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炼仙录》 第一章 山中 仲夏清晨,刚到寅时,东方已经泛出鱼肚色,孤云山巨大的身影一瞬间从黑暗中跳了出来,直插云间的山峰背影被衬得极其雄伟。当太阳将第一束光线投射到尘世间的时候,孤云山活了过来,山风拂过山巅,吹起一丝尘土飘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如果将视线稍稍越过已显深绿色的这片草地向山腰望去,就可以看见一片树海连绵不绝地向天际延伸而去。到了辰时,太阳已经开始尽情地向大地抒自己过度的热情,阳光将天空中云朵的影子留在树海之上,伴随着山风掀起的波浪,此起彼伏,煞是壮观。 孤云山东西横跨柘津、溥阴两县,长有两百余里,宽却只有六十余里,象极了新月,月弯中间有一个湖泊,名唤云湖,有三、四十里大小,溥水自西注入云湖后向东沿着山脚蜿蜒而行一百五十余里到溥阴县境内转向东北而去。南北间的官道在孤云山以南的云阳县顺着溥水的走向转向东,绕到溥阴县境内再折向北,过了溥水之后又依着山势向山北面的景云府方向而去。其实孤云山北面山势稍缓,南面危岩峻削,在山脉的中间、正对着云湖有一道笔直的山谷南北方向横穿山体,只有八十余里长,山谷两壁如同刀削斧劈一般陡直,更奇特的地方是整条山谷的谷底距离两旁的山壁顶端都是百丈高,十分整齐,仿佛冬天人们手上所生的皲裂一般,因此人们就叫它为“皲谷”。如果经皲谷往来于景云府和云阳县之间,比官道少近两百里路程,不过官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其中固然不乏急着办事赶时间的人,自古以来皲谷却杳无人迹,每年只有迁徒的候鸟才高高从孤云山的空中来回经过。 这天辰时,皲谷的南端入口渐渐地响起了马蹄声,在空旷的山谷中不停地激起一波又一波的回音。远远地有两骑一前一后地在谷中缓缓而行,前行的人年纪约三十五、六岁,面容清癯留着山羊胡须,双目间显得十分和气,由于天气热所以敞开衣襟,头上扎着一块方巾,看上去既象一个读书人又象是个商人;后行的是个健旺的老者,一身仆人打扮,头和胡须已泛花白,显是前面这人的家仆。主仆两人进谷后,一路上只顾着欣赏山谷两旁和谷顶上茂盛的树木花草,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走了三、四里路后,老仆终于忍不住道:“老爷,天大的怪事呀,咱们半年前离开家的时候,这孤云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呀!” 前面的那人也道:“老许,我也觉得怪,你还记得孤云山的民谣吗?” 老仆道:“当然记得。咱们孤云山周围的府县百姓都知道‘孤云山,山云孤,万载无生气,自古无人行’。” “不错,这孤云山上自古以来除了石头就是石头,莫说树木,就是半根野草也不长,更不必说游鱼昆虫、飞禽走兽了。” 老许接过话说道:“是呀,我年青时跟着老太爷到南边办货,想走皲谷过身,才刚刚踏进孤云山一步,您猜怎么着?” “怎么啦?” “我看见老太爷脚一踩到孤云山的地上,脸色哗地一下就变了,那个惨白的样子就象是……就象是……”老许讲到这里好象顾忌着什么,话间也嗫嚅起来。 “好象什么,但说无妨。” “老爷您可别怪我不敬,老太爷当时的脸色白得就象死了一般。当时把我吓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老许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胸口上下抚着。 “怎么会这样呢?” “怕是冲撞了山神。”老许把脑袋尽量伸向前面的人,用手拢着嘴轻声细语地说道,似乎怕被山神听到一般:“老人们都讲,这孤云山里住着一位山神,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凡进山的人都会这样。” “哈,哪有这样的山神,就算是不喜欢人打扰也就罢了,也不至于弄得这方圆五百里的孤云山寸草不生吧?若是山神真有个这心思,天庭就该派天兵天将下来管束管束。”中年人不以为然地说。 “嘘!您轻点说,要是被山神听到起怒来,老许我可不知道怎么应付了。” “咳!老许,你别把话扯远了,你说说老太爷后来怎么样了吧。” “我一见老太爷的样子,吓得赶紧地上前搀扶。没想到呀,唉……”老许叹了口气后接着道:“老爷,您是不知道,现在我想起来心里都怕。我上前挽老太爷,结果我的脚一踩到孤云山的地上,我的娘呀,我就觉得象是要死了一般。老爷,您是知道我许伫的,自打进了陶府跟随老太爷和老爷都四十二年了,我只生过一次病,那还是前年跟老爷您到京里边办货的时候路上染了风寒……” “你记错了,是三年前,你在路上病了,差点就没命。不过这跟你说的事有什么关系?”中年人打断他。 “那场病差点要了我老许的命,病得厉害的时候,我全身上下象是要散架了一般,连喘气的劲都没有了,那个难受劲……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现在想起来才觉,还没有那年我踩在孤云山地面上后的感觉可怕,那比死还难受。” “后来怎么样了?” “我当时心里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什么也想不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好在浑身极度难受手脚行动却不受影响,所以我就扶着老太爷退了回来,只要一离开孤云山的地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您说这不是怪了去吗!”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真的是山神怒不成?”中年人低头沉思道。 “老爷,要我说呀,肯定是山神怒了,我和老太爷后来又试了一次,只要一只脚踩在了山里的土地上就会觉得比死还难受,但是只要离开,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您瞧我活到今年六十一,也就大前年病了那么一次。” “难怪昨天我说要走皲谷的时候你那么激烈地反对。” “是呀,老爷,”老许道:“我这辈子是再也不敢得罪孤云山的山神老爷喽。” “老许,你看为什么现在山里草木茂盛,生机勃勃呢?我记得半年前咱们到南方去的时候山里仍然寸草不生的呀。” “老爷,其实半年前山里也不是寸草不生,我听三清观的灵苍道长说,十年前孤云山里就开始长草了,不过都在山中间,咱们也看不见。没想到这半年间长得这么快,连山脚的树木都长齐了。要不是听过这事,打死我也不愿意再踏进孤云山半步的。” “灵苍道长是位得道的高人,他说的应该不会假,他有没有说为何孤云山自古以来不长草木而现在突然间却变了?” “我也问了,道长说这是天机,非我等凡人所能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就不要打听,免得遭……遭那个什么报应。” “哈哈,老许,你这是被灵苍道长唬住啦。不过道长说的倒也是事实,我等凡夫俗子确实难以洞悉天机。” 两人正说话间,一阵风夹着清凉迎面吹来,中年人抬头一望,见到谷顶上空有一道白光飞快地掠过,后面的老许也看见了,狐疑地问:“老爷,刚才天上边那白光是颗流星吗?我老眼昏花,没看得真切。” 中年想了想答道:“我也没看得太清楚,飞得太快了。”随即又笑道,“兴许是山神老爷驾着祥云巡山吧!” 老许赶忙道:“那我俩得下马拜拜山神老爷,免得他怪我们失了礼数。” “哈哈,老许,瞧你说的,听风就是雨的。要真是神仙,就应当架云,刚才是一道白光,要不是颗流星,就是剑仙驾着仙剑御空飞行。” “老爷,您中过举人,念的的事儿也多,您给我说说神仙、剑仙的事儿吧,我最爱听了。” “也罢,反正路还远着,我就给你说说。《神仙志》里记载,神仙都住在三十六重天界里不理尘世俗事,咱们凡人是见不到的,神仙如果下凡就会使障眼法变成极普通人的模样,凡人认不出来。不过这世上还有一类人,就是剑仙,他们修炼仙道之术,采天地灵气,结成内丹、元婴,到了一定的境界就可以驾着仙剑御空飞行,等修炼功行圆满了就飞升成仙,说不定刚才天上飞的就是剑仙。” “那剑仙能长生不死吗?” “这个嘛……凡是人就有生有死,就是天界的神仙也是有寿命的,三十六重天界只有最上层的太清天、上清天、玉清天里的神仙可以长生不死,其余的神仙寿命比凡人长得多,却终有死的那一天。你想想,天上的神仙都有寿命,何况这剑仙到底算是凡间之人,哪能长生不死呀,只是活得比凡人久些吧。” “那能活多少岁数呀?”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完就知道了。昔年明皇避兵祸西狩成都,有一天御驾在路上遇到十八只猛虎挡道,随行的将士都吓得筋酥骨软、四散而逃,眼看着明皇就要丧于虎口了,说时迟那时快,天上忽然飞过来一道紫光,在为的那只老虎头上一绕,只见斗大个虎头就象块豆腐一般被切了下来,其余的老虎见到紫光吓得趴在地上瑟瑟抖,半步也不敢动。明皇逃过一劫,睁开眼一看,面前站着一个道士,五绺长髯飘于胸前,飘然出尘,一派仙风道骨,一看便知是世外高人。明皇知道是眼前的道长救了驾,于是谢道:‘谢上仙救命之恩,不知上仙是天上哪尊神仙,朕一定为上仙修祠建观,供奉不绝。’那道士答道:‘我并非天上的神仙,只是世间修道的人而已,刚才经过时见陛下有难,故尔出手搭救,你我有此因缘,区区小事不必言谢了。’说罢就转头对趴在地上的另外十七只老虎喝道:‘再见尔等剪径伤人,定斩不赦,还不去!’那些老虎得了赦令,赶忙乖乖地夹着尾巴窜进山林走了。随后那道士要告辞,唐明皇本就好道,哪会轻易放过,于是极力挽留,道士见明皇身边随驾的人都跑了还没回来,所以也就陪明皇说了会儿话。这个道士道号乾真,他可是大有来历,本是武帝元寿年间出生的,一直在蜀山一带修炼,已经有八百七十六岁了,是当时非常了不起的剑仙。乾真仙人和明皇谈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见刚才惊散的护驾将士渐渐回来后,就驾仙剑腾空而去了,明皇苦苦挽留不住。你看这乾真仙人活了差不多九百岁,想来其他的剑仙最不济的也该有五、六百岁吧。” 老许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叹道:“乖乖,这么长寿呀!不知这乾真仙人后来成仙了没有。”随即又象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地道:“老爷,您说这孤云山突然间变化这么大,会不会是哪位剑仙老爷大慈悲,施展神通给变出来的呢?” “不大可能,要让孤云山有这么大的变化,那至少也要有大罗金仙的大神通不可吧,一般的剑仙怕是没有这么大的法力。再说,孤云山寸草不生已经有几千上万年了,要是有剑仙能做到的话,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倒也是。往后‘孤云山,山云孤’,这民谣要改了。” “老许,你知道孤云山的来历吗?” “我听老人们说过,很久以前景云府地界上出了个妖魔,到处害人,玉帝一生气就在派天兵天将前来降妖,两边是杀得天昏地暗。那妖魔本领高强,寻常的天兵天将不是对手,双方打了九天九夜都没休息。这妖魔白天没时间吃饭所以快到晚上时就渐渐没了力气,可是等晚上月亮出来了,妖魔就吸取月光精华当饭吃,这样一来他的力气就慢慢恢复了。天兵天将是轮流着吃饭上阵厮杀的,本来想把妖魔饿死,没想到妖魔竟然越来有越劲,都是疑惑不解,玉帝在天上慢慢地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于是命令巨灵神用朵乌云将月亮挡住,妖魔没了月光又渐渐不支,一怒之下就把手中的刀向月亮劈过去,果然将乌云劈散露出月亮,但是它使的劲太大了,在月亮中间留下了一道口子,玉帝见妖魔打坏了月亮,龙颜大怒,把手一挥,就将破月亮扔了下来,妖魔没有防备,被砸中了脑袋后晕了过去,天兵天将乘机把妖魔抓住,送到斩妖台上砍掉了脑袋。玉帝见原来的月亮残破,就命天上的鲁班大仙重做了一个,原来的月亮留在了这里,变成了孤云山。” “哈哈哈,这只是个神话传说不足为信。” “那老爷您知道这山的来历吗?” “我查过孤云山四周府、县的县志,都说孤云山因山阳的云湖而得名。其实这些说法也不尽然。前几年我在云阳县收购了一些块龟甲,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那玩意儿上面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画儿,不过虽说龟壳可以做药材,但您收购的价格也太高了点。”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花高价收购那些龟甲正是冲着那上面的画,其实那不是画。” “不是画那是什么?” “是文字。当年黄帝命苍颉造字,最先的文字是象形字,就跟画画似的。” “您是说那龟壳上的画就是黄帝命苍颉造出来的字吗?不过怎么跟您看的书上的字不大一样呀。” “那龟甲上的正是象形文字,苍颉造字的故事生在一万多年前,不过传说的事不一定准,我琢磨着文字的出现应该不止一万多年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文字不断地变化最后变成现在的样子,早就跟最开始不一样。不过也就是因为年代太久了,所以这些象形字许多人都不认识。” “都认不出来了,您还花高价买下来干吗?” “辨认象形文字,这可是门学问呀。老许,当年要不是老太爷临终前反复嘱我继承家业不得入仕途,依我的喜好,要么继续举业考中进士入朝为官,要么就做番学问当个当世大儒,也不枉了此生。” “老爷,老太爷也是为了您好呀。”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怨过他老人家的。”中年人神色黯然地说道,顿了顿又将话题转回来,“我这几年对龟甲上的象形文潜心研究,果然有所现。” “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只有几个片断,跟孤云山的来历有关。有一片龟甲上记着‘星坠,丰水断,湖出,其阳陨丘’,讲的是一颗大流星坠到地上,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原来流经这里的一条名叫丰水的河流也断流了,那个大坑就成了一个湖泊,湖的北边出现了一片山丘,叫做陨丘。” “这跟孤云山有什么关系呢?” “你听下去就知道了。我又在另一块龟甲上看到了一句话,说是‘地动,明年,丘隆为山,如弦月’,这讲的是后来生了大地震,原来的陨丘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升高变成了象弦月形状的大山,这不就跟孤云山、云湖一个样吗?陨和云是谐音,定是后来传着传着陨湖就成了云湖,陨山变成了孤云山。”中年人一边说一边得意地解释道。 “老爷,您果然学问高呀,我看孤云山的来历您说得**不离十。” “岂止于此,应当是不差毫分才对。” 两人一边说着话,脚下也加快了行进的度,身影渐渐向北远去。 ※※※※※※※※※※※※※※※※※※※※※※※※※※※※※※※※※※ 灵苍道人驾着自己的仙剑正往孤云山主峰柱天峰飞去,这是他十年来的习惯,每逢十数他就要驾着仙剑从空中巡视孤云山,就是遇着刮风下雨的天气也从不间断。十年前,他在房间里独自打坐练功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的,身边的天地灵气变得充盈无比,持续了一刻之后就消失了,突然间的变化使他的这一次练功收到了比平时多出一倍的效果,他收功后略一观察,现这股天地灵气的源头竟然是孤云山,他驾起仙剑在孤云山上空巡了几遍,却一无所获,那次之后类似的现象再也没有生过了。不过在他的留心下,很快就现了孤云山慢慢地生了一些变化。过了十天,他再次驾着仙剑飞到柱天峰,在那里他看见山顶上的一块岩石下长出了一株青草,这个现令他惊讶得差点失足从空中掉下去。孤云山一直是天下间的一个迷,在它方圆近五百里巨大的范围之内寸草不生,没有任何生气,凡人踏上孤云山一步就会全身难受欲死,就是他们这些修炼仙道的剑仙踏上孤云山的土地也会觉得心里烦恶欲呕,那里没有任何天地灵气存在的迹象,这就是孤云山一切怪异现象唯一的原因。须知天地之间莫不充盈着天地之灵气,有的形胜之地尤其充沛,因此山清水秀、草木茂盛,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多不胜数,这些地方多为名山大川,正适合修道之人的修炼;而天地灵气少的地方则荒凉死寂,不长五谷、没有人烟,但仍有生命力特别顽强的花草或昆虫能够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而天下间象孤云山这样完全没有天地灵气存在的地方绝无仅有了。灵苍道人二十年前为了躲避仇家,本来打算到孤云山里隐居,但是在山里呆了不到两个时辰实在受不了烦恶欲呕的感觉就改变了主意,这才选择了山北景云府里的三清观作为落脚的地方,因此他对于孤云山死寂的印象特别深刻。自打在山顶现了一株青草后,他每隔十天必定要到山顶走一趟,渐渐地他现以柱天峰为中心,顺着山势,孤云山的天地灵气慢慢地出现,尤其是近一年来更是以一日千里的度加地增长,是什么原因令孤云山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呢?他曾反复演卦推算却毫无所获。孤云山的巨大变化已经引起了仙道界的广泛关注,仙道各派间纷纷传言孤云山将有异宝出世,所以近一年来光临孤云山的仙道中人渐渐多了起来,灵苍道人的隐居生涯也慢慢出现了危机,为了自己的安全,他决定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景云府,另寻隐居处所。 灵苍道人这是最后一次巡视孤云山,看着下面过去曾经泛着单调的、死灰色色彩的丘壑现在正郁郁苍苍长满了数不胜数的树木花草,他的心里升起了无比的留恋,更有一份失落,要不是这里成了天下仙道高手注目的焦点,要不是这里即将变成一块争斗的场地,他真想在山中寻处洞府隐居修炼,可想想自己的处境后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太阳渐渐升到了正中,留连了许久的灵苍道人咬咬牙正打算转身往西南方向飞去,蓦然心生警觉,下意识地向东边看过去,见一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离他十丈的地方。 那人一身黑色衣立在暗红色的剑上正阴恻恻地望着他笑:“林穹老弟,咱们有二十年没见面了吧?原来你到这里享福。怎么也不告诉兄弟我一声呢?” 灵苍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认出来了,心中暗道要糟,嘴上却仍在尽最后的努力:“这位施主,你认错人了吧。贫道道号灵苍,是峨嵋门下。” “原来是峨嵋门下的高足呀,嘿嘿,看来是我认错人了。对不起,告辞了。”黑衣人的脸上仍然堆满了笑容,手中抱拳施礼似是转身欲走。 灵苍心里刚要松口气,脑后一股巨力撞了过来,于是赶忙将身体一沉向下躲去,堪堪让过,肩头仍被扫中一点,只觉得火烧火燎一般。耳旁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带着嘲弄响起来:“闪得漂亮,林老弟的归元功果然精纯无比呀,只是不知道得这套功法是峨嵋哪位高人传给你的呢?莫不是峨嵋已经投进了我归元教门下吗?哈哈哈哈!” 灵苍明白自己终究还是没能骗过眼前这人,怒道:“高淡,背后偷袭真是卑鄙无耻至极。” “林老弟,这点小把戏谅也伤不到你,若不逼你现功岂不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承认了吗,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嘛,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呀。” 灵苍辩道:“我二十年前经峨嵋蓝眉真人点化已经出家修道,道号灵苍,有何不对?” “哦?蓝眉老儿会收你这个邪派弟子吗?” 灵苍闻言老脸一红,道:“我自是福薄,当时老师并未收下我,不过他老人家也说了,只是时候未到,终有一天会有师徒缘分的。” “林老弟,不是我说你,那些家伙到底有什么好呀,自诩为正派,就是看咱们不起。你紧赶着巴结他们,他们却连脚趾头都不屑让你舔。想我归元教几时曾亏待过你呀,你何必要叛教出门呢?听我一句劝,还是跟我回去向教主老人家请罪吧,看在你我相交一百多年的情分上我一定为你在教主面前美言几句,请他将你从轻落。” “高淡,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呢?我当年糊里糊涂入了教,虽然教主对我有授业之恩,但是我就是看不惯教中人为非作歹、残害生灵的所作所为。二十年前你我受教主差遣到处掳掠童男童女,伤了多少人命,造了多少孽呀!我们遇到了蓝眉真人,你见机不妙丢下我就独自跑了,幸亏老师见我本性尚可救药,点化于我,放了我一条生路,彼时我已立志,今生决不再回教中、决不再做半件伤天害理之事了。你当时不顾情义弃我逃跑了,现在却又跟我讲起了情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龌龊想法么?还不是想骗我乖乖地跟你回去,你好向教主请功。” 第二章 池鱼 高淡见被戮破,便收起了笑脸,冷冷地道:“是又怎样?你以为走得了吗?我劝你还是乖乖地跟我回去的好,否则……哼哼,教主说过要将你抓回去,死活不论。” “你做事不要太绝。我离开归元教后自问并没有损害教中一丝一毫,对你更是没有任何妨害,今天你放我离去,于你也无损,日后有缘再见时我自然记得你的好处。” “林穹,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让你知道,老子我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教主的亲传弟子么,出去办事居然对我呼来喝去,我劝你今天还是跟我回去的好,免得我一时失手伤了你的性命。” 灵苍心中一叹,他知道高淡外号炼魂居士,是归元教中的顶尖高手,为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手中的炼魂幡十分厉害。以前自己在教中时跟他一起出去办事,屡次劝阻他滥杀人命,因此遭他忌恨,今天扯破了脸皮必然难以善了,看来一场苦战难以避免。当下也口气一变,道:“高淡,难道我还会怕了你不成?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今天就让我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人间祸害。”言罢,脚下白光就挟着惊人的气势扑向对手,飞剑带起风声隐隐如雷鸣般轰响。偷袭是高淡的拿手好戏,不知道有多少仙道高手被他偷袭得手吃了亏,因此灵苍的突然难在他眼里如同儿戏一般。他手一挥,脚下红芒迎了上去,与白光一撞,天空中响起一声霹雳,白光被撞得象车轮一般旋转着倒飞回去,灵苍心头如被重物所击,脸色一白、身形一晃。高淡的飞剑也被撞了回来,红芒一暗,随即重又大盛。 高淡鼻中一哼,冷笑道:“林穹,这二十年来你怎么一点也不长进,居然学会了偷袭,你不是最恨偷袭的吗?” “哼,对你这样的妖人,我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哈哈,峨嵋派的本事你半点没学到,说话的语气你倒是学得挺像。不过我瞧你刚才那一下子可没有你的嘴皮子厉害,你这二十年算是白过了,功力一点也没有长进。二十年前我不用宝贝你还能在我手下过百招,今天你能撑过十招就算不错了。我说得没错吧?我就再让你三招,算是不枉以前相识一场。” 灵苍心中暗暗叫苦,没想到二十年不见,高淡的功力进步得如此之快,自己躲在三清观后为了隐匿形迹平时不敢练功,兼之城市之中本就不适合修道,此消彼长,与高淡之间的差距已不可以道里计算了。刚才交手,自己吃了大亏而高淡则恍若没事,以此来看高淡并没有吹牛。灵苍也不说话,手中拈诀一挥,弹开的白光重又恢复控制,在身后绕了一圈后又疾向高淡冲去。 高淡骂道:“冥顽不灵,找死!”嘴唇一动,那红芒像是烈火中泼了火油似的陡然涨了一丈将全身包在里面,白光击在上面如中败革,半分也难以前进。 灵苍左手掐手印,对着白光一指,白光往回收回丈许,再度冲了上去,离红芒还有一尺时忽地一分为二,从两侧击向高淡。 高淡讥笑道:“这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吗?中看不中用。”双手一拍,红芒又涨了一丈硬生生将两道白光挤了出去。 灵苍只觉得像撞在了金钟上一般,全身麻,双臂几乎连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但他知道若是退缩,高淡的飞剑就会过来取自己的性命,自己是万万也抵挡不住的,只能乘对方现在托大只守不攻时行险一击了。于是强忍着酸麻,将功力倒转,运起逆伏流心诀,指挥仙剑合二为一。逆伏流心诀是灵苍花了十五年时间暗中练成的救命心法,当年蓝眉真人放他走时曾教他一段心法口诀,说以此功能够消去归元功里的邪气,后来他在练习的过程中结合两种功法自创出逆伏流心诀,运此心诀时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功力提高三倍,对自身的损害也极小,只是不能持久,用在危急关头能够收到出其不意的保命奇效。逆伏流心诀一经使出果然威力奇大,两道白光在空中合而为一后出刺目的光芒,如千钧重物一般压在高淡的红芒上,红芒眼见着退了一尺。灵苍见状大喜,正要将功力提高到极限指挥仙剑重创高淡时,却见到高淡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心中一悚,手下不禁顿了一顿。果然,脑后一物已悄无声息地到了近旁,脖项处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寒,灵苍匆忙间撤去运在仙剑上的功力注到头顶的道冠之上,只听得耳边一声巨响,嗓中一甜,一股鲜血冲口而出,道冠被击得粉碎,身体再也无力停在空中,人象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急急地坠落。灵苍在空中暗道吾命休矣,百丈高空掉下去,摔也摔死了。幸好身下的树木长得茂盛,灵苍的身体被树枝重重托挡,加上他的护体功力还没完全散去,所以压断了十几根树枝然后重重落在树下厚厚的灌木丛里后倒也没有摔死,只是断了几根肋骨,钻心地痛。 高淡得意洋洋地驾着剑光缓缓飞下来,站到树枝上俯看着灵苍道:“林老弟,不服气是不是?哈哈,我忘了告诉你,这二十年来我除了继续炼我的炼魂幡之外还新炼了件宝贝。”说罢手一抬,一颗红色的铅丸在他的手指上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这是一个倒霉鬼留给我的,跟我极是合拍,我只花了一个月时间就把它完全炼化,只要我意念一动这件宝贝就指哪打哪,削金碎玉就跟快刀切豆腐一般,最妙的是它用起来无声无息,合我的胃口,我喜欢。” 灵苍躺在地上想要运功收拢功力,但全身经络都阻塞不通,血气紊乱,动也不能动,只得作罢。听了高淡的话后,他鄙夷地骂道:“无……无耻!” “我知道林老弟一定是在怪我言而无信,说好了让你三招的怎么又施展偷袭吧?哈哈,兵不厌诈,不让你放松警惕,想要杀你怕是还要费些功夫,只可惜老子我有要事要办,不想在你身上浪费功力。” “你……你是来寻……宝的吗?”灵苍费力地问道。 “岂止我,天下仙道各派都派人来了,据说宝物出世就在这两个月了。”高淡顿了顿接着说道,“林老弟,刚才你最后那一下子是什么功夫呢?很厉害。不如你我做个交易吧。” 灵苍闻言眼中现出喜悦之色,但身上剧痛,话也讲不出来,只是拿眼睛看着高淡,露出询问的意思。 高淡道:“你把刚才的功法教给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灵苍听后不喜反悲,苦笑道:“你只是想骗我的功法罢了。”他深知高淡的性格,就算交出逆伏流心诀,他仍然不会放过自己。 高淡也不分辩,眼中的嘲弄之色更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弟也。你那功夫虽然厉害,不是也经不住我红丸一击吗。算你反应快,紧要关头还能施展移花接木术用你的帽子代替了你的脑袋,不过此时你是砧板上的鱼肉,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告诉你,最好乖乖地把你的秘诀交给我,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你个痛快的,否则的话我就把你的魂魄收到炼魂幡里算是补偿。” 灵苍深知炼魂的可怕,脸色大变,一口鲜血喷出,晕死过去。高淡见状屈指一弹,指尖飞出绿豆大一团红光打在灵苍的人中上,稍顷灵苍便悠悠醒了过来。 高淡道:“我的炼魂幡在你神智清醒的时候效果最好,我数三声,你要是还不答应,我就动手了。”说罢便取出一物迎风一晃,变作一根一丈长的非金非玉的玄色棍棒,顶上垂下一条青灰色等长的布幡,金丝镶边,上面画满了细小的血红色符咒,正中一个绿色符号,既象火焰又似轻烟,散出恐怖的气味,周围十丈之内立即变得寒冷无比。高淡的声音也冷冰冰地传来:“一……二……”。灵苍早已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必死决心,但是当死亡真的离得那么近时心脏却是不争气地跳得异常猛烈,他闭上双眼,恐惧地等待着高淡动手。他数到二之后,三迟迟没有数出来,反而听到一声“看剑”,随即高淡的声音惊呼“不好”。 灵苍睁眼一看,只见高淡又用红芒护住全身,一道蓝色的剑光劈在上面,顿时将红芒击得只剩下一尺,凌厉的剑气令四周的树叶纷纷掉落,象下雪一般飘得满天都是。灵苍见状,心里狂喜:“老师来了。” 那蓝光退回丈许,对着高淡一动不动,显是在监视他。高淡接下蓝光一击之后气血翻腾,待到平复下来后觉身后退路已经被封住了,不由得心中叫苦,只好不动身形,口中厉声叫道:“蓝眉真人,这是我归元教的家务事,你也要插手吗?”正前方蓝光一闪,一个道士已出现在面前,来人中等身材,略微胖,一件灰蓝色道袍整齐地穿在身上,厚唇宽额,双眉入鬓,颌下长须,不怒自威,头上挽着个髻,一只拂尘搭在臂弯里,正是峨嵋蓝眉真人。 灵苍精神一振,喜道:“老师!我……” 蓝眉真人低头看了灵苍一眼,眼光中夹杂着赞许和担忧,随后抬头冷冷地看着高淡道:“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也听到了。林穹二十年前放下屠刀、痛改前非,早已脱离了你归元教,我曾传他心法并许他待他身上邪气消尽之后将他收到门下,也是有师徒之缘,他的事我管定了。” 高淡眼珠一转,道:“原来真人您和他之间还有师徒的缘分呀,这我可不知道,我刚才和林老弟也只是闹着玩的,一时失手,一时失手,不知者不罪,您大人有大量。您和林老弟有许久不见了,想是要好好叙叙吧,我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一步,回去跟教主说林穹已经拜入了峨嵋门下,劝我们教主不再为难林老弟了。您先忙,告辞。”说罢,便想转身离开。 蓝眉真人喝道:“居士想走也可以,却要留下一物来。” “真人说笑了,您是世外高人,我身上这点破玩意哪能入您法眼哪。” “把你的炼魂幡留下,”蓝眉真人不理高淡的扯淡:“我替你毁了它,免得留在世上害人。” 高淡怒道:“蓝眉真人,别以为我怕了你,我敬你是长辈才对你这么客气的。亏你峨嵋素来以正派自居,刚才竟然也对我偷袭,传出去不怕别人耻笑么?”其实高淡修道的时间和蓝眉真人差不多,辈份和蓝眉真人一样,他自知不是蓝眉真人的对手,所以以晚辈自居,想拿话拴住蓝眉真人免得动手。 高淡身后一个声音忍不住大声骂道:“不要脸!刚才动手的可不是我师父而是我,我叫了一声‘看剑’然后才出剑的。” 高淡乘机转身对着后面的人,是一个装扮和蓝眉真人差不多的道士,面目俊朗,正怒目对着他。高淡将背对着蓝眉真人,是因为他知道这样一来蓝眉真人自重身份是再也不会对他动手的了。他说道:“这位兄弟,好俊的功夫,不知怎么称呼?” “我叫上官祥,道号清易,是师父的四弟子。你连我的一剑都挡不住,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把炼魂幡交出来毁掉,师父念你修行不易,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无知小辈,刚才是我让着你,不要以为你真的能胜得了我,还不是仗着你师父在旁才敢如此狂妄。”高淡假作气愤地骂道。 蓝眉真人知道高淡的心思,便道:“清易,既然炼魂居士看不起你,你就证明实力给他看,别让他跑了。”说罢,落到地上察看灵苍的伤势。 上官祥早就跃跃欲试了,得到师父的指示后不由得大喜,忙不迭地说了声“请”,便一抬手指挥着自己的仙剑扑向高淡。他是蓝眉真人喜爱的弟子,已经在峨嵋修炼了八十二年,根基扎实,功力不弱,一出手蓝光便带着凌厉无比的气势。有蓝眉真人在旁边高淡不敢再动手偷袭,见上官祥的仙剑来得凶猛,不敢大意,仙力运转,红芒重又扩大到一丈范围迎了上去。两剑一碰之后便分开,上官祥的仙剑退回三尺后立在空中,高淡的仙剑红芒范围则少了一尺。上官祥诧道:“果然有两把刷子,比上回合有进步。” 高淡脸上涌出潮红,看来吃了点亏,口中却不示弱:“老子威风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呆会儿让你好看。”说罢左手拈诀如阳、右手掐印如阴,口中念道:“三炼九化,三景同辉,疾!”手中仙剑一分为三,一剑居中、两剑绕到两侧向上官祥攻去,这招跟灵苍刚才所使的一样,只是一剑化为三剑,显然比灵苍的威力要大。 上官祥面露凝重,掐诀张臂一分叱道:“破!”蓝光也一分为三分别抵住红芒,空中蓝、红六团光芒纠缠在一起不断碰撞,林中剑气纵横,树叶纷纷掉落,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又被剑光绞得粉碎抛向空中,恰似在下一场绿色的暴雪。 