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花泣红》 001、甜蜜的初夜 清乾隆末年,各种社会矛盾激化。官僚、地主、富商大肆兼并土地。人口激增、耕地不足,导致粮价猛涨,饥民日众。加以封建统治阶级生活奢侈,贪官污吏横行,人们不满和反抗情绪日增,以河南白莲教为主,各地盗匪横行。故事生在河南中州。 初秋时节,天高云淡,风清气爽。中州城经过了一夜的休息,伴着第一道黎明的光线,打开了热闹的闸门。辛勤的人们打开房门,纷纷走向街道,有的串亲访友,有的出门做生意,有的读书上学,有的锻炼身体,各自朝着各自的目标而去。 一个年纪约五十岁的老年男子挑着一担新鲜的蔬菜来到平日的案子前,摆放整齐,大声吆喝起来:“青菜,新鲜的青菜。” 他旁边是一个和他年纪相当的老头,穿着黑色短打,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案子,一边对他说:“嘿,老张,昨儿你生意不错吧?” 老张停下吆喝,说:“要是天天像昨天那样就好了。老李,你的鱼也卖不了少啊。” 老李嗤笑:“小户人家结婚,哪用得了许多鱼肉,还是青菜多。不过要是天天有人结婚,从咱老哥俩这买菜买鱼,这生意可就好做多喽。” 老张哈哈一笑:“别做白日梦了,你我都是贫贱命,一辈子都要过完了,还指望什么大财?” 老李摇头叹息:“也是。唉,老喽,想当年我也曾读过书,也想过考取功名,可是,唉,不说了。” “听说昨天娶亲的是你的本家侄子李意?他倒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将来能拿到功名也说不定。” “唉,人的命运无常,谁知道呢。” 李意早早就醒了,他是一个面白如玉、修长温和的年轻人,早年父亲在世时就订下了同城的莫玉奴为妻。莫老爹家境贫寒,早年也是读书人,膝下只有一女,百般疼爱。如今孩子们年纪相当,就选了吉日与他二人完婚。 莫玉奴迟迟不肯睁开眼睛。心里却如小兔乱撞。人生中地大事。就在昨天锣鼓喧天中开始。在李意掀开自己盖头地那一刹那。就深深陷进了他地眼神里。她喜欢他。他像爹爹一样。是个读书人。有一种温厚地书卷气。她慌乱而羞涩。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忽然肩膀有多了一只温热地手。莫玉奴立刻紧张起来。却只见男人低沉地笑:“你再不抬头。这凤冠可是要砸到地上了。”另一只手过来帮她取下了沉重地凤冠。 莫玉奴只觉脖子上一松。心生感激。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地夫君。轻启红唇。说了声:“谢谢。” 李意拿起桌上地酒。说:“天不早了。你我二人喝了这交杯酒。休息吧。” 莫玉奴脸红。两人各擎一杯。交缠手臂。把酒倒入口中。近在咫尺。莫玉奴只觉得李意温柔敦厚。又善解人意。不觉芳心大动。觉得老天厚待。得此良人。是一生之福。 李意放下酒杯。对莫玉奴微微一笑:“我倦了。睡吧。”说时宽衣上床。莫玉奴羞红了脸。铺好床。熄了灯。只在床脚磨蹭。李意地一双手臂忽然圈住她地身体。低声说:“**苦短。娘子还在耽搁什么?” 玉奴一双手抵在李意地胸口。欲拒还迎。不知道怎么好。只低声说:“我。我害怕。” “别怕,放松,把你完完全全地交给我。”两具灼热的身子交相叠映,演奏出一曲琴瑟合鸣之曲。窗外大而圆的月亮禁不住这浅唱低呤,人间美好,升上中天,柔和地洒下清冷光辉,照耀着这两个年轻人共赴美妙而黑甜世界。 002、见过母亲 玉奴在是李意的臂弯下醒的。 一头如瀑的黑铺散在大红枕上,衬着一张洁白的脸犹如满月,红唇娇艳,眼神水漾,妩媚而娇娆。 一触到李意的目光,心头小鹿乱撞,慌忙又闭上眼睛。 李意掬起她的长,放在鼻间,一股清香绽放。 他笑道:“玉奴,该去见娘亲了,你是新媳妇,第一天可不能迟了哦。” 玉奴忙挣身要起,却被李意一双胳膊紧紧圈住光洁的身子,不禁羞红了脸,拽过被子遮盖住已经走光的身子,低声说:“讨厌。” 李意轻笑,他的小娘子果然有趣的很。吻上她的红唇,看她的脸渐渐布满红晕,眼神从犹疑变成迷离,呼息急促才起身放开她,自去穿戴衣物。 门外,小丫头喜儿低头进来,给夫妻二人行李,笑着说:“恭喜少爷、少奶奶。” 玉奴红了脸,斜了一眼李意,低声说:“同喜同喜。娘起来了吗?” “想是起来了,刚才叫张嫂端热水,准备香烛、纸钱和几色鲜果呢。” 李意正了正衣领,对玉奴说:“一定是又拜祭爹呢,我们这就去过见过母亲吧。” 李母年纪五十左右。早年也是娇滴滴地小姐。嫁给了李意地父亲。指望着夫贵妻荣。相伴到老。可是谁想半路夫妻死别。这么多年含辛茹苦。一心供养李意读书。就是希望子承父业。谋取一官半职。也好了却夫妻二人地心愿。 如今又娶得儿媳。一颗心立时放松了不少。 早早起来。收拾停当。把张嫂打出去。自己在夫君地牌位前上了两炷香。边拜边祷告:“孩子他爹。意儿已经娶了媳妇。从此以后就是大人了。你在天之灵保佑他夫妻早生贵子。续得李家香火。并取得功名。我也就放了心。可以去陪你了。” 呜咽了两声。又恨一声:“你早早离世。遗我母子孤苦。你这个狠心地……” 李意是个孝顺地儿子。晨昏定省。终日不废。 携了玉奴来到母亲房门外。听见母亲在屋里默默祷念。知道又是在和爹说话。就拉住玉奴在门外等。 站在门边的张嫂过来福身见过少爷和少奶奶,对屋里说:“老太太,少爷和少奶奶过来请安了。” 老太太听见屋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停在门外,隐约可闻儿子的稳重而匀称的呼吸,知道是儿子和儿媳来给自己请安了,这才拭了泪,对相公说:“孩子他爹,佳儿娶得佳妇,来看你了。” 坐好,对门外说:“是意儿吗?进来吧。”张嫂替李意和玉奴开了门,说:“我去端早饭。”转身出去,带上门。 李意携了玉奴的手进门,跪下行礼:“儿李意、儿媳玉奴,见过母亲。” 李母一摆手,说:“起来吧。” 看向儿子,一脸春风,儿媳虽然拘谨,却也端庄贤淑,点了点头,说:“都是一家人了,别客气,你们坐吧。”李意坐在下,玉奴却不敢坐,站在一旁,倒了新沏的茶递给李母,说:“娘,请喝茶。” 李母满意的笑了笑,说:“玉奴,你也给你死去的公爹敬一碗茶吧,他今日见了你小夫妻,在地下也是欣慰的。” 玉奴应着是,重新取了茶杯,倒了茶,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爹,说:“儿媳莫玉奴见过爹。” 003、母亲的训诫 李母看玉奴重新站到李意的身侧,清了清嗓子说:“意儿,玉奴,你爹生前,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看你功成名就,为我李家重振家业。所以你务必要以你爹的遗愿为志,上进读书。” 李意跪下说:“意儿不敢忘爹的遗愿,也不敢辜负母亲的苦心,请娘放心。” 李母转向儿媳:“玉奴,你从今日已是我李家的媳妇,家里贫寒,委屈你了。” 玉奴低声道:“娘说的是哪里话,玉奴自进李家门,就是李家人,我会孝顺娘,替相公分忧的。” “好,好,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玉奴躬身,说:“娘,我去做饭,您爱吃什么?” “熬点粥吧。我和意儿说会话。” 老太太了话,玉奴退出房门。 老太太见玉奴走远,这才对李意说:“意儿,你夫妻新婚,按理说我这话话不当讲,但是你要记得,你是李家独子,担负着重任,不可因儿女私情废了上进的雄心壮志。从今天以后每日早早起床读书,不要沉迷于美色之中。玉奴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我想她会理解的。” 李意脸通红,忙低头说是。 母亲自小就对自己严格有加,从来不肯让自己和街上别的孩子一起玩耍,怕荒废了学业。若是逃学,少不得一顿打,还要对着爹的牌位罚跪,忍饥挨饿,又黑又冷,娘从来没有心软过。 如今大了。不再像当年那样假以辞色。但说出话来仍然字字千斤。 老太太也不多说。知道儿子一向听话。就转了脸说:“你去读书吧。告诉玉奴。贫寒之家。不宜艳服浓妆。” 李意退出屋门。回了自己地屋子。想着今天才新婚。玉奴穿了一件大红裙子。实不为过。但是母亲交待了。又违背不得。对玉奴横生了歉意。 吃饭地时候。一家三口静静地吃着饭。老太太微微皱眉。说了一句:“菜太油了。” 玉奴窘。惭惭而退。说:“玉奴知道了。” 回了房。李意不好多劝。只说:“母亲一生辛苦。持家勤俭。你不必在意。” 玉奴说:“我以后注意。” 李意点头说:“娘为人中正严厉,有着老年人的古板,她不喜欢浓妆艳服,你多担待吧。” 玉奴听了立刻看向自己身上的裙子,说:“没关系,我换了就是。别的呢?” “也没什么了,娘其实很好的,你们慢慢了解,会相处得很好的。” 玉奴看着李意,轻声问:“相公,娘,会不会不喜欢我?” 李意忙说:“怎么会,别乱想。” 玉奴说:“我有点怕,怕不能让母亲满意,怕自己做不好。” 李意抱歉,拉着玉奴的手安慰说:“没事,你才过门,娘会体谅的。家里你也别担心,事事有娘呢。再说还有我,娘只是表面严厉,其实她人挺好。” 玉奴不想让李意担心,笑一笑说:“我明白,我会尽力的。” 正说着喜儿进来回:“少爷,门外有人找。” 004、同窗好友 李意闻声出了门,原来是书馆的同学张藏。 这张藏个子修长,英挺而豪气,自小与李意就是好朋友。 他祖辈世代经商,到他这代也想出个读书子弟,故此送入书馆读书。一直与李意交好,今日来贺喜。 两人各自行礼,张藏笑着拱手:“昨日李兄小登科,恭喜恭喜。” 李意忙还礼,说:“岂敢。”请张藏坐了,喜儿端上了茶,这才问他:“张兄近日一直不在家,所为何事?” 张藏叹了一口气,道:“家父近日身体不适,静养中,生意无人照料,我只好腆颜替父亲抵挡一阵。”张藏家里开着布店,一直是他父亲料理,想必现在无人,只好让儿子代为照看。 李意道:“不知伯父患的是什么病?现在可大好了?” “就是人老了,操劳过度,没什么大碍,已经好多了。”张藏说着叹了口气,说:“身为人子,多年来一直只知读圣贤书,还鄙夷生意人为谋求蝇头小利蝇营狗苟,今日亲身做起,方知道生活不易啊。” 李意笑道:“伯父能干,你一直衣食无忧,今日能有此叹,也不枉伯父病一场了。” 张藏叹:“是啊是啊。到现在方知有父母的好处,有父母在,家才是家,所以现在父母的健康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啊。” 李意也深有所感。 张藏又笑着说:“李兄。不叫嫂子出来么?小弟也好真此机会拜见嫂子。一睹芳容啊。” 李意笑:“你我是从小长大地兄弟。这些虚礼就不要了吧。” 张藏笑道:“礼不可废也。” 李意含笑。转身对喜儿说:“你去叫少奶奶。说是自家弟兄。见见无妨。” 门帘一挑。素服淡妆地玉奴走了进来。只见厅里坐着相公李意和另外一个年轻地男人。 那男人站起身。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竟仿佛能穿透自己一般。玉奴地一颗心禁不住这样地苛刻盘剥。不由地扑通乱跳。低了头。面上带着微笑。福身施礼。 张藏一见玉奴,心里不由一动:好一个温婉佳人,果然李意好福气。见她如静月姣花,定定生香,柔弱中透着温驯,竟然觉得自己心头一阵异样的感觉袭来,生出一种摧残的恶念。 看向李意,见他眉目含情,看向玉奴的眼神里透着怜惜,不由得心里冷笑了一声想:少年得志,新得娇妻,李意啊李意,你倒人生角角俱全了。 面上却堆着笑,与玉奴互相见过礼。 玉奴给张藏倒了一杯茶,便欠身说还有事,自行进了内室。张藏拱手说:“李兄好福气啊,嫂子端庄贤淑,必是得力之内助也。” 李意还礼:“哪里哪里,你过奖了。” 两人谈了一会,又说起书馆之事,方才分开。 张藏出了门,帖身小厮近前侍候,见张藏:面上不悦,体贴的问:“少爷,要不要骑马?” 张藏摇摇头,说:“你先回吧,我随便走走。” 小厮问:“我看爷闷闷不乐,想必是想起洛阳的怡月姑娘来了吧?久别胜新婚,下个月爷再去,怡月姑娘只会更热情……” 张藏眉头一动,瞅了小厮一眼,似笑非笑的说:“我倒不知,你原来这样多话。” “小的不敢了。”小厮吓得五吐舌头,跟在张藏身后,却嘿嘿一笑不怕死的又说:“爷,您只要脸上的神情一那样,小的就知道您是为了女人。” 005、他不服气 张藏听这话,虽知是小厮弄鬼,还是忍不住回身问:“哪样?” 小厮嘻嘻一笑,把眉搭拉下来,眼角下垂,做出一幅悠怨的表情来。 张藏气得笑一声,抬腿给了他一脚,说道:“你家少爷是男人,什么时候会做出这种怨妇的神情来?” 小厮一见说:“少爷,您笑了,终于又恢复了风/流倜傥、卓尔不群、羽扇纶巾、回眸一笑的相貌来。” 张藏喝斥道:“又胡说八道,说这些不伦不类的成语。知道的是你夸本少爷呢,不知道的以为你这卖书袋子呢。” 小厮嘿嘿一笑,不再说话,让张藏在前面走。 张藏被小厮这么一打叉,心头阴云渐去。 他见了玉奴,看了李意,明知道他们夫妻和美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可是真见了,却比想像的还要令他痛苦。 他和李意从小一起长大,相隔不过两条街,却每每在一起玩,得到注意和夸奖的都是李意。说什么书香世家,聪明伶俐,他日必是人中之龙。 而自己呢,生得仪表堂堂,也是百般聪明,却总戴着铜臭的枷锁,被人用世俗的眼光凌迟着。 他不服气。 人地命运。不是由命相决定地。 李意就真地必是人中龙凤吗?是。他是好学生。夫子教地书。他都背地滚瓜烂熟。又刻苦耐劳。是同窗中地佼佼者。 那又怎样? 他也喜欢读书。可是他不喜欢读死书。更瞧不上那些读死书变成迂腐地老秀才。 他想结一门书香之家地小姐。却被父亲“以生意为重”娶了一个土财主地女儿…… 她人不丑。却不及玉奴;她脾气不好。娇生惯养。恃宠而骄;她花钱如流水。不知节俭;她只知道穿衣打扮。从来不知道关心体贴他在外地辛苦。 他看她就不平。为什么堂堂的他,要拿自己的终生幸福做筹码?为什么,他不能按自己的心意,找一个妙语贴心的佳人?为什么? 他不想被人看轻,不想永远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他。 他不会就这么认输的。他一定要活得比李意还好。 来日方长,李意,我们走着瞧。张藏一咬牙,翻身上马,对小厮说:“走,去店里。” 李意回房,见玉奴在做针线,兴致勃勃的问:“玉奴,张藏这个人怎么样?” 玉奴抬头,淡淡道:“还好吧。” 只是觉得他的眼神太过凌厉和放肆,可是又说不上有什么过分之处来。 李意说:“他这人很聪明,读书的时候思维灵活,逻辑清楚,人又调皮,常常提些精灵古怪的问题,难为夫子。为这,他没少挨夫子的戒尺。” 玉奴微微一笑,问:“那你呢?” 李意不好意思的一笑说:“我是乖学生。” “但是你羡慕张藏?”玉奴却从他眉目之间看出一点端倪。 “是啊。他活得多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不一样了,娘对我的期望一直以来都很高。”李意的声音低了下去。 玉奴伸出手,握住李意的手,温柔的说:“各人有各人的宿命,做好自己就好。” 李意点头,看着玉奴才,笑笑,说:“我去读书了。” 006、娘的身体 中午的时候,李意回到屋里,不见玉奴,正奇怪她去哪了,忽然见她匆匆进来,说:“相公,娘身体不大好呢。” 啊?李意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了?早晨不是还好好的?” 玉奴说:“吃过早饭,你被人叫了出去,我拿着针线,说到母亲屋里一起坐活,也可以有个伴。可是才待了一会,娘忽然说心口疼。我给她倒了热水,她只喝了一口,仍然不舒服,我只好服侍她躺下,正准备找你商量一下找个郎中来瞧瞧才好。” 李意脚下匆忙,嘴里说着好,就去了母亲房里。老太太闭着眼,脸色腊黄。李意忙上前来,轻声叫:“娘,你哪里不舒服?” 老太太睁开眼,见儿子满脸焦急,微微摇了摇头说:“不妨事,只是一时胸口闷,我躺躺就好。” 李意知道母亲为人刚强,即使生病也从来都是强自忍着。无论她多么难受,也从不见她呻吟,甚至比平日还要干净整洁,把头束得利利落落的,她总说:“最瞧不得有些女人一生病,就头也不梳,脸也不洗,衣服不整,拖拖沓沓,没病也有病了。”今天见母亲一反常态,知道一定是疼的紧了,忙说:“我去请大夫。” 老太太一把没拉住儿子,要挣起身,说:“意儿,你站住。” 玉奴忙上前扶住老太太,劝道:“娘,您就让他去请郎中来看看吧,不然他也放不下心。” 李意也忙转身,说:“娘,您别急,我去去就来。” 老太太重新躺下,说:“意儿,我不许你去,为娘的身体自己知道,我没事。” 夫妻二人只好重新服侍老太太躺下,看她睡熟了才回房。 两个人面面相觑。互看了一眼。玉奴说:“总这么耽搁下去不是办法。” 李意叹了一声说:“娘一生要强。先看看再说吧。” 老太太睡了一个时辰。中午地时候起身。对儿子儿媳说:“我没事。想必是近些日子有些劳心劳力。身体有点撑不住。休息休息就好了。人老了。不服不行啊。” 李意只好说:“娘。儿子儿媳在。不会再让您操劳了。您多保重身体。” 老太太笑笑。说:“哪就那么娇嫩了。不妨事。” 玉奴犹豫说:“娘。要不然我和相公明天就先不回门了?” 老太太说:“那怎么行?这人伦之礼,不能轻易废掉。你和李意只管回去,我没事。你回去看你爹娘,叫他们放心。李家虽然不富裕,但总归不会让你吃苦受委屈。” 玉奴低头应了,回去收拾准备。 吃罢饭,李意自去看书,老太太带着玉奴纺线、织布,做活。 第三天李意带着玉奴回门,坐马车走了将近三个时辰,才到了百里之外的莫家。见过岳父岳母,与岳父在一边喝茶说些考举之事,不外是上一场谁的状元,附近谁中了举人,又有谁考了多年仍然落第。岳父少不得说些劝勉的话,希望李意能够一鼓作气,高榜得中,振兴门楣。 岳母带着玉奴进了里屋,问些夫妻之间的事,又问起婆婆待她如何。玉奴说一切都好,让母亲放心。住了一夜,玉奴和李意与莫家二老告别,玉奴眼泪汪汪,拉着娘的手依依不舍。莫夫人说:“傻孩子,到了婆家,比不得在娘面前,要好好孝顺婆婆。” 玉奴一一应了,莫夫人又嘱咐:“别耍小孩子脾气,好好的,娘在这也才放心。” 莫老爷说:“好了好了,瞧你这婆婆妈妈劲,让李意和玉奴上路吧,早早回去,也省得家里老夫人不放心。”夫妻二人这才坐了马车上路。 007、许下的诺言 李意和玉奴坐着马车,走在城镇的路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只见红叶似火,果实满枝,风高云淡,空气中到处都是丰收的气息。李意握着玉奴的手说:“你看,这风景多美啊。” “嗯,是很美,什么时候有时间看看就好了。” “等春天了,我带你去踏青。”李意也来了兴致,说:“附近助泉寺附近有坐山,以桃花盛名,有桃花源之称。春暖花开,万株桃花竞相开放,灿若云霞,美极了。” 玉奴看着李意神采飞扬,抿唇一笑,说:“好是好,就怕到时候娘又骂你玩物丧志。” 李意一笑说:“不会,劳逸结合,娘也会同意的。” 想到娘,就想到了读书,自然联想到科考,说:“三年之后就是科考,如果我能高榜得中,选个一官半职,到时候生活富裕了,也有了时间,我带你和娘一起,游遍天下名山大川。” 玉奴微笑着说:“我相信你,我等着那一天。”山川有意,绿树含情,这一对小夫妻二目脉脉相视,情意交相传递,对未来充满着信心和期待。 刚进门,夫妻二人还不及换好衣服,张嫂推门进来说:“少爷,少奶奶,你们可回来了,老太太又不好呢。” 李意的衣服才脱了一半,听闻此话忙问:“怎么不好了?” “吃过饭就说头昏,歪着睡了,一直到现在都没见醒。”张嫂焦急地回说:“我让喜儿在门外望了好多回了,这才等到少爷少奶奶回来。” 李老太太又病了。 这次比上次严重。自躺下就开始昏睡。从中午时分一直睡到掌灯。 李意焦躁不安。着玉奴看好了娘。急急出门找张嫂地男人老张去找郎中。 大夫进了门。坐在老太太床前。先看了看老太太地脸色。又翻开眼睛瞅了瞅。最后伸手把脉。过了一会。这才对站在床边地李意说:“老太太脉象虚浮。五脏六俯皆虚。我先开几副药吃吃看吧。” 李意道了谢。把大夫让出门外。拿出笔墨纸砚。请大夫开药。一时药方写好。李意问:“大夫。我娘地病。您看要紧吗?” 老大夫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尽人事。听天命吧。老太太一世操劳。又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早就虚了。不过是有意念撑着。如今松懈下来。这病也就上了身。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提了药箱。径自出门而去。 李意呆呆地看着大夫地背影。心中悲苦。不禁落泪:娘一生都为自己操劳。如今才娶得媳妇。满以为能让她老人家颐享天年。谁知老人家又病了。 玉奴站在他身后,问:“大夫怎么说?” 李意摇头,哑了嗓子说:“大夫说很不好呢。” 玉奴脸上现出遗憾之色,催促道:“你快去买药吧,熬了好给娘吃。” 李意这才惊醒,准备出门,却又面带难色看着玉奴说:“家里一向都是娘掌握明日常用度开销,如今娘病着……” 玉奴一听,忙拦住他道:“我陪嫁的饰还有一些,你看看能用的只管拿去用。”说着进了屋,拿出一只赤色木漆盒子出来,打开让李意挑选。李意面有愧色,说道:“玉奴,难为你了,他日我定三倍补偿。” 008、衣不解带 玉奴一笑,红了眼说:“你我夫妻,说什么客气话,我只愿娘能早日恢复,只愿你早日功成名就,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来来去去,总会有的,要什么紧。” 李意当了玉奴的一只玉镯,让老张去药铺抓了药,熬下去给老太太喝了。 李意和玉奴坐在娘的床边守候,衣不解带,一夜无眠。 凌晨时分,李老太太终于睁开了眼,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玉奴忙说:“相公,娘醒了。” 李意趴在桌子上才昏昏欲睡,听得玉奴叫自己,忙睁开眼,扑到娘的床前,惊喜地问:“娘,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可吓死儿子儿媳了。” 老太太心里清明,看着憔悴的儿子和眼睛红红的儿媳,知道他们一夜没睡,想要劝慰他们说没事,却说不出话来。 李意扶起老太太,玉奴倒了一杯热水,给老太太喝了下去。 嘴角有水溢出,老太太想亲手拭去,却现四肢无力,竟然抬不起手来。 玉奴看出端详,惊问:“娘,你怎么了,你的手,你的手,不能动了?” 李意大惊,果然见娘四肢百骸俱不能动,魂飞天外,失声叫:“娘,娘。”老太太心知身子已残,竟成废人,两行老泪从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来,扭过头去说:“我,动不得了。” 李意泪下。念及母亲一生孤苦。本想让她老人家安享受晚年地。却不料才娶妻十天就得了重病。心如刀绞。拉着老太太地手。哽咽着说:“娘。娘。我一定请遍天下名医。治好您地病。” 老太太别过脸。好半天才说:“意儿。你地心意。娘领了。你和玉奴也都守了一夜了。去歇息一下吧。” “不。我要守在娘地床前。”李意不肯走。玉奴走过来。拭了拭自己地泪。对李意说:“相公。我来照料娘。你去休息一会吧。天亮了还得请大夫去呢。” “我不累。我要陪娘说会话。”李意执意不肯走。 老太太沉了脸说道:“意儿。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有胸怀天下之志。岂能不知轻重?我已经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李意见娘生了气。只好说:“娘教训地对。儿子天亮了再来。” 大夫再次诊过,对李意交待说:“老太太的病,只能拖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了。” 虽然在意料之中,李意还是心痛难忍,送走了大夫,陪在母亲床前,还要强颜欢笑,说起小时候的事,母子两人都有些唏嘘。 老太太忽然问李意:“意儿,为娘的病,是不是不治了?” 李意一惊,立刻矢口否认:“没有,大夫说要慢慢来。” 老太太细细打量了一下儿子的脸,想要看出什么破绽。 李意炯炯地盯着老太太,还露出了一丝坚定的微笑。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我当年,是极要强的人。嫁给了你爹,一生别无所求,只盼着他读书取得功名,我也终身有靠,可是世事不由人。” “娘,不是还有我和玉奴呢嘛。”李意怕娘伤心,赶紧接了一句。 老太太摇头一笑:“家里困窘,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病,又给你们添了多少难处。可怜你和玉奴才成亲,就……” 玉奴在一边柔声劝:“娘,再苦再难都没什么,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强。” 009、决别遗言 老太太看了一眼玉奴,点头说:“玉奴,你是好孩子,是我人老不中用,对不住你了。” “娘,你千万别说这话。” 老太太喘了一口气,说:“你既嫁进我李家门,就是和意儿有缘。为娘没有别的奢求,就盼着你们小夫妻能够平安相守,不离不弃。你要多帮意儿,让他读好书。” 玉奴连连点头,说:“娘,我会的,我一定会让相公不为家事操心,专心读书的。” 老太太停了一停,对李意说:“我一直省吃俭用,存了些银两饰,因为你们娶亲,花了一些,剩的不多了。你把柜子最下端的饰盒拿出来。” 李意依言取出一个饰盒,放在老太太床前。老太太说:“你和玉奴收起来吧。” “不行,这是娘的东西,我们不能要。我会出去赚钱来孝顺娘的。”李意急了。 玉奴也连连摆手说:“娘,你收起来吧,这是你的,我们自己还有。” 老太太也不多言,说:“不要再说了,你们既然成了亲,就是大人了,这家也该由你们自己来管了,拿去吧。意儿,你要记着娘平日里对你说的话,不要忘记你爹对你的期望。” 李意忙说:“儿子不敢忘。” “好了,一连守了几日几夜,你们也累了,去休息会吧,这会子我心里清明,自己呆会。” 李意无耐。只好说:“娘。您好生歇着。有什么事叫张嫂叫我。这这些东西。儿子先替娘收着。” 老太太闭了眼。不理会他夫妻二人。装着休息。只盼他们也能放松一下。 夫妻二人只好告退。让张嫂在门外多听着里边地动静。 玉奴跟在李意身后。悄声说:“相公。我怎么觉得娘今天说话这么古怪?” “怎么古怪?”李意打了个大大地哈欠。掩饰不住地疲倦。 “娘地话里话外。似在交待后事一般。” 李意停住了脚,回头盯着玉奴。玉奴吓得噤口,说:“也许是我想多了,你先歇息一会吧。” 李意无情无绪,只点了下头,就回了房间。 玉奴叫喜儿服侍他躺下,自己出了门。 李意躺在床上昏昏然欲睡不睡,虽然极度疲倦,却心乱如麻,头痛欲裂。 玉奴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也觉着娘今日的话透着古怪,到底怎么了?难道娘会寻短见吗?她一直教导自己身体肤,受之父母,不可以轻易损坏,也说过男人应当忠君报国,不可妄生轻生之念,否则既为不忠也为不孝…… 忽然听得“怦”一声似有重物落地,一个愣怔就惊醒了 李意翻身坐起细听,却又没了声息。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复又躺下,忽然传来了玉奴的尖叫:“相公,你快来,娘,娘不好了。” 一颗心如同掉进了冰窖,瞬间冰冷而疼痛。顾不得细想,跌跌撞撞奔出门外,进了娘的房间。 李意愣了,只见娘翻身落在床下,头部正抵在墙角,似乎是想要撞击却终因身子不便而力道不足,只是昏了过去。 010、无怨无悔 玉奴吃力地想要把老太太扶上床,却只是徒劳地拽着老太太的两个胳膊,动不得分毫。 李意一个箭步抢上来,抱起母亲放到床上,焦急地问:“娘,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啊?” 玉奴心有余悸地说:“我在门外晒衣,听得有动静就赶紧进来,只见娘掉到床下,用头撞墙呢。” 张嫂慌慌张张地进来说:“少爷,少奶奶,我,我不过是才离开一会,想着给老太太打壶热水,怎么就……”说着就扑通一声跪下,说:“都是我不好,请少爷少奶奶责罚。”玉奴忙扶住张嫂,说:“张嫂,你快起来,这不关你的事。” “娘,娘是觉得自己的病是不治之症,不想加重你我的负担,所以才……”李意喃喃,泪轻轻滑落:“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只要你在,我就会觉得这还是一个家啊。如果你走了,让儿子怎么……” 夫妻二人才明白为什么老太太急急地把家中仅余的银钱交出来,又想方设法支使他二人离开,却来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两个人再不敢怠慢,一个人白天,一个人晚上,衣不解带地侍奉着老太太,竟然半步也不敢离开。 邻居街坊听说李老太太一夜之间病倒,都过来探望,说些家长里短,劝她往开了想,不要让两个孩子担心。 老太太醒过来,看自己死都没死成,不由得更是灰心失望,觉得完完全全成了废人。 可是李意和玉奴任劳任怨,不辞辛苦,每日里为她洗脸、梳头、毫不嫌弃地服侍她大小便,甚至每天都给她擦拭身子,又含泪劝她好好地养病,别无他法,只得放弃了寻死的念头,暗恨苍天无眼,偏偏要雪上加霜,耐着性子,一天天苟活下去。 玉奴纺了线,正在房里织布,喜儿走过来说:“少奶奶,隔壁李大妈来了。” 门外有人叫:“李家小娘子。李家小娘子。” 玉奴应一声道:“唉。来了。” 出门一看。果然是隔壁地李大妈。她手里端着一盆豆腐。一边喊着玉奴一边往门里走。说:“我刚刚做地豆腐。想着你侍候着你婆婆。也不得闲。就给你送点过来。” 玉奴忙道谢。说:“这怎么好意思。又让大妈破费。” 李大妈咳一声。说:“说什么见外地话。当年你婆婆也没少帮过我。这点算什么。你忙着。我走了。对了。你家相公呢?”李大妈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玉奴笑笑说:“在屋里陪着娘说话呢。李大妈坐会再走吧。” “不了,我还忙着呢,等哪天有空了我来陪陪老嫂子。”快到门口了,压低了嗓子问:“你娘还是那样?一点都动不了吗?” “手能动一点,但身子还是没感觉。” “唉,这苦命的人啊。”李大妈叹一口气,红了眼圈说:“她比我还小两岁,平日里看不出山高水低的,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呢。” 玉奴强笑道:“谁说不是呢,恐怕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吧。” 李大妈住了脚,说:“倒难为你和李意了,这才新婚,就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你和李意都没时间在一起吧?” 玉奴红了脸,摇摇头。李大妈也不好说什么,叹叹气,说:“家里缺什么少什么,到大妈那说一声啊?” 玉奴应了,怅怅地转身。 011、捉襟见肘 玉奴一边往里走,一边寻思。 也许真的是命吧。出身贫贱,是命;新婚不足半月,婆婆又重病卧床,家里本就捉襟见肘,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是命。 邻居们虽然热心相帮,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才多长时间,婆婆留下的银钱已经要花完了。 每天李意当着婆婆不敢露出马脚,私下里一直长吁短叹,哪还有风花雪月的心情。 自己与他,每天只能偶尔说上几句话,剩下的时间都陪在婆婆床边了。这,也是命吧。 玉奴虽然年轻,在家也被父母娇惯,但终究是个懂事的孩子,父亲饱读圣贤书,从小就教导她三丛四德,百善孝为先,所以把婆婆当成亲生母亲来侍奉,再苦再累,都事事亲为,不抱怨不诉苦。 老张把李意叫到大厅,回说:“少爷,老太太的药又该抓了,还有家里的米也不多了。” 李意点头说:“我知道了,这是两吊钱,你先把我娘的药抓来,回头我再想办法。” 老张拿了钱,说:“是。我跟米店的老板熟悉,先跟他赊一袋米,过几天再补上就是了。” 李意看老张出了门,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日子本来就拮据,再加上娘看病吃药,更是捉襟见肘。总得想个挣钱的法子才行。可是,靠什么法子赚钱呢? 玉奴也在愁。老太太动弹不得,吃喝拉撒皆在床上,已经为她做了四条小被褥铺在身下,以便换洗方便,可是还是不够。要再做几条备着,没线了。 见李意愁眉不展地进来。问:“相公。你怎么了?” 李意叹息。看着憔悴地玉奴。拉住她地手一起坐下说:“玉奴。你跟我受苦了。” 玉奴眼圈胀。却笑着说:“相公。你我既结为夫妻。自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说什么受苦不受苦地。” “谢谢你。”李意搂了玉奴地肩膀。充满了感激。 他知道玉奴地辛苦。也知道为了这个家她当掉了为数不多地新婚嫁妆。心里是对她地无比欠疚。 玉奴地头倚在李意地肩上。耳朵上地那副银耳环不见了。只剩下了耳洞。 李意摸着玉奴圆宝般的耳朵,心疼的想:“玉奴,我一定会补偿你的,我一定会把你当掉的饰都赎回来,你等着。” 两个人静静地相拥着,在彼此年轻而有力的心跳里互相吸取着一点温暖、一点支持和一点安慰。 他们才刚刚成年,一直都在父母的蔽护下做着无忧无虚的孩子,忽然一夜之间就要承担起一个家的责任,还要赡养父母的责任,对于两颗稚嫩的心灵来说,世事的冲击未免太过强悍了些,这让他们显得是那么的脆弱和无依。 好比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空忽然布满了阴霾,风平浪静的水上忽然波涛冲天,悠哉游哉的小舟遭受了狂风的袭击,没有任何心理过渡,就被卷进了旋涡之中。 李意出门去找事情做。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能在家束手无策的坐以待毙?他也饱读诗书,难道就不能养活妻儿老小吗? 012、雪中送炭 平日里都是熟悉的街坊,见李意进来,热情的打着招呼,关切的问:“你娘的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免不了一番啧啧叹息,说:“你们小夫妻俩要辛苦了,好好的照顾你娘,她这一辈子也没享过什么福。” 李意点头称是,掌柜的接着问:“您需要点什么?” 李意准备了一路的话居然忘了个精光,他怎么也张不开口问老板“您这里招工吗?”脸憋得通红,才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逃也似出去。 心里暗恨自己迂腐。如今一家老小都等着跟自己伸手要钱,怎么还顾及着读书人的脸面,保持着清高的自尊而不耻与士卒工商为伍?不是不耻。一向都接受学而优则侍,怎么才能放下高傲的尊严而向阿堵物俯? 走了几条街,进了一家不太熟悉的米店,掌柜的正在柜台上算帐,见李意进来,从眼镜上方看了一眼他,问:“公子需要些什么?” 李意佯装看了看,问:“你们的米怎么卖?” “你是散买,还是买一袋?要是散买,贵点,要是买一整袋,便宜你一吊钱,还有小伙计帮你送家去。你看?” 李意哦了一声,又问:“掌柜的,你们老板在吗?” “不在,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成。” “那,你,你们这招工吗?”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李意也不禁松了口气。 掌柜地诧异地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意。说:“我们这需要一个帐房先生。你以前做过吗?” “呃。这个。没有。不过我读过书。会打算盘。” 掌柜地摇摇头:“光会打算盘不行。这里有很多入帐出帐地东西。没经验地我们这不要。” 李意只好出门。 一连问了几家。对他读书识字很感兴趣。但听他说没有经验。居然都不要。客气地把他让出门。那探究地眼神似乎在问:“好端端地年轻人。又饱读圣贤书。干吗要屈尊做一个帐房先生?” 李意有些沮丧。想想自己满腹才华。写得好文章。做得好诗。打得好算盘。一手地好字。可是居然百无一用。连自己都养不活。难道苍天真地无情。要让自己走投无路吗? 有人人拽住了他的袖子,朗声笑道:“李意兄,好悠闲自在啊。” 张藏去了洛阳,接了一批布回来,却不想回家的途中遇到了山匪。抢了他的财物,还打伤了他。 张藏心里极其郁闷。 财物事小,尊严事大。清平世界,居然强取豪夺,是可忍孰不可忍。只好先回家养伤,容后商议。 才回来,就听闻街坊邻居说李家老夫人病了,来势汹汹,竟然卧床不起。心性怜悯之余,又不禁想:“李意和玉奴才成亲不足半月,居然就遭此劫难,不知他二人将如何应对。 只装着公事繁忙,一边养伤,却一直着小厮打听着李意夫妻二人的情况。 听闻李意家境越寒窘,已经快要断米断炊,忽然心机一动。 若是这时候雪中送炭,李意和玉奴定然感激,与李意的交情可以再近一步,那么玉奴…… 想到这不由得心惊,什么时候自己对玉奴如此恋恋?她生得再好,不过一个普通人家小姐,自己见过的女人多不胜数,何以她会占据到自己的内心。 013、危险结交 张藏黯然,心内一个声音冷嘲道:如果通过玉奴打击了李意,看他可还会意气风?到时候沦为落魄子弟,他往日的风光,自己的委屈不就都可以得到平衡了吗? 玉奴,玉奴。她的样貌如在眼前:低下姣好的脸,露出黑之间白腻的脖颈,别样的情致,让人忍不住想要抚摸那柔滑而泛着光泽的肌肤。 天下女子多的是,自己不会对她动心动情的,不会,绝对不会。 张藏攥紧了拳头,手指泛白,似在自语,又似在为自己打气,唯恐一时心软,沉迷于玉奴的一片温柔之中。 他见到了李意,看他四处寻找谋生之机,走投无路,心里舒服了些,身上的伤痛似乎得到了缓解。看他低头无精打采,这才上前叫住他。 李意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张藏,连拱手说:“张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哈哈哈,我都好,你呢?” 李意苦笑道:“小弟困窘无比啊。” 张藏忙问:“怎么了李兄,有什么难处跟小弟说说,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李意简单的把母亲病了的事说了一下,然后说想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张藏皱了眉,说:“真没想到,你我上次一聚,这才隔了两个多月,伯母就病了,唉。” “是啊。世事无常啊。” “李兄。你地事就是我地事。我帮你找找看。”张藏拍了拍李意地肩膀。诚恳地说。 李意忙道谢。说:“那就有劳张兄了。” “你我同窗多年。乡里乡亲地。别说这些客气话。走。我们去喝酒。我给你讲讲这一路上地见闻。” 张藏不容李意分辩。拉了他就走。 李意盛情难却。随着张藏来到一家酒店。两个人挑了一张邻窗地座位。要了一壶酒。点了几个菜。一边饮酒。一边聊天。说些这一路上地见闻典故。 李意一直在家。不曾出得远门。听得是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喝到天黑。李意有些醉了。张藏笑着说:“李兄。你可真是白面书生。这么点酒就醉了?” 李意也笑了,一拍张藏的肩膀说:“谁,谁说,我,醉了,再来一坛酒。” “好,够爽快,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不醉不归。来,喝。” “哈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散弄扁舟,喝。” 李意最怕人瞧不起,小小的酒算什么,喝。 张藏却在一旁冷眼睢着,李意的酒喝尽了,他立刻填上。李意喝得尽兴,对张藏说:“张兄,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为是也。” 张藏哈哈一笑,说:“有李兄这句话,是张藏三生有幸啊,来,浮一大白。”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玉奴在家里等得心焦,服侍老太太吃了饭,看老太太精神还好,就问:“娘,今天觉得好些了吗?” 老太太点头,说:“玉奴,这几个月辛苦你了。就算是亲生闺女,也不过如此啊。” “娘,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意儿呢?” “呃,他中午的时候出去的,想必该回来了,我一会叫喜儿去看看。” “嗯,你也歇息去吧。” 玉奴出门准备吃饭,叫张嫂过来,悄声吩咐:“你在门外听着就行,有什么事叫我,我吃了饭就来。” 刚端起碗,喜儿进来回:“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在哪儿?”玉奴忙站起来,就往外走。喜儿说:“少爷和张公子出去喝酒,醉了,是张公子送回来的。” 014、乘机亲近 正说着,只见张藏和老张搀扶着歪歪斜斜的李意走了进来。 玉奴忙上前与张藏见礼:“多谢张公子送我家相公回来。 张藏醉眼朦胧,见玉奴过来,心里在想:终于有了再一次和你亲近的机会,离我近一些呵。 玉奴却目不斜视,接过李意,柔声问:“相公,你怎么样?” 李意摆手说:“我,没事,呵呵,今天,和,张兄,喝,喝得真,真痛快。张兄呢?我们,改,天再喝。” 玉奴无耐,只好歉然对张藏说:“张公子,失陪,我扶相公回房。” 李意酒醉,身子沉重,倚在玉奴柔弱的肩上,带得玉奴一个趔趄,几欲摔倒。张藏连忙伸手一扶,触到玉奴纤细而柔软的腰肢。玉奴身子一震,耐何李意身子太重,只好尴尬的地说:“多,多谢。” 张藏原来故意,想看玉奴什么反映,见她红了脸,心里大为受用,呵呵一笑说:“我来扶李兄吧。” 说时接过李意,手指又不经意间掠过玉奴的肩膀。 玉奴心头乱跳,脸上就是一烫。见张藏若无其事,想他是无心之失,不好说什么,忙跟上来。 一同进了房间,玉奴替李意除了鞋袜,扶他躺好,吩咐打来热水的喜儿:“快请张公子书房上座,倒茶。” 张藏连连道歉:“嫂嫂在上。都是小弟地不是。今天高兴。与李兄多喝了几杯。不想李兄不胜酒力。实在是小弟地不是。我给嫂嫂赔礼了。” 玉奴忙还礼。说:“相公不会喝酒。醉地不知人事。怎么能怪到张公子头上。” “嫂子如果不怪。小弟这就放心了。天晚了。我也回了。改日再来陪罪。”说着起身告辞。 玉奴叫老张出门相送。这才回房。 微曛地张藏出了门。摇摇晃晃地回家。 他是故意地要把李意灌醉。他想见玉奴。 可是见到了又怎么样?她是李意的妻,她的一颗心只在李意身上,她的一腔柔情都付给了李意,从头到尾,她连正眼都没瞧自己一眼。 张藏的酒意上来,心里冷笑:早晚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面前,向我苦苦哀求。 玉奴沏了茶,嘱咐喜儿如果少爷半夜醒了,提醒他喝点茶醒醒酒,这才又匆忙去老太太的房中服侍。 李意一夜宿醉,天大亮了才醒,觉得嗓子干渴,头也晕头转向,一转头,看见桌上的茶壶,执起壶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觉得真是舒服。又连喝了几杯,这才觉得痛快,起身去见老太太。玉奴就趴在老太太床前,听见房门响,抬头一看是李意,忙起身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李意摆摆手,看了看母亲,拽了玉奴的衣袖出了门,问:“昨天娘有没有问起我?” “问了,我说你出门了,她就没多问。你昨天怎么喝那么多酒?” “出门正好遇上张藏,聊了会天,就喝多了。玉奴,张藏说帮我找份工作。” “是吗?那可太好了。做什么?” “还不清楚,他说过两三天给我信。唉,人情冷暖,现在才见一斑。只有患难时肯助一臂之力的才是真朋友啊。”李意感叹。 015、兄弟情深 玉奴把手放在李意的肩上,轻轻替他捏着,说:“别灰心。穷则独善其身,这本是人之常情嘛。张藏,真的肯帮你吗?” “我和他同窗十载,平日里最说的来,他也没少接济我,我想他应该是真心的。娘一直说他爹是市传侩商人,重小利而轻大义,可是我看张藏是挺仗义疏财的一个人。” 玉奴没说话。 她对张藏的印象很浅,仅限于两次匆匆忙忙的见面,觉得他除了很会说话,看上去是一个很诚恳的君子。 于是安慰李意道:“相公,如果张公子肯帮忙,是情分,如果帮不成,是本份,你也不要太在意了吧。” 李意点头,回头笑说:“多谢娘子开导,小生知了。” 夫妻二人正在谈笑,喜儿进来说:“少爷,张公子来了。” “哦?”李意忙站起身,与玉奴双目交汇,不约而同的想:“难道工作找好了?”忙吩咐喜儿快上茶,自己就去了书房。 张藏一见李意,拱手赔罪:“李兄,昨天实在是小弟的错,你的酒醒了吧?” 李意笑道:“岂敢岂敢,睡了一夜,已经没事了。快坐。” 张藏坐了,冲李意一探身,笑道:“嫂夫人没责怪李兄吧?”喜儿端上茶,又退下,李意这才说:“没有。” “嫂夫人可真是贤惠啊。不像我家地母老虎。天天威。” 李意哈哈一笑。说:“你又夸大其词了。弟妹是对你管教严些。那也是为你好啊。” 张藏一笑。想起昨夜回家。他孤衾冷枕。连杯热水都没有。早上起来。还要被妻子连连追问。昨夜去了哪个相好地家里。 他只有苦笑。 看李意。虽然醉酒。精神却很好。想必是玉奴照顾地周到吧。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他甚至不能说出实话,因为没人相信。夸大?他没有。甚至他所说都不及真相的十之一二。 心里叹一声,面上却不表现,只说:“今天早上,我跟我爹说了一下,店里的账房先生要告老还乡,缺个人,我想让你过去帮个忙,一来知近,你在店里我也放心。二来你我兄弟在一处,可以更好地说说话。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李意不胜感激。张藏不说为了缓解自己的家庭困难,却说请自己帮忙,虽然施援手但没有骄人之态,实在是可敬可佩,忙不迭谢过,问:“我毕竟没有真正做过帐房先生,恐怕会有些力不从心。” “这你不用担心,我特意请这帐房先生多留几个月,等他教会了你再走。” 自从李意去了张藏的店,两个人越走的亲密,常常在一起喝酒、吃饭、聊天。 有时候来到家里,也不避嫌,李意会叫玉奴出来陪陪张藏。 张藏淡淡的,有礼有据;玉奴也因为张藏为李意谋划出路,感激不尽,往往只含笑听他二人讲些趣事。 张藏每次来都带些礼物送给玉奴,要么是衣服,要么是钗环饰。玉奴说什么也不收,张藏笑说:“嫂夫人莫在意,这是内子买了又不喜欢的,你若是嫌弃,我只好拿回去。” 玉奴尴尬,说:“怎么敢嫌弃。” 李意在一边听了说道:“既是如此,你就收着吧。” 玉奴只好收下,心里却暗暗纳罕:“这些衣服都、饰都是全新的,怎么张夫人如此奢侈,买了就不要了?” 张藏和李意哀叹:“内子喜欢买衣服饰,常常是还没用过就又不喜欢了,浪费而又奢华,真叫人无耐。但凡及得上嫂夫人一分,我就知足了。”说时眼神掠过玉奴,微微含笑,神情莫测。 016、来日方长 老太太的病仍然是好一阵歹一阵,渐渐的竟然意识迷离。 扶她坐,她就坐,喂她饭,她就吃,叫她一声,她也会哦哦的应,只是眼神没有聚焦,话也不能成句了。 玉奴正用梳子替老太太梳头,花白的头,稀稀落落的,隐约能看见头皮。玉奴替老太太把头挽了个髻,用网子把它束好,对老太太说:“娘,我给您束好了,就不戴钗了,不然躺下去的时候头不舒服。”老太太并不说话,只唔唔地含糊应着。 玉奴替老太太换了身下的被褥,叫着张嫂和她一起抬老太太坐到干净的被褥上去,忽然老太太大声地呻吟了起来:“啊----啊----” 玉奴吓一跳,忙问:“娘,您哪里不舒服,我弄疼您了吗?” 张嫂这时正扶着老太太的两个胳膊,连忙放下手,用手扯了一下老太太纵起来的衣服,忽然就唉哟了一声:“少奶奶,你快看,老太太生褥疮了。” 玉奴一看,可不是。老太太的椎骨最下面磨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隐隐可见里面的白骨。 张嫂打了一个冷丁,说:“我的妈呀,这得多疼啊。难怪老太太会叫。” 玉奴也心里一紧,说:“这是长期卧病在床,不活动的缘故。得消毒去肿才行。张嫂,你去叫老张到药店里买些外敷药来吧。” 张嫂应一声转身去了。 一个时辰后张嫂回来,拿了药给玉奴。玉奴让她烧些开水,把平日自己织的一幅白布扯开来,用开水烫过,蘸了药,给老太太搽抹。老太太疼痛难当,不住地哀声呻吟。玉奴的手也禁不住颤抖,迅的抹好了药,对张嫂说:“张嫂,你帮我把老太太的衣服脱了吧,这布料是硬的,磨来磨去会更疼。” 张嫂一边帮忙一边说:“少奶奶。幸亏这是冬天。要是夏天。老太太地伤口再化脓。更了不得。” 玉奴也叹道:“是啊。天天这么擦拭。还是生了褥疮。让娘受罪了。” “少奶奶。不是我多嘴。老太太这样。还不如早早去了呢。自己不受罪。也省得牵累你和少爷。” “张嫂。别说了。”玉奴打断了张嫂。 张嫂又补了一句:“本来就是嘛。我和喜儿冷眼瞧着。你和少爷成亲都快半年了。都没怎么同过房。” “张嫂!”玉奴地声音严厉起来:“孝字为本。只要娘活着。我和相公就会好好地侍奉她。不要再说这些话。” “是。”张嫂低下头去。少奶奶平日里沉默寡言,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笑,但忽然起火来,也够吓人的。她不过是个下人,管主子们的事干什么。 玉奴回房歇息,留张嫂在老太太房里看着。 李意进了屋,玉奴就醒了,问:“回来了,吃过饭了没?” 李意拦住她,说:“我吃过了,你睡吧,今天晚上我去看着娘。” 玉奴应了一声,说:“相公,我看娘的样子,恐怕是拖不长了。” 李意坐在椅子上,低下头去,好半天才说:“我也想到了,不然你先替娘准备着吧。”两个人沉默不语,玉奴坐起来,挨着李意坐下,手抱着他的腰,把头放在他的肩头,低声叹息:“相公。” “怎么了玉奴?” “没事,就是想你了,抱抱你。”玉奴想起白天张嫂说过的话,却说不出口,又怕李意以为出了什么事,只好笑着叉开话题。 “我也想你了。”李意回身抱住玉奴,摸着她柔顺的长,轻轻说:“我们还年轻,来日方长。” 017、醉后乱语 玉奴脸上一红,忙叉开话题问:“你在店里做得怎么样?我怕你太累。” “没关系。倒是你,最近又瘦了好多。” 玉奴不抬头,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感受着李意的温暖,觉得累也不累。 张藏常带李意去茶楼酒肆赌场甚至是风月场所,说是谈生意。 李意人长得帅气,又谈吐不俗,做得锦绣文章,年轻气盛,对新鲜玩意儿也好奇,一点就通,一学就会,颇得赞扬。 张藏对李意笑说:“李兄果然是风/流公子,今日这红香楼的花魁可是频频对你暗送秋波啊。” 李意一笑说:“风月场中,都是逢场作戏,哪里有真情。你是情场高手,难道还会不清楚?” “也是也是,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不过是一时新鲜,图个刺激罢了。就像天天大鱼大肉,也会有厌倦的一日,更何况十数年夫妻?” “也不能这么说,夫妻之情,是由淡渐浓,犹如百年佳酿,经历风雨,细细品味,才越见醇厚和奇香。” “哈哈,李兄果然高见,可见你和嫂夫人感情深厚,是人间佳偶。” 提到玉奴,李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张藏问:“怎么,你还有些意难平?” “是我对不起玉奴。让她跟着我受苦了。”因为多喝了几杯。李意不免更加惆怅。 张藏听这话。不由得不解。说:“李兄此言差矣。刚才还说夫妻之情要经历风雨。这苦不也是感情中地佐料吗?有了它。才能更加珍惜这苦中地乐啊。” 李意并不答言。端起杯子。把酒饮了。手指抚摸着杯子。喃喃地说:“苦则苦矣。乐在何处?相见不相亲……” 他何尝不知道玉奴地意思。 他何尝不想和玉奴在一起。 可是他没有时间。 张藏是个宽厚的人,是个易说话的人,但是他在生意上很严谨。帐目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的。 自己没做过,刚接手,也出过一些纰漏。张藏不说,他却心上过不去。除了照顾娘,他还要多熟悉帐目上的事。 相见不相亲?张藏的眉就是一皱。是指他和玉奴吧,他们之间怎么了?是忙于照顾老太太,没有亲近的机会吧。这也很自然。 玉奴,玉奴…… 张藏心下微乱,忙收回思绪,笑道:“李兄你又醉了,我可不敢让你再多喝,不然嫂子面前我无法交待。走吧,我送你回去。” 李意笑笑说:“我没醉。向来是酒不醉人,只因愁肠百结;草木无情,而人以己情相寄;秋风无绪,离人以心生悲。” “好,你没醉。但是我醉了,如何?回去吧。”张藏劝着,和李意来到街上。 李意说:“张兄,你我二人有缘,能够如此相近,我一直心生感激。你对我的好,我铭记在心,他日若有机会,我定当涌泉相报。” 渐渐的熟悉起来,有时候李意就把张藏叫到家中,让玉奴炒菜招待他,说:“虽然是家常便饭,但是我的心意。” 张藏笑说:“这个自然。我在酒楼请你,是我的心意;你在家中请我,和我的心意是相等的。” 他看着忙碌的玉奴,身影飘飘,笑容淡淡,越的折磨。 他不想来,他怕见到玉奴。他又想来,他想见玉奴。 018、沉沦于攻击 李意又回来晚了,因为帐目有些不对,他和张藏查了一个晚上,才有了些眉目。 疲倦不堪的回到家,吃过饭,对玉奴说:“我去娘的屋里了,你早歇吧。” 玉奴看他疲惫,说:“还是我去吧,你好生歇着,明天还要去店里呢。” 李意握住玉奴的手说:“我去吧。没有什么可弥补你的,只希望能够减轻一点你的负担。况且我也有几天没陪着娘了。” 玉奴回屋里,招呼喜儿说:“你夜里起来问问少爷饿不饿,给他端点吃的过去。我有点头痛,晚上就不起来了。” 喜儿应道:“知道了少奶奶,你睡吧。”替她掩了门,自行出去。 这个时候已经快三更天了,玉奴吹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渐渐的有点倦。 忽然门一响,有人进来了。 玉奴起身问:“相公,你回来了?娘怎么样?” 那个人并不说话,只很快地脱了衣服钻进床里,躺下说:“她没事,我回来陪你。” 玉奴哦了一声,觉得奇怪。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李意从来没有在陪娘地时候回来过。今天怎么了?但一想也可能是他白天太累了。在娘地房间睡不好。 玉奴也就没说什么。复又躺下。 忽然一双手伸过来。搂住玉奴。一双温热地唇就顺着她地耳垂沿着眼角、脸颊、嘴唇。一路往下。直奔玉奴地脖颈。 玉奴又惊又羞。欲拒还迎。一双手抵在他地胸前。轻推了一下他说:“相公。你。你。不累吗?” 那人却只嘘了一声。双手并用。除去了玉奴地小衣。握住她胸前地柔软。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一张唇带着浓重地男子气息。吻住玉奴地唇。辗转摩挲。堵住了她地疑问。启开她地檀口。与丁香绞在一处。 玉奴久不和李意在一起,经不住这狂风暴雨般的袭击,一双手欲拒还迎,放在他的肩头。 内心沉沉的叹一声。 他却不容得玉奴多想,手上用力,在她身上游走。 玉奴只觉得身上躁热,在他的牵引和挑逗之下,轻声呻吟起来,脸通红,禁不住一双纤细柔嫩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修长的腿与他的双腿紧紧交缠。 纤腰被抬起,一**颤栗之后是一**火热的快乐,随着他有力的律动,玉奴完完全全地沉沦在他的攻击之中。 玉奴几次被推上山峰,欲生欲死,浑身虚软无力,只想快快地逃开,睡去。 身子在温柔的抚摸之下仍然余波荡漾,却已经无力再回应他的撩拨,一只手无力的想要摆脱他的纠缠,却终于昏睡过去。 昏沉沉中听着一个低沉暧昧的声音在耳边说:“记得今夜,记得我,到时候以你的汗巾为证。” 床边,是一双凌厉的眼神,却带着一抹几不可见的温柔。那双手,温热的抚过玉奴的脸颊,把她的一头青丝掩在她的耳后,仍然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红唇。 热情的玉奴,甜美的玉奴,如水的玉奴,是让他恋恋不舍的玉奴。 他不想离开,他只想把她抱在怀里,疼她,惜她,爱她。 寂静的夜,她甜美的笑绽在嘴角,空气中流动着情愫的味道。 恋恋离开,为她带上门。 院子里,悄无声息。 门房里,生病的老张忽然警醒,仿佛听到院门的响动。 是自己疑心太重了吧。这么晚了,怎么会有外人来?或者,是少爷刚回来。 夜色沉寂,迷糊的老张又昏睡过去。 019、那不是梦 黎明时分,玉奴忽然一下子醒过来,仿佛是做了一个梦,逼真的春梦。 耳边的话犹在,让人喘不过气来,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是梦吗?是吧。 李意和自己,忙于家事和娘的病,已经不曾同床共枕快半年了,所以自己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想。 对,一定是梦。 辗转间被子滑落,玉奴光洁的身子就露在了被外,眼神流转,瞧见了自己的身体,玉奴吓了一跳:身上斑斑点点,分明是昨夜**留下的证据。 那不是梦,是真的。 那绝不会是自己的相公,到底昨夜的那个人是谁? 玉奴尖叫一声,随即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这么大胆跑到自己的床上来奸污了自己? 喜儿在门外敲门:“少奶奶,你怎么了?” 玉奴慌忙缩回被子里,强忍住哽咽,说:“我,没事,做了个恶梦。马上就好。” 来不得多想。迅穿上衣服。系上裙子。可百忙之中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地汗巾。 玉奴将床翻了个底朝天。那条紫色带小碎花地汗巾子也没踪影。 玉奴呆了。梦里地那句话在耳边如同惊雷:“记得今夜。记得我。到时候以你地汗巾为证。” 玉奴跌坐在地。忍不住将头埋在被子里失声痛哭。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受到上天这样地惩罚?自己还有何颜面见李意? 喜儿在门外叫:“少奶奶。少奶奶?” 玉奴蓦然醒转。拭了泪。从箱子里另找了一条汗巾束了腰。洗了脸。开了门。说:“被梦魇住了。少爷呢?” “少爷已经起了,在等您吃饭呢。” “哦,昨天夜里少爷起来了吗?”不死心的问了一句,玉奴一瞬不瞬的瞅着喜儿,期望从她嘴里能听到奇迹。 “没有。我怕他饿了要吃东西,一夜都没敢睡,起了几次去老太太的房里,都看他一直睡着。” “他一直在老太太的房里?一直都没出来?” “没有。我推了几次门,他都在。老太太的被褥还是我和张嫂换的呢,没敢扰了少爷。” 玉奴的心如同刀割,阵阵做痛。 她来到前厅,果然李意神清气爽,冲着玉奴一笑说:“玉奴,来吃饭吧,今儿你可比我起晚了。” 玉奴勉强笑了一下说:“昨夜没睡好,以为是你回房了。” “没有,我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看,我多精神。”李意笑着,炫耀似的冲玉奴说。 他不知道,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化成了利刃,生生地割着玉奴的肌肤,一刀下,一道血痕。 “你怎么了,玉奴,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李意看玉奴身子晃了两晃,连忙过来扶住她。 玉奴强笑,说:“我,没事。相公,我,对不起。”说时失声哽咽。 李意吓了一跳,扶着玉奴坐下,问:“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怎么了?” 玉奴不说话,忽然觉得自己如此的不洁,她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把推开李意。 喜儿端了饭过来说:“昨天少奶奶做恶梦了,早起的时候我听见她在哭。” 李意笑道:“我当什么事呢,不怕,梦是假的。快吃饭吧,我要去做事了。”三下五除二扒完了饭,冲玉奴点点头,出了门。 话说,偶是新人,请大家多支持。 020、少奶奶出事了 玉奴无心吃饭,只喝了两口粥就又放下,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不知道怎么办,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李意那纯净而无邪的眼神,她不知道怎么对李意说这件事,她不知道怎么来弥补对李意的抱歉,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洗去自己身上的污点。李意,李意,他是那样一个如同美玉的男子,他配得上天底下任何一个如玉一样的女子。 为什么不是梦呢?如果是梦该多好?她还记得她和李意仅有的那几夜,他温柔如水,又**似火。自己在他的身下,就像蒲草衬着巨石,温暖而又安定。他说他心如磐石,他说他心如日月,他说他终其一生,矢志不移。 李意,李意,是玉奴对不住你,是苍天弄人,是玉奴薄命。 为什么昨夜的那个人不是你?如果是你该多好?玉奴好恨,恨苍天无情,恨命运捉弄,恨自己的迟钝,恨自己的迎合,恨自己啊…… 李意,李意,原来玉奴和你,终是无缘。 张嫂帮着老太太换了被褥,捏着鼻子对喜儿说:“真亏得少奶奶夜以继日这样的侍奉老太太,从来没抱怨过一句。” 喜儿忽然咦了一声,问:“今天怎么没见少奶奶过来?” 张嫂也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可能是累了,让她歇息一会也好。” 做好了午饭,喜儿去敲玉奴的房门:“少奶奶,少奶奶?吃饭了。”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喜儿觉得奇怪,一推门,门在里边反锁了,自言自语的说:“奇怪,少奶奶怎么睡这么长时间了还没醒?”少奶奶不是偷懒的人,自她过门,总是晚睡早起,风雨不误啊。 喜儿走出来对张嫂说:“奇怪。怎么今天少奶奶睡到这时还没起?我推门。门是反锁地。” 张嫂不以为意说:“可能是睡得沉。随她吧。一会再叫。”说时把饭菜要热起来。 喜儿有点不安。叫住张嫂说:“不对啊。我叫得好大声。她就是睡着也会醒地。” 张嫂看着喜儿。打了一个哆嗦。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不安。喜儿瞅着张嫂地眼神。迟疑地说:“张嫂。不。不会出什么事吧?” 说不会。可两个人心里想地都是:一定是出事了。 张嫂噌一下站起身。说:“我去叫老张。把门撞开。”说时很快起身。到了院子。 一见老张正站在院门边抽烟,张嫂嗔道:“大清早的,你的活做完了?又在这抽烟?” 老张见是自己的女人,站起来又蹲下,闷声说:“我昨天头晕,睡的早,今天才好了点,坐这歇会不成啊?” 张嫂一把拉他起来说:“快,去看看少奶奶,喜儿敲门不开,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老张一听,也急了,说:“那还不快去。” 三个人一起来到玉奴门前,大力的拍着门叫:“少奶奶,少奶奶,我们进去了。”没人应声,张嫂一推老张,撞吧。 门被撞开了,三个人扑进屋子,一眼就看见床上躺着面无血色的玉奴,一只手臂垂在床沿,腕子上是很深的一道血痕,地上,鲜红一片。喜儿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张嫂也双脚软,还是老张扶了她一把,两个人来到床前,用手一探玉奴的鼻息:还活着。 老张催促张嫂:“快,拿布把少***腕子扎起来,止住血,我去叫大夫,顺便把少爷叫回来。” 李意早早就来到了店里,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看昨天的帐目。越清楚了,心里也高兴起来,只盼着张藏来了把这个喜讯告诉他。 可是左等也不见他来,右等也没看到他人影,心里奇怪,问伙计:“今天张公子没来吗?” 伙计摇了摇头,说:“没有。” 李意纳闷:“每天都早早就来了,今天怎么迟了?家里有事?还是病了?” (每日九点一更,下午三点一更。) 021、收买人心 太阳升起老高了,张藏才起床。他的夫人张氏怀了身孕,气哼哼地走来说:“你昨天又在哪厮混了一夜?” 张藏停下手,诧异的问:“这话从何说起?我不是好好的住在家里吗?” 张氏见他衣服才穿了一半,床上被子半掩,用手摸摸,余温犹在,实在不像是刚回来的样子,这才坐下来说:“那为什么昨天没回房里休息?” 张藏本来是不屑解释的,可是忽然之间就把张氏揽在怀里,哄着她说:“昨天帐目有点问题,我和李意兄弄了一晚上,回来时你已经睡下了,你身子不便,怕打扰了你,就没让小丫头叫你。” “真的吗?你没骗我?”张氏不相信的看着张藏,忽然泪下,说:“你去了洛阳没几日,就和那里的怡月打的火热,你当我不知道么?现下我没精神,不知道你又在打着哪位姑娘的主意呢。” 张藏嘴角轻轻一扯,却很快郑重其事的说:“我誓,绝对没骗你。外面的姑娘再漂亮,不过是为了生意,让商家高兴,我其实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的。” 张氏破涕为笑,哼道:“谁信你。”替张藏穿好衣服,问:“还出去吗?” 张藏打着哈哈道:“当然,我赚得大把银子,好养娘子和儿子嘛。” 张氏把手抚上腹部,问:“真的会是儿子吗?” “什么都行,只要是我的。”张藏答的漫不经心,气得张氏小脸一绷,说:“这是什么话。” 张藏想了一想,忽然失笑,说:“我的意思是,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自己的,我哪有不心疼的理?好了,好了,我走了。” 张藏懒洋洋地进了店门。李意看他一脸春色。打趣他道:“张兄。看你这春风得意地样子。怎么。昨夜宿在谁家。君王从此不早朝了?” 张藏哈哈一笑。说:“郎有情。妾有意。朝朝不起。也是人生乐事。李兄会不解其中三昧?” 李意心咯噔一下。叉开话题说:“张兄说笑了。昨天地帐目已经清楚了。你来看。问题在这……” 门呯地一声被推开了。老张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对李意说:“少。少。少爷。你。快。快。回家。” 李意回身。惊问:“老张。怎么了?你慢点说。” 老张拽着李意地衣服。说:“先。回家吧。快。” 李意站起身,心头乱跳,不知道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娘? 张藏忙说:“李兄家中有事,快请回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只管说,我一定尽力。” 李意出门急走,老张随后跟随。 张藏忽然一把拽住老张,问:“府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家少爷顾及面子不能说不敢说,你可不能不说。” “是,是老太太病危了。”老张有些躲闪。 “哦,是吗?李老夫人的病不是一直都那样吗,怎么就突然病危了?”张藏放了手,若有所思的盯着老张。老张搓搓手,说:“小人也不清楚,是我媳妇今天说的。” 张藏盯住老张问:“老张啊,你在李兄的府上待了多少年了?” “回张公子,小人在府中待也快十五年了。” “嗯,你也算忠心耿耿的老仆了,来人,给老张拿十两银子。”又转头对老张说:“府中有什么事,你只管过来和我说,这十两银子,是我给你的。” “不不不,小人不敢要。”老张慌张的摆手。张藏笑了笑,把银子塞到老张的手里,说:“让你拿你就拿着,跟我就不用客气了。”手重重地往下一按,说:“记住了,府上有什么事只管过来和我说。” 老张愣愣的看着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又看了看张藏,鞠躬谢道:“多谢张公子。” “老夫人到底怎么样了?” 老张看着手里的银子,低声说:“老太太一直那样,是,是,是少奶奶出事了。” 022、一夜颠覆 李意到了家,只见喜儿正门口焦急地徘徊着,不住地叹气跺脚。李意走上前问:“喜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喜儿一把拉住李意进了门,悄声说:“少爷,少奶奶,出事了。” “什么?少奶奶她怎么了?”一边问一边往里走。喜儿在身后说:“少奶奶自杀了,流了那么一摊血。张嫂不让往外说,只说是老太太病危。” 李意冲进门,看玉奴安静地躺在床上,腕子上已经被包扎完好,却还是有血洇红了白纱布。心乱如麻,连声叫:“玉奴,玉奴,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听见我叫你了吗?你到底怎么了?这是为什么呀?” 喜儿停在门外,怯怯地说:“从早晨您走,少奶奶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中午的时候叫她,她也不应,我和张嫂、老张把门撞开,就看见少奶奶她这样了。” “大夫来过了?怎么说?” “少奶奶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好了,你去吧,我在这坐会。”喜儿悄悄地出去把门带上,屋子里留下了李意和玉奴。李意用手握住玉奴苍白的手:她的手这么的粗糙,曾几何时,她也是十指纤纤的小姐,可是自成亲以后就一直为这个家忙里忙外,贫穷,她没抱怨过,难过,她没抱怨过,辛苦,她也没抱怨过。可是,好端端的,玉奴为什么要轻生呢? 玉奴睡得很安静,仿佛要把这半年多以来的夜夜不眠补足,又好像她去了一个让她感觉幸福和安祥的世界,那里有温暖、宁静、快乐、满足,她根本不愿意醒来。一想到玉奴可能会再也不睁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李意觉得心很痛很痛。不可以,她还这么年轻,她像那初升的旭日,明媚而灿烂;她像那三月的桃花,明艳而炫目;她像那初春的绿草,朝气而喷薄。李意不知所措,他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握住这双和他度过近两百个日夜辛苦的手,仿佛抓紧了这双手,就没有谁能带走她一样。 天黑了下来,喜儿来叫李意吃饭,李意摇头,说:“我不饿,你下去吧。” 喜儿不知道说什么,怔怔的站在门口,说:“少爷,少奶奶一时还没事,您自己也要保重好才是。还有,老太太那里……” 李意抬头。问:“我娘那里怎么样了?” 喜儿咬了咬牙说:“也不太好呢。您吃过饭就去看看吧。” 李意把玉奴地手放进被子里。站起身说:“我去看娘。要是玉奴醒了就来叫我。” 老太太已经是油尽灯枯。 身子完全脱了人形。瘦骨嶙峋。脸上地皱纹如同一株秋天饱满地菊花。却在生活地风雨中逐渐风干。只变成了没有生命滋润地标本。轻如蝉翼般地覆在头骨上。老太太已经几天陷入了昏迷。不能吃饭。只是往外排泄着身体里残余地东西。似乎是要轻盈地走。不带走任何尘世中地东西。她地唇微微张着。气息微弱。眼睛半闭半眯。毫无神彩。像一双离开了水地鱼地眼睛。冷冷地。淡淡地。隔膜地看着这让人痛。让人悲。让人无耐而又让人眷恋地世界。 李老太太没能等到第二天地天亮。她在沉沉地夜色中去了。李意抱着娘渐渐冰冷地身体嚎啕大哭。她走了。带走了一辈子地痛苦。带走了对爹半生地牵挂。带走了对自己地满心期冀。李意想起童年时娘牵着自己地手。教自己认字。讲人生道理。她永远是一副严厉地面孔。但李意知道她常常在夜里自己哭。 李意心下大痛。玉奴昏迷不醒,娘又去了。这平静的生活是怎么了,一夜之间就颠覆了不成? 023、不要逃避 灵堂设在后院。李意穿着白色孝衣,戴着白色孝帽,跪在灵前。 邻居们都来吊纸,纷纷叹息着安慰李意:“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你娘走了也好,省得再受罪,她苦,你和你娘子也苦。” “怎么不见玉奴?病了?唉,这孩子也真是命苦呢。” “大侄子,别太伤心了啊,要多保重。” …… 他只是木木的磕着头,嗓子早就哑了,也不说话,只用磕头来表示对众邻居的谢意和对他们安慰的接受。 说的容易,可他接受不了。父亲去的早,没有印象,也说不上悲伤。母亲能干,把他照顾得舒服而舒适,好像这近二十年来,他没有过屈辱。乡亲们都敬佩母亲的刚强,敬佩父亲生前的宽厚和仁慈,对他也交口称赞。 他的天,并不残缺。有着和别人一样瑰丽的风景。谁知,却在一瞬间,坍塌了。 张藏很快就赶来了,看着满面悲凄的李意,叹息了一声说:“保重。” 此时的安慰是多余的,他叫带来的仆人们帮着迎客、接纸钱、做饭、张罗着出殡的事宜。 四下一看。不见玉奴。明知顾问:“嫂子呢?” 李意这才抬起头。怔怔地说:“她病了。” “病了。什么病?请大夫了没有?”张藏关切地问。 “她……”李意说了一个“她”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张藏知情。只拍拍李意地肩说:“李兄。你我兄弟。有什么不能说地。你有为难事。我帮你。” 李意感激地抬头。振作起精神说:“谢谢你。她。她昏迷好几天了。还没醒过来。” 张藏说:“哦,这样,我再去叫大夫来看看。” 李意一时脱不开身,只好说:“有劳张兄了。”心中充满了感激。这个时候,他外忧内患,实在是顾不过来了。张藏的到来,唤起了他的信念。娘已经死了,当务之急是让她老人家入土为安。更何况,玉奴受伤未醒,还需要他来照顾,现在,他只剩下玉奴了。 张藏笑笑,说:“是兄弟,就别说这话。” 转身请了大夫回来,跟着喜儿进了玉奴的房里。大夫坐下来诊了脉,对张藏说:“李夫人没事,就是失血太多了。” 张藏问:“血已经止住了,为什么病人还没醒?” 老大夫沉吟着说:“吃副药看看,实在不行,那也没法了。” 张藏愤怒的站起来说:“你是医生,治病救人,什么叫实在不行也没办法,难道你就让病人这样无助的躺在这,你让家属眼睁睁的爱莫能助?” 老大夫吓的一哆嗦,说:“我诊过脉了,李夫人没大碍,就快醒了,快醒了。”说时开了药方,逃窜出门。 张藏无耐,只得叫人熬好了药,亲自端进了玉奴的床前。 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生不忍。 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玉奴的唇、脸颊、尖尖的下巴,最后来到她被包扎好的腕子上,看着被血洇红的纱布,心头一阵轻颤:这朵柔弱的花,还是被风雨摧残了么? 是,她是一枚血色中柔弱的花,压力越大,她越顽强挣扎。越挣扎,越让人想下大力气压折她,压弯她。 张藏轻轻的把玉奴抱起来,她那柔软的腰肢在他温热的大手中不盈一握。他无暇多想,把药递到玉奴的嘴边,轻声的在她耳边喃喃:“玉奴,不要逃避,做过的不可以更改,死亡也不能解决现实中的问题。如果你再不醒来,我不敢保证李意还能活下去。” 他只想,就此把玉奴抱在怀里,看她睁开明亮的眼睛,冲自己嫣然一笑。他不管她是谁的妻,只想她好好的,露出她一贯的温柔,身轻如燕,在院子里滑过一抹淡轻色如烟的影子。 024、好好活着 三天了,玉奴还没醒。 李意呆呆地坐在床前,喃喃地说:“玉奴,你知道吗?娘走了。现在家里只剩下了你和我。我盼着你能快点醒过来,盼着你能和我说说笑笑。好像我们都没有时间说说话,也没时间待在一起,总是我忙着你也在忙,连休息时间都没聚到一起过。我知道你受苦了,我会补偿你的。是不是我很没用,你已经不再相信我,对我失望了,不相信我许过的诺言了,所以你要离开我,做为对我的惩罚是不是?我是真心的,真心的想对你好,想和你一起过完这一生。玉奴,娘走了,你不要走好不好?我知道你生无可恋,但是请为了我,活下去,好吗?我的要求会不会很过分?我不能带给你幸福,却在强人所难。可是看见你活着,我觉得生命是美好的。看见你笑,我觉得生活里还有一线光明和一丝温暖。” 有一行泪沿着玉奴的眼角滑落,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哑声说:“相公。” “玉奴,你醒了,你醒了?” 玉奴睁开眼睛,笑笑说:“你好吵,我想要睡觉。”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个头蓬乱,双目布满血丝,声音沙哑的李意,哪还有平日的潇洒风流。 “好,我不吵,你睡,但记得一定要为我醒过来。” 玉奴点头,泪轻轻流下来,说:“好,为了你活着,为了你醒来,我希望我的活着,是能够看见你幸福。”对不起,相公,对不起呵。既然老天不让我死,那么,我只能活下去,好好地,对你。 她知道自己是软弱的,她也知道自己是懦弱的。也许在割下腕子的那一刹那是决绝的,当疼痛渐渐变的麻木,她想到的也只是自己的解脱。 可是梦里,是谁用一双凌厉的眼睛审视着自己?他看透了自己的懦弱和逃避,他激起她心中的不忍。他甚至威胁她如果再不醒来,就会再也见不到李意? 呵,不。李意,她要让他活着。他还有娘的期盼没实现呢,他还对自己许下了诺言呢。自己死不足惜,但是,要让他活着,好好的活着。 张藏再来的时候,玉奴已经能起身了,看着她柔弱的身姿,穿梭在院子中间,张藏对着阳光眯起了眼:阳光明媚,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李意憔悴中略带了精神,他亲热的拉着张藏说:“张兄,请上座,受小弟夫妻二人一拜。” 他拉着玉奴对张藏就要下跪。张藏慌忙拦住李意说:“使不得,折杀我了。不过举手之劳,李兄何必客气。再说,这也是我愿意的。”眼神看向玉奴,在玉奴躲闪的眼神中张藏不可察觉的笑了。她醒了,她还记得自己对他说的话吗? 玉奴又感觉到了梦中的那一股凌厉的眼神,她脆弱的低下了头。 玉奴和李意把李老太太安葬以后,把老张、张嫂和喜儿叫到了厅里。李意的脸很憔悴,他清了清嗓子说:“这几天辛苦大家了,李意在这里给大家鞠躬了。”说着拽着玉奴一躬到地。三个人吓得忙跪倒说:“少爷,少奶奶,快别这样,折杀我们了。”玉奴和李意把三个人扶起来,说:“大家慢慢听,我有事要和你们说。老张夫妻二人在府上快十五年了,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很感激你们为我们做的一切。喜儿虽然来的晚,但是为这个家出了不少力。我李意从来没把大家当作奴仆待过,只当是自己的亲人。如今我娘已经去了,家境又困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想,从明天起,大家就散了吧。这还有点银子,不多,给大家分了,日后寻个出路,也是我们夫妻和我娘的一点心意。” 025、刁钻商人 张嫂一下子就哭出来,说:“少爷少奶奶,我们不走。哪里也不去,我们就在这侍奉少爷和少奶奶。”说着拽着一言不的老张:“你这死鬼,倒是说话啊。老夫人生前对我们照顾有加,我们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少爷和少奶奶?” 老张低着头说:“少爷,老张不会说话,不会办事,您要是嫌弃我们夫妻两个不中用,我们就走。” 喜儿也哭着说:“少爷少奶奶,喜儿从小就被人牙子贩卖,连家在哪都不知道,离了这里,您让我去哪儿啊。” 玉奴叹了口气,对李意说:“相公,再苦再难,一家人还是要在一起,不然,就让他们留下吧。” 李意点头说:“都起来吧。” 老张听了这“一家人”三个字,神色变了变,没说什么,自和张嫂、喜儿下去做活。 李意回到店里,对张藏连连道歉:“都是家事缠身,实在抱歉。” 张藏说:“李兄,见外了不是。” 李意不在的时候,张藏又请了一个小伙计,李意觉得不太方便,想着张藏是不是要辞了自己,心下疑惑,又没好意思问。张藏却笑道:“李兄不要多心,我是觉得以你之才做个帐房太屈才了,从今天开始你只帮着我应付生意就好。” 李意感激,张藏又说:“今天从江西来了一位绸缎商钱老板,我想约他出来谈一谈,你陪我去一趟。” 两个人到了钱老板下榻的红香楼,递了名贴进去,一时有小伙计回来说:“我家老爷初到贵宝地,非常感谢张公子的厚爱,愿三日后在红香楼请张公子一聚。” 张藏和李意见钱老板拒不见面。只得作罢。李意说:“这钱老板派头好大。” “嗯。”张藏沉吟着:“他是中洲一带最大地绸缎供货商。几乎七成以上地店家都是他在供货。因为这一路不大太平。屡遭强盗抢劫。所以此次他来。是想把绸缎地代理权交给某一个店。他只坐享其成。” “哦。”李意点头:“不知他中意谁家?” “我地店小。进货量不会太大。所以他一定会推辞。但是我想沿着这一带多开些分店。既可以减少运送地风险。又可以扩大生意。唉。只是一时资金有限。人手也不够。如果能让他加盟。肯提供一部分资金就好了。” “三天后我们与他见面。到时候看他地意思再定吧。” 钱老板三十左右地年纪。人生得矮胖。其貌不扬。一双眼睛不大。微阖。似乎永远没睡醒地样子。见了张藏和李意。起身寒暄说:“二位公子。久仰。不是钱某托大。拒不见二位公子。实在是有事。今日我做东。” 张藏和李意忙还礼,口中说着岂敢,岂敢。 三人礼毕分宾主落座,说些闲话家长,钱老板招手叫红香楼的老板娘:“叫几个姑娘过来。” 一时莺莺燕燕来了一群,钱老板说:“两位公子,各自挑选一个吧,我们边喝边听她们唱曲。” 张藏和李意相互看了一眼,不明白钱老板的名堂,两人推辞说:“我们在一边说话就好,还是请姑娘们外边伺候吧。” 钱老板哈哈一笑说:“二位公子这么不给在下面子?” 张藏和李意忙说:“不敢不敢。” 钱老板推过来两位姑娘说:“你们两个听着,把二位公子伺候好了,大爷我重重有赏。” 从中午直喝到傍晚,钱老板不胜酒力,搂着一位姑娘起身说:“二位公子,在下少陪了,哈哈哈。” 张藏和李意无法,只好站起身告辞。 风一吹,李意酒醒了,对张藏说:“他请我们喝酒是什么意思?生意的事又一句都没提,反倒是他做了东。” 张藏道:“他就是不想让我们开口说话,此人心机太重。” “嗯,看来他与我们合作的意向不太明朗。” 张藏想了想说:“态度暧昧,也正说明还有机会。他如此对我们,难免对别人也如此。” 026、他去洛阳 张藏叫小厮过来,问:“这三天我叫你一直盯着他,他都做了什么?” 小厮过来回话:“这钱老板是个怪人,白天在红香楼闭门不出,晚上去了赌场。” “赌场?”张藏一听这话,心思百转,原来他有这样的嗜好? 李意看向张藏,说:“张兄,他既好赌,我们何不以此为突破口,攻心为上?” 张藏抬头,问:“李兄有何高见?” “我们也去赌场,和他结交、相识,这样说起话来也许会方便一些。” 张藏却不语。他转身问小厮:“城里的几家布匹店老板有没有见过钱老板?” “他们是去了,但是钱老板都没有,吃了闭门羹。” 张藏用手无意识的叩着桌面,一筹莫展。良久对李意说:“李兄,不如就依你的意见先试试。” “好,我今天晚上就去。” 张藏叫小厮:“给李兄拿一百两银子。”对李意说:“你不要推辞,如果真能拿下钱老板,小弟定当重谢。” 李意不再推辞。随了小厮下去。张藏看着他地背影。嘴角浮一一丝冷笑:李意。这赌场是你自己进去地。 小厮回来。站在张藏身边:“李公子已经去了。” “嗯。你这几天盯着一点赌场那边。我得去一趟洛阳。最快也得十天才能回来。” “少爷。那钱老板这边呢?你不在。他走了怎么办?” 张藏露出一抹神秘地微笑说:“是我地。跑不掉;不是我地。强求不来。” 洛阳地青萝楼。怡月姑娘正伺候着张藏换衣服。温柔地问:“昨夜才到。这么早就起。不累吗?” 张藏反身搂住怡月,看住她水漾的眸子,邪邪的一笑说:“我不起,才会更累呢。” 怡月红了脸,推开张藏说:“心疼你也是白心疼。” 张藏哈哈一笑:“怎么会白心疼呢?我不是更疼你?” 怡月不理他,问:“中午回来吗?” “不回,我有事。”说时出门。 怡月看他消失在楼梯口,才惆怅的回身,却不想门口正站着老鸨,忙堆笑:“妈妈好早。” 老鸨拿过丝帕,拭了一下嘴角说:“早。怡月啊,我来是和你说件事。” “妈妈请进来说。” “不用了,就在这说吧。城里知府老爷的少公子王悦坤可是来了好几回了,想见见你,可是你总是拿乔,推三阻四的,王公子十分的不耐,他昨天了话,让你今天务必好好接待他,不然他把这青萝楼砸烂。” “妈妈,我不能接。”怡月也冷了脸:“张公子在这,他也花了大把的钱了,妈妈你不会左手接了钱,右手就忘了吧。” 老鸨一听,怜悯的看了一眼怡月:“你个傻孩子,不是妈妈说你,这张公子虽然是花了钱了,可他对你有一分真心吗?你和他也快一年了,他说过为你赎身吗?” 怡月低下头去,眼里有了泪说:“我体谅他的难处,会一直等下去。除了他,我再不接客。” 老鸨又说:“这可由不得你。我开这青萝楼是为了挣钱不假,但这王公子是知府的少公子,有权有势的,我有几个脑袋也得罪不起。一会王公子就过来,你好好准备吧。如若你再推辞,不知道你的张公子有几多身价,能斗得过王公子。”说时哼一声,扭着腰走了。 怡月倚着门,眼中痴痴落泪,心里在想:“张藏,你心中到底有没有我怡月?” 027、一卖怡月 张藏在一家茶楼里,看着知府少公子王悦坤带着一帮奴仆大摇大摆的出了府,心里冷冷的想:“这个纨绔子弟,今天不知道又去哪祸害人。” 迎着他们走出去,对王悦坤一拱手,大声道:“王公子,久仰久仰。” 王悦坤朝着声音回头,一看是一个年纪轻轻、仪表堂堂的公子,问:“有礼有礼,这位公子,你是?” “我叫张藏,久闻王公子大名,今日特来拜访。”说时递上自己的名贴,并附赠一张银票。王悦坤一看银子,嘴角轻蔑的一笑说:“你又是来找我爹的吧,说吧,什么事,想让我替你说说好话?” 张藏淡淡一笑说:“王公子此言差矣,我是一个生意人,平日常出入洛阳,久闻王公子是个聪明伶俐、宽厚大度的人才,一直想结交,只是不得其门啊。” “哦?”王悦坤两眼放光,说:“你说我是个人才?”手底下人有偷笑之声,这王悦坤无恶不作,不学无术,是洛阳有名的一霸,骂声不绝于耻,说起他都恨得牙根痛,说他有才的可真没有。 张藏一本正经的回答说:“是啊。都说王公子仗义疏财,重情重意,我张藏可是仰慕已久。” “哈哈哈。”王悦坤笑得合不扰嘴,说:“张公子果然是锦心绣口,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受听。” 张藏又接着说:“我早闻王公子一心仰慕青萝楼的怡月姑娘,不如今日我作东,促成王公子与怡月姑娘的好事如何?” 王悦坤一听怡月二字,心花怒放,裂开大嘴,连连拍着张藏的肩说:“张藏,你若是把怡月给我弄到手,以后你在洛阳有什么事,有哥哥我为你照着。” 张藏一笑说:“多谢,小弟在这里有礼了。” 王悦坤和张藏一边走。一边悄声问:“不知张公子有何妙计?那小妮子心高气傲。我见了几回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真头痛。” 张藏微微一笑:“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王公子就等着今天晚上抱得佳人归吧。” “好好。哈哈。张公子。我这就回去准备。今天晚上青萝楼。不见不散。” 张**自一人喝了闷酒。见天近晌午。这才摇摇晃晃地回了青萝楼。一摔身将自己跌进床里。不作声。怡月正等得心浮气躁。怕王公子忽然硬闯了来。不知如何应对。忽然听老鸨说:“王公子有事不来了”。心头地石头才落了地。见张藏一身酒气回来。上前问:“张公子。你怎么了?” 张藏未曾说话先叹了一口气说:“士农工商。这生意人是最低地一层。处处受气。还要受官府盘剥。唉。” 怡月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里。轻轻地为他捏着肩膀说:“世道如此。你也只能是多加小心。” 张藏喝了一口水,坐起来,看着怡月说:“怡月,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家不是大富大贵,又有悍妻,怕你去了府里受苦。” 怡月红了眼圈,强笑道:“怡月沦落风尘,自知配你不起。” “说什么傻话,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等我把生意做得再好一点,就把你接出来,你等我。”怡月看着张藏信誓旦旦,笑道:“我不会逼你。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是死也甘心了。” 张藏似乎没听见,低着头想心事,怡月问:“我上次见你受了伤,这才没几天你又返回来,一直愁眉不展的,你遇上了什么难事?只恨我是个女子,什么也帮不上你。” 张藏眼神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说:“男人的事,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担心。” 怡月见他这样的神情,心里更明,也不多问,只说:“你和我,在一起也这么长时间了,我对你的心,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为了你,不要说别的,就算是死,我也愿意。” “怡月,我张某何德何能,不值得你为我……” 怡月捂住了张藏的嘴说:“我愿意,我说值就值。” 白天有事,今日两更完毕。 028、倾一片真心 张藏沉默的看着怡月,眼中是感激。怡月不等他开口,立刻说:“我为你抚琴,弹曲子吧。” 她怕张藏说谢,这更显得生分。她怕张藏说抱歉,那证明自己的一片真心仍然不过是痴心。她怕张藏无所谓,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痴情的傻瓜。索性不刻他开口,就当他对自己也是一番深情,她也不是为了有所求。 张藏露出一抹笑,说:“最是怡月善解人意。” 怡月站起身,端坐于琴前,看着张藏,说:“你想听什么?” 张藏歪着身子,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怡月,却不说话。眼神如同灼热的烙铁,每到怡月身上的某一处,都让怡月感到一份烫。 终于耐不住这样的折磨,怡月一掠鬓角,娇笑一声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问你话呢。” 张藏不说话,走近怡月,将她拦腰抱起,感受着她的柔软和香气,把她放在床上,轻轻吻上她的唇。 脑子里却浮现出玉奴清淡而素雅的面容来,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洛阳的事一定要尽快解决。 怡月推他说:“别,大白天的……刚才妈妈还说,王公子要来。” 张藏怒哼一声说:“那只蠢猪,别理他。” 怡月莞尔一笑。可是张藏忽然很快就离开怡月,惊讶的问:“是知府的公子王悦坤吗?” 怡月坐起来。点头说:“可不就是他。整天为所欲为。坏事做尽。” 张藏叹一口气说:“唉。这样地祸害。偏偏又掌控着你我地命运。” 怡月问:“怎么。你也受制于他吗?” 张藏大手灵活地解开怡月地衣服。在她玲珑地曲线上游走。用唇亲吻着她地肌肤。唤起怡月地热情。直到在她地眸子里看到一层迷雾。这才停下来说:“怡月。帮我好不好?” 怡月在他地身下犹如被点着了地火种。躁热难耐。一双手臂紧紧地缠在张藏身上。只等着他进一步地攻击。却不想他忽然停下来说了这么一句。无意识地点头说:“嗯。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主动附上自己温热地唇。将自己娇媚地身子送到张藏地怀里。传递着自己地真心和真情。 张藏极尽温柔。与怡月缱绻缠绵。直到怡月不支。娇喘连连。化成了一江春水。 王悦坤衣着鲜亮,兴冲冲的来赴约。 一进青萝楼,妈妈就热情的迎上来,说:“王公子来了?怡月可是等了许久了。”说时亲自把王公子送到二楼。 那是怡月的房间,奢华而柔媚。一股清香袭来,王悦坤先酥了半边身子。再定睛看时,只见一红衣女子背对着自己独坐在琴前。屋里烛光耀眼,衬得她如同初升之朝阳,热烈似火。一颗心就找不到了方向,呆呆的怔在当场。 看着这朝思暮想的美人近在咫尺,衣衫轻薄,肌肤若隐若现,王悦坤再动弹不得了。 怡月听见脚步声响,并不回头,轻启朱唇,道:“王公子,请坐。我为王公子抚琴。” 王悦坤听着这如同天籁般的声音,哈哈笑道:“好,早听闻怡月姑娘的琴技冠盖洛阳,王某今日有幸。” 怡月只笑笑,不说话。 琴声袅袅,清悦怡心,似一位妙龄女子,月下相思,不得相见,只得相盼,盼之不得,越愁肠百结。 029、委身王公子 一曲结束,王悦坤拍手叫好。怡月回眸一笑,福身一礼:“怡月见过王公子,请入座,怡月敬您一杯。” 一双纤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王悦坤堆着笑说:“好。我喝.”说时一饮而尽. 怡月又倒满上一杯,说:“怡月久仰王公子大名,今日得幸,再敬一杯。” 王悦坤接过说:“王某对怡月姑娘可是爱慕已久,可是怡月姑娘似乎对王某不甚上心啊。” 怡月笑笑,说:“王公子,您是堂堂知府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爱您慕您的姑娘恐怕不计其数。怡月再有名,不过风尘女子,实是不敢高攀。再者,我以卑微之身向您献好,怕不会你反生猜疑,倒认为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哈哈哈,怡月姑娘,好利害的一张嘴,这杯酒,我喝。” 怡月含笑,又倒了一杯,说:“这一杯,是我感激您对我的欣赏和喜欢。女为悦己者容,我也有虚荣心,所以再敬您一杯。” 王悦坤道:“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我对你倾慕已久,这杯,你陪我喝。” 怡月只想把王悦坤灌醉,希望能逃得过一时是一时,但这王悦坤是风月场所混惯了的,岂有不明白的道理。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怡月不敢相强,端起酒杯,说:“这个自然,王公子,请。” 两个人坐下,怡月开口说:“王公子,吃菜。” 王悦坤一双眼却只看着怡月。说:“怡月姑娘果然是色艺双绝。” 怡月低头娇羞。说:“王公子。何必这么生分。叫我怡月就好。” “哈哈哈。也是。自今日之后。你我就不是一般地人了。来。怡月。陪我喝酒。” 怡月笑笑。举起杯。酒未沾唇。一双眸子笑看王悦坤。王悦坤忽然说:“张藏这个人。怡月。你和他。相处日久。可了解吗?” 怡月摇头说:“他不过是这里地常客。见过几次而已。说不上相熟。更谈不上了解。” “哦。”王悦坤若有所思。一双眼盯着怡月。似乎要看她有没有说谎。怡月早有准备。平静淡定。不为所动。见他疑心从生。心中不悦。笑容中就**了冷意。曼声道:“如此良辰美景。王公子难道还要心有旁骛?” “有佳人相伴,我千金不换。”王悦坤眼角眉稍都带着笑,迫不及待的一伸手就搂了怡月,作势要亲。怡月轻轻挣脱了他的手,娇笑道:“王公子,大煞风景的人是你,这杯酒你当自罚。” 王悦坤大手一伸,连酒杯再怡月的手都握在手心里,涎着脸凑近怡月,说道:“当然要罚,只要是你端过来的酒,我就会喝。” 怡月笑道:“那好,王公子,喝了这杯,好事成双,再来一杯。” “哈哈哈,当然是好事。本公子已经等不及了。”把酒杯一抛,搂过怡月就来撕扯她的衣服。怡月心里嫌恶,却面上娇笑,羞涩的一低头说:“王公子,不要在这儿。” 王悦坤听着这似拒还迎的邀请,心潮澎湃,抱了怡月进了她的房间,一脚踹上门,就把怡月按压在床上。一手撕开怡月的裙子,一手已经探入衣内,在怡月的身上亲吻着,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本公子都想死你了,今天一定要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窗外的月照进窗子里,怡月只盯着那一地的惨白,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这凄冷的月光,泼洒在地,无人怜惜,无人拣拾,来自来,去自去。王悦坤对她来说就像一只愚蠢而沉重的猪,在她的身上肆虐,而她却无能为力。她所能做的就是极力的屏住呼吸,把他想像成是张藏,把自己想像成一具没有感觉的木偶,不去想身上的疼痛,死死克制着喉头的干呕。 每一次他的索取,都像是死了一次,但每一次的痛楚都激起她的仇恨,激起她的不甘。月光照着她苍白带着泪痕的脸,心道:“张藏,怡月为你,尽了力了。日后你可不能负我。” 029、几分真心 一连七天,王悦坤夜夜宿在怡月房里,出手阔绰,把老鸨哄得心花怒放。怡月却一直神情淡淡的,对王悦坤既不骄纵,也不谄媚,既无畏惧,也无狎昵。王悦坤反倒更着迷,一心要哄怡月高兴。她要金,他附赠上银,她要新衣,他双手奉上饰。 这日正在怡月房里和她昵着闹着,门外有丫头进来回说:“王公子,张藏求见。” 王悦坤起身,掐了一把怡月粉嫩的脸颊说:“怡月,你的心肝来了。” 怡月的心颤了一下,却冷了脸说:“王公子您这是什么话,青楼迎的是千家客,每位大爷都是我的衣食父母,都当作心肝,我还活得成吗?” 王悦坤冷哼了一声道:“不要以为我是傻瓜,不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会这么容易就让我近了身?我前些日子撒下重金,你却连面都不见我,难道会突然转了性子?” 怡月把梳子往桌上重重一摔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得不到时,恨不能把心肝拿出来,得到了,不过新鲜三五日,又倦了再找新的去。怡月命薄,沦落风尘,却错撒一片真情,难道这也是罪,就活该受你们侮辱吗?”心里委屈,流下两行清泪。 “你会对我有真情?笑话。”王悦坤色厉内荏,见哭得梨花带寸的怡月更添娇媚,心痒难耐,却仍然想试探张藏到底想要怡月帮他做什么。 怡月起身道:“痴心女子负心汉,从古至今,无一例外。女子无情非真无情,不过是自保而已,为的是不想失了身,丢了心。王公子堂堂七尺男儿,自是不屑与我等为伍,请走吧,此是无情之地,别污了您的贵脚。” 王悦坤嘻皮笑脸的搂住怡月说:“你和张公子结识在先,我难免拈酸,你倒是说说,他托你向我求什么事?” 怡月挣了挣,耐何不得用力的王悦坤,听闻这话,不由得冷笑:“王公子,您也是阅人无数,又有知府大人撑腰,怎么如此的谨小慎微?张藏不过是一个小本商人,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吗?我倒是错看了你。” 王悦坤把腰一拔,说:“我怎么会怕他?我不过要看看你对我有几分真心。” 怡月扑嗤一笑说:“哟。看不出来王公子还是重情重义之人。你说我对你有几分真?” “你。这……”被怡月这么一激。王悦坤反倒迟疑起来。若说她对自己完全真心。仍然怀疑;若说没有真心。岂不是说自己不如张藏。 这时张藏进来。朝王悦坤拱手施礼说:“王公子。恭喜。” 王悦坤忙陪笑还礼。两个人坐下。怡月奉上茶。张藏说:“王公子。小弟家中有事。明日就要回去了。今日一来特为恭喜。二来辞行。” 怡月佯装无知无觉。心里还是一寒。见他多日不见。终于来了。却是正眼也不瞧自己。心里暗恨。也知道他是面子上极力捧着王悦坤。心里终是难过。只听王悦坤说:“我这几日光顾着沉迷于温柔乡。对张公子多有怠慢。你别见怪。” 张藏一笑说:“王公子得偿所愿。自然要多缠绵几日。此是人之常情。小弟哪敢怪。 王悦坤哈哈一笑说:“你走的匆忙,我就不送你了,下次你再来洛阳,哥哥请你。”张藏拱手告辞。 他能做的,已经完成了;他想要的结果,自有怡月帮他完成。 怡月送张藏到门口,怡月说:“王公子面上蠢笨粗愚,却是个猜疑心极重的人,你托付之事,我现在不能说。” 张藏安慰的一笑说:“怡月,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不过是没权没势的小本生意人,谁都可以把我置之死地。我让你结识王悦坤,并不完全是要他帮我报仇,也是为了你考虑。即使他日我受到重创,你也不会受到牵连。” 怡月眼圈红了,强笑道:“走就走了,偏说这些好听的话赚我的眼泪。” 张藏伸手抱住怡月说,轻轻附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委屈,张藏铭记在心。” 030、初进赌场 李意揣着银子,初进赌场。 他什么都不懂,满耳喧嚣,百人百态,在哟喝中有点懵。老板一眼见就看到了他,见他生得俊秀,风流儒雅,却带着一分怯意,料想是第一次来,一使眼色,一个伶俐的小伙计过来问:“公子,想赌什么?” 李意歉然:“呃,我,我先看看。” 场中人多,又喧哗,一时也看不清谁是谁。小伙计一笑说:“公子你是第一次来吧?不如这样,你随着常胜的客人一起下注,这样可以慢慢学,又不会有太大风险。” “谢谢,有劳指点。”被小伙计说中是初来,张藏有点脸红。他怕别人看他,认为读书人怎么来赌场。可是所有人都只关系着自己的利益,没人瞅他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小伙计伸手一指:“喏,那边新来了一位客人,手气好的很,十赌九赢,不如我带你过去?” 李意细瞧,正是钱老板,心中大喜,说:“多谢多谢。” 李意挤过人群,在钱老板的桌子边站定,看钱老板跟前已经放了好多筹码,许多人围着看,连声说:“钱老板,下注啊,大还是小?” 钱老板眯着眼,细细思量,眼神流转,忽然看见了李意,打着招呼说:“李公子,你也来玩儿?” 李意不好意思的颔,含糊的说:“我,我,看看。” 钱老板说:“新人?呵呵,新人手气都好的很,你随便说个数字?” 李意不明白他地意思。就随口说了一个9。钱老板一听。微笑着说:“好数字。九为大。这把我赌大。” 庄家说:“钱老板。你定好了。我可要开了。还有没有人下注?” 有个人说:“这一晚上已经连开了五场大。我不信这把还是大。我赌小。” 别地人附合:“是啊。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我也赌小。” 有人迟疑了。手里拿着赌注不知道是赌大还是赌小。庄家催促:“快。大还是小?” 钱老板看一眼李意。说:“既是李公子报地数字。你也来赌一注。输了算我地。赢了是你地。” 李意说:“这怎么行,我带了银子。” 钱老板却按住李意的手,意味深长的一笑说:“用我的。你赌大还是赌小?” 李意说:“大小其实已经注定,我选择哪个都不能改变结果,不是吗?那就随意挑一个,大。” 钱老板拍手:“果然李兄爽快。” 庄家把扣住色子的碗轻轻挪动,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手,全场静悄悄的,依稀听见别的桌子上人们大呼小叫的声音。 庄家轻轻一皱眉,说:“居然是大。” 这一开,群情鼎沸,信誓旦旦押小的人颓丧的顺的喊:“又是大。天啊,我的银子。” “我说赌大,你非要赌小,怎么样,输了吧?”押大的人得了银子,喜形于色。 “我怎么知道又是大,要知道我说什么也跟了钱老板了。”不仅懊悔,甚至带了些怨恨。 …… 钱老板看着这些人或懊悔、或惊喜、或颓丧、或感叹,转头对李意说:“李公子,人生的命运也许就在一大一小之间,你说是吗?” 李意看着手里的银子在一刻间就翻了倍,感叹说:“是啊,命运无常,大悲大喜,考验的只是人的耐性和承受力。一夜之间,或者富可敌国,也可能一夜之间,风云变幻,就一无所有了。” 钱老板哈哈大笑说:“李公子说的真是醒世良言,走,陪我喝杯酒去。”起身和众位拱手作别:“我遇到了故人,先行一步,各位玩好。” 众人怅怅的看着钱老板和李意远去的背影说:“怎么走了呢,还指望着再跟他赢几把钱呢。” 有人推他:“没了他就没有财神爷了吗?我们自己来。” 031、最后一把 钱老板和李意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叫了一桌精致的酒菜,倒了酒,对李意说:“我看李公子是翩翩佳人,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也出没于赌场?” 一句话说的李意张口结舌,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还妄想以书生之意气来与他为敌?自己就像是一个幼稚的孩子,不自量力。李意尴尬的放下酒杯说:“实不相瞒,李意见钱老板是非同寻常之人,结交无门,只好出此下策。” “李公子,你我虽是初识,蒙你青眼,我说句实话,你不是生意中人。” 李意点头说:“是,我不过是替朋友帮忙。” “附着在别人身上,永远都是藤,长不成大树。” 李意一怔。 “李公子,想必你这么多年,一直生活的养尊处优吧。恕我直言,你不知人情冷暖。” 李意哑口。讪讪的接口说:“是,这么些年,在下不才,一直由寡母照顾。” 钱老板点头说:“令堂一定是女中豪杰。现在可还健在?身体还好吗?” 李意有点难过,摇了摇头说:“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还没能好好的孝敬她老人家,她就……” 钱老板见李意神情萧索,连忙劝道:“李公子,这生离死别,是人之常情。你也不必在过于拘节。来,咱们喝酒。” 李意强笑。和他共饮一杯。放下酒杯。李意问:“钱老板此次来。可有什么打算?” 钱老板笑笑说:“李公子。我敬你是读书人。所以愿意和你结交。咱们只谈风月。不谈生意。如何?” 李意见他无心和自己说这些。也不好相强。只好笑说:“钱老板肯高看我。李意惶恐。” 钱老板哈哈一笑说:“唉。这话就说远了。你不嫌我做生意地人粗俗。满身铜臭。我已经知足了。” 李意叹一声说:“士农工商。商排在末位。是人们地偏见。其实商人来往于各洲县。促进经济往来。加强贸易流通。是利国利民地大好事。” 钱老板点头。说:“李公子高见。说地好。当然。也不排除商人中有见利忘义之人。有缺斤短两之人。有投机取巧之人。还有不法行骗地人。但是。商业能促进社会展啊。” 李意应道:“就是就是。” 钱老板看了一眼李意,接着说:“我没读过多少书,但是知道夫子曾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以立足,何以谈治国?没有安身立命的基础,说什么理想?” “是啊,生活生活,生存是根本。” “唉,可叹现在社会动荡不安,盗匪横行。朝有又有奸臣当道,官场一片乌烟瘴气。有德有才者,不能得以重用,反是那些有钱有势者,靠着裙带关第,用银子堆出来锦绣前程。” 李意有点失落,问:“现在朝中的科考制度越渐完善,应该不会埋没人才吧?” 钱老板哈哈一笑说:“也对,李公子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取功名的,现在不过是暂时屈居人下。” 李意苦笑。 …… 李意喝醉了。他不知道钱老板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门,要去哪里。他的心里只有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不想回家,不想看那个外表光鲜,内里却已经寒酸破败的家。他想起了玉奴空荡荡的耳洞,她送到当铺里的一件件饰,她那双无欲无求纯洁的眼神。 身不由主,他又进了赌场。他想:既然银子在这里来的这么快,未必不是一条捷径。他想要银子,有了银子,他就可以不用让玉奴这么辛苦,有了银子,他就可以不用再为了生活而奔波;有了银子,他就不用勉强忍受他不喜欢的工作,从而可以专心读书。 