的人就由着萧永夜业,男女独处的也不怕出闲话儿。却不想,现在谢家巴不得顾雁歌和萧永夜多走动走动,再说也是她自个儿想得歪,曲清风和刘定不也一样来来去去。 顾雁歌看着五皇子问道:“那依着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雁姐姐,你去跟父皇说说,只要封号不为恪就成了,他配不上。”五皇子其实也不想怎么样,封王赐爵的他也不在乎,天下的王候多了去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只是恪王府和恪亲王的封号,他觉得不应该给那个孩子,这也是缘于五皇子对恪亲王的敬仰。 顾雁歌挑挑眉,只是这么点子小事,谁去说不是一样:“你们早知道,去跟太子说一声不是一样,还要老远从宫里出来。” 六公主这时候蹭了上来,看着顾雁歌娇声娇气的道:“听说那个……孩子,长得很像恪王叔,父皇心软了!雁姐姐,你快进宫去跟父皇说吧,年年我们都去恪亲王府里赏花赏月赏雪,而且我们的马都养在王府里,我可不想以后去了还得恭恭敬敬地对那个人,更不想以后连个赏景的好去处都没有。” 顾雁歌回头望一眼萧永夜,萧永夜摇头:“我并未见过那个孩子!” 顾雁歌一笑,其实五公主他们也就是小孩子意气,就为了个赏玩的地方不被人占了去,这么气呼呼地:“好,我知道了,明天我进宫去跟皇上说,你们啊也别急,就算是赐封的旨意,还得经过宗亲们商议呢,这一天两天是下不来的,瞧把你们几个给气的。” 三人得了顾雁歌的承诺,高高兴兴地用了晚饭,萧永夜则被谢候爷请到正堂去用饭了,皇子和公主们都乐意去,便留在了顾雁歌院里。 用过饭,萧永夜便已又送了他们回去,晚上刚掌了灯,有丫头来说,谢候爷和谢老夫人要过来说话,问郡主睡下了没有。顾雁歌想了想,让丫头去请,整了整衣裳,又叫院里的丫头备好茶点,不多会儿谢候爷和谢老夫人也到了院儿里。 顾雁歌坐了许久,谢老候爷才说话,原来竟也是为恪亲王的爵位来的,说什么为她着想,怕她受委屈,顾雁歌听了暗暗好笑,敢情这急忙来,只是为了将来恪亲王的爵位能落到谢家的后人身上。顾雁歌面儿上倒也没拂了意,反正横竖先是应了皇子和公主们,顺道再把二老应下也不地是捎带手的事儿。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满意地出了院子,谢候爷忽然回头看了眼,摇头道:“不知道君瑞尚了郡主,是福是祸!” 谢老夫人嗔怪地道:“说这不吉利的话,当然是福了!” 谢候爷又是重重的一摇头,咕哝了句头长见识短之类的话,便和谢老夫人一道走远了。 第三十三章 好大的……馅饼 次日递了牌子进宫,皇帝好像早料到顾雁歌会去一般,在御花园里摆了茶。花园里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枝桠,一点点浅浅地落在青石地板上,如水的青石板睡意绚烂无比,把一袭金黄龙袍的皇帝衬得更加尊贵非凡。顾雁歌走过去时,皇帝正眯着眼睛,似乎在想什么一般,以至于当她走过去时,皇帝压根没有现她的到来。 旁边的太监冲她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要过去打扰,顾雁歌便停在了台阶旁。台阶侧是一树开得缤纷娇艳的芙蓉花,粉白、浅红各自相间在青碧的树叶间,枝叶招摇,有一枝正巧撩在顾雁歌肩头,她遂回头一笑,花便拂在了脸宠边上。 萧永夜远远而来,见的便是一副芙蓉映人面,人面胜芙蓉的景象,一袭浅色杏裳子,坠着金色流苏的裙摆在风中如波浪一般,层层叠叠地飘荡开来。萧永夜见了素来冷厉的脸上,也不由得带了些温柔的笑容,淡淡的让旁边引领着的宫女不由得看傻了眼。萧永夜见宫女停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顾雁歌瞧,不由得轻轻咳了两声,这才继续向前走。 顾雁歌从花里一抬起头来,就看到了迎着风走来的萧永夜,脸上似乎有笑一般,只是看不真切,她冲萧永夜一笑,萧永夜竟也回以一笑,那笑竟莫名地让人觉得温和亲切。顾雁歌不由得低头一笑,怎么今儿倒是觉得这个素是冷面的人,笑得温切了。 “雁儿,等久了吧!”萧永夜见顾雁额头有汗,便递了帕子过去。 顾雁歌见走得近了,萧永夜又回复了平时的神色,这才觉得今日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只是一瞧萧永夜递来的帕子,又有些犹豫,古代的帕子可不是那么好接的,却没想到萧永夜见她迟疑,还道是嫌不干净,便道:“我自来不用,你拿着擦擦,日头热了,就该去侧廊候传,站在仔细着了暑气!” 顾雁歌一笑便接过了,一边擦着额头上的薄汗,一边道:“哪有那么娇气,我自小也是军中长大的,不是没吃过苦,这些年虽是在宫中被侍得好好的,可也没忘了根本。当初父王说过,将门里的姑娘,不说要能带兵打仗做巾帼女杰,却也不能是娇滴滴的小女子。” 萧永夜听她说得爽利,眉目间一派的娇灿清贵,便浅笑着听,眼神透着些许温柔。顾雁歌眨了眨眼睛,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温柔,似乎只是幻觉一般,再看时萧永夜的眼里又是一派幽深不见底。 皇帝许是在上头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竟亲自起身,走到门口,看顾雁歌和萧永夜聊得正好,招了招手道:“都上来吧,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这大日头的晒着了靖卫公朕不心疼,他本就是天长日久晒惯了的。可要是晒着了朕的雁儿,太后会责怪朕,你父王在天上也得埋怨朕。” 顾雁歌和萧永夜落座后,皇帝一张口就让顾雁歌心跳到了嗓子眼儿里,埋怨地看萧永夜一眼,原来萧永夜竟然把“政令分治”这主意的由来,落到了她的头上。这可让顾雁歌心里咯噔一声,跟落在了凉水井里似的,在君王面前,任何人都最好不显山露水的低头做人。 这“政令分治”可不是一时一日能想到的事,这是现代经过漫长的摸索才折腾出来的。顾雁歌想到这,不由得有些后怕,端着茶的手竟在微微颤抖着。萧永夜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她的担忧一般,递过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皇帝似乎也现了顾雁歌的不对劲儿,但却不知道顾雁歌是在怕他,只看着顾雁歌慈和地道:“雁儿,身子不适么,杨得安去传太医来给瞧瞧……” 顾雁歌一听连忙拦住,一直在用身子不适的借口,在那头拒绝和谢君瑞圆房,现在可不能随随便便瞧太夫:“皇上,哪里是身子不适啊,我这是在替父王高兴呢,父王这一辈子都在为边关的安定而奔走,现下虽然去了,可不还有靖卫公这样的大将在么,父王若是有灵,必然也能安心呢!” 皇帝现在最不能说起的人就是恪亲王,要是恪亲王还在,哪需要找个主帅都费尽了功夫。以前只要边关有战,说都不用说一声,恪亲王会亲自来请战,想到这皇帝又是一声叹息:“唉……也幸好你父王留下了这么个主意,要不然靖卫公可是要躲着朕的。” 萧永夜连忙起身拜倒:“皇上,臣年轻历浅,只是怕不能担起家园天下之重任,担心因己误国误民而已。” 皇帝扶了一把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在朝里一味的谦让,也好在疆场上不是这样。” 顾雁歌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上,却犹自震惊,原来萧永夜把最终出主意的名号推在恪亲王身上,这样也好,皇帝素来最信恪亲王,这事托在恪亲王身上,皇帝自然更能接受些。 说着说着皇帝忽然想起来,今天是特地等顾雁歌进宫的,便笑着问道:“雁儿,你今天进宫来可是有什么事?” 顾雁歌心说您连茶都老早摆好了,不是明知故问么,想着瞟了眼旁边的萧永夜,心想着着那也算是家事,不好在臣子面前提,于是便道:“就是想来宫里蹭饭吃呀,府里热得很。” 皇帝只看一眼就明白,顾雁歌是不想当着萧永夜的面儿说,于是便笑道:“不是给你送了冰去嘛,怎么还热,你也真是个怕热的。” 萧永夜自然也明白,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留下顾雁歌和皇帝坐着,面对面瞧了一眼,皇帝道:“别老望朕这儿看,有话就说,你打七岁多就跟在朕身边,朕能不明白你心里那点子事。” 顾雁歌挑眉,搁了茶盏道:“皇上还是最懂雁儿的,雁儿也不为旁的,就为恪亲王府的承继。皇伯父也说雁儿是自小跟在您身边长大的,雁儿的心思自然也瞒不了您。雁儿不能让恪王府落到旁人手里,您要是封给了正正经经的皇室儿郎,雁儿自是高高兴兴地打扫干净,迎着新主子入住。本来雁儿也不在意的,不过一个王府而已,可恪这个字,是万不能落到庶长子头上的,何况兰姑到现在还是在籍的丫头,而且恪王府是哥哥妹妹们常去玩的地方,也不习惯那儿有旁人。” 皇帝闻言却是一笑道:“你这些话,跟老五说的一模一样,是他们上你那儿街头去了吧,这几个孩子就不能存点子事。雁儿从来不管这些,我道今天怎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证据都跟小五似的。” 顾雁歌长松一口气,她是特意照搬了五皇子和公主们的话,要是今天拿她的语气来说,皇帝必然要见责,这样至多是笑几个孩子不懂事儿而已。而且这话里也确实有道理,想来皇帝说要把恪亲王府封下去的话,也只是一时起意,但是金口玉言的没人来劝也没台阶下。 顾雁歌想到这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似乎也是放下块大石头一般轻快地笑着,这才定了定心神道:“皇伯父,我们这些小辈自来就在恪王府里,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兄妹之间在那儿留下了多少欢声笑语,那里有我们共同的回忆,我们在乎的不是王府和爵位,我们在乎的是这份‘回忆’,是我们的兄妹之情。” 说完这话,顾雁歌赶紧低头,自觉恶心得很,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谢君瑞和江杏雨平时对话的味道,虽然她功底远远不及,但是却多少有些苗头了,这样实在不好……不好…… 顾雁歌自觉说得恶心,皇帝却听得温馨,天子之家能有多少兄妹之情,天伦之乐,但是皇帝自己却享到许多,总认为这也是冥冥之中恪亲王在保护着这些孩子,于是笑道:“朕知道,朕不过一说,你们打小爱往那儿跑,比去书房都勤快。再说,恪王府永远都是你的家,朕怎么能让雁儿没了家呢。” 顾雁歌闻言一笑,皇帝看来还是有封赏的意思,但是只要不把恪王府封走了就成,以后和离了,她还指着回恪王府去住呢,那里最是欢快自在,也不能有人约束着她。 皇帝又说了些别的话,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顾雁歌道:“雁儿,你看这副帅之职,由谁去合适,这个人不能和皇室太亲,也不能不亲,朕昨儿就开始思量,也想不出谁合适。你见过不少的大将,你倒是帮朕寻摸几个合适的人选,让朕仔细推敲推敲。” 顾雁歌眼珠子转了转,皇帝这是在给她杆子呢吧,要不要爬呢,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皇上,大附马和三附马都是军中人,父皇怎么还要雁儿来出主意。” 皇帝不满意地摇摇头:“大附马有几斤几两,谁都明白,哪个还会听他的。小三有喜了,朕这个时候要是把那对小鸳鸯给拆了,小三会挺着大肚子到朕面前哭!” 顾雁歌一笑,二附马是文人,对于统军是两眼一抹瞎,就只好道:“那便各王府里挑小王爷,各位兄长们自也有能领军打仗的。” 皇帝叹气,这下明白顾雁歌是在绕弯子了:“唉,朕那些个弟弟,一听说这回要到阵前去,哪还舍得把儿子给朕……雁儿,朕懒得听你绕,朕指着你了,要是让谢君瑞去,你不会怨朕拆了你们的新婚燕尔吧。” 顾雁歌笑语靥靥地说她不好拿主意,这样的主意还得让谢君瑞自己定…… 回府的路上,顾雁歌一边想一边笑,这可是她替谢公子折腾来的馅饼,一个能把“一公子”压成泥的石头做馅的大饼子! 第三十四章 恶趣味结恶果 顾雁歌回了府里,皇帝没有像以前似的,先了消息回府,皇帝是要让谢府的人承顾雁歌的情,以后要更加将顾雁歌捧在候府最高处。 谢府的人自是不会领会这意思,非但没承顾雁歌的情,反而是左一句“君瑞读书勤奋,连皇上都瞧在眼里了”,右一句“君瑞这些日子处处请教,皇上自是委以重任了!”仿佛皇帝要是不看在眼里,要是不委以重任,倒成了个大大的昏君一般,顾雁歌把消息一传,就回了自个儿院里。 等着次日早朝消息一下来,整个谢府上下一片欢腾,顾雁歌撇撇嘴没说什么,只是整了衣裳,难得的穿了件郡主的礼袍,等着和谢君瑞一块儿进宫去谢恩。 只是政令分治这一桩,在朝里引了不少的争议,当然宗亲们自是乐见其成的,这是加强中央集权的一个有效手段。政令分开了,不可能让谢君瑞一个人独掌其政吧,这无形之中促成了另一个部门的成立。在兵部之上设立军务司(当国防部看呗),专司处理军政,直接听命于皇帝,而谢君瑞在其中不过是区区一个司务闲官而已。 这样一来,点帅的事一落下,整个朝里朝外,都是一片欢腾的景象。萧永夜再为人低调不扬名,但他年年打胜仗,哪一年不是皇帝亲自在城外相迎,京城里的百姓自是眼见过、耳听过的。有萧永夜出战,京城的百姓无不欢腾,连带着谢君瑞都名声在外了,原本的“景朝一公子”,此时更是水涨船高了。 眼见着七月都过半了,皇帝这时说要去秋猎,今年的秋猎比往年提前了不少,只因等大军一走,这秋猎也就没得什么滋味儿了。皇帝点了顾雁歌和谢君瑞伴驾,嬷嬷领着丫头备好了顾雁歌的行装,只待出了。 那头谢君瑞一到前厅,嬷嬷和丫头们就变了脸色,谢君瑞带着一个小厮一个丫头,那作丫头打扮的正是江杏雨。虽是穿着谢府下人一样的簇绿团花衣裳,但腰上却系了根雪白的抽丝细纱腰带,便显得与旁的丫头不同了,举止行为间尽是一副弱柳扶风,绵绵柔柔的味道。 嬷嬷冷哼一声,顾雁歌却跟瞧戏似的瞧着,谢候爷和谢老夫人听嬷嬷这么一哼,又见顾雁歌似笑非笑地看着,眼里满是戏谑,谢候爷给谢老夫人使眼色。谢老夫人上前一步,凑到顾雁歌身边,只指着谢君瑞怒斥道:“你这是去陪天子狩猎,还是去消闲避暑的,赶紧让这丫头回去,院儿里难道还少了丫头照顾你不成。” 谢君瑞听着谢老夫人的话,知道是碍着顾雁歌的面子,便不满地道:“娘,别的丫头哪里有杏雨这么知冷知热,她们哪里晓得我惯吃什么,惯喝什么,娘,就让杏雨去吧。杏雨都愿意扮做丫头了,难道还不成么,都已经谦卑成这样了,也不会盖了旁人的风头去。” 顾雁歌听着谢君瑞意有所指的话,忍住放声大笑地冲动,嘴角却还是因此抽*动了些,只是看起来却似是冷笑一般。江杏雨往谢君瑞身后躲了躲,避开了她的目光,不由得更抿紧了嘴,灿声道:“娘,不碍的,反正只有咱们知道,去了不说,皇上也不会知晓的,再说了这么多人一道去,皇上也不会单独注意着谁。只要杏雨好好待在帐里,别四下乱走就成了。” 众人在屋子里又唱了会子戏,这才出了府门,府外早已经有宫里派了车驾来,雕花饰金的五彩车驾,在碧柳丝绦中显得富丽堂皇。车驾上的小太监见了顾雁歌,连忙迎上来请安:“奴才见过雁主子,雁主子吉祥,奴才见过郡马爷,郡马爷吉祥。” 顾雁歌一笑,皇帝待她还真是没得说,派来的人正是皇帝身边的近侍,跟她本就相熟的小福子:“小福子,怎么是你来了,你不随在皇上身边,怎么跑来给我驾车来了!” 小福子满脸笑意地抽出条凳,袖子一耷躬身扶着顾雁歌上车,这才道:“雁主子,皇上说候府的车驾小,这回要住上几日,怕您东西带得多,这才让奴才驾了五公主的车驾来了。” 公主的车驾,嬷嬷和丫头们自是不能跟着一道上去的,便坐了府里的马车。谢君瑞见了这情况,便转身打算和江杏雨一道,也去做府里备好的马车。小福子见状,连忙喊了声:“郡马爷,奴才扶您上车驾,公主车上宽敞又舒适,何必再去坐那小马车。” 谢君瑞看着江杏雨,又看着宫里来的车驾,江杏雨不敢动手去拉谢君瑞,只是拿一双充满希冀的眼睛,水灵灵地看着谢君瑞。谢君瑞还是在思索,这车驾怎么也比府里的更华贵些,这回去京里的王公子弟们大多是要去的,他这回早已是名声在外了,而他这回去又存了要大大出脸的心思,自然就嫌府里的马车太素净了。 顾雁歌在车驾上回头,带着笑地看了眼,见小杏花盈盈的眼波,似乎要垂下泪了,便有心戏谑。在马车回头,迎着阳光笑得极娇灿,冲谢君瑞喊了声:“君瑞,过来一道坐吧,公主的车驾,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坐的,小五又惯来小气,能坐一回赚一回。” 小福子在旁边呵呵地笑,答道:“雁主子,也就您才会这么说五公主,要是旁人说了,五公主定是恼得很。” 谢君瑞看着顾雁歌和小福子说说笑笑,又见顾雁歌站在马车上,在阳光下那璀璨流转的光华,竟似有七彩一般,衬得一袭素衣的顾雁歌仿若仙子。谢君瑞虽然不欣赏顾雁歌身上那份子需要仰望的高贵,在这一瞬间也不得不承认顾雁歌是美的。 谢君瑞沉吟了一会儿,竟不再看江杏雨,只吩咐了一句:“杏雨去后头的马车上坐吧,仔细着些身子。”话说罢,便举步走向小福子伸来扶的手,留下江杏雨在原地,泪一滴滴从眼里流下。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儿,顾雁歌看了不由得怜惜了几分,但谢君瑞竟然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顾雁歌见状只是摇了摇头,就着丫头挑起来的帘子进去,忽然又想起,这一路上……岂不是要和谢君瑞同处一室。不由得苦恼,这真是恶趣味得来的恶果,现种现尝了。好在谢君瑞也不看她,只是拿着卷书在那儿看,顾雁歌松了口气。 车驾行驶到城外,在那儿和众多王亲贵族们一块儿候着皇帝到来,谢君瑞和顾雁歌一道下了马车,众人纷纷拿羡慕的眼光看过来,顾雁歌侧脸一笑,只见谢君瑞高仰起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儿。 顾雁歌摇摇头,上去跟各家的亲贵们见礼,女眷们对顾雁歌热情得很,亲贵们也都对顾雁歌礼遇有加,而谢君瑞在这些王啊公里,连个渣都不算。虽然也有几个因着现在谢君瑞领了副帅之职,去套了几句词之外,谁也不大热衷于搭理他。 这让谢君瑞积郁在胸,本来是来接受“朝拜”的,却没想到顾雁歌只上前去打了个招呼,所有人的眼就都沾在她身上了,谢君瑞愤愤地回了马车上。 其实在军务司一出来,亲贵们就立时明白了,谢君瑞啊也就能当一次副帅,而且这个副帅是块试验田,试验好了自然是有功有赏,试验坏了……看在顾雁歌的面儿上,皇帝倒也不会怎么样,只是谢君瑞的前途就基本上到此为止了。 众人笑着说着,不多会儿御驾就来了,后头跟着皇子、皇女们的车驾。亲贵们连忙拜倒在地,齐声高呼着“万岁”。皇帝挑了帘子出来,冲众人挥挥手:“都是自家人,起吧,天儿不早了,启程。” 众人这才如流水一般地退散,各自回了马车上,顾雁歌也正由扶疏搭着准备回车驾上去,后头却传来一阵叫喊声:“雁主子,您别忙着走,皇后娘娘命奴婢送了点心来。皇后娘娘说怕您着了暑热,物地命奴婢把冰过的莲子汤送来。” 扶疏接了去,顾雁歌朝着皇后驾处拜了拜,这才道:“丹青,替我谢皇后娘娘的恩赏。” 丹青笑着转身回了车驾上,扶疏拿着食盒子把顾雁歌扶了回去,一上马车还没坐稳,公主们的车驾上又来了人,说是五公主和六公主想和她一块儿说说话,顾雁歌便笑着应了:“君瑞,这莲子汤是宫里赏下的,你别忘了喝!” 谢君瑞巴不得顾雁歌走,自然是连连点头。转过身儿就着人去把江杏雨叫了来,小福子见江杏雨一身的丫头装,只当是来侍候的,虽然不合规矩,但还是放上了马车。 第三十五章 麻烦来了 皇家的猎场在秋水关上,秋水关水草丰美,山势挺峻,景朝初时便是从秋水关迹的。这里处处碧色丛生,绿草连天,挑开帘子便能瞧见野鹿、野儿獐子成群结队地觅食,偶尔也能见一队野马,从草场深出奔出来,那场景谁见了也得心潮澎湃。 这几日也恰是天气好,天蓝得纯净无一丝杂色,直到和草色接成一片,让人看得心旷神怡。秋水关再往外便到了真正的塞上,虽然西塞和北塞相接,但秋水关更靠南边儿,因而风物与旁处截然不同。秀水连山,草场无边,只让人觉得来了就不想走了,怪不得连匹马都要想念塞上的草料,这里的空气都透着自由和奔放。 顾雁歌挑了帘子伸出头来,呼吸着一尘不染带着芳草气息的空气,不由得赞叹:“真是好山好水好地方啊。” 五公主在一旁乐道:“瞧雁姐姐的模样儿,跟没来过似的,我可是年年来、年年来,都已经惯了,也没觉出哪里好来。” 六公主撇撇嘴儿,颇有触感地道:“雁姐姐,往年你来也没今年这么高兴啊,难道真是在淮安候府上闷坏了不成。那可不好,将来我一定要嫁到这样的地方来,宁可天天看着这里的景色没反应,也不要像雁姐姐这样,见了点子草场都乐。这还只是秋水关呢,要是到了西边的天谷关,北边的嘉临关,雁姐姐学不得喜极而泣啊!” 顾雁歌听了这话不由得笑,逗弄着六公主道:“小六儿,你这才八岁呢,就想起嫁人来了!嗯,赶明儿个我得去跟皇后娘娘说说,就说咱们小六儿想嫁人了,而且想嫁到塞上,得赶紧给你物色个合心合意的人选,要不是该留来留去留成仇的。” 六公主闻言羞红了脸,恼得不去看顾雁歌,只是撅着嘴又气又羞。顾雁歌和五公主相视一笑,这时车驾停了下来,五公主挑了帘子一看:“哟,到玉溪山庄了,小六快别恼了,你不是念着玉溪山的赤珠子吗,这回可是管饱了!” 一提起赤珠子,六公主就什么都先扔了一边,赶紧下了马车,拉着顾雁歌和五公主:“五姐姐、雁姐姐,咱们先去禀了父皇,待会儿咱们就上山去。” 五公主连连摆手道:“别别别……他们肯定早就准备好了,谁不知道你好这口啊。” 顾雁歌下了车就去找自己带来的车驾,没曾想先瞧着了萧永夜,骑在高头大马上,正立在风口上,衣襟带风一块在风里飘散,凌乱之中却显得那人更多了分洒脱之气,把冷厉的感觉削平了些。 “咦,那个人是谁啊,怎么从我马车上下来,那衣裳不该是候府下人穿的吗,我好像见过啊!”五公主拉着顾雁歌的袖子,她倒是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车驾,见一个没见过的丫头从自己车上下来,便要拉着顾雁歌去看。 顾雁歌随着五公主指的地方瞧去,谢君瑞和江杏雨正从车驾上下来,看来这二位这几天一直腻在五公主的车驾上。这可不得了了,五公主历来是最小气的,也是最讲究的,这车驾让一个丫头坐了,以五公主的性子非上去论理不可:“小五,那是府里的丫头,我让她去侍候郡马的!” 五公主急了眼,大声道:“雁姐姐,你怎么能这亲,父皇让把车驾给你,要我跟小六挤一块儿,就是让你一路上好舒坦些。你倒好让一个丫头上了我的车驾,要是扶疏和净竹她们,我自然没什么说的,可府里的丫头,都是贱籍,雁姐姐……你怎么可以……” 顾雁歌傻了眼,好嘛,她不过支了声儿,这错儿就到她头上来了。正在她想着怎么哄五公主的时候,五公主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车驾面前,指着江杏雨道:“你个下贱的丫头,怎么敢坐到本公主的车驾上,这可是凤驾,是能坐得了的吗?” 顾雁歌连忙拉着六公主追上去,边走边记起,五公主是皇后所出,那可是宗室里唯一的嫡公主,自小宠得有些过了。虽然公主的车驾,等闲人等是不能上去,可侍候的丫头也是少不得的,只能说五公的的骄纵性子又烧起来了。 江杏雨连连往谢君瑞身后躲,她几时见过五公主这样气势逼人的,还只当所有的宗室女都跟顾雁歌似的,虽然高贵但骄傲,所以压根不会指着一个下人这么大脾气。谢君瑞见状只好上前一步,拜了拜道:“回五公主,只是一个侍候的丫头,郡主不在车驾上,必是少不了随侍的。” 五公主这下可是更有理儿可挑了,指着谢君瑞的鼻子,怒气喷地道:“你也知道只是个侍候丫头,怎么就敢往本公主的车驾上带。知道不知道这是本公主的凤辇,若不是父皇下了旨,要给雁姐姐用,就是你无官无爵的也不能上本公主的凤辇。再说了,什么叫‘郡主不在车驾上,必是少不了随侍的’,你难道还想雁姐姐侍候你不成,本公主告诉你,雁姐姐是恪王叔的女儿,是一等宗亲,难道你竟然敢拿雁姐姐和个下贱的丫头比不成。” 顾雁歌愣神儿了,看着竟然忘了过去劝,这五公主到底是十一了,又见惯了场面,这话儿说得一套一套的,连顾雁歌都没想明白的事儿,五公主竟说得有条有理。这一番话下来,谢君瑞已经是满头大汗,连不远处的王亲贵族们也都瞧了过来。顾雁歌心道,这下事儿可算闹大了,就看谢君瑞怎么收拾场面了! 江杏雨一听这话,连忙跪了下来,正想开始她的排比句的时候,皇后派了丹青姑姑来问这里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丹青姑姑一走近了瞧,冷笑一声,这可不就是那天在顾雁歌院儿外见过的,那个不知道规矩礼数的丫头么。 丹青先给公主和顾雁歌请了安,对于谢君瑞只是稍微点了点头:“公主,皇后娘娘让奴婢来问问,这厢是怎么回子事儿?” 五公主把事儿一说,丹青就皱眉看着江杏雨,冷冷的眼神让江杏雨不抬头都感觉到了寒意,丹青说话却仍是恭敬柔和的:“公主莫气,为了个丫头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那多不值当。” 五公主现在正恼在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劝:“不成,今天非要好好治治这个丫头,本公主的车驾不是什么人都有命坐。” 顾雁歌拦住要喊人去抓江杏雨的五公主,道:“小五,你可是咱们景朝的嫡公主,这样跟个丫头大呼小叫,也不怕堕了自己的身份。” 丹青在一旁帮腔道:“是啊,公主,雁主子说得对,再说了这怎么说也是淮安候府的人,自有郡主和郡马管制,公主金尊玉贵的,别跟这丫头一般见识。好公主,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回头奴婢亲自去给车上薰了玉炉烟,再里里外外把纱罗地锦全换了,公主您就跟奴婢回去。这有雁主子呢,公主难道还不放心么。” 五公主可是执拗惯了,哪里会听劝,指着身边的某个王亲道:“你去把她给我抓住……” 王亲傻了眼,左看看右瞧瞧,决定还是装傻比较妥当,这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这些人说是王亲贵族,可压不住人家一边是嫡公主,一个边郡主的夫家,结论是都不好得罪。本来看着热闹的人散开了,热闹自是人人爱,可是沾上了那就造孽了! 五公主一见人都悄没声息地从眼皮子底下走*光了,只留下当事的几人,五公主看着身恼道:“哼……本公主要到母后那儿评理去,看看这是哪家的规矩……” 顾雁歌一听要到皇后那儿去,一把拉住五公主道:“小五,你就当是给雁姐姐个面子,你要实在不愿意要这车驾了,回头雁姐姐去跟皇上说,给你造个新的,雁姐姐亲自给你绣了纱帐地锦。这事儿要闹到皇后那儿去,雁姐姐也会受责备的,你总不忍心看着雁姐姐挨骂吧!” 五公主听了顾雁歌的话,倒是停了下来,望着顾雁歌咬了咬牙,撇开头道:“雁姐姐既然说了,这个面子我自然要给,只是这丫头也不能这么轻易饶过了她,雁姐姐可要好好立立规矩,要不然旁人只会是以为淮安候府没规矩。” 顾雁歌点头应了声是,五公主这才罢休,顾雁歌看着丹青道:“丹青,皇后娘娘那儿还请帮着圆圆场,这里的事儿就交给我了。” 丹青应声把五公主和六公主领走了,回头看谢君瑞,却没想到这人竟是一脸的怒火。顾雁歌这下胸口的火一下就烧了起来,看着谢君瑞道:“君瑞,你要带着她来,我不拦着,可你竟由着她这么不知分寸,这就是一巴掌扇在我脸上,可是好大一声脆响啊。” 江杏雨这时候才扑了出来,泪流满面地伏倒在地,重重地磕着头:“郡主,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给郡主惹麻烦了,奴婢给郡马惹麻烦了,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一切都该怪在奴婢身上,奴婢去给公主认罪,要打要杀,奴婢都无怨无悔。郡主,您不要怪郡马,是奴婢的错,一切都是奴婢的罪过啊,郡主……” 顾雁歌冷笑一声,缓缓沉沉地道:“现在来认错儿了,刚才公主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认错儿啊,现在认呐……迟了!” 顾雁歌冷眼扫了一圈儿,面对这样两个人,神仙也会动气,不给点颜色看看,还真是对不起原主,更对不起要天天忍受他们的自个儿…… 第三十六章 小杏花之风中凌乱 玉溪山庄依山而建,山因泉而得名,玉溪山的泉水早先就凿了暗渠,以白玉青石铺成,直接引入宫中,专供帝后饮用。这些年水量渐渐小了,有官员因得了一缸子玉溪泉水而痛哭流涕,泪谢皇恩。 那时候,顾雁歌听了只是一笑,玉溪泉水在宫里虽然稀罕,可这水天长日久的流,便是建个大泳池子,天天换水的也够使了。但入晚时,山庄送来了晚膳,并一道奉上了玉溪泉水沏的茶,这才明了玉溪泉水的妙用,茶汤色碧而甘芳,虽是极普通的茶叶且只投了四、五芽,却更显出了玉溪泉水的好来,入口甘绵悠长回味有香。 顾雁歌特意非常投入的用饭品茶,特意不去看那两个人对眼儿,更无视江杏雨无数次投来的柔弱眼神,至于谢君瑞那欲言又止、欲语还“羞”的样子,顾雁歌却只当是没看见,这二人竟还有脸在她面前眉来眼去。 茶眨巴眼的喝完了,顾雁歌叫来扶疏备香汤,然后抬眼一瞧,似乎才现谢君瑞还留在屋子里一般,惊讶地道:“怎么还在啊,赶紧歇着去吧,天也晚了!” 谢君瑞却听说这位五公主最是记仇,而且性子那叫一个不敢恭维,理所当然地认为,顾雁歌应该去五公主那里说合说合。下午时,顾雁歌没有劝住五公主,谢君瑞就一脸的激愤,却不好在那么多人面前作:“郡主,五公主那儿,还是去劝劝为好。” “劝……那么大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我还可以忍得,可扇在五公主脸上五公主忍不得!” 顾雁歌说完暗暗暗冷笑,真是惜言如今,顾雁歌抬眼瞧着江杏雨,这姑娘今天怎么还没啥反应呢!顾雁歌这正想着呢,江杏雨就抽泣两声扑了上来,顾雁歌扶额,这女人还真是经不起惦记:“郡主……” 顾雁歌一听就头疼,伸出手来捂着嘴眯了眯眼,似乎是极困了一般,连事着声音也愈倦懒了:“你也知道我只是郡主啊,那可谪公主,虽然平日里小五小五的叫着,可她与旁的公主身份是截然不同的。” 大事确实出不了,依着五公主的性子,最多就是折腾一顿,这回同来的那些王孙公了们,哪个不是把这位嫡公主捧在手心里。五公主只要沉得住气,压根不需要动手,更不用开口,有了今天这出,那些向来成天没什么事儿做的王孙公子们,自然会来找麻烦,以搏取五公主的好感。 至于她么,原本可能是要劝上一劝,但是现在就打算看看戏,不出人命她是绝对不会伸手的,这二位就自个儿好好折腾着玩吧! 江杏雨跪在地上,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但谢君瑞看了顾雁歌的表情,却一脸的愤恨,拉着江杏雨道:“杏雨,咱们走,咱们不求她。你是这么的好,这么的楚楚可怜,想来也没有谁忍心为难你,大不了明天再去跟五公主道歉,五公主乃皇室公主,必定会用宽宏的心来理解咱们,一定不会见怪的。” 江杏雨被谢君瑞拉着,却仍然回过头来,冲顾雁歌露出伤痛万分、悲切入骨的神情,似乎顾雁歌不帮她,就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一般。顾雁歌只是挑眉笑了笑,便转身进了屋里。 屋里早已经备好的香汤,顾雁歌把自己没在桶里,浑身上下被热水一泡,什么不舒服都消失了,长长吁一口气,闻着水气中扑来的芬芳气,只觉得心情舒畅。 顾雁歌泡了澡,江杏雨又来了,柔柔弱弱地站在一边,懦懦地叫了声:“郡主……” 顾雁歌捧着送来的赤珠果,一颗颗往嘴里送,扶疏和净竹在一旁侍候着,顾雁歌也不抬头去看江杏雨,只是勾着如玉一般的颈子,低头就着烛光看话本,翻页时才懒懒地伸手揉了揉颈子,这才问道:“天晚了,不好好服侍郡马,来我这儿吵嚷什么?” 江杏雨跪在地上,一声一声地开始哽咽,哭一声就叩个头:“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求郡主原谅,也不敢求公主恕罪,奴婢只求公主和郡主不要再生奴婢的气,气坏了身子亦是奴婢的罪过。” 顾雁歌一声冷笑,来求情的,偏偏还要装得无比圣母,抬了抬手打了个呵欠,也懒得再就会这个风都吹得倒的女人:“净竹,送江姑娘出去。” 江杏雨被净竹拉着走,一边走一边回头道:“郡主,请您不要再生气了,郡主……你若是还生气,奴婢就跪在这儿不起来,你一日不原谅奴婢,奴婢就一日不起来,直到您原谅了奴婢为止。” 顾雁歌本是懒去搭理这女人,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亲手推开了门,凌厉地看着已经跪在台阶下的江杏雨,高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爱跪就跪着,偏要扯上这原谅不原谅的。江杏雨……我告诉你,不是我不原谅你,而是压根就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过。女人贵在自爱,若连自己都作贱自己,就怨不得别人任意作贱!” 听了顾雁歌的知,看着那张不怒不喜的娇贵容颜,江杏雨愣愣地在原地,泪流满面地喃喃低语:“奴婢只是爱一个人,也有错吗!为了他,别说作贱自己,就是舍出性命去,奴婢也心甘情愿。” 顾雁歌俯下身子,冷冷地蹲在江杏雨面前,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江杏雨,你不仅是个女人,你还是个独个儿的人,你这样低微地去求取那一点可能下一刻就会消失的‘爱’,你觉得这份所谓的‘爱’就能天长地久吗?人心易变,今天的青砂,来日说不定有朱砂、紫砂,今日你与青砂是你占了上风,来日呢,你还能有这么幸运吗?” 江杏雨听了捧着胸口,只觉得疼得浑身上下直冒冷汗,她从来没有想过以后,只知道她想要永远这样被宠爱下去。一听了顾雁歌的话,不由得想起这样的可能,胸口的疼痛便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郡主,奴婢只知道珍惜眼前拥有,却管不得天长地久。” 顾雁歌听了仰面大笑,笑到衣带与丝都凌乱的时候,才重新看着已经被吓得瑟瑟抖的江杏雨道:“如果曾经拥有过去后,如青砂还可以有妾室的身份而终,如我还有皇室之荣,正妻之位可靠,你呢你有什么?” “奴……奴婢也会有孩子的,郡马他与奴婢……” 顾雁歌不待江杏雨的话说完,忽然贴近江杏雨的脸,灿然地吐出一句话:“你永远都不可能有孩子,永远……” 江杏雨把嘴唇咬得拍,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眼神无比受伤地望着顾雁歌,痛彻心扉地道:“郡主,奴婢虽有罪,可是您不能夺去奴婢为郡马生儿育女的权利,奴婢……” 顾雁歌冷笑着起了身儿,擦了擦眼角刚才笑出来的泪,俯眼看着江杏雨摇摇头,转身便要回屋,江杏雨在后头又喊了一声。顾雁歌顿了顿身子站在朱漆柱子旁,头也不回地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奴婢么,谪妻无所出,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格在这说,不能夺去你生儿育又的权利。江杏雨,我透句实话给你,你生儿育女的权利不是我夺去的,而是谢家夺去的,是老夫人赏赐的汤点亲手夺去的。” 来猎场之前,偶然间去谢老夫人那儿,碰上了谢老夫人和大夫在谈话,恰巧听到这么一番话。几个月的虎狼之药灌下去,江杏雨的身子,早已经不可能有孕了,谢老夫人这招够狠,一劳永逸啊。 江杏雨原本跪得直挺挺的身子瞬间塌了下来,失神地跌坐在地上,看着顾雁歌衣带与裙角在夜风里飞扬,只觉得心跟这衣带和裙角一样凌乱,却还是犹自不信地问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老夫人连青砂的孩子都容下了,为什么容不下奴婢给郡马生孩子,不是这样的对不对,只要郡主同意,老夫人一定会让奴婢生下郡马的孩子,郡主,是不是?” 顾雁歌站在原地又是一声讥讽地笑,侧脸看关江杏雨连眼泪都哭不出的模样,道:“这些日子你倒是不用吃那些汤汤水水了,你自己注意着些,看能不能怀上。我是在老夫人那儿听说,几个月用药下来,你已经不可能再有孕了!当然,你自可以去试试,一个孩子都容下了,何怕再容一个。” 顾雁歌说罢就进了门去,想了想又道:“江杏雨,你和青砂是不一样的,青砂有正正式式的名分,在宫里有籍有册,将来抬房立侧也有规矩可依。可你没有,你的籍还在陈南江家,是贱籍妾室所生的庶女,按规矩……良贱不通婚,你这辈子说破天去,也不过就是个通房丫头而已!原本徐徐图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你太心急了!” 门“嘭”的一声重重关上,一阵风刮来,吹得满地的落花落叶,江杏雨零落的心,便也如这满地的落花落叶一般,再也美好不起来。 第三十七章 和萧叔叔一道溜马的时光 人都有劣性根,把气一撒,分外舒坦。顾雁歌非常舒心地一觉得睡到大天亮,眉宽眼笑伸了伸懒腰,扶疏和净竹见顾雁歌起来了,连忙来侍候梳洗。梳洗完了,顾雁歌想着趁早饭还没来,不若去园子里敞敞新鲜气儿,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了江杏雨还无比凌乱地在原地愣愣出神。 顾雁歌侧脸,无奈地一声长叹,这个女人还有完没完了,摇头也不去理会,直接就从江杏雨身边走过去了。出了院儿门一直往北侧去溜,许是心情舒畅,走路都更快些,眨巴眼就出了玉溪山庄的侧门,侍卫们冲顾雁歌打了招呼,顾雁歌笑着说要出去看看景儿,侍卫们自是恭敬地开了门。 扶疏、净竹远远地跟在后头,顾雁歌也不顾她们,只是自顾自地走着,外头景色极好,入目的景儿只用天地一色这个词便足可形容了。溪山的清晨在烟雾缭绕之间,青山隐隐,阳光肆意地铺陈,在静静的群山之间折射出七彩的光华,一眼望去竟仿如九霄这上的宫阙一般。远处的霞光之间,似乎有叮叮咚咚的泉声,哗啦啦地流着,碧竹摇曳间枝叶簌簌作响。 弯弯绕绕的竟走出了好长一段路,再回头时,扶疏和净竹只能看见小小的人影儿了。顾雁歌眉眼弯地一笑,回转身来看着眼前一望无际、宽广无极的草原,在晨光的拂照之下,在云间散落下的光线里,散着莹莹碧碧的光芒,不经意间竟让人生出朝圣一般的心。 顾雁歌只觉得脑里、胸口全被绿色填满了,心情无比愉悦,且绿色,最能安抚人的眼睛与心,刹时间只让她只觉得内心那样安宁、宽广。在草场的一侧还有白色帐篷,如花儿一样簇生在草地上,不远处的马悠闲地啃着新鲜的草叶子,不时抬头望她一眼,似乎在跟她打招呼一样。 顾雁歌不由得笑了,怪不得人心情闷的时候,总要出来走走呢,看了这样的风景,再闷的心也会变得宽阔起来。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一匹马就出现在眼前,马上的人一身初起身穿的白袍子,连也在风中变得凌乱,走得近了才看清楚,竟是萧永夜。 “雁儿……”萧永夜的声音,在这样的晨光里,竟也让人觉得分外的动听,伴着风声、泉声,倒是少了冷淡多了清澈。 顾雁歌总觉得这个人叫她的时候,总是分外的柔和,心道恪亲王也不知道如何对待下属的,便是去了近十年了,这些人还感念着。顾雁歌抬起头来一笑,阳光折射出灿烂的容颜,眼眸清亮得似初开的镜子一般。 “萧将军,你起得很早呢!” 萧永夜手横于嘴中,吹了个响哨,一匹马从晨光中奔来。那匹马却让顾雁歌一阵激动,等反应过来才明白,那竟然是恪亲王生前的坐骑,只是现如今已经老了:“响锣,你也来了!” 萧永夜笑看着眼前的景象,顾雁歌惊喜地埋在马的脖子里,一声一声亲昵地叫着响锣,而响锣竟也还记得顾雁歌:“这两年它一直在秋水关的草场养着,想来你也想见见它,就把它带来了。” 顾雁歌这时才感觉到,原主对父亲的情感是如何的深,一直只以为有怨,却没想到怨得深是因为爱得切。响锣的眼里竟有泪,顾雁歌抹了把脸,脸上竟也有泪水:“萧将军,它还记得我呢,响锣……你的名字还是我改的,你以前跑得跟风一样快,现在跑不动了吧!” 萧永夜神色平和地看着,只觉得内心从未有过的宁静,看了前方的草场一眼,遂道:“雁儿,上马吧,带着响锣去跑一圈!” 顾雁歌一听跃跃欲试,正欲上马,怎耐战马比她平日骑的马要高得多,这一下竟然没跨上去,甚至把马还给揪疼了,所幸是响锣,要是别的马早得嘶叫着把人摔了下去。萧永夜见状翻身下马来,站到顾雁歌身后,手一用力就将顾雁歌送上了马鞍:“雁儿,小心……” 顾雁低头看着萧永夜的眼睛,落落大方的一笑:“谢谢萧将军!” 顾雁歌虽然笑得很淡定,其实心却扑通扑通地乱跳着,若是仔细看,或会现她脸上还有淡淡的红霞。萧永夜的眼睛,远看柔和深邃,近看了却只觉得能摄人心魄,惯在战场的军人,一身气度如渊停岳峙,断然不是王孙公子们能比的。 萧永夜啊,让她莫名地想起一句话来:“聪明秀出为之英,胆略过人为之雄”,然后又觉得这句话形容萧永夜,还是过于秀气苍白了些! 一扬马鞭正要催马奔跑,萧永夜恰好回头望她,见她跟上来了,遂是一笑,转头便朝着草场深处奔去。 晨光中奔远的两人两骑,背影竟那样和谐美好,扶疏和净竹站在原地,愣愣地看得出神儿,净竹碰了碰扶疏道:“主子不是不喜欢萧将军吗,以前连见面都不带给个笑脸的!” 扶疏点头,以前收了顶多收个拜帖,没好脸给,现在竟能说说笑笑的,真真让人意外:“大约是终于现萧将军的好了,萧将军对雁主子一直关照有加的!” “扶疏,你说主子会不会……” “你瞎说什么,主子现在自己还一摊子事拎不开呢!” 顾雁歌则一路和萧永夜奔驰向草场深处,云天带雾,草色含烟,两人飞奔在清晨的草场上,空旷得连笑声都无比宽广。萧永夜侧头看着顾雁歌仰面带笑的模样,也勾着浅浅的笑。 到了草场深处时,萧永夜停了下来,顾雁歌便也跟着一道停了下来,看着萧永夜,萧永夜忽而说出一句:“雁儿,若我们都去了边关,京里……你要倍加小心着些。” 顾雁歌侧脸一笑:“好,我知道!” 萧永夜摇摇头,狂大的袖子迎风一摆,衬得整个人倍加飘逸:“雁儿,你真的知道吗?这京里,还有很多事,是你不知道的,那些拿一切把你捧上云端的人,未必是真心待你的人!” 顾雁歌又是一笑,虽然看不清萧永夜的神色,但这话里的关切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萧将军,我懂,只是有时候越懂越要装得糊涂,何况我本身就糊涂呢。” 溜完马后,回院里吃了早膳,皇后寻边就来了人,说是皇帝赐各府陪同看戏。这日台上演的是《十相送》,只听女伶清哀哀的在唱道:“任凭那雨打风吹,妾亦是此心不悔,愿郎君早去早些回……”顾雁歌坐在太后身边,看着台上的戏,一边看着一边觉得可乐,敢情太后喜欢看这痴情女子薄幸郎的戏码。 这戏的内容大抵是,夫有大志求功名,妻有身孕留乡中的故事。男人一去十六载,功成名就,娇妻美妾成群之后,哪还记得妻呢!却没想到妻在乡中为其生下一子,其子少敏慧,六岁能诗、八岁能文,十三岁便中了乡试头名,后一路进京,殿试上君王亲点了头名状元,并以公主配之。 当琼林赐宴之时,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不知道是儿子,儿子却知道是父亲,儿子见父亲春风得意,却只是忘了乡中苦守了十六年的母亲,也不去相认。儿子在朝堂上处处出彩,帝王颇赏,封其母为一品夫人,其与公主大婚之日,男人才如梦初醒,几欲相认。最后其子与公主一一言明了事实真相,而后那男人身败名裂。而妻则是子孝媳贤,欢度一生。 顾雁歌听得最后一句唱得是:“妾虽独守十六年,从前虽苦往后甜,儿有高位在君前,媳乃金枝至孝贤……”往后甜,顾雁歌一笑,大好的青春年华,应该幸福的时候却苦了,这晚得来的有缺失的甜,就是幸福了吗? 太后见顾雁歌笑,便侧着脸道:“雁儿,今天的戏好看吧,这玉溪山的戏班子都是名角,就边京里的大班子也比不得!” 顾雁歌笑了笑,也不说方才心里的想法,只是顺着太后的话说道:“太后娘娘,这戏自是好的,唱腔好词也美,在京里确实听不到呢。” 太后呵呵一笑,哪会不知道顾雁歌不爱这戏:“好了,雁儿自来不喜欢听戏,闷了就叫上丫头、小子们一块去玩,总陪在我这老婆子身边,你们一个个还不得全蔫了。” 皇帝也一笑,太子遂起身领着一群小辈儿走了。皇帝一回头看见萧永夜还端坐在那儿看正上演着的《护君山》,便让太监过去传唤,萧永夜上前来拜,皇帝指了指正向门外的小辈们道:“永夜啊,难道出来一趟,别成天君君臣臣的,你们年轻人多亲近亲近,好好玩玩。不要每天弄得跟个老学究似的,等打完胜仗回来,朕非给你指门亲事不可,治治你这乏味的性子。” 太后和皇后在一旁掩嘴笑,太后道:“永夜,早些年说让你尚小二,你在家装病,可害得我们小二好是伤心了一番。回头啊,得给你指着骄悍些的,好好治治你这绵里揉冰疙瘩的性子。” 太后这话一出,满堂的人都笑开了,萧永夜却依旧是一派的疏淡从容,拜下来道:“微臣谢太后娘娘厚爱,只是微臣这回打完仗还是留边关吧,微臣怕是没胆子再回京城了!” 萧永夜难得的一句冷笑话,配上他疏冷的表情,效果十足,原本就笑着的王亲们,此时更是压不住的笑。太后也笑得满脸花儿,又笑闹般的说了几句话,萧永夜这才出了门去。 第三十八章 一公子的小辫儿 玉溪山往北就是秋水关,秋水关以一潭碧水而得名,澄湖两岸红叶如丹,山青如黛,水倒映着一丝云也没有的青空清澈无比。王孙公子们自成一派,丫头和小厮们自然随侍在后头,远远的倒也不敢扰了主子们的清兴。 澄湖上有船,这边宗室里的的女孩子们一瞧,高兴地跳上去,太子一瞧看了眼萧永夜:“萧将军,你和老三一块陪着她们去水上玩吧!” 萧永夜水性好,当年还带过水军,太子自然会点到。都是些小女孩子,反而是萧永夜这样的人比较有安全感,要是那些个轻狂的少年王孙们,反而让人放心不下。 于是乎王孙公子们各自在澄湖边找好一处,丫头小厮们连忙奉上了鱼杆,有几个眼珠子溜溜转的亲贵们凑到了一起,正在商量着五公主不经意一般在他们面前提起的事情。 “老刘,你最有主意,你说咱们怎么玩儿?”说话的人眉眼一挑,一脸坏笑。 被称为老刘的人更是眉眼活泛,手一甩杆子,嘴里叼着根草叶子,嬉笑地道:“那还用问,反正就个候府的丫头,怎么玩儿不是玩儿,别弄出人命来就成。老于,你只要把平时在窑子里,调戏春娘的手段捋出三成来,公主的气儿就顺了。” 另一个男子已经钓上了一条鱼,回头看着老刘直乐:“老刘,你可真不是个什么好人,人家十五、六岁,家世清白的小姑娘,怎么经得起老鱼干的手段。到时候真要跟着老鱼干回去,于老爷子非揭了他的皮不可。” 老刘一吐嘴里的草叶子道:“老白,要不你去。你可向来是让人家姑娘,自个儿贴上来的主儿,你要一出马,啥小丫头不是手到擒来,管她是家世清白的小姑娘,还是已经不清白了的小媳妇,那还不是你勾勾手,挑挑眉的事儿。” 老于一笑:“你们这是去勾人还是去玩人,咱们可只是把人戏弄戏弄,这样的小丫头浑没意思,你敢真上手啊,到时候雁郡主那关可不好过。” 这三人说着,不一会儿跟这三人熟识的人见他们有商有量的,连忙也过来问有什么好戏,那老刘一溜眼珠子说:“调戏个丫头,怎么样,兄弟们敢是不敢!那可是淮安候府上的丫头!” 对面有人一笑,不屑的道:“只要不是雁郡主跟前的宫女,怕啥,不就是个淮安候府,还翻了天去不成。” 说话的是瑞王的嫡次子顾次庄,平时这样的事,绝对少不了他的份儿,这个生力军一加进来,戏份就算足了。可浑是没想到,正当这几人要去“调戏”江杏雨一番时,却在草场一边的林子里现了正在卿卿我我的一对小鸳鸯。 顾次庄和一干人面面相觑,老白咽了口唾沫,手手肘轻轻推了顾次庄一把:“嘿,我说这事有趣了哈,我说小王爷,你家妹夫正和个丫头牵扯不清呢。光天化日之下,啧啧啧……就是我也没那胆子哟!” 顾次庄怒容一凛,用力推开老白的手,狠狠地瞪着谢君瑞:“这个混蛋,还要不要脸了,简直不把皇室体面放在眼里,雁儿这在湖上,太子就在旁边,他竟然还有胆子跟个丫头在这腻歪,我看他是不要命了。” 顾次庄说话就要冲出去,旁边有人连忙拉了一把:“老顾,这时候上去不好吧,闹大了雁郡主面儿上也不好看!“ 旁边有人不乐意地,插话道:“管他好看不好看,咱们今天算是揪着‘一公子’的小辫子了,以后再敢横,直接一掌拍死了作数。我就看不惯他平日里见了咱们骄傲得跟斗鸡似的,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顾次庄被这一闹一劝倒是冷静下来,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看着身边的人道:“揪人小辫儿的事,不正是咱们最爱干的吗。他瞒着我妹子做这等事,自有见青天白日的时候,咱们就只管揪着小辫儿,一天照三顿的折腾呗,但凡敢有个迟疑,咱们就上皇上、太后那儿去,把事儿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于竖起大拇指,对顾次庄说:“老顾,算你狠!” 顾次庄磨着牙,狠狠地道:“我这算狠吗,我算是大大的手下留情了,要不然我揪什么揪,直接叫太子过来看戏不就行了。我整不住他,太子还整不住他吗,实在不成还有皇上呐,还有宗亲们呢。” 一行人一合计,这主意成,于是就洋洋洒洒地走到谢君瑞面前,呈包围之势,一个个脸上皆是坏笑。忽然大这现,顾次庄这家伙竟然没有跟上来,老白抬眼一看,顾次庄那家伙在树后面继续猫着呐,看来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老白嘴里叼着根草叶子,看着谢君瑞道:“哟,这不就是一公子嘛,光天化日之下,美人在抱,真是享受得很哪!” 谢君瑞看着这些人心里咯噔一下,浑身凉,这些人平时就是些溜鸟走狗之徒,今天被他们看到了,这事可大可小,他们要是闹腾出来,怕是不好收拾:“你……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们什么也不想干,就想看看,郡马爷美人在抱是何等美妙,我们抱不着美人,只好看看过过眼瘾了。”说罢还用无比轻浮眼神,看着谢君瑞身后的江杏雨,顺道还吹了个响哨。 江杏雨揪着手帕往后躲了躲身子,无比惊慌、恐惧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泪水说上来就上来,泪珠子凝结在睫毛上,更添了几分柔弱与楚楚可怜:“你……你们……你们不要这样,我和君瑞是清白的,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这话说得一行人齐齐哄笑出声,望着江杏雨跟看个玩具似的,有几个人更是笑得岔了气,只好扶着树干狠拍胸口。老白扇子一挥,指着江杏雨道:“认认清楚了嘿,这可是个丫头,还你你我我的,我们还没说什么清白不清白的,你辩解个什么,没做什么……我看你们是什么都做得差不多了吧!” 谢君瑞长出一口起站了起来,把江杏雨护在身后,看着这一群人道:“你们想干什么,说吧!” “没想干什么,你娶了我们雁妹妹,还敢在这里和个丫头不清不楚,要是我们去跟太后说说,不知道会是什么个场景。” 谢君瑞没想到就得到这么个回头,顿时吓了一身冷汗,现在刚得了可以去从军的准信儿,要是弄这么一出,就再也没有办法在军中立足了。可要是屈服于眼前这些人,谢君瑞又不甘心,谢君瑞遂冷冷地看着他们道:“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你要说说去!” “清清白白,别说你们之间不清白,就是真清白的,我们有法子让你们不清不白,谢公子要不要试试!” 谢君瑞一听,火直往头顶上冒,袖子一捋就要欺身而上,江杏雨连忙拉了一把叫道:“君瑞……不郡马,不要,不要为了奴婢和爷们起冲突,奴婢不值得!“ 老白“啪”一声打开扇子,又合起来,开始煽风点火:“看看这张脸,真是我见犹怜啊。老刘,这么可爱的姑娘,咱们可不能欺负人家。” 老刘看了眼乐了,跟着道:“我路上就瞧着这丫头顺眼,老白,咱俩的喜好果然是极其相似啊。” 众人又是一笑,谢君瑞这下哪里还忍得住,一把甩开江杏雨拉着的手道:“杏雨,你且在一边坐着,我怎么能让这些庸俗之人玷污了你。” 江杏雨一声不要还在嘴里没出口,谢君瑞就已经扑了上去 说罢就冲进了一行人中间,,完全忘了,眼前的人多是亲贵,他一个也惹不起。但只要听到江杏雨凄凄哀哀的哭声,做为一个“男人”,谢君瑞自然无法冷静。且来的七、八个人,在谢君瑞眼里都是些文不成、武不就的,而他自个儿好歹是在军中历练过的,自然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谢君瑞可是忘了,这群人是连皇帝见了都头疼的,说他们大奸大恶吧,却不伤天理不损人和,说这些人要得吧,京城里的小娃娃提起他们都能啐唾沫。也好在这群人还算明白,也从不去做什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事,至多是当街耍耍嘴上功夫,可真让他们做什么,却仍是要自恃身份的。 这些人啊,自来就是京城里的混子,其中尤以顾次庄为最,只是顾次庄这人,表面上净做好事儿,暗地里比这伙人还混子,他就是这群人的混子头儿。要说起这群人来,别的不成,但要说打架,谢君瑞在这群人面前,那就只是个下脚料而已。 第三十九章 戏杏花之白衣小王爷的风采 顾次庄一直在他们背后看着,见这状况啐了一声,这些个流氓。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两声,一抬脚从后头折到前面来,大吼一声:“你们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以众欺寡,姑娘你莫怕,谢公子也别急,小王在这儿自然没人能把你们怎么样。” 这一干人差点没吐血,刚才喊得最大声的就是这位小王爷,现在倒好装起圣人来丫也最像。老刘一乐,上前背对着江杏雨和谢君瑞挤眉弄眼地道:“你当你是谁,不过就是瑞亲王的次子,嚣张个什么劲儿,还小王……我看加个八字还差不多,竟然还敢称小王!” 众人跟着一阵哄笑,顾次庄竟拿出几分皇家气派来,指着这群人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连小王也不放在眼里,小王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不可。” 然后一群人上去,顾次庄一柄扇子潇洒至极的在人群里穿梭,大有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架抛。一个个被他敲打得东倒西歪,他却犹自是风采然,加上一袭浅色宽袍,在风中那真是仿如天人一般啊! 老于扯了个空,轻声说道:“老白,你说要是皇上知道了,会剥了咱们的皮不?” 老白抵着下巴,想了想,很认真的点头道:“会!” 老于无似乎是很苦恼一般,眼珠子转了转,把扇子往腰里一插道:“唉呀,那可以赶紧打完赶紧撤,不能让人抓着了咱们,到时候抵死不认,谁也不能咋滴,嘿嘿……何况咱们这是在给雁郡主出气呢!说实话,我老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天天跟圣人似的,对咱们还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儿来,给谁看呐。” 谢君瑞自然不是老于和老白的对手,而顾次庄则在旁边人的有意放水之下,显出一派的大侠风范了,谢君瑞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同时,顾次庄白衣翩翩在蓝天碧草阳光之下,显得那样出尘绝世,在江杏雨眼里,便仿如九天之上下来的神佛,是上天派来拯救世人于苦难之中的。 老于一个手刀下去,谢君瑞终是晕了过去,躺在草地上就如同一堆烂泥一般,老白踢了两脚见没了动静,就抬头去看顾次庄那头,见顾次庄小王爷还在那儿显摆,和老于相视一眼,也缠打了上去。 这场戏自然是由顾次庄全胜,挂点小彩而终,老刘带着人跟逃命似的跑了,末了还扔下一句:“顾次庄,你给爷等着,爷回头带了人来收拾你。” 顾次庄背对着江杏雨,满脸的嬉笑,摇着扇子,却无比威严地说道:“小王随时候教……” 待老刘他们走远了,顾次庄才回过头来,眉梢眼角无不温柔、怜惜地道:“姑娘,你可安然无恙,是小王来迟了,要不然定不能教这些人轻薄了你,也不会伤了谢公子。” 江杏雨愣愣地看着顾次庄,那么高贵、那么英勇、那么俊雅无俦的人,竟然弯下腰来问她好不好,语气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怜惜,江杏雨震惊了,愣愣的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眼皮子颤抖地垂下去,却恰扫到了谢君瑞,眼泪便又如雨一般纷纷摇落:“君瑞,君瑞……你怎么了?” 顾次庄有点反应不过来,刚才还沉迷于他视线里的弱小花朵儿,这会儿怎么视线又回到谢君瑞身上去了!顾次庄眉一挑,觉得这游戏愈的好玩儿了,这样一来,顾雁歌只会感谢他这做哥哥的,顾次庄想得一乐。手上却丝毫没有停下,轻扶了江杏雨一把,却迅地抽开手站开些距离,显得那样的温雅有礼,江杏雨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顾次庄遂回以一笑,无比高贵,却也无比温和! 江杏雨扑到谢君瑞身边,一声声的低泣着,顾次庄温柔至极的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瓶蹲下身来,倒了颗药塞进谢君瑞嘴里。老刘他们打人,那自是下手有分寸的,也没伤着人,只是这谢君瑞啊……太不济了,竟然昏死了过去,白白浪费他一颗药。 喂完了药,顾次庄才目的地着江杏雨道:“姑娘,别伤心了,这瓶是皇上赏赐的疗伤圣药,所幸我担忧有人受伤带了出来,谢公子服过后不消片刻便会醒来。” 江杏雨似是没听见顾次庄的话一般,还是一个劲的抹泪儿,顾次庄仰面翻了个白眼,这女人真让人想一把掐死,都说没事了,还要哭哭啼啼弄得跟死人了一样。顾次庄强压着怒火,递了块帕子过去,依旧满眼满脸的温柔与关切地道:“姑娘,别掉泪了,你这一掉泪被人瞧了去,还只当是我欺负你了!” 江杏雨看着正躺在草地上昏迷着的谢君瑞,又听着身边顾次庄的温言软语,不由得心里生出一阵莫名地失落之感。江杏雨一直以来都只当谢君瑞是天、是神、是独一无地的英雄,可猛然间现,这神话被打破了,而且是她面前碎成了一地渣子。 江杏雨愣愣地接过帕子捏在手中,帕子上有淡淡的皇檀木香气,那是属于皇家独用的香,淡淡中透着华贵与庄重,似乎那样的遥不可及。江杏雨闻着这香气不由得侧脸去看顾次庄,却现顾次庄正眼神如水一般望着她,又迅低下头去,心中却莫名地愈悲切。 顾次庄见是这么个主,便也烦腻了,这位小王爷可本就是个没耐心的,这回只是一时兴起。可这江杏雨除了拿那双哭得红肿了的眼看过来,就是沉默,跟个提线木偶似的,没半点儿意思。顾次庄招来了不远处的丫头和小厮,让人把这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肝肠寸断的人给送回去。 而这头澄湖上,公主们游着湖,高高兴兴的谈天说地。顾雁歌和萧永夜两人一左一右立在船舷上,忽然顾雁歌侧脸道:“萧将军,父王的墓在边关,还劳你替我去上一柱清香,叩个头……” 原主就是这么个心思,至死也没能去扫一回墓,原主很愧疚,连她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心情。心道何必呢,生前这样记恨,却在死后留那么多不尽的思念。 萧永夜听着顾雁歌话里淡淡的愧疚,点点头却问道:“雁儿,你过得好吗?” 顾雁歌一怔,人人不都道她过得好吗,这个人怎么这么问,近来刻意地和谢君瑞同进同出,连太子和诸皇子们都觉得她日子过得不错了,萧永夜竟然还会问她过得好不好? 萧永夜把迎风吹乱了的衣带往身后带了一手,正巧见顾雁歌疑惑地瞧过来,便道:“雁儿的眼睛,骗不了人。” 顾雁歌彻底傻了眼,萧永夜的眼神儿也太过锐利了些,低头一笑,看着船下碧波荡漾,映着自己那般灿烂的脸,又不由得侧过头去,看着另一头萧永夜的倒影,在摇晃不定的船上,竟然如山如岳一般沉稳从容。 “萧将军,你为这天下,为这世间的百姓而战,你觉得快意吗?” 萧永夜皱眉沉思着,这个问题他似乎从来没有去考虑过:“初时只是男儿天性,而后再谈什么为国为家,为江山社稷也只是军人之职责罢了。与在朝中官居高位互为猜忌相比,沙场上全凭血性,生死相交,何其快意的人生。” 顾雁歌原以为会听到壮语毫言,却没想到听到的只是职责二字,但最后一句却透洒脱奔放,顾雁歌拧头看着萧永夜,笑道:“我本以为萧将军会说,为家国天下、为黎民百姓,愿固守边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却没想到,萧将军说得这么简单轻巧。” 萧永夜听得一笑道:“雁儿的这句话,却是形容王爷的,王爷才是真正的为国为民,自请陈军边关。雁儿,他是个英雄,只是英雄有英雄的无奈,试着原谅他!” 顾雁歌心里淡炎一酸,恪亲王……那个已经灵魂远去的英雄,现在让她这个见都没见过的人,好生感念。想必原主也早已谅解了,只是惯骄傲,拉下脸皮来而已,想着便同样一笑以回,道:“已经原谅了,有这样一个英伟无敌的父亲,非家之幸,却是国之福,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才懂得有国才有家,父王一直用他独有的方式,守护着我和母亲。倒是我从前一直太小女儿气,总是不理解,让父王为我伤神了。” 萧永夜伸手想拍拍顾雁歌的肩,却停在了半空中,僵硬地收了回来,这个女子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亲近的小小姑娘了。只是这一时间的变化,竟让他感如同回到了从前,顾雁歌还是那个小小的,爱缠在他身后的小姑娘。萧永夜收回手来袖手而立,讪讪地笑道:“雁儿经事了……” 话虽短,义却深,回味起来还是听出了几分无奈……顾雁歌只回了一笑,再相望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好在这时船也靠了岸、太子招呼着大家一块儿回家,顾雁歌才现谢君瑞和江杏雨不见了,看来真是被那些亲贵子弟们给好生为难了,想到这儿顾雁歌抿着嘴一笑,开始有几分期待着是什么一场苦情戏文了。 第四十章 杏花又残 公主们拉着顾雁歌去用过了午膳,到午休时才各自歇息去了,顾雁歌带着丫头沿着柳丝低垂的小径一路回院里去。扶疏和净竹说着上午生的事儿,顾雁歌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声儿,低低的敛着眉,却在想着该怎么一劳永逸,至好是让那二位,再也不要来打扰着她。 院子在山茶林深处,此时的山茶树正开着花,一簇簇红红艳艳地开在青瓦朱檐之下,顾雁歌在树下站了一站,仰面看着红红的花朵,风一来枝叶轻轻摇曳着,却半点不显娇柔,反是愈娇艳。再低头一看,草地上的无名小花儿,在风中瑟瑟抖着,那般的娇弱惹人。 “我像这树花么?”顾雁歌浅着着问扶疏,扶疏有些愕然地点了点头。 顾雁歌一笑,她却是不敢自比这树红灿的花朵,只觉得江杏雨就是树下小小的花儿。但,小花亦有小花的智慧,伏低身姿贴在地面上,柔弱无骨地随风摇摆,不仅惹人怜,也能活得好。而山茶一样好养活,什么样的土地都能开得好,任是雨打风折也不改其灿烂,只是从来不摆那份伏低柔骨的模样。 山茶树开着花儿的时候娇美动人,却是有骨有节之树,碧叶青丛四季不败,便连枝上的花朵,亦可开足半年之期,足可笑那句“花无百日红”太浅薄。做女人便要像树种的山茶,虽有娇美的花,却仍可称做是不失风骨之木。 顾雁歌又看了看,心中一番感慨,今儿是怎么了呢,竟然想起这花花树树来了。一笑便转了身,带着扶疏和净竹去谢君瑞房里。 眼下随行来的太医正在诊治着,毫不意外地听到了江杏雨的哭声,那一声一声断肠的悲泣,远远地若不知情,必然以为谢君瑞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顾雁歌到门外时,太医正提着药箱从屋里出来,见了顾雁歌连忙拜倒在地:“给郡主请安……” 顾雁歌瞥了一眼太医额头的汗,嘴解也不停的抽搐着,看来也是被那二位给寒着了,遂道:“劳烦太医了,不知道郡马如何了?” 太医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顾雁歌,神色非常复杂:“回郡主,郡马无恙,只是您让里头那姑娘别再哭了,一会求臣施回天之术,一会儿又说要治不好,她要生死相随!郡主,这话臣听着烂在心里就是了,只是若让碎嘴的听了去,只怕少不了一番闲话儿。” 生死相随,顾雁歌冷冷一笑,这江杏雨还真是“痴情可动天”啊,只听得太医又道:“郡主,郡马爷只是皮外之伤,臣想……下手的那几位爷,手底下大约也有分寸。” 顾雁歌闻忍不住笑出声儿来,扯着帕子捂着嘴,实在是有些压不住笑意了,遂让太医退下,收拾收拾了衣裳这才迈进了谢君瑞住的屋子。江杏雨跪在脚踏上,竟然还在抹泪儿,顾雁歌不由得想,不会是从回来起哭到现在吧,真是能折腾。 江杏雨听了有开门的声儿,连忙起身来,一见是顾雁歌,大声嚎着扑过来跪倒在她面前,一声声悲悲切切地道:“郡主,郡主……奴婢有罪,奴婢没有照顾好郡马,奴婢让郡马受伤了,奴婢真是该死。如果不是奴婢,郡马也不会伤成这样,郡主您罚奴婢吧,这是奴婢的错儿。” 顾雁歌听着这一口一个奴婢,一口一个认错,却莫名地觉得,这怎么听怎么像是在炫耀着说:这个男人为她受了伤,为她遭了罪,她荣幸无比呢。顾雁歌轻轻摇摇头,这个江杏雨啊,真是个什么时候都不忘使点心机。 顾雁歌忽地挑挑眉,一脸悲痛地坐在床榻旁的小凳上,看着扶疏和净竹道:“扶疏啊,这些日子你来照顾郡马吧,江姑娘也被吓着了,由你来照顾更合适睦。净竹这丫头手脚不勤快,还是扶疏最能让人放心的。” 这话一出,顾雁歌就现周身的气氛不对了,扶疏和净竹睁圆了双眼,面带不信地看着她。而江杏雨顿时停了哭声,就像是突然被掐断了一般,什么声儿都没了,哭得红肿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她。顾雁歌一笑,继续道:“你自己看看你这副模样儿,膝盖都还是肿的,怎么侍候人啊。” 江杏雨可怜兮兮地捏着衣解,站在一旁细声细气地道:“奴婢可以的,郡主奴婢什么都可以……可奴婢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 扶疏得了顾雁歌的话,虽然心里有不甘愿,却还是应了声儿,顾雁歌看了满意地道:“杏雨,你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了,总不好再累着你,你往日处处照顾君瑞,已经是辛苦了。再说此处你也不熟悉,还是交给我吧。” 江杏雨低下头,呃呃了几声,似乎是想找理由拒绝一般,可是找了半天却不见出声,想来是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了。便抬起头来,一又碧波似的眼幽怨地看着她,那模样儿就像是顾雁歌抢了至爱一般。 顾雁歌看着江杏雨哭哭泱泱的脸,实在是有些腻味了,便起身看着净竹道:“净竹啊,你送姑娘去屋里歇着,净竹你去换盆水来,另叫外头的丫头却多传几个太医来瞧瞧,怎么人还不见醒呢。晚上备些清淡的食儿,要软和些的,温在小炉上,什么时候君瑞醒来,必然得想吃上口温热的吃食。赶紧都去准备吧,别愣在这儿了,杏雨你也去吧,今天倒是惊吓了你了,晚上让她们备盅安神的汤药给你,就莫要想太多了。” 顾雁歌这样强势地吩咐开来,直让江杏雨觉得这里没有她的地儿,她待在这儿是多余的、是没有用的、是帮不上忙的。江杏雨见顾雁歌这样淡定雍容地把一个个人指使得团团转,心里更是悲苦,这些丫头何曾会听她半个字,如今得了顾雁歌的吩咐,恨不得飞起来,地把事儿办好。 江杏雨如幽灵一般出了房门,顾雁歌在后头看了眼,挑眉看了看净竹,净竹没好气儿地跺了跺脚,连忙跟上去。经过上次的事儿后,净竹的架子和脾性也收敛了不少,倒是也能安心让这丫头去办事儿了。 等屋子里的丫头们都走了,顾雁歌看着空空的屋子,以及窗上昏迷不醒的谢君瑞,不由得一阵讪笑,她还真是个无聊的,竟把照顾“一公子”这等光荣无比的任务人揽了下来! 正在屋子里安坐着的时候,外头来了人,报是瑞亲王府顾次庄来访,顾雁歌想了想记起来,是瑞亲王的次子,是京城里亲贵子弟们的混头子,但好在是个还顾及身份的,也不敢干什么丢祖宗颜面、堕皇室威严之事。 顾雁歌喊了声请,丫头就把顾次庄请了进来,顾次庄一见顾雁歌倒有些意外,连忙喊到:“雁妹妹,你怎么亲自守在这儿,我还当只让丫头守着呢。雁妹妹乃天之骄女,怎可做这些侍候人的活计。” 顾雁歌却一挑眉,望着顾次庄道:“哥哥,我可是知道你定会来,这才坐这儿等着你的。” 顾次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在顾雁歌面前,他自是不敢扯什么谎:“那个……雁妹妹,还请见谅为兄则个,你也当看得出,不过是碍着五公主的话儿,要不然我们哪敢为难郡马呢。再说了,我自来就疼爱雁妹妹,怎么会做这种事儿。” 顾雁歌忍不住一乐,这人倒是个直脾气,而且跟她说话时,眼神倒也算坦荡,便笑道:“我自也知道哥哥是为了小五,这要不是君瑞,而是旁人,早让你们打个半死了,哪能是只受点儿皮外伤啊。不过哥哥,你们可不厚道,怎么还能为难我们府上的小丫头呢,这可就不是往日里哥哥的做派了!” 顾次庄又是一笑,颇有些难为情的意思:“雁儿,我错了不成,真是瞒不过你,不过那我们也没干什么,到后头我还没了兴致呢” 顾雁歌一笑,看着顾次庄,顾次庄这样时不时地拿探询地眼神看过来,看来今天这二位一块被“惊”着了,还别有些内容呐,于是便道:“哥哥,上前厅说话吧,待会儿太医得过来,我们在这说话也怕打扰着了。” 她啊,一定得顾次庄好好“谈谈”! 第四十一章 请好好“照顾”谢君瑞 出了屋子,顾雁歌和顾次庄相携去了前厅,丫头们备好了茶水上来,顾次庄似乎有些忐忑,在亲贵子弟们的记忆里,顾雁歌可不是什么善茬儿。顾次庄喝着茶,看看门看看窗,又看看屋外的树,就是不敢看顾雁歌。顾雁歌想开口说话吧,顾次庄就一会儿指着窗外的山茶花说开得好,一会儿又指着这屋子说布局不错啥,反正就是不想跟顾雁歌谈到正题上去。 顾雁歌看得一阵好笑,这顾次庄说大胆吧,竟然还有些怕她,便笑着道:“哥哥,这事儿我也不怨你,君瑞这些日子受了嘉奖,每每锋芒太过之时,我亦是担心的。哥哥今日算是磨了磨他的傲气,也是好的,说来还得谢哥哥才是。” 顾次庄一听,立马得意起来,嘴里就开始跑马一般溜出话儿来:“是嘛,我就说吧,我们雁儿这么通情达理,温雅慧的女子,怎么会计较这些,雁儿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子,谢君瑞只是积了八辈子福了。” 顾雁歌听他夸得天花乱坠,只是含笑听着,喝口茶顿了顿声儿,又道:“哥哥也是要去边关的吧,不知道此回是随哪路大军去天谷关?” “先锋营,跟着刘将军一道,刘将军这回在定河一带扎营,我便随去,不过一到石城父王就不让我过了,说是今年的战事危险,我怎么求都不让随营前进,只让我坐阵帐中。雁妹妹,你最是有办法的,回头替哥哥劝劝,哪有让我去边关,又不让上战场的事儿。”顾次庄虽然痞气,却是个十足的血性男儿,一提起战场,那就是热血沸腾,那身痞子劲儿,也是在军中跟老兵油子混出来的。 顾次庄急切的表情,顾雁歌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叹息,便是瑞王爷这样出了名护犊子的,都有个请战沙场的儿子,谢君瑞真是被蜜水泡软了骨头。顾雁歌一摇头,懒得往深里细想,又抬头说道:“哥哥,要我答应你去劝不难,可你得好好替我在军中磨磨君瑞的性子,他这恨不得把锋芒全抖在人前的性子,迟早会惹出事儿来。我也知道,哥哥们都瞧不上他,但雁儿已经嫁了,却还能如何,只能求哥哥帮衬着些了。” 顾次庄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却又忽地有些疑惑,难道是顾雁歌知道些什么了吗,这话听着像是要帮谢君瑞,却细一思量,怎么都像是要把谢君瑞往泥里踩:“雁妹妹放心,这捧人的事儿我干不来,这落井下石,挫人面子的事儿我再拿手不过。雁妹妹,我保准等这回归京,一定还你个内敛而沉稳的好夫君。” 内敛沉稳……好夫君,顾雁歌一摇头,谢君瑞要是真成这样儿,她必然会以为谢君瑞也被穿了:“哥哥,那我就在这儿先谢谢你了,还请哥哥不要留手,战场上太过锋芒,只会招来杀身之祸。我自是宁可他无功无绩,也不愿意他有了性命之忧。” 顾次庄不由得溜溜眼珠子,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佯问道:“妹子,那谢君瑞真就这么好?你这声声句句,哪儿都是在为他着想,你有没有想过他领不领情。我虽然不出息,可谁待我好,谁对我真还能分得明白,可他能分明白吗?” 顾雁歌叹息一声,顾次庄看得倒挺透的,只能是一低头,略带着些委屈与执拗地道:“哥哥,我信他,只要我真心以待,就算是块石头吧,也总有个人能捂得热他,何况他又不是块石头!” 顾次庄舒展开眉头,宽泛地一笑,看来他猜得半分没错。这时外头来了丫头,说是太医到了,顾雁歌要去房里瞧,顾次庄便告辞了,顾雁歌看着顾次庄离去的身影,不由得一笑,都说顾次庄是个混子,她却觉得是个真性情的。 进了屋里,几名随侍的太医全被传了来,在榻前各自诊了脉,得出的结论都一样,谢君瑞只是表皮之伤,擦几回药酒就成了,压根不用喝药。太医们想了想,却还是给出了个方子,说是活气血,安心神之用。 顾雁歌让丫头跟着去抓药,自己坐在外室,说是由她来亲自照顾,但是屋里有丫头在照看着,屋外又随时有人候传,只不过是亲自传唤声的事儿,如今倒也算得上是特权阶层了! 皇帝、皇后那儿不知道皇子、皇女们怎么圆过去的,反正这事儿也不该她操心。煎好了药,丫头喂谢君瑞喝了,顾雁歌这才有心思把净竹叫回来。扶疏便去叫了,只见带回来的净竹一张黑乎乎的脸,像是被气的。 顾雁歌揉了揉颈子,把书搁几上,看着净竹那神色,不由得抿嘴一笑:“怎么了,瞧你这脸色,不仔细看还以为你的脸让墨染了去!” 净竹一跺脚,却终是没吼出来,她明白顾雁歌不喜欢她们拿架子,虽然她在宫里就拿惯了,但是既然顾雁歌说了,她也不敢再拿着:“主子,您是没听着,您要是听着了,准得比我还气呐。” 顾雁歌端着递来的茶喝了口,问道:“她说什么我也不能气,净竹啊,你要记住一句话,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犯不上为她惩罚自个儿。” 扶疏听了一笑,也在一旁笑着劝道:“是啊,主子说得对,净竹平日里就心眼子子就扑在床上哭,奴婢初时还不忍心呐。想主子常说,女人不为难女人,她离家这么远,也是不易,就想着去劝慰两句。却没想到不劝还好呢,劝了就彻底被她缠上了。” “她问奴婢,主子为什么要跟她争一点小小的宠爱,为什么可跟她争这一点微末的位置,为什么连一点点的目光都要占据。说什么她只要郡马心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可是主子连这么一点点不足道的希冀都要打破她的,说主子您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宽厚、那样的美好,容下了青砂却容不下她。” 顾雁歌听了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全吐出来,净竹学江杏雨一点儿也不像,反而让人觉得有几分滑稽,扶疏递了帕子来给她,沾净了嘴角的茶水后,顾雁歌便好笑地问道:“就说这些,没别的了?” 净竹似乎是说不下去了,可顾雁歌问了她还是开口道:“没呢,还有呢,下头的可就更气人了。她说完主子,又开始细数郡马的种种来。说郡马对她是那样的温柔、和气,那样的疼宠、关爱,她此生无以为报,只能是留在身边时时侍候着,细心照顾着,以表达她的感激。她说她知道,她低微、她不像主子这么耀眼,所以她只想用她微小的爱,报答郡马。” 净竹顿了顿,或许是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净竹的脸狠狠抽了几下,顾雁歌支着下颔,期待着更精彩的内容。净竹看着顾雁歌的目光,吞了口唾沫问道:“主子,你不是非听不可吧,奴婢真的要完全复述一遍给你听吗?” 顾雁歌点了点头,眼神灿灿地道:“当然是非听不可。” 净竹心一横,咬了咬嘴唇,咬得几乎滴血了,这才闷声道:“君瑞,你在我心里是那样的无与伦比,是那样的英勇可靠,可是为什么今天你竟然不能保护一个小小的我呢,如果连你都不能保护我,这世上还有谁能给我一个安全的依靠呢。君瑞,我只有你了,你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英武呢,那样的风采应该是属于你的呀,为什么却偏偏不是你呢。君瑞……不不不,你是最好的,我怎么能想起他来呢,你才是我心里最最最好的……” 净竹说到这就不肯再往下说了,顾雁歌也听不下去了,就各自心领神会了。顾雁歌又看净竹还是那么黑乎乎的脸,便笑着轻轻挥了挥手让净竹下去找个地方好好敞敞这恶寒劲儿。自个儿则趴在小几上乐得不成,眉眼几乎弯成了一条线,顾次庄真是个招人的,搅乱了“一公子”屋里的一捧杏花小雨。 这就是坚贞的爱情呢,感天动地、誓死如归呢,却没想到只是一个顾次庄就挑动了,要是太子呢,皇子们呢!顾雁歌摇摇头,赶紧把自己心里的恶念头打住。 正在顾雁歌想着事儿的当口上,外头传来丫头的传话:“主子,太后娘娘起了,差了人来请您过去呢。” 顾雁歌细细想了想,该不会是事都捅到太后那儿去了吧,连忙整了衣裳,只领着扶疏出了院儿。 第四十二章 认个弟弟又何妨 顾雁歌一路走着,心里颇有些不安,转念却又一想,她不安个什么,遂坦荡的一笑,顶着初秋流转的阳光一路行去。路上碰到了小丫头们,也是灿笑着看过去,莫名地竟只觉得心情不错似的。 一转过廊子,满院子的月季花开得各色各样,红的、粉姝、白的、黄的,次地沿着院墙开放,至若遍天的霞光一般绚烂。太后在院子里瞧着花,眼神里笑眯眯的,月季乃景朝的国花,因其四季有花,多彩多姿,又名长容。 今年的月季花开得分外好,太后坐在藤椅上,丫头在旁边一下一下轻轻摇着扇子。顾雁歌进了门儿,也没让丫头传报,只是坐到太后身后,接过了丫头的扇子,缓缓地摇着。太后却似是感觉到了一般,满脸笑容地道:“雁儿来了,坐吧,瞧瞧这花儿,今年开得多好,和我们雁儿的脸儿似的,看着都令人欢喜。” 顾雁歌一边摇着扇子,心里想着太后的话,这怎么的又聊起花儿来了,这可让她有些糊涂了:“太后说得是,今年风调雨顺,江南的稻子和北方的麦子收成必然都会很好,江南、江北皆熟,天下自然就足了。怪不得说花能解语呢,似是沾了这人间的喜气儿一般,这花团如锦簇的,怪不得有个词儿叫锦上添花呢。” 顾雁歌也随着溜下话儿去,自不问太后找她来有什么事儿,太后在宫里待了一辈子,她还没法儿去猜太后的心思,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着话。 太后的眼睛眯成缝儿,眼神似乎落到了月季花下丛生着的小朵花儿,意有所指地道:“雁儿,这赤棠也红红艳艳的,看着都灿烂,可要跟月季一比,便失了雍容娇美,怪不得只能陪花客之末座儿。” 以花喻人么,只是这月季喻的谁,赤棠又是谁呢?顾雁歌摇摇头,便又回话道:“要说雍容,三春无非牡丹,要说灿烂,人间当属桃花,再看这月季、赤棠不过都是自做矜持罢了。” 太后忽然怜惜地看着顾雁歌,轻声地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这嘴皮子倒是越能说会道了,你父王生前,最爱月季花,听你这话一说,你难道现在还怨着你父王么?” 顾雁歌眨了眨眼,停下手里的扇子,看着那满墙满架的月季花,摇摇头道:“不怨了,只是偶尔想起时,心里还是酸涩难当罢了。父王一世,可谓天地之英雄,社稷之良臣,但对于女儿来说,只是个永远也亲近不了的父亲。” 太后伸手拍了拍顾雁歌,叹息一声道:“好雁儿,是我们亏欠了你啊!” 顾雁歌惆怅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又扬起笑脸儿:“没有,父王给了我命,母妃给了我身,而太后娘娘和皇上、皇后,宠我疼我,哥哥和妹妹们也是处处亲近,没有谁亏欠我。这些年一直都很好,我只是……自己还过不去这坎而已。” “唉,雁儿啊,奶奶啊也不跟你多绕了,说多了你是要伤心的。前些时候,皇上跟我说,你父王还有个遗腹子,今年快八岁了。奶奶知道这事说了,你心里也会不快,可奶奶不忍这你父王没有后人继承香火啊!”太后想起恪亲王来,也是一脸的悲切,对于这个儿子,很容易让人觉得亏欠了。 顾雁歌一听提起这茬儿,不由得一愣,敢情绕这么大一圈儿,只是为了那个孩子,想了想便道:“太后娘娘,雁儿已经回过了皇上,赐封并非不可以,只要不是以恪为封就是。” 太后自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事,接着又说道:“奶奶起先也不信这孩子是你父王的,奶奶这几日特地把带在身边儿仔细看了看,虽说是野门子里长起来的,别说那言行举止间,还真是有几分像你父王。你父王、母妃向来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我也疑着呐,怎么会跟个丫头有孩子了。但这几日看下来确实像,奶奶心里也也高兴,我这可怜早去的儿啊,终于也有后了。你说不以恪为封,那是自然的,那是留给我的乖外孙子的。” 顾雁歌听了又开始摇扇子,原本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却没想着只是这么个小事,或许要是原主肯定接受不了,但她不是,自然也就无所谓了:“太后娘娘,雁儿知道了,怎么说父王也就我们俩孩子,我总不至于还要跟他拿着乔。” 太后一听宽了颜,连忙吩咐丫头去把那孩子叫出来:“去把承忆叫出来。” 承忆……这名字取得可真有学问,顾雁歌抬起头,那孩子迎着阳光走出来。一身很朴素的衣裳,眉眼间倒是有那么几分像恪亲王,但那气度就远远逊了去,自然恪亲王的沙场气也不是这么个小孩子能有的。 那孩子走到她面前时,很拘谨,小心翼翼地请了安,叫了起后又抬头很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她便笑道:“你也坐吧,别拿瞧怪物似的眼神瞧着我,我又不是什么稀罕的。” 太后却愣了愣神儿,什么时候顾雁歌这么好说话了,这宽和待人的态度,让太后着实有些吃惊:“胡闹,他现在一无职二无爵,这那儿有他坐的地儿。” 太后虽然怜惜,但到底不肯坏了规矩,虽然是最疼爱的儿子唯一的孩子,但始终非正经出身,总感觉隔着那么一重似的。太后最不喜的地方,还是这个孩子太过弱了些,总是那样的谦卑,就更不像是恪亲王后代所该有的气度。 顾雁歌见那孩子浑身颤抖了一下,不由摇摇头,转过身来劝道:“太后娘娘,他到底年纪还小,您别吓着他了,再说了这是我不懂规矩,您也别冲个小孩子去。” “你啊,行了,领着他去你院儿里坐坐,那叫兰姑的待会儿让人给你领过去认认。”太后看着顾雁歌的笑,自然没有责备的意思,便挥手让顾雁歌把那孩子领走。 顾雁歌打头前走着,孩子就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顾雁歌偶尔回头瞧上一眼,那孩子便也抬起头看着她,她便一笑:“我叫雁歌,你呢,叫什么,几岁了?” 大概是见她和善没有什么为难之意,这才露出点笑容来回着她的话:“回雁姐姐,我叫承忆。今年七岁多了。” “嗯,你既是姓顾,应该按照字辈儿来排才是,该和兄弟们一样,应有一个次字。”顾雁歌只这么一说,自然不记得,庶子是不排字辈的。 这话一出顾承忆脸色稍稍一白,但很快又恢复了,微有些落寞地道:“回雁姐姐,庶不排辈。” 顾雁歌被顾承忆一提,立马想了起来,这才道:“我既然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自然不能让你连族谱都进不了,你且安心,改日了我请皇上给你赐名儿,你也别拘束着了。” 顾承忆来之前,本来对这姐姐有着深深的惧意,兰姑总是说顾雁歌对兄弟们是如何的嚣张傲慢,却不料今天见了却是个这么亲切温和的姐姐。顾承忆自来缺少亲情,兰姑无非是借着他谋个进身之途,猛然间顾雁歌这样温声和语地关怀,让顾承忆心里一阵温暖:“雁姐姐,其实已经很好了,我不碍事的。皇上能认我是恪亲王的庶子,就很好了,没有人再会像以前一样笑话我和娘了。” 顾雁歌现顾承忆猛地抬起头时,竟有几分坚毅之色,不由得又让她对顾承忆另眼相看起来,都道是寒门出高士,她倒是很期待顾承忆长成一个高士,这个弟弟倒是认了也无妨:“承忆,我现在开始后悔,在皇上面前拒绝了给你的赐封,你或许真当得起那个恪字。” 顾承忆震愣在当场,却半晌了又回过神道:“雁姐姐,那个称号永远都只属于一个人,我承受不起。” 正当两姐弟说着话的时候,萧永夜从侧门行了过来,萧永夜自是看见了顾雁歌和顾承忆,便顺道走了过来,看着顾雁歌道:“雁儿,我正要去找你,明日就要拔帐去秋水关外了,本是要把你和谢小候爷安排在一块儿,可是眼下谢小候爷怕是不能去,要么你和公主们一道吧。” 顾雁歌忽然有些疑惑,难道萧永夜不认得顾承忆么,不是说一直靠着恪亲王的下属照顾而过活么:“萧将军,你看着安排便是了。不过君瑞的伤势倒也不是顶重,该去还是得去的,这回皇上亲自点了他陪从,只是他现在要清养着,要不单给他个小帐,我还是和小五一块儿吧。” 顾雁歌说完又拉了拉承忆,道:“承忆,这是萧将军。” 顾承忆连忙上前给萧永夜见礼,萧永夜一听连忙扶了一把:“承忆,快起。” 顾承忆一直是拖曲清风和刘定照顾的,而他往年总在边关,述职也是匆匆来去,这倒是头一回见着顾承忆了。顾承忆也是一次见这个声名不在恪亲王之下的将军,心中充满了敬仰,关于萧永夜的战功和谋略,便是街头巷尾都是美谈。 身为恪亲王的儿子,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父亲一面,但是顾承忆的心里,对战场,对从军有着无比的渴望。顾雁歌看了一眼,顾承忆看着萧永夜时简直是两眼放光了:“萧将军,以后承忆说不得还要你多照顾呢,我父王的血脉自然不能安居一隅,将来自要跟随萧将军一同上战场。”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眼里飞扬的神采,竟难得的爽朗而笑:“好,雁儿有这份心,相信承忆将来自会和恪亲王一般,镇守边关,保天下安宁。” 顾雁歌看着这两个一大一小,皆是神采逼人,顾承忆眼里竟也是一派的光采,不由得低头一笑,孩子的眼神终是骗不了人的。至于真真假假,至于这局是谁布下,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将来这个孩子,还得帮衬得到她呢!有个弟弟,也不错! 第四十三章 一公子无比悲催的胜利 次日,大队人马开进秋水关,这些日子来,秋水关一直没有下雨,天稍微有点干燥,但就是这样的时候,大批的野生动物才会来秋水关上取水,这是最适合狩猎的季节。 顾雁歌和公主们同在一辆马车上,而谢君瑞依旧由江杏雨陪着,只是换了个小马车乘着而已,这事到了最后,连帝后也略有些耳闻,却只道是小儿女之间的闹腾而已。 到了澄湖边上,大队人马扎营,萧永夜领着侍卫们扎帐,太后和皇帝、皇后则领着亲贵们在树荫下坐着,宫人们奉上了茶点。亲贵子弟们则在一旁兴奋地聊着天,过了会子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站出来大声传报道:“皇上有旨,请众儿郎们上场,准备开猎了。” 亲贵子弟们一听连忙各自翻身上马,其实开猎是侍卫们打头,亲贵子弟们跟在后头,去看看四周里有没有老虎、狼一类的,好早些着人赶走了,虽然秋水关是皇家猎场,但面积太大时不时地出现这里猛兽。 不过半个时辰,亲贵子弟们便回来了,跪在皇帝面前说一些吉祥话儿,接下来便是往年的惯例,上一些摔跤、角力、赛马之类的节目。虽然这些在女眷们看来没劲得很,但亲贵子弟们个个摩拳擦掌,都准备趁着点兵没完成前,在皇帝面前好好露露脸,好在这次的大军中谋个好位置。 台下打到后来,竟然就让顾次庄那人赢了,按例赢家是可以挑个人出来“叫场”,可以称之为挑战。往常这时候,只要是萧永夜在京里,哪家儿郎都是一双眼放绿光地看着,但今年顾次庄一挑眉,往人群里叫了声:“小臣不才,想跟咱们景朝的‘一公子’,谢君瑞大人好好请教几招。” 江杏雨一听脸就白了,她还记得那天顾次庄拳脚是何等的出色,一拳一脚间不但从容优雅,但打得那些人个个鼻青脸肿。现在谢君瑞身体还没全好,有几处都还擦着药,江杏雨拉了拉谢君瑞,示意他不要去。 谢君瑞回头看一眼,他何尝不知道现在自己这个模样不适合上台去,但是苦笑一声:“杏雨,没事,每年都只是走个过场。” 江杏雨神色复杂地看看台上,又看看谢君瑞,还是摇了摇头:“君瑞,不要去,你身子还没好,何必跟人争这一时之义气,去回了皇上只说身子不适就行了,皇上一定会谅解的。” “杏雨,你不明白,我拒绝不得,行了,你在台下看着就是了。”谢君瑞说罢走上台去,心情不甚好,顾次庄这个人他接触得并不多,但也明白那是个混混头子。谢君瑞忽然回头看了顾雁歌一眼,又想起顾雁歌向来在这些亲贵子弟们中间,有着不小的威慑力,便又折回来,假模假样的在顾雁歌面前说说笑笑了几句,场面一时间竟无比“温馨、恩爱”。 顾次庄看了一愣,又记起顾雁歌说了要好好“照顾”,可现在不是挫锐气的时候,这还没上战场呢。看了一眼,就收回了方才必胜的心思,幽怨地看着顾雁歌,那意思就是今天小爷的脸可是以丢在这了,你得对这一切负责任。 顾雁歌看了这二位,一喜一怨地脸色,不由得乐出声儿来:“君瑞,且要小心些,哥哥想必不会为难你的。” 顾雁歌这话一说完,谢君瑞的脸色就好看多了,顾雁歌看着谢君瑞离开的背影一笑,轻道:“喜欢的人,就要捧得高点儿,不喜欢的人,就捧得比天还高,然后松开手就成了。” 五公主愣愣地看着顾雁歌说话时冷冷的样子,还带着杀气一把凉嗖嗖的,六公主倒是天真地问了一句:“姐姐,那你喜欢谁,不喜欢谁呀。” 顾雁歌扭头一笑,刚才的冷劲儿一点儿没了,反而是一派的从容温雅:“我喜欢小五、小六,我这是在告诉你们,得你心意的人要喜欢,不得你心意的人要使劲喜欢!” 顾雁歌这话一说完,就笑眯眯地拧过头,谢君瑞已经走到台上去了,站在顾次庄对面,风采仪容倒是半点不逊色,只是那站在风里颤颤巍巍的样子,在顾雁歌看来不叫飘逸,叫担忧…… “小王爷,请了……” “小候爷,请了……” 顾次庄一个反手勾起剑,笑眯眯地扑过去,招势异常凌厉,只是在将要落到谢君瑞胸口时,微微一撇轻轻地撩开了,人便也凑到了谢君瑞身边,轻轻一句:“为了雁妹妹,我不跟你争这场,可别以为是我逊于你了。” 话一说完,直接反身就挑,谢君瑞倒是很会打蛇随棍上,顾次庄原本是要羞辱谢君瑞,可没想到谢君瑞这个人压根就是没脸没皮的,这话直让他觉得很安全,竟然招招逼近,把顾次庄逼到了台子边上。 顾次庄神色闪了闪,几次都想压过去,狠狠削谢君瑞一顿,但总是忍不住侧头去看顾雁歌,一咬牙心一横就这么轻飘飘地下台来,看着太后很委屈地道:“皇祖母,我输了,我好伤心、好难过,皇祖母,你回头让秋儿煮一盅碧水羹,让我高兴高兴吧。” 太后听了不由得乐出声,招了招手冲顾次庄道:“我的乖孙儿,来让奶奶瞧瞧。” 顾次庄可怜兮兮地走到太后身边,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顾次庄本身就生得好,这眉眼直勾勾地瞧着人,自然很魅惑。却没想到太后一伸手,狠狠地敲了顾次庄的脑门,笑着道:“皇帝啊,我现这孩子是越活越回去了,跟老三有得一比。就为了一盅碧水羹,你至于绕这么大场子吗?把所有的孩子都挑了下来,然后即卖了你雁妹妹的好,又得了碧水羹。” 皇帝和周围亲贵们听了忍不住都笑出声来,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顾次庄身上,而谢君瑞那个原本应该收到鲜花和掌声的赢家,却在台上喝着西南风! 谢君瑞手紧紧握着剑,愤愤地看着在太后身边的顾次庄,把满嘴的牙咬得作响,怏怏地回了台下,直到最后散去,也压根没人想起来,每年的赢家应该得到皇上的奖赏,而且会意思意思的加些封赏。 谢君瑞非常愤慨地回了帐里,顾雁歌远远看见,江杏雨不声不响地跟在后头,谢君瑞竟然同有用热烈地眼神看着江杏雨,而江杏雨竟然也没抓紧时间好好地跟谢君瑞上演“恩爱戏”,可真真是难得了。顾雁歌这会儿觉得顾次庄真是个有意思的,输了就输了吧,还偏要整这么一出,让“一公子”好生郁卒啊。 顾雁歌回帐里时,顾承忆正在帐外等着,见了五公主和六公主,边防瑟瑟地跪下,他可是吃过了五公主和六公主的亏:“奴才拜见五公主、六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雁歌侧头看着二位公主,摇摇头扶起了顾承忆:“小五、小六,这个弟弟我认下了,承忆啊,你以后也别奴才奴才的。” 是啊,认下了,由不得她不认…… 五公主瞥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倒转得快,反正只要不占了恪王府就成,至于别的她们也不在乎。绽着个大大的笑脸贴上前去,拉着顾承忆的手道:“以后你就归我保护了,谁敢欺负你,报本公主的名号。承忆,以前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 ……顾承忆陷入呆滞之中,五公主的亲切,让他一时间真是有点接受不了:“公……公主,奴才……” 顾承忆的话还没说完,五公主就一掌拍下去,狠狠地道:“什么奴才,你是恪王叔的儿子嘛,等过些日子封了爵,就在王候之列了,这自称奴才,没出息。” 顾雁歌看着五公主不时回头冲她挤眉弄眼,不由得失笑,这五公主虽然被宠坏了,但这墙头草迎风倒的本事,倒是顶顶一流。看着可怜的承忆被五公主抓在手里,心说顾承忆这孩子真是上辈子造了孽了,这辈子栽五公主手里非得留下心理阴影不可。 萧永夜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失笑,旁边的侍卫睁大眼睛推了推身边的人:“萧大人笑得很惊悚……” 旁边的人也随之看过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嗯,确实很惊悚!” 第四十四章 被看破喽 次日狩猎,谢君瑞的身子大抵是好些了,清早地就领着江杏雨在澄湖边上招摇过市,亲贵子弟们着实又好好戏弄了谢君瑞一顿,顾雁歌也知道,并且极为乐见其成。 顾雁歌出了帐里,在斜照的晨光里,用手微微遮了遮眼,这才看到了澄湖边上的这一番景象,远处顾次庄大声地跟她打着招呼,手上似乎还捧着什么,正吃得分外香甜。 顾雁歌遂走了过去,笑道:“哥哥,莫不是这湖边有仙女儿,你们可是都懒起的,今儿可真是稀罕!” 顾次庄全当是没听见顾雁歌的调侃,只是让丫头给呈了个盘子上来,里头装着金黄的鱼肉,神神秘秘地凑到顾雁歌耳旁道:“尝尝吧,我们哥几个去捞的,太子亲自烤的,这盘鱼身价儿可高着。” 顾雁歌尝了几口,倒是鲜嫩爽滑,顾次庄转过身子来与顾雁歌并排而立,看着谢君瑞道:“雁妹妹,哥哥一直想问问,你别当我是挑事儿,我就想知道你和咱妹夫过得咋样儿,大清早的怎么和个丫头在那儿有说有笑的。” 顾雁歌拿帕子擦了擦嘴,眯着眼睛看着湖畔,那二位温柔、深情的剪影,露出灿烂的笑容:“哥哥,他对我不好,你把他推水里去吧,我听说澄湖的水比别处凉!” 顾次庄跳开去,看着顾雁歌道:“狠心的丫头,算了,我算看清楚了,谁遭着你都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敢让你不快的人,估摸着还没生出来。” 顾雁歌迎着阳光呵呵地笑着,晨风中丝飞扬,衣带如舞,碧草蓝天之下,那一瞬间的顾盼生姿,便是这湖光山色也瞬间失了光芒。顾次庄摇摇头,这样的顾雁歌,岂是那样的小花小草能比得上的,谢君瑞真真是个不开眼的混帐东西! 顾承忆忽然走过来,指着不远处的奔过来的谢君瑞和江杏雨两人,说道:“雁姐姐,他们跑过来了!” 顾雁歌和顾次庄齐齐看了一眼,顾次庄连忙叫了声不好:“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几匹野马被惊了,也不知道是谁。你和公主们到后头去,别到前边来,萧将军在前头守着想来无事。” 顾次庄一说完就上前去了,骑上马随手挽了个套马索,去和萧永夜以及一干亲贵子弟们汇合,顾次庄一扬头看萧永夜,却见萧永夜额头有汗:“萧将军,瞧你这才多大点场面,就吓出汗来了,萧将军还得领着我景朝上下百万雄师与回屹人大战呢?” 萧永夜也不在乎顾次庄说了什么,仍旧死死地盯着那几匹眼看就要奔过来的马,吩咐身边的人赶紧准备好,切不可让马冲破他们的防线。万一到后面去了,那些个娇滴滴的公主们,平时虽然是嚷着要女子亦如男,可真到节骨眼上,保不齐着吓怕了。 萧永夜吩咐好了,这才回头看着顾次庄:“小王爷,你是惯识马的,待会儿你和三皇子他们一道,把那头几匹马牵住,那匹额头上有白纹的马就交给我,切记要小心着些。” 顾次庄见萧永夜这么慎重其事地交待,眼神凌厉得能把人给削平了,不由得点头应了,等马走得稍近些了,顾次庄也同样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是飞卢,那……不会是马头子吧?” 飞卢是出了名的烈马,可也是出了名地你不招它,它不搭你,顾次庄不由得望了一眼后头,谢君瑞正躲在一旁安慰着江杏雨。顾次庄狠狠地皱眉,冷冰冰地看了谢君瑞一眼,心说一个跑起来的就是谢君瑞,看来这事儿和谢君瑞脱不了关系。 萧永夜见顾次庄还在回头看,不由地冷喝一声:“小王爷,凝神……” 顾次庄这才赶紧回过头来,马已经越来越近了,顾次庄手抓紧了套马索,和亲贵子弟们互相望了一眼,打马迎上前去。而萧永夜则领头而行,绕到了马群的后头,手中的套马索一伸,整个人翻身下马,脚深深地钻进了草地里,看得旁边的亲贵子弟们齐齐咂舌,都只听说萧将军力挽山岳,一身好功夫,却没想到连飞卢的马头子都能拽得住。 其实萧永夜也算是自家有苦自家知了,脚已经深深地陷进了草地里,身上十成劲力全使足了,才将将拉住了马。萧永夜拿眼神一瞧三皇子,三皇子明白这是让他去驯马,三皇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摇头,萧永夜这时憋着一口劲儿,也喊不出来,只得是露出冷厉的眼神。 三皇子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地绕上前去,灵机一动从袖子里掏出紫苜蓿草,这些日子他经常带着逐日去吃草料,随时身上都揣着,而且……三皇子看了一眼,马已经被拉住了,应该没什么事儿,这才飞身上马。马剧烈地翻腾起来,那边降服了几匹飞卢的亲贵子弟们见状,纷纷下马来帮萧永夜拉住。 只是没想到,套马在这时候竟然被勒断了,马头子驾着身上的三皇子往公主们那头冲过去,三皇子只差没捂住眼睛,一边挥手一挥大喊:“赶紧闪开,雁儿,你带着小五小六还有他们赶紧躲开。” 顾雁歌拉了公主们一把,并把顾承忆撵到了身后,这小子竟还打算站在她们身前,做出保护者的姿态。反倒是谢君瑞躲得比谁都快,江杏雨就瑟瑟抖着地捱在顾雁歌身边。 萧永夜这时也骑了马赶了过来,亲贵子弟们跟在后头,整个场面一团乱。这时马眼见着就朝公主们来了,顾雁歌他们又往后退,江杏雨却不知为何,竟愣神地站在原地,想是被吓呆了。 谢君瑞也急忙赶上前去,却正好把顾雁歌也推搡了出去,谢君瑞拉住了江杏雨的手,就急急地闷头往回赶,完全没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雁歌已经完全暴露在了马的面前,竟已是避无可避了。 顾雁歌本来站着好好的,没想到被谢君瑞一蹭,人就出去了,竟然就站到了马面前。顾雁歌想侧身赶紧闪开,却没想到这时候双腿不争气,竟然软了……顾雁歌一闭眼,心说该不会以这般壮烈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吧,那就真是太悲剧了。 正在顾雁歌闭上眼的时候,萧永夜一个侧身把顾雁歌捞上马来,但顾雁歌的脚还是被急行驰中的马给擦着了,脚上一阵剧烈的疼痛,顾雁歌脸色一白,汗顺着额角滴落下来。 萧永夜担忧地看着顾雁歌,却还忧心着马上的三皇子,所幸的是这马竟然被暴怒中的三皇子给驯住了,停在那儿里喘着粗气儿。萧永夜这才安下心来,三皇子立马下了马,把马交给身边的侍卫,这才回转身来找顾雁歌:“萧将军,雁儿怎么样了,我没伤着她吧。我怎么看见她还是被马踩着了,赶紧去把太医叫过来,先别惊动了太后娘娘和父皇、母后。” 侍卫们连忙领命去了,萧永夜看着怀里的顾雁歌,眉头紧皱似乎在忍着极大的疼痛,遂轻声问道:“雁儿,很疼吗?” 顾雁歌艰难地睁开眼睛,冲萧永夜,露出一个极为勉强地笑,苍白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子:“我……还好……” 好字才落下,人就已经晕了过去,三皇子见状连忙把顾雁歌抱下马来:“傻雁儿,好什么好,萧将军方才多亏你了,要不然还不定把雁儿伤成什么样儿。” 萧永夜看着三皇子怀抱里的人儿,浅浅一笑,眼神里有失落,但更多的是怜惜:“三殿下说哪的话,是臣顾虑不周,让三皇子受这惊吓,也伤了雁儿。” 太医这时慌慌忙忙地赶来了,三皇子连忙抱着顾雁歌回帐里去,几个吓得糊里糊涂的公主,这时候也一个个哭着闹着去看,一旁的顾承忆却抿着嘴不说话,狠狠地看着谢君瑞。 谢君瑞却是只顾着安慰江杏雨,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萧永夜亦是眼神凌厉地看着谢君瑞,眼角地余光撩到了顾承忆地神色,便翻身下马走到顾承忆身边:“承忆,你在看什么?” “萧将军,若为人夫君者,是不是当保护妻儿子女?”顾承忆不答话,反而看着萧永夜问道。 萧永夜一皱眉,他本只是在心中猜测,却没想到顾承忆也现了:“自然是的。” 顾承忆得了回答,便又问道:“若是弃妻子之安危不顾,反去护着一个没名没姓的丫头,有没有罪过?” 萧永夜冷冷一哼,看着谢君瑞,谢君瑞竟然还在安抚着江杏雨,而江杏雨竟是凄凄切切的低声哭了起来。萧永夜拉了顾承忆离开,一边走一边答道:“寻常人家且不去说,若是宗室女自然是重罪。” “那个人保护不了雁姐姐……”顾承忆如是说道。 萧永夜便又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却不再答话,看来顾雁歌往日里说过得好的话,只是安慰旁人的。至于罪……顾雁歌的种种行为,在萧永夜看来,都是对谢君瑞的回护,自然就认为顾雁歌很在乎谢君瑞,这样一来就是有罪,怕也问不得。 第四十五章 揍人=切磋 等得太医再出来时,外头的亲贵子弟们齐齐围上来,太医满头大汗地看着,生怕嘴里说出个不好来,就被这些少年郎们群起而攻之了。 “回各位爷,雁郡主的伤并不碍事儿,未伤及骨肉,只是马蹄撩着了,疼痛自是免不了。郡主身子娇贵,疼得昏了过去,现下已经敷了药,疼痛自然会慢慢消退,稍过片刻便该醒了。”太医冷汗渗渗地说完,现那些个爷们没反应,赶紧跟太子禀了,连忙离开。 太子一看后头那些个少年郎们,连忙道:“都别跟这站着了,都散了吧,既然雁儿无事,你们也赶紧去备马、更衣,待会儿还有陪父皇去开猎。” 亲贵子弟们一听连忙散开了,萧永夜却领着顾承忆站在原处并未动,太子遂看了一眼道:“萧将军,劳烦你将这孩子先带下去,稍候等雁儿醒来再让这孩子过来瞧吧。” 萧永夜倒是拉了顾承忆就要走,却没想到顾承忆侧开了身子,一下子就扑倒在了太子面前:“太子殿下,听萧将军说,飞卢是秋水关上的神马,若不是有人去撩拨,绝对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场面。奴才还请太子殿下查明此事,给雁姐姐一个清楚,别不明不白的受了这痛!” 萧永夜皱眉,这倒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该说的话儿了,顾承忆这孩子也太早熟了些,不过这对顾雁歌的一片关护之心,萧永夜倒是赞赏的。 太子听了顾承忆的话,这才想起这有这么一茬儿来,便也是皱眉沉思,手下倒也没停,扶起了顾承忆道:“承忆,这事我知道了,不会让雁儿白白受伤,那让雁儿受伤的人,必要查找出来严而惩之。” 太子说完话看着萧永夜,萧永夜便一笑道:“太子殿下,您莫不是要把这事交给臣来办?” 太子摇摇头道:“自然不是,萧将军要护卫父皇和众位王叔们去狩猎,只是想请萧将军找个合适的人选出来。这事不能不查,可待会儿的狩猎我们都得去,哪个也少不得。” 萧永夜迎风一回身,看着不远处正站在刚才驯服的飞卢面前,喃喃说着话的顾次庄道:“太子殿下,眼前便是现成的人选。” 太子遥遥地看着顾次庄露出笑容,遂挥手把顾次庄招到面前来,道:“次庄,雁儿伤得糊里糊涂,待会儿你带着人去查一查,切不可放过一点线索。” 顾次庄眨巴眨巴眼,很纯良地回太子道:“太子哥,咱们待会儿得去狩猎,我可是憋了整半年了,你不能让我就这么歇了吧!再说,什么时候查不是查,咱们明儿再查也不迟啊!” 太子压根就不管顾次庄回了什么,说完话就已经转身了,听了顾次庄挣扎的话便头也不回地道:“事儿就这么定了,你难道要抗本太子的令不成?” 顾次庄瞬间就垮了脸,非常不死心地继续挣扎着道:“太子哥,要是我没去狩猎,太后娘娘和皇上肯定问起我,你不能这样把我扔这儿!” 太子这下倒是回头了,先是看了眼萧永夜,萧永夜会意地带着顾承忆去安置,太子这才道:“就跟太后说,你难过、伤心得情绪,没有得到碧水羹的安抚,于是更加伤心、难过了。次庄,想必午膳之时,碧水羹就会到由秋儿亲手端到你桌上了,这份子荣幸你可要好好珍惜!” …………凉风嗖嗖过,顾次庄瞪大眼珠子,看着太子进了大帐,盯着摇来晃去的帐帘,无比悲愤,可太子又提起了碧水羹,顾次庄也只能摇头晃脑地去找人查事儿:“哪个该死的混帐,竟然伤了我们景朝最高贵、美丽的雁儿,我要你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出生过。” 狩猎时,皇帝果然问起了顾次庄,太子便照话一出又是满堂的笑,皇帝虽是笑着却别有深意地看了太子几眼,太子一个激灵,自也知道瞒不过皇帝去。便寻了个空,把顾雁歌受伤的事告诉了皇帝,皇帝听了一阵皱眉看着太子道:“你也别去了,回去替朕好好瞧瞧雁儿,跟雁儿说朕回头就去,让太医过去好好侍候着。你们也真是的,一群儿郎,还让个小女子受了伤!” 太子连连应了,看了眼草场,心说早知道还不如亲自去查,反正得指他。太子见皇帝带着狩猎队伍走了,这才转身,又迎上了太后和皇后的视线,太后招了招手,太子连忙凑上去,太后便问道:“迟儿啊,跟奶奶说说,你怎么又留下了?一会儿不见了次庄那孩子,一会儿你也不去了。” “皇祖母,你不是现雁儿没小五、小六她们一块儿嘛!”太子说着又把刚才跟皇帝禀的话,照着样的又说了一遍,太后那个心疼啊,就不用提了,连忙拉着皇后要去看顾雁歌。 顾雁歌其实已经无碍了,一时的疼痛过后再醒来,脚上凉凉的,倒也不疼了,除了下地时还会有些酸胀之感,痛得倒也能忍受了。顾雁歌正和顾承忆说着话儿,太后一挑帘子进来了,见顾雁歌好好的坐着这才松了口气:“雁儿啊,你怎么受伤了,教奶奶瞧瞧,哪个不开眼的畜生,竟连咱们雁儿也伤。” 顾雁歌刚想起身就被太后伸来的手压住了,顾承忆也被拉了起来,顾雁歌见太后和皇后都来了,心说这阵仗可真是玩大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无碍的,您瞧我现在也不疼了,太医说了,那疼痛都是一阵儿的,过了就好了。” 太子拉着顾承忆出了大帐,把这娘仨儿留在里头说话,顾次庄恰巧一头冲了过来,看着太子在,连忙道:“太子哥,这事儿还真是不难查,当时满坑满谷的侍卫,随便找俩就问明白了。那马是谢君瑞惊着的,据说当时是见猎心喜,侍卫们还劝了他不要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谢君瑞还是去招惹了,结果……就成这样儿了!” 太子听了一阵沉默,只能怨谢君瑞是损人不利己,整个一撑不了大场面的:“我进去跟皇祖母说,你也机灵点儿别把事儿捅破了,在这时候不能让让雁儿脸皮上不好看,至于谢君瑞,你去收拾。” 顾次庄这下不悲愤了,刚才不让他去狩猎没事儿,现在还有这么痛快的事儿交给他,自然无比兴奋。顾次庄本来打算转身了,没想到忽然又回头了,冲到帐里喊了声:“皇祖母,不能去狩猎,孙儿好难过,待会儿让秋儿给我煮碧水羹吧……” 太子正挑帘子进帐,听了顾次庄的话,脚下一顿,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看了眼顾次庄吐出两字儿:“佞臣!” 顾次庄说罢就拉着顾承忆去找谢君瑞,顾承忆抬头问道:“小王爷,我们去做什么!” 顾次庄非常理所当然地道:“揍人!” 顾承忆没想到这么直接,挠了挠头选择了沉默,反倒是顾次庄在一边说上了:“承忆,待会儿你帮哥哥看着,哥哥要好好教训教训那小子。” “那是姐夫!”顾承忆虽然不承认,但毕竟是传统教养里长大的孩子,再厌恶谢君瑞,也没法否认。 顾次庄点头,无比坦荡的道:“因此,是哥哥去找你姐夫切磋切磋,知道吗?” 顾次庄这话一出,在顾承忆心里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起来,直接导致顾承忆以后的大半生,都以这位反面教材为榜样。 却说谢君瑞这边,本来是要去开猎的,可今天一阵事乱,谢君瑞又起了退却之心,江杏雨在一旁如泣如诉地说了很久,谢君瑞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压根没能把江杏雨的话听进去多少。 正在谢君瑞慌乱之时,顾次庄一挑帘子进来,目光如炬地看着,一瞧帐里还有丫头,指着道:“出去!” 江杏雨咬咬下唇,似乎有留下的打算,谢君瑞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惹出事儿来,连忙喝到:“大胆,小王爷让你出去,还不赶紧,难道要大板子架你出去吗?” 江杏雨这才幽幽怨怨地出去,顾次庄光顾着瞪谢君瑞了,压根没顾得上江杏雨的眼神,江杏雨一走,顾次庄便欺身而上,直接就是一顿老拳,一边揍着一边还说着与郡马讨教一番之类的话。谢君瑞是既没能力还手,也不敢心虚地不敢声张,一时间无比狼狈。 顾次庄下手倒也不是没底儿,皮肉伤自然是有的,而且是旧伤上压新伤,疼到了骨子里,却不见伤处。谢君瑞自然知道是为顾雁歌的事儿,心里一阵阵怨恨,这顾雁歌真是个生事的,怎么别人都好好的就她出事了,却不想顾雁歌本来是好好的,却是因着江杏雨才受了这罪。 顾次庄打了一顿,气儿消了,转头就走,懒得听谢君瑞一句话,这是私自下手,待会儿还有明的,他这无非是泄愤。挑了帐帘容光焕,神清气爽地冲着顾承忆打了个响指,很干脆地道:“走!” 第四十六章 那个…你当初说过要嫁给我呢 狩猎过后,皇帝过来看了,听了太子的话震怒当场,叫人把谢君瑞叫到御帐里,狠狠地问责了一通,本还想打几十大板子,但是一看谢君瑞那不用打都只剩下半条拿的样儿,只得挥了挥手让人把谢君瑞又驾回去。 皇帝回头就叫了萧永夜:“永夜啊,你替朕去把津洲候传来。” 津洲候便是谢家太候爷,初年时领兵阵关,立下赫赫战功,曾为天子之师,教骑射谋断。皇帝也就因着这个原因,饶过了谢君瑞,要不然便是伤得再严重,也要惩戒一番。 萧永夜领命离去,皇帝又喊住了道:“待会儿去雁儿帐里把那几个孩子叫来,朕有事儿吩咐。” 萧永夜便又应了声是,在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里穿行,路过顾雁歌的大帐时,莫名地停下了脚步,里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有皇子和公主们的,也有顾雁歌的。萧永夜侧脸看了眼,露出淡淡的笑容,轻轻地叹了一句道:“雁儿,此时你的笑,真吗?” 萧永夜说完话便仰天望着渐渐出现在天边的星子,复又回过神来举步行去,到了津洲候的帐里传了皇帝的旨意,回头时,正好瞧见太子带着皇子、皇女们出来,便说道:“太子殿下,皇上请您与诸位殿下过去。” 太子带着皇子、皇女们走后,萧永夜本也是该离开的,却不知道为何站在顾雁歌帐前良久,愣是没挪动一步。忽然伸手去挑开帘子进去。满帐灿灿溶溶地光辉,顾雁歌见他进来,脸上也有盈盈的笑意,只中纵然笑得再开心,顾雁歌的眸子里,也是淡淡的无悲无喜。 顾雁歌见是萧永夜却有几分惊讶,叫了声:“萧将军……”眉眼便又是一弯,浅笑如波地在满帐烛光里,如一株静放的花朵。 萧永夜走上前去,站在罗汉床前看着顾雁歌的脚,问道:“雁儿,脚伤好些了么?” 顾雁歌闻言仰面一笑,洁白的脖颈在青丝披散之间,如瓷如玉,刹时间的光辉,竟让人不敢直视:“已经好多了,萧将军,今天多亏了你了,要不然今天我这小命儿就丧于马蹄之下了。到了天上,父王该问我,‘雁儿,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要是照实答了,父王定然不承认我是他的女儿。” 说罢,又是呵呵地笑着,萧永夜却叹息一声看着她的笑,良久才在一片烛光的映衬之下,开口问道:“雁儿,你真的过得好吗?” 顾雁歌想撑起笑脸,却莫名其妙地垮下了,许是受伤了,已经笑成习惯的脸,竟然挤不出一个笑容来,只好低下头回道:“很好啊,没什么不好的。” 萧永夜忽然问道:“能走吗?” 顾雁歌愣愣地抬头,然后回答:“可以,只是有一点点酸胀,太医的药还是很有用的。” 萧永夜走上前来,伸出手,看着顾雁歌道:“带你出去溜溜马。” 顾雁歌看着只带着温暖烛光的手,指节略粗,显得那样力量十足,顾雁歌看完手这才抬起头来看萧永夜,萧永夜脸上的神色,竟不容得人拒绝一般,顾雁歌便问:“去哪儿溜?”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放在他掌心里的手,顾雁歌自是很随意地,亦自是坦荡的,在萧永夜看来,这样手与手相托,于顾雁歌而言是那样的不足道。原本还有些顾虑的萧永夜便讪讪一笑,暗道自己太过多心,顾雁歌依然还是那个军营里长大的女子,又怎么会像那些个深闺女子一般,便是碰着了手指也要去寻死觅活。 顾雁歌没有得到萧永夜的答案,本想再问一次,却现帐外,响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喷着气儿凑了上来:“响锣,你怎么这么快出现?” “响锣没有拴着,自然快。”顾雁歌受伤后,这马一直守在外头,萧记拍了拍响锣,这才是真正的好马。响锣感受到了萧永夜的赞赏,响亮地嘶鸣一声,或许只有这样的马才配得上那句,上战场可以同生死,下战场可以共余生。 萧永夜嘴里一记响亮的口哨过后,他的马也过来了,两人各自骑在马上,由萧永夜领着向草场深处走去。 扶疏和净竹远远看着,狐疑地相视一眼,皆不敢相信,这二人还有晚上一道出去溜马的交情。 “扶疏,主子该不会是愧疚了吧!” “愧疚什么……” “当然是拒绝了萧将军呀,当初要是嫁给萧将军,咱们主子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儿!”净竹对此耿耿于怀,要是当初不拒绝,就不会遇上谢君瑞这人。 扶疏横了净竹一眼,啐道:“主子的事儿你少去说,小心主子又冷着你,你还没被晾够呀!” 顾雁歌忽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净竹和扶疏站在帐外,想来她不在帐里,两人也能打理好,便安心地随与萧永夜驾马驰去。 萧永夜说的带她去个地方,其实是个守驿,就是驻军换马、补充粮草的地方,偶尔还负责接待一下过来的军官。地方略显得简陋了些,但是却干净而整齐,处处透着军人的作风。 现在不是战时,守驿里只有个看守的门房,起身给他们开了门,进去了里头却是烛光灿灿,萧永夜便问了声:“怎么,今天还有人也在这里吗?” 门房恭敬地回道:“回萧将军,忱王今日也来了。” 忱王,顾雁歌一次听说这么个人,亲王里似乎也没这么个人,萧永夜见顾雁歌疑惑,便笑着领她进去。屋子里正堂有一个男子正在低头喝着茶水,一听声响便抬起头来:“老萧,我还以为你今天忙团团转了,没想到你还得闲过来,赶紧来坐,我这儿连酒菜都是现成的。” 萧永夜侧了侧身子,男子便看到了一旁的顾雁歌,男子立刻起身过来问道:“这……是雁儿?” 萧永夜笑着点了点头,便抽开椅子示意顾雁歌坐下,顾雁歌看了看身边正兴味盎然看着她的男子,皱眉坐下。 萧永夜这才道:“就想你是不记得了,当年你来过秋水关,那时候才六岁余,忱王是阔科旗汗王的长子,前些年皇上赐封了忱王。” 阔科旗是长年随水草而迁袭,居于秋水关与嘉临关一带的部落,当初顾家的迹,阔科旗可谓是功之臣。景朝建立后,阔科旗老汗王辞去了京城和江南一带的封赏,只要求回秋水关来替天子戍边。秋水关在阔科旗被称为“阿乌那”,是众神栖息之地的意思,而阔科旗则是守护这片土地的人。 顾雁歌想了想,倒是想起了阔科旗,只是仍没想起,自己怎么会认识这位拿光灿灿眼盯着她的忱王。忱王似乎有些失望,凑上前去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你当初还说要嫁给我呢!” 顾雁歌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接昏死过去,敢情原主这话还对不少人说过。看了看萧永夜的脸,果然正在抽搐着,这位忱王殿下啊,您真是来爆料的。顾雁歌赶紧找话澄清,再这么让忱王看下去,真该找地缝儿钻了:“忱王说笑了,那时候我才六岁,懂什么嫁与娶的,自小生在军营里,天天被那些叔叔们逗着,哪懂什么男女婚嫁之事。” 却见忱王一脸的失落,喃喃地道:“果然不记得了,我是阿乌子,你手上这串阿乌子还是我亲手串了送给你的,没想到啊,珠子你还戴着,把人给忘了!”[网罗电子书:.rbook.net] 顾雁歌摸着手上的菩提手珠,是一串漂亮的凤眼菩提,自打她来就戴在腕上,似乎是取不下来的。要早知道这有这么一出,怎么也得取下来再说。顾雁歌无语地看了萧永夜一眼,心说赶紧救救我吧! 萧永夜一笑,迎着忱王举起酒杯道:“忱王,你那时候十二了,当然记得,雁儿还是个六岁的小姑娘,还不记事呢。” 忱王举起酒杯喝了口,这才笑道:“逗你玩呢,要真有这么个承诺,当初我就得上京去抢你了,谁敢抢我的新娘,我灭了他。” 顾雁歌长出一口气,这位忱王真是个爱开玩笑的,把她弄得一惊一乍,拍拍胸口也拿起酒盏,小小的抿了一口,辣得直入肺腑,不由得伸出舌头了咂了口气。忱王挑眉看她一眼,似乎在说你就这么点酒量。顾雁歌端起酒又喝了口,原主是很能喝的,于是她相信这身体也能酒精考验。 果不其然,最后醉的不是她,忱王先醉了,萧永夜让门房把忱王搭了上去,正堂里灯火通明之中,便只剩下了萧永夜和顾雁歌二人相对而望。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叮叮铛铛的声响,是旧瓷片做成的风铃,挂在门上,游离夜色与烛光摇曳之间,透着淡而温润的美感。顾雁歌却莫名地被这一串小小的瓷铃勾起了愁绪,这样的夜色与灯光,让人疯地想起从前。 萧永夜也看着那串瓷铃,忽而侧脸道:“雁儿,如果他待你不好,就不要再坚持了,你原本就值得更好的。雁儿自是将门之后,自不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顾雁歌不回头看萧永夜,很想倾尽一腔的话,却百转千回之后,淡淡地问道:“萧将军,我可以相信你么。” “自然。”萧永夜的声音坚定而沉稳,一如他瞧着顾雁歌的目光。 第四十七章 此中事,诉永夜 萧永夜领着顾雁歌,坐在一条小溪边上,只见顾雁歌抬头望着天空皎洁如雪的月,脸部的线条在盈盈地水波之间,清越动人,一身素色的衣裙,被风一吹起,便更让人分不清天上与人间了。 萧永夜坐在一旁的石上,不置一言,只等着顾雁歌开口,若她说,他便细细听着,若不说,便只是这样安静地坐着也很好! 顾雁歌望着水面,轻轻一声叹息,风中的草香与水的淡淡腥气被吸入了胸中,也不回头去看萧永夜,只要知道有人在那里就好了,有人愿意听一听就可以了。也许就算是没有人,这样的宽旷的草原,幽幽地月光,也可以倾诉。 “未嫁之时,只道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男子,也曾想过,人人都有瑕疵,也明白至人是常。嫁了之后,也曾经希望过,期盼过,只是终了不过做了别人戏里的添头。”顾雁歌说话的时候,依旧无悲无喜,她这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原主的故事,尚可以说出来,而属于她的……却真正是只能说予青天明月知了。 萧永夜安静地听着,不一言,顾雁歌叙述地证据如此安静,却让萧永夜认为,是已经伤心绝望透了,才有的淡漠。略带着些心疼,怜惜地看着顾雁歌,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夜里,他才会用这样的眼神直直地打量,而不必顾忌。 顾雁歌听得身边沉稳地呼吸,心竟渐渐地平静下来,勾起腰间的纱带缠在指间,低着头继续说道:“他的心里,另有他人。我若逊于那个女子,自不会有任何言语,可是我何曾逊色半分。他们的爱情就算可以令天地为之动容,我也不愿意做他们才子佳人戏里的注脚。” 萧永夜握紧了拳头,一句话听了只让人心酸怜惜,这一段话,却让人愤慨并不平。萧永夜终还是没能忍住,在夜风里沉沉地开口,声音竟如这夜色一般,带着几分空旷之感:“你为什么不禀了皇上和娘娘,皇上和娘娘这般疼宠你,你自可去回了。” 顾雁歌便问道:“和离么,我也想过,我也问过皇后娘娘,如果我不愿意和谢君瑞过下去了,还欢不欢迎我回去,皇后娘娘自是笑着说可以,但二日,皇上便着人来说,津洲候一门忠烈,自太祖起便为景朝立下了不世之功,让我好好地跟谢君瑞过日子。” 萧永夜皱眉,就凭一个津洲候,在他眼里压根不算个事儿,恪亲王的功迹岂是一个小小的津洲候能比得了的,萧永夜这样想着,遂道:“津洲候再是满门忠烈,也不能委屈了雁儿,雁儿,许是你没把事儿细说给皇上听,不妨找个机会好好说说。” 顾雁歌叹息一声,若真是这样,她又何苦死死撑着,那一家子的戏还没有趣到这份上:“萧将军,父王再有不世之功,也已经去了,我再受宠爱,也只是他人妇,功迹与宠爱再多再大,也比不上江山天下。津洲候不是淮安候,津洲候手下,还领着数十万兵马,若不是当年拒封,如今怕已经早已经是异姓王了!” 这事萧永夜自也知道,津洲候当年拒封之事如今还传为美谈,拒封一是为了安君王之心,二是为了能掌兵权,景朝有制,王不掌兵,独有恪亲王一人是特例:“雁儿,津洲候所属,如今只有津渡七洲十六万兵马,景朝有百万雄师,余者则半由阔科旗汗王所属,另一半如今借着你的政令分治,回到了皇上手中。如果你的顾虑仅仅是这些,去禀明皇上吧,若真有事儿,有我和忱王连手,津洲候何惧。” 萧永夜其实也是在安顾雁歌的心,津渡七洲虽只有十六万兵马,但津渡七洲易守难攻,且景朝的百万雄师,亦只是号称而已。要真是打起来了,必定是拼个两败俱伤。 顾雁歌虽早已不在军中,但军中的事却多少明白些,望着萧永夜一笑,明白他是在安慰自个儿:“萧将军,我和那去回屹和亲的承恩公主是一样的,只是我这和亲,没有嫁得多远罢了。且不说承恩是赐封的公主,便是皇上嫡嫡亲的大公主,也嫁给了津洲候嫡长孙,现在在候府里,亦自过得不甚舒坦,我一个小小的郡主,又何敢言和离之事。” 萧永夜沉默了,到底是军人,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就算懂得,也不愿意多打听。顾雁歌见萧永夜沉默了,又是回一笑,继续道:“萧将军,你现在,还认为我这和离,易吗?我在等,等一个机会,只是不知道等来的究竟会是通天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雁儿,苦了你了。”萧永夜现在除了能怜惜地说这句话,实在找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安慰顾雁歌。手掌重重一拍落在石头上,只道是若恪亲王还在世,怎会容忍顾雁歌受此等委屈。恪亲王临走前拖他照顾顾雁歌,却没想到他今日竟然连照顾的能力都没有。 顾雁歌这时却走到了萧记身侧,看着石头上萧永夜白的指节,轻声道:“萧将军,我不苦,皇上比我更明白,津洲候精兵险地在手,做为一个帝王,卧榻之侧又怎么能容得下他人安睡。我只需要等而已,所幸我才十五,还等得起不是吗?” 萧永夜只觉得喉咙里硬,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在身侧的那张如玉的脸庞,淡淡的光芒,确真是不苦不痛一般:“雁儿,你如何能忍得。” “忍一时之屈,得一世之安,细想想又有什么不能忍的。承恩公主远嫁回屹,如今才真正是水深火热呢。”顾雁歌笑笑,比起那个可怜的宗室女来,她已经好太多了,何况她这委屈也不是白白忍了,现在忍了将来也还是要报的。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只觉得看到了恪亲王一般,那份子坚定自信之色,旁人眼里绝计没有,更何况只是女儿之身:“雁儿,若有事,多找我帮忙,若别人帮不了你,还有我……还有你父王的一干旧属,我们皆承你父王之恩,又受你父王所托,自然要好好照拂你。” 顾雁歌又是一笑,灿烂地问道:“若是要反君王,战天下呢?” 萧永夜听了这话沉默了,他从顾雁歌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除了一脸的灿笑。顾雁歌眯着笑眼见萧永夜沉默地样子,不由得笑得更加灿烂:“萧将军,你这人呀,什么都好,就是一样儿,太认真了。父王这一辈子,忠君爱国,一身耿正,他自也希望你们都和他一样。” 萧永夜一笑,顾雁歌这时的笑,倒是真切清爽多了,眉目顾盼之间,似有淡淡浅浅地波澜,在夜风这中脉脉地铺陈开来。萧永夜暗道,这才应该是顾雁歌应有的样子,这样的女子就应当常笑,且要笑得没有一丝杂质。 “对了,说到忱王,他怎么会在这儿?”顾雁歌正好回头看到守驿里,摇曳着的大防风灯笼,便侧脸问萧永夜。 萧永夜起身来,与顾雁歌并身而立,看着守驿道:“秋水关上,处处都是忱王的家,只是没想正巧能碰上他在守驿里罢了,或是听说皇上在秋水关围猎,便过来瞧瞧吧。” 也许是终于找了个人说了一半儿心事,顾雁歌终于觉得轻快些了,萧永夜带着她连夜又回了营帐里。扶疏和净竹早已睡得不醒人事了,顾雁歌便轻手轻脚地过去,打算直接睡了。没想到轻微的声响还是把扶疏和净竹给惊动了。 净竹看着顾雁歌笑得分外暧mei:“主子,您和萧将军大半夜的做什么去了,奴婢好不容易才把来探您的人劝走了,您这笑眯眯地回来,肯定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就跟奴婢说说呗。” 顾雁歌心情自然是好的,欢快地道:“我方才去见了个人,你不是个尽忠的好宫女么,猜猜见了谁?” 净竹一撇嘴儿道:“这个还用猜,主子您不是和萧将军出去了么,不对……主子是和萧将军出去的,那是去见谁了?” 扶疏倒是笑笑在旁边不说话儿,端了茶盏来递到顾雁歌手里:“主子您喝酒了?” “嗯,就喝了一点点。”顾雁歌看着到手的杯子又被扶疏端了回去,香香的茶换瞬间没了,扶疏又转身调蜂蜜水去了。 等扶疏调了蜂蜜水回来,净竹还是没猜着,扶疏便笑笑在一旁提醒道:“也不想想,这秋水关还有谁啊,主子在秋水关上认识的人可是一只手都数得尽。” 净竹如梦初醒,一拍手道:“是啊,不就那个阔科旗的王爷么,以前好像听主子提起过。主子笑着和奴婢们说起过,说是这位阔科旗的小汗王叫阿乌子,当时奴婢们还好一阵笑呢!” 扶疏看着顾雁歌把蜂蜜水喝了,接过茶盏,递了帕子去,这才说道:“主子,您怎么和忱王见上了。您以前还嫌这是个化外之民,粗俗得很呢。” 顾雁歌咂巴嘴,原主的审美观真的是很有意思:“是嘛,那是小时候了,如今看起来倒有些儿像顾次庄。” 扶疏和净竹面面相觑,像顾次庄,顾次庄这样的人,一个就很折腾了,要再有个像的,还不翻了天去,两丫头对忱王下了个定义,那就是另一个混混头子…… 第四十八章 回京,要起兵了 转眼间,围猎就结束了,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回京,谢君瑞的事儿似乎就这么被压下了,但亲贵子弟们这边是一天一小戏,三天一大戏,把谢君瑞折腾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会儿,谢君瑞坐在小车上,挑开前头的帘子,看着面前长长的车队,华丽而张扬地行驶而过。 顾雁歌今日一袭青色掐身的骑马装,笑颜浅浅地在马上和几位同样骑着马的公主们说着话儿,那景象竟是那般的美好。前几日,津洲候去找过了谢君瑞,只说了一句话,那样如珠如玉的女子你瞧不上,却偏瞧上这连风都能刮跑的丫头,没出息。谢君瑞正想着的时候,江杏雨拉了拉谢君瑞的袖子,谢君瑞回头看一眼,脸上又盈满了笑意。 顾雁歌感觉到了有人在看着,于是回头一瞧,没看着谢君瑞的眼神,反而看到了在后头打马过来的萧永夜。今日是一身的玄衣,在马上迎风而来,那风采令几位宗室女都惊叹不已,于是八卦开始了。 “萧将军长得真好!”某宗室女两眼放光地道。 五公主噗嗤一声笑,看着那宗室女道:“长得好?我反正看不住萧师傅那张脸哪里好了,连笑起来都是硬的,你不觉得总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 另一位闺秀掐着小帕子,回望了一眼道:“不是面相好,论面相,还是谢小候爷生得好。萧将军那样的英武之人,怎么能用长得好三个字,萧将军是坚毅雄浑之人,往那儿一站就很慑人了。唉呀,这样的人看着不好相处呢,会不会在家里也这副冷冷的样子呀!” 顾雁歌失笑,冷冷的样子,私底下她倒是觉得萧永夜是一个挺好相处的人,虽然笑是少了点儿。回头望了一眼萧永夜,心说那张脸要是常笑笑,说不定也能划进“长得好”的范围之内。 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京师,路上的话题总也离不了年轻的男儿们,一会儿是萧永夜,一会儿是顾次庄,一会儿是年轻的皇子们,这回京的一路倒是欢快而有趣,顾雁歌听了不少八卦,也听了不少笑话,心情自是好得很。 回了府里,一下马车就看到了青砂挺着个大肚子,腆在门口给她行礼,侧脸一看江杏雨苦巴巴皱成一团的脸,不由得心情更加愉悦。算来这孩子是明年四月底差不多该生了,只希望那时候谢君瑞还有那个心情有,有那个机会为这个孩子办洗三。 回了院儿里,嬷嬷早已经备好的浴汤,沐浴更衣后,换了宽大的袍子在院儿里歇下,树荫里凉凉的,倒是很舒适。忽然外头凑进来个小脑袋,一看可不是顾承忆嘛,越走近了就越觉得顾承忆比起恪亲王那纵横之气来,太弱太弱了,顾雁歌想许是在小门里长大的,身上没那份气度。 顾雁歌招招手,看着顾承忆道:“承忆,进来吧,在姐姐这儿用不着探着探脑的,进来好教丫头们都认认你,以后你还得常来常往的呢!” 顾承忆透着小心地从院门外头进来,看着顾雁歌道:“承忆见过姐姐!” 顾雁歌预备着让这孩子先住恪亲王府里,那儿有现成的管家和丫头,等皇帝给顾承忆赐了府再张落好了才能搬:“好了,咱们姐弟间不多礼,兰姑呢?” 兰姑应声连忙进来,跪在地上请安:“奴婢见过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雁歌让兰姑起来,兰姑却是连头都不敢抬,上回顾雁歌让兰姑站在一旁,太后就冷声呵斥了,兰姑便再也不敢站起来。兰姑是贱籍的丫头,若不是有了承忆,想必这辈子都脱不了籍,这还是看在恪亲王面儿上,要不然就是有承忆,也依旧脱不得。 “兰姑,这里没别人,难道你要让承忆坐着,看自己的娘跪在地上不成。” 兰姑听了这句话,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远远地低头躬着身子,退到一旁去了。顾承忆想要拉兰姑过来坐,兰姑却一把甩开了手,躬身对顾承忆说:“郡王爷,您请去坐吧,奴婢站着才自在。” 皇帝已经请过了宗亲商议,这封赏的旨意过些日子就下来,现下众人都已经改了口了。兰姑虽然脱了籍,却依旧没能得什么封赏,不过到时候自然还是要意思意思一番,太后说这是要让兰姑明白,主子就是主子,儿子是主子,这做娘的可不是。 顾雁歌听了只觉得有些残忍,倒也没反对,反正她待兰姑是好的,就冲顾承忆这一声一声的姐姐,以及这些日子的回护,她也会好好待这二人。至于以后会生什么事儿,她是控制不了,但眼下的事总还可以把持得住。 顾雁歌本待和顾承忆说说话,但是兰姑远远地这么侧立着,倒是让顾雁歌有些难受,再看顾承忆,也是一脸的不自在,便挥手道:“嬷嬷,你领兰姑去侧堂歇着吧,备些茶点,切莫慢待了。” 顾承忆见兰姑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凑到顾雁歌边上道:“雁姐姐,萧将军是不是要去边关呀,你可不可以请萧将军带我一起去呀?” 顾雁歌抬头一笑,看着顾承忆满头的汗,递了帕子让他擦擦,又让扶疏倒了绿豆汤来,这才开口道:“你才八岁不到,去军营能做什么,这不是傻话么。等过几年你长大了,你就是不想去啊,我也得把你扔过去。” “雁姐姐,军营里又不是没有七、八岁的孩子,鹞子营里还有都是十岁以下的,姐姐就让我去吧。想当初恪……父王,才六岁就进营了呢!”顾承忆睁着大眼睛,满是渴盼。 鹞子营顾雁歌倒是依稀记起了,那是将门世家里的子弟成长的地方,素有将星营的美誉,那地儿可是易进难出。进去了,若是不能成独当一方之大将,就一辈子都是鹞子营里的小兵。 顾雁歌看着顾承忆哧溜哧溜地喝着绿豆汤,眼睛微眯着目光很柔和,叹息一声道:“你可想好了,别看着萧将军现在对你是和和气气的,可去了战场上,他就是大元帅,可顾不上你这个小毛孩子。” 顾承忆听了这话,表情无比气闷,放下绿豆汤碗,愤愤地道:“雁姐姐,我不是小毛孩子。” 顾雁歌只管掩了嘴笑,忽然想起来一茬儿,便又看着顾承忆,眼神灼灼盯着问道:“这事儿,兰姑知不知道?” 顾承忆摇摇头,四下看了眼小声的道:“不知道,娘要知道肯定不让我去,可雁姐姐,我想去,我想跟着萧将军去看塞上,去看看那个跑三天三夜都跑不出的天谷关草场。萧将军说父王一辈子的功业都在那儿,我想去看,雁姐姐你就答应了吧。” “好好好,我答应,回头我跟萧将军说说,不过你想去归想去,去了可就是那句‘若非威镇一方之材,绝不出鹞营之门’。”顾雁歌始终相信一句话,什么都能骗人,眼神骗不了人。就算是皇帝,看她眼神里的宠爱也杂着另一些意味。 顾雁歌和顾承忆高高兴兴地说了会儿话,扶疏就说天晚了,该送顾承忆回府了,顾承忆倒是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不过今天已经递了话去恪王府,说是会过去,自然还是得去才是。顾雁歌叫来了兰姑,细细地叮嘱了几句,这才让嬷嬷送出门去。 三日后上朝,有朝臣上奏,说是回屹人正在准备粮草,边关四处都能看到扮成平民来大量买粮食的回屹人,朝臣上书,说是要禁止再卖粮食给所有回屹人。皇帝驳了这折子,说是四海之内皆我子民,战非平民之罪,不能殃及无辜百姓。 萧永夜上陈条说,与其堵不如疏,既然回屹人要买,景朝这些年连年丰收,便是卖给他们又何妨,只是这谁去卖,怎么卖上要好好动一番心思。皇帝一听这话正对味,就安排了户部的官员去办这差事。 右相上书说边关战火在即,应该开始整兵、备粮草的事宜了,于是兵部忙了起来,礼部也跟着忙了起来,得备各位路大营各层将官的敕命。尤其是萧永夜的大元帅之印,至于谢君瑞的军权掌印,则是在皇帝的授意下被消了音儿,毕竟这没先例的事,办好了万古留名,办不好就是骂名了。 这日早朝一结束,三省六部几乎都忙了起来,连萧永夜也时常是不得闲的,顾雁歌倒是替顾承忆留着心,却总是难得碰上萧永夜,便是偶尔见着了也是急匆匆的。 好不容易揪着空能说上两句话吧,一会儿便有人来找,顾雁歌便只好让人递了帖子去,专门挑个时间去跟萧永夜好好说说。再说也不止是顾承忆这一件事儿,还得请萧永夜“好好招呼”一公子呢! 第四十九章 一诺千金 顾雁歌的到访,就算是这样的忙乱之中,靖卫公府上依旧是慎重以待,这回还搭着个小尾巴----顾承忆。顾雁歌如愿地见到了萧永夜,二人一番商谈之后,顾承忆被领到了萧永夜面前。 萧永夜领着顾承忆在院子里说话,估计在说所谓的“男人之间的对话”,顾雁歌坐在小亭子里看着,顾承忆一身深赭色新衣,仰头望着萧永夜,眼里竟有些孺慕之色。顾雁歌便笑,看来这个孩子也是个缺少父爱的。 等这二位谈完了,天便也晚了,萧永夜告诉顾雁歌,他答应了!鹞子营不需要上禀君王,只要报呈一军之帅周知便成,何况萧永夜如今是三军主帅,而顾承忆还搭着恪亲王后人的名头,自然不消说了。 在靖卫公府里用过了晚饭,萧永夜亲自送了顾雁歌和顾承忆回府,因恪亲王府近些,便先送了顾承忆回去。顾承忆自是依依不舍地回了,留下两个大人互相看了看,皆是一笑。 “雁儿,你不问问承忆什么心思么,这个孩子不简单!”萧永夜在提醒顾雁歌,就算只是个孩子,也要小心以对。 在和暖的深秋里,迎着温柔的晚风,忽然一回头,顾雁歌就看到了萧永夜在夜色之中,线条柔和的脸,微微一笑道:“孩子有这世上最原始的善恶观,只要若真心待他好,就是好人。我自是捧着一腔真心真意地拿他当弟弟,在萧将军视线之内,也容得他将来反咬我一口。萧将军,我信他,是因为信你。” 萧永夜愕然,回神后又是浅浅地笑道:“我们雁儿也有心计了,好,既然是雁儿亲自托付予我的,这个孩子就走不上歪路,何况这孩子心骨也正。” 顾雁歌听了心计二字,不由得抬头去看萧永夜的眼神,看了又低下头,有些迟疑地问道:“有心计怎么还能好,曾经有一个人,最痛恨别人有心计,觉得城府阴深不可靠,觉得处处算计,心地不够纯善,觉得这样的人不值得拥有一切的美好的东西。”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低下头,话里透着很浅很浅的悲伤,就算小心掩饰了,却依旧能听得出来。萧永夜摇摇头,顾雁歌惯是灼灿如骄阳的,这不经意透出的悲伤,便更揪得人心里酸:“雁儿,心计用在直处是君子,心计用在晦处为小人,圣人曾问:一世不行恶可是善?一生无污名可是洁?我将门儿女,若个个耿正不曲,何来‘兵者,诡道也’,没个心计早就血溅黄沙了。” 顾雁歌抬起头来,抿着嘴笑笑,把那些低落的情绪又收了起来,道:“萧将军说得是,世间自有无尽快意事,拘泥于这些,就真是小儿女了。” 快到谢府门口了,萧永夜便停了下来,看着顾雁歌依旧不觉地低头走在前面,嘴角涌上淡淡的笑意,和着灯光与暖风,行走在青石道上的顾雁歌,青丝飞扬裙带如舞,一切都那样美好:“雁儿,这回战事,很多军官都要去边关,京里就没有照顾你的人了,一切都要小心。你既然明白那些荣宠,有时候只是表面功夫,就更加要处处小心,切莫冲动行事。至于你的所思所想,一切有我,我回朝之日,定是还你自由之时。” 顾雁歌猛地回头,看着萧永夜,莫名地感动,此时此刻她愿意相信一诺千金这四个字:“萧将军,边关之上,两军阵中,你也要多保重,望你平安归朝!”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心头一阵温暖,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谢府的大门:“雁儿,你回去吧!” 顾雁歌一步一步地走进淮安候府的大门,一次感觉那么踏实,因为有个人一直在那里,如山岳一般,可以放心地交托。直到进了院子,顾雁歌的心情一直都非常好,一是因为可能下网捞鱼了,二嘛自是为萧永夜。这个人头一次让她觉得,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就算她是谁都不认识的,也可以踏实的生活下去。 八月十六,中秋次日,皇帝亲自在京城的城关上给大军送行,百姓们拥着在一侧看,热闹的气氛之中皆是对凯旋的期盼。 皇帝赐了九遍饯行酒,漫天的红色绢纸纷纷扬扬地落下,所有的士兵都披着朱红地外披,士气高昂地跨马而去,在热闹与欢腾之中,顾雁歌在城楼上看着。 萧永夜回头看了一眼,顾雁歌就在皇帝的身旁,难得的一袭红衣,衬在秋天的艳阳之下,更是分外娇美动人。顾承忆在一旁亦是回头看着顾雁歌,高兴地招了招手,顾雁歌亦遥遥地挥手示意。 “承忆,该走了。” 顾承忆放下手,看着萧永夜问道:“萧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萧永夜眉眼一挑,眼神凌厉地看着顾承忆道:“最早明春,若是迟……那就谁也无法预料了。怎么,你现在就开始舍不得了,如果不舍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 顾承忆撇回头,不再去看城楼上的顾雁歌,驾着马飞快地跑了出去,萧永夜在后头看得一笑:“别扭的孩子。” “萧将军,您真要把这孩子带去,您明知道……”曲清风驾了马上来,凑在萧永夜身边小声的说道。 萧永夜却不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看顾雁歌,迅地催马离开。曲清风没得到答案,但见了萧永夜的动作也明白,顾雁歌的主意就算是他也不会拒绝,更何况是这个一直把“雁儿”放在心上的萧大将军。 直到看不到人影后,顾雁歌才回了谢府,现下的谢府可谓是安生了,就只等着谢君瑞“凯旋”而归,这一家人好荣封的荣封,得赏的得赏。顾雁歌好没趣地回了院里,才刚刚坐下看了一小会儿子书,就听得外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雁儿,雁儿,我来探望你了!你们拦着本王做什么,本王是来探望雁儿的,怎么你们连我都不认识吗,真是大胆。赶紧去把你们家候爷叫出来,竟然把本王拦在外头,还有规矩没规矩了?” 顾雁歌赶忙起了一看,却不是忱王还能是谁,顾雁歌挥手让守院儿的丫头退开,把人放了进来。站在台阶儿上看着正整着凌乱衣裳的忱王,不由得摇头道:“忱王大老远得从塞上来,你们怎么把人给拦在外头了,小心他回头去了宫里,跟皇上告状,说淮安候府好高的门,连个皇上亲自赐封的王爷都被丫头给拦了。” 忱王见看院的丫头脸都白了,连忙挥手:“别听你家主子的,我是那么差劲的人嘛,我说雁儿你是不是不待见我,要是把这开门的小丫头吓着了,以后谁给我开呀。” 顾雁歌听了回头看着忱王,道:“你不成还要在京城待很久?” 忱王见了扶疏和净竹,明明不认识,竟然挺熟捻地笑着要茶水点心,两小丫头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也不待顾雁歌招呼,自己就先坐下了,两丫头手脚麻利地奉上了点心茶水。顾雁歌摇摇头也坐下,看着忱王总觉得这人来得别有含义。 萧永夜刚一走他就来了,这两人倒是连照面都没打,这般的默契,若不是巧合,就只能说约好了的阴谋!顾雁歌安坐在月季花架下,支着脑袋看着忱王,风缓缓一吹来,丝缠在了手腕上,顾雁歌懒懒地捋开,继续看着忱王,大有你不说我就继续盯着你的意思。 忱王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又整了整衣裳,迎着风一笑,那叫一个灿烂无比:“我今天果然俊逸出尘嘛,我说一路上大姑娘、小媳妇怎么都盯着我瞧呢!要不是我久不在京城,那一公子的名头该是我的,哪轮得上谢君瑞呀。” 一公子……顾雁歌叹气,这个人还真能给自己找名头:“敢问王爷,您大老远地从塞上来,一路辛辛苦苦,却不知是为哪般呢?” 忱王也跟着叹气,看着顾雁歌道:“雁儿,你以前都这我叫名字的,怎么现在一口一个王爷。” 顾雁歌莫名其妙地对这个人有一种无力感,这个人要是掌了秋水关和嘉临关,东北一带危矣:“你先告诉你来干嘛的?” 忱王又是一声长叹,神色却终是慎重了起来,看了四周的丫头一眼,丫头们便会意地离开了,等院门关上了,确定四下无人才凑在顾雁歌耳边道:“老萧说,你一个人扛不了京里的事,还有很多事,我们都未必清楚,但是怕你一时冲动陷进去,到时候捅破了反而让自己不安稳。” 顾雁歌听了是萧永夜的意思,不由得心头一暖,嘴角漾着浅浅地笑意:“会有什么事是我们都未必清楚的,父王的死,还是承忆的身世。” 忱王愣愣地指着顾雁歌,半晌才回神,连忙四下查看了一下,这才又回来坐下,严肃地道:“雁儿,以后这些话可别乱说,幸好今儿是没人听到,要是让人听了去,你这小命时时刻刻都得被玩死。”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并非什么都不知道,而是时机不对,就假装不明白而已。”顾雁歌笑笑不再言语,恪亲王死于非命,顾承忆是谁布得局,于她而言都不重要。她自会替原主找出这幕后的人来,好让原主与那位早亡的英雄都能得安息,至于她自己,想要的无非是自由之身而已。 第五十章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点啥 自从谢君瑞走后,谢府是彻底安静了下来,谢候爷和谢老夫人也自如从前一般,只像是两个和蔼可亲的公婆,对顾雁歌是处处周到。便是她时常在府里不出门,还常让她去找公主们说说话,和皇子们一道去骑马打猎。 忱王的出现,对于谢候爷和谢老夫人来说,是个意外之喜,他们压根不知道忱王和顾雁歌竟也是旧识。当今天下兵力三分,最重的那一份将来就会交到忱王手里,与忱王搭上关系,再加上萧永夜那头儿,淮安候府纵算是无兵无权,自也可在景朝横着走了。 以前,淮安候府这一支,在谢家族里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如今却是掷字如金了。谢候爷自然是心满意足,谢老夫人如今四下走动着,在女眷里说起话来,连声都更响亮了。这种咱的改变,顾雁歌含笑看在眼里,原来这一家子都是好炫耀的性子。 在大军行进到差不多一半路的时候,遇上了当地大雨,官道被山体给掩埋了,大军只好在原地整修,待雨停后处理了山道再行前进。忱王一时间就把信儿送给了顾雁歌,顾雁歌反倒是比皇帝还知道得更早一些。 时正当午后,顾雁歌整了衣裳,说是进宫去找公主们说说话,扶疏去禀了老夫人,老夫人哪有不准的理,还让扶疏带话回来,说要是天晚了,在宫里歇下也无妨。顾雁歌听了一笑,便领着丫头们上了进宫的马车。 五公主见了顾雁歌来,自是高兴得不得了,差了宫女去把其他几位公主全找了来,在树荫上喝冰凉沁口的凉饮,公主们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正高兴的时候,六公主忽然道:“雁姐姐,我还说下午叫上五姐姐一块去淮安候府找你玩儿呢,你怎么就来了,咱们不是约好了今天去你那里吗?” 顾雁歌一笑,她们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不过她要早知道这几个小的还记着这茬儿,也就不用跑进宫一趟了:“我不是在府里久等,不见你们来嘛,这才来找你们啊。” 五公主端着凉汤喝了口,皱眉道:“雁姐姐真是小气,到候府那么久了,就从来没在候府正经地招待过咱们。你们看看,本来今天该是去淮安候府玩的,还说了要请好戏班子,雁姐姐定然没请好,这才心虚地先来把我们堵着。” 几位公主连忙响应,顾雁歌眉目灿烂地一笑,凑上前去低声道:“你们怕不是想见我吧,是想见某人吧!” 公主们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五公主反应快,连忙推了顾雁歌一把,嗔道:“雁姐姐你说什么呢,讨厌,小气就小气,还非要把忱王扯进来,我们才不想见他呢。” 顾雁歌挑眉一笑,真是小女孩心事,忱王至今没娶,肯定是得尚一位公主的,最合适的自然就是年龄差不得太多的五公主。以嫡公主下嫁,那可是天大的尊荣,一个二十一、一个十一,虽然是大了点,却也凑合着。 这么想着,顾雁歌就更是存了调笑的心思,长叹一声道:“你们不想见啊,忱王前几天还跟我说,有日子没见着五公主了,甚为想念呢。可是咱们小五既然不想见,小六你们跟我一块上候府玩吧,忱王一定带了你们喜欢的冰糖果子来。” 六公主欢呼一声,立马叫人备车驾,哪还管得了五公主别扭的心思。五公主瞪了顾雁歌一眼,撇嘴道:“雁姐姐越来越不厚道了,来人啊,给本公主梳头更衣,另外着人去给本公主备车。” 顾雁歌看着公主们笑笑闹闹地各自去准备,独坐在园子里看着灿灿溶溶的水光花色,勾起弯弯的眉眼一笑,今天开始,好戏连台,安闲的日子就要过去喽。领着公主们到了淮安候府,谢候爷和谢老夫人竟然去了津洲候府上,顾雁歌心说主要的嘉宾都不在,这戏可不够份量。 不过不在府里也正好,戏就上演得更加顺利。顾雁歌领着公主们在府里转了转,又差人去前街楼子里叫了戏班来,唱的是才子佳人楼台会的戏,把台下的公主们看得一个个面红耳赤。忱王恰在这时候踩着点儿的来了,扫了一圈眼神落在顾雁歌这儿,然后便直直地走了过来。 “臣见过诸位公主殿下……”忱王微微一袖手,算是给公主们见礼了,倒也不拘着满院子的女眷,直接就让宫里随来的太监去搬座儿。 顾雁歌对台上的戏兴致不大,倒是看着五公主眉眼娇羞的模样兴味十足,可这位忱王真是个石头做的人,直愣愣地看着台上的戏,连眼角都不带给五公主一个。顾雁歌摇头笑笑,忱王总是笑闹得多,却也是个满腹心思的人,五公主大抵还待修炼。 台上的戏唱罢,台下的戏才开始演着,公主们一道要去看淮安候府里的月季花,宫里的月季花大都是树状月季,而淮安候府里,以藤本月季居多,公主们远远地就看到了屋顶上、墙上开满的各色花朵,尤以老夫人院旁的花开得最好。 公主们说说笑笑地走着,冷不丁地蹦出来个人,却是在谢君瑞院里服侍的丫头,跪到顾雁歌面前,慌慌张张的似乎有话要说。顾雁歌一声冷笑,这些人还真是配合,她还没想这么快上戏肉呢,这些人倒是上赶着给她送来了:“慌什么,没见公主们在这儿吗?” 丫头浑身颤抖地重重叩头,一声响过一声,五公主似是看不下去了,连忙挥手:“得了,恕你无罪就是了。” “郡主,青姑娘不好了,这会儿正在屋里疼得直叫唤呢,奴婢在屋里都没了主意,候爷和夫人也不在府中,还请郡主拿主意!” 顾雁歌又是暗暗一声冷笑,这丫头倒真是个有眼色的,拿主意……却不是请大夫,原本以为是青砂,却不想是江杏雨,好手段啊!不过,她倒是要谢谢江杏雨了,帮她搭这么好一出戏:“什么拿主意,这时候了还主意个什么,这可是……是个活生生的命,净竹去找嬷嬷,让嬷嬷去请大夫来。” 忱王在后头远远地看着,眸子一暗拦下了要出去的扶疏:“雁儿,若是府上有什么人身子不适,我倒是会半吊子医术。” 顾雁歌瞪了一眼,这人怎么这时候上赶着来凑热闹,也不怕被搅进去:“忱王有心了,只是忱王身分高贵,怕不合适。” 忱王却像是有心要插上一脚似的,硬是要贴上来,顾雁歌摇摇头,只好领着人进院里去。五公主早早就上了心,眯着眼睛要跟去,一见是进了谢君瑞的院子,便四处打量,再看到屋里那个顶着大肚子的女人,不由得神色一沉。都已经住到了主子院里,还能是什么人,五公主虽然不说话,但面儿上早已带了怒气。 青砂看着这么多衣裳华贵的人一下子涌进了院子里,挣扎着要起来,却被顾雁歌按住了,忱王诊治了一番,说是吃了活血行气之物。顾雁歌听了眉眼一挑,这些人的手段也太俗套了些。 忱王给开了方子,顾雁歌又安抚了两句才带着公主们离开。出了屋子后,公主们一言不,五公主忽然回过头了看着顾雁歌,怒气冲冲地问道:“雁姐姐,那个丫头怀的是谁的孩子,不要告诉我是谢君瑞的,雁姐姐尚无喜,一个丫头却敢先揣着个大肚子。” 顾雁歌笑笑,侧头看着江杏雨屋里,不管过程如何,结果至少是她想要的。江杏雨是希望这个孩子生不下来么,她就偏留着膈应膈应人,公主们再是狠厉,也不至于对已成形的孩子下手:“你们几个也知道,我一直身子不大好,宫里禀了太后和皇后娘娘,抬了两个通房丫头,只是没想到这丫头命好福深,竟怀上了。毕竟是条生命,我自也下不了那狠手,小五你们也别回宫说,这要是说了,我在这淮安候府里,还怎么做人媳妇儿?” 六公主皱眉,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这事不合规矩:“雁姐姐,你也太好欺负了,怎么可以让一个丫头压到你头上去,淮安府里的人真是没规矩,怎么敢瞒着这样的事,要是皇祖母知道了,非得把淮安候全府上下配了不可。” 忱王摸了把冷汗,原来就是这么小个事儿,偏偏他还以为顾雁歌要干什么。忱王却不知,小事都是由大事牵出来的,小扣系着大扣,一个一个解着,自然会有全解开的那天。 恰在此时,府外传报,谢候爷和谢老夫人回府了,顾雁歌低头于旁人不见之处垂眉一笑,绫带随风拂过脸颊,和丝一道飞舞,复又抬起头来道:“这事就到这为止了,小五、小六,就当是雁姐姐拜托你们,今天的事只当是没有看到,好不好?” 五公主压根是个半天亏都吃不得的,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己亲近的人。五公主冷哼一声,看着顾雁歌气鼓鼓地道:“到此为止,当没看到,雁姐姐,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你又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你是郡主,我们是公主,个个都是他谢家的主子。我是今天才明白,什么叫恶奴欺主,雁姐姐让我不回宫里捅,可以……但是谢家人不能不惩,雁姐姐既然要做好媳妇,这坏人我来做。我要让谢家的一干人看看明白,主子永远是主子,奴才永远是奴才。” 顾雁歌沉默了,忱王也是沉默地摇摇头……谢家人,夜路走多了,总该碰上点啥对是! 第五十一章 候府的堂,公主的戏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才从津洲候府上回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笑意盈盈地回了府里,江杏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了,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叭”地一下跪在谢候爷和谢老夫人面前。谢老夫人看了气不打一处来,这素里素气的就冲过来,也不怕把喜兴都给赶跑了,冷哼一声就要叫丫头把江杏雨赶走。 江杏雨见状,泪眼涟涟地扑上前去,大声喊着:“候爷,老夫人,奴婢知道,奴婢是无足轻重的,奴婢明白,可今天请听奴婢一言。郡主邀公主们来府里玩,并着忱王爷,下午赏花游园时,现了青砂有孕,现下正怒在当堂,就等着候爷和老夫人前去了。候爷、老夫人虽然看不上奴婢,奴婢也知道自己微小,但奴婢却依然把自己当成,是这府里的一分子,奴婢知道,只有这淮安候府上上下下都安安全全的,奴婢才能过好日子。请候爷和老夫人今天一定要劝住公主和郡主,这事要是被宫里知晓,郡马在外该是何等的忧心啊!”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一听,愣在当场,半点没把江杏雨的表演放在眼里,两人腿一迈,直接就越过了江杏雨去。江杏雨愣愣地跪在原地,低着头喃喃地道:“为什么,为什么候爷和老夫人看不到我的好,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我呢,君瑞,我是想好好跟二老相处的,可是他们看不到我。”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赶到正堂时,五公主坐在主坐儿上,身边是忱王,谢候爷心时咯噔一下,今天堂上坐的人什么分量,他比谁都清楚。一个是整个景朝最尊贵的公主,一个是当今天下兵权至重的阔科旗汗王嫡长子,哪一个都不是小小一个淮安候府能招惹得起的。 顾雁歌原本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一派的悠闲自得,二老进来的时候,正想着要不要继续装上一装,想想算了,还是先坐着,到时候再圆回来也就是了,且狠狠吓这二人一吓。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先给各位公主和忱王请了安,这才颤颤巍巍地站立在堂中央,不时地拿眼瞧一瞧正位上的五公主和忱王。五公主见这二人还有胆量打量过来,不由得拿手狠狠拍了放着茶水的小几,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你们好大的胆子,父皇在宫里坐着,恪王叔在天上看着,你们就是这样对雁姐姐的。嫡妻无子,而妾先有身子,淮安候府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还把不把宗室放在眼里了。” 谢候爷一听,连忙和谢夫人一道跪在地上,连连称有罪,却又说道:“公主,原是郡主身子不适,抬通房丫头之事,也是禀了宫里的。这孩子,依着臣的意思,原本也是要……只是郡主宽宏,要留这孩子一命,老臣也不敢拂逆,自然只能同意了。还请公主殿下明鉴,臣等有罪。” 忱王本来是想帮忙的,可听了谢候爷这一番话,顿时怒火中生,敢情这二人还觉得他们是半些儿错都没有。这些事,往往都是可大可小的,要往大了说光是教子不严、有辱宗室体面、宠庶欺嫡这三项,就够让这一家子人人头落地了。忱王摇了摇头撇开脸去看顾雁歌,似乎在说:就这一家子人,你也过得下去。 五公主似也是被气着了,看着跪在地上的谢候爷和谢老夫人,吐了半天气,愣没说出一个字来。倒是六公主小小年纪,气势恢宏地站出来道:“本公主要回宫,告诉皇祖母和父皇、母后,你们欺负我雁姐姐。唔……雁姐姐好可怜,我要帮雁姐姐……” 忱王在一旁叹气,原来最会演戏的是顾家的六公主,虽然还是连事都不大清楚的年纪,但这拿腔拿调又掐着分寸的架势,足够把人吓住了。这要再长几年,又是个混世魔女,将来可以考虑嫁到阔科旗去祸害他那些弟弟。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着实被六公主吓着了,连忙又是叩头又是认罪,谢老夫人还不时拿眼瞧顾雁歌,示意顾雁歌来求求情。顾雁歌侧脸冷笑,又挑眉去看五公主,五公主立刻道:“雁姐姐,你别开口,要是求情的话就不用说了。雁姐姐且坐着就是,要是求一句情,我立刻就回宫去禀了皇祖母,让皇祖母亲自来给雁姐姐做主。” 顾雁歌很为难地看着谢老夫人,挣扎着想起来,却被六公主给按住了:“雁姐姐,五姐姐可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你可别惹她。” 谢老夫人摇摇头,又低下开始说着请罪的话,横来竖去反正就没有一句话是用来认错的,都是推脱责任的,反正谁都有错儿,丫头有错、郡主有过,而谢家通通都置身事外,个个都占理。 五公主一声冷笑,凑上前来,看着谢候爷道:“都说若是骁勇之人,到了天上必掌人间的惩恶赏善,想必恪王叔此刻正在天上瞧着你们呢。” 五公主这一句话,把谢候爷和谢老夫人吓了个结实,恪王爷虽去了近十年,但每逢战事起,边关就能听到关于恪王爷英魂现世的消息,且屡屡有人回京证实此言非虚。谢候爷听了这话怎么能不出一身冷汗,颤抖着拜倒在地道:“公主殿下,臣有罪,臣愧对恪亲王,愧对皇上隆恩,臣生而无颜见君王,死而无颜见王爷,臣是有罪啊!” 忱王嗤笑一声,五公主回头看了眼,忽然想起还有个忱王在一旁呢,便道:“忱王,阔科旗汗王是和恪亲王一个战壕里共过生死,一个杯里喝过庆功酒的情义,阔科旗汗王若是知道雁姐姐被欺负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呢?” 忱王故作沉思状,用扇子支着脑袋想了想,刻意夸张地道:“父汗不会生气,只会直接拔兵来京,把这府连同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拆得连个囫囵样儿都没了才会罢手。” 顾雁歌听着这二人越扯越吓人,连忙要出来阻止,这只是吓吓而已,可六公主太质朴了,硬是不让指挥着小姐妹们拉住了顾雁歌,不让顾雁歌过去。 谢候爷一个怔愣,跪在地上连连叩了好几个响头,神色无比悲切地道:“忱王爷,臣之微末身躯,便不必劳动汗王大驾了。臣明日便上殿自行请罪,不劳忱王爷费心了。” 谢候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去皇帝那里请罪,也好过让阔科旗汗王上京来,阔科旗汗王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就是皇帝去劝也劝不回来,去皇帝那请罪皇帝只会看在津洲候一脉的份上从轻处理,何况顾雁歌还是谢家的媳妇,皇帝至多也就意思意思罚上一番。 当朝最可怕的不是皇帝,皇帝做什么事儿还得考虑个江山社稷,天下影响,阔科旗汗王可不会,一言不和就能带兵踩平了再去论是非。从前可是有过先例的,某个官员和阔科旗汗王争执上来,阔科旗汗王一恼,直接把那官员的宅子拆成了粉末,然后再很有“诚意”地上殿“请罪”,弄得皇帝是哭笑不得,只好是安抚了那官员,又“赦免”了阔科旗汗王的“罪”,打那儿以后谁还敢若阔科旗那一溜的人。 忱王凉凉地在一旁看着五公主放狠话,忽然倒是觉得这个公主可爱起来,能这么尽心尽力地维护顾雁歌,不管是为什么原由,都值得好好赞扬。忱王忽又回头看顾雁歌,却现顾雁歌跟没事人一样,虽然脸上表露出几分关切,眼神却是淡漠地瞧着,不悲不喜的,倒像是这里的事与她完全无关一般。 公主把谢候爷和谢老夫人吓了个结实之后,丢下一句:“我回宫找皇祖母说去……”说罢还瞧了顾雁歌一眼,顾雁歌很会意地跟上去,也丢下句话:“我去劝劝,爹、娘切莫担忧。” 忱王便领着六公主她们跟了上去,走出了淮安候府,忱王看着笑得眉眼如骄阳一般的顾雁歌,不由得摇头问道:“雁儿,你到底想做什么,仅仅是吓吓他们而已,何必弄这么大阵势,我都不清楚你究竟是想让皇上知道,还是不想让皇上知道?” 顾雁歌见五公主和六公主上了马车,这才看着忱王,淡淡地道:“不是我想不想让皇上知道,而是皇上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让更多的人知道。” 忱王震惊地看着顾雁歌,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 顾雁歌朝五公主、六公主挥了挥手,笑容浅浅的回头,看着忱王震惊的面孔,又是一笑道:“你认为咱们身边的事,有多少是皇上不知道的,只是皇上乐意,连此刻咱们谈话的字字句句,可分毫不差地流进皇上的耳朵里,咱们还得当秘密捧着。帝王之谋,不是你我能明白的,菩提哥哥,菩提可以为骨,切不可以为心,你不是菩萨,就算你是,也渡不尽这世间恨与恶。” 忱王看着顾雁歌转身回府,直到街上吹来一阵凉凉的风,这才回过神来喃喃低语地道:“雁儿,你这些年究竟怎么过来的,我的迦蓝染呢?”(注:迦蓝染=金色骄阳) 第五十二章 各怀心思 忱王来京,住在阔科旗汗王的京邸,往日里,忱王总是分外欣赏这做颇具江南风味的府邸,可最近几日却看哪哪不对劲。反复地挑了几个下人的错,无可奈何地把自己闷闷地关在屋子里。 屋子里的墙上,挂着顾雁歌的画像,忱王看着露出淡淡的笑容,那个小姑娘,曾经说过长大了要嫁给他做王妃,要做阔科旗里最尊贵的女主人。那虽只是儿时的戏言,但是他却倍加珍重地放在了心里。 忱王永远记得,初在草原上见到顾雁歌时,拿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那时见他见顾雁歌有几分可爱,便随手串了一串菩提手链挂在那小小的手上。小小的姑娘说那是她一次收到这么真心诚意的礼物,她会戴一辈子,永远也不摘下来。 是啊,如今菩提珠子是没有摘下来,可人……早已经从心里摘除了。忱王嗤笑了自己一声,那一夜,他也不是真的醉了,看着顾雁歌和萧永夜在灿灿溶溶的月色之下,一个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一个是从未有过的爽朗。初时心里咯噔一下,顾雁歌是已嫁之身,可如今细细想来,想必萧永夜早已经知道了,而他已经被排除在外了。 “雁儿,你想要的始终只有他,我总是比他慢上那么几步。” 忱王淡淡的说着,奇异的是心里既不疼,也不觉得苦,只是胸口酸酸涩涩的,眉眼一抬又看着墙上的画像,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曾理清过,对于顾雁歌是怎么样的一番情愫。 然而此夜不止是忱王,远在行军帐中的萧永夜,也同样心里思绪翻腾。京里的一切,一直都有人递消息来,当知道顾雁歌和五公主她们在候府里闹了这么一出时,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但细细一想想却又露出笑容来。 萧永夜合上信笺,看着桌案上跳跃的烛火,胸口有一些温热的情绪一点点铺陈出来,萧永夜单手支在案上,回想着顾雁歌的一颦一笑,心就如同被泡在了温热而微甜的汁液里,只觉得暖融而浓稠。萧永夜是个惯于杀伐决断之人,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顾雁歌和他说明白一切开始,他所要的就仅仅是顾雁歌,既是要遂她心愿的自由,也要遂他心愿的包容与爱。 “雁儿,平平安安地等我回去,不要再生风波了,京里的事情水深火热,你还是没有太明白。” 萧永夜自然会担心,正当萧永夜担心的时候,顾次庄悄声溜了进来,这位小王爷是有“特权”的,可以不用通传,而他所恃的特权有名有姓----那便是顾承忆。顾承忆这时已经睡眼惺忪了,顾次庄拎着顾承忆扔到萧永夜身边的小榻上,复又坐在萧永夜对面:“这孩子真是折腾,萧将军,京里来信儿了,瞧你看得一脸出神!” 顾次庄说话的声音很轻,主要是怕把顾承忆吵醒了,问完话却现萧永夜并没有注意他,而是眼神温和地看着顾承忆。顾次庄顿时间一个头两个大,萧永夜的心思其实挺好猜,顾次庄总还记得那天,萧永夜抱着顾雁歌时的神色,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那天场面混乱,萧永夜很细微的眼神,本也不引人注目,顾次庄却正好迎头看见了。 顾次庄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萧永夜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顾次庄道:“是啊,京里可能要不太平了。” 顾次庄挑挑浓厚的眉毛,笑道:“京里不太平有什么要紧的,京里哪天真正太平过了,只要雁儿没事,萧将军就不必担忧。” 萧永夜抬头看顾次庄一眼,冷冷地一个扫视,让顾次庄差点掉冰窖里了,连忙又侧了侧身子,避开那杀人一般的目光。顾次庄心说,您要是对顾雁歌也这样,我就相信您心里没她,可是您这待旁人一套,待顾雁歌又是独一套,很容易被人现的,顾次庄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顾次庄清了清嗓子,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道:“咳咳……萧将军啊,收敛点,你还教别人不要把心思全写在脸上,你自个儿看看,你的心思还写在脸上呢!” 萧永夜又是一扫,顾次庄觉得自己有必要更加抗冻,于是挺了挺身子,凑在萧永夜面前轻声道:“萧将军,以后提起雁妹妹的时候,千万别嘴角往上扬,说起雁妹妹的时候,也不要神色那么温柔,见到了雁妹妹也要学会控制。要知道……雁妹妹现在暂时还是有夫之妇,你这样是要招人闲话的。” 萧永夜惊愕地看着顾次庄,顾次庄更是乐得没边儿了,萧永夜总算是露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表情了,顾次庄觉得自己非常之有成就感。虽然萧记的惊愕非常之短暂,但是顾次庄觉得已经很强悍了。 恢复冷静的萧永夜半点没有尴尬的神色,仍旧是一脸冷冷的坦荡之气,反而还有闲心反过来问顾次庄:“你是怎么知道的?” “切,您看看您,眉梢眼角藏不住,别人是被您的冷脸一吓就自动退避三舍了,我可是顾次庄,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你冷脸……”顾次庄的声音在萧永夜的瞪视下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了声儿。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知道雁儿与谢君瑞之间的事。” 萧永夜的问话一出,顾次庄哪里还敢迟疑,连忙答道:“那日雁妹妹受伤,我虽然没看见谢君瑞有什么动作,可是顾承忆毕竟是孩子,一诈就出来了。所以啊,萧将军,百密也有一疏啊!” 萧永夜沉默了,如果连顾次庄都清楚得看明白,这么多人精,会有多少人是已经知道却装糊涂的? 顾次庄见萧永夜脸色沉得无比难看,连忙又解释:“别瞎想了,那日我去教训了谢君瑞一顿,打那儿以后顾承忆这小子就跟我亲。别说,这孩子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雁妹妹对他好,他心里还是懂的。” 萧永夜闻言又看了顾次庄一眼,这会儿脸色明显好得多了:“还有事吗?” 顾次庄瞪眼,这么块石头,怎么还会喜欢人呢。顾次庄在心里暗暗替顾雁歌觉得可惜,被这么个男人喜欢上,真是倒霉催的,冷眼一扫过来,啥话都得咽回去。 顾次庄出了大帐后,萧永夜却笑了,眼角眉梢确如顾次庄说的那样,尽是温和。萧永夜一番思量之后,给顾承忆盖了毯子,这才折到后头去睡了。 次日,京城里出了个大事儿,皇帝在朝会后召了宗亲们去书房,宗亲们初时还是一头雾水,可等事儿说完了,宗亲们的雾水变成了汗水。在他们看来,顾雁歌在候府过得好与不好,只在其次,倒是皇帝这怒火很值得玩味一番。 宗亲们亦知道,大公主在津洲候府也过得不甚顺心,可大公主几次回宫来哭诉都被压下了,皇帝却偏偏把淮安候府的事挑出来说,宗亲们不得不个个相互瞅着,暗暗猜皇帝的意思。 皇帝在上头一下一下的敲着桌案,宗亲们心一阵阵乱糟糟地跳动,终于有忍不住地先开了口:“皇上,雁郡主乃恪亲王之嫡女,恪亲王于景朝有大功,雁郡主如今在候府受此等欺辱,恪亲王在天之灵也得安,候府一干人等实不可饶恕。” 不说降罪,也不说有罪,宗亲们个个油头滑脑的,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宗亲们齐齐打了个冷颤。瑞亲王这时也在场,在底下思量了一番,又想起自个儿那不着调的次子说的几句遮遮掩掩的话,胆一横连忙上前,叹着气无比伤怀地道:“皇上,咱们这可怜的侄女儿,自打失了爹娘,咱们就小心翼翼地疼爱着,生怕慢待了。却没想到小小一个淮安候府,竟然敢欺辱雁儿,实在是罪不可赦,臣请皇上降罪,切不可让恪王兄在天之灵无法安宁。恪王兄一生征战,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疼爱着,咱们这些做叔伯的,怎么能看着雁儿受这委屈。皇上,谢君瑞有罪,且罪大恶极。” 皇帝眼一扫,明显有几分赞赏之意,宗亲们立时读懂了皇帝的眼色,一个接着一个的痛斥,一个接着一个的怒骂,那是比自家的女儿在婆家被欺负了还要愤怒上千万倍。 末了,皇帝问:“依着众位卿家之意,这谢君瑞该如何问罪。” 皇帝这话一问完,宗亲们心里就透了亮光了,这还不清楚么,皇帝明显是只治谢君瑞的罪,暂时不要波及淮安候府。宗亲们想完皆皆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看向瑞亲王,心说不愧是一个妈生的,到底还是更通心思些,却不知道瑞亲王心里也正抽冷子后怕呢! “臣以为,当革职察办,眼下谢君瑞已不再适合做这掌政督军之职!” 这话一出,众宗亲齐齐应和,皇帝挑了挑眉,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许久后才点了点头,宗亲们抹了把汗,越猜不透皇帝什么心思了! 第五十三章 君心难测 待宗亲们过两日拟好了意思,到皇帝这里又被压下了,说是不宜张扬出去,毕竟是津洲候的亲孙子,这回打仗,津洲候也驻防在津渡七洲,正是要用兵的时候,此时要是罚了,怕津洲候寒心。 宗亲们耷着脑袋,心说皇上那您是什么个意思,不如直说了。 皇帝叹息一声,推开折子,看着宗亲们低下头互相交流着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做皇帝这椅子,被人揣测上意久了,竟已经不习惯直接开口了:“朕的意思,停职查办便是了,暂不问其罪,另换个人去边关掌政督军。” 瑞亲王站在一侧,宗亲们都拿眼瞧过去,那意思是你们是兄弟,你们好说话。瑞亲王摇摇头,心道也不能老指着他来出主意,老猜对帝王的心思,那是件很不安全的事情。 瑞亲王微微摆了摆手,这动作却正好被皇帝看在了眼里,皇帝敲了敲桌子问道:“六弟啊,你有什么主意就说来听听,咱们如今是处理家事,你也是雁儿的六叔,这个主意你还是能拿的。” 瑞亲王无奈地向前站一步,还能怎么样,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皇上,臣以为,既不宜明旨,那就暗诏吧。了暗诏去给萧将军,军中一应事物萧将军比臣等熟,自有办法把影响降到最小。” 瑞亲王说完看了眼皇帝,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眼里微微有点光芒,看样子是猜对了。瑞亲王苦笑,这天家的兄弟,真他娘的难相处,还不如那早早过了的恪王兄清静。 皇帝最后同意了瑞亲王的主意,宗亲们便拟了暗诏,着快马紧急送到行军帐中去。京里也不张扬,只是宗亲们小范围地知道了这件事,至于其他人,暂时还蒙在鼓里。连谢候爷和谢老夫人,都只认为是顾雁歌劝住了五公主,没有告诉皇帝,这几日来待顾雁歌那叫一个殷勤。 顾雁歌自然不点破,让得瑟去,话说得好“伏久必高飞”,高飞久了自然也要防摔成泥渣子。 顾雁歌睡完午觉起来,才刚往院里一坐,想敞敞气儿,扶疏就拿着信儿来了,说是边关来的,是顾承忆单写给她的信。顾雁歌接过来一看,一张是顾承忆的没错儿,后头那张却是萧永夜的。信上很简洁的说了几句话,末了就是叮嘱她在京城要小心。 看完信,忱王又来了,坐在顾雁歌对面盯着良久,长出一口气道:“雁儿,你不怕自己被卷进去再也抽不得身了吗。” 自那日听戏过后,忱王就再也没有来过淮安候府,与几位公主也没有接触,今天顾雁歌看到忱王倒是有些奇怪。只是忱王站背光站着,似乎有些憔悴:“忱王怎么了,倒像是被辗了似的?” 