不到十息功夫,高淡的红色剑芒渐渐被蓝光压制住,像是被绳子拴住了一般,腾挪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高淡指挥着仙剑已经十分吃力,见势不妙忙撤去原来的印诀,改用双手掐出手印将三股红芒并为一股,退回身前五尺,全力防守。上官祥心中得意,双手如飞轮一般指挥三道蓝光围绕着高淡上下飞舞,眼见着红芒被一寸寸地削弱,再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完全消散。 此时蓝眉真人给灵苍服下丹药,仙药果有奇效,灵苍已经站了起来,两人在旁观战。灵苍羡慕地道:“这位清易师兄果真了得,高淡是邪派有名的高手,竟然也被压制得缓不气来,老师真是好福气。” 蓝眉真人闻言只是摇头,轻声说道:“清易动手不留余力,亢不可久,呆会儿必定后力不继。高淡成名已久,根本未出到三分力,且刚才伤你所用的红丸和他的法宝炼魂幡还没有使出来,必留了杀着在后面。” 灵苍道:“有老师您在旁掠阵,谅高淡也不敢使用法宝。这个人精得很,那炼魂幡他炼了两百多年着实不易,知道您要毁了这件法宝,他不到要命的关头是绝对不会用的。” 两人正说话时,战场上的形势已经生了变化。高淡换了个剑诀,红芒重新扩张了一尺将蓝光迫退,红丸则忽然出现在上官祥的后方,向上官祥颈项落下来。灵苍见高淡故伎重演,心中一惊,失声叫道:“师兄担心后面。” 上官祥早有防备,心念一动,三道蓝光中立时分出一道拦下红丸,这才对灵苍一笑,道:“谢谢你提醒,要不差点让他得手。”回过头来看着高淡道:“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吧。” 高淡面色难看,也不答话,口中念念有词,红丸陡然威力大增,将蓝光逼得不断退缩。上官祥只觉得压力忽然增加了一倍,不再说话,全力催动仙力,指挥着蓝光与红芒相抗,局面重又变得相持不下。 上官祥心里烦燥,他见第一剑曾将高淡击出败像,便以为能够战而胜之,却没有料到高淡极是奸诈,听到上官祥出言提醒出手时就已经感觉到蓝眉真人的出现,并现他们师徒俩已经堵住了自己的去路,所以他故意示弱,又拿话稳住蓝眉真人,正是为了迷惑对方好觑机突围逃跑。上官祥急于求成,所以一上来就没留后手,全力攻了一段时间,后力不继,高淡这时才开始显示真正的实力,红芒渐渐压制住了蓝光,两人的位置也在不知不觉间生了变化。等到蓝眉真人觉上官祥让出了一丝空隙的时候,高淡已经全力向上官祥施出一击,红芒暴涨一丈,气势汹汹地向上官祥撞去。上官祥只觉得身上的压力突然间再次增加了一倍,身形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向斜后方飞去,空门大开,红芒乘势而入。上官祥暗道不妙,但红芒如影随形般地紧紧压迫着蓝光将自己向后推去,在旁人看来就像是红芒马上就要攻破蓝光的防守一般。蓝眉真人眉头一皱,拂尘朝红芒一挥,红芒马上似被重物硬生生地拉住动弹不得,上官祥乘机退后三丈,仙剑也收回全力护在胸前。这时灵苍在旁惊呼道:“不好,高淡跑了。” 两人急回头一看,见高淡居然连仙剑都不要了,改驾着红丸从上官祥让出的空档处向北破空而去。上官祥心中羞愧,不待蓝眉真人话,便红着脸驾剑光急急追了上去。蓝眉真人转头对灵苍嘱道:“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不要离开,我呆会儿过来找你。”言罢也驾起剑光追了上去,转眼间便没了踪影。灵苍本待答应,但是生恐又错过了与蓝眉真人的师徒缘分,便强忍着伤痛驾起仙剑尾随而去。 高淡成名已久,除了手中的炼魂幡是一绝外,飞行逃命的功夫也是一流,转眼之间已窜出里许,远远将蓝眉真人师徒俩抛在身后。上官祥出师不利,话说得满却败得惨,恨不得追上去立马将他宰了,但是他的飞行度比高淡要慢点,眼见着与高淡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了。这时一道蓝光电掣般越过上官祥,一下子就将距离拉得只剩百十丈,正是蓝眉真人追了上来。蓝眉真人最近二十年来在飞行术上颇下了一番功夫,但是平常并不显露出来,他也恼恨高淡的狡猾,一心想要除掉炼魂幡为世人做件功德,所以全力施为。高淡没有回头看就感觉到了蓝眉真人的气势极快地迫近,心里慌,拼了命地催动仙力加快度,竟至泥丸中隐隐烫,但是蓝眉真人的气势却仍然一寸一寸地在接近,就连背上也感觉到了压力。 远远地,高淡见到皲谷里有两个黑点正在缓缓移动,运目力一看,是两人两骑在赶路,高淡心中暗喜:“看来天无绝人之路。”略一调整向谷中两人飞过去。蓝眉真人也已看到了谷中两人,见到高淡向谷中扑去,便知道了高淡的意图,正待要放出飞剑直取高淡时,高淡已经出手了,红丸如火流星一般尖啸向谷中两人扑了过去,他的身躯则忽然转向西飞去。蓝眉真人气得脑门子上火星直冒,心里痛骂高淡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公然对凡人下毒手,身形却不变,追着红丸而去,手中一挥,蓝剑加前去拦截红丸。上官祥在后面看得真切,心里也恨得直咬牙,见师父已经出手救人,只得放弃追高淡。高淡的红丸是狠了心地要取两个凡人的性命,只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给蓝眉真人造成麻烦,他深知正派中人绝不会见死不救的,以蓝眉真人的功力想要抢在自己之前毫无损地救下谷中两人也在五五之数,最好令谷中两人重伤,蓝眉真人必定要施术相救,等他救活两人,自己早就跑得没影了。高淡的算盘确是打得准,他飞行的度本就极快了,再高打出红丸,无论度还是威力都翻了一倍,蓝眉真人的仙剑去虽快,无奈红丸已距离两人不到两丈。 蓝眉真人见到要糟,急忙念道“阴阳雷霆,大悲大愿,敕!”手指一点,一道蓝色的闪电向红丸击去,口里大叫一声:“小心!”只见蓝电准确地击在红丸之上,红丸由于少了高淡的仙力控制,毫无防守的力量,被蓝电一劈后出震天价一响,散作一团红雾将谷中百丈范围完全笼罩住。红丸本质是铅,对人有毒,加上经邪术煅炼多年,化成红雾后吸入人畜体内极是有害。蓝眉真人深知其中厉害,右手拂尘轮了个圈,平地生起股旋风,转眼间便将红雾吸走化成拳头大一团物件掉落在地上,蓝眉真人不想此邪物再留在世上,左手拈诀一挥,一团烈火围住此物,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其烧成了一团黑烟散去。蓝眉真人使出火焰咒后不再理会红丸,往地上看去,两人两马已倒在地上,浑身焦黑,两匹马的腿还在抽搐,而两个人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恍若死了一般。上官祥已赶了过来,抢先一步将地上两人翻转身来,但见两人七窍中鲜血长流,面目已经乌紫,显然是先受重击而后又中毒,眼见不活了。蓝眉真人急道:“清易,快将两人扶起坐好,将此药化水给两人服下。”言罢递过来两颗黑色丹药,自己则将拂尘对两人一挥,一团蓝色的光芒顿时笼住了两人全身,鲜血瞬时收住。上官祥接过丹药之后从百宝囊中取出水袋和水杯,将药化到水中后给两人灌下,随即蓝眉真人收起拂尘,双手拈住手印,口中念念有词,俄而一声响,身体浮起离地一尺,地上两人也浮在空中,随着蓝眉真人的手势不断地转动。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蓝眉真人双手一拍,两人的身躯缓缓落在地上。 灵苍道人刚刚寻到此地,先上前对蓝眉真人施了一礼,然后往正昏睡的两人看去,不由得口中惊呼道:“怎么是他们?” 蓝眉真人问道:“你认识这两人么?” 灵苍恭敬地答道:“是的。这个年轻的名叫陶骥,年纪大的叫许伫,都是景云府人氏。陶骥是景福商行的东主,十年前中过举人,为人乐善好施,在景云府颇有些好名声,这许伫是他家的老仆。” 蓝眉真人点了点头,道:“高淡为了逃跑向两人下手,我迫不得已用阴阳法雷毁了他的红丸,却波及两人受了重伤,刚才给他们疗伤,已经无大碍了,只是须得静养六个时辰不能移动,我的意思是……” 第三章 出世 蓝眉的话还没说完,蓦地孤云山主峰柱天峰方向传来一股极强大的天地元气流,宛如一阵阵波浪般冲击而至,三人同时只觉得如沐春风一般,全身暖洋洋极是舒服,灵苍的伤口被这股强大的元气冲刷几下竟然完全不痛了,而且体内的元气似乎很快便要充盈起来。这股元气十波之后就戛然而止,三人同时一愣,蓝眉诧异道:“刚才的天地元气是怎么来的?莫非是孤云山的宝贝出的么?” 灵苍在一旁道:“老师,弟子十年前在练功时也曾遇到过刚才的异状,弟子十天后便在柱天峰峰顶的一块石头下见到长出第一株小草,之后孤云山由内至外渐渐恢复了生机。弟子以为,刚才的这次异状比十年前的要强大千倍,如果孤云山真的有异宝要出世,那么只怕就在今明两天了。” 蓝眉听罢,点点头:“如今天下仙道各派高手已经云集于此,刚才的异象想必他们也遇到了,看来此地将会有一场激烈的争斗。” 上官祥道:“师父,咱们今晚就留下来吧,如果真的有异宝出世,弟子愿为师父夺取过来。” 灵苍心中一动,暗想:“原来老师也是为了宝物而来,而非为了我。” 蓝眉闻言摇了摇头:“这件异宝峨嵋并不放在眼里。我此行一是为了救林穹,二是为了除炼魂幡,其他的事不参与。你刚才也看到了,高淡功力高强,心狠手辣,又奸滑狡诈,为了逃命竟然滥杀无辜,像这样的恶徒我断断容他不得。” “只可惜让他跑了,要不我定取他性命以报今日之辱。”上官祥恨恨地道。 “他跑得了么?”蓝眉伸出右手,掌中有一支一寸长的暗红色短剑,正是高淡刚才所弃的仙剑:“高淡为了逃命连自己本命元神修炼的仙剑都不要了,刚才又被我毁了红丸,一日之内连伤两件仙器,最后逃遁又是以本身的真元驱动,此时必定元气大伤了,谅他也逃不远。有了他的这支仙剑,我便有办法知道他的本命元神所在。” 上官祥喜道:“师父您快些施法吧,让我去对付他。这回我不会再上他的当了,一定取了他的性命,为民除害。” 蓝眉摇了摇头:“我正是担心你,你争强好胜、火气太盛,遇了挫折又激起了杀心,长此以往,必堕魔道。你不必去了,就在此地保护这主仆两人,顺便将两人的马也救活,等他们醒后护送他们到景云府,然后直接回峨嵋。” 上官祥闻言心中不乐,还要争辩几句,却见到蓝眉将脸一沉,显是主意已定不容更改了,只得低声应了下来。 蓝眉对灵苍道:“你受了伤还没好,还是先回居所,按我上回教你的心法运功,运行三十六周天后便可歇息,我办完事后自会去找你。”顿了顿,又道:“你自创的功法甚是独特,似乎有我峨嵋功法的影子,正而不邪,很是难得。将来入我门下,望你勤下苦功,将来也好为苍生造福。” 灵苍听罢,心中激动,当即拜伏在地,口称:“弟子拜见师父。”便要叩头拜师,蓝眉赶忙一手扶住他道:“我收你为弟子当回峨嵋举行正式的拜师仪式,不可如此草率。你先回居所去吧。” ※※※※※※※※※※※※※※※※※※※※※※※※※※※※※※※※※※ 也不知过了多久,陶骥先恢复知觉,只觉得头痛欲裂,耳中仍有轰鸣之声。过了片刻他才想起之前的经历:他和老仆正走到中谷,忽然听到后方空中有尖啸之声,正想要回头看怎么回事时,又听到有一个声音大叫“小心”,两人头刚转了一半,耳边就响起一声巨响,随后一股巨力如重锤一般击在全身,人便晕了什么都不知道了。陶骥睁开眼,先印入眼睛是山谷顶上露出的夜空,银河似一条玉带横在天上。天上繁星闪烁,四周却是一团漆黑,只能依稀见到山谷两壁的黑影,身边三尺处生了一堆火,在黑色的背景下不断地跳动,老仆许伫躺在自己身边,篝火对面一个身影背对着自己仰头望着柱天峰。陶骥有许久没有活动,四肢气血不通,想要撑起身体,手足麻毫无劲道,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那黑影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陶骥借着篝火看到此人眉清目秀,唇上留胡颌下短须,头上挽着个道髻,正笑着对他道:“施主,你醒了。” 陶骥的气血已经行遍四肢,手足不再麻木,于是站了起来,拱手问道:“这位道长,莫非是你救了我么?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那道士一笑,道:“贫道清易。昨日午时我正路经此地,忽见谷顶有巨石落下砸向你们二人,便出言提醒,想要救下你们,结果晚了一步。”说罢用手一指不远处,陶骥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谷底的光线,借着火光果然有一堆乱石,大的竟有头牛犊般大小,陶骥暗暗咋舌,想想当时定然十分的凶险,但又想到如果自己真被这么大的石头砸中了,岂不当场被压成了肉饼,哪有活命的道理。 清易道人似乎也看出了他心里的疑问,解释道:“好在施主两人听到我的提醒后转了身,刚好避过大石头,只有毫厘之差,只是仍被小石头击中后脑,故此昏迷不醒。我粗通歧黄之术,随身带着几贴自制的膏药正好派上了用场。” 陶骥闻言一摸自己的后脑,果然有一张膏药贴在上面,心里这才释然,连忙施礼道谢:“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在下景云府陶骥,表字明升,承蒙道长出手相救至是感激。这里离景云府不远,恳请道长屈尊光临寒舍,也好让我报答大恩。” 清易道:“我要到景云府找个人,正好可与你同行一段路程。只是报答之话施主万万休要提起,既然你我相遇便是有缘,出门在外互相救助也是份内之事,切勿放在心上。” “道长高义,明升铭感于心。”看了一眼许伫,问道:“不知我的老家人伤势如何?” 清易道:“老人家上了点年纪,精血比年轻人差点,所以恢复得没有你快。你放心,我的膏药极是灵验,明早你们两人一定会痊愈的。” 陶骥这才将心完全落定,又道:“不知道长到景云府找何人,我在府城长大,对城里人比较熟,道长不妨告知,说不定我还认得呢。” 清易道:“我要找的人俗名叫做林穹,听说在景云府出家修道,只是我却不知他道号唤作什么。” “这……贵友若是在景云府出家修道,多半是在城南三清观,我常到那里布施,跟观中的道长们都很熟,不知贵友有何特征。” 清易心中好笑,正要随便编几句话时,忽听得一声巨响传来,两人往声源望去,是柱天峰方向,峰顶有白光直冲霄汉,照得天空如同白昼一般,一股股暖风和凉风交替着从柱天峰方向传过来,吹在人身上极是舒爽。 陶骥见到异象,也忘了跟清易继续说话,只拿眼紧紧地盯着柱天峰,从天空中依稀辨出有五颜六色的光芒舞动,那景色极是美丽壮观。 清易看得比陶骥更真切,知道这是孤云山传说中的异宝出世了,各派高手正在出手抢夺。不知道师父是不是也在里面呢,想到此处,清易不由得心痒难熬,便想过去瞧瞧热闹,但是记起师父的严命又犹豫起来,好在陶骥只顾望着柱天峰,倒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清易犹豫了片刻后,终于抵不住心里的好奇之心,暗想:“高淡到孤云山来十成是冲着这件异宝而来的,此时异宝出世了,他必定也在现场,我就过去看看,如果遇到了高淡,就助师父除了这个恶徒,想必师父也不会过分责怪于我。顺便也可以看看孤云山到底出了件什么宝物。”他心中主意已定,便不再犹豫,转身对陶骥道:“施主,你今晚就在此地歇息不要离开,送你此物可以避邪防身。我有事先走一步,改天我会到府上拜访的。”说罢,递过一只拇指大小的玉牌,也不待陶骥说话,将身一纵,架起蓝光向柱天峰疾飞而去。 陶骥愕然看着清易道人就这么飞走了,一时竟呆在那里,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叹:“老爷,我们是不是遇到神仙了?”原来许伫被那一阵暖一阵凉的清风吹醒过来,睁开眼正好看到清易道人飞走的情景。 陶骥看着柱天峰的光华,口中答道:“老许,不是神仙,是剑仙。” 主仆两人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半天没有动静。好半天,许伫又问道:“老爷,您跟刚才那位神仙认识吗?他怎么飞走了?” 陶骥回答道:“刚刚认识,还没说上几句话他忽然就飞走了,他还送了我一块玉牌。你看到柱天峰了吗?” “看到了,那里很亮堂,是着火了吗?不大象呀。” “我看不是着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那里一声巨响,忽然就亮了,清易仙长看见后就飞过去了,可能要问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清易仙长?就是刚才那位神仙吧?” “不是神仙,是我跟你讲过的剑仙。咱们白天在谷里遇到石头掉下来被砸晕了,幸亏他救了我们。” “哎呀!原来我们真的是遇到神仙了呀。神仙还救了我老许呢,神仙救了我老许呢。”许伫显得极是兴奋,心里洋洋得意,要是回到府城里在酒馆说起这段经历,肯定会让听到的人羡慕得眼珠子都掉出来,神气! 陶骥没有理会许伫,眼睛一瞬不动地看着柱天峰上光芒闪烁不定,口中低声自言自语:“‘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愿尔,实不知矣!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古人诚不我欺也。只恨我有眼无珠,就这么跟他错过了,若是求他传我仙术,渡我成仙,不知他会不会肯呢?他临走时说还会来找我,不知是真是假。看他急急往柱天峰而去,不知有何要事。那柱天峰上五颜六色闪烁不定,怕是有几百上千位剑仙在上面,我陶骥有何功德,竟然有幸看到这般奇景……” 主仆两人一边看着柱天峰上的奇景,沐浴着柱天峰方向送过来的一阵暖、一阵凉的清风,一边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浑然不觉一个时辰已经悄然过去。片刻之后柱天峰之上又有异象生,两人只觉得吹过来的凉暖清风忽然间加强了数倍,沐浴在其中时全身说不出的舒畅,峰顶上幻出七彩神光,如烟霞一般轻柔飘荡,远远望去整座山峰都透出绚丽的色彩,七彩光之上有一道白色的光柱凝而不散直冲入翼、轸之间,随即光柱越来越耀眼,不到半盏茶功夫竟然如同太阳般刺目,照得陶骥主仆两人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身体外的凉暖清风也同时像是凝固了一般,然后柱天峰的光芒忽然间就消失了,吹过来的清风也停了,世界似乎一下子静止了一般。主仆两人的眼睛好半天才适应了光亮的突然变化,惊愕得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 篝火亮光不及之处传来了石头碰撞的声音,声音不小,在静极了的山谷中显得分外响亮。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觉得心脏马上就要跳出嘴巴,全身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两腿一软跌坐到地上,模样十分狼狈,只因两人刚刚看见过神仙,所以对鬼神之事一时间分外敏感。陶骥手中握着的玉牌“啪”地一声也掉在了地上,又将他吓了一下。 陶骥低头看见玉牌,想起清易道长离别时讲的话,恍如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赶忙抓在手里,借着火光看到是一块绿玉,上面雕着细小的符篆,握在手里十分舒服,就象刚才那凉暖的清风一般。 许伫哆嗦着问道:“老……老爷……爷,你……你……你听到……石……石头响……响了吗?” 陶骥手里抓着救命的玉牌,胆气也壮了些,强忍着内心的恐惧,道:“老许,别怕,兴许是听错了。”随即又象是给自己壮胆般大声道:“我有神仙送的护身符,任何鬼怪都要回避。” 仿佛是在回应陶骥的这番声明一般,那股声响马上又响了起来,并且越来越近。老许也不知哪里来的劲,用手一撑,身体腾空扑到了陶骥身后,紧紧抱着陶骥的腰,死命地往怀里勒。陶骥的心脏不争气地越跳越快,双手紧握着玉牌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是情急之下却忘了自己并不知道如何使用玉牌。 一团黑影在呼吸间就到了篝火火光所照到的范围,这短暂时间对两人来说却如同十年一般漫长。陶骥大喝道:“何方妖物,快快避开,看我收了你!” 那黑影闻言一愣,似乎停顿了下来。陶骥大喜,见手中的玉牌果然有效,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点,但是那黑影却又继续动了起来,向两人迫近。陶骥身后的许伫终于受不了恐惧的压力,叫了一声,再次昏了过去,双手仍死死地箍住陶骥不放。陶骥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口中,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如同炸雷一般在耳中回响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上下都麻木了。 那黑影越来越近,看上去身形并不大,不到三尺,移动的度也比寻常人的度要慢些,到了陶骥身前两丈处停住。此时黑影已完全进入到篝火的范围,陶骥这才看清,过来的原来是一个光着身子的幼童:圆圆的脸、淡淡的眉、单眼皮的眼睛虽然不大却清澈有神,正满脸稚气地看着两人。陶骥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才觉全身已经湿透了,心里没由来地想笑,于是挺直了身体纵怀大笑不止,在山谷中激起一阵阵地回声,就象是有无数的人也应和着他的笑声一般。那幼童显然被陶骥突然的笑所感染,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股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凉暖清风向陶骥扑面而来。幼童一边笑着一边走到了陶骥的身旁,一双眼睛一会儿看看陶骥,一会儿看看许伫。陶骥笑了半天后终于笑累了,许伫也苏醒过来,睁开眼第一句就是问道:“老爷,妖怪走了吗?” 还没待陶骥回答,那幼童稚气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什么是妖怪?” 许伫听得一愣,将头从陶骥的肩上越过来定睛观看,见到这个幼童不由得大吃一惊:“小娃娃,你哪里来的?怎么没穿衣服?你家大人呢?” 陶骥也正想问这些,眼睛上下仔细地打量这个幼童。 “我不知道,我的衣服不见了,大人是什么?”幼童问道。 “大人就是你的爹娘。是你爹娘带你来这里的吗?”许伫继续问道。 “爹妈是什么?是师父吗?我师父不见了,你们看见了吗?我睡着了,醒来就到这里了。” “那你师父叫什么名字?你又叫什么名字?”陶骥接过话问。 “师父就是师父,还能叫什么名字?我师父叫我幸。” “老许,看来这孩子可能遇到什么意外,脑子里记不住以前的事了。” “真是造孽呀,这么小的孩子本来就不记事的,也不知他爹娘是怎么搞的,竟然将他独自留在了这荒郊野外的。” 陶骥听到许伫这番话,刚才本已放下的心忽地又提到了嗓子眼里,是呀,他一个这么小的幼童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而且还是晚上,莫非是……妖怪!陶骥也不作声,将握着玉牌的手忽然伸到那幼童眼前然后一亮,叱道:“妖孽,还不快走!” 那幼童被陶骥手里的玉牌吸引住了,对于陶骥所说的话却没有注意,一双粉藕似的小手就伸向陶骥手时的玉牌,在主仆两人惊诧的目光里将玉牌拿到手里翻看。许伫见陶骥刚才举动,也知道这小孩来历透着古怪,但是见到他居然毫不害怕地将玉牌抓到手里,不禁狐疑地与陶骥对看了一眼,互相从眼睛里看到了惊疑,然而那幼童把玩了玉牌一会儿竟然说出了一句让两人更想不到的话。只听见那幼童忽然道:“我师父的衣服上也有这块石头,不过要滑一些。” 主仆两人闻言,两颗心这才算是完全落到了肚子里,这块玉牌是神仙给的,而幼童说他的师父也有同样的玉牌,那么这幼童必定跟神仙有关系,所以绝对不会是妖怪。许伫先话:“老爷,看样子这孩子不象妖怪呀。还认得神仙给咱们的护身符,会不会他的师父就是救咱们命的神仙呢?” 陶骥思索了一下,道:“有可能吧?神仙给的护身符这孩子也认得,但他也说了他师父的那块比神仙给咱们的这块要滑一些呀。” “咳,他一个小孩子哪里分辨得出来呀。我看象,应该就是。” 陶骥想想也是,于是便问幼童:“幸,你的师父长什么模样?” “我不记得了,”幼童挠着头,想了半天才挤出这句话来。 “是不是穿着件道袍,头上扎着个髻?就象这样。”陶骥一边问一边用手比划着。 “我不记得了,我睡了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伫在旁插话道:“老爷,他会不会是被刚才柱天峰上的动静吓得什么都忘了呢?” “可能是,我刚才注意到柱天峰上有百十道光影在飞来飞去的,看样子是有不少剑仙在那里比武,可能这孩子是那里哪位剑仙带过来的,因为不喜欢看比武,所以就一个人走了过来……”陶骥说着说着觉得自己的话里面漏洞太多,难以自圆其说,便停了下来。 许伫接过话道:“神仙的事咱们做凡人的也闹不明白,反正我瞅着这孩子应当不会是妖怪,只要不是妖怪就好办。咱们就在这里等到天亮,如果那些神仙走丢了徒弟,自然会过来找的。” “也只好如此了。”陶骥道,然后又转向幼童问道:“幸,你几岁了?” “三岁了吧,好象是。师父说我三岁了,应当可以开始练功了。” “哦?你师父教你练功吗?是怎么练的?”陶骥兴趣大增。许伫也在一旁张大了耳朵想听个明白。 “我忘了。石头还给你。”幼童玩了一会儿玉牌,就不感兴趣了,显然的确是对它很熟悉。 陶骥让许伫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干净衣服给幼童罩在身上。然后主仆两人轮流向幼童问话,但是那孩子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两人再也问不出什么线索来。眼见得天空渐渐泛白,到了卯时初,天光大亮,照得山谷里亮堂堂的。然而自柱天峰的异象消失后,孤云山便再无动静,直到午时也没见有神仙或人过来认领这个幼童,那个清易仙长也没有回来找他们。 陶骥心里很着急,他本来就是因为有急事赶回家才不顾许伫的强烈反对坚持走皲谷近道的,没想到昨天突遇横祸耽误了一下午,到了今天白天又被拖住了一个上午,不由得在宿地来回走个不停。许伫知道陶骥的心事,眼见时候不早了,又没人来认领这个幼童,于是对陶骥说道:“老爷,咱们就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夫人就快临产了,怕是等不及了。” “那怎么办?难道把这孩子扔在这里不管么?” “要不您先赶回去,我留在这里继续等吧?” “不行,我们本来就没带多少干粮,又白白在这里多呆了一天,干粮早就吃得差不多了,再说这里荒无人烟,天知道到了晚上会不会有野兽出没,你上了年纪,再加上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也放心不下呀。” “那要不咱们干脆把这孩子先领回家吧,反正神仙说过他还会来找咱们的,说不定神仙老人家说的正是这件事呢,到时候咱们还算是还了神仙一个人情,您看怎么样?” 陶骥沉思了一会,道:“也只好如此了。咱们先回家要紧,老许,你取些干粮给这孩子吃,他跟我同乘一匹马。咱们马上赶路。” 不多时,三人两骑便上马向北驰去。 第四章 前事 陶家在景云府不是豪族,但却是当地历史最悠久的家族之一,先世避中原战乱迁居于景云府城北百里外的火云洲。不过这一家族历来人丁不太兴旺,历朝历代族中子弟中踏入仕途的不多,能够做到朝廷五品以上官员的凤毛麟角,更多的子弟成年后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迁往他处开枝散叶。陶骥的高祖白手起家创立了景福商行,并搬到府城居住,经四代苦心经营,景福商号逐渐做大,在京畿、江浙、闽粤一带都开了分号。陶骥在府城里的住宅位于城北,始建于四百多年前,原为一官宦的家宅,占地六亩,经陶家几代不断修葺在府城中颇具特色:大门和院墙均由青砖砌成,毫不起眼,院内建筑多为砖木结构两层楼房,气势恢宏,工艺精细,正厅横梁、斗拱、花门、窗棂上雕有儒、道典籍故事的木刻,层次繁复、人物众多,人不同面,面不同神,堪称精品;后院花园名为“景园”,园中有一温泉眼,汩汩细流绵绵不绝地涌出,院中按龙形掘有沟渠,引清泉蜿蜒曲折流入三亩大小的荷塘,最后经暗渠流入城外护城河中,整条水系不盈不枯、四季恒温,在泉水的浇灌下园内数百种名花异卉开花早、花期长,一花未谢、一花又开,千红万紫、灿若锦屏,蔚为城中一处景观。城中文人士子常常借景园聚会,一边赏花、一边吟诗作对,也是一件风雅美事,陶骥年轻时攻制举中过举人,吟诗作画颇有功底,凡遇此会必毫不吝啬地借出景园,有闲暇时还参与唱和,因此园中常常有文人墨客聚会,颇是热闹。但是最近两个月以来,景园里已经没有再举行文会了,只有府中园丁每日进出其间照顾花草。 陶骥坐在书房内,怔怔地看着桌面,桌上的文房四宝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积了一层灰尘,在他的眼里似乎又看到了妻子易含雨带着薄嗔为他收拾书房,将诗书和帐本分开整理好,眼中的景象似乎越来越真实,陶骥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如往常一般轻轻抓住妻子的手捧到眼前为她吹去沾上的灰尘,然而当他刚刚一动,眼前的景象却立刻消失不见,陶骥的心里升起巨大的悲伤,鼻子一酸,两行清泪涌了出来,朦胧中看到墙上仍然没有撕过的黄历,含雨过世已经两个月了。他把目光越过窗棂投向院墙,院墙上有一道月门,穿过这道门就是景园了。含雨喜欢花,这些年来陶骥经商出门,每到一处必定要受她的嘱托在当地寻购名贵花草树木,花园里的百花有了含雨的精心照料再加上有温泉水的浇灌长得十分鲜媚,想起那些花,往事片断又开始在陶骥的心里浮现:小时候含雨就喜欢到景园里来照顾花草,那时她家就住在隔壁,两家来往得很勤,含雨常常拉着极不情愿的他给花草浇水、施肥、将折了的花枝扶正绑好,后来看着含雨的小脸上因为开心而露出的两个梨涡,他心里就特别高兴,有什么事能比令含雨开心更能令自己开心呢?想到儿时的心思,陶骥的嘴角上不禁绽出了一丝笑意:含雨老爱过来跟他玩,后来有一次父亲陶敬轩笑着对含雨的父亲易华筠说,看两家的小儿女如此相得,不如为他俩定亲吧,随后又问两个小孩子愿不愿意,两人认真地问是不是定了亲以后就可以每天在一起玩了,就是那次与含雨将一生联在了一起。此情此景,如在昨日,而此时此刻夫妻两人阴阳相阻,陶骥不觉想起了那句“千里孤魂,无处话凄凉。”想当初和含雨一块儿读此词的时候,含雨双目泪垂,说道:“妾若不幸先君而去,君是否也为妾填此一阙乎?”不料竟一语成谶,念及此陶骥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一个丫环在门外听到陶骥的悲泣声待要进去劝劝,但想想这阵子每每遇到此事时只有老家人许伫才能说得上话,于是连忙转身往去找他。许伫正在下房和四、五家仆说话,听到丫环讲老爷又在书房里伤心,重重地叹了口气:“老爷是真性情,只不过老这样下去,生意顾不上不说,伤了身体就难办了。”旁边一仆也说道:“老爷也真够可怜的,中年丧偶。不过,我也曾在城里齐老爷、赵老爷家做过工,他们家亲眷去世,也没见过如此悲伤的。”另一仆妇接过话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家老爷和夫人那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夫妻可比,早年他们也是历尽了艰辛才结为夫妇的。”这些家仆当中多是近些年才进府的,对陶家的往事也不大清楚,听得话里面还有故事,一齐围了上来要她讲出来,那仆妇道:“我来得晚,只是略微听说过有这事,你们还是问老许吧,他可是陪着老爷亲身经历过的。”于是众人又眼巴巴地望着许伫,纷纷求他给讲讲。 老许见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心里不免得意,便道:“也好,不给你们说说老爷和夫人的故事,你们也不会明白为什么老爷伤心了这么久,反而因此看轻了老爷。要说老爷和夫人的关系,那可真是不简单,老爷和夫人的故事比那戏里面才子佳人的故事也要曲折动人十倍。夫人家原本跟陶家是邻居,就住在隔壁,易家老太爷跟先老太爷是好朋友,两家常来常往熟得很,老爷和夫人小时候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两家老太爷就替他俩定了亲。过了几年后,易老太爷的同窗做了南昌府学教授,写信来请他做府学训导,易老太爷是饱学的儒士自然欣然受命举家搬到南昌府居住。这一去就是十二年,期间陶易两家仍书信来往不绝。老爷十七岁那年,先老太爷出门办货,便带着老爷顺道到南昌府拜会易老太爷,打算将迎亲的日期定下来,不料到了那里竟然横遭大难呀。那年我是跟着一块儿去的,所以我最清楚不过了。咳咳,我的茶呢?”许伫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两眼睃来睃去,似乎是在寻找他的茶壶。旁边一人赶忙跑去给他沏了壶好茶递了过来。 老许接过茶壶就着壶嘴泯了两口,咂巴咂巴嘴巴,闭着眼养了半天了神,见旁边众人都焦急地等着他,这才满意地继续讲下去:“夫人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自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天资聪颖,三岁便识字、五岁就可作诗,十四岁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南昌城里可是有名的才女,再加上夫人兰心慧质、端庄秀丽,一时之间南昌城里许多王孙贵戚、富绅子弟都拜倒在夫人裙下,托媒提亲的踩破了易家的门槛。易老太爷告诉那些提亲的人小女已经定亲,这般将他们一一打走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哪……咦,我的烟袋呢?”旁边众人听得正在兴头上,只得将烟袋给他取来,另一人用火绳给他点上。 老许又细细地品了会烟,这才不紧不慢地接着讲:“到了夫人十五岁那年,南昌来了位新知府名叫何之富,此人可不简单,颇有些背景,乃是某个贵妃的族叔,借着外戚的关系才当了官。