李意在嘈杂的声音中,通过一次次银两的来去,体验人生的颠峰和低谷,起起和落落。 最初赢了许多,但是筹码还没兑换成银子,很快就又流了出去。李意有点懊恼:再玩最后一把,我把先时的银子赢回来。 又输了,绝对是最后一把,最后……即使输了,我也不后悔,若是能赢呢? 032、山雨欲来 张藏从洛阳回来了。 见过夫人,说了两句话,小厮就随他去了前厅,悄悄回说:“少爷,钱老板走了,生意没谈成。” 张藏随意的应道:“在我意料之中。这钱老板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来就是没谱的事。 “少爷,你真是料事如神,难怪肯放心的把这么个尊贵的主顾放心的交给李公子呢。” 一提李意,张藏立刻问:“对了,李公子最近在忙什么?他,呃,一家可好?” 小厮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说:“都好吧。老张来过,没说别的。不过,倒是李公子一直沉迷于赌场,像是变了一个人。白天在店里也总是懒洋洋的,晚上打了烊就出门,天亮才回来。” 张藏回神说:“是吗?”看来是陷得不浅啊。 小厮说:“老张来问过几回了,问少爷什么时候回来,说让你劝劝他家公子。他怕他家少奶奶担心,一直没敢说。” 张藏冷笑了一声,说:“这赌博上瘾的人,亲爹亲妈都管不了,我一个外人,能说上什么话?这老张,倒还不是一般的忠心,对他家少爷这么关心。” 说着话,就站起了身,小厮忙跟着出门,问:“少爷,您去哪儿?” 张藏说:“先去店里看看。” 小伙计一看张藏进来了。忙站起身行礼:“见过张公子。您可回来了。” 张藏坐下。小伙计拿过帐本。张藏随手翻着。问:“店里生意怎么样?还好吗?” 小伙计在一边垂手而立。说:“店里地生意很稳定。没什么太大地问题。就是……” “就是什么?”张藏看他欲语还休。不由得抬头。小伙计忙摆手说:“张公子。是这样。我现最近店里地银子有些不对。零零碎碎地。好像丢了二十两银子。” 张藏严厉地看一眼小伙计。问:“你说地可真?帐目没有差错吗?” 小伙计不由得低下头去说:“没有。” 张藏站起来说:“再给我好好算一遍,好好找找。莫不是,这店里还出了家贼了?” 小伙计一哆嗦,抬起眼说:“张公子您的确得好好查查,这店里或者谁手脚不干净,顺手牵羊也说不定。” 张藏眼一瞪,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怀疑谁?” “那,那李----” 才说一个李字,张藏一巴掌就打了过去,断喝道:“胡说八道,李兄也是你可以随便猜疑的人吗?拿出证据来?我倒觉得你监守自盗。” 小伙计一下子就跪下来说:“小人不敢,小人没有。” 张藏哼一声道:“起来吧,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好心,以后帐目上再多用点心。” 张藏重新坐下,对小厮吩咐说::“去叫老张,给他家少奶奶送一个包袱过去。” 小厮应着,说:“是。” 张藏淡淡的看着窗外,没说话。耽搁的太久,该让玉奴明白明白了。 老张拿了一包东西,来到正厅,对玉奴说:“少奶奶,这是张公子拿来让我交给您的,说少爷今天又不回来了。” 玉奴哦了一声,起身接过。 自从李意去了店里,倒十有九天不回家,每隔几天都往家捎些东西,要么是银两,要么是他的换洗衣服。人也不见,不知道他到底在干吗?想必又是换洗衣服吧。玉奴进了屋里,打开包袱,却不是李意的,而是女人家用的新衣服。 玉奴一愣,心就是一跳。 起身来到门外叫老张:“老张,这是谁拿给你的?” 老张惊讶的问:“怎么了少奶奶?是张公子让我拿回来的,说交给您。” 玉奴脸上一红,说:“没什么事。”心里觉得奇怪,张藏不是没往家里拿过衣服,但总说是张氏不喜欢的,可这次,却明明是新衣。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要做什么? 于是淡淡的叉工话题问:“你家少爷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总也不见他回来。” 老张张了张嘴,没说话。 033、请张公子 玉奴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问老张:“老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 玉奴明白了。她颓然坐下,说:“老张,你随着老太太,这么多年了,为这个家,你也操了很多心。少爷是你眼看着长大的,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不管不顾吗?” “少奶奶,不是我我说,是我不敢说啊。我一直以为我能劝好少爷,可是他根本不听,我去求张公子,想让他帮着说说。这不,张公子才回来。” “相公他,做了什么?”玉奴的眼圆睁,紧紧的盯着老张。到底生了什么事,居然老张擅自做主要求张公子? “少爷他,一直在赌钱。” “什么?”玉奴一下子就叫起来:“赌钱?” “是。张公子说,他劝劝少爷,叫我别告诉您,怕您生气。我……” 玉奴气得浑身哆嗦,心想:相公,你怎么能赌钱?娘才刚刚过世,你就把她的话都忘记了吗? 心下慌乱,玉奴对老张说:“老张,你今天务必要找到少爷,说什么都要把他拉回来。” “是,我这就去。”老张答应了,却又没走,眼角低垂着,似乎在等待着玉奴问他话。玉奴咬了咬牙说:“如果见到张公子,你就说,就说,有时间请他来家坐坐。” 老张这才痛快地答应了一声是。转身走了。 玉奴颓然坐回椅子上。紧紧咬着嘴唇。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张藏。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地心里乱乱地。 李意没回来。老张也没去找李意。而是直接去了张藏地府里。 张藏听仆人报说老张来了。嘴角轻轻上扬。说:“好。让他在门厅等一会儿。我和他一起出去。”穿上了衣服。喝了一口茶。放下手里地茶碗。对旁边地小丫头动手动脚地调笑了一番。这才出门。 老张迎着张藏过来。见过礼。回说:“少奶奶看了包袱。让我请您过府。” 张藏一笑。问:“你家少奶奶没说别地?” “没有,她让小人无论如何把少爷找回去。” 张藏点点头说:“也差不多了,你明天把你家少爷叫回来吧。”张藏心想:终究只是个妇道人家,就不信她能沉得住气。 玉奴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可是真正的站在张藏面前,被他那双尖锐的眼睛一盯,还是浑身的不自在。他似笑不笑地,一双眼只轻轻一瞥,就仿佛脱掉了玉奴的衣服,一直看到她的骨子里。 玉奴心里紧,身子烫,脚下轻飘飘的,有点不能自控,好像一杯开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倾洒,到时候伤到的是自己,说不清的是自己,无理的是自己,百口莫辩的也是自己。忽然就后悔起来,为什么冲动之下要见他?见了又能怎么样? 但是他已经来了,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用那种想要吞噬人的眼神盯着自己。再退,已经没有了后路。 玉奴鼓起勇气,与张藏见礼,说:“见过张公子。我只说张公子什么时候有时间就过来坐坐,怎么老张这么不懂事,把您叫了来,倒好像有什么急得不得了的事一样。” 张藏一笑:“不妨事,我正好今天闲着,怕你着急,所以就来了。” 真的见到了玉奴,张藏才觉,原来一直都不曾忘过。那种想要拥她在怀的渴望是如此的强烈。自己都觉得可笑。什么时候自己会这样的想要一个人?看着她眼神里的惊惧,是森林里的一只明知道危险却仍然不顾一切的小动物,在不可一世的猎人面前颤抖、挣扎,却要强装了冷静,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温顺,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张藏就是喜欢在她眼里看见这样的景致,这让他有一种快感。什么时候,她可以把这种眼神换了热切的渴盼?或者,惶惑?或者,思念? 034、失而复得的汗巾 玉奴经受不住张藏这样的打量,低了头,再抬头,眼神柔柔的,带着怯怯的不屈,轻轻的开口说:“张公子,不知我家相公现在如何?” “唉!”未曾说话,张藏先叹息了一声,说:“都是我的不是,我先在这给嫂夫人陪礼了。” “怎么了?”玉奴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从老张那里已然知道了,可是从张藏沉重的表情里,玉奴却觉了一种隐匿的危险。 张藏说道:“前几日店里来了一个布匹供应商,他态度倨傲,很不好相处。李兄一心想帮我忙,就说从他的弱点上着手,看他喜欢什么就满足他。谁知他好赌,于是李兄就一连几天和他泡在赌场。这赌博上瘾啊,那老板已经走了,可李兄他……李兄却仍日日泡在赌场,我想他玩几天也就他收了手了,谁知道他日日沉迷,这不,连店里的生意也顾不上了。” “这可怎么办?张公子,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劝我家相公迷途知返,古语说赌近盗,小则倾家,大至害身啊。玉奴在这里先谢过了。”说着就福下身去行了个大礼。 张藏一见,忙站起身扶住玉奴说:“嫂子快快请起,折杀兄弟了。我一定会劝李兄回家的,怎么说他也是为了生意,是我把他引入了歧途。” 玉奴身子轻轻一偏,躲过了他的手,心想男女授受不亲,即使他不受此礼,也断无亲手来扶之理。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但想到他和李意一向以兄弟之称,不过是情急,应该不会有别的念头。 想要回座,却不想张藏斜跨了一步正堵住玉奴的路,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不要忘记我前些日的诺言,我等你来兑现。” 玉奴身子一震,抬头失声问:“什么诺言?” 话一出口耳朵就红了,那一夜所带给她的羞愧耻辱伤害一下子涌上心头,眼里不觉就含了屈辱的泪。 张藏不动声色,放低了声音说:“我给你的东西,看来你没有好好收着。” 玉奴就是一愣。她地确没有细看。只知道是新衣服。犹疑地问张藏:“你。为什么要拿来那么多新衣服。我正要还给你。” 张藏上前一步说:“你果然不在意。难道你没看到自己失而复得地汗巾吗?” 玉奴惊恐。他说汗巾?失而复得?他怎么知道自己丢了汗巾?什么诺言?他怎么知道? 张藏接着又说:“那一夜地诺言。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不要。”玉奴惊叫。退了一步。险些摔倒。她喃喃地问:“是你?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嘘。怎么是害你。我疼你还来不及。那一夜对于你来说不是如降甘霖?否则你怎么会如火一样激烈……” 玉奴捂住耳朵,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邪恶的张藏说:“不要再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张藏欺前一步,抱住了玉奴,悄声说:“那就等我。” 忽然喜儿进来,看两个人如此暧昧的抱在一起,吓得呀了一声说:“少奶奶?”张藏却并不慌张,低低的在玉奴耳边威胁说:“别乱动,别乱说。” 玉奴苍白着脸,收下了他的威胁。她不知道怎么办。好像除了任他摆布,就只剩下了无助。她的长睫毛不住的颤抖着,想知道张藏怎样化解这让人误会的暧昧。这一刻里,居然对他有了相信。堕下悬崖前的本能就是抓住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哪怕是荆棘。 张藏笑着对喜儿说:“我正说着你家少爷的近况,你家少奶奶有些气急,头昏了,险些摔倒,幸亏我眼疾手快扶住了,喜儿,你带少奶奶回房歇息去吧。” 喜儿惊讶地看向玉奴,玉奴只好作势扶住头说:“多谢张公子,玉奴实在是头痛的很,失礼了。请张公子务必劝我家相公戒了赌吧。”挣开张藏的手臂,扶了喜儿说:“扶我回房。” 张藏揖了一揖说:“小弟不敢叨扰,这就告辞。” 喜儿一边扶着玉奴回房,一边问:“少奶奶,你怎么了?” 玉奴忍不住哽咽,说:“相公他不思进取,居然迷上了赌博,这可怎么好?我有何颜面去和娘说?” “啊,少爷怎么鬼迷心窍了,赌博可是要家破人亡的。我爹就是因为嗜赌成性,越赌越输,输了又拿我娘撒气,最后不得已才把我卖掉的。”喜儿说起伤心事,眼圈也红了。 玉奴又气又辱又怕又无耐,不知道张藏下一步又要做什么,难道家破人亡就是他的目的吗?一颗心收缩成一团,疼痛得要裂开。 打了喜儿出门,玉奴拿出老张给的包袱来,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叠好的衣服。上好的料子,柔滑丝顺,带给肌肤良好的触感。 一件,再一件。玉奴看到了露出来的一角,紫色。 天!这是什么?为什么看着这么熟悉? 难道真的是…… 不,不可能。 那日找了多次,都没见到。怎么会真的在这里? 张藏?真是张藏? 玉奴不敢再往下想。 她的手颤抖着,迟疑着去取。 迷底要结开了,却是沉重的压迫。不是要真相大白的惊喜,只有恐惧。仿佛那里埋伏着一只野兽,手一伸进去,就是白森森的尖牙,玉奴的手指已经感受到真实的疼痛。 玉奴狠了心,抽出来一看,果然是自己丢失的汗巾。 玉奴只觉得眼前一黑,如同被人重重的一击,说不出话来。 当日寻时,百般不见。今日失而复得,它却成了一枚毁灭性的炸弹,把玉奴炸的粉身碎骨,麻木到没有了痛觉。 035、执迷不悟 李意一身酒气,颓废破败地回了家。 他知道张藏回来了,所以急匆匆的去了店里。在门口听见了张藏和小伙计的对话。 他愤怒。恨小伙计借机挑拨他和张藏的关系,用这种下作手段来诬陷他。他没有拿店里的银子。银子,他的确输了很多,可都是借的贷。 他感激。感激张藏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他在危难之时肯帮助自己,把自己当成兄弟,平日照顾有加,在这种百口莫辩的情况下还肯替自己说话。 他羞愧。愧对张藏的信任。这些日子,他在店里也是无精打采的,每次都告诫自己,是最后一次。可是一进了赌场,就再也抽不出来。 他恨自己。 玉奴接着他回房,忍泪叹息,替他除了外衣,服侍他躺下,在一边暗自滴泪。李意嘟嘟囔囔地,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大、小,什么开。一会坐起来吐一回,一会又翻身要茶水,一会又拉着玉奴的手颠三倒四的说着话。直折腾了一夜,天明时才昏昏睡去。 玉奴一直守在床边,为李意擦拭了嘴角的污渍,自己一个呆呆的坐在灯下,看着漆黑的夜色呆。她不知道自己的希望在哪儿?似乎所有的苦难都压到了她那单薄而孱弱的肩上,曾经李意是他的温暖、支持和倚靠,如今,他深堕迷谷而不能自拔,这生活,要怎么样继续下去? 李意醒来,看见趴在桌在上满面泪痕,双目红肿的玉奴,心生歉意。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了拍玉奴的肩:“玉奴,玉奴?” 玉奴猛地醒转,问他:“你醒了?还难受吗?我去熬点粥。”李意一把拽住她,说:“别急。对不起,玉奴,让你担心了。” 玉奴摇头,望着李意,说:“相公,你这几日一直在哪里?怎么都不回家?” 李意神色尴尬。说:“我。我一直在陪店里地布匹供应商。”他别过了头。不忍心看见玉奴那清澈地眼眸。他居然骗她。但这也是为她好。他不想让他伤心。 玉奴眼中有了泪意。见他不肯说。也不相强。只说:“今天是娘地三七。你和我一起给娘烧点纸钱。上炷香吧。” 李意地心一颤。动了动嘴。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来到老太太生前住过地房子。现在这里成了摆了两个牌位。玉奴拉着李意跪下。上了香。磕了三个头。说:“娘。儿媳无能。有负娘生前地嘱托。特来陪罪。” 李意看一眼玉奴。问:“玉奴。你何罪之有?” 玉奴泣道:“相公。到了现在。你还想瞒我到何时?我已经知道你这些日子一直在赌。” 李意吃了一惊,说:“我,不是……” 玉奴问:“不是什么?不是赌博?不是玩物丧志?不是堕落沉沦?还是根本没赌过钱?” 李意扑通一也跪下,说:“娘,是儿不孝。但是儿也是遵循娘的教导。您常说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张藏对我,对咱们家,有莫大的恩惠,我为他做些事也是应当的。” 玉奴听得这话,眼泪就流出来,她看着李意,说:“相公,你怎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那张藏心机极深,他用小恩小惠迷惑你,取得你的信任,而后引你入歧途,都是他心怀叵测,你怎么还说什么报恩的话。” 李意怒起来,说:“玉奴,做人应当知道感恩,你不是不知道张藏给我找的工作,平时借银两周济咱家,娘过世之时你又病倒,娘的后事都是他出钱出力一手操办的,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玉奴一时语塞。是,他做的好事,一一例举,每一件都是行侠仗义,为人称道的好事。可是他伪善的面孔下包藏的祸心,为什么相公看不到? 她待要说出来张藏冒他之名趁夜将自己奸污,又事后来威胁调戏自己的事说出来,但无凭无据,既丢自己的脸又只会惹得李意更不快,心里委屈,竟然无以辩解,只看着李意双泪交流。哭罢多时才问:“既然你说是为了报恩,如今那商人业已归乡,你该收手戒赌了吧?” “这,这个自然。小赌怡情,我不过是周旋而已,何曾在这些事上用过心。”李意的语调低了下去。他不是没骂过自己,也不是没悔过,可是那是一个大旋涡,进得去,出不来啊。 玉奴站起来,对李意说:“那好,从今日开始,你只在家读书准备考取功名,张公子的店就不要去了。” “那怎么成?一来这也是谋生度日不可或缺的手段,我到哪里能这么轻松的赚得家用?更何况张藏有意请我帮忙,我怎么能束手不管?” 玉奴又恨又气,说:“家用不用你操心,报恩也不在这一朝一夕。” “哼,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会说这种胡话,家用我不操心,你能赚得来吗?”李意起身一甩袖子。 玉奴走上两步,看着李意的背影说:“相公,穷苦的日子咱们也过来了,如今没有托累,我又有一双手,难道还不能维继吗?你在张公子那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早些脱身出来好好用功读书。” “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你不要多管。”李意拂衣而去,只把玉奴怔在当地,又气又苦。 036、和银子纠缠 李意怒冲冲的出了门,被风一吹,头脑即刻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该和玉奴火。玉奴常年在内院,没和张藏说过话共过事,不知道他的为人。自己和他可是相处了不下十年,他的为人脾性知道的很,别人怎么说他,自己都不信,要亲身经历了才有资格评头论足。更何况张藏对自己,真的是诚挚有加,掏心掏腹,所以才听不得玉奴对张藏的污蔑。 还有,不是他想赌,而是到了这个销金窟,想出也出不来了。短短几天他在那里欠下了巨债。原来凭借佼幸,想着把本捞回来,可是没想到越赌越输,越输越赌,到后来心浮气躁,简直就是落入了漩涡,深陷而不能拔。 玉奴说的没错,赌场是再不能去了,欠下的钱么?李意真有点愁。五百两,不是小数,简直是天文数字。他在张藏的店里一个月的薪水才不过几十吊钱,什么时候能还能这笔巨债。到这时也不禁后悔当时的鲁莽,怎么就头脑热一直一直的赌下去而不能罢手呢?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店里,小伙计迎上来打招呼:“李公子早。” “早。”李意答着,问小伙计:“今天张公子没来吗?” “早来了,好像店里出了点事,他和小帐房正查帐呢。”小伙计压低了声音说:“好像丢了几十两银子,正追问昨天傍晚谁来过店里呢。” 李意茫然。昨天傍晚自己来过,是因为张藏说落了腰上一个玉佩,让自己回店里拿了一回。当时两个人相约着一起去喝酒,因为走的匆忙,张藏把玉佩落在了内屋,是李意拿了钥匙回来取的。怎么偏偏昨天银子丢了呢?李意匆匆忙忙地进了店,走到内屋,正听见小账房红了脸在那里辩解:“肯定是李意拿的。他这些天一直在赌,保不齐输得太狠,手头紧,就拿了店里的银子还赌债去了。” 张藏沉着脸,打断他说:“胡说八道,李公子怎么会是那种人。他是读书人,清高而以古代圣贤为楷模,以盗为耻,怎么会做出这种下作事来。你再好好查查,是不是哪笔帐记错了。” “张公子,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这帐从早晨算到现在,我都拨了有二十遍的算盘了,难道还会有错?”说着说着就更急起来。 张藏沉吟着:“难道是昨天店里失盗了,可门窗都锁得严实,银子又怎么会不翼而飞?奇怪,真奇怪。” “哼,门窗完好银子却没了,有贼也是内贼。呃,李公子来了?”小帐房正恨恨地说着,猛一抬头看见面色铁青的李意站在门口,立刻噤声,忙换了话题打着招呼。李意直直的走进来问着那帐房说:“你有什么疑问,当面问我好了,不用在背后猜疑。我李意再穷,也不会做这种不忠不义,背信违德的事。如果是那样,我李意岂不成了猪狗不如的人了?” 张藏忙过来劝道:“李兄。千万别生气。他不懂事满口地胡说。我就知道一定不会是你。” 帐房躲在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你是正人君子。你是诗书礼义。怎么还会去赌?”李意愣在当场。脸火辣辣地犹如被人甩了一巴掌。哑口无言。 张藏喝一声帐房。说:“那也是为了店里地生意。去。做你地事去。再乱说我让人把你一顿棍子打出去。”这边连忙安抚李意:“别生气李兄。不要和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人一般见识。我相信绝对不是你。” 那帐房躲在门外。还不服气地嚷嚷:“好呀。你不做亏心事你不怕鬼叫门。咱们搜搜看?别拿了银子又装好人。栽赃嫁祸给我们这些无辜地人。” “搜就搜。让张公子亲自来搜。”李意怒火中烧。拽着张藏就让他亲自来搜自己地东西。张藏骂着帐房。不肯搜。李意说:“张兄。你一定要搜。不然我洗不净这冤屈。到时候还得背个骂名。” 小帐房道:“还搜什么。谁会傻得把偷来地银子放在身上。你说不定早输光了。又回来取。” 李意百口莫辩,一颗心气得突突直跳,血色上涌,脸憋得通红。 正乱着,门外进来了一群人,呼拉一下子闯进来,问:“哪位是李意李公子?” 李意一见,这群人手里拿着刀剑棍棒,像是打手,但自己和他们素不相识,怎么会招惹上他们,就走出来问:“我是,你们找我何事?” 为的一个人高大而健壮,冲着李意一拱手:“李公子,得罪了,我们老板说这是您欠下的借条,问问您什么时候能还?”说着掏出一张借条啪一下拍在桌上。 李意一看,果然是自己亲手所写。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些人是赌场老板派来的。在赌场里,老板为了怕赌徒们半路放弃,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许诺借给他们银子,一旦他们离开了赌场,就立刻派人来索要。 这真是雪上加霜,又和银子纠缠到了一起。李意想,这不正做实了小帐房的诬陷?若是没有欠下债,倒还说的过去,这下可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037、仗义的兄弟 张藏走过来说:“且慢,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请坐。”那人哼了一声说:“坐就不必了,我们只等李公子一句话,到时也好回去交差。” 一众人纷纷附和说:“就是,什么时候还,给个准话,我们等着回去交差呢。” 张藏问李意:“李兄,你什么时候欠下的债?我怎么不知?” 李意面上尴尬,低声说:“是在赌场。” 张藏拿过借条看了看,转过脸对为的人说:“你们原来是赌场王老板的兄弟,张某失敬。这借条上明明写着三天之内还清,现在到期限了吗?” “还没到。我们老大怕李公子忘记了,所以派我们来提醒一下。”那人见张藏说话有理,不敢高声。 张藏冷笑一声,说:“替我谢过你们老大了。这样的提醒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强抢民宅呢。” 那人脸色变了变,不好说什么,对手下人一挥手,让他们都退了出去,这才说:“不知这位公子是李公子什么人?” 张藏道:“我是李公子的朋友。你欠的银子,我们不会赖账的,请回吧,这里不是市井,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那人看一眼张藏,又看李意。 李意忙说道:“我当日也和老板说好了的,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还清这些银两。” “那好。三分利息。到时候李公子可一定要来还。否则我们老板心慈手软。但哥们手里地家伙可不是吃素地。” 张藏眉着微皱。问:“不知李公子欠下了多少债?我来替他还。” 李意一听。忙拦住张藏说:“使不得。”张藏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这男子哟喝一声说:“既然这位公子愿意替李公子还了这笔帐。那可再好不过。不多。只有五百两。这两天地利息就免了。” 张藏一愣。说:“五百两。这么多?” “怎么。反悔了?你到是还不还。别拿老子开心耍着玩?”说时一只脚立在椅子上啪地一拍桌子。 “还是一定会还地。可是我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还请大哥跟老板说再缓几天。”这些人只要银子不要命。说理也说不清。张藏只好缓和了语气。 “好,你爽快,我们哥几个也不能不给你面子,那就缓三天。到时候我们来找你要银子。” “这个自然,我既然说了要还就一定会还,绝不赖帐。” “哼,少废话。兄弟们可记好了,到时候咱们来找这位公子要钱。李公子,你可真是好福气啊,有这种朋友替你还赌债,我们随时欢迎你再次光临。”这人不冷不热的嘲讽了几句,带着一群人走了。 李意跌坐在椅子上,面色颓唐,抬头说:“张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五百两不是小数目,我怎么能让你还?” “五百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我前天才把银子划到丝绸商的帐上,要是晚几天就好了。不过李兄你放心,我宁可倾家荡产,也一定替你还上这笔帐。不行,就先把这店爿出去。” 李意一下子慌了,说:“这怎么行?这店是你家老爷子一生的心血,怎么能说拱手就让人?这赌债是我欠下的,我自己还。要是还不上,情愿被他们打死,也不能让你来替我担。” “说什么死啊活啊,你我是兄弟,就应当两肋插刀,同甘共苦嘛。”张藏说的轻松,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 李意咬了咬牙,狠狠心说:“与其这样,倒不如把我家的院子卖掉算了。” 张藏大惊:“不行,那是你祖上留下的产业,怎么能卖?再说卖掉了房产,你和嫂子要去何处安身?” “你别再说了,我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替我还。” 张藏这时坐下,说:“店里的事还没弄清呢,看来这事确实是要好好说说了,不然会冤枉了好人。” 说时叫那小帐房:“你进来。” 小帐房走进来,轻蔑的看一眼李意。张藏问他:“你说银子丢了,是李兄拿的,有什么证据?” “证据?要什么证据?” “你亲眼见他拿了?” “没,这倒没有。但他一直赌博,肯定需要银子,依常理推测,肯定是他。” 张藏冷笑一声说:“依常理推测?我若是说你因为妒嫉李兄,有意私拿了银子陷害他呢?” “我,我没有。我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偷拿店里的银子。” 张藏道:“我这也是依常理推测啊。” “这……”小帐房一时哑口,却很快说:“昨晚他来过店里,偏银子就丢了。” 张藏问:“那这么说,昨天的银子是李公子拿的,以前那几笔丢失的银子不是他拿的了?” “前几笔没有证据,应该不是他。” 张藏啪一拍桌子,说:“你还不认罪?要是等到我拿出证据,你可就要见官了。” 小帐房扑通一下子就跪下来,说:“张公子,我冤枉啊,我真的冤枉。” 张藏的小厮上前说:“昨天我一直都在店里,李公子替少爷拿了玉佩就走了,这是我亲眼所见。可是他走后没多久,又有人进来,不仅拿了银子,还在帐上做了手脚。我特地看了看,你猜我看到的是谁?” 小帐房面如土灰,一句话也不说。 张藏说:“到了现在,你还不承认吗?从我回来你陷害李兄的时候,我就对你起了疑心。原以为你会知过就改,谁想你变本加厉。” “我错了,张公子,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李意这时才说:“张兄,算了吧。我又没受什么损失,让他把银子还回来就行了。” 小帐房也连连叩,说:“张公子,都是小人鬼迷心窍,妒嫉李公子受您重视,一时不愤才做出这种事,请您饶了我吧。” 张藏说:“既然李公子替你求情,这件事就算了,若是再犯,绝不轻饶。” 038、卖屋还债 李意回到家,饭也没吃,先去了爹和娘的牌位前,跪在地下,一直守了两个多时辰。玉奴情知事不好,焦急地在门外徘徊,直到李意推门出来,才强笑说:“相公,先吃饭吧。” “玉奴,你来,我和你说件事。” 玉奴心里空落落的,跟着李意回房。关上房门,李意和玉奴坐在桌子两边,谁也没说话。玉奴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却不知道是什么。被这种恐惧折磨着,不敢开口,怕只怕心里这么想着,灾难还只限于一种猜测和空想,如果张口说了,灾难就落到了实处,板上钉钉,再难更改了。 李意不知道怎么开口。对爹娘忏悔过了,可是还是说不出来。究竟是自己糊涂,没能控制住这种**的探究,所以才一赌再赌,一错再错。 玉奴紧张的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李意,问:“相公,你要说什么事?” “玉奴,我把这院落卖了。”李意终于抬头,看着玉奴艰难地说了出来。玉奴脸色苍白,唇抖了抖,却还要装做平静的点头,问:“是要还债吗?” “是。都是我不好,欠下了五百两的赌债。张藏说事情是因他而起,他要替我还,可我怎么能这么做?” 张藏,又是张藏。玉奴的一腔血突突的奔涌,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可是,她又能如何?她苦笑道:“果然是你的好兄弟。” 是啊,图谋了你的妻,又图谋你的家产,李意李意,你怎么还这么糊涂! “他是好兄弟,所以我更不能让他为了我把店爿出去。那是他祖辈几代的心血。” “那这院落不也是你祖辈几代的心血?”玉奴含泪问。 “玉奴。都是我地错。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如果能找到五百两银子。我当然不会卖祖屋。哪怕是抢。是偷。是借。只要能拿到五百两银子。”李意颓然地低下头去。 玉奴拦住椎胸地李意。泪而泣。 李意放柔了声调说:“玉奴。我知道你对张藏有偏见。但是日久见人心。你会看到他地好地。” 玉奴别转了头。咽下了泪说:“我不过柔弱女子。挑不得担。赚不得钱。这院子。你要卖就卖。那张公子是你地兄弟。可以替你两肋插刀。你就用你地一腔忠心投桃报李吧。” 李意要卖房子地消息不胫而走。张藏在其中帮着斡旋。约来了几家富户看房子。 这院落前后共三进。十几间房。院里花草青青。倒也挺雅致。又因为地势好。正处在闹市中心。什么都方便。所以看地人都很满意。 一问起多少钱,李意说要五百两,众人纷纷摇头:“要的太多了。五百两,够买几十亩地的了,就是现修现盖,多少院子也出来了。再说,现在是什么年头,房产早不值钱了,要是早卖几年倒还好些,但也不过二三百两。” 李意尴尬。一行人相跟着从内院往前院走,正迎着张藏进来。张藏满面含笑,对大家拱手:“几位老爷来看李兄的房子?” “是啊是啊,怎么李兄也有意吗?” “当然。你看这房子所处地势多好,后院可住人,前院可改装成店铺。商家之争,讲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这地利可占了要呢。” “张公子果然是经商的奇才,一句话说的正中要害。”大家嘻嘻哈哈地互相恭讳。 张藏故意问李意:“不知李兄出价几何?如果价钱合适,就卖给我吧。前几日在洛阳,有位富商一直托我在本地给他买一套别致的院落,说价钱不拘,我看这房正合他意。” 那几个人立刻抢着说:“哈哈,张公子,是我们先来的,理应让我们先出价,得有个先来后道不是?” 张藏哈哈一笑,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几个人把李意拉到一旁,悄悄地说:“三百两,多一分我也不要了。别看张藏喊得热闹,我不相信他能高过这个价。” 李意知道张藏是来帮着自己提价的,总不能真的把房子卖给他,想了想说:“三百五十两。毕竟这是我的祖业,到我这不孝,不得已才卖,还请各位体谅。” “好,成交。” 说卖,马上就被逼着搬家。张藏帮着在离城中心偏远的地方租了一坐小院,玉奴和李意带着喜儿、老张、张嫂就要搬过去。正在收拾着,老张跑进来说:“少爷、少奶奶,不好了,门外来了一帮人说要找少爷要钱呢。” 玉奴拿着衣服的手就怔怔地停在了空中,看着李意问:“你不是说三天以后吗?这么快就找到这来了?” 李意说:“你别怕,我出去看看。” 没等李意出去,门已经被撞开了,赌场的打手带着十几个人涌进了院子,冲着李意一拱手:“李公子,别来无恙。” “这位大哥,有什么话请外边说,院子有女眷,恐怕惊着她们。” “不必了。”他一推李意,瞅了瞅玉奴和喜儿,说:“我们老板本来说好了缓你三天,可你悄没声息的卖了房,想搬家,难道想赖账不成?” 玉奴和喜儿低头头,一退再退。李意忙挡在她们面前说:“怎么会赖账?我这不是把房子卖了正在筹银两吗?还差一些,等凑齐了就给大哥送过去。” “那你先给我吧,剩下的过两天我再来取。” 李意无法,只好取了那三百五十两银子的银票递给来人。他拿在手里看了看,笑笑说:“李公子,你真走时运,就你那院子也值这么多银子!好了,我不打扰了,后天见。”说完转身带着众人就走。走到李意的身边低声说:“李公子,现下放着家中两块珍宝,你还怕没钱还债吗?” 李意一惊,问:“什么珍宝?” 顺着他不怀好意的视线就看见了玉奴和她身后的喜儿,吃了一惊,忙说:“请大哥高抬贵手,那是贱内,放过她吧,我一定会凑齐银子的。” 带头的男人冷哼了一声说:“那我就再等两天,如果凑不齐,我可就要领人了。” 第001章、处心积虑 喜儿抱住玉奴哭成一团,说:“少奶奶救命,千万别把我卖给他,到了他手里我还有好吗?”玉奴也泪下,拍着喜儿说:“喜儿别哭,我们不会把你卖给他的。” 李意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在石头台阶上低头不语。老张和张嫂悄悄地下去,两口子小声嘀咕着什么。张藏走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家人哭的哭,叹气的叹气,一院的悲凄。他大声问:“这都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李意站起来,苦笑着说:“还不是逼债逼的。” “你别担心,剩下的银子我来想办法。我带了几个人,赶紧把家收拾了吧。虽然房子卖了,但好歹搬家也是喜事,来,打起精神来。嫂夫人。”他说着话就朝玉奴走来, 玉奴就是一震,神情紧张地看向他说:“张公子。” 张藏笑笑,对玉奴说:“小弟见过嫂夫人。你看有什么活,怎么安排,这几个仆人就交给你吩咐了。”说时身后过来几个小厮,给玉奴见礼。 玉奴忙还礼,禁不住脸红心跳,总仿佛她和张藏之间共同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压抑的难受。强作镇定说:“这怎么敢,有老张、张嫂、喜儿已经足够了,不敢再劳烦大家。” 张藏只意味深长的一笑,说:“嫂子是千金之向躯,我怎么舍得让嫂子劳累?你放心,一切有我呢。” 玉奴只觉得耳根烫,他当着李意的面,公开的调戏自己。眼神转到李意身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无助,一抹忧伤。 李意点头说:“玉奴,是张兄的一番好意,你就别推辞了。” 张藏这才对李意说:“李兄,家里有嫂子收拾,你和我走,我找你有事。”不容他夫妇二人再说,拉了李意就走。 张藏把李意拉到街上。找了个清净地茶馆坐下。要了一壶茶。两个人边喝边说。张藏沉吟了一下说:“李兄。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你只管说。” “是这样。过几天我要出趟远门。一两个月内不能在家。想请你住在店里帮我看下店。上次银子丢失地事到现在还没有头绪。人心惶惶地。我这也不放心。” “好。那我明天就住进去。这你放心。我一定会照看好地。”为了上次地事。李意一直感激。再加上这次还债。更是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张藏。他一说。自然满口应承。 张藏淡淡一笑说:“店里地事。暂时交给李兄。还有就是。我娘最近身体也不太好。我呢。想找个知近地人照顾她老人家。你看能不能让嫂夫人带着喜儿住进我地府里。算是帮我个忙?” 李意沉吟了一下。想这样也好。张藏不在家。又有喜儿陪着。玉奴也只是帮着照顾一下张藏地娘。还可以省了租院子地钱。于是说:“行。我让玉奴带喜儿过去。只怕她手脚粗笨。不能帮忙反倒填乱。” “好,就这么说定了。老张和张嫂也一并过去吧,在府里做些差事,也不差这两个人。” 李意千恩万谢,回到家就和玉奴商议让她和喜儿、老张、张嫂住进张府。 玉奴不同意,说:“我一个使君有夫的人,即使做仆役的活,也没有住在他家的道理。” 耐何李意坚持说:“张公子是好心,万一赌场的人又来闹,你和喜儿怎么办?况且你也服侍过娘,有经验,这时候他有难,你总得帮一把不是。”好说歹说,非逼了玉奴过去。 玉奴不敢说别的,只说:“相公,我,我不舍得和你分开。” 李意笑道:“傻话,你我现在遇到了困难,分开也是暂时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玉奴还要分辨,说:“你不在身边,我会害怕。” 李意哄玉奴说:“我正要和你说呢,最近镇上不大太平,我已经答应了张兄夜里帮他守着店,即使你不去他府上帮忙,我怕是晚上也不回来了。” 玉奴就是一愣,问李意:“相公,既然世道不太平,如果真出了事,你一个文弱公子,能守得住店吗?” 李意按住玉奴的肩,看着她水润的眸子,说:“这些都在其次,其实,最主要的是,现在是为娘守孝期间,于理,夫妻是不当同寝的。我,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玉奴红了脸,低下头去。是啊,这么长日子了,李意总是很晚才进房,很早就起,原来是因为这个。 玉奴又听说张藏马上要出远门,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无耐,只好应了。 第二日,张藏派了一辆车来接玉奴,着喜儿收拾了衣服跟在车后。玉奴眼泪汪汪的看着李意,说:“相公,你自己要当多心,多保重。” 李意笑笑说:“玉奴,别这样,多说一两个月,等张公子回来,我就把你接出来。”夫妻二人分别,玉奴进了张藏的家。张藏的妻子张氏迎出来,亲热的拉着玉奴的手说:“嫂子来了?这回有劳你了。你也知道我身子沉,做不了重活,所以相公说把你接过来替我在娘床前尽孝。”玉奴打量着张氏,果然六七个月的身子,笨拙臃肿,忙还礼说:“玉奴尽己所能就是了。”张氏吩咐人把玉奴领进早准备好的房间,说:“嫂子,你先在这住下来,这里离娘的房间近,还缺什么,我让人给你置办。” 玉奴看了一下,这是一间偏房,家具俱全,忙说:“这就很好,什么都不用了。” 张氏扶着自己的腰说:“唉哟,这孩子又踢我了,不行,我得回去躺会,嫂子你自便吧。”玉奴忙扶她要回房,张藏迎门走了进来。张氏忙说:“相公,你回来了?你带嫂子去娘的屋里吧,有什么事你交待给她,我不成,得回去歇着了。” 小丫鬟忙接过玉奴的手扶着张氏回了房,院子里只剩下了玉奴和张藏。张藏笑笑说:“玉奴,我们终于见面了。” 第002章、夫妻分离 玉奴有些紧张,行了一礼说:“张公子。” 张藏上前一步,说:“玉奴,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吗?” 玉奴后退一步,脸不争气的通红,摇头说:“张公子,请你自重。人前,你叫我一声嫂子,人后,你怎么能说这种有违道德的话?” 张藏再上前,看着玉奴说:“人前,我压抑着要靠近你的思念,人后,还不许我向你表达我的心情吗?” 玉奴惊恐,说:“不,不可以。”怎么能这样? “还有什么不可以?我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难道连说都不能说了吗?还是说你更喜欢做胜过于说?” “不。”玉奴绝望地看着张藏,说:“你这般处心积虑地把我诳进你的家,到底想做什么?” 张藏一步步逼近玉奴说:“你说的没错,我设了这个局让李意心甘情愿的往里钻,就是要得到你。” “人言可畏,你就不怕事情暴露的那天?” “哈哈,玉奴,你太天真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做的再天衣无缝,也仍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甚至还会有很多人知道。”张藏的脸上是神秘莫测的笑,玉奴却只感觉到寒冷,她颤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就不怕人言可畏?” “玉奴,你说事情败露,最怕的人应当是谁?” 玉奴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张藏。张藏靠近玉奴地脸。一字一句地说:“最怕地人是你。所以。你会替我们保守秘密。当然。如果你不念及李意地死活。一意孤行地话。那就另当别论。”他很轻松地退开。见玉奴地脸立刻煞白。 “你。你说什么?你要对相公怎样?” “那就看你地表现了。你记着。我要他生他就在天堂。我要他死他就在地狱。而这一切。都在你地一念之间。” 玉奴跌坐在地。失声捂了脸。说:“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魔鬼。” 张藏蹲下来。用手拭着玉奴地泪说:“玉奴。好好对自己。别让我心疼你。如果你让我心疼了。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到那时。疼地人就是李意了。” 玉奴怔怔地看着张藏。吓得连泪都忘了掉。就那样颤颤地挂在睫毛上。 张藏笑一声说:“这才乖,别逼我现在就要你。” 玉奴心痛难当,说:“张藏,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和相公?” 张藏站起来,耸耸肩说:“我不知道。” “你究竟想怎么做?又到底为了什么?” 张藏右手一指自己的胸口,说:“你若真想知道,就进到我心里来,找找答案吧。”说时转身走了。 玉奴在他后面叫他:“等一等。” 张藏停下步子,问:“你改主意了?” 玉奴摇头,说:“我要见相公。” 张藏冷笑一声说:“你就算现在告诉他也没用,他不会相信你的。还有,你没时间见他了,明天一早,我们去洛阳。” “你说什么?我们?”一个又一个震惊,让玉奴不知所措。张藏笑:“对,你和我,一起去洛阳。” 张嫂在厨房遇见了喜儿,问:“喜儿,少奶奶呢?她还好吗?” “少奶奶和张公子、张老夫人去洛阳了,你不知道吗?” “她去洛阳干吗?”张嫂纳闷。 “老夫人染了怪病,张公子带着她去洛阳找大夫。因为张夫人身怀六甲,不方便,所以才请了少奶奶来服侍张老夫人的。” “哦。”张嫂恍然大悟,可是立刻又狐疑的问:“带侍女就行了,怎么让少奶奶跟着去?她们去多长时间?” “谁知道呢。主子们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少奶奶在这里充其量也就是个奴婢,和你我差不多。谁让少爷欠了张公子的银子又欠了他的人情呢。” 两个人感叹着,叹息着,说:“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四分五裂了。好好的小夫妻,从成亲也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就又劳燕分飞,唉!” 李意收了心,本本分分的在店里帮着照看生意。 张藏临走前,给他留了一封信,说他娘突然病重,要带她去洛阳。正好连看病带生意上的事,事紧急,没来得及让玉奴和李意夫妇话别,敬请见谅之类。 李意很理解,并没放进心里。现在家分开了,老张和张嫂、喜儿都在张府,他一个人白天晚上都在店里,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夜里睡不着,想起玉奴。这一年多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说真的,他都没时间好好的细看自己的妻子,总是来去匆匆的,忙完了这样又是那样。 她从没出过远门吧?当初还许诺说要带她周游天下呢。都是自己不争气,如果不是沉迷于赌博,也不会卖掉祖屋,让玉奴成了别人的侍婢。虽然她并不抱怨,可是毕竟是在别人的府上,进出都要受别人侧目。这次去洛阳,希望她不会太辛苦。 李意暗下决心,一定要金盆洗手,再不赌博,希望能攒点钱,将来,好好的回报玉奴。想到玉奴身上,李意又想:闲暇时节,她会去洛阳街上逛逛吗? 呵。李意的嘴角绽出无声的微笑。这么久了,他真不知道玉奴都喜欢什么,好像她并不太喜欢在街上流连。她好像很容易害羞,一个人在街上走,会怕路人看她吗?她喜欢什么颜色?不太记得。新婚第二天,曾经穿了一件大红的裙子,那娇艳的红,衬得玉奴如同一团火。再后来,母亲不让她穿艳色,再后来,就是为母亲守孝。张藏拿过来的衣服,好像除了青色就蓝色,也不知道玉奴是否喜欢。她的神情总是柔柔的,淡淡的,看不出喜欢或是厌恶。 她一个人,在洛阳,水土服吗?能吃得好吗?能睡的稳吗? 对,有张兄呢,他会照顾好她的。 第一夜,李意在辗转反侧中沉沉的睡去。 第003章、喜欢,所以要 玉奴认命地和张藏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一路颠簸,眼看就进了洛阳。她无心看风土人情,无心看市景繁华,无心看车水马龙,只是张慌着,等待着,恐惧着,像一只小白兔,进了虎口,明知道已经不能全身而退还要抱着一线若有若无的希望。 她低着头,手指交握,纤细、柔弱、无骨,在微微的颤抖中透着怯意。 张藏看着她笑了笑,伸出一双大手握住了那双柔荑说:“这么紧张干吗?你是第一次来洛阳,我一会带你好好转转。” 玉奴惊跳,迅抽手,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心事,倔强的贝齿却紧咬着红唇,压抑住尖叫的冲动,扭了头不理他。 张藏脸一沉,说:“玉奴,看来我说的话你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你再这样装腔作势,我立刻叫李意死无葬身之地。”大手捏住玉奴的下巴,逼她松开用力的牙齿。 她根本不具备伤害别人的能力,对她自己竟然这般的狠心。 玉奴吃痛,被他紧紧钳住下巴,想要挣脱,只换来更大的力道。眼中盈盈湿润,说:“我,我没有,你不要。” “哼。”张藏放下手,看着玉奴洁白肌肤上的红痕,冷酷的说:“我给足了你面子,才把你带离中州。不要以为在那里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过来。” 玉奴摇头,惊悸的问:“不,我……你,要做什么?”不断的逃避、抗拒,只为了被吞噬的时间拖得再久一些。 “你既然要李意活着,就要表现出点诚意来,不能让我枉费了心思。”张藏有些不耐。玉奴太执拗了,注定要吃更多的苦头。 “不,你不要……”玉奴话没说完,身子已被张藏拉进怀里,一张樱唇被肆意蹂躏,没说完的话就成了呻吟。 玉奴呆住了。 当侵袭变成了暧昧地挑逗。疼痛变成了细细地抚爱。麻麻地感觉从唇传递到四肢百骸。又抵达心脏。玉奴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又羞又怯又怒。死命地摆着头。竭力地要挣脱。一双手紧紧推拒着张藏压过来地沉重身躯。想要逃开他地束缚。 张藏像一座山。兜头罩来。如乌云没顶。张藏像一片海。扑面而袭。瞬间即卷走了玉奴地反抗。他又像一阵疾风。带着让人疼痛地力道。让玉奴毫无还手之力。 玉奴地手徒劳而无谓。很快酸软而无力地下垂。她被张藏用一只手紧紧地固定着后脑。压在车地壁板之上。一动也不能动。张藏地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附上玉奴地脖颈。温柔而急促地伸手解开她地扣子。游进去。抚摸着她白腻地脖颈。 玉奴想要叫。却动弹不得。全身寒毛竖起。感觉到那只手在自己地锁骨处流连。又顺势而下。一直来到前胸。握住了她地柔软。带着肆虐地欺凌。用力挤**捏。 敏感而生涩地身子。在张藏熟练地挑逗下迅燃起一**浪潮。异样地感觉从玉奴地心底升起。带着一丝丝疼痛。把玉奴带进一个让她陌生又似曾相识地世界里。这感觉让她既羞耻又绝望。不受控制地被牵引让她无助。 玉奴虚弱的闭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咸咸的,流到嘴角两个人唇齿交合之处。 她觉得自己可耻,可恨。她的身体在张藏的手下居然焕出一种灼人的力量,想要跟着他一起沉浮。她居然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被他欺侮之际居然会生出一丝丝渴望,渴望他把自己抱得更紧。 身体是她自己的,可是不受控制。心是她的,可是却会迷失。天啊,谁来教教她,应当怎么做?谁来救她,让她脱离这种情感与身心的割裂的折磨和苦痛。 想到李意。玉奴心如同火热的焰火浇上了一盆凉水,滋滋声中泯灭着希望的白烟。她生出一种爆破力,在张藏的身下极力抗拒。 忽然唇瓣疼痛,耳边传来张藏低声的威胁:“除了我,谁都不许想。” 直到玉奴的身子软,无力地靠在张藏的怀里,红肿的嘴唇才得到了自由,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张藏仍紧紧地拥着玉奴,用手拭去了她的泪,心满意足地看着娇慵无力、妩媚风情的她说:“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张藏和玉奴住进了一座雅致小院,是张藏以前就买下的。有丫鬟婢仆们迎出来见了礼,各去做事。小厮安排了张老夫人躺下,自去安排人做饭收拾。 玉奴下了车,打定主意要陪在张老夫人屋里,她对张藏说:“我就住在老夫人房里,夜里也好方便照顾她。” 张藏扯住玉奴,残忍的打破她的美梦,一笑说:“她有人照顾。你和我住在一起。” 玉奴骇然,忍不住要为他的无情而心惊,问:“这是你的亲娘啊,不是你说要我来照顾她的吗?难道你就忍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睡在房里?” “你太天真了。” 啊?玉奴看向张藏,不敢说出自己的揣测。张藏走近她说:“她根本不是我娘。都是为了你,我才大费周折,不惜找个病得要死的人借口来洛阳看病,不然你怎么会乖乖地就范?” 玉奴捂住耳朵。真话最伤人,这**裸的事实是最直接最犀利的武器。 原来他不过是以看病为幌子?这狠毒的人。原来他势在必得,这可恨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李意,李意,你为什么会轻信于他,把我送进这人间地狱?你要我怎么做?你要我如何全身而退? “我是真心的,玉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不要把我想得心如蛇蝎。”张藏拿下玉奴的手,语气变的温柔起来。 玉奴摇头说:“张公子,玉奴不明白,我使君有夫,你使君有妇,为什么要违背道德枉费心机做出这等败坏天伦的事来?” “我喜欢你,所以想要你。”他说的坦荡,丝毫不隐瞒。 玉奴的心怦一声被爆碎,她被着着实实的击中。一颗心被揉碎又被扬飞,竟然夹带着喜悦和酸涩。 第004章、我不比他好吗 玉奴不敢多想,仍然试图说服他:“喜欢并不代表可以随心所欲的破坏道德标准,不是吗?不可能每一个喜欢的女子你都要弄到手。” 她也不明白,对张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他并不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可是他让人害怕。虽然害怕,却总是在他那似乎无懈可击的外表下看到一颗柔软的心,让人禁不住也柔软起来。 张藏一耸肩:“我想要,就要,仅此而已。世俗的标准牵绊不了我。” 玉奴无力,和他一点道理都讲不通:“你喜欢,你想要,无可指责,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是否喜欢你?你凭什么把你的意念和决定强加到我身上?” “你会喜欢上我的。李意有什么好?让你对他一往情深,执死不悔?他是那么呆板、迂腐、不解风情的一个人,养不得家,赚不得钱,就因为他与你自幼定亲,所以你就从一而终打算和他过一辈子?”张藏的眼神中忽然透着一种危险的杀机。 玉奴身上一寒,却依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古训,我们有什么错?他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只知道他是我相公,一辈子都是。” 张藏冷笑了一声:“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想,如果我告诉他你**于我,他还会要你吗?”玉奴的回应很让张藏满意,他就要看玉奴张慌无助的惨白:“你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何必在床上激烈热情,到了床下就振振有词地立贞节牌坊?” 玉奴的瞳孔放大,心脏紧缩。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说不出话来。是,一开始就错,错在没死成。如果死了,就不会承受这样的凌辱。 “玉奴,你何必这么执着的抗拒,我对你不好吗?我不比李意好吗?” 玉奴只是摇头。他怎么能,怎么能一言以厉相逼,又一言以直截相逼。玉奴退无可退。 张藏拽着玉奴的手说:“走吧,我带你上街,买些你喜欢的东西。” 玉奴要说不去。被张藏原本带笑地眼睛一瞪。就咽了回去。他时时刻刻拿李意威胁自己。偏偏李意就是自己地软肋。 玉奴无耐。只得半推半就地和张藏来到大街。 经藏个子修长。玉奴温文美丽。两个人在街上就成了一道风景。引来路人纷纷回头。张藏轻笑道:“今夕何夕。遇此良人?” 玉奴默不作声。只低着头。看自己地脚尖。 张蒇看着一身素雅地玉奴。像一朵空谷幽兰。清水芙蓉。真是简洁到极点。看着玉奴光秃秃地耳垂。张藏心内一动。一抬头。前面是一家饰店。 拉了玉奴进门。店里地伙计立刻阿谀地上来说:“少爷夫人。您看什么?” 玉奴毫不热心也毫不动心的看着那散着光泽的金、银、玉饰。张藏俯身,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为了你,我不会吝啬,如果能,我愿意把整个世界都给你。喜欢什么,你只管挑。” 这话如同在玉奴的身上点燃了一场大火,烧得她不知所措。她低着头也压低了声音说:“我想要的,你真的会给吗?” “当然,只是你不要妄想离开我。”他一句话就堵死了玉奴的后路。 玉奴冷静下来,沉默。她不想要他的爱,不想要他的钱,不想要他的世界,她只想要自由,她想要和李意过平静、安定的生活。 是,李意没什么好,张藏没什么不好,可是李意是自己命定的人,而张藏,是别人命定的人。她和他,无缘,也不应该有缘。如果有,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应,恐怕也是孽缘。 玉奴不想看,不想挑,不想选择。张藏对小伙计说:“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饰拿来。” “是。”小伙计利索地拿出了上好的玉钗、玉佩、耳环一大堆,放在柜台上。张藏逐一拣出来问玉奴:“这个行吗?这个呢?” 玉奴淡淡的,说:“好,都好。” 小伙计眼珠一转,说:“夫人气质淡雅,最适合戴玉饰了,喏,这副手镯是上好的美玉打造而成,还有这副耳坠、都很适合夫人,夫人您看怎么样?”他一口一个夫人,叫得玉奴刺心无比,待要争辩,却又颓丧地想:“自己这样不尴不尬,辩解也只是自讨无趣。”索性闭了嘴,一言不。 张藏笑笑,心想:玉奴啊玉奴,自今后你先枉担了虚名,由不得你不屈服。大手一挥说:“把这些都包起来,我都要了。” 买了饰,张藏又拉着玉奴往前走。玉奴不敢不去,只怯怯的问:“还去哪儿?” 张藏宠溺的侧头看她,说:“这里是洛阳,我带你买些衣服。” 玉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不单嫌自己穿得太素,而是要逼自己和李意,和家脱离干系,于是咬着唇说:“无论在哪里,我都是李家的儿媳。”言外之意是要提醒张藏她有孝在身。 张藏的脸立刻沉下来说:“我可以让你不是。年纪轻轻的,不守孝也和守孝差不多了。”她倒以李家儿媳为荣。李家给了她什么?李意固守礼教,李母生前严厉古板,玉奴吃尽了太多的苦,却还这么死心踏地! 玉奴气急,说了一个“你”就再也说不下去,泪在眼圈里打转。 张藏情知自己莽撞,耐下心解释道:“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别跟我扭着。我只是心疼你,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亮色,整个人都惨惨淡淡的。说实话,如果不守孝,你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玉奴这才放下心来,说:“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随意。” 张藏道:“随意的意思,在我听来就是任我选择了?” 玉奴只好轻轻的说:“蓝色和白色。” 张藏上下打量了一下玉奴说:“撒谎。”看一眼要辩解的玉奴,又说:“你皮肤白,人又内敛含蓄,适合穿正红。” 玉奴低下头去,不说话。 张藏呵笑一声说:“可以想像,当日你大婚之时是多么惊艳。” 第005章、谁更了解他 玉奴想起婚后第二天,婆婆说的那句:“衣服太艳了”。 红颜祸水,果然如此吧。女子生的美,未必是什么好事。也许婆婆那时候就是在极力要自己低调,最好不要那么美,或许,她更希望丑一点。 是啊。如果自己生的不美,这张藏,也就不会如此用心了吧,自己和相公,也就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 买了衣服,张藏又带玉奴去买脂粉。 玉奴情急,拽住张藏说:“不要去了,我真的不喜欢。走了这么久,我也累了,回去吧。” 张藏看天色已晚,又见玉奴不是客套,只得作罢。心里还在纳闷,怎么还有玉奴这样的女子?为她上街买衣服钗环,她倒像是受罪一样,居然会喊累。若是换了夫人张氏,恨不能逛它整整一天一夜方肯罢休。 吃过饭,玉奴说头痛,想出门走走,张藏立刻跟上来说:“我陪你。” 玉奴一个人走在前面,来到院子里,抬头看天,天已经全黑了,没有月亮,就像是墨把池水染了颜色,压抑而窒息。玉奴想:自己已经如同这黝黑的夜,再也没有面目存活于这世上了吧。 张藏在她身后说:“我小时候最怕黑夜了。那时候我爹常年在外做生意,家里只有我自己,下人们欺负我年纪小,都不管我,我就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裹紧了被子抖。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人活着,一切都要靠自己,想要什么,只有自己去争取。” 玉奴静静的听,悠悠地问:“所以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你就不择手段?” “玉奴,你不要老是用这种眼光看我。我这也算卑鄙?你真是大惊小怪了。这个社会是弱肉强食的时代,你软弱了,连老天都会欺你。李意够忠正,够实诚,可是又有什么用?他以为凭借读书科考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可笑,书只能让他越来越迂腐。” “盗亦有道。起码他不会良心不安。不会夜夜难眠。要天天靠算计谁过日子。”玉奴听不得他诋毁李意。 “算计与被算计。你说哪个更好些?”张藏嗤笑。玉奴无言。 张藏接着又说:“说李意。那我就把我认识地李意讲给你听。他从小家境贫寒。母亲教导严格。十年寒窗苦读。不过是背负着他父亲地期望一直活到现在。他有他自己吗?没有。他就是一架机器。他不知人间疾苦。一旦离了那个小家。他都无以为生。初入社会。又经不起诱惑。不然他怎么会陷入赌局而欠下巨债?读书不错。但读死书就大错特错。他就是百无一用地书生。” “你胡说。你胡说。”玉奴打断他。 “你是聪明人。用不着我多说。你和他成亲快一年了。他怎么样你还不了解么?” 玉奴自问:了解吗?不。她对于李意。了解地并不多。他和她在一起地时间。加在一起不足十天。认识一个人。有地时候需要一生一世。怎么能用天论数? 张藏忽然邪笑起来说:“不过也未必,你和他未必有我和你更亲密。” 玉奴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一转身子,直逼着张藏说:“了解一个人,不是用时间来历数的。相公认识你十年了,可他现在还没认清你是怎样卑鄙的一个人。是,我和他相处的时间短,那是造化弄人,但我相信,相公是个真正的君子,就算他现在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他先是一个人,他一定会有好报的。” 张藏好笑地看着玉奴说:“你真幼稚。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他娶了你,又给了你什么?让你生活在贫困交加之中,像一个婢女一样的辛苦操劳,他典当了你的陪嫁饰,还险些把你送入到虎口之中。没有我,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被赌场老板卖到了青楼之中。他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还算男人吗?” 玉奴的眼睛在黑夜中因为愤怒变得异常亮,她的长在风中微拂,红得烫的脸颊绽放出一种热情的妖娆,她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我认定的男人,我相信他,相信他会逐渐成熟,相信他会在人生磨难中蜕变。” “哈。”张藏大笑起来:“一厢情愿的小女人,幼稚而天真的女人。你以为生活是你想像的那么容易吗?你真是个简单而理想的傻瓜。” 玉奴涨红了脸。 她知道自己是深居的小女子,可是张藏的这句话,不只否定了自己,也否定了李意。 张藏放柔了声调,轻轻抱住玉奴问:“跟着我不好吗?我可以给你李意所不能给你的一切:华衣、美食、高屋、金银、快乐,可以让你一辈子安稳无忧。” 玉奴挣脱,冷笑道:“你可真会开条件,我想没有哪一个女子能拒绝吧。可是你这样轻易的许诺,不像是真正的感情,倒像是一笔交易。还有,幸福和快乐,是要自己争取的,我并不觉得,别人送的,我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 “为什么不能?只要你接受,你就可以轻易的得到一切,这是某些人终其一生辛劳也换不来的。” 玉奴微微仰起了下巴,轻轻感叹:“一辈子安稳无忧?呵,多少人梦寐以求?可是,如果人们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他还会有一辈子的安稳无忧吗?人的命运本来已经不确定了,却还要相信没来由的别人的相信,这不确定就变成了注定:注定飘零孤苦。” 张藏用手指抚摸着玉奴的脸颊,说:“玉奴,你说这话,不像是女子的心态。一个女人,就像是一朵花,是需要人疼的。不需要像男人一样强势,梦想着改变世界。女子应当有女子的柔弱和顺从,而不是妄想和男子一争高下。你看看你,年青的容颜因为风雨已经变得憔悴,你本应该柔嫩的手指变得如此粗糙。你在最年轻最美好的季节却因为缺了滋润而苍白枯萎,如果就这样凋零,难道你不会有遗憾吗?” 第006章、致命的诱惑 遗憾?当然会有。“一箪食,一瓢饮,身居陋巷而不改其志”,也只有圣人才能做的到。而她,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子。 张藏的话,把她心里最想要的东西抽萃出来,放到她面前。她想拒绝,可是心底里是渴望与苍凉。过去,不曾得到,未来,不能得到。 诱惑,是一块裹着精美包装的毒药,它直接击中人性最柔弱的地方,把人们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尽数挑起晾晒,激励着人们朝着海市蜃楼走去,夸大得到和享受成功的幸福,缩小这一过程中的种种万劫不复。 玉奴被张藏的眼神所迷惑,她在那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茫然无助、苍白无力,像个迷路的孩子,在暗夜里找不到归家的路。仿佛有一只温热的手在向她招引,软语温存:“来吧,孩子,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你不是想要光明吗?你不是想要温暖吗?你不是想要安全吗?来这里吧。” 一阵凉风吹来,玉奴觉得身上异常的寒冷。她推开张藏,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 她好怕,她好怕。她不怕刀剑相逼,她不怕豪夺强取,这些武力用在自己的身上,即使屈服,也是外界加诸于自己身上的压力,是冠冕堂皇地“不得已”,所带给自己的痛苦远远小于自己主动的沉沦和堕落。 她害怕的是,也许有一天会对张藏的诱惑而动心,他所提供的光明、温暖、安全的愿景,正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是她和李意在结亲的最初彼此共同许诺的,是她愿意致力于一生而孜孜以求的。 如果在闺中待嫁之时,有人以这种条件诱惑她,她只会嗤之以鼻,因为在年轻而好胜的心里,幸福是两个情投意合的人共同奋斗,是两情缋绻的并肩携手,是心有灵犀的眉目传情,是风风雨雨中的执子之手啊。 可是经历过了与贫穷、辛苦、疾病、世事、人情、人性的交相争斗,玉奴忽然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和幼稚,热情和理想并不能取代现实的冷酷,贫贱可以使夫妻反目、朋友成仇。 她害怕要在这条漫无止境的路上终其一生地抗争,害怕会和李意越走越远,害怕到了最后一无所有。 李意对张藏无以为加的信任甚至过了爹的遗愿,娘的教导,妻的苦劝,他和她之间的感情也许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纸,能经得起多少次的摧残呢?如果她连这点曾经引以为支撑的感情也最终丧失,那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张藏看着无助地玉奴。做出十二分地温柔和耐心。抱住她纤细而美好地身子。轻声哄道:“乖。别怕。有我在。” 像一个宽容地父亲。对着宠溺地小女儿无限地柔情和爱怜。 玉奴身子就是一颤。似有一股电流直击心房。她怔怔地盯着眼前地张藏。他那浓密地剑眉下面。是一双深不见底地黑潭。盛装着无尽地蜜意。把玉奴淹溺其中。找不到上岸地一根水草。玉奴似乎只能任自己在他搅起地漩涡中流荡。身不由己地被他主宰和导引。到任何一个不知名地无可掌控地世界里去。 张藏微微笑了一下。轻轻地朝着玉奴地红唇吻下去。逼得她闭上那双仓皇地眸子。掩蔽掉她多少恐惧和猜疑。多少犹豫和不安。也掩映了她对于他地天然地媚惑。他看着那一排如振翅蝴蝶般地睫毛微微抖动。索取着属于她地甜美。摧残着她最后地定力和抗拒。 月儿轻轻叹息着。放轻了脚步躲进云里。星星轻轻叹息着。更深地隐没在黑幕之后。只留下柔弱地玉奴一个人在沉沦中仍然辗转着执着地抗拒。 娇喘地玉奴无力地依在张藏地怀里。忽然对自己生出无限地厌恶和痛恨来。她恨自己如此轻易地沉溺于**之中。恨自己在张藏地挑逗中产生反映并迷失心智。更恨自己没有断然决然地勇气推开这温暖地诱惑。 她是李意的妻,她曾经和李意誓要一生相守,彼此忠贞,她怎么能够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不知廉耻忘乎所已? 现在的李意,他在做什么?他在陌生的环境里深深自责着吧,他卖掉了祖业,散掉了家,把妻子作为礼物还自己的人情。还是在陌生而简朴的床上,因为终于摆脱了辛劳而睡得沉呢?还是会因为不熟悉而辗转难眠? 玉奴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推开张藏,自己踉跄了一步,终于站定,怯怯地说了一句:“天晚了。” 张藏不以为意,拉着玉奴的手说:“睡吧。”说完带头在前面领路回房。玉奴挣了一下,在后面问:“去哪儿?” “回房。难不成你想地为床,天为被?若你有此雅兴,张某自当奉陪。” 玉奴羞愤地说:“你胡说,我才没有。” “那还磨蹭什么?”张藏不怀好意地一笑。玉奴被迫前进,恼怒地说:“我不要和你住在一起。使君有妇,玉奴有夫,朗朗乾坤,怎么能做这种苟且之事。” “哈哈哈哈。”张藏停下脚步,抑制不住地大笑,他看着玉奴说:“原来你一直在想如何做这苟且之事。” 玉奴气恼,说:“你血口喷人,怎么会是我想。” 张藏笑说:“东坡曾与佛印斗口,说佛印像狗屎,可佛印却说东坡像佛。是佛心,所以看一切都是佛;你看什么都是苟且,你说你是什么心?” 玉奴哑口无言,想了一瞬,才恨恨地说:“狗嘴吐不出象牙。” 二人相跟回房,玉奴手足无措的坐在椅子上,面上微窘。张藏并不理她,径自宽了衣。看她一眼,问:“你不是说累了吗?怎么还不歇息?” 玉奴恼怒,心想:亏他问的出口,这屋里只有一张床,已经被他占据,自己何处安歇? 张藏嘲弄道:“我不是虎狼,你不用担心。” 玉奴不说话。什么借口都只能换来他的取笑,索性沉默。张藏站起来,贴近玉奴,一双有力的手臂就缠上了玉奴的腰。玉奴惊悸,耳边却传来了张藏沙哑的声音:“别动,你若是不睡,就让我这样一直抱着你。” 第007章、步步深入 玉奴挣一下,说:“我累了。”和他这样面面相对,她有说不出的心慌。只要闭上眼,看不见他,就可以没有了烦忧。 反正已经出来了,他若相强,自己还能逃脱吗? 心一横,一语不,合衣躺到床里,紧紧闭上眼,装作熟睡。 张藏也躺下来。 玉奴一动也不敢动,她怕触怒了张藏。 谁知张藏并无动静。过了片刻,玉奴轻轻的侧头看他,他居然已经睡熟了。玉奴身上冷汗涔涔,这才放下心来。一日劳顿,玉奴已是不胜,身心疲惫,却毫无睡意,呆呆的没有头绪,终于敌不过睡意,渐渐迷离了意识。 两人相安无事,一夜无话。 张藏只是占尽玉奴的口头便宜,却并没如玉奴意想中的强迫她与他同床燕好,这倒让玉奴怔忡,有一种踩空的落不到实地的感觉。 她本以为张藏肯定要用强。既然耗费心机不惜把她带到洛阳,总要得到方肯罢手,却不想他倒安分守己,偶尔动手动脚,却仍然保持谦谦风流公子之态,忍不住要私下里猜测他是何用意。 男女之间,若是有了暖昧,一方对另一方动了心思,无论是爱、恨,是怜、惜,还是猜、疑,都难免要有进一步探讨。 玉奴不过是年少懵懂的女子,虽然成亲,却仍然是精神上不完全成熟的孩子,于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对男女感情更是一窍不通。 李意虽然是翩翩佳公子。但他和玉奴因为家事缠身。很少有时间在一起。因此玉奴只由着自己地好奇与张藏地导引。逐渐地向张藏靠近。一步步地落入张藏预设地感情圈套之中。 张藏本就是风月场中地高手。对玉奴温柔体贴。照顾得无微不至。和玉奴吃过早饭。就带了她上街。一路慢慢走来。玉奴忍不住问:“带我去哪里?” 张藏故作神秘地说:“微服私访。” 玉奴啐他一声。知道他又拿自己取笑。也不理他。只看街上地风景。 洛阳是个繁华地都市。边走。张藏边向玉奴解释。说:“洛阳因地处古洛水之阳得名,地处中原。北依太行。南望嵩岳。东呼虎牢。西应崤函; 大河东西相贯。洛“伊”先后有夏、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唐等13个王朝在此设立国都。故有“九朝古都”之称。” “玉奴也曾读过《洛阳古都赋》,不自觉的吟出“河洛之地,圣贤之乡,甲山水于华夏之州,物丰美于炎黄之邦”之句。 张藏含笑点头,接道:“望山峦而心仪,凫洛水而神扬。既而仰瞻龙门之窟,傍窥白马之象。叠嶂岚烟,攒触霞光。采玉石于晨曦,昂金面于夕阳,美人性之民俗,信山民之豪放。青山秀水,紫气荡漾,被兰桂而畅怀,囊蕙麝而放旷。云飘飘而纷飞,日辉辉而溢光,人荡荡而追日,物浩浩而茂长。辞去日之不归,揽来时之希望。何濯我之奋进,如折桂之放浪?” 玉奴低下头,说:“我是不是有卖弄之嫌了?” 张藏瞅着她,说:“难得你一个女子,识文断字。若男子得此红袖添香,夫得何求?” 玉奴不敢接,只谦逊的说:“我没读过书,不过是在我爹的书房里学过两天字罢了。” 张藏哈哈笑道:“别和我说读书二字,我可配不上‘读书人’这一称号,没的侮辱了夫子他老人家。我不过是一个生意人。” 玉奴见他话中大有自嘲之意,知道他不自在了,就说道:“你为人聪明,自然知道读书不能读死书的道理,要进得去出得来方为最佳,何必如此自馁?” 张藏叹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玉奴,良久不说话。到现在方知,果然没看错人。这玉奴竟然是体贴入微的解语花。可叹自己的妻子张氏,与玉奴真的是天上地下,不堪一提。 玉奴从未出过远门,不觉看什么都新鲜,张藏几天之内带她几乎转遍了整个洛阳。玉奴喜欢什么,不用说,只要看上一眼,回来的时候已经摆在床头的桌上。玉奴脸红、心跳,虽然面上嗔怪,说着不要,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在乎的不是张藏给她买了什么,在乎的他对她的那份看重和关注。 仍然在抗拒,玉奴却已经不再对张藏假以辞色,偶尔他问些什么,玉奴就拣自己知道的一一对答。 冷眼瞧着,这张藏倒果然是个灵活机变的人。又心思细密,竟然体贴的很。心下怅怅,心想:和这张藏倒真是孽缘,怎么偏偏现在和他纠缠到了一起?他人并不坏,又知情识趣,说话有理有节,有进有退,虽然常常摆出一副恐吓的面孔来,倒也不失为一个成熟有魅力的男子。 想必他的妻,也是有福分的。 可是,自己和他,又算怎么回事?已经违背了天伦,这么不明不白,不尴不尬的住在一起,虽然这里没有人认识,玉奴也总觉得做了亏心事,一颗心忐忑不安。 这天张藏起身说:“一连几天四处奔波,你也累了,在家歇息一天吧,我出去有事。” 玉奴心想:他出来这么多天了,应当做点正事,也就没说什么。 可是直到掌灯时分,也不见张藏回来,玉奴的一颗心不禁充满了焦虑,暗恨自己:他和自己什么关系,我关心他做甚。吃罢饭,自去床上休息。 可是夜色宁静,失了张藏在身边,反倒有些怯意,怎么也睡不着。窗外忽然有悉娑之声,玉奴不由得紧张起来,竖着耳朵细听,好像人的脚步声。玉奴颤声问:“谁?谁在外边?” 没人答话,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已经来到了门边。玉奴强忍住尖叫,抓起桌上的烛台,蹑手蹑脚的来到门边,心想他若是硬痛闯进来,就给他当头一下。 门是插着的,那人推不开,就用手轻拍,说:“玉奴,是我,开门。”是张藏。 玉奴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烛台打开门。张藏人还未进,先闻见了一阵酒气。玉奴在细看他时,面孔通红,双目无神,步履踉跄,竟然不似白日有精神。 第008章、心生怜惜 张藏摇摇晃晃地进了屋,胡乱地坐下,伸手去摸茶壶。手不稳,碰翻了杯子,在桌上滚了一个圈。他手忙脚乱的要扶,却又碰到了茶壶。 玉奴心底轻叹,伸手替他倒了杯茶,放在手边,问:“你怎么了?喝这么多酒?” 张藏喝了一口茶水,呼出一口气,身子委顿下来,恢复了些许精神,这才斜看了一眼玉奴说:“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玉奴红了脸,说:“就是过路的乞丐,我见了也会心生怜悯,那也称得上是关心吗?” 张藏笑了一声,自嘲说:“我就知道,你拿这当陌路。关心则乱,我和你没到那个情分上。”又叹了一口气,沉声说:“我累了,睡吧。” 玉奴看他心情大是萧条,想必是生意不顺,不由得柔声问:“怎么了,生意谈得不顺利吗?” 张藏摇摇头说:“没事,我都习惯了。无论是生活还是商场,都是从看人脸色,做小伏低开始的。”他胡乱躺下,也没像往常一样和玉奴闹,就翻身睡去。 玉奴见他不似往日,心里不安,睡得也不安稳。三更才过,就听见张藏呻吟,说:“水,水。” 玉奴惊醒,点亮了灯,起身为张藏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中。张藏手滚烫,玉奴吓一跳。张藏胡乱的接过水,一口喝干,说:“再来一杯。” 玉奴又给他倒了一杯,看他舒服了些,才扶他躺下。又忙起身,打了一盆热水,用毛巾替张藏擦拭额头。他的唇干裂,脸泛红,一双手忽然紧紧握住了玉奴的手,低声说:“娘,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玉奴见他意识迷离,把自己错认为他娘,手足无措,想要把手拽回来,却不忍心看病中的张藏流露出来的无助,只得任他抓着不放。 张藏渐渐安静下来昏睡过去。不知什么时候玉奴趴在床边睡着了。 天亮了。玉奴从疲惫中醒转。一抬头。见张藏含笑盯着自己看。大窘。身子动动。才觉自己睡在床上。完全依在张藏地怀里。不由得愧起来。理了一下自己地长。掩饰地问问:“你昨夜烧了。好些了吗?” 张藏轻轻含住玉奴地手指。亲吻着。说:“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多亏你照顾。” 玉奴习惯性地用手探向他地额头。说:“还好。烧退了。”忽然身子被张藏抱住。听他在耳边低喃:“谢谢你。玉奴。你让我找回了家地感觉。” 玉奴惭惭地道:“你有家有妻。怎么会是我让你有了家地感觉。” 张藏悠悠地说道:“你不知道。我娘去地早。爹一直在外面做生意。家里没人管我。小时候我身子弱。常常生病。每次高烧。总想起我娘照顾我地情景来。虽然记忆模糊。却每病一次就加深一次。我地妻子是父亲给定下地。她是富户小姐。娇气而泼辣。除了要钱买这买那。她根本不关心我做了什么想些什么。” 有些恍惚。命运总是如此捉弄人,如果他当初遇到的是玉奴…… 这是第一次提起他的妻。玉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苦笑道:“是你不知足吧。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张藏亦苦笑,说:“我在外面做生意,受人白眼,亏了钱财,都是我一个人承受,她不但不理解,还总是哭哭啼啼,无理取闹,要么就只会抱怨我常年在外,留她一人独守空房。却不知道,若不是我辛苦奔波,她哪来的锦衣玉食。”叹了一口气。 忽然又握住了玉奴的手说:“昨夜我恍惚觉得是娘的手在我的额头,是她又回来照顾我,不像往常一样如梦般的虚幻,是那么的真实。玉奴,我真的感觉到了一种清凉。” 玉奴不语,心想:他看上去风光无限,原来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伤心事。 善良的心为他感到难过,不由得柔顺的点头,听着他胸腔里**澎湃的心跳,自己也被感染了躁热。 张藏又轻声说:“玉奴,陪在我身边好吗?我需要你。” 可以。什么?陪在他身边?他是谁?自己是谁?怎么可以说出这种不加大脑控制的话来? 玉奴忽然就被惊醒,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她一把推开张藏,张慌地下子床,正了正自己的衣服,说:“不可以,张藏,你和我这样,是不对的。” 张藏被玉奴推的后仰,躺到床上,无力地看着玉奴,叹气说:“玉奴,我把你**来,就是想让你和我单独在一起,离开那些夹杂在你和我之间的人和事。为什么你就是忘不掉,非要把他们也一起带来呢?” 玉奴歉意地把张藏重新扶起来,说:“对不起,我不该推你。可是,你和我之间的人和事,不是想忽略他们就不存在。” “玉奴,我对你的心,到现在你还不能了解吗?” 玉奴低下头去,说:“也许你我无缘,恨不相逢未嫁时。” 张藏愤怒地把被子枕头掷了一地说:“我不要听这些话,我也不信什么天命之类的狗屁逻辑。什么叫无缘?无缘为什么我会遇见你?无缘为什么我会和你一夜情深?” 玉奴泪下,哽咽说:“有缘也是孽缘。” 张藏翻身下床,冷笑道:“好,好,在你眼里,我就是不择手段强取豪夺的卑鄙小人,只有你的李意才是翩翩佳公子,你和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佳偶,是我拆散了你们,早晚我会遭到报应。”一摇三晃地就要出门。 玉奴失声叫住他道:“你去干什么?病还没好呢。” “你还管我的死活干什么?我死了,不正是恶有恶报,能让你和李意夫妻重聚。你在心里腹诽我多时,我死了,岂非顺了你的心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再恶毒,也不会诅咒你。你先休息好不好,等你病好了再说。”玉奴看着一脸苍白的张藏,心里极为不忍,只好哀声求他。 张藏一甩袖子,说:“不必了。我这就死在外面去。从小失了娘亲,一人孤苦漂泊,不如早早死了的好。”说着开门出去。 玉奴一个人,蹲下身,把张藏掷在地上的被子、枕头一一捡起来,又不安,又伤心。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伏在床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010章、寻仇受伤 张藏不是故意做给玉奴看,是真的烦。 他这次来洛阳,是来见王悦坤。 上次,怡月在王悦坤耳边说:他这一向在洛阳城无所建树,虽然有父亲撑腰,终不是长久之计,应当有所作为才是。 王悦坤也知道自己声名狼藉,听怡月这么说就问:那应该如何? 怡月说:听闻最近来的客人都抱怨,过往财物总被山上的土匪抢劫,又敢怒不敢言,何不由你出面,把他们灭掉?从中还可以获得利益。 王悦坤一听大喜,就跟父亲借了两千兵,以剿灭白莲教为名,把山寨给平了。一时洛阳富户称赞不已,纷纷巴结逢迎王悦坤。可是王悦坤贪得无厌,一心要霸占怡月,同时还和张藏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是一年一千两的保护费。 张藏心想:路遇劫匪,运气不好,一年也不过损失几百两,可这王悦坤一张嘴就是一千两,居然比劫匪还狠。 出了门,张蒇随意在街上闲逛。想着心事,有点心不在焉。 这王悦坤,目前自是不能得罪,但是,也不能如此轻易就让他得手。让他要惯了,下次开口开的更大。 哼,他不是要银子吗?给。他想要怡月,万万不能。 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步子也慢慢轻松起来,眼锋不经意的流转,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张藏四下看看,好像有危险。一连回了几次头,才现身后有几个人压低了斗笠,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他快,他们快;他慢,他们慢。 张藏心念电转。这几个人是谁?难道是来和自己寻仇地?又会是谁地人呢? 脚下加快步伐。拣人多地地方扎。眼看再过一条街就是青萝楼了。打定主意去那里。院子自是不能回。玉奴在那里。绝对不能引狼入室。 这几个人见张藏现了他们。索性撕破面皮。直接冲上来拿刀就砍。路人们尖叫连连。纷纷抱头而窜。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张藏翻身躲过。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为地一个人冷笑一声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是来为我们老大报仇地。” “你们老大?你们是白莲教地人?”张藏立即明白这些是劫匪地余孽。 “是你和王悦坤那狗贼勾结,为置我们于死地,诬陷我们是邪教,费话少说,拿命来。”不由分说,举刀就砍。 张藏心下生恨:好生的路他们不走,拦路抢劫,害人性命,反倒怪别人剿灭,真是强词夺理。可是和他们说不清,一边闪身一边说:“我不知道什么邪教不邪教,我一个小本生意人,有什么本事剿灭你们?” 这几个人却苦苦相逼。张藏不会武功,此时不由得极为尴尬,心想今日注定要受此劫难。平日小厮是左右不离身的,偏自己今日率性出门,没来得及叫他。 正胡思乱想之际,其中一人一刀扎在张藏胸口,张藏应声倒地,鲜血就流了出来。几个人一涌而上,还要动手,这时张藏的贴身小厮远远跑来,大声喊:“快来人啊,有强盗杀人了。” 为的人见事成,不敢恋战,呼哨一声消失在街头拐角。 过了良久,有胆子大的群众围上来,帮小厮扶起张藏,见他面色惨白,尚能说话,就问:“公子,你要不要紧?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张藏捂着胸口,心里剧痛,沙哑着声音说:“送我去青萝楼。” 小厮有点怔,想公子是不是昏了头,这时候怎么不回家。有玉奴在,可以照顾他啊。于是又问了一句:“公子,你说去青萝楼?” 张藏闭上眼,轻吁了一声说:“别告诉玉奴。” 他不想让她担这不必要惊怕。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倒庆幸是赌气出来的,不然玉奴也要遭到毒手了。 小厮不敢再问,忙招呼着几个人搭把手,乱哄哄中把他送进了青萝楼。 青萝楼下,怡月听小丫鬟说张公子受了重伤,忙急急的要出门,张藏已经被送到了楼上。怡月见到浑身血红的张藏,吓了一跳,忙起身接了,一连声吩咐请大夫。这里忙吩咐小丫鬟打了热水。 张藏已经昏迷,怡月问小厮:“怎么回事?你家少爷和谁打架了?” 小厮委屈的说:“我也不知道。少爷没和我说,一个人出门,等我赶到时他已经倒地了。” 怡月问不出头绪,只好叹息一声说:“你去吧,张公子这里有我呢。” 到了晚上,大夫过来替张藏包扎好伤口,方才平复下来。怡月坐在床边看着昏迷的张藏,一颗心千回百转,又气又恨又惊又怜又怕。这冤家,什么时候才能不让人替他操心? 夜色越来越沉,张藏仍然在昏迷。 怡月替他盖好了被子,自己一个人坐在灯下打盹。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见有响动,一激灵,睁开眼,见张藏在床上要坐起来。怡月忙扑过来问:“你醒了?” 张藏见怡月脸带惊骇,笑笑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怡月大滴的泪珠滚下来,颤声说:“别胡说,你死了,我怎么办?” 张藏道:“自然找更好的人去?难道我死了,你也随我去吗?” 怡月气极而笑,说:“对,自然是再去找比你还好的人去。我又不是你的妻,干吗替你守……”看一眼张藏的伤口,那句不吉利的话就没说出来,换了话题说:“谁让老天不长眼,让我就看中了你这不好的人呢。别人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 张藏伸手握住怡月的手,大笑说:“有你这话句,我死也值得了”。牵动伤口,抽一口气,收了笑。 怡月恨道:“什么死什么活的,再胡说,看我可还理你。” 张藏看着她娇中带嗔,生出无限风情,觉得心里一阵温暖。如果是玉奴,她也会担心吗? 该死,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昨夜故意病一场,想骗她情动,谁知换来了争吵。更不想今日就真受了伤。可见真是自作孽。 011、出入青楼 怡月见张藏神思恍惚,问:“不舒服吗?” 张藏回醒过来,闭了闭眼睛,睁开时恢复了平静,说:“我有点饿了。”他打定决心,趁养伤之机,把玉奴冷冷。 怡月忙说:“我让她们熬了紫米枣粥,补血的,你喝点。”服侍了张藏起身,问:“你这是招惹到谁了,下这么狠的手。大夫说再深半寸,你的命就没了。” 张藏苦笑说:“王悦坤剿匪有功,却把我放在了刀口之上。” “这些人是来寻仇的?”怡月瞪大了眼睛,随即恨道:“这个死肥猪。” 张藏叹一声说:“算了,他是官,我是民,自古民不与官斗,我能耐他何。大难不死,也是天不亡我。” 怡月瞟了一眼张藏道:“都是我的不是。他,因为我,一直对你耿耿于怀,这么做,肯定是报复。” 经藏笑道:“谁让我先他一步,取得佳人芳心呢。” 怡月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你伤的还是轻了。” 张藏吸口气,皱眉道:“有你心疼,伤得再重,我也不觉得。若你不闻不顾,伤得再轻,也抵不上心痛。” 怡月不敢和他犟,喂他吃粥,不再多话。张藏问:“怡月,那王公子对你可好吗?” “对我好不好。你何曾关心过。难道不好。你就把我从他身边夺回来吗?你自身性命都险些不保。哪还有精力管我?”怡月红了眼圈。 张藏叹一声说:“我知道你委屈。可是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定会把你带在身边。” 怡月放下碗问:“此话当真?”随即又担心:“可是王悦坤权大势大。他怎么会放手?” 张藏笑笑道:“这你别担心。我只问你。你舍不舍得离开他?” “你这个冤家。我地心。你就不理解一点半点吗?”怡月气得作势要捶他。终是不忍。放下来。白了他一眼。 一连几天。张藏夜不归宿。玉奴问院子里地仆役婢女。都摇头不知。他们也不过是张藏来洛阳城之后新买过来照顾玉奴地。于张藏地事并不知道。玉奴问随张藏从家里来地小厮:“你家少爷呢?去了哪?他地病好了吗?” 小厮犹疑着说:“少爷近几天一直在青萝楼里……”少爷不让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应不应当说。 玉奴脸就是一红,心里知道,那一定是风月场所。心里愧疚变成了愤恨。他终是有地方可去,在这里受到了挫败,自有疗伤的温柔乡。一张脸就沉了下来,暗恨自己白白的为他着急,他自己说不定多快活呢。 小厮知道玉奴误解了,连忙解释说:“少爷,他,受伤了。又不配合大夫治病,天天大醉,冲着糟蹋身子来,恐怕再不治就要不好了。” 玉奴震惊,问:“他怎么受的伤?很严重吗?为什么不好好治?” 小厮叹气道:“玉奴姑娘,我是和我们少爷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这么自暴自弃过。恕小人多嘴,少爷对你是真心的。无论如何,也请玉奴姑娘对我们少爷好一些吧。” 玉奴听这话就是一怔,随即苦笑。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是什么立场?自己有何德何能?去救别人?小厮见玉奴不说话,又说:“玉奴姑娘,不如你亲自去把少爷接回来吧?” 啊?玉奴一惊,说:“我?” “对啊,你去,少爷肯定会非常高兴。你也不想他把自己的身子糟蹋了吧。”如果他替少爷办了这桩事,说不定少爷一高兴,病就好了。 “可是,我是女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玉奴不肯。 “您放心,只要您去,其余的就交给我好了,我保证一点麻烦都没有。” 玉奴看小厮信誓旦旦的样子,仍然有点犹疑。小厮一拍手说:“瞧我这脑子笨的,玉奴姑娘,你随我来。” 青萝楼里,怡月喂张藏吃粥。经过几天调养,伤势好了许多。 耳听着外面人声喧哗,门帘一掀,王悦坤大步跨了进来。他一眼见到怡月满头珠翠,穿着一身薄得不能再薄得粉色裙子,坐在张藏对面,眼就有些红。 这小妮子,何曾对自己有过好脸色,可是现在却春风满面,春色无边,一脸的妩媚。心里有气,看一眼张藏,却只笑着说:“张公子,听说你受伤了?” 怡月站起来说:“王公子,什么风把您大驾吹来了?” 王悦坤在怡月的脸上掐了一把说:“当然是春风。张公子在,我怎么能不来。几天不见,怡月越水嫩了。”说时邪气的在怡月耳边说:“想爷了没有?爷可是想死你了,不如今晚陪爷好好乐上一回?” 怡月扭着身子,娇笑说:“瞧您说的,您这几天都只忙着捧新来的姑娘,怎么会想到我?张公子远道而来,又受了伤,我自然要照顾他几日,等过了这几天,我再陪王公子。” 张藏已经站起来,也笑着说:“多谢王兄记挂,我没事。” 怡月袅娜地站起身,吩咐小丫头备一副碗筷,请王悦坤坐下,奉上一杯酒说:“王公子,请。” 王悦坤简单问了一下张藏受伤的经过,阴狠的笑一声说:“余孽残渣,成不了大气候,早晚都落的我手中。张公子,你好好养伤,我来帮你出气。” 见张藏果然面色惨白,受伤是真,知道怡月不会分心来敷衍他,索性爽朗起身告辞说:“张兄慢坐,我去乐乐,回头再来。” 青萝楼下,张藏的小厮拿着张藏要的银两,带着玉奴要进门。玉奴换了一身男装,戴了一顶灰色小帽,遮住那一头如瀑的长。第一次来青楼,玉奴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想知道这让男人流连的场所究竟有什么魅力,这里的烟花女子又是何样的千娇百媚。 龟奴过来接住二人,问:“客官您往里走,请问您要我们楼里的哪家姑娘?” 玉奴不敢抬头,只觉得眼前莺声燕语,五彩缤纷,唿啦一下就围过来一群姑娘,娇笑着说:“哟,公子,怎么几天不来看奴家啊。” 012、风波骤起 小厮忙上前说:“各位姑娘,让一让,你们找错人了,我家公子是来找人的。” 姑娘们才不听小厮的话,见玉奴生的标致,只当他是第一次来,有些面矮,更加肆无忌惮,甚至饿人上前拉拉扯扯,对玉奴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玉奴忙躲在小厮身后,强笑说:“各位姑娘,我真的是来找人的。” “公子是来找人哦。正好,我们都在这,你看好了,到底要找谁?”一群人笑得嘻嘻哈哈的,仍然要上来动手动脚。小厮忙解围说:“各位姐姐,我们是来找栖月居里的张公子的,请各位让一让。” “哼,就知道你们都是冲着那小蹄子来的,她有什么好?公子,不如跟了奴家去吧,我让你知道什么是温柔乡的滋味。” 玉奴红着一张脸,连连说:“不敢不敢。” 楼梯上下来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看了一眼玉奴,眼前一亮,笑说:“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好俊俏的一位小哥,来,跟爷喝几杯?” 说时就上来拽人。 玉奴后退一步说:“请公子自重,我是来找人的。” 小厮上前一步,说:“公子,我家公子是来寻人的,您请去和姑娘们喝酒。”话未说完,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当时嘴角就有了一丝血红:“哪里来的奴才,主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说着转到玉奴跟前说:“爷就喜欢俊俏的人儿,男女不惧,来,陪爷喝几杯酒,保你一生富贵。” 身后一众奴才起哄道:“快来给我家王公子见礼,他可是知府的少公子,跟了他,保你功名,比读书省事多了。” 玉奴慌了。说:“对不起。请让让。我是来找人地。” 一群人不容得玉奴说话。拉拉扯扯就拥过来。玉奴挣着。帽子不知怎么就被挤掉了。一头如墨地黑飘散下来。把众人吓了一跳。王公子脸上立时露出笑容来。说:“我才寻思。好一个俊俏地哥儿。可惜投错了胎。却原来是位美娇娘。你来这青楼倒是新鲜事。来呀。把她给我带回房间去。爷要好生享受。” 玉奴娇喘微微。想要站稳。怎耐力气不支。被众仆役一阵风地似地撮到楼上。心里暗自哀叹:这才是祸起萧墙。 王悦坤见玉奴面容姣好。不由得色心大起。不管不顾地哄了仆人出去。就来拉扯玉奴地衣服。玉奴又怕又惊。只好软语相求:“这位公子。小女子果然是来找人地。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王悦坤笑道:“是来找本公子我地吧。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地。” 扑上来就亲。 玉奴尖叫,躲过他的狼爪,说:“你是知府公子,更应当谨守法规,这朗朗乾坤,你怎么能强抢民女?你白日流连于青楼,就不怕知府大人也受到牵连吗?” 王悦坤脸上一阵红,轻蔑的说:“你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居然敢教训爷,今天爷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一伸手就抓玉奴。 玉奴绕着桌子走了两步,不由得大喊:“张藏,救我” 门开了,张藏立在那里,看一眼丝凌乱却仍然惊艳无比的玉奴,心头怒火如江海,却压下了不作。他的身后,站着贴身小厮,急切的看向张藏,盼他把玉奴救下来。 王悦坤心中不悦,怒道:“哪里来的狗奴才,敢坏爷的好事?”一回头,见是张藏,就一愣。 玉奴抬眼一看,正是张藏,忙叫道:“张公子,救我。” 王悦坤再看一眼玉奴,问张藏:“你们,认识?” 张藏拱手说:“这玉奴是来找小弟的,不是是青萝楼里的姑娘,还请王公子高抬贵手,放了她吧。” “哈哈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王悦坤立时抽手,装作漫不经心的起身正正衣服。 张藏俯身,在王公子耳边低语一声说:“这女子是小弟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王兄若是有意,他日小弟再寻一个送给王兄就是了。” 王公子立刻笑出来说:“,张公子果然是好风流手段,家有贤妻,外有知己,又借得金屋藏娇,哈哈哈,得罪,得罪。恕在下不知,还请见谅。” 张藏一笑,说:“改天到王公子府上拜会,介时自会送上一份厚礼,保王公子满意。” 两个人哈哈一笑,王公子一颔,冲张藏一挥手说:“改日再聚。”带了一群恶仆走了。 玉奴惊魂未定,来到张藏跟前,含泪而泣,说:“多谢张公子救命之恩。” 张藏把脸一沉,叫过身边的小厮,厉声问:“谁让你带玉奴来这的?” 小厮委屈地后着脸颊说:“我见少爷闷闷不乐,所以,所以……” “混帐。”张藏怒斥一声,看一眼玉奴,心头也忍不住惊悸。若是再来的晚些,怕是要遭王悦坤荼毒了。有一个怡月,他已经不休不歇,再掺上玉奴,听怕更复杂。对玉奴说:“走,回去。” 门一响,有个女子娇声道:“且慢,张公子。” 玉奴一抬头,门口站着一位丽人,粉面朱唇,秀眉含情,眼波流转,妩媚横生,走过来,十指纤纤轻轻束了束张藏的衣领,娇声在他耳边低语:“奴家等你回来。” 玉奴愣愣的看着她的十指,那手有意无意地指向张藏的衣襟,原来那里有女子红唇的印迹。心里百味滋生,唰一下就掉转了头,不敢再看。张藏一笑,亦低语道:“自然会再来,等我。”又轻轻安抚说:“今日有事,不能再住在这里,王悦坤再来,你要小心些。” 怡月一笑,点头,轻轻吻上张藏的唇,眼角却瞟着玉奴,得意的一笑,说:“奴家被张公子折腾地累了,我去休息,张公子,你功夫了得,不要有了新人就忘了奴家。”咯咯一笑,转身回房。 张藏眼见着玉奴的小脸煞白,从最初的慌张恐惧变成了戒备和不屑,心里苦笑,这怡月,分明是做足了功夫给玉奴看。不闹出点误会不肯干休。 第013章、情淡转浓 一路上玉奴默默不语,心想自己真是自作多情,怕他病体未愈,不顾自己的尊严跑到青楼里去找他,哪知道他温香软玉在抱,享受的很,明明是多情公子,不过是漫撒柔情,亏自己还以为自己是他的弱水三千中的唯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 又羞又愤又恨又怒,恨不得能身生双翅,离开张藏,离开这里。 回到房中,张藏一把将玉奴抵在墙上,问:“你这是做什么?在生我的气吗?” 玉奴冷笑一声:“我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你愿意去哪里,那是你的自由,与我有什么相干。” 张藏说:“还说没有,你吃醋了。” 玉奴就是一愣。忽然就尖叫起来,用力推开张藏,说:“你走,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吃醋,自己居然吃一个青楼女子的醋,而且,还是为着不是相公的另一个男人。 玉奴羞愧难当,又恨自己,眼中含泪,悔之无及。可是自己的心,为什么会不受控制的沦陷?为什么看到他和别的女子温柔缱绻,会心痛? 张藏却哎呀一声,脸色惨白,居然就倒了下去,玉奴以为他又在装,就恨恨地说:“不用装,你若是有病,也不会在怡月那里乐不思归了。” 张藏强笑,说:“你这是承认果然在吃怡月的醋了?我去那里,是为了躲开追杀我的人,我和怡月,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而已,对你,我是不同的。” 玉奴脸通红,转了头说:“我为什么要信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追杀你?”又听他说他待她与别人不同,不知怎么,居然觉得安慰。立刻恨自己毫无立场,坚决不理他。 张藏道:“你不是不信。是不愿意相信。” 玉奴半信半疑。盯着张藏地眼睛。想要看出来他是不是在撒谎。可是那里无波无澜。只有火热。玉奴不由得低了头。眼睛触到张藏地胸部。他地手紧紧地攥着衣襟。仿佛在用尽极大地力气在克制着疼痛。衣服上已经洇红了。玉奴惊叫一声。扑过去掰开他地手问:“你受伤了?” 张藏叹息一声说:“本来快好了。刚才一路追你追得急。又被你用力一推。伤口又裂开了。” 玉奴替他除掉外衣。果然见他地白色内衣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忙颤抖着扶他坐下。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张藏一手揽了玉奴在怀。说:“傻瓜。我怎么会怪你。” 玉奴不敢倚靠着他。手颤抖着抚上他地胸。流着泪。问:“是谁伤了你?” “是盗匪。” “你和他们无冤无仇的,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前些日子,我押着一批货从附近过,被他们抢劫了货物,我一时不愤,告了官,用重金贿赂了知府的王公子,就是今天你遇到的那个人。官府派兵剿灭了这帮盗匪,但有一股余孽留了下来,知道是我告的官,所以来寻仇。前几日我陪你上山游玩,被他们现了,所以……我怕他们伤了你,所以躲在青萝楼。” “你要紧不要紧,找个大夫看看吧。”玉奴颤着声音,不忍看他的伤口。 张藏握住玉奴的手说:“没事了,我这里有外伤的药。这里再痛,也抵不上你的误解带给我的痛强烈。” “你别说了。”玉奴垂下头,说:“都是我不好。” “玉奴,陪着我好不好,哪怕上天只给我们一年的时间,或者一个月、两个月。我只想要你。” 玉奴心乱如麻,她低着头说:“你别逼我,我不知道,我好害怕。” “别怕,玉奴,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我会疼你一生一世。” 玉奴流着泪摇头,说:“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现在遇见你?” 张藏拭掉玉奴的泪说:“嘘,我感激上苍让我在这时候遇见你,在我和你都是最美好的时候相遇,就算将来只有回忆,我这一生也不枉白过了。” 玉奴破涕为笑,说:“你说话,总是这么情意绵绵的。” “情意绵绵,也只为你。” 玉奴的两耳烫,低下头去。门外小厮敲门,说:“少爷,该换药了。” 玉奴开了门,接过药,说:“我来吧。” 小厮把药递给玉奴,调皮地冲张藏一笑,说:“恭喜少爷因祸得福。” 张藏把眼一瞪,说:“少油腔滑调,今天的事我还没和你算呢。”小厮伸了一下舌头,说:“奴才再也不敢了。” 玉奴替他求情,说:“看在他一心救你的份上,饶了他吧。” 张藏喝道:“还不出去。” 小厮谢过玉奴,逃也似出去,并带好了门。 玉奴解开张藏的衣服,小心翼翼地为他重新上了药,替他整理好衣服,自己的额头上已是薄薄的一层细汗。张藏抚着玉奴的长说:“有你如此关心,我就算死了又何妨?”玉奴堵住了他的嘴,说:“不要说这种话,我宁可你不爱我,也要你活着。” 张藏震动,紧紧拥住玉奴,说:“玉奴,玉奴,我得到你的心了吗?” 玉奴微微红了脸,把自己倚在张藏的怀里,低垂下两睫,微笑不语。 张藏见玉奴情思已动,心内狂喜,轻轻抚上玉奴的脖颈,解开她的衣襟,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玉奴轻轻阻拦,说:“别,你的伤……”剩下的话被张藏吞没了,他用他的热烈导引着玉奴和他一起在天堂里舞蹈。玉奴笨拙地回应着他的**,像一朵春日里盛开的花,缓缓地把自己完全的打开,交付给这个让她惊异、心慌、感动的男人。 他唇舌肆虐,带着男性的激烈和滚烫,攻城掠地;他的手游若蛟龙,蜿蜒而下,掀起一**热潮;他如泰山临顶,用威猛而坚不可摧的力道打开通向她内心的幽径。