忱王摇摇头,让扶疏招呼丫头们出去,然后眼神轻轻地掠过顾雁歌身边,竟有些冷:“雁儿,这里头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恪亲王之事,我问过了父汗,父汗是从来一字不提,而且你要知道天下兵权三分,是在你父王过世之后。如今细细想来,事事都触目惊心。而且……我也是才知道,前年,父汗已经交回了兵权,可皇上却不对外宣布此事,桩桩件件连起来,我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顾雁歌还真是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不由得皱眉,看着忱王,见忱王紧紧地皱眉,似乎是很严重的事情,便问道:“什么事?” “你父王属下,当年还有一支精锐,名为萤,是你父王的亲卫,据说掌握着一项精锐的火器,有飞沙走石之功,可洞穿山河。但是你父王过世后,萤也消失了,皇上怎么找都不曾找到,就如同这些人从来没出过一样。雁儿,你不知道吧!”忱王说完才抬头看顾雁歌,现顾雁歌的神色亦是惊讶,且眼神清亮,忱王又一摇头,难道是他猜错了! 顾雁歌很努力地搜罗着有没有相关的记忆,但想了很久,没有任何印象,如果真有这么一支亲卫,为什么不去问萧永夜等一干旧属:“我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不去问我父王的旧属呢,他们难道也不知道吗?” 忱王淡淡一笑,忽然安心了些:“雁儿,既是亲卫,只属于你父王,任何人都不得过问,包括天子!那两千亲卫,据说真要打起来,连几十万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因为重器在手。” 顾雁歌听了也开始后怕起来,皇帝难道还一直希冀着从她身上找到关于萤的下落吗,她现在开始糊涂了,原本只以为恪亲王的死不单纯,现在想来,皇帝的本来就不简单的种种举措更加诡异了起来! 她其实……只想要一个自由之身,为什么却似乎是困难重重一般。顾雁歌摇头叹气,看着忱王道:“如果萤还在,皇上会预备做什么呢?” “雁儿,我希望萤永远也不要出现,你也最好如此希望。”忱王说完这句话便不在开口了,心里却是思绪激烈地翻腾着。如果萤找到了,皇帝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津洲候和阔科旗,虽然阔科旗已经还权于君,可阔科旗汗王所属的五万精兵,是景朝初年特例许阔科旗可自属十万兵马。皇帝一直对此耿耿于怀,阔科旗已经减少到了五万,皇帝还是没有放心过。 而顾雁歌……皇帝所有的宠爱,其实都是为了找到萤吧,恪亲王说到底是……到时候,只怕顾雁歌也会活得很艰难。忱王这么一想,觉得有必要赶紧回信去提醒自家老爷子,便向顾雁歌告辞。 顾雁歌莫名其妙地送走忱王,这其间的事,她还是有些不明白,一支两千人的亲卫,景朝号称百万雄师,围到弹尽粮绝也差非难事吧。恪亲王这样的忠君体国,怎么会留下这样一支亲卫不交给皇帝,顾雁歌想了许久无果,只能是放弃。 三日后,皇帝的密诏到了萧永夜的手里,萧永夜揭开一看,京里没有传来这个消息,于是看完的那一刻,萧永夜微微惊了惊,但很快就合上密诏从烛火上一过,不消片刻便成灰烬。萧永夜又着人去叫顾次庄来,如这般的事,反倒是跟顾次庄说安全些。 顾次庄不明所以地进了大帐,嘻嘻笑笑地坐到萧永夜对面,再一看萧永夜的神色便有了些不对劲,连忙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刚才京城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别闷着了,赶紧说吧,你想把人急死啊!” “皇上要军前易将,你说该怎么办?” 萧永夜这话对于顾次庄来说是一个大霹雳,顾次庄指着萧永夜愣愣地你了半晌,回过神来拍了自己胸口一掌道:“皇上要把你给换了,换谁,还有谁有这本事把回屹人送回连山去啃草根树皮,还有谁可以统帅三军,又让皇上放心?” 萧永夜淡淡地扫一眼道:“易副将。” “呃,那就易呗,谢君瑞算个什么事,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不是正好!”顾次庄又一想,不成,他还得在军中好好收拾这小子,让这小子万劫不复呢,连忙又道:“不行,我答应了雁妹妹好好‘照顾’他,不能这么轻省地放他回去。” 萧永夜听顾次庄狠狠地咬着牙着照顾二字,便明白了顾雁歌曾经说过的照顾是什么个意思,便道:“那就拟封密信吧,由你亲自带回京城去,顺便督运下一批粮草。” 顾次庄无语,早知道还不如在京城等信儿,这才刚出来,连边关的风都没吹过,就又把他撵回去,这叫什么个事儿:“我虽然是督粮草,可是也没必要我亲自回去一趟,随便派个人回不就成了。” “回去关照一下雁儿,有些信别人送不安全,这事交给你比较合适。连谢君瑞和那丫头的事,这么多人知道,你都可以滴水不漏的瞒下来,这信由你去送比较合适。”萧永夜难道地冲顾次庄一笑,差点没把顾次庄笑出三魂六魄来。 顾次庄心说,您就饶了我吧,您还是冷脸我比较舒坦。顾次庄实在不愿意现在就回去,跟萧永夜磨叽了半天,萧记却打定了主意,任凭顾次庄怎么软磨硬泡都没有用,最后顾次庄只能妥协。 出了萧永夜的大帐,顾次庄正好碰上了谢君瑞,气不打一处来,勾了勾手指冲谢君瑞一笑,心说事儿是你挑起的,你又有小辫在我手里,今天不好好折腾折腾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 片刻之后,谢君瑞苦笑着走进了马群,牵了顾次庄的马去河边洗马。顾次庄那倒霉孩子,还叫来一干亲贵子弟在旁边笑语靥靥地看着:“嘿,没看出来,谢公子洗马还是挺成样的嘛,比我那马倌儿强。” “呸,去去去,咱们的一公子,岂是小小马倌儿能比的,你看那动作,看那手势,你那马倌修八辈子也赶不上。”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奚落着,这一路上,谢君瑞没少受他们折腾,但谢君瑞只能忍着。他也知道这时候如果出了差错,军功爵位就全是空谈。等有了军功,有了爵位,江杏雨自然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到那会儿自然有得是收拾这群人的时间。 第五十四章 回京密谈 九月初,顾次庄回京,一路风尘仆仆地也不及歇息,先进了宫里面见皇帝,把萧永夜的折子呈给了皇帝。 皇帝打开看完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顾次庄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然后垂下头细掐着,到底皇帝什么个意思。直到顾次庄等得心里凉的时候,皇帝才开口道:“次庄啊,累了吧,一路奔波了,你在京里歇一段日子,粮草之事自有人去办。你去边关把你父王给急的,天天跟朕面前叨叨,说舍不得你这混小子,又提心你在边关不安省,赶紧回府去跟你父王报个平安。” 顾次庄奇怪得很,皇帝竟然一句话没有问,直接就打他回家。顾次庄想了想转身先回府,带给顾雁歌的信儿,抽个不扎眼的时间去更好。顾次庄回了瑞王府,还没坐热凳子就被瑞王爷给拉到书房里去了。 瑞王爷先是打量了顾次庄一番,见没什么不同,连忙压低声音问道:“死小子,你赶紧给爹说说,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你好像都预料到了京里的事情一样,赶紧把你揣肚子里的话给掏出来,死小子,跟爹竟然还打马虎眼。” 顾次庄生硬地笑了笑,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父王,您还是别问了,跟您说明了萧将军那儿不好交待,您总不能看着儿子违抗军令吧。而且……有些事,儿子也不是很清楚,等儿子弄明白了,一定丝毫不落地说给您听。” “去,死小子,跟爹还有秘密了!”瑞王虽然这么说,但却还是没有问了,儿子既然长大了,就该试着去自己扛:“赶紧去洗洗歇着,战事还没起,皇上让你在京里修整些日子,那也是为了你好,以逸待劳总被天天绷着好。” 顾次庄连忙应了,赶紧猫回自己院里,心里琢磨着哪天去谢府瞧瞧。却没想到二天顾雁歌就来了,顾次庄怔愣地道:“雁儿,你怎么来了,我还正想着过两天去瞧你呢。” 顾雁歌笑了笑,摇头说:“哥哥回来一路辛苦了,怎么还能让你来瞧我,自然是我来拜访了。” 顾次庄急忙拉着顾雁歌要进屋里去,顾雁歌却一把拉住,指着院子外头的忱王道:“哥哥,你这么急着拉我去哪儿,忱王还在后头呢!” 顾次庄忽然看见了跟着顾雁歌一块儿来的忱王,站起来指着笑得跟花儿似的忱王道:“阿乌子,你几时来的?” 忱王挑开藤蔓走进院里,顾次庄连忙让丫头呈来了茶水点心,招呼着坐在院子中央。此时院里的ju花开得正好,高低枝、大小朵,各有各的颜色,各有各的姿态,倒也可以说得上是群芳烂漫了。顾雁歌捱着一丛ju花坐着,浅青的衫子,杏黄裙子,就跟那ju花一般的颜色。 顾次庄喝口茶抬起头来,现忱王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顾雁歌,眼珠子溜溜转,那眼神……身为“情场老手”的顾次庄哪能不明白。坏笑着咳嗽两声,看着忱王,优哉游哉地道:“阿乌子,我说你小子不厚道,咱们当初说好了有仗一起打,有酒一起喝,这回可好,我们都上战场去了,你一个人在京城享清闲。” 忱王连忙收回视线来,看着顾次庄笑着道:“我倒是想去,你当我愿意留在京里!可眼下京城守备松散,大将都在边关了,要是京中再没个人坐镇,你想想会出什么事。老顾,要不然咱们换换,你留京城我去边关。” 顾次庄一挥手道:“得了吧,哪有这美事。” 顾雁歌见二人叙完了旧,这才慢慢腾腾的开口问道:“哥哥,边关一切都好吧,承忆可还习惯。” 顾次庄看了看忱王,又看顾雁歌,忽然觉得忱王现在出现在京城,是个很值得细细思量一番的事情。一边想着,一边也没忘了要回顾雁歌的话:“哪能不习惯,这小子待遇比我高,一直跟在萧将军身边,有萧将军亲自教他,你可以放心了。” 三人坐一块说着话,顾次庄就不明白了,顾雁歌怎么会叫上忱王一块来,幸好没过多会儿,皇帝派出来的人找上门来了,说要皇帝召忱王进宫,忱王这才起身去了宫里。 忱王走后,顾次庄拉顾雁歌到一边,低声问道:“你今天怎么和忱王一块儿来了。” 顾雁歌回望了眼院门口笑道:“忱王是在跟上遇见的,听说我来拜访你,于是就一道儿来了,怎么哥哥好像防备着他似的。” “我哪会防备他呀,是萧将军有信儿让我单独带给你,而且要我跟你说,这京里的事,不要陷进去太多,有些事大约你是猜到了,但是还有很多事,是你想都不曾想过的。”顾次庄也问过什么是想都不曾想过的,但是当时萧永夜的脸色很阴沉,他也压根没敢再问下去。 顾雁歌看了信,开始皱眉,皇帝要撤谢君瑞,这究竟是为的哪一出?是演给人看的,还是真要撤,皇帝的心思果然不好猜。顾雁歌摇摇头,也不打算多猜皇帝的心思,合上信扔进了水缸里,墨迹一点点晕开,不多会儿就晕成了一团墨痕沉入不底被鱼争抢着。 “哥哥,你说我现在如果去边关合适不合适?”顾雁歌本来一直是不想去的,可是现在她冥冥觉得,这是一招能打破这京城局面的棋。 顾次庄倒没想这么多,本来就是个肠子直的人,难得的这回动了这么多弯弯心思,顾次庄还只当顾雁歌是想去见萧永夜,于一脸坏笑地道:“雁妹妹,你想去随时去啊,你可不是旁人,你爹的安葬在那儿,再说那有将军王邸,你要去那还不是说句话的事儿。而且,十月底就是祭日了吧,要不你跟我一块去怎么样?” 顾雁歌抬头看了顾次庄一眼,这人忒是没心思,想得也太简单了,这个时候皇帝能不能让她去还两说呢!不过借着恪亲王的祭日,可能也不会太困难:“行,赶明儿我跟皇上说说,最好呀能让太子或哪位皇兄陪我一道去,这时候太子亲自祭拜,想必很能舞士气。” 顾次庄眼睛一亮,一拍桌子道:“是啊,雁妹妹,这想法好,我们怎么没想到。你坐着,我这就进宫跟皇上说去!” 顾雁歌连忙拉住顾次庄,拽着他坐下,嗔怪地道:“哥哥,这事儿不应该你去说,你觉得你在皇上面前有多少分量,能抵得上瑞王叔一半么?” 顾次庄本来还怨顾雁歌拽着他,这样一听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话他去提确实不合适,不是分量的事,而是这类的事他没资格去提,得是宗亲府来说才合规矩:“是我冲动了,我不是也担心着战事嘛。唉,真希望不要打什么仗,边关的百姓多难啊,白天不敢上街,晚上不敢睡屋子要睡地窖。我以前也不是没上过战场,却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场面。想起来我还算好的,萧将军才心思重呢,见天不着睡,操心战事也操心着百姓。” 顾雁歌听了这话叹息一声,却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萧将军不是常胜将军嘛,百姓们见了他去,应该安心才是啊!” “谁说不是呢,入城之后百姓们倒是安心了,萧将军就更担子重了,本来战事就压着人喘不过气来,这民心一压下来,就更喘不过气来了。雁妹妹,看来这英雄啊,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像我这样的人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将来封个闲散郡王,也不去做那让人仰慕的英雄,太累了。”以前顾次庄大都是在后方,现在有了机会接近真正的战场,才明白战争是何等的残酷,一声将军要沾多少血才能换得来啊! 顾雁歌忽然想起了纳兰容若词里的那句“夜深千帐灯”,而萧永夜只怕是夜深千帐灯都灭的时候,却还是禀烛独坐夜不敢眠吧。英雄……确实不是什谁都能当的,顾次庄去一趟边关倒是学明白了:“哥哥,我忽然在想,如果是父王,边关会不会更安稳些。记得小时候,街上是熙熙攘攘的,军中也是热闹的,回屹人真是打不死赶不跑的小强啊!” “小强……” 顾次庄的重复让顾雁歌意识到自己溜出个现代词汇,连忙改口道:“我是说打不死赶不跑的狼。” 顾次庄应了声,笑道:“你这形容还真是贴切,回屹人自打本朝之初,就一直在边关进犯,直到你爹领兵时期,气焰才被压下去。如果是你爹的话,那就是那句‘但闻朱帐中军坐,十里销烟散作尘’。” 当年恪亲王一回上战场大败回屹人,只是个中军小将,却以少胜多一计定乾坤,自那一仗起恪亲王就被回屹人称做那姓顾的中军小毛孩子,后来渐渐地就被称作了顾中军,就算后来做了将军王,也依旧被惯称作顾中军。 “但闻朱帐中军在,十里销烟散作尘。”顾雁歌念了念这句诗,感慨地仰面长出一口气,心道:顾雁歌,我替你去拜祭这位传奇英雄式的父亲吧,你也许不待见他,但是我却无比感激他。 第五十五章 赴边关 去边关拜祭的事很快就定了下来,皇帝果然派了太子亲自前去,大祭的仪仗由宗正们亲自张罗,从京城出一路齐整而过。忱王则因为要镇守京城,而无法随行。 出了渭门一路往北,去往嘉临关的路程大约需要半个月左右,因为行仗里有顾雁歌在,行程被大大地耽搁了。好在这一行人本也不着急,渭门以外风光就不再同于南方,视线渐渐开阔,山势也变得险峻起来,秋天的江南还是一派青绿的时候,渭门外早已是黄草遍地,枯叶满天。 顾雁歌倒是喜欢这份苍凉大气之感,只是一场秋雨下来,瞬间就凉了天气,没有准备的顾雁歌实在不习惯古代的秋天,说冷就冷到了骨子里。衣裳也没带足,只好包了几件秋衣在身上,但那些轻薄的料子多是不保暖的。 顾次庄是看了又好笑又好气,只得拿了自己的大氅给顾雁歌穿,顾雁歌人小小的钻在大氅里,连马车的门都不敢掀。顾次庄每次去拿吃食给她,都得狠狠训她一顿:“你说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姑娘家,就知道爱美,现在知道怕了吧。出了渭门就没有集镇了,连衣服都没地方买去。幸好明后天就可以到了,我提前写信去了了嘉临,让萧将军着人替你准备。” 顾雁歌挑帘子看了眼外头,湿冷湿冷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冷,叹了口气问道:“哥哥,不会下雪吧。” 顾次庄想了想说:“难说,往年这个时候,也是该下雪的日子了,今天早上去打水,河面上结了薄冰,草也冻着了,踩上去吱吱响。外头几个常年行军的说,这天气过不来几天就要下雪了。” 顾雁歌伸出手来搓了搓,看了眼身边的扶疏,这次远去边关一路不便,就只带了扶疏一个丫头,现在倒好丫头比主子还怕冷,别说侍候了,连照顾自己都够呛,顾雁歌也只能干瞪眼:“这怎么办,要是再冷下去,扶疏也受不了啊。” “你们都是在京里养久了的,不知道这边的天气,太子还不是一样没带衣服,天天在车驾上升火盆,薰得一身的烟味儿。我都不乐意上太子那儿待,偏太子还要拉着我说话,经常一坐就薰出眼泪来。”顾次庄想着太子那副冻得蹲在火盆边,怎么都不挪窝的样子,不由得乐出声来。 顾雁歌听了也不由得笑,只要想到太子那张被烟薰得都有点儿黑的脸,就替太子觉得造孽,本来应该在京城被众人服侍得周周到到,却偏被勾搭来受这苦:“再有几日天该好起来了吧,再不晴,我们可都受不了了。太子哥那里你多看着些,要是病了咱们都担不起干系。” 顾次庄笑道:“我倒不担心太子病了,天天抱着火盆不撒手怎么会染风寒,我倒是担心你,怕被薰着不肯升火盆,要是路上着凉了,到了边关萧将军非灭了我不可,这还不算完,回了京城皇上还得再灭我一次。” 顾雁歌听了一笑,顾次庄的关怀让她心头暖暖的,没想到这个“混子”哥哥,却是个明大义又细腻的:“我知道了,这不是有你的大氅嘛,倒是你哟别冻着了,万一瑞王叔知道你把大氅给我,自己倒着了风寒,指不定到时候怎么埋怨我呢。” “这个你放心,父王只会谢你,那天还跟我说,要不装病不上战场算了。拼着欺君被皇上骂,也比把命搭上好。”顾次庄笑着掀帘子,看了眼前面的山,回头道:“雁妹妹,山顶上天很低,就算不是雪也是雨,你多注意着些,我上太子那里看看。” 顾雁歌应了声,缩回大氅里,晚上的时候睡得半梦半醒时被冻醒了,似乎觉得马车里比平时更亮,拆开帘子一看,顾次庄果然说中了,雪还真是说下就下了。大片大片的落在草上、马上、车上,前世今生她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扶疏这时候也醒了,揉着眼睛凑过来:“呀,下雪了,主子您怎么还坐外面,赶紧进来吧。” 顾雁歌把马车外的雪团了团扔到扶疏怀里,扶疏被冻得跳了起来,顾雁歌笑道:“你接着睡吧,我醒了就再难睡着,别这么瞪我,我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赶紧进去抱着棉被睡觉吧。” 扶疏又劝了两句,顾雁歌却没有进去的意思,扶疏就只好抱了被子捱在马车的门边坐着,跟顾雁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久就睡着了。顾雁歌回头看了眼,笑着把扶疏往里头推了推,又压实了棉被,转身下了马车。 雪后,云消了,天上竟然见了月亮,看来明天是要晴的,都说落雪不冷化雪冷,看来明儿还得冻个结实。顾雁歌站了会儿,正要转身回车上,忽然听一远处一阵马蹄声,侍卫大概喝了一声,马就停下了,不久又响了起来,直接蹿到了她身后。 顾雁歌好奇地回前头,月照在雪上,比灯火还亮一些,只是那人背对着月亮,暗暗的看不出脸,但那身的气势,却让顾雁歌猜出来了,遂扬起脸一笑轻声叫道:“萧将军!” 萧永夜看着那张皎然如月,灿烂如雪的脸,笑盈盈地看过来,不由得一阵怔愣,回过神来才喊应了声道:“雁儿,冷吗?”翻身下了马,又递了个包袱给顾雁歌:“次庄说你们没备衣服,我见雪要下来,不放心你们。” 顾雁歌抱着软软暖暖的包袱,露出明灿皎洁的笑,雪地里飒然而立的男人,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过来,那眼神竟是半分不带修饰的灼灿热烈,萧永夜难道一直还惦记着曾经的小小承诺么。不及多想,也不敢细想,顾雁歌看着萧永夜道:“萧将军,这么大风雪夜的,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随便让什么人来都好。萧将军可是一军之将,要是为了给我们送衣服,把自己累着了,皇上该责备的。” 萧永夜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顾雁歌,身穿一件大大的袍子,上头绣着明明暗暗的金钱,眼神不由得一暗,但很快就掠过去了,朗声对顾雁歌道:“我去给太子送衣服,你先去换上吧。” 顾雁歌应了声,连忙上马车把扶疏先叫醒了,扶疏见有衣服换了高兴得不得了。顾雁歌也高兴,虽然有顾次庄的大氅,可是不贴身的衣服和那些薄纱,怎么都不暖。连忙三两下换了衣服,暖暖地坐在车上,只觉得这些日子从来没这么舒坦过。 顾雁歌感念着,太子也同样谢了又谢,拉着萧永夜就差要喝血酒拜把子了:“萧将军,多亏了你了,要不然我还得冻着。” 萧永夜淡淡地笑:“太子殿下,劳你千里来抚军,应该是我替边关的将士们谢谢皇上和殿下的恩泽才是。谁也没料到会下雪,好在大家都安生着,太子殿下先歇息,我去四下里看看。” 太子本还想留着萧永夜说说话,但一个呵欠上来,又困了,这些日子来冷一直没睡好,如今换了衣服暖和起来,就更加想睡觉了。萧永夜便含笑着退了出去,顾雁歌正仰头在马车上四下里看,见了萧永夜便笑着喊道:“萧将军。” “雁儿,你该早些睡,这些日子想必不安稳,怎么还在外面。”萧永夜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弥散着暖暖的热气儿,顾雁歌在找他,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说到底,当年的错过,许是时机还没有到,如今这般般却又似了从前,人生大概就是这样成了一个圆。 顾雁歌看进了萧永夜那双眼睛里,深邃而温和,便这这样柔和温切的眼神,也只令她觉得不可逼视,这样热切深远的眸子,也许只一陷落就再也没法爬出来。只是这个人,大约多是心里还忘不下原主吧,这个时候顾雁歌真想知道,原主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让萧永夜念念不忘至今,甚至还有一个忱王。 反衬着她倒是像站在了原主的荫上,至今还在受着照拂,只是忱王的眼神总是淡淡的,那样一个习惯了嬉皮笑脸的人,更多的或许是连他自己都弄不懂的情愫吧。 萧永夜见顾雁歌愣,又喊了一声,顾雁歌才回过神来一笑:“我听哥哥说,承忆在萧将军照拂下过得很好,只是萧将军还是不要照顾得太深切才好,毕竟你我都明白他……” 萧永夜制止了顾雁歌的话,道:“雁儿,你如果一开始就选择了相信他,就不要保留,留后手反而会变成假意。” 顾雁歌只是担心有一天,这个孩子会反过来构成威胁,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顾承忆是谁的棋子,虽然顾雁歌总是相信顾承忆清澈的眼睛。但是京城里近来的风雨,不由得让她生出一些不安来,万一顾承忆有一天开始挥棋子的作用,只怕相关的人都会跟着一起被当成棋子捏在他人手里。 “雁儿,不管他是谁的人,到了我身边就会彻底跟那人断了线。” 萧永夜略微清冷的话却如同一针强心剂,让顾雁歌放下心来,两人就这样相对着,淡淡地相互问着别后的状况,话里有浓浓的关切,情……有时候,谁也瞒不住谁。 只此时,月光照雪,青衣对白衣,那么美好而安宁的夜色里,他们剥开了各自的面具,露出真切的情绪,只此时,他们是全然是属于自己的,也似乎属于了对方…… 第五十六章 万劫不复的开始 由萧记领着,一行人终于在次日傍晚时分到了嘉临,嘉临关是恪亲王守了一辈子的城池,进城门之前,顾雁歌挑开帘子看了眼城门上的三个大字,忽然之间只觉得热泪盈眶。这才现,原来有些东西,就算灵魂消逝也会存在于骨血之中。 马车一进城门,顾雁歌忽然现不同来,两边夹道的百姓脸上皆是欢喜的笑,顾雁歌心说太子的面子真大。顾次庄却打马走在旁边说:“雁妹妹,你看……他们都是来欢迎你的。就算再过十年,相信他们还是不会忘了当年守护他们的将军王。” 顾雁歌愣愣地看着,这两街的人竟是来迎她的么?赶紧放下帘子坐回车里,莫名地有些心虚,扶疏却笑着说:“主子,都说人心容易变,从前奴婢信这句话,现在奴婢不信了,您看这边关的百姓,至今还念着恪王爷的恩情。奴婢忽然觉得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有些人是不会变,也不会忘的。” 扶疏说的话,更是让怔愣中的顾雁歌更加的震动,忽然抬起头越过车马,看到了打马走在前边的萧永夜,那是不是那个人也从来没有变过、没有忘过呢?顾雁歌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讪讪地笑了笑道:“扶疏,我现在懂了为什么男人都爱战场,这战场上得来的不仅有痛快淋漓的战友情,更有这毫无保留的纯粹敬仰。眼前这样的场景,连我看着都觉得热血沸腾,何况是为疆场而生的血气男儿。”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将军王邸门前,青铜狮子、下马石,这将军王邸的建制绝对是所有王府里最高的,只是这里的主人,却没来得及住多久。将军王邸大都被枝枝蔓蔓的芙蓉花藤覆盖着,月季花真不是富贵花,即使在十月,即使在边关下过雪之后依然开着。世人只道咏梅咏菊,却不知这月季才是人间最长情的花朵。 顾雁歌抬脚进去,院子里还开着耐寒的花朵,各色各样入眼而来,恪王妃爱花,这满院子的花都是恪亲王闲时种下的。这些年一直细心养护着,一直还开得这么灿烂,顾雁歌站在树下,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老管家泪眼朦胧地站在顾雁歌身后道:“郡主,您看这花都知道您要回来,往年长荣也谢了,腊梅也还含着苞,今年却开在一起了。” 顾雁歌含笑看着,也禁不住眼中含泪:“七叔,谢谢你这么多年照看这里。” “郡主说哪里的话,郡主一路辛苦了,老奴已经让她们备了浴汤和吃食,郡主如果累了,尽可以先去洗漱进食。” 顾雁歌笑着点头应了,在满园子的花下站了站,这才转身进了后院。刚迈进后院的门,顾承忆就跳了出来,捱在她身边一声一声地叫着姐姐。顾次庄说得没错,萧永夜把他照顾得很好,壮实了也更沉稳大方了:“承忆,看来你过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父王如果看到了,也一样会高兴的。” 顾承忆笑容满面的答应,和顾雁歌一块弯弯绕绕地进了屋子里,顾承忆还想粘着说说话,萧永夜只在外头咳嗽了两声,顾承忆就怏怏地告辞:“姐姐,我还要回军营呢,不能陪着你了,我是小兵,一天到晚都得待在军营里。姐夫去天水了,可能要过几天再会回来。” 顾雁歌听了笑笑,巴不得谢君瑞永远别回来:“好了,你去吧,好好照顾自己,得了闲就来瞧我。明天我让扶疏给你做好吃的,让哥哥给你带。” 顾承忆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要是被萧将军知道了,非罚我站岗不可。” 顾雁歌笑道:“承忆也长大了,真好。”顾承忆笑着跟萧永夜回军营去了,三军阵中也只有萧永夜才可以不宿军中,但也有不少拿“特权”的主。而萧永夜本人却向来恪尽职守,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军中宿的。 顾雁歌则脱了衣裳,舒舒服服地泡在了浴桶里,一边泡着一边想着事儿。这嘉临是景朝北边最后一个城,出城以后五十里就是回水,过了回水就是回屹人的地方。军队驻扎在三十里外的回水边上,大军排开延绵数十里,在顾雁歌的小小记忆里,那场面是无比壮观的。 洗完澡出来,现整个屋子都烧了地龙,暖暖和和地好不舒服。只披着一件薄衣,赤着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这才觉得这身子是个人上人,像来被娇贵惯了,倒是让她给折腾足了。 “主子,管家问您现在是不是用膳,已经做好了等您传呢。”扶疏进门来叫了一声,顾雁歌便挥手让上晚饭。 端上桌来,大都是熟悉的小菜,样样精致非常,食材却都是很简单普通的,顾雁歌倒是喜欢,吃得非常爽利。这一路奔波,也没吃顿好饭,这时候当然吃得香。吃完饭前才想起要问太子来,扶疏笑着说住在东园里,现在早已经吃完饭睡下了。 一夜无梦,顾雁歌醒来时已经是大天亮了,院子里却还是静悄悄的,扶疏也歪在一边,看来这丫头也是累着了。顾雁歌轻手轻脚的起来,自己穿了衣裳,正要去梳头的时候,扶疏睁眼醒了,连忙接了顾雁歌手里的梳子:“主子,您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您还想自个儿梳头呢,也不看看您会不会。” 顾雁歌笑着拿小镜子敲了敲扶疏道:“你这丫头还管起我来了,我可是见你睡得好,不忍心打搅了你,这下倒成我的错了。” 扶疏细细地梳着头,笑道:“当然是奴婢的错,奴婢不应该睡着,不应该让主子起身时连个侍候的都没有,奴婢错了,主子饶恕。” 梳完了头出了院子,绕到了太子院里,太子正在练剑,见顾雁歌来了连忙放下:“雁儿起了,你可真能睡,都睡过午了。待会儿一起用午膳,吃过了我去军中看看,你随处逛逛,瞧瞧这嘉临多年不来,是不是变了。” 顾雁歌本来想跟着太子一起去军营瞧瞧,但想想一个女子在军中走动总有不便的地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点头应了太子。吃过午饭一出门随意走了走,才现嘉临城还是挺大的,而且城池都很古朴粗犷,青砖铺地、大石成墙,处处都一派别样的风味。 顾雁歌也受到了百姓们热情的招待,也不用顾雁歌说是谁,只要看着身后的几个侍从就明白了。顾雁歌本不想买东西,只是随意走走,末了却收了一堆小物件。百姓们自然知道堂堂的郡主不缺什么贵重的东西,于是尽是送些当地的特产,什么木的石头的雕件、手工的彩钿、五彩的织花巾子……林林总总一圈下来,侍卫们个个都抱了一堆。 顾雁歌回头看了一眼,心说这可不能再逛了,只是一条街呢,要把嘉临的街都逛了,估计王府也就满了。顾雁歌这才反应过来,一件就不能收,可人家一句一句的感念,一个比一个热情,她竟然无法拒绝。 顾雁歌让侍从先把东西送回去,接下来的就一应不收,再热情也不能收了。带着扶疏轻轻松松地四处看看,这个城池四处都洋溢关自由的气氛,顾雁歌偶尔和扶疏说笑两句。正要找个地方喝茶时,却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停下了脚步,不由得侧身向着街脚一侧走过去。 一个衣着略有些凌乱,头也乱糟糟的女人蹲在角落里,顾雁歌远远地看了几眼,愣是觉得那丫头像是江杏雨。扶疏也现了,看着顾雁歌问要怎么办,顾雁歌一笑,在京里有若干双眼睛盯着她,这里总没有吧,皇帝手再长也伸不到这儿来。 “不管她,既然有本事跟到这儿来,就要有本事活下去,为了所谓的爱情嘛,总是要吃些苦头的,苦尽才能甘来,没苦过甘怎么来。”顾雁歌冷冷地说了两句,转身继续上了茶楼,在茶楼上静静地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偶尔扫两眼在街角的江杏雨,终于还是有点不安心,问道:“扶疏,我这样是不是太狠了!” 扶疏看了眼摇摇头:“主子,她从前做种种般般的时候,可没想过对您是不是太狠了,您现在再心肠软,她也是不会领情的。” 顾雁歌摇了摇头,不再去看江杏雨。也许……这就是契机,让谢君瑞和江杏雨都开始万劫不复的开始,想到这儿顾雁歌便不再去做那把人领回去的打算。江杏雨那女人,这么远都一路平平安安来了,应该不至于在这时候让自己冻死饿死, “扶疏,我们回府吧!”顾雁歌出了茶楼,看了一眼江杏雨,迅地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顾雁歌这边回府,另一头从军帐回来的顾次庄正一人一骑,潇潇洒洒地从北门进来,一边打马行走,一边用眼神问候年青美丽的姑娘们。而刚才顾雁歌走过的这条路,顾小王爷正要走来,顾小王爷可不知道,这路上还有个天大的惊喜在候着他呢。 第五十七章 骑马而过的是王子 顾次庄白衣如仙,在雪后的晴空之下,如同那从天上降下来的天人一般,只是这天人如果不冲街边的姑娘们挥手的话,就更加有仙气了。顾次庄正在享受着众家姑娘们,那如花朵一般粉嫩害羞的笑脸时,一个侧身看见了街角,正拿一双幽怨、可怜的眼睛看过来的江杏雨。 顾次庄差点就这么过去了,小王爷对叫花子可没什么兴趣,可走了不远,愣是觉得这女人哪里见过,于是又骑着马绕了回来。江杏雨本来见顾次庄没有现她,正难受着、伤心着、失望着,但正在她酝酿这些情绪的时候,顾次庄的马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顾次庄低下头又仔细地看了两眼,果不其然,这不是和谢君瑞不清不楚的那丫头吗。顾次庄自来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一见是江杏雨立刻兴味盎然:“这不是江姑娘吗,你怎么……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是怎么来的,你怎么成这样了。” 江杏雨柔柔弱弱地拜下来,把话陈述了一遍,那叫说得一个荡气回肠啊。听得顾次庄在一旁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情之意,并顺便致上他对江杏雨的无上敬意:“江姑娘真是个坚贞痴情的女子,连我这不惯谈情说爱的人都被你一席话感动了。” 要是有熟识顾次庄的人在这儿,肯定地啐顾次庄一脸的唾沫星子,然后说:呸,就你丫还是个不惯谈情说爱的。可顾次庄就是这么没脸没皮没知觉,咧着大嘴把江杏雨从头夸到尾,直夸得江杏雨泪眼带笑、满面含春,直把他夸得恶心无比这才住了口。 “江姑娘,你在这儿可以落脚的地方?”最终顾次庄同学,总处话问到了点子上。 江杏雨刚才还春风含笑的脸瞬间又凄楚悲伤起来,掐着似有若无的嗓子低声道:“不怕小王爷笑话,奴婢还没个去处,奴婢……唉……” 这幽幽一叹,若是谢君瑞来了,肯定得捧在怀里一句一句、一声一声的小心怜爱着。可顾次庄是谁啊,风月场上的老手,这等模样儿,京城花楼里的姑娘,一转眼能翻出百八十个花样儿来,就江杏雨这样的,顾次庄还看不上眼。 但是顾次庄好凑热闹,又是个骨子里犯坏水的痞·子,当然不会错过这看好戏的时候:“江姑娘,我在城里也没府,要不然安排你住在府里也可以啊,唉……我先给你找家客栈住下吧。谢督军过几天就该回来了,到时候再安排你们见面。” 江杏雨“惊喜”无比地连连称谢,顾次庄随便挑了间干净点的客栈让江杏雨住进去,至于江杏雨的安危,顾次庄倒是一点也不操心。一个女人,能千里迢迢地从京城安安生生地到这儿,就已经说明,这女人还是有点子手段的。 顾次庄虽然这么想,但是表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江姑娘,这嘉临城里多是老兵和军士们的亲眷,还是挺安全的,你且先住下,过两天我再告诉谢督军。” 江杏雨看着顾次庄欲言又止,顾次庄却懒得跟江杏雨多折腾,他还急着回去告诉顾雁歌这个无比美妙的消息,想来顾雁歌知道了,也会很高兴他的决定:“江姑娘,我还有军务在身,就不招呼你了。柜上的房钱我已经结了,这些银子你拿着,做个日常之用。” 钱一塞完,顾次庄翻身上马,飞奔到了将军王邸,一路叫着顾雁歌的名字冲进去:“雁妹妹,雁妹妹……你快出来,你可不知道我瞧着谁了,嘿……这出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趟边关真没白来。” 顾雁歌其实也才刚回来不久,正坐下喘气儿,顾次庄就冲了进来,顾雁歌挑眉问道:“哥哥,你遇着谁了这么高兴,莫不是旧日难忘的情人?” 顾次庄轻啐了一声,笑道:“旧情人有什么可高兴的,就这偏僻地儿还能遇着旧情人,你当我真是情圣。我可是见着个你认识的人了,啧啧啧……就是不知道雁妹妹想不想见到她。” 顾雁歌闻言一笑,心下已经知道顾次庄说的是谁了:“是江杏雨吧,没想到哥哥见着她这么高兴呢,莫不是瞧上她了?” 顾次庄坐下灌了口水,道:“我还没那么无聊,再说了你哥哥我像是那么低俗的人嘛?这样爱装能扮的,京城哪家楼子里不是一把一把的,哄都用不着哄,一扔银子就自个贴上来了,我何必去自找这等没趣儿!” “哥哥安置了她了?”顾雁歌听顾次庄这语气,不但是遇上了,还说过话了。 顾次庄听顾雁歌似乎语气不善似的,连忙撇清:“我是安置到客栈了,等谢君瑞回来了,不正好嘛。不成就让她在大街上闲晃,到时候牵扯到你身上,那才糟了!这样安置好了正好,等一公子回来,咱们就安排一出‘与君千里来相会’的戏。啧啧,肯定很有意思。” 顾雁歌这下算是整明白了,敢情顾次庄戏弄上这二位了,也是啊,在边关没法横着走,看来是憋久了。原先不是看不是戏弄这二人嘛,现在都说得口沫横飞了:“哥哥,你可悠着点,别把自己折腾进去了。要知道这位江姑娘,可是很柔弱的,万一不小心靠上你了,你就等着倒霉吧。” 顾次庄一横眼,挥手道:“哥哥我功力高深,她那小模小样儿的,还靠不到我这儿来。” 顾雁歌见顾次庄不听,又劝了几句,顾次庄这才答应不过多牵扯,送走了顾次庄后,顾雁歌安下心来,只要不那位不饿死冻死就成了,余下的怎么死就不能怪她冷血旁观了。 小杏花儿啊,骑马而过的倒是位王子,而不是唐僧,只是您是公主么,您接得住么。童话故事里,往往是公主和王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就连灰姑娘这位麻雀变凤凰的故事主角,都是富人过世正妻的女儿,人家可是嫡出的富家千金,血统纯正着呢。 嘉临是景朝最后见到落日的城池,顾雁歌吃过晚饭后,深深地体会到了这句话。要是在京城早已经是暮色沉沉了,可嘉临却是日正偏时,灯未上时。顾雁歌一时间来了兴致,说可去街上走走,让侍从不要跟着,只带了扶疏出去。这时候街市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金黄的阳光铺在石板上,整个城池都沐浴在暖暖的色调之中,处处灿光溶溶,像是云霞之上的城一般。 阳光也落在她雪白的衣裙上,整个人也仿佛落在了灿烂而华丽的梦里,是梦吧……顾雁歌这么问着自己,真希望走着走着,她就能走回现实的生活中去,那儿有她的女儿,有她的工作和生活,还有她曾经憎恨过的一切。只是非常遗憾,她没能走回去,反而在道路的中央,看到了披着金色阳光的,骑在马上的萧永夜,遥遥地看着她,看不清眼神也看不清脸。 “雁儿……”萧永夜看着在阳光晨迎面来而的顾雁歌,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看清了她的眼睛,迷茫而有些不安,似乎在期待什么,又似乎在回忆什么。阳光披泄在她的身上,容颜如此灿烂,神态却如此宁静。萧永夜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阳光融化了,顾雁歌似有若无的浅笑更让人不由得沦陷。 这大街上空荡荡的,两人相互对望着,似乎终于在经过了千山万水现彼此。顾雁歌笑了笑低下头,萧永夜翻身从马上下来,走到顾雁歌面前:“雁儿,似乎有高兴的事情。” “好吧,其实,我不愿意承认我已经迷路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和扶疏们走散了,幸好遇到了萧将军,要不然就得露宿街头了。”顾雁歌抿着嘴笑,忽然觉得自己确实心情不错。 萧永夜闻言低头,顾雁歌愉快地心情感染了他,他觉得顾雁歌不再像在京城那样,把自己深藏起来,在这里没有人再能拘束着她,于是她做回了自己。萧永夜喜欢自己所得到的这个认知,也头一回觉得顾次庄把她带到嘉临来,是一件好事情:“走吧,我领你回家,这几年嘉临还是有些变化的,怪不得你迷路了。” 顾雁歌嗯了一声,静静地走在萧永夜身侧,偶尔抬头看一眼街上的景色,偶尔抬头看一眼身旁的男子。沐浴在阳光里,一圈金色的轮廓把萧永夜更衬得英武而出色,这样个冷淡的男人温和起来的时候,竟是那样的动人:“萧将军今夜不宿营帐里吗,这样每天奔波也很辛苦吧!” 萧永夜其实是想回来见顾雁歌的,却没想到刚进了城门没多久,就看到了顾雁歌。他是该说彼此心有灵犀呢,还是说一切早在许多年前就注定了。萧永夜在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思索这些宿命论的时候,淡淡地笑了笑,从纪年初见的那一刻开始,能让他心肠柔软的从来就只有顾雁歌而已。 “太子今日宿在营里,特地回来就是为了让他们,敞开了好好认识认识太子,将来太子为一国之君,这些人还要为太子卖命,总该让他们知道是为什么人,让他们在日夜不眠地守护边疆。我要是在,太子放不开,他们更放不开。”萧永夜微侧着脸说着。 此间,如此宁静,街市上全是梦境一般的暖色,美好而动人心弦。 第五十八章 悲催的顾次庄 当扶疏终于在将军王邸门口看到顾雁歌时,顾雁歌和萧记身上都铺着仅剩的些许金色光辉,扶疏却已经没有了心思欣赏此时此刻的美感。扶疏早已经哭得都没声了,一把扑上来跪在顾雁歌面前哽咽着。顾雁歌连忙蹲下身子扶起扶疏来,抱歉地说:“对不起扶疏,是我没顾着你,让你担心了。” 顾雁歌一回来,满府的人这才安生下来,正要派出去找顾雁歌的人也都叫住了。顾雁歌邀萧永夜进去坐,萧永夜却笑着拒绝了,这个时候他们还不适合独处一室,不能让任何人留下话柄。会有一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应当急于这一时一刻。 顾雁歌看着萧永夜驱马而去,良久才收回目光,扶疏这会儿倒是破涕为笑了:“主子,回神儿了。” 顾雁歌一笑,轻拍了扶疏一把,轻轻地叹息一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叹息。天边,最后一丝的霞光也消失在了天际,顾雁歌愣了会儿这才回了院子里歇下。 次日,顾次庄没有去军营,跟萧永夜倒是说了实话,萧永夜却历来是个坦荡之人,自然不能让顾次庄用这样的手段对对付一个“姑娘家”。顾次庄听了就笑开了,说那也算个姑娘家,拍拍萧永夜的肩,在看到萧永夜冰块一样的眼神后迅抽开,嘿嘿笑道:“萧将军,在很多方面,你比我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可要说起看女人,十个你也抵不上我。” 萧永夜也不驳顾次庄,这是事实,驳也驳不了:“这实非仁人君子所为,我虽有私心,但却也不屑使这等手段。” 顾次庄又手痒地伸去拍萧永夜的肩,还没落到萧永夜肩上就被瞪了回来,顾次庄幽怨啊,这人的眼神怎么跟能杀人似的:“萧将军,不是我要这么干,而是她会这么干。不管你信不信,我压根没打算做什么,如果她老老实实地待着,我还能整出什么风浪来不成。萧将军,我顾次庄是混子,可混得也有品,不至于坏到这地步。” 萧永夜冷冷地看着顾次庄,等确定了顾次庄确实没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才道:“你知道就好,这是嘉临,你要是犯了什么事,可没有瑞王爷去君前保你。” 顾次庄干笑两声,摸摸鼻子转身离去,早知道不讨好,还不如去找顾雁歌商量。这萧永夜啊,真是个死脑筋,得亏他没想干什么,要是真干了,还不得被军法处置。怎么说他也算是帮忙呢,竟然拿那俩儿冰窟窿眼扫射他,太不领情了。 萧永夜又说了两句起身去军营,顾次庄也跟着出了将军府,顺着道就溜到了客栈里。江杏雨正在那悲戚地感伤着,顾次庄看了就想抬腿跑,可恰被江杏雨瞧着了:“小王爷……” 顾次庄心说今天真是倒霉催的,一下被冻着一下被烫着,这年头想看个戏都得受水深火热之苦:“江姑娘,小王来看看你住得是否习惯,今天早上我替你写了书信去给谢督军,估摸着明儿就能收到信了。谢小候爷接了信,必定会快马加鞭往回赶,姑娘还请不要太过担心了。” 江杏雨柔柔地说着谢,然后又倾诉着自己一路走来是何其的不容易,顾次庄听了直撇嘴,这简直就是一出奴行千里只为郎的套戏。听了会儿江杏雨说,可不可以请小王爷陪同她一道四处看看,也好熟悉熟悉这附近的环境,别到时候迷了路才是。 顾次庄咬牙,这江杏雨嘴巴里讲出来的话,他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儿,拧头出阵客栈,做出一副我脚长你在后面慢慢走的样子。江杏雨一边走一边喘气儿,走了没多远就柔弱地喊着道:“小王爷,小王爷……请您慢些儿走。” 顾次庄握拳,然后松开,再握拳再松开,心里安慰自己,为了看戏,忍两天无妨,然后带着温和的笑回头看着江杏雨道:“倒是我疏忽了,江姑娘慢慢走,不急。” 顾雁歌打楼上就看见了这一幕,江杏雨简直是两眼放光啊,那绿油油的眼神儿,就和谢君瑞头顶上将要戴上的帽子是一个色儿。原以为江杏雨真是痴情的,现在一看,只是个攀高枝儿的,以前对江杏雨那仅有的一点怜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杏雨浑然不觉更大的风暴在等着她,依旧眼在顾次庄后头,亦步亦驱地,偶尔柔柔地说几句话,如笛声一扬敲打着,倒是很动听。只是顾次庄早就压不住火了,忽然瞥到了楼上的顾雁歌,连忙回转头来温柔无比地笑道:“江姑娘,忽然想起来军中还有些事,我这就得去了,你且先回去吧,明儿我再来瞧你。” 江杏雨咬了咬唇,一脸的楚楚可怜,带着些儿委屈,却又露出些坚定地道:“小王爷,您且去忙吧,奴婢没事儿的。” 顾次庄听了这话哪还有留下的道理,转身就佯作往城外走,本想找个巷子就转身的,可没想到江杏雨一直望着,弄得他也只好走几步又看一下,没曾想这在江杏雨眼里,那可就成了情意绵绵了。要是顾次庄知道江杏雨心里的想法,估摸着能上去活活掐死她。 顾次庄好不容易脱离了江杏雨的视线骚扰,折过身来就上了茶馆里,看着顾雁歌直抹汗:“亏得你忍了她这么久,我可是一时一刻忍不得。” “皇上说了,要做孝媳贤妇,皇后说了,皇家嫁出去的要懂皇家体面,更要顾虑天下江山。你说我能怎么样,闹大了吃亏的还不是我自个儿。有些人,且忍她一时,是为了摆脱她一世,想清楚了就没什么忍不得的。”顾雁歌端着茶盏吹了口气,笑容浅浅地迎着阳光,眉眼弯弯地显示着她良好的心情。 顾次庄也现了顾雁歌笑得很灿烂,联想起萧永夜昨天下午急匆匆地回城,嘴上又咧出了坏笑:“雁妹妹,心情不错呀,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说出来让哥哥也高兴高兴。” 顾雁歌白了顾次庄一眼,这人就没点好事,连跟她说话都一副调戏的口吻:“刚才看到你和江杏雨上演苦情大戏了,怎么能不心情好,过不了多久苦情到悲情的戏就要上演了,更加没理由不好。” 顾次庄闻言来了兴趣,坐下来看着顾雁歌倒苦水:“雁妹妹,还是你练达,我去跟萧将军说,他还嫌我不够光明磊落,反把我训了一顿,你说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竟然还不能落个好,真是造孽啊!” 顾雁歌愣道:“你去跟萧将军说了什么,对了,我现在才现,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顾次庄咧大嘴巴笑,就差咧到后脑勺上去了:“雁妹妹,如果我要卖了你,你早已经替我把钱数光了。行……别瞪我,是萧将军告诉我的,其实归到根上是我两头诈诈出来的。放心,我是谁啊,惯揪人小辫儿的,不能让别人揪了小辫去,不仅如此我还把你兜着。不是我自吹,我要兜着的事儿,谁也现不了。” 顾雁歌愕然,顾次庄这人还真不是普通的自恋:“行了行了,瞧你得意的,我本来还真想请你帮忙咧。” “不用说了,我来说,看看咱们兄妹有没有这默契。我已经写了信给谢君瑞,过两天他就能回来,到时候这二位一见面,什么事都有可能生。然后咱们再牵引牵引,事儿就水到渠成了,就这两人,压根不用费多少功夫。”顾次庄说得眉飞色舞,说到得意处神采飞扬,整个就一干惯了这些事儿的主。 顾雁歌不得不说,顾次庄比她有天赋,但是顾次庄有件事儿没料到,那就是他也已经在戏台子上了,倒是是谁算计的,而是小杏花硬拉上去的。而这位,还犹自不觉的,早已经找好了位置,自以为是地看起戏来了,顾雁歌笑笑,算了且由他去。 三天后,谢君瑞不负期望地飞奔而来,与江杏雨在客栈里相会,互诉衷肠之后,谢君瑞就开始觉得这也委屈了江杏雨,那儿也委屈了江杏雨。 江杏雨则是心里一动,提出了要跟谢君瑞去军营,谢军瑞当然知道军营不是女人能去的地方,就是顾雁歌也在城里待着呢。可是这位啊,早已经被小杏花感天动地的真情打动了,当即二话不说,给江杏雨换了身小兵的衣服,带着去了军营。 这二位前脚刚走,那俩儿看戏地就蹦了出来,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其实都没想到事儿会成这样,虽然他们也期待过这样去展。可是这二位太干脆了,太不把景朝律令放在眼里了,竟然没有犹豫过,不假思索地就携手而去了。 “雁妹妹,要不要告诉萧将军。”顾次庄傻了眼。 顾雁歌想了想没主意,眉一挑说:“随便,你不是最拿手吗?” 顾次庄郁闷了,思考半天决定不说,然后骑着马高高兴兴地去军营看戏去了。 二卷自由之声 第五十九章 公子覆灭记 谢君瑞回来的次日,回屹大军起了一轮进攻,顾雁歌在将军王邸里和太子坐在一起,太子浑身上下冒着冷汗,坐在椅子上怎么都不安稳。顾雁歌也一样,莫名地和太子对视两眼。竟生出一种和这座城池要共存亡的感觉。 城里的百姓倒是安生得很,外头实在太吵睡不着,就点着灯在街上闲话,那个说上次回屹大军来怎么被打得落慌而逃的,这个说上回萧永夜是如何英勇,把回屹人大败于回水之滨。 这种氛围运比顾雁歌和太子的情形要好得多,到底这城里的百姓是久经战火的,就是打到城墙外的时候,也没有真正惊慌过,这是一座为战而建的城池,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退下来的老兵。趁着这样的晚上,大家伙又把往日的峥嵘岁月拿出来记一记说一说。 顾雁歌听得下人在外头这么议论时,便起意拉着太子换了衣裳,溜到了街上,侍卫们在后头看了干瞪眼,但也只好跟了上去。街上就算点了灯也是有些昏暗,顾雁歌让扶疏也去搬了椅子来,和太子找个不大被人注意地角落坐下,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话地说着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往事。 “太子哥,这里的人比我们想像的要安定得多,他们的从容倒显得我们俩儿多么害怕似的。”顾雁歌看着太子,太子也安宁了下来,仔细得听着街坊四邻的闲谈。 “这群杀千刀的回屹小儿,要是将军王还在,哪里客得他们嚣张,当年将军王在的时候,连回水的边都不敢捱,现在倒好,竟然敢在回水边上叫阵了,真是他娘的一群软脚虫。” 这句话一下得到了很多人的应和,人群中又有人说道:“老张啊,你也别埋怨,现在有萧将军带着,那不是一样让回屹人闻风丧胆,萧将军这两年回京城不治军了,一打起来我就这天天晚上睡不安稳,萧将军一来,咱们心里就都踏实了。”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又听人说:“萧将军从前就常得将军王称赞.想来如今萧将军在,将军王才走得安心。对了。将军王的姑娘不是到嘉临了嘛,那天我见着了,那眉眼间的英气,和当年的将军王那是一模一样。” “不说还好,一说起我家老头子又抹泪去了,瞧选出息。那天在街上见了郡主一面,愣说是将军王又回来了,人家郡主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哪里像了。” 顾雁歌脸一红,话题怎么绕到她身上来了,八卦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扶额继续听,又有人跳出来说:“你别说我也觉得像,再娇滴滴,那眉眼那神态简直就是将军王回来了,我那天远远看了一眼,激动得三天没睡着觉。一回想起当年和将军王一道并肩打仗的日子.就恨不得又回到从前去,苦是苦点,累是累点,但心里舒坦,活得踏实。”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城外正是刀兵之声震天响的时候,萧永夜坐在大帐中,听着各路时不时来的消息,冷静而迅地处理着。谢君瑞时不时的上前出主意,但大都还没递到萧永夜面前就己被否决了,谢君瑞“公子”劲一上来,就直接去萧永夜帐里说去了。 萧永夜忙得连看谢君瑞一眼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听谢君瑞那些压根不切实际的主意,这时候正有人进来禀事,萧永夜听了还来不及说什么,谢君瑞就自作主张地吩咐开了。幸而那小将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不会听谢君瑞的,而是依旧站在原地等萧永夜的话。 萧永夜先是吩咐了一番,这才冷冷地扫了谢君瑞一眼,没有说话但意思再明显不过,谢君瑞却不识趣,依旧留在大帐里热情地出主意。萧永夜一低头继续看战报,也不理会谢君瑞。 一次进攻在凌晨时结束了,打扫完战场点了兵马,各营将领说了几句话就打回去睡觉了,这一夜的战役于萧永夜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对谢君瑞来说,兹事体大,他竟然连出个主意的份都没有,这让他满腔的抱负无处施展,让他觉得他的才华被浪费了,而萧永夜是怕他抢了军功,才不理会他的主意。 萧永夜倒是知道谢君瑞什么心思,不轻不重地说了两句,在旁边的将领都已经听得浑身颤抖的时候,谢君瑞却犹自没有察觉。 跟久了萧永夜的人就清楚,萧永夜向来是张冷脸,说起话来也是冷厉,但是要是有人听了萧采夜这样轻飘飘的话,绝对是大冬天掉冰窟窿非得凉到心窝里去不可。众将领再看谢君瑞的目光时,就是反感了,萧永夜在军中不是一天两天,而谢君瑞在军中时日短,还好指手划脚充内行,众将领早就不待见他了。 三日后.回屹大军又来,谢君瑞这说一句话那递个主意,却连个拿正眼看他的都没有了,谢君瑞感觉到自己的“威信”被置疑了,冲到萧永夜帐中怒火朝天地道:“萧将军,你怎幺治军的,他们怎么可以不从军令。” 萧永夜正在批阅各营来的条陈,听了谢君瑞的话冷冷的应了声,头也不抬地问道:“请问谢督军,他们不遵从哪条军令,请谢督军明言。” 谢君瑞于是刚才他的遭遇复述了一遍,萧永夜这回倒是抬起头了,只是眼神更加冷了:“谢督军,如果本将没有记错,军令只由本将帐内出,且盖了本将的大印才能作数。不知道谢督军哪来的这些军令,本将却不记得曾经出过。” 谢君瑞听了怒火中烧,重重地甩帘而出,回了自己的大帐,一边走一边说:“不听我的,让你们不听我的,到时候打了败仗,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江杏雨正穿着身小兵的衣服坐在大帐里,听得谢君瑞进来,连忙起身迎接。谢君瑞顿时又找到了个倾诉的对象。连忙拉着江杏雨倒苦水,江杏雨一边听着,一边替谢君瑞数落那些人的不是,谢君瑞听了更觉得自己无比正确。而其他人都是错的,最可恶的就是萧永夜。 谢君瑞说完了,就夸着江杏雨,江杏雨却正在心底犹豫,要不要把在顾雁歌那儿,她以为不小心“听”以,却是顾雁歌故意让她知道的消息告诉谢君瑞。 犹豫了再三,江杏雨还是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把事儿说给谢君瑞听。 谢君瑞听了哪还有刚才的怒气,瞬间瘫坐在小几上,愣愣地看着烛火跳呀跳地,犹自不信地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 江杏雨慎重地点头道:“君瑞,不要紧,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 谢君瑞一直不愿意直面顾雁歌的身份地位,到现在才现不由得他不去直面了,被捅到了皇帝那儿去,而且皇帝还要削他的职,却是萧永夜给拦住了,谢君瑞现在的心思无比复杂。江杏雨连着在旁边叫了好几句,谢君瑞都没有反应,像游魂一样摸出了大帐,谢君瑞觉得他现茬需要冷静地“思考”一番。 “知道了,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人知道。怎么力,怎么办……谁来告诉我怎么办。要是回了京,皇上一定会问我罪,虽然有爷爷撑着,不用担心生死,但是以后的前程怎么办,我还要封候拜将,怎么会这样。”谢君瑞跟无头苍蝇一样的在帐外乱转,心里早己经乱成了一团麻,怎么也整不出个完整的主意来。 忽然营外的号角声响了起来,谢君瑞眼前一亮,狠狠地扇了一嘴巴子:“还怎么办。还要怎么办,当然是立军功,如果有军功在身,皇上两相权衡,到时候再一求情,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打定了主意,谢君瑞又跑到萧永夜帐里,好一通悔过,说要夫萧永夜分忧,萧永夜哪知道他抽的什么疯,反正由着他在一边不搭理也就是了。 这一夜的战事特别惨烈,两军交锋处销烟漫散,传令的小将们都已经来忙得脚不沾地了,萧永夜写完一道手令,正待叫传令的小将时,现小将都已经被自己支出去了。 谢君瑞见萧永夜现在的样子,便暗地里一喜,连忙自告奋勇。萧永夜想了想,这道是急令,必需要有人立刻去送,只好交给了谢君瑞,让他快马去,快去快回。如果不是三军主帐还要有人坐阵,萧永夜宁可自己去送,但眼下,也只有让谢君瑞去了。 谢君瑞笑嘻嘻地去,半路上却被江杏雨拉住了,原来战场上的一切,已经把这位小小的心吓得不在肚子里了,谢君瑞一高兴,就安慰了江杏雨一番。大约半盏茶之后,才翻身上马去送信,只是这半盏茶的时间,却已经贻误了战机。 大军的东侧被回屹人打开了一个口子,东翼失守,谢君瑞的马还没到东翼,回来传信的小将就已经把消息带到了萧永夜面前,萧永夜面沉如水地问了句:“我送去的消息.赵将军可收到了?”. 卷二自由之声 第六十章 公子覆灭记之终结篇 萧永夜的眼神太冷,把小将吓得连话都不会回来,待萧永夜只是一个冷眼扫过来,小将立马意识到自己正在愣,连忙上前一步道:“回将军,什么消息也没有收到,属下和赵将军一直在一起,没有看到什么消息送来啊?属下们正等着将军的令信来,可是久久不来,赵将军还以为还按原定计划进攻,然后……东翼失守了。 萧永夜冷冷地眼神扫过那小将:“你下去吧。”不待小将转身,刷刷写了几个手令,递给正要出门的小将,又抽了剑出帐上马奔向东翼。东翼得了萧永夜亲自坐阵,士气一起,在天擦亮之时又重新合拢,把回屹人赶回了回水之滨。 打扫完战场,萧永夜还没有说什么,小将就已经把事传遍了全军,那位“罪魁祸”当然就被揪了出来。众人虽然不能拿他怎么着,但一人冷哼一声,一个瞪一眼,也够谢君瑞受的了。 谢君瑞见萧永夜回营,连忙要上去解释,但萧永夜帐帘一落,吩咐道:“本将现在不见任何人。” 谢君瑞脸色苍白的愣在当场,意识到自己似乎闯祸了,但是东翼的防线已经安全合拢,谢君瑞就当事儿不重,于是想了想又回自己帐里去了。却不知,眼下的祸,半点儿也不轻……. 直到次日,萧永夜宣布了这次东冀的损失,萧永夜去得及时,但是东翼守营的将士有一个算一个,都带着伤,只是轻重不同而已。现在整个东翼需要全部换其他营上去布防。谢君瑞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大祸。时时刻刻地不安心,想着去解释,但是萧永夜压根就不见 正在谢君瑞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时候,自然也疏忽了他“挚爱”的小杏花。江杏雨一直以为她是谢君瑞最重要的,所有的一切都无法跟她想提并论,就算是荣华富贵也比不上她。但是江杏雨这几天冷眼旁观,终于现,于谢君瑞而言更重要的还有权利地位。 江杏雨总是说服自己去理解谢君瑞,但到了却是落了满杯的幽怨。偶尔间的一天,在大帐外看见了从战场上归来的顾次庄。顾次庄穿着他拉风的银色盔甲,骑在马上,似如俊美无铸的战神,是这天地间举世无双的男子,英俊而温和,身上无一处不透看高贵与完美。 江杏雨不由得愣在当下,看着顾次庄微扬着头,从她面前过,忽然间泪流满面。与谢君瑞的狠狈比,顾次庄出现在江杏雨面前的时候。总是犹如谪仙下凡,这两者谁优谁劣哪里还用得看比较,只要有双眼睛就能看得出来。 也许……江杏雨进军营之初,心底也暗暗闪过顾次庄温柔和暖的神色,但是被与谢君瑞相逢的喜悦冲淡了,现在再一看到,江杏雨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何等的悲凉,当初为什么没的托付给像顾次庄这样的男人。这才是真正的高贵,真正的良人…… 江杏雨这样赤果果的目光扫射着,顾次庄没法不注意,挑了眼一看,故作惊讶,从江杏雨身边走过了又频频回头看,似于真的是刚知道江杏雨在军营里一样。顾次庄拴马的时候忍不住坏笑,摸了摸马的脑袋,欢快地说:“真有意思,真有意思,不掺和一脚怎么对得起我自己。唉呀,还得小心点别让其他的混蛋知道,现在战争紧,还不适合玩得太大。” 马喷了口气儿,似乎在bs顾次庄,如果马会说话,肯定会说您也知道那些是其他混蛋了,那么您肯定也意识到了目已是其他混蛋之外的另一个混蛋…… 顾次庄笑眯眯地回头,去看江杏雨,激动地道:“怎么……真的是你,你从客栈走了,我还担心了好久,你好不好,怎么在这里呢,这里多危险,万一被现了可是重罪。到时候谢小侯爷可就官职不保,性命难安了……啧,不过谢小侯爷有津洲侯保看,想来无事。倒是江姑娘你,要小心着些,万万不能让人现了。” 顾次庄的话像晴天霹雳一样刷刷落下来,一句话里若干个暗示,一,这是关系到性命的罪;二可能只会让江杏雨一个人领罪;三眼下站在江杏雨面前的这个人,是可以信任,会帮忙的。 江杏雨当然不是什么笨蛋,立刻听明白了这些意思,这天上地下什么东西都重要,当什么东西都重要不过性命。江杏雨扬起柔弱灿烂的笑脸,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 江杏雨却不知道,跟顾次庄这样的人耍心思,她实在还是太初级了些,如顾次庄这样的风月老妖,江杏雨这种小花小草,实在不算什么。 自这日之后,江杏雨就时常找借口去见顾次庄,并且经常偶遇上,虽然身着小兵的衣服,但宽宽松松的却更显得柔弱。江杏雨只以为天下的男人都爱这样不经风雨的劲儿,却不知道顾次庄心里早就反胃了,只待等战事稍稍平复,把事捅到整个军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看戏嘛,自然要看结果,顾次庄压看反感的劲儿,就专为了等看这场大戏的的落幕戏。而这场戏,也在不久这后,太子和顾雁歌拜祭过恪亲王的墓地之后,正式开演。 事情是这样生的……老刘他们那些混子,一得到顾次庄的消息,心思就活泛开了,这些人憋了这么久没整坏水,这时候一听,不用顾次庄多勾搭,自个儿就找辙戏耍人去了,谢君瑞这些日子一直让他们非常非常不爽,有了这么个好机会,谁肯错过。 江杏雨的身份被捅了出去,其实也是江杏雨有意被捅出去的,江杏雨现在已经对谢君瑞“失望”了,她要攀上更值得托付的大树,而她也相信顾次庄一定会保住她,因为这些日子颈次庄对她是何等的“情意绵绵”。 其实说起来,江杏雨的事,萧永夜不能说完全不知道,他虽然察觉到了却并不点破。这些日子谢君瑞的表现让萧永夜无比愤怒,更坚定了要让顾雁歌早日重得自由之身的念头。而顾次庄那些个小心思,他也是看在眼里瞧在心里,战事本来会拖得更久,但是萧永夜既有意战决,加大打击力度,战事在还没开春的时候,就已经初步结束了.剩下的只是拦击一些残余的势力。 虽然来不及回家过春节,但是战事一平定下来,整个军营里就有了新年的气氛,人人脸上都洋隘着欢快地笑容。然而军营里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急,只能干瞪眼地在一旁看着。 “喂,听说了没有,谢大督军在帐里藏了个女人!” “呀,你都知道了,我还想告诉你呢,真不知道萧将军会怎么处理。” “政令分治,你又不是没听说,萧将军没有处置谢大督军的权力,得回京了让皇上亲自问罪。” “那倒真是便宜了他了,咱们回京,一定向皇上好好说说,这人简直就是个渣子,怎么配待在军营里。” 正月初九,回屹人反常的又大举进兵来袭,一时间整个军营上下又忙了起来,幸好早有准备也没有乱。谢君瑞这时候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更是处处争抢军功,萧永夜没有训下话来,各将军也只能忍着,等着到时候回京城,一并禀了皇帝,治他个只死无生的重罪。 顾次庄抽空把这边的消息带给了顾雁歌,顾雁歌听了长长松一口气,接下来的就要只得用恪亲王在军中的威信来折腾了。顾雁歌想着双手合十,站立在窗前仰面向天道:“恪王爷,小女实是有过,竟要在您已逝去多年之后,拿您的声名来作文章。小女亦不敢求得王爷原谅,只求一个自由之身,将来若到了地府,必自请下地狱以恕今日之过。” 顾雁歌说完回到案前,托来人带了封书信去给顾次庄。顾次庄收到书信一看,下巴差点掉地上:“雁妹妹,看来你真的恨透了这混小子,你放心,做哥哥的必还你一个清清白白的自由之身,断不能让这样的混帐污了伯父唯一的女儿。” 顾次庄就按照顾雁歌信上吩咐地去布置,一张大网渐渐成形,只等着收网的时刻。把谢君瑞死死地逮在网里,而还顾雁歌自由。 “就谢君瑞这人,怎么配得上雁郡主,将军王在天有灵,怕是忠骨难安啊。” “是啊,将军王一世为国为民,何曾有过一己之私,咱们要上禀皇上,不能让雁郡主委屈在谢君瑞身边。 恪亲王永远是英雄的,在这些军人心底,恪亲王是他们不灭的榜样,是他们为之奋斗的目标,这样的英雄身上,不能有半点污点,哪怕是身后,其子女的生活也不能有半点杂音。 而这些主意……多半是顾次庄和那群混子折腾出来的,英雄再伟大,也抵不过时间,人性再美好,也经不起勾桃。 此时,格亲王英魂现身边关的传说又被炒了出来,军中皆传言是因为他们的将军王唯一的女儿过得委屈,将军王于是又显灵了。 于是,网……终于可以收了!. 卷二自由之声 第六十一章 庆功 正月一过,院子里就开始冒出青青嫩嫩的小芽儿,枝上的腊梅开得黄黄灿灿的,顾雁歌在树下正愉悦无比地赏花。太子也依旧还在嘉临,从开始的有些担忧,到现在的兴奋,顾雁歌觉得这场战事,不但让顾次庄和顾承忆成长了,更让太子有了一国之君的风范。 正在赏着花的时候,营中来人报太子,说今天是庆功宴,特地请太子和顾雁歌一道去军营里庆贺,军士们也都想见见他们心目中传奇英雄的女儿。太子听了哈哈大笑,看着顾雁歌道:“雁儿,军中的这些热血男儿这些日子还老跟我打听你,问你长什么样,喜欢什么,是娇姑娘还是巾帼女杰。他们可是彻底把对王叔的崇拜转移到你身上了,赶紧去好好打扮打扮,不能让他们对传奇英雄失望不是。” 顾雁歌嗔怪地看了太子一眼,却还是转身去换衣服,女为悦己者容,这些人让她心情非常愉悦,又何妨为了他们而盛装一次。顾雁歌吩咐了扶疏去准备衣服,将军王邸里的丫头侍候着头面,巧丰绾着极为简单的头,一枚白玉流苏长簪相扣,垂着深碧的绿松石,耳间坠着透雕着月季花的白玉坠子,额上坠着的青晶小珠子在阳光下散着幽幽地光芒。 顾雁歌惯是不爱打扮,今天一折腾自己都觉得换了个人似的。 扶疏取来了碧水流光纱制成的衣裙,碧水流光纱在阳光之下有盈盈如水的光泽,一身浅碧飞白像是从雪后草场深处走出来的一般。顾雁歌穿戴好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心道:真是副好皮相,不打扮的时候看不出来,一打扮起来真是雍容华贵,不可直视。 等顾雁歌从屋里出来,太子早已纪等在那里了,没有穿明黄的制袍,反而是一身皂衣。颜雁歌看了一笑,看来她这位太子哥哥是真的整明白了:“太子哥,咱们走吧。” 太子回头一看,挑了挑眉笑道:“雁儿,我今天才觉出来,你平时真是太不爱打扮了。” 顾雁歌仰面一笑:“太子哥,时间不早了,别打趣我了。” 太子侧头想了想,没这两句诗的记忆,顾雁歌从前也不是什么才女,只当是自己没看过:“雁儿今天心情不错。” 顾雁歌整了整鬓边的流苏,欢快地应声道:“嗯,我闻到了洒脱而奔放的气息。” 更多的是看到了自由,顾雁歌知道这次回京,必能达成所愿,最好是那个府连门都不要进,在边关享受了自由之后,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牢笼里去。或许从前不觉得,但是一旦放出来了,这再也忍受不了。 当顾雁歌到军营时,受到了那些热血男儿们最热诚的欢迎,刚下马车,顾雁歌就觉得被高高捧在了云瑞。兵士们皆抽出刀指天正立着,这样的待遇就连太子也没见识过。顾雁歌受宠若惊地站在那儿,愣愣地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刀,在半空中银成成海,刹时间终干明白男儿们为何爱战场,这样雄浑的场面,不亲身经历怎么会明白。 萧永夜站在正中央领着兵士们拜下,“臣携三军拜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郡主千岁。” 三军阵中只萧永夜一人躬身而立,就连顾次庄也早已上跪倒在地,谢君瑞在后头跪着心里愤愤不平,而江杏雨则跪在更远的地方,遥遥地看着站立在正中央,接受着众人朝拜的顾雁歌,忽地泪流满面。江杏雨终于明白了一句话,就算顾雁歌失去了一切,还有天家的身份可依,她还是宗正里最尊贵的郡主,不需要依凭着任何人,就足矣在这世间活得风生水起。 江杏雨反观自己,谢君瑞天天说重她爱她,却连一个贱籍都还没有为她去了,而当她的身份被捅出来的时候,谢君瑞也没有回护她,而是一个劲的在萧永夜那儿说情,却只字也不提她,反倒是顾次庄,三番两次的替她说话,相比起来这两个人在江杏雨的心里,那就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顾次庄替她说话……顾次庄要是知道江杏雨心里想的,估计早乐翻了,指定得说:小姑娘,你想得太多了。 太子一声叫起,众兵士们齐齐起身收刀回鞘。太午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庆功宴就开始了。说是庆功宴,其实就是吃一顿酒肉而已。在营场前面架起了火,兵士们一群一群的围坐着,各自找了合得来的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 顾雁歌和太子、萧永夜以及顾次庄、顾承忆围坐在一起,也没哪个有胆儿坐太子旁边,于是这里是人最少的。不过恪亲王的魁力是无穷大的,没安坐多会儿,就有军中的大将拿着坛子上来要跟顾雁歌喝酒。顾雁歌也爽快,三口两口一大碗酒就见了底,看着那大将哈哈大笑:“郡主不愧是将军王的女儿,喝起酒来一点也不含糊。想当年打丁胜仗,将军王喝起酒来,那真是三军阵中,没有能赢的。” 旁边的将士们一见太子和萧永夜没有说什么,而顾雁歌也痛痛快快地喝了,于是一个个心痒难耐地跑来跟顾雁歌喝酒。顾雁歌的酒量,那真是没得说,平时滴酒不沾,喝起酒来,还真没两个人是她的对手。当然后来顾次庄给换成了小碗,没让她再用大碗喝了,将士们也不介意,拎着坛子就来。幸而小将们是没这个胆来看萧永夜的冷眼的,大将们喝完了,也就消停了。 而跟顾雁歌喝完酒的大将们,回头就跑到自己营里去宣扬去了。“郡主真是有当年将军王的风采,若是个男儿身,保准又是一个将军王。” “我们这么多人去跟郡主喝酒,郡主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喝了圈下来,脸不红也不醉,真行。”跟军人最快打成一片的方法就是酒。就算是萧永夜见顾雁歌这样喝下来也不由得折服,虽然萧永夜很想削那些灌顾雁歌酒的人! 庆功宴散去后,萧永夜送太子和顾雁歌回嘉临,而营中将士们则是要通宵狂欢的。 太子醉醺醺地由侍卫扶回了房里,顾雁歌却精神头正好,酒和自由,一样安慰了这身子,一样安慰了她的心!怎么能不好。 “雁儿,回京之后有没有什么打算?”萧永夜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顾雁歌端着蜂蜜水,想了想呵呵笑颜:“泛舟五湖,纵情四海……其实也不容易,皇上的棋局太大了,我到现在还不明白皇上想要什么。如果是萤,我真的不知道在哪里,如果是津洲候,我的使命应该差不多完成了吧。” 萧永夜皱眉,萤的事萧永夜如果说完全不知道那是骗人的。只是他没有想到皇帝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放下这事。萧永夜永远都记得恪亲王说:萤不能落到任何人手里,尤其是皇上,皇上的野心太大了,要是皇上得到了萤,阔科旗必灭。但是皇上不明白,阔科旗是东北一带最后防线,如果没有了阔科旗的守卫,安胡人必定大军来犯,景朝必败无疑。 萤消失的过程,萧永夜曾经亲眼目睹过,而当年恪亲王把一干看好的将领调到阔科旗去戍边一至两年,也是希望他们能明白阔科旗的重要性,恪亲王希望的是天下安宁,做为一个军人,恪亲王一生最大的梦想却是有一天,天下没有仗打,所有的士兵都可以回家。 但是显然,皇帝要的是彻底根除安胡人和回屹人这两大心病,然后军政全捏在手里,内无忧外无患。皇帝一直执着的寻找萤,就是相信萤能够让他在有生之年成就这一宏愿。做为一个帝王,也许这样是正确的,但站在恪亲王的立场上,这样的战争胜利的可能牲并不大,他既不能拿景朝的基业去赌,更不能拿和他一道浴血奋战的士兵们去拼。 这……是恪亲王悲剧的重要成因。 萧永夜深思着,顾雁歌就平静地在一边喝水,萧永夜想了许久,叹息一声道:“雁儿,萤早已经不存在了,总有一天皇上会信的,总有一天皇上会明白将军王的苦心。” “父王过世九年了,皇上都还不信,就算再过九年,皇上也不会信的。”顾雁歌只是相信一个帝王的野心,不会轻易消失。站在历史的角度来看,也许皇帝算得上是一个好君王,希望平定四海,可站在现实的角度来看,天下乱百姓苦……也是两难的取舍啊。 顾雁歌想了想又笑道:“算了,这么高兴的时候,不说这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萧永夜一笑,看着顾雁歌欢快的模样,不由得也跟着心情愉悦。抬头望向天边,就要回京了,雁儿你的自由不远了!而京城究竟有什么样的局在等着,也许并不重要。像天下江山这样的大谋断,自然有人会去操心,他要操心的只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子而已. 卷二自由之声 第六十二章 回京 二月初,大军抵京,京城百姓十里相迎,这一场大仗下来,回峙人至少是三五年内不会再来了,回屹人十分彪悍,挨了也不记打。百姓们虽然都知道会赢,但不到赢的这一天,谁也不知道会展成什么样,记得恪亲王去后的二年,一场普通的战打了三年,整个景朝上下一派低迷。 萧永夜用数月之功把回屹人打得落花流水,无疑是给了百姓们一个很好的定心纠。皇帝也大为高兴,常看朝廷上下一众官员亲自在城门相迎,宗室里也早得了皇上的命,早已备好了各路将领的封赏旨意只等大军一到,当着百姓们的面,振奋人心之余,也告诉天下所有人,景朝对有功之臣绝不亏待。 顾雁歌坐在马车上,远远的看着城门,忽然现自己一点都不想回来,在嘉临的时候,总觉得每一天都充满了阳光,而一看到京城的门,就觉得心情与天气一起阴暗了下来,“扶疏,咱们还是得回府里吧!” “主子,自然是的,不过您可以先去宫里住几天,谁也拦不住您不是。”扶疏适当的提了建议。 顾雁歌一听,眉开眼笑:“好,那咱们待会儿跟太子哥一起回宫,到时候就说想太后娘娘了,在宫里多住几天,等旨意下来了再做打算。” 顾雁歌抬头一望,大队的兵马早已经在城外就解散了,萧永夜只领着一干将领及几千宗室子弟穿戴鲜亮的到达城门下。车这时候停了下来,顾雁歌见萧永夜翻身下马,顾雁歌也连忙下了马车,太子回头看她一眼,她就连忙跟了上去。 太子和顾雁歌一到,由太子领头,其他人跪着,而萧永夜则高声喊道:“臣,萧永夜,不负皇恩,带大军得胜归来。臣请皇上校阅三军,赏功罚过。” 萧永夜这话儿其实是套词,但今天听来,在所有人耳朵里都不一样。 宗亲们还记得拟封赏谢君瑞的旨意时,皇帝狠狠地皱眉,差点就要把圣旨撕烂了,但皇帝还是忍了下来,拿起印狠狠地往上一盖就把圣旨扔了出去,看都不多看一眼。 皇帝亲手扶起萧水夜,满面红光地笑道:“辛苦萧将军了,我景朝有萧将军这样的大将,何愁天下不安,何愁江山不定。来啊,呈酒腾要与萧将军先饮三杯。” “一杯,臣代三军将士饮,二杯祭战死沙场的英魂,三杯臣敬皇上,有皇上圣恩,三军才能得胜归来,还天下以太平。”萧永夜举起杯一口饮尽后,又跪了下来,亲手把帅令交回了皇帝的手中,于是他又算无职无权一身轻的人了。 将士们击剑而歌,高声唱着“与子同袍”,场面震撼人心,顾雁歌抬头一眼望去,整个城门外,全是粗犷而深厚的声音,从地上升起直上云霄。天空中飞过一排春归的燕子,场面平和美好、顾雁歌不由得想,这时候要是放飞一群白鸽子,肯定非常应景。 喝过酒后就是封赏开始了,当众封赏,就定要做给天下看的,那自然是个个都赏得厚:“二等靖卫公萧永夜听到,靖卫公永夜,勇猛而威,领三军陈边……现加封一等靖国公,母何氏封一品承安夫人” “臣,萧永夜领旨谢恩。” 其实谁都明白,萧永夜的功,封王早已经是定事,只是看来皇帝还要留着萧永夜打仗。接下来的封赏就自然是一个比一个重了,多是连升几级的,像萧永夜这样只升一级的,压根就没有再出现过。 除开几位大将后,就轮到了谢君瑞:“淮安候长子谢君瑞……掌政有功……封三等魏其候……” 谢君瑞的封赏还没念完,在顾次庄的示意下,亲贵子弟们打头先嚷开了,亲贵子弟们一嚷,刚受过封赏的几位大将军就捧着圣旨又跪下:“臣等请皇上明鉴,谢督平如此封赏,不公……” 皇帝其实早就知道了这里头的事,但今天皇帝要借这事敲打比萧永夜早回京的津洲候,于是今天这事皇帝早就有了主意。皇帝很惊讶地问了一通,亲贵子弟们争相上前答话,顾次庄最是坏透了,竟然在后面不说话,等到皇帝问他的时候,仰大长叹一声,然后泪流满面的只说了一句:“将军王伯父,侄儿没有照顾好雁妹妹,让雁妹妹受苦了!” 顾次庄这煽情的一哭,把其他几位跟过恪亲王的大将给弄得老泪纵横。皇帝一看也仰天看着,久久地说了一句:“格王弟,联有愧于你啊!你亲手把雁儿交到朕手里,让朕好生照顾,没想到朕竟然把雁儿许配给这样一个混帐东西!” 顾雁歌早已经跪在地上了,这时候忽然抬头道:“皇上,儿臣不苦,津洲谢家乃累世功勋之家,权重天下,儿臣能得嫁津洲候次孙,本是儿臣之幸,只是儿臣福缘浅,终不能得郡马垂青。” 顾雁歌心说,皇上您给我个台阶,那么我也无妨给您个台阶下,横竖津洲候是不敢拿她怎么着的,而且这回只会焦头烂额,哪还有时间来应付她。 皇帝听了果然是眼前一亮,连忙扶起顾雁歌,语重心长地道:“雁儿,是朕当初识人不明,误了你的大好年华了。” “皇上哪的话,当初是儿臣要嫁的,是儿臣见识浅薄。”顾雁歌适时的低头,拿帕子抹了抹不存在的泪,心说现在这副柔弱劲,比起江杏雨来,应当是半分不差的吧。 这边皇帝和顾雁歌演着君王慈侄女善的戏,而顾次庄那边就开始像周围群众散播话来,这些个混子在京城里,可不是普通的人面,一句话下来还不是大把人听着。一传十十传百,顿时百姓们在有心人的挑拨下,顿时间就群心激愤起来,大声喊着要打死谢君瑞,给顾雁歌出气。 顾次庄抬眼,老刘一侧脸,老白同志向旁边说了一句:“和离!” 于是渐渐的和离的声音多了起来,但顾次庄没敢让太多人这样喊,怕逼急了皇帝,也怕在城里的津洲候暴跳出城。现在还不宜估得太过,怕百姓们一激动,万一真正触及到津洲候的切身利益,津洲候就会坐不住。这时候是弃车保帅的时候,这车……还是先好好弃着吧! 皇帝看着旁边生的事儿,忽然扫了顾次庄一眼,然后就笑出声来,他这侄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聪明懂得拿捏。看来,以后倒是可以多扶持扶持,在这点上,顾次庄比瑞王强,混子嘛……看人脸色的本事是一流的。皇帝手一举,顿时御军清场,百姓们安静下来,皇帝这才高声喊道:“联收回封赏谢君瑞之旨意,虽说圣旨既出,绝无收回,但今天朕愿意为恪王弟的在天之灵收一回,恪王弟……朕对不起你!” 顾雁歌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笑了笑,皇帝这收人心的举动倒是做得很到位,而且不怎么惹人反感。顾雁歌这时候不由得侧脸去看萧永夜,萧永夜迎风站着,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想着看萧永夜,但是只是一刻间心里一动,就这么看着了。 幸好,顾雁歌也还记得这是城外,多少双眼晴在盯着,而萧永夜也在这一望中有些失神,迅敛了心神,听着接下来的到赏。而谢君瑞则被皇帝先晾到了一边,赏功罚过,罚要等封赏过后才会进轩。 这时候的谢君瑞早已经在一旁吓得深身抖了,谢君瑞竟然不时地看着顾雁歌,以为顾雁歌会像以前一样,帮他说语。却见顾雁歌冷冷扫了几眼,倒是笑得极为灿烂,却只让人觉得浑身凉。而江杏雨呢,这时候压根没有像以前一样扑上来,说着感天动地的话,而是早已经吓得脸色白,跪地不赶了。骄傲了十几年的人,如今终于明白他有可能要推动所骄傲的一切了。 顾雁歌受太子的邀请,去宫里“休养”上些日子,贴身的杨嬷嬷和净竹拼着一干丫头也都跟着回宫里侍候,顾雁歌还住清欢殿,皇子皇女们轮番过来问候,一个个都透着怜惜。顾雁歌笑眯眯的听着,并不说话,五公主性子最是火爆,耐着性子听亲贵们把话说完了,就吵嚷到皇帝那里去了。 皇帝却没有训斥,反而顺着五公主的话说,彻底把五公主的性子惯得高高的。顾雁歌听了只是笑,看来皇帝是真的觉得对津洲候动手了,津洲候府里现在只怕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着吧。 回来时也没见忱王,顾雁歌这时才想起来:“小五,忱王呢,他不是应该在京里待着吗?” “忱王兄啊,去津渡七洲了,不知道父皇派忱王兄去那么个蛮夷之地做什么,听说那里的南蛮子个个都跟妖精一样,父皇怎么能让忱王兄去那样的地方。”五公主浑不在意的回道。 顾雁歌笑,趁津洲候回京述职的时候,拿阔科旗这把剑去刺津洲候,刚从边关回来的大军又还在城外驻扎,这时候就看皇帝和津洲候怎么斗法了。他们怎么斗,她不关心.眼下只要还她以自由,就已经足够了. 卷二自由之声 第六十三章 兰姑之死 三月十三,皇帝赐下和离的旨意,先是示了宗亲商议,然后定了三月十五的日子等着正式宣告。 在此这之前,津洲候先被连帝训斥了,津洲候的面子就算再撑十年,也不如一个去世了近十年的恪亲王。就算是津渡七洲的乓马,当年也曾归恪亲王管辖,惹了恪亲王这茬子事,津洲候只能领了这出。虽然津洲候也明白,皇帝是在借机削弱谢家,但是津洲候当然也不是白相与的。 圣旨还没有传下来,津洲候里却先把谢君瑞就被开了籍,谢候爷则因为旧有军功,自然不能动。谢君瑞被逐出了谢家,但谢候爷和谢老夫人自然还是会让他留在府里住下,津洲候自然是个明白人,这时候自已不难,等皇帝来,那就失了先手。 津洲候上书皇帝,请求皇帝严惩谢君瑞,而谢君瑞以后和谢家也再没有半点关系。而顾雁歌此时就在旁边,看着皇帝和津洲候你一方我一语的交锋。她实是没听出什么东西来,但皇带和津洲候之间的角力气氛,她还是感觉出来了。 皇帝这时候忽然看向正愣的顾雁歌问道:“雁儿,他既是伤了你,你来说他该怎么处理。” 顾雁歌一惊,连忙起身回话:“回皇上,此事既坏了宗室规矩当然还是要由宗亲们来处理,至于雁儿么,听凭皇上和众位叔叔、伯伯们的安排,雁儿相信,叔叔伯伯们自不会委屈了雁儿。” 皇帝一笑道:“朕的好雁儿,就按雁儿说的办,这事就交给宗亲们,安平啊,你也回去先歇看,这些事怎么还你亲自来,现在咱们都儿女忽成行了,要多些天伦之乐,少些奔波之苦。谢君瑞自个儿没出息,也不是你之过,你长年驻扎在外,是朕误了谢家,让你没有时间好好地教养他顶天立地,这才识了雁儿,也误了他。” 津洲候连连说是谢君瑞有负君恩之类的话,顾雁歌只是在琢磨皇帝的心思,皇帝清早的叫她来,说是要让她不要见怪津洲候之类的话。顾雁歌这时候不由得想,难道津渡七洲那边的事情不顺利吗,要不然皇帝这时候肯定该把事做绝了,绝对不会还收回死手来。 帝王心思啊,顾雁歌仰头望天,她无非是个陪客。 和离了,她也该是自由之身了,只是皇帝却还要拿她来演戏,都得尽了江山天下的人,还天天琢磨些什么呢。 津洲候走后,顾雁歌就开始想着,该怎么跟皇帝说回恪亲王府的事,正想着的时候,皇帝忽然笑着说:“雁儿,在宫里待闷了吧,雁儿自小就是个毛丫头,还往外跑,这些日子还不得闷坏了。” 顾雁歌心说,皇上您真合适一句话,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皇帝看她的眼种并没有那么单纯,疼爱一点不假,利用也丝毫不虚,这就是帝王啊。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还是笑语盈盈的:“别说是我自小爱住外跑,就连太子哥这喜欢待宫里的,自打从边关回来后,就不适应呢。边关天大地大,人的胸怀也非着大了起来,心自然就大了,这宫待着就不适应了。” “雁儿要是闷了,就回王府去住吧,宫里太小了,你们这一个一个的孩子,朕迟早都留不住。以后你们这群孩子,又可以在王府甲疯魔了,有时候朕也羡慕你们呐!”皇带今天这么配合她的话,显示出心情很好的样子,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细细想了想,还是等将来忱王回来了去问,跟皇帝在这扯闲篇,压根就一个正经的字都问不出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也就指着在皇上的大荫下好好乘凉,别的自然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说了会儿话,顾雁歌回清欢殿,赶紧让扶疏和净竹收拾东西,叫上小五、小六一块儿,等出宫门的时候,顾承忆竟也在外面接她。她看着顾承忆露出真切欢喜的笑,这个孩子真是有心的:“承忆,你消息可灵通了,怎么知道我们要出宫呢。” “是我是我……是我送信去给承忆的。”六公主连忙凑过脑袋来讨赏。 顾雁歌拉着六公主捏了捏脸蛋上的肉,笑着说:“知道你听话,回头出去玩一定叫上你。” “啊……我就知道雁姐姐最好了……” 一行人笑笑闹闹回了恪王府,顾雁歌一下车,却现恪王府气氛不一般,遂回头问顾承忆:“承忆,这是怎么了,怎么整个冷冷清清的,兰姑呢?” 这时候兰姑不是应该和管家一抉儿领着丫头、仆从们在门口欢欢喜喜地迎接吗?这会儿人倒是见看了,却没有半点欢喜的意思,反倒有些沉闷。 顾雁歌这一说,顾承忆耷下脸来,侧过身去背对着她,似乎是抹了把眼睛似的,顾雁歌就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承忆,告诉我是不是出件么事了,怎么这些日子一点信也没听着?” 顾承忆这才回过头来,泪眼涟涟地道:“雁姐姐,娘身子不成了,我回来的时候娘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我还托次庄哥去请了宫里的太医来,可是太医也回天乏术。这两日娘的身体是更不成了,雁姐姐,我求您去看娘一眼好不好,娘说她说想见见您。” 想见她,站在原主的角度上来看,这个女人很可恨,现在她却只觉得兰姑很可悲。看着顾承忆的眼睛点了点头,温声道:“好,我这就去,你一个男子汉大文夫,抹什么泪。你这时候怎么能掉泪,你一难过你娘就更不好受。” 顾承忆连忙抹了眼泪,强装着笑脸,五公主在旁边也替顾承忆觉得可怜:“承忆,你别担心了,没了兰姑,我罩着人,景朝有我盛容公主一天,我就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谁敢欺负你我撵了他,就算我帮不了,还有哥哥们呢。” “承忆,以后没饭吃了就来找我吧,不个让你饿肚子的。”对于六公主来说,天底下最大的事,莫过于没饭吃。 顾承忆勉强笑了笑,一张的哭丧脸,顾雁歌也不知道该拿什么立场劝,更不知道该怎么劝:“我去看兰姑,你们先坐着,小五小六可别捣蛋。” “知道了知道了,雁姐姐真罗嗦!” 顾雁歌好笑的看这两小祖宗嫌弃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转身去看兰姑。兰姑住在偏院里,院子一颗大株的桃花竟然早早的开了,红粉轻摇何其美丽。兰姑就这么呆呆地靠在窗前看桃花,见她来了也没起身,也没问候,这倒不像是从前的兰姑了。 “我以前,一直仰慕着他,但是他的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我奢望过一点点小小的东西,可后来却现那一点点都不可能实现。她就像满墙满院遮天盖地的长荣,把他全遮住了,他就谁也看不见了。”兰姑声音幽幽的,像是在和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顾雁歌也找了个地儿坐下,挥手让扶疏退到院外去,“兰姑,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就说吧,我听着呢。” “郡主,你和他长得真像,有七分像他,有三分像她,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人。郡主,承忆也像他对不对,可承忆和你不一样,承忆不是他的孩子,不是的。郡主……是我痴心妄想了,想在死后,求一个所谓的名份,就算是被人唾弃也再所不惜。” 顾雁歌听着“他”和“她”,总不明白哪个是“他”,哪个又是“她”。只听得兰姑叹息一声,又继续道:“可是我把自己想得太清高了,到头来才现,名份两个字空荡汇的。郡主,承忆这孩子心地善良也聪明,如果可以,请您好好待他,毕竟他们那么相像。” 顾雁歌听完,见兰姑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就淡淡的回道:“如果你要说的只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自从见到承忆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怀疑,后来证实我的怀疑是正确的。” 兰姑并不惊讶,又说:“我猜想你也该知道了,长得再像,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的。可是郡主,有一件事,你不知道,这背后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连一天都瞒不住,郡主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在利用承忆吗?” 对,这件事她非常想知道,可景兰姑这么有把握的打算告诉她,她反而有些扰豫,但有些事实总要去面对,“是,那么你知道吗?” 兰姑这时才回过头来看着顾雁歌,笑了笑:“在天之为子,在地之独尊。” 皇帝……顾雁歌凉凉一笑,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到现在还不朋白顾承忆这步棋是用来做什么的:“天意如何?” “化腐草为萤。” “谢谢你,兰姑。” “不要让承忆知道,不要让承忆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郡主,承忆就交托给您了。” 兰姑的身上流出乌黑的血液,眼耳口鼻没有一处干净,顾雁歌含泪点了点头:“好,希望到天上,你见到父王时,把一切说给父王听,父王心善,一定不会怪你的。” 兰姑笑着点点头,耷拉着脑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就这么七窍流血,嘴角却带笑的去了,那么悲烈的死去了。顾雁歌长叹一声,泪水遮住了视线,却终吐出一句:“兰姑啊,就算死,你也不肯说实话吗!”. 第六十四章 和离 正月十五,早朝之后,和离的旨意终于下来了,这意味着顾雁歌真正自由了,以后那一家子人,和她就不在有任何关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顾雁歌正在恪亲王府里修建遮住了窗子的月季花枝儿,那些青青嫩嫩的小芽小叶,在阳光之下幽幽碧碧。插着那枝剪下来的月季花枝许久,顾雁歌终于笑了,花枝上的刺几乎扎进了她的手里,她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反而有种解脱了的真实感。 自由,自由……不管前世今生,是做自己还是做别人,最难得的两个字她都得到了。忽然间,觉得有一点点迷茫,这之后,她还需要做什么,是替顾雁歌完成未完的心事,还是好好的、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做惯了别人,忽然间可以做回自己了,却觉得没有了目标,顾雁歌嘲讽地笑笑。 也许那些人还不定会由着她过轻省的日子,萤、津洲侯、阔科旗,有时候她想想都觉得可笑,小小一个顾雁歌,哪里有这么大的能量,竟然被皇帝一再的利用。 从顾雁歌小小年纪就带进宫中养,到被捧成了个娇惯的女子,皇帝的心思深得像看不到底,而她将来要走的路,也必然不是什么坦途。 “扶疏,我们去嘉临你说好不好。”嘉临是做有秘密的城,那里是恪亲王的逝去的地方,也是长眠之处。皇帝必然也明白吧,所以怂恿她出去散心,还经常让五公主和六公主来勾引她,说着边关的风情民俗,那么她是该去还是不该去呢? 扶疏不明白顾雁歌在说什么,只以为顾雁歌是真想去嘉临散心,而且扶疏也觉出来了,顾雁歌在嘉临城里一直过得很快乐:“主子想去哪儿都好,只要带上奴婢在身边侍候就成了,奴婢也想在有生之年,陪主子去看看外面的山山水水,以后也就不遗憾了。” 净竹也连忙道:“主子,您这回不能再扔下奴婢了,奴婢也要一块儿我,还有杨嬷嬷。您去边关,都不知道奴婢和嬷嬷在淮安侯府里多担心。” 顾雁歌眯着眼一笑,或许也好,嘉临城里再有秘密,也终归是天高皇帝远:“那好,这回把你们都带去,见识一番,将来嫁了人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一时间丫头们高兴极了,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闹着,外面忽然有人来报说淮安侯府来了人。顾雁歌听了就皱眉,这家子人还有脸找上门来吗,真是脸皮厚的。 等见了才知道,来的不是谢君瑞、江杏雨,也不是顾雁歌以为的谢老夫人,竟是已经快要临产了的青砂。挺着大肚子愣是要拜下来,顾雁歌连忙看了朱砚一眼,朱砚便过去扶了青砂起来:“青砂姐姐,主子让你免礼,你身子不方便还是先坐着吧。” 青砂看着朱砚,明明净净的更加沉稳了,只待再过两年由顾雁歌指个人家,过平平安安的日子。青砂不由得想,当初是不是错了,如果她也留在顾雁歌身边,如今是不是也会安安生生的活着,还有期待还有盼头:“郡主,奴婢……” 顾雁歌看着青砂,对青砂,她总莫名的带着些歉疚,叹息一声道:“青砂,如果是来求情的,就不要说话了,皇上那里下了明旨,谁去求情,谢君瑞就罪加一等。” “郡主,奴婢不是求您去君前求情,奴婢只去您大慈悲,给郡马……不,给他一个安身之处,就算不能回侯府住,也求郡主慈悲,不要让他受风吹雨淋之苦。”青砂说着说着就难受了起来,看着顾雁歌泪眼涟涟的。 顾雁歌现在最烦就是只会哭的女人,但是对于青砂,她还是耐着性子:“青砂,我并没有说不给他容身之处,我也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说到底,我们都算身不由己,只要不把我逼到绝路上,我又何苦把别人逼到悬崖边上去,让人非跳个粉身碎骨不可。” 青砂看出了顾雁歌的不耐烦,拿帕子擦了擦泪,尽量平静地说道:“郡主,您没有这样的意思,可现在他在京城几乎没有容身之处了。皇上不许他再进侯府一步,也不许任何人收留他,他现在住在奴婢家,可是……也过得并不好,奴婢不求太多,只要有间遮风避雨的屋子就行了。也不求再有什么荣华富贵,奴婢只求肚子里这孩子,将来能有个住的地方,能有父亲就满足了。” 顾雁歌摇摇头,一声长叹:“你的要求,完全在情在理。青砂,为你,这件事我答应了。” 留人一线,不为相见,只为无愧于心,再说折腾死了也没意思,有些人就得看着他时光里一点点消磨光傲气,那比赶尽杀绝要有戏得多。 青砂听了连连称谢,顾雁歌让朱砚陪同青砂出去,转回脸来冲杨嬷嬷说:“嬷嬷,您也别叹息,我呀不为他,是为这没出生的孩子,千错万错孩子没错,何况不是我当初存着一己私心,也不至于有这孩子,人嘛,总归得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应有的后果。” 杨嬷嬷听了笑笑:“只要主子不是还对那郡马心存厚念就行了,主子当知道,有些人,你给他点甜头,就更不知道轻重。” “怎么会呢,我虽然糊涂,也没糊涂到那份上,对那样的人存厚念,他也是不会感激的。”顾雁歌笑着回头,拿起剪子继续去修剪帘边的月季花枝,春日明灿的阳光落在衣襟和手背上。她忽然回头看了眼天空,眯着眼睛笑了笑,她可以说是无愧的吗,希望如此吧! “姐姐……”顾承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顾雁歌身后叫了声。 顾雁歌便回头笑着看他,这孩子的脸上还有些伤痛,就算不是亲娘,这么多年在一起,也有感情了。自从兰姑走后,顾承忆就没有真正开怀过,这孩子也果然是个重感情的,披麻戴孝毫不含糊,就算早已经明白,他不过是兰姑手里的棋子,一直被利用着,也仍旧对兰姑心存感念。 “承忆,别愁眉苦脸了,如果闷了,回头跟姐姐一起去嘉临吧,咱们一块去散散心。这京城里的天啊,总是多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雷雨就回来。”她拍了拍顾承忆的肩,对这孩子来说,周围生的一切都在拔苗助长,真不知道有一天撑不下去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顾承忆拿起顾雁歌放下的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剪着枝子,顾雁歌看着一旁看着满地被剪得乱七八糟的枝叶,不由得皱眉:“承忆,住手,别剪下去了,这是父王最喜欢的一株长荣,你再剪下去,今年就开不了花了。” 虽然她一直说服自己去接纳顾承忆,但原主的思想是无法接受顾承忆的,这满地的枝叶,让顾雁歌不经大脑的就把话说了出来。只是顾承忆闻言楞了楞,转过身来看着她笑得分外惨淡:“姐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为什么还要……” 顾雁歌大笑:“不是,不是什么,承忆,既然圣旨明说你是父王唯一的儿子,那你就是。至于这其中有什么原由,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承忆,既然姓了顾就一辈子姓顾吧,既然叫了我一声姐姐,这辈子你就是我弟弟。” 顾承忆眼睛闪了闪,放下剪子坐到顾雁歌身边,看着顾雁歌良久,忽然趴在石桌上低声哭了起来。顾雁歌见丫头们早已察颜知色地退了去了,就说道:“承忆,我们都知道,一开始就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从你叫我姐姐的那时候起,你就是我的弟弟,就是父王的儿子,你又何必再放在心上呢?” “姐姐,你不怪我骗你吗,你不怪我吗?”顾承忆这时终于有了个几岁孩子的神色,满脸的害怕。 顾雁歌笑笑:“不怪你,是假的,可是你也是身不由己的,这些责任不该全推到你身上。” 顾承忆看着顾雁歌,还是有几分忧郁,终究是心一横道:“姐……不要去嘉临……不要去!” 顾雁歌只是觉得那里离京城太远太远,就算有什么消息,想要在京城和嘉临间往返,那也是天长日久的事。消息,不就在个时效,如果在时间上没有优势,消息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我知道那里有什么,你不要担心,如果你愿意就陪我一起去,如果有顾虑,就在京城好好守着恪王府。真到了嘉临,就不是谁说的话都管用了,那里是父王一手创建起来的城池,有人说过‘临时景朝之土,非景朝之属’。反正在哪里都不安生,倒是那里,至少可以放任的做自己,不必担心太多。” “姐姐如果一定要去,就请萧将军同行吧,我去了只会连累姐姐。”顾承忆如此说道。 顾雁歌应了声好,叮嘱着顾承忆,她去边关了要怎么怎么样,顾承忆就安安静静的听着,不的答上一两句。顾雁歌淡淡一笑,心里感慨着,就这样已经很好了吧!谜题那么多,真要想一刻间全部解开太不容易了,倒不如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 天下江山事,是君王的责任,只要不算计她太多,她自然也可以佯装不知道,更不愿意费尽心思去掺和,她的脑袋生来简单,也掺和不起这些事. 第六十五章 永忆此夜 萧老夫人趁着午睡后的功夫,打算跟儿子商量商量婚事,萧永夜的婚事啊,那真是让萧老夫人操碎了心。自打那场婚约之后,萧永夜就没了成亲的心思,不管是天家的公主,还是各府的千金,萧永夜就楞没个可心可意的。萧老夫人有时候想,就算是个丫头也认了,可萧永夜在这件事上,真可谓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 萧老夫人示意丫头不要惊动了萧永夜,进了屋里去,萧永夜却正凝视在看着什么,萧老夫人伸长脖子一看,不由得嘿嘿笑出声来:“如果娘没记错,这是当初郡主送给你的吧,我的傻儿子喂,你还真是上心。” “娘……”威风八年,英勇无匹的萧大将军脸色一红,盖上手里的盒子,撇开头去。 萧永夜这副模样,别说萧老夫人,只怕谁见了也该明白是个什么内容:“娘也不是那古板的,你喜欢郡主,娘也可心那丫头,现在不正好。郡主啊又是自由之身了,你呢也没有妻室,两人现下身边都空荡荡的,管什么世俗礼教,咱们将门之后不拘那些个。” 萧永夜妻室挺担心萧老夫人不能接受,却没想到萧老夫人比他还想得开。其实萧老夫人也是怜惜顾雁歌,也是感念恪亲王对萧永夜的一番提携教授之恩。 萧永夜心思动了动,萧老夫人看在眼里,便说道:“永夜啊,郡主这般的人品,就算是现在,也是大把子人盯着,你可要上点紧。我可是听说,忱王和郡主走得近,忱王再过个十几天就该回京了吧,傻儿子你可是近水楼台,别让旁人把月亮摘了去。” 萧永夜沉默了,忱王对顾雁歌的心思,他当然也清楚一些,只是他却希望顾雁歌有选择,毕竟……当年她曾经拒绝过,他一方面的势在必得,一方面又想给顾雁歌选择的空间。 萧老夫人白了萧永夜一眼,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做人太耿直,有时候耿直得让人想一大嘴巴子去扇醒他:“现在,郡主可是一个人在王府里住着,顾承忆新失了娘,肯定满府都冷冷清清的,你就不过去与公主说说话?” 萧永夜“嗖”地站起来,萧老夫人调笑地看着,萧永夜脸皮颜色又加深了几分,萧老夫人乐道:“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自己整理整理,我走了,去好好和郡主说说话、坐坐。” 萧永夜待萧老夫人走后,立马就出了府,到了恪亲王府前时,正好碰上了要出府的顾承忆:“承忆,你去哪里?” “萧将军,您怎么来了,我正要去给娘上香呢!”顾承忆看着萧永夜,忽然侧脸露出点笑容,对于萧永夜的来意,他是有那么点清楚的。 萧永夜清了清嗓子道:“路上小心点,早去早回。” 顾承忆见萧永夜没正面回答,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嘿嘿一乐转身就走了。 萧永夜进了府里,丫头领着他到了院子里,顾雁歌正在准备行李,萧永夜一看有些怔楞:“雁儿,你这是要到哪去?” 顾雁歌正忙乱的准备着,一抬头就见萧永夜站在门口,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正是想谁来谁:“萧将军你来了,正好呢,我也想去找你了。” 萧永夜面上淡淡一喜,道:“雁儿有什么事吗?” 顾雁歌看了眼屋里乱七八糟的样子,连忙叫扶疏去备茶,她则陪同萧永夜一块儿到院子里去坐。午后明媚的阳光斜照在两人身上,暖暖溶溶的生出一片灿灿光逃,顾雁歌再一抬头,就看见了萧永夜温柔的神色。忽地又低下头,萧永夜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在嘉临的日日夜夜里,这个人总是这样神色柔和地看着她,这样的神色她怎么会看不明白。 她对萧永夜,也不是没有好感,只是觉得刚从一坑里跳出来,很难再这么快地跳进另一个坑里去,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萧将军,皇上准我四处散散心,我想去塞上看看,去父王当年浴血奋战了一辈子的地方,好好看一看。” 这其实也是原主的意思,虽然不谅解恪亲王,虽然怨……可更多的是一种从骨子里生出来的自豪感,正好她也呆烦了,无妨就顺从这心意吧。 萧永夜听了心情异常愉悦,脸上的浅笑都让人觉得是无比欢欣的表现:“雁儿,出去走走也好,想必你父王知道了,也会觉得高兴。” “萧将军……可愿陪我一同前往。”这话当然是暧昧的,顾雁歌说完自己就撇开眼,阳光明晃晃的落在衣服上,只让她忽然觉得有些羞赫,并不是没经历过,而是此时,面对这个男人,她竟也涌现出了小儿女的娇态。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光影交错的脸上,几近透明的肌肤染着浅浅的粉色,如同院儿里新放的花朵,更多了几分鲜活与明媚:“雁儿,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从来没有改变过。” 对于萧永夜这样的男人而言,这已经是最深刻的表白了,顾雁歌忽地莞尔一笑,萧永夜那略带着些局促的样子,却让她觉得心窝里莫名的温暖。只是,她还是有些犹豫,也略带些不安,前路茫茫,谁知道会走到哪一天、哪一步去! 萧永夜见顾雁歌不说话,便又是淡淡一笑道:“雁儿,不要顾虑太多,选择你喜欢的生活。你心里的那些疑惑,总有解开的一天,我等你安下心来的那天。” 顾雁歌感激地看着萧永夜,这个人永远知道她要的是什么,有时候比她更清楚应该怎么选择。不由得感慨,当初如果原主好好的正视己心,做正确的选择,会不会她如今还忙碌而琐碎地生活着,而原主则和萧永夜风风雨雨愉悦地相处。 叹息一声,这世上什么果都有,唯独没有如果:“萧将军,我也知道会有那样一天,我既期待又害怕。如果一切答案揭晓了,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父王,留下那样一段传奇,让天下无人不敬仰,这无人可及的荣耀,是父王肩上扛一生的负累,如今又压在了更多人的心上。” 萧永夜压低声音,轻道:“雁儿,你父王有他的苦衷,有些事只有当年极少的人清楚,而这些人也早已经一个个消失了。皇上的心思,要猜也猜得到,只是有些皇上无法掌控,却偏想着要捏在手里。野心……永远不会有尽头!” 野心,一个帝王的野心,顾雁歌想想都觉得挺可怕的:“萧将军留在府里用完饭吧,今天府里按是有的习惯是花宴,当年娘最喜欢了。” “王爷也喜欢,嘉临花也多,以前你每年三月末将军王府里都开花宴。王爷和王妃一块动手,那时候你还是个这么高一点的小孩子。”萧永夜比了比,示意那时候顾雁歌还是多么的童稚。那时候萧永夜也小,经常被恪亲王带在身边,年年的花宴,他也是列席在坐的。 顾雁歌听了也是一笑,脑子里倒还有那些温暖而美好的场景,三人一起摘花、泡洗、烹拌煎炸,做出来的不是食物,而是满满的幸福:“你又大到哪里去了,我记得你一回吃花宴,还掉泪说想家呢!那时候英勇的萧大将军一边吃饭,一边被叔叔们笑得面红耳赤,别以为我那时候小就不记得了。” 其实,她确实是不记得了,不过曲清风和刘定喜欢拿这些事儿出来开玩笑,她也偶尔会听着一些。 萧永夜本来正在喝着茶,听了顾雁歌这话猛地咳了一声:“雁儿怎么也还记得!” “那时候我还跟你说‘是没吃饱吗,我让娘亲再给你做,不哭不哭……’,你听了我的话,反而哭得大声了,于是你就被叔叔们笑到现在!”顾雁歌眯着眼睛,揭人糗事的感觉,似乎还不赖,人的快乐果真是要建立在别人的尴尬之上啊!恶趣味了,恶趣味了……不好! 萧永夜忽然地眼光一闪,笑道:“那时候雁儿总叫我叔叔,王爷跟你说该叫哥哥,你也总执拗地叫叔叔。” ……顾雁歌沉默,是这样的吗,于是侧脸看一眼萧永夜,总觉得这人是合该被称为叔叔的,千八百年的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就算有表情也淡淡的要人我细细捕捉:“那是因为你像呀,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满脸黑乌乌的,头凌乱,身上也脏死了,没叫你声萧伯伯算好的!” “雁儿,以后……叫我永夜吧!” 顾雁歌再次沉默,原来冷面萧将军,也有弯弯绕的心思。这么想着,却竟是欢喜干脆地点了头,应声道:“好。” 顾雁歌这个好字一落,萧永夜脸上就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笑意。这一个好字,在萧永夜心里,如同陈年窖藏的老酒,甜绵温软,期待多年。这简单的一个好字,如今听来,如饮一坛当初就应该喝,却被陈藏了的酒,细细品来才觉得经年之后,更加醇浓悠长. 第六十六章 不要指望会反省 青砂的主意打得好,希望借这患难之时,让谢君瑞感受到她的真心真意,却没想到,某些人确实是患难之时可以见真情,但有些人是死都不会改变的,比如谢君瑞这样的人。 谢君瑞进了院子,挑这不好,那不行,风水太差,光线不好……反正能挑的全挑了。杨嬷嬷给安置的院子,其实已经算不错了,三进的大院住几个人是绰绰有余的,可却没想到还被嫌东嫌西,杨嬷嬷和朱砚气得扭头就走了。 青砂连忙上来赔罪,朱砚看在青砂的面上,也没多计较,回去就把这茬给瞒下了。杨嬷嬷也不愿意拿这件事去气顾雁歌,反正过了几天她们就去嘉临了,还跟这个人置闲气,没必要。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好,顾雁歌也打算启程了,皇帝特地派了一队侍卫护送,顾雁歌本来想拒绝,萧永夜却一笑让顾雁歌进宫去谢恩。顾雁歌想了想倒也明白,于是领着丫头婆子一块儿进宫谢恩,她现自己完全可以在一切都水落石出的时候,还满脸笑容,仿佛这生活跟不是她的一样。 顾雁歌终于现了一件事,不管过了多久,她对这个身份都没有任何的亲近感,对于这个世界没有安全感。所以以前不能容忍的事,桩桩件件都忍了,讨厌的人也可以捧着笑脸以对,原来她仍旧活在曾经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真正拿自己当顾雁歌来看待。 等出了宫门,远远的看见萧永夜披一身阳光,威严而温和地看过来时,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一种和过去完全剥离开的感觉。萧永夜这个人,让她忽然有种认知,她做定了顾雁歌,不管执著多久、迷茫多久,回不去的都只能被称为过去。 萧永夜皱眉,顾雁歌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雁儿,我们出了,嘉临天高地广,塞上风光也好,这里的一切都会过去。” 顾雁歌抬头然后微笑,手紧紧的握成拳,指甲掐在手掌心里,那疼痛几乎深入了骨髓之中。这份入骨的疼痛来提醒他,这一切真实将永远不会在下一次睁开眼时,让她重新回到原有的生活轨道上。好吧,以后,她会好好活着,不再当这一切都只是场梦,只是出戏,活得漂亮才是对命运最好的反击。 “永夜,我们一起骑马吧,我的骑术可是父王亲自教的,绝对不会逊于你们的。”顾雁歌翻身上马,看着随从的侍卫和萧永夜,眉梢眼角透着飞扬的神采。 就在这一瞬间,萧永夜现记忆中的顾雁歌又回来了,而且比过去更加的娇灿明丽,春日的骄阳缓缓的投射在她身上,衬得整个人如从重虫明光之中出来,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谁也移不开目光。 顾雁歌笑着回头:“怎么,你们是不敢和我比吗?” 皇帝的近卫可个个也都是贵族小年郎,被她这么一说,面子上立刻过不去了,一个个嚷嚷着要和角力。顾雁歌一笑,抬头去看萧永夜,现萧永夜正眼神清亮的看着她,不由得低下头去,复又迅抬起来道:“永夜,你可不是怕输给他们吧!” 这话说得一众少年郎们个个跃跃欲试,萧永夜哪,那可是军中的少年战神,能跑马能赢他,那也是天大的荣誉了:“靖国公,您可真别是怕输给我们吧,这可不像您了!” 萧永夜扫了那群人一眼,手里的马鞭一扬,在马上睥睨看一干少年儿郎,挑眉道:“承蒙诸位瞧得起,哪能推辞。” 跑马当然不能在京城街面儿上跑,还得出了城门再说,顾雁歌骑在马上过街,百姓们看着她竟大都露出温灿的小脸,让她觉得心里忽地一暖,这些淳朴的人,在顾次庄那混子的宣传造势之下,已经完完全全倒在她这边了。对谢君瑞,那是能骂就骂,能贬就贬,要不是不敢动手,估计谢君瑞早被打成渣子了。 正在顾雁歌觉得心情不错,而且内心开始踏实下来的时候,煞风景的人又出现了,谢君瑞站在街角嘲讽地笑着高声对身边的青砂说:“一双穿旧的鞋子,该扔扔了,捧着重着的,你也不怕寒碜了爷的脸面。” 萧永夜闻言脸色一边,身后的少年郎们也个个气血往头上涌,这个谢君瑞在亲贵子弟里,向来就是个不招人待见的。而顾雁歌可是少年郎们偶像的女儿,自小又跟他们个个都玩得好,他们自然维护顾雁歌。 少年郎们正要催马上前,顾雁歌却翻身下马,走到谢君瑞身边,笑得灿烂无比:“如果一双鞋子买回家,从来没穿过,退回去的话还是完整如初。谢公子,本郡主如今依旧是朱砂在肩,完整如初,真是有幸虽和你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还是双新鞋子。” 少年郎们听了这话脸红得都撇开了去,萧永夜眼睛一眯,胸口涌上来的阵阵激动冲得他脑子几乎无法再思索。他们本是来护着顾雁歌的,却没想到顾雁歌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于是都怔楞在马上。 谢君瑞脸红脖子粗的说:“一个女人不知检点,在街上招摇过市,不知羞耻。” “我也不是过街的老鼠,会人人喊打,为什么不能再街市上行走。”顾雁歌话一落,少年郎们开始英勇上阵了,他们终于得了机会可以好好教训这位了,那还不是劲往狠里使、手往痛楚打。 萧永夜这时候,本来是该阻止的,可现在只是看着,竟带着些鼓励的意思。少年郎们一件萧永夜默许了,手上更是没有了轻重。 青砂这时候早已经愣在一边了,直到听到谢君瑞的惨叫声,这才回过神来,重重地跪在顾雁歌面前,顾雁歌连忙扶了起来,青砂便泪眼涟涟的道:“郡主,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好好照顾好公子,请郡主看在这孩子的份上,放公子一马,奴婢将永生永世感念郡主的恩德。” 顾雁歌四下里看了眼,问道:“江杏雨呢?” “她……她身子不太好,自从回京后句受了惊吓,一直在院里养着。”这时谢君瑞又大声叫嚷了几声,虽然手忙脚乱的抵抗着,但总归是双拳难敌四手,青砂连忙道:“郡主,请您放过公子吧,请诸位爷住手吧!” 顾雁歌应了声,看也打得差不多了,暂且出口恶气,这样的人得留他一命,看在他在没有了光环之后,一天天的自我折磨着那笔打死打残了要好得多:“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这光天化日之下,不好……不好……” 好字一落,顾雁歌就转身了,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少年郎们一阵愣,难道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出人命,就会很好……很好了?少年郎们停了手,啐了谢君瑞两口,这才一个个转身上马,有爱捉弄的还没忘扔下俩钱:“爷打得尽兴了,赏你俩钱花花,买点药养养,等养好了爷们再来。” 谢君瑞身上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但是谢君瑞的本意是想引起顾雁歌的注意。在他的心里,至今还认为顾雁歌是看重他的,但是今天是彻头彻尾的泼了他一声的冷水。谢君瑞看在顾雁歌带着人奔驰而去,冷哼一声,把顾雁歌定性为“无情无义”的女人。 谢君瑞虽然愤怒,但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原本以为至少还可以挣扎一下,却没想到反跌落到冰窖里了。他错估了自己的魅力,更低估了顾雁歌的“爱”。 顾雁歌可不知道谢君瑞心里怎么想的,反正她现在心情是好极了,打完人出来,别人看她的眼光反而是鼓励与赞扬,这感觉,打了人还被赞美与歌颂,怎么能不倍加痛快。正在她痛快着的时候,身后灼热的眼神让她无法再忽视下去,回头一看,毫无意外地看进了萧永夜的眼睛里:“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哪里不对吗?” 萧永夜摇头笑笑:“不是,雁儿很好。” 至于好在哪里,萧永夜倒是不言不语的,反正眯着眼睛笑得一脸阳光灿烂。顾雁歌骑在马上就奇怪了,这人刚才还一张沉沉冷冷的脸,害得那些少年们跟在他后面远远的,转个眼就雨过天青了,连带着后头的少年郎们都有说有笑了起来。 “赛马了赛马了,总要有点赌注吧!”后头的少年郎们开始下马开盘了,某个不开眼的孩子看了萧永夜一眼,凑上前去问:“靖国公,要不要也压一注?” 萧永夜冷哼一声,那可怜孩子就怏怏地又折回去,半道儿上看到顾雁歌笑得明明灿灿的,又嬉笑着凑近前:“郡主,要不要玩一把?” 顾雁歌不说话走过去,在那孩子都以为自己连碰两块冰块的时候,顾雁歌从袖袋里掏出块碎银子:“我压自己赢,我可告诉你们,今天谁赢了我,到了嘉临我就上父王坟头哭去,到时候父王半夜来找你们,可别怪我!” 听了她的话,这一群的倒霉孩子们都苦着脸,其实顾雁歌也知道,他们是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的,这群口袋里大把银子没地花的孩子,谁会在乎这俩钱啊,他们也不图输赢,就图个痛快罢了. 第六十七章 明月照永夜 入夜时在驿站里,少年郎们凑成一桌,开始海天海地的叨唠,某孩子说自己见识多广多广,顾雁歌看着那群人一脸崇拜的听某孩子说着景朝以餐的民俗风情。 当某孩子说到那里的少女如何如何美丽动人,顾雁歌看毒害萧永夜沉沉的脸色,揶揄地道:“他说的地方中,永夜想必是去过,那里的少女是不是真有那么动人,歌声是不是真有那么动听?” 萧永夜收回眼神,看着顾雁歌良久冒出一句:“不如雁儿!” 顾雁歌默然,可以自认为是被调戏了么……好吧,也是她先戏调戏别人的,被反调戏了也只能怪自己功力不够深,转身,她打算去“收服”这群少年郎,要说见识广这里谁也比不过她不是。电视,网络,报纸,杂志,这些人的见识广再广博,也比不过那个信息爆炸时代的冰山一角。 “在南以砐,有冰川无穷,一年两季寒暖交替,寒季以极有七彩穹光,暖季以极有骄阳不落。”顾雁歌说的当时是南极冰川,这段话还是原来某们中文系的同学写的,一篇绚烂无比的文章,她只记了这开头一句,但现在看来开场效果不错。 那郡孩子立马就愣了,刚才讲民俗风情的孩子傻傻的问:“郡主,哪里有这样的地方,我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顾雁歌咳嗽两声,学着赵忠祥大人的语气:“从我们所在的地方一直往南,到了最南端的时候,将会看到一片茫茫的冰川雪原,那里的天气恶劣没有人烟,连我们平常能看到的动物,也没法在那里生存。但是……世间总会有奇迹生……” 于是无聊而兼别有心思的顾雁歌,把动物世界里关于企鹅的那几集讲了几遍,等她讲完,这一大群孩子全愣了。于是她开始回想,她到底讲了什么,让这群孩子集体沉默。呃,好像是讲了企鹅孵化幼他,雌雄轮流,然后又讲了某只企鹅在路上被海豹吃掉,然后另一只企鹅要么放弃孩子,要么放弃生命的故事。 清了清嗓子,仰头望着天空,她觉得应该差不多该放后话了:“父母都是伟大的,这让我想起了父王,父王在天之灵,一定会一直保佑着我吧。边关有那么多关于父王魂魄犹在的传闻,所以我相信,父王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永远也不会离开。” 于是……冷场,冷风嗖嗖中,驿站外传来风雨之声,在清清冷冷的驿站里分外骇人。萧永夜却侧头笑了,他明白顾雁歌的意思,是要借此来告诉这群人里的“有心人”,有些人可能不知道,但瞒不过鬼神! 入夜后,顾雁歌睡不着,春夜的凉风里,驿站里月光如水,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点点飘散开来。起床推了窗,一丛迎春花趴在墙头上,长长的枝条垂落在地,有些在池子里,有些在地上,开着嫩黄嫩黄的小花朵。那些青嫩的颜色,在灯光摇拽之下,分外明媚灿烂。 随手推开门去,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寒风之中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她还是信步走进了院子里。走了没几步,就现萧永夜站在侧面看着她笑。溶溶的月色与灿灿的烛光之间,风吹起两人的衣裳,一时间无语,画面却温馨而美好。 “雁儿,睡不着吗?”萧永夜信步走上来,这是顾雁歌小时候就有的毛病,在不熟悉的地方,睡不着觉,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到现在也还没有变过。 顾雁歌浅浅一笑看着墙上正开着的花说:“嗯,睡不着,被它们吵醒了。” 萧永夜信步行来,走到她身边,身上传来暖暖的气息,她甚至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出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如何的近。上辈子结婚恋爱都简单,从来没有遇上像萧永夜这样的人,那种英雄式的柔情,在平淡的年月里早已经被摆在了神坛上,哪里是她这样的人能见得到的。 这样的情感,说实话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许是习惯了寻常人平淡的情感,萧永夜这样应该被仰望的人,让她觉得这样的人生更像是偷来的,从原主那儿偷来的,她的生活是寻样的枯燥乏味,而这样的起伏伏的绚烂人生,她其实也过不来。 “雁儿不安些什么?”萧永夜感觉精算师到,顾雁歌忽然就不安了,让他有些疑惑。 那些侧脸上迷茫的光影,让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梦里。曾经他们想过妥协,但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她和他都不想再妥协一次。萧永夜觉得,如果再让往事重演一回,对他们而言就不是折磨而是终生的遗憾。 顾雁歌叹息一声,借着这句问话,倒出了自己心底许久的话:“这一切都像梦一样,有美好的,有丑陋的,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一直在旁观。现在又忽然说,不能看戏了,原来我也是唱戏的。角色变换太快,有些接受不了。” 顾雁歌的话让萧永夜怔愣了许久,这才回道:“雁儿,人生就是一场戏,与其让别人来安排,不如自己排了演给自己看。” 顾雁歌闻言狡黠的一笑,收拾起那点小小的悲春伤秋,掐着一朵小小的迎春花枝子回头问道:“永夜也在演戏吗,为什么演呢,演了想给谁看呢?” 萧永夜纵使英武决断到了现在的地步,遇上女人还是得犯糊涂,更何况眼前这位一直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于是更加不解了。上一秒还情绪低落,下一秒却又娇灿如初,萧永夜只得是摇摇头,论行军打仗他自是当仁不让,可论起女人的心思来,他也得承认远远不如顾次庄那混子:“战场上只有真刀真枪,耍花架子,只会死在敌人手上。” 顾雁歌仰面一笑,回转身来带着迎春花枝一起迎向萧永夜的眼:“永夜,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乏味的人!” “乏味……”于是萧叔叔光荣的沉默了! 顾雁歌于是笑得更加欢喜,调侃地道:“你看看,三句话不到你就扯到战场上去,怪不得京里的宗室姑娘们对你又爱又恨,爱你的英武不凡,恨你的木讷无趣。” 萧叔叔呆了呆,反应倒是很忆地,立马就回问了一句:“那么雁儿呢,也和他们一样吗?” 这下轮到雁郡主千岁愣了,嗯啊了两声,这才找回声音来:“那是,我也不能免俗,公主们可是天天在我耳边数落,您是多么多么的好,又是多么多么的讨厌。如果您能化木讷为有趣,想来公主们也会欢喜,我呀也不至于天天被她们围起来,吵得耳根子疼了!” 萧永夜摇摇头,怎么会这样轻易放过顾雁,明月正好,夜色微凉,有花有月自然该有良宵。萧永夜动了动心思,决定不再跟顾雁歌绕,他们之间什么都不缺,缺的只是把那层窗户纸捅破的时机:“雁儿,细年时的戏言,曾经几近成真,就算你曾拒过,但如今兜兜转转还是加到了原来的地方。雁儿,如今你可愿意把那时的戏言当真一回?” 顾雁歌看了两眼萧永夜平静的表情,心想这算是表白吗?像又不像,那戏言应该就是“长大了嫁给你”之类的话吧,这人好像是直接跳过了表白这一段,直接跳到了求亲:“呃,永夜,在这层层的迷雾没有解开之前,我安不下心来,其实我也知道没必要挣扎,因为那些可以完全与我无干!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不管是火坑还是归宿,要跳下来始终都需要下定决心。永夜,我需要一点时间,解开一切,忘了#” 萧永夜望天笑笑,曾经的那段不愉快的婚姻,他也有一段时间无法理解,甚至很难再接受另一个人。 所以以于顾雁歌的心情,他是很能理解的:“雁儿,一句戏言都等了十年的时光,若是承诺可以更久!” 顾雁歌不由得感动,一句戏言等十年,这世上多少白盟约守不住,竟偏还有人守着一句儿时的话。若当初原主不拒绝,倒真是一段天下美谈:“永夜,你不能这样纵容任何人,我这样的人尤其不能纵容,一旦宽泛了只怕很难再绑得住。” “待人以宽,律已以严……”萧永夜刚想把军中的那一套又搬出来说,忽地又想起刚才顾雁歌才说他木讷无趣,不由得把话给掐了。 顾雁歌见状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了,扶着墙直喘粗气儿,看着萧永夜只觉得这人愈的有趣起来:“其实,我挺喜欢听你说军中的那些事,让我想起父王,总觉得分外亲切,不用把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 “晚了,雁儿也去睡吧,下个驿站到漓水,那风光好可以多停些时日。” 萧永夜嘱咐顾雁歌去睡,顾雁歌就眯眯笑的回屋里去,等回头想关窗时,却现萧永夜站在原处望着,一边关着窗户一边柔柔地笑。这个人,是永远会站在身后的,让人那么有安全感,那么的踏实. 第六十八章 春风满城池 一路走走停停,如同游山玩水一般,行程被大大拖长了。顾雁歌和萧永夜一行人来到嘉临时,春天也一路跟随着他们一道来到了嘉临,半路上他们曾经收到过消息,说是青砂的孩子出生了,顾雁歌感慨了一番,青砂的幸福与不幸福,她总觉得自己有责任,于是心情却莫名地有些沉。好在一路有少年郎们说说笑笑着,还有萧永夜常是三言两语,却语重心长的叮嘱。 嘉临的四月群芳竞艳,处处显露出一派峥嵘景色,天高云淡之下,开着名色各样的花朵,高在枝头迎着晴空开得娇灿,低在脚边却也是仰面向着高空。顾雁歌仔细看了不免一笑,且说是:“傲骨梅无仰面花”,教人要虚心,却不知向阳的花朵总是开得艳些。 曾经,她也爱梅的高格,对凡俗的花是不多看一眼的,如今却是样样花都能看出好来,不管什么花,有赞歌也好,没赞歌罢,横竖都要开的,又何必分什么仰面垂,冬开春开。 老管家一面在前头走着,一面笑眯眯地对顾雁歌说:“郡主,您看府里的花可开得好!咱们府里最得意的就是满园的花了,就算是到了京城,除了皇宫御花园,哪里也比不上。” 老管家这自问自答的自我夸赞让顾雁歌听了会心一笑,遂抬头看了满院子的花一眼,骨子里对这些香气有着天生的接近,这样的气息才是原主熟悉的吧!旧宅子,老仆人,父母种下的花,顾雁歌又是一笑道:“父王要是知道这些花开得这么好,想必很高兴的,父王从前里除了行军打仗,就是跟娘一起拾掇这些花,向来是珍爱万分的。” 老管家又问:“郡主,您这回来,可要多住些日子,奴才老了,这宅子里大多侍侯过王爷,王妃的仆妇也都老了。每年花开的时候,奴才们都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再开一回花宴,这回趁着郡主和靖国公一道来了正好,等花都开好了,奴才们再来侍侯一回花宴可好。” “七叔,您拿主意就成了,这么多年过了,您也该好好养养身子了,回头我帮您安排,这宅子里的事啊,就交个合意的人,不过这人选嘛还得七叔来定。”顾雁歌看着老管家,这个当年曾经和他恪亲王同进退的中年男子,如今也老了,背不直了,身子也不硬朗了,真应了那句话“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老管家长叹一声,感慨地道:“一晃都几十年了,当初奴才跟在王爷身边侍候的时候,王爷年轻,奴才也年少,王爷有天纵之才,经纬胸襟,唉……只是岁月不饶人啊!”、 顾雁歌和老管家一齐感叹了会儿,这才回了屋里歇下,此时正当午后斜阳渐沉的时候,春风里飘来各色的花香,揉和在一起竟然丝毫不让人觉得难闻,反而杂揉出一股异样的芬芳。迎窗有粉黄的花朵开着,在斜阳之下几近透明,凑上去闻了闻似乎没有香气的,这好像是京城里常见的花,恪王府里几乎每个院子里都有。 “这花,好像很常见呢!”顾雁歌这么低喃了一句。 “回郡主,这是王妃最喜欢的花,一色无香。”院子里的仆妇见顾雁歌似是在问她话一般,就回了一句。 一色无香,顾雁歌皱眉,记得在京城应该开得更大朵些。忽然顾雁歌想起来,似乎在嘉临时还见过种了一色无香的地方:“一色无香在这里不好活吧,京城倒是常见。” “回郡主,一色无香是当年王爷为王妃亲手种的,也是奇怪,别人都种不活的花,愣是让王爷种成了。整个城里,京咱们府上有这花儿,换了旁人只怕连种都种不活呐。” 仆妇笑眯眯的夸着花,顾雁歌的心里却惊起层层波澜,如果别人种不活,为什么她在嘉临城还见到过?嘉临城里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萧永夜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她顿时觉得自己满脑袋问号。来这是为躲闲的,却没想到越躲越不闲。 晚饭后,萧永夜过府来了,带着曲清风和刘定,打仗时两位将军远在另一处守防,这回见了顾雁歌高兴得不得了,连连拉着顾雁歌,指责她不给他们透实话:“雁儿,你怎么什么事都扛着呢,这样的事要是跟我们说了,怎么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那谢君瑞我们自来就不喜欢,当初你求下圣旨非嫁不可,我们也希望你过得好,没想到你受了这天大的委屈,连一个字都不透,哪还把我们当叔叔……” 顾雁歌指挥丫头们摆了茶点,这才笑道:“曲叔叔,刘叔叔,就别忙着说我了,我现在不是的嘛,这些不快意的事,过了就过了,咱也就不提起了,省得自己窝火,咱们总不能拿他的错来处罚自个儿啊!难得和叔叔们见过一面,咱们不如说得欢快的事,那该多好!” “你啊,从小你父王就拿你没主意,小小年纪就心思多得很,现在我看谁还降得住你!跟谢君瑞和离也好,他啊也管不住你,你就得找个不说话都能让你服贴的,这才能让我们省心!”曲清风心思到底细腻,一眼就看出萧永夜和顾雁歌之间的那些味儿,笑了笑,对于这样的配对,他们一干旧部都是乐观其成的。 萧永夜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从十几岁进军营,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萧永夜骨子里什么样,他们清清楚楚,也只有托付了这样的人,他们才能够放心。更何况,萧永夜不但心里有顾雁歌,还怀着对恪亲王的感念,更是会好好待顾雁歌,当初,两人各自错许了,如今有了改正的机会,他们就更该动动心思好好撮合撮合了。 顾雁歌眯着眼睛笑,接着丫头手中的茶壶,给曲清风和刘定他们添茶水,一面还故作小女儿的惊道:“呀,万一欺负我怎么办,叔叔们可不能这样。” 刘定见曲清风打手势,再一看萧永夜和顾雁歌之间的气氛,再精神经也明白了,心里自然击掌叫好,便笑着道:“总会有个人,既管得住你又绝不会欺负你,还得把你捧手心里,放心尖儿上!” 说完,刘定就拿眼睛瞟萧永夜,而萧永夜见了他的目光,竟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味道,刘定更是乐得不行。萧永夜这模样,让他想起了当初年少的萧永夜,人小皮薄性子韧,一说就脸红还编是个犟得收不住的,只是渐渐的就剩下性子韧的,现在一看,皮还是薄! 顾雁歌这下也听出来了,敢情这二位不仅是来找她叙叙旧的,还是想来手掐红线做月老:“我明白了,叔叔们啊是调侃我,要真有这么个好人选,就叔叔不留给自家女儿,刘三姑娘可正是当嫁之龄!” “嘿……要是我那丫头人看得上,我早把那丫头嫁了,我那丫头,性子糙得跟树皮一样,脸厚厚得跟嘉临城墙一样,要是耍起横来,连几个哥哥都不是她的对手。我这女儿啊,将来学有得操心的!” 顾雁歌成功的把话题转开了,几人坐在园中说说笑笑的拉家常,天晚了老管家特地来说请几位将军宿下,反正将军王府别的不多,屋子是大把!顾雁歌问了曲清风和刘定的意思,曲清风和刘定看了萧永夜一眼,萧永夜看着顾雁歌,似乎在问欢不欢迎他留下似的。 顾雁歌眨眼,不表态,曲清风大手一挥说:“那咱们留宿吧,要是去永夜府上,还得折到城东去,那可就远了,我忙了一天困了,老七赶紧给我拾掇间屋子,我可得好好睡一觉去了!” 曲清风说完还把刘定给拉走了,于是园子里就剩下了顾雁歌和萧永夜,顾雁歌看了萧永夜良久,两人间的沉默却让顾雁歌忽地一声“噗哧”笑了出来:“永夜,咱们明明早认识了,怎么这场面还跟相亲似的,曲叔叔和刘叔叔像是恨不得一人一根红线,把我们先绑好了再拴一起。” 萧永夜闻言也是开怀一笑,尴尬的气氛瞬间消失,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眼瞧着月亮就升了上来。 萧永夜不健谈,但是真要谈话时,不仅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更是一个擅讲故事的人,战场上的岁月由他嘴里听来,真实而具有震撼力,顾雁歌很喜欢这种感觉。原来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闷,和一个讨自己欢喜的人在一赽儿,就是闲言碎语也听得欢快。 “雁儿,过几天我带你去见个人吧。” “见人……谁啊,不能带到府里来吗?”顾雁歌下意识地反问一句。 “他来这里不方便,咱们还是避开了他们,过几天我会安排好,到时候你在府里等就是了!” 萧永夜走后,顾雁歌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不由得猜想,究竟是什么人不方便来,还需要避开……难道是萤的人,可他们不是都说已经不存在了吗?. 第六十九章 惊心动魄的见面 几天以后,萧永夜来了,那些亲贵儿郎们不知道被曲清风和刘定用什么方法,一个个都拉到校场上比拼去了。萧永夜只身而来,让他不要带任何人,一个人去就行了。 这样隐秘的行事,让顾雁歌更加确定,有可能是去见萤。萤,顾雁歌也曾经想过那个所谓的“洞穿山河”的火器究竟是什么,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火炮。然而景朝所处却是一个冷兵器的时候,那样的东西是不应该出现在这时代里的。 转过弯弯曲曲的巷子,青幽幽的路上只两个人静静的走着,墙头各色的花朵爬出来,朵朵都开得极为娇艳动人,不远处还有隐隐的流水声。嘉临只有灜河经城而过,上回来也没在城里多走动,只依稀记得城西的河边上有一排房子,严整规矩,现在看来是要去那儿。 正当顾雁歌胡思乱想的时候,萧永夜忽然回头看着道:“雁儿,走这边!” 顾雁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走岔了路,自从萧永夜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开始,她心里就在猜想,是什么人非得这样小心翼翼的去见:“永夜,为什么上次来不带我去见呢!” 萧永夜并不回头,只答道:“时机不对,战事紧加上太子在侧,不合适见面!” 顾雁歌忽然站住了,停下来看着萧永夜,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如果是萤,我不兔崽子,至少在我还没想清楚之前不见!” 萤就是一个火药筒子,不是不能碰,而是要找着时机找着方法去接触,火器是好,可伤了自己就不好了。而且萤掌握的火器,让顾雁歌觉得,如果不是这个时代的巧匠所制,那么就必定和她一样,来自另一个时空。如果是这样的话,必然有人和她一样在这个时空里摸索着活过。 萧永夜却笑了,迎着阳光暖融融地伸出手来:“不是萤,萤早就不存在了,也不该存在。雁儿,这个人一定是你想见的,如果是萤,我也不会带你去!” 想见,顾雁歌想了想,也不觉得这个世上有什么人是她想见的,如果是原主……估计也没什么人想见:“好吧,只要不是萤就行了!对了,当初为什么要娶萤这样一个字呢?” “记得当初皇上给王爷议封号时,取了个恪字,外似是容止言恪,须眉甚伟,可事实上是‘望恪已忠孝以无负君恩’。王爷给亲卫营命名时,特地取了一个萤字,‘腐草为萤何如日月光辉’,王爷声名天下,活着时候却没有一天不谨小慎微,君王的恩,是领受了就要倾尽以报的。”萧永夜素来没有过多表情的脸,在说这番话时,也闪过一丝疲惫。恪亲王走过的路,如今他也在走着,只是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走到同一个终点去。 “唉……,都传英雄是如何的伟大,却不知道英雄是如何的艰难!”顾雁歌听着只觉得文字实在太有意思了,只一个恪字被他们翻出多少心思了,想得摇摇头一笑,抬头才现已经到了羸河边上,那一排规矩严整的房子齐整的出现在眼前,午后的阳光里,显得安宁而静谥。青瓦白墙之间重重花花如海,她竟然在墙头看到了一抹鲜嫩的黄色,便是据说只有恪亲王才能种得活的一色无香。 在她愣的当口上,萧永夜已经叫开了门,见她没跟上来遂回头喊道:“雁儿,别站着了,进来吧!” 她看了一眼门内,只觉得院子里群芳烂漫,站在门口都闻到了淡淡的花香气息,她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脚都提不起来,只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东西,而她内心里渴望又害怕的,萧永夜见她大概是不见她回应,便又叫了声,她这才应了声,忽然现,不是她渴望害怕,而是原主…… 萧永夜一笑也不答,只是拉着顾雁歌进了门里,一时间视线豁然开朗,满园子的阳光照在花上叶上,那重重叠叠的光晕交织着,构成一幅如梦似幻的画卷,一阵小风卷着叶子抚落在她颊边,随手一抹上去,这才现脸上竟有泪水,她忽地就震愣在当场,这种熟悉感,这种几乎要沸腾了的感觉,究竟在预示着什么。 “雁儿怎的落泪了……” 听到萧永夜的问话,顾雁歌飞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永夜,这里住着谁,为什么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为什么连气息,布局都似曾相识?” 萧永夜笑着抬头越过重重花丛望向深处,顾雁歌遂也看了过去,一看之下再也没有了任何知觉,满院子的人,花,叶都仿佛一刻间在她的视线里消失了,她找不到声音,找不到感觉,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奇特的脑了却很清醒。 花丛后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恪亲王,见了她望过去,伴着吱嘎吱嗄笔椅摇动的声音,恪亲王从花丛里头出来。顾雁歌这才现,恪亲王的脚……竟然是不能再行走了,只是就算是坐在椅子上,由人推着出来,恪亲王的身上依旧是不减当年的气度与风采,那容颜,神态也依旧是顾雁歌记忆里的样子。 恪亲王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来,看着顾雁歌笑得慈和而温暖,顾雁歌叫了声“父王”便扑了过去,手脚的反应总是比脑子要快得多。等她有了感觉的时候,已经叭在了恪亲王膝上,泪流满面一声的叫着父王。 “雁儿,父王的好雁儿,傻孩子哭什么呢,见到了父王该高兴不是!”恪亲王轻轻地拍着顾雁歌,声音一如顾雁歌记忆中的那样温厚。 顾雁歌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响,委屈的许久,见到恪亲王,竟然再也忍不住了。她是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哭的,原主也惯来骄傲,从来没掉过一滴泪。但受委屈的孩子一旦见了父母,就会把所有挨过的苦,受过的屈,通通用眼泪倾诉出来。 “父王,您真的还活着,可是您为什么一直不见我,为什么上次来不见过,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见我。他们说父王去了,所有的人都这么说,连娘都这么说,可是我一直不相信,那时候父王为什么不来告诉他们,您还活着,为什么……” 恪亲王眼里满是爱怜,看着她说话的时候却又有几分痛苦与挣扎:“雁儿,你娘……去了!” “娘不是……难道娘也活着?”顾雁歌长长抽了了口气,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人,都有些什么秘密。为什么恪亲王还活着,却让顾雁歌和恪顺王妃留在京城里,按原主的记忆,恪亲王绝对不是肯受制于人的,更不会让自己的妻女遇到那样的痛苦! 恪亲王咳了几声,似乎身体不是太好的样子,神色也似是很悲痛:“你娘终是拖不住了,前些日子还是去了。雁儿,你这几年头还疼吗,胸口闷不闷?”、 一提到恪顺王妃,顾雁歌只觉得胸口涌上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感,看着恪亲王泪流满面地道:“我不信……娘在哪里,父王也一定在骗我,娘一定也还活着,你们都不要我,父王不要我,娘也不要我!” “傻孩子,没有谁不要你,你是父王的乖女儿,谁会不要你……” “我不信,你们都抛工我,把我一个人扔在京城,你们不要我……”顾雁歌是很想冷静下来,可是脑子里沸腾的那些感觉,一点儿也压不下去。 恪亲王为难地看了一眼萧永夜,萧永夜连忙上来劝了几句,顾雁歌这才稍微缓和了些,只听得恪亲王也安慰了几句,最后恪亲王又问道:“雁儿,头已经不疼了吗,胸口也不闷吗?” ……顾雁歌的脑子里闪过一点记忆,似乎原主确实是经常头疼的,而且经常喘不上气儿来,这才导致谢君瑞的事一气,就那么去了,难道这中间还另有些她不知道的内情:“不疼了,也不闷了呀,父王,到底是什么事儿,您告诉我呀!” “我和你娘现之后,已经太深了,幸好你打小就疯,常年不爱在我们身边待着,就爱跟你那些叔叔们转。只是……你娘身子弱,我带着她走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求医问药却最终无果!”恪亲王说起王妃时,情绪总是特别的低落:“看来,你的身子没事,他们还没来得及没对你下手。” “父王,您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恪亲王指了指椅子,让萧永夜和顾雁歌都坐下:“我知道,你们俩啊,心里都有疑惑,当年的事,要说怨皇兄也怨得,可在帝王来说也没有错,若不是我当初太过自负,何至于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顾雁歌听了这段话就更是糊涂了,只等着怡亲王来答疑问解惑……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事实呢!. 第七十章 当年事 午后的院子里,花香成阵,阳光如雪,顾雁歌和萧永夜齐坐在恪亲王对面,恪亲王先是回想了一阵儿,这才开始说。但恪亲王仍是拣着说的,真正到了节骨眼上,却略了过去。 “回屹王曾在皇兄初登基时,回屹王曾做为长子来京奉过贺礼,当时景朝和回屹也有过短暂的平和。当年我们都年轻着,你娘那时候和你一般大……” 恪亲王轻轻地说着往事,顾雁歌也大体明白了,原来回屹王和恪顺王妃还有一段旧情,只是恪顺王妃最后选择了恪亲王,不为别的,只为恪顺拒绝回屹王的时候,说了一句“回屹太远了,我习惯了京城!” 回屹王那时候想是年少气盛,转头就走,回去之后整兵整奖,等继承了回屹的王位之后,就开始大举进兵来犯,于是刚登基的皇帝,就派了最亲近的胞弟恪亲王亲自披帅代君王出征,但恪亲王去边关只是意思意思,压根连嘉临城都没进。而回屹王比恪亲王要大得多,回屹又是个马上民族,打起仗来彪悍无比,大军屡战屡败。 恪亲王也是血气方刚,这人是为了抢他的王妃才进兵来犯的同,少年郎的血性哪容他忍得,于是那时还只是中军的恪亲王带领着一支亲卫队擅自调集了先锋营,杀入敌军阵中。或许真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话,回屹人在恪亲王手下从来就没有讨过好去。 战事平后,皇帝一高兴,中军成了将军王,封号为恪!那时起,恪亲王就被树立成了景朝的民族英雄,一个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王。此后与回屹人的战事,羸多败少,伤亡也小,恪亲王的形象就更是深入民心了。 这时候,皇帝感觉到了危机,感觉到了压力,屡屡要收回兵权,只是那时候年少的恪亲王哪懂得君王的谋断,哪里懂得韬光养略,在殿上与皇帝大声对斥,在疆场上更是意气风。直接把回屹王和皇帝全得罪光了,站在两座大山对面恪亲王直到一天天成熟起来,才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 “那时候,景朝上下百姓,街头巷尾的只论我的好,记得有回跟皇兄一同微服在京城的街面上走,有百姓说,咱们景朝,只要有将军王一日,就可高忱无忧!皇兄玩笑似的问了一句,那皇上呢,百姓说皇上高高在上的坐在深宫里,我们小老百姓怎么看得到!再来的事就不用说了,经此一事皇兄对我便是猜疑多于信任了,兄弟之情与皇权天下比起来,不论是谁都该选择后者!”恪亲王黯淡一笑,当年的年少不经事,才造成了兄弟猜忌,让回屹王有机可乘,也把自己亲手送进了深渊。 顾雁歌在一旁听着,经过恪亲王的一席话,脑子里那些关于往事的记忆渐渐明晰起来。记忆里原主五岁的时候,整个将军王府里一片的凌乱与黑暗,那也是当年战事最重的时候:“那为什么,最终会导致兵权三分?” “当年阔科科旗汗也是有野心的,兵权三分其实是阔科旗汗王提出来的,那时候我掌着兵权,阔科旗汗王的话正中了皇兄的下怀,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可是那时候想从我手里拿走兵权,哪是易事,军中上下一心皆向着我,他们若想插进手来,还得越过我去!”恪亲王说到这里脸上犹带了几分意气风之感,当年三军心,只要他吼一声挥刀上阵,便是百万虎狼之狮直驱回屹无人能挡。这样的豪情岁月,只要经历过,谁又能忘得掉。 顾雁歌听得有几分糊涂了,恪亲王还真是不是个合格的说:“父王,是皇上下药?” 恪亲王一声叹息,只是语气却很平淡,似乎这对于他而言早已是国芝麻烂谷子:“不是,只不过这个人太会猜皇兄的心思,而且也太想往上爬。这个人雁儿也识,如今津渡七洲的主人,领着十万精兵强将陈守天产的津洲候。那时他是我的副将,颇有几分亲近,却没想到是个如此蝇营狗勾的人。” 顾雁歌只觉得一阵晕眩,忽然的有种被骗的感觉,原主被骗得好惨:“父王,是他害了您和娘,您怎么还看到我嫁到他们家去,您怎么不早早告诉我,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却……” “雁儿,皇兄赐婚至你下嫁,仅仅用了三个月,我听到消息却已经是半年过去了,那时候我带着你娘在新坊关以外求医。要是能及时得知你要嫁入谢家,我又怎么会不来,我怎么能看着我的雁儿嫁给那样的反叛之人。”恪亲王说这话的时候深深皱眉,不怒而威,浑身上下的军人气度更是显露无疑。 顾雁歌皱眉,忽然觉得恪亲王不会看着自己的女儿身陷其中却不伸手,于是看了看萧永夜,却现萧永夜也在看着她,遂侧脸问道:“父王,永夜和哥哥他们的一举一动,怕也有父王授意吧!” 萧永夜笑道:“东翼并没有失守,赵将军他们只是被换进了内防。王爷怎么会看着自己的士兵去以身涉险!” 说到这里恪亲王也不免有些责任备顾雁歌:“你啊,到底是个女儿家,考虑不周,你指望着谢君瑞在军中行差踏错,却不知道军中行差踏错半点,都会导致我军将士伤亡。” 顾雁歌其实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她那时候选择了相信萧永夜,只是现在听他们再提起,才觉得自己当太鲁莽了:“父王,我错了!” 恪亲王拍拍顾雁歌道:“知错就行了,别想太多,只要有父王在,什么都会替你拿捏着,你啊以后就好好过日子。父王等着喝雁儿的喜酒,上回没喝着,这回可不能再漏了父王.” 怡亲王说罢眼睛在萧永夜和顾雁歌之间扫,慈和地一笑将军的风采便消去了不少,剩下的便是属于长辈的温和包容。顾雁歌脸不争气的就红了,别人这么说她还能扛得住,可在恪亲王那双清醒的眼睛凝视下,竟然觉得心里虚。 不难想像,当年的恪亲王是如何的龙行虎步,气度逼人,就算是如今腿不便了,依然是如猛虎在卧,一言一行无不震慑人心。这样的一个人,别说是当初意气风不可一世的时候,就是如今出去,皇帝也难掩其锋芒。、 “父王,您为什么当年要选择以死遁世呢,以后您以想做什么呢,是一直待在这里吗?”顾雁歌皱眉,莫名地觉得随着恪亲王的出现,将会有更大的风雨。 皇帝如果知道了恪亲王还活着,回屹王如果知道恪亲王正在边关,只怕是势要大军来犯,也不管春种夏忙了! “那样的情况下,不是假死就是真死,只是没想到皇兄的人来得那么快,丧不久就派人把你们接回了京里,我本是安排你们和萤一起走,却被皇兄抢在了前头。”恪亲王抬头仰望着天空,头顶有月季花正在朵朵绽放,青空之下一群雁子掠过,他在后悔当初太过自大,没有事事算到周到,否则怎么会妻离女散,恪亲王长长叹息一声后,接着又道:“雁儿,你怨父王吗?怨皇伯父吗?” 顾雁歌想了想,原主肯定是会怨的,可站在她的立场来看,恪亲王只想全身而退,带着妻女远避天涯,而皇帝……历史收上的帝王,哪个不是老谋深算,城府至深的。如果只是顾雁歌自己,或许会站在历史的角度,但是她还有原主的记忆和情绪,终究还是会受些影响:“怨……怨父王和娘亲丢下我,怨皇上害我们一家天各一方,不能相见!” “雁儿,是父王对不起你了!”恪亲王重重地叹了口气,看了眼萧永夜:“永夜,倒是辛苦你了,这么多年守着边关,要不是我回来,你这傻孩子还得一个人扛着。” “是永夜有负将军所托,没照顾好雁儿,让她受委屈了!”萧永夜恭敬地答道,对恪亲王,他永远保持着心底里最初的敬畏! 恪亲王点点头又看向顾雁歌,慎重地道:“雁儿,父王回来了,以后谁也不能再欺负你。父王一心想求你娘,却没想到我的雁儿还那么小,也需要照顾!” 顾雁歌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着道:“父王,当初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为什么!” 恪亲王摇摇头,深深地盯着顾雁歌看,似乎是想找出当年那个小孩子的痕迹一般,“傻孩子,你那么小,四处奔波怎么适合你呢,而且在京里,有皇祖母照拂着,肯定是娇生惯养的被捧在手心里养着,只是没想到有谢君瑞这么一出。” “父王,您不觉得皇上是特意要把我嫁到谢家吗,您不觉得把我嫁到谢家,是对津洲侯最好的安抚和示好吗。津洲候这些年一直怀有不臣之心,皇上把您唯一的女儿送到谢家去,你觉得只是女儿的主意吗?”顾雁歌的话冲口而出,其实原主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太过骄傲罢了,骄傲到就算被人算计到了坑里去,也要含笑跳,就像这坑才是她渴望的归宿那样决绝. 第七十一章 表白中的萧叔叔 听了顾雁歌的话,恪亲王沉默了,恪亲王其实也同样是骄傲了一辈子的人,一直以自我为中心,一直少年得志意气风,何曾彻彻底底的为旁人想过,既然这人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曾经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伟大的,为了皇上的一句“你是要天下安定,还是要自己的性命”,他放弃了引以为傲的身体和地位,因为那是他骨子里本能的选择,也同时是为了和妻女相守过安定的生活。 可是没想到,算到头来却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如今细细想来,恪亲王甚至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只是个无比巨大的玩笑,前半生用天下来的娱乐自己,后半生用自己来娱乐天下人。 恪亲王的沉默让萧永夜有些不好受,恪亲王在萧永夜心里便是那如神一样的人物,如今却被女儿说得哑口无言,萧永夜看了看这两者之间。一个是他敬爱的,一个是他心爱的,这两个人同样难以取舍:“雁儿,现在你想要怎么做呢,是让谢君瑞生不如死,还是死无葬身之地。” 顾雁歌自然而然地摇头,那个人还值得她这样上心,既然已经摆脱了,又何必拿到眼前来恶心自个儿,那不是吃饱了撑得慌:“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只觉得这些年好像一场梦一样,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傻极了。” “雁儿,是父王对不住你!”恪亲王除了这样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唯一珍重的女儿。他是极有荣誉感的人,自从明白顾这个姓氏的意义那天开始,他肩上不但有骄傲还有责任。当年那场战事,几乎让整个景朝损失大半,这时候必需要获得阔科汗王的支持,阔科旗手下几十万精兵强将,对于两年之中频繁交锋几十次的回屹大军和景朝军队来说,倒向谁谁就将羸得胜利。 而当年的阔科旗汗王倒向景朝的唯一条件就是恪亲王不能在军中,不能掌军印,可那时候恪亲王哪里懂得这其中的厉害。领兵作战几年,火气比天都大,听了皇帝的知直接拍桌子叫板,把原来就心存猜忌的皇帝更是惹得不轻。阔科旗汗王见状更是添油加醋,恪亲王带兵打仗在军中威信之高,阔科旗汗王哪能不明白,于阔科旗汗王来说,这个人死了比活着安心。 只是阔科旗汗王却没有料到自己的下场,最后死在了自己亲弟弟手里…… 而当时阔科旗汗王和津洲候联手所谋之事,在皇帝选择漠视与默许之下被悄悄的进行着,而恪亲王就这样败在了毒计与取舍之下。当年恪亲王知道了实情后,回宫质问皇帝,皇帝最后的一句“天下与你,孰重孰轻”,彻底把一生都花费在守护景朝安宁恪亲王给打倒了。 做好了一切准备,却没想到皇帝不肯就些放过,还眼巴巴的看着萤,恪亲王冷眼看着,皇帝做君王合适,可要是想手握兵权,却并非易事。果然后来天下兵权三分,皇帝谋来谋去不过得了三分之一而已。 顾雁歌看着陷入深思的恪亲王,不由得一阵心疼,双鬓已经见白的恪亲王,被她这样一说,瞬间没有那逼人的气势,反而像一个抛弃了孩子的父亲,在面对孩子的指责时这样无力。这……让顾雁歌觉得自己有些残忍,虽然在部分程度上是原主的情绪在倒腾,可她也一样想问清楚前因后果,却没想到让恪亲王这样难受:“父王,我现在已经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只要您,我什么都不要了!” 恪亲王其实也想过靠着萤把持天下,一统四边,光明正大折在人前,告诉所有人他还活着,可那样做了却有违他当初的初衷:“雁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要吗?只要雁儿开口,不论是什么,父王都会给!” 顾雁歌听了立马摇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要,我只要父王好好的,只要父王能平平安安的,我愿意拿一切换!” 恪亲王安然淡定的一笑,经历过风风雨雨,又亲眼看着妻子死在自己面前,如今只觉得能有女儿陪在身边,什么都足够了。英雄……往往更缺乏亲情,更渴望那种相濡以沫的感觉:“雁儿向来是最乖的,以后就留在这里不用回去了,皇兄若是相找萤,给他一个萤又何妨!” 顾雁歌原本平静下来的心一下子又跳了起来。圆睁着双眼道:“父王,你怎么能把萤交出去?” 经过了岁月,又经历过了妻子的离世,以前与女儿的离散,如今的恪亲王虽然依旧怀有豪情,更多的却是柔情了:“萤岂是他们能找到的,再说现在的萤,也早不是当年那群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只是皇兄不肯放手,何不让他抓着个希望,且回屹王也照样在找萤,与其让他们把目光盯着,不如给他们一个虚妄的目标!” 顾雁歌心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妥当的办法:“父王,您这样不怕被皇上找到吗?如果他们找到了您,肯定会逼问您萤的下落,就算您说不知道,怕也没人会信啊!” “傻孩子,别多想了,一切有父王在,以后所有的事儿都交给父王来操心,你只要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行了。”恪亲王爱怜地看着顾雁歌,他是真心的希望女儿幸福,而不是再为了阵年旧事和帝王权谋而有任何负累。十五岁,恪亲王叹息一声,当年十五岁的他们正是年少不知愁,傲气如天的时候,而他这个小女儿,却已经晓谙人情世事了,学会操心与担忧了。 顾雁歌甜甜一笑,恪亲王的话比任何人都让她感觉到踏实,这种归属感实在没人能比得上:“父王,只要您在,我什么都不担心,只要能陪在父王身边就好了!” 顾雁歌此刻真切感受到了原主与父亲之间的孺慕之情,那些曾经困扰她许久的情绪,竟然只在这温暖的午后里,全部被剥离开来,原主的心……大概是真正的安宁下来了吧,以后也不再会有那些无谓的情绪控制着她的心了吧,真好。 把那些情绪抽离开,顾雁歌客观的觉得,恪亲王是一个天生的军人,上天给了他无与伦比的武力值,但与此同时所给予的对人情世故的练达,就显得那样微薄。不过时间很奇妙,让一人年少时轻狂过的人,如今心里慎密而细致,某些程度上来说恪亲王已经是得天独厚了! 说完这些,恪亲王明显有些累了,大约是回想这些往事很耗费心力,恪亲王让萧永夜领着她四处走走,她想要推恪亲王进屋里去,却遭到了拒绝。在看着恪亲王慢慢的摇着椅子进屋的背景时,她才明白,英雄就是英雄,就算是现在这样了,也要以英雄的方式活着! “永夜,真奇妙!忽然觉得我和父王真的好像,连执拗起来的样子都一样。 我们还有一样骄傲,近乎相似的容颜,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见,我怨过父王,可一见着面了就觉得等再长的时间也值得,只要能见到就好!”顾雁歌欢笑着高声说话,显示出她正愉悦着的心情!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笑得真切,不由得高兴:“雁儿,曲将军和刘将军领着他们去找萤了,找不到是不会轻易再回来的,他们那边的事大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都不用再担心了!” “对了,永夜一直知道父王还活着吗?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还有承忆的事呢,父王知道承忆吗,承忆那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顾雁歌走了几步,这才把这个“弟弟”的事给想起来。 “雁儿,你总是想把一切弄清楚,其实有时候,不要事事究到底,一切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事事细究反而会累着自个儿!至于王爷的事,确实是我们有心要瞒着你,是你那时……”萧永夜忽然停了口,摇摇头宠溺的一笑。那时候的顾雁歌,骄傲而不通事,要是把事情捅了出去,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顾雁歌想了想便明白了,于是抬起头笑笑示意自己并不在意,但一抬头却看进了萧永庸人自扰眼睛里,那眼睛里竟带着些许宠溺的神色。这样的萧永夜竟可以不带半点沙场气,所有的只是无尽的柔情,百炼钢都能化作绕指柔,当一个英雄式的男儿涌出柔肠的时候,又有方便能抵挡得了:“好,听你的,我不多想了,反正有父王还有你,我还担心什么呢!” 听到顾雁歌这话,萧永夜只觉得自己定是眼睛都笑得眯成了缝儿,心一阵阵地扑腾,胸口剧烈的跳动着,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全涌到了脑子里,这瞬间的喜悦让他几乎承受不住:“雁儿,上一回错过,现在你可愿意把这错过的圆回来?” 本来萧永夜也不想这么快说的,他总觉得应该给顾雁歌一些时间,可是脑子里的兴奋劲久久不退,竟也就脱口而出了! 顾雁歌也不是没恋过嫁过,只是面对萧永夜却不自觉得的小儿女了,忽然想到自己都是一几岁孩子的妈了,经起萧永夜来也没小到哪儿去,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却总觉得自己还是截刚从土里出来,还嫩生生的笋子。 看了萧永夜一眼,脸红了红,一个好字在还没想好的时候就脱口而出了! 再看萧永夜时,那张欢欣活跃的脸,让她觉得被需要,而且很愉悦,一点小小的满足感从胸中涌出来,此时阳光在天,花香在侧,还有什么是比此刻更美好的时光呢!. 二卷自由之声 第七十二章 路遇回屹王 这日里约了萧永夜一块儿出门去玩,恪亲王也总是乐见他们俩人在一块儿,而合那些从京城一起跟来的少年儿郎们,早不知道被领到哪个角落里去找萤去了,顾雁歌挺替那群孩子担心的,在京里享受惯了的主,这回不知道得被折腾成什么样儿。 其实这世间的事,并不是事事都如人所料想的那般美好,就算是皇帝,就算是恪亲王也有算而遗漏的地方,要不然皇帝不会如今还拿不到兵权,恪亲王也不至于弄到今天这地步。 而此时,顾雁歌正以为,平淡安宁的日子可心到来了,以后天塌了有人顶着,山倒了有人扛着,她可以放纵地做一回小儿女的时候,一切也正在冥冥之中改变着轨迹。 初夏的阳光之下,顾雁歌浑身汗淋淋的,看一眼白花花的阳光,总觉得头晕目眩,嘉临的总是那样热烈,而且光照时间极长。细想想觉得自己可能是身子虚弱了些,整个一亚健康状态,想想一笑,真是被养得太好了,从前奔波的时候什么都不觉得,现在一闲下来,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顾雁歌下决定要好好动弹动弹,运动一下快懒散了的筋骨,让扶疏差人备马,这头让净竹看着门口萧永夜来了没有。马才备好,门口就传萧永夜到了,顾雁歌让萧永夜在门口等,她骑着马从后头绕了出来,远远一抬头,萧永夜站在一片青葱碧绿之间,在瀛河的青波与绿叶之间,那一身如松挺立的风度叫人折服。 “原来雁儿今天是想去遛马,正好今天是荣塬集市,那儿是景朝和回屹人的杂居处,小物件多,雁儿从前最爱去那里玩!” “荣塬,好啊!我很多年没去过了,不知道变了没有。”顾雁歌一挥马鞭,显示着她对这个提议的兴趣,她果然是劳碌命,好好的歇着吧就浑身不对劲,这一出门上了马,就觉得哪哪都舒坦了。 两人骑并排走着,后头的扶疏和净竹皆是笑眯眯的看着:“要是咱们主子能嫁给靖国公,一定会过得很好!” “那还用说……” 顾雁歌自然不知道丫头们的心思,只管和萧永夜驱着马往前遛着,一咱上说说笑笑地好不惬意。自打那天把你情我爱的话说透了以后,两人之间反倒是更加坦荡了,相处起来也愈加自然。谈天说地聊风景,两个有情人在一块儿,就算是一块石头,一片落叶也说得兴味盎然。 一个荣塬的市上,顾雁歌就有了个新奇的现,这街上来来往往的女子衣着在景朝叫有伤风化,可在这儿来叫豪放而凉快,她遂心里地道:“唉呀,我怎么不记得这里的人衣着这么豪放了,看起来都透着清凉舒适!” 嘉临总是这样又热又干的,顾雁歌一看满街的短袖薄衣就不由得动心了,那些朋衣裳和薄衣里透出来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那样玉雪可爱,再看一眼自己,那叫包得一个严实,再缠两根线直接就是一粽子了。 萧永夜一听顾雁歌的话,再看顾雁歌兴趣颇高的样子,不由得移开眼看了眼街上来来往往的少女们,然后又把视线移回到顾雁歌身上,不由得在脑子里勾描,如果顾雁歌这么穿会是什么样一番光景:“雁儿,小时候这么穿不要紧,只是现在……” 萧永夜其实应该说期待的,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合适,左思右想,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支持的话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雁歌趁萧永夜满脑子倒腾的时候,翻身下马,低头一笑道:“现在也没什么,你看他们都可以视若无物,咱们何妨入乡随俗,永夜,你不如也下来换一身儿?” 顾雁歌很想看一直以来衣裳严整的萧永夜,换上大被褂子和及膝盖的裤子是个什么样儿,再配上固有的表情和那身子气势,不知道该得是怎么副画面。这么一想,恶趣味儿就上来了,硬是把萧永夜拉下了马,进了店铺子里自己先挑了衣服,回头看萧永夜还愣在那儿,随手扯了身递给他,然后自己就转身进内间换衣服去了。 等顾雁歌换完出来,一看萧永夜的样子,不由得趴在了柜台上,她是伟大的,生生把一个大将军变成了街边买西瓜的大叔,再拿把西瓜刀拿个蒲扇,那就真是神似形也似了:“呃……很好看,很生活,很民族!” 萧永夜去看得痴了,顾雁歌随意地把头束了起来,浅碧的短袖衣裳,那些略些粗糙的绣花和手工,衬得肌肤更加细腻白皙,露出的脚趾不自觉地勾起来,像小小一颗的玉珠子一样整齐地排列着。修身的上衣,宽大的裙摆,顾雁歌笑容灿烂的脸,就这么从一身的碧色如莲般的衣裙里探出来,瞬间让萧永夜觉得心里哪开满了花一样,美不胜收! “永夜,咱们走吧!”顾雁歌见萧永夜愣愣地出神,不由得笑得更灿烂,女为悦己者容,她现在彻底明白这句话了。萧永夜由着顾雁歌拉他出去,直到走出挺远了才回过神来,忽地一笑,他的雁儿真美。 两人一路走,顾雁歌时不时的买点儿小吃把两人肚子塞得满满的,萧永夜其实向来不吃这些街边的小点,军中长大又是军人世家,也从来没机会接触。正在萧永夜想着这些的时候,前头顾雁歌忽然停了下来,萧永夜一抬头惊出一身冷汗来:“王上,好久不见!” “靖国公啊,好久不见!”那被称为王上的人扫了萧永夜一眼,眼神又落回到顾雁歌身上,“是阿容的女儿?” 一听那男人说阿容,顾雁歌就立刻明白看过来的那双充满掠夺的眼睛属于谁,回屹的王:“见过回屹王!” 回屹王看着顾雁歌,似乎在寻找当看恪顺王妃的模样,顾雁歌其实像恪亲王多一些,可自然也有恪顺王妃的模样在:“你叫雁歌,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嫁入我回屹做王妃吧!” 顾雁歌抽搐,这男人是疯了吧,都和恪亲王一个年龄,三十二三……在现代这是正当风华的年龄,可这个时候,孙子估计都有了:“小女承蒙您厚爱,实在受之有愧,且我朝与回屹交锋已久,我虽只是个女子,却依旧有骨有节,断不会嫁给敌人!” 回屹王打了这么多年仗下来,想得到的没得到,而且还永远不可能得到了,人已经陷入了偏执,所谓的要顾雁歌嫁到回屹做王妃,不过是为了泄愤。 曾经得不到恪顺王妃,他就要折磨他们的女儿,让他们在天上也不得安宁:“这蔫能由得你吗,好好准备吧,以后不要单独和男人出来!” 萧永夜和回屹王交锋多年了,当然知道回屹王的为人,把顾雁歌拉到身后,直视着回屹王的眼睛道:“王上,雁儿是恪顺王妃的女儿,也是您的晚辈!” 回屹王站在原地愣了愣,这句话却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晚辈不晚辈的,以前或许会在乎,但现在……他只想泄愤,晚辈又怎么样:“我新纳的妃妾也不过十三,如果我没记错,她已经十五了,又是和离过的,本王不嫌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顾雁歌翻了个白眼,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比起谢君瑞来,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渣。她的那个娘咧,怎么会曾经和这样的人有过一段情,还似乎很美好的样子:“我福浅命薄,王上给的这天大的福气,我可是受不起,您还是把这福气留给旁人吧。” “打小死了娘的人,果然没教养,看来以后嫁过来,还得好好调教!” 回屹王的话让顾雁歌和萧永夜皆是冷冷的嗤了一声,一提起恪顺王妃,顾雁歌就愤怒了,这人还有脸提死了娘的人,他难道不觉得如果不是他,恪顺王妃如今还能好好活着:“您客气了,我有没有教养都与您无干,反倒是我有没有娘这事与您有干,若不是您,我娘一生怎么会如此道凄苦!您还觉得自己受屈了,想我不足八岁就没有父母,打小在宫里独个儿长大,要跟您似的,只怕要把天下人全恨上!” “牙尖嘴利的,跟阿容不像,不过有趣!”回屹王竟露出点笑来,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除非你父王复生,否则,谁也阻挡不了我拿下景朝的疆土,更阻止不了我娶你为妃!” 顾雁歌看了眼萧永夜,那意思是,为什么这毛大个人站在这里被华丽地忽视了?回屹对萧永夜也从来没有什么赢面吧,回屹王的自信从哪儿来的?顾雁歌倒没什么不安的,反正恪亲王确实复生了,就算真有什么,她也不怕:“王似乎忘了,一个人想活着不容易,想要死却太容易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肯以身殉国!” 萧永夜却忽然摇头,回屹王果然像回屹人私下传的那样,已经疯魔了,做了十几年地对手,萧永夜的愤怒强压下来,对于回屹王,说可恨不如说可怜,为了一些纠缠不清的往事,当年也是一时英雄人物的回屹王,如今连自己都不是了:“王上,萧某等您铁骑踏平身躯,等着与景朝百万将士一同赴死!” “靖国公确实是一时无二的人物,但靖国公或许没这个机会了!”回屹王说完这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雁歌和萧永夜在原地互相看了看,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不安……. 第七十三章 坚决不做回屹王妃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回赶,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欢快气氛,两个人气压都挺低,顾雁歌自是心有愤怒,萧永夜看了眼顾雁歌,见那张小脸上满是鲜明的怨怒,不由得笑笑。顾雁歌在阳光下微微撅着嘴,肌肤如雪,唇如点朱一般的模样那样娇贵可人。 顾雁歌这头了想着,回屹王和恪顺王妃的事儿,她也多少听过一些,只是当成一段年少时错过的爱情故事来听的,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已经偏执成了这样。爱情和时间都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爱可以让人生恨,而时间可以让人把恨酝酿成复仇的恶果。 “永夜,我忽然觉得这个人真是可悲,以爱的名义把所有的人都折磨遍了,拿全族全天下的百姓来报复当年求而不得的愤慨。竟浑然不觉得他所做的一切,对旁人构成了什么伤害,以前我不真当他是个壮志凌云、恃才而傲的,今天一看,这人什么都有,独独缺了责任二字!”而恪亲王却恰恰相反,责任心太重了,想把家国天下扛在肩上,却到底了什么也没有背起来,说到底这二人也算得上是殊途同归了。 萧永夜听着顾雁歌的这番话,细细想了想,责任这两个字于萧永夜而言就是边关的安稳,家人的平安,还有顾雁歌……想到这儿一笑道:“回屹的王位,他从他王兄手里争夺来的,却领着族人生活在战火销烟里,陷两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于王者而言,他确实没担负起应当的责任。” 虽然做为一个军人,排兵布阵如有神的回屹王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对手,萧永夜如是想着,但忽然又记起了刚才回屹王的那几句话,不由得脸又沉了下来。