其实此人只是个花花公子出身,连个贡生的身份都是花钱买来的,他胸中实无点墨,却偏要附庸风雅以饱学之士自居,喜欢往文人圈子里钻,虽然也颇有一些趋炎附势之徒百般迎合于他,但是正途科举出身的朝廷官员对他却是非常轻视、爱理不理的,他常常以此为恨事。何之富到了南昌府后不久,就以视察儒学之名召集当地士子、缙绅聚会,在会上有几个门客阿谀奉承拍马屁,吹嘘何知府学问如何如何高,这何知府也不知羞,居然就着话自我吹嘘,聚会的人中有几个是致仕的京官,知道他的底细,看不惯他的嘴脸,便狠狠地冷嘲热讽了几句,其中有一个人还提到了易家小姐--也就是夫人的名字,说可惜她是女流要不然定能进士及第出将入相,只叹天公不公,有材的无缘科举,无材只要生逢贵戚之家仍然能入朝为官。何知府知道这是在讽刺自己不是正途出身,气得面红耳赤,咽不下这口气就在肚子里打起了鬼主意,下决心要将易家小姐娶进门当自己的儿媳,借此羞辱那几个缙绅。何知府的儿子何知勉跟他老子不一样,倒是个恭谨好学的人,奈何‘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的资质平庸,仍然只是个童生,进了府学后从同窗那里听过夫人的名字,有一次随几个同窗逛庙会时还远远地见过一面。他见夫人端庄秀丽,又仰慕才气,竟然一见倾心,只是打听到已经订了亲,心里悒悒不乐,被他老子看了出来。何知府知道又是跟易家小姐有关,他早先打听到陶家只是商人,便生了以势压人的念头。先是派管家上门求亲,易老太爷一口回绝,但何知府却又亲自上门提亲。易老太爷本来以为何府知道夫人已经许了人家之后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他又厚着脸皮亲自找上门,而且言谈之间隐隐以官位相压,易老太爷是个书呆子,颇有读什么是读书人的傲骨吗?就是‘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不贪富贵、不怕权贵,易老太爷就是这样的人。他见何知府施以威逼后勃然大怒,将他轰了出去。那何知府是霸道惯了的人,几曾受过这等气,当时便恼羞成怒,回去后找人出诬告易老太爷谤议朝政、图谋不轨,便将他下了大狱,并派人告诉易家只有夫人嫁给何知勉后才会放人。老爷和老太爷到易家定婚期时正好遇到此事,老太爷闻听事情原由后勃然大怒,便带着老爷和我跑到提刑按察司申诉,那按察使知道何知府是皇亲国戚而先老太爷不过是一个商人,自然不愿得罪何知府,因此连状纸都没有接就将我们轰了出来。何知府得知陶家的举动后一边变本加厉地折磨易老太爷、威胁易家就范,另一边又指使人诬告先老太爷贩私盐抓进了大狱。那天我是亲眼看着差役凶神恶煞般地将先老太爷抓去,一边走还一边施以拳脚。唉,天道不公呀!”老许提及旧事,心思触动之下又回到了十八年前,两眼出神,浑然忘了身旁的众人。众人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忍不住纷纷道:“老许,你这回是要什么?是要酒吗?别卖关子,快说接着说吧!” 老许回过神来,接着道:“这样一来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太爷下了大狱,老爷当时只有十七岁,没见过大世面,我一个仆人平生最怕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易家的人本来就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举动。当时易老夫人也是担忧易老太爷,心里生出了悔婚顺从何知府的念头,她先是背着夫人对老爷多番暗示,最后说破此事,老爷的性子也很倔,坚决不同意,易老夫人一怒之下将老爷和我赶了出门。老爷因父亲被下狱自己在南昌府又没有亲友,极是落魄,虽然多方奔走,却仍是求告无门。夫人这个时候表现出了极强的主见,她知道真相后坚决不肯顺从母亲的意愿向何家妥协,趁家中不备就跑了出来找到了老爷。夫人向老爷分析何家势大,极力主张进京告状,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老爷恍然大悟,当下便要带着我进京告状,但是当时老爷和夫人还没成亲,就劝夫人先回家等待消息。夫人坚决不同意,说是回到家中只怕等不到老爷回来了,老爷无奈只得与她结伴往京城走,路上夫人扮成老爷的书僮模样。你们没见过夫人的那个扮相,别提有多俊了,我们三人就这样一路往京城而去。咦,你们干嘛露出怪笑?别想得那么龌龊,一路上老爷和夫人互相照顾,朝夕相处,虽然早有婚姻之约,却仍然紧守男女之防,我一直在旁看着,什么事都没有生。唉,也算是天见可怜吧,我们走到安庆府时正好遇到了救星。那是在客栈休息的时候,夫人听到有人吟诗作了上半,一时兴起便和了下半,那人一听连连称赞,就过来相见自称姓丁,老爷原先跟着老太爷学经商,没有正经在功课上下过功夫,所以谈不出什么来,倒是夫人跟那人对答如流。丁老爷见咱家老爷学问浅,反而不如身边的书僮,又看穿了夫人是女扮男装后就心里生疑,细问之下得知了其中的原由,当时便大怒,立即表明了身份。你们猜猜这位丁老爷是什么人?”众人哪里知道,个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这位丁老爷可是位非常人物,他乃是新任的江西巡按丁云涑丁大人,本是进士出身,因为生性鲠直,在京里都察院里当了十年的经历,直到不久前才放了一任监察御史,派到江西巡按,他为了考察民情就微服上任,正好跟我们遇上了。后来,丁大人到了南昌府重审陶、易两家的冤案,洗刷了冤情,老太爷和易老太爷才被无罪开释。丁大人为了这事也就得罪了何府后台,后来被调回京里,听说差点丢官,好在天佑善人,当今天子登大位之初斥退了朝中一些奸佞小人,起用忠直之臣,丁大人后来升到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这是后话,不提也罢。经过这一难后,易家在南昌再也呆不下去了,就在陶家的帮助下迁回了景云府,只是易老太爷一个读书人在狱中受了些苦,身体垮了,而易老夫人一时糊涂赶走了老爷、逼走了夫人,易老太爷回来后狠狠地埋怨了她一番,她因此事抑郁成心疾,两人回景云府后没几年就先后过世了。老爷和夫人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岂是寻常夫妇所能相比的呢?”众人听了,不住地点头,纷纷道:“老爷和夫人共患难,相濡以沫,这份感情自然非常人所能比。夫人过世后老爷如此悲伤,份属应当。” 老许道:“是呀,老爷对夫人的感情可谓情比金坚。十八年来老爷对夫人又敬又爱、言听计从,老爷还是受夫人的影响渐渐有了进取之心,婚后在夫人的督促下奋攻读,十年前高中乡试第六名,这可是陶家自高祖迁到城里居住以来家里出的第一位举人老爷,着实风光了一回。要不是大老爷的事,以老爷的学问,考个进士及第、入朝为官也不在话下的。”众人闻说,皆点头附和。陶敬轩膝下两子,长子陶骏、次子陶骥,原本是想长子继承家业、次子考取功名入仕的,不料陶骏在岭南经商时与一个安南国的女子一见钟情要娶回家来,陶敬轩坚决不同意,父子俩因此生隙吵了两回后便断绝了关系从此杳无音讯,八年前陶敬轩过世前生怕陶家祖传的生意无人继承自己无颜地下见先祖,因此咽气前强迫陶骥在床前立誓继承景福商行绝不踏入仕途,此事这也成了陶骥夫妇的一大憾事。 一仆感叹道:“若非夫人,当初只怕就会错过微服巡游的丁大人,那老太爷和易老太爷也就没命了;若非夫人,老爷也就不会在学业上下功夫,举人的功名更休要提起。难怪夫人无子,老爷顶着老太爷的压力就是不肯娶偏房。”众人唏嘘不已,随即又将话题转到了夫人无子嗣的事情上。 老许见说了半天的故事,耽误了不少时间,便起身往书房前去劝慰陶骥,快到书房门口时见到花园门口有一个人影正走了出来,是他们在皲谷捡到的幼童。许伫看见幸,不免想起了变故前后的情景。 年初时,陶骥忽然收到一封信,竟是失去音讯多年的大老爷陶骏写来的,信中说他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想请陶骥前去见最后一面,有要事相托,而此时易含雨正有孕,一家人小心翼翼地给她保胎安胎,生怕又象以前一样流产。陶骥收信后只得与夫人辞别带着许伫去岭南,到了那里在一处偏远的小镇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兄长,旁边还有一个三岁的幼童,是陶骏的儿子名叫陶勋,陶骏自一年前妻子病逝后思念成疾,渐渐身染重疾,自知不久于人世,因此写信将弟弟叫来,想以幼子相托,陶骥手足情深,延请名医给兄长治病,无奈兄长病入膏肓,终于不治,更惨的是侄儿陶勋的体质也极是孱弱,连遭父母病故的打击后悒悒不乐,在回景云府的路上也步父母后尘一病不起乃至夭折,这一番事使得陶骥的行程被拖了下来。此前家中来信,说是夫人身体不适,胎儿可能不保,因此陶骥主仆将岭南的事了了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回赶,陶骥为了赶时间坚持走皲谷,许伫实在拗不过他才勉强跟着的,不料在谷中捡到了这个来历古怪的幼童。三人回到家的那天已是傍晚,刚下马就听说夫人中午已经小产,由于引血崩眼看着就不行了,只是吊着一口气在等着老爷回来。陶骥一句话也没说就冲进了卧房,看到床上面如白纸、气若游丝的含雨后放声大哭。夫人听到声音,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陶骥后想要说几句话,却只是张了张嘴,半点声音也不出来,接着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陶骥见状恸哭不止,这时老许带着幸也进了房,幸见到陶骥的样子后问老许陶骥为何哭得那么伤心,老许告诉他原由,幸就走到床边盯着夫人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受到陶骥的感染后眼睛里也流出泪来,这时候屋里人只感觉到房里仿佛忽然平地生起了一阵暖、一阵凉的清风,拂在身上极是舒爽。说来也怪,片刻之后夫人的眼睛竟然又慢慢睁开了,脸上有了几乎觉察不到的血色,她开口道:“老爷,你回来啦?” 陶骥听到夫人的声音,赶忙抬起头来道:“含雨,我路上有事耽搁了,回来得晚些了。你身子虚,不要说话,我去叫大夫来给你把把脉。”说罢就要起身。 易含雨抓住陶骥的衣袖道:“别,别离开我,好么?陪我说会话吧。” 陶骥也不愿离开,于是回头吩咐家人将大夫请进来,又喂了两口参汤给夫人,然后说道:“含雨,是我不好,为了陶家的香火,明知你身子弱还偏要你生孩子,害得你这样,要是你没了,我陶骥纵有儿子又有什么意思呢?等你病好了,我们再也不要孩子了。” 易含雨喝了两口参汤后脸色又稍稍好了一点,露出笑容:“痴人。你不知道么,作为一个女人,有孩子是多么重要?不仅仅是为了百年后有人祭拜,没有做过母亲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女人。只是这一次我怕是挺不过去了,刚才明明已经被黑白无常勾住了魂魄,任我万般哀求他们放我回来跟你说句话,他们就是不许,我渐渐没力气就要被他们带走的时候,突然间眼前七彩祥光乍现,无常说看在这道祥光的份上容我再在阳间呆一小会儿,只怕再过一会儿我就要走了。” 陶骥闻言大惊:“夫人切莫如此讲,你的身体马上就会好起来的,鬼神之事虚无飘渺,子所不语,你不要胡思乱想,想必刚才是心有所思才有所梦吧。对了,我这里有一道神仙送的仙符,你握在手里,量那无常恶鬼也不敢近你。”说罢便取出清易道人送的玉牌放在夫人的手里。 夫人听陶骥讲的话自相矛盾,知道他已经乱了方寸,心里悲哀,却不敢表露出来,怕被陶骥看见了更伤心。她是将死之人,眼睛里看到的东西比常人要多些,目光一转见到床前有一个幼童,刚才冥冥中看到的祥光好似从他身上出来的。她见孩子生得可爱,忍不住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莫非是大伯的儿子吗?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陶骥见含雨看孩子的目光十分温婉,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不忍将噩耗告诉她,便说道:“不错,这正是兄长的儿子,名叫陶勋,三岁了。” 含雨又问道:“大伯呢?嫂子呢?他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陶骥眼里又涌出了眼泪:“兄长和嫂嫂的身体不好,正在路上慢慢赶过来,我担心你,所以先赶回来了。” 含雨对丈夫十分了解,看他的表情、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没有讲实话,显然是怕自己担心,于是开口劝道:“人生无常,生老病死都是常情,这是天道。我若不在了,老爷切莫太过伤心,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陶骥嗓中哽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含雨又道:“老爷,我去后,你还是娶一继室吧,大伯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我不想你孤老终生。” 陶骥道:“夫人切莫如此说,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黾勉同心,岁月尚久,我们也不再要孩子了,就把勋儿当做自己的儿子养育好么?” 含雨闻言,露出笑容,眼神中也满是期待地望着幸,道:“我真的挺得过去么?勋儿,你愿意做我的儿子么?” 幸心里莫名悲伤,虽然年纪幼小还不十分懂事,但是也知道此时不忍拂逆眼前这位十分慈爱的夫人的心意,便点了点头道:“幸愿意。你快好起来吧。” 屋中众人都在悲伤之中,也没有注意到这孩子说的是“幸”而非“勋”,纷纷祝贺。含雨的眼里也泛出了光彩,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妾幸甚,老爷幸甚,陶家幸甚。”说罢,双眼一闭,带着笑容溘然长逝,留下一屋人恸哭不已。 陶骥办完丧事后每天就呆呆地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而幸则每天坐在景园里一个人和花草树木玩,陶骥在伤心当中,浑然忘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只有许伫忙碌中不忘安排一个丫环照料他。 第五章 归宗 许伫收回回忆,整了整衣冠走进书房,看见陶骥正看着窗外。许伫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原来他也在看着幸。许伫轻轻咳嗽了一声,陶骥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许伫道:“老爷,让我陪你到景园里走一走吧?” 陶骥没有回答他,却道:“老许,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已经好多了,你们不必担心,景园我就不去了,免得触景生情又伤心。” 许伫连忙转换话题道:“老爷,您真的收这孩子做儿子吗?” “不好吗?家里人都只知道他是我兄长的儿子陶勋。” “别人不知道,可我老许知道,这孩子来历不明,忽然一个人出现在荒山野岭的,值得怀疑。不过当时您亲口说他是大老爷的儿子,我也就没有说破了。” “当日你不是认定他是神仙的徒弟么?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陶骥看着他有些愕然。 “当时我是兴奋得懵了头,这阵子我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他的来历实在可疑。再说如果他真是神仙的徒弟,神仙只怕早就找上门来了,他们可都是能掐会算的,不可能不知道徒弟到了这儿吧。” 陶骥道:“不管他是不是神仙的徒弟,他总是在咱们遇到神仙之后出现的,而且他也认识神仙留给咱们的玉牌,总不至于是妖魔鬼怪。那天我们回到家里,含雨本来已经快咽气的,这孩子一进来她又缓过气来,还跟我说了一会儿话。你还记得夫人说过梦见有祥光进屋黑白无常才放她回来跟我道别的吗?”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含雨喜欢这个孩子,这也是缘分。再说我已经跟含雨说过了,他是我兄长的儿子陶勋,含雨临终前就把他认作儿子了。” 许伫闻言便不再反对,道:“老爷说得也对,我这做下人的毕竟考虑事情不周全。不过要是以后神仙找上来门了怎么办?” “老许,这两个月我反复想了好久,既然咱们在皲谷里遇到了神仙,后来还亲眼看到了孤云山上的异象,可见这个世界上鬼神之事的确是有的。你说是吗?” 许伫不知陶骥为何要提起这事,道:“有没有鬼我不知道,反正神仙我是看见了一位。既然有神仙,那有鬼魂也应当是理所当然的吧。” “传说神仙懂得招魂术,武帝就是凭着招魂之术见到去世的李夫人。” “老爷,莫非你想求神仙帮你把夫人的魂魄招回来么?” “不错。如果这孩子真是神仙的徒弟,或者与神仙有关系,我收养了他,神仙总是欠我一个人情,我若提出请求,想必也不会拒绝吧。” “话虽是这么说,只不过……只不过……”老许觉得这是陶骥一厢情愿,但是又不忍说破后扫了兴,所以嗫嚅了几声后便没有出声了。 陶骥打定了主意,心情也转好了许多,便对许伫吩咐道:“老许,收拾收拾,选个黄道吉日,我要在家祠里举行仪式,正式将这孩子继为子嗣。天下只有你我知道他的来历,不过你对谁也不要说,今后这孩子就是陶勋了。” 几天后,陶骥知会了族中亲戚在家祠里举行仪式,告祭祖先,正式将幸立为子嗣,从此以后陶家就多了一位陶勋少爷。 陶勋年纪尚幼,对前事本来就忘了,所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有了陶府上下的如珍似宝的照顾,快活得整天又蹦又跳,阖府上下都对他珍爱有加。说也奇怪,自打陶勋进府之后,府中时不时地有一股时暖时凉的清风生起,不仅府里的人沐浴在这股清风里全身舒适、烦恼尽忘,就是花草树木也受清风的影响有异象出现。景园里原来种有四季花卉,虽然有温泉的浇灌,一花未谢一花又开,但也总算是按季开放,自打有这股清风出现后,园里的花卉竟然不分季节地同时怒放,而且入秋后仍然不凋谢,远近传为奇谈,前来观赏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起初陶骥对此事也没太放在心上,对于上门来观赏的人热情招待,后来不知怎的家仆们现常有官府中人在陶府外出没监视,陶骥听说此事后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连忙多方打听,花了不少银子总算打听到了实情。 原来,这年来景云府里出了两件异事,一件是万年的不毛之地孤云山入春后漫山遍野地长满花草树木,并且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山里树木长成了参天大树,有人曾看见某夜柱天峰上霞光万道、经夜不散,人们纷纷传说山里有神仙出没了,知府将此事当作祥瑞报进朝廷,不料奏折递上去了好久,朝廷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本指望着皇帝闻讯后一高兴会给自己表彰的知府大人极度失望,每天都烦躁不已。这时,又传来陶骥府上四时花卉一时开放的奇景,知府也亲自到景园里看过,确实是姹紫嫣红令人眼花缭乱,惊为景云府的第二件异事。知府有一位师爷姓甫,为人奸诈狠毒,他揣摩透了知府的心思,于是有一天私下找到知府说有要事禀报。知府将下人唤走,甫师爷说:“东翁,学生斗胆,敢问您对陶家的奇观是怎么看的?” 知府不动声色地说:“陶府四季花卉一时开放,这也是奇景一件,今年可也真怪,万年没有人烟、寸草不长的孤云山一夜之长满了参天大树,两件事都出在本府境内,可见天降祥瑞,正应着当今圣上治下四海升平,乃旷古未有之盛世。” 甫师爷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又问:“东翁可还记‘来朝游上宛,火报春知。百花连夜,莫待晓风吹。’的故事吗?” 知府闻言一惊,知道这是讲的女皇的典故,当时隆冬季节,女皇一纸诏书就令上宛百花一夜齐放,只有牡丹不肯开放被贬到东都洛阳。只是两件事间有何关系呢?他疑惑地问:“莫非甫先生以为景云府的这两件异象跟大逆有关么?” 甫师爷道:“学生记得圣朝龙兴之后,有位朝廷重臣旧宅桂树上忽然开出九色花朵,还有人说他家住宅之上每晚都有火光冲天,开始的时候邻居们以为他家着火了,带着水桶跑过来救火,到了屋前现什么事也没有,一晚上要折腾好几回。当时的人都说那是祥瑞呀。可是后来他竟心生异谋,幸亏天佑圣朝,及早现了他的阴谋,他未及做乱便伏诛,此案可是牵扯进了几万条性命。” 知府经此提醒,心里恍然大悟:“太祖皇帝年轻时也曾有天降祥瑞、神仙护持,因此圣朝对于符瑞之事看得最紧。难怪我总觉得陶府的事有蹊跷。” 甫师爷见知府没有说话,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的话打动了,便进一步说道:“当今圣上好仙道,宫中有不少仙长侍候,圣上如此虔心向道,犹没有见到祥瑞,而咱们远在千里之外的景云府难道……”甫师爷接着把话锋一转,“有道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内阁的大人也颇有与宫中仙长交厚的。东翁的折子递上去了,恐怕有的人怕被大人抢了风头,故意隐匿下来,没有呈到圣上面前。但若是东翁查实了有大逆的征兆出现,这样的折子递上去,谅也没人敢隐匿不报了。” 知府听后只觉得豁然开朗,萦绕心头多日的阴霾一扫而光,脸上露出喜色。甫师爷趁热打铁地劝说:“请东翁下令,学生愿效犬马之劳,办理此案。” 知府虽然急盼着升官财,但总算没有被冲昏头脑,心里转了一下,说:“大逆之罪非同小可,牵连甚广,非有实据不可妄动。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只凭他家里的百花同放就拿人,恐怕无人肯服,要是被御史参了一本,就难善了了。” 旁边甫师爷见知府犹豫不决,不由得心急:“东翁,将陶骥交给我审问,不怕他不招,只要他签字画押了,谁人能不服呢?” 知府颇是心动,但反复权衡,还是打消了立即拿人的念头,说道:“陶骥到底中过举人,并非寻常百姓可比的,在乡境士林中颇有些声望,多年经商交游广泛,对他还须慎重些好。你先派人盯着陶家,有什么异常举动,立即报我。” 甫师爷一心想要立功,便派差役轮番盯着陶府,暗中记录出入陶家的人员,只待露出形迹就行处置。 陶骥得知景园的花草惹下了无妄之灾后心中惴惴不安,可是景园百花同放的事也不是他能控制的,想要将园中花草尽行铲除,一来这些花草是亡妻生前亲手所植、珍爱非常,自己于心不忍;二来在有心人眼里看来也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因此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连续几天晚上,他都在家祠里看着亡妻的灵位呆坐到深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向亡妻倾诉。 陶勋很快就现了父亲的异样,因为最近几天父亲跟自己说笑得少了,晚上也没有象往常一样照顾自己睡觉。小孩子的心性是最好奇的,到了第三天晚上陶勋等伺候的丫环睡着了,一个人悄悄地爬起来,穿着件睡觉的贴身衣服轻轻地出了门到祠堂里找父亲。他的耳朵很灵,走到祠堂门外时听到了陶骥正喃喃地说着什么,声音很低、很模糊,显然不想让别人听见。陶勋把脑袋伸进门里,看到陶骥呆呆地看着神台上的灵位,背对着大门,没有听到有人在门口。没了门窗的阻拦,陶勋渐渐听得清父亲的话了,虽然有好多听不懂,可是也大概明白了,心里想:“原来花园里的花都开了,惹得一个叫官府的家伙不高兴,而且那个叫官府的家伙还很厉害,爹爹很怕他会伤害家里人,所以这几天才没有跟我玩,没有来哄我睡觉。这个官府真坏呀,我天天在花园里盼着花儿都开花,盼了好久才盼到,爹爹、许爷爷、家里的哥哥、姐姐还有外面的好多爷爷、奶奶、伯伯、叔叔、婶婶、阿姨都喜欢花园里的花都开呀,我亲耳听到他们都在夸那些花漂亮,为什么只有官府不喜欢呢?为什么他还要害爹爹和家里的许爷爷还有哥哥、姐姐呢?”想到这里,陶勋跨进门,叫了一声“爹爹”。 陶骥听到呼唤转过头来,看见儿子只穿着贴身的内衣不由得脸色一跌,一把将他抱到怀里,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然后责备道:“你怎么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啦?穿得这么少,会生病的。” 陶勋小脸立即变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怯生生地说:“爹爹,你怎么不过来陪我睡觉,我睡不着。” 陶骥听后心里一阵感动,这个孩子虽然来历不明,但是自从进了陶家之后对自己十分亲昵,就算是亲生的儿子也不过如此,于是声音一软:“乖,爹爹睡不着正在跟你娘说话,你一个人先去睡觉吧,过一会儿爹爹就过来陪你,好吗?” 陶勋眼珠一转,说:“爹爹,我知道你跟娘说些什么话。” 陶骥诧道:“哦?你知道我跟你娘说些什么吗,讲出来听听。” “你是在跟娘说,有一个叫官府的人欺负你,不准娘种的花都开花,还要害我们家,对不对?” “你刚才偷听了吧?这可不对,子曰‘非礼勿听’,偷听别人讲话可不对。” “什么叫子曰呀?” “子么,就是孔子,他是个大圣人,是帝王之师,万世师表,曰就是说话的意思,‘非礼勿听’是孔子教导我们的做人的准则。”陶骥想要继续讲下去,却看到陶勋的眼里满是迷惘,知道他还太小,听不懂这些,于是简单地解释说:“总之,你偷听别人的话就不是君子所为,这样做是不对的。” 陶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以后再也不偷听你说话了。爹爹,为什么官府不准我们家花园里的花都开花呢?家里的爷爷、哥哥、姐姐还有外面的好多人都喜欢的呀,我们去跟官府讲道理好吗?” “傻孩子,原因我说出来你也不懂,其实官府不是不喜欢百花齐放,而是怕,要是百花齐放的奇景出现在皇宫里就是祥瑞,出现在平民百姓家里就成了异兆,官府就不喜欢,他们是不会听我们讲道理的。”陶骥叹道。 “官府真自私。”陶勋还是似懂非懂,天真地说道:“不许开花就不开了。爹爹,我们到花园里去跟那些花说吧,让它们不要再开花了。” 陶骥哑然失笑:“呵呵,小傻瓜,那些花哪里听得懂人讲话呀。” “听得懂呀,每回我在花园里对着花讲话的时候,他们都在笑,我要他们全部都开花,他们就开了。”陶勋争辩道。 陶骥闻言心里一动:“这个孩子来历古怪,刚出现的时候孤云山就有异象,而且含雨临终前也说见到有祥光进屋赶走了黑白无常,当时正好是他走了进来,莫非花园百花齐开真的跟这个孩子……”想到这里陶骥打了个哆嗦,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认真地对陶勋说:“勋儿,你认真回答爹,花园里的花真的是你让他们一块儿开的吗?” 陶勋见父亲的脸色变了,心里不免有些惊慌,小心地回答:“是的。我刚回家的时候,娘就死了,你们没有人理我,我一个人就天天在花园里玩,后来我跟那些花说话,我说话的时候他们都点头,我心里高兴的时候他们就对我笑。” 陶骥打断他的话,问:“它们怎么笑的?” 陶勋咧开嘴露出牙齿,学了个笑脸,自己觉得好玩,就嘻嘻笑个不停。瞬时陶骥清晰地感觉到从陶勋的身上传过来一阵暖、一阵凉的清风,拂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陶骥想起来这股凉暖的清风在孤云山皲谷和最近几个月里都遇到过,自己一直没有太在意,看来花园里的百花齐放果真跟这孩子有关系。陶骥的心里更紧张了,强压住心里的慌乱,用极度严肃的语气说:“勋儿,爹爹相信是你让花儿一起开花的。你老实回答我一句话,你真的记不起来你到家里来以前的事吗?” 陶勋眼睛里满是疑惑,回答说:“不记得了,睡了一觉醒来就不记得了。” 陶骥又问道:“你高兴的时候、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陶勋想了想,回答说:“有呀,我的身上一会儿暖和、一会凉快,好玩极了。” 陶骥全身紧张得绷了起来,不知不觉间手上用劲,紧紧抓住了陶勋的手臂,急急问道:“你有没有办法让身上不再这样了?” 陶勋浑然未觉得陶骥的手上用了力气,只是认真地说:“我只要心里想不要这样了,就没有了。这样不好吗?” “那你答应爹爹,以后再也不要让这样的现象再出现了,好吗?” “那好吧。我答应爹爹,我和你拉勾。”陶勋稚气地说。 陶骥松了口气,全身好象脱力了一样,这才注意到刚才手上有的劲太大了,连忙翻开衣服察看陶勋的手臂,却什么异常也没有看到,陶骥心里暗暗咋舌,也不再多说话了。此时他心结已解,心情极是舒畅,跟陶勋拉过勾之后回头对着亡妻的灵位说:“含雨,你的眼光真厉害,咱们的勋儿真的了不起,陶家的兴旺怕是落在他身上了。”随后又抱着陶勋起身走到神台的蒲团前将陶勋放下,上了三柱香又取过羊角,让陶勋和自己一块儿跪在祖先的灵位前,磕了三个头之后心里默默祝道:“先祖在上,不孝子孙陶骥在此虔心祷告,不孝子孙没有给陶家留下血脉,也没有保住兄长的血脉,实在有愧于先祖在天之灵。幸好先祖福泽深厚,上天垂怜,派遣了旁边这位仙童下凡给陶家继承香火,不孝子孙一定不负上天所托,好好培养他,让他将来光耀陶家门庭,求先祖在天之灵保佑。先祖若是答应认这个孩子是陶家的后代,就请给予明示。”祝完之后将手中羊角往地上一抛,跌到地上一分为二,一阳一阴,是个胜卦,连掷三次均是一样。陶骥大喜,侧身对陶勋说道:“勋儿,快快给祖先位磕头,谢谢他们认了你。” 陶勋茫然不知,但是看到父亲很高兴,于是就照着父亲刚才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陶骥就抱起儿子喜滋滋地离开祠堂回房睡觉去了。 过了不久之后,景园里百花齐放、长盛不衰的异景很快消失,远近均叹惜不已。知府大人知道之后,庆幸当时没有鲁莽行事,转念一想觉得甫师爷在这件事上把住了自己的脉门,看穿了自己的弱点,自古以来当官的人都害怕被别人看穿心思,这知府大人也不例外,因此心里对甫师爷起了戒心,又恼恨他心思狠毒,所以不久就找了个借口将他辞退。自此以后,陶家也就一切恢复了正常。 陶勋自从那晚听父亲念了几句“子曰”之后,对诗书大感兴趣,这也正合陶骥的心意,陶骥因为父亲的遗训终不入仕途,心里的抱负无处施展,一直把这事当做仅次于中年丧妻的恨事,所以他看见儿子对读书感兴趣,当然十分高兴,把自己的理想全部寄托在陶勋的身上,第二年就延请老师给他启蒙授课。陶勋非常聪慧,学业进步很快,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能够背诵并解读《尚书》,连教书的先生也惊叹不已,越认真地教导他。 ※※※※※※※※※※※※※※※※※※※※※※※※※※※※※※※※※※ 十年之后,孤云山里林木参天蔽日,柱天峰上最粗的树木需要十个人才能合报过来;走进山中,山涧飞瀑、林间流泉、白云绕山、雾走霞飞,景色十分怡人,更兼空气清新,直沁心脾;山绿了,渐渐飞禽走兽也纷纷出现,虎啸猿啼、百鸟娇鸣,千百座大小峰峦好象是把积攒了上万年的活力在这十年的时间里全部爆了出来,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皲谷已经成了来往南北间的主要干道,每天人马嘶鸣,好不热闹,孤云山死寂的印象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忘。 陶骥从府学回来以后兴致非常高,一路上喜气洋洋,进了家门后直接向后院老许的房间走去,见到家人就主动打招呼,害得正在做事的人忙不迭地停下手头的恭恭敬敬地给他回礼。陶骥走进许伫的房间后大声地说:“许老,许老,叫人取一坛二十年的醉仙蜜出来,中午咱们好好喝两盅吧。” 许伫今年七十一岁了,身体还象十年前一样健硕,耳不聋、眼不花,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他也笑呵呵地说:“老爷,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有喜事,快说出来吧,我可等不到中午喝酒的时候才听。” “许老,的确是件大喜事,大喜事呀。”陶骥拈着胡须仍然喜不自禁,“我刚才到府学给勋儿送饭,正好孙教授在看朝廷的邸抄,我就借过来看了看。结果你猜我看到什么啦?” “不知道,我一个老头子,城里谁家的猫叼了谁家的鸡我是件件知道,唯独这朝廷、官府的事我不知道。”许伫开起了玩笑。 “哈哈,正是皇宫养的猫跑到咱们景云府叼鸡来啦。”陶骥兴致实在是好,忍不住也回敬老许:“不跟你说笑了。说正经事吧,我在朝廷最新的邸抄上看到了一个消息,说是今年元旦的时候圣上梦见有飞马驮着他飞到了本省境内的各处学校,宫里的仙长解梦说是朝廷将会在本省寻访到治国的人才,所以圣上下旨,诏令从六部选派官员到本省各府主持今年的院试。” “少爷今年十四岁了,去年通过了府试,今年正好要参加院试。嗯,城里的人都夸少爷聪睿过人,诗书经义熟得跟九月的稻谷一般,字写得漂亮,文章也作得好,以少爷的才学一定会考上的。这次机会这么好,只要考好了,就连皇宫里边的皇帝也会知道少爷的名字,那老爷您脸上可就有光彩了呀,呵呵呵。”许伫也笑得合不扰嘴。 陶骥摇了摇头,说:“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但我高兴的还不是这个。” “还有什么?您倒是一次全说完嘛,说一半留一半,让我心里怪痒痒的。” “许老,你可知道派到景云府来的是谁吗?” “是谁呀?难道皇帝老子亲自来吗?” “那怎么可能,真要是圣上亲临,府里那还不闹翻了天吗。这次派到景云府当主考官的人叫做丁崇。”陶骥说出这个名字后停了下来。 许伫使劲回忆了一番,然后疑惑地看着陶骥,问:“老爷,我没印象了,这人是谁呀?怎么他要来会让您这么高兴呢?” “老许,你还记得二十八年前替我们家申冤的丁云涑丁大人吗?” “记得,记得,我记起来了,丁大人的大公子就是叫丁崇,比老爷还要小五岁。”