她眉如新月,微皱轻叠,承受着他给的甘雨滴露;她红唇如朱,丝丝呻吟在唇齿间寻觅通道;她娇喘微微,彷徨无助,在他的身下化成春水。二人缋绻情深。 他们交相缠绕,像树和藤倾诉着彼此的相依;他们刚柔相济,像山和水叠映出瑰丽奇景;他们共赴巫山,体验着生命的阴阳相和。 暖暖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斜斜的光束,包容着两个年轻人,抵挡不住他们的热烈,悄悄地退开去,躲到西山后。夜色朦胧,月光用一份清寒扫除了一室的旖旎。 玉奴长披散在枕上,眼媚如丝,红唇娇艳,白晰如玉的身子被一袭红色被子半掩,偎在张藏修长而壮硕的怀里,神情慵懒,说不出来的妩媚风流。张藏修长的手指沿着娇美的曲线轻轻流转,换来玉奴微微的抗拒,她才阖上的双眼立刻张开,轻喃了一声“不要”,羞赧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张藏一声轻笑,吻了吻她散着幽香的长,在她耳边轻喃:“你真美,让人不忍释手。” 玉奴疲惫的摇头,娇如弱柳。她没有看见黑夜里张藏唇边的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那笑里透着彻骨的寒冷,是猎人索取过后的志得意满,是捕获之后的怜悯和愉悦。 李意,如果你知道你的妻在我怀里,你会怎么想? 李意在夜里惊醒,他恍惚听见玉奴的哭声。坐起来,喝了一杯水,抚平心跳,坐在床头怔。是太想念玉奴了吗?怎么会听见她的哭声?她出了什么事? 随即摇头微笑,玉奴是个坚强的人,那么艰难的境地下,她服侍着病重的母亲,疲惫不堪之际,也没见她哭过。现在虽然和张藏在洛阳,但有他在,不会出事的,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夜辗转,天已大亮。小伙计开门,看一眼李意说:“李公子,你气色不大好,昨晚没睡好吗?” 小帐房冷笑一声说:“说不定根本就没睡吧。” 李意听得出他的讥讽,并不理他,只对小伙计笑笑说:“没事,半夜有点心慌,醒了一会。” 小伙计问:“李公子,张公子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意想了想说:“他已经走了有半个月了,还得一个多月才能回。” 小伙计说:“哦,李公子,昨天官差来催交下半年的税,您看怎么办?” 李意想了一下说:“交了吧,如果拖欠的话,恐怕会有麻烦。” 小伙计答应一声说:“那您去交吧,今天是最后期限了。” 李意说好,拿了银子出门。天光很好,阳光温暖,李意觉得很轻松。等玉奴回来。 他和她,还年轻,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第014章、失心沦陷 洛阳城里,张藏和玉奴已经起身,张藏问玉奴:“想去哪里?” 玉奴想了想,说:“赌场,可以吗?” 张藏宠溺地一笑说:“只要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张藏带玉奴换了男装,把他带进了赌场。玉奴只在一边旁观,庄家吆喝:“来啊,这位公子,下一注?” 玉奴摇头,看了看张藏。他只是笑着示意她赌一把。玉奴把砝码放到桌子上,庄家问:“大还是小?” 玉奴想也不想,随口说:“大。” 庄家开,果然是大,把砝码都堆到玉奴跟前,说:“公子好手气,要不要再来。”玉奴有一刹那的迟疑:是啊,因为来的如此容易,所以赢了还想再赢。随口说了一句:“小。” 这次却输了,眼前的磕码被庄家尽皆揽走,心中是无尽的失落,张藏轻声问:“要不要再下一注,把失去的赢回来?” 玉奴一愣,看着张藏的眼神,忽然明白:赢了想要再赢,输了奢望翻本,这就是赌徒的心理。人生本来就这么简单,不过一个字,偶然而且随机,却往往会注定一个人的一生。能不能翻本,是一种奢望。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才能在这种尽乎绝望的偶然中活出一个自己来。 玉奴随着张藏出了赌场,轻声说:“为什么,人们都这么贪心?得不到的,孜孜以求,得到了,还想要的更多。失却了,本来不是自己的,却会心痛,妄想着都赢回来。” “人生之累,莫过于贪。所以,玉奴,现在你有我,我有你,就足够了。” 玉奴低下头去。心底里是深深地叹息。 这是玉奴最快乐地两个月。她仿佛忘记了自己曾经受过地苦。张藏地柔情弥补了她所有地艰辛。她像一朵丰盈而饱满地水滴。绽放着晶莹剔透地光泽。她和张藏都刻意不再提李意。都不去想过了今天未来在哪里。她在编织着一个绮丽地梦。温暖而柔软。让她生出许多地柔软。只想沉浸在那无休无止地甜蜜中。永远都不要醒来。 可是现实是残酷地。 张藏拥着玉奴。亲吻着她地唇。说:“玉奴。我们得回去了。” 这一句话是炸雷。是利剑。划开了玉奴掩耳盗铃地伪装。她久久不说话。终于抬起头问张藏。似乎是在询问。似乎是在寻求肯定。又似乎是在问自己:“我们。就这样了吧。” “玉奴。我说过。不能太贪心。我有过你。死而无憾。” 玉奴低下头垂泪,紧紧地抱住张藏,泣不成声地说:“我不要离开你。” 张藏残忍地推开玉奴,说:“玉奴,你变了。你还是最初和我来的玉奴吗?” 玉奴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她不解地看着张藏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藏一笑,说:“我很高兴,能听你说出对我的不舍,证明我种在你身上的心没有白费。”玉奴恍然,怪自己多心,想要笑,却觉得十分的悲伤,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张藏问:“你后悔了吗?” “没有,我不后悔。是你让我体验到了生命中最美的感情和感受,这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我对你只有感激,怎么会后悔。” “那就好。玉奴,如果你不能爱我,我宁可让你恨我。” 玉奴热情地送上自己温软的唇,堵住张藏的话,羞涩的说:“我已经爱上了你,怎么会恨你?” 张藏大笑,翻身把玉奴压在身下,迫不及待地撕扯着她的衣服,说:“那就让我们好好相爱。” 玉奴的悲伤很快就陷进了他的挑逗之中,如同泥牛入海,踪迹杳杳。他们缠绵着,他们挣扎着,他们努力着,他们绝望着,他们彼此索取着,又彼此奉献着,仿佛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夜,要把对方吞咽进自己的体内,把对方揉进自己的心底,把骨血相融,永不分开。 女子的呻吟和男子的索取,在夜色里绵延,辗转到天明,两个人才不舍的分开。张藏穿好衣服,对床上酣睡着的玉奴轻声说:“玉奴,从今以后,你会在恨中记着我,一世难忘。” 睡梦中的女子听不见他的低语,唇角轻扬,绽出一抹迷人而媚惑的微笑,那是梦里遇到了开心的人开心的事吧。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枕边信誓旦旦两个月的男人推进了冰冷的地狱,而她,还沉迷在自己懵懂的梦中,一无所知。 张藏备了一份厚礼,着小厮通报王悦坤。王悦坤忙出门迎接,口中说:“何必如此客气,你若是高兴,来坐坐就好。” 张藏忙摆手说:“这怎么行?小弟前日说好了,要来看望王兄,怎么能空手而来?” 两人说着进到花厅,王悦坤着人送了上好的茶来,陪着张藏说话。张藏道:“王兄,张某谢过前日之恩。” 王悦坤哈哈一笑说:“这是哪里话。”忽然收了笑意问:“张藏兄,你不是已经有了怡月,难道要享齐人之福?” 张藏淡淡一笑,对王悦坤说:“王兄,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你。前日那玉奴,是他人之妇。” 王悦坤一愣,说:“什么?张藏兄好大的胆子,这**有夫之妇,按律可是要收押的。” 张藏收了笑意,冷冷的说道:“她情我愿,即使到了公堂,也不是我一人之过,何况,不是有王兄你替小弟帮衬吗?” 王悦坤笑道:“你呀。那怡月怎么办?” “正要跟王兄说,我要带怡月回乡。” “怎么,张兄有何打算?”王悦坤心中不悦,却也想知道张藏什么想法。 张藏眯起了眼道:“我张藏不是什么歹人,但绝对不会对负我的人善罢干休。这玉奴么,得吃些苦头方可。” 王悦坤恍然大悟,说:“原来张藏兄是想玩借刀杀人啊,哈哈,果然厉害。” 张藏道:“借刀杀人不敢,我张藏可是善心。” “也对也对,那就叫做始乱终弃。” 张藏道:“也差不多了。这可都是王兄玩剩下的。” 王悦坤大乐,随即又感叹道:“唉,可惜了那娇滴滴的小娘子,要伤心了。” 第015章、三卖怡月 张藏出门,小厮在门口等候,他面无表情的吩咐说:“明天回家。” 小厮低头答应:“是。” 张藏抬头看了看天,轻声说:“两个月,呵,一生中的一个精彩片断而已。”回头对小厮说:“带着银子去青萝楼,替怡月赎身,让她随后到中洲来。” “少爷,把她安排到哪住下?” 张藏冷哼了一声:“你怎么越来越呆了?脑子进水了?她从哪出去还进哪。” 小厮张口结舌的问:“恕小的愚蠢,您,您的意思是,让她住进红香楼?” 张藏背了手不理他,吸了一下空气中的香气,若有所思的说:“我张藏一向左手出钱右手进,不会白白费在一个女人身上。” 小厮低头说:“是,小人明白了,马上去办。” 张藏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怡月不是一心想跟着自己走吗?这次就趁了她的意。还有王悦坤,你既对怡月心心念念,我偏不让你得手。 玉奴,玉奴,你终归会知道,什么叫得到之后再失去的苦楚。如此,你方能和我站在同一条线上。 青萝楼里,怡月高兴的对小厮说:“张公子真的肯为我赎身?” “是。已经办妥了。请您收拾好。三日后起程。” “和张公子一起走吗?他为什么不来见我?”怡月问。 小厮面无表情。却替这女子可惜。说:“我不知道。少爷有要事在身。他说让您自己去。他接您。” “嗯。也好。他安排好了自然会来找我。对了。那个叫玉奴地是什么人?” “是少爷地朋友。” “哼。只怕是你家少爷又动了什么心思吧。”怡月哼了一声。她和张藏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一颗真心都撒在他身上。也没见他像对那个玉奴一样地关注过。 青萝楼的老鸨做出万般不舍的情态来,抹着泪,拉着怡月的手:“儿啊,娘看你长大,做了这青萝楼的头牌,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你怎么说收山就收山了呢?” 怡月淡笑道:“怡月心里记着娘的好处,可是一个女人家,总想有个稳定的归宿,不是吗?” “怡月啊,娘是真舍不得你啊。你一直都是好孩子,替娘也挣了不少了,今日你一走,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相见了。” 怡月安慰她说:“我不过是去中洲,离得也不远,哪会见不到呢?” 老鸨叹一声说:“儿,今日娘跟你说句实话,这女人就怕一脚迈错。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你既入了这行,已经是千错万错,这往下绝对不能再错了。女人大好的时光就那么几年,可输不起啊。” 怡月说:“我知道,所以想要跳出这火坑,娘难道不想女儿过上好日子吗?” 老鸨道:“从良是好事,但也不是遇着谁就是谁,也要寻得好人家,要经过时久磨炼,果然真心,方能随了他去。” 怡月低了头说:“这张公子,虽不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对我,也算真情真意了。” 老鸨道:“你呀,还是年轻啊。这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所为何事?霍小玉死后成为厉鬼,又是为何?就是因为心中有怨气啊。情浓之时,千好万好,可这并不代表他是真心啊。只有经历风雨,方能见真情。你今日离开娼门,万一家中正妻不容,日后穷困潦倒,再入红尘,可就是万劫不复,绝无今日风光了。” 怡月听得胆战心惊,自我安慰说:“不,张公子,他不会的,不会的。” 老鸨叹一声说:“儿呀,你百般伶俐,却在情之一事上糊涂得不得了。娘在风尘中近一世了,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若说可靠,若说相信,只有自己最可靠,只有自己最值得相信。你还年轻,趁现在风头正劲之时,不如赚下银钱在手中,将来再寻得真心真意的人远走高飞,你何必……” 怡月就沉了脸,这老鸨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想把自己留下,为她卖命赚银子吗?嘴上也就冷冷的说:“进这风尘,已经不是我的本意,如今遇上张公子,能脱得这苦难之地,我宁愿信他。” 见怡月听不进去,老鸨也只有一叹而罢,说:“无论将来有什么事,娘都愿意帮你。”自古痴情女子都这样,她的命她自己选择,趁她还抱着希望,何必给她泼冷水?哭罢而别。 怡月来到中州,早有红香楼的人来接。怡月一下轿,看到这车水马龙的门口高悬着“红香楼”的牌匾,就愣了。 红香楼的老鸨笑着迎出来,一见怡月这样的标致人物,立刻喜不自胜,热情的拉着怡月的手问:“怡月姑娘吧?唉哟,可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天上难寻,地上难找,果然张公子没说错,快进快进,我的儿,这一路上累了吧,好生歇着,想要什么、想吃什么你只管说。” 怡月眼中含泪,心里却明白了大半。一颗心剧痛,不由得踉跄欲倒。她甩脱老鸨的手,恨恨的说:“我什么都不要。张公子呢?” 老鸨并不生气,仍然淡淡的笑着,声音里却是不容抗拒的威严:“张公子早就交待过了,叫我好生侍奉着怡月姑娘,怎么,张公子没告诉你,你已经是我的儿了吗?” 难怪张藏不和自己同路,他所谓的赎身,不过是把自己从一个火坑扔进了另一个火坑。红颜薄命,情何以堪。难道这一辈子就注定在这污浊的青楼里埋葬一生了吗?为什么遇人不淑?为什么倾洒一腔真情却只落得个一卖再买的结果? 我以为遇见了良人,我为你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我以为你家有悍妻,所以你百般顾忌。 我不贪图入你家门为妻,我只盼能与你花前月下,情系一生,却原来终是痴心。 张藏,张藏,你这负心的男人。 用到自己时,他百般体贴,千言万语极尽缠绵,原来不过是他的一个棋子。 他可有真心?他可有真情?他又给了谁? 是那叫玉奴的女子吗?并非他的妻。或者,不过是又落入他圈套里的一个女子?可是他的眼角眉稍,是对玉奴的关切和爱。难道,他爱的女子,下场也不过如此吗? 嘴角噙着冷笑,心冷了大半。 却也无耐,只好安心住下。 第016章、他说完壁归赵 天才亮,玉奴醒转,慵懒的起身,侧头,就看见了张藏孤单的背影。他正立在窗前,默默的看着东方的晨曦。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今天有些陌生。那句“早”怎么也没说出来,心里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充斥着。今天,他没有像平日那样在床前守着自己睁开眼,也没有亦正亦邪的和自己开玩笑。难道是因为不想面对的问题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了? “张藏。”玉奴不安的叫他。 张藏回过身来,看见海棠初睡的玉奴,心里涌动着激烈的情绪。他为了她,冒了天下的大不是,把她诱拐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洛阳,用了心机,诱拐她失掉真心,落进自己的怀抱,本以为,两个月的耳鬓厮磨,自己已经将她厌倦,却不想看到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立在眼前,竟然将什么都忘记了。狠了狠心,不,对她不能心软。自己何时会不忍心。 他走到床前,一双眼睛看进玉奴的眼睛里,伸手猛的一揽,把玉奴搂进怀里,低落的声音传进玉奴的耳边:“玉奴,你今天就要回李意的身边了。” 玉奴身子一震,眼泪就如断线的珍珠落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贪恋眼前这个怀抱的温暖,这并不属于自己呵。 原来,痴心的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必然会受到老天的惩罚。从它那里如何偷来的,必将会被它如何的夺回去。 她低泣:“张藏,为什么,你这么狠心?” “傻瓜,我也不想。”张藏抚摸着她柔顺光滑如锻的长。 “你让我迷失本性,哄我进入到天堂,却在我不能自持之时,把我狠心的推入到地狱中去,你这无情的人。” “呵呵。”张藏低笑了起来,看着玉奴一脸的娇憨,说:“是你让我不能自持,为了你,我迷失了本性还差不多。不过,能和你一起进入天堂,也是张藏之幸。玉奴,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你,回去吧。我完璧归赵,将你好好的送回去李意身边。” 玉奴地眼睛里有了一抹受伤:完璧?真是一种讽刺。她怎么还能算完璧?张藏地话里又是什么意思?他在讥讽自己吗?还是无心之伤? 张藏笑笑:“玉奴。你在我地心里。永远都是一颗珍珠。别多想了。走吧。” 门外地小厮听着少爷地话。身上打了个寒颤。他知道。少爷是准备要将玉奴遗弃了。可是在遗弃前还要说着这般让人动心地话。诀别一般。多了一分凄美。更多地是。私下无人之时回头咀嚼地椎心之痛。他在心底叹气。一个玉奴。一个怡月。被少爷**在股掌之中。劫数难逃。 李意先几日接到了张藏地书信。说马上就回来了。问他店里可好。身体可好。说玉奴一切无恙。在信中极尽谦逊和感激地言辞。 李意有点激动。这两个月。是他和玉奴分别最长地时间了。两个月来。玉奴地身影在他地梦里缭绕。却始终面目模糊。这让他有点不安。 无人时自思。他和玉奴。虽然一直没有真正分别过。可他和她。相聚地时间总是很短很短。临别前玉奴百般不愿。含泪而泣地脸常常出现在梦里。这让他有些后悔。 后悔不该把玉奴送到张藏的府中去。 原本以为她就在自己身边,即使不能天天相见,也总能相遇,却原来去了洛阳。 她已经够苦了,何必还要让她做别人的婢女来偿还自己欠下的人情?张家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做的好或坏,总会有人说长道短。玉奴又善良温顺,隐忍负重,即使受了委屈也不会倾诉。她,过得好吗? 还好,两个月,这漫长的两个月终于过去了,他又可以见到玉奴了。 这天李意早早的回了家,他站在门口,踱步、守望。 忐忑不安的玉奴看见了微笑而立的李意,他站在临时租住的院子门前,看着玉奴一步步迎风而来。她像清丽的芙蓉,像娇艳的海棠,像雍容的牡丹,像三月的桃花,两个多月不见,不事操劳的玉奴惊艳得像是画中仙子。眉不描而黛,唇不涂而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着深情,看见了自己就羞怯的低下头去,更多了一分绮色。 还好,她并没有憔悴不堪。这让李意的愧疚稍稍减弱。 李意抢上来,一把抱住玉奴,兴奋地说:“玉奴,你可回来了,我真想你。” 玉奴的眼睛在他的双臂上逡巡,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两个月不见,这个男人像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他会站在自己的面前,诉着离伤,说着相思? 身体先于意识接纳了李意,一个声音在玉奴的心底回荡:“莫玉奴,这是你的相公----李意。他才是你要一生相守的良人。”愧悔如潮水一般没顶而来,玉奴几欲跌倒。 身后张藏朗声笑着说:“李兄,我完璧归赵,哈哈哈。” 玉奴低着头,觉得这话异常刺耳。完璧?谁,自己么?一时怔怔的,没有觉察到李意的手快地松开,他转向张藏,热情的拱手,说:“张兄,别来无恙,伯母的病怎么样了?” “有劳嫂夫人代我照顾娘亲。我娘身体经过名医诊治,已经有所好转。李兄夫妻二人久别胜新婚,小弟就不打扰了。”哈哈笑着,转身要走。 李意面上大窘,一把拽住张藏,说:“张兄取笑了,小弟有重孝在身,依礼是不能内居的。”李意本是内敛之人,相思日久,才在张藏面前抱住玉奴说了两句心里话。本已腼腆,更听不得张藏的打趣。 玉奴听得这话,不知为什么,心头忽然松了一口气。张藏也不由得一怔,随即醒悟过来笑道:“是小弟的不是,李兄莫怪。” 玉奴感觉背上有一道火热的目光似乎要将自己生生割成两半,无力抗拒,不敢抬头看张藏,只侧头看向李意说:“相公,请张公子进院内相谈吧。” 第017章、无言的指控 这院子是张藏一早帮玉奴夫妇租下的,提前就叫了老张、张嫂和喜儿收拾好了。这时候三个人入了内院,进了客厅,喜儿端过茶水,三人落座。李意对张藏说:“这两个月来内子有劳张兄照顾了。” 张藏含笑,说:“应该的,应该的。” 玉奴有如芒刺在背,字字看似礼貌客套的话,在她听来却是极其讽刺的利刃,凌迟着她的心。她不想看到李意温和下的对张藏的尊敬和感激,她不想看到张藏优越下的谦恭,更不想看到自己知情下的邪恶和无耻。她和张藏是刽子手,共同谋杀着李意的善良,协手摧毁着他对她们的信任。 更为可耻的是,她不能忍受张藏投向她的任何一个眼神,那里有一种暗藏的情愫,在眉目流转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不能自制地生出遐思。她能感受到张藏露骨的挑逗,每一个词汇都在提醒着她是如何地被照顾,言语间是对李意无知、木讷的嘲讽,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玉奴站起身,说:“相公,张公子,玉奴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两个男人同时瞥向玉奴,一个是真关心,一个是装关心,同时问:“怎么了,累了吧?”玉奴低了头,说:“好像是,有些头痛。” 张藏关切的说:“小弟在这向嫂夫人道谢,这两个月累着嫂子了。好些歇着吧。” 他看不得李意一往情深的看着、抱着玉奴。原本要放掉玉奴的想法被妒嫉和气愤所激起,他放肆的用眼睛向玉奴说着生的一切。 玉奴脚下虚浮,忍不住嗔怪的看一眼张藏,心道:“难道你非要提醒我这两个月都做了什么吗?”自己就像一个罪人,背负着耻辱,却还要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的罪人用一种无辜的眼神来指控她。 张藏不为所动,只回她一个微笑的眼神。 李意转向她说:“玉奴,你歇息吧,我和张兄说些店里的事。” 玉奴点了下头,转身即去。她明白,李意不是那种只顾着小家的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要和张藏交待店里的事。 而且。她不知道怎样和李意待在一起。这一路上地准备都成了脆弱地防线。她对李意。居然有一种排斥。有一种抗拒。但他是她名正言顺地夫。她不能不该也没理由拒绝他。所以。她只想暂时地把自己和他隔开来。 张藏见玉奴逃一样离去。恍然若失。太像一场梦了。来地快。去地也快。一回到这儿。玉奴就又把她装进了壳子里。她把自己推开来。陌生地、冷漠地、遥远地。 索性。她也在推拒着李意。这让张藏多少有一点平衡。玉奴地挣扎。正说明她自己也分辨不出到底谁在她心里地份量重一些。 哼。张藏冷笑。不会像玉奴想地那么简单地。她以为。她回了家。忘记曾经生地一切。就可以回到从前吗?她以为和李意。日子还会一如既往地平静安宁吗?她以为她和李意会有美好地未来吗? 如果是。那他在哪里?他为玉奴付出地一切。都比不得一纸婚书而什么都没做过地李意吗?休想。他不会放手地。 张藏不等李意说什么。只说:“李兄。我今日累了。改日再谈。有你在。我就放心。这店你就不用守了。嫂夫人才回。你们还是聚聚吧。” 李意忙摆手说:“不在一时,这店,我还是继续守着吧,现在不怎么太平。” 李意没有回房,他让喜儿告诉玉奴,说他回店里守夜了。 因为按照礼法,在为娘守孝的一年内,夫妻不能同寝。 玉奴不怪李意,他是一个秉承仁义忠孝的君子。能够不用面对他纯朴而挚诚的眼神,让玉奴觉得心上轻松些。听喜儿说是店里的事没有忙完,所以少爷和张藏一起走了。玉奴知道,李意不是注重儿女情长的人,在外人面前做不来卿卿我我的你侬我侬,他一定会不告而别。 日子如果像以前一样平静的过下去,也许是一种福分。张藏给自己带来的是一种让女子自内心的尊宠和优越。每个女子都渴望和梦想过的爱与被爱。但是,这是一段不该生的感情,要把它带到坟墓里去。从此之后,她是李意的妻,她会为李意做许多的事,和他相守,平平安安地,终此一生。 门外老张轻悄悄的起身,开了门,对门外的人悄声说:“公子,您来了?喜儿和张嫂都睡了,您放心进来吧。” 那人沉声问:“你家少奶奶呢,睡了吗?” “还没吧,刚才灯还亮着。” “你去吧,四更天起来替我开门。” “是。”老张应着,仍然回屋睡觉,那黑影却直来到玉奴的门外。 玉奴才脱了衣服躺下,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见轻轻的叩门声,她猛地惊醒,问:“是谁?相公吗?”急忙起身开了门,一个男人的身影闪身进来,随手关好门,玉奴的身子就被紧紧地拥在他的怀里。一股熟悉的温暖包裹了紧张的玉奴,那是过去的两个月中夜夜厮磨的张藏。 玉奴惊讶的问:“是你?你怎么来了?” 张藏打横抱起玉奴,悄声说:“我想你了,所以来看你,为了你,什么都不能阻挡我。” 玉奴狐疑,还想再问,张藏不安分的手带着夜色的凉意已经窜进玉奴的衣内。玉奴一边躲闪,一边苦笑,恨声道:“你,你这个……胆大妄为的人。” “你不高兴我来吗?”张藏呵着玉奴,把她放在床上,俯身在她近前逼问道:“见了李意,立刻要与我划清界限,你才是狠心的人。” 玉奴被欺,喘息着告饶,理了理头幽怨地说:“我当然希望你来,只是……人言可畏,我快要被自己的懊悔折磨疯了。我已经对不起李意了,不能再害他。” “那你就折磨我吗?我不能忍受一天没有你的日子。”张藏委屈的指控。 这指控,让玉奴的心摇摆不定。 第018章、软弱的抗拒 玉奴又气又恼,说:“花言巧语。” 他说的是真的吗?他果然相思入骨? 虽然说着不信,玉奴却还是愿意相信。 张藏笑道:“花言巧语,都只为你。” 玉奴眼波流荡着笑意,轻轻推开他。张藏不为所动,依然欺近前,对她说:“不是你害李意,是他害你,他要让你再守三年活寡。” 听了这话,玉奴心下黯然,说:“相公做的没错,所以这更不能成为我就你的借口。我觉得自己充满了罪恶。” 张藏打断玉奴说:“你我之间,不需要借口,不需要理由。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们。相爱的人有什么错?什么罪恶不罪恶,即使是阿鼻地狱,有我陪你一起下。” 玉奴不断地摇头,她极力想挣开张藏,婉转相求:“张藏,我求你,不要再来了好不好?你说过,哪怕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也已经是上苍赐予我们的恩宠。我们不能太贪心,否则真会遭到报应的。” 张藏一双眸子深沉地盯着玉奴说:“你真的要和我断绝往来。” “是,过去的那两个月,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后悔。可是我不能让自己活在对李意的愧疚中,我已经得到了这一生我想要的感情和快乐,我不会再奢求什么了。求求你,放过自己,放过我,放过李意,好不好?” 张藏放过玉奴,起身下床,沉默着,踱到窗前,对着漆黑的夜色,一言不。 玉奴慌乱地起身。怯怯地站在张藏身后。她不知道怎么办。她惹恼了他吧?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会做出对李意不利地事情来吗? 张藏回过身来。逼近玉奴说:“你骗我。你从来没有真心对过我。” 玉奴在他地逼视下后退。说:“不。我没有骗你。” “你这无情无意地女人。我不会放过你和李意。” “不要。张藏。你不可以怀疑我地真心。”玉奴扑过去抱住张藏地腰。轻声哀求。 张藏却冷笑一声。说:“我张藏自以为是逢场作戏地高手。如今才现你才是。你地演技真高。居然骗了我两个多月。” “不。”玉奴尖叫,“不是你说的这样,不是。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事实确凿,你还要怎么狡辩?你对我许下的誓言,现在都可以不作数,那你的真心,还会是真的吗?” 玉奴一步步退后,终于抵在床头,跌坐下来,掩面痛哭:“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相信我?我不想失去你,可你,自始至终,你是我的吗?我只想保存那段美好的回忆,平静地过完我的生活。你和我,终归是两条截然相反的轨迹,有过一次交叉,已经是上苍额外的恩赐了。” “我愿意相信你。玉奴,为什么不给彼此机会?” “什么机会?这已经是偷来的了,早晚都要还回去。” “我是你的,一直都是。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你不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了吗?”张藏柔声哄着。 玉奴理不清这乱麻一样的思绪,被张藏的逻辑绕进了泥潭,不堪一击。 “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可是我信任你,不要让我失望,玉奴。” 玉奴抬头,欣喜地说:“张藏,你信我的,对不对,我没有骗你,真的,你能来我很高兴,甚至李意说要恪守孝道不与我同寝,我甚至觉得很庆幸。可是我怕,我真的怕伤害他。” 张藏怜惜的盯着玉奴,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楚楚楚可怜的神情,心旌摇荡,说:“你这个小妖精。”说时撕开玉奴的衣服,分开她的两腿,将坚挺的灼热直抵在她的幽径入口,看着娇羞而慌乱的玉奴闭上那颤抖的眼睛,如同小鹿一样的束手就擒。 玉奴哀怨而隐忍地承受着张藏报复般的狂暴袭击,她在心底不住地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天底下最无情无义的人是她吧,她不愿对不起张藏的一番厚爱;天底下最无耻的人是她吧,她背着爱自己的相公和别的男人在床上**;天底下最可悲的人是她吧,她爱而不敢爱,想爱而不能爱;天底下最软弱的人是她吧,她不敢拒绝不爱也不敢接受被爱;天底下最肮脏的人是她吧,最清澈的水也洗不去她身上的污点……认命吧,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玉奴闭着的眼睛,流出了两行清泪,她对自己的境况无助而绝望。总之,错的人是她。只有她自己,一错再错。开始是错,想要结束也是错。接受是错,拒绝也是错。只有沉浸在无休无止的纠缠之中,让愧悔无休无止的追随自己,注定自己一生的宿命。 一场男子与女子之间不见刀光的酣战,让张藏平静下了怒火,他用手轻轻的在玉奴柔嫩的身体上滑过,引起玉奴的一阵轻颤,轻笑说:“你真敏感。” 玉奴红了脸,不敢接口,拉紧了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问张藏:“你什么时候走?” “这就开始撵我?”张藏沉下脸。 玉奴慌忙摇头,说:“不是,不是。”眼里含了泪意,别转了脸,不让他看见,平定了语调说:“离别的时候,聚是一份希望,相聚的时候,总害怕什么时候会离别。” 张藏轻轻一笑,说:“聚散寻常事,我走了,今晚再来。” 玉奴红唇微张,才说了一个“不”字,被张藏恶狠狠吻下去,直蹂躏得它红肿才放开它,说:“不许再说不。”玉奴甜蜜而悲凉地看他出去带上了门,暂时地关掉了他与她的纠缠。 第019章、伊人憔悴 一连一个多月,张藏夜夜来与玉奴相会。李意一直住在店里,毫无所知。这院子本就偏,旁边半里之外才是热闹的集市,邻居们也相隔甚远,没人知道半夜三更有人进,四更时分有人出。 玉奴被煎熬着,她怕李意知道,又希望她知道。她怕李意知道这件奇耻大辱,会一怒之下自暴自弃,她希望他知道这件瞒天过海的丑事,做个了断,强似这样暧昧着凌迟着自己。 玉奴看着张藏要走,冷冷的说:“真捉摸不透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藏听闻这话回身,问玉奴:“你说呢?” 玉奴克制住脸红,不看他,抵抗着说:“你日日和李意在一起,听他那么信任的一口一个张兄的叫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你倒不如说我坏事做尽,就不怕夜半鬼叫门?”张藏不在乎玉奴的挑衅。 玉奴怅然说:“这世上,善良是无用的别名。只不过是让恶人更加无所顾忌的欺凌而已。” 张藏停下动作,仔细盯着玉奴看了半晌。这才说:“如果你认为我对你是欺凌,那我不会再来了。” 玉奴张口结舌。她是不想他来,可是这话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为什么心里会有什么被撕裂开一样的疼痛? 玉奴愣愣的看着门被关上,愣愣的坐在床沿,愣愣的坐到天明。 他不会再来了,很好,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虽然自己并回不到过去,但是,仍然可以重新开始。 是。错了。错过。可是。可是。可是…… 这一天晚上。张藏没有来。 玉奴心神恍惚。一直不时地往门外看。她有点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怕他突然会出现。还是盼他出现。 等到四更。已经可以看得见东方地鱼肚白了。她才确定他真地不会来了。 怅然若失。居然有一丝绞痛。来地时候恨他。不来地时候盼着他。这颗柔嫩地心经得起几次这样地折磨?玉奴心绪不宁地胡乱睡下。天才亮就起床了。 她无数次地盯着院门。渴望看见张藏熟悉地身影。但是一次次失望反倒让她地听力变得更加尖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她抬头去看究竟有没有人。 他果然不来了?他不是有事?他会不会来做个解释? 喜儿见玉奴失魂落魄的,打趣道:“少奶奶,你在盼着少爷吧。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被人勾去了一样。” 玉奴怔了一下,心想:自己居然如此明显,成何体统。强笑着斥喝喜儿道:“小妮子家,胡说什么?我又不是怀春的少女。”心里却在自嘲,原来自己真的被他勾去了魂魄。 晚上李意居然回来了,他喝了两杯酒,一脸春色,对玉奴说:“张兄喜得贵子,今日在府上摆了庆生晏,我们明天送些礼物过去吧。” 玉奴抬头哦了一声,手上的针却刺痛了手指,鲜艳的血珠顺着手指尖就流了出来。李意呀一声,忙不迭的拿起玉奴的手指,心疼的说:“痛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玉奴眼圈一红,笑道:“不疼,瞧你大惊小怪的,倒好像出了什么事一样。”手上的疼远比不上心里的疼。那里血汩汩地四溢,疼得麻木。 却仍然有了一丝安慰。他不是无故不来,他是因为新得了儿子。 是不是以后也再不会来了?那是他说出诀别的话,得了孩子也许不过是个借口。 他有他自己的家,有娇妻稚子,有责任有重担,他怎么还会再来。也许自己不过是他一时贪图新鲜的风景,也许自己不过是他人生旅途中的一朵野花,征服过了,得到了,就弃之如弊履。 眼泪不自觉得顺着脸颊流下来,李意笑道:“玉奴,你这是怎么了?张兄得子是喜事,你怎么哭了?” 玉奴抹了一把,也费解,可是抹了还有,再抹再有,索性不去管它,任它肆意横流,赌气说:“喜事不假,但那是别人的喜事。” 李意抱歉起来,说:“玉奴,我们以后也会有孩子的。” 玉奴知道李意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只好将错就错顺着台阶说:“我知道,没关系的。”起身说:“想送什么,你去选吧,我有些累了。你今天晚上在家睡吗?” 李意迟疑了一下说:“我还是走吧。” 玉奴无情无绪,哦了一声,起身就走,李意却在身后叫了一声:“玉奴。” 玉奴回身,见李意尴尬的站在那,问:“相公?” 李意走近玉奴,低声说:“我知道委屈你了,但是为人子,这孝道还是要守的。我不是不想陪着你,可是在你身边,我怕克制不住自己。” 玉奴释然,强笑道:“你我老夫老妻,我岂是不懂事的人。” 李意这才歉然地一笑,匆匆出了门。玉奴瞧着他的背影,悠然一声长叹:相公,不知道是你对不起我,还是我对不起你,亦或是苍天辜负了你我。既然你我无缘相近相亲,为什么月老还要为你我系上这条红线? 李意回到店里,有些愧疚,是对玉奴的。 他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为了自己的孝道,他把玉奴一个人扔在家。可是他自小受母亲的教导,读礼义春秋,他无法像别人一样坦然的迈出囚禁自己的桎梏。 以后吧,以后,他会好好对玉奴的,会补偿她的。 张藏昨日请他喝酒,说张氏夫人生下儿子。这对李意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刺激。孩子,如果母亲还在,她也会乐于见到自己和玉奴生个孩子吧。 可是,一切都在母亲病重那一天被打乱了。他和玉奴……李意辗转反侧,长长的叹了口气。 声明:偶的文,有点原罪的意思了。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每个人都有错。 第020章、另结新欢 李意一夜没睡,很早就起来了。张藏一跨进门,就关切的问李意:“李兄,怎么这么憔悴啊?” “啊?”李意有些赥然,说:“没,没有。”转移开话题问张藏:“张藏兄,什么时候到家里喝酒吧,昨天玉奴说,你有几个月没去过了?” 张藏哦一声,说:“是吗?哈哈哈,好像真的有几个月没见到过嫂夫人了,她还好吗?多谢她的惦念。” 李意微笑道:“她还是那样。女人家心细,你以前总隔三五天就到家来,忽然不来了,她有些担心了吧。” 张藏微笑,看着李意,心想:“怀疑的,究竟是玉奴还是你?”可是听到玉奴这两个字,仍然免不了心动,却说:“最近没时间,等过了这阵吧。” “怎么,店里有什么事吗?我见店里最近很好啊?”李意的心思立时被引开了。张藏忙摆手说:“不是店里的事。我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明白了。” 玉奴的心里还是乱乱的,张藏如今夜夜不来,玉奴忐忑不安,难以入眠,一时恨他,一时念他,一时怨他,一时气他,自我安慰说:“他不过新得了孩子,欢喜的很,他不会忘记自己的。他说过妻子不理解他,他与妻子没有感情,他只喜欢自己。”可是越是想起以前火热的誓言,越是觉得他的心不可靠。心下起疑,终日惶惶,愈记起以前的甜言蜜语,竟如入骨的毒药,夜夜噬心,疼痛难忍。 偏李意回家来说起在店中遇到张藏,春风得意,生意顺利,竟然日日不亦乐乎。玉奴咬紧银牙,心中暗恨自己痴:当日情浓时,刀山火海也拦阻不住他,即使是阿鼻地狱,他也愿意铤而走险。如今情由浓转淡,即使日日提醒,他也视而不见,恍若不闻。 玉奴想:也许他只是忙,家里妻子看得紧,过了这阵会来的。可是张藏就如同消失了一样,一连一个月,不曾来过,甚至也不曾有只言片语传递给玉奴。玉奴渐渐憔悴下去,神情恍惚,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终日懒懒的。 玉奴笑自己痴,笑自己可悲。再怎么自欺人,也无法掩盖不了事实的真相。不是自己不能相信,而是不愿意相信。 李意见玉奴终日不乐,问玉奴:“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玉奴摇头。面色无波地说:“我没事。就是无情无绪地。你在店里如何?” 李意没说话。玉奴心惊。问:“又出了什么事?”难道又是银钱地事?一朝蛇咬。十年井绳。玉奴不知道如果他再着了别人地道。欠下了债。自己将如何自处。 李意安抚惊吓地她:“没有没有。不过是店里地小伙计处处排挤我而已。” 玉奴稍稍心安。问:“怎么回事?” “他可能是妒嫉张藏对我太信任吧。” “哦。”听到这个名字。玉奴地心不争气地剧烈跳起来。佯装不以为意地问:“他很忙吗?好久没见你和他一起喝酒聊天了。好像还是搬家那天他来过。” 李意讪笑了一下说:“他,能忙什么?店里生意很好,他一直都没出过门。”玉奴看李意的神情扭捏,好似有说不出口的隐情一样,不禁狐疑道:“是吗?” 李意干咳了一声,说:“饱温思淫,呵呵,他是富贵子弟,自然,自然出入惯了风月场所。红香楼里新来了个清倌,如今张藏正和她打得火热,哪还有心思和我喝酒。” 轰地一声,玉奴的眼前就黑了,李意的嘴一张一合,她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原来,张藏是另结了新欢。难怪他不再来,难怪他不肯见面,难怪他没有一点消息。 玉奴怔怔地站起来,坐回床上,觉得自己真可悲:自己是他的什么人?不过是他寂寞旅途中的一点装饰,还以为遇见了此生最美最烈最真最挚的感情。他不过见惯了情事,见到了漂亮女人就以征服为乐事,自己还把他当成了可以放心去爱的良人。他不过是风月场中的浪子,自己还把他的滥情当成了痴情。 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夜夜独眠,夜夜思念,为了那两个月的情浓,赔上这一生的的名誉,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不耻之事,为他担惊受怕,失魂落魄,却原来不过是一场黄梁梦。 梦醒了,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誓言成空,变成一条毒蛇,从内到外,把自己变成一片无望的死海,穿透了精神和身体,把自己碾成了碎片。 玉奴问李意:“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是他的私事啊。” 李意喃喃的说:“我,他带我去了一次。” “什么,你?你也去?”玉奴大惊。再想不到李意居然也去那样的地方。 李意怕玉奴误会,急忙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张藏喝醉了,我,我接他回来。”他骗人。玉奴不知道为什么,直觉李意在骗人。 呵,多可笑,她负他,他亦负她。此为因果循环吗?她无所谓,如果这是命中注定的,她承受。 玉奴抬头,说:“别说了,我相信你。” 李意见玉奴相信了,立刻说:“你不用担心礼物的事,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参加张藏儿子的满月宴就行了。” 玉奴忽然抬头问:“什么满月宴?” “就是张藏后天要为他儿子摆满月酒,我已经答应了。” 玉奴心脏骤紧,她摇头说:“我不去。” “那怎么行,我已经替你接受了张藏的邀请,怎么能驳了他的面子?” 被动的玉奴只得认命的接受,她不想和李意起争执。如果这是他想要的,那她去。如果这是张藏想要的,那她去。如果这是自己应该承受的,那她去。 为了李意的面子,她愿意在人前配合他们的夫妻情深。为了张藏的变心,如果他想看见她是否恨她,她愿意让他看见她的恨。 柔软的心,仍然升起一种希望。如果见到他,他会说什么?他会当着自己的面做出解释吗?哦,不不,不会,不可能。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是,如果他说出他的不得已,自己要不要原谅他?对,不要。可是,也许,他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第001章、他眼中是谁 玉奴脸色一直都很苍白,一夜未眠,加上心绪烦乱,想着去还是不去,精神更加萎靡。李意早早起来,催促玉奴换了衣服,一同过张府。 玉奴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这个消瘦而憔悴的女子是自己吗?眼睛更显得大而深邃,里面装盛了悲苦。 紧紧地闭上眼,玉奴掩住脸,她不要看到现在的自己,这让她除了心生愧疚就是无限的悔恨。一失足,已是百年身。如果世事可以重来,她可还会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吗? 不,她不去,她不想看见任何人。所有的眼神打在她身上,都像一条皮鞭,或是知情的怜悯和讽刺,或是不知情的猜测,或是审判的严厉。 李意在身后问:“玉奴,怎么了?” 玉奴忽然回身抱住李意,失声而泣:“相公,相公,我这个样子,你还会要我吗?”李意拍拍玉奴的后背,说:“傻瓜,你现在怎么了?很美啊。我怎么会不要你,我还没实践疼你爱你一生的诺言呢。” 玉奴哽咽难言,她没法对李意说出她做过的事,只是紧紧抱住李意,让眼泪放纵地流啊流,希望它可以化作神奇的清水,洗去自己的污浊,如果可以,她愿意换回从前的自己。 李意哄道:“好了,不早了,我们走吧。” 玉奴只得收了泪,重新梳好头,见脸色太过苍白,只得薄施了脂粉,遮掩住憔悴。因为在孝期,不敢穿艳服,只着了一条湖蓝色绣花的裙子。 两个人来到张藏的府里,只见张灯结彩,人流川行,热闹非凡。 张氏迎着玉奴施礼,热情地说:“嫂夫人来了,快请进。我还一直没向嫂夫人道谢呢,谢你替我照顾婆婆。” 玉奴忙递上自己绣地小孩子用地衣服和鞋袜。说:“恭喜你和张公子喜得贵子。这是玉奴地一点心意。不嫌针线粗糙。将就着用吧。” 经氏接过来看了一眼。笑道:“嫂夫人这样地手艺我要还将就着用。那可有点不识好歹了。”两个人寒暄着。忽听小丫头报:“夫人。少爷来了。” 玉奴地身子一震。下意识地低头。不敢看向门口。有脚夫步声由近及远。玉奴不争气地心跳如鼓。愣怔间已经听见张藏爽朗地笑声:“娘子。客人来齐了。快把孩子抱出来吧。” 张氏笑着站起来说:“相公。李家嫂夫人在呢。你怎么这么大呼小叫地。” 玉奴看见面前有一道修长地人影。慌忙起身。福了一福。说:“见过张公子。” 张藏笑着还礼说:“失礼失礼。张藏见过嫂夫人。”眼中却毫无笑意。看也不看玉奴。只急着转身朝着张氏道:“准备一下。把孩子抱出去吧。客人都等着呢。” 张氏点头,说:“我都叫奶妈准备好了。”说着奶妈把孩子抱出来。 玉奴尴尬的退在一边,看这夫妻二人共同逗弄着那白白嫩嫩的婴儿,自己完全是一个多余而不相干的外人。心内刺痛,眼中酸涩,欠身道:“玉奴先告退了。” 张藏并不理会,倒是张氏歉然地说:“多谢嫂夫人费心,这会子乱的很,一会儿闲了我找嫂夫人说话儿。”让小丫鬟领着玉奴去了女眷们的席位。 从始至终,张藏都没正眼看过玉奴,仿佛她就是他好友的妻子,是他口中一本正经的“嫂夫人”。她和他,像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让玉奴觉得曾经的过往都是自己的幻觉,是一个独守空房的女人因为寂寞而编织的一个自欺欺人的梦。 玉奴心如死灰,彻底绝望。到了现在,她和他隔着的人和事,已经成为他们相近的阻碍。而曾几何时,他如无畏的勇士,为玉奴挥剑劈开这些藤藤蔓蔓。她为他想过无数的借口和理由,到他这里都成了不屑一顾。是,他无需解释,无需理由。不爱了,自然转身,不爱了,自然无情。枕上的一生一世,在他这里也不过三月五月。他自己都不相信会对谁一生一世,更不会对谁真的一生一世。一生一世,那是多么沉重的诺言。而他,不想负,也负不起。 不过如此,他、情、人生、欢爱,不过如此。 女眷们叽叽喳喳地相互谈论着,玉奴无心去听,忽然一个女子的话落入她的耳中:“知道吗?张少爷最近迷上了红香楼的姑娘,张夫人几次吵闹,都不能耐他何,听说今天还把那女子也请来了呢。” “是吗?在哪里?” “他可真够妄为的,如此有恃无恐,刚添了儿子,就把妻子抛到一边了。” “唉,现在这男人啊,要么没出息养不起家,但凡有点本事的人,有几个不风流的?不娶个三妻四妾的,也没有知足的时候。” “娶了三妻四妾有什么用?不过新鲜几天,遇见了好的就又抛到脑后了。” “女人啊,真是命苦。” “嘘,来了来了,那女人来了。” 所有人都噤声,带着不屑、好奇又羡慕的眼神打量着前厅。玉奴透过珠帘也往外望去,那女了一身大红裙子,无比的野艳,脸如满月,眼如秋水,唇红而诱惑,不是别人,正是在洛阳遇见的怡月。原来她来到了红香楼。当初张藏口口声声说他和怡月没什么,想来不过是骗自己的吧。他这样张扬而无惧,放荡而不羁,他不在乎谁的感受,他只在乎他自己。 玉奴食而无味,不知道前厅的人都做了什么,只见眼前红云缭绕,柔软的腰肢翩翩起舞,众人的喝彩和起哄声此起彼伏。而她的心,抽离了身体,只余下一双空洞的眼神,穿透了时空和距离,定定地凝望着那娇艳如花的女子。 她的笑靥嫣然,顾盼间神彩流转,与张藏传递着无边的情意。他和她,没有这世事的纷纷扰,彼此中只有现在的彼此。这份感情不因世俗的指责和干扰而疏离,也不因旁人的嘲讽而变淡。他的眼中,现在只有她。 002章、只当不曾见 怡月穿过纱帘,走到张藏面前,她笑意盈盈,说:“怡月献丑了。” 张藏执起她的手,说:“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有你助兴,张某感激之至。” 众客人哄然道:“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哦。” 张氏气得脸白,却也不好说什么。正这时孩子哭起来,忙叫奶妈把孩子抱回去。 张藏牵着怡月的手,坐下来,端起酒杯说:“来,今日张某得子,蒙大家来,一起高兴高兴,喝酒。” 玉奴悄悄的起身,趁乱出了大厅,来到院子里。她想离开,她痛的快要不能自持了。她不知道再继续看下去,她会不会失控的哭出来。她恨张藏。 更恨自己。为什么会相信浪子的话?他会对着很多女子说出美丽而动人的誓言。他的变心,只能证明自己的愚蠢和天真。甚至,连那份美好的记忆都变了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无知。 坐在一张石几上,看着这满院子的花呆。花开花落,人力不能为。为什么,她这样的渺小而无助。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心像是要爆开一样,她呼息不出来了。天啊,天啊,让我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吧。 “莫,莫公子?”玉奴被这声音吓一跳,站起身时现不知何时怡月站在她面前。她知道怡月见过自己,这莫公子也是故意的吧,忙否认说:“姑娘认错人了?” 怡月看一眼玉奴,笑道:“我阅人无数,怎么会认错呢?你就是那是来青萝楼的莫公子。啧啧,昔日扮成翩翩佳公子,今日是美艳夫人,你究竟有多少张面孔?” 玉奴脸通红。她委婉地福了个身。说:“抱歉。玉奴要回去了。” “慢。”怡月挡在她面前。说:“这么急着走干什么?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一个月你地情郎在哪里?他为什么不去找你?” 玉奴不想听。不想看。她被揭穿了伤疤。成为一个万众所指地荡妇。要受到他们地审判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让开。我要回去了。” 玉奴沉下脸。她有什么资格来侮辱她? 怡月哼一声。道:“当日我极佩服你。敢作敢当。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受骗地可怜人。亏我一直耿耿于怀地恨着你。” 玉奴不理她。恨与不恨。和自己无关。 怡月道:“我与他认识近两年了,情投意合,我以为,他会冲着这份情意,把我从风尘中救出来。可是你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主意。你说,我能不恨你吗?”怡月笑出来,说:“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他还是又回到了我身边。” 玉奴淡漠的说:“顺了你的意,我要不要说声恭喜?” “这种不是出自本心的祝福,还是不说的好。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如果是,为什么你看到他的时候会脸色白,为什么你的眼神中是刺痛和绝望?” 玉奴挺直了胸,说:“怡月姑娘,你错会了意,这是我的事,我没必要解释。现在,你的话说完了,可以让我走了吗?” “哟,这么烈性哦?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出来找你吗?”怡月嘲讽的看着玉奴,说:“是他让我来的,他说要见你。” 轰一声,玉奴傻了。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神思好生的安进自己的躯壳,强抑制住,冷静的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你说的他是谁。” 怡月嫣然一笑,对着玉奴的身后说:“张郎,原来是你自作多情,她根本不认识你。” 玉奴身子僵硬,听着身后有衣服振动的声音,一个人已经来到近前,揽住怡月的腰,说:“本来就是你搞错了状况,我们的确不认识。我只知道,怡月是我想要保护、疼惜的人。” 怡月娇笑着,顺势倚在张藏的怀里说:“客人都看着你,你怎么就跑出来了?” 张藏笑说:“来找你啊,一会不见你,我就六神无主,走吧,大家等着你喝酒呢。” 怡月点头,跟着张藏走了两步,忽然回身说:“她,她是谁?” 张藏淡然道:“不认识。也许是谁带来的内眷吧。” 玉奴面无表情,直直的站着,看他们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走过。 忍不住轻声呵笑:“多好,原来,不认识。龙华会上,相望不曾见啊。” 玉奴昏倒了。 她在失去意识前,轻轻低喃:“李意。”重重的跌倒在地。 怡月回头,尖叫一声。 张藏木然的看着玉奴闭上那双美丽的眼睛,了无声息的躺在花木丛中。他听见了她的话,她叫的是李意。是李意,不是她。 她那么倔强,宁可忍着生疼而不肯在他面前有一点屈服。为什么她叫的不是自己,如果是,他会放掉怡月吗? 不,不会。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要玉奴知道他眼里已经没有了她,他要她狼狈不堪地向他乞求回心转意,他要她甘心情愿做他的床奴,他要她放弃所有的自尊和名誉亦步亦趋地附着于他,他要她背负着耻辱和罪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就是要折磨她,折磨李意。 他达到了初衷了,却还是会心痛。 张藏抱起玉奴,对怡月说:“你先回去吧,我去请大夫。” 怡月冷声说:“既然不认识,何必这么在意她?” 张藏并未停下脚步,只说:“这是在我的家里。” 怡月不敢再说什么,回了前厅。 张藏抱着玉奴,觉得她轻的很,比先时又瘦削了很多。虽然没看见她,可他知道她过的一定很辛苦。玉奴,玉奴…… 张藏把玉奴抬进客房,传大夫进来诊治。李意听得玉奴昏倒,忙过来探看。 玉奴紧闭着双眼,脸色蜡黄,毫无生气的脸,让她显得格外的孱弱。张藏问李意:“嫂夫人怎么了?身体这么虚弱。” 李意答道:“这两个月她茶饭不思,恐怕是太累了吧。” 张藏抿着唇,看着玉奴,。可是看到苍白的玉奴,他忽然生出了一分不忍,心里涌动着一丝不安,他逼她太过了吧。 但是眼神触及到惶急的李意,这份不忍就立刻变成了冷酷,他在心里说:“玉奴,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谁让你嫁的是李意,谁让我遇见你。” 第003章、怀了孩子 大夫背着药箱子进了屋,坐到床边替玉奴把脉。 张藏退开来,对李意说:“李兄,我先出去照料一下客人,一会就回来。” 李意说:“张兄,你只管去忙,又给你添麻烦了。” 张藏安慰的拍拍李意的肩,抬脚就走。刚到门口,忽然听大夫迟疑地对李意说:“李公子,李夫人身体太虚,需要多卧床休息、静养,我先给她开几副安胎药,回去多给她补充点营养,否则,胎儿可能要保不住了。” 这淡淡的几句话像是暗夜里的闪电,惊涛骇浪般地袭卷了在场的李意和刚要出房门的张藏。李意惊骇地想:“孩子,什么孩子?谁的孩子?” 而张藏却在想:“玉奴,她有了我的孩子!” 两个相同震惊的人,各自揣着心事,张藏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做什么,他和李意一起默默地跟在大夫身后去了书房,开了药,看他告辞。李意强打起精神,对张藏说:“张兄,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我们改日再叙。玉奴身体不适,我先带玉奴回家。” 张藏心乱如麻,他说什么?他要带玉奴走。不行,玉奴不能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怎么能让她走。可是,她是李意的妻,他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带她走。 他会怎么对玉奴? 张藏心乱如麻,挽留李意:“玉奴现在这样子,也不适合移动,还是等他醒了再说吧。” 李意无耐,只好说:“张兄请去忙吧,我陪玉奴。” 张藏看一眼玉奴。只得转身出去。他和她。终是不相干地人。他甚至都没有权利和资格多陪她一会。张藏心不在焉地继续招待宾客。心里却乱了无头绪。他不知道要怎么对玉奴。 他达成了心愿。让玉奴违背贤良淑德。和他共效于飞。却时常用冷语来提醒她。他和她没有未来。不会长久。他看着玉奴在挣扎。像是一只猫逮到了猎物。却用爪子拨弄着它。迟迟不肯下嘴。一定要让它受尽折磨才肯干休。 玉奴回到李意身边。他非常痛恨。他无法忍受玉奴和李意同宿同寝。他无法忍受玉奴在李意地身下婉转**。一想到那个情景。他就觉得心口被放了一只带刺地勾子。硬生生地拽着他地心。所以他又去招惹玉奴。 玉奴地忏悔让他愤怒。他要她完全地沉沦。他要她完全地归属于自己。所以他刻意用话来伤害玉奴。诋毁她地真心和真情。当玉奴极力辩白地时候。他是欣喜地。也是庆幸地。他又一次成功地把玉奴送进了地狱。看她独自一人在那里辗转沉迷。 然后他冷落玉奴。每天出入红香楼。和怡月打个火热。他从李意地口中探听出玉奴在过问他地行踪。他地心里只有无情地冷笑。 他故意请李意夫妻二人来参加孩子地满月宴。他故意出现在玉奴面前却对他不理不睬。他就是要看那苍白而倔强地面孔下。到底有多少热情。到底能支撑多久。她在他面前倒下了。那一刻他比自己想像中地要焦急。他从她地喃喃中听到“李意”两个字觉得是惊天霹雳。他摧残了玉奴地心。却在同时也摧残了自己。甚至。玉奴怀了他地孩子! 李意一双眼睛红,他盯着玉奴,恨不能把她从床上拽起来质问她:哪来的孩子,谁的孩子。谁的? 为什么,玉奴看起来平日温驯贤淑,什么时候背着他做下了这苟且之事。而他,一心一意地想着安分守己的赚点钱,还为以后的生活筹划着光明的未来,她却这样的对他。 难怪她会日夜茶饭不思,原来是在想着奸夫吧,那个男人是谁?竟然可以在他的家里堂而皇之的出入而自己毫无所觉? 难怪她会说对不起自己,问自己还会不会要她,原来她一早就背叛了自己。玉奴,玉奴,枉我真心喜欢你,原来你是这样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居然迟钝到现在。 可是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恨不得把他揪出来踏在脚下,打他个四分五裂方解心头之恨。 可是这是张藏的府,这里到处都是外人,他不能问。他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李意和妻子成亲后没有同过床而被人戴了一顶绿帽子。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他现在只想知道,玷污了玉奴的男人是谁。究竟是他强迫了她,还是她主动和他勾搭成奸。 天色渐晚了,玉奴才醒过来。 身上好疼,好无力。好像躲在软软的棉花团上,**,她真不想起来。她太累了,有多长时间没好好的睡一觉了。可是,这是在哪里?明明刚才还看见张藏和怡月。 张藏? 猛一下惊醒,玉奴翻身坐起。眼前是李意扭曲的脸和血红的眼睛,她吓一跳,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心疼的说:“相公,你怎么了?” 李意啪一下打掉玉奴的手,强忍了怒气,说:“你可以走了吗?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玉奴怔怔的问:“我我哪,我怎么了?” “你有了身孕,昏倒了。”李意咬牙切齿,一眨不眨的盯着玉奴,像是要在她脸上得到一个答案。 “什么?”玉奴愣在了那里,脸如死灰,眼神中满是痛苦和绝望,随即又是一点欣喜:“孩子,我有了孩子?”手不自觉的抚上腹部。这里,有了一个小生命,是她的。她要做母亲了。虽然是不受欢迎的,是见不得光的,可是,是她的孩子,她要他,她欢迎他。 李意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大半,可见玉奴是知情的。压下怒火冷冷的说:“回家。” 玉奴豁然明白过来。李意,他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怎么办?怎么办? 怯怯的看一眼李意,张张嘴,还是没说。怎么说,怎么解释?他和她心知肚明的事,怎么说都是谎言。玉奴只得默默地起身,麻木地迈着虚无的步子下床。腿一软,险些跌倒,李意只冷冷地看了一眼,还是说了一句:“小心。” 第004章、背后一刀 张藏走进来说:“李兄,马车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不如吃过晚饭再回去吧。”眼神瞄着玉奴,有点心疼。 玉奴低着头。她不要见他,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这孩子,是自己的,与他无干。他有自己的妻,有自己的儿,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红颜知己。 “不必了,这已经很打扰了。”李意一心沉痛,却不想被别人看出端详,只得强打精神应付张藏。 张藏关切的问:“李兄气色不好,怕是担心嫂夫人了吧。要好好保重自己,你要是出了事,谁来照顾嫂子,现在可是两个人了。” 玉奴震惊:他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他会怎么做?他要说出来吗? 李意只得笑笑说:“我没事,没事。” “哈哈,是受到了惊吓吧。我当时和李兄差不多,这惊喜太大,得慢慢消化,好,嫂夫人多保重。”玉奴猛抬头,张藏杀人不见血的嘲讽就深藏在他的眼眸里,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真挚与诚恳。 他把自己放在了事外。 也是,自己还妄想他会替自己承担吗?他早就把自己如破败的衣服一样扔出了他的心房,自己的死活与他无关痛痒。 可是,他居然能如此无情而冷酷的对李意说这是惊喜。是惊,而没有喜。 有了新的生命,本该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的事。就像他,才和自己的夫人为孩子的满月大张旗鼓的向亲戚朋友们炫耀。 可是她和李意。孩子却成了耻辱。是见不得光地。是不容于世人地耻辱。 孩子。你来地真不是时候。是娘对不起你。 李意一路上内心做着激烈地争斗。一时也没想好要如何开口对玉奴说。他偷眼打量着玉奴。这个如花一般地女子。是自己地结妻啊。可是现在。她像霜后地草。枯萎了。没有了生命力。 她在想什么? 到这时候。李意忽然生出绝望和恐惧来。玉奴和他。离得那么近。心却那么远。什么时候。她和他。竟然像仇人? 和她成亲快一年了。自己和她。都没有在一起说说闺房话地机会。自己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知道她爱好什么。甚至。对她地印象仅限于模糊地最初地洞房花烛夜那日。所以她耐不住寂寞。所以她被人诱惑了吧。 可是,她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他恪守着人伦,她却背叛了他。她明明对自己承诺过要不离不弃,可她却在他背后扎了一刀。扎得这样深,扎得这样痛。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玉奴不顾一切的礼义廉耻,做出这样的事来? 李意在懊悔中犹豫着,挣扎着,愤怒着,绝望着。 进了家,李意吩咐喜儿说:“去准备纸钱和香火,我和少奶奶祭奠一下老太太,你下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喜儿遵命下去准备,偷偷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少爷和神色惨淡的少奶奶,不敢问,悄悄地去了。 李意带头跪下,玉奴也茫然的跪下,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向爹娘的牌位磕了三个头。李意站起来,说:“玉奴,生了什么事,我想不用我说,你也都知道了吗?大夫说你怀了孩子,呵,玉奴,我是不是应该像一个初为人父的男人一样,感到自豪和骄傲?我要做父亲了,我李家有后了?” 玉奴跪在地下,低着头,不说话,心如针扎。 李意接着说:“我心很乱,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这件事,于我来说,是太大的冲击。”他忽然暴怒起来,一把拽住玉奴的腕子厉声说:“怎么会有孩子?你告诉我,我们之间怎么会有孩子?” 腕子被扯得生疼,玉奴的泪也落下来。 “我知道,是天意弄人,可是我有什么错?是为了侍奉母亲,所以我对你疏忽了。母亲过世,我要恪守礼教,和你一直都没有同过床。我以为,我们还年轻,我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不在这一时一刻。可是,却有了孩子。哈哈哈。”李意凄厉的笑起来:“因为你不甘寂寞,所以红杏出墙,用来报复我吗?” “不是,不是你说的这样。我没有抱怨过,没有。我也不是报复,不是啊。”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玉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李意蹲在玉奴面前,深切的看着她。他希望她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是辩解。 玉奴泣不成声:“相公,对不起,是玉奴一失足成千骨恨。我不想伤害你,从来没想过。你是那样阳光和温暖的一个人,是我心里的阳光,我怎么舍得让它布满阴霾?我只想保护你,只想珍惜你。” “可是孩子怎么解释?是你的无心之失吗?这孩子究竟是谁的?那个男人是谁?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一直瞒我瞒到现在?这就是你对我的保护和珍惜吗?” “不要问,不要问,求你,不要问。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你痛。如果能,我希望我自己来承担这一切。”玉奴泪落如雨。 “你拿什么来承担?拿什么来承担?”李意勃然,说:“你当着爹娘的面,把你做过的事都说出来,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玉奴惶恐,怯怯的对李意说:“我,我没有,我不知道,孩子是我自己的。” “呵。”李意冷笑了一声,问:“我再问你,那个男人是谁?” 玉奴咬紧了唇,一句话也不说。 李意脸通红,瞪着一双眼睛问:“那个男人是谁?他比我重要吗?比你自己还重要吗?你不要胡弄我说没有男人你自己能怀上孩子!” 玉奴咬紧了嘴唇,木然摇头说:“我不知道,你不要再问了。” 李意一把揪起玉奴的衣服,甩手给了她一巴掌,恨声道:“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说这孩子是我的?你为什么不骗我?还是你根本连自己都骗不了?因为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没有和你同过床?” 玉奴的脸被甩向一边,血丝从嘴角流下来,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第005章、你要我怎么办 李意颓然的坐下来,自嘲说:“对不起,对不起,呵,谁对不起谁?是我对不起你吧?所以你要用这样的行为来激怒我。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到了现在,你还要不遗余力的替他遮掩?” 玉奴忽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李意,哀求道:“相公,我求你,不要再问了。是玉奴的错,玉奴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李意凄然一笑,对玉奴说:“你说的真轻松,一句错了,就可以抵消你的罪孽吗?接受惩罚?怎么罚,你自己说,怎么罚?我们李家书香门第,你们莫家,也是诗礼之家,可是现在,两家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你让我们所有人都蒙羞。” 玉奴紧咬着嘴唇,颓然地低下头去。李意说的都没错,她已经在心里遣责自己无数次了。如果能够挽回,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可是已经到了现在,她除了认错认罚,无能为力。 “如果死可以抵消我的罪孽,能让你平复心中的怒气,能够不让两家蒙羞,那我去死。”玉奴说着,站起身,要往外走。 李意一步跨到她面前,厉声说:“你死有什么用?你还嫌丢人不够,要把事态扩大到满城风雨才肯干休?你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因为和人野合怀了野种所以自惭而死?” 玉奴的心碎了。平日里温顺的李意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把所有的脏话都不加选择的抛给了玉奴。 李意泄够了,颓唐地坐下来,心里空荡荡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玉奴抵死也不肯说那个人是谁,这让他出奇的愤怒,究竟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玉奴要这样的维护他? 李意跪坐在玉奴面前,哀伤的看着同样颓废的玉奴说:“玉奴,告诉我,他是谁?究竟他有什么好?你就真的那么喜欢他吗?如果是,我会让你离开,让你们在一起,成全你们。” 玉奴只是摇头。心痛如绞啊。 他怎么知道,她遇到的是谁?她遇到的,根本不是真心爱她的人。他弃她于不顾,他视她如无物啊。 她看着李意。伸手替他拭下腮边地泪。对自己说:玉奴。你这不可饶恕地罪人。你爱地究竟是谁?是眼前地李意。还是那个给了你虚假爱情地张藏?为什么。你要这么伤害李意。为什么? 李意握住玉奴地手:呵。玉奴真瘦啊。他对玉奴说:“玉奴。我知道都是我错。所以你才会……你告诉我他是是谁?是不是他威逼了你?我去找他。替你讨个公道?” 玉奴摇头。他斗不过张藏地。不要。不要。都是我地错。这罪孽我来担好不好?内外交加。玉奴不堪其扰。说:“相公。你别问了。都是玉奴地错。都是我地错啊。” 他不明白。玉奴之所以不肯说。不是为了包庇张藏。而是不忍心挑破这薄薄地信任。如果李意一旦知道一向和自己把酒言欢平日里胜似兄弟地地朋友。居然背后设计陷害他赌博欠下赌债还奸污了他地妻子。他将情何以堪?在他短暂而纯净地人生经验里。一直都是明丽地颜色。他不懂得人情冷暖。不懂得人心险恶。不懂得害人防人。甚至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玉奴不肯说。还因为她觉得自己遇人不淑。识人不明是自己地耻辱。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坦然地面对这种结果。她把张藏对她地感情和那两个月快乐地回忆封装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不再触摸。只当一个花样女子心底里地绮丽地幻想。就像茫茫沙漠上地海市蜃楼。好歹是一种支撑。是一点留恋。是这一生中唯一地颜色。虽然为了这一点点颜色。她失去了一生地平定。但她不能后悔。 封存了。就永远是自己地。别人拿不去。抢不走。可是一旦说出来了。就会变了质。了霉。 玉奴又昏了过去,迷蒙中躺在李意的臂弯,听他自心底的叹息:玉奴,你要我怎么办? 李意一颗心扑通跳个不停,他想找什么出气,可是偏偏这种奇耻大辱又说不得,道不得。他坐在桌子边喝闷酒。 酒辛辣无比,像一团火,把心里的灼热引得更激烈了。又像一把刀,剜得五脏六俯都是疼的。他恨玉奴,恨自己,恨那个不知名的男人。 怎么办?杀了玉奴吗?没用的。 休了她?也没用。除了让这件丑事弄得人尽皆知之外,没有别的好处。 到现在,他就不明白,究竟玉奴是怎样和那个男人走到一起的。她一向不出门,也没有交好的朋友,就算是有人看中了她,也没见过谁常常到这里来。 难道,是张藏?玉奴除了自己认识的第二个男人就应该是他了,而且他曾带玉奴去洛阳两个多月,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不! 李意的眼睛血红,他不能相信。张藏是个君子,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如果做了,他怎么会说完璧归赵这样的话?他怎么还可能言谈笑若、镇定如常的和自己说话、交往、喝酒?何况玉奴才怀一个多月,要是他和玉奴有私情,也有好几个月了。更何况,这一个月来张藏一直沉迷于红香楼的怡月,他怎么会? 自己怎么能怀疑他?危难之时,是他伸出援助之手,一直帮着自己。李意李意,你被冲昏了头脑,怎么可以不辩是非? 张藏也在踌躇:怎么办?怎么办?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张氏派出来叫他吃饭的小丫头被他一句“不饿”就撵了出去,还要费话,他一把将茶碗摔个粉碎,咣一声锁死了门。他需要安静,他要好好想一想。 他想见玉奴。可是他见不到。这漫长的黑暗,让他本就动荡的心更加不安。 玉奴怀了他的孩子,这是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事。孩子,这个孩子不能留,无论是为了谁,都不能留。 可是,玉奴又怎么办? 小厮站在门外,大气不敢出,只等着少爷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自己出来。 第006章、被算计 张藏有点呆。玉奴现在怎么样了?她那么憔悴那么瘦。 她会不会对李意说出自己和他的事?她一直在自责,在忏悔,很难说她不会为了自己的解脱而不管不顾。不行,得去看看她。李意如果知道是他,他不怕。顶多这书呆子会告官,可是自己有权有钱,不怕摆不平这件事。 可是,玉奴。 他不会娶玉奴,也不可能娶玉奴。要怨,只能怨他和玉奴遇错了时间和地点。他再怎么不羁,这种诱人妻女的罪名他负担不起。她不过是让自己动心的一个女人,再怎么动心,还不至于非她不娶的地步。而且诱惑她就是为了让李意痛苦。现在他和玉奴怎样都是权宜之计,以后,那是将来的事,更是遥远,也许很快就会厌倦她。 对,现在得先说服玉奴打掉孩子。这是当务之急。 他站起身,哗一下打开门,贴在门缝上的小厮躲不及,唉哟一声跌进了门里,尴尬的站定,低声叫:“少爷。” 张藏没心思跟他追究,只问他:“今天下午给玉奴诊病的大夫是谁请来的?” “是我,少爷,您放心吧,他是我的一个本家叔叔,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不会乱说话的。” “嗯,你还机灵,去跟他要一副打胎药来,要快。” 呃?小厮看着张藏,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打胎药,给谁用的?张藏瞪他一眼:“快去。” “可是,少爷,那,那是您的……” 这一句话更激起了张藏地怒气。心里有什么被扯起。竟然痛不可当。他抬腿给小厮一脚说:“滚。用不着你多话。” 一个踉跄。张藏倚住门框。小厮不顾自己身上地痛。扑上来说:“少爷。你怎么样了?我知道都是我不好。竟惹事爷生气。其实爷心里比我还苦。” 张藏苦笑。说:“哭什么?踢痛了?让我看看。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脾气。就不会躲地远点?” 小厮越地哭天抹泪起来。说:“奴才不痛。奴才是替少爷心疼。我疼了还可以哭出来。可是您有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小时候。老爷不让您读书。又让您娶了你不喜欢地夫人……您不愿意做生意。也是老爷生逼着……你总是一个人忍着。在外面受别人地冷言冷语。回来还要看老爷和少奶奶地脸色。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人。又不能在一起。” “行了行了。给你点好脸子你就开始啰嗦。哪也不疼就赶紧该干吗干吗去。”张藏地眼也有些红。却强撑着轰小厮走。 没有什么痛是他不能忍地。也没有什么苦是他不能吃地。因为他要这些所有地疼和苦都有意义。 第二天一大早,李意一个人坐在桌前喝闷酒。这是少有的事,他无心力再出门,连店里他也不想去。 喜儿进来报说:“张公子来了,拿了一些补药。” 李意吩咐喜儿好好照顾玉奴,来到前厅。果然张藏正端坐喝茶,两个打过招呼,张藏问:“嫂夫人怎么样了?” 李意叹一口气,说:“身体太虚,还在睡。” 张藏哦一声,说:“我带了些给女子用的补药,你让喜儿给嫂夫人熬了喝吧。” 李意忙道谢,张藏笑说:“你我兄弟,何必这么客气。”说时想起了什么,对李意说:“李兄还是搬回家中吧,店里我再找人守着就是了。” 李意忙摆手,说:“不要紧,我已经习惯了。”他不想也不愿意见到玉奴,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张藏犹豫道:“这不好吧,嫂夫人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 “有喜儿和张嫂呢。” 张藏点头道,“罢了!”看一眼有气无力的李意,说:“李兄怎么这么颓唐啊,得子是喜事,怎么,有什么难处吗?” 这一句话说中了李意的痛处,他心头绞痛,面上强笑,说:“是喜事,可是人言可畏啊。我在为娘守孝期间却有了孩子,这……” 张藏低下声音说:“哦,这倒也是。李兄的名声究竟重要。” 听这话,李意觉得有些刺心。张藏也说名声重要。真的重要吗?他这一辈子,是不是都在为这名声而活着? 张藏接着问:“李兄打算怎么办?” 李意叹气说:“我也不知道。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可是……” 张藏点头,问:“是要提前考虑。如果要做决定,就要快,否则时间越长,知道的人越多。现在知道嫂夫人有喜的除了大夫,还有谁?” 李意摇头,说:“除了你我兄弟二人,再没别人了。” 张藏说:“李兄可是不想要这孩子?” 李意毫不迟疑的点头说:“是,张兄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是有,只是嫂夫人那边呢?她也不想要吗?”被李意的毫不迟疑刺痛,虽然自己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在他看来,李意就是要除之而后快。 李意把牙一咬,说:“这关系到我李家的名声,由不得她一个妇道人家做主。” 张藏心中明了,李意必然不知内情,不然不会隐忍地只想把孩子打掉了事。玉奴竟然只字不吐。呵,可他并不存着感激,玉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李意。说出来,只能是把李意推上浪尖峰颠。 张藏皱着眉头,同情的说:“唉,这事倒是容易,只是……” “张兄你只管说。” 张藏坐直了身子,叹息道:“那毕竟是一条小生命,而且是你和嫂夫人的骨血,我有谋杀之嫌。” 李意脸上肌肉扭曲了一下,说:“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也只能为了大局而舍弃他了。” 张藏目光咄咄的盯着李意:“李兄的意思是,打掉这个孩子?” 李意打了个哆嗦,想了想说:“是,正有此意。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我和玉奴都无意也无力抚养。张兄若是肯帮忙,再好不过。” 张藏沉默不语。李意急了,起身作了一揖,说:“张兄,小弟这里有礼了,请你务必帮帮我。” 张藏这才道:“既然李兄执意相求,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再来。” 二人拱手作别,张藏离去。 玉奴还在梦里,不知道已经被身边的两个男人算计了去。 第007章、亲手谋杀 深夜,玉奴醒来,身边无人,想喝水,只得起身自己去倒。一摸茶壶,水是冰的。 李意没在,心中有些惆怅。他居然还是去了店里,他就这么不想见到自己吗? 撑着起来,招呼喜儿,没人应。她强挣了起身,来到屋外,见满天清辉,把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她披衣起来,走到喜儿就寝的屋外,现喜儿睡得正沉,摇头笑了一下,心道:这个孩子,晚上睡得这么沉。 推了门来到院子当中,看着院子中央的一株绿树呆。忽然门边侧房里的老张走出来,问:“少奶奶,您怎么起来了?” 玉奴笑笑说:“睡不着,出来走走。你怎么还没睡?” “我习惯了,还以为……”老张忽然噤口,自觉失言。玉奴不以为意,说:“难为你了,晚上还这么惊省。现在有三更了吧。” “是啊,三更了,少奶奶睡吧。” 玉奴慢慢地走到台阶上,坐下来,说:“我再坐一会,你去吧。”老张站了一站,双手无措,只得回了房。玉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有老张夜夜在门口守卫,那张藏是如何瞒过他的耳目进得自己的房?想到这,心底滑过一缕凉气,不由得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了:难道,老张与他,狼狈为奸?难怪他来去自如。 心里一寒,豁然明白,刚才老张没说完的话是,“还以为张公子来了呢。”他可不就是三更来,四更走?原来一直是老张为他开门守夜。玉奴痴痴地坐在冰凉的石阶上,一直待到天明。 傍晚时分,李意回来了,他手里拿着的是张藏亲手给他的一包药粉。张藏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药兑在玉奴喝的茶水里,两个时辰后即可打下胎儿。还嘱咐他事成之后要替玉奴服下止血的药,怕万一失血过多会致命。 李意待玉奴吃过饭,送她回房,打了喜儿和张嫂,为玉奴沏上一壶茶水,颤抖着手把药粉洒下去。他有点迟疑,却没有后悔。这孩子是不能要的。 他转身。坐到床边。看着玉奴说:“睡吧。今晚我在家歇。” 玉奴望了他一眼。点点头。没说话。两个人呆呆地坐着。看着一闪一闪地烛火。自从那日两人起了争执。就再也没说过话。两个人忽然同时叫对方: “玉奴。” “相公。” 玉奴不好意思地停住。对李意说:“相公。你先说。”李意躲闪地眼神跳跃开去。看着屋子里地暗影说:“玉奴。我想过了。这件事不能说是你一个人地错。” “相公。对不起。是玉奴地错。” “我们从头再来好不好?” 玉奴感激地望着李意,说:“谢谢你,相公。” 可是下一句李意的话就残忍地把玉奴打进了十八层地狱:“你把腹中的孩子打掉。” 玉奴懵了。 是啊,李意肯让步,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极限,还指望他能留下这个孽种吗?痴心妄想。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无论他的父母做错了什么,有多么的罪大恶极和不可饶恕,但他是无辜的。大人的罪孽凭什么要他来承担。 玉奴惊恐的摇头,说:“不。”她后退,抵住床壁,惊恐的看着李意。他要做什么?他要谋杀掉这个孩子吗?就因为他不是他的孩子? “玉奴,不要让这芥蒂在你我之间越长越大,他根本就不该来,他不应该为你的错误承担责任,你打掉他是为了他好,为了你我好。我们从头开始,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不,不要跟我说以后。我不相信‘以后’。我只要现在。我不管你怎么看我,他是我的孩子,我要保护他,我要看他长大,我要教他读书认字,我要……” “玉奴,你还执迷不悟。我可以不追究你做过的丑事,你包庇那个男人,若是以后不再往来,我也可以不追究,可是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玉奴扑过来,抓住李意的衣襟求道:“我求你,李意,我求你,放过他好不好。他是无罪的,他是无辜的。你也说,他不应该为大人的错误承担责任,让我来承担好不好,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弥补我所犯下的错,可是,请你饶过他。我求你。” 李意甩手推开玉奴,冷冷地说:“我也求你,给我留一点男人的自尊。” 玉奴跌坐在地,看着伤心欲绝的李意,双泪长流。她低下头去,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杯茶水递到玉奴的手里,李意用尽最后一丝耐心,哄着玉奴:“先喝点水吧。” 玉奴摇头,说:“我不渴,先放着吧。” 李意不肯放弃,坚持说:“喝一杯,就喝一杯。” 他的坚持让玉奴屈服,她接过杯子,慢慢的递到嘴边。李意在一边一眨不眨的盯着玉奴手中的杯子。喝吧,喝下去就全都可以解决了。 杯子到了玉奴的唇边。她的唇干裂,像是失水的大地。 玉奴启唇,喝了一口,可是茶水的腥气让她一阵难受,还没咽下就全都呕了出来。玉奴放下茶杯,歉然的说:“我一会再喝。”说时起身要收拾。 李意拦住她,说:“先喝药,一会再收拾。” “药,什么药?”玉奴愣怔。 李意失言,忙掩饰说:“是,是补药,张兄拿来的。” 他不会撒谎,一撒谎就会脸红。他的眼神慌乱而无根,不敢直视玉奴。玉奴盯着李意,说:“你骗我,补药都是要用药吊子熬来喝的,这是什么药?我不喝。” 李意狠下心来说:“你必须得喝,这是打胎药,是我求张兄托他拿来的药。你喝下去,一切就都过去了。” 提到张藏,玉奴立刻安静下来。张藏,张藏,居然是他亲手拿来的药,要谋杀掉他自己亲生的骨肉。哈,真是可悲。 原来不想让他知道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再也没想到,他知道后居然要亲下杀手。张藏,这就是我认识的你吗?如此冷酷无情,如此理智现实?那么,我们的相遇,究竟算什么? 还有,这是自己认识的李意吗?他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威胁利诱。 好,我喝。 第008章、欠了他什么 玉奴颤抖着手接过这杯茶,哀伤地喃喃自语:“从头开始,真的可以从头开始吗?” “对,忘记这些不愉快,我们会有更好的未来。” 玉奴仰起脸,绽出一抹凄绝而苍凉的笑。这个世界是颠倒的啊。让人看不清谁是谁非,应该在哪里。这个世界是冰冷的啊,让人无所适从的寒冷,即使阳光再热烈,也抵挡不住这从内向外漫溢的冰凉。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啊,最亲最近的人以爱的名义用钝刀凌迟着血肉之躯,却叫不得痛,呻吟不出,泪也流不尽。而自己居然这么的无力,只能任人宰割。 玉奴把这杯茶送到唇边,最后看一眼李意,他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唯恐自己改变了心意。玉奴紧紧闭上眼,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李意,这是我今生欠你的,我都偿还给你。孩子,为娘欠你的,恐怕要等来世再还了。张藏,是你欠我还是我欠你?我们耐何桥上算。 玉奴腹痛难忍,她紧紧地咬住被角,任冷汗岑岑而下,就是一声不吭。李意急得团团转,说:“怎么办,怎么办?明明说是两个时辰就能下来,这都快天亮了,怎么还不行?不行,我得去找张藏。” 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信任着他。玉奴的五脏六俯都被紧紧绞在一起,她想要叫住李意,让他不要去。她宁可死,也不要再看见张藏,更不想被他把自己的狼狈瞧了去。可是一阵一阵的疼痛耗掉了她所有的精力,她眼睁睁的看着李意,这最后的希望离她渐渐远去。 门外脚步声乱,张藏和李意同时进了门,后面跟着一个中年婆子。李意扑过来说:“玉奴,你怎么样?” 玉奴低声说:“出去,你们,都出去。”没人听她的。 张藏走过来,直直的盯着玉奴说:“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对婆子说:“快,帮她弄下来。”那婆子应一声,靠近床前把手伸出来去摸玉奴的腹部。 玉奴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一推,把婆子直推到地下,哑着声音说:“走开,我不要你碰我。” 张藏焦急的对李意说:“李兄,你帮忙把嫂夫人按住,再不快点天要亮了,药性一过,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险。” 李意有些犹豫。手臂颤抖。张藏顾不得别地。上前抱住玉奴地上身。对李意说:“按压住她地腿。” 婆子上前按压玉奴地腹部。 像一只困兽。挣扎地玉奴尖叫着:“滚开。你们都滚开。”张藏一把捂住玉奴地嘴。低声喝斥:“不要说话。” 熟悉地气息充斥在两个人中间。玉奴恨。恨他对自己地胁迫。恨他对自己地无情。她张开口。狠狠咬住张藏地手。用尽全身地力气。把所有地不甘、所有地恨、所有地绝望都倾注到这两排贝齿上。 张藏轻哼一声。只皱了皱眉头。他知道。他苦。可玉奴比他还苦。 疼痛。全身像要被碾碎了一样。像是要把她拆散了一样。 豆大的汗珠顺着玉奴的脸滴落下来。她无力的靠在张藏的身上。在这最尴尬最狼狈的时候,她还要凭借着他的力量做最后的支撑。让她死了吧,她不要活着。孩子没有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张藏见玉奴面色惨白,像是要昏厥的样子,忙厉声说:“玉奴,挺住,不可以昏过去。” 为什么要挺住?为什么?她不要。既然他们逼她放弃,那她就放弃,包括自己的生命。 张藏想要抽出玉奴嘴里的手,这一动,牵扯了玉奴的神经,她醒过来。 这个狠心的人,亲手谋杀他自己的孩子。他到底是不是人,到底有没有感情,到底有没有真心。为什么他可以抱着他和张氏的儿子笑逐颜开,为什么他和自己的孩子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玉奴用尽力气,狠狠地,狠狠地,咬下去。 孩子,娘不能保护你,也不能替你报仇,就让娘用这样的方式替你泄恨吧。 婆子终于说了一声:“好了,下来了。” 张藏和李意松开手,玉奴的身子软软地落在床里,张藏立刻吩咐说:“赶快处理掉。”婆子说了声是,转身要走,张藏拉住她塞给她一张银票说:“如果让我听到一丝风吹草动,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老身不敢,老身什么都不知道。”张藏满意的让她离去,对呆在一边的李意说:“李兄,你去帮玉奴把止血的药拿来。” 李意忙点头,歉然的看着张藏血肉模糊的手说:“张兄,你的手还是先处理一下吧。” 张藏苦笑了一下说:“没事。”心里却在想:玉奴好狠的心,再咬下去,怕这只手就要废了。李意转身出去拿白日里让喜儿煎好的药。 张藏把玉奴抱起来,温柔的说:“玉奴,让你受苦了。” 玉奴闭着眼,不理他。她恨他,是他把自己害到这个地步,到现在他又来做什么?以一副救世主的面目来渡她于水火?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来。” “你不要再说了,请你走吧。”玉奴无力的说。张藏却抱得更紧,手指抚着玉奴苍白的唇说:“玉奴,我知道你心痛,可是我比你更痛,那也是我的孩子。你要恨,就恨我吧。我说过,如果不能让你爱上我,我情愿你恨我。” 玉奴厌恶地把头别过去,她不想再和他说一个字:恨?不,不恨。因为有爱才有恨。她的爱早就随着这个孩子一起死了。一个死了感情的人,怎么还会有感觉?她不要再爱,不要再恨。原来爱是这样一件折磨人的事。 “现在不方便,我过几天来看你。”张藏在玉奴的耳边轻声嘱咐着。玉奴瞪大双眼,颤声说:“不,不要。你还来做什么?你还嫌害得我不够?” 张藏无视玉奴的指责,轻声说:“不够,我不能没有你。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煎熬过来的。” 玉奴悲愤:他还在说着这种暧昧的情话,他还在欺骗自己。到底要怎样他才肯收手?到底自己欠了他什么?上苍要派他来凌虐自己? 第009章、有没有“以后” 门帘一掀,李意端着药进来。 玉奴很快的扭过头,垂下眼。李意问玉奴:“怎么了?不舒服吗?” 玉奴不理他,冷笑一声,想:我当然不舒服,现在舒服的是你们所有人。她冷冷的躺下,翻身向里。 张藏接道:“她自然会伤心,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玉奴笑,泪流下来,心想:“是啊,所有人都比我明白。我的反映也都在你们的预料之中,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的对我痛下狠手。时间会抚平创伤,呵,时间,时间……” 李意要扶玉奴,说:“玉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来,把药喝了吧。” 玉奴不说话。为自己着想?不必了。我但愿此刻就死去。 李意的手才触到玉奴的肩,她就像被电击一样,迅躲开,尖叫:“不要碰我。”那稳婆的手让她作呕,她也是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把另一个女人的孩子打掉?偏偏她的手,带着冥冥中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她反抗不得。因为作呕,她讨厌所有人的手。 她不要任何人再来碰她。 李意讪讪的垂下胳膊,叹息一声说:“玉奴,不要这样。” 张藏沉着脸,接过药碗,说:“我来。” 他用力把玉奴地身子扭过来。强迫她探起半个身子。大手钳制着她地下颌。强逼着把药灌了下去。玉奴咳着。脸通红。又气又恨。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落下。滴在张藏地手背上。灼痛了张藏。他抖了一下。快地放下药碗。对李意说:“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随时叫老张来找我。” 李意拱手作别。说:“张兄。小弟不送。大恩不言谢。” 玉奴听得这“谢”字。无声地咧开嘴苦笑。笑得眼泪淌下来。一直滴进绣着鸳鸯地枕头里。 李意返回身替玉奴盖好被子。说:“玉奴。你睡吧。一切都过去了。我在这陪着你。”一切都过去了?雨过天晴了?呵。玉奴含泪而笑。就让他当作是吧。 玉奴在床上躺了两天。就挣扎着起来。喜儿和张嫂问起少奶奶怎么了。玉奴和李意一致搪塞说受了点风寒。 第三天晚上。李意说晚上要去张藏地店里不回来了。玉奴忽然害怕起来。她想起张藏说要来看她地话。眼睛里满是恐惧。她拽着李意地手说:“相公。你不要去。好不好。我害怕。” 李意皱眉,问:“玉奴你怎么了?怕什么啊?家里有喜儿、张嫂,门口有老张。” 不,不,不,老张是被张藏收买好了的,他引狼入室,他助纣为虐啊。怎么能相信他?怎么能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他?可是玉奴说不出来,只泪眼汪汪可怜巴巴的拽着李意,说:“相公,你不要去,好不好?你答应过我要从头开始,我们夫妻不要再分开了,我怕,我真的怕。”李意有点为难,说:“张藏多次在危难之际帮助我,我怎么好说不做就不做?要不这样,我明天和他说,等他找好了人,我就不做了。” “那你为什么晚上非要去店里?留在家里陪我不好吗?我们成亲一年多了,都没有多少时间待在一起。” “我知道,玉奴,但是,最近不大太平,店里需要一个人守着最好。” “我不许你去,就算真有强盗,你一个文弱书生守在那里,又能起什么作用?” “玉奴,别任性。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永远陪着你。”他说着放掉玉奴的手,转身出了门。玉奴无力的垂下头,倚在门口,看李意匆匆的背影,轻声说:“‘以后’,我最害怕听这‘以后’。谁知道,我们还有没有‘以后’,我们,又会有着什么样的‘以后’?” 玉奴插死了门,她决定无论如何,绝不开门。她不信,张藏还能明目张胆地把门撞开?夜色渐沉,玉奴一动不敢动的躺在床上,听更鼓敲过了二更。她有点怕,有点紧张,身子不住地哆嗦着,仿佛预见到猎人要来却无处可逃的小动物。 三更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玉奴一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她睁大眼睛,盯着黑暗中的门的位置。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若有苦无的呼息声。一声“谁”就堵在唇边,玉奴怀疑自己已经说了出来,她颤抖着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脚步声在门边停了下来,有人轻轻的敲门:叩叩叩。 玉奴装作没听见,不理它。继续敲,声音比更才要大:叩叩叩。 玉奴还是不理。她想,你敲吧,一直敲到把喜儿惊醒。 敲改成了大力的拍,啪啪啪。玉奴用被子紧紧地蒙住头,她大气也不敢吭。门外响起了喜儿的声音:“少奶奶,少奶奶,你醒醒?” 玉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身上已经出了一身汗:原来是喜儿。自己神经过敏了。玉奴起身开了门,果然是喜儿,佯装睡眼惺忪的问:“什么事,喜儿?” “少奶奶,少爷吩咐我把这药给你喝下去,临睡前让我给忘记了,喏,我给你热过了,你趁热喝了吧。”喜儿说着把托盘放下来。玉奴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喜儿嘱咐:“少奶奶,你一定要喝哦。我去睡了。”说着带上了门。 玉奴坐在黑影里,并没点灯,看着桌上的药碗呆。 门又被推开了,玉奴没抬头说:“喜儿你又有什么事?药我会喝的。” 门被关上,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地说:“不让喜儿叫你,看来你是不会给我开门的。” 玉奴心一沉,抬头看向来人,黑暗中是那至死也不能忘记的影子:天啊,是张藏。玉奴尖叫一声,要夺门而出。张藏关上门,已经先一步抢上来捂住了她的嘴。玉奴挣扎着,唔唔的想要说话。张藏在耳边低声威胁说:“如果你不想害李意的话,就别说话。” 玉奴果然放弃了挣扎,愤怒地盯着张藏。张藏笑一声,放掉玉奴说:“你终究是把他看得比较重。” 第010章、鱼死网破 玉奴压低声音问:“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你。” “你走,我不要你来假好心,谁要你来看。” “小野猫,几天不见,脾气长了不少。”张藏一双手就去抱玉奴。玉奴愤然躲开,怒视着张藏:“你住手。我要喊人了。” “你喊吧,除了李意,我看谁来帮你?”张藏嘴角是一丝冷笑,逼近玉奴。玉奴退后着,说:“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女人就是口是心非,我来了,你嘴里说着不要,心里不知有多欢喜。” 玉奴羞愤地说:“你胡说。” “是谁为了我衣带渐宽,茶饭不思?是谁为了我,夜夜难眠辗转到五更?是谁为了我,不惜跑上门只为见我一面?是谁听说我得了新欢仍然不死心非要探个究竟?” “你,你闭嘴。”玉奴跌坐在床尾。他说的没错,针针见血,把玉奴扎得浑身是伤。他待要怎样?玉奴哽咽,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什么时候才会放过我?” “本来我已经厌倦了你,想把你甩掉,可你偏偏有了我的孩子,又不顾尊严不顾生死非要留下他。你说,我怎么能放过对我这样真心和痴情的女人?我不缺女人,但我也不会拒绝女人。既然你愿意跟着我,我来者不拒。”张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明明关切的想要安慰玉奴,可是见了面,却偏偏要刺痛她。 玉奴气得脸通红,这个绝情的男人,她怎么可以这么污蔑自己?她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我求你,张藏,放过我吧。你不缺女人,干吗非要和我过不去?既然你已经想过要甩掉我,现在这样不是正好?我已经被你害的见不得人了,已经是残花败柳,你何必为我回头转身?” “你求我?好啊。拿出点诚意来求我。”说时动手来扯玉奴地衣服:“是不是求我给你快乐地刺激和享受?是不是已经按捺不住你地春心了?让我来看看你有多着急。”说着手探入到玉奴地底裤。啧啧叹道:“果然你地身体比你地嘴诚实。看。它已经迫不及待了。正伸展开花心等着我去采呢。” 玉奴羞愧欲死。她扭动着身体。想要逃脱开张藏有力地钳制。怎耐力气不敌。动不得他分毫。被他上下其手。几经羞辱。还要死死咬紧银牙。克制着身体里地**。张藏很快就把玉奴地衣服剥了个干净。看着她如玉般美好无暇地身体。心底里涌动着想要霸占和索取地疯狂念头。 玉奴地身子软了下来。一双手却胡乱地摸着枕下。她在那里预先放了一把剪刀。宁可死。也不能再让他占了便宜去。张藏见玉奴停止了挣扎。笑道:“这才乖。我会让你好好享受地。”除去自己地衣服。俯下身去吻玉奴地唇。 玉奴把手悄悄举起来。黑夜给了她勇气。她朝着张藏地胸口用力刺去。 是金属与**交相碰撞地声音。滚烫地粘湿地液体喷了玉奴一身。 张藏唉呀了一声翻身滚下床去。怒不可遏地吼道:“你这个贱女人。敢伤我。”他躲得很及时。剪子只刺到了他地肋下。但痛不可当。流出来地鲜血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他一巴掌甩到玉奴脸上。揪着玉奴地头恶狠狠骂道:“给脸不要脸。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吗?” 玉奴被迫仰着头,手中的剪刀却紧紧对准自己的心口,说:“是你逼我的。我伤了你,自然会给你赔命。”张藏一把打掉她手里的剪刀,说:“想死,没那么容易!”剪刀咣当落地,惊醒了喜儿,她在门外问:“少奶奶,生了什么事?” 玉奴身心俱疲,只想挣个鱼死网破。张藏却捂着自己的胸口在她的耳边轻轻威胁说:“让她走,不然我杀了她。” 玉奴没法,只好说:“没什么,我起来喝水,把药碗碰掉了。明天再收拾吧。” 喜儿哦了一声走远了,张藏这才起身,对玉奴说:“去找止血药来,难道你想看我死在你面前吗?” 玉奴手忙脚乱地找出止血药,给张藏包扎好,后怕地看着手中的血,言不成句的说:“你,不要再来了,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哼。”张藏冷笑一声,说:“玉奴,你休想。就算是死,你也要陪我一起死。我不会就此罢手的。这是我为你扎的第二刀,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玉奴想起上一次他受的伤,狠了狠心说:“那就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张藏呵呵笑起来,用手抚摸着玉奴的脸颊,缓缓地说:“那是你天真的想像。你以为你会达成所愿吗?” “有因必有果,如果注定如此,我无可留恋,也无可畏惧。”玉奴绝决。 张藏笑道:“断因无果。什么叫果?我不参与。” 玉奴呆怔怔的看着张藏,说:“你想怎样?” “玉奴,无论是你,还是我,告诉李意说你腹中孩子的爹是我,他都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以他那书生意气,必然要跟我斗,你想,他是鸡蛋还是石头?” 玉奴看着张藏,无语。她知道,张藏在威胁她,可偏偏他的威胁很有效。如果李意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张藏,自己是从忏悔中得到了解脱,可李意怎么办?他不会忍受这种侮辱,但他的确斗不过张藏,他没有张藏有钱,没有张藏有势力,他凭什么跟张藏斗?在张藏的眼里,李意就是一只蚂蚁。 张藏很满意地看着玉奴的反映,举手投足间牵动了伤口,他皱了皱眉,说:“千金难买一刻,你倒差点让我赔上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过几天我再来。” 玉奴倔强的咬着唇,不点头也不摇头。 张藏叹息一声,忽然回身抱住玉奴,说:“玉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话没有说完,玉奴却明白他的意思,软化下来,没有抗拒,只是木然的看着沉沉的夜色,被动而无助。 张藏离开,玉奴仍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良久,直到天色白。 