且不说边关是他固守的,顾雁歌更是他的心尖子,这二者于他而主都不可侵犯,回屹王已经彻底挑了他的底限。 两人又说了几句关于回屹王的话,回了府里又把事儿跟恪亲王说了一遍,恪亲王倒是顿生豪情,重重一拍桌子,喝道:“让他来,他不是说除非我复生么,只要有我一朝,他休想夺走我景朝任何一寸土地,更别提娶我的雁儿。他真是越活越没脸面了,竟然对雁儿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顾及说自己是长辈的身份。” 恪亲王又看向萧永夜:“你当时怎么不揍他一顿,倒是亏你还忍得住。” 萧永夜一笑,这么多年了,恪亲王的有些性子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王爷,属下真要动了手,现在您就该说是逞匹夫之勇了!” 恪亲王想了想子也是这么回事,毕竟是混居的地方,真打了起来,那里的百姓以后就更没法相处了,而且战争才定,该是与民休养的,这时候挑起了百姓们之间的仇视,反而不利。恪亲王一想气就平了,但是对于萧永夜还是有些不满:“永夜啊,你什么都好,就是事事思前想后,太过于周详了,哪还有点热血男儿的血性!” 萧永夜又是笑,他当时握紧了拳头,恨不能一拳把回屹王的脸打个血溅三尺,可是他是一军之将,景朝一等公,要真和回屹王在混居的地打起来了,那不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战斗,而是挑起两个民族间的不和:“王爷,属下受教了!” 恪亲王白了一眼:“你这温吞性子怎么养出来的,不像你爹,也不像我!” 顾雁歌反而觉得跟那样的人动手都嫌无聊,那人简直是疯了:“父王,回屹王不会使阴招吧!” “这个人以前我了解,现在说不清了,我让人去看着吧,你也别太担心了,一切有父王在!”恪亲王安慰着顾雁歌。 顾雁歌虽然应声点头了,说到底心里还是会有些不安,直到六月末忱王从京城来,才让人恍然大悟。回屹王以还回云关为条件,要求迎娶顾雁歌为回屹王妃,自此以后回屹不再犯景朝连着,与景朝重新缔结盟约,永世互不侵犯。 “皇上答应了?”顾雁歌最关心的自然是这个。 忱王摇头:“暂时皇上还没有答应,但是皇上动心了,云关自恪亲王过世后失守,就再也没能夺回来,皇上一直在这件事上觉得对不起先祖,耿耿于怀至今。如果真是为了云关口答应了,只怕也在情理之中。” 顾雁歌愣神,然后回头去看萧永夜,只见萧永夜神色沉沉的,反倒看不出是什么个心情:“我竟然有这么大作用,先是对付津洲候一家,现在又用来换云关口。” “雁儿,他可以上京城去求亲,咱们也可以去。雁儿是自由之身,回屹王求得,我自也求得!”萧永夜其实也慌了,只是面儿上还强自镇定,如果这时候慌了,就先输了场。 忱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着道:“那我也去,这样就不显得老萧的行为太过突兀,咱们俩儿加起来,要是还不如一个回屹王,咱们回头就各挂东南枝去,就没脸见人了!” 萧永夜想了想,虽然对于忱王的提议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这是个好主意,不但可以让皇帝有所顾虑,就是回屹王本人,也该三思:“去请汗王到京城,要唱戏,就唱出大的。” 忱王嘿嘿一笑,萧永夜比他还狠,他还想自己折腾折腾就得了,没想到萧永夜还要把阔科旗汗王拎出来,那就更是收不住场了,到时候不知道皇帝该如何取舍:“行,嘿……我倒想看看,在皇上心里孰重孰轻!” 萧永夜看着忱王笑笑,忱王也是有私心的,一是阔科旗,毕竟将来忱王要继承汗位,二嘛,自然是在顾雁歌身上,萧永夜倒也坦然,这一次他不仅志在必得,也会尽一切保护顾雁歌:“记得替我向汗王问好,请他老人家入关的时候不急着赶路,汗王到京城自然要唱压轴的戏!” 忱王眼神灿灿看着萧永夜,两男人忽然相视大笑,此刻他们的胸怀都是坦荡的,他们光明正大的追求自己所要的一切,不管是爱情还是人生:“好,照顾好雁儿!” 忱王倒是来得快也去得快,顾雁歌还在想皇帝空间会怎么办的时候,忱王就已经转身走了,只是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顾雁歌,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转身潇洒而去。 恪亲王其实早已经知道了京城里的事儿,着手去布置了,其实恪亲王想做,事儿就太简单了,让将士们联名上书就成。可这样做,是把军队推到了皇权的对立面,即是陷悲百万将士于不忠,也将会陷整个景朝于离乱之中,苦的只会是天下百姓,这与当年恪亲王的选择相背离,更与责任二字想去千里。 恪亲王还说萧永夜太深思熟虑,真正到了民族大义的节骨眼上,如他们这样的人,连自身都不会顾及。但他们终也是有血有肉的男儿,有骨血相连的亲人,有心上放着的娇客,如果当民族大义与这二者相背离时,或许再痛苦,他们也会就前者而选择后者。 或许不公平,对亲人、爱人不公,对自己更不公,可是有些责任一担就一辈子无法卸下。情爱固然重要,重要到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可如果是家国大义,他们会愿意拿一切去换。 幸而现在不是相背离,而恪亲王现在,是父亲多过将军,自然要多为女儿想一些。 朝里的事,盘根错节,他虽然多年不在朝中,但旧属旧部多已独立一方,处理起事来并不难。只是想要不露身份来促全,不容易而已。 “雁儿,有父王一日,你便是自由的!”当恪亲王这么说时,顾雁歌无疑是感动的,这样一个父亲,对不得原主总是那样想得殷切,怨得深切。 而萧永夜习惯性的不多说话,只是用坚定眼神,安稳着她的心,有时候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都能明白,这个男人嘴上没有多少言语。但她完全可以相信,若有皇帝秘密潜入旨的那天,他便直驱回屹,斩回屹王于深宫,哪怕这与他二十几年来固守的忠孝二字完全背离,他也再所不惜,哪怕这会让两国点火燃遍…… “永夜,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不要为我这么做,我不能让你一世英名毁在我这儿,更不能让一个为国为民的英雄,变成不忠不孝的罪人。”顾雁歌相信,如果真有一天这么做的,萧永夜的余生,将会在痛苦中渡过,守了一辈子的信念,到头来亲手毁灭,这样的痛……永夜或许受得起,但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萧永夜这么做。 萧永夜迎风笑着回答道:“不会有这一天,这是我的承诺,以前是我守着雁儿的承诺,以后雁儿就守着这个承诺吧。” 顾雁歌咬着唇,把眼中的酸涩压回去,抬头笑着扬眉道:“你可别学我,把承诺扔了,让你一等就近十年,我……没耐心,不会等那么久。” 萧永夜忽然伸手重重地将她抱在怀里,声音低沉而温厚地道:“倚马可待!” 顾雁歌被萧永夜抱在怀里,只觉得这人怀抱温暖而熟悉,且显得那么的安稳:“我的马跑得很快,跑远了你追不上!” “你的马是我驯出来的,只要一声响哨就会回到我身边来!” 萧永夜浑厚的笑声在胸腔中震动着,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仰起脸来笑眯眯一笑,推开萧永夜道:“马会回来,人可不会回来!” “雁儿在我心里,跑不出去的!” 顾雁歌娇嗔地一哼侧过脸去,却是满脸眉眼弯弯的笑意,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风雨之中,安然携手,真好!. 第七十四章 回屹王也渣了 正当顾雁歌和萧永夜准备回京时,顾雁歌忽然想起她来嘉临的目的,她是来解开谜题的,于是大清早的到了恪亲王的院里。 清早的阳光之下,恪亲王刚起身,由人侍候着用早饭,见了顾雁歌来,笑道:“雁儿,用过早饭了吗?” 顾雁歌也老实不客气,坐到对面摇头:“父王,下午我就该回京里了,您一人在这儿我真不安心。” 恪亲王亲自给顾雁歌夹了小菜,笑着说:“傻孩子,有什么不安心的,倒是你在京城要多加小心才对,我也不能时时在你身边看着,回头给你找两个人,不管出什么事也要保护雁儿安安生生的,这样我才放心。” 待用完了饭,恪亲王把下人遣开了,看着顾雁歌笑道:“雁儿,你想知道什么,说吧!” “父王,我来嘉临,其实是皇上安排的,来之前,承忆还跟我说过,让我不要来。而且兰姑死前咬定了,皇上是为了萤才安排了承忆做棋子,可是父王,宫里原先尤为女官人称兰姑姑,后来到年龄被放出宫去,不久后宫里刚出生的七皇子夭折了。 父王,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我总觉得这期间有着必然的因果。”顾雁歌也是不经意间知道的,要不然哪里会把这些事联系起来,而且七皇子如果还活着,又正好是顾承忆的年龄,而兰姑偶尔流露出来的对宫里的熟悉,也让顾雁歌更加的怀疑。 恪亲王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似乎不大愿意想起这些往事一样:“怪我当时一时心软,由着你娘收留了兰姑,看着你娘和她互称姐妹,似真是亲近感恩的,后来兰姑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也只当是自己疑心了。没想到这颗棋子,等了这么长时间才派上用场。” 皇帝这是一局大棋啊,从意识到兵权全在恪亲王一个人手里开始,就开始着手布这局棋,到如今竟然还没有下完。恪亲王轻轻地摇摇头,君王天下事,他当年是不懂,到如今懂了倒宁愿装糊涂:“嘉临城里有皇兄的人,但更多的是我当年的旧部,多少身手矫捷之人,银耳他们总的那个萤还在城里,试图找出来。” 顾雁歌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当恪亲王受到威胁的时候,萤会不会又重新浮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父王,如果您有一天还需要萤,他们还会出现吗?” 恪亲王怔愣了良久,缓缓地点头:“就算我不让他们来,他们也会来的,那是一群傻孩子,是鹞子营里的一批,那时候还不是贵族子弟的去处,不过是一群军中孤儿。你娘怜惜他们,我就建立了鹞子营,把他们编了进来,后来习成了正当我封王,这群孩子就做了我的亲卫,原本是不想他们受苦,没想到最后却成了各方势力觊觎的萤。” 孤儿,顾雁歌这才明白,为什么萤会对恪亲王忠心耿耿,消失起来也毫不露半点踪迹:“父王,皇上为什么要我来,难道以为萤会……不对,如果回屹王一定要娶我做回屹王妃,萤会不会出现?” “如果我真的不再了,他们会这么干的,那群孩子打小和你亲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落到回屹王的手里。”恪亲王忽然笑了,他还真是没想到这一节上面去,也根本没把皇帝往这上面想,皇帝为了萤,不知道私底下跟回屹人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竟然让回屹王陪着一块演出这出戏。 顾雁歌皱眉,她也明白了,这其中不简单:“父王,那我们回了京城,究竟该怎么办?” 恪亲王收敛了笑容,慎重的道:“照永夜说的办,如果皇兄为了萤,把阔科旗汗王和永夜都当成了棋盘上的弃子,那就说明回屹王给的好处也不少。” 顾雁歌忽然担心,万一真的皇帝下了旨,要把她嫁到回屹,不就是一切都暴露了吗?最后的结果要么嫁,要么不嫁,一者遂了回屹王的心,一者遂了皇帝的心,“父王,万一皇上真的一旨赐婚,我该怎么办?” “一切有父王在,你安心回去,回屹王若敢娶你,等待他的就是百万大军荡平回屹。”恪亲王对这个倒是有信心,当初要不是还要应付皇帝的猜忌,回屹早已经成为景朝的疆域。 有了恪亲王的话,顾雁歌自然也就安心了,嘉临城里原来没有秘密,如果有就是恪亲王而已,只是这个秘密皇帝却是没有料到的。顾雁歌来前当然也没有想到,谜底会是恪亲王…… 拜别了恪亲王,午后该从将军王府走,因为亲贵子弟们回了,她的那些丫头们只能在将军王府里等着她,这些日子老是不在将军王府里,她们还只当她是和萧永夜一起游山玩水去了,早已经是个个拿暧昧的眼光看着她了。 顾雁歌开始还解释,后来见解释也没用,就由得这群丫头去猜想了。回了府里把要回京的消息一说,这些小妮子们个个失望极了:“我看你们啊,都玩疯了,没让你们伺候,你们就成群结伴的四下里疯玩儿。据说有人啊,还和城里的少年儿郎搭上了,啧啧啧……我是不是该备好嫁妆,把你们扔这儿算了。” “主子,您说话是越的没遮拦了,小心让杨嬷嬷听了去,到时候把您并着奴婢们一块儿训。”某小丫头面皮子通红的跺脚,看着顾雁歌一阵笑。 杨嬷嬷往门口一站,咳了两声,一群小丫头们立刻噤了声儿,连顾雁歌都开始觉得不自在。杨嬷嬷待会儿指定得说,什么未婚嫁不适合太过亲近,什么男女私相授受,什么不亲的。顾雁歌连忙先让丫头们去整理行李,一边拉着杨嬷嬷说着天南海北。 其实杨嬷嬷也没有要训人的意思,只是为了应应景儿,既然这些丫头们都这么说了,她自然要摆张冷脸:“主子,回京后您就把心里的事儿,好好跟太后娘娘说说,把主子的终身大事定了,奴婢也才能安心,将来去了天上啊,也好跟王妃交代不是。” “是,嬷嬷,您放心,这回回京啊,我就去跟太后娘娘那儿敲边鼓,让永夜光明正大的去求皇上赐婚。”只是能不能交代,那就得看“天”命了。顾雁歌淡淡一笑,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心里寻思着,回了京回事怎么样的一番光景。 怎么样的一番光景……反正没想到是一进城门不远,就遇上了回屹王的光景。 话说一行人紧赶慢赶的回了京城,才过了府正街的牌坊,就遇上了回屹王,这时亲贵子弟们已经散了,丫头们也先回府去了。萧永夜和顾雁歌则是要进宫去,既是皇上让出去散心的,回来了自然要报个平安,说说见闻,没想到还能见着回屹王。 一身景朝衣装的回屹王,倒带了几分儒雅之态,只是整个人身上的狂傲偏执之气,就算穿着打扮再儒雅也遮掩不了。回屹王瞥见了顾雁歌,带着人居高临下的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看了顾雁歌两眼:“回来的正好,准备准备嫁到我回屹去做王妃吧!” 萧永夜压着满腔的怒火,按照恪亲王说的,绝不动气,先过宫去:“永夜见过回屹王。” “靖国公大人,你护送本王的王妃有功,封王或升爵指日可待啊!”回屹王冷笑着看着萧永夜,意有所指的说。 萧永夜闻言一愣,封王……王不领兵,难道皇帝,心里想着,脸上却依旧平静的很:“谢回屹王吉言,若有封王之日,定当上门拜谢。” 顾雁歌懒得理这人,拉着萧永夜就走,回屹王却从旁边伸出手来,一把拉住顾雁歌的手,阴冷的眼神看着她到:“雁儿,你是我的,谁也不能靠近你。” 顾雁歌也不挣扎,挣扎只会让这人更有折磨人的快感而已,淡淡的卡着,不带半点波澜的说:“放手!” 回屹王没有反应,顾雁歌又淡漠平静的重复了一句:“放手!” 回屹王终于放开了手:“你怎么不像阿容,为什么不像,你应该和阿容一样爱笑,怎么可以这样看着我!雁儿,以后不准这样看着我,我是你的王,而你迟早是我的妃。” “这样尊贵的荣耀,请回屹王留给稀罕的女子,我顾雁歌不需要。”说完转身,面上平静的没有一丝表情,但心里欢喜得很,让回屹王吃瘪愣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痛快的很! 正在顾雁歌高兴的时候,又被回屹王拦住了,两人冷冷的互相看了一眼,萧永夜伸手稍微隔开了顾雁歌,回屹王扬手就挥了一个巴掌,眼看着就要落在顾雁歌的脸上,正好被萧永夜伸来的手拦住了。 萧永夜半眯着眼睛,看着回屹王,不愠不火的道:“回屹王请自重,这是景朝,不是外夷蛮荒之地,还须慎思而后行。” 说罢领着顾雁歌离开,而一次被人这么呛住的回屹王,怔愣的被晾在了街道中央,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当新奇生物一样围观着. 第七十五章 递婚折子去喽 去宫里回了皇上和太后、皇后,萧永夜把顾雁歌送回了恪亲王府。萧永夜一回家,先是去拜了萧老夫人,然后又立马进了书房,坐在桌前开始思索,这上请赐婚的折子该怎么写。 萧永夜手里拿着笔想了许久,直到萧老夫人让人来叫他吃饭,面前的折子还是一个字没有。萧永夜就一边吃饭一边继续想,萧老夫人见儿子折腾来折腾去,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得疑惑,遂问了句:“永夜,你今儿是怎么了,看着就心神不宁的样子。” 萧永夜正扒着饭,被萧老夫人一问,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娘,我在想怎么写折子。” 萧老夫人还真以为是在想折子的事情,心说又不是一回写呈给皇帝的折子,怎么这么闹腾。萧老夫人也没往细了想,吃晚饭让萧永夜早些歇着,而萧永夜只是应了,回过身来又转到书房里,继续折腾。王公无职不上朝,这是景朝的规矩,所以萧永夜二日早早的起来,继续把没写完的折子磨出来,整了衣裳这就打算出门去了。 萧老夫人见萧永夜把一等公的袍子拿出来穿了,只觉得奇怪得很,萧永夜进宫向来也不穿这身:“永夜,你今天递什么折子,这么慎重?” 萧永夜正在往外头赶,见了萧老夫人连忙过来问了安,道:“娘,儿去宫里递婚折!” 景朝的王侯,不论是皇帝赐婚,还是自己相中的,都要上折子。萧老夫人猛一听还没什么,等反应过来高兴地眼都笑没了。萧老夫人甚至都不问是谁,一眨眼就知道这儿子什么心思,除了顾雁歌,这儿子心里啊,就是谁也装不下了,连忙挥着手说:“好好好,赶紧去。” 萧永夜去递折子,自然料想到了皇帝不会当让应允,可没想到皇帝先是拿顾雁歌刚和离,遭逢大变之类的来搪塞,后又说上次是自个儿做的主,这回啊要让顾雁歌自己做主,然后又说要禀过太后,问过宗亲们的意思。 “永夜,这事缓一缓,朕让雁儿好好过几天没拘束的日子,再让她自个儿选择。要是雁儿心里有你,朕自然不会阻拦,早知道当年朕就应该把雁儿嫁给你,朕啊,真是没想到谢家会出这么个混账东西。” 萧永夜虽然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心底里至少还是有些失望,但面上还是君君臣臣的进退得当:“皇上,微臣明白,微臣这事但凭皇上做主。” “自然,朕最操心的就是你的婚事,连太后都时不时的在朕的耳根子上说,咱们朝里啊,就你最忠诚耿直,就是没成个家。这些年朕和太后也没少给你张罗,你这孩子也是自己不上心,这回你可心雁儿,朕自然会为你做主。”其实皇帝也慌了神,如果只是回屹王的事,皇帝多少还清楚里头什么门道,但是萧永夜这一出来,皇帝就有些坐不住了。当年皇帝刻意让两人不成,现下两人要是还是凑一对了,这些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萤,不能落到任何人的手里,只能在自己的手里才安心,就算是一直忠心耿耿的萧永夜也不能行。皇帝不能冒着再出一个恪亲王的危险,把国之重兵握在他人的手里。 萧永夜便听着皇帝客套,客套完了出宫时,正巧遇上了太子,太子挤眉弄眼的说:“靖国公,我刚才可是听见了,你向父皇递了婚折子,总算想明白要成亲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幸,能做靖国夫人。” 萧永夜心说正怕没人到处宣扬呢,这下哈,宣扬的就上赶着来了,何况后头还猫着一个唯恐天下太平静的顾次庄:“太子殿下见笑了,微臣眼见着年岁长了,家母催着办婚事,太子也知,微臣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人,此时再不递,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太子哈哈大笑,说道:“瞧见没,次庄,石头的心都化了,咱们雁儿就是能干。” 顾次庄心说幸好今儿跟着太子进宫来,要不然这个场面他要是错过了,该的遗憾终生:“回太子,瞧见了,咱们靖国公真是掉雁儿坑里了,这辈子是甭指望爬出来了。这坑蹲了多年,真不知道靖国公是个什么感觉,竟似是蹲的乐么怏儿的。” 太子一高兴,硬是要拉着萧永夜和顾次庄去喝酒,顾次庄再一掺和,几个人就出了宫去找酒喝了。 顾雁歌呢大清早起了,刚回京城多是不适应,带着丫头出了门,特地绕到城北去,那儿向来清净的很,主要是不想碰见什么不想碰见的人,比如回屹王,再比如谢君瑞和江杏雨。说起来她还真不知道这二位把日子过程什么样了,不过她也没有兴趣打听。 但天下的事总归往人期待的完全相反的地方去,明明是住在城西的人,竟然在城北看见了。过了清水街,顾雁歌正打算四处瞧瞧小物件的时候,看见了江杏雨正在和谢君瑞拉拉扯扯。事实证明,人的好奇心以及八卦心不能太重,顾雁歌只稍微停了一下就被江杏雨看见了。 江杏雨哭哭号号的扑过来,跪在顾雁歌的面前:“郡主,奴婢求您,去跟皇上求求情吧,您和公子总归是有过夫妻名分的,您如何能忍心看着公子这样落魄,这样颓废。想公子如云上一般的人,如今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奴婢看着都伤心、疼痛、难受。郡主,您是那样的高贵美好,那样的善良纯粹,那样的温柔贤惠,求您去跟皇上求个情面吧,奴婢求您了,求求您了。” 顾雁歌愣了愣,许久没听到这么有震撼力的话了,这么“打动人心”的场面,真让她觉得油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子的熟悉感:“没有配,没有流放,也没有问罪,江姑娘,这已经是求也求不来的法外开恩了,若他真的有心东山再起,皇上也没斩断他的科举进仕之路。” 谢君瑞远远的听着,失神的看着顾雁歌如珠玉一般的脸,散着温和动人的光泽,在阳光下衣裳清素,却无处不透着华贵。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头凌乱的江杏雨,原先觉得孱弱而纤细,现在一看竟然只觉得那样的不堪入目,尤其是两人同在一处,看起来就更是一在青天一在深渊,有云泥之别。 再一听顾雁歌打人的那句“东山再起,没断了科举之路”,“一公子”强悍无比的心脏于是复活了过来,殷切的眼睛灿烂的看着顾雁歌,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和热烈深深凝视着,低声的自言自语道:“原来她的心理还有我,还有我,她希望我科举进仕,原来她对我还心存希望的!” 估计上天是觉得今儿的戏不够热闹,特地还把在说城闲晃的回屹王给弄了来。其实回屹王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让人守着顾雁歌的行踪,压根就不能算是巧遇上的,回屹王远远的一看见顾雁歌,就信步踱了过来。虽然已三十余了,但怎么也是一族之王,气度仪表倒也还在,若是忽略年龄不计倒也不是太难看的进眼,且俺王者三宫六院来算,娶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倒也不算什么。 只是这人性子阴冷,为人处事太过晦暗,且报复心极重,万万是不可取的。 顾雁歌看了只觉得今天出门应该看黄历,上头绝对写着诸事不宜,尤其不宜出门,拉着扶疏和净竹这就要叫上侍卫们走。回屹王倒是快,转眼就到了跟前,揽着顾雁歌道:“既然遇上了,就一块走吧!” 顾雁歌一听这意思,好像还不容拒绝一样:“不了,谢过回屹王,我这就回府里了,公主们还在等我呢!” 回屹王却是好像没有听到顾雁歌的拒绝,冷冷的道:“你是要自己跟本王走,还是本王强拉着你走?” 谢君瑞这时候“公子病”作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人的对手,也不管来人是谁,冲上来打算表现自己“英勇无比”的一面,让顾雁歌看到他的“英雄伟岸”。可是没想到自己哪是回屹王的对手,也不想想回屹王是马上打了半辈子仗的。 回屹王一看是谢君瑞,不由得阴沉沉一笑,谢君瑞不认识他,他可认识谢君瑞:“本王的王妃,就算要死,也该死在本王的手上,你既然曾经享有过本王的权利,自然要付出代价。” 回屹王眼一抬,跟随的侍从就会意了,左右一人出列把谢君瑞拉走了。顾雁歌却有些不安了。平时就由着亲贵子弟们教训谢君瑞,哪是知道他们下手有底儿,不会闹出大事来,可眼前这个人是惯在沙场上见血的主儿,万一真把谢君瑞弄出个好歹来,只怕津洲侯就又有话说了,只怕皇帝又该让她不得安宁了。 “回屹王,此乃景朝国都,天子脚下,若他有错,自有景朝的律例来打杀,就不劳您动手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谢君瑞架了,扔到京督卫去,竟敢冒犯本郡主,让他好好看看,本郡主不让放谁也不能放人!” 侍卫们上前去和回屹王的随从打了个照面,回屹王没有下令放人,他的随从们自然不敢松开,一时间两方人马就这么僵在当场,还外加一个哭的响天动地的江杏雨,这场面……真热闹……. 第七十六章 救驾的来了 满街的人远远看着,倒是也不敢多停留,天子脚下的人,脑子都是好的,一看这场面,一个带着侍卫的阴沉男人,一个是话题头子,另一个是雁郡主,是个明眼的都知道这热闹瞧不得。不过,人八卦的天性是不会因为害怕而消失,反而会因为这热闹的当事人都是“大人物”而倍加好奇,于是远远地茶楼上,酒馆里,早已经是人满为患。 顾雁歌抚额看了眼,柳荫深处酒旗招展,而酒旗之后是簇拥的黑压压的围观群众。顾雁歌心说,这下好,从前天天看戏的人,如今要当戏被人看过了:“回屹王,这里是景朝,是京城,请您孤寂自己的体面,不要把身份丢在这大街上。” 回屹王挑眉冷眼看着,没反应,横竖就是铁了心要顾雁歌同他一道“走走”,不达目的是绝对不会罢休的:“随我走!” 顾雁歌压着胸口的怒火,看了哭声响彻天地的江杏雨一眼,重重的道:“闭嘴,把哭的精神头好好留着,上别地嚎去!” 顾雁歌现在真的是想把回屹王的脑袋剖开,看看里头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要说为爱痴狂,而置全族的生死存亡于不顾,好歹也算有个由头不是,这人却是为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恨被自己害死的人,恨到要娶人的女儿来虐待,消心头之恨。以爱为名,好歹光明正大,以恨为名,顾雁歌心说你当初活该输给恪亲王,只看这一点,就不是个真正的男儿。 可眼下是该好好想想,怎么把眼前这个坎迈过去,顾雁歌摇摇头道:“回屹王,这是景朝,不是你家门口的连山草场,你不顾王者的身份,我却还要全景朝的体面。重安,开路,我们走,若有敢阻拦者,生死不论。” 重安也是恪亲王派来的侍从,一见回屹王那是太脸熟了,回屹王见了重安也照样是一愣,重安约莫就是萧永夜的年纪,以前没少跟着恪亲王上阵杀敌。回屹王愣了愣神,重安欺身而上,贴着回屹王把回屹王的随从拦开:“郡主请!” 回屹王皱眉,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但是恪亲王在他的心里头,确实是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回屹王忽然一想,人都死了还担心个什么,于是又伸手拦了:“要么随本王走,要么咱们也无妨在这大街上耗着!” 重安可不管什么景朝体面,更不管什么两国相处论衡,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顾雁歌知道不能打起来,刚想叫住手,就听得不远处一声重喝:“住手!” 顾雁歌眼一亮,心说救驾的来了,太子和萧永夜后头还搭着一个顾次庄,一个代表皇室,一个常年打照面,另一个是油头子,这三人一块儿来了,定能把事情好好周全了:“太子哥,您可来了,回屹王对这京城实在不熟,想找个人一道走走,看看京城的风物,不如太子哥亲自陪同吧!” 太子没听懂顾雁歌话里的意思,但萧永夜听懂了,而顾次庄在察言观色后也瞧出味儿来了。太子先是一愣,然后笑道:“这倒是疏忽了,使馆的人怎么也不通报,要是知道回屹王想体会一番京城的人情风物,本太子是必定要前来相陪的。” 回屹王再不把景朝放在眼里,当着这三个人的面儿,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本王若知太子殿下如此好客,必定请人进宫通传。” 顾次庄这丫忽然一个大礼,拜在回屹王身前,表情无比诚恳,神色无比仰慕,热切万分的道:“回屹王,今儿我可算是开眼了,总算见到边关久久传闻的异族神将,据说您是马上如飞,排军布阵如神,这天下也只有我那伯父能比的。可惜我伯父去的早,我没能领略到当年将军王的风采,如今见了回屹王也是一样。如此风采,如此英伟,想当年您二人一道出现在战场上,那必定是英雄见英雄,英雄惜英雄。唉……恨不早生十年,一见回屹王与我伯父对阵的场景,那必然是振奋人心的场面啊!” 顾次庄这一出,让在场所有人全愣了,顾雁歌忽然垂头一笑。原来对付回屹王要用这招,顾次庄还真是个人精里的大妖怪。顾雁歌抬头一看,见萧永夜嘴角也有笑,不由得安下心来,他们来了就好了,要真让她一个人对付着回屹王,她还真是没辙可想。 萧永夜比太子和顾次庄都要更了解回屹王,知道今天的事不可能就这么完结,于是笑道:“太子殿下,既然咱们要去喝酒,不如请回屹王为座上宾,道是相请不如偶遇,微臣自年幼以来,就盼着能有一天,和回屹王同坐一桌,煮酒论英雄。” 太子心说是啊,朝堂上解决不了的事儿,说不定酒桌上就解决了,男人嘛,一起打过仗,一起喝过酒,一起x过x,那就有交情了。回屹王就算年龄长点儿,那也还是个男人:“靖国公说的在理,望回屹王切莫推辞,难得有这机会,既然回屹王到了我景朝,便来者是客,父皇的宴请自是代表景朝的,我们的邀约却只为一仰回屹王的风采。” 大帽子一顶顶的扣下来,再加上太子不好拒绝,毕竟回屹王和皇帝之间还有这某些不可告人的盟约,当然还是要卖个面子给太子的,于是示意随从松开手,这边向太子道:“太子殿下盛情邀约,本王自是不能辞,那便同去谋个一醉方休。” 顾雁歌心说现在该没她什么事儿了吧,可没想到回屹王话锋一转,又捎带上了她,幸好顾次庄油头滑脑的说,大男人喝酒有姑娘家在不方便,太子爷深以为然,这才没把她捎上。顾雁歌看着他们走远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摇头转身就要走。 可这里还有二位呢,怎么会轻易的放她走呢。江杏雨还在那头哭哭啼啼的,谢君瑞又在那儿用“仰慕”的眼神,殷切的看过了。顾雁歌浑身一抖,加紧了脚步,江杏雨却忽然停下嚎,叫嚷道:“郡主,您不能这么对公子啊!” 顾雁歌啐了一口,心说当初怎么对原主的,把原主活活气死了,现在说不能这么对公子,那不是笑话嘛。顾雁歌听了更是头也不回的赶紧走了,留下谢君瑞在原地“殷殷的望”。 谢君瑞心里的小火苗烧啊烧啊,就烧成了火焰堆子,刚才顾雁歌的行为,被他很“聪明”的理解成为,顾雁歌还在关照他,还对他无法忘怀。再看向江杏雨那哭号的样子,就更觉得远去的顾雁歌,衣裳整齐,高贵的像七彩云霞里走出来的仙女儿,而且这仙女儿身份还高,能让他平步青云,毫不费力的直上云端。 顾雁歌火急火燎的回了府里,再也不敢在街上过头停留,今天的事让她彻底明白了,这京城哪儿都不安生,就恪亲王府里还算清静。 自打回来以后,顾承忆就沉默的多了,虽然她已经知道顾承忆可能是皇帝的儿子了,可却还是乐意拿他当弟弟,毕竟她身边也就这么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亲近人了。 和顾承忆说了会儿话,备了午饭用过之后,顾雁歌惊魂未定的睡下来,等午后醒来,扶疏说靖国公来了,正在前厅候着。顾雁歌连忙起身梳洗了,上前厅一看,萧永夜正在和顾承忆聊着,顾承忆一见顾雁歌出来了,连忙笑着起身,找了个借口走了。 顾雁歌免不得白了顾承忆一眼,顾承忆只当没看见,笑眯眯的出去了:“永夜,那人安顿好了吧。” 萧永夜点头道:“太子着人把回屹王送回使馆去了,我醒了酒就过来了,怕你担心。” “唉,今天的事儿还真是惊着我了,要是你们不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雁歌拍了拍胸口,心道自己最近真是不敢上街溜达了。 萧永夜递了茶给顾雁歌,笑道:“雁儿,太子还不知道回屹王的事,看来皇上是私下和回屹王有什么约定。我稍稍问了问太子的意思,直说回屹王若是要来尚宗公主,该当如何处理,太子当时就怒了,说一个宗室女嫁过去已经受尽了屈辱,还敢来尚公主,别说是公主,这回就算是宗室女都别想带走。” 顾雁歌倒是料到太子会这么说,太子毕竟不是皇帝,帝王的视角和太子的视角倒是完全不同的:“太子哥到底还是年轻些,再说这事儿太子说了也是不算的,唉……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呢,就没个安闲的时候!” 顾雁歌话才说完,又想起来一件事儿,便又接着道:“对了,我听说津洲侯又回京述职了,这回不知道回来述什么职,上次回京述职才过了多久,这回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萧永夜一笑道:“回屹王来了京城,津洲侯在津渡七洲怎么还呆的下去,明天的朝堂上肯定要闹起来,津洲侯是主站不主和的,可皇上是明里主和,暗里做打算的。” 顾雁歌长叹一声道:“这些人还真是酒足饭饱精神好,非得整出点事来消磨不可。” 萧永夜闻言眉眼全舒展开了,略带几分高兴的道:“你不用担心,明天我准得被召,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七十七章 朝堂总是乱糟糟 天下的乱子,向来都是从朝堂上起的,二日的朝会上,津洲侯当殿呈递折子给君王,意思是和谈可以,把失收的关云口归还之外,让百里与景朝,这才算是和谈的诚意。 其实朝上的大臣们多是同意津洲侯的,比较难个有萧永夜这一战,人人心里都有底,这收回关云口,把回屹人打回连山深处去,不过是早晚的事。 回屹王到京城来和谈,皇帝也没有过多的表示,甚至没有拿到朝会上来说,只是略略的提过几句,朝臣们只当是皇帝也不愿意和谈,而且皇帝以前也从来没有过和谈的表现,于是整个朝堂上一片附和之声。 皇帝冷着张脸,看着这群平时会揣摩的臣子,满脸黑。瑞王爷看了一眼不敢说话,他倒是明白怎么回事,可是这节骨眼上站到所有臣子的对面去,那不是要他的命嘛,于是瑞王爷这个唯一明白的都沉默了。 皇帝装作不经意的问了几句关于边关防务的事,忽然差人去召萧永夜来:“靖国公对边关了解之深,非任何人可比,待朕召来靖国公,细细问询在做打算。” 萧永夜早有和谈的意思,只是当时皇帝还没有打算好,这才拒绝了。皇帝自然料不到,现在的萧永夜也同样是举棋不定了。回屹王要强娶顾雁歌,而皇帝已经私下和回屹王达成协议,这让萧永夜无法主和,主和意味着顾雁歌可能会被赐婚给回屹王,而主站又违背他一直以来的念头。 萧永夜一路骑着马一路走,到了殿里,只见众朝臣齐刷刷的看过来,不由得暗暗摇头,文臣武将满堂,这眼神真让人“受宠若惊”。萧永夜拜在大殿中央,高声呼道:“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皇帝正盼着萧永夜,这会儿见了自是高兴:“永夜啊,你给朕说说,回屹和谈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萧永夜心想皇上这回是真的急了,否则不会这么直白和匆忙的把他召来问,想了想又观察了朝廷上的积分,于是一拜倒:“臣启皇上,以微臣之拙见,景朝与回屹已经是十数年之敌,积怨已深,此番回屹前来议和,若是真自然与景朝是大喜一件,但微臣以为,回屹王此番议和必定另有深意,臣启皇上三思,同宗室各方商议后再作打算。” 萧永夜把球踢了回去,也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符合他现在复杂的心情。 皇帝一听差点没站起来揪着萧永夜问,你当初不是极力议和的吗,现在怎么反倒立场不明显了。皇帝见萧永夜举棋不定了,遂把恪亲王又搬了上来:“永夜曾说,和对百姓,对景朝都是一桩善事!朕此番也是考虑了当初恪王弟的意思,顾及我景朝百姓,若能和乃好事一桩,免得边关百姓再受战火之苦。” 听了这么一段话,朝臣们很齐心的一同拜倒在地,高呼三声“万岁”,然后才起了身,瑞王爷观察了许久,又有萧永夜的话在前头,更加不敢多说话了。皇帝头疼的紧紧握着龙椅的把手,十指的关节掐的白,看着朝臣们各自交换着眼神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不如就这么算了,可是一想到伸手的地方就是回屹的大军在虎视眈眈,作为一个帝王岂能容忍。 明和而后战,皇帝明白凭现在景朝的兵力,要打赢回屹没有任何问题,所需要的是时间,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只怕他有生之年是看不到的。 为帝王,自认千古一帝的好名声者,大都希望所有的事都了结在自己的手里,留给后人一个无可替代的江山天下去守成,被历史称颂,被后人景仰。为帝王者,本就深陷在一个怪圈里,永远出不来。 “朕每思及边关百姓,便彻夜难安,此回议和本是一桩善举,众卿家以为,该如何处理眼下回屹王亲自来京议和?” 朝臣们便在底下小声的商量开了,其实回屹王敢来京城,而皇帝又压根不出来,已经让朝臣们很费解了,景朝惯是拿捏着天朝仪范,但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摆什么上国风度。 朝臣们在猜皇帝的心思,但是很难猜的透,瑞王爷倒是个明白人。只是不敢明言。 整个一堂朝会下来,皇帝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其实皇帝本来可以明说,但是眼下面对着满朝由他亲自养出来的反对声音,皇帝也是无可奈何,再者皇帝好名声,这万一以后要是没有个好结果,反而会成就恶名声,皇帝冒不起这个险。 萧永夜难得的笑容满面,因为我们的靖国公阁下今天总算是闹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这朝堂上的事,也就跟行军打仗一个道理。行军打仗讲究的是真刀真枪辅以计谋策略,而朝堂上的事就是暗里使刀子,背地里下绊子,讲的还是个谋略,要不说一理通百理呢。 其实要不是为了顾雁歌,萧永夜永远也不会把这理想明白,纯粹的军人和纯粹的政治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玩的是阳谋,而纯粹的政客玩的是阴谋。在皇权之下,哪有什么政治家,大都是些玩阴谋的政客,为名利而来。 于是我们的靖国公在想通了今天的这回子事儿后,终于从一个纯粹的军人向政治家靠拢了,天下一盘棋,从前是恪亲王陪天子玩,如今就轮到萧永夜和天子对弈了。 “唉,我竟然也玩起了这些花花心思,朝堂之上果然不是清静之地。怪不得有人说读书出仕都往朝堂拥挤,却没见挤出什么真文章!”萧永夜其实一直拿自己向恪亲王靠拢,可把今天的事想明白以后,就觉得自然比之恪亲王格调要低很多。恪亲王始终是为了江山天下,是为百姓安宁的…… 萧永夜到了恪亲王府,把这些话捡了些说个顾雁歌听,顾雁歌一听就乐了,萧永夜看着顾雁歌笑,有些不明所以:“雁儿,你笑什么?” 顾雁歌闻言更是乐不可支,拿帕子微微遮了遮笑的皱成一团的脸,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等笑的萧永夜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招了什么大笑话的时候,顾雁歌才停下来,笑着说:“你想多了,想当初我父王和回屹王为什么打起来的,还不是因为我娘,父王初时也就是为了娘罢了。只是到后来,家国天下的担子一压,骨子里的责任也就重了,江山天下也就由不得父王不挑了。” 萧永夜细细一想可不是这样,回屹王为了求而不得宣战,恪亲王为了保住自己的王妃,也为了保住家国而战,只是最终恪亲王担起了家国天下的责任,而回屹王却没有能一肩扛起全族人的兴衰荣辱而已:“这事儿倒是雁儿想得清楚,倒是我太过在意这些事了。” “哎呀,现在忽然自我感觉挺不错的,居然也有人因着我,在这儿冲冠一怒为红颜。”顾雁歌特意口吻轻松的说着话,萧永夜这人真是担子重,今天的事儿居然让他有了负罪感,这男人真是责任感太重了。 景朝没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典故,萧永夜当然也就没明白,但听着字面儿上他还是能弄清大概的意思,便笑道:“若为雁儿,一怒又何妨。” 顾雁歌忽然傻了眼,萧永夜忽然来的话,让她像是三伏天吃了冰块儿似的,凉飕飕的舒服的很,但是浑身还是起鸡皮疙瘩了。顾雁歌不自在的捋了捋头,眉眼弯弯一笑,低声道:“这和永夜多年来领受的教诲相悖,可不敢让本是盖世英雄的靖国公,为了我一个小小女子就背弃责任和信念。” 萧永夜却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当顾雁歌还是个小小丫头的时候,随口问过的一句话:“要是家和国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萧永夜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却莫名的还记得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的问题。 “雁儿,责任真的那么重要?” 顾雁歌想了想,点头道:“对,一个负责任的人,才可以被信任。” 萧永夜轻轻地拍了拍顾雁歌的头,像他们小时候那样:“雁儿,你的责任就是好好过日子,家国天下都不是你的责任。” 萧永夜是担心,有一天皇帝真的到了要拿顾雁歌换和回屹的盟约时,顾雁歌像恪亲王一样为了“责任”二字,而舍弃自身的一切,如果一定要有人背起家国天下的责任,还是让他来背吧!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咱们景朝可是不少巾帼女豪杰,萧老夫人还是一位呢!”当年边关遇险,萧老夫人随夫上阵杀敌,那真是一时无两的女中豪杰。 萧永夜念着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又是一笑道:“既是先夫而后妇,那就先等着夫责没有尽善尽美的时候再尽妇责吧!” 顾雁歌正在喝水,听了这话,不由得喷了。幸好拿帕子遮住全喷在了帕子上,夫责,妇责……原本沉重的话题,竟然瞬间就变得暧昧起来了,真好,真强大……. 第七十八章 算盘一响,好戏开场 萧永夜递过了的婚折子无果,那就轮到顾雁歌上太后那儿敲边鼓了,只是这边鼓也不好敲。主要是不能说中意的人生谁,最后当萧永夜和忱王提过的时候,再让太后觉得谁都像。 太后心里边疑惑了必定要找皇帝商量。至于那时候皇帝会不会说要把顾雁歌嫁到回屹的时候,那就看皇帝的计较了。 太后有太后的打算,皇帝有皇帝的计较,而顾雁歌又有自己的注意,到时候戏才好看。顾雁歌召来扶疏净竹,梳洗打扮又换了身衣服,这才扶着两个丫头出了门。 顾雁歌正坐在马车上,领着杨嬷嬷和扶疏、净竹往太后宫里去,穿过花园正巧看到太后领着宫女太监在园子里赏花。顾雁歌也不惊动了,只是冲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微微笑了笑,示意不要做声,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接过扇子,跟在后头替太后摇扇子。 太后看着满园的花,大概是心情不错,头也不回的说:“慧姑啊。你看全年园子里的花开的多好,要是往年二小子看见了,肯定高兴。你说哀家那二小子啊,从里到外都是个硬骨头,却不爱铁杆虬枝,就偏爱这些娇娇艳艳的花呢!” 顾雁歌一边打着扇子一边拿捏着嗓子回话:“太后啊,那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英雄铁骨亦柔情!” 话儿还没落下,太后就回过头来瞧着顾雁歌,一看是她不由得乐了,太后接过扇子敲了顾雁歌的脑门一下,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淘气了,嘉临的水土就这么好吗?才去了多久哇,把我们那个娇娇雁儿又养回来了!” 顾雁歌扶着太后的手,回道:“那是自然的,嘉临天地宽广,一骑上马几天几夜都走不出草场,咱们景朝是自草场上迹的,雁儿呀也喜欢那份子洒脱。” “小妮子,跟你那爹一个样儿,出去了就收不住心了!”太后领着顾雁歌坐下,又吩咐身边的人上了茶点。 顾雁歌便陪着太后闲话家常,一会儿说说一路上的见闻,一会儿又说说最近在王府里的事,说着说着又一声叹息道:“皇祖母,我前儿又在街上遇着他了……” 他……太后是刚想问他是谁,一见顾雁歌这眼圈通红的样子,就自然想到了这个他是谁。重重的一拍桌子道:“你这孩子也是个心善的,好好地偏要放他一条生路。雁儿啊,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咱就撇过去不搭理,以后咱们雁儿必能嫁个好人家,就把那不成器的给忘了吧。” 顾雁歌自己也奇了怪了,一提起这些事还真是心酸,隐隐带着几分哀伤。唉,想是那原主的那些幽怨念头又浮上来了:“皇祖母,雁儿听您的,将来必定有幸福安定之日。都说日子是先苦后甜的,既然连这样的苦都尝过了,以后想必就尽是甜的了。” 太后拍着顾雁歌的手背,慈和的道:“那就对咯,咱们雁儿是一等一的女子,说到这儿,雁儿,你可有中意的人,这回奶奶得亲自为你瞧仔细了,可不能让你再掉进火坑里去了。” 顾雁歌看着太后,脸上堆出些怯生生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带着欲语还休的味道,至于有没有表演成功,她还真是没把握:“皇祖母,哪有这样的人嘛,雁儿一辈子陪在皇祖母的身边,当皇祖母的乖孙女儿。” 太后瞧着顾雁歌这小女儿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道:“哟哟哟……瞧这娇眉羞眼的模样儿,还说哪有那样的人嘛,雁儿倒是说给奶奶听听,你的那个‘那样的人’的人在哪儿啊?” “哪有啊,没有,真的没有!”顾雁歌心想,曾经的当年,她就这样被人给择出来了,如今再被择一次,这份感觉还真是分外的恶心,就像吃了一只陈年苍蝇,恶心的味道已经酵成了隐隐约约的疼痛。 果不其然,顾雁歌这么一说,太后就更加肯定,于是就非要问出来不可,最后顾雁歌在压低头,声音轻的跟蚊子飞过一样,细声细气的说:“是……永夜。” 太后可能是没听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是萧永夜,萧永夜这人可是太后欣赏的,没那些个花花肠子不说,又在她那儿子手底下谋过事。别的不敢保证,但绝对是不会委屈了顾雁歌,太后这么一想,自然就对萧永夜倍加满意:“原来是靖国公,我就说嘛,咱们景朝上下就靖国公这么一个干净的孩子了。雁儿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改天奶奶请萧老夫人进宫来,细细说说,再问问靖国公的意思。想来这事好成,萧老夫人豪爽,不会拘那些个,而靖国公,当年你们还差点儿就配成一对儿了不是,想来更是没有问题。” “皇祖母,不要这么快,我这儿还想好好养养闲呢。”顾雁歌心说,等忱王来了京城,这戏才算是正式上演,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呢。 太后明了的看了看顾雁歌道:“知道知道,我们雁儿害羞了,行了行了,一切有奶奶替你做主,这回啊,再也不让皇帝管你的事儿了,奶奶亲自来。能在生前看到雁儿有个好归宿,将来啊,奶奶就是去了天上,也对你父王有交代不是!” 把话说透了,顾雁歌也就轻松了下来,陪着太后在园子里赏花吃茶,吃过饭了才出宫,等回了王府里,府上的管家才来禀了话说,萧永夜已经等了许久了。 顾雁歌赶忙加紧了步子,这时天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了,整个园子里都有些微微暗沉的调子。顾雁歌到了前厅事,屋里没有点灯,显得有些昏暗,就着窗外仅余的斜阳一眼望去,萧永夜正立在中央,眨着星亮的眸子望过来。 萧永夜本是等久了起来走走,一回头就看见顾雁歌背着天际的微光衣带如飞的走了过来,这一刻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竟然让萧永夜觉得无比安心。 顾雁歌也同样觉得安心,萧永夜只站在那儿,只微微看得清神色,衬在灰的调子里,竟那样的平和静谧:“永夜,等久了吧,你怎么不让他们掌灯呢!” 萧永夜看着来人点上了灯烛,这才拉住顾雁歌坐下道:“刚才我在院子里坐了坐,就没让他们点灯,雁儿用过晚饭了没有?” 顾雁歌忽然低下头沉默了,吃过饭了没有,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经常听得到,今天却分外的感动:“永夜,你在这等久了,没用饭吧,我也没吃呢,咱们一块儿吃吧!” 萧永夜点头,两人携手一块往后厅转,穿在廊上,灯烛的光影在风中微微摇晃,两人相携并行的身影在光影之中被拉长,凌乱的影子交接在一起,显得那么的亲密而美好。 顾雁歌侧脸看了萧永夜一眼,也不知道是这夜色太美好,还是萧永夜这个人容易让人心生感慨。这一刻,她觉得人生中最好的事,无非就是和身边的这个人一起吃饭、沉默,这样的沉默不让人觉得冷场,反而觉得多一个字都是多余,都会打断这份安宁平和。 萧永夜亦然,喧嚣的战场从来没有一刻安静,早当自己是习惯了,这时却觉得原来还是喜欢这样安静的气氛:“雁儿,初时我没有握紧你的手,可一不可再,如今唯有握紧了一块儿走,再不松手。” 再也不松手,顾雁歌低头看了看那只紧紧攥着自己的大手,骨节有力,略带着些粗茧。轻轻一笑,好吧,那就再也不要松手,就此天长地久。终于明白了那句歌词“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感觉。 “那你一定抓紧了,我是冬末生的,这月生的人,都害怕被困住。” 萧永夜神情温暖,嗓音沉缓的道:“好,我曾希望这双手可以力挽山河,如今才明白,只要握紧雁儿的手就满足了!” 顾雁歌心说,曾经的那个不是我,如今的这个,我会好好珍惜你。她不计较从前或现在,萧永夜心里的人究竟是原主还是她,此刻弥足珍贵,何必再究前因后果与是是非非:“我曾经以为,要得到一切想要的才满足,如今也明白了,只有有一点满足了,其他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曾经,那个小小的女儿让她觉得珍贵与满足,如今,这个英伟的男人让她感动与珍重。 穿过回廊,两人坐定在饭桌前,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只是匆匆准备出来的平常饭菜,两人却都吃的格外美味,原来人世间味,真是只是那一晚粗茶淡饭。 吃过晚饭,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顾雁歌便留萧永夜在王府里住了下来,萧永夜也没有推辞,两人相对坐了大半夜,不点灯,只是在院子里借着月光互相说说话,然后各自睡去。 这一夜,他们竟都睡得那样的踏实安稳,不管明天有什么,朝堂上的水再急浪再高,至此都可以风平浪静。 萧永夜枕在榻上,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想起,忘了告诉顾雁歌,忱王后天就该到京城了……. 二卷自由之声 第七十九章 忱王有位BH爹 萧永夜二天清早才起身,就又被皇帝召了,内监从靖国公府一路寻摸过来,把萧永夜给请进宫里去了。 萧永夜还从来没有被皇帝这么早召见过,内监把他领到了御书房,推开门进去,满室的烛火之中,皇帝正在埋头看着什么。萧永夜拜倒,问过安之后倚立在一侧,就等着皇帝话了。 皇帝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看着,萧永夜忍不住稍稍扫了一眼,微微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他是从恪王府里来的,身上穿着宽松的便服,衣袖垂在被烛光映衬得更加幽暗的地面上。 皇帝既然不话,为臣子的自然不应当先开口,而且萧永夜也在猜皇帝召他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帝这时也在打量着萧永夜,忱王的行踪,皇帝其实比谁都清楚,忱王去过了嘉临后,回头就回了阔科旗请汗王来京城,至于为什么来,皇帝暂时还不知道,但不出三天必然见分晓。 皇帝清早召萧永夜来,其实只为了让萧永夜打点行装去迎接阔科旗汗王,另一方面,皇帝也想趁机看看萧永夜是不是和阔科旗汗王有了什么私下的协定。可是皇帝没有想到,派去宣召的人竟然会在恪亲王府找到萧永夜,更没想到萧永夜还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了。 皇帝平时多宠爱萧永夜,一是因为萧永夜年岁和自己的儿子们差不多,二自然就是萧永夜懂进退,知分寸,最后才是萧永夜的能征善战。于是皇帝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一个自己认为可以掌控得住的人,有一天也会违背他的意思。 “永夜……” 萧永夜正在心里揣测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皇帝叫他,连忙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微臣在。” “这天下,交给谁守护,朕才能安心呢。朕百年之后,坐上这张椅子的人,能不能保得住这江山天下呢?”皇帝其实更想问,他给了萧永夜这么高的地位和荣耀,萧永夜回报给他的是不是忠心? 萧永夜微微一琢磨,也明白了这里头的一语双关,却犹自揣着明白装糊涂:“皇上,太子乃仁人君子,亦有经天纬地之才,微臣以及这天下的百姓都相信,假以时日,太子必定会成为皇上之后的又以为圣明君主。” 萧永夜现在是彻底明白了,朝堂和战场是一样的暗潮涌动,而且激烈的程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敌人,他可以毫不顾忌地压过阵去,然后对皇帝,却需要更多的设防,还要设防在帝王毫不在意的地方。 皇帝也不抬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东西,接着道:“永夜,朕也是圣明君主吗?” 萧永夜连忙拜倒在地,高呼着万岁,又颂扬了几句,这才又体现出他耿正的那一面,毕竟他向来耿正惯了,有些话也藏不住,再者要是全盘的赞扬,别说皇帝,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人无完人,而圣明只是相对大部分人而言。就如同战场上,对景朝百姓而言,微臣是领兵驱虏,可对于回屹族人而言,微臣是灭家灭国的仇人。” 皇帝点了点头,对这答案不说满意,也没有表现出不满,过了会儿轻飘飘地说了句:“永夜昨晚宿在恪亲王府上了?” “回皇上,微臣昨夜与慎郡王谈话甚晚,便留宿在了恪亲王府上。”这话绝对不假,跟顾雁歌说完了话,正好遇上了顾承忆,顾承忆拉着他说话到黎明前才睡下。 皇帝又轻轻点了头,终于把手上那折子放下了,看着萧永夜道:“永夜,现在雁儿是独身,又刚和离,你们之间还是要注意着些,朕是在为你们着想。” 萧永夜又拜下,回道:“是,微臣遵旨,拜谢皇上隆恩。” “阔科旗汗王约摸辰时到京城,你替朕带着仪仗去十里外相迎,带上宗室的司礼官去。安排阔科旗汗王先去京邸歇息,等养足了精神头朕再赐宴召见。”皇帝每每想起阔科旗汗王就头疼,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圆溜溜的球,捏在手里会滑掉,踩在脚下会摔倒。对阔科旗汗王,皇帝是一直觉得打不得,捧不成,也好在阔科旗汗王交回了兵权,要不然皇帝也早压不住了。 萧永夜领命离去时,皇帝又说:“叫上雁儿一块去吧,阔科旗汗王向来和恪王弟交好,想必也想见到雁儿。” 萧永夜又应了声,这才离去,先让内监去宗亲府传了司礼官来,又回府去换衣服,顺便派人去恪亲王府叫顾雁歌也准备好。萧永夜出门时顺路去恪亲王府与顾雁歌一道,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仪仗也准备好了,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出。 顾雁歌骑在马上问了声:“永夜,皇上清早召你,就是为了去迎阔科旗汗王吗?” 都说女人在爱的时候智商等于零,于是萧永夜的智商也在顾雁歌面前被削弱了,他先是点头,复又摇头:“怕是试探的意味居多,问了一些话,也没别的,雁儿别多想了,一切都好好的。” 顾雁歌本来也没多想,被萧永夜一提就忍不住多想了。打仗?回屹王都在京城,应该不是为这事!婚事也不可能,顾雁歌想不透,于是放弃了,反正该她知道的迟早会知道,藏也藏不住:“我好像看到阔科旗汗王的仪仗了,他们倒是走得快,不说才到渭阳口吗,这眨眼的功夫就到十里亭了。” 萧永夜自然也看到了,便催着马上前,和顾雁歌一道先进了十里亭,萧永夜和顾雁歌先给行了礼:“永夜见过汗王,汗王别来无恙?” “萧娃子,咱们多少年不见了,你还真是见风长啊。一点也不像当初在阔科旗戍边的小子了,到底是喝过我们阔科旗好酒好肉的汉子,长出来就是比京城里的那些娃子们顺眼些。”阔科旗汗王豪迈地一笑,示意顾雁歌和萧永夜都坐下。 阔科旗汗王看过了萧永夜,又转过脸看顾雁歌,一看之下眉开眼笑,心里叨咕着,自家这儿子怪不得这么多年不肯立王妃,原来还惦记着顾家的女娃子:“雁娃子就是水灵,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长大了更是容光照人了。” 顾雁歌倒是挺喜欢这位汗王,豪气、不拘小节,如果恪亲王没遇到当年的事,今天肯定也会是阔科旗汗王这样的性子和风采:“汗王,不带一见面就这么夸人的,您也不怕被旁人听去了,回头该笑话我的。” 阔科旗汗王瞪着双眼道:“谁敢笑话我的雁娃子,回你王兄点齐兵马扫平了他。” 忱王在一边翻白眼:“父汗,都说了这里是京城,让您收敛。您怎么还是一口一个扫平了他,天子脚下,京畿重地,您这是让宗室脸面上不好看。” 阔科旗汗王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这才现自家儿子直勾勾地瞧着顾雁歌,不由得嘿嘿暗笑了两声,接着道:“行了行了,你还教训起老子老了!萧娃子,让你看笑话了,我现在是老了,连个儿子都管不住了!” 萧永夜咳咳两声,装作清了清嗓子:“汗王,忱王这是孝顺您呢,替你操心!” “操个萝卜心,他哪儿还像是阔科旗的继承人,有时候我都怀疑,当初是不是抱错了,萧娃子才是我儿子,这孩子莫不是靖国公的!” 于是顾雁歌对阔科旗汗王有了初步的了解,这是一个性子豪爽,行事如风,而且幽默到冷的“老人家”。 说了会儿话,宗室的司礼官摆仪仗摆好了,这便来请阔科旗汗王起驾入城。阔科旗汗王一只手拉着顾雁歌,一只手拉着萧永夜,倒是把自个儿子晾一边了。忱王在后头看着,心里不免腹诽,这到底谁才是儿子,这一左一右的不摆明了要把那两位凑成一对么。 忱王心说:父汗啊,您真没心没肺,还没看出来,您儿子我最大的情敌就是您觉得抱错了的那位!摇头,跟上去,步伐有些悲壮,觉得这一回跟着自家父汗来京城,将要走的绝对不是一条平常路。 汗王的京邸是按亲王的规制建的,阔科旗汗王一进了京邸还没坐热凳子,宫里就传了膳出来,说是皇上特赐御膳,但念及汗王一路辛苦,便在府邸里用,不必再进宫谢恩了。阔科旗汗王听了不以为然,估摸着也没有进宫谢恩的意思,这御膳谁还吃得少了,阔科旗汗王自然也不稀罕。 阔科旗汗王不当回事,自然也就不理会什么规矩,当内监还在宣旨的时候,汗王已经招呼人用饭了,忱王无奈地拉着阔科旗汗王领了旨谢了恩,这才吩咐开宴。 阔科旗汗王一边劝萧永夜喝酒,一边招呼顾雁歌吃饭,偶尔眼里光芒一闪而过,顾雁歌一边吃着一边笑,不经意地便看到了。心说:这位汗王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呢,豪爽是真豪爽,只是这直来直去藏不住的性子,也是宫里那位放得下心的吧. 二卷自由之声 第八十章 一女三家,皇帝也愁哇 三日后,宫里来了旨意,于晚上设宴宫中,请阔科旗汗王携同忱王一同进宫。其实要按阔科旗汗王以前的脾气,哪用等皇帝的圣旨来,压根不用召自个儿就去了。但忱王一直按着阔科旗汗王不让去,说是这回要郑重些,要光明正大的场面上跟皇帝提亲,别暗里说一声,就回家自以为是的准备婚礼,保不齐就得闹个大笑话。 阔科旗汗王没想到这里头的道道,再精明的人,对自己的儿子总是拿不准,婚是他要求的,自己这儿上赶着去替他操心,他还不领情:“我说阿乌子,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总得给你老爹交个底,要不然这亲可没法求!” 忱王操心啊,怎么摊上这样一爹,还偏生是好好的在汗王的位上坐了这么多年,精明的大伯被撬掉了,换上他这个一根筋的爹,偏偏还坐稳了,不知道大伯在天上会不会吐血:“父汗,您不要问太多了,总之您这回得听儿子的,如果您还要儿媳妇儿,您就按着做就成了。父汗,儿子能不能娶个可心的王妃,就全仰仗您了,关键的时候您可不能拆儿子的台。” “我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啊,皇上不答应,或者雁儿心里另有他人,你还真就这辈子不娶了?”阔科旗汗王愣是觉得顾雁歌似乎对自家这儿子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倒是自个儿子像是那剃头挑子,光自个儿头热了,上赶着去贴人家的冷板凳。 忱王心说,爹啊,您某些时候还真是洞察真相,但这会儿可顾不得解释:“父汗,咱们还是先起程吧,不能让皇上等咱们不是。” 阔科旗汗王被忱王一推也只好往门外走,俩父子一块进了宫,两人一下马车就看到了萧永夜,于是阔科旗汗王又热情地拉着萧永夜一块进去。 顾雁歌也被邀请参加晚宴,但是借身体不舒服推脱了,今天不但阔科旗汗王会去,回屹王也会去,还有津洲侯等等,一闭眼想就知道今天晚上肯定得有戏上演。可是今天晚上她如果在场,戏怕是铺不开,只好在府里干等着。 夜里凉风习习,顾雁歌刚用过晚饭,想坐下歇会儿,这时候五公主来了,非要拉着她去宫里看,说是今天晚上有京城最有名的班子开戏:“小五,我着了风寒,大夫让静养,不能见风呢!” 五公主白了一眼,回头看着顾雁歌道:“我当是什么难事呢,放心咱们就在屋子里头看看,绝对不让雁姐姐见风。再说了,今天晚上父皇都不让我去,说什么有外臣在,不让我跟着去。哼,不让我去就不去了,我偏要瞧。” 顾雁歌拍了拍五公主,心里一喜,看来这场关于自己的戏,还能亲眼看一看,看看这些人都要怎么掺和:“那行,咱们就像小时候那样,悄悄地溜进去,谁也不惊动,再叫上小六她们。王公大臣们自有他们的兴头,咱们姐妹们也自己找乐子。” 五公主一扬脑袋,看着顾雁歌,还颇有几分飞扬之色:“对,平日里说男子女儿一样重,一到节骨眼子上了就把我们扔开,哪有这样儿的事嘛。” 于是乎,顾雁歌就由五公主领着,进了宫里,外臣们在园子里饮宴,她和公主们在楼阁里,丫头们呈了茶点上来侍候,那滋味也绝对不是和皇帝一块坐着的假笑虚敬。姑娘们在一起和和乐乐的,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地帮彼此拿块点心,还不忘把园子里的宗室子弟们一个个点评起来。 “你们都别跟我争,忱王最好看了,你们看今天这一身暗地子衣裳穿的,都像谪仙人似的。”说话的是五公主,顾雁歌闻言不由得噗呲一笑,看来这五公主啊,还真是和忱王看对眼儿了。 被临时叫来的某宗室女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反驳:“不对不对,我就喜欢看萧将军,咱们景朝的儿郎,就应该上马打得倒敌人,忱王好是好,就是不够英气。若论长相,萧将军当然比不过忱王,可是论本事,忱王就比不上萧将军了。” 顾雁歌瞠目结舌,看来萧永夜和忱王的人气儿都不错,这都为了他们吵起来了,谁道女色倾城,现在看来啊,这男色也倾城啊。趁着公主们吵吵嚷嚷的时候,顾雁歌拧过头来看向楼下的场院里。 园子里灯火通明,烛光将不大的园子照得仿如白昼,萧永夜和忱王并坐着,两人着一深一浅的衣裳,举杯对饮着,不时地还向身边的人敬酒,远远地瞧一眼去,还真是各有各的风采,都有让人折服的地方。 而阔科旗汗王被皇帝邀着同坐在主位上,本就是专为阔科旗汗王设的宴,汗王也就老实不客气地上坐儿了,臣子们各自安坐着,不时地说几句国泰民安之类的套话,场面那是融洽无比,只是这其间的暗流涌动,应该是谁都感觉得到。 自古来,宫中就是宴无好宴,聚无好聚,再加上阔科旗汗王向来是无事不来,每回来都得整出点事儿来,大臣们大都私下猜测阔科旗汗王的来意,甚至有恶趣味的还拿这事开盘打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该上演正戏了。顾雁歌嘴角轻轻勾起一笑,公主们还在讨论着今天在座的谁比较具有风采,而园子里,台上台下戏都开场了。公主们见戏台子上响起了鼓乐,连忙停了下来,齐齐看着台上的戏。 今天唱的是《沐君恩》,一出臣子与君王相知相重的主旋律题材,那自然是没谁真正把戏放心上,过场的时候君臣相互吹捧,互相赞美了一番,忱王看了阔科旗汗王一眼,示意可以找个机会开始说了。 阔科旗汗王一看,戏台子上的《沐君恩》已经唱罢了,现在台子上正演着才子佳人,你恩我爱的戏。阔科旗汗王计上心来,连忙凑到皇帝旁边,但想了想又拉开距离,大声笑着说:“皇上,您看这台子上的人都成双对了,微臣的儿子还是个光杆子,这真是让微臣伤心啊。微臣这儿子太不懂事了,在这事儿上啊,就从来没顺过臣的意思。” 皇帝还没把这里的事往顾雁歌身上想,同样笑着高声说:“阿乌子跟永夜似的,两孩子都不乐意成家,也不知道是像谁。” “皇上,微臣要请您赐婚,微臣这儿子,微臣自是管不住了,您是皇上,是天子,这小子是端您的碗,当然得受您的管不是。”阔科旗汗王也不明点着是谁,只等着把皇帝一点点往套子里拽进去以后,再把底牌亮出来。 忱王不由得冲阔科旗汗王竖起大拇指,顾雁歌在阁楼上看了父子两人的互动,不由得笑了,这两位还真是活宝,父子俩真是一个脾气性格。只见阔科旗汗王说完了话,皇帝又是笑容满面地开口:“这事不难,只要阿乌子有心上人,朕就亲自替阿乌子保这媒。” 忱王听了这话颇有些得意,看着萧永夜露出灿烂的笑:“我说,我这可是请了皇上来保媒,不知道老萧请了谁。” 萧永夜凉凉地看了忱王一眼,只吐出两个字来,就让忱王这充满气儿的球扎成了瘪的:“雁儿!” 忱王白了一眼,心说知道雁儿站在你边上,别那么无耻的提出来,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必遭天谴:“你不过是占了先遇上雁儿的便宜,要不然雁儿早就是我王妃了。老萧啊,不是我说你,当年要不是你喜欢雁儿,我至于不让父汗提亲吗,至于吗至于吗?” 萧永夜听了这话也不由瞪眼:“当初你似乎正在跟某个牧民家的女儿打得火热,这才错过的吧,不要把事儿推到我身上,忱王,你是个男人。” 忱王无语,沉默,闷闷地喝了口酒,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无比大的悲剧,而且悲剧正在无限地循环进行中。 而主位上,阔科旗汗王也组织好了语言,端起酒杯走下台来,拜倒在皇帝面前,皇帝一时间楞了神儿。阔科旗汗王可从来没这么大礼过,皇帝连忙起身把阔科旗汗王扶了起来,皇帝诧异地道:“汗王这是做什么,你与朕情同兄弟,怎能行此大礼。” 一时间全场的朝臣们全都站了起来,场面好不热闹,阔科旗汗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一块儿,这才开口道:“皇上,微臣要替儿子求亲。” 皇帝哭笑不得:“就为这事,朕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汗王且说是哪家的姑娘,这个主朕还做得了!” 阔科旗汗王清了清嗓子,在所有人都好奇的时候大声说:“自然是恪亲王的独生女儿,雁郡主!”说着又不待皇帝拒绝,煽情无比地道:“想当年,微臣和恪亲王曾经并肩做战,那时候微臣还不是汗王,不过是个没名没分地庶子,恪亲王好人啊,待微臣就跟自己兄弟似的。微臣听闻雁郡主曾受过委屈,微臣实在是不忍心啊,皇上,您就把雁儿嫁给微臣做媳妇儿吧,微臣定能保证,把燕儿捧在手掌里,放在心尖儿上。阿乌子若是敢欺负雁儿,微臣就剁了阿乌子以慰恪亲王在天之灵。” 皇帝听了没回话,只是望天,一女三家抢……皇帝也愁哇。 阔科旗汗王、萧永夜、回屹王皆在坐,还有顾雁歌的前婆家人,津洲侯嘴角抽搐地坐在那儿,皇帝真恨不得这些人通通消失,省得他操心上火。 顾雁歌却忍不住乐,一女三家儿,这场面怎么处理哟……. 二卷自由之声 第八十一章 好戏连台 只见场中央的皇帝还是很镇定的,看着满场眼睛齐刷刷看过来的臣子,有不懂事儿,不会看眼神的已经打算好,只等皇帝一话儿,就上前去恭喜阔科旗汗王和忱王。 顾次庄傻了眼,瑞王爷捅了捅顾次庄,顾次庄遂回头看,瑞王小声问:“这什么个情况?” 瑞王听顾次庄说了,所以知道萧永夜已经递了婚折子,可眼下阔科旗汗王又来求亲,于是瑞王爷糊涂了。不仅瑞王爷糊涂了,顾次庄也糊涂了,顾次庄糊涂的是,萧永夜虽然表面上很震惊似的,但还没急到骨子里:“父王,儿臣现在也闹不明白了,这到底唱得哪出哇!” 瑞王爷瞪大眼,使劲地看着忱王和萧永夜,这二人原本就坐在一起,现在看起来更是不费劲。瑞王在看,皇帝也在看,这时萧永夜和忱王已经各自撇开头去不看对方了,皇帝将手中的杯盏用力握了握,哈哈大笑出声:“汗王原来是看上雁儿这丫头了,我还说是谁呢,竟然能让汗王亲自来京。” 阔科旗汗王见这样还以为这事儿成了,就拿着酒杯满满地倒了一盏酒,举高了递到皇帝面前道:“皇上,臣先饮一杯,谢皇上能将雁郡主嫁到我们阔科旗,我阔科旗必以待皇上之心待雁郡主。” 皇帝看了眼场中,津洲侯坐不住了,回屹王更坐不住了,萧永夜估计也快了,心说也许不必他亲自来回绝,必然有人来搅乱了今天这桩:“汗王,雁儿是宗室里最珍贵的女子,可不是朕说嫁就嫁得了的,一要听雁儿的主意,二要问问众爱卿的意思,三才是朕和宗室应不应!” 果然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津洲侯,不管萤在不在,津洲侯都不可能看着顾雁歌嫁到阔科旗去,阔科旗势大兵精,且民风彪悍。而顾雁歌说起来,是和谢家有过节的,津洲侯可不想给自己树一个潜在的敌人:“皇上,臣有罪,如果雁郡主为臣那该千刀万剐的次孙而远嫁阔科旗,乃臣之罪过,臣启皇上,宁可流放谢家上下,也不可让雁郡主离乡背井。前有各位和亲之公主在先为鉴,怎可让雁郡主再受那屈辱。” 这话一出回屹王就有些坐不住了,但还是沉住了气,萤对于皇帝、津洲侯、阔科旗来说或许重要,但回屹王却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回屹王又看了眼忱王,只觉得这么个愣头青似的小子,有什么好的,这时又有臣子上去,说不可远嫁,回屹王便明白,今天这事难成。 皇帝冷眼一笑,津洲侯果然没让他失望,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眼下恪亲王的名声,被京城上下传得正盛,文臣为其歌功颂德,武将们恨不得各个都像恪亲王一样,生死皆荣。津洲侯一提出来,附和之声也就稍稍有了些,不过除了跟津洲侯私交甚密地,别的人也不敢惹了阔科旗汗王。 园子里的气氛不和谐,阁楼上的气氛也好不到哪儿去,五公主对忱王,那是早早的就暗暗心许了,只等着找个合适的时候,跟皇后一说,就准备打点嫁妆,去做阔科旗的女主人了。没想到阔科旗汗王一句话,就打乱了她的设想,五公主不由得看向顾雁歌,皱眉撇嘴儿地道:“雁姐姐,你真要嫁给忱王兄呀?” 在坐的宗室女们,哪个不知道五公主看上了忱王,这场面大家都悄悄的不作声,劝谁都不对劲儿。 顾雁歌叹气,算来算去,还是漏算了五公主:“小五,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我要知道能让汗王在这么个场面提亲吗?再说了,我也知道小五的心思,姐姐再怎么的,也不会跟小五争呀!” 五公主倒也没有责怪顾雁歌的意思,只是心里不忿而已,更见不得忱王,听了求亲之事,嘴巴都快咧成脸盘了:“雁姐姐,我也不是怪你,只是一时一时……” 顾雁歌见五公主都找不着话了,遂笑出声道:“哟,瞧瞧我们小五,平时大大咧咧的人,如今都学会‘娇羞’二字了。” 宗室女们一见气氛缓和了,连忙个个都来打趣儿,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生生把五公主白嫩嫩的脸蛋调笑成了朵桃花儿。这阁楼上的气氛倒是缓和了,园子里的气氛还凝重着呢。 顾次庄正低头想着自个儿的小九九,忽然觉得被谁盯着了,抬起眼来四处一溜,皇帝正瞧过来呢,连忙四下摇头,结果现皇帝真是在瞧着他,顾次庄头皮立时就硬了,皇帝……该不会是指着他解围吧!顾次庄叹气,他什么时候都有这么大能耐了。 有道是有困难要干,没困难更要干,顾次庄既然被圣光眷顾了,也只好迎着圣光上了:“皇上,微臣以为,还是……当先问问雁儿的意思。” 多了顾次庄也不敢说,怕得罪阔科旗汗王,而且忱王和萧永夜,这两人都是他的朋友,顾次庄觉得帮谁都不对,干脆来个谁都不帮。 皇帝看了朝臣们一圈儿,又看着阔科旗汗王道:“汗王,不是朕不答应,而是雁儿毕竟是再嫁之身,前头又过得不好,这回朕还是得好好问问她的主意,毕竟日子是她的,咱们也只能替她拿个方向不是。” 阔科旗汗王以为忱王早把顾雁歌搞定了,就差他这临门一脚了,哪会想到这其中还有什么小道道:“皇上说得是,儿女事嘛,当然还得问问这些个孩子才作数,雁儿也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儿,盲婚哑嫁的自古就害人不浅。” 阔科旗汗王这话是随口说的,可听在津洲侯耳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听起来就像是在说谢家害人不浅,指桑骂槐了一般:“皇上,臣以为,雁郡主毕竟是再嫁之身,忱王将来毕竟是要继承阔科旗汗位的,怕多少还是有些不合适,将来若是让雁郡主因此受了委屈,这便更是谢家的罪过了。” 阔科旗听了这话,怒睁双眼,指着津洲侯就拍桌子:“你的意思是,阿乌子会嫌弃雁儿,我们阔科旗会瞧不起雁儿,我们会让燕儿受委屈?谢安平,你们家把雁儿伤了,就以为天下人都跟你家似的,会给雁儿委屈不成!皇上,微臣以阔科旗的名义誓,阔科旗如果让雁儿受了半点委屈,我阔科旗全族上下,死后都不得转世轮回!” 皇帝见这场面似乎有把矛盾加剧的情况,正乐见其成,只是表面上还是要劝一劝:“汗王,津洲侯,都坐下来好好说,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呢。” 忱王适时地站了起来,跪在皇帝桌案前,高声道:“皇上,臣以苍天之名为誓,请黄天厚地共鉴,臣若能娶雁郡主为王妃,必爱之、敬之、重之,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永堕无间地狱。” 可能是戏还不够热闹,刚才还在阁楼上的五公主,在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已经下到园子里去了,看着忱王似乎很伤心:“我不许,父皇,儿臣不许!” 皇帝愣了愣神,看着不远处娇惯了的女儿,脸色一沉:“胡闹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吗,赶紧回去。” 五公主可是平时被宠得上了天的姑娘,皇帝也多给的是好脸色,现在哪还顾得上什么怕不怕的,上前几步跪下:“父皇,儿臣喜欢忱王兄!” 众臣哗然,虽说景朝风气一直挺开放,也不乏女子大胆示爱,更不乏大家女子主动向男方家说亲的,可朝臣们还真是一回见宗室里娇贵的嫡公主,向个男人明明白白地示爱。瑞王更是看都不忍心看了,主要是不忍心看皇帝的脸色,那乌青的色儿,简直就和胆汁一个色儿了。 其实皇帝是表面上难看,心底里正乐,这下又多了个不把顾雁歌嫁到阔科旗的理由,就算是顾雁歌真有心嫁,凭着和五公主的关系,只要略施些手段,也会自动退出:“你你……你……来人啊,赶紧把五公主给朕带下去!” “儿臣不下去……”五公主一甩手,怒视着上前来的侍卫,侍卫们又有谁敢真碰这位娇滴滴的公主殿下,保不齐回头皇帝还得找他们算账。 忱王跪在一旁无奈地摇头,觉得自己悲剧了,在某些方面,英俊潇洒自认不凡的忱王殿下,实在有些迟钝。就好比当初对顾雁歌的感情,那是多少年后才理出来的,又怎么可能从短暂的相处里得出五公主心仪于他的结论:“皇上,臣心里只有雁郡主一个,还请皇上成全。” 五公主已经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阔科旗汗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回屹王满脸冷笑,萧永夜面无表情,津洲侯则是在幸灾乐祸,瑞王爷和顾次庄以及众大臣们已经给不出任何反应了,大都怔愣在场。 这时的阁楼上和园子时一样安静,掉根针都能听得出声响来,而顾雁歌却看得心里乐开了花儿,这一出真是谁也没预料到,不过戏到这儿也差不多该收场了!. 二卷自由之声 第八十二章 “弃妇”也有“春天” 这夜宴会内容,不出几日就在景朝上下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小百姓们自然是喜闻乐见,毕竟恪亲王的独生闺女,和阔科旗的继承人成亲,这门当户对的,而且忱王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的好男人。乐善好施不说,出门冲谁都笑得没心没肺,见人也不爱拿拿王亲贵族的架子,京城百姓们自然觉得,忱王绝对不会像谢君瑞那样,经不起托付。 街道上,茶馆里,不少人谈论着这件事:“嘿,听说了没,雁郡主要嫁到阔科旗去了,阔科旗汗王可是亲自来提亲了!” 这人才刚说完,接着就有人应道:“早听说了,忱王至今没娶,身家干净清白着呢,雁郡主要是能嫁给忱王,肯定是一桩大好的姻缘。这回恪亲王在天之灵,应该可以安心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还是觉得,雁郡主要是能嫁给萧将军,那才是一桩大好的姻缘。” “呸呸呸……你说什么呐,天家的事儿也是咱们能说的,赶紧收声,吃你的喝你的,别惹麻烦。” 大街上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谢君瑞自然也听到了。而他这会儿正孩子、小妾一阵哭呐,孩子哭完小妾闹,小妾闹完孩子接着折腾,反正整个院里就没有真正清静的时候。这时候谢君瑞倒觉出青砂的好来了,至少不哭不闹,只要有她哄着,孩子也不哭闹。 “吵什么吵什么,青砂,赶紧过来,把孩子抱走,杏雨,你上房里歇会儿去!”谢君瑞真觉得自己闹心透了,浑然不觉得这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其实谢君瑞最最愤的自然是他不要的那“女人”,竟然转眼就找着了下家,谢公子自认为,就算不伤心伤神,也至少不可能再嫁什么好人家,毕竟和离的名声摆在那儿了。没想到阔科旗汗王亲自来京城提亲,将来还必定会成为阔科旗的王妃。 谢君瑞心里的小九九开始转了,他虽然被谢家赶了出来,可津洲侯不止一次派人来跟他说过话,等合适的时机会上陈皇帝,让谢君瑞回侯府。谢君瑞自然要“感恩戴德”啊,这回还指着津洲侯给他路走呢。 “顾雁歌要是嫁到阔科旗,军心已左,不是得全向着他阔科旗嘛,绝对不能让她嫁到阔科旗去。她跟我家结下了梁子,要是将来对我们谢家不利,这日子就更没过了。”谢君瑞这么嘀咕了几句,心里想着该怎么办。 “哼,一个下堂之妇,也想再度春风,我让你南风变北风,春天成冬天!”谢公子脑子里转了转,就计上心头了。 古来有句话说得好“文人计最毒”,杀人都不见血的。而谢公子呢,别的不成,读书习文倒从来没拉下过,于是在屋子里整整折腾了半天,终于构思出来一个“绝世妙计”,用以阻挠顾雁歌嫁到阔科旗去:“青砂,青砂,赶紧过来,叫人去我爷爷府上送封书信。” 青砂刚把孩子哄下了,赶紧过来,接了书信出门差人去送。 当信到了津洲侯府上,津洲侯打开了一看,满脸的愁容顿时烟消云散,拍桌笑道:“本侯爷就知道这颗棋子还有用处,亏得当初没弃绝了,梁公啊,你真是算无遗策啊!我是早对这混账东西不抱希望了,要不是你让人去关照,我真恨不得当时就上书打杀了,省得皇上为这事再往我身上泼脏水。” 梁公是津洲侯的军师,也是府里的主事,地位然,帮津洲侯出了不少“主意”:“侯爷过奖了,这事属下份内之事。” 顾雁歌自然不知道这边有什么计策,她刚看完大戏,心里正舒坦着,连带着猜测皇帝会怎么办,想象着皇帝那副吃了苍蝇的模样,不由得更加畅快。但是事情还不会这么结束,还没到可以放心笑的时候。 “郡主,靖国公过府了,一块儿来的还有小王爷。”朱砚推开门,小声地来报了见。 顾雁歌连忙挥手说:“请他们进来吧,朱砚,你去备些茶水点心来,待会吩咐厨房做,今儿我会留靖国公他们在府里用午膳。对了,你回头再瞧瞧郡王哪里去了,待会让他也过来一块用膳。” 朱砚连忙屈身回道:“是,奴婢记着了。” “雁儿,雁儿,你可不知道现在满城的在传什么!”顾次庄人还没见着影儿,声先进了院子,听起来还兴致颇高似的。 顾雁歌笑,这京城在传什么,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消息可是她亲自让丫头去传的,回头再把萧永夜提亲的事一道捅出去。那时候百姓们自会先入为主的拥护这二位,如皇帝还要执意把她嫁到回屹去,就是在挑起百姓的不满,而且宗室也会有自己的思量。 “哥哥,我倒是待在家里闭塞了,什么都不知道,不如哥哥说给我听听?” 顾次庄还真就口沫横飞地把街头巷尾的传言复述了一遍,那说书的本事,都赶上茶馆里的专业说书人了。在他说着的时候,却没现,开始还附和他的某人和某人,现在正对着眼儿,等顾次庄说完了再一看,这两位哪还有一个是在听他说话的,摸了摸鼻子,自讨了个没趣儿。 “我去看看承忆,好几天没见这小子了!”懂味儿的人自然是拿捏着时间退场了。 “雁儿,市井里的传言,是你放出去的吧?”萧永夜也算是摸清了眼前人儿的性子,不关己的时候想得简单,一旦关系到自身了,绝对把事儿往复杂里带。 顾雁歌微微有些惊讶,连扶疏、净竹这俩丫头都没想过,还全当笑话似的讲给她听,萧永夜怎么知道的:“为什么非得是我呀,我就这么虚荣呀,这么不乐意过清净日子呀!” 萧永夜摇摇头笑道:“不是这些,你这是在逼他做决定,雁儿,你是不是太急了,他会甘冒天下之大不讳,到时候不是反把自己陷进去了?” 顾雁歌撇嘴儿,她还真想到这儿去,只是单纯地想把事情先弄得人尽皆知了,到时候皇帝再提要把她嫁给敌人,自然会群心激奋。想想也是,万一逼急了,倒霉的还是自己,于是一叹气看着萧永夜问:“那你说该怎么办,缓了我怕生变,急了又得担心逼得太紧,咱们到底该怎么办?”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纯粹得很,这些个算计谋划的,本来就不应该想太多:“雁儿,惯走朝堂的人,心都藏得深,你以为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说不定就跳到别人的坑里去了。” “唉,除了宫里头那位,谁还会算计我呀?噢,我还忘了个津洲侯,除了他们也该没别人了吧?”在顾雁歌心里,也就这两位了,要不然谁还没事跟她过不去。 萧永夜叹息一声:“雁儿,汗王也并非没有打算,宗室也会有宗室的想法,到时候真逼上来了,就不是咱们能掌控的!” 于战场,萧永夜有无人可及的自信,但朝堂的水太深,比战场深得多,初涉朝堂,萧永夜觉得还是有必要谨慎一些。 顾雁歌细细一想,当然也觉得自己太急了,也跟着叹气:“唉,好吧。以后我会三思而后行的。” 萧永夜眼神温淡的看着顾雁歌叹气时,眉眼微皱的样子,甚觉得动人,也就明白了那句“一颦一笑皆动人”,是什么样一番情景:“雁儿也别太担心了,他们说来都在其次,回屹王才是真正的威胁,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为回屹王的求亲而来的。只要皇上一天不公布这件事,咱们就还有时间做打算!” 顾雁歌呃了两声,终于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本末倒置了,这回不是为了把皇上和津洲侯怎么的,而是为了让回屹王灰溜溜地回连山深处去。她却在想要把皇帝和津洲侯都算计进去,她一个人要算计三个人,或许还得加上阔科旗汗王,是在是蜉蝣拗树,太不自量力了。 “是啊,我都做什么了,这原本简单的事,怎么好像越来越复杂了。永夜,你说如果皇上真跟我说,然后我拒绝,皇上会不会就不再提这事了?” 顾雁歌只是想把事情往简单里想一想,往天真里算一算,往理想里去设定,没想到话才刚落下,萧永夜就直直地看着她,一句话不说。顾雁歌悲催地现,萧永夜的眼神里,明显读得出一句话来,那就是“很傻,很天真,但很不切实际。” 顾雁歌当然知道不切实际,只不过偶尔这么一想,还挺轻松的,人也不能老自己压着自己,太累了! 于是顾雁歌想着想着摇头,仰面轻叹一声道:“唉,但愿别生什么枝节了,我也不愿意整天算计别人,累得很!” “雁儿,别怕!” 顾雁歌遂又侧脸回望萧永夜,笑道:“有永夜,有父王,我不怕!” 不怕……真的不怕,那心底的不安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地过去呢?. 二卷自由之声 第八十三章 “公子”的心思你别猜 这世上有种人叫公子,还有种人叫极品,合起来就叫极品公子,至于公子是怎么开始极品的,这话还要从谢君瑞身上开始说起。 这天顾雁歌正在屋里寻思,天气凉快起来的时候带着丫头们去哪儿出游的时候,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有请,让去宫里一趟。顾雁歌心里寻思,不就是一女三家的事儿呗,皇帝还能有什么事要跟她说的。 可事儿没想到,完全不如她所想,这回竟然是谢公子啊,极品到无人能敌了。 顾雁歌随着来人进了宫里,先是按例去给太后请了安,这才回转身来去园子里见皇帝。她跟在内监后头,一路走着一路心里瞎揣测着,过了朱墙青檐,进了皇帝所在的园子里。 抬眼一瞧过去,皇帝正在练着剑呢。 在宫里也有年头了,她倒好像真是一回见皇帝练剑呢,那一招一式啊,还真是虎虎生威:“皇上的剑,真不错,比起京里那些亲贵子弟,不知道好了多少去!” 这倒是实话,天子之剑嘛,总带着王气,和亲贵子弟们的浮躁是绝对不相同的。 内监是跟在皇帝身边,惯侍候的,听了顾雁歌的话再旁边忙点头应是:“雁主子说的是啊,皇上多少年不动剑了,今儿偏说是兴致好,大清早地久让奴才们准备了,在园子里练了有一会儿了呢。老奴多年没见皇上这么好兴致了,倒是雁主子好眼福了,能亲见皇剑出鞘,好是福气啊!” 顾雁歌一边抬脚往里头走,一边说道:“是啊,真是好福气,公公这么些年侍候在皇上身边儿,久沐圣恩,我们这些小辈们都羡慕您和皇上那份情义呢!” “老奴只是侍候主子的奴才,哪敢和皇上道什么情义,老奴只知道好好侍候皇上,把皇上侍候好了,就是老奴的福份了。” 福份……顾雁歌一边含笑着那仰慕地眼神看着皇帝练剑,一边暗想,这可未必见得是福份,自古来伴君如伴虎呢!虎养熟了,说不定还存着报恩之心,可在皇帝面前当个顺毛驴儿,皇帝可以更能安心利用了:“公公说得是,我们这些小辈的福份,不就是皇上万寿无疆么,皇上安康了,才有我们的好不是。” 内监连连应是,皇帝这时才装做看到顾雁歌来了一般,收起剑看着顾雁歌笑得分外慈祥:“雁儿来了,赶紧来坐下,这么大热的天,先让人领你去殿里候着不行,非要过来。” “皇上,雁儿一进宫,先是去见了皇祖母,等不及想问皇上,有什么事儿吩咐。皇上待我比小五、小六还要好,要真有事儿吩咐,自然是一刻也不敢多耽搁。”顾雁歌掩嘴笑,仿佛是皇帝的“圣恩”让她无比欢欣了似的,其实心里早腹诽开了。她都表了好长时间的忠心、仰慕,只差没歌功颂德了,而且这声儿还不算太小,皇帝现在才看见她,真是好眼神,好耳力啊! 皇帝很受用,拉着她坐下,又吩咐人给备好凉汤和点心,温和地冲着她道:“雁儿,永夜和忱王可都向朕提亲了,太后啊,又力主把你嫁给永夜那孩子,朕觉得还得先问问你的意思比较合适。雁儿看看,比较可心谁,这回朕可不能再委屈雁儿了!” 嗯,皇帝真有意思,难道还指望她拒绝不成,不管是萧永夜还是忱王,比起回屹王来,都可以说是良配,当然,不比也是良配。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但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好先试探试探:“皇上,我仔细想了想,忱王其实也不错的,打小就照顾我,现在待我也不错。靖国公呢,为人豪爽,也不像是个会让人委屈的,各有各的好呢,想着都让我有些迟疑,不知道该选谁好!” 皇帝笑着说:“两个都好,那雁儿就选个更中意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朕一定会守住对恪王弟的承诺,让雁儿过得快快乐乐的。” 有那么一刻,顾雁歌都差点要把皇帝的话当真了,幸好及时刹车:“皇上,还是您替雁儿做主吧,我呀一时也犯糊涂,不知道该选谁好!” “按理说,忱王是个不错的人选,打小跟你亲厚,身份也合适,可惜阔科旗太远了些,将来难得见一面,小五、小六她们也该想你。不过雁儿喜欢草原,喜欢开阔的地主,阔科旗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咦,听这话,皇帝难道想让她嫁到阔科旗去?改主意了?顾雁歌没敢接话,只听得皇帝又说:“永夜更是个好选择,只是永夜若娶了雁儿,也是该封王了,王不掌兵,到时候这天下可没人替朕守啊。但是要是雁儿喜欢,朕必找出另一个可定边安民的大将来。雁儿喜欢就只管嫁吧。” 顾雁歌这下算是听明白了,皇帝折腾来折腾去,就是希望她两边都不选,一边呢拿亲情绑着,另一头就拿国家大义来压着。于是她顺利地露出皇帝想要看到的纠结,扭捏着揪帕子,摆出一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看着皇帝道:“皇上,燕儿终归是要再嫁的,可是如果眼下求亲的都不合适,那那……那我究竟该怎么办啊?” “不忙,雁儿再仔细想想,嫁谁都好,只要雁儿高兴。” 顾雁歌低头翻了个白眼,要真这么简单,何必解释那一大堆给她听。 又乱七八糟地拉了些家常闲话儿,顾雁歌就顶着皇帝“期许”与“鼓励”的目光出宫了,走前皇帝还来上一句:“我们雁儿一定要幸福!” 就这么一句话,差点就让她以为自己身在韩剧里,全身鸡皮疙瘩齐齐抽搐,恨不得全跟她说永别。您说就说吧,还非得加上一人畜无害的笑,真是让人有穿越时空的感觉啊!一回就够了,再穿一回,她的心脏还真没这么强悍。 这宫里头的事儿完了,就该轮到公子上场了,本来今天公子也没机会上场,顾雁歌出了宫门该上马车回府了,宫里的人亲自接来的,自然还要亲自送回去。内监亲自领着她出了宫门,送上了车,还叫了两名宫女侍候着回府。 半道上,小宫女满脸向往地说:“今天街上有集会呢,可好看了,奴婢只在没进宫的时候去看过!” 于是两个小宫女一块一脸天真的憧憬,顾雁歌看了眼,只觉得这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很有意思,于是顺嘴儿逗弄了一句:“要不,我领你们去看看?” 两小宫女立刻欢呼,可欢呼了没多久就又焉了下来:“回宫了,姑姑得主奴婢们的,还是不要去了,谢郡主一番美意!” 要是两小宫女不拒绝,说不定顾雁歌还会找借口拒绝,但这两小宫女拒绝了,顾雁歌反倒来了兴趣:“噢,你们是哪个姑姑管的?” “是前七所的庞姑姑!” “嗯,庞姑姑不是挺好的嘛,瞧你们担心的,行了,今天我带你们去玩儿,回头啊让人带话去给庞姑姑,就说是我强拉着你们陪我玩的。”顾雁歌说完又吩咐外头赶车的,就直接去集市上,先别回府了。说完就坐着不说话了,心里在想,这到底会是排好的戏,还是两小宫女犯了活泼劲儿。 有时候想想她也真是个无聊透顶的,都知道是坑吧,还想着往里头跳,可她又偏想弄明白,这里头究竟有什么样的猫腻,于是只好当没看见似的往里头跳了。 上了集市下了马车,前头还好好的,高高兴兴地说着话,顾雁歌都差点以为是她自己多想了,然后正想着买点小东西给俩小宫女的时候。“一公子”谢大人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跪倒在顾雁歌面前,围观群众们就像是苍蝇见了那啥一样,立马沾了过来,只当是又有戏瞧了。 “郡主,我错了,当年是我糊涂,我混账,我不是人,害得郡主难受,让郡主受尽了委屈,一切都是我的错。郡主,自打您走后,我就没一天安生过,往日您点点滴滴的好,都涌上我的心头。您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高尚,那样的善良,我是个瞎子,是个笨蛋,我竟然什么都没看到……”谢君瑞一声一声,一句一句,说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悔不当初啊。 顾雁歌凉凉地看着,也不回话也不做反应,倒是先观察起了周围群众们的表情和反应。浅浅笑笑,这时候不该有人出来说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吗?竟然没安排吗,真是演戏还没演到家啊,这个编剧真是…… “谢公子,你若有些念头,也足见悔悟了,我也乐观,只希望你以后能和青姑娘、江姑娘好好过日子。”话外音,就别来打扰我了,我跟您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可谢公子自然没听懂,反而更是忏悔得深刻,只差没拿把刀出来,以表示自己深刻无比的悔恨之心。周围的围观群众们,慢慢地开始有了议论,有说谢君瑞好的,应该给个机会的,也有说这样的人就该一棍子打死,别给开后门的。 分歧大了哈,顾雁歌冷眼瞧着,这谢公子究竟是想做什么,浪子回头了,真现她的好了?为什么她觉得不真实也不可能呢,难道谢公子还另有什么目的不成?. 二卷自由之声 第八十四章 围观群众也有爱 人嘛,总是天生的八卦情结,围观古往今来人之天性,顾雁歌扫了一眼四周的人群,轻轻叹气,围观群众们虽然不敢站得太近,但事已经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出去了。 再低下头来,看着跪在眼前作“翻然悔悟”状的谢公子,曾经自豪地说,只跪拜“天地君亲师”的人,如今为了什么跪在她面前呢。她忍不住冷笑,她可不敢自认为,对谢公子来说有多么多么重要,爱得多么多么深,她不信,想来谢公子自己都不会信。 顾雁歌瞟了眼,忽地眼前一亮,她看见江杏雨了,正在人群的簇拥下着愣呐。稍微想了想,就有了主意,如谢公子这样的人,万不能留有类似赶尽杀绝太造孽之类的想法,对他呀,还真该一棍子放倒,不放倒了,回头恶心着的还是自个儿。 “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心话吗?如果真心,江姑娘可否放其回会,青砂有了孩子,自是万万赶不得的,但是江姑娘,不是我容不下她,是她容不下我呢!” 谢公子这时候哪晓得江杏雨也在,就算知道在,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了。现在谢大公子只想回到从前“锦衣玉食,人人仰慕”的生活里去,那低门楣、小院落,还得受人白眼的生活,谢公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郡主若是不喜,今天我就派人把她送回南陈江家去,何劳郡主再为这不相干的人再费心劳神。” 顾雁歌掩面笑,曾经还非卿不娶,非君不嫁,说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缠个天长地久呢,如今就因为她“不喜”,要送回南陈江家去?真是伟大的爱情啊! 江杏雨也终于在顾雁歌轻声的笑里找回了应该有的动作,从人群中一下扑出来,“叭”地一声重重跪在谢君瑞旁边,泪眼涟涟,楚楚可怜。 顾雁歌于是笑得更加灿烂了,江杏雨也终于忍不住了么,她还以为这女人要旁观到天芒地老去呐! “君瑞,你怎么可以忘了我们往日的情,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可以这样绝情,怎么可以这样冷漠,怎么可以!你难道忘了,我们曾经说过要相守一生一世,要白头到老,要一女一子凑成*人间好字吗?你难道忘了,红烛帐里,你说要待我好,要珍惜我,谁也不能拆开我们吗?君瑞,我爱你呀!”江杏雨挥着袖子掩面,只露出一双盈盈流泪的眼,看起来那么娇柔,那么委屈,一字一句都在哭诉着谢君瑞对她的情份是如何的山高海深,万古不变。 人群中本来已经开始同情谢君瑞的百姓们,立刻开始露出鄙夷的眼神,这头说真心悔过,这头小妾又跑出来搅场子,要人人都这么认错,谪妻的脸面何在。景朝的男人是大都三妻四妾没错,但当街之上,能纵容小妾在“嫡妻”面前,闹出这样的荒唐事来,谢君瑞还真算是独一无二的头一份儿! “啧,我刚才还觉得这人不错呢,啧,原来小妾都还在身边留着,又想勾搭咱们郡主,真是不要脸,我呸!”某热血群众开始爆了! 某“拿人手短的群众”咳咳两声,找了话来为谢君瑞开脱:“那什么,也不是谢公子的错,是这小妾太不没规矩,有家的妾室要都是这样,这天下还不得全乱套了。” “呸,你还替谢君瑞这种人说话,你也不怕恪亲王半夜来找你麻烦,就这种臭豆腐渣子,也想取咱们雁郡主。我呸……委屈了一次就算了,难道还要委屈二次!”热血群众总是要多些的。 另一热血而且八卦的群众上场了:“对了,听说雁郡主还是完壁之身呢,何必让这种小人玷污了去,想想连我都得替郡主觉得亏。这种小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还一公子呢,我看啊是一小人,一渣子!” “对对对……” “就是,雁郡主,别理这对狗男女,打死他们!”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顾雁歌感激地看向人群,虽然群众们拿她当戏看了,当是看了戏有回报,也不介意给看看。顾雁歌再一仔细看,现竟然有人拿菜叶子预备开始扔了,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两小宫女倒是挺机灵地挡在前头,群众们开始肆无忌惮地开始扔烂菜叶子,甚至还有坏掉的鸡蛋、鸭是……道具真是齐备啊。 嗯,不远处就有一卖鸡、鸭蛋的,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啊,卖蛋的老板无偿把坏鸡、鸭蛋贡献出来,顺便拉好小板凳儿,找好了位置看戏。 “让你们这对x夫x妇在光天化日之下伤风败俗,还打雁郡主的主意。” 扔吧扔吧,最好以后别让这二人再兴风作浪了,可是顾雁歌到底还是低估了谢大公子的彪悍神经,谢公子竟然起身面向人群,大喊:“扔吧扔吧,如果扔了你们能解气,郡主能原谅我的话,就算把我打死了也值得!” 顾雁歌掩面,那还是打死了算了吧,本郡主没功夫原谅你。 只是群众们一见谢君瑞这样,反而不敢扔了,顾雁歌扶着墙,真后悔不该跳这坑儿,这坑真是深啊、大啊,有可能爬不出去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君瑞,你把我置于何地……” 谢君瑞正灿着呢,用力一手推开江杏雨,江杏雨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身上擦破了皮,手肘和身体某些地方都出现了血印子,谢君瑞却看也不看一眼。众人虽然不齿江杏雨,但更不齿谢君瑞,于是齐齐倒向了顾雁歌这头,这倒是顾雁歌始料未及的。 “郡主,我回心转意了,我……” 不等谢君瑞的话说完,围观的人群中哄然响起了各式各样的声音,有的骂谢君瑞不要脸,有的骂江杏雨下x,有的同情顾雁歌。顾雁歌怀疑,那结“收了钱”的“群众”哪里去了,顾雁歌可没看到,人群外头有十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正在那揉着身上看着这头,已经没胆儿再当“围观群众”了。 借着群众们激奋的时候,谢君功正在劈头盖脸被骂,另一头被江杏雨缠着的时候,顾雁歌赶紧跑了,留下个小宫女在原地:“等会儿,这里消停了,你替我谢谢大家伙儿,顺便替我请大家去喝茶。” 说罢,扔了钱袋给小宫女,片刻不留地溜之大吉了。宫女们没收到过要领顾雁歌来集市的命令,可没收到过要帮谢君瑞的命令,而且一圈儿看下来,小宫女实在觉得顾雁歌太可怜了,谢君瑞和江杏雨这对x夫x妇实在太可恶了。 小宫女在宫里别的没学着,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本事可学了十足,捏着嗓子脆生生地道:“乡亲们,郡主让我谢谢大家,说是劳烦大家支声,请大家上飞云楼喝茶吃点心。郡主实在是太伤心了,抹着泪回府去了,特地留我下来谢谢大家。我呢虽然只是宫里小小的一个宫女,可也是有羞耻心的,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连看都不能多看,大家伙说说一个人要是连这点心都没有了,还配当个人吗?” 群众们都跟着起哄,谢君瑞其实心里何尝没有存着顾雁歌在意着他的心思,这才敢上演今天这一幕,可没想到顾雁歌这么“薄情寡义、冷酷残忍”,竟然弃他于不顾,让他颜面扫地、无地自容。谢公子自然不会想,当初他是怎么做的,可想过原主的死活和脸面。 群众们被“郡主的感谢”以及实质的物质奖励给刺激了,也不担心回过头来津洲候找他们麻烦。这回扔的也不是什么坏鸡、鸭蛋、烂菜叶子了,而是街角、墙边的碎石头子儿,扔在身上虽然不会太疼。这场面真是石子与碎砖块齐飞,臭鞋子与烂菜叶同在,小宫女还在一边推波助澜,一边侧着脸掩面,好像是不忍心看似的,实则为怕将来被认出来。 江杏雨看着眼前的场面傻了眼,虽然她以前在南陈江家是个不受宠,甚至遭尽了白眼的庶女,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打压,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印象中,只有江家某个和下人私通的小妾遭过这样的罪,最后被沉了塘。而当时,江杏雨就是在旁边围观的“群众”,她也永远记得当时,所有人脸上的愤怒,和现在她看到的一模一样。 江杏雨不由得害怕,她一直以为谢君瑞是个可靠的“高枝”,可没想到这高枝一点也不结实,反而太脆弱,太易折,只是“区区”一个郡主,就把“高枝”辗成了碎末子,而她的“攀附”梦自然也就成了泡影。 江杏雨忽然觉得自己梦醒了,她眼前这个男人是不值得托付的,可是,“这眼下还有谁可以托付,某杏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小王爷”顾次庄同志。 于是乎,小杏花不悲凄了,她有了更伟大的目标,她要攀更高更可靠的“高枝”。 顾次庄此时在京城某处打了个喷嚏,然后看了眼头顶的大太阳,自言自语地说:“不要太想爷,爷早已不沉迷温柔乡,只是奈何温柔乡里还有爷的传说!” 爷,您果然是个传说,等着小杏花来“传您这说”吧!. 二卷自由之声 第八十五章 萧叔叔醉了 顾雁歌回了府里,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是该怒还是该乐,下次要有这样的戏,一定得找上扶疏、净竹一块儿去看,更重要的是得把顾次庄给叫上。 顾次庄一天得了两回念,早已经是喷嚏连天了,而这时候,顾雁歌在府里等来了阔科旗汗王和忱王。 阔科旗汗王一进府里的唏嘘如天,走一边都得叹三声:“雁儿啊,当初你父王多好一人啊,我们就跟亲兄弟似的,噢不,是比亲兄弟还亲,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顾雁歌在旁边陪着笑,她估计这阔科旗汗王是肯定想起那,被皇帝和他联手斩于王位上的前汗王:“汗王,也是我父王太过严苛了自己,以致英年早逝,要不然这时候父王一定能亲自出门来迎您,在府里摆上百八十坛好酒,准备着跟您一醉方休。” 阔科旗汗王继续叹气:“是啊,雁儿,你不知道,你父王真是个英雄啊,如果说世上还有我敬佩的人,那就是你父王。不是说有多大战功,而是那气度,那大胸襟,大气魄,试问当今天下还有谁能比,不过都是些毛头小子。” 忱王跟在一旁哼哼两声道:“父汗,那是您现在老了,当然看谁都是毛头小子了。 阔科旗汗王侧头瞪忱王一眼:“死小子,你竟然敢嫌我老,是不是想着我快点归天,你就没人管了。” 忱王无奈地摇头道:“您还是好好活着吧,省得到时候史书上说您是我气死的,那我就真冤枉了!” 顾雁歌听这两父子谈话,觉得有意思极了,捱在阔科旗汗王身边说:“汗王,您可别啊,到时候不是正趁了王兄的意嘛,王兄可懒散惯了。到时候您一撒手,王兄可能见风就跑了,别说继承王位了,就连最后见您一面都担心被绑上王位!” 阔科旗汗王含笑看着顾雁歌说:“雁儿真是了解这孩子,怪不得死拉硬拽的要我亲自来京城,说是担心自己跟皇上说了不够份量,到时候皇上不上心。” 顾雁歌猛咳了两声,心说汗王,要是您知道这是您儿子设的局,勾着您跳进去,还不跟您说真相,肯定得抓着您儿子狠狠抽一顿鞭子。 “汗王请坐,王兄请坐!” 顾雁歌招待二人坐下的地方,正开着满墙满架的月季花,白的、粉的、黄的、红的,各色各样开得灿烂娇美。顾雁歌倒是已经习惯了,阔科旗汗王和忱王却少见开成这样的月季花,人是阔科旗汗王看着又是一阵回想,而忱王看着月季花,却总拿这花开的样子来比顾雁歌的笑脸,只觉得一样的美丽灿烂。 顾雁歌见两人都在看着花,便开口道:“汗王和王兄今日真是有福气,今儿府里的花开得可比往日多些、艳些!” 阔科旗汗王摸了摸身边开着的月季花,并不采摘,竟是满脸的笑意:“雁儿,长荣是你父王最喜欢的,那时候他的衣襟里头,都有你娘亲手绣的长荣为标记。那时候我决笑他太娘们了,现在想想,那都是疼你娘啊!” 忱王听了这话回头看着顾雁歌,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襟,似乎在考虑,如果真娶了顾雁歌,将来把长荣绣在哪里比较好,既不显眼,又能显示出对顾雁歌的疼爱来。 顾雁歌听了却是苦笑,恪亲王还活着呢,这样深情的一个人独活在世上,怕只是为了这个独生女儿吧。用一世的深情来消磨余生,想来都是痛苦的:“长荣长荣,这世间哪有什么长荣无衰的。” “对了,我们在路上听说,你刚才遇上谢君瑞那混帐东西了?”阔科旗汗王当时就怒了,在他眼里顾雁歌已经是他的儿媳妇儿了,谢君瑞这么不知死活,让他觉得是在藐视阔科旗。 顾雁歌点头,心说传得真快,这么会儿的功夫就传到阔科旗汗王耳朵里复查了,只怕现在也早传进宫里了吧!只是不知道是谁想这么干,她可是越来越糊涂了:“没事儿,汗王不用担心,我了没怎么着,百姓们还替我教训来着,要解着气儿呢!” 解个什么气儿,现在还闷着呢,虽然看谢公子那狼狈而“绝望”的样子挺痛快,可还是闷,这二位不消停,她就得继续闷着。 忱王义愤填膺地正要说话,却被阔科旗汗王抢了先:“好大胆子,竟然敢欺负雁儿,待会儿我就带人灭了他,让他堵雁儿的路,让雁儿不舒坦。” ……顾雁歌彻底无语,这位阔科旗汗王的牛劲又上来了,上回某个官员就倒霉地这辈子不敢在京城待了,官也丢了,还闹成了一大笑话。可她又不无恶趣味地想,阔科旗汗王下手也有轻重,不会太过份:“汗王,您可别,到时##儿就更大了!” “你就是有这样怕把事闹大的心思,他们才算定了,才敢骑到你头上来。雁儿,这做人,要么被别人骑到头上挥来喝去,要是不想这样,就只能做那挥喝人的。”阔科旗汗王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在这样的时代里,这就是生存的法则。 顾雁歌哪里不明白,可惯在现代生存的人,说到底了,人性真正的险恶还没见识过,道是越近权利中心,对人性才认知得更深切。 “汗王,您点到即止,让他以后别来烦我就成了,我也不想把事做绝了。人在做天在看,人做得太过阴损狠绝了,将来横竖是得不到好##。” 阔科旗汗王是来得快也去得快,一阵风似的来了,又一阵风似的走,本来忱王想留下来跟顾雁歌谈天说地的,可阔科旗汗王却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把忱王给拽走了。 “父汗啊,您不该让我和雁儿养养感情吗,您这一拽,可把大好的机会给拽没了。”忱王跟在后头咕哝着。 阔科旗汗王双眉倒竖,看着忱王说:“养感情这种小儿女的事,该是咱阔科旗人干的吗,咱阔科旗人喜欢一个女人,就是替她把所有的麻烦解决了,然后让她主动来爱。阿乌子,你要记住,女人的感情不是养来的,而是靠你实打实的本事,靠虚招不能赢得女人的心。” 忱王似懂非懂的点头,却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性不大,有这么一位自己的老婆都搞不定的老爹当师傅,还能有好儿?可自己又偏偏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忱王只好叹气一声,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晚饭时,宫里来了消息,说是皇上知道她受了惊吓,特地送来了补品和珍珠、老参替她压惊。她当然笑眯眯地收下了,忽然想连皇帝都来了,萧永夜干嘛去了,难道也不带来问候一声。 有时候别说“说曹操曹操到”,只是想想“曹操”,“曹操”就到了。 这念头还没落下,外头扶疏就眉开眼笑地来报:“主子,靖国公来了,正在花园里候您呐!” 顾雁歌刚才的幽怨劲不见了,换而之的是欢喜,可欢喜之中仍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就算萧永夜不好打听,按景朝的八卦传播度也早该到他耳朵里了。一走进花园里,顾雁歌就看到了萧永夜负手而立,永远是那样的巍然而立,一身风雨不动的潇然气度。 萧永夜听到顾雁歌的脚步声,便回过头来:“雁儿。” “永夜,你今天去哪儿了,怎么一整天也不见人?”顾雁歌这问话,多少还是听得出有点幽怨劲儿在。 萧永夜却是一笑,仔细地看了顾雁歌一圈儿:“雁儿,没事就好!” 丫头们呈了茶上来,萧永夜和顾雁歌一道坐下,两人在烛光摇曳下互相打量了一眼,然后又齐齐低下头喝茶。喝了两口茶,萧永夜又说:“白天那件事儿,我知道,收银子喊话的人被打出去了,至于喊话儿的,是次庄安排的!” 萧永夜简单的两句话让顾雁歌明白,今天白天的事之所以这么顺利,不是因为她运气好,也不是像她想像的那样,恪亲王威名永存,而是萧永夜和顾次庄在暗处帮忙:“那你才来,干什么坏事儿去了?” 萧永夜睁着清亮地眼,眼里明显有笑意:“你不是请百姓们喝茶了,小王爷说不能让你一个人破费,你请了茶,他就请饭吧。说是我受益了,当亲自去感谢一番,这才过来。” 顾雁歌垂眸,能想像到那场面,小王爷做东,靖国公陪,“围观群众”们应该激奋了:“于是你喝酒了,嗯,还被灌醉了。” “还差点,京城的酒不醉人!” 顾雁歌看着萧永夜那半醉的样子,猛然间觉得,某叔长得真挺英俊,尤其是脸上微红,带着些微醺之感的时候,真是醉人:“得亏你还找得到来恪王府的路没走岔,要不然大半夜萧老夫人过来,问‘郡主啊,我家永夜可在府上借宿”然后我说没有啊,老夫人还得满城贴告示寻找失踪的一等公大人一名。” 萧永夜闻言乐不可支,手撑着半边脑袋,头还真有些昏昏沉沉的。 顾雁歌见状招来丫头把萧永夜扶到客房里去,让小厮服侍着沐浴更衣,看着萧永夜睡下,本打算离去,然后被热气一蒸,酒气已经冲到脑子里的萧叔叔忽然神勇了,说出了一句没想过更没说过的话:“雁儿,不要走!”. 二卷自由之声 第八十六章 酒醉春还待 顾雁歌回头看着萧永夜,因着醉酒,泡过澡的身体正散着热水蒸腾出来的酒气,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种分外醉人的气息。 萧永夜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得很沉了,但是一只手却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衫没有松开。顾雁歌看着那片被揪住的衣角,嘴角染上浅浅地笑,回转身来坐下,坐在床边的小凳上,看着萧永夜安谥的睡颜,心情分外敞亮。 “永夜,人人都觉得你们是英雄,我也这么认为,可还是一回现,英雄也是个挺无奈地词儿。你们总是扛着一堆东西,独独没法儿好好待自己,父王如此,你也是如此。” 顾雁歌抓着伸过来的温厚大掌,轻轻包在手掌里,她的手和他的手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竟然有着天生的合契。 萧永夜的手上有些细细小小的口子,还有薄薄的茧,大掌上满是战争留下来的痕迹。顾雁歌忽然间有些怜惜,轻轻地以手指掠过那些痕迹,粗砺的手感让她更深刻地认知到,这个男人身体里具有什么样的力量。 “永夜,永夜长安……” 顾雁歌喃喃地说着话,一会儿看着屋外的月色,一会儿看着萧永夜,坐在床边上靠着雕床的花板,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夜里,萧永夜醒来,手微微一动,所触及之处尽是温暖与柔软,萧永夜猛然一惊,睁并眼来见是顾雁歌,惊遂成了喜。看着斜靠在一侧的人儿,萧永夜的心里如同被蜜水泡着了,再也没有比此刻更甜蜜的时候儿了。 萧永夜小心翼翼地起身,把顾雁歌轻轻抱起来放到床榻上,盖上被子,这会儿就轮到他坐在床边了。萧叔叔是个太纯粹,在某些方面又太迟钝的人,其实顾雁歌在萧永夜动抱住她的那会儿就醒了,只是没好意思睁开眼睛。 萧永夜坐刚才顾雁歌趴着的那儿,眼神热烫得跟火一样,顾雁歌在床榻上动了动,萧永夜便伸去过去。正在顾雁歌即羞又……的时候,萧永夜却只是替顾雁歌把被子拉上了,顾雁歌明显僵了许久,脑袋向里侧,翻了个白眼。 好吧好吧!她必需承认这夜色太美好,某叔叔太打动人心,都是月亮和酒惹的祸,她竟然开始觉得心神荡漾了。她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一边期待某人有进一步的举动,可萧叔叔啊,就是不越雷池一步。 顾雁歌即感动又感伤,感动的是,萧永夜可真是个正人君子啊,就算情爱点透,也充分地表现出尊重与珍惜,感伤的是……她难道就连这么点子让人冲动的魅办都没有吗? 顾雁歌的恶趣味又作了,先是拉着被子滚进去,像是睡得不踏实一样,隔了会儿等满身大汗,把衣裳都沾得微湿的时候,掀开被子,把襟口稍稍拉开一些。忍着吧,好好忍着,看能忍到几时,看忍耐力#####。 其实手刚把衣襟拉开,顾雁歌就有点后悔了,心里觉得这举动实在是幼稚又可笑,但做已经做了,总不可能再扯回去,太假了。于是身子一侧,向里头靠,却没想汗湿的后背透出曼妙的身姿,比胸口那片白皙的肌肤更加诱人。 微微的灯烛光之下,摇曳的光影把曲线勾勒得更加玲珑有致,道是有心插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了。萧永夜呼吸不由得重了起来,襟口的肌肤本来就已经诱惑着他了,再加上这窈窕的身段,更是挑动了萧永夜心底那根很少被碰触的弦。 “雁儿……” 这一声轻轻地呼唤,带着与平时不同的味道,顾雁歌侧着脸,嘴角微微往上翘,虽然恶趣味,但也整明白了自己还是有影响力的。影响力是有了,热冷一交替,加土一身的汗,她的喉咙竟然痒了,猛地咳了两声,她才现自己悲剧了! 萧永夜连忙将被子拉起来,顾雁歌这时候正准备找个舒服的位置好好睡的时候,不小心压着了萧永夜的衣服,等萧永夜盖好被子再抽身的时候,被猛地拽住了,重重地压回床榻上。 这情形真叫一个脸贴着脸,呼吸贴着呼吸,顾雁歌也忘了自己在装睡的事实,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萧永夜,刚才那微末点的小火星开始燎原了:“永夜……” 顾雁歌自己都觉得这声音里满是春日里的生之气,蓬勃得如同新萌的芽儿,往外透着充沛的春意。 萧永夜自然听得出来,伸出手轻轻拂过顾雁歌的脸颊,声音低沉地道:“雁儿,我的雁儿……” 萧永夜心里的小火焰也开始燃烧了###永夜可是个正当壮年,又洁身自好的男人,自然不乐意去那花街柳巷,加之心里一直存着顾雁歌,这些年又一直在边关打仗,府里连个妾室都没有,可谓是守身如玉了。 顾雁歌可不是原主,她是一几岁孩子的妈,该看过的看过了,该做过的自然也做过了。 有时候,情念一动,就如同涨水后泄洪的大坝一样,水势如天地盖过来,别说人了,就连山河都能被淹成泽国。两个成熟的男女,而且在彼此的心里都有着对方微妙的位置,自然也再忍不住。 萧永夜轻轻碰触着顾雁歌如月季花一般的唇,小心翼翼地如珍宝一般,手指揉着顾雁歌未戴坠子的耳珠子,一下轻一下重,另一只手沿着耳垂滑下,顺着身上起伏的曲线一直往下摸索着。 顾雁歌只觉得全身都被扔在了火海里似的,浑身燥热得都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烧的。 轻轻地“嗯”一声,悠长的呼吸在静静的屋子里回荡。当她觉得难为情,伸出手搂着萧永夜的脖子时,现萧永夜也同样火热,间夹着酒的气息。 “永夜……” “雁儿,可以么?” 顾雁歌在心里叹气,心说要是自己说不可以,萧永夜会不会忍住,会不会就这样绷着过了算了,还是……咳,顾雁歌脸红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伸出手,紧紧抱着萧永夜结实的身体,给予行动上的鼓励和回答。 萧永夜低吼一声,火急火燎地跳上床榻,解开外裳扔到地上,却在袍子落地的同时愣了一愣:“雁儿,不行!” 顾雁歌似乎有点明白萧永夜在想什么,只是有些儿不怀好意地把视线下移,咳……那儿已经顶得中衣都成了小山,还忍得住么,真是圣人呐:“可是……你确定!” 男人的**来了,不是停不下来么,怎么只是一件衣袍落地,就把萧永夜给惊醒了。 “无媒无聘委屈了雁儿,我若要雁儿,必定圣旨官媒,十里红妆迎娶回门。”萧永夜起身拉起被子替顾雁歌盖上,自己又自顾地下了地,把袍子捡起来穿上,得又重新坐回床榻边的小凳上。 顾雁歌忽然想起一句话来,一个男人若真的爱一个女人,就不会急于和她纠缠于床榻上,因为他相信,他和这个女人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来。忽然被打动了,萧永夜其实并不是个懂得说爱的人,但是一言一行,真的可动人肠:“永夜,我等那一天。” “不会让雁儿等太久,雁儿只要坐一坐,喝杯茶的功夫就好了!”萧永夜浅笑着道。 顾雁歌见萧永夜人高马大的窝在一张小凳子上,不由得失笑,掀开被子冲萧永夜道:“上来睡吧!” 萧永夜愕然,顾雁歌笑得更灿烂了:“安心睡觉,别想太多了!” 原本应该生jq的夜晚,因为萧永夜的优良的品格而停止了,于是盖棉被纯“睡觉”。萧永夜其实也忍得挺难受的,浑身上下绷得紧紧的不说,鼻子里老涌动从顾雁歌身上传来的暗暗香气,浑身上下热得出了一身大汗。 顾雁歌不经意地回头时,恰看到了萧永夜闭着双眼,僵硬的脸绷得紧紧的,顾雁歌嘴里蹦出两个语气词,然后稍微往后撤了撤,把被子口掀开一些,好让夜里的凉风透进来,别把萧永夜给热晕了。 没想到被子才一掀开就被萧永夜的手又压了回去:“雁儿,好好睡觉。” “哦,好!”顾雁歌倒是睡得着,就当身边一暖炉就成了,虽然这是大夏天的,但是她早就困得不行了,胡思乱想没多会儿就睡着了。留下萧永夜在那儿纠结啊,一边是理智,一边是**…… 唉……萧永夜往外让了让,先替顾雁歌把被子压好了,又把自己这头的被子掀开,凉风一吹,萧永夜这才觉得好多了。这么一激,哪还有半点醉意和睡意,而且有顾雁歌睡在旁边,他哪里还睡得着啊! 唉……明儿还得单刀赴会,去应付津洲候和阔科旗汗王这两座大山呢!皇帝也真是想得出来,让他单独陪两位“军中英雄”去打猎,还说万不可扫了兴致! 唉……萧永夜又叹息一声,这一晚上的叹息,比他这小半辈子都多。回头再看一眼已睡着了,且睡得正香的顾雁歌,再次叹气,长夜漫漫不能入睡,于是萧永夜痛苦地想,酒啊!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卷自由之声 第八十七章 双雄会,永夜计 清晨早起了,两孩子跟做错了事儿似的,迅地穿好衣裳,然后坐在床边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撇开脸去不敢看对方,脸红心跳的从床榻上蹦起来。 顾雁歌看一眼比她蹦得远的萧永夜,见萧永夜同样是满脸的心虚,不由得又乐了。 吃过了早饭,萧永夜这才记起了昨天忘记说的事儿:“雁儿,皇上命我今天去陪忱王和津洲候去打猎,昨日里太后传了懿旨给母亲,想必今天宫里会来人传,你进宫要小心些。” 顾雁歌满脸笑意地点头:“倒是永夜要小心,太后毕竟是真心疼着我的,倒是那二位不大好招呼,凡事从稳里来,咱也不急在这一时一日之间!” 萧永夜自是连连答应,顾雁歌便送萧永夜出了门,自己准备好,就等着太后来传召了。可没想到直到用过午饭了,太后那头还没消息,她心里就有些打鼓了:“净竹,净竹……” 净竹闻声连忙近前来,看着顾雁歌道:“主子,您有事儿要吩咐奴婢么?” “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今儿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顾雁歌心说净竹还能上哪儿打听,不就是出宫的宫女、太监们经常出入的地方,净竹也就跟那些人熟了。 净竹直掩着嘴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主子,您闷了?都闲得想听些市井传言了,要不咱请戏班子来家里唱堂会?” “唱堂会最吵了,你要扰了咱们府里的清净不成,让你去就赶紧去,叽叽喳喳地像什么样儿。”顾雁歌把净竹打走,回过头来又想起,这两天顶心的,也没顾上问问她那唯一的弟弟怎么样了,于是转过头来又说:“朱砚啊,你去瞧瞧慎郡王在不在,就说我找他,请他过来一趟。” 看朱砚领命出门去,顾雁歌却忽然又改了主意,她觉得这样没诚意,且很生分:“别,还是我亲自去吧,既是一家人不带那么生疏的。” 顾雁歌的话说完,朱砚表现得很沉默而淡定,大概是觉得她的主意向来改得这么快。 到了顾承忆院里,顾承忆正在跟着先生识书习字,见顾雁歌来了,先生给顾雁歌请了安后,连忙退到一边去。顾承忆手拿着毛笔,正满头大汗地在那儿跟字奋斗。顾雁歌心说,只这一点就不像恪亲王了,恪亲王之所以这么英雄传奇,可不仅是武有功,文也同样出色,当初选人,皇帝好歹也该选个各方面都有潜力的才像样嘛。 “承忆,我看看写了什么!” 顾承忆脸红中,连忙把桌上的纸遮住不让她看,嚅嚅地看着她道:“姐姐,没什么,我的字不好看,姐姐还是不要看了!” 顾雁歌挑眉,不要看这三个字,越勾起人想看的念头:“来嘛,看看也不会少点什么,我也不会笑话你,我自己的字还难看呢,有什么资格笑话你啊!” 顾承忆继续脸红,心说顾雁歌都说自己的字难看,那他的这可不是难看可以形容的,于是就更坚定了不给顾雁歌看的念头:“姐姐,今天萧将军去哪里了,昨天不是宿在咱们府里吗,怎么不见和姐姐一块儿过来。” 转移目标,顾雁歌讪笑,孩子你还嫩了点儿,她脸不红气不喘地上前几步,把顾承忆的手扒开:“别试图转移视线,我们现在在说你的字,等我看过了,我就跟你说说你的‘萧将军’昨儿晚上宿哪儿了。” 比脸皮……现代要还能输给古代人,那才真是一大大的稀有物种,就顾承忆这么一小屁孩儿,还想让她脸红,门儿都没有。 顾承忆默然,只好把手挪开,看着顾雁歌把覆在上面的纸拿掉,脸瞬间红得跟红灯笼似的。 顾雁歌看了字忍不住就喷了,好不好看的先不说,一看这字就让人觉得这孩子是受哇是受!字瘦得跟面条儿似的不说,通篇凑一起,非但不像是字,倒像是在跳舞的人儿,还跳得挺齐整。但是她说过不笑话顾承忆,笑出来实在不厚道,于是很淡定地看着顾承忆道:“很好,画得不错,要是动作再连贯点,可以直接当有图话本看了。” 顾承忆抽搐:“姐姐,不带你这么安慰人的!” “其实我的字也不好看,咱们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顾雁歌强忍住笑,她的字不到好的范围,仅仅是没到通篇舞蹈的地步而已。 两姐弟正乐呵着,管家来了:“郡主,宫里头来人了,太后请你进宫叙话儿。” 顾雁歌眉开眼笑,戏肉来喽:“承忆,你在府里好好写字儿,姐姐去宫里走一趟,回头给你带好吃的!” 顾承忆再次默然,然后很小声很小声的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带好吃的!” “啊……你说什么!” 顾承忆咳咳两声,神情尴尬:“我是说,姐姐要是有时间,就去城西青坊买青梅糕和酸枝汤回来!” 顾雁歌大笑着出门去,这顾承忆不像恪亲王,也不像皇帝,甚至没有任何的皇家气度,倒像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小孩儿,有时候逗着玩,真有意思。 顾雁歌进宫的时候,净竹也打听回消息来了,萧老夫人在太后那儿用午饭的消息,顾雁歌听了喜上心头,看来事情挺顺利,而此时萧永夜正在西山猎场跟“双雄”一块骑马狩猎。 “老谢,这情景让我想起当年,我们和恪亲王一块在战场上的情形,当年我们多年轻啊,年轻就是好哇。现在咱们都老了,只能看着永夜他们这些孩子蹦哒了,我那儿子又不争气,成天只知道享乐,真是草绳见豆腐,不提也罢。”阔科旗汗王倒是看起来心思昭昭,没半点想法一样。 萧永夜却在旁边扫了一眼,这二位闷了一上午了,总算打算开始了! 津洲候这辈子,最提不得的人就是恪亲王,后来力主让顾雁歌嫁进谢家,也不肯嫁长房长孙,他心里虚着。 “说得是啊,当年汗王也年轻着,那会儿无职无权的,说也奇怪了,总觉得那时候才过得舒心。倒是现在,什么都有了,想起来却空落落的。现在我都还记得,当年我见诚库洛的时候,你还不到二十,我也差不多那年岁,咱们真叫一见如故啊!”津洲候心说你别择我,你自己都还没择干净呢,自己心里固然有不能提及的人,可阔科旗汗王的旧事也没干净到哪儿去。 阔科旗汗王心说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好歹有族人支持,你呢,可谓是背叛之人,于是如今在军中虽有权,可威信无几吧:“是啊,可惜我哥行事太过暴虐,族人怕他,唉……要不是当年有皇上和族人的支持,我又怎么会动那样的心思!” 津洲候冷冷地沉下脸来,他也是得到了帝王默许的,只是要把和回屹王合谋的事捅破了,他是压根拼不过阔科旗汗王去,毕竟阔科旗汗王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他还缺那么一根稻草:“诚库洛为人还是好的,只是太想把事做好,太急躁了!” 阔科旗汗王冷笑,他至少敢光明正大的说,是他亲手结束了诚库洛的生命,可津洲候却不敢说恪亲王是死在他手底下吧! 萧永夜见这二位明里来暗里去,不由得摇头,想起那天顾雁歌对顾承忆的一句话来,“人人脑袋里都有点地沟水,谁也不比谁干净”,这句话用来形容眼前这二位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汗王,津洲候,眼看着就要过虎形山了,虎形山路险而窄,我自是垫后的,津洲候对虎形山更熟悉些,就请津洲候先行如何!”萧永夜也冒坏水啊,这一条道,谁先谁后,原本没什么,可这虎形山有一段典故,先太祖和其弟就是在这一条路上,决定了天下谁属。 津洲候和阔科旗汗王本来也没想这么多,但一听到虎形山三个字,就忍不住想起这茬儿来。互相看一眼,打马向前,自要分出个胜负来。他们可没想到,向来在他们定义里“忠厚老实,没有心机城府的毛头小子”,这回使起计来了。 萧永夜看着二人有前有后地飞奔而去,不时的互相看一眼,似乎真是较上劲儿了,这虎形山啊,真是个好地方,萧永夜这样想着暗暗一笑,悠闲地骑着马,跟在二位后头慢慢地过去。 其实,萧永夜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想让这二位好好说道说道,最好是让阔科旗汗王充分认识到,顾雁歌和忱王,实在不是什么良配。当然皇帝也并不仅仅是这点心思,皇帝的心思是,好好说不成,两人的关系当然会更糟糕,两人就不会联手来对付皇权了。皇帝可以安枕无忧,将来收拾起来也好个个击破。 萧永夜想的自然是,一不让二人结盟,二要让阔科旗汗王继续求亲,在回屹王的事没有解决之前,维持这样的局面最为有利,不过……也不需要太久了。 一旦太后那儿有了消息,萧老夫人和顾雁歌今儿都去了宫里,估计着事儿有个**不离十了!. 二卷自由之声 第八十八章 东窗事发,众怒难犯 顾雁歌怀着些许不安进了宫里,太后宫里是一惯来的安宁平静,远远地她看到了太后正和萧老夫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气氛似乎不错:“今儿太后娘娘心情不错呐,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了?” 小宫女笑眯眯的不说话,看着她还有些脸红的味道,顾雁歌一笑,看来真是如她的愿的那样儿了。穿过园子里的月季花架,满架微微的香气缠绕在身上,走过时顾雁歌侧着脑袋看了一眼,心说:恪亲王呀,您要保佑我在京城里诸事顺利啊! 亭子里太后和萧老夫人看见顾雁歌来了,齐齐地露出欢喜而慈祥地笑,太后招了招手:“雁儿,来,到奶奶这身边儿坐着。” 顾雁歌自是先请了安,这才坐了下来,看着太后道:“皇祖母,您今天不是有客么,怎么还传我来,我可不愿打扰了您和老夫人的清闲。” 太后眼神儿里满是促狭之意:“哟,现在扮起矜持来了,头前几日,还说是可心人家靖国公,现在我可是把承安夫人请来了,你这丫头真是命好,将来要有承安夫人这么一个好婆婆,那可真是进了福窝儿了。” 太后也不管将来萧老夫人怎么做,至少这么夸着去了,将来就冲着今天这句话,萧老也自会思量几分,太后啊,那真真是待顾雁歌好,真心拿她当孙女儿看,而不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萧老夫人那当然也是人精,一听这话就明白味儿了,连忙笑道:“太后呀,不瞒您说,臣妇这辈子就没想过还能有儿媳妇儿,就永夜那孩子的性子,臣妇差点儿就以为靖国府这一代,就要砸在这孩子手里了。如今能有雁郡主这样一等一的人儿做媳妇儿,臣妇自是心满意足了。” “说起来这俩孩子啊,也真是有缘,当初没结成亲,如今还又团到一块儿了,这人世间的姻缘啊,真没有半点乱来的,兜兜转转的又回原处去了。这俩孩子也是上天要考验他们那,幸而如今是风风雨雨都过了,以后就等着过安闲的吧!”太后主要是怕将来,萧老夫人嫌弃顾雁歌是和离再嫁之身,这才说了一大通话。 顾雁歌当然知道太后的好,在一旁淡淡的笑着,若说这宫里还有人真心疼着她点儿,那就是太后了:“皇祖母,您也不怕臊着雁儿,这样的话哪有当着面儿说的!” 太后和萧老夫人一块儿笑了,太后说:“雁儿,这会儿小儿女起来了,害羞了,赶紧去你未来的婆婆身边好好坐,将来承欢膝下,可要好好的和靖国公一块儿孝顺承安夫人。承安夫人也不容易,早年吧在战场上忙,老了老了还得为靖国公操心,以后得好好让承安夫人过几天含饴弄孙的日子!” 顾雁歌从前倒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可如今被二位老人这么一夹击,还真是脸皮儿薄了,红着脸低下头去,太后便和萧老夫人一块儿打趣她,让顾雁歌自己都鄙视自己,什么时候竟又回到青春年少时候去了,还害上羞了。 说说笑笑了一个下午,太后留萧老夫人和顾雁歌吃了晚膳,这才让人送出宫。回过身来就叫了内监、宫女去请皇帝和皇后还有宗室里的长辈们来。 宗室里的长辈们当然比皇帝来得早些,皇帝这会儿还在招待回屹王呢,皇后倒是先来了,也没问什么事儿,只是冥冥中觉得是大事儿,安安静静地坐一边,有头顶上的人在前头,皇后机灵乖实着。 宗室里的长辈们来了,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屋子,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帝来,太后端着茶叹气:“呼,如今是亲娘老子都叫不动儿子喽,谁让这儿子不是我一人的,这可是天下人的呐。行了,咱们这些老人家还是自个儿商量吧!” 宗室里的长辈们在皇帝面前,当然声音不小,可在太后面前,个个都乖着,当年太后可也是有手段的人:“太后,您吩咐,什么事儿还您大晚上的都操着心呐!” 太后端起茶喝了口,满脸喜气地说:“这可是好事儿,我是等不及了,才叫你们一块儿来说说,免得你们成天在我耳根子边上喊,说雁儿年岁到了,不该老留在身边儿。成,我呀给雁儿找了户好人家儿,门当户对不说,将来啊也必定会好好捧着雁儿。” 宗室里的长辈们早就再找这么个人了,只是前几天听说皇上拒绝了阔科旗汗王的求亲,本来还真有人想到了忱王,可现在一看味儿,似乎皇帝不愿意###远嫁:“太后啊,您说的是哪家的儿郎?” “那还有谁,当然是靖国公萧永夜了!”太后为自己找着个合适的人而高兴,忱王的事儿她听说了,皇帝不同意,她也不同意,于是就搁下了,她就愿意在生的日子看着顾雁歌在她眼皮下好好过,天高地远的嫁了,谁还知道是真过得好,还是假过得好。 长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都沉默了,萧永夜……在他们眼里不是没闪现过,只是萧永夜不但是靖国公,还是常年领兵的大将军。王不掌兵,可娶顾雁歌,默认了是要继承恪亲王的爵位和封地,宗亲们无法确定,这景朝还有没有一个萧永夜这样的将才。 “靖国公自是好人选,可是太后娘娘,王不掌兵,而雁郡主的夫婿,是要承恪亲王爵位和封地的。咱们景朝,眼下可少不了靖国公这样的大将啊!” 太后能有这个提议,当然也有了主意,于是说道:“要继承要继承,可没说什么时候继承不是,你们也是不会变通的,等将来咱们雁儿生了儿子,直接把这些给孩子就是了,非要给永夜啊!就像当初没给谢家那混帐小子一样,咱们替二小子作主,这爵位啊不给女婿,给外孙子!” 长辈们也只想着早早把顾雁歌嫁出去,留在身边老觉得是亏欠了恪亲王,恪亲王的“英灵”可是至今未散呢! “太后说得在理儿,臣等伏请太后,早下懿旨,让雁郡主早有所依,恪亲王之英魂方可得安息。” 皇帝倒来得及时,正在这时候掀开帘子来了,看着满地的宗亲,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才他还在酒宴上承诺,一定要回屹王如愿以偿。没想到这转过身来一听内监说太后有请,他一来竟听到这么一出。 “母后啊,您可问过了雁儿的意思?”皇帝到现在还认为,顾雁歌被小时候他特地命人传播的那些话给蒙着,没想到顾雁歌早换了魂儿,不信这茬儿了。 太后很理所当然地点头,而带笑容地道:“要是不问雁儿,我哪能叫宗老们来商量,当年我就觉着这俩孩子般配,只是那时候雁儿要犯犟,我们也拿这孩子没办法。现在真真是想明白了,觉得靖国公好了,这不是好事儿一桩么,这也算是对你那二弟有交待了。” 皇帝可不这么想,可这场面,真是由不得他有任何反驳的话,一个阔科旗汗王没解决,又来一个萧永夜,真是事事都逼了过来:“母后,雁儿的婚事不且不急……” 皇帝话还没说完,太后就掐断了,说:“不急不急,还不急呢,难道要我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你才觉得该急?” 皇帝闻言叹气,连忙坐下安抚太后:“母后,这怎么话说的,儿的意思是,雁儿的婚事要慎重,上回咱们没挑好,这回一定要仔细,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太后听着这两句倒是舒心多了:“对,话就是这个理儿。你放眼朝里看看,有几个孩子比得上靖国公的,我就看那孩子好,当初雁儿要是嫁了,多好,至于如今成这样儿?” 太后其实也并不是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当年说不嫁萧永夜也就罢了,可如今也只有萧永夜会珍惜了,太后一是真心怜惜这孙女儿的遭遇,二是年岁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去见“在天上的二儿子”,怕到时候无法交待。 皇帝一听有些急,但面上还是不敢表露出来,要是太后知道要把顾雁歌嫁到回屹去,估计能跟他当场翻脸。 其实跟太后翻脸,皇帝倒不的,怕的是在场的宗室长辈们一齐闹,那就真是动静大了,到时候就不在他的掌控里了:“母后,事儿还得徐徐图之、急不得!” 皇帝好一番解释,才让这些人都安下心去,却不知道怎么的,二天回屹王知道了萧永夜的事儿,怒火冲天地进宫问皇帝,却没找着皇帝,正巧赶上太后了。把话跟太后一说,太后本来不知道这事儿的,现在知道了,等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比回屹王还怒还埋怨。 八卦的流传度永远不会慢,没过两时辰,宗室长辈们家家都知道了,“回屹王不是来议和的,是来求亲的”,于是乎上上下下齐齐议论,众人皆是愤怒不已,皇帝……正焦头烂额中……. 第八十九章 皇帝的日子不好过 次日的朝会上,一众朝臣们乱纷纷,你一言我一语,把皇帝整得头昏脑涨,平时自誉为“诤臣、直臣”的臣子们欢欢喜喜地蹦出来了。一个个“直言敢谏”,让皇帝恨不得叫人把这群往常捧着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的全拆了骨头架子煮汤喂狗。 “皇上,恪亲王乃有功之臣,于景朝有大功,雁郡主自是我宗室贵女,初嫁淮安候府,已经是委屈了雁郡主。如今再将雁郡主下嫁敌军为妻,皇上,如此一来,恪亲王在天有灵如何能安,疆场上冲锋陷阵的将士们!如此下来,则国将不国矣,还望皇上三思!”诤臣一号,右相大人先打了人情牌,诤臣也是要命的,不能把皇上带得太紧了。 诤臣一号的话一出,满朝的和声:“请皇上三思!” 皇帝揉额头疼,这边声音还在朝堂上回荡,那头又来了。这回说话的是诤臣二号,右议谏大人,这位大人是个特别好名声的,好名声如同好色之人见了美女一样,那是肯定会扑上去的。 只见右议谏大人拿着玉笏出列,站在朝堂中央拜下,然后说:“皇上,回屹王子于我朝上下而言,乃敌族,先人圣言犹在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嫁一个宗室女,能让我边关百姓得安,则嫁一个也无妨。但我朝并非没有和亲的先例,承恩公主一行,非但没带来我朝与回屹的和解,反而陷承恩公主于不幸之中。雁郡主乃恪亲王之谪女,宗室贵主、英雄之后,望皇上怜恪亲王英年早逝,乃勿将雁郡主的终生托付于异族被之人!” 诤臣二号比诤臣一号狠,狠在他直接戳中了皇帝的痛处,和番的那位宗室女,顶着公主的封号远嫁回屹,不但没能带来和平,反而让皇帝里外不是人。当初皇帝就是顶着朝野上下的反对声做的,结果后来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宗亲们因此一直埋怨着皇帝。 “此事只是在议,朕也没应下,众爱卿不必过于忧心,那回屹王自负甚深,断章取义之事也是有的。恪王弟的爱女,朕的亲侄女,朕怎么舍得远嫁!” 皇帝打定主意,把这些人先稳住了,什么事都要徐徐图之,再者说眼下,回屹王提出的那些条件,还没有到让皇帝满意的地步。眼下的波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正合了皇帝的心意。 朝臣们闹完了还不算,还有宗亲们呐。 朝会一下,朝臣们倒是走了,宗亲们又赶场似的来了。相比起来,宗亲们可没那么客气,他们都是皇帝的长辈,景朝的宗室,可以群议罢免皇帝,虽然至今这权力还没被用过,但这刀在这儿挂着,吓唬人是足够了。 皇帝看着闹哄哄的宗亲们,恨不得找个地儿躲过去,这些长辈们个个都得用哄的,一头头全是顺毛驴儿,皇帝现在最烦哄人了,朝堂上哄臣子,朝堂下哄宗亲,这皇帝当得闹心。 可再不想哄也得哄:“列位宗亲万勿惊怒,且坐下来听朕一言如何?” 宗亲们还是给皇帝面子的,毕竟君君臣臣的规矩还要守,只要皇帝在位一天,他们也不会太过分:“皇上,您一定要给老臣们一个安心啊!老臣们眼见着也没几天好活了,这日子是一天少过一天,说不定啊,哪天就要上天去见恪亲王了。到时候,恪亲王问起来,您说老臣们该怎么回话啊!” 皇帝暴躁,差点掀翻了眼前的书案,真想扔一句“朕管你们怎么回话,朕管你们有没有几天好活”。皇帝叹气,压下气来冷静了会儿,竟又露出笑脸来了:“众位宗亲们说得都在理,朕亦是对恪亲王有愧于心啊,怎么能忍心把雁儿远嫁他言。” 宗亲们也不好唬弄,没被皇帝这一句话就堵死:“皇上,那回屹王留在京城叫个什么事,既不是来议和的,皇上也不打算应亲,该拿他如何是好?” 皇帝沉默了会儿,眼下三家求一个,忱王和回屹王,一个被他明里否决了,一个被宗亲们否决了,看起来是独独余下个萧永夜了。其实说起来,萧永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皇帝已经被恪亲王弄怕了。 景朝有一个民族英雄就够了,再弄出一个异姓“将军王”,于皇室而言颜面有损,于皇帝而言威严有伤,皇帝不愿意再让历史重演。 “来者是客,我景朝自来是天朝仪范,哪有驱逐客人之理。回屹王若自识没甚趣味了,自会离去。至于雁儿的事,萧永夜并非不可,而是时机不合,若此时将雁儿许给萧永夜或忱王其中之一,回屹王必视为奇耻大辱,则我朝边关再无安日矣,朕又如何能随意许之。雁儿婚事,容后再议,列位宗亲以为如何?” 皇帝好不容易找到了借口,终于把朝臣们和宗亲们都安抚好了,这才安下心来没多会儿,市井上的流言又传开了。朝臣好安,宗亲好哄,这天下的百姓,总不好一个个跟他们解释去,皇帝现在是头多的人长虱子,找不着就只好可劲儿挠了。 现在街市上传什么呢,传的是“皇上愿和,雁郡主远嫁敌国,臣子愿战,属亲王英灵不安。”这可是传得叫一个热闹,白天的茶馆楼,晚上的秦楼楚馆,人见面现在不问“吃了没”,而问“知道雁郡主的事吗?” 皇帝急得焦头烂额,顾雁歌这时候在府里可正乐呵着,消息就是她让人放出去的,能不乐呵嘛。别说,恪亲王给的人真是全方面的人才,干起传播流言的活儿来,那也是驾轻就熟。 太后今天早上又传了她进宫,为得是要安抚她,告诉她这事有人管,不会让她远嫁到敌人怀里去。她自然是又感激又有些忧心地表示了谢意,转身回府的路上听街面上传得那个热火朝天,围观郡众们脸上皆有义奋填膺的味道。这下子,她总算是安心了,本来她担心放出话去没反应,没想到效果这么震撼。 回了府没多久,萧永夜来了,两人坐园子里,把丫头支得远远的相对的坐着说话。 萧永夜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地,其实越近夏末,萧永夜就愈担心一件事儿:“雁儿,眼看着就要入秋了,一过秋去连山的路就不好过了,得等到次年开春。如果回屹王再日子不走,怕是要留在京城了。” 萧永夜担心迟则生变,这一个回屹王在京里,能生出来的事儿就多了。 顾雁歌听了也是担心,可看着萧永夜这忧心的样子,心头又有些宽慰,这人事事都想在她前头,可见用心良苦了。想着一笑,便要去宽萧永夜的心:“永夜,不必太过于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想得到办法的。” 萧永夜琢磨了一番道:“办法自然是有的,兵行险招罢了!” “险招也是招啊,说来听听,咱们好商量商量!”顾雁歌忽然抬头看了眼头顶正在变黄的梧桐叶儿,心说现在再没有应对,只怕什么都得黄了。 “助二王内乱,回屹王有个弟弟,向来野心十足,但一直被回屹王压着没法出头。但这招险在,回屹王在军中名声太慑人,向来驭下有方,怕就算是二王要乱,回屹军非但不响应,反而要把二王给平了。回屹王既敢丢下军队独身来京,自然有把握。”萧永夜虽然不赞同回屹王的暴虐,但是回屹王在军中的威信,倒也是少有人能及得上,只除了当年的恪亲王。 雁歌听着也觉得似乎不大可行,这位二王的事她听说过一些,行事比回屹王还要狠厉,可偏是个没有谋略的主,简直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万一这招还没开始,二王就被回屹军队给咔嚓了,那反倒是帮了回屹王大忙。 回屹王早看二王不顺眼,只是没有找着由头动手而已,顾雁歌叹气摇头道:“永夜,这招太险了,万一不成,咱们可是活生生替回屹王做了嫁衣。” 此时,天空中传来阵阵雁鸣,萧永夜和顾雁歌齐齐抬头去看,一行雁子从云中穿过,在青天白云之下留下一道烟灰色地行迹。 萧永夜看着这行雁子,忽然有了主意:“燕军!” “以夷制夷……”顾雁歌眼一亮,心说是啊,历史书上不是有这四个字来着,她怎么一时给忘了。燕军是回屹以北的一个小国,和景朝远着,一直不冷不热的,但和回屹却是历来有边境领土上的争执,足可拿为一用了。 萧永夜才叫眼前一亮呢,以夷制夷四个字,足可以解决景朝多年的边患了,等回屹王回了连山,完全可以出个条陈上疏:“雁儿,好主意。” “这主意又不是我出的,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顾雁歌拍拍胸口,这天大的主意,她可不敢压身上。 萧永夜笑着说:“雁儿想得深,王爷以前说,雁儿若是男儿,则天下长安矣,我现在信了。” “敢情你以前不信呀!”原主那三两三,顾雁歌还能不清楚,就是个被娇惯了的贵族姑娘,这天下长安呢,别把天下搅乱了就神佛保佑了。 萧永夜又是一笑,又抬头看向已经飞远的雁行,心里开始计划着,怎么祸水东引……. 第九十章 回屹王,不送!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虽然不全对,但也错得不太远。萧永夜也明白这个道理,鼓动皇帝去打回屹基本上已经不大可能了,那就只能从回屹王这入手。回屹王再不管不顾,也丢不下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萧永夜自己也是带兵出身,当然明白其间的意义。 萧永夜在边关多年,自然积累了些人脉,想递个话到燕国,那也不算什么难事儿。不过,在皇帝盯着他的时候,他也不敢动弹太大,只肖带句话到嘉临去,恪亲王自会有办法,且必定比他们安排得更加周到。 七月初七,是乞巧节,这一天丫头们是放假打扮会情郎的,只需留着婆子在府里侍候就行了。顾雁歌看着丫头们一个个涂脂抹粉,欢欢喜喜地出去玩,不由得羡慕。可是她现在算是怕了回屹王和谢君瑞了,一个呼天喊地,另一个更干脆的自以为是天地了。 “主子,要不你换了衣裳,咱们一块出去玩!说不定,还能见着主子的‘心上人’呢!”净竹在一旁打趣着。 扶疏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比顾雁歌天天闷在府里头,连门都不敢出要好得多:“是啊,主子,今儿街面上人多,家家姑娘都出街来玩的,一朵花显眼,满园子花就不显眼了。” 顾雁歌本来就想去,听扶疏和净竹这么一撺就更想去了:“要是又遇上那两位,你们说该怎么办,我偏生就有这运气,哪回出门都得遇上他们。” 扶疏笑:“主子,您这回不摆车驾了,奴婢们掩着您出府,自然不会被有心人瞧了去。” “我这回回出门都小心了,也不是次次都摆车驾,还不是能遇上!我算是怕了那两个人了,就跟赶不走的苍蝇似的,不咬人,烦人……”尤其是谢君瑞啊,这人不知道什么个意思,现在是满城传谢公子想求她回去,呸……她要是回去了那才叫真傻了。 幸好,京城里的百姓也不信他这茬儿,谢君瑞的名声,早已经被跟他不对盘的亲贵子弟们传成烂红薯了。 朱砚跟在旁边,声音像小蚊子一样说话儿:“主子,您不如穿身奴婢们的衣裳,主子的衣裳料子太好,眼尖儿的一瞧就认出来了,主子平日里用得香料都不一般,只要有心,怎么都能找得着的。” 顾雁歌看着朱砚,总是文文静静的,关键时候又拿得了主意,这样的姑娘真不错:“朱砚,你说说该怎么办,我呀是真想出去透口气儿了,省得顾次庄在混哥哥天天来逞得意戏。” “衣服好办,香……主子惯来用清淡的,要是主子不嫌弃,用奴婢们的香粉一撒就行了,只要不仔细闻,主子惯用的沉香就闻不出来了。” 顾雁歌一抬头看扶疏和净竹,两人立马会意地去准备了,梳着普通的丫鬓,不点珠钗,点了几朵丫头们爱用的绢花和零星珠子。身上穿的是扶疏新做的衣裳,一件杏黄色裳子,前后开剪四片合围,裳子边脚上绣着小圈儿白花儿若隐若现,纱衣一罩上去就更添了几分飘逸。 “主子,您穿这衣裳真好看!” 顾雁歌看了眼后头的净竹,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端是个受臭美的:“好看什么,小心点看着外头,有没有盯梢的。今儿要能无风地地出去玩了,改明儿我请金姑姑来,一个给你们做身新衣裳。” 闻言,净竹扶着墙往外头看了看,说:“主子,放心吧,这样儿都还有人跟上来,那就真是神仙了。” 今儿还真是没人跟上来,确认之后,顾雁歌心里头这个高兴啊,见了街边的碎石头渣都觉得如金如玉。 这时候,街面上已经点起了灯,处处星星点点微微烛光,姑娘们这儿围作团,那坐成群,满街的香气扑鼻而来,顾雁歌总算明白香汗淋漓这词儿是怎么来的了。顾雁歌就让丫头们自个儿活动去了,自个儿只领了扶疏这已经被许了人家的孩子。 瞧着丫头们一个个面含春色,顾雁歌叹气,她也想春色一下,可是没个对象呢。心里正念叨着,把一颗石子踹到了河里头,再一抬头想要叫扶疏一块走进,就见萧永夜定定地站在面前,双眼如波地看着她。看得顾雁歌心头那个荡漾,就跟河面上荡漾的烛光和月色一样。 萧永夜伸出手来,顾雁歌很自然地伸手放在他掌心里,扶疏见状赶紧摸黑走了。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在一片的烛火微微与波光溶溶里,顾雁歌的那双眼睛如星子般明亮,扑闪扑闪地眨着的时候,萧永夜就开始像开了陈年老酒一样,不喝也醺:“雁儿,我正想去府里找你,遇上你的丫头了,说是你也出来了。雁儿也乞巧吗?” 顾雁歌也醉了,萧永夜今天连声儿都是醉人的:“天上那一对儿已经很不容易了,人间的灯火这么不眠不休地照,会惊扰他们的,还是不乞了。” 景朝的乞巧,就是男女一块儿放灯,灯的样式不同,就像男女之间的感情不同一样。 “雁儿,我们也去放灯吧,早早放完,省得太晚了打扰天上那一对。”萧永夜却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盏并心儿灯来,并心灯其实就是两朵莲花灯,只用一根烛照明,有同心合体的说法儿,于是成了青年男女在最终确定事儿前,一定要燃放的。 看见萧永夜来这么一出,顾雁歌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指着并心灯说:“放这个?” 萧永夜点头应道:“对,雁儿不喜欢这样式吗?” 其实萧永夜压根没什么想法,只是买灯的时候,卖灯人问他和什么人一块儿放,然后萧永夜如实答了,卖灯人就给了这么一盏。萧永夜,其实是无辜外加无知的…… 顾雁歌呵呵一笑,接过灯来说:“那我为点好了!” 她也迷信了……竟然想起了景朝的那个传说,并心灯,女子点亮并心灯,意味着将来独照郎心,男子点灯自然叫不偏心了。当然这只是一个说法儿,不过景朝竟是男子点灯的多,少见几个是女子点灯的。顾雁歌蹲岸边上拉燃了火折子,在众家姑娘们羡慕的眼神中点亮了并心灯,萧永夜遂轻轻地推进水里,并心灯就这么漂远了。 等离了岸边,顾雁歌笑眯眯的说:“永夜,刚才咱们可把事儿做反了,本来应该你点灯,我推的。” 萧永夜一笑,刚才顾雁歌打火折子的时候,他也想起来了:“我知道,但是雁儿点灯,正好!” 看着萧永夜站在一片烛火月光里浅笑着,满眼视野里全是宠溺,顾雁歌忽然觉得有人宠着容着的感觉真不错。 萧永夜这人,总是用不经意的一举一动打动人心,她的心当然也被一点点打动着:“永夜,这么多年,让你久等了!” “不久,我以为要一生,现在已经是意外惊喜了。”萧永夜曾经是这么想过,虽然心里偶尔也不甘心,但是他总是习惯地以“顾雁歌”的心思为重,绝不会把自己的意愿放前头。 两人轻声说着话,走过微暗的街道上,紧紧握住彼此的手,顾雁歌忽然想起一句话来----“真想就这么紧握着你的手,一直走到生命尽头”,原来这一句话,竟是那么的美好而奢侈…… 慢慢地走,恪亲王府的大门就在不远处了,顾雁歌问萧永夜要不要进去坐坐,萧永夜正待回话的时候,蜀犬吠日屹王不知道从哪冲了出来,看着顾雁歌说:“我要回去了!” 顾雁歌看了眼萧永夜,意思是你怎么不告诉我。萧永夜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然后才想起来,这还有一桩事没跟顾雁歌说,回屹王不来,他还真是把这事扔脑袋后头了。 “是嘛,您这就要回连山去了,祝您一路顺风,愿回屹风调雨顺,百姓安平。希望有一天,回屹能与我景朝永世结好,不再有战火。”顾雁歌笑眯眯地,非常客气而淡漠地套着话儿。 回屹王要是就这么老实转身,那就不是回屹王了,在顾雁歌刚开始有点儿心软,想说几句“真心话”来劝劝的时候,回屹王扔出一句:“本王不在京城,你好好待着准备嫁妆,来年开春本王一定入京来接你。” ……顾雁歌无语,这回屹王真是自负到让人有咬他一口的心:“回屹王,您还是先顾好自个儿吧,我就不送您了,您一路顺风,早早归去。” 以后就别再来了,顾雁歌对这人,有同情,也有愤怒,可一直没恨起来,久了竟只觉得这是个可怜人。只是自怜到了疯魔的地步,当然就不招人待见了。 萧永夜本来还想去恪王府里坐坐,和顾雁歌说话,看这情形也只好处罢了:“回屹王,萧某在前面开路,送您回驿馆!” 回屹王倒也没再说什么,头微微往上一扬,竟然还真就这么走了。 顾雁歌可不知道,回屹王那是有话要跟萧永夜说,才这么干脆的. 第九十一章 再饮酒,醉春风 萧永夜打头前走着,回屹王很快迎了上去,摸着黑两个男人也不说话,后头的侍从远远的跟着,也不敢近二人的身前。 此时的街市上处处幽清,灯火四下里招摇,偶尔昏暗的小巷子里,还传出一些细微的男女欢声,两男人互相看了一眼,下意识地互相让开几步。 “萧永夜,本王以前觉得你脑子好使,现在本王认为你没脑子。” 回屹王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让萧永夜很费解:“不知道回屹王有何见教?” 回屹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竟露出些笑来:“你爹笨,你脑子也笨!” “还请回王指教!”萧永夜莫明地有种冷汗直流的感觉,今天晚上的回屹王莫不是神志错乱了? 此时两男人正走到河岸边上,刚才萧永夜和顾雁歌就是在这儿放的并心灯,回屹王恰巧还就停在了这里,看着空荡荡的河面上,像是在回想什么,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当年我和阿容,也在这里放过灯,一盏九曲流水灯。” 九曲流水灯?萧永夜细想了想,那是一盏工序非常繁复的灯,可以在流动的水面上久久不动,就像扎根了一样,但灯烛一灭,就会随水流走。萧永夜不说话,也不急着要答案了,等着回屹王继续回忆。 回屹王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说:“雁一点儿也不像阿容,就算是像,也终究不是。萧永夜,你心里有她,就好好地把握,不要将来后悔。” 听了这话,萧永夜有些回不过神来:“既然如此,您又何必来京城求亲?” “恨……”回屹王长叹一声,接着道:“昨天本王去看阿容了,方氏女子容。” 当年,恪顺王妃曾说过一句“生是青川的人,死后就是自己的,和罗,到那时候你再来找我吧!” 萧永夜当然不知道这出,但回屹王的语气明显柔和下来,他当然也明白,回屹王竟然只是去拜会过恪顺王妃之后,似乎有回心转意的迹象,像是打算放下仇恨了!不免让萧永夜有些奇怪,这人打起仗来可不是一阵风一阵雨的:“回屹王,萧某对往事不甚清楚,但您能放下,想必恪顺王妃在天之灵,亦会感回屹王之宽宏。” 这句话让回屹王迅地转过身来,不言不语地看着萧永夜,忽然仰面大笑,似乎要把这些年累积的思念和怨恨全笑出来一样。萧永夜就在一边等着,等回屹王笑够了再接着说话。 “你蠢得就跟我们连山草场上的赖子马一样,萧永夜啊,跟你打了这么多年,本王可真没想到你下了战场能蠢成这样。我郭察和罗,怎么会输给你这样一个蠢将军。” 萧永夜深切觉得,这是个揭开真相的夜晚,一些或许连恪亲王都不知道的真相:“一军之将,马上善战就行了,萧某不是回屹王,下了马还需要治理政事。” 回屹王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挥手示意萧永夜也坐下:“本王现在就算去跟你们的皇帝说,不娶雁儿,你也未必能顺利娶雁儿过门。 萧永夜,本王现在算是在成全你们,本王不露退意,你们的宗室,自然会逼着皇帝做选择,宗室当然不会选择本王。而忱王一不得你们那位太后的心,二又让皇帝心有芥蒂,当然就只剩下一个你了。好好把握吧,这是我仅能为阿容做的事了!” “回屹王忘了津洲候!”这可算是一座大山,随时有可能出来拦在前头。 回屹王似乎心情好得很,看着水面神色平静,而微微带着点愉悦:“津洲候算什么,津渡七洲是险,可这险是对景朝而言,如果从连山攻过去,还算什么险。津洲候,你们的皇帝早就拿他当眼中钉了,一颗皇帝眼中的钉子,迟早得被拔掉。” 忽然地,萧永夜想起了在嘉临城的恪亲王,不由得想,要是这时候这二位见了面,将会是怎么样一番情景:“皇上想的,不仅仅是这些东西,皇上要得太多了,只怕是不容易满足。” “不就是想要荧,给他就是了。”回屹王怎么会看不表,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萧永夜一愣,荧用自己的方式消失了,还去哪儿给皇帝,除了荧自己能知道自己在哪儿,连恪亲王都不知道荧哪里去了:“也要给得出来才行,荧走的时候,您不也看着。” 回屹王又笑,当年荧各自散去的时候,他也想过要收归已用,当然要参观仪式了:“真的没有,假的有,这事你办不来,等着本王给你们出辙吧。要不是阿容,就你们和燕军那点事,本王就得灭了你全家。” 说完这话回屹王就起身了,留给萧永夜一个被烛光越拉越长的影子,被风一吹,影子就在灯光中摇曳。萧永夜想了想,转身又往恪亲王府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还是决定回自己府上去。 次日,回屹王启程回连山,宗室松了口气,百姓们欢呼。顾次庄笑眯眯地拖着顾雁歌出来街面上走,把萧永夜的活儿给抢了,萧永夜去恪亲王府扑了个空,还好扶疏这丫头留意了:“主子出门时,是和敏郡王一道的,说是要去西市子口走走。” 萧永夜又折出来,到了西市子口,倒没用多久就找着了顾次庄和顾雁歌,顾次庄一见萧永夜立刻眉开眼笑:“老萧,正说着你呢,赶紧过来坐。” 顾雁歌也冲萧永夜一笑,指了指座儿,示意萧永夜来一块儿坐,又指了指楼下,让萧永夜瞧。不永夜一看,楼下不正是谢君瑞么,这人怎么又蹦出来了,瞧顾雁歌的意思,似乎还看得顶高兴似的。 “老萧,我可是请雁儿来看热闹的,没想到你今天也得了功夫,早知道就把你一块儿叫上了。”顾次庄摸摸下颌,一脸坏笑。 端着茶喝了口,楼下头传来一阵吆喝声,谢君瑞今天也不知道抽得什么风,竟然当街卖起字画儿来了。谢君瑞别的不成,字啊画啊倒是过得去,比大家自然有距离,倒也能看,只是谢公子自视甚高,可不认为普通的价能买得到他的画。 “永夜,你可不知道哥哥多坏,头两天派人买他的画,而且还抬他,结果现在没人买,可是冷清了。”顾雁歌说话像是在控诉顾次庄的恶行一样,看着楼下却神色平静,这人只要不招惹她,她倒无妨看戏,是好是坏且是他自己的人生,却已与她无干了。 顾次庄瞪眼,急切地澄清自己:“雁儿,你还觉得我坏了,你知不知道,津洲候昨天跟皇上说,他有心悔过,想向皇上请求你再嫁进谢家一回,你干吗?” 顾雁歌一听也瞪眼,圆睁看着楼下的谢君瑞,只看到一个绾着的脑袋。她是真想冲上去把这人的脑袋给敲开看看,里头究竟装的是什么,竟然还有脸再去求亲:“哥哥,现在我觉得你做得好了,而且完全可以再好彻底一点。” 萧永夜继续喝茶,淡定地道:“雁儿安心,这事成不了。就算皇上愿意,太后不答应,宗室不谍,皇上也下不了赐婚的旨意。”婚嫁之事,本来就是由后宫主理的,太后要是不松口,宗室不谍,皇帝的旨意也压根不出。 自打昨天知道听了回屹王的话,回府细想了之后,萧永夜就无比淡定了。皇帝总觉得自己是算无贵策了,可没想到回屹王学能回头是岸,更想不到恪亲王还活着。而忱王的求亲,原本就只是计,当然不排除忱王本身就有这意思。 这话让顾雁歌愣了愣,眯着眼凑上去问:“听你这话的味儿,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好一副稳坐山门的神情。” “回屹王回连山了,自然不用担心太多了。” 萧永夜隐隐觉得,回屹王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当然不好细说了。 顾雁歌呵呵一笑,灌了口茶,竟然带着几分喝酒的豪气,杯盏往桌上一按,站起来说:“对,终于把那人送走了,就为这事儿,咱们今天去喝酒吧!” 顾次庄一听有酒,很快附和:“好好好,酒有妙处,烦时解忧,乐时助兴,咱们喝酒去。喝茶有什么味道,嘴里都淡出树枝子味了。” 萧永夜也没有反对,他们三人里,最不能喝的就是顾次庄,顾雁歌的酒量他可是知道的,千杯不醉是夸张了点,但却跟恪亲王一样是善饮的。 于是一拍即合,顾雁歌手一扬说:“谁先醉谁付酒钱,哥哥,你今天带够银钱了没有!” 顾次庄一拍腰间的钱袋子,很有底气:“当然带够了……你认为我会先醉,雁儿,你太小看我了。” 顾雁歌看了眼萧永夜,萧永夜看顾次庄一眼,又回头看顾雁歌,两人相视而笑,顾雁歌掩嘴道:“不是小看你,是本来就没往大处看过。” 酒……壮人胆,也醉人心,喝到最后,萧永夜半醉了,顾雁歌也差不多了,顾次庄是早趴下来,从下午喝到傍晚,三人各自灌了不少了。顾次庄被侍从送回了府,萧永夜压着酒劲送顾雁歌,两人都喝得半醉了呢,这么美妙的夜,这一送……咳,自然要送出点“事儿”来滴!. 第九十二章 昨夜海棠初着雨 一个男人的定力,肯定抵不过**的,当喝醉了酒的时候,人往往表现的是自己最直接的一面,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喝了就倒下睡。 萧永夜勉勉强强把顾雁歌送回了府里,下人们看着这二位互相扶着挽着,靠得别提多近了,杨嬷嬷咳了两声,让丫头们都退散。杨嬷嬷心想,今儿晚上真生了点什么,也是为顾雁歌好。杨嬷嬷也看清楚了,三家来求亲,可真正值得托付的,就只有萧永夜了。恪亲王属下的人,杨嬷嬷自然放得心。 “今天值夜的是朱砚吧,丫头,你在三门外守着,谁也甭放进去,今儿就是皇上来了,你也拿站架子把人拦外头。”杨嬷嬷不止明白萧永值得托付,也明白皇帝压根不打算守承诺,根本没想过要好好照顾顾雁歌。 朱砚明白的点了点头,猫在三门外的过门间里守着,杨嬷嬷又叮嘱了几句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之类的话,就带着丫头们清了场。 而屋子里呢,此时正是烛光摇曳,明月满床,两个喝了半醉的人,一个躺在被窝里,一个趴在床边上。顾雁歌这回倒真是全没了意识,夏末的夜有些微凉,可是喝醉酒又被捂得严实,怎么能不烫,顾雁歌手一挥,掀起被子扔一边。 迷迷糊糊地摸到了床边上,萧永夜被夜风吹凉了的手,然后很爽利地蹭了上去,像冬天里蹭着毛绒绒的线毯一样,一边蹭着一边轻轻地哼了几声。 萧永夜也醉了个晕晕乎乎,没晕乎上多久,一团热乎乎的就凑了来,贴着他的手背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软软的温温的。萧永夜猛地一睁开眼,就见顾雁歌衣裳半开地趴在他的手边上,那动作和表情就像牧场上的小幼狮一样,懒懒慵慵的。 萧永夜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下,顾雁歌整个人就贴了上来,反正现在哪里凉快就往哪里去,衣裳也在磨蹭之中零乱。 只看了一眼,萧永夜便再也移不开视线,那些温软如脂的肌肤,在烛光之下泛着温暖的光泽,雪白的中衣更衬得顾雁歌肌肤盈盈有光:“雁儿,好好睡……” 趁他还拿捏得住理智的时候,还是好好睡吧,他不愿意委屈了她,而心上人投怀送抱这样的场面,他又怕自己禁不住,他是个男人,可不是圣人。 顾雁歌没反应,继续奋斗着,估计要是清醒着的也会贴上去,她已经是恶趣味成习惯了。 轻轻地低吟一声,萧永夜的手指不经意地拂过顾雁歌嘴前那片肌肤,烫得他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顾雁歌却犹觉得那片凉不够,迎着萧永夜收回的手凑了上去:“别走,这样……好……” 此时醉酒的声音,比酒更醉人些,萧永夜不由得气血翻涌,浑身的热气也跟着顾雁歌的接近而沸腾:“雁儿,我不能委屈你。” “永夜……”顾雁歌听了这声音,反射地咕哝了一声,拨动着萧永夜心里最后的那根弦。 萧永夜的手轻轻抚上顾雁歌的脸,摩挲着她的五官,眉眼口鼻耳唇,处处都留下了他微凉的痕迹,但是很快他的身体也滚烫了起来。萧永夜这时候了,却还要拿捏着,本想起身就走,却被顾雁歌拉住了衣襟。 不知何时,顾雁歌已经睁开了眼睛,清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萧永夜,吐了一口酒气说:“你……去哪?不要……走!” 看着轻轻捏住他袍子一角的手,白如玉脂,萧永夜正往外迈的脚竟再也动弹不了了,回转身来时,顾雁歌竟是扑了上来:“永夜,永夜……” 好吧,某人确实是酒壮人胆了,醉确实是醉了,醉了七八分,可她向来是酒品一流,从来没有酒后失仪过。不过,顾雁歌确实被撩拨起来了,可萧永夜倒好,在用大掌把她撩拨了一遍之后,就打算这么转身走…… 借句台言时常说的话“你惹的火,你要负责灭……”,这时代没有“消防员”。 萧永夜听着从顾雁歌一声一声娇柔的吟哦,抱着怀里软玉温香的身子,呼吸瞬间沉重了起来,某人地犹觉得不够,轻轻地蹭了几下,一低头嘴角露出坏坏的笑,一抬头又成醉意浓浓的笑了。 萧永夜哪经得起这样的挑动,怀里娇唇如榴,指间丝如缎,那贴上来的身子,滚烫中带着诱惑人的香气。就那凑上来的唇,萧永夜经不住低下头去轻轻一沾,如蝶吻着花蕊一般的轻柔,似是生怕压坏了那娇艳的颜色一般。 顾雁歌感受着这倍受珍视的吻,忽然明白了萧永夜是何等的小心翼翼,她貌似真的是太过份了,竟然在这时候还要搅乱这一池子的春水。然而此时,早已热火如燃,再叫停已经是晚了。 衣裳轻褪之间,那些如雪如脂的肌肤像新出的素瓷一般,在轻纱白裳之间散着淡淡的香气。两个微微带着些酒气的人,在床榻之上彼此需索,彼此安抚。 萧永夜的指,带着炙热的温度在顾雁歌身上缓缓游移,让她觉得浑身每一处地方,都如同被点着了一般,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告诉她,她已经沉沦。而她手所能触及的躯干上,也有一层火热的薄汗告诉她,她并非独自沉沦。 “永夜……” 那双手不知何时,已尽解开她的衣裳,两人之间再无遮挡,当肌肤贴着肌肤,萧永夜铁一般坚实的身体里,爆出惊人的力量,手却依旧是那样的轻柔与和缓。 萧永夜如落叶一般扫过那如雪般的山峰、娇软的腰身,x郁的溪谷,雪顶之上寒梅次绽放在他的唇齿之间,怀里的人儿也在这抚触之中一声一声的吟哦着。 那些低缓而悠长吟哦,如同窗外那串正随风响动的紫玉金铃一般,在他的怀里激荡。 “雁儿,雁儿……”情至浓时,萧永夜忍不住喊了几句,一声紧过一声,每一声呼喊都带着浓重的情潮。 顾雁歌垂头应了一导报,却恰好看到萧永夜的手指挑轻轻捏动着那玫瑰果实,一下下揉弄到了心尖儿上,她的脸一下就红了。脚尖微微勾起,那些**已经快把她给淹没了,可萧永夜却还在一下又一下的勾起她身体里的渴望。 当顾雁歌拿身子轻轻蹭着萧永夜时,萧永夜却轻说了句:“雁儿,别急,会伤了你。” 顾雁歌满脑子情火高燃的时候,听到萧永夜这句话,如同被浇上了一勺蜂蜜水一般,火热中更添甜蜜。当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时,那溪谷之间的潺潺流水倾泄而出,沾湿了他的手指,也浸透了床单。 正在她感觉到尴尬与愉悦的时候,萧永夜沉沉而入,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撑进她初经人事的身子里,先是轻柔地轻轻试探,小心翼翼地生怕伤了她。 当冲破那层娇软时,顾雁歌的身子一紧,还是疼……略略适应了这种疼痛后,当她的身体渐渐地舒展开,萧永夜也终于开始驰骋。那力度如同倾闸而出的洪水,直入她绵软的身子里那层层叠叠的障碍之中,那些愉悦感便也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彼此的身体。 在一声长过一声的吟少之中,两人深深地拥有了彼此,彼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任何隔阂。 萧永夜用一夜悠长的缠绵证明了一个军人良好的体力,更证明了一个男人的力量。当二天黎明时分,顾雁歌起床时,看着自己身上深深浅浅的印记,不禁摇头,不知道该说这副身子骨不经事,还是该说萧永夜太过“用力”疼爱她了。 正当她口干舌燥,想着起身去喝口水的时候,萧永夜醒了,看着她慢慢悠悠地下床,忽然一下皱眉,倒吸一口凉气,昨夜的**真是太密集了,这一下扯得生疼。 萧永夜连忙起来扶了一把:“雁儿,你怎么了?” 顾雁歌脸刷红,望着萧永夜,咳了两声才从喉咙里咕咙出一个字:“疼。” 萧永夜也弄了个大红脸,却又红着脸问她:“你要什么,我给你拿去。” “想喝水,想泡澡,浑身**的还带着酒气儿呢,你闻闻……”顾雁歌凑上雪白如玉的手臂,完全没觉得自己这举动有什么不妥。 可当这手臂伸在萧永夜鼻间时,平息不久的**又升腾起来,那手臂上甚至还带着他昨夜留下的痕迹,如花朵一般隐隐盛开着。他的手指不自觉得捏住伸过来的手,轻轻地烙下一吻,那上头又有一朵小花绽开。 顾雁歌睁大眼睛看着萧永夜,他不会是又……那啥了吧,闻鸡舞起……咳,太荡漾了。可是她现在浑身上下疼,陪不来,还是赶紧打住:“永夜,好累……” 萧永夜一听心生怜惜,昨夜已经太疯狂了,起身横抱起顾雁歌走入后侧的浴池里,浴房有另外的门可以由奴婢们进出,现在贴心的丫头们自然早已经晨起备好了水,听到了有动静就退了出去,整个浴室里消气蒸腾,只消这二位起身就可以去泡了. 第九十三章 荧出现了 这一夜的春风之后,顾雁歌自觉得面对萧永夜,忽然多了些尴尬,倒是萧永夜自如得很,经常带着她出去溜马、打猎,日子好不畅快。渐渐的顾雁歌也舒心了,正当萧永夜预备再去面君提亲的时候,空穴来风这个词儿被再一次搬上景朝的大戏台子上面。 此时正值夏末,天气闷热得连知了都懒得叫唤一声。街头巷尾的人们各自在树荫下乘着凉,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八卦事,而荧的事就是在这些家长里短里被传出来的。 荧这个名字,恪亲王在世时,是一支被神化了的队伍,跟着恪亲王出生入死,战无不胜,当年恪亲王凯旋时,每一回都要带上荧,皇帝也总是亲自宴饮荧。 在百姓们眼里,荧就是一道屏障,和恪亲王一起守护着天下的安宁。当荧和恪亲王一道消失的时候,恐慌从边关一直传遍了整个朝野。幸而有一干老将镇守边关,要不然景朝只怕是人心涣散,天下大乱,改朝换代也可能只是顷刻之间的事。 “听说他们的火器最厉害,洞穿山河,天地变色呢。你说他们是不是神仙下凡,如果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改山改河呢?”不明所以的群众又在开始神化荧了。 顾雁歌听了有些奇怪,荧不是不会出现吗,如果连恪亲王都不知道荧在哪里,荧是不可能被找到的,除非他们自己要出现:“永夜,这事你怎么看?” “雁儿,荧不会出现,看来回屹王是真的想通了。” 萧永夜含笑说的这句话,让顾雁歌不由得迷惑:“想通了,想通什么?” 眼见着到了恪亲王府门口,萧永夜笑着冲顾雁歌指了指,两人便在花园子里一角坐下,丫头们则掩着笑脸儿,远远地伺候着。萧永夜瞧了四下一眼,这才解释道:“回屹王去拜祭过恪顺王妃,走之前来见你的那个晚上,你可还记得?” 点了点头,她自然还记得,那天晚上不是还语气冲得很吗,这人倒也算有心,竟然还记得去祭拜恪顺王妃:“我记得后头,你们是一块儿走的,怎么,你们后来说了些什么吗?” “按王妃的意思,墓碑上没有刻封号之类,只是用了王妃的闺名。当时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才记起,京中曾有传言,传当初王妃拒绝回屹王时,说的是一句‘倘死当还自由身,请君早来’。”萧永夜不免慨叹,当时这句话被看成不守妇道,如今却渐渐的传成了一段佳话,时间这东西啊真是奇怪。 