许伫一经提醒,马上想了起来。 “正是,正是。恩公的儿子正是这次朝廷派到咱景云府的院试主考。”陶骥兴奋地说:“丁崇十几年前就考中了进士,却在翰林院做了多年散官,前年才升了刑部主事。这次他要来景云府,我一看到这个消息就高兴得不得了。” “老爷,这次我们可要好好跟他亲近亲近呀。” “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年要不是他父亲丁大人,我们陶家只怕早就被那狗官给害死。为了我的案子,还连累到丁大人差点丢了官。唉,可惜哪,好人不长命,丁大人正值壮年就去世了,我身受他老人家的大恩,竟然也没有到他灵前拜祭过一次,想想真是惭愧。” “老爷,你也不要伤感,丁大人生前就不愿意我们这些受过他大恩的人前去看他,说是会坏了他的名声,他去世之后家里也没有声张,丧事从简,等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送回老家潭州府安葬,不能怪我们没有这个心意。” 陶骥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许伫说:“许老,这次勋儿也要参加考试,我看我还是先不要急着拜会丁崇好一些,丁大人是个有气节、重名声的清官、好官,也是我陶骥打心眼里尊敬的人,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他的公子当了七年编修才升官,看起来只怕也是跟他父亲一个脾气。如果我们先去拜会他,可能反而对勋儿的前程不利。你认为呢?” “老爷,还是您考虑得周详,老头子我就想不到这一层。” 陶骥闻言也颇有些自得,于是等不及到中午,就拉着许伫一起喝酒去了,顺带着商议到时给丁崇送什么礼物才合适。 第六章 婚约 丁崇这次奉旨到景云府办差可谓春风得意,他二十六岁中进士,在翰林院当了多年闲散小官,直到前年一直对自己赏识有加的恩师升了吏部尚书,在他的提携之下才升到了刑部主事的职位,但是让他得意的另有其事,他的原籍虽然是潭州府,但祖上却是从景云府迁出去的,在景云府还有丁家的宗族族人居住,再加上这一次又是奉旨办差,所以颇有些衣锦还乡的味道。但是得意归得意,他已经打定主意,在差事办完之前绝不与任何人私下相会,以避瓜田李下之嫌。所以他到了景云府后,免不了族中耆老、当地士绅为了自家的子弟前程前来拜会,他一概不见,实在推不脱的就将府学里的教授请在旁边,来访的人见他有旁人在场也不好开口,没过多久众人就传开了这位钦差大人品性清高、难以接近,陶骥听说之后不由得暗自得意自己料算得准。 到了三月,丁崇主持景云府院试,出《四,要求各四百字以上。一场考试下来,有一个眉毛稍稍有点淡的童生给丁崇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相貌虽然并不出众,但是自然有一股儒雅、恬淡的气质,进了考场之后神情自若、毫不紧张,眉角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在丁崇面前泰然自若,不卑不亢;题目公布之后,稍稍思考片刻,提笔疾书,不到半个时辰就写完了,是全场第一个交卷的考生。丁崇阅卷的时候看到这份卷子的姓名处用非常端正的正楷写着“陶勋”两字,考卷上的笔迹笔致圆围深厚、结构平稳端庄,颇得颜体书法的精髓,颜公是丁崇极崇拜的人,他自己也一直研习颜体,因此对陶勋第一印象极是不错。丁崇接着往下看,见两篇文章书旨明晰,经义引《左传》、《国语》,文字纯正典雅、行文不尚华采,非常对自己气的口味,唯一的一个瑕疵是其中有一处是从黄老经书中摘而用之,好在倒也切合文意,引用得当。丁崇在朝中看不惯皇帝宠信道士而荒怠朝政,虽然位卑言轻,仍然多次上书直谏,惹得上司不快,这也是他多年一直没有升迁的原因。丁崇一直认为道教讲究出世、避世无益于芸芸苍生,而儒家提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讲究入世以圣人之道教化苍生,所以他向来反对在制文当中摘引道、佛经文。丁崇亲自将应试卷子一一评阅完之后,认为陶勋的考卷是其中的翘楚,就要评为第一,但是旋即又想到文中的瑕疵跟自己的信条冲突,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想要改主意评为第二吧,实在是其他的文章比较起来差得太远。丁崇犹豫了一个下午才最终打定主意将陶勋评为院试第一名,放下笔后心里也轻松了下来,看着窗外日影西斜,忍不住深深呼吸,心中不觉好笑:“居然为了这么一个孩子弄得自己心绪不宁,待陶勋前来谢师之时,我倒要好好跟他聊聊。” 榜之后,陶勋和父亲、许伫一同到府学看榜,榜第一个名字就是陶勋。陶骥大喜,笑得合不拢嘴。许伫当即给老爷和少爷贺喜,同时又问陶骥:“老爷,咱们明天就陪少爷一块儿拜访丁大人吗?” 陶勋不等陶骥回答,抢先说道:“许爷爷,明天拜师的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已经是个大人了,礼节我也很熟,这点小事你和爹爹就不用陪我去了。” 丁崇与陶家的关系只有陶骥和许伫知道,并没有向陶勋提起过,陶勋还以为许伫还是把自己当孩子看待信不过自己。陶骥看到陶勋的反应,心里很高兴,这个儿子自从去年通过府试之后就开始以成*人自居,要家里人以大人来看待他,并且闹着要父亲给他取个字,现在又在标榜自己是大人。陶骥心里高兴,也不忍扫了儿子的兴头,说道:“那好吧,明天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吧。可不许失了礼数,对待你的恩师丁大人要十分敬重才是。” 陶勋答应了一声,忙不迭地拖着两人回家庆贺去了。 第二天上午,陶勋来到丁崇在府学的行馆,先将自己的名帖递了进去,不一会儿差役传话说丁大人有请。陶勋正了正衣冠后随着差役走进了正堂,看到堂上端坐着一位相貌俊朗、双目如电的中年人,正是丁崇。陶勋脚一跨进大门,赶忙急走两步,恭恭敬敬地向丁崇行了个大礼:“恩师大人在上,请受学生陶勋大礼。” 丁崇拈须微笑着坦然受了陶勋的行礼,右手虚抬示意他起身:“不必多礼,请坐。”旁边差役已经将座椅和香茗准备好。 丁崇等到陶勋坐定后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开口道:“好一个翩然少年,神采秀,果然是人如其文。这次院试的制文写得很好呀,引经据点之处显见你涉猎很广,怕是不止于诗书经义吧?” 陶勋听得一愣,没有想到丁崇一开口就切到学业上,自己原本准备好的客套应答之辞一句也用不上。他不知道丁崇讲这番话的意图,于是恭谨地答道:“自隋以降,历朝以科举简拔寒士入仕,至本朝尤重经义。文章乃经世之伟业、不朽之盛事,学生蒙昧,忝为愚篇,贻笑大方,实不足以当恩师誉赞。学生自四岁入蒙,资质愚钝,于经义研习十载,只能算勉强看到了门槛,想要跨进门槛却自觉力有不逮。古人云‘读书破万卷’,因此学生暇时也看看一些闲书,冀此增广见闻,以作稗益。” 丁崇听罢,微微颌:“你有此进取之心,难能可贵。‘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少年时从学最要紧的是打好基础,基础牢了,作出文章来才会有根有骨,根骨足了才会有血有肉。何为基础?你在府学里学的经义是也,学好这些、研透这些,根基才牢,就象大树,树干直正才能成材,经义之外的其他书籍譬如树上的枝叶,没有根基、主干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陶勋这才算是听出丁崇话中的深义了,暗想:“原来这位丁大人是暗责我不该涉猎经义之外的书呀,这也太古板了些吧。”心中大大地不以为然。 陶勋自打八岁之后就开始觉得经义太过古板,开口闭口就是大义什么的,如果这辈子真的百分之百地身体力行那一套,一定活得太累;再说陶家经商,交往的人多、成份也复杂,往往从他们讲述的故事中得知世上许许多多不平的事,而做下这些不平事的官府里的大老爷、缙绅士子哪一个没有读过诗书经义呀,哪一个不明白理呀,偏偏就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与诗而驰,可见这个世上固然是“天不变,道亦不变”,只不过这个“道”却不是诗理,至于是什么他也想不明白,只知道如果真的跟大多数人一样虚伪做作、违背良心地做人那就活得太假。想通了这番道理,陶勋对诗书经义也渐渐丧失了最初的兴趣,他曾将自己的感想跟父亲谈过,陶骥认为读书是读就是如此,读书的目的只是为了当官进而光耀门庭,至于当官之后是否按诗书中所阐释的标准行动就看各人的品行了,从单纯的做人角度来说陶骥还是希望儿子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要无愧于天地,现在最重要的是达到以制举入仕途光耀门庭的目的,所以不要因噎废食。陶勋觉得这样做是要分裂自己的人格,但是毕竟念了几年书后经义中提到的做人的条条框框已经深入思想骨髓,基于孝道他不得不服从于来自父亲的压力,至少是在表面上表现得奋读书,但他开始渐渐广泛涉猎诸子百家,各种各样的书籍都找来看,好读书而不求甚解。各派学说中道家的学说和书籍是他最爱看的,那种不受束缚、齐生死、自由自在的感觉对陶勋有种天然的吸引力。陶家的生意中本就经营刻书坊,加上先夫人又是个出自书香世家的才女,家中藏书颇丰,满足了陶勋的求知欲。陶骥见陶勋沉浸于旁门杂说,一开始还劝阻,但是他经常要外出经商,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时间管束,后来见儿子的学业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于是也就默认了。陶勋在院试制文里不经意间住用了经义之外的典故,事后自认为不着痕迹,没料到给丁崇看出来,因此他对于丁崇还是满佩服的。面对丁崇的训导,陶勋表面上一点也不表露出异样,只是愈恭谨地听着丁崇的教诲,不时地点头表示受教。 丁崇又讲了一番大道理,见陶勋一副虚心聆教的模样,心里也暗暗高兴,于是话锋渐渐变软:“厚积而薄,多读些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你不被外物所迷惑,严守圣人的训导,时时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以你的资质将来必能成大器,到时上报君恩、下泽黎民,流芳百世方不负此生。” 陶勋赶忙站了起来拱手道:“恩师之训示,令学生豁然开朗,恩师之期许,则令勋感愧无地。学生当不负老师所望,将来不论穷达与否均以济世为己任,效范文正公之志,绝不独善其身。” 丁崇满意地挥手示意陶勋坐下,然后转变了话题:“你今年多大了,父母安好,还没有取字吧?” 陶勋答道:“学生虚岁十四,家严讳骥字明升,本府人士,二十年前乡试第四名举人,家严尚未给学生取字。” “陶明升?”丁崇隐隐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听说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嗯,果然是家学风范、书香门第,我还想越俎代庖赠字于你的,原来竟然是要班门弄斧了,哈哈。” “学生去年已禀明家严乞赐字,家严说要等我十八岁行冠礼时再取字,父命不敢不从。老师美意,学生但感激则已。”说罢起身又向丁崇鞠躬施礼。 丁崇见陶勋举止遵礼、应对得体心中颇多赞许,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一时高兴忍不住揶揄他道:“那令尊可曾给你订亲?等你成了亲,也就不一定需要等到行冠礼后才可以有字,哈哈哈!我有一女,比你小一岁,还未曾许配人家,你若不嫌我女儿蒲柳之质,就将她许给你如何?” 陶勋闻言心里一阵慌乱,一来是少年人脸皮薄,听到有关男女之事总会有些不自然,但更重要的是他自打喜欢道教清净、自由的教旨之后就心驰神往,加上受父亲信神仙的影响一直在幻想有一天能够如神仙一般自由来往于天地之间,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这一生不要有所挂碍,家室之累尤其不可。他是少年心性,心机也比较简单,全没意识到这只是丁崇的玩笑之语,便要当真,赶忙长躬施礼道:“老师盛意学生更不敢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不敢自专。且学生年纪尚幼,当以学业为重,余者皆不足虑也。” 丁崇只是开个玩笑,也没有当真。他对陶勋如预料般的慌乱表现有些好笑,对这个学生的还算得体应答比较满意,至少看到了陶勋不是趋炎附势之徒,于是好言嘉勉了一番。师生二人又谈了半个时辰,陶勋才告辞而去。 到了下午,差役送了张名帖进来,丁崇接过一看,署名是“陶骥”。 “陶骥,陶明升……不是陶勋的父亲吗。奇怪了,这个名字好象很久以前听说过。”丁崇对于他有点好奇,不过也没忘了问差役:“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还有一个老仆,带了一个盒子在门外候着。” “盒子?装的什么?你对这个陶骥可有了解?” “回大人,盒子包了层红绸,里面装的什么小的没有问,不过看上去像是礼盒。这个陶骥是府城里的一大善人,经营景福商行生意做得还不小,平时捐桥修路、乐善好施,在本府小有名气。” 丁崇沉吟了一下后说:“告诉他,说我身体有恙,不便见客,让他请回吧。” 差役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丁崇心里未免有点不痛快,原本看在陶勋的身上觉得这个陶骥应当是个君子,没想到竟然也做些送礼求事的俗事,令他颇有些失望。稍顷,差役又走了进来通禀:“大人,那个陶骥不肯离开,让小的带张纸条给您,说是如果大人看了之后仍不见,才肯死心。”说罢双手呈过来一张纸笺。 丁崇接过来看,纸色微微泛黄,显然有些年岁了,上面写着一诗:“松兰高洁山间茂,利欲熏人市井遒。敢叹苍天私毓秀,人间正道待何秋。” 丁崇心里很诧异,他少年时曾听过父亲丁云涑念这诗,尤其家中书房所挂的父亲生前亲手所画的一幅松兰图上也题了这诗的前两句,这个陶骥又不曾到过自己家里,如何知道这诗呢?而且更让他疑惑的是纸笺上前两句的笔迹出自他父亲丁云涑之手,而后两句字迹绢秀应当出自妇人之手。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见到父亲的手迹仍不免让他的心里一阵激动,稍一思量后吩咐差役:“你去将陶骥一个人带到前厅,让他的仆人带着盒子先在门房里候着吧,不可怠慢。” 丁崇整了整衣冠后走到前厅,不一会儿差役带着陶骥走了进来。 陶骥见到丁崇,脚步缓了下来,盯着他的面容细细看了半晌,没由来心里一酸,眼睛里变得模糊起来,紧趋两步长揖行礼,嗓中哽咽,说不出话来。 丁崇见来人莫名其妙地垂泪,显然是心里激动所致,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看对方长揖的姿式一动不动半天没有出声,于是轻咳了一声,然后问:“请问陶贤兄光临有何赐教?” 陶骥缓了口气,强压住心里的激动:“骥见到大人伟仪,如再见令尊云涑公之颜,二十八年来对云涑公之感念常萦于心,陶家受云涑公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惜乎云涑公驾鹤西去十余载,骥却俗务缠身无缘拜祭,惭愧无以言状,一时失仪,望大人见谅。”说罢,再深深施一揖,悄悄用袖口拭去眼泪。 丁崇听后,心中释然,这才明白原来父亲曾经救过陶骥,同时想起父亲来心里也不由得感伤,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陶骥接着道:“骥二十八年前于南昌府,因先父、先岳之冤狱与内人一起欲进京告状,到了安庆府宿于锦松客栈遇见云涑公微服赴江西巡按任,晚饭时内人闻云涑公作了笺中诗前两句,因家中变故有感便接了下两句,云涑公听后便知我夫妇二人有冤情,后来更不惧贵戚威势秉公断案,为先父、先岳父洗刷冤情,却受累几乎丢官,此恩此德骥永志不敢忘怀。”说完后又一揖到地。 丁崇侧身让过,用手将陶骥扶起来:“明升兄的事,端明(丁崇的字)少年时也曾听先翁提起过,先翁对尊夫人很是赞赏,常说是少有的奇女子。难怪我看到明升兄的名字觉得很熟悉,原来你我有此渊源,也算是世交了。” “骥不敢有此奢望。余自听闻大人要到景云府来的消息后,心中振奋,立即恨不得肋生双翼出迎千里,只是犬子陶勋此番也要参加大人主持的院试,知道云涑公最重气节,家风严谨,若贸然前来拜访,瓜田李下必有损于大人清誉,更为大人所不齿,故迟迟不敢前来。后观大人主持院试前后之行止及今日见面,果然有云涑公之风,清风傲骨,令人景仰。” 陶骥的话中褒扬之意,丁崇如何听不出来,但是他讲的也是事实,所以心里很得意,两人相视一笑,这才各自落座。 “明升兄,你我也是世交,如蒙不弃,还是以兄弟相称吧,我曾听先翁说过你长我几岁,就叫我端明好了。” “这……”陶骥还要推辞。 丁崇故作生气:“若兄不允,就是看不起我。” “那就有僭了。这次拜访端明兄,一来是叙旧,当年云涑公仙去的时候明升在泉州办货,第二年我到京城办货想拜见他老人家的时候才知道恩人已经驾鹤,端明兄扶灵返乡,缘悭一面。明升当时就想赴潭州府拜祭云涑公,然而想到内人也曾深受大恩,应当一起前往才是,所以没有即时动身。不料回到家后迭遇变故,一直俗务缠身,无缘前往,至为恨事,内疚之剧以至夜不能寐。” “明升兄不必内疚,先翁生前曾经说过为民昭雪伸冤是做官的本份更是做人的本份,所以绝不能因为自己只做了本份的事而洋洋自得或者要人回报。对了,先翁曾说尊夫人是世上少有的奇女子,明升兄能与此佳人偕老,可知陶家福泽深厚,必定是积善之家。兄回家后一定要代问嫂夫人安好。” 陶骥两眼一红:“唉,自古红颜多薄命,贱内十年前就已弃我先去了。” 丁崇忙道:“逝者已矣,兄毋须伤怀。我看令郎聪慧,果然虎父无犬子。” “端明兄见笑了,犬子顽劣,不是兄照拂,也不可能院试取第一。” “兄过谦了,”丁崇摇手道:“令郎才思敏捷,博闻强志,小小年纪见解不凡,院试文章文从字顺,立意新奇,阐述得当,比起其他人要高明许多,我取令郎也是因为这些原因。” “哪里,哪里,兄过誉了。此子顽劣,常常看些旁门之书,明升又常常出门在外,难以管教,实在拿他没办法呀。” “令郎的应试文章里有一处用典出自《道德经》,虽然还算贴切未害主旨,必竟有干文义,也是一处瑕疵。上午我见他的时候还劝导他少年时要专注于经义,待根基牢后方可涉猎其他。原来有此因由,倒是端明所不知道的。” “亡妻过世得早,我又常年在外,对犬子疏于教导。犬子曾说,虽然是正理,但是世间逆天理的事比顺天理的事多得多,逆天理反倒活得好好的人比顺天理而遭横祸的人多得多,所以不愿再念书,被我狠狠责备了一番才回心转意,不过又瞒着我看旁门杂书,我管也管不了。”陶骥被丁崇勾起了心事,加上不知为何对丁崇没有一点防备之心,不知不觉将心里的苦恼也讲了出来。 “令郎有此见解,的确难得,看来我上午是错怪他了。不过他的想法忒也悲观了一些。家先翁生前一身正气,最看不得不公之事。他常常教导我说,生年有尽而世间不平之事恒不可尽,遇不平之事当矫之,断不可畏手畏尾逡巡不前,方无愧于七尺之躯。先人已矣,而吾辈仍碌碌于世,莫管他人如何做,要在自己身体力行,若独善其身,则天理愈加不可昭。” 陶骥频频点头:“云涑公之高义,天神共鉴,忧世人之心,可昭日月。” 丁崇心里得意,不知为何忽然生起了一个念头,他这次出差到景云府本就是为当今圣上选拔人才,陶勋天资聪颖、气度儒雅、心有正义,回京复命后此行的成果将在户部和吏部分别备案,如此一来陶勋的前程就有了一个好基础,难得丁、陶两家又有渊源,何不将上午的戏言假戏真做呢?他来不及在心里权衡一番,鬼使神差般开口便对陶骥道:“明升兄,我十分喜爱令郎。弟有一女,名叫丁柔,比令郎小一岁。上午令郎前来的时候我曾言要将小女许配给他,令郎说婚姻大事须父母做主。今兄既来之,以为此事可否?” 陶骥闻言心中大喜,丁崇毕竟是在京中做官,两家结亲对于儿子以后的前程必定大有助力,这本来是自己想也不敢想的事,不料对方竟然主动提出来,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于是赶忙起身施礼:“犬子何德,竟蒙端明兄错爱,敢不从命。明升回家后就请托人前来提亲。” 两人关系又近了一步自然相谈更欢,直到酉时陶骥才告辞离去,临走时丁崇对陶骥要送的礼物坚辞不受,陶骥无奈之下只得带着礼盒回了家。 回到家中,有家仆报告说少爷被同窗邀出去庆功了。陶骥心里兴奋,将与丁崇会面的情况向许伫讲了一遍,许伫也替他高兴,还自告奋勇地连夜到城西联系有名的媒人。陶骥到家祠中将喜讯向祖先和亡妻祝告了一遍,回到房中时陶勋已经回来了,不过却醉得不省人事,肯定是被那些同学灌醉的。陶骥平时家教也还算严,从来不许陶勋沾酒,看到儿子竟然烂醉心里虽然非常生气,却也只得亲自动手给儿子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先安顿他睡下。 第二天一早,媒人应约前来,陶骥取出儿子的庚帖和自己的名帖交给媒人,又交待了一些事情后就打许伫带着礼品与媒人一同往丁崇的行馆去了。到午时,媒人兴高采烈地回来报喜说,丁崇请了相士将两人生辰推算了一番,是天作之合,已经允了亲事,收下礼品和公子的庚帖,还让她带回来了丁柔的庚帖,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了。陶骥十分高兴,让许伫去把陶勋叫起来。 陶勋正睡得迷迷糊糊,被许伫从床上强拉起来时酒劲还没过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全没注意到许伫兴高采烈地跟他说了些什么,只是没精打采地应了几声,等他进了堂屋见到父亲的时候仍然摇摇晃晃站不稳如在梦中。陶骥因为他私自喝酒本就有气,见到儿子到午时了还是这付模样,心里恼怒,放下将手中喝了一半的茶道:“家中上下为你的终生大事忙得不可开交,你却醉得不省人事。你们去给少爷打盆凉水来让他清醒清醒!” 第七章 小蝶 陶勋就着家仆端过来的一盆凉水洗了把脸,这才清醒。看到父亲严霜似的脸心里暗道糟糕,整了整衣裳行礼赔罪:“父亲大人,孩儿昨晚被学院里的同学拉到太白居,说是为孩儿庆功,被他们强逼着喝了不少酒。酒后无状失仪,孩儿知错了,请父亲大人责罚。”说完跪在陶骥面前伏在地上。 “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你现在也是个秀才公,不要动不动就下跪。”陶骥起身一把将儿子拉了起来,弯腰替他拍去膝上和衣襟上的尘土。陶勋见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奏效心里暗暗得意,趁着父亲还没有直起身来赶忙转移话题,正好看到桌上有张红纸,取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叫做丁柔的女子的生辰庚帖,他知道这张庚帖意味着什么,愕然地抬头向父亲望去,看到父亲已笑呵呵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自己,旁边的家仆纷纷笑嘻嘻地上前向他道喜。 陶勋紧张地问道:“父亲,什么喜事?谁有喜事?” “呵呵,昨晚回来就想告诉你的,没想到你竟不听为父的话醉得象只猫,现在告诉你也不迟。昨天下午我去拜访了你的恩师、本次院试的主考、刑部主事丁崇大人,丁大人对你很欣赏,有意将他的爱女许配给你,为父答应下来,今天上午已经托媒人去提亲换了庚帖。” 陶勋闻言,心里一阵烦闷,脑袋里气血上涌只觉得一片空白,声音都颤抖起来:“父……亲大人,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先问问我的意见呀?” “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作主,昨天你在丁大人那里不也是这么说的吗?丁大人在京为官,做了他的女婿对你今后的前程也大有好处。再说我陶家二十八年前曾受丁老太爷救命大恩,一直无缘报答,你做了丁家的女婿,正好效半子之劳以替我陶家报答大恩。” “可……可孩儿还年纪幼小,应当以学业为重,如何谈得儿女之事呀。” “呵呵,你今年十四岁,已经不小了,又当了秀才公,正是谈婚论娶的年纪。学业固然是耽误不得的,不过现在只是订亲,等过两年再完婚也是可以的,有这几年的时间足够你专心制举了。明年是乡试之期,你若是能乡试中举,那就是双喜临门啦!”陶骥越说越得意,没有注意到儿子的脸色很不自在。 “可……是,孩儿并不想成亲。” “七尺男儿哪有不成家立业的?陶家的香火还得你来继承呢。你现在也算个大人了,别说小孩子话。我知道你脸皮薄,但这是你的责任。” “父亲大人,孩儿只盼日后能够访求神仙拜师学艺,寻一处洞天福地修炼得道,若能有成,则与父亲一起遨游于九州,不是胜过在尘世受苦万倍么?” “荒谬,神仙之事虚无缥缈,怪力乱神子所不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念的乃人伦大道,难道你不懂?” “父亲,您不是也相信世上有神仙吗?我知道这些年你每次出门都要寻仙访道,为何您对孩儿求道如此反对呢?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住口,你倒质问起我来了?让你读书不光是要你考得功名入仕为官,既光宗耀祖又可为天下苍生效命,更重要的是要你知书明理懂得忠义孝悌,你竟然敢顶撞父亲。给我跪下,你这逆子。”陶骥本来就因为陶勋喝醉酒的事生气,只是因为家有喜事所以才被冲淡,自己为了儿子的前途给他订了亲事,不料儿子竟讲出这样的混帐话来,心里的火气不可遏制地被引了出来。 陶勋赌气地重又跪在父亲的面前,气呼呼地说:“父亲,孩儿求您将这门亲事退了吧,孩儿向道之心已决,今生决不可有家室之累,求父亲成全孩儿。” “你……你这混帐东西,你不愿娶妻生子,难道要我陶家断了香火吗?难道要我百年后无颜去见陶家的列祖列宗吗?不许你再多言,这门亲事已经定了,绝不可更改,罚你到祠堂跪在祖宗牌位前好好反省,想不通,就不要来见我。” “不,父亲不答应孩儿的要求,孩儿就跪在这里不起来。”陶勋倔强地说。 陶家父子两人如此争吵是十年从未有过的,家仆见此情景都呆在旁边,许伫走过来想要扶起陶勋:“少爷,老爷也是为了你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这样顶撞父亲可是不对,快给老爷认个错。” 陶勋也在气头上,一扭身将许伫的手甩开:“不,我没有错。” 许伫没有防备,加上岁数大了,被带了一个趔趄。陶骥见状大怒,拿起桌上的茶碗向陶勋砸了过去,口中骂道:“孽障,要造反了是吧。” 陶勋不小心几乎将许伫摔倒,心里也很歉然,正扭过身扶住许伫,听到父亲的骂声就转过身来,正巧茶碗砸过来就要撞到肩上,只差毫厘之间时茶碗忽然倒飞回去,似乎在他身上有一股无形的斥力一般。倒飞回去的茶碗力道并不大,堪堪跌落在陶骥面前的桌上摔成了几瓣,只是这情景看上去好似被陶勋撞回来的。陶骥已经被气懵了头,误以为这是儿子有意反抗,正如火上浇油一般,气得暴跳如雷,站起身来抄起座椅就要向儿子砸过去:“你这畜生,竟敢还手,我打死你这逆子,免得将来变成无君无父的逆贼坏我陶家名声!” 许伫和旁边的家仆连忙冲上来抱住了陶骥,许伫知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于是回过头来对着正茫然欲辩解的陶勋说道:“少爷,古人说小杖受、大杖走,这才是为人子的孝道,你还不快先避避,难道真的要做忤逆不孝的事情吗?” 陶勋被许伫提醒,知道现在解释也没用,于是磕了个头起身跑出了家门。他出了家门,一路往南跑下去,心里仍然被巨大的委曲所充塞,眼泪泉涌般流淌出来模糊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一个劲的跑,仿佛只有在跑的时候才可以稍稍冲淡心里的委曲。他的体格并不健壮,还略微有点单薄,耐力却出奇地好,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觉得累的时候才停下来,环顾四周觉早已经出了景云府城好远,前方印入眼帘的正是孤云山高大的身影,他不禁愕然,没想过要跑这么远的。这时已经是未时了,阳光透过天空中薄薄的云彩洒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春天早就将孤云山染上翠绿色,虽然阳光照在南面,远处背阴的山体仍然显得生机勃勃。陶勋渐渐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始思量现在的处境。他刚刚跟父亲大吵了一番,这是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自己也觉得太过突兀如在梦中一般。细细地回忆事情的经过,刚刚稍微有些平复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认为自己求仙访道的志向根本就没有错,什么家族香火、功名富贵、金钱美女对他来说只是过眼云烟、是穿肠的毒药,父亲要他违背理想并要强行要把那些东西塞给他的行动让他觉得非常的生气、非常的寒心。思前想后,陶勋最后决定暂不回家,听城里的人说前面的孤云山十年前有神仙出没才改变了万年来只长石头不长草的荒凉景象变得生意盎然,何不乘此机会进山寻访神仙呢,要是运气好很快就可以修炼仙术了,就算访不到神仙过几天回去后说不定父亲又回心转意了呢。他越想越得意,心情也好转起来,向着孤云山大声呼啸,仿佛被囚的鸟儿要返回自然的天空时无比的兴奋和得意。 从府城到孤云山皲谷的入口有三十几里路程,由于近些年皲谷渐渐成了南北间的主要通道,路边每隔一、二十里就有一个凉亭供行人歇脚,孤云山北到府城这段路上的几个凉亭还是陶骥和城里几个官绅富户捐建的,一些农民就在亭旁搭起了一起简易的小棚或架子,铺上板子、摆几张椅子、生个炉子,就成了小茶铺,还外带着卖几样小吃和水果糕点,很受旅人的欢迎。陶勋走到山脚下最后一个凉亭时才觉遇到了严重的问题,他昨天醉了一晚,早饭、午饭都还没吃,跑出家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且不说晚饭没着落,进山寻访神仙最少也得几天吧--他听别人说过和书上看过,神仙最喜欢考验学道者的心志,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被传授仙术----现在两手空空,只怕还没见到神仙就饿死了。他越想越慌,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嗓子里也似要冒出火来一般,“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有了亲身的经历他才对这句俗语有了切身的体会,平时在家里有家仆奴婢照顾,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全然没有独自出门的经验,此时他不禁后悔起自己刚才冒失的想法。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了,对他来讲要解决的是现时的饥渴问题。凉亭旁茶铺门前的竹甑里飘出来略带甜味的馒头的香气,这种平时对他来讲极平常的食物现在却好象皮影戏里的人物一般突然间就变了一副模样,变得如此的诱人,而肚子里好象生出了一双手卖力地推着他在不知不觉间向这熟悉的香味的源头靠近。但是他心里也很清楚除了身上的衣裳还抵得几个钱外自己身无分文,眼前竹甑里的美味是他只可观之而不可食之的奢侈品。其实他还有一种选择,就是把身上的外衣服脱下来换几个热馒头,可是想像自己不穿外衣的样子他的脸皮就隐隐烧,做这样没面子的事情是他宁死也不愿的,想到面子的问题,什么齐生死、逍遥游、成仙得道等等美好的理想和愿望统统被他毫不犹豫地抛在了一边,整个人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下忘了有所行动,只是愣愣地站在茶铺前一声动不动。就在他内心正天人交战的时候,小茶铺的老板已经看到陶勋了,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汉,深深的皱纹和黝黑的皮肤见证了他往昔所渡过的艰难岁月。他上下打量了陶勋几眼,忽然向他作了个揖问道:“这位小哥,敢问您可是城里景福行陶老爷的公子?” 陶勋被他的话拉回到了现实,敛衽回了一礼:“老丈,在下正是。你怎么认得我呢?” “哎呀,果然是公子,真是贵客。”老汉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您是贵人多忘事。五年前这个凉亭修葺一新后,陶老爷还带着你一块儿来看过哪。” 陶勋依稀记得是跟父亲一起来过这里,不过对这个老汉可没有什么印象。 老汉对他显然已经不记得自己一事也没在意,仍然自内心地笑着说:“陶老爷捐钱把这凉亭修葺一新后带着公子前来游玩,就是那天他看见我这孤老头子穿着破衣坐在那边要饭,觉得我怪可怜的,就大善心赏了二两银子,后来又找人帮我搭了这个小茶铺子,做点小生意。要不是陶老爷的善心,老汉我只怕早就不是饿死就是病死了,哪会象现在这样能吃饱穿暖呀。” 陶勋经他提醒也记了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心里不禁有些触动,父亲的小小善举却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而更加让他感动的是这么一件在自己看来微不足道得以致于很快忘却的小事却能让受帮助的人感铭于心、念念不忘,可见这个世界上的善事只要你去做了那么人间正道就会存在----哪怕它微不足道。 老汉不等陶勋说话,接着又说道:“公子,您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啦,怎么也没见个下人服侍你呀?” 陶勋脸一红,嗫嚅道:“这个……我……因为……” 老汉见状便转了话题:“公子,您肚子饿不饿?要是不嫌弃我这里脏的话就请进来吃些点心喝口茶吧。” 陶勋的心里很慌乱,觉得老汉似乎已经看穿了自己和父亲吵架后跑出家门到现在又饥又渴的窘状,心里想扭身跑开,可是听到可以吃到点心,双脚就一步也挪不动了。