第011章、树欲静风不止 玉奴正在院子里收拾着衣服,回到家的李意看见的就是弱不禁风的玉奴,裙摆随风微扬,像是世外清逸的仙子,可是手里捧着尘世的烟火,又不过是人间的一个普通民妇。李意看着闷闷不乐、脸色黯淡的玉奴,心上过意不去,走过来问:“你身体还好吧?” 玉奴摇头,淡淡的说:“没事。”她起身回了屋。 李意知道玉奴想避开自己,站在那里愣了一瞬,想到那一晚对玉奴实是有些过份,于是追过来,嗫喏着对玉奴说:“玉奴,那一天……” 玉奴坐在床上低着头整理着晾干的衣服,漫不经心的说:“哪一天?我都不记得了。” 李意看着玉奴,心里不是滋味,可是一句“对不起”如骨哽在喉,不说不快,说呢,又放不下男人的自尊。见玉奴叉开话题,也就不再继续,说:“我想好了,过两天就辞掉店里的工作。” 玉奴停下手,抬头看了一眼李意,掠过一丝欣喜,可随即又想到张藏的威胁:他能这么轻易的就放掉她和李意吗?加快了手里的度,怅怅地应了一声:“哦。”李意坐下来,按住玉奴的手说:“玉奴,相信我,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我们离开这里,从新开始。” “相信?好。”玉奴终于放松下来,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到时候我读书,你帮我做些家务,我们只是人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妻。” “嗯。男耕女织,虽苦亦甜。”玉奴的心里又升起了一线希望。也许,她和李意同心,可以从人间艰苦中挤出一条狭窄的通路来呢。 “好,到时候就只有你和我。我想把喜儿、老张和张嫂还是辞掉,我们实在是负担不起了。就是怕你受苦。” “我不怕,我只要平静安定,受苦也不算什么。” 夫妻两个商议已定。一夜无话。 第二天。李意早早来到店里。心想着见到张藏要怎么开口。他欠玉奴太多。但他欠张藏也多。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小伙计问李意:“李公子。张公子还来吗?” 李意摇头说:“不知道。你有事?” “这是张公子昨天要地二百两银子。他再三嘱咐我今日等着急用。我早准备好了。可他怎么不来了?” 李意站起身说:“我帮你送过去吧。正好我找张公子有事。”李意想地是。早晚都要说。何必再托?既然已经答应了玉奴。就不要让玉奴失望。 小厮把李意让进厅里,奉了茶,说:“我去请我家少爷出来,劳李公子在这等一会。” 李意坐下,问:“张公子身体不适?” 小厮伸了下舌头,悄声说:“可不敢当他面说,不然又是一顿脾气。我家少爷要强,从来不肯因为生病耽搁事情。我才说了一句身体不舒服就晚点起,就挨了臭骂。” 李意失笑,说:“生病就该早些请大夫医治,讳疾忌医怎么行?一会我劝劝他。” 小厮揖一揖,感激的说:“谢李公子,我家少爷结识你这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了。我这就去叫少爷。” 张藏面色苍白,却强挣着起来,才吃过早饭,本想去店里的,谁想头晕,就耽搁了。听李意来了,忙出厅相见。李意一打量,见张藏面色不济,问:“张兄这是怎么了?” 张藏摆摆手说:“昨夜受了点风,没大事。李兄来可是有急事?”他是见惯了人情冷暖的人,见李意面上有有郁之色,就猜了几分。李意放松下来,笑说:“什么事都瞒不过张兄。”说时递上银子,说:“这是你昨天要的二百两银子,我怕你急用,所以给你带来了。还有,就是,我想。”李意迟疑了半晌,眼睛看着地面,终于说:“我见店里生意不错,你也不怎么缺人手,而且玉奴自上次之后,心情不好,一直想回娘家看看,所以,我打算带她回去……” 张藏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腾一下就窜上了胸口。玉奴,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你想逃开我吗?休想。你以为让李意离开我的店我就没办法你吗?妄想。 只觉得胸口被玉奴刺伤的地方剧痛,脸上变色,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胸。李意一见,忙问:“张兄,你怎样?” 张藏心念电转,已经有了主意,咳了两声,放下手说:“没关系。既然李兄执意,我也不敢相强。等你们回来,若是愿意,我随时欢迎。走吧,今日我为李兄送行。” 李意待要推辞,张藏道:“你我兄弟,何必这样推来推去。我不过是受了点风,喝酒没问题。” 张藏带李意进了红香楼,两人落座,怡月出来与二人见礼。张藏对怡月道:“今日我兄弟二人喝酒,你把前日我带来的珍藏拿出来。” 怡月怔了一下,看向张藏,他却已经转向了李意,两人喝茶,等着酒菜。 怡月进了屋,拿出张藏给他的一包药粉,犹豫了一下,还是倒进了一壶酒内,这才端出来。张藏执杯,为李意倒上,说:“来,我敬李兄。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了,真的要分开,还真舍不得。”李意接过,叹息着说:“张兄为我做了很多,李意感念在心,今日别无二话,只待日后来报。”说时一饮而尽。 才喝毕,李意就踉跄了一步,觉得天玄地转,不由得手扶桌角,笑道:“这酒劲好生了得,我竟然……”话未说完,已经跌倒。 张藏冷着脸吩咐怡月:“把他安排好,醒一次给他服一次。” 怡月不敢多话,只叫人扶了李意下去。张藏心道:玉奴,跟我斗,你就等着睢。一甩袖子,出了门。 玉奴等着李意回家,无心别事。一颗心七上八下,焦急中夹杂了恐惧。怎么还不回来?是店里有事脱不开身吗?他对张藏说了吗?张藏会不会为难他?如果张藏听道他们要离开此地,他会怎么对付李意? 怎么办?怎么办? 玉奴团团转,出门又进门,一次次在院子中间徘徊,望向门可罗雀的稀疏小径,盼望着那个重新带给自己光明和希望的身影归来。 第012章、绝处逢生 老张忽然悄无声息的站在玉奴身后,说:“少奶奶。”玉奴讶然,猛的回身,问:“什么事,老张?” “少爷今天不回来了。” 玉奴眼前一黑,心迅沉了下去,她结巴着问:“他,怎么了?” “张公子派小厮拿来了一封信,具体说什么我也不懂。” “信在哪里,拿来给我。” 老张递过书信,玉奴迫不及待的拿到手里,上面没有收信人也没有寄信人,匆匆拿出信纸,展开读了两行,整个人就呆在了那里。一口气上不来,玉奴几欲昏倒,只觉得一股热热的液体涌出来,夺去了自己最后的意识。 老张唬了一跳,忙叫喜儿和张嫂把玉奴搀进了房里。打了热水,又拍打她的前胸后背,张嫂忽然哎呀了一声说:“少奶奶流血了。”慌乱的替她收拾,问老张:“生了什么事?” 老张躲闪着说:“不知道,好像是少爷出事了。” 张嫂着急道:“这可怎么办?你去替少奶奶请个大夫吧。” 正乱着,玉奴醒了过来,挣扎着坐起来,拦住老张说:“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众人面面相觑,见玉奴执意,只好各自退下,替她带好了门。 信是张藏写的,他在信中说:李意私吞店银二百两,意欲携款外逃,幸被及时现,人赃并获,现准备送交官府,限玉奴两日内还清,否则公堂见。 李意怎么会私吞店银?他在店里住了那么长时间。若是有贪心。早就贪了啊。 明知道他是栽赃。却毫无办法。 怕是张藏听闻李意要带自己远走。震怒之余要给他夫妻二人颜色看看吧。依照大清律例。李意要被杖行一百。刺字。流放两千里。 若是如此。不要说功名。就连性命也难保。 两百两。呵。对于这一直风雨飘摇地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让她一个弱女子去哪里在这短短两天内凑齐这两百两银子。他是铁了心要逼自己就范。 玉奴前思后想。决心无论如何要救李意出来。心内拿定了主意。她起身叫喜儿、张嫂和老张聚到前厅。说:“少爷如今出了事。这个家实在难以为继。我一个妇道人家。撑不起这个家。从明儿起。就散了吧。你们虽然是老太太生前买地。可是我愿意分文不要。放你们自由。”拿出各人地卖身契。给了他们。 喜儿和张嫂互看了一眼,知道少奶奶是铁了心了,跪下行礼说:“按理说,少爷危难之际,我们不应该袖手旁观,可是我们不过是下人,也拿不了什么主意,更拿不出银钱,在这里谢少奶奶和少爷的大恩大德,好人好报,少爷一定会没事的。请少奶奶多保重。” 玉奴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一个人坐在厅里呆。天要亮了,她还要起身回娘家。如今求告无门,只好腆颜向父母借贷,希望有一线生机能保李意平安。 老张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扑通一声跪下,磕头说:“少奶奶,老张是个粗人,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可是老张到老了倒做下对不起少爷和少***事。我知道少爷出了事,需要银两,这一点心意,就当是老张赎罪的吧。” 玉奴冷眼看着他,心里不是不恨的。可是造化弄人,到了现在,追究谁是谁非已经没有了意义,她压下心里的愤怒和委屈,说:“老张,我知道你对少爷忠心,你的心意我领了。” 老张急了,膝行两步说:“少奶奶,这银子你就拿了吧,不是老张平日积攒的,都是,都是张公子拿给我的。” 玉奴无言,打开老张递过来的包裹,居然不多不少,正好两百两。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玉奴心里忽然安慰了很多,她拭了泪说:“老张,你对我夫妻二人的救命之恩,我们永世难忘。” 老张惶恐说:“少奶奶已经放我夫妻二人自由,这银两又来路不正,只当是我无福消受,从没见过罢了。” 玉奴打起精神,对老张说:“明天,请你为你家少爷做最后一件事。” 张藏在家里闲坐喝茶,逗弄了一会孩子,起身对张氏道:“我去趟街上,有什么人找我让他去店里找我。” 张氏问:“谁会来找你?既然知道他要来,干吗不在家等?” 张藏一笑,说:“妇人之见。” 换了衣服,带着小厮出了门。这小厮跟在张藏身后问:“少爷,您在等玉奴姑娘吧?” 张藏嗤笑一声说:“你个鬼灵精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小厮搔头腼腆一笑,又立刻说:“少爷,您干吗这么待玉奴姑娘?” “怎么个待法?” “我瞧您对她是真心的,可是怎么下起手来又这么狠?” “什么时候主子做事用你费心了?”张藏沉下脸来,不悦地看了一眼小厮。小厮颤了一下,说:“奴才不敢干涉主子做事。” 张藏不理他,自行往前走,心里却在想:我但凡再狠些,给玉奴的信上就不说李意偷了我两百两银子了,而是一千两。 才到店里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老张进来说要见少爷。他让老张进来,问:“什么事?” 老张低头说:“我家少奶奶请张公子过府。” 张藏一笑说:“她这么快就考虑好了?我马上过去。” 李意进了李意的院子,在老张的带领下进了前厅,见座上除了玉奴,还有本地商会会长吴长惠。他是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与张藏的父亲一向交好。张藏眼神掠过玉奴,心里猜测:看这架势,玉奴竟不是屈服的意思,难道她有了银两? 与吴会长两人见了礼,吴长惠说:“张贤侄,今日李夫人请我过来,是要代她斡旋一件事。听闻李意在贵店私吞了银子,可是?” “是,有帐本为证,而且在他身上也搜到了剩下的银子,他自己也招认了。” “哦,是这样?”吴会长看了一眼玉奴,继续对张藏说:“李夫人是一介女流,李意又是读书公子,不事生产,一时贪图小利也是有的,张公子你打算怎么办?” 第013章、红香楼 张藏强压下怒火,看一眼玉奴,心道:“玉奴,你果然费尽心思。”心里绞痛,见他为了李意,不惜和自己扯破面皮,手抚上胸口,那伤痕竟然越来越大。 玉奴低着头,只不作声。 张藏转过头,说:“我和李意一向交好,如果不是不得已,不想见官。只要他能补出这个数来,我就放他还家。” 好,我放你一马,玉奴,不要逼我。我到现在还在替你护着李意,你就这么对我? “好,爽快。李夫人,你意下如何?” 玉奴微微欠身,她不想多做辩解,只说:“小妇人愿意代相公缴这两百两银子,还请张公子高抬贵手,放了相公。” 张藏面上含着嗔笑,说:“小弟失礼,得罪嫂夫人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 玉奴不说话,叫喜儿捧出银两,交给吴会长,说:“请吴会长当面点清。” 张藏微笑,看着玉奴,说道:“嫂夫人果然是女中巾帼,小弟佩服之至。”起身与吴会长作别,说:“有劳吴会长,小侄这就去请李公子回家。”振衣而去。 玉奴送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吴会长,这才坐下来松了一口气。她怕张藏,她不敢单独面对他,一直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有些泛白,身上的冷汗已经落了,冰凉的内衣贴着自己的皮肤,难受的紧。老张站定,说:“少奶奶,我去接少爷回来。” 玉奴点头,夜长梦多,不知道耽搁下去张藏会有会又使新的奸计。 可是很快老张就回来了。他颓唐地说:“少奶奶。我没见到张公子。” 玉奴噌一下立起来。焦急地问:“怎么会。他明明是刚从这里走出去?他去了哪里?” 老张摇头。说:“门口地下人说不知道。没看见张公子回去。” “老张。你去找。茶楼酒肆。包括赌场和青楼。” “可是。少奶奶。城里这么大。我要找到什么时候?” 张藏在红香楼怡月地房间。他把房间里所有能砸地东西都砸了。仍然不解气。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忽然看见了怡月地琴。怡月一直在一边袖着手冷冷地旁观。看他对准了自己地琴。忙碎步过来。绕到他前在前面。纤纤玉指环住他地腰说:“慢着。这把琴可不能动。” 张藏怪笑,斜昵了她一眼说:“什么值钱的东西,大不了我再赔你一把,比这更好的琴。” “那也不行,这是我回忆里最珍贵的东西,你赔给我的再好,都不是最初的那把。你在我这里也闹够了,该回去了。”他不记得了,他都不记得了。这把琴是最初和他相识时他买给自己的。那时候他不过是刚开始学做生意的年轻人,还没有学会尔虞我诈。 张藏挣脱开怡月,坐下说:“果然是你老相好送的,难怪这么珍贵。都说男人薄幸,我看女子无情也是真的,无一例外。” 怡月变了脸说:“我的事不用你来多嘴,在别人那受了气,少拿我来指桑骂槐地开涮。” 张藏哈哈一笑说:“好好好,我不说。天底下最重情重义的就是我们怡月姑娘。” 怡月这才缓了神情,招呼门外的小丫鬟把屋里收拾了,坐定对张藏说:“说吧,你今天又受了谁的窝囊气?” 张藏却长叹了一声,躺倒在怡月香气袭人的床上,把身子伸展开一个大字,说:“我累了,睡一会儿。”闭上眼不再理怡月。怡月哼一声,说:“谁稀罕管你。”见张藏久久不动,居然睡着了。咬牙叹一声,替他除却鞋子,盖好了被,自出去了。 掌灯时分张藏醒了,问怡月:“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二更了。” 张藏穿好鞋,问:“我睡着的时候,有没有人找我?”小厮肯定要着急了。 怡月似笑非笑的说:“有啊,一位姓莫的公子找你都快翻天了。我说你没在,他不信,非要在我门外等,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张藏愣了一下,看着怡月:“怡月,我对你一直不错吧?你捉弄我?” 怡月心里恨一声说:“反正没给过我真心。” 张藏呵一声笑,说:“等我有的时候一定第一个给你。” 怡月气得脸通红,扭了脸说:“爱信不信。” 张藏过来凑近怡月,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说:“你就骗我吧,莫玉奴敢独自一人来这里找我?” 怡月推开他,回身娇媚一笑说:“我就是骗你的,你今晚不要走,在这里陪我。”张藏哈哈一笑说:“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动心机?跟我玩这些弯弯绕,小心被卖了都不知道。” 怡月也不生气,说:“反正已经被卖了不知多少回了,我不怕。只要你不心疼,尽管卖。” “是吗?”张藏说着一个揽身,把怡月抱在怀里笑道:“原来你对我这般痴心,我倒亏待了你了。” 怡月眼圈红了,却用笑掩饰过去,伸出纤长白腻的手臂勾住张藏的脖子说:“你这个狠心的冤家。” 张藏邪笑一声,搂着怡月滚到了床里。 夜深了,红香楼下一个瘦小的身影还站在灯影里,她抬头看了看楼上,心里微微叹气,那里早就黑了灯,不知道还会不会亮起来。 这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玉奴。怡月说的没错,玉奴果然来找张藏。 她知道他愤怒,不会这么顺利的把李意放回来。她来求他,无论她怎么为难她,只要他不为难李意。 可是张藏不在家里。她在门口求了半天才找到他的贴身小厮,小厮为难的说:“少爷根本没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玉奴说:“你和你家少爷感情一向好,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小厮低头,说:“少爷无论生什么事,也不会和人说。以前都是一个人躲起来,现下,他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 玉奴问:“是哪?” 小厮不敢说:“玉奴姑娘,你回去吧,我真的不知道。若是被少爷知道了,我的小命还有没有了。”说时关门。 玉奴用手抵住门,泪眼汪汪的看着小厮。小厮没法,只好说:“少爷只能去找怡月姑娘。” 第014章、放他回来 知道张藏在怡月这里,只好换了一身男装来这里寻他,却被怡月挡了。怡月似笑非笑的对玉奴说:“哟,你来的不巧,张公子才睡下。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他这人喜怒无常,我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惹事他生气。” 玉奴讪讪,说:“我知道,多谢怡月姑娘。” 怡月问:“我劝你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在这么个时间,在这么个地方来找你不认识的张公子?” 玉奴脸通红,可是一想到李意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安不安全,只摇头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等。” 怡月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费这个心了。随你。” 玉奴没办法,只好站在门外守株待兔。 楼上的灯忽然亮了,玉奴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她暗自盼着张藏快点下来。跺了跺脚,低着头随着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一起进了红香楼,见无人阻拦,快步上了二楼。 有人从门里出来,诧异的看着她,玉奴低着头,找寻怡月的房间。忽然听见怡月清脆而娇媚的声音响起:“这么晚了你还要走?” 一个男人的声音笑道:“你不是说莫公子在找我吗?等了这么多时,他该着急了?” 怡月恨恨的声音传来:“你男女通吃,去吧去吧,多早晚死在她手里。” 玉奴紧张的手出了汗,她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是走还是等他出来。听见门响,心里惊怕,逃也似下了楼。 张藏出现在门口。 玉奴贴着墙站着。低着头看着自己地脚面。只想等他出了门。自己再和他说话。张藏眼神一掠。猛然看见了张惶无措地玉奴。还以为是做梦。定睛细看。果然是他。心里一惊。转瞬又怒。惊地是她果然来这里寻自己。怒地是她不顾安危。心心念念地仍是李意。大手一抓。把玉奴揽到自己身前。嘲弄地说:“原来真是莫公子。” 玉奴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张藏。见他隐隐有怒气。忙说:“张公子。我。我有急事找你。说完就走。不敢打扰。” 张藏冷淡地说:“什么事改天再说。我没空。”说着放掉玉奴。转身就走。 玉奴亦步亦趋。跟在大踏步地张藏身后说:“张公子。张公子。”张藏猛然停步。玉奴怦一声就撞上了他地后背。鼻子通红。眼睛涩。眼泪就流了出来。不敢耽搁。忙说:“张公子。既然银两已经交割清楚。还请把相……把李意放回来。”猛然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是什么身份。忙改了口。 张藏沉着脸说:“我若是不放呢?” “你----”玉奴一下子愣了,又气又急,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样?” “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当着吴会长的面,你收下了银子,已经答应了放李意回来了啊。” 不提吴会长还好,一听这三个字,张藏更加怒起来,他冷笑了一声说:“玉奴,我真小看了你啊,你居然学会了设圈套让我钻。” 玉奴强逼着自己,挺直了身体说:“有人证在,你收了银两,许了诺,对大家都公平。” “公平?什么叫公平?” 来来往往的人都停下看热闹,玉奴又急又难堪,她哀求张藏:“我们,不要在这里说,好不好。” 怡月在楼上里冷眼瞧了多时,见人越来越多,这才挑了帘子下楼出来解围,惊讶的说:“哟,张公子,我以为你早走了呢?遇上老朋友,也不该在楼下拉拉扯扯的,让人见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有话到楼上去说。” 张藏立刻堆起笑说:“一点小事,呵呵,多多打扰。我们这就走。”拽了玉奴就走,怡月在身后高声说:“张公子,若是故人无情,你们相谈无欢,怡月随时欢迎你回来哦。” 李意睡了一天一夜。他醒了,觉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觉得头晕口干,站起来想找点水喝。屋子里很黑,咣一声撞到了椅子。门外有丫鬟拿了烛台进来,扶住李意说:“李公子,您醒了?” 李意眯着眼问:“这是哪?” 小丫鬟咯咯一笑:“这是红香楼啊。” 李意吃了一惊,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您昨天和张公子来喝酒,喝着就喝多了,怎么睡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意扶住头,细细回想,大脑里一片模糊,他明明记得自己和张藏说想辞工不做,张藏并未极力挽留,很洒脱的说是为他饯行。后来,后来好像就是被他拽到了红香楼喝酒。难道自己喝醉了?身子一震,自问:我到底做了什么?连忙往身上看,觉衣服完好,这才松了一口气,问:“张公子呢?” “张公子家中有事,先走了,让我们好生侍奉您,明日再回。” “不行,我现在就回去。”李意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身子打晃,居然又跌坐在床上。小丫鬟劝道:“您还是好生歇着吧,天都快三更了,打个盹天就亮了,什么事在乎这一会儿。”李意无耐,只好重新躺回床上。小丫鬟沏了壶热茶,说:“茶水我给您放下了,你一会起来喝。” 李意谢过她,等她出了门,起身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身子立刻又软起来,觉得好累好疲倦,又躺下沉沉睡去。门外小丫鬟旁边站着张藏的小厮问:“李公子怎么样了?” 小丫鬟抿嘴一笑:“他这杯茶喝下去,能睡到明天晚上。”两人相视一笑,从门外锁了门,下了楼。 张藏和玉奴来到街上,张藏问玉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玉奴打了个哆嗦,说:“不要,我不用你送,我和你只说一句话,你什么时候让李意回来。” “一句话?玉奴,你好生吝啬。” “我……”玉奴被他逼问,无以作答,心里觉得委屈,红了眼圈。 张藏别开眼,不看他,狠心说:“让他回来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第015章、劫后重逢 一听要求二字,玉奴全身寒毛乍起,戒备的问:“什么要求?你还想提什么要求?” 张藏轻笑:“不用那么紧张。我对你怎么样,你会不清楚吗?” “我清楚的很。” “这是什么口气,我对你不好么?你相公没做到的,我都做到了,你还想怎么样?” 玉奴气红了脸,转身就走。她恨,恨自己到现在还对张藏抱着希望。为什么还要来找他?他若是心慈手软之人,也不会逼自己无路可走。他不是,自己何必还自投死路? 可是李意在他手里。 张藏一把拽住玉奴纤细的腕子,说:“你不是想让李意离开我吗?可以,但是你不能离开我。”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张藏暧昧的把口中的气息吹在玉奴的脸上,说:“我的意思你很清楚。知道吗?我有很多种办法让李意离不开我,到那时可就由不得你了。不要以为李意离开我,我对他就没有办法,你太天真了。” “不要,你想怎么样?我求你,不要毁了他。” 张藏哈哈一笑,说:“玉奴,你是真的对他好呢,还是假的?”玉奴一愣,怔怔的看着张藏,张藏抚着玉奴的唇说:“如果你真的对李意好,为什么当初会上了我的床?如果一个男人诱惑并得得到了一个女人,那是因为她肯被这个男人诱惑。” 玉奴气愤地打掉张藏地手。退后一步说:“随便你怎么侮辱我。既然我错了第一步。绝不会再错下去。” “生活中没有如果。有时候你错了第一步。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玉奴。你已经在劫难逃。”张藏地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冷冷地嘲讽。像一把尖刀。刺穿了玉奴地心脏。原来。有些事。是真地不可以用“我错了”来了结地。 玉奴狠下心道:“我也怀疑我对李意是不是真心。你不放。好。那就不放。” 张藏不动声色。对玉奴地背影说:“李意已经服下了我给他地化骨散。这种药连服一个星期。如果没有解药。轻者会变成废人一个。重者会在一年之内无任何症状地死去。” 玉奴惊骇。她回过身来。看着张藏。颤声问:“你。你怎么能这么恶毒?李意一直把你当兄弟。你怎么这么害他?你谋了他地妻。还要害他地命吗?” 张藏冷笑一声:“兄弟?我张藏是独子。没有兄弟。”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玉奴扑过去,捶打着张藏。 她泪如雨下:苍天,苍天,你睁开眼吧,我和李意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们?是不是我们前世里做下了太多的罪孽,所以这一世要饱受摧残? 张藏不动,只嘲弄的笑看玉奴:“你现在只能是乞求我早点厌倦了你,到那时说不定我会大善心,放你夫妻二人离开。” 玉奴紧紧的闭上眼,然后张开,眼神中带着一股决绝说:“你放了李意,我什么都答应你。” 李意第二天傍晚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含笑在侧的张藏,忙翻身坐起,问:“张兄,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家。李兄因为贪杯,醉了两日,我不敢让嫂夫人知道,只说你在我家有些帐目要整理。” “多谢张兄。”李意头有些晕,奇怪的问:“我平日即使量小,也不至于醉到这种程度,我这是怎么了?” 张藏笑道:“可能是近日事务缠身,太累了吧。已经没事了,我先送李兄回家。” “好。张兄,前日我说之事……” “好说,我知道李兄胸中有锦绣文章,怀鸿鹄之志,无意经商,小弟也不勉强。我已经找好了人,你自由了。逃得这世俗的牢笼,希望你能不羁而如鱼得水。” 李意赫然,说:“小弟何德何能,实在是抱歉的很,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哪里的话,李兄帮我很多,何出此言。” 李意拱手,说:“你也知道,考取功名是我父母的愿望,也是玉奴对我的期望。这一年多来,玉奴对我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我和她……唉,生了太多事,不足为外人道,总之我想带玉奴过些清净的日子,来弥补她所受的苦。” 张藏故作不经意的问:“怎么,是嫂夫人抱怨什么了吗?” 李意忙摆手说:“没有,是我想弥补她。” “呵呵。李兄夫妻情深,就算是嫂夫人的主意也没什么。女人家总是希望过平定的生活。”话虽是这样说,张藏心里却想:玉奴,你休想逃离开。 两个人坐了马车,顺着大街一路疾行,到了李意居住的院子。玉奴已在门口多时,看见他二人下车,迎上来,急切的上前扶住李意,上下打量他问:“相公,你怎么样了?”她心中焦急,不知道李意服过药之后有没有不适之处。 李意安慰她说:“我没事,只是喝醉了,休息一下就好。” 玉奴心急如焚,可是又说不得,道不得,一双眼溜了一眼张藏,怕他又没安好心,不给李意解药。张藏心领神会,笑笑,拿出一个纸包来递给玉奴说:“这是醒酒药,你用开水化开给李兄服下就行了。” 玉奴这才放下心,伸手去接纸包,张藏又加了一句:“我说到做到,已经把李兄送回来了,嫂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玉奴知道他在逼自己,不敢看他,只低了头说:“多谢张公子,玉奴,会记得张公子所说的话。” 张藏满意点头,与李意告别而去。 夫妻二人劫后重逢,喜不自胜。说了一会话,玉奴知道李意只是昏睡,可见张藏并没为难他,心下稍松,又听说张藏已经同意李意回家,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玉奴问李意:“相公,我已经把喜儿、张嫂和老张都放出府了,我们也不要在这住了,另找一处地方吧。” 李意想了想说:“在这住着吧,这里虽说院子大点,租金贵了点,但还算清净,我读书也可以不受打扰。”玉奴想想也是,只好点头。看着李意把解药服下,这才睡了。 第016章、平静无波 玉奴专门为李意收拾了一间书房出来,顺便把他的被褥也都带了过来。她一边为李意铺着床,一边皱着眉问李意:“相公,你坚持要在书房睡吗?” 李意抱住玉奴,温柔的说:“很快的,等娘过了一年祭,我就搬回去。” 玉奴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整理着李意的衣服说:“也好,我和绣坊说好,接了点绣活,恐怕会熬夜,你在书房睡,也免得打扰了你,自此以后就你我二人谋生了。” 李意点头说:“我是男人,应当担起养家的责任,却要辛苦你,我……” 玉奴把头靠在李意肩上,轻轻的说:“别说,我不要你说,你我既是夫妻,就不要分内外你我,再者,我是苦惯了的人,不怕辛苦。” 她不要他说抱歉。谁对不住谁?她不是哲人,不是思想者,她分不清,理还乱。她不要想过去,不要想未来,她只要现在。 香风细细,李意温香软玉在抱,鼻息里全是玉奴的幽香,一时按捺不住,把玉奴的身子转过来,**辣的凝视着她说:“玉奴,你好香。” 玉奴身子一震,抬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火热,羞怯的低下头去,一双温热的唇已经袭上了她白腻的脖颈。 她下意识的想逃开,却被李意紧紧的揽着,玉奴身不由己的得紧紧朝着李意靠过去,抱住了他的肩,有泪涌上。 李意忽然放掉紧紧拥住玉奴的双臂,在她耳边轻声说:“玉奴,玉奴……我,对不起。”他尴尬的站起来,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盯着地面。 玉奴明白李意的意思,抬起头,坐直了身子,一双水眸里是苦悲之后的平静,她笑笑说:“哦,我忘记给你拿笔墨纸砚了。” 李意看到她地蓝色裙子在屋里一闪。像一缕若有若无地忧伤。很快就消逝在了空气中。 他地心思。她都懂。温顺而乖巧地她。不肯让他有一丝为难。李意叹息。 日子过地很平静。也很饱满。每天太阳才露出温暖地笑脸。玉奴已经洒扫庭院。做好早饭。她总是默默站在李意地书房门口。看他在那里静静读书地背影。 他地背影很宽。那是自己心中地一座山吧。虽然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所有美好地向往。但仍然。渴望有一个坚定地支持。好让自己不倒下去。 书房里是墨地腥气。玉奴却很喜欢。她愿意看白纸上留下墨地印迹。或如行云流水。或如蛟龙。或如舞凤。凝聚着墨一生虽短却精彩地剧集。 她就默默地站在门口。不忍心出声打扰了李意。那样儒雅地人。注定是要与这些书墨香气在一起地人。构成这样宁静和谐地画面。她不忍打扰和破坏。 李意在她的注视上,终于有所觉,抬头从镜子里看见玉奴微笑恬静的脸,回她一个微笑。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温暖,很久了,一直都是母亲在那里注视,眸子里是沉重的渴盼和期待。玉奴的眼里却淡淡的,没有对名利的追求,像空谷的野花,注视着它的独开独放,盛也欢喜,败也欢喜。 玉奴低下头去,含笑说一句:“吃饭了。”瞬即离开了门口。 李意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她越来越平静,曾经苍白的面孔稍稍有了血色,只是一双劳碌疲惫的眼表明她昨天又熬夜了。 李意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玉奴伸手为他盛上饭,递过来。他轻轻接过,握住玉奴苍白纤细的柔荑,关心的说:“不要把自己熬得那么晚,我们苦点没什么。” 玉奴的手停顿了一下,缩回去,把碗放到桌上,下意识的揉揉眼,微笑说:“没关系,你也一样,别太晚。” 李意忽然明白了,玉奴夜夜伴着孤灯,是在和自己做伴。心里一阵感动,望向玉奴的眼里,多了一份柔情,说:“古人有举案齐眉之语,今日你我夫妻二人可算是了吧。” 玉奴笑笑,说:“不羡鸳鸯不羡仙。”话一出口忽然失悔,这仍然是个敏感话题,一急就咳了起来。李意放下碗筷说:“怎么了,受了风寒吧?” 玉奴忙摆手,喝了一口水说:“没有,吃饭吧。” 饭罢,李意仍然去了书房,玉奴一个人回房,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刺绣。想起吃饭时自己说的话,不觉有些脸红,随即又有些怅然。 她是孤单的,心里是空虚的。寂寞像是一只野兽,吞噬着她柔软的心。索性接更多的绣活,每天一直熬到很晚。这样,身心的疲惫才稍稍能抵消那空荡荡的无着无落。 有几次,李意已经熄灯睡下,她一个人在庭院里坐着呆,对着李意的窗子。她想和李意坐在一起说说话,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她想离他近一些,又怕腼腆而敏感的李意因误会而逃开。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再和李意待在一起。 眼神望向窗外,不觉天渐渐转凉,秋天到了。看着绿树红果,想起一句诗:绿叶成荫子满枝。前尘往事,虽然极力在压制,却仍然会在无人之时偷偷溜回来逡巡,掀开一个角,看看自己究竟记了多少又忘记了多少。 不敢想,不能想,但心上仍然留下了一块疤。和李意在一起的时间仍然很短,自己知道亏欠他太多,不想再给他填加负担,只想离着他不远不近的,站在能看到他的地方,远远望一眼,知道他平安就好。 能够如此的亲手照料他的起居,已然别无所求。曾经少女时代美丽的梦幻已经被现实取代,她把所有的粗砾棱角都磨光,把自己容让在一个有着诸多空间的壳子里,能够游刃有余的转身、回旋。 李意也在怔。他心疼玉奴,但也感觉的到,玉奴和他之间似有若无的距离。是玉奴有意拉开的。她,还没有忘记以前的事、以前的人吗?究竟那个人是谁?她和他,以后会怎么样? 日子很平静,仿佛一切都不曾生过,可是,他和她,都在有意的回避着一些东西。他和她,并没有不计前嫌的合好如初,只是相敬如宾。客气的像陌生人,而已。 醉语:好像生活的平静是偶们的追求,可是真的只有平定了,生活似乎又缺少了什么。 第017章、渣滓沉浮 天凉了,玉奴想着该为李意准备厚衣服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取了钱,出了门,她想为李意买一块料子做衣服。 很久没来过街上了,每天只是匆匆的清早去市场买些菜,一天也难得出回门。街上很热闹,眼见得人们的衣服已经加厚,秋天到了。 玉奴无心看眼,目不斜视的进了一家布店。她特意避开张藏的布店,来到相反的街。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新开了一家布店。玉奴想,就这里吧。 小伙计殷勤的迎上来问:“夫人,您挑点什么?” 玉奴说:“随意看看。” “您是为自己做衣服吗?看,这些都是新近从洛阳进来的布料,结实、颜色新鲜,价格只比普通的贵几文钱,您要不要挑点?” 玉奴笑笑,摇摇头说:“我要那件藏青色的。” 小伙计讶然,问:“那是男人用的?您是为您相公挑吗?夫人您身上的衣服也该换换季了……” 玉奴见这小伙计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大有不说服自己不罢休的架势,轻轻挑了一下眉,迅打断他说:“我就要这件。” 小伙计立时闭住嘴,算好了帐,仍然不甘心的问:“夫人,您真的不再要点别的了?我们这店里的布匹,无论质量还是花色、价钱,都是咱城里屈一指的。” 玉奴只摇摇头。付了钱,站在一边等伙计把布料包好。伙计正包着,忽然帐房先生在门里叫他:“小六子,进来一下。” 小六子应道:“我正忙着。什么事?” “叫你来你就快点。是掌柜地叫你。”帐房先生对小六子地磨蹭不太满意。玉奴道:“你先去吧。我等着就是了。” 他歉然地对玉奴说了一句:“马上回来。你稍等。” 玉奴在外边候着。眼神掠过各种颜色地布料。红色、蓝色、灰色。五彩缤纷地。可是她没有感觉。她常年穿藏蓝或湖蓝。对颜色没有太大地冲击。曾经……打住。玉奴低下头。那段记忆是必须尘封地。有点焦躁。莫名地。仿佛有人在窥视。 伙计再出来地时候。手里拎着另一块湖蓝色料子。一同递给玉奴说:“这是您要地布料。” 玉奴讶异地说:“我没要这块布料。” 小伙计讨好的说:“这是我们掌柜的吩咐的,您拿着就是了。” 玉奴推拒说:“这怎么行,无功不受禄,我可不能要。请问你们掌柜的是谁?” “他说和您相公是好朋友,最近由于太忙,等过了这段时间就过府去看望。” 朋友?难道是张藏?玉奴拿着布料的手就如被针扎了一样,她问:“你们掌柜的贵姓?” “姓王。”小伙计见玉奴不肯接,用力一搡,说:“您就拿着吧。” 小伙计看着玉奴有些不解,心想:有人白送,为什么不要,还问东问西的。 玉奴轻声叨念:“姓王?没听相公说起过有姓王的朋友啊。” 玉奴对小伙计说:“麻烦你帮我退回去,这布料我真的不能要。”小伙计有些不耐烦的说:“这是掌柜的要我送的,要退您自己退,我还有事,一会掌柜的要骂人了。夫人,您走好啊。”这时店里又有客人来,小伙计迎上去问:“您需要点什么?” 玉奴有些心急,问:“伙计,能不能麻烦掌柜的出来一下,我亲自和他说。” 小伙计充耳不闻,这时帐房先生走出来,说:“李夫人,掌柜的不在,您就拿着吧。” 玉奴为难,只好退出来,抬眼看了一眼黑底金字的招牌,百思不得解,低头匆匆朝家的方向走去。 楼上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玉奴远去的背影,轻轻地说:“让你过了两个月的平静日子,玉奴,我待你不薄吧。从今以后,你该是我的了。” 玉奴在路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觉得有点冷,心想:这天说凉就真的凉了。 夜深了,玉奴看李意房里的灯还亮着,起身悄悄端了一壶茶和一碟小点心送过去。门半掩着,李意正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见玉奴站在门口,高兴地说:“玉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玉奴放下茶壶,说:“你不也没睡?我怕你困,给你沏了壶茶。” “嗯,你放这里吧。谢谢你。来,陪我坐一会。” 玉奴坐在他身后,轻轻为他捏着肩,抿嘴一笑,问:“你饿不饿,我做了点小点心,你尝尝?” 李意点点头,拿下玉奴的手说:“我不累,你也辛苦一天了,不要老为我着想,你也应该好好保重。”看时是玫瑰馅的糕点,拈了一块放在嘴里,清香爽口,连声说:“好吃,好吃。”玉奴看他吃得急,嗔道:“你慢点,别噎着,来,喝杯水。” 李意笑呵呵的接过水喝了,这才说:“娘子好手意,让我爱不释手,所以吃得急了。” 满室温馨,情愫渐生,玉奴怕一时二人情感升温,又在紧要关头被李意的一句“对不起”打断,反倒更让人失落,所以匆匆转身说:“相公,别熬夜了,早些睡吧。” 李意点头说:“好,你也休息吧。” 玉奴替他带上门,回身朝自己的房里走,关上门,除去外衣,准备上床休息。忽然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绞,一下子就跌到了床沿。心里自悔没注意,忙撑身坐起,伸手去摸是什么,却怔住了:那明明是一双男人的靴子。谁,谁在这房里? 她迅的立起身,却被床上伸出来的一只手用力拽进床里,触手一具温暖的躯体。只听一人低笑道:“我等你很久了,玉奴。” 玉奴眼前一黑,低声问:“是你?” 张藏笑道:“是我。这两个多月,你和李意双效**,都快把我忘了吧。” 一双手不老实就抚上了玉奴光滑的身子。 玉奴用力的把他的手推开,说:“你,放手,不要碰我……”他的出现,让她觉得自己不洁。压抑在心底的伤痛就如沉淀在水底的渣滓,一下子都被搅了起来。 第018章、道德之争 张藏道:“我送你的衣料,你为什么不要?” “果然是你?”玉奴恨道:“早知道是你的店,我死也不进一步。” “干吗说的那么绝情?好聚好散,何苦像两世仇人?” 玉奴气道:“谁和你好聚?又谁和我好散?既然要散,干吗还要来?” 正纠缠着,忽然门外响起李意的声音:“玉奴,你睡了吗?”这一句话直把玉奴惊得魂飞魄散,如果被李意看到了张藏,可怎么好?天啊,怎么办,怎么办? 张藏却一点都不着急,低声附在玉奴耳边说:“把他打走,否则我让你在他面前上演活春宫。” 玉奴知他说到就能做到,忙冲门外问:“我已经睡下了,什么事?相公?” “你帮我拿一条被子,夜里有点凉,我刚才忘记跟你说了。” 玉奴翻身就要起,张藏一双手却不安份起来,直伸到玉奴的衣服里,揉搓她的花蕊。玉奴忍不住一声呻吟,李意问:“玉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玉奴羞愤无比,咬住自己的唇,说:“没,没,我,呃----” 压抑不住的呻吟让玉奴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手背。张藏加重手下的力道,看着玉奴一句话被分成了几截,尤不肯放手,索性把她压在身下,分开双腿,不容她抵抗,毫无预警地穿透直进入她的体内。 玉奴脸色通红。神色迷乱。长张扬。披散在肩头。她紧紧地咬住自己地手背。仍然有一声呻吟逸出。她恨不能立刻死去。也不要在李意面前被张藏生生侮辱。 “哦。那就算了。明天再说吧。你不要起来了。我走了。” 玉奴手脚并用。踢向张藏。终于有点松脱。迅翻身下床。说:“我没事。你等一下。”李意听见屋里有响动。问:“玉奴。你怎么了?不方便吗?要是睡了就别起了。我不妨事。” 玉奴慌忙答:“没。没事。我马上就好。”手忙脚乱地去柜子里拿被子。却不想另一端被张藏死死按住。他低声道:“不许去。” 玉奴才意识到张藏还在。拿着被子地手就有些抖。她不甘示弱地轻声说:“你既不怕鬼叫门。我也豁得出去。今天就来个玉石俱焚。” 张藏冷冷地道:“你当我怕吗?谁是玉。谁是石?你心心念念地一直要保全李意。现在就不怕投鼠忌器了?” 玉奴咬了咬牙,转而求他道:“你放手,我把被子给他送过去。” 张藏袖手,说:“好,你自己掂量着办。”说时回床大咧咧躺下,完全不把李意放在眼里。玉奴无耐,只好抱了被子开门。李意见玉奴衣衫不整,说:“这时候叫你,真不好意思,你睡吧。” 见他并不起疑,亦不报怨,玉奴心中七上八下,反倒不知道怎么好,只好说:“我有点头疼,所以睡下了,起来的有点慢。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李意接了被子说:“没关系,不用了,我走了,你睡吧。” 玉奴关上门,跌坐在地上,用手捂了自己的脸。张藏一双手抚着玉奴的前胸,将她抱回床上,感觉到她一颗心跳成了一团,冷冷讥讽说:“他真是个呆子,自以为很体贴么?岂不知自己的女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正欲仙欲死?” 玉奴无望的放弃抵抗,她睁着一双空洞的眼,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她可以和李意得到平静,原来只是奢想。张藏这个恶魔一直在暗处,白白送给她一线希望,却又很快把她打入到地狱中去。 玉奴无言的饮泣。 快四更了,张藏穿好衣服,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玉奴问:“怎么,还没享受够吗?” 玉奴无视他的侮辱,只冷冷的说:“三更来,四更走,你倒不怕辛苦。” 张藏重新坐回床沿,叹一声说:“玉奴,你为什么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 玉奴冷然道:“好好说?怎么好好说?你是让我像迎千家客的怡月一样当你是衣食父母,谄媚阿谀,还是让我像你家里温顺恭谨的妻子对你低眉俯唯你是从?” 张藏暴怒,说:“你是你,她们是她们,你们是不同的。”她为什么要这么比?他待她是真心的。而她们,都是为了某种目的才对他好或报怨。 “不同?是,不同?对她们,你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对我,不过是感情的**和人性的变质,是黑暗里见不得光的孽情,我拿什么和她们比?”玉奴完全不察觉自己的口气里是自卑和拈酸。 “玉奴,你非要扭曲这段感情不可吗?你非要把我看成大逆不道作恶多端的恶棍吗?”张藏不想解释,不想表白。如果玉奴明白,好,不明白,那就作罢,他不会放手。 “呵,你在说我自虐吗?你这样的自我作践又算什么?再说的天花烂坠,你也不过是为自己的做为找借口,难道你能否认,这样的行径是违反道德的吗?” 张藏忍不住笑,在他眼里的玉奴,是一个固执的道德捍卫者,他说:“道德?什么是道德?为了约束社会设置了法律,为了蛊惑世人出现了道德,道德的底线又在哪里?有权利的人借着自己的特权,设置条条框框,约束的不是他自己。” “道德的标准在人们的心里。就算少数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用非掌手段蒙骗世人为达到他自己的一己私心,但千百年来关于大是大非的标准,已经形成。甚至,道德已经成为了人们做事的准则,即使偶尔违背了,也会在无人的心底来谴责你。难道你不会吗?那是因为你已经泯灭了最后的良知。” “呵,你来作我的审判者?玉奴,你和李意一样,太天真。这世界是什么样,你们真正看清了吗?不要把书上的美好大同看作是现实,那不过是一种理想,甚至,只是你们幻想出来的。” 玉奴被张藏话中有意无意的轻蔑而激怒,她说:“天真有什么不好?我不要看透世情,那样除了悲观的黑色,还会剩下什么?当人类文明的外衣以这个借口而褪去,人还是人吗?” 第019章、自己纠结 张藏认真的对玉奴道:“你以为人是什么?人本来就是动物。甚至有时候比动物还残忍,还贪婪。动物只是凭借本能杀戮、残杀,可人呢?在利益的驱使下,什么事做不出来?人心不足蛇吞象。” 玉奴知道,张藏的话有些是对的,可是他说的那样肯定和极端,让玉奴本来对自己的相信变成了夸张的卑微,她摇头说:“不要再说了,照你这样说,人和人还怎么相处?这世界又多么可怕?我不要听,也不要信,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世界。” 张藏叹一声说:“不要和自己纠结,也不要再和我辩。我喜欢你,这份喜欢是真挚的,是不掺杂其它杂质的,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可以了。” “不,不可以,我情愿你对我什么都没有。” “已经存在了,是抹杀不掉的。为什么要把自己栓在框框里?李意是怎么对你的?这社会是怎么对你的?谁给你公道?你又为什么要替他们向这暗无天日的社会讨回公道?” “公道?我没有要替谁讨回公道。” “你有,你总拿自己当罪人。若说有罪,这世界上哪个人没有罪?他们都在有意或无意的用自己的善良和你所谓的道德为借口扼杀着别人的幸福和自由。” “不,没有。”玉奴慌乱的打断张藏的话,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不敢细想,也从来不敢问自己,李意,他真的是对的吗? 不管他对不对,这世界的规则对不对,总之她自己不对。玉奴没法让自己像张藏说的那样置身事外,用事不关己的态度看待她和张藏、她和李意。 张藏看看天色,说:“不早了,我走了。” 玉奴没说话。张藏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说:“我从来不相信明天或者以后,因为我不知道我的生命会在什么时候终结,我只相信现在。” 玉奴猛抬头。看向张藏:他是什么意思? 张藏继续说:“我只是在用我自己地方式来体验和贴近生活。究竟是不是对地。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但是没有时间想对错。只要做就是了。这世界没有并行地时空。对错无从比较。” 玉奴想反驳。怎么会没有对错呢?难道明知道错了也要继续撞南墙吗? 张藏淡淡地笑:“你会明白地。” 玉奴觉得。她和张藏在一起地时间要多。抛却世人对女子应当从一而终地观点来看。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张藏更像是夫妻。她和李意。只停留在最初地那十几天里。甚至肌肤相亲也只是蜻蜓点水式地淡淡一抹水痕。风一吹早就无踪无影了。 她恨自己。怎么这时候会有这种想法。她和李意才是夫妻。 可是做活的间隙,仍然忍不住神思出没,如果,如果,她最初许配给的那个人是另外一个张意,王意,是不是除了姓名不同,只要他是读书人,就会相似到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不是不可能。 她看过李意的伴读,走路姿势,说话语气,成见思想都很相似,心思也单纯到极致,除去几个家境贫寒早早缀学的,都是迂腐而守旧,一心只想高中取得功名、出人头地、光完耀祖的酸秀才。 爹也一样。一心只想科举成名,却屡屡名落孙山,常常自怨自艾的说遇人不淑,怀才不遇,天下千里马良多而伯乐甚少,所以才一事无成。 因为爹是读书人,所以,她对读书人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从没想过,人生在世,要先活着。更没想到,读书人连谋生的本事都没有。 天亮之后再见李意,玉奴的眼神有些躲闪,她终是觉得歉疚。李意并未觉得有异,照常吃过饭,顺口问一句:“昨晚说头疼,现在还疼吗?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提到昨夜,玉奴脸烫,忙摇头说:“不用,我已经好了。” 李意哦一声说:“多注意身体。” 玉奴胡乱点头,收拾了碗筷离开。 她怕李意知情,又有点恨李意的迟钝,他难道一点都没有觉出来异常吗?是他为人疏忽,还是…… 三更天,张藏又来了。玉奴不开门,熄了灯径自上床。张藏笑道:“既然如此,我去找李兄叙旧喝酒去。” 玉奴叫住他,问:“你敢。” 张藏回身道:“你说我敢不敢?” “你为什么来?”玉奴一方面恨张藏有恃无恐,更恨他可以放下一切,把话说得风雨不透。他就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吗? “当然说实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梦寐思服。想必李兄定然明白我心。”张藏淡定的看着玉奴,眼里没有一点惊惧,甚至是坦然。 “你怎么能这么无耻。”玉奴又气又恨。 张藏眉毛微皱,有了一抹怒气。难道女人都是一个样子么?怡月是,自己的夫人是,现在连玉奴也是? 这样的相似,让他的孤寂变得更荒芜,这样的相似,让他的感情变得像个笑话,这样的相似,让他的真心变得像是一场闹剧。他没说话,拂袖转身,想要离去。 玉奴在那一刹那捕捉到他眼底的惆怅,心软下来。凭借对张藏的了解,知道他一定是心情不畅,这样的沉默是他作的前兆。 张藏的袖子被扯住了,顺着那双纤细的手,他仿佛看到了玉奴的畏缩之下仅有的一点无畏。两个人沉默的回屋,夜色遮掩住了刚才的不快。 玉奴打破沉闷,问:“出什么事了?” 张藏回道:“还不就是生意上的那点破事。人们都仇恨有钱人,可是他们不知道,这钱背后的艰辛和罪恶。”他的声音沉下去,不想再提。 他累了。 玉奴说:“好好休息吧,天亮了一切都会照旧继续。” 张藏拥着她,说:“我喜欢现在的你,像在洛阳一样,给我一种温暖和宁静之感。” 玉奴没动,也没接话。 张藏剔除掉不必要的嫉妒和报复心,安安静静的拥着玉奴。呼息彼此相闻,只有彼此跳动的心。 第020章、张氏寻恤 玉奴没法把自己割裂开来,一半给李意,一半给张藏。她觉得自己被硬生生的分成了几瓣,哪一个也不再是自己。 玉奴想,如果能离开这里,会不会好些? 对,离开?和谁离开?去哪里? 这里是李意的家,他舍得走吗? 张氏在家里闹翻了天。她冷冷的叫了几个看上去孔武有力的丫鬟仆妇,吩咐道:“去,把少爷身边的小厮守给我找来。” 小厮被揪着耳朵进了内房,嘴里还在讨饶:“大姐,大妈,唉哟,我的耳朵,您倒是轻点啊。这是做什么啊?” 其中一个提醒道:“这会子少爷不在家,少奶奶要你活你就活,要你死你就死,一会机灵点。” 小厮打个了冷颤,心说坏了。忙作揖说:“大姐,大妈,看在我平日对各位照顾的份上,能不能派人去店里通知少爷一声赶紧回来?” 说话的婆子道:“你还指望少爷回来救你不成?这里全是少***人,哪个敢不要命了替你去找少爷?我劝你待会见了少奶奶,乖巧点,少受点皮肉之若,才是正经。” 张氏坐在椅子上,看着垂头丧气的小厮说:“你跟着少爷这么多年了,可是爷身边的红人啊。我自打进了门,倒一直错看了你。没在你面前打点过,你还请不要见怪。” 小厮忙恭身陪笑说:“少奶奶这是说的哪里话?小的不过是少爷身边的奴才,不过是时间长了点。在小的心里,少奶奶和少爷是一样的主子,我绝不敢偏待了谁。” “是吗?那我问你。这些日子。你家少爷是不是又有了新相好地啊?” 小厮苦着脸说:“少奶奶。按理说。这是主子们夫妻间地事。轮不上我这个奴才插嘴。说地好听点。我是为了主子夫妻好。说地不好听。我就是那挑拨是非地小人。这罪责我担不起啊。” 张氏笑道:“果然是个巧嘴地人。你且直说。没人会怪你。” 小厮说:“少爷长年在外应酬客商。出入青楼酒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地事。免不了要逢场作戏。至于少奶奶所说地相好地。倒是有几个。不过都是陪客商才去地。并不见有什么独自往来。” 张氏柳眉一挑。道:“你倒会为你家少爷开脱。他在外边。怎么寻花问柳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可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夜不归宿。你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小厮吃惊道:“少爷夜不归宿了吗?” “混帐,你日日不离你家少爷左右,还敢装聋作哑?” 小厮吓得一哆嗦,跪下道:“回少奶奶,我真的不知。每天我陪少爷从店里回来,就自去休息,少爷出不出府,我真的不知。” 张氏哼一声,怒道:“他要做苟且之事,自然要背着人,我只问你,他会去哪里?” 小厮低头转眼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少爷不在眼前,自己可不能硬碰硬,反正少奶奶一早知道有个怡月,不如就推到她身上去,谅她也不敢真的去找怡月去闹事。 想罢,这才抬头装着惊恐万状的说:“少奶奶,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怡月姑娘是少爷一早在洛阳认识的,不知道怎么来了咱们这里。想必少爷去找他也未可知。不过,都是白天去坐坐,喝了酒就回来,难道半夜三更的也会独自出门去找她喝酒吗?怎么这也瞒着我呢?” 张氏咬牙切齿,说道:“果然是她。上次她来就倨傲不堪,自以为有恃无恐呢,我没空理她,现在她倒越上头上脸了。” 亏得张藏还百般解释说不过是萍水相逢。 眼珠转转,压下怒气道:“看在你今日还算识时务的份上,我就饶了你,以后你家少爷有什么事,你来报我,我不会亏待你,否则,我让你好过。” “是,小的一定,小的不敢。”小厮语无伦次,心想:胡弄过一时是一时。 张氏打了小厮,越想越气愤,心想:这小蹄子,不给她点教训,她们越张狂,难不成以后不娶进家门,到时更气焰嚣张,管束不得了。 身边有那不懂事的丫鬟也添油加醋说:“少奶奶,您就应该亲自去堵少爷,顺便给那什么怡月一点教训。” 这话正说的张氏心坎上,也不多想,带了四个丫鬟气势汹汹的就朝着红香楼而来。 怡月正在陪着客人喝酒,听得门口喧哗,自己的小丫头才说了一句:“你找谁”就唉哟了一下,想是挨了巴掌,站起身才要出去,只见一个女子已经走了进来,定睛看时,正是张氏。 那张氏不由分说,上来兜头就给了怡月一耳光,口中还骂道:“你个小贱人,今天我就是要给你点教训,看你还敢不敢再勾引男人。” 怡月惊愕,想着这张氏积怨已久,今日不知为何前来寻恤,想到自己也数日不见张藏,凭空枉担了这虚名,心里委屈,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客人见闹事,站在一边看热闹。 老鸨听得喧哗,也跟进来,见是女人,忙往外架,劝道:“这位夫人,恕我无礼,红香楼素来没有接待女客之礼,您无论是找人也好还是有别的贵干,请回去吧。” 小丫头们就忙着往外轰看热闹的客人,屋里只剩下了怡月和张氏、老鸨三人。 张氏见怡月只落泪不还手也不还口,当她怕了自己,更加理直气壮,推开老鸨说:“这样的贱地,请我我也不会来,可是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了你。你凭什么霸占着我的相公?” 怡月拭了泪,站在张氏面前冷笑一声道:“夫人这话好笑,我这里做的就是陪客人喝酒的买卖。他愿来,我自然接,他不愿意来,我还强按着不成?你自家的相公,为什么要来和我要人?” “你,我不和你要,和谁要?什么他自愿来,还不是你们这些狐狸精使了下三滥的手段,蒙住了他的心,才让他有家不回?” 怡月脸上浮出一抹笑,妩媚丛生,对张氏道:“是,我是用了手段,你若羡慕,大可以照用。你知不知道,你不仅可怜还面目可憎。” 第021章、仇恨的心 张氏气个倒仰,又恨又妒,说:“你这无耻的贱女人,凭什么说我可怜又可憎?” 怡月哼一声道:“被自己的相公抛弃,当然可怜。你不懂得体贴自家相公,只顾及你自己,自私又任性,愚昧又无知,还浅薄乏味,自然可憎。” “你胡说。”张氏扑上来要揪怡月的头。怡月躲身,把她重重一推,道:“我可怜你也是个不得相公心的女人,不和你一般见识,才挨了你一耳光,如果你再给脸不要脸,别怪我不客气。” 张氏坐在地上大哭。 怡月冷冷的看她一眼,说:“你看看你现在,有何斯文可言?有何贤淑可言?我若是你相公,也绝计不要你这样的蠢婢。” 张氏收了泪,自觉这样撒泼耍赖占不着便宜。怡月是女人,她自然见惯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自己在她面前这样做只会败于下风,还会被她取笑。站起身说道:“我是可怜,没错,可你又比我好多少?我好歹是他正妻,衣食无忧,你呢?沦落风尘,虽然有他夜夜陪着,仍然是一双玉臂万人枕,做尽卖笑的行径。他若心里有你,会放任你受这非人的折磨吗?” 这话正说到怡月的痛处。张藏对她似有情却无意,似有意却无心,一次次利用她却仍然把她卖到这风尘场所。听张氏这么说,心里泛酸,却不肯示弱,说:“我沦落风尘,自然是我的命,无需任何来人评判,可笑的是你,尚不自知自己的相公一颗心遗落在何人身上,却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乱碰。” 这话说的张氏一愣,听这话里话外,张藏竟然不在怡月此处吗? “你说什么?难道他竟然不在你这里?他还有别的女人吗?那个女人是谁?” 怡月怜悯的看她一眼说:“你真可怜。就算找到那个女人你又能怎么样?你不知悔改,他的心从来就不在你身上过,没有我,还会有别人,难道你有本事把天下所有女人都斩尽杀绝吗?” “不,不是的,他对我很好的,我们还有了孩子。”张氏急促的反驳。她不要相信怡月的话。张藏,他不是,他不是。他不会对别人有真心的。他说过,他不过是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只是身体地出轨。他总有厌倦地一日。如果是心如轨。他会有一个再一个地女人。难道自己真地能将天下所有地女人都斩尽杀绝吗? 怡月继续火上浇油道:“孩子就能拴住他地心吗?如果他想要。别地女人可以为他生很多个孩子。你只知他留恋风月场所。岂有不知他只是逢场作戏。他地一颗真心。完全倾洒到另一个良家女子身上。” 张氏更懵了。难道不是风月女子?更糟糕了。她颤抖着声音问:“是谁?是谁?” 怡月心里恨一声:张藏。你不仁。别怪我怡月不义。我没必要为你枉担这虚名。面上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是谁家我可不知。我只知道。他日里夜里念地都是玉奴。” “玉奴。是她?”张氏眼神迷离。忽然想到那一日初次在府中相遇。究竟自己走后。相公和她说了什么?为什么第二日他们就去了洛阳。在洛阳又生了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给自己地障眼法吗? 那李意呢?他也全然不知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氏大笑。真可悲,原来被蒙在鼓里不只自己一个人。她恨,恨玉奴,恨张藏,毁掉了她的幸福,她决不会让他们好过。 还有李意,他居然不知道管束自己的妻子吗?他居然觉察不出来自己的妻子已经失贞吗?他居然放任自己的妻子背着他和别人的男人燕好? 她们毁了自己的幸福,她也要毁掉他们。 张氏如一阵风一样离开了红香楼。一路上默默无语,直到回了家。 她突然安静下来。 太鲁莽了,反倒让自己成了笑柄。说不定明天城里的大街小巷便会传开她去红香楼闹事的流言。这倒正趁了张藏的意:他巴不得让自己出丑,好更有理由厌恶自己。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她要好好想想,怎么捉奸在床,怎么才能让她和他颜面尽失,怎么才能让她和他再也没脸见世人。她要把所有的她们加诸在她身上的羞辱和仇恨都还回去。 傍晚张藏回来,张氏并没出房,一反常态的没去招惹他,若无其事的吃自己的饭,哄孩子。 张藏一早就不愿意见自己,怡月说的没错,从嫁进这个家开始,张藏就总是一脸的不耐和厌弃。他的心从来就没放在自己身上过。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张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是自己的错吗?不过是依了父母之命嫁进来。天底下女子不都是这样的命吗?谁有机会选择自己想要的相公?可是他在未娶之前就先存了厌弃。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他不和自己聊天,把自己一个人扔在孤零零的家里,让她在寂寞里守着空房。于是她用上街买饰、衣服来打空虚无聊的时间,可是心始终是空荡荡的。 张藏回来,自己也想和颜悦色的嘘寒问暖,可他给自己的是什么呢?除了爱理不理就是恶声恶气的斥责。他斥责自己乱花钱,斥责自己不懂得持家。 所以她反唇相讥,学会了抱怨和指责,借以来平衡自己所受到的伤害。 夜深了,张氏悄悄起身,来到张藏的屋外。 没有动静,屋里点着灯,他在干吗?隔着窗缝看进去,他在读书。读书?他怎么会在读书?他不是一向鄙薄迂腐的儒生吗?张氏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相公。 是啊,拿什么来了解。他关死了她和他接近的所有的路。 张氏坐在门外,都快睡着了。张藏一直待在屋里,没有任何动静。难道是自己误会他了?他没有出去找过别的女人吗?还是,他知道了白天生的事,所以有了准备来麻痹自己? 快三更了。张氏站起身,轻敲着麻木到没有知觉的腿,想要回房。 忽然张藏屋里的灯熄灭了,房门打开,他走了出来。 第022章、张氏捉奸 张氏急忙把自己藏到院子里的一棵树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胸膛被失望、愤怒和仇恨充斥着。这么晚,他要去哪里?是去找玉奴吗? 张藏走到院子里,看看天上的星,背着手又来回走了几步,扯开嘴角笑了一会,又回了屋子。 张氏这颗心才放下去,他不是要出去。是自己多虑了。 可是才一会的功夫,张藏又出来了,这次带上门,奔着大门而去。张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怔怔的站在那里,想要喊,想要叫。 回来,回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我眼前弃我于不顾寻找别的女人? 玉奴,莫玉奴,我诅咒你。 张藏来的时候,玉奴正在做衣服,是李意的。张藏哼一声说:“你还真有心。”玉奴不理他,径自收拾好了,坐到张藏对面,问他:“你能带我走吗?离开这里。” 张藏目不转睛的看着玉奴,摇头说:“你怎么了?” 玉奴低头,轻笑了一声说:“没什么,当我没问,权算做了个恶梦。”她起身,熄了灯,在黑暗里说:“我只问这一次,问了就不后悔了。” 张藏沉默了很久,说:“你确定你要的是什么吗?” 玉奴说:“我不确定。可是你说过,没有对错。” “是没有对错。只有能与不能。我现在不能带你走。” 玉奴很快地打断他说:“无需解释。” “玉奴。你觉得失望吗?” 玉奴不说话。 张藏接着说:“以后。也许会有以后。” 玉奴还是没有声音。她本来就没抱希望。可是还是会失望。原来这滋味比自己想像地还要苦涩。 莫玉奴,你活该,因为你不守妇道,所以注定得不到你想要的幸福。你不配,你不配啊。苍天怎么会把幸福给你?痴心妄想。一滴泪凝在眼角,颤动着,终于悄无声息的消逝了。 小厮悄悄的告诉了张藏张氏逼问他的事,张藏笑笑说“知道了”。小厮说:“夫人还去了红香楼闹事,会不会,她知道了玉奴姑娘……” 张藏想了想,说:“应该不会,怡月知道的并不详尽,应该不会说吧。” 小厮道:“少爷,你还是小心点吧,别惹出乱子来。” 张藏道:“无妨,她还能做出什么来?” 张氏按兵不动,她在等,等机会。 过了两天,张氏找了一个府上眼生的小厮,看着眉眼倒也伶俐,嘱咐他道:“你去帮我请个客人来。”说时给了一锭银子。那小厮高兴的去了,这边,张氏叫个小丫头说:“你去店里告诉少爷,说家中如此这般。”那小丫头也领命而去。 玉奴正在院里晾衣服,门口有人叩门,侧头看时是一个眼生的孩子,不过十三四岁模样。他见玉奴出来,忙行礼问好,说:“我家少奶奶叫我请您过府一趟。” “你家少奶奶是哪一位?”玉奴纳闷。 “就是待西巷的张藏的张夫人。” 玉奴的心就咯噔一跳,开了门说:“不知你家少奶奶叫我何事?” “她说许久没见了,很是想念,因为听说李夫人的手艺好,想让您帮着做一下小少爷的衣服。”这小厮口齿灵活,言谈自如,几句话就把意思说的明明白白。 玉奴有点迟疑,本不欲去,又想与这张氏从未交恶,坚辞有点理上说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说:“好,我马上就来。” 玉奴和李意打过招呼,只说说街上有人叫她做绣工,要出去,就随了小厮出了门。一路上问些家长里短,这小厮对答如流,只说才进张府,以至于看着眼生。 玉奴进了内院,被领进一间屋子,有丫鬟递上茶,说张氏稍后就来。玉奴忐忑不安,只好坐等。 忽然门一推,有人进来,回身看时,却是张藏。两个人皆是一惊,同时问:“你怎么在这儿?”还未说话,张藏的眉头皱起,拽住玉奴的手说:“快跟我走,离开这。” 玉奴也紧张起来。刚要走,门外有人道:“相请不如巧遇,平日里还要巴巴的跳墙翻院偷偷摸摸的相聚,今日我给你们机会,怎么反倒要走?” 正是张氏。 玉奴脸涨得通红,自知理亏,在张氏面前就先矮了一级。张藏问张氏:“你派人叫我回来说是有急事,就是要无理取闹吗?” 张氏恨恨的跺脚道:“怎么是我无理取闹。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事都做出来了,还不让我这受害者吭一声吗?” 张藏不理她,拽着玉奴说:“我们走。” 张氏拦在他们面前,手中忽然多出来一把刀,说:“你要走,我不拦你,只是你需给我一个交待。” “胡闹。”张藏喝:“从哪听来的闲言闲语,无风起浪,我没功夫陪你。” 张氏悲凉的笑,说:“是,你没功夫,你忙,可是你有的是时间陪外边的女人。出入风月场所,还可以说是为了生意,现下勾引有夫之妇,又是为了什么?我还用听别人的闲言闲语吗?你们做得风雨不透,自以为人鬼不知,就可以瞒天过海?岂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张氏看着玉奴,说:“你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不惜身败名裂,丧尽廉耻,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玉奴泪下,不敢还一言。张藏怒道:“闭嘴。再要胡说,我对你不客气了。” 张氏握刀的手微微的颤抖,说:“怎么不客气?你还想怎样待我?你走啊,你走啊,外面站的都是府里的一众下人,你现在走出去,让他们看看你这披着人皮的禽兽都做下了什么龌龊之事,让大家都看看这不要脸的淫妇长什么样子,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抛弃自己的相公勾引别人的相公。” 张藏微怔,望外望去,果然门外人影拥挤,黑鸦鸦站了一院子。张藏冷笑一声说:“我倒小瞧了你,原来是有备而来。好,你要交待,我就给你交待。” 第023章、玉奴疯了 张藏放开玉奴,开门道:“今儿都是怎么了?嗯?这府里是越没规矩了,大白天的放着手里的活不干都跑这来干吗?”说时叫着人群中的一个丫鬟的名字说:“小翠,你家夫人最近精神不济,大夫再三交待不能出来见风,怕糊里糊涂的伤了人,怎么不好好看着?” 人群中立刻有人轻声问:“夫人什么病?” 叫小翠的女子是个机灵的女孩,听这话立刻接口说:“少爷恕罪,我知道夫人得了失心疯之后经常会拿着刀乱跑,所以总是陪着她的。可是刚才有事疏忽了,都是我的错。” 一听失心疯三个字,下人们乱成一团。张藏制止道:“没什么大事,我会叫人严加看管的,大家都退下去吧。” 人群作鸟兽散,张藏这才回到屋里,看着张氏道:“休怪我心狠,自此之后你不许出房门半步。” 张氏含泪道:“张藏,你颠倒是非,血口喷人。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诅咒你们。” 张藏道:“随你,我从来不相信前生来世,你就诅咒我下十八层地狱吧。” 张氏凄楚的一笑,看着玉奴和张藏说:“我原以为,你们尚有一丝良知,有悔改之心,我也可以饶恕你们,不成想,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呵,真可笑。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玉奴缩成一团,无地自容。如今受到张氏的控诉和审判,她只想一死。 抬起泪眼,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张氏道:“现在才假惺惺的说对不起,晚了。莫玉奴,你且看着,我今日的结果就是他日你的下场。” 张藏一个剑步。手起。银光一闪。刀偏。还是扎在了他地胸口。鲜血很快就洇透了他地衣服。 刀落地声音。 张氏尖叫地声音。接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身体落地地声音。 玉奴眼前一阵晕眩。点点金光晃得她站不住。可是张藏苍白地脸映在她地眼神里。她让自己镇定。不许倒下去。不许。 她听见自己地声音问:“伤地重不重?” 是张藏淡淡的声音:“没事,只是皮外伤。” 玉奴木然的走近,说:“让我看看。” 张藏并未阻拦,玉奴解开他的衣服扣子,一个,又一个,怎么这么多,怎么这么难解。一双有力的手拿下她的,把她从与扣子的斗争中解脱出来。她看见了张藏的伤口。与上一次在洛阳,与上一次他用剪刀刺的伤口是同一个位置。果然只是皮外伤,却依然触目惊心。 玉奴闭上了眼,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说:“不要让李意知道这一切。” 张藏把玉奴送回家,轻描淡写的说是在路上偶然遇到,她晕过去了,大夫说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李意有点心疼,在床边守着玉奴,待了一夜。 睡梦中的玉奴忽然尖叫:“不要过来,不要杀他……”她一激灵坐起来,看见了李意憔悴的面孔。 李意见状,问:“玉奴,你怎么了?” 玉奴看见他,忽然眼里露出了惊恐,尖叫着说:“你走开,你走开,我不要看见你。”说着连滚带爬的逃回床上,用被子蒙了头,瑟瑟抖。 李意失色,他走近前对玉奴说:“玉奴,是我啊,我是李意,你出来,你出来和我说话。” 玉奴尖叫着,中被子里蜷成一团说,模糊不清的说:“不要,你走开,你走开。鬼,有鬼。” 李意用力扯开被子,只见玉奴头散乱,眼神迷离,看见他尖叫一声跳下床就跑,带翻了椅子,撞上了门框,仍然不管不顾的冲出了门。 李意跟着冲出院子,见玉奴躲到树下,搂紧自己的双臂,把自己的头埋进双膝中间,口中喃喃的说着:“鬼,有鬼。” 李意蹲在她身边,柔声说:“玉奴,你看我是谁?” 玉奴只颤抖着说:“鬼,是鬼。” 李意无耐,说:“你抬头看,天上有太阳,哪来的鬼?” 玉奴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李意说:“你是谁?” “玉奴,我是你的相公李意,你他细看,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他要伸手拽玉奴起来,玉奴才平静的眼神又满是惊恐,尖叫:“鬼,就是有鬼,就在你后边。” 李意听得毛骨悚然,禁不住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情知是玉奴胡说,暗笑自己怎么也相信了她,忙说:“玉奴,鬼只有晚上才来,白天不敢来的,别怕,来,我扶你进去。” 玉奴怯怯的问:“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来,我牵着你。” “不。”玉奴尖叫一声说:“你骗人,你就是鬼,你就是鬼。” 李意苦笑,只好继续问:“你凭什么说我是鬼?” “你就是,你就是。” “鬼没有影子的,对不对?”李意耐心的问。玉奴点头。李意站起身,问玉奴:“你看,我有影子,所以我不是鬼?” 玉奴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点点头。李意又说:“鬼是凉的,可是我是热的,不信你摸彩摸我的手?” 玉奴伸出手轻触了一下李意的指尖,还没碰到就马上缩了回去。李意鼓励她,说:“你摸摸看,我不会抓你,也不会吃你。” 玉奴这才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李意的手,点点头,笑了说:“是热的。” “那你起来跟我进房好不好,你没穿外衣,天太冷,你会着凉的。” 玉奴摇头大哭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房里有鬼,呜呜呜,这害怕,他会抓我,咬我,掐我……” 李意见状无耐,用手牵着玉奴的手说:“去我屋子好不好,我房间里有钟馗。” “那是什么东西?” “他呀,是个长得很凶很丑的人,但是他心地很好,也很有才,生前是个不得志的读书人,后来才变成专门抓世间恶鬼、替人除害的。” “哦,他是读书人,又替人抓鬼,好,我喜欢钟馗。” “来,既然喜欢,就去看看他。”李意哄着,玉奴这才跟着站了起来。 第024章、细心照顾 李意把玉奴带进自己房里,看她冷的浑身打颤,忙让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问她:“玉奴,你先躺一会,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玉奴点头说:“饿,我要吃。” 李意说:“好,你等我。” 玉奴披着被子起来问:“你要去哪?” 李意说:“我去找吃的。” 一听他要走,玉奴立刻爬起来,惊恐的说:“你不要走,你走了,鬼还是会来。” 李意回身,说:“不怕,你看钟馗在这里,有他看着呢,小鬼不敢来的。” 好哄歹哄,玉奴才松开抓住他衣服的手,对他说:“你要快点回来,快一点。”李意重重的点头说:“你等我,千万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李意迅的出门,锁好院子。饶是心乱如麻,他也知道玉奴是病了,所以先去街上请了个大夫,又匆匆折返到街上给玉奴带了点吃的东西。竟然不知道她爱吃什么,也不及细想,只买了一些包子。 回到院子,远远的就听见玉奴压抑的哭声。他和大夫快步进了屋,只见屋子里的东西扔了一地,玉奴把自己窝在被子里一抖一抖地正哭。 李意忙上前,轻轻的说:“玉奴,别怕,我回来了。我还给你买了点吃的。” 玉奴从被子里冒出个头。看见是李意。才有了点喜色。却立刻两泪涟涟地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总也不回来。你不要我了吗?我好怕。鬼来捉我了。你快救我。” 李意心疼地把玉奴抱紧了。说:“对不起。玉奴。你这是怎么了?”玉奴只是缩在他地怀里哭泣。 老大夫走近前。看了看玉奴地眼神。说:“尊夫人眼神迷离。好像是受到了惊吓。意识不清了。” 李意拍拍玉奴地背说:“这个老大夫会捉鬼。我们让他把你心里地鬼捉出去好不好?来。伸出手。让他帮你捉。” 玉奴紧张地瞅着李意。问:“他真能捉吗?他不会吃掉我吧?” “不会。听话。我在这。没人敢吃你。”想要拽玉奴地手腕。玉奴呀一声离开李意。委屈地说:“你骗我。你就是想把我交给他。让他吃掉我。我不要。我不要。” 大夫摇摇头说:“李公子,不用把脉了,她,她是疯了。” 玉奴疯了!这个结论把李意击倒了。他从来没想到,玉奴会有崩溃的一天,而她的崩溃,让他的神经也绷的紧紧的。 李意心痛,问:“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为什么?” 老大夫摇头,说:“我给她先开点安神的药,你多陪陪她,看能不能解开心结。” 送走老大夫,李意回房,一边叹气,一边整理着被玉奴砸坏了的笔、砚、镜子等。玉奴正手里抓着李意买回来的包子,一边吃一边警戒的盯着李意,好像他一动就准备随时逃跑一样。李意坐到她身边,问玉奴:“包子好吃吗?” 玉奴后退了一步说:“好吃。” “那你听话,我还给你买。” “好,我听话,我听话。”玉奴不住的点头。李意冲她苦涩的笑,说:“我是谁?” 玉奴摇头,想说不知道,却立刻醒悟过来一样,点头,说:“我记起来了,你是钟馗。” 李意哭笑不得,只好顺着她说:“好,好,我是钟馗,我是好人坏人?” 玉奴歪着头,想了想,说:“你帮我捉鬼,给我买吃的,应该是好人。” 李意靠近她:“既然我是好人,你相不相信我?” 玉奴点头,后又摇头,她看见李意的眼里闪过悲伤和失望,试探的问:“你保证,不吃我?” “我保证。”李意重重点头承诺。玉奴终于放下心来般的吃起了包子,李意在一边看着,心里重得像塞满了铅。 玉奴忽然抬头问:“你,要不要吃?” 李意想,玉奴还是那么善良,在这个时候,他依然关心自己吃没吃饭。辛酸的摇摇头说:“我不饿,你吃吧。” 玉奴哦一声,自顾吃着。 李意轻声说:“玉奴,对不起,我以前对你照顾不到。现在,你……我真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玉奴寸步不离的跟着李意,他去哪她就跟到哪。李意问她:“你帮我好不好?” 玉奴点头,李意问她:“煎药用什么煎?” 玉奴惊了一惊,忽然又闹起来:“什么药,我不要吃药,我不要吃药。” 李意安抚她说:“不是给你吃的,你先帮我煎好了好不好?” 玉奴不听,她把锅碗瓢盆举起来都摔到了地下:“摔,摔,摔。”李意抱住玉奴,哄她说:“不要摔,听话,你答应过我要听话。” 玉奴忽然嘻嘻笑起来,看着一地的碎片说:“没有碗,你煎不成药了。”忽然又大哭起来,说:“都是你逼我喝药,血,好多血。他变成鬼来找我了,他怪我没有保护好他,他怪我亲自杀死了他。都是你,都是你逼我的……” 玉奴疯狂的抓着自己的头。 李意慌忙抓住玉奴的手,知道她想起了前日之事,忙安抚她说:“都是我,都怪我,玉奴,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玉奴只哭着道:“我是罪人,是我对不起你,找我来好不好,不,不要找我,我好怕,娘,娘啊----” 精疲力竭的李意把玉奴带回房,说:“天晚了,你睡吧,我在这陪你。” 折腾了一天,玉奴倦了,仍然睁着一双大眼说:“我不要睡,我不困。” “傻瓜,你看,你的眼里全是倦色,再不睡,你会变的不漂亮的。” “我睡着了就会变漂亮吗?” “是的,我不会骗你。” 玉奴又哭起来:“我现在很丑了是不是,我不要当丑八怪。” 李意忙抱住她,说:“没有,没有,你现在也很漂亮,我们不要丑八怪,不要。”玉奴变得尤其敏感,每一句话都可以成为她作的借口。 好不容易等玉奴睡着了,李意帮玉奴熬好了药,放在桌上,合衣躺下,没多久就听见玉奴在哭:“我错了,我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连忙起身,推了推玉奴:“玉奴,醒一醒,没人敢欺负你。” 第025章、她怎么了 玉奴醒过来,看着一室的墨黑,抖成一团,抱住李意大哭。李意抚着她的头说:“别怕,有我在呢。” 玉奴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惊悸?李意百思不得其解,只抱着玉奴替她心痛。玉奴哭累了,就窝在他的怀里沉睡过去。药早凉了,李意无法,只得叹息一声,想把玉奴放到床上。哪知才一动,玉奴又开始哭叫起来。 一夜反复几次,李意只得拥着玉奴,不敢动弹。良久,腿麻了,一会,胳膊也麻了。连日疲惫,李意不知不觉间打了个盹,猛的从一个踩空的梦中醒来,看向窗外时,天已大亮。 自那日张氏醒来,见张藏无恙,心有余悸,痛哭着说:“对不起,我不是要刺伤你。” 张藏淡然的说:“不用抱歉,这是我欠你的,现在两讫了。” 张氏失声说:“不。”两讫了,是不是她和他就再没关系了?张藏临离开前说:“不要再伤害玉奴,这一切与她无关。”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玉奴,原打算再去看她,谁知小厮说:“近来路上越不太平,洛阳的布匹商不肯供货,要咱们自己亲自去取,价钱却一点都不降。” 张藏低骂了一句,只好张罗着起身。玉奴的事就耽搁了。 他从洛阳回来,已经是一个月后。 生意越的难做,王悦坤又百般盘剥,除去成本,还要加上担心受怕,利润所剩无几。 张氏见张藏回来,兴致勃勃的亲自下厨为张藏炒了两个菜,想着夫妻一别,今日坐在一处好好聚聚。张藏没有心情。又累又乏,他只想好好休息。 张氏炒好菜。烫好酒。亲自端过来。只见张藏已经收拾整齐。似要出门。张氏问:“又去哪?这才回来。又不得安生。就不能在家待一天吗?” 张藏不想回答。他习惯了无理由无休止地抱怨。 小丫鬟递上茶。张藏漱口。吩咐道:“去把小少爷抱过来。” 张氏见他视自己如无物。心上不愤。唠唠叨叨地说:“我问你话呢。你这又是要去哪?” 张藏不耐烦道:“我还能去哪?今天店里地布匹到了。我得亲自去盘点一下。这刚回来耳边就不得清净。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正这时奶妈抱了小少爷过来。张藏换了脸色。抱过来逗弄了一会。转身说:“我走了。” 张氏恨一声对张藏的背影说:“随你闹去,我不信你对一个疯子还会感兴趣。” 这一天,张藏正在茶楼里喝茶,他一人占据着一张靠窗的桌子,心里在想:约好的人怎么还没来。 楼上很清净,楼下人多,听着楼下乱哄哄的,心里更着急。小厮从楼下跑上来说:“少爷,钱老板说他今天有事,失约了。” 张藏哦了一声,起身就走。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此时听说钱老板不来,只想着有什么事在等着自己。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只见靠着里边一桌坐着几个游手好闲的人正在那聊天,一个人正说着:“……啧啧,可惜了那小娘子好容貌,居然疯了。” 另一个人问:“好端端的,怎么会疯?” “不知道。现在天天在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的,把个李意拖住,一步都离不开。” 李意的名字像针一样沿着细密的缝隙传进张藏的耳里,他就是一愣,停步细听,只听一个人问:“找大夫看了没有,就没说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治好?” “看了,大夫们都直摇头,说是疯了。她不吃药,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能好吗?” “这两夫妻真是命苦,才把个不能动拖累人的老太太送走,这小娘子又疯了。唉,世事弄人,怎么老天就不长眼呢,越是老实人越没有好报。” 张藏像是被定住了,站在楼梯中间一动不动。过往的人上下来回的推挤,他都无知无觉。小厮怯怯的凑近张藏,提醒他:“少爷。” 张藏脸色泛白,一个愣怔,惊醒了似的说:“嗯。”继续往前走。小厮跟在身后说:“我,也是才听说,说玉奴姑娘疯了,这不,看您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说。” 张藏不说话,大步向前,小厮也随即闭了嘴,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小厮忽然问:“少爷,您这是去哪?回家方向不对。” 张藏恼怒的瞪了他一眼,说:“滚,我不回家。” 小厮下意识的抱了一下头,说:“去店里方向也不对啊。” 张藏抬腿就是一脚:“我去哪也要你多嘴?” 小厮苦着脸,说:“不敢,您上哪我跟到哪。” 张藏厉声喝道:“滚回家去,我不用你跟着。” 小厮哆嗦了一下,抬起眼看着张藏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少爷,要不我替您买点礼物去李公子家看看?” “看谁?看什么看?” 小厮说:“当然是,看,看玉奴姑娘。您和李公子是朋友,看看也是师出有名,没什么可顾忌的啊。” 顾忌?他才没什么顾忌。是,要看,要看她到底怎么了。究竟生了什么?怎么才一别,玉奴就疯了? 张藏这才停下脚步,看着小厮,似笑非笑的说:“我倒没白疼你。” 小厮嘿嘿一笑,挠挠头说:“小的不敢居功,不过我跟着少爷这么多年了,不敢说是您肚里的蛔虫,但您想什么我还能猜出一二来。” 张藏喝一声说:“少在这废话,还不快滚。” “是,马上滚。”跑了两步,小厮回身说:“少爷,玉奴姑娘爱吃什么?喜欢什么?” 这话像是软剑,只见张藏迷茫的眼神掠过一抹忧伤。很快他回过神来,说:“我自己去。” 小厮伸伸舌头,本以为会挨一顿痛骂,却不想少爷只说了这么一句。 张藏和小厮才走近李意的家门,就听见屋里咣当一声接着一声,接着传来了玉奴的尖叫:“我不喝,我不喝药。”门一响她已经奔了出来。 李意从后面追出来抱住玉奴说:“好了,不喝,可是你别乱跑,听话。” 第26章、任性而天真 张藏愣愣的看着头披散的玉奴扑出来,忘记躲闪。她瘦削的像是一只纸质风筝,风一吹就要被刮跑了一样。玉奴一头撞到他的胸口,那瘦削的肩膀硌的张藏心痛。他还没来得及扶住站立不稳的玉奴,玉奴的眼神已经掠过他的脸,接着是一声尖叫划破他的耳膜。 她像一只中了箭的雁,立刻回身扑进李意的怀里,大叫着:“鬼,鬼,鬼来了。” 李意苦笑,看着张藏对玉奴说:“他不是鬼,他是张藏张兄啊,你不认识了?” 玉奴不抬头,只喃喃的说:“他是鬼,他就是鬼,他是恶鬼,是来吃我的,我们快走。” 张藏不觉露出怜惜的神色,问:“李兄,嫂夫人怎么了?” 李意无耐的一摊手说:“唉,玉奴,她病了。” 玉奴在他怀里不安分,他连忙哄着玉奴说:“有我在,没有鬼敢吃你,这是我的兄弟,我们让他进屋好不好。” 玉奴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不好,我不让他进去,他进去了会把所有的鬼都招来。” 张藏苦笑着说:“我成鬼了。” 李意歉然,说:“家里乱成一团了,张兄,你进来坐吧。” 张藏移动着步子来到玉奴跟前,盯着她问:“你抬头看看我是谁?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玉奴不抬头。只是颤抖成一团。连声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不要抓我。不要吃我。不要逼我。” 张藏又说:“我怎么会抓你、吃你、逼你呢。你想要什么。我都巴不得送给你。你看。我买来了好多东西。你要不要看看?都是你喜欢地。” 玉奴还是不抬头。只是抽泣着说:“我什么都不要。都不要。你走。你走。” 张藏如受重创。她真地疯了?还是只是为了逃离他? “不要也行。可是你这样李兄会很累。来。坐下来好不好?” “不要。”玉奴断然拒绝。 张藏又哄她道:“我买了你爱吃的糕点,还有你爱吃的梨,你出来,我拿给你。”玉奴从李意的怀里偷偷瞥了一眼,摇了摇头,停止了哭泣,只看着李意说:“钟馗,他是鬼吗?” 李意温柔一笑说:“他当然不是鬼。鬼都是害人的,怎么会给你买好吃的?” “那他不是鬼?”玉奴还是不信。 李意笑笑:“不是。”玉奴这才抬起头来,把一只手指放在嘴里,看着张藏手里的东西,又看看李意。李意示意说:“你要是喜欢,我就拿给你,但是你要听话,乖乖吃药。” 玉奴立刻破涕为笑,点头说:“好,我乖乖听话。”兴冲冲的端起放在一边已经凉了的药碗,猛的灌了一大口。 李意才要说慢慢喝,玉奴已经咳着把药吐出来,苦着脸说:“我不要,太苦了,我不要喝。”然后抬头对李意讨好的说:“我可不可以先看看。” 李意摇头说:“不行。你先喝完药,我立刻给你。” 玉奴立刻大哭,眼泪像金豆子一样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她任性的说:“我就要,我现在就要。” 张藏在一边把东西递过去给玉奴说:“给你。” 玉奴却不信任的摇头,眼睛只盯着李意。李意却拦住张藏的手,板着对玉奴脸说:“不许要。把药喝掉。” 张藏说:“她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何必还要为难她?” 李意看着玉奴委屈的眼神,说:“不是为难她,而是教她学着面对,学着选择。” 张藏就是一怔。在他的意念里,也许从来没想过玉奴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猛然见到她这个样子,最不能接受的不是她的疯,而是他自己心上的感情。他没法接受自己对玉奴的无能为力。 李意却耐心的对玉奴说:“玉奴,听话,只有吃了药,才能好,我答应你,一吃完药,这些东西立刻都给你。” 在李意的坚持下,委里委屈的玉奴喝一口药,哭三回,好说歹说才算把药喝完,李意这才把好吃的递给玉奴。玉奴兴冲冲的拿了张藏给她的东西,躲到一边去拆。张藏这才和李意坐下来。 张藏问:“这才一别数月,嫂夫人这是……” 李意笑笑,无耐的说:“大夫说她有心结,所以不肯面对现实,把自己藏在套子里逃避。”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个月以前吧。你送她回来那天一直昏睡,夜里我听见她叫,早晨起来就这样了。” 张藏听了就是一怔,难道是那天玉奴亲眼见张氏的刀**自己的胸口那天?可是明明她是那么的镇静,怎么会…… 眼睛专注的盯着一旁自己玩的高兴的玉奴,这时候她看上去真像个天真的孩子。 张藏说:“难为李兄这么有耐心。” 李意强笑道:“刚开始时无法接受,想不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平日温顺为人着想的玉奴全不见了,就是一个调皮、任性又极度恐惧的孩子。” “想必李兄一定吃了不少苦。”看着憔悴的李意,张藏深有感触。不用说也看的出,李意已经筋疲力尽。 “是啊,不过和玉奴比起来,她比我更受折磨。吃不好,也睡不安稳。都是我对不起玉奴,即使有心结,我想也是我造成的。” 张藏远远打量着玉奴,她只专注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盒子,像是在想从哪里下手,要用什么方法把它打开一样。张藏说:“嫂夫人也瘦了好多,不过精神还好。” 而且,还很整洁。如果她不哭不闹不说话,安静的样子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李意把照顾的很好。 李意轻轻笑一下,叫她:“玉奴,来,你头乱了,我帮你理理。” 玉奴并不抬头,李意又哄她:“来啊,头乱乱的,当着客人很不礼貌。我帮你弄得再漂亮些。”张藏不可置信的看着玉奴,对李意说:“她会相信这些话?” 李意笑:“是啊,她很爱漂亮。我竟然不知道,玉奴喜欢鲜亮的颜色。” 果然听到漂亮二字,玉奴立刻跑过来,乖乖的坐在李意面前。李意拿了梳子,细致认真的替玉奴把头理顺,用一根蓝色的带替她束好,又打来水,帮她把手和脸都擦干净。 第27章、解脱 李意对张藏说:“张兄,你帮我照看一下玉奴,我得去街上给她买些药。” 张藏说:“让我的小厮去吧。” “不用了,我还得再给她带点别的。和玉奴一起生活了近两年,我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说来惭愧。现在,什么事我都愿意为她做,哪怕是辛苦一点也值得。”李意叹了一口气,不再往下说。 张藏道:“李兄一番心意,定能感动天地,说不定嫂夫人会就此好了呢。” 李意沉呤良久,才说:“无论她能不能好,我都会不离不弃。” 张藏苦笑,说:“李兄果然情比金坚。”起身送李意出门。 他想:李意走得正好。他不相信玉奴真疯了,他要亲自试试她。 玉奴自己玩的正高兴,忽然张藏靠近她说:“玉奴,你不要在我面前弄鬼。” “鬼,什么鬼?在哪儿?”一听个鬼字,玉奴立刻寒毛倒竖,抬头一看不见了李意,哇一声哭起来,冲着门外就跑。张藏一个箭步抢在前面,怦一声关上门,说:“你不要再装了,哪来的鬼,我看分明是你自己在装神弄鬼。” 玉奴拼命的拍打着门,哭喊着:“钟馗,你在哪?你不要丢下我,我害怕。钟馗。” 张藏抱住疯狂的玉奴,对她说:“我说过,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以为装疯就可以骗过我吗?你骗得过李意,可骗不过我。醒醒吧,鬼在你心里,所以你才装鬼。” 玉奴恍若未闻。无论张藏说什么。她只喊叫着“钟馗”。力气大得惊人。她猛地挣开张藏扑向门口。却因为力道太猛。咣一声撞上门框。立刻没有了声音。身子随即软了下去。委顿在地。 小厮过来帮着张藏扶起玉奴。担心地说:“少爷----” 张藏颓然地叹气说:“我知道。”忽然暴怒起来:“我不信。我不相信。”挥手把桌上自己买地东西扔了一地。 “少爷。现在不是信不信地问题。您赶紧看看玉奴姑娘啊。” 张藏醒悟过来。忙起身看玉奴。也不禁心惊。她用力过猛。额头上磕了一个鸡蛋大地包。隐隐有血丝。张藏用手抚过。昏迷中地玉奴就是一阵痉挛。 “对不起。玉奴。我真地无法接受。好好地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是我带给你地伤害真地这么大。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醒过来吧。何必这么折磨自己。也折磨我。 我知道,你是装给我看的,是不是?你不过是想逃开我。你就这么恨我怨我吗?你不惜这么折磨我?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放过你和李意吗?好,我如你所愿。可是,玉奴,你记着我今日说过的话,李意必定还会在以后的人生路上受到挫折。他的命运,是一早注定的,还有你我,不是某一个人造成的,而是大环境,还有就是他致命的弱点决定的。 你一直以为是我造成了你们的不幸吗?呵,玉奴,你这天真的孩子,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相信我说的话?” 玉奴在昏迷中,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能回答。 李意回到家中,见玉奴昏迷,惊问:“玉奴怎么了?” 张藏抱歉说:“对不起,李意兄,我吓着嫂夫人了。” 李意忙扶起玉奴,又看看张藏说:“都怪我,我以为玉奴和你熟悉,应该认得你。谁知……”叹息一声说:“不要紧,刚开始时她也没少受伤。现在她谁也不相信,只管我叫钟馗。” 张藏心中巨恸,看不下去了说:“李兄,你一人照顾嫂夫人,太辛苦了,不如搬到我的府里吧,人多,可以减轻一些你的负担。” 李意摇头说:“张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但是玉奴现在见不得生人,不适合移动,还是我自己照顾吧。” 李意替玉奴盖好被子,对张藏说:“对了,张兄,这间院子我想退掉,这两年有劳你对我的照顾,小弟他年定当相报。” 张藏惊问:“你去哪里?” “我已经给我岳父岳母写了信,想把玉奴送回去。有亲生父母在身边,总会觉得安全些。况且,我自己照顾她,实在有些勉强。” 张放掉玉奴是一回事,真的看他远走又是另一回事。 张藏原以为,他仍然会见的到玉奴,却不想李意已经打算离开家乡。看他心意已决,忽然对自己贫乏而苍白的劝说失去了自信。 李意见张藏面露不舍,笑笑道:“山不转水转,你我兄弟总有相聚的时候,张兄不必这样,倒让小弟难为了。” 张藏辞别,说:“好,李兄什么时候走,我来送行。” “张兄不必客气,也就这几天吧。” 退了院子,简单收拾好了他和玉奴的衣服,不能带走的,都整理好放到原处。李意站在院子里,看最后一眼,心想:要离开了,这生自己养自己二十年的地方。自此之后,就成了无根之飘萍了。 玉奴怯怯的站在李意身后。李意猛回身,叫:“玉奴,怎么了?” 玉奴摇头。李意替玉奴换上了她平日喜欢的蓝色裙子,用带束好了头,收拾干净,对她说:“玉奴,我带你去见爹娘,你一路上要听话。” 玉奴点点头说:“好啊,我们是不是可以坐马车。”眼神中带着一些期盼。 “是,我们坐马车,要坐几个时辰,你会很辛苦的。” 玉奴只听得要坐马车,就很兴奋,拉着李意的手就往外走。门口站着张藏,玉奴一见他,尖叫一声就往门里跑,边跑边喊:“鬼又来了,我不坐马车。” 李意忙抱住她,安慰她说:“别怕,玉奴,我们走了,鬼就永远追不上了。” 张藏苦笑,说:“嫂夫人如此惊惧,小弟不敢多留,这是送给李兄和嫂夫人的衣物,还有些银两,你们一路保重。” 李意被玉奴带的直往后趄,腾不出手来,只好嘴上说:“多谢张兄。” 张藏不便久留,只得放下东西,匆匆离去。玉奴,你终于自由了。如果你对我们的过去没有留恋,那么,这样的方式也许是你和我最后的解脱。 第28章、结束,开始 李意扶玉奴上了车,把她安置在座位上。 回头从车窗向外看最后一眼。曾经过往,成了云烟。 玉奴只伏在自己的双腿之上,惊悸不安。他抱住玉奴,吩咐上路。 马车疾奔,转瞬间就出了城,行走在宽阔的官道上,两旁人烟渐稀。玉奴一直安静的坐着。李意抚着玉奴的头,说:“累不累,累了就睡吧。” 玉奴摇摇头。 李意哄道:“别担心,从此之后,你不想见的人,再也见不到。你会待在我的身边,待在你父母的身边,我会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 玉奴不作声,忽然悠悠的问:“相公,我们再不回来了是吗?” 李意点头说:“是,既然你不喜欢,我们就再不回来。” 玉奴的泪轻轻留下来,说:“这是生你养你的家,我却让你背井离乡,你,不会怨恨我吧?” 李意回道:“傻话,我怎么会怨恨你?”不,不,他怎么敢怨恨。就算有错,也是他的错呵。忽然醒悟,目瞪口呆的看着玉奴,结结巴巴的说:“玉,玉奴,你,你,你好了吗?” 玉奴含着泪,看着李意点头说:“是啊,我好了。” “你----”李意仍然不肯相信。竟然百思不得其解。玉奴笑笑解释:“我根本就没疯。怎么会好或不好?” 李意一把抱住玉奴。口中喃喃:“老天。老天。玉奴。原来你好好地。可吓死我了。只要你好好地。我背井离乡也无妨。” 玉奴在他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感受到他那份紧张和狂喜。快要窒息了。才笑着说:“相公。我。快要。被你勒死了。” 李意不好意思地放开手。他心疼地抚过玉奴额头上地包。还泛着青紫。李意说:“对不起。玉奴。可是。你好好地。为什么要装疯?你看你。受了这么多不必要地伤。” 玉奴拉下他地手。怅然地说:“相公。我但愿能过平静地生活。为此我愿意受再多地苦。” 李意见她不愿多谈。也只好笑笑。紧紧攥着玉奴手。说:“玉奴。不要再说了。是我让你受苦了。” 玉奴轻轻摇头,说:“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李意回应:“是,一切都过去了。” 玉奴付在李意的膝上,说:“我好累。” 李意轻轻拍着她的背说:“睡吧,我陪着你。”玉奴闭上了眼睛,她第一次安心的陷入到沉睡中。 那一夜,在向张藏求证的过程中,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心。她知道他一定会拒绝,可是仍然抱着一点点希望。如果他答应带她走,她一定会义无返顾的跟他走。 在张氏拿刀相向的那一夜,她就做了决断。她要崭断这磨唧的情缘。为了自己,为了李意,为了张氏。 她不想再夹在中间,像一个罪人。 她用最软弱的方式,用最决绝的方式,来换取后半生的平定。 她赌。如果她输了,她失去一切,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可是如果她赢了,她会赢得幸福。 她没有想到,在最危急的时刻,居然是一向看似软弱的李意,用他细弱的肩膀撑起了她的一片天。 张藏怀疑她装疯,要瞒过他好累。 玉奴把所有的,积压在心里的感情都渲泄出去,紧绷的神经,早已经失去了弹性,玉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真的疯。 她像风浪中的小船,无助的被命运摆布。从出生,到定亲,到与张藏的种种错遇。也只有这么一次,她为自己做了一回主,她主动选择了李意。 这是一条最简捷的路吧。不用背负太多,也不用折磨太多。 李意闭着眼呆。这近两年来,生活种种,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生了这么多变故,如今,他只剩下了玉奴。 他明白,玉奴的心里,有了很深的伤口,她和他之间,也并不是像看上去的那样复合如初,隔在她们中间的,还有很多东西。坚固似铁,寒冷如冰,是怎么也敲不碎打不破的了。不过是他和玉奴都刻意的把这些过往尘封,不想提,不能提。 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呢?他和玉奴,本来有个很好的开始,却因为世事种种,他和玉奴越来越远,终于到了几近陌路。当他在打下玉奴腹中的孩子时,他就明白,玉奴和他,再回不到最初的从前了。他不可能视若无睹,那是一个男人的自尊。他不可能既往不咎,虽然他也知道那不是玉奴一个人的错。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很多时候是无法弥补的。 前面的路,还很长,还很艰难,他也明白,他不想失去玉奴。 结束,开始。 重新上路。 第三卷完。 第01章、父母的家 远远地望见了自己的家,玉奴在车上不觉眼就湿了。家,这才是家啊。爹和娘怎么样了?他们的身体好吗?爹娘有没有为自己担心。 李意把玉奴扶下马车,拍拍她的手说:“玉奴,到家了,高兴点。怎么又哭了。” 玉奴不好意思的抹了泪,笑笑说:“是高兴的哭。也是,这两个月,哭的太多了,你都该厌烦了。” 李意怜惜的看着玉奴说:“我没有,也不会厌倦。你在我怀里哭的样子,像个孩子,让我感觉得到你对我全身心的依赖。甚至,有点怀念那种被依赖的感觉。”他明白,玉奴心里藏着太多不能为外人道的苦楚,这两个月,能够陪在玉奴身边,在她最惊悸的时候,在她哭泣的时候,把她抱在怀里,沉默也是一种安慰。 玉奴飞红了脸,说:“你这人,看着挺老实的,怎么竟打趣我。我哭的样子一定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你,我不理你了。”说时率先进门。 李意笑笑,跟在玉奴身后。 二人轻叩门环,门口的老李看一眼玉奴,高兴的说:“小姐,您回来了?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夫人去。” 玉奴的爹和娘相扶着从屋里迎出来。