顾雁歌笑了一声,而后却是久久的沉默,也不知道该说回屹王太痴情,还是该说她这娘亲拿捏得太好,用一句关于严重的虚妄承诺,竟让一个人思忆至今:“女人能活成娘那样,真是风光,托付了父王,珍之重之,而来生又有这样一个痴狂人,提起预约了。” 萧永夜琢磨了下,却是笑了:“雁儿觉得好吗,那我连雁儿的来生也一起预约了可好?” “这些虚无的承诺我不要,来生谁是谁还说不准呢,倘我生做男儿身,你也一样,那你还要预约吗?” 这句话让观念一直很传统的萧永夜沉默了,两男的……怎么预约,果然像顾雁歌说的那样实在是很虚无:“若同为男儿,便做兄弟,将来指不定一块儿上战场时,雁儿还有王爷的风采呢。” “来生啊,如果许愿有用,永夜,来生我做你的女儿好不好。从降生的那一刻开始,宠爱、关怀、拥抱,亲近得天生如此,骨血相连,多好!”顾雁歌忍不住“明媚忧伤”了一把,忽然觉得这提议还真是不错。 萧永夜傻眼了,忽然想起恪亲王来……于是无语了,按这说法儿,上辈子顾雁歌岂不是恪亲王的…… 这冲击太大了,萧永夜一时半会儿还真受不了,但却依旧温笑着说:“好,我等雁儿。” 顾雁歌想想忽然“噗嗤”一笑说道:“永夜,你说将来要是有个女儿,她会不会上辈子也跟你说过同样的话,然后这辈子才做你女儿的?” 萧永夜本来就受不了,再一听这话,彻底脸红了,甚至连搁在石桌上的手也微微泛红:“雁儿……我们在说正经事呢!” 调笑地看了一眼,她现萧永夜别扭起来的时候,还真是可爱:“好,说正经事。” “皇上昨日如了我去,说让我去迎接荧,荧已经由边关的将军领着回京,明日就该到京城了。看得出来,皇上很高兴,而且昨日朝堂之上,出现了上请要给我晋王位的折子,这两件事出现的太巧了。”萧永夜倒是不眷恋这点兵权,但是这样被夺走,似乎又有些不舒坦。军人军人,要是不能带兵打仗了,还叫军人吗? 顾雁歌自然看得出来,萧永夜有些不适应:“那你可愿意封王?” 封王,另一方面意味着,皇帝可能迫于压力,要同意他们的婚事了。宗室里这天天闹腾下来,皇帝也实在是烦心了,加上太后也在一旁应和着,皇帝就更加支应不住了,渐渐的也有了松口的意思。 “封王拜相,古来男儿的最终志向,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带兵多年,封王意味着以后不可以再论军中之事,甚至不能打听,不能出主意,心有些不着落。”萧永夜心情很复杂,一方面高兴能娶顾雁歌,一方面又丢不下守了十几年的边关。 紧紧握住萧永夜的手,顾雁歌察觉得出,他的失落和他心里的不安,这样一个驰骋沙场半生无敌的军人,竟然也会开始失落和不安了。忽然间让她觉得,自己是何等自私:“永夜,你放心,皇上要舍了你,天下却失不得你,边关更少不了英勇无敌的萧将军。” 这一刻,顾雁歌打定了主意,要去太后那儿说说,不能让萧永夜封王。其实,完全可以像宗室里提议的那样,恪亲王的爵位,孙袭婿不袭,亲王的爵位本来就能乱给,封给外孙好歹还有血缘在。 萧永夜闻言却坦荡一笑:“雁儿,倒是你想多了,当初我既能辞,如今怎么会舍不下,只是若封王完全不能议军中事,有些困难罢了。” 辞了还能给,封王后军中事儿可就不能沾边儿了,顾雁歌心下也明白,这是在宽慰她。让一个爱吃辣的人天天吃甜乎乎的菜,只能看着别人吃辣,一不能闻味儿,二不能问啥味儿,岂不是要难为死人了。 次日,萧永夜出城去迎接“荧”,而顾雁歌则清早就进了宫里。 顾雁歌说得直白,太后听完后,直接就明明白白的笑了:“果真是女生外向,咱们雁儿这可是还没嫁过去呢,心就向着那孩子了。唉呀,将来你让奶奶怎么办哟,这小心思现在就扑过去了。” “皇祖母,雁儿的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您,您要是有什么事儿啊,让我干什么都行。”顾雁歌这话自然是真心的,这中里谁是真疼她,谁带着目的,她渐渐的也明白了。 话的真心假意,当然是一听就明白,太后当然也听出了顾雁歌的真心,拉着她的手慈祥地说:“好雁儿,奶奶啊不要你干什么,就要你把日子过得欢欢喜喜的,奶奶心里的大石头块儿就能落地了。” 顾雁歌和太后说着话,近午时,宫里的小宫女提了一句,说是荧到大殿前头了。顾雁歌一笑安静地坐在一边喝着凉的梅子汤,她知道那不是真的,可太后不知道,拉着她竟然露出兴奋的神色:“雁儿,陪奶奶去瞧瞧,这些孩子可多少没见了,当年跟着你父王,没少建功立业,可个顶个的不受封赏,都是些好孩子。” 于是太后拉着顾雁歌跟着一块儿去,穿过几道深长廊,到了大殿那儿,大殿前整齐地站着一队做士兵打扮的人,荧大约有二百来人,但眼下的“荧”却只有六十来人。 太后一看就高兴起来:“这群孩子过了这么多年,习气一点没变,到哪儿都是这么规整,要是二小子还在就好了,也就二小子能带得出这群人。你看他们在民间过了这么些年一点没变,个顶个的都还是那么精神十足,看了就叫人欢喜。” 确实这群人站得比宫里经年行走的侍卫要标准好看,而且纪律严明,就算在军中也是一支不可多得的队伍。要把这群人和荧联系上,也完全顺理成章,可是顾雁歌愣是觉得这群人不像。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她早已经知道了事实,认定了这些人不可能是,就横看竖看都不像了。 “皇祖母说得对,父王属下不带弱兵呢。” 这会儿皇帝出来了,那一队人齐齐拜倒,整齐如一地高呼万岁,那气势和场面真是震撼人心,差点儿连顾雁歌都相信这群人就是荧了,皇帝自然没有丝毫怀疑。 逐一扫了一眼,说了些拉拢、赞扬的话,皇帝私底下早就问过了津洲候和萧永夜,以及当初的一些带军的将士,那些人都肯定了说是,皇帝就更不会怀疑了。 荧出现了,皇帝的手脚就打算伸得更长了,而且更无所顾忌了。顾雁歌含笑看着,心说这场面能算是压轴大戏了吧!. 第九十四章 议婚 饮宴过后,萧永夜才抽了功夫来,太后早早就传了他,他在前殿拿着差事,也没法过来。等去了太后殿里,连连请罪,太后也不说话也不让起,就只是含笑看着。 萧永夜侧脸看了眼正站在一边也笑着不说话的顾雁歌,微微皱眉,不太清楚眼下这叫什么个场面。在他抬眼打量顾雁歌的时候,太后像是察觉了他的举动一样,重重的哼了一声,萧永夜心里猛地一惊,连忙低下头去。 正在萧永夜心里敲着小鼓的时候,太后终于忍不住了,抢先笑出了声:“我说你个孩子怎么就那么诚实,跟次庄那孩子简直是反个儿的。傻小子,赶紧起来,次庄啊赶紧出来。” 萧永夜一听就知道这是顾次庄的主意,瞪了眼从后头出来满脸笑得顾次庄,顾次庄则缩了下肩,然后直起背来一别你奈我何的样子。 “皇祖母,孙儿说靖国公没趣味吧,您瞧瞧,连个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将来雁儿要是嫁给他,还不是闷也闷死了。雁儿,你怎么就看上他这么个闷桶子了……”顾次庄的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了杀人一般的目光,心里瑟瑟地抖了一下,连忙住口。自打跟在萧永夜后面打过仗后,萧永夜在他心里,那就是威仪长在了! 太后原本脸上就笑开了,眼瞧着顾次庄吃了瘪更是笑得开怀:“嗯,闷是闷了点儿,可好歹是个能听话的人不是,要是将来谁嫁给咱么的敏郡王,那就真是只有听话儿的份了。你一个人能说十个人的话,哪容得了别人来插嘴是不是。” 顾次庄猛地咳嗽两声,头一扭看着太后佯装不满地说:“皇祖母,您怎么能把‘听话’两个字曲解成这样。我是嘴上说了心里不记挂,靖国公可是嘴上不说,心里啊……记挂着呢。” 最后一句被顾次庄可以拉长,听得顾雁歌心里不好意思,萧永夜也带着些尴尬,太后一看就更乐了。其实顾次庄也是有意的,看着这一对也不容易,一个是闷葫芦,一个是小女儿家家,让这二位主动粘糊些什么太难了。顾次庄同学于是大包大揽了,决定来做一回雀鸟,替这二位搭个桥,让他们快点成。 “永夜啊,皇帝前几日是好不容易松了口了,宗室里的长辈们实在是逼得紧啊。你回头得好好谢谢长辈们,要不是他们啊,你的婚事还不知道得到哪天去。说起来,娶个宗室女也不易,你回头还有的受的。”太后想起宗室里的规矩就头疼,可是祖宗的规矩摆在那儿了,也不能不遵循。 于是萧永夜和顾雁歌一听这话也开始头疼了,娶宗室女的规矩,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说不完做起来就更是绵绵不绝,据说还有三年后都在立规矩的:“太后,微臣和雁郡主,是不是能省就省了,微臣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 这话说得顾次庄可不答应,要知道顾次庄同学以后就是要进宗室的,哪能让萧永夜从他手底下溜了出去:“年纪大啊,皇祖母,靖国公不提孙儿还忘了,靖国公都已经快三十了不是,可雁儿才十七呢!啧,一算还真差了不少,皇祖母,孙儿觉得咱们还是在思量思量吧。” 太后瞪了顾次庄一眼,这孩子就爱都弄人,看把萧永夜记得:“老夫少妻正好,这样才知道疼人呢。次庄,你这嘴什么时候能消停,别吓走了靖国公,到时候看你拿雁儿怎么办。” 顾次庄凑到顾雁歌面前:“雁儿,景朝的好男儿千千万万,没有靖国公还有旁人呢,你说对不对。” 顾雁歌嗔笑一声,看着顾次庄娇声道:“哥哥,您说是就是,不过雁儿也没旁的要求,就是要个上马可退千军,下马不拿架子的人,回了家里还得知书达理,可不能是光是个排兵布阵的。” 景朝除了几家将门世家,哪家的将军知书达理了,大都是些嗓门儿比号角还响的人,能看得懂战报就不错了,还知书达理,这要求可真是高了去了。 顾次庄挠挠头:“那算了,靖国公挺好!” 太后乐呵呵地看着,拉着顾雁歌的手道:“雁儿,那这几天总是就过去下帖子了,回头府里头要好好周顾着,恪亲王府也有老人支应,你身边儿又有杨嬷嬷和几个识规矩的丫头,你安生地按着做就是了。到是永夜这头,你们那儿规矩更得立得多,到时候府里上下你得全盘算好了,这关头上千万别被挑出什么不是来,自然,宗室里长辈们也不会为难你,只是咱们做好了,宗室长辈们安心了,才能快些儿定了你们的婚事。” 萧永夜送过公主的嫁,当然清楚这里头的道道,也只能应下,就连公主都要按规矩来,他难道还能逃过去不成:“是,微臣遵命,微臣回府后定知会府里。” “你娘也是将门贵家里出来的,礼仪规矩的自然熟,我也就不多说了。好了,各自散了吧,天儿也晚了,永夜送雁儿回府吧。”太后这么一说,二人自然都告退。顾次庄也跟着走,还没走到门边上就被太后喊了回来:“你跟着做什么,过来,话还没说完。现在雁儿到时有主儿了,你倒是跟奶奶说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个媳妇儿。” 顾次庄懊恼地低喊了一声,顾雁歌和萧永夜听得直乐,两人相携而出。此时天上已经是夕阳在天,余辉在地,两人安安静静地穿行在巍峨的宫殿中,偶尔有内监,宫女从身边过,也是安静地请安问礼。 走着走和一阵风吹来,卷起两人的衣裳在空中飘扬,顾雁歌身子一侧,两人的手就碰到了一起,萧永夜拉了她一把,两人的手就再也没有分开:“永夜,以后,不会再有别的事了吧?” “嗯,不会再有了,一切都大定了,只等着收网就是,惟愿不要节外生枝。”萧永夜轻轻握着掌心里柔软的小手,胸口像是被温暖的水浸着,这份舒坦的感觉让人想一直就这么走下去。 两人各自回了府里,跟府里说了总是长辈们将会来下帖子的事儿,两家的人都高兴得不行,连忙去准备。 等过了几天,宗室长辈们上府时,顾雁歌才明白,这规矩真是太规矩了。顾雁歌说了句,娶公主也就这么个礼数吧,杨嬷嬷回一句说,娶公主不用这礼数,另有一套更复杂的。 顾雁歌当时就晕了,心里说幸好没脱生在公主身上,要不然还定被折腾成什么样儿。屋子里重修,这是宗室的面子,但看在这时恪亲王旧府的面儿上,就不用大修了,各屋整瓦刷墙,各院里呢积木留,劣树去。像樟树、桑树、柳树一类的树木被移了出去,种了桂花、枣树一类有好寓意的,青檀、沉香一类姿势不消说,反正啥好就往府里弄。 过了几天当顾雁歌在上院子里一看的时候,简直就以为自己进了公园,那花团锦簇的样子,哪儿还像原来的恪亲王府那么清净雅致。顾雁歌嘀咕了两句,杨嬷嬷连忙说:“主子,您可别说了,这是规矩,家里有女儿出嫁时,不能种险木,要不然娘家和婆家不利。” ……顾雁歌沉默了,算了对他们折腾,以后再倒腾回来就是了。恪亲王啊,我还真不是故意的,您看您最爱的几颗金丝垂柳都不见了。还有几颗春天里结过满树桑葚的桑树也不见了,那可是顾雁歌最喜欢的,得,现在全不见了。 六月初三,吉,纳示。 纳问是什么意思,顾雁歌没弄懂,然后很快就明白了。初三早晨这天,萧家的人来了,宗室里的长辈则去了靖国公府上,萧家人是来问她的种咱习惯,这个是问杨嬷嬷和众人丫头们的,问到她脑袋上,就问了一句:“叩问郡主,可愿屈身于萧家。” 这话问得,要是不愿意能有这问的机会,顾雁歌想着还是按规矩回了:“虽是金枝,愿拖良木。” 问完了以后萧家人走了,顾雁歌忍不住打听,宗室的长辈们上靖国公府纳什么问什么了。杨嬷嬷听了一笑:“主子,上您这儿来世纳,上靖国公那儿就是全是示了。示宗室的规矩,示您的身份,示皇家的礼仪。” 这古代结个婚真不容易,想要和皇家搭上亲戚关系更不容易,按说萧永夜的身份也够体面了,还是一样……宗室强大啊! 顾雁歌和萧永夜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某公子意外见得知了这个消息,谢公子还一直当这二们成不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就传了来议婚的事,谢公子心里不平衡了。按他的念头,顾雁歌嫁倒不是不可能,但是怎么还能嫁个地位比他们家还要高,身世比他们家还要显赫的人家。 再嫁,能嫁个一般的人就算不错了,竟然还有人愿意上赶着娶个和离的女人,谢公子极其不平衡,极其不高兴,公子不平衡。不高兴了,自然是要惹出点子事儿来了. 第九十五章 公子闹场 六月初六,日子好得不能再好了,大大的吉日,宗室长一大清早就到了恪亲王府上,顾雁歌还没睡醒就被杨嬷嬷弄起来梳妆打扮。 饭还没顾上吃一口呢,就被摆到了大堂当摆设,这说的事儿是事事关他,可她还没地儿插嘴儿。 从嫁妆道礼单,再打依仗和酒水,宴席,而且还不是一回,是两回,先是合仪,像是订亲又像是前奏。顾雁歌是听得迷糊坐在一边抱着个杯子凉凉地看大佬们口沫横飞的议论,不由得瞎干想,当初原主,莫不是被这些礼数烦死的? 想着嘿嘿一笑,正好被某位长背看着了,一眼扫过来那真是跟钉子似地,明显地再控诉她不认真听,还有时间神游。 按例要留长辈们在府里吃过午饭,管家早就准备妥当了,这些事半点不用她操心。轻咳了声,跟杨嬷嬷低声说道:“嬷嬷,下午就没什么事儿了吧。” 杨嬷嬷摇头:‘主子,下午萧家的长辈也得来,下午才开正席呢。回头跟主子有交情的殿下、公主们也得来,主子,您怎么跟头回似的,现在还不适应这规矩。” 顾雁歌暗地里翻个白眼,头回不是她,要是她估计也得香魂消散,真是够折腾人的:“不是大后天才合仪嘛,怎么今儿就有正席了?” “公主和郡主的婚礼,是二十七日,皇子们是三十六日,皇上,太子时四十五日,合三九,四九,五九的数儿。”杨嬷嬷一边布着菜一边解释。 听得顾雁歌是直接晕倒,二十七日,这才十天不到呢,意味着这有半个月,她唉地长叹一声说:“还有十几天啊,嬷嬷,我都累了。” 杨嬷嬷看着顾雁歌露出小儿女的娇态,不由得一笑,丢了一个更爆炸的消息:“这二十七日,是从合仪开始算起呢!” 原本正躺在摇椅上的顾雁歌一听,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支着下巴看着嬷嬷,她现在正无比幽怨:“嬷嬷,我不成亲了!” “好,那让长辈们去靖国公府上退亲,只要主子不愿意嫁,咱们就推了。横竖依着主子的品貌,嫁谁不是嫁啊,也不是非靖国公不可。”杨嬷嬷笑眯眯地顺着顾雁歌的话说,看着顾雁歌惊愕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越加慈和。 想了想,顾雁歌噗嗤一笑,她这罪啊都受到了一半,嬷嬷是掐准了她现在不会打退堂鼓了:“嬷嬷,您这算准了我想嫁,嬷嬷心里肯定在说,哎呀,你人都是他的了,心也扑过去了,还想咋的?” 这话儿把杨嬷嬷平时说话的味道学了个十成十,杨嬷嬷布好了菜,顾雁歌在屋里头吃,长辈们在外头由顾承忆来宴饮。到底了,顾承忆现在也是恪亲王府唯一的男丁,这些事儿本就是他该做的。 顾雁歌吃着饭,忽然琢磨起了顾承忆的事,荧和恪亲王总是分不开的,现下皇帝找着荧了,肯定也该用用顾承忆这颗棋子儿了吧。荧死忠着的旧主的“儿子”,皇帝肯定会以为,荧现在也会死忠于“少主”,只是荧不是那个荧了,顾承忆啊,也不是皇帝期望的那个性子。 哎呀,想想都有意思。顾雁歌心里乐开了怀,吃着饭都觉得分外香甜有味儿。用过了饭,顾承忆来了:“姐姐,长辈们上客园里午歇去了,说是午后起了,再找人来请你。” “承忆,过来坐着,我不困,这些天光是睡觉了,也没做什么,现在让我睡也睡不着了。”她是有心想跟顾承忆唠唠,最近这孩子躲着她,不愿意见。 顾承忆倒是坐过来了,嗫嗫嚅嚅地不说话,只是坐着,看着顾雁歌心里啊,真不是滋味儿,她可是真那人当弟弟看了,可顾承忆似是还有话不能说透呢:“承忆,我让你为难是吗?” 顾承忆这一下像是被雷炸着了似地,连忙跳起来摆手:“姐姐,没有,没有什么让我为难的,姐姐别多想了。” “还说没有,很难选择吧。要是让我在父王和亲弟弟之间选一个,我也会为难的,承忆,不管你做了什么,将要做什么,你都是我弟弟,而弟弟不论做了什么,姐姐都是能理解。”她倒也真心疼这孩子来了,这才不足十岁,伦理先的考验下来,也确实该承受不起。 以前她也起过要皇帝的棋子当自己的棋子,可顾承忆着实是个让人心疼的,不但是个知恩图报的,更重要的是只是个孩子。皇位真是张没个性的椅子,把好好一儿子折腾成这样儿,想哪六皇子还比顾承忆大呢,这会儿还是个骄傲的小祖宗。 顾承忆绞着袖子,颇有些不安:“姐姐,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不能这么做,别人也不能。” “傻瓜,我比你大呢,不能让你保护我,你只有我这个姐姐,当然是我来保护你了。”她可浑不觉的,自己这身子比起顾承忆来可没大几岁。 只见顾承忆眼神闪了闪,撇开头去,闷声说了一句:“我是男子汉!” 顾雁歌愣了愣,不由得大声笑了出来,这孩子真有爱啊,声儿没以前好听了,人也越来越别扭了:“好,是男子汉的慎郡王大人,您要不要陪姐姐出去溜溜街,趁着长辈们午歇去了,咱们溜出去解解闷气。” 顾承忆沉默了会儿,在顾雁歌以为顾承忆要拒绝的时候,这孩子有闷闷地问了一句:“骑马吗?” 她回头一瞧,这孩子嘴巴小小的撅着,又露出当初见时的正太摸样而,有意去促狭他,就伸手捏了把:“嗯,这样子才可爱嘛!” 顾承忆弄了个大红脸,看着顾雁歌仰面笑着从院儿门的青藤下过,一身白衣在阳光下那样爽朗。他不又得也跟着开心起来,那些事算个什么,皇帝要利用他没关系,皇帝不拿他当儿子不在乎了。于是顾承忆开始信奉顾雁歌曾经说过的某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午后回了府里,长辈们陆陆续续起了,等顾雁歌再坐到大堂里看了一圈,竟然现谢公子也在,跟着津洲侯来的。津洲侯回来她早知道了,津洲侯代表谢家,她毕竟是再嫁之身,谢家是少不了的,索然是走过场来意思意思,但也少不得。 等人都齐了,这才开始递庚辰帖子,原来她的庚辰玉帖还在谢府呢!顾雁歌倒是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要知道早就得要回来了。 正在顾雁歌笑眯眯地看着萧家的长辈出来,准备接玉帖的时候,谢公子忽然冲了出来,跪在堂中央儿…… 顾雁歌一看就扶着额头望天翻白眼,看来今儿又得闹场子,公子啊,真是什么时候都少不了您“绝世惊人”的身影。 “列为长辈在上,君瑞实在是心里仍有郡主,俗话说一日夫妻白日恩,君瑞与君主夫妻经年,是君瑞一时障眼,没能看清郡主的好,郡主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美好、那样的温柔贤惠。君瑞当初若能稍加留心,又怎么会委屈了郡主,冷落了郡主、忽视了郡主……”谢君瑞开始解析,自己和顾雁歌之间的那点子事儿,在长辈们面前说着自己的心是如何的真,自己的悔意是如何的深,自己的情谊是如何的不能忘。 宗室的长辈们是惊呆了,而萧家过来的长辈则是满脸的怒气,萧家门里出将星,个个都是打过仗带过兵的,对顾雁歌那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谢君瑞这一出来,让他们只想一掌拍死了了事儿,可宗室的长辈们在上,有是女方的娘家,娘家没动之前,他们暂时还没立场说什么。 宗室的长辈自了不是吃素的,如果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这谢君瑞是什么人,这些个老人精就真算是白活了。 “郡主啊,您要考虑清楚来,你是中意靖国公,还是心理仍然存着谢公子。” 宗室长辈的话,让顾雁歌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不明摆着吗?可以看那长辈在那儿眨巴眼,一双老狐狸眼儿,朝谢君瑞努力努嘴。 她可是记得长辈们个个都烦死了谢君瑞,那位落魄的时候,可是个个门上哭遍了,谁都厌恶了那位。 细想想暗暗一笑,面带犹豫地说:“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雁儿的心理自也念着,可是……负过、弃过、厌过,甚至恨过,雁儿如今已是捡了井绳都当蛇看。可是,雁儿……” 扭捏……很小女儿的撇开脸去,装犹豫不决的样儿。端王也在宗室啊,灵活眼儿地上前一步:“雁儿啊,你可要想清楚了,谢公子可是永不封爵了,连带后人、内人也需从婢位,你不为自己想想,也改为将来的孩子打算打算。” 顾雁歌看着端王真想乐,哪儿有这个说法,端王啊您被顾次庄带坏了,现在编起话来都不带眨眼的:“那……那个,雁儿……” 津洲侯当然知道端王的话不真,可现在也不能点破了,这一大堂子的宗室长辈们都没说什么,万一他上前去说破了,宗室长辈一恼火,假的也得成真的。毕竟还是自己的孙子,多好还存着半分血缘相连. 第九十六章 戏言成真,噢耶…… 津洲侯可没想到,宗室长辈们一听,觉得端王这主意不错,敢欺负宗室贵女,那就得罚这么重,何况还是恪亲王的女儿,响亮亮的一等宗亲呢。 宗亲宗亲,宗亲的礼仪就是他们的利益,别人的女儿不受欺负,将来自家的骨血照样不会受欺负,宗室们就是这意思。 宗室们有自己打算,谢公子就被晾那儿冷处理了,顾雁歌伸出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十指,青葱一样儿的,看着就像是连针线都拿不起的。 抬起头来看着端王,娇娇地说:“端王叔,雁儿打小没受过苦,从卑位可是连丫头都不能带的,您忍心看着我受那样的苦呀。” 谢君瑞一听,好像是有门儿一样,眼都亮堂堂地眨巴着过来,端王挥了挥宽大的礼炮袖子,用以遮住他正在抽搐的嘴角。他的乖侄女儿,果然像那不成器的儿子形容的一样,变大了。 咳了两声,瑞王爷端正了神色看着顾雁歌,无比严肃地道:“雁儿,做叔叔的自然疼你,可疼你不能大过祖宗家法去,就算叔叔答应,宗室长辈们不能答应,祖宗在天有灵也不能答应。雁儿,这二者之间你可以细细权衡,一步走错可是无底深渊。” 顾雁歌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有些不敢吱声的坐着,不时拿眼扫一圈旁边的长辈们,似乎是希望有个人来说说别的主意一样。可宗族啊,在里头可能吵翻天,在外头,但凡是有一个人说了话,其他人必会应和。 嗫嗫嚅嚅地恩啊了会儿,坐在后头的顾承忆忍不住了,刚才他就在忍着没说话,这会“腾”地站起身来,走到堂中央:“瑞王叔,各位长辈,承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可讲不可讲?” 长辈们虽然不大待见顾承忆,可顾承忆一直以来表现不错,泱泱风度,行规言矩,也就没有吱声儿。瑞王则是看了一眼,顾承忆的事,瞒得过大部分人,可瞒不过他,他是装疯卖傻,可不是真傻。 瑞王想着冷笑一声,整个姓顾的就没一个是傻子,可有句话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承忆这句话说得,你是雁儿的亲弟弟,是府里唯一的男丁,有话说话,还有什么当可讲不可讲的。” 瑞王也想借机看看,这顾承忆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性子。 顾承忆当然也不怯这场,视线平齐地看着众长辈们道:“俗话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承忆没有长兄,只有长姐,姐姐便是承忆的至亲。承忆不思量别的,只想着姐姐能过好日子,可眼下要让姐姐再嫁谢公子,从卑位受苦受累,承忆断断不能接受。” 听了这话,宗室们皆是笑着点点头,对顾承忆开始有了改观,养不亲的人谁也不会爱,可养个知恩图报的就不一样了。瑞王也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笑说:“承忆长大了,可以支得起一府之任了。” 这番话也让顾雁歌心怀安慰,这个弟弟果然没认错儿,这节骨眼上还想着护她:“承忆,你坐吧,瑞王叔也别站着,满堂子里站着人,该是雁儿招呼不周了。” 这话一落,自由丫头来请瑞王和顾承忆坐下,又一一奉了茶水,添了一轮茶水后,除却杨嬷嬷,丫头们又退了出去,这宗室里议事,嬷嬷有资格听,丫头们却是没有的。 丫头们不退出去还好,一退出去整个屋子里重新空了下来,就只剩下常中站着的那位谢公子还没人招呼。没落座儿了。津洲侯虽然还留着写骨血之念,可没功夫管谢公子心里舒坦不舒坦。 但是极品就是极品,nnetc,谢公子看着一屋子人是有吃有喝、有说有笑,独独让他在堂中间站着吹凉风,连个打理的人都没有。谢公子这个怨恨啊,这个不平啊,想当初他可是云天之上的“一公子”时,多少人仰慕者他的“风采”,多少姑娘“芳心暗许”,自从遇上了顾雁歌,他就没好过过。 是啊,没好过过,可不好过的还在后头呢。 二日,那个“永不封爵,后人、内人从卑位”的主意,就被写成了帖子递到皇帝那儿去了。宗室里的联名帖子,就算是皇帝也驳不得,何况太后一看也笑眯眯的说就该这样,没杀了他是网开一面,可不能让他再有机会蹦上来,这样的人看着伤神。 皇帝一见这个个都挤上来了,掐死了那点拒绝的苗子,让承旨处拟了旨。上午拟的旨,下午就到了谢君瑞那儿。 当谢君瑞看到圣旨的时候,原本那张爱“排比“的嘴,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宣旨的内监远远地走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接了什么旨。 狠狠把手里原本双手捧着的圣旨甩在地上,谢公子还非常不满地踩了几脚,这才解恨。一旁的青砂惊呼一声连忙冲上去把圣旨又捡起来,一边拍干净上面的尘土,一边说:“公子,您可千万别这样,万一人又折回来了,这可是藐视圣意的大罪。” “藐视圣意……爷现在什么都没了,以后就回不去了,圣意……爷还能管得了圣意。”谢君瑞也是气糊涂了,再加上本来就没理智到哪儿去,话脱口而出。 江杏雨在一旁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娇滴滴地说:“君瑞,你是千金之躯,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苦呢,我真是替你难受,你的失落,你失意,你不得志,没人理解你,没人照顾你,就连谢家都要抛开您。他们总有一天会现,公子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睿智,那样的只得尊敬。” 青砂可怜地在一旁忍受着江杏雨的话,一边想劝谢君瑞,一个是苦口良药,一个是砒霜拌毒药,谢公子可不爱前者,就爱:又毒又辣“地后者。于是对江杏雨越的顺眼起来,对青砂越的不喜欢起来,连带着那个小娃娃都极不受谢君瑞待见至今是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忽然间,江杏雨扑到谢君瑞怀里,眼泪汪汪地说了一段让谢君瑞都震惊的话:“君瑞,我愿意为你牺牲一切,你就是我的天,君瑞,让我再帮你一次把!我去敲惊天鼓,皇上一定会听见的,一定会理解我们之间的深厚情谊,一定会感动的,他们所有人,在看到我们之间的真情挚爱之后,都会一样的感动,他们终会理解我们。” 谢君瑞听得胸中一阵激荡,紧紧搂着青砂,激动地说:“不,杏雨,你不要这样,你不能为了我以身犯险!” “不……君瑞,让我去吧,你的委屈就是我的委屈,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这样的痛苦,君瑞,让我去吧。”眼泪汪汪中,江杏雨的眼神透着一丝坚定。 谢君瑞更是感动无比,惊天鼓式人人可以敲的,可是却要冒大险,事最后在你身边,你没事,要不在你身边……直接就是当庭杖毙,不再给生还的机会。 谢君瑞只当是江杏雨的真情感天动地,一边劝着,一边心里窃喜。在他心里,他可一直是对的,从来没错过,当然也不认为江杏雨会出什么事。 可江杏雨捡了谢君瑞这样,却莫名地低下头冷笑了一声。 次日清晨,江杏雨在谢君瑞无比“深情”,无比“期盼”的眼神中踏上了去敲惊天鼓的路。 走过城楼,近了宫门,宫门外的曲水高台上摆着的就是“惊天鼓”,鼓声一响达听天子。这鼓当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让你接近的,自然得有人看着,细细问讯了,却是有冤屈无地诉才可以放你过去。 所以啊……这惊天鼓也是个“闲人勿进”的摆设,一年到头也不定有人敲上一回。 而这看“惊天鼓”的话儿,虽然辛苦,却敢不是谁都能接得到的。非亲贵子弟不任,而今天在这儿值守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的敏君王顾次庄大人。 之间顾次庄叼着根狗尾巴草,在那哼哼着乱七八糟的调调儿,旁边几个小差官前后左右的侍候着,顾次庄当然是懒得看上一眼,可这份“懒得看”,在某些人眼里,就成了带着光圈了。 顾次庄同学是当然不知道,他今天被当成了活菩萨了,犹自在那儿笑眯眯地坐着,一边喝茶,一边被谄媚地奉承着。 撇撇嘴儿,他还沉香这些人挺无聊的。 “小女子有屈,欲击惊天鼓以达天听,只求面生一诉此屈。”江杏雨掐着娇柔的嗓音儿,在高台之下仰面看着。 顾次庄听得有点耳熟,往台下一看……眉开眼笑,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上来!顾次庄正嫌闷得慌呢,这就送戏文来了。 差官们看了一眼问顾次庄:“郡王爷,要不要让她上来?” “嗯,这么可怜个女子,肯定是有天大的冤屈,要不然怎么会只身前来呢,去迎她上来吧!” 有个屁冤屈……顾次庄嘀咕了一句,嘿嘿坏笑两声,开始预想自己该怎么掺和戏了. 二卷自由之声 第九十七章 残啊残啊残…… 江杏雨揣着娇娇柔柔的步子走上来,低眉怯眼地垂在一身白衣裳里,小风一吹,似如同小小的白莲花一般,娉娉婷婷地开在青石板上。她自个儿低头看一眼倒映在古板上的影子,不无得意,只是提起头来,却全成了软绵绵如柳丝儿一般的笑容。 按例,谁值守就该谁来查问,可往日在这的爷们,可没谁管过这事儿,于是差官起身打算领着江杏雨到一边去问话。 顾次庄一见连忙起身拦住,满脸堆着笑,无比热络地看着江杏雨说:“是江姑娘啊,怎么上这儿来了?” 官差一听,哟,赶紧是熟人,再看这江杏雨这眉这眼,官差们相互看了一眼,于是非常之有默契地开溜了,把整个高高地楼台留给顾次庄和江杏雨。 江杏雨眉眼一垂,重重地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地说:“敏郡王,奴婢是为君瑞而来,君瑞本就是那天上的云,是奴婢不好,拖累了君瑞。奴婢如今只想将功恕过,替君瑞直达天庭,请皇上还君瑞一个公道。” 顾次庄“嗤”地喷了一声,公道!竟然能把还公道和谢公子联系上,赶紧他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时不时的还要出来蹦哒:“是啊,江姑娘可真是情深如海,令人感敬啊。” “奴婢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谁让奴婢依靠就是奴婢的天,谁对奴婢好就是奴婢的大恩人。敏郡王鉴,您也是奴婢的大恩人,您就让奴婢过去敲惊天鼓吧!这是奴婢仅能为君瑞做的一点事,奴婢于公子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颗尘沙,可弃可放,可奴婢却舍不下,只要是待奴婢好,奴婢就当生死相伴,不离不弃。”江杏雨声声句句说得切肤如肠,可一字一句却都透露出一信讯息,她对谢君瑞那是情比金坚、可歌可泣,可是谢君瑞对她,却已厌弃了,已经打算牺牲她了。 这一段长话儿让顾次庄差点没把水灌到鼻子里去,总算明白了这位“江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打算。敢情是来提醒他这个“大恩人”,现在可无所顾忌地对她好了,她已经被“牺牲”了。现在只要轻轻地让她这么一“依靠”,就是她的天了,就可以让她生死相随了。 顾次庄细想想差点没把今儿早上的煎饼果子吐出来,拍了拍胸口,顾次庄把震惊掩藏起来,一脸淡定地看着江杏雨:“唉……有江姑娘这样的女子跟随,谢公子是何等有福啊!” 打蛇是会随棍上的,顾次庄拿定了江杏雨会做那蛇。果不其然,江杏雨不负所望地说:“只是君瑞……唉,当初纵有千般,如今也都不复存在了。奴婢自当像柳絮一样,哪儿飘来的回哪去吧!” 不厚道的顾次庄同学两次喷了,这回喷了正凑上来的江杏雨满脸、满身的茶水。顾次庄看着那茶叶梗子在江杏雨的齐流海下和茶水一块儿滴下来,那原本浓密地黑,瞬间成了黑豆挂面茶水汤,强忍着笑意嗽了两声。稍稍捡回点怜香惜玉的念头,就算是楼子里的姑娘,看了戏也得叫个好、亮个场不是。 顾次庄于是把手里的帕子递了出去,江杏雨眼一亮,手瑟瑟轻抖着地伸手来接,那如兰花一样的十指,带着有意浸过的清香,淡淡地缠在了顾次庄手上。那手指,颤颤地、轻轻地扫过顾次庄的手心儿,江杏雨还不失时机地看了顾次庄一眼,然后略带着些尴尬与羞涩地低下头去,这一低头,洁白修长的后颈就落在了顾次庄眼皮子底下。 要知道顾次庄同学也不是什么善茬,一看这景象,心神小小荡漾了一下,但很快又醒了过来,看戏要把自己看进去了,那就不专业了。演戏的专业在于把戏演得出神入化,看戏的境界就在于看得全情投入,可不是全身投入。 “真是抱歉得很,我这嘴实在不太小心了,让江姑娘好好的衣裳和头全湿了。江姑娘等着,我这就让他们带你去换衣裳。” 顾次庄说完就领着江杏雨下去,江杏雨这会儿可不急着说什么惊天鼓的事儿了,眉眼一侧笑了,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吗? 顾次庄让人去买衣裳,所幸这本来就是繁华市上,没过多会儿差官就把衣裳买回来。顾次庄扫了一眼,差点没吐血:“你这买的什么衣裳,花花绿绿的,你的眼光可真不咋滴。” 某差官冤枉:“小的婆娘昨天看中了这衣裳,小的就只当是女人就喜欢这样式,所以小的也没管旁的就拎了回来。” “算了,江姑娘,你就先将就将就,回头我差人再买身衣裳送到府上去。”顾次庄不无恶念头,贯来穿白衣、白裙的江杏雨,穿上这花花绿绿的衣裳,会不会就跟一村姑似的?于是本来正打算让差官去换的某人,就又打住了这念头。 江杏雨看着这衣裳,有些迟疑,但还是咬咬妆了过来,走进高台之下,专门为值守的王孙公子们准备的休息室。关门的时候,江杏雨留了个心眼,并没把门关得太实,又对顾次庄说:“敏郡王,奴婢毕竟是姑娘家,还请您……在外头把个门,实在是劳烦您了。” 姑娘家……顾次庄琢磨了一下这三个字,很不厚道地咧嘴笑了。 里头悄然无声地开始换衣服,顾次庄倒是站在门外边不远处,只是嘴角的坏笑实在太扎眼了。顾次庄冲不远处招了招手,一个差官连忙奔过来:“郡王爷,您吩咐。” “待会儿如果里头有尖叫声,你带人一块儿冲进去。” 看着顾次庄老神在在地坏知,差官傻了眼,但还是带着疑惑回去跟一同候差的人说了。顾次庄呢就在原地数着,看看江杏雨能捱到什么时候,正在顾次庄同学数:“五十有二……”的时候,屋里如他所期待地响起了尖叫声…… 已经候在门外的差官“嘭”地一声踹开门,衣裳半开的江杏雨傻了眼,连正虚掩关的衣裳的手也僵住了,衣服正缓缓从指间溜下来,胸前的一片大好春光就全让人占了便宜去。 顾次庄是不用看都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形,他是什么人啊,从小在烟花地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楼子里的姑娘耍的那些个手段,比起江杏雨来,还真不是高了一星半点儿。 “唉呀,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是让你们在外头看着,你们怎么能冲进去,一个个的还没有规矩。”顾次庄这一声让差官们明白过来了,赶紧退出来把门掩上了,然后一字排开站在顾次庄面前,等着挨罚。 哪知道顾次庄现在正要自导自演呢,哪有工夫罚他们,等有工夫了就更不罚了,这么出戏,没他们参演,就会苍白很多:“你们说说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能冲进去……” 顾次庄故意吼得很大声,然后又变个调小声地说:“回……回郡王,小的……以为是那……那来京城,已经做了几起案的采花大盗……” 在差官们愣的时候,顾次庄同学又怒吼出声:“什么叫采花大盗,这里难道还能藏着彩花大盗不成,你们这群混帐东西,竟然竟然……污了姑娘家的清白,你们……通通都给我把刚才的事儿忘了,要不然本郡王要你们的小命。” 顾次庄这下不演了,拿眼扫了差官们一圈儿,差官们立刻会意:“小的们不敢,小的们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顾次庄嘿嘿一笑挥手让他们退了,又走到门边问:“江姑娘,你可换好衣服了?” 江杏雨被刚才那场面一折腾,早已经手忙脚乱地换好了衣裳,眼下已经是泪流满、悲恸万分地哭成个泪人儿了。带着满面满脸的泪打开一条门缝儿,江杏雨无比柔弱痛苦地说:“奴婢无颜再见任何人,郡王,奴婢只求能与您说一声来生再会了!” 说罢,转身抄起桌上的一把小军刀,正要用力拉刀出鞘的时候,顾次庄“及时”地冲了进来:“江姑娘,万万不可寻死觅活,我保证不会有支字片语被传出去。” 江杏雨当然不会听,这会儿刀鞘好拉了,一下子寒光闪闪地就到了脖子上,看着顾次庄悲愤地说:“郡王,奴婢无颜再活下去,唯一死以示清白。天下无不透风之墙,现在除了患,可还有人愿意相信奴婢的清白?” “江姑娘,不要……”顾次庄眼看着那刀已经划出血丝儿来了,还是有些后怕,万一有人死在了他的值守上,那可是天大的事儿,只好伸出手去抢刀。 不抢还好,这一抢一拉之间,两人的身子齐齐栽在了小榻上,江杏雨原本就系得不紧的衣裳,此时正是透露出一片风光大好。江杏雨柔弱地颤了颤身子,在顾次庄身下扭了扭……她可不是不经人事的少女,当然知道这样会挑起男人的**…… 二卷自由之声 第九十八章 都不稀得吃你 话说咱们敏郡王,那可是自小在指粉堆里滚过来的,身上沾过的胭脂比江杏雨擦过的还多,虽然已经金盆洗手多年,可也绝对不是江杏雨这样的能挑拨得起来的。 只见顾次庄眼里带着些笑意,表情却似乎是被迷住了一般,手指勾一勾,似乎要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猛然翻身起来,再出口说话时声音有些急促:“江姑娘,我不能这样玷污你,我自是无家室,可你却是谢公子身边的人。” 顾次庄心说,倒要看看你拿什么理由,光明正大的扑过来。 江杏雨可没想到顾次庄能这么清醒,还以为会如疯狂似地扑上来,再张嘴儿说话就什么都定了。因而当听到顾次庄这么说话时,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次庄:“奴婢……奴婢如此低微,却怕是玷污了郡王。” 说罢,江杏雨起身,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连忙惊呼一声遮住,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衣裳不整”。顾次庄好笑地背过身去,不多言语。 江杏雨看着顾次庄的背影,紧紧咬着下唇,顾次庄让她很失策,一计不生再生一计,穿鞋起身要往前走的时候,脚底下一软尖叫一声:“啊……” 顾次庄下意识的回转身去扶,却没想到又是一个温香软玉扑满怀,顾次庄忽然鄙视起来,这女人就没点别的办法,真以为天下男人全属“狼”的,见了女人就得扑上去?笑话…… 江杏雨还就这么想了,至少当初谢公子就是这么没有经起考验,轻易被俘获了。江杏雨刚想说些什么,顾次庄就抽手要走,她连忙从身后拉住了顾次庄的衣袖,抽抽嗒嗒地说:“郡王,奴婢求您不要走,奴婢……奴婢,自从一眼见到郡王,就把您放在了心尖儿上,您如同是天上的娇阳、又似是尘世明珠,您是这样的高贵美好、是这样的出尘绝伦……奴婢不二话没说任何,只求您多看奴婢一眼,一眼就好!” 顾次庄听得浑身一抖,差点就没挂住,故作遗憾地叹息着说:“江姑娘,我们相遇得迟了,只能说一句,恨不相逢未许时。” “是,奴婢明白,奴婢只愿来生,能和郡王先遇上,哪怕是做您身边的小猫小狗,奴婢也心甘情愿。郡王,请允许奴婢来生和您相见吧,这样……奴婢就死而无憾了!”江杏雨可是铁了心来的,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顾次庄一听这话不对味儿,什么叫死而无憾,这女人脑子咋长的:“江姑娘,好好活着,身体肤受之父母,万勿轻贱!你在屋子里好好整理一番,待会儿自有人来问询你的冤屈。” 江杏雨在顾次庄的视线里缓缓地松开了手,眼中含泪地看着顾次庄离去,门轻轻一关上,江杏雨就开始“嘤嘤”哭泣。可不是那种放声的哭,而是那种明明很伤心,却捂着嘴低声哭的范儿,江姑娘还没傻到家。[网罗电子书:.rbook.net] 顾次庄故意在门口停了停,说了一句:“江姑娘,保重。” 江杏雨一听觉得自己还有戏,起身一咬牙,冲着小室里的柱子狠狠撞过去,“嘭”的一声闷响,把外头的顾次庄吓了个激灵。顾次庄也不能自个儿就这么冲进去,招了旁边的人来开门,一开门下真是把顾次庄吓着了,这辈子啥女人都见过了,独独没见过这样“红杏爬墙”,还有脸以死相荐的。 “郡王爷,您说这……这该怎么办?”官差们傻眼了,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几乎认定了是顾次庄怎么怎么这姑娘了,这姑娘才寻死觅活的。 顾次庄掐着下巴上的胡碴嗯嗯两声,指着江杏雨说:“出个人上去敲惊天鼓,就说是替这位姑娘……不对,是谢江氏,替谢江氏去达天听,她可是有天大的屈呢。 瞧瞧都撞柱子了,本王也不能枉顾了她如此大屈,本王不让敲惊天鼓就死给本王看,真是个执着而又坚贞的妇人啊!” 差官们又相互看了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怎么又成了谢江氏,有大胆的上前问了一句:“郡王爷,这究竟是哪家的?” “哪家,还有哪家,当朝一公子,谢君瑞的女人。赶紧去敲,别在这儿瞎问。”不许人家瞎问,还把话说透了,顾次庄的心思可不单纯。 惊天敲响,帝王殿上…… 按例也是由顾次庄带人到殿上去,可这回江杏雨昏了过去,顾次庄可不敢碰,只得先让人去宫里叫了两个嬷嬷来,这才把人搭着扶到了殿上。 到了殿上皇帝一看,这么个花花绿绿的人,衣裳不整,头凌乱,额头上还带着,皇帝原本就不灿烂的心情更加阴沉了:“这怎么回事?” “回皇上,事儿是这样的。这位谢江氏是谢君瑞的妾室,今日来是替谢君瑞叫屈来的,微臣想着,谢君瑞负了咱们雁儿,哪来的屈,于是想让谢江氏走。可谢江氏苦苦相求,非得要敲惊天鼓,微臣当然不能松口,可没想到这谢江氏转身就撞在了柱子上,撞得头破血流,叫人看了就难受啊!”顾次庄只是断章取义而已,可真是半句谎话没说。 皇帝一听脸更阴了,一个妾室竟然敢敲惊天鼓,还叫屈。屈个屁,谢家人就没一个有屈的,都通通该打杀了才好:“次庄,你就是这么办差的,一个连名姓都留不下的妇人,你竟然带到大殿上来了。谢君瑞屈,那雁儿不是屈死了,这些人脑子都长到石头上去了,看来是回不了头了。来人啊……” “奴才在……” “淮安候府不是一直在暗里接济着谢君瑞吗,本来朕还念津洲候的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朕看地他们太传递了。淮安候是因子获罪,割爵为民,永不封赦,凡朕后人者,谁若要替淮安候一家平反,便非顾氏子孙。 凡在朝廷为官者,若私下和淮安候一家有任何瓜葛,皆获罪削官职去爵。”皇帝语气平缓地说着,脸上的怒火在说完话后也压了下去,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这个道理皇帝也明白。 皇帝现在就想着,津洲候啊,朕现在就把那一家子都折了,你府上好歹会有个把人去接济,到时候有倒在先,不说贬为民,至少减官职降封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江杏雨被内监扔回了谢公子那儿,消息也像风里的柳棉一样,被咬得四下里飘散开。津洲候接到消息时,立刻严令全府上下不得跟谢君瑞一家再有任何来往,如果有不待皇帝来过问,当即棍棒打杀。 淮安候府被官差封了,谢老候爷和谢夫人也被赶了出来,整个府里的下人也被遣散了。谢老候爷和谢夫人在初秋的灼眼阳光之下,浑身冷,颤抖着身子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寒的。 而顾雁歌那儿,顾次庄可是亲自去传的消息,一是传消息,二是表功:“雁儿雁儿,我这哥哥对你好吧,瞧瞧,事事替你想到好,怎么样!” 顾雁歌看着顾次庄得意的样子,不由得失笑:“哥哥,您就认了吧,您啊就是自个闲得,没戏都要折腾着别人上台子演戏去。你现在归了心了,不能在市面上掺各了,可这心里头手里头都痒,非得惹出风波来。” 顾次庄直眼,对顾雁歌的话即想反驳,又没话反驳,因为他还真是这么想的,这敏郡王的赐封一下来,他还真是被压着了:“雁儿,你就不能夸我两句。” “嗯,哥哥英明神武,断事如神,替我大大地出了口气,雁儿心里感激不尽,我对哥哥的敬仰啊,如同滔滔之水绵绵不绝,又如千江泛滥一不可收拾。”顾雁哥撇撇嘴儿同,笑眯眯地夸奖,不过就是套个词儿,她还是会的。 顾次庄心里这叫一个舒心啊,人嘛,被骂惯了偶尔一听夸奖,还真是浑身舒泰,跟大夏天吃西瓜,大冬天泡温泉一个感觉:“还是雁儿好,这话我爱听。对了,后天就订亲了吧,哥哥一定让你好好长长脸,在婆家面前可不能弱了声势。”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丫头的敲门声:“主子,郡王爷,靖国公来了。” 顾次庄坏眉坏眼的嘿嘿一笑说:“这可真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天天见面你们俩也不嫌腻味!” 顾雁歌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你和郑家姑娘不照样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有脸说我呢!” 号称在烟花堆长大的某人,一听这话还真是脸红了,顾雁歌瞧得直乐。萧永夜一进来,看这一个笑得灿烂,一个脸红得跟园子里的石榴花似的,不由得嘴边出带了笑:“敏郡王,雁儿!” “别叫我敏郡王,郡王同二等公爵,您老还是叫我名字吧。嗯,那个……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俩拆衷肠了,我走了!”不好意思的某人,很爽快地就溜了。 留下院子里的萧永夜和顾雁歌相视而笑,笑了许久,萧永夜温声说:“雁儿,我送婚仪来了!” “婚仪……”不是该别人来送吗?怎么萧永夜亲自来了。 “这几天忙,今儿得了闲,我领着人一块来的,想见你了。” 这么一说,顾雁歌就脸红了,只是一个想见你,就让她脸红心跳了……这怎么说话的! 二卷自由之声 第九十九章 乱到家了 结婚永远是一个异常繁琐的事情,从今至古皆如此。看着满屋子站着的人,顾雁歌非常想仰天长叹一声,为什么她要受两回罪。 扶疏走上前来,拿着珠玉匣子来问用哪样儿:“主子,您看……主子,您别偷着乐了,还是先瞧瞧这些物件合不合心意吧!” 顾雁歌连忙回头,摸了下自己的脸,再看向镜子里,确实是乐开了花儿。好吧,她是很欢喜地去受这罪的,有道是天造孽犹可为,自己愿意造孽天也帮不了你不是:“不错,都珠光宝气,闪闪动人的。” 扶疏忍不住扶额叹气,那表情透着说不出的无奈:“主子,是让您看匣子里的贴子,靖国公府上送来的聘礼。” 顾雁歌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伸手拿出帖子来,上头写的东西可真是五花八门,从珠玉金银到……马桶。看到这个顾雁歌差点没噎着,指着这个问道:“扶疏,怎么连净桶都有?” “回主子,这是老规矩了,桶上雕着连心纹儿,大桶套小桶,取的是同心相连的意象。”扶疏看着顾雁歌瞪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搁下匣子站到顾雁歌身侧,只见顾雁歌不看前头的值钱物件,光看后头的小家什。 顾雁歌正看得津津有味呢,越往后看越觉得这礼单简直是千奇百怪:“好吧,桶是同心,那为什么要送刀……一刀两断?” 扶疏忍不住喷了口气儿,差点儿笑出声来,可左右看看,宫里派来的嬷嬷在呢,嘴角抽了抽连忙回道:“主子,您说什么呢,千万别说这不吉利的话。靖国公是武将出身,恪亲王也是行武之人,怎么会少了刀呢。咱们景朝来就有金刀拜将,挂刀封王一说,您回头再看看礼单,是金刀一副。” 好嘛,这让顾雁歌觉得自己好白痴,决定还是不问了:“嗯,晓得了,收起来吧,我看过了。” 扶疏再次沉默了,指着帖子说:“主子,您是不满意么?” 顾雁歌愕然,她哪儿不注意了,整整几十页的聘礼,她要再不满意成什么了,再说了她又不在乎这个:“满意呀!” “主子,您注意就该盖了印儿呈长辈,恪亲王不在,您该用印后呈太后娘娘和皇上、皇后娘娘过目。”扶疏拍了拍胸口,看着顾雁歌又收回去,这才安了心。 顾雁歌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拿印章盖的时候,扫了一眼满屋子的嬷嬷,都在那儿脸抽着,咳嗽一声赶紧盖了印:“我这也是一时忙糊涂了,去叫承忆来吧。” 这时候模糊记起来了,这聘礼不但要给长辈过目,还得由兄弟去送。走俏知道这成个亲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叹口气赶紧整了整心思,看着顾承忆从门外进来:“承忆,过来坐吧,你怎么满头的汗?” “姐姐,我在外头等着呢,这也是规矩呀。”顾承忆倒是比这姐姐更清楚,这些事本来就是兄弟去做的,府里现在上下都他一个男丁,就算小还很多事指着他去做呢/ “大太阳的站外面,你也不爱惜自己,以后我还得找人盯着你不成,要不然你一个人不定得过成什么样儿。”顾雁歌一时唠叨劲儿了,莫名感慨,想起自己的小小女儿来。现在也就是顾承忆的年龄,却肯定还是个小小的不知事的娃儿,地事经不得想,一想起就有些怕。 她是真怕有人也占了她的身子,然后不勇夺好好待她女儿。 顾承忆对于他这位姐姐的关照还是很受用的,一面坐下一面喝着丫头们送递上来的茶水:“姐姐,我一个人也好好的,你安心。这么从我照管着我一个,不会把日子过乱的。” “那你拿着匣子进宫,是要去见皇上的,大殿里面见,你可不要害怕哟。你可没一个人上过大殿,我还记得自个儿小时候,一回进殿的时候,被柱子上的雕龙吓了个足呢,你可别学我!”工话是这么说的,可她相信顾承忆也是个通透人,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顾承忆深深地看了顾雁歌一眼,眼光闪了闪说:“姐姐,我不会怕的,有父王在天上保佑我呢,怎么会怕些个死物!” 深深一笑,顾承忆听明白了就行:“那你去吧,早去早回,府里还等着你开午饭呢。” “嗯。”顾承忆应完了这一声就出了门,留下顾雁歌在府里稍稍有些不安,但很快顾雁歌就忘了这么回事了。 因为“将军王”回府了,由曲清风和刘定掩护着来的,托做是军中与恪亲王有旧的在故属,特地前来庆贺。府上别的不多,屋子可多着,也不用府里的人照顾,由几个小兵照看着。 顾雁歌赶着午睡的功夫,特地领着丫头前去“问候”。 她本来还想安安静静地谁也不惊动,可一想,这样坦然的反而没人怀疑。 “父王,雁儿还在想您会不会来呢,还是父王了解雁儿,这时候最想见的人就是您呐。”顾雁歌确实是想恪亲王了,有恪亲王在总觉得心里有底儿。 恪亲王笑笑地看着女儿在他身边撒娇的样子,心里被一点点填满了,阿容啊!咱们的女儿要嫁人了,嫁给当初那个爱脸红的傻小子,那傻小子如今也是一方大将了,一定会保护咱们雁儿。 “雁儿,京城里过得辛苦?” 用力摇了摇头,苦什么呢,有戏看有剧本写,日子还算可以的:“不苦不苦,只要父王回了,什么都不苦。” “傻雁儿,这下总算圆了你幼年时的话了,要嫁就嫁一等一的军人,不嫁那小男儿。”恪亲王看着女儿灿烂的眸子,总是忍不住想起他的王妃来,回屹王说不像阿容,却不知这双眼睛像了个十足。 说到这顾雁歌就想仰天长叹,这姑娘以前究竟说过要嫁多少人啊,忧王、董永夜,还有几个将门儿郎,甚至她连名姓都叫不出来,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侃着她玩呢,还是真有其事:“父王,您还说呢,小时候也不知道我对多少人说过这话儿,每次一听有人说‘你时候还说过长大了嫁给我呢’,我就觉得自个儿不寒而栗。” 这话说得恪亲王直乐:“那怪你那些叔叔们,什么不好跟你说,天天给你灌这些个。你那时候是见人就许,非说将来要摆擂,百里挑一才能做你的夫君。” 顾雁歌汗颜,当初原主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父王,你就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呢,外头就响起一阵声音,顾雁歌皱眉,听着像是顾次庄,连忙冲出门去看,果不其然,除了顾次庄还有谁,这不正在那儿跟丫头小兵理论着呢!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顾雁歌叫住了拦人的丫头和小兵,也把顾次庄叫住了。 顾次庄总算冲破了堵截,一边走进院儿里一边说:“雁儿,我听说军中来人,正想来看看是谁来了呢,是老朱还是老杜,还是刘老将军。我听说是腿脚不便对吧,那就是刘老将军了,没想在嘉临的时候还能走,现在都要人抬着来了。” 看着顾次庄一脸的唏嘘,顾雁歌不由得好笑,这人真是见风就来了,这要是皇帝有顾次庄手眼,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了:“哥哥,人不远万里从边关来,这会儿正累着呢,你就不能让人好好休整了再慢慢叙旧?” “休整个什么,打仗带兵十天不眠不休都可以,像行客一样从边关来京城还能把咱景朝的将士累着,我今天非拉着老刘喝几大碗酒不可,上回我就被他灌醉了,这次怎么也要灌回了。”顾次庄说着就往里头走,顾雁歌上去拦,却被顾次庄巧妙地躲开了。 一边躲开,还不忘了边数落:“雁儿,你这可不对,我好歹是你哥呢,你就看着我被灌醉了,而不让我找回场子来,真不疼我这哥哥!” 顾雁歌真想捂脸,希望这一切都不会生,可顾次庄还是推门了,一推门看有人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扑上去,揪着恪亲王的脖子亲热无比地叫:“老刘,我可想死你了,京中没有陪我摸竹片儿、没人跟我爆烛,没劲透了。这回你来了一定到我府上住几天,你可不知道,我刚封了新的府,还没认……认……熟……路,路呢……” 听这最后几个字,不用看都知道里头生了什么,顾次庄看出来了,是啊,不看出来太难了。毕竟景朝的儿郎们,都把恪亲王的画像挂在卧室书斋里,就指着有一天像恪亲王一样征战沙场呢。 “你们去外头守着吧,别再让我进来了,别打扰了敏郡王和刘将军叙旧。”顾雁歌说完连忙转身,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露了马脚。 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心里干着急,顾次庄见了恪亲王还不知道会生什么事呢,万一恪亲王的消息被流了出去,这下就真要乱到家了。 屋外的顾雁歌担着心,屋里的二人也对着眼儿,互相瞧着都不说话,恪亲王自是老神在在,顾次庄是老早就傻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零零章 谣言总是满天飞 正在顾雁歌站在门口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顾次庄忽然表情异常严肃地退了几步,仔仔细细地上下看了好一番,才略带些迟疑地回头看顾雁歌,似乎在问这不是幻觉吧! 顾雁歌也愣啊,这场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哥哥……那个……” 在她还犹豫要不要说实话的时候,恪亲王倒是先开了口,摇着手下的椅子一步步靠近顾次庄:“二庄!” 这声叫唤一出来,顾次庄的眼睛就瞪得跟铜铃一样了,因为他行二,小时候恪亲王就管他叫二庄。当年瑞王爷也多和恪亲王交好,同出同时,自然熟悉。这一声二庄,简直让顾次城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屁大点的娃。 顾次庄想着又细看了几眼,眉眼气度没有一处不像是记忆里的恪伯父,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恪伯父?” 恪亲王记人的本事总是一流的,这么些年了,一个人带着妻子四处示医,又必需隐姓埋名,总是时不时的把以前认识的人都拿来念想一番,有时候……其实也是怕自己忘记:“二庄都这么大了,成亲了没有,过得怎么样?” 顾次庄顿时满眼泪,听着恪亲王这么问他,他的心竟然莫明地难受:“恪伯父,真的是您吗,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傻小子,你爹都活着,我可不敢走在他前头,那个说我走在前头就不给我烧纸的家伙,害我这么些年老是惦记着,也不敢先他而去。”恪亲王轻轻地说道,嘴角带着温和地笑。 这温和的笑,却已经不像是顾次庄记忆里,那个恪伯父了,那时候的恪亲王是那样的意气风,气焰压人。可现在看来,却平和地让人心酸,那个曾经说军人就该有势吞山河气魄的将军王,那个骄傲了一辈子不低头的恪亲王,竟然也被岁月磨平了棱角:“我父王还老惦记您呢,前两天下雨变天儿,还念叨了一句说您身上的伤又该了,听得我和哥哥都心酸不已。” 恪亲王指了指椅子示意顾次庄坐下来,也看了眼在旁边还愣着的顾雁歌,示意他们都坐下来:“二庄,想不通我为什么还活着吧?” 顾雁歌一侧脸就看到顾次庄摇头,似乎觉得摇头的力度不够,还狠狠地挥手:“想得能想得通,我倒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传出你病逝的消息,您虽然有旧伤,可多行行武,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说病倒就病倒了。 我们小辈儿的不知道从前的事,只记得您小时候,一手就能抱起我们几个人,怎么会因病而亡呢。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的想法竟是正确的。” 这一席话让顾雁歌有些惊愕,她万万想不到,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永远嬉皮笑脸的亲贵子弟,在恪亲王面前竟然乖顺得很,那表情……就像是信徒在膜拜神一样。这样严肃而认真的表情,就算是在嘉临战事吃紧的时候,她也从来没在顾次庄脸上见到过。 “二庄,你是个实诚孩子,到现在也还是。伯父也不瞒你,当初伯父确实是大病一场,病好了以后就这么隐姓埋名不再问事了。要不是听说雁儿要成亲,伯父也不会回来。”恪亲王也不愿意对顾次庄说假话,毕竟这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还是相信的。 顾雁歌真是在一旁看得惊奇,心说,父王啊,也就在您成前他才是个直孩子,要在别人面前,绝对没这份实诚。 可恪亲王也绝对想不到,他所认为的实诚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成熟了。不但成熟了,还是在人精堆里成熟起来了,又怎么会还像当初那么单纯呢。从隐姓埋名这四个字里就听出无奈来了,再看恪亲王的眼神,联想起以前的一些传闻,顾次庄觉得自己就算没全明白,也明白了大半了。 “恪伯父,您放心,您不想再过问军政之事,也不想再有人拿这些事儿来扰您的安闲,我绝对不会到外头去传,我会帮恪伯父封锁消息,就像……恪伯父小时候替我背黑锅一样。” 恪亲王看着顾次庄,稍稍有些意外,顾次庄现在的通透还真不是他一时半会儿能转过来的,不过这样倒也好,至少免得他在这孩子面前说什么虚言:“二庄,你这孩子是记恨也记一辈子,记好也记一辈子的,不必多言语,我信你。” 这……难道是所谓的人格魅力,简称为人品?恪亲王的人品竟然高到了这样的程度,不言不语不##,顾次庄竟然就这么一味地护着了。再想想嘉临城里的##们,还有那些漠不要视的普通百姓们,顾雁歌忽然感慨了,恪亲王真是无敌啊! “恪伯父,侄儿先不打扰您,您在府里好好养着,侄儿一定努力,让您的传闻半个字儿也传不到市上。”这是对于少年时就一直崇拜的人的承诺,顾次庄说这话的时候一反往常的嬉笑,表情那样的认真。 “那就把这事托付给你了,你也要小心些,雁儿啊,替父王送送你哥哥!” 顾雁歌闻言便起身去送,到了院门外,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顾次庄忽然问了一句:“雁儿,你几时知道的?” “上一次和永夜一道去嘉临时知道的,哥哥,我也不是有意要瞒你,实在是……” 顾次庄打断了她的话说:“雁儿,有些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你的顾虑是对的。” 顾雁歌有些尴尬:“哥哥……” 走着走着顾次庄忽然停了下来,回头一笑,竟然又恢复了平常贯有的痞样儿:“我来找雁儿是有事儿的,走,雁儿跟我上街上听听这满街传的什么去,可有意思了嘿!我差点就忘了,重点是找你看戏去,这出戏真不错,我可是主角儿之一呢!” 顾雁歌明显有些转不过弯了,这也变得太快了,上一秒还严肃得跟如临大敌一样,下一秒就又回来了,这变脸也没这么快的,于是有些迟钝地问道:“什么戏……” “郡王爷是负心汉,寒门女是薄命人。”顾次庄说完“嗤”的冷笑了几声,似乎火了似的。 顾雁歌一想也就明白了:“哥哥啊,您玩人终于把自己玩进去了吧!” “嗯,见过没脸没皮的、见过没心没肺的,但就是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到了没心没肺地步的女人。”顾次庄大早上听了流言心情就非常之不好,皇帝和瑞王爷都派了人到他府上严声训斥,完了宗室长辈又把他训了一通够,这让他真叫一个无比郁闷啊! “唉,我也有责任,要不是老跟哥哥诉苦,哥哥也不至于这么干。得,咱们一块儿想主意吧。”顾雁歌也头疼啊,这江杏雨还有完没完了,这都一贬再贬了,还想怎么样。 现在开始,顾雁歌怀疑,江杏雨是皇帝的托了,压根就是在把谢家上上下下往死里头送,淮安候算是完了,可津洲候还在呢。这叫什么个事儿,这下好,把顾次庄也扯上来,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 “主意不是没有,我就是闷得,大早上被人训到现在,你说我容易嘛我。 下午估摸着皇祖母和太子哥还得来把我再管教一遍,我只好趁中午溜出来,这口恶气是怎么也得出了。现在不是雁儿的事了,是他们惹到我头上来了。”顾次庄咬牙切齿啊,他是什么人,京城里多少谣言是他放出去的,没想到这回被谣言了。真是整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痛在一边更多是怒火中烧,不找回场子怎么会甘心。 顾雁歌不准他想做什么:“那哥哥要怎么做?” “雁儿,要是你成亲那天热闹点,你不会介意吧?”顾次庄睁着大眼睛,很期待地看着顾雁歌。 顾雁歌还能怎么样下意识地就摇头:“不会,哥哥要是觉得热闹点好,那也由着哥哥准备!” 只是这热闹……是个什么意思,她有些吃不准,可顾次庄这扑闪扑闪的眼看着她,她竟然没好意思拒绝。她怎么就才现这顾次庄的眼神竟然是那么勾人呢,好一双**的桃花眼啊,平时只“销人魂”,现在看着真是桃花…… 正待顾雁歌再问些什么,顾次庄竟然不吭一声地就跑掉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园子里想了好半会儿,毫无头绪地打算转身回院里去了,后头又正好传来顾承忆回府的声响。 “姐姐,你怎么没去歇着,在门口等我吗?”顾承忆这可有些受宠若惊了。 “对啊对啊,送完敏郡王,然后想着你快回来了,就等地留下来等你了,宫里的事儿怎么样了?”顾雁歌这会儿觉得顾次庄那个评语用在她身上也合适了,她竟然都说得出特地留下来等你的话了,没脸没皮到了没心没肺……这话真贴切。 顾承忆笑着说很顺利,随着顾雁歌往里走,顾雁歌看了一眼顾承忆,在想恪亲王会不会要见这孩子!. 第一零一章 大婚之日 深夜微凉,顾雁歌坐在院子里,侧院儿里忽然响起了笛声,清远如空山雨后的梵音。此时满地月光如洗,铺陈得整个院子里一片溶溶灿灿。 笛声里似乎带着缠绵的音调,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夹杂着风一点点传进耳朵里。起初她以为是顾承忆在吹奏,后来听得仔细了,才想起恪亲王最善吹笛,这……应该是吹给恪顺王妃听的吧。 “方容……”顾雁歌不由得念这个名字,以前总觉得这名字寻常,今天却莫名得觉得,其中另有许多意味。 只是或许她还来不及懂罢了,迷迷糊糊中,顾雁歌睡着了,梦境中似乎回到了曾经生活过的世界。五光十色的夜,来来往往的车流,还有她可爱的女儿以及……一个陌生的男子。她看到自己笑得很灿烂,那言行举止,也完全不像她以往那样。 倒似乎,更像是她在端着的那个郡主架子,是啊端着……她不一直在端着这架子么,真是不知道端得好与不好罢了。 她看见女儿长大了,出落成一个漂亮端庄的女孩儿,或许没有出色的容貌,却自有一番清气。 看到这儿,她不由得高兴,如果说她的心里还有什么不舍的,就是这个女儿。 奇怪的是她竟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攀,而且听到那男人叫“阿朱”的时候,觉得很奇怪。她又看见自己笑着说“我以前是阿紫,现在是阿朱。” 不禁有些糊涂,却又听着自己说:“阿紫是外边强,行事也大胆,以为自己不在乎别人的扑看法,可想着内心都脆弱;阿朱心里旨,做事却圆融,这就是你们说的,外柔内刚啊!” 这句话久久地在她脑子里回来荡去,竟然就这么醒了,这时天边已经微亮,看着深色的帐顶,她莫名地泪流满面:“原来我从头到尾都是阿紫,外边强……” 坐起身来紧紧抱着被子,忽然觉得自己多讽刺啊!轮转两个时空,她都是阿紫,以前悲剧了,现在呢还会继续吗?梦里的她想明白了,可事实上她还是没想明白。原来端着架子做别人,是一件那么累的事,忽然之间她觉得从里到外都疲倦不已。 就这么疲倦着、迷糊着,竟然也到了大婚当天,十里红妆、天家仪仗,早上她偷偷溜到偏院里跟恪亲王辞行。恪亲王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的不安,轻轻地拍拍她说:“雁儿,怕吗?” 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觉:“父王,我好累!” “傻姑娘,你不在担心什么呢?你以前怕他像父王一样离开你,现在父王好好的,你还怕什么,永夜会像父王一样,永远守着你不会离开。”恪亲王虽然看出了顾雁歌的不安,可却不知道她心里为什么不安。 顾雁歌现在心里的滋味儿真是难以形容,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朱紫还是顾雁歌,这个名字多久没有被提及啊。为什么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长叹一声,整了整心思:“嗯,我也不会离开你们!” 像是坚定了自己的心一样,再出门的时候,踏着坚定的步子,迎着阳光露出笑脸来。已经两年多了么,嗯,她是不是太后知后觉了,竟然现在才开始不适应:“但愿君能不负我,也愿我能不负君。” 回了院里梳洗更衣,看着嬷嬷迎面扑来的盖头,顾雁歌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忽然笑了,这应该叫婚关恐惧症吧。丫头们扶着起身,迎着一片大红大紫走出了恪亲王府的大门,透过红红的盖头,依然能看到外面的情形,满堂的宾客在列,太子和皇子、公主们打头站着,人人都是一脸的笑意和祝福。 握了握拳头,在心底暗暗念了两句:“我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这么悲剧了吧,我也不是茶几。” 迎着大门站着的是萧永夜,骑在高头大马之下远远地看过来,似乎隐隐约约能看到笑容。只见他翻身下马,迎着她走了过来,在司仪的一声:“吉时至,迎新礼起。” 然后就听到礼乐声响成一片,一只大手伸到红盖头之下,掌心向上,顾雁歌在愣,嬷嬷连忙拉着她的手放到了萧永夜的手心里,顿时间满场响起了恭贺声和叫好声。 在手指扣着手指的这一瞬间,心稍稍安定了下来,如果是萧永夜,可能会好一点吧! “抬娇、入帘、起……”司仪声一落礼乐声就更加热闹了,在放下帘子的那一刻,顾雁歌看了眼恪亲王府的大匾,莫明的有些感伤。嫁人,永远不是那么单纯## 婆家和娘家总是区别大着的,萧老夫人是爽快人,也##了她,可世事都一样,不到最后一刻盖棺时,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在顾雁歌胡思乱想的时候,娇子出了,经过前街时,满街的百姓都在两旁围观着,远远地能听到百姓们的话。大多都是祝福与羡慕的。 “雁郡主嫁给靖国公,这才叫人间佳话呢,上回嫁给谢公子算个什么事儿!” “还谢公子呢,现在连平民百姓都不是了,听说皇上赐了贱籍呢,啧……以后连读书写字都不能了。”景朝管普通老百姓叫贵民,管贱籍在册的叫庶民,至贵民及上才可以识书知礼上学堂,而庶民除非特赦,否则永远不能脱籍。 顾雁歌听了心里却没有感觉到高兴,有时候觉得凡事不能太过了,太过了无益。可她才刚这么想的时候,前头的队伍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声,顾雁歌有些奇怪,想掀开帘子去问问扶疏出了什么事,还没挑起帘子呢,扶疏就眼疾手快地拉开帘子凑了上来。 “主子,您别急,许是前头走得慢了些,要过平安门了,礼也是要慢些走的,过了平安门,做双安平人。”扶疏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去不实,是杨嬷嬷教她说的,杨嬷嬷上前头看去了,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呢。 顾雁歌应了一声,这么说就不必多想了,手里抱着块金镶玉的锞子,怀里还惴着个冰凉凉的玉如意,她还真是初次体会到什么叫金尊玉贵,浑身上下戴珠佩玉,恨不得挂几箱金子在身上,就差没金碧辉煌了。 想到这儿一乐,当年结婚的时候,就想买对金手镯,母亲说:“我们小紫的手生得好,将来福气也好,要做戴金戴玉不沾家务事的太太。” 后来她倒是真做了太太了,却一点福气也没有。忽然现在想明白了,手的福气就是十指勤动弹,后来她不得自己领着女儿自个操心嘛。笑一笑,往事忽然也就散了,经过这么些事儿,也想明白了,那个梦就不当它是真的吧,那个世界里,她也幸福着,女儿也幸福着,而自个儿就在这里好好活着吧。 这事儿才刚想起来,前头忽然一声惊天大的呼喊,就算花轿停在队伍的中后部,顾雁歌也清楚地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呼喊:“扶疏,不许瞒我,前头到底是什么事儿?” 扶疏扭捏着不敢说,顾雁歌就要掀帘子出来,扶疏一看连忙贴过来:“主子,您别介,前头只不过是有人拦着队伍,您放心,有靖国公在呢。回屹的几十万兵马都退于谈笑间,咱难道还担心拦轿的,保不准就是京里那些亲贵主子们要为难靖国公呢,这样的事儿他们也不是干一回二回了。” 顾雁歌听了歪着脑袋想想,这样的事儿倒真是屡屡见,只不过她还真没想到,这些人还有胆儿来拦他们嘴里那“又冷又不近人情的兵头子”,难道就不怕秋后算帐了! 撇撇嘴,外头的声音似乎小些了,看来已经镇住了场面:“他们什么时候胆肥了,真是,这一定是敏郡王的主意,扶疏你记下了,回头敏郡王成亲,咱们也打人拦他媳妇儿去。” 话音一落,外头就传来了扶疏的笑声:“是,主子,奴婢记着了!” 然而前头可没顾雁歌想的那么乐观,已经乱成了团。谢君瑞一身凌乱地拦在轿子面前,一声声大喊着:“郡主,君瑞对你之心天日可表,您怎么可以另嫁他们,君瑞是那样的尊敬您,像捧着天上的云彩一样捧着您,像照顾着骄弱的花朵一样照顾您,对您的心就连天上的月、水里的鱼也会感动,您为什么看不见,您为什么不看一看。” 现如今的谢君瑞可真是孤注一掷了,他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往日里敛着性子跟他来往的人全不见了,一个个看见了他就远远躲开。顾雁歌是他最后的赌注,他拿自己的来赌,可是很遗憾啊,谢公子,您觉得您这样的赌局,需要拿堂堂一个郡主下押注么? 萧永夜远远的骑在马上,怒火中烧,谢公子已经成功地把不苟言笑的萧永夜惹怒了,狠狠地揪着马缰,要不是前头太子说今天他是新郎倌,不宜动粗,于是带着几个皇子亲自押阵,他早已经上去把人给平安门上挂着了。 谢君瑞……萧永夜眯了眯眼,好样儿的,津洲候……更是好样儿的!. 第一零二章 “公子”退散 只见太子站在谢君瑞面前,一张脸是臭得不能再臭了,这头回送亲,头回做娘家人,谢君瑞竟然敢来拦他的事,真是连命也不要了。几个皇子站在一边,脸也臭了个齐整,狠狠地瞪着谢君瑞,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旁边的围观群众这时候声音也小了起来,大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真不要脸,当初在城门外你见了没,当初不珍惜,和个丫头不清不楚,现在知道郡主的好了,想回头了,真是没脸没皮。” “是啊是啊,那天我也看了,好不容易回屹王走了,雁郡主能嫁给靖国公,他这扯出来算怎么回事。以后雁郡主到了婆家可怎么过,他这是在往雁郡主脸上抹黑啊!”围观群众小范围里互相交头接耳,各自表着意见。 “可不是,换了你家娶媳妇儿,闹这么一出,你能乐意。真替雁郡主不平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无耻的男人了。别说,以前看他落魄,我还觉得挺可怜,现在真应了酸秀才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群众,您不能这么精明,您明摆着就是顾次庄派来的吧,不带您这么黑的。 习武之人耳朵都好使,何况几位“有心的群众”声音稍稍大了那么点,靠得稍稍近了那么点,太子和几位皇子想不听着都很难。萧永夜听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看向谢君瑞的眼神就更加阴沉了。 太子还得保持着一国储君的仪范,三皇子可不管,一脚就踹过去:“谢君瑞,你回家量量自己的脸皮厚到什么程度了,你也好意思把这些话说出口。本皇子以前只当你是个负心汉,没想到你竟然是可颠倒是非,口吐妄言的小人。你的圣贤书文读到哪儿去了,哦……不对,我忘了曾经的‘一公子’,如今已经不配谈圣贤书了!” 太子看着三皇子咳了一声,贵民与庶世之争在景朝由来已久,三皇子这个节骨眼上挑起来说,影响不好。三皇子立马明白了,所幸他声也不大。 “谢君瑞,你口口声声说心里有雁儿,你心里有雁儿就是这样做的吗?本太子可是记得,当初你指天誓地说,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就是要看着好过得好,就算不是跟自己过得好也要祝福,你的话是这么说的吧,本太子当是没记错吧?”太子记性好哇,光这一点就够让诸位皇子们羡慕的,平时觉不出好来,这关键时刻还真是好用啊。 谢君瑞一听当然有些被喧住了的感觉,可他今天又不是来求顾雁歌回心转意的,只是来搅臭顾雁歌的名声,让她以后一辈子都不好过。虽然也不是没有侥幸心理,可那心思已经微乎其微了:“太子殿下,奴才当时一时糊涂,误陷温柔乡,是奴才的错,圣八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佛祖也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奴才现在知道错了,奴才后悔了,也明白了郡主的苦心。郡主,请您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吧!” 三皇子一听差点一口气儿没提上来,怒目俯视着谢君瑞:“混账,你当初哪儿去了?如今雁儿已是靖国公府的一品夫人,你不觉得你省悟得太迟了吗?而且就你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来后悔,你这是做戏给大家伙我看呢,还是来破坏雁儿的名声?” 太子冷冷一眼,挥了挥手:“来人啊,把谢君瑞架下去,如有反抗,按犯上作乱论处。” 太子说完话扫了四周一圈,沉声问道:“众位以为如何?” 人群中顿时爆出一片叫好声,顾次庄在后头遥遥看了一眼,眉开眼笑,暗暗嘀咕一声:“还没完呢,谢公子啊,江姑娘啊,你们都给爷等着儿,爷不把你们整残了,爷就白在京城街面儿上混了这么些年。跟我玩谣言,跟我玩空穴来风,爷是这门里的祖宗。想玩死爷,再去修个千八百年吧!” 顾次庄这次是真火了,不管搁谁身上这事都怒,天天大河大海的捞鱼,忽然在个小浅滩上翻了船,那恼火就别提了。 还没完,当然,小杏花还没出来呢,正在侍卫们架着死命挣扎的谢群瑞时,江杏雨一个侧身扑了出来,撞开了抓着谢君瑞的人。侍卫们也是被猛然间冲出来的人给惊了一下,要不然哪那么容易松开手。 只见江杏雨梨花带雨一般地跪在太子和皇子们面前,那眼都肿得跟核桃似的,整个人憔悴不已,可衬着一身白衣,看起来除了可怜却不显半分狼狈。谢群瑞好歹还浑身凌乱呢,可她这么冲过来,竟然是半分不乱:“太子殿下,请您高抬贵手。君瑞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痴心妄想,是奴婢攀龙附凤……” 话还没开始说呢,就被一旁的三皇子打断了:“什么攀龙附凤,谢君瑞是龙不是凤,好大胆子!” 这话其实平常的时候说说也没什么,可要真挑起字眼来说,那就真叫通天的大恩,要打要镣都是这四个字的事儿了。 江杏雨明显的愣了,准备了好久的辞儿,竟然就堵在了喉咙里,像石块一样哽着:“不,不是的,不是的……” 这时候江杏雨也不光是为了自己了,而是南陈江家送来了信,南陈江家因为她而倍受连累,各家的“关照”已经让南陈江家不堪重负了。如果江杏雨不圆回事儿来,江杏雨的母亲就会被移出祖坟挫骨扬灰,江杏雨这辈子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独独是她娘无法不在意。 “太子殿下,奴婢生来低微,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见了君瑞就如同见了天人一般,请原谅奴婢用词当。” 太子懒得理会,倒是三皇子看了一眼问:“为了他,你愿意死么?” “奴婢愿意!”毫不犹豫地回答,虽然心里并不这么想。 三皇子哈哈一笑,皇宫里长大的人,哪个不是妖精鬼怪里打滚过来的,江杏雨眼神里那些闪闪烁烁的光芒,当他没看到:“好,来人,拿刀来,虽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应当伤人,可这么伟大、美好的情节,总该有人来成全不是。今天谁也别拦她,只要她抹了脖子,我回头也敢以死谏父皇,请求恢复淮安候一家的身份。” 围观群众一下子冷了场,顾次庄远远一抬眼,有个人就跑进了群里:“三哥,我伟大的三哥,您真是我的救星,您是我的菩萨,回头我早晚一柱香供着您。” 冷场没多会儿,人群中又响起一阵叫好声:“好,就该这样,三皇子英明,天天说生死相许,让他们许一个看看,要是真死了,咱们也上万民书,替她圆了这念头。” “对,死哪儿是这么容易的事儿,成天寻死觅活的威胁,也不嫌这出太俗套了,戏台上都演烂了,还在这演。” 三三两两的声音很快在各处响起来了,接着百姓们也就跟着响应了,人嘛总是容易被引导的,尤其是在这样打鸡血的八卦场面中。 江杏雨看着递到眼前的刀,颤抖着伸出手去,在离刀寸余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寒光闪闪的刀犹豫了,她哪里舍得死。她还没有回南陈江家告诉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她过得比谁都好,没有到那些嘲笑过她的人面前吐唾沫,没有清完以前的恨和怨,她怎么可以列。 但现在的场面,江杏雨也明白自己是骑虎难下了,侍卫见她有些迟疑,竟然把刀递到了她手心里。摸着冰凉的刀,她的心开始颤抖起来。 群众中竟然有一两个人叫嚣着说:“怎么,迟疑了,不舍得了!” 三皇子这时显示出皇家气度来了:“大家伙别逼她,她死是舍身为情,各位敬她,她活着是珍惜自个儿,咱们也不必逼她。” 皇子一说话,哪儿还有人敢吱声,就只齐刷刷看着江杏雨了。 只见江杏雨死死咬着下唇,心一横刀就架在了脖子上,轻轻地勒出了一条血痕来,然后抬眼扫视了四周,都是那样冷漠、那样无情、那样麻木不仁的眼神,甚至有些人还带着期待、带着调侃、带着看戏一样的笑着看她。 江杏雨何尝不想鼓起勇气来,可她没这个勇气。 三皇子冷笑一声,他刻意站近了些,要是江杏雨只敢抹下去,他自然会出手相求,可没想到他这回还真是看准了,这女人压根没这勇气,更是从来没这打算,大概压根就没想到,真会有把刀交到她手上。 这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谢公子冲上来,拿着刀往江杏雨肚子上用力压了过去,幸好三皇子眼疾手快,一掌将谢君瑞拍倒在地:“大家伙看清楚了,要是这姑娘真有这气魄抹脖子,本皇子非但不会袖手旁观,反而会敬其大情大爱,也自会去谏言请书,是你自己错失了机会,怨不得旁人!” 谢公子狂喊起来:“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我们一家就可以回候府了……” 顾次庄这会出现了,站到三皇子旁边说:“这就是你们的爱情,……” 众皆哗然,这样的“爱情”可真是“伟大”到让人唾弃!. 第一零三章 一嫁“惊”城啊! 从围观百姓们鄙夷的目光中,谢君瑞终于明白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可竟然还有脸冲到人君前头大喊大叫:“不是你们逼她去死吗,我成全你们,如果她死了,我这辈子都会把她记在心上,也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全记在心上。如果她死了,也是你们逼死的。” 江杏雨如果说从前是失望,现在是绝望了,这就是她曾经仰慕过的男人,曾经想过要依靠一辈子的男人,原来就是这么一副嘴脸吗,真是可笑至极:“殿下,还是让女婢死了吧,奴婢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奴婢刚才没想清楚,但是现在女婢不迟疑了。” 顾次庄猛一听还真当江杏雨是省悟了,可一看江杏雨双眼里的不甘与愤恨,就摇头讪笑一声,这二人真是天生一对卦牌。他自认是个无赖,可今天处划明白了一句话,他是够无赖的,可不无耻,还算个正常人。 只见江杏雨一边抽泣着说话,缓缓地站起身来,这时候到底还是有人心软的,比如年纪略小的五皇子:“有什么死不死的呀,为这么个人要死要活的,算个什么事儿!” 江杏雨冲王皇子一笑,把王皇子身后的三皇子笑得浑身直颤,连忙拉了五皇子一把。幸好江杏雨的目标也不在皇子们身上,而在顾次庄身上。嘴角泛着悲伤的笑,似乎就快在风中摇落的杏花,却还是强撑着一点点慢慢站起来:“说要把奴婢放在心上一生一世的人,如今要奴婢死,而在奴婢心上的人,却对奴婢不屑一顾。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顾次庄挑挑眉,忽地满脸温笑,凑到江杏雨面前:“江姑娘,不若跟我走吧,这人还有何可恋呢?” 顾次庄的表现让群众们惊呼一声,人群里就跟炸了窝似的,太子和皇子们也惊呆了,萧永夜直接在马上傻了眼,这叫什么个场面。 “不不不……我配不上您,您是如此高贵、如此不凡、如此出尘绝世,如奴婢这等粗鄙之姿怎么能配得上您呢!”江杏雨眉眼明显一亮,整个人就显得更加的柔弱无助了。 顾次庄又凑上前一步:“横竖我顾次庄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在京城里,我顾次庄就是一霸,街面儿上有名的混混头子,你要愿意跟着我,我自然也不会拒绝。” 三皇子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顾次庄:“次庄,你傻了吧你?” 太子到底还是明白事儿些,拦了三皇子一手:“三弟,次庄自有主意,再说他的家事,也只父皇和瑞王叔管得,咱们也不好插手。” 原本扑到人群中叫嚷的谢君瑞这会儿也回过头来了,一脸被人背叛表情,嫌弃地看着江杏雨:“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你难道不是……” 萧永夜听不下去了,从马上翻身下来,一只手就把谢君瑞整个人提了起来,往旁边一扔,侍卫连忙会意上来,把谢君瑞逮了下去。司仪一见这情况,再看萧永夜的那张黑脸,心头一颤道:“太子殿下,吉时快到了,这花轿可得快些了。” 太子一听连忙冲顾次庄使了个眼色:“次庄,你就领着这位姑娘下去吧,回头怎么安置看你的意思办。但是,本太子在这替宗室说一句,这位江姑娘要是进了你敏郡王府一步,郡王府的大门会立马贴上封条。” 太子这也是帮顾次庄啊,瞧顾次庄对江杏雨都没意思,他虽然不知道顾次庄有什么打算,可这么先堵一堵总没错! “是,臣弟听太子的。”顾次庄这声儿可应得不少,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要等的就是消息四散开来了。 这会儿迎亲送嫁的队伍终于又可以起了,顾雁歌在后头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下来。花轿过平安门的时候,一阵门吹开了右侧的帘子,她正揪着盖头一角往外看,不看还好,一看竟然还看到了谢君瑞……那叫一个挣扎,也不想想就他那力气,挣扎得出不。 不对……他怎么会在这儿,还被侍卫拦着:“扶疏……” 扶疏在外头应了一声:“主子,奴婢在呢!” “刚才是不是谢君瑞在平安门闹事儿,你可别瞒我,我刚才看到谢君瑞在边上折腾呢。”顾雁歌奇迹似的不气愤,她自己就惊讶自己还笑得出来,甚至觉得要是谢君瑞没来,她这心里才不踏实……这叫什么个事儿?好吧,她承认是越来越恶趣味儿了,成天就不想得闲! 扶疏还怕她不高兴,哪想得到她现在都靠这打无聊的时间了:“主子,其实没什么,这不都过了。有太子压着阵,能有什么事儿。太后娘娘也是怕谢家那些人会出这一手,才让太子和皇子们来送嫁呢!” “哦……我知道了!”##地,何不干脆闹大点,让皇帝一咬牙一狠心,把津洲候连锅端了,那时候天下才真太平了。津洲候一天不平,谢君瑞就得蹦跶一天。戏好看,看久了也腻味! 过了平安门往东就是靖国公府了,今天的靖国公府处处披红挂彩,来往的皆是朝中重臣,也不乏众多武将在列。军中除了必需守边关不能回的,大部分将军都回京来庆贺,这也是皇帝允许的,现在皇帝把玩着荧,没功夫管其他事儿了,奏什么就准什么! “落轿……” 随着这一声,顾雁歌总算是踏踏实实地过门儿了,作为宗室女,轿子直接从中门抬进去,而不必在外头下轿。一下轿挑了帘子,喜娘就来扶了,一手揪着那红花大带,一手被喜娘扶着。她却忽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了,有些担忧,可更多的是安心,因为知道红花大带另一头是萧永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在一个又一个的规矩礼仪过后,他门总算是可以回院儿里了,喜娘依旧扶着,后头还跟了群眉眼没长开的孩子,跟着去闹新房呢。 萧永夜回头只看了这群孩子一眼,这群孩子就噤了声跑回去,可没多久就又被鼓动来了。这回萧永夜的眼神可不管用了,这群孩子的了指令,今天“萧冷面”一点也不可怕,放心得瑟! 于是顾雁歌侧耳听着萧永夜被一群孩子缠着问东问西,甚至连小时候有没有尿过床这样的话都得问上一问,把萧永夜是问得不胜其烦。其实,萧永夜对这群孩子还是挺细心的,尽管被问烦了,可却声儿却依旧平和,语气也好好的,只要问了还都会回答,没想到,靖国公大人还是个孩子王呢! 顾雁歌眯眯眼睛笑了笑,这样真好,或许将来他们会有个孩子,像她从前的小小女儿一样,到时候缠死人,也不会被父亲教训。好不容易进了洞房,那群猴孩子虽然想跟进来,可是被嬷嬷虎脸给吓跑了。 萧永夜这才得了空闲,回了到里,交杯酒呀,红盖头呀,这些可都得萧永夜亲自来呢。顾雁歌也是才知道,这景朝的红盖头,原来不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掀,因为待会儿还得出去致宴、辞宴。 当红盖头掀开的时候,萧永夜拿着手睥玉如意看过去,虽然是惯见的眉眼,惯见的笑脸,可今天看来却分外的踏实:“雁儿,我们成亲了!” “嗯,祝我们白偕老,不离不弃!”穿着一身打红衣服的萧永夜,倒还是那副子气势,只是多添了一份喜气,衬得整个人更加精神。看着她的眼神也分外温柔,平时不轻易外露的柔情,这时候竟也流露在外了。 举起酒杯,饮尽了杯中的浅浅浮香的水洒,萧永夜忽然叫了声:“娘子……” 顾雁歌酒还在嘴里没咽下去,听到这一声差点喷出来,但也知道这酒不能吐出来,只好又吞了下去,可没想到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卡在喉咙里了。 萧永夜见状连忙拍了拍,微有些责备的说:“你啊,连喝个酒都能噎着自个儿!” ……这能怪她吗,还不是他的称呼太过神来一笔,她至于噎着,好不容易顺了气儿,又不由得嘿嘿直乐,她怎么在这时候还能想起《七仙女》来。 “娘子……”“相公……” 顾雁歌很不厚道地嗤笑一声:“咱们还是继续叫名儿吧,猛然间一叫娘子,我差点儿因为在看戏呢。” 萧永夜一琢磨,可不是这味儿,于是开始不明白别人家都怎么叫出来的:“好,依雁儿。” 听得唤她一句,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永夜……” 两人正脉脉相视的时候,外头响起了嬷嬷的声音:“禀靖国公、靖国夫人,该头前致宴了!” 两人遂携手而出,今天这宴会,广大朝臣,武将们全来了,当然也少不得一个已经消失了有些日子的人,我们的忱王殿下。这孩子郁闷啊,被汉王拉着去狩猎,为了追一只白虎,一去就是月余,可就这月余什么都定下了,等回来一打听消息,郁闷地只能搁屋子里生闷气了! 不过忱王也就生生闷气,过个两三天也就自然想通了!忱王当然好想通,可这世上想不通的人多了去了!. 第一零四章 洞房花烛夜 等致宴、辞宴结束,已经是点灯时分了,夹着点点红烛,送走了最后一批宴客。萧永夜站在门口回身时,猛地被自己身上的酒味儿给呛着了,再举起袖子来一闻,酒味夹着菜汤味儿,别提多难闻了。再一看顾雁歌,正猫那头捧着个盘子吃东西呢。 顾雁歌是真饿着了,不让吃饭就算了,还喝了一肚子酒,越喝越饿。这些人也真不是来吃饭的,桌桌上头都饭菜基本上都没动,皇子、公主们桌上,只是吃动了些点心。她当然也不嫌弃,往那儿一坐直接开吃。正吃着一抬头,现萧永夜在看着她,好像有些惊愕的样子。不由得低下头审视自己一番,应该没什么不对:“永夜,饿不饿,一块来吃饭吧!” 有些微醺的萧永夜看着顾雁歌稍微有些“豪迈”的举动,不由得笑了,看向顾雁歌的眼睛里透着疼惜和宠溺,这一天下来,就连他这领兵打仗的都觉得累了,何况是娇滴滴的姑娘家:“雁儿,你真是饿狠了!” “啊,是啊,早上就把我折腾起来,吃得少动得多,可汗是饿着了。”顾雁歌往旁边让了让位子,示意萧永夜坐下来。 萧永夜却看着盘子里已经凉了的菜,摇头叹气:“这都凉了,你怎么还吃,也不怕吃坏了身子。管家,吩咐后厨备些热汤饭来。” 顾雁歌连忙阻止了,拿着帕子擦干净嘴,说:“不要麻烦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呢,拿点心垫一垫就成了,今天府里上下都忙着了,别再折腾人了。” 萧永夜还是让管家去吩咐了,丫头,小厮们这会儿也该来收拾院里的场面了,萧永夜拉了顾雁歌一把,领着向后头走去。半道上碰见了萧老夫人,萧永夜叫了声娘,顾雁歌跟在后头福了福叫“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笑着看了一眼,语重心长地道:“都嫁进门了,还叫萧老夫人,该叫娘了。” ……顾雁歌一时间还真没这个心理准备,猛地脸就红了,尴尬地掀衣袖叫了声:“娘!” 萧老夫人喜气洋洋地说:“好了,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都害羞,为娘也不打趣儿你们,好好歇着去吧!” 待回了屋里,顾雁歌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今天真是綳了一天了,坐在小桌上,丫头们把准备好的热汤饭呈了上来。两个人对坐儿吃着,不时抬头看对方一眼,这满室摇曳的红烛里,两人竟然在很没气氛地喝汤吃饭。不过这时候,即使只是对坐看着,什么不说两人心里都甜得跟蜜似的。 用过了饭,丫头们把碗筷收下去了,顾雁歌颇觉得有些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萧永夜看了眼说:“雁儿,该浴汤了!” 顾雁歌呃的一声,起身出了帘子,外头自有丫头照应着,可一挑帘子她就回头了,莫名地看了萧永夜一眼,她脑子里倒是没想什么。可萧永夜啊,真是生生读出一句话,那就是----你不来么? 顾雁歌是到后头去了,留下萧永夜这个翻腾啊!想了想挥退了丫头,浴池子旁边站着的丫头一见萧永夜到了帘外,暧昧一笑,连忙悄没声息地退了下去。顾雁歌还犹自不知,自得其乐地玩着池面上的花瓣,一边赞着香,一边批着奢侈。 萧永夜拿起池边的竹舀,舀起池中的温水从顾雁歌肩头浇下去,顾雁歌如铃般地笑出声来:“嗯,不用浇了,我怕痒,你一边待着就行了。” 这一笑间丝带着浴池里的水汽一起浮动,整个池子里的白兰花香随之更加浓郁而温润,萧永夜只觉得眼前一花,顾雁歌竟然转过身来了,这一下可正是看了个满眼雪白。 顾雁歌下意识地掩住胸口,幸好还没尖叫出声儿,嗔怪地看了萧永夜一眼:“你怎么都不吭个声,我可差点当你是登徒子了。” 很努力地眼光带回来,不去看清池浅波与白兰花下的娇软身子,萧永夜觉得自个儿的喉咙里跟火烧了似的,胸口也热汤得快要喷涌出来:“雁儿……” 这一声“雁儿”真是叫得春潮带雨,顾雁歌一听哪有不明白的道理,故意笑眯眯地靠近池边趴着,侧仰着头看向萧永夜:“永夜,你声儿怎么沙了,是不是喉咙不舒服呀,要不要喝点药茶?” 顾雁歌露出的这表情,萧永夜可不是没看懂,只是看着小丫头揣着点小心思,跟藏着大秘密似的,他心里觉得有意思,也乐意纵容。可今天他不打算在纵容了,自顾自的脱衣裳准备进池子里,一边暗暗看着顾雁歌转过身去,不由的一笑。 满脸通红的顾雁歌本来是打算就这么瞧下去的,可她还是没这脸皮,心说又不是没看过,一边嘲着自个儿,一边腹诽萧永夜没脸没皮。正在她腹诽着的时候,某人已经慢慢地开始往这边蹭过来了。 萧永夜溜到顾雁歌身后,在她耳朵边上叫了声:“雁儿!” 顾雁歌猛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觉得自己开始喷鼻血了,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自个儿又迷迷糊糊,没看太清楚。今天衬着满室微暗的灯火和池上的波光,才现萧永夜真是有本钱啊。那一声结实的肌肉,匀称的身形儿,头湿着随意贴在脑后,就两字儿形容----猛男呐。 咳……她太不纯洁了! “好看吗?”萧永夜半响半响,被看得不自在了,这才出言调侃。开始被看得挺高兴,可耐不住顾雁歌的眼神越看越不对劲儿。 摇头,她拒绝承认好看,这人脸黑得跟茅坑里出来的一样,怎么除了脸都白呢,而且现在一看,脸也显得白。她觉得萧永夜应该反省,为什么就没人说他是小白脸呢,可见平时表情也太臭了:“太白了,你怎么可以比我还白,我恨你……” 萧永夜无语了,没想到顾雁歌给他来这么一句,除了沉默着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和手,再比对比对顾雁歌……虽然没有顾雁歌这么白,多年铠甲征衣地遮盖着,确实是没晒什么太阳。于是萧叔叔下了一个决定,要把自己晒黑! 这副深思的样子,让顾雁歌不由得乐了:“你不是在考虑要把自己晒黑吧,千万别,这样多好看呀。古不有语,美姿容,面如玉,清俊如管韬者,实乃人间美男儿也!” 不说还好,一说萧永夜更觉得应该把自己晒黑。看顾雁歌笑成这模样儿,哪有半点鸳鸯共浴地暧昧感,倒像是……他被调戏了!这个认知让萧叔叔非常郁闷,萧叔叔要反攻。伸手抱住就在眼根关的顾雁歌:“雁儿既然知道管韬,就该知道我可比不得他。庐中纪上说‘凡韬言,其妻陈氏拂违也,早倾绝而倒矣’。 咳……顾雁歌被呛着了,这典故说得,真让人越来越脸红心跳。 管韬是前朝有名的美男子,刚才那话听着很干净,其实一点也不纯洁。说得是陈氏和管韬在床间,但凡管韬有任何”奇特“的要求,其妻都不会拒绝,因为早已经上赶着送上去了! 想着不由得看了萧永夜一眼,没想到这人还看这些闲书,而且还是本少儿不宜的闲书。在她眼里没什么,在这时代可算得上是十八禁了。想着想着,竟然没注意到某人已经开始上下其手了。 萧永夜热烫地手指撩开飘荡在顾雁歌身上的丝,他以指腹轻轻搓*揉着手中愈加滑腻地肌肤,透着白兰花的香气,有着珠玉一般的光泽。沿着圆润的肩一点点摸索而下,压着白兰花进入水中,手罩上浑圆的雪峰,轻轻一触,那花朵儿便已经傲然而放。 顾雁歌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支在浴池边上的手一软,整个人全倒在了萧永夜怀里。她的丝绕着萧永夜的身子飘荡,更激起了萧永夜身上一波一波地热火燃烧着。 萧永夜的手轻轻一弹,那绽放的花朵在雪峰这上勾出水的波澜,层层荡开,隐隐地在白兰花之下,开得鲜艳而娇美。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看着怀里娇软低吟着的人儿,心头地火焰恨不能把浴池里的水全烧干了。 顾雁歌感觉到了那力道,猛然间扫了一眼,白兰花波澜下的手揉捏着她胸口的小小花骨朵儿,肌肤被揉得有些红,浅浅地粉色在清波之下荡漾,这情形……咳,很荡漾很荡漾! 萧永夜低下头来搁在顾雁歌的颈窝上,嘴轻轻地碰了一下耳垂,明显感觉到顾雁歌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萧永夜笑笑贴着耳垂一点点啃咬,先是轻轻地用牙齿轻咬着,而后又重重吸吮。直到耳垂也和她的身子一样通红,才放开耳垂,沿着脖颈一路轻吻,越圆润的肩、玲珑的锁骨,停留在那朵雪里绽放着的小小梅花骨朵上……轻轻地吮了一口。耳边便传来了顾雁歌的惊呼声……. 第一零五章 洞房(下) 烛光之中,那些浅浅地惊呼声像雨点一般,打在萧永夜的心头。这对他无疑是最好的鼓励,轻轻地呵了一口气,手托着顾雁歌的腰略略浮出水面上。拂开微湿的丝,从她的颈窝间垂,掠过锁骨落在白如积雪的峰顶之上,轻轻地舔舐,直到那朵小小的梅骨朵儿渐渐湿润几近透明。 萧永夜的呼吸喷在顾雁歌的肌肤上,那些浅红脂白吹弹可破,猛地啃咬了一下,用唇齿轻轻撤拔着。直到顾雁歌的嘴里溢出深深浅浅如呜咽一般的低鸣,才放开,却在顾雁歌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又移过另一侧覆盖而上,用温热地气息包围着。 却不似初时那般地啃咬,而是一点点地呼着热气儿,不似方才的动情、入骨,却麻麻痒痒地让她几乎要笑出声来。正当她笑着的时候,萧永夜的手托着她浮出水面,让她整个身子全部依靠在他怀中。背隔着几缕丝贴在他结实的躯干上,热烈如火的温度让她几乎不能自持。 不能自持地何止是她一个,萧永夜此时早已经浑身上下躁动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刚才被啃咬得几近透明的花骨朵,此时已落入他温厚而带着粗茧的大掌中,轻轻地揉捏提拉着,偶尔用整个手掌覆盖住,再猛地收紧,不疼,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当萧永夜的手一路向下,拂开小腹犹停着的几朵白兰花,带着香气地手掠过一片蓊郁,轻轻撑入溪谷这中。那里原本就被水滋润着,他的手很轻易地探了进去,轻轻挑开带着水和露珠的花瓣儿,那颗小小的珠子在其间微微探出来。 萧永夜的手指轻轻按上去,带着短短指甲的手划过。顾雁歌”嗯咛“一声,他虎口上的薄茧摩擦着她细润湿滑的花蕊。她不由得动情的反手抱住他的脖子,整个身子向上颤抖了几下,又落入他怀中,温热的水随之没过她的身子,却正巧压在他的炙热之上,惊得她身子一弓……萧永夜原本徘徊着的手指便探入了潺潺地溪谷之中,只这一下,竟就轻易地被勾出丰沛的汁液,那些温热的热涌随着他的手指散入池中,在白兰花飘荡之间,很快便不见了。”雁儿,我的雁儿……“萧永夜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顾雁歌的身子就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辗转研磨着他热烫地身子,那炙热也抵在她的两瓣雪臀之间。她身子一紧,抓着池子边缘的手一滑,整个人差点滑进水中,幸而萧永夜一手捞起了她。 那又把她从水里捞起来的手,顺势将她放压到池壁上,两人这下可是真正的裸裎相对了。顾雁歌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不看着她倒没什么,这样拿一双**地眼看着她,真是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永夜……“”害羞了,原来我们雁儿这么怕羞呢!“一只手搂着她抵在池壁上,一只手落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拂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让她只觉得嘴里都有些麻麻的感觉,心也跟坐山车似的一下子高悬,一下子又跌落下来。她的呼吸原本就急促,现在更是有些感觉呼吸困难了。 萧永夜何尝不是这样,手触拂着那些或热烫、或绵软、或湿润的肌肤,整个人几乎快要疯了。可他还记得上回,顾雁歌喊疼,他不希望还是那样。 咳……想到这里萧永夜也脸红了,幸好被水气蒸得本来就有些红。一本正经惯了的某,因为不想听到顾雁歌喊疼,很不正经地翻了《夫妻密要》一类的xx书。而且当某个不怀好意送上来的家伙调侃他要洞房花烛时,他还很不正经但很技巧地问了些事儿。于是,今天萧永夜表现得分外有耐心,而且也做得分外的好。 萧永夜脑子里想着事儿,手上可半点没停顿,从细滑地背一直落到丰盈地臀,又从后面绕到前面,轻轻地把那些如丝如缕揉得微微凌乱,凌乱之中那颗小小的珠子竟然探出来,磨蹭着他的指腹。轻轻地捏弹了一下,顾雁歌身子一绷,整个人的力气差点被抽干。”永夜……轻些……“其实也不是疼,但莫名地就喊了轻些。 于是萧永夜很不纯洁地想起了某人说的:”女人的轻些,就是鼓励你还可以在稍微加重点力道,但要适量,在不伤着人的大前提下,你要用点巧劲儿,巧劲儿你明白不明白。那不是你手下的兵,那是你心尖儿上的女人,你就当她是一块豆腐,揉成泥不疼,拍成泥当然疼了。“萧永夜的手果然加重了些力道,而且向来勤敏好学的某人,把力道拿捏得非常好。 顾雁歌只觉得,从上到下一股酥酥麻麻地感觉直接撞到了心头,直搅得整个脑袋都麻。 当萧永夜的手掠过那儿向下时,##地呼出一口气时,可这气儿还没呼完,就又是一声长长地抽气。他的两根指指,竟全根而入,挤入她身体里……萧永夜低下头,将她整个人拖起来,放到池边上。顾雁歌已经没有力气坐称好,于是他一手支撑着她的背,而他的另一只手,却屈着两根长指在她的花蕊之中来回穿梭,两片略略充血的花瓣带着池中未落尽的水珠子,溪谷上方还覆着一朵白兰花,缠在那丝丝缕缕之上,显得更加美丽而动情。”不要……“两根手指稍稍加快了度,她重重地呜咽了一声,整个人完全贴在了萧永夜支撑着的那只手上。萧永夜站在池中,视线齐平在她的胸口上,这一声不要,却引来他更多的碰触,埋在雪玉之中的那张脸,惹得她重重喘气,连连惊呼。”雁儿,可以吗,在这?“某人继续不cj,据那儿送上门来的家伙说,在某些特定地场合,女人会分外动情,那样xxoo会比较愉快,而且分外有漏*点。注意,如果女人有些犹豫地拒绝,不要管他,直接一个恶狼扑亲的去吧,会有意外惊喜等着你滴! 顾雁歌有些犹豫,怕外头有丫头在守着呢,万一听见了多不好!红着脸说:”外面……有人!“萧永夜已经确认了不会有人,他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外面有人没人,他怎会不清楚。可萧叔叔已经被某个家伙邪恶地带坏了。”记住记住,如果有一天,你们迫于形势,在咳……有人听墙根的情况下,不要忍着,努力耕耘吧!最好在她最最最动情的时候,咬着她的耳朵说,外面有人,不要叫这么大声,小心被听到!咳……说完以后,自己感觉吧!“某家伙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非常之yd。 萧叔叔顺利邪恶了,顺势压着顾雁歌,白脸竟然能笑出黑脸的感觉来:”她们会选择听不见的,雁儿,我的雁儿……“当他的炙热扫过她的花蕊时,她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萧永夜浅浅一笑,一回总觉得有些遗憾,现在应该可以补回来了。 炙热轻轻地探入花蕊之中,那湿润的挤压感,让萧永夜险些无法把持住。顾雁歌的身子,紧紧地吸附在他炙热之上,那些湿润的汁液倾泻而出,两人相交处早已是一片**的,加上水的稀释,浴池边上有些滑。 顾雁歌的身子被一阵阵撞击着,差点滑在了池边的墙上,萧永夜大手一扬,又把她摆了回来,轻一下重一下地直入她身体中。那些像七彩泡泡一样裂开的愉快感,让两人一块沦陷了。一些湿润的撞击声渐渐地响了起来,像是在吧叽嘴的声音,可比那更让人脸红心跳得多。”哦……慢一点,永夜……嗯……“顾雁歌毫不掩饰那些愉悦感,用一句长似一句的呻吟告诉萧永夜,他坐的非常好。 萧永夜也禁不住低吼起来,那一声声的低吼随着身体的进出而更加低沉浑厚,而一声声的低吼过后,那汁液淋漓之间的穿梭便更加猛烈,直到两人的身子都一紧,愉悦地潮水将两人一同淹没。 一些炙热的液体喷涌在她的身子深处,烫得她整个人又是一震,而萧永夜也同样重重地一低吼,闷声压在了她身上。两人顿时都平静了下来。 高氵朝的余味却在浴池之中随着幽暗地烛火一同摇曳铺陈,外面的月光这时候也迎着宽敞地窗户落了进来,这时候顾雁歌才意识到,他们刚才有多么疯狂,竟然在古代这种没什么用的纱窗之后,在铺满明月的屋子里……xxoo……真是太疯狂了……热潮退后,顾雁歌微微感到有些凉,萧永夜也感觉到了,抱着她又进了水池子里,顾雁歌看了一眼略带些疲倦地说:”脏……“”活温汤,不脏!“顾雁歌一扣就任由萧永夜报下池中,只是某人身体非常不老实,抵着她的炙热又滚烫了起来,顾雁歌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地揪着萧永夜的耳朵道:”你很色*情。“”嗯,因为是雁儿……“好吧,她无语了,被平时看起来很稳重老实的人给调戏了。 不行!她要反调戏,她要反攻……(女儿呀,你就一受的体质,你没有做攻的本钱啊!摸摸,下辈子好好投胎哈。)(某家伙的画外音说,如此河蟹美好的一夜,感谢俺吧,要不是俺教训x中术给萧冷面,怎么可能有这么美好的夜晚。 要问俺是谁,废话……俺当然是你们纯洁的、高贵的、伟岸的、不凡的敏郡王----顾次庄是也!). 二卷自由之声 第一零六章 小杏花,你惹错人了 话说江杏雨被顾次庄安置在了某个一小院儿里,派了丫头特地来侍候,于是江杏雨又重新享受到了那种被侍候得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很快就有些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只是顾次庄却从来不来看她,倒是没过两日里有个宗室里的贵公子来了院里,一进来就说:“我这院里怎么有人了,谁许你们在这儿的?” 江杏雨听了心里“咯噔”一声,遂抬头看了一眼,那位贵公子,真是“贵”不可言。浑身上下气质非常,面如冠玉,仪容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在不远处一站,那简直就是一幅惊尘绝世的图画,江杏雨不由得失神了。这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更重要的是竟还有如此俊美又贵气的男子,就只是一皱眉说句话,都让人觉得那样美好。跟他一比,顾次庄就毫无可比性了!(二庄啊,你要被抛弃了……) 那位面如冠玉的贵公子看到了江杏雨,有些疑惑地说:“这位姑娘,你为何会在我的别院中?记得这院儿是次庄跟我借的,说是用一段时间,却不知道姑娘为什么在这里。次庄呢,可否请他出来?” “回公子,是郡王爷心善,见小女子无处可去,这才向公子借了小院来,让小女子暂避。”这回可干脆了,连奴婢都不称了,倒是摆出大家闺秀的模样儿来了。 那位贵公子说:“原来是这样,让姑娘见笑了,我刚从涵谷关外回来,一去都数年了。这院里的花开得好,本想来看看,却不想惊扰了姑娘,倒是唐突了。” 贵公子就是贵公子啊,站在满壁的月季花墙前面,竟更衬得其身如玉,容颜出色。江杏雨的小心肝儿就不受控制了,扑通扑通地有胸口乱跳:“公子客气了,是小女子借了您的院子住着,反而让主家惊着了,是小女子之失。” “姑娘快别这么说,一间院子而已,我上别处赏花就是了,姑娘安心住着,家里也不在意这一间别院,不必忧心,尽可住到姑娘厌烦的那天。”贵公子说着话就要走。 江杏雨一看连忙开了口:“公子若是要赏花,小女子回避就是了,怎么能扰了公子的雅兴。” 这时小丫头在一边“噗嗤”一声笑道:“九爷,这可不像从前的您啊,从前您可是对谁都不客气的。” 江杏雨这才知道贵公子被称为九爷,只见九爷听了丫头的话一笑说:“那是跟次庄不客气,自家人本来就不必要客气。这是姑娘家,又是借住在院子里的客人,怎么能不客气。” 小丫头又说:“那您怎么不对奴婢也客气客气,奴婢也是客呀!” “小零,你个丫头嘴皮子越来越刻薄了,以后看谁敢要你。” 小丫头掩嘴笑得更灿烂了:“九爷,别人要不要奴婢,奴婢不清楚。但若真没人要,赖着奴婢的主子就是,反正主子一直让奴婢做他的‘入幕之宾’。” 九公子折扇一摇,指着小零说:“你个小丫头真是没脸没皮,你们家主子是个风流种子,从小花街柳巷里就没少过他的影子,他可是一点儿也不可靠的。” 江杏雨看着这二人一来一往的好不热闹,不由得心里有些不快,她又被华丽地无视了、忽略了,却还是撑着笑脸站在一边听着。幸好这二人也没忽略她多久,不一会儿就把话题转到了她身上:“差点儿忘了告诉姑娘,这是九爷,在这辈儿里行九,大家都称一声九爷。九爷呀,这是江姑娘,南陈江家来的。” “噢,南陈江家,就是陈雨城的那个南陈江家,出过不少才子是吧!”九爷似乎挺清楚朝里有些什么人,说起来是如数家珍。 江杏雨不由得高兴,看来这个人对南陈江家还有些了解:“是,奴婢所知的确实有不少才名在外的学子,称才子却是有些高攀了!” 说着说着,两人便坐下了,九爷跟江杏雨说院子里的花,还有涵谷关外的风土人情,说得那叫一个生动有趣啊。话里话外,无不透着一种宗室子弟的派头来,一举一动也规矩有礼,一双眼睛也绝对不扰扫。让江杏雨不由得赞叹,这才叫真正的世家子弟呢,跟这位九爷谈得越深,就越觉得谢君瑞是浮云,顾次庄是浮云,只有这位九爷才最最耀眼。 九爷似乎也心情不错,连连笑得面色如玉,甚至还带着点微红,在阳光下看起来分外动人。 江杏雨要是生在现代,肯定得是一个会里的坚实成员,那就是“外貌委员会”。总觉得好看的人,心也该好,对人也该好,尤其是这人身份好,可以让她无所顾虑地依赖着、###对九爷的印象好,自然处处都很小心地保持着完美形象,温柔而有满腹诗书,待人和善不说,且处处都透着大家里出来的教养。顾雁歌要看到,一定会觉得从前江杏雨的教养都被沙子埋了,这会儿竟然又奇迹般地回到了江杏雨的身上。 而九爷似乎也对江杏雨有那么点意思,于是两人很快地开始亲切起来,江杏雨也不像丫头那样管他叫九爷了,而是叫着名字,原来这位九爷叫顾应无。而且似乎是一点也不知道她从前的事,处处地讲规矩、守礼仪,就算是走也隔着些距离,不会贴得太近。在江杏雨看来,这要是真正的君子了,要知道当初谢君瑞可是没怎么勾搭就搭上线了。 而这个,简直太理想了、太美好了。 小杏花啊!你可知是计…… 这头是顾次庄的计开展得如火如荼,另一头顾雁歌在萧府也过得如鱼得水,萧老夫人是横看她也顺眼,竖看她也舒心,现在天天顶着个大笑脸,就指着她早早和萧永夜生个孩子。萧永夜也过得滋润,两人小日子有滋有味儿的,甚至一度,顾雁歌都完全忘了外头的风风雨雨。 这会儿两人正坐在院子里钓鱼,她回头看了萧永夜一眼,不由得失笑。近日来她闲得慌,拿着鱼杆儿在靖国公府里钓鱼,没想到萧永夜闷声闷气儿地走过来问她做什么。 她说钓鱼,煮汤喝!萧永夜还真信了,说让厨下买来做就是了!她扔出一句,自己动手,滋味十足。然后萧永夜就陪着她一块钓鱼,钓靖国公府里养了许多年的风水龙鱼,萧老夫人看了他们俩一口气儿差点没提上来。 不过一看顾雁歌的鱼钩就笑了,顾雁歌在这里学姜太公呢,一根直鱼钩,萧老夫人当时就拿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来看她了,她还淡定地说:“渔趣渔趣,渔,不在鱼。” 于是她的默认活动,就是和萧永夜在池子边上钓鱼,然后两人说着话儿,时不时地在杆上挂点鱼食儿逗鱼玩。不过这情景还是挺温馨甜蜜地,府里的丫头下人们常是见了这场面就说,府里的两位主子恩爱,连带着带个府里都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比如东院侍候老夫人的小梅,和萧永夜身边的侍卫好上了,洗马的小僮春心荡漾地喜欢上某个厨里的迷糊丫头啊,总之这类的事情不绝于耳朵,还挺有趣的! “雁儿,你在想什么?”萧永夜正拿根鱼杆在那逗弄着鱼,才一抬眼就现顾雁歌眼里笑意盈盈地看过来,心里软得跟午后池子里的水一样,温温的。 “没想什么,忽然觉得这日子美好得有些不真实,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我这人看来是没过惯安逸日子。”一闲下来全身软,可真要涉及到那些阴阴沉沉的纠缠里又累,这叫什么个事儿。 萧永夜刚想说带顾雁歌出去玩,顾次庄就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说:“雁儿,雁儿,看大戏了。” 顾雁歌本来和萧永夜正搂在一块儿呢,见了顾次庄来连忙分开,她整了整头和衣裳,有些尴尬地抬眼问道:“什么事儿啊,惹得哥哥风风火火地来说。” “大戏、好戏、压轴戏,雁儿要不要去看看戏是怎么上演的?”顾次庄嘿嘿一笑,颇有几分捉弄到了人以后,无以伦比地快感,更夹带着些痞气。 顾雁歌虽然没怎么出门,可昨天还去见这恪亲王呢,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顾次庄在做什么:“哥哥是说九哥吧,你也真不厚道,竟然把人扔到九哥那里去。” “我还不厚道呢,我已经够厚道了,没把她交到宫里去乱棍打死,我怕宫里的棍子沾上她的血,那棍子还打过本郡王的金玉之躯呢,那么贵气,沾上她就没法用了。”顾次庄可见是对江杏雨深恶痛绝了,说起话来可谓是毒到了极点。 其实顾应无去也完全是偶然,顾次庄本来想提醒一下顾应无,可一想算了,干脆看戏,反正顾应无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 萧永夜经过婚礼上的那一闹,现在早对那二位无感了,随便折腾,虽然萧永夜是个有原则的人,可触到了他的底限,他也可以没原则:“别弄出人命来!” 顾次庄一听瞪大眼球子:“有进步啊,雁儿果真灵光,咱们靖国公才跟雁儿成亲几日啊,这脑子就转活了嘿……” 这话让萧永夜瞪眼,而顾雁歌则掩着嘴直笑,唉呀,又有戏看了,日子不无聊了!. 二卷自由之声 第一零七章 飞鸟尽良弓藏,永夜议封王 戏要看,饭要吃,日子还是照样过。 话说顾应无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那说起来,当年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一肚子坏水,顾次庄干过的事儿,顾应无通通干过,顾次庄没干过的事,顾应无也干得差不多了。只是人家通常保持着优秀的名声,虽然人人都知道他一肚子坏水,可人人都还是得竖起大拇指夸顾应无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好人。 “良辰美景天自凉,君记取,相对看,何处小池塘,柳上月眉弯。”江杏雨的歌声自然是好听的,掐得跟江南的水一样柔婉动人。 顾应无是个声色中常走过场的人,这样儿的歌儿在他听来虽不算什么,但配着白衣如雪的人,站在一池莲边,倒别有一番动人滋味儿:“江姑娘的小曲儿唱得不错,南陈一代的女子,声如水歌如玉,清音一曲动人心啊。” 顾应无本来就是个嘴上溜火车的,这时候正捧着的时候,当然是好话捡泡了蜜的说。这时候外头来了人,一个小丫头顶着大太阳走到亭子里,凑到顾应无身边说:“九爷,靖国公夫人到府上拜访您了,说是许久不见您,想同您叙旧呢!” 一听是顾雁歌,顾应无立刚眉开眼笑,可比对江杏雨笑时要真实得多:“是雁儿啊,我也正要去看她,她成亲我也没来得及回来。江姑娘知道雁儿吧,我这妹子啊,从小跟我粘乎,打小就跟在我后头转圈儿。后来我出涵谷关了,她还伤心了好久,说是回来再也不想见我了。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性子别扭得很,改天我领着雁儿一块儿来瞧你!” 江杏雨一听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连忙摇头说:“应无,不必了,我也不喜见外人。” 这句话说得可真技巧,不喜见外人,那就显然是说顾应无是“内人”了。 顾应无也没及多想,很快就转身走了,他还兴冲冲地赶着去见顾雁歌呢,压根管不下江杏雨在想什么。留下江杏雨一个人在原地,看着琴、看着花、看着身上的白衣裳咬牙切齿:“顾雁歌,你要是敢挡我的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紧赶慢赶回了府里,顾应无一眼就看见了他那个数年没见着的妹妹,这时一看,已经出落成一个娉婷少女了,远不是当初那个吱吱呀呀跟在他后面瞎胡闹的小姑娘了:“雁儿,怎么不跟靖国公腻味着了,总算想起哥哥我来了?靖国公可不厚道,怎么能拦着雁儿来跟我亲近呢,难道跟自家哥哥聚聚,他堂堂一个靖国公还吃醋拈酸不成。” 话才说完,门墙后头萧永夜就闪出来了,一眼扫了过去,挑挑眉,要说什么不言而喻。顾应无一看,连忙又笑眯眯地说:“老萧,这正如胶似漆的时候,你怎么带着雁儿来我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原来不管我走多久,都还是个重要人物嘛。” 萧永夜扯了扯嘴角,拨开顾应无的手,顾应无又嬉皮笑脸的搭上去,萧永夜继续嘴角抽搐地拨弄下去,顾应无再接再励地搭上去。 顾雁歌直笑,看来这位顾应无变脸的本事和顾次庄是源出同门,不过顾次庄对萧永夜多少存着些敬畏心理。可顾应无没有,一面上去勾肩搭背,一边没脸没皮的笑着,也不管萧永夜的脸已经抽成黑炭头了。 走得近了,顾应无总算如萧永夜所坚持的松开手,转而冲顾雁歌张开双手扑了过来:“雁儿,哥哥我可想死你了,来,咱们亲近亲近。” 顾雁歌啐了一声,刚想说流氓,可顾应无又眨眼又挤眉的,眼珠子还朝着萧永夜那头转了转,顾雁歌一脸明白了的神情,安安静静地任由顾应无轻轻抱了抱:“哥哥,想我可以,可得给我留口气儿,不能把我给想死了,到时候可没人跟你亲近了。” “对对对,我错了,我这不是太想雁儿了吗。涵谷关外,风大沙大,我这是见谁都激动啊,来再抱抱。”顾应无还真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不用看都知道,现在萧永夜的脸色,肯定是又黑又臭又冷。 顾雁歌笑,顾家的男人真是一个血统,恶趣味加爱挑事儿:“哥哥,您觉不觉得背上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嗯,有这感觉,你不说我还忘了。老萧,咱们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别吃醋啊,来咱们也抱抱,为了咱们多年的兄弟情……”说着顾应无就要扑上去,萧永夜连忙躲开了。 站到顾雁歌身边,萧永夜看着顾应无扑了个空,差点摔着了,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笑:“顾应无,你是不###不记吃的。” 顾应无嘿嘿一笑,这才觉得圆满地表达完思念之情,于是领着一块儿落座:“老萧、雁儿,你们可不是来跟我叙旧的吧。我人品、魅力自然是一流,可你们两眼珠子长脚底下了,压根看不见,那就说说来干什么的吧!” “来看戏……”萧永夜看了顾应无这副欠揍的脸,也懒得拐弯抹角了。 顾应无嗯了一声,喝了茶才说:“今天我可没请戏班子!” “不用请,你就是!” 顾应无很痛快地被噎着了,捶了捶胸口,侧脸看顾雁歌:“雁儿,你快些儿给哥哥答疑解惑,要不然哥哥就该被话撑死了。” “哥哥的一生,就是一场戏,甚至比戏还好看些,这么精彩!你只身一人外出涵谷关数千里,一去就是几年,这路有多少戏呀,我们可不就是来看戏的么。”顾雁歌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自己能掰。 顾应无一听这话无比得意,这可是他最骄傲的一件事了,一人一骑,不带随从,就揣着不多的银两,一个人走完了涵谷关外的陆地,直到看到大才回来:“那是,那就听我给你们说说,也教你们领略一番异地风情……” 于是顾应无扒了半天涵谷关外的事儿,最后顾雁歌才很悠闲自在、很随口地问了一句:“哥哥,我怎么听说你最近觅了个红颜知己啊!” 顾应无早已经讲溜了话,压根没往别处想:“红颜知己,那哥哥的红颜知己就多了,小碧,你也是爷的红颜知己。” 叫小碧的丫头倒了茶水,很淡定地回了一句:“奴婢已经定亲了!” “噗”的一声,顾应无把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愣愣地看着小碧从眼前走开,呆滞无比,反应过来时迅地吼了一句:“小碧,你太伤爷的心了,爷为你痴痴地等,你就是这样对爷的。” 正在呈点心上来的丫头说:“九爷,您再喊下去,小碧说,她就退亲嫁给您。” 于是顾应无很安静地闭嘴,老实吃东西再也不说话了。 顾雁歌掩嘴笑,顾应无府上的丫头真是太可乐了,她这会儿相信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侍从了。萧家全是些冷面不多话的,顾应无身边侍候的就全是些这么有意思的丫头:“哥哥,你在这府里可没地位,丫头都不待见你呢!” “天理何在呀,都怪平时对她们太好了,一个个拿捏起大架子来了。对了,你说到了江杏雨,你认识不成,是次庄那小子安排到我院里的,那天去赏花,正好碰着人了。长得可以,曲子也不错,就是那人有点怪,怎么看怎么不舒服。”顾应无反正也就爱个曲子,闲来没事晃过去,就当收租金了,免费的不听,去听收费的那才叫傻呢,顾应无可不干这傻事儿。 萧永夜本来就想提醒顾应无,总怕顾应无会在小沟里翻了船:“应无,你院里住的那位,和谢君瑞沾着关系,你自己掂量,别陷进去了,不值当。” 顾雁歌无奈地摇头,萧永夜就是这样儿,点这么明白做什么,他们是来劝的,可不带这么明白的劝啊。 这么一说,顾应无就明白了,眸色一暗,看着远处笑,原来那奇怪的感觉是因为江可雨拿着假模样儿,怪不得哪哪不舒坦:“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们俩一块来,捎带个信儿就成了,我难道还是这么不知进退的人?” “倒也不全是为这事儿,你不是进内廷议事了吗,过两日替永夜求个封赏如何?”顾雁歌也没忘了正经事。 顾应无一听笑了:“雁儿,你什么时候也来这一套了,要封要爵,你只要进宫一说,什么没有。而且靖国公的爵哪还用得着要,都一等公了,再往上可得封王了,封了王可就领不了兵了“等等,老萧,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永夜皱眉摇了摇头,又迅会展开来说:“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藏是好的,得保个全身而退,要是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那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顾应无当然也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叹一口气拍了拍萧永夜的肩:“放心,兄弟,咱们之间谁跟谁,你这事儿我记着,过两天就提。” 人道是封候拜相是荣耀,却不知道有时候,更是一种无奈。封王……萧永夜念着这两个字,多少有些惆怅!. 二卷自由之声 第一零八章 封王 数日后的朝堂上,正当群正议事之时,内廷议事处呈上本子,拟请皇帝封萧永夜为王。 内廷今日的议事臣正是顾应无,只见他在众臣的惊愕之中手持玉笏大步上前,拜倒在皇帝座前:“皇上,微臣以为,靖国公为朝之重臣,先不论共尚雁郡主,单以靖国公之大功于社稷,且大忠大勇无可匹敌,理当封王。” 朝臣们一个激灵,看着皇帝,心里一个个打着小走鼓,这……还没归来多少时日,这就打算撤将封王了,要把军队的战时指挥权从萧永夜这儿拿走。军队战时指挥权,从来就不是皇帝一个人决定的,宗室议、内廷呈,最后皇帝点头了才算数。虽然说要皇帝点头,其实内廷呈议过后,就大致是板上订钉了。 而宗室和内廷,提的无非那几个人,萧永夜、曲清风,这二人才是累世的将门之后,才能让宗室和内廷放心。皇帝老早就看不过眼,却也不好明面上违了规矩。 可今天顾应无呈了请封王的折子来了,由此可见内廷和宗室都认可了,那就说明一件事,宗室和内廷以及皇帝的利益,次站到了同一线上。那么撤萧永夜、抑曲清风,压一干当年恪亲王领过的将,而把军政大权全揽在手里。 这……是一言堂啊,朝臣们这时候个个心里都转开了心思,瑞王斜看了顾应无一眼,手微微动了动。顾应无低着头看见了,遂笑笑示意瑞王爷没事,瑞王爷安心了,安静不作声地退到后头去了,生怕被皇帝逮着做了替罪羊。 “爱卿久于涵谷关外,夷之之凶悍,以卿之所见,除靖国公外,还有何人可领军镇压,威慑千军?”皇帝捏着手里的紫玉如意,眼里带笑地看着顾应无,一个顾次庄,一个顾应无,个个都是圆臣,倒也还有骨头在,算是朝之梁柱。 顾应无心说,这个您还问,您不是让我揣测你的那点心思嘛,我偏不,想着又上前一步拜:“回皇上,天下万民,镇压于口、威慑于身,然其心未必能服。所以,微臣以为以兵伐非上算,微臣自涵谷关回,遍见各地风物未开,民失教化。倘我朝能以谆谆之心加以教化之,必定能使化外之民皆心悦臣服于我朝,则天下何需刀兵。况朝有重将,又岂是靖国公一个,雁郡主自由失枯,如何能忍其与靖国公两地分离,夫妻遥望。” 顾应无这一番话说得是入情入理,绝对没有可挑之处,但真要挑,那也是处处的漏洞。当顾应无这话说到皇帝心口上去了,皇帝面带悦色,下面的朝臣们自然也察颜会意。当然,这世上永远不缺乏爱与众不同,喜欢鹤立鸡群的人。 比如左谏议大臣,立马上前一步,拜倒高声呼到:“皇上,微臣以为不可,靖国公不封王,皆是因为可威慑四方。这就好此皇上有一把利刃,纵使久藏,也挂在那儿,足可以震慑敌人。然若是投炉化剑为犁,固然是仁义之表,却也在敌人面前少了一份依仗。” 于是朝臣们很自然地分成了两派,一派为察颜观色圆滑派,支持封王;一派为老臣、直臣寸步不让派,反对封王。皇帝就这么看着,让他们争,皇帝不表态,又渐渐生出一派了,和稀泥派,如老奸巨猾的瑞王爷一流。 最后顾应无一句:“皇上,这是否封王,咱们在这议论,毕竟只是论,不如请靖国公来,若是靖国公愿封,自然是高封厚赏,若是不愿,咱们自也是顺水推舟,全了靖国公一片为目为民之心。” 皇帝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他怕在朝堂上被一口回绝,但是一想,他是皇帝,难道还怕个臣子不成,于是大手一挥让内监去宣萧永夜。 萧永夜急急忙忙赶来了,到大殿之外等皇帝宣召的时候,忽然想起出门时,顾雁歌笑眯眯挥手的样子,心里头暖暖的,那些许不舍也就稍稍淡去了。都说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老死的兵,军人本来应该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可这世上的事总是得一不可得二。 也许皇帝不是表现得那么明显,对权利的**太过深切,他也不会有退出战场的念头。也许他也始终只是个自私的人,为家为国的念头固然压在心头,但更多的时候,也只想过安定的日子。 “皇上有旨,宣靖国公晋见。” 门外的小太监连忙叫了萧永夜一声:“靖国公大人,皇上传您了。” 萧永夜应了一声连忙大踏步进殿去,带着一身的沙场气,行走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一日为兵,一生从军,就算卸去一身的兵权,他也依旧是那个沙场上无敌的萧将军:“微臣萧永夜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似乎挺高兴看到萧永夜似的,连连叫道:“靖国公快快起,这几日不见了,爱卿们都瞧瞧,靖国公这满脸的春风洋溢,让朕看了都妒忌。” 瑞王这会儿上来了,刚才一句话不掺和的人,这会儿倒是比谁都快了:“皇上,微臣瞅着靖国公这脸上也带笑了,一时不适应还真当是自个儿看错了。啧,雁儿就是不一般,能把萧冷面煮成热乎水儿。” 萧永夜默默地听着,淡淡的笑,这调侃啊,拉近关系,也是皇帝的一种手段,以前是司空见惯并全情投入的,今天竟然有点无感了:“微臣谢皇上圣恩,全凭皇上做主,微臣和雁郡主才有今日之喜。” “得了,站直了说话,一个个躬着身子也不嫌累。永夜啊,你如今也不是外人了,朕也不跟你拐弯抹角的,就直说了。”皇帝这一直来直去的表现,让底下的朝臣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只听着皇帝又说:“永夜有功于社稷,朝野皆知,朕如今要你做一个选择。一是继续征战沙场,一是积功封王,与雁儿相守白头。” 萧永夜凝神,似乎在考虑似的,这家伙现在也开始装深沉,好演戏了:“皇上,微臣自幼随家父征战,打小便是在军营中长大,如今一时间要臣离了军营,真是有些不适应。” 说完话,萧永夜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果然有些不自在、不痛快了,萧永夜瞄了一眼,忽然拜倒在地:“微臣虽不适应,却不敢有负恪亲王所托,亦不敢有负宗室所望,微臣当全心照拂雁郡主。微臣启皇上,臣愿封王!” 一时间众臣哗然,萧永夜大概是景朝一个被上赶着封王的,津洲候虽然有军功在身,但就算到了现在,皇帝也从来没有动过封王的念头,对于津洲候,皇帝就一个心思----斩草除根。但是萧永夜,皇帝是怕直到了要用的时候,反而无人可用,既然萧永夜知味,倒不如留着,也是个依凭。 有萧永夜自己的意愿,加上皇帝默许,内廷又呈了折子,萧永夜封王之事也就定下了来,本来要封恪亲王,但萧永夜二话不说就推了。皇帝和朝臣们也理解,于是另议了封号为恒,萧永夜为景朝五个异姓封王的臣子。三日后,封王的旨意下来了,百姓们在有意的安抚之下,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其实在百姓们看来,萧永夜本来就该封王了,普通百姓哪知道什么“王不掌兵”的事儿。 “老萧,该恭喜你了,你可是我们这群子人里,一个封王的。”顾应无举着酒杯恭贺。 萧永夜一笑,比起刚接到圣旨的时候,已经坦然得多了:“当初应无还笑话我,异姓想封王,异想天开,如今我却是早过你们了,当初赌谁先封王的赌注,今儿可以清算了。” 顾雁歌在一旁看着,其实她完全能感受到萧永夜心里的失落,其实她何尝不希望这个男人能拥有他的骄傲,而且一辈子都这么骄傲,可眼下的形势,却是你不推辞,就再也别想抽身了:“哥哥,你当初不厚道,怎么能跟人比早封王。你可是嫡长子,无论如何也要封王的,竟然拿这个来当局。” 顾应无只瞟了一眼,凉凉的说:“就算没这个优势,我也早过他们,要不是当初跟父王置气,一个人跑到关外去,我早该封王了,还轮得上他拔这头筹。” 顾次庄嗤笑一声说:“你也说得出口,好意思啊你,我看你在关外别的没学着,就把这张嘴学得跟阿乌子似的圆溜!” 一旁本就沉默的忱王更加郁闷了,这真叫躺着也中箭啊,闷闷地小声地抗议了一句:“关我什么事,别扯上我,你们的赌局我没参加!” “你当时倒想参加啊,你在关外呢,当时还是化之民,蛮夷一个。”顾次庄看得出忱王郁闷,故意在这挑事儿。哪想得到,忱王扫他一眼就不搭话了。 顾雁歌有些莫明其妙,这人是来喝酒的吧,还是自告奋勇来喝酒的,难道是专为来喝闷酒的。顾雁歌看不明白,萧永夜却明白,拍了拍忱王的肩,忱王瞪他一眼,意思是你把我的抢了,你还拍什么拍…… 顾雁歌很不厚道地开始构思jq,另一头顾应无又说起江杏雨来了,顾雁歌的精神头就更足了。 “次庄,你不厚道,你安在院子里的是什么人啊你,成心看我笑话呢吧!” 顾次庄连忙摆手大呼冤枉……嗯,戏肉要来了!. 二卷自由之声 第一零九章 弃妇应下堂 顾次庄叫完冤枉,又挤眉弄眼的说:“喂,我说你该不会真被迷住了吧。” 青衣玉带的顾应无含笑回头,在满院子半开半谢的白兰花里,嗓音如玉地应了一声:“迷住,关外的风沙都没迷住我的眼睛,就凭小小江南一片柳絮,就想遮了我的眼,你也太看得起这片柳絮了。” 后知后觉的忱王同学这时候终于意识到有什么戏,是他还没参与过的,立马把郁闷给忘了,凑上去颇有兴致地问:“什么柳絮,能遮了应无的眼睛,我也要见识见识!” 看着这三人凑一起,顾雁歌就觉得江杏雨实在是有些造孽了,碰上这三位,回头得连渣子都没了吧。好吧,她其实还挺兴奋的,虽然这要不得。看了看身边正凝神对在场三男人放出强烈冷气的萧永夜,她眯着眼笑笑挪了挪身子捱近了他:“永夜,他们其实也只是闲得,不会真对一个女人下死手,至多是逗逗玩罢了!他们三个大男人,也不至于针对一个弱女子,只要江杏雨能及时收手,咱们也不会把她怎么着!” 萧永夜其实也不觉得江杏雨有多无辜,只是这三人光天化日之下,一起合谋算计个女人,还讲得口沫横飞、神彩飞扬,有些让人鄙视。难道私下说,小声点说不可以?摇摇头,回顾雁歌道:“雁儿,我知道。你怎么满头的汗,累了吗?” 她拿袖子扇了扇,笑道:“有点闷,大概是快下雨了。” 午后无风,太阳一晒下来全是白花花的一片,闷得跟空气被抽干了似的,连知了都叫唤不动了。三个男人终于商量完了,打完招呼就走了,跟来的时候一样匆匆忙忙。 丫头们奉上了凉汤来,顾雁歌和萧永夜相对而坐,浓情蜜意地喝完了,没过多会儿雨就下来了,雨一落满院子清新而干净。这场雨倒也是来得快去得快,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停了,雨后的花花叶叶格外干净而青碧,顾雁歌看得喜人,满园子的香气清新而来,于是拉着萧永夜一块儿满园子赏花。 “咱们府里种这么多白兰花做什么,是娘喜欢吗?”恪亲王府是月季花的海洋,而靖国公府就全在一片白兰花里,尤其是雨过后,香气愈醇厚起来,被雨气一带,四散飘开。 萧永夜一边走着一边折了朵白兰花,这花朵白而小,却任风任雨满体生香,却是他喜欢的:“不是,是我让种的,这些年越积越多,也开得越来越好。初时院子里的丫头们常捡了花去晒成香包,娘送了几个给交好的夫人,夫人们都挺喜欢,打那以后,府里除了些点缀,就只剩下白兰花了。 “咦,说起来,我好像也收到过……”咳,顾雁歌忽然很不纯洁地想起了洞房那夜,整个人泡在白兰花的香气里,两人光洁的身子撩起满池的波澜,白兰花时不时地磨蹭着他们的身子,那场面……无比荡漾! 萧永夜忽然一低头,就看见了顾雁歌红透了的脸和脖子,轻问道:“雁儿,怎么了?” 猛地咳嗽一声,顾雁歌差点没被堵着,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没什么,那你怎么脸红成这样?” 顾雁歌没脸回答,只好侧过睢去看白兰花,萧永夜也看着白兰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也就笑笑不说话了。转过花丛,到了一侧的小亭里,这里相对比较隐秘一些,两人便携手坐下,本想说些个亲密话之类的。 却不料才刚坐定,就有三三两两的丫从前头走过,两人遂不做声,只是看着。没过多会儿,有两个丫头在外头一边采白兰花,一边说话:“小思,你听说了没有?” 那叫小思的丫头一边采花一边问:“听说什么,你又听说什么了?” 那开始问话的丫头故作神秘地走近了小思,手上倒也没停下来,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就说:“咱们的王妃,从前不是嫁过谢君瑞嘛,听说是被个小妾斗出来的。啧真是没面子,堂堂一个郡主,竟然拿个小妾没法子,这正妻当得真是憋闷。” 小思一听来了兴头,压低了声音说:“小艳,你小声点,这些事别乱传,咱们知道就好了。我还听人说,王妃肚子里有孩子了,是谢君瑞的呢。是王妃嫌弃谢君瑞现在没有爵位了,所以才带着孩子嫁给咱们靖国公,“唉呀,是咱们王爷。没想到不止是咱们这样的人嫌贫爱富,就算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也一样,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这宗室女和咱们这些小家小户的女子有什么区别。” “是啊,###有几个是和离了再嫁的,你看看,不就是她嘛。和离就和离吧,还弄得满城风雨,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真是没脸没皮!” 这会儿两人手下也慢了,光顾着说八卦了,顾雁歌叹气,她就知道众口攸攸,肯定会有谣言。她还真当自己可以不在乎,没想到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莫明的难受。 萧永夜默不作声地捏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看着她笑了笑。 顾雁歌心里小小的有些不自在,也有些不安,萧永夜倒是知道她还是完壁之身,可别人未必知道。要真传得狠了,萧永夜能不在乎吗。再说,如果她真不是完壁之身了,会不会连萧永夜也多少会存着些复杂的心思呢。一时间,顾雁歌心里乱得很。 萧永夜注意到了,摇摇头贴到顾雁歌耳边说:“雁儿,别多想,这些碎嘴的丫头,我去说说她们。” 顾雁歌扯住萧永夜的袖子,不让他出去,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她嫁过来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传言,怎么现在反倒是起了呢:“永夜,先不忙出去,先听听说些什么,听清楚了,弄明白了,再出去不迟。” 要只是两个妒忌的小丫头,仰慕萧永夜,说这些酸不溜秋的话,说几句教训一番也就是了。但如果是有人在幕后做推手,那么那个人惨死了,她还真没冲谁这么生过气,但是这回,真想掐死那个推手。 “是啊是啊,还非得祸害王爷。头回嫁,把谢家弄得家破人亡,再嫁还不知道要把咱们恒王府弄成什么样儿呢。一个弃妇,本就该下堂,还大大方方地当在咱们的王妃,要咱们侍候她。”小思接着小艳的话说道。 “她怕什么,大不了踹了咱们家王爷,再嫁个更高的枝儿。听着忱王曾经和她有旧,踹了咱王爷,还有忱王呢,你说她会怕吗?”小艳似乎知道很多内幕似的,这消息把小思震撼得不行。 小思目瞪口呆地问道:“这里头还有忱王的事,不可能吧,你的消息可信不?” “当然,都是小香跟我说的,小香你知道吧,以前是谢府的丫头,听说是侍候过谢君瑞的院子。这些事情她知道得可清楚子,都是我跟她打听来的,你说这些事可信不可信。” 小香……顾雁歌冷笑一声,江杏雨啊,你手段倒是越来越高了嘛,看扁你了哈。 不等顾雁歌有什么反应,也不等萧永夜有反应,萧老夫人比他们俩都先出现,指着那两丫头说:“阿荣啊,这就是咱们府里的丫头吗?连这些空穴来风的谣言也信,还四下里传播,咱们府里的丫头可向来是人个守规矩。” 小思和小艳吓得连忙跪下,萧老夫人待下人向来宽和,可不代表就真的没手段:“老夫人,奴婢们都是听说的,不关奴婢的事。” “小香已经绑好了,你们俩也跟着一块去官府吧,这诬陷宗室贵女的罪,和诬我恒王府的罪,就一并算吧。我说这两天哪来的谣言,原来是你们几个传出来的。收的那几个银子,也不怕烫手。”萧老夫人可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本来就可心顾雁歌,再加上还见过顾雁歌手上的宫砂,当然更是欢喜。就算真是二嫁,就算真不是完壁了,看着太后和皇室的面子,萧老夫人也绝无二话,何况萧永夜一直傻不愣噔地守着,做娘的当然心疼儿子。 所以,当萧老夫人听到这些谣言的时候,一边下令小心不要传到萧永夜和顾雁歌那里,一边不许流到府外头去,一边则是严查严防,终于把人给逮出来了。 两丫头吓得瑟瑟抖,顾雁歌想出去拦着,两丫头何必追究,不如去追究源头。江杏雨啊,这回别怪我心狠,是你不放过我,不是我放不过你去。 萧永夜却一手按住顾雁歌:“别去,这样能被银子收买的丫头,这回是传点消息,下回就有可能是拿军国机要出去卖。” 顾雁歌默然,军人果然最厌恶收买和贿赂,摇摇头也坐着,心里本来就不舒坦,既然萧永夜这么说了,她又何必打肿了脸充好人。 江杏雨啊,要玩是吧,咱就玩个狠的,南陈江家不是你最后的依靠吗,咱们就好好玩吧!要光是凭江杏雨,还翻不出这风浪来,在顾应无的院子里,她连出都不出来。如果不是南陈江家人办的,她还能翻出这风浪来。 嗤笑一声,顾雁歌也终于狠了心了!. 二卷自由之声 第一一零章 小巫见大巫,认命吧 不出几日,凡是和南陈江家沾着边的官员纷纷下马,不管是京官还是外放官员,一个个被参,一个个被问罪,有几个甚至被察出巨额的贪墨银子来,一宗宗的事情被放到皇帝眼前,皇帝眉毛都不带动一下,一个个全准了。内廷说该怎么问罪,就怎么问罪,皇帝连问都不问。 皇帝的心思现在全在荧上面,他要荧造出当初那个火器来,至于朝中哪派又和哪派斗个你死我活了,皇帝压根不在乎。臣子斗就斗吧,派系争就争吧,只要他们斗了,皇帝才能清闲。皇帝现在全心在荧,压根没去细究这些个东西,至于幕后推手,现在皇帝也不感兴趣,只要荧能造出火器来,世上还有谁能阻挡他的脚步,现在他只关心这个,别的事都是得过且过了! 江杏雨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最近几天跟她联系的人少了,而且渐渐的连消息都没有了,江杏雨不由得有些担心,很想去街面儿上打听打听,顾应无却偏在这个时候天天上门来缠着她。而当她打听朝里有没有什么事的时候,顾应无又一个字不说。每天就跟她吟诗抚琴唱曲,江杏雨渐渐地憋不住气了。 “杏雨,你真是美好得像天上的云彩,动人得像水面的波光,往风里一站盈盈如柳,在池塘边静坐又淡淡如莲。我真不知道应该找什么样的形容词来赞美你,杏雨,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姑娘,我去提亲好不好!我了疯了的想和你厮守到白头,想要和你一直一世一起渡过。”顾应无一边说着,一边自己都觉得恶心,可心里又颇带着些恶趣味的刻意要这么说。 原本侍候江杏雨的站头,已经被换成了顾应无身边的人,顾应无的理由是,自己的人用起来顺心些,也知道自个儿的爱好习惯。现在丫头们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一边站着,仿佛两人是空气似的,上茶的如常上茶,削苹果的如常削苹果,丝毫不为所动。 江杏雨看了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家丫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嘴要严实,人要规矩。于是江杏雨就得出一个结论,顾应无肯定是位宗室贵主,而且是可以托付的良人。只是江杏雨要没想到,贵主是贵主,良人非良人。 “应无,这是真的吗,你不知道我多么敬爱你,多么在乎你,你对我的好,我一点一滴全记在心上,我的心也向着你。只是我出身贫寒,怕配不上你,你出身是那样的高贵不凡,我如泥在深渊,你是云在天上,云泥之别又怎可相配呢。”江杏雨喜形于色,但这时候却已经渐渐学会了把喜色压下去。 但顾应无还是轻易察觉到了,有喜色是正常的,可偏要压下去,反而不正常了:“不,身份地位怎么能让我们分开,我们应该在一起,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在一起。” 丫头终于削完了苹果,一分数片,因是微酸的青苹果,于是渍在了蜜里呈上去。丫头一边呈苹果,一边说:“爷,您这话可要伤了旁的姑娘的心。” 顾应无喷血,这些丫头就不能让他把戏演完吗,今天这场大戏,可是专门请了几个人在那头埋伏着看呢,这丫头也太拆他的台子了:“旁的姑娘在我心里如粪土,只有杏雨在我心里才如骄阳。杏雨,你要相信,从今天起,别人的心我不管,我只管你。” 丫头继续把手巾的水果小签儿给摆上来,摆完后说:“爷,您昨天还跟小萝说过要与她共醉浮生,您转个背就对江姑娘这么说,您不怕小萝知道了伤心欲绝吗?” 江杏雨在一旁呆傻地说不出话来了,只听得顾应无大吼一声:“放肆的丫头,你受了谁的指使,竟敢在这诬蔑爷……” 话还没说完,丫头就端着盘子走了,宁子里余下的丫头见状也跟着走,最后走的那个丫头还很不爽地看了顾应无一眼:“爷,您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要不得!” 萧永夜和顾雁歌、顾次庄三人在不远处的阁楼上抽搐,尤以萧永夜抽得最厉害,顾应无家的丫头……是他指使着这么做的吧。看来还是这戏的主要配角,这戏演得真完整。 正当顾应无安抚着江杏雨的时候,外头响直一阵敲门声,丫头连忙去看了一眼,来人跟着丫头一块儿进来的:“爷,谢公子找您。” 顾应无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跟谢君瑞打过交道的宗室子弟,而且还没厌恶这人,反而是从头到尾当戏一样耍##谢君瑞还对他掏心掏肺。丫头一看是谢君瑞,没多想###来了。 顾应无心里这个感激啊,丫头们,爷没白养活你们,太给爷面子了。他忘了吩咐丫头,如果看到谢君瑞就放进来,没想到啊,丫头尽那么合作:“是老谢啊,赶紧进来,我回京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叙叙,赶紧过来一块儿坐。” 谢君瑞一进院子,先看到的是顾应无,至于背对着他,身体僵硬的人直接就被谢君瑞忽视掉了:“安郡王,你现在不是贵人事忙嘛,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上门来,刚才到府上没见着人,管家说你在这早,我就特地过来了。” 顾应无特地往亭子外走了几步,捞着谢君瑞讲了几句话,这才回转身来领着谢君瑞往亭子里走:“老谢啊,来来来,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可能将来你就得尊称出声郡王妃喽,赶紧的先来见见。” 谢君瑞笑着应了,走进去正想先施个礼的时候,却现是江杏雨……浑身就跟被雷打了似的,愣在原地一句话说不出来。江杏雨也是一样,不过江杏雨是心虚的,她对顾应无,基本上就没说过一句实话,谢君瑞一来,意味着这些谎言会被全部拆穿。 不过,江杏雨又自信谢君瑞不敢,因为南陈江家已经派人警告过谢君瑞了,连津洲候都不再过问的淮安候一家,现在压根就不会被南陈江家人放在眼里。谢君瑞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全明白了。 谢君瑞指着江杏雨,嘴里喃喃着说:“杏……杏雨……” 顾应无嘿嘿一笑,却看起来很疑惑似的:“怎么,你们认识吗,这倒让我尴尬了,看样子你们早就认识了啊。” 谢君瑞现在对江杏雨是咬牙切齿,江杏雨对谢君瑞也一样是咬牙切齿,两人很容易就咬起来了:“安郡王,你说要娶她做王妃,你可知道,她原来不过是我院里的一名侍妾,你要娶她,也不怕天下人看您笑话。” “你胡说什么,我压根主不认识你,少诬蔑我。”江杏雨这时候也词穷了,场面实在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于是两人对掐起来,顾应无招来丫头,端了瓜子、花生、小点心,奉了茶来,在一旁看着这二位互相咬,无比哈皮。 等到这二位咬得正激烈的时候,门外冲进来一队官兵,见了顾应无先是行礼,然后又恭敬地问道:“小的给安郡王请安。” “你们来做什么,不知道这是本郡王的别院吗?”人就是顾应无招来的,顾应无还很自得其乐地问一句。 带队的看了眼了,回头看了眼后头的人,都是一脸雾水,只好小心应着:“回安郡王,是太后娘娘从宫里传的令,说是您……沉迷女色,不务正事,要小的们把人绑回去!” 带队的小心翼翼地说着,旨明明是从宫里出来的,怎么这位看起来比谁都正常,到底是谁不正常了。带队的想着又抬头稍稍看了顾应无一眼,这像是沉迷……女色应该有的表现吗,为什么他只看见欢喜围观的安郡王一枚。 “嗯,在那儿呢。”顾应很淡定地一指,丫头们开始收装瓜子、花生、小点心的盘子。顾应无拂了拂衣上的压痕,潇洒转向正要离开,江杏雨扑过来一句一字地说着我冤枉、我无辜之类的话。 顾应无回头只看了一眼就撇开眼去:“两个都带走哈,一个欺瞒本郡王,差点骗婚成功,一个呢是企图抢本郡王的亲,一个在籍的庶民,竟然敢抢本郡王的亲,都不是好东西,严惩,一定要严惩。流放个三千里吧,永远也别捱京城的边了。看见他们我就伤心啊,我这么英明神武,竟然翻在小阴沟里了。” 带队的一边应着,一边腹诽,这像是翻在小阴沟里了吗,是把一个小阴沟给填了的得意样吧! 于是人被绑着要走了,世界清静了,太后那边是顾雁歌去说的,流放肯定是免不了了,只是流放到哪里的问题罢了。 顾应无本来快进去了,听见官兵喝斥着江杏雨和谢君瑞快走,江杏雨又哭着喊了顾应无一声,顾应无遂回头看了一眼,江杏雨这叫一个梨花带雨啊:“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路上不会太寂寞,南陈江家好多人都要被流放,啧,你们家贪官太多了……真是没教好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病来如山倒 皇帝病了,这个消息在八月初的京城传得满天飞,就跟那漫天的枯枝落叶似的,不管大街小巷,还是茶楼歌馆,到哪儿都能看得到成群结队的人,猫着在角落里小声谈论。 比如摇着蒲扇的老大爷会一边喝茶一边说:“你说这要是变天了,咱们这位东宫之主,能做成啥样。” 然后旁边人就会接话说:“东宫这几年做的事也不错,也算得心的,主要的还是对咱们这些升斗小有心。不说各国来朝,咱们不就只求个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是啊,眼下头顶这天,也不例外不说不好,见天翻云蹈雨的,咱折腾不起啊。” 而眼下的恒王府里也自然在为这事思索,东宫继位是必然的事了,只是看皇帝能捱得过几时了。 “没想到,竟然上这么一出,心心念念的荧得到了,眼看着就可以挥剑四海,踏平各族了,在这节骨眼上,却病了。我都替皇帝觉得不甘心呢,谋划一辈子,折腾了一辈子,兄弟离心,众臣揣测,到了末了竟是这样。”顾雁歌在花园里跟萧永夜浇水,园子里种上了菜,秋初点了蒜和白菜,据说当年在军中,这是萧永夜的拿手好戏。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却无言以对,过了很长一会儿,才看着那根可怜的大白菜苗儿说:“别浇了,再浇就涝了。” 其实顾雁歌正想着事儿呢,要不然也不至于犯这低级错误,等看了自己手下那株可怜的大白菜,真是被浇了个透心凉了,蹲下来摸了摸,那几片刚出来的菜叶子已经被她浇得几乎透明了:“我不是故意的,应该还能活吧!” 看了眼正在下山的太阳,顾雁歌心虚了,可怜的大白菜苗啊,满院子种子撒下去,就没剩出来的几颗,主要是被院子里的鸟吃得差不多了。这看着物种丰富,生态链完整,天上的鸟啊,地里的虫子老鼠,那不是普通的多,结果硕果仅存的几颗白菜,还被她浇成这样,看着萧永夜那无奈的表情啊,她心里就涌出一句话来:“哥种的不是菜,是郁闷,姐浇的不是水,是无聊。” 萧永夜拔拉一下那颗菜,叹口气:“活得过是它用心,活不过是上天要收它,由它去吧!” 这话听着就一语双关啊,顾雁歌拍拍萧就夜的肩,嗯,这孩子越来越向腹黑大叔靠齐了,她喜欢:“永夜,我记得你说过,如果太子登基,你得加封吧?” 萧永夜一边观察着才刚开芽的大蒜头,一边回话说:“嗯,按规矩加赏有功之臣,多是加个虚衔。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下津洲候就是不想下台也得下台了,皇上不会容得他阻碍太子。只是津洲候现在,怕是放不下到手的东西,雁儿,到时候,怕是会起战事呢!” “不怕他,到时三方合围,单凭一个津洲候,还能翻出天去,实在不成还有王牌呢。”顾雁歌对这事儿倒是乐观,阔科旗汗王,明显是个爱和稀泥的,哪边占大头就往哪边倒。而回屹王呢,眼下……应该算是同盟了吧,好歹荧还是他送来的呢,而且今年秋天没开战,让边关的守军都不习惯,以为有什么天大的阴谋呢。却不知道,这阴谋都在皇帝身边儿了。 萧永夜当然知道顾雁歌说的王牌是恪亲王,就算是现在的恪亲王,不良于行,只要一站出来,先就倒了一半人心:“倒也是,是我思虑多了,习惯了,扔不下!” 顾雁歌无声无息地凑近萧永夜,两人头并头,肩靠肩,一齐瞧着土里那几颗小蒜芽儿,沉默了会儿顾雁歌才问道:“永夜,你后悔不后悔?” “后悔什么?” “娶我呗,娶了我你就不能上战场了,不能和你的兄弟们共进退了,就连说点军国事儿还得关起门来,生怕被人听见参上去。话说将军百战死,战死了也是将军,那个……你从小在军中长大,以后问都不能问了,我设身处地想想,觉得要是自个儿,肯定会后悔。”毕竟婚姻,娶谁不是娶,嫁谁不是嫁,可人一辈子的追求,丢了多可惜啊。 萧永夜又叹气,最近顾雁歌总是忧心忡忡地,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卸甲归田、铸剑为犁才是军人的最终梦想。” 顾雁歌低头笑着唱与子同袍,唱得某个叔一脸的黯然**,唱罢了她问一句:“最终梦想,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以为,我不喜欢你上战场呀,讨厌你们这些当兵的。背地里呀,不知道是谁,天天对着书记里那身盔甲长吁短叹,还怕被我看见呢。” 一听这话,萧永夜就不自在了,当兵的不想上战场,那就不是个兵,何况他在军营里长大的,骨子里就是个军人。偶尔的自然会想一想,忽然地被顾雁歌说透了,他又有些别扭:“雁儿,事已至此了,也没有回头路了,且皇上要给我回头路,我也未必愿意走。” 是啊,想想眼下,皇帝也没心思打仗了,萧永夜就算是在边关也得被召回来在京城押阵。 “啊……永夜快看,那里还有根逃亡在外的菜苗,赶紧去逮回来。”用力拍萧永夜的背,顾雁歌这一声喊,就跟现新大陆似的。 “是,末将遵命。” 看着萧永夜乐颠乐颠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菜苗刨出来放归花园辟出来的小菜圃里,顾雁歌忽然觉得,或许这个人天生就应该当个农夫。种种菜,养养鱼,闲来没事拿着个烟锅袋子,和四里的乡领聊聊当年的风光史,啧……那形象可生活了,这戏立马就从历史小说变成乡土生活了。 “永夜,你抽不抽烟?” 萧永夜把菜苗填好土,再浇上点水,然后成就感颇深地看了几眼,这才回答说:“不会,你不喜欢!” 忽然地,顾雁歌就被感动了,这人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你不喜欢,可见把她的感觉看得多么重要:“永夜,你真好!” 萧永夜一听差点儿没把刚弄好的小菜苗给压死了,咳了几声看着顾雁歌:“雁儿,你说什么!” 白了萧永夜一眼,他是在故意装没听到是吧,可一看他的脸就明白,这人可能是压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于是又移了几步凑过去,脑袋轻轻地搁在他肩上,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永夜,我喜欢你,嗯……是‘我’喜欢你,不管你听懂了没听懂。等等,凭什么要我先表白呀,是我先表白的吧……你好像没有说过!” 萧叔叔一激动,完全忘了自己曾经有表白过,搂着顾雁哥哥伯肩,力度稍稍重了那么点,显示着他此刻内心是多么的鸡血:“雁儿,雁儿……” “噗嗤”一笑,娇娇的眉眼看着萧永夜的侧脸,敛着眉梢儿瞪了一眼:“你除了叫名字,就不准备说点别的了?” 萧永夜嘿嘿一声笑,在顾雁歌的惊呼声中一把抱起顾雁歌,贴在她耳朵边上轻轻地磨蹭了几下说:“嗯,娘子,比起说,还是让我身体力行吧,这样感触比较深刻。” ……本来她是调戏人的,结果还是被调戏了,为什么她的反调戏就永远不成功呢。不但没成功,还眼看着就得被吃干抹净了,这就是命啊! 命啊,但是这命不是她的,还没穿过门洞,丫头就在外面喊了起来:“王妃,王妃……哟……呀……” 不用看都知道某个丫头估计得长针眼了,瞧这俩儿感叹词儿用得。萧永夜手忙脚乱地把她放下,脸上染着可疑地红,却故作镇定地问:“什么事!” 他老人家倒是反应过来了,丫头还没建设好心理呢,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说:“王爷,王妃,宫里派了车驾来,要请王爷和王妃进宫去,说是皇上有请!” 皇帝……这时候了还有功夫管他们,真是闲得慌。两人虽然不大乐意见皇帝,却还是回院里换了衣裳,随着驾车来的内监是进了宫了。 还没到皇帝住的宫殿,就现三三两两的皇子、公主们正往那儿聚集,皇子、公主们见了萧永夜和顾雁歌也都亲热地上来打招呼,只是这场面没有的欢喜罢了。 忽然外头一个尖尖细细地声音喊了起来:“太子驾到……” 哟,这报驾的声儿都和平时不一样了,以前可不带这么气势恢宏的,到底是要做皇帝了,连内监报驾的声都不一样了。顾雁歌摇摇头,忽然觉得,也许皇帝登基前都是正常的,只是慢慢的就不正常了。 太子这时候还是很和蔼的,一一过来打了招呼,看见萧永夜和顾雁歌时也和平常的态度差不多,只是明显看得出,皇子、公主们对太子的态度可变了味儿了。大约是宗室里了明文的关系,以后太子是君,余等是臣,太子可以不顾,他们却得紧着自己的规矩。 皇帝先召了太子,等太子出来,就传来了召萧永夜和顾雁歌进殿里说庆的消息:“皇上有旨,请恒王、恒王妃进殿见驾。” 啧,不知道今天得说点儿啥,人之将死会不会其言也善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真假托孤 (端午节快乐,大家少吃粽子,多吃水果,健健康康,我在门口挂了艾叶和菖蒲,遥遥地祝福大家!) 当内监掀开门帘子时,萧永夜微微拽着她的手,领着她进了内殿,内殿里此时一处烛光摇曳,但宫殿太大,那些原本照明的烛光,却只衬得殿里更加的幽暗。萧永夜紧了紧她的手,似乎在安她的心一般。她抬头回以一笑,她却是不担心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担心只怕也没有用。 她看皇帝在床上坐着,远远看起来倒和平时一样威严,穿堂的风从外头偶尔吹进来,把烛火史得不住跳跃,让皇帝本来威严的脸上,显出一些莫测的神色来。 当他们跪拜在地的时候,皇帝挥了挥手叹气:“永夜、雁儿,都起吧,来人……赐座。” 皇帝的声音也明显比平时要小些了,平时雷炸涛惊似的,今天听起来越真是幽如叹息了。萧永夜没有开口说话,她也静静地坐在一边。 这时皇帝看了过来,先是看着萧永夜,而后又越过萧永夜来看她,眼睛里有一些读不出意味来的东西。看了会儿后,皇帝才开口说:“永夜,若是朕去了,太子继位,你可愿保他?” 顾雁歌侧脸看了看萧永夜,现他倒是很坦荡,皇帝的话声一落,他就拜倒在地上,说:“皇上,您一定会万世千秋,臣无能,不能言保太子之事,只明白一个忠字,皇上但有吩咐,微臣愿肝脑涂地,以谢皇恩。” 皇帝看了眼帝边的内监,内监连忙上前把萧永夜扶了起来,萧永夜站起来时皇帝说:“永夜,朕知道你是个忠臣,你也是朕留给太子唯一的底牌,阔科旗不可靠,回屹在旁边虎视眈眈,津洲候也不安份。眼下也只有你,朕能托付了。” 顾雁歌有些不明白皇帝在想什么,开始要给萧永夜封王,现在又隐隐有交托天下的意思,似是把萧永夜看成托孤之臣了。她正想着的时候,就现皇帝的眼神又扫到了她这里,连忙正襟坐危地端正身子低下头。 “皇上,臣无德无能,且资历尚浅,皇上将守护江山社稷之事交给微臣,微臣实在受之不起、论资排辈,其以瑞王为重,再以下有各文武老臣,微臣不敢越矩。”萧永夜这时也回答得中规中矩,这时候,说错一个字,都可能是杀身之祸。皇帝嘴里说着要托孤,可你真敢接下来,皇帝也少不得会对你“另眼相看”。 “雁儿……”皇帝忽然叫起她来,她一抬头,皇帝又微微笑着说:“雁儿,劝劝永夜吧,朕不单是看中了他的忠勇威武,也是因为雁儿,有雁儿在永夜身边,军心当向,天下可定。” ……顾雁歌迷惑着看向皇帝,她有这么重要吗,军心向、天下定?就算是一国之君也不一定能做到,更何况她这样的小女子:“皇上,托孤之臣必是德高望重的老臣,您托孤永夜,不是让太子和永夜都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么?” “老臣,德高望重……哈……都是些油里泡出来的,和稀泥的本事有,争风头的本事也有,独独缺的就是德高望重。朕之所以不托老臣,而托付给永夜,正是因为永夜正当壮年,有闯劲却不至冲动,稳重却不至陈腐。永夜,这是圣旨……”皇帝颤颤微微地把话说完了,而最后一句话却像是榔头,重重地砸了下来。 顾雁歌这会儿就是不看萧永夜,都知道萧永夜不会再拒绝了,君臣父子,人伦五常早就烙在了他的骨子里。而且萧永夜这人天生的责任感,也天生的闲不住,这战场迟早是要回去的,封王又如何,恪亲王当初还是领着王爵上的战场呢。 萧永夜果然没有再拒绝,但答应得也并不轻松,长长地叹了几声后,才并不算痛快地叩头领旨:“微臣谨遵圣旨,不负所托。” “雁儿,荧……交给你可好?他们不会听任何人的,太子压不住他们,永夜将来也顾不上他们。” 听了这句话,她的心猛地跳了几下,皇帝是真病还是假病,这莫非是在借她的手收服荧……虽然那个荧是假的,但据顺屹王那头传来的消息,说是比真的还能唬弄人。抬头多看了几眼皇帝的病容,又半点不似做假:“皇上,雁儿只是一个闺中小女子,荧……雁儿怎么管得来,皇上还是交给旁人去办吧,雁儿可不敢的。” 皇帝的目的想来也不在于此,顾雁歌这时候也没工夫细想,她话说完后,整个大殿里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听得皇帝一声叹息,轻声说道:“雁儿啊雁儿,那个说‘谁道女子不如男’的雁儿呢,你当初还说过若生做个男子,定要铁骑踏平四夷吗?如今嫁了大英雄,反倒是小儿女起来。” “雁儿本就是个小儿女,那是从前不懂事儿呢!”顾雁歌真是觉得奇了怪了,怎么她现在觉得说句话都困难呢,这气氛还真不是一般的凝重。 皇帝笑了笑,似乎是被顾雁歌的话逗乐了似的,笑了会儿才说道:“罢了,你不喜欢,朕也不勉强。那就交给承忆吧,他虽然是庶出,但横竖也是恪王弟一脉,荧也该会听他的。 只是还需要你这做姐姐的从旁多监督,他年岁还小,有些事儿做不了主。” 噢,原来是这样,绕来绕去,其实就是为了把荧交到自己儿子手里。难道不觉得很冒险吗,一个丢弃多年的儿子,这时候能一心向着江山社稷,能一心为皇室着想吗?点了点头,她还是应了皇帝的话:“是,雁儿不推辞,承忆是弟弟,一辈子都是,雁儿不会扔下他不管的。” 当然顾雁歌也低估了一干皇室儿女们,从骨子里带来的荣誉感和归属感,她骨子里和他们一样,可想法儿始终不一样。 皇帝听了似乎很满意,又说了会儿托付、看重之类的话,就让他们出去了。大殿外的皇子、公主们这时才被宣召在,顾雁歌回头看着鱼贯而入的皇子、公主们,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和萧永夜一起往宫外走去。 “雁儿,你刚才摇头做什么,有什么不对吗?”萧永夜倒是看得仔细。 她摇头笑道:“没事,我只是在想,现在他们还是兄弟姐妹,将来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寸土而起干戈,到时候刀兵相见还有骨肉之情吗?” 萧永夜默然,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生过,当朝初年皇帝的四弟,也不例外曾经大举旗杆儿,要反皇帝,最后是恪亲王出面镇压的。后来那位四王爷,一生郁郁死在了京城一间小小的屋院里,恪亲王为此至今愧疚:“雁儿,世事洪流,我们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我担心你呀,这孤托得好了,你就是万世之忠臣,如果孤托不好,你就是逆臣贼子。他们争来斗去我不怕,我怕你受不起,你这一身耿直气,处事也不够圆融,要是……”她忽然停住了声儿,因为萧永夜的一根手指,已经按在了她的嘴上。 “雁儿,不要担心,听我说。就算皇上不托孤,到时候太子登基,内外若起纷争,我与太子向来亲厚,他想到的一个人也必然是我。此时除了顺水推舟,也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只要太子使其成为帝,他的眼光就不再只是亲厚了。他不会把兵权交到我手上,指挥权更不可能,雁儿,太子如你所见的温文,也有你不见的谋略。”萧永夜不怕打仗,倒是怕有仗不让打。兵权、军权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从来就没有重要过。 顾雁歌点点头,眼瞟了瞟唇上的手指,还在那烫烫地压着,眼角微微上扬,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湿湿地舌清楚地感觉到了萧永夜指上的纹路,略带些粗糙,但显得很有劲儿。 萧永夜的手像是被烫疼了一样,连忙松开手,但很快又后悔了,那湿湿软软的感觉多么令人悸动。他刚才怎么就惊得跟脑子里打雷追诉,飞快地就把手指抽开了,甚至没来得及多感觉一下那份感觉。 这么副后悔不已的表情落到顾雁歌眼里,满足了她小小的虚荣心,嗯……她刚才那小小的举动,对他而言,还有很有效果的嘛! 确实有效果,下一刻,她就被一双健壮的手抱在怀里,快步如飞地奔进了马车里,还没在马车里坐定,帘子一搭下,马车才刚启动,两片温热滚烫的嘴唇就压了过来,带着深深的渴望,喘息着吹得她口里、心上都麻了。 “别这样,在车里呢,会被人瞧见的。” 这个恶狼扑羊的姿势还是很帅气的,如果不是在大街道上,她……咳,会稍加抵抗,然后半推半就,然后再进行河蟹的内容。可是,她还没脸皮厚到,那啥……当街那啥…… 萧永夜轻轻一笑,拉着她往怀里紧紧搂住:“晚了,街上没人……” 她瞪大眼睛,可惜在黑夜里肯定得被忽视,满嘴的抗议,最后都被含进了某人嘴里,然后变成了一串低低的嗯嗯啊啊之声…… (不河蟹的内容可以上场了,正在考虑是写还是不写呢,这是个问题……某个同学说,大大,乃写肉文吧,你的肉比你的文好看……某弈大怒,俺卖艺不卖身,想吃肉……咳……等我想清楚了再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就算死,也死得不安静 皇帝的日子不多了,当萧永夜看到皇帝的病容时,就知道这个事实,皇帝如果是装病,一定满脸病样,可真到病了的时候,这样的人却要拿着虎死不倒威的架子。 搂了搂怀里睡得香甜的人儿,轻轻地吻了吻抵着下额地丝,温暖的阳光一点点从天边升起,带着金色铺陈得满屋子都是。 顾雁歌轻轻地动了动身子,感觉到那双有力地手,正在紧紧搂着自己,嘴角的笑就和阳光一样,暖暖地铺陈开来。这一刻,在金色的晨光里,他们紧紧相拥,宁静而平和,心里再没有犹豫与不安,有的只是淡淡的幸福:“永夜,皱眉做什么,清早清早的在想什么呢?” “皇上可能就这几日了,昨天在宫时不好说,后来……也没机会跟你说。这两天我们过府去吧,跟承忆说说事儿一,再看看父王的意思。”萧永夜脸有点儿经红了,只是在阳光里不太明显,后来二字后面的短暂停顿,那么的暧昧和撩人。 顾雁歌叹了口气,他大清早的就不能说点让人高兴的事,偏偏满脑子的心思都扑在朝政大事上,她还光着身子呢,光着身子呢!这萧永夜让她多郁闷呀,抱着她就想到军国大事去了,她的魅力真是对萧永夜完全无效啊! “没怎么,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这一下,萧永夜更摸不着头脑了,他做什么了他:“嗯,我做错了?” “没有,我忽然想起阔科旗汗王来了,似乎汗王和忱王都在京城也留得够久了,怎么还不走呢?”你迟钝,我就比你更迟钝呗。蹭了蹭萧永夜的身子,然后在全身微烫的时候就说无关紧要的事,再一抬头,果然看见某人一张气闷的脸。 萧永夜倒也不是木头人,还有点心思,稍想想也就明白了,这小姑娘吃味儿了:“雁儿,嗯,现在似乎还挺早的,丫头们得过很久才会来这,不如……” 后头的话就变成了浅浅深深的喘息,顾雁歌一边被撩拨着,一边心里叹气,她明明要的不是这样,怎么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等丫头们来叫起儿的时候,这二人才从高氵朝的余回中醒过神来儿,顾雁歌娇嗔地看了萧永夜一眼,萧永夜很爽利地起身,看了眼趴在床上不动弹的人儿说:“雁儿,该起了,今儿还得去宫里候着呢。” “我不去,累了,是你的错!”她累得都不想动弹了,萧永夜某些时候还真是头饿狼,她现在骨头都散了,还去宫里候着呢! 萧永夜又拉了拉她,被子往下一滑,一片娇嫩的肌肤在阳光之下更加明晰如玉,那双拉着被子的手,很自然地扔下被子,爬上那片肌肤上,轻轻地弹拨着。 扭扭身子,瞪了他一眼:“别动,赶紧去穿衣洗漱,大白天的,要做正经事,别老想歪!” 虽然不情愿,也还是爬起来,免得再来一回,她可受不了了。萧永夜见状也撤开了手,讪讪一笑地往外退了几步坐在小桌旁:“转过身去,你两大眼睛光溜溜地看着我,我怕……” 萧永夜闻言摇摇头,却还是转过身去,嘴角的笑一点点爬了上来,听着窸窸窣窣穿衣声在后边响起来,浑身的血液一部分往头顶冲,一部分往下涌,很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幸好顾雁歌的衣服也穿得快,要不然某人就该被火点着了。 丫头们鱼贯而入,侍候着更衣洗漱了,又呈了早饭上来,两人坐下吃着早饭的当口上,外头就传来了管家的声音:“王爷,王妃,奴才失礼了,实在是事情紧急,宫里头来了传旨的公公,说是皇上传二位进宫。皇上,昨日夜里咳了一夜,没合过眼,熄灯时分就坐都坐不了了。