虽然他心里百分之百地想进去,但是嘴里却仍然要客套一番:“我不饿,不敢劳烦您。” “咳,您是嫌我这里脏吧。我看你满身尘土,进来坐坐歇歇脚也是好的嘛。” 陶勋觉得盛情难却,于是就走了进去。这是一间茅草屋,三面开窗,里面摆了十张也还齐整的四方桌,四、五十条板凳摆放得整整齐齐,靠大路一边的几张桌椅上坐着些歇脚的客人,也有在窗外田野里劳动的农夫,大多是些粗野的汉子,留着蓬松的须,穿着灰旧的布袍,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边喝茶边大声地交谈,不时地出爽朗的笑声。在这间房里唯一特别的是窗边桌子旁一个身材瘦小、一身青灰色道装打扮的人正将下巴支在右手上扭着看着田野上的风景。陶勋还在观察的时候,一阵包点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子,回头一看是老汉将一个小蒸笼和一碗茶放在了自己的面前,打开蒸笼,里面是六个精致的包子。 “公子,穷乡僻壤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这笼包子是我做的,您尝尝。” 陶勋慌忙说:“老丈,我出来得匆忙,身上没带钱,可不能白吃您的东西。” “公子您这是什么话,没有您和老爷帮我,我只怕早就饿死了,现在请您尝尝我做的包子难道还要收您的钱吗?知恩图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老汉的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不是,不是,家严助人是从来不要回报的。再说您做这点小生意也很不容易,要是让爹知道我白吃您的东西,一定饶不了我。” “那还不简单,这是老汉我真心请你吃的,你不说,我不说,陶老爷那里也就不会知道了。” “那更不可以了,君子不欺暗室,更何况还有天知、地知,这里这么多人在旁边……”陶勋心里慌乱,讲话也开始语无伦次了。 “扑哧”一声,那坐在窗边的小道士笑出声来,陶勋有些愠怒地转过头看,原来是一个小道姑,年纪跟他相仿,大大的杏眼、极清澈的眸子、俏皮的琼鼻和微微上翘鲜红的樱唇构成了一张俏丽的脸庞,虽然没有摄人心魂的娇艳,却有一种独特的活力让每个看到她的人觉得如沐春风,乌黑得亮的头挽了个道髻用一只橙色的簪别在头顶,尚未成形的身躯裹在宽大的道袍里配上不施粉黛的素面却别有一番动人的风姿。看见陶勋转过头来愠怒地望向自己,她调皮地向他扮了个鬼脸然后用食指在脸上刮了刮。陶勋看得心里一跳,脸立即被臊得像关公,气恼地回过头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包子一声不吭。 老汉见场面尴尬,连忙找了个台阶:“公子,我看这样吧,这顿您先赊着,等回家后让人送过来好不好?” 陶勋被小道姑羞臊了一下后,原来尽全力想要保留的面子已经荡然无存了,所以点了点头后抓起包子就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就风卷残云般将面前的一笼包子吃得干干净净,老汉见状一边又给他端过来一笼包子,一边忙不迭递茶,生怕他噎着。陶勋又吃了三个包子,觉得饱了满意地拍了拍手后,抬头看到老汉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满是慈祥。陶勋知道经历了刚才的尴尬再加上吃相不雅自己的面子是彻底地没了有,于是打算索性把长袍脱下来当给老汉,他自觉已经颜面尽失,无论如何再也不愿做出赊欠的事情来。还没等他开口,外面又有几个客人进来了,他赶快让老汉去招呼客人,同时也免了自己难于启齿的尴尬。 当把目光从老汉的背影上收回来之后,他忽然之间生出再看看窗口那个俏丽的小道姑一眼的念头来。他悄悄地假装伸个懒腰侧头向窗口望过去,正看到那个小道姑明亮的大眼睛漾着盈盈的、略带嘲弄的笑意紧盯着自己,在窗口背景的映衬之下她像盛开的牡丹一般鲜艳夺目,但澄亮眼眸深处却又自然流露出一股出尘脱俗的气质。陶勋被她看得心里慌,无疑自己的念头已经被那个小道姑察觉了,赶快直起身子端起茶碗煞有介事地吹了吹水面轻啜一口,然后闭上眼假装在细细品茗。一阵微风拂过耳际后,陶勋觉得身旁有点异样,睁开一眼看那个小道姑已经坐在了他的桌旁而且正把脑袋靠近他的脸近距离地盯着他,一双杏眼上方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似乎就要碰到自己的眼睛。陶勋被吓了一大跳,身体急下意识地急向后仰,手里的茶碗几乎就要掉落,幸亏反应还算快在它掉下去之前又捉住了碗沿,只是茶水却泼了出来溅在衣襟上,样子十分狼狈。那小道姑又扑哧笑了一声然后坐在板凳上,耳边回荡的笑声和她的美貌一样动人。陶勋眼睛直瞪瞪地盯着眼前的人,浑然忘了要说什么。 小道姑被他盯得有点恼怒,用手在他眼前一晃,说道:“喂!现在是白天,你不用梦游啦。” 陶勋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借着将茶碗放回桌上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心里慌乱不已,却又不敢先开口,只是胡乱地猜测着这个小道姑将要跟他说什么。 她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贫道俗家名叫褚小蝶,道号嘛……师父还没给我取,等以后取了有缘再遇时再告诉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陶勋听到她的问话后,心里的慌乱在一瞬间达到了极点,心跳得几乎要破口而出,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用干涩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小生……在下姓陶名勋,字还没有取,是景云府人氏,今年虚岁十四……”说到一半时又倏然停住,他觉自己的回答太过幼稚可笑了。 幸好褚小蝶似乎没有觉察到,而是饶有兴趣地继续用戏谑的口吻说:“陶施主呀,让我猜猜……嗯……你是一个人偷着跑出家的,对不对?呵呵呵!” 陶勋被她说中了心事,心里虚,嘴里却强辩:“我没有,我是在和我爹爹玩捉迷藏。” “哈哈!羞!羞!羞!这么个大人了还说谎,你捉迷藏捉到城外三、四十里外了吗?” “我……”陶勋意识到自己找了一个十分愚蠢的借口,被问得得瞠目结舌。 “算了算了,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可以了。”然后她装作为难地样子故意压低声音说:“不过我可管不了天,管不了地,管不了这房子里面的这么多人呀。”这话分明是学陶勋刚刚的语句,令他再度窘得恨不得钻到桌子下面。 看到陶勋的窘状褚小蝶没有丝毫要放过他的意思,接着道:“你身上肯定没带钱吧,我这里有张十两的宝钞,送给你啦。” “谢谢小师父盛意,我这就要回家去,不必麻烦你了。”陶勋听了她的话后心里还是有点感激。 “呵呵,不敢接是怕被你爹知道你拿人家的钱后要重重责罚你吧,那就这样吧,算我借给你的,等哪天我再次游方到这里时上你家找你还给我,好不好?”她脸上是故作认真的神色,眼睛里却是遏止不了的笑意。 陶勋知道她仍然在戏弄自己,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又急忙垂下头盯着她的手看,她的双手十指纤纤透出一股玉一般温润的光彩,显得十分美妙。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只会引来褚小蝶的更多戏弄,于是干脆学徐庶进曹营,心里不知道为何对眼前的小道姑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怒气来,反而有一种渴望再听到她动听的声音、看到她充满活力的面容的冲动。 褚小蝶又戏弄了他几句,见他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响,知道他已经有了防备,于是语气一转:“喂,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过来跟你说话吗?” 这个倒真是陶勋想要知道,于是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开口正要说的时候,忽然又停了下来,倾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声音,片刻后起身拿过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张黄纸丢在陶勋面前:“我师父在叫我,我得走了。你还是赶快回家吧,不要往南去了。这是一道符,你只需念‘普利无边,诸神卫护,疾疾如令’把这符往地上使劲一扔然后闭上眼低头往北跑一百步就可以到家了,路上不论遇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可睁开眼。记住了没有?” 陶勋此时心里莫名地兴奋起来,他本就不笨而且读过不少神仙的传记,自然知道这道符的意义,更让他兴奋的是能够画这道灵符的人必定也是得道的高人,而眼前的这个小道姑显然跟得道高人有关系。没等他开口说话,褚小蝶又重复了一遍口诀和用法并问他记住了没有,陶勋点了点关,正要开口时,褚小蝶已经提起包袱出门往孤云山而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看她走得不急,度不快,然后等陶勋冲出门口时她的身影已经远远地消失在皲谷入口。陶勋懊恼不已,就这么生生地错过了一位高人,真的让他很不甘心。返回座位时那张黄色灵符还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还裹着张十两的宝钞。他随手将宝钞放在一旁,仔细地看手中的灵符,跟他以前在城里三清观看到的灵符几乎一模一样,也是用普通的黄纸,上面用红色的篆文以一种特殊的笔顺线条写着那句咒语并缀有二十八宿符号,他反复细细观察了一番后现有个不同的地方,就是在的是顶端的“敕”字上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绿豆大小的一个凹痕,不细心看的话绝对看不出来,当他的手指按在这个凹痕上的时候似乎有一股斥力轻轻地抵触着指尖。他又反复观看了几遍,再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便郑重地将这道符折起,小心地放到怀里。随后他又拾起那张宝钞来,他记得这张宝钞是褚小蝶戏弄他时从怀里取出来的,也许这上面还会带着她的体香吧。他忍不住将宝钞送到鼻前深深地嗅起来,果然上面有一股极淡极淡的香味,非兰非麝,不似花香,与脂粉更是绝不相同。 他就这么沉浸其中一动不动,不知何时旁边老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公子,天色不早了,您怕是赶不回去了,要不这样,您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如何?” 第八章 遇险 陶勋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没入了孤云山的背影里,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天就会完全变黑,他想到出来了这么久,家里肯定已经四处在寻找了,自己跑出来时一路有不少人看见,只怕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陶勋现在还不想回去,因为经过刚才的事,他从褚小蝶的身上已经确认这世上肯定是有神仙的,她离去时的特别之处以及所赠的神奇的灵符都证明了这一点,这一切令他重新坚定了寻仙访道的决心,从褚小蝶的话中得知她还有一位师父,可知她的师父一定是位道行高深的高人,褚小蝶进了孤云山,也许她们师徒就住在山里。 想了想后,陶勋对老汉说:“谢谢您的盛意。我还是回家算了,出来久了家里肯定也在等我回去,我往回走的路上应该能够碰到他们来接我。我在身上找到了十两宝钞,就将刚才的茶资付了吧。” “这怎么行,我可是真心诚意要请您的,你要是不接受,不是要令我伤心么?”老汉回答得十分坚决。 “你要是不收的话,那我以后再也不来了。”陶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老汉一听他以后还可能会来,心里非常高兴,便松了口:“那可一言为定,您和老爷以后一定要常来光顾我这里呀。这点点心也值不了几个钱,你一定要付的话,我再给你打个折吧,只收你三文钱。” 陶勋也不知道行市,听说还要打折就不同意,但老汉比他更坚决,最后只得依了老汉。但紧接着的问题又来了,老汉倾其所有也找不开这十两宝钞,陶勋倒是知道现在宝钞与白银的比价是五比一,市价实际上是十比一,索性又买了三十个包子和五个鸡蛋,还买了个水囊装了满满一袋子茶水,将宝钞质押在老汉处。 告别老汉后,陶勋向北走了段路然后悄悄地绕往孤云山而去,他一心只想再找到褚小蝶和她师父拜师学道,又仗着有她相送的救命符,所以浑然不惧任何危险。等陶勋快到谷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上没有月亮,又起了云层,大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夜色中他陷入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困境,很快迷失了方向,只知道自己在跌跌撞撞中正在向高处行走,旁边不时的有树枝的响动声音,显然是有什么东西从他身旁经过。黑暗几乎无穷无尽,陶勋心里的懊悔也如同黑暗一般无穷无尽地阵阵袭来,有很多次他将手伸进怀里抓住了褚小蝶给他的那张符,只需要转过身照着她教的方法施展,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家。但是每每在最后关头他又放弃行动,他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神仙正在冥冥中关注着自己,这无尽的黑暗正是神仙给自己的考验,如果连这个小小的考验都通不过,又怎么能够见到神仙并被神仙收录为徒呢?他对于父亲强逼自己接受婚约的事情心有芥蒂,既然离家出走总得闯出点名堂来,否则回家岂不要面对父亲和家人嘲笑的眼光?所以他赌气地宁肯继续在黑暗里摸索。 在摔了无个跤、撞了无数棵树之后,陶勋感觉身体里的某个地方突然跳了跳,不知何处涌出一股既温暖又清凉的气息瞬间便充盈了全身,说不出的舒适,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气息的散去如同它来临一样快、一样神秘。陶勋的眼前一亮,黑暗不知不觉之间淡了很多,目力所及可达百丈开外,除了看不出颜色之外几乎跟白天没有多大区别。陶勋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摸摸胸口时触到了怀中的那道符,也许是这道符生了作用吧,虽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要在摔了无数次之后才起作用,但是又模糊间觉得刚才那股气息好象就是从胸腹之间产生的。眼睛适应了黑夜后,他环顾四周才知道已经走进了深山里,由于有密林的遮挡,他无法判断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皲谷在哪里,好在他能够顺着山的坡度知道南北方向。但是此刻他也沮丧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漫无目的地瞎逛,想要找到褚小蝶和她师父的可能性极其微小。他继续徒劳地走了一个多时辰,其间看到不少的兔、狐、獾、獐、麂等小动物以及猫头鹰、夜枭等禽鸟从身边跑过或飞过,经过的时候都注视着他这个不属于此的、陌生的闯入者,它们的眼睛都闪烁着绿色的光芒,看得他心里直毛。 快到子时的时候,山里的云层越来越厚,不一会儿就起风了,吹在身上凉飕飕的,山岚穿过石间和树林的时候出或低沉、或尖啸的声音,仿佛鬼哭狼嚎一般,陶勋越来越惊心,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害怕,当雨滴忽然间落在他脸上时甚至吓得他跳了起来。雨越来越大了,他慌乱地跑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山洞。山洞在一个急坡下,洞口被上沿的灌木和草丛垂下来的枝叶挡住了一半,走进洞口的时候一股夹杂着潮腐和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中人欲呕。陶勋勉强忍住了要呕吐的感觉,将身子缩进洞口避雨。走了这么久,他的肚子已经饿了起来,于是打开包裹取出包子吃了几个,又取出水囊喝了几口水,精神和气力已经恢复了很多。 雨越下越大,陶勋一时不能离开,好在已经适应了洞里飘出来的异味,洞口延伸进去十余步就拐了个弯,扔块石头过去听到的回音表明山洞似乎很深,他没有勇气再往里面走了,就呆在洞口呆呆地看着外面。可能是吃了东西的缘故,他开始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瞌睡悄悄地袭上了头,外面单调的雨声和雨景更象催眠曲一般,不久后便不知不觉间睡着了。陶勋睡得很辛苦,被雨淋湿的衣服风一吹便迅地将身体的热量带走令身体冷得瑟瑟抖,而紧张和劳累的双重因素又令他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风吹草动的声音似乎在梦中也能听得见,想要醒来时眼皮却沉重得不受任何控制。就这么半睡半醒之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里猛然间迸出了前番涌起的、既暖且凉的、极舒适的气息,电光火石之后又消散得无影无踪,人一下子便醒了过来。 陶勋睁开眼,看到洞外正前方数十丈外有两团拳头大的金光跳跃着无声无息地迅靠近。到了二十丈开外时,陶勋已经看清楚了来物,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脑并凝固下来,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无力地坐倒在地上。对面来物“嗷”的一声吼叫,震得树叶瑟瑟抖,一阵狂风卷了进了,一只高六尺半、长一丈二尺的白老虎一跃十余丈,转眼前就到了陶勋的面前,把他吓得往后就倒,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恍如死了一般。陶勋以前除了在别人家里的中堂画上见过老虎外,在家里刻书坊的印刷间里也见过十数种老虎的雕版,活老虎这是第一回看见,只是这种见面方式他宁可不见为妙。世上老虎虽然不少,眼前这样长一丈二尺、高六尺半的巨大老虎可就不多了,而且白虎更是少见。刚才白虎一跃过来,铜斗似的脑袋离陶勋只有一寸之距,血盆似的嘴巴里喷出来的热哄哄的腥臭之气撞到陶勋脸上时倒将他从最初惊讶时的麻木里唤醒了,他知道自己因为惊吓已经全身酥软没有半分力气,跑是肯定跑不掉的,而且老虎见到他能动肯定会扑上来咬的,不如索性装死倒在地上,至于老虎是不是吃死物……他心里只能祷告上苍,就算老虎吃死物,千万保佑面前的这只白虎不在此列。 也许是陶勋命大,老虎见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竟然也没有要咬他的意思,将鼻子在他身上反复嗅了几遍,然后居然趴在他身旁瞪着斗大的眼睛盯着他看。陶勋紧闭着眼、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他知道老虎在旁边,心里的念头不停地转动,先是将诸天神仙、西方佛祖的名字一个个全部地、快地、无比崇敬地提起,然后向他们许下无数种美妙的诺言,例如重修庙观、再塑金身等等,接着又用无限卑微的语气祝告他们满足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要求就是将面前这头该死的白虎弄走,最后恶狠狠地威胁满天神佛要是不应允他的要求就拆光他们的庙观。不过祷告归祷告,白虎在旁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陶勋一口气实在憋不了多久,只好尽量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来。巧不巧的是白虎最敏感的胡须离他的鼻子只有半寸的距离,感觉到气流的变化后白虎的脸上居然露出狡黠的神色,它慢慢地将胡须伸进陶勋的鼻子里然后动了几动。陶勋只觉得鼻子里进了异物,然后痒,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不可遏制地打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连白虎也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迅地站了起来。陶勋喷嚏打出后毫不犹豫地爬起身来往洞里跑,虽然他知道这个洞有九成是这只老虎的巢穴,自己往里跑无异于送死,不过老虎守在洞口,并且他也见到了老虎在林中一跃十余丈的度,自忖往外跑只可能死得更快,反正是个死,多活片刻就是片刻吧。白虎好象并不急着将他扑倒,虽然这对于它来讲是轻而易举的事,它更愿意看到猎物临死前惊惶失措、挣扎求生时的可怜相。这个山洞其实蛮大的,洞道高达七、八尺,里面曲曲折折、东拐西弯,陶勋在里面跑了一会儿便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心中暗暗叫苦,刚才躺在地上装死的时候他想到了怀里那张救命的灵符,可是现在搞不清东南西北就算用了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再深的洞穴也有尽头,陶勋很快就跑到了洞穴的尽头,那里的空间稍大一点,地上散落着大堆白骨,散出更重的腐臭气味。陶勋回过头来,白虎不紧不慢在在他身后五尺之外,见他到了绝境后便停了下来,看了他一下,突然间猛地吼叫了一声,声音在洞穴里被放大,洞壁的泥石簌簌地掉落,陶勋被震得用手捂住了耳朵,手指里夹着那张救命的灵符。老虎看到他手里的灵符后显然吃惊不小,原本想要继续戏弄、吓唬他的念头丢到一边,乘着陶勋还捂着耳朵,一纵身将他扑倒在地,张开就向他的咽喉咬下去。陶勋被老虎的两只前爪摁住双臂动弹不得,嘴里的咒语已经来不及念完了,心里暗道吾命休矣。 就在白虎的尖牙将要接触到咽喉肌肤的一瞬间,陶勋体内再度迸出沛不可当的神秘气息,闪电般流转全身。白虎全身麻,身体莫名其妙地向后横飞,重重地撞在洞壁之上然后和着泥石跌落地上。陶勋也被眼前的异像吓了一跳,不过他没时间去想清楚为什么,一旦脱困便飞快地催动灵符低头就跑。白虎一时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待到眼睁睁地看着一道褐色的亮光闪过陶勋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它双目金光大盛,电掣般地返身往洞外奔去。 灵符果然有效,陶勋黑暗中只听得风声尖啸,而前方却没有任何阻碍,他仍然没有空闲去想清楚刚才令他死里逃生的异状是怎么产生的,此刻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有多远跑多远,希望那只一跃十余丈的巨大的白虎追不上自己才好。才跑了二十余步,陶勋忽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噫”地叫了一声,随后褚小蝶那清脆、悦耳、动听的少女的声音带着笑意贴在耳边响起:“喂,安全啦,不用再跑啦!”陶勋闻言,也没多想便停了下来,睁开眼一看,身边依然是树林,无穷无尽的树林,只是没有他想要见到的褚小蝶,反倒有一个满脸戾气的中年人挡在前面,那人穿着象个官府里司刑的刽子手,钢针似的胡须乱七八糟地竖在面盆大的脸庞上,鼻子齐根断掉只留两只黑洞洞的鼻孔,眼睛小得只剩下一道缝,面色惨白全无血色,令每一个看见的人有说不出的恶心和难受。这副长相的人大白天在市集都能把大人吓晕,小孩吓死,何况现在是晚上的荒郊野外,陶勋乍见之下便吓得瘫倒在地上,若非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他肯定又会晕过去。 那怪人很满意自己出场所达到的效果,咧开嘴出古怪的笑声,刺激得陶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片刻后,那人问道:“小娃儿,你是峨嵋派的?” 陶勋茫然:“什么峨嵋派?” “你刚才用的是峨嵋派的土遁灵符。是谁给你的?” 陶勋心里暗道:“原来褚小蝶是峨嵋派的呀,只是不知道这峨嵋派是做什么的,是不是住在峨嵋山里呢?” 那怪人见他若有所思地半天不作声,不耐烦地道:“不愿讲也没关系,遇到我地煞程丑算你倒霉,我平生最恨峨嵋派假仁假义的嘴脸,峨嵋派的家伙坏了我不少美事,你用他们的东西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陶勋听他言语中不善,知道这回是才脱虎穴又进狼窝,只是刚才明明听到了褚小蝶的声音,怎么现在自己遇到了危险却不见她现身搭救呢?想到此,他不由得将眼珠四下张望了几下。 程丑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一般,讥笑道:“不用找了,刚才你听到的话是我说的。嘿嘿,我见你用峨嵋派的土遁术,就用了个小小的惑心术叫你停下来,没想到你还挺听话的,要不然我还真拿你没辙。” 陶勋此时心里懊悔死了,悔不该不遵褚小蝶的叮嘱半途上停下来,又恨自己太糊涂当时没用心想一想。这时身后狂风卷起,一个白色的影子蹿到程丑的面前停了下来,赫然正是那只白虎。白虎亲热地拿毛茸茸的脑袋在程丑的衣服上蹭,程丑拍了拍它的脑袋,然后指着陶勋对它说:“小偷,这个就给你当霄夜了。” 陶勋听得心里凉,绝望地挣扎着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白虎,现对面一人一虎虽然也立在雨中,但是全身上下却没有半点打湿,再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他们全身隐隐有半分高的毫光泛起,雨滴便是被毫光挡在外面,这应该是仙术吧。白虎看了他一眼后对程丑用低沉的声音叫了两声,程丑听得双眉一紧,满是惊诧地对陶勋说:“看不出你还有些蹊跷呀,竟然能把小偷打飞了,刚才这么不济,难道想扮猪吃老虎不成?你到底是什么人?说!” 陶勋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就算是说话也逃脱不了死路一条,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灵符虽然刚才已经用掉了但是咒语自己还记得,不知道起作用到底是咒语还是灵符或者两者都是,反正已经万无活理了,还不如行险一搏,念起咒语逃跑,要是成功了这怪人和白虎都追上不自己。陶勋口里飞快地轻声念道:“普利无边,诸神卫护,疾疾如令。”然后转过身闭着眼低头便想要逃。 这一切岂能逃过面前一人一虎的眼睛,白虎不待主人出命令便一个纵身扑了过来,两只利爪顷刻前就触到了陶勋后背的衣服,而几乎同时程丑手向陶勋一指叱了一声“定”。陶勋只觉得全身麻痹僵在原地,当虎爪触到肌肤的刹那间,身体里的神秘气息一闪而过。白虎全身麻,再次重重地倒摔回去,陶勋则象个雕像似的保持着一个高奔跑的姿式被白虎撞出十几丈外落入密林之中。另一边,程丑忍不住怪叫一声:“果然古怪。”旋即左手虚画,白虎巨大的身躯随着他的手势生生止住跌势,一个翻身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程丑带着白虎往陶勋跌落的方向走了几步,身后忽然有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人一兽闪电般地转过身来,只见一道红芒高落在身前三丈开外。红光闪后一个矮胖的老者现身出来,鹤童颜,颇似个土地公公。程看见他,忍不住皱眉道:“老偷,怎么是你?” 那老者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声音却憨憨的:“地煞,自然是有买卖找上门了,不欢迎我吗?” “北偷,你的买卖麻烦太大,我跟你做了四次,每次都险象环生差点玩完。这回偷了什么宝贝?谁在追你?” 北偷嘿嘿一笑:“老丑,你先别问那么多了,这次还跟前几回一样,你帮我退敌,我分你一半,行不行?” 程丑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先得告诉我你偷的是什么、谁在追你吧?我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帮你。” “反正绝对是个好东西,”北偷得意地拍了拍腰中的百宝囊:“绝对值得你出手帮忙,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程丑听他连讲了三个绝对,不由得心痒起来一边向北偷走过去,一边道:“不行,你先让我看看是什么宝贝,免得上你的当。”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深沉的声音冷冷地在耳边响起:“不用看了,我告诉你是什么。”接着金光闪过,一个道士出面在两人对面,两根背带交叉在胸前,背上一柄深灰色的长剑和一只斗笠,手中一把拂尘,宽额俊目,五绺长须飘洒于胸前,一派仙风道骨,只是此刻满脸怒气,一幅恨不得把北偷吃掉的模样。 程丑看见来人,暗吸一口凉气,诧道:“你是崆峒派玉机子?” 玉机子冷冷地回道:“不错,正是贫道。” 程丑扭头对北偷说:“老偷,这回你的麻烦大了,你们俩忙吧,我有事先走了。小偷,咱们走。”说罢便要带着白虎离开。玉机子似乎也不愿多一个对手,只是冷冷地盯着北偷,并没有要阻止程丑离开的意思。 北偷见势不妙,赶忙厉声对程丑喝道:“地煞,没想到你也是个胆小的家伙,见了崆峒派的人就抱头鼠窜,传出去贻笑天下。” 程丑转身很认真地对北偷说道:“老偷,虽然他玉机子是崆峒派的长老、名正道剑仙界有数的高手之列,可我程丑的道法、剑术也不见得输过他,只是我不愿为了一个不明不白的理由跟他拼命。” 北偷本想骗程丑跟玉机子拼命自己好乘机逃脱的,不料程丑不上当,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的性命要紧,一咬牙对他说道:“好吧,我也不瞒你了,我花了九天的功夫从崆峒派的禁地丹房偷了‘**仙衣’出来,不料被他们现,这玉机子穷追了我三千里,值不值得出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程丑闻言惊呼道:“‘**仙衣’?就是十年前这孤云山出世的仙器吗?”他当年亲历了**仙衣出世争夺的场景,尔后十年一直潜在孤云山也是幻想找到孤云山由荒转盛的秘密……也许还有仙器藏在某处。 北偷见他眼里满是惊喜、羡慕和贪婪交织的目光,不免有些得意,拍了拍腰中的百宝囊道:“不错,正是那**仙衣。当年这件宝贝出世的时候天下剑仙界三百多位高手云集于此出手抢夺,最后崆峒派仗着人多又使了些卑劣的手段才得去。这些年我一直想把这件仙衣弄到手,总算如愿以偿,可笑的是崆峒派号称正道第二大派,十年了居然还没有把**仙衣炼化,反倒白白消耗了崆峒的护山大阵的仙力,要不如此我也没法寻隙瞒过他们的镇山仙阵偷入进去。” 玉机子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聊天,道:“说够了没有?要么把仙衣还给我,要么就动手吧!” 程丑转过身来指着玉机子骂道:“牛鼻子,你牛什么?当年要不是仙道第一门派峨嵋没有参加夺宝,哪轮得上你们崆峒得这件仙衣呀。十年了都没有炼化这件仙器,看来你们崆峒跟宝贝无缘,还是让出来给有缘人吧。” “放屁,当年峨嵋就是派人来了又岂能争得过我崆峒派。”玉机子闻言大怒,对于峨嵋派上万年来领袖仙道正派的地位和出别派一等的实力其余各派早就不服气了,其中以崆峒、昆仑两派的人尤盛,崆峒中又以他的心情最为迫切,程丑的话正戳中了他的痛处:“仙衣是我崆峒得到的,炼不炼化是我们的事,今天的事要么你们留下仙衣走人,要么我渡你们兵解归天。” “好狂妄的口气,来吧,看看到底是谁兵解。看剑!”北偷唯恐两人光说不练,便抢先动起手来。程丑一见也放出浅褐色的剑光直取玉机子。 玉机子虽然脾气火燥一点,但是一旦动起手来却是极冷静、极厉害的角色,要不然也不可能名列正道剑仙界的二十四高手行列。他迅地将被程丑挑起的情绪控制下来,手中拂尘一挥,化成漫天的丝线卷向两道红光。拂尘上的白丝长出七、八丈,每根都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眨眼前密密匝匝如蚕茧一般将两光包裹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北偷怪叫一声两手一分,他的仙剑挣了两挣,有几束红光破出,白茧不住地抖动,白丝迅地弥补了缺口,裹得更加紧密了,北偷分开的两手不由自主地往中间合拢,青筋暴露,十分吃力。地煞倒是没出声,单手自上而下一划,褐光剧现将白茧剖成两半,随即电闪般击向玉机子。三人一出手,高下立判,显然北偷最弱而程丑则是玉机子劲敌。玉机子嘴角一动,显然有些惊讶,手中拂尘疾挥,顿时又有亿万数的白丝幕天席地般盖了过去。白虎早在旁引而待、觑机进攻,见玉机子专心对付程丑时左手露出空档,毫不犹豫猛扑上去,快得在空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影。玉机子心中生警,左手一指弹出,一道金光准确地击中了空中的白虎,将它打到地上,只是这样一来右手的拂尘便缓了缓。