一见玉奴,莫夫人的泪就落了下来,叫一声儿,泣不成声。 玉奴扑到娘的怀里,放声大哭。这才不到两年的时间,自己已经经历了生离死别。 莫夫人擦着泪说:“玉奴,让娘看看,你怎么样了?李意信上说你病了,好了没有?儿啊,你怎么这么瘦了。” 玉奴站直了身子,扶着娘,红着眼睛说:“娘,我没事了,就是想爹娘想的。” 莫老爷红了眼圈。苦笑着对李意说:“看这孩子。都嫁人了。还这么不懂事。走。进屋说话。” 四人进了屋。李妈端了茶进来。与玉奴见过礼。少不得又抱头哭一回。玉奴是李妈从小奶大地。倒比自己地母亲感情深些。李妈看着玉奴消瘦而苍白地脸。心疼地说:“小姐。今天晚上李妈给你做你爱吃地菜。好好给你补补。” 玉奴含着泪笑了。说:“我就知道李妈疼我。” 回到这生自己养自己地家。玉奴地心才真地落到了实地。这里熟悉地气息让她踏实、温暖、安全。 莫老爷问李意:“听说你母亲病重。逝世了?” 李意点头说:“她老人家一生操劳。是我这做儿子地不孝。没照顾好她。” “唉,人死万事皆休,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这一二年,你和玉奴的日子想必不好过吧?我和你娘一直想说去看看你们,可是家里总有乱七八糟的事,她身体又不好,一直脱不开身。” “没事,我们都很好。”李意忙劝慰。 莫老爷明白,李意这次带玉奴回娘家,想必是家中太过寒酸,走投无路,所以才来投奔。虽然家境也不富裕,但好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好说什么,就对李意说:“你和玉奴就先住下吧,一家人聚在一起,苦点也比什么都强。” 李意起身施礼说:“谢岳父大人的一番心意。” 莫夫人说:“这回好了,以后我们娘俩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玉奴点头,随即又问莫老爷:“爹,您现在做什么?能给李意找个事吗?” 莫老爷点点头,说:“江西知府一直有信来,说让我去做幕府。我寻思着你娘身体不好,能在这里支撑就多支撑一阵,离你也近。现在也只是做些杂事,勉强维持生计。当着你和李意,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说充门面的话,李意是得找些事做才行。我看看能不能把他荐到学馆里去,教教学生。” 玉奴欣喜说:“那就让爹受累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些客套话了,我是你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莫老爷嗔怪的看一眼玉奴,可是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在跟前,还是觉得很贴心,看着一家人和乐融融,拈着胡须,喜上眉稍。 莫家不大,就是一间正房,住了莫老爷和莫夫人,因为总有客人往来,单独隔了一间做为书房,一间是正厅。东西两间偏房,住了老李和李妈,剩下的房间堆着杂物。因为李意和玉奴要长住下去,就把西厢房的一间房子整理出来,让他夫妻二人住了进去。 一路颠簸劳顿,李意和玉奴早就累了,但是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见爹娘谈兴正高,玉奴和李意打起精神在一边相陪。 莫老爷拉着李意,说些当下的文章和科举,又说起朝中**,专人当权,没有银子打点,想要考上功名,难上加难。 李意也有些怅怅的,劝慰着愤世嫉俗的莫老爷:“爹,世事如此,我们无能为力,唯今之计,也只有一心苦读,放手一搏。” “你这话我爱听,李意,做人啊,就得有骨气。那些靠裙带关系当的官,我不稀罕。看看,现在卖官鬻爵成风,贪污受贿处处皆是,唉,天下大乱之前兆啊。” 李意点头称是。 莫老爷见女婿善解人意,又谈吐不俗,更来了兴致,拉着李意说:“来,李意,我前日见了一篇好文章,你帮我看看,品评一下写得如何。”一老一少出了厅,去了书房。 玉奴朝娘一笑:“我爹今天可找到知己了。” 莫夫人嗔怪道:“可不是,像个老小孩一样,一提起字画就巴不得到处献宝。他啊,天生的倔脾气,耿直的性子,在外面看不起不学无术的人,又不会趋炎附势,别人不喜欢他,他也不待见别人,难得找个说话的人。” 娘俩个说起别后事,莫夫人问玉奴:“你和李意成亲快两年了,也没有什么消息?” 玉奴低下头去,装聋作哑说:“什么消息?” “你个傻孩子,你和李意就没个一男半女的?” 玉奴想起被打掉的孩子,心里悲苦,可是又说不得。爹为人迂腐古板,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做下这等丑事,还不将自己打死?只装着糊涂说:“没有,我不知道。” 第02章、夜半私语 莫夫人一听就急了,对玉奴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呢。李意是独子,娘亲又过逝得早,你没个一男半女,可是大不孝。他虽然不说,这乡里乡亲也会指指点点的。” 玉奴抬头,看着娘说:“娘,我知道了。我和李意还年轻,以后会有的。” “现在为什么没有?是不是你和李意有什么问题?没找个大夫看看?”莫夫人仍然不甘心,抓着玉奴问个不停。 玉奴扑嗤一笑说:“娘您想哪儿去了,我和李意都好好的,没事看什么大夫?” 莫夫人狐疑的看了一眼玉奴,说:“真的?你人也大了,学会胡弄娘了。” “娘,我没有。”玉奴撒娇,摇着娘的胳膊说:“我是您一手带大的玉奴,是个怎样的人你会不知道吗?我什么时候胡弄过娘?再说娘精明的很,我就是想,也胡弄不了啊。” 莫夫人被摇的头疼,绷着的脸不自觉的放松,没说话,先叹了一口气,说:“我和你爹过了快一辈子了,就因为只生了一个女孩,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啊。你奶奶在世的时候,天天唠叨着说给你爹再娶一个,为莫家传承香火。”说起伤心事,莫夫人拭起了泪。玉奴忙拿了毛巾递给娘:“娘,后来呢? 想起往事,莫夫人说:“你爹嘴上应承说娶,也一直找人寻个稳重人家的女孩儿,但始终兴致不大。我知道他也想要儿子,可是我总是多病多灾的,每说一次娶妾我就病一次,他也被折腾的烦了,后来你奶奶过逝,这娶妾也就不了了之。” 玉奴笑着拍拍胸口说:“幸亏幸亏。不过干吗一定要生儿子,现在这样不是好好的嘛。” 莫夫人接道:“这生了女孩儿啊,注定是外家人,只有男孩才能挑起门户,俗话说:好女不如赖儿。” 玉奴一皱眉说:“我就不爱听这话,要是生个不肖的儿子,吃喝嫖赌,不务正业,对父母不孝,只知道败家,还不如女儿呢。” “话是这么说。但这样地儿子不也是极少数吗?我好歹还生了个你。这你要是没有孩子。你不就得给李意娶妾嘛。到时候他有了外人。和你还能再恩爱如初?”莫夫人用手一点玉奴。有点恨铁不成钢。这平时伶俐透顶地女儿。怎么这么呆呢。 玉奴低声嘟哝:“娘你想得太远了。我们不是没有机会嘛。又不是不能生。” 莫夫人抓住玉奴地话立刻追击:“什么没机会?你和李意到底怎么回事?” 玉奴作了个鬼脸。知道话说急了。忙陪笑道:“没事。没事。”娘精明地很。被她逮着了话柄。一定要交待个清楚不可了。 莫夫人瞅了玉奴一眼。说:“你也不用瞒我。从小到大。你一直在我眼皮底下。你想些什么我还能不知道?我这冷眼瞅着你和李意。看上去金童玉女。相敬如宾地。可是骨子里透着冷漠和客气。有点过头了。这夫妻夫妻。是床头吵架床尾合。天天在一起没有筷子碰不着碗地。要是礼貌地过了头。倒生分了。” 玉奴心惊。想不到娘倒看地准。心里也委屈。就低了头说:“娘你这话好没道理。夫妻之间亲近倒不好?反是三天一吵五天一闹是正常地?” 莫夫人气说:“你强词夺理,你和他这哪里是亲近。我问你,你和李意,出了什么事?” 玉奴强笑着说:“也没什么事。”看娘把脸沉下来了,就连忙改口道:“有一点点。” “说来我听听。” 玉奴红了脸说:“娘,这闺阁私事,怎么说啊。” “我是你娘,有什么不能说的。”莫夫人板着脸。 看莫夫人一再坚持,玉奴只好说:“您非得问,那我就说。我和李意一直没机会在一起。”玉奴一口气说完就扭了脸,莫夫人急着问:“怎么会这样?” 玉奴叹了一口气说:“娘,我和李意成亲不到半个月,婆婆就病卧在床,我和他衣不解带侍奉了半年多。这不还在守孝期嘛。” 莫夫人红了眼圈说:“可怜的孩子,难为你们俩这份孝心了。” 玉奴回到房里,躺在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心稍稍安定下来。终于可以离开了张藏的掌控,他就是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追随到百里之外。这一个月来,玉奴装得很辛苦,她知道,张藏早晚会来试探她,所以她瞒过了李意。要装疯不难,她已经被逼得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她的惊恐不是假的,她的心就死了。她誓,无论如何要离开那里,离开张藏。 这一个月,李意和她寸步不离,他的温柔、耐心、责任和原则上的坚持,让她好像回到了童年。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意醒来,不愿意面对这艰难的生活。她宁可活在事事不知的天真里,可以拽住一个值得信任的人的衣角,哪怕是听他的责备,哪怕是看他的无耐,只要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到宠溺,能从他的怀抱里感受到安定,就都值得。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为什么不可以?她好累。一个人,用脆弱的神经支撑着,抗拒着,和心机深厚的张藏做着不见血刃的交锋。在他面前,她几乎失控,几乎要暴露出意识清明之时的愤恨和怨戾。可是她死死地撑住了,在看到他眼中的忧伤和绝望时,她甚至以为张藏对自己是有过真心的。可是不能,既然已经错过,就不能再错下去。她和他,没有未来。而她和李意,虽然彼此两心相隔,但仍然有着期待。 李意陪莫老爷谈了会字画诗词,很晚了才回房。玉奴已经睡了。 他看着熟睡的玉奴。这是这两年来玉奴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安静下来吧。看她睡梦中缓解的眉稍,更显得她秀丽无比。红润的唇,长长的睫毛,虽然仍然有些憔悴的容颜,却已经放下了一切戒备。 这个如花的小女子啊,是要陪他一生的妻啊。玉奴,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还要继续的艰难的走下去。 第003章、可怕的谶言 一晃半月过去了。 日子过得平静,一家人相处得和乐融融。李意在书馆教书,玉奴在家里和母亲做活。 这天玉奴正和娘在一起做活,忽然莫老爷垂头丧气的拿了封信进来,未曾说话先叹了一口气。玉奴起身给爹倒了一杯茶水,问:“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莫夫人也问:“老爷?你怎么了?” “夫人,玉奴,这是妻弟来的信,他要调到广东做知县,可是娘她老人家年纪太大,这一路餐风宿露,她怎么受得了?” 玉奴和娘对望了一眼,同时问:“可是要把她老人家送到这来?” “是。” 难怪爹要叹气。 玉奴劝道:“爹,既来之,则安之,家里多一个人,也难不到哪里去。” “唉。”莫老爷叹口气,皱眉说:“玉奴,你是爹的亲生女儿,也没有什么见外的,爹的为人你也知道,两袖清风,为人耿直,从来没有别的收入。家里本来就是勉力支撑,你和意儿虽然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帮衬着,但是,也只是杯水车薪啊。” 莫夫人冷了脸说:“我的女儿女婿住在我的家里怎么了,你还要说三道四?” “夫人。你别生气。听我说完。”莫老爷最怕夫人生气。忙劝她。 玉奴心内愧悔。要不是自己任性非要逼李意来投奔父母。也不会让父母为难。现在李意寄人篱下。还不知道是何样地凄楚呢。 心里难受。眼圈就红了。怕爹娘着急。忙强笑说:“爹、娘。玉奴都知道。是玉奴不孝。” “玉奴。我不是怪你和意儿。只是江西知府是我当年在京城结识地好朋友。他一直写信催我去他那里谋个一官半职。我原以为过一阵。意儿上京。我就带你和你娘去。可是现在又多了个老人。你让我怎么办?” 玉奴着实吃了一惊:李意要上京?他怎么没事先和自己商量? 可是随即就苦笑。她和李意。哪里有时间说话。娘身体不好。自己一直帮着娘收拾家里地活计。李意是个大男人。又不可能待在家中坐等。是爹前阵给他找了个书馆去教学生去了。回来了还要帮爹处理一下书信。回房地时候已经很晚了。 莫夫人也无耐,她看着莫老爷说:“你去江西的事可以再缓缓,但我娘必须得接来。” “接,接,接,我没说不接。” 很快老太太就来了。 快八十岁的人了,行动迟缓,脸上的皱纹像秋天的菊花,一笑盛极。玉奴母女和老太太见过,免不了诉说别情,赶紧替她安排住下歇息。 玉奴把李意**了房,看着他消瘦的脸,悄声说:“相公,你瘦了。” 李意心情闷闷的,却只拍拍玉奴的肩说:“我没事。” 玉奴心里抱歉,说:“对不起,都是我逼着你离开家,现在姥姥来了,只能和我住在一起。” 李意立刻明白了玉奴的意思,笑着安慰她说:“傻话,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再说当初离家,也是我同意的,无论走到什么地步,我们都要一起承担,我怎么能怪你?” 玉奴抱住李意,心里轻叹:相公,你总是这么宽慰人。 李意悄声说:“别这样,好多人看着呢。” 玉奴不好意思的离开他的怀抱,心情是黯然的。多久了,仿佛过了一个轮回,她和李意根本就不像夫妻。世事弄人,他和她,本应当是最亲密的人,怎么到现在居然像是路人?但是一想到要为李意安排住处,忙打起精神说:“相公,你晚上只能暂时委屈一下,在爹的书房里安歇了。” 夜深了,玉奴陪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神智却不糊涂,她柔声说:“玉奴,我看你和李意,没有夫妻缘份啊。” 玉奴一怔,说:“您怎么知道?我,和相公很好啊?” 老太太摇摇头说:“你不要再骗我了。这么多年,我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你和李意,没有夫妻相。” 玉奴听了忽然释然道:“原来您说的是这个,什么夫妻相不夫妻相的,我才不信这个。”老太太看一眼玉奴,说:“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可是人生得聪明伶俐没用,这人的命啊,是早就注定好的,你越不服气,越想挣,就越套的紧啊。” 玉奴赌了气,说:“我偏不信命。” “唉。”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你看你的样子,你看你的性子。” 玉奴立刻凑过来,抱住老太太的胳膊说:“我怎么样子嘛,这不是好好的?您就别操心了,好不好。天晚了,睡吧。” 老太太笑道:“你这孩子,好好,不说了。都是有的没的,说也没用。人的命,老天爷早算计好了,我们自己再怎么操心也没用。” 老太太闭上眼说:“玉奴,我老了,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说。人一老了,说话就着人讨厌。我知道你是孝顺孩子,别放在心上,啊?” 玉奴苦笑,就算放在心上又如何?如果真的有冥冥之灵,自己的命运岂能由自己做主?嘴里却说:“我知道,您睡吧。” 老太太翻个身,睡着了。玉奴却翻来覆去,怎么也阖不上眼。一会想起以前,一会又想到李意,一会想到父亲的拮据,一会想到母亲的眼泪。 想起和张藏的过往,玉奴更是睡不着,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心想:“我不信命,我就不信命。”和张藏的开始,是因为命动吗?就算是在劫难逃,可是现在已经逃开了,难道还不能有个新的开始吗? 命运的好坏,有什么标准?还不都是人们自己臆想出来的。自己没做过罪孽深重的事,为什么就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甚至,就算自己前世做了恶行,可是李意呢,他有什么过错,老天总不能为了惩罚和折磨我一个人而把他也牵扯进来。如果命运这样不公,为什么还要信? 就算是,自己也不会放弃,一定要挣开命运的捉弄,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和生活。 第04章、文字狱的牵连 早晨起来,阳光很好,玉奴替老太太穿上衣服,扶她去吃饭。 饭桌上看见李意,有些憔悴,想必他昨夜没睡好,歉然的望他一眼,他回望她,示意自己没事。 李意匆匆吃过饭就出去了,玉奴这才想起,忙乱之间居然还不曾问,他什么时候起程去京城,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 老太太吃过饭,对莫老爷和莫夫人说:“我一个老太太,身体虽说硬朗,可总需要人照顾,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娘你说什么话啊。”莫夫人嗔道。 莫老爷干笑:“老人家您别多想,在这安生住着,都是一家人,可千万别说两家话。玉奴,你陪着老人家多转转。” 李意吃过饭照常出门,却并没有去书馆。他心里有点闷,随意的在街上闲走,心想:时间还早,在外边透透气吧。 家里地方太小,人又太多,他想一个人待会都不能。书馆里,是一群不知事的孩子,除了玩闹嬉戏就是打架生事,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昨天他被批评了一顿,只因为班上的一个孩子不好好听课,在另外一个文质彬彬的孩子的书包里放了一条蛇。 所有的同学都吓得尖叫哭泣,只有他在那得意洋洋的煽风点火。李意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可是却还是生气了。那个文质彬彬的孩子家境贫寒,学习很好,有点像他自己。而这挑衅的孩子却家境很好,平时不好好听讲,李意说说他也倒罢了,至于他不背书,李意屡次劝说而无效,也睁上只眼闭一只眼,可他居然变本加厉欺负起学馆的孩子来。 李意拿戒尺打了他二十板。 力道不重。毕竟他只是个孩子。 可是午后书馆里来了个中年贵妇。在馆长地屋子又哭又闹。说是新来地先生不分青红皂白就体罚孩子。 李意叹一口气。不分青红皂白地是馆长。不分青红皂白地是那孩子地母亲。 而他。是有理也说不出。有理也说不清。 好在馆长只是说扣掉他当月地饷银。李意不知道。如果他失掉了这份工作。他还要怎么在岳父家立足。 家里本就贫寒。如今又填了玉奴和他。还有新来地老人。他必须得担当起养家地责任来。如果被玉奴知道。不知道会怎样地伤心欲绝。 他不过一介文弱书生,要养家,要实现自己的抱负,他就没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资本。 心里沉吟,脚下的步子还是匆匆的朝着书馆的方向走去。 莫家,刚过午后,忽然大门被拍得山响。老李开了门,一群兵将就涌了进来,喝令:“都不许动,来人,给我搜。” 家里只有玉奴母女三人,再加上一个李妈,被这阵势吓得心惊肉跳。老李战战兢兢的问:“官爷,不知到小的府上有什么事?” 那人看一眼老李问:“这是莫承意的家?” 听到父亲的名字,玉奴觉得有点不祥,扶着李妈站出来问:“不错,我爹在衙门里当差,您有事请去那里找。” 那为的官差冷笑一声,看一眼玉奴说:“我就是从衙门里来的,拿的也是老爷的手谕,你爹他勾结前明余孽,意图谋反,现在已经被人告了,老爷命我来搜证据。若是搜到了,你们一家人就等着在监牢里团聚吧。” 莫夫人当时就昏了过去。玉奴手脚冰凉,还是硬撑着问:“我爹怎么会谋反,他也不认识什么前明余孽,我想这里一定有误会,还请官差大人在县太爷面前为我父亲开脱。” 正这时,里面的士兵出来,拿了一幅字画,说:“刘头儿,找到了,就是这幅。” 刘头儿拿过来展开一看,说:“嗯,就是它。我们走,回去复命。” “那莫家这一家人怎么办?” “派兵在外把守,等禀过老爷之后再说,到时候是杀还是配,就由不得咱们做主了。” 一家人哭成一团,玉奴哄了这个哄那个,哪个也哄不好,索性也陪着一起掉泪。一家人一筹莫展。 李意回来,这才知道出了事,忙去衙门里找人打听。 有一个年纪老诚的衙役见李意四处乱撞,摸不着门路,轰着李意说:“走吧走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把李意撵出去老远,见四下无人,这才说:“你的岳父手里有一套明末才子顾炎武的字画,所以被人告密说是他要谋反。” 李意大大吃了一惊。这顾炎武的字画,他看过,可是,这也能构能谋反的罪名吗? 那衙役似乎看出了李意的疑问,叹息一声说:“你还是想办法打点一下,把老莫救出来吧。耽搁的时间长了,不知道会生什么事端。” 李意谢过,这才回到家。 玉奴急问:“可打听出来了,爹犯了什么事?” 李意苦笑了一下,说:“不是爹犯了什么事,而是‘文字’的牵连。” 玉奴不太懂,李意讲了个例子,说:“翰林院庶吉士徐骏,是康熙朝刑部尚书徐乾学的儿子,也是顾炎武的甥孙。雍正八年(1730年),徐骏在奏章里,把“陛下”的“陛”字错写成“狴”字,先皇见了,马上把徐骏革职。后来再派人一查,在徐骏的诗集里找出了如下诗句“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于是先皇认为这是存心诽谤,照大不敬律斩立决。而爹好巧不巧,收藏有顾炎武的字画,不知道是谁告密,所以才把爹收牢监押。” 玉奴一听,说:“这不是莫须有么。依这个样子,岂不是草木皆兵,人人自危,就算有真话,也没人敢讲了。” 李意道:“爹虽然被人诬告,但我想罪不致死,还是要提前想办法才成。” 玉奴微皱眉,说:“人情冷暖,最是在艰难之际显现,爹为人一向耿直,说话又尖刻,交好的朋友没有几个,得罪的人倒不少,现在,要指望谁来帮呢?” 李意默然。 这时门帘一挑,是莫夫人进来了,她红肿着眼睛,对玉奴和李意说:“你们在谈论你爹的事吧。这里有一封书信,李意,你明日去找县里的一位张师爷,求他帮忙,可保老爷一命。” 第05章、夫妻分离 李意和玉奴站起来,扶莫夫人坐了,都问:“这张师爷是何人?他肯帮吗?能帮得上吗?” 莫夫人说:“这张师爷和你爹共同在县府里共事,前年他儿子因失手伤人,被关进监牢,对方又死咬不放,定要他偿命。是你爹四处奔走,寻找证据证人,替他儿子洗涮了罪名。他当时就说,愿意衔环以报。现在,他的另一个儿子考中举人,在京城兵部为官,如果他能帮着说句话,应该没事。” 李意听了高兴道:“那好,我明天去找他。” 莫夫人点头,又拭泪道:“越快越好,我怕拖的时间长了,会再起风波。你把这封信带上给他,这是我亲手写的。” 李意忙接过来,点头称是。 玉奴扶着娘说:“娘,你也别太担心了,忙累了一天,先休息去吧,有李意呢。” 莫夫人叹口气说:“儿啊,你爹一直说想去广西投奔他的老友,这次又出了这等事,他自然更加急迫。你们,就和娘一起去吧。” 玉奴看一眼李意,见他面上怅怅,知道他不愿意,忙叉开话题说:“娘,这事以后再说,先把我爹救出来。” 好说歹说,哄了夫人回房,这里留着李意一人呆。 一夜无话,李意第二天早早出门,照着莫夫人给的地址,来找张师爷。张师爷是个爽朗的中年人,见了李意,听他介绍,知道是莫家子婿,又听说了前后事由,说:“李意,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交给我。我尽力在县令面前保举老莫,实在不行,我就让犬儿从中斡旋一下。料想不过是一幅字画,没什么大事。” 李意千谢万谢,说:“您也知道,我岳父为人耿直忠正,悖君叛国之事,他老人家是万万做不出来。况且那幅画,并没有什么反动诗词,我见过,只是一幅山水,题了八个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虽然顾炎武是前朝余孽,但这几个字,说的恳切,也是每一个忠君爱国之士的心声啊。” “哦。”张师爷听李意这么一说。点头说:“既然这样。更好办了。我想一定是有些小人。从中做梗。你放心。我这就去见县令。” 三天之后。莫老爷回了家。消瘦而憔悴。面色苍白。一家人接着。哭成一团。李意劝道:“一家人团聚。是高兴地事。大喜地日子。不要哭了。” 莫老爷不好意思地拭了泪。看着李意说:“好孩子。难为你为我奔波。这几天辛苦了。” 李意推辞说:“我怎么敢说辛苦。这也是我份内之事。” 莫老爷说:“我决定了。安排好我手头地事。打算举家去广西。李意。你和玉奴。有什么打算? 李意静静地宣布:“爹。娘。我打算下个月进京。”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抬头看他。莫老爷说:“嗯,去吧,离科考也就还剩一年的时间了,到京城多结识一些各地才子、大儒,多向他们讨教讨教如何做人,如何做文章。” 李意答应着。 莫夫人见老爷这样说了,也就没再多说。玉奴千言万语积聚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一双眼睛呆呆的盯着李意,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意看着面色恢复的玉奴,心说:玉奴,在父母家里,你总算得到了较好的照顾,我这一去,也就放心了。 玉奴看着他,心说:相公,你去京城,我不拦你,可是什么时候是归期? 李意用眼神安慰玉奴:不要为我担忧,我一个男人家,在外面会照顾自己的。 玉奴焦急而忧心,却毫无办法,只在心里说了一句:保重。 日子像流水,抓不住,又象风,来去无踪。玉奴总是怅怅的呆,在忧虑中扳着手指数着:还有三天,李意就要出远门了。这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吧,不知道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不知道他会不会再遇见心术不正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挨别人欺负,不知道他能不能高榜得中。 传奇话本里的故事多了,大都是妻子在家苦守,相公一去高榜得中,回乡封妻荫子,夫贵妻荣。可是,生活中却未必都是这样的美事、乐事、趁心事、如愿事。有多少夫妻,因为相隔两地,错失消息。等到他归转那一日,已经死别多年。又有多少女子,从青春熬到白,也没能换回一点相公的消息。又有多少女子,含辛茹苦的抚养孩子,良人心变,另娶了如花美眷。又有多少女子,痴心守候,却迎回来落第的相公。命运不曾改变分毫,日子依然拮据,生命的年轮在没有光泽的窄道上踟躇艰难而行。 玉奴越想越心惊,她不敢想像李意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若是他高榜得中了,哪怕他变心也好,只是,不要让他梦想破碎。她情愿,他的心里,永远都是年少时立的那个光芒四射的理想,如不落的日月,经年不改。 李意收拾好行装,和玉奴一家人告别。他看了一眼妻子,心里暗暗誓:玉奴,等我回来。 他不知道,这一去,竟是他和玉奴最后的话别。 他不知道,这一去,本是为着理想而去,却彻底颠覆了他对人生的幻想。 他不知道,这一去,改写了他的人生。 人生的十字路口,总是时时处处出现在人们眼前,没有人知道哪一条是最正确的选择,哪一条是通往光明的捷径。人们能做的,只能是在坚定信念的前提下,信手选择一条看似可行的路,坚持着,不畏险阻,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玉奴一直看着李意的背影消失在天地之间,才回身进门。 她和李意夫妻一场,虽然日日相见,却是聚少离多。这百年一见的怪事,却当真生在自己身上。谁能料到,她和李意,只在初成亲时耳鬓厮磨过? 他这一去,似掏空了自己的全部心神,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难道自此,她和李意竟然要天人两隔,再也不得见了吗?她懂得李意临去的眼神,他在告诉她等他回来。 等,等他回来。不见得命运如此错待她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子,赐给了她良人,却让他们无缘相亲。等他回来,苦难已经过去,也许前面就是云开之时。寒冬结束,春回大地,就是百华盛开。 第06章、遇劫匪 李意走了不到半个月,老太太就过世了。 死的很安祥,前一天晚上还和玉奴母女在一起说话,第二天早晨,玉奴早早醒来帮着李妈做好饭菜,端上桌,这才收拾好了对莫夫人说:“娘,我去叫外婆来。” 进了屋子,老太太还在睡着。玉奴轻轻叫:“外婆,吃早饭了。” 老太太动也不动。玉奴走近前,伸手想要扶,忽然注意到老太太一动都不动,竟然连呼吸都闻不见。她迟疑的伸出手,轻轻把住了老太太放在被子外的手:凉的。 玉奴想:是冻的吧。捂捂就热了。 可是自己手里的温度已经消失了,她的手还是那么凉。玉奴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静静睡去的外婆,心里傻了。 朦胧中,她依稀记得婆婆过世时,李意握着自己的手,伤感的说“娘走了,玉奴,现在我只有你了”。他是不是就这样握着婆婆冰凉的手,无可耐何的看生命在眼前消失?是不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温度还是还是被冰凉所代替? 李妈在门外叫:“小姐,吃饭了,老太太起来了吗?”说时人已进来,见玉奴呆呆坐在床前垂泪,吓了一跳问:“小姐?你怎么了?” 玉奴是第一次真正面对死别,有点惶然无措,看李妈进来了,才慌忙站起身说:“李妈,外婆她,过世了。” “哟,这是怎么说的。”李妈忙过来,拉开玉奴说:“我的傻小姐啊,人去了,也不能光坐在这哭啊,敢紧准备穿衣服吧。” 说时跨出门去通知莫夫人。一家人忙乱起来,哭的哭,都过来看。 忙完了老太太地后事。莫老爷和夫人、玉奴说:“老太太过世了。咱们也该走了。江西那边我已经去了信。这边也辞了行。过几天咱们就走。” 莫夫人点头说:“好。老爷。就按你安排地办吧。” 玉奴不作声。她想留在这里等李意。莫老爷对玉奴说:“玉奴。你也收拾吧。该拿地拿。没什么大用地。就舍了吧。” 玉奴看着爹。说:“爹。我想留在这里。” 莫夫人一听就急了说:“儿啊。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留在这干吗?不行。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 莫老爹叹息一声说:“于理呢。你应当等李意。可这毕竟不是他地家。他这一去。至少一年。甚至两年。我们又都走了。怎么放得下心。还是先跟我们去。回头给他寄封信。等他回来接你。” 山遥路远,此去无期。李意连固定的落脚地都没有,他只能把信寄到这里。如果搬走了,就连这最后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玉奴摇头,坚持说:“我不走,我要留在这等他。” 莫夫人抹着泪说:“傻孩子。别倔了,听你爹的吧。你虽然不说,可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我这身体又一向不好,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啊。” “娘,你别这样说,我会没事的。”玉奴见娘哭了,也伤起心来。 莫老爹说:“好了,都别再哭了,玉奴和咱们一起走。你一个姑娘家家,相公又不在身边,自己住在这会生是非,还是跟在我们身边的好。李意若是有书信寄来,我叫他们帮着转过去就是了。” 玉奴知道爹一向恪守礼教,绝不可能让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只好应允下来。 一家五口,带着随身行李,舟车劳顿,奔江西而去。 这一天下了船,已经来到了江西境内。玉奴扶着娘,替她捶背。莫夫人晕船,吐得一塌糊涂。莫老爹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色又晚了,还是先走一段路,找个客栈再休息吧。” 众人应着,李妈夫妻二人背着行李,玉奴扶着莫夫人,莫老爹在后面。走了几里地,渐渐来到开阔的平原。天色渐晚,夕阳西下,只剩下一道金灿灿的斜晖。 只见前面的大路上有一群人正相携以奔,朝着这面走来。老李对莫老爹说:“老爷,看这帮人衣衫褴缕,倒像是逃难的。” 话未落地,这些人已经来到了跟前,有老有少,哭哭啼啼的,一个五十岁的男子看了玉奴一眼,对莫老爹说:“这位老爹,你们快逃吧,前面来了一伙强盗,抢了财物,还把年轻的女子都抢走了。你们有女眷,还是避着些好。” 一家人就是大惊。莫老爹忙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那人一指另一条路说:“从这绕道走吧,我们是去南昌的。”莫老爹一听正是顺路,也叫着李妈等和他们一起走。 谁知还没走多远,就见那群人来时的路上飞奔过来几十匹马,隐隐听见有女子的啼哭声。这群人呼啦一下狂奔,喊:“不好了,强盗又来了。” 这几十匹马已经驰到跟前,为的是三匹高头大马,坐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穿着白衣,另两个人一个着青,一个着灰。着青的男子对白衣人说:“大哥,怎么停下来了,这帮人刚才已经扫过了,赶紧回去吧。” 着灰的人也说:“大哥,天色不早了,走吧。” 着白衣的人看一眼惊慌的人群,点头说:“我们走。” 玉奴被李妈扑在身下,紧紧护着,唯恐被这群强盗看见。谁知玉奴脚下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紧紧附在玉奴的身边,哭着喊:“娘,抱抱。” 李妈吓一跳,忙轻声斥责说:“这里哪有你娘。” 孩子不懂事,只看见玉奴年轻,就误以为是娘,心里害怕,只抱住玉奴的腿说:“娘,娘,你是我娘。” 着灰色的男子腰里盘着一条鞭子,听到这边闹哄哄的,对着白衣的人说:“大哥,这三弟办事也太不济了,怎么还有女人?” 着青色的男子不服气的反驳说:“不可能。”说时下马拨开人群,走过来喊:“哭什么哭,让老子看看。”一脚踢开孩子,揪着李妈起来,玉奴就落入到他的视线中。他看一眼玉奴,先是一怔,立刻冲那两个人说:“大哥,二哥,这里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刚才居然没看见,娘的,差点漏了。” 偶白天要上课,每天晚上更。快结文了。 第07章、哑奴 那人口中说着粗话,伸手就来揪玉奴。李妈魂飞魄散,抱住玉奴的胳膊哭求道:“大王,您行行好,饶了我家小姐吧。” 男子一脚踢开李妈,说:“滚。”不由分说,把玉奴轻轻提起,掷向人群说:“绑起来,这妞是我的了。” 莫夫人眼看着玉奴被绑在马上,两眼含泪,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妈不顾心口的疼痛,扑上来喊:“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快醒醒吧。小姐,小姐呀----放开我家小姐,天啊,天啊,谁来救救我家小姐----”跟着远去的马群追了几步,还是踉跄跌倒。 老李和莫老爹惨白着脸,从惊悸中醒过来,帮着扶起莫夫人。 莫夫人悠悠醒来,只唤了一声:“儿啊----”抱住莫老爹,哭道:“老爷,快去救玉奴,快啊。” 莫老爹任她揪着自己的衣襟,也老泪纵横。谁想此地盗匪横行,他一家人才到江西境内,竟然一家骨肉分离。可恨他年老力衰,竟然只能眼睁睁看女儿被劫掠而去。 旁边的人叹息着劝道:“唉,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啊。乱世,不如生成一条狗。” 李妈也抹着眼说:“小姐怎么这么命苦啊,才跟姑爷成亲,又夫妻分离,这会又被抢去,可怎么好?” 一提李意,莫老爹醒过来,嘱咐说:“此事万不可对李意提起。唉,家门不幸,玉奴被掠,万不能有白璧之身,这可怎么对李意启齿啊。” 莫夫人哭着说:“李意总有回来的那一天,到时我们怎么交待?” 莫老爹嘴角抖动。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才终于说:“就当。就当玉奴已经死了。” 在马上颠簸了一个时辰。横在马上地玉奴才被人拎起来扔在了一个院子里。和她跌在一起有十几个女子。一个个哭爹叫娘。惨不忍闻。 那三个领下马。站在这十几名女子面前。穿青衣地男子说:“大哥。你赶紧挑。剩下地是我和二哥地。” 他微微一笑说:“老三。你真贪心。你房里地姬妾也不下十几人了。怎么还要。赏给兄弟们吧。” 众兄弟们一齐狂吼:“哦哦。大哥圣明。” 老三面上尴尬。往前跨一步说:“大哥。别地我可以不要。我只要我亲手逮到地那一个总行了吧。” 说时上前寻找。玉奴丝凌乱,坐在地上心头乱跳。再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境遇。自己和李意,居然真的没有缘份?这一别,怕是再也不得相见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期冀,都被毁灭的彻底。 正在愣怔间,手臂被那男子握住,被拽到了白衣男子面前。她抬眼看他,见这人生得端正,眼神清净无波,何以做了劫匪? 着灰衣的男子这时才正眼打量玉奴,果然是绝色。虽然面色张惶,衣服普通,却难掩那一抹丽色,眉着微皱,对青衣男子说:“老三,你真是没规矩,有好的先给大哥,怎么反倒自己先要起来了。再说,把她给你,也是白白糟蹋了她,” 白衣男子说:“二弟,别为了女人伤了和气,三弟要,就给他吧。”说时转身要走。 那青色男子本来怒冲冠,听白衣男子这么说,立时喜出望外,说:“三弟谢过大哥了。”说着转身对玉奴说:“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就是我的女人了,听见了没?” 玉奴正对着他那微黑却朴实的脸,摇摇头,张口想说话,却只出了一声啊。青衣男子一愣,问:“你是哑巴?” 玉奴长途跋涉,疲惫异常,又因为受到了惊吓,嗓子紧。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误会了,却从他的不耐烦中感觉到了他的厌恶,立刻点头啊啊呃呃的,表示自己确实是哑巴。 他的神色立时变了,啐了一口道:“真晦气,好好的一个女人,居然是哑巴。” 灰衣男子有些幸灾乐祸,说:“三弟,这天底下哪有现拣的便宜。” 青衣男子一搡玉奴说:“我不要了。” 玉奴松了口气,谁知那白衣男子却回过身来,看着她说:“跟我走吧。”灰衣男子和青衣男子都是一愣,问:“大哥,你,怎么?” 白衣男子说:“她有残疾,随便扔给手下某个兄弟,会挨欺负的。” 玉奴跟在他身后,有些感激,他居然会有这份细心。 身后的女人哭成一团,像货物一样被人拣挑了去。玉奴回头看一眼,眼就湿了。她们有什么错?为什么要离开亲人受这种苦楚? 白衣男子并不回头,说:“不要以为我有着仁慈之心,要你也不是救你。她们是我抢来的,自然不会放回去,你就死了救她们的心吧。” 玉奴低下头去,重新跟上他。 他说的没错,如果他仁慈,也不会当盗匪了。 跟着白衣男子进了他自己的院子,有手下人过来替他宽衣,打水。看一眼玉奴,说:“还立在这干吗?服侍大王啊。” 玉奴手足无措,接过毛巾醮了热水,递过去。他擦了擦脸,对玉奴说:“你是哪的人儿?看你不像南方人?怎么会到这来?” 玉奴点头,跪下,只流泪。他却不理不睬说:“我不会放了你的。” 玉奴抬头,无声的控诉:为什么? 他看她一眼,没作答。对旁边的手下人说:“琉子,把她送到后边房里去,找个懂事的婆子好好的教教她规矩。她是哑巴,对她别太狠了。” 叫琉子的人应一声,对玉奴说:“走吧。” “慢。”白衣男子又叫住他,看着玉奴说:“她不会说话,就叫她哑奴吧。” 玉奴喟叹:本名叫玉奴,这会成了哑奴。罢罢,既落入到这里,又能怎么样?默默的跟在琉子身后去了后房。 琉子叫:“张大娘,来,又给你送新人来了,这个叫哑奴。” 一个三十五六的女子走过来,看着玉奴问:“就是她?” 琉子点头说:“大王交待过了,好好教教她规矩。她是哑巴,对她别太狠了。” 醉语:偶好像越写越磨唧了。写得郁闷。 第08章、残忍 玉奴低头,不敢看她。那女子走过来,抬起玉奴的手看了看,又绕着玉奴看了两圈说:“倒是个不错的胚子,可惜是个哑巴。好了,就交给我吧。” 张大娘沉声说:“哑奴,我不管你以前是千金小姐,还是小家碧玉,既然落到这清风寨,就要听我的使唤,懂吗?” 玉奴点头,表示明白。自此之后,她就要清风寨度过了吗? 张大娘又说:“你既然是大王指定的,就要学些本事,不然就只能随便拉个人配了去。我想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和手下那帮兄弟们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他们都粗鲁不堪,你又生得娇怯,肯定要受到折磨和凌辱,不出半月你就得抛尸荒野。” 玉奴心里一寒,看着张大娘的神色,不像是骗人的。 张大娘见玉奴乖巧,又说:“你人生得漂亮,再学些本事,把大大王哄好了,保你享清福。既然已经落入这清风寨,你也只能认命了。” 玉奴想:不认命又能如何? 张大娘对玉奴说:“走吧,我带你先住下,明天再教给你学什么。” 玉奴跟着张大娘来到后院一间房子面前。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点着一盏灯,昏黄无光,隐隐有女子的啼哭声。张大娘脸一板,怒斥道:“谁又在这里偷懒,来人。”应声而来的是两个生得壮大的男子,问:“张大娘,有什么吩咐?” 张大娘冷冷一笑说:“给我把屋子里鬼哭狼嚎的女子揪出来,让她明白明白事理。” 两个人应一声,不一会拖出一个年轻的女子,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尽是惊恐,她哭着求道:“张大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惩罚我。” 脸上先挨了一耳光。张大娘说:“红玉。不是张大娘心狠。你来了也有半个月了。怎么还天天哭天抹泪地。我好话说尽。你不通情理。就是不给大娘我面子。来人。拖下去。” 红玉被拖了下去。张大娘一声喊:“姑娘们。都给我出来。” 一时小院子里聚着二十几个姑娘。红香绿玉。袅袅娜娜。站在院子里。朝张大娘一福身说:“见过大娘。” 张大娘冷着脸说:“谁还再不识抬举。就和红玉一个下场。你们都给我瞧着。今日地她。就是明日地你们。” 只听旁边一个空屋子里传来了红玉撕心裂肺地尖叫。只两声。就没了声音。 在场所有地女子都噤若寒蝉。玉奴更是百般不解。不知道红玉受了什么刑罚。 张大娘说:“你们个个都给我警醒着点,要是谁半夜有上吊抹脖子寻死的,但凡现一个,其余的人就都跟着受罚。大娘我的手段,想必你们也领教过了,自己掂量着办。” 玉奴心里苦笑:这招真狠,连座。若是寻死真死了还行,要是不死,自己受罪不说,还要看着不相干的人跟着受罪,真残忍。 那两个男子拖着红玉出来,往地上一扔,对张大娘说:“大娘,已经完事了。” 张大娘冷笑着看一声地上的红玉说:“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我面前拿乔装小姐。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由得她胡闹。这是你们的命。”说时对众人说:“都回去吧。” 红玉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有鲜红的血液顺着腿流下来,怵目惊心。玉奴迟疑的看一眼红玉,忽然有点明白她是受了什么惩罚。心一紧,差一点摔倒。心想:这里是什么地方?人间地狱不成?我前世造了什么孽,要沦落到这里? 夜半,玉奴还在睁着眼胡思乱想,忽然有女子的呻吟。她睁开眼,见是红玉醒了。忙起身过来看。只见她眉头紧锁,似是痛苦不堪,忙指手划脚的问她:要不要喝水。 红玉透过月光看一眼玉奴,点点头,问:“你是新来的?谢谢你。” 玉奴忙摇头,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她喝了一口,放下,又躺下。玉奴问她:感觉怎么样了? 她大致看懂了玉奴的意思,摇摇头说:“没事。”复又压抑的哭起来。玉奴无耐,焦急的看着她,爱莫能助。有旁的女子惊醒,低声说:“红玉,你还没吃够苦头不成?大半夜的又哭,一会大娘知道又该罚你了。” 红玉捂住嘴,不敢出声,眼泪却如倾盆雨,串成一线线,滴在自己的衣服上。这说话的女子轻轻拽一把玉奴说:“你也睡吧,到这时候了,你还有心关心别人,明天你自己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 说得玉奴也凄惶,回到自己的床上,圆睁着双眼,了无睡意。 她口不能言,许多的疑问都无法问。既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三个大王为人如何,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的命运。无知使得危险被无限倍的放大,玉奴完全被震慑住了。 可是,哑巴也有哑巴的好处,至少在现在这二十几名女子中,自己不是最突出的一个,应该会平安的吧。 不知道爹和娘怎样,更不知道李意怎么样了? 李意此时正躺在一家客栈里,病着。 如若不是生病耽误了行程,此时也差不多该到了京城了,可他却耽搁在了这离城只有百里之遥的小客栈。 隔壁住的是父女俩,女儿也不过十六七岁,生得眉清目秀,剪剪双瞳透着温柔和温顺。父亲五十左右,一脸沧桑。这日天又大雪,外面冷得厉害。父女俩见雪下的太大,本来想赶路,也只好暂时安顿下来。 这女子是唱曲的,叫月珠。老爹姓穆,人都称穆老爹。穆老爹对月珠说:“儿啊,这雪下的太大了,一两天我们也走不了,可是盘缠是随用随花,所剩无几,不然今晚咱们父女再上台表演,赚些路费吧。” 月珠很听话,虽然不是亲父女,但十几年了,穆老爹手把手的养她**,又请了先生授琴习曲,很是费了一番心血。知道父亲的难处,就点头说:“月珠听爹的。” 第09章、结交 吃罢晚饭,穆老爹就带着月珠却了镇上的一个酒楼,和老板已经说好了,唱一晚上,他们只拿一半。 月珠生得漂亮,嗓子也脆,穆老爹又拉得一手二胡,虽然是头一晚,却驳得了满堂彩。夜深了,老板把父女俩应得的钱给了穆老爹,笑着说:“月珠姑娘好嗓子,明晚接着来。” 父女二人谦逊了一番,这才回客栈。上了楼,路过李意的房,听见里面有呻吟声,好似有人跌落在地。月珠和穆老爹对看了一眼,没说话。 李意头烫,渴得要命。想起身倒杯水喝,怎耐头昏眼花,才动一动就从床上跌了下来。他苦笑一声,心想: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这才出远门,身子就不经折腾,偏偏就病了。想起玉奴,心就柔了起来。随即又骂自己太不中用。 一事无成,他和玉奴必然还要受苦,甚至寄居在岳父家,生活寒酸,连相见都成奢侈。 打定主意要振作,一定要把玉奴接出来。 李意想起身,手撑着床,出了一身大汗,还是没起来。 这时门响,一个人问:“屋里有人吗?” 李意倚着床沿,嗓子如同火烧,急需有人相帮,忙硬撑着开口说:“请进。” 一推门,穆老爹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坐在地上的李意,忙过来扶他问:“公子,你怎么了?哟,这么烫,敢情是病了。” 李意借他的力气躺到床上,欠身致谢说:“谢谢老人家,在下李意。” 穆老爹说:“我姓穆。人都叫我穆老爹。你要不嫌。也这么叫好了。大家萍水相逢。是个缘份。说什么谢。我去给你请个大夫看看。” 李意忙拦住穆老爹说:“穆老爹。不必了。我就是有点伤寒。不碍事。”说什么也不许穆老爹去。穆老爹无法。只好说:“你不看大夫。总得喝点水。我去叫我女儿把开水送过来。” 李意听他说不去请大夫。这才放手。靠在被子上喘息。 不一会见进来一名妙龄女子。身形姣美。袅娜而来。手中捧着一壶热茶。知道这是穆老爹所说地女儿。忙作势要起。 月珠放下托盘。按住李意说:“小女子月珠。听我爹说李公子烧了。我特地泡了一壶热茶。你渴了吧?”说时双手递上热茶。 李意说声谢谢。一饮而尽。胃里有了热气。身上也不觉得冷了。 月珠站起身说:“李公子,你好生歇着吧,有什么事只管叫我,我就在隔壁。” 李意点头,复又昏沉睡下。 凌晨的时候,李意被推醒,只见月珠坐在床前,说:“李公子,你起来喝碗粥吧。” 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李意虚弱的厉害,见眼前这碗白米粥,莹莹如玉,食欲大振,坐起来说:“这么晚了,你从哪找的粥?” 月珠一笑说:“我跟老板要的米,亲自替你熬的。你一天不进水米,又烧,身子可是撑不住。” 李意感激的看她一眼说:“姑娘有心,李意不胜感激。” 月珠不好意思的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李意端过碗,却不想太烫,手不稳,差点摔洒了粥。月珠含笑说:“还是我来吧。”说时接过碗。 李意尴尬的红了脸。第一次对着不同于玉奴的年轻女子,近距离之间已经闻到了月珠身上的兰麝香气。不敢分神,垂下眼睛,不再看月珠。 月珠也微窘,可是看李意比她还要紧张,又觉得好笑。拿勺子舀了粥,放在嘴边轻轻吹凉,递到李意的嘴边。李意喝了一口,经不起被年轻而美丽的月珠注视,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月珠一笑,也不相强,放下粥碗,低头离开。 李意喝了粥,一觉睡到天明,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沐浴之后换过衣服,又觉得饿了。这时穆老爹在门外叫:“李公子,可好些了?” 李意开门把穆老爹让进来,深深一揖,说:“穆老爹,请受李意一拜。” 穆老爹慌忙扶起李意,说:“李公子,这可折杀我了,快快请起。” 两个坐下,穆老爹说:“李公子,出门靠朋友,这道理千年不变。我在社会上闯荡惯了,对这句话更是深有体会。所以你千万不要客气。” 李意点头说:“是,我初出茅庐,有什么不懂,不周到的地方,还请穆老爹多指教。” 穆老爹为人豪爽,呵呵一笑说:“指教谈不上,大家互相帮忙,有个照应是真的。” 李意和穆老爹聊了一会,才知道穆老爹父女因为家中大水,瘟疫横行,实在无以谋生,才远赴京城寻出路的。问起李意家中境况,李意简单说起寡母已逝,他卖掉了院子,进京赶考。 穆老爹感叹道:“现下世道不太平,人民无以为生啊。这科考虽说看上去公平,其实也都被当官的操纵着。即使十年寒窗,用银子铺路,考取了功名,若是朝中无人,这官也做不长久。为民请命吧,贪官们不愤,肯定要想方设法除去眼中钉,若是与当权者同流合污,搜刮民财,又于心不忍。” 李意听了不由得心下黯然。他多次听人说起过,这科考也要拜当权者为师,寄于他的名下,以师徙相称,日后在官场中也可多相照应。可他既无银钱,又没有门路,这科考之路就此堵死了么? 穆老爹见李意神伤,忙笑劝道:“人老了,看遍了世情冷暖,这人就变得消极悲观,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李意忙打起精神说:“没有没有。” 又聊了一会,穆老爹问李意:“李公子,你什么时候起程?” 李意说:“我的病好的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以,你们呢?” 穆老爹说:“也就这几天,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可好?我和你虽然年纪上差的多,却很投缘,你要不嫌,我们就一路走。” 李意自小没了父亲,对年长的男子自然容易生出亲近之感,听穆老爹这么说当然喜出望外,说:“当然好,在下求之不得,那咱们就一起走。” 第10章、煎熬度日 这穆老爹有心结交李意,是存着私心的。月珠生得美,又日日抛头露面,整日被一些纨绔子弟看中,终是麻烦。若是要寻个好人家吧,怎耐身份低微,高不成低不就。年纪渐长,再好也不过嫁给富户人家为妾。受到主母的欺侮自不必说,也没有地位。他已经老了,如果月珠没有好人家,他的下半生也无以为靠。这李意虽说家境贫寒,却是可造之材,若是他有情,月珠有意,就搓合他们二人结为夫妻。 患难夫妻,总比别个情重些。他日就是达了,婢仆如云,也不会亏待了月珠和他。 李意只当他喜结朋友,并没多想,商量好了日期,准备上路。 玉奴早早醒了,和众女子一般的洗濑完,排成一排来到院子里。张大娘早就在了,站在前面,看一眼大家,说:“从今天起,你们分成五组,一组五个人。”说时按个子大小让大家站好,分好了组。 玉奴个子高挑,和昨晚受罚的红玉分到了一组。 张大娘道:“大王脾气很好,你们要好生侍奉,这既是你们的本分,也是你们的倚靠。以后分两班,白天一班,晚上一班,负责大王的饮食起居。不在班的,要学习歌舞。都听清楚了没有?” 众女子低头应着:“听清楚了。” 玉奴混在人群中,无声。她真怕自己哪一天会情急之下说出一个字,所以时时精神戒备,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提醒自己:我是哑巴,我不能说话。 张大娘走到玉奴面前说:“你不能说话,就只习舞蹈和抚琴便罢了。” 玉奴点头。 分配了工作,自有第一组人去了前院。玉奴和红玉这一组学习舞蹈。 玉奴学地很吃力。 学舞蹈需要身体柔韧。可玉奴她们年纪都不小了。很多动作要么做不到位。要么就根本做不了。张大娘并不手软。看谁做地不好。唰一下就是一鞭子。 做着同一个动作。站了一天。玉奴腿都酸了。天色渐晚。是吃晚饭地时候了。红玉因为玉奴照顾过她。又在一组。很是亲近。就拽着玉奴一起走。一边走一边和她说话:“你累不累?我腿都酸死了。” 玉奴看着她。点点头。 红玉怜悯地看一眼玉奴说:“你怎么不会说话呢?是自小就这样吗?” 玉奴怔一下。摇了摇头。红玉叹一声说:“唉。都是命苦地人。落到这清风寨。什么人家都无所谓了。” 玉奴见她凄然,知道她又伤心了,抓住她的手摇了一摇,眼中是痛苦和安慰,意思是:别放弃,会有出路的。 红玉强笑一下,说:“你我天涯沦落,你还能够安慰我,真是难得。算了,昨天我,清白已毁……”说时声音哽咽,难过的蹲下身去,捂住了脸。玉奴陪她蹲下来,默默的陪着她哭。 好一会,红玉才抹了泪说:“不能再哭了,即使哭死也没有用。这一生,势必再难回家,又死不得,唉。” 玉奴在地上划了几个字问:“你会写字吗?” 红玉点点头说:“认得几个,你想问什么,写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清风寨,寨子里有三个领,他们叫大王。为的最年长,有三十五六,叫上官珉,二当家的叫成语才,三当家的叫6壑。” 哦,玉奴想,那抓自己来的就是6壑了。 玉奴又写道:“我们这二十几个人,是来做什么的?” 红玉说:“名义是大大王的姬妾。” 玉奴的脸就惨白。她原以为不过是仆从丫鬟,做些端茶递水、扫地做饭的粗活,再多也不过是学些歌舞,充当歌女的身份,却不想是姬妾。 红玉看出了玉奴的恐惧,苦笑道:“我和你一样,是极不愿意的。这二十几个人,都是前些时掠来的。原来有十个人,在这清风寨过了有几年了,只因病的病,死的死,所以才又调了这么多人来。我来了也才不过半月。”想到前尘往事,又有泪涌上来。 玉奴默默的怔忡:都是好人家的儿女,却被掠到这个鬼地方来。 红玉又接着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他的人,像我,恐怕就再也不能了。这大大王看上去文静而温和,听说却很残忍。他曾经参加科举,却因为朝中有奸臣以权谋私,偷换了他的考卷,才致使他落第。他家中本来小康,很花了些银子捐了一个知县。却被人陷害,弄了个家破人亡。所以才流落到清风寨。” 玉奴想,他的残忍已经领教过了。可是,就算受到再多的挫折,流落成为草寇,也不能拿无辜的百姓开刀啊。盗亦有道,也有侠盗,应当劫富济贫,为民着想,他这样做,与那些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的奸臣们有什么分别? 红玉接着说:“好了,不说了,吃饭去吧。我心如死灰,拖一日是一日吧。” 二人不再言语,自去吃了饭。 夜深之际,第二组中的五个女子只回来了四个。其中一个嘀嘀咕咕的说:“哼,她就是故意的要在大王面前卖弄风姿,好让大王收她为房。这小蹄子,将来未必得什么好下场。” 玉奴和红玉对看一眼,红玉悄悄说:“这些人都来了好些时候了,既然回家无望,自然把心思都放在大王身上。若是被他看中收了房,起码不用做得这么辛苦。” 玉奴默然。哑巴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用敷衍,可以不必强迫自己说应酬的话,可以不必回应任何话。 第二天中午,那女子并没回来。直到夜里,仍然没有回音。红玉无人时悄悄对玉奴说:“这么久没回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玉奴惊悸的看向红玉。红玉摇摇头,示意不知。玉奴无暇兼顾,只是机械而麻木的做着基本动作。 傍晚的时候,轮到玉奴她们这一组去侍奉了。红玉紧紧拉着玉奴的手,直打颤,说:“哑奴,我怕,我不敢去。” 玉奴也怕,但她只紧紧的攥住红玉的手,安慰的看着她。 第11章、讨厌聒噪的女人 前院,这兄弟三人聚在一起喝酒。玉奴看时,见上官珉依然一身白衣。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在外面见了,也就是一个翩翩公子。文质彬彬,却心底冷酷无情。 成语才和6壑在一边相陪。 6壑端着酒杯对上官珉说:“大哥,最近朝中对白莲教越来越重视了,地方官府也不敢轻举妄动,不如我们也加入白莲教好了。” 成语才摇头说:“不好,树大招风,早晚要被灭掉。” “管他娘的。咱这清风寨虽说易守难攻,但也太小了,又坐落在这偏僻的地方,一年半载遇不上肥的客商,天天粗茶淡饭的,我这嘴里都淡的不行了。如果能和白莲教合并,咱放把火烧了这,找个更好的地方去安家。平日烧杀抢掠,先干个痛快再说。”6壑手舞足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狂想中。 成语才摇头,只看着上官珉。 上官珉不说话,只一口一口的抿酒。这些他都想过,但都不是他想要的。 忽然看一眼玉奴,眉锋轻动,这不就是前日的哑奴吗?成语才和6壑也看到了进来的哑奴和红玉,6壑大声说:“还愣着干吗?快过来倒酒。” 红玉脚都软了,只拽着玉奴的手不放。玉奴苦笑,也没动,另外三个女子已经赶上来为三个人倒酒。 6壑笑着对上官珉说:“大哥,前儿那女子是你新收的姬妾吗?怎么你说砍就砍了,连眼都不眨一下?” 玉奴和红玉就是一惊。死了? 上官珉淡淡道:“老三。你一向不是心软地人。这是怎么了?” 成语才嗤笑道:“他是色心包胆。还不是看中了那丫头。” 6壑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说:“嘿嘿。我6老三有三好。好酒。好色。好财。可是大哥地女人。我是绝对不会动念地。” “我并不是小气地人。也不会在乎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女人。你若是想要。只和我提就是。不要私下里动心动手。伤了兄弟地合气。”上官珉说地淡然。6壑却感到了一股寒气。忙点头说:“大哥。我不会地。我再不懂事。也知道尊卑长幼。” 成语才对上官珉道:“大哥。你年纪也不小了。按说也该成家了。怎么你内室一直空虚。敢问是没遇到合适地人么?” 上官珉一听到家字。白晰地脸上微微动容。略有抽畜。却终是平静地说:“自那日血溅家门之时。我已经对家没有了概念。此生不会再娶。” 成语才也低了声音说:“大哥,你还念着大嫂吗?” “都是那狗官,哼,早晚我把他一家杀光光,为大嫂和小侄子报仇。”6壑也怒冲冲的骂了一声,举起手中酒,咕噜一声咽下去。 上官珉不理6壑的话,只静静的接着成语才的话说:“她是个好女子,却死得凄惨,我永远忘不掉她临死时的惨烈。” 玉奴在一边心生悯意。从红玉嘴里知道上官珉是被陷害不得已才逼上梁山,听他话里沉痛的语气,当日一定极其惨痛,以至于事隔多年,他仍无可缓解。 上官珉端起酒杯说:“二弟、三弟,今日你我兄弟说些家常,不说不高兴的事,来,喝酒。”三个饮酒,聊些别话。 天色沉了,成语才和6壑告退出去,玉奴和红玉五人忙着收拾残羹冷炙。上官珉触动旧事,不免多喝了两杯,心里闷,一个人进了内房。早有同行的女子替他收拾好了床铺,见他脚步踉跄,便抢上去扶。 红玉这时放松了些,悄悄对玉奴说:“看,又是一个攀高枝的人。” 玉奴苦笑。既为人下,不做又如何?同为沦落之人,又何必互相踩踏。只摇摇头,不去理睬红玉的话。 收拾净了桌子,玉奴和红玉悄悄退开要出门,却听内室里上官珉叫:“哑奴,进来。” 红玉和玉奴都停下了步子,互相对看了一眼。红玉推她一把说:“叫你呢,快去吧。” 玉奴面上有豫色,只得抬脚过去。 上官珉已经脱去了外衣,只着一件白色小褂,下着白色中衣,脚边跪着那个女子正在给他洗脚。上官珉见玉奴进来,说:“替我泡一壶茶来。” 玉奴点头,转身去外屋找茶叶、泡水,轻轻端到屋里。 上官珉喝了一杯茶,将脚从热水中拿出来,脚边女子立刻递上白毛巾替他擦拭。他看一眼玉奴,对脚边女子说:“你下去吧。” 那女子温顺的应一声是,起身离开。玉奴尴尬的站在当地,不知道是走还是留下。上官珉并不指望玉奴服侍,自己穿上鞋,坐到桌边,又倒上一杯茶,对玉奴说:“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留下吗?” 玉奴摇头。 他笑笑,说:“因为你不能说话。我讨厌聒噪的女人。” 玉奴不作声,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日那女子话太多了。”上官珉又说了一句。 玉奴心颤。因为讨厌,所以就杀掉吗? “你害怕了吗?”上官珉察觉到玉奴不自觉的散出来的抗拒气息,侧过头问玉奴。玉奴心想:你何尝会在乎我的感受。你会因为我害怕而心生怜悯吗?会因为怜悯而放我走吗?既然不会,又何必出此言相问? 上官珉却笑了,自嘲说:“我嫌别人话多,面对一个不能说话的人,自己倒话多起来。”说时侧过头,默默的看着外面呆,再无别话。天色很沉,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窗外风起,吹着院中的树叶,出隰娑的声音。 玉奴看了看屋子,水盆还在那摆着。为了缓解这种莫名的压抑气氛,她弯下身去,收拾地上的脚盆,又把地上的水抹干。 玉奴再进屋,看他还在那坐着,只好在一边默默的站立。 上官珉久久的坐着,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夜越来越沉,玉奴上前,轻轻推他,示意他去睡。上官珉睁开眼,看到玉奴憔悴的脸、关心的眼神,挥挥手说:“你下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玉奴点头,福身下去,转身出门。 第12章、吃一堑长一智 玉奴边走边想:他是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可他是他。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生过什么样的事,都和自己无关。玉奴记起在洛阳,张藏如何的示弱。女子天生的温柔和母性,使得她对他去除了戒心。可是后来呢?若不是生那一切,她也不会和李意分居两地,也不会和父母背井离乡,更不会落入他们之手。 一切有因必有果。 因是自己种下的,错是自己犯的,现在,她不想重蹈覆辙。 玉奴回到自己的床边,红玉还没睡,坐过来问:“大当家的留下你做什么?没为难你吧?” 玉奴感激的摇头,在红玉的手心里划着:没做什么,只站了一站就回来了。 红玉拍拍胸脯说:“那就好,我真怕你和前日那女子一样会一去不回。” 玉奴并不作声,心想:死倒好了,也是解脱。 红玉叹息一声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我真怕,有一日你我会成为敌对的仇人?” 玉奴看着红玉,眼里是不可思议,她动动唇,想问:“为什么?” 红玉叹息一声说:“哑奴,你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你会看不出吗?留在这里,如果不死,只有两条路,一是配给下面的喽啰,一是成为大当家的女人。可是,这二十几个,他会要几个?” 玉奴摇头:不,她不要,她要等李意,她等李意科举高中,风风光光的迎接她回去。她不想成为谁的人,她是她自己,她是李家的媳妇。 红玉不看玉奴。想到自己身上。说:“我百般抗拒。还是不能保持清白。我要他付出代价。绝对不能就这样草草地在这清风寨里任人凌辱。我要成为人上人。而这唯一地出路就是拿捏住上官珉地心。” 玉奴握着她地手摇了几摇。指指自己地心。又摆摆手。在她手心里写:“我心里有人。我不会和你争。我想离开这里啊。” 红玉苦笑。说:“哑奴。你信命吗?你我命该如此。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地。如果日后你我真地相争。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有怨言。反过来也一样。你也不要怨我。你人生得美。虽然不能说话。但大王已经开始注意你了。呵。总有很多人。能轻易地得到这世人想要地一切。哑奴。你就是这样地人吧。” 玉奴心如刀绞。她怎么会是这样地人?到现在。她手里空空。还成了阶下囚。人身自由都没有。何谈其它? 她似乎从来没得到过什么。总是近在眼前。却不能得。以至于她都不敢再对任何事抱有任何希望。可是。人活着。不就是依靠希望活着吗?如果没有了希望。人生将会变得多么地黯淡。 李意和月珠父女来到了京城。不愧是一国之都。透着开阔、恢弘、繁荣地气势。穆老爹笑道:“毕竟是京城。果然不同凡响。李公子。你要去哪落脚?” 李意说:“我岳父在京城有个朋友,我想去投靠他。” 穆老爹点头说:“哦,有个朋友可以照顾,再好不过。但是我想,寄居在自己亲戚家,还免不了产生魔擦,更何况是你岳父的朋友?不如这样,你和我们一起租住个小院吧。” 这个问题李意想过,他只是想拜访一下岳父的朋友,并没有想过要在他家寄居。见穆老爹先提出来,便点头说:“也好,只是又有劳穆老爹你了。” 穆老爹笑着说:“什么劳不劳的,我一个粗笨的人,做点活没什么。倒是你,是个读书人,应该静下心来好好读书的。” 商议已定,穆老爹和李意在城南租了一个小四合院,穆老爹执意要李意住正房,李意不肯,说:“我就自己一个人,住在厢房就好。” 拗不过李意,月珠住进正房,穆老爹住在西厢房,李意住在东厢房。 月珠细心,专门为李意收拾了一个干净的书房。李意站在书房门口,看着纤尘不染的书桌,还有整齐而崭新的笔墨纸砚,空气中还留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女子的香气,那一刹那,李意仿佛回到了家。玉奴总是静静的站在书房门口望他的背影。 摇一摇头,李意振作精神,把砚台换过,笔也换过,都是从家里带来的。看着这砚台,就会想起玉奴那可爱的笑容,她仿佛爱闻这书墨味,总是会皱着小鼻子嗅上一嗅,眼神中带着一丝满足。 不知道玉奴现在好吗?李意坐下来,拿出笔,铺平纸,他要写封信寄给岳父和玉奴。他已经平安到了京城,这里,是离他梦想最的近的地方,他一定会静心读书,取得功名,接玉奴回来。 穆老爹父女仍然找了一家茶楼,从下午就过去,直到半夜才回来。李意稍作休息,就去拜访岳父的朋友,姓6,是五品京官。 李意准备了一些礼品,初次见面,虽然拮据,礼节上却一定得过得去。 李意站在6府门前,用手轻叩门环。好半天,才有个年轻的仆从来开门,只开了一条门缝,傲气的问:“你是谁?来干吗?” 李意忙上前说:“这位小哥你好,我是6大人的同乡李意,特地来拜望6大人。这是我岳父的书信,请面呈6大人,多谢。” “同乡?李意?你是做什么的?”他上下打量着李意,只一眼就看了个**不离十,随即又问:“你是进京赴考的秀才吧?” 李意忙点头说:“我是。” “6大人的同乡多了,天天这么见,见得过来吗?”他嘴里轻声嘀咕着,还是把门开大了些,说:“书信我代6大人收下,等他回来我一定帮你转交。” “6大人不在府上?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在这等。” 小仆从答:“6大人事多着呢,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你还是先回去吧。” 吃了个闭门羹,李意有点沮丧,可是很快就振作起精神想:6大人虽然品级不大,可却应付上级,对付下级,不尴不尬的位置,不在也是正常的,自己多去几次就是了。 第13章、努力 月珠端了茶来敲李意的门,放下茶杯说:“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读书要紧,可是身体也要紧。” 李意谢过月珠,说:“也没在看书,在想心事罢了。” 月珠问:“是什么事?可否说出来听听,或许我们可以帮上忙?” 李意叹一声,就把白天的事说了一下,月珠凝眸想了一瞬,说:“人心隔肚皮,最难猜测。若是往好里想呢,就是你的6大人的确没在。若是往坏里想呢……” 李意问:“怎样?” 月珠轻抬眼,看了一眼李意,说:“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6府上下你总得打点一下吧。” 李意恍然,说:“是,是我失礼了。”说时站起来深深一揖说:“多谢月珠姑娘指教。” 月珠笑道:“指教我可不敢,只是听的看的多了,顺口胡诌两句罢了,还要靠你自己去揣摩。” 李意赫然。月珠又道:“李公子,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意见月珠面上端庄,知是正事,忙肃然说:“有什么话请讲。” 月珠道:“学而优则仕,这是古训,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只是,你确定科举是你人生的目标吗?” 李意微愕。问:“此话怎讲?” 月珠道:“我不过一介女子。见识本就浅薄。又沦落风尘。在人生漩涡里打了多少个滚。所以说话有不当之外你不要见怪。与你虽是初识。却很是欣赏你地挚诚。所以才有今日这一问。我冷眼瞧来。你不懂得官场逢迎之道。假若他日你榜上有名。分封疆土。真地可以在现下这社会里游刃有余吗?” 李意道:“月珠姑娘不必自谦。你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李意不敢有一丝一毫不敬之心。今日说到这科举。我也想过。以前可以说是父母遗命。我当尽力之所及。实现他们地期望。虽然现在局势看似昏暗没有天日。但皇上是明君。手下亦有一群尽心国事地忠臣。我想一定会拨得云开见日出地。” 月珠笑道:“儒家讲入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呵呵。也算人各有志。你别把我地话放在心上。” 李意隔了几天。又前去。拿了些散碎银子。对守门人说:“劳烦小哥。帮我通报一下李大人。若李大人不在。我就在这等一会。” 那人看了一眼手中地银子。面上虽然没有喜色。却嗯了一声说:“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实在是我们大人忙地很。看在你这么用心良苦地份上。我顶着挨骂替你回一声吧。” 李意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没过一会,那仆从回来了,说:“我回禀过大人,他说认识你岳父,让你后天未时过来。” 李意喜出望外,作揖谢过说:“那我后天来。” 6大人是个中年男子,浓眉大眼,一脸中正,见过李意,说:“你岳父一家还好吗?这一别少说也有十年了。” 李意见了礼,说:“都好。” 两个人叙了些家长,6大人问李意:“你来京城,可是为了赶考?” 李意说是,双手奉上自己写的文章,说:“晚生孤陋,还请大人多加指点。” 6大人接过来一看,见李意的字写得风流潇洒,如行云流水,大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气质,赞一声道:“好字。” 看了多时,说:“李意,你还年轻,文字里**有余,但不够深刻,还需努力。有时间你来我府上,这里每月都有两个同乡聚会,不能说是当世名儒,但也都些得好文章,腹有有良谋的人才,你来和他们多交流。” 李意一听正中下怀,谢过6大人,说些别的话,这才告别而去。 李意回来,有一分欣喜,有一分怅然。欣喜的是6大人为人和蔼,很好相处,而且给他提供了与别人交流的机会。怅然的是自己果然还太青涩,需要提高的地方也太多。边走边叹,心中也下了决心,要努力,要勤奋。 自此李意常常出入6府,与同乡谈论诗词歌赋,引经据典,共论天下时势。6大人是个核心人物,对年轻晚辈并不苛责,对老成的迂腐之辈也不批评,大家相谈甚欢,气氛很是容洽。 6大人时常鼓励李意说:“年轻人,你资质聪颖,前途不可限量,不要荒废时日啊。” 这天李意在6府稍稍喝了点酒,微醺之际有点兴奋,回到家点上灯,还不想睡。坐在书桌边,拿了本书,兴致上来,不由得大声吟哦。 门外有人敲门,月珠送了点心和茶进来,含笑说:“还没睡?” 李意摇晃着站起来,笑道:“我今日有点醉了,你今天回来的倒早?” 月珠放下托盘,坐下说:“今天爹身体不舒服,就早早回来了。我见你近日精神很好,在6大人府上很顺心吧。” 李意点头说:“是,不怕你笑话,我一向自视甚高,现在才知道,京城是卧虎藏龙,人才济济。” 月珠道:“这个自然,全国那么多才子秀士都齐聚京城,肯定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也不要过于妄自菲薄才是。” 李意点头,醉眼看向烛火,没作声。月珠站起来道:“天晚了,你早些休息吧。” 李意恍然的应一声,看月珠的衣衫轻轻消失在门后。他站起来,伸出手,似要挽留,轻喃道:“不要走,玉奴。” 月珠听不分明,以为是在叫自己,回身道:“什么事?我在。” 李意走上来,忽然一把抱住月珠,说:“不要走,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月珠红了脸,尴尬万分,想要推开李意。可是他的手臂是那么的有力,紧紧的勒着自己纤腰,让她有一种喘不气来的感觉。 她在李意的怀里,露出一张红通通的脸,轻轻的推着李意说:“李,李公子……” “不要动,让我抱一会。你不知道,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们过得这么辛苦,为什么我们想要得到什么都要比别人付出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努力,而且还有可能失败。” 第14章、热情 月珠听了有些心酸,也缓缓的抱住李意的腰,柔声安慰说:“不要这么想,至少我们活着,努力着,哪怕辛苦也值得。” “嗯,值得,值得,只是,我不忍心看你受苦。”李意完全把月珠当成了玉奴,以为她近在眼前,就在自己的怀抱,他一诉相思之情。 月珠却以为李意是在对着自己说。想着自己身世凄凉,夜夜抛头露面,曲意迎欢,虽然说是卖艺不卖身,却也总是有一些有钱的轻浮富家子弟前来打扰,以至于不胜其扰,又不敢推拒,只能忍气吞声。忽然听李意说不忍心自己这么辛苦,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落下,滴在李意的肩上。 李意忙问:“怎么了?不要哭,都是我不好,不要哭。” 月珠含笑说:“你勒得我透不过气来了。” 李意放开她,步履踉跄,看着月珠水汪汪的眼睛,禁不住情动,朝着她红艳艳的唇落下。月珠慌乱无措,想要逃离,却被李意紧紧固定住肩旁,感受着他的柔软。像是怜惜,像是在描摹,像是在疼爱。 水雾涌上她的眼睛,月珠被李意小心翼翼的温柔而触动,也为他的压抑的浓烈而感染。她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热烈的回应着他的热情。 忽然门被推开了,穆老爹爽朗的声音说:“李公子,还没睡吗?我们……”声音戛然而止,也惊散了这一对忘却世事的年轻男女。月珠第一个醒过来,慌忙推开李意,颤声问:“爹,你,你怎么在这?” 穆老爹目瞪口呆的指着李意和月珠,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们……” 李意还有些怔怔的,看着月珠娇羞的低下头,露出一段白晰的脖颈,慢慢红晕遍布。心里还在纳闷:明明刚才抱的是玉奴,怎么是月珠。他刚才,亲的是月珠?不是玉奴? 是啊,玉奴还在河南老家,怎么会来千里之外的京城。可是,月珠。 李意猛地一敲头。懊恼地想:自己喝醉了。错把月珠当成了玉奴。这可怎么好? 穆老爹很快回味过来。哈哈一笑说:“哈哈哈。好。既然你们俩早有有情有意。我也不反对。不如就拣日子给你俩把好事办了吧。” 月珠一跺脚。娇嗔地说:“爹。你胡说什么。”眼锋轻轻一瞟李意。见他无耐地苦笑。作了个揖说:“惶恐惶恐。是小生喝了酒。孟浪了。轻薄了月珠姑娘。我这里赔罪。” “唉。相爱无罪嘛。”穆老爹一手挡住了李意。扶他坐下说:“我也是爽快之人。既然你和我女儿都……你可有什么打算?” 李意百口莫辩。自己错在先。又被穆老爹抓个正着。想说他和月珠之间什么都没有也来不及了。再看月珠时。虽然低头。却是轻轻瞟着自己。眼神里有娇羞有迫切。有紧张有期盼。想要说“不”。却怎么也张不开口了。 穆老爹见李意沉默。笑说:“李公子可是有难言之隐?” 李意苦笑道:“我万不敢错待月珠姑娘,只是我家中已经娶妻……” 眼见得月珠眼神中的波光慢慢黯淡下去,穆老爹接口道:“哦,家中已娶妻,这有何难,男人家三妻四妾本是正常,想你的妻子如果识大体也不会阻拦你的。我这女儿,不是我夸口,样貌自是上乘,又做得一手好针线,性情又温柔贤淑,他日侍奉你夫妻也不是难事。” 李意一颗心扑通乱跳,暗暗骂自己贪杯误事。娶月珠,对不起玉奴,不娶,又对不起月珠。 这时月珠抬起头来,对穆老爹说:“爹,你这是做什么,既然李公子两难,你又何必强逼?你女儿虽然没有你夸的那般出色,但也不至于不堪,还不会沦落到要挟别人强娶的份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父女预先设下的圈套呢,何苦落个这样的名声。就当,就当我……”说时哽咽,说不出话来,一跺脚夺门而出。 穆老爹叹了口气,说:“既然月珠这样说,李公子就不必为难了。早歇吧,我走了。” 李意站在当地,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他拽住要出门的穆老爹,说:“穆老爹,不是我不肯娶,实在是,家母亡故还不足一年,这嫁娶的大事,得拖延些时日才行。” 穆老爹听了这话,放下一颗心来说:“我当是什么事,这也没什么。可以先定下日子,到时候再操办就是了。你看,你不说清楚,白白的让月珠失望,你快去看看月珠吧,别这孩子再想不开。” 李意站在月珠的房门外,轻轻敲门说:“月珠,我是李意,来和你说两句话。” 只听门内月珠的声音说:“天晚了,李公子请回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别坏了您的名声。” 李意知道月珠生气了,只好耐下性子解释道:“月珠,我知道你是女中豪杰,自然没有一般家女孩子小性,也不会斤斤计较,你出来,我只和你说两句话。” 月珠赌气道:“你看错了,我就是小性,就是斤斤计较,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李意苦笑,只好隔着门说:“好好,是我说错话,我特意来向你赔罪。可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非要我在门外站一夜才肯干休吗?” 月珠说:“不必了,李公子行事磊落,为人忠厚,怎么会无是生非?更不会有什么错处落到我手里,赔罪不必了,我已经睡下,恕不起身。” 李意叹一声说:“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听,就算了。” 门外悄无声息,月珠听了半晌,果然没人。心里气上来,猛拉开门,却见李意还站在门外。想要关门来不及了,被李意抢着走了进来。月珠心里恨一声,心道:“以为他是淳朴君子,原来也会使诈。”闷不作声,转身回到床上,翻身向里,阖眼装睡,只不理李意。 李意初进月珠闺房,被女性化的房间迷了眼,只闻得鼻息深处都是一股幽香,有点轻飘飘的,忙正正心神,对月珠说:“月珠,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是我贪杯,把你当成了……” 月珠忽一下翻身坐起,直直盯着李意问:“你把我当成了谁?” 第15章、再娶 李意见月珠粉面含怒,忽然觉悟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对他的情意,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懂。可是却把今晚一时的情动说成是自己的酒醉,说成过失,说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妻子,这简直是对月珠的侮辱,也是对这份感情的蔑视。 忙改口说:“月珠,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你,我没有把你当成谁。刚才我和穆老爹也说过了,家母才过世不足一年。现在是断然不能娶你,可是,拖得时间太长,我又怕委屈你。” 听得这话,月珠才软化下来,嘴上依然强硬说:“谁要你娶。你家中自有你的娇妻,何曾会看中我一点半点?” 提到玉奴,李意神色惆怅下去,缓缓的说:“月珠,不要这么说。我的妻子,是父母早年订下的,她,实在是个贤淑的女子。”可是自己不能自圆其说。 李意忽然想到病床上的玉奴死死护住腹中胎儿的情景。她长凌乱,汗湿浃背,却生出常人不及的力气来,把所有想要伤害那孽种人的都推得远远的。她一向柔弱的眼神里,居然都是恨,直直的看着自己。 月珠看一眼李意,冷哼道:“既然贤淑,就为她守身如玉好了,何必说出娶我的话来。我和你,什么都没有生过,你只当是我一时意乱情迷好了,我不会要你为我负责的。” 李意低下头去,觉得头痛无比。玉奴和他之间,相见不相亲,竟然由最亲密的夫妻变成了最疏离的陌生人。 月珠见李意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来,心下不忍,又不肯示弱屈服,只倔强的把头扭到一边。李意沉吟良久,这才说:“月珠,我犯下的错,我会承担。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说时起身,转身就走。 月珠想要拦,没拦住,心里恨一声,想: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你当我答应了不成? 虽是这样,却依然为了李意的承诺而心里涌上一丝甜蜜。她默默的关上门,轻轻的对自己说:“李意,我也会对你好的,还有你的玉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和她好好相处,我不会让你为难,真的,李意----” 李意一夜辗转。难以入睡。第二天天才亮。他已经起来了。 早饭时间。月珠来敲门。见屋子里空空如也。正奇怪李意去了哪里。忽然见门外李意走了进来。月珠看他一眼。未曾说话。脸先红了。说:“你若是后悔。现在也还来得及。” 李意微怔。恍然明白。月珠以为他在为昨天地事烦恼。笑一声。走过来说:“我没有后悔。只是。对玉奴有些歉疚。你不知道。我和她……”叹息一声。说:“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月珠不甘。说:“你是男人。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干吗吞吞吐吐。” 李意拉了月珠进屋。坐下说:“我和玉奴。聚少离多。” 月珠奇道:“怎么聚少离多。你一直在外吗?” 李意摇头说:“不是。我和玉奴成亲才半月,我娘就卧病在床,她和我,衣不解带,服侍了娘大半年,还是……后来,后来……”李意的眼神有些湿润。 说起后来,却怎么也说不出这后来。抬头笑一下,简要的说:“后来我为生计奔波,在朋友的店里做活,晚上一直住在店里。后来生了些变故,我带玉奴就回了她娘家。” 月珠点头,面上露出悯色,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不想说就算了。你一定是觉得,你对不起玉奴姐姐是吗?” 李意点头说“自从成亲以来,我没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现在为了科考,我又抛下她一个人在家乡。现在业未立,却要告诉她我在外面又娶了一妻,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想?” 月珠点头说:“我会认命吧。其实,我是看着很坚强的女子,其实我很认命。我爹,并不是我的亲爹。” 李意倒微微吃了一惊,问:“那你的亲生父母呢?” 月珠摇了摇头,漠然的说:“不知道,想必是不在了吧。自我记事起,就一起跟在爹旁边。他待我极好,吃穿不愁。只是学艺时节,很吃了一番苦楚。不过我很感激他,虽然现在流落风尘,但是没有他,也许我早就死了。有时候,人生根本不由自己做主,我能做的,就是尽其所能的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李意怜惜的抚摸着月珠的头,说:“你真坚强,年少时一定吃了很多苦,只是你不肯说罢了。” 月珠贴着李意温暖的手,嫣然一笑说:“苦与不苦,全在乎自己的心。如果我自己不觉得是苦,那就真的不苦。” 正说着话,穆老爹手里拿着一封信走进来,对李意说:“李公子,这有一封你的信。”李意接过来一看,居然是自己写给玉奴的信,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李意奇道:“怎么回事?” 穆老爹说:“我听说是查不到人,所以退回来了。” 李意心下凄惶,心想:玉奴是和父母去了广西吗?没留下什么地址,我怎么和她们联系?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怎么办才好。 月珠在一边道:“爹你再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李意拦道:“算了,我寄信给邻居,打探一下他们的下落就是了。” 穆老爹道:“李公子----”李意失笑,说:“穆老爹,以后不要再叫我李公子,直呼我名就好了,不然显得太生分。” 这话一出,月珠当即红了脸,说:“我去摆碗筷。” 穆老爹哈哈一笑说:“好,我叫你意儿。你既然有心娶我家月珠,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你只负责选个吉日吧。” 李意想了想说:“下个月初九,是我娘一周年的忌日,我想就过了初九吧。” 穆老爹说:“好,那就定在十八。虽然说月珠不是正妻,但也不能太寒酸,我去办。” 李意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决定娶月珠。他也打算对月珠好,更做好了心理准备,将来见到玉奴怎么对她说。她会同意的吧。因为,她一直都很温顺。还有呢? 第16章、恶梦重温 李意忽然不确定起来。 说实话,玉奴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最深的印象倒是她装疯的那段时间。他守着她,护着她,看她阖上惊恐的眼睛,颤微微的长睫毛在昏黄的灯下,跳动成一只受惊的小兔。 她对他百般依赖,纯洁无辜,即使夜夜睡在他的身侧,他对她,也只有怜惜和歉疚。 月珠不是玉奴,她不是个柔弱的女子,她也不是内敛的女子。她敢作敢当,敢爱敢恨,有什么话绝对不放在心里。 李意嘴角绽出一丝笑,想起月珠那晚的骄纵。她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和玉奴,不能比,没法比,各有千秋。 婚礼简单但却隆重,李意和穆老爹初到此地,也没什么亲朋故旧,只是在家里拜了天地,就算成亲。 李意看着大红嫁衣下的月珠,只微笑,没说话。他想,誓言是做不得准的,与其说了不算,不如不说。 脑中闪过是昔日玉奴的惊艳,很快就被眼前的月珠取而代之。 月珠依在他的怀里,柔声说:“阿意,我会做个好妻子的,我不会让你失望。”李意除去月珠的衣衫,温柔的堵住她的红唇,带她进入到甜蜜的世界。 玉奴半夜做了个恶梦,仿佛是深山老林,她和李意不知道为了什么而仓皇奔跑,身后有大批的人在追赶。眼看前面没有了路,忽然蹦出一个人来,狞笑着说:“玉奴,你不是想逃开我吗?可是老天不允许,看,我们又见面了。” 玉奴定睛一看。天啊。居然是张藏。他手里拿着一把匕。胸口处还血淋淋地滴着血。 玉奴啊一声。睁开眼睛坐起。床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张藏、李意都不见了。摸了摸后背。衣服都湿透了。 红玉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对玉奴说:“哑奴。快点起来。大王受伤了。你帮忙来照顾一下。” 玉奴顾不上多想。穿好了外衣随着红玉出门。果然上官珉地卧房外站满了人。 玉奴拉一下红玉。示意她:既然这么多人在这照应着。何必叫她也来? 红玉笑一下。轻声道:“正是用得着地时候。你干吗不露脸。等他伤好了。说不定会有重赏呢。” 玉奴摇一下头,转身想走。她不想露这种脸,赏赐不赏赐,她也不稀罕。 红玉拽住她说:“喂,你别走啊。” 正这时屋里有人叫:“来人,把热水端进来。”红玉一拉玉奴,端了热水进了屋。屋子里也坐满了人,那两个当家的也在,还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像是大夫。见拿来了热水,先净了手和脸,擦拭干净,这才呼出一口气说:“好了,大家都去休息吧,这里着一个人看守就够了。” 玉奴看一眼床里,见上官珉面色惨白,胸口被包扎着,已经洇出了血迹。想起梦里的张藏,似乎也是胸口的位置。这鲜红的血让她头晕,作呕,忙捂住嘴,悄然退在一边。 二当家的成语才一眼看到红玉,招手叫她说:“我看你生得还伶俐,今天晚上由你来照顾大哥,晚上多警醒点,有什么事立刻来报我。” 红玉忙行礼说:“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大王的。” 成语才拉了6壑,送大夫出门。 玉奴也想走,红玉悄悄的拽住她说:“别走,在这陪我吧。” 玉奴摇头,指指天色,意思是说:“天快亮了,你自己在这守着吧,不必害怕。” 红玉却不依不饶,说:“反正天也要亮了,你回去也睡不了多少时候,就在这陪我吧。”玉奴无耐,只好陪着红玉。 上官珉醒了一次,只闹着要喝水,玉奴和红玉把他扶起来,两人喂他喝了水,已经是一身大汗。玉奴吁一口气,红玉道:“幸亏有你。” 玉奴笑笑,没作声,忽然眼光瞥到上官珉,见他面色通红,情知不好,用手一摸他额头,果然烧了。忙站起来拉一把红玉,示意她看。 红玉吃一惊,忙道:“你在这守着,我去通知二当家的。”说时匆匆出门。 玉奴点头,见上官珉嘴唇干裂,睡梦中呓语不断,知道他难受。打了盆热水,把毛巾蘸湿,放在他的额头上,另外用一块毛巾替他擦拭露在外面的手、脚。 天色亮了,上官珉醒来,觉得身上湿漉漉的,心里狐疑,朝身上看时,衣服已经湿了。额头上还有一块冰凉沉重的东西,用手扯下来一看,是一块毛巾。心里暗笑了一下,情知昨晚一定是自己烧了。不过,为自己降温的人是谁呢? 身畔有细碎的呼吸,他侧头,原来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奴。手抬起来,轻轻放到她光洁的脸上,心底有一股感激。 玉奴忽一下睁开眼,上官珉的手就尴尬的停在了半空。玉奴忙站起身,懊恼的想:怎么睡着了。忙替上官珉收拾了湿毛巾,并替他拿出干净的衣服,就想退出去。 上官珉拉住她问:“是你一直陪在床边照顾我?” 玉奴忙摇头,上官珉问:“不是你,是谁?” 玉奴有些急,来回看了看,现案上有纸笔,执笔疾书:“是红玉,你烧了,她去通知二当家的。” 上官珉拿着玉奴写的字,笑道:“你的字好秀丽,可见也是大家闺秀。” 玉奴迅摇头。她知道,上官珉对官家女子有着彻骨的仇恨,忙否定:“我爹是教书先生,我的字是他教的。” 上官珉紧锁的眉松下来,看一眼玉奴说:“哦,这么说,抓你倒真是抓错了。” 玉奴睁大眸子,抬眼看他,在纸上写道:“请放我回家。父亲衰老,母亲体弱,不要让他们尝这种骨肉分离的痛苦。” 上官珉冷笑一声,揉皱了纸团,说:“不可能。” 玉奴颓然的放下纸笔,福了一福,失望的转身。上官珉道:“站住,我没允许你走。” 正这时成语才带着大夫一步跨进门来,看到上官珉已经坐起,问:“大哥,你怎么样了?这丫头说你烧了,我带了大夫来看。” 第17章、惹是非 上官珉这时打量一眼红玉,见她安静的站在一边,笑一下问:“是你昨晚守了我一夜?” 红玉走上前,低头说:“能守在大王身边,是红玉的福份。” 上官珉点头道:“罢了,你也辛苦了,语才,带红玉姑娘下去,想要什么,就让她自己挑。” 成语才点头,问:“大哥,你的伤势如何了?” 大夫过来把脉,说:“烧退了,伤口已无大碍,两位大王尽可放心。” 成语才说:“这我就放心了,红玉姑娘,请跟我来。”上官珉叫住成语才说:“慢,还有一件事。”一指玉奴:“这奴才不够尽心尽力,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红玉吃了一惊,看玉奴时,见她只低头,却并不辩解。心里有点不忍心,上前说:“大王,昨天哑奴也在床边守了一夜,不知道她有什么地方触犯了大王,请看在她一夜辛苦的份上,饶了她吧。” 成语才也说:“大哥,她是哑巴,就算是哪做错了,你也饶过她一次吧。” 上官珉冷着脸,说:“一个哑巴,值得你们如此为她大费心思吗?二弟,你要是看中了她,我绝对不说什么。” 成语才退一步说:“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玉奴什么也不说,率先出门。就算她能说话,她也不想辩解。辩解好累,为什么人和人之间,要有这么多弯弯曲曲的牵扯? 他要杀要剐。随他好了。 上官珉看着她倨傲地背影。若有似无地笑一下。对众人说:“她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受刑。你们还要为她求情吗?” 成语才打了红玉。派人把玉奴送回房。看她一瘸一拐地。却并不叫痛。连一滴泪都没有流。也不由得为之心动。 回到房里。看上官珉时。正在喝粥。成语才坐到一边。说:“大哥。你今日这么反常。平时你不是与小女子斤斤计较地人啊。” 上官珉没说话。不为所动。继续吃饭。玉奴脸上显而易见地排斥神情让他心情很不爽。他对自己。也对成语才说:“她不懂规矩。只是施以薄惩。让她明白到了这里就得按这里地规则来。” 成语才点头。不再说什么。 上官珉说:“这次与官兵交战,他众我寡,所以才会中了圈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叫老三过来,挑几十个精明能干的人,过几天分别深入到各府县,进行宣讲,把清政府的软弱无能,朝中官员欺上瞒下、鱼肉百姓的恶行让大家都了解一下。” 红玉扶着玉奴进屋,轻声抱怨:“这大王真心狠手辣,无端端的就打人板子。” 玉奴忽然想笑,他不过是强盗,有什么公平道理可讲吗?当然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趴在床上,迷迷忽忽的睡去,午饭也没吃,一觉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起身时只觉得身上剧痛,无耐之际只得又跌回床铺。 她无心吃饭,见天色晚了,想着趁无人之际,找个无人的地方,为婆婆烧点纸钱。今天是婆婆一周年忌日。 寨子座落在山上,通往山下的道路都有人把守。玉奴知道下不去山,就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烧了纸钱。心里默念:娘,你泉下有知,保佑李意一生平安,高榜得中。 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抱膝坐着,看着那火光呆。 忽然远处一人厉喝:“什么人在这里纵火,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一只粗大有力的手把玉奴的身子翻转,玉奴怔怔抬头,却是三当家的6壑。6壑放下手,说:“是你,你在这做什么?” 看一眼地下,问:“你家中什么人过逝了?” 玉奴只低头不说话。6壑烦躁起来,说:“一个哑巴,没的让人窝火。你又不能辩解,偏又惹出这许多事来。你不知道这山上是不许点火的吗?大哥三令五申,无人敢违背,要是被他知道,你又脱不了一顿板子。” 说时对手下人道:“都把嘴给我把严了,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往外说。”对玉奴说:“走吧,我送你回去。这黑乎乎的,你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真是……” 玉奴对他只有惧怕,可想不到他居然有这种热心,不由得对他瞄去了好奇的一眼。6壑边走边说:“你这个人,看上去执拗的性子,却偏偏这么柔弱,知不知道,越是这样,越是引得别人想欺负你。” 玉奴脸涨得通红。 6壑暴躁的道:“你难道只会逆来顺受吗?要学会反抗,知不知道?” 玉奴低下头去,心想:反抗吗?反抗什么?反抗谁?自己落到现在的下场,是自己软弱可欺的罪过吗?如果不是,难道反抗命运,就能反抗得过吗? 红玉在上官珉的书房里,上官珉坐在书桌后面看书。来一个小喽啰,上前回道:“大哥,今天在山下看见那个叫哑奴的在烧纸钱。” “哦?”上官珉抬起头,问:“谁逮到的,怎么不来禀报?” “是三当家的巡山时看到的,他不许我们说。可是我想,这是大哥您严令禁止的,所以来回一声。” “老三?”上官珉眯起了眼。又问:“你确定是哑奴?” “是。三当家的还抱怨说,偏她这个哑巴惹事多。” 上官珉沉吟了一下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来报我。” 那人退下去,上官珉心中的怒气就升上来:哑奴不知,尚情有可缘,老三知而不报,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平时嘴上说的全不算数?只为了一个女人,就敢背叛我不成? 红玉看一眼上官珉,轻轻跪在脚边说:“大王,红玉有一事回禀。” 上官珉冷然道:“说。” 红玉道:“我知道哑奴为什么烧纸钱。” “为什么?” “好像今天是她婆母周年忌日。” 上官珉眼眉一挑,问:“她嫁过人了?她怎么会和你说这些?你们俩交情倒还不错。” 红玉道:“是,因为她是哑巴,大家都瞧不起她,所以不跟她在一起。” 上官珉哦一声,说:“上次你守了我一夜,辛苦了,我让二弟奖赏你,不知你要的是什么?” 第18章、诅咒 红玉牙根紧咬,硬生生咽下那句:“什么都不要,只要放我回家。”笑道:“我什么都没要。” “为什么不要?” “我说过,红玉能侍奉大王是我的福分,我不奢求什么。只要能陪侍在大王身侧,我就心满意足了。” 上官珉嘴角冷笑了一下,说:“可你要知道,我此生是不会再娶妻的了,你要是愿意,也只能是我身边的妾侍。” 红玉并不吃惊,只磕了个头说:“红玉甘愿为大王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上官珉哈哈大笑,说:“好,那今天就让你死而后已。”一伸手将红玉扯进自己的怀里,二话不说,伸手撕开红玉的裙子,除去自己的小衣,将红玉按在书案之上,直直的贯穿进去。 红玉轻声唉哟一声,秀眉拧紧,却不敢呼痛。身子被书案上的书硌的生痛,又被他紧紧箍住,在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竟然似泄愤一样。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直淌进丝里。 上官珉探起身子道:“不是说愿意委身于我,怎么做出这等到痛苦的情态来,嫌我对你不够好吗?” 红玉不敢忤逆他,娇怯怯的道:“红玉不敢,只是,只是有点怕。大王,我痛,你,能不能,轻一点。” 上官珉问:“你可是初次吗?” 红玉忆起前日被张大娘派人破身的经历,悔恨不及,却狠下心道:“我是。” 上官珉果然放缓下来。缓缓脱掉红玉身上地衣服。一双手在她身上游走。力道不轻不重。不缓不急。眼看红玉在他身下皮肤泛红。眼神迷离。一双腿紧紧夹住他地腰。轻声呻吟起来。上官珉一个猛冲。红玉尖叫。 书房里弥漫着**地气息。风吹起帘子。把一两声呻吟传到院外。阻隔了门外地小厮琉子。 上官珉整理好衣服。看一眼红玉。对门外道:“来人。把红玉姑娘送回去。” 红玉四肢无力。慌乱地用衣服遮掩住自己。低头说:“谢大王。”眼神掠过自己身下。果然见一抹腥红。心里地石头才落了地。 她虽然已被破身。却因为上官珉地粗暴。又有落红出现。能瞒过上官珉。想必以后地日子不会再难过。终于可以有逃离恶梦地一天。红玉地心放下来。 上官珉微笑。说:“你好好将养身子。我会再传你。” 十八那夜,玉奴觉得心口异常不舒服。今晚不该她值班,练了一天的舞蹈,累得身子像是要散了架。早早睡下,却只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像有什么事要生一样。 琉子在门外叫:“哑奴,出来。” 哑奴出门,琉子说:“大王叫你。” 玉奴想说今晚不该她值班,可是一向柔弱的性子却只是让她顺从的跟在琉子身后进了上官珉的书房。 书房里没有人,琉子很快转身出去,只留下玉奴一个人。玉奴无措的站在当地,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红玉进来,手里捧着两碗茶,悄悄对玉奴说:“大王在沐浴,你等一会。千万别说错话。” 玉奴感激点头。红玉放下茶碗就走了。 玉奴百无聊赖,觉得心口太闷,就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有点涩,又有点甜。玉奴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完的茶,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身子轻飘飘的。强自振作,扶住了椅子。 脚步声响,上官珉站在玉奴面前。他托住她的纤腰,看她急欲挣开的神情,轻声问:“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玉奴轰然。身上一阵阵燥热传来,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一个恶魔,要威逼她投入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怀抱。她挣扎,用力过度,跌坐在地。 他是谁?他不是张藏,为什么也这么质问她? 上官珉怒起来,揪着玉奴的衣襟说:“没有人可以蔑视我,我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玉奴怔怔的看着他,心说:我没有蔑视你。 到底是她糊涂了,还是他醉了。为什么他们之间会有这种交集? 她用力的闭上眼,不要,不想,不能看他。 上官珉松手,把玉奴推倒在地,冷然道:“你在为你的相公守身如玉吗?既然来到这里,就当不得贞洁烈妇。” 玉奴大惊,一股股热气从身体内部向外腾升,她惊愕。她喝下的茶水中有什么? 上官珉蹲下来,用手在玉奴的锁骨上轻轻流连,顺势向下,在她身上施下魔法。玉奴惊颤,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要反抗,要反抗。 她想也不想,一个巴掌挥出去,直打在上官珉的脸上。来不及细想,转身就往门口的方向奔。 门口有人拦住了去路。几个彪形大汉架着红玉站在门口。玉奴惊退,再退,直退到上官珉身前。上官珉揽住玉奴的腰说:“我让你看看,忤逆我的女人的下场。” 一挥手,几个彪形大汉把红玉推倒在地,当着他们的面,七手八脚的撕破她的衣服。 玉奴惊悸:红玉到底犯了什么错?她看着上官珉,眼睛里要冒火。 上官珉问她:“你想知道红玉到底做错了什么?” 玉奴点头,已经听见了红玉的尖叫。她顾不得什么,扑过去,挡住红玉。不住的摇头:不要,不要这样,放过红玉。 上官珉看着她说:“错的是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已经足够好。” 红玉哭得声嘶力竭,大声道:“哑奴,救我。你答应了大王,他就会放过我。快呀,快呀。” 玉奴看着她惊恐的眼神,身上打了个冷颤。不,不,不。 红玉哭道:“是你犯下的错,为什么要我来承担。我恨你,哑奴,我诅咒你,我受过的苦,你要十倍来受。我诅咒你----啊----” 那几个彪形大汉推开玉奴,直扑上红玉。 玉奴捂住嘴,把尖叫捂在嘴里,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一群禽兽把红玉糟蹋。 更可恨的是,她的身体居然有了反映。玉奴朝着自己的手腕硬生生的咬下去。痛,真痛。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受这样的罪?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鲜血从腕子处滴下来,滴在地上。玉奴就僵僵的站着。 第19章、再见张藏 红玉的声音从嘶吼变成呻吟,听在她耳里已经变得麻木。她眼前白雾一团,什么都看不清了。忽然颊上被重重一击,玉奴又清醒过来。上官珉道:“不要逃避,我就要让你亲眼看着你身边最近的人,受到欺凌时你所感受到的痛苦。” 玉奴看向他,轻喃: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既然他明知道人生最残酷的莫过于亲眼看到最亲最近的人受到伤害,为什么还要把这些苦痛加诸于她的身上? 