太医已经通知了各宫的主子,现在都在大殿外头候着,宗亲和内廷也都在列了,现在正通报三公九卿和列位在京的大臣去宫里候驾。” 萧永夜一听连忙放下了碗筷,顾雁歌也惊了,昨天还好好的呢,萧永夜刚才说皇帝快不行的时候,她还觉得是萧永夜想多了,没想到今儿大早就传来了这消息:“去拿朝服……” 丫头们一通慌乱,又侍候着穿了朝服,两人这才出门,管家还在外头候着,萧永夜又吩咐了几句:“宫里的消息时刻听着,府里上上下下都要准备好,各院各房的‘压喜’都赶紧下去。” “压喜”就是指丧服,顾雁歌想了想也吩咐道:“让丫头和各房的主子们都把金银珠玉全取下来,这些日子不要打扮得过于华丽,日子说来就来,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些日子宴饮也就不要了,跟老夫人通个气儿,安排各房的主子们先吃几日素斋,念经祈福。” 管家连连应了好几声:“是,王爷、王妃请安心进宫,府里的事有老夫人坐镇,自会一切安平。倒是王爷和王妃进了宫万事要小心,眼下正是变天的时候,行差一步,说漏一字都担着大干戈。” “行,你招呼着,跟娘说一声儿,我们进宫里去了!” 说罢两人就携手离开院里,听了正堂的内监宣完旨,又和内监一块进宫里去。 两人到宫外下车时,正好看见了津洲候也赶着马进宫,宫门的侍卫拦住了津洲候,津洲候气咧咧地下马,飞奔着进宫。 顾雁歌和萧永夜相互看了两眼,摇摇头也加快了脚步,正待进宫门的时候,阔科旗汗王和忱王也来了。 顾雁歌自然是打了个招呼,萧永夜倒想起早上的事儿来了,不免有些尴尬,互相打过招呼后,一块进了宫门。三公九卿都在中门外候着,王亲贵亲们则在皇帝起居的大殿前的场院里守候,越过了人群站定了身子,刚要张嘴问问情况的时候,内监就走了上来:“王爷,王妃,皇上请二位上殿台上候着,眼下太皇娘娘、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正在里头,还请二位先上殿台候一候。” 说完就有内监来引他们上殿台上去,同他们一块上去的还有几位位高权重的王亲,阔科旗汗王和忱王也在其中。等上了殿台才现,瑞王和顾次庄、顾应无等人早已守候在那儿了。 皇子、公主们在角落里低低地抽泣着,伤心却也不敢哭大声儿了,五公主和六公主见了顾雁歌连忙捱了上来:“雁姐姐……父皇,父皇会好起来对不对。” 顾雁歌看着这两小,哭得泪人儿似的,不由得也心酸:“是,皇上舍不得你们,你们都还小呢,没看着你们长大出嫁找到好婆家,皇上怎么会扔下你们呢。” 五公主、六公主哪里听不明白这是安慰,两个人一块儿趴在顾雁歌身上哭得更凶了。顾雁歌鼻子一酸,竟也陪着难过起来。皇帝刨去为着天下做的那些不地道的事儿,对儿女们向来没得说,当然顾承忆是个例外。眼下皇子、公主们的伤心,顾雁歌也能理解。 她对曾经只能说陌生的恪亲王还有着依恋呢,从小娇生惯养的皇子、公主们,怎么会不难受。 几位皇子也凑了过来,在顾应无和顾次庄身边默默地寻求支持,萧永夜看着也是一阵摇头:“殿下们别伤心了,眼下皇上还指望着你们呢,你们待会顶着这满脸泪地进去了,皇上该多难过啊!” 才五岁的七公主一下子扑进了萧永夜的怀里,声音哑哑地叫着:“萧师傅,父皇不要我了,父皇不要我了……” 萧永夜历来就对这位又粘人,又不爱上功课的七公主最没主意,顾雁歌叹口气,这叫萝莉爱大叔啊!看萧永夜的尴尬模样,又连忙过去抱起来:“小七,皇上在里头要是听见最疼爱的小七哭了,肯定会更难受的,难受了怎么会好起来呢,所以小七不能再哭了,不哭了啊!” 七公主抹了抹泪,可是才抹干净又掉了下来,五公主见了连忙把小七拉到自己身边来,一边好一通劝,才把七公主劝下来。 没过多会儿太后就领着皇后和太子出来了,向左侧行进了偏殿,皇子、公主们连忙扑过去。这时内监站到台阶上,高声道:“皇上有旨,宣恒王爷、恒王妃一同晋见。” 王亲们别有深意地看了过来,萧永夜这时也顾不上别人是个什么心思了,拉着顾雁歌进殿里。 皇帝一见了他们俩就说:“你们俩来了!坐吧!” 萧永夜和顾雁歌还是依礼拜了,皇帝这时已经躺在床上了,面貌看起来确实比昨天要更憔悴得多:“皇上,微臣在这儿,您有什么吩咐,微臣万死不辞。” “朕……不要你万死,只要……你不辞,朕不是个好……父亲,太子继位之后,怕……多有磨难,你们要多扶持!”皇帝这会说话似乎都不易了,说了句喘一口长气儿,内监就上去帮皇帝顺气儿。 “微臣领旨,不辞!”这时候,萧永夜也只能顺着了,昨天既然没拒绝成,今天再拒绝也就迟了。 皇帝似乎很欣慰似的,又叮嘱了些话,让他们出去,又依次宣了瑞王和宗亲们,以及内廷,又宣了几个常见的小辈儿,这才算完。 顾雁歌摇摇头,皇帝就算是死,也死得不太安静,还要拖着病得不堪的身子,见完这么多人,可见皇帝也是个需要身体强悍才能干得下来的活儿啊! 皇帝这一生,生于富贵,擅于谋略,却死于病榻之上,叹气摇头,岁月无情,不管英雄也好、女干雄也罢,都不许见白头的。 正当大家都见完了皇帝,眼瞧着就午时了,准备去用饭的时候,侍候着的太医和内监以及宗室里的人连忙奔了出来,跪在地上沉声悲恸道:“皇上归天了……” (看出结局的味道来了吧……把皇帝挂掉了,大约上五万字就该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石击起千重乱 “皇上归天了……” 嗡的一声响,整个殿台上似乎响起了雷声一般,抬头一看,却是艳阳高照,晴空洗。先是宗亲们反应了过来,皇上过了,眼下该是他们动起来的时候了。老辈儿们压着场面,瑞王爷掌着大局,顾次庄四处支应着,顾应无也代表内廷在侧听事。 皇子皇女们跪了一地,朝臣们跪了一地,青幽幽地古板上,倒映着各式各样的神情,皇帝在世对朝臣们而言,是位深不可测的帝王,需要小心翼翼地揣摸着皇帝的心思,一个不慎可能就招来杀身之祸。 皇帝早年也一直颇有争议,在阔科旗和恪亲王的事上,皇帝多被人诟病。而皇帝的野心,也一直是宗室不愿意看到的,宗室要得是一团和气,而皇帝总是搅得乌烟瘴气。 可如今皇帝去了,众人却又忽然想起皇帝的好来,四夷不敢犯边,天下政权稳固,多年以来风调雨顺,国库充盈,大臣们的俸饷也是一年多过一年,这样的局面却是历史上都数得上数的太平盛世。 顾雁歌跪在那儿也不由得一声叹息,在众位王亲们一声声细语地念叨中,忽然也觉得皇帝不容易,江山天下要顾,人情世故也不能落下:“唉,永夜,我这时怎么同情起皇上来了,经营着家国天下,皇帝也有皇帝的苦衷吧!算计到最后一刻也没停下,这背负的也是常人难想像的。” 萧永夜一直是忠诚的,但很多时候他的忠诚是对天下对国家而言,并不是对皇室,更不是是对皇帝。皇帝这些年来,许多的决策不可谓无过,也多有失误的时候,但磕磕绊绊地也总算让百姓过得安稳了。 “皇上心太大了,难免有渗漏。在承忆的事上,在对待父王的事上,从父子兄弟来考量,多是不正确的,但要站在家国天下之上来考虑,却又情有可原。只能说,皇上是个优秀的君主,有得有失,人生自古如此。” 叹了口气,萧永夜忽然在想,如果有一天,他长眠之时,天下将会给予怎样的评价,旁人心里又该如何评论他?侧脸见顾雁歌正在皱眉想着什么,不由得一笑,旁人怎么评价,也是百年之后的事儿了,他听不见,看不到。而这百年之内,他有顾雁歌,足矣。 “唉……你说人活一辈子究竟为个什么?为名垂青史的,百年后一堆黄土;为荣华富贵的,来得快也去得快;啧,我怎么觉得没意思了呢?”她也是个平素懒得把人生往深里想的人,可这忽然一想了,还真觉得没意思。 为情为爱,百年后同样是一堆黄土,看了眼萧永夜,才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心里忽然一暖,好吧,不为情爱,单为这一刻眼光的交融,就算终将化做一堆土被风吹尽了,有得吹也比没得吹好不是。 想着冲萧永夜盈盈一笑,浅浅地撩动着彼此的心。 午饭眼看着是吃不成了,内监呈了点心了,大家胡乱用了些。丧服也很快了下来,没过多久,整个殿台上就一片雪白,再往殿台下的场院里看一眼,三公九卿们也多换好了衣裳全跪在那儿。大太阳底下,穿着厚实的衣服跪成一片,有些个老臣已经是颤颤巍巍地快要倒下了。 太子强忍着泪叮嘱几监把老臣们扶到内间去歇着,也给各位宗亲和朝臣们备了去暑的汤水和药。太后和皇后眼下也哭得昏了过去,几个公主却已经是哭不出声儿了。 “雁儿,你先回府里去,我眼下肯定是回不去了,府里得靠你照应着。娘毕竟岁数大了,也折腾不起,规矩礼仪的多问问杨嬷嬷,她比咱们都清楚。记得去看看承忆,这孩子现在怕是不好受,还是要顾着些。”萧永夜鞋袜是担心顾雁歌这娇娇的身子受不了太阳晒,他自己倒没事,关外的风水吹惯了,这点太阳倒是无碍。 正往外冒着豆大汗珠子的顾雁歌抹了把额头,看了看前头,瑞王妃和几位女眷这时候似乎也要走了,于是她点了点头:“好,你在宫里也要小心,要多喝些水,内监呈了绿豆汤来也要多喝些,别嫌甜了,我在家等着你呢,你可不许有半点的意外。” 萧永夜拿帕子替顾雁歌擦了擦汗,严肃的脸上有点点淡淡的笑意,这时候他也不敢笑得明显了:“雁儿安心在家里待着,事儿也不必多管,有杨嬷嬷和管家。如果二房、三房要闹事儿,尽管去找娘,有娘在他们也不敢闹。” 二房三房都是萧老爷子的侧室,妾室在萧老爷子过世后就遣散了,只余这最后的二、三房。平日里有萧永夜在府里,倒是大气都不敢出,但却也是能折腾的。 “你就安心,我虽不济,可也不至于在这时候拆你的台子。”又多说了几句话,顾雁歌跟着瑞王妃等一干女眷一块儿回府。 街道上正在处处披白,一切宴饮歌舞都要停上四十九日,等回到恒王府时,管家也正在那招呼着丫头小厮们换衣裳,谖里四处也早就处处一片白了。管家见了顾雁歌,连忙迎上来:“奴才给王妃请安。” “起吧,这时候也别多礼,老夫人那儿怎么样了?”顾雁歌一边就着丫头的手下马车,一边打量了院里。 管家也不由得四下里看了一眼,似乎已经安排妥当了,这才回话说:“老夫人那儿倒是一切安好,只是三房那儿要吃热食儿,闹腾了会儿,惹得老夫人有些不舒坦,眼下已经安平了,都歇下了。” 帝丧当日,不升火,不点烛,当朝的习俗是这样,当然私下里未必都会这样做,但像恒王府这样招人眼的地方,却是非做不可了。在倒是会闹事,不过有萧老夫人那上过阵的沙场气来镇,他们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如果她们再折腾,也不必报到老夫人那儿去了,直接拿到官府去,以不服国丧之罪论处。她们在这节骨眼上不顾咱们全府上下的安危了,咱们又何必还顾着她们!”顾雁歌也累了,为了免得待会晚饭再来闹,先把事儿给堵死了。 管家抹了把汗,心说这位郡主更狠,但却也认为眼下只能这样办,要是闹大了,对恒王府有害无益:“是,王妃,奴才省得了!” “对了,姑娘们的胭脂水粉,这些天都给收起来,细细叮嘱侍候姑娘们的大丫头,这些天姑娘要上胭脂水粉,死活不能答应。不能穿红着绿,不能戴金银珠玉。”七七四十九日都不能碰,啧……这其实也顶麻烦。 管家连连答应,顾雁歌绕进了内院,正好杨嬷嬷在院子里等着她:“主子,您回来了。” “嬷嬷,怎么了?” “主子,慎郡王府上来了帖子,说是帝丧的规矩不懂,让您给拿主意呢。慎郡王年幼,一干侍候的也不积压物资是没规矩,还是太大意了,这会儿还没准备呢。”杨嬷嬷关键啊,既是姐弟就是一体的,哪儿也疏忽不得。 顾雁歌皱眉,这关节眼上,怎么还能出这事儿:“嬷嬷,让扶疏和净竹过去吧,这两丫头打小在宫里头长大,规矩礼仪再清楚不过,扶疏稳重,净竹勤快,该是能支应过去的。” 杨嬷嬷却有些不大放心:“主子,扶疏净竹再能规矩,也掌不了局,奴婢的意思是,奴婢上慎郡王那儿去。方才奴婢看了持王府上下,规矩礼仪差点不着,倒是慎郡王那儿让人操心。” “那也好,倒是辛苦嬷嬷了,您也上岁数了,还要您四处奔波。府里有娘在,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我自会去请教,您安心过去,有什么事儿就派个丫头过来通通气儿。顾忆那儿就劳您多费心,他还小,不懂的地方您多照应。” 杨嬷嬷说完话就过府去了,净竹也跟着一块儿去,眼下留在她身边能贴心说说话的就扶疏和朱砚了,好在府里上下的事也不用她多操心,老管家的经验再足不过。她只需要在管家来问的时候,给出出主意就成了。 晚膳的时候,三房果然又闹了起来,好在老管家也向来会办事,三言两语地又把三房给顶了回去。也好在次日就能升火做饭了,这一夜不能点烛,于是也只能早早睡了。 整个京城,难得地没有灯火辉煌,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睡到半夜的时候,模模糊糊地似乎有人爬到床上来,在她耳边叫了声:“雁儿……” 微凉的手,微凉的身子,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她有点不适应地咕哝了一声:“永夜,别闹……” 便听得一阵轻笑,迷糊中听得萧永夜说:“雁儿,你这天塌下来都照样心里踏实的性子真好,你安稳着,我也就跟着放心了。” 顾雁歌这会儿虽然睡得迷糊,却还是口齿不清地回了一句:“累了吧,就早些睡,明儿还有得累呢!” 萧永夜倒也老实,应了几声就睡了,他也确实累得没心思想别的了!明天又是一场硬仗,还不知道得出什么乱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托孤之臣只能一夫一妻?有意思 恪亲王此时在府里也分外忧心,眼下的政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是个什么局面。三分天下,就算是阔科旗眼下没有别的心思,单只是一个津洲候,也可以在太子初登基,根基不稳的时候轻易折腾出风流来。 回屹王或许已经把往事给撇开了,可一个男人的野心,永远不可忽视。恪亲王叹了口气,这满朝的风风雨雨,只要天下江山一日存在,就永远不会停歇。 “大袁,去给姑父送封信,悄悄的去,切不要惊扰了任何人。眼下恒王府外,怕早已是多方人马在看着,永夜这孩子和军中的牵连太深了。在这风口浪尖上一个不慎,就是杀身之祸。”恪亲王叹了口气,吩咐随来的侍从连夜去恒王府里送信。 想着自己那个娇生惯养的女儿,他就有些担心,眼下的时局,不知道会把两个孩子推到什么样的境地去:“大袁,如果姑父醒了,就告诉他,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了就过府来。另外,慎郡王府上你也去一趟,虽然不是我的孩子,也挂着我的名头活着,该照料的也不能少了。” “是,王爷,您放心,奴才一定仔细着。” 说完一袭青衣隐入了夜色之中,在恪亲王身边久待过的,功夫自不用说,趁夜过府自不可能被任何人现。到了顾雁歌和萧永夜的园子里,轻轻地用三朵花苞叩在门上。 其实大袁的脚步一踏进院子里,萧永夜就察觉了,只是不知道是哪方的人,只好装睡。可是三朵花苞叩在门上,一轻、一重、一急,这是当年在军中,恪亲王常用的联络暗号,萧永夜立时就明白了,连忙穿了衣裳起身。 “袁师傅,你几时回来的?”见到大袁,萧永夜难免有些意外,大袁曾是荧中传授兵布阵的师傅,他初时也跟着大袁一块学过功课。 大袁见了萧永夜不易察觉地露出笑来:“六日前到的京城,看来痴小子长大了,王爷让我带信过来给你,并要你万事小心,宫里眼下的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变。要是有什么事压不住了,就去跟王爷说说,一个人看不明白的,未必两个人就辩不明白。” 萧永夜眼下正盼着去见恪亲王呢,可却忙乱了个昏天黑地,见了大袁那真算是瞌睡了有人来送枕头:“袁师傅来得正好,替我给父王带句话,明日的遗诏开了,必委我为托孤之臣。这件事,我是怎么也拿捏不住,还请袁师傅问问父王,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托孤……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禀了王爷,待有定断了自会再过来。”大袁走得跟来得一样快。 萧永夜望了几眼,倒也不担心会被人察觉,只是看着手上的信,心里略带一丝不安。正待他拿着书信要进屋里的时候,门却开了,顾雁歌站在中间冲他笑着:“永夜,是父王吗?” “嗯,先进屋里去吧!”萧永夜快步上台阶,带着顾雁歌转身,并趁手把门给掩上。 顾雁歌醒得没有萧永夜那么早,但萧永夜一离开床榻,她就醒了,听了萧永夜和大袁的谈话,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却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眼下的时局,可能比她想像的还要艰难得多:“永夜,告诉我,这托孤之臣,究竟有多艰难?” 萧永夜确实瞒了这件事,托孤之臣远比他告诉顾雁歌的要更复杂得多,想到这些,萧永夜觉得有些难以开口:“雁儿,托孤之臣,有废立皇帝的权责,将来还可以拟立太子。 是皇上一辈子的敌人,托孤之臣不倒,皇权永远不稳。皇上,这是特意把我摆到了,不能杀又不能近的位置上。” 顾雁歌这回却难得的想明白了,太子对萧永夜,向来是倚重有加,而且是全心的信任。皇帝这是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太子,萧永夜不能多亲近:“皇上,是担心太子过于依赖、器重你吗?” “雁儿,有件事很有趣,托孤之臣,若娶宗室女为正妻,不可立室、不可纳妾、蓄通房。啧,皇上似乎对你,存着愧疚。”萧永夜说到这,忽然笑了,皇帝的心思,还真不是普通人能猜透的。 这下就顾雁歌也傻眼了,脑子里有点糊了,这些上位者的心思都咋转的,她怎么想都会被绕进去,这到底什么意思?莫非,希望她……感恩戴德:“皇上,会不会希望我给你吹吹枕边风,让你好好扶持太子,不要起二心?” 顾雁歌话一说完就看着萧永夜,现他正在灯火里看着她笑,那笑容里颇有些内涵,正待她要问的时候,又开口道:“皇上怕有人以此拉拢我,比如送自家的女儿到府里,比如送个合眼的歌妓之类的。” 这话让顾雁歌捂着嘴直愣,想想也是,眼下新皇替旧皇的时候,皇帝又走在一片风雨飘摇里,朝政最是不稳,这正该是萧永夜镇场子、显威风的时候。外头不知道多少人,就削尖了脑袋,等着用各式各样的方法来拉拢,“嗯,我是不是应该感谢皇上呀,竟然帮我这么大个忙,咦……我以后可要高枕无忧了!” 看着顾雁歌那张窃笑的脸,萧永夜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宠爱:“是,高枕无忧,就算没有皇上托孤,臣也不敢有负郡主千岁。” “回恒王千岁,事儿不到盖棺钉钉子的那一刻,谁也说不准。”说完笑着催促萧永夜把信打开,却无非是一些劝慰的话,顺带指导萧永夜该怎么做。 恪亲王还不知道托孤的事,所以其中大多是让萧永夜置身事外,可眼下一托孤,明天就等着站风暴中心吧。以三十之壮年托孤之臣,这不论哪朝哪代都是头一份儿。 看完信,二人大眼对小眼,相视一笑摇摇头。书信在灯火里化作灰烬,萧永夜一把抱起顾雁歌,在她娇声地低呼里,置身于床榻之中辗转缠绵。 一夜春尽,二日又是个艳阳天气。这样的天气里,遗体最不易保存,内监用了大量地冰,才将将能保住头七日的祭典。事急从权,太子和太后、皇后以及宗亲们多方商议了以后,决定从九日生祭,四十亡祭的礼仪。也就是九天的棺祭,余下的四十天在陵墓前行祭。 巧得是,顾雁歌在听头日的祭文时,竟然听到了那句“生于贵,擅于谋……”,只是后头的不一样,不免小小的愣了愣。看来,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就连官祭文的都有这想法。 祭文完了后,再折腾了会儿就到午饭时分了,用过了简单的午饭,下午就该是启诏了。本来是三日后启诏的,可眼下天气不等人,宗亲们挥汗如雨地折腾来去,有些老辈儿的折腾不起,只好趁着头几日老辈儿们还精神,赶紧办了。 “……太子仁德而表,有日月之光,乾坤之仪,山河之德俦也,当为万世之君表,千载之帝范……自诏下,奉此为君……而其年资不丰,兼朝局时危,特命恒王萧永夜,为托孤之臣,望其主辅而明……” 后头还有一大堆要念的,但台阶下听诏的众人,早就在听到萧永夜为托孤之臣时,脸上的神色就变了。先前大家都在猜是谁,宗室亲贵里有够资格的,可不够镇场面,有够镇场面的,又不够资格。 萧永夜……算是两不搭,又两边都支庆得了,要反驳能反驳出一堆理由来,可皇帝要立他,理由也无比充分,完全可以让所有人哑口无言。 其实不是没人想到过津洲候和阔科汗王,可阔科旗汗王毕竟是异族之王,而津洲候,镇得住场面,说到资格却比萧永夜要勉强得多。有人提过瑞王爷,可话才出口就被笑了,没寸功不说,还是个和稀泥的。 现在萧永夜一出,众人虽然神色各异,倒也基本上服气,当然也有极度不服气的。 比如津洲候,正压着气儿拔长脖子等着宣布他做托孤之臣,却没想到被萧永夜给后来居上了。 等诏宣完,太子接受众人朝拜,太子受过朝拜后,就扶起了荡妇永夜,此时还是满脸喜色,因为萧永夜至少是个知根知底的,而且不腐不酸,至少将来沟通起来,不会太困难:“有恒王主辅,此心甚慰。” 津洲候听了,牙齿都快磨烂了,萧永夜那张向来面无表情的脸,此刻在他眼里都成了**裸的炫耀和拿架子。 这时候本来该去恭喜萧永夜的,可先帝正行着祭,也不好多说,只能是亲近一些的朝臣目前去,脸色“沉痛”地揖了揖,萧永夜也“沉痛”地回礼。 顾雁歌莫名地想乐,这叫什么个场面…… 这时候,顾雁歌一侧脸,就瞥到了津洲候,然后头疼起来,是啊,还有这么一位呢,捏着十几万精兵强将,守着天下一险地。啧,这可是个大问题,再加上这太子要登基的时候,肯定有不少心思乱转的人,可能会脑袋昏地去投奔…… 如果有百分之五百的利益,这些人什么都敢干. 第一一六章 人心不足啊人心不足 托孤之臣,这四个字说重未必多重,说轻却极有可能是**胸口上最后的那根稻草。比如眼下的津洲候,努力一辈子,到头来了,连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要什么了。 权势地位,已经高到让皇帝都忌惮了,除了那张龙椅没坐过,该做的都做过了。津洲候也确实是放不下兵权,甚至已经做好了拒绝的淮备,可没想到,一气儿不吭直接就把他这“三朝老臣”排除在外了。 顾雁歌这时候看着津洲候,而津洲候在看着萧永夜,萧永夜依旧是惯见的态度,不疏远可也未必多亲近。津洲候算是草根之臣,自来就见不得像萧永夜这样高门大阀里出来的,总觉得这样的人身上带着股傲气。而傲气太满的人,总归要自食苦果,可萧永夜身上没有,这让津洲候不安。 “姐姐…” 在她正愣看着津洲候的时候,顾承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凑在她身边把她给唤回神儿来了:“嗯,承忆也来了,用过饭了没有,我怎么瞧着你这几日不见就瘦了。杨嬷嬷到你府里照顾,可还妥当?” 顾承忆很浅很浅地一笑:“姐姐,一句一句来,你也不过才三、五日不见我,却像隔了三、五年一样。分了府后,宫里特地赐了丫头和小厮,府里的管家是王府带过去的,当然也贴着心,姐姐不要拿我当小孩子看待。” 顾雁歌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儿:“是啊,有日子没跟你细细说说话了,不知觉的,连当初吃饭都不知道手往哪摆的小子,如今是慎郡王了。” 如果可以,她倒希望顾承忆不必长大,只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和朝堂,不长大,就只能做炮灰,成为别人往上爬的垫脚石。 顾承忆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回了一句:“姐姐。我还是承忆,不会变的。” “从总该长大,哪能不变呢!”正在两姐弟说着话的当口上,宗室进去了,内廷又出来了。 捧着朱红大匣的顾应无一袭丧服,迎着午后的炎热的大太阳。站在正殿的门中间儿,难得地满脸威仪。只见他举高双手,大喊一声:“廷诏在此……” 下头便成了一片高高低低的呼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雁歌差点没反应过来,还是顾承忆手快,拉了她一把。要不然就站在上头当靶子了。只是这猛地拉一下,这几天跪得酸疼的膝盖更加疼得厉害了,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还没理顺呼吸呢。那句万岁万岁万万岁,又差点让她笑岔了气,都已经盖棺了,还万岁呢……年五十七而终,六十还不到呢! 在她痛得胡思成想的当口上,顾应无开始宣廷诏,按景朝的规矩,这是皇帝对一干老臣的安排,老臣不留朝,一是为了替继位人肃清障碍,二是示恩,让该归老的臣子安养天年。 只是这一规矩,多有人不喜欢就是了,有几个原意安养天年的,巴不得在这朝堂上折腾到最后一口气都咽下去不可。 “……其有一世功荣耳,特赏二班老臣,荣晋保恩归,…得文章华彩于天下,特赏俊臣李西木恩归……” 前头念的大都是些不大不小的官员,听到得人,有面无表情一脸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漠然,有的是一脸不相信,带着不甘愿地神色瞪大眼晴。啧……顾雁歌轻轻晃了晃脑袋,这里可正好是看世情百态的地方,皇帝就连最后要走了还要留下这么一大题儿。 “……少壮从军,中年建业,及至近车,功勋卓著,乃国之梁柱,世之雄才也…特赏津洲候,谢奉山晋津洲候,属地津洲……” 津洲候是廷诏上的最后一个,这最后一句落下,整个殿台上上下下都没了声儿。不少人悄悄抬起头来看向津洲候的方向中,正在所有人都猜想津洲候会不会有什么动作的时候,津洲候却重重一拜,高呼道:“臣谢主隆恩…”” 这一声谢主隆恩,让正待看情况的人又低下头去。这一瞬间多少人的变了又变,顾在殿台上头顶着太阳看不太清楚,却也清楚感觉到了下头的气氛变得跟走马灯似的:“啧,这场景、这视觉,历史剧可拍不出来。” 这一刻,津洲候是再不想应也只能应了,这场面上也容不得他拒绝,拒绝了就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转眼间,一道廷诏,让多少曾经位极人臣者,重重地摔下了云端。 其实算起来,津洲候算好的,好歹退在了王位上。异姓王可不是随便能捡得来的,顾雁歌撇了撇嘴,她倒还想把人往好处想,迟早得被人卖了,不……也许该说已经被卖得差不多了。 **喃喃了句“人心不足啊!人心不足”,啧,津洲候的**被惯大了更难满足。 下午宣完了廷诏后,正式的大祭就开始了,大祭过后,就该择吉日奉新皇登基了,到那时只怕又有一番天翻地覆。 “雁儿,待会儿过恪王府去,眼下府里正除尘迎大祭,有管家和娘在看着,咱们就不回府去裹乱了。”萧永夜话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却是奔恪亲王去的,眼下的场面,他们都还年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打算。 顾雁歌也恰好是这么想的:“正好我也想去府里躲躲闲儿,你不说我还得拉你去呢,这两日京城时辰里外外全在忙和着,咱们也只能回王府去偷个清闲了。” 顾次庄这小子眉眼一转就跟了上来,他不是摸不清时局,是摸清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小子机灵着呐。顾应无在后头眯着眼晴,见顾次庄跟在萧永夜和顾雁歌后头,眼一挑也跟了上去。 瑞王爷在一旁干着急,他倒是想跟过去,可他跟在人小年轻儿后头太不像话了:“二庄,早点回家,父王和母妃还等你吃晚饭呢!” 顾次庄闻言呸了一声,低声喃喃着:“爷已经另立门户,有日子都没回府上吃饭了,老头子,你不厚道。” 顾应无一巴掌就压了上来,凑到顾次庄旁边,勾肩搭背上演着哥俩好的戏:“二痴子,跟哥哥说说,你打算干什么去?” “呸,你少来,你就比我大三天,别跟这哥哥、哥哥的。虽然你小子的鼻子比狗还灵,但是别跟着我,跟着我也不跟你说。”顾次庄当然是个守得住秘密的,就算是瑞王爷都没说过,怎么会跟顾应无说。 没想到顾应无狠狠锤了顾次庄一把,笑着压低声音说:“二痴子,你骗不住我,而且你不跟我说,我也早知道了。走吧,咱们一块儿顺道去拜见一番!” “切,你小子少套我话,以为被你这么一哄就全倒给你啊,我又不是倒夜香的。”顾次庄也不去上顾应无的当,他们俩儿是半斤八两,同为骗人的租宗,怎么会让人哄了去。 顾应无一笑,他倒越来越好奇是个什么人了,皇帝难道没死?不可能,他虽然不会医术,可多年行游,装个游医绝对不会露馅儿。亲手切过了脉,不信皇帝还能活过来:“二痴子,你这态度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了,啧…不可能吧!” 顾次庄跟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向前快走几步,边走边说:“少哄我,一边凉快去。” “但闻朱帐中军坐,十里销烟散作尘,好诗…好诗啊!”顾应无了解顾次庄,就跟顾次庄也了解他一样,他们俩是一根弦上的两个不同音儿,轻重有区别,可本质是一体相同的。 顾次庄这辈子,让他服的人,也就恪亲王一个了。别人不知道,顾应无不能不知道。 顾次庄冷瞥了一眼,心里却在乱跳,他应该没说什么,这小子怎么猜出来的:“你就瞎猜吧你,慢慢在这猜,猜对了才算。” “安郡王、敏郡王,恒王请二位过去呢。” 顾雁歌和萧永夜在前头,见二人拉拉扯扯的,便留了个心,这才差内监去把二人请来:“应无、次庄,上你们这是做什么,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我不跟他一路,我嫌弃他、烦他”…”顾次庄一边拒绝,一边爬上马车,顾应无一笑就跟了上来。 “雁儿,你成了亲,你该补请哥哥吃个饭,眼下得茹素七日,哥哥也不挑,记得恪王府上的厨子是擅做素菜的,要不请哥哥尝两口?”顾应无往后头看了一眼,有人在不远处看着呢,想了想又下了车,顺手还把顾次庄揪了下来:“啧,时间不对,丧服期间不宴不请,咱们得守着这规矩。 二痴子,你现在可代衣着宗室,不能为贪这口坏了规矩礼仪。” 顾次庄莫明其妙,他又没说要吃饭,但下车一看,那头有人探着头往这边瞧,也只好老实答应了,还无比正色地道:“皇上,侄儿错了,侄儿这就回府思过去。” 顾雁歌挑帘子正想看是什么个情况,萧永夜连忙拦住了她:“没事,不要看了。阿成,赶车吧!” “怎么了?” “有人在看着,也可能不是监视,但小心些总不会错。” …顾雁歌默然,只怕等新皇登基之后,就连中午吃饭吃了多少粒米儿都得被人关注着,这日子过得,真是越来越精彩纷呈了!. 第一一七章 这托孤之臣就是孤臣啊 恪亲王早料到了今天萧永夜和顾雁歌会来,其实托孤一*,恪亲王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托孤之臣非老臣不可,而萧永夜年纪轻轻,阅历虽够、资恪也有,独独是在年龄上不合适。 之所以没人反对,不过是因为萧永夜积年以来的人缘儿,别看脸冷常是面无表情,但心思却好得根,相处久了,谁还能不了解他。恪亲王叹气,望着天上笑:“皇兄,你就到现在了还不忘给我出个难题,你到底要把这两个孩子逼到什么样的境地去。” “王爷,郡主和恒王来了。” “知道了。去迎他们进来吧!”自从顾雁歌嫁过去后,府里就又只剩下打扫的下人和管家,这座王府永远都跟走马灯似的,就没怎么热闹过。恪亲王想着摇摇头,看向门1口,女儿女婿正迎面走过来。 顾雁歌每回看到恪亲王总是充满了依恋感,快走了两步蹲在恪亲王跟前儿:“父王。这会儿太阳正晒着,您怎么不到架子下坐着。” 恪亲王看着自己的女儿,眉眼间已是越见成熟,也愈像自己的妻子了:“晒晒好。父王这把骨头见天不动弹,要再不出来晒晒,就得长毛了。” “给父王请安!”萧永夜这人,向来规矩,当然也是因为心里对恪亲王的敬重,礼节上从来不疏失半点。 恪亲王挥了挥手让萧永夜起来,指了指座儿说:“永夜别老这么规矩,内院里没这么多礼数,赶紧坐下,看看你们俩这满头的汗。大袁,去找人给两孩子弄点凉汤来。” 大袁应声去了,前脚赶走,后脚就有人来报顾次庄来了,恪亲王笑着说:“这个油滑教头,哪有事儿往哪钻。” “王爷,晋郡王也一道来了!” 这下恪亲王有些愣了,不过愣过愣来就笑了:“应无啊!让他们俩都进来吧,这孩子满世界找,至个也没个结果,真是个执着的。” “找……父王,哥哥他找什么?”顾雁歌还是头回听着顾应无去关外不是溜风景的,也不是显摆风骚的,而是去找东西去的。 恪亲王摇摇头却没有回答,门口顾次庄和顾应无已经站在那儿了,顾决庄倒是自如地问了安,自顾自在找座儿坐下。而顾应无这神情,就完全像是顾次庄头回在王府,知道恪亲王还活着的时候的表情,震惊还有激动。 “王叔。恪王叔……这是真的吗?”顾应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他就算是这样怀疑过,可当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不审被震住了。 “找到阿初了吗?”恪亲王的话,仿佛是咒语一般,直接把顾应无钉在了墙上。 顾应无奔过来,跪在恪亲王面前,泪流满面:“王叔,阿初在哪里,为什么荧回了京城,阿初没有回来。王叔,刚开始阿初还有音讯,最近几年却什么也没有了,您告诉她在哪里,不管她能不能原谅我,都告诉我她在哪里,哪怕是见一眼也好。” ……这叫什么个情况,荧里面还有女子?转头看向恪亲王,只见他伸手把顾应无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她如果想见你,干山万水也拦不住,她如果不想见你,就算近在眼前,你也现不了。荧火光微,但还是有光的,应无,你不应该到处找,而应该在身边找!” 这下轮到顾应无愣了,正在这时大袁进来了,一见院子里多出了两个人来,有点不大适应:“王爷,这是…” 大袁才来京城不久,当然不知道顾次庄早已经把事实弄明白了,于是反应不过来,直到恪亲王叫了一声:“大袁,你也坐着吧,别忙和了。” “袁师缚,你也回京城了,难道阿初正的一直在我身边?”恪亲王在,袁师傅在,顾应无这下跟被雷劈了似的,原来他一直以为近在天边的人,居然一直在身边! 大袁这下把顾应无认出来了,然后老实地坐在一边不说话了。恪亲王笑笑,这些孩子啊,真是折腾人:“好了,这些事以后再说,今天天咱们来说说眼下朝里的局势。” “应无,你在内廷,你的身份和能力摆在那儿,以后,太子必然要多倚重你,你要尽心些。内廷的一班人,毕竟不是宗亲,拧不成一股绳儿,你和他们处事要圆融些,切不可和他们拧死了。这节骨眼上,拧死了,不利朝局稳固。”恪亲王现在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们,对眼下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守了一辈子边疆,所愿者天下太平,恪亲王从前的念想是这个,现>在也一样,以后自然也不会改变“至于次庄,你在宗室里多跟老一辈儿学学,你这孩子是圆融有余,**有余,却后劲不足,办起事来全凭一腔热血,冲动地*,就怕你控制不住局面。宗室里,自有为全局着想的,也当然有倚老卖老耍惯了权势的,你要仔细着,这时候不要让太子和宗室闹起来,闹起来了有害无益。” 顾次庄连连点头,这时候原本在深思的顾应无也开始认真听,毕竟这是顾家男儿的责任,齐家治国平天下。 最后,恪亲王的眼神落在了萧永夜身上,看到萧永夜恪亲王却只想叹气:“永夜,你却是惯来稳重,思量过足,有时候会给人可乘之机。这托孤之臣,就是孤臣啊,朝堂之上下多少双眼晴全盯在你身上……这时候,一步走错,就有可能步步错。” “父王,不必太过忧心,眼下不可辞、推不掉,等太子登基、时局稳固之后,永夜上表请辞就是了。”萧永夜虽然长在将门里,可皇帝这一朝,没有托孤之臣,他多是不明白到底有什么意义。 恪亲王听了又是一阵叹气:“雁儿,还记得《品吏集事》吧!” 顾雁歌嗯嗯了两声儿,那似乎是一本讲官吏品阶,如果没记错,一页就是托孤之臣。想到这儿,她忽然瞪大了眼晴:“托孤之臣……非死不辞……” “什么……”顾次庄抢先喊了出来,顾次庄这个不爱读书的,哪有闲心看这个。 顾雁歌真希望自己不知道好了,原主怎么尽背些个杂书:“若尚宗女,只立嫡正,不纳妾侍……等等,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儿,若纳妾者,立等除名!” “啊……”这下连顾应无也开始喊了。 不但顾应无喊了,恪亲王也愣了神:“有这句吗?” “有,色更浅些,字要小得多。”顾雁歌这下又开始庆幸了,不过纳妾……咳,侧脸看了眼萧永夜,萧永夜脸上的表情同样很精彩。 这下在场的四个男人全看着萧永夜,萧永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只吐出三个宇:“不可能……” 顾雁歌嘻嘻一笑:“是我说的不可能,还是这方法不可行?” 顾应元和顾次庄又双撇开脸去,心里对萧永夜抱以无限同情,顾次庄还小声儿的说:“将来我娘子,绝对不能跟雁儿一样记性好,要不然我就逃婚!” 顾应无白了一眼:“你逃啊,到时候我亲自去逮你!” 萧永夜瞪了两个落井下石的人一眼,回头看顾雁歌时,脸色又无比温和:“这方法不可行,雁儿,自会有方法,这个不行。” 恪亲王摇摇头笑出声来,这萧永夜啊,真是吊死在他女儿的这棵树上了,而且是自己吊死的:“永夜,别听这丫头的,她逗你玩呢,要是你真纳妾,她指定哭得比谁都伤心。” 顾雁歌呵呵一笑:“好了好了,别这么看着我,我错了。” 被顾雁歌这么一闹,艺氛倒是立刻轻松了很多,接下来恪亲王主要叮嘱了萧永夜在朝中要注意些什么,萧永夜就认认真真的听着。顾应无和顾次庄也听得分外仔细,临到走的时候,顾应无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恪王叔,阿初到底在哪里?” 恪亲王摇着椅子进屋里去了,完全不搭理顾应无,顾雁歌见状笑着贴上脸去,刚才她就好奇了,现在总算得工夫问了:“哥哥,阿初是谁?” “别问,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儿。”说完飞闪人,看样子是回家去了。 顾次庄也瞅了瞅四下没人,赶紧溜了,萧永夜拉着顾雁歌溜了会儿园子,吃过晚饭就歇了。 二天清早,还在床塌上睡得迷糊,两人就被叫醒了:“王爷,郡主,宫里头来人了,请二位及早进宫去。说是头天的大祭由太子和王爷主祭。” 顾雁歌迷糊地看了一眼,天还没亮呢,这什么跟什么,一边揉眼晴一边爬起来,无奈地叹气完后,迅整理好了和萧永夜一块儿进宫去。 今天…一场硬帐啊,一天的大祭一开始,太子就算是正式做了皇帝了,虽然还没登基,嘴上不能叫,可礼仪却得跟上去。 津洲候这辈子,除了皇帝,跪过谁…今天老臣、重臣得进内殿朝拜,还得听太子单独示话,而萧永夜得陪坐在侧。啧,不知道津洲候单独朝拜时会有什么反应。 “雁儿,今天可不能行错礼了。” “嘿,不用担心我,你进内殿吧。”不用担心她,还是担心待会儿的津洲候吧. 第一一八章 风风雨雨 萧永夜在内殿的工夫,顾雁歌被拉到太后跟前儿,太后一边抹泪一边说着孩子一个个不听话,比她还去得早之类的。皇后也在一边陪着说话,却大都说得是皇帝在世时,对人如何如何的好,重点突出了对顾雁歌和一干孩子的好。 太后的话听着,顾雁歌心里是酸的,而皇后的话听来,却让她心里浑不是滋味儿。 “皇后娘娘,雁儿省得,皇上待我们是千般好,打小雁儿没了双亲,亏得是皇上养在身边儿,才过得安闲自在,要不然那些个人情吟暖,雁儿只怕早看得心都凉透了。”她也没法儿反驳,只能老实听着。 太后娘娘这老成精的人,怎么会不明白皇后的意思,撇了皇后一眼:“雁儿,那是皇帝该做的,你爹没了,还不是为了这江山天下,皇帝不管你谁管你。就算不养在宫里,咱们雁儿也是宗室贵女,怎么会教人情冷暖凉了心。” 太后也是明白人,其实皇帝和皇后的那点儿小心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在不伤害到顾雁歌的情况下,她视若无睹了而已。头回嫁谢君瑞,太后就明白,本以为皇帝能让两小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又折腾成这样,所以再嫁,太后就坚持选了萧永夜。 顾雁歌看着太后,感激地一笑,这宫里真没多少人自真心,只除了太后:“皇祖母。没谁做什么事,是应当的,做了就该感念着不是。” 太后闻言拍了拍顾雁歌的手臂:“你这孩子也是心软的,要不然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这时候总管内监走了过来:“娘娘,津洲王出来了,看脸色,似是不对劲儿。” 顾雁歌这才想起,呃,原来都成津洲王了,她还老没转过来呢。侧脸看太后,只见太后面有忧色地问道:“听话儿的人呢?赶紧传来问话儿呀!” 总管内监连忙回到:“回娘娘,在外头候着呢,奴才这就去传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内监就走了进来拜伏在地上:“奴才叩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雁郡主。” “别拜了,赶紧说说怎么回事儿!”太后眼下最担心的就是这么桩子事,虽说后宫不干政,但都到太后这把年纪,这身份儿了过问了也没谁说个不是。 “回娘娘,津洲王进殿时,还是一团和气儿的,拜礼也依制了,处处规矩得很。太子殿下也是照惯例地说了几句话,下来太子殿下便问,津洲王什么时候上津洲就封去。津洲王立马儿脸色就变了,说津洲险要,是对回屹人的一道险关,就算是交接也得费上些时日。”小内监似乎是记起了当时殿里的气氛似的,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凉嗖嗖的。 太后听得要费上些时日也皱眉了:“太子怎么回应的?” “回娘娘,太子殿下说,费些时日无妨,只是回屹今年没有前来进范,春初怕是战事连连,所以将尽快派人去津渡十六洲,请津洲王尽快交接,别赂误战机。 津洲王这时神情就僵了,说是天也间有哪个守得住津洲险地?既然是战事连连,又在险地,不如就让他再守上两年,等打退了回屹人再去就封不迟。” 太后听完这话,把茶盏重重地放回小几上,心里明白,津洲王看>来还是恋着那份子兵权不肯撒手,想了想问道:“那太子怎么应的,恒王又是怎么说的?” “恒王在先头开了口,说今日只是见礼,不论政事。太子殿下似是有些不愉,又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便着津洲王退了。” “后来怎么样了。津洲王退了,太子和恒王还说了什么没有?”太后摸得清这孙子的性子,虽然惯是沉稳,可有时候还是个冲动的性子。也好在萧永夜老成,这节骨眼上,父子君臣之礼都没尽,就去论兵权政事,也不怕天下人说他有孝在身,却不尽孝反而醉心于兵权政权。 顾雁歌听着也在一边忧心,萧永夜怎么就这么直呢,当着津洲候的面,怎么能落了太子的面子。只是她也不知道当时萧永夜究竟怎么说的,这小内监的复述也有不清不楚的地方,看来还是得回头再问问。 “津洲王出殿后,恒王起身就拜在太子面前请罪,太子虽是不愉,却仍是当即起身扶起了恒王,后头内廷就来见礼了,奴才就过来回话儿了。” “行了,都退下吧。”太后让殿里的人都退下,在场的就只剩下了皇后和顾雁歌,太后看着皇后说:“你回头多劝劝太子,眼下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等根基稳了,他津洲王就算想折腾,也翻不起大风浪。谋定而后动,**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趁早平做个闲散王爷去。” 皇后连连应是,虽然太后的话不好听,但能做皇后也不是完全没眼力见的。当然知道这其间的厉害关系:“母后,媳妇儿省得!” 太子回转头来又看着顾雁歌道:“雁儿,你回去也好好跟永夜说说。太子这孩子啊就是性子急了些,该拦着的地方就拦着,这托孤之臣就要有托孤之臣的仪范。奶奶自是信永夜能好好辅佐,让他放心大胆地做,别有顾虑,有什么事,奶奶现在还能替你们做做主。” “皇祖母,雁儿也不懂朝中大事,只知道皇上既然把这重任交给永夜,永夜就必当尽忠职守,他从前恪守边关,从不曾有疏漏,如今恪守皇上遗诏,也必会兢兢业业不敢疏失。”顾雁歌面儿上回答得滴水不漏,心里却担心不巳,这内监后头又说得语言不详,她心里就更放不下了。 太后又叮嘱了些话儿,终于打算放人了:“瞧你这一门心思扑在永夜身上,一会儿不见这脖子都长了一截了,行了,赶紧去吧,奶奶也不打断你们这对小夫妻演恩爱戏儿了。” 顾雁歌似娇似羞地脸红着回了几句,这才娇娇羞羞地出了殿门。这会儿重臣、老臣们也见完礼了,萧永夜正跟在太子身后,打殿里出来。太子脸上倒也没什么不愉之色,反而有些兴奋似的,顾雁歌心下一动连忙迎上去,礼行足了嘴上却依旧亲切地叫着:“太子哥,您从前可答应过,如果您登基了,让雁儿做大女官的。” 太子笑呵呵地说:“那时候才几岁呀,你还记得,行,君无戏言。只要雁儿乐意,你明儿就上任。” “我可不,太子哥已经抓了永夜做劳力,还想圈着我不成。”顾雁歌看太子笑呵呵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事,稍稍安下心来。 太子其实心情不错,虽然有津洲王碍着他的眼了,可其他臣子大部分都是服服帖帖的,让他有了身为君王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雁儿不成还吃味儿了,啧,永夜这可难过了,碰上雁儿这心眼比针鼻儿还小的。” 又侃笑了几句,太子便去太后和皇后那儿请礼去了,留下顾雁歌看着萧永夜。 风吹过来,把热气儿吹本到两人身边,萧永夜已是满头大汗,她看着分外心疼。这个在战场上对千军万马也不曾动容的男人,却被朝堂上的激流暗涌给难住了:“永夜,是不是很累?” 萧永夜猛地把顾雁歌拉到殿廊地转角处紧紧抱住,身上凉凉地透着一股寒意:“雁儿,雁儿…我知道难,却不知道有这么难,雁儿……” 顾雁歌听得这一句,眼泪都快落下来了,这一声一声的叫唤,直直地落到了她心坎上,一宇一宇都跟小石子儿似的,砸着她的心:“我在,永夜,我在……再苦在难我也在这里,我不走,我一直都在。” “雁儿,没事了,只要你在这里,我就安心了。”萧永夜到底是见惯了场面的,很快地回复过来,只是仍然紧紧抱着顾雁歌,也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安定一些。 顾雁歌扭了扭身子,萧永夜的声音已经冷静下来,身上那种不安的气息也渐渐散去了,于是抬头看着萧永夜道:“嗯,咱们是不是赶紧放开,要是让宗亲们看到了,肯定得论一个丧期宣……呃…那啥的罪,到时候咱们可就真是没脸见人了。” 萧永夜愣愣地松开手,看著顾雁歌高高挑着的眉眼,笑得跟偷腥的小猫似的。就明白自己被调侃了。拧了一把顾雁歌的脸,萧永夜脸上带着些责备,神情宠溺的,那颗心也完全安了:“你啊……咱们回府吧,今儿没别的事儿了。” 这两人才刚走动两步就传来一阵笑声,顾次庄不知道从哪儿了来的,勾眉挑眼地一脸坏笑:“我看见什么了,唉呀呀呀,啧……多亲密啊,叫人看了都眼红,嗯……脸也红了!” “哥哥,你皮痒不,要不要永夜帮你松松……” 顾次庄一听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守口如瓶,不要杀我灭口!” 说完顾次庄就跑远了,留下萧永夜和顾雁在原地相视而笑,被顾次庄一搅,心情竟开阔起来,好吧,不管风风雨雨,总要一块儿面对!. 第一一九章 哪哪都有人渣 *祭之后,行陵祭时就不必太子亲自去了,只要委派某一臣子去就成了。 时值六月初九,上吉日,行登基礼,百官着朝服于殿外三跪九叩高呼万岁之后,才获准入殿。这时的大殿上一片红色,朝臣们的脸上也多是喜气,整个朝堂看起来,一片和谐,只除了津洲王面色多有不愉。 萧永夜主持大典,总算把眼巴前的关口过去了,而恒王府里眼下也不太平。萧老夫人多年的老病灶又了,府里请旨来了太医,可萧老夫人的病愣是不见好,反而有严重的趋势。 躲在病床上,萧老夫人尤其担心自家这媳妇儿:“雁儿,我眼你父王和母妃,是多年的老交情,在我眼里你不是媳妇儿,是女儿。这府里上上下下,现在都得交给你了,为娘眼看着是再管不下了。你心软,又不经事儿,怕管不住他们哪。” 顾雁歌这些日子一直里里外外地侍候着萧老夫人,看着她的病容,又想起在朝堂上水深火热里的萧永夜,不由得难受,这两母子现在都在节骨眼儿上呢。 “娘,您好生养病,我虽然年少、心软,但既然做了这萧家的媳妇儿,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会为永夜多想想。这恒王府的体面,萧家的威严我也都会尽力周全。娘,您还是要早些好起来,我到底手生,还需您多提点著才行。” 萧老夫人一声叹息:“雁儿,要是我这老骨头还成啊,我宁愿你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些,替你父王和母妃好好照顾你。把你捧得和娇娇女儿一样,无忧无虑。可眼下,这满府子的事儿,就到你头上了,趁着为娘还能帮你,尽管着放手去办。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找娘说。” 顾雁歌一边应着,一边接过丫头递来的药碗,扶着萧老夫人起来喝,喝完药没多会儿,萧老夫人就沉沉地唾去了。顾雁歌这才得了闲,走出院子去,管后院的婆子正在那儿候着,一见她出来立马就迎上来了:“奴婢给王妃请安!” “宋嬷嬷,可是有什么事儿?”看宋嬷嬷这满头的汗,像是等了很久了一样。 宋嬷嬷连忙回话:“回郡主。二姑娘……” 看着这欲言又止的模祥,顾雁歌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儿,揉了揉额头:“说吧,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宋嬷嬷凑上来,捱着顾雁歌身边说了句:“二姑娘有了身孕,已经月余了……” “什么……”顾雁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家是出了名的门风严整,这位萧二姑娘倒真成,这年代未婚生子,要是让萧家长辈知道了,逐出府去是轻的,打个半死也是常事:“娘睡下了,别吵着了娘,到我屋里来说,扶疏你侍候着老夫人,净竹和朱砚跟我回院儿里去!” 回了院里,顾雁歌脸就沉了下来,萧永夜眼下正在朝堂上风风雨雨的时候,这位萧二姑娘可真能往上泼脏水,这要是传出去对萧永夜何其不利:“净竹把门窗关严实了,朱砚去外头四处看看,别让丫头们过来。” 吩咐完后,才又看着宋嬷嬷说:“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王妃,二姑娘怀孕之事是府里的郭医娘诊出来的,昨儿个二姑娘有些不舒服,今日早起就差了郭医娘到院里请脉。郭医娘向来是个心思细的,诊出脉来也没敢说,连忙就到奴婢这来说了,奴婢一听也急坏了,这不…就来跟王妃禀了。这些事,本来该告诉老夫人的,眼下老夫人身子不好,奴婢们也就只能指望着王妃了。”宋嬷嬷倒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丑事,别说庶出偏房,就是嫡出的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萧家门风好,又是景朝的大族,出了这样的事,简直就是天大的污点。 顾雁歌扶额头疼得很:“也就是说现在二姑娘还不知道,二姨娘也不知道?” “是,本来就该是任老夫人和王妃处置的,二姨娘哪有资格插手。她教女不严,才出了这等事,要宣扬出去,问她一个管教不力、有辱门风,到时候也没好果子给她吃。”宋嬷嬷到底管后院多年,办事还是极稳妥,也合规矩的。 唉气,这叫什么事,该怎么办,她心里还真是设没底。要说悄悄地给副药,是再好不过的处理办法了,可顾雁歌觉得自己下去这手。下意识地想等萧永夜回来问问萧永夜的意思,可想想现在萧永夜也是满头包,再拿后院里这些事去烦他,她又不忍心。 “宋嬷嬷,您说说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 宋嬷嬷何尝没看出顾雁歌心软来,有些迟疑地说:“回王妃,悄悄地落了,才最干净省心。您千万别心软,这 不是心软的时候儿,您现在心软了,将来可没人冲您心软。” 宋嬷嬷的话当然在理,顾雁歌何尝不这么想,可她也当过母亲,怎么让她下得去手:“宋嬷嬷,可知道是跟什么人?庶室的姑娘们出府都得领牌子,回了也得点个时间儿,这一个多月前,二姑娘可曾出过府?” 这个宋嬷嬷在知道事儿的一时间就去查了,便立刻回道:“回王妃,二姑娘出过府,那日抬轿的是五院儿的几个,奴婢找了个可靠的问了问,说是那些时日,似乎是去见了诚郡王。奴婢也怕出错儿,又仔细问了,确定了才敢来回话的。” 景朝男女大防不如宋明,更似是汉唐之时,较为开放,但不论哪个朝代,与人有私、珠胎暗结都是不被允许的,而且家里要是狠心点,完全可以送到官府去,问一个失贞之罪,而男方自也要问罪…… 可眼下,诚郡子的罪是肯定问不了,人是郡王,归宗室管,大不了就是削爵刮职。萧家的老辈儿也肯定不会把二姑娘送到官府去,肯定是打个半死再扔出去。 头疼…诚郡王,你个渣,萧府的人也敢碰,就不怕萧永夜毛。 “行了,回头我先着人透透诚郡王的意思,府里的风儿也把紧点儿,眼下就我和郭医女、宋嬷嬷知道这事,切切不可再外传了。” 顾雁歌打算是,如果诚郡王真是看上了二姑娘,不妨顺水推舟,送过府去是为庶为妾,那就是二姑娘自己的造化了。 中午时分,萧永夜让人回来送了信儿,说是在宫里用饭,顾雁歌一看正好,立马让人递了帖子过诚郡王府去。 诚郡王一见顾雁歌来还笛些莫名其妙,顾雁歌就拿冷不丁的眼神瞪着他:“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诚郡王连忙摇头,今年才不过十八岁的诚郡王,比顾雁歌大不了丁点儿的他哪那么多心思:“雁妹妹,你难得找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到底是为哪般。你别这么瞪着我,有事说事儿,瞪得我心里直毛的,怪可怕。” “忽然现我这最小的哥哥啊,都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有人看上你了,枉我来给你说门亲事儿,看你喜欢不喜欢。”顾雁歌也不敢直接问是不是和二姑娘有来往,只好折衷了。 “啊……谁啊,啧,看来我魁力挺大嘛。不过雁妹妹,一般人我可看不上。怎么也得是大家里的姑娘,要端庄大方,领出去也得体面。至少得跟咱雁妹妹似的,凶点没关系,得一心一意向着。”诚郡王越说越兴奋,然后口沫横飞的说:“于家姑娘不错,脾气好义知识识礼,杨家姑娘那样的也行,活泼有趣,生气十足……” 顾雁歌无语了,数来数去,就是没数到二姑娘头上:“哥哥,您就不往恒王府上想想,我那二妹可正是适嫁的年龄?” 这诚郡王难道压根只走玩玩? 诚郡王一听这话就疑惑了:“恒王府上不是没有嫡出的姑娘呜,就咱妹夫一个独头儿。不是……我说雁妹妹,你该不是说那庶出的二姑娘吧?我可是正室嫡出,堂堂的宗室子弟,已经分封了的郡王,将来也要承王位的,你不能让娶个庶女做正妻吧,要那样,非得被天下人笑死不可。再说了,萧家那个二姑娘,就那样儿的,见个男人都能贴上去……还想进我诚郡王府的门儿,想攀高枝想疯了吧,我还怕戴有色的帽子呢!” ……忍住,忍住,现在不能跟这混蛋生气,这样的混蛋不值得她生气:“啧,幸好我了清为我家的小姑子来说亲的,不过人家姑娘门户低,看来你是看不上了。” “雁妹妹……那姑娘漂亮不?”诚郡王挑着眉眼问。 “不如你家大妹。” 诚郡王一听,连忙拐手:“那我可不要,你别跟我说是谁了,赶紧回了吧!” 顾雁歌咬身切齿地出了诚郡王府,好吧,哪都有渣子,不能生气,只能怪萧隶二姑娘识人不洁,竟然…… 回了府里叫来宋嬷嬷:“宋嬷嬷,您确定了是诚郡王?” “是,奴婢再去细问过了,不会有错。” 确实像,要不然怎么会知道萧家二姑娘是个“那样儿的”,长叹一口气,男怕入错行,女怕认错郎,二姑娘啊,这辈子你就永远不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个孩子吧…… “宋嬷嬷,让郭医女备药吧,要亲眼看着二姑娘喝下去,药性温和些,别让人觉出来。” “是……”. 第一二零章 此夜缠绵 吩清清白白的身子,不负责任就算了,还满心的鄙夷。 这萧二姑娘也是个悲催的,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可以轻易托付给诚郡王这样的人。 就为着这事,顾雁歌一整天都无法静安下来,晚上萧永夜回府时,现顾雁歌有些心不在蔫,便问道:“雁儿,怎么了,我看你心事重重的,府里有什么事让你操心了吗?” 顾雁歌知道萧永夜也烦忧着,朝常上的事一堆一堆的,现在正在闹心的时候,她也不能在这时候拿后院儿这些事烦他:“没事,我这也是不习惯,从前被惯懒了,现在做了你的管家娘子呢,上上下下这么大一伙子人,有些不适应,现在都还觉得迷迷糊糊的呢。” 可想瞒过萧永夜不容易啊,那眼晴者朝堂上的事可能还不能全看透,可要是说看顾雁歌,压根不用费多少心思:“雁儿,别瞒着我,府里的事儿也不是你一个人的,现在娘是身子不好了,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真的没事……别这样看着我啦,真的没…”上一刻还在辩解着,下一刻就连嘴唇带声音被全吞入了某人的腹中。 细细地啃咬着如菱花般的唇,那温软饱满的触感,在彼此的嘴间麻,酥麻的感觉一直从口腔里上升到脑袋顶上。两人都是浑身一僵,呼吸在彼此热烈的需索中一点点变得短而急促。 顾雁歌脑袋里轰然一声,舌头被紧紧缠住,湿热的气息夹杂着麻麻的感在嘴里缠绵,轻轻吸吮着她舌尖的唇,像是揪住了她的心一般。那双手也开始在她的身上游戏,衣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敞开,萧永夜的嘴唇喷着热气儿从唇一点点移下去,瞬间她的胸口一片即热热地气息,胸中早巳烈火如燃。 两片滚烫的嘴唇轻轻扫过她敏感至极的花骨朵儿,一点点喷着热气,让那小小的花骨头更加红艳水润。直至它在烛光中傲然绽放时,才勾起手指微微弹了一下,那花有朵着波浪在摇曳的光景之中起伏。只听得萧永夜低吼一声,另一朵花骨朵又被呐入口中,一双炙热的手扫开两片衣襟,一睡向下…… “轻点儿……那儿……不要……”顾雁歌忽然间猛地一惊,睁开眼,却看到某人正埋在雪峰之中舔咬着,那表情竟可以那么专注,不带半点**之气…反倒是她脸红心跳地都快把自己烧着了。 萧永夜抬头对上顾雁歌的眼,浅浅一笑,恶作剧般地当着她的面儿,屈指将那两枚花骨卷入掌心轻轻地摩挲着,非常轻微的拨弄在光影下被放大,投照在深红地床幔上,显得那样勾人心魂。 顾雁歌脸一红,也屈着指尖扫过萧永夜的胸口,满意地看着他浑身颤抖了一下,不由地呵呵笑出声来,手指沿着结实地背一点点向下去,萧永夜忽地僵直了身体:“雁儿,你的手放哪里呢?” “呃…”看来这是某人的那啥点,于是顾雁歌用十指挑拨得越加欢快,引来萧永夜一声接着一声的低喘。嗯,怪不得男人喜欢挑拨得女人低声高声地吟哦,原来还蛮有成就感的。 “雁儿,我的雁儿…”萧永夜浓醇如酒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诱惑力,色得顾雁歌恨不能就此揉进萧永夜的骨血里。 当微曲的指节沿着挑起的线条,一点点下移的时候,那些愉悦的感觉,如潮水一般宽上她颤抖的身体和心。几乎就要把她淹没了,而萧永夜背在烛光里,看不太清神色。而衣裳褪去后的健壮身躯,却如同刀削斧凿一般。 正在她欣赏着那健康而壮实的男性身躯时,萧殷夜的手指,轻轻地挑开花朵儿,叩入那深深浅浅地浮谷之中,郁郁地花朵之上,丝涤如覆,在丝绦之下,那些动情的汁液慢慢涌出来,一点点濡湿了床单。她已经动情如此,萧永夜却还在那儿强忍着。 萧永夜虽然是脑袋里升着火临,却依旧拨出一丝请明来,轻轻地转动手指,抵达那些层层叠叠心头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动作,只贴着她的耳边轻轻道:“雁儿,告诉我什么事……” 顾雁歌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这个人,怎么这时候还能记起事儿了,枉费她今天这么配合又卖力……咬紧牙关,就是不说,哼……这时候还带打埋伏的,真煞风景:“没事…”。啊…讨厌…” “是讨厌么,那雁儿就不要迎上来”…”萧永夜已经被某人带坏了,床之间竟是越来越大胆和放纵。 嗅怪地看了一眼,不要了,裹被子侧身睡,某人的手指凉凉地还滴着汁液,被晾在了床中间儿。看一眼她不由得偷笑,萧永夜啊!让你跟“经验丰富”的本姑娘逞这强,看是你忍得住还是我忍得住。 欢快地扭了扭腰身,感觉着身后越来越火热地眼神,不久后顾雁歌就现,她已经被狼盯上了。 某人一个狼扑,把她这小绵羊圈在身上,又腿往上一拉,顾雁歌遂瞪大眼睛……咳…今天晚上要换个体位么,太荡漾了…… 如她所想,果真换了,不过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某叔叔已经得到一丁点满足的时候,竟然就卡在中间儿再也不动了:“雁儿,是什么事……” 顾雁歌意乱表迷之中左点就漏了,可莫名地越不想说了,呃……她能说她喜欢这感觉么,舔舔嘴儿,勾起浅浅地笑,娇媚地看着萧永夜喊道:“永夜……永夜……” 她这一声声的娇喊,差点就让萧永夜把持不住了,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掉下来,落在她肌肤上,显得有些烫。可他……竟然还忍得住,不但忍得住,还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一弹那溪从之间的小小花蕊,引得她全身上下不住颤抖。 在颤抖之中,溪谷间涌出潺潺地水流,在强烈地伸与张之间,某叔叔终于忍不住了,一声狼嚎,深深地埋入溪谷深处,哪还管得了什么事,不管什么事,都不能比此刻更重要。 听那些吟哦声在耳边回荡,听着那些微小的汁液撞击之声,听着顾雁歌在云端高声尖叫着他的名宇时,一切都不过是浮云一片,尘土一颗。 云消雨散之后,余味儿在两人胸口久久回荡,顾雁歌推了压在她身上的萧永夜一把:“别压着了,疼,自个儿睡去!”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某人又来了精神,刚刚才扔掉的念头此时又跑了回来:“雁儿,不闹了,府里的事儿,你压在自己身上,我怎么能忍心。本来这一府的事儿就复杂,这节骨眼上更不能出错,雁儿,别事事都扛着。” 翻白眼。都把她折腾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工夫想这件事儿,叹口气,这萧永夜真是执着到死了。她例是忘了,这可是在嘉临关外七十里。一个人整整趴了七天七夜,靠着一点干粮和一点水过来的,就为了守着回屹运送兵器的队伍。 好嘛。她耗不起,她投降:“二姑娘似乎是挺心仪诚郡王,我探了探诚郡王的口我,嫌二姑娘不是嫡出的,我这不正为这事儿操心嘛。这可是我头一回行长嫂的权利,总不能薄了妹子不是,就这事……行了行了,我都招了,可以让我睡觉了吧。” 半真半假最能骗过人去,萧永夜侧着脑袋一想,自家那二妹,似乎真是提过诚郡王,后院里的事儿他很少过问,如果连他都知道了,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二妹也想太多了,别说诚郡王不肯,就是诚郡王肯。宗亲们也不能答应,你好好劝劝她,将来给她找个合门合户的,做正妻比什么都强,别成天盯着那不上进的诚郡王。”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明儿我再好好劝劝她,断不能让她走歪了路。”唉。劝……已经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萧永夜从后头拥着顾雁歌光洁的身子,声音低沉而醇厚地道:“雁儿也别累着了,府里的事儿有管家和嬷嬷,你只拿拿主意就成。他们实在要闹事儿,你就跟我说,这府里上下的人,你不好管教,我却好收拾。” “知道了知道了,敬爱的王爷千岁,现在是不是可以让妾身好好睡觉了。”顾雁歌真是累极了,被萧永夜这么折腾了大半夜,这才知道人和人的体力真是差远了。 明明白天在朝堂上不轻闲,晚了晚了还生龙话虎的…… 萧就夜闻言轻轻蹭了蹭顾雁歌的肌肤,那似呢哺似撒娇的语气,让萧永夜无比宠溺地一笑,迸:“本王准了,爱妃好好睡!” 是夜无语,可明天还有一大推子事儿呢,朝堂上的托孤之臣不好当,一如这萧家的女主人,不是个轻省的活一样,哪儿也讨不得好。 那位庶出的小姑子,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风浪来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闹,可劲闹 二姑娘的事,被消弥于无形之中,可乐的是那二姑娘身体不知也没见消停几天,竟然还出府去诚郡王私混。 这日下午,顾雁歌从着人叫来了二姑娘,萧二姑娘哪知道怎么一回事,到了堂里倒是战战兢兢地拜下:“问王妃安!” “二姑娘别多礼,朱砚,给二姑娘看座儿。”顾雁歌倒是头一回这么清楚地打量这二姑娘,二姑娘眉眼低低的,垂在那儿就跟落在尘里的蝴蝶一样,颤颤巍巍的透着份子楚楚惹人怜的模样儿。 看得她是真想扶额叹气,为什么这些姑娘都爱往柔弱里钻呢,不知道顾家这些个男人,就爱那奇特的姑娘,就好比顾次庄和顾应不耐烦杏花儿一样。 “二姑娘是不是在想,今儿找你来为什么?”笑着看净竹把茶递给萧二姑娘,二姑娘倒是恭敬地接了过来道了声谢,净竹也就安安稳稳地应了谢。净竹和扶疏月前升了女官,眼下就算是大家里的小姐,也得管她们俩叫声姐姐。 “王妃能叫回雪来,是回雪的福气,哪还有为什么,回雪高兴还来不及呢。”萧二姑娘闺名回雪,顾雁歌也是这会儿才知道。 顾雁歌旁观着觉得,这位二姑娘倒也算是识礼的,还楚楚可怜到卖弄的地步,恰到好处的也不惹人嫌:“二姑娘,前两天王爷跟我说,咱们府里也该有喜事儿了,我还揣着糊涂呢!可巧这两天见了二姑娘的绣品,就想起二姑娘到了适嫁的年纪了。眼下娘身子不大好,娘说长嫂如母,这事儿还得交给我来办。我也是头回赶着上架不是,所以啊,觉得还是问问你的意思,可不能误了二姑娘的婚姻大事儿。” 这话说完,顾雁歌就低下头喝手里捧着的茶,眼皮子微微垂下,余光却扫过萧回雪,只见萧回雪脸色变来变去,有惊有喜,有害怕也有犹豫,端是跟走马灯似的。 许是自觉得沉默了良久了,小心翼翼地回话道:“但凭王妃做主,回雪并不作他想。” “那我就替你做这个主了,净竹去把送来的帖子呈过去给二姑娘瞧瞧。二姑娘,你仔细看看,这里头可以合意的人选,都是京里头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二姑娘是咱们府里头头一个出府的,断断不能寒酸了,也不能嫁差了门户。这递来帖子的,我和王爷都细细瞧过了,家世人品不说一流,却也是京里头顶尖儿的。”萧家的大姑娘是嫡出的,只是早年夭折了,这二姑娘虽然叫着二姑娘,其实除了是庶室所外,却一直是当大姑娘养着的。 萧回雪把帖子从头翻到尾,就是没见着诚郡王的,不由得有些愣。她不是不知道顾雁歌在张罗她的婚事,甚至还亲自告诉了诚郡王,没想到这里头愣是没有诚郡王的,难道……是顾雁歌卡下了。 萧回雪是想张口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净竹在一旁瞧了去,朝顾雁歌看了看,顾雁歌点了点头,净竹便道:“二姑娘,可是不合意?” “不……不是,回雪只是一时有些喜出望外,有王妃替回雪这样张罗,回雪真是感激不尽。”说罢又起身拜了拜,然后继续翻着手里的帖子,这回倒像是在仔细看了。 净竹轻轻笑道:“二姑娘真是好福气呢,这话一说出去,多少求亲的帖子就递了来,啧……除了主几个,还有几位郡王递了帖子呢。” 萧回雪喜不自禁地抬头道:“净竹姐姐,回雪……想不到,竟然还有……只是不知道有哪几位郡王,也好让回雪开开眼,高兴高兴。” 净竹跟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地说了一串郡王,独独没有诚郡王,萧回雪明显有些失望,遂加问了一句:“没别人了吗?” 净竹很干脆的摇头:“二姑娘,就这几位已经足见二姑娘身价儿,各王府庶出的郡王,基本上来了个全。” 萧回雪这下被打击了,净竹的话挑得再明显不过,庶出的郡王都来了,谪出的是不可能来的。 这些话都是顾雁歌安排净竹说的,她不好说得这么明显,但眼下一看萧回雪的双眼失神地低下头去,不由得叹气,这姑娘到底是看上诚郡王哪儿了,跟灌了迷汤似的,天天出门见面喜滋滋的,这一下又跟失了神似的。 “二姑娘可是有心仪的宗室子弟没送帖子来的,不妨跟我直说,既然做了这个主,就得办好了不是。”顾雁歌笑语嫣然地说着话,她倒是真心希望能从这里头挑一个,对萧回雪好,也是对恒王府负责。 当然,如果萧回雪要一条路走到黑,她也无话可说。 萧回雪倒是没直接拒绝,而是捧着帖子问:“王妃,回雪毕竟是三姨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不知可否容回雪去和三姨娘商量商量。” 其实萧回雪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当然这无非是她想拖延时间的借口。 顾雁歌重重地放下茶盏,她本来倒是可以很顺嘴儿的就答应,可既要做一府的主母,就不能事事太随意:“二姑娘,你也是打小知书识礼的,府里拿你当大姑娘养着,你的婚事,自该是由老夫人和王爷做主。这里的帖子,个个都是经过老夫人和王爷亲自筛选的,又有我替你做着主,就不必劳烦三姨娘了,她近来身子也不爽利。” 身体不适,也是萧老夫人病倒好,三房自己来报的,其实顾雁歌也明白就是不想来给她这个“晚辈”见礼。她本来也没多想这些,还差点就当真了,倒是三房自己的丫头嘴不牢,什么都往外撂。 这么一说,萧回雪就急了,又找不出话来拒绝,她也只是想拖了时间,好去问问诚郡王,明明说了会来下帖子,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王……王妃,回雪……只是,回雪觉得这是人生大事,也……非一时一刻,不知可否容回雪再细细考虑。”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女儿家的心思,要说给王爷听,王爷肯定不懂,可咱们同为女儿家,哪能不明白啊!行,你这些日子好好考虑,我可要张罗着替你准备嫁妆了。头回嫁姑娘出去,一定不能薄了脸面,定要让你风风光光的。”顾雁歌反正就一口一句风光大嫁,一口一个理解、明白,也绝不透半点内情的口风。 她倒想看看,这位二姑娘打算怎么个主意。府里的大姑娘,嫁出去谢家的长辈们也会过问,她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了,万一真死咬着是她顾雁歌不让嫁给诚郡王,那这媳妇儿可就不好当了。 揉了揉额头,她脑袋有些轻微地泛疼,这萧家上下的事真是不好处理啊。 “扶疏回来了,老夫人那边怎么样了?”扶疏挑帘子进来了,顾雁歌就顺嘴问道。 扶疏连忙上前来,要拜下去,顾雁歌连忙扶了一把:“别拜了,你上月都升作女官了,以后别见谁就行礼,将来可也是要嫁体面人家的。” “主子,是您大恩,要不然就奴婢和净竹的资历,怎么能升作女官呢,全是您爱护。”扶疏也明白顾雁歌是在为她们谋个好出路,眼看着两人都大了,也该许人了,顾雁歌这才向太后求了这个恩典。 顾雁歌眼下最担心的还是老夫人的病情,老夫人一天不好,萧永夜就不能全心在朝堂上应对那些人,“好了,咱们也别谢来谢去,老夫人的病情可有好转了。” “回主子,老夫人还是不见好转,眼下刚服完药睡着了,奴婢抽这空闲,来跟主子回个话儿,好让您别担心。太医说虽然不见好转,却也没再恶化,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是得慢慢来。好在老夫人经年习武,底子倒也好,啥时年纪大了,在战场上也受过伤,到底不如从前了,还是要小心将养着。”扶疏是越的有条理了,顾雁歌看了心里也安慰,将来嫁出去了,准保是个出色的管家娘子。 顾雁歌吩咐了几句,便让扶疏去好好侍候着萧老夫人,她啊……还得看看今天二房又什么癔症了,大早上的跟后院的管事嬷嬷顶了针,管事嬷嬷都诉苦诉到她这来了。 这萧府的事儿,真是没一点消停。 府里闹腾着,朝堂上也不安稳,萧永夜现在也是忧心忡忡,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要放津洲王回津渡十六洲去。 内个贴心的内臣正在劝,可皇帝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竟然就这么决定了。后来还是瑞王爷一句话点中了要害,这是皇帝登基后,一个决议,却被众臣反对,自然心里不舒坦,皇帝是跟他们顶上了,钻尖儿里去了。 内臣们一想也不敢再劝了,都把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萧永夜,那意思是,你可是托孤之臣,这事儿我们劝不了,你劝得了…… 时近中午,萧永夜叹气,决定先回去用午饭,看看顾雁歌,也顺道去跟恪亲王讨个主意。 (那啥,恪亲王下章去见太后……而这位二姑娘和诚郡王,要开始被当戏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放虎归山,陷个阱好了 顾雁歌正在院子里等着用午饭,没想到萧永夜会回来,连忙让净竹添了碗筷:“你怎么满头大汗的跑回来,给,拿帕子擦擦汗。” 萧永夜接了帕子往脸上一抹,笑道:“在宫里吃得没味道,还是家里的饭菜合口味。” “你真是,放着宫里的美食佳肴不吃,非回来陪我吃素不可。”顾雁歌很无奈,最近她现自己……肥了,果然是闲养膘,其实她也在操心着呐,可看着就是胖了。一担手臂上腰上全是肉肉的,自个儿往床上一躺,看着小肚子上的肉就想哭。 看着顾雁歌卷了块青菜叶儿往嘴里送,拿勺子搅莲子百合汤,小口小口地喝着,那下巴尖尖的,撩拨得萧永夜胸口痒痒的。但再一看这满桌子青菜,萧永夜又忍不住叹气:“雁儿,你怎么还老嚷着自己肥呢,你看看你这手都细成竹竿儿了,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家,天天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有什么意思。” 其实顾雁歌也很苦恼啊,她是爱甜爱酸的,见了好吃的就想动嘴儿。可看着天天长起来的肉,又只好戒了口:“我乐意,瘦瘦的穿衣服多好看呀。你都不知道,去年新做的两件衣裳,今年想翻出来穿穿,竟然就紧了。我得有危机感,等肥得跟小猪似的了,你就该嫌弃了。” 萧永夜闻言一笑,端着汤碗差一气儿喷桌上:“没事,雁儿成了小猪,我就来做那猪倌儿。” 撇撇嘴我,没好气地看萧永夜一眼:“你倒是乐意当猪倌啊,我还不乐意当猪给你养呢。” 正在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吃午饭的时候,管后院的宋嬷嬷来了,说是有事儿要报。顾雁歌还没答话呢,萧永夜倒抢在前头了:“让她进来吧,有什么事非得大中午的来禀,晚一时三刻也误不了什么!” 顾雁歌却眼被噎着了似的,心里有些担忧,生怕宋嬷嬷是来说二姑娘的事儿的。可这世上总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宋嬷嬷还就是来为二姑娘的事儿来的,一见萧永夜也在场,也知道不适合开口,行完了礼就待在一边不说话了。 萧永夜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宋嬷嬷,没事吗,没事就去用饭吧,别误了点。” 宋嬷嬷正急得满头大汗呢,看了眼顾雁歌,顾雁歌也着急,萧永夜这时候又催了一句,宋嬷嬷连忙拜伏在地上:“王爷、王妃,快去二房瞧瞧吧,二姑娘在那哭着喊着要抹脖子呢。” ……顾雁歌拧了把眉心,果然还是二姑娘,逃都逃不脱:“这是什么呀,谁欺负她了还是谁逼她了?” “王妃,奴婢也说不清楚了,王妃您还是亲自去瞧瞧吧,眼下三姨娘正在劝着,奴婢们一不敢过去劝,二不敢惊动老夫人,三房那儿一在正闹着呢。”宋嬷嬷也是被气得吐血了,那二姑娘是死活劝不住了,非得要死要活不可了。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连话儿都没地儿说一句,更别提上手去拦了。 萧永夜一听扔了筷子,拉着顾雁歌往三房那头走,一边走一边问:“雁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午给二姑娘看过了帖子,二姑娘似乎都不满意,说要去考虑考虑,我想本就是她的婚姻,也该问问她自个儿的意思。谁知她转个背就出府了,去的诚郡王府上,没隔多会儿就怒哄哄地回来了,然后在屋子里摔东西。眼瞧着吃午饭了,大家只当是消停了,没想到她这又……”顾雁歌头疼啊,这姑娘是瞅准了萧永夜回来才闹的吧,要不然闹个什么劲。 萧永夜一听也恼了,这些人选都是他和萧老夫人细细商量过了的,个个都是人尖子。或许农艺不如诚郡王高,却也都是京里的世家子弟,个个高门高户的,哪点就让萧回雪看不上了,非得吊死在诚郡王这棵树上:“雁儿,你去跟她说清楚,要么挑个人嫁了,要么就一辈子老死在府里,我养活她,萧府不少她这一双筷子,只不过到时候别怨我们这做兄嫂的没给她寻摸人家。” 顾雁歌傻眼了:“你不去呀?” “我去什么,这就是做给我看的,后院的事儿我不插手,全该由你拿主意,这是想借我来短你的手。那你以后在府里还当什么家,做什么主,三房的是愈没规矩了。”萧永夜别人不清楚,对自家的弟妹哪有不清楚的。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她看着有些动气儿的萧永夜问道:“那我一个人去呀!” 萧永夜揉了揉顾雁歌的头,鼓励地笑道:“雁儿别怕,我就在外头给你镇场面,你进去好好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子来,就算不论当家主母的身份,你可是姓顾呢,别让她们给反压了气势。” “好吧,等我凯旋归来。”是,她姓顾,可是主子呢,难道还能让她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翻出风浪来。 萧永夜鼓励地拍了拍,目送顾雁歌进院子:“雁儿,这一府的事儿,让你操心了。” 顾雁歌回头一笑说:“永夜,这全天下的事儿,让你费心了。” 就这一瞬间,萧永夜心头的气儿一下子就消了,浅浅地笑着道:“进去吧,别担心。” 一踏进院子,满屋子的吵闹声,震得她耳朵都嗡嗡作响。在院子里的丫头一见她进来了,全拜倒在地上,净竹这会儿拿着架子上去了:“都赶紧散了,当这是大街上看戏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接着又转过身来扶顾雁歌:“主子,您仔细着台阶儿。” 朱砚赶紧开了伞,金黄的伞面在太阳底下气场十足,顾雁歌看了眼一笑,这下不但是院里儿没了声,连屋里的声儿都静下来了。 这郡主的仪仗就是好用,连把伞都能镇场子:“都起吧,散了。” 丫头们这才如蒙大赦一般,走得干干净净。 顾雁歌站在院儿里,净竹前头拆了帘子进去,朗声道:“哟,这是哪家的规矩,见了主子来,也不出来迎接!敢情恒王府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回头我可得回宫禀禀太后,让太后差教养嬷嬷来教教恒王府的礼仪规矩。” 站在院子里的顾雁歌忍不住笑,这丫头的架子是拿得越来越准了,女官就得有这谱,何况是太后跟前出来的,这谱就更可以拿大一点。 三房的三姨娘和正在劝的丫头以及二姑娘都傻了眼,还没被郡主镇着,先让净竹给镇住了。三姨娘连忙推了把二姑娘,二姑娘又是“呜呜”几声冲了出去,三姨娘和几个丫头也连忙奔出去跪在后头,而二姑娘则扑到顾雁歌面前正要拜下去,又被朱砚扶住了。 “二姑娘,咱们府里的姑娘可是金尊玉的,轻易跪不得。净竹,去拿团凳来给二姑娘坐下。”至于后头的三姨娘和丫头,顾雁歌只当是没看见,拉着二姑娘坐在树荫下,满脸堆着笑。 二姑娘在那儿犯嘀咕呢,抬头左右看了看,却没见着萧永夜的影子,傻傻地问了一句:“我哥……不,王爷呢?” 一听这个顾雁歌脸就沉了,原来还真打着这主意,她倒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还想把二姑娘往好处想呢:“王爷累了,眼下正眯着眼呢,怎么二姑娘有事儿要请王爷过来吗?” “没……没有,只是王爷忙,回雪许久没见了,想……想拜见拜见。”二姑娘心里这个急啊,怎么该来的人没来,不该来的人赶着来。 抽出帕子擦了擦二姑娘的脸,柔柔地说:“你也知道王爷忙,怎么有得功夫上后院儿来呢,多少朝堂上的大事等着王爷决断,王爷眼下也分不出心来管后院的事,妹妹有话不妨跟我说说,我这做嫂子的也一样能给你做主。” 这意思够明白了吧,这后院就归她管了,想借刀杀人,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二姑娘嘴角颤了颤,脸都白了:“王妃,回雪没事儿,只是想问王爷最近起居可好、饮食可周到。” “劳二姑娘费心了,王爷一切都。王爷还说,等着你选定了人,好给你办分厚实的嫁妆,可不能委屈了二姑娘。刚才宋嬷嬷也不知道哪听来的乱七八糟的话儿,说妹妹不可心这些个人选,正吃不下、坐不住呢!”顾雁歌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二姑娘,好像不知道那些抹脖子,寻死寻活的话一样。 二姑娘的脸色呀,这下就不是白了,是五光十色。 萧永夜远远地听着直笑,他的雁儿终究还是会长大的,总有一天,这满院子的事儿交给她,他也算放心了。虽然不愿意顾雁歌懂这些人情世故,可人也不能一辈子活在保护之下,像雁儿这样的女子,就该独挡一面。 笑了笑,萧永夜回转身,这里有顾雁歌,他啊,还是过府去请教恪亲王吧。 没想到恪亲王的答案,却无比简单:“放虎归山,先纵后擒,怎么,永夜已经失了那份傲视沙场的胆气了吗?” 恪亲王这一说,萧永夜背一挺,响亮地回了一句:“永世不忘。” “那就好,顺水不推舟,更待何时!”.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有了恪亲王的主意,萧永夜上了朝堂,心里就有了底气了,一反上午的不表态,同臣子们一起着急,反倒是站在了皇帝这边,支持让津洲候回津渡十六洲去。臣子们在一旁是干着急啊,瑞王爷这猴精的,一看萧永夜满脸笃定,在心里转了转,也不管什么,往前一步拜倒。 “臣启皇上,臣以为津渡十六洲乃兵家要地,眼下还需津洲王坐镇,也正好派个人去熟悉津渡十六洲的布防,有了津洲王的提点,自然是事半功倍。”瑞王爷一边说话一边偷看皇帝和萧永夜的脸色,果然一处和谐美好,瑞王爷心里高兴,顾次庄给他递的话果然没错,最近不管什么事儿,跟着萧永夜总是对的。 旁边的臣子一听,瑞王爷这老滑头都倒了,再耿正的臣子,也得听风向不是,连忙一个个都改了口,皆皆称颂皇帝想得周到,遇事沉稳,比他们这些老臣都想得远。 这一下儿,让皇帝对瑞王爷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了,在皇帝看来,瑞王爷这一拜,其他几位老臣也都拜倒了,看来以后有什么事,还得多跟他这瑞王叔商量:“那就这么办吧,至于派谁去津渡十六洲接管布防,就由恒王和众卿家决议后再呈吧。” “是,皇上。” 皇帝走后,一干老臣就坐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内廷议先开了口:“众位都是梁柱之臣,对津渡十六洲的布防人选,想来都心里有了定数,无妨咱们都写在纸上,然后咱们再来议谁最合适。” 内廷议都开了口,众人自然附和,各人写了名字,都递到案上,最后以三个人为主----曲清风、顾次庄、顾应无。 萧永夜写的是顾次庄,要单以带兵打仗来说,自然是曲清风取胜,但顾次庄在他看来,别的能力没有,插科打诨搅事儿的能力绝对一流。这回去的人,不能太耿直,又得熟悉军中的一切。 “恒王,咱们倒想先听听你的意思,你常年在军中,当然比咱们更清楚这三人的优、缺点。”瑞王爷见萧永夜写了顾次庄,不由得脑门麻,这回可是个凶险的差事,于是他就想听听萧永夜什么意思。 萧永夜一一指着桌上的名字说:“曲将军不必说,自是军中大大将,一等一的人选,只是曲将军为人太过耿直,此去怕会反给津洲王以借口。而安郡王气量恢宏,处事圆融,多年在关外,见识自然也非常人,只是安郡王对军的事,却不熟悉。至于敏郡王则兼曲将军和安郡王之美,常年军中行事,且颇有声名,处事有方,人也滑溜,反而更适合去做这件事。” 这么一说瑞王爷心里也算是有底子了,众老臣也明白了,萧永夜毕竟常年带兵打仗,他说的话自然会被信服。于是这去津渡十六洲的人就决定下来了,午后萧永夜就禀了皇帝,申时(下午四、五点)时分,皇帝点了津洲候和顾次庄进宫里。 于是津渡十六洲的事儿,就被决定好了,顾次庄这回是赶鸭子上架了。 他倒是不想去那个“障沥之地”,可皇帝都话儿了,他也只能认了。 “我说妹夫,您就不能饶了我,我这在京城过着神仙日子,你还偏点了我去。你难不成真要灭我的口啊,我可老老实实的什么也没说过。”顾次庄抓耳挠腮,在京城享受惯了的人,这回要去那样危险重重,人心也险重重的地方,他是又怕死又怕麻烦的。 萧永夜笑着说:“反正还有些时日呢,津洲王要要先皇大丧结束时才能离京,眼下还有二十几日,够你做不少事了。选了你去,自然是相信你有这能力,要不然也不会提你的名。” “啧,就一句,自然相信你有这能力,就要我去吃苦受累,妹夫,你这算盘打得太响了。”顾次庄又开始没脸没皮地勾肩搭背,反正都这样了推是推不掉,不由宰萧永夜几顿:“喝酒去,你要不让我喝尽兴了,我就跟雁儿诉苦去,完了雁儿可是要让你睡书房的。” 明文规定着不让饮宴没错,可是整整四十九天拘着当然不可能,过了头七天,基本上街上的酒楼就恢复营业了。 萧永夜闻言不由得摇头,提到顾雁歌,原本严肃的眉眼又柔和了下来,顾次庄瞄了一眼也跟着摇头:“男人啊……成亲了连个气节都没了,你看看像个什么样儿?” 萧永夜拎开顾次庄搭过来的手说:“你这从津渡十六洲回来,也就该成亲了,一个你一个顾应无,太后可是提了又提,想来你们也躲不开了。” 这炸弹爆炸了一样震撼人心的消息,让顾次庄差点就晕菜了,“什……什么?皇祖母怎么忽然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我的红颜知己一堆一堆的,就……不用皇祖母劳心费神了。倒是顾应无这小子,要多费费神才对,别打了光棍儿了。” “安心,都有份儿,一个也不落下。” 顾次庄吐血,决定要“一醉解千愁”。两人出了宫门,直向御街上去,御街上这会正是人多的时候,顾次庄拉着萧永夜进了酒楼里,正要大声招呼小二上酒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诚郡王和一干亲贵子弟也在这喝酒:“恒王爷,二庄哥。” “哟,是你小子啊,赶紧一块儿来喝酒,一个人宰是宰不过瘾的,大家一块儿来才叫个舒坦嘛。那边还有谁,一块叫过来。”顾次庄完全无视萧永夜正抽搐着的脸,大声招呼,没一会儿包间儿里就坐满了人,一个个打着招呼好不热闹。 萧永夜本来是要给顾次庄说说去津渡十六洲要怎么办,没想到这下竟成了酒宴了,萧永夜看着顾次庄那得意的脸,只能是一声叹息,然后看着满屋子的亲贵子弟们说:“都别客气,喝尽兴了才算。” “对对对,难得咱们妹夫能请咱们吃酒,都敞开了嘿。”顾次庄继续吆喝。 诚郡王举起杯说:“恭喜咱们敏郡王得差事,到时候平步青云,可得记得叫上咱们兄弟一块喝酒。” 大伙于是一起举起酒杯,齐齐灌顾次庄酒,顾次庄也不在乎,在他看来,就他们这些人的酒量,远不是他的对手:“来吧来吧,谁怕过你们,今天不喝醉了都别想跑,有一个算一个,谁跑了谁是孙子。” 正在大家伙喝得尽兴的时候,挑了帘子进来个人,萧永夜一愣,却是他那二妹妹。当即萧永夜就皱眉,不过他的二妹妹却跟没瞧见他一样,直愣愣地看着诚郡王:“寅平……” 诚郡王一看心里直哆嗦,他可不敢让萧永夜知道他和这位二姑娘的那点破事儿,虽然他觉得萧永夜可能不在乎这些事儿,可拿不住这些事败了萧家的门风,万一被知道了,卸了他的骨头也是小事:“是萧二姑娘呀,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也不带个丫头跟着,子的人都没了声儿,景朝是民风开放,可没开放到这地步,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明明白白的来问一个男人,啧,简直就让人怀疑萧家的……众人正要这么想,然后皆不由自主地看萧永夜那张冷面一眼。 众人齐齐颤了颤,萧家的门风,咳,不是他们置疑得起的。于是一个个眼明心亮地开始寻摸着找时间溜了,顾次庄和诚郡王呢,一个是想留着看戏,一个是当事人走不脱身,其他的人大都嗯嗯吼吼地退散了。 这时候,二姑娘才看到了萧永夜,一张黑脸直直地看着她,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反正没什么表情,让二姑娘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儿。刚才屋里人多,她一进来,所有的眼神就全到诚郡王那儿去了,这一眼真叫如遭雷雷啊!嗫嗫嚅嚅地服了服子,叫了声:“王爷,敏郡王!” 顾次庄很不客气地笑出声来了,这会儿知道礼仪了,刚才可是连自家的哥哥都没看见呢。啧,顾次庄很同情地看了萧永夜一眼,冷面家里竟然出了这么个妹妹,真是特例啊! “来人,送姑娘回府。”萧永夜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二姑娘自然不干,挣扎着扑倒在萧永夜面前:“王爷,回雪不愿另嫁他人,回雪早已心有所属。” 诚郡王脸色立马变了,只觉得今天肯定逃不过了。 顾次庄摇头叹气,这还真是萧家的异类啊,又或者萧永夜才是异类? “谁?” 二姑娘一听这掷地有声的一个谁字,心差点跳了出来,却还是强自镇定着看了眼诚郡王说:“回雪……诚……诚郡王!” 诚郡王一听这话,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来,这场面这气氛无比尴尬和凝重…… 正在震怒中的萧永夜可没想到,就这点家事,最后还能演变成一场天大的风波!. 第一百二十四章 踩萧叔叔的尾巴……要小心哟 萧永夜听罢冷冷地扫了诚郡王一眼,诚郡王摸了摸捕门,人已经缩到桌子底下去了,顾次庄这小子坏呀,强拽着诚郡王不让走,是啊,这么场大戏,可不能让当事人逃了。诚郡王那双眼,恨不能把顾次庄扎成筛子,可顾次庄是什么人呀,油滑到骨子里去了,还怕那么点小打小闹的。 二姑娘的话一出嘴,看着萧永夜黑不溜湫的脸,就意识到自己选错了时间,说错了话,可杨挽回是不可能了,只好又凑上去说:“王爷,回雪,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个一心人,而回雪也能一心以待。 您跟王妃递来的人选,没一个不是出挑的人物,可是回雪……回雪心之所向,唯一人而已……” 萧永夜冷冷地看着二姑娘,光是看着不说话,其实说起来堂堂的恒王府姑娘,想嫁诚郡王也不是不可以。诚郡王虽是嫡子没错,可二姑娘是当大姑娘养着的,只要诚郡王不计较,宗室那里大不了花些时间说服。 但是,萧永夜还记得,顾雁歌说过的话,诚郡王的心思压根就没往二姑娘身上放,偏是这个还要贴上去。今天当着一干亲贵子弟的面,闺誉尽毁,这下倒好,只怕是递了帖子来的,回头也要到府上撤帖子了。 “送姑娘回府。”萧永夜又蹦出这句话来,别的话他现在也说不出来了,只等回了府让顾雁歌去处理,后院的姑娘家,他也不好多说。 侍卫一看萧永夜的脸色,哪还能不明白,这时候府里的嬷嬷也过来了,也不管二姑娘挣扎,一把拽着就走了。二姑娘倒也悚着萧永夜,也没怎么挣扎就走了,只是走前还回头看了诚郡王一眼,诚郡王那脸苦得,就跟吃了黄莲水儿一样。 二姑娘走后,萧永夜扫了诚郡王一眼,诚郡王多没骨气呀,立马就高举白旗了,心想您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大不了将来继承不了王府,便宜了自家的老二,以后的荣华富贵和当下的性命比,当然是性命重要:“王爷,您别瞪我,我错了,我不该招惹府上的二姑娘。” “你现在要怎么处理?”萧永夜口气倒是挺好的,毕竟主从有别,宗室的郡王再小,也姓顾,他虽是恒王,可还得冠着异姓封王名声呢。 萧永夜这好语气,让诚郡王更惊悚了,要是气咧咧地他说不定还敢顶回去,这平和的反而让人心惊肉跳:“王爷,您放心,我回府了就递帖子,我去跟宗亲说,绝对不敢劳烦您。” “既然这样,我就在府里等着诚郡王的帖子。二姑娘到底还小,也不懂得什么叫规矩礼仪,但请诚郡王放心,回头有雁儿和宫里的嬷嬷调教,以后断断不会再像今天一样失礼了。”萧永夜语气明显好转,毕竟他也明白娶了二姑娘,诚郡王要放弃什么。 诚郡王这时看着顾次庄,一张苦兮兮的脸,那意思是:“您现在能放开了我吧!” 顾次庄愕然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看着手指,似乎很奇怪:“咦,我一直当抓的是桌布呢,没想到是你的衣服,不好意思,看看都抓皱了,得,我回头赔你一件啊!别苦着脸了,好像我跟你苦大仇深似的,要知道咱们可是兄弟,来,喝酒。” “不喝了,我回去跟父王商量去,二庄哥,您和恒王爷慢喝,我就先回去了。”诚郡王这个无奈啊,谁让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眼前这两个人,他是一个都扛不过。 顾次庄点头说:“当然当然,回头我等着喝喜酒。嗯,对了,你那事儿,我就替宗亲们应下了。啧,谁让我现在在宗府里当着差事呢,这样成*人之美的事儿,挤破头我也要往上蹿。” 这话一出,诚郡王的脸就更苦了,苦哈哈地挑帘子出去,现人生是如此的阴暗无光。 诚郡王走远了,萧永夜把着手里的酒盏问:“宗亲们能让这事就这么通过?” “不能,哪能这么容易,不过放心,有我呢!就为了看看这一对能成什么样儿,我也得把这事撮合成了。放心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替你上上心。”顾次庄这个恶趣味的,不光是为了看戏,也是为了早点把这个惹事的二姑娘弄出去。 省得还要烦着顾雁歌。他是多么的人啊,多伟大的哥哥啊,顾次庄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萧永夜摇头一笑:“你觉得诚郡王真会回去递帖子?” “这人反复,眼下要命,当然是答应了,可回头一想仔细了,自然不会,倒是你,舍得把妹子嫁给诚郡王?”顾次庄多了解萧永夜啊,诚郡王这样街面上混过来的人,哪能进萧永夜的眼啊。就算是他,量的还冷眼乱扫呢。 萧永夜当然不会这么想了:“二姑娘要嫁,拦是拦不住,算了,我回头让雁儿再劝劝,至于诚郡王,得给他吃个警省,他在京城里就没安分过。” 顾次庄贼眉鬼眼地一眨,叩了个响指:“教训人的事儿交给我呗,教训这样惹是生非的宗室子弟,本来就是宗府的权责。啧,我不想不通了,当初先皇为什么要把我弄进宗府去,不摆明了让我整人去的嘛。” 萧永夜端着酒很淡定地喝着,对于顾次庄不敬的言论完全不放在耳里:“我回去了,酒钱你给。” “凭什么?” “就凭你没买票花。” 顾次庄郁闷了:“啧,真是被雁儿带坏了。” 一路急驰,萧永夜回了府里,去诚郡王府上探消息的人跟他前后脚进的府门,萧永夜把人招到书房里问:“那头有什么动静?” “回王爷,诚郡王在府里沐浴上香,说要斋戒至先皇陵祭结束。” 侍从的话让萧永夜不由得冷笑,这诚郡王真是使小聪明,拿这拖时间:“那头有什么动静再报来,津洲王那头可还安稳。” “回王爷,一切如常,方才已经收到津洲王就闭门谢客的消息了,那头有人在盯着,请王爷放心。” 萧永夜难得放心啊,出了书房就去寻顾雁歌,正是夕阳西下时分,顾雁歌正在院子里指挥丫头布置晚饭的菜色,见他进来了忙是迎上来笑:“永夜今儿倒是回得早哇,脸色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二姑娘回了没?” 顾雁歌一愣,倒是不多会儿前,有人报过二姑娘回府了:“回了,眼下在三房那儿呢,怎么了?” “她去见诚郡王了,对了,明儿若是有人来撤帖子,就由着他们撤吧。” 萧永夜心里清楚,只怕选中的那几家全得撤了,以后这个二姑娘的婚事,只怕还有得头疼。好在终归是恒王府里的姑娘,也总寻得到个合适的人。 顾雁歌一听脸色白,撤帖子可是件大事,难道……二姑娘的那些事儿有人知道了?不至于啊,统共才三个人知道,二姑娘自个儿还不清楚呢。有道是人吓人吓死人,自己吓自己更是吓死人,顾雁歌把萧永夜拉进屋里,贴着萧永夜的耳边说:“不会都知道了吧?” 萧永夜只当顾雁歌是说二姑娘上鼓赶着去表白的事,于是点头说:“在场的亲贵子弟倒有不少,这些人传起话儿来也没个限度,只怕眼下不少人都知道了。” 顾雁歌这下脸色更白了:“这可怎么办,二姑娘知道了,肯定得恨上我,我也是不想啊,本来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就有了身子,到时候名声就全坏了……” 顾雁歌是光顾着内疚和慌乱了,完全没注意到萧永夜越来越黑的脸色,等她说完后,萧永夜的脸黑得就跟块炭似的,从喉咙里哼出几个字儿来:“你是说,二姑娘怀上了?” “是啊,你不是说都知道了吗……”顾雁歌也终于醒过味儿来了,浑身冷地看着萧永夜。 “混帐东西……”惯来不骂人的萧永夜也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心里跟打翻了冰桶一样凉,要是早知道这事儿,今天诚郡王就别想走出那雅间。 想到这儿,萧永夜略带责备地看着顾雁歌说:“雁儿,你不该瞒我,我道你这些日子怎么天天愣神,原来……这事你跟我说说,好歹也能拿个主意。” “你在朝堂上已经够操心了,娘又病着,我本不想让你为这事劳神,没想到还是我自己说漏的。永夜……你说这事儿,我是不是做错了?”顾雁歌最担心这事,好生生的一个孩子。而且有了孩子,逼都得逼着诚郡王让萧回雪过府。 “雁儿,这已经不是对和错的事了,是二姑娘以后怎么办?”萧永夜深深地皱眉,要是让萧家长辈儿知道了,二姑娘下半辈子就交待了。 说到这儿,顾雁歌也叹气,她虽然天天催着二姑娘选定人选,可心里又打鼓,万一嫁到夫家,夫家知道二姑娘已经……,那又得是天大的波澜:“永夜,我另外留意了一下,倒也还有合适人选,一家是关候爷家的庶子,前头的正妻进门才一年多就咽了气,关候爷家门不显,那四公子自己倒是争气。只因着在关候爷面前不得脸,一直也没再议亲,还有就是内廷的文书官许大人。” “许文书?”萧永夜仔细想了想,似乎是个挺清俊的人,约摸二十余岁,家里没什么底子,父母早亡,大都传是个没有福气的人,而且命主克,谁跟了都没有好日子过。但萧永夜看来,那人倒是不错的,主要是不太懂得朝堂上的事儿,为人直得一根筋。 “行,改日我问问吧!” 但是在这之前,诚郡王……萧永夜眯了眯眼睛,凉嗖嗖地瞟向外面。 啧,有人踩着萧叔叔的尾巴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使个坏吧 次日,果然有几家上恒王府里来撤帖子,不过倒还有不少人没撤的。看来萧家的门风,还是被人放心的。 可再放心又怎么样,二姑娘失了身子,于怎么样也嫁不成了。萧永夜寻思着顾雁歌说的人选,就惦记着该问问,这些事他本来不好过问,但眼下已经是头疼得没办法想了。 这日里需要拟诏,内廷来的文书官居然正是那天提过的许时荣,捧着笔墨从门口进来:“学生拜见恒王千岁。” 不知道为什么,萧永夜听到这句学生,有点儿默然,有点说不出的味。 他眼下还在太学拿着份闲差,自称学生也不是不可以,朝上的年轻臣子,也不是没人这么叫他,但被许时荣这么一叫,他心里就奇怪了:“许文书不必多礼,落座吧。” 许时荣又拜了拜才坐下,铺好了空白的诏书,等着萧永夜话:“学生候命!” 萧永夜笑笑把诏书的意思说了,诏书拟好后就让许时荣走了,萧永夜实在不忍心,看许时荣那副清正的样子,再想想眼下的二姑娘,哪还合适啊! 萧永夜回府里把话跟顾雁歌一说,顾雁歌也犯愁:“关候爷家的庶子,听说又下了订,是府司陈大人家的庶女,永夜,这可究竟该怎么办?” 这时候,原凶当然会被记起来,萧永夜压着怒气,沉沉地道:“我去找仪亲王。” 诚郡王是仪亲王的谪长子,年前才分封了府,顾雁歌猛一听仪亲王还没联系起来,想明白了连忙拉住萧永夜:“永夜,别去,你去了这事儿就叫仗势欺人了。交给我吧,这府里的事儿本就该我担着,朝堂上的事已经够你忙乱的了。” 萧永夜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虽然亲王高过王爵,可眼下他拿着托孤之臣的身份,这一去就真叫仗势了:“雁儿,累着你了,也是二姑娘不争气啊!好好的姑娘家,偏要把自己弄到这份儿上。” “不累,我倒是担心你,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事儿要是捅出去了,那些言官们还不得把你参成筛子。站太高了招眼,偏偏这二姑娘又是在这节骨眼上,永夜,你说咱们怎么办才好。这二姑娘那儿又是个说不通的,一根筋的想钻到诚郡王那儿去。”轻轻喟叹一声,靠在萧永夜胸口,听着萧永夜的心跳声,强健而有力。顾雁歌忽然一笑,忽然觉得这感觉真不错,风风雨雨才见相守可贵啊! 此时间满屋子淡淡的光辉,蒙蒙地渡上一层光洁而温润的色泽,两人不言不语地相拥,心自是越靠越近。其实,两人能并肩一块儿面对惊涛骇浪,已经很可贵了。在天家,在朝堂,几时会有平淡,只要两心宽敞了,彼此的心也就安稳了。 “雁儿,这事儿你也别去,还是让爱钻这些事的去管吧。”萧永夜心说自己和顾雁歌总归是没辙,可未必旁人就没办法。 顾雁歌一听,趴起来,支着身子乐了,她自然明白萧永夜想的是谁:“你也别老折腾哥哥了,点了他去替朝廷和津洲王周旋,这会儿也该让他为自己打算打算了。那边的事儿还不知道多凶险呢,现在不备好,将来出了差错,瑞王叔非埋怨死我不可。” 外头风吹过来,把顾雁歌的丝吹得四散飞扬,萧永夜的指上缠着几缕丝,萧永夜便轻轻地揉着把玩,难得地笑弯了眉眼:“雁儿,何不去问问应无。” “他哪儿得空啊,见天的找什么阿初,见个在儿都急匆匆的。”顾雁歌说完见萧永夜还在笑,好像是胸有成竹似的,忽然瞪大眼睛看着他说:“你该不会知道阿初在哪儿吧?” 毫不意外地,萧永夜笑着点头:“我自然知道,阿初是荧的人,我曾和他们一起共进退,阿初来京城时我就知道。人,还是我给安排进应无府上的。” 这下顾雁歌可能想象得到,顾应无知道了之后,会是怎么一副抓狂的模样儿。挑眉看着萧永夜,不由得想,啧,怪不得人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呢……呸呸呸,这叫什么个比喻:“永夜,你心可够黑的,竟然半个字都没吐,你也不怕哥哥将来找你算帐。” “我已经把人安排到他府上了,他自己没这眼力见,不能怪我。” 摇摇头,顾雁歌笑得肚子都疼了,那天天算计人的孩子,被据说很老实的给算计了,顾应无肯定得吐血三升喽:“永夜,我忽然现你也挺坏的,平时不显,关键时候主憋出来了。” 正当顾雁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萧永夜一把搂过,略带些粗重地把她揉捏进怀里,贴在她耳朵边上咬着话儿:“次庄说的,我被雁儿带坏了!” “哟,这可冤枉了,我可是个大好人,自来就是个老实的。你自个儿掉坏水里了,还怨我把你带坏了,这可真是舀四海之水都洗不清了。”顾雁歌笑得跟花似的,原来这不爱说笑的人憋起笑话来,也能把人给逗乐。 两人在屋子里笑闹着,午后顾雁歌递了帖子过府,准备去拜访顾应无。顾应无正满府找人呢,现在他是看谁都像那位阿初姑娘,成天见了当龄的丫头就瞎琢磨:“小红,你老家在哪儿?” 小红一边布置着茶点,一边回答道:“九爷,奴婢老家在河城,奴婢有个弟弟,今年十二,爹是布库司的差役,娘是织布坊的织娘。您都问了不下十遍了奴婢回答得嘴皮子都磨破了。” 小红那没好气的模样让顾应无有些愣:“我有问这么多回?” “九爷,您最近莫不是想在奴婢们间升个侧室,那奴婢们可要好好寻思寻思,天上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顾应无府里的丫头,在没外人时向来这样,也是顾应无自己惯的。好在这些丫头还有规矩,在外人面前,那是半分不敢僭越。 “去,爷是痴情的人,就你们这些个春心萌动的小丫头,看府里的侍卫哪个合适,自己勾兑去,别跟爷这瞎凑热闹。”顾应无烦啊,找了这么久了,连个影儿都没摸着。 这时门房来报说是顾雁歌来了,顾应无才想起来,接了恒王府的帖子,连忙说了声:“快请。” 顾雁歌一来,顾应无就顶着笑脸迎上来了,这笑容里的意思,不用细想都能明白:“哥哥,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对妹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顾应无激动啊,拉开椅子让顾雁歌坐下:“雁儿,你这话形容得太恰当了,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雁儿,你是哥哥的好妹子,赶紧告诉哥哥那……有没有跟你说过,阿初在府里是什么样儿。为什么我看谁都像,却又看谁都不是呐?” “哥哥,永夜让我提醒你,乔装打扮嘛,越不像的越有可能。永夜说你自己找着了才算,你要是自己没找着呀,阿初姑娘就打算一辈子不见你。”顾雁歌心里寻思,这位阿初姑娘可真够有意思,来一出“藏猫猫”,天天反爱耍人的耍着玩。估摸着呀,也是个恶趣味儿十足的主。 一听这话,顾应无顿时跟黑暗摸着了明灯似的,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还是咱妹子好。” “我不好,府里的事儿乱成一团麻了,哥哥都不问问。”顾雁歌苦恼地叹气。 顾应无抬眼一看,端着盏茶抿了口才说话:“不就你那点破事儿,算个什么事,你们家那位托孤之臣大人,想要怎么个结果,说给我听听,他想要什么样儿,我就能给他捏成什么样。” “哥哥,这事不好办,你也别往里头钻,能成就成,不能成到时候再想法子。”二姑娘的事,办好也讨不了好,办差了就得落人门风败尽的结果。 这时代,门风败了可是个大事儿,尤其是萧家那样的累世大家,更是败不起。 “看样子,你们是商量了想把二姑娘送过门去?这诚郡王就一混到底的混子,你们也敢把二姑娘送过去?”顾应无显然不大喜欢诚郡王,可忘了自己当初也是个混子,只是混得层面儿不一样罢了。 “不是我们想,是二姑娘想,前些日子递了不少帖子到府上,可二姑娘是铁了心要栽诚郡王坑里。你看,这还没说不同意呢,就把事闹得风风雨雨的,我们要真横加阻拦了,到时候还不定得生出什么事来。唉……谁愿意把自个儿妹子往火坑里推呀,哥哥,要你你该怎么个办法?” 这事儿对顾雁歌是事,对顾应无来就不是事:“看来你还是不愿意,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你们家那喝了迷汤的二姑娘回转心意,也有办法敲打敲打诚郡王。有些事,你和咱妹夫都想不到、做不出,可咱有主意。” “还是哥哥有主意,我这脑袋想半天了都没个法子,只是哥哥,你究竟是个什么主意?”顾雁歌担心做得过了,反而不美。 顾应无大手一挥,潇洒无比地道:“诚非良人,更有良人!” “谁?” “关候爷家的庶子。” “人家订亲了。” “订个什么亲,那家姑娘跟人有私,自个儿跑了!啧,以前这位可喜欢过你家二姑娘,是二姑娘看不上人家。” “还有这回事!” “以前看不上的,现在可未必看不上喽。” 顾雁歌摇摇头:“哥哥,你就确定二姑娘现在能看上?” “万事有你哥我呐。” 挑眉,挤眼,使坏开始……只是,这二姑娘可能如大家所愿?. 第一二六章 坑谁也别坑自己,坑自己没治 事实证明,有些人解释不清楚,二姑娘还真就蹲坑蹲得深了,硬是要死死吊在这棵树上。 月末的时候,言官们上了奏折,说是恒王府上的姑娘惑乱宗室子弟,这事儿一下子被朝堂热议了起来。皇室自然站在了萧永夜这边,怎么说萧永夜也在津洲王的事儿上支持了他一把,他如今自然也要扶一把萧永夜。 而津洲王也存着这样那样的心思,在朝堂上力证事不关萧永夜:“皇上,所谓刑不上大夫,罪不斩三公,庶出子所作所为本就不应累及嫡出,更何况,恒王为人克己复礼,从未行差踏错半步。恒王自来为国戍边,劳心劳累,家中大小,自行管教,恒王何来教养不力之责。” 其实这样的事,本来就是可大可小,京里的世家大族里哪家没点这样的破烂事儿,怪就怪眼下萧永夜正在风口浪尖儿上顶着,当然会被无限放大。 津洲王的话让皇帝脸色稍稍转好,再看堂下的朝臣们,知事儿的就开始组织话儿来应对了。内廷正是顾应无当职,他正为自己把事办砸了而烦心呢,眼下被言官一参,更觉得自己没办好事,让萧永夜跟着受了牵连:“皇上,庶子不干嫡,恒王无过。” 臣子们一听内廷都跟着附议了,大家伙儿也赶紧上吧,倒是把言官给晾在了一边。言官也是悲催的,本来就是被人撺掇着上的折子,这下倒好,所有人都倒戈相向了。 皇帝很满意这结果,又安抚了萧永夜几句,又赐了些物件儿,让萧永夜回府好好处理家事。 萧永夜也明白,这时候二姑娘也袒护不得了,原先还念着父亲子息单薄,就两庶出的弟弟、妹妹,总不能薄待了,没想到他想厚待,人家还扯他的后腿。眼下怕是他能容得二姑娘,萧家那些个长辈也容不下了。 顾雁歌这时候正在府里着人里外洒扫,因为萧老夫人病好了,难得的天气又好,顾雁歌扶着萧老夫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满院子丫头、小厮忙上忙下,萧老夫人看得津津有味儿:“看着满府上下,都生气十足的,我心里头多舒坦啊。雁儿,你办得好,以后娘就把这点事交给你了,娘应该享享清福了。” “娘,雁儿没做好,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永夜在朝堂上不还不知道得多难呢。”顾雁歌别的不担心,就担心萧永夜在朝堂上走得更辛苦。 在这事儿上,萧老夫人到底是比顾雁歌看得明白得多,拍了拍顾雁歌的手安慰着道:“雁儿,别担心,眼下正是皇上新登基,再怎么样还是会保下永夜的。皇上但凡思量得细些,就不会在这时候为难永夜。” 顾雁歌也不敢表现出心里现在的忧虑,毕竟老夫人才刚刚好,不能让自己的清晰影响了:“娘,我知道了,不担心。永夜总会有法子的。” “这样想就是了,说到二姑娘……来人啊,去请二姑娘过来。”萧老夫人不是顾雁歌,顾雁歌新接手,又是新媳妇儿,下手当然不敢太重了,萧老夫人当然没这顾忌。 丫头应声去三房请二姑娘,没多会儿二姑娘就来了,二姑娘啊是个谁都不怵的,可萧家上下都怵一个人,那就是萧老夫人。萧老夫人手段不能说狠,待人也亲切,可犯事犯到她手上去了,那就是一身皮也能剩下点渣就不错了。 “回雪见过母亲大人,母亲大人万福。” 萧老夫人由着二姑娘跪倒在地,也不着人去扶,门外头早先就递了帖子的长辈们也来了,这下二姑娘就更不用起来了。 长辈们也早有了定论,这二姑娘府里是留不得了:“二姑娘,你可知错?” 萧回雪现在是不想认错也得认了,要不然只怕会有受不尽的皮肉之苦:“回雪知错!” “知错啊,知错就好!你自小也是府里娇养大的,请过的教养嬷嬷也都是京里排得上号的,没想到,你如今还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闺誉有损,更辱没了萧家一门清正的门风。念你是个姑娘家,族里也不为难你,给你两条路选,一是带修行,什么时候族里觉得你修行够了你再回,二是族里给你寻户人家另嫁。眼下,外户人家也未必肯娶,也只好在萧家的姻亲里选了,也自不会委屈了你。” 这已经算是族里能给出的最好的方法了,那条儿对眼下的萧回雪来说,都算是不错的去处了。可萧回雪坑掉得深嘛,已经深不见底了:“回雪自知有错,可回雪一心一意只有诚郡王,请长辈们成全。” 这话让长辈们差点吐血,他们念在萧永夜这一支,在朝堂上显赫,特意网开一面,带修行也不是剃度出家,嫁到族里,有萧永夜罩着,也没谁敢怠慢了,可谁能学到萧回雪愣要一条道儿走到黑。 长辈们气了,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萧永夜从外头进来,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来:“去,让她去!” 顾雁歌连忙上去拦,看来萧永夜是真动了气了,指挥得动千军万马,属下无不从命,却没想到好好的想待二姑娘,却成了这么个结果:“王爷,你也消消气,姑娘家家的不懂事儿,你别往心上去。” 萧永夜都话儿了,长辈们就在旁边等结果,萧永夜眼下说话,长辈们自然会多加考虑。只见萧永夜站定了,看着跪在下头的二姑娘说:“你就真这么喜欢他,就算是为庶为妾也不在乎?” “是,王爷,只要能嫁给诚郡王,就算是妾,回雪也不在乎。” 二姑娘的回答让萧老夫人笑了,凉飕飕地说了一句:“为庶为妾,可就用不得嫁这个字儿了。” 这话让二姑娘脸色明显一白,颤了颤身子,勉强稳住回了一句:“回雪甘愿。” 长辈们也没话说了,其实这名声都成这样了,能抬进诚郡王府上,在长辈们眼里,反而是全了名声。起初想配给族里的姻亲,也是因为萧老夫人和萧永夜、顾雁歌都不同意。眼下二姑娘算是彻底把自己送到坑里去了,还顺手把泥填实了。 诚郡王府那头一定为妾室,自然也不说话了,眼下这事闹得太大了,皇帝对诚郡王也是极其不满了,诚郡王这时候也不敢拒绝。派了人过府递了话儿,然后由萧家的长辈选了个日子,就悄没声息的把二姑娘给接到了诚郡王府上。 这天也恰逢大丧期满,津洲王就可以离京了,顾次庄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地四下布置,也总算是胸有成竹不担心这趟差事了。只是等听到顾雁歌的事,又气得跳脚,直怪顾应无办事不力,离京前左右上下,把能叮嘱的人叮嘱了个遍,一定不能再让顾雁歌那头出事了。 顾次庄走时,顾雁歌送了又送,她心知这一路凶险,不由得多说了几句:“哥哥,你这一路千万要注意,那地方山高水深,万万小心。” “行了,啥事儿我没见过,亏得你这么担心,放心吧,不出三、五月我就得回来,到时候……请你喝喜酒!”顾次庄笑眯眯地回话。 顾雁歌愕然,看着扬长而去的顾次庄有点反应不过来:“永夜,他跟谁的喜酒呀?” “太后娘娘要给他指婚,他不答应,非说要在路途中找个艳遇不可,回头直接成亲,让太后娘娘吃现成的喜酒!”萧永夜摇头,他能肯定还得打空手回来。 “他这一趟差事,不会出什么事儿吧,但愿他安安全全回来,既办好差事,又安全归来才好。”顾次庄那人,心里觉得谁好,对谁好就好个彻底,顾雁歌是深有感触,也担心将来就没这么个“混子哥哥”给出歪主意了。 “雁儿,知道荧在哪里吗?” “不是说荧消失了吗,还会在哪里?”忽然提起荧来,让顾雁歌感觉有些奇怪。 “在津渡十六洲,要不是阿初亲口说的,只怕连父王如今也还蒙在鼓里!”有了这张王牌,津渡十六洲不在话下,那些人年纪见长了,可手下的本事也都跟着见长了,萧永夜这才对津渡十六洲的事儿有了信心。 “那样……津渡十六洲还是盘子里的菜,唉呀,你们把这事说得凶险,把我都给吓着了。” 萧永夜笑着领顾雁歌翻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面向朝阳,缓缓地回城里。街市上的买卖人也都开始出摊儿了,街上一点点热闹起来,嘈杂之中,顾雁歌回,现萧永夜的神色是那样的宁静而温和。 好像……事情都解决了呢,那以后是不是可以拥有平淡而安宁的生活了? 一定可以的吧,什么风波都会过去,雨后也该见晴天了! “雁儿,咱们生个孩子吧?” 萧永夜忽然在后头轻声说道,低沉的声音让顾雁歌耳朵有些生地嗡嗡作响,嘴角的笑却不自觉地漾开,迎着朝阳声音灿灿地说:“好!” 好,以后不论还会遇到什么,她都相信,会幸福的! 但愿世事都如人意,只是真的会如人意吗?. 第一二七章 不消停啊不消停 二姑娘抬去郡王府那天,恒王府和诚郡王那头都意思意思地摆了几桌宴席,就叫姻亲们一块吃了,也没请外人。朝里的臣子们,也心明眼亮地只送了礼来,人没来。顾雁歌多少有些唏嘘,关候爷家那位庶子,听说经此一事后,恨不得剃度出家了,到真是可怜那孩子了。 眼见着天越来越凉了,雨了下来,天就更见阴冷了,皇帝这几天心情却分外好,连连接到各地丰收的消息,送来的秋贡也都品种繁多而且样样诱人。 皇帝以高兴,轮换着给朝里的臣子放了三天秋假。 这无风无浪的日子,自有闲不住的人。 比如某人……咳,某人说要生孩子,果然是很努力地造人了。天天夜里折腾她,这几天是连喉咙都哑了,瞪他吧,他还冲她直乐,看得她都没脾气了。 晌午的时候,萧老夫人神神秘秘地送了药来,说是助孕的……她当时就红了脸,丫头们善意地看着她笑,她却是脸红地躲进了屋里。 这日也难得的萧永夜轮着秋假了,清闲自在地在家里修整,正看着书呢,就见顾雁歌跑进来,那跟偷了腥似的轻手轻脚模样,让萧永夜忍不住笑:“雁儿,你这是做什么,脸红成这样儿,端着什么呢?” 白了萧永夜一眼,还不得怪他,要不是他,她至于被丫头们看得脸红气喘:“都怪你,难道那啥……还跟娘说,你看看,娘派尔送来了汤药,说是……说是,好好补身子,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明明她也不是没生过孩子的人,怎么这会儿倒是脸皮薄起来了,掐掐指头算,她也已近十九了,要说生孩子倒也不是生不得。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不过身子向来养得好,加之她也见过生孩子的场面,这些顾虑虽然有,还是不多的。 只见萧永夜放下了书,慢慢踱到她身边来,从背后抱着她,从后头伸出脑袋看着汤药碗说:“还是娘疼咱,我才提一句,娘就什么都想到了。” 顾雁歌端着汤药,那黑乎乎的模样,看起来就渗人,递到萧永夜嘴边上,对他说:“你喝一口,不苦我再喝。” 萧永夜倒也不讲究,碗递到了嘴边上,小小地抿了一口,脸色不变地吞了下去,气定神闲地说:“不苦。” 狐疑地看了看萧永夜的神色,没异常,可这汤药散出来的味道,怎么都不像味道好的样子,闻着都苦到骨子了去了:“真的不苦?” 萧永夜当然很爽快地摇头,顾雁歌看了几眼,心一横把药往肚子里一口倒了进去,药一进嘴里,浓苦重酸的味儿刺激着味蕾,这……简直就跟浓缩的黄莲水似的,还叫不苦。 嘴里的最后一点儿堵在那儿,怎么也喝不下去,正在吐与咽之间,两片温热的唇贴了上来,舌头齐齐地扫过口腔和牙齿。她瞪大眼睛看着萧永夜的脸,萧永夜也就那么瞧着她,眸子里满是笑意,直到她把药吞了下去,又缠了会儿才松开。 萧永夜咂巴着嘴儿说:“确实不苦。” 顾雁歌就那么红着脸站在那儿,骂也不是笑也不成的,气恼地拧了他的手臂一把,那肉厚实地哪铁块儿似的,反倒把她自己的手拧疼了:“你……讨厌!” 啧……讨厌这两字听起来咋就这么暧昧呢,顾雁歌很不是时候的想起,似乎她上一回对人说讨厌时,也是这十八、九岁的年龄,看来这两字还是这年岁的标志。 萧永夜听得这一声讨厌,当然是很不厚道地笑了:“雁儿讨厌什么,是讨厌为夫哄骗你,还是讨厌为夫……这样……” 说罢又轻啄了一下顾雁歌的唇,惹得她又是一阵怒视:“都讨厌……” “那可不成,雁儿要是讨厌了,为夫可难办了,为夫可最爱这样……”又轻轻扫地,萧永夜最近就爱把顾雁歌逗弄得面红耳赤,那份娇羞婉转的模样儿,让他是一不可收拾,更爱这么着招惹了。 “不正经,回头我要跟皇兄说说,咱们恒王千岁呀,别看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骨子就是个……”yd的……可后头这几个字,她可说不出口。 这下好,正巧被萧永夜拿着问:“是个什么样儿的,雁儿说说,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 顾雁歌正纠结着的时候,外头的叫门声儿让她过了这坎儿:“王爷、主子,三姨娘过院儿来了。” 这话让她听了简直跟圣音似的,欢欢喜喜地从萧永夜怀里挣开,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回头得意地看了萧永夜一眼:“就不告诉你,慢慢猜去吧。” 萧永夜呵呵直笑,也自整了整衣裳,却不出门去,这后院的事儿,既然全交给了顾雁歌,他就断断不会出面的。当然,这些人还把在他手里,他断定了这些人不敢再顾雁歌面前翻出天去,要不然也舍不得这娇娇娘子一个人面对那些个事儿。 他的心思也复杂,一方面希望顾雁歌能独当一面,一方面又希望她永远这么烂漫……叹了口气,拿起书卷来,却一个字看不进去,光竖起耳朵外头的说话声了。 “郡主,妾身也是怜惜那苦命的孩子,虽是我生养的,却少在我身边儿待,一直在老夫人身边管教着。连见了面,还得给见礼,妾室虽是心酸,却也高兴。眼下成这样,自也怨不得谁,只怪她自个不争气。但到底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肉,妾身还是心疼,您和诚郡王毕竟是兄妹,说得上话儿。妾身恳请郡主,替二姑娘递个好话吧!”三姨娘一把泪一句辛酸,不时地拿帕子抹泪。 顾雁歌一边低下头喝茶,顺便翻个白眼,一边在心里一声长叹。这二姑娘过了府,倒也不是过得不好,处处都不曾受欺负,只是诚郡王冷待了,诚郡王就不曾进过而二姑娘的房里,听着那头她郡王叔还下了死命令,要捧着,但不能宠不能近。 前今日回门时,二姑娘定时诉了苦,今儿三姨娘就求上门来了:“三姨娘也别着急,二姑娘这一等一的模样儿,只要安安心心地,早晚诚郡王还得回心转意。三姨娘的话我记下了,改日若是见了诚郡王一定好好说说,定不能薄待了二姑娘。” 三姨娘又抹着泪说了几句,孤雁歌回了句说:“三姨娘放心,只要有王爷在一日,二姑娘在诚郡王府上就受不了委屈,咱们府上的姑娘又有谁会薄待了。” “妾身那苦命的姑娘啊,小小的时候就断了奶,离了妾身,可骨肉到底连心,妾身心疼啊!” 三姨娘这话里话外,似乎是在怪老夫人管教不力,旁人都不替二姑娘着想似的,让顾雁歌不由得笑,当初这诚郡王,可是三姨娘指使着我勾搭的。她没有儿子,就指望自己女儿将来嫁个体面人家,好把她接出府去另过,不必再府里受“委屈”,可没想弄巧成拙,倒反自己姑娘赔了进去。 “三姨娘,这话哪说的,二姑娘眼下只要好好经营,未必没有出头的日子,只要安分守己,将来扶个侧室也非难事。”孤雁歌重重地念了“安分守己”四个字,等于是挑明了说二姑娘眼下药懂得审时度势,,懂得知足,别到时候什么都丢了才好。 三姨娘怎么会听不出来,可眼下也只能听着了,回了院里,三姨娘自然是了通脾气。眼下二姑娘弄成这样,连带着她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三姨娘心生一计,叫来贴心的丫头,跟丫头那样这样的说了一通话,既然顾雁歌好好替二姑娘打算打算不可,她就逼着顾雁歌去做。只是有些事,过犹不及,三姨娘在萧家过了半辈子还没活明白,却更加钻到尖儿里去了。 过了几日,顾雁歌正指挥着丫头们摘府里应该下的果子时,顾承忆没传没报地就来了,站在顾雁歌后头叫了声:“姐姐……” 顾雁歌惊了惊,定定神回头看着长高了不少的顾承忆笑道:“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怎么今儿忽然想起过来了,也不跟姐姐打个招呼。杨嬷嬷,您也不看着点他,这那还有半点郡王的仪范了,活脱脱一个毛小子。” 顾承忆这些日子,宫里拨了少使、少师、少卫到府上,连顾雁歌也没多见他几面,这猛地一能出府了,自然高兴地乱跑:“姐姐,你可不知道,最近我在府里可闷坏了,这也讲仪范、那也讲规矩,次庄哥就从不顾这些,不也是好端端的郡王吗?” “呀,你怎么不往上比,就看哥哥了。”先皇对荧感兴趣,可不代表皇帝对荧感兴趣,先皇重武功,皇帝偏文治,虽然对荧还是看重,可到底没先皇那么狂热。所以宗师弟子“三官”到了府上,宣布着以后顾承忆,就可以不用管荧了。先皇的话,萧永夜不提,顾雁歌不说,还有谁会知道。 现在一见顾承忆,果然是更开朗些了,眉目间也少了那么阴沉沉的,顾雁歌也打实里高兴,毕竟这是她唯一的“弟弟”呢! “姐姐,次庄哥多好呀,你看这回多凶险,次庄哥都敢应差呢。” 顾雁歌抚额,这孩子彻底没救了:“前头我好觉得你稳重了,今儿一看又回去了。得得得,赶紧去那头坐,待会儿姐姐请你吃果子。” 顾承忆一路跟着,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姐姐,外头的传言你听过了没有?” “传言,什么传言?”顾雁歌心里咯噔一下,还消停不消停了. 第一二八章 最讨厌赶鸭子上架 顾承忆却先是笑笑说:“姐姐,我过府了还得去拜见老夫人,等我拜完了老夫人再跟你来说。” 这下到透出顾承忆确实老成了,以前他可想不到这些上头去,于是顾雁歌领着顾承忆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乐呵呵地招呼了几句,殷勤地留顾承忆在府里用午饭:“雁儿,你们姐弟有日子没见了,好好说说话,别让这孩子就这么走了啊。等你们姐弟说够了,老身还得拉着这孩子好好看看呢,多像你父王呀!” 姐弟俩连连应是,除了老夫人院里,顾雁歌就看着顾承忆,顾承忆连忙举手:“姐姐,别这么看着我,不是什么大事。就说你啊,因为二姑娘在诚郡王府上过得不好,担心在萧家长辈们面前不好做,急得都病了。说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可我一来就见姐姐精神头十足同,可见这传话的别有用心。” 看着顾承忆说话时的眼睛,透透亮亮的,声音也爽脆,顾雁歌的心可一点也敞亮不起来:“我记得咱们承忆的好了,瞧,丫头洗了果子来,咱们一块坐着吃果子去,别搭理这些没影儿的事。” 姐弟俩就算把这话题揭过了,顾承忆用过午饭后辞别了老夫人就回府去了,顾承忆这回来,一是看顾雁歌,二是亲自送杨嬷嬷回顾雁歌这里。 杨嬷嬷这些日子当然没少听这些话,当顾雁歌问起来时,杨嬷嬷自然头头是道地回了:“主子,您想想,这话放出去,谁得益谁害怕?” 这话一点儿,谁还能不明白,顾雁歌不由得笑:“嬷嬷,敢情我是被拿着当鸭子了,赶着我好拿架子呢?倒是这样一说,诚郡王府那头可以什么反应?” “诚郡王跟您一样,也被赶上架了呗。”杨嬷嬷站一旁回道。 顾雁歌嘴一撇,厌厌地说:“最讨厌赶鸭子上架了,嬷嬷,您说着府里的人,是不是该管教管教了?免得他们得了闲,有空四处传事儿去,不如好好学习该怎么说话,怎么行事儿。” 杨嬷嬷愣了愣神,然后说:“主子,按例,不管是宗师还是异姓封王,都该由宫里派出司礼官和管教嬷嬷来,各院里也该派一名宫女去。只是这接边着的事儿来了,先皇没话,皇上又没想起来,主子现在既然说了,不妨去宫里把这恩典求下来。” 顾雁歌也不是不知道有这规矩,只是她是来做人媳妇儿的,总不好给婆家人找不快,打破会里的和谐气氛。可人非得折腾着过,她又何必让人太清闲。仔细一想,换了衣裳跟老夫人说进宫去,老夫人倒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毫不阻止,只说:“这府里现在你当家,该怎么办酒怎么办,老婆子就只管什么时候有孙子抱。” 老夫人的话让顾雁歌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脸红扑扑地出院进宫。 宫里头太皇太后正念叨着她呢,说:“雁儿这丫头,可有日子没来了。” 太皇太后话尾都含在嘴里,外头就传来声儿:“太皇太后娘娘,雁郡主请安来了。” 太皇太后一乐说:“哟,这真是神叨叨的,这才一念呢,雁儿就来了,快让这孩子进来。” “皇祖母,雁儿给您请安了,知道您念叨了,这不带着府里新收的果子就来了,特地挑了个大、味儿美的给您尝尝新鲜。”顾雁歌呈了几个上来,每年萧家园子里那点果子,都得满朝上下全送个遍,就因为当初先皇去过尝了,夸了好,以后呀这就成保留节目了。 宫女把果子洗干净了,挑了一盘递上来,太皇太后抡起一个就吃,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见太皇太后心情好,于是笑着说:“雁郡主,这也就是您送来的不挑不挑地吃了。太皇太后娘娘啊自来金口玉牙,都挑成习惯了。” 太皇太后笑吟吟地看着女官说:“你这丫头也打趣儿起来了,平时厌烦哀家吧,挑食让你烦了?” “奴婢可不敢……” 女官下去后,太皇太后拉着顾雁歌说:“雁儿,来跟奶奶说说,这成亲后,咱们那恒王待你好是不好!” “皇祖母,您这一脸调笑的,是想听好呀,还是想听不好!” 太皇太后听了重重拍了下顾雁歌的脑袋:“你这丫头,奶奶自然想听好的,可你也别瞒着,过得不好也要说,要不然让奶奶知道了,回头没你的好。” “是是是,皇祖母,雁儿遵命。”跟太皇太后自然也用不着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把府里的事儿说了,太皇太后只笑着说顾雁歌沉稳,有了当家主母的模样了。 太皇太后最后说:“至于请司礼官和管教嬷嬷的事,明儿就着礼部去办,这祖宗的规矩可坏不得。” 太皇太后这顶帽子压下来,就连她以后都得听规矩了,太皇太后还打趣儿的说:“雁儿,要不让皇上封你个公主玩,以后咱也点点王爷的夜。” 顾雁歌一听乐了,太皇太后这恶趣味儿大的,真让她拜服了:“皇祖母,听着挺有意思的,要不咱们就这么办吧。” 太皇太后眼一直,佯瞪眼说:“得得得,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你还真敢这么想,到时候永夜那孩子埋怨起来,奶奶可受不了,雁儿啊,还是乖乖的做永夜的娘子吧。” 次日,宫里的司礼官和管教嬷嬷就来了,两名司礼官,三位管教嬷嬷,并着每房一个宫女,这几个宫女可不简单,明明白白的就说了是太皇太后宫里得脸的。 先是去了萧老夫人那儿拜过了,才到顾雁歌那儿去。萧老夫人幼受庭训,自然用不着司礼官,而顾雁歌就是宗室里教养出来的,身边儿自有教养嬷嬷和宫女,更用不着了。 这来的呀,都是管各房的,庶室偏房大都没经过这些礼仪,可现在萧家是王府了,都得再被教一回规矩,其实以前也就走走过场。可这回是太皇太后关照了,说是:“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教,务必要教出王族风范来。” 宫里哪个不是老人精,想巴想巴就明白了,二房的两位公子,一人一位司礼官、一位管教嬷嬷。 二房和三房、四房的姨娘以及三姑娘屋里头,各安排一个宫女执掌。顿时间啊,整个西侧院里如临大敌。 二姨娘和四姨娘有儿子,眼下是委屈点,可司礼官和管教嬷嬷一下,这两儿子的身份就等于有保障了,二姨娘和四姨娘还不高高兴兴地把宫女捧得跟尊神似的。可三姨娘不痛快了,身边无儿无女的,现在竟然派个“丫头”来管着她,气得更不打一处来了。 气哄哄地冲甩门要进屋猫着,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可也不想想,太皇太后亲自指派的宫女能是吃素的? 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也大都是各朝臣家里的姑娘,到太皇太后那儿镀金去的,被指派来给个侧室当执掌女官以及算是委屈得很了,还敢给她脸色看:“三姨娘,请您出来,紫珠在外头候着您!” 宫女岛依旧是客客气气的,只是三姨娘在里头一声冷哼:“我乏了,你自去坐坐,待会儿起了,我着人去请你。” 那叫紫珠的姑娘是个多明白的人啊,往外头重重一跪,高声道:“三姨娘,请您出来,紫珠在外头候着您。” 紫珠这一跪,旁的丫头哪敢不跪,一时间整个屋子里,连喘大气儿的人都没有。三姨娘透着帘子一看,头皮都麻了,她当然也知道紫珠的身份,就算是千百般的不情愿,也得起身:“我出来了,你起来吧。” “谢三姨娘体恤紫珠,紫珠从今日起执掌你屋里的事儿,礼仪、规矩的紫珠其实也不大懂,只当是陪着三姨娘一块儿学习。紫珠也只执掌一年,还请三姨娘谅解紫珠也多有不易,您好紫珠才能好。”紫珠是一句话说得比一句话恭敬,脸上的笑也愈温婉。 三姨娘是看得心里拔凉拔凉的,这紫珠是说得又恭敬又好听,可每句话细细一回味,都别有深意:“是,我知道了。” “说到礼仪、规矩,方才三姨娘推门入内时,就不合于规矩了。您可也算是贵人,这双手能做的事儿多了,这门又笨又重的,要是划伤了您的双手可不值当,以后这样的事儿,只有丫头们替您做,您就不必亲自动手‘推’了。”紫珠贴在身边,越温和,气得三姨娘直憋在胸口里瞪着,可又不好出声。 末了紫珠又说了几句话,然后余了一个丫头在这里侍候着,其他的丫头领着下去教规矩去了。三姨娘气地抓起一个被子就要往地上扔,可扔到半道上又收了回来,万一被那什么“紫珠、红珠”知道了,说不定又得被说教上一通。 丫头在一旁把头都低到胸口去了,她可不是紫珠,不敢多看,更不敢多说。 每日里午后,嬷嬷和宫女们都得去跟顾雁歌回个话,一个个回完了,轮到紫珠时,紫珠只说:“回郡主,一切安好,只是三姨娘似乎性格坚韧了些,除此之外,无事。” 顾雁歌听了差点一口气儿没提上来,这紫珠可形容得真贴切,果不是坚韧了些么,看来……府里的事也有点意思了!. 第一二九章 夜闯禁宫 府里的事稍稍可以放心些心了,恪亲王那头又传来信儿,说是是恪亲王妃的生祭到了,请顾雁歌和萧永夜一道过府去。 恪亲王平日里也少得主动来叫,所以顾雁歌和萧永夜接到信儿就立马动身了。 见了女儿、女婿,恪亲王良久没说话,久久之后才说:“雁儿,你去宫里去陪着皇祖母吧!眼下皇上也渐渐拢了朝臣,自不会再生嫌隙,若皇上那头无事,永夜也无妨去探探口风,今夜我进宫去访母后和皇上!” “父王,你真要去吗,那雁儿这就进宫去。”恪亲王一直想进宫里去,只是先头新皇才刚刚登基,怕表明身份,会引起皇上的猜疑及朝堂上的风波,如此反而不美。只是顾雁歌没想到,这么快恪亲王就做了决定。 “不急,还早着。永夜,今日内廷值夜的是应无吧,让他安排好,要口风紧的,最好是宗室子弟,当然如果能认得就更好了。”恪亲王不可能会向皇帝表明他一直在京里,只能说从外面赶回,至于这中间的故事怎么说,恪亲王胸中早有答案了。 萧永夜自然是答应了,二人又连忙出府去布置了,入夜时分,一辆马车叫开了城门,守门官见来人执着令牌,也不敢怠慢,查明了令牌不假之后,立马就放人过去了。 马车直奔宫门,“笃笃”地响声划过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到宫门前时,侍卫长远远就看见了,从门楼上走下来拦在了马车前边道:“什么人,站住,宫门落了锁,任何人不得出入。” 顾应无安排的当然是最得心意的人,不但是自个儿知根知底的人,还是对恪亲王崇拜不已的人。恪亲王在里头一听,虽然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子,但顾应无的布置他还是能放心的,于是帘子也不掀开,只是扬声问了一句:“是哪家的儿郎在值夜啊?” 侍卫长一听,这声怎么透着股子熟悉的感觉啊,和顾应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几乎就是在恪亲王的崇拜里长大的,恪亲王的声音能不熟。只是侍卫长没往这方面去想,但这声里有威仪他听出来了:“不知是哪家的长辈,臣路至凌奉命守夜,还请不要为难。” “至凌么,今年也该二十三了吧。”恪亲王记性多好,也是,那些年在旅途上,除了寻医问药照顾方容,就是回忆,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路至凌一听愣了,越听越熟,而且这么叫他的人可不多,连忙又是一抱拳:“敢问是哪位大人?” 这时候,赶车人才上前来拉帘子,火把顿时打在恪亲王脸上,恪亲王稍稍有些不适应地一眯眼睛,再睁开来时一双火光跳跃的眼让人不敢直视。 几名侍卫本来戒备着,现在却齐齐了愣,举着火把看着恪亲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路至凌反应快些,喜出望外地跳上马车,激动不已地蹲在外头不的车板上,连连喊了几声:“将军王,将军王……是将军王。” 恪亲王看着路至凌淡淡的笑:“毛小子长大了也还是个毛小子,脾气都没变。” 路至凌刚才还威猛呢,这下像个孩子似的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那是您叫了毛小子,小子怎么能变。” 后头的两个人也终于意识到----神复活了,而且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复活的。也顾不得守宫门了,跟路至凌一样跳上马车,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的热血沸腾,三个人一块蹲在车板上,看着恪亲王恨不得扑上去捏一捏是不是真的。 可恪亲王向来是威仪的,就算现在笑着,也丝毫不变,加之这三人心里,本来就把恪亲王供得跟神一样,当然就更不敢僭越了:“将军王,您真的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您回来了,我们就跟着您打仗去,守什么宫门,最没意思了。” 三个人连连点头,唠叨得说了好一会儿,恪亲王也都温和地回了,三个人仿佛觉得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恪亲王一回京里,他们这一拨孩子就得跑到恪亲王府上去,有一个算一个的趴在门槛上、廊架上、台阶上,听恪亲王讲战场上的事,连笑容、声音、表情都没怎么变。 三人激动了,激动得想要跳起来,像孩子一眼乐呵呵地听着,不时地问上一句,知道旁边赶车的大袁咳嗽了一声,终于忍不住提醒道:“王爷,天已经很晚了。” 恪亲王倒是不介意,他向来就喜欢和这些热血沸腾的少年郎们在一起待,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创建荧,收留那么孩子。 路至凌他们可就不好意思了,连忙尴尬地跳下车,连忙去开了宫门,马车驶进宫里的时候,路至凌还在后头喊了一声:“将军王,我们以后还可不可以上您府上去?” 恪亲王听了一笑道:“不管饭。” 宫门口的三人,高兴得欢呼,连关宫门都顾不上了,等反应过来才现自己刚才很失职,恪亲自来就喜欢尽职尽责的人,连忙一个个又回到岗上去了,这会儿可是挺直了背分外精神,他们啊正兴奋着呢。 马车一路向里头驶去,间或也有人不明所以要上来查问,但路至凌想想不对,又跟了上来,在旁边给打掩护,直接把马车送到了禁宫内墙口上。 “将军王,臣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恪亲王说了个谢字,让路至凌迷糊了半天,反应过来时蹦了个三尺高,却已经是糊里糊涂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进了内宫就尽是内监了,内监们一看有马车明目张胆的都驶进内宫来了,当然容不得,这就上来挡着:“什么人啊,马车都进到内宫了,这是能随便闯的地方吗?” “富林么?”恪亲王心说顾应无安排得真是滴水不漏,连夜班的内监都考虑到了,恪亲王可不知道,这可真是凑了巧了。 富林是谁啊,当年恪亲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富林就在恪亲王身边侍候,那时候是个刚进宫的小内监,现在已经是内宫的执守内监了。富林对别人可能没记忆,可富林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侍候过恪亲王,怎么可能不认得恪亲王的声音。 这一听之下连忙拜倒在地,老泪纵横啊,旁边的内监一看,这什么大人物,不明所以地也跟着跪了下去。富林不说话,拜完了走上前去说:“主子,老奴领您去。” 富林到底是跟着恪亲王身边久了的,当然明白恪亲王此刻要求见谁,恪亲王在马车上一笑:“富林,你身子还硬朗吗?” “只要主子好好的,奴才当然就跟着好。”富林也人不知回忆了,当初还小,进攻的时候什么都怕,没想到遇到了恪亲王,对宫里人和气,待人也宽厚,多好一主子啊! 恪亲王其实自己都奇怪,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不怀疑怀疑他的身份呢,就那么肯定,都不看一眼,确认一下就觉得他必是无疑了? 到了太皇太后殿里头,富林上前去跟太皇太后殿里的值夜内监一说,内监连忙叫了一声奔进殿内去,也顾不上规矩了,这时候也不会有人追究他没规矩。 富林再回头一看,恪亲王被从车里摇着车出来,大袁正要接手,恪亲王竟然……富林又抹了把眼泪,上前去搭手,也不敢问原由,只能在旁边抹泪。 恪亲王拍拍富林说:“像什么样儿!” 富林背一挺,抹了泪说:“主子,老奴推您进去,这是内宫,您的侍卫不适合进去。” 大袁当然也知道,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低着头看脚尖,压根就不四处张望,恪亲王身边待着的人,这点规矩还是有的。 太皇太后起来到看见恪亲王,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就算是梦吧,也抱着恪亲王哭了一通,任是恪亲王怎么劝都没有用。最后皇帝也来了,一见恪亲王,也激动得不得了,皇帝比顾应无他们大不了几岁,恪亲王的事迹可比他们耳熟能详。 恪亲王回来的正是时候,要是选在登基前,说不得要怀疑,可眼下大局定了,再一见恪亲王都已经这样了,最后一点念头也消了。 “王叔,王叔……”皇帝刚登基的那点子慌乱,那些被重臣们围攻、反对的窝火,一见到恪亲王就成了委屈,活像个孩子似的,在恪亲王旁边蹲着,哪还有点皇帝的架子。 倒是恪亲王一看,连忙扶起了皇帝:“皇上,您做得很好。” 皇帝一听那还管什么委屈,被夸奖了,兴奋啊!跟得了糖果的孩子一样,老实地在恪亲王的劝慰下摆出皇帝应有的样子来,可实在没撑多久,又忍不住问东问西了! 恪亲王笑着一一做答,这场面就像他只不过离开一天两天,像很多年前在嘉临关打完仗回来一样,那时候皇帝还是太子,他一进宫拜见太皇太后时,皇帝就会扑过来,恪亲王啊,看来还是个孩子王呢,当年不知道多少孩子被他秒杀至今。 夜正深沉,此时倒是满室的融融恰恰,只是以后路还很长呢,谁也不知道会生什么!. 第一三零章 有靠山就是好哇 恪亲王这夜就宿在了宫里,次日回府时,府外头站了几个亲贵子弟,一个人引颈而盼,见有车驾来了连忙从台阶上下来。 管家原本请这些亲贵子弟们进屋里去歇着,但这一个个的都不肯,愣是要在府外头等不可。一个个热情地叫着“将军王”,怯怯地跟在旁边,生怕下一刻就现不见了似的。恪亲王笑着,任由他们推着进了府里。 宫里头,已是早朝时分,皇帝本来要请恪亲王一道上朝,可见恪亲王却露出犹豫之色。皇帝也没细想,眼下刚回京里,一路风尘仆仆的,歇段时间也不急,又忙不迭地派人把恪亲王送回了府。 有了恪亲王在京里,皇帝可就真觉得自己说话都更有底气儿了,别的臣子,就算是笑盈盈,那也是外姓不是。可恪亲王不同啊,军中威望高不说,又打小跟他亲厚,有了恪亲王,哪怕是现在这样的恪亲王,那也是虎老威不老。 在想起津洲侯来,就觉得津洲侯彻底是个笑话了,最后的那点担心都没了。 有靠山了,就是好哇。 皇帝坐在龙椅上,笑眯眯地,今儿满脸春风,洋洋得意。皇帝这样的表情,还是当太子的时候见过,朝臣们现在一看都莫名其妙:“皇上,眼下秋收结束了,各地丰收,可谓是四海承平,乃我朝之福,皇上之德啊!” 这话儿一说,满堂的朝臣全跪下来呼了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一听就更高兴了,当即就说:“既然今年丰收,明年就减一成税吧,让天下百姓有个好奔头。” 刚起来的朝臣们又跪下去,心里更糊涂了,皇帝似乎真是高兴透了,税两成,减一成可就意味着明年国库要减收一半啊:“皇上圣明!” 瑞王爷和顾应无相看一眼,两人嘿嘿直乐,心眼明亮的都在这儿猫着偷笑呢。皇帝是心里有了底了,那一成税算什么,没全免都算是皇帝还带着点理智,没乐昏头。 临到下朝了,皇帝才从高兴劲里缓过来,起了又坐下说了句:“恪亲王回来了,回头你们准备准备,朕要给皇叔加封!” 皇帝说完就走了,满堂的朝臣顿时没了声儿,瑞王爷看了顾应无一眼,小声问说:“亲王再往上封什么?” “王叔,您在宗府里,比侄儿清楚。”顾应无也有些愣神,这亲王再往上,就只有恩封和加赏了,亲王已经是最高爵位了。除非皇上不想自个儿那位了,想腾出来。 满堂的朝臣回过神来,一个个连忙往外走,上了车马,直奔恪亲王府拜见,而宗府里一碰头一商议,一个个就开始头疼了,恪亲王“死”的时候,封的将军王,前头是民间那么叫,后来先皇顺了民意,那叫谥封,现在再封将军王之类的就不合适了。 “没有先例可循啊,这可让咱们怎么商量?”宗室对恪亲王,现在可以说是又爱又怨了! “三军大司马?” 众人无语,齐齐看着说话的宗亲,用力摇头,三军大司马……王,这样的加封像话嘛。说话的也知道自己的提议太荒唐,连忙缩回脑袋去不说话了。 瑞王爷在这头同样觉得可乐,行嘛,看看你们都加封出个什么来了:“以本王之见,既是无法加封,不如加赏。” “赏什么?” 呃,瑞王爷一想,是啊赏什么,没什么可赏的了,凭恪亲王三个字,还需要赏什么,要封地有封地,再加封地又逾祖制,要金银……恪亲王府里旧年的赏赐,早就堆成山了。 “既然恪亲王已无法恩封、加赏,不如把嫡女雁郡主加个恩封?” 宗亲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主意可真不错:“那慎郡王呢,是不是要一块请加封?” “慎郡王不足十岁就分了府封郡王爵,宗室子弟里已经是独一份儿了,再加封可就不像话了。”瑞王爷前些时候,总算是弄明白顾承忆的尴尬身份了,听完这话,瑞王爷寻思着,只怕这辈子都得不到应有的封赏了。 于是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恪亲王那儿最终加了个“景”字,恪景亲王,以国号相封可以说是自古未有的荣誉了。而顾雁歌呈上去的折子上,加封成了“德敬大公主”。 可折子才递上去,宗亲们又头疼了,萧永夜呐,现在拿这孩子咋办?现在是叫公主、驸马爷好,还是叫王爷、王妃合适,还是分开了叫?皇帝只一句话啊,可把宗亲们给都愁坏了。 次日,消息还没传开,恪亲王和顾雁歌的恩封旨意就下来了,而顾承忆却只加了封地,没另加封。 这一门子的荣耀啊,一时间真是让人咂舌。 不过人恪亲王本来就够荣耀了,这些也无非是锦上添花。于是恪亲王活着的消息也就这么开始一点点往外头传了,只是津洲侯走时把家眷全安置到津洲去了,这头又没明旨诏告天下,这消息要传到津洲王耳朵里,起码还得几个月。 恪亲王上表辞了封号,皇帝不肯,恪亲王又在三辞。皇帝也拗不过,只好应了恪亲王,而顾雁歌的恩旨皇帝是怎么也不肯收回:“雁儿对朕来说和小五一样,都是朕嫡嫡亲的妹子,没道理朕的一个妹子封了公主,另一个妹封郡主吧。” 恪亲王倒不在乎给顾雁歌加封,只是请辞时一块请罢了,萧老夫人眼看身子大不如前了,以后顾雁歌在萧家,身份高点更能压得住场子:“臣便替雁儿谢过皇上了。” 这一来二去的,恒王府里基更不平静了,虽然久在深宅内院,可恪亲王的名头谁不清楚。于是三姨娘最近过得很不痛快,在三姨娘眼里执掌的紫珠同样不痛快。 因为加封了大公主,府里的规矩就更多了,那日里五公主过来,顾雁歌不在府里,萧老夫人又在佛堂。五公主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让嬷嬷领着四处看看,三姨娘了领着丫头擦身而过,也不清楚这是嫡公主啊,于是就这么无视过去了。五公主当时没说什么,回宫跟太皇太后反应去了:“皇祖母,雁姐姐现在可是公主了,公主府里的人怎么能这么没规矩呢,这样多丢雁姐姐的份儿啊。” 太后一听,怒了,把在恒王府里的宫人都叫到宫里来训了一遍,放回去的时候又加了几个,说是不教好规矩,就都不用回来了。于是这满府里,规矩就更森严了。 三姨娘毕竟是小门小户里的,哪儿见过这些阵仗,那真是食不下咽、睡不安稳,见到紫珠和新来的碧潭就恨不得一口咬死,可又拿人家无可奈何。 “三姨娘,请您站起来,合规矩地安坐……”紫珠可是官家们里的姑娘,小时候别的见得不多,规矩、礼仪那是教了个透透的。这世上的规矩本来都一样,不想挑的时候哪都是对的,要成心去挑错,那就真是处处见错了。 紫珠一说,碧潭就自然地在一边帮衬,三姨娘就更痛苦了。 眼见秋天就尽了,宫里头太皇太后下话来了,过些日子呀,她要亲自到恒王府里瞧瞧,一是为了顾雁歌,二是为了看看这恒王府里的人规矩学得怎么样了。 当时三姨娘就一个哆嗦,紫珠和碧潭倒是天天“好脾气”地教,可她就压根没对这些能把人烦死的规矩放在心上,转身就忘,临阵了才知道磨枪:“紫珠姑娘,碧潭姑娘,你们看这样可对了?” 紫珠看了一眼,皱眉不满意地道:“行如风,坐如钟,立如松,三姨娘,这知虽不知是对男子而言,女子也一样。” 三姨娘的苦难生活才刚开始呢,可要光是苦难,也总有一天要过去,毕竟宫里来的总有一天要回去。可三姨娘却是怨越积越深,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顾雁歌所致。萧老夫人又喜欢她,就是待儿子也就这么回事。想想她做小媳妇做得多不容易,可便宜全让顾雁歌占尽了,心里越不舒坦。 好不容易太后来了,满意而归,府里头上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顾雁歌也总算是得了清闲了。这就已经快进年关了,换年后,就该换年号了,内廷呈了“嘉定”二字上来,皇帝似乎挺满意,其实皇帝最近看什么都顺眼,看什么事都满意。 在喧闹中,嘉定元年也就这么来了,初一各府拜年,宫里吃宴,忙得那叫一个团团转。 晚上正当宴饮着的时候,顾雁歌忽然就歪在萧永夜旁边直干呕,萧永夜没反应过来,吓得不行了,直问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一干女眷们一听哄堂大笑。 还是太后厚道,喜眉乐眼地说:“雁儿有喜了怕,快传太医,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 太医一来,果然证实顾雁歌有孕了,眼下已经两个月了,顾雁歌这才想起来,月例没来,这些日子忙也没在意,顿时间,众人的目光看过来让她羞得都没地儿躲了。 太后还直夸萧永夜好样儿的,萧永夜就嘿嘿直乐,凑在顾雁歌耳边说了一句:“雁儿,好样儿的……” 顿时间,顾雁歌脸红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三一章 关于生儿子还是生女儿 一时之间,宫里宫外高高兴兴,恪亲王回了,德敬大公主有喜了,朝堂上下顿时间一片和气。 这乾坤朗朗,内外承平的景象,一时间还真是少有。萧永夜可被众人给挤兑死了,因着皇上念他三十余才得子,实在不易,准了他个“陪产之假”。当时萧永夜就是一大黑脸,众人心里早笑开了,脸上还得拿捏着肃敬的表情高呼“万岁爷圣明,恒王大喜”。 顾应无这小子就成坏了点,有事没事晃到萧永夜面前,说是代表内廷来请德敬大公主安的,其实就是一没安好心来看笑话的主儿。 只有一件事让顽雁歌操心,那就是萧老夫人,身子越不好了,前头天气温和的时候,还不见得。这天一冷起来就越不在了。出了元宵节的时候,已经是连床都不大能起了,一天一天地见了消瘦。本来应该销假去上朝的萧永夜,又被皇帝一道恩旨,留在家里侍候萧老夫人。 萧永夜这会儿也确实没心思,府里头一个病倒了,一个又怀着身孕,他心心念念的牵壮就全在这上头了。 “永夜,为娘怕是不成了。”萧老夫人好强了一辈子,眼下倒在了塌上,不仅是美人迟暮,也是将军白头,看了总让人倍感心酸。 萧永夜强忍着不透出半分伤心的意思来,安慰萧老夫人道:“娘,您是有功夫底子的,身子惯来强健,怎么会有事儿呢。您还得抱孙子呢,您看儿子和雁儿也都是半吊子,什么都不懂,还得靠娘帮衬着呢。” 萧老夫人就着丫头端来的茶盏抿了几口水,艰难地咽下去后,说道:“永夜,如今为娘也不担心了,雁儿有了德敬大公主的身份,谁还敢颊负。再加上恪亲王在京里坐镇,你又领着托孤地差事,只要你们自个儿安份,谁也不会来找你们的不痛快。” 萧永夜明白萧老夫人是在交待后事儿了,心里忍不住一阵难受,背过头去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转过头来道:“娘,本来也没人找我们的不痛快,您且静养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别的为娘都不担心,只是雁儿这孩子,手下总是软了些,别人踩着她时,她气愤不已,恨得骨头疼都成。只要人落了难、受了罪了,就会把恨又咽回去。你看看谢家的那点事,谢君瑞和那姓江的姑娘,要是碰别人,岂止是流放的罪过,杀上三百回也不足,偏偏那后头雁儿还去求情。”萧老夫人到底还不是宫里的人,哪知道顾雁歌的求情也是不得已,没办法,先皇逼着呢,顾雁歌哪能不从。 这话听着,萧永夜倒是挺想解释,可一见老夫人正在说着,又把话咽了回去:“娘,您放心,有儿子守着她呢,再不济还有父王和兄弟们。” 萧老夫人重重地咳嗽几声,丫头拍了拍后才平息下来,说:“你们俩啊,真是一个窝子里的,一个是心软不记恨,另一个呢直性子,又做不出那些阴昧之事。 唉……罢了罢了,你去叫雁儿来,我看看这孩子的胎养得怎么样了,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抱上孙子。” 萧永夜又有些不安地叫了一声“娘”,在老夫人的催促下,才亲自去院子里扶了顾雁歌过来。顾雁歌其实恨不得天天跟在老夫人跟前儿,可老夫人一怕把病气过给她,二怕她心情沉闷着不宜养胎。 “娘,您好些了没有,父王总说让我好好待候您,可雁儿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看着顾雁歌一点点隆起的小腹,萧老夫人的脸上溢满了笑容,病得再不舒坦,看到萧家有后了,心里也都踏实,就算将来下去见了萧家老公爷,也有话回。 “雁儿,你只要好好养着,就再好不过了,娘心里就比什么都舒坦。倒是你父王,什么时候请过府来说说话儿吧,本来是当去拜会的,可眼下我就身子啊……唉!”萧老夫人一直就想跟恪亲王好好谈谈话,两人旧年就是过命的交情,现在又是儿女亲家,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可就一直没逮着机会。 顾雁歌是连连应了好,可还没等她去请恪亲王,萧老夫人就在二月初三过世了。本来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处处都透着生机盎然,老夫人却连新开的腊梅花都没来得有看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萧永夜只默默地安排着后事,一声儿也没吭过,夜里夙夜守着灵堂,也从不让旁人插手。也是,旁人倒想插手,可谁有这谪子名正言顺呢。 二月初六,皇帝扶着太皇太后和皇后一块儿来吊唁,虽然只是在院里过过场,但这已经是给萧家最高的荣耀了。 太皇太后柱着拐杜敲地,一声声叹息,最后说道:“阿慧啊,你就是个没辐气的,积年受苦,眼看着要享儿孙福了。你可好啊,连孙子都不抱,你就走了,老身还想留着抱玄孙呐,你个不争气的,怎么敢走在老身前头呢!” 这话说得一个个是泪流满面,太皇太后还抽间隙去看了顾雁歌,顾雁歌情绪倒是很平静。主要是萧永夜也不让她插手,她怀着孩子,眼下才四个月不到,正是容易出意外的时候。她现在一是新妇,二是公主,三又怀着孩子,哪一样都不能进灵堂去,更别提守灵、拜灵了。 “雁儿,别难过,就是永夜难过了,你也得劝着点儿。”太皇太后拉着顾雁歌的手殷殷地嘱托。 顾雁歌想想有些不好受,丈夫在灵堂难过不已,她连灵堂边都不能沾,叹口气说:“皇租母,雁儿倒还好,只是永夜让人担心。他跟谁都装作没事儿一样,娘过后,他就没合过眼,又怕雁儿担心他,总是说没事。唉……这样更让人担心呐!” “雁儿不必担心,别人说不动永夜,还有你父王呢。这孩子就听你父王的,等过了这几日入了土,再领着永夜上王府住几天,都会好的,你别太担心。”太皇太后安慰着说道。 顾雁歌自然是听了,三月初九安葬,萧永夜扶了陵去,回来时满身泥土浆子,往那儿一坐就是半天,连根头丝也没动过。顾雁歌顶着身子过去劝,萧永夜只说:“雁儿,你去歇着,我没事,坐会儿就好了!” 啥叫没事啊,这事大了,萧老公爷去得早,就跟娘亲了,这会儿连娘也走了,怎么会没事儿。顾雁歌想到太后的话,就决定出了十日的祭期,就领着萧永夜上恪亲王府去。 傍晚的时候,萧永夜已经沐浴过了,满身清爽地坐在窗前,也不说话。顾雁歌也洗好了,穿着宽松地袍子捱着萧永夜坐下,这才现萧永夜竟然在颤抖,身上散着不安的气息。 顾雁歌想了没想一把抱住萧永夜,心里难受不已:“永夜,所谓‘孝不伤五内’,眼下满府就指望着你了,你别这消沉下去,我有些怕……先是娘走了,你又这样……娘去了也不安心呀。” 萧永夜忽而紧紧抱着顾雁歌,声音里终于是带了哭腔:“雁儿,雁儿,娘那么强健的身子骨,说倒就倒了。娘身前,我一直让她老人家操心,好不容易圆圆满满地娶了你,好一起孝敬她老人家,却是一天儿孙福都没享过,就这么……” 看着闭目流泪的萧永夜,顾雁歌反而安心了,会哭会笑的才是活人么,这哭出来了了比压在心里好。伸手抹着萧永夜脸上的泪,温温地……她的心也跟着温温湿湿的:“永夜,娘等不及去找爹了,爹和娘恩爱了一辈子,战场上一块退敌,战场下伉俪情深。 永夜,人真的有来世、今生的,如今娘和爹又能在一块儿了,真真叫‘生同衾,死同穴,若个来世,白有约’。永夜,将来我能和你这样儿,生生死死,也都不会害怕了。” 浑身颤着的萧永夜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身体也渐惭地平复下来,人也显得没先前那么不安了:“雁儿,让你担心了,这些日子你心里也不好受,我瞧在眼里,也没顾得上你,辛苦你了!” “不苦,只要你好起来就行了,咱们还有孩子呢。以后咱们也都得为人父母了,不知道是个小小子,还是个小女娃娃。”怀孕的人总爱想这些事儿,顾雁歌慌了神的时候,就靠想这个平静下来。现代医学自有检验手段,可古代真就只能靠猜了。 萧永夜一听这个,心里也好过些了,搓了搓手,温温热热的轻按在顾雁歌小腹上:“先生个儿子,做大哥,好保护弟弟妹妹们……” 弟弟……妹妹……还们……神啊,萧永夜到底想生多少个! “不,先生个女儿,做大姐,以后小毛头子们都得听她的,多威风呀。谁敢不听,摆出大姐姐的谱来,那还不是一捏一个准呀!”没办法,谁让萧永夜一说起这个来,脸色好看点,也只好顺着说下去了。 萧永夜一想,似乎觉得这挺像顾雁歌小时候的样子,军中一干小萝卜头,就算比她大的,也把她尊做“大姐”,那时那谱摆得,谁不听话,只要她一瞪眼,就立马老实了。他一琢磨,似乎觉得这样也不错:“那好吧,就先生个女儿!” 这话说得……好像决定了就是一样,上天几时让人这么如愿过…….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三二章 女人要笨笨的? 萧老夫人过世的阴影,总算在孩子的一天天渐渐成长中逐渐平了,生与死,本来就是两个极端,两相冲融之下,自然要好过些。 四月底萧永夜就该销假了,现在的争议是,该不该守孝期。朝堂上也分成两派,一派说眼下正是需要萧永夜的时候,皇帝刚登基,托孤之臣是少不了的,一派说景朝以孝为先,连托孤之臣都可以领头不守,是不是以后所有的官员都可以以此作例。 皇帝头疼,两边他都觉得有理儿,望向宗府和内廷,宗府和内廷自个儿内部也是两面持平,哪还能给得出意见。最后自然要问到恪亲王头上,恪亲王说现在他没有参政、议政权,然后皇帝就傻眼了:“王叔,朕也是忙得一时没想起来,明儿朕就让宗府和内廷都递折子,您还是先给出个主意吧,要不然侄儿这关就过不去了。” 恪亲王笑,这热锅上烙着的样子,倒是跟小时候一样,急冲冲的脾气全外放了,至今还没学会收敛:“皇上,朝堂上有争议,是多好一件事儿啊。您也别把臣弄到朝堂上去了,臣在后头坐着,更合适。” 皇帝也不笨啊,学了这么多年帝王之术,听得这话一琢磨,好歹是明白了,一拍桌子高兴地说:“还是王叔有主意……” 次日,朝堂上继续争着,两边吵得脸红脖子粗,皇帝这回看出味道来了,丝毫不头疼,反而觉得有意思极了。皇帝么,坐太高了,不就这么点乐趣。 等臣子们吵完一看龙椅上,皇帝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朝臣们心里齐齐一凉,只觉得脑门顶上跟贴着冰袋子似的,怎么就这么嗖跟地泛寒气儿呢。 “皇上,臣等奏请夺情。” “皇上,臣等奏请守期。” 皇帝看着继续笑,说起话来跟春风吹过似的:“众爱卿议完了,依着朕看是情说情有理,亲说亲有理,还是再议议吧!” 顾应无一听满脑袋黑线……这顾姓一家子的恶趣味难道是一脉相承的,这下好,连皇帝都跟着恶趣味了。明明眼下该拿主意了,这等于是在继续挑拨着两头儿争执下去:“皇上,以臣之见,此事何不问问恒王本人,夺情乃忠,守期乃孝,自古忠孝难两全。咱们都是外人,怎么能替恒王做决定。” 皇帝咬牙,这孩手不等于是让萧永夜一人做思想斗争嘛,那这满堂的臣子做什么。到最后不管萧永夜是要夺情还是守期,另一边就得一门心思批斗萧永夜。萧永夜是谁呀,即是妹夫,又是托孤之臣,斗完萧永夜,这群臣子还干什么,那不就得斗到他脑门上来了。 不成,坚决不成,皇帝打定主意,你们继续斗吧,哪边“占了上风”,咱就做个“圣明天乎”,往人多的地儿站:“安郡王这是把恒王往不忠不孝的道上推,选孝则不忠,选忠则不孝,这可得让后人戳着恒王的脊梁骨骂。朕的臣子朕心疼,不能让这黑名往朕的臣子脑袋上压。” 这话说得满朝堂顿时无声,顾应无是无语了,打小一块儿长大,皇帝的心思,多少知道些。这是即打算继续看吵架,又打算告诉满朝文武们一句话:“你们瞧瞧,朕多好一皇帝啊,多为你们着想呀,你们可要记着朕的好,为朝廷尽忠尽职,好好当差。你们对朕好,朕就对你们好……” 走出宫门,顾应无直接到了恒王府,看着恒王府的朱漆大门,上头三个大大的铜字儿----恒王府。顾应无今天是真不想来,因为前段时间来得太勤快,被厌弃了…… “安郡王,奴才给您请安。” 在顾应无还没决定好是进去还是转身走的时候,门房眼尖地瞧着了他,连忙迎上来请安。顾应无心说,可不是我想来,我路过的你们家的眼太尖了:“嗯,起吧,门房不易,赏你俩儿我拿着买酒喝。” 门房棒着几个碎银子愣的时候,顾应无就走远了,门房这才反应过来,心里一边琢磨今儿太阳打哪边升起来的,一边高呼道:“谢安郡王赏。” 顾雁歌和萧永夜两人,这会儿正在院子里说着孩子的事儿,眼下都已近杯了六个月了,也该是时候给孩子议名宇了。两人正脑门对脑门地在那儿商量,顾应无就进来了,一看这二位,又是忍不住地笑:“我说你们,也该腻味够了,再不够就得翻天了。” “哥哥今天,不是又来调侃人的吧。”顾雁歌看着顾应无直笑,这话让一旁的萧永夜忍不住就有些脸热,这不明摆着是在说他嘛。 顾应无看萧永夜这神色,差点又把正事儿忘了,幸好关键时刻给记起来:“今天我可没这意思,是雁儿自个儿贴上来的,可不能怪我。” 萧永夜见顾应无似乎是有什么挺重要的事情一样,便开口问话,也顺便打披那点儿尴尬:“出什么事了,这会朝会刚下,不是朝中出什么事儿了吧。” “您老还真是一猜一个准,真教你猜着了,这事朝会上刚商议过,没有结果。这事儿啊,还和你有着关联。” 顾应无一头看着萧永夜的反应,一头还得想想该怎么说。 倒是在那头安安稳稳坐着,正跟顾雁歌相视而笑的萧永夜,没半点疑问似的,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其实朝会上的争议,他自己也曾经挣扎过,后来一想干脆不管了,正好借机看看皇帝和朝臣们怎么应对。 “夺情还是守期,这么些天了,也该有个章程吧。” 顾应无心说是啊,他也觉得该出结果了,可皇帝今天愣把事儿又绕回来了:“啧,恒王干岁,现在您老人家可是朝里缺不得,孝道扔不掉,左右为难着,给咱们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啊!” “忠孝两难全,那朝会上是个什么意思?”顾雁歌现在总算明白,忠教两难全怎么会经常被古代戏文搬出来用,原来出现的频率还真就这么高…… 顾应无一笑,心说这词儿可真合适:“你都说两难全了,当然是这边要全这边的,那边要全那边的,两难全了。皇上那就更有意思了,本来该给个章程了,头两天还自个儿急着,今儿倒好反而是又把事儿打回原型了。” “就今天吗?”顾雁歌一琢磨不对劲儿:“皇上昨儿去找这父王了,今儿态度就变了,该不是父王说什么了吧。” 顾应无一拍大腿,大叫一声:“对啊,我怎么没料到,得得得,你们俩别腻味了,赶紧的跟我一块上王叔府里去。” 一听这话,坐一边的顾雁歌拍了拍肚子,看着顾应无笑得很灿烂:“哥哥,我可不好动,而且你也别去。你说你打听皇上的心思做什么,自古来,帝王是最爱臣子猜心思,又最不愿意臣子猜心思。猜不对不好,请中了更不好。你这一去,可就有揭皇上老底儿的意思,你想让皇上怎么看你,怎么看永夜?” 原本高兴自己猜中了的顾应无,又蔫了:“雁儿,其实你可以笨一点,太聪明不好,不好……女人要笨笨的才招人疼,小心咱妹夫怕你。” 顾雁歌听了抬起脸看着萧永夜,声音娇脆地问道:“永夜,我可怕吗?” “嗯,确实可怕。” 顾应无一脸是吧,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还劝说一句道:“是吧,雁儿,以后别什么事儿都明白透了,太伤人自尊了。“ 顾雁歌一听“噗”地一声喷了,这话太耳熟了,顾应无同学……您不是穿来的吧。 “可怕才能镇宅……”刚才萧永夜还戏说她是镇宅之宝,她就回了句,镇宅的都长得怪可怕的,然后张牙舞爪的扑过去。没想到这一问,萧永夜还这么乖实的配合,拍拍萧永夜,心里赞了句:乖相公……………… 顾应无败退,又手抱拳作揖道:“求你们俩了,饶过我这没成亲的吧,别在我跟前演恩爱戏了。后天永夜就该上朝堂去了,你说要是不给出个是非结果来,你当真自己请不成,到时候怕就真应了皇上那句----选孝则不忠,选忠则不孝,这可得让后人戳着恒王的脊梁骨骂的话了。” “皇上这么说?”萧永夜乐,有日子没见,皇帝也学会打太极了,这套话说得多动听。 顾应无点头,顾雁歌在一边捂着肚子笑:“永夜,你守期吧,陪着我多好,期满了咱们就找个借口溜了。” 这话说完,顾应无瞪着她说:“你倒是舒坦了,朝廷不好过。”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摇头直笑,然后冲顾应无说:“别听她现在让我守期,今儿早上还让我夺情,说是戏文里写的权臣重臣几乎都这么干,她啊是一天都能变三回。” ……默抉无语的顾雁歌,瞬间决定了一件事,不论儿子还是女儿,小名都叫三变……挺眼熟的哈,请参考太极“张三疯”。 可怜的孩子呀,就因为你爹一时的不经意,就得了这么个以后比大名还响亮的小名儿,让人是只知恒王的孩子叫萧三变,却不知萧三变只是小名儿.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三三章 天空一声巨响,正太闪亮登场 永夜两日后上朝,上请奏书,要求守期。皇帝砸巴嘴巴,强把萧永夜给留在了朝堂上尽忠,至于尽孝的事儿就交给了萧永夜庶出的弟弟。 末了,皇帝还感性了一把:“有道是,孝子皆忠臣,永夜啊,别怪朕让你背个不孝的名儿啊!” 于是史官们谁还敢写孝不孝的,只把萧永夜的忠记在了史册上。 一过四月,天就热了起来,顾雁歌的身子也就起沉了,宫里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赏赐源源不断的送来,这孩子是还没露脸儿就已是至荣至耀了。她有时候想想,这样也不好,所谓是树大招风,人名儿太响了,也会招人垢病。 “父王,你也解他的,要是被人诟病了,指定一句话也不还,就心里难受着罢了。”她也是没法儿了,跟恪亲王说着话说着话,又把心里的事儿露出来了。 恪亲王当然明白,急流当勇退,以前他没明白所以成了现在这样儿。萧永夜却是个明白的,却一步步无路可退了:“雁儿,这事也急不来,永夜心里也得有主意。再说实在不成了,也还有后招,放心一切有父王呢。” 眼下恪亲王也是多有不便,她也不想拿这些事来烦扰,只是一时没收住口,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儿得自己想办法:“父王,我也是一时感慨,您看看,他一上朝堂了,哪儿还有功夫陪我呐。整天夜里念叨的还不都是朝堂上的事,我反而不知被扔哪儿去了。” 回了府里,二姑娘竟然回府了,还是诚郡王陪着一块回的,这可就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诚郡王领着二姑娘来见礼,她虽然有些奇怪,还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了:“诚郡王且安坐,咱们兄妹不拘礼。” 是啊,诚郡王可以安坐儿,二姑娘还得站着呢! 诚郡王倒没觉出有什么不对来,二姑娘脸上那受伤的表情更是忽略了过去:“自从您加封了大公主,我还是头回来,前段时间也是府上事儿多,不便来打扰。这回得了闲,就领着回雪一块儿来看看。” 诚郡王也是明白人,他虽然定了名儿是要继承王府的,可王爷和王爷的区别可就大了,如安亲王,瑞王爷,听着是一样儿的,可安亲王是亲王,瑞王爷可就平白低着一等儿了。横竖将来这府里是要出个亲王的,巴结着点儿,总不会出错。 顾雁歌只觉得诚郡王的眼往她肚子上瞄,遂问:“怎么,诚郡王还能看出生儿生女来不成?” 这么一说,诚郡王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连忙告罪:“是听说大公主这肚子里是一双生子,故多看了两眼,还请大公主勿怪。” ……双生子?有没有弄错,她怎么都还没听着这传言,她肚子是有点大,比起上辈子怀孕生孩子,这胎确实有些大,可也不至于是俩儿吧。啧,要是一儿一女,倒也算是齐活儿了。 “是嘛,那就借此吉言了,来日要真是双生子,定要请诚郡王过府来吃酒的。” 诚郡王这酒,还真是吃定了。顾雁歌自己预计着是八月初几的产期,宫里安排的产婆、嬷嬷、奶娘早就一一安排到府里了。七月三十儿晚上顾雁歌还欢欢喜喜地洗澡、洗头,想着过几天孩子就出生了,她得二回做人母亲了。这滋味儿,虽然不如一回激动,却仍是那么幸福与欢喜。 八月初一一大早,萧永夜刚换完朝服,这刚喊着要上朝去了,没想到屋里顾雁歌就喊了起来,把萧永夜吓得直愣。还没明白怎么个事儿,就被产婆、嬷嬷推了出来。 萧永夜站在院子外头,已经是什么都顾不上了,立马让人去内廷请假,又派人去通知恪亲王,然后在院子里走过来、走过去。 这会儿才刚开始有反应,顾雁歌扯着嗓子一声叫着比一声大,她本来就怕疼,这娇养的身子当然更禁不起。让外面的萧永夜听着,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站大太阳底下,他只觉得一阵冒冷汗、又一阵冒热汗。 宫里不久传来了消息,说是太皇太后会过来,府里又一阵忙乱,准备好了接持太皇太后和宫里来的贵人们。恪亲王这会儿也过了府来,一见萧永夜满头大汗不由得笑:“永夜,别晃了,来这坐坐。” 萧永夜哪里坐得住,可还是依言过去坐着,只是跟坐在刺儿上一样,身子总是不安地动弹:“父王,雁儿好好的吧,这进去有一会儿了。” “没事,当初阿容生雁儿的时候,也呼天喊地的,那时候我担心得恨不能自个儿去替阿容。但你现在急也没用,生孩子的事,你也插不上手。你且安心,里头的产婆、嬷嬷都是经验丰富的,断断不会有意外。”恪亲王倒是安慰人呢,其实自已心里也担心着,只是比萧永夜这没当过爹的要好多了。 没过多会儿太皇太后领着一干从皇子升级为王爷的未来舅舅,以及公主姑姑们一块儿来了。大家在一屋里热烈地讨论着,会是个儿子还是个女儿,或者真像外头传的那样是双生子? 太皇太后忽然又想起一茬儿来:“对了,永夜,这头胎若是个儿子,得姓顾,将来得承继亲王府呢。” 萧永夜一听,郁闷地看了眼恪亲王,心说我也一回得孩子呢,为嘛要入宗室姓顾。心里这么想,面儿上可不敢这么说,还得跪下谢恩:“臣谢太皇太后恩赏。” “得,起来了,知道你心里不乐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当初你娶雁儿,就注定了会遇上今儿这出。”太皇太后扶起萧永夜,又说:“要是双生子,那就正合适了,一个姓顾,一个姓萧,两头都周全了。” 这时还是上午,阳光渐渐地透过窗纱一点点折射进来,整间屋子窗格中透过的光线里渐渐的如梦似幻。顾雁歌在另一头叫得越来越大声,屋子里大家都相互看了看,都是一副大气儿不敢出的模样儿。就连丫头们上来倒茶水,那脚步也比平日里更轻一些。 顾承忆接到消息自然也过来了,可他身份尴尬,也不好进去,于是自顾自地在凉亭里坐下。 顾雁歌这会儿在榻上,真恨自己没来得及吃口早饭,这会儿真是越来起没力气了,产婆老在一边喊着用力、用力,她忍不住递了个白眼儿,没力气了怎么用。 倒还好杨嬷嬷在一旁,自家的主子自个儿明白,连忙着人去弄了些温热的东西来,慌乱之间也顾不得什么,就上手灌进顾雁歌嘴里。 灌了几口后,她也总算回过劲儿来,产婆说:“大公主,您的胎位正,您再用把子力气,就该了来了。” 产婆也担心,再这样拖下去,对孩子不好,到时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顾雁歌生过孩子,当然感觉到了,闭上眼晴,揪着两边的帐幔,闷闷地一声长哼,然后使劲用力……娃呀,你别折腾娘了,再折腾下去,娘可不生了! 这孩子倒也真跟听明白了似的,顺顺溜溜地这出来了,产婆手上一接还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手脚麻利地处理好,再交给嬷嬷们去打点干净:“恭喜大公主,是个儿子。” 