程丑见白丝缓了缓,虽然时间极短,但对他来说正是个机会,褐光猛地暴涨了一倍,光芒所到之处白丝消失,剑势如飞瀑一般带着一股不可遏止的气势去势汹汹地向玉机子压过去。北偷也借着这个机会运足仙力指挥仙剑欲破茧而出,奈何对付他的白丝增长度明显比对付程丑的要快几倍,几番挣扎均不果,他肚子里暗暗叫苦。原来北偷为了引程丑出手而不惜将自己本命元神所炼的仙剑放了出去,却不料玉机子怕他逃掉所以用来对付他的力量反而强过程丑数倍,现在仙剑被困,如舍剑逃生被对方毁了仙剑则自身的功力必然受到重创,如此一来反变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局面。 第九章 得宝 褐光呼吸之间就攻到了玉机子身前一尺处,玉机子见来势太凶,毫不犹豫地将拂尘往空中一抛,同时背后的斗笠穿体而过如盾牌一般将褐光抵住,两宝相撞,褐光被撞退一尺,而斗笠却只是稍稍顿了顿,旋即又旋转着向褐光撞去。北偷见玉机子弃了拂尘,心中大喜,以为玉机子受程丑的压力不得不放弃对自己仙剑的控制,他却不知道玉机子的拂尘是件千炼法宝,只需仙力催动后就能自行搏击敌人,如今全力对付他情形反而不妙,白丝除了困牢他的仙剑外剩余的部分铺天盖地向他袭来。程丑心中吃惊不小,虽然他知道玉机子很强,却没料道这般强,合两人之力,他却连仙剑都没出,只是以拂尘、斗笠两件法宝就把两人打到了下风。褐光与斗笠再度相撞,这回褐光一退丈余,借力往拂尘击去。玉机子非但没去救拂尘,反而指挥斗笠迅撤回身前三尺。斗笠刚刚到位,面前忽然出现了七个火球,流星般撞在上面,空中火星四溅,如同放了十数个烟火一般,映得四周通亮,与此同时玉机子背后的长剑跳了出来化成一道金光向身后三丈处击去。金光去势如电,立即与数物相撞,传出清脆的连续撞击声,数个黑影被击得粉碎,借着空中的火光只见地上如雨后春笋般长出了上百个石箭,快的已经脱土而出向玉机子后心袭去,程丑外号地煞,这正是他的成名绝技之一。程丑此招终于迫玉机子出剑,但非但不喜反而心中叫苦,这招地煞石箭术施展之后聚集地下死灵的煞气附着在石箭上,可令石箭在坚固百倍的基础上更添扰乱对手心智、一丈之内激起对手暴戾情绪的威力,而且更妙的是由于地下的煞气几乎无穷无尽、绵绵不绝,一旦攻击开始后他只需花极少量的仙力就可以维持迅猛的攻势,此招足以消耗掉对手绝大部分气力。然而他却忘了孤云山的土地竟然跟其他地方大不相同,地下煞气微乎其微,刚才的进攻全凭他自身的仙力支持,没耗敌人反倒耗了自己,而且石箭的威力也不到平时的百分之一。好在刚才北偷默契地配合他弃剑以流星石正面攻击玉机子,令玉机子不得不放弃拂尘,全力用仙剑和斗笠护身,所以程丑的剑光冲破拂尘的微弱阻力后击在尘柄之上将拂尘击落到地上,白丝转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北偷赶忙收回本命仙剑,平移几步与程丑形成犄角之势夹击玉机子。 北偷的流星石越攻越猛,程丑的地煞石箭术却越来越弱,玉机子的剑光眨眼间就把所有的石箭击碎,随后向程丑攻去。程丑收了地煞石箭术后仙剑也已经撤了回来,两剑在空中相撞后悄无声息,程丑双脚陷入地中三寸,玉机子只是上身轻轻晃了晃。程丑不觉心惊肉跳,他一向自视甚高,虽然有人说他只不过是仗着地煞石箭术才能打败不少剑仙界有名的高手,但其实他本身的功力并不弱,至少他自认为跟正道的一流高手不相上下,今日交手才知道原来有多么自大,玉机子以一敌二,还能在纯以自身修为的硬碰硬交锋中胜过自己,可知若论单打独斗自己肯定不是对手。虽然对手很强,程丑的斗志反而高涨,他一边指挥着褐光拼命进攻,一边嘶声吼道:“玉机子,今天我一定要宰了你。” “哼,就凭你们两个?”玉机子不屑地回答道。 “程老弟,我支持你,咱们两个干掉他,他身上肯定还有宝贝,搜出来都归你啦。”北偷很吃力,但也不忘了许诺,好让程丑更卖力。 “老偷,不要以为我是为了你才要取他的性命。” “那是,那是,我老偷是不值得,**仙衣可是天地至宝,为了它死也值得。”北偷需要程丑下死力帮自己,所以一味逢迎。 “**仙衣只是一个原因。”程丑出人意料地说道。 此话一出,连玉机子也觉得惊讶,忍不住问道:“哦?还有什么原因让你非要贫道的性命不可呢?” “第一,论单挑我不是你的对手,不过现在是两个打一个,反正已经跟你结仇了,只有乘机除掉你才不会留下后患。” “是个好理由。不过你们两个没这份能耐。”玉机子手下不停,口中讥笑。 “第二,**仙衣的吸引力太大,刚才老偷已经说了。” “不错,不错,为了**仙衣咱们也得宰了他,不然被他逃脱,崆峒派会没完没了地找咱们的麻烦,那时就麻烦了,有命得宝没命用。”北偷急忙提醒道。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如果我除掉了你,名声必定大盛,如此一来那个人肯定会对我另眼相看,如果将仙衣献给那个人,必然是旷世奇功一件。”程丑的语气中不免有一丝得意了。 “什么?你真的要将仙衣献给那个人吗?你疯了吗?干吗不留着自己用?”北偷惊愕之下几乎停手,被玉机子的斗笠将一颗流星石反弹回来差点击中。 玉机子心中惊疑,嘴里依旧不动声色地问道:“原来你还有主子,是谁?” “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他老人家用一只手就能把你们崆峒灭掉。”程丑的神色变得无比崇敬。 “狂妄!放屁!”玉机子忍不住大骂,他火爆的脾气终于被点燃了,手上的力量也生了激烈的波动。 程丑要的就是这样的时机,他和北偷默契地同时将招数一变,两人的双手幻起层层叠叠的重影,每个手影都掐着一种手印,刹时两人身体爆出刺目的光芒迅接近,甫一接触便合而为一形成诡异的深棕色,光芒不涨反缩,两人的身体也凭空消失,空中只留下一个弹丸大小的光球。玉机子沉声喝了一声,嘴唇翻飞,双手掐诀,双腿盘坐,双目微合,宝相庄严,身体迸出祥和的金光。空气越来越凝重,三人的仙剑、法宝都已经收回自身,身周数十丈的树木在巨大的压力下纷纷倒伏,空中的雨滴被挤出了百丈开外,闪电连续不断地劈在一金、一棕两个光团上,雷声轰得地面如筛糠似地抖。过了半盏热茶功夫,棕球抢先动,光芒暴涨一丈,带着风雷闪电向玉机子扑了过去,所过之地泥土热得冒出了青烟。玉机子的金光已经渐渐变成了如白玉一般的半透明光泽,一明一暗地不断变幻,棕球一动,白光也突然间变亮,完全掩盖住了玉机子的身形,迎了上去。两个光球还未撞到一起空间就被扭曲了,巨大的力量相互挤压时居然无声无息的,地面腾地蹿起了火焰,待到两球相撞时所有的光芒全部消失了,天地间短暂地变得极度黑暗,空气瞬间加热到出暗红色的光芒,百丈之内的树木全部被点燃。随即刺目的光芒突然间爆,却并不向四周散,而是形成一个径围三丈多的光柱向上向下射去,地面转眼前被光柱削出丈许深坑,向上的光柱射出数里,光柱中间玉机子以一敌二,三人四手相抵,正以命相拼。三人短时间内相持不下时,突然一道又凉又暖的清风竟然穿透了光柱,三人同时心中一跳。同样一道清风吹在双方身上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效果,玉机子的紫府元婴突然间胀大了一半,手中的仙力也同时涨了一半,而程丑和北偷全身却是一虚,仙力突然之间弱了一半,此消彼长,胜负立判,一声巨响过后,光柱消失,程丑和北偷被击到地上砸出两个齐身的坑来。玉机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后力不继,出现了短时脱力的现象,身体缓缓向下落。突然间一道白影去势如电扑向玉机子,白虎见主人生死未卜,救主心切,不顾一切地向玉机子攻去。玉机子心中大骇,强运元婴之力双手放出一团金光正打在白虎胸口,将它击得如风车轮子一般向高空斜飞而去,转眼间就没了踪影。玉机子刚才与两人斗元婴,虽然获胜,却耗力过巨,又遭白虎袭击,在新力未生之前强行榨干元婴余力击飞白虎,虽然脱过了一难,却短时间内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烂泥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 雨点和着冰凉落下来很快将战场的火势浇灭,地上三人也被淋得透湿,山岚吹过森林出沙沙的声音,刚才的战场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过了片刻,躺在坑中的北偷忽然动了动,声音立即惊醒了玉机子,他是已经开了天眼的人,自然能够在黑暗中视物,定睛细看,北偷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全身焦黑,十分狼狈。 北偷对玉机子一笑,道:“道长没想到我还没死吧?你应该想到我老偷为了这件仙衣花了十年功夫,岂会预先不作保命的准备?在到你崆峒之前我就偷了昆仑派的冰蚕软甲防身。”随即扯来前襟,里面露出一件软甲,只是黑糊糊的显然已经被毁了。北偷见状不禁咋舌:“厉害,连冰蚕甲都毁了,要是直接打在身上只怕连骨头都没了。” 玉机子心里着急,也不作声,加运功恢复,他的仙力已经恢复了一成,只是他不知道北偷的受伤程度,所以没有把握能够制住他。 北偷显然也知道玉机子的心思,笑道:“看来道长的仙力恢复得很快哪。我不是你的对手,崆峒派我也惹不起,我知道只要我拿了着**仙衣你们就会缠着我不放,我总有一天会被你们逮住的。罢罢罢,这件**仙衣你们崆峒举全派之力十年仍不能炼化,我也更不可能做到了,与其因为这个鸡肋被你们追杀,还如还给你们。你自己可收好了。”说罢从身后的百宝囊中取出一个黑匣子,正是崆峒派装**仙衣的宝物,北偷随即要将匣子打开。 玉机子再也坐不住了,怒骂一声纵身而起,要阻止北偷将匣子打开。凡未经炼化的仙器都会四处飞窜,其疾如电极难收伏,所以平时用宝匣配以符篆封住,若北偷打开宝匣放出仙衣,说不得他又要累死累活一番才能拿到,要是被其他的剑仙看到后生歹念抢夺,以他现时之力肯定不是对手。然而玉机子毕竟晚了一步,一道白光从匣中飞出如闪电一般极不规则地飞舞着,转眼间就窜出了两、三里远。玉机子跺了跺脚,只得舍下北偷提起全部的力量架起仙剑追踪而去。 北偷望着玉机子离去的方向哈哈大笑,待他走远后从怀中取出一物,赫然正是刚才的黑匣:“玉机子呀,玉机子,任你天下无敌,论起动脑筋,还远不是我的对手,给你个假的就轻易把你打走了,等你抓到那个假货只怕人也累死了。这次错过了机会,以后再想找到老偷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说罢,他转头向程丑看去,见他也是全身焦黑已经成了一具干尸,不由得嘲笑道:“程老弟,累你把命都丢了,不过你不能怪我,只能怪你命中该有此劫。你死得好呀,省了我还要动脑筋把你除掉。你居然要把仙衣送给那个人,真是白痴,他才瞧不上这件宝贝,可我要是炼化了仙衣,他也奈何我不得。”说罢,便仰天大笑起来。 只是他的笑声突然中止了,胖胖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低头看去,胸口突出一物,浅褐色,正是程丑的仙剑。回头看去,程丑颤巍巍地坐了起来,露出难看的牙齿冲他一笑:“你有冰蚕甲保命,我就没有九灵符护身么?”手中一张玉牌,已经黯淡无光了。 北偷怒目圆睁,喉咙里动了动,终于没有出声音,像堆东西似地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程丑慢慢走了过去,从他身上取下百宝囊后将一物倒在他身上,北偷的尸体迅溶化,很快就被雨水冲得无影无踪了。程丑似是自言自语道:“老偷,别怪我不讲义气,为了仙衣,我连那个人都敢背叛,你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仙衣在我手上了。”说罢迫不及待地从拿起黑匣,贪婪地看着,几番伸手欲将匣盖打开,终于还是放弃,打算找个安全地地方慢慢炼化。 程丑取过北偷的百宝囊欲将黑匣放进去,突然间又生出要检看百宝囊的念头来,要知道北偷一生嗜偷,尤其爱偷各派成名的仙器、法宝,他的百宝囊中肯定还有其他的宝贝。刚才一战动静太大,必然会引来附近的修道之人,为了避开麻烦他必须迅离开,然而剧战之后他身受重伤,仙力剩下不到半成,白虎又不知去向,实在无力遁远,因此想在北偷的百宝囊里找找看有没有迅恢复仙力的灵药。程丑打开宝囊将手探了进去,两指刚进囊口,囊中绿光乍现,指尖剧痛连忙抽出,只见两团绿幽幽的火苗正在指尖燃烧,遇到空气后如被泼了火油,火舌窜起一尺多高,转眼前整只手掌都烧了起来。“九幽冥火!”程丑怪叫,情知不妙,这种火专烧肉质,若是在平时他自然不惧,而此时却是万万难敌,当下毫不犹豫放出仙剑往右臂斩去,褐光闪过后整只右臂被斩断掉在地上,火焰更旺,照得四周绿萤萤的,场面十分惨异。程丑心中舒了口气,一边暗骂北偷歹毒,一边包裹伤口,一边也在得意自己当机立断壮士断腕。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生了,地上断臂被九幽冥火迅烧完之后,程丑身上的断臂口便窜出了绿色火焰,这下变生肘腋大出他的意料,吓得他魂飞魄散,这一轮的火势比刚才要凶猛百倍,没等他再做出壮士断碗的事迹来,全身已经着火,山中响起一串凄厉的惨叫声,片刻之后他便被烧成了飞灰,他到死都没想到北偷的九幽冥火是位前辈散仙以天火余焰为原料用秘法精炼而成,除了具有九幽冥火的性质,更具有天火不将被烧物彻底烧完绝不会罢休的特性。 火熄之后,树林中恢复了寂静,陶勋从十几丈外的灌木丛中站了起来。他中了程丑的定身术全身麻痹,被白虎撞到了灌木丛中后,反而有幸当观众全程观看了争斗经过,大开眼界。看到修道者的力量远远出了他以前最乐观的估计,不由在得在心里更坚定了将来学道的决心。后来树林因为双方仙力的挤压生出大火来,很快延及到了他身处的灌木丛,他只道就要被烧死,然而火舌甫一触及肌肤,那股神秘力量就迸出来,周身一尺之内火势顿灭,暂时解了性命之危,只是定身术依旧未除身体既不能动亦不能言,直到程丑一死,定身术方才失效。 陶勋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巨坑走到黑匣旁,轻轻地将它捡了起来,黑匣一入手,他的心扑地剧跳了一下,手中的黑匣也同时跳了起来,这一下变化来得突然,更来得诡异,吓得陶勋将黑匣丢在地上。但此时有一种极为特别的感觉在心中油然而生,紧紧地攫住他令他不得不看着它。黑匣在地上越跳越快,匣面有无数个符号似的光迹密密麻麻、越来越快地闪烁着,每跳一下,陶勋的心口也跟着跳一下,迫得他呼吸困难。陶勋心里大骇,实在想不通生在自己身上的异象是怎么回事,只盼着身体的难受尽快结束。这次倒是天遂人愿,黑匣跳了百十下后,匣盖啪地一声变成了粉末,一件四射出眩目白光的物件飞快地悬在离地五尺处,一圈圈的光纹如波浪一般向四周散,拂在陶勋身上时引得他身体里的神秘力量也呼应起来。陶勋自入山后,几次三番于危急时刻被身体内的神秘力量所救,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股力量在他在身体里毫无痕迹,根本无法感觉到,却在他命悬一线时无中生有地产生而且威力不小,每次产生时都带着又暖又凉、极其舒适的感觉。仙衣的白光仍然在与他身体内的气息呼应,不过已经变成了以他体内的神秘力量为主导,仙衣的光芒渐渐变暗露出本来面目,原来是一件用毛皮制成的旧式道袍,独特的是毛皮由两种颜色构成,三分之一为黑、三分之二为白,衣服不到三尺,显然是儿童所穿。陶勋看着这件仙衣,惊讶之情越来越盛、越来越巨,这件令天下仙道高手舍命相争的仙衣竟然让他产生十分熟悉的感觉,而且这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对面的仙衣似是随着他情绪的变化也越来越激动,终于在脑中如闪过一道电光,他失声叫道:“你不是我小时候穿的衣服吗?”仙衣的光波加快了几倍,上下颤抖,象是被久别的亲人认出来。一人一衣慢慢地靠近,陶勋脑中只余下兴奋,一种与亲人久别重逢的激动,待到仙衣到身前便伸出手去触摸。他的手刚触到仙衣,仙衣化为白光瞬间亮了一倍,然后白光闪电般钻进了他的身体,一件举崆峒全派十年之力也不能炼化的仙器就这样被他收进身体里了。还没等陶勋回过神来,他的身体也突然间亮了起来,一闪之后整个人消失不见。这时,山坡上方响起雷鸣般的声音,一股山洪夹着泥土、巨石和树木残枝冲泄而下,将刚才斗法留下的深坑、焦木等痕迹很快地掩埋在深深的地下,程丑、北偷遗留下来的东西也都被泥石流冲夹而走,不知埋到什么地方去了,第二天一早,人们现柱天峰的北坡上生了巨大的滑坡,形成一道宽数里、长十数里的泥石流带。 陶勋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星光的景象,数以亿万计的白色光点纷纷闪烁,晃得他眼睛花,尤其奇妙的是周围无处不在的暖凉气息浓得象蜜一般,将他浸得异常舒适,所有的喜怒哀乐似乎远远地离开了他。他好半天才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约一丈高、六丈宽的封闭的石洞中,那无数的白色光点均从洞壁和地面上出,他回转身后见到一个矮小的人影盘坐在不远处,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从人影方向传来的气息跟周围的其他气息稍有不同,只多了一种感觉----熟悉。陶勋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从他记事起,从来没有任何时候能比现在令他有更多的熟悉感,仿佛他在这个地方呆过许多年一般,就连内壁上那无数的白色光点都带着多年的老友重新见面时的激动,而面前的人影是那么独特,那种亲热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哭。不知不觉之间,刚刚进入他身体里的**仙衣已经逸出了体外,射出柔和的白光,照得洞室如同白昼,前面的人影很快清晰起来,并非真人而是一个玉质的人像,全身**。 陶勋绕到雕像正前方定睛细看,脑袋如遭重击,忍不住惊叫起来:“这不是我么?”面前这个盘坐在地上的玉像的面容,跟他三岁出现在父亲陶骥面前时一模一样,连全身**的情景也是一般无二。陶勋突然间觉得脑袋很痛,一个片断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牵着一个人的衣袖----那个人穿的衣服整个就是**仙衣的放大版连衣质用料都是一样----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师父,师父,我几岁啦?”那人低下头来,是一张方脸,双目不大而深邃有神、眼睑低垂、隆鼻、厚唇、气度闲雅,最醒目的是双眉很长垂到胸前,看上去四十岁的年纪,满脸慈爱的神色,宽大的手掌抚着他的脑袋用极是浑厚的声音轻轻答道:“幸,再过十天你就三岁了。”两人所处的背景,正是这个洞室,不过在雕像对面六丈处应当有一个洞口通道。这个记忆的片断很快消失了,陶勋的头痛也消失,随即第二轮的头痛接踵而至,第二个片断只有那个长眉中年人的声音,念的一段口诀。两个记忆片断过后,陶勋已经呆了:从记忆中来看,这个洞室依稀是自己最初的家,这个家里有一个慈祥的师父,可是他的师父究竟是谁呢?这个洞室究竟在哪里呢?最重要的是,自己究竟是谁呢? 陶勋呆呆地坐到了雕像旁,冥思苦想,用力地想要回忆起更多的东西来,但均是徒劳,他心里又生出一种猜测:刚才在脑海中出现的两个片断究竟来自于今生遗忘的记忆还是前世轮回的烙印呢?**仙衣默默地降落下来,自动穿在雕像之上,两物相遇释放出了强烈的光芒将陶勋从沉思中惊醒。他知道自己无论今生还是前世的身世绝对是一个谜,解开这个谜的关键就是脑海片断里出现的那个师父,从过去一天的种种奇遇来看、从**仙衣以及这个洞室的奇妙来看,这个世界肯定存在鬼神,自己的身世肯定跟仙道界有关,会不会记忆中的那个师父是仙道中人呢?如果是的,那么他跟褚小蝶的师父会不会认识呢?想到自己不自觉间又想起了褚小蝶,他觉得有点脸热,那个俏丽的小丫头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不知道父亲要自己娶的丁柔会不会有褚小蝶百分之一的美丽可爱呢?想起了父亲,十年的养育之恩、父子间种种温情的回忆都涌上了陶勋的脑海,激荡着他的心灵。看来自己并不像自以为的那样能够脱离世间的**,只是如果陷入到世间的**当中那修炼仙道的道路对于自己来说到底适不适合呢?陶勋甩了甩头,像是要将这些想法摇出脑中,自言自语道:“不管怎样,父亲的养育之恩要报,我的身世来由要搞清楚,我应当回家尽孝奉养父亲天年,然后再寻访仙道,早登仙界,自然能够找到身世的答案。”他决心已下,一扫郁闷,心里头开始琢磨记忆中师父教给自己的那段口诀来,这段口诀约三百来字,跟他以前所看的道家修身养气类书籍中记载的要诀差不多,但是具体到呼吸吐纳、行功时经络线路、行功时间等几个方面上则有较大的区别,里面涉及到的经络要穴名称也似有些微的差别。他没有在人体经络上下过功夫,对于口诀中涉及的穴道也是懵然不知其位置,暗想回家后一定要看看医学书籍了解经络情况。想到回家,陶勋便愣住了,他现在呆在一个密不透风、不知方位的洞室里,如何出去呢?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他大惊失色,跳了起来往记忆中有出口的方向奔去。半刻之后,陶勋颓然回到雕像前,刚才他摸遍了洞室的所有地方,触手处无一例外的是坚硬的石头,而且洞中除了几个石碗、陶罐和两个蒲团之外便一无所有,就算他有铁镐也不知能否挖出通道来,何况现在两手空空呢? 他心里长叹:难道老天真的要让我陶勋进得来出不去,困死在这里面吗?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后他又兴奋得蹦了起来,笑骂道:“我怎么这么笨呢?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嘛!”低头看到**仙衣正穿在雕像之上,于是伸手去触碰仙衣,仙衣果然化成一道白光汇入他的手中,陶勋看着它忍不住笑道:“现在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是这么小,我穿也穿不下了,要是你能变成别的东西我就可以天天带着你啦。”那仙衣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本来已经变回了衣服的模样又重新化成了一团白光,静静地对着他,显然是在等待他的指令。陶勋想起北偷的那个口袋(百宝囊)能够装不少东西倒是蛮实用的,于是对仙衣道:“我看你就变个袋子吧,给我装东西,我天天带着你跑。”话音一落,白光飞旋转片刻后变成了一个口袋,形状跟他想的一模一样,仍然保留了一黑一白两种颜色,陶勋看得好笑,道:“为什么你会是三分之二的白、三分之一的黑呢?也好,一黑一白倒跟八卦里的阴阳鱼很象,就叫你如意乾坤袋吧。”那袋子兴奋得从他手中飞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再次化作白光、转眼前便没入了他的身体。 陶勋原本想叫乾坤袋送自己出去,不料还没还得及说,它就钻进了自己身体里,不妙的是它进了身体后就如泥牛入大海,任凭自己如何召唤乃至苦苦哀求就是不再现身。陶勋哭笑不得,这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正要绝望的时候,他想起仙衣前番进了身体后遇到雕像时又自己出来了,何不来个依样画葫芦呢?想罢,便将手向雕像伸了过去。说也奇怪,当他的手碰到雕像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暖凉的气息从雕像中传了过来在身体里面激起强烈的呼应,随即雕像也如**仙衣一般突然间变成一团眩目的白色光团,眨眼间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光芒消失之后,洞室中空无一人,重归寂静。 第十章 赠画 陶勋出现在皲谷中,正是他和陶骥相遇的地点。此时孤云山的大雨已停,朝阳升起,枝头万鸟翠羽尚湿、娇鸣不已,地下红瓣狼藉;远近大小峰峦,碧如新洗,四围黛色的深浅,衬托出山谷的浓淡;远处满山的雨后新瀑,鸣声聒耳;忽地一阵轻风吹过,桃树、海棠上的残花如白雪红雨一般随风缓缓飘扬坠落地面,这一幅天然图画,就算是历代画圣如吴、阎之辈重生,也未必能把这无边山色齐收腕底。陶勋见天已放晴,雨后山谷,又是这般美妙,不禁放目四望,深深地沉浸在无限的春guang之中。 陶勋打定主意先回家侍奉父亲,他过去一天里见到了褚小蝶那样美丽可爱的修道者和玉机子、地煞、北偷这样为了宝物以死相拼的仙道高手后,对学道的看法稍稍有了改变:既然得道的剑仙也摆脱不了名利的束缚,自己又何必傻得以一个卫道夫子自居呢?想通了这一层,他对于父亲给他所定的亲事也就没有那么反感了。他昨晚装了包点的包袱已经不知去向,眼下最要紧的是弄点吃的治治饿病,想到此他不禁哑然失笑:要是师父是神仙,怎么没把自己也度入仙道呢?看来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是个凡夫俗子。 不久后,有行旅之人从旁经过,陶勋向他们要了点干粮和水,填饱肚子后往景云府走去。走了不到半里,遇到了前来寻找他的家人,昨日午后陶骥就命家仆去将少爷找回来,家人一路打听寻到谷口,从茶铺得知了陶勋已经回家的消息,便往回找,找了一整夜也没见人,陶骥急得几乎掉了魂,还是许伫建议一方面报官,一方面分几路到邻近的县去寻找他的下落。陶勋听家人说起父亲着急时的种种情形,心里感动,回家尽孝道的决心又坚定了一层。 陶骥得到消息带着众人都站在门前引颈张望,当陶勋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众人的心才真正落到肚子里。陶勋见到父亲站在门口,头散乱、眼睛红肿、眼圈黑、气色极差,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心中一痛,远远地就从马上滚落下来跪倒在地,膝行到父亲身前,重重叩泣道:“父亲大人,儿子不孝,累您忧心,求父亲大人责罚。”陶骥心里诸般感情潮涌而出,原本痛打儿子一场的想法在儿子的眼泪前烟消云散,他声音哽咽:“回来了就好,进屋去吧。” 陶骥父子俩和解后,陶勋允婚,陶骥则不再禁止他涉猎其他学问。丁崇回京复命之前与陶骥约定两年之后再定子女的婚期。 自此之后,陶勋更加广泛地学习道教典籍,又有意与佛道中人交往,常常流连于附近山水灵秀处的庙观里,只要打听到稍有名气的和尚或道士就前往拜访,有时谈得高兴便盘桓几日。很快,他现世间欺世盗名之辈实在太多,所会之人个个华而不实,虽然偶有粗通佛理、道法的,但却仅仅停留在经书、原理和辩义的层面上,离成仙得道的标准差得十万八千里。陶勋从山中回来以后,曾按照记忆中师父教的口诀练习,孰料他一练之下竟毫无滞碍,意念一动就有一股热气如水银泻地一般飞快地流转于经络各处,根据口诀里的描述是练成功的征兆,进展如此之快大出乎他的意料,但是接下来新难题出现了:接下去该怎么修炼呢?何不参考这段口诀的思路特点从流传于世的修道典籍里找找看有没有进一步的修炼方法呢?结果道他书读了不少,心里的疑惑反倒越来越多,最终不得不放弃。这段口诀的神效如何陶勋自己没有任何感觉,倒是教给了父亲练习了一个月之后,陶骥精气神明显变足,往年的宿疾症状渐渐减轻,待到练了三个月之后,陶骥恍如年轻了十岁一般,神采奕奕,身体健朗,百病不侵、寒暑不畏。 陶勋求仙访道不成,就将兴趣转到书画上来。他通过父亲的关系拜在景云府有名的画师阎然门下,这个阎然据说是大画家阎立本的后人,家学渊源,最擅人物画,陶勋学丹青术进步神,构图、笔法、颜色、布局等颇得阎然的真传,尤其在工笔画上最得阎然赞赏,说他已经达到了自己六分功力。不过几个月后阎然便让陶勋辞师,原因是他经过长期观察后现陶勋于绘画一道缺乏最重要的创造性和想象力这两个基本条件,永远成不了一个画家,顶多只能做个画工,对于做画工来讲,陶勋所学已经足够了。陶勋对此也不以为意,不执着于物、随性而为是他追求的生活方式,也是道性的要求。回家后,他将山洞里记起来的片断稍事修改后作了一幅画悬挂于书房中朝夕相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要到中秋,由于陶勋今年考了秀才,所以秋祭比往年更隆重一些,陶家上下在陶骥的指挥下忙得不亦乐乎。这天刚过午时,家仆向陶骥通报说有个游方的道士自称是他的旧识前来拜访。陶骥让家人将道士请到客厅稍候,自己换了身衣服前往见客。进了客厅后,见一人正背对着大门仰头观看堂中版画《八仙图》,听到陶骥进来的声音便转过身来笑吟吟道:“无量天尊。陶施主,十年不见了,还记得贫道清易否?” 陶骥苦盼了十年,如何会忘,心里激动不已,眼前的人可是活生生的剑仙,是得道的高人,呆呆地看着他,竟过了半晌才高兴地呼道:“仙长,你终于来啦。陶骥祖上积了无量功德,才能修到道长仙踪莅临寒舍,无上荣耀,无上荣耀。”抢前几步伸手把住了清易的手臂,生怕他又飞走一般。 清易只是微笑地看着陶勋,平静得象面镜子,等陶骥的情绪稍稍平复一点后才开口说道:“上次见面时贫道曾有言要到贵府拜访,不料十年之后才能践约,希望施主不要怪我才是。” “哪里哪里,岂敢岂敢。仙长驾临寒舍,是天大的面子,我陶家无论何时都敞开大门欢迎仙长仙驾。只是下回仙长要来,一定要先通知弟子一声,弟子也好早做准备,出迎十里。” “陶施主太客气啦。你我相交,只需平辈称呼即可。一别十年,施主的风采还一如往昔……”说到这里,清易的话音缓了缓,眼神里微微露出诧异:“可喜可贺。施主想来必定深通养生之道吧?” 陶骥没有注意到清易神色的变化,只是高兴地回答道:“仙长法眼如炬,我只不过练了犬子从书里找到的一点呼吸吐纳的方法而已,仙长也看出来了。微末小技,贻笑大方了,倒是若仙长垂怜传弟子几句口诀,那才真的让弟子终生受用不尽。”说罢眼睛里也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清易闻言只是笑了笑,手一翻将陶骥的手掌把住,陶骥觉得手掌里忽然传来一股热流,只道是剑仙的手掌都是这般热,却不知这是清易运功试探他。清易放开陶勋的手,笑道:“施主难道不请我坐下吗?” “哎呀呀,您瞧我,一高兴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仙长快请上座,我亲自去给你奉茶。”说罢不等清易回答,就往后堂去了。 清易独自坐在厅中,心里暗暗吃惊,他在看陶骥脸色的时候现对方印堂隐隐有玉润之色,这是练习了峨嵋仙剑派最基础的呼吸吐纳法的表征,他又借着握手运仙力迅检查了对方的身体,证实先前的结论。这令清易感到非常意外,因为仙道界有个戒条是仙道的任何功法除了传给入门弟子或者是天命注定的有缘人之外,绝不可传给凡人,否则将给破戒者埋下意想不到的隐患,他从来没有听到门中任何一个人提到过将基础功法外传凡人,所以陶骥的说法是绝不可信的。念及此,清易又想起一件事来,十年前他遇到陶骥时曾于闲暇时相过他的面,算定他命中无后,然而现在他怎么又有儿子了呢?而且根据刚才所看的几眼,陶骥的面相已经有很大变化,变得十分奇怪,虽然仍是命中无子,却有父以子贵的命络,六十岁之后的命程模糊一片看不清楚,难道跟他练了峨嵋入基础功法有关系吗?不管如何,这一切都跟一人有关系,那就是陶骥的儿子。 正在思索的时候,陶骥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清易起身施礼。陶骥兴奋地介绍道:“仙长,累您久等了。这位老仆许伫,十年前您已经见过了,他却还未曾见过您的面,一直后悔得要命。” 旁边许伫高兴得象个孩子,又惶恐得不知所措,哆嗦着扑腾跪倒在地叩起来,口中喃喃地重复念着:“神仙老爷在上!” 清易赶忙将许伫扶起:“老人家,不敢当,不敢当,快快请起,折杀我也。”许伫觉得一股柔和、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扶了起来,心里更加虔诚起来。 陶骥介绍道:“这是犬子陶勋,道长可曾认得?勋儿,这就是我常跟你提到的清易仙长,快过来拜见仙长。”说罢,紧张地盯着清易,观察他的反应。 陶勋上前施礼:“弟子陶勋,拜见仙长,仙长金安。”他以前听父亲和许伫讲过清易道长的故事,知道清易是得道的剑仙,今天突然见到神仪已久的人物后,激动之余,反而平静下来。 清易早就猜到面前的少年就是陶骥的儿子,所以注意力一直放在陶勋身上,没有注意到陶骥话中语病和异常的神色,还了一礼后仔细地看着陶勋的面相。 陶骥和许伫见清易的表现显然不认识陶勋,心里均是一跌,有些惊疑不安。陶勋觉得眼前这位剑仙的眼神中似乎有种力量要将自己看穿。清易心里颇为惊讶,他从陶勋的面相中只能看出少部分的命运迹象来。三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无言,场面有点冷清。片刻后清易开口说道:“公子神采秀,气度不凡,以贫道观之,前途不可限量。不知可否借手一观?请问公子生辰八字、出生地?” 陶骥忙在旁代报了陶勋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陶勋则抬起左手伸到清易面前。清易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十分郑重,五指以一个奇特的角度将陶勋的手轻轻扣住。陶勋感觉到对方的手指中传过来一股热力游走于自己全身,很快又消失了。清易运功检查陶勋的身体一无所获,根本没有修炼过峨嵋基础功法的迹象。接着清易收回仙力后全力盯着陶勋的手掌,眼睛中似有光芒溢出,脸上光彩变幻不定。 片刻之后,清易放开了陶勋的手掌,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陶骥父子和许伫赶紧围拢上来问道:“仙长,如何?” 清易不动声色,仍是微笑的表情,轻松地回答:“好命相,大富大贵之相。日后出将入相、位列三公也大有可能,恭喜陶施主有此佳儿,陶家一门他日必将显贵。命相乃天机,贫道只能言尽于此,望乞见谅。” 陶骥闻言喜上眉梢:“别人的话我不信,仙长的话我是绝不怀疑的。陶家日后富贵,就是承仙长吉言所赐,弟子先在这里叩谢了。”说罢拉着陶勋向他拜了一拜。清易坦然受之,也没有阻拦。 其实清易运仙力给陶勋相命,看到的内容远比他讲出来的要多得多。