上官珉看着玉奴的脸变得潮红,残忍的说道:“也许过一会,你会哭着求着做和她一样的事。” 玉奴退后一步,摇头。 她不要。 天啊,还要折磨她到几时?血不是一直在流吗?为什么没有流尽的时候。到了流尽的那一刻,她就不用在受这世间的苦,也不用看着别人受苦了。 上官珉示意,立刻有人过来抓玉奴。玉奴冷漠的看着伸过来的罪恶的手。他想做什么?想让她和红玉一样吗? 上官珉玩味的看着倔强的玉奴,问:“求我,我放掉你们俩。” 求?怎么求? 玉奴惶惑的跪下。上官珉忽然暴怒,一脚踢在玉奴的胸口上,说:“都给我滚。” 玉奴地身子直飞出去。可是还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地后背撞到了书案地角上。红玉被放开了。她地衣服。胡乱地遮盖着她白晰地肌肤。上面满是淤青。 玉奴看到红玉投向她地仇恨地眼神。她知道。她失去了在这里唯一可以亲近地人。 上官珉想是转了性。每晚都传人侍奉。几十个女子分均雨露。个个喜形于色。 只有玉奴。是例外。 上官珉从来不叫她。倒是红玉。被传唤地时候最多。她并没有因为那晚地事受到错待。反倒举止之间多了一份优越。 玉奴试图向她示好。她冷漠地推开玉奴。说:“那晚地事。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如果你心有愧疚。就用这样地痛苦地方式来回报我。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玉奴颓然。 她一个人守在自己安静的角落,默默的做事。 常常有人把她做好的活计悄悄绞成碎片,她沉默。有人把她的饭菜放上过多的盐,让她难以下咽,她沉默。还有人三天两头向张大娘状告她偷懒,于是挨上几个耳光,她沉默。 红玉成了这许多女子中默认的头领,所有人都以能和她说话为骄傲。玉奴也曾听见众女子私下议论,说红玉究竟是怎样吸引了上官珉的注意,风头正劲,没人敢惹她。而她最恨的是玉奴,所以玉奴就成了众矢之的。 上官珉手里拿着书,眼神却在追随着擦桌子的玉奴。她更沉静了,眼神里没有悠怨,只有平静。 他不明白,何以她眼神中的那份轻视,能轻易激起他的愤怒。 是,轻视。玉奴正眼也不看他。自那日之后,她的眼神中明明白白的写着:禽兽勿近。 他挑衅她,她只默默承受。偶尔红玉带着伤痕出现,她的眼神里才会出现一丝怜悯。因为这,他更加喜怒无常,间或对红玉很好,间或在她身上留下伤痕。只为了看玉奴眼中的点点波动。 6壑进来,说:“大哥,我劫到了一批大生意,看,这都是我抢到的布匹。你喜欢什么,只管拿,也给你后院的女人们做些衣服。” 上官珉微笑道:“你拿给张大娘,让她们自己挑去吧。这次是哪的商人?” “是河南的。***,这小子还挺横,我差点着了他的道。” “现在在哪?” “让我扔在门外了,先抽了他一顿鞭子,不死也活不长了。” 上官珉说:“你还是这么意气。不过是一个小本商人,与你无冤无仇,何必非得置他于死地。我想过了,以后咱们要顺应民心,不能再做这样伤及无辜百姓的事。” “大哥,我不是……”6壑想要解释。上官珉一挥手说:“把他带进来,我安慰他一下,把他送下山去吧。” 6壑只得应一声,回身就走。 不一会,推推搡搡,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了进来。6壑喝一声:“跪下,谢过我大哥,要不是他,我把你打死不可。” 那人头凌乱,呸一声道:“你们这些强盗,早晚死在我手里。” 听这话,玉奴不由得震动,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回头看时,立刻呆若木鸡。竟然是张藏。 头嗡一下。 怎么真的是他,他怎么会来这里?怎么又遇上了6壑?他还能脱身回乡吗? 6壑伸脚就踢,张藏在地上打了个滚,想站,没站起来。 玉奴的脚步朝前移了一步,又停下。不行,她不能认。她现在自身难保,更救不了张藏。只盼张藏能够识得时务,下山回家是正经。 上官珉拦住6壑,扶起张藏说:“不好意思,我兄弟对你多有得罪,我这里陪不是了。我想送公子下山,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张藏暗恨一声,却不能作,只得道:“如此,我情愿把所有布匹都奉送给大王。” 上官珉道:“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又受了重伤,不如就在这山上住上几日,我请大夫为你疗伤,你意下如何?” 张藏道:“多谢。” 玉奴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还好,上官珉肯放他下山。 谁知上官珉吩咐道:“哑奴,你扶这位公子下去。” 张藏唰一下把眼神放到玉奴身上,立刻眼就瞪圆了,失口叫:“玉奴?是你?” 玉奴觉得天要塌了。 上官珉立刻问:“你们认识?” 玉奴慌乱的摇头,眼睛不敢看张藏。张藏却咬着牙站起来,拽住玉奴问:“玉奴,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张藏啊,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上官珉的心就是一动,问张藏:“张公子,她可是你的妻子吗?” 张藏不曾答话,玉奴已经先一步推开了张藏,愤怒的摇头。张藏肝胆欲裂,心想玉奴怎么会沦落到这里,为什么不说话,到底生了什么事? 玉奴什么也不说,奔出门外。 她逃出去,一直一直的逃。她不去管张藏和上官珉说什么,现在,她谁都不想见。 第20章、了结 上官珉看着张藏,问:“你管她叫什么?她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张藏道:“她叫玉奴,是我的妻子。我请求你将她放走。” “你的妻子?为什么她见到是一脸惶恐,全无半分惊喜?”上官珉压着怒火。 张藏冷笑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不想与我相认,是因为怕我逃不出你的控制。” “放她,可以,可是你还会要她吗?她在这寨子待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贞洁不保,你难道还愿意接受她?” 张藏热血上涌,紧紧握住拳头说:“这不是她的错。” 上官珉又问:“既然是你的妻,为何你会放任她一人来到广西,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不找她?为什么当日出事之时你和她不在一起?” 张藏有些微怔,他对玉奴如何陷入到这里完全不知情。他也在奇怪,为什么不见李意。当日他夫妻二人离开家乡,说是去玉奴的父母家。可是,怎么会成了现在这样?玉奴的病是什么时候好的?又怎么会到了这? 张藏心念电转:见玉奴今日情景,这强盗头目对她也全然无所知。 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 张藏咧开干裂的嘴唇,费力的苦笑,说:“她陪父母来广西省亲,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上官珉见张藏答地滴水不漏。只好道:“你先下去养伤吧。” 张藏被手下人架住。仍然费力回头说:“请放我们夫妻回去。或者。只要你放了玉奴。我情愿一死。” 上官珉没说话。冷然地眼看着张藏地身影消失。 上官珉派人四处找玉奴。 他问她:“张藏是你地相公?” 玉奴抵死不肯点头。也不摇头。上官珉笑一下道:“他承认了你们地关系。” 玉奴心里吃惊,但面上仍然不肯露一点怯意,心想:还能怎样,大不了他死了,我陪他一死。脸上的神色越坚决,就是不肯吐口。 上官珉接着道:“他对你一往情深,求我放了你,他愿意替你死。” 细细看着玉奴脸的变化。玉奴低着头,心脏骤缩。他,他真的这么说吗?这个傻瓜。到现在,还救她干吗?他难道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全然不顾家中的妻和子吗? 上官珉忽然松了一口气似的说:“你如何回报他?如果你愿意为了他做一件事,那我就放掉他。” 玉奴猛抬头,大眼里满是疑问:什么事? 上官珉直直的盯着玉奴,说:“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们俩,我谁也不放。我比较喜欢看劳燕分飞。”说时拂袖要走。 玉奴一把拽住他衣服的下摆。 上官珉道:“放了他可以,你做我的姬妾。就今天。” 玉奴苍白的手指,被抽掉了力气,木然的看上官珉的衣襟在自己的手里一寸寸的抽离,就像她身体里的血液,流得一滴也不剩。 玉奴忽然抬起头来,示意说:“可以,但是我要见他。” 上官珉点头,叫人进来,说:“带哑奴去见张公子。不对,你叫玉奴,不叫哑奴。” 玉奴无心和他分辨,跟了来人去见张藏。 张藏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没有水,没有食物,一个人躺在地的中央,已经陷入昏迷。玉奴起身,很快离开,过一会回来,拿来了一些热水。扶起张藏喂他喝了点水,坐在一边看着他呆。 张藏很快醒过来,看见玉奴,忙叫:“玉奴。”伸手要抱,被玉奴挡开。 张藏自嘲道:“到现在,你还离我那么远?玉奴,也许,我们死在一起倒是好事,我不该求他放过你我。” 玉奴摇头。 张藏说:“我以为放过你,会让你过得安生一点,可是,你怎么又落到了这里?李意呢?” 玉奴低下头去,泪轻轻的流下来。张藏说:“你一定非常恨我,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和李意背井离乡,就不会落入强盗之手,是不是?” 玉奴想:不是。她不恨。 也在无人之时想过,如果不是张藏,就不会有这样的果。可是,真的与张藏有关系吗? 玉奴很快摇头,抬起眼来,对张藏道:“我没有时间了,你听好,明日他若送你走,你立刻走。” 张藏问:“那你呢?” 玉奴的嗓子是沙哑的,她摇头说:“不要管我。他不会放你我一起走的。我是哑巴,他不会为难我,你走吧。” 说时不肯再说,起身离开。 她和他,无论谁是谁非,既然命运让他们再相遇,那就就此了结吧,再无瓜葛。 上官珉见玉奴进了屋,沉默的看着她。玉奴无知无觉,木然的除去自己的衣服。 上官珉一把握住玉奴的腕子,说:“你居然骗我,你根本不是哑巴。” 玉奴皱眉,却仍然不肯说话。他知道了什么吗?不,不会的,他使诈。 上官珉摔脱玉奴的手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玉奴心里冷笑:她和他什么关系?他要像一个吃醋的丈夫捉住红杏出墙的妻子一样恼羞成怒? 上官珉被她眼神里的轻蔑所激怒,一把将玉奴抵在墙壁,怒吼:“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凭什么看不起我?”玉奴闭上眼。 上官珉忽然抱住头,低声呻吟:“是,我无能,我不能保全家人的平安,我没法救他们于水火,我亲眼见他们在我面前生生死去。” 玉奴并不怜悯,心想:既然知道自己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把这种痛苦原封不动的施加给别人?是,是轻视他,但不是轻视他无能,而是轻视他这种可恨可怜的报复心态。 “我原本可以放了你,玉奴,可是你激起了我的报复心。我以为我已经把往事都忘记了,可是你让我想起。夜夜惊梦,我眼前都是鲜血。”上官珉一边说,一边用手扼住玉奴的脖子:“还有他们临死前看我的眼神,是悠怨,是惊恐,是求助,是渴盼。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玉奴紧紧的闭上眼。 她感觉得到上官珉胸膛中的愤怒和仇恨。可是他用错了地方。她不是他的仇人,而他,才是拆散她一家骨肉的刽子手。 第21章、上官珉的变化 玉奴感觉到窒息,绝望中生出一丝解脱的了然。她放弃挣扎,顺其自然,直到自己终于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天已大亮,自己的身上盖了一双薄被,而上官珉的人,早就没有了踪影。起身检查,现自己并无不适,想必上官珉对一个昏迷的和死人差不多的女人没兴趣。 自嘲的叹一声,迅穿好衣服。 红玉走进来,看一眼玉奴,讥笑道:“你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还不是一样沦为大王的禁脔?” 玉奴不想解释。 有时候,做没做过,无需别人来评判。做的对与不对,更无需谁来指点。尤其到了进退维艰的境地。做的好与不好,也无需向谁展示。 更何况,即使解释,红玉也不会相信。 而且,她也没法解释。 心里乱成一团麻,她无心看她的脸色,听她的冷言冷语。匆匆出门,她要去看张藏。 关押张藏的屋子是空的,玉奴倚住门框,眼就湿了。他死了吗?无论曾经生过什么,她不希望他死。 他是坏人吗?不是。有许多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比他尤甚。他不过是一个适应社会却无法顺应历史潮流的人。因为,他扭转不了自己的尴尬局面,除了赚些辛苦的养家活口的小钱,他无所作为。 或者。往积极方面想。他没死。而是被上官珉放了?毕竟。上官珉不是天生地强盗。他也曾经是读书人。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地杀掉一个和他无怨无仇地人。 希望是。张藏。是她活在这世间地最后一点回忆。 身后有人喊:“那是谁站在那。快走快走。这里是禁地。” 玉奴只好离开。低头无精打采地回自己地房。 上官珉这次倒真地是说话算话。他着人蒙住张藏地眼睛。从后山把他送下山。 倒不是因为一时好心作。而是想着若是张藏活着。玉奴总有活着地希望。若是张藏真地死了。玉奴决绝。一心求死。那可就真地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了。 张藏被遣送到了山下,他恋恋回头,心想:玉奴,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 怎么救?不知道。 可是他心里不是滋味。 自己一个本本分分的小生意人,却屡屡受到官府和盗匪的两重夹击,心里不愤。还有,在他心底,多多少少把玉奴沦落到这个地步归结为是他的原因。 如果。不曾生那么多事,玉奴不会和李意离开。 如果不离开,也不会和她父母千里迢迢赶赴江西,就不会落到这个强盗窝里。他对玉奴始终有着欠疚,所以要救她地欲念也就更加强烈。 玉奴坐卧不安,只好忍下来,想着慢慢再问上官珉。 经过这件事,上官珉开始怀疑玉奴是装哑。凝神细思,却又察觉不出破绽来。心想:玉奴来清风寨时日也不短了。她就没有一点疏忽的地方吗?智者千虑,还有一失呢。她一个女人家,能有这么缜密的心思? 想着她和后院的女子一同生活起居。就派人把红玉叫了来,问她:“玉奴有没有和你说过,她是怎么哑的?” 红玉不知道上官珉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看他的表情,无喜无怒,不敢多看,忙摇头,说:“没有。她不会说话,我和她在一起,都是我说的话多。” 上官珉点点头,又问:“你有没有见过她自言自语?” 红玉笑一声,道:“大王,您想知道什么?哑奴,哦,不,玉奴很少张嘴,就是连做梦都没说过梦话。” 上官珉并不觉得有多好笑,红玉在他的凌厉眼神下渐渐收了笑,说:“大王。” 上官珉道:“这玉奴的身世,你替我打听清楚。” 红玉有点为难,但又点点头。心里却想:这玉奴不过一个哑巴,怎么这么引大王注意?她与玉奴很久没说话了,猛的去问,倒是让她起疑,派谁去呢? 这玉奴,早晚会得到上官珉地宠幸,红玉一早就知道。可是她偏不想遂了上官珉的心愿。他害得她吃尽地狱之苦,其中也有玉奴的份,她不会轻易就饶过玉奴。 但是现在,也只有静观其变。 玉奴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是哑巴。所谓祸从口出,而她,比真哑巴还哑巴,真的是做到了守口如瓶。 她和所有人都淡淡的,既不故意去结交,也不带着愤恨。 有人欺凌她,她默默承受。都是可怜人,她从没想过报复回去。再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时嫉恨,除了动些小手脚,让她饿几回,也造不成什么大伤害。 什么事,如果对方都不给以回应,人们总是会厌倦。 于是有些女子放弃了这种游戏。 红玉留心,找了两个女子有意结交玉奴,问她的身世。 玉奴却只有一个回答:摇头。 前尘往事,她都不想记得。记得,也只能是徒增烦恼。 被问的烦了,她写:不记得了。 怎么哑地? 病了一场,就哑了,而且什么都不记得了。 红玉不信,但又不能把玉奴地嘴撬开,恨恨却又无可耐何。 上官珉最近事务繁多,倒也无暇再来找玉奴的麻烦,玉奴觉得日子轻松好多。偶尔听人说,上官珉派一些识文断字地兄弟去了各府县,大力宣讲清政府的**无能,并打出自己地旗号:打土豪,分田地,颇得百姓们的拥护,连日来。寨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不断,都是来投奔他地。 而且又广积粮。还打造兵器。把个山寨武装得风雨不透。 一方面是想,自己势难再逃出生天,另一方面想,上官珉这强盗做得总算有声有色起来,不再是以为打家劫舍,引起众怒的土匪。 而且。最明显地变化是,再没有无辜女子被掠上山。 可也并没见哪个女子被送下山。 玉奴叹息了一声。还能奢求什么? 这一日,天快掌灯时分,玉奴练了舞蹈回来,才端起饭要吃,有个叫小兰地女子进门,拉了玉奴就走,说:“快,大王叫你呢。” 玉奴腹中生疑,又不能问。只得随着小兰进了书房。 上官珉正和成语才、6壑等几位兄弟坐在一处,其中还有几个,是玉奴不熟悉的。 见玉奴来了,上官珉道:“我见你会写一手好字,今儿特地叫你来,替我把这些东西抄一抄。”成语才笑道:“大哥,真该请一些识文断字的兄弟来。” 其中一个人道:“是啊,这笔杆子虽然没多大力量,可也能杀人于无形。我等都没读过几年书。光指望大哥也不成。” 上官珉抿嘴微笑道:“我也想过。打天下是需要武力的,但光靠蛮力也不行。还需要军师帮着参谋。这件事我记下了,以后会留意。” 6壑道:“管他的。去山下抢一些人来不就行了?” 上官珉道:“不可。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也不是谁都可以抓来就用的,还需要等恰当地时机遇上合适的人。若真的遇到了贤士,理当礼贤下士,岂能动粗?” 6壑道:“大哥你就是太过拘于礼数了,那些酸腐秀才,见到你我都能吓得尿裤子,他还能心甘情愿的来?只能动用武力。” 众人哄然大笑,上官珉一挥手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把这些整理好,你们明日来拿。” 说时众人就散了。 玉奴定睛细看时,原来是上官珉起草的章程。其中包括:编立军伍、职位设置、物资来源以及用途、兄弟们所要遵守的原则、军纪,以及打土豪,均分土地等。 上官珉道:“你不是一直瞧不起我胡乱组织些兄弟就干些祸乱百姓们的勾当吗?从此再不会了,我要真心为百姓们做些正事。” 玉奴听他这么说,更加明了,可见他是真的决定改弦易辙了,总归是件好事。没说什么,脸上的神情却略微松了松。 上官珉倒有点尴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玉奴解释。难道只是为了让她放心?还是想得到她的肯。 没等想明白,只见玉奴低头、俯身,用笔勾出来一段文字来,顺热递给上官珉看。 上官珉看一眼,问:“你觉得这个不妥?” 玉奴摇头,竖起大拇指,意思是很好。 上官珉笑一下,说:“我在当县令之际,就曾多次下乡去体察民情。本朝土地制度沿袭前朝,苛捐杂税居高不下。康、雍之时几次议减赋,但所减只是象征性地,实际田赋仍在增加。加上吏治**,颠倒其事。显官豪绅等大户,拥有千万亩田产,竟可不纳田赋,以至沉重的田赋负担,大多转嫁到小户,自耕农和贫农的身上。”说时叹息一声说:“所以我提出均分田地,也并非哗众取宠。” 玉奴点头,第一次露出一抹微笑,低下头去抄写。 上官珉派人送上早饭的时候,玉奴才惊觉已经过了一夜,伸伸酸疼的手臂,站起来在原地走了两步。上官珉从沉重的文书中抬起头说:“辛苦你了,所剩不多,吃罢饭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玉奴点一下头,放下笔坐在一边。忽然听上官珉悠悠的说:“玉奴,你是真的不能说话呢,还是不愿意和我说话?” 玉奴地手一抖,筷子险些把持不稳,竭力定定心神,不肯说话。上官珉把纸笔递过来,说:“写吧,我想知道你真正地理由。” 玉奴拿着笔的手有些颤,用力地捏了捏小臂,这才写:“真的不能说话。” 第22章、他喜,她忧 月珠怀孕了,她欣喜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李意。李意兴奋的抱住月珠说:“真的吗?太好了,月珠,我们有孩子了。” 月珠看着李意,微笑着。他意是个眉目如画,温文而雅的书生,她愿意看笑容在他疲惫的脸上长久的占据。 李意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说:“怎么办,怎么办呢?” 月珠羞涩褪去,奇怪的问他:“什么怎么办?” 李意说:“我得好好想想,给咱们的孩子送什么见面礼。” 月珠失笑,说:“还有七八个月呢,你现在急什么。” 李意也笑,抱着月珠坐到椅子上,说:“我真是高兴过头了,是啊,还有七八个月呢。” 月珠坐在李意的腿上,用手抚着李意的太阳**,轻轻为他按摩,心疼的说:“我看你这些日子,越的辛苦了,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李意握住月珠的手说:“我不辛苦。科考马上就要来临了,我绝不能有一点松懈。对呀,要是我把高中做为送给咱们的孩子,你说好不好?” 月珠却微微一怔,脸上现出怏怏不郁之色。 李意见状,收了欣喜,问:“月珠,你不高兴么?” 月珠低头。手伏在李意地肩头。笑一笑说:“怎么会。你高兴。我就开心。你地意愿就是我地意愿。” 李意听这话。大为感动。说“月珠。谢谢你。谢谢你把我看得这么重。” 月珠靠着他。说:“傻话。竟说傻话。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字。” 李意微笑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月珠泪盈于睫。 简简单单地八个字。却是多么诚挚地誓言。执子之手。无论这一生多少风雨。与子携老。无论沧海桑田。你我生了多大地变化。你在我心中依然是最初地你。永生不变。 穆老爹也极高兴。李意有月珠夫妻情浓,他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自从知道李意家中有妻,还一直担心李意对月珠不是真心,惟恐日久生变。可是见李意是爽快磊落君子,与月珠一日比一日情浓。两人虽然话不多,却眼角眉稍都是深情。又有了新的生命。更加的放下心来。 李意初为人父,张慌过后就是一种自豪和担当。 他与月珠。虽然不是结夫妻,却也是患难真情。与玉奴地两相分离不一样,他与月珠的感情日渐深厚,竟是与玉奴不一样地感觉。 虽然如此,却一直没忘记打探玉奴的下落。 李意辗转寄的信,终于得到了莫老爹的回信,他在信中简短的说家里一切都好,叫李意不要惦记,好好准备科举。 李意放下信,却心生狐疑,怎么玉奴附信没有一点半点消息? 玉奴不是寻常女子,识文断字,不可能只言片语也无。何况夫妻二人分离日久,她对自己就没有一点思念之情吗? 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又想自己在京城娶了月珠,不也是瞒着玉奴吗? 一时又心慌,又不安,终于决定不再纠结。 算了,到时候见面再详谈吧。 他哪里知道,莫老爹已经给玉奴树了衣冠冢。 自那日一家失散,莫夫人神思恍惚,常常夜半惊醒,哭着叫玉奴。 一家人到了广西,见过知府,安顿下来,这才为莫夫人百般请医问药。莫夫人的病渐渐稳定下来,却仍然放不开心结,每每和张妈提起玉奴,免不了又是一顿痛哭。 莫老爹于无人时对莫夫人说:“这一切,都是玉奴的命。现在,你我名声要紧,我怎么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女儿落入盗匪之手?所以我已经在外放话,女儿玉奴病死在旅途中,现已准备安葬。” 莫夫人又是一阵恸哭,捶打着莫老爹的胸口说:“都怪你,为什么当日不救下玉奴?” 莫老爹叹道:“玉奴也是我的骨肉,我岂有不心疼之理?可是我就算舍得下这把老骨头,你想我能救回她吗?现在,她早就失了清白,你叫我他日如何向李意解释?不如就说她已经死了,让他死了这条心,谁让他俩地夫妻缘分这么浅呢。” 莫夫人没法,只好依着莫老爹地意思,买了棺椁,草草将玉奴的衣服放进去,下葬了事。 众人见这夫妻中年丧子,白人送黑人,不免唏嘘,见莫夫人和张妈哭得痛切,也不曾生疑,安慰几句,也只得作罢。 李意地书信偏偏这时候到了,莫老爹提起前尘旧事,一叹而罢。不敢告诉夫人,怕又伤心,只悄悄回书,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在这里的情况,说家里一切平安,让李意不要记挂。 他没提玉奴,怕李意分心。 打心眼里,他对李意这个女婿还是很满意地。光李意一路春风得间的顺利通过了童试、乡试,就让他很引以为傲。 这次的会试,他也抱着很大希望。如果一举得中,既光大了李氏门楣,也是他莫家的荣耀。 只是想到玉奴,他无可耐何之际只能作罢。天意如此,他能说什么? 清风寨。 红玉端了茶水在上官珉的书房,见二当家的成语才走来,忙福身行礼。成语才并不正眼看她,只问:“大哥在吗?” 红玉笑道:“您来的不巧,大当家的刚睡下。叫我告诉您来了先在书房等他一刻钟。” 成语才地脚才踏进书房半步,听此话略有些迟疑。说:“也好。” 上官珉的文字书杞随意地扔在书案上,看得出来走的匆忙。红玉放下茶碗,走上来收拾。成语才淡淡扫一眼。随意抽了本书坐在一边闲看。 忽听红玉问道:“二当家的吃过饭了吗?” 成语才微微一怔,摇头说:“没有。”他习惯了不吃早饭。 红玉没说话,转身出去了。过一会端了一碗粥,几碟小菜。放到几上,说:“二当家,吃点饭吧。” 成语才一向不喜女色,屋里只有喽,从来都摔打惯了,没人顾及他吃不吃饭。见红玉端了粥来,第一意识就是拒绝:“不用了,我不饿。” 红玉却直盯着成语才道:“怎么可能?人饿了一夜,岂有不饿地道理。我在家时候,娘常对我说:早饭要吃好。午饭要吃饱。晚饭要吃少。我看二当家的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晚上又常常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您还是先吃点吧。” 成语才尴尬地笑笑道:“什么有一顿没一顿的,把我说成叫花子了。”他是个疏郎之人。想着何必为一个小女子而执拗。拿起筷子,吃了一点小菜。 红玉站在一侧,问:“味道怎么样?” 成语才点点头说:“还好,就是太清淡了,我喜欢吃辣。” 红玉一听,眉眼含笑道:“哟,这倒是我不是了。我是觉得空腹地时候,吃辣椒容易产生刺激,所以擅自作主给您撤下去了。我这就去给您取。” 成语才见红玉心细如,又温言慢语,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 一时红玉回来,侍奉成语才用饭。 成语才上了心思,问:“红玉,你在这里住得还适应吗?” 红玉自从上官珉以她要挟玉奴不成反受欺凌,灰了心,可是不服这口气,决意要翻身做得人上人,所以对成语才留了心。此时见成语才问,心中揪紧,眼眸中星光点点,却不直说,只轻轻低下头,露出黑与粉色衣领中的一段白腻,良久才脆声说:“既已离家,万般只能自己珍重。说什么好与不好,要看自己心境吧。” 成语才不是个粗人,听得出红玉的弦外之间,见她愀然不乐,又知是上官珉看中的,万难再送下山,只说:“大哥以前脾气极温和,可是经过家庭巨变,转了性子。你不忤逆他,他不会亏待你的。” 红玉抬头,朝成语才一笑说:“我知道,多谢你提醒。” 一刻钟后,上官珉一身白衣,神清气爽的进了门。成语才喝一声彩道:“大哥好精致人物。” 上官眠气得笑一声说:“什么精致人物,这才叫活得狼狈呢。” 成语才道:“大哥,别再说这些话了。您常说逼上梁山,我们落草为寇,又不是我们愿意的。民不聊生,你我又有多少能量?” 上官珉道:“闲话不提,说说你们那里进行的怎么样了?” 成语才立刻精神振奋说:“效果非常好,大家都有怨气,只是不知道怎么做。这次一宣传,非常有感触,都说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这次一共招来了有三千多人。” “嗯,看来百姓们真是走投无路了。” “是啊,我们还找了一些当地的商人富户,以为他们一定很难说服,哪知道才说以后工商平等,不再收苛捐杂税,个个都很义愤,控诉官员们强势盘剥。还承诺愿意为咱们提供供给。” 红玉这时进来为上官珉倒上茶水,不小心水洒出来,沾湿了书案上的书。红玉脸苍白,忙跪下道:“大王,红玉不是有意地,请您恕罪。” 上官珉薄唇一抿,眉深锁,长吁一口气,待要作,成语才立刻出声:“哟,这不是玉奴写地字吗?别说,她的字还真是风流俊秀。” 被他一打叉,上官珉失笑,道:“你这都什么形容词。”径自把书上地水迹抹干,眼神变得柔软,淡淡对红玉的道:“起来吧,下次注意。对了,你叫玉奴过来,还有些东西没抄完呢。” 上官珉嘴上说着,心里却有些着恼。明明早就抄完了,却还要搬出这样堂而皇之地理由。可是不如此,玉奴压根不肯来。 以前她们是五日一轮。可是自从出过事,但凡轮到玉奴,她总有千奇百怪的理由不来,而别的女子为了博得上官珉的青眼,纷纷争涌愿意替她当值。 第23章、玉成 红玉应一声,行了礼,站起来要走。谁知心里着急,裙子又长,一脚绊倒,直直的朝着地面摔下去。心里暗叫不好,只等着磕得鼻青脸肿。 成语才坐在上官珉的下,眼锋一动,见红玉跌撞之间要摔倒,身形一立,双手一捞,红玉的身子就落到了他的怀里。 红玉闭着眼睛,却没等到与地面的亲密接触,却只觉得腰间一暖,双脚已经立定,长吁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惊魂未定的美目之中是成语才英气的脸。 睫毛微垂,脸上红晕悄悄升起,忙道谢说:“多谢。” 成语才道:“客气。”神情淡淡的,很快放手。 红玉快步出了门,嘴角绽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屋里成语才看着上官珉,轻声问:“大哥,你对那个哑奴……” 上官珉立即轻声打断:“是玉奴……” 成语才从他的口气中判断出不悦,立刻改口道:“是,是玉奴。呵呵,大哥,你别怪我多嘴,我也没别的意思,如果你喜欢谁,把她扶了正就是了。” 上官珉却摇头说:“你想太多了。” 成语才一番热心,岂能轻易打退,又说道:“她就在你眼前,按说也跑不了。只是世中难料,我怕会生变故。” 上官珉问道:“变故?什么变故?” 成语才挠挠头说:“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女人在一起。就会有很多事。玉奴又不会说话。人又出众。你又另眼相看。她地生活会好吗?” 上官珉却冷冷地说:“语才。你怎么越来越妇人之仁了。” 成语才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低头说:“是。语才知道错了。大哥说地是。” 门口有脚步声。兄弟二人停了话。门上轻叩。上官珉知道是玉奴。开口道:“进来。” 玉奴穿了一袭最素雅地白色裙子。 这是大家挑剩下的。女子们都喜欢颜色鲜艳的衣服,玉奴不喜欢。每每见到红色,就让她觉得刺心。大家争先恐后的抢,只有她默默的站在人后。 可是无论什么颜色的衣服,穿在玉奴身上。都别具清雅地气质。众人嫉妒兼不愤,只恨恨的说:“整天哭丧着脸,又穿白,像戴孝一样。” 红玉第一次力排众议,悠悠的说:“玉奴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玉奴苦笑,默默的转身。红玉的话里,没有感情。却隐隐地把所有怨气都集中到她身上。 有女子哼道:“天生丽质有什么用,自来红颜薄命,落到这里,也不过生不如死。”有另外一个女子笑道:“红玉姐姐说错了。玉奴姐姐不是天生丽质,是风情无限。你们看她举手投足之间,妩媚横生。偏脸上又凛然不可侵犯。若我是男人,也免不了要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是有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 众女子哈哈大笑,东倒西歪,有的捂着嘴,笑得比较含蓄,有的人干脆就捂着肚子弯下腰。 玉奴抬脚要走。红玉跟上来道:“玉奴。大王叫你去书房。” 立时众人都息了笑,盯着玉奴。有人轻声打破了沉默。说:“看看,说来就来了。书房可是个好地方。” 更有许多人附和说:“嗯嗯,这话不错,书房,那地方,恰巧是……”声音低下去,众人笑闹成一团。 玉奴苦笑。人都是这样的吧,总是以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别人的。她们以为她们自己在书房做过,别人也一样。 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想:这样想也没什么不对。这个世界,在个人眼前,与别人眼里的肯定不一样。谁不是站在自己的视角看世界地呢?因为自己是唯一自己能看到、感知到的坐标啊。 上官珉看一眼玉奴,道:“在这侍候着。” 成语才看一眼玉奴,见她神色淡然,虽然不说话,却自有一种宁人的气息,心想:难怪大哥非要她,只是站在一边,无需多话,也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看一眼她身上地白衣,再看一眼上官珉的,忽然心里冒出这们一个念头:他俩还真般配,能把白色穿的这么有气度和潇洒来。 玉奴习惯的磨墨,递笔纸。每次闻到墨味,她总是下意识的轻皱鼻子闻一下墨香。 上官珉嘴角微动,看一眼玉奴说:“你倒像个读书人,骨子里对墨有这么深的感情。” 玉奴睫毛轻动,并不看他,也无表情。 成语才却有一种想笑的强烈冲动。平日一本正经,严肃古板的大哥,怎么在玉奴面前像个毛头小子?那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真不知道他到底在绕什么圈子。玉奴就在他身边,不就是他的人吗? 上官珉恶狠狠地眼神投过来,成语才立即正襟危坐,眼睛不敢乱瞅,只盯着自己地手。可是夹在两个人中间的滋味真难受,成语才站起身道:“大哥,我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办,我,我先走了。” 上官珉似乎松了了口气,说:“嗯,好。有事我再叫你。” 成语才出门,正碰见红玉,笑一下,叫住她说:“别进去。”他是想,上官珉想要博取玉奴地心,定然有他的打算。若是不在意,也就早强取豪夺了。现在他和她单独相处,正是难得地机会,所以不想让人打扰。 红玉却误会了,想起出来时姐妹们对“书房”的定义,还有她在书房的经历,心里恨起来。可是脸上却不表现,只点点头说:“哦,好。” 随了成语才一起出门。 成语才问:“你叫红玉。是吗?” 红玉道:“是,二当家的还记得我?” 成语才道:“上次你救的大哥,所以我记得深刻。” 红玉道:“这是我地本份。”忽然叹息一声说:“女子向来柔弱,就像藤萝,无可攀附,生命就会枯萎。” 成语才知她感叹生命漂泊。不好说什么,只道:“既来之,则安之吧。” 红玉瞟一眼成语才,点了点头,问:“二当家的饮食不太合理。以后要多注意。” 成语才奇道:“你怎么知道?” 红玉道:“我一个伯父是医生,小时候跟他学过一点点,见你神色倦怠,食欲不振,所以随口胡说的。谷入于胃,洒陈于六腑而气至,和调于五脏而血生,而人资之以为生者。故曰后天之本在脾。” 成语才眼露惊奇的神色,说:“想不到,你还懂得药理?”说时道:“这么多年了,四处漂泊。习惯了。” 红玉站定,看着成语才道:“多保重自己,才不会让爱你的人担心。” 成语才笑笑说:“我哪有什么爱……呵呵,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红玉伸出素手,拽住了成语才的袖子,说:“我。” 成语才侧头看她,愕然。 红玉红了脸,放下手,低头说:“我走了。”竟然匆匆而去。 成语才地脸就沉了下来,这红玉当他是什么人?眼睛眯起来。看着红玉远去的背影。久久没动。 他当是可怜女子,自然心中生了一份怜惜。可是如此看来。她竟藏着祸心。她想做什么? 心里哼一声,也不多停留。抬脚就走。 书房里,玉奴一双清澈的眼眸看着上官珉,意思是:叫她来做什么? 上官珉且无视,只问:“玉奴,你过得好吗?” 玉奴低着眼眉想了一想,点点头。 上官珉却不信。他本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可是成语才这么一提醒,再见到玉奴身上的衣服,也就明白了几分,见玉奴不说,知道她不想多事,就放柔了声调说:“如果有什么事,你直接告诉我。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也只管对我说。”玉奴只点点头,心里却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也没想过要通过谁地手来报复谁。 上官珉无话,埋头看书,玉奴拿了纸和笔,坐在离上官珉不远的下,无意识的在纸上轻划:“凄凄去亲爱,泛泛入烟雾。归棹洛阳人,残钟广陵树。今朝为此别,何处还相遇。世事波上舟,沿洄安得住。” 她缘于无意,写罢这韦应物的《初扬子寄元大校书》,不由得心头惆怅。 上官珉一心二用,见玉奴似愁似忧,似泪似叹,好奇心起,远远朝她的纸上看去,见了这几句,心中大为不快,问:“你想家了?是不是后悔当日没随了你相公去?” 玉奴吃一惊,将手中的纸团成一团,慌忙摇头。见他的话大有文章,就在纸上问:“你,当真把他放走了?” 上官珉哼一声道:“我像食言而肥的人吗?” 玉奴一颗心落定,不由得松快许多。终是,自己地心思没有白费。只要他无事就好。于是提笔写道:“我思念自己的父母,与他无干。既然我已经进了清风寨,证明与他的夫妻缘分已经尽了。” 略一停顿,心想:这不算是撒谎吧。她和张藏,不是夫妻,缘分也早就尽了。 上官珉见玉奴解释,却并不信,说:“你和他一日夫妻百日恩,以你的性情,能这么快就忘掉?” 这话说得玉奴刺心。真真是孽缘。她和李意,才做得几日夫妻?倒当真和张藏在一起时日良多。 上官珉见玉奴愣,道:“我说中了?” 玉奴知他喜怒无常,怕他一时火,提笔写道:“昨日之日不可留,前尘往事,我忘得差不多了。” 上官珉不想与玉奴翻脸,难得清净时刻,也不追究,书房里又陷入了寂静。 第01章、失意的人生 冬去春来,二月份到了。三年一次的会试即将在京城拉开了序幕。连考三场,每场三天,由翰林或内阁大学士主考。 清代科举报考,例有一定限制。籍贯无误,家世清白,非出身倡、优、隶、皂之家,及未居父母之丧者,方准应试。除此之外,上自仕宦之家,下至寒微之士,均可报考。 月珠一早为李意准备了衣服、食物、文房四宝和烛火、餐具、茶具、被褥、食物乃至煮饭、汲水的用具等必备之物。 为了防止作弊,考场有极严格的搜检制度和监考制度。考生手提装有食物、蜡烛、笔墨的篮子进场。入场时先要点名识认,防止顶冒。查检严格,设两门查检,两人搜检一人。考生要打开被褥,脱帽,脱鞋,解衣,散。考生的衣裤、帽子、袜子都是单层,糕饼要切开,砚台不许过厚,衣缝拆开,鞋底单层。搜身后,领卷按号入闱。 监考人员逐一核对考生的年龄相貌。写有考题的题纸由监临、知贡、提调等官分到号舍。士子入号舍后即封门,查号。每号都有号卒看守。墙外日夜有人巡逻。 考生在号舍不许交谈、换号、换卷。交卷后从甬道出去,不许驻足。 考生须于考前一天入场,对号入号舍。随身携带之物除文具外,还有号舍只4尺长、3尺宽,卧时只能缩着头。第二天子时试卷,考生就得点蜡烛考试。 而监考,有的是在楼上居高临下监视,有的是在试场上走来走去,特殊的考试则由士兵持刀夹着考。 月珠站在门口,送李意出门。穆老爹替李意拿着一行什物,和月珠告别。 李意朝月珠笑笑,虽然一夜未眠。夫妻二人说了许多话,今日一别,仍然有千言万语,却一字也说不出来,只说道:“月珠,你放心。” 只这几个字,月珠就红了眼圈,强自笑了道:“我不嘱咐你了。自己小心。我等你。” 李意点头说:“没关系。就三天。” 穆老爹呵呵笑道:“月珠。你放心吧。没事地。” 月珠不再多言。倚门而立。见李意和穆老爹地身影慢慢走远。 很久不再出去唱曲了。闲来无事。月珠替人谱曲子。偶尔李意配词。夫妻同心。既是谋生手段。也是闺阁乐事。 此时李意一走。月珠心下惶恐。 她不担心别地。她怕李意失败。 她知道李意积蓄了十几年的力量,都在这放手一搏之间。可正是这样,她越担心。希望太大。失望就越大。 她想劝李意:要想开些。如果此次不成,还有下次。有多少人穷尽一生之力,耗尽一家之财,到晚年放中个秀才。她想劝李意,只要坚持,只要有希望。多久她都能等。 可是她也知道,李意想用这次的高中,来弥补和偿还他对玉奴地欠疚。 金榜题名之时,他衣锦还乡,就可以把玉奴接出来。 月珠心下怅惘。她知道有个玉奴在,也知道李意对她是真情真心。她也觉得是自己掠夺了玉奴的幸福,决意要对玉奴好,愿意把她当成亲姐姐对待。 看着窗外,春光渐渐萌芽,轻喃:“玉奴姐姐。如果你能听得见我的话。就保佑相公他一举得中,也了却你我的夙愿。” 这三日。月珠度日如年。日里盼着天黑,心里惦记着李意吃穿可舒服。答题可顺畅,一夜无眠,只盼着天光大亮又是新的一天。 三天下来,二目无神,倒瘦了两圈。 穆老爹心疼,劝道:“月珠,你这是何苦,好好养着自己身子,别为了小事过于劳 此时月珠已经六个多月的身孕,行动多有不便,知道穆老爹的心思,只淡淡道:“爹,我没事。今天是李意出来的日子,你早些去接他吧。” 穆老爹笑道:“你不说我也打算走呢,这一天下来,这句话你说了不下百遍了,只惦记着那小子,全不担心你爹?” 月珠红了脸,嗔道:“爹-我哪有惦记他,我是惦记你。这去地晚了,天又黑,又才下过雨,天黑路滑的,我不放心你老人家。” 穆老爹哈哈笑道:“好了,好了,不用再辩解了,我去,我马上就去。” 穆老爹去了,月珠开始收拾做饭。 望穿秋水,越等越心焦,真不知道自己前三天是怎么等过来的,只恨自己身子不便,要不然就亲自去接李意了。 一会在原地转上两转,隔着窗子望望,一会似听见敲门声,放下手中东西快步出门,打开一看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不知道叹到几千遍上,听见门外穆老爹的声音说:“好了,到家了。” 月珠奔过去,拉开门,憔悴的李意正站在门口略带吃惊的看着月珠。顾不得别的,月珠扑过去,抱住李意,说:“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穆老爹眼角有些湿,还不望嘲笑月珠:“看你这丫头急的,也顾不得害臊了,跟几百年没见过面一样。” 李意搂紧月珠,也笑道:“月珠,我们进去再说。” 月珠抬头含笑,瞪一眼穆老爹说:“爹,也不知道谁比我还着急。” 一家人进得屋,月珠端上饭菜,李意和穆老爹也坐写,这才问起这几天地情况。李意笑笑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一拿到题目,我只恨我少读了书。” 月珠心一沉,小心翼翼的看着李意,说:“怎么,题目很难吗?” 李意笑笑说:“没有,我只是希望能答得更圆满一些。” 月珠不再问,只静静听李意和穆老爹说话。 问也无益,只等二十天后贡院放榜。 李意心下已经知道答案,所以去的时候也抱着淡定的心态。果然名落孙山。 心下苦笑。 正沉吟着往回走。却听得身边有人大哭:“天啊,你睁睁眼吧,为什么又落榜了?”只听咕咚一声,有人躺倒。 侧头看时,却是一位读书人的打扮,年岁在五十岁左右,知道是落榜的,经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 和他同来的伙伴把他架起来往住地走,边走边叹:“唉,时也,运也,命也。” 心有戚戚,正抬脚要走,身后又响起了凄怆地大笑:“哈哈,我中了。我中了,哈哈哈,苍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中了。” 只见一人披,神色癫狂,从自己身边大步跑去,身旁有人感叹:“唉。这个人虽然中了,却疯了。” 李意后背潮湿,心里无限的惶恐。 多少人背井离乡,倾尽一生心血,不中,怨天尤人。于事无补。有些人一朝得中,却状若疯狂,这是什么世道? 只有这一道出人投地地独木桥,可又有谁能体会得到那些落水之人的心情? 从头再来,说得多轻松。 早晨出门,天黑了才回来。 月珠见李意神情恍惚,知道落榜了,也不多问,把他迎进去,拉过他的手。见他手冰凉。忙替他倒上上热茶。 李意坐下,心不在焉的问月珠:“月珠。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月珠坐在他身边,摇头说:“不会。你别多想。先好好休息。” 李意开口说:“我是个百无一用地书生,别无一技,可是现下,不能考中科举,这接下来的三年,我拿什么养活妻儿?” 月珠握住李意的手,不禁有些哽咽,说:“李意,你别灰心。人生来都不是平等的,既然我们生在尘埃,就不要抱怨。如果得不到,只能说我们努力地还不够。我相信你,真的。而且我嫁给你,并不是为了你日后能高榜得中,而是喜欢你这个人。” 月珠把脸埋在李意的腿上,心里涌上了浓浓的伤心。她最怕的就是一蹶不振的李意,他地失败要比自己地失败还要痛上几分。她不知道怎么劝,所有地话在他一直坚持却破碎地理想面前都是那么的苍白和贫血。 李意轻轻拍着月珠地背,轻声说:“月珠,不要管我,我没事,就是心里难过,我想自己静一静。你去休息吧。” 月珠只好起身,说:“你也早点睡。” 李意看着苍白的月珠,点点头。 他知道,这半年,月珠比他还要焦急。看,她都瘦了好几圈子,她还怀着他们的孩子呢。 李意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待了三天,月珠急在心上,却没办法。穆老爹叹气说:“李意这孩子,把功名看得太重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不行,我得说他几句。” 月珠拦住,说:“爹,你让他自己静静吧。他不是把功名看得重,而是因为,这是他父母的地期望,是他自己二十多年的志愿。如今一下子被打入谷底,你让他怎么承受?” “可他是个男人,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样子。整天这么伤春悲秋有什么用?”穆老爹提高了嗓门。 慌得月珠忙关上门,说:“爹,你轻点。你要是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穆老爹欲言又止,看一眼月珠,叹气说:“好吧,我出去转转。” 月珠做了点李意平日爱吃的菜,端到门口,轻轻敲门。 李意打开门,忙接过来,说:“月珠,你别费心了,我吃不下。” 月珠陪笑道:“相公,你陪我喝几杯酒吧。” 李意看一眼月珠,说:“你,怎么能喝酒?” 月珠道:“我以茶代酒。” 李意点点头,端起酒杯说:“李意不才,娶得佳妇,在这向娘子敬一杯,你辛苦了。” 月珠忙说:“谢不得,我虽过门,却并未侍奉过公婆,也没见过玉奴姐姐,这杯,还是我敬她们吧。” 第02章、永远的遗憾 这话出口,李意的神情更渐萧索。 月珠装作视而不见,又为李意倒上酒,说:“相公,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李意深思,说:“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去广西。” 月珠明白,他是想去找玉奴,于是问:“你是想独自去吗?” 李意放下酒杯说:“月珠,我和玉奴,聚少离多,这是我一生憾事。所以,这样的事,我不想在你我之间生。可是现在,你即将临盆,我怎么能让你跟我受这路途劳顿之苦。” 月珠抬头说:“相公,你心意已决是吗?” “是,我不会放弃。这是我的理想,我一定会坚持。所以三年后,我会再来。但是现在,我和玉奴分别已有一年多,我需回去给她个交待。” 月珠想了想说:“不管你决定了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无论你到了哪儿,我都愿意陪在你左右。所以,请你不要丢下我,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李意心下感慨,也许他当初就应该有这样的魄力,带玉奴出来。看月珠时,眼神坚定,带着渴盼,不由得心动。如果有个人,肯陪你去这世上任何地方,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呢?李意微笑,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好。” 夫妻二人商议已定,待穆老爹回来,同他商议。 穆老爹见月珠去意坚决,也不好阻拦,只问李意:“这一去,需要多长时间?” 李意大致算了算。如果一路顺利地话。最多两个月就能到了。见到玉奴。把她接来。还是要回到京城。以待三年之后地大考。于是说:“半年。如果顺利地话。半年之后我们就回来了。” 穆老爹说:“既然这样。我就留在京城等你们。” “也好。这里是以后长久住下去地地方。我们回来也好有落脚之地。” 三人商议已定。李意去向6大人辞行。 6大人说:“李意。我很看好你。你千万别灰心。先去看看你岳父一家也好。回来之后和我打个招呼。”说时又命下人拿出五十两银子。说:“替我向你岳父一家问好。这些银两。留你路上用。” 李意坚辞。6大人说:“你若再推辞。可就见外了。” 李意感激不尽,告辞出来。 定好了日子,雇了马车,李意带着月珠辞别了穆老爹,起程赶往广西。 莫老爹从衙门回到家。见莫夫人正在垂泪,张妈在一边相劝,于是问:“夫人,怎么了?” 莫夫人拭了泪,吩咐张妈:“先给老爷打盆水来。”亲自替莫老爷宽了衣服,看他洗了脸,坐下。又替他倒杯茶,这才说:“李意,来信了。” 莫老爹茶才饮下,立即问:“他来信了,可有考中吗?” 莫夫人摇摇头说:“没有。” 莫老爹嗯一声,说:“下次再考。” 莫夫人道:“李意在信上也是这个意思。还有件事。他,他说要来广西。” “什么?”莫老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碰上了桌子,茶杯也倒了,茶水洒了上身。莫夫人苦笑,忙招呼张妈过来收拾,要替莫老爹换衣服。 一阵忙乱过后,莫老爹长叹一声,说:“该来的总要来。我跟你说,夫人。无论如何。一定要咬死,玉奴已经过世。万万不可说她----” 莫夫人泪涌出来说:“你就真的狠的下心?也不知道她现在是生是死,如果活着。过得怎么样?” 莫老爹一甩袖子,说:“闭嘴,以后这样的字眼一句也不许提。还有张妈两口,若有半字差池,我拿你是问。” 莫夫人见丈夫真地冷下脸,也不敢再犟,委屈的抹了泪,仍然按他的话去做。 夜深了,莫老爹一个人待在书房,孰不知手里的书拿倒了。耳边只想着夫人那句话:“也不知道她现在是生是死,如果活着,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如果活着,还不如死了。如果那丫头还有些廉耻,就应当早些自尽,以免做下愧对祖宗之事。 可是仍然记得,初为人父,怀里抱着那个软软的婴儿,哭声嘹亮,虽然嘴上诸多不耐烦,却也是欢喜的。后来知道夫人再难生育,彼时玉奴已经长大,白白嫩嫩的婴孩,已经蹒跚学步,咿呀学语之际,听她娇声叫“爹”,竟如同夏日里吃了凉块一样的清爽。 玉奴又聪明伶俐,虽然没请过教书先生,自己闲下来教她读书写字。难得她过目不忘,早早就背会了四书五经。后来与李家定下姻亲,觉得她年纪也不小了,所以开始教她学习《女诫》。 才一眨眼,玉奴就长成了大姑娘,嫁过李意家不到两年,想也能想到她受地苦。虽然不曾说,可她明显瘦了好多。 婆婆病逝,又家境贫寒,这孩子…… 不知不觉间,竟是老泪纵横。 这一夜,莫家无人能安眠。 有些事,不是不提就代表忘记。有些伤痛,也不是装作痊愈就真的已经完好如初。 李意带着月珠到了广西。 一路打听过去,到了莫宅。扶着月珠下车,到了门前。月珠强笑道:“相公,这莫家二老接受我吗?” 李意安慰道:“你别怕,有我呢,要错也是我的错,我绝不会让你来承担。” 月珠这才鼓起勇气说:“见了姐姐,我只向她陪罪就是了。” 正要着人通报,却见张妈提着菜篮子走来,到了近前,一看一位年轻公子手挽着一位**个月的孕妇,不由得心下惊疑,上前问:“少爷夫人,你们要找谁?” 李意回头一看,说:“张妈。我是李意啊,你不认得我了?玉奴还好吗?” 张妈入下篮子,仔细打量,可不是李意。听得玉奴,泪就涌上来说:“原来真是姑爷,瞧我老眼花的,愣没认出来。姑爷,你可回来了。我家小姐她,她……” 终是不敢说出被劫走了,只是哽咽难言。 李意问:“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月珠拽一下李意的袖子,悄声说:“相公,你别急。” 张妈立刻抬头,问李意:“姑爷,这位夫人是?” 李意下意识的看一眼月珠说:“这是我的夫人。穆月珠。” 张妈愣了,继而泪流地更凶,说:“姑爷,你请进,我去告诉夫人一声。” 匆匆推开门就往里走。 李意扶了月珠,投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跟在张妈后面进了院子。 门口站着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妇人。一身浅灰,眼神凄然,等着李意和月珠二人走近。 李意只看一眼,就施礼,说:“娘,你这一向可好?李意给你问好了。” 莫夫人抬眼看着李意和月珠。悲从中生,沉声道:“你是何人,叫我娘?只怕我承担不起。” 李意跪下道:“娘,无论何时,您都是我娘。在外娶妻,是我李意地错,请您原谅。” 月珠也跪下说:“娘,我嫁给了李意,就叫玉奴姐姐,她的娘自然也是我的娘。这不关李意的事。都是我地错。要怪,您就怪我吧。” 莫夫人冷声点头说:“好。果然是夫妻情深。李意,你把我的女儿当成了什么人?她不在。你就负心别娶?” “娘,我没有变心,我对玉奴,还和以前一样。” 莫夫人悲凉的笑起来,说:“和以前一样,怎么一样?” 李意道:“当日我如何待她,现在依然。我绝不会错待她。” 莫夫人收住笑,指着李意道:“那好,你去地下陪她。她一个人在那黑暗的地底下孤单单多么冷清,你既然说没有负心,就去地下陪她。” 李意怔住,抬头看向莫夫人,颤抖着声音问:“娘,你,你说什么?玉奴,她在哪?” “她死了,因为你变了心,你把她丢弃,所以她死了。” “不,不可能,娘,不要骗我。我愿意承担一切惩罚,请您不要这样诅咒玉奴。”李意脸苍白,手紧紧握住,不眨眼地盯着莫夫人,希望她能说出一句:我是在惩罚你,玉奴还好好活着。 莫夫人仰起脸,泪却大滴大滴的落下,颤声说:“玉奴,我可怜地孩子,你以为嫁得好夫婿,却原来不过是个负心汉。娘后悔啊,后悔为什么把你许给他。如果不许给他,也就不会,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李意傻了。 他的眼睛通红,不断的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玉奴说过,他会等我。我许给她的诺,还没实现,她怎么能走。” 门外有人高声说:“是李意来了吗?” 大踏步进来一人,正是莫老爹。在衙门里正自心神不宁,老张来报说李意来了,还带着一位怀孕的丽人,心下明白了几分,怕夫人和张妈说破,忙赶回来。 李意跪着转身,朝着莫老爹说:“爹,你告诉我,玉奴在哪呢?她没有死对不对?” 莫老爹忙起身扶起李意说:“你这傻孩子,快起来。人死不能复生。” 人生打击,莫过如此。李意觉得天黑了。 幼年丧父,青年丧母,如今刚刚理想受到打击,又惊闻失去了妻子。 难道一年前那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怎么可能?玉奴的笑靥分明还在眼前,她怎么说没就没了? 是了,是老天在报复自己背着玉奴娶了月珠吧。可是月珠有什么错?错地是自己。 如果他不离开玉奴,是不是玉奴就不会死?那么即使她病着,自己也能陪在她身边,亲手熬药侍奉,也能博她一笑欢颜。 却如今,一黄土,将他的遗憾永和她的遗恨,永远的隔绝起来。 第03章、误入清风深处 月珠见李意脸白,不禁担心的叫:“相公。” 李意神思恍惚,只觉得这一声不啻惊雷,猛的振作,看到了月珠担心的眼神。这时莫老爹问:“李意,这位是?” 不等李意说话,莫夫人在一边说道:“你的好女婿,知道你丧女不久,已经早一步再娶填了你女儿的缺。” 李意低头,只等着莫老爹指责。 可是莫老爹只叹一声,说:“夫人,你这是什么话?不要说玉奴已经过世,就算她还活着,相公娶妾,又是什么大事?”说时对李意说:“意儿啊,你不要见怪,她,这都是因为玉奴的死,一时缓不过来,过些时日就会好的。快,进来坐。” 说时拉着李意进屋。 莫夫人哼一声,自顾回房。她无法忍受自己的老伴如此云淡风轻的替李意开解。今时今日,如果玉奴在,她会是什么表情?失望?愤怒?亦或是欣然接纳? 可是,玉奴,她不在。生死未卜。她的相公,已经娶得新人。过个三年五载,定然再记不得莫玉奴是何等人。 前厅,莫老爹叫张妈:“快,收拾一间房,让李夫人先休息休息。” 月珠不好意思,忙说:“我不累。” 张妈见她有身子,不敢说什么只得去收拾。这里莫老爹叫李意坐下,两人说话。 李意问莫老爹。玉奴是怎么过世地。 莫老爹长叹一声。把说过无数次地版本重新交待一下。只说玉奴在路途中染上重病。不治而亡。 李意低头。无语。 莫老爹劝道:“李意。说起来这是玉奴命薄。与你无干。与别人无干。你不要太过自责。就算你娶了新夫人。也没有什么。即使玉奴活着。她是知书达理地人。也断然不会反对。你岳母那里。且不要管她。自从玉奴过世。她就疯疯癫癫地了。” 李意说:“爹。玉奴葬在哪里?我要去看看她。” 莫老爹苦笑着说:“好。好。你在她坟前报个平安。她在地下也就安心了。”心想幸亏自己当时考虑周全。若是按夫人地意思。这里人生地不熟。谁人管这些闲事。可是他却执意为玉奴立墓。果然。今天李意要来拜祭。 李意回到房里,月珠睡意不浓。忙起身。 见李意神态萧瑟,也不好说什么,只说:“明日要去见姐姐吗?” 李意点头,月珠说:“我也去吧。虽然她没有了知觉,可是这声抱歉还是要说的。” 李意的想法和莫老爹一样。妻子死了。自然是要续的,就算娶妾,在当时也是常事,心里虽然悲凄,对月珠却更加珍惜,说:“月珠,你不要太内疚,怨也怨我。你要保重自己。” 一夜无话。 第二天,李意准备了纸马香烛,由老张带着去了郊外玉奴的墓。 荒草凄凄,坟前地草已经一人高了。 李意蹲下去,打着火,烧着纸钱,心里默念:“玉奴,我回来了,我一切都好,只是没能践行我的诺言。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实现。” 月珠也帮着烧着纸钱。轻轻说:“玉奴姐姐,你我无缘。不曾谋面,可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善良、很美丽的女子,你不要怪阿意,都是我不好,我喜欢他,我愿意照顾他,陪他一生一世。你放心吧,我会替你爱阿意,把你那份一起,都给他。现在,我们有孩子了,你喜欢孩子吗?他一定会像阿意的,对不对?” 李意牵着月珠下山,一路上青山绿水,红花蓝天,两人都无语。 很久,李意对月珠说:“谢谢你。” 李意向莫老爹辞行,说要为玉奴守五七。 莫老爹知道和李意自此以后再无子婿名份,本来留他在家暂住,但莫夫人一提玉奴就流泪失声,他也怕夜长梦多,哪天说破,就前功尽弃了。只好让李意夫妻二人搬出去住。 李意穿了孝服,算是为玉奴守丧。 月珠并不多话,只安静的陪在李意身边。李意对月珠说:“你不会怪我吧?” 月珠笑笑说:“别说为姐姐守五七,就是守一年也是应该地。” 李意握住月珠的手说:“也不只为此。如果玉奴活着,我们也许就起身回京了。可是现在她不在了,我总得尽一份心意,更何况,你快生了,不如先安顿下来的好。” 李意和月珠住下来,每天月珠在家安心待产,李意上街,支了个摊子,为人代写书信和契约。 大都是贫苦人家,没有几文钱,就算有心想写也没有资金。李意一天也没有多少生意,远远的有衣着褴缕的人远远望着,却不敢靠近。李意心生怜悯,就招呼:“大爷、大娘,要写书信吗?” 那些人起初转身就走。后来熟悉了,怯怯的走近问:“写一封信多少钱?” 李意犹豫,说:“三文钱十个字。” 就这,还是有很多人花不起钱。 远远的有一位白衣男子,盯着李意有好几天了。 从早晨开始,他就坐在离李意不远地茶楼里,要一壶茉莉花茶,不紧不慢的啜饮着,偶尔朝这边看看。 一边三天。 这天一大早,伙计见这位白衣男子又来了,上前殷勤的问:“客官,您来了?还是老规矩?” 这白衣男子看一眼伙计,笑道:“你倒伶俐,怎么才两三天就摸清我的规矩了?” 小伙计嘿嘿一笑,说:“是客官您与众不同,不然我也记不住。” 白衣男子问:“我怎么与众不同了?” 小伙计搔搔头,只笑不语,良久才说:“我见您一身贵气,所以,所以……” 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也不说话。拿出银子说:“还是一壶茉莉花,再来些糕点。” 小伙计应声去了,很快就送上来。白衣男子叫住他问:“伙计,你可认识前面摆摊替人写信的年轻人?” 小伙计探头看了一看,说:“他不是本地人。好像是来投亲地,具体我也不清楚。” 白衣男子随口嗯一声,自顾自的喝茶。 小伙计见无事,径自退下去。 过了一个时辰,李意那里还是人迹稀少。 白衣男子站起身,朝着他走了过去。 李意正自摆弄着纸张呆,见有人来。忙热心的问:“您可是要写家书?” 一抬头却愣了,眼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白衣,丰神俊秀,温文儒雅。白衣男子坐下来。笑道:“是,替我写一封情书。” 李意微笑,问:“不知要写给什么样的女子。”这人倒也有趣,不知要追求什么样的女子,居然会想到要别人代写情书。 白衣男子唇角微微上扬,眼神里闪过一抹温馨,说:“非亲非故,非远非近。非妻非妾,非浓非淡。” 李意听得一头雾水,提笔在手,略微迟疑。想了一想,提笔写了一诗:“徘徊映歌扇,似月云中见。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 白衣男子拿过这四句诗,沉吟不语。 李意问:“这位公子,可是不甚满意?” 白衣男子摇头,说:“不。很贴切。”把纸折好。放进袖子,这才看定李意说:“阁下的字非常好。可见是饱学之士。我正缺书记一名,不知阁下可有意否?” 李意想了一想说:“不瞒公子。我现在的确捉襟见肘,急需这份工作。可是,我只能做短期,可以吗?” 白衣男子颔说:“来去自由,但凭君意。” 李意听了甚是允喜,说:“我先回去与拙荆议妥,明日我随你一起走。” 白衣男子道:“我地府邸,说近不近,说远又不远。你独留夫人在此,恐不方便,不如一起去如何?” 正中李意下怀,他说:“那好,收拾了我们一起走。” 李意兴冲冲回到家中,对月珠说:“月珠,我找到了一份书记地工作,这样就可以等你产下孩子再走了。” 月珠自然高兴,夫妻二人收拾了,第二天,白衣男子带了三五个人,替李意带着东西,进了城。 李意一看,是一座恢弘的大宅子。布置得极简单,但却透着贵气,又不张扬。猜不透这白衣男子是什么身份。 进得屋,白衣男子说:“我复姓上官,叫上官珉。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因为你带着夫人,我看多有不便,今日先在此休息,明日登舟,我们回去。” 可不正是上官珉。他此次下山,就是要找一个能为他所用的年轻读书人。只一眼,就相中了李意。 李意一听,心里猜测,要登舟,很远吗?见问自己名姓,不敢迟疑,说:“上官公子,在下姓木,叫木立。” 李意留了个心眼。他把自己的姓名斥开,只取了上部。 上官珉立刻拱手,说:“木公子,今日你我一见如故,不枉此行。” “哪里哪里。”两人客套一番,上官珉单刀直入,说:“我幼时也读过几年书,对读书人有一种敬仰之情。木公子若不嫌,叫我一声上官大哥。” 李意从善如流,说:“好,请叫我木立就好。” 歇息一夜,李意和月珠随上官珉回山。 一路上,烟水渺茫,不知何处。渐渐地弃舟登马,又过了几座山,见人烟越来越稀,风景虽好,却显得荒僻。 没多少时间,马上半山腰,有一座宏大的寨子出现在面前。有人远远看见他们,立刻打开门,迎他们进去。 进了院子,上官珉派人去替李意夫妇收拾房屋,说:“木公子今日先休息,明日我们再叙。” 第04章、更名换姓 李意和月珠跟着下人进了一个小院落,房子整齐洁净,家具无一不全。虽然不甚豪华,却也显得独具匠心。 打走了人,月珠悄声对李意说:“相公,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意皱眉说:“不知道。”不在繁华世间,却是世外桃源。看这主人非富即贵,可是又没有一官半职,着实蜚夷所思。 月珠说:“你,怎么想到姓穆?” 李意苦笑:“我一向被人评为幼稚不懂世事。你我二人孤苦飘零,行走在这陌生的地方,还是小心些为好。” 月珠点头说:“无妨,既来之,则安之。” 夫妻两人休息不提。 上官珉大踏步回了书房,成语才和6壑一早得到消息,说大哥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文弱书生,想必是大哥平日心心念念的秀才。 还没进屋,就见红玉低头出来,见到成语才,脸上先红了一红,福身施礼说:“见过二当家、三当家。” 成语才只微微点头,6壑问:“大哥回来了?” 红玉答:“是,在书房。” 6壑急性子。率先就朝里走。成语才跟在后边。刚要抬脚。红玉却伸出一只纤细地手。把一样东西塞到他手里。 成语才一低头。见手里多了一个小纸团。心中惊疑。打开一看。竟然是两句话:“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 疑惑地看向红玉。问:“这是什么?” 红玉微笑。说:“大当家地回来。就在书房里一直写这两句话。不过看神情倒还高兴。” 6壑回头不见成语才。问:“二哥。你磨磨蹭蹭地做什么呢?” 成语才拿着小纸团沉思不语。听见6壑叫他。抬头哦一声说:“来了。”对红玉微微一笑说:“没什么。我走了。” 上官珉拿着那张纸,呆。他觉得自己着了魔。 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就像一段华丽的乐曲,伴着一个美艳的女子,一双秋水。脉脉含愁,却没有悲凄,只是轻轻的淡淡的一念三叹。 门口有脚步声,成语才和6壑走进来。 他眼神茫然的看着他们俩的时候,依然没有明确意识到自己是清风寨地大当家。直到6壑嘹亮的声音响起:“大哥,你回来了?这回弄回来的小子,你还满意吧?” 上官珉的茫然全落在成语才的眼里。他不一言。 上官珉露出微笑,恢复了一如既往地神态说:“希望不负我望。” 兄弟三人说些别话,6壑要巡山,先走了。 上官珉看着成语才,忽然说:“语才。你年纪不小了,身边怎么一直没有个把女人?” 成语才惊愕,转而苦笑,说:“习惯了。” 上官珉笑笑,感慨说:“习惯,多好,不是不喜欢,不是没遇见。不是受过伤,只是习惯。真是个很可怕的习惯。” 成语才有些尴尬,说:“我也没读过多少书,说不来风花雪月的词,我真的没想过。” 上官珉微笑。成语才不是自己,陷进人世的感情就拔不出来。他也不是6壑,用最粗俗的方式来体验着生活和生命。但是,谁又能说谁比谁更快乐? 良久,上官珉的微笑越来越浓,他说:“语才。我把玉奴给你吧。” 成语才怔在那。结结巴巴地说:“不,大哥。我不要。” “为什么?如果你顾及她的身份,我告诉。我没动过她。”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你嫌弃她是哑巴?” “更不是。”成语才无语。玉奴虽然是个哑巴,可她兰心慧质,自然有别样的风韵。可他怎么能说是因为知道上官珉喜欢她所以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女人对他来说是个太陌生的字眼。他真的没想过拥有或接近。 “那是为什么?”上官珉眯起了眼。 成语才慌里慌张地跳起,胡乱的说着:“我已经有了心仪的人了。”这话猛的蹦出来,吓了成语才自己一大跳。 上官珉笑了,说:“哦,原来是这样,是哪个女子?大哥为你做主。” 成语才绞尽脑汁,断断续续的说:“不,不是咱寨子里的,不劳烦大哥了,我自己行。”也不顾风度,站起身告辞说:“大哥,你连日奔波,一定累了,早些歇息吧,我先走了。” 不等上官珉话,竟然逃也似离去。 这个夜晚,宁静、安祥,却让人无眠。 上官珉揣着李意写的那张纸,在数度翻来覆去的叹息中终于昏昏睡去。 天亮地时候,他打着火,把那张纸烧了。 上官珉把成语才、6壑和几位得力的手下召集一堂,让李意和他们见了面。大家简要介绍,李意很快明白了个大概。 没有特别的意外。 从最初进到山寨就有点明白了。 可他也明白,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上官珉打着理贤下士的旗帜,他不能自取其辱,撕破脸皮。他还有月珠,还有孩子。 他不是皇帝,有着大好江山和权力宝坐被觊觎的担心,也不是臣子,有着一腔为国尽洒的热情。他只是一个小民,隐姓埋名在这偏僻的清风寨。 上官珉看的出来,眼前的穆立是个明白人。 不该他问的,他一字不提。即使偶尔有人说破是强盗出身,穆立无惊无怒,居然把繁琐而劳累地书记生活过得顺风顺水。 他很满意。 渐渐交往下来,觉得李意是个性情中人,平时酒后兴起,也做几诗助兴。 交相契合,上官珉大喜,无人之时拍着李意地肩说:“好兄弟,他日若我大事即成。定不忘你的劳苦功高。” 李意只谦逊地笑笑,说:“大哥说什么客气话。既然我也在这,与大家就是荣辱与共的一体,出力也是份内之事。” 上官珉哈哈大笑,说:“好一个荣辱与共。” 他对李意地满意。溢于面上,常常叫上几位好弟兄聚在院子里喝酒。 这天是十五,一轮清辉洒下来,满院熠熠,上官珉兴致高涨,说“今日月白风清,正是良辰美景。你我兄弟把酒相聚。不可无酒,亦不可无歌舞。”说时对琉子说:“去,把后院的女孩儿们都叫出来,为我兄弟几人助助兴。” 琉子领了命令转身就去,别人倒还在其次。习惯了上官珉的一时兴起,倒是李意有些不安,站起身说:“还是不要了,酒后失礼,恐对女眷们有得罪之处。” 上官珉一手握住李意地腕子说:“穆立,你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坐下。我上官珉虽然不敢自诩胸襟开阔,不过,不管你今日无论你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我都不会怪你。” 李意见大家都看着他笑,心中虽然惊奇,却也不好做得太过,只好讪讪的坐下。 他是想,这山寨里女子本来就少,上官珉所说的歌伎,必是他地女眷。却不成想上官珉爽朗到如此地步,毫无顾忌。 环叮当,兰麝香浓。门帘一挑,只见进来了五名衣着光艳的女子。皆是浓妆。面目清秀,手里分别抱着瑟琶等乐器。一字排开,朝在座的几个人颔示意。纤指微动,乐曲便在院子里流溢开来。红唇轻启,歌声清脆,酒醉微酣,竟有震人心魂之感。 接下来是舞蹈,十几位女子身着轻纱,身姿曼妙,秋水双瞳,带给在座的人一种无比**的享受。 月上中天,快三更了。上官珉扫视了一眼刚风退下的一批女子,脸色沉下来,招呼琉子,轻声问:“把张大娘给我叫出来。” 琉子应了出去,一会领过来张大娘。 上官珉说:“你调教有功,今天的歌舞都很好,重赏。” 琉子拿了银子,张大娘忙不迭地施礼,说:“大当家的言重了,是这些姑娘们聪明,我不过是稍加指点而已。” 上官珉说:“你也不用谦虚,做的好,我自然心中有数。”话锋稍转,忽然问:“所有的姑娘们都来了?” 张大娘心里叫一声苦,可是脸上却笑得越灿烂,说:“回大当家的,都来过了,谁敢偷懒,第一个我就不饶她。您也知道,我张大娘别地本事没有,对付小姑娘的本事还是有三分的。” 上官珉的脸色略略放松,说:“嗯,那玉奴呢?” 此时成语才正同李意说话,敬他酒,这玉奴二字竟然如风过水上,不留半点痕迹。 这边张大娘眼神转了转,说:“她不能说话,唱歌肯定不行,即使效仿东郭先生,也会显得参差不齐,所以她跳舞。刚才回去换衣服了。” 这时成语才接道:“大哥,来,穆公子敬你酒呢。” 上官珉这才嗯一声说:“既然这样,叫她们过来领赏吧。” 张大娘应一声,立刻转身出去。 玉奴独自在后院自己的床上歇息。前院管弦丝竹,灯火辉煌,她听若不闻。只推说自己头疼,坚拒出去献舞。 张大娘本不是好说话的,可是红玉却忽然站出来说:“张大娘,前院有客人,跳舞可不能出一点差错。若是玉奴当真出了事,你老可能担当?” 张大娘知道红玉是大当家面前的红人,见她说话,虽然刻薄,却也在理,只好悻悻的说:“那就好生歇着。” 谁知上官珉偏盯着有没有玉奴。 张大娘巧言周旋过去,这边就立刻来找玉奴。 第05章、擦肩而过 众女子叽叽喳喳的在后院换衣服,一边讨论着今天自己的表现。(提供最新章节阅读> 红玉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心想:“这些见识浅薄的人,以为经此一歌一舞就能博得上官珉的好感吗?他心心念念的只有玉奴罢了。可惜,明珠投暗,玉奴并不领情。” 想到自己裙裾飘扬之际,恰恰正对了成语才,他眼里的那抹惊艳让她很是受用。轻轻的一个微笑,只送给他一个人。 张大娘急匆匆的走近来,道:“姑娘们,都打扮的漂亮些去前面领赏,大当家的话了,今天大家表现的很好。” 从女子一声欢呼,纷纷挤上来问:“张大娘,会有什么赏赐?” 张大娘道:“你们最想要什么?” “饰。” “脂粉” “衣服。” “银子。” 各回答不一而足,张大娘笑道:“自然都有,去吧去吧。” 红玉却走过来问:“张大娘。你怎么亲自来了?” 张大娘收了笑。把一众女子都哄出去。这才说:“玉奴呢?” 红玉看看里屋。这么热闹。玉奴也无动于衷。真不知道她是真地无心呢。还是欲擒故纵。如果是后。那么。她成功了。 张大娘明白了红玉地意思。掀开帘子走进来。 屋子里只点着一枝蜡烛。屋子里明明暗暗地。看不清玉奴到底在哪。站在屋子里四下打量。终于现屋子里最靠墙角有一张床放着床帐。想也知道是玉奴。张大娘走过来。说:“玉奴?醒醒。” 玉奴掀开床帐。翻身坐起。脸上有了微微地不耐。可是惺忪地睡眼却依然明亮如矩。眨得张大娘心头乱跳。心想:这玉奴生得妩媚。只可惜怎么是个哑吧。 见她醒了,立刻说:“我不管你是不是真头疼,大王叫你立刻前去和大家一起领赏。” 玉奴微微沉思。知道张大娘为自己做了开脱,如果再不去,上官珉怒下来,对大家都没好处。于是抬头,歉然的笑笑,点点头。 张大娘失魂在她的笑容里,不由得叹了一声,说:“玉奴,不是我多嘴,你呀。命里地劫,躲也躲不过的。” 玉奴并不接话,只站起身穿上外衣。 张大娘一见,唉哟一声道:“不行,玉奴,不能穿这件白色的裙子。我刚才还在大当家的面前说你跳过舞,这么素雅的衣服和妆容,岂不是让我自己打自己嘴巴。” 说时出门。不久,拿过一件粉色的外衣来。 玉奴依言换上,把松散的头挽上,站起来要走。 张大娘把她按下,朝外边喊:“有没有带活气地,进来一个。” 门外进来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嗓子粗哑,说:“大娘,她们都去前面了。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我。” 张大娘就是一愣,问:“你是哪的丫头?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玉奴也不由得往那女子脸上望过去。 那女子低着头,只看得见一张黄的脸,平淡的五官,一双欲睡不睡的眼。听见张大娘问话,回道:“小女子张玲儿,不是这里的人,因为今天晚上前来送脂粉,天色晚了,下不了山。就住下了。” 张大娘哦一声。想了起来说:“我知道了,你下午见过我。你提供的脂粉质量真是上乘的。我正想着让你接着给我送呢。对了,你可会化妆?” 张玲儿点点头说:“小女子学过一点。” 张大娘二话不说。把她拎过来说:“快,给玉奴上妆。” 张玲儿果然是巧手,三下五除二,为玉奴化好了妆。 镜子里是一个光艳照人的女子,玉奴见了就是一愣。她抿着唇,看到镜子里自己身后地张玲儿也有些怔,就指指自己的脸。 张玲儿问:“怎么,你不满意?” 张大娘说:“快,快,来不及了。” 玉奴却坚决的拿过架上的手巾,两三下抹掉自己的妆容,对张玲儿颔,意思是重来。 张玲儿抬头,一双眼睛忽然就睁大了,看向玉奴坚决的眼神,电光火石间,玉奴就觉得像是一道闪电,炸开了她的混沌。她惊疑的看向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 那张玲儿却很快的眯上眼,低下头,迅的重画。 她明白了玉奴的意思。她不要这么明艳的妆,她只想做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色。 玉奴的手一直微微颤抖,那在她脸上来回移动的手,带着温热的气息,让她一颗心狂跳。在她为自己画眉时,玉奴终于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握着眉笔地手。 张玲儿的手很大,不像一般女子的手纤细娇柔。 在玉奴的手触到她的手时,微微一动,却很快的抽出,垂下去,说:“好了。” 张大娘等得心急如焚,顾不得玉奴的异样,拽住玉奴就往前院走。 张玲儿看着玉奴的背影,久久不回眸。就在快要出院子的那一瞬,她见到玉奴回眸。眼里有着惊疑,有着忐忑,甚至有着一丝愤怒。 她笑了,回她一个灿烂的大大地笑容。 她看见玉奴地眼睛变得平静。 一众女子都挤在门口,对着在座喝酒的人指指点点。 张大娘拉着玉奴进来,说:“走吧,都进去。” 一众女子鱼贯而入,在上官珉面前施礼。上官珉抬眼扫视了一下,终于在人群最后看见了玉奴。 明亮地烛火下,他的眼里只有她。 可她低着头,旁若无人,竟然像是在走神。 那句“相见不相亲”忽然冒上来。上官珉闭紧了嘴。张大娘开口道:“大当家地,所有的姑娘们都到齐了,可等着您打赏呢。” 上官珉笑了,说:“好,赏。” 琉子抱了一个箱子进来,打开箱盖,竟然满屋生辉。众女子惊讶出声。上官珉说:“喜欢什么,自己去取吧。” 所有人都涌向箱子,只留下玉奴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在众人地喧哗中茫然抬头,忽然现只有自己突兀的站在当地,倒变成了焦点。所有在座的人,都朝向她看。上官珉微微含笑,像是见惯了她的茫然和无求一样。 玉奴眼睛微微朝下,却又立刻抬头,因为她看见上官珉的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公子。那公子眼露惊奇。正在打量着这一众天真的姑娘。 玉奴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那个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他是谁?是李意吗?可是他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对,科考结束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考中了没有。 想要仔细看清楚,脚下不由得轻移。 却听上官珉开口:“玉奴,没有你想要地吗?” 玉奴呆呆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李意听清了,这鹤立鸡群的女子叫玉奴。一抹疼痛滑过心头。他想起了玉奴。可是烛光下,这个长相平淡的女子,与玉奴完全不相像,她必竟不是玉奴。 他的妻,已经永远的睡在了地下。 自嘲:玉奴已经去了,无论自己愿不愿意承认,这毕竟是残忍的事实。 总不能对任何一个与玉奴有几分想像,甚至名字相同的人都当作是玉奴,这样。对月珠不公平。 低下头,竟自陷入了往事。 上官珉并未深究,只举起杯子,对李意说:“穆公子,喝酒。” 玉奴的心随着这一声穆公子沉了下去。不是他,不是李意。原来他姓穆。 这一众女子各自挑选了喜欢的礼物,在张大娘地带领下道了谢,纷纷退下。 而李意和玉奴,终于擦肩而过。 玉奴两手空空,随在众女子后面慢慢的走。张大娘走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一件东西。说:“你这傻孩子,给你为什么不要?” 玉奴看自己的手心。竟是一双蓝宝石的耳坠。 惶恐的看向张大娘,她已经走远了。玉奴心里说:“谢谢。” 边走。忽然想起了那张玲儿。她住在哪?走了吗?也许张大娘知道。握紧拳头,立刻朝张大娘住的屋子走去。 张大娘才刚坐下,见玉奴气喘吁吁的立在门口,问:“玉奴,你有事?” 玉奴左右看看,没有纸笔,只好指指自己的脸,又比了一个高地姿势。张大娘皱着眉头问:“你是问张玲儿?” 玉奴如闻天籁,忙不迭点头。 张大娘笑起来,说:“我见你对所有人都淡淡的,怎么看张玲儿这么顺眼?” 玉奴尴尬了一瞬,索性张大娘只笑了笑,说:“张玲儿就住在后院。不过她不是这里的人,早晚要走,你要是喜欢,可以求大当家的让她留下。” 玉奴脸变了变,迅摇头。不,怎么能让他留下,她只想见见他。 道过谢,玉奴慌忙出门,一路小跑,直奔张玲儿所住的院子。 他的屋里,灯火依然。 玉奴站在门口,竟然挪不动步子。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回来。 手轻轻的抬起,放在门上,却敲不下去。闭上眼,泪流下,玉奴忽然转身,准备回去。 门打开了,张玲儿站在门口,说:“既然来了,怎么不见一面就走?” 玉奴后背一僵,停下脚步,终于缓缓回身。 站在面前,还是那个身材修长,肤色微黄的张玲儿。只是双肩不再佝偻,嗓子却依然沙哑。再怎么看,也是张玲儿。 张玲儿缓缓走过来,长至脚面的罗裙似乎经不住她地大步,撕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玉奴眼眉弯弯,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第06章、重回江西 张玲儿自嘲一笑说:“这女装果然碍事。”索性撩起裙裾,大踏步走过来,一把将玉奴揽在怀里,说:“终于见你一笑,我也不白来这一趟。” 玉奴不说话,一颗心却渐渐平定下来,感受着他的热烈,不忍将他推开,只轻轻说:“为什么,走就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张玲儿,不,是张藏,回以玉奴更热烈的拥抱,说:“如果我不知道你在哪,我会以为你还在幸福的活着。可是知道你在这里受苦,怎么可能硬下心肠装作不知道?我要回来,救你出去。” 玉奴推开他,拭了泪,看着张藏不伦不类的打扮,说:“你怎么弄成现在这个模样?” 张藏拉着玉奴的手进了屋子,让她坐下,这才问:“先告诉我,你怎么认出来我的?” 玉奴脸一红,头微微低下说:“你妆扮的天衣无缝,我能认出你来,只是因为,因为……”说不下去,索性闭嘴。 张藏静等着下文,忽然心思明了,笑道:“我知道了,玉奴,你对我,并不是毫无感觉,对不对?” 玉奴别过脸,良久才问:“你怎么到这来的?” 张藏坐下,将往事娓娓道来。 张藏从江西回到家,就大病了一场。 一路风波,再加上受了鞭伤,更重要的是他见到了玉奴,却不能救。 上官珉派人送他下山。他一再问玉奴现在地境遇如何。那小喽一问三不知。张藏听玉奴地话。不敢久留。只得下山。 在山下逗留几日。可是上山无门。救人不出。只得含恨而归。又失了财物。心里悲苦。所以一下子就病了。 张氏冷眼看着。道:“谁知道又从哪受了气回来。给我做出这副要死不活地嘴脸。谁稀罕看。” 小厮急地团团转。只好自己请了大夫来看。医治了半月有余。张藏才慢慢恢复过来。这天小厮扶着张藏起身在院子里散步。忽然问:“少爷。这次出门。你可是遇上了什么人?” 张藏停下脚步。很快镇静下来说:“没有。除了盗匪。还有谁?” 小厮偷眼看一眼张藏。悄声问:“玉奴姑娘离开此地也快半年了。您没去看过吗?” 张藏的心揪紧。却只淡笑道:“她不是疯了,我还看她做甚?” 小厮见张藏并未动怒。乍着胆子说:“说实话,我总觉得玉奴姑娘疯得蹊跷。” 张藏立刻打断小厮说:“她那日受到了惊吓,承受不住也属正常。况且在李家的状况你也见了,可有什么端倪?” 小厮摇摇头说:“没现,太逼真了。张藏气得笑一声,说:“别胡言乱语了,什么真什么假。” 小厮不敢追问,只得回道:“昨儿怡月姑娘打个丫头过来报信,说请您无论如何过去一趟,说有急事。我说您快好了,等一好,立刻把您送过去。” 张藏沉默了半晌,自言自语的说:“又起波澜了。” 小厮紧张的问:“怎么了?” 张藏没说话。 怡月听闻张藏过来了,忙迎出来。见他虽然病愈,却显见得精神不济,扶他坐下,这才说:“我知道你这一向身本不太好,本来也不敢劳烦你过来,可是,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我又没个人商量,只好找你来。” 张藏端起茶杯,吹了一下浮在水面上地茶叶,又放下,问怡月:“是王悦坤吧?” 怡月点头。 张藏对怡月道:“怡月,这些年,我对你如何?” 怡月不明白张藏话里的意思,颤声问:“你想说什么?” 张藏道:“我自认对你不错。可是,我不过是一介商人,管我的人成千上万,就连衙门里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对我呼来喝去,甚至用尽各种方法对我狮子大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王悦坤,我也不喜欢,我也不愿意你让他糟蹋。可是怡月,你让我拿什么和他斗?”怡月怔怔的看着张藏,知道他今日所说的话,句句出自肺腑,泪就流了下来。犹不肯放弃,做最后一搏说:“你娶我,他总不能当众强抢?” 张藏笑一声说:“怡月,这话说说可以,真的做了,你想会是什么后果?我把你从洛阳带来,还是耍了一些小手腕的,否则,你根本出不了洛阳半步。” 怡月颓然的坐下,说:“不要再说了。” 张藏站起身,说:“这些年,我对你,还是有歉意的,所以我会给你一笔钱。如果将来王悦坤肯放你一条生路,你就找个安静地地方自己过活吧,或,找个知心知意地人嫁了也行。” 怡月含泪道:“落入王悦坤地手里,能不能活着还是未知,谈什么从良隐居,只当是个梦罢了。” 张藏不忍,替怡月拭了泪,说:“你好自为之。那王悦坤为人狡诈,又极其疑心,你只求自保,万不可忤逆他。还有,我可能会离开此地。能不能回来,就说不准了。” 怡月点头,听他说要走,急问道:“你要去哪?” “我要去江西。” “为什么,这里,你的生意都不要了?就算是为了逃避我,也不至于去那么远地偏僻荒唐之地吧?” 张藏说:“你不要多想,和你没关系。我有我的打算。这边地铺子,我会尽力缩减,只留下一两个,由我爹照看。其余的全部卖掉。所以,你要好好地。” 说做就做。张藏很快就处理了本地的铺子,只留下一两个离自己家很近地铺子,吩咐店里的帐房多用些心。 张氏不依,披头散,对着张藏大吵大闹。恨恨的说:“那莫玉奴疯了,是天有眼,对你们的报应。这才没过上半年安生的日子,你又要走。你就是不想让我们母子好好活下去。” 张藏无动于衷地和她耗了半日,她自哭她的,自闹她的,他只在那里收拾自己的行装。看她哭的累了,这才说:“我这一去,生死未卜。我留下些银两。如果你肯勤俭度日。你和儿子下半生绰绰有余。如果你不想守在这个家里。也随便,休书我已经写好。你愿意嫁就嫁,但是孩子必须留下。” 张氏哭了半天。只换来张藏冷冰冰的一番言语,气得哆嗦成一团。 张藏看看她。叹口气,说:“你怎么就没有怡月聪明呢。到了这时候,我实在不想和你吵架。我说的话,你如果记得,会过得舒服些,若是当作耳边风,我也管不得许多了。” 张氏一把拽住张藏,问:“你真的狠下心抛弃我们母子?” 张藏道:“不是抛弃,自始至终,你就没明白过我的意思。”不想再说下去,轻轻弹开张氏地手,径自出了门。 张氏喃喃自语:“我不懂得你,一直都是,可是,你何曾懂得过我,你又何曾给过我懂你地机会?” 想着张藏这一去,竟然抱着必死地决心,心头凄惶,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日子要怎么继续,索性坐在地上,又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 张藏把小斯留下,说:“这次我走,你就别跟着了。年纪也不小了,娶房媳妇吧。” 小厮眼圈红了,说:“我不,我要跟着少爷。少爷,这么多年,您去哪,我跟到哪,您从来没舍下过我。是不是嫌我越大越笨手笨脚了,所以不要我了。” 张藏也不舍得,说:“真是糊涂,我什么时候嫌过你笨。再聪明些就要把少爷我卖掉了。” 小厮破涕为笑。张藏这才说:“我把你留下,是为了让你看顾店里的生意,还有,替我照顾孩子。如果幸运地话,过个三五年,我就回来了。如果不幸,可能客死他乡,这一家老小,就都交给你了。” 小厮一听,竟是生离死别,顾不得难看,扑在张藏脚下大哭起来。张藏扶起他道:“好了,你这奴才,怎么听不得一两句重话,少爷我还没死呢。” 小厮道:“我不管,少爷,您既然惦记着老爷和小少爷,就请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不知道您去那么远的地方所为何事,但我求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张藏拍拍他地肩道:“我知道。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张藏来到江西,找个小地方住下,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混进清风寨。 这清风寨易守难攻,虽然常常打扰百姓,但毕竟未成气候,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并未加以重视,想靠武力剿匪,凭张藏一人之力,难如登天。 张藏四处打听,直在山下住了一个多月,现清风寨所有供给都有专人提供,想要进入也不是易事。更何况,他想进入后院,见到玉奴。 偶然一个机会,他遇到了下山为后院女子采买用品的张大娘,眉头一皱,心里有了主意。 他潜心学了一个月,摆脱心理上的别扭,学会女子的举手投足,把自己化妆成一个平淡的女子,改名张玲儿,开了一家脂粉铺。 为了谨慎起见,他多次进入到人群中,看有没有人认得出他来。除了声音沙哑外,他伪装得微妙微肖,竟没有人怀疑他是男子。 这才找机会以送货为名,进了清风寨。 他运气不错,第一次,就遇见了玉奴。 第07章、印象模糊 他说的平淡,玉奴却听得惊心动魄。(提供最新章节阅读> 他为了自己,不惜化成女子,委曲求全,玉奴不感动是假的。 可是,他来又有什么用?也许只能是再搭上他而已。 玉奴叫他回去,张藏叉开话题,温柔而坚定的拒绝。 天色快亮了,玉奴站起身,说:“我要回去了,你,以后不要来了。” 张藏也站起身,看着玉奴说:“你不用担心,以后我还会来,你放心,我会小心的。还有,你把自己保护的很好,等我救你出去。” 玉奴眼睛微湿,低了头说:“好。” 张藏送玉奴出去,见她又恋恋回头,对她笑笑,让她安心。玉奴欲言又止,终于眼睛朝下落到他的裙子上,说:“步子迈小点。” 说时头也不回离去。 张藏微笑。他怎么会不知道这里凶险,若不是见她来了一时心急,也不会露出破绽。天亮了,他也该下山了。可是,他还会再来的。 张大娘天一亮就来找张玲儿,说:“张玲儿,你从哪来?” 张玲儿又恢复了以前地常态。此时虽然刚起不久。却一丝破绽不露。沙哑着嗓子说:“张大娘。您是什么意思?” 张大娘呵呵一笑说:“我昨天说过了。你地脂粉我们都要。你每半个月送一次可行?如果不方便。你留下地址。我派人亲自去取。你放心。价钱决不会亏待你。” 张玲儿说:“谢谢张大娘。我亲自送来就好。” “那好。我见你也是个聪明伶俐地人。虽然相貌平常。却生就了一副玲珑心肝。你记着。来到这。就得入乡随俗。多听多看少说。” “我知道。”张玲儿伸手拿出一件饰。递给张大娘说:“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张玲儿以后还请张大娘多照顾。” 张大娘眼一瞪。说:“你这是做什么。快收起来。你地货物是以质取胜。我可不是用钱财就能贿赂地。” 张玲儿装作惶恐的说:“是,张玲儿莽撞了。”话是这么说。手却轻巧的将饰盒塞到了张大娘地袖子里。 张大娘不露声色,面上平静。说:“张玲儿,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张玲儿微微一笑说:“我怎么敢劳张大娘,只是,我的店铺里除了胭脂水粉,还有年轻姑娘们喜欢的饰以及颜色鲜亮的衣服料子,更兼有手艺上好的裁缝,可随时提供服务,不知张大娘可有什么需要的?” 张大娘一拍手,乐得合不拢嘴,说:“这可真巧了,我这正愁呢。这下一回山,路途遥远,又不方便,我这上年纪地人不堪其苦,派别人去,大,呃,我又不放心。你如果肯上门,我可就舒心多了。” 张玲儿送走张大娘,收拾东西准备下山。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 李意醉了,回到房里时,月珠已经睡下多时。强自挣扎着起身,要为李意倒水。李意拦住她说:“月珠,你不要起来,我自己倒杯水。” 坐下,喝下一杯茶,觉得舒服了些,怅然地看着灯火,有点呆。 月珠问:“相公,怎么了?” 李意微微叹气说:“没什么。” 月珠知道他不开心,握住他地手说:“相公,你心里还在想着玉奴姐姐吧,我知道你一时忘不了她,可是,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李意回握住月珠地手说:“我知道,只是今天在上官珉的晏席上,看见一个叫玉奴地姑娘,不禁想起了她。” 月珠问:“真的吗?长得很像?” 李意摇头,笑道:“怎么会像?只是名字恰巧相同罢了。好了,你睡吧,是我回来得晚,打扰到你了。” 月珠笑笑说:“真要长得像就好了,我可以看看。其实,我想见见玉奴姐姐地样子。对了,相公,你擅丹青,怎么从来没见你画过姐姐?” 李意微怔,心里叹息一声说:“以前是没有时间。” 心下一阵怔忡,真的要画,记忆里的玉奴,竟然十分模糊。 这话倒提醒了李意,哄月珠重新睡下,出了卧房,到了外面,坐在桌前,拿出久不用的调料、宣纸,摆到桌上,提笔在手,细细琢磨玉奴的音容笑貌。 记忆最深的是大婚那一夜。 可是凤冠霞帔下的玉奴,不够真实。 与玉奴相处时间最多的,是玉奴装疯的那两个月。玉奴整日披散着头,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依恋而依赖。 笔下,是玉奴惊恐的眼神。 李意忽然觉得刺心。她的惊恐,像是在对自己的谴责。是嗔怪自己负心吗?还是她对自己的抱怨? 手一抖,笔锋流转,画面就污了一大片。 李意颓然,草草团了纸,重新铺上再画。这一次小心翼翼,可是画出来的玉奴麻木没有灵气。 又团了,再画。 李意冥思细想,非要画出一个记忆中的活生生的玉奴。可是画完之后,李意仔细端详,竟然眉目之间皆是月珠的音容。 直到天快亮了,地下的纸团到处都是,桌子上的纸上还是一片空白。 月珠清晨起来,见李意伏在桌上睡着了。 看他满脸倦色,心疼的为他披上衣服。李意一动,醒了。看见月珠,问:“什么时辰了?” 月珠看看天色。说:“还早,你先去睡会。做好了饭我叫你。” 李意摆摆手说:“不用了,我不累。” 月珠看一眼桌上地白纸,轻声问:“要不要收起来?” 李意没说话。只点点头。月珠动手收拾,只听李意问:“月珠,我是不是很无情?为什么和玉奴成亲近两年,分开才一年,我居然想像不出来她的样貌?” 月珠停住手,看一眼李意。说:“是你关心则乱。别再想了,先休息一会儿。” 李意用手轻轻挤压额头。叹一声说:“算了。” 吃过饭。李意到上官珉地书房,听上官珉的安排。 张藏下了山。回到店铺,按预想的去搜罗精致饰和上等布料。 他本就是做生意地好手。压价在行,挑东西也极有眼光。更何况这一次只为了救玉奴,并非为了赚钱,所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平时出入,他依然是男装,为了掩人耳目,买了一个小丫头在铺子里帮忙。 这一天上街闲逛,连带着看看市场行情,走了一阵有些累了,就找了个酒楼坐下歇息。拣了一个临窗的位置,要了两个小菜,一壶花酿,自斟自饮。 吃得差不多了,招呼小二付了帐,信步下楼。 却见一楼厅里,一个大胡子的男人揪着一个小伙计正在暴打。那小伙计身材极小,又单薄,却肉烂嘴不烂,勿自唠叨:“……本店一概不赊,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那大胡子男人抡拳打得小伙计鼻青脸肿,口中骂着:“老子是知府里的千总,什么时候吃饭要过老子的钱?你个有眼无珠的混蛋,居然敢要到老子头上,看我不打死你。” 所有客人都跑得没了踪影,店里地帐房先生叉着个手,在一边想劝又不敢劝。 小伙计抱头躲着,啐一声,嘴里吐出血来,恨恨的道:“仗着你有一副大拳头,就信口开河说自己是千总。我看你是穷疯了,吃不起饭就别来这装大爷,还什么千总,你要是千总,我还是知府呢。” 这自称千总地男子虽然手头上功夫俊,嘴上功夫可差多了,气得说不出话,只抡起拳头揍人。 张藏本不欲多事,可是看那小伙计,想起了自己地小厮,一时心动,走过来架住大胡子男人的胳膊说:“这位兄台,有话好好说。你再打下去,只怕这小伙计命就没了,到时候不管你是什么千总不千总,官司是吃定了。” 那大胡子男人眼一瞪,说:“要你管?哪来地小子,敢多事?” 这一架之间,小伙计身段机灵,逃脱了这男子的束缚,抹了把嘴上地血,还不饶人的说:“有种你接着打。” 张藏哭笑不得,掏出一锭银子,说:“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已经吃亏在嘴上了,怎么还这么多话。这些银子够不够,算我请这位大哥。” 小伙计见有人给银子,识时务地接过,说:“够了。”径自下去。 这大胡子男人此时放下胳膊,仔细打量张藏,笑说:“看不出,你这人倒挺豪爽,看起来像个文弱的书生公子,居然不怕事。” 张藏微笑道:“不打不相识,今日一见,也是有缘。”说着又掏出一锭银子,说:“我叫吴名,你有什么短处,可以随时找我,别和这些商家过不去。他们都是做生意的,挣点钱也不容易。” 这大胡子男人盯着这锭银子,脸一红一白,本来是想怒,却不知为什么又硬生生咽下去,喘了半天气,这才憋出一句话:“我真的是千总。” 张藏说:“哦,那是我失礼了。” 他见张藏面色平静,既不相信也不怀疑,有点恼,说:“我今天不当值,没穿官服,走,你这就跟我回府去看文贴。” 拉着张藏就走。 张藏道:“我相信你,不用看。” 这人放了手,问:“你真的相信?” 张藏郑重点头,说:“当然。” 第08章、都不要她了 这大胡子男人盯着张藏看了又看,忽然哈哈大笑说:“我姓苏,叫苏有庚,是这里的千总。今天遇到你,算是缘份,走,我请你喝酒。” 说到请字,面上一红,继而大笑,说:“你给我的银子,现下就算是我的了,走吧,我请你。” 无意之间,张藏与苏有庚相识了。 苏有庚,本地人,有一身好武功,只是不识字,所以只做了个千总。他脾气暴烈,好酒,因此朋友并不多。 手下人对他面上恭敬,却不敢和他深交,因此常常自己喝酒。 一见张藏,竟然一见如故。张藏是个温文的读书人,可是骨子里不卑不亢,又常年在人群里打过滚,深谙为人处世之道,言谈之间,把苏有庚周旋的风雨不透,因此这苏有庚竟将张藏看成了知己。 隔个三五天,只要有空,肯定要叫上张藏喝一回酒。 渐渐熟悉了,张藏问苏有庚:“听说知府府上有一个文书姓莫?” 苏有庚说:“是有这么个人物,据说是知府的好友。我是个粗人,不惯和他们之乎者也的打交道,知道的不多。” 张藏也不多问,留了心,问清了莫府的住地。 他知道,玉奴一定心心念念家里父母过得好不好。 这天他得闲。按照打听来地地址。一径寻到莫府。敲了门。是老张开地门。问:“公子。你找谁?” 张藏一拱手。说:“这里可是莫府?” 老张点头。说:“正是。” 张藏并不自报家门。只说:“我有一位朋友。叫我来问问。莫府上可住着李意李公子?” 老张摇摇头说:“李公子来过。可是已经走了。” 张藏点头。问:“可知道李公子为什么走?又去了哪里?” 老张摇头说:“不知道。李公子本是莫家女婿。可是我家小姐已经亡故,所以李公子就走了。” 张藏就愣住了。 他知道莫家是在半路上遭遇劫匪。玉奴失陷。可是莫家上下怎么说玉奴亡故?立刻问:“亡故?不知莫家小姐的墓地在 老张说:“就在郊外。公子,你是李公子什么人?” 张藏心乱如麻。理不清头绪,只说:“我地一个朋友是李公子的学友。打扰了。告辞。” 张藏一路走,一路思量。忽然明白了莫老爹的意思。他是嫌玉奴有辱门风吧,所以索性就对外宣称病逝。 到了郊外墓地,细细寻找,果然找到了玉奴地墓碑,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爱女莫玉奴之墓。 冷冷清清,除了一人高的荒草,什么都没有。 张藏的心就凉了下去。 这样狠心的父母,这样狠心的李意。只这一黄土,就算是对生死不明地玉奴的交待?如果玉奴真地死了,他们就一点悲哀都没有,也不想着来凭悼?如果玉奴活着,他们就这样任她自生自灭? 还有李意。他明明已经来过,为什么连个碑都不给玉奴立?那不是他地妻吗?他却如同两世旁人,毫无关系? 他替玉奴委屈,替玉奴不愤。 可是想到,如果不是自己误打误撞的进入清风寨,又怎么会知道玉奴落到那里?还不是和以前一样过着自以为是地生活? 夕阳西下,一阵风起,荒无人烟的墓地,仍然站着一个修长地人影,一动不动,似乎石化了一样。 半个月后,张藏又一次顺利进入清风寨。交付了张大娘所要货物,张大娘很是满意,给了张藏货款,就又安排他住在了第一次住的屋子。 张藏四处闲走,路上遇见一个小女孩,低着头匆匆朝前走。张藏拦住她说:“姑娘?” 那女子停下脚步,见面前站着一个肤色黄容貌平淡地女子,就问:“你叫我?” 张藏点点头,说:“请问姑娘芳名?” “我叫小兰。” “小兰姑娘,你可认识玉奴吗?” 小兰点头说:“我知道,就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女子。” 张藏笑笑说:“正是,请你帮我转告她一句话,就说已到,勿念。” 小兰笑笑说:“好,我告诉她。你叫什么?” 张藏谢她,说:“我叫张玲 玉奴不在后院。 她被张大娘拉去苦练舞蹈。 直到天黑了,小兰才看见疲惫不堪的玉奴,悄悄对她说:“张玲儿来了,她让我告诉你:已到,勿念。” 小兰说完,转身就跑走了。 玉奴站在那,只觉得一阵心慌,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害怕,是紧张还是担忧。吃罢饭,见屋子里没人,自己就悄悄的去了张藏住的院子。 张藏久候多时,见玉奴身影出现在门口,就迎了过来。 玉奴慌忙拉他进到屋里,这才问:“你怎么又来了?” 张藏安慰她说:“你别担 玉奴看着他,说了一个“我”字,就再也说不下去。她想说我才不担心,可是不担心是假的。想说有什么资格担心,可是这话到现在才说又太过矫情。低下头,不觉泪就流了下来。 张藏手举起来,想要为她抹去眼泪。可是指尖才触到玉奴的脸,玉奴就迅躲了开来,咳一声道:“你,还是当心些吧。这里是龙潭虎**,你以为是好玩地?” 张藏笑一声道:“不入虎**。焉得虎子。” 玉奴瞪他一眼,不作声。 两个默默相对,玉奴忽然问:“你来这里也几个月了。有没有见过我爹娘?” 张藏摇摇头。 玉奴失望的叹气,说:“是我糊涂了,就算见到,你也不认得。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张藏脑子里却闪过荒草凄凄地坟茔,不由得就握住了玉奴的手,说:“你还有我。” 玉奴啪一下打掉他的手。嗔道:“你胡说什么。” 张藏咳一声,说:“他们过得很好。” 玉奴一怔。才明白过来这他们指得是自己地爹娘。眼圈泛红,却强笑着说:“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吗?” 张藏不说话。 玉奴在他化了妆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抹怜惜,心中一动。问:“怎么了?你告诉我,生了什么事?” 张藏缓缓开口:“他们为你立了碑。对外宣称你已因病亡故。” 声音不大,却有如惊雷。 玉奴呆呆的看着张藏,觉得眼前一片昏花,他的面容就模糊了。 良久,才听耳边有人呼:“玉奴,玉奴----” 玉奴振作了一下,说:“我在听。” “玉奴,你说话,好不好?” 玉奴看清了面前是张藏,看见他眼神里的焦急,才明白为什么他刚才说:“你还有我。” 爹和娘,已经将她放弃了。 忽然想到李意,又哑着嗓子问:“那李意呢?他来过没有?他是不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张藏不忍心,却还是点了点头。 玉奴地脸色更加苍白,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一直苟延残喘着,就是报着一线希望,或许将来还会有再到爹娘和李意的时候。可是现在,他们都把她放弃了。 如果人生没有了希望,还靠什么活着? 她曾经以为,爹娘会想方设法打听自己地下落,会想办法救自己。原来,这只不过是自己地一厢情愿。 多可笑,十六年的恩情,抵不过一张薄薄地面皮,抵不过人言可畏,抵不过老爹的自尊。他们就这样将她放弃了,无论生死。 还有李意。 他一向是个文弱书生,既然妻子已死,想必难过一时,自会走他自己地人生路。 莫玉奴,莫玉奴,你何其可怜,你何其可悲。活着,没人念你一丝一毫,死了,也不会有人记你一月一年! 只觉得身上一阵比一阵的冷,玉奴抬头,看向窗户,轻喃:“怎么这么冷?怎么这么冷?” 一双有力地手臂拢过来,把她揽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玉奴眼花,竭力要看清这个人是谁,却终于没能成功。 张藏在她耳边心疼的说:“玉奴,别放弃,还有我。我会陪在你身边。我知道是我害得你变成现在这样,我愿意用我的后半生,偿还你的幸福。” 玉奴推开张藏,冷冷的说:“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你来偿还。” 说着站起身就走。 张藏在玉奴身后说:“玉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这样?我早说过,没有我,你和李意也未必会幸福。他就是那样迂腐的人,难道生的这一切,你还没有看透?” 