顾雁歌大口大口喘着气儿,苦笑着看着产婆说:“还没完呢……” 产婆一愣,这才想起似乎听过说顾雁歌怀的是双生子,连忙凑上来一打量,果然是这样:“大公主,您忍着些,杨嬷嬷,把参片递给大公主含着吧。前头生世子已经要了不少劲儿了,这个孩子怕还得花些力气。” 幸好这孩子也顺利,没过多会儿就出来了,经这一折腾,顾雁歌早是没力气地睡了过去,杨嬷嬷连忙和几个随侍在一旁的嬷嬷们,把产房里收拾干净,这时烧开的水也已经放温了,浸湿了巾子,给顾雁歌擦了身子。这时孩子也整理干净,包得跟俩小粽子似的被抱出去…… 萧永夜一看孩子,刚要伸手去抱,就一个被太皇太后抱了,一个被恪亲王抱了,于是他就往屋里冲。 太皇太后在后头问道:“永夜啊,这下正好,一个姓顾一个姓萧,两全了!对了,孩子的名儿取了没有。” 名字是早取好的,萧永夜连忙又转身回道:“回太皇太后,初时没想到是两个孩子,好在有备用的。一为璋、一为琨。” “怎么是一个宇儿,上谱可得两个字。”宗府里的长辈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这时候凑了上来。 萧永夜连忙回说:“加一弘字,弘璋,弘琨。” 宗府的长辈们听完,在一旁琢磨这俩字的意思:“琨者,美玉也,献环琨与琛璃兮,申厥好以玄黄,这是个好字儿。而璋么,赤璋礼南,有生之气。都是好意象,只是太皇太后,这谁上谱呢?” 太皇太后抱着长子弘琨,长子袭爵,本是当然的,这次子嘛将来也承着恒王府,哪边都不会低了:“长子嫡子,这俩孩子身份都摆在这,就让弘璋这孩子上谱儿吧,这孩子跟青川透着缘份,一出娘胎就到青川怀里了。” “母后,我看这孩子也得眼缘,永夜啊,你的意思呢。” 萧永夜没意见,有俩还担心啥,反正都是他儿子:“回太皇太后,回父王,永夜听遵命。” 太皇太后说:“行了,赶紧进去吧,瞧你急得!” 忽然萧永夜又想起孩子的小名儿来了,顾雁歌说,如果是女儿就叫三回,如果是儿子就叫三变……这下,三变、三回都来了。 顾三回,萧三变……这小名儿取得!.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三四章 三姨娘呀,你要通敌咩…… (顾弘璋=哥哥=顾三回,萧弘琨=弟弟=萧三变) 出了月里,摆了酒宴,总算在屋里闷了个把月的顾雁歌也能出门儿了。 孩子一天天长大,眼见着就已经是九月末的天了,枝叶干燥,遍天遍地的金红之色,铺陈得整个王府分外庄重华美。东墙侧有几株黄金桂,正飘飘摇摇地散着香气。步廊阶下,丫头、嬷嬷在后头随着,弘璋和弘琨也在各自的嬷嬷怀里头吱吱呀呀地挥舞着小手。 绕过曲廊,沿着小荷池向水边的亭子行去,这时的荷花已经谢尽了,光是剩下半黄半绿的叶子在水面上支着。弘璋明显对这些枝枝叶叶很感兴趣,挥着小手,脸一个劲地往那头扎。而弘琨呢,天天就是张睡脸,什么时候都跟没睡醒似的,让人忍不住想把他给逗哭,他小人家倒好,一副不爱搭理你的模样儿,任你怎么挑惹,就是一副懒模样看着你。 弘璋活泛,弘琨啊……懒虫! 这头两孩子见顾雁歌安坐下了,两孩子都伸出手来要她抱,她笑着也不伸手。只见弘璋看了弘琨一眼,然后弘琨打个呵欠,一副我懒得跟你争的模样,扭了扭身子继续睡。 弘璋意得志满地投入顾雁歌怀里,顾雁歌是一边抱着一边忍不住笑,都说是哥哥让弟弟,这俩兄弟成,是弟弟让哥哥了。她接过弘璋,笑着捏了捏儿子的小脸儿说:“三回,你这可没半点哥哥的风度。” 杨嬷嬷笑着说:“小世子都还小,哪懂得什么风度,等再长大些了,自然就懂规矩了。” 弘璋当然听不明白,只是意得志满地傻乐,一阵风把几片红叶吹了进来,一片落到了弘璋的小衣服上。弘璋就伸着胖胖肥肥的小嫩手去勾那片红叶,只是几次都无果。弘琨那小子可幸运多了,闭着眼睛,红叶都吹到了脸上,拿手一掀,红叶就到手里了,正拿着显摆呢。弘璋一看不乐意了,于是抬头看着顾雁歌,嘴里一通呀呀声。 “你小子就是个想不劳而获的,又没有三变的运气,干瞪眼呀,干瞪眼也没用,自个儿想主意。要知道靠天靠地靠父母,都不如靠自己来得如意。”顾雁歌这完全是“专家教授”们,所说的现代育儿知识作祟了,孩子再小也不能惯,语言、行为、人格的养成要从杯上的那一天就开始,而不是等会说话、会走的时候再说,那时候就迟了。 和璋倒也不气馁,见顾雁歌不帮忙,手脚并用了起来,终于够着了红叶,一把抓在手里冲弘琨扬起来,像是在说:“你别得意,我现在也有了。” 顾雁歌看得直乐,这俩小子,太有意思了。太皇太后说,这俩孩子像她,而她又像恪亲王,这俩孩子就活生生是恪亲王的模子里倒出来的两个小娃娃,只那眉眼像足了萧永夜。 “雁儿,在这一个人乐什么呢。”萧永夜现在也没从前那么忙了,下了朝就往回赶,当然皇帝也不好拦着,毕竟萧永夜三十余才初为人父,也没好意思天天用朝政缠着他。 弘琨一见萧永夜就激动了,咿咿呀呀地伸出手来,萧永夜一看随手就抱了过来,坐到顾雁歌旁边的。 “笑三回呀,小胳膊小腿儿的,跟毛毛里虫一样拱来拱去,你看你看,就像这样。”弘璋在她怀里努力想朝萧永夜那边去,看到了弘琨占了那位置,满脸的不乐意,但很快又揪紧了她的衣服。安安心心地打了个呵欠,然后小脑袋就往她胸口蹭。 弘琨看了也往萧永夜胸口蹭,那儿硬硬的而且也没有奶香味儿,当然就皱眉放弃了。 顾雁歌很不厚道地笑了:“看样子,是饿了,不过三变你往哪儿钻呢?” 有妻有子如此,萧永夜急然觉得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再看看怀里的三变笑着拍了拍:“雁儿,次庄快要回来了。” 这么快?她还以为至少要待到年底呢!六月,接防的将军就过去了,顾次庄就只是在一旁协助,眼下看来是挺顺利,顾次庄明里请了旨,说是托皇帝的洪福,终于是功德圆满了。暗里又挑了信儿来,说是津洲王有异心,不如趁机把事挑起来,反正这仗是免不了的,不如战决。 恪亲王的消息早被层层封锁了,津洲王家眷也都接着随军了,眼看要入冬,战事看来最晚不过是开春前后的事儿:“那边的事儿,需要你过去么?” “按说是不需要的,我这儿已经封王了,王不掌兵,托孤之臣又是离不得京城的。”萧永夜未尝不想去,只是这身份已经容不得他去了。 “嬷嬷,把小世子抱下去吧,怕是真饿了。”顾雁歌支开了丫头们,两小小子也有些不乐意地走了。 院子里只余下了顾雁歌和萧永夜,两人相对坐着,看了看齐齐摇头“永夜,要是皇上点了你,你就去吧。我知道你一刻也离不得战场,你已经习惯了马上对敌,让你跟朝里的斗着心计,反而是为难你了。” “雁儿,这事得议,不是皇上说了就算的,这事儿还违着祖制,宗府和内廷多半会卡着。还得半年呢,先看看,这几天和回京述职的将军们在议布防的事,定下了布防图也就轻省了。”托孤之臣有议军议政的权利,所以虽然是压着王爵在身,但军政之事还能沾得上手,好歹也没完全离了军中。 “嗯,津渡十六洲那头的事儿,应该也不重吧,萤还在那头呢!再说还有回屹王,不是说从回屹那边攻过去,就不算险关吗?”顾雁歌倒还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萧永夜摇头叹气道:“眼下,回屹人正在旗门山外用兵,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明年怕是停不了。而且要绕过连山草场,给养线太长,也是鞭长莫及。再说回屹王毕竟是一族之王,自有其考虑,断不会让景朝军队长驱直入,破开回屹的防线。那等同于把自己的腹背都交给了景朝,回屹王用兵多年,断不会这么糊徐。” 这看来是条条道都不通了,萤毕竟隐匿多年,在人眼皮底下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失了恪亲王这个主心骨,萤还是少了些战斗力。顾雁歌叹气,看来这还是场硬仗:“那阔科旗那头怎么样了,年前汗王和忱王才回,有他们的援兵,也不至太难吧。” “雁儿,人都逐利的,汗王……虽无不臣之心,忱王也自来洒脱,可真到唾手可得的时候,想来也没谁会不伸这手。”阔科旗汗王这汗位,还是从先汗王手里抢来的呢。要真是没野心,当初这么多人抢,就断不会落到现在的汗王脑门上去。 顾雁歌其实也想到了,到嘴的肉不吃,那还有天理吗:“这看来真是腹背受敌了,有父王在,阔科旗也不敢这时候来趁火打劫吧?” 萧永夜摇头道:“不会趁火打劫,只会守着等渔翁得利的时候。唉……雁儿,咱们不说这些,好端端地在府里,咱们说些军国大事做什么。” 这么一说,顾雁歌想是啊,真是操心得太宽了,于是一笑,两人又拉起了家长,说孩子的事儿、府里的事儿、街坊四邻的事儿。 过了几日,布防图做好了,只是还没最后定下来,萧永夜拿了布防图回府里,在灯下细细推敲了许久,次日轮假,萧永夜便领着顾雁歌和俩孩子去陪恪亲王去了。 等顾雁歌回府时,朱砚瞅了个空闲的功夫,跪倒在她面前,可是怕她吓了一大跳:“朱砚,你这忽然做什么,没来由地跪着做什么?” 朱砚的眼神似乎有些犹豫,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不大敢说似的:“主……主子,奴婢,奴婢有一句话,请主子听完就过耳。若是奴婢说错了,请您治奴婢的罪……” “什么事这么严肃,你说吧,什么治罪不治罪的。”她倒是真奇怪了,这平时默默不作声的朱砚,今儿要说什么。 朱砚有些担心,这样的事实在不能乱嚼,可不说她心里又过不去:“奴婢奉主子的命,去王爷书房里薰炉香,却不料在书房里见着了三姨娘。奴婢本不会乱猜测,只是当时三姨娘神色过于慌张,奴婢担心有什么不妥,细想了想还是得禀报主子一声。” “你可见着她做什么了?”萧永夜的书房可是不对外开放的,可不是公共图书馆,每院每府都有书房,要过院借书,得先差了丫头来,三姨娘这样可不合规矩。至于神色慌张,取而不报见了人也会慌张的吧。 朱砚似是回想了一下,这才回道:“回主子,似乎在王爷的书案上看什么似的,奴婢也没细瞧,只点了炉香就出来了。” 又问了几句,顾雁歌让朱砚下去了,也没惊动了其他人,自个儿先去书房里看了一眼,桌案上放的那张,是布防图……只是,却不是最议定的,而是最初提的方案。萧永夜做事,向来不会有这样的疏急,何况关系到军国大事。 顾雁歌忽然根不厚道的笑了,这位三姨娘娘家,似乎有人和津洲王家带故沾亲呢。会不会……啧,如果真这样那就好玩了。最好一道把恪亲王的事儿透过去,看看津洲王是个什么反应,萤又是个什么动作。 “三姨娘啊,你要通敌?”嗯,这事儿可就好玩了,一份假布防图,会弄出些什么来呢? 这样的话,得招呼萧永夜、顾应无他们一块儿来看戏…….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三五章 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是夜无声,顾雁歌在屋里逗着俩孩子玩,萧永夜在午饭后被传进宫里去了,说是津洲王那头有异动,匆忙换了官服就去了。 窗外头月色如水,院子里的黄金桂也大抵落了,就连长开不谢的月季花也渐渐掉了叶子,倒是沿墙一丛丛小朵的菊花儿开得正好。烛影摇曳之间,偶尔有暗香袭来。间或传来几声虫吟,也都不如夏夜时响亮,院子里有一池水,潺潺水里流动着月的光辉。独坐在窗前,听着屋子里两个孩子的吱吱呀呀声,急然觉得幸福也不过就是这样。 随手半开了窗,让夜风吹进来,又小心地把屋里的帘子拉了下来,拍外头的凉风吹着了孩子。屋里两孩子也总算是折腾累了,一个个歪在嬷嬷杯里打呵欠:“主子,小世子想是困了,奴婢们这就带小世子去安歇了。主子您也早些安置,奴婢们告退。” “嗯,我再坐会儿,今儿天转凉了,注意盖着,别着凉了。”在弘璋和弘琨脸蛋上捏了捏,看着俩孩子齐齐地冲她笑,那种幸辐的感觉就愈深厚了。 待孩子们睡了,已经是亥时,萧永夜却还不见回府。顾雁歌也尝试着关了窗户回床榻上睡,可总是辗转反侧地睡不安稳,只好又起了身,让值夜的扶疏点了烛,又坐回了窗前。 这时月已中天,照得四处清冷冷,一阵凉风吹来,竟觉得有些冷嗖嗖的,扶疏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主子,今夜风凉,间又该起露了,您刚出了月子别沾着了,容易伤着了身子。” “嗯,你先去外间歇着吧,过会儿我也就睡了,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让厨下备些热点、热汤,等王爷回来了好垫垫。”顾雁歌说完话,扶疏就领命去了。 她又趴在窗口上,忽然手下一抹,些窗槛上有灰尘,皱眉又伸手到窗格上伸指摸了一下,竟也积了些灰,手指尖儿上全是淡淡的一层黑色。想了想又起身,拿着绢帕往床榻下轻轻扫了扫,帕子上也是一层蒙蒙的灰色。 顾雁歌就这么站在那儿,脸都黑了,这时扶疏进来见顾雁歌脸色不对,便问了一句:““主子,您怎么了?” “老嬷嬷告归了,新来的管事嬷嬷可好?”萧老夫人走后,内院的管事嬷嬷的身子也不如前了,她跟萧永夜商量了,拨了处院子让老管家和儿子、媳妇儿都住了过去。府里新提上来的管事嬷嬷,也是老嬷嬷提点的,她不熟,萧永夜又少管内院的事儿,两人也是觉得老嬷嬷选的人当然不会错,自然就答应了。 扶疏表情有些疑惑:“主子,新来的管事嬷嬷待人和气,处事也公正,府里的做事儿的无不夸赞。” “嬷嬷来以后,各院的丫头是怎么安排的?”顾雁歌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应该是有日子了,她竟然没现屋里积了灰。光亮处倒是做得好好的,只是这些眼不常看、手不常到的地方,不知道成了什么样。 扶疏升了女官自然有女官的做派,对这些事儿也自然是了然于胸,当下便一一回道:“主子,八月初的时候,您还在月里,后院的事儿由管事嬷嬷和二姨娘一道处理。仲秋节的时候,府里换了一批丫头,年岁到的都给了足量的银钱放出府去配人家去了。那时候,杨嬷嬷跟主子提过一句,主子想是已记不得了。” 这些事顾雁歌倒是都知道,原本不记得的,扶疏一提,她也就想起来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把汤水热在小炉子上,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扶疏应声下去了,桌上留了碗莲子汤给她喝,她有些烦问地坐了下来,随手揭开盖子,拿调羹搅了搅莲子汤,心不在蔫地往嘴里送去,还没嚼上两口就现不对劲了:““湖莲贵,河莲贱,青城莲子价千金!” 她忽然就想起这句话来了,湖莲是拈湖洲一代的莲子,河莲是河池地区,而青城的莲子产量少,品种好,年年京贡着,自然身价百倍。府里的莲子,一直是宫里送来的青城莲子,自然是一等一的品质。 顾雁歌这张嘴,早就被养刁了,啃里的莲子嚼起来一样,粉糯无渣,但就输在了一个香气上面。而且京贡的莲子,颗颗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而这盅里的莲子,大小形状都有些微的不对。 要不是事先有见了灰尘,她说不定不会乱想,可现在一联系起来,就不由得不乱想了。 “啧,这些人的胆子倒是养肥了!”顾雁歌丹这么嘀咕一句,萧永夜就掀帘子进来了。 “雁儿,你怎么还没睡,在吃什么呢,一脸的不高兴。”萧永夜往顾雁歌旁边一坐,伸长脖子往盅里一看,笑道:““你不是最爱莲子汤了吗,怎么今天才动这几口?” 顾雁歌推着汤盅递到萧永夜面前说:“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萧永夜就就着调羹吃了一口,嚼得有滋有味儿:“嗯,味道不错,只少了点。” ……她不该跟萧永夜说吃的,这人逮着碗菜就有吃三碗饭,跟他说这些细微的,他肯定会大手一挥说她想多了:“那你多吃点,熬了大半夜了,肯定饿了,皇上也不管宵夜的。” 萧永夜哈哈大笑,一边舀着莲子汤,一边说:“雁儿,你可不能让皇上听见了,这话显得皇上多小气似的。” 吃过莲子汤,两人一块去看了看孩子,折腾了会儿才歇下。 次日清早,萧永夜整了朝服去上朝会,顾雁歌也早早起了,洗漱完用了早饭,端坐在屋里等着来打扫的丫头。往日里打扫的时候,她要么是坐在院子里,要么领着孩子去院子里看看景儿,今儿她可是哪都不想去了,就指着看看这些丫头怎么个打扫法儿。 洒扫的丫头自然也没想到今天顾雁歌会坐在屋里,丫头上前请了安,又说:“大公主.奴婢们该洒扫了,请您移驾,别让灰尘沾着了您。” “屋里天天打扫积不了灰尘,今日乏了不想出去晒日头。” 丫头们见顾雁歌不走,倒也没说什么各自拿了物什来,墩地的、扫尘的、擦窗的各两名,在屋里忙忙碌碌动起来。许是今天顾雁歌在,该打扫的地方,都尽心打扫了,盆里的、桶里的水也都脏得不能看了。 顾雁歌坐着装没看见,等打扫完了,丫头们又来给跪安:“大公主,奴婢们洒扫已毕。” “嗯,你们平日里都这么洒扫么?各院也都这么打理么?”顾雁歌状似是不经意一般地问道。 丫头连忙回了:“回大公主,是。” “那倒是辛苦你们了,净竹,领她们下去赏些银子买头花戴。”顾雁歌依旧是不动声色。 待净竹领着丫头们下去了,杨嬷嬷才带着些薄怒地问:“主子,您怎么能放过这些懒骨头去?” “嬷嬷,你觉得几个丫头,有这么大胆儿子。有道是兵孬孬一个,将孬孬一窝,咱们府里是从银儿上出了问题,能怪这些枝枝叶叶长势不好么?”光就洒扫、莲子两件事,顾雁歌可能会当做新来的丫头不懂规矩,今年的莲子不如往年好。可今儿早上,她还现府里丫头、婆子们新制的秋衣,用料大不如往年。 原主的手,摸过多少绫罗绸缎,料子好坏,一过指尖儿就立刻分明了。净竹、扶疏她们这些宫人们的衣裳是宫里制好的,她从前没觉,可朱砚还算不上,今儿早上朱砚给她梳头的时候,裙摆自她指尖一过,就立时分明了。 杨嬷嬷却不知道有这么多事,说道:“主子,您可有主意?” “嬷嬷且安安心,这事先不外传,咱们且先看看,这根儿在哪儿。”斩草要除根,这话儿说得再正确不过了:“对了,回头替我送个手书到安郡王府上去。” 她还得请顾应无来看戏呢,这才记起三姨娘的事还没来得及跟萧永夜说,不过没说也正好,待亲自证实一番也不迟。 杨嬷嬷拿了手书,自然亲自去送了,别人送怕少不得被顾应无给勾得脸红心跳,把正事给误了。 杨嬷嬷前脚刚走,净竹就送赏完丫头们回来了:“主子,奴婢替主子赏了她们一人一我银子。” “嗯,不多不少正合适。” “主子,奴婢刚才还听说了一件事儿。” 顾雁歌正想着自己那几件事呢,便问道:“什么事?” “新来的丫头们,好像来前家里都给管事嬷嬷送了银子。其实这事本也不新鲜,王府差好银钱足,咱们府上门风又好,哪家不是挤破头来,送些银子也本是约定俗成的事。只是……似乎每个月还得匀七百钱扣给管事嬷嬷,咱们府里丫头的月钱才二千钱呢!”(二千钱约合六钱银)净竹抠算了一下,余下的就只有一千三百钱。一千三百钱,养活一家四口,绝对有富余,只是在净竹拿惯了宫里月钱,在她看来可就真是少得可怜了。 拿惯了月钱的净竹觉得少,升了大公主后月例翻番的顾雁歌就更觉得少了:“净竹,先不要张扬出去,你和净竹、朱砚平时多和新来的丫头套套近,多问问新管事来后,都有些什么事儿。万万要问得不带半点痕迹,最好是平日里闲聊,一块抱怨的时候,你也跟着抱怨抱怨,然后再趁机‘不经意’地问问。” 净竹挠了挠头,想了想不是太明白,但顾雁歌这么说,她当然会这么做:“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不着痕迹的问问。” 顾雁歌胸口正闷着气儿,她向来管得宽泛,一是近来事儿多,二是也从没真正管过这么一大家子人。 从前恪王府,有老管家上下把持,有杨嬷嬷内外管着,她从不担心,看来……是她太疏忽了,这府里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第一三六章 骑驴看唱本,一步一步来 没过几日,一场雨后,天就更冷了些,恰逢这日里好不容易放晴了,丫头们也都把话问回来了。 等丫头们说完了,顾雁歌才算明白了这里头的事儿,要是不压着气儿,差点就把手里端着的青花大盏给摔了,也怪她从前没想这么多事儿,没料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的东西。 原来只道三姨娘不足,没想到那平时不吭气儿的二姨娘也照样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萧老夫人一过,这些人就开始为自己打算了。二房可是两儿子呢,当然要为自己将来分府好好谋划,她真是疏忽了。 萧永夜回府里用午饭,两人在花厅里坐下后,顾雁歌就把分府的事给萧永夜说了,至于后院里那些事儿,她也捡着说了几句,萧永夜倒似是比她还清楚一样。 说到分府,这也是件大事儿,可萧老夫人呢,她又生孩子,这事儿就这么被搁下来了。按萧永夜的意思,左右也是亲兄弟,在恒王府里能荫着就荫着,何必出去独立门户。二姨娘不让,那也只好“分府”了! “雁儿,按你想的去做,至于分府,要真到了这步,要分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么想留,也得他们乐意留不是。”萧永夜虽然愿意兄弟姐妹一堂和和乐乐的,可也不想让顾雁歌成日里为后院这点子事操心。 顾雁歌也明白萧永夜的心思,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留让萧永夜为难。 二天萧永夜上朝会去了,吃了顿有些闷的早饭,拉了椅子才在树下坐着晒太阳,还没晒上多久,本来被派出去本街买糕点扶疏不知道怎么的回得这么快。 “主子,您看!”扶疏递过来几颗一块料子。 顾雁歌对这茶叶当然熟悉,天天喝着的嘛:“怎么,这块布有什么特别……是锦地桃花罗?” 摸着锦地桃花罗,这桃花罗最难得,一年出不了几匹,而且匹匹的花纹都不一样。她大婚的时候,宫里一共给了三匹,一匹小朵的月季,一匹是团花牡丹,剩下的一匹就是手里的这块天青暗花罗。 “扶疏,你去看看,库房里的天青暗花罗还在不在。” 扶疏连忙领命去了,回来带着匹布:“回主子,再到是还在,数也对,只是……布轴上的朱砂印尼,有些微不对。” “宫里赏的桃花罗,布轴上用的是朱砂陈泥,还掺了金粉,这个自然不同。”原主的记忆是强大的,这些细节,竞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叹的时候,顾雁歌沉吟了一番,抬头道:“扶疏,你和净竹、朱砚一块儿,去把各房的姨娘请来,再让管家领着大账房带着账本过来。杨嬷嬷您去吧萧家的长辈们请过府来,既然他们都心思各异了,又何必强拧着过下去。” 萧家的长辈们是铁定不准分府的,眼下萧家两名庶子,也都借着萧永夜的光在各处某事,二少爷还好说,两榜进士,先皇钦点的探花郎,就算没萧永夜,也仕途光明。可这位三少爷,就是一斗鸡走狗,不是生产的主,在户部领着份闲差,天天嚷着英雄无用武之地。 正在顾雁歌想事儿的时候,各房的姨娘们来了,并着四房的三姑娘也一道前来。这位三姑娘,倒是和四房那位极像,眉目间清朗,虽然庶出,却也有贵气在身。 “妾等给大公主请安,大公主千岁。” “都起吧,祖宗规矩虽不能废,可咱们也是亲到一块儿了,不拘这些俗礼。扶疏,赶紧挑了帘子请姨娘和姑娘进来坐。待会儿长辈们就该来了,姑娘总是不好见外客的。”有些规矩,从前不讲究,从现在开始讲也不迟。 紫竹帘子一挑开,各房的姨娘们和三姑娘都进来了,又拜了拜,这才挨着下手坐着。 顾雁歌看了眼三姑娘,这三姑娘也该到论嫁的年岁了,正巧碰上都在这儿,不妨问问:“三姑娘到跟前儿来坐吧,我自从进府来,碰巧上事积成堆,也没跟三姑娘好好说过几句话,今儿借这功夫,咱们姑嫂好好亲近亲近。” 三姑娘一听连忙起身,先是自己告了罪:“玉槿有过,请大公主恕罪。” 朱砚上前扶了把三姑娘,领着坐到顾雁歌身边儿,顾雁歌拉着三姑娘说道:“三姑娘在京城也是出挑的人儿,又兼知书达理,眼看着就适龄了,不知道三姑娘可有中意的人家儿,咱们这也没外人在,但说无妨。” 对于婚嫁之事,三姑娘倒是看得透,经过了二姑娘的事儿后,就看得更透了:“长嫂为母,玉槿自是遵从大公主的安排。” “别别别……王爷眼下就剩下你这么个妹子了,别事事从我,我也是手底下没轻重的,到时候配错了鸳鸯,王爷可是要见怪的。”顾雁歌一边说话一边眯着眼睛笑,还没忘了打量一圈屋子里的人,各自脸上都是什么神色。 “玉槿自来养在闺中,从不曾见过外头的人,大公主让玉槿上哪指出这么个人来。”四房的姨娘是个编修官的庶女,琴棋书画,知书达理,养出的女儿果然是更有规矩些。 顾雁歌正待说话,外头一支喜鹊鸟儿忽然穿过帘子飞了进来,瞅了几眼人,然后又扑着翅膀飞了出去。一晃而过留下几声名叫,便远远地向院落之外飞远了。 “喜鹊入帘,看来该是三姑娘的好事近了。既然三姑娘指不出个人来,无妨说说自个儿心里的想法,也好替三姑娘觅个帖的夫家不是。”顾雁歌掐指算算,过不了多久就有事一年春节了,等开了春儿,再请各府递适婚男儿的帖子来。 三姑娘倒也没有那些小女儿态,大大方方地坐在那儿,任由二房。三房和丫头婆子看着,嘴角噙着点儿笑回道:“玉槿别无所求,只求个踏实稳重的可靠人。” 这……也太宽泛了,顾雁歌到底是没经过这些事,不论是她自个儿还是原主,都是自个儿做出的选择,头一回遇上这心思没托付的:“那待我回头跟王爷说了,再找你来说话儿,到时候各府有帖子来,总归得找个和你心意的,不能委屈了咱家姑娘。” 说着话呢,外头长辈们就来了,给顾雁歌问了安,顾雁歌也领着内眷们在帘子后头回了礼,一一落座儿以后,捧了香茶,顾雁歌才开口:“劳各位长辈大冷天的过来,也恰好今天日头好,请各位长辈过来晒晒,府里的菊花不是开得好么,前儿让丫头们睬了晒成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儿,请各位长辈们都来尝尝,顺便咱们也唠唠家长里短的事儿。 萧家的长辈在家里是长辈,可在顾雁歌面前,还有这上与下的区别,也就都端起茶盏来细细品着,也不问顾雁歌叫他们来是什么缘由,反正来了总有事儿说,也没谁真以为顾雁歌是请他们来喝茶的。 茶有一丝冷香,只数朵菊花加了几根竹叶青,倒也清香扑鼻。等喝得差不多了,萧家的长辈心说给顾雁歌个话头儿,于是有人上前一步道:“臣下等谢大公主赐茶,大公主日日辛苦操持着恒王府,多有不易,臣下等在这题萧家上下谢过大公主。” 顾雁歌朝帘子外一看,院子里稍有些清冷,说话的似乎是萧永夜的三叔父,这位三叔父在工部领着差,倒是个做事儿的人:“三叔父严重了,自从娘亲过世,这府里的事儿却是是忙乱得很。所谓散要过三,百日祭后就当为二少爷、三少爷分府,进来事多得很,也就忘了跟长辈们商议此事。今日请各位长辈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儿。” 顿了顿声,院子里安安静静,一句话都没有,倒是二姑娘跟见了鬼一样地看着她,她便继续说道:“二少爷,三少爷较永夜小上许多,去年也各自去了妻室,本当及早分府,也怪我管家不力,竟委屈了二少爷、三少爷。” 庶子虽庶,可也是上了族谱的,再加上二少爷自己争气,萧家的长辈自然把这件事当成件大事来办。 “回大公主,分府之事本无可厚非,这恒王府并非萧氏祖袭,而是横王爷自己靠实打实的军功挣来的,臣下等更无置啄之地。只是,分府也非一时一日之事,此事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呀,这次用得妙极了,从长……到底多长就再计议了。 顾雁歌自也不挑明了,只笑道:“我也是怕委屈了二姨娘不是。” 这话可以挑了萧家长辈们的底儿了,说委屈了二少爷。三少爷那他们还应着,可委屈二姨娘……压根就不算什么事儿。 顾雁歌坐定,端茶抿了口,戏谑地看着帘内,帘外一起炸锅,这感觉这不错,嗯,似乎该招呼人来看戏咯…… 二一年既然爱唱戏,她这做晚辈的总得搭把手不是,那就骑驴写唱本,一步一步来呗!. 顾次庄之京城霸长成记(欺男霸女篇) 顾次庄自打有了先后两代皇帝做后盾之后,哪还有点忌惮的。瑞王开始还管管,后来也懒得管了,只因为他现顾次庄这孩子,还是有点底限的,有些事绝对不能碰。 于是顾次庄同学就彻底的无法无天上了,今儿被御史参一本,明儿被言官谏一道,后天又被宗室告到太后那儿去,可他老人家依旧风光无限,潇洒无比。后来大臣们都学乖了,关于顾次庄……还是算了吧,所幸瑞王也会来事儿,别让瑞王面上过不去。 话说这日,天晴气朗,顾次庄领着一干宗室里的混小子,一道上街。 他在这群混小子里的威望可是一天涨一回,自打他“万状丛中过,一事不罚身”后,他就成了混小子们心中的“偶像”。 “二庄,看,是乔相爷家的小子。” 顾次庄一看,乐了:“哟,这不是乔松么,这人好像参过我强抢民女来着?” “可不就是他嘛,仗着乔相爷,谁都敢动,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也敢指着就上,去他爷爷的。” “呃,那他现在在干嘛?”顾次庄支下巴,心里盘算着今天这戏该怎么排。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你们说,我要是把人从他手里抢了,他会不会再上折子参我。”顾次庄觉得这样会很有意思,朝里已经很久没关于他的传说了,他很不习惯,非常不爽。像他这么拉风的人,就算不在朝堂,朝堂也得隐约有他的传说。 众宗室的混小子们一听来劲儿,他们身份尊贵,平常被人捧惯了,猛一遇着个敢跟他们对着干的,都忍不得一次玩死了,要一点一点当猴耍着,这才有意思。 “肯定会,二庄,咱们上去抢吧。” 其实那姑娘在他们眼里长得不咋滴,比一下就连自个儿府里的丫头都比姑娘有看头,他们这些人自小被捧惯了,能上眼的绝对是那些不捧他们的,这换个寻常的说法就是----犯贱。 “行,兄弟们,回头别忘了喊出自己的名字,好让乔松记着,回着咱们才都有名儿。”顾次庄嘿嘿一乐,领着混小子们从后头悄没声儿的上去。 乔松不知道危险已经近了,犹自不知觉地在“以情动人”。 顾次庄从后头扔出一句话来:“这姑娘看得真不错,爷看上眼了,请姑娘芳名为何,芳龄几许,可愿跟着爷回府里花前月下,谈谈诗、说说词、听听小曲、探讨一下人生。” 乔松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顾次庄,上回他参完顾次庄后,就开始捧着小心,他把京城里的霸王给参了,结果没想到屁事没有。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参顾次庄的时候,朝里的大臣当时都默不作声,连他爹乔相爷也不搭理他。 他哪知道乔相爷是气的,恨铁不成钢,故意晾着他。 “小王爷,这可是我们府里的丫头,我正打算领着她回去呢,你难道连个丫头都要抢。小王爷的口味是越来越杂了,连个丫头都要抢。” “这世上的事儿,甭管好的坏的,你主子我都得干一回。再说这抢人的事儿,我也不是头回了,经验丰富得很,兄弟们,上……”顾次庄手一挥,那说话的神态就跟在说“关门,放狗”一样。 混小子们虽然有点不快,但这不快很快就在乔松那两冒火的眼睛里找补回来了。 混小子们能干什么,当然是把乔松打个满脑袋包,打人的事儿他们从来不少干,怎么把人打得内外伤皆无,又疼得不行,他们最清楚。 最后,乔松被一拳放倒,身上半点伤痕没有,甚至连个青红色都没有。还是那么的面如冠玉,风采翩翩……如果不是躲在地上的话…… 那头,那姑娘彻底傻了,吱吱唔唔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混小子们打完人,看都不看她一眼,一个个揉着手指头,似乎嫌自己的手被打疼了一样。姑娘瑟瑟抖地问了一句:“民……民……女,可……可以……走了吗?” 混小子们浑不在意地挥手,顾次庄却说:“不行,你不能走。” 姑娘的脸刷白了,这真叫一个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啊!姑娘扶着墙,不敢哭,也不敢动。 混小子们愕然:“二庄,长成这样的你也要?” ……姑娘这回脸不白了,红了!怒视着说话的人,很bh地吼了一句:“你说明白,什么叫长成这样的,我长成什么样儿了,你不是爹生娘养的,是自己从刻好的模子里倒出来的,所以才能长成那样的!” 刹时间,静默无声…… 顾次庄喷笑出声,拿扇子抬起姑娘的下巴,像一个混子应该做的那样:“嗯,不错,不错,很有生气。爷府上,什么人都不缺,就缺个心不大,胆不小的。姑娘……跟爷回府怎么样,爷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跟爷好好排戏,回头保准给你安排门好亲事。就他们这堆子人里,你爱选夜班选谁,谁敢不要,我剁了他……” …… 再次静默,刚才说长成这样的你也要的孩子,迅地躲到了人群后面,连衣角都不敢往外冒。 姑娘赌着气呢,也不管啥了,反正景朝向来开放,姑娘就当是一笑。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他们看她的戏,她也看着他们的戏,互相戏着呗!于是穿过人群,把刚才那孩子拎出来,指着那倒霉孩子的鼻子说:“就他了,别人我不选。” 众混小子们绝倒,齐齐坚起大拇指,夸赞到:“好姑娘!我们稀罕你!” 再说那可怜的孩子,是谁呐!当今皇子最小的弟弟,荣亲王的嫡长子…… 那孩子也是个倒霉催的,堂堂一嫡长子,天天不想着怎么把亲王位继承到手,就乐意跟着顾次庄混,这下好,不但管吃管喝管调戏,还管上嫁娶婚配了。 “我是嫡长子……婚照嫁得问皇上……”那孩子弱弱地回了一句。 顾次庄同学不管了,一场戏连着一场戏,他爱看呀,于是指着那姑娘说:“这里我表妹,配你足够了!” 混小子们拜服,为了看戏,都乱认起亲戚来了。 “别这么看着我,真是我表妹。我二姨姑娘,就是平时缺心眼,不认人。” 那姑娘傻愣愣地看着顾次庄,顾次庄笑眯眯地凑上前去说:“表妹,好久不见,你怎么从魏洲来也不到府里找我。你看看你看看,差点就羊入虎口了,到时候我二姨该多心疼呀!” 那姑娘彻底傻了,混小子们来劲儿了,这么有意思的姑娘,身份也合适,比起那些中规中矩的有趣儿多了。混小子们都拽着问:“表妹,你家还有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一块儿叫过来吧,咱们这还好多人没找着下家呢。” 其实混小子们也就凑热闹,嗝应着荣亲王的嫡长子罢了。 其实,这一章,应该叫二庄乱认表妹,荣小王爷被配…… 事实证明,这姑娘可是个bh的主,顾次庄以后的生活,没少看过荣小王爷和“表妹”的戏。 生活就是要这样,才不枯燥啊!. 第一三七章 戏好看,要围观 院子里挺久没有声儿,凉凉的风从树萌子底下吹出来,把正坐着的人,一个个吹得衣带如飞,丝如舞。 萧家的长辈在这风里,一个个吹得跟仙风道骨一般,只是表情就不大对了。 丫头们又轻手轻脚地上来添了一道水,院儿里就有长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朝顾雁歌坐的地方微微拜了拜:“大公主,宫里拨下来了嬷嬷和宫女,这不是正教着规矩么,这时候分府怕反而误了太皇太后、太后及皇上的一番苦心。臣下等以为,所谓过三不散,这三非是三月之期,故有先例,我朝太祖,太宗之时,皆是孝满三年方散,咱们萧家也是景朝大族,自然要循先礼,重规矩。” 这三年还是三月其实根本没有定数,依成礼是该三年,可事实上大部分是以三月为期。 顾雁歌笑着看了眼二姨娘,其实她就是想让二姨娘知道,想走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现在就开始跟她耍心眼,谋府里的财啊物啊,也未免太不拿她当回事儿。 固然可以不拿她当回事,可也别太嚣张,嚣张到手都伸到她屋里来了:“既是各位长辈这么说了,我也自是得听的,只是二姨娘毕竟在长,日日的也不好让她隔三差五来请安,二姨娘倒没什么,反倒是我自个儿不自在。” 这话就考验萧家的长辈们精不精了,隔三差五嘛,那话外的意思就说不是日日来请安了。本来她倒是不在乎的,可已经到这份儿上了,她可非得在乎在乎不可了。 萧家的长辈,哪个不是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细一琢磨也就听出味儿来了,隔三差五请个安就能让大公主不自在了,要是天天去请安,还不得连太皇太后都不自在。 当场长辈们倒也没说什么,一个个应应和和地把场子给圆了过去,待到送长辈们走时,已近午了,顾雁歌便留了长辈们用饭,用过饭又各自包了一份礼盒让小厮们送长辈们带回去,萧家的长辈倒不在乎这东西,让随行的人拎了各自回府商议事儿去了。 只是等回府打开一看,不是金银、珠玉,而各家一坛子宫里藏了几十年的好酒,顾雁歌也是打听清楚了,萧家将门世家,个个都是能带兵骑马的,别的不爱,只除了戒不掉这口酒。为此,她可是好打听了一番,比如那位二叔爱“绿波”,比如萧家的太公喜欢“玉园春”……送这些人礼,在不得金贵,只需投其所好罢了。 本来长辈们回了府午后起了就该去族里议事的,可长辈们啊,这大中午的都醉了,事儿也就得被拖到二天再议了。 “雁儿,你不是愿意分府吗?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这样,反倒是希望他们住下似的。”顾雁歌听回报时,萧永夜也恰好在场,就这么问了一问。 顾雁歌呶了呶嘴儿,心说我倒是不乐意呀,这不是怕你难选择么,再说了,斗啊斗啊,也就斗习惯了,而且有些人啊,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放心,比如三姨娘…… 想起三姨娘,顾雁歌也终于记起来,该把这件事儿说给萧永夜听听了:“这事我们先不说,倒是另外一件事儿,我差点就疏忽了,早就该跟你说的。” 顾雁歌很慎重的挥退了丫头,只留下净竹在二门外看着,等听不到人声儿了,顾雁歌才拉着萧永夜坐下来:“你还记得那天你带了布防图回了么,下午我们就过府去看父王了。前几天我在你书房见了些小虫子,怕把书啃坏了,我就想趁着咱们出府,让朱砚去薰点香,驱驱虫儿。” 萧永夜比较迟钝,想了想似乎才回忆起来,书房里的味儿确实有点不一样了:“你不说起我倒忘了,我说最近桌案脚下,偶尔能扒出虫子来呢,原本不当打扫不尽心,原来是你薰了香。” 啧,没想到这还有事儿,不止是卧室没打扫好,就连萧永夜的书房也是一个样儿。不过这时候先不顾着这件事儿,把正经事先说了:“这事儿啊倒不出在香上,朱砚去薰香的时候,在你的书房里见着了三姨娘。你那天的布防图是不是放在书案上,据说三姨娘当时就在书案边上,也幸好那布防图已经改过了,到时候真有假图流到外头去了,那就真是有意思了。” 萧永夜直皱眉头,布防图虽改过了,可也有一些是没改的,定好了的布防一般没有大问题不会全部推翻:“雁儿,这事你怎么现在才说,明天早上布防图就要出,不行,我得赶紧进宫,这事不要惊动府里任何人,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姑息。你在府里先安坐着,凡事先不动,等我回来了再说。” 顾雁歌傻了眼,哪想得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原谅她,现代官僚主义,不议上个百十天是不会有结果的,他们这才几天就议成了。她哪知道,那些人被萧永夜盯着,敢不快点,萧永夜比谁都熟这个程序,那些个文官、武将们谁敢跟以前一样耗着时间。 “那你早去早回,别把这事儿捅破了,我还等着看戏呢。”见萧永夜阴沉沉着一张脸,她特地轻快地这么说了一句。 萧永夜一看她的神色就明白了,“他的雁儿”呢,他怎么会不了解:“你啊,好好在家里待着,耽误不了你看戏。正好次庄要回来了,邀他一块儿看。” “永夜想得比我远,我只请了咱们的安郡主,可没想到哥哥也正赶回来呢。正好,人全齐了。”一边笑着,一边替萧永夜整理官服,见他满脸紧绷着,顺手揉了揉他的额角道:“别太担心了,咱们不是提前知道了么,有道是将计就计,咱们现在不是掌握着主动嘛。” 萧永夜一时有些着急,他以前就从来没碰上过布防图外汇这样的事情,所以有点没着落。顾雁歌一说啊,他也就反应过来了:“雁儿说得是,假的要真流到津洲王手上,咱们也无妨借力打力,有荧做内应,到时候自然更平顺些。” “嗯,路上小心,别跟皇上顶针儿,也别凶同僚。” 萧永夜摇摇头,看着站在门外灯下一张扬起的小脸,伸手捏了捏。外头的风一阵吹来,把门吹得吱吱呀呀作响,萧永夜看了眼道:“进去吧,天晚风凉,今晚别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得来。门窗要关严,晚上不要老起夜去看三回和三变,他们那里有嬷嬷照顾着,自然不会疏忽了。” 迎着萧永夜温暖的声音,她脸上的笑愈灿烂,似娇还嗔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管家公大人,您早去早回,我乖乖安置,您好好操心国家大事儿,小女子不会拆您台的。” “你呀……进去吧,早些睡。”说罢瞧了一眼四周,见悄然无声,迅地在顾雁歌颊边沾了一下,又一寻思丫头都在二门外,又在两片红唇上点了点,然后----转身,在顾雁歌有些愣的眼神中飞快地走了。 留下顾雁歌在原地有点傻……萧永夜什么时候,这么……这么……这么会**了,而且还在屋门外,啧,萧叔叔有进步啊。 某人老脸一红,跺着脚回屋去了,后知后觉的现,自己刚才被调戏了。 没过多会儿,净竹回了屋里一边收拾床榻,一边问顾雁歌:“主子,刚才嬷嬷说小世子们醒了,问要不要抱来看看。” 叔走了,就玩正太吧,被叔调戏了,就在正太身上调戏回来,瞧瞧,她也就这么点出息了:“成,让嬷嬷抱过来瞧瞧吧。” 亲近了两个月,这俩娃就开始认她了,也许真是骨血里带出来的天性,这俩孩子平时她抱得绝对不如奶娘多,可这俩孩子就是跟她亲。 正想着孩子就来了,弘璋伸手要抱抱,弘琨呐……真是越来越懒了,现在干脆就连个不屑的模样儿都没了,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会,窝在嬷嬷怀里打呵欠。 “今天不抱三回,今天娘抱抱三变,三回啊,不带你这么抢宠的。瞧瞧你这怎么做哥哥的,愣是不带半点风范的。” 弘琨落到了顾雁歌怀里,猛地睁开眼,大大亮亮地眼睛盯着她看,似乎有些不相信一样,惹得她直乐。那头的弘璋也不乐意了,一个劲地挣扎着要从嬷嬷怀里出来。 顾雁歌这个恶趣味的娘亲,抱起弘璋来特地走到弘璋面前晃了晃,见弘璋那一张苦得皱成团的小脸,笑眯眯:“乖儿子,别乱动,小心摔到地上……” 娘娘满脑袋乌鸦声,连忙说:“大公主,奴婢抱得实实的,断不会摔着小世子。” 顾雁歌干笑两声,真是……她在调戏儿子都没看出来,这弘璋和弘琨的性子就像是萧永夜不同的两个面,一个粘乎乎的,一个从容容的,逗起来可有成就感了。 她也不管嬷嬷在旁边看着,继续调戏儿子,想以前她那女儿就是这么调戏着长大的,都说女儿是爹前世的情人,儿子理当是娘前世的情人,她不过是想延续一下前世的jq而已! 逗到最后两孩子都不乐意理她了,连一直粘乎乎要抱抱的弘璋都不乐意朝她伸手了,她才拍了拍两儿子的小脸说:“好了,困了就去睡,明天早早起,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咱们府里都会很热闹,咱们都要养足精神一起折腾。” 嬷嬷疑惑地看了两眼,连忙抱着弘璋和弘琨下去了,留下顾雁歌一个人在屋里琢磨,这热闹,要怎么才够热闹……. 第一三八章 天上不会掉馅饼 却说昨天给长辈喝了顾雁歌的酒,就这么醉了,次日清早的,长辈们当然就醒过味儿来了,自然要想想昨儿的事呀。 一个个都是心明眼亮的人,或许昨天没想太明白,可压不住过了一夜,酒醒后的早晨分外清醒,连感觉都比平时要敏锐些。 各位长辈们都琢磨着同一件事儿,以前恒王府里一直好好的,为什么就这么突兀地提出了分府的事。再仔细一琢磨昨儿个顾雁歌话晨话外的意思,倒似乎不像是顾雁歌想分府,而且是被“姨娘们”压得不好不做这个选择。 萧家的长辈们对顾雁歌本来就揣着小心,恪亲王在那儿坐着呢,他们能不小心么。 于事长辈们坐一块儿,商议事该怎么办。 “萧夫人过了,那几房虽在庶,可也是长辈,宗室里的家教里惯来重孝道。大公主……莫不是不大敢伸手,怕落下个不教的名声?”二叔公回味着绿波,香犹在嘴,所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现在在坐的各位可算是教占全了。 “怕不止这么点,大公主心里细,怕是想到我们前头去了。今儿早上我把事儿跟家里婆娘一说,婆娘吱吱唔唔地说,大公主莫不是担心对她们伸了手,咱们族里会见怪吧。毕竟是新嫁的媳妇儿,就算是天家的公主,也揣着小心,何况是大公主那么个心思剔透的人。” 这话一说完,大家伙就陷入了沉思,大叔公道:“咱们萧家有这么不明理儿么,咱们祖祖辈辈都是行军打仗时,哪来那么多弯弯绕心思。咱们得跟大公主挑明白了,各位宗族,是管外不管内,后院的事儿要怎么管,那是当家女人的事,咱们怎么可能过,又怎么会见怪。” 太叔公的话,话在坐的长辈们纷纷点头,反正也就个姨娘,对他们来说,压根就沾不上边,要不是生了两个庶子,谁也不乐意搭理。就跟二姑娘一样,要怎么配还不是顾雁歌一句话的事儿,再说三姑娘,族里也从来没多过问一句。 于是当即太叔公话:“咱们得找个人去透给大公主,男主外妇主内,咱们近不了大公了,这事得让个婆娘去,也好跟大公主拉拉贴心话,好好说说族里的意思。堂堂一位公主,总不好天天揣着小心,处理起内院的事儿还得问咱们的主意。” 长辈们连忙响应,至于派谁去,那倒不是什么问题,谁家的婆娘体面点,能说会道点,热络点就让谁去呗。 说完了这事儿,长辈们就开始说起了昨天收到的酒,这个说:“你的是‘绿波’啊,我的是‘梨花雪’,回头咱们一块品品酒。” 那个说:“太叔公,您那位玉堂本允我两口呗,我的‘千秋酿’也很好的。”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当然也不会有馅饼来凭空从天上往下掉了。 这时候顾雁歌正在府里准备着,今儿天气依旧不错,只是日头不如昨日了,府里的老嬷嬷说明,后天可能会有雨。顾雁歌指挥着丫头把屋里屋外的棉被,枕头,冬衣等过寒要用的得物什全拿出来暴晒。尤其是弘璋和弘琨的衣服,床品更是要细细翻晒,干干爽爽的衣裳带着太阳晒过后的香气,孩子穿着也舒服。 而且今儿早上,二姨娘和三姨娘也是破天慌的早早来请安了,四姨娘也跟在后头默不作声。二房,三房不来,她独个天天来,倒是太扎眼了。 顾雁歌一一叫了起来,又让扶疏奉了茶,坐下笑容浅浅地一一问候,问起居生活,问院里可缺什么。 正在几个打着太极的时候,族里的五婶儿来递了贴子,说是过府拜见。 顾雁歌看着手里的白茶盏,白花花的很晃眼,晃得眼有些晕,可是她心里却挺舒坦,之所以送酒不送别的,掐准了那萧家的长辈们见了好酒就会迈不动道儿,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想究竟是怎么个,rshu.net这不,大上午的就忙着来了。 “快请五婶儿。” 一边让人准备着茶点,一边整了整衣裳,这位五婶是杜道台家的嫡次女,是个知书达礼的妇人,也讲规矩和体面,五婶儿一来,顾雁歌笑着起身儿道:“五婶来了……”、 五婶笑眯眯地一福身子,顾雁歌就扶了起来,五婶又向各房示意地笑了笑,这才道:“大公主,有日子不见您了,臣妾瞧着您气色好多了。宫里的调养就是不一样,这身段儿恢复得可真好。” …… 女人么,不就都爱听这些个,不管是真是假,任谁听了高兴,笑着应:“五婶取笑了,咱们也别站着,五婶坐吧。有这天晒得,咱们赶紧来晾晾阳,别给晒着了。” 五婶应了声儿,随着她一块儿坐到树荫子底下,五婶端坐着,微微侧着脸,温眉和目略略低下头。这规矩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失了规矩和体面,更不会让人看了觉得难受,这份拿捏,她自问是做不来的:“五婶别拘着礼,我总是晚辈,您就拿我当寻常的小辈儿待就成了。” 客套话人人会说,却不是人人都听得出是客套话,这位五婶,当然是个听得出的,依旧保持着良好仪态,温和地回道:“大公主,您拿自己当晚辈是您宽和大度,臣妾可不敢没规矩,您的宽和大度是宗室的涵养,可不是给臣妾等当杆使的。” 五婶儿可真是个会说话的,这才叫人精儿呗。顾雁歌环看了各房姨娘一眼,都是一张刷白的授命,她看着心里有些小小的痛快:“五婶说笑了,所为长幼有序,这序总不能乱的。公主再大,也是家媳,更兼拿着宗室的位份,怎么能乱了规矩。” 五婶轻轻一笑道:“大公主温厚待人,却也需知,长幼有闯出之前,是君臣有矩,尊卑有别。再长幼有序,也不能把君臣,尊卑给丢在脑后不是。这样的事儿,就算您在上不主进,臣妾等在下却不能不守,这才真真叫不识抬举。” 这话更是说到了点儿上,这位五婶儿,可真是见她困了,来递枕头的。这几句话轻飘飘一点血丝儿不带的,就把各房姨娘说得一个个在有菜色。有些话呀,她说叫仗势欺人,换个人说效果就大大的不一样。 “五婶说得是,我听着了。规矩礼仪是祖宗定下的,自然是不可废,我虽觉得着法礼不外乎人情,可听五婶这么一说,想来当守的也不能丢了,要不然这天哪还规矩可言。”顾雁歌心说,诸位听明白了吧,以后这规矩该守的也不能乱,眼下可是明摆着宗族也站出来支持了,以后她可不用再束手束脚了,如果这她们还不清楚,那就只能怪自个儿不会来事。 五婶说:“这话才对,国礼在家礼之上。不说旁的,只说如妃娘娘回娘家省亲,那也是一家上下先行君臣之礼。如妃娘娘才行家礼,这家礼长辈们还不能受,这就是礼。 对识礼的人讲礼才算讲到份儿上了,对不识礼的人,说什么礼呢。对不识礼的就得立规矩,教礼仪,大公主啊,臣妾看您内院的规矩可教立得好,我看姨娘们也都得懂礼识规矩的。” 五婶说话堵得,各房的姨娘是更说不出话来了,别说说不出来,就是说得出来眼下也得咽回去。 顾雁歌笑着扫了一眼,这才回道:“五婶的话我明白,堂堂一个恒王府,总不能失了体面,永夜还要在朝堂上谋事,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呢,再说二少爷和三少爷将来也要进仕的,尤其是二少他眼下在礼部任差,本就是监督礼仪规矩的人,自然不会收拾了礼数,这府里的体面周全,王爷和二少爷,三少爷在外头说话儿也有底气,咱们阖府上下,也自然都跟着体面。” “大公主说得是,这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五婶满意地看着各人的表情,又拉了会儿话,这才告退了。 五婶走了,顾雁歌也不说话,心里琢磨着,这馅饼给得可真值得。 姨娘们在旁边默不作声,顾雁歌就更乐得不说话了,这沉默更显得刚才一番话意味深长不是。 这时候,嬷嬷抱了弘璋和弘琨来,顾雁歌终于说话了:“几位姨娘辛苦了,这大太阳的还劳你们过来,真是过意不去。” 姨娘们连连说不辛苦,然后又虚了几句礼连忙走了。 顾雁歌伸手抱过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的弘璋:“儿子,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怎么样,热闹不?” 弘璋懂什么呀,不过是挥舞着手,乱吱呀了几声,倒像是在应和顾雁歌的话一样,把顾雁歌逗得直乐。 等午后萧永夜才回来,顾雁歌见他憔悴得很,沐浴更衣之后,萧永夜虽是浑身乏力,却仍旧逗了逗儿子,又跟顾雁歌腻了会儿才沉沉睡去。 顾雁歌见他虽然疲倦,但似乎神情很安稳,看来事儿得到解决了。 “永夜,你好好睡觉。”伸手拂过萧永夜有些紧绷的眉眼,顾雁歌决定要好好处理府里的事儿,不能让他两头操心。 “儿子,咱们找舅舅去。”顾应无了啊,顾次庄啊,都来吧,下一场戏,咱们就得一块儿上. 第一三九章 开场戏,热身剧 顾应无老早就得了顾雁歌的信儿,可又一直按捺着心,顾雁歌来找他商量,现在不宜冲动,越是好戏,就越得慢工出细活儿,而且他手里压着公务,心上压着个阿初,也腾不出功夫来想别的事。 门房来报说顾雁歌领着两孩子过来了,顾应无就赶紧甩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笑眯眯地奔到顾雁歌身边,也不管是谁,顺手抱了个孩子,大言不惭地道:“都说外甥像舅,我就觉得这两孩子像我。” 迎着冬末吹过来的干燥北风,顾雁歌瞟了她这哥哥一眼,撇撇嘴倒也没多说什么,只问了一句就把顾应无那眉开眼笑的样儿打回了原形:“找到阿初了没有?” 本来抱着毕业班从拱门那挑开几根藤枝儿,正压着身子进去的顾应无,立马顿了顿身子,苦着脸回头说:“雁儿,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瞧见我都急得上火了,你还乐泱泱地跟我说这个。”、 顾雁歌抱着儿子顺着顾应无挑开的藤条猫了猫身子,一溜身就走进园子里去了,没走几步就回头看着他说:“哥哥,你把弘琨逗哭了吧,逗噘了我就告诉你怎么找到阿初!” …… 瞬间有无数只乌鸦飞过,顾应无只觉得满脑袋冒雾气儿,哪有娘对人说,你把我儿子弄哭吧,只要他哭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弘琨非常无辜地在顾应无怀里,老老实实地睁着亮乎乎打量着顾应无,这是弘琨头一回见他,以往不是睡觉就是人太多。他倒是想下手,可弘琨这么看丰他,那抬起来的手就在半空中虚晃了晃双轻轻拍在了弘琨背上:“三变,你娘真是怪可怕的,舅舅同情你。” 小孩子知道些什么呀,顾应无没把他弄哭,反而把他逗乐了,惹得顾应无浑身上下涌出一股子无力感。 顾雁歌瞧着直乐:“能把他逗乐也不容易了,哥哥,那我就说一半儿答案吧。有些人,装扮会变,性别会变,声音会变,可她看你的眼神,待你的举动绝对会和旁人不一样。 哥哥,你不应该用眼睛看找,应该用你的心,只要你这心里装满了她,她就算装乞丐混在乞丐堆里,你也能一眼就把她拎出来、” 她这话让顾应无得到些启,很快摇了摇脑袋说:“行了,我的事儿回头我自个儿操心,咱们还是来说说戏文吧。” “哥哥,那份布防图,送出去了没有?” 说起正事来,顾应无也是毫无含糊的,他的办事能力,任谁也能放心,要不然不进内廷这个大染缸里应差:“没有,不过你们那位二房这几天去寺庙可去得勤了些,那里的住等也多没问题,倒是寺庙前有个逄卦的挺有意思,二房似乎很信这个,每回都要去卜上一卦。” “那算卦的有问题吗?”她自己是断不能派人跟着的,她身边不是没有这样的人,而是二房对她身边的人都很敏感,就算是恪亲王给她的守卫,老远的二房也能一眼分辨出来。就递了信儿托付给顾应无,顾应无倒是麻利,三天两天就把事儿整出头绪来了。 “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啊,是那装功德钱的箱子。那二姨娘每回去,扔的都是十两,五两的银票,我原本着人暗暗探了,可没现什么,也就没往这上头想,可是后来一琢磨,那银票不是京里任何一个钱庄出的,后来等地画了样儿送到户部去,这才知道银票造册在案的是一家在云川的钱庄。”顾应无这些事可查得细,不枉是刑部出知。 顾雁歌倒是有些不明白,云川和津度十六洲一东一西会有什么关联:“哥哥,云川的钱庄有什么不对吗?” “大大的不对,津洲王母亲的娘家就在云川,我差人查过了,支川的主家钱庄大老板叫肖述生,是鼎鼎有名的商人。可两年前,这家钱庄就转手了,接手的人是神龙见不见尾,我一派人去探,就现不对劲了,非但什么也查不了来,这折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是钱的贴身侍卫,跟我了好些年,带着伤回来,只给了我一个箭头。”顾应无顺手摸了摸箭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 顾雁歌也探出脑袋去看,现那箭头倒是平淡无奇的,也看不出什么来:“这……不是很普通……等等,这是公铁打造的。” 所谓的公铁其实是和私采的铁矿相对应的,景朝工商业非常活跃,有不少的私人小铁矿,而公铁和私铁唯一的区别就是,公铁加了很少量其他金属,锻造起来更加不易,但牢固,锋利,持久性都要比私铁高得多,而且纯度也不是一般的私铁可比的。 而那箭头的公铁,锋口处闪着一层银光,到达了这种质地的公铁,就是专门用来兵造的,对于这类公铁,管制极为严格,本不可能出现在民间,但却恰恰现了。 “我查了工部的记录,前年就改了军备,嘉临那边的驻军先试了新的军备,所有铁器为了省料,都有阴文,根据各军各部的不同都有区别,而这支箭头上没有阴文。阔科旗的军备向来是拨银子下去,由他们自己备的,他所用的军备公铁。所以只有最后一个可能,等他回来就有答案了。”顾应无办事,比顾次庄更多了份谨慎,要是顾次庄早就把枪口对准了津洲王,但顾应无却多有些考虑,毕竟这是牵一而动全身的事。 “那,那就等哥哥回来。”顾雁歌笑着答应了,这会儿有侍女上来添茶,她看着正给自己添茶的侍女,不由得一笑:“阿初,你真是变化多端啊,前些时候还是个老婆婆呢?” …… 这一句话让屋里的两个当事人都看着她,她很无辜的眨眨的眼,一副对不起,我忘了不能说的模样儿,然后低下头逗儿子:“三回,娘真是太不能守秘密了,以后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可千万别让我知道。” 阿初也知道遮不住了,连忙跪在顾雁歌面前,恭敬地重新行礼叫了声:“主子!” 其实顾雁歌也是电光火石间,有了这么个影子,然后顺着嘴就说出来了,有那么点看戏的意思,更多的是不忍心这两人再耗下去,要真到了太皇太后给顾应无指婚了,阿初就会永远消失不见。她不忍心顾应无这么过一辈子,更不忍心让阿初就这样离开。 “阿初,我想你了。”顾雁歌抱着儿子,带着几分讨好的看着阿初,慢慢的也就想起了从前的事。、 阿初没好气地叹息:“主子过得好么?” “不好,永夜太忙,你要替我说说他。” 阿初再叹气,顾雁歌以前对她就是这样的,顾雁歌比她小一些,恪亲王和恪顺王妃忙的时候,阿初就亦母亦姐的带着:“主子,您就别显摆了,从小就这样,过得好就仅剩的那点不快来显摆。” 顾雁歌笑,这真理解原主,刚才那些话,可不就按着原主的思绪整出来的么:|“阿初,我回府了,你要不要跟我一块。” 顾应无一听这话,火都喷出来了,看着顾雁歌跟看杀父仇人似的,连弘琨都被弄得吓住了。 顾雁歌一看,连忙让嬷嬷进来抱了孩子,一溜烟儿的就跑远了,留下厅里的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你很久都没有说话。、 “阿初,我找你找得好苦。” “我一直都在,是你看不见。” “我是灯下黑……” “你是心里黑。” 顾雁歌“扑哧”在外头一乐,里对两人尴尬无比的怒视着她,她连忙“嘿嘿”干笑两声,这下真是打算回府了。 回了府里,心情真好,她今天当了回红娘,把俩根早纽结在一起的线给顺直溜了。 她倒是心情好了,有人心情极其不好。 二姑娘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自己曾经怀过一个孩子,被顾雁歌暗地里弄没了。在诚郡王府里这个哭和闹啊,让诚郡王都束手无策了。 虽然头前,诚郡也觉得心里有些不快,可事实上,他倒是觉得这是正确的,至少在外头眼里,这二姑娘是干干净净抬进府里来的,没辱没了家门。虽说孽也是他造的,孩子也没了,眼下二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可总比当初,二姑娘借着毕业班的事来要挟他,弄得满城风雨要强上百倍。 “爷,您听见了吗,咱们本来有个孩子,要是生下来,现在都可以叫人了,会叫爷父亲,会叫妾娘亲。那一定是个非常可爱,十分乖巧,百般懂事的孩子,等孩子长大了,一定会知书达礼,样貌出众。却在咱们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就没了,她怎么能那么狠毒,那么可恨,那么没有怜悯之心。她还配做一个母亲吗,她为什么不体谅一下做母亲的心情,为什么不能手下留情,为什么不能网开一面……爷,咱们永远地失去了这个孩子,再也回不来了啊,我的孩子啊,你是多么的可怜,她双是多么的可恨啊!”二姑娘悲切万分,因为她一直没能再怀上,就下意识地认为,是顾雁歌使的手段留下的后遗症。 这事是谁做谁清楚,诚郡王吩咐了人,不能让二姑娘怀上,要是怀上了,他父王非得掐死他不可:“回雪,你也别着急了,孩子总会有的,咱们都还年轻着呐。” 二姑娘咬牙切齿,哪里甘心啊,也顾不上收拾仪容,拽着诚郡王就往外跑:“爷,您要给妾讨个公道,替咱们的孩子讨个公道啊。您看,孩子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咱们不能让他不明不白的就这么去了。他现在在天上,该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害怕,多么的委屈啊!” 诚郡王让二姑娘的一串话给弄晕了,还来不及拒绝就被扯上了车,一路急驰着向恒王府去,等诚郡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大幕早拉开了. 第一四零章 还我孩子 二姑娘回了娘家这个闹腾啊,直把族里的长辈都闹来了,长辈们一听是这么个事,一个个转身就走了,连茶都不喝了。 二姑娘一看不对劲,哭闹得更凶猛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的爱有什么错,我的孩子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庶女,我不怨,妾室,我不怨,我只想拥有自己的小小的幸福,得到的每一点少少的快乐,我都这么珍惜,这么感激。我曾经赞美过苍天,赞美过生命,赞美过人世间所有的一切,只因为我得到了所想的,哪知道我的孩子,就这么在我的赞美中,永远地离开了我” 诚郡王离得远远,丫头们在外头看着的时候,他抬头望天,一副我不认识这女人的样子。 顾雁歌这时候愉好领着孩子回府,一听这折腾劲儿就头晕了,她料想得到,这世上没有捅不破的事儿,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二姑娘,怎么就这么像江杏雨呢,这排比句使得,这句式组得,一模一样的**啊! 她正想让嬷嬷把弘璋和弘璋抱进去,可不料二姑娘在厅里瞧见了,夺门而出,猛地从嬷嬷手时抢过弘璋。嬷嬷傻眼了,压根没想到有这么回事,眼睁睁地看着怀里的空,弘璋就落到了二姑娘手里。 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了,怎么会这样。顾雁歌眼神一冷,她可是个护短的娘,平时她欺压俩儿子没事,可别人那是一手指头都碰不得:“二姑娘,放下弘璋!” “我不放,你害了我的孩子,我也要让他我尝尝失去孩子的痛苦。为什么你的孩子生下来,高高在上,被每一个人捧在手心里,这样的疼着,这样的爱着,这样的尊敬着,为什么你的孩子生下来,能有世子的身份,而我的孩子,甚至都不能生下来,你凭什么夺去他幼小的可怜的,无辜的生命,你怎么下得了手,你还是个人吗,你不是人,你哪里是人了,你根本就不是人,不是,你是个恶魔,你还我孩子的命来!”二姑娘几乎要疯了,她知道一个孩子代表什么,也坚决的认为,如果有一个孩子,她在诚郡王那里就绝对要更有地位一些。 而且,她现在这么久了没有怀上,她也坚定地认为,是那些药出了问题,害她不能再怀上孩子。 顾雁歌走前几步,看着二姑娘缓缓地,声音低沉而有力地道:“二姑娘,你要说什么都把弘璋先放下来,你有什么气冲着我来撒,我绝不还手。” 诚郡王在一旁不敢上前,看着顾雁歌,又看看二姑娘,只觉得脖子嗖嗖冷。 如果说一声“弘璋”他还没听仔细,这一声|“弘璋”他可听得再清楚不过,弘璋是上了宗室族谱的一等世子,将来要继续恪亲王储的,比他们这些人可高着不是一点半点,恪亲王的继续人……诚郡王摸了摸冰冷的脖子,觉得如果伤了弘璋,自己离死期就不远了。 “回雪,放了弘璋,他是上了宗谱的世子,是你的主子,伤着了,碰着了,宗室非找咱们拼命不可。”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刺激了二姑娘,顾雁歌怒视着诚郡王,诚郡王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退到一边去再不敢吱声了。、 “世子,主子……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她凭什么,一只被人穿过的破鞋,不仅嫁做正室,生下谪子,还双双封了世子,将来还会双双封王。苍天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公,为什么这么待待这么刻薄,为什么别人什么都有,而我一无所有。”二姑娘仰天大吼,抱着弘璋的手在颤抖。 顾雁歌看了心跟着一块儿颤抖,压根顾不上二姑娘嘴里那些话有多伤人,她只知道弘璋这孩子娇气,连睡得不舒服都会嚎,如果摔着了,真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儿。可现在很多话都不能说,她怕会刺激着二姑娘:“二姑娘,一切都是我做的,跟孩子没有关系,什么都冲我来,绝无怨言,绝不反悔。” “对,一切都是你的做的,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可以做正室;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有了嫡子;如果不是你,我不必在府里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如果不是你,我的孩子也可以被人尊称为世子;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是你把我抬过门成了妾,是你把我推进了火坑,是你斍过这样凄凉的生活,都是你,都是你,全都是你的错!你就是一只破鞋,坏了谢家,现在又要坏了萧家是不是,我哥哥怎么就偏偏迷上了你这么一只破鞋……” 二姑娘说得难听,顾雁歌脸色苍白,不为二姑娘的话,是因为二姑娘举高了弘璋,露出阴森森的笑,被举高的弘璋动了动了动手脚,似乎不舒服的样子,看得顾雁歌连忙就想上去,二姑娘尖叫了一声:“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摔死他给我的孩子抵命。” 诚郡王吓得心惊肉跳,这孩子要是死了,恐怕他这辈子也就跟着完了:“回雪,你给我住手,千万不能这么做,赶紧把孩子放下来。我保证以后对你好,只要你好好听话,我以后一定抬你做正室,赶紧放下孩子。” 二姑娘听着微微顿了顿,摇头说:“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会不会骗我,你不会骗我吧!” 诚郡王连忙说:“我当然不会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对天誓,没有半句假话。” “但是她害了我们的孩子,我不要让她好过,反正她有两个孩子,死一个有什么关系……”说完就往下摔孩子,诚郡王连忙迎上去,眼看着就要接到孩子了,手里一空,诚郡王闭着眼不敢看,心里吓了个结实。 顾雁歌差点晕了过去,好在诚郡子还有点功夫底子,手脚快,而这时候门外的萧永夜,飞身而过把孩子抢到了怀里,又抱给了顾雁歌,顾雁歌拍着拍着弘璋,眼泪就掉了下来:“三回,三回……”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心疼不已,要不是府里的人现不对劲儿,去宫里给了信儿,他及时赶回来,还不知道他的妻子和儿子要受什么样的欺负:“雁儿,别担心,我在这。” 诚郡王现在是打算拿自己当死猪了,横竖得被开水烫…… 二姑娘也吓呆了,她是谁都不怕的,就怕了萧永夜,萧永夜这冷眼一扫,她心里就乱蹦:“哥……是她的错,她给我喝药,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诚郡王,你也是学过宗室礼法的,请问若未婚嫁女子有孕,该当如何?”萧永夜也不回二姑娘,直接问诚郡王。 诚郡王摸了摸脑门上的汗,回道:“未婚而孕,全族受辱,若亲族不处,当……削为尼,不识过者,杖二十流千里!” “若娶未婚先有孕之女,又当如何?” 诚郡王心说,今天这事闹大了,萧家的脸面可能没什么,庶女不干嫡,这也是礼法,有事的是诚郡王府和他父王:“有爵者削爵为贱,无爵者杖五十流三千里。若在宗室,逐……” 萧永夜听完后看着二姑娘道:“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回头扶着顾雁歌从二姑娘和诚郡王身边过去,再也不多看一眼。 没过多久,从内院走出位嬷嬷来:“诚郡王金安,王爷说今日大公主心绪不定,就不留二位用饭了。今日之事,只当是没生过,二位请回府,以后请诚郡王好好管束府里,莫失了宗室教养。” 诚郡王听完,长出了一口气,差人拽了二姑娘上车,头也不回地往家奔,再也不敢起攀上恒王府的心思。 今天这一闹,只怕两家以后就没啥情份可讲了,诚郡王看着二姑娘,眼里一阵厌恶,在不守妇道后头,又加了稻多形容词,如果不守规矩,不识体面,不懂大局等等…… “雁儿,好了好了,让嬷嬷抱三回下去歇着,三回累了,你也要休息。”萧永夜看着顾雁歌不撒手,有些头疼。不过刚才那一幕不仅是顾雁歌吓坏了,连萧永夜也同样吓得不轻。 顾雁歌看着弘璋的睡脸,点了点头,有些不安地把孩子抱到嬷嬷怀里,嬷嬷再三保证不会出事,顾雁歌这才肯松手。 弘璋和弘琨抱出来以后,顾雁歌无力地瘫坐在罗汉塌上,泪流满面。 萧永夜紧紧搂着她,听着她嘴里一声一声的呢喃:“永夜,永夜……我是不是个很没用的娘,我没有保护好孩子,让他受苦了。” 萧永夜疼到了尖儿上,顾雁歌从来没有过这样失常的时候,这样失神流泪的样子,让他有些无从安慰起:“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生这样的事了。” 顾雁歌一声声一句句的说着不安,萧永夜就一遍遍耐心地安慰着,其实两人心里都有着同样的害怕。 这一夜,两人默默地互相安慰着,温暖着彼此,也彼此在心里下了决定,以后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孩子的安全。 而且原本两人都存着厚心,想好好对待阖府上下的人,可今这一闹,她们终于现,对别人心软,到头来反而会害了自己。 对知错能改的人心软不碍,可对死不知错的人,万万不能心软,更不能手软. 第一四一章 要玩就玩彪悍的 #一夜风声雨声在窗外呼啸而过,夹着寒冷的雪片儿,##一场雪就这么落了下来,萧永夜一夜未眠,抱着心有余悸,不停颤抖的顾雁歌,心疼得不能言语。 “雁儿,雁儿……” 此时天已渐渐透了光亮,光线投照在洁白的雪上,明晃晃的光从窗里透进来,衬得整个内室一片灿亮的白。 顾雁歌抬眼看着窗外,喃喃地问了一句:“下雪了吗?” “嗯,雁儿,下雪了,外头院子里的雪积得很厚实。”萧永夜睡不着,老早就听见了丫头们扫雪的声音,由此看来雪确实积得厚了。 顾雁歌呖了一声无意识地说道:“瑞雪兆丰年,明年的年景一定很好。” 这时候扶疏和净竹来请早了,门一开,外头的雪珠子就夹着风一起吹进帘子里,扶疏扫净了身上的雪才和净竹一块儿进来。 “爷,主子,该起了,新落了雪,宫里的今天会备冬宴,爷和主子还得早些儿准备才是。” 景朝的规矩,一场雪时行冬宴,也是取瑞雪兆丰年的意象。 顾雁歌和萧永夜一块起了,扶疏和净竹这才领着丫头们进来侍侯,顾雁歌下塌时觉得有些冷,便问了一声:“三回和三变那儿加了衣,加了被没有,烧了地龙没有,赶紧去差嬷嬷抱过来瞧瞧。” 净竹侍侯着梳头,一边梳着一边回话,“主子,雪刚落,爷就吩咐给小世子烧地龙,加衣被,您且安心,这会儿小世子暖和着呢。” 扶疏拿了衣裳来,一边整理一边说:“主子,今天穿外的腊梅花开了,灿灿地一树,好看极了。” 顾雁歌听着抬头去看,扶疏会意地开了一小溜窗缝儿,窗外的腊梅花果然开得极好,一夜的雪就开出了一树灿黄,有几枝还随着穿伸了进来,顾雁歌看得有些愣,敢不知道的,忽然就转不过弯来了。 这娇艳艳的花儿还迎着大雪呢,她未必就被昨天的事给吓回了,多少年大风大浪过来,什么事儿没见过,昨天就算萧永夜没及时回来,诚郡王也在,府里的侍卫也在,断不会让弘璋出事。 虽然细细想来有些后怕,但也不至于怕成这样,一个二姑娘,不能让她翻出天去。顾雁歌一打定了主意,心神一整,侧脸看着扶疏拿出来的天青色织锦夹绒袍子,说:“扶疏,给我拿那身朱衣。” 扶疏有些奇怪,却还是去拿了,萧永夜在旁边也有些疑惑,顾雁歌向还青碧,蓝靛之类的色,朱赤,玄黄一类自来就很少穿的,萧永夜的眼忽然落到了净竹手上,那些如缎子一般的勾得萧永夜有些心痒痒:“雁儿,我给你绾吧!” ……正梳着的净竹顿了顿手,回头看着萧永夜,然后低头咳了一声,赶紧把手下仅剩的那点工夫做好,然后就把位置让开了,剩下的无非是点个钗子,簪个珠花之类,倒也是个容易的活儿,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看着铜镜里萧永夜一步步走过来,顾雁歌含笑应道:“好。”这温情脉脉的早晨,两人在铜镜里交换着眼神,时不时的一笑,两人心间那些担忧也就在一颦一笑间渐渐地淡去了。 用过了早饭,已经是半上午了,嬷嬷抱来了弘璋和弘琨,两小子可半点没被昨天的事儿吓着,睡得暖暖的,吃得饱饱地被抱养,两人齐齐挥舞着小手。顾雁歌就和萧永夜一人抱一个,凑着逗了逗。 没逗弄多久,外头就来了传旨的宫人:“大公主千岁,恒王千岁,皇上口谕,今日初雪行冬宴,请大公主和恒王领着小世子一块儿进宫赴宴。太皇太后还有示下,言明一定要带上小世子一道。” 准备了一番进宫里,出院门的时候,正遇上了三姨娘在院子里赏花,顾雁歌神色一凛,很快又收了起来:“永夜,内院的事儿全归我管对不对?” “自然是,你是当家的女主人,这内院的事儿除非你找我说,不然我是不过问的。”萧永夜看到了顾雁歌看三姨娘的眼神,温和地回道。不管是三姨娘还是二姑娘,都是不该手软,心软的。 迎着枝头正放的腊梅花儿,顾雁歌灿灿地一笑:“种什么种子,结什么果子,我不会另给她安果子,只是她那盘儿,她得自己吃了,是苦是甜也都是她自己种下的、” 顾雁歌这是在告诉萧永夜,她不会因为昨天的事儿,就给安些某段有的名头,只不过要府里这些人,做了什么事儿,就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萧永夜当然也明白顾雁歌的意思,笑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本就是自然之事。” 宫里的冬宴,其实顶顶简单,就是宗室贵戚们一块,围坐着吃类似火锅这样的东西,多是五谷杂,时令鲜蔬菜等,意在祝愿明年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吃完后,皇帝又给各家赏了些东西,这冬宴就算是过了。太皇太后抱着两孩子各给了一小袋金子制成的五谷,全是小小的麻,黍,稷,麦,菽颗粒,一个个澄黄的,看起来就可爱。 太后和皇上也各赏了些东西,两小小子虽然不明白能做什么用,但都是些形状可爱的小物件,于是怀里揣着高高兴兴地回府去了。 等雪化后天晴了,日头又暖了些,一直悄无声顾雁歌,终于开始动起来了。 “朱砚,你去把安郡王和敏郡王都请过府来,就说新晒的腊梅花得了,请他们过来喝茶。” 顾应无这会儿正腻着阿初姑娘呢,得了顾雁歌的贴子,浑不乐间层过府来:“雁儿,明明知道我忙着,怎么这时候递贴子?” 顾次庄走在顾应无后头,一听顾应无的话直接给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说:“你算什么哥哥,你光知道阿初阿初,都不关心雁儿最近出了什么事儿!” “啧,你一边待着去,不就是二姑娘那点事儿么,多大点事还非得把我们一块儿找过来。这事儿我放在心上,正给你谋划着呢。”顾应无倒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这女人家的事儿,他不好伸手。要是诚郡王的话,二话不说立马就能办了,可要是二姑娘……顾应无心说那么个疯婆子,他不想惹。 “你倒说说你怎么谋划的……” 顾雁歌无奈,这二位是一见了面就非得先吵上不可:“哥哥,你们能先听我说几句话不?” 顾应无和顾次庄齐齐点头,望向她…… “布防图的事儿,二姑娘没参与,这事儿咱不带不上她,这脏水别泼她身上,没意思。可没参与并不代表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大抵应该是希望借这事儿,给她自个儿谋些切切实实的好处。那就得一件一件来,先从布防图上说,哥哥,这图送出去了没有?”顾雁歌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出些头绪来了,她不惯做这些事儿,想得脑袋都疼了。她也知道肯定有漏洞,所以才找这二位来商量。 顾应无点头:“昨日得的消息,是荧送来的,阿初亲口跟我说的,绝对不会错。” “那就好,既然假的送出去了,那真的就可以浮出水面了。”顾雁歌眯着眼睛笑:“三姨娘那也得了消息,说是布防图有变,咱们这回一定要给一个真得不能再真的。哥哥们对布防熟,一定要做得真的还真,既然送津洲王一程,也是送姨娘一程,免得三姨娘天在在府里晃来晃去的找,我这也是帮他省事儿。” ……顾应无和顾次庄相视一眼,然后点头:“这事不难办,关键是你再给一份做什么?” “所谓捉贼拿赃,捉妇干拿双,这没证据乱污蔑的事儿,咱自然是不干的。” 顾雁歌这话一说,两人立刻就明白了,多明白的两个人呀,到时候就是想抵赖也不成了,上回摸清了送信儿的方法,这回想拿个现形还不容易:“好,就这么办。” “这事儿还得往大了桶,不过这就得皇上配合了,要坚定的让津洲王相信,二份布防图绝对真实可靠!至于永夜那头肯定得被参,反正他也不是被参一回二回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不过这通敌叛国的罪,咱担不起,咱们啊得这么办……” 三人在院子里商量着,屋外头丫环们跟平时一样守着,只是多了份戒备和小心。 午后,大事儿议定,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乐开了,顾应无说:“雁儿,你这主义可够狠的。” “对敌人需要讲仁慈吗,她们如果不碰我的底限,我至多跟她们耍点不上台面的花样,闲着没事逗个趣儿,当场戏看看而已。但眼下事情都到了这份上,哪还有闲情看什么戏,都已经把自己搅进去了,就不是戏了。”她现在是俩孩子的娘,做娘手段不狠厉点,怎么保护自己的孩子,要知道母亲这词儿本来就带着彪悍的属性…… 要玩,咱就往彪悍了玩呗!. 第一四二章 二姑娘,你是如此** 顾应无悄悄溜到宫里去了,迎着在雪‘吱吱’地走进了御书房里头。 皇帝问:“应无,这几日有雪,内廷不议事,你这又撺着什么事儿来了。” 依规矩行了礼,皇帝赐了座儿后,顾应无才开口道:“皇上,津洲王之事,迟不过明春去,微臣这有个事儿,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正在看着折子的皇帝,眯着眼看过去,只见顾应无坐在一片白光里,风流公子,青年王孙,端是个好人才。 只是那脸上憋着的那点坏,很是碍眼:“说吧,你都到这了,肯定是想说了。” 顾应无嘿嘿干笑两声:“被弃用的布防图被人当真的捧出去了,这事儿皇上想必也是知道的。” “怎么,你是又要来让朕为难吗,你想参永夜一本?”皇帝哪会不知道,萧永夜自已就先支会过了,还问过要怎么处理,当时他见没出事,也没做什么处置,毕竟这传出去,于萧永夜而言绝对兴地有什么正面作用。 顾应无干脆也不坐了,走几步上前,伏在桌案一侧低声道:“皇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咱们防不了,不如套出来,不杀不刑,剃度出家就是了,也算是了一块心病。” 皇帝一寻思,倒也是哈,这回倒是现了,下回呢,万一有什么不该流出去的东西放到那头去了,还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这套出来也该让永夜面子上受损,也不好办!” “皇上,大义若能灭亲,也是至忠至孝不是。萧家一族上下,满门忠烈,总不至于让一个人坏了满门的功绩。这么一来,待皇上是忠,对萧家上下是孝,还能怕人来参。”顾雁歌其实没想得这么远这么多,但是顾应无惯来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举一反三,就把事儿全同全好了。 皇帝听了运送上手肘在案上,看着屋里的随风摇曳的烛光,长出一口气,便做出了决定:“那就这么办吧,你悄悄地去办了,先不要惊动各处。最好决,在御使,道台没察觉前,悄无声息地办好。朕懒得天天听那些千篇一律的折子,那些人也不嫌无趣儿,就连恒王府新种了一株桃树也要参。” 顾应无听了笑出声,心思一转,接着说道:“皇上,那些言官也是您惯出来的。上回微臣往府里多买了两大青花缸还被参了呢,主产是微臣好形质之事,往家里买两水缸还得被参,真是够冤枉的。” 皇帝扶额,特能理解顾应无的话:“谁说不是,朕午膳加了一盘贡来的海参,就到朕面前哭着誎言,说是先帝刚过,朕就在这儿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他们倒也不想想,贡来不吃,难道当摆设看!” 其实啊,顾应无之所以说这些话,也是怕皇帝应此就对萧永夜留心眼,万一真起了猜疑,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他们也是闲得,这不天下承平么,总要找些事儿磨磨牙,要不然做什么呢,权当是取一乐字罢了。” 皇帝又问了几句,顾应无就把计划一一说了,皇帝就挥退了顾应无,让顾应无好好办这差事。 顾应无心说,皇上您都配合了这事自然成。 而顾次庄这会儿正在找各军部大营里出来的将官们,预备着做那份以假乱真的布防图,将官们都打仗出身,顾次庄找的又是常年在津西一带布防的将官,拿出那份似真似假的布防图,半点也不难。 将官们商议完后,顾次庄拿着布防图直接往恪亲王府里开,说到在景朝地界上用兵布防,谁也比不过恪亲王,景朝的布防要点和兵图,在恪亲王脑子里跟活的一样,这份图,只要恪亲王一过目说可以,那绝对就是骗死人不偿命的。 顾次庄去的时候,萧永夜竟也在,承次庄捱着墙跟挠,当着萧永夜的面儿,他可不想说这些事儿,万一又被萧永夜老大人给判定为耍阴谋,他可就冤枉了。 恪亲王抬眼一看:“二庄来了,跟墙头站着做什么,赶紧过来坐着。” 萧永夜其实明白顾次庄是来干什么的,顾雁歌的那点心思,都已经跟他说透了:“有事吧!” 挪了挪,顾次庄很伤神地坐下来,忽略掉萧永夜旬问句一样的话,把布防图递给恪亲王:“伯父,这上,还得请您过眼,您过眼了我们心里才有底儿。” 接过图,恪亲王一看,原来是津西一带的布防图,笑道:“怎么,没把握?二庄也长年在军中,这点事也应该摸得清吧。” 顾次庄一听,得,你们都是明白人,他也就不绕弯子了,直接点入正题:“侄儿再有把握,也不如伯父经验足,津洲王多年带兵,经验和把握都有,侄儿相信自己能在他眼皮下讨了巧去,这事儿做了就得做好做真,还请伯父指证。” 正在商量着布防图的当口上,外头来了恒王府的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来来禀报:“奴才见……见过王爷,府里……二……二姑娘又来了,管家怕有事,让奴才来请王爷……” 萧永夜一听连忙起身,顾次庄也跟着站起来了,恪亲王挥挥手说:“去吧去吧,这图我收着,二庄明天再来拿。” 恪亲王这么说了,两人自然连忙转身。 此时的恒王府里,正火焰冲天,顾雁歌这回安心了,孩子都在安睡,嬷嬷和侍卫看守着,这回可是有了防备,总不能让旧戏重演,前些时候的气还没压下去呐,自己送上门来的还有什么话说,不整整都对不起自个儿那颗受尽了惊吓的心。 “顾雁歌,大夫说我胎宫受损,再难怀上,你让我怎么活,怎么活……你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大公主,为什么可跟我这卑微的庶出耍这样狠的手段,我哪里得罪你了,哪里惹着你了,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说啊!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可是这么细微的愿望,这么小小的企求,这么不足道的期盼,都不被允许。你的心是冰做的吗,是铁做的吗,是石头做的吗?你怎么就这么残忍,这么冷酷,这么无情?”二姑娘这回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拦在中央,压根连歌的身都近不了。 顾雁歌正在远远地站在台阶上,看着院里那个丝凌乱,近乎歇斯底里的女人,有些恍如隔世。这些台词儿,听着也太熟了,不带这样炒冷饭的。 她都懒得理会了,抬眼看着正在一旁压着气的净竹,侧着脑袋说:“净竹,你去给她醒醒脑子。” 净竹无语,她还在一边汗毛直竖呢,可是顾雁歌话了,她只好下台阶过去:“残忍,冷酷,无情?二姑娘,你温情,你热情,你多情,情多到未婚先孕,啧……如果情都是这样,那天下的规矩,礼仪,体面还要不要了。你也是幼受庭训,习什么叫乎情,止乎礼。” 净竹想得太美好了,二姑娘现在哪能听得进这样的话,疯狂地挣扎着想要上来撕净竹的嘴,因为净竹戳中了她的痛处,她一边挣扎一边在嘴里高声嚷着:“你不过是个下贱的丫头,我是不是乎情,止乎礼关你什么事,有你什么事。顾雁歌,你就这么点能耐吗,躲在一个下贱的丫头后面,让一个下贱的丫头跳大神,原来你也就是个指使贱……” “啪”的一声,净竹一个大嘴巴子扇在了二姑娘脸上。 净竹冷冷地看着二姑娘,沉着脸说:“奴婢这下贱丫头,给过太皇太后抄过佛经,给过嫡长公主掌过起居,给皇子们布置过日常饮食。奴婢这下贱的丫头,是在籍在册的女官,是从四品以上可娶,从四品以下不嫁的官家女。奴婢这下贱的丫头,将来出嫁宫里定嫁妆,制衣,铺礼,制同县主。 啧……奴婢还真真是个贱丫头呢!” 顾雁歌看着二姑娘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心里暗叫痛快,要是她来说肯定没这效果,可净竹这一说,真叫一个震撼,这会她倒是有点疑惑了,这二姑娘究竟是学过礼还是没学过礼啊,这些话也能出口。 要知道,做官女能做到净竹她们这份上的,都是小官小吏家嫡出姑娘,她身边也就拊疏和净竹这么两个。净竹要是一状告到太皇太后那里去,别说二姑娘自己,就连诚郡王,三娘娘还有三姨娘的娘家都得跟着受牵连。 接下来二姑娘的动作,可就真有点----泼妇骂街了! 只见二姑娘往地上一赖,也不管大冷天的,地上还积着些湿气,太阳再大也冷嗖嗖的,她竟然赖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一通嚎,嘴里叫着:“父亲大人啊,母亲大人啊,你们要给回雪做主啊!这府里自从你们去后,人人都欺负回雪,就连大哥也被这破鞋给迷惑了,竟然不顾回雪的生死了!父亲大人啊,母亲大人啊,回雪是就像是冬天里的枝叶一样,是这样的无依无靠,这样的孤苦令仃,这样的六亲无助啊,连一个丫头都欺负起回雪来了……” 顾雁歌喷了,总把‘贱’那个字去了,啧……原来还讲个情,眼下就全耍横了,二姑娘啊,你是如此**,如此极品,如此脑残。 六亲无助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嘴来,族里的长辈们如果在,应该直接两大嘴巴子过去吧,是不是该去叫人请过来呢!.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四三章 拍你个脑残娃 场面是很混乱的,满院子萧瑟的冬风里,院子里站着的人都缩着脖子。忽而一阵大风吹过,把枝头是仅有的几片叶子也吹落在地上。有一片正迎着二姑娘大张的嘴贴了上去,二姑娘便一阵唔唔声,抬手拿开那片枯叶,嚷着“连一片叶子都欺负回雪……”之类的话。 殊不知这些耍泼钻横的行径有多么丑陋,原本也是有头有面的姑娘家,如今却自己把自己作贱成这副模样儿,二姑娘不知道眼下敢不敢照镜子,见了自己这样子,又会不会觉得恶心。 二姑娘啊,你该吃药了! 萧永夜和顾次庄这会儿也到了院门外,听得这阵仗,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顾次庄咳嗽一声:“那个,我就不进去了,那是家事,我一外人不好插手。” “内院的事,还是让女人家去办吧!”萧永夜吱唔着,那二姑娘他现在也是见一回头疼一回,只要确认了顾雁歌没事儿,他心里也就安定了。侍卫门正在院外等着呢,一旦里头有情况,立马就会冲进去。 顾次庄点点头,递了个理解的眼神,然后说:“我去看看小外甥去。” 于是两大男人就这么止步于门外,其实姑娘家的事儿,尤其是嫁出去的姑娘,他们确实是不好插手。回来主要是怕顾雁歌吃亏,既然确定了没吃亏,那就由着折腾吧。 侍卫们见这二位来了又走了,有点摸不着头脑,听着里边吵得跟菜场似的,又仿佛有点明白了。 “嬷嬷,最近诚郡王是不是议亲了?”顾雁歌似乎是听着风闻了,于是一边看着院里,一边轻声问着。 杨嬷嬷叹气,临到了急的时候才想起这回事了,早前说的时候不知道听到哪儿去了:“回主子,暂议的谷家嫡次女。” “谷家,那可是个书香门,当年一榜就出了三个进士,啧……那可是最讲规矩的人家吧。”谷家老爷子在翰林院当了一辈子差,当年还在先帝跟前执过笔墨,素来就是个把规矩讲到骨子里去的人。顾雁歌想着直乐,这要是郡王妃进了门儿,二姑娘该把自己往哪儿摆呢? 杨嬷嬷点头道:“回主子,谷家得过先帝爷的手书,读书满门、礼乐传家,是最重规矩的人家。” “挺好,下午准备准备,咱们进宫去,娘家人总得替嫁出去的姑娘做做面子。”顾雁歌也懒得理会,不如交给谷家的嫡次女,这些大家族里的姑娘,对付起二姑娘这样的来,总该是驾轻就熟吧。 杨嬷嬷应了好,顾雁歌就抬头起看还在地上滚着的二姑娘,叹气扶额,扬声说了句:“二姑娘身子不舒服,来人,送二姑娘回府,让诚郡王府上差大夫好好瞧瞧。在家里吓吓自个儿人没事,要是放出去吓坏了旁人,那可就真真是罪过了!” 壮实的婆子早就想听这句话了,得令地应了一声,几个婆子拎手地拎手、抬脚地抬脚,顺手还把二姑娘的嘴给堵上了,挣扎着的二姑娘就这么被死死拽了出去。出了门往马车里一坐,狠狠掐住就是不让起来,二姑娘吱唔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是恨恨地瞪着几个婆子。 婆子们全当是没看见,一路催着马车,奔向诚郡王府。 而恒王府里,萧永夜和顾次庄得知了二姑娘走的消息,这才从孩子房里出来,抱着俩小挡箭牌进了院儿里。 顾雁歌笑眯眯地接过弘璋,然后看向萧永夜和顾次庄,瞪了眼道:“你们俩一点也不厚道,也不进来支把手,还跑去逗孩子玩。” 顾次庄勾着眉眼看萧永夜怀里的弘琨,弘琨不理会他,他有点儿挫败的感觉。拧了头不理会那臭小孩子,回顾雁歌说:“她翻不出天去,再翻诚郡王府就没了,你没见她闹腾得不如上回那样疯了,她也没笨到哪儿去,就是疯了点。” “雁儿,你下午去宫里做什么?”萧永夜听了外头准备车马,于是这么问了一句。 把弘璋四处乱舞的手给揪老实了,顾雁歌才有工夫回萧永夜的话,她心里直觉得痛快,这事儿可怎么说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没什么,就是觉得二姑娘不懂规矩,就该找个人给她立立规矩,眼下她是嫁出去的姑娘,咱们府里算是没谁能给她立规矩了。那就找个能的呗,她是人家府里的庶室,庶室自然该由正室立规矩。” 萧永夜还当是顾雁歌要去跟太皇太后提,让诚郡王早日娶谷家的嫡次女,也没吱声,算是默默地肯定了这个做法。 顾雁歌进了宫里,陪着太皇太后拉了会儿家常,没说那些乱儿八糟的事儿。太皇太后眼下已经不管这些婚嫁的事儿了,她进宫是专门为逮皇帝来的,可没曾想皇帝没逮着,逮着位太后。 太皇太后毕竞是老了,说了会儿话就乏了,太后就领着她到园子里走走,说是赏赏花园里新开的红腊梅:“雁儿,你不进宫我也想招你来问问,那二姑娘的事儿闹腾得风风雨雨的,你打算怎么办?” 太皇太后那没人捅过去,并不代表太后不知道,眼下皇帝还没立后,太后统领着六宫,要是连这点事都不知道,那就白给了。 “二姑娘终归是府里的姓娘,姓萧,我也不好伸手伸得太长。萧家族里虽然说着没事儿,可要是真动手了,就该怪雁儿丢了皇家的风范,这体统可丢不起。”她其实也难办啊,就算萧家许了,还有宗室呢,恪亲王再脸面大,真到了这些根本的问题上,宗室也是不会让步的。 太后点了点头,赞许地道:“雁儿比从前想得周全些了,雁儿既然来了,肯定是有主意了,不妨说说怎么个打算?” 啧,顾雁歌就从来没有看太后这么顺眼过,她也请楚,这位从前对她明里好,实里疏远的太后娘娘,为什么又对她这么好了,自然更要顺着杆儿往上爬:“雁儿是想,嫡妻入府前,庶室本该请出府的,可二姑娘毕竟有那些不同。雁儿是想,不如就让她先去谷家姑娘那儿立立规矩,也算是谷家姑娘赏她个脸面,抬她一抬。” 这主意,她也是想了很久的,明里要摆出为二姑娘好的架式来,暗里就看那位谷家姑娘的手段了。想那谷家姑娘也是明白人,这么好的机会如果都没把握住,那就真是朽木难教了。 太后看着顾雁歌笑了笑:“雁儿经事了,这主意不错,如果二姑娘懂得做,这是天大的脸面,而谷家姑娘也得念着情份。雁儿现在考虑起事儿来,可是越来越周到了。” “太后娘娘,雁儿也不过是摸石头过河,深一脚浅一脚的过来,要不是真逼到事头上来了,哪会动这些心思。雁儿这辈子呀,就乐意过轻轻省省的日子,能不掺和就不掺和,非得掺和了就好好掺和。”顾雁歌这话本是无意的,可说完后自己一琢磨,觉得这话要仔细听,肯定能听出别的味儿来。何况这是太后,在宫里斗了半辈子的人,肯定得往歪了听。 太后能不听歪嘛,太后觉得顾雁歌这就直接是在说,太后娘娘呐,您也别老想着给甜枣,然后跟着就在后头使绊子,这样是行不通的。 顾雁歌一看这劲,连忙沉默,许久后才温温淡淡地往回拽几句,太后也似是宽了些心,她就连忙告退,这宫里的人真是一个想得比一个远,坐飞机都赶不上。 “主子,您刚才不该这么说话!”上了马车后,杨嬷嬷实在忍不住了,就这么说了一句。 迎着翻飞的帘子,顾雁歌叹气,她也知道啊,可能是日子过得太顺了,一下子脑门热,就忘了那是什么地方了:“我也知道,以后时时提醒自己,话吐三分留七分,再像今儿这么嘴快,补不回就该犯愁了。” 晚上萧永夜回来,换了衣裳就到院子里跟顾雁歌一块逗孩子玩,二姑娘的事,顾雁歌这么处理,让他有些意外,不过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雁儿,要小心,别把戏排砸了!” 顾雁歌抱着弘璋,听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想了想才转过弯来,不由得“噗嗤”一笑,萧永夜被她给带坏了,这感觉真是不错:“放心,砸不了,砸了还有你呢,我不怕。” “你就这么笃定,不怕出差错。”萧永夜也是无奈,他都不知道顾雁歌的信心哪来的。 “那当然,要是在我进门之前,你有庶室,我也会看哪哪不顺眼,再懒都非得找她点不痛快不可。 同样的,二姑娘去了,谷家姑娘总要立个下马威,抖抖正室的派头,立立庶室的规矩吧。”顾雁歌倒不是对自己的计谋有信心,而是对共享一个男人的女人之间那些微妙的情绪有信心。那些宫围斗争里不常演,所以说啊没有常识,可以常看电视,总会拣着点有用的。 顾雁歌是想得很直接的,但是萧永夜琢磨出别的意思来了:“雁儿这主意确实好,二姑娘是奉旨过去的,谷家姑娘也不好太为难。” ……顾雁歌心说,我可没这么想,依二姑娘那态度,谷家姑娘再不好太为难,到最好也会磨光那点性子的,再说……谷家姑娘也是奉旨立现矩呐,谷家姑娘咋说都更名正言顺呢! 啧……她已经开始期持了,二姑娘呀,是你自己找拍的,怪不得旁人.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四四章 有人欢喜,当然就得人愁 太后的懿旨没出几日就到了诚郡王府,诚郡王一听心里多亮堂啊,高高兴兴地摆了香案接旨。本来庶室是没资格接旨意的,可这旨意既然是给二姑娘的,当然得请二姑娘亲自来听。 诚郡王好歹也是宗室亲贵,消息灵通得很,早早的就接到了消息。于是一边低头听着旨意,一边眼扫过去看二姑娘的神色,别提多精彩了。诚郡王心里暗爽着,他老早就不耐烦了,本来就是个没长性的,这二姑娘天天在这点子事上纠缠着,似乎非要把顾雁歌搅臭了不成。 他这小心肝儿啊,天天就在那乱跳,就怕哪天真把顾雁歌惹毛了,站在顾雁歌后头的恪亲王坐不住了,三两下劈了他,那就真跟劈柴似的。好歹劈柴还有用刀的动静,劈他可真是连刀都不用,眨眼的工夫而已。 宣旨的太监拎着比平时要重得多的锦袋回宫去了,诚郡王乐颠颠地替二姑娘张罗着过谷家去。 二姑娘当然不乐意,娇恹恹地看着诚郡王说:“爷,妾舍不得您,妾……也担心,能不能……不去呀?” 诚郡王心说要是没旨意来,他还真不好说什么,谷家那边也不好做什么,可这有旨意了多好办,谁能大过天家去。诚郡王露出为难的神色,看着手里绣凤描龙的懿旨说:“回雪,不是爷不怜你,旨意都下来了,爷姓顾到底是要讲规矩的。妻立妾出,这本来就是规矩,只是你到底不同,你也安心,谷小姐自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断不会为难你的。” 诚郡王的不同,说的是二姑娘有萧永夜这么个哥哥,有顾雁歌这么个嫂嫂,萧家份量也不轻,当然不同。 妾出妾出,这娘家有权有势的妾,没地儿出去。 二姑娘理解的“不同”,可就和诚郡王大相径庭了:“妾谢爷垂爱,妾在爷心里,原来到底与旁人不同,有爷这一句,妾就是刀山火海、万劫不复也甘心情愿了。” 说着二姑娘就由嬷嬷领着去打点行装,留下诚郡王在原地拿根手指,指着二姑娘远去的背影,半天没说出话来。摇摇头,顺着道往回溜:“啧,爱这样理解就这样理解吧,谷雨青你可别让爷失望,你得还爷一个拿得准自己身份的庶室偏房,爷可懒得天天在这儿胆颤心惊、不可终日。” 谷家嫡次女谷雨青姑娘当然不是省油的灯,老早接到了旨意,虽然有些不明白这旨意为何而来,可她也不是那种纠结这些因因由由的人。既然给她这么个机会,自然要好好管教管教。 “主子,这可是个好机会,您得掐准了。”谷雨青的贴身嬷嬷姓钱,一辈子就耗在这府里了,斗来斗去的没少见,也是个深谙后院争斗的老人精。 而在这院子里长大的谷雨青当然也是惯看了,哪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嫉嫉说得是,本来我还担心,那毕竟是恒王爷的妹子,大公主的小姑子,到时候怕是要爬到我头上来的。可有了这旨意,以后就算是恒王爷和大公主来了,我也有份依凭。” 钱嬷嬷起先最担心的就是这事,谷家老爷子,早就叮嘱过,过门后要好好和那二姑娘相处,这就在根儿上先弱了人一头。现在接了这旨意,自然欢喜不已:“主子,你是正室嫡妻,不管她是哪家的姑娘,到了您这儿都该规规矩矩的。她如果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最好,要是拿不明白,主子就趁这机会让她明白。” 但是谷雨青到底比钱嬷嬷多份拿捏,想了想道:“嫉嫉,你得空了就去打听打听,这风是从哪个地儿吹出来的。” 钱嬷嬷应了,谷雨青在屋里棒着旨意又走了几步,把懿旨收到了架上拜了拜,这才又坐下:“嬷嬷,你去收拾间干净的屋子给她住,来者是客,不管旁的,总要以礼相待。咱们先把礼数周全了,总不能让人挑我的错。” “是,主子,这就着人安排着,您别担心,在这事上不会给您拖后腿。” 谷雨青正和钱嬷嬷说着话的时候,外头来了丫头,说是诚郡王府递了帖子过来,问什么时候送二姑娘过府。 拿着帖子从头看到尾,谷雨青琢磨了一下,这帖子像是诚郡王手书的,而且这宇里行间透着份轻快,看样子这事儿诚郡王是绝对带着点期盼的。谷雨青心里有了这认知,当然也就更有底气了,当即就写了个帖子给来人带回去。 诚郡王收到回帖一看,谷雨青大概的意思是说:“我这上房准备好了,处处都打点妥当了,您看什么时候合适,再给我捎个信儿,我派人来迎她过府。” 看完了回帖,诚郡王再一次确议,事儿将会很精彩,于是立马又递了个帖子,把谷雨青大大的夸了一通,然后定了几天后的##月初六。诚郡王琢磨着,他得给谷雨青几天打听消息的时间,要不然放不开手脚照样儿没用。 诚郡王正在苦思,送二姑娘过去学规矩,全是顾雁歌在后头使的招儿,这事儿勿必要让谷雨青知道,可是怎么透呢? 诚郡王啊,这事儿自不劳您费心,有人正在办着呢! 这种事儿交给谁办都得费点工夫,可顾次庄做起来,真叫一个轻车熟路,旨意上午才上来,行饭前谷雨青就听着人跟她报备。 谷雨青听得有些愣:“这旨意真是大公主求来的?” “主子,半点儿没错,听说这位呀,大白天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恒王府里大闹,差点把大世子给摔着了,这一来当然是把恒王爷和大公主全开罪了,萧家族里也都不理会她了。大世子是什么人呀,未来的恪亲王,上了宗谱的,那也是她能碰的。” 谷雨青眯着眼儿,心里寻思着:“你是说大公主想借我的手,让她长点教训?” “该就是这么个事儿,大公主自己不稀罕动手,当然也有些不好动手,毕竟她抬出门去了。大公主肯定也是气极了,就把人送到咱们手上来了。” “嬷嬷,咱们给恒王府递个帖子,下午我去拜见大公主。”谷雨青手底下稳,性子也稳,如果不亲耳听了确定一下,绝对不会冒然动手。这也是谷家的诗书养出来的沉稳性恪,风波再乱也要八风不动,站定坐稳了才有闲情看别人手忙脚乱。 顾雁歌接到谷雨青的帖子,倒也没多奇怪,顾次庄出去放消息回来,就告诉她,如果谷雨青是个心思活的,一定会来拜见她。 接到帖子顾雁歌就让人备点心茶水,自个儿也在屋子里折腾了一会儿,换了件绣暗花儿的织锦袍子,一圈儿白孤狸毛用银边压着。在镜子里照了照,忽然捏了捏自己的脸:“永夜,你别再把我当猪喂了,你看这脸上,都快能捏出油来了。” 萧永夜今日轮着冬假,在屋里一边逗孩子,一边看书,听顾雁歌这么说,把孩子放到大摇篮里。搂着顾雁歌的腰,贴在后头往镜子里看,笑着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嘴角往上咧,高兴地说:“心舒体自宽,这说明我没让雁儿操心,多好。” 顾雁歌拽开萧永夜的手,又掐了掐自己的腰,苦着脸说:“你就天天哄我吧,反正你这辈子也就能娶我一个,到时候我痴肥呆胖,你看着不舒服可不是我的错,是你好喂养。” “你还肥,要不是刚生完孩子,你身上哪有几两内。我就乐意圆漆滚的,软锦锦的全是肉不硌人。” 顾雁歌忍不住脸红,从萧永夜的魔爪下跳开,瞪着他说:“别动手动脚,老实点。待会儿谷家姑娘就要过府了,你在屋里看着点孩子,我去和她说说话。” 萧永夜听着点点头,老实地坐回去,推了推摇篮,忽然哈哈大笑着说:“雁儿,你这话以前我常说。” ……她一回想,确实是,萧永夜天天上朝时就跟她这么说,她还受影响了。愣着神被萧永夜调笑,回过神来使劲扬了萧永夜一把:“你计厌……” 她这“计厌”两字说完,萧永夜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他搂着她在耳边说了一句:“我就爱雁儿讨厌我!”” “没正经。”顾雁歌说完外头扶疏就来了,说是谷雨青到了,于是她白了萧永夜一眼:“赶紧松手,没工夫跟你折腾。” “娘子,你要抛弃为夫么……” 顾雁歌正起身呢,听着这话,差点没喘上气儿来。她一代头就看见萧永夜眼亮亮地,却一副幽怨的神情,于是顺手捏了把他的脸颊:“爷,来给笑一个,笑了我就不地弃你!” 萧永夜还真配合,冲着顾雁歌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脸:“说定了。” 顾雁歌无语地扶额,戳着萧永夜的脸道:“你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萧永夜笑眯眯地捉着顾雁歌的手亲了亲,看着她浑身轻轻地颤抖着,结果把自己心也撩起来了,可外头还有位谷姑娘在等着呢,只好勾着手拉低顾雁歌的身子,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道:“去吧,少说多听,别露底儿。” “知道了,管家公大人。” 顾雁歌脸红扑扑地转身出屋子,外头的寒风吹来,她拢了拢领子,脸色也回复正常,定了定神,冲扶疏说:“走吧。” 去会会这位谷家姑娘…….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四五章 萧叔叔,你邪恶了! 见谷雨青一面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个女人不简单。也是,大家里长起来的,怎么也不至于心思单薄。 迎着寒风,谷雨青从重重帘幕之中出来,端端正正地拜倒在她面前,嘴里高呼着“大公主千岁”。 她让净竹去扶谷雨青,谷雨青还略略向净竹点了点头,一个大家的嫡出姑娘,本不用这样,但谷雨青做得滴水不漏。捱着凳子坐的时候,谷雨青也只坐了半边儿,另半边侧着悬空了。 一双眼晴恭敬而不疏离,显出一股子良好的教养来,顾雁歌也自问没这么份气场。 “谷姑娘,你递了帖子来,不知道所为何事?”明知故问这钟事,总要干上一干才过瘾。 谷雨青也权当是自己贴过来的一样,娇生生的嗓音轻轻地道:“雨青领了宫里的懿旨,心里有些不安,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雨青如何敢给二姑娘说规矩。二姑娘自也是京里有名的嬷嬷教养出来的,又得萧老夫人和大公主照应,雨青怕是心有余力不足。可旨意来了,雨青也不敢不领,故持意前来拜访,愿聆听大公长教诲,请大公主指点雨青,该如何给二姑娘说规矩。” 啧,这球又踢回给她吗,她本来就是想做好人来着,这谷雨青想把她一快拉上,到时候出了事,明里奉旨,暗里又有她默许,当然是半分错没有。这谷雨青可打得真是好主意,便宜全占了,风险半点不想担,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既是太后娘娘下了旨给了谷姑娘,那必然是看重了谷姑娘府上诗书传家的门风,我瞧着谷姑娘的气度拿捏,寻常的宗室女都比不上。我自小在宫里长大,又是将门之后,自小在军中长大,也没讲究过那么多规矩。谷姑娘要让我指点呀,回头才得闹了笑话呢。”打太极谁不会,顾雁歌心里打定主意,反正这事儿她不想沾手。府里头还有二姨娘、三姨娘的事儿得办,三姑娘还得寻摸人家,她哪有工夫去管这些。 谷雨青听着有点急了,这大公主看来是想一推二六五,啥事不管了,转了转心思,觉得应该接个方法问:“二姑娘到底身份不同些,雨青……其实有些不安,这规矩该不该说,怎么说这心里都些没着没落的。” 这姑娘想听她说什么呢,顾雁歌仰天45度,明媚忧伤地想着。唉!她这脑子真简单,原先的活着为女儿也不过是拼着命的工作而已,现在可好,就算不找事儿,事儿还得找上门来:“谷姑娘,你要记住一件事儿,你是正室嫡妻,太后娘娘给你下了旨,你就该遵旨,旁的么……还需要想什么呢?倒是二姑娘向来有些任性,你得多担待着点,王爷想起这妹妹呀,也觉得往日里太娇纵着她、太由着她了……” 说完,顾雁歌又使劲叹了一声儿,余味儿呀就全在这声叹息上了。 谷雨青当然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细细一回味就明白这期间的味道了,也不动声色,就这么把话题移开了。走的时候,谷雨青说了一句:“谢过大公主,雨青一定会铭记您的恩情。” 有了顾雁歌模糊的表态,谷雨青当然能放得开手了,赶紧就回府里去布置了。 而顾雁歌呢,浅笑盈盈地回屋里去,笑眯眯地看着萧永夜逗俩孩子逗得手忙脚乱,直到萧永夜侧脸看着她出求救的信号,才慢腾腾地走过去,抱起正在折腾的弘璋。说起来弘璋这孩子也奇怪,一到顾雁歌怀里就老实了,别人谁也不成,就算是萧永夜也不服。 “三回,今天天气真好,娘今儿的心情跟天一样好。” 萧永夜看了眼窗外,风真呼啸着刮得枯枝败叶满院做响,这天能叫好吗?不过顾雁歌看起来真是心情不错:“雁儿,你这心眼儿可够小的。” “我就心眼小了,欺负我没关系,相逢一笑泯恩仇,可要是欺负我男人和儿子,我可不给她好脸色看。”她这脾气真是越来越要不得了,从前那带着女儿独自生活的气场又回来了,加上原主那本就有的傲气和脾气,就更是一不可收拾了。 萧永夜听着一愣,只觉得心一下子被融化了,胸口像是被温温的水装满了,温甜得快要溢出来了。不由得抿嘴笑变了眉眼,哪还有半点将军的气势,整个一幸福的大叔模样儿:“雁儿,你当是小时候玩老鹰抓小鸡呢!我一个大男人,不用你保护,咱儿子和你,我都护着,你理着家里的事儿就行了。” “对了,有件事儿得跟你说,我到账房支了一大笔银子,往后咱们就节衣缩拿过日子哈!”当银子满得随时能从口袋里掉出来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花光光!见底儿了自然没人惦记了不是,反正萧永夜每月的俸银足够府里花,而且还有她的月例,绰绰有余了。 这事哪用得着顾雁歌说,萧永夜早知道了,那点银子他还不放在心上,他也信她:“娘子,现在为夫可穷了,你可不能抛弃我!” 顾雁歌瞪着萧永夜,这还是萧永夜吗,是她嫁的那个大将军吗,怎么越来越地痞流氓了,一张油滑嘴。敢情在朝堂上别的没学着,尽学着怎么耍花腔了:“你越来越不厚道了,难道你在朝堂上,跟那些孤狸们,光把嘴把式学出来了?” “雁儿,要不咱吵回架吧,咱们还没吵过架呢!”萧永夜笑眯眯的眼里,却另有内容。啧……萧叔叔啊,你邪恶了! 顾雁歌点点头,然后又摇头:“咱们拿什么吵呀,就为我把银子花光了,你不觉得假呀!” “假什么,雁儿,银钱这东西和权势一样,令人生令人死,兄弟翻脸,夫妻相向那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儿。你觉得假,旁人不觉得假就成了。”抱着弘琨,萧永夜响亮的亲了一个,然后看着顾雁歌,等她回话。 顾雁歌一想,管是假是真,演着玩呗,更何况萧永夜还乐意配合:“真要吵呀,你要是大声吼我,我会难过的!” 难过什么呀,说不定还心里乐翻了的看别人表情,可她就是摆摆小姑娘的模样儿,让萧永夜眉目纠结地看着她。 果然她一说完,萧永夜就语噎了,看着顾雁歌说:“那要不算了!” “别……多有意思的事儿呀,我也想看看咱们吵架了,府里上上下下是什么个样儿。”! 她这才说完呢,萧永夜就笑开了,抱着弘琨浑身笑得直颤抖:“雁儿,你就是个不经诈的!” 她这才明白,原来萧永夜那纠结的模样儿是给她看的,似嗔似怒地看了他一眼说:“是你坏了。” 大冷天儿的,两人在屋子里商量着该怎么“吵架”,丫头门守在二门外,听着里头不时传来的笑声,皆是满脸喜庆。府里头二位顶头的主子过得和谐,她们这些当差的,心里头也舒坦,谁不愿意天天进进出出都对着张笑脸儿呢。 却不知眼下,里头那二位,正商量着怎么把笑脸抹掉呢! 于是二天,萧永夜去账房支银两,顺嘴问了句,过年了,府里的账上可还富余。毕竟眼下是王府了,年节礼数都和从前不同,何况还有大公主在,两个小世子又初降生,更得好好过这个年。 账房老实呀,没明白萧永夜那点藏在黑脸后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回话:“回王爷,府里向来不缺银钱,年年都是富富有余的。只是头前几日,大公主支了笔银子出去使,自从老夫人过世后,府里的用度就归大公主掌着,大公主没说做什么用,奴才也不敢过问。” 萧永夜哦了一声,然后问:“支了多少?” “回爷,三万六千两银子。”账房管了一辈子萧家的账,三万六千两银子在他看来,其实不多。在萧老公爷手上,多的时候,账面上有几十万两,皇帝赐的东西不能算,那些不能卖了折现银。 之所以最近账面上没多少银子,一是萧永夜大婚下了聘,但顾雁歌带来的嫁妆却是她自己的,一分不能动。二是萧永夜和顾雁歌两人都是使银子没数的主,当然,他们也不用操心这些。要是顾雁歌乐意,恪王府库里那是金银珠宝还不是随取的事儿。 萧永夜知道自己向来不管银钱,到底也是世家子弟,三万六千两银子他其实没多大概念,只知道是挺大一笔,具体多大……他还真是不大清楚。但不清楚没关系,不妨碍他挥,大掌一拍,吼了声:“什么,那账上还有多少银两?” “回爷,宫里赏的金子还剩下三干余两,银子还有一千余两。”账房也是估算着过这个年是完全够了,才痛快地让顾雁歌支出去。 可老实的账房先生哪儿知道,这二位合计好了要玩,于是他就被先饱灰掉了! 萧永夜不说话,一拍桌子转身就走,满身的怒气不用装,只要他脸一冷,自然就像是生气的模样儿了。 留下账房先生拿着账本小心肝儿那个颤啊颤啊颤,一边是大公主,一边是王爷,一个是宗室里名声响当当的恪亲王嫡嫡亲的独生女儿,宗室宠得没边儿了,一边是他跟了几十年的主家,而且新主子还冷面冷脸的不好侍候…… 账房先生顿时觉得人生暗淡无光啊! 账房先生啊!不用急,有很多人将会跟着您后头,前仆后继地暗淡无光下去。您是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也不是最阴暗的那个.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四六章 演戏夫妻档 今儿本来天晴气朗的,顾雁歌也知道今天肯定有戏,早早就起了,先去看过来俩孩子,一边逗弄着玩,一边心里暗想戏什么时候开场。 枝头的几株腊梅花渐渐地开始落花了,风一吹摇摇曳曳的四处飘洒,弘璋是个性天自然的,就爱这些个花花草草,倒跟恪亲王有几分相似:“三回将来要是上战场打队,肯定得是个儒将,瞧瞧这温吞水的性子。我都能想像得到,将来你的敌人呀,看到你笑就得在十里地外冒寒气儿。” 杨嬷嬷领着丫头们在旁边陪着笑,她又笑眯眯地戳了戳弘琨的小肉肉脸:“好享受的懒鬼,你呀,将来肯定是个饭菜摆了满桌,饿极了都要等人来喂的,要不是你们俩都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真得杯疑你不是亲兄弟。” 弘琨瞥了他娘一眼,眨巴眼,然后打了个呵欠,继续睡。 满院子的丫头婆子都跟着一块儿笑了,顾雁歌自然也是嘴角含着笑,这俩孩子真是带给她不少乐趣。 这时候萧永夜到了院外头,面对这么个温馨的场面,每个人身上都像有一层光似的,蒙蒙地镀满身,枝上叶上,窗台桌椅上,也都是同样的光芒。萧永夜那好不容易拿出来的阴沉棋样,一下子就消散了,嘴角微微上扬地看着院子里,胸口鼓鼓胀胀的。 萧永夜摇摇头,很想就这么算了,不就是那几房总在府里头搞小动作么,有这一刻,有顾雁歌和孩子,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但一想到顾雁歌,天天跟那几个折腾得面带疲色,而且被堵得心里不痛快,他心里也像是被压了什么似的,也就跟着不痛快了。 “雁儿,你呀,向来骄傲,现在竟然要忍受这样的委屈,要放以前早一状告到太皇太后那儿去了。”萧永夜顿时间觉得,顾雁歌是因为他才把性子磨圆的,于是看着那张笑脸,又有些心疼。 萧永夜挠墙啊,还吵个什么劲儿,他现在满心的都是心疼、心酸了! 定了定神,既然开了头,在账房了沉了脸,总要有动作的。再说,这回恰是一边陪她玩了,一边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府上的人,他好端端的雁儿,总不能让这些人欺负。 咳嗽了两声,外间守的丫头连忙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萧永夜沉着脸也不应,平时好歹还会嗯上一声儿,今儿打定了主意就嗯都不嗯了。丫头们看着在后头直害怕,本来萧永夜就让人觉得顶顶的冷清,今天这没声没响的,让丫头们担惊受怕的思考,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惹着这位了。 院里的顾雁歌嘴角依旧带着笑,她知道怎么回事,当然更笑得灿烂了,弄得萧永夜那张好不容易硬起来的脸,差点就当场破功了。 萧永夜在那儿脸抽抽,丫头婆子们看得直愣,当即就觉得不对了。谁让萧永夜脾气不好的名声在外头天天传来传去,丫头婆子们本就对他揣着小心呢。 “你支了银子出去?” 顾雁歌看着萧永夜抽抽,早笑翻了,故作迷糊的表情,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是啊,也没支多少,怎么你急着要用么?” 萧永夜琢磨着自己该吼了,可看着顾雁歌那张笑脸,又愣是吼不出一个字儿,恨不得捱过去一块坐着逗孩子玩。 心里叹了口气,萧永夜把拳头握得紧紧地,想着是不是一拳砸在桌上效果会比较真实,可一看即怕吓着孩子,也怕顾雁歌拿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过来,到时候他非得化了不可。 “做什么用?” “没做什么,反正就有用呗!”顾雁歌瞅着萧永夜直想乐,可想着她现在也不能让萧永夜好不容易拿起来的架子又塌回去,只好憋着,憋得浑身抖,这叫一个难受啊! 可这对夫妻的表现,在他们看来还没算开始呢,旁边看着的人就已轻肉疼了。一个是面瘫成冰块儿了,一个是吓得抖了,而且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 萧永夜一看,他可实在演不下去了,冲着旁边的人胡乱一指:“下去,我有话要跟大公主说。” 平时萧永夜都是叫雁儿的,今天忽然叫了大公主,杨嬷嬷看情况不对,连忙示意着丫头们赶紧出院。 待丫头们一走,萧永夜就坐了下来,然后两人就没了声儿,顾雁歌那脸上满是笑意,很小声很小声地问:“功力不够,打回去重修。” “冲你吼,我心疼行不!”顾雁歌满脸的笑,在萧永夜这句话落下后,愈地明艳了几分。 “就知道你演不来,咱们就这样儿,待会儿你砸东西就成,砸东西总会吧。那个妆盒是我娘留给我的,不能动,其他的你看着办。”她往俩儿子耳朵里塞了团棉花,然后自个儿也塞了,看着萧永夜大声喊:“你砸呀,有本事全砸了,我难道就值这二钱银子?” 萧永夜也总算是按剧本演了一回:“顾雁歌,别以为爷疼你你就登鼻子上脸,砸……大公主既然话了,微臣不敢不从。” 院儿外头的丫头听得一阵阵巨响,可个个都不敢进去,这时候谁敢进去劝呀。里头一位是大公主,一位是正当红的王爷,神仙打架呀,她们这些小鬼掺和什么。 杨嬷嬷和净竹、扶疏倒是急,急有什么用,杨嬷嬷让净竹和扶疏分别去找顾应无和顾次庄,这时候也不敢惊动恪亲王,毕竟年长了,再为这些儿女事儿操心多不好啊! 杨嬷嬷守在院外头,里头的响声越来越大,杨嬷嬷急得在院子外头走来走去:“主子喂,您怎么就犯上糊徐了,您什么时候支了这么些银子出去,您到底想做什么哟?” “嬷嬷,大公主不会受伤吧?”一个小丫头怯怯地问道,她在心里拿萧永夜和顾雁歌比了比,萧永夜高大结实的身子,那双惯拿刀剑的手,比别人的都厚实有劲儿些;再想想顾雁歌,就算生完孩子丰润了些,可就那小小的个子和骨架,无非就是一掌拍下去的事儿。 顾雁歌还顺手把孩子弄哭了,她哭不出来,只好让孩子哭了,所幸想让弘璋哭可不难,不搭理他就行了。弘璋一哭,弘琨准得跟着嚎,这其间有什么联系,所有人都没想明白,反正这两兄弟,性子完全不同,但哭要一起哭,笑要一块笑。 于是院里的打砸声,加上两个小孩子的哭闹声,顾雁歌还时不时地嚎两句,院外的众人表情就加更精彩了。 “胡说什么,大公主千金之躯,王爷再糊涂也不会对大公主动手。”朱砚到底还清醒些。 “我二舅和二舅母,为五两银子还闹了个死活呢,这回可是几万两……”别的小丫头可没朱砚这么清醒,一边听着里头的动静,一边为那几万两银子砸舌,普通人好多辈子都花不完呢。 杨嬷嬷脸一冷,指着那些小丫头道:“你们都住嘴,王爷和大公主的事,也是咱们能议论的,赶紧都给我收声,今儿的事一句不许瞎咧咧!” 砸了大该一盏茶的时间,萧永夜一看,效果差不多了,招了招手冲顾雁歌做了个口形,示意她进来看。 顾雁歌让弘璋和弘琨在那继续嚎着,自己跑进屋子里看了眼然后竖起大拇指:“破坏力实在很强悍,但是今晚咱们睡哪呢?你也砸得太彻底了吧,好歹留个落脚的地儿,你这样屋子里得重新弄!你败家……” “是你败家,砸屋子的主意可是你提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早就嫌窗太小,屋子里隔间太多,你嫌憋闷。”萧永夜揉了揉顾雁歌的脑袋,满脸的宠溺,心里却也泛起了点恶趣味一一不知道外面的人,知道他和顾雁歌这会儿在这看战斗成果,而且两人有说有笑,会是什么个表情! 萧叔叔也恶趣味了! 顾雁歌摸了把鼻子,挤了挤眉头说:“嗯,咱们回头找工匠来重做了,弄大窗户,不要门槛了,别那么多大大小小的隔间,弄得个屋子跟迷宫似的。” 顾雁歌心想,她是不是该把玻璃明出来,有玻璃多好呀,窗明几净!可惜啊,她连玻璃是属于物理范畴还是化学范畴都不明白,还明个什么玻璃呀。 正在两夫妻看着战果的时候,外头的弘璋和弘琨也终于嚎够了,两兄弟互相看一眼,都没趣儿,于是两小小子一翻身,咱们还是睡大觉吧,让这俩没心没肺的爹娘折腾去。 这时候顾次庄和顾应无也刚进王府,听这二位吵架了,还砸得满屋子作响,先是一愣,然后就有些莫明其妙。 “平时不是棒着怕风吹了,含着怕化了吗,怎么竟吵起来了,还砸东西?”顾次庄这么问了一句。 顾应无同样觉得新鲜啊,萧永夜也有舍得的时候,恨不得天天把人放心尖尖上:“不是雁儿找我们来逗着玩的吧!” 扶疏和净竹该说的早说过了,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只能摇头解释了两句,赶紧领着两位郡王爷进里头去了。 顾应无和顾次庄相视一眼,都是一脸苦笑,心里都琢磨着,这该怎么劝呀!.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四七章 挖个坑,坑人 顾应无和顾次庄进院儿里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副天伦之乐的场面,萧永夜和顾雁歌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满院灿灿生光的枝叶间,时不时地交换个眼神。 这哪里像是刚吵完架的样子,分明是刚进行过打情骂俏、郎情妾意。 顾应无和顾次庄站在门院儿中间,这里外二重天,丫头婆子在外头急得只差没上吊了,这里头却是和和乐乐。这二人本就是聪明人,哪能没现这其中藏着门道,走过去坐下,然后顾次庄很无夺地问道:“我说雁妹妹,妹夫,你们二位这又在玩什么呢?” 萧永夜头也不抬,他得酝酿一下情绪,还得克制住自己别笑出来,笑出来待会儿那架子就支不起来了。 “哥哥,他……他欺负我……”顾雁歌不解释,直接上戏。 顾应无本来正在喝茶,听这句直接喷了满地的茶叶梗子和水,抹了把嘴,跟听见了什么奇闻似的指着萧永夜问:“永夜,雁儿又在这儿跟你玩什么,用不着把我们也拉下水吧。” 萧永夜也不解释,看了眼顾雁歌,顾雁歌拿手帕擦了擦眼睛,眼圈儿瞬间就红了,那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滚儿,然后掉了下来----那帕子包过葱! “我不过用了点银两,他……他就砸东西,哥哥我从小就没短过这东西,嫁给他了难道想使点银钱都不成。以前父王金山银山地供着我花销,他倒好,竟然就为这事……”顾雁歌泫然欲泣地说着,一边说就一边拿帕子擦,一擦眼泪就更加汹涌了。 在场三大男人都看傻了眼,萧永夜都没想到,顾雁歌还说哭就哭,可她哭是哭啊,哪有点伤心的样子,那眼泪倒是真真的,脸上的表情却绝对是欢乐的! 然后萧永夜就在回想,昨天有排这出戏吗,明明没有:“雁儿,你做什么?” 顾雁歌这是临时加戏,没通知过,于是继续嚷着:“什么叫仗势欺人,我还就仗势欺人了怎么着。你承着我父王的恩情,又是我顾家的臣子,王爷……王爷怎么了,你惹着我了,今天你是王爷,明儿就让你成阶下囚!” 呃……这下三人全明白了,萧永夜也不由得拜服,顾雁歌凡是遇上这样的场面,脑子转得叫一个快。敢情是觉得银钱的事儿不算什么大事,然后就扯了这么桩出来,萧永夜觉得自己得配合,到底在朝堂上应对了那么久了,这点应变度还是有的。 “爷的爵位都是实打实拿命换来的,还从来没怕过,你倒是去试试,爷倒要瞧瞧你有没有这本事!”萧永夜声音冷冷的,一下没注意把怀里的弘琨给吓着了,话声一落就手忙脚乱地哄孩子去了。 顾应无和顾次庄眼都直了,这萧永夜竟然还有这么……这么“入戏”的一面。 顾次庄率先反应过来,跟着就拍桌子怒吼:“萧永夜,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的爵位、功绩,不是我顾家抬你,能有你今天。你倒是过河拆桥啊,连雁儿使几个银钱都敢砸东西,告诉你,这是公主屋里头,件件都是宫里的赏赐,不会让你这么砸了完事儿!” “跟他啰嗦什么,你去宗府给宗亲们说说,我上内廷去,明儿联名上个帖子,看他嚣张到几时去!”顾应无倒是声儿淡淡的,不过任是谁也能听得出冷厉之气来。 杨嬷嬷在外头苦着个脸,本来是指着二人来劝,这下可好,反倒是火上浇油了。闹哄哄地折腾了好一阵,里头又是吵,又是动手的声儿,听得人心里一颤一颤的。 正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全府都惊动得差不多了,连萧家长辈们都招来了的时候,顾次庄和顾应无两人摔门而出,一个脸色比一个难看。谁也不敢上来惹这二位,这二位也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萧家的长辈再牛,也不会在气头上的时候去招惹这二位。 顾应无和顾次庄也是料定了,这才大摇大摆地从正前门出去,各自上了马车回府,然后找个角落先去笑够了,才各自去办事儿。 萧家的长辈们吓了个够呛,这个说:“你说平时不是好好的,一直百依百顺,呵护倍至,怎么今天闹得这么大。别说就是点银钱,就是要金山银山也不能开这个口啊,怎么一时间这么糊徐了!” 二房、三房各自在屋里头拍手,二房在屋里乐得就差放鞭炮了,可脸上是半点不露,窝在被子里咬着被角笑得全身都快疼了:“让你换管家婆子,堵我的路,让我立规矩,活该。” 三房就更解恨了,可三房比二房嚣张多了,直接就在屋里头笑得满院响回声儿:“让我不痛快,这下自己也不痛快了吧,活该你倒霉,等着墙倒众人推吧!回雪的帐,咱们还要慢慢算呢,有你哭的时候。” 哪知道这时候,顾雁歌正和萧永夜脑袋挤着脑袋,看着满屋子乱糟糟的在愁:“你砸的,你说咱们今天上哪儿落脚去?” 萧永夜的武力值太高了,又是奉“妻命”搞破坏,没有不卖力的。现在讪讪地看着屋里,抱着弘琨咳嗽两声,有点小尴尬:“雁儿,要不咱们去父王那儿住几天,正好陪陪父王他老人家。” 顾雁歌靠在窗前看着探晴朗朗的天儿,笑眯眯地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好呀,我带着孩子们过去,你不能去,你在府里头慢慢积累你的怒气。咱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公主,还搭着两世子,总该唱个大戏吧。不唱则已,唱了就要唱个轰动的。” 萧永夜沉默了,心想顾雁歌是彻底玩疯了:“唉……你啊,我就怕到时候收不住,别戏演成真了就成。” “你能真跟我吵架?还是我真上朝堂上去,请皇上削了你的爵?宫里肯定会把这件事儿压下来,等着宫里派人来分别劝咱们吧!到时候咱们再别别扭扭地凑回来,然后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啥的,咱们折腾得没工夫管她们了,她们才能跳出来鼓捣她们的戏。”顾雁歌也是想明白了,没有千日防贼,只有千日为贼,不如扯出来揪住了,把贼给拿下来,好好过舒心踏实的日子。 两人商量了会儿,这才吵吵咧咧地出门,做出一副置气的模样。出院门时,顾雁歌把弘璋抱给杨嬷嬷,然后又从萧永夜杯里抢过弘琨,转身说了句:“嬷嬷,咱们回恪王府,我算弄明白了,这世上就父王才不会给我委屈受。” 萧家长辈们想上来拦,可没等长辈们拦呢,顾雁歌就风风火火地跑了。 长辈们看着萧永夜真想上去给两巴掌,可人家也是位王爷啊,又领着托孤的差在身上,谁有这胆儿啊。太叔公看了两眼,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啊,真让人回了王府,回头有你受的。” 没了顾雁歌那笑脸,萧永夜扮起黑脸来可就轻松多了:“爱回不回,只不过问她两句,就登鼻子上脸的跟我吼。平日里宠着她,让着她,她还就越爬越高了,这回她不认错儿,也别想我低头。” 长辈们张大嘴看着萧永夜,这固执的劲儿……让长辈们泪流满面,那个百十头牛都拉不回的萧将军又回来了。 不……不是正相亲相爱,恨不得揉成一个人吗,怎么瞬间就变天了,这天变得可真是奇怪。可看这样儿,两人是都真的动了气了,还不是小场面。 “你这叫什么话,她自幼丧母,在宫里被皇上宠大的,当然娇惯着些。手底下没数也是正常的,堂堂一个公主,对这些黄白之物压根不挂在心上。如长公主等宗室女,花个千八百两的,也不在话下,你又何必为点银子就置气,好好说不行吗。” 萧永夜冷笑一声道:“要是千八百两我二话没有,万八千的也不放在心上,她一用就是近四万两,还不知道用哪儿去了。我问一句,还连个准去处都没说,净跟我挑着来。” 长辈们沉默了,近四万两银子,确实不是个小数儿,在京城稍稍偏点的地方,买条街都够了。长辈们也汗呀,这大公主可够能花钱的,看向萧永夜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同情。 “那你也该好好说话啊,怎么能砸东西呢,就算是大公主做得过了些,你也不怕吓着两个孩子。” 长辈们絮絮叨叨地说着萧永夜,萧永夜像是烦极了一样,挥挥手:“我自有主张,各位爷爷、叔伯们都回去歇着吧!” 长辈们不愿意走,非要把萧永夜说服了,现在就去赔罪不可。萧永夜转身就往外走,任谁也拦不住,扔下一句:“赔罪,我萧永夜打了十几年仗,割地赔礼的事儿从不干,今儿也一样。” 长辈们相视苦笑,一个个脑袋都大了,只觉得这事不能善了了。 他们哪知道这二位没过多会儿就在恪亲王府上笑得抱成一团,差点就岔了气儿。 三姨娘正琢磨着是不是可以送二份布防图了,而二姨娘理所应当地又接管了府里的事务,正大光明的整治起府里来了。 啧,都没现前头挖了个坑,准备坑贪心不足的人呢!. 第一四八章 这戏看得叫一个舒坦 恪亲王也是无奈,看着在廊院下笑得跟抽风似的的小夫妻两人,外带俩大外孙子,恪亲王也忍不住摇头一笑。 “你过来坐着,你们俩别带坏三回和三变了!” “父王,他欺负我了,您得罚他站岗。”顾雁歌笑嘻嘻地坐过去,把弘璋抱到恪亲王怀里。 弘璋胖乎乎的小手掐着恪亲王腰下的玉带勾玩,恪亲王笑着瞥了萧永夜一眼:“你就仗着永夜宠你,就不分东南西北吧,到时候仔细没人拽你。” 萧永夜笑着应了一声:“雁儿早就分不清了。” 惹来顾雁歌好一顿嗔怪,恪亲王看着小儿女玩闹,心里也高兴。到用晚饭的时候,萧永夜却说要走:“父王,我该回去了,雁儿这些日子在这陪陪您,等我把府里的事消清了,再接她回府去。” “你也不用太管这些事,后院妇人间的事,你一个大男人也别多插手。”在恪亲王看来,这些人是肯定要自挖坟墓的,何必沾上手让自己背上这名头。 经年的老上司,萧永夜当然明白恪亲王的意思,连忙回道:“是,父王,永夜明白。” 萧永夜回到府里时,府里一片暗沉沉的,平时总觉得通透亮堂的恒王府,今天透着阴暗的。萧永夜下了马,把缰绳递给小厮后,进门时故意问了一句:“王妃回府了没有?” 门房老实地答话:“回王爷,王妃不曾回府。” 门房话一落,就现周身的气氛不对劲了,风直往领子里灌,再加上萧永夜凉嗖嗖的眼神和表情,门房于是觉得人生晦暗得和今晚的夜色一样,连月光都看不到。 “关门,今儿谁也别再放进来,任何人都别想再进这个门,还真是拿起架子来了。”萧永夜特地把“任何人”三个字重重地咬住,然后头也不回没入夜色里。 门房抓着那话尾子琢磨,这到底怎么一回事,这晴朗朗的天也能说变就变?挠挠头,既然不让开门,他就继续睡觉呗。 半夜的时候有人来敲门,门房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吵什么,王爷话了,今天谁也不放行。” 门外头传来净竹的声音:“大胆,这个谁难道也包括大公主吗?” 门房顿时间醒了,然后就挠墙,看来王爷和王妃真闹上了,可为什么要拿他当炮灰啊!门房也是个机灵的,要不然不能在门房干这么些年,起身打开门,跟梦游一样走到门外转了好几圈,转得净竹都快毛了,才停下来站在门边上,瑟瑟抖地嚷了句:“见见鬼了,怎么有人在梦里叫门,开开门又不见影儿,菩萨保佑,我明天一一定去烧香拜佛。” 净竹强忍着没喷出来,看着门被关上,又叫了几声,见里面没反应,站到马车边上冲里头说道:“主子,女婢去叫门,可没人给我们开,还把咱们关外头了!” 车上的人娇喝了一声:“咱们回!” 其实车上就朱砚那丫头而已,顾雁歌正在恪亲王府,自己从前的闺房里呼呼大睡呢! 二天,顾雁歌回府被关在门外的消息就被暗暗地传开了,萧永夜这个从来不迟到的人,今儿竟然“烦躁”地递了请假的条子。于是这消息就被传得更实了,说得有模有样的,甚至说到了当时顾雁歌在马车上的表情,细微到了穿什么衣服 顾雁歌听了只想捶地大笑,原来谣言就是这么来的,以口传耳,口口相传,于是整个恒王府里,都坐实了她和萧永夜不和的传闻:“为银钱翻脸,古往今来多少挚友、挚亲、挚爱,不都是这么着一夕间溃不成军的,我就不信你们会不跳这坑儿。” 午后里,宗室许是也听见了传闻,坐不住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在顾次庄的鼓动下,齐齐莅临恒王府,拿腔拿调的当着满府上下的人问责于萧永夜。萧永夜反正就是冷着脸不吭气儿,顾次庄也见好就收,放下几句狠话就领着宗亲们回了。 顾次庄这出演完了,就该顾应无了,又是一日的朝会上,萧永夜也销了假上朝堂来了,内廷奉奏的一本就是参他的。顾应无亲自捧着奏本,向阶前一步拜倒:“臣启皇上,内廷有议本呈。” 议本,多是关于朝臣的,皇帝就在座上琢磨着,今儿谁又倒血霉,内廷能上议本就不是什么便宜事儿:“爱卿且细细道来。” 顾应无暗里朝皇帝看了眼,也不知道皇帝有没有看明白他的眼神儿,接着他就奏道:“宗室贵女下嫁恒王府,臣等昨日得闻,大公主业####问,恒王却一言不,臣等细细询问之下,特奏此议本###皇上,还请皇上定夺。” 皇帝哪能不知道,他是自个儿摸摸后脑勺都觉得不可能,可内廷都上了议本了,那就得当成个事儿来看。拿了议本细细从头看到尾,有点儿哭笑不得,皇帝心想:“近四万两银子,难道扔河里了,说没就没了,要搁朕也得问问,可怎么也不至于弄到这步田地。萧永夜又惯来纵容着雁儿,为银两吵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夫妻间的小打算,皇帝当然不知道,但琢磨出这点儿味后,就合上议本,脸阴沉沉地扫过来,本来满脸的笑,就这么消散了:“恒王有话说?” “臣启皇上,景朝治家治国皆以勤俭为本,别说是近四万两银钱,就是四千两也足够几百户人家富足地过上一年。臣等俸禄皆取之于民,断不能这般铺张浪费。大公主是国之公主,宗室贵女,更应该以身作则,是为典范,臣自认在理!”萧永夜这一番话出来,朝臣们纷纷找相熟的人交换个视线,只觉得那位硬气刚毅的萧帅又回来了。 众朝臣们脖子一缩,总觉得今儿的事跟做梦一样,大公主、恒王爷恒王爷、大公主朝臣们纠结了! 在朝臣们纠结的时候,皇帝也纠结啊,这叫什么个事,瞧萧永夜那顶针的劲儿,像是期待自己罚他似的。皇帝眼一睁,大掌一拍龙椅,可不就是这么副模样么,于是趁着拍龙椅的劲站起来,朝臣们一看跪倒一地。 皇帝的手直直地指着萧永夜,看似愤怒的颤抖,实是为想通了而激动,怪不得昨天顾次庄那小子暗示了明示,明示了暗示。他还当顾次庄犯什么浑,没想到是这么件事:“萧永夜,你好大的胆子,雁儿乃朕最珍爱的妹妹,就为几个银钱,你便把人赶回了家。半夜雁儿回府,还不让雁儿进门,是地皆王土,这天下没有雁儿去不了的地方。你你好大的胆子。” 朝城们一看这样儿,更纠结了,这唱得是哪出啊,平时皇帝不挺护着萧永夜吗,这到底咋个回事啊!瑞王爷躲在后面偷笑,有内幕的感觉就是好啊,这戏看得叫一个舒坦。 瑞王爷既然有内幕,当然要做点事了,上前一步怒道:“皇上,雁儿乃恪王兄独女,怎么可容一个外人欺负,臣请皇上严惩。” 朝臣们这下算是有点明白过来了,莫不是皇帝要过河拆桥,打算顺手把萧永夜这桥给扔河里去?这朝堂上,本来就是皇帝探臣子,臣子琢磨帝王,这么一想,当即就有人上来声泪俱下的控诉。 这一场朝会,差点就成了萧永夜的批斗大会,萧永夜在一边苦笑,这事要是真的,他还真有可能万劫不复这些人啊,真是见个风吹草动就跑另一头去了。 朝堂上当然不能是一面倒的形势,也自然得有反对声儿,吵着吵着,皇帝烦了,大手一挥道:“着宗室和内廷共议,要严惩,狠狠地惩。要不然还真当宗室的女子好欺压,朕这做娘舅得给雁儿做这个主。” 萧永夜当然要反对上几句,但很快一声“退朝”,皇帝走了,群臣散了。留下萧永夜一人站在朝堂中央,又学明白一件事儿,墙倒是要众人推的!不知道别人是什么个想法,反正这顿时间的,萧永夜现在苦笑不得。 别说萧永夜了,皇帝也照样哭笑不得呢,正咬牙切齿地说:“这些谏官、史官、言官,全是种墙头上的草,一句话往西,一句话往东,每一个好东西。” 萧永夜带着那点膛目结舌悄悄溜到恪亲王府,顾雁歌听他把话说完就笑趴下了,一张脸憋得通红:“我怎么觉得朝堂上,皇上和大臣们都这么有意思呢,永夜,其实你平时挺有乐趣的吧!” 萧永夜啐了一口说:“有什么乐趣,这也就是事不关已,而且也没什么厉害关系,要是对他们有利,早一人一棍子打下来了。” “商人趋利,仕人趋权,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回报,他们可以做一切,包括动战争。”顾雁歌现在觉得这曾经在政治课上学到的话,真的太实在了。 萧永夜听着这话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想着府里的事又问了一句:“接下来雁儿想做什么?” “坑挖好了,诱饵放好了,也遮掩好了,还能做什么,搬个小凳儿,找个好位置,围观!”. 第一四九章 看人跳坑是件很有爱的事 一道圣旨了下来,让萧永夜去恪亲王府登门道歉,把顾雁歌接回家后,免朝一个月闭门思过。朝臣们各自坐在家里,磨着牙齿这就叫严罚了?一个个恨不得拆来开看看真相到底是啥个样儿,弄得满朝上下烟烟雨雨的,就怕一时不察,站错了队。 顾雁歌气焰嚣张地回了府里,冲着萧永夜时不时递一个胜利者的神色,头高高抬起跟孔雀似的在府里招摇。她这样招摇着,倒是光明正大地看了不少形形色色地面孔,真跟戏台子上的变脸一样。 “你们说,以后咱们府里,会不会就这样了?”午后,三三两两的丫头围在一起鼓弄着手里的活计,自然而然的要说到府里的事上去。上头虽然说了不许议论这件事,但小丫头们在院子里,顺着嘴就说出来了。 其实谁都对这件事感兴趣,这话才问出来,几个围坐在一块的丫头就停下了手里的针线物么:“不能吧,大公主万千尊贵,宫里不能由着王爷和大公主这么过下去吧?” “话是这么会说的,可依着我看,王爷这回是了狠心了。往日里王爷事事顺着,从来没冲大公主落过一句重话,没想到不闹就不闹,一闹就闹出场这么大的。”丫头们各自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 忽然有个丫头一边分着绣线,一边压低声音说:“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忱王?” “听说过呀,不就是阔科旗的小王爷,未来的汗王!”恒王府的丫头也都是有见识的,朝里的王公贵族,指着名就能数出一大溜来。 那分绣线的丫头又拈了绣花针,顺着阳光就把丝线穿进了针鼻儿里,这才接着说:“我听说,这回可不光是为了银钱的事,据说大公主旧年和忱王是相识的,大公主手上不是有串珠子么,那还是忱王送的呢。忱王讳阿乌子,咱们叫菩提,大公主手上戴的菩提手串,还是当年忱王亲手串的呢。说是昔年有过誓约,长大了要互许终身呐!” 这消息可真叫一个劲爆,在场的丫头全张大了嘴:“小秀,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我骗你们干什么,我有个小姐妹儿,就是在阔科旗汗王的京邸伺候的。忱王的书房里头,还有大公主的画像呢,你们自己想想,我说的事还能有假?”小秀一边绣着花,一边回话。 小秀倒是很淡定,旁边围坐的丫头们可全沸腾了,这源于人类天生对于八卦不可分割的爱:“唉呀,看来是真的了,难道这回不仅仅是为了银钱,还为了这些陈年旧事。大公主怎么会呢,先嫁‘一公子’,再嫁咱们王爷,难道还想三那啥么?” “这些话可千万别说,那是大公主,再怎么也没有咱们说话的余地。咱们只管好好伺候着就是了。今天我跟你们说的事,可千万别往外传,要是传出去了,我可是会死了连骨头渣都剩不下的。”顶上落下来,丫头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心里震惊得不行。 午后,主子们午觉歇好了,丫头们就各自散了,去服侍主子们起身。自然就免不了要传播八卦的,更有些想借此某个干净头面的小丫头们去讨好她们的主子:“二夫人,今儿女婢听说,大公主和忱王是旧识,且关系颇深。大公主手上的菩提串儿,是旧年订约的信物。似乎,这回不单是为银钱,银钱只是个由头。” 二姨娘当然是头回听说这种事,激动地撑着扶手起身,连连问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回二夫人,女婢是听一个小姐妹说的,她在忱王跟前伺候。”这话一说,就立马变了味儿,刚才小秀说的,这丫头是学得更甚了几分。 二姨娘一拍巴掌,声音响亮地道:“我说平日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就为几个银子吵成这样,敢情还有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绿帽子这东西,古往今来就没哪个男人能安心戴着,哪怕对方是公主。丫头,你这事办得不错,以后你就留在房里,替我好好打听这些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丫头连连谢了,总算是摆脱了低等丫头的范围,也可以在主子跟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用在做那些累人的活计。 二姨娘原本心里还不踏实,现在就坐实了这消息,回头时喜不自禁地笑,挑了门帘子进来的是萧奉节,她的二儿子:“奉节,过来坐,大冷天的,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萧奉节坐下后,看了二姨娘几眼,叹息一声说:“二夫人,府里的事你不要掺和,到时候免得惹了##” 二姨娘听着这声二夫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萧老夫人都死了,本来也可以改称呼了,没想到这一个二个的儿子,就没一个改口叫一声娘的,让她心里更是窝着火气:“奉节,我这也是为了你们着想,你和老三底子都薄,尤其是老三这个不成器的,我不替你们操心,谁还会替你们操心啊。难道真要指着你们那位大哥,那可真是没什么指望了。” 萧奉节从小在萧老夫人身边养大,萧老夫人对他和老三都很好,待他们和萧永夜一视同仁。萧永夜常年在外领兵打仗,他和老夫人倒是更像亲母子:“二夫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有些东西,不属于你就不要强求,强求来的也未必就是你想要的。” 萧奉节觉得二姨娘应该要给个警省,可毕竟是骨肉血亲,他又不忍心她跳下去,想伸手拉一把。他哪里想得到,二姨娘根本就不会领他的意。 “你和老三就是俩白眼狼,在她身边长大,享着富贵荣华,就忘了你们的亲娘还在受着委屈吗。老三是不懂,我不指望他,可你呢,你是懂而不做。”二姨娘最恨的就是萧奉节这副性子,生生让她觉得,跟萧老夫人一样,办起事来压根就不分亲疏的。 “二夫人,收手吧,还来得及。”萧奉节其实也挺累的,劝到这就不能再说下去了,毕竟这里头可能还连着其他大事,他不能说得太深了。否则,依着二姨娘这张嘴,肯定要弄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二姨娘哪里会理会萧奉节,反而把萧奉节训了几句。 萧奉节长叹一声,也罢,反正他那大哥和大公主,也都不是狠到底的人,到时候也自会给留余地。他这娘啊,无非是贪心了点,手段却不怎么高明,也没碰触到上头那些人的底限。他现在也有差事在身了,将来也不至于委屈这怀胎十月生下他的亲娘。 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萧奉节离了二姨娘的院子。 自打顾雁歌回府后,顾雁歌就一天照三顿地跟着萧永夜闹,不是今天把书架全推翻了,就是明儿冷嘲热讽地冲萧永夜呛声。萧永夜有时候都想,要天天这样下去,顾雁歌会很乐意,可他真是想起来就摇头。 顾雁歌是真乐意,这些天看着府里上下的表情,真是太精彩了,看着一个个都往坑里跳,是件多么有爱的事儿啊! “雁儿,你也太能折腾了。现在全府上下,要找个不信的,还真没有。” 顾雁歌端着个汤盅,在那小口小口的喝着汤,小脸上全是欢快地神色:“太好玩了,我每天看到她们在背后传得满天飞,看着三姨娘蠢蠢欲动,看着二姨娘又在暗地里打算,就觉得咱们这招真行得好。” “雁儿,奉节找过我。” “我知道,是让咱们放二姨娘一条路走对吧。放心,二姨娘只是顺带的,眼下我就看着三姨娘怎么把信送出去!”二姨娘那儿叫宅斗,三姨娘那儿就叫权谋了,哪个戏更精彩,不用想都能明白。 萧永夜当然也放心,看着顾雁歌满脸飞扬的神采,就觉得这日子虽然闹腾了些,倒也颇有意思。而且三姨娘正一步步自个儿往里跳,或许明年一开春,战事明朗了,很快一切都会过去。 “雁儿,开春要打仗了!” “不是早就料到了吗,当初放津洲王回津渡十六洲的时候,不就希望这么个结果吗。与其千日防贼,不如把贼先给按倒在摇篮里。”顾雁歌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么件事来了,仔细一想,忽然瞪大眼睛:“永夜,该不会是你还要上战场吧?” “皇上前段儿透了这意思,我倒是辞了,说是王不掌兵,皇上也没点头也没摇头,没再接茬儿。我想着,皇上可能对这事上心了。”萧永夜也挺无奈,一提到战场,他热血沸腾,可一想到顾雁歌和俩孩子,他又舍不得。 顾雁歌忽然捱到萧永夜身边坐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浅笑着道:“永夜,我知道你的心情,哪是你的战场、你的兵,你人生最难忘的时刻都在那里,你割舍不下。飞在天上的才叫鹰,游在水里的才叫鱼,如果你想去,皇上又点了你,去又何妨。” 是啊,去又何妨,那才是他的人生,他的世界,以及他的责任! 热血沸腾了一会儿,顾雁歌又想起件事来,明儿十六了吧,二姑娘该去谷家姑娘那儿了,啧该去占地儿看戏了. 第一五零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圆人残啊 这样的戏,不亲眼看看,顾雁歌会觉得遗憾。其实她还是手软了,到底给二姑娘留了退路,只要是是谷家姑娘府上安安份份的,谷雨青也不敢怎么的。毕竟是领着旨意进的谷家,谷雨青再想立威,这明面上还是得顾全。 坐在诚郡王府对街的茶馆楼上,向窗外看去,临街的酒旗在寒风中吹得咧咧做响,街道两旁的柳枝,也只剩了干瘦瘦的树干和枝条,风一吹来显得分外萧条。 估摸着二姑娘快要起程了,楼梯上一阵“噔噔”得声音,似乎是有人上来了。疑惑地抬眼望去,却现是顾次庄,顾次庄一见她在,两眼放光地走过来:“雁儿,你比我还早呢!” “看来这地方不错,哥哥也来了,咱们一块坐吧。哥哥用过早饭了没有,我点的小笼包,五谷粥也快好了,咱们一块用点吧。”顾雁歌想都不用想,她知道顾次庄也是来看热闹的,哪里有热闹,哪里就离不了他。 顾次庄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看了眼窗外,诚郡王府门口还没有动静:“雁儿,我听说谷雨青待会儿会亲自过来接二姑娘,啧能做到这份上,谷雨青也不是一般女人呢!雁儿,有些方面你可得向谷雨青学学,这手段真让人刮目相看。” 瞥了顾次庄一眼,端了盏姜茶递给他说:“晨姜晚茶,哥哥先喝杯姜茶暖暖胃。谷雨青端是好手段,可是哥哥,如果让你娶那么位正室嫡妻,你晚上睡得着吗?” 喝着姜茶,一道暖流在胸腹间升上来,顾次庄脸上的笑也是暖融融的,可顾雁歌的话还是让他忍不住颤了身子,又朝诚郡王门口看了看说:“雁儿,你可别咒我,你还是继续这么傻傻痴痴心肠软的吧,咱们别变成那样,怪可怕也怪可怜的。” “哥哥,您找着合意的人了没,要再不下个先手,就得被动了。应无哥好歹是找着阿初了,也有个交待,托了父王门下出身,回头就要去宫里递婚折子了。”阿初领着恪亲王义女的名头,等过了这几个月就该嫁进安郡王府了,又是一桩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姻缘,顾雁歌打心眼里替这对儿高兴。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顾次庄原本好好的兴头就焉了,捧着盏姜茶喝也不是,放也不是:“雁儿,你说我这么一英雄少年郎,怎么就没个姑娘看上我呢。顾应无那小子,倒是便宜他了,竟然真让他守到了阿初姑娘,我怎么就没有个阿晚、阿迟呢!” 顾雁歌看着他那模样,不由得笑:“少跟这演戏,花街柳巷里你缠绵了那么多年,街面上又称王称霸,好好的姑娘谁敢跟着你呀。是你自己把人吓跑了,跟我这嚎什么。” 顾次庄一脸苦相,现在他也知道好名声重要了:“雁儿,你说顾应无那小子,怎么就贼精贼精的,他咋省悟得这么早呢。我做的事他一件也没落下过,人少打了还是窑子少逛了,就前两个月还在楼子里见着他了。可你说为什么我臭名满天下了,他还是那个温风如酒的王孙公子,多不公平啊!” “哥哥” “干什么?”顾次庄还想继续吐槽呢,顾雁歌这一喊让他抬起头来。 楼梯口上,站着脸色铁青的顾应无,和一脸淡漠的阿初。顾次庄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顾雁歌叫的不是他,而是顾应无。才一看阿初的脸色,他就知道说错话了。 阿初问:“前两个月?” 顾应无高举双手:“我什么也没做,只去喝酒了,那时候你不在,我心里苦闷了,只去喝了酒,什么也没干,对天誓。” 阿初还是横了顾应无一眼,这才进了给顾雁歌和顾次庄行礼:“见过主子,见过敏郡王。” “阿初,你现在是我姐姐了,别再行礼,也别叫主子。以后呀,我还得叫你声嫂嫂呢!”顾雁歌打趣了一声,顺便瞪了眼顾次庄。 顾次庄摸了摸后脑勺,凉凉地直冒汗,可不妨碍他搅和戏:“那个,我证明,确实只是去喝酒了,抱着酒坛子直叫‘阿初、阿初’的,我还问楼子里什么时候来了个叫阿初的姐儿” 顾次庄这个挑拨事儿的,顾应无一咬牙,拳头就往顾次庄脸上招呼来了,顾次庄连忙闪躲开,坏笑地过来,让顾应无更加咬牙切齿:“你自己没下家,你难道要我陪你一辈子,二庄,不要太迷恋哥,哥只爱你嫂子。” 顾次庄被打败了,恹恹地坐回座位上,闷闷地喝姜茶。 好在顾次庄也没闷多久,外头就响起了一阵车马声,一辆霞红色的马车从枯瘦的柳枝里缓缓地驶出来,楼上四人齐齐看了一眼,是谷家的车驾。 “人来了,该上戏了,正室亲自上门接庶室,这位谷家姑娘脑子可真是好使啊,这一下彻底贤名在###。要知道宫里头最重的就是孝媳贤妇,这一来正对了胃口喽。” 未出阁不过府,谷雨青就在外头等着二姑娘出来,二姑娘这架子可叫一个大。二姑娘当然明白谷雨青是来给她立规矩、立威的,她当然不能让谷雨青太顺遂,她打心里觉得自己先进门,嫡妻又怎么了。她的身份也不弱于谷雨青,当然也就没怎么把谷雨青放在眼里,更不认为谷雨青敢拿她怎么着。 谷雨青倒是不吭声地在府外候着,凉风呼呼的吹,加之今天又没出太阳,似乎还有下雪的征兆。连门口迎着的诚郡王都让下人去三催四请了好几回,也不见二姑娘出来。 二姑娘只当这是甩在谷雨青脸上的巴掌,却不知道,这一巴掌打了两个人,一个是谷雨青,一个是诚郡王。相比之下,诚郡王脸上这巴掌要重得多。 诚郡王告了声稍候,连忙去里头把二姑娘拽出来,二姑娘这会也正好往这出来了,见了诚郡王来,不由得一笑勾着手就往诚郡王身边靠:“爷,妾舍不得您,妾左整理,右整理,好多东西都不舍得,每一样都是爷的厚赐。妾恨不能都带走,到时候也可以睹物思人,免得过于想念爷而难受。” 诚郡王其实很想说,不用带了,也不用多想了:“回雪,你放心,过不了多久,爷就去亲自接你回来,你在谷家好好的。你惯来受宠,别跟谷家姑娘顶针,你要是受了委屈,爷也会难受的。” 诚郡王打定了主义,好好哄着,好把人赶紧打走,要听什么都顺着她的话说。 二姑娘被哄得高兴了,当然欢欢喜喜的随着诚郡王出门去,后头的丫头婆子们提拉着一大堆东西跟着。走到门口看了马车,眉眼一挑又动了心思,转身又挂在了诚郡王身上,娇声细语却恰好能让不远处的人听见:“爷,妾会想您的,您也要记挂着妾。要按时用饭,看书别太晚,爷的身体和眼睛要永远好好的,得留着照顾妾、看妾一辈子呢。” 诚郡王差点把早上刚吃的那点早饭给吐了出来,这娇腻腻的身影,对眼的人用,那就是心都酥了,不对眼的人用,那就跟被雷劈了似的,外焦里嫩啊! 车上的谷雨青听着隐约飘来的声音,却只是笑,神色没变化、动作没变化,甚至连心跳都没变化。二姑娘的手段如果就这么点,对她来说是幸事,由着二姑娘再嚣张点才好呐。 “爷记着了,你一路小心,你们也仔细点照顾着。”诚郡王说完看了眼天,心说怎么不降个雷下来,把这娘们劈个焦黑焦黑的呢。 二姑娘是一步三回头啊,还没下台阶就一个转身,回扑到诚郡王怀里,声泪俱下地道:“爷,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今儿妾不能陪着您,就成了月圆人不圆,咱们分在两府里赏月,这月再圆对爷和妾来说也都是残缺的。” 诚郡王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就赏了一回月,还真是记到如今,早知道就不做这事:“是啊,回雪,爷今晚赏月,必定不会觉得这月是圆的。人有离合,月有圆缺,咱们不会离太久,很快就能一块看月圆了。” 诚郡王的声音倒是不大,谷雨青没有听得太清楚,但站在旁边来接应二姑娘的谷家丫头可听得一清二楚,婆子更是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二姑娘一脸幽怨,心想:“我和爷是多么的相爱、多么的情深、多么的不舍,为什么就不允许我们多看一眼,多相拥一会儿,多说几句话呢!” 委屈至极地二姑娘也明白,差不多该走了,只好看了诚郡王一眼道:“爷,妾得去了。” “嗯,照顾好自己。”诚郡王心说你再不走,爷就要拿扫帚赶人了,不带这么烦人的。 二姑娘一步三回头,慢慢地挪到了马车上,谷雨青掀开帘子冲二姑娘一笑,二姑娘却是幽幽怨怨地看着谷雨青,倒还是先行了礼:“见过谷姑娘。” “回雪不必多礼,上来吧。”谷雨青心里却有些咬牙切齿了,倒是和她未来的夫君----诚郡王一个感觉。 依依不舍地分别,二姑娘频频掀开帘子回头看诚郡王,泪一颗颗往下落,最后拐个弯,终于是看不见了,恹恹地跌坐回马车里嘤嘤地低声掉着泪,另一头的诚郡王却恨不得放鞭炮庆祝,总算得回清闲了。 二姑娘的哭声虽然低,谷雨青却依然听得心烦,却也不好出声,双手紧紧握成拳 啧,二姑娘,这坑别人没推你,你是自个儿要往下跳的 第一五一章 二姑娘,失算了吧! 头天去谷家府上,只安排了四下里走走,熟悉熟悉地方,谷雨青还招了二姑娘一块儿用晚饭。这头天倒是真没生什么事儿,要真能照头天这样展,可能就这么无风无浪的过了。 可二姑娘是谁啊,天生的挑事精,她倒是想着谷雨青肯定要给她来个下马威啊,但她自认是“万千宠爱集一身”,有诚郡王在后头宠着,还有恒王府这样的娘家,当然不能让谷雨青给欺负了去。 二天,正当顾雁歌觉得日子咋平静成这样的时候,谷家府上就开始折腾了。 既然说了是学规矩来的,而且是奉着旨意来的,当然谷雨青得亲自上阵了,不能假手教养嬷嬷。谷雨青这也算半是示好了,只是二姑娘领不了这好,加上谷雨青有意为之,这“好”就怎么都像是不好了! “二姑娘,这嫡庶规矩乃祖宗所定,眼下咱们都领着旨,不敢不从。”谷雨青抽出帕子擦了擦指尖上的水,从染了丹蔻的指甲上滴落,珠红的地摊上已经溅湿了一团。 这原本是在敬茶,敬茶有大正礼有常礼,常礼只是躬着身给敬杯茶就行了,二姑娘倒是顺从的照做了。只是到大正礼的时候,就该是三拜三叩,头顶低于茶盘,嘴里还得称:“妾侍敬茶,请大奶奶用。” 二姑娘当时就了毛,她不是不知道有这么个规矩,可她就是不想从,心说:“你一后进门的,凭什么让我行这样的大礼,你谷雨青论起身份来,也未必能高得过我去,拿什么架子。” 于是当即就翻了场面,二姑娘心有不甘地端了茶去,临门一脚的时候还是气不过,脑子里一停顿,手一偏茶水当场就洒了。幸好水不热,要不然谷雨青这双手就得留疤了。 “姐姐姐,回雪真是太不小心了,都是回雪的错,回雪该死,您罚回雪吧。”二姑娘不傻,就是沉不住气,目光短了些。 但是这斗来争去的心思,就从来没停过,她就想着,如果受了罚传出去,不好看的是谷雨青,到时候说不定退亲也是易事。 谷雨青虽然不明白二姑娘在想什么,可哪能如二姑娘的心愿:“回雪,你何至于这样,咱们以后比亲姐妹还亲,你别跪来跪去,这茶不烫,你这一跪倒是烫着我了。” 话是这么说,谷雨青心里却在想:“让敬茶不好好敬,现在又跪得这么顺溜,认错儿的这么迅。” 于是谷雨青心里,又开始重新评估二姑娘,只不过谷雨青懂得谋定而后动,在这点上比二姑娘要强上一些。 敬茶的事也就算这么揭过了,下午该是学起居礼了,起居礼包括饮食、起卧、坐立事宜。 说好是午睡后二姑娘自行过来,可谷雨青左等右等,都不见儿姑娘来。打丫头去问,丫头回来却报说:“二姑娘那头,说是上午受了惊吓,已请了女医去瞧过了,说是六神不安,心绪紊乱,有点热了。女医开了剂汤药,说是过汗就没事了。” 谷雨青揪着帕子,冷冷一笑,不管是真病假病,这上午才学过礼,下午就病了,是生生在她脸上给了一狠狠地巴掌。 嬷嬷问谷雨青:“主子,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由得她这样闹下去的话,主子什么名声都得丢光。” 谷雨青本一边转身进里间,一边好笑地说:“丢光?我要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嬷嬷,咱们去换身衣裳,我要亲自去侍候这位二姑娘到痊愈为止。” 嬷嬷有点不明白谷雨青想做什么了,正室侍候庶室,照顾病体?这怎么都不像是大户人家该做的,更何况将来两人都是天家的媳妇儿:“主子,您这是什么个意思?” “或许她生病了,不许我生病了,只不过我得找个比她要光明正大得多的理由。”病,拿病博人同情,这样的老旧手段,却历来是管用的。本来谷雨青没想过这么做,可二姑娘既然要这样,她也愿意陪一回。 谷雨青说做就做,端着汤药亲自喂二姑娘喝,连饭都是亲自去准备的,不肯假他人之手。二姑娘看着心里不由得意,任你是正室嫡妻,也得好好对我,要不然哼! 二姑娘这脑子,就是一根筋,永远转不过来。 “回雪可好些了?”谷雨青声音细细微微地问道。 二姑娘捂着胸口,重重地咳了几声,弱弱地看向谷雨青说:“姐姐回雪,真是没用啊。说好下午,要去跟姐姐学规矩,可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病倒了。回雪病得真不是时候,还不知道外面会怎么传姐姐呢。” “回雪放心,谷家上下,没有那么好往外撂话的,再说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你别担心这些,好好养身子才是正经事。而且就算传出去也没事,我不在乎,反正咱们的事,别人也管不着不是!”谷雨青表面上温温和和地,其实心里早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这二姑娘。 二姑娘是想见见谷雨青自乱阵脚,可没想到谷雨青这么镇定。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是有靠山的,可她都不知道谷雨青给听成什么了,竟然跟没听明白一样:“姐姐说的是,就算他们传又怎么样,婆家是王孙公子,娘家是世家大族。” 谷雨青继续装不懂:“是啊,虽说世家大族最重规矩声誉,可咱们姑娘家,也管不得这么多了。” 二姑娘用力点头,笑着就往谷雨青的坑里钻了:“就是,咱们也不是普通人家,讲那么些虚的有什么用。就像是大公主,在府里也从不多端谱一样,虽说是宗室贵女,却平和得让人看一眼就想亲近。姐姐给人的感觉,和大公主还真有几分相似呢。” 谷雨青有点小沉默,这是二姑娘在提醒着,她的背后有大公主,有宗室,有她那个封王又托孤的哥哥,她有有恃无恐,她有无法无天的资本。 谷雨青浅浅一笑,既然你二姑娘愿意跳下来,她当然就顺手填土了:“大公主原是不大讲规矩的么?我见恒王府上上下下都规矩有礼,只当是大公主带来的教养呢,原来竟是恒王府天成的王贵风范么?” 这回轮到二姑娘沉默了,她当然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不管说是还是说不是,都不成:“哪里哪里,大公主自是讲规矩的,只是为人亲近随和罢了,待上下都极温和。据说太皇太后就最爱大公主这棉柔温醇的性格,直夸是宗室女的典范呢!” 谷雨青忍着想仰头大笑的冲动,不动声色地说:“嗯,那我也当向大公主多学习!” 大公主什么人,托孤之臣的嫡妻,托孤之臣一夫一妻,大公主是好命,不用玩这些明明暗暗的手段,但她嫁的是诚郡王,可没大公主这么清闲。 二姑娘只以为达到目的,喜形于色地说:“姐姐似乎有些乏了,回雪身子已经好些了,天也渐晚了,姐姐还是回去歇着吧,若让姐姐劳累过度,就是回雪的罪过了。” 谷雨青却坚持守着:“你还没退热呢,我怎么能放得下心,你先安歇着吧,你退热了我再回去歇着。” 这一番话下来,没有让二姑娘多想,只是喜滋滋地睡觉去了,总觉得这一回是她赢了。阖上眼睛的那一刻,却没有看到谷雨青眼里的讥讽。 这晚上,天公作美,竟又下了雪,谷雨青没想到连上天都帮衬着她,在灯火摇曳里脸上的笑容愈加深了几分。 再到天亮时,满院已披白,处处都是一片雪色。临窗的梅花开始打花骨朵了,红红颜颜地在雪里像朱砂点染的一般。 清早,谷雨青就送了帖子给诚郡王和恒王府,说是二姑娘病了,言词里多是请罪的意思。顾雁歌原本就扯长脖子在府里看戏呢,诚郡王也想知道二姑娘的“规矩”学成什么样了,于是二人接了帖子,也不顾风大雪大的就去了谷家府上。 诚郡王虽然不便进内院去,便由谷家老爷子陪同着,顾雁歌做为嫂子,当然得去看两眼,古老夫人亲自在前头领着路。推开院门进去,满院子惊呼声:“主子,您醒醒” 顾雁歌心里一惊,哟!这是赶上哪一出了。 于是脚下加紧了几步,推开屋子的门一看,谷雨青倒在嬷嬷怀里,嘴角上还带着血迹,衣裙上也是斑斑点点像梅花骨朵一样的血点子,那场面竟然有几分绝艳。 这会儿,古老夫人也顾不得大公主在场了,连忙扑上去叫着:“青儿,青儿,你怎么了,别吓为娘啊,孩子,你醒醒。” 嬷嬷在一旁抹着泪说:“老夫人,主子不知怎么的,站起来正要去迎大公主,一起身就吐血了,奴婢” “别说了,你们是怎么照顾我青儿的,青儿为什么浑身冰冷,你们竟然这般照顾不周吗?” 嬷嬷一边和老夫人全力扶起谷雨青,一边继续抹泪:“回老夫人,昨日二姑娘受了惊吓,病得有些热了,主子愣是要亲自侍候着,说是奉了旨意来的,当然得顾周全。可没想到二姑娘的热退了,主子主子却晕了过去!” 顾雁歌也一直在旁边揣着张关心的脸,听完了这几句话,终于明白这是哪一出戏了。 你病我也病,不过这病的理由么,就大有不同了,谷雨青可横竖看都比二姑娘理由更正当,尽透着无尽的委屈与无奈! 啧看来二姑娘是作茧自缚了,道是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二姑娘,失算了吧!. 第一五二章 爷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谷雨青这一病啊,据大夫诊断,还真是病得挺重的,不管怎么样吧,吐血了、晕了,事儿后来不知怎么的捅到了宫里去。太后一听震怒当场,这二姑娘太不懂事了,敬晚茶能敬出“病”来,还让嫡庶给侍候。 于是当天下午就把事关的三家全宣进了宫里问话,事禀完了,太后向身边的老嬷嬷叹了口气说:“阿银啊,你说这叫什么个事。” 那位叫阿银的嬷嬷就说了:“太后娘娘,那毕竟是恒王府里的姑娘,也是当大姑娘的养着,谷家姑娘在嫡在庶不错,可让她给二姑娘立规矩,只怕还是心有顾虑。您瞧,这一病了呀,就侍候前侍候后的,把自个儿都侍候病了。这谷家姑娘,性子也太温吞了些。” 在顾雁歌看来,这话咋听都像是排好了的 然后就见太后当着谷家老夫人和诚郡王母妃的面重重一哼,凉嗖嗖地说:“华仪夫人啊,素闻谷家是最讲规矩的人家,所以才安心地把人送过府去,先帝爷看重谷家,这也是给谷家的脸面,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弟妹啊,再说说你这儿子,怎么把个妾室宠到天上去了,这以后雨青要是嫁过去了还得了,这萧回雪还不得在正室头上撒野。” 一旁的顾雁歌瞅准时机唱了个白脸,拽着太后的袖子,有些抱歉地说:“太后娘娘,要怪就怪我这做嫂子的,没能管束好小姑子,让她没边没谱的,给诚郡王和谷家添了烦扰。话说长嫂如母啊,您也别责怪王妃和华仪夫人了,一切都是我这做嫂子的错。” 摇摇头,太后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道:“这不关你的事,哪怪得到你。你自个儿的事还一团乱的,跟着请什么罪。这萧回雪啊也是宫里过去的教养嬷嬷教的,一样都是教,长成这样副德行,只能怪她自己,没事尽往歪路上赶。” 谷家老夫人和王妃连忙也说着自责的话,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搅,太后冷哼一声:“知道错了就好,那场面可真真是吓坏了雁儿,瞧瞧哀家的好雁儿,现在都还在抖呢。你们自家的家事,怎么能递帖子给雁儿,真真是太不周到了。” “太后娘娘,谷家素来最讲规矩,这也是揣着担心与敬意,太后娘娘快别见责了。”顾雁歌在一旁看着,心想,看来这把火最终得烧到二姑娘脑门儿上去,古老夫人不可能让自家的女儿受委屈,王妃也看不得二姑娘,更不能让真正的媳妇这时候在太后面前丢了体面。 事儿到后来,果不其然么,太后又加下了道懿旨,让二姑娘谨守本分,老老实实学规矩,好好侍候正室。如果再不好好学,谷雨青尽管施威,恒王府和萧家那边如果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去找太后理论。到那时候就不是宅子里那点事了,太后得上祖宗礼法了。 谷雨青接了旨意,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当然高兴不已。这以后如果二姑娘再顶着干,连最后的一点靠山都失去了。最重要的是,古老夫人还带回了诚郡王府的意思,这“规矩”一定要让二姑娘学明白、学透 二姑娘呢,本来确实没病,那烧也不过是自己晚上在外头溜了几圈的,来得快去得快,怎及得谷雨青“病”得重呢。 一得到旨意,当时就傻眼了,门一关,在屋子里砸了好一通东西,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了。冲出门去,想着要去找谷雨青理论,一到门口就被丫头婆子给拦住了:“姑娘,请您回去。眼下主子在病中,恐怕没精神见您。” 本来要是让二姑娘见了谷雨青,可能二姑娘心气还平一点,可这一拦,二姑娘那怒火就大面积地烧了起来:“让开,我要见谷雨青。” 丫头婆子当然不让,二姑娘冷笑两声也不再过去,只是转身回了屋子里思量着自己该怎么办。反正不能让谷雨青好过,如果谷雨青真按旨意上说的那样,她以后就再也别想抬起头来了。 这边是二姑娘闹着,而另一头的恒王府,是顾雁歌和萧永夜吵吵着,弄得整个府里上下不得安宁,于是三姨娘最近心情非常之灿烂,脸上总是挂着无比愉快的笑容。 于是在二姑娘作茧自缚的同时,三姨娘也在一步步把自己往深深的坑里埋。 那份伪造的布防图,在三姨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拿到了手,并且正在伺机送出府去。反正眼下府里乱成一锅粥,上午吵完下午吵,下午吵完晚上吵,最近两天稍微消停点了,又冷战到底。 待到腊月的时候,谷雨青的病正渐渐好转,顾雁歌正准备着看大戏的时候,弘璋又急病匆匆地来,却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话。 “小香,上头那两位怎么样了?” “回三夫人,今儿大公主去瞧小世子的时候,正巧碰上了王爷,两人之间那火是蹭蹭地往外头冒,互相看一眼,各自冷哼着,真真是没有一丝往日的情分了。”叫小香的丫头,是三姨娘跟前最得力的。 三姨娘心底的疑虑越来越小,经过顾雁歌和萧永夜这么久的努力,三姨娘终于相信,那二位是真的吵架了,而且有再也不打算和好的趋势:“办得好,你先下去,过几天咱们去庙里上香。” 小香应声下去,顾雁歌接了三姨娘要去庙里的请求,没多想就答应了,然后派人通知了顾应无和顾次庄。眼下她是没工夫管别的事情了,弘璋这一病让她实在抽不开身,弘璋本来就娇气,这一病更是离不开人,醒来的时候要是没见着她,肯定要哇哇大哭。 这会儿就是醒了没见着她,已经哭了有一会儿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也好意思,好了好了,不就是吃点苦药嘛,你还嚎成家常便饭了,一天还真照三顿的来,外加两顿宵夜,真打算正餐点心两不误呢。” 幸好弘琨这孩子健健康康的,要不然真有的头疼的。 傍晚的时候刚喂弘璋喝完药,萧永夜就回来了,当着丫头婆子面,两人互相不敢有好脸色,只有等晚上吹了灯,两人搞偷渡。 萧永夜悄声地溜到侧院里,现在他们还没住回从前的院子,那儿还在修呢。这屋子明显不如主院暖和。萧永夜看着顾雁歌缩在被子里,弘璋偶尔一个结实的咳嗽,吓了萧永夜一大跳,走过去替娘俩盖好被子,再看了眼睡在摇床上的弘琨,便也脱了外衣挤到床榻上去了。 感觉到床榻上有动静,本来就挂心孩子,睡得不甚踏实的顾雁歌睁开眼来,见是萧永夜遂迷糊地一笑:“永夜,好冷” 这一叫唤,真让萧永夜觉得心里冷冷入骨地疼,酸涩的感觉在胸口翻腾,伸手把顾雁歌和弘璋都搂在怀里道:“雁儿,主院快弄好了,过几日就可以搬回去了。” 提到这事儿,顾雁歌忽然来了劲儿,睁开灿灿地眼睛挤到萧永夜怀里说:“咱们不能就这么着搬到一块儿去,咱们得让圣旨把咱们凑一块儿,你不甘我不愿,更好闹得鸡飞狗跳,就把咱们吵架的名头做得更实了。” 捏了把顾雁歌的鼻子,低声哄道:“行,按你说的办,别说话了,早些睡着,三回这一病,累着你了。” “不累,孩儿是娘的心头肉,怎么照顾都不累。” “雁儿,过两天我该上朝了。‘反省’的日子快结束了。”萧永夜其实憋着了,这些日子啥事也不能干,要做什么还得暗度陈仓。 顾雁歌笑眯眯地裹好被子,把弘璋移到萧永夜臂弯里,晃了晃自己微麻的手臂说:“去吧去吧,反正过不了几天,你又得继续反省。直到明年开春打仗前,你就安心待在家里吧,别想天天出去蹿。” 萧永夜闷哼一声,捏了捏弘璋的小肉肉脸,有些小郁闷:“雁儿,能快点让圣旨把咱们凑一块儿么,天天跟做贼一样。” “好”顾雁歌抹了抹脸上的汗,推了萧永夜一把:“你怎么跟个火炉似的,滚烫滚烫的。” 本来就定力不够的萧叔叔起身把儿子用大袍子包了扔小摇床上,细细地又给俩儿子盖好被子,然后又挤回床上。 顾雁歌一看嘿嘿傻乐:“永夜,你想做什么?” 萧叔叔瞥了眼明知故问的顾雁歌,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扯她的腰带:“妖怪,待爷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顾雁歌喷了,这人彻底被带坏了,又瞥了眼,很纯洁很天真地问:“爷,三百回合耶您成不?” 这话可算是问到了男人共同的点儿上,只见萧叔叔撕扯了一通,欺身压上,贴着顾雁歌的耳朵呼着气儿,待开口说话时声音沙哑低沉:“雁儿,你太低估爷了。” 手拂向那多日未碰的身子,想气随着身子的温度一点点散出来,淡淡的暖暖的有点像是白兰啊花的香气。于是某人很yd的想起了那个在白兰花与水波间荡漾的夜晚,于是兴奋得难以名状。 十指相扣,暗香涌动之间,两个滚滚的身子相互依偎着,感受着彼此的情与爱. 卷一初来乍到 第一五三章 奉旨同房……**啊 杨嬷嬷以前曾经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跟着太后有日子了,赶上回宫里去替顾雁歌领公主的份例,就顺道上太皇太后那儿拜了拜。 太皇太后按惯例的要问问:“阿嫦,雁儿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 其实,顾雁歌和萧永夜那点子事,也没瞒过太皇太后去,在宫里待了一辈子,还真没什么消息能从她耳朵边儿上悄无声息的过去。 知道太皇太后会有这么一问,杨嬷嬷才会来的,这二位旧日里的主仆,就是来演戏来了:“回太皇太后,一切都好,只是恒王爷最近许是忙,常在书房里安置。大公主虽说嘴上不说,心里难受着呢。” 这些事儿,宫里头几位谁不知啊,就等着来挑明的。太皇太后闻言用拐杖用力的顿,青石板上响着回音儿,外头的宫女、嬷嬷跪了一地,只听得太皇太后说:“好大的胆子,萧永夜怎么敢冷落了雁儿,他……该不会是在外头拈三惹四了吧?” 杨嬷嬷咽了口唾沫,心说太皇太后喂,您可真敢想:“回太皇太后,王爷倒是一直在府里,晚上、白天也不多出门,只是……前些日子闹了些小口角,这不就各自晾上了。大公主和王爷,一个是骄傲惯了,一个是犟惯了,谁也不先低头,这不就冷下来了。” “那怎么能行,哀家可不能让他们这样下去啊,阿嫦啊,你说该拿这俩不懂事的孩子怎么办?” 这话说的也明白,就是在问顾雁歌想怎么把事情圆回来。杨嬷嬷当然听得清楚意思,连忙回到:“太皇太后,大公主和王爷也是各自拉不下这脸面来,谁也不肯先迈这步,不如咱们替他们迈这步。” 于是一张华丽丽的撮合顾雁歌和萧永夜同房的懿旨,就这么诞生了。当然,懿旨上的字都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儿的不雅。都是些华丽的字句堆砌出来的,但是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合房同处,琴瑟和鸣”。 