他现以生辰八字和出生地演算,陶勋绝对不可能活过三岁,是个早夭的命,因此无法算下去;以面相和手相来看,陶勋三岁之前的命相如碧空蓝天一般虽然一目了然却不可捉摸、不知深浅;三岁到十五岁之间是最清晰的;十五岁之后命相就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表面上看来肯定大富大贵,是个出将入相的命,但是他又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在表面之下肯定还有一种命相,但那是他所无法看到的。清易心里虽然疑惑颇多,表面上不露半点痕迹,只是笑呤呤地对陶勋道:“贫道曾闻尊翁说公子在古籍里找到了一段养生益寿的呼吸吐纳之术,岔道对于此道有点小小的心得,不知公子可否赐告呢?” 陶勋正愁不知那段口诀的出处,听清易的口气似乎可能知道来历,于是答道:“仙长谬赞,弟子汗颜不已。弟子书念得杂,今年偶然于乡间访友时看到一本残卷,见卷上所记的呼吸吐纳之法跟其他的有点不一样,所以就背了下来,回家后一比较,果然独特,后来弟子再到朋友家里想买下残卷的时候,岂料已经被他母亲作了引火之物,可惜了呀。弟子一直想知道这套功法的出处,仙长是大行家,弟子正好请益。”其实他讲的话是一半真一半假,残卷的事是真的,不过口诀可不是记在残卷之上。 清易对陶勋讲的半信半疑,拈须笑道:“公子不妨背给贫道听听,或许贫道知道其出处,就算不知道,贫道云游甚广,可以请益于世外高人。” 陶勋也不隐瞒,将全文背了出来,连原文中两处与现在不同的穴道名称也原封不动地背出来。清易越听越心惊,陶勋所背的功法跟峨嵋所传的基础吐纳功法一字不差,连两个穴道的古称都相符,说明这段口诀绝对不是后人伪作的,必定是出自峨嵋正宗,只是陶勋如何得知呢?难道真的有什么残卷么?还是以前某个门中前辈流传下来的呢?清易对陶勋的兴趣更浓了。 四人聊了起来,陶骥将别后回家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向清易讲了一遍,但是隐去了儿子的来历,以及景园花卉开放与儿子的关系的情景。清易听后唏嘘不已,他知道当年自己大意被高淡逃跑闯祸,虽然后来师父蓝眉真人追踪了三天之后最终除掉他,不过毕竟还是造成了陶骥主仆受伤耽搁行程的事情,致使他们夫妻二人命中的相处时间平白减少了一天,这也是一件大大的罪过。陶骥讲到激动处,涕泗横流,跪在清易面前哀求他能以仙术招夫人之魂回来相见。清易十分为难,他告诉陶骥:鬼魂、阴司之事是有的,不过一来他的法力远远不足以干预阴司之事,二来易含雨是寿尽而亡并非含冤枉死,所以魂魄早就喝过孟婆汤、进了六道轮回不知往哪里投生去了,不可能招回来。陶骥闻知十年来的希望最终破灭了,心中哀痛昏厥过去。众人将陶骥抬进居室,清易给他号了脉、开了方子、叮嘱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之后便要告辞。陶勋不肯放他走,反复哀求要请清易到自己的书房单独叙话,清易正好也有话要跟他说,所以答应了。 清易一进陶勋的书房就被墙上挂的《仙人垂慈图》吸引了,画上之人是陶勋回忆片断里出现的师父,画到纸上时连道袍的材质都跟记忆中一模一样,而画面的情景也跟陶勋记忆中情景相同,长眉中年人稍稍低头慈爱地抚mo着一个幼童的头顶似乎在说什么,不过幼童面目被陶勋画成了年画中的善财童子,背景也不是那个神秘的洞室而是在河畔垂柳树下。画面上方题了一《画赞》:“天姿寿眉,神俊异常;悯世怜孤,恤苦饴甘;垂慈景灏,泽及髫凡;万载昭昭,爰德爰昌。”落款处题“景云府陶勋”。清易仔细端详了半晌,回笑问:“公子画笔佳妙,画中之人栩栩如生。不知这位仙人是谁?” “弟子画功粗俗,仙长过誉了。这是弟子闲来无事所作,画的是弟子做过的一个梦,因为印象深刻,所以就画了下来。” “公子怎么知道梦里的这个人是仙人呢?” “我梦见画中的童子叫他老神仙,后来又见他腾云驾雾飞走了,临走时说要去惩奸毖恶、恤老抚幼。”陶勋有点奇怪清易对这幅画感兴趣,于是接着说:“仙长如果喜欢的话,弟子愿以画相赠,希望仙长莫推辞。” “那贫道就收下了。”清易也没有推辞,随即取出一个寸许大小的玉牌递给陶勋:“这只护身符,值不了几个钱,望公子不要嫌弃。” 陶勋接过护身符,正中刻了一只异兽,似熊非熊,不知为何物,四周是一些符篆,正上方的“令”字之上有一个极小的凹点,让他觉得有点眼熟。陶勋将护身符郑重地收到怀中,唤来家人将画取下包好。 两人寒喧了几句后陶勋问道:“不知仙长仙乡何处?在哪里清修呢?” 清易注视了陶勋一会,忽然语气很郑重地回答道:“贫道早年在峨嵋仙云观出家,奉师命云游天下。敢问公子可是有出家修道之心呢?” 陶勋心里正是有这个意思,索性直说:“弟子自垂髫以来即诚心向道,每日盼望跳离红尘之外、逍遥宇宙之间,却恨无缘遇见明师。仙长是世外高人、得道全真,早年与家父结缘,则弟子与仙长也可谓有夙缘,万望师父成全,收录弟子于门下。”说罢起身就要向清易拜倒, 清易将手扶住陶勋令他拜不下来,道:“公子切莫如此。贫道刚才给公子相面,已经讲了你命中富贵,并非我道中人,这是天意,贫道不敢逆天而为。不过公子命格奇特,以后仍有变数,或许若干年后入我三清亦未可知。修道一途,最重仙缘,贫道缘浅,难当公子师长,这是勉强不来的。” 陶勋不相信,认为这是清易的托辞,于是更加虔诚地恳求,清易只是不许。陶勋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仙长既然不愿意将我收列门墙,固然是我资质差、福缘薄,但希望师父怜我向道至诚,乞望在修道之术上指点一二。” 清易没有回答,反问他道:“不知公子可曾练了残卷上的功法?” “练是练了,不过弟子愚笨,竟然毫无进展,说来真是惭愧。”陶勋不知清易为何有此一问所以没有完全讲实话。 清易低头想了想后道:“其实你从残卷上所学的功法已经是很不错的修炼要诀了,你勤加练习后自然妙用无穷,持之以恒,或许能够改变你的命格和仙缘。贫道实在没有什么好教你了。说到这里,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公子帮忙。” 陶勋疑惑地问道:“弟子一介凡夫俗子,如果有可为仙长效命之处,必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清易摆了摆手:“其实也是小事一件。公子从残卷中所学到的呼吸吐纳之术非常奇妙,恐怕不是凡间的功法。修道最重缘份,无缘的人强练道术反而有害,希望公子能够上体天心,不要将这功法传播出去,以免上干天意,招惹不测。” 陶勋听出清易话里的意思,明白清易八成知道这段口诀的来历,心里不由得兴奋起来,急急地问道:“弟子谨遵仙谕就是了。仙长是不是突然间记起这套秘术的来历了?可知道下一步的修炼方法是什么呢?” “这是天机,不可泄露,否则是要遭天谴的,请恕贫道不能明言。”清易再不肯透露消息了。陶勋还要追问,这时家人已将画包好送了过来,清易接过画卷后就告辞,陶勋苦苦挽留不住。 看着清易的背影也如同褚小蝶一般飘然逝去时,陶勋忽然想到清易自称在峨嵋仙云观出家,八成是峨嵋派的,会不会是褚小蝶的同门呢?他不禁后悔自己忘了问问。 陶骥由于再会亡妻魂魄一面的希望彻底破碎,一病数月。陶勋要在床前尽心服侍,不能出门访仙求道,于是把心思放家温习功课、准备来年乡试之上。到了腊月陶骥的病开始渐渐好转,他在病中想了很多,对于人生、世情看淡了不少,只余下培养陶勋考取功名的念头,这也是他和亡妻的共同心愿。 第二年开春,陶勋十五岁,陶骥不顾家人的劝阻执意亲自陪着儿子到省城参加乡试,在省城里住了一个多月。榜后陶勋高中乡试第三名“经魁”,这是陶家二十多年来的第一件大喜事。 陶骥高兴得合不拢嘴,回到家里后连番大宴亲朋,又专门带着儿子回城北火云洲祖屋祭告先祖。陶勋被众人追捧着大大风光了一回,心里非常高兴,稍稍冲淡了一点向道的心思。这些忙完之后,陶骥给京城的丁崇写信,报喜之外还提出第二年等陶勋参加会试后两家给儿女完婚。丁崇回信祝贺陶勋中举,告知自己因主持景云府院试有功已经升为刑部郎中,他同意等陶勋参加会试后送女儿过来完婚,但是他认为陶勋的年纪太小心智尚未成熟,过早参加会试进入仕途反而不利,所以提议让陶勋出门游学三年后再参加会试。陶骥对于丁崇的见解深以为然,陶勋也不想过早有家室之累,更想借游学的机会游遍天下名山大川,寻仙访道,三方一拍即合,这事很快定了下来。 第一章 酒楼闲话 两个月后,陶勋告别父亲开始游学,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陶骥放心不下,专门在商行里选了一个精干可靠的人一路照顾他。临别前陶骥殷殷叮嘱“父母在,不远行,行必有方”、“不要贪玩,不要走远了,勤捎信回家”等等,陶勋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路上如何多走访名山大川、佛道道场、寻找得道高人学习仙术。 做陶勋长随的人名叫古述,是景福号珠宝行的三掌柜,四十多岁,当过镖师,手底下颇有些功夫。他也算是看着陶勋长大的,深知老板对这个儿子的疼爱,上路后唯少东主的命令是从,很快就跟陶勋融洽起来了。 今年乡试的时候陶骥曾得到消息广东肇庆府知府请当代大儒王心阳六月份到端州学、经义、制艺海内闻名,陶骥慕名已久,所以把肇庆府定为陶勋游学计划的站。 云阳县地处官道南北要冲,孤云山巨变前后都是官道上的重要中转站,行旅商人大多选择在此休整。陶勋申时到达云阳县,在景福商行开设的云来客栈住下后见天色还早就拖着古述陪他上街逛逛。云阳县远没有府城大,更没有府城热闹,陶勋转了一会儿就觉得乏味,让古述带着他到城东的醉云居吃晚饭。 小二远远看到古述便热情地大声招呼极为殷勤,显然没有注意到陶勋的存在,古述忙向陶勋解释道:“我常南下办货,每趟都要在云阳县停两次,这里的人都认识我了。他们不认识少东主,不知道您才是真正的财神爷。” 陶勋根本不介意小二的厚此薄彼,听到古述的解释反而生出促狭的心思来,见小二迎了上来故意大声地对古述说:“古爷,今天这顿就由我请了,以后盼望古爷对小子多多照顾。”古述一愣,正要解释时,陶勋一把把住了他的胳膊哈哈大笑起来。 进了酒楼古述吩咐道:“小二,给我们准备一个雅间。” 陶勋道:“不必了,我们就在外面坐吧,瞧瞧街景,看看热闹。” 古述转头对小二道:“就照公子的意思办。这位公子是今科乡试的经魁、景福商行少东主陶爷,你们要好好招待,怠慢不得。” 小二脸上立马换上谄媚的神色,热情地把陶勋带上二楼找了个栏杆旁的座位安排坐下,一转身变魔术似地端出两碟时令果鲜和一壶好茶。 “老古,你干嘛把我的底细告诉他呀。”陶勋等小二离开后忍不住埋怨。 古述嘿嘿一笑:“少东主,你不知道,做生意的人最怕一个官字,拿出你举人的身份他们巴结都还来不赢,比景福商行少东主的身份要管用多了。”顿了顿,又道:“你也别怪店小二势利,你穿得这么朴素跟你的身份也不相称,大多数人做生意都只见到眼前的利益,有钱有势的人和没钱没势的人的分别一般从衣着打扮上就泾渭分明,莫说店小二这样的人,就是我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是根据衣着来判断第一次见面之人的重要性,十猜九中。” 陶勋书读得不少,但没有多少社会阅历,所以乍一听到古述的话不免有点新鲜,正要细问时酒楼的掌柜上来了。掌柜听说楼上来了一位举人老爷后亲自上来侍候,见到陶勋犹是一个小孩子时稍稍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不过马上堆上一副笑脸,谀词滚滚而出,什么少年才俊、人中之龙、天降神人、出将入相、国之肱股等等,将陶勋闹了一个大红脸,连古述在一旁也听不下去了。 这桌的菜上得快,旁边先来的客人不服,掌柜对他们一瞪眼,理直气壮地驳斥道:“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是今科乡试的经魁,举人陶老爷。他老人家光临此地,自然要优先了,难道还让老爷等着你们这几个白丁吗?”那几桌的人听后个个噤若寒蝉,挪了个位置离陶勋两人远点。 这一折腾,让陶勋非常难为情,万万没想到举人的身份能引出如此的麻烦,等菜上齐后赶快把掌柜打走了。古述在旁看戏似的觉得好笑,一边吃酒菜一边笑道:“少东主,要不要再多上几样菜?我跟掌柜的说一声,这顿他肯定愿意请你的。” “你是在取笑我吧?”陶勋微有薄怒。 “不敢,不敢。”古述忍住笑回答道:“云阳县地狭人寡,文风不盛,不比府城人杰地灵,县里子弟中近二、三十年来还没有出过举人。你举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跟县太爷差不多。” “不就是个举人么?有什么了不得的。”陶勋不以为然。 “少东主,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按照本朝的制度,凡考中举人的士子就可以参加会试考取进士,就算考不中进士也具备了做官的资格,各府、县的推官、知县及学官等官职可由举人、贡生当中选拔。以少东主的才学家世起码可以做个知县,那可是朝廷正七品命官,云阳县不过是个十万石以下的小县,要是搁在高皇帝的年代这里的知县也不过从七品。” “就算这样,这里的掌柜也用不着如此夸张地招待我们吧。” “少东主,你这就想错了。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当中商人排在最后一位,地位十分低下。本朝素来重士、农,视商人为五蠹之,官府对商人动辄课以重税,商人言行稍有不慎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说到这里古述四下看无人在近旁便凑进身低声说道:“你别看这醉云居现在生意兴隆、来客如潮,可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官府,一纸文书就能把这里封掉。所以这里的掌柜平时最要紧的事就是打点官衙上下人等,赚的钱有不少都进了县衙各级官吏口袋之中。” 陶勋惑道:“有这么严重吗?”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古述信誓旦旦地回答。 “怎么回事?快说给我听。”陶勋的兴趣大涨。 “十年前醉云居老掌柜过世,他的儿子继承这间店,年轻人血气盛,因为不肯给县衙里一个典吏的小舅子赊帐被此人在典吏面前讲了几句坏话,典吏指使几个衙役三天两头到店里以查案之名骚扰,新掌柜知道后气不过跑到县衙里告状,没成想告出了大麻烦。当时的县太爷是快要调任的人,临走前正想好好刮一笔,他早想对醉云居下手却正愁找不到借口,这下正好,县太爷以诬告官吏的罪名将新掌柜下大狱,后面又捏造出子虚乌有的罪名压在他身上,差点要将醉云居没收为官产。他的家人花了不少银两上下打点,后来托人找咱东家帮忙说情才被放了出来,经过此祸醉云居足足花了五年时间才渐渐恢复元气。打那以后,这里的掌柜被官府整怕了,人也学乖了,遇到官府的人就低声下气、诚惶诚恐。” “那知县怎敢如此枉法,他不怕王法制裁吗?” “王法?县太爷就是拿王法整人的,再说天高皇帝远,在这个县城里县太爷就是王法,官宦士绅人家还好一点,对待平民百姓根本就没有王法可言。” “王法本是好的,可是天下贪赃枉法的贪官污吏太多,往往以一己私利置王法于不顾肆意盘剥百姓,上行下效、蔚然成风,世道之风因之日以败坏。”陶勋被古述的话引了心底的火气,话语有点激动。 古述赶忙制止陶勋越来越高的声调,四下张望见没有人注意,方吁口气:“少东主,你有举人的身份说说也就罢了,可这酒楼里的人可都是百姓,要是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起来,酒楼的掌柜免不了要受牵连。” 陶勋被古述一提醒,脑袋也清醒了点,于是将话题一转:“老古,照你先前所讲的,我爹也算得上是醉云居的恩人喽?” “那确实。”古述道:“当时的知府是东家的同寅,东家受人所托后先找知府大人说情,知府收下礼后让师爷代笔写了封信由东家亲自送到云阳县知县手里,之后仍然花了不少银子代为打点才打通关节将新掌柜无罪释放,这里面的经过东家一直不许讲出去,所以就连那个新掌柜也不大清楚内情。” “我最佩服我爹这点,做善事不留名、不求回报,是真善人。不比那些虚假伪善、沽名钓誉的伪君子。”陶勋深有感慨地说。 “话又说回来,景福商行创办近百年来,只有在东家手里生意才做得越来越大、展度才越来越快,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是不是因为我爹中过举,有举人的身份?” “少东主果然聪明,一语中的。”古述道:“做生意的有三种人,最上等的生意人做的是谋国的大生意,象秦朝吕不韦以商人目光相中千古一帝的老爹,做的是天下的大生意。普通的生意人只知道精打细算,眼睛绕着眼前的银子打转转,累死累活忙了一辈子顶多只能算小康之家,而且被人看不起,到死了也不过只个平头百姓。聪明的生意人就知道经商的人无论他的生意做得多大、拥有的财富如何庞大,要是手里没有权就如同沙中楼阁般脆弱不堪,生意做大不是难题,要想做稳就必须依靠官府的势力,所以走的是把自己的生意跟朝廷官员拴在一起的路数。当官的人虽然手里有权,但朝廷俸禄微薄,难填欲壑,所以为官一任就拼命搜刮民脂民膏以肥私,可是本朝法度严苛要是官员贪墨案下场极惨。比较聪明的生意人知道利用官员手里的权为自己赚钱,官员也乐得不必冒太大的风险坐收渔利,这也就是所谓的以此之长补彼之短,只是这样一来仍然难免受人訾病留下把柄;更聪明的商人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子弟进入仕途或者以联姻的方式把自己和官府拴在一起,你爷爷当年想让你伯父继承家业、让你爹进仕途就是这个原因。东家中过举人又交游广泛、人缘好,有了这个身份行走各地做生意比普通商人要方便很多,生意越做越红火,这是景福号之福呀。将来要是少东主考中状元入朝做大官,那景福号的根基就更加牢固了。” “我爹这么跟你说过吗?”陶勋警觉地问道。 “没有,没有,这是小的个人的看法,少东主千万不要误会。”古述赶忙解释道:“其实不止我,景福商号的人个个都是这样想的,都巴望着少东主早日高中,将来做大官。少东主年纪轻轻就在院试、乡试中接连高中,现在景云府百姓都说你才高八斗、前途不可限量,咱们商行里的伙计在别人面前也觉得神气,将来少东主要是中了两榜进士入朝当大官,商行里的弟兄们在外人面前更加可以挺起胸膛,就是跟官府打起交道来也有了底气,不必处处受气。其实大家谁不希望景福号越做越大呀,有了商行这棵大树,我们的家小也好乘凉呀。” 陶勋听得有些愕然,一直以来他都把读书、进仕途、做官等等当作个人的私事,自己爱做就做、不爱做就不必做,别人无权干涉,甚至父亲督促他专心制举的举措还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却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前途命运之上承载了许多人的许多希望,要是自己真的不顾一切抛弃世俗的生活进山修道,抛开父亲将要遭受的打击不说,父亲商行里这许许多多人的命运也会因此生改变,这是何其沉重的责任呀,前所未有的压力重重地压在他这个少年人的心头。 古述见陶勋若有所思地默不做声,便也没有说话了,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吃着面前丰盛的美食,直到楼下忽然传来一阵争吵之声。 两人伸出身子向下张望生了什么事,只见两个男子正在拉扯一个女子,旁边围了一大堆人看热闹,争吵声、叱责声、起哄声、嘲笑声响成一片。那女子二十出头,一身素色粗布衣裙但生得眉清目秀,因为争吵和拉扯脸涨得通红、衣裙也有些凌乱;两个男子三十岁上下,衣襟敞开、帽子歪歪斜斜,浑身上下透着流里流气的味道。 陶勋在楼上听了不到一会就大致弄清楚了怎么回事,这个女子是个寡妇,今天下午在路上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后不小心踩破了路边的一件陶器,这时两个男子就拉住了她,说她踩破的是祖传的宝贝,强逼她赔一百两银子,可怜她一个寡妇怎么争得过这两个人只好认赔,但她哪来那么多钱,讨价还价后降到十两,两人写了张字据要她画押,结果寡妇略识得字,认出这是张高利贷契约,如果她三天之内拿不出五十两银子就要以身还债,她自然不从,于是一路争吵过来。围观的人知道寡妇中了圈套,都很同情她,但是两个男子中有一个是城里有名的无赖另一个面色凶恶显然不是什么好人,众人畏惧引火烧身所以不敢出头说公道话。 陶勋听得大怒,冲着下面的两个男子大声喊“住手”,但是下面人声嘈杂,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陶勋转过身要下楼,被古述一把抓住了手臂:“少东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自然会有差役前来处理,你千金之躯实在没必要跟那两个小人一般见识。” 陶勋愤怒地要甩开古述,但是古述的手像根铁箍一样将他抓得动弹不得,于是抬头怒道:“你放手。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不法之徒逞凶,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见弱小受欺凌却视而不见。” “少东主,你听我说,我认得那两个人当中有一个是孤云山最近兴起的一个盗贼团伙的成员,我们景福行的货物经常要经过孤云山,东家这阵子正通过关系跟这伙人打招呼让他们不要打我们的主意,现在要是跟他们起冲突就会影响到商行的生意,我们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得罪他们。” “住口,我爹一身正气,怎么可能跟盗贼勾结。天下的正义就是因为你们这样满怀私心的人才日渐式微,到如今大白天都邪气冲天。今天这件事我管定了,你放手。”陶勋一边挣扎一边怒声骂道。 古述被他骂得有点脸红,但是手上却没有放松:“少东主,你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是那两个人的对手,不如咱们立即去报官吧。”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苟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我是手无缚鸡之力,可我还有管不平事的勇气,比你这空有一身力气却胆小如鼠的人不知强多少倍。县衙离这里并不算远,差役要来的话早就该到了,他们吵了这么久,却连半个差役的影子也不见,还能指望他们么?你放手。”他越说越气,挣了几下仍然动不了不免情急,怒火上冲,体内似乎有一道奇异的感觉闪过。 古述方双手如钳牢牢抓住少东主,忽然间觉得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吃痛之下手一松,陶勋如阵风一般冲了下去,他来不及多想,赶紧跟着追下楼。 第二章 结怨遇贼 楼下两人见围观的人畏惧自己不敢上前,心中得意,更加猖狂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手中拉扯的动作越来越下流,寡妇的衣襟已经被扯到了肩上,露出系肚兜的带子和一片雪白的肌肤来,围观的人中居然有几个人下流地叫好,她一边躲闪两人的手爪一边徒劳地向围观的人求助。 陶勋冲进人群,大吼道:“住手!”围观的众人不防他从后面过来,被他硬生生挤出一条道来。这一声吼来得突然,两人得意之间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出头,毕竟是做贼心虚被吓得一哆嗦,等到回过头来看到是个文质彬彬的少年,两人中的矮个子恼羞成怒地道:“你***哪里来的杂种,管起老子闲事来了!” 陶勋正要开口,身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朋友,留点口德。”古述走上前来将陶勋挡在身后。 “口德是什么?你教教我,是不是这样?”矮个子一边说一边呶着嘴做势要亲那寡妇。 “朋友不要太过份了,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她一个寡妇人家本来就够苦的,你们何必逼人太甚?这样吧,她欠你们的银子我替她还。”古述并不想把事态扩大,想息事宁人。 陶勋怒不可遏地从古述身后冲出来道:“不能便宜他们,带他们见官去。” “呦嗬,你这小兔崽子好大的口气呀。她欠了我们的钱,我们只不过要她签个字据而已,犯了哪门子的王法?要将我们送官府,我好害怕呀。”矮个子嘲笑道:“看你这个公子哥这么怜香惜玉,该不会是血气太旺,看上这个寡妇想要拿她泄泄火吧?她比你大多了,难道你有特别爱好,喜欢玩姐姐。” 陶勋气得嘴唇乌、哆嗦着讲不出话来。 古述听得眉头直皱:“朋友,他不过一个小孩子,你犯得着讲得这么下流吗?”说罢向前踏了一步后退了回来,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半寸许的脚印,要知道这条街道是县城里的几条主要道路之一,用青石铺的地面,古述这一脚在青石上踏出一个脚印,显示出了浑厚的内力。 矮个子吓了一跳,身子向后缩了缩,旁边的高个子忽然冷冷地对古述说道:“我认识你,你不是景福珠宝行的三掌柜吗。咱们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们不坏你们的生意,你们也不要坏我们的生意。” 没等古述开口,陶勋怒道:“住口,你们欺负寡妇、逼良为娼,王法断断容你们不得。我是今科乡试的举人、景福商行的少东家,你们跟我到县衙大堂上走一趟,我们让知县大人评评你们到底犯不犯法。” 围观的人听到陶勋自报家门,兴趣一下子转到他身上来,纷纷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那两人听了之后神色均是一变,矮个子神色慌张,而高个子则对他古怪地笑了笑,两人互相打了个神色后一齐放开了那寡妇,道:“原来是举人老爷,失敬,失敬,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既然你为这妇人说情,我们兄弟不敢不给面子,她欠我们的钱就一笔勾销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一抱拳转身拨开围观的人落荒而走。 在回客栈的路上,陶勋余怒未消,对古述不理不睬。古述几次有话想要跟陶勋讲,都被陶勋冷嘲热讽地话给噎了回去,他知道陶勋怪他刚才没有及时出头,心里暗暗苦笑,只好默不做声。 第二天一大早,古述就过来叫醒陶勋。陶勋睡意朦胧地看看窗纸上稍稍有点亮光,不高兴地说道:“老古,现在才什么时辰,要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古述在门外恭敬地解释道:“少东家,立夏已经有些日子了,天亮得越来越早,到了巳时太阳就毒辣得很,早些启程乘着凉快多赶些路,到中午就可以找个地方休息避开暑气。” 陶勋心里好大的不乐意,俗话说“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他是少年人本来就贪睡哪里起得来,冷冷地道:“晒晒太阳也晒不死人,我再睡会,你先去做准备吧。”接着又蒙头睡下。古述听罢只得叹气转身走开。 陶勋又睡了个把时辰才磨磨蹭蹭地起床,等到出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三刻。陶勋骑马走了几步后现有些不对头,他们是要南下肇庆,按理应当出南门,可是古述偏偏带着他往东门走,便止住马道:“老古,你走错路了,我们应当从南门出去。” 古述回头对他一笑:“少东主,没错,我知道一条近路,从东门出去到下一站可以少走三、四十里路。” “胡说,从云阳县城往南的官道是笔直的,怎么可能另有近道呢?你欺负我不知道走直线路程最短么?你是不是有事想瞒我?”陶勋狐疑地问道。 “这……”古述语塞,随即坦诚地说:“少东主,不瞒你说,昨天我见那个高个子贼人看你的眼光有些异样,他是盗贼团伙的人,胆大包天,专门做绑票勒索的勾当,我们昨天坏了他们的好事,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 “哼!胆小鬼,昨天的贼人不是被我呵退了么?我有正气在身,还怕他们那些贼人不成?像你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徒涨贼人的气焰。我走南门,你要走近道随你的便。”陶勋愤愤地说道,不由分说拨转马头往南门而去。古述叫了两声,见唤不回陶勋,只得快马跟了上去。 两人出南门走了十几里没有任何异常的事生,陶勋不免洋洋得意,故意大声自言自语:“怎么不出来几个贼人呢,太让某人失望了吧。”古述心里苦笑而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他常走这条道路,知道再往前一里转过一个弯就有片树林,现在官道上行人稀少,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贼人必定在那里等候。 一里地很快就过去了,快要转弯的时候古述回头诚恳地对陶勋说:“少东主,拐过弯就是片树林,我估计贼人极有可能在那里埋伏,你跟着我骑马快冲过去,千万不要停下来。” 陶勋嘴角一撇,冷笑道:“怕什么?我正好想见见你说的贼人是什么样子。要跑你跑,我还没到畏敌如虎的地步。” “咳!少东主,这会子不要斗气好不好?对方可能会来十几个人,要是被他们拦下来厮斗,我毕竟只有一人,双拳难敌四手,恐怕难以保护你的周全。” “贼人,贼人,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你是被贼人吓破胆子了,现在青天白日、堂堂官道上哪里来的贼人?难道巡路的官役都睡觉去了吗?” “少东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追随老东家和东家多年,对陶家忠心耿耿,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古述有些着急了。 陶勋听他讲得恳切,心里一软,口气略松了松:“我倒没这个意思,你不要瞎想了。我看这样吧,等过了前面的弯,如果情形不对再跑起来吧。” 这时,前面隐隐传来奇怪的声音。古述脸色大变,不由分说照着陶勋座马狠命抽了一鞭,陶勋的马受惊立刻狂奔起来。两马迅地转过弯道冲进了树林间的道路上,走了不到百丈,马前十丈处轰然倒下几棵树将官道阻住,两人不得不勒马停了下来,这时身后也倒下了两棵树,前七后六走出十三个人手拿刀剑枪斧将他们包围起来,其中一人正是昨天见到的高个子。 陶勋此时心里后悔得要命,要是早听古述的话冲过去的话,贼人可能来不及伐树将路堵住,更不会被这些人围住了。古述低声对陶勋道:“少东主,呆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赶快骑马从到林子里绕出去,回云阳县报官。” “不,我不能抛下你。”陶勋闻言后心里的害怕反而一扫而光。 “少东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我,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反倒要是你被他们抓住那可就麻烦大了。”古述急道。 “喂,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当大爷我不存在呀!”领头的人大声喝道,他一身青衣,满脸凶光,手里提着一把单刀,渐渐逼近。身后的喽罗们则大声叫嚷:“你们俩还不快下马受绑!” 古述对领头的人一抱拳:“阁下请了,你是孤云山大王、鬼刀手何会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在下景云府景福商行古述,不知大王把我二人留住有何事?” “什么事?哈哈,明眼人不说瞎话,我有什么事你难道不明白?”何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好说。”古述单手拍了拍背上的包袱,道:“大王请看,我这包袱里还有百十两散碎银子,就送给大王和弟兄们买碗酒喝吧。” “你瞎眼啦,百十两怎么够我们弟兄花?”何会懒洋洋的样子,好象对这些银子提不起兴趣来。 “那大王要多少?我古述以前也曾行走江湖,能够体谅弟兄们的难处,大王说个数出来,只要我有的情愿双手奉上。”古述一边止住旁边情绪激动的陶勋,一边试探地说道。 “李七,是不是旁边那小兔崽子坏了我们的生意?”何会没有理会古述,旁若无人地问昨天的那个高个子。 “不错,大王,正是他。他可是举人老爷,我们惹不起呀。哈哈哈哈!”李七怪笑道。 “那咱们损失了多少银两?”何会继续问道。 “那可就难算了,那寡妇欠了咱们五百两,要是利上滚利现在就得五千两啦。”李七假作掐指计算的样子。 “胡说八道!”陶勋忍不住骂道。 “是胡说八道又怎么样?”何会眼睛一瞪:“银子事小,本大王好久没沾女人,盯上那寡妇已有半个多月,昨天眼看着老李就能给我把那寡妇弄到手,却被你这小兔崽子坏了事,你害我没处泄火,算你五千两银子算便宜的。” “大王,常言道‘不为己甚’,不就是一个女子么?犯不着动这么大的肝火,我看这么着吧,我回家鄙东家陶员外说说,给你八抬大轿娶个押寨夫人,如何?” “呸!”何会开始不耐烦了:“实话告诉你,今天本大王来就是要将这个小兔崽子留下来,你可以走,回家告诉你家主子,让他带十万两银子来赎人。” 听到他的狮子大开口,陶勋和古述都吓了一跳,古述再次低声对陶勋说道:“少东主,呆会儿我一动手,你马上按我说的快跑。” 不待陶勋回答古述笑嘻嘻地说道:“既然大王放我走,那我可就走了。”拨转马头作势要走,突然间左右手分别向前后的贼人打出两蓬暗器,口里急叫:“少东主,快走。” 何会反应很快,单刀挥出一片扇形刀影将暗器挡了下来,旁边的几个手下则手忙脚乱,其中一人被暗器打在肩膀上痛得嗷嗷直叫,另一边的人措不及防,有三个人被暗器打中。 古述并不是暗器高手,更不曾学得“满天花雨”暗器手法,这一下出手只求攻敌不备能伤多少算多少,暗器出手后立即从马鞍旁抽出一柄铁锏策马向何会冲了过去。铁锏黑黝黝是用生铁所铸,颇有些分量,借着马势一锏砸下来呼呼生风,气势惊人。 何会也不敢硬接,侧身让过马身躲到旁边,古述乘机连人带马向他身旁的几个喽罗撞过去,又将两人撞飞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但是剩下的人已经回过神来了,不待古述扭转马身,有几人迅拿起几根两丈余长、前端削尖的树枝向古述逼了过去。 