玉奴回身,眼神扫一眼张藏,说:“那是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和他在一起不幸福,和你在一起就可以吗?从头到尾,你又当我是什么?” 张藏走近一步说:“我当你什么?你会不知道?” 玉奴冷笑一声,说:“知道,是玩物。” 这一句话直击张藏。化着妆的脸也透出苍白来,他苍凉的笑一声说:“玉奴,原来我在你眼里心里,是这么的不堪。我对你如何,难道都是假的吗?” 玉奴不想再听,抬脚就走。 什么真假。就算有所谓的感情,他敢否定从头到尾他一直都在耍心机? 玉奴脚下轻飘飘的,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眼神空洞,身边的点点滴滴,全入不到她的眼里心里,只想着一句话:你们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第09章、他是别人的夫 一夜无眠,只睁着大眼,任泪悄悄的流下,滴落。(提供最新章节阅读>翻身之际,觉得挨着枕头的那半边脸一片冰凉。 她无法怨怪爹娘,也无法怨怪李意。恨无可恨,只能恨自己。恨自己薄命,恨老天无眼,恨世事不济,恨命运不公。 自那夜,玉奴全无消息。 张藏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找她,住了两夜,也没等到玉奴,无耐,只好先下山,慢慢再商量。 一连几天,玉奴都恍恍惚惚的,以至于小兰告诉她今晚她值班时,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一声,麻木的往前院走。 直到到了上官珉的书房,才现这里灯火通明,乐语喧天,上官珉又约了人在这喝酒。 红玉站在一边,见玉奴来了,哼一声,扭了头。 这时成语才叫:“没酒了,来人,倒酒。” 玉奴身后有人轻轻一搡,玉奴就愣愣的抬头,忙应一声走过去,执起酒壶,一一倒酒。 上官珉心情很好。近日队伍不断壮大,他正着手派人统一纪律,抓紧时间练兵。 心情极好。如果势力渐长,终成羽翼,报仇指日可待。 见玉奴过来。立刻指着李意说:“倒酒。敬穆公子一杯。这山上有了他。才越兴旺。得穆公子。是我一生幸事。哈哈哈。” 玉奴微怔。却还是倒了酒。递给李意。 李意双手接过。对上官珉道:“大当家竟说客气话。我不过提一两个建议。怎么能归功于我?要说有功。在座地都是功臣。我借花献佛。这杯酒。我敬大家。” 近距离之下。玉奴才忽然惊觉。这近在咫尺地穆公子。居然和李意那么相似。 愣怔间。上官珉等人喝过酒。示意玉奴再倒。 可是玉奴只顾盯着李意呆。完全没回过神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李意。你也不要我了。对不对? 成语才眼见上官珉微怒,伸脚睬了玉奴一下,玉奴回过神来,见大家都看着她,猛然醒悟,慌忙给大家轮番倒酒。 上官珉看着李意道:“穆公子年少,风度翩翩,连我的歌姬都看出神了,不如把她给你吧。” 这时李意看到走到近前的玉奴。心下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这,这。是不是见鬼了。怎么竟然真的像玉奴? 忽听上官珉开口。忙拱手说:“君子不夺人所爱。” 上官珉哈哈一笑,道:“怎么。嫌她是哑巴吗?” 一听是哑巴,李意忍不住朝玉奴又盯上两眼。恍惚又不像玉奴了。忙笑道:“不是,我穆立何德何能。敢挑三拣四,是我已经有了妻子,即将临盆,岂可再娶。” 上官珉只当是玩笑,众人一阵哄笑,又接着喝酒。 玉奴在一边,却如醍醐灌顶。 穆立,是木立吧,取的是李意上半部。 原来,真的是他,可是,他居然不认得自己。而且,他已经别娶了妻。 他说什么,即将临盆?难道不是新娶?怀胎十月,就是说,他和她,已经成亲快一年了? 再也没有什么,比李意亲口说出来还要残忍。 那一日张藏说李意已经远走,她还在为他开脱。他只是听信了父母地一面之词,他当自己已经过逝。 却原来,他早就别娶了如花美眷。 玉奴就一直脸色苍白的看着李意言谈笑若的周旋、喝酒。 他变了呢。 什么时候,他可以这么大言不惭的拍马屁?他一直是诤诤君子。是因为不得不屈居人下?还是为了他的娇妻而不得不有所隐忍。 李意,还是李意,却已不再是她的李意。 他是别人的良人,他是别人的父亲。 孩子,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地口气那么骄傲自豪,因为,那是他自己的孩子。可她自己的孩子,死在那个黑漆漆的夜晚,是这个男子,和那个孩子的生父,亲手将它扼死。 一阵血腥涌上喉咙,玉奴只觉得嘴角一片腥甜。 眼前金光乱闪,只听有人尖叫:“啊,血,血。” 乱哄哄的,好像谁把自己抱起来,匆匆的走着,并大声喊:“去,快去找大夫。” 玉奴心里却在想:叫大夫来做什么?谁生病了,这么劳师动众的。 酒席不欢而散,李意看白衣的上官珉抱着那个哑女匆匆进了他自己的卧房,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刚才自己机灵,他果然在试探自己是否忠心。若是只是歌姬,他怎么会如此紧张? 闲着无事,慢慢踱步回房。 月珠笑道:“今天回来地倒早,我以为你们又得闹到半夜。” 李意笑笑说:“是啊,中途出了点事,上官珉的一个歌姬吐血了。” “哟,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严重?” 李意摇头说:“不知道。好端端的,就晕倒了。”说时笑笑说:“好奇怪,那名歌姬乍一看,像极了玉奴。” “是吗?”月珠怕又惹起李意地心事,就若无其事地叉开说:“天下这么大,总会有几个人长得特别相似。” 李意凝眉,说:“奇就奇在,她也叫玉奴,真是太巧了。”停一下又摇头,像是在否定:“不过她是哑巴,我听成语才说她是本地人。” 月珠释然,说:“这也太像的紧了。可是毕竟不是。” “嗯,看上官珉对她紧张地样子看,对她不错。算了,谈论别人家夫妻做什么。”说时靠过来,说:“月珠,快生了吧?” 月珠微笑,眼神中带了温柔。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说:“是,快了。这几天尤其觉得腰沉得不行。” 玉奴醒来地时候,是第三天清晨。 一睁眼,现床不是自己的床,立时起身,却只觉得头晕,又坐下。只听一人笑道:“还没好就急着起,你有什么事?” 回身一看,是白衣地上官珉。诧异的看他。像是在问:为什么会在这里? 上官珉道:“你前天晚上吐血晕倒了,大夫说你体太虚,肺火太旺,好好将养就没事了。” 玉奴点点头,慢慢的扶着桌子站起来,福了福身,看一眼上官珉,就往外走。 腰被抱住,玉奴就僵在了那。只听上官珉问:“玉奴,我怎样才能留住你?” 玉奴不作声。只坚定而执着地掰开禁锢在腰上的十指。一根,两根……直到全部松开,玉奴毫不犹豫的朝外走。 如果说她不恨张藏。还可以说他曾经给她留下过回忆。可是她恨上官珉。 这恨。是彻骨的,因着被父母和李意的抛弃。这份恨加重了份量。 她不会和他在一起,哪怕是死。 他明明受过伤害。为什么要把这伤害转嫁到无辜的人身上?就算他有再多的伤痕,也不代表她可以原谅他带给她的苦难。 她肯和他友好相处。不代表她可以做他的禁脔。还有,他对红玉做过地事,她永远都不会原谅。 养了几天,玉奴便挣扎着做自己本分的事。 前院,她能推就推,无论夜里上官珉传唤的是谁,她都无动于衷。 再见到李意,她只淡淡的一瞥。到这个时候,他是别人的夫,于他,只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看着那一树繁盛的花,心里说着:要在最极致的时候死亡,才是最美丽的。若是拖到零落成泥的那一天,谁还会怜惜?除了厌恶,只会唾弃。 她不是不好奇,李意究竟娶了什么样地妻子。于是某一个明净的夜晚,她在上官珉的晏席上看见了那个笑靥如花地女子。 她含笑,静静地坐在李意身边,上官珉偶尔问她几句话,都是关于孩子的。 玉奴看见了上官珉眼中地一点点不甘和嫉羡。 她知道,他想起了他死于非命的孩子。 玉奴看着月珠和李意。李意贴心地为月珠夹菜,月珠只含羞笑笑,抛给李意一个多情的眼神。玉奴心想:他夫妻情浓,真是般配。 到这时候,心里居然没有疼痛。仿佛对面坐着地,不是她的夫,不是她曾经以为天的相公。而,只是,这个面目清秀的怀着身孕的女子的夫。 夜深了,月珠向上官珉告退。上官珉笑着说:“你回去吧,让玉奴送你。” 玉奴走过来,温顺的点头。 扶了月珠出来,月珠一路走一路说话:“玉奴姐姐?我听相公说起过你,他说你和他的一位故人很像,连名字都像。你说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玉奴点点头,表示同意。 月珠又问:“玉奴姐姐,你是哪的人?” 玉奴指指脚下,意思是本地人。 月珠哦一声,说:“你怎么会哑的呢?是因为生病吗?” 玉奴笑笑,又点点头。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月珠问玉奴家中的情况,玉奴一律用点头或摇头表示。月珠并不觉得吃力,仍然好奇的问下去。 到了房间,玉奴作势要走,月珠拉着她的手,娇声说:“玉奴姐姐,你不要走,陪我说说话。相公没回来,这院子空荡荡的,我好害怕。” 玉奴别不过月珠那双乞求的眼睛,只得坐下来。月珠又说:“坐着无聊,我给你讲讲我和相公的事。” 月珠见玉奴并不点头,也不摇头,就只当她默认,自顾自的讲下去。 第10章、放手坚持 玉奴看着月珠,她的脸上闪着光,说:“人和人,是讲究缘分的,我一直都很信。(提供最新章节阅读>我和相公相遇,是在一家客栈。那晚,他病了,我亲手为他熬了一碗粥。他脸红,手忙脚乱,差点打翻粥碗。在他脸红的那一瞬,我就喜欢上了他。” 玉奴的脸色变了变。她知道,那一定是李意初进京的时候。一直知道,他会很苦,真的听到,心头除了心痛,还是心痛。 月珠仍然继续,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她讲起在京城中的相濡以沫,讲起那晚两个人失去控制的一夜,讲起后来的成亲,又讲起李意落榜。 玉奴站起身,指了指外面的天。月珠笑道:“哟,这个时辰了,我说得尽兴,都忘记时间了,玉奴姐姐,你有空就来陪我好不好?” 玉奴点头,指指后院。月珠问:“你是说我可以去找你吗?那太好了。” 玉奴笑笑,转身出门。 她明白月珠的意思。无论自己是不是真的莫玉奴,月珠都怕她抢了她的相公李意。 她苦笑。 李意,和爹是一样的人,这个评判,张藏并没说错。只有两个字:迂腐。 如今在李意的心里,莫玉奴是因病而逝,在他心里,还会留有一席之地,她是他成亲不到两年却相聚时日无多的妻。 可是,如果一旦他知道自己没死,只是落在了上官珉的手里,他不会接纳自己,只会恨她为什么没有死。 他怎么会接纳一个残花败柳?在他地意念里。女子地名节比生命重要。 是她亏欠了他。自此。放手。让他和月珠幸福。 过去地。永远过去。他有和月珠地美好回忆。他有月珠地相携相伴。他有他地锦绣前程。一次落榜并不算什么。他还年轻。他有很多地机会。 月珠看玉奴远走。对着灯火。喃喃地说:“对不起。玉奴姐姐。我真地好怕。怕相公会离开我。对不起。我现在有了相公地孩子。请原谅我为自己自私一回。无论你是不是莫玉奴。我都不希望你介入到我和相公地生活中来。” 小兰笑嘻嘻地拦住了玉奴。说:“玉奴姐姐。那个张玲儿又来了。她好神奇啊。一双手像是会变魔术。你快去看看吧。” 玉奴脸色微变。心中就充满了愤怒。 张藏要做什么?他还不嫌自己处境危险吗?要是被人认出是男扮女装,不被打死才怪。脚下步子匆匆,就回到了院子里。 果然院子里的女子围成一团。中间坐着一如既往打扮的张玲儿。他右手指微翘,竟然是标准的兰花指,哄着众女孩子往兰花指上看,左手却伸到衣袖里,一时就变出了一只戒指。 众女子惊叹不已。问他:“咦。从哪变出来地?” 他故作神秘,说:“天机不可泄露。”拍了拍手说:“好了。我今天带来的饰都变没了,送给大家玩吧。” 说时如散财童子般往空中一洒。众女子挤成一团。纷纷去抢。 张藏站起身,不禁有些微微失望。他为了要见玉奴。所以不顾危险跑来这里变魔术,却不见玉奴踪影。她们说,她在前院。 前院,是上官珉的院落。 不用想,也能知道会生什么。 虽然他非常的愤怒,愤怒自己会有那么龌龊的念头,可他更恨自己手无寸铁,不能将玉奴救下山去。 她现在所受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活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和报应。 众女子拣完饰,作鸟兽散,张藏抬眼,就看见了站在近前地玉奴。 眼神不自觉的滑向她的衣服,见她衣冠整洁,不禁有些吃惊。玉奴被他放肆的眼神激怒,像是猜透他的心思一样,转身就走。 张藏忙上前,拽住玉奴的衣服,说:“这位姑娘,我在这表演了一个晚上,又累又渴,能不能给我找点水喝。” 玉奴白他一眼,却还是跟他回了他住地屋子,替他打了开水。 张藏一边喝水,一边打量玉奴,一会叹息,一会皱眉,一会微笑。玉奴不胜其扰,推开他的头,说:“你想说什么?别在这打哑谜。” 张藏这才道:“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 玉奴把眼一瞪说:“我是哑巴,不会说话。” 张藏忙说:“别,别,好不容易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要是没有我,你以后说不定就真的不会说话了,倒时候别人会说我是个犯人,把这么模样标致的小媳妇愣培养成了哑巴。” 玉奴见他没个正经,也不理他。 张藏收了玩闹,这才说:“玉奴,不要和我闹别扭好不好。我上山来只为了见你一面。你不知道见不着你地日子我是多么煎熬。” 由于今晚听月珠讲了李意地往事,玉奴看见张藏,不禁想起张藏为何而来,叹一声,说:“张藏,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当然。我们缺地只是机会,你相信我。” 玉奴低了头,忧伤的说:“就算是出去了,又能怎么样?我有家归不得,生不如死。” 张藏怒道:“胡说什么。自此之后,有我地地方就是家。” 玉奴一震,看张藏不像开玩笑,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疼,强笑道:“你胡说什么呢。你有家有小地……” 张藏只盯着玉奴,道:“我说过,你放心。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承担。当然,如果你还惦记着李意,我帮你找到他。” 玉奴摇头,说:“不用了。” 张藏大喜,问:“这么说,你同意了?” 玉奴不说话。他是唯一一个肯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承诺给她一个家的男人。她还能说什么?微微点头,张藏大喜过望。说:“太好了,太好了。” 张藏屋子里的烛火燃尽了,滴尽了最后一滴烛泪,屋子里暗下去。 玉奴微微有些不安,说:“我,我要回去了。” 黑暗里,不能适应的眼睛看不到门的方向。玉奴朝前走的时候只觉得被什么绊了一下,下一刻就落入了张藏的怀里。张藏嘴里的热气呼到她地耳边,低声说:“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玉奴接下去:“春残到死丝方尽,蜡矩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他的声音多了一分颤抖。 玉奴哽咽:“此去蓬莱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玉奴----”他狂热的搜寻着梦寐以求的红唇,直到品尝到她的甘甜。 这一路,走得太艰难。以至得到时总觉得是梦幻。 他像一个贪恋糖果的孩童,无求无尽的索取。仿佛要把这一生地热情都用尽,只为这一刻的缠绵。 玉奴的脸烫得如同火烧,无力的支起身子,撑住张藏俯下来的坚实胸膛,握住他姿意要伸进衣服里的手。无力的拒绝:“不要。” 张藏放开她,替她别好鬓边凌乱的丝,抱歉道:“对不起,玉奴,让你受惊了。” 玉奴整理了衣服。说:“这里不是胜地。你还是小心些地好。我先走了。” 也不顾张藏要说什么,拉开门。闪身进入夜色。 张藏回身躺在床上,手指抚上自己的唇。那里还有玉奴的味道。他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梦。 可是立刻骂一声自己:真是冲昏了头了。在这个时刻怎么竟想这些事,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救出玉奴。 玉奴回到自己的房里,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睡熟了。 只怪自己一时大意,在张藏的屋子里待这么久。若是被人现,肯定又是一场祸事。心里暗暗警诫自己:下次再也不能这么莽撞了。闭上眼,想着张藏地话: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不自觉中,唇微微抿起,竟然是一个完美的弧度。这笑容在夜色里也绽着光芒。 心底冒出来一个小小的声音:你和李意,哪算什么夫妻,倒是和张藏,在一起的时间最多。 脸立刻烫起来,痛恨自己。 可是回忆回到从前,和李意,仿佛只是初成亲时那几夜。 如果,如果命运自当初就改写,她是不是就是现在地月珠?可是生活中没有如果,她遇上了张藏。 虽然做足了一夜地功夫,再也不许去张藏的房里了,可是看到张藏就站在面前,眼神中露着委屈地神情,就开始心软。直到坐进张藏屋子里的椅子上,玉奴才觉破了自己地诺言。 微愠,又气又恼。 张藏只哄她道:“玉奴,你知道我是怎么变的魔术吗?” 玉奴想起他那一晚地花招,失笑道:“不知道,你变给我看。” 藏振作精神,把手伸出来,说:“你看好,我双手什么都没有。” 玉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他要怎么混水摸鱼。 张藏又拿过来一块帕子。玉奴看他把手放到帕子下,眼睛不由自主的就去看他另外一只手。张藏似有所觉,笑笑道:“这只手不会动,你且看这里。” 将帕子一掀,手里竟然真的多了一只耳环。 玉奴大奇,说:“咦,你是怎么变出来的?明明两只手都没有动。” 张藏道:“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玉奴想了想,说:“条件不许过分。” 第11章、她不是哑巴 张藏微笑,问道:“什么条件才叫过分,你今晚留下来陪我,算不算。” 玉奴脸一红,板起脸说:“你要死,这怎么可能?被人知道了,你和我还不都得被打死。” 张藏并不恼,说:“那好,换个容易的。”说时手不老实,攀上玉奴的肩,轻轻附在她耳边说:“你亲我一下。” 玉奴摇头,说:“我不。” 张藏眨眨眼,笑,好像早猜着她要这么说一样:“我知道你懒,那换我主动亲----”说时已经扑过来,将玉奴压在身下。 玉奴惊呼一声,已经被张藏夺去了呼吸。辗转推拒不成,渐渐变成半推半就,到后来索性任由他为所欲为。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玉奴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八遍,又把张藏骂了八遍。幸好他见好就收,玉奴这才得已脱身回来。 刚进门,只见红玉迎头过来,哼一声道:“天天鬼鬼祟祟的,也不怕夜路走多了遇见鬼。” 玉奴心情好,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红玉见她旁若无人的擦肩而过,可是脸上却娇羞胜花,别样妩媚,又是气恼又是惊疑,真想把她的牙撬开,问问她到底遇上了什么好事,居然还能笑得这么开怀。 (神啊,原谅我吧,我实在不喜欢李意,却还想要给玉奴幸福。不喜欢张藏的亲们表抱怨我。) 张藏还不走。玉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催他说:“此地不是久留之地。赶紧下山吧。” 张藏却不当回事。笑着说:“不行。我不舍得你。” 玉奴气得捶他。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竟说这些话。 见玉奴真地恼了。张藏这才说:“我还要帮张大娘清点布匹。过两天你就是留我也留不住了。” 玉奴这才放下心来。 一夜无梦。第二天清晨。玉奴和众人去张大娘那里训练。张大娘安排了人训练。转身走了。 玉奴知道张藏没有骗她。想着他,心里微动,不禁盼着天快点黑。 这些日子,上官珉日夜和成语才他们研究如何训练战斗力强地士兵,于她。竟是好长时间没过问过了。 傍晚吃过饭,玉奴就又去见张藏。 孰不知身后有人悄悄跟着。 那黑影见玉奴进了张玲儿地房间,心里狐疑,不敢靠近,远远的听见两个人对话声。待要凑近细听,又怕被觉。轻轻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红玉是上官珉名正言顺的贴身侍妾,虽然没有名分。可她不用训练歌舞,只负责上官珉的饮食起居。 这天上官珉早早回了房。心想:如此训练下去,过个一年半载。就可以攻城占地了。 歪着身子呆的空,红玉已经替他脱下了鞋,放在温水里替他洗脚。她的力道不轻不重,揉捏有度,上官珉疲惫地神经得以放松,索性靠着椅子,闭上了眼。 红玉轻轻瞄一眼上官珉。他光洁的脸上,五官分明,英俊豁朗,不由得心扑通乱跳。可是这样一个文牙雅的人,做起事来却狠毒无比,真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上官珉忽然出声:“怎么,看够了没有?” 红玉吓一跳,说:“没,啊,不是。” 上官珉一踢盆子,水洒了一地,溅了红玉一身。红玉并不敢躲,心想:明明闭着眼睛,怎么知道我在看他? 不知道他是喜是怒,只站在那里不敢动。 上官珉朝她看一眼说:“怎么还杵在那里,帮我脱衣服。” 红玉应一声,过来替他宽衣。 上官珉舒着胳膊,盯着紧张的红玉问:“你很喜欢我吗?” 红玉微红了脸,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上官珉薄唇微启,似乎有一缕微笑,说:“这份喜欢有多深?是不是只对我一个人?” 红玉觉得自己在上官珉面前像足了白痴,终于欺欺艾艾的说了一句完整地话:“当然,只是对您,一个人的。” 上官珉双臂一动,红玉已经落在他的怀里,他看着此时娇弱的她,笑道:“心口如一?” 不等红玉回答,裂帛之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回响,红玉大片的肌肤已经暴露在空气中。红玉预想中又是一阵残暴地蹂躏,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凌迟般地疼痛。 很久,只觉得胸前是温柔的暖流,她惊愕地张口结舌,上官珉已经俯下身,含住了她的红唇。 第一次,红玉觉得自己是个女人。她得到了如水般地温柔和真正宠爱的待遇。泪从眼角流下来,她在上官珉地身下化身成柔软,四肢紧紧攀附着他伟岸的身躯,说:“爷,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愿意为你死。” 死字才出口,在她身上律动的上官珉忽然停住了,一双星目圆睁,死死盯着脸孔泛红已经陷进去的红玉,笑一声说:“我不喜欢任何人为我死,我要你活着,活着。” 他加大力道,像是泄着一样在红玉身上驰骋。 红玉经受不住他的疯狂,在他身下颤栗,哭泣,却又紧紧的搂住上官珉的腰,柔软的腰肢似乎在邀请上官珉再猛烈一些。 在极致的顶峰中,上官珉和红玉一起达到快乐的解脱。 红玉系好衣服,看着面色平静的上官珉,鼓起勇气说:“爷,我有一个消息,也许你听了会很高兴。” 上官珉睁开眼问:“什么消息?” 红玉若无其事的说:“玉奴会开口说话。” 久久不见上官珉回应,不由得抬头,见上官珉脸色十分难看。心里也忐忑起来。补充说:“今天晚上,我见她去了张玲儿的房间,分明听见她们在对话。” 上官珉终于开口:“张玲儿是谁?” “为张大娘送胭脂水粉地。” 上官珉翻身坐起,胡乱系好外衣对红玉说:“你带路。” 红玉被他扯着出门,不敢呼痛,心里却在笑。心想:“玉奴,我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上官珉一脚就踢开了张藏屋子地门,脸色铁青,愤怒的喊:“玉奴----” 张藏从床上下地,站在屋门口,诧异的问:“您是谁?找哪个?” 上官珉见眼前站着一个女子。却并不是玉奴,把她一推,进了屋。张藏顺势就歪到地上,唉哟一声,委屈的问:“你这人,要做什么?” 上官珉一掀床帐。做好了准备要将床上的女人揪出来。红玉在门口看着。眼神里露出了微笑。 可是床帐很快就回归原位,上官珉深吸一口气。转身问张藏:“你就是张玲儿?” 张藏捂着膝盖站起来,点头。 上官珉问:“你认识玉奴?她是你什么人?” “玉奴?什么玉奴?我不认识。”张藏瞪大眼睛。 上官珉一回身。厉声叫:“红玉,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红玉见计划落空。想见的结果没见到,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说:“爷,我明明看见玉奴进了这院子,现在,只要你把玉奴带来,严刑逼供,就知道她是不是会说话。” 张藏抬头,眼神眯起,细细打量着红玉。 上官珉才要开口,却见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厮,喘着气说:“大王,快,快,穆公子在前厅有急事找你。” 上官珉压下一口气问:“什么事?” “是穆夫人要生了,却是难产,让您快请大夫。” 上官珉一听,人命关天,不敢耽搁,立时出门。 红玉浑身哆嗦,不知道该不该跟着去。忽然眼前多了一个人,她猛抬头,下颌就被一双大手紧紧钳住了。新鲜空气被阻断,红玉脸慢慢变红,呻吟着:“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一个化着妆地甚至有点丑陋的女子沙哑的嗓音对着她说:“为什么要跟踪玉奴?她跟你有什么仇恨,你要害她?” 红玉恨恨的嘶哑着说:“我就是恨她,我要她死。” 一个巴掌盖过来,红玉嘴角腥红,头昏眼花,跌坐在地。她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是男人。惊讶的抬头看他,说:“你----” 张藏上前一步,又掐住她的喉咙,说:“谁敢伤害玉奴,我就叫谁死。” 红玉被他地口气震撼,才要说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红玉徒劳的要掰开自己脖颈上的罪恶之手,可她的力度微不足道,死亡的恐惧让她的眼睛变得异常白。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地时候,颈上忽然一松,新鲜空气源源不断地进入口中,她才缓过来。张藏在她面前似笑非笑,说:“你这么恐惧死亡,看来还有救。” 红玉后退一步说:“我答应你。” 张藏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红玉咬牙道:“我只有一条命,信不信由你。” 张藏袖手说:“好,我信你。我这个人,从不和女人为难,一向公平,你既答应保守秘密,我也不会亏待你。” 说时红玉只觉腕上一凉,一只白玉镯子已经套在了腕子上。那镯子颜色洁白,质地纯净、细腻、光泽滋润,饶是红玉曾是出身大家,见了这玉镯也不由得啧啧惊叹。 张藏颔说:“物有所值,你可以走了。” 红玉细思,毕竟自己的命值钱,玉奴就在眼前,不怕以后没机会,只点点头,快出了门。 第12章、意欲剿匪 月珠临盆,不想却是难产。(提供最新章节阅读> 原以为能找个稳婆,可是这山高地偏,到哪里去找?一时间又提前生产,把个李意急得慌作一团。 月珠起先还执意坚持,后来阵痛来袭,一波高过一波,终于呻吟出声。汗从额头上低下,湿遍全身。 李意再也不顾不得别的,对月珠说:“你再忍忍,我去请大夫。” 偏上官珉不在,说与琉子,琉子才飞报上官珉。 不想却救了玉奴。 这边请了山上的大夫,背了药箱来到李意的房中,老大夫对上官珉说:“去请个女子来帮忙。” 后院里,一听说要生孩子,谁也不敢上前。玉奴听说是月珠,站起身,默默跟着来人前去。 按照大夫的指示,玉奴替月珠按压上腹部。起时力道不足,月珠雪雪呼痛,哭天抢地,听得玉奴心惊胆颤。大夫厉声道:“用力按。” 玉奴狠下心,用尽力气按下去,月珠立时没了声音。 外面的李意心急如焚,听着月珠的痛叫,直恨不得代她受过。忽然听不见了月珠的声音,不祥的预感袭上来,扑到门口问:“怎么样了?月珠,月珠?” 只听孩子一声啼哭。上官珉上前架住李意说:“穆立。别急。孩子出生了。不会有事地。” 过了片刻。大夫和玉奴推门出来。大夫对上官珉说:“母子平安。”说时对李意一点头说:“恭喜。是男孩儿。” 李意颓然。似是虚脱。玉奴上前。把襁褓中地婴儿递给他。 李意双手颤抖地接过。不禁热泪纵横。亲了亲初生地孩子。进了里屋。把孩子放在月珠地身旁。握住月珠地手。对月珠说:“月珠。谢谢你。” 月珠含笑。没说话。 一室地温馨。夫妻情长。父子情浓。 李意心里只有月珠,玉奴和上官珉也就知趣的出了门。 月明星稀。玉奴抬头望天,心想:“多好,自己的相公现任妻子生孩子,却是自己帮忙接的生。” 对于今晚地事,她倒不知道,正是月珠的生产替她挡了一劫。 上官珉也默不作声。一路走来。只听得见一重一轻的脚步声。那襁褓中的婴儿,让他想起了他的孩子。那时他忙于科举。和穆立差不多年纪,妻子生产的时候他并不在身旁。一去三年。回来后,孩子已经学会咿呀地叫爹了。 白白嫩嫩的。谁都说这孩子聪明伶俐。 可是,他却死了。 抱着他那尚有余温的身体,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孩子,是他的希望,是他的骄傲。可是这一切,都在一夜之间毁了。 为什么别人可以子子孙孙,可以活得顺风顺水,而他,却落得个家破人亡。 一拳擂在路旁的一棵树上,疼痛减轻了上官珉心中地痛楚。 玉奴停下来,默默地注视着他。 上官珉忽然想起了红玉的话,问玉奴:“张玲儿是谁?” 玉奴一怔,不解地看向上官珉。上官珉看进她清澈的眸子里,掂量她到底有没有撒谎。 玉奴摇头。她想:我怎么知道张玲儿是谁?那明明是张藏杜撰出来地名字。 上官珉问:“你不认识张玲 玉奴点头。 “红玉说看到你进了张玲儿的院子,听到了你和她说话。” 玉奴动动唇,却终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上官珉问:“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能不能说话?” 寂静,如同死一般。玉奴横下心,重重摇头。如果老天要惩罚她,那就惩罚吧,她誓死捍卫自己沉默地权利。 上官珉并未深究,大踏步而去。 玉奴觉得后背冰凉。 上官珉回到院子,立时吩咐琉子:“红玉呢?把她叫来。” 琉子小心的看一眼上官珉,这才说:“大王,您看都快四更了,还叫红玉吗?” “算了。”上官珉觉得疲累不堪,甩脱了衣服,上床去睡。 天才亮,上官珉看见红玉端着水进来,问:“红玉,你把昨天晚上的事再说一遍。” 红玉一哆嗦,立时跪下,哭道:“爷,是我撒谎,您饶了我吧。” 上官珉低声问:“哦,原来是你撒谎。为什么要撒谎?” “我因为上次的事,嫉恨玉奴,所以,所以……”红玉想了一夜的说词,真的说出来,还是胆战心惊。 她知道上官珉不是一个好骗的人,若是被她现破绽,小命还是保不住。 上官珉冷笑一声说:“红玉,你跟了我也这么长日子了,应该知道我最恨的是背叛。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红玉重重的跪下去,不住的磕头:“求您,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又怕又苦,颈上的勒痕尚在,两泪交流,只是不住的求饶。 上官珉却只是眯了眼看着,心中并不相信。如果红玉是冤枉陷害玉奴,没道理说的有板有眼,可是怎么一夜之间就改了说词?只是,玉奴为什么会和张玲儿那么好? 可是现下证据未明,而且,他这些日子忙于山寨中的事情,算来很久没有见过玉奴了。心头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觉得灼烧微痛。 看红玉磕得也差不多了,这才说:“起来吧,面壁思过三天。” 说着冷冷的一甩袖子。走了。 红玉跪在地上。站直身子,望着上官珉消失的身影,疑心自己听错了,怔怔地想:他这么容易就饶了自己?难道会突然转了性? 琉子把红玉领到一间空房子里,说:“红玉姑娘,您在这好生待两天。等大王气消了,也就放你回去了。” 红玉一打量,见这里四壁空空,什么都没有。不过好歹没有大刑伺候,也就将就得过去,一言不。找了个空地坐下。 三天时间,过得也快。红玉从空屋子里走出来,天色正好。上官珉没再追究,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张藏一早就下了山。 这里凶险,他不能再让玉奴冒险。 回到店里,那小女孩儿懵懂地回他说:“苏有庚苏爷来找过您。我说您去送货了。” 张藏心想:正巧。这件事,只能找他。 傍晚。估计苏有庚是休息的时候,就上了街。去找苏有庚。 苏家门口的小兵一见是张藏,笑道:“张爷。您来了?昨天苏爷没找见您,可是了好一顿脾气。” 张藏笑笑,随手拿出几十吊钱,给这小兵说:“拿出买点酒喝,不知道苏爷他找我什么事?” 张藏一向出手大方,无人不晓,所以对他的话一向有问有答。见张藏说让自己打酒喝,这小兵笑呵呵的说声谢谢,这才说:“挨了知府批,心里不痛快。” 张藏一挑眉问:“为了什么事?” 小兵一伸舌头,说:“还不是为了白莲教的事。知府大人说他巢除不利。” 正说着,只听门里有人大踏步出来,边走边问:“小四儿,你在门口和谁嘀嘀咕咕呢,再胡说小心我拔了你地舌头。” 这叫小四的缩了缩脖子,装作惊恐的说:“爷,您这么恐怖,为了不吓着张爷,我还是请他走吧。” 苏有庚一听是张藏,立刻走过来说:“你敢,给我滚一边去。” 小四嘿嘿一笑,朝张藏挤挤眼。 张藏失笑,走过来见礼,说:“苏兄。” 苏有庚一掌拍在张藏肩上说:“你总算回来了,走,陪我去喝酒。” 张藏笑笑,肩上虽痛,心里却还是高兴的。苏有庚是个实诚人,虽然行为有点粗鲁,却没有心机,和他在一起,张藏还是比较轻松的。 两人并肩出了门,找了一家酒楼,要了四个菜,一坛酒,二个边喝边叙。张藏问:“苏兄,我听小四儿说了,你这边不太顺利?” 苏有庚顿了一下,立刻说:“也没什么,不过是挨了几下板子。” 哟,这还叫不言重。张藏问:“我说见你走路怎么不像平时虎虎有风。” 苏有庚哈哈一笑说:“我是习武之人,打几下板子怕什么,这是轻的。” 张藏微笑,没说什么。他知道,如果苏有庚想说,他会说。如果他不想说,自己若问地太急切,只会让他反感。 吃了几口菜,苏有庚问张藏:“我昨天去你店里,没见着你,说你去送货了?” 张藏点头说:“是啊,我去了清风庄。那里比较远,所以路上耽搁了几天。” 苏有庚忽的瞪大了双眼,问:“你去的哪?” “清风庄,怎么了?”张藏见苏有庚问,便坦然相告。 苏有庚低了眼,说:“什么清风庄,就他娘的是打家劫舍的土匪窝子。” 张藏也不吃惊,说:“我略微知道一点。不过我是做女人家生意的,能有一笔是一笔。”说时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我去清风庄地时候,见到有别的客商出入,好像是在大练兵器。” 苏有庚吃了一惊,说:“当真?” 张藏点头,说:“我在山上没敢问,下山途中正好遇见一个和我同路地客商,他说清风庄现在有五万人,正在夜以继日的加紧练兵。我心里还在想,他们养那么多兵做什么?” 苏有庚咬牙说:“都他娘地学白莲教造反了。” 第13章、谁共我,醉明月 提到白莲教,张藏略有所闻。**千载提供阅读 最初只是一个民间宗教组织,据传说,公元1133年,由茅子元创立佛教分支白莲宗,因教徒“谨葱乳,不杀不饮酒”,故又名白莲菜,后逐渐演化为民间社群组织白莲教。 明初朱元璋多次取缔白莲教。清入关后,白莲教徒以反抗为己任,倡言“日月复来”,举起反清复明的旗帜,从而遭到清朝镇压。清顺治、康熙、雍正、乾隆时期,白莲教活动频繁。 白莲教以“教中所获资财,悉以均分”,“有患相救,有难相死,不持一钱可周行天下”等平均、互助思想在其中迅流行。 张藏道:“这些孽徒,不过是一时兴起,早晚能够平定的。” 苏有庚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力量越来越大,前景也够让人愁的。要依我的意思,在开始兴起的时候就一并铲除最好。可是知府大人顾忌太多,又受到两面夹击,既怕巢除不利,损兵折将,又怕反倒惹得这帮孽徒兴起报仇之心,不可收拾。” 张藏道:“有道理。要巢除,不能盲目,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打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不过若说打清风庄,我倒可以帮得上忙。” “哦,你说,怎么帮忙?”苏有庚来了兴趣。张藏笑笑说:“清风庄我去了几次,那里的布局知道的差不多,包括他究竟有多少兵,都聚集在哪里,哪里最薄弱,若是把这些具体情况提供给你,岂不是方便许多。” 苏有庚想了想说:“很好,不过你切勿着急,容我禀过知府,我们再商量。” 两个人又说些闲话。辞别而去。 月珠的孩子满月,李意特意请了大家来喝喜酒。 上官珉淡淡地。算是应了。李意踌躇了一会。还是说:“大当家地。那日玉奴帮了月珠地大忙。我不知道怎么谢她。心里很过意不去。” 上官珉笑道:“这好说。亲自叫了她来。你直接问她想要什么不就行了。” 李意释然道:“甚是。甚是。那就有劳大当家地了。” 上官珉微笑不语。一会叫了玉奴过来。上官珉对玉奴道:“穆公子为了感激你帮忙。想酬谢你。你想要什么可直接同他说?” 玉奴低着头。摇摇头。 上官珉对李意道:“玉奴虽然不会说话。但她会写字。你同她说吧。我还有事。”说时出门。 屋子只剩下李意和玉奴。 李意找了张纸,提笔写:“谢谢你,玉奴姑娘。” 玉奴看他写字,心神恍惚,虽然装着不痛,可心里的滋味是难以形容的。提笔写下:“不必客气。木公子。” 这木字写出。李意吓了一跳。木与穆,同音不同义。本意是取木,可是大家都当成穆。他也就顺水推船了。 没想到眼前这位秀秀气气地玉奴姑娘一提笔就是个木字。 他的字,玉奴认得。可玉奴的字。他却不识。只因当年聚少离多,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写字绘画?这才是,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却不是。 李意遂提笔继续:“不知玉奴姑娘喜欢什么?我木立虽然不敢夸口,可一定会尽力去办。” 玉奴的泪不禁涌上眼眶。她要什么?她都不要。眼前这个男人,口口声声的说着感谢,却压根不认得自己。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她愿意回到最初,她和他,根本不相识。 笔颤抖着,心中一亮,写:“我见木公子的字极好,不如送我一幅字吧。” 这倒容易,李意点头,问:“你喜欢哪词?” 玉奴提笔,写下开头两句:贺新郎。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李意明白,这是辛弃疾的贺新郎。唰唰下笔,续下去: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李意吹吹纸上的默迹,习惯性地吹了吹,歉然的对玉奴说:“小生地字,不堪入目,既然姑娘执意,我只好献丑。不如这样,等我装裱好了,再送给姑娘。” 玉奴泪眼模糊,一把抢过,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直到出了院子,泪才落下来。苦恨芳菲都歇,李意,你我,就此别过。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李意,你我无缘。自此后,谁共我,醉明月,但那个人,绝对不再是你。 李意见玉奴匆匆而去,倒有些怅惘。终是讪讪离去。 上官珉傍晚回来,问琉子:“今天穆公子和玉奴在书房做了什么?” 琉子回:“玉奴姑娘只向穆公子要了一幅字,别的没说什么,就匆匆走了。” 上官珉哦一声,眼神朝着窗外,不再作声。 过了半晌,琉子要退出去,上官珉开口叫住他:“明天是穆公子孩子满月,你叫上玉奴和我一同去。” 琉子应声是,见上官珉不再说话,知趣的退出去,叫红玉进来侍候。 李意为人性子极温,在清风寨人缘倒是好的。6壑虽然不太喜欢他强糨糊地性格,但只是对文人的偏见,并不针对李意一人,况又有酒,所以李意的满月晏办得极为热闹。 月珠抱了孩子出来,大家纷纷上前看。这孩子白白嫩嫩,也长胖了,极漂亮。所有人都啧啧赞叹,说:“爹娘胚子好,这孩子长得也好。” 大家笑闹一会,月珠把孩子抱了进去。临走时朝玉奴看一眼,玉奴会意,跟着进去。 月珠见孩子睡着了,把他安顿好,这才拉着玉奴坐下,感激的说:“玉奴姐姐,谢谢你。” 玉奴把手按在她的手上,摇摇头。 两个人默默相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玉奴则只侧身盯着孩子看。月珠笑道:“姐姐这么喜欢孩子?” 玉奴呆了一呆,只笑笑。 看到月珠的局促。玉奴眼睛望桌子上一扫,从笔筒里抽出一只笔来,拈在手上,不禁动容。这一切。都是李意自家中带来的。这么多年,他还一直在用。 见月珠朝自己望,笑笑,提笔写下三个字:你放心。 放下笔,举步离开。 眉间惆怅,却不禁想到张藏说这三个字时的表情。你放心。这简单地三个字,算不算另一种誓言?如果你相信,自然可以放心。如果不信。那么。一切就都无所谓了。 放心,我自然放心。 到现在。所有人都将我放弃,包括我自己。可是你却一直在坚持。除了相信,我只能放心。这是对你坚持地回报。也是对我自己最后的坚持。 前院,一桌子人闹着喝酒。 玉奴站在黑影里,有些迟疑。这里,不是属于她地世界。是是谁把她硬拉来的呢?红玉却瞧见了,笑意浮上来,说:“玉奴,你干吗站在那里呆?快来呀,穆公子大喜地日子,你不敬他一杯酒吗?” 所有人都朝着她看。 玉奴低头苦笑。她不欲惹事,可是自身柔弱,让所有人都觉得她被欺负是正常的。走到桌前,拿起一个空杯,执壶倒酒,一气呵成。 抬眼望向李意,动动唇,一仰脖,一杯酒,悉数进了腹中。 李意看着她地眼睛,觉得真美。可是空净遥远,有一丝不真实感。端起酒,说:“谢谢。”陪了一杯。 玉奴放下杯子,又执壶倒了一杯,对在座的人一举杯,又一饮而尽。 众人无言,上官珉笑道:“玉奴敬大家呢,都不给面子么?我先喝。” 他都喝了,谁敢不喝。 6壑喝了酒,凑过来说:“玉奴,看不出你好酒量,来,单独陪我一杯。” 玉奴朝他笑笑,点点头。她的笑如同夜色中的满月,6壑倒跌了一跌,笑道:“娘地,我还没喝,怎么就醉了。” 众人哄然一笑,成语才道:“三弟,你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意在一边,静静的望着玉奴出神。像,真地很像玉奴。 可是她不是。 玉奴是那么温柔腼腆,而眼前的玉奴,却有一种豪侠之气。上次她要的辛弃疾的词,也是金戈铁马,带着铮铮之气。 这个女子,不知道有多少迷人地一面,让人忍不住要去探究。 心念一动,立刻收神。玉奴已经去了,现在他的妻是月珠。怎么能对陌生女子生出这样的情愫? 玉奴醉了。 红晕双颊,眼神迷离。步子轻盈,如同驾云。 上官珉心下不悦,示意红玉:“玉奴醉了,扶她回去。” 红玉应一声,扶着玉奴往外走。 走了没两步,玉奴只觉得胸口闷,扑到路边呕吐。红玉道:“不能喝还逞强,你想做什么玉奴回头看她。红玉被她的眼神震慑,竟然别过脸去。 是,她是要她出丑,可是即使醉了,玉奴仍然如此可人。 红玉边走,边问:“张玲儿是男人,是不是?” 玉奴诧异的看向她。红玉自嘲一笑,说:“你不必看我,我不会说出去。不过,玉奴,就算我们以前曾经有过龌龊,可是现在我若求你,你肯答应我吗?” 第14章、生死局 玉奴盯着红玉看,不知道他要求自己什么。**千载提供阅读 见红玉非要得自己同意,于是点点头。 红玉这才说:“如果有一天,他能救你出去,你能不能带上我?” 从那日与张藏交手,她就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为了玉奴而来,他充满着信心和决心要带玉奴出去。肯舍了命替玉奴开脱,也不仅是为了那只价值连城的白玉镯,她生出一种希望,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里,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中。 为了这线希望,她不惜放下自尊来求玉奴。 红玉盯着玉奴,玉奴微微苦笑,点点头。 如果她可以,如果他可以,她当然愿意。 红玉笑了。心情大好,问题也就源源不断:“他是谁?为什么要扮成女子?他是你什么人?什么时候能救你出去。” 玉奴哑口无言。这些问题,她无从答起。 红玉对她的沉默习以为常,又问:“玉奴,你明明能说话,为什么不肯和我说?” 她确信那晚的确听到了玉奴的声音。 玉奴心惊。却低着头。一再地摇头。 红玉疑惑道:“那晚我明明听见了两个人地声音。没道理会听错。” 玉奴质问地眼神投向红玉。她呵呵一笑说:“好啦。没事了。”玉奴回到院子里。摆摆手。示意红玉不要管她。她不想睡。酒地热度在她周身流淌。她想自己坐会。 红玉也不多言。说:“我先走了。” 见她走远。玉奴找个地方坐下。望着天空呆。 所有人都在自己地位置。可她。却夹在中间。张藏。现在在哪。他在做什么?世事真奇妙。兜兜转转。怎么她会和他在一起? 耳边微烫,又想起张藏那日说的话:你放心,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承担。 有我地方,就是家。 红玉在桌边为大家执壶倒酒,眼见得月上中天。成语才醉了。 他的身子伏下去,说:“大哥。我要睡了。” 上官珉气得笑,说:“语才,起来,要睡回房里睡。” 成语才只不睬。一双眼睛迷糊的睁开又闭上,勿自嘀咕:“这不是我的房吗?” 上官珉看看在座众人,都喝得差不多了,看一眼四周,叫成语才身边的小喽:“出去吩咐一声,把各自的主子都扶回去,今儿就到这,都散了吧。” 他应一声。出去。 上官珉看一眼成语才。对红玉说:“你一会过去帮着二当家地收拾一下,喝醉了酒。一会又要闹了,他身边连个懂事的人都没有。” 红玉应一声。 跟在成语才的身后。帮着小厮把成语才放到床,替他宽了外衣。脱了鞋,对小厮说:“你去找些热水,这里就交给我吧。” 小厮乐得轻松,打了热水就跑的没了踪影。红玉替成语才擦了脸和手,替他沏上一壶茶,坐在一边支着下巴呆。 她有点揣不明白,为什么上官珉叫她来服侍成语才。 床上的成语才呻吟一声,说:“水,水。” 红玉一惊,迅起身,倒了水,递给成语才道:“给你水。” 成语才睁开眼睛,并未看清来人是谁,却抓到了茶杯,咕咚咕咚把水喝净,一伸手:“再来。” 一连喝了三杯,这才倒下去又睡。 没过一会,忽然翻身坐起,红玉吓了一跳,问:“你要什么?” 成语才说:“我想吐。” 红玉忙起身去拿痰盂,不成想成语才一把将她拦腰抱住,轻声说:“红玉,跟我走吧。” 红玉只怔了一怔,当他是醉话,并不当真,笑笑说:“好,可是走到哪里去?” 成语才微闭着眼,把下巴搁到红玉的肩上说:“天下之大,总有我们两个人的容身之地。” 红玉苦笑道:“可是现在,你和我的世界也不过这么一个清风寨这么大。” 成语才放开红玉,问:“你不相信我?” 红玉站起身,冷笑一声道:“原来你根本没醉。你和上官珉合伙想要试探我吗?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成语才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红玉,口气不善的说:“试探,不错,是试探。试探你到底有几分真心,是不是天生就是爱撒谎地胚子。” 见他承认,红玉反倒放松下来,说:“天生爱撒谎么?呵,你拿什么来评判我?我十五岁之前生活在天堂里,有父母的宠爱,有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一朝之间就堕入到地狱里,我拿什么来保护我自己?” 成语才别过眼。这件事,是他最看不中上官珉的,他在抢劫官家小姐地时候,眼中有着噬血的兴奋,让人劝无可劝。每次红玉提到这个,他都无以作答。 红玉逼近,继续质问:“我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难道要我一点适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宛转承欢,像青楼女子一样逆来顺受,含泪卖笑,你们就满意了?” 成语才愤怒的吼:“闭嘴。既然你已经是大哥的人,为什么还要招蜂引蝶,不安于室?” 红玉的泪落下来,说:“你想听实话吗?因为他不是人,他是怎么对我的,你知道吗?”说时伸手解开扣子,露出半个后背来。 成语才尴尬至极,本想喝斥她自重,可是眼睛不由自主地挪到她地背上。一道道或青或紫的伤痕,触目惊心。本来雪白地肌肤变得让人不忍目睹。 成语才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再没了声音。 红玉穿好衣服,平静地说:“从我第一次在他身下的那刻,地确想过通过这种交易让自己过上一天舒服的日子。可是一次次地旧伤叠新伤,我的希望变成了绝望。你知道希望的光被一点点掐来的那种椎心之痛吗?” 成语才忍无可忍,声音沙哑,说:“不要再说了。” 红玉却怜悯的说:“你连听都不想听吗?我告诉你。那是被人扼住呼吸,一秒秒接近死亡的恐惧。又像是猫爪子下的玩物,当你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以一了百了的时候他又放了手,给你大片自由呼吸地空间。如果你以为他了善心,就会现错得多么离谱,下一刻就又是一轮生不如死的折磨。” 成语才呼吸加重,额头青筋暴跳,一言不。 红玉笑一下。说:“我想过,挑拨离间你们兄弟地情感。你是第一个,接下来是6壑。”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错过?” “我忽然觉得没有了意义。就像我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害玉奴,那又怎么样?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他会在乎她受过什么苦吗?也许只有心疼。” 成语才冷笑一声道:“天真,这样地男子,天底下去哪找?” 红玉转身看着成语才,问:“真的没有吗?” 成语才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下,说:“没有。” 红玉又靠近,问:“那你为什么让我跟你走。” 如同雷击,成语才僵在原地,连后退都忘了退。 红玉却放弃威逼。说:“你有着醉酒的借口。可是语气真的很温柔,让我以为这不只是试探中的一个环节。看。女人多么容易相信?哪怕事实与所想出入太大,可是只要女人愿意。狗尾巴草也可以开出艳倾天下的牡丹。” 成语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说:“我会救你出去。你回去吧。” 红玉站起身。淡淡地说:“谢谢你肯做出这样地承诺。”说时出门。看着将要泛起曙光的东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在赌,赌一场生死局。如果她输了,还会比现在过得更坏吗?可如果她赢了,她会收获自己想要地自由。 结果,她赢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上官珉正站在门口,一身白衣,临门而立。 看见红玉,并不奇怪,问:“语才呢?” 红玉平静地回答:“他酒醒了。” 上官珉并未说话,只转身回了自己的房。红玉摸不透他地喜怒,心想:如何说词,那是成语才的事,与自己无关。 隔了几天,毫无动静,仿佛那一晚什么都没生。 红玉和成语才,仍然见了面点点头,与玉奴也依然冷冷淡淡。 这天在上官珉的书房,成语才等人在这商量事情。上官珉说:“如今咱们的兵力强大,清风寨已经不能做为唯一的基地。而且训练了这么长时间,也是检验我们能力的时候了。我打算派语才带两万人去江西莲花,那里地近湖南,又多山区,进可攻,退可守,占城攻县,和清风寨遥相呼应。” 没人说话。 这个问题已经讨论过多次,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李意说:“二当家的是个合适的人。” 6壑说:“大哥,也让我去吧,我现在手痒痒的厉害,就想大打一仗。” 上官珉摇摇头说:“你脾气暴烈,这次去是打基础,不单纯是打架,等语才稳定了,我自然会派你下山。” 成语才站起来说:“兄弟愿意替大哥分忧。事情定下来,传到红玉耳朵里,心里倒有些恍惚起来。 成语才这一走,不知道去几年。他是怎么和上官珉说的?是处罚他,所以才流放?还是?但知道,自己同他说的话,他一定没有实话。 他说过要带自己走的话,还会算数吗? 第15章、提前行动 转眼又过了半月,这次张藏居然没上山。**千载提供阅读 玉奴既担心又放心,他不来,倒少了一分危险。可是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耽搁了呢? 过了两天,正从门外进来,听屋子里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张玲儿又来了,我们去看看她又拿来了什么好玩意儿?” 大家齐声说好,一并挤着出了门。 小兰拉着玉奴说:“走吧,咱们也看看去。” 人多是掩护,玉奴也正想去,就点点头,跟在大家身后。可是到了张玲儿的院子,却没有人。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嘟嘟囔囔的回去了。 玉奴却觉得不甚放心,反正也无事,就顺着山路直接往下走。 张藏之所以来的晚,是因为和苏有庚商量,要怎么把清风寨的详细图纸画出来。 做好了准备,张藏就自己出了门。后山就是玉奴和上官珉住的地方,其它人住的院子遥相呼应,都在这附近。张藏每次都是从后山出入,所以想往前面走。 此时天色大亮,张藏一路走来,倒也没引起别人的太大注意。来回走了一趟,心里大概有了数,现上次来时的喽们少了有一半。 正在纳罕,忽然听前面有人喊:“站住,什么人?” 张藏抬头。只见前面来地是6壑。后面跟着五十多个巡山地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张藏到现在仍然记得6壑鞭伤他地情景。 但是人在矮檐下。只好暂时低头。 6壑到近前一看。居然是个女人。就问:“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看什么?” 张藏沙哑着嗓子说:“我来找张大娘。不成想迷了路。” “张大娘在后院。你跑前山来干吗?不会是奸细吧?”6壑皱眉问。 张藏道:“我不过是来送胭脂水粉地。我能是什么奸细。” 6壑打量了打量。说:“光说不行,得搜搜身。”说时就凑过来。张藏后退一步说:“你别过来。”心想:真要搜身。身份败露,非死不可。 这6壑本来是看眼前这个女子长得并不起眼,无心要她,不过要逗他一逗,见她心生警惕,越要闹。上来就揪。 张藏侧身一躲,6壑居然没抓着,大失所望。哟喝一声说:“小妮子,看不出来还挺灵巧。想跟我斗,那就来吧。我还就不喜欢哭哭啼啼的,越泼辣越有味。” 说时又欺上身来。 后面的手下就齐声凑:“当家的,还让着她干吗?这也不像你的作风啊。把她拿下,拎到你屋里又充任一房妾室。虽然这女地丑了点,你要是嫌就给了我们吧。” 众人哄然,哈哈大笑。 6壑怒骂一声说:“你们等着吧,我不信不能得手,我还偏不信这个邪。”原本下手不重。可是屡屡不中。即使偶尔沾上了身,也是不痛不痒的。 可是张藏怕身份泄露。还手就重了些,虽然不会武功。但力道也不轻。6壑怒起来,一脚踢中张藏地肋骨。骂道:“给脸不要脸。” 张藏的身子滚下去,只觉右肋一阵刺痛。 6壑跟过来就揪扯她的裙子,嘴上说:“回房太麻烦了,今儿就地为床天为被了。” 这时玉奴正闲逛过来,见眼前6壑揪扯着一个女子的衣服,只以为是后院的女子,被6壑看中就要欺侮,心生怜惜,忙跑过来推开6壑。 6壑回头一看,见是玉奴,不悦的问:“怎么又是你?你跑前山来干吗?” 玉奴也不理他,只拉地上地张藏。拉起来才看清居然是张藏,见他脸白,居然脸上还有泪。 玉奴转身,指指张藏,又指指6壑。6壑悻悻的说:“又没真的欺负成,不过是闹了两下。好了,我走了。” 玉奴也不深究,扶着张藏回院。 一路走,见左右无人,忍不住笑道:“亏你一个大男人,装成弱女子,还得时不时地挤出两滴泪来。” 张藏苦笑道:“还别说,平时让我挤,真挤不出来。” 整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到玉奴身上,玉奴累得汗都出来了,推了推他道:“喂,说你胖你还真喘,好好走,我可扶不动你了。” 张藏想要自己站稳,可是玉奴才撒手,他竟然唉哟一声就往一边摔去。慌得玉奴忙扶住,连声问:“你怎么了?” 张藏呲牙咧嘴的骂道:“这个6壑王八蛋,下手真狠,我的肋骨估计被他踢断了。” 玉奴大惊失色。 两个人费尽气力的回到了张藏的卧房,玉奴替他解开衣服一看,可不,肋骨处青了一片。 玉奴说:“这可怎么好,我去请大夫。” 张藏拉住她说:“不用了,我明天一早就下山,还能坚持住。” 玉奴泪眼汪汪的摇头说:“不行,还是先看看吧,别耽误了。” 张藏笑笑,安慰的对玉奴说:“不要紧,你在这等着我,救你的事差不多了。” 玉奴又惊又喜,问:“你打算怎么救?真的能万无一失吗?” 张藏说:“暂时说不好,你安心在这等我地消息。” 张藏下山,先把绘好地图给苏有庚送过去。苏有庚大喜,说:“太好了,有了这地图,攻打清风庄万无一失。”兴冲冲的走了,张藏才请了大夫替他诊治。 大夫直摇头说:“再晚一天,你这伤就治不好了。” 给他接好断骨,又开了药,让他静养。 张藏在床上一连躺了半个月,这才觉得松快了些,还在奇怪,怎么苏有庚这么长时间没来过了? 硬挣了身子去找苏有庚,门口没人,大门紧闭。 张藏纳罕。奇怪,人哪去了? 又去了苏有庚当值地地方。见有一个人在门口手持大刀,厉声喝:“谁。” 张藏走过来说:“请问苏有庚苏千户大人在吗?” 这士兵看一眼张藏说:“不在,出去执行公务了。” 张藏点点头,说:“敢问可知道去了哪里?” 那士兵不耐烦的说:“这是公事,你有几颗脑袋,这些事也要打听。走走走,再不走把你抓起来扔进大牢里去。” 张藏见问不出什么,只好离开。 正走着。只听有人叫:“张爷?这么长日子不见,您去哪了?” 张藏一抬头,正是苏有庚府上地小四,忙问:“小四,苏大人去哪了?” 小四嘘一声,把张藏拉过一边,四下看看没有闲杂人等,这才悄悄说:“苏爷领着人马去打清风庄了。” “啊----”张藏惊叫一声。 只听小四说:“您不知道吧?前几天传出在莲花境内的县城被占了,现在县令生死不明,整个莲花已经被邪教完全控制。据说那领头地就是清风庄的二当家。知府大人一怒之下。就派了苏爷去了。” 张藏明白,这是因为有自己绘制的地图。他才有恃无恐,忙问:“去了几天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前天夜里悄悄走的。什么时候回来可说不定。” 张藏地心就沉了下去。 他本打算要同苏有庚一起上山的,没想到他们提前行动。 如果清风寨陷落。玉奴,玉奴……他不敢想像,做为俘虏地玉奴,会有什么下场。 张藏去了清风寨脚下,果然到处都有重兵把守,张藏对把守的士兵说要见苏有庚。士兵蛮横的说:“苏大人也是你也见的,快点回去。里面正在恶战,你还要不要命了。” 上山无路,找苏有庚无门,张藏颓丧的下山,只守在苏有庚门前,等他回来。 清风寨里乱成了一团。 一夜之间,整个山寨就被包围了。 上官珉和6壑迅组织起人员应战。 可是外面人马太多,恐怕一时根本无法取胜。 这一天上官珉派琉子把穆立找了来,说:“穆立,现在清风寨被官兵包围,你是无辜的人,我打算派人护送你下山。” 李意自然很是感激,可是仍然犹豫着说:“大当家地,你们怎么办?” 上官珉微微冷笑,说:“我与官府势不两立,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你不用担心,收拾一下走吧。” 李意辞别出来,回去收拾东西。 到这时一颗心跳成一团,不由得暗自庆幸,由于孩子生病,成语才下山时就带了月珠下山求医。如果这时一家人都在山上,恐怕难逃生天。 三更之际,琉子来接李意,带他从秘密的山道下山,送他到山脚下,这才说:“水路早就封锁,这里是山脚,随地都可以栖身,你先忍耐几天,等官兵收了兵撤退之后你再回去。” 李意感激不尽。 琉子又递过一个包袱说:“这是大当家给你的,你拿好。” 李意接过来,只觉得沉甸甸地,打开一看,竟然是二百两银子。一时百感交急,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们要小心。” 天亮了,又闻得山上人喊人嚣,估计又是一场恶战。 心里不知道对上官珉是什么感情。他那样一个翩翩佳公子,谁知道会是强盗?他对自己的文才激赏有加,却对朝廷的科举有着不屑一顾的鄙夷。他是温和脾性的文人,却对官员有着刻骨的仇恨。 是,他骗自己上山落草为寇,可说到底,他并未薄待自己,甚至在最危急之时还先想到把自己护送下山,他认为自己是最无辜的人。 第16章、救出玉奴 三天过去了,李意就躲在隐匿的地方,胡乱的吃点东西。 喧嚣声渐渐的平息下去。 李意想:结束了吗?不知道上官珉怎么样了?虽然说自己是被他逛上山来的,可说到底他对自己还不错,而且在最后关头派人送他下山。 正凝神间,只见山上火把通明,有人的欢呼声口哨声朝着山下走来。李意把自己藏起来,只留一双眼睛看着草丛外面的动静。 一队队的士兵过去了。一队队的火把过去了。 李意忽然睁大了眼睛,他在队伍中间看见了一群衣不蔽体的女子,捆绑着双手双脚。正是上官珉那二三十个歌伎。 既然后院难保,上官珉也一定难逃此劫。 女子的哭声穿透耳膜,间夹着士兵们的怒骂声、喝斥声,鞭子声。 一个又一个女子走过李意身前,他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忽然,他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由远及近而来。 她的长散乱,脸色煞白,一双眼睛充满了忧伤和恐惧。 李意心一紧,这不正是玉奴? 她脸上地那种绝望和悲凄。让他不忍心。缓缓低下头去。心里想:真可怜。再抬头时。玉奴已经走了过去。 李意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莫玉奴。 直到天色微明。李意才意识到。这次官兵真地走了。 他一步步上得山来。见昔日风景秀丽地清风寨一片狼藉。到处是血迹斑斑、横七竖八、肢体不全地尸体。断垣残壁。青烟袅袅。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和烧焦了地味道。 李意站在那里良久。才步履艰难地下山。 来到河边。最后望一眼清风寨。决绝转身。 宽阔的河面,没有一只船。一人高的水草在水面上荡漾,高高低低的水鸟在水面上飞翔。终于可以自由了。可是李意不知道要怎么过河。 正焦急间,见远处地水面上出现了一只小船,越来越近,竟然是朝着他来的。李意大叫:“船家,我要过河。” 那人戴着一顶大大地帽子。把船划到近前,让李意上船。李意忙道谢。 那人却把帽子一摘,朝着李意大大的一笑说:“穆公子。是我。我在这等你多时了。” 原来是上官珉身边的琉子。 李意忙问:“你们都好吗?” 琉子点点头,说:“大当家的叫我告诉你,他没事。后会有期。” 李意一颗心放下来,觉得轻松了好多,和琉子告别,说:“保重。” 李意回到城中,辗转找到了月珠。 夫妻重逢,不胜惊喜。简单说了一下别后的事情,月珠听说上官珉居然肯放他回来,也很吃惊。 不过孩子的病也好了。又一家团聚。李意吁一口气说:“总算没事了。” 这一趟山上山下,着实费了不少神。虽然时日不多。却让人不用唏嘘。 夫妻安顿下来,月珠问李意:“你有什么打算?” 李意沉吟说:“还没想好。先暂住一段时间。” 月珠点点头。孩子还太小,这时回京着实不可行。 张藏一连在苏有庚地门前守了五日五夜。起初饭都不敢去吃,后来见一直没回来,才稍微胡乱的填补了点东西吃,又回到门口守着,只怕苏有庚回来自己不知道。 这天傍晚,街那边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张藏一眨不眨地盯着,仿佛一眨眼那幻像就会消失,直到苏有庚终于出现在面前,张藏才一下子冲了过去,说:“你可回来了。” 苏有庚倒吓一跳,见张藏如此憔悴,忙问:“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脸色白得像鬼。快,里面说话。” 张藏不等坐定,就问苏有庚:“清风庄打下来了?” “是啊。”苏有庚打得一场好仗,虽然累,却神轻气松。 “人呢?”张藏只恨自己只有一张嘴,问题得一个一个的问。 “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抓了俘虏。原来你是为我担心啊,也是,我应该提前告诉你一声的。”苏有庚有些懊悔。拿了他的地图就忙着打清风庄,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啊? 张藏却听得一句死的死伤的伤,脸唰一下就白了,问:“抓了多少俘虏?” 苏有庚叹一声道:“唉,这次虽然胜了,可是那个头目没抓着,还是让他跑了,不过把他的老巢让我一把火给烧了,看他还去哪兴风作乱。俘虏也不少,千巴百个,还要等审讯完才能定论。你这是怎么了?” 张藏摇摇头,说:“我就是有点头晕。苏爷,我问你,俘虏里有没有女人?” 苏有庚喝了杯茶,眼睛立时放起光来,说:“有,三十多个呢。嘿,别说,这土匪头子倒挺会享受地,这些女子个个绝色,估计都是他地女人。” “她们会怎么处置?” “这个,得禀报知府大人。不过按照惯例,如果是罪犯的家属,要么充军配,要么入府为奴,或者就直接赏给士兵们了。” 张藏接着问:“这些女俘,可以赎出来吗?” 苏有庚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她们家人都不知道她们地生死,就算是知道,从强盗手里过了手,也都嫌败坏门风,没人往回领的了。” 张藏站起来说:“我要赎人。” 苏有庚也站起来,说:“张藏,你没烧吧,说什么胡话呢?” 张藏站稳,又说一遍:“我没胡说,我再说一遍,我要赎人,是个哑巴。” 苏有庚问:“她是你什么人?” “是,是我最重要地人。”张藏想找一个最安全的借口。却怕说得太多,反倒误事。 苏有庚点点头说:“哦。我明白了,难怪你一直要往清风庄跑,就是为了救她?” 张藏点点头说:“是,苏爷,这件事,请你一定帮忙。无论花多少银子,我都认。” 苏有庚说:“我才回来,还没上报。这中间有周旋地余地。少个把俘虏,只说病死了,上面也不会深究,毕竟不是强盗头目,也都是好人家儿女。这样吧,张藏,你我兄弟一场,我帮你这个忙。赎人可以,按照规矩,一个人五百两银子。” “行。成交。我现在就要领人。” 怕夜长梦多。张藏一说,苏有庚也立即同意。 两人说走就走。到了牢房。苏有庚对守门的人说了几句话,那牢头就笑嘻嘻的开了门说:“请。” 张藏大气都不敢出。随着苏有庚进了地牢。 牢里,或坐或躺。有三十几个女子。 苏有庚问:“你们这里有谁叫玉奴?” 牢里灯光昏暗,看不清谁是谁。没人说话。苏有庚恼起来说:“爷问你们话呢。”忽然想起玉奴是个哑巴,转头对张藏说:“得,这件事还是你自己来吧,我没耐心。我在门外等你。” 张藏点头,一个一个巡看。在场的女子都被惊醒了,恐惧的不敢说话,只瞪大眼睛看张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张藏见她们丝凌乱,脸上都哭花了,一时心急,分不清谁是谁,就一个挨一个的问:“你叫什么?” 众女子一个个颤声回答。 每听到一个名字,张藏就叫她们站到另一边去。 忽然一条腿被人抱住了,一个女子披散着长叫:“张公子,救我,我是玉奴。” 苏有庚等地不耐烦了,进来催着问:“找到了没有?” 张藏心急如焚,一听这女子说自己是玉奴,拉她起来看时,怎耐光线不明,恍恍惚惚是个大眼睛的女子,口中应道:“找到了。” 拉着这个女子就走。可她似是走不动了,张藏停下步子,伸手去抱她。 忽然身后角落有个女子喊:“她不是玉奴,真地玉奴在这里。” 听这话,张藏不由得一怔,停下脚步转身,见角落里站起一个女子,她身形一闪,指着身后躺在地上一名衣服划破,已经不能遮掩身体的女子说:“这才是玉奴。” 张藏放掉手中的女子,大踏步过来,一看,果然是玉奴。 她的脸洁净,双目紧闭,面色潮红,不是玉奴是谁?张藏问:“她怎么了?” “她下山的时候掉进了水里,受了寒,烧了。” 张藏抱起她,要往外走,忽然回头,问:“你叫小兰是吗?” 小兰点头,说:“是,我是小兰。” 张藏忽然笑了一下,说:“你跟我们一起走。” 小兰怔了片刻,立刻跟过来,喜极而泣,说:“谢谢,谢谢。” 那名自称是玉奴的女子也扑上来,拉住张藏地腿说:“张公子,你也救救我吧。” 张藏轻轻踢掉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那晚得了我白玉镯子的女子。” 红玉一愣,放开手。 张藏接着道:“如果你没有想过冒名顶替,也许我会救你。但是……是你自己断了自己地路。” 红玉无言。 趁这空,张藏抱着玉奴,身后跟着小兰,已经出了地牢。 苏有庚见张藏出来,松了口气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随我出去。” 张藏轻轻把玉奴放下,掏出一把银票,说:“这是两千两,算我赎这两个人的。” 苏有庚见张藏带了两个人出来,有点不悦,见递过来两千两银子,立刻说:“好,没问题,剩下的事我来办。” 张藏抱起玉奴,离开地牢,回了家。 天色快亮了,张藏吩咐小兰:“明天一早,你去雇一辆车,我们立刻起程。” 小兰点头,找了两身衣服,为玉奴和自己换上,雇了一辆马车,三人立即出了城,直朝北面行来。 玉奴着高烧,嘴唇干裂,在马车的颠簸中似乎极不舒服,呻吟出声,紧皱眉头。张藏却一咬牙,吩咐车夫:“快,要快。” 马车行驶了一昼夜,出了江西境,张藏才吩咐车夫停下来。找了一个客栈,把玉奴抱进去,派人去请大夫。 等玉奴服了药,热度稍稍退下去,张藏这才问小兰:“小兰姑娘,你要去哪?” 小兰低头说:“我还是想回家。” “你家在哪里?” “我家就在江西附近一个县城。” 张藏就是一皱眉,说:“你怎么不早说,应该当时就把你放下。” 小兰说:“我知道你着急要走,玉奴又病着没好,我也不放心。现在没事了,我也可以走了。你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找车回去。” 张藏拿出一百两银票说:“这是路费,你雇个车,让她把你送到家。” 小兰点点头,说:“张公子,你是好人,多谢你救我。” 张藏说:“别说这些客套话了,要不是你,我也救不出玉奴。” 这时床上的玉奴忽然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小兰回头,叫:“玉奴,你醒了?” 张藏也回头。 玉奴的神色略显疲惫,看一眼小兰,问:“小兰,这是哪?是地牢吗?” 小兰又要笑又要哭,说:“玉奴,你快醒醒吧,这是客栈。我们都出来了。” 玉奴唉一声,似乎放下心来,眼波流转,才现小兰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自己,不禁有些脸红,躺回去说:“张藏,我不是做梦吧?我怎么又看见你了?” 张藏看着她,见得她的笑,这一日夜,不,这一年的辛苦都是值得的。笑道:“你还认得我,我当你脑子烧糊涂了。” 小兰扑嗤一笑,说:“好了,玉奴,你也醒了,我也要回家了,咱们后会有期。” 玉奴要起,被小兰按住,说:“你好好养病。” 张藏站起身说:“我送她。” 玉奴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小兰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朝着玉奴眨眨眼说:“原来你不是哑巴,真好,你地声音和你一样漂亮。” 玉奴微笑,看她走远,眼睛湿润,觉得犹如梦境。仿佛一夜之间,自己从天堂坠入地狱,如今能够脚踏实地,真真正正地体验活着的感觉,真好。 门一开一合,张藏走进来,坐到床边,握住了她地手,说:“玉奴,你醒了?”看着她苍白的脸,忍不住轻轻抚上去,怜惜地叹气。 玉奴握住他的手,笑说:“是啊,我醒了,真好,我还活着。” 张藏道:“当然,不仅活着,还会好好活着,,不只是你,而是我们。” 玉奴点了点头,说:“只有活着,才会实现。我以后再不会抱怨,只会面对。” 张藏正色,说:“玉奴,我说过地话,一定兑现。我要用我的半生,弥补你的幸福。” (第五卷完) 第01章、生意兴隆 李意原想和月珠暂时住下来,想着做些谋生的差事。 手里有上官珉送他的二百两银子,就和月珠商议做些生意。 月珠看看他,欲言又上,终于说:“相公,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遗憾,可是这江西毕竟人荒马乱,盗匪横生,不如我们回乡吧。” 李意略有踌躇,说:“上官公子他,始终待我不错,现在也不知他流落到什么地方,我总不太放心。” 月珠笑道:“相公,你莫不是疯了?他是朝廷钦犯,哪敢再抛头露面。难道你还要等他回来?” 李意想想也是,说:“我总觉得有个义字在,放下他有点不忍。算了,当时是误入清风寨,如今既然都过去了,我们就重新开始。正好,再过两个月就是娘的周年,你也该回家看看公婆了。” 月珠低了头,说:“是,应该去看看,我总得给公婆上炷香。” 夫妻商议已定,决定回河南老家。 李意去向莫家老两口辞行,莫老爹不在,莫夫人抵死不见,李意只好怅怅而返。途中为玉奴烧了纸钱,这才回家。 夫妻雇了车,带着不满半岁的孩子,回了老家。 一别两年,再回来,李意心里不是滋味。当初狼狈的卖掉老屋,去投奔岳父,那时还有玉奴。现在,物是人非,身边人已经是月珠和孩子。 临时租赁了一个小院。一家人住进去。 择了日子。李意带着月珠。抱着孩子。买了纸马香烛。前去墓地祭奠爹娘。 夫妻二人双双跪下。李意泣不成声:“爹。娘。不孝儿李意来看你们了。”想起这两年地遭遇。又想到科举落榜。还有玉奴地亡故。都借着这一哭泄出来。 月珠也跪下。说:“儿媳穆月珠见过爹娘。这是你们地孙 哭拜了一番。这才回家。 日子捉襟见肘。李意旧话重提。要做些生意。月珠也同意。她带着孩子。什么也不能坐。可是一家人要生活。孩子也要吃饭。将来要上学。不能坐吃山空。 李意在闹街租了一家门面,专卖书画。 第一天开业,放了几挂鞭炮。朝着自己店门口黑底金字的招牌上三个大字:“怀清轩”,心里感叹:从今以后,真的要弃文从商了么? 心底里冒出一个声音说:“李意,理想不可放弃,但要先生活。” 微叹一声:从来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如今要养家糊口,必须得坚持住。 过来一个人。长袍。梳着大辫子,一看李意。笑道:“哟,这不是李公子吗?几年不见。一向可好?” 李意回头,见是本地一名富户。姓李,忙陪笑道:“李老爷,财财。我才回来,托您的福。” 李老爷笑眯眯的上前,看了看招牌,说:“好,怀清轩,好雅致的名字。这读书人,就是雅,起的名字也雅。” 李意谦逊地笑道:“不过认得三两个字而已,李老爷,听说您新盖的高屋,要不要进来看看,有没有入您眼的,拿回去挂在厅里?” 这李老爷多少年都以吝啬著称,李意也只是随口一让。可李老爷不知哪根神经被打动,竟然真的就进了店,还自己嘀咕说:“好,看看,咱也沾沾书香气。” 进了店,见四壁上皆挂满了众名家的书法,名画。一时看花了眼,目不暇接,嘴里不住的赞叹:“好,写得真好,画得也好。” 李意微笑,说:“您看中了哪一幅,我帮您取。” 这李老爷一指墙上的一幅郑板桥的兰竹图,说:“就这幅。” 李意不禁赞叹,说:“李老爷好眼光,这是郑板桥地兰竹图。这郑板桥号称“扬州八怪”之一。他的画以竹、石、兰蕙为最工,用笔秀劲潇洒,多而不乱,少而不疏,芳兰数丛,浓墨画花,秀逸多姿;浓淡疏密,墨色淋漓,天趣横溢,神理俱足。” 李老爷本来只是看着那幅画顺眼,被李意这么一解释,显得自己眼光独到,不禁飘飘然起来,捋着胡子道:“那是自然,虽说我不会画,可是见得多了,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对不对?” 李意微笑点头,说:“地确。” 李老爷大手一挥说:“给我包起来,回头我就叫人挂上。多少钱?” 这张只是赝品,所以李意要价很低,说:“五十两银子。” 这李老爷却一皱眉说:“郑板桥何其有名也,一幅画就卖五十两银子,岂不是要让他的后代儿孙都饿死。我出二百两。” 说时掏出银票,夹着画,竟自扬长而去。 李意呆怔在当地,摸着那两张银票,有点恍惚,心想:这二百两真的到手了?这么容易? 曾经一直贫寒辛苦,何曾手里有过这么多银子。原以为要辛苦一年才能收回成本,谁想一笔生意就收回来了。 看着李老爷的背影,还在想:这不会是梦吧?怎么几年不见,连李老爷这样地人也转了性子? 正着呆,又进来一个中年男子,问:“老板,我要看看字画。” 李意忙把银票收起来,迎上前说:“请,不知您喜欢谁的?” 他挪动脚步看了看,见都没有,就问:“可有蔡襄的书法?” 蔡襄是宋代著名书法家,工正、行、草书,也善章草。又能飞白书,尝以散笔作草书,称为散草或飞草。由于勤学苦练,可以说有宋以来无人像蔡襄那样遍习晋唐人书体。 李意见他颇懂,就从里屋拿出了一幅《持书贴》,说:“目前只有这一幅。” 这人拿在手里,竟然激动不已,说:“好,好,我要了。”竟然也不问价,掏出一百两银票放在桌上,如获至宝般捧着去了。 这一天,李意都晕晕乎乎的。简直不可思议到极点。 回到家,月珠接出来,看他神情恍惚的样子,以为是店内生意不顺,便柔声安慰道:“累了吧,我做好了饭,你吃了饭休息吧。” 李意转身,看着月珠。轻叫:“月珠?” 月珠应:“我在。” 李意又叫:“月珠,我不是在做梦吧?” 月珠有些慌。伸手抚上李意的额头。她的手刚洗过衣服,有些凉,让李意哆嗦了一下。月珠问:“相公,你不是急糊涂了吧。店内生意很不好吗?别急。我们慢慢来。” 李意拿下月珠的手说:“不是,我没有糊涂。” 月珠越瞧越怕,见李意忽然对着自己笑起来,忙拉他地手往屋里走,按他坐下,说:“你别动,我去请大夫。” 李意咳一声,说:“月珠。你回来。我好好地,请大夫干吗?”拽住月珠。拿出一大叠子银票来说:“店里生意很好,你看这是什么?” 月珠拿起来看。惊疑的问:“哪来地,这么多银票。” 李意长叹:“赚地。不相信吧?我也不相信。好像一夜暴富地感觉。” 夫妻两个感慨良久。觉得人生真是变幻莫测。 李意自己本擅丹青,对前朝的名人字迹也颇有研究。更何况大部分人都是附庸风雅,并不是真地行内人士,所以生意做起来倒也轻松。 李意在外奔走多年,又在上官珉那里颇得人生交际三昧,现在不复以前那么迂腐,说话行事也磊落大方,更兼是个读书人,生意居然日渐兴隆。 手里阔绰,也开始收集名家真迹,以了自己的心愿。 这天在店里正摆弄着字画,门口一前一后挤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身着蓝色长袍,一个身着紫色长袍。 一个说:“先来后道,你后边等着。” 另一个说:“机会均等,价高者得之。” 李意不明白,问:“二位,要什么?” 其中一个说:“我要颜真卿的真迹。” 另外一个人附和:“我也要。” 李意抱歉说:“只有一幅《祭侄稿》。两位若有兴趣……” “拿出来拿出来。”不等他说完,其中一个竟有些不耐烦。李意找出来摊在柜台上,说:“这是颜真卿的真迹。小生不才,怕自己看走眼,特意请……” “我相信你,多少两银子?” 李意目瞪口呆,心想:“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买?”可是顾客的要求,哪能不满足,说:“三百两。” “我要了。”这个人伸手要掏银票,另外一个人抢上来,按住画说:“我给四百两。” 李意看看他们俩,见前一个红着脖子说:“你非要跟我争不可?我出五百两。” “六百两。” 到最后争得李意头昏脑涨,啪一拍桌子,说:“停。” 两个人都愣住,看向李意,问:“你干吗?” 李意说:“这是真品,我以一百八十两银子购得。可是现在二位已经抬到两千两,不要再抬了,谁买?” 穿灰袍地人笑嘻嘻的说:“两千两是我叫地价,现在归我了。”拿了字,走出门。 穿蓝袍的人恨恨的啐一口说:“愿赌服输,你等着,下一次……哼!” 李意想:敢情这两个人就为了打赌,真是败家有余啊。 可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就渐渐的习已为常。 就这样,不到半年,李意重新赎回了老院子,和月珠搬了回去。李意地心病,总算了了一块。 第02章、自祭 生意渐上正轨,李意闲下来,去找张藏。 张府门前极为冷落,着人通报,迎出来的却是张藏昔日身边的小厮。 李意问:“张兄呢?” 小厮一见是李意,大大的吃了一惊,说:“我一直听说李公子回来了,而且逐渐达,没想到是真的?” 李意笑笑,说:“不过是侥幸而已。” 提起张藏,小厮摇头叹息,说:“我家少爷一去快两年了,不知道到了哪里。” 张藏问了问家里,小厮说都好,只是少奶奶改嫁了,孩子现在由小厮的妻子代为照管。李意叹息,说:“不过短短几年,竟然变化这么大。” 两人叙了短长,李意告辞回家。 回到家,月珠带着孩子出来,见李意怅怅,问:“相公,你怎么了?” 李意的孩子已经会走路了,叫李光灼。见到爹爹,便张着小手蹒跚着跑过来,说:“爹,抱。” 小孩子口齿不清,却只显得极为可爱。李意弯腰,把儿子抱在怀里,他那温热白胖的小身体一刹时就充盈了他的怀抱,情不自禁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好儿子,真乖。” 月珠含笑抱过来。把他放到地下。说:“去。自己玩会去。” 有丫鬟过来牵着小少爷走开。月珠这才替李意宽衣。打热水。 李意接过手巾抹了把脸。看着镜子里地自己。不由地感慨:“老了呢。” 月珠笑道:“你还不到三十。怎么当得起这个老字。” 李意笑笑。说:“是心老。总觉得太累。” 月珠接过手巾。搭在架子上。说:“现在衣食不愁。如果你真地嫌累。就把店铺转让出去。” 李意摇摇头说:“当日年少。读书时总是嫉恨商人,无奸不商,而且赚钱总无止境。直到自己如今身处其中,才知道这滋味并不好受。分明是被金钱套住了脖子,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月珠觉得好笑,说:“我倒不知,你年少时还有这样可笑的想法。按道理来说。家境并不是很好,那时你就没觉得贫寒。有赚钱养家的想法吗?” 李意怔了一会,说:“提到年少,那时娘在世,家里家外都是她一手打理。我像个富家公子,整日束手,什么都没操心过。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现在也不知所踪了。” 月珠想起来,问:“你今日说去看朋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说的就是他。两年前说有事,不知道去了哪,现在不说家破人亡。也差不多了。” 月珠一怔。说:“怎么这么严重,家里出什么事了?” 李意摇头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临走时就为夫人写了休书,如今他夫人已经改嫁了。” 月珠感叹:“世事无常。” 李意揽过月珠的肩。说:“幸好我还有你,相比之下。我何其幸运。” 张藏和玉奴,正在千里之外地峨嵋。 自那日玉奴醒转,服下药,渐渐退了烧,一天天好转起来。 玉奴忽然问张藏:“我记得从山上下来,就被投进了大牢,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 张藏简要说了一下救她和小兰的过程,提到红玉,玉奴忧伤起来,说:“我答应过她,如果你能救我出来,也把她一起**来。” 张藏道:“当日情况危急,更何况她的心那么歹毒,我怎么可能救她?反正已经离了山,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 玉奴想想,也没办法。 张藏和她商量,是回老家河南,还是去别的地方。 玉奴低头想了半晌,不作声。 张藏笑道:“玉奴,你的心事要我来猜吗?” “不,不是。” “那是你还没有决定?” “也不是。” 张藏叹气,说:“我是装作不知呢,还是等你自己告诉我?” 玉奴仍然不作声。在清风寨,是因为绝望而衍生出来的勇气,所有的行为都有最后一个死亡作为支撑。 可是现在,与张藏在一起,不尴不尬,竟然不知道怎么相处了。 张藏笑笑,说:“玉奴,我只希望你相信,我是真心地,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如果你想去找李意,我说过,我送你。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必须面对。我和你,不能任何交流都没有。那样,即使再近,仍然是最亲密的陌生人。我不希望你我地后半生,都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暧昧中度过。” 玉奴摇头,说:“问题不是李意,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不必强求,按照你的本心。若是讨厌,就继续,不要勉强。若是有一点点的平和,就把真实地一面给我。甚至,我们可以从单纯的熟人做起。” 玉奴抬头,问:“张藏,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只是平平淡淡的一个问句,张藏却僵着脸,许久都不出声。 玉奴看到他克制的眼神里竟然有一点点红,自己也难过起来。 张藏握住她的手说:“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我对你好与不好,现在不能论断,才是开始。就算盖棺定论了,也只能说,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玉奴眼睛酸涩,却不想当着他再落泪,仰起头,露出一个笑容,说:“我想回江西。” 是她任性吗?算吧。是她冲动吗?算吧。可是她就是想回到那个还没脱离危险的地方。张藏问:“你想见你地爹娘?” 玉奴点头,说:“只看一眼,远远地。” 她知道,即使爹娘知道她活着,也绝对不会与她相认。都死了那么长时间了。 张藏点点头,却笑道:“不知道人拜祭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 玉奴立即明白了,他指地是那坐空冢,想了想说:“生在别人身上,一定觉得是个笑话。可是生在自己身上。却是一场讽刺的戏剧。不过,能有几个人有这样地机会呢?” 他是同意了。 不禁有一点怅惘。她一直是个懂事、坚强的孩子,仿佛一直不懂得撒娇和任性。贫寒家地孩子早当家,她很早就体会到了爹娘地苦处,所以没有一般女孩子的骄纵。 如今,这么蛮不讲理的任性,却被他宽容着。 张藏带玉奴悄悄回了江西。 替她化了妆,掩饰了她的美貌。只像富家公子身边的丫鬟。 在莫府外滞留了两天,才分别见到莫夫人、张妈和莫老爹。玉奴坐在车里。每一次都是那么平静,连一点忧伤都没有。 可是当莫夫人咳嗽的时候,她的手紧紧揪住了车帘。却终于克制住了。 莫夫人在张娘的搀扶下走远,玉奴才哑声说:“回去吧。” 张藏在一边道:“即使你下车。我也不会拦你。” 玉奴侧头,见他并没有开玩笑,也笑道:“我倒低估你了呢,也低估了我自己。” “你没以为我这么好?你没以为自己真地能克制住?” 玉奴惊讶了一下,立刻有了一种被看破心事的着恼,叉开话题说:“走吧,去见识一下莫玉奴地香冢。” 她说的轻松,张藏却捕捉到了她眼角眉稍的苦涩。 他情愿她软弱的哭泣。也不想见她这样地懂事。她想把负担都自己抗吗?如果以前是。那么现在,她不是。如果以前她不能。那么现在她能。 玉奴却扭了脸,看向窗外。她现自己情绪的波动。哪怕只是一点点,他都能体察的到。可是他却只是默默。这让她沉重。 她不想自己这么轻易的暴露在人前。尤其现在。 她不知道如果世人知道了她的遭遇,会怎么看待她,又会怎么对待她。或许会咄咄逼人的质问:“既然落入盗匪手里,为什么不以死名志?” 玉奴自己都对这个众人道德观念中的“志”是模糊的,可是那是根深蒂固地想法,镌刻在民众地心里,慢慢积淀,变成一张网,或者一块千斤重的石头,直到用无形地力量把人逼向绝路不可。 她是李意的妻,却被他地朋友诱惑。这本身已经是十恶不赦的事,若为人知,已经足够受到所有令人不耻地惩罚。 她落入盗匪手里,有谁会相信她是清白的? 自己的爹娘都不会信,他们会因为有这样的女儿而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可是张藏,为什么这么执着的坚持。他就不怕流言蜚语吗?或许一时不会,但以后呢? 她不想让他,以爱的名义,为了自己而改变什么。曾经的过去,若说对错,都有错。不可能因为自己是弱者,就让他来承担。 她不需要这样怜悯的感情。也不需要这样被人俯视的的光线。 她既然决定活着,就不会看人眼色活着。尤其是自己所要面对一生的人。 她不想将来他后悔时,用恶毒的话反驳说都是因为自己当时如何可怜,所以他才施舍了温柔和感情。 张藏心里微叹,他知道玉奴并未向他打开心扉。他会慢慢来,直到云开日出的那一刻,他相信,雨后天晴,一定是人间最美的景色。 玉奴做了太多心理建设,可是看到那座孤坟时,还是止不住悲恸。 原来,如果她真的死了,就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孤零零的,与野草为伴。几年后,碑石毁坏,就连名字都没有了。 她庄重的跪下去,行了一个大礼。她对自己说:活着是对的。如果死得这么凄惨,我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第03章、别躲进壳里 张藏和玉奴离了江西。想要去哪,玉奴不再参与意见,只一句:“去哪都行。” 她做好了准备,也预见到了以后的生活。就像阴天,灰蒙蒙,没有阳光,也没有倾盆暴雨。 她和张藏的关系,仍然是微妙的。看到的人都叫他少爷、公子,叫她夫人。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心里却并不认同。 但并不解释。 张藏现,过度的尊重,只是放任玉奴自弃。他替她决定:周游。 他带她住进客栈,只要了一间房。 玉奴张了张嘴,想要说:两间客房。 却又闭住了。她不是待嫁千金,她和他,也不是以前的朋友妻,更甚,她只是一个挂着虚名的鬼魂。 张藏很坦然,在伙计殷勤的嘱咐声中,扶玉奴上楼。他嘴角有一丝微笑,习惯了所有人叫玉奴是夫人。 他的夫人。 玉奴坐在床沿,心有点虚。张藏叫她:“玉奴----” 玉奴抬头。说:“不要叫我玉奴。莫玉奴已经死了。”玉奴愿意再世为人。 张藏道:“那我叫你什么?” “我改个名字好不好?”玉奴有点不耻下问。 张藏明白。被父母遗弃地创伤。在她心里是个解不开地结。不欲触动她。便笑说:“也好。不如就叫张氏。” 玉奴不解地盯着张藏。心里在想。这算什么名字?忽然醒悟过来。脸红起来。嗔道:“我又不是你明媒正娶地夫人。” 妻随夫姓。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啊。在想什么? 张藏收了笑,执起玉奴的手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女子嫁了人,就得冠上夫姓。你就是张氏。或者,加上夫人二字?” 玉奴抽出手,恼火的说:“反正我无名无姓,无家无亲。堪比孤魂野鬼,不如就叫无名氏。” 张藏哈哈一笑说:“也好,就姓吴。” 闹归闹,两个人还是挑了个名字。叫吴玉。舍了莫氏,舍了奴字,只留一个玉。 私下里,张藏叫她玉儿。 不知道是叫玉奴,还是叫吴玉。玉奴有点不习惯。像是被分成了两个人一样。 在客栈停留的时候,玉奴见张藏只看着她笑,当着人面,又不好问。只剩二人了,这才问:“你一直瞧着我的脸。有什么?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张藏道:“你处心积虑的要想个名字出来,可是大家只叫你夫人。认识的叫你一声张夫人,我笑你白费了心机。” 玉奴一想。可不来来去去,人们都是这么叫地。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张藏,不理他。 门外伙计敲门,张藏打开门,小伙计问:“二位客官,是在房内用餐,还是在外边?” 张藏回头看看玉奴,说:“端进来吧。” 小伙计答应一声,却说:“我建议您二位出去用,今天外边店里热闹,有一帮耍杂技的要在小店耍上一耍。” 张藏笑道:“不必了,我家夫人----”特意咬重“夫人”二字,并停顿一会,才接下去说道:“不喜欢热闹,只管拿来就是。” 小伙计理解的笑笑,说:“夫人貌美,还是少出去为好,公子你对夫人真好。” 关上门,张藏笑得前仰后合,看玉奴咬着牙,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却又作不出来的糗样。 吃过饭,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小伙计又来送饭,还是昨晚那个,居然是个爱说话的,对张藏道:“公子好远见,幸亏昨晚没下楼。听说那帮是白莲教的,昨晚闹事,现在官府正集中逮捕呢。” 玉奴脸色变了一变,张藏却握住她地手,对小伙计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是。”小伙计出了门。 玉奴说:“不会是……” 张藏劝慰的说:“别怕,现在没有人知道你是谁。如果你怕,我们明天就离开这。” 玉奴点点头,放下心来,却又问:“张藏,如果历史重演,你我若遇到劫匪,你----” 张藏知道玉奴要问什么,她想问:如果真的再遇劫匪,你可会弃我于不顾? 看着那双仓惶的眸子,心中泛起心疼,他摇头说:“不会。同生同死。” 玉奴眼红了,却笑道:“才不要,你活着就好。” “不,如果老天不允许我们一起死,我宁愿死在你后面,因为,我不想让你再承受失去之痛。” 玉奴呆了,仰着脸看着张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藏眸子含笑,低声说:“又来诱惑我。” 说时已经吻上玉奴的唇。 玉奴唔一声,已经失了先机。手忙脚乱地去应付他,却如兵败之城,惨不忍睹,直到衣衫尽褪,颊红如玫瑰,只得倒戈投降。 两人正在柔情缱绻之际,忽然门外响起擂门的声音,有人高喊:“开门,开门,要搜查。” 二人分开,玉奴脸白,偎在张藏怀里,颤声问:“怎么办?” 张藏安慰道:“不要紧,有我呢。”说时替玉奴整理好衣服,拉过被子替她盖上,说:“你只装作熟睡就好。” 门外声音不断,怦怦不停。张藏道:“来了。” 走过去开门,只开了半扇,问:“各位官爷,有何吩咐?” 为的一人是个头领模样,一把推开张藏说:“搜查邪教余孽。” 不想张藏站立不动,竟未推开,不由得恼怒道:“让开,你敢阻挡老子执行公务?” 张藏并不恼,淡淡的道:“小人不敢。这大清早地,各位官爷就已经出门,辛苦至极,我夫妻二人也还没起,不如请官爷先去楼下吃些早饭。等我夫妻二人收拾妥当再进来搜查如何?” 说时递过一张银票,说:“我家夫人怕生的紧,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那人看一眼银票,又瞄一眼屋里。这才说:“好吧,你们快点,我们一会再来。” 脚步踢踏,又去别地房间搜了。 玉奴问:“他们还会再来吗?” 张藏摇头说:“不会。这些人明知道白莲教的人早跑远了。不过是借行公务之便狐假虎威,饱入私囊而已。不过此地太乱,我们不能久留,今日就走。” 两人收拾重新上路,玉奴默默无语。张藏轻轻握住她地手。说:“玉儿?” 玉奴起先并没反应过来,见张藏只看着她,醒悟过来问:“啊?你叫谁?” 张藏并不笑,说:“叫你。我不希望你活在过去。既然你自己选择了重生,那么。在我陪伴的日子里,我希望你快乐。活出你自己。不要这么隐忍,我多希望你在我面前可以放肆地哭。放肆地笑,放肆地闹。只要是真实的你。” “过去的,真地能过去吗?曾经生过的,真的可以当作没生过?” “当然不能。可是人活着,不能总是背负着负担前进。太重了,会压垮你。我愿意为你分担,但是并不能代表我可以替你面对和遗忘。” “我忘不掉。曾经有爱,曾经有恨,怎么可能忘记?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们回江西。”沉默了一瞬,张藏忽然下了决定。 玉奴身子一动,下意识的拒绝:“不要,我不回去。” “为什么不回?既然你抱怨他们遗弃你,为什么自己不主动去承认?就算真地被遗弃,也要试过了才知道。” 玉奴摇头。不,不回。她的爹,她了解。与其让他一生都在人前抬不起头,经亲手杀死他还难受。 李意也一样。 难道活着也要没有自尊的活着吗? 她不要:“不要逼我。” 张藏叹气,说:“玉儿,你想隐姓埋名,我可以理解。可是,要想活下去,不能把自己躲进壳里。没有人认识你,也没人知道你的过去,你不必为了自己的自责而整日活在痛苦中。是,你死了,你地爹娘一时痛过,但终究会过去。李意,他也一样。现在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亡妻再娶更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你不想给他们添加痛苦,就给他们一个了断。但是,何必为难自己。你就不能给自己一个彻底的了断吗?” “你呢,你知道我的过去,你又怎么看待我?” “我既然做了选择,就不会后悔。从前,对你的确有伤害,但不能否认我对你地感情,现在依然。” 张藏眼睛望向窗外,悠悠的说:“很小地时候,我对家的概念是冷冰冰地,甚至有点黑暗。我娘去的早,爹又很少在家。我就想,即使我娘活着,也一定是个不快乐地女子。他们是怎么结合的,我不知道,但听人说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所以我一直想娶个自己喜欢地女子,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身不由己,理想破灭,连婚事都让人失意。那时候最想要的就是什么时候生活中的所有事情都由自己做主,所以盼着自己能够更强大更有能力。 玉奴,你的过去,不能由你做主,但是现在,可以了。别浪费这样的机会,并不是你可以幸运到一生中遇到两次这样的机会。” 玉奴低下头,不作声。 很久,才说:我,我试试。 张藏并没有逼迫玉奴回去面对她的爹娘。 希望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 第04章、坟空,人远 李意在搜罗字画的途中,正经过岳父的老家。正好顺路,办完了事,他专程去了那个院子。 门前萧条,冷落凄清。心里微叹,觉得不胜伤感。 留在这里的记忆,也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最近几个月,他心里总是有着极度的不安感,像是有什么事没完成。可是细细思量,又抓不着头绪。直到站在岳父家门前,才想起,玉奴。 毕竟,她是自己的妻,怎么能让她像孤魂野鬼似的,葬在陌生的江西?那里既不是自己的家,也不是她的家。 在那里,她没有亲人,会孤单吧。 先时有心无力,只能狠了心置之不理,现在,自己家道中兴,这点钱算不上什么,这件事也是该了的时候了。 正在怔间,莫家的门忽然开了,张妈走出来。 李意失声叫:“张妈?你们回来了?” 张妈抬头,见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同自己说话,揉了揉眼,才认出是李意:“是姑爷,我们回来了,才十几天。你怎么过来了?我去通知老爷。” 莫老爹又惊又喜,出门见到李意,高兴的说:“好,好,昨天见喜鹊落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果然今天就有贵客到。” 两个人坐下。李意问:“爹。你们怎么回来了?我娘她身体还好吗?” 莫老爹摇摇头说:“在江西。也就那个样子。尤如鸡肋。我想着。人老了总要落叶归根。我这把老骨头总不能抛到异地他乡?再者你娘她身体不好。一直想着回老家来。我们就回来了。” 李意说:“回来也好。我在。可以和你们有个照应。” 莫老爹见李意地样子。问:“你现在过得可好?” “托赖。开了个书画店。过得还不错。” 莫老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为玉奴感叹:终究是个薄命地。受了那么多苦。如今李意达了。偏偏她与他又无缘了。 李意问:“爹,玉奴可跟着回来了?” 莫老爹心咯噔一跳。脸上变色,尴尬的笑着说:“没,没有。一是已经下葬,尸骨已经腐朽,怎么能再惊动她?更何况。我们回来一路波折,再带上她,要到何年何月?” 李意想了想说:“爹,我想出资把玉奴接回来。怎么说她也是我李家的人。应该认祖归宗。若是你们在江西,她还不至于太孤单。既然你们回来了,必须把她接回来。” 莫老爹感叹的说:“意儿啊。难得你有这份心,玉奴在九泉之下也闭得上眼了。唉。只叹你们夫妻缘分太浅。这一路数千里,何其艰难。还是算了吧。” 李意坚持,说:“不,这件事一定要办。如果您没有别的顾虑,过几天我就起程去江西。” 莫老爹看着眼前的李意,说:“你成熟多了,变了好多。可是玉奴的事,还是等我闲了,亲自把她接回来的好。” 李意道:“爹,你就别推辞了,这件事,我义不容辞。” 莫老爹张口无言,一张脸白了红,红了青,青了紫,被逼到了绝境。如果李意千里迢迢地去了江西,挖开那坐空坟,不见玉奴,只见破烂的衣服,他会怎么样?事情到了现在,终于到了不得不揭开的时候了。 可是这伤疤,永远不能复原,这么快就揭开,鲜血淋淋的,不知道彼此能不能承受。 莫老爹思量了半晌,这才说:“意儿,事到如今,我只有和你实说。” “爹,你说,什么事?” “玉奴没有死。” 李意不相信自己地耳朵,又问:“什么?” 莫老爹叹息一声说:“那坐坟,是空的,只埋了玉奴的几件衣服。” “她没死,那她人呢?”李意先是一阵狂喜,接着又是不安。 莫老爹说:“这件事,着实难以启口。那日我们才进入江西南昌,就遇到了劫匪,他们,把玉奴抢走了。我估摸着强盗横行,她又生得美貌,岂能保全?愧对于你,所以就对外称她病逝,为她立了衣冠冢。” 江西、劫匪。 李意脑中别无他物,只有这两个词,四个字,翻来覆去的在脑中回响。许久,才问:“那劫匪地头目是不是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像个书生?” 往事久远,莫老爹想了一想,点头,肯定的说:“是,就是他,还有两个,口口声声叫着兄弟。你也知道这几个劫匪?不是我不想救,可是当时那种情况下,救不了啊。”莫老爹老泪纵横。 李意却彻底被击垮了。 清风寨,玉奴。 难怪初时见她面熟。初见那日,她满目惊诧,可是自己只以为玉奴早已过逝,只把她当成相像的人。再后来,自己只念月珠,再无心观察她。 还有那日,她别无所求,只要自己的一幅字。 原来,字字血泪,是为着和自己诀别。想必,她早就认出自己来了吧。可是,那时候自己娶了月珠。 没有机会解释,她一定是误会自己负心薄幸。更何况,月珠怀孕近十月,她一定推算得出与月珠成亲是在京城之时。 所以,她放手。成全自己和月珠。 是什么让自己有眼无珠?与她近在咫尺,却天涯陌路?是什么让自己无情无心,记不得她的音容笑貌,连作幅画都不能?是什么让自己冷漠冷血,对她无动于衷? 那天在山脚下,她被五花大绑,一身白衣,披头散,一脸泪痕,眼中是绝望和伤感,从自己面前走过,可是自己,却眼睁睁地看她与自己擦肩而过? 莫老爹哭罢多时。这才拭了泪,说:“意儿,要怪只能怪玉奴薄命,所以。你就放弃吧。” 李意腾的站起来,说:“不,我不放弃。”说时大步出门,连告辞的话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念头。去江西。 她做了俘虏,总有去处可寻,无论她现在在哪,都要把她赎回来。 李意回到家,对月珠说了此事。月珠也伤感起来,说:“当时只觉得像,可她装成哑巴,口不能言。又自称是本地人,我们认不出也情有可缘。” 李意摇头。说:“再多的借口,也无法弥补我对她地悔恨。如果我能再心细一点。也不会让她绝望到放弃与我相认。明明是最亲最近的夫妻,我却亲手把她推向地狱。” 她一定觉得。被遗弃了吧。 有什么痛楚,会强过这来自最近最亲地人背后一刀?是自己背叛在先。又无情于后。玉奴,玉奴,我拿什么补偿你? 为什么会轻易相信你年纪轻轻的就会死去?应该记得,我曾经许下地诺言都还没兑现。 原来,这心底地极度不安,竟是为着知道事情地真相。如果不是心血来潮的去见岳父,是不是此生都不知道玉奴地下落,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月珠也不安起来,当日冥冥间觉得她是自己的威胁,却不成想她真的是玉奴。亏自己与李意成亲时信誓旦旦地说会对玉奴姐姐好。 听说被俘虏,心下更加难受,李意要去,也不阻拦,为他收拾了行装,说:“早去早回。” 一路忧心如焚,李意昼夜兼程,又踏上了江西这片土地。 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一年。李意在衙门口多方打听,辗转的知道当初是苏有庚率人打下的清风寨,俘虏也是他报的知府,后来如何处置也是经的他手。 李意问苏千户何在。居然没有人知道。 唯一地线索断掉,玉奴的下落成了谜团。 一个老兵看李意来回总来探问,心有不忍,说:“李公子,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这样找,根本找不到。” 李意说:“不行,没找到,我怎么回去?” 一想到玉奴不知在什么地方受苦,就心如刀绞。明明可以将她救出来的,明明可以。 李意问:“有没有过先例,女俘们会怎么处置?” 这老兵看看无人,说:“先时有配的,也有为奴地,不过这批好像都分给士兵们了。” 士兵?那也总有个名单吧。一个一个的找,不怕找不到。 老兵听了苦笑一声说:“公子,你说话好轻松。