奉旨同房……多**啊! 这旨意可是让朝臣们笑了半天,于是觉得宫里那几位都是在拿着恒王府玩,可不是玩嘛。先是“重重的处罚”了萧永夜,再是奉旨“合房”,景朝百余年了,还真没有过这样的旨意。眼看着就要放年假了,正是清闲的时候,朝臣们也就当逗一乐子,时不时的派出自家的人呢去打听打听,恒王府又出什么新鲜事儿了。 顾雁歌可浑然不知,自己的戏被人看了去,她眼下正眉开眼笑的旁观着谷雨青和二姑娘的戏文呢。 二姑娘这段日子,不是在学行坐时顶撞的谷雨青病了三天,就是不肯好好的伺候饮食、起居,处处都要和谷雨青对着来,可明里又挑不出什么错来,谷雨青似乎很是“憋屈”。 可事实上,二姑娘正一点点把自己坑的更深。 话说前些日子,二姑娘在谷府嫌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写了信儿给诚郡王,说是要他亲自置办些冬用的物什来,谷府里的东西她不惯。 诚郡王心里琢磨了会儿,这到底是送是不送呢,这是个难题。诚郡王本来就是个爱憋坏的,心思一动,砸了大把的银子在京城各最好的老铺子里,置办了衣裳、鞋帽、被褥、暖炉,并着一些配衣裳头面饰等等一块儿送过去。 好几大箱子运到了谷家府上,谷老翰林和谷老夫人气的闷在胸口,看着那些东西,恨不得有一件是一件的全扔河里去。 谷老夫人劝着谷老翰林道:“老爷,你可别气了,你得信雨青,别为这事儿气着了自个儿的身子。” 谷老翰林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他是懒得管了,谷老夫人见状,连忙招人来把这些东西都送到了谷雨青的院子里去,二姑娘眼下跟谷雨青住一个院儿。任由谷雨青去操心去,这事谷家还真不好过问,其实连谷雨青的立场都很尴尬。 再怎么说,谷雨青还没过门,而二姑娘在诚郡王身边待了一段日子了,谷雨青阴沉着脸看着那满院的箱子,再看了眼二姑娘紧闭的门扉,闷闷的走回屋里,皱眉问着身边的嬷嬷:“她今天怎么不出来了,这时候不是正好炫耀吗?” 嬷嬷上前一步说:“主子,她这是在借这些东西告诉您,诚郡王对她有多看重,您给她立规矩,她给您立着威呢!” “立威?她到是真能挑事儿,这诚郡王也不知道怎么样的,这不是扇我的脸吗?”二姑娘在眼跟前,谷雨青能摸清她的心思,可诚郡王跟着折腾,她心里就有点儿摸不着底了。 这番举动诚郡王做下来,嬷嬷也在想是什么意思,细细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突然有件事被想了起来:“主子,二姑娘原本是要抬一抬,做正室也未尝不可,只是后来到底抬了妾室,这样一向来,是不是……诚郡王不怎么把二姑娘放在心上,且二姑娘来咱们这儿学规矩,诚郡王似乎也是特别乐意的。” “这个却不好揣摩,万一到时候在诚郡王那儿落下个妒名,倒是咱们落了下风了。嬷嬷,咱们得向诚郡王身边的人打听打听,到底诚郡王待二姑娘是个什么心思。”谷雨青可不会把自己弄到还没进门,就留下恶名的份上,为二姑娘还不值当。 嬷嬷领了话去打听,次日顾雁歌就听顾次庄跟她提了这事儿:“哥哥,这位二姑娘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也不见得有什么大动作,一直忍着呢。这样一来这戏有什么看头。” “笨雁儿,伏久必飞高,飞高了也得防着摔下来。等二姑娘不知不觉的恶名远播到了宫里头去,那才叫有意思呢。皇祖母向来最见不得‘庶欺嫡’,到时候二姑娘就等着满脑袋长包吧。要不是看在雁儿和妹夫的份上,二姑娘早就不蹦跶了。哪还用等谷家姑娘出手。” 顾次庄扇子一摇,笑嘻嘻的也不嫌冷,尽想扮公子高深的模样儿了。 顾雁歌弹了弹枝头的雪花儿,迎着一朵微开的官梅嗅了嗅,才回头又问道:“哥哥,你怎么回的谷雨青?” 似乎是觉得有些冷了,顾次庄终于把扇子收了起来:“还能怎么回?就是让她知道事实呗,我只不过顺手帮了一把,让她派出来的人,很迅的和诚郡王身边的丫头搭上线,造谣这种污糟糟的事儿,我可是不会干的。” 这会让扶疏来请她们进暖阁里坐:“主子,郡王爷,外头冷,请移步暖阁里,茶点都备好了。” 等在暖阁坐下,顾次庄就想起来奉旨同房的事儿来,“噗嗤”一声笑,一侧脑袋把茶全喷在了地面上:“对了,雁儿,你和咱妹夫最近可玩的有滋有味儿吧,这‘奉旨’合房都出来了,哥哥我是不得不拜服啊,这旨意可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白了顾次庄一眼,她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谁让萧永夜那么猴急,再攒着个“三百回合”的她可受不了,还是一天天消耗掉的好:“哥哥,你有时间多关心关心您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别天天想着我和永夜那点儿事。” “行,我不想,对了,三回的身体好了吧。父王前两天还说起过这事儿,这几天不见好的,连宗府也担心上了。”顾次庄也不是光为了“戏文”而来的,宗府里他到底也领了差,好歹得办点儿实在事。 说到弘璋,顾雁歌就有些笑不起来了,心里挺难受的,原本肉肉的儿子,眼瞧着就瘦了下来,真让她这做娘的揪心:“还是那样,病着吃得少,这几天瘦下来了,下巴都跟削尖了似的。” 顾次庄喜欢这俩孩子,加之他自个儿还没生,大哥的又不好玩了,就指着这俩小宝宝玩呢,这一病真是没乐趣了:“雁儿,我去瞧瞧他们去。” “嗯,我跟你一块儿去吧,现在也不敢让他们出来,只好一块儿都养着。三变还好,素来就是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只是憋着了三回那个孩子,又病又吃不下,眼睛里都没有什么神采了。”想到孩子,顾雁歌就忍不住想叹气。 到了西头屋里,正好遇上奶娘在喂着,又在外间坐了坐,等喂好了奶才抱出来瞧。弘璋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顾雁歌,伸手就要抱:“三回今天用的可好,没再吐了吧?” 奶娘回道:“回大公主,没再吐了,今儿吃的也比昨儿多了。” “行,劳累你们了。先下去歇着吧。”顾雁歌挥手就让奶娘下去。 顾次庄看着乃娘们出去,忽然脸就沉了下来,只因弘琨在他怀里打了个嗝,喷出来的那口气里,除了奶腥气儿,还杂着一股子很难察觉的异味:“雁儿,这俩奶娘是皇祖母赐下来的吧?” “是啊,怎么了?” “嗯,那就没问题。只是弘琨刚刚嘴里冒出点儿异味,倒像是‘迟生草’的味道,这东西倒是味好药,可那孩子吃了容易汗,导致体虚。” 顾次庄正说着,萧永夜就来了,恰好听到了这句话,紧紧握着拳头回身看了眼,又进屋和顾雁歌对上了眼儿,两人心里皆是一沉,都在思索,这事可能是谁干的,竟然可以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来。 平时孩子喝完奶,都是奶娘拍着打奶嗝,他们基本碰不上,没想到这一心血来潮,还能遇上这样一出……这一出可结结实实的把夫妻二人惹出火来了!. 卷一初来乍到 第一五四章 是老虎就不能喵喵叫 事情要查清楚,对于萧永夜来说不难,后来把两个奶娘召来,不用问,只要叫了女医来细细闻了奶水,就能闻出迟生草的味儿来。太皇太后指的奶娘当然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两个奶娘日常的饮食,饭菜、茶水、点心、果品都可能有问题,眼下要紧的是查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得先把俩孩子的饮食给解决了。 顾次庄见事情弄明白了,赶紧瞅了个空走了,这一看就该是宅子里好点儿事,他当然得脱身,不能瞎跟着掺和。 而萧永夜和顾雁歌夫妻二人则坐在屋里相顾无言,只听见窗外的凉风呼呼地吹过去,才现腊月的天已经凉彻了骨,两位当爹妈的也终于意识到,竟然有人要碰和题目骨血相融的孩子。 围坐看着俩孩子挥着小手小脚,心里头那点火苗越窜越高,院儿里忽然传来一阵树枝折断的声音,像是竹子的脆响,也许是经受不住风吹雪压,在这个雪夜里再也绷不住了,这一声脆响落在夫妻二人心头,彼此看了一眼,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再去看俩孩子时,眼里满是疼惜和坚定----显然,被别人捏在手心里的感觉非常不好,是老虎就不能喵喵叫,要不然就真得被当成宠物猫养了! 孩子是父母永远不能割舍的,那些人动心思都动到孩子头上去了,这绝对是刺痛了他们俩的软肋:“雁儿,这些日子照常让奶娘来,只是不能再喂了,明天我就让牧场悄悄地送些羊奶来,四个月也能进些米糊了,就不必再由奶娘喂养了。” 顾雁歌点了点头,她这娇惯了的身子压根就喂不了孩子,何况还是俩:“嗯,明儿给他们准备蔬菜米糊,断不能再让旁人假手了,咱们院儿里不是新添了小厨房么,烧起小灶来,以后不光是孩子的吃食,咱们俩的也别用大厨房的了。” 经此一事,如果还不放明白点儿,那就真是傻子了,大厨房里盘根错节,她眼下也没心思去拆去解,让他们继续盘着错着,现在先安置好俩孩子的饮食起居才是正经的。 “嗯,明天我就去找个厨娘来。”萧永夜想了想院里也没谁是上的了灶的,宫里陪过来的宫女、嬷嬷,也多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辈子都没有下过灶。 顾雁歌似乎记得有几个丫头是会做菜的,只是究竟能做成什么个样儿她就不清楚了:“先不忙,这厨娘也不是好找的,要找个合口味的,又放心的了的不容易。咱们院里的丫头总是能放心的,宫里跟出来的不会做,还有恪亲王府里出来的呢,这事你挂在心上就行,急也急不来。” 稳了稳心神,萧永夜叹了口气,心里酸酸涨涨的有些难受,顾雁歌何尝不是这样,俩人安抚了孩子,都有些疲惫,站起身来一想,还得演戏呢,今天他们还没吵过呢! 互相望了一眼,萧永夜问:“咱们还吵吗?” “不吵了,你去别的地儿溜达一圈,就现在这表情,再阴沉点儿就行了,谁都得认为刚才咱们吵过了,还用装吗?”顾雁歌也是没心思,不过一瞧萧永夜,就知道眼下两人都是什么样子了,压根不用吵,只要在那群人面前晃一圈儿就行了。 萧永夜叹气,这叫什么事儿,不过转念一想,正好,府里走走看看能不能现蛛丝马迹,总好过在屋子里瞎想着。 走出门去,到院外头抬眼望去,只见处处都是厚厚的白色,顾雁歌只让扫了路上的雪,信步走来,比起往年来倒更有了几分雪里生春的感觉。尤其是雪掩着梅枝,更添了几分妖娆之色。 正在萧永夜感慨的时候,萧奉节从头前迎了过来,见着萧永夜连忙行礼:“奉节见过王爷。” 有外人跟在唱,萧永夜也不纠正萧奉节的称呼,只问了一句:“最近二姨娘可好,天冷了,你多照顾着些,血脉相连总是割舍不得的。” 这一句寻常的问候,在萧奉节的耳朵里,当然有别的意味,萧永夜当然也不会随便跟他提到这血脉相连的事儿:“王爷,前几日我得了一坛子好酒,咱们不妨趁着这风雪天煮酒赏梅,想来都是一番好风景。”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萧永夜点头说好,下人自然去布置了,拿小炉子温着酒,摆在了梅花林中的亭子里,萧永夜看了两眼,表现出满意的神色:“这几日我也乏了,难得你还有这心思,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和奉节好好叙叙。” 待到伺候的人都走远了,兄弟俩才在园子里喝起了酒,你一杯我一盏,互相也不说话,其实这样两兄弟,都是明白人,一个是爱妻如命,府里少根针都放在心上的王爷,一个是心细如尘,风吹草动都得琢磨一番的礼部左侍郎。 “奉节,她到底是生你的母亲,我不为难她,但是仅此一回,没有下回。”萧永夜一边喝着酒,一边像是欣赏雪景一样,语气也不见得多肃杀,只是像在说雪好花好一样。 萧奉节举起杯,朝着萧永夜举了举道:“大哥,你容了什么忍了什么,旁人不明白,我看的清楚。三弟虽然也是个不上进的,但好歹在这点上也略有所知。大哥放心,明年春后,我就另开府,把二夫人接过去。” “奉节,你应该知道待在这府里,对你的前途大有增益,另开府不是明智之举,你还是想清楚吧。”萧永夜毕竟是大哥,照顾弟妹这种事,当然是他的责任。 “大哥,二夫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咱们就不说了,要是真对大公主做下什么,对弘璋和弘琨做下什么,就不是你我兄弟二人说容就能容得下的。到时候,别说是增益了,就该是弥天大罪了。”萧奉节其实也有自己的坚持,他毕竟是自己晋身入仕的,升到今天的位上,虽然离不开萧家的荫,但到底也有自己的本事,所以说开府另过也有底气在。 一片雪花落在萧永夜的衣裳上,迅的融化了,他看了一眼叹道:“你要是这样想,那就开府吧,需要什么跟我招呼一声,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兄弟。至于老三,还是让他先留在府里,他要出去了,我也放不下心。” 说到他们那三弟的事儿上,萧奉节也就忍不住跟着叹气了:“大哥这样安排最妥当不过了,三弟毕竟年少,缺少历练,打小又嘴皮子溜,在娘面前受了些宠爱。早已经忘了自己的斤两,大哥要多敲打敲打,别总顾着情分二字。”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这不正闹着嘛。干脆借着这个机会,让老三从户部出来。他在户部不合适,折腾别人,他自己也觉得憋屈,我正打算让他外放几年,出去历练历练。他也是没见过人间疾苦,心地是不错的,等闹明白了,将来也就能安下心来谋事了。”这萧家老三,说好听点儿是心软,说难听点儿也就是一个优越感极强,不切实际的人,其实这优越感用好了,也能淬炼出人来。 “大哥说得对,他需要好好敲打,他非得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苦不可,否则会一直这么懵懂下去。”听了这番话,萧奉节总算是放心了,只要萧永夜不放弃老三,老三迟早得被磨出个人样来。 两兄弟正事儿谈完,就风花雪月,柴米油盐的唠家常了,唠了会儿才散去。 次日,萧家老三就被皇帝从户部给踹了出来,恰巧是皇帝正念叨着顾雁歌和萧永夜的事儿,萧家老三被很巧妙的从皇帝面前领着经过,皇帝一看……哟,这不是萧永夜的三弟嘛,你哥都停职反省了,你也跟着一块儿吧。 萧家老三这叫一个憋屈,回了府里倒还清醒,没去跟二姨娘说什么,只是找了萧奉节倒苦水,萧奉节只是笑着说了句:“老三,你该长大了。” 萧老三迷迷糊糊的,不是放任自己当公子哥儿,成日里横成王八一样四处惹事吗?怎么现在不容了?果然是没娘的孩子没人爱啊,萧老夫人一过,这些人就逼过来了。 其实这萧老三也不像顾雁歌想的那么浑,就是上有大哥做王爷,又有二哥当侍郎,还有个大公主当嫂子,他自来被宠惯了,也没人要求他做什么,于是就自我放逐了。说到底,在萧老夫人身边长大的,总也不至于浑到哪里去,要不然早和二姨娘拧成一股绳了。 知道了这件事,顾雁歌当然有些不忿,反正她横竖看不惯萧老三,于是趁着晚上的时候问道:“永夜,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开春以后安排老三去浮江,如果浮江不能让他明白过来,以后我也就不指望他了。” “你难道还指望他什么?”顾雁歌就觉得这萧老三指望不上。 萧永夜却自有他的主意:“雁儿,你觉得一个拖咱们后腿的好,还是一个能跟咱们稍稍想到一块儿去的好?” “我明白了。” 顾雁歌的话刚落下,外头扶疏就进来了,凑到顾雁歌的耳边说了句话,让顾雁歌瞬间眉飞色舞满脸欢喜。 “永夜,谷家姑娘和二姑娘领了懿旨,明天太皇太后叫她们俩一块儿进宫。” 昨天二姑娘一番壮举,终于是惊动了宫里,而且是直接到了太皇太后那儿……. 卷一初来乍到 第一五五章 诚郡王啊,你赶紧烧香拜佛吧 次日,雪后见晴,宛如白雪如霞光在披,顾雁歌早早的起床,准备着进宫。她是娘家人,太后还特地传了她去,对于二姑娘来说,这规格已经是过了,顾雁歌一边梳头,一边看了眼外头灿灿白白的晴空,脸上的笑就没歇过。 临到了该出门的时候,萧永夜拽了她一把:“雁儿,给她留些脸面,要不然她以后在诚郡王府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你放心,我明白。咱们关起门来怎么说没关系,要训要教是家事。到了皇祖母那儿,有宗亲有族里的长辈,横竖咱们不能拆她的台子。”顾雁歌冲萧永夜一笑,要他放心,她本就是去看戏的,眼巴前的三姨娘还有戏要上,二姑娘就是那根草,不能打二姑娘这根草,免得惊动了三姨娘。 萧永夜想的是,顾雁歌从小娇惯了,这事放在别人身上没事,可二姑娘得罪了她,眼下瞅着机会,肯定不会放过二姑娘去。 他哪里知道,顾雁歌不过拿这个当一场戏而已,把不顺眼的人一掌拍死,不如看着人一点点坑死自己,这不是有意思得多么? 马车驶进宫里,道上的雪扫的干干净净,顾雁歌领着扶疏和净竹下马车,特意绕到花园里看了眼。只记得记忆力,御花园的几株古梅是开的最好的,每每都是腊月下旬的时候开,能开到正月初里去,最是喜人了。 绕了几进廊子,雕梁画栋飘着彩画的屋檐,因着临近新娘了,已经挂上了朱红的大灯笼,再和梅花一映衬,更是显出一番年味儿来。 想着太皇太后也喜欢梅花,就特意让扶疏和净竹在廊下待着,自己去梅林里摘了几枝。正捧着梅花回身的时候,碰上了来京里上岁礼的忱王,忱王笑的嘴都咧到了脑袋后面去,穿着一身玄衣,走着暗红的绣线,也显得喜庆极了:“雁儿,有没有想哥哥我?” 这满是高兴的声音,让顾雁歌也不由得跟着笑,这人就这么自自动的把自己升级为哥哥了,倒真会给自己找位置:“想。阔科旗的干酪、干果我都好久没吃到了。” “大雪封了路,送不过来,好不容易前段时间天好一些,就赶紧来送岁礼了。知道你喜欢干酪,我给你带了,已经让人送到王府里去了。”再见顾雁歌,忱王自己都不知道心里啥滋味儿,当初走的急匆匆的,也是他自己有些承受不了,现在自以为摆正了位置,其实心里也还是放不下。 把满怀的梅花递给扶疏,看着忱王问道:“我去见皇祖母,忱王兄要不要一道去?” “你赶紧过去吧,那些个事我可不掺和。”他不在京城,可京城的事儿他也门清。 “那好,回头给忱王兄接风。”顾雁歌拉着丫头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又回头说,“王兄要准备份厚礼,三回和三变出生的时候你可没来,这见面礼可不能少。” “少不了你的,跟着咱妹夫过日子,倒是学会持家了。” “贤妇嘛!” 忱王看着顾雁歌绕过了月亮门洞,眼神却久久没有收回来,闹不明白什么感觉,总之是不大好过,心里像堵着什么似的。 顾雁歌要说不知道忱王的情,那是假的,只是她可没想到自己嫁了萧永夜,忱王还放不下。尤其是听说,阔科旗汗王正在上请议婚,就等着议婚后把汗王的位置传给忱王。 捧着梅花进了太皇太后殿里,谷雨青和谷家族里的长辈们早就过来了,顾雁歌先行了礼:“雁儿给皇祖母请安。” “雁儿可来了,过来坐。我的曾外孙子呢,怎么不带来瞧瞧哇。”人老了,就越喜欢见孩子,透着股子生气嘛。 “皇祖母,天冷就不抱过来了,等过几天雪化了,再进宫来给您瞧。”先回了太皇太后的话,这才冲着旁边谷家的长辈们稍稍低了低身子,算是见了礼了。 扶疏把梅花捧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一瞧就笑了:“还是雁丫头贴心,才想着让人去折,没想到这就捧到眼前了。这是扶疏丫头吧,瞧瞧,都长这么大了,明年给你许户人家,对了,谷家可有合适的儿郎啊,这扶疏丫头和净竹丫头,都是官家女,早年侍奉过我,都是贴心的。” 谷家的长辈一惊,这是个什么意思?顾雁歌也懵了,太皇太后这是唱的哪一出? 正在谷家和顾雁歌一块儿猜的时候,宗亲们来了,拜过太皇太后,又和顾雁歌互相见了礼,就都安坐下了,隔着帘子,太皇太后又提了提:“次庄啊,你回头把宗室里适婚的儿郎都报上来。” 顾次庄连忙应了声,顾雁歌和谷家这才算松了口气,原来太皇太后不过是一时兴起的。 这会认都到齐了,也就该进入正题了。 正题是什么呢?就是二姑娘恃“宠”而骄,爬到谷雨青的头上去了,四处嚷嚷着要做平妻,要不然就别想过门了。谷雨青这回不病了,只是刻意的让这消息传得满城沸沸扬扬的,当偶尔贵族姑娘和富人们聚会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的,芝麻就这么着被吹成了西瓜。 俗话说的好,墙倒众人推,这谷雨青当然就被当做墙了,像个笑话似的被八卦压塌了。 这事自然有好事的捅到了宫里去,太皇太后其实谁也不喜欢,二姑娘是坏在心太大,心眼太小,目光又不够远。而谷雨青呢就败在小家子气上头,她要是好好的摆个大家姑娘的范儿来,狠狠正正规矩,或者干脆利落的上帖子来,自然有的是人给她做主。可谷雨青是拿捏着懿旨在手里,还被庶室给欺负了去,哪有点将来一府王妃的气派,这不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太皇太后琢磨,谷雨青的婚事还没昭告出来,只是内订了,连婚折子都因为年节上事多,还按着没呢,要不然……这门婚事就算了,自家的孙子,再坏也是好的,太皇太后不能让诚郡王一辈子毁在这俩小女子身上。 于是这才有了今天的这场隔帘对议…… “雨青啊,过来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你受了委屈,总该给你做主啊。” 顾雁歌就坐在太皇太后的身边,别人看不明白太皇太后的表情,她可是半点不落,太皇太后又不避着她,更是看得清楚。 嘴角扬起笑来,只怕这回,不管是二姑娘还是谷雨青,都得被她这皇祖母给绕进去,只是不知道什么个结果而已。 谷雨青拜倒在地,哽哽咽咽的不说话,顾雁歌又一看太皇太后,脸色又沉了几分。太皇太后最不喜欢女子哭哭啼啼的,而且大年节上的,“谷姑娘,有皇祖母在呢,你别难过,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皇祖母会给你做主的。” 二姑娘一听顾雁歌这话,侧着脸瞪了一眼,心说你顾雁歌还是我嫂子呢,竟然帮衬个外人。她却不想想,自己都闹成什么样子了,这时候去记起嫂子来了! “太皇太后,臣女……臣女无德无能,品貌也不出挑,诚郡王则是云端之上的宗室儿郎,臣女……臣女在地上,实在是不敢言栖高枝之事,还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臣女愿受责罚。”谷雨青实在是以退为进,她是在等太皇太后留她,等太皇太后训斥二姑娘,将来再说话了太皇太后就是她的倚仗。 太皇太后看了眼顾雁歌,眼里有点笑意,再看向谷雨青的时候,就变成了冷笑:“唉,雨青啊,你是多好一姑娘,说什么栖高枝,说什么云泥之别,唉……看来是我这孙子不知事,反倒是误了你了。” “太皇太后,是臣女无能。” 太皇太后说:“那好吧,这婚折子就不了,明年开春,由太后做主,亲自给你许人家,我老婆子是不管这些事喽,要不然一定亲自给你把把关。” 太皇太后这话一出,屋里头连风声都分外清楚,那是哗哗的吹过来,吹得里头有人欢喜有人愁啊。此情此景,顾雁歌恨不得能大笑三声,太皇太后真是人精啊,你要留,我也留了,可你还辞,那就让你辞吧……我多开明,我多疼爱你啊! 谷雨青傻了,二姑娘高兴疯了…… 二姑娘高兴地太早了,太皇太后还有招儿没出呢。 只见太皇太后抿了口茶,把茶盏放下来,然后又说:“次庄啊,阔科旗汗王昂的小姑娘正好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吧,那小姑娘挺不错的,这回不正好跟忱王一块儿来了嘛,明儿叫来看看,要合适啊,就这么定了。” 顾雁歌张大嘴巴,低声说了一句:“皇祖母,您就不怕错点了鸳鸯谱?” “事不过三,这一和二都在这,三在那等着,我就不信,乌云娜都不合适。” 顾雁歌心说,不是不合适,是太合适了,诚郡王啊,您赶紧烧香拜佛吧。乌云娜那姑娘……比嫡出的五公主还拽,那性子烈的整个阔科旗草原上都有数,最重要的是功夫不是一般的好,手段不是一般的绝,她从没有来过京城,可京城一直有她的传说啊。 二姑娘跟乌云娜摆一块儿,啧啧……二姑娘啊,您还是自个儿抹脖子更痛快!. 卷一初来乍到 第一五六章 二姑娘,接招吧 顾雁歌早上才从太皇太后那儿听说乌云娜的名字,回府就看见乌云娜正笑容满面的跟三姑娘坐在那说话,一见她回府来,声音响亮的叫着:“雁姐姐,你总算回来了,你看你看我脖子都等长了。” 一团火似的乌云娜,穿着一身红牡丹,脸也是红扑扑的,透着说不出的健康活力。这可真是阔科旗草原上的小太阳呀,浓眉大眼挑着高高的鼻梁,五官衬在如满月一般的脸上,不算是顶尖的美人儿,但一笑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味儿,这姑娘----气场十足啊! 三姑娘见顾雁歌回来了,就请了请礼告退了,她本来就是临时叫来陪这位阔科旗汗王的幼女的。 “阿央,我刚在皇祖母那里听说你来京城了,皇祖母还念着要你进宫去呢,你倒好,先跑到我这儿来了。”阿央是乌云娜的小名,在阔科旗话里是“王的眼珠子”,足见阔科旗汗王老年得女,是多么的喜欢这颗眼珠子。 乌云娜拉着顾雁歌坐,倒是一点也不认生,她们小小的时候曾一块儿长养着,这感情可比旁人深了不知道多少去:“这是想雁姐姐了,自从咱们那年在嘉临关分开以后,我都没有再见过雁姐姐,母亲又拘着我做什么‘尊贵高雅的达那’,害我都不能到京城来找你玩。” 乌云娜不说,她还真不记得曾经在嘉临一块儿住过,怪不得她觉得这姑娘透着一股子的熟悉呢,原来是小啊。忽然想起太皇太后的话,不知道乌云娜知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初定下了:“阿央,你怎么大过年的跑到京城来了,你往年不都是在草原上过年的吗?” “雁姐姐,我也十七了,父汗和母亲再疼爱我,也都烦了我了。这回跟哥哥到京城来,就是来瞧瞧,哪家的儿郎配得上我乌云娜,雁姐姐,雁姐姐……你给我拿拿主意,我一个都不熟的,你给我说说哪家的儿郎好,我好先去看看。”乌云娜倒是丝毫没有娇羞的样子,一个劲的问东问西。 顾雁歌心里比了比诚郡王和乌云娜,这俩儿放一块,啧啧……太造孽了,诚郡王到时候肯定会让乌云娜吃的死死的。 虽然诚郡王,怎么说呢,不是什么良配,可要是乌云娜这样的,诚郡王也只能认怂。 也好在宗室里这些儿郎们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坏不到骨子里,至多是年轻的时候不经事而已,走街串巷的干些阴损事儿,年岁大了也都会收心收手,做该做的事儿。毕竟这些人,都有担子压在肩上,责任、荣誉等等…… 但是,顾雁歌觉得,虽然说以后回继承王府,可乌云娜的气场太过于强大,诚郡王还真有些配不上:“阿央,要我说呢,最好的还是次庄哥,他跟你一样点子多,人精,而且次庄哥也懂得疼人。” 哪知道,乌云娜对顾次庄不感冒:“雁姐姐,我知道敏郡王不错,可我跟他没戏,又不是没见过,他往年都来阔科旗的,要是合适早就看对眼儿了。” 顾次庄对于乌云娜来说是哥哥,乌云娜对顾次庄来说也就是一妹妹,要不然早动心思了。 一听了这话,顾雁歌也知道这没这出,乌云娜身份不低,又受宠,肯定是非王侯少年不嫁的,眼下也没有多少适龄的了,诚郡王还真是好死不死的合适的不得了:“阿央,咱们姐妹一块儿坐,不说这些扫兴的,我领你去看看三回和三变去。” 乌云娜一听是去瞧两个小娃娃,心里也是高兴地不得了,一路叽叽喳喳的跟着顾雁歌,到了两个孩子住的屋里。乌云娜一看俩小饭团一样的孩子,喜欢的紧,一边抱着一边惊奇的喊:“雁姐姐,你看,三变在对我笑呢。” 这时候孩子刚过四个月,正式开始渐渐有意识笑的时候,乌云娜这一逗弄,弘璋就笑的眉眼都眯成一团儿了。 逗了会儿孩子,京邸那边就来了人请乌云娜回去,说是宫里来了旨意,顾雁歌心下了然,肯定是要说到婚事上去了。那谷雨青也真是,自己不会办事,说不得还要把乌云娜这么个好端端的姑娘牵进去。 走前,顾雁歌劝了一句:“阿央,你是草原上最娇贵的女孩儿,只要你说不,没人会点头。阿央,不论面对的是谁,你都可以清楚的拒绝。” 乌云娜虽然不大明白顾雁歌指的是什么事,但乌云娜也不是吃素的,只一扬满头的辫子,灿声道:“雁姐姐,你放心,阔科旗草原上的姑娘,从来就不会委屈自己。” 听了乌云娜的话,顾雁歌总算是放下点心来,以至于当乌云娜同意了和诚郡王的婚事后,她还云里雾里的问萧永夜:“怎么会这样,阿央为什么不拒绝?” “雁儿,联姻是她的使命,这一旗只有乌云娜和木卓雅两个姑娘,木卓雅嫁给了三皇子,可木卓雅嫁过来两年,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就过了。乌云娜就注定要担负和亲的使命了,就像五公主一扬,她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她会嫁给忱王,成为阔科旗的下一任大王妃。”萧永夜叹气,其实这些事,他一直以为顾雁歌明白,可他哪知道早换了魂儿。 这一席话,让顾雁歌有点震惊,她到底是现代“平等论”里长出来的,猛然间听到了这样的话,真的很不适应:“那你是说,小五会嫁给忱王,而乌云娜就一定要嫁给诚郡王?” 她从前还想为什么阔科旗汗王不逼忱王早日成婚,哪知道是在等五公主。 “嗯,如果乌云娜的事定下了,五公主的事肯定也会一起定下来,五公主年龄也到了,而阔科旗汗王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再不定下来怕会有变。皇上和太后再疼爱这个公主,只怕也留不住。”拍了拍顾雁歌的背,感觉到她的情绪有点低落,于是轻轻地安抚着。 “乌云娜和诚郡王……”能幸福吗,有戏吗?顾雁歌对乌云娜的感觉挺不错的,而且细细一想,脑子里确实有小时候的画面,很开心也很美,她舍不得这么好个姑娘,天天折腾,那二姑娘实在是太能折腾人了 萧永夜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担心乌云娜和诚郡王处不来:“雁儿,乌云娜可不是谷雨青,乌云娜功夫好,性子烈,是草原上骑着马,喝着酒长大的,又一直被阔科旗汗王捧在手心里,谁也不敢给她委屈受。整个阔科旗都是她的后盾,就是宫里还得给几分面子,二姑娘再愚钝也该有这份认知。”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顾雁歌没有萧永夜那么乐观,她可真觉得一般人压不死二姑娘,那真是小强的最高级啊,打不死坚强,打死了也会溅墙:“当时我该劝着皇祖母才是,就算是次庄哥也好得多呀。” “雁儿,次庄继承不了亲王的爵位,所以次庄就一直被排除在外,要不然诚郡王是绝对不可能的。”阔科旗汗王也不会允许乌云娜嫁给一个不能袭爵的郡王。亲王和郡王听起来一样,可中间差的太多了。而诚郡王是这一辈儿里,唯一一个还没有明过婚折子,没配过正室,又能承亲王爵的宗室子弟。 过了几日,就到了小年夜,恒王府里一回有了孩子,这小年夜就是孩子的年,宫里和宗府都给孩子准备了小年礼,各府各家也都送了东西,恪亲王也让人送过来一对白玉平安锁。 虽然眼下顾雁歌和萧永夜在“冷战”,可年还是得过,内外洒扫,布置年货,各种各样的事儿,她都得过问一下。宫里送来的各种赏赐,不论是给萧永夜的还是给她和两个孩子的,都得着人去瞧着点帐入库。 出出进进多少东西,忙着也就“乱”了,相对比顾雁歌的“忙乱”,二房的无声无息,三房私下里可就真的是忙得不得了。 一会儿要搜集证据,打探清楚,自己送过去的二份地图是不是真的,一面要替女儿谋划,这乌云娜太强势了,她担心二姑娘会受委屈。 二姑娘这会儿,已经从谷家府里搬回了诚郡王府,正洋洋得意的时候,她对乌云娜不熟,只听说是一个很蛮横、刁钻的姑娘。而诚郡王一直喜欢柔顺温和,像小花柳叶儿一样的娇弱美人。 那天她远远地看了乌云娜一眼,满身的红色,手里带着鞭子从不离身,像是准备好了随时要抽人一样。二姑娘安下心来,谷雨青这样柔软的好捏的说不定诚郡王会喜欢,可乌云娜……她笃定诚郡王会敬而远之。 可乌云娜绝对不是吃素的,阔科旗草原上虽然都是洒脱的儿女,可汗王的儿女们也从来没少争斗过,乌云娜怎么会不清楚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既然能爽快的答应亲事,既然能明白自己的使命,又怎么能不明白后宅里的斗争。 “不就是恒王爷的妹子么,恒王爷我是敬重的,那是个真汉子,可不代表我会瞧得上他的妹子。哥,就你跟我说的这些,早就是父汗的那些女人玩剩下的把戏,她要耍便耍,她跟我来暗的,我就给她来明的。”乌云娜明白一个正室有什么样的权力,她不是谷雨青,她可是做事不讲原则的阔科旗汗王最疼宠的小女儿。 凭着乌云娜的身份,不管是宗室还是萧家族里都不会有二话,更何况萧家族里早就对二姑娘失望了,宗室也极不喜欢这个二姑娘。 二姑娘,你就等着接招儿吧!. 卷一初来乍到 第一五七章 春节好“热闹” 眼看着天晴气朗的,却在腊月三十晚上下起了雪来,大年初一一开门儿,处处都是雪白雪白的一片。府上的丫头婆子们在内院,小厮、侍从们在外院儿,先给顾雁歌和萧永夜拜了年,才去各院里给二姨娘和三姨娘、三姑娘见礼。 这时候才开了中门,顾雁歌和萧永夜得领着俩孩子先去宫里,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帝、皇后拜了年,再去恪亲王府。 宫里拜年依着身份的高低,从亲王至四品以上都得一一在侧殿里候着,今年略有不同,先拜的是萧永夜和顾雁歌这对夫妻。托孤之臣,授的是先帝的遗命,自然在最前头。 官员们在后头瞧了眼,见这二位看起来就像是面合心不合似的,不由得在私下里找相熟的人说道说道:“恒王和大公主真的到这种地步了,从前眉来眼去尽温情,现在倒真是冰雪面风霜脸,冷飕飕的。” “谁说不是呢,不过恒王现在也不能怎的,领着这差事,大公主又有两个小世子压阵,就算是恒王也只能认栽。你瞧着吧,到后头,肯定是恒王先低头。由不得他不低头啊,你想想,恪亲王在京里坐着呢,恒王早年就在恪亲王手底下,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大公主过的不痛快,恪亲王能不过问!”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么一说起来,传闻的就更多了,有说二姑娘的,有说府里的那些个姨娘们的。原本是官员们从自家妻妾那风闻来的,从官员们嘴里一说,就多少带着几分“经官方鉴定,此事属实”的味道。 “不知道是大公主手软,还是后宅哪几个不会来事。什么人都能欺,大公主可不能。你说就为几个银钱闹成这样,哪能呀,我家那婆娘不照样大手大脚的花,又能拿她咋地。”官员们八卦起来,可真是半点不比他们的婆娘们差。 有人老神在在,像是知道很多内幕似的跳出来:“知道什么,要光为银钱闹成这样,不至于。是大公主拿上头压恒王,恒王惯在军中,是个压制人的主,这头一回被挤兑成这样,多不舒坦,还奉旨合房哪……啧啧,要你你能舒坦?” 众人琢磨了一下,确实是这么个味儿,而且在这个三妻四妾的年代里,只能一夫一妻,多憋屈!于是经“官方鉴定”,恒王和大公主的这出,全是因为“x求不满”而导致的。 外面猜的热火朝天,里头却是热闹非凡。弘璋和弘琨已经能渐渐地出些单音节的声调了。只要叫他们的名字,就偶尔能回一个嗯、啊的音儿。 当爹妈的没什么感觉,可乐坏了太皇太后,这俩曾外孙生的好不说,一个两个的眉眼间透着贵气,且是越来越像恪亲王。顾雁歌也肖似恪亲王,只是更女性化了一些,而这俩孩子就像的英气。 “哎哟,乖曾孙儿,来跟曾祖儿说说话儿。”太皇太后抱着弘琨,皇帝抱着弘璋,齐齐咧开嘴笑。 皇帝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弘璋。也是弘璋讨喜,在别人的怀里肯定得扭来扭曲的不老实,很能折腾人,可偏偏就是恪亲王和皇帝抱的时候,乖实的跟顺毛驴儿一样:“雁儿,满周岁的时候要好好办办,你们俩儿啊,百日宴都能忘了。” 这话说的俩当爹妈的极其羞愧,他们还真是给忘了,直到当天官员们提拉着礼物上门的时候,俩人才意识到,孩子过百天了。 “那不是不想搭理他么,谁让他要跟我吵架来着。”顾雁歌捱着太皇太后,难得的撒了个娇。 太皇太后“噗嗤”一声笑,见萧永夜嘴角抽搐着说不出话来,抬手就拧了一把顾雁歌的脸儿:“你呀,就会欺负老实人,也亏得咱们恒王愿意让你欺负。” 这时候内监在外头喊了声:“报,恪亲王道,瑞王爷携子殿外候召。” “叫进来吧。” 恪亲王由顾次庄推着进来,瑞王领着嫡长子走在后头,进来先拜下:“臣恭祝母后/皇祖母,太后娘娘,皇上、皇后新岁吉祥。” “赶紧起吧,安坐。”太皇太后瞧着满堂子的儿子、孙子高兴地连眼都瞧不着了,朝瑞王的嫡长子招了招手:“大郎,过来皇祖母瞧瞧。” 顾安辰向前迈了几步,他常年驻守边防,难得回来一趟,是太皇太后心里最出息的孙子:“皇祖母,孙儿不孝,让您操心了。” “什么话,你替咱们顾家镇守边关,忠孝皆全了。你这孩子跟次庄半点也不像,同一个爹妈生的,二庄就是一个老油子,你就是那一根芯。”太皇太后说完还瞪了顾次庄一眼,顾次庄权当没看到,笑眯眯的继续勾引皇帝怀里的弘璋。 弘璋可是个审时度势的,有皇帝的“龙抱”,还要“笑面虎”舅舅做什么,于是揪了揪皇帝的衣服,往里靠了靠,让顾次庄无比郁闷,皇帝无比得意。 “报,和亲王携子候召。” 太皇太后微不可查的皱眉,和亲王没什么,主要是携子的“子”让太皇太后有点不痛快:“进吧!” 和亲王就是诚郡王家的老爹,造孽的是就诚郡王这么一根独苗苗,只能扶着不能摔,要不然连个继承的都没有。 和亲王和诚郡王来不要紧,关键是后头跟着的几名女眷里,赫然有二姑娘在其中,这一现让太皇太后恨不得一嘴巴子抽过去,见礼的时候,太皇太后没叫起,太后和皇后一见这样也不搭理,皇帝更是气得想抽死这几个扫兴的家伙,好好的兴味儿全让这拨人给搅了。 上头那几位不叫起,和亲王哪敢起啊,领着府里的女眷就这么跪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太皇太后瞅了一眼,把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指着和亲王的头顶说:“你就这么点儿规矩都不懂,还来拜什么,赶紧给我滚回去,把《仪礼》好好学明白了。” 和亲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之所以同意领了二姑娘来,就是想要把二姑娘这根针,狠狠地扎进上头那几位的眼睛里。到底是萧永夜家的妹子,他动不得,但不代表上头几位动不得:“儿臣知错,儿臣让母后操心了。” “知错……知错就赶紧滚,红玉留下了,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赶紧滚。”太皇太后真是气极了,只留下了和王妃娶红玉。曲红玉不是旁人,就是曲清风的堂妹妹,太皇太后到底念着曲家的功劳,没把曲红玉也赶出去。 太皇太后也约略知道是怎么回事,才特意留下曲红玉,等着待会儿散了场,好好“训问”一番。 顾雁歌旁观着,等着二姑娘上来表现,因为二姑娘退的时候朝皇太后这头望了望,满脸的欲言又止,那脚步也分外的缓慢,看来今儿起得早也是有福利的,至少没错过大年初一就上的好戏。 她预想的果然不错,她刚这么一想,就见二姑娘转身仆倒在地:“回雪还未给兄长和嫂嫂见礼,兄长和嫂嫂对回雪疼爱有加,回雪无以为报,还请受回雪一拜。” 顾雁歌抚额,她可没想到是这么一出,整个殿里的人也都愣愣的出神,二姑娘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这些人也都是人精,不会不明白二姑娘是什么意思,眼看着乌云娜春节后就该婚折子了,她得在这之前,给自己确定个地位,她所以依靠的,不是诚郡王,而是萧永夜和顾雁歌,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太皇太后已经震怒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太后见状连忙一声呵斥:“大胆,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金姑姑还不赶紧把这丫头拉下去。” 二姑娘不愧为小强的最高级啊,嘴里一声声念着:“兄长、嫂嫂垂爱,不嫌弃回雪是庶出妾室,依旧念着兄妹之情、姑嫂之情,回雪身小躯微,只能结草衔环以报。” 这下连太后都说不出话来了,这语气加上内容,细细一回味儿,就像是在跟萧永夜和顾雁歌说,要是不念兄妹之情,姑嫂之谊,她也不会再讲什么客气。 皇后到底年纪小些,见过的极品少些,好歹还能找回声音来:“庶出妾室不得登堂入室,这是祖制,念在你眼下是诚郡王唯一的内人,勉强容了你,你当这是街市上吗,任你大声喧哗,来人,把她架下去。” 皇后这一举动,立马赢得不少人的好感,太皇太后拍了拍皇后的手,然后转头对曲红玉说:“红玉啊,年后乌云娜就要给你当媳妇了,乌云娜身份可不低,可不能让她受半点儿委屈,如果……那丫头还是这么个不长进的话,你就配到外头去,别让她搅了乌云娜的心情。” “是,母后。媳妇儿听您的。”曲红玉早就想这么干了,要不是二姑娘顶着个萧字,哪能留她到今天。曲红玉说完瞥了一眼萧永夜,见萧永夜神色如常,心下稍安,上头说话果然更有效些,要是他们做了,肯定得把萧家和萧永夜一块儿得罪了。 而顾雁歌却在这时候琢磨着,这一句配到外头去……很**,啧啧,还是太皇太后手狠…… 她能预见,这个春节,一定热闹非凡!. 第一五八章 果然有够二的 初二早上雪停了,京城里的梅花齐齐开了,街上满是三三两两赏梅的行人。顾雁歌看着也分外动心,直想带着弘璋和弘琨上街市上玩个新鲜的,可府里宫里一摊子事,实在是走不开。加上乌云娜最近总是来找她说话,她还真是推不了。 乌云娜对于二姑娘的事,只宇不提,眼下自有和王妃去收拾二姑娘,她只等着安安生生过门就成了。只是在这事上,乌云娜觉得有些对不起顾雁歌和萧永夜,所以就来得频繁了些。 正说着话的时候,乌云娜一抬头,只见满院子灿灿溶溶的光辉,而顾雁歌正抱着弘璋轻轻地说着话儿,那些淡淡的光芒柔柔地一点点落在母子俩身上。乌云娜有那么一刹那的夫种,心里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将来自己会不会有这么美好幸福的时刻:“雁姐姐,你真美。” 闻言,顾雁歌背着满院的光辉看向乌云娜,这姑娘脸上有些迷惘。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为婚嫁的事,这已经不算盲婚哑嫁了,可嫁给一个未知的人,任谁也淡定不了:“阿央,诚郡王怎么样?” “嗯……和别的王室子弟没什么不同,有点自大,有点傲慢,该有的规矩不会少,可到底有些气焰嚣张。”乌云娜也说不上是喜欢还是讨厌,没有太多的感觉,这样的一场联姻,她阻止不了。就算她是“王的眼珠子”,也照样逃不开这样的命运。而相对来说,诚郡王算是一个比较好掌握的人,只要有这一条,其他的都可以暂且忽略。 怀里的弘璋挣扎了一下,顾雁歌安抚好了,这才看着乌云娜。这姑娘永远像头一回穿着红衣那样,让人感觉热情奔放,可现在眼底却有些莫明的情绪,让整个人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既然到了这步,说不已经晚了。阿央,事到头上了,该做什么就去做,不要顾忌,不管是我还是恒王,都不会怪你。” 其实乌云娜心里的犹豫,顾雁歌老早就请楚了,只是一直也没吭声而己。乌云娜是个好姑娘,心里想的,却不一定能说出口,但手下不会软,只是面对顾雁歌和萧永夜时,会歉疚…… 既然她说不出口,顾雁歌只好抢在前头表个立场,不是她不帮自家妹子,而是宫里都已经表态了,萧家的长辈也放任自流的默认了,就连一向护短的萧永夜都沉默了。他们都给过二姑娘机会,只是二姑娘自己错失了这些机会…… “雁姐姐,你替我转告恒王爷,如果能共存,我绝对不会伤害她的。我乌云娜不是容不了人的,只要能平平安安过下去,我一点也不会为难她。”二姑娘的那些行径,乌云娜也早就听过了,虽然现在曲红玉已经在处理二姑娘的事了,可二姑娘最近收敛多了。曲红玉也暂时我不到借口。而二月中旬就是她的婚礼,只怕那时候还是处理不好,乌云娜也只能一颗红心,两手淮备了。 “阿央,有些人,能不打照面就不打照面。如果水流得慢了,船走不动,无非就是费点力气做做推波助澜的事。阿央,我相信你有办法,我们不要她大富大贵,只耍她能安安生生地过下半辈子就成。”这是萧永夜的底限,萧永夜虽然沉默,可顾雁歌明白他的底限在哪儿。 乌云娜抬头看了眼天空,嘴角有一点嘲讽的笑:“雁姐姐,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会用以前最鄙夷的手段,去对付某个人。雁姐姐,我不想这么干,我还得你曾经说过,值得上心的人,不会让你伤心,让你伤心的人,不值得上心,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腾出一只手,摸了措乌云娜黑亮得像缎子一样的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傻阿央,你会幸福的,都说傻人有傻福乌嘛。” 乌云娜也不是那些小儿女,沉默地坐了会儿,那跳脱活泛的性子又回来了,一会儿抱着弘璋飞来飞去,一会儿又特意把弘璋从顾雁歌怀里拎出来,弄得弘璋直闹腾。 午饭后,乌云娜就回去了…… 道是春困秋乏冬无力,夏日炎炎正好眠,午饭用过了,顾雁歌就陪着弘璋和弘琨一块犯困,刚想回屋睡觉去,院门“澎”的一声开了,正想问谁来了,顾次庄就站到了她眼前静:“哥哥,你这是做什么。不让丫头传话儿,就这么跑进来,还满头满脸的汗珠子。” 丫递了帕子给顾次庄,顾次庄按过胡乱擦了把脸,然后坐在了顾雁歌对面:“雁儿,过两天蛇应该要出洞了。初五法严寺塔岁典,那天各府的女春都会去烧香拜佛。这几日好不容易***来,让那头相信一切都真实不虚。明天就是最好的机会了,半点不扎眼不说,还容易混淆视听。” 这个消息对顾雁歌来说,也不知道是悲还是喜,这事出了,就意味着战事越来越近了。孩子还都还小,正是需要父亲的时候,萧永夜要是去打仗,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心里有些没着没落的:“哥哥,那明天我也一块去看看,好给你们接应一下。说起这件事来,我就想问问哥哥,如果战事起了,永夜是不是非去不可?” 顾次庄理所当然的点头,看了眼顾雁歌调笑着道:“雁儿莫不是舍不得了,你这小心思呀。这场战明摆着是一面倒的,现在津渡十六洲那边都有咱们的内应,到时候打起来还不跟割稻草似的。这回谁去都是去收割现成的功劳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之所以会让咱妹夫去,就是因为这功劳大,落到别人身上,又该封个异姓王了。” 顿了顿,顾决庄接着又道:“其实异姓王也没什么,主要是皇上担心,会打仗的都封了王,将来真到了要手的时候,现能征善战的都不能碰兵权了,那才真是倒霉催的。咱妹夫要不是领着托孤差事,又有伯父在后头压阵,恐怕朝堂上下都不会答应。” “那看样子是非去不行了,唉……我也知道他忘不了驰骋过的疆场,也罢,他生在那儿长在那,不去也不可能。于其让他将来在京城里干着急,不如让他上前线去,就像哥哥说的,咱这回是去收割功劳的。怕什么。” 顾雁歌也算是借这话安慰自己了,其实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战争的残酷面,电影、电影里没少演过,可肯定不如真正战争场百分之一的残酷。 为了打消顾雁歌的不安,顾次庄例举了很多萧永夜历来的丰功伟绩,用以佐证,萧永夜是个长胜将军。在这么多年和回屹的对抗中,就从来没落过下风,所以回屹王这些年一直不咸不淡的攻击,就是因为知道拼了老命也越不过萧永夜这关去。 顾雁歌由着顾次庄哄,到后头听得耳朵都起茧了,顾次庄夸起人来,那真叫天花乱坠。好在天不早了,顾次庄一看时辰差不多该回府了,就最后安抚了几句,然后回府去了。 正好在门口遇上了萧永夜,于是又拉着萧永夜到角落里咬了会儿耳朵。 萧永夜大步流星地先去了书心,等到晚饭的时候,顾雁歌房里的丫头三催四请,萧永夜才很“勉强”地回了院里。 用完了饭,两人坐一起逗着孩子玩,萧永夜仿似不经意地说了句:“雁儿,今天皇上跟我提了津渡十六洲的战事,话里话外都透着个意思。这场仗我肯定是有份的。” 顾雁歌没好气地白了萧永夜一吸:“你就试探我吧,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你要去就去,我才不管你。” 萧永夜一听就明白,顾雁歌生气了,他也知道顾雁歌气什么。孩子正是呀呀学语的时候,他这一去,说不定连一声“爹”都听不到。而且顾雁歌对这回的战事一直有些不安失,特别不愿意他去。 萧永夜带着些讨好的看着自家娘子,挤上前去想要抱顾雁歌,顺便赔着笑脸道:“雁儿,你放心,我一定等着三回和三变又会叫爹了再走,就算皇上拿圣旨压着,我也不走。” 顾雁歌躲开萧永夜的拥抱,她也闹不明白自己这回怎么这么别扭。猛然一想,以前只是路人,现在是夫君,又是孩子的爹,当然会更在乎,因为在乎,所以有点生气。 “知道你离不了疆场,我不阻止你,只是你一定要安安全全的回来,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遵命,公主千岁。” “主子,王爷,王爷…主子……”外头传来了丫头的声音,似乎有些急促。 萧永夜皱眉,看了眼顾雁歌道:“雁儿,外头冷,你歇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顾雁歌应了声,萧永夜便往外头走,丫头见了萧永夜连忙拜倒:“王爷,二……二姑娘,她…她……” “把气喘匀了,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丫头深深地呼了几口气,然后飞快地吐出一句:“二姑娘把和王妃给惹急了,和王妃要把二姑娘配出府,二姑娘……二姑娘击了惊天鼓……” 顾雁歌在屋里正喝着茶呢,立马就喷了,大过年的竟然去敲惊天鼓,啧……二姑娘,怪不得你排行二呢,果然有够二的!. 第一五九章 通通埋坑里 雪后的晴空如洗,梅花漫天,顾雁歌扒开帘子看了眼,**倒是很好,只是现在谁也没心思看。萧永夜脸黑得跟墨汗泼在炭上一样,顾雁歌都不忍心看了。 按例,春节停朝七日,惊天鼓都封了台子,自然这时候也没人去敲惊天鼓,可偏偏二姑娘没头脑地上去一通乱敲。皇帝还正难得地睡到大天亮,正是迷糊的时候,一通震天的响声把皇帝惊得眼珠子差点滚了一地。 浑身气得直抖,指着侍候在外头的内监说:“去君看。谁……谁这么大胆,大过年的敲惊天鼓,不想要脑袋了!” 内监看了眼皇帝,心说皇上,您这叫起床气吧。 等知道了是二姑娘敲的惊天鼓,皇帝就恨自己当初怎么没把这祸害给悄悄地除了,本来想留着恶心恶心顾雁歌和萧永夜,没想到这回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甭管是谁,打三十大板再说。”皇帝这个来气啊,看来还是太皇太后说得对,这二姑娘就是个光长脑壳,没长脑子的。 内监也不知道该真打还是假打,心想着是恒王爷的妹子,是大公主的小姑子,那就假打吧。出去吩咐了几句,把二姑娘打得皮开肉绽却不伤筋骨。 敲了惊天鼓,皇帝就得亲自见,起床穿好了永裳,皇帝咬牙切齿恨恨地上前殿去。皇后正好迎面而来,见皇帝这怒气冲冲的模样,心里直打鼓,内监把话禀给皇后,皇后就拦住了皇帝:“皇上,这是内着的事儿,是我的职责,您安歇着,一切有我在呢。” 皇帝从来没觉得皇后这么贴心过,直拉着皇后的手说:“朕的好皇后,这事就交给你了,勿必要把这没脑子的人给一掌拍实了,让她以后都不敢踏进宫门一步。” 说完话皇帝就一溜烟似的跑了,皇后哪见过皇帝这模样儿,于是掩着嘴直笑,心说这二姑娘还有点作用,也不全是坏事。皇后领着宫女人上前静头去,因为都是女眷,就改在了侧殿里会见。 二姑娘这时候巳径上好了药,忍着疼跪在那儿,一见皇帝没来,来的是皇后,她就开始头疼。那天她就见识过了皇后的手腕,她实在不想面对皇后:“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干岁千千岁。” 皇后就跟没看见她一祥,也不叫起也不问话,就是喝着茶,懒洋洋地像是没睡醒一样,一会说头有点疼,宫女就上来给揉揉,一会又说脖子酸,宫女又上来捏捏。折腾了好一通才消停下来,仍旧不看二姑娘,只问了旁边一直面无表特的嬷嬷一句:“嬷嬷,下面跪着的是谁呀?” 二姑娘刚想说话,嘴里就被塞了块帕子,只能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嬷嬷上前仔细看了几眼,一会儿点头,一会摇头,然后回到皇后身边说“回皇后娘娘,这就是上回奴婢跟你念过的霜姑娘,说是一心向佛,非要去佛堂清修不可。奴婢劝她,好好的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么能生出这念头来。” “哦,原来这就是霜儿啊,看来你的向佛这心很坚决啊,成了,就遂了你的心愿吧。”皇后说完就看着二姑娘,只见二姑娘使劲挣扎,使劲摇头晃脑的,眼珠子都快暴出来了:“瞧这姑娘,都高兴成什么样了。嬷嬷,这姑娘可真不错,咱们宫里也有佛堂,就让她上皇祖母那儿陪着一块吃斋念经去吧。” “皇后娘娘想得周到,即找了人陪太皇太后娘娘,又全了霜姑娘一片佛心,也不至于误了霜姑娘的终身。”嬷嬷的意思很明白,不让你剃渡,只是让去佛堂清修,不要再出来折腾也就是了。 可二姑娘不能接受,满脸是泪的跪在那儿,这会儿连摇头都忘了,也不挣扎了,皇后又说:“看看,都高兴得哭了,这激动,马上就送你过去。你要知道,皇祖母也是一心向佛的,霜儿肯定能和皇祖母说上话,那可是尊荣,要懂得珍惜。” 二姑娘这下可真真是吃了哑巴亏了,等萧永夜和顾雁歌进宫的时候,二姑娘已经被送到太皇太后那里去了。皇后在半道上拦住了萧永夜和顾雁歌,示意他们别再过去了:“雁儿,恒王,我是这么想的,二姑娘要和乌云娜一块儿,二姑娘是肯定斗不过的,咱们这样也算是护着了她了。只是希望恒王别怪我,二姑娘和诚郡王是肯定不可能了,皇 祖母是不会允的,说是把诚郡王都给搅浑了。虽然咱们都知道。诚郡王本来也浑,但皇祖母的话咱也不能不听不是。眼下先这祥办,以后有皇祖母和母后给她做主,也亏不到哪儿去。” 皇后这一番话讲得光明正大,也没使什么阴损的手段,萧永夜当然也同意她的做法,顾雁歌就恨不得扑上去把皇后好好夸一顿,这主意真好。二姑娘可绝对不是太皇太后的对手,太皇太后在宫里斗了一辈子,都斗到夫皇帝、儿皇帝、孙还是皇帝,就凭二姑娘…还真是不够看的! 这一手动作真漂亮,让二姑娘是话有没地儿说,有力气没处使,玩不死还憋闷不死她。 “皇后娘娘,这样好,二姑娘是该收收心了,只是烦着皇祖母了,我这心里多少有些过不去。皇祖母年岁大了,本是该享清福的时候,二姑娘去了,别打扰着皇祖母的清净才是。”太皇太后对她的好,可是从来不掺半点假的,她可不想让二姑娘搅得太皇太后气不顺。 皇后掩嘴笑了笑说:“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二姑娘在皇祖母面前,那真是一声都不敢吭。开始二姑娘还嚷呢。皇祖母只一句‘来人,因诚郡王府上小妾胡作非为,诚郡王贬为庶人,全府上下流放三千里,永不复爵’,就把二姑娘堵在那儿了。皇祖母说,要是不规规矩矩的,有的是办法让诚郡王恨她入骨,也有的是办法让二姑娘永远 待在佛堂里一辈子出不去,谁也不敢来问,谁也不敢来讨。” 萧永夜虽然多少有些不自在,可这巳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也没剃渡,只是清修而巳,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接出来的。 倒是顾雁歌顶高兴,二姑娘这回可算是被埋死在坑里了,以后看来也蹦哒不起来了:“皇后娘娘,那我们就不过去打扰皇祖母了,过几天再带着三回和三变进宫来请安。” 两人打倒回府,正好是午饭时候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喂养,弘璋和弘琨都已经习惯了羊奶和米糊、蔬菜糊,弘璋也渐渐地长回肉来了,精神也比从前要好多了,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的好玩极了。 迟生草的事情,其实早已经查明了,只是两人忙着,也一直没再理会这件事。而且顾奉节劝过二姨娘后,奶娘的饮食里也没见着迟生草的踪影了,顾雁歌心一宽也就没再往下迫究。反正都心照不宣了,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自然知道该去找谁担干系。 不过,看起来是两人心太宽了,今天奶娘的午饭里。又出现了迟生草。迟生草味苦性寒,弘辊一直强强壮壮的倒是没什么,可对于刚好起来的弘璋来说,简直就是一味致命药。 顾雁歌看了萧永夜一眼,那眼神特明白:“你看看,你说不追究,我也就听你的了,可眼下又出现了,你看看该怎么办吧。” 萧永夜也恼火,本来就是看在顾奉节的面子上,弟弟的亲娘再重要,也不如儿子的份量。原以为已经收手了,没想到还能死灰复燃:“雁儿,这事交给我,你别声张。” 顾雁歌淡淡地说“幸好没喝了,要不然就三回这小身子骨,只怕又要一病不起了。我倒是容得了她,她却容不得咱们俩孩子呢。” 这话说得很重,顾雁歌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孩子,还太小不懂得拒绝,也无法抵抗。有什么阴谋冲她和萧永夜来都没关系,可要是对付两个孩子,她就看不下去了。 拍了手边的桌子一掌,萧永夜气冲冲地出去,外头来送点心,顺便“打探虚实”的“间谍”被吓了一大跳,然后就坐实了两人还在闹着的事实。 萧永夜是去找萧奉节的,萧奉节一听说这事,立马脸色就变了:“大哥,明天我就先送二夫人出府。” “你的府收拾妥当了吗,这就搬过去能住人吗?”赐府的事儿是初一校例晋有为官员职务的时候,也是赐分府的旨意最多的日子,萧奉节就跟着一块赐了府。 萧奉节心说,再不过去,只怕他这娘啊都没命住进去了,看萧永夜那脸黑的:“不碍事,本来就挺妥当的,只要人过去就成了,一切都是现成的。” 等下午的时候,萧奉节去劝二姨娘,没想到二姨娘要死要活的就是不肯过去,萧奉节也没办法可想了,只好给二姨娘茶里灌了迷药,把二姨娘弄上车搬了过去。 二姨娘一走,府里上下就把该换的人全换了。三姨娘那儿也意思意思地换了几个,却没换到点子上,应该留着排戏的也都还在。 顾雁歌心说,二姑娘被埋坑里了,二姨娘也挪坑了,眼下就剩下最后一个特大坑等着三姨娘跳了。总算这府里也清净多了,可以安安生生看三姨娘这出了!. 第一六零章 这年头谁也别说自己多干净 法严寺是京城里最大的寺庙。香火旺盛。前朝据说还有位**世尘,在这里出家,后来渐渐的法严寺就成了皇亲贵戚们烧香拜佛的地方。 因而也养成了法严寺僧侣们高高在上的态度。法严寺绝对不是什么佛门清净地,平日里顾雁歌是最不爱去那里的。这寺庙里念得哪里是经呀,全是“金”。当然,法严寺也有得道高僧。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高僧镇寺,法严寺的香火才从来没有断过。而且有一年比一年更旺盛的趋势。 初五这天是法严寺的新岁典。每年举办一次。普通人连门都摸不进。就连普通的达官贵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已的份量再进庙门。要不然就等着被冷言冷语讽出去。 顾雁歌当然没这顾虑,轿子一落。法严寺中门大开。住持亲自迎接。那真是恨不得红毯铺地。十里相迎。住持打了个揖道,“明恒见过大公主。” “明恒大师免礼,我匆匆地来。也没事先知会过。倒是我失礼了。家母新丧,王爷不便前来,我便亲烧这一柱安魂香了。”顾雁歌这借口找得天衣无缝,去年她也来过,只是没这么高调而已。 个天是特地来看戏的,当然要占个好位胃。找有利的地形。只好拿出特权来使使。 “大公主至孝,萧老夫人在天之灵。也必能安。”住持让开了路。亲自领着去了佛堂,上过了安魂香。又把顾雁歌送到客堂歇着。奉上茶点又说了几句话就告罪离开。 顾雁歌这时候才有工夫打量法严寺。法严寺的客堂和别的寺庙不一样,都是一小间一小间的,专为好面子讲排场的“权贵”们而设立的。外头有竹有松,都是些有骨有节的植物。倒显得院子里一片葱葱的绿意,有几分春的气息。 这时传来了钟鸣,顾雁歌侧耳一听。是九声钟。看来是宫里谁来了。不是太后就是皇后。 没过多久,顾雁歌就知道是谁了,即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后。而是不务正业的皇帝。皇带知道顾雁歌来了,特地让人把顾雁歌领到了小山亭里,两人一打照面,就心照不守的嘿嘿一笑。 “皇上,您倒是得闲了,却把永夜支使得去办事。都没工夫陪我好好坐坐。”顾雁歌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小山亭下密密地林子。笑得有些别有意味。 皇帝苦着张脸,支着下巴一副挺无奈的样子:“雁儿。咱妹夫操劳的是脑子,我这操劳的是心呀!唉。有时候我都想。爱是谁是谁吧。这皇帝真是做得没意思。想亲近的人不能亲近。不想亲近的人吧还得上赶着贴上去,有什么意思,做皇帝都得憋屈着。那做来干嘛。” 顾雁歌不由得失笑,皇帝既然称了我,她也就不矫情了,“皇兄。您该不是还在为瑶贵人的事伤种吧。您前些时候还当着满朝的大臣训永夜,说糟糠之妻不下堂,结之情不能忘。皇兄和瑶贵人真情相许。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但您是皇帝呀。独宠专房反倒对瑶贵人不利。您肯定是忘了,小时候咱们都听先皇说过一句话----‘在这宫里。喜欢 的要疏远,嫌恶的要亲近,亲近未必是福,疏远才得安生。” 皇帝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道理。想了想接连着叹息。然后摇头说:“雁儿,有时候我羡慕你和咱妹夫。两情相悦。相守一生。再也没有旁人能介入了。” 侧了侧脸,顾雁歌必需把眼神挪开一点。要不然她不能保证自己眼里的嘲讽不被皇帝看到。真情挚爱、相许终生?就跟法严寺里明读经。暗读“金”的和尚一样。这年头。谁也别说自己多干净纯粹。全是幌子。 当初要死要活地争帝位,如今到手了却风花雪月无病呻吟起来。固然皇帝勤勉,办事也利落干脆。可在处理后宫诸妃的事上。一直没啥有效的手段,皇带压根就管不住后宫的人。 “皇兄,我和永夜从小相识。从小便各自有了影子。虽我一时糊涂。因为父王的遭遇而反感他。可到底是悬崖勒马了。说到底我和永夜不是一时一刻之情,更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积年累月细水成流。”虽然恶心,但顾雁歌还是念着皇帝对她的好。好歹劝上一劝。这位瑶贵人,在顾雁歌印象里并没有什么好的。倒是真谄媚假清高的本事不小。 皇帝的脸色变了变没有再说括。这时候一名侍卫上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沉欺和尴尬:“禀皇上。人已经到了,慎郡王已经布罢置好了。说请皇上安坐稍等。” 顾雁歌这时一眼望去才现、小山亭真是个看戏的好地方。视野开阔。但相对又隐蔽。只稍稍低头。就现三姨娘已经下了小轿往庙里来了,虽然没有住持相迎的场面。知客僧倒是很热情的迎着她进去。 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她知道顾雁歌来了,可今天是她**会。最近府里上下管得严实。而且京城的戒备也更加严密起来,明眼人都知道在防什么。三姨娘当然也不会把事往自已头上揽。不过到底还是揣着十万分的小心,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怎么敢疏忽! 跟在知客僧后面,三姨娘问了一句:“大公主安在?” 知客僧低头回话:“回夫人。大公主正在客堂里安坐着,等岁典开始才会出来。” 听了这话,三姨娘心里稍安。满院的和尚皆是男子。虽然都是出家之人,可还是要避嫌的。三姨娘就放心大胆地走差。再也没有刚才的小心了,进了佛堂烧了香,三姨娘又要求开个签。 这让知客僧有点为难,这时候是不能开签的。岁典结束后初六一大早才开新签,这支签彩头好。就三姨娘的身份还不足够开新年一签。 知客僧的吱吱晤晤让三姨娘颇有些恼火。但知客僧解释了几句后。三姨娘也没多说什么:“那就让师傅给我看看今年的运程吧。” 这倒是可以,知客僧也懒得再跟三姨娘纠缠。连忙去找来了专门提供这项服务的僧人。来的是一个仙风道骨。高高瘦瘦着一身豆绿和尚袍的僧人,朝三姨娘打了个揖道:“贫僧明清见过夫人。” 三姨娘见过礼后问道:“今年景象如何?” “日新月异。”自称明清的僧人回答道。 三姨娘又问:“今日何伏。明月何来。” “日伏于尘。丹出于舟。” 三姨娘点了点头,话都对上了。还有最后一个检验的方法:“和尚可是吃素的?” “吃素也好,开荤也罢。佛在心中便是和尚“” “三五步开外,干百枝梅前。立地伏三寸。着眼换新天,”三姨娘倒拽起文来了,拽完就要走。 没想到明清反而是叫住了三姨娘:“施主且慢。代问夫人一句。梅林深处可安心?” 三姨娘明白了,这是被怀疑了。于是冷笑道,“拿身家性换来的。大师说这梅林深处能不能安心?” 明清神秘莫测的笑着说:“施主请稍后。梅林深处回来。还有话要相问。” 明清飘飘然地走出去。从寺庙大殿过去。就是一片梅林,这时候花正开得好,满山妖娆的轻粉朱红。好不烂漫。 明清一身豆绿的和尚袍隐入其间。竟能带著几分妖治之感。不久后明清就取了东西出来,再进佛堂时。抬头看了小山亭那边一眼。似乎要表达什么。 明清进去没多久,里面就传来几声怒吼。声音大得连淬小山亭这边都能隐约听到,刚才一直靠侍卫传着话。没想到这会儿干脆就不用传了。顾雁歌竖起耳朵听着,但还是听不太清楚。皇帝常年练功。耳力比顾雁歌要好得多,当然听得明白。 正在里头争执着的时候。外头一队侍从已经悄然地把佛堂包围了起来。顾次庄和顾应无两人潇潇洒洒地一路走来,这时候佛堂的人才现不对劲了。 顾沃庄说:“你求个什么佛。明明不信这玩意儿。还偏拉着我来,你傻啊你。” 顾应无回答:“我这不求个安心嘛。你是不知道阿初有多难摆平。我这不得已,只好临时抱个佛脚什么的。希望我佛慈悲。别嫌弃我就成了。” 顾雁歌愕然,指着佛堂那边问皇帝:“…这。这不是打草惊蛇?” 皇帝却一笑,神态安然地回话:“只是想看看他们的据点在哪里。皇帝治人罪,随便安个罪名就行了。不是非通敌叛国的罪名不可。给咱妹夫留着脸面,他还要在朝里替咱老顾案办差呢。” “那你们还安排这出?”顾雁歌心说你们真是闲得没事干,可仔细一想,似乎这主意还是她出的。到底是她闲得没事干了。 “咱妹夫你还不明白,不给出点实实在在的,他心软下不了手。你们俩夫妻都一样,嘴上带刀子。心里全嫩豆腐。”皇帝自得地想自己这段时间,琢磨起人来倒是越来越透彻了。 顾雁歌无语:“那就这样?” “谁说的,三姨娘暂时不能安罪名。这份布防图要让那边信以为真。他们信得越狠,咱们这边就越有利。” 顾雁歌仰天长叹,这就是政客和政治家的区别啊……玩阴谋的。玩阳谋的,他们比戏子还入戏。 “雁儿,要是把咱妹夫弄去打仗。你不会怪我吧。” 皇帝一句话,就让顾雁歌原本不错的心情立马沉了下来。是啊。她光顾着看戏了,却忘了戏结束后。就该真刀真枪地上战场了. 第一六一章 把假的忽悠成真的 法严寺一事后。三姨娘就不见了,至于哪儿去了,顾雁歌当然不会去问,既然皇帝说要给萧永夜留脸面,就不会让三姨娘的事败了萧永夜的名声。人总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想谋取荣华富贵之前,就该算算自己能不能忍受失败的代价。 府里的宁静安逸。以及弘璋和弘琨的日渐转好,都让顾雁歌的心得到了最大的放松。萧家老三萧奉申一过初十就被一纸任书放到浮江去了,浮江据说是景朝最穷苦的一个郡,此番把萧奉申派过去,是让他去那做郡守。 一地长官,顾雁歌起初还不相信萧奉申能做好,后来证明她把萧奉申想差了,据说萧奉申在浮江做得很好,颇得百姓的心。而且萧奉申手段够圆滑。再加上后台足够大,偶尔伸手做事坏了别人篮子里既得的利益,各省各部的官员也大都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谁让人上头有人呢。 眼瞧着正月一过,按下来就该忙着三姑娘萧玉槿婚事了,说是庶出为妾,但萧家孩子向来少。这几个都是在萧老夫人身边养大的,加之现在萧永夜的身份,为妾当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三姑娘教养良好,虽然二姑娘的事掉了份儿,可三姑娘的名声却一直是干干净净的,庶出虽不为妾,但想嫁嫡出做正室,却也不大可能。顾雁歌左挑右选,终于选定了曲府,就是曲清风府上。曲清风的庶子正逢适婚的年龄。常年在军中,品貌也是有哭口皆碑的,而且曲家的门风也向来过得硬,萧玉槿如果能嫁过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曲清风和萧永夜当然都乐意。曲清风偶遇过萧玉槿几回,对萧玉槿的印象还是不错的。现在就得看曲昀和萧玉槿的意思了,虽然是合婚,却还是得问问两人的意思。至少得一眼看着满意吧,要不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日让两人彼此见了面,曲钧倒真像萧永夜说的那样,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能担负得起萧玉槿的人生。而萧玉槿自然也不负所望,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家姑娘,规矩礼仪都不少,也自有一身温婉柔美之气。 事儿就算是这么定下了,非嫡非长,不用递婚折子,两家的长辈一合媒,就等着选好日子,把该走的规矩都走到了,再迎过门去。 眼下府里该跳坑的都把土埋严实了,顾雁歌和萧永夜自然也不用装吵架了,天天和和美美的在一起,让满朝上下不清楚事实的官员们都掉了一地眼珠子。 “三回,你真是个笨孩子,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就往嘴里放。”顾雁歌抱着弘璋,弘璋揪了片叶子就往嘴里扔,还啃得津津有味。她连忙把叶子给抽了出来,也好在府里种的都是些无害的花草树木,否则她得被弘璋这习惯给担心死。 萧永夜在一旁抱着弘琨在小池塘边上。看着波光粼粼,两父子笑成了一个模样儿。说是仁者爱山,智者乐水,弘琨就是个爱水的,恪亲王笑说。将来这孩子肯定是个聪颖早慧的:“雁儿,你还没看出来。三回也不是什么都往嘴里送。都是能吃的,而且味道不错的,要不然他可是看都不看一眼。” 弘璋似乎听明白了萧永夜的话一样,仰头看着顾雁歌,脸上的表情好像是有几分得意,邢眉开眼笑的模样儿,倒像是她操心得多余了一样,捏了把儿子的小脸蛋儿:“你说你怎么长的,好吃、好玩、好折腾。跟三变是一点儿也不一样,三变就一小懒虫,懒得吃、懒得玩、懒得折腾。一胎生的怎么就这么大差别。” 萧永夜安闲地听着顾雁歌说话,满脸的笑意,又笑着举高双手,把弘琨抛举到了半空中。弘琨高兴得挥拜着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萧永夜就逗儿子说:“三变,叫爹。爹爹……什么时候会叫了,爹给你买糖吃。” “别拿糖哄小孩儿,咱们三变才不是那为糖折节的,三变别理你爹。听娘的没错。”弘璋和弘琨快半岁了,慢慢的开始会听大人说话了,时不时的恪亲王都老过来逗孩子叫外公。来得最勤的还要数顾次庄和顾应无,两人还比着会先叫谁舅舅。结果皇帝话了,拍着弘璋的小脸说要先叫他,然后一群人就蔫儿了,再也不乱逗了,谁还能大得 过皇帝这舅舅去。 可萧弘琨这娃呀,真是太让顾雁歌失望了,她话才说完呢,他嘴里就出类似“爹”这样的单音节,听着又像又不像的。把萧永夜高兴坏了,搂着弘琨直往半空中抛。弄得顾雁歌在一旁胆颤心惊的。 弘琨一见这声儿让萧永夜高兴,而且把他抛得高高的,于是叫唤的更起劲了,虽然不清楚,可大体能听出是在叫“爹”。顾雁歌赤果果的妒忌了,怀胎十月生下这两小子,还没叫过她一声娘呢,例是先叫上爹了。 不过,她忘了怀里不甘寂寞的,这孩子的眼力见可是比谁都好,见点风吹草动就睁着大圆眼跟研究分析似的一点不落地看着。 一见弘琨笑成这样,小弘璋同学的心里也不平衡了,弘琨做什么他就跟着做呗坝…… 于是也学着弘琨。嘴里出“爹”的单音,顾雁歌彻底郁闷死了。很捏了把弘璋的脸。狠狠地说:“叫娘,听清楚了没,叫娘,娘……” 弘璋也郁闷,人弘琨出这样的声音就被抛着玩,他出这样的声音就要被捏脸,真是不公平待遇。弘璋一捍顾雁歌的脸,似乎不太高兴,于是顺着顾雁歌,嘴里出“姆妈”的声音。 在景朝。小孩子管娘亲是叫“姆妈”的,显得亲呢,至于什么时候改口,那就是各家的规矩了。顾雁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还是郁闷,为什么叫她就叫“姆妈”,一听起来就像是在叫一侍候他的老妈子…… 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揉了揉弘璋的头,笑着说:“嗯,三回乖。回头给你做蜂糖糕吃!” 萧永夜早就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凑过脑袋来说:“你还不是拿糖哄小孩子,三回,爹说得对不对。” 弘璋明显很哈抛来抛去的游戏,于是朝着萧永夜露出又灿烂又谄媚的笑脸:“爹、爹……” 萧永夜这下嘴都咧到脑袋后面去了,把弘琨交到嬷嬷手里,抱起弘璋来也抛得高高的:“乖儿子!” 忽然,顾雁歌就想起了要先叫皇帝舅舅的事,又把弘琨抱过来,尝试着引导弘琨捉舅舅,可惜的是尝试了很久,弘琨就是不买账,顾雁歌也只好做罢。反正到时候先叫谁可不干她的事。童言无忌,也是怪罪不了的。 自打这天听过后,两初为人父母的就天天逗着孩子叫人,倒是把那些舅舅、外公们都惊动了,一个个前赴后继地走过场,可两孩子就是不开口,光学会了叫爹和“姆妈”。 到三月中旬的时候,天越来越暖和,这日里正逗着孩子,在阳光下一家人笑得其乐融融的时候,萧永夜忽然说起了布防图的事“雁儿。那份布防图,已经送到津渡十六洲那边了,现在肯定已经到了津洲王的手里。” “嗯,他信了?”顾雁歌心想,依着津洲王那样的人,应该不会轻易相信吧。不过这份布防图可走得够远的。竟然这么些时候才到,都一个多月了。 萧永夜笑着说:“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不过这份布防图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曲曲折折的,就更多了几分可靠性。轻易得到的东西不好信,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当然更值得相信。” 顾雁歌说:“怪不得,不过,津洲王也不是吃素的,难道这样他就会信?” “不会,他不信咱们也有办法让他信。这事之所以没闹出声响来,京城里的据点也还没翻出来,就是为了再传递些消息过去。要让津洲王相信,到手的布防图是真的,而我们已经察觉了,不过二月中旬的时候,布防就已经完成了,所以我们正在想方设法把布防图夺回来。而布防点牵涉太广,短期内是绝对不可能改变的,津洲王肯定会派人去踩几个熟悉的布防点。父王熟悉津洲王的心思。已经点了几个地方去布防,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不怕他不相信。”萧永夜倒没有说得多详细,实际上做的,比他说得要难得多,也复杂得多,他只是不愿意顾雁歌担心而已。 啧,这些人还真是有想法,把假的都忽悠成真的,然后自己手里捏着真相。到时候瞅着空就让人满盘皆输。因为萧永夜刻意的轻松语气,让顾雁歌开始安心下来,看来这场仗,真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去收割功劳的,她不用太担心,就像以前所有的战役一样,萧永夜一定会照旧凯旋归来。 “那你们是四月初起程,还是能等到五月,津洲那边天气冷,现在冰雪还没化吧。” “雁儿,津渡十六洲是险地。易守难攻。现在做的一切,都是要让津洲王主动进攻,这样他才会有破绽。”萧永夜说得轻松,其实也只有他心里最请楚。这是一场硬伏,而且有可能是这辈子最困难的战役。 不管是皇帝还是顾次庄他们。都低估了这场战役的难度…… (其实我想说,本文看的就是一个恶趣味……仅此而已 难道真要把人写死了才算数?写死了叫恶毒,留一命过日子又懦弱,好吧,其实我就是个懦弱的人,见不得生死离别,哪怕是恶人,也总相信会有幡然悔悟的一天。人性里不止有恶。也有善…… 以后二姑娘和二姨娘、三姨娘基本没机会出来蹦了,关于后宅那些姨娘们的故事就算到此结束了。). 第一六二章 有些人要拿命相陪 顾雁歌忽然有些疑惑,他们怎么能肯定,津洲王今年非打仗不可? 这个问题让萧永夜笑了,摸摸她的头说:“新选的津洲节渡使和镇洲将军六月会准时到任,也就是说,最迟不过五月底。雁儿,要是没影的事儿,没谁会操心。” “呃,我还真忘了有这么回事。永夜,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顾雁歌自己都觉得这要求挺不合理,可现在正是幼子初生,夫妻间浓情蜜意的时候,她怎么舍得萧永夜离开。 萧永夜愣了愣,没想到顾雁歌会提起这个来:“雁儿,这回我不能带你一起去,军中的纪律,你和我一样熟悉。军中无女子,这回去了是驻扎在野外,没有固定的营房,更没有嘉临那样的守城。 叹息一声,她哪里不知道,只是舍不得而已:“知道了。我也就这么想想,也没真想跟着你去,那吃喝都不安稳的地方,我才舍不得三回和三变去受苦。只是你去了,干万要小心,要时时记得我和孩子在京里等你,你无论怎么样都要安安全全的回来。” 萧永夜这下明白了,顾雁歌是没安全感,怕他出事,拍了拍顾雁歌,示意她安心:“雁儿,父王会跟我们一起去,凡事有父王过手,定然会没事的。” “父王为什么要去,他腿脚不便,怎么能去涉险?”萧永夜去是没办法,恪亲王这是去干嘛,虽然恪亲王可以谋敌于千里之外,挫敌于不战之中,可现在都成这样了,反而是种困扰吧。 “我也跟父王说了,请他不要去,但是父王一辈子,如果说对谁有怨气,只有津洲王。军中之人,最见不得背叛,津洲王触了父王的底限。眼下恰逢津洲王要反,而津渡十六洲里,关于父王还活着的消息并没有传开来,反而是被封锁住了。父王知道了,非要去不可,还到皇上那拿着架子请了圣旨,我只好把父王安排到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 雁儿放心,不管是父王还是我,都一定会安全的。”萧永夜说起这事也无奈,一提反对意见,恪亲王就跟他拿架子,一跟他拿架子,他就没辙。 提起往事来了,顾雁歌也没办法,不过萧永夜在,恪亲王肯定是安全的,而且不管是哪方的军队,就算见了恪亲王也必定要绕道走。谁让恪亲王名声在那儿摆着呢,“但闻朱帐中军坐,十里销烟散做尘”,这样的恪亲王永远有让人闻风而避的本事。 这次谈完了话,萧永夜就现顾雁歌开始忙起来成天忙来忙去的。还闹不清她在做什么。 萧永夜本身也事多,也就没有多过问,顾雁歌既然不告诉他,那他也就当做不知道算了。 顾雁歌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在织平安结,记得大学的时候,有位室友最檀长织中国结,每一个结都有不同的寓意。她现在有些着恼,她当初没好好学,只是初略地凭着兴趣玩了玩,现在怎么回想都织不出记忆中的模样,倒是费了好大一抽红绳。 “唉,太麻烦了,当初我该好好学的。” 折腾了许久,平安结没弄出来,倒是弄出双鱼结、松鹤接、盘长结之类的来了,正好给弘璋和弘琨玩。丫头们对她这缠来绕去的也分外感兴,跟着她一块折腾,倒是比她能干,新创了不少连她都没见过的样式。 最后在丫头们的带动下,她还真把平安结给做出来了,其实原本也不复杂,只是她一开始找错了方法。平安结中间锁了一颗白玉平安锁,顺手的也给两孩子一人做了一个,恪亲王也不能落下,都是她在乎的人,也都是对好的人。 后来得知已经去军中历练好些日子的顾承忆也回京了,看来恪亲王是有意带这孩子去沾点军功,毕竟顾承忆失去的太多了。连皇帝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也默认了这样的做法,自已的弟弟总不能太薄待了。 “雁姐姐,雁姐姐,我回来了。……”顾承忆一回来,见过了恪亲王和皇帝就跑来看顾雁歌了。 顾雁歌看着顾承忆一路跑过来,仿佛还是初见时候,那个几岁的小小子一样,没想到转眼就有了少年模样了。在军中的历练也让顾承忆长得更加壮实,原本有点圆滚滚的身形,也渐渐显出高挑修长来:“承忆…站着姐姐好好看看你,才多久没见就成小伙子了,真好。” 乖乖地站在那儿,顾承忆对顾雁歌总是那样实诚,有点黑的脸上满是笑意:“雁姐姐,他们一直不让我回来,你生孩子的时候,我差点就自己骑马回来了。可刘叔叔按住我说,顾家没有逃兵,我就打消了这念头。” “你啊,要改改这冲动的毛病,你看三回和三变都在那儿呢,跑不了,一直等着你回来看。” 顺着顾雁歌的手指,顾承忆看到了自己最亲近的两个小毛毛头,正在小摇床上自己玩自己的。顾承忆走过去蹲下来,眉开眼笑地看着两个孩子,笑眯眯的说:“三回,三变,我是舅舅,来抱一下。” 说着就抱起了弘琨来,弘琨有点不习惯陌生人的怀抱,有点要哭的模样儿,嬷嬷刚想伸手去安抚。没想到弘琨自个儿抹了抹眼晴,然后又打量了顾承忆几眼,很给面子的笑了。这一笑,笑得顾承忆心都软了,那倒是,把恪亲王和萧大将军都给笑得心软了。顾承忆怎么能不被软化。 不过也幸好是弘琨,要是弘璋,一见不对劲,不管别的,先哭了 “雁姐姐,这是三回还是三变?”两小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顾承忆认不出来,只好回头问。 顾雁歌笑着说:“你怀里抱的是三变,三回爱玩爱闹,三变…你看,正在那眯着眼睡着觉呢,是彻头彻尾的懒虫。” “三变,是三变啊,来,叫舅舅,我是舅舅,赶紧叫舅舅……” 顾承忆也不知道哪来的运气,也许还真是得了像恪亲王的便宜,弘璋还真开了口,不清不楚地叫了声“舅”,然后就是满嘴的口水。 听了这声有点像酒的“舅”,顾承忆心里开心得不得了,这意味着以后,他不但有父亲、有姐姐还有了两个小外甥,他的……家人,越来越多了,这种感觉真是幸福。 萧永夜这时候也回来了,听门房说顾承忆到府里来了,就往院子里走,挺远的就听见了满院子笑声,等听弘璋叫“舅”,就不由得失笑。那些等着孩子叫“舅”的全失算了,败在了顾承忆手上,顾次庄和顾应元还不知道得憋闷成什么样呢。 “承忆回来了!”萧永夜一边跨进月亮门,一边说道。 顾承忆看着萧永夜,下意识地想行礼,又一想这是家里,才把架子又放松下了:“姐夫,我回来了。” “还是承忆的运气好,这么些人围追堵截的都没赶上,偏偏你一回来,就开口叫你舅舅。”萧永夜看得出顾承忆很享受此时的温情,也就不说别的。 顾承忆听了更加高兴,于是更加认为这两个孩子跟他冥冥中自有缘分在:“那是,只有我才是最亲的舅舅,对不对三变。” 弘琨打了个呵欠有点小懒,但还是给予了点回应,笑了笑然后拱了拱脑袋,找个舒服的角度继续睡大觉。惹得顾承忆还有点失落,这孩子怎么总是睡觉,都不带多笑笑的。 顾雁歌见状解释道:“这孩子成天就没个醒的时候,你还算好了,至少给了肯给你笑脸。要是哥哥他们来抱,是理都不理会的。” “怪不得雁姐姐说你是个懒虫呢,你还其懒。”顾承忆小心翼翼地抱着弘琨,放回了摇床里,嬷嬷连忙伸手盖好了小被子。 萧永夜叫顾承忆一块坐下,又听丫头都退下了,这才说:“承忆,知道这回回来要去做什么吧?” “知道,皇上和父王已经说过了,是想要补偿我。”顾承忆有些失落地回答道。 “承忆,你失去了什么,我们都明白,这些不仅仅是补偿你,也是给你一个机会奈,让你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回应得的一切。你的失不可挽回了,但是你的得却可以比任何人都光明正大。”萧永夜之所以这样说,是不希望带着一个心里有结的兵上阵,也是希顾承忆不要自己钻进子牛角尖里。 “嗯,我明白了。”顾承忆本性倒也是开朗的。这几年有萧永夜和顾雁歌带着,又在军营里待了这么久,早已经不再计较过去的事了。虽然记得,虽然有时候还会难过,但从来没怨过恨过。 顾雁歌和萧永夜相视一笑,两人眼底都有宽慰,而顾承忆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觉得那美好而温暖,是他一直希望的温暖。而许久以前,顾雁歌就是这样笑着,伸出温暖的手把她从黑暗里拉了出来。忽然之间,顾承忆就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姐姐,你的幸福就由我来替你守护吧,这一去,不管生什么,你所有在乎的人,我都会替你守护好…… 顾雁歌当然不知道这个无声的承诺,更不可能预料,顾承忆为此,宁可舍弃自己的性命! 姐姐,您就是那个让我愿意以命相陪的人,或许是赔… (泪啊,摸摸承忆,乃是好弟弟……我为当初设定的大纲而感桑心,我要改大纲,我不想让顾承忆死“…). 第一六三章 啊呸,乌鸦嘴…… 五月,津洲王举旗,以清君侧之名,奉津洲王为领,举大旗直指京城。 一轮的战斗,由曲清风打头阵,镇压在津东关线以外。 津洲王瞅准了时机,只为这一次来个大翻身,过往卑微的俯称臣,而今他要独尊于天下。其实最让津洲王不安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恪亲王,津洲王这一辈子,可以说无负于天下,无愧于百姓。他在津渡十六洲,也是清名在身,政绩出色,唯独只有恪亲王,是他曾经踩过的垫脚石。 那样的背叛之后,津洲王从来没有一刻安心过,直到恪亲王死,那根刺都还深深地扎在他记忆里,生根芽,直到长出恐惧以及疯狂。 恪亲王最恨背叛,曾经在恪亲王手下谋事的他,再清楚不过。如今恪亲王回来了,剑指津洲只是早晚,他不过是想掌握主动权而已。 五月的景朝,正是草长莺飞,燕子翩翩的时候,各处都是一派初夏的气象。 京城自也不例外,布防都已经到位,所等待的只是军中做主的大元帅,恪亲王虽然不良于行,却依然被挂上了元帅之职,但一应事务皆交由萧永夜这个副帅来打理。 顾次庄总司补给,顾应无坐镇京城,和忱王一道,共同守护景朝的心脏。 顾雁歌还记得,送恪亲王和萧永夜离京那天,是个大晴天,京师里处处柳浓花艳,初夏的芙蓉有着娇艳的颜色,在枝头不声不响地开着。却在送走了恪亲王和萧永夜后,只经了一夜的雨,就落了无数花朵,显出残败的景象来。 弘璋和弘琨说话越来越清晰了,每天逮着顾雁歌就:“姆妈,姆妈”的叫。有时候偶尔的一句“爹”,却让顾雁歌无比心酸。 “主子,王爷的书信到了。” 书信上写着:“雁儿,我们到了赤河以外,走暗道过朱门栈,路上遇到了伏击,我们顺利地击退了伏兵,并得到了重要的情报。在朱门栈一役中,承忆表现很好。父王在金川以南的木露走廊上,那很安全,守卫也比任何地方都森严。 雁儿,这里天气很好,晚上的时候星星特别亮,像三回和三变的眼睛一样,他们长高了没有,你好不好?我们这里补给线太长,有此供给不上,不过带的干粮很充足,赤河的支线经过这里,士兵们打完仗就去河里捞鱼虾蟹,味道很鲜美。山上的野味也很多,昨天副将打扫战场时,领着人顺便打了狍子,军中伙夫的手艺很好。 如果收到了补给线断点的消息,不要着急,我们常年在野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战事比我们想象的要困难,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安心。 看完书信后,顾雁歌那颗不安的心,总算稳了下来。 前两天顾应无很严肃的跟她说,朱门栈附近的补给线太长,而且路上遇到了小股的伏击,粮草运送上有些困难。 她当时担心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好几夜是通宵的睡不着觉,看完了信想了想,便提笔给萧永夜回信:“永夜,孩子们都很好,三回长壮实了,三变精神也比从前好,经常睁着眼睛四处看。府里的情况也都安好,京里有应无和忱王,一切都很安定,百姓们对战争很乐观。”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在野外要多注意防暑,我给你准备的那些粉末,可以用来泡水喝,可以解暑热的。给你的香包,要带在身上,天气热起来,蛇虫鼠蚁也多,香包是驱蚊虫的。在野外一定要注意不能喝凉水,一定要烧滚了再用。 大家都要注意这点,夏热容易传播疾病,千万要注意。 永夜,这次的补给里,多备了防暑的药末,不要嫌麻烦,一定要督促全军上下按时饮用,身体健康才能打胜仗。这叫磨刀不废砍柴功,切记。 永夜,我还现了一件事,你注意一下阔科旗那边的动向,千万千万…… 另外,我很想你,孩子们也想你,你一定要安全归来,多珍重!” 顾雁歌写完信已经是深夜了,挑了灯去看了眼弘璋和弘琨,两孩子睡得很沉,整了整被子,她想今晚,她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乌云娜已经嫁给了诚郡王,眼下顾雁歌要忙着处理三姑娘的婚事,因为婚事,曲昀因为和三姑娘有婚约,只能先成亲再赶赴战场。 这日,三姑娘过来请安,顾雁歌问道:“三姑娘,你的嫁妆都准备妥了,这是单子,你仔细看看,如果还缺什么不到的,一定要跟我说。我也是头回一个人操办婚事,肯定有不妥当的地方,你一定要上上心。” 三姑娘果真细细地看了单子,从各项礼仪,写到嫁妆,再到一应的陪嫁丫头,以及陪嫁的庄子和地都写得清清楚楚。姑娘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能这样风光的嫁出去,而且婚配是曲家这样的门,当然是高兴不已。更何况,曲昀本人也确实很好,虽然是军中将士,却自有一股儒雅之气,这点倒是和曲清风像了个十足。 “玉槿谢大公主,一切都很妥当。” 这一次操持婚事,顾雁歌用了十二万分的心,生怕出一点差错。萧永夜不在京里,恒王府却要嫁出位姑娘去,她只有尽心尽力的不让萧永夜操心:“三姑娘,嫁衣明天会送来,你再试试,如果还有不合身的地方就得抓紧改了。” “是,玉槿遵命。”三姑娘心里是有感激的,这人选是顾雁歌定的,开始她还有些担心,毕竟是生人,可见过几回后,终于相信那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婚事定在五月二十一日,当萧家的长辈把日期拿过来时,顾雁歌一眼就年到了五二一这个数,心说多完美,我爱你……于是就选定了这天。 而津洲一带的战争,却远不像萧永夜书信里写的那么轻松,别说洗澡,就连饮用的水也很困难。士兵们除了要侦察地形,打探军情,还要四处寻找水源。津渡十六洲以北很荒凉,而萧永夜当然在最困难的地方,这也是他在军中一直被尊敬的原因之一,哪里最苦,他就在哪里! 幸好这天找到了一眼活泉,要不然全军上下,连咽干粮的水都没有。 他们离开朱门栈已经很远了,朱门栈确实是有支流经过,水清鱼美,但现在已经深入了后防线,支流不经过这里,人烟也不多,再过去翻几座大山,就是回屹。虽然暗地里已经与回屹和解,但是明面上还是在持久敌对之中,而且回屹眼下也是自顾不及,所以这几座大山,目前是不能轻易翻越的。 “报……副帅,司臣大人亲自送补给来了。” 萧永夜一听是顾次庄来了,连忙起身出大帐:“次庄……” “妹夫,我可见着你了,再不见着你啊,我这心里都没底了,万一把你们这队人给饿着了,那回头皇上非得剁了我不可。”顾次庄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半点不说前来送补给的路上是怎么不容易,怪只怪萧永夜太过深入了。 萧永夜见外面正在交验补给,一片乱哄哄的,就叫顾次庄进大帐去。两人进了大帐,顾次庄就把顾雁歌的信取了递了萧永夜:“信,你的,我接到信,就拿着新到的补给一起给你送过来了,你可不知道这一路我送得多辛苦,刚才在外面不好说,怕影响军心。妹夫,你这补给线拉得太长了,这可不好,上回送的补给就让伏兵给劫了,这回我只好自己来押阵。啧……我都想,要不要回头请伯父来送,伯父要是来,一个人就行了。” 提到恪亲王,萧永夜就想起问问恪亲王那边的情况:“木露走廊那边还安稳吧,金川地区都相对安全,其他地方怎么样了?” “你安心吧,木露走廊,乃至整个金川一喧半点风浪也没有,安全着呢。一听是伯父在那儿,整个津东都安全得跟铁桶似的。至于津西和津南一带,都遇到过小股的伏兵,但是都很安全,津西是刘定坐镇,津南是曲清风,他们俩你还不放心呐。”顾次庄想想也好笑,津东那边的补给最好送,连护送的士兵都不用,只要派赶车的人,就能安安全全的把补给送到。再比比津北,顾次庄就想说:“妹夫,你的人格魅力还不够啊,啥时候你也能到伯父那份上,到那时候,把你一个人往津北一扔,谁还敢来啊。” “少犯贫,赶紧把各地的军务细细说说。”萧永夜已经铺好了地图,招顾次庄说战况。 顾次庄当然是如数家珍的说,他送补给,没谁比他更明白各个布防点的情况:“不过……妹夫,你真的不先看雁妹妹的信?” 萧永夜瞪了他一眼:“回头我自己看,你赶紧说。” 顾次庄听了嘿嘿直乐,然后开始说战况,最后确定一件事,津北确实是布防的重中之重。顾次庄忽然皱眉,他这妹夫怎么尽往这生死攸关的地方钻…… 啊呸呸呸……乌鸦嘴…… 津北地区的困难。远比想像的要大,布防任务也比想像中的重,顾次庄开始替萧永夜担心起来! 一切都会安全吧?那是,那也不看是谁在镇守,萧永夜呐…… 第一六(蟹)四章 野心这东西,谁都有 顾雁歌现阔科旗的异动是因为乌云娜,乌云娜是个小姑娘,从小天真浪漫惯了,而且也把顾雁歌当自己人看,至少顾雁歌是这么认为的。 乌云娜说:“最近父汗老是忙,母亲还跟我抱怨,说父汗光带着人跑马练兵了,每天回家倒头就睡,连句话都没有。” 这时候的顾雁歌分外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浮想联翩。比如阔科旗不用参与这次战役,比如阔科旗上回上书增了军备,说是涵谷关和秋水关上有异动。 但是忱王和乌云娜在京城,阔科旗汗王怎么敢,这可是他最得意的一双儿女,尤其是忱王,那是阔科旗的下一任继承人,汗王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险?又是什么,让阔科旗也终于坐不住了。 不期然的,顾雁歌想起了曾经萧永夜说过的一句话,阔科旗这时候如果趁机要把水搅浑,那么整个局面将不可控制。再一想,事事惊心,难道阔科旗汗王让忱王在京城待着,是为了里应外合,时时掌握京城里的动向吗? 不想还好,一这么想,她就觉得跟掉进了窟窿里一样,寒了个透心。 “三回,三变,你们说要怎么办,爹爹在津北,就算是飞也赶不及,我们不能让爹爹有后顾之忧。可是,我们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在永夜回来前,稳住阔科旗?” 这样的事,她都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只好在夜里和孩子轻言细语地说:“忱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惯来是无欲无求的,而且也不像是那种狼子野心的人啊!” 忱王于她而言,还是那个叫阿乌子的人,还是那个冲她笑得灿烂干净的少年,只是时光过去后,她竟然看不清那个人了。不……她一直没有看清过,曾经看清的是原主,而不是她。 是了,萧永夜上回来信留了“荧”的联络方法给她,“荧”有大半人悄然回了京城,因为津洲王已经对他们有所察觉了。只是到底要怎么用“荧”,她的心里还没有主意。 怎么用只有百余人的“荧”,去应对手上握着两万强悍兵马的阔科旗汗王,而且……阔科旗可谓上马皆兵,真要算起来,近六万余人,除去老弱兵残以及妇女有三万以上是完全可以参战的,那就是五万兵马。 阔科旗水草丰美,一直占据着景朝最好的草场,光是马匹就有十几万,那本来就是景朝的备用,没想到这时候想起来,却成了一块心病。 顾雁歌先想到的是疫病,她学的就是流行病学,熟悉疫情的生的防控,毕业后一直在疾控中心工作,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中药成药研和临床应用。只是这招太过阴损,非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 但是除了这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太严重的治不好,不严重的又不能伤其筋骨。她现在真想借用周瑜的脑袋使使,看看在眼前的情况下,怎么可以做到“上兵伐谋”。 谋?《三十六计》?《孙子兵法》?遗憾的是,她不熟,只记得美人、苦肉计、围魏救赵一类的,等等……就是围魏救赵了! “围魏救赵?让什么人去围这个魏?嗯,不是说秋水关外有夷人进犯吗,那就让夷人来犯吧!”这件事,她一个人却是没法做出来的,必需要找人一起商量,而且她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个想法对不对。 目前她能商量的人并不多,在京里能放心的也就顾应无一个了,皇帝……没考虑过,皇帝最近正是满头包的时候,没工夫。而且主要是这也没影的事,还得和顾应无商量着,先去阔科旗打探个虚实,要真是她多想了,那倒真是一桩好事。 顾雁歌还是决定先去联络“荧”,荧打探消息的能力,任何人也比不了。 次日,顾雁歌联络了荧,没想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初。阿初乔装打扮过后进了恒王府,他们自然有办法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主子,您为什么要联络我们?” 顾雁歌看着阿初,有点哭笑不得,早知道她还不如直接去顾应无府上呢,还省得小心翼翼地放联络暗号:“阿初,我要知道是你就不联系了,直接去找你。你先坐下来,喝杯茶听我说。” 等顾雁歌把话说完,阿初也是一脸的震惊,很明显,目前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上面,因为忱王还在京里坐镇,守护京城的安全,怎么还有人怀疑到阔科旗会有动作上去:“主子,您想要怎么办?” “先弄明白是不是真的,但愿只是我想得太多了。”顾雁歌真宁愿这是她想多了。 阿初可没这么想,她毕竟是荧里边长大的,对于战事布局,比顾雁歌要更清楚些:“主子,那我去跟方义说,立刻就找人去阔科旗打听消息,你先别着急。” “好,你们要小心点,这件事上,还是要全靠你的。哥哥那里先不要说,如果消息属实再找哥哥商量。”顾应无现在也忙着处理各地的战报,一天都上不了几个时辰,整天都在高度的戒备中。 事实证明,顾雁歌的想法完全不多余,而且正中红心。 阿初一时间就告诉了顾雁歌,二个知道的就是顾应无。 顾应元听到这件事,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刚才我还和忱王商量战事,你现在告诉我阔科旗有异心,我怎么觉得跟听说书似的,这也太……太……” 顾应无明显的找不到形容词了,这太让他震惊了。 “太扯淡了是不是,但事实摆在这儿,你说扯淡有什么用。我倒希望是扯淡,就不用头疼了,现在的京城,别说几万强兵猛将,就是来个一、二万人都能灭个底朝天。”阿初说得还算客气,灭个底朝天算什么,如果忱王真是为里应外合的,连一、二万人都不用,直接把皇帝放倒了,大开城门把阔科旗的兵马迎进来就行了。然后再联合洲王把萧永夜和恪亲王灭在赤河、金川一带,双方再斗,斗个你死我活,最后赢的就得了天下了。 阿初能想到的,顾应无当然也能想得到,这一想之下,浑身上下直抖,额头上全是冷汗,许久之后镇定下来,看着一直安坐的阿初问道:“阿初,你们现在是不是有了对策?” “我们没有,不过主子有。”荧的所有人商量过后,都一直认为顾雁歌的主意可行,但也很冒险。不过顾雁歌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一计不成,她还有后招,那么不妨先拼这一计。 顾应无叹气:“那个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的丫头能有什么主意,赶紧拉倒吧,你回去跟他们商量商量,看看现在咱们能做些什么。” “那你说说你的主意。”阿初可不相信这慌乱之中,顾应元能想出什么主意来。 顾应无挠了半天椅子的扶手,愣是没主意,只好说:“那你说说雁儿什么主意?” “祸水东引,以夷围敌。”毕竟是经过淬炼的计策,一听之下,顾应无也开始同意,这个想法不错。也是目前来说最能够借力打力的手段,京城里的兵马不多,想要应付阔科旗的兵马,完全不可能。 “秋水关外的夷人也不是好惹的,到时候不好打也是个事。” 阿初说:“不好打,也比不能打的好,阔科旗那边完全能拖到津洲王的事情解决,就算不能……主子说,可以先抽调嘉临的兵马回来。” “她疯了,回屹人还在回水外虎视眈眈呢。” “这个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但这个办法也不是不行。” 顾应无拍了书案一掌,这叫什么事,怎么都在这眼上把野心摆到台面上来了,一个个都嚷着要打要反,把天下百姓放哪儿了。顾应无到底是天家姓,先操心起百姓起来了,毕竟这天下是顾家的天下。 顾雁歌现在在府里愁着,不知道该不该把京城的事跟萧永夜说,说了怕他担心,不说又没底,幸好顾应无来了,两人一商量倒是都稍稍安心了些。 写到津北去的信,又照例的不咸不淡,而萧永夜派出去阔科旗打探消息的人,也被荧周转了回来,带着一切太平的消息。但是,萧永夜在战事方面,一直是一个小心翼翼的人,处处行事都透着谨慎,他再次派了人去打探消息,只是这回派的是自己的亲兵。 萧永夜他们深入津北腹地以后,找到了一块绿洲,水源的问题解决后,补给的问题依旧还在,顾次庄只得回回亲自押送,才能保证补给被安全的送到。 “副帅,东南方向出现小股伏兵。” 萧永夜一听,下令去:“让罗安带兵去踩个点,战决,不论输赢不要恋战,但一定要表现得士气高涨,补给充足。” 传令兵连忙下去传达命令,不过片刻的功夫外头就响起了号角声,越是这时候萧永夜的心越是平静。 “雁儿,京城一切都太平吗,你们都好吗?” 萧永夜是恨不得立刻打完回京,可看来是要打场持久战了,不知道津洲王在拖什么? 拖……莫名地,萧永夜对自己刚刚想起的这个字皱眉了,感觉并不是太好。 第一六五章 不要人命的才叫手段 八月初一,是弘璋和弘琨的周岁,这一天早早的宗府就派来了人,先给俩孩子洗澡换了衣裳,准备妥当后,皇帝亲自来主持周岁礼。 这可是无限的尊荣,众人倒也只是羡慕,谁让人家两孩子的爹现在正在最艰苦的地方保安卫国呢,众人细一思量也就平衡了。 这俩孩子身份都在那摆着,满朝的亲贵们下了朝都备了贺仪往恒王府赶,按例要抓周,桌上满满意当当的东西,嬷嬷把俩孩子往桌上一摆。弘璋和弘琨左瞅瞅、右看看,叫了声:“娘……” 顾雁歌在一旁鼓励地笑着,弘璋和弘琨也不认生,看了满屋子的人一眼,然后两人齐齐看向皇帝,就皇帝那身衣服金光灿灿的,在太阳底下一照,更是明晃晃的招人极了。 这俩小子是实实在在的墙头草,冲皇帝笑得分外灿烂,齐声叫了:“舅……” 这一声把皇帝叫得眉开眼笑,摸了摸俩孩子的头说:“嗯,桌子上的东西,挑挑喜欢什么。” 俩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半天没见人来抱他们,只好看着桌上的东西,俩兄弟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摇头晃脑的,把屋子里的人都给逗乐了。 正在顾雁歌要引导俩孩子抓东西的时候,弘璋随手拎起一个印章,想了想递给弘琨,弘琨摇头:“表……” 弘琨不要,弘璋想了想就揣在怀里,弘琨拿起一把剑,看了看似乎觉得不好玩,就拿给弘璋,弘璋也摇头。弘璋不要,弘琨自己也不想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爬过去扔在了弘璋怀里,管你要不要,我还就塞给你了。 弘璋想扔,可扔到半路上的时候又留下了。弘璋往前面爬了爬,看见一块紫玉牌,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朝弘琨比了比,弘琨可倒好,连眼睛都不抬就摇头。 弘璋也不气馁,继续找,总得有一样东西是弘琨喜欢的吧。找来找去就不耐烦了,拄回爬的时候也顾不上了,看哪件顺眼就捎带着,往弘琨怀里一扔。这回弘琨没有拒绝,原来是一个铜件兵马,做得活灵活现,关节的地方还能动,这可算是如了弘琨的意了,在那摆弄特别起劲。 正当大家以为结束了的时候,弘琨抄起抓周时一定会有的小吃来,一块给弘璋,一块自己吃,然后两人一声摆弄铜件的兵马,然后俩孩子就乐得跟俩小太阳似的。 宗府的人先反应过来:“玉章仪德,剑乃君子之器,大世子将来必定成不世之良材,必霄似恪亲王及恒王。” 说到弘琨,那就有点不好说了,但宗府的人也都是能说会道的:“兵马在握,与兄同戏,可见胸中自丘壑在,且不忘受享,食而能分,兄友北恭真乃佳话。” 抹了把汗,宗府看着俩早玩疯了的孩子,心说这可真够考验人的。 顾雁歌忍不住在心里乐,就随便拿个东西,还能讲出这么多道道来,真是难为他们了,这俩孩子她清楚。印章卧着只猴子,可爱极了,弘璋当然会下手,而拿剑就是男孩子的天性了,至于那铜件,做得精致而有趣。 抓完周,又闹了会儿,朝臣们也就散去了,皇帝说:“雁狡,皇祖母让你进宫一趟,说是带上弘璋和弘琨,让她好好瞧瞧。” 顾雁歌一听就答应了,太皇太后自从入秋以来,身子就越的沉了,大约也就是年前后的事了,现在大家伙是能顺着就顺着,想什么给什么。宗室子弟们一个个也透着老实,毕竟谁小时候没到太皇太后宫里头谋过吃的,太皇太后慈祥,最喜欢孩子,小辈们最喜欢她。 到了宫里,弘璋和弘琨俩机灵鬼儿,爬过去一声比一声脆亮地叫着:“曾祖儿,曾祖儿……” 太皇太后一见俩孩子,直觉得身轻气爽,一手抱着一个,说:“我的乖宝宝,你们可算来了,想死曾祖儿了。” 两孩子喜欢来这,主要是吃的东西多,而且还能让放开吃,顾雁歌不会管他们。弘璋和弘琨虽然不会说话,只刚刚学会简单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可也把太皇太后逗得直乐,脸上跟开了朵菊花似的。 正在说着话的当口上,二姑娘知怎么的捧着点心上来了,那模样看着就清减不行了,据说是乌云娜经常进宫陪着太皇太后。初时二姑娘还一腔热情地跑上来,想说通乌云娜带她回去,可乌云娜是什么人啊,一两句话就能呛死二姑娘。 乌云娜老神在在地做着,慢慢悠悠地说:“他诚郡王是我阔科旗的女婿,若敢有二心,剁了他的命根子,扔宫里侍候大家饮食也算是仅能做的贡献了。说不定还能来陪你,到时候你们不妨再续情份,不是情比天高,爱比海深么,真到了那份上我就不要了,留着给你玩吧。” 乌云娜可能还真是玩上劲了,隔一两天就到太皇太后的宫里来,二姑娘一面被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管教得死死的,一边还要受乌云娜的挤兑,这日子过得悲催得没尽头。二姑娘原本的尖爪子啊,也渐渐磨钝了,心里那乱晃悠的水,也渐渐无波无浪了。 哀莫大于心死,愁莫过于无志,二姑娘现在还能有啥盼头。依着乌云娜的性子,诚郡王是不要再霄想了,霄想来的要真是那啥样了,那真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二姑娘本来就没受过什么苦,最多也不要是跟萧永夜、顾雁歌闹过一阵,那也不叫苦,眼下可真是把苦吃透了,吃足了,吃得麻木了,人生无望,那还折腾什么。 说起来,二姑娘也同样是个没心没肝儿的,这时候了连三姨娘的事情问都不问一句。顾雁歌还以为二姑娘是不知道,没想到提了一句,二姑娘连点反应都没有。 顾雁歌看得直摇头,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啊,那真叫一个牛! “二姑娘,你瘦了。”顾雁歌随口说了一句。 二姑娘早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只伏低着头说:“谢大公主垂爱,苦夏苦夏,自然是要清减的。” 太皇太后看了眼,怕顾雁歌心软,说:“下去,昨儿的佛经抄错了几处,今儿可不许再错了。” 顾雁歌才不心软呢,二姑娘活得好好的,只不过终于明白世事咋回事了,比从前看起来顺眼了,她有什么好心软的。 “是,太皇太后。” “雁儿,我时日怕是不多了,这个祸害……不能留。”太皇太后看人是准的,这眼下是没希望,要让二姑娘看见火苗苗了,还不得烧成海啊。 顾雁歌有些愣神,她知道太皇太后的不能留是什么意思,太皇太后一理过了,看老的嬷嬷就会送出宫去颐养天年,而宫女们会另派到别的宫里去。可二姑娘,既不是宫女,也不是女官,留着不行,放了更不行。 “她毕竟是永夜的妹子,雁儿倒不担心别的,毕竟血脉摆在那儿,怕永夜为此揪心罢了。”人命大于天,每个人来世间这么一遭,不容易。顾雁歌到底是生长在现代社会的,对于断人生死这样的事,她很难下决定。她知道二姑娘留着迟早会酿成祸害,可她听着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太皇太后这时候也不得不逼顾雁歌,她时日无多,怕顾雁歌一味的心软,不明白有些人留着就会变成绊脚石,你不在意她,她猛地你一跟头,这辈子就甭想爬起来:“雁儿,善是好事儿,可分对什么人。就如忠,也分尽忠和愚忠一样,你啊心肠不能软。以后恒王府的头衔,倒没要会拿你怎么着,只是这暗亏你要吃多少,难道回回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话说得顾雁歌觉得肉疼,好吧,她承认太皇太后的话让她有些毛骨悚然,再想想上回二姑娘差点把孩子伤着,她骨头里就渗出寒气来。想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地道:“皇祖母……” “傻雁儿,有时候不一定是要人命才算赢,不要人命的才更显手段。就让她痴痴傻傻过一辈子吧,往后差人照顾着她就行了,她要不痴傻,迟早得让所有人因为她痴傻了。”太皇太后觉得这段日子一定要好好点拨点拨,要不然就顾雁歌这心肠,迟早把自己折腾死。 “雁儿,我把成嬷嬷留给你,她跟我的日子不长,却是最精于宫里宅里这点事的。她跟阿嫦是表姐妹,关系想来处得好。虽说以后恒王府的后宅里翻不了天了,可宅子里多得是恶奴欺主,不可不防。”太皇太后把最后一招都想好了,有杨嬷嬷和成嬷嬷在,谁也翻不出花样来。 顾雁歌点头,府里上下自二姨娘走后,早已经换好了合意可心的人,是杨嬷嬷和顾次庄陪着一块过的眼,这些日子以来,都安分守己,府里上下也都规矩得很。又当着新来的丫头婆子和小厮们的面了,把以前的放出府去,好好的一通下立规矩之后,才有了如今的太平。 顾雁歌也知道这些太平来得不容易,更是分外小心地维持着府上的局面,再没有往日的懒散了。 第一六六章 这一场棋局,起手无悔 八月初六,秋水关外夷来犯,与阔科旗共存于秋不关的小部落阿木塔上书京城,把敌人的情况一一汇报。皇帝拿着这奏报,觉得很不新鲜,明明阔科旗早就说过秋水关外今年会有战事,怎么阿木塔又来报,真是多此一举。 不过皇帝也没表露在脸上,只是表示了一下重视,然后让内廷回了个旨意,说阿木塔兵马不足,只需要守好自己的地方,其他的地方交给阔科旗就行了。 阿木塔本来就只是照常奏报,得到了回信当然就自扫门前雪了,他们毕竟是小部落,应付不来太大的战争,多年来也一直就在景朝河阔科旗的支援下生存着,早已经过惯了太平日子,基本上不会主动去掺和战事。 而在津渡十六洲以外的布防线上,战争却在无声无息中进行。津东那儿有恪亲王自是高枕无忧,津西和津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而津北则成了萧永夜一个人的战场。 “报……” “进来。” “元帅,津北萧副帅传书,津北木络一带,再次出现敌人,而且越来越多,萧副帅暂时按兵不动。” 恪亲王看着地图,笑了笑,津北其实只是个障眼法。津洲王希望他们集中兵力去补给困难的津北,当然也不排除如果有希望,直接从津北突围的可能。但是,津洲王最渴望的是,从津东金川直接向他宣战。 “回书,按兵不动,化整为零,昼伏夜出。”恪亲王的话不多,但他相信萧永夜一看就会明白。 萧永夜当然明白:“传罗安,吩咐下去,整军分三十人一队,三千人一大队。务必做出浩大声势来,让敌人相信我们的援兵到了,而且偶们则要一如常,让他们以为我们正准备夜袭以求突破防线。” “是,副帅。” 攻心为上,这场战事,与其说是刀兵之争,不如说是谋略之争。津洲王的兵力,只能主攻一方,最有可能的不是津北,而是津东……津东那儿,正是十万精兵强将严阵以待,只不过从表面上来看,萧永夜领得兵最多而已。 “津洲王世父王的劫,父王又何尝不是津洲王的心病,不越过这座山,就算将来真掌控了天下,心里也永远有个魔障。”萧永夜叹息一声,心里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个人,也成为他的魔障。 人世间的事,往往经不得多感慨,一语中的往往不是让人惊喜,而是让人始料不及,追悔不已。 “承忆,下个月你跟次庄回津东去,建功立业,能不能那会本就该属于你的一切,就在这一回了。”萧永夜一边整理战报,一边看着坐在旁边擦兵器的承忆说道。 顾承忆应了声说明白,但心里不大愿意离开津北,津东固然唾手可得功名,但他要的不是功名,是他的东西,永远也跑不掉,但是他要替姐姐看着萧永夜,看着他平平安安的才可以:“副帅,我不想回去,津东有大军在列,元帅有精于排兵布阵,我在那儿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到时在津北,副帅不是说艰苦的地方才能锻炼人么,我愿意留在津北。” 萧永夜抬头一笑说:“津北不会有多大战事,跟着我可是没战功可捞的。” 说是这么说,可这回战功的大头,肯定就是顾承忆,要不然怎么封王。 “我不要战功,雁姐姐总爱说平淡是福,我只想要那样的福分就行了。”其实顾承忆的感觉这次分外敏锐,总觉得津北会出事,可目前的种种迹象都指向津东,顾承忆每每有这个念头冒出来,都会自己压下去。 “承忆,这一切都有你自己拿主意,但是你要考虑清楚。”萧永夜并不多劝,顾承忆在他身边,比在恪亲王身边更自在,顾承忆仰慕恪亲王,可心里还是有解不开的结。 正在顾承忆和萧永夜谈话的时候,外头来报:“报,副帅,西南方向一支千人队遇袭,周副将已前去支援,下一步该如何应付,还请副帅定夺。” 西南……萧永夜都不用看地图就知道西南是什么地方,是图日潭,津北的最后一道防线,往里在推进三十里,就进入了津渡十六洲的要塞。 这时候,萧永夜有两个选择:“承忆,你说是痛打落水狗好,还是绕开它们,直击图日潭好?” 顾承忆摇头:“都不好,拿下图日潭,不是一次急攻就能成功的,不如绕过图日潭,把鹰嘴关拿下,反而更容易成功。从鹰嘴关进去从后方打开图日潭的防线,大军进津渡十六洲的腹地就指日可待了。” “鹰嘴关是谢君崇在守,精兵良将以逸待劳,谢君崇是个干将,不是那些个庸才,想从他手里拿鹰嘴关还是有些难度的。”萧永夜对鹰嘴关倒不是没有把握,只是,关系巨大,在补给不足的情况下,拿下鹰嘴关反而容易被包围,到时候补给一断,军心溃散反而不美。 “副刷,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顾承忆到忽然有了个好主意:“咱们今天说攻图日潭,明天还说,后天继续坐着打算,可咱们就是不攻,等这千日防贼的防不住了,咱们在拿下图日潭。图日潭可以缩短补给给线,而且易守难攻,到时候就是津洲王在鹰嘴关也无计可施。” 萧永夜看了眼地图,点了点那头说:“倒也可以一试,传令下去,着图日潭附近军队集结,做攻击准备,等我的命令在做攻击。” 传令兵又领命下去了。 萧永夜掀开大帐,津北多是荒原,植物稀疏,此时正夕阳西下的时候,整个津北一片安宁静溢之美。只是这安宁静溢下,却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把最后的暑气洗刷干净。 而此时的京城正初现风雨飘摇之意,秋风萧瑟里,处处一片枯败气象。而恒王府正在办这喜事儿,这一场婚嫁,让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那些萧瑟肃杀之气也在一片红色之中,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曲昀骑着高头大马,穿街而过,后面跟着大红的喜轿。这一场婚姻,虽是联姻,但更多的也是他自己愿意。娶妻娶贤,作为一个自己赢得无数功名,而在景朝谋得一席之地的少年将军,曲昀不需要一个大户千金来彰显身份,更需要的只是一个识得规矩礼仪,懂得进退的好妻子。 曲昀婚后在京城待了三天就去边关了,萧玉槿送他到城门,那依依惜别的场景,让一旁顾雁歌很安心。至少这样看来,萧玉槿是平淡安宁的,至于幸福,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怎么看得出来呢。 陪同萧玉槿送罢曲昀,顾雁歌去了趟法严寺,不为信佛,只为求个心安,找个心理寄托罢了。 法严寺里,香火旺盛,上了三柱清香后,抽了只签,签文上说:“无风无雨到天明,半是辗转半是眠,叶落满城风不归,一株玉树碧堂前。” 中上签,解签文的师傅说:“长公主,这签文有山穷水复,柳暗花明之意,落花因风不归,却终会自行消逝,只一株玉树四季长碧在堂前,长公主,一切安心,苦尽自有甘来。” 这些话说着跟没说一样,顾雁歌看了看,自己觉得这签文坏算不错,也就听听看看算了。 转过身走出大殿去,却看在忱王在一片秋风萧瑟里,风卷着落叶四处飘摇,整个人衣裳飘袂,说不出的俊逸。 “忱王兄。”顾雁歌对忱王,现在心里有些小小的芥蒂,但还是上前打了招呼,再没撕破脸前,顾雁歌愿意相信原主的判断,那就是----忱王也多是身不由己。一边是父,一边是君,这抉择却是不容易。 “雁儿什么时候也信佛了?”忱王惯是一身白衣,如今却渐渐地爱穿深色了。 看着顾雁歌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她的心里猛然间一震颤,心有些不受控制地乱跳着。 “不信啊,寻个心安而已。倒是忱王兄怎么来庙里了,为阔科旗祈福嘛?”顾雁歌想从忱王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但很遗憾,什么也没看出来。 “不是,是为我自己。” “忱王兄,记得小时候怎么听过的故事吗,李费问义,是要取孝还是取忠,是要取百年还是取千古?当时父王问咱们,你是怎么回答的来着?”顾雁歌嘴角含笑,象真的只是忽然想起这件事来一样,问得轻松而随意。 忱王脸色分毫不变,也淡淡笑着,轻声回道:“世间无论忠孝,皆在伦常道德四字之中,若忠和伦常道德,当择忠,若孝和当择孝。” 顾雁歌又笑道:“如果都在伦常道德,活着都不在呢?” “择大义弃小利……” 忱王说完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之后,他看着顾雁歌笑了笑说:“雁儿,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我依旧是给你串菩提珠子的阿乌子。你叫我哥哥,我就一辈子保护雁妹妹,菩提树下的承诺,每一字,每一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从不曾忘记。” “哥,善自珍重。”对于顾雁歌来说,承诺已经有些模糊了,毕竟那时候她还太小。 两人道别后,忱王一直在看着顾雁歌的背景,直到看不见了才喃喃低语道:“雁儿,你会恨我吗?” 顾雁歌是听不到,如果听到肯定会问一句:你做了什么让我恨得事吗? 忱王说完后毅然转身,他有他的选择,这一场棋局起手无悔……. 第一六七章 忱王很纠结…… 深夜的阔科旗汉王京邸里,半墙明月照着桂花树,落下斑驳的半墙花影,更有浅碧深红、淡粉轻黄的菊花摇曳生姿。 这般美景,本当对月吟一“三五之夜,明月半墙”之类的诗句。 可忱王对此情此景,压根没心思欣赏,他早已经被生生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忠,一半在孝,或许那半忠里,多是顾雁歌在作祟,但他也不否认自己想做个安闲地主。这天下,固然大美,可高在庙堂,拥有却并不意味着得到,反而不美。 “莫木图,去给父汗送信吧。” 八百里加急,送出去的是一封书信,可忱王给自己选的却是一条不归路。这条路上,他将和她走的越来越远。 书信一路加急的送到阔科旗汗王手里,老汗王打开信一看,脸上皱了很久的眉头也就这么松开了:“我的阿乌子到底是真正的男儿,没网费阔科旗的水土养育了他,是他该为阔科旗谋划的时候了。” “汗王,眼下咱们还得先退了外敌。” “是啊,陆安西这个混账,早不来玩不来,知道我准备了兵马,就上赶着撞,真是个不开眼的。也好,就拿他祭旗,涨涨我阔科旗儿郎们的威风。”荧办事到底是牢靠的,至今煽动外夷一事还没有人知道,阔科旗汗王只当是陆安西了疯,要贴上来让他屠杀。 阔科旗现在正是兵强马壮,整装待的时候,阔科旗汗王当然不会把小小的陆安西放在眼里。 伺候,阔科旗的战报一天天送到京城里,宫里皇帝就有些坐不住了,怎么这些仗都凑到今年了,这些歌吃饱饭没带坏正反:“忱王啊,阔科旗哪里展示也重了,你可需要回去助汗王一臂之力?” 忱王摇头一笑说:“眼下京城的守备最重,臣忧父亦忧君,父汗多年来南征北战,自由退敌之计。倒是现在京城无主将,臣虽不才,也愿随驾君前,略尽人臣之责。” 皇帝叹了口气,一脸感动:“不愧咱们小时候一块长大,还是你们最记得情分,这天下要没有永夜和你们几个,说不定就败在朕手里了。若真如此,百年之后,让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顾应无捱角落里笑,这两位一个演的比一个真,明明是一个有意反,一个时有心防,结果两人还能演出一副明君忠臣的样板戏来,真叫恶心死人了。 “报圣上,津北急报。” “念……”这下皇帝是真急了,跟忱王有防,跟萧永夜目前还没防,萧永夜这人就指着哪天赶紧把事办完了,好辞官归野。这点心思瞒不过皇帝去,所以皇帝才处处放心,事事安心。 “八月二十,慎君王献计得逞,津北萧副帅领六千精兵攻下图日潭,写信时已镇守七日,安全无虞,补给已全部到位。” 总算听着个好消息了,这津北的战事,除了恪亲王那儿一直风平浪静,就没什么好消息,现在这消息可以算是振奋人心了。皇帝心说,不愧是咱妹夫,困了就塞枕头来了,当然也没忘了顾承忆,这弟弟虽然不能认,但看起来打仗是一把子好手。 “应无,你记下了,回头该好好论功行赏。” “是,皇上。”顾应无一看,心道:这才是个笑脸嘛,刚才那跟狐狸似的张开嘴不叫笑,叫----算计。 皇帝一高兴,让人传了酒来,拉着忱王和顾应无上花园里喝酒去了。 顾应无在一边想劝,可想了想这些天也难得高兴这么一回,九岁皇帝去吧。 喝到半醉的时候,想来酒量不咋滴的皇帝已经过量了,冠冕也随意扯开,愣是嫌亭子里坐着不舒服:“走,咱们上那喝去,小时候咱么就喜欢在那喝酒。那会儿……阿乌子才这么点……” 皇帝比了比身边,然后接着说:“二庄那时候……就是一小跟屁虫,天天屁颠屁颠地……跟在父皇后头,那会儿咱们瞧不起他,没少欺负他,谁能想到后来……后来这小子把咱们都涮了。说到这儿我……我记起来了,等他回来,我要降他的职,削他的爵,敢涮朕……好大的胆子……” 看着满地的酒坛子,顾应无不由得失笑:“皇上,要是二庄知道您还记着从前的事,估摸着这辈子也不敢回京城了。” 回忆起了从前,多少美好的回忆,忱王也笑了:“皇上是咱们里面最记仇的,应无,你还记得小时候投了先帝爷的点心,那街上的烧饼糊弄的事吧。那会儿可是你把皇上供出来的,皇上前儿吃起点心还跟我说这事呢。皇上,您要削,连我们一块削了,我们那会儿可没少得罪你。” “……嗯,对,还有你,阿乌子,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偷看秀女换衣服,还……还不是你带的,你们倒是没事……我,我跪了三天祖庙。”忆往昔,少年时候,啥坏事他们没干过,只是皇帝明白自己的身份比较早,后来就收敛了而已,要不然就跟顾次庄似的,就是一天天没事要憋坏的主。 三大男人抱着酒坛子相看一眼,至少有这么一刻,三个人都笑得毫无杂质,像曾经有过的少年时光一样。 酒会醉,当然也会醒。 醒来的忱王看着而被自己随手扔在架子上,还没来得及叫丫鬟来处理的衣服,满身酒气,是杜梨白的香味。 “皇上,您这是在以前动人吗,这是在拿就请来栓我吗?”忱王暗暗一笑,这条路能走到最后的,应该只有一个吧。那时候,怕是谁也容不下谁了,哪还有昨夜那样的时光可以饮酒作乐。 忱王有点纠结,忠字加个情字,眼下还要加个义字,那头就独独一个孝字,也很难选择。 “雁儿,我不做,自有其他兄弟做,换他们如何保你一家上下一声无恙。” 忱王的纠结点在于,如果他放弃作壁上观,阔科旗汗王并不会勉强他,但换了他那些兄弟,在这场争夺里,不管是顾雁歌还是萧永夜,又或者是皇帝都会过的很艰难。 天下?这玩意儿得来何用,做那么高,皇帝也没见多欢喜,反而这两年都生出白来了。 在忱一王唏嘘的时候,外头响起了侍卫折子信儿声:“主子,汗王来信了。” “嗯,你下去吧。” 在晨光里,忱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信来,信上写着:“吾儿,萧永夜不除,恪亲王不除,实乃我阔科旗之心腹大患。恪亲王固然已年迈,且腿脚多有不便,可萧永夜却是身强力壮正当年,萧永夜不能留。 为父收到消息,萧永夜已突破津北图日潭,此等猛将实乃杀器,不得不防。依为父之意,无妨暗里派人襄助谢君崇,以图败萧永夜于津北,并留其命于津北。” 父汗要杀萧永夜,忱王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出了他的接受范围。萧永夜跟他,也旧年有兄弟情分在。萧永夜为人,总是最兄弟掏心掏肺,无所不及,不得不说忱王在某些事上,过于天真了些。 “不,莫木图,立刻去给父汗回信,世人都可,只顾萧二人动不得,恪亲王更是不能动。恪亲王乃兵心所向,民间更是深有根基,这个灯笼咱们糊不起,那天捅破了只会把自己往绝路上逼。这二人能拢则拢,不能拢……”忱王想了想说:“不能拢了,自然还有顾雁歌和弘璋、弘掍为质,萧永夜不在乎旁人,对他们却看得分外重,对恪亲王来说,这也是死穴。” 莫木图连连点头:“主子说的对,与其断气得干净,不如留一口气吊着,咱们手里有了主动,还怕他们不成。” 谁人不慑恪亲王的赫赫功绩,谁有没听过萧永夜的威名,这两个人都系着这个女人和那两个小娃娃,留着比死了有用得多,这就是莫木图的想法。他可不知道,是他家那伟大能干的主子狠不下心肠来。 毕竟那是顾雁歌,从小就在他心里种了棵小种子的姑娘。 阔科旗汗王收到信,果然大赞忱王有谋略,能抛下儿女私情:“西翼进攻,今天老子非打得陆安西滚回姥姥家去不可。” “主子,这回陆安配的排兵布阵,比起上次来……似乎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阔科旗汗王点了点头说:“我也看出来了,要不然凭着咱们的几万精兵,还能拿不下他。难道陆安西这回换了个新狗头军师,这阵仗一看就有模有样的多。” “听说这说有的主意,都是陆安西的小妾出的,据说那小妾娶了不足半年,给他出了不少主意。” 阔科旗汗王不屑一顾地啐了一口:“钻女人裙底下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跟他打这仗我都觉得丢了份儿。” “报,汗王,三日后,萧永夜将率主力攻鹰嘴关。” 听完之后,阔科旗汗王久久不语,之后才看着帐外的草原,说出一句:“世稀雄才,就让天下一奇峻的鹰嘴关,做我们萧副帅的葬身之处吧,英雄……就该有英雄的死法!阿乌子心里装着个女人,做不了选择,这选择我替他做”. 第一六八章 这就叫歪打正着 眨眼就到了九月初,津北一带已是寒风裂裂作响,漫天的灰尘四处飘散,吹得人据胡要睁不开眼睛来。 而最临近风沙带的图日潭也是满城的沙尘,处处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地,士兵们都在营帐里待着。 这风尘天已经持续了六天,原本进宫鹰嘴关的计划也告落空,大家伙倒也随遇而安。 萧永夜正在大帐里看送来的战报,又差人去送书信到京里。 “副帅,探营先锋传来消息,津渡十六洲,靠北的五个洲都遭了沙尘,最厉害的地方跟晚上似地,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到场声音看不见人。” “嗯,看着风向,过几天就该散了,该歇息的时候就歇息,操练也不能少,还有,今天晚上各营的伙房准备了什么?”图日潭带个潭字,确实有水,但水产不丰,山林里也没多少野物,全看补给实在很困难。好在也都是惯在野外的,什么野菜,野果子,能吃的全吃上了。 “回副帅,属下只知道前锋三大营房今晚吃玉米贴饼子,地莲子牛肉汤,谟谟菜。” “那待会儿跟我一块上前锋营吃去,补给跟不上,吃小灶也没心思。”萧永夜说完就起身领着身边的几个副将一块出了大帐。 几个副将互相看了眼,心里感觉都差不多,那就是----吃糠咽菜的日子要来了。 走到半路上,正巧到了总七营的帐前,萧永夜回头看了眼副将们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去防七营看看。” 几个副将心照不宣,慎郡王----顾承忆在总七营,副将们特有眼力见的走人。 萧永夜慢慢地渡到总七营外面,正想进去的时候,防七营外一个黑影闪过,这时候,所有的士兵都该在营房里待着,除非有令不得外出,萧永夜眉头一皱眉,脚上就拐了个弯。 远远地追过去,萧永夜保持着不远不进的距离,许久之后那黑影才停下来,吹了几声口哨,又从暗地里走出另一个人来。 萧永夜一看就蹦到了嗓子眼里,来人穿并不作营中将士们的打扮,显得有几分陌生。这地方山高地险,这时候总不会是来游山玩水的。 趁着起风时,沙沙作响的草木之声,萧永夜靠近了些,只听得那头在很小声地对话:“计划没有更改,只等风沙停了,就会选日子照计划攻鹰嘴关。” “家主说了,他常在这边,风沙再有两三天就停了,拿到具体的进攻时间后,务必来报。否则延误了战机,你这消息就没有半点价值。” “是是是,小的知道,小的一定及时把消息送到,绝对不会误了大人的事。” 萧永夜听着这声音,警觉的有点熟悉,想了想又记不起是谁。待两人谈完话后,萧永夜想了想从身后揉了根草叶子,这味道到时挺特殊的,于是心里就有了计较。那黑影的穿着像是参军,萧永夜转身也离开,却不去防七营了,直接回了帐里召唤来传令兵:“去吧各营主、副将和参军都叫过来。” 通敌,这无疑是最不能容忍的…… 主、副将和参军们眼下正打算吃饭的时候,一听传令兵的话刚端起来的晚又放下了,连忙出营去大帐。 萧永夜坐在大帐里,看着各营的人都到齐了,也不说话,只是扫了一圈,倒是个个都气定神闲,看不出什么不妥来:“刚才我在外面看了看,风沙一眨眼就小了,罗安,你去看看风向可合适,如果合适,吃完饭后集结,点兵出营。咱们连夜把鹰嘴关拿下,还还得及赶回来睡个好觉。” 这话一出来,主、副将和参军们纷纷诧异,一时间没有反应,带式被点了名的罗安一听到去看看,就下意识地已经到了大帐外头。 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情,萧永夜笑了笑,接下去说:“前锋三大营上前听命,鹰嘴关侧有山亭,名你等点兵先去拿下,有了山亭做接应点,可事半功倍。” 三大营领命离开,剩下总防九大营,以及后防五大营的主、副将和参军在这坐着互相摸不着头脑。 “副帅,这……妥当吗,突然袭营,半点准备都没有!” “准备,准备了十几天了,你们总放七营什么难道还没准备好?”萧永夜看着七营的主将问道。 主将连忙摇头:“属下早已准备好了。” “只是天黑路险,怕是不好进攻。” 萧永夜一笑,狐狸的尾巴总算露出来了,于是萧永夜起身,走到总九营的参军身前站定,说:“天黑路险,也比不得忍心更险。军营人多了,总会出一些心向暗里使的,岳参军,你说是不是。” “来人,把岳参军带下去。” 岳义这下急了眼了:“副帅,属下不知犯了什么错,若只为一句不好进攻,属下实在不甘。” “吴连亮,刚才我和你们是不是在总七营外见到了岳参军?”萧永夜甚至都不担心吴连亮会拆穿,吴连亮跟着他打了大大小小的几十场仗,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吴连亮眼不斜,嘴不歪的点头道:“是,虽然我和岳参军不熟,但这些日子咱们经常一起唠,也算是听声能识人了。” “岳参军,还想继续听下去么?”接下来的话,就尽在不言中了,就算岳义点头,萧永夜也不会吧刚才的说透了,这事捂着比传开了好:“岳参军刚才在总七营外的青茅草丛里见的人,是谢安崇身边副将之一,方津生参军十三年,是恪亲王离开后从嘉临关转调到津渡十六洲来的。岳参军,还有什么疑问吗?” 岳义再也撑不住,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萧永夜冷哼一声,左右就有人上前把岳义拉了下去。 这时候再不明白的人也明白了,这吴连亮竟是在通敌,这不正好就是萧永夜撞在刀尖上,没有人能想到,这时候在他们中间还藏着个里通卖国的。 “副帅,这鹰嘴关攻是不攻?” “不攻,我曾在方津生帐下任职,方津生为人最谨慎,而且最有计谋,今天我们要是去了,怕是正有坑洼好了在那等着我们。”阔科旗汗王有计,萧永夜虽然完全不知道,可累年征战也不是吃素的,非得看着鹰嘴关做什么。阔科旗汗王的陷阱就这样失效了,这就叫歪打正着…… “那前锋三大营整军为何?” 萧永夜手往布防图上一指:“今夜突袭开阳塞,务必一举拿下,鹰嘴关既然重兵压线,咱们不妨以外围内,截断鹰嘴关的补给线。正好我们的补给也不充裕,有人给送上门来还有什么说的。” 本来这得放在鹰嘴关之后,毕竟要绕开鹰嘴关,去袭开阳塞,时间有风险的事。 但今夜的重点既然在鹰嘴关,突袭开阳塞就是个绝好的主意:“让前三营去鹰嘴关小山亭外佯攻,一个时辰后撤退。罗安,这件事就交给你,小山亭今夜很重要,能不能突袭成功全在前三营的这个障眼法上。” 罗安领命离去,一屋子主、副将和参军热血沸腾腾,终于有仗打了,绕了几个月荒原,吃了半个月沙子,就没打过个像样的仗,反而天天在这耗补给,早就憋坏了,一听有仗打,一个个就跟吃了百年老参一样,吧绷得高高地出帐去整装待。 这一夜,开阳塞被顺利拿下,在一片灯火通明里,津渡十六洲的关口被拿下一个。整个鹰嘴关和整个津渡十六洲一片喝斥声,津洲王加急密信,把谢君崇骂了个狗血淋头,谢安崇吧方津生很了个骨酥肉烂。 开阳塞被拿下,满朝一片欢腾,皇帝倍欢喜,早早下了朝,把顾雁歌召到宫里来好好赞美了一通,只听得顾雁歌恶心的时候才说:“雁儿,永夜打了个漂亮仗,朕要谢谢你啊!” 顾雁歌一听是打了胜仗,心里稍稍有点放心,笑着说:“谢我做什么,这是咱们景朝国运昌隆,岂是津洲王想翻云覆雨就能翻得动的!” 说要攻鹰嘴关,却攻了开阳塞?顾雁歌有些疑惑,不过排兵布阵她不懂,只当这就是个大大的幌子,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嘛。 而此时的忱王在京邸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乐呵呵地想,幸好没成功,要是真把萧永夜绕到这计谋里去了,他将不敢面对顾雁歌:“父汗啊,您有计出,他有策应,您何必折腾,要赢就赢得光明正大,心服口服。否则得天下容易,坐天下难!” “主子,战报来了。” “放着吧,我马上送进宫里去。” 忱王换了衣服就进宫去,正在宫门外遇上了顾雁歌,忱王冲她一笑,有点宽心已安的味道:“雁儿,永夜打了胜仗了,高兴吧。” 顾雁歌笑笑摇头说:“哪天不用打仗了,平平安安地回来我才高兴呢。” “雁儿,有没有想过出京去走走,京城眼看着就要冷下来了,南方暖和,不妨带着孩子一块儿去,也好过在京城里挨这冷天儿。”如果可以,忱王其实更想说,跟我一块走吧,天涯海角的,也不在乎的。可惜从前就没说出口,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不了,我要在京城守着,等永夜回来。” 什么时候他们变得这么客气了呢,客气到带着几分疏离。两人告别后,忱王回头看了一眼,心道:雁儿,我一直在这守着。只是永远等不到你回头看一眼,那以后也不要再回头了,心软不是个好东西…… 顾雁歌上了马车后,摸着“嘭嘭”乱跳的心…… 忱王……这个人倒透着意味深长,可以让乌云娜把消息透露给她,却又那么决然的选择了另一条路,这个人…… 摇摇头,顾雁歌也不多想,现在她要操心的是赶紧回去抱孩子,然后想个辙让皇帝和顾应无答应他去津东…….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六九章 这戏可似曾相识哇…… 去津东的事,在顾雁歌的坚持下,皇帝没拦住,顾应无倒是没劝,反正恪亲王在那儿,到时候是劝回来还是找地方安置,恪亲王自有计较。津东一带目前还是安全的,主战线也渐渐移到津北去了,津东一带毕竟是有城有镇的繁华之地,做为津渡十六洲的地主,津洲王还不至于伤了自己的根本。 顾应无还忍痛割爱,让阿初跟着顾雁歌一块去津东。但眼下起秋深雨冷,正是变天换季的时候,道路不好走,她也担心两个孩子在路上染了风寒,只好在京城里先等等。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到了北方下雪的日子,皇帝笑呵呵地说:“雁儿,看来是要把你留在京城过了年才是。这样也好,皇祖母身子沉了,你留京里能陪一时是一时,往后怕是……。” 顾雁歌也不接这话,太后也没几日了,天一冷下来,连床都起不得了,怪不得民间有话说:“数九寒冬,人老屋空。” 这老字,也有死的意思。 偶尔有几次,她看见忱王在恒王府外头转悠,但只转悠不进来,想是有什么事,但忱王既然不说,她也不去问。只经常进宫去陪太皇太后坐坐说说话,这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正在顾雁歌期待着春天到来的时候,太皇太后过世了,太皇太后在世时,顾雁歌还没察觉出什么来。等太皇太后一过去,这宫里头就分外冷清了,太皇太后把成嬷嬷留给了她,整个太皇太后殿里人出殿空,处处一片苍白。 这个春节过得分外沉重,好在春天也来得快,眨眼地就春暖花开了,顾雁歌真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带了杨嬷嬷、成嬷嬷和扶疏、净竹、朱砚一块去津东。皇帝拨了宫里头一等一的侍卫护送,阿初也易了容一人一骑在外头跟着。 走到晋原的时候,正逢天气好,晋原满城的金雀花开成一片金黄,远远地连城墙上都挂满了这轻黄淡粉的颜色。顾雁歌是别的没想起来,光想起金雀花的味儿来。也恰逢城里举行花宴,这是晋原一年一度的节日。 顾雁歌借着这个空,好好的尝了一桌,以花入菜,盘盘都芬芳清淡,让人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正在顾雁歌尝着的时候,外头响起一阵吵闹声,顾雁歌也是一路上闲的,脑袋一伸就往窗外看去。 楼下一个女子,声音脆生生的却透着飒爽,一身跟金雀花一样颜色的衣裳,站在楼底下油纸伞摊边上,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魏延平,我放下一切,跟你流落至此,你就是这样待我的,你还有没有点脸面。我不求穿金戴银,更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碗安乐茶饭,你却是连这点也做不到!枉费我当初信你、敬你,你却这样回报我,也怪我自己不要脸面,要不然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有家回不得,有亲认不得,你好狠啊!” 顾雁歌听出来了,是私奔来的,看来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跟人有私然后就这么和男人出逃了,还放弃了一桩“政治与利益的联姻”。 “红绫,一切都是我的错,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怪我也好。不要伤心,你一难过,我也跟着肝肠寸断,你的眼泪就是我心上的刀子,割得我全身上下生疼啊。红绫,红绫,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你情深似海、情难自禁……”那叫魏延平的倒是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只是这话一说出来,楼上的顾雁歌就打了个寒颤,这场面真是似曾相识啊。 只听那位红绫姑娘说:“喝花酒、醉窑子…这就是你的情深似海,情难自禁?魏延平,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当初不该信你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你一点错没有,是我自己要犯贱!” 这世上永远不缺少nnetc的眼晴……这份“情深似海、情难自禁”,真是让人一身鸡皮疙瘩拍都拍不掉。这位红绫姑娘还好,没跟着一块nnetbsp;正在顾雁歌看得起劲的时候,阿初一勺子冰水就泼了过来:“有意思吗?” “不错不错,苦情小白菜和负心黄世仁,很有戏剧性。”顾雁歌随口说道。 阿初也不管顾雁歌说了什么,指着下面的那位红绫姑娘说:“戏剧性不在红绫姑娘身上,在主子您身上。” “别瞎说,她演她的痴心女子薄幸郎,哪有我什么事。”顾雁歌摇头,顺手抱过正在成嬷嬷手里,正摇头晃脑要往外探头的弘璋。 阿初也抱了弘琨,嬷嬷毕竟上了年纪了,这两孩子越来越壮实,嬷嬷们都不怎么抱得动了:“主子,您可记得恒王是订过亲的?” “当然记得,那姑娘私奔了,留下个丫头跟永夜拜堂成亲,然后……然后……你不是说这个红绫就是跟永夜订亲的那个吧?”顾雁歌瞪大眼睛看着阿初,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阿初点头说:“陆少府家的嫡长女,这魏延平是她表兄,是陆夫人大哥的儿子。这陆红绫一私奔,陆家的前途就交待了,连着魏家也一落千丈,这两位现在可是陆、魏两家最恨之入骨的。” “再恨之入骨又怎么样,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造孽也不能塞回去,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吐出来也没人同情。”顾雁歌忽然觉得心情舒畅,心说:永夜,你看,那个抛弃你的女人现在悲情了,该,让她有眼无珠。 她可完全忘了,如果不是陆红绫跑了,现在萧永夜还不定是谁家的呢。 阿初笑着说:“主子,您倒是看得开,一点也不介意,她和王爷可有过婚约呢。” “你也说是有过,不都过了嘛。要说看得开,你才看得开呢,哥哥那堆红颜知己,你都看开了,永夜才一个‘有过’,我有什么看不开的。”顾雁歌笑眯眯的还没忘了逗逗阿初,对于萧永夜,不是军中就是朝堂,哪有机会去管什么红绫、绿绫、蓝绫,通通都只是浮云而已。 阿初都闷,本来是想提醒一下顾雁歌,没想到反倒被涮了回来:“主子,您就得瑟吧,那尾巴完全可以再翘高一点。” 说完两人一站一坐,继续看楼上那出,过了会儿顾雁歌问了句:“阿初,这里离津东还有多少天的路程?” “十七、八天就够了,不过按主子您的走法,二、三十天才能到。”顾雁歌一路上并不急着赶路,一是因为景致好,二是因为北方还冷着,路上没开冻。 戏散场了,陆红绫高分胜出,魏延平败退。陆红绫一抬头就看到了顾雁歌,那副看好戏的模样被看了个正着,陆红绫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多看了两眼就转身走了。 顾雁歌以为戏就到这儿了,没想到迎头出外找客栈安置的时候,在客栈里碰上了陆红绫,她……竟是这客栈的老板娘:“京里来的吧,是住一晚就走,还是在这歇几天停停脚?” “只住一晚,明儿还赶路,晚上安置些干净的吃住,不必精致,清淡简单就行了。”阿初一边计算了人数,一边跟陆红绫商量要几间房。 一边嬷嬷看着正迈开小步要跑的弘璋叫了声:“大世子,您小心桌椅。” 顾雁歌一手就把弘璋捞了回来:“顾三回,你这毛毛跳跳的性子能不能改改,到那儿都跟猴似的上蹦下跳。” 陆红绫闻言皱眉,她也是见惯了场面的,这家明显男主人不在,跟着的全是侍卫和丫头、婆子。侍卫一个没进大堂,都在外头候着,那身上的气势一看就不寻常。再听着这一句世子,就知道必然是皇亲国戚了:“合着车停马喂,及今儿晚上的饮食,一共十二两六钱,算您十二两。” 安置好了后,陆红绫下了接,支使着伙什去外头跟侍卫套套近乎,结果没想到这群人是半点不掩饰,恒王府上的内眷,往津东去的。 恒王,陆红绫也知道那是萧永夜,这姑娘悲催地恨不得把墙挠穿。 “巍延平,老娘要跟你一刀两断,从此老死不再相见。”陆红绫咬牙切齿,倒没有回头的意思,她也没那么厚脸皮。只是觉得尴尬啊、悲剧啊!为情而弘奔,结果奔出这么个茶几一样的结局来了。 至夜半时分,正是睡得深沉的时候,侍卫却急急忙忙的敲开了门,津东来了飞鸽传书。阿初拿着信递给顾雁歌,信上只写着几个字:“津北危,回京城。” 津北……顾雁歌心里一惊,连觉也顾不上睡了,还回京城,快马加鞭往津渡十六洲那头去。 “阿初,赶紧准备咱们连夜上路,马车上铺上软垫子,别把三回和三变弄醒了,咱们到马车上睡吧。 让侍卫们也换马车,轮流赶车,别累着了。” 奔忙的马车驶进无边夜色里,顾雁歌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着,永夜,你不能有事,你要安全…….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七零章 失踪?! 津北的危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局势紧张,因为天气和战争的双重原因,津北和津东主营失去了联络。二月初,断了鹰嘴关的补给线,于是拿下鹰嘴关的事就被提上了议程。没曾想,这一仗形势严峻,谢君崇了疯一样的反扑。 “有副帅的消息没有?” “回罗将军,还没有收到。” 罗安一遍一遍的在大帐里来回走动,自从一个商议好拿下鹰嘴关的章程后,各营出动,萧永夜带着一支千人队向凉湾一带深入。刚开始还有消息传来,但是直到鹰嘴关拿下,都没有收到萧永夜的消息。 “务必尽快找到副帅。”罗安担心的是,虽然拿下了鹰嘴关,但谢君崇却带着一队人马溜了。等他再回来,又是精兵强将在外头层层围追堵截,各营的布防压力都加大。 “是!” “津东那头的信息也要多注意,都二十多天了,怎么还不见信儿来。鹰嘴关已经拿下了,下一步该怎么走,主帅无令,副帅不在,再这样下去,鹰嘴关这块肥内,就得变成烫手山芋了。”罗安日盼夜也盼,眼下他一个人拿着军中上下的主意,压力忒大了点。 经过这些日子的等待,罗安觉得这回津北怕是要出事,眼下能做的就是赶紧联络上津东,然后尽快找到萧永夜。 而顾雁歌此时,完全不知道这些,只一路奔驰,向津东去。 路上再也没有了前些时候的悠闲、安逸,侍卫们轮班赶车马,丫头婆子也轮着歇息。这日,恰逢到了白云城,这离津东主营仅剩百余里,侍卫建议在这里歇歇脚。 “主子,这些天马累人疲,白云城外,路就难走了,山势不平坦,这些天又下了点雨,津江水深浪急,山路更加险峻。咱们还是在这安置了,养足了精神头才好接着赶路。” 顾雁歌点头,这些天赶路实在是太急了,侍卫们都受不了,丫头婆子们更受不了,连带着弘璋和弘琨都没往日那么活泛了,倒真是累着他们了:“那就安置了吧,让大家都好好歇歇,明儿咱们用过午饭再走也是来得及的。你们也都累着了,洗漱了都早点歇着吧。” 扶疏、净竹侍候着用了饭菜,顾雁歌和她们一块,给两小小子结结实实地洗了个澡,两孩子一沾床就睡着了,顾雁歌也是一闭眼就睡着了,她已轻累得什么都想不了了。 一夜无梦,顾雁歌起了个大早,弘璋和弘琨经过一晚上的休整.也蹦跳起来。 “娘,花……”早已经爬坐起来的弘璋指着窗外爬进来的一朵小花,眉开眼笑地对她说着话。 她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一枝挑花开得粉粉艳艳的,从窗户缝里爬进来,在晨曦里带雾带烟的,说不出的好看:“是,那是挑花。三回早上想吃什么,娘带你下去吃早饭。” 弘璋歪着头,像是真的在考虑吃什么一样:“肉肉……” 顾雁歌笑着敲了他的额头一下,说:“你就是个嗜肉如命的,三变喝莲子粥好不好?” “大饼……”弘琨闻着从外头传进来的香味,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大饼两个宇,看来已经在流口水了。 “那好,咱们下去买大饼,夹肉的大饼子。” 洗漱了带着两孩子从后头出来,她们起得早,店堂里只有掌柜地在那站着,伙计们正在收拾,掌柜一见她下来就迎上来道:“这位夫人昨晚可住得好,小店简陋,还请夫人多包涵。” “挺不错,都干干净净的,旅途上,能有这么个干净的住处,已经很好了。”顾雁歌抱着弘璋,牵着弘琨,这些天受了凉,脑袋上还包着块巾子,活脱脱就是一市井里的婆姨。 掌柜也是见这两孩子不凡,又带着侍从,光看顾雁歌那模样,现在还真是看不出来什么:“夫人可是要用早饭了,这两位小公子用点什么?” “劳烦掌柜的准备些莲子粥,要炖得软烂些。”顾雁歌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外,弘琨一见外头卖大饼的,正拿着个面尖儿在那揉得跟跳舞似的,一个劲地要过去。 掌柜的笑着过来扶了把:“小公子小心。” 弘琨一高兴,说了句:“赏……” 顾雁歌愣了半天,这才听清楚是个什么宇:“萧三变,你学什么不好,怎么尽学这些个纨绔习气。” 挨了批评的弘琨撇了撇嘴,看了眼弘璋,然后再看向她,那眼神透着委屈:“娘……” “好了好了,要说谢谢,不该说赏,明白吗?”看着弘琨点了头,顾雁歌又笑眯眯地给他买大饼。这大饼其实只有手掌大小,不过倒是真有肉的,中间厚厚的一层大葱肉馅,用油调了,烤得香嫩极来。 拿了两个给弘琨,让他自己啃着,弘琨一手一个,吃得不亦乐乎,没过多会儿,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马……” 顾雁歌侧脸一看,弘琨手里吃到一半的饼子掉地上了,正准备伸手去捡,而后头一辆马车正驶过去,她笑着擦了擦弘琨的嘴说:“掉地上脏了就不能吃了,我们买了好多呢,够你吃的,就不要捡那块拼了。” 而就在刚才过去的那辆马车上,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满是得意的笑,那正是前些时候刚见过的魏延平:“叔,要是我这回办好了差事,爹不会再追着要我的命吧。” “咱们这回是押上了全副身家,你跟着那位大公主一路来,不就打这主意吗。眼下的天容不得咱们,咱们只好另谋出路。这回你也别再犯浑了,陆家没打算跟咱们家站到一条线上,你那婆娘,最好离得远远的,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明白,女人也就这么回事。” “是是是,叔叔,我要是还不明白就真他娘傻到家了。不过,津洲王要大公主做什么?”魏延平就是个绣花枕头,到现在还没明白津洲王为什么要他们注意顾雁歌的行踪。 魏延平叫叔的那个中年男看了魏延平一眼,只道烂泥扶不上墙:“大公主连着两个小世子,要是能把他们掌握在手里,恪亲王和萧永夜能不受治。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半点计较都没有,痴长年龄不长脑” 魏延平这下总算明白了,回头远远看了眼顾雁歌和弘璋、弘琨,笑道:“要让我去对付那大将军不成,对付个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小娘们足够了。” 午后用了饭,车马向津东大营的驻城驶去,傍晚时分正好披着斜阳入城。恪亲王知道顾雁歌来,只让正好来安排给养的顾次庄来接应。 “雁儿,你可真是不听话,让你回京城去,还非得来,拦都拦不住。”顾次庄一边伸手去抱弘琨,一边让跟着来的人把东西安置好。 顾雁歌原本还以为会最先看到恪亲王呢,于是问了一句:“父王呢?” “伯父已经十几天没出大营了,你想见得过几天,正是战事重的时候。眼下还得赶紧跟津北取得联系,也不知道那头的消息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连飞鸽传瞒是瞒不住的,不如直接说了,瞒来瞒去只会更添担忧。 话锋一转,顾次庄又说:“几万兵马呢,要出事就算没信儿也该知道了,雁儿也不用过多的担心。” 顾雁歌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了,顾次庄这一番话,虚虚实实的,反而让她不那么担心了。两兄妹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话。到了驿馆里,安置好了住所,顾雁歌才拉着顾次庄坐下来。 “哥哥,阔科旗……怕是也要借机作乱,差人送信怕不安全,这才一直没说。” 一听这话,顾次庄差点把弘琨给摔着了,其实这事也在预料之中,只是没算到来得这么快而已:“雁儿,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给我说说。” 顾雁歌连忙从头到尾把事说了一遍,顾次庄听得直皱眉头:“那你的意思是,这事还是乌云娜有意透给你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可是阔科旗汗王最宠爱的小女儿。” “许……许是忱王。”顾雁歌心说,她也自作多情了一回,总觉得这是忱王有意要告诉她的。 顾次庄挠了挠头,很明显地清楚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久久地才说了句:“雁儿,你还真是祸国殃民啊……” 顾雁歌瞪了顾次庄一眼,道:“哥哥,你有工夫在这挤兑我,不如赶紧去大营里告诉父王。” 顾次庄连忙起身,在外头吩咐了几句照顾好之类的话,翻身上马急匆匆地向大营走去。 听着远去的马蹄声,顾雁歌心下略安,总算也把消息带到了,只要恪亲王知道了,想必就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净竹,屋子里一股子味儿,开窗敞敞风吧。” 净竹应了一声,窗户一打开,外头的风吹进来,果然就舒坦多了,抬头向窗外一看,正是斜阳铺金的时候。 “啧,这驿丞看起来倒有些眼熟……”净竹这么说了一句。 顾雁歌听了也没入一心里去,她正想着自己的事,来之前有万千种打算,来之后又好像什么都做不得。 永夜啊,你究竟怎么样了?.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七一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话说萧永夜究竟怎么了呢? 嗯,现在萧永夜正在黄沙堆里研究,怎么把谢安崇这小子埋沙地里,彻底把他绕进去。 “副帅……”跟着萧永夜的副将很无语,明明一切在握,可萧永夜愣是要装出一副被围追堵截得很惨的模样来,要不是事先跟他们说了,他们还真当走投无路了。 “罗安那边的消息还没送出去?”萧永夜倒是觉得这件事比较有意思,飞鸽传什么人,也不知道什么目的。 “是,副帅,您这样蹲这做什么,大营您不管了,罗将军现在天天伸长脖子找您,您就不给个信儿?” 萧永夜拿着树枝在沙子堆起来的地形图上,比划来比划去,头也不回地说:“暂时不用给,让他们慌着吧,反正谢崇安也正带着大军在找咱们,罗安那边倒还安全。” “副帅,您究竟想怎么办。谢崇安找我们,罗将军找我们,连恪亲王都在找,您到底怎么打算的。” “记得这吗,咱们好几匹马陷在里头再也没出来,十几年前我来过这,听当地的人说,从这进去,只有一条道,进去了就是有进无出的鬼门关。这几年这里沙积风吹的,倒是有些改变,一时没认出来,不过这响沙河倒是还在。”萧永夜是想兵不血刃,把谢崇安绕进去,那就不用他出手了。 副将点了点头:“只是,谢崇安未必会跳这陷阱啊!” “自有办法。” 这时帐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副帅,大公主到津东了。” 萧永夜皱眉,这时候不好好地待在京城里,怎么反而跑到局势不明的津东来了:“去给元帅送个口信儿,就说我在响沙河一带,只需让元帅一人知晓就行了。” 口信儿捎到津东大营的时候,恪亲王猛地就感觉,这天就这么拨云见日了。在主帐里负着手走了好几圈,停下来直道:“这就好,这就好……我说这孩子怎么了,哪至于成这样,他有打算就好。雁儿那里自有我照应,你让他小心些,至于津北大营的信送不出来,自会着人去查探因由。” 收到信儿的次日,津洲王陈兵压境,五万精兵,全部都压在了防线上,摆出了誓要与恪亲王在津东决一死战的势头。 恪亲王也不悚他,表面上依然摆出悠闹自在的模样,可私底下早已经戒备森严,津洲王不来倒还算了,来了就让他有来无回。 与此同时,津洲王的大营里,私底下早已经炸了锅。 “刘头儿,咱们真要和将军王动武吗,王上不是说只是示威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像是真要打一样?”中层以上的将士,多在恪亲王手下谋过事,而中层以下的年轻士兵们,则多是听着恪亲王的事长大的,那就是他们心目中敬仰的神啊! “二愣子,别傻了,你以为咱们还回得去,输了得背着叛军之名,永世不得翻身。赢了,也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戳咱们的脊梁骨,咱们早已经是进不得、退不得了。” 当然也自有天生反骨的,偏不信那邪:“将军王又怎么样,从来打了胜仗的才是王,输了的都叫匪。” 此时,顾雁歌正在津东的守城里,终于得到了萧永夜平安的消息,她原本紧绷的身心一下子全放松了。津东的守城名为永安,两小子一到这儿,倒没有什么不习惯,天天的就鼓捣着往外跑。也是,这些日子天天赶马车,把弘璋和弘琨闷了个结实。 眨眼的,弘璋和弘琨也快两岁了,能跑能跳爱说话,尤其是弘璋,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虽然大部分时候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事儿,可是半点不妨碍他对出声音这件事的执着。 “娘,风车吹,吃麻糖。”弘璋除了玩就是吃,这性子不知道像谁,客观来说,还真是像顾次庄…… 弘琨呢就懒了个透,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不该说话的时候半个宇没有,该说的时候也尽量是一个宇一个字往外蹦。 弘琨说这甜字的时候一脸嫌弃,顾雁歌忍不住笑:“你们俩儿啊,真是抱错了吧,一个恨不得拿糖当饭吃,一个是半点甜味儿都见不得。” “主子,小世子们正好相互衬着了,大世子爱甜不爱酸,小世子是爱酸不爱甜,两兄弟互相谦让着,多好啊!” “说着也是,三回见着酸的就扔三变碗里,三变见着甜的就扔三回碗里,这两小子,真是和谐到家了。”正说话的时候,弘璋就跑到买糖人的摊子上去了,侍卫连忙上去付银子。 弘璋得了糖人,递了个给弘琨,弘琨摇头,弘璋又往顾雁歌手里递,顾雁歌也摇头,弘璋想了想,又看了看周围的丫头、小子和侍卫,似乎是见所有人都对糖人没兴趣,这才欢喜无比地开啃。 “三回,慢点,没人跟你抢……”这个抢字还在嘴里转悠,顾雁歌就现了个熟面孔,陆红绫的“私奔”魏延平。 得亏她记性好,要不然真该是对面不相识了,不过这人来做什么,还一脸笑地在那勾引她儿子。好在这两小子,除了萧永夜和她,以及恪亲王和远在宫里的皇帝之外,别人是基本上不怎么搭理的。就连顾次庄和顾应无他们,也是天长日久了才混了个脸熟。 “这位夫人,没想到又见着面了。” 哟,套近乎,这人在憋什么坏呢,那眼睛溜溜转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另有打算似的。不过她也没兴趣,这人能翻出什么天去,使小聪明就有份儿:“哦,我不议识你,你怕是认错人了。嬷嬷,咱们回府去吧,哥哥该来了。” 侍卫一听顾雁歌说不认识,立马就把魏延平给隔开了,侍卫们倒是有还记得魏延平的,不过对这人没什么好印象就是,当然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顾雁歌转身就在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走得远了回头看了眼魏延平,那脸上似乎有种名叫愤慨的情绪,眼光闪烁之间,看着就像没怀好心的。 “那个人,注意一下,竟然跟着咱们到永安来了,狼跟在羊后头,能安什么好心。”不用顾雁歌说,侍卫们早就安排下去了。 “是,大公主,属下去安徘。” 这群侍卫办事效率那叫一个好,顾雁歌还没回府呢,去打探消息的就回来了,跟侍卫的头领说了几句话,那头领脸色一变,上前来禀报:“大公主,属下请您先回府里去,街面上怕不安全。” 顾雁歌知道怕是打听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了,连忙跟嬷嬷们一起抱着弘璋和弘琨回府,一路上倒还算太平。毕竟这永安城里,现在不是各有职务的将士们,就是各大将军们的亲卫和家眷。 回了府里,侍卫就开始回话:“大公主,魏延平是冲您来的,魏家似是和津洲王达成了某种约定,津洲王要魏家拿您和两位小世子当投诚的信物,不但是魏延平来了,魏延平的三叔魏有德也来了。大公主,这些时日,您尽量待在府里头,魏家那两个人,属下一定会处理妥当。” “辛苦你们了,先别着急,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顾雁歌琢磨着,魏延平这事儿不麻烦,只需要阿初就行了,不过就这么两个人,还不够阿初练手的。 “阿初,我们把魏延平和魏…魏有德,易容了吧!津洲王想要逮我,那就给他一个呗。那魏延平身形和我倒真有点像,那就把他易容成我吧。不过阿初,你能把这……也弄出来吗?”顾雁歌比了比胸部。 阿初白了顾雁歌一眼,这姑娘恶趣味又作了:“可以,只要主子喜欢,我可以把这……也弄出来。” “阿初,你太厉害了,那咱们今天就把那两个抓来,看看魏有德像谁,咱们把他也易容了,然后送到津洲王那去。当他觉得自己有恃无恐的时候,拿着谈条件的时候,就是他自掘坟墓的时候。”顾雁歌想想,觉得自己这主意真是不错。 “主子,那您让谁去送呢?” “阿初,阿初……有你的易容手艺,谁去都没关系。只是需要找两个有眼力的,功夫好的,对魏家熟悉的。”顾雁歌想想,对魏家熟悉这一条,倒是挺难的,不过津洲王和魏家也才刚达成协议,对魏延平和魏有德也没那么熟。 阿初叹了口气,说:“主子,您真折腾,不过这主意倒是顶好。天天在布防线上顶着,还不如给津洲王个由头。” 于是侍卫悄无声息地抓人,阿初给两人易了容,魏有德和顾次庄的身形比较像,就整成了顾次庄,瑞亲王的嫡次子,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当然也是有挺大的用处。 顾次庄一听这出,表现出很大的兴趣,把补给的事交接了,跟恪亲王一说,他要深入敌营,打探消息。 恪亲王也没阻止,阿初的能力他相信,顾次庄的圆滑,他也深有体会,于是只是补充了几点,然后又说:““津洲王的大军里,有萤的人,你们去了,找他们对上号,方换行事。” 得到了恪亲王的允许后,事就办得更顺利了,顾雁歌看着阿初给顾次庄易容,心说:“”津洲王啊,你有你的张良计,我也有我的过墙梯!”.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七二章 身在敌营很happy 易容后的顾次庄往镜子前一站,似乎还挺满意自己的新造型.猥琐中带着嚣张,嚣张中带着点猥琐…… 顾次庄最终确定,这个形象,就是他预想中适合走街溜狗,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借着这张皮,顾次庄还很不厚道的上街,把能调戏的全调戏了一遍。 魏有德本来就没有的名声,更是被顾次庄破坏了个十足。直到他老人家玩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才洋洋洒洒地准备起程。 其实顾次庄也不光是在调戏,一是熟悉身份,二是找人摸清楚这两叔侄的日常习惯,别到时候露了馅。阿初扮成了魏延平,别说阿初真是扮谁像谁,至于那两叔侄,被折腾成顾雁歌和顾次庄的模样,阿初又给下了药,成天显得迷迷糊糊的。而魏延平呢,偶尔哼出一句来都细声细气的,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 顾次庄最大的乐趣就在于:“雁妹妹,来,给哥哥笑一个,要不哥给你笑一个!” 对于顾次庄的恶趣味,阿初只是给两个冷眼,然后就扫到别处去了:“叔叔,我说你注意着点形象,别到处丢份儿。” 顾次庄闻言甩着头一笑,无比猥琐地道:“就我这摸样,哪需要什么形象,披什么皮儿,就得干什么事儿。倒是我的乖侄儿,你太正经了,一点也不像我那乖侄儿了。” 翻了个白眼,阿初也不去理会他,这顾次庄啊.压根就是一彻头彻尾的混子,往常披着瑞王嫡子的身份,只好规规矩矩的。现在好么,皮一脱,换上别人的,彻底就混到骨子里去了。 一路绕着,顾次庄还摸出了联络暗号,阿初也不管他是从哪里来的,混子也有混子的门路,她可懒得管。 三天后,他们在客找里,就有人拿着暗语来踩门。双方是狼见了狈,正好成女干,有一个算一个,笑得无比yd。 来人迎着他们进了大营,津洲王竟然亲自来迎接,顾次庄伸手一撩门帘,津洲王就看到了马车里面被易容过的魏家叔侄。津洲王的脸色立马就不一样了,眉开眼笑地说:“好,不过……顾次庄怎么也绑来了。” “王上,这两人正待在一块呢,看着顺手也还有点用,就一并绑来了,给您做个添头,表示表示咱们魏家上下的诚意嘛。””顾次庄这小子,连口音都学了个十成十。 津州王也没全信,当然要派人去脸明正身,阿初的易容术,又岂是普通的小虾小蟹能看出来的。验身的人一点头,津州王就笑得跟朵菊花一样了:“来人,设宴,我要和两位魏大人好好宴饮一番。至于这两个嘛,好好看管起来,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千万别怠慢了。” 席上,津洲王问了很多事情,但是对他们的身份却半点没杯疑,谁让顾次庄太入戏了,差点连他自己都以为,他就是魏有德,那个猥琐的吊眼男。 宴饮完后,已经是半夜了,津洲王让人安排了他们的住宿。到了营帐里,阿初看了眼顾次庄说:“叔叔,您别笑得太得意了,要知道得意得多了,就会遇上失意的时候。” 顾次庄拿着架子说:“乖侄儿,得意的是我魏有德,至于失意不失意,与你无干。你是眼红我得了功劳吧,啧,没封赏你不高兴吧。得了,咱们叔侄谁跟谁,到时候我跟王上好好说说,不会亏待了你的。” 津州王自以为得了依仗,高兴得很。 而在京城,几日后忱王也收到了信儿。 拿着信,整个人就愣愣地靠在椅背上,心里快急出火来了:“雁儿,雁儿,你怎么这么傻,好好的待在京城多好,却偏偏要去。唉……雁儿,你放心,我去救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忱王立刻修书给阔科旗汗王,只说了一句:“如果雁子羽毛有损,事必损。” “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议死理,这都多少年了,还惦记着。”,阔科旗汗王苦笑,这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阔科旗汗王对拿女人要挟的举动也不齿,而且这时候,他也不会跟自己的儿子闹僵,所谓上阵父子兵,现在正是需要的时候。 “让我们的人注意着点,小心周旋,别伤了那位大公主,这可是 你们未来的汗王最看重的。”忱王有能力,也有这魄力接手阔科旗“一个女人而已,在阔科旗汗王看来,要就要了,没什么。管他是已经嫁过人的,还是生过孩子的,都不算什么,关键是他这儿子喜欢。 女人和草场、马匹有什么区别,阔种旗汗王看重自己的女儿,别人的女儿可没看重了…… 而顾次庄领着阿初在敌营里,那可叫玩得一个高兴,处处表现出很想立功,又很无能的总是把事情搞砸。刚开始津洲王还挺有耐心的陪着笑脸,最后越来越不耐烦,以至于丢给顾次庄的事,越来越无足轻重。 顾次庄呢就借机瞎混,混着混着还把营房的布局情况弄了个清楚,连目纸都不用,直接熟记在心了。阿初也迅地和萤在大营里的人联络上了,有了他们的照应,他们俩就更是如鱼得水了。 魏家叔侄那里,每隔三天要喂一次药,在萤的帮助下,也比较顺利地办到了。 五月初的一天下午,正是人昏昏欲睡的时候,津洲王终于起进攻了,这只是一次刺探性的攻击,双方短兵相接后迅撒离。 津州王是担心恪亲王有什么陷阱,而恪亲王呢,对津洲王再了解不过,压根就没设陷阱,就是虚应一下,让津洲王心里犯嘀咕而已。 两军相交,勇者固然可胜,犹可胜者是谋家。 次日再攻,那就是真刀真枪的干上了,恪亲王懒得费工夫,直接重兵列阵,把津州王的那支原本就无主应战的军队打得无反手之力。 津州王以为这就是恪亲王的重拳了,于是加大了兵力再攻,这下可好,陷阱来了。 大军再次撤退后,津州王很憋火:“混帐东西,你们怎么会在这吃了亏,不是让你们派重兵守住这里吗,结果人家来了又走了,还带走了一批兵器。”, 六天,再次交锋,这回不管是津洲王还是恪亲王都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津洲王还是败退了。不是败在兵力不足上,还是败在恪亲王对他太了解,了解到压根不用多想就知道他会怎么办。津州王就算知道这个怪圈,也逃不开,习惯已成天性。 津洲王一狠,拍着:“来人,去把那位大公主给带来。” “是。” 不久后,被易容成顾雁歌的魏延平被拉进了大营里,晕晕乎乎的看着津州王,想说话又说不来,四肢软得跟棉花似的,压根就使不上力,脑子里也全是豆腐渣,整不出个完整的思路来。 这在津洲王眼里,就是水土不服的症状,津渡十六洲地势较高,像顾雁歌这样娇生惯养的姓娘家,几经折腾成这样,也不奇怪。 “她一直是这样的?”津洲王叹口气,要一直这样,明天要真推到阵前去,也不大好哇。 “回王上,时好时坏,有时候好点就吃得多些,有时候不好就不吃。” “嗯,带下去吧,好好侍候着。” 津洲王琢磨着明天,就放出顾雁歌这张杀手锏,不过……凭着恪亲王,现在也应该知道了吧,所以才这么上惊扰打仗。 阿初和顾次庄两人也隐约得到了明天津洲王会有所举动,于是瞅着空,赶紧制定好逃跑方法。到时候等大军都去压阵了,再加上有萤帮忙,他们俩跑起来倒也不难。 “叔叔,你可得记清楚了,到时候自己都找不着自己了,要死要活我都不管你。” “侄儿,你的心也太狠了,怎么能不管叔叔我呢,回头我一定要跟侄媳妇儿说说,让她好好管教管教你,别成天没大没小的。” 阿初继续瞪,不过一想到顾应无,就忍不住笑了,心想,要是顾应无一张小媳妇脸,一定很有趣。顾次庄一见阿初笑了就蹦了起来,说:“对对对,侄儿,就是要带笑,我那侄媳妇儿才会对你死心塌地,懂不。男人这点事啊,你终于有点明白了。”” 阿初彻底对顾次庄无语……………… 这一夜阿初和顾次庄都有点辗转反侧的味道,老是睡不下觉,顾次庄是兴奋的,阿初是想事儿想的。 二天大清早,阿初和顾次庄悄无声息地打粉打扮离开,因为顾次庄的表现“太积极、太出色”,现在营里是少他们不少,多他们不多,津洲王是巴不得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赶紧离开。于是两人竟然顺利地沿着定好的路线离开了大营,想想也是,大战来临时,没谁还有工夫去注意他们。 津洲王早上让人去提顾雁歌和顾次庄,顺嘴问了句:“魏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呢?” “回王上,像是昨天晚上就不在营里,问侍卫只说是两人上集镇上去了。” “魏家一窝子没治的,成天就知道花天酒地,温柔乡里出懦夫,让他们去吧。”.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七三章 这……这叫什么个状况 事情是这样来的,顾雁歌拿着宝镜,就是现代人常说的望远镜在远处看着热闹,正在双方不可开交的时候,律洲王让所有的士兵都退到了布防线后头。 恪亲王早就吩咐过,如果津洲王要退,别上赶着往前凑,看看他有什么招儿。于是士兵们也不追,都在原地站着看津洲王耍什么花架子。 顾雁歌把宝境往眼睛上一罩,只见远远的一辆车被推了上来,里头坐着魏延平叔侄俩儿,当然,他们现在被易容成了她和顾次庄。 再拿宝境看了眼这边的士兵,果然是一个个傻愣愣的看着,顾雁歌他们或许不认识,但顾次庄他们还是知道的,送补给的,谁能不认识,人吃马喂全靠他来送了。 于是乎士兵们都有些蒙,他们也确实挺久没见着顾次庄了,补给都是副手给送来的,而且也不见顾次庄来跟恪亲王套近乎,大部分人都心存疑问。 “哥哥,我说要是真是你在那儿,有没有魏有德这么淡定从容哟!”顾雁歌调侃地看了顾次庄一眼,顾次庄这时候也正在旁边看着远处的情况。 “笑话,他们这是被阿初下了药,要不然想要这淡定从容,做梦吧,怕是早哭天喊地,求爷爷告奶奶了。”顾次庄对此嗤之以鼻,想了想又说:“再说了,我能让自己到这地步吗,这世上最做不得的就是阶下囚,我可没这么愚笨。” 阿初在一旁哼了一声,以示她对顾次庄的不满。顾次庄也不搭理她,反正他就认定了,这女人只有顾应无才吃得住,他还是歇菜吧,别鱼儿没抓着倒搅了一身泥巴。 “哟,开始谈话了,啧,你们说说现在在谈什么呢?” 谈什么,这倒挺好猜的…… “那边的人听着,你们的大公主和敏郡王都在我们手上,一个是你们的元帅的女儿,堂堂的景朝大公主,一个是王府嫡子,你们的敏郡王。现在我想,应该找你们的元帅来跟我谈话了吧,现在可不是你们能做主的了。”津洲王旁边的副手站出来叫阵,而津洲王则坐在后头,魏家叔侄旁边,看着车驾笑得有几分得意。 主持这次进攻的副将一看这场面,当然做不了主,跟旁边的人商量了一番,这才差人去转告恪亲王。回头时,又冲那头喊道:“不管你要做什么,这事都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不要伤了大公主和敏郡王,有什么事等元帅来了再说。” 津洲王本来就对这些小兵小将没兴趣,要的就是恪亲王,别人他还真不可能亲自上阵。 不久,恪亲王来了,津洲王远远看着,只见草场上远远地驶来几骑棕色高头大马,恪亲王一身青衣坐在马车上,连帅服都没穿上,倒显出几分匆匆忙忙的意思来了。 津洲王这边一时间鸦雀无声,而恪亲王这边则是信心倍增。 “是将军王……”津洲王这边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整个列队里顿时间一片嘈杂声。 如果可以,他们非常想扑上去大叫一声:“神啊……” 但是眼下的敌对场面,以及这剑拔弩张的氛围让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也许一不小心就被对方射成筛子,眼下还是保持不动比较好。 恪亲王坐在马车上,手一举:“退后……” 恪亲王身边的士兵们纷纷往后撤退,他们丝毫不杯疑恪亲王能应对这样的场面。 津洲王则是脸色一变,但是一看车驾上的“顾雁歌和顾次庄”,又觉得信心十足,虎毒不食子,这可是恪亲王唯一的女儿。 至于那个什么慎郡王,别人不知道是假货,他还不知道吗。 “恪亲王,咱们多少年没见了?”津洲王笑着,却压不住眼底的些微躲闪。 恪亲王也不急着直入主题,于是就接了话说:“十年有余了吧,你倒是还没变,连头都没多白几根!” 津洲王笑说:“没有你的日子,什么事都不用多操心,更不用担心半夜就有人把我的城池给踏平了,当然过得踏实。” “是啊,只是我到底还是回来了,倒是有些对不住你了,这些日子可没过踏实吧。”恪亲王也是笑着回话,要是顾雁歌这会儿在这,就会明白自己越来越深厚的恶趣味是从哪里来的,遗传总是那么伟大而奇妙。 津洲王有些压不住场了,心多少有些没底,就算是有人质在手,也觉得跟被扒光了一样:“其实我不贪心,方园百里让出来,就放他们自由。” “确实不贪心,你拿着我的女儿和侄儿做人质,就只想要这点东西,不想要点别的?”恪亲王倒是循循善诱起来了。 远处安坐的津洲王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恪亲王太冷静,冷静得让他有种掉进陷阱里的“错觉”:“我说过我不贪心,只要津渡一方称王就足够了,你要保你的家人孩子,我也只想给我的后人一方栖身之处。” 恪亲王冷冷一哼,说:“放了他们,我保你全家一条生路。” “生路,什么叫生路,别废话了,如果你想拖延时间,劝你别妄动,否则小心你女儿死在你面前。”津洲王从旁边的侍卫腰间抽出了刀,直直地抵在做女装打扮的魏延平脖子上。 “拿女人做挟,你就这么点手段吗。谢参军啊,家国大义高于天,你认为拿我的女儿做挟,就能得到整个天下?做梦!”说完,恪亲王又朝着津洲王旁边的车驾上喊了声:“雁儿,做为顾家的儿女,就注定有一天要牺牲,你放心,父王一定拿他来祭你,然后和你一块去找你娘,好不好。” 不知情的被感动了,也被吓着了……而知情的正在远处拿宝境看得不明状况。 津洲王的刀又深了一分,点点血花落在“顾雁歌”的衣襟上,那副晕乎的“娇弱”模样,让人都不忍心去看。 正在顾雁歌和顾次庄以为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远远的来了一队人马,大叫着:“住手……” 顾雁歌和顾次庄一块儿看到了忱王,然后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都有些疑惑,这是什么个状况。顾雁歌侧着脸,有些不太相信眼前这状况,于是轻声地问了一句:“忱王怎么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这小子来这做什么,而且看看起来也不像是来帮津洲王的。他不是要跟着他老爷子襄乱吗,怎么反倒跑到这儿来串场子来了,他这是上错戏台子了吧。”顾次庄惊奇不已,又忽然想起点什么一样,看了眼顾雁歌,然后就不说话了,继续拿着宝境看远处。 被这么看了眼的顾雁歌有些不习惯,拿宝境捅了捅顾次庄说:“你刚才那样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想起我在京城里那些美人们了,温柔乡是英雄冢啊!这样要不得……真的要不得。”顾次庄摇头晃脑的说完,然后继续观察。 啐了顾次庄一口,她就知道这人没什么好话说:“要真是这样,那忱王可就伟大了哈。” “伟大……这叫愚蠢,为了一个女人,抛家弃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这还伟大呢。雁儿,你们女人关于伟大的定位可太廉价了。那要照你这么说,魏延平也挺伟大的,当初为了一个陆红绫,把整个魏家从云端摔进了泥里。伟大了就一直伟大下去呗,伟大成他这样虎头蛇尾,算什么……” 顾雁歌撇撇嘴,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忱王不容易,阔科旗汗王很悲催。 “这不是忱王嘛,怎么有空到我们这边野小地来?”津洲王熟门熟路地招呼着,这条鱼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及时。 “放了雁儿,我替阔科旗答应和你结盟。” 忱王这话让恪亲王都有些意外,恪亲王还是顶了解这孩子的,阔科旗有异动,他透露给顾雁歌,处处维护着眼下的局面。只是恪亲王都没想到,他为了自己的女儿还能做到这份上,叹了口气,恪亲王让车夫把车拉过去:“傻孩子,你不该来这,赶紧上来。” “不……王爷,雁儿还在那儿,您站在景朝的立场上不能放,但是我能,我什么都不求,只求她安安生生地活在这世上,这就足够了。”忱王一路奔来,心里越来越明白,哪怕是能呼吸一样的空气,都已经很好了,可如果真的死在这……他不敢想象那会怎么样。 年少时的爱情,总以为是浅薄的,可他自己都没想到,这日积月累下来早已聚成江河。 蓝天绿地,山水之间,恪亲王都觉得自己被打动了:“傻孩子,你先上来,听我跟你说完,再图谋行不行?” “王爷,雁儿曾经跟我说过,对您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她和王妃,而是景朝的江山杜稷。那时候,我跟雁儿过誓,这辈子把她放在所有的一切前面,哪怕是江山天下也排在她后面。” 恪亲王哑口无言,心想这孩子是怎么长大的,怎么一点也不像阔科旗汗王,不知道哪儿来的痴情根种。 “别冲动,你先听我说一句,就一句话行不行?” 忱王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马车上去听恪亲王说话,他怕自己会被说动,因为恪亲王于他而言,同样如神一般…… 上,还是不上,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七四章 这孩子是捡来的吧 最终,忱王还是在恪亲王殷切的目光中上了马车,恪亲王看得直摇头,拍了拍忱王的脑袋说:“孩子,你跟你父汗,真是没半点相似的地方。” 忱王恼得很,难道上来就是跟他说这个,可面对的是恪亲王,他又恼火不起来:“恪王叔,雁儿还在他们手里呢,您怎么还有心思跟我说这个,难道雁儿也和承忆一样不是您的孩子么,你半点不忧心她的生死。” 看着那急哄哄的忱王,恪亲王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为情为爱,可以挑起战争,也可以轻易化敌为友:“那不是雁儿,你掉转头上城门楼子上看看,雁儿这儿应该正和二庄那孩子看着热闹呢。” 对于恪亲王的话,忱王有些不大相信,但又不似是作伪,略有些怀疑地问了一句:“真的?” “我的女儿,我骗你做什么,要真是雁儿在那儿,不就是方圆百里么,给他又何妨,今天给明天再收回来,也不过是轻易之事。”恪亲王想着又拍了拍忱王的脑袋,心里琢磨还是----这孩子是捡来的吧,要不咋会长成这样…… 忱王对恪亲王这举动也是半点脾气没有,挠了挠头说:“那雁儿岂不是要笑话死我了!” “傻孩子,怎么会笑话你。倒是你们这小儿女心思,当放则放,否则反受其乱。阔科旗草原上多少像鲜花一样的女孩儿,没必要总仰头看着从天空飞过的雁子,南迁北移的,你抓不住她的心。”恪亲王说着又继续拍,对忱王竟然不恼火,而且还担心顾雁歌笑话他的反应,多少能理解上一些。 听到顾雁歌安全的消息,忱王心里大安,连带着也放松多了:“我也知道,可有些东西积水成流,起初是不以为然的,没想到日积月累下来,竟然也成了波深浪广的江河。” “如果有一天,永夜伤害了雁儿,你会怎么做?”恪亲王莫名地就想起了他和回屹王,还有心底里不断被想起的阿容。 这三个年轻的孩子,多么像他们年轻的时候,甚至很多事情都似乎在重演。 这话让忱王狠狠地纠结了一番,死死地皱眉,然后摇头:“我不知道……” “知道雁儿为什么选永夜吗?” 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呢,就更加纠结了,他要是知道,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不知道。”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个问题你该仔细想想,想明白了或许就放宽心了。”教育到此结束,恪亲王抬头一看远处,说:“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明白吗?” 忱王二话不说,立刻下了马车,翻身上马领着跟来的人回城去,把津洲王晾在一边直愣。刚才还气势汹泌地要抢人呢,这怎么三言两语就被打走了? 看着对面的人,恪亲王淡淡一笑,对主持这次进攻的副将说:“一战到底,如有反抗,立斩不饶,如不反抗则饶其一命。至于他们手里的人质,你就当那是假的……陈润迟,你十三岁的时候在我营前守过帐,如今我给你压阵,你给我好好守住这景朝的大好江山。” 陈润迟鸡血沸腾,恪亲王总是这样能调动人的情绪,顿时间陈润迟热血往脑袋上涌,大喊一声:“战……”1 士兵们一听将军喊了,立刻也举刀向天,齐齐喊着:“战……战……” 整个场面气势恢宏,津洲王那边的人几乎是不敢出声,看着对面热火朝天,津洲王开始觉得今天的谈判是个错识。对方士气高涨,这自己这边却是军心涣散。 其实这就是恪亲王要的效果,津洲王到底在他帐前谋事多年,他了解这个人了解到了骨子里。这一出戏,早就是恪亲王布置好的,就算是津洲王不往这方面想,他也会让人推着津洲王往这结局奔。 上兵伐谋,真动起刀兵来,伤的是景朝的社稷基石。 战,只在一念之间触…… 这边是气势如虹,另一边是心生退意,自然这战没什么激烈的场面,往往是交手片刻之后就投兵器束手就擒。至于津洲王眼见大势已去,却仍是奋力抵抗,他毕竟经营多年,拥戴的也不在少数。直到包围圈越来越小,亲卫们护着津洲王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来。 津洲王跨上马,不经意地回头看了恪亲王一眼,只见那人不动如山地坐着,仿佛眼前的一切早在掌握之中。此时他不得不承认,也许多年之前,就有一种名叫畏惧的种子种在了他心里,他不是没有反击的余地,却选择了保守地进攻,最终这畏惧,让自己不经意间把多年的心血付之流水。 一败图地,历史是胜利者的凯歌,是失败者的十宇架…… 津洲王走之前,并没有杀死魏家叔侄,而是一路带着,不知情的士兵,自然会为他让路。 恪亲王远远看着,知道接下来就是对萧永夜的考验了。 “永夜啊,你不要让我失望,做为一个父亲,我也是自私的,希望自己的女儿得到最好的。你必需证明,你就是那个最好最合适的,否则置忱王于何地。”恪亲王必需承认,这是他故意要放走的,要不然凭着津洲王自是插翅也难飞。 打扫完战场,恪亲王和大部队一块离开,津渡十六洲也暂交由陈润迟防守。 军营里今夜是彻夜不休地欢畅,这一场胜仗,或许得来容易,但热血半点不减。 恪亲王陪了一会儿之后,折返回永安城里,心里想着的还是那对小儿女:“真是儿女债,现世报,报不完啊。阿容,咱们的女儿呀,就跟你一样,是个招事儿的。你看啊,现在回屹王还在寻思着你呢,真是个招事精。” 这么说着,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 而在府邸里,忱王被顾次庄笑了个结实,顾雁歌倒是依旧从容,态度和从前没什么两样。顾雁歌倒是想两样,可一怕忱王多想,二也怕他尴尬:“忱王兄不是该在京里吗,怎么到永安来了?” 顾次庄很不厚道地在一边笑,忱王瞪了他一眼,他还是半点没收起来的意思:“为了英雄救美呗,没想到咱自救了,倒让他没救成。雁儿,下回有这种事儿,咱还是亲自上,反正会有人救咱。” “谁救你,你死了也活该……”忱王一恼火,这话就愈显得小儿女了,让顾次庄是笑得更加嚣张。 “得,我不逗你了,万一揍我,我可打不赢你。说你啊,不是正打算陪你家老头子打天下吗,怎么反而跑到这救场来了,不拍你家那老头子生剥了你?”顾次庄可清楚,这样一来,忱王很可能就被阔科旗王划出来了,以后有事儿也不会再跟他说了,至于汗位,那倒还是得看当朝天子的意思,倒是没有多大干系。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不把我抓起来?”忱王和顾次庄也算是打小的交情,知道顾次庄是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实骨子里最有原则。 顾次庄瞥了他一眼说:“就你还反,反个鬼,我问你,你要江山天下做什么?就你懒得跟三变似的,还坐天下守江山呢,迟早得自己憋闷死自己!” 弘琨一听提起了他的名字,而且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就有些不乐意了,朝顾次庄抡了个小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顾次庄下巴上。脸上的表情透着愤怒,那小表情似乎是在说:“让你说我坏话,打你……” 顾次庄也始租着弘琨,一巴掌又盖了上去:“你这小子反了天了,还敢打舅舅,小心我打你屁~股。” 弘琨可不搭理他,小手继续一挥,显示出他也是有原则的,谁说他坏话谁就是坏人,坏人嘛----该打:“舅舅,坏……爹爹,打” 恪亲王在外头不由得笑:“来,外公看看,谁敢欺负我的小外孙子,外公揍他。” 弘琨一见恪亲王,眉开眼笑伸手要抱:“外公,外公……” 这小嘴甜得,让恪亲王笑得满脸花:“来,外公抱,别理你那舅舅,小心让他给带坏了。” 忱王其实也挺手痒,那孩子可爱透了,看着就揪人心。弘璋是个碰不得的,也就弘琨可以玩玩。恪亲王一瞧忱王那双恨不得泛绿光的眼晴,笑着朝忱王示意:“来,让你这草原上来的舅舅也抱一抱。” 弘琨反正是谁都成,其实他更乐意自己走路,可谁让他这么多舅舅,舅妈却少得可怜呢,只好暂时的以身“伺狼”,满足一下这些未婚舅舅们的父爱泛滥了。 抱着弘琨,忱王想起上一次抱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个毛娃娃,现在都能说会笑了,只见弘琨小眉毛一皱,还是叫了句:“舅舅……” 忱王应了一声,心软绵绵的:“三回……” 弘琨不免翻了个白眼,扭头看着正在恪亲王怀里撒欢的弘璋,叫了声:“哥,叫你……” 于是忱王同志,在弘琨心里彻底没啥好形象了,竟然抱着他叫他哥哥的名字。 弘琨在心里决定,以后,他也要有格调,不能谁来都给抱,从今以后,他要----拒抱!.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七五章 萧叔叔啊,你被算计了 萧永夜在黄沙阵里,绕了谢君崇几个月,终干借计把谢君崇和数千精兵带进了响沙河,谢君崇这一去不返,津北的战事彻底摆平。 看着阵阵黄沙,萧永夜有种终于得出生天的感觉,这一场战役不可谓不难,但更难的是心里疲累。时常想起顾雁歌来的时候,在漫漫黄沙里,有种特别空旷的寂寞。 正拟了信儿去津东大营的时候,津东大营的战报也到了。正奇怪为什么在这时候突然通了信的时候,展开信儿一看:“津洲王兵败,在逃,严加布署。” “来人,去传罗将军。” 罗安本来正在打点行装,准备踏上回津东的行程,没想到萧永夜这就来传他来了。换了衣服匆匆忙忙地进大帐,就看见萧永夜拿着信在那儿沉思:“末将拜见副帅。” “罗安来了,起来说话。”萧永夜眉头结成了山,心头犯愁。随着信令后附了一张纸条儿,是恪亲王的亲笔,上面写的是顾雁歌在津东,津东安全无恙,一切不必担忧。 萧永夜倒是对津东安心得很,只是一想起顾雁歌离自己这么近,心头就乱蹦:“你看看,津东来信了。” 罗安揉了揉眉头,本来见萧永夜回了大营,只当是战事就此结束了,没想到这可好,又不用回去了。还得打游击,四处去找津洲王:“副帅,那咱们这回是以逸待劳,还是趁胜追击?” “谢君崇的消息还没传津洲候那,他会走这条路往津北来,你先带一队人马去长天关守着。一切见机行事,你安排下去吧。” 恪亲王很恶劣的没有把魏有德叔侄两的事情告诉萧永夜,不但没说,反而还让人一路跟着看萧永夜是什么样个反应。恪亲王这个人,正经起来的时候显得庄严肃穆,可一旦起了孩童一样的玩心,便也能做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来。 因此当罗安在长天关,看见津洲王后头还带着“顾雁歌和顾次庄”两人时,眼珠子都快掉了下去。他是参加过萧永夜婚礼的,自然认得顾雁歌,原本的埋伏在瞄见了车上的人后,就立号令下去不要轻举妄动。 “这可怎么是好,大公主和敏郡王都在津洲王手里,一个是朝廷里最得脸的宗室子弟,一个是咱们主帅、副帅的心尖子。副帅知道了,还不知道得怎么担心呢。你赶紧回去报给副帅知道,请示副帅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当萧永夜接到消息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扶住书案强稳住身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在哪里,可安全?” “回副帅,大……大公主身上,似有血迹。” “胡修恩,点兵随我去长天关。” 也顾不得外面正在下大雨,骑上马率先冲出去,只带了身边的亲兵跟随,回头又看着站在门口的胡修恩说:“这里一切交由你来负责,天明再拔营,累日征战,让他们睡个囫囵觉吧。” 胡修恩应了一声,还是先去点了二百精兵跟在萧永夜后面,并吩咐道:“看好副帅,莫让副帅冲动。副帅和大公主、敏郡王都不得有失,你们万万小心。” 却说萧永夜冒雨夜奔,一路向长天关去,道是“天关无坦途”,一路奔来,整队人马已经分外疲累。萧永夜回头看了一眼,多有不忍:“停止前进,在此扎营。” 扎好营后,士兵们再去战萧永夜,却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士兵们心里一惊,这才明白萧永夜是独自一人前去长天关了。 亲卫们众口一辞:“副帅有令,安营在此,天明雨歇后再启程。” 士兵们也多有忠心护主的,却是军令如山,不得违背。 而萧永夜在此时,已近了长天关,正好夜里巡视的士兵见了,连忙拜倒:“拜见副帅。” “起……起身吧,罗安在哪?”萧永夜本来心里就担着心,加上连夜的雨一淋,春来一阵寒一阵暖,更兼心绪不宁,难免会沾染上些小疾。 军中的医官正要切脉,萧永夜却一手挥开了:“我自行运功走一周天就行了,你下去把罗安叫过来。” 话才落下,罗安就从外头撩了帘子进来了,见萧永夜脸色苍白不由得有些惊心,这位副帅从来就是铁打一样的人,今天竟然也成了这副模样:“罗安拜见副帅。” “起吧,大公主和敏郡王怎么落到津洲王手里了,为什么津东没有传消息过来?”萧永夜虽然担心,可这时候却忽然疑惑起来,为什么恪亲王不告诉他实情,难道是担心他受不了吗?又或者,担心他为了顾雁歌不顾一切,甚至可以把整个景朝的大业都放置一边? 他会这么做吗?萧永夜这么自问,这天下他守护了三十余年,是他的事业,是他的人生,是比他生命还重要的责任。 可萧永夜也断不会让自己有机会,做出那种能让他出“得了天下失了卿”这般感叹的事来。只是世间事,难两全,要“天下”还是要“卿”……这不难回答,只是这天下的责任背了这么些年,已成习惯,又如何舍得下。 而顾雁歌呢,他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在此时终于明白那句“若生不独生,若死不独死”,是怎么样一种无奈,又是怎么样一种大失大得的气魄。 罗安看着萧永夜陷入沉思,等了会儿才回话:“回副帅,怕是元帅不忍让您忧心,津洲王的人马后面,还坠着条尾巴,派去打探的人回复说,是津南侧翼的人。路途上正好截了他们一道,暂时因种种原由,暂时不便和我们明里相会。至于大公主的事,他们也不甚清楚,只有请副帅将来见了元帅才能问出因由。” 思量了片刻,萧永夜心里就有了主意:“来人,递帖子给津洲王,有酒酬故人,清风崖相见。” “副帅?”罗安非常不认同萧永夜这个主意,津洲王在他看来已经丧心病狂了,而且萧永夜还把谢君崇给埋黄沙里了,津洲王哪来的好脸色给他,这不就是去送死的吗? “你且安心,依我所知,津洲王不会应约。” “那……您还去递帖子。”罗安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萧永夜挑了挑打花,“辟叭”一声轻响之后,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光摇影移之下,一片摇曳生姿。 在忽明忽暗之中,萧永夜却忽然笑了:“你去办吧,自有我的道理。” 罗安也就不多说了,二天清早就让人送帖子去给津洲王。津洲王接了帖子一看,心里就泛起了寒意,侧头看着旁边的帐里,忽然一声长叹:“萧永夜这是在明着要人啊,他婆娘在咱们手上,他竟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来要,倒底是有几分的。” 帖子上说得言辞恳切,而且,隐隐有只要交出人质,必保全军上下身家性命安危无恙。 “主子,咱们去还是不去?” “不去,既然咱们手里有牌,就得先好好晾着他。从顾青川那里没要来的东西,在萧永夜身上也找补不回来。但他眼下不是还领着托孤之臣的身份吗,他手里掌着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东西,咱们就是要半个天下,他婆娘在咱们手里,他应该会答应。”津洲王当然知道顾雁歌对萧永夜重要,这时只恨没抓着两个孩子,要不然哪还有他们说话的份。 不过这几天他心里也有些疑惑,这“顾雁歌和顾次庄”怎么就那么老实,一声不哼,就算山路险,连夜奔逃也不显娇弱之态。但津洲王不及多想,毕竟人是相似的,而且追来的人里还有“萤”的人,隔几天就给喂药,能不老实嘛。 “那我回时,该怎么答?” “开弓没有回头箭,往大了开吧,反正是不会答应的。”津洲王何尝不明白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只是让他束手就擒,他自己过不去心里这道坎。一日为军人,便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有投降于人。 津洲王的副将这时候却动了心思,津洲王是没有回头的路了,可他们还有。听说恪亲王那边对投降的将士,一律从宽处理,上了表书替他们求救。他们当然不知道阔科旗那边的事,更不知道这是安抚军惊扰手段。 “你去,跟萧永夜谈,只要保我们性命周全,大公主和敏郡王必得安然。至于王上……暂且瞒着。”这些时日奔袭,所有的人都看明白了,再往下走,只能是死路一条。或许趁现在,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与此同时,一封来自津东恪亲王手书的信,放到了萧永夜的案头,就是这封信,让他开始纠结…… 只见上面写着:“津洲王所挟人质,非雁儿与二庄,勿放过津洲王,此一放无疑放虎归山。儿女情长,江山稷重,当断时不能乱。” 如果恪亲王只写前头的,萧永夜半点不会怀疑,立马就会点好兵,准备把津洲王永远留在长天关,可是恪亲王憋着计地故意写的后一句,让萧永夜分外琢磨了一番。 琢磨了很久,才琢磨出另一个意思来,那就是要放弃救回人质,不管是真是假…… 萧永夜按着信纸在案上,低头自问了一句:“放弃么?”.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七六章 运气这玩艺,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是时,帐外风雨声响成一片,敲打得帐里闷声作响。烛光偶尔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倒让人无由得生出一些烦乱来。 眼见着就快要天亮了,萧永夜是一夜无眠,小将来换了几次烛,见萧永夜不睡也是劝了又劝,可萧永夜现在是心事重重的,哪里有半分睡意。 等到罗安洗漱完了,再到大帐里来时,才现萧永夜双眼里全是血丝:“副帅,元帅不是说人质并非大公主和敏郡王吗,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其实罗安也并不是看不出来,只是恪亲王的话,他们总是拥戴的,而且这么说了,就有这么说的道理。对于恪亲王,他们这些人,总是容易无条件地信任与支持。 “报,副帅,津洲王大营来书。” 看完书信,萧永夜就轻松下来,罗安见状问道:“副帅,写了什么?” “求保他们周全,他们会把人质送归。”萧永夜琢磨着这倒是不难,现在正是用兵之际,这些人有心回头,自然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难受重用罢了。 这一下自然就松快了起来,萧永夜和罗安商量着做了些布置,这才安心地去睡了会儿。 而津东大营这边,已是一片欢腾,顾雁歌可半点欢腾不起来,萧永夜还不见回来,可恪亲王又说津北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只等着凯旋归来。 时间进入六月,永安城里莫名地有人高热致死,群医束手无策,最后连军中的医官都去看过了,却脸色沉重地回来告诉恪亲王:“是疫症。” “没旱没涝没天灾**,怎么会传出疫症来了?”恪亲王能带兵打仗,可不代表他对疫症也同样有计策可施。他只能安排军队,守好永安城,不让进出,并且派出士兵安抚百姓的情绪。做为一个国家的管理层,他能做的已经尽善尽美了。 可很多事他做不到,比如疫症来得太急,药物配备不齐,整个城里一时上下风风雨雨。顾雁歌开始还没在意,她一边要照顾孩子,一边还要想着萧永夜的事,哪里有工夫出门。恪亲王也只是吩咐了侍卫和丫头、婆子,最近不要让顾雁歌出门,吃食上也分外加着小心。 等顾雁歌现不对劲,是因为净竹这丫头不舒服,说是一阵寒一阵热,而且全身抖,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红的。她一听就有些不太安心,一看正是滋生蚊虫的时候,莫不是疟疾。 蹲到院子里找了会儿,找了株青蒿,扯了几根枝子递给扶疏:“把这个捣成汁,让净竹喝半碗,然后用些去买。” 她毕竟是学流行病学的,在这方面倒算是强项了,也好在她对中成药还有些研究,要不然这时候也同样是没头苍蝇。 思索了一番,叫来了杨嬷嬷和成嬷嬷:“嬷嬷,您赶紧吩咐下去赶制些纱帐,府里上上下下都赶紧挂起来,出门在外的也穿严实些,各处也都要点上驱蚊香。三回和三变屋里,赶紧去挂上纱帐,一定要细细看着,不能让蚊虫叮咬了。” “是,主子。不过这么做可有效果?”杨嬷嬷到底有些疑惑,倒不是不相信顾雁歌,实在是这姑娘往常都娇生惯养,是个受保护的,猛然间让她相信,这主子也懂得怎么周顾人了,实在有些不适应。 “有的有的,嬷嬷,您就信了我吧,这些日子府里的驱蚊香不要停,日日夜夜都点着。这疫症怕是要来了,这是蚊虫叮咬引起的,千万不能疏忽了去。”顾雁歌可是忘了,这疟疾原由,是1897年一个英国人找到的,虽然这景朝是个没记载的,但肯定是被她提前了不少。 杨嬷嬷和成嬷嬷笑了笑,也不管有没有用,主子都吩咐了,这无关痛痒的挂个纱帐,点个驱蚊香也不费什么事,于是应了声就下去办了。 这会儿顾雁歌可就开始庆幸了,萧永夜那边,她持别叮嘱过,也给带了香包和药草泡茶,总是有些预防作用的。 等顾雁歌的吩咐下达了,顾次庄就溜了过来,满头大汗地问顾雁歌要茶喝:“雁妹妹,你可不知道,外头的疫症好是吓人,昨儿还鲜活的人,今天就莫名其妙的没来。今天军中又有几个人染了病,你父王和几个将军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有主意。上午了信去京城,延请宫里的御医过来,只是山高路远,等御医到了只怕是一不可收拾了。” 顾雁歌听了连忙拈着刚才落在桌上的青蒿,在顾次庄面前晃了晃:“哥哥,你可认得这个?” “认得,野菜嘛,永安城外大片大片的,春上天的时候灶上做了吃过,还挺上口的。”顾次庄拿着闻了闻,倒是还认得出来,不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认得就好,这个生捣用纱布滤出汁来,一日三次,每次小半碗,以三日为一组,三日不缓解就加三日。如果有缓解就换柴胡汤。”柴胡汤在这里算是验方,倒不用她多说了,只是青蒿治疟疾,没有半分先例可依。 顾雁歌也是记得一味青蒿素,就是从青蒿中提取出来的,而且当初做过成药分析,在疾控中心听一位老中医说过,在没有条件提取青蒿素的情况下,青蒿生捣成汁可以达到一样的效果,每次服大约一百毫升加减,药效可和青蒿素相提并论。 她那时候还笑着反问过一句:“那为什么要提取,直接服青蒿汁不就得了。” 老中医直摇头答:“未必有多少人愿意吃这苦头,而且度没有青蒿素快,毕竟一个是注射到静脉里,一个是等肠胃吸收,肠胃吸收会有一部分被排出体外,直接导致青蒿素的血浓度不够,功效就大打折扣。” 现在她可真感激自己当时那多嘴一问,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会顾次庄跟她当时一样满脸疑感,指着青蒿说:“雁妹妹.别玩了,我可是在说正经事。你拿棵野菜忽悠我算什么事。” 这时扶疏过来了,顾雁歌想起来,刚才让她去给净竹喂青蒿汁了,于是看着顾次庄说:“我不忽悠你,刚才净竹也说了热,就是你们说的疫症,半个时辰前,我让她服了青蒿汁。现在你不如去看看她是不是感觉好些了,如果症状减轻了,哥哥不妨照我说的试试,总比你们在那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好吧。” 顾次庄这下答应了,反正也是没办法可想了,去看看也不过片刻的工夫。 穿过后头的园子里,到了丫头们平时安置的地方,因着扶疏和净竹都是有籍有谍的女官,所以住的地方也自是不同些。顾雁歌领着顾次庄进去,顾雁歌进去问,顾次庄就在帘子外等着。 “净竹,你可好些了?” 净竹服了药约半个多时辰,感觉身上好些了,稍稍了点汗,也有点胃口了:“回主子,奴婢已经好些了,刚才喝了半盅米汤,了点汗,身上爽快些了。” “嗯,那你再服几剂,好些了就换柴胡汤喝。”顾雁歌又安抚了几句,这才转身出去,看着顾次庄挑了挑眉说:“哥哥,这下可相信我了。” “你等着,我去叫大大来看看,咱们看了都作不得数。” 顾次庄手脚倒是快,没一会就把大夫找来了,还是军中的医官。医官切了许久的脉才放下,回身就朝顾次庄一拱手:“回敏郡王,不知道这位姑娘吃了什么,脉象竟越来越和缓了,还有轻微的汗迹象。” 顾次庄这时候才相信,刚才他还真没当成正事来看,只当是陪顾雁歌验证一下这方法不可靠,没想到还真有效果。于是拿出刚才顾雁歌给他的青蒿递给医官,说:“就吃了这个,生捣成汁服用……这个,真的有用?” 医官拿着青蒿闻了闻,点头说:“下官先拿着去试试,若真是青蒿有用,倒真是易取易得,城外到处都是,也不用担心来不及调运了。” 这边永安城里和津东大营都行了疫症,津北当然不能幸免,不过让萧永夜和罗安他们觉得奇特的是,这回他们全军上下近万人,竟只有很少的士兵有轻微的症状,过几天竟就自行消了去,完全没有往年的来势汹汹。 反倒是津洲王那边,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已经显出一片衰败气象了。 偶有一天,萧永夜喝着药草茶,这才恍然间记起,顾雁歌叮嘱他一定要坚持用的这不甜不苦的茶,就算是后来药材没跟上,也由医官们四下采集,一直坚持了下来。 这样也好,歪打正着,津洲王已是不战自败了,哪还用他做什么。恪亲王在津东大营知道了这消息,也只能说是上天在帮萧永夜了。 “我本来想借机考验一番,没想到考验还没完,就这么结束了。”不过恪亲王对萧永夜的应对也算满意,一个是听话就掉头,一个是就算有一丝疑问,也毫不手软。 两人相比较,也没有什么高下,恪亲王只能长叹一声说:“永夜这孩子,真是好运气。” 是啊,运气,忱王啊,也就是少了这么点点运气而已!但是运气这玩艺儿,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只能说萧永夜守得住,坚持得到,而忱王么……转向太快,等不到这运气来!.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七七章 不是我不帮你,是天不帮你 疫症来的猛的时候,顾雁歌一边忧心着孩子,一边还要担心满城的人,倒不是她那么博爱,只是想起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句话。传来传去,这蚊虫总是防不胜防的,最好的办法还是让疫症赶快停止蔓延。 却说另一边津洲王部下策反,把“顾雁歌和顾次庄”送回了津北大营,津洲王见大势已去,竟然趁乱抹了脖子。 一生戎马,没死在敌人手里,却丧命在自己剑下,萧永夜想了想只是摇头,人活到这份上,真是不值得。 大军拔营回津东的时候,正是六月十九,永安城乃至整个津东大营,疟疾横行,处处哀鸿遍野,一路行来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报,副帅,永安城里也同样行着疫症,末将前去传信,元帅令我们就地扎营,不要再前行,免得进入重症区,反倒出不来了。”传令的小将刚才去送信,连城门都没有进,只是从守城的士兵嘴里得知永安城里的情况,光是听着就有种人间地狱的感觉,实际情况怕是要更严重一些。 “有这么严重……”萧永夜骑在马上,看向永安城的方向,双眉敛成了山峰,此刻他想起的是,顾雁歌和一双孩子都在永安城里:“传令,就地安营。罗安……这里交给你,我得赶往永安城。” 罗安也不阻拦,路上没有人再给魏家叔侄下药,事情很快就明白了,这两个果然不是顾雁歌和顾次庄。回过神来,萧永夜闹了个一头雾水,直到和曲清风相会了,才明白自己还被恪亲王给摆了一道。 明白过来后,只有苦笑,他怎么就忘了恪亲王还有这么不正经的时候,只怪自己信得大深,而恪亲王对他又了如指掌,这才被设计了。 快马加鞭进了永安城,城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守城的士兵还劝了他几句不要进城,可他怎么能放任妻儿在城里受疫症威胁,而自己安心在城外呢。 策马直奔元帅邸,门外站着的侍卫像门神一样,老远一见是萧永夜连忙高呼:“拜见副帅。” 机灵的门房连忙叫了人去给顾雁歌传信儿,恪亲王却是不在府里的,有丫头领了萧永夜去顾雁歌院子里。 萧永夜一路快步走着,顾不上在后面气喘吁吁的丫头,只想着快些见到顾雁歌和两个孩子。忽然间萧永夜停下了脚步,看着正在门廊处笑着的顾雁歌,只觉得心里的不安和疲累顿时间全消去。 “雁儿,我回来了。” 被紧紧拥住,顾雁歌着迷一般闻着萧永夜身上的气息,有草叶的气息,有汗味儿,更多的是风沙的气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的,竟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我知道,我知道……” 看着怀里一句一句说着“我知道”的人儿,思念在一瞬间决堤了,双手愈的用劲,恨不得把顾雁歌揉进他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雁儿,疫症这么严重,你怎么还待在这里?” “你不知道现在永安城是许进不许出了吗,前儿御医一来,就下令封了城。父王都传了令信叫你别来,你怎么还跑进来了。”说到这儿她就有些担忧,还不知道这疫症会演变成什么样子。青蒿倒是见效了,只是效果比较慢。加上不断又有健康的人被感染,整个形势显得很严峻。 “我怎么能待得住,你和三变、三回都在城里,与其我一个人在城外干着急,还不如进城来陪你们。再说,津洲王那边也行了疫症,我领着全军上下却是安然无恙地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和孩子让我放心不下,要是不亲眼见到,心里总跟揣着兔子似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拥着顾雁歌往里头走,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学着步,一个个走得倒是很安稳。 萧永夜见了那心就跟冰见了阳光似的,瞬间就化成温软的水了。看着那两团小小的东西,在院子里的草地上慢慢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萧永夜只觉得整个胸口都盛满了阳光。 弘璋和弘琨这两鬼机灵,倒也没忘了萧永夜,尤其是弘璋这个有眼力见的墙头草,怎么会把自家当家的爹爹给忘了。只见弘璋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几次伸手,似乎是要萧永夜过去扶,萧永夜笑笑摇头,伸了手示意弘璋自己过来。 弘璋扁了扁小嘴儿,倒也没哼哼,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走过来,圆滚滚地跟个小球似地扑到了萧永夜怀里,灿灿亮亮地叫了声:“爹……想想……” 说完还犹自觉得不够,还奉上了一个响亮的、带着口水的“啃咬”。 弘琨这边也走了过来,在萧永夜腿边扯了扯他的袍子,萧永夜就蹲了下来:“三变,来一块儿抱。” “不要……”弘琨最近是拒抱上瘾了,看人吃瘪其实是件很有趣的事,这孩子看着正经,其实这恶趣味啊,跟恪亲王是一脉相承的。平时正经,那是因为憋着坏呢。 可弘琨晃了晃脑袋,似乎觉得爹和别人总是不一样的,娘还不一样呢,于是还是老实地伸出手,亲亲昵昵地叫着:“爹……爹……” “嗯,乖儿子,想爹了吧,这段时间乖不乖。我看看,都长高了,怎么三变好像长得更快些。”萧永夜看着掂了掂,似乎弘琨的个头高些,份量也重些。 顾雁歌在一边捂着嘴直乐,说:“三变吃了睡,睡了吃,懒得跟小猪似的,怎么能不长得快。倒是三回,吃得不如三变多,也不爱睡,又好乱走动,吃的那点东西全动弹掉了,怎么会长得过三变呢。” 弘璋和弘琨也算是人小脾气大,一个被娘点名说像小猪,另一个又说长不过弟弟,当然兄弟两都心有不甘,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齐拧开脑袋,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不做……小猪。”弘琨如此回道。 “快快长,要高!”弘璋这么应答。 萧永夜看着眼前这场面,心情好得不得了,脸上的笑也越来越灿烂:“好好好,都快快长,将来跟着爹习武读书,骑马打仗,做一等一的大将军。” 不说骑马还好,最近弘璋对此极为着迷,虽然不让骑,每回都是被带着过过瘾,也高兴得忘乎所以。一说起骑马,弘璋就开始鼓捣着爬到萧永夜肩上去了,萧永夜也由着他,甚至手扶着他爬到肩上去了。 弘璋双手紧紧圈着萧永夜的额头,嘴里出“驾,驾,马乖乖,跑跑……”之类的词,弄得萧永夜是哭笑不得,敢情这是把他当马了。不过给儿子当马,他还挺乐意的。 弘琨则是不屑地看着,似乎在说:“你折腾吧你,小心乐极生悲。” 顾雁歌看了笑得不行,一边笑一边心生感慨,这家果真是一个都不能少,这才温馨踏实。 这边自是温馨的场面上演着,而忱王那边是小闷酒喝着,顾次庄劝了劝没用,也跟着一块喝了起来。 忱王说:“那天恪亲王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雁儿会选萧永夜,我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到现在也没答案。二庄,你向来机灵,帮我想想,这究竟为什么?” “是你笨,就冲你现在还没想明白,就说明你丫足够笨的。”顾次庄倒是算明白点,都说旁观者清嘛。 “我笨,你就不笨了,你要不笨,说给我听听。”忱王极度郁闷,其实从前他还真没想到顾雁歌对他有这么重要,这生死一劫,真让他明白了不少。可现在明白顶个什么用,晚得黄花菜都霉了。 顾次庄倒了杯酒进嘴里,然后很畅快地仰天吼了一声,这才又看着忱王回道:“说你笨你还不承认,是你自己没把握住机会,你和萧永夜连个先来后到都没有,同样的青梅竹马,同样的两小无情,同样的在小时候有过约定,你就落选了,让萧永夜赢了。想知道原因啊……” 忱王瞪了顾次庄一眼,这个时候了还拿架子,抬腿踹了他一脚:“赶紧说!” “你从前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非她不可,这态度不清不楚的,你让雁儿怎么放得下心。别说雁儿,随便哪个女人都放心不下吧。你总自诩说是天上的鹰,可雁儿要的是座踏踏实实可以靠的山,你这抓不住摸不着的,换谁都不可能愿意拿一辈子跟你耗。女人嘛,要得就是个踏实!”顾次庄摇头晃脑,对于自己的事情他闹不清楚,可对于别人的事,那是无不知晓啊! 忱王还真被顾次庄这番话给触动了,长叹一声说:“我从前还只当是兄妹之情,我也不知道她有这么重要,我要早知道能让雁儿从我眼前溜走嘛!” “凡事没有早知道三个字,更没有后悔药,按伯父的话来说----孩子,不是我不帮你,是天不帮你。” 顾次庄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把忱王留在原地反思。 正在反思着的当口上,一只信鸽飞了过来,是阔科旗汗王来字条儿了。 忱王取了字条,摊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京城将陷,儿子,后悔了吧!现在回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七八章 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 忱王看着字条翻来覆去,终于扔在了桌上,长叹一声。 这天下要来也没味道,要真有一天自己高高在上的坐着,看着顾雁歌和萧永夜两人每天你恩我爱的过着,他怕自己会把这两人生生拆了。真到这份上,还不知道怎么个招人恨法儿呢。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场疫症,他这父汗啊就是什么都不明白,如果这疫症真的散开来,阔科旗灭族也不过是顷刻间的事。**险于天灾,天灾恶于**,这两者谁轻谁重,各人心里自有计较,忱王当然更重天灾。 “雁儿,这事我想得不错吧。”这会儿萧永夜正和顾雁歌说起疫症的事,他肯定他带的近万兵马,之所以能免于疫症,完全是因为顾雁歌事先有准备。 其实她也没想到真有效果,只是防患于未然,喝了也只是买个心里平安:“现在也不能肯定,毕竟连青蒿的效果都还没显出来,现在只能再等等。” 难道还有什么是她没记起来的,那老中医说青蒿有效,而且和青蒿注射液可以相提并论,只是为什么到她这就行不通了? 要说到注射用的器材,这个时代也不是没办法做出来,只是那青蒿素却实在是做不出来,那在现代是完全的工业化生产,她只在实验室里用现代化的仪器提取过,这时代怕是怎么也提取不出来的。 “主子,爷……”净竹倒是好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在外头就行不通。 这会儿也不知道净竹怎么的,竟然急得脸都白了:“主子,爷,小世子怕是梁了疫症了,身上忽冷忽热,主子和爷赶紧去看看吧……” 原本还很淡定的两个人立刻站了起来,朝弘璋和弘琨的住处跑去:“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这些日子要多加注意吗,怎么还会传染了。” 疟疾在幼儿身上作,更是凶险,顾雁歌现在恨不得身边就有注射用的器具和青蒿素,几针下去,孩子就又生龙活虎了。 到了房里一看,太医已经到了,正在诊治着。顾雁歌对疟疾也是了然于胸的,细细地察看之后,原本的那点侥幸也荡然无存。 太医这时候也诊断完毕了,回身一拜说:“回大公主,恒王,小世子确是染了疫症了。这用药……青蒿汁怕是不合适,小世子还太小,咽不下去。不如先用柴胡汤缓解症状,容后再看效果如何?” 萧永夜久行军中,对行医用药略了解一些,知道这时候最好是听太医的先办着,再想其他办法:“那就劳烦太医了,我着人跟你去拿药。” 柴胡汤的效果远不如青蒿,不过这时候,先吊着缓解一下也是好的。最好还是用青蒿素注射液,顾雁歌踱来踱去的想,究竟在现在的条件下,怎么能弄出注射用具来。 原本还只是胡乱想想,现在真是要提到议程上来了。 “净竹,去拿纸笔来。” 行不行的,她先画出来,青蒿素提取不出来,倒可以试试蒸馏法,也可以保有青蒿的药性。 萧永夜见她这时候还要拿纸笔,还以为要写什么东西,没想到却画了两个奇怪的东西,连大小尺寸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这下萧永夜也傻眼了。 “永夜,这城里有没有什么能工巧匠,要最出色的。最好是擅做金银、陶瓷的。”用陶瓷做,坏在看不清楚剂量,但这时候看不清剂量,比没东西用要好,先分派好剂量也就是了。 “针要空心?”萧永夜想了想也不多问,既然顾雁歌要,他就派出人去找人去做。 图纸是扔出去了,可想也想得到,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两人只好守在弘琨身边,看着他小小的脸纠结成一团。一会儿满身是汗,一会儿又瑟瑟抖,心里一阵一阵地揪着生疼。 到底是能工巧匠多,也是她没想到这世上有专门好钻研的匠人,就好挑战这做不到的活儿。不过七天而已,就把几件样品送到了顾雁歌手里。 拿着那注射器,顾雁歌倒是有点哭笑不得:“整这些花纹在上面做什么,倒弄得跟艺术品似的,千百年后,人们要从土里挖出来了,还不知道怎么猜测用途呢。” “雁妹妹,你拿它做什么,玩儿?这时候你还有心思玩呢。”这些事还都是顾次庄在跟进,他主要是觉得这玩艺肯定能派上大用场,所以才一直等着看是个什么东西被整出来。 “哥哥,你别走,你留在这里用晚饭,过后我就让你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顾雁歌这会儿有心思开玩笑了,也是弘琨身体结实,少量的青蒿汁和柴胡汤服下去,已经见好了。虽然这东西来得晚了些,可要真是有用,也算是对这个时代做出了贡献来。 等晚上工匠把青蒿注射液提取出来,倒没让顾次庄做小白鼠,先给后院里的几只兔子注射了,半个时辰后没见什么反应,这才让顾次庄找了个染了疫症的人来。 其实青蒿提取液有用没用,她还不太清楚,毕竟这东西不是青蒿素,有多少有效成份,她也不是特别有把握,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太医,劳烦你看着他,如果一两个时辰能缓和一些,就说明有效果。那就三个时辰后再用一次,如果明天白天病症能有明显减轻,就说明这方法可行。”顾雁歌这会儿倒觉得自己像是在现代,曾经在实验室里做过的那些事,想想真是像梦境一样。 太医对顾雁歌的举动有些不大理解,当然所有人都不理解,不过反正人家是大公主,就在这看看也不碍什么事。再加上后头萧永夜和顾次庄虎视眈眈,太医当然是半个不字都不会吐出来。再说,万一要是有效,那可真是帮了天大的忙了。 完事后顾次庄就回府去了,萧永夜和顾雁歌一块往内堂走,他侧脸看着顾雁歌,那脸上神采飞扬的,似乎是自己见也没见过的自信和活力:“雁儿,这些你是从哪儿知道的,怎么透着稀奇?” 呃,她刚才真是太兴奋了,没想到这茬儿,幸好这时候和自己所知的历史不一样,也不存在什么蝴蝶效应:“一本夷人的书上看来的,我其实也不知道有效没效,眼下的疫症群医无策,我也只是试着看看。要是没效也只证明这方法没用,那要是有效果的话,不光是可以治好永安城眼下的疫症,对以后大夫们救死扶伤,也多了条途径。” 萧永夜对于顾雁歌,那是笃信不疑的,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稀奇什么:“雁儿说得是,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快见效,以后沙场厮杀,将士们的性命又多了一重保障。” 顾雁歌真有些相顾无言的味道,这人怎么什么都能联系到战场上去:“是是是,咱们别说这事了,看孩子去。” 这一夜,顾雁歌莫明其妙地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梦到了她的女儿,看起来长大了好多,倒是像比她现在还要大。这两个空间的时间怎么是不同等的呢,真让人匪夷所思。她梦见“自己”过得好,女儿也过得很好,“自己”似乎又有了个孩子,是个聪明灵秀的男孩儿。 真的是很幸福的生活啊…… 做了一夜的梦,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微微趴起来看了眼睡在身边,似乎持别踏实安稳的萧永夜,笑了笑说:“永夜,折腾这么大一圈子,难道就是为了到你身边,和你相守一辈子,生下咱们的孩子,然后守一个白同老的誓言吗?” “人难道真的有前世今生吧,永夜,这真的很奇妙。我已经很久不曾想起这些事了,昨天梦到好多东西,也不知道梦还是真,我也分不清楚了。”穿越时空遇上你,这听着浪漫极了,真正操作起来,却也是甘苦都有,并不是一味的欢喜。 “永夜,下辈子,不要再做什么大将军了,你做个农大,我做个寒门女。咱们都不识字,只耕田积布,提水浇园,然后相看两相厌,好像也挺美好的。”唠叨着唠叨着,看到萧永夜睁开眼了,于是顾雁歌笑道:“醒了,我正在想你要听多久呢。怎么样,要不要和我许个来生的约定?” “雁儿,你也越来越狡猾了,特意说这些话给我听做什么。就算没有今天这一番,我也是死心踏的,恨不得生生世世。雁儿,你在担心什么?”萧永夜倒是一语中地,顾雁歌眼里淡淡的不安,他看得清清楚楚。 担心什么,担心自己这一刻在这里,下一刻不知道在哪里,担心有一天醒过来,现自己在一片车流如织、灯红酒绿里。没有萧永夜,没有弘璋和弘琨,却偏偏还知道这一切生过:“没什么,这几天看了这么多生离死别,有点难受。” “傻雁儿,有我在呢!” 是啊,有他在呢,长出一口气,想起一句词来,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眨眼就是相守一生了。 对了,药有没有效果呢,昨天告诉大医注射方法了,不知道后头有没有生效……. 第一七九章 没这么圣母的 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疫症终于消散了,只剩下最后一些收尾工作。 京城里皇帝一天好几回地催,大军见胜利已经日子了,可总也不见班师回朝,让举朝上下来一同庆贺凯旋,皇帝是想,这可是大大的成绩啊,有子这个民心就更稳了,民心所向,这江山天下才能真正的做到固若金汤。 萧永夜眼下比皇帝高兴多了,那是因为他又要做爹了,顾雁歌已经怀了近两个月的身孕。这让恪亲王私下里说萧永夜能干,把萧永夜尴尬得几天都不好意思。 “雁儿,你小心点,台阶这么高,你别蹦来蹦去,小心着点孩子。”萧永夜是高兴又担心着,只怕这孩子在疫症区怀上的,怕有什么不妥,可又不大好跟顾雁歌提,怕她怀着孩子还要操心。 倒是两个孩子无忧无虑得很,现在讲话是越来越顺溜了,弘璋说:“妹妹。” 绐弘琨不干,弘琨觉得弘璋是有弟弟了,可他没有弟弟,他也要个能欺负着玩的弟弟:“弟弟……” “妹妹!” “弟弟!” 顾雁歌翻了个白眼,这两小子还没完了:“我说,我们俩也够了吧,吵了一上午了,咱歇歇成不?” 两娃相视一眼,大概都觉得这娘比较重要,于是齐齐住了口。旁边侍侯着的丫头抹了把冷汗,心道:“也就大公主能说得动这俩小祖宗,她们可真是怎么哄都不见效果。” 萧永夜扶着顾雁歌坐下,顾雁歌看着趴在她左路的弘璋问:“为什么要妹妹?” “妹妹漂亮!”弘璋同学初现痞子气质,爱漂亮妹妹。 萧永夜一笑,就问起弘琨来了:“三变,跟爹说说,为什么要弟弟。” “骑马,打仗,当小兵。”果然是为了弟弟可以欺负,因为玩起游戏来,弘璋就老要做大将军,以弘璋是弟弟为由,强迫他做小兵! 听得萧永夜和顾雁歌两个相对无语,心说这孩子真是有性格啊! 两个感慨着的时候,还头来个侍从,在外头叫了声:“恒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有什么事在这说吧,大公主也不是外人。”萧永夜现在正逗着孩子玩呢,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是一步也不想离开。 侍从挠了挠头,好像很为难一样,顾雁歌就说:“你去看看有什么事吧,哪有当王爷的正事不管,天天逗儿子玩的。” “我这不是怕你照看孩子累着,这两小子也真是会磨人,不愿亲近丫头婆子,就乐意天天粘在你身边。”萧永夜这么说着,还是起身去外头看看侍卫有什么事。 顾雁歌就照看着孩子,等过了会儿还不见人回来就抬头看了一眼,萧永夜竟也正在往这边看过来,脸上似乎有些为难的情绪。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他觉得为难了,朝她这边看过来,难道……还和她有关系? 想了想,稳了稳身子,一步一步地下台阶去,两小子就圆滚滚地跟着下台阶去,两小子就圆滚滚地跟着下台阶,嘴里还念着:“上下台阶要小心,注意安全。” “永夜,怎么了?” 萧永夜见她过来了,就挥退了侍卫,过来扶着她:“雁儿,下面的话我说了,你不要多思虑,没什么事的。只是一些阵年旧事,早已经过了,明白吗?”、 这如临大敌的,到底怎么回事:“好,我不乱想,你说吧,我听着呢。” “魏延平你可还记得?”萧永夜倒是不直接点入正题,而是采取迂回战术。据顾次庄说,这哄女人就跟打仗一个道理,得懂得什么时候采取什么战术,原先萧永夜还不理会,现在到用起来还真是觉得有道理。 魏延平,不就是那个倒霉孩子,现在还在大牢里被关押着呢!只等到时候回京带去,这罪名得由皇帝来过问,是叛国罪,还是随便安个罪名,流放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一想着就想远了,赶紧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了?” “我听阿初说,你们来的路上,遇到了陆红绫是不是?”萧永夜话是终于说出口了,本来以为很难,原来只要豁出去,也还算容易。 “是啊,你才知道啊!不过这和陆红绫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了?”是个女人这会儿也得有点胡思乱想,顾雁歌也乱想了,人像是旧情复燃,破镜重圆,回头是岸这一类的词在她脑袋里晃来晃去。 萧永夜赶紧答话,要是不快点,还不知道顾雁歌想到哪里去了:“陆红绫来永安有半个多月了,一直求见,我一直没答应见她。她总绯絗在外头,这样下去迟早会让往歪处想。雁儿,要不你和我一块去见见她,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也省得她跟游魂似地在府外晃荡。” “就这事儿,你就觉得不知道怎么跟我说了,我有那么小气嘛,不过是见一面,有事要说。你在担心什么,怕我吃醋,是怕我上皇上那儿告你去,把你流放三千里?”不过也许萧永夜没有猜错,就告诉她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呢,要是真瞒着,而哪一天又被她现,可能真会和他闹了误会。他啊,真是越来越了解她了。 “这不是你怀着身孕,身子又不稳,万一激动起来,咱们的孩子有个差池,到时候后悔都没地方说去。”萧永夜看着顾雁歌像是没太大反应的样子,这才稍稍安心了。在他看来,顾雁歌性子总是很烈,又骄傲惯了,担心到时候她觉得脸面上不好过,情绪一上来,就不好收拾了。 顾雁歌白了一眼,这人搞什么,从前大刀阔斧的,现在怎么越来越小心翼翼了:“放心放心,上个月是亲眼看见你跟个女人拉扯,我才生气的,我哪知道那是荧的人。现在孩子都稳了,你就别再这样了,我都觉得难受。” “那我去见见她?” “去吧去吧,赶紧去!” “雁儿一起去吧。”萧永夜决定要把顾雁歌拉着一起去,要不然她肯定还得猜测说了什么,还不如载了当地让她知道得好。 “不好吧,她是要见你啊。”顾雁歌嘴里推辞,其实心里还挺想去看看的。倒不是不相信萧永夜,是因为她想见陆红绫了,不知道这姑娘忘了魏延平没有,魏延平还真是配不上她。 正好魏延平和顾雁歌两人一起出现在厅里的时候,陆红绫明显地愣了愣神,不过却很快恢复过来。只见陆红绫拜倒在地,高声说:“民女拜见大公主,拜见恒王。” “起身坐吧。”顾雁歌这一看才现,陆红绫瘦了不少,上回略显丰腴,这回可是瘦得见骨头了。 萧永夜也不想跟陆红绫多说话,他对这姑娘没恶感,可也没存什么好感:“不知道陆姑娘有什么事,在府外徘徊了这么多天,现在给你机会了,说说是什么事情吧。” 陆红绫分别朝上头那两人看了几眼,其实她本来就想来求这位大公主。可怎么也接不上,只好明目张胆地来这里围着,喊着要见萧永夜,没想到最后都见着了,这样也好,可能事就更好办一些:“民女只想上请放了魏延平,他是民女的夫,民女不能见死不救。” “放了他?你可知道他犯了什么罪,通敌叛国,几时是说一句放就放的。”萧永夜摇头,这魏延平的名字都报上去了,这时候就不是谁说放就能放的。 陆红绫“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地说:“民女自知无望,就请恒王爷把民女和家夫关在一块吧,要生同生,要死同死!” 这时的陆红绫显出几分坚定不移来,让顾雁歌有些迷惑,难道这样的人,陆红绫都不肯放弃,还非要吊死在这棵树上:“陆姑娘,你应该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吧,一个不珍惜你的人,你为什么还要为他来这里?” “大公主,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板凳绑着走。’民女不管他犯了什么罪,不管他怎么做人做事,当初是民女自己做的选择,就算选错了,民女也无怨无悔。就算错,也是当初民女识人不清,怪也只怪自己。” 陆红绫这番话,让顾雁歌莫名地有几分震动,她一直是信奉“择良木而栖”的,没想到这还有这么一个执着的主:“他这样对你,你也不曾后悔过,就像你不后悔逃婚一样?” “当初逃婚是民女的错,是民女的选择,没有他,也会因为别人,就算如今,怨也怨,恨也恨,可从不后悔。” 坚定而决绝的陆红绫,让顾雁歌佩服,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勇气,也没有这样的胸襟,要是她肯定早早就后悔了,她没这么伟大以及……圣母:“陆姑娘,其实你很伟大,但不带这么圣母的!” 也不管听得懂听不懂,她替这姑娘不值,但她又特别想成全这种执着,好吧,她也圣母了! “但是你要想清楚,我先给你安排住处,三天以后,如果你还是这个答案,我帮你!” 就让她也冲动一次吧,也许爱上萧永夜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冲动了。 爱上萧永夜……对了,她有没有说过爱他呢!. 第一八零章 终于抓到你了 是夜,顾雁歌待在屋里,听着外面雨急风狂,屋檐上的水,从窗口如珠帘一般的滴落,现或轻或重的声响。 这些被时光催落的雨,今夜却像是敲打在她的心上一样。不经意地想起初来的时候,也不经意地想起了从前生活过的如梦似幻。 “雁儿,怎么了,今天晚上显得心事重重的。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不要总是憋在心里。”对于顾雁歌,他总是缺乏洞察力,有时候只要她一沉默,把个背景留给他,他就难以明白她的心事。尤其是今天晚上,好像她的心思特别深沉。 衬着夜色雨声,让萧永夜觉得自己的心在失常地跳动。她到底是怎么了,一个晚上看着外面的雨,连动都没动,让他感动有些不安。 “在想从前事呢,我没有不舒服,身子很好。 这孩子也不折磨人,乖实得很,反应也轻。看来是个听话的,不像三变和三回,折腾得跟两魔王似的。”一看到萧永夜,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又觉得踏实起来,一切也不再那么虚浮。 人也不能总想那么多,想多了反而容易把自己陷进去,又何必呢!不管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至少萧永夜不假,那就行了。 “三回和三变也听话,男孩子嘛,淘气些也是常理。这两天是闹腾些,明天我说说他们,兴地再吵着你了。” 萧永夜也纠结了,一边是娘子,一边是儿子,都得要。这俩孩子要真让他说,他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该有的规矩总得有,不能由着纵容他们。 顾雁歌看着萧永夜把她圈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像是怕她随时消失掉一样,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可能怀孕了,太过敏感,加上正好遇上陆红绫这点事,她才多想了些,平时她也不多想的:“别,儿是奴隶主心头肉,你说他们我可是要心疼的,是这两天天气燥,我脾气也不好。你再吓着两个孩子,长大了咱亲们怎么办?” 闻言,萧永夜这才舒了一口气,顾雁歌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笑,眉目间也有了光彩:“你啊,别吓我,战场上凶险诡变,我也没担心过,你可真是比百万雄兵更让我揣着小心。” 听着这话,更让她想笑了,略带些娇嗔地说:“我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比这重要。”见她有笑了,这说话也有了撒娇意味,萧永夜也就跟着笑了。 “永夜…… “嗯,我在!” “永夜…… 连着叫了好几声,她叫一声,萧永夜就应一声,只是越应,心里就越没底,她究竟又怎么了,刚好转变,怎么又绕上了。 “永夜,我有没有说过爱你呢?”这话里的甜度,让说话的顾雁歌都快把自己甜死了,她咂咂嘴里的味儿,还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煽情的时候,还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粘腻得不得了。 萧永夜心里那真是从谷底到云端,刚还小心翼翼地生怕有什么事,这会儿就有点愣了,看着顾雁歌半天,竟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脸上自是有狂喜的表情,心里也欢喜得很,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就算知道她的心意,可听到了还是会欣喜若狂,这种像滔天巨浪一样的喜悦感,瞬间就把他给淹没了:“没有,那么雁儿现在愿意告诉我吗?” “那你得先给我点甜头呀!”撒着欢地在他怀里了蹭了蹭,满意地听到他胸口的跳动加,身上的皮脍也在渐渐升温。 萧永夜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看着怀里那张微微泛着些粉色的脸,不由得长啸一声,这姑娘,莫不是在挑他? “雁儿,别闹,你怀着身子呢。”要换从前,他肯定高兴得不行,马上就被挑动了,可现在是条件不允许啊! “我才不闹你,你先说你爱我,怎么能让女士先说,做为一个贵族,要有风度。”顾雁歌也是玩心起来,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说出口了。 这让萧永夜有点无言相对,这真是像太医说的,怀有身孕的女人,总是性格多变些,内心敏感一些。一想起这几句,就想起了太医的另一句:想安抚并不难,只要言语上好好哄着,平日里体贴些就是了。 对于萧永夜来说,说爱并不是件太难的事,只要顾雁歌需要,让他说什么,他也丝毫不会皱眉:“雁儿,我爱你!”、 “真没诚意,真不矜持,让你说就说,就只这样说,像是被赶上刑架似的。”其实已经很真诚了,她听到了他的心,以及浓得抹不开的情意。不过这三个字,眼下不能完全满足她,她想听更多。 “雁儿,你越来越贪心了。” “是啊,我是孕妇,我最大了,你要满足我。” 顾雁歌可没觉得自己这话很暧昧,可听到萧永夜耳朵分阶段,那就是赤果查地在邀请他。已经两个月没有近身了,他早就忍不住了,偏偏这个时候顾雁歌还要来撩着他。 于是又想起太医最后很小声的那句话:“那……小心点,也没关系,只是不能太激烈了!” “雁儿,我会满足他的,足足地让你满意。” 这话里的意思,让顾雁歌听了脸红心跳,往后退了点,就抵在了窗上,雨稍稍沾湿了她的衣裳,有些微凉。好在天热,现在这感觉正好,舒服得让人觉得雨都是温柔的。 雨倒是温柔的,可眼前有可企图不温柔的家伙正压过来…… 两人在就在窗台上,就着这雨,就着窗外的清风和夜色,进行着“爱的教育。” “雁儿,我爱你……”深深地抵达,身体力行的说爱,萧永夜还抽了个空想,这样说爱,绝对够“力度”了。 顾雁歌也不负所望,在意乱情迷时,一声声的呻吟夹杂着她的回应:“永夜,我爱你,我爱你……” 衣裳凌乱之间,两人深深地纠缠在一起,雨从萧永夜的背上积落成细细的水滴流下来,他小心地搂着她的腰腹,在微微的烛光里摇摆着,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和摇摆的幅度,被烛光全投照在一旁的墙上。 当雨停后,两人之间的**也初歇了,顾雁歌一侧脸就看到了墙上两个紧紧相拥的影子,竟然那样的温暖美好。 “我累了,永夜,咱们睡觉吧!”某人还很有精神,她再不求饶,会很惨的。 萧永夜笑道:“娘子可满足了?” 顾雁歌赶紧举手投降,连忙喊:“满足了满足了,再满足不过了,咱们睡吧,我累了,很累很累了。” 萧永夜一把抱起来,倒也是说收就收,盖好被子便相拥而眠。萧永夜躺在一侧,却有些睡不着,他今天有种感觉,如果顾雁歌是他的敌人,那么他今天会说一句:“终于抓到你了。”、而顾雁歌是他心尖上的人,那么他能说的就是:“终于抓到你的心了,雁儿。” 三日之后,陆红绫守时地前来见面,顾雁歌问刀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还年轻,相貌人品也自是好的,又何必这样赔上自己的一生?” 陆红绫的坚持却让顾雁歌有些惊心,她竟然半也没有改主意。 这三天里,顾雁歌安排陆红绫去了大牢见魏延平,就算是魏延平赶她,骂她,她竟然也丝毫不改变主意,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陆红绫的沉默,让顾雁歌觉得这个女人傻得有些让人佩服:“你真的不改变主意了吗,你如果真这样跟魏延平一块去京城,是必死无回的,你就不想想你的父母兄弟了吗” 父母兄弟?这四个字让陆红绫明显有些愣住了,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了:“大公主,事到如今,我还有父母兄弟吗?他们因我获罪,早已恨我入骨,我早已是孤身一人,不如跟魏延平一块,全一段同生共死的情谊。” “是我的选择,出门时,娘就跟我说不要后悔,于是,我就一直没有后悔过!” 陆红绫让顾雁歌感觉是颠覆的,跟她的认知相差太远了,终于她确定了一件事,她和这姑娘不是一路人。她开始还纠结是不是她的态度和认知有问题,到现在才明白,只是想法不同:“我帮你,救他出来!” 顾雁歌当然不会让陆红绫去关死,有阿初在,易容下魏延平给陆红绫就行了。 “谢谢大公主,但这个人我愿意跟他一起下地狱,却不愿意再和他一起共人生。” ……顾雁歌刚以为自己搞明白了这姑娘,又糊涂了。好吧,随她去,反正这桩事就算这么完结了。 接下来,该回京城了,终于尘埃落定要回京了,只是不积压物资阔科旗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其实她也知道,阔科旗的事也差不多定了,要不然萧永夜和恪亲王怎么能不急着回京,怎么皇帝还能安安心心地下旨,让疫症彻底平稳了再回京。 只是不亲眼看到,她还是担心,倒不担心这天下,主要是担心再来一场战事,恐怕萧永夜个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太累了. 第八十一章 她养得起! 来的路上自是再太平不过,行了一个月有余,大军终于抵达了城外五十里,士兵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而主要的将士,以及本次战役的有功之臣,则随同恪亲王一起去面见皇帝。 皇帝站在城门外,恨不得高歌一曲,可他是皇帝,总要保持点形象,只好在心里暗暗高兴。做为一个帝王,他终于有了掌握天下的感觉。 阔科旗汗王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坚不可摧,皇帝当初还以为会很严重,哪知道他们自己内乱一番。几个争位者各自一折腾,竟然就这么散去了。而阔科旗的老汗王,经此一事,底子全被掏空了。 皇帝远远看着跟在恪亲王后面的忱王,笑了笑,如果非要扶持一个人当阔科旗汗王,那么忱王比任何人都合适。这个人有手段,可心地儿纯粹。 想着这事,皇帝就笑了,向着前面高喊一声:“迎将士们下马。” 恪亲王领着所有人下马站定,尔后又齐齐拜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幸不辱命,得胜归来,请皇上示下。” 这个章程自然走得顺利,该赏的先行论赏,该罚的也都一个不落。待到最后,只剩下恪亲王、萧永夜以及顾承忆了。 顾承忆在这次战役中,成长得极快,不仅连立战功,而且有勇有谋,初显出一派气象来。皇帝什么都不缺少,眼下还就少这么一个将星,一个萧永夜和恪亲王退去后,能担天下之守的王室将,而且他注定不可以封王,这就是一个天然的优势。 这三个人,先说的是恪亲王和萧永夜,其实到他们头上无非加赏一番,并没有什么新意,主要是这两人人再往上加赏,已经没有多少空间了,所以只能小步地意思意思。不过赏鸿恩的旨意听起来依旧是漂亮,能让人听得热血沸腾。 到了顾承忆的时候,只听得内监一声大喊:“慎郡王承忆,积功而赏……着即加食邑三千户,以天下兵马右将属之……” 这天下兵马右将,听着就威风,其实眼下并没有多少权利,只有等掌了军权,那才算是实打实的天下兵马右将。也就是说,顾承忆现在是有职无权,至于什么时候能这天下后马右将坐实了,那就一是看他的努力,二是看皇帝的心思了。 “臣,顾承忆,领旨谢恩。” 封赏过后,君臣尽兴,宴饮是少不了的。皇帝正想着,这托孤的臣子,离京有日子了,今天回来了,就叫到宫里好好说说话。主要是皇帝也想知道,这战事的细节,战报总是说不全的。 可皇帝的话还没出口,就看到不过错处的马车上,顾雁歌顶着个肚子,愣了愣一脸惊讶,然后看看萧永夜,真想说句:兄弟,你真强悍。 他且是后宫一大堆妃子,如今孩子加起来,也用不了一双手,可萧永夜一生就两儿子,这又怀上一个:“永夜啊,你也辛苦了,今日就好好回府里歇着。庆功宴安排在明日,王叔替安排将士们好好修整,明日朕在长安水边大宴强臣,告慰天下。” 终于到回府的时候,两人坐在一个马车上,心里还在想,不知道府里变成什么样了。好在二姨娘,三姨娘都不在府里了,萧永夜那两个弟弟,一个分了府,一个还在外地。 不过总是近乡情怯,这到家前总要这么想上一。好在府里其实也没什么变化,管家顾着前院,婆子招呼着后院,这可是恒王府,走个十年八年都依然如旧,能出什么事。 管家领着所有人在前头迎接他们,萧永夜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散了。倒是弘璋和弘琨兴奋得不了了,从苦寒之地回到京城这花花世界里来了,两小小子眼睛看都看不过来了。于是也安安静静地,半点也不闹腾,只是眼神儿一直在四处乱转悠。 “朱砚,你带着他们俩走走,我这是陪不动了,如果饿了,让厨房卖给做些吃食就行。我就不用饭了,先去睡个踏实觉再说。”一路奔波,真不是孕妇该干的事儿,她现在是浑身上下骨头都软的。 萧永夜听了心里疼惜不已,连忙吩咐好了一应事务,领着顾雁歌回院里去歇着。 这院里早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他们回来入住。 床上的被子也都是新换上的,暖暖的带着阳光的香气,顾雁歌长叹一口气说:“果然是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家的草窝窝,真是哪都不如家好。” “是,以后咱们再也不到处跑了,这回过了,津洲和阔科旗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回屹那边也再无忧患,这天下,已经不需要战争了。” 希望皇上用这几十年的太平来创一个盛世天下,让四夷自来臣服,再也不要用战争来维持家国的完整。”萧永夜也是深有感触,不是军人就非得热衷于战场不可,爱家也爱平静的生活,只是因为爱,所以才不得不用双手去守护。 萧永夜见她有睡意,就轻轻地说着话,现在他的声音,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催眠曲。最近他才现的,只要他絮叨的说几句话,这姑娘就能进入梦乡。开始他还觉得有眯挫败,可后来觉得也挺好,至少说明在他身边,她觉得踏实,要不然怎么能放心睡过去。 二日大宴,听说是很热闹的,可顾雁歌却在家里跟两娃娃大眼瞪小眼。朱砚说:“王爷吩咐奴婢,一定要看着您把汤喝下去。” “朱砚,你就当我喝过了就是,这……太腻了,看这层油,要是喝下去还得了。”别说是她了,就连弘璋和弘琨看了都直撇脑袋,让两吃嘛嘛香的孩子摇脑袋,真是不容易啊,要刚好这东西,多么没声像,多没让人没有食欲,而且令人反感。 “主子,您一种奔波,辛苦了,总是疲惫了些,王爷这也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主子不想别的,就为王爷这一番心意,也该用上几口的。”自从怀孕后,朱砚最怕的就是劝顾雁歌吃饭。 真不知道以前扶疏和净竹是怎么办的,竟然把顾雁歌的饮食侍候得妥妥当当,说起扶疏和净竹,找了军中的儿郎们各自嫁了,眼下都已经是人妇了,所以现在朱砚成了大丫头。 “三姑娘,你怎么来了,赶紧过来坐吧。”三姑娘啊,你真是我的救命稻草啊,能及时回来救她一命,这曲家没白给你说合。而且看三姑娘这脸色,就像是过得极好的样子。 呃,曲家的那个也是在外头带兵打仗,看来昨夜春雨绵绵啊,所以三姑娘才显得这么滋润。 “玉槿见过大公主,叨扰大公主的清静了。”萧永槿依旧是一惯的有礼而守规矩。 “免了免了,赶紧一块坐坐吧,我也正好闷得很。”又正好要喝药,所以巴不得有人来“叨扰”她的清净。 “大公主有了身子,倒是需要稳着些,闷不闷的,为了孩子总是值得的”萧玉槿坐下后,就有丫头上了茶,萧玉槿起身又道了谢谢,这才又坐下。 顾雁歌在一旁看着,这萧玉槿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三姑娘,你有什么事么?你事不妨直说,我这做嫂子的总会尽量帮衬着你些。” 有了顾雁歌的先开口,萧玉槿说出口的话就顺溜了一些:“是这样的,玉槿……玉槿想接四姨娘出府去。这王府虽好,却终究是大公主和恒王的府邸。四姨娘忙碌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外面的世情有。玉槿这才斗胆请求大公主,放四姨娘出府,还请大公主成全。另外,大公主有子身孕,府里要多清静些,玉槿这才上王府来,求大公主您让玉槿和四姨娘一同出府,也免得大公主拖着身子,还要受累。” 原来是想把亲娘接出去住,大约也是怕以后要天天给她请安吧,别说,其实她也不愿意,可是规矩定在那儿,她哪敢改。不过这出府的事,倒是有先例可遵循的,也不算独一份儿。嫁得好的女儿,或有出息的儿子,要是庶出,长大后另立了府,基本都会把新娘接过去。 想了想,她才点头说:“自然可以,不过这需要过了正式的文书,你还耐心地等几日。这几日内宫多在庆贺,只需一两天就成了。” 好在她还没很善良天真的说,可以,话说完后,她才记得需要正式文书的事,想想她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萧玉槿闻言,知道顾雁歌这关是过了,只要顾雁歌点头答应了,眼下就她这一身子两人的,谁会不应承:“那玉槿就先谢谢大公主了,玉槿在府里等着您的信儿。”、 再说几句客厦门知,萧玉槿就高高兴兴地走了,她也没想到能这么轻易地说服顾雁歌,不过她娘有了自由之身,比什么都重要,而且现在她养活得起。 顾雁歌看着萧玉槿的背影,笑了笑,真好,这还有一幸福的人儿呢。所以说啊,幸福要在时代的大背景下,要像二姑娘这样脱离了就该时代抛弃,被幸福错过!. 第一八二章 做官要有学问 忱王现在面临一个很困扰他的问题,那就是,究竟是回阔科旗去接收那一团乱麻,还是安安心心地在京里做忱王。不管哪一个,地位都是想等的,做为一个闲惯了的人,他想过逃避,但是想到老汗王,再想想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又只能是老老实实地上书请旨。 皇帝留了他几回,是忱王依坚持也就随他去了,再说皇帝本来就是这意思,只是表面上还留一留罢了。 但眼下阔科旗还太乱,忱王要回去,自然得要一个各正言顺的理由,毕竟阔科旗汗王对着景朝进攻的时候,他选择了站在皇帝这一边,这让一部分族人对他大为不满,所以,只有等闹得最乱的时候,再由人来“请他回阔科旗”去。 至于怎么请,又怎么让人来请,这就是政治上的手段和学问了。但不管成没成,眼下的忱王,已经被当成阔科旗的新任汗王对待了。 而顾雁歌这会儿正为自己天天越来越好的胃口着想,吃得少了怕肚子里孩子长得不好,吃多了又怕长得太过。这个没有剖腹产手术的时代,生孩子能要了一个女人的命,所以这几天尽量管着自己的嘴,能少吃一点就少吃一点,零食更是半点不敢沾嘴了。 萧永夜看着她,是即心疼又想笑,每次看到她对着吃食一脸馋样儿,又尽竭力克制住的时候,都想劝她说吃吧,没事。可是一想起顾雁歌给她描述的,他心里就心疼的不行,只好由着她少吃些。 眼看着又快到年底了,估算了一下,孩子大约是三月底出生,该准备的东西,也都需要开始上心了。那孩子的小衣服,小鞋子之类的嘱咐细心的人去办了,不管是男女,各备一份就不会出错了,而且小孩子的东西,可男中女喜庆些就是了。 “雁儿,应无要成亲了。”顾次庄带来的这消息,让她是狠狠吃惊了一番,还真当初会继续吊着顾应无呢,没想到这孩子也开始想通了。这样也好,顾应无这飘浮无定的性子,也该让阿初好好管管。 倒是顾次庄,连个妾都没有,这花花公子当得真是名不副实。调戏了这么多姑娘,谁还能相信这顾将庄竟是个一直追寻着真情挚爱的。说是什么“若无情,不若独自身,若有情,约生生世世。” “我知道,昨天哥哥亲手关来的帖子,倒是你啊,是不是该想想自己的事了,瑞王叔天天唉声叹气,白头都多了不少,哥哥,你也该成亲了。这么些年,就没一个姑娘是你看得上眼的?”她细想想,顾次庄这人倒算是稀罕的,玩也玩得十足了,却过尽千帆犹信任,纵是风雨不移心。 “这世界上,总是少那么个姑娘,看顺眼了我,而我也正好看顺盡了她。 这些强求不来的,你以为谁都跟应无一样,人开始执着到现在。”顾次庄觉得自己就是从前玩得太疯癫了,所以上天要让他尝足孤单的滋味。 没办法啊,谁让他从前是这么个人呢,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变了多少,只是心里更老成了些,可手底下办的事,就从来没稳重过。 一时间,顾雁歌看着他,无言无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哥哥,还记得诚郡王吗?” “废话,能不记得吗,娶了乌云娜的倒霉孩子,真是一个特大的悲剧啊。”顾次庄也才刚回来,不知道这两人过成什么样了,只是想想都觉得,乌云娜这性格,搁谁也得受不了,更别说是诚郡王这么一个软骨头了。 顾雁歌摇摇头,她从前也以为是悲剧,可没想到非但不悲,乌云娜还把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亲王八月过世了,诚郡王袭了亲王的爵位,眼下已经是诚亲王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诚亲王自打跟乌云娜成了亲后,就跟开了天灵盖一样。 说话,办事都比从前要稳重踏实得多,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袭爵之后,竟然把府里上下管得有条有理,还得了宗室的夸奖。 “哥哥,你去打听要听,诚郡王眼下已经是诚亲王了,乌云娜跟着他,开始真当是乌云娜吃了亏,太不值得了,可诚亲王这个人,却是个需要往肩上压些东西的,这乌云娜一压在寻儿,他就只得往上挣了。”想想乌云娜这性子,竟然和诚亲王合拍,也真真算是一个奇迹。 “真有这事,这倒真是稀奇了哈。”顾次庄只当这诚郡王会一直不受教下去,哪会想到这石头也有开花的一天。 “我懒得理你,赶紧好好想想吧。我回府里看看父王去,这几天父王老咳嗽,天气冷了,我怕父王的老毛病又上来,这几天诅了太医在那边守着,尽日里去看他也不见好。父王也是再折腾不起了,皇帝总指望着父王来平定天下,可也不想想父王的身子,要是津洲一役,父王不去,好好调养着身子,怎么也不对于弄成这样。”虽然顶着个大肚子,可也放心不下,只能天天两头跑,好在弘璋和琨逾地懂事了,她也才能天天去侍侯一番,陪着说说话,坐一坐。 恪亲王近来,也特别爱回想从前的事,总跟她说:“青容从前……青容以前……”这样之类的话,有时候想想,她这位母妃真是幸福得稻,一生一世得了两个男人的痴心以待。只可惜没能长命百岁,或许就是因为得了这样的爱,所以上天必然少给了些什么,天不见完人嘛。 顾次庄听说恪亲王病了,当然要跟着一块去,他这向日也是帮着顾应无折腾婚礼的事宜,都不知道恪亲王病了:“那我跟你一块去,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要是知道早就去了。” 两人说着话出了府,乘马车到了恪亲王府,没想到顾承忆也在那里:“姐姐,哥哥,你们来了,正好,父王刚才还念着姐姐呢,姐姐赶紧过去看看吧。” “承忆,听说你过向天要去边关戍边么?”这个消息让顾雁歌有点难以接受,明明可以在京里享受,怎么偏要跑到边关去,还是极尽苦寒之地。 顾承忆却自有说法:“姐姐,你放心,也只是去走走过场,用不了多久就回来的。” 其实经过这一战役后,顾承忆明白一件事情,他是属于战场的,属于军中的,京城分阶段的氛围,现在反倒是不再适合他了,所以他要去军中,而不是在京里尔虞我诈。 顾雁歌听了心说,难道这过场还没走足,津洲一役的功劳,顾承忆也是占着主要位置的,怎么那些人都封了个遍,反而是顾承忆没封呢:“承忆,要有什么事,我和哥哥都在这,父王也在,你一这要告诉我们,不要一个人放在心里。” 知道这是在真心地关怀着他,顾承忆当然是心怀感激,可他也是个决定了就不打算回头的:“姐姐,这天下总要人去守护,虽说是在大局已定,可闲时不练兵,忙时怎么有兵可用。父王和姐夫的担心,总要有人去担着,如果他们都各自有归宿了,我也愿意一力承担。” 最终当顾雁歌看着顾承忆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的时候,忽然有种那个,就现恪亲王正在看着书,好像挺不错的样子,顾次庄松了一口气:“恪伯父,雁儿说你不舒坦,可吓着我了,我也不知道信儿,要不然该早些来的。” 恪亲王笑着放下书,指着椅子说:“都来坐吧,本来就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些年的老毛病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顾次庄觉得恪亲王身子好,恪亲王也自觉得爽利多了,顾雁歌看着也高兴,毕竟恪亲王今年也不过才四十岁,加之原本有练功的底子在,不说话到八十一百岁,好歹活过六十而知命的年纪吧。 “父王看起来真是好多了,看来这几天太医换了药方,果然就凑效了,父王这几天不见好,可吓着我了,连永夜都成天担心得吃不下饭。皇帝就更别提了,一天恨不得差人问上千百回,要不是宫里有事,非得守着父王不可。好了就好,恪亲王即和她是骨肉血亲,也是棵大树,可以靠着享享荫凉。 “雁儿,说到永夜,如果机会合适,让他找个时间上个折子吧。”恪亲王担心着这件事。 顾雁歌皱眉反问了一句:“父王,上什么折子?“ “请辞托孤的折子,再不辞,皇上治这太平天下,就会觉得永夜碍事了。“ 顾雁歌听了心里一惊,她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毕竟皇帝治理家国天下事,总有把刀悬在头上,那是肯定会过得不舒服的。让皇帝不舒坦的人,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下场”,来得这么快…… 该怎么辞,找什么样的时机辞,这也是个学问,做官要有学问啊,要不然会被吃掉,这回她这学问,真得好好做做了!. 第一八三章 要生个妹妹 从恪亲王府归来,顾雁歌就觉得自己有些心神不宁,一细想起来,就觉得恪亲王说得话,像是很快要应验一样。她虽然没见过帝王与臣子之间的权谋争斗,可电视上演的那些,要真比起如今眼前的事来,真是冰山一角,这样的地方,总是离得越来越安全的。 只不过,当她把这些主跟啊永夜一说,他却只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雁儿,你自安心,这些事我心里有计较。父王想到的,我也已经想到了,眼下是刚回来,皇帝觉得还需要我,所以走是走不脱的。”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难道非得等到皇帝哪天觉得你绊着他了,那时候再来提这些事吗?”她其实也是心里着急了,加上又怀着孩子,脾气有些燥,连带着语气也并不是很好。 萧永夜也知道她是心神不宁,也只是处处让着她,顺着她,而在这件事上也不欲跟她多说,就是怕她太上心:“雁儿,等咱们的孩子出生可好,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我自有安排,到时候皇上会放咱们离开的。” 听了这席话,顾雁歌即高兴,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带着些不安地问道:“真的吗,那产期是三月底,你要好好准备,务必要全身而退。眼下天下太平,军权有主,到时候咱们和父王一块儿,出了这京城,再也不管这里的事儿。” “好,自然是不管了,天下始终是顾家的天下,我即不便掺和,也不愿掺和,现在放眼望去,军中有承忆,朝里朝外有次庄和应无,便是父王也放得下心了。到时候就像你说的,咱们一块出京,好好孝敬父王,让他过上含饴弄孙的和乐日子。”这样一描述,萧永夜觉得自己也开始向往了,毕竟宫里的事越看得明白,心里就越容易生出倦怠的心思来,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波诡云异的权利场。 有了萧永夜的话,顾雁歌就是再不安心,也只得是先把顾虑收好,她得相信萧永夜,在这个时候,如果他们之间都不能互相信任,就太令人寒心了。 就这么揣着小心的过着,也到了顾应无成婚的日子,她是顶着大肚子不方便,加上天又冷,萧永夜把她安在府里不让出复查,她还想把顾次庄找来,看看能不能商理着出趟门,萧永夜最近对她是处处仔细,恨不得天天拴在屋里亲自看着。 所以她想出门,可没想到顾次庄人都没来,直接派人送来一句:“大公主,爷说,他被恒王看严了,要是现在敢接你出来,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听了话顾雁歌气结,敢否定就是不让她出门呗,虽然知道是为了自己好,可还是心里不舒服。 好在两孩子也跟她一样,因为天,又下了雪,外头路上全结冰了,婚礼太忙怕照顾不过来,只好放在家时陪着她。 逗开最会儿孩子,听得外头管家婆子说,萧家老三回来了。萧奉早在浮江这近一年倒是干得好,听说是政绩不俗,当他回京的时候,当地百姓还上了万民的好官。 萧奉早回的也不是时候,萧府管事的人都捧着礼,跟着萧永夜上顾应无那里去了,侍卫那头没办法了,只好央了管家婆子说到了顾雁歌这里:“大公主,您看是让他过来给您请安,还是等王爷回来了再由王爷召见。” “既然来了,就见见吧,她该让两孩子见见这做叔叔的在和是。”她和萧奉见面不多,从前的印象也自是平常,如今倒真想看看这萧奉申变成什么模样了,浮江一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彻底地改变了这个人。 其实对于顾雁歌能接见他,萧奉申也是有点不太相信,这位嫂子,是能不见他就不见他。从前见了面倒也是客客气气的,可也从来不亲近。管家婆子一说是请他过去看看两孩子,萧奉申就觉得可能主要是为了见孩子:“那就请嬷嬷头前带路。” 萧奉早一进院子里,两穿着红地子棉衣的小圆球就滚到他面前,一个个抬着玉雪一样的脸蛋,圆溜溜的眼珠了特有神采地看着他,竟齐齐地叫:“三叔……” 这奶声奶气的模样,叫萧奉申是好一通心软,在浮江这么些日子,别说亲人了,就连个能说京话的都少得很。现在一见了这两个孩子,那是分外亲切:“诶,三叔回来得匆忙,也没给你们带什么,下回三叔再补上。” 顾雁歌也在旁边看着,倒真明些不同了,从前是浮躁,现在透着稳得老成,整个人也爽利多了,那浮江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竟然把个浮夸的公子哥磨炼成这样。“三公子回了,不巧今儿是容王大婚,永夜去主持婚礼去了。” 容王就是顾应无,这回因为在京中布置得当,在大婚前特地升了容王。 听了顾雁歌的话,萧奉申弯腰一行礼:“微臣见过大公主,大公主千岁。” “起吧,这是内院,别臣啊臣的,这两孩子眼下刚能把人叫顺溜,你去浮江的时候他们还人事不知的,眼下正好认认你。这戴白裘小帽的是弘璋,戴花狸帽子的弘琨,两兄长得太像了,也只好先让你从衣着来区分。”顾雁歌想想这也称,两孩子越长越大,从前一个懒得睁眼,一个巴不得翻上爬下,随着长大倒是没那么明显了,以至于有时候不仔细看,连她和萧永夜这做亲爹妈的也会弄错。 顾雁歌说着又让两个毕业班给萧奉早见个家礼,其实孩子的家礼,无非就是承便的拱拱手,还是由嬷嬷帮着完成的。 萧奉申明白这两孩子身份大,也没让两孩子把礼做全,又回了礼。两个孩子没大人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见了个生人,模竖着萧家这三兄弟,多少都像他们的老爹,所以弘璋和弘琨看着他们这瓣任的三叔,也不见怯,反而是亲亲热热地叫一个一声来叫着:“三叔,三叔……” 两孩子折腾了会儿,就被嬷嬷抱下去了,顾雁歌便留萧奉申喝茶,其实这也不是真留,人也看过了,茶也早喝过了,这会儿工夫就该告退了才是。可萧奉申没有告退,反而有欲言有止的意思。 顾雁歌也不问,省得自己上钩,可不是她不问人就不是说的,萧奉申在一旁站了会儿,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说:“大公主,浮江其实就是谢君瑞和那位江姑娘流放的地方,浮江地广人贫,特产也不富庶,他们在那里倒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这谢君瑞听说津洲王兵败自尽后,二天也……至于那位江姑娘,到了浮江后就身子不大好,我回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 这……忽然怎么又说起谢君瑞和江杏雨来了,这人她还真是有日子没想来了:“那么,你提及这件事,是为什么什么因由呢?” “是这样的,两人犯了在您和恒王爷的手里,那头连个收殓的人都没有。我这也是想问问,我这是不是可以安排人,给他们修个坟,叶落归根,人死归尘,总该让他们入土为安才是。”萧奉申在浮江这差不多一年的时光里,培养得最励的就是同情心,浮江是个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方,而萧奉申是个蜜水里泡大的。他其实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过得那么苦,他所有的同情心和怜悯之情,以及体谅他人的胸怀,都是从浮江学到了。 对于这事,顾雁歌倒是无所谓,本来就是人死灯灭,而且流放以后,她也从前没去为难过。其实只要人不犯她,她也没那闲工夫去招惹别人的是非:“当然可以,人死为大,就按你说的去办吧,不要耽搁了。” 不过想想还是有些感慨,这一对曾经把她折腾了个够,如今竟然都过身了……人生倒真是无溶点啊! 等萧永夜回府,顾雁歌把萧奉申的话给他一说,萧永夜也笑得满脸开花:“雁儿,总算咱们周围还是知事能行的人多,老三能这样,也是我萧家的福祉。” “谁说不是呢!” 是啊,谁说不是,萧家有人顶着,就算以后他们走了,不管是萧奉节还是萧奉申,就眼下的表现,庶子也照样可以继续家业。 顾应无的婚礼过后,很快就是春节,顾春芤过得极快,阳春三月天的时候,处处一派新气象,而顾雁歌现在是床都记不来了。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翻个身都困难,只好天天仰躺着。 “娘,生妹妹。” “不,要弟弟……” 这两人的例行事,天天照此来上若干回,也不知道早已经定好了性别,不是她想怎么生就怎么生的。叹口气看着两儿子,心说,你们俩慢慢吵吧,反正吵也没用,现在谁不知道是生个什么。 不过她有种预石壁,肯定不是男孩儿,这回极其有可能,是个小小儿。 等到了日子,这孩子还不见有要出生到这个世界的样子,顾雁歌就更加肯定了,这回十成十是个女儿,男孩一般都提前出生,据说是女孩子性子缓,所以会推后生产日期. 第一八四章 开溜是要讲究方法滴 阵痛来的时候,是三月二十九,满院子的桃经,开得如少女饮酒后,着粉的醉颜,至浓香,至潋滟的时候,他们的小小孩子,也终将要降生到这世上了。 虽然是二胎,可萧永夜依旧像头一次那样担忧,在门外听着顾雁歌一声一声喊疼,他的心就揪着疼。弘璋和弘琨本来被抱得远远的,可俩孩子使劲闹着要去陪娘亲,嬷嬷也没法子,只好又回来禀了。 萧永夜想了想就让他们过来了,他本来以为两个孩子会怕,却没想到弘璋和弘琨,远比他预想的要勇敢和坚强:“爹,娘亲痛痛……” “是,爹知道,以前你们出生的时候,娘亲也是这么痛的,所以你们要敬爱娘亲,知不知道?”萧永夜不失时机地说给他们听,孩子嘛,重要从小教养着。 弘璋和弘琨虽然有不明白的,但敬爱两个字还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用力地点头。 看着他们乖巧懂事的样子,萧永夜又是一阵的窝心,忽然又想起顾雁歌嘱咐来。抬头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心说:“是啊,我还答应了雁儿,要辞去这托孤之臣的份位,陪她隐居于野。现在皇帝也能完全掌握朝廷上下了,我这托孤之臣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只是这退的路,怕是多有不易,好在还有恪亲王帮衬,他自己也早想好了开溜的法子,而且也布置好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开溜,是要讲究方法的…… 恪亲王在一旁见他沉思,也不打扰他,其实也大抵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其实恪亲王心里也自有打算:“等孩子生下来,一定要让这小俩口离了这权力场。” 正在屋里的两个男人心思各样的时候,另一头传来了一声孩子的哭声,响亮而清澈。恪亲王和萧永夜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的高兴。一人抱一个孩子,冲到院子里面,正好赶上报喜的出来了:“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位小千金。” 果然是女儿,萧永夜莫名地觉得自己功德圆满了,妻子儿女人生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再美满不过了:“赏。” 弘璋拉着恪亲王问:“外公,是妹妹吗?” 弘琨也非常急切地想知道这个答案,于是哥俩儿一块看着恪亲王,之所以不看萧永夜,还不是因为萧永夜眼下已经激动得有些胡言乱语了,一看就指望不上。 看着俩孩子的眼神,恪亲王笑着说:“是,是个妹妹。” 弘璋高声欢呼,那样子正和萧永夜是一个模样儿,而弘琨多少有点失望,怎么就不是个弟弟呢。这时候刚出生的孩子洗干净了,被抱到小过堂里来了,萧永夜和恪亲王轮流抱了抱,弘璋也在一旁扒着想看妹妹。萧殷夜就蹲下来,把孩子把给两个新晋的小哥哥看。 弘璋一看,细声细气,像是生怕把这小妹妹吓跑了似的,特别小心地说:“妹妹,我是哥哥,三回哥哥。” 弘琨也凑过脸去看,只见这小妹妹跟小猫儿似的叭叽嘴,全身上下都是粉粉嫩嫩的,像个小毛桃子一样。弘琨这时候不得不承认,好吧,妹妹其实也不粗,而且很不错:“妹妹,我也是哥哥,三变哥哥。” 弘琨说这个也字的时候,忍不住翻白眼,凭什么他就成“也”了,要是早知道这妹妹这么可爱,应该先说的。一旁看着的恪亲王和萧永夜被两孩子逗乐了,萧永夜跟恪亲王说了两句,就抱着刚生下来的小女儿进屋里去了。 进了屋里,也正是收拾完的时候,又重新熏了香,屋里淡淡的香气让人心安神驰。见了萧永夜,顾雁歌一句话就是:“永夜,有儿有女了,咱以后再也不生了,可把我累着了。女儿果然是个慢性子,瞧瞧,整整疼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还说不折腾呢,在最后关头这么折腾一下,可把我闹了个结实。” 见她神色有些萎顿,萧永夜当然也心疼得很,自然只要她说什么,他就点头答应:“好,不生了,有儿有女,咱们也该知足了。” “来,让我看看咱们的小珍珠。”孩子的小名叫珍珠,这是萧永夜决定的,掌上明珠嘛,自然小名要叫珍珠了。大名两人不敢擅美。上回没让恪亲王取名字,已经叫他老人家好是郁闷了一通,这回当然要让给这做外公的了。 这小珍珠啊,眼睛紧闭着,早睡着了。顾雁歌一看,心里暖乎的,女儿耶,多好呀!一想起以后有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跟在后头嗓音软软的叫娘亲,她就觉得心都化了。 那头恪亲王听说还没取名字,就立马动起心思来了,上回没用得着,这回以为也没机会,就没想这事。哪知道这外孙女的名字要他来取呢,这倒一时间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但是很快,恪亲王就想起自己的王妃来:“就取一个容字吧。” “王爷,不好和恪顺王妃重名的。”宫里来礼官就等着名字取好了,进宫去回报了,在拟旨给赐称号、定份位。 “那就加个边儿,碧袖扶烟带月色,溶溶院落沁梨花,萧碧溶。”恪亲王倒也转得快,毕竟是饱读诗书的,脑子里满眼就是词儿。 “是,下官听明白了,这就回宫去禀了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 礼官还没来得及走,就听见那头屋里传出来一阵忙乱,这一下把恪亲王都给吓着了,抓着从身边过的婢女就问:“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回王爷,大……大公主,身子不好了,生……生小郡主时,败了身子,眼下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什么,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永夜在哪里,赶紧叫他出来,过来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恪亲王这可是急了,如果刚得了孙女,就要没了女儿,那可真是让他没法接受。 礼官一听也不敢走了,他来这就是得听个平安的,不平安可不敢走,要真是大公主出了事,可是宗室里的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 没过多会儿萧永夜就出来了,一张灰败的脸,让人看了都担心里头的事:“父王,赵大人……” “永夜,雁儿怎么了,刚才不是什么也没说吗,怎么这才多会就出事了。”恪亲王只觉得自己的心跟撕开了似的,先是妻子离开他,难道现在轮到女儿吗?不……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大夫说得很凶险,只说便是救治过来了,以后都需要精心安养,半点不适都受不住。”萧永夜这时说得再真切不过,这下连礼官脸色都变了,直回头找跟着一起来的小太监回宫里去传话。 小太监赶紧回宫里,皇帝一听连忙派了太医出宫来,宫里的太医有一个算一个,能来的全来了。最终得出的诊断结果,也和先前的那位大夫一样,只是把凶险更说得轻一分,而药却用得更太平一分。但是任谁都听得明白,太医的话半带着安慰的意思。 这一夜,整个恒王府除了弘璋和弘琨,再没有人合眼,直到二天,天微亮的时候,大夫才从里头出来。大夫一出来就看到了恪亲王急切的脸,连声问着他:“雁儿怎么样了,可好了?” “恪亲王请安心,大公主已救转来了,只是以后……怕是再受不得半些波动了,最好是找个山清水秀的清净的地,好好住着。都说山水最养元气,大公主只怕要找个名山大川,好好借天地之灵气好好将养将养。” 恪亲王一听,连忙点头,礼官也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救转来了,这下他也能回宫去复命了。 皇帝一听回禀就皱眉了,没想到这回竟然凶险成了这样,要不是十几个太医都众口一词,甚至连想来耿直不作伪的太医令也得出同样的诊断结果,皇帝都得怀疑这是场戏了。 过了几日,顾雁歌的情况稍稍稳定了点,太医再去请了几次脉,虽然稳定了,但真是半点波动也受不了了。京城天气燥,冬天太冷,夏天又太热,太医基本上都说这样的气候,不适宜顾雁歌修养,以后怕是要找个气候温和,四季如春的地方调养着。 萧永夜趁这个时候上了朝,等诸事奏完后,递了折子,跪在地上三叩九拜,这阵仗把朝臣们都弄愣了。托孤之臣上跪天下跪地,这三叩九拜的大礼,除了祭天,根本没有出场的机会。 只见萧永夜拜完后,说:“臣萧永夜有负君恩,上表请辞,愿携妾退居,求皇上恩准。” 这一来,朝臣们就明白了,托孤之臣要请辞,那等于在推动先帝给予的责任,自然要这样的大礼来辞。顾雁歌的事,朝臣们也大都听说了,个个都同情得很年轻轻的又只能娶一个,就算将来顾雁歌过身了,都只能续没名分的妻,这换哪个男人都得悲催。 皇帝叹气一声,虽然心里有此不舍,可莫名地又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托孤之臣不好辞,这事容朕和宗亲、内廷商议后再做决议。”虽然松了口气,但该走的章程也不能少。不过他既然松了这口气,就自然有了决定。做皇帝的想要放个把人,宗府和内廷也拦不住. 第一八五章 正式开溜 “你们这俩个孩子真是该打,连我都敢瞒着。”恪亲王责备地看着萧永夜和顾雁歌,他是真没想到,女儿和女婿会连着自己一块隐瞒着,真是讨打。 顾雁歌笑着说:“父王,我起先也不知道,要不然一定会给您通个气的,哪知道他会拿我来做文章呀。当时我听他这么说,自己都吓着了,他也是真敢张口。” “这法子最直接,而且皇上也有意放,便随便是个什么借口,只有能给皇上个台阶下,必然就水到渠成了。”萧永夜妻室也是兵行险招,他了解皇帝,底子里还是念旧情的。他这回算是在赌皇帝,就算是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门道,也会放他们离开。 毕竟从阔科旗的事上来看,皇帝就是个极念旧的,要不然哪还轮得上忱五去接管阔科旗,直接派人去驻防就是。 而宗府和内廷那边,皇帝所谓商量后再做决议,其实不过是以他的意见为主,在此基础上进行讨论,而这讨论不过是一个过场。明眼的谁不知道,萧永夜这一次又是急流勇退,这位恒王啊,总是在皇帝刚起意的时候抽身离开,这倒是让一小部分人羡慕着。 这走过场的一议,竟议了将近一个月,直到和敏郡主萧碧溶满月的头天,旨意才下来,准萧永夜辞去托孤之职,萧永夜是没法再封赏了,只好封赏弘璋、弘琨一番,此间事才算了。 萧碧溶漫满月那天,整个恒王府热闹非凡,最高兴的莫过于顾雁歌。朝廷里的事,她懂得并不多,但自古到今,为人臣子者,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荣华富贵这辈子也算都见识过了,再往上就该让帝王感觉到威胁了。如果是孤身一人倒也无惧,但有了孩子有了家,就得懂得适时进退,才是个保命的方法。 这回皇帝没了,只派了皇后来了,慰问一番就回宫去了。满堂的朝臣们一一贺了,原先还觉得萧永夜有些可惜,可看这一家五口站的一块儿,那真是美满安宁,且无后顾之忧,人生过到这份上,才能称个圆满。 等都收拾好了,已是黄昏时分,漫天的夕阳洒在院子里,处处都是暖暖融喷的金黄色。 萧永夜一回头,看见顾雁歌抱着碧溶在一片灿灿光辉里站着,漫天的云裳为衬,让人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胸中溢满了名为幸福的感觉。 正在萧永夜要近前去的时候,眼角扫过一片明黄的袍子,猛然间转身就看到了皇帝站在那儿,竟然也没人先通传一声。他连忙回转身来行礼,口中称道:“微臣拜见皇上。” “起吧,朕没让人通传,就是想来私下跟你们说说话。朕的外甥女儿呢,朕还没看过几眼呢。”皇帝这会儿来,倒让人有些不明白意思了。 顾雁歌听了也连忙回过头行礼,然后又把怀里的碧溶往皇帝面前抱了抱:“皇兄,你看这她,可爱睡了,一天到晚就没有个睁眼的时候。” 皇帝笑着看了看碧溶,小眉小眼还没张开,但圆圆粉粉的可爱极了。又回想起刚才进门时,顾雁歌在夕阳下站着的情景,让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萧永夜要辞了。站得再高,也不如妻子儿女阖家团圆,能过简单安宁的日子,比带着一家子涉险要好:“碧溶倒是有些像雁儿了,看着模样,将来长大了必然是个倾国倾城的人儿。” ……顾雁歌沉默,难道是专程来夸她女儿的,皇帝几时当得这么无聊了。 好在皇帝又接着说:“朕来讨杯酒喝,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这下连萧永夜都默然的,这皇帝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来逗他们俩玩么。虽然这么想着,萧永夜还是转身去吩咐人呈来酒菜。初夏的夜还有些微凉,好在京城这段日子天暖,地气足,倒也不让人觉得冷清。 弘璋和弘琨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眼看着快三岁的娃了,两人的精灵劲儿,任谁见了也喜欢。弘璋这墙头草一见皇帝来了,伸手就要抱:“大舅舅,抱抱。” 皇帝也不讲究,笑着就把他抱了起来:“弘璋出生这年,换的年号,眨眼间朕皇帝都做了近四年了。四年啊,朕倒觉得像是过了四十年,有时候仔细想想,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内忧外患就从来没一天停止过折腾。” 难道是来忆苦思甜的,顾雁歌很不厚道地在心里鄙视皇帝,要忆苦思甜在宫里慢慢忆,保准有大把人陪着,来他们这里什么个意思。她虽然不耐烦打理,但好歹认识皇帝,这天下他最大了,怎么也得吱个声儿:“是啊,想想我成亲的时候,是皇兄亲自送的亲,那会儿皇兄还是太子呢。咱们一拨人天天闹在一起,也向来是没个正影儿。” “说得是啊,现在一回想起那时候,就觉得日子轻快些。”皇帝其实也没事,主要是又有个亲近的兄弟要离他而去了,心里感慨。自打登上皇位的那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失去很多,只是做好了准备是一回事,面对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皇上,人总是得到一些,就必须舍弃一些,人生中总是在取舍之中的。”萧永夜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安慰皇帝,他觉得很有压力。 皇帝叹了一声,喝了几盅酒后,带着些醺地问萧永夜:“永夜啊,如果有一天,这天下还需要你来守护,不论你在哪里,都不可推辞。” 顾雁歌眼一挑,呃,原来这就是皇帝的目的,就算跑得再远,将来也要听出召唤为这家国天下继续卖命。顾承忆到底太小了,还不能让皇帝完全放下心来,毕竟这天下的担子太重,在眼下看来也就萧永夜最能托付了。 她侧着脸看了萧永夜一眼,不待他来回话,抢在先头说:“皇兄,我却希望这天下永远不再需要永夜,这才说明咱景朝盛世太平。治世天下,自有四方来臣,何需再动兵刃呢。总有一天,铸剑为犁,百姓们幼有所养,壮有所用,老有所依,这样的太平天下,又哪里刀剑。” 这一番话,不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能打动人的。何况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正想退出,一个是正在缅怀往事,这番话听下去,就更加有感触了。 皇帝喃喃着“铸剑为犁”四个字,仰头把盏里的酒一饮而尽,豪气顿生:“雁儿说得好,铸剑为犁,朕要治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太平盛世留给后人。让天下百姓如雁儿说说,幼有所养、壮有所用、老有所依。” 听着皇帝的话,萧永夜也颇有些感慨,铸剑为犁,何尝不是军中儿郎们最期盼的,若真个天下太平,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去与人厮杀:“皇上,为这番话,微臣敬您一杯,愿来日如今日所言,盛世长安,盛世太平。” 皇帝笑着端起酒,说:“这杯酒我得喝,来,为这番话,咱们一块儿干一杯,以后,朕就以铸剑为犁为目标,治太平盛世与百姓。” 呃,两男人都被她绕进去了,这话真要有这么触动人么。顾雁歌想了想,又不由得笑,也许是他们经历得比她多吧。 这一夜,萧永夜和皇帝都喝醉了,皇帝被抬回宫中时,嘴里依旧念着“铸剑为犁”四个字。自此真个如他所言治下了一番盛世,景朝的天下江山在他为帝的几十年里,再无战事起,四夷承平,天下来朝,这却也是后话了。 而萧永夜和顾雁歌,次日里便开始打点行装,他们商量了一下,现嘉临是不能去了,哪里恪亲王的根基太重,去了将来说不得要让皇帝心里不踏实。 “那咱们上哪儿去?”这景朝这么大,好像去哪都行,只是带着孩子,终究还是安定些好。 萧永夜指着靠海的渭东城,说:“要不去渭东,这儿物产丰富,而且天气好,四季如春,花木繁盛。” “那吃的多吗?水果多吗?”顾雁歌想如果水果和食物的种类多,对孩子的生长育都是有好处的。京城的东西虽然多,但都不新鲜。 “那渭东就再适合不过了,这几日都打点好了,明儿我递个条陈上去,咱们后天就能动身了。” 萧永夜次日递了条陈,皇帝又照旧留了留,面儿上的事重要周顾。离开京城的那天,顾应无和顾承忆以及一干官员都来相送。皇帝本来要来,被恪亲王给劝住了,只说是萧永夜隆恩太盛,未必是福,皇帝只好在宫里遥望着他们离京了。 顾雁歌看着一众送别的人群,忽然有些奇怪,少了个咋咋呼呼的人,能不奇怪了:“永夜,哥哥怎么没来,前几天还嚷着要送咱们你,今儿到临头了反而是不见人影儿了,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 萧永夜想起顾次庄就直想乐,憋着笑说:“他啊,被太后娘娘呢和瑞王妃逼婚了,说要是再不指个合适的人,就把闭着眼睛给他指一个,他是被吓着了,正躲人呢。” ……这孩子真让人闹心,不过这孩子闹心的还在后头呐!. 第一八六章 二庄快跑 顾次庄没来,萧永夜和顾雁歌也只当这孩子躲婚躲得太彻底了,连人都不敢出现了。跟诸位官员道别后,就踏上了去渭东的行程。 恪亲王领着侍卫在后头马车上坐着,萧永夜和顾雁歌领着两个孩子,后头还坠着不舍得他们离开的顾承忆。更远的地方,还有特地赶过来的阿乌子,现在已经是阔科旗汗王了。 舍不得的人很多,可没一个像顾次庄这么舍不得的,等到五十里开外,萧永夜就掀开帘子,冲外头说了声:“你还真跟着我们跑,不怕到时候被瑞王爷逮着?” 前头的车夫一回头,嘿嘿地笑出声,把帽子一掀开,却不是顾次庄是谁,只听他说:“我也不是没办法了,我不肯屈就,他们偏要面前我,这婚姻的事哪里是勉强能勉强得来的。他们要这样,我就只好赶紧跑了。” ……顾雁歌被这两人瞒过去了,她还真以为不敢露面了,没想到这顾次庄大摇大摆地就跟着他们一块促成了。瑞王爷再是严防死守,还是被他逃出来了:“哥哥,你可真是折腾。” “不是我折腾,是他们折腾,他们不折腾,我能成这样吗?”顾次庄理所当然地一扔马鞭,让旁边的侍卫来驾车,自己坐了进来。 忽然间,顾雁歌觉得自己挺同情瑞王爷的,摊上顾次庄这样一个大龄不婚,又成天折腾的儿,任谁也会心脏不好,血压升高:“跟我们一块儿走,你不觉得目标太明显了?“ “我让阿初帮我弄了个人,易了容留在郡王府里,父王现在估计正派人盯着呐。短时间里,他是不会来找我的。至于以后,他想找我,那就真是时过境迁,我这鸟儿早飞没影儿了。”顾次庄对于自己的逃跑计划非常之满意,还颇为自得其乐,甚至想象着瑞王爷如果现了那个是假的,肯定会气得疯,那景象肯定非常赏心悦目,只可惜他是看不到了。 萧永夜忽然叫了停车,下了车跟侍卫要了把软件往土里一插,剑出声波一样的微微震动,他也不说话,只是冲顾次庄看了一眼,然后和摇头上马车。 这剑的震动代表什么,顾次庄当然清楚,苦着脸问;“我说妹夫,你得帮我,不能把我扔了,过了门就扔媒人过墙这种事是最不道德的。” “我倒是不想任扔你过墙,不过瑞王爷来找人,肯定是有了信儿了,我说没有,他也肯定还是得查看一番。”萧永夜袖手在车上坐着,心想不愧是父子,一个做得出,一个查得出,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那你说我怎么办,躲是躲不过去了,就我还跑不出父王的手掌心去。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爹呢,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唉……家门不幸啊!”顾次庄恨不得哭两声,难道他的自由以及他对人生的理想与追求,就要这么跟他永别了么? “哥哥,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就是险了点。”顾雁歌笑着说道。 “哎呀,再险也要试,父王对我的主意,那真是熟到了几点,对你的说不定反而不能察觉,我的好妹妹,你就赶紧说吧。”顾次庄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不过谁又敢说菜刀劈不死江湖客呢,他这妹子还说过“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呢! “待会儿王叔来了,你就乖巧得不得了,顺从得不得了的说回去,说你愿意娶他们指的人。表现出打算老老实实待在京城,乖乖顺顺听话的表现,努力让王叔觉得你就是顾次庄。”这也算没招的招,武侠小说里说得好,无招胜有招。 顾次庄看了萧永夜一眼,似乎在问这招行不行,萧永夜点了点头说:“眼下你也就这么个办法了。” 这时候恪亲王可探出头来了,顾次庄一看连忙贴着笑脸上去:“恪伯父,您不会拆我台吧。要知道我最敬爱您了,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跟着您鞍前马后,决不离开半步。” “少整这些虚的,你自己要跑,别往我身上推。你父王不问我便罢,一问我我就得说。”恪亲王装着一脸严肃。 这话让顾次庄苦了脸,几乎就快要认命的时候,恪亲王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以说,这孩子早跑了。” 闻言,顾次庄大喜过望:“恪伯父,有您这话,我父王一准得信以为真,他最信您了。” “别,我这是真话。”恪亲王继续严肃。 顾雁歌却乐了,靠在马车上说:“父王,您可真是高手。” 这实诚的人要是憋起心思来,十个狡猾的人都不是对手,形容的应该就是恪亲王这样才的人,平日里多是实诚,掷字如金,可以理憋着心思跟你对着来,那就等着被坑吧。 一行人说着话等着人来,做出一副正在用点心和水的情景来,没过多会儿瑞王爷就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一看就上来拎着在一边蹲在地上吃东西的顾次庄,几乎是恶狠狠地说:“二庄,你个混小子,以为在府里弄个假的我就不知道了,没问几句话儿呢,就叫我看出来了,你还真以为我笨到那程度。就你小子的伎俩,我要是再看不透,就白当你爹了。” 顾次庄睁大眼睛,有点小小地抖,但很强悍地装镇定,再然后说:“父……父……王,儿子跟您回去,以后儿子再也不闹事了,听您的还不成嘛。” “你有这老实,一天不闹点事,就憋着上房揭瓦的,还以后再也不闹事了,你骗谁呢!”瑞王爷只当顾次庄是真的有点被吓着了,所有说话才结巴。 “儿……儿子,不敢骗您,骗谁也不敢骗您。”顾次庄眨巴着眼,在心里说,父王啊,快点现不对劲吧,快点问吧,问吧…… 瑞王爷听了几个您只,听了几个“儿子”了,忽然就皱眉了。顾次庄成年之后,叫得最多的是“老头儿”,自称一般是爷,尤其是他这当老子的面前,好自称爷,以示他长大了,不再受管制了:“二庄,我的寿辰是哪天?” “九月初三。”顾次庄答得极为顺溜。 呸,瑞王爷这下更怀疑了,顾次庄从来就记不住人的寿辰,从来不是别人提醒,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年年都忘记:“昨天父王和你一块吃了什么菜?” “桂花鱼,河图白菱,莲子鸡,木耳菜……”顾次庄如数家珍,因为最近人比较郁闷,在吃上下的功夫多,所以竟然还真记得一大半。 瑞王爷连一半都没听到,就傻了眼,顾次庄以前对这些,向来是中午吃了晚上就忘,他哪知道最近顾次庄无聊成这样,连菜名都记得了:“说,顾次庄那混小子到底在哪里?” “父王,您难道连儿子都不打算认了吗,我就是呀,实打实的如假包换。”顾次庄意犹未觉地说道。 瑞王爷松开了顾次庄,站在远处说了一句:“装得还真像,这装得还不如上一个,要知道,欺骗本瑞王爷,等同欺君。你是要家里上下满门抄斩呢,还是老实地把敏郡王的去向交代清楚。” 顾次庄不说话了,知道这时候不说话最好,说得多破绽多。 瑞王爷见不回答,倒也不追问,只回头去问恪亲王,他最信者兄长,虽然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不可靠的案底,可直达从军后,就言出无虚:“王兄,你可得帮我,我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常年在外就算了,这二儿子是指着留在身边的,您有没有看到过他。” “嗯,看到了。” 瑞王爷满脸高兴,笑道:“那王兄可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恪亲王眼睛往西边看了看,然后说:“二庄啊,快要跑远了。” ……顾雁歌看了眼萧永夜和顾次庄,这下恪亲王的形象可太颠覆了,瞧这真话说得多有歧义,又多么的简洁,多么的引人猜想。快要跑远了,恪亲王的意思是还没来得及跑远,他不说假话,句句实言啊。 可瑞王爷就听成了快要跑得很远了,得赶紧追上去才行。 瑞王爷这样想着,就看了西边的路一眼,然后朝后面的人一招手,喊着:“追……”没走多远又回头说:“王兄,我得去把这孩子抓回来,就不陪您了,回头我上渭东找您去。” 然后一拍马鞍,瑞王爷也“跑了”。等瑞王爷他们刚跑到看不见人影了,顾次庄就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冲车夫一喊:“还愣什么,咱们赶紧跑了,还留着等我父王回来啊。我得赶紧递个信儿,让阿初多帮我易几个人,到处放,让父王遗憾听到我的消息都不信了,那以后就真找不着我了。” “你迟早还是要回去的,我这只是给你多些时间,让你找个合心意的。你要真想躲一辈子,我也不答应。”恪亲王也只是想着才二十一岁,也还来得及,再让他玩两年,到时候就算自己不收心,也该遇上个能让他收心的了。 于是他们的开路之中,又带上了个逃跑着的顾次庄……. 第一八七章 惯孩子的家长 渭东城果然如萧永夜所说,气候宜人,因为在路上走走停停,等到的时候已是盛夏。但渭东城却依旧如春天一般,约是二十来度的样子,微风一吹带来些花果的香气,令人觉得无比舒适。 弘璋和弘琨也喜欢这里,一下了车就满处撒着欢儿。渭东城因面海,海上贸易十分翻盛,因为这里的城池显得干净而整齐,从这方面来说,比京城也差不到哪儿去,却又因为气候好,养出来的人都透着温润柔和的底子。 来前,萧永夜就安排人到这里准备好了宅,只等着他们到了入住就是。 “娘亲,你看这是什么,好大一个呀。”弘璋和弘琨两人研究起树上接着的一个老大果子,看上去有点刺刺的感觉,碰一下又不扎手,两兄弟非常感兴趣。 旁边有人建两个孩子长得可爱,不禁出声说:“这叫菠萝蜜,可好吃了,等熟了小公子可以来尝尝。” 顾雁歌本来还朕在顾着怀里的小碧溶,没想到抬眼向后侧一看,全是长满了菠萝蜜的树。不仅有菠萝蜜,还有芒果、荔枝树也在路边生长着,这般景象倒是让她看着倍感亲切。这生生就是现代的海南啊! 她成年后工作、生活在海南,对水果算是后天养成的喜欢。渭东的水果树种得满大街都是,荔枝眼下是过季了,不过树上还有零星的果子,但再过上个把月,这菠萝蜜肯定要熟了,到时候肯定是处处生香,有水果的地方就是好呀! “这玩意儿也能吃?这么大个东西,是煮着吃还是蒸着吃。”顾次庄这玩笑话愣把当街的几个小姑娘逗乐了,他却犹装作一本正经地盯着看。 “哥哥啊,你就别闹了,我可不信你没吃过。”如顾次庄这样的王公子弟,什么是没尝过没见过的,他啊也就爱卖个玩笑劲儿。 几个大人正说着话,就听见两孩子叫了声:“三叔……” 三人回头一看,顾次庄脸色最是不好,喃了一句:“萧奉申怎么也来了,这小子好好地不在京城待着,怎么跑渭东来了。” 萧奉申在那头先给恪亲王请了安,才领着两孩子走过来:“见过大公主,恒王爷,见过敏郡王。” 他的到来,反应最大的是顾次庄,防备地看了一眼说:“你还是别见过我吧,就当我是天上的云,风一吹也就那么飘远了。” 萧奉申笑着说:“敏郡王您说笑了,您若是希望这样,自也惟命是从的。” “嗯,很好,那就这么办吧。这地方好,背山面海,父王再来我就驾帆出海,让他找都没地儿找去。”顾次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海面,猛然间一想,好像这样也挺不错的。 萧奉申回说;“如果这时敏郡王要转递给瑞王爷的话,那么,一定转告。” 至于萧永夜,对此好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只点了头说:“贫易施恩,富难布道,奉申,渭东是出了名的好管,也是有名的难治。渭东一带,海上盗匪横行,处处小心。” “是,我一定小心应对。”说完话,萧奉申又领着他们去宅子里。 在这里置下的宅子,是一处依山面海的,更兼着自有一片大大的沙滩,看着那碧蓝的海浪与清澈无云的天空,令人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宽度无限。沙滩上还停着三艘船,有大有小,看起来也是准备好的。 两孩子简直就欢喜疯了,有沙子有水,爱怎么玩怎么玩,这里的宅子也没围墙,可以撒着欢的满处跑去,对孩子来说,这就是天堂了。 “找个人远远跟着他们俩,让他们玩去吧,孩子就该是玩大的,在京城里也闷着他们了。”恪亲王如是说,旁人自然听完,然后就着手去办了。 顾雁歌头前走,萧永夜和敏郡王把恪亲王抬进了宅子里,萧奉申在门外便告退了,说是不打扰休息。在她看来,这也是在变相地保持距离,毕竟他们来这不想泄露了身份,既然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再拿个王侯的声势出来,总是没趣的。 其实她也知道,萧永夜要来渭东,也绝对不知是因为她要找个有花有果的地方,这样的地方虽然少,却也不止渭东一处,何况这里海上盗匪猖獗,绝对称不上民风淳朴。他啊,还是放不下这守护的责任,就算是远离京城,说不再过问朝中事,也压不住她那位皇兄的一句:海患不除,海防难安。 于是乎,萧永夜同志,又把自己卖了一回,而且还迫使心甘情愿。心里想想,或许这就是萧永夜,他永远不可能真的放下他的责任,所以他让人觉得那样可以信赖,乃至依赖。 “你没生气吧。”萧永夜悄悄地走到顾雁歌身后,她的沉默,让他有些不踏实,原先说好了远离京城,没想到京城是离了,还是没全放下这些事务。 “没有,生什么气呢,气你太有责任感,气你这人太执着,还是气你为人看起来硬,实际上心肠软和得很?犯不上,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这么个人,要是会生气,就不陪伴你左右了。”顾雁歌任由他把自己抱在怀里,连同他们的小女儿一块抱在怀中,看着她吱吱呀呀地那哼着话,真让人觉得生活美好而宁静。 萧奉申就此在渭东待了三年,三年的时光,让萧奉申成为一个在景朝都得上号的人物。除海患,建海防,在萧永夜指导下,建立了一支精于水,擅于海上作防卫的军队,支持,景朝再无隐患。 “爹爹,娘亲……哥哥他们又打架了。”一个小女孩儿跑到沙滩上的男人身边,娇嫩的嗓音就像是不远处的贝壳风铃一样,被海风一吹,竟如同天籁之声一般。 这小姑娘正是萧碧溶,如今已经三岁半了,真是小女儿爱漂亮卖乖的时候,天天就爱粘着父母撒娇、告状。两个哥哥是极不耐烦她这点,可又拿她没办法,谁让她是家里的唯一的小珍珠呢。 “又跟谁打架去了?”萧永夜有时候想想头疼,这时候如果两孩子是在京城,估摸着早上宗学里去了,现在正是被约束得最狠的时候。在渭东,这两孩子真是得了大便宜了,天天玩得疯不说,打架、捣蛋、惹祸的事从来不少干。 “朱……朱……朱可渭……” 这名字听着旁边的顾雁歌忍不住笑出声,拍着胸口喘平了气儿,说:“这叫什么名字,猪可喂,他们家大人可真缺心眼儿。” “雁儿,这几个孩子全是让你放纵得,说什么孩子应该有童年,我看这两孩子就是欠管教。不成,我得把他们俩找回来,天天跟人打架,像个什么事儿。”萧永夜只是摇头无奈,再一想弘璋和弘琨,其实也算宽慰,这俩孩子脑瓜子聪明得没几个人能赶得上。不是没找过夫子管束,是这两孩子正经起来,让夫子都说是俩好孩子,将来科榜上肯定要点头名状元的。可一旦这俩孩子撒起疯来,也照样是状元的料,疯状元。 “算了,那个小男孩儿小时候不打架呀,你还不是一样,小时候没少跟人闹过。”男孩子嘛,总是要这样的,他们一帮小孩,经常打打闹闹的。倒是弘璋和弘琨两个孩子极有分寸,那“打”人也不过是玩玩,不会伤着人,也不会伤了自己。真有时候做错了事,也是敢作敢当的,都这样了还要求什么,毕竟也不过六岁多的孩子。 “是,公主殿下您说得在理儿,微臣这就做那惯孩子的家长去。”说着萧永夜便朝着有打闹声的那边走去,只见一群孩子在那儿打得不可开交,有一个算一个,满身的泥沙,一个个都跟刚从泥浆里滚出来的一样,就差再晒晒晾干成泥人了。 萧永夜也不说话,直接往那一站,等这帮孩子主动来现他。 孩子们打着打着觉得不对劲了,怎么感觉凉飕飕的,再松开手一看,顿时一通忙乱,有孩子说:“顾三回,你不说你爹不在家嘛,怎么搞的,你爹不在家,我们才能解决私人恩怨,现在怎么解决。要知道,孩子的事,大人是不需要懂的,再说他们也不懂。” 这话说得萧永夜差点就忍不住笑了,但现在他是在扮“冷面爹爹”,要严肃,要不然以后这帮孩子就真是连怕的都没有了。 “那下回再说呗,反正青山不改,细水长流,咱们有得是时间。”顾三回同学,眼下已经彻底长歪了,小时候多么有贵族气的一孩子,现在这时候就彻底像个流氓,哪还有半点贵族气。 “朱可渭……”后头不远处又来一惯孩子的家长,听着话有怒火燎原之势。 孩子堆里的其中一个,一听就跟猫儿下了水似的,一声尖叫然后就要跑,可还没跑呢就被逮住了:“打架,你还有没有点出息,天天跟这些野小子调皮捣蛋。八岁的人了,还没点定性,朱可方比你还小半个月,都通晓《政论》了,你还在跟人打架。” 萧永夜摇头,心说:原来这不是个惯孩子的家长,八岁就通晓《政论》,这样的出息,不要也罢。八岁的时候,当朝的皇帝还是太子,太子都在跟他们一起打架呢!得了,领自个儿孩子回去吧,有出息没出息的,就像顾雁歌说的,他只要自己的孩子开心。 正领着俩蔫了的孩子往回走,就有侍从上前来传话说:“爷……阔科旗汗王来了!”. 第一八八章 我们都会幸福 阔科旗汗王来了?他来做什么? 萧永夜心想着,这三年来,除了萧奉申之外,他们和京城的联系实在不多,每年到这游玩的亲贵不少,但跟朝廷的却是日远了。没想到忽然阔科旗汗王,事先连声招呼都没有就这么来了,倒真让他不由得猜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里想着,脚下就加快了脚步。 而此时的顾雁歌,接着朱红的喜帖,有点愣神儿,千里万里跋山涉水,就为来送喜帖?这孩子莫不是脑袋烧着了,就算是为了见一面,差个人来送,大婚的时候不总能见着,这娃呀,真是太执着了。 “恭喜,没想到你倒比你哥哥更早些,哥哥呀,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呢。”看着又有一个成亲了,就想起那个不让人省心的顾次庄,愣是三年了连点声响都没让他们见着。 没想到,听了她的话,阿乌子只是一脸淡淡地笑,说:“那是我没有他那么洒脱,终究还是被束缚住了。” “你放心,等你大婚的时候,我和永夜一定去,也好去瞧瞧什么样一位大妃,把你迷住了。”顾雁歌故作玩笑,这位的眼神,实在有点子沉沉的,让人看了好不惊心。 此时经年,阿乌子竟觉得眼前的女子,渐渐地在他心底酿成了一杯酒,只以开封,不饮也醉了。或许有人说得对,得不到的大多如此,而得到手的,就在时光里一点点消磨去原本的模样儿。只是不知道,萧永夜这得到的,可曾被时光消磨:“老萧,好久不见了。” “是啊,这几年不见,你倒是愈精神了。看来阔科旗放在你手里,定然是得心应手。”他们这间倒也不必客套,毕竟年少时是朋友,而现在……没有利益关系,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是弘璋和弘琨吧,都长这么高了,当年你们离京时才这么点儿,眨眼间都半大小子了。”在阿乌子看来,这两孩子是越长越像顾雁歌了,小时候就有些儿像,现在眉眼一张开,更是显出相似的模样来。这一家人也真是应了那句话,儿当像娘,女应肖父。 弘璋和弘琨一听,就知道这位身份不一般,虽然一身的泥浆子在衣服上,这一下就连站得都不一样了,显得规矩有礼来。萧永夜在一旁看了倒也有些欣慰,总算真到了场面上,还是有个正形的。 “这是汗王,叫叔叔吧。” “见过叔叔,叔叔安好。”两半大小子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更知道自己能叫叔叔的,除了家里父亲的几个兄弟,剩下的不是公卿,便是王侯,至少也得是外头传说着的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将军。 有些人对他们是恭恭敬敬的,有些人待他们是温和亲近的,所以他们虽然小,却早已经懂得从大人对他们的态度上来判断,这个人的身份高低。至于那么爵位封号的,因为不在京城,他们暂时还不太有概念。 “这么多利做什么,这两泥孩子,赶紧去洗洗吧,真是跟老萧小时候一样野。”小时候,是啊,小时候他们也曾经完成这样,只是那样的时光,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两半大小子看了一眼,然后认定这位是亲近的,于是嘻嘻哈哈了一番,被侍从领到后头洗澡换衣服去了。 当萧永夜伸手接过喜帖的时候,有些愣神,脑子里跟顾雁歌是一个想法,这人太执着了,不愿千万里的来送喜帖:“恭喜,再下去咱们都得儿女成行,为人父母了,也不容易,就咱们这拨,连你都成家了,也只剩下次庄了。” “是啊,他也就至多是过了几年,明年再没个动静,宗府也改施压了。皇上也是被瑞王爷弄得闹心了,都恨不得在律法里找出一条到年纪不成亲,就斩林侯来。”阿乌子知道,他们俩过得很好,其实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亲自来送,只是喜帖上写到他们的名字时,就有了这个冲动。 几个人说这话,话由头就来了,顾次庄一听说是来送喜帖的,对阿乌子是一脸的鄙视:“你小子太不厚道了,把哥们扔下,竟然就这么投降了,真经不起时光的敲打。” “你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咱们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的问题,你真能看着瑞王爷和王妃为你操心得寝食难安,而你还依旧能逍遥自在得下去?”阿乌子也不多说,他知道,这话往深了说,顾次庄承受不起。 这话果然让顾次庄沉默了。他也不会真是那没心没肺的主。沉默之中,几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最后阿乌子离开渭东,顾次庄一直不太说话。或许真是想起了瑞王爷和瑞王妃,真的就开始深思起自己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除了四下游玩,就是游手好闲,从前在京城好歹还有差事压在身上,在渭东这几年,除了和萧奉申一块打击打击海上的将其,就真的是无事一身轻了。 几天后,顾次庄问了顾雁歌一个问题:“雁儿,你幸福吗?” 顾雁歌知道,她这哥哥啊,纠结了:“幸福啊!” “为什么幸福呢,为萧永夜吗,还是因为孩子?”顾次庄纠结得很严重,这孩子之所以不成婚,主要是觉得成亲了,他也找不到一个幸福的理由来。 “哪有为什么,就是感觉呗,人对了、感觉对了就是幸福了。哥,那要不然,你认为该为什么幸福?”要真让她说个为什么,她可以说很多,可真说出来,却都浅薄了。而且,顾次庄眼下,需要的不是她的答案,只是让她分享一下他的纠结而已。 “娘亲,哥哥又在打架了……”告状小鬼儿来了,拉着顾雁歌的裙角,用力地拽。 顾雁歌摇头一笑,心说,这也是她的幸福,女儿爱打小报告,儿子好跟人打架,男人天天去给孩子平事儿,这不就是幸福么:“哥哥,那你先考虑着,我先去看看三回和三变怎么样了。那两倒霉孩子,一天不惹点事儿就不舒坦。” “天天给你惹事儿,你也觉得这是幸福吗?”顾次庄问道。 闻言,顾雁歌回头说道:“哥,你小时候没少给王叔,可王叔还最疼你呢。幸福是什么,就像现在,幸福是三回和三变调皮捣蛋,女儿来告小状,然后我去看着永夜收拾他们俩。” “雁儿,你变了!” “哥,你一定能遇上一个,让你也变得平淡知足的人,那时候你会知道什么是你的幸福,我们都会幸福的。”说完,顾雁歌便牵着萧碧溶的小手儿,两人脸上皆是笑地从顾次庄眼前出去,不多会儿就走远了。 “顾三回,你这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还有没有点规矩。今天的书背了没有,剑练了没有,功课做好了没有?”萧永夜闹心啊,闹心之余又不由得想,难道他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他只记得自己小时闹,但早忘了自己是怎么个闹法了。对于他的闹,他爹处理得非常之直接,十岁不到就给他扔鹞子营里去了。 这话之说以点名点姓,是因为弘琨同学虽然是弟弟,但在这些事儿上,基本不同管束,不过顾雁歌总觉得这孩子也是个憋着坏的。表面上看起来,所有的事儿都是弘璋惹的,从来他就是个乖乖牌,挨骂找训的事儿绝对轮不上他。可两孩子在一起,哪个真能把自己择干净了。 而弘璋同学也不悚,在那儿用手指比着说:“回爹的话,书背过了,夫子已经检查了,夸我做得很好。剑也练过了,师傅说下个月可以换套剑法了。至于功课,都已经做好了,保质保量。不信问三变,我和三变一块儿做的。” ……顾雁歌沉默了,她不过只说了一回保质保量,就被弘璋给学了去,这孩子的学习能力真是太强了。萧碧溶忽然拉了拉她的手,她就回头看,不远处,顾次庄正捱着恪亲王身边说什么,恪亲王听着偶尔点点头,过会又拍了拍肩,似乎说了些什么,看来是求答疑解惑去了。 在回过身来看着丈夫儿子,儿子正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她,让她不由得笑了:“三回,又跟谁打架了?” “还不是朱可渭,他不服我,我非打赢他,让他服不可。” 武功解决问题啊,这可是老萧家的传统,顾雁歌瞥了萧永夜一眼,脸色满是笑意。萧永夜被她看得脸都有些红了,她也不好逗他,开口解了围:“打得他服又怎么样,以后他功夫又学好了,再打赢你了,你是不是又得赢回来呀,这样来来去去的,这架不是打不完了?顾三回,你既然明白自己是什么人,就该知道该怎么样去做事儿。” “可是他得也不服,理也不管呀。” “为什么要人人都服你,就算是大舅舅,也不能让天下人都写个服字儿给他。” “那就真没人能做到呀?” “当然有。” 这下不用顾雁歌来回答了,萧永夜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引儿子上钩。笑眯眯地看着父子三人勾肩搭背地说着话儿,女儿的小手在她手心里轻轻地动了动,就像是挠着她似的一样。 夕阳之下,一家五口,不用镜子,她也知道这一定是个很幸福圆满的画面。 是啊,幸福,顾雁歌在心里这么念着,而后便笑了,萧永夜似有感应一般,回头看着她,也是一笑。 此时,正春雨过后,花有声、山有色,岁月有情,时光静好!.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章 顾次庄的爱情(上) 其实他真的不是那没心没肺的人,自打离了京城,一年回去好多次看父母,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三年了,四处行走,却始终没有个人能把他留住。 不是他不曾期待,实在是在大多的等待之后,他已经学会了不再奢望。也许真是他曾经相负大多,如今注定要他孤家寡人渡此余生。 那天,雁儿说到幸福,她的幸福是那么细微,细微成孩子的吵闹,女儿的娇喃,可是他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幸福。幸福得那么世俗,却也那么真实。 忱王的幸福,是从此忘记雁儿,和另一个女人过一辈子,那么他也是忘记曾经的苦苦追寻,将就地选择一个女子,用以抚慰父母,并以此来告解这一生吗? 他不知道。 恪伯父说,他从小有想法,可就是想法太多了,才落得如今这地步。 是啊,他同意这说法,就是想法儿大多了。 直到他见到了她,那么低微的一个人,却有着谁也不可仰及的骨气。她是渭东城外江守备的女儿----江如初。江守备迷恋于妾室的温柔乡中,把嫡妻原配反倒是扔在了一边,嫡妻缠绵病榻多年,江守备却不闻不问。 而江如初便一个人带着母亲居住在城里一间小屋里,用自己的手艺贴补家用。 如果那天,不是碧溶非要和他一块儿逛街,非要进铺子去买绣花手绢儿,他想,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遇上江如初。 “舅舅,舅舅……我喜欢这个姐姐手里的,好漂亮,比留香姐姐绣的还要漂亮。”留香是碧溶身边侍候着的大丫头,小时候叫姐姐,倒是无妨的。 他当时顺着碧溶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有些瘦小的女子站在那儿,黑黑的很纤瘦,却就是那纤瘦的身休,却能让人看出一种力量来。于是他走上前两步,问道:“姑娘,你这帕子可否割爱。我这外甥女,最是不懂事,却请看在我一片疼爱之心的份上,请姑娘割爱。” “舅舅,我是好孩子,我乖……”碧溶显然对他说她不懂事很在意,揪着他的耳朵反抗着。 只是她当时却看呆了,后来他才知道,她小时候,也经常这么揪着她父亲的耳朵,她想起从前来了,所以愣了很久。 直到碧溶有些不耐烦了,又叫了声:“舅舅,我不要,我看了花样儿,回头让留香姐姐给我绣一块手绢儿就是了。” 碧溶被教育得很好,生怕他为难这姑娘,竟然说出不要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也并不打算为难人家小姑娘:“姑娘,如果不方便就算了,这小外甥女儿,也风一阵雨一阵儿的。” 这时候掌柜过来了,说:“江姑娘,你这是怎么来,不用担心在我店里不好意思,你娘的情况我也知道,别人肯定不让这么干,你不是特殊情况嘛。这位爷,江姑娘手工最是出挑,十里八乡都没个比的,您家小小姐喜欢,不妨多挑两块儿。” 他这便知道了她的姓,江姑娘,也知道了她家里情况不是很好,靠她支撑着,怪不得这么瘦,又这么有力量。孝这个字,这些天一直困扰着他,他一瞬间就心软了,对碧溶说:“小珍珠啊,今天舅舅大放血,看上什么随便挑。” 碧溶欢喜地从他怀里跳开去,趴到桌上去选手绢儿,拿着这个也喜欢,拿着那块也可心,越看越不舍得。小小丫头嘛,正是爱漂亮爱美的时候,又自小被满足着,当然还不懂得什么叫取舍。不过他们家的小小丫头,现在这年纪也不需要懂得这个。 不多会儿,就见碧溶回过头来看着他,咬着小嘴儿,一脸为难地说:“舅舅,我都好喜欢,可不可以多要两块儿。” “好,舅舅送这么点东西还送得起,你挑吧。” 碧溶高兴不已,说了声谢谢舅舅就又趴回去挑手绢儿了:“姐姐,你要是留香姐姐就好了,不管绣什么花样儿,我都可以要一块儿。” 这时候,她笑着哄了碧溶两句,她的声音很好听,也落落大方的并不是小家女儿的态度。他当时便猜想,这位江姑娘怕是没落大家出来的,所以才有这份举止仪态。 “既然有留香姐姐,你喜欢什么花样,以后我绣了新花样,都给你留个图样儿,你让那位留香姐姐绣就好了。”想来当时,她也只是随口一说,碧溶也不过随耳听着,小孩子这时说的话,转个背去就能全忘记了。 最后碧溶皱眉看着他,往桌上一抱,闹着说:“舅舅,我都喜欢,我都要,要不舅舅先给银子,等回家了,我再给舅舅银子。” 他敲了她一记:“你哪来的银子,舅舅给就是了,几块帕子,用不了多少,还跟舅舅客气起来了。” “我当有了,我可是……”碧溶想说她是郡主,他倒是一时忘了,郡主每月有十二两的月例,加上赏的珠宝和绸缎等,这小丫头还是个小金库呐。 他一边付银子,一边还没忘调侃小丫头:“你可是什么,说说呀。” 碧溶可不愿意说,雁儿说了,在这里就要过平常人的日子,不能把孩子在身份上的娇气和傲慢给养出来了,惯来不许他们到处摆身份的谱。小孩子其实也没这爱好,所以对碧溶来说,那郡主身份,只代表每个月有十二两能换小东西的银子,可以供她支使。 “我是舅舅的外甥女,舅舅有的我也有,咱们一样。”碧溶这话让他不由得笑了,这么几年了他还是个郡王,单从月例上来说,他们还真是没差别的。 “是是是,小祖宗。那请您允许舅舅我,送您点小东西好不好?” 说完他便把银两放到了她的手里,她接过的时候说了句:“不值这么多银子的,您这我也找不开来呀。” 他本想说,既然缺钱花就收着吧,他也不缺这点儿。可他看到她挺立的脊背时,就忽然把话咽了回去,如果他真这么说了,只怕这姑娘会拒绝把帕子卖给他,转身就跑掉。 还好掌柜的会来事儿,连忙上前来打了圆场,找开了银两,那姑娘替碧溶整理好了帕子包好,便走了。而碧溶又在铺子里看着其他的东西,他便坐在那儿,掌柜地一边叹气,一边说:“唉,这江姑娘也是个坎坷人,她爹啊不是别人,正是咱们这驻防的海防总守备,只不过江守备另寻了安乐窝,这对母女就再也没管过了。两年多的时间,就连个面都没露,开始还有银钱来,到后头就连银钱也没了。这姑娘也是个有骨气的,只上门问过一次,就再也没去了。打那儿以后,就拿点绣品在我这卖,算是换个日常花用的钱。” 他有意听,于是摆开了安坐的样子,掌柜的也是没事闲唠叨,就扯开了说:“本来也够花了,江姑娘手艺好,天长日久下来,赚个日常开支是够的。可惜江夫人打去年起就身子不好,富贵病本来就耗费,江姑娘一个人哪支撑得起哟。这江守备为官守海防倒是名声好得很,只是这为人嘛,就得斟酌喽。” 江守备,六年一任的海防总备,似乎是任期还剩下三年不到,他参与过海防的建制,所以海防总备那块儿,他是熟悉的。 等碧溶挑好了东西,他便领着她回家去。然后他却去找了萧奉申,这让他自己都有些莫明其妙。 “敏郡王安好,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前些日子不是说在梅南一带么,这就回来了?”萧奉申这人也不知道咋长的,竟然渐浙成熟稳重地让人能放心交托一方事务。他们萧家到底是世家大族,门下子弟倒真是个个出息得很,只除了那二姑娘之外。 “跟你,就不整那些虚的,在任的海防总守备可是姓江?” “是啊,怎么了,一时间问起这件事来了。” “为人如何,为官如何?” 萧奉申看起来似乎很有疑惑,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为官倒可放得下心,这几年跟着咱们一块儿在后头,没少下过力。这海防上建起来后,倒也都处理得妥当。至于为人,我倒是听过些风声,说是宠庶灭嫡,把妻女抛之不管,独宠妾室。” “宠庶灭嫡可是大过。” “这也是民不告,官不究的事儿,要真有人告了,他这仕途也就到头儿了。如果他惹着您了,您先松松气儿,好歹让上面再派个合适的人选来。” 好吧,这事算他管闲事了,一时恻隐嘛,人总免不了的. 卷二自由之声 第一九零章 顾次庄的爱情(下) 再见到江如初时,他已经知道她的名字了,江守备过不久,可能就会从海防上下来,而且会获罪除职,再不录用。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收藏~顶*点*书城 他其实有些不确定,毕竟是父亲,如果她知道是他做的这一切,肯定还是会不待见他吧。 这天是江如初扶着她母亲去看大夫,他是专为买沉水香去的,渭东的沉水香很有名,恪伯父是惯用这家的。进了门就见江如初在那儿抓药,轻声问多少钱一副药,问清楚了后,似乎在心里估算着似的,然后说了买几副药。 掌拒见他来了,上来问候了一声,便摆了上好的沉水香出来,他拣合适的挑了些,就让掌柜去会帐。 那头抓药的伙计给包好了药,江如初便扶着她的母亲往外走,这时天下了雨,江如初没带伞,只好又回来等着。江如初的母亲咳得厉害,有同在医馆里看病的人有些骂骂咧咧,江如初就扶着她母亲到外头屋檐下去了。 他对这样的人情冷暖倒不是没见过,也不愤怒,毕竟人性如此。相同的,也并不是没有好心人,在他还没动身之前,就有人前去递了雨伞,江如初母女就扶着在雨里走远了。没过多会儿rshu.net,门外就有人喊“顾爷”,是府上的车夫鲁成,可能是雁儿见下雨了,吩咐了马车来接他。 上了马车,鲁成把车赶得飞快,他看了一眼这雨天,路上积了水,就说了一句:“车赶得慢些,莫惊了路上的行人。” 顾家没有这么嚣张的子弟,雨里行车不顾旁人,天下是顾家的天下,百姓自也是顾家的百姓,按先祖的说法,家长总不能欺负家里人不是。 “是,爷。” 幸好这天他走得慢了,要不然怎么会看到江如初母女,她们在桥上相互搀扶着,伞竟是不知道被风吹走了还是怎的,两人看着江面,似乎都有些出神。 “停车。” “爷……怎么了,这雨大风大的,您得赶紧回去,莫染了雨气才是。” 他跟车夫要了伞,下车走过去:“姑娘,扶令堂上车吧,这样的天要是再染了风寒,令堂就该难受了。” 他知道她会拒绝,可萧奉申这人,一钻起来真是滴水不露,最近一直在处处给江如初行方便。只是这姑娘总是钱不接物不接的,让萧奉申也没办法可使了。 “我是萧大人的朋友,你安心上车,他会把你们送回家。鲁成,我自行就得,你送她们回去吧。” “爷,这可不行,夫人让奴才出来接您,就是担心您淋了雨,伞面就这么大点儿,你湿了袍子沾了衣的,奴才可不好跟夫人交待。” “这位爷,您还是坐车吧,我们小户人家,沾着雨气的没什么,倒是您身份尊贵,怎可淋了雨。” 这一回劝了许久,直到江母一身闷哼倒在了雨里,这才结束这场争执,这也让他意识到,这姑娘犟到了什么程度。骨气到这份上,真的就只能说个犟字儿了。 后来这一忙乱,他们都上了车,送她们母女到了家后,一看那院子虽然小,却收拾得处处干净、雅致,就知道这原也是个讲究的人家,就算落魄了,也不肯埋没随意了。 “江姑娘,我家里有从京里过来的大夫,是曾在宫里任过太医的,诊脉医病当初也是宫里各娘娘们最认同的。萧大人说江姑娘最是有气节,赠银赠物都不肯受,这医,不知道姑娘肯不肯收。” 其实他从来就是个对什么人,说什么话的,这姑娘无疑勾起了他的心思,虽然不过两次见面,但他打听的事儿可一件不少,至如今他才现,原来他可心的竟是这从骨子里透出力量来的姑娘。 如果是她,他可以放心托底吧,这是个往那儿一站,像山一样让人踏实的姑娘。 医,江如初没有拒绝,毕竟这小地方,这地方虽然富庶,名医也不少,可要说有名有姓的大夫,却是江如初根本见不上的。 自这以后,倒是常见,他的心思虽往外表露,只是这姑娘,却不知为何处处冷淡疏离。身份么?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只说是京里来的,在这儿安居了。再说,她自也是官家嫡女,海防总守备也三品官呢。说到这儿,又不能让江守备丢了官,得先吊着他。 直到后来她一句:“爷,民女卑微,您家自有出身高的夫人,又何必为难我。” 说起这得怪鲁安,总是管他叫爷,管雁儿叫夫人,怎么能不让人误会。“那位夫人,是我亲妹妹,眼下妹妹、妹夫也都在一块儿住。你如果不信,我今天就带你去看看。”都半年过去了,没半点进展,他有时候心里也着急,虽然总想着细水长流,却也该有个成江河的时候啊! 也不管她的挣扎,把她带到了雁儿面前,雁儿惊讶地叫了声:“哥,你这又做什么呢,随便抢个街边的姑娘来充数是不对的,也压不过这阵儿去。” “娘亲,是如初姐姐!” “江如初?”雁儿这会儿才细细打量她,没过多会儿脸上就满是笑意:“哥,你手脚也大慢了,多半年了才带人回来,我还当珍珠说的都是你哄她玩的呢。” “还站着干什么呀,赶紧领着人坐下,思红,快给江姑娘奉茶。” 雁儿也是个爱搅事儿的,别说这事被她一搅还真是有了几分意思,她也不像从前那么冷淡了。不过却还是隐隐有些疏离,还是雁儿说一句:“她怕高攀了你,这么有心思的姑娘,哥,你可要抓紧了。” 雁儿其实是想说,好不容易有个能动心思的,别再错过了,被逼得满世界跑吧。 笑话,他顾次庄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了,如初,咱们也来纠缠一辈子吧! 可是,如初真的很难拈得定,当父王追到渭东来的时候,她还是疏远着,甚至比从前更疏远,也许是因为知道了他是宗室子弟,处处躲闪着他,偶尔见了面只见了礼却并不多言,这倒是比从前更疏远了些。 这姑娘,真有让他想掐上一把的冲动。 雁儿说得对,对女人得使计,把她哄得心向着你了,那还能离得了。只是雁儿的主意向来不怎么样,竟然说苦肉计、美男计……听得他直想让萧永夜来听听,雁儿这说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艺儿。 不过后来他还真歪打正着用上了苦肉计,他只是在海上被几个不开眼的散匪给拦了,身上有很多零星伤口,有一处刀伤比较严重些,流了些血。雁儿竟然趁他昏迷的时候,把如初给拐来了,说是可能就快死了。 他昏迷之中听到了如初的抽泣声,不由得想翻白眼,究竟是谁把雁儿教坏的。 也不知道大夫给他用的什么药,他竟怎么也睁不开眼来,如初就趴在床榻边上,守了他几夜,期间伤势有些反复,她却是寸步不离的。只是天天要问大夫他什么时候醒来,大夫许是被问得烦了,问她为什么老问这事儿。 她没回大夫的话,却在大夫走后幽幽地一叹说:“我待你何尝没有心,只是我却不能有。你是宗室子弟,而我却不过一介寒门女,我们如何能比肩呢。次庄,我不想让你见到我,也不想总见你,我也会怕啊,怕身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他的爹倒真是他亲爹,雁儿也是亲妹子,在他“被”昏迷的时候,雁儿安排父王见了如初。有雁儿事先的铺陈,有恪伯父的夸赏,父王很难拒绝。再说,对他的婚事,父王是早就急了,现在别说是三品嫡女,就是街边的乞丐,八成也会答应。 有了父王的应承,如初也总算是安心了。 只是,如初的父亲知道了她的事后,反应却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竟然说如初不够好,几次见面都要把那小妾的妹妹介绍给他,直是让人想掐死他扔江里了事儿。 等他和如初的婚礼结束以后,一定要把这江守备削官去职,世上竟有这么不担负责任的男人。 “如初,以后,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疼咱们的孩子。” “我信你……” 纵得千万般,都抵不过这一句我信你,他终于明白,雁儿说的那句话----幸福在细微之处。 如初和他,也一定会幸福的! ________完结__________ 番外原主的话外音 并顺便交待一下前世今生,其实是挺恶搞的番外,与正文没有半点关系…… 我是顾雁歌,那个被占了身子的可怜娃儿,其实我也称不上多可怜了,那姑娘成了我,我也成了她,这个世界多新奇,处处都好玩儿。 虽然不免一时不适应,但我学得快,仅仅用了半年我就熟悉了这里的生活,而且很快就忘了从前的事,也许是我从前所谓的爱,太过于浅薄了,嗯,是的浅薄。从此以后我就不是郡主了,我会收敛起骄傲,会遗忘过去,所以谢君瑞,我不恨你了。(仅仅?半年?您的时间观念真强) 嗯,我现在叫朱紫,这个名儿真奇怪,又红又紫的,不过大概是有红得紫的意思,希望这个身子的主人能够活得灿烂吧。 可是这孩子活得一点都不灿烂,反而很悲催,据说丈夫跟一个女人jq了,然后他们分居了,再然后丈夫跟那女人合着伙,借着孩子骗光了她身家,然后逍遥去了。 她竟也没有就此消沉不起,在这点上,她比我强多了。她重拾心情,带好孩子,把工作做得风生水起,一样活得很滋润,只是内心无比凄凉杯具而已。她为什么不见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等我醒来时,多已经有了个新名字,朱紫…… 朱紫今年三十了……一下子变这么大,我还真不习惯,不过据说在这个时代,这是女人最美丽的年龄,有年轻女子的美,有成熟女子的风韵。 我么,现在活得挺好的,辞了工作……原谅我,我实在干不好,但是我可是宫里长大的,刺绣女工,琴棋书画,哪一样倒也都拿得出手。孩子则在我身边,我替她改了名儿,现在叫朱悦颜,希望她快乐幸福的成长,每一天都笑容满面,她……一定会比我过得快乐的。 我带着悦颜学绣画,裁衣,制古装、戏服,顺便开个淑女班儿,教授皇室里最正统的贵族淑女课程,开始真的挺艰难的,没人上门儿,所幸我遇上了他。 那日里,他带着一个十岁的女孩子来,像是随便扔的就给丢了进来,我一喜,这可是开张生意,一定得好好对待。可是这孩子真是不好教,但是宫里的公主、皇子们哪个不是又横又嚣张的,比起坏点子和整人的主意,她可不是我小时候的对手。 很快地她蔫儿,和悦颜一起,我教她们画画、弹琴、绣花,女孩大抵对手工有着天生的喜爱,加之还有悦颜的带领。 后来我还带她去国学馆参加现代的“汉服集会”。这小女孩儿一回穿着宽袍大袖,举止却不甚雅观,但是看着别人谈吐儒雅,举止雍容,女孩儿天生对美的狂热就油然而生。 自那儿回来,小女孩儿就开始认真的学礼仪了,说也奇怪,那男人除了把女儿天天扔过来,有时悄悄来看之外,竟然从来不过问我怎么教她。 在以后的一年多里,小女孩儿渐渐地文雅如玉起来,谈吐、举止、衣着都那样的美好,只除了对父亲的态度之外,对每个人都很好,笑得也很美。 又是一次汉服聚会,她穿了一身粉色的对襟襦裙,像小花朵一样,每个人都很喜欢她。她的父亲竟然也扭捏地穿着一身玄色深衣出现在人群之中,我看到的那一刻,实在有些难以相信,那个我以为只穿西服的男人,穿起深衣来那么的气度非凡,虽然举止有些拘束,但那风采却依然不损。 好吧,他其实挺像一个人的,那个人年幼的我,曾经天真的仰慕过,但及少年可论嫁娶之时,我拒绝了……因为他让我没有安全感,仿佛如同父王一般随时会离我而去。 不知道,那个人过得怎么样了……对不起,是我轻易许诺,又轻易地放弃了,你的不幸福,有我的责任,我应该向你道歉。 如今我已经学会了道歉,也学会了低头,所以就让往事随风吧,我们都在各自的时光里,愉悦地生活着吧。你……会幸福的,而我也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番外:杯具的反证 先,她是一个从小穿越,在家里被人嫌弃,母亲早亡,出身不讨好的庶女。偶然间遇上了谢君瑞,两人相爱了,想要得到自由的她,离开了家里,到谢家才现,谢君瑞和顾雁歌有婚约,将会成为郡马。 她失望过,挣扎过,但最终选择了留下,因为她明白这样的时代,哪里都是牢笼,爱过……至少这牢笼也心甘待下去。于是她先择了留下,她没想到自己的这点小小的私心,让谢君瑞感动了,于是上演了本文开始的那一幕,谢君瑞带着她去了边关,为了避开顾雁歌。 不得不回来的时候,谢君瑞甚至不碰顾雁歌,她失望的心多少有那么一点点死灰复燃了,但是很快青砂的出现,让她再次失望,而且扶房的那夜,谢君瑞还和青砂同床共枕,后来她还要看着青砂怀上孩子,而自己…… 一边是身份高贵的郡主,一边是怀了孩子的青砂,她终于还是失望透了。然后在秋水关围猎的时候,那出调戏的戏更该让她清醒过来了。(而江杏雨如果是女主,那么顾次庄要么是男一号要么是男二号,假设是男一号吧,这孩子挺有爱的。) 这时候谢君瑞又被折腾去边关打仗了,在皇帝拿顾雁歌当枪使,顾雁歌又精心安排之下,她知道了事实的真相。虽然失望,可是情义还在,她要去边关告诉谢君瑞,让谢君瑞提防。 一路上风雨飘摇,她一个人到边关时,又遇上了顾次庄。(女主定律开始)顾次庄现江杏雨是多么的勇敢而坚强,只为了告诉谢君瑞一句话,就能千里而来,顾次庄感慨了,此时仅仅是感慨。 再然后,她和谢君瑞见面了,谢君瑞没有感激她,反而因此而惶惶不可终日,对于江杏雨关心得少,反而在军中不如意时,去她身上寻找精神和身份上的优越感。一连串的事下来,她不可能再对谢君瑞抱有任何的感觉! 于是顾次庄顺利出镜,顾次庄是个外表混,内心柔软细腻的人,江杏雨的一切他看在眼里,感慨在心里,不自觉的多关心了些,不自觉的多问候了两句,两人也就渐渐的走近了。 顾次庄终于意识到江杏雨的不同,那么的坚强,一切都没有压垮她,反而依旧坚持着自己内心的宁静。于是在顾次庄的温柔的照拂之下,江杏雨有些动心了,可是她还是个贱籍的通房丫头,她配不上顾次庄,她冷静理智的拒绝了顾次庄。(穿越金手指篇,穿越女都是与众不同的) 顾次庄不把身份这样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更加亲近江杏雨,两人回到京城,顾次庄把事和瑞王一说,瑞王怒了,宗室也震惊了。最终的结果莫过于,要么得到了宗室和瑞王的认可,要么两人退隐山林过平淡生活,如果悲剧就是两人分开,生生不见之类的。 (穿越金手指之再篇,因为地位而拒绝,最终都会被解决,二嫁也是完全可行的,瑞王话,改贱籍抬江杏雨死去的娘做正室,丫不就是嫡出了。而且文里南陈江家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人家,这些东西都可以改的。) 顾次庄之“京城街霸”长成记 顾次庄自打生下来就是王府里最受宠的幺儿,出生的时候,累月的大旱在他的一声啼哭里迎来了阵阵响雷。 “爹……” “说过了要叫父王。”瑞王看着自已的小儿子,总是分外高兴。 顾次庄摇着小脑袋,眼珠子溜溜转着,又喊了声:“爹!” 瑞王摇头,一把抱起戴着虎头小帽的儿子,用力掐了把儿子的鼻子,顾次庄吃疼地挣扎:“叫你吃个疼,长个记性,在院里头这么叫没关系,回头上外头,可记着叫父王,要不然得说你没规矩了。” “告诉皇爷爷,打爹爹大板子。” 顾次庄年岁小的时候,可是个逗人喜欢的娃娃,长得眉目清俊,身上还有股子王家的端庄威仪之气,最惹人疼。不仅王府里上下疼宠着,就边宫里也喜欢得不得了,都认为这孩子是个福星。 “哟哟哟,你可不得了了,还想打父王板子,我可得好好跟你娘说说,瞧这什么儿子!”瑞王说着又拧了顾次庄一把,顾次庄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本身就怕疼,被瑞王又掐又拧的,哪能受得了哇。 于是,次日,顾次庄同学进宫去见先皇帝,先皇帝问起这几天在府里过过得怎么样。顾次庄同学听了话,小嘴儿一扁,眼泪泪泪地扑到先皇帝怀里,可怜兮兮地说:“皇爷爷,爹欺负次庄,皇爷爷,您对孙儿最好了,一定要给孙儿做主。” 先皇帝听了哈哈大笑,然后又佯怒地差人把正在前堂会政的瑞王给叫了来,瑞王本来正在跟太子和恪王商量边关布防呢,这一下被叫进了可是一头雾水。 “儿臣拜见父王。” “起了起来,在内堂不拘礼。” 瑞王不疑有他地站起来,忽然看了眼儿子,那小泪眼汪汪的模样让瑞王心小小的疼了一下,然后又迅地低过头去站在一边。 先皇帝看得笑,却又忍住,含饴弄孙不就这点乐趣:“老五,你在家是不是欺负朕的乖孙子了?” 瑞王一怔,然后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儿啊,老子过问起儿子管儿子的儿子了,得,这关系够绕:“回父皇,儿臣不敢。” 瑞王心说:那屁小子可是您的心头肉,我敢欺负吗?得,回家让王妃好好罚罚,这骑老子头上了,这什么儿子,什么爹。儿子幼不知事,爹还跟着起哄…… 先皇帝看了瑞王的反应,更觉得有意思了:“大胆,朕的乖孙子也是你能动的,庄儿跟皇爷爷说说,该怎么罚他?” 顾次庄扬起小脑袋,眯着眼睛想了想,怎么也是爹嘛,不能真打板子,可是不借这机会告诉自家那爹他不好欺负,又让他觉得太浪费眼下的场面:“孙儿听皇爷爷的,皇爷要怎么罚就怎么罚1” “那就罚俸半年,庄儿觉得好不好?” 顾次庄再小也明白俸是个什么东西,摇头bs先皇帝:“皇爷爷,您这在罚孙儿吧,您罚父王的俸,到时候孙儿就没肉吃、没糖吃了。要是顿顿吃青菜、馒头和稀粥,孙儿会瘦的。” 太子和恪亲王在帘子外头听了,不由得大笑出声,皇帝当然也忍不住乐了:“那就打板子?” “也不好,有道是‘打在爹身,痛在儿心’,皇爷爷忍心看孙儿疼吗?”顾次庄倒不是为这个,他倒是很乐意打瑞王板子,小孩子不懂事嘛。可是打了瑞王板子,回头王妃该哭着心疼死,他可不想看娘掉眼泪。 先皇帝听了话怜爱的拍了拍顾次庄的脑袋:“好孩子,要是天下的儿子都跟你似的,做爹的就都省心了。老五,你看看你家这儿子多好,你也舍得下手,以后不许再对朕的乖孙子动手了。你要动朕的孙子,朕就好好管教管教你。” 瑞王听了直接没话说了,这下成,以后连儿子都不能管教了。瑞王心说,父皇啊,您可知道这孩子已经够受宠了,再这样宠下去,将来可不知道宠成什么样。 事实证明,瑞王的预见是无比正确的,先皇帝死后,太子登基,瑞王升了亲王,那曾经被先皇帝夸过的乖孩子,就真是无法无天,没人管得住了。 “顾次庄,你把四皇子给打了!”这是肯定句,绝对不是问句。 顾次庄也从来不会否认,反正谁也不能拿他怎么着,他可是先皇帝的心头肉,现在还领着免死金牌呢,谁敢动他。 “是啊,我就打他了,谁让他来抢我的马。” 瑞王从前依着先皇帝宠顾次庄,是因为这孩子懂事,可现在是越来越反叛了,做事越来越大胆了:“他是你哥哥,他也不是要抢你的马,他想骑着溜一圈,你不借就算了,还非得把人给打一顿?” “谁说就想骑着溜一圈,我没那小气,要只是溜一圈,我能不借嘛?他就是看上了三伯送的马,我能给他嘛,哼……想都不要想。”十一、二岁的顾次庄懂些什么,反正抢他东西的就不是好人,管他是皇子还是宗室里的亲贵子弟,先打了再说。 瑞王沉默,绑着顾次庄进宫请罪,皇帝早已经把事问清楚了,见瑞王绑着顾次庄来,连忙亲自把顾次庄扶了起来:“王弟,你这是做什么,次庄这么小,大太阳底下你绑着他,怎么受得了。要是病了伤了,父皇在天之灵也不答应。” 顾次庄这孩子就没存过什么单纯的心思,一听这话,眼珠子一转就扑进了皇帝怀里,一把泪一把鼻涕地开始哭诉:“皇上,侄儿错了,就算五哥要抢侄儿的马,五哥是皇子,侄儿应该让给他的。皇爷爷走了,就再也没人疼次庄了,唔……” “谁说的,小五这孩子一点也不懂事,王弟你怎么也不问个前因后果。”皇帝听得大怒,不管这怒是真的假的,反正事情展到最后,五皇子被关了小黑屋,而顾次庄同学呢,则是打那儿以后,再也没人敢惹他,继先皇帝之后,当朝皇帝又成了他的坚实后盾,瑞王啊也是懒得管他了。 于是顾次庄同学顺利迈上了成为一代“京城街霸”的漫漫征途…… 红尘有幸,世上相逢(上) 红尘有幸,世上相逢(上) 海风徐来,船上白帆成阵,椰林之间偶尔有阵阵欢声笑语传来,有少年的低沉,也有少女的娇柔。而不远处的沙滩上,迎着海风,正有一对夫妇在海边斜躺着,不时看看椰林里,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哥哥,你们真的要回京城啊,能不能不去呢?”说话的真是萧碧溶,年方十三,正是花朵一样的年龄。而她的两个哥哥,此时方满十六岁,正是要回京受爵封的时候。 “不能,只是去受爵,完了就回来,你这依依不舍的做什么,倒弄得跟从此不相见了一样。”顾弘璋同学呢,长啊长啊长啊长,就长歪了。小时候又爱笑,又爱闹的孩子,如今是越来越沉静了,透着沉稳持重。 倒是一这的弘琨同学,越来越跳脱,几乎有管不住的架势。顾次庄最喜欢这小外甥,主要是对他胃口,这孩子憋在骨子里的坏,很让顾次庄有点英雄惜英雄,英雄重英雄的味道。 “溶溶,又不用去多久,两个月不用我们准得回来,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到时候哥哥给你带。” 萧碧溶长这么大,一没离开过爹娘,二没离开过哥哥,两个哥哥就是她的保护伞,有时候被娘亲训的时候,哥哥们总是挡在她前面。这两哥哥一走……谁还来替她背黑锅啊…… 要是弘璋和弘琨知道她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吐血…… 三日后,弘璋和弘琨启程去京城,已经上了年纪,头斑白的恪亲王亲自送兄弟俩上了马车,远远地站着看了很久,这才回过身来感慨一句:“孩子们都长大了,连两小家伙也要封爵了。” “阿公,我将来也要受爵吗?” 恪亲王欣赏两个外孙,却最疼这个小外孙女儿,那一举一动,眉眼笑语间都灿烂无比,总让人觉得像阳光一样,能照进人心里,融化所有的冰冷:“是,咱们的小珍珠,将来要做天下最漂亮的小郡主。” “那阿雪和小芳姐姐她们会不会不跟我玩了,她们都不跟郭姐姐玩的,说郭姐姐是有身份的官家小姐,跟郭姐姐玩不来。其实郭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对人总是很亲切的,可是大家却都觉得她不好接触。将来要是真的公布天下,她们知道我是郡主,会不会也不跟我玩了?” 小女孩儿还能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此类的小事罢了。 恪亲王笑笑说:“别担心,你那郭姐姐,倒是对你亲切,可对别人却未必亲切吧。可我们小珍珠啊,对谁都是亲切热情不做伪的,当然不会有人因为你是郡主就疏远你。” 摸了摸萧碧溶的脑袋,恪亲王笑得分外温和,虽然话不重,却到底点明白了,这位“郭姐姐”对萧碧溶态度是不一样的。 而萧碧溶当然是聪明的,虽然她在父母和外公、哥哥的保护下,纯粹得近乎天真,可她是知事的,也懂得什么叫权势,所以恪亲王一点透了,她立马就明白,郭姐姐怕是多少猜出一些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对她有些不一样。 这个认知让她多少有些失落,她从小和这群朋友玩到大,是小也是闺蜜,所以她很看重这份情谊,只是没想到,原本应该纯净的玩伴情谊里,也掺有这样不纯粹的杂质。 “小珍珠难过了?嗯……是会难过的,年少的情谊,谁不认为是纯粹的,可这世上,有真正值得交一辈子的人,也有只能交到半道上的人,有可以交心托底的人,也有只能相逢只点头,不能深谈的人。你要学会的是,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和交往方式。” 恪亲王尽量用小姑娘能听懂的话说着,只是说完了还是觉得可能深刻了些,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懂是不懂。 他低估了萧碧溶,她不仅仅是听懂了,而且是以后就照此奉行下去了。 就在哥哥们上京城的日子里,她经常在海边思考着关于朋友的问题,萧永夜偶尔也来劝劝这女儿,但更多的时候是顾雁歌坐在萧碧溶身边,给她讲故事。比如《高山流水遇知音》,比如讲《笑傲江湖》里的曲洋和刘正风,当然也会讲《上海滩》里的许文强和丁力,以及其他…… 听完这些故事,对于朋友这两个字,萧碧溶有了更多的认识。 于是她不坐在海边了,而是满城晃,希望寻找一个真正的朋友,可以交一辈子的知音! 有一天,她在酒家外,遇上了一个少年,少年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着一袭豆青衣裳徐徐从四月的杏花雨里行过。 一支短笛横在他腰间,他的衣着很朴素,而腰间那支短笛却是极好的玉料,通体干净而无一丝杂质。 少年下马进了酒家,萧碧溶正要走过,楼上却传来一阵呼喊声:“珍珠,快上来,你从我家酒馆门前过,怎么能不进来坐坐就走。” 说话的是她的小闺蜜,名叫曲芬芳,本来是从街上过,正要回家的,曲芬芳这么一叫,她也只好上楼去坐坐再说了:“阿芳,我这就上来。” 穿过大堂上了楼,见曲芬芳兴奋地招着手,她笑了笑说:“你又被曲爹爹叫来客串跑堂姑娘了?” “对啊,你说哪有老爹这样折腾自家女儿的,像萧爹爹和萧妈妈多疼爱你呀,连帕子都舍不得让你洗,还请了丫环侍候你。我爹也不缺银子,就是小气,对我这样,对哥哥这样,对他自己还是这样。”说起这个,曲芬芳总是无限的幽怨。 笑笑闹闹了很久,天渐暗了下来,家里派了人来找她回去。路上,她又遇到了那个少年,她从桥上过,而少年在很远的另一座桥上过,横笛在嘴边轻轻吹响,那曲子在风里播散开来,竟是分外的好听。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让车夫绕了过去,听着他吹完了曲子,还特别冲动地下了马车,问他:“你知道《笑傲江湖》吗?” 很久很久没有声音,正在她以为他不会回话的时候,他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你有家吗?”这个人看起来就像个游侠儿,游侠儿据说都是四海为家的,这样的生活初一听,她好生羡慕,只是现在长大一点点了,越来越觉得这样的生活有点可怜。 “有……” 噢,那么就不是游侠儿了:“你的家在哪里?” “最北的北边!” 最北的北边,难道是连山深处吗,那里是回屹人的地方:“你不是景朝人!” “不是。” “兔崽子,才多大点儿,就想把我外甥女拐走,也不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说话的是顾次庄,她回头一看,笑眯眯地扑过去,甜甜地叫了声:“舅舅。” “小子,离小珍珠远点,别以为我不知道回屹王打的什么主意,别说,打这主意的可不止你一个。一个两个都是爱之不得,想在咱们小珍珠身上找补回来,哪有那么荒唐的事儿。” …………这什么意思!!! 萧碧溶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