俗话说铁打地营盘流水的兵,这边又兵荒马乱地,要么死了,要么就调到别处了,不要说一年半载,就是几个月,就有可能换掉一碴的人。” 失望,冰冷。 李意无力而颓唐。 他恳求:“你帮帮我。我地亲人陷在里面,家里人都急得不行,有一线机会,我也愿意争取。你帮我找找,哪怕唯一一个知情的人也行。” 老兵拗不过李意说:“好吧,我帮你打听,不过你可别抱太大希望,能不能成可不一定。” 费尽千辛万苦,李意终于得到了消息,这老兵当真找到了一个苏有庚昔日手下地小兵。 李意去了他家。 院子破败,家俱简陋,好像回到了最初自己的家。 门里有男人的斥骂声:“你给我起来,贱女人,老子娶了你是让你伺候老子的,你倒好,天天病病殃殃的,等着老子伺候你呢?” 接着就是噼噼啪啪之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叫和呻吟:“别,别打……了,我……去……做……饭……啊----” 声音越来越凄厉,到最后只听见唔唔啊啊的哭声,还有如同暴风骤雨的噼啪声。 第05章、皆了了 瓶子碎在地上的声音结束了噼啪声,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走出来,还啐一口道:“她娘的,这么不禁打,每次老子都打不痛快,又她娘的不死……” 李意哆嗦成一团,仿佛确信屋子里的女人就是玉奴。她嫁给粗鲁的兵卒,身子孱弱多病,不但得不到好的医治,还要受到毒打…… 这个男人看见了李意,立刻换上讨好的神情说:“这位公子,你找谁?” 李意生平第一次挥起手掌,击在这个男人的颊上,恨恨的说:“我最讨厌男人打女人。” 这男人被唬了一跳,勿自挨了一巴掌,痛得清醒过来骂道:“你哪来的,多管老子闲事。老子的婆娘,愿意打就打,你管得着吗?” 李意绕过她,不顾男女之别,就进了屋。 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寒酸的床已经看不清床帐的颜色,就边床上的被褥也都露出了棉花,黄的,黑的,甚至五颜六色,而不是洁白的棉絮。 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衣着凌乱,破旧不堪,跪坐在地上,半截身子无力的搭在床沿。 李意的脚僵在当地,重如千斤,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她是玉奴吗? 这一刻居然没有了勇气去揭开谜底,如果这就是现实,让他情何以堪?自己光鲜的衣料,虽然风尘仆仆,却在这间贫寒的家里闪着金子的光。 多讽刺。他过着衣食无忧地日子。而他亲手遗弃地妻。却惨遭着陌生人地荼毒。 许久。许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只粗鲁地手臂揪着他地。骂道:“你这人。看起来人模人样地。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我地婆娘也是你能看地?” 李意木然地看着眼前地男人。 他恨。都是他。让眼前地女子受尽非人地折磨。 想也不想。一拳挥出。直打到来人地胸膛。 这男人是个酒鬼。早就糠了身体。李意虽然文弱。这一拳却带着愤恨。把这男人打出去。跌在后面地柜子上。 李意伏下身,抱起面前这已然昏迷的女子。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拢起她的长,用手轻轻梳理。就像当年为玉奴挽起长一样,替她扎好。 一张憔悴的脸出现在面前。 却是陌生的一张脸。虽然削瘦,苍白,病态,老迈,却不是日思夜想地那张面容。 虚脱的李意。双臂颤抖,把这女子抱上床。替她掩好被子,回头对着地上呆的男人说:“你跟我出来。” 这男人踉跄的站起来。像是被打傻了,倒也听话。跟着李意到了院子。李意问他:“一年之前你跟苏有庚打过清风寨?” 木然的点头。 “那些女俘现在都去了 “喏,屋里那个就是其中之一。剩下的都分给了兄弟们。走地走散的散调地调,不知道都去哪了。” “你认不认识其中一个叫玉奴的?” 那男人眼里出现了困惑,摇摇头说:“不认识。当时就是一涌而上,随手挑了一个就走,谁知道谁叫什么?” 随手挑一个就走? 李意地眼又红了,这哪里是待人,分明是对待货物,对待牲畜。 那男人见李意怒,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李意咬紧牙着,克制着自己地怒火说:“给你妻子治病,不许再打她。” 这男人嘀咕道:“治什么?大夫说治不好的了,现在就是拖一天是一天,我巴不得她早死,我好清净。” 李意怒道:“知道她病了还不对她好点,为什么还要打她?” 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老子的前程都被她毁了,要不是她病病殃殃的拖着我,老子早就打几场胜仗,说不定现在也混个长官当当。你要疼,疼你自己的婆娘去,管我的婆娘作甚?” 李意如同受到了致命的一击。 去疼自己的老婆。 他的老婆,现在在哪? 李意痴呆呆的走出门,身后那男人啐一口道:“哪来的神经病。” 茫茫天地,居然无处容身。现在无论在哪里,悔恨都如同一条毒蛇,紧紧缠绕着自己,窒息。 拿什么补偿你,玉奴? 如果能让我见到你,我愿意为你做一切。 可是,你在哪里?为什么连个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吗?可是,究竟你做错了什么,要让你来承担这些苦痛。要罚,就罚我一个人也好。 大雨瓢泼,电闪雷鸣。 月珠哄了孩子睡着,又做了会活,才睡下,就被雷声惊醒了。急急起身去关窗户,却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影。惊叫一声,以为遇见了鬼。 院子里的人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月珠。 又是一道闪电,月珠看清了,浑身湿透的男人,是李意。 两个人隔着窗子,像是隔着一个世界,李意终于开口说:“月珠,我没找到玉奴。”月珠含泪,声音哽咽,所有的安慰都说不出口。 她心疼李意。 也心疼玉奴。看李意的样子,就知道,玉奴即使活着,也一定生不如死。 李意摇摇欲坠,下一刻,就跌在了泥水里。 李意一连烧了三天,天气也一连阴了三天。 滴水不进,粒米不沾。 月珠陪在床前,只有流泪。 把热手巾敷在他的额头退热,用筷子蘸了水滴在他青紫干裂的唇上。 李光灼一直在李意的床前跑来跑去,悄声问丫鬟:“爹怎么还不醒,太懒了,我去叫他起来,陪我玩。” 丫鬟哄道:“灼儿乖。爹爹病了,在烧呢,灼儿出去玩 “我不。”小孩子任性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说:“我要在这,看着爹。” 丫鬟说:“李婶正在厨房做着灼儿爱吃的糕糕,要不要去吃?” 灼儿一双大眼紧紧盯着丫鬟的眼,咬了咬手指头说:“那好。我吃完了糕糕再来找爹玩。” 李意一直昏昏沉沉的做梦。 一会梦见玉奴穿着大红嫁衣,站在自己面前。娇羞低头,叫:“相公,你不是说带我去周游名山大川吗?别以为赖了就可以不算数,我还等着呢。” 一会又变幻了场景。玉奴含泪而望,口不能言,指天划地,又指指自己的心,悲痛欲绝,竟然唰一下没了形踪。 恍惚中有女子地低泣。然后是如风雨般的噼啪。那个破败家中昏迷的女子竟然变成了玉奴,睁开眼后指控着自己:你先娶月珠。负心薄幸,后置我于不顾。冷酷无情。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舒服?你还能接着过你的日子吗? 再后来。竟然看见传说中的牛头马面,用链子拘着一个长女子。那女子头散下来。遮挡住了脸,声音悠悠中带着怨恨:李意,我死不瞑目。 越来越远,他和她之间,是无尽的迷雾。 李意不顾一切的狂奔,大声喊:“玉奴,玉奴,是我对不起你,我会用我地下半生来向你忏悔。” 月珠见李意翻覆,轻喃,听不清,俯下身问:“相公,你说什么?” 李意却睁开了眼,说:“万事皆空,一切了了。” 月珠一听,大哭道:“相公,你,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听这话倒像是大限来临,诀别一样。 李意动动唇,笑笑,说:“月珠,这一世,注定我要负人。如果有来世,我愿人人负我,以消我的罪孽。” “不,不,我不要什么来世。既然你说你已经负人,难道还要再接着错下去吗?” “往生不得安宁,红尘内外,无有净土。月珠,我们就此别过吧。” “相公,不,不要。你想想灼儿,你怎么能就这样撇下我们娘俩个“不是撇下,我用我一世地忏悔,弥补对你们的欠疚。” 李意心意已决,病渐渐痊愈,他着手收拾字画店。将剩下的字画处理,几天之内就把店盘了出去。 李意换了一件素色的长衫,和月珠告别。 月珠绝望地看着李意。他的脸上,是平静,是解脱。可是却留下无限的遗憾给她和灼 李意道:“月珠,你和灼儿下半生,衣食无忧,好好教育他。” “相公,不能不走吗?” 李意摇头,说:“你也不希望我与良心交战,一生不得善终。我落修行,为你和灼儿祁福,度玉奴,望她来世可以安乐。” 月珠擦了泪,露出一个微笑,挺直了胸说:“好,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多保重。” 说时翻身进院,泪才汹涌姿意的落下。 只听李意的声音传来:人人都道红尘好,娇妻美妾忘不了;人人都道红尘好,高官厚禄忘不了;人人都道红尘好,黄白阿赌忘不了;人人都道红尘好,后代儿孙忘不了;人生譬如朝露水,一黄土掩埋了;缘聚缘散离恨多,一笑红尘湮没了;爱恨情仇皆幻像,双眼一闭皆了了…… 李意徒步来到河南省安阳东北侧九公里处的韩陵山之顶----定国寺。定国寺始建于北魏永熙二年,“韩陵片石”为安阳八大景之一。相传丞相高欢为纪念韩陵山大捷,在山顶建定国寺,树碑旌功。其碑历负盛名。 定国寺为南北长方形院落,纵深设五层大殿,雕梁画栋,雄伟壮观。 李意来到山门,深深一揖,要求见方丈。 第06章、尘埃落定 小沙弥禀过师父,李意进到偏殿,见到了方丈大师,说明来意,要落为僧。 方丈合掌,说:“人生在世,难免遇到挫折,佛家并非逃避现实的场所。虽然佛家寺院似在红尘之外,其实仍在红尘之中。施主请三思。” 竟理也不理,径自出门。 李意跪在门口说:“弟子心意已决。” 如果你真的想做成一件事,只要肯坚持,就一定能完成。 李意心中没有杂念,心如静水。 他对自己说,不是逃避。只想为玉奴真正讨一个平安。他没有放弃,月珠和灼儿,已经安排好了。 可是心底滑过一丝震颤,他不能自已。 终究,不过是为了寻求自己的心安。既然只有这么一条路,无可坚持,就把最后的坚持坚持下去。 方丈面无表情,宣布说: 大德僧听,是李意从虚义求剃,若僧时到,僧忍听,李意从虚义剃,白如是。 方丈落座。大众依顺序走进内堂。方丈拈香礼佛。唱香赞。登座。 有僧引李意至方丈前行礼。拜师毕。说:夫以儒敦事父。唯重于成身。释制依师。务存于学道。四仪轨度。籍此以琢磨。五分法身。因兹而成立。理须竭诚事奉。克志陈词。恐汝未能。我今教汝:大德一心念。了为今请大德为和尚。愿大德为我作和尚。我依大德故。得剃出家。慈愍故。 方丈道:今日为你作剃和尚。 李意以师礼请方丈坐。只听方丈又说:夫以厌处凡流。欣参宝位。将欲剪除于俗态。理宜警策于蒙心。今为汝请你地师兄了空作剃阿梨。汝当专秉一心。恭陈三请。随我道:大德一心念。我(了为)今请大德为剃阿梨。愿大德为我作剃阿梨。我依大德故。得剃出家。慈愍故。 李意照念。 (了空)阿梨说:可为汝作剃阿梨。所有教示。须当谛听。 阿梨又说:出家之人。虽高俗表,为世福田,礼越常情,不拜君王。不拜父母,然父母生汝,养育恩深,汝当起立,专精拜辞,此之一拜。谓最后拜也。 众人一起念阿弥托佛,李意脱下俗服、穿僧服。一起唱喏:流转三界中,恩爱不能脱。弃恩入无为,真实报恩者。 众僧长跪合掌。阿梨唱喏:毛等者。虚幻不实,早生厌患。脱离生死。三世诸佛,不说在家成道。历代祖师,阿谁行染度人,所以佛佛授手,祖祖传心。不染世缘,方成法器,上酬四重之恩,下济群生之苦。今已辞君亲,拜别父母,归投三宝,为佛弟子。 阿梨说偈:善哉大丈夫,能了世无常,舍俗趣泥洹,希有难思议。 阿梨又对了为说:汝当端身合掌,至诚作观,礼拜十方佛。 方丈道:“归依大世尊,能度三有苦,亦愿诸众生,普入无为乐。” 阿梨以香汤灌顶,引了为到方丈面前,长跪合掌。 方丈说:善男子,斯时诸缘具足,此乃旷劫多生之善因,非今朝偶尔之侥幸,汝当愈加深信,生大欢喜。 和尚问了为:“今为汝剃去顶可否?” 了为回答:“可以。” 方丈为了为落。 长长的辫子,剪掉。六根清净。接着剃去细小毛,众和尚同唱出家偈:毁形守志节,割爱无所亲;弃家弘圣道,愿度一切人。 了为站起来,方丈把一领袈裟授与他,穿戴完毕,复还和尚,如是三次。方丈道:“大哉解脱服,无相福田衣,披奉如戒行,广度诸众生。” 了为长跪合掌,阿梨教导他:“今且为你受翻邪三归,你当志诚归向。从今以后,尽此形命,誓依佛为师,誓学法藏,誓同僧海。尽形寿,归依佛,归依法,归依僧。你既出家,当依出家法,修出家行,当依良师,习学正法,勤求解脱,切莫作恶破戒,滥污僧伦,自增苦业。常记此语,以自策勤。” 尘埃落定,李意法号了为。 张藏带着玉奴经过武汉的黄鹤楼,又去了武当山。 武当山是我国著名的道教圣地,四大道教名山之一,与峨眉山、青城山齐名。 武当山风景兼泰山之伟、黄山之奇、雁荡之幽,北宋大书画家米芾将之誉为“天下第一山”。它融独特神奇的自然风光、宏伟玄妙的建筑、博大精深的道教文化和武当武术为一体,素有“举世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之誉。 武当山大顶(天柱峰)海拔拔地而起,巍峨高大。大顶两侧峰林近东西向一字排开,大顶之东,峰坡西陡东缓;大顶之西,峰坡东陡西缓,形成两侧群峰向大顶朝拜之势,即古诗所称地“七十二峰朝大顶”。 坐落在武当山主峰一天峰柱上的金殿,是我国最大的铜铸鎏金大殿,建于明永乐十四年(1416年)。殿高55米,宽58米,进深42米。殿内栋梁和藻井都有精细的花纹图案。藻井上悬挂一颗鎏金明珠,人称“避风仙珠”。 山上,张藏对玉奴说:“玉奴,我们打个赌可好?” 玉奴微怔,问:“怎么赌?” 张藏伸手一指,说:“我们一直朝前走,走两百步,如果能寻到下山的路,我听你的。如果寻不到,你听我的。” 玉奴想,这倒也有趣,只是不知道张藏有什么打算。点头,算是同意。两人并肩朝前走。 倒也有趣。 走到一百六十步,前面没了路,竟然是断涯。玉奴停住了脚,说:“无路可走。” 张藏微微一笑说:“听我的。” 说着执起玉奴地手。继续朝前。玉奴问:“你疯了,再往前走,是死路。” 张藏侧头,问:“我们走的,难道不是死路吗?你过不去,我就过不去,与其这样折磨着,不如一起死。” 玉奴怔了。 张藏完全没有恐惧。说:“不如我们再打一个赌。” “这次赌什么?”玉奴挫败。 张藏道:“我们跳下去,如果。如果死了,就算了,此地山川灵秀,也是埋身之地。如果不死。你答应我,从新来过。” 玉奴摇头说:“不,我不同意。没道理你陪我一起死。” “因,是我们共同种下地,我怎么不能陪你一起承担果?” 玉奴闭了眼,说:“我不要你陪。你回去。” “晚了。从我来到江西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切断了自己的后路。或者。从我第一次见你地那时起,我就在铤而走险。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走回头路?” 山风烈烈,玉奴苍白着脸。看着张藏。 前面地路,真的有那么难走吗?为什么自己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不能自拔?没有人活得舒服。都在或多或少的为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着。为什么自己不敢承担。 一咬牙说:“好,我赌。死了,也没失去什么。活了,我还有你。” 张藏微笑,说:“抓紧我的手。” 两人纵身一跳,跃下山涯。 只听得耳边风呜呜作响,玉奴觉得脸颊被吹得生疼。后来索性睁开眼,见山石树木以一种极快地度倒立着迎上来。 像两只鸟儿在飞翔,向着大地,而不是天空。不是有所追求,而是逃避。 玉奴忽然开口说:“我后悔了。” 张藏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玉奴闭住嘴,重新闭上眼睛,听风声在耳边呜呜作响。 怦一声,两人被一颗千年古松挂了一下,又落下去。被这一挂,两人地度变缓,只听哗啦一声,原来脚下是一条大河。 饶是如此,两人还是摔得七荤八素。 玉奴怔怔地看着张藏说:“重新开始。” 夜色微黑,一辆车停在张府门外,下来一个年轻男子,手执一名女子,给了车钱,车驾走,男子上前敲门。 许久,有人开门,问:“这么晚了,你找谁?” “不找谁,我回自己地家。”张藏淡淡开口,拉了玉奴进门。这仆从吓一跳,揉揉眼,忽然大叫:“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一下子,安静地张府热闹起来,小厮提着鞋,披着衣服就进了厅,见果然是张藏,激动的跪在地下抱住张藏地腿说:“爷,我不是做梦吧?您真地回来了。” 张藏轻轻踢他:“起来,这不是梦,怎么,当我回不来了?” 小厮这才站起身,抹了抹泪,才现跟前还站着一个女子。问:“爷,这是……玉……?” 张藏把眼一瞪,说:“你家夫人,还不见礼。” 小厮立刻行礼:“见过夫人。” 玉奴只点点头,并不开口说话。 张藏道:“我这一路,也累了,你先着人收拾一下房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小厮立刻吩咐下去。一夜无话,不提。 第二天,小厮一大早就抱了帐本在书房等着张藏。张藏一见,倒笑了,说:“你真是见不得我清闲,这么快就把店给我?先说说家里地情况。” 小厮说:“您走以后,夫人也走了,不到半年,她改嫁给于为烈。孩子也送了回来,我叫我媳妇照顾着呢。” 张藏喝了一口茶,淡淡点头,并未多吃惊。他本来就没想留张氏,既然她愿意改嫁,就随她。 想来,他并未善待她,只希望她过得好,也能抵得上对好怕歉疚了,这纸休书,也算得上他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第07章、新的人生意义 张藏想着出神,心想,哪天去拜访一下,总要亲眼看见她过得方可安心,何况,毕竟自己走后,是她照看着孩子,而且把孩子送回了家。 倒是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厮,都成家了。 打量了打量,张藏说:“你越出息了,人也长高了,做事倒也伶俐,店里你照顾得不错,只是哭哭啼啼的毛病还没改。” 小厮不好意思地笑一声,说:“爷就会夸我,也最会损我。我这一辈子是没多大出息的了,是要在爷手下讨一碗饭吃的命。” 张藏笑道:“胡说。你也大了,还娶了妻,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说话没边没沿的。以后自己独立门户,做些生意吧,我给你本钱。”说时一板脸,说:“你待给我掉一滴眼泪试试看?掉一滴我扣你十两银子。” 小厮眼圈微红,硬生生含着,说:“我知道了,谢谢爷。” 小厮问:“爷,您这次去,走了这么长时间,都做了些什么生意” 张藏漫不经心的边看帐本答:“胭脂、水粉、饰、衣服。” 小厮问:“哟,这么多,您一定赚了好多银子吧。我就知道,少爷天姿聪明,做什么都能成功。不过,少爷,前些日子李公子回来过了,他还了大财呢。后来他还找过您。我说您出门了,他就再也没来过。” 张藏:“唔,看来他过得不错。” 小厮:您这一趟去了哪些地方? 张藏头都不抬。说:天南海北。哪都去过。 小厮:那您就没再看见过玉奴姑娘? 张藏还是只“嗯。” 小厮叹一声说:“听说玉奴地爹娘去过江西。不过又回来了。说。说是玉奴姑娘病逝了。” 小厮偷眼看自家少爷。怕他会大惊或悲伤。谁知张藏眼连抬都没抬。又是一个字:“唔。” 小厮急了道:“少爷。你是不是把玉奴姑娘都忘记了?您就不想去祭奠一下她吗?好歹她也是……” 张藏抬起头,说:“你家少夫人改嫁,你也这么咄咄逼人的去质问了?” “那倒没有。我知道您地心思。您对少奶奶,一直都不痛不痒的。可是玉奴姑娘不同啊,您为她没少费心思。那次玉奴姑娘疯了,我看你也差不多要疯了。后来她和李公子走了。我看您的魂也跟着走了似的。” 张藏又垂下眼,道:“你不是一直认为你家少爷薄情么。” “哼,以前没有,现在才知道真的薄情。不过,少爷。这位新少夫人,她,长得,长得太像……” 张藏出声打断他说:“你再多嘴,我把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小厮缩了缩头,说:“少爷。最后一句,说完我自己滚出去。” “说!” “李公子出家了。” 玉奴坐在张藏的书房里。难得清闲时光。拣了一本书来读。是《史记》。看起来是张藏常翻的,每隔几页就有一处折痕。能想像得出。他在读书之际或是倦了放下做个记号,第二天再读。或者是正读书之际有事。匆匆放下。 张藏进到屋子时就看到的是玉奴坐在阳光下,微低着头。脖颈微露,膝上放着一本书。她很平静,眼神灵动,在书上跳跃。 她坐着他常坐地椅子,读着他曾经读过的书。这个场面看起来是如此温馨和让人感动。张藏站在门口,一时神往,全然忘记了来找玉奴的初衷。 一个门外,一上门里,默默相守。 倒是玉奴,低着头低得累了,抬起手抚摸着脖颈,一抬眼,看见张藏站在门外,笑说:“你怎么站在那里?” 张藏回神,笑道:“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我只当是古人矫情,今日一见,不由得生出愿为你膝上之书的感触。” 玉奴微窘,笑一下,叉开话题道:“你不是在外面看账,怎么到内院来了?” 张藏坐下,缓缓地说:“李意,出家了。” “什么?” 张藏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我要去看看他的夫人,你,和我一起去吗?” “我?”玉奴犹豫。 张藏并不逼催,只脉脉的看着她道:“他一向懦弱,又一直以科举为毕生之信念,是什么让他放弃了理想?我不知道他究竟遇到了什么,生了什么,可他留下了娇妻弱子。” 玉奴起身道:“我和你去。” 月珠正一个人在家,抱着儿子呆呆的愣。 李意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要怎么对儿子说?说他爹去做了和尚?儿子懂事了,会怎么想?他能否明白他爹的心思? 还有,自己和儿子,要怎么过活?虽然家里已是小康,可是她一个女人家,独自带着个孩子,诸多不便。若是有闹事地要来挑衅,竟然半点办法也无。 想到此处,不由得眼又红起来。 灼儿乖巧的替月珠拭泪说:“娘,你哪里痛?灼儿帮你。” 月珠笑道:“娘没事,灼儿听话,去玩吧。” 门外,走进来丫鬟,说:“少奶奶,门外有人求见少爷。” “是谁?一概回了吧,就说少爷不在家。”月珠懒懒的说着。李意不在,她一个女人家,管他是谁呢。 丫鬟点头,走了。 过了一会,响起脚步声,月珠问:“怎么,回不了吗?”心想:这人是谁。这么难缠? 身后却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嫂夫人?” 月珠猛回头,见面前站了一个修长的男子,倒怔了一跳,忙站起身说:“你是?” “在下是张藏,是李意地朋友。去年出了趟远门,才回来,所以特来府上拜望。” 月珠应道:“哦,原来是你。相公曾经说过。”泪落下来。说:“他,落为僧了。” 张藏道:“我也才知道,是为了什么?” 月珠站起来让座,却见张藏身后站着一名女子。那一双眼睛,却如一泓秋水,掩饰不住她的光华。定睛瞧时,不禁一愣,哆嗦着嘴唇说:“玉奴姐姐。你,你没死?” 玉奴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惑,不由得看向张藏。 张藏回身,握住她地手对月珠道道:“你认错了,这是我夫人吴玉。” 月珠惊疑,只盯着玉奴看。玉奴微笑问:“玉奴是谁?” 月珠微窘。她毕竟不认得玉奴,在清风寨也只见过两面。见张藏和玉奴如此问,也不敢确信了。只脸红抱歉说:“对不起,我认错了。” 月珠让二人坐下。这才简要说了下李意千里迢迢去江西寻找玉奴,无果而返。心生欠疚,决意出家。怎么劝都劝不回。 玉奴在一边,如坐针毡。 张藏的手一直都握着她地,眼神并不看玉奴,只冷静的对月珠说:“李兄一向执着,此次出家,应该也是想通了才去地。你也不要着急,我亲自去看看他。” 月珠谢过,说了些闲话,张藏和玉奴告别。 街上,张藏握着玉奴闲闲的走。玉奴有些不安,轻声说:“张藏,我是不是应该……” 张藏打断她说:“不要。”说时看着玉奴说:“一切都交给我就好。如果你还不安心,认为这是因你而起,那么就让老天惩罚我。” 玉奴噤声,轻轻摇摇头。 张藏看周围地人不住的注视着玉奴,偶尔有窃窃私语地人,玉奴也只低着头,就问:“玉儿,你很怕人言吗?” 玉奴点头说:“耳濡目染,十几年的教育,我无法坦然面对。”否则李意也不会出家。 张藏笑道:“问你自己地心。如果你按众人的标准做了,你安心了,可是谁会幸福?是你,还是李意,亦或是你的爹娘和李意的夫人月珠?” 玉奴被问住,只缓缓的摇头。没有人会幸福,只有羞愤和耻辱。她轻轻说:“可是现在,我觉得我是罪人。” 张藏愤怒起来,问:“你有什么罪?抛弃你地是他们。” 玉奴心慌,拉他道:“你别喊。” 张藏再不说话,两个人一路无话回了家。 晚上,玉奴在房里迟迟不睡。 张藏挑帘进来,问:“你在忙什么?” 玉奴手里是一袭新做的白纱。 张藏苦笑一声说:“玉儿,怎样才能让你安心?” 玉奴摇头,说:“我不知道。不要逼我,让我的心灵有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吗?” 张藏扶着玉奴的肩,轻叹一声说:“不要让我等待的太长。” 玉奴低下头,久久不作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玉奴平日戴着面纱,很少出门。 张藏整理了一下帐目,交待小厮替他看店,准备起程去定国寺。 玉奴替他收拾好行装,温声说:“一路保重。” 张藏笑:“商人重利轻别离,你会不会抱怨嫁我?” 玉奴别过头说:“才没有。” 张藏说:“一直很抱歉没能给你一个正式的婚礼。” 玉奴拦他道:“我说过不要地。” 张藏也不说话,只看着玉奴,许久才说:“以前每次出远门,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根地感觉。在外边,人是漂泊的人,回来,也是孤寂寂地一个人。如今,有人在家里等的感觉真好。” 玉奴笑一下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 张藏不说话,把她抱在怀里,说:“不会让你等地时间太长。现在,我的人生有了新地意义,赚钱并不是我的目标。” 他在心里说:人生的新意义就是让她快乐。 第08章、禅语 张藏亲自去了定国寺。 开门的小和尚说:“施主,此是佛门净地,不收俗家弟子在此久留。” 张藏道:“我找人。你把李意请出来,不对,他既落,总有个法号。你只把两个月前落的师傅替我请出来,我只见他一面就走,决不多说半句话。” 这小和尚只得进门。 了为静心念经,头也不回说:“了为尘缘已了,没有相识故旧,请施主自便吧。” 小和尚无耐,只得回了张藏说:“了为师傅说他尘缘已尽,没有相识故旧,请您自便。” 张藏冷笑道:“他先时痴愚,如今遁入空门,依然痴愚若此,你告诉他,有因即有果,他想自行逆天断因,万万不能。” 小和尚只得又回去。 一会,了为出现在门口,合掌道:“阿弥托佛,施主,敢问有何指教?” 张藏一把揪住了为的僧衣,说:“了为,你以为一切真的可以了断?” “我但求心安。” “怎样才能心安?你抛下娇妻幼子。就是为了让她们重蹈你当年地覆辙?” “今生我欠她们地。来世自有回报。” 张藏冷笑一声说:“当年你入世。为执。如今出世。依然执。我倒要看看。如此执地人怎么悟道成正果!” 了为低头。闭目。叹一声说:“因执生妄念。万般皆由执上来。阿弥托佛。了为自是要继续潜心修行。” 张藏道:“我问你。若是玉奴生。你待怎样。若是玉奴死。你又能待怎样?若是她未死已另嫁他人。你又怎样?若是他嫁给你地仇人。你会怎样?若是他嫁你恩人。你又怎样?” 李意瞪目结舌。许久。才说:“只要她好。” 张藏后退一步说:“不错,如今你心安,我也心安。你放心吧。你的妻儿,我帮你照料。” 李意终于喃喃一句:“多谢,不要让灼儿太过于执着。” 张藏下山,见了月珠道:“你放心,他过得很好。”别地话。再难安慰。 回去见了玉奴,只说了一句:“玉儿,你只管安心吧。否则,他也不会安心。” 每个月,张藏都过李府,看看月珠,问问灼儿的情况。 灼儿长得很快。月珠闲时就教他读书认字。 这天张藏进到李家院子,正见月珠板着脸斥责灼儿:“我叫你读书。你却只顾得玩,这么不成器。将来怎么做大事?” 张藏忽然就愣了在那。有一种跨越时空的惝恍迷离。好像是小时候,自己来找李意。正见到老夫人拿着戒尺打李意的手心,边打边说:“我叫你读书。你却一心只知道玩,这么不成器,将来怎么完成你爹的遗愿?” 犹记得,李意脸疼的通红,却一句话也不敢回,一滴泪也不敢掉,只含在眼里。 张藏醒过神来,进到屋里,一把拽过灼儿,对月珠说:“你这又是何苦?” 月珠一见李意,也尴尬起来,说:“相公一直把科举当成理想,现在,只有让灼儿替他完成,他才会开心。” 张藏打断她说:“李意的理想,是他自己的,他地人生,应该由他自己来走。灼儿的是灼儿的,你不要把他爹的意愿强加给他,这对灼儿不公平。李意曾经说过,不可太过执着,你这不是逼着灼儿走老路吗?” 月珠泪落,说:“难道相公他,真地放弃了吗?” 张藏叹口气说:“放弃与否,都无所谓,只要他活得开 月珠果然不再拿这些事逼灼儿,但灼儿却上了心,仍然每天很用功的看书、背书。 六年后。 张藏与张氏的孩子已经十岁了,是个非常内向的孩子,一双大眼睛,每天都很沉默的在院子里玩耍。 偶尔见到玉奴,也不说话,只匆匆躲开。 张藏叫他,他就用一双大眼睛,有一点畏惧,有一点敬慕,有一点渴望,有一点挣扎,直直地盯着张藏。 张藏把他叫过来说:“墨儿,你过来,爹跟你说件事。” 他走过来。 张藏说:“最近有没有见过你娘?” 张墨摇头。 张藏说:“你想不想她?” 张墨忽然眼里就含了泪,问:“爹,为什么你和娘不在一起?” 张藏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哭累了,才说:“今天我叫你,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的缘由。爹和娘,因为某个机会走到一起,所以有了墨儿。可是爹和娘在一起生活不快乐,所以有了各自的家,但这并不妨碍我们都爱你。” 张墨挣开张藏说:“你们都骗我,你们都不爱我。娘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有了玉姨,你们怎么会爱我?我不要你们的爱。” 说时撒腿冲出门。 玉奴站在门外,被张墨撞了一下,开口叫他:“墨儿----” 他却理也不理,径自跑远了。 张藏走出来,对玉奴说:“别理他,等他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玉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低低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爹娘在一起。不论因为什么理由,自己都拆散了他的爹和娘。 张墨病了,着高烧,不断地呓语,只叫着娘。 张藏派人请了大夫,替他开了药,可是却灌不进去。 玉奴守在床边。看着焦躁的张藏说:“夜深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张藏想说丫鬟在就好,可是看见玉奴坚定地眼神,没说什么,出去了。 玉奴叫人打来热水,替张墨浑身擦拭。毛巾凉了,就重新换热水。一双手被泡得通红。她却一声不吭。 天亮了,张墨睁开眼,见到床边地玉奴,张张嘴。没说话。 玉奴忙问:“要喝水吗?” 张墨点点头。 玉奴扶他起来,喂他喝点水。他地唇干裂,喝了一杯,觉得累,又要躺下。 玉奴却端了一个盛满黑色药汁的碗来。说:“来,墨儿,把药喝了。” 张墨不自觉地一皱眉,说:“我不喝。”她又不是自己的娘,要她管。就不喝,她又能如何? 张墨私下忖度,却偷眼看玉奴。 玉奴端着地碗一顿都没顿说:“你是个聪明又通情理的孩子。我不和你多说。生病难受的滋味你已经尝过了,拿这要挟也不能改变什么。你爹和你娘已然都有了自己地家。他们过得怎样,你也能看得出来。他们是爱你的。这毫无怀疑之外。” 张墨人小鬼大,一张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一挥手。打掉玉奴手里的碗说:“我不要你管,我就不喝。” 玉奴并不生气,拣了碗的碎片,吩咐丫鬟:“再煎一碗药来。” 张墨闭着眼,心里在打鼓,不知道玉姨要怎么对自己。 一时药熬好了,玉奴端着过来,对张墨说:“喝药。”声音不大却很严厉。 张墨说:“我不喝。” 玉奴却笑了,说:“你地病好了大半,不喝也罢,可是你和我斗到现在,没有输赢,岂不无趣?” “那要怎样?” “你病好了,我带你去见你娘。” “你?你骗人?”张墨睁着一双大眼,不相信,却忍不住向玉奴靠近。 玉奴说:“你爹不准你去,并不是不许你们母子相见,只是因为你娘最近身体不怎么好,又带着你的小弟弟,怕你去了添乱。”说时叹一声说:“恰好,你也病了,正好哪都去不了,就不用别人费心看管你了。” 张墨脖子一挺,说:“我,我的病,我的病……” 眼睛溜到那药碗上,毫不犹豫的端起来,几口就喝净了。 玉奴站起来说:“我去给你端饭,吃过饭,如果你病好了,我带你去。” 玉奴牵着张墨地手,来到了于府门前。 张墨轻声问:“我娘真的会见我吗?” 玉奴忍不住笑说:“傻瓜,她一定很想你。” “那我,可以在这住几天吗?” 玉奴想了想说:“这么近,你可以天天来。” 张墨不作声,有些失望。 这时来到门前,玉奴轻叩门,对开门的仆人说:“只说张墨要见于夫人。” 一时回来,仆人恭敬地把她们两个让进厅里,只见于为烈迎出来说:“张夫人,久仰。” 玉奴微笑,说:“于公子。”说时牵着张墨说:“冒昧打扰,实在抱歉。墨儿想见见他娘。” 于为烈笑道:“张夫人客气了,快请进。” 不一会何欢出来,见到张墨,一把抱住,说:“墨儿,墨 母子相聚,自在一边叙话,何欢叫人人拿出张墨爱吃的糕点,在一边看着他,边吃边聊。玉奴在一边含笑不语。 于为烈问玉奴:“早就听闻张夫人,今日才得已相见,幸会。不知张夫人是哪里人氏?” 玉奴微笑,说:“于公子客气,叫我吴玉就好,我是安徽人。” 于为烈从善如流,改口道:“玉儿----” 何欢立即抬眼狠狠的瞪了一眼于为烈,于为烈耸耸肩,不以为意。玉奴微微尴尬道:“呃,于公子真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 于为烈哈哈一笑,说:“过奖,过奖。” 何欢走过来,一推于为烈说:“你刚才不是说要出去。” 于为烈诧异道:“我早就告知娘子,今天一天无事,要在家陪娘子的。” 何欢脸微红,说:“我们女人家说话,你出去。” 玉奴看着这一对夫妻,不禁微笑,站起身说:“我还有事,不敢多打扰贤伉俪。墨儿想娘,等天黑了我再带他回去。” 第09章、幸福的活着 何欢微窘,送玉奴出去,玉奴站定,说:“我很抱歉。” 何欢却摇头说:“吴玉,你不是莫玉奴,不必说抱歉。” 玉奴微怔。 何欢接着说:“我现在过得很幸福,张藏也是。所以,你没有抢了谁的幸福,不必道歉。” 玉奴苦笑,问:“你怎么这么肯定而坚定地断定?” 何欢看着玉奴的眼睛说:“莫玉奴当时辛苦得爱,现在,你爱得辛苦。你和她,不一样。” 玉奴没明白,何欢却笑道:“莫玉奴已经死了”说时又说:“我生在商人之家,从小没读过多少圣贤书,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拿着休书回家的那段日子,我才知道,人言是可以化成利刃割在人的肌肤和骨胳上的。那种痛,能够让人窒息而无耐地死去。因为无可抱怨。 但是,就算承受太多,有没有人真正体会你所承受的苦痛。世人有世人的标准,可他们的标准就一定是公正客观的吗?你的痛苦,没人看得到。他们视为理所当然。既然如此,当你幸福的活着的时候,何必在乎嫉妒的人说些什么。” 玉奴不语。何欢又说:“谢谢你照顾墨儿,我看得出来,他被照顾得很好。” 玉奴摇头,说:“最抱歉的,就是对墨儿,他想和爹娘在一起。” 何欢伸出手,拍了拍玉奴的肩,说:“曾经。我是那么的恨,恨我娘早逝,恨我爹对我冷漠,放任不管。恨我地兄弟姐妹们对我的欺凌,恨张藏对我的冷淡和置之不理。墨儿是那个时候来的。如果,我现在还是张氏,可能没有谁会知道我叫何欢。 我并不认为。那样地环境。两个如同仇敌一样生活在一起地男女可以做好墨儿地爹娘。我会对墨儿讲清楚地。” 玉奴道:“最好。” 何欢笑笑说:“我和烈。相识地匆促。但我们都没让对方等太久。吴玉。你别让张藏等得太辛苦。” 玉奴低下头。说:“好。” 何欢回到厅里。见于为烈正同墨儿说话玩笑。倒诧异起来。墨儿见娘来了。上前说:“娘。我要看看小弟。” 何欢点头。叫丫鬟领张墨去了内房。 于为烈坐下,对何欢道:“欢儿,张夫人生得很美?” 何欢听他叫欢儿,恶寒,白他一眼道:“你怎么叫的这么亲昵?” 于为烈正色道:“别打叉,你认得她对不对?” 何欢耸耸肩,说:“不认得。于为烈。你若再叫她玉儿,或者让我听到你叫别的女子闺名。我再也不理你。” 于为烈哈哈一笑说:“娘子金口玉言,相公我自当遵命。” 玉奴回到府里。丫鬟正站在门口焦急的团团转,见玉奴来了。忙上前说:“夫人,蕴儿不见了。” 玉奴微皱眉。说:“蕴儿调皮,一定是去哪玩了?府里可都找遍了?” “找过了,没有。夫人,都是我不好。”小丫鬟说时要哭。 玉奴道:“蕴儿也五岁了,不会有事地。”忽然想起来道:“可曾去李家找找?” 丫鬟回道:“少爷已经去了。” 寻得蕴儿回来,众人皆松一口气。那一夜,玉奴摘下了面纱。 为了蕴儿,为了张藏,也为了自己。 张藏打算重建一座院落,府里忙得不可开交。小厮跑进来,说:“爷,吉时到了,快沐浴焚香,拜完财神爷要上梁了。” 他虽然自立门户,却常常过来帮忙。 张藏笑笑道:“上梁就上梁吧,偏生这么多讲究。”虽然微词,仍然起身。 小厮笑道:“爷倒是变化挺大,以前不是最爱凑热闹了?” 玉奴在一边插话道:“现在也爱凑热闹,不过会装模作样了。” 小厮扑嗤一笑,说:“夫人这话倒是点睛之笔。” 张藏气得笑对玉奴道:“什么时候你都不忘编排我。” 玉奴笑笑,没作声。 小厮边走边同张藏说话:“爷,我看少夫人开朗多了。”六年之前初见,只觉得她一直都是淡漠的,即使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嗯。”张藏只简单的答了一个字。 “爷,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小厮忍住笑,勿自要卖弄。每次说到夫人,都觉得少爷变得寡言。越是这样,越样打探有关夫人地消息。 张藏看他一眼说:“你又这么无聊,说,什么奇怪现象?” 小厮嘿嘿一笑,说:“据我犀利的眼睛观察,又用我的玲珑心来感知,我现,只要一提起玉奴和少夫人,您的话就特别少,除了嗯就是唔。” “嗯。”张藏还是只一个字,立刻抬头瞪眼道:“你小子,越来越放肆了。” 小厮一伸舌头,苦着脸说:“不敢。我现了一个秘密。” “说。” “自从娶了少夫人,您就再也没出现过想女人的神情。”小厮一脸鬼笑。 张藏问:“什么是想女人的神情?”猛醒这是他拿自己开玩笑呢,气得笑一声,作势抬腿,小厮精明的径自跑远,回头说:“少爷,不来动腿地。” 一时张藏回来,玉奴问他:“刚才见你走得匆忙,也没问,这到底是什么讲究?” 张藏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说前朝有一个人,为人心地善良,初时虽穷。后来却时来运转,财了。这财来得极顺,挡也挡不住。因为达,他就盖新屋。这天正到上梁之时,门外有个老头求见,说是要见一见主人,问他可在屋子某夹缝中拣到八锭银子?这主人甚是惊疑,以为他是神仙。就说,的确有此事。 这老头却哭了,说他一生薄命,无儿无女。夫妻两个只攒下这八锭银子留着养老。谁知昨天夜里睡着之时,枕后出来八个清俊小厮,玉团一样地人,腰间还系着红腰带,说:走了走了。要赶吉时,兄弟们都到某家某地多时了。 其中一人说,总算这老儿与我们有一面之缘,不如拜别再走。 其余几个正在犹豫之间,这老儿已然打好了算盘,忙留说:小老儿无儿无女,一生只攒下几锭银子。虽说不富裕,但也够过活地了。不如请八位小哥留下来与我们养老送终? 其中一人笑道:我们与你有过一面之缘,是你不知珍惜。现在,我们地缘份已尽。说时一起往外走。这老儿着急。伸就去扯,不想仆到在地。醒来之后,原是南柯一梦。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积蓄的八锭银子,正是中间系着红绳,再看时,果然一个都不见了。” 玉奴奇道:“这银子居然会自己长腿?倒也势利,越是富裕殷实地家,他偏要锦上添花。” 张藏哈哈一笑,说:“做生意的人,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再说,天底下地人谁肯雪中送炭?都是好上填好的多。” 玉奴想了想道:“你唬我,这都是传奇话本里的,你怎么说得真有其事?” “本来就是以讹传讹,骗地就是相信的人么。”张藏不以为意。 玉奴道:“所以你虽然鄙薄,却仍然要去。” “这个自然。万一要是我梦见八个清俊小厮肯做我的儿女呢。” 玉奴笑一下,忽然觉得不对,啐一口张藏说:“那你就去做梦吧。”转身走了。 张藏只站在原地,微微含笑,轻声说:玉奴,这不是梦。 第二日,张藏醒来,见玉奴早梳洗完毕,正坐镜子前呆。见她剪翦双瞳,熠熠生辉,一张绝艳的脸,不禁怦然心动。悄悄下了地,上前从后面抱住她,问:“一大清早,什么呆?难道是做了什么好梦?” 玉奴回头,说:“梦,什么梦?” 刚要继续往下说,见张藏嘴角含笑,忽然想起昨日话题来,便不肯往下说。张藏也不追问,只说:“我倒是做了个梦。” 玉奴道:“你说,做地什么梦?” 张藏微笑,说:“自然是八锭银子。” 玉奴扑嗤一笑推他说:“贫嘴,不是说今天要忙,快去吧。” 张藏却不放手说:“不急,若是那八锭银子是我命里有的,误了时辰也不妨,若是命里没有的,急也没用。” 两个缠磨了半天,这才催他吃过早饭,送他出门。 玉奴在院子里种花,累了,站起来抬头看了看天。天光晴朗,难得一见温润碧玉,让人赏心悦目。忽然听一声娇呼:“娘。” 一个粉嫩娃娃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眼见要到了,却被青草一绊,摔倒在地,扁扁嘴,却不哭,只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玉奴,要她抱。 玉奴笑一下,朝他走,说:“乖,蕴儿,自己爬起来。” 叫蕴儿地孩子似在思考什么,终于还是自己爬起来,跑到玉奴面前,说:“娘,你冒汗了,蕴儿帮你擦一擦。 那光滑温润的小手,像春日和絮的风,拨动玉奴柔软的心弦,享受着这份温馨,问:“蕴儿怎么到这来了?” 蕴儿嘴一撅说:“我读书不懂,所以来找娘,娘,你教我。” 玉奴含笑,戏谑道:“哟,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精,怎么想起读书来了?” 蕴儿一撇嘴说:“灼儿不陪我玩,大哥也嫌我乱,哼,书谁不会读,我一定会过他们的。” “好,蕴儿长大了呢,读的什么书,说给娘听。”儿,一问一答,脑中冒出一诗来:乐幽心屡止,遵事迹犹遽。终罢斯结庐,慕陶真可庶。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嗦,只想要何欢那两句话:人言地确可畏,但活着,有时不能畏人言。 请大家谅解。怎么也没表达好。 全文完。 接下来是番外。我自以为番外比正文写得好,把其中几个人物的故事丰满了一下。 谢谢大家。 要写新文,请大家多支持。 番外一:我的生命在你手心里绽放(一) 我叫何欢。 爹是本城的一个富户。 人如其名,何欢?生有何欢? 没人叫我的名字。家里的下人仆妇都叫我小姐。 爹有很多妻妾,我的娘早逝,又有很多兄弟姐妹,所以承欢膝下也是一种奢侈。他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女儿。即使人群中远远望见,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大,看一年又一年的花开花落,一月又一月的月圆月缺。 直到十六岁那一年,丫鬟辗转告诉我说:我爹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也是本地的一家商户,姓张。 我悲哀的想,如果不是因为他要拉笼那位姓张的商户,是不是根本记不起我这个女儿? 于是我寄托于张姓公子。 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下人传来传去,我隐约得知,他读过书,早早就承担起张家的生意,为人伶俐聪明,想来是个不错的良人。 于是盼着见到他。盼着出了这个沉闷地笼子。 如果没有等待。日子会一如既往地寂寞。可是因了一分希望。日子竟然变得如此难熬。 临嫁前。爹把我叫过去。只是例行公事地嘱咐我几句。嫁过去要孝敬公婆之类。 我漠然应答。因为他叫错了我地名字。他第一句是:乐儿。 乐儿是谁?我不知道。兄弟姐妹们都不亲。我娘又身份卑微。小时候常常结伴欺我。后来大了。又各有各地院子。更加疏远。 大婚当日。彩礼让街上地人瞠目。可是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装饰。 可是我仍然有一分欣喜。 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啊。 成亲的时候出了点小差错。司仪喊夫妻对拜地时候,我脚下一绊。险些摔倒。等扶我的丫鬟把我扶正,只听得在场一片鸦雀无声,接着是司仪慌乱的说:“送入洞房----” 我还在想,已经拜过了吗?都怪我,慌乱所以出错。 可是很久之后,丫鬟告诉我。我地相公张藏,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没有弯腰。他不满意这门亲事。从始至终。 我一个人在喜房坐到深夜,听得门外有脚步声。 他带着酒意,进了房门。将我的丫鬟打出去,关上了门。连撒帐都没有,粗鲁的扯下我的盖头。 他是一个很帅气的男人,剑眉,星目,看得我心头乱跳。第一次在心里感谢老天,赐给我一个如此满意地良人。 他醉了,把盖头胡乱扔在一边,三下五除二的就解了自己的衣服。那一夜。我是在紧张、羞涩和疼痛中度过的。他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欢还是讨厌。只是在他穿透我的痛楚之时。我在想:我愿意为他承受苦痛。 迷蒙之际,听得他嘀咕。带着绝望地伤感:什么时候,我才能自己做主? 我替他忧伤。也替我自己,因为。好像我们都不能为自己做主。 婚后,他对我不好不坏。 我以为全天下的夫妻都这样。他对我平平淡淡,我就回他平平淡淡。可是他留在家中的时间越来越短,我忍不住询问,他不耐烦的说:“忙。” 真吝啬,只这一个字。 我虽然理解,可是不能接受。都说商人重利轻离别,原来果然如此。 我有点怨恨,怨恨他为什么不懂得怜惜新娶妻子的心情。生意不能少做一些?银子不能少赚一点?无穷无尽,什么时候才有止境? 他不在的日子,很空虚。 家里没人管我,比在娘家多了几许自由。 手里又有闲钱,更重要的,我不想让别人从我脸上看出一点怨尤的神情来。所以我每天都变着花样的化妆、做新衣服,买新饰。 初时他只皱眉,后来索性不闻不问。 我以为他会说一句:真美。 女为悦己者容,我打扮得漂亮,当然只是为了给他看。可是他无动于衷。甚至后来,我听说他在外流连青楼。 我如是安慰自己:做生意,必然要应酬。 可是他变本加厉。于是我也越陷越深。买东西成了填补心灵空虚地唯一乐趣,我在挥霍着他的银子时,心里甚至有一点点地痛快: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就是在那时,心底还存着一点希望:哪怕他火脾气骂我一顿也好,也证明他眼里有我,他在关注我。 没有。就仿佛这个家里没有我。 我一直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不喜欢我,非常不喜欢。我甚至都不知道原因。我希望他对我说,我哪里不好,我愿意改。可他不说。 从平淡到冷淡,最后成了嫌恶。我们见面就吵,不见面,我又不愤他活地轻松自在,所以找碴闹事。 每次闹完,都是我哭上一整夜。而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 嫁得不明不白,失宠地不明不白。这份糊涂的不明白,让我变得尖酸刻薄。 可是我怀了他地孩子。 我是怨恨的,竟然有了他地孩子。 我是意外的,也许他会回心转意可是我却偶然的现,他的心离我,离这个家越来越远。他流连青楼,我不怕,就算在外时间再长,这里始终是他的家,而我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他总会回到我的身边来。 可是,他却恋上了李意的妻子,莫玉奴。 没有什么比那一刻的撕裂更让人疼痛。我完全失了自尊,失了颜面,失了一个体面女子的风度。 我以死要挟。却不想他为了莫玉奴,宁可伤了自己。血红地颜色,让我不得不绝望:他。不属于我。从来都没有。 这些都是小插曲,谁的生活中没点挫折。我相信他们迟早会分开。所以我以我张氏的名分继续煎熬和等待。 风平浪净,莫玉奴和李意远走他乡。我想,日子总算平定下来了。 可他依然。 甚至比从前还甚,他当我是疯子,眼神中除了不屑还是不屑。我嫉妒他夜里对着孤灯出神时眼神里地温情。我知道,那个女人走了,却带走了他的心,他的魂。 我真傻,真蠢。居然败给了她。 我只看顾我的儿子,我想,就这样终守到老,守着儿子过一辈子算了。 可他不饶我。 从江西回来,居然递我一纸休书,说愿守则守,不愿意就改嫁。 我想我是被他逼疯的。我真想把那张休书摔到他的脸上,可他说了一句让我恨不能死去地话:你怎么就是这么不聪明,连怡月都不如。 他。把我和青楼女子相提并论,甚至。把我踩在她的脚下。 我忍无可忍。 在他的背影中,我砸掉了屋子里所有我爱或不爱的东西。 没人知道他要去哪。要去做什么。 他甚至把家,都交到一个小厮的手上。怡月也没得到什么好处。据说被一位王姓公子挟持走了。到这时候,我一点兴灾乐祸地心情都没有。输得最惨的人是我。 到头来。我什么都失去了,连最卑微的想要守着张氏这个名分都不能。 我凭什么要让他这样的鄙薄?他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置这个家于不顾,难道我要为他守到死? 不,绝不。 收拾了东西,拿了休书,我回了家。 兄弟姐妹们的鄙视并不比张藏带给我的羞辱更甚。 唯一难得的,是爹居然什么话也没说。 为了这,我感激。到最后,仍然是这个并不温暖的家肯接纳我。 心情不好,我把孩子甩给丫鬟,我上街砸银子。反正都是张藏留下地,不花白不花。 我像个暴户,一掷千金。更像个败家子,无耻到极点。 这是我的自由,我愿意。只有在这种疯狂中我才能让自己地神经放松下来,不被痛苦噬咬。夜里,紧咬着牙关,疼痛在周身游走。 我恨,竟然恨无可恨。 何欢,生有何欢?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我痛恨这样地天气,因为它让人嫉妒。这么明媚的日子应该属于甜蜜地年轻人,可是与我无缘。 大手掷掉一把银票,出了饰店,天居然阴了,而且像是要迎合我的心情,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浑身湿透,提着裙子,挎着包裹,狼狈地走在街上,可是我却在笑。 难道不可笑吗?我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可是我哭不出来,但是老天替我哭,那我就笑。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姑娘,需要帮忙吗?” 我回头,一个眉目如画的男子撑着伞站在我身边。我笑:“不要叫我姑娘,我有名字,叫我何欢。” 他弯了弯唇,笑得很迷人,比女子还让人媚惑,从善如流,开口:“欢儿?好名字。” 我白他一眼。一看就是浪荡公子,谁和他这么亲密,居然一开口就叫欢儿。鸡皮疙瘩能撒一地了。 我低着头在左右张望,他问:“欢儿,你在找什么?” “笤帚。”我头都不抬。 “怎么,你起鸡皮疙瘩了?” 我抬头,瞪大双眼,问:“你怎么知道?” 他哈哈大笑。真是个妖孽,即使笑,也笑得那么温和而不失风度。 他替我撑着伞,说:“欢儿,别为不必要的小事浪费心机,我送你回去。” 不必要吗?呵,我冷笑。我人生中所有的大事都没有了,就剩下这么点乐趣,他也要剥夺?回去?回哪?那个如坟墓一样的笼子? 注:何欢,即为张藏前妻。 番外二、我的生命在你手心里绽放(二) 我知道我不到二十岁,可是我却像个苍苍妇人。 下意识的,我茫然的问:“回哪儿?” 他的眼神里有一抹怜惜,还有一抹同情。我居然能看懂他的眼神。天杀的。他说不定当我是走失迷途的少女。 我啐一声,说:“你走,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却牵起了我的手说:“欢儿,跟我走。” 声音温柔,手心温暖,我竟然像着了魔。泪落下:何曾有人这么亲昵的叫我欢儿?何曾有人这么疼惜的牵我的手? 管他是谁,我跟他走。就为这一刹那的温柔。 一直一直的走,这温暖一直不变。他替我撑着伞,还好心地替我拿着我买的东西,含笑问:“欢儿要开店铺吗?” 我脸一红,说:“喜欢,不行吗?” 他一笑,说:“我喜欢----”拉长了声调。 喜欢什么?砸银子?不会也这么变态吧。他看着我,说:“你。” 腾一声。我像是爆了。身子轻飘飘地。像是踩着棉絮。我结结巴巴地问:“你。你----” “你没听错。很惊讶?不会这是欢儿第一次听到表白吧。” 立时被打落到地面。我恨恨地瞪他一眼。说:“是又怎么样?” “真可怜。以后我天天对欢儿说好不好。” 他以逗弄我为乐。把我带到一座院子里。开门地人诧异地打量着我。却在他一下子沉下来地神色中低下头。 没想到他看上去极不正经地人。严肃起来好吓人。 他让人替我准备沐浴的热水,并吩咐人取衣服出来。 洗了热水澡,觉得清爽了许多。他也换了衣服。含笑看着我说:“清水出芙蓉。” 虽然慢慢在习惯他地甜言蜜语,脸却仍然止不住的泛红。我浑身不自在说:“谢谢你的招待,我,走了。” 他点头说:“好,我送你回去。” 天晴子,雨后的空气极新鲜,我深深吸一口气说:“真好。”既指天气,又指心情。 他姓于,才从外地搬过来,开着一家小店。 可是看他家的气势。却非寻常商户可比。 我只作萍水相逢,能留住一刻温馨也是好的。谁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何年何月呢? 到了我家后院,我低头说:“我到家了。谢谢你。” 他打量一下我的家,说:“很好,欢儿,等着我。” 等他?我无心细思,推开门回了院子。 过了半个月。爹叫我,说:“女儿,你和张家。究竟怎么样?” 提起张家?我冷笑:“现在休书在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好。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离了他张家。还有更好的人家。女儿,准备准备。下个月,爹为你成亲。” “啊。是谁?”我倒愣了。谁这么没眼力居然要娶我?就算爹有点钱吧,可我毕竟是下堂妻,而且还拖着个孩子。 爹笑眯眯的说:“好孩子,这次是于家主动来提亲。这于家虽说是外来地,可是这于为烈却是做过知府的人,现在改行做生意,好得不得了。” 于?哦,我知道了,就是那个雨天送我回来的人。 我抬头,问:“爹,他知道我地身份吗?” “当然,我才提个话头,他就打断了。他说那是你的过去,而他,要的是你的现在和未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虽然我仍然对他地冒昧求亲持怀疑态度,可是,这句话,让我一夜都没睡着。 原想低调的嫁过去算了,他却不肯,说是明媒正娶,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于是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和或嫉妒或艳羡或批评中,我嫁给了于为烈。 我喜欢听他叫我“欢儿”。 那一夜,我像是一朵盛放地玫瑰,在他温柔呵护的手中热烈绽放。他一声声叫我“欢儿”,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地音乐。 他让我体会到了被宠爱的滋味,也让我体验到了什么是真正地快乐。 日子过得很幸福。 幸福的日子无需煎熬,我地眼角眉稍,总是带着浅笑的风情。于为烈常常拥住我说:“欢儿,你越来越能诱惑人了。” 我哪有。 可他说有就有,花园里、书房、凉厅,都留下过我诱惑他地痕迹。 他对我一成不变,还是和最初一样,既温柔又热烈,嘲弄着也是温情脉脉。 我把孩子,送回了张府。 他说不介意,可是我想,既然我改嫁,张家的孩子势必要送回张家,那是他们的骨血。 清晨起来,我赤着脚在书房前面的花圃里采着花瓣上的朝露。留着沏茶,会有一种异样的芳香。 烈说最喜欢我亲手泡的茶,所以我喜欢为他泡。 他站在我身边,笑着招我:“欢儿,来,外面有贵客求见。” “谁呀?”我漫不经心的问。谁这么大清早就跑了来? “你的故人。”他的语气不疾不徐。 我直起腰,疑惑的问:“故人?我的?” 他点点头,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欢儿不会如此薄情,已经将张藏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张藏?别说,如果他不提,我还真的忘得一点影子都没有了。他,回来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心想:他回来了,找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他要反悔吗?他亲手放掉我,现在又要破坏我的幸福? 我问:“他来做什么?” 抽掉我手中的水晶杯,于为烈握住我的手。轻描淡写的说:“也许他后悔了,所以来接你回去。” 我失声:“不,我不跟他回去。”你呢,烈?难道这近一年地浓情都是假的吗?你难道会放手吗?我的泪涌上来,哽咽着说:“烈,我不走,除非你不要我了。” 他低喃一声:“欢儿,你又诱惑我。”俯下头,吻住我的唇。 我紧紧抱住他:诱惑就诱惑吧,我只要幸福的生活。只要他不放弃我。 我晕了。上、下、左、右、前、后,我早就分不清了。在他一如既往温柔的双手中,我的生命绽放出最美的华彩。 被他折腾的再没有了一点力气。依偎在他的怀里,双眸迷离。他手抚摸着我地肩说:“肌肤胜雪,玫瑰娇艳。欢儿,这里有一幅现成的春图。” 我试图离开他,长微垂。把衣服掩住前胸,抛给他一个媚眼,说:“良辰美景。闲情逸致,相公慢慢欣赏,欢儿告退。” 不等他反映过来。一路飞跑着走远了。 重新梳妆过了,我来到前厅。张藏在烈的陪同下。正在饮茶说着闲话。 见我进来,烈站起来。朝我怨恨地瞪一眼。我忍不住失笑,忙正了脸色。烈执起我的手。恢复了他招牌笑,说:“欢儿,怎么才来?张公子等你多时了。” 却俯在我耳边低声说:“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笑笑,推开她,与张藏见过礼。他模样没变,和以前一样。只是精神极好,满面风情。我倒一愣。看来,他和我一样,想必日子过得很幸福。 我们分开,是对的。 两个人的幸福,总胜过彼此的折磨。 他一定是遇到了他梦中想要地女子。 他看向我,又看着于为烈,问:“欢----” 我不无悲哀的想,和他成亲四五年,他居然不知道我的闺名。 烈握住了我地手,他的热度让我精神一振。他代为解答:“张公子贵人多忘事,这是拙荆的闺名。”拙荆,没想到这样地称呼,由他叫出来,也这么甜蜜。 张藏毫无愧色。我也释然。我和他,根本不是有缘人。他记得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烈记得,就足够了。 我回以烈一个最美的微笑。 张藏坐定,说:“于夫人。”瞧,这本来就是我们地称呼。他叫得顺口,没有一点不适。 “我来,是看看你,你们,过得好不好。离别的时候走得太匆忙了。还有,谢谢你替我照顾孩子。” 只留下烈和他周旋。 我无心听这些个不着痛痒地话。我现在相信,无论生什么事,都有烈替我遮挡。 太阳升起老高了,花上的露水早干了。我有点泄气,好好地一个早晨,就这样被打扰了。可是看到花丛下奄奄一息的绿草,脸又红了。 身子被揽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烈在我耳边说:“为夫邀请夫人共同欣赏一幅佳作,夫人总不能一拒再拒?” “呃。”我的身子僵住,这么快就回来了。我问:“张藏走了。” “嗯。”他心不在焉的扯着我的衣服。 我推开他说:“别闹了,瞧,那边来人了,是来找你的吧。” “不管。”他赖皮的往我身前凑。 我握住他不安份的手说:“最后一个理由:你要当爹了。他的手停住了,抬头看我,良久,才问:“是真的?” 我点头:“当然。” 他脸微红,抱起我原地转起圈来:“哈哈,太好了。” 我又晕了。下下倒置,不知道身在何方。这样的折磨于我也难以承受,我立刻捂住嘴说:“烈,放我下来,我要吐。” 我感激那个下雨天。 真的。 雨中,眉目如画的男子,为我撑起一把伞,直到天蓝。 我问他:为什么会选中我。他说,好巧不巧,只是那一瞬间的回眸。 人和人,原来真的需要缘份,而且,就在一瞬间。 番外三、人生就是意外接着意外 我的出生,就是一个意外。 爹正在求学期间,辛苦自不必说,把娘扔在家里,准备进京。偏这时娘怀孕了。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算了,也许是意外之喜 正逢大举之年,他一举得中。爹喜出望外,这时传来娘临盆的消息。 他抱着我说:“好,女儿好。” 也许,他私下里是希望生个男孩子的。可是因为他高兴,所以也不介意是不是女儿 平静中长大,爹也步步高 那一年调任湖南,我们经过江西。 意外,我被强盗劫走了。 是一个夜里。爹和娘还在熟睡中,两个蒙面男子捂住我的嘴,把我打晕,扔到麻袋里,扛走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爹和娘。 到了山上,才知道这里是清风寨。有一个白衣男子,是老大,叫上官珉。 第一次相遇。是我被6壑从麻袋里倒出来。我咳着睁开眼。就看到眼前身着洁白如雪地男子。6壑说:“她爹就是新调任地湖南知府。” 本来看着我毫无表情地上官珉。神色就变得恐怖起来。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很害怕。可是看到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回答:“红 他没说什么。只让人把我带走。 从此。就是人间地狱。 我知道了他地故事。知道他恨官府。恨官家小姐。因此。他恨我。 我又怕又惊,不知道他会怎么对我。我想爹,想娘,想家。可是,我怎么才能回去? 我一连哭了两个月,起时只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哭,后来大家习以为常,我就想哭的时候就哭。 我想过死。 上吊。在无人地夜里,大家都睡着了。我跑到院子里。把腰带解下来,像个傻瓜一样的蹦上蹦下,想拴个结。 累得我一身汗。终于成功了。可是我坐在地上,只顾得喘气。怎么死都这么辛苦呢。 也罢,死了吧。我找了石头,踩上去,摇摇晃晃的把脖子伸进自己打的死结里去。又忍不住开始哭。 我恨上官珉。他怎么能因为自己受到过伤害就迁怒无辜的人? 可是恨也白恨。 绳子越勒越紧,我不能呼吸,不自主的把舌头往外伸。眼睛被勒得生痛。我忽然想起传说中的吊死鬼,形容可怖。 痛。好痛。 娘啊,红玉要走了。我不想活在这个地方。可是怎么才能逃出去? 就在大脑因为没有新鲜空气就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绳子居然断了。我啪一下就摔到地上。疼痛让我清醒过来。 又是一个意外。 可是从鬼门关打过晃回来的我,心里却只剩下了对死亡的恐惧。如果没经历过死亡地人,还有可能装着大义凛然地说:死有何惧? 可是想死却没死成的人,对死亡会有双重的恐惧。 我放声大哭。死,死不成,也不敢再死,可是活,要怎么活下去? 仿佛预见到了以后地遭遇,那一夜我哭得尤其凄惨。 惊动了屋子里的难姐难妹,她们跑出来看我的样子,猜也猜出了几分。大家同病相怜,索性一起哭。 张大娘来了,把我们赶回了屋子。她威胁说:“谁再敢寻死,其它的人也一起打 于是所有的人,为了自己地命,都夜以继日的轮番盯着我,怕我连累了她们。 张大娘见大家被震慑住了,才回去休息。 可是那晚,我又忍不住偷偷的哭时,张大娘让两个男子破了我地身子。 这于我,是最致命的打击。也是最痛切地耻辱。 但更可耻的是,我这次连想死地心都没有了。 我认识了哑奴。她生得很美,可惜是个哑巴。因为同样的境遇,我不免和她走得比较近。心里明白,她迟早要被上官珉看中,可是没想到,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上官珉折磨我,只是为了让哑奴动容。可她心如铁石,就是不屈从。我一方面恨她不肯为了我屈就上官珉,一边又对她心生敬意。为什么,我地骨头就这么软,这么怕死? 上官珉把我放在他身边,兴起时就扯破我的衣服,用一种近乎怜惜的神态抚摸着我的背说:“这么美的背,这么美的背,可是天生美的东西就要遭到破坏。” 然后就是毫不留情的抽下去。有鞭子,有木棍,还有奇形怪状的武器,凡是他拿着顺手的东西,都抽打下去。 我初时喊痛,求饶,以为他既要了我,总有一丝喜欢,或者好感。可他就像聋子和瞎了,听不见我的呻吟和哭闹,只是抽打下去的力道更重,更狠。 我学会了忍耐。只盼着哪一次死去就好了。我不敢主动求死,可是被打死,虽然恐惧,却总强似自己下不去手的好。 但他拿捏的力度很好,在我要昏迷的时候住手,把我掀翻过去,像禽兽一样地逞他的**。 我的前面,是完好的肌肤,柔腻而泛着光泽。压在冰凉地下的背却疼入骨髓。 他的粗鲁引来的身下的痛,再加上后背的痛,让我时刻都是清醒着的。 可他是个失败者,哑奴从来都不曾正眼看过他。她不是我,就是在这种深重的虐待中,我仍然不可扼制的爱上了他。 我为能留在他身边,替他端茶倒水而欣慰。他不欺负我的时候。就是一个温文君子。像爹一样地儒雅。 每次他叫别的女子,在他的床上翻云覆雨,我都心如刀绞,一个人咬着被子,让泪肆意的流。 我想我是疯了。我甚至为了他独独对我虐待看成是他对我的唯一。 这证明,我在他眼里,和别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我于是想逃。不择手段的逃。 我勾引成语才。 他在我背部的伤痕面前沉默。然后他说带我走。 我没有相信他的话。 也许,他是真心地。如果没有生后来地那场意外,也许他真的能带我走。可是,意外。是不受人控制的。它改变了我地人生。 官兵涌上来,血洗了清风寨。 我成了俘虏。被五花大绑的推下山时,还在想:终于可以下山了。可是。光明和自由离我有多远,仍然是个未知数。 那个姓张的男子,来救玉奴了。所有人都不明白生了什么事,以为是恶运。可我借着昏黄的灯,下意识的觉得他就是化成张玲儿地男人。 我站起来说:我是玉奴。 他一步步走近。我觉得成功也在向我走近。 他抬起了我的脸。我知道,光线昏暗,他看不清。这时门外有人催他。他抱起我就往外走。 有人叫出来:他不是玉奴,真的玉奴在这里。 我知道。我地希望,被这一句话给毁了。可是我无能为力。只看着他们消失在光明的牢门口。 铁门咣当一声锁上,我地梦想破灭。 死一般的寂静。死一般地黑。 门,咣当一声又开了,陪着张姓男子一起来的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我面前,说:“跟我走。” 他就是我地救命稻草。只要能出这个大门。 他叫苏有庚,清风寨就是他率领着人破的。 不知怎么,他看中了我,让我做他的女人。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很可怕。说话粗声大气的,动不动就脾气。可是,他是个很单纯的人。 这三十多个女俘,轻松的就赏给了下面的士兵。我、玉奴、小兰,被他用银子打点了,没人问起我们的下落。 他对我说:“做我的女人吧,老子打仗打腻了,想过安生的日子。” 过安生的日子,这也是我想要的。我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他带着积蓄,我们找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住下来。他早就没有了父母,也没有了家,有了我,就把我当成了亲人。 白天,他种地,闲时打些零工。他身体强壮,做什么都得心应手,很受村民们欢迎。我则在家,做着家务。 那个官家小姐,不复存在。被上官珉凌辱的女奴,也不复存在。曾经是地牢里的女俘,也不复存在。 我穿着土布衣裳,头上围着头巾,在院子里摘自己种的蔬菜。 他高声大气的就进了院子:“红玉,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我直起腰,看向他。他得意的挥挥手里的东西,说:“你一直想要的,来,拿去。” 我接过来,原来是一盒胭脂。我笑道:“你怎么想起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皱眉道:“怎么,你不喜欢?这可是我挑的最好的。” 我怕他生气,忙说:“喜欢。可是,我都很久没用过这东西了。” 他笑起来说:“喜欢就好。我看你上次对着那空胭脂盒子呆叹气,就想何必让你不开心。所以就顺手买了来。” 我的眼湿了。他这么一个粗心的人,居然要为了哄我开心,“顺手”去买女人家用的胭脂。不定有多人朝着他看,背后指着他笑呢。他是装作不知道呢,还是瞪起眼睛把人骂退?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意外,就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又一个装饰。它成就了我的痛苦,也成就了我的快乐。 谁说,人生不是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 我笑出来,心想:学着接受意外,也不错。也许,过几个月,我会还他一个意外。(,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番外四、有故事的爹和娘 娘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爹也是。虽然他们从来不说,可我就是知道。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一对很平常的夫妻,就是太恩爱了。让人艳羡的很。 我不记得襁褓中的我,是不是就只看见了娘脸上的白纱。但自我记事起,她的脸上,就一直蒙着一袭白纱。 尤记得小时不懂事,坐在娘膝上,问:“娘,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娘总是温柔的笑,拿下我不老实的手说:“乖,娘怕吓着你。” “为什么?”娘生得很丑吗?还是脸上有道疤?(脸上有疤那是灰太狼,哈哈。)在我所有的经验里,丑就是家里一个负责种花的老伯,他脸上就有一道疤。 娘只笑笑,不答。 哼,不告诉我,我去问爹。 爹惊奇的问我:“你娘说她很丑吗?” 当然没有,是我自己想像加联想再加杜撰出来的。可是娘不让看,爹总看过吧。于是我坚决的点头,竖起耳朵,希望听爹坚决的否定。他却笑起来说:“臭小子,自己玩去吧,别管这么多。” 我不死心,嘟着嘴说:“让我看一眼,就一眼,我保证,即使娘再丑我也不会被吓哭。”结果就是我可爱的小**上挨了爹好一顿亲密接触。疼得我睡了一夜还呲牙咧嘴的,走路也一拐一拐的。 娘问我怎么了? 我打死也不说。哼。你们瞒着我。我也不告诉你们。可是仍然泪眼汪汪地爬上娘地膝盖。说:“娘。蕴儿**痛。揉揉。” 我叫张蕴。爹叫张藏。娘嘛。我不知道。 只知道爹叫她玉儿。 可是有一次我睡着了。半夜被尿憋醒。起来下地。听见爹叫娘:“玉奴。今生有你。我别无所求。” 真肉麻。知道爹宠着娘。可是这话说出来也不怕被人听见。 也对,他们只当夜里没人。 我悄悄溜回自己的床上,重新躺好,还在想:玉奴?玉奴是谁? 我这次长了教训,才不去问爹。我撒娇撒痴,把三岁以前地本事都拿出来。威胁娘:“娘,玉奴是谁?” 大有她不说我就躺地下打滚的架势。 娘怔了一下,问:“你在哪听说地?” “听爹说的啊。”知道了吧。这就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然你们是夜半无人时的私语。可是我听到了啊。 娘笑笑说:“玉奴,这名字好听吗?” “好听。” “嗯。好了,去玩 我屁颠屁颠的跑出去玩了一整个白天。到晚上才意识到,娘并没有告诉我玉奴是谁。 唔,娘也学会声东击西了。我这个悔啊。 娘很少出门见客。她就安静的在家里,浇花啊,种草啊,要不就写写画画地。 就连月珠阿姨家里,她也一次没去过。都是爹去。 爹啊,生得风流俊秀,长着一双天生的桃花眼。每次他去月珠阿姨那里,我就担心他的桃花眼会对漂亮的月珠阿姨放电。那样的话,岂不要伤娘的心。所以,我去监视着他。 爹也不介意。每次去了,问问家里缺不缺什么,灼儿学习怎么样。然后就回来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要说对爹不放心,最担心地应该是娘才对。我也是瞎操心,所以后来我就不再监视他了。不过仍然没少去,因为我喜欢和灼儿玩。 他是月珠阿姨的儿子,比我大一岁。长得清秀文静,就是只知道看书。 有一次趁家里没人管我,我偷跑出去找灼儿玩。巴着门缝,看他正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看书呢。我四下找了找,拣了个不大地石子,隔着院子扔过去。 灼儿抬起头,我赶紧朝他着手。最怕他大声叫人,那可就不好玩了。 谁知他倒聪明,不喊不叫,只是放下书,慢慢走过来,问:“阿蕴,你在这里做什么?” 笨啊,当然是来找你玩了。可看他在看书,就换了一句话,说:“灼儿,你出来,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我不去,一会娘醒了要问我书呢。” 我一撇嘴,说:“就一会,等回来你娘也未见得醒。走吧,是蝉蜕,我昨天找着了七个,可大可漂亮了,今天还要去找。” 他眨巴着眼睛,好像在下决心,终于偷偷开了门,蹑手蹑脚的说:“那可要快去快 我们手拉着手,来到了树下,我一指,说:“你看,树上就有一只。” 他看一眼,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捏。我大喊一声:“咬 他立刻缩回,我哈哈大笑,说:“胆小鬼,逗你玩 他好脾气,并不生气,仍然伸手去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也不作声。我问他:“怎么样,好玩吗?” 他说:“嗯,我见书上描述过,蝉就是从这里振翅飞走地。生命真是神奇。” 我只撺掇他帮我找,这一玩,就忘了时间。等想起来时,我也傻眼了。天都快黑了。灼儿说:“糟了,娘一定要骂人了。” 我想了想说:“我陪你一起回去,就说是我拉你出来玩的,让月珠阿姨骂我好 灼儿看我一眼说:“阿蕴,没有你地事,快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家里人也该着急 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怎么能当逃兵。 院子里,一家人正乱成一团。见灼儿回来了,都拥过来说:“小少爷回来了。快去告诉少奶奶。” 月珠阿姨奔出来,脸上泪痕明显,说:“灼儿,你跑哪儿去了,可急死娘了。” 灼儿说:“娘。对不起,是灼儿贪玩。” 我立刻上前,说:“月珠阿姨,是我拉着灼儿玩的,你别骂他,要骂就骂我吧。” 月珠阿姨这时沉下来。对我一笑,说:“蕴儿,回家吧。你家人正找你呢。”转头对着灼儿说:“我叫你读书,你却跑着玩。你说怎么罚?” 灼儿不说话,跪了下去。我急了。拉着灼儿说:“喂,你说是我啊。” 他不说话。我对月珠阿姨说:“月珠阿姨,你说叫灼儿好好看书的,对吧?” “对。” “如果他书都背会了,是不是就可以免去责罚。” “这,当然。” 我朝灼儿说:“那你把今天看过地书背给阿姨听。” 灼儿果然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背出来。 我轻吁一口气,心想:总算没事了。 正这时,院门口一阵乱,我一侧头,坏了,我爹来了。 月珠阿姨迎上去,笑说:“着急了吧,蕴儿和灼儿一起玩,忘记时间了,我正要着人去府上通知一声呢。” 爹这才松了口气,瞪着我说:“回家。” 我朝灼儿摆摆手,挤挤眼睛,小声说:“明天我还来啊,老地方。” **上挨了老爹一巴掌,只听他骂道:“顽劣,天天就知道玩,回去给我好好读书去。” 我委屈,回头时,却见灼儿朝我做了个鬼脸。难得见他有这样可爱地一面,我又笑了出来。 一下车,爹拎着我的衣领子就把我提进了门。娘正在门口望着,我一下就扑了过去,叫:“娘,我回来 娘抱住我,嗔道:“出去也告诉大人一声,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腻着娘说:“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爹走过来说:“玉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不能面对吗?” 娘不说话。爹抬手,伸向娘地面纱。娘后退了一步,爹停下,说:“无论恩怨如何,孩子们已经自的玩在了一起,你又何必封锁自 娘低下头,说:“我就是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爹叹息说:“如果,你一直这样,那我们就搬走 娘说:“他已经,放下一切,这一家老小,得咱们帮着照料,怎么能走。” 爹不说话。娘终于做了决定,一伸手,摘下了面纱。娘。我要晕了。 娘啊,娘,你真的把蕴儿吓坏了呢。这是谁?这真地是我娘吗? 谁说娘脸上有疤?呃,好像是我。谁说娘丑。呃,好像也是我。我真是混蛋。娘脸上光洁,连一个小痘痘都没有。她,美得就像九天仙女。 爹笑说:“我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 娘也笑了。这一笑,把我笑晕了。天啊,我娘笑得太美了。 娘这时看着我,嘲弄的说:“蕴儿,是不是被娘吓坏 哼,看我笑话。我不依。我扑上去,巴着娘的腰,贴着娘的脸,就亲了一下。娘的皮肤真好,软软嫩嫩还暖暖的。 爹一把就把我扯下来,说:“多大了,还缠磨你娘,睢你玩地一身土,去洗澡去。” 我瞧爹是嫉妒,所以想赶紧把我打走。他大我小,我只好乖乖听话。 娘的面纱摘下来了,可他们的故事,我仍然一点都不知道。不过,我想没关系。将来,我会有我自己地故事。 后来,我有了一个妹妹。 我前面,还有个哥哥。不过他比我大好多,已经开始读书了,不能玩到一起。爹对他很严厉,他也很听话。 我们一家。有故事的爹和娘,还有我们仨。(,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番外五、用我一生的忏悔,酬你一世浓情 早课的钟声才响过,我已经和大家鱼贯而行,坐在大堂里听师傅讲经。 这是我在定国寺的第十个年头。 时间过得真快,我都落十年了。可是回,往事历历在目,仿佛不过是一个日夜轮回。 念完经,我们坐下吃早 我早习惯了这里的清茶淡饭。无欲则刚。这十年,我悟到了很多道理,小道理。 可是人活着,常常就是在小道理上没有原则,从而失去最根本的东西。我就是。 我不后悔放弃我的理想。年少时热血激昂,为了封候将相,为了出仕为民。可是现在,这些都离我好遥远。 是我当时太执,所以忽略了生活中的很多东西。 因此,我亏待了玉奴。 玉奴,现在再提起这个名字,不再有心痛和内疚。我日日为她祁福。如果她活着,我求罪孽都降临到我身上,以保她平安。如果,她不幸,已经不在尘世,我只求她来世能落到一户好人家。 我觉得自己当年,真的有点不可思议。也许是年轻?守着玉奴,那么近,而我和她,却那么遥远。 也许是因为孩子地事。我和她生了嫌隙。但是那件事。是我不对。 我没有给过玉奴任何东西。包括感情。包括怜惜。包括最起码地尊重和照顾。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她爱什么。 甚至。不知道她会写那么漂亮地字。不知道。她爱地是辛弃疾地词。在铿锵地玲珑玉碎中。我以我地无意。无心。伤了她地心。 所以。会有一个莫名地男人出现。他有着什么样地手段?我不知道。他生着什么样地面孔?我不知道。他对玉奴怎样?我还不知道。 玉奴有了他地孩子。是意外。可是那是玉奴心底地一点阳光吧。在最阴暗地时候。我不在她身边。那时候是。后来也是。 我亲手扼杀地那孩子。 我罪孽深重。那也是一条生命。可是当时,我以我的无知、恐惧做了卑劣的借庆幸的。因为可以把她地往事都消灭在疯狂的意念里。她再也不会对曾经出现在我们之间的男子有任何地想念。 还因为,可以把玉奴带给我的耻辱,湮灭在混乱地记忆里。 所以我待她,是赎罪的心情。我怜她。惜她。只是,没有了爱。 在一起地几年,我们名义上的夫妻。竟然连交流都几乎没有。我不知道玉奴是不是爱我。还是,只是因为我是她地夫。是她第一个男人,所以她抱守从一而终的信念。恋着我。 我竟然不清楚。 好像不是。不然,她怎么会让另外一个男子。夹到我们中间? 我不是认为她行为不检点,只是愤怒和委屈。可是现在,我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这么多,才知道漫漫长夜,是多么的难熬。她一个人,守着一个院子,一定是非常害怕。 她不想惹我心烦,只有一次,她问我:可不可以不要去? 她不撒娇,我怨她。她真的提出要求了,我当时却那么的粗暴和敷衍。 如今,事情都过去了,我才可以心平气和的想我和她,以及她的他。 可是当时,只有背叛的愤怒。 当时,我甚至理解和默认了岳父大人为她立空冢的做法。如果当时我在,眼睁睁看她被劫走,我有勇气去救 恐怕没有。 我和岳父,骨子里是同一类人。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埋葬的,不只是对玉奴的最后一点亲情,还有,对自己的愤恨和不想承认却始终缠绕在心头的耻辱。 玉奴被辱,是耻辱。无力救玉奴,是更大的耻辱。 我甚至在想,在她被上官珉侮辱了以后,再回到我身边,我会对她好吗?尤其是有着另一个如花似玉的月珠? 还有,是不是因为不能接受,所以拒绝承认山上的玉奴,就是我的妻? 脑子乱了,想了十年,我不敢假设这个如果。 也许正因为这些,所以我背负着对她的悔恨。 明明,我是可以把她救出来的。可是,我没有。如果没有看到那名嫁与士兵的女俘的下场,或许我还不至于如此悔恨。 那女子,是玉奴生活的写照。 而我,无以面对。如果我活着,势必每天都做恶梦。 想想,人生最美丽的时刻,是后来遇到月珠。一向迂腐的我,竟然没有以丁忧为借口。 我想我是爱她的。起码比爱玉奴要爱。 那夜我微醉,抱着她柔软的腰肢,我叫玉奴,只是一时口误。因为在我的意念里,女子就是玉奴,玉奴就是天下所有女子。 月珠不是玉奴,她在尘世中打过滚,有轻有重。她察颜观色,看到我的尴尬和不情愿,所以她逃了。 她离开的那一瞬,温暖消失于我的指尖,我忽然生出一丝惶恐。她,怎么走了呢?我心底,是想让她留下来的。 所以我站在她门外,向她解释。那一夜,我现,我对玉奴的亏欠,不是一般的多。我竟然连让玉奴撒娇任性的机会都没有。说到底,她嫁过来才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却让她承受生离死别,以及疾病的痛楚,还有生活的艰苦。 所以我更加珍惜月珠的娇嗔。我现我不是迂腐,我居然也会耍手腕,让她开了门。说完我想说的话。我就转身,因为我怕月珠拒绝。 她地那句话。我听到了,她说。她会对玉奴好的。 我地心底,竟然因为这句话,而平和踏实了许多。我当时只想着,有机会见到玉奴,我会向她解释说:月珠是个好女子。瞧。她说过会对你好。 但是没有机会,让我亲自向玉奴解释。也没必要了。 我竟然不了解,玉奴是个倔强的女子。她地心中,只能容纳一个人的位置。 月珠,又是一个让我亏欠的女子。 她嫁我时,我一贫如洗。是落魄公子。后来两地奔波,还在清风寨陪我受尽折磨。 我真不知,她和玉奴。上辈子欠了我什么,要让我如此的亏欠她们。 张藏找到定国寺来的时候。我被他地话打动。他说我当年愚蠢如斯,如今仍然。他说我妄想逆天断因。万万不能。 是,我一直都不是生活的强者。所以遇到困难,第一个意念就是退。即使后来生意顺利,我想也不过因为巧合。 张藏问我:若玉奴生,我当如何?若玉奴死?我又当如何?若她嫁与我的仇敌或恩人,我又当如何? 那一刻,我懵了。说实话,这个问题,我没有细想过,我只是想到她如果嫁的不好,会受苦,我会心不安。可是,如果她嫁得她呢? 她曾经是我的妻子,虽然夫妻缘份只有那么十几天。可是,我能容忍曾经是我妻子的女人在别人地怀里或笑或哭,风情万种? 我知道,没有这种如果。因为,张藏只不过是要问我,究竟为什么出家?出家,不是赎罪的唯一方式。 那一刻我福至心灵,忽然就悟了,无论怎样,我只要玉奴好好活着。她活得幸福,我在哪里,都可以安心。 忙了一天,该休息了。我盘腿打坐,又默念了一遍经文。 我想起了灼儿。 他也该十一岁了,长高了吧?也该念书了。不知道他的母亲如何告诉他,父亲是个什么样子。 想起自己小时候,娘告诉我,爹早就病逝了。 没有爹地孩子,经常受到别人的欺负。那时张藏总帮我,他虽然人不大,可是很机灵,又有一股子狠劲,别地孩子都怕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愿意和我做朋友,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他曾经答应过,替我照顾妻儿。我知道,这不是他的责任,可他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也许,有他,灼儿就不必和我一样,因为没有爹而被别地孩子欺负,也不会自己隐忍的哭泣。 灼儿该读书了,不知道月珠怎么教育他。是不是也让他从小立志,长大考中状元?真希望不是这样。我小地时候,娘极严厉,在她眼里,这是爹的遗愿,要由我来完成。于是,我失去了所有玩乐的时间,只剩下一本书。 出仕是我唯一的人生理想。 可是当它破碎破灭之际,我连承接的底线都没有。 我不希望灼儿步我后尘。他应该有他的童年,他的玩伴,他的快乐,至于以后做什么,看他自己的喜欢。无论做什么,只要他快乐。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伽叶:如何能为离于爱者? 佛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即为离于爱者。 伽叶:释尊,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如何无我无相,无欲无求? 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伽叶:释尊,世人业力无为,何易? 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伽叶:世人心里如何能 佛曰: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伽叶:有业必有相,相乱人心,如何?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 番外六、最后的伤害 我的前半生,算得上一帆没费什么事。看到那些年纪老大,头花白却仍然致力于科举的人,不是不心生怜悯的。还有那些喜伤心、怒成疯的人们,他们的人生看起来像个讽刺的悲剧。与他们相比,我何其幸运。 可是院试的时候,我却遭遇了人生的挫折。他们作弊。 主考官,改了我的卷子,把我的名字换上了别人的。那个人,我知道,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他有个好爹,与主考官是同年进士。 即使明知道他作了弊,我却只睁感叹苍天无情。 我年轻气盛,一气之下在贡院门口贴了一张纸,把他们的丑行都揭露出来。 权大遮天,官官相护。我只得了一个容后再查的结论。 气愤之下,我想,还有下一次机会。我还年轻,不过是再等三年。 可是我没想到,这次的激愤之举,为我埋下了祸根。又是一个三年,我又落榜了。 我不服。我还要再考。 和我同年的,考中进士的人同人悄悄告诉我:你别再考了,你的名字在朝廷已经挂上号了,相当于永不录取。 我的心凉了下去。 回到家。我几乎一蹶不振。三年。我一直在京城。指望着为国分忧。分民造福。可是。却只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好在家庭小康。我花钱捐了个县令。 这里天高皇帝远。不过九品芝麻官。他再和我结梁子。也不至于把手伸到这里 才不过三年。因为政绩不错。我受到了知府地嘉奖。这就是祸端。 从那以后。我地前半生结束。进入了苦难重重地命运。 那一年春旱。我带着手下人去乡里体察民情。准备商议如何打井抗旱。以解灾民之忧。我在乡下不眠不休。整整半个月。人都瘦了一圈。等我回到家地时候。却现家周围是严阵以待地官兵。 我敏感地意识到不对。潜进去,见院子里有个官员背着手,我的妻子五花大绑。衣衫凌乱,跪在院子中央。其余地下人婢仆都圈在一个墙角。 那人问:“上官珉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得到消息跑了 手下人回:“不会。听说他带人去乡下体察民情去反地奸贼,怎么可能去乡下。” “是。是,是。小人说错了。” 我的头嗡的一下。 为的人说:“不等了,老大人还等着咱们回去复命 于是,刽子手手起刀落,一家上下四十余口,全部身异处。 我的胸口闷,从他们地谈话中,我知道,是那阻挡了我仕途的奸臣,又把邪恶的手伸到了这千里之遥的我的家。他要斩尽杀绝,寸草不留啊。 只剩下了我的儿子和妻 其中一个猥亵地男人上来,说:“这女人模样生得不错,这几天都没好好伺候她,不如让手下人过过瘾?” 这个脸上绽出一抹邪笑,说:“你们随便,老子是尝够 我的血液上涌,这才现,妻子的身上,是劣迹斑斑,原来,他早就将她,奸污兵已经涌上去,解开她地绳子,撕扯着她的衣服。她怒骂着,却早就骂不出声音来。 衣服碎了,犹如我地自尊。眼前白光一闪,她雪白的**就暴露在人前。还不等我凝眸,一群人已经扑上前,像一群禽兽,在她身上又拧又掐又捏又摸。 我青筋暴跳,就要跳出去,却见我地妻子忽然挣起身子,沙哑着嗓子喊:“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有人把她按下去,接着是一个人的怪叫,我地妻子,在众人的凌虐中,用她仅能动的一只嘴,咬住了离她最近的那个男人的胳膊。 一脚踢过去,我见她的头一歪,身子已然软了。可是那帮禽兽,还在轮流着泄着他们的兽欲。 我的心像要被撕裂了一般,一口鲜血涌上来,溢出嘴角。 接着是我的儿子,他们用刀将他高高挑起,然后重重的摔下去。 我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院子已然是一片狼籍。 妻儿已然烧焦。 我抱着她们的骨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不仅如此,官府开始通缉我。各个大街小巷都画满了我的头像。 从那一天起,我觉得我已经死了。每多活一天,都是为了报仇。后来遇到了成语才和6壑,我们千辛万苦,在清风寨立足扎根。 我恨官府,我恨朝廷。所以我无所不用其极的劫掠官员们的小姐。 他们害死了我的妻儿,我就劫掠她们的妻儿。这叫一报还一报。每每鞭笞着她们,听她们哀哀的哭着求乞,我就恨。恨她们这么贱,这么的看重生命,这么的想要活着。 成语才曾说:我杀那些女子的时候,眼里会冒出噬血的红光,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他怎么懂得,我的椎心之痛。 遇上玉奴,我并没想劫她。是三弟6壑看中了她,偏偏她生得那样貌美。 我现在,已经不是个好人,许我放火,没有理由不允许弟兄为了自己劫个把女人。 谁知她是哑巴。三弟泄气了。他是个暴脾气的人,最受不了和人好生好性的说话。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说:“跟我走吧。” 她的眉目之间,有点像我亡妻。她生前。是个温顺地女子。这哑奴,估计也是。更多的。是她地隐忍,让我记起妻子临死前的脸。 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说不上具体的哪里。可是她就像流水,似乎没有个性,但是你若想把她揉搓成你想要的样子,却摸不着头绪。 更甚,她居然对我有着蔑视和不屑。 我不知道她知道我什么。交口相传,都是捕风捉影,我地事,我没和别人说过。可她眼里,却有着让我愤怒的轻视。 我看着她在红玉受到侮辱之时的痛苦,我看着她与本能抗争。那一刻。我又看到了亡妻的脸。 玉奴,居然有着这么坚韧的个性。 她赢了。 我渐渐的被她吸引,我想探究她地内心。可她对我,总是冷冷淡淡的。我隐约的感觉到。她地话是真的,她不是女孩儿。而是别人地妻。因为,她心里有着或隐或现却坚定的希望。为了这个希望,她支持着自己地生命。 就像我,报仇就是我活下去的勇气。 可我不想让她活得这么有坚持。要知道,我活着是多么艰苦地事。这让我觉得是一种折磨。当一个人,明知道不可对抗却还要对抗,是最痛苦的事。 这破烂的朝廷,这黑暗的社会,这不可理喻的世道。 所以我逼他,要救他的相公,就用她自己来换。 那个男子,被打得面目模糊,可是看向玉奴的眼神却是热烈的。 我嫉妒他知道的比我多,他知道玉奴的过去,还有名字。而我,一直叫她哑奴。 我讨厌夫妻和美,我偏要他们劳燕分飞。可是那个晚上,面对着玉奴认命而隐忍的眼神,我想到我的妻子,开始承受着侮辱,不过是为了等到我,为的就是告诉我那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让我报仇,只是为了让我活下去。 可我怎么可以忘,她临死前的惨状。我做了鬼,过了耐何桥,喝下孟婆汤,也是忘不掉的。 我不受控制的扼住了玉奴的脖子,在她昏迷的那一瞬间,我竟然松了一口气。从来没有哪一次,强占一个女人让我如此的沉重。 我对自己说,我不喜欢像个死人的女人。 我凭着这个借口,出了门,甚至放了她的相公。 当官兵包围了清风寨的时候,我有过一个隐隐的念头,放了她。 不是没有时间,也不是没有机会,因为我放走了穆立,那个和我很像的白面书生。我甚至可以预见他的未来。 他是个与人为善的人,出身贫寒,所以不会有我曾经的自以为是和自认为的优越,不会与人为敌,更不会不自量力的妄想凭借一己之力与官斗,与朝廷斗,与社会斗。 可是这念头只是闪了一闪,就像暗夜里的烛火,微微的,灭了。我忽然微笑:就这样死也不错,让她跟我陪葬,也算体会一下我所承受的苦痛。 我把最后的伤害留给她,这让我觉得,我和她用死亡联系到了一起,强似我和她,一直是无干无系的陌生人。 从始至终,后院那么多女子,我唯一没有动过她。 可是,我把死亡留给了她。 这成就了我和她最后的联系。 最后,我没有死,逃出的时候,我回望清风寨,心说:玉奴,如果你活着,我们两讫了。如果你死了,那就算…… 算什么?低了头,苦笑。我不知道我未来的路在哪里。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可我终究是一个人孤军奋战和时势对抗,结局是注定的,只有一个: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今生,她与我无缘,来生,也未必会有。 终究,只是冥冥中的偶然一遇,就此别过,从此,毫不相干。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伤害,只为了换取你我的解脱。(,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番外七、用我的一生,弥补你的幸福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收藏~顶*点*书城书友整~理提~供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话。 我想要的感情,就要这样的长久和隽永。 可是我没遇到我心仪的姑娘,所以我也没想过要娶谁。我也不急,总要遇到合适的那个人,感情才会圆满。 我相信我肯定会遇到。 李意,和我住在同一条街上,他一路通过了童试、乡试和院试。而我,只在通过了童试,就结束了学习。 因为爹说:儿子,你长大了,书读多了没用,你还是跟爹学着做生意吧。 我不同意,说:“爹,你还年轻,做生意得心应手,干吗这么早就要退下来?我还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考上状元 爹嗤笑一声说:“放弃你那幼稚的梦想吧,考状元?咱家祖坟没长那根蒿子,你还是安分守己的跟我学做生意起参加乡试的。 还没等我反驳,爹又说:“爹给你订下了一门亲事,就是西城的何家老爷的女儿,过两年给你们成亲。你也不小了,学点本事,将来自立门户,也好养家糊口,这样你岳父也不会看轻你。” 西城的何老爷?那个粗蠢肥胖的商人?从几里地外就能闻到他的铜臭味,他的女儿能好到哪去?估计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凡夫俗子。 我不要,我的妻子,要自己来选。我要一个能文善诗,有着书香气的女子。 我急了。说:“爹。别地事都可以听你地。可是亲事。一定要由我自己来选。” 爹啪一拍桌子说:“反了你了。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不听老子地话了?这门亲事。已经订下了。没有反悔地余地。还有。你少跟姓李地小子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没少往他家搭东西了。我这是没时间理你。今天特意知会你一声。” 李意?他又怎么惹事着爹了。他自小没了爹。是个老实地孩子。我看不惯他老被人欺负。也看不惯他总是逆来顺受地处世态度。一来二去。我和他竟成了无话不说地朋友。 其实人都是寂寞地。 他是。我也是。我很小就没了娘。爹又长年在外。很早就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学着独立生活。 不过拿他地零碎银子救人之急。他会在乎这个? 我几乎没有任何还击之力,就屈服了。 老爹实在是懂得如何拿捏我。 一顿狂风暴雨般的袭击。我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招架,亲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我亲自允诺。 从什么时候,我看李意的眼神就变了? 也许是我被迫成亲的那年,也许正是那年他恰巧通过了会试。离成功只差了一步。而我,却与我们曾经共同的目标,隔了千山万水。 我再和他在一起时,所有人都把赞美之词慷慨地送给他。什么年少有为,什么风度翩翩,什么前程不可限量。 而我呢? 好像我赚再多的银子,也无法与他企及。 还有,我恨我自己被断送的命运。虽然我并不希冀靠科举当官,以壮门楣,我也不欣赏李意读死书死读书地人生态度,但我还是喜欢书。 再大的挫折,再大地绝望,也没能让我放弃。 可是我嫉妒他名正言顺的与书为伴,而我,手持书卷,在别人眼里略显矫情。 我对我地婚姻,很失望。第一夜,我喝了很多酒,却越喝越清醒。当我掀开盖头的时候,新娘那张略显清秀地脸,没引起我过多的激动。我想,这就像我的人生,只能如此,看似圆满,实际上,只有自己知道。 不就是同房么? 我凭借本能,把这个惶恐的女子扑倒。 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我甚至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眼泪。这就是我对生活和爹的屈服 后来,做什么都是懒懒的,除了做生意赚银子。 可是当我看见玉奴的时候,对李意的厌恶变成了痛恨。 为什么他能娶到这样美好的妻子?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卑鄙。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幸而迁怒别人,尤其李意。他曾经是我一起长大的玩伴,而且,两个孤寂的少年,在一起取暖,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 可我被魔障缠身。 我不受控制的接近玉奴。 她的迷糊,让我有机可乘,她在我的身下化成一泓春水,让我欣喜若狂。所有的不平仇恨嫉妒都因为她的美好而得到了缓解。 可我像是上了瘾。 一次不够,我想要她一生 可她是良家妇女。这是后来我的夫人张氏说出来的。咬牙切齿,意思是我招惹青楼女子倒也罢了,居然去诱惑良家妇女。 正因为她是良家妇女,所以我才会喜欢她。可因为她是良家妇女,我招惹她就是十恶不郝。 当我觉,她和李意,不像别的新婚夫妻时,心底对玉奴生出一份怜惜。上天何其不公?竟然这样薄待她? 她的脸色苍白,虚弱而隐忍。 尤其她穿着素色的裙子,哪像个年轻的女子? 我鬼使神差的,想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在那里,我为她买颜色鲜艳的衣服,为她买上好的饰,看她脸上露出红晕,看她露出真诚的微笑。 那一刻,我是满足的,哪怕,她不属于我。 我没有想过以后。以至于后来玉奴问我能不能带她走时,我直观的拒绝了。 直到她和李意远走。我才知道,我地心。和她一起走了。剩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每个夜晚,对着孤灯,我地回忆只定格在和玉奴在洛阳的那两个月。 如果不是朋友和我约好了去江西,又失约,我也不会走那一趟。其实没什么意义。可是直到我在山上看见了玉奴。 为什么她在这?我以为她在一个不知名地地方和李意相敬如宾,过着柔情缱绻的生活。我以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是李意用他的肩膀承担着她的天空。那时,我没有资格,甚至第一时间地慌乱让我自惭到后退而放弃。 我一直以为。李意不如我。他就像个幼稚的孩子,而玉奴,也不过是个孩子。可她却在他面前承担、承受。压抑了她所有的天性。 玉奴的疯让我乱了方寸。 我为自己的逃避找了个借口。因为我不是她的夫。 可是我错了。错和离谱。 回到家,我决定。不再为自己地懦弱开脱,我要承担。我不管现在李意在哪。我要把玉奴救出来。 拥着她的那一刻,我的心落地。我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心和她。 我告诉她,无论她地决定是什么,我愿意以我的后半生,只为换取她地幸福。 她在清风寨的日子,我从没问过。不用问,也能知道她一定受过很多苦。正因为她受了苦,所以我才要多倍地爱她,怜她,惜她。 她说她不要我的弥补。 我知道她在顾忌。她不会要这样欠疚的感情。可是我知道,我无需刻意,感情一直积淀在心里,每一个和她在一起的时光,都让我感觉充实和幸福。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了她柜子里的一幅字,没有装裱,也没有落款,只是一阙词,辛弃疾的贺新郎。 最后一句,谁共我,醉明月,让我心痛。 玉奴,从此以后,有我,陪你看春花秋月,夏荷冬雪。 放下的时候,我心里忽然亮堂堂的,这字体,我太熟悉了,这不分明是李意的字?什么时候,他亲手写下这样决绝的离别书给玉奴? 她已经被父母和李意遗弃过一次,如今,又是一次? 那夜,我抱着玉奴,轻声对她说:“玉奴,我希望能看到你在我怀里,自内心的哭,笑、闹。”哪怕是任性和撒娇。 她泪落,却含笑,说:“谢谢你,让我活出真实的自 我没有再追问过,她和李意什么时候遇见过。 是她自己告诉我,她在清风寨,是清白的。我毫无惊喜,我想过,即使她**,我也会坦然接受。她的幸运,只能说是老天对她的仁慈。 这于我,也是仁慈。我感恩。 她告诉我,李意也落在清风寨。我很诧异。 玉奴淡然的说,他没有认出她来。 那一刻我想揍人。 玉奴说:不怪李意。说时含羞低头说:实际上,我和他只做过十几天真正的夫妻。 那么说,以后的玉奴,一直都是我的。 说到这,儿子张蕴,是我和玉奴的第一个孩子,机灵非常,却心地善良。我从小没了娘,对他巴着玉奴也没当回事,后来现他人小鬼大,不免生气。每每见到他缠着玉奴,就三把两把拽他下来,轰到一边去。 他就会用了那双黑亮的眼神盯着我,不满的哼一声,我知道他在腹诽:娘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会理直气壮的回瞪过去:她就是我一个人的。 然后她就委屈的看着玉奴. 玉奴总是无可耐何的笑,说,我这时候像个孩子。 才不,她才是我心底最让我怜爱的孩子。 李意出家,于她来说是愧疚。有她的改嫁,也有她的不知所踪。我告诉她,不必。李意已经想通了,他要的是她的幸福平安。 玉奴终于肯摘下面纱。隔了六年。其实我并不在乎她对外人怎样。这六年,她对我,是毫无保留的她自己。我很满足,不敢奢求。但其实,我很想很想,她能敞开心扉,接受阳光。 终于,肯她的心向着阳光。看到她久违了的笑容,我想,这就是我想要的: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