铁锏不能及远,古述只得跳下马来采取近战,何会乘机指挥手下人将古述围了起来。这几下交锋古述虽然占了上风,打倒六个,但是对方仍然有七个人,而且受伤的人中还有两个伤势不重,形势依旧不妙。 何会没料到古述这么扎手,恼羞成怒,挥刀猱身纵上举刀就劈,古述举起铁锏与何会硬碰了一招,双方都觉得虎口麻,显然这一回合交锋双方势均力敌。何会撤回刀,冷笑道:“好俊的功夫,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自断一条胳膊,我放你走。” 古述没有答话,舞动铁锏左支右挡跟其余几个人斗在一起。 何会掉过头,见到陶勋居然没走,两个受伤不重的手下已经把他拉下马来了,于是又回过头来大喝了一声:“住手!”这一声是以内力出来的,争斗的几个人被震得心里慌,手中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古述停下来立即往陶勋的方向望过去,看到陶勋已经被对方抓住后脸色变得灰白,眼睛如要喷火一般盯住了何会。 “古掌柜,你家少主子已经被我们抓住了,我看你还是识时务点,自断一条胳膊回家去给他老子报信吧。”何会不理他的杀人目光,冷冷地道。 “何会,你不就是仗着人多吗?有种跟我单打独斗,你胜了我自断胳膊,我胜了你就放了我家少东主,往后不得打景福商行人和货的主意,如何?”古述知道现在形势对自己不利,于是冒险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他提的条件对自己有利,输了只赔自己的胳膊,而赢了则可以为商行换来几年的平静。 何会可没有想得那么细,似是被古述的豪气所动,慨然应道:“好,你有种。我就答应你,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刚才我出手只用了不到五成的功力。” 古述闻言悚然动容,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他对手的把握就只剩下三成了,但他强按下心中的不安,凝神运气将内力运行于全身,手中铁锏微微提起、锏尖斜指着地面,一时间他整个人的气势变得凝重起来,连人带锏如座高山巍峨不动,仿佛无论对方的攻击从哪个方向过来都会厚实的山体挡回去,又好象整座山随时就会压过来。 何会见到他的架式后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抬起单刀简单地悬举在头顶上,脚下略略象蹲马步,气势与古述不相上下,两人虽然还没出手,围观的人都已经似乎听到了空气中传来刀刃相撞的声音。 古述很快先动手了,他放心不下陶勋,所以想战决,沉重的铁锏在他手中如片树叶般轻灵,漫天的锏影象流水一样泼向何会。 何会心里窃笑,对手用的是沉重的铁锏招数按理应当简洁实用,但现在却颇多虚招,显然运用不当。他连闪了几下之后看出了对手的空档,侧身简简单单一刀以一个古怪的线路劈过去,“当”的一声正击中锏的护手之上,这一下运用上了他九成的功力,古述只觉得从护手上传来一股寒气如针刺般循虎口闪电般地走遍右臂经络各处,顿时半边身子都麻了,手中铁锏几乎拿捏不住,连忙向后退。何会一招得手也没乘势追击,仍保持着劈刀的姿式,十分得意地道:“古掌柜,鬼阴神功的滋味还不错吧,我这一刀击在你招式的软肋之上,你受伤不轻,不要再撑了,自断一臂吧。” 第三章 脱险结友 古述忍住伤痛将锏换到左手,面无表情地道:“咱们接着来。”举锏再进仍未改变战略,疾如飘风,用锏尖点向何会要穴。 何会已经伤了古述,又见他左手锏挥动线路有点飘忽显然是不习惯的表现,心里顿感轻松多了,刀光闪动,磕开铁锏立刻抢招反攻,两人杀成一片。 古述吃了亏后再不敢让对方的刀磕实在锏上,一沾即走变招频频,这样一来很快就吃力起来。相比之下,何会的刀式施展开来迅俐落越斗越劲越有精神,除了他们本身之外,旁观者的几个喽罗都觉眼光撩乱,看花了眼睛。 二十几个回合后古述手中的铁锏越来越沉重,尤其是右臂受伤之后伤势扩大,累得右边身子动作越来越慢。 何会心里得意,手下加大了出刀的度和力度,瞅准机会闪电般从中路搂头照脑向古述剁了下去,这一刀去势十分快,刀锋带起的劲风如寒霜般冰冷,显然贯注了十成的内力,古述躲无可躲只得侧头横架铁锏硬接。刀刚触到锏身,何会忽觉得锏上空荡荡的毫无着力点大半的功力打空了,他来不及作出调整借着势重重地将刀身压着锏身砸在古述的左肩上,而古述左边身子再次随势下沉同时以右脚为轴迅疾地半转身,原本迟滞的右掌闪电般地当胸击出。这一掌出其不意,又借用了何会的刀势力道,何会招势已老来不及变招,只得匆忙间运功护住心脉硬生生受了这一掌,人被打得横飞了一丈跌落在地后晕了过去。其实古述以前已经打听过何会的背景,知道对手的武功路数和脾气、性格、习惯,跟他交手第一招的时候已经知道对手的功力比自己高一筹,硬碰硬绝对不是对手只有行险用计,因此冒险以右臂接了何会的鬼阴神功并假装受伤极重,然后用不习惯的左手使锏来麻痹对手,最后冒着左臂残废的危险出其不意地以右掌破敌,果然收到了奇效。只是古述受的伤也极重,何会刚才那一刀的劲力虽然大部分卸掉了,但是刀上附着的阴冷功力却大部分承受下来,左半边身体的经络中内力运行立即窒滞,身体象被撕裂了一般几乎疼晕过去。 几个喽罗大呼小叫地围在何会身边,李七提着刀向古述走过来恶狠狠地道:“你使阴招伤了我们老大,我要让你偿命!” “住手,你忘了我是怎么跟你们大王打赌的吗?你不怕他醒来处罚你么?”古述受伤很重,全身都麻木了,此时绝对没有抵抗能力。 “我听到了你跟我们老大的赌约,老大只说放了那个小子,没说放了你,我宰了你也不算违背了老大的命令。受死吧!”李七挥刀猛劈下来。 古述一时语塞,见对方的刀已经劈下来,只好闭眼等死了。陶勋已经被绑住了,看到情况危急却只能大叫住手,手脚却一动也不能动。 就在李七的刀刃碰到古述头的瞬间,林中射过来一支钢镖准确地击在刀背之上,一声清脆的金鸣之后李七虎口迸裂钢刀被撞得脱手飞出两丈远。落到地上的钢镖很小只有一寸二,如此小的钢镖能够将远重于己的钢刀从握刀人的手中击飞两丈可知镖之人内力的精纯到了何种地步。众盗贼都被钢镖的气势所慑,紧张地往林中张望。 林中掠出一道白影,眨眼的功夫来到了古述身旁。这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青人,面目俊朗,眉宇间透出英毅的气势,腰间挂剑,手里拿着一支钢镖,开口对将刀架在陶勋脖子上的喽罗冷冷地道:“我数两下,若不放手就请你吃我一镖。” 那喽罗没等他数数就赶快将刀从陶勋脖子上收回自己胸前,警惕地看着他。 年青人满意地收回目光转向李七道:“你们是强盗吧?看样子是要绑票杀人了。给你们两条路走,一是带着你们自己的人有多远滚多远,别再让我看见;二是抄起兵器跟我打一场,生死由命,你们一起上,我不会介意的。” 李七刚才被他一镖将兵器击飞,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而且他不用看也知道其他的同伙现在的腿肚子正在抖,虽然对方的话很难听,但是他实在没有勇气讲几句挽回颜面的话,甚至连对方的姓名来历也不打听,回头狠狠地对同伙说了一声“咱们走”,带上受伤的人狼狈逃走了。 年青人也不理会众盗贼,俯下身子检查古述的伤势。 古述见来了救星后内心放松了不少,浑身的疼痛一下子剧烈起来。他顾不上痛,急急地对年青人道:“少侠,我不要紧,求你先去救我家少爷吧。”勉强说完这句话便晕过去。 年青人赶紧点他几外穴道,渡过一丝真气将他救醒,关切地道:“你受的伤很重,左臂的经脉散乱,肩骨已经断了,亏你还能忍得住,是条汉子。”边说边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给他敷药,接着道:“我的药只能治外伤,你的内伤至少需要静养一年才会好。” 古述伤重,气色灰败无力说话,只能焦急地数度以目光示意青年人先给陶勋解绑。 陶勋在旁听得很清楚,心里很懊悔由于自己的任性和偏见害得古述受重伤。待年青人解开自己,他飞扑到古述身边恸哭失声,连声自责。 古述无力说话,情绪激动之下又昏迷过去。 年青人探了探他的脉后知道暂时无妨,于是劝陶勋道:“公子不必悲伤,古大叔是血气壅塞昏迷,只是他现在身受重伤,经不起剧烈的颠簸,眼下最要紧的是找辆车来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疗伤。” 陶勋经他提醒,将古述拜托年青人照顾,自己骑上马奔回云阳县城,叫了辆马车出城将古述和那个年青人接回来,安顿在云来客栈后院。 客栈里的人早请来了大夫,号脉、开方、抓药、喂药,一直忙到将近掌灯时分。年青人知道古述受的是内伤,怕寻常大夫误诊,故而一直在旁照拂。 等古述睡熟,陶勋安排了一个伙计守在病床边,自己亲自将年青人请到客栈后院的客厅里叙话。 打听之下,年青人名叫王远江,比陶勋大五岁,是个孤儿,自小被武林前辈游龙剑侠王悯崎收养,学得高强武功,随师父行走江湖搏下不小的名气。 陶勋对于侠客事迹书本里读得多,心神向往久矣,又蒙他救命之恩,所以言谈间没有拘束、十分亲切。王远江也是个少年心性,他得知道勋是个举子,见对方交谈中丝毫没有儒生的酸腐之气,也不象有功名的读书人那般拿腔拿式好摆架子、看不起武人,便觉得与他很投契。两人聊得高兴,陶勋将王远江让到客栈酒楼用膳,因没有雅间,两人坐在大堂里边吃边聊。 酒方微酣时,有一个人端着饭碗走过来,上下打量了王远江一会,扯开嗓门吼起来:“你不是王悯崎大侠的徒弟王远江师弟么?” 王远江看清对方也喜道:“你是独行侠杨逸群的徒弟杨杞师兄。” “不错,不错。三年前王大侠带着你到我师父家去过,我们俩见过面,你我二人的师父让咱们俩以师兄弟相称。” “是呀,是呀。杨师兄你怎么到这里来啦?杨师叔身体还好吗?” “咳,师父他老一个人往外跑,把我一个人扔在山里不管,我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留了张字条给那老小子后下山到处走走。嘿嘿,我是个山里人,没见过世面,不比师弟你打小就跟着王师伯行走江湖,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王师伯呢?” 王远江神色一黯:“师父去年过世了,我现在独自漂泊、居无定所。” “生老病死,这是人间常情,王师弟不必太过伤怀,你一个人行走江湖要是累了,不妨到黄山来找我,咱们切磋武艺玩。” “师兄说笑了,我的一点微末伎俩岂能入师兄的法眼。” “师弟太谦虚啦,我这趟在江湖行走经常听到你的大名,你现在是江湖新秀中的一流高手,人称小飞侠,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不得了,了不得呀。” “师兄取笑了,我只是做事张扬点,江湖上才会有些许薄名,其实论真功夫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哪里,哪里,三年前咱们打了五场,你我各胜两场、和了一场,这几年你在江湖上历练,而我却在山中蹉跎,进步没有你大,只怕已经不是你的对手,难得今天相遇,咱们现在就找个地方练练如何?” 陶勋赶忙站起来打断:“这位杨兄,王兄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你既然是王兄的好朋友,不妨合坐一桌叙叙旧情,谈谈江湖逸闻趣事岂不更妙。” 杨杞看了陶勋一眼,道:“你这理,我跟王师弟几年不见,要是一见面就打架,是好象不太对呀。好吧,听你的,咱们先坐下聊聊,讲讲故事,聊完了你回去休息,我跟王师弟切磋武艺去。” 陶勋看出这是个直肠子的憨人,心里生出好感,唤过伙计添上几道好菜,又端上几壶陈酿好酒。 杨杞闻到酒香口水就滴了出来,径直取过酒壶猛灌几口,敞怀大笑:“真是好酒呀好酒,十年的陈酿。兄弟我就好这口,先前要伙计上酒,他们只肯拿酸汤糊弄我,还是你这书生的面子大,吩咐一声就有好酒上来,沾你的光了。我杨杞交你这个朋友,叫你一声老弟你没意见吧?” “呵呵,承杨兄看得起,学生当然求之不得。”陶勋呵呵一笑,转头吩咐店里伙计再上两坛好酒,一来是有结交杨杞的意思,二来他见王远江先前不愿领受自己谢恩的馈赠故而借杨杞来表达心意,三来是想灌醉杨杞免得他今晚强拉着王远江打架。 三人一边吃酒菜一边讲些故事,初时杨杞讲话还算有分寸,等喝了几壶酒后话越来越多。 “两位老弟,哥哥我这辈子打架只怕一个人,就是我的师父,老小子人老成精,一身丹霞气功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随手摘下片竹叶运功一掷,三丈之内就是石头也打穿了,这份功力不是我吹,海内独步也不过分,他的浮溪剑法神出鬼没、变化万端,哥哥我太笨,只学了他一点皮毛,要是我能学到他的一半,王老弟你肯定不是我对手。” “杨兄太过自谦了,你在黄山潜心苦练,已得师叔真传,我三年前就打不赢你,现在更加不是你的对手。”王远江谦虚地道。 陶勋不忿,便激杨杞:“杨兄功夫如此了得,若勤加苦练必定更上层楼,假以时日,四海能人异士虽多,只怕也不是你的对手,那时间你就天下无敌。” 杨杞没有听出陶勋话中的讽刺之意,但听到“能人异士”四个字后似乎有所感触,喝了口酒后说道:“要是论拳脚、刀剑功夫,我杨杞自然毫不含糊,可要是……咳,这世上真正的能人异士的能耐那已经出了武学的范畴,不是凡人能够匹敌的,就算是我师父出手也不见得能赢。” 陶勋听出他的话中有话,便问道:“杨兄可是遇到了什么奇事?” 杨杞答道:“不怕你们笑我,前两个月就遇了个硬点子,差点把命丢掉。” 王远江诧道:“师兄遇见谁了?这世上年轻一辈中能胜过师兄的人不多,能伤你性命的人恐怕是老一辈的高手。” “老一辈的高手?王老弟你太看不起我了,除了我师父,当今世上能伤我性命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哩。遇到高手,我打不过不会跑吗。” 陶勋听杨杞前半句还豪言壮语后半句却如此窝囊,不觉笑出声来,惹得他跌下脸来看着自己,心里一慌,连忙信口掩饰:“能令杨兄打不过又跑不掉的,想必不是凡间武林中人,莫非是神仙鬼怪不成?” 杨杞奇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能掐会算吗?” 这一下连王远江也笑出声来,道:“杨师兄你自己排除了人间武林高手的可能性,不是神仙鬼怪还能是谁。” 杨杞挠了挠头,不理二人的谑笑:“还真让你们说中了,我就是遇到了妖僧,要不是神仙搭救恐就没命在这里同你们喝酒。” 两人见他说得认真,好奇心起:“杨兄果然遇到真神仙了?” “那是两个月前,我去了一趟南边,途经高要县石室山的时候,听到村民说山里近来闹鬼,有几个樵夫被恶鬼索去了脑袋。我是个在山里长大的人,从没见过鬼神,所以不信,暗想有八成是人搞的鬼,打听到樵夫遇害的地方便去寻访。说也奇怪,我在山里转悠了几天什么都没有现,刚回到村里却听说又有樵夫遇害。” 陶勋插话道:“遇害的都是樵夫,莫非此鬼专为樵夫而来?”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就买了身行头扮作樵夫模样进山打柴。头两天还无事,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妖僧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说他已经注意到我了,知道我不是真樵夫,还说他不论真假都照单全收。我质问他先前的樵夫是不是他杀的,他满脸不屑地承认了,还说那几个樵夫的死不能怨他,只能怨他要找的人不肯出面见他。我骂他丧尽天良,我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他嘲笑我自不量力。哥哥我气得要命,掣出剑来就动手。说也奇怪,我明明使尽了全身的解数,那妖僧连手都没动一下,就象在林中散步,我却连他的衣裳边都沾不到边。我用竹镖打他,竹镖到了他身体一尺之处就忽然间没影了。我是越打越惊、越打越怕,就是我那师父动手教训我也不可能如此轻闲,这下我知道遇到高人了。我死鬼师父教我一记旷世绝招叫做‘打不赢就跑’,哥哥我瞅准机会一个鹞子翻身扭头就逃。你们不要笑,换做是你们俩恐怕连逃跑的胆量都没有。我跑了一里多地,见妖僧没有追过来便停下喘气,气还没喘匀就听得妖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起头一看,那厮就站在我眼前冲我鬼笑。我吓得转身继续跑,可妖僧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嘲笑我、讥讽我。我跑了一个时辰,累得象条狗,却现原来一直在原地绕圈圈。我实在没力气跑了瘫在地上,妖僧浑如没事人一般,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说玩够了要杀我。我就看见他一抬手,食指尖上长出来一支三寸多长的短剑,我便乐了,嘲笑说这样的玩具连小孩子也吓唬不了哪能杀人。他也不生气,对那支剑吹了口气,那剑一下子长到三尺长,通体出绿幽幽的光芒,光是那光芒照在身上都将我的衣服割出许多小口子。” 第四章 结伴访仙 “那是仙剑!你遇到剑仙了!”陶勋脱口而出。 “咦,陶老弟你怎么知道的,你也遇到过剑仙?”杨杞奇道。 “没有,没有,我是在书上看到的,你接着说。” “我当时不知道是仙剑,只是被那奇景吓了一跳,心里知道不妙,想爬起来跑路,谁知道跑了几步那绿光就飞到面前,我被它一照全身象被千钧所压,半分也不能动弹,只能眼瞅着它在我面前飞来飞去。那妖僧好象并不急着要我死,他故意让那绿光在我周围飞了几圈,几人合抱的大树、几尺厚的石头被那绿光一绕就象豆腐一般被切开。我当时心想,要是它在我脖子上绕一绕,我就玩完了。心里惊慌,那种临死前的恐惧不是你们两个人所能想象的。” 陶勋不以为然,他在孤云山中遇险,临死前的恐惧滋味早就尝过了。 “那妖僧见已将我吓得够呛,就让那绿光缓缓地向我逼近,剑离我还有三尺远,可是一股冷冰冰的剑气压在脸上头、眉毛、胡须纷纷掉落,我暗道吾命休矣。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有一道白光飞了过来跟绿光一碰,将绿光打回了原形,那个妖僧也受了伤,脸色惨白。他对着我身后骂道:‘老樵夫枉称正道人物居然忍心看着无辜樵夫枉死了七个才肯现身’。我身后有一个老头的声音回答说:‘老夫有事出了趟远门不知你这妖僧恶行,才一回来立即找你算帐,待我取尔狗头。’妖僧冷笑一声,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忽然就不见踪影,这个时候我的身体才恢复自由,我想回头看看打败妖僧的人是谁,可什么也没看见。我不敢久留,赶紧离开了那里。”说完经历后他重重叹了口气道:“我们武功再高,可是在神仙鬼怪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不过幸好这世上神仙鬼怪不多,要不然我们也没得混了。” 陶勋心里转开了,高要县与肇庆府相倚,他正好可以顺道找找那位剑仙,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剑仙会收他做徒弟。陶勋看了王远江一眼,现他的眼中也充满了渴望和兴奋,心里不由得一动:“难道王兄也跟我一样想要进山修道吗?” 王远江拉住杨杞问道:“杨师兄后来没有再到山里找那位救你的仙人吗?” “还进山?你以为我疯了吗?要是再遇见那个妖僧怎么办?总不至于每回都那么好运遇到救命的神仙吧?”杨杞显然还心有余悸。 陶勋问他:“杨兄有没有打听救命的那个神仙是谁?” “我脱身之后倒是回到了山村里,把事情的前后跟村里人讲了,让他们暂时换个山头打柴,村里的老人告诉我说山里住着一个老樵夫,前阵子的确是没见了踪影,他猜测那个老樵夫会不会就是那个救我的神仙。” “那你有没有问老樵夫住在哪里?”陶勋和王远江几乎同时出声询问。 “我问了,我也想找到那个老神仙,要是能够求他收我做徒弟,学了法术岂不是比我现在的师父还要厉害。不过谁也不知道老樵夫住的确切位置,只是偶尔有人打柴的时候遇到过他,也有人说曾在高要县城里见到过他卖柴。我原来还想再找找的,但是怕那妖僧回来寻仇,所以打算先避避。”杨杞沮丧地回答。 陶勋和王远江听了他的故事之后不免有了心事,三人喝了一会儿酒后杨杞醉倒由王远江扶到房里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陶勋还在梦中的时候,店小二敲门说陶骥快到了,陶勋连忙起床,匆匆洗漱之后就到门前迎接父亲。 陶骥风尘仆仆地赶来,下马就问:“勋儿,你没事吧?古述的伤要不要紧?救你们的那位侠士还在不在?” 陶勋领着父亲去古述的房间,简要地将事情的起因和结果讲述一遍。 陶骥进屋后看到古述正要强撑着坐起来,赶快抢上几步按住了他,诚恳地说道:“你有伤在身,不要乱动。咳,这都是我这不懂事的儿子给你惹的祸,刚才勋儿已经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讲给我听了。若非古兄弟舍命相搏,犬子就落到何会手里,那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你是我陶家的救命恩人。”接着转过身严肃地对陶勋道:“孩儿,你随我一起向古大叔拜谢救命大恩。” 古述慌得要挣扎着起来拦住东家父子,但旁边的仆人在陶骥的示意下按住了他,他只得受了陶骥父子一拜,心中感动、惶恐,眼中热泪滚滚而出,嗓中哽咽不出声来。 陶骥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古兄弟放心,我已经请了府城最好的大夫,稍后就会到,让他给你瞧瞧我也放心一些。这里太简陋、吵闹,不适合你安静疗伤,但是你受伤太重不宜挪动,我已经安排商行在附近租下一处安静的地方,今天你就搬过去,等身体好一些了再回景云府到我家后花园里养伤。你的家里人我也已经作了安排,你只需安心静养就行了。” 古述激动之下几番要起身感谢,都被陶骥轻轻按住。又说了一会儿话后陶骥带着儿子又来到王远江的房间。 王远江起得早,听到后院的声音已经大约猜到陶勋的父亲已经到了客栈里,他不习惯俗礼,想要退房离开,但是店小二已经得到了陶骥的吩咐不放他走,无奈之下只在在房里等着。 陶骥进房,见到王远江后心里暗暗称赞了一声“好人才”,对他的第一印象十分好。接着陶骥领着儿子想要拜谢救命大恩时被王远江一手一人地扶住,只觉得如蜻蜓撼柱一般动也不能动,心里又佩服这个年青人的武功了得,交谈之后又见王远江表现得十分谦虚得体没有半分恃功自傲,遂对他的人品赞赏有加。陶骥又让人送上一个盘子,里面全是十两一锭的黄金,共计三十锭,说道:“王侠士,这点薄礼是我的一点心意,其实你救犬子性命的恩情百倍于区区黄金,我陶骥就算是以全部家产相谢也不为过,希望侠士万万不要推辞才好。今后如有所需要,我陶家必定倾尽全力。” 王远江有些不高兴:“陶员外,你这就不对了。路见不平拨刀相助是侠义辈本份,我只是做了份内的事,你送我这些黄白之物,难道想证明我王远江是那种为了钱财而出手的势利小人吗?你让我在天下英雄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陶骥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层,口中连忙解释:“王侠士误会了。我知道侠士是仗义疏财的大英雄,自不会将这些钱财看在眼里,我听勋儿讲起你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想来总难免遇到需要救急的事情,无论是为你自己的事还是为帮助别人的事,有了这些黄白之物总可派上用场,钱财虽少,关键时刻价值万倍。” 王远江听了这番话后脸色稍霁,但是说什么也不肯收下来,两边互相推让一时僵持起来。 陶勋在后忽然说道:“父亲,孩儿是有一个提议,不知可否?” 陶骥道:“你不妨说来听听。” “孩儿想,王大侠现在一个人行走江湖居无定所,据孩儿所知他近期也没有具体目的地。现在古大叔受伤,已经不能陪孩儿去肇庆府,商行内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代,父亲何不请王大侠送孩儿一程呢?父亲还可以添些钱作路上之需呀。” 陶骥没有听出这个提议有何特别之处,不过也算是个借口,而且他也正愁一时找不到可以替代古述的人,而他对王远江的印象相当不错,于是转头看王远江的意思。 陶勋接着对王远江说:“王大侠,我知道你高风亮节,富贵不淫,不过你救了我和古大叔的性命是不争的事实,于情于理我陶家送上这些金银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是你不收下来世人知道了反而要骂我陶家无情无义。我家经营景福商号,最看重的是声誉,你也不愿看到我家声誉受影响吗?况且,我到肇庆府听讲学正好要经过高要县境,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王大侠最近应当有到高要县走一趟的计划,何不结伴而行呢?” 王远江闻默默想了一会,其实他以前一直跟着师父行走江湖,自师父过世后一个人不免有些孤单,所以他并不排斥有人作伴;他和陶勋结识的时间虽然十分短暂,但是觉得十分投缘,而且看得出陶勋看破了他的心思,因此如果路上作伴一定不会乏味;再说陶勋是个举子,是有学问的读书人,他由于身世的原因从小没有正经地念过书,心里一直有些遗憾,能够跟读书人多接触接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思虑再三,王远江答应了这个建议,不过对于陶勋还要添加酬金的建议就坚辞不受了。 过了几天,等古述的伤势稳定下来后陶勋和王远江启程南下。两人年纪差距不是很大,各自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成长经历,互相间彼此都有着好奇,一路上有说有笑。在陶勋的要求下王远江讲了不少江湖规矩和奇闻秩事,令陶勋大长见识;而陶勋每到一处名胜都引经据典讲些传说典故,让王远江心神向往,因此一路走来两人友情日渐深厚。 王远江见陶勋经常拉着自己偏离官道往山明水秀的地方走,初时还不甚了了,后来渐渐知道陶勋已经对仙道入了迷。他小时候听师父讲空空妙手、红线女、聂隐娘这些剑侠、剑仙的故事,于此道亦十分向往,这一点上跟陶勋一拍即合。 不过世上得道高人可遇而不可求,两人虽然拜访过许多庙观和僧道,但是始终没有遇到能人异士,只赚了个游山玩水而已。随着离石室山越来越近,两人对于杨杞所说的樵仙的猜测和憧憬越来越多。 进入岭南后,风景民俗迥异,陶勋不仅眼睛忙不过来,嘴巴也忙不过来,向王远江提了无数个问题。王远江以前随师父到过岭南,不过那时候他还小,加上平日里师父督促练功抓得比较紧无暇与当地人多接触,对当地风俗民情所知有限,他经不起陶勋七七八八的问题,被问得烦了干脆带着他往茶铺、酒店、市集这些人多好打听消息的地方跑,让他自己找答案。 俗话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话讲得虽然不准确,但是在王远江看来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陶勋不懂的事很多,不过讲起岭南各处的一些掌故来就头头是道,反过来让王远江长了不少见识。 “王兄可知,肇庆府南距布政司二百三十里,初时设高要县,后改为端州,前朝某帝做藩王时封在端州,登上皇位后将潜藩升为节镇,并且亲笔题赐‘肇庆府’,意为‘从始吉庆兴旺’。” “呵呵,我只知道肇庆以前叫做端州,前朝名臣包青天曾经在端州当了三年的父母官,你们读的事就是多。” “不错,包公当年曾在肇庆留下了‘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的千古佳句,足为天下为官者的座铭。”陶勋意气勃地说道:“他年我若为官必定以包公为楷模,抚孤恤贫,扫尽天下不平之事,还治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陶兄弟有如此志向,难能可贵,若能身体力行,则百姓有福了。” “王兄说得对,一个人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怎么做的,我今天所说的话将来能不能兑现,也请王兄做个见证,要是将来我做下了伤天害理的事,请王兄效古来侠士的故事惩奸除恶,取我级,我死而无怨。” “兄弟言重,我相信你将来会是个好官。对了,你还知不知道石室山的一些传说典故?”王远江将话题扯开。 陶勋得意地侃侃而谈:“咱们要去的石室山历史悠久,早在一千多年前已有文字记载。当地人叫它七星岩,史书典籍中称其定山、石室山,《广东舆图》一名员屋山、一名高星山。《寰宇记·南越志》中写道‘有石室自生风烟,南北二门,状如人巧意者,以为神仙之下都,因名为嵩台’。那里的七星岩摩崖石刻有诗、词、曲、赋、游记、散文、题记达数百幅,谓之‘诗廊’。” “我知道七星岩,小时候师父带我去过,那里由阆风、玉屏、石室、天柱、蟾蜍、仙掌、阿坡七座奇峰列峙,状如北半七星,故得名。故老相传说七星岩的七座山峰是女娲补天时留下的七块灵石,也有说是天上七仙女羡慕人间而下凡不归。七峰之间还间夹青莲湖等五湖,山环水绕,波光岩影,湖光山色浑为一体,风景绝佳,是个好去处。那樵仙选在那里修炼,的确是好眼光。” “那咱们要去的就是其中的石室山吗?”陶勋问道:“听杨兄只提到石室山而没有提七星岩。” “应该没错,就算不是的话咱们大不了把七峰一一寻遍。” “唉,就怕……杨兄遇着那妖僧后可能被施了法术不辩东西,自己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陶勋联想起自己在孤云山的惊魂经历来不免有些担忧。 “应该不至于吧,杨师兄后来不是还回到村里把经过讲给村里人听么?” “那你可曾向他打听他去的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你问了吗?” “我也没有。当时杨兄喝得有点醉了,我跟他又不是很熟,不好意思紧赶着问,再说我当时看你好象很感兴趣,以为你会问清楚。” “我是打算问的,可第二天一大早你们父子就来找我,耽误了一些时间,等我得空杨大哥早就走了。”王远江不免有些遗憾。 “不过没也多大关系,杨兄说过村里有樵夫遇害,咱们只要打听几个月前哪个村子的樵夫遇害,就很容易知道具体的位置在哪里。” 陶勋的这个主意的确不错,村里乡间只要出了点事就很快会被传得沸沸扬扬,更何况这件事跟神仙鬼怪挂上了钩更不同寻常,几个月过去了仍被人传得津津乐道。两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打听到了事地,不过经过几个月的传说,故事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光事地点就有十几个版本,有的人说在石室山,也有的说在其他山峰,还有的说在其中几座山峰里,更有的说是在另一端的烂柯山里,最离谱的是将地点搬到了湖里、受害人从樵夫变成了渔夫。 两人没办法只得边寻边访,找了三天总算在石室山下找到了那个村子,可听村里人说遇害的樵夫遍及周围七峰,至于当日杨杞具体在哪座山遇到的妖僧和樵仙他们也不知道。陶、王两人向村里人打听樵仙的下落,村里人说以前他们见到那个老樵夫的地点散在七座山峰之间,最近就没再看见过了,也许樵仙见露了仙踪就离开了。 两人费了大力气却只打听到如此的结果不免有些丧气。看看学院讲学的日期临近,陶勋不能继续在山里逗留下去,两人商量后决定分头行事,陶勋先去肇庆府听学,王远江则留在山里继续打听消息,一个月后在高要县城里碰面。 第五章 听讲联诗 肇庆自古就是岭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军事重镇,千古一帝统一**后派兵南击百越开疆拓土,南方平定后从中原迁五十万人由灵渠进入岭南,定居于西江中游地区,肇庆是其中的重要一站,其后汉人与当地土著融合,慢慢形成了兼具古汉语特征和岭南文化的粤语,所以肇庆也可说是岭南古文化的祥地。肇庆自古文风颇盛,现任知府进士出身,在他的政务当中尤其重视儒学,上任后不断地延请四方名儒前来讲学授课,这两年来渐渐有些影响。 陶勋进肇庆城后先到府学找教授李然,并投上父亲的书信。 李然年纪跟陶骥差不多,斯斯文文、十分和气,他虽然生活在南方,但是肤色比起当地人来要白净许多,语音中粤音虽重,讲的官话陶勋倒还能听懂。 “世侄年纪轻轻就高中经魁,少年有为,前途不可限量,明升兄有此麟儿当慰老怀了。”李然放下手中的信后笑呵呵地说道:“我与令尊相交多年,他的公子在我眼里就跟自己的子侄一般,信中所托之事我自会安排妥当。” “家严于学生行前曾反复叮嘱,因为俗务缠身,他年内要到京城一趟,赶不及亲自到这里来拜会,让学生代为致歉。另外,家严有事情相托,让我将此信交给世伯。”陶勋一边说一边递上另一封信函。 李然接过信函也没有打开看,随手放进袖中,见陶勋满脸疑惑便道:“世侄是在想令尊所托之事和信中之物是什么吧?” “不敢,学生以为家严自有道理,为人子者不敢妄自揣度。”陶勋嘴里虽然这么说,不过脸上的神色却暴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的表情如何瞒得过李然,李然笑了笑,道:“我十年前与令尊结识,那时我还在乡下当教书先生。岭南不比中原、江南富庶之地,这里的平民百姓贫穷,绝大多数无力供其子弟入学,陈陈相因,代代无已。我也是自不量力,仗着自家有几亩薄田,便想多资助农家子弟入学,将来要是能够踏入仕途跳出农门庶几能改变命运。哪知道一做之下才知道负担之重远远出了能力范围,我自问没有毁家兴教的勇气,正要无奈半途而废的时候遇到了明升兄。令尊知我窘迫,慷慨解囊资助我办学,我才能坚持下去。后来也是上天眷顾,我教的农人子弟中有一人考中了进士,我这才沾光被知府聘为府学教授,说到底还是托了令尊之福。这些年来,令尊每年或是亲自、或是托人送些钱来助我继续在乡下办学,实在是一件极大的善举。这封信函里装的就是助学款。” 陶勋听后心里又是一阵感动,虽然父子多年,他觉得自己仍然没有完全地了解父亲,听过这件事后他觉得跟李然之间也亲切了一些。李然唏嘘了一会儿后对陶勋说道:“我知道景福商号在城里有家客栈,只是客栈人来人往比较嘈杂,世侄若是不嫌弃,还是住到我家吧。小犬李煦痴长你十岁,却不思进取,直到今年才中举,和你勉强算个同寅吧。” 陶勋闻言脸一红:“世叔取笑了,小侄资质愚钝,只不过运气好一点,不比李世兄厚积薄、水到渠成。” “运气?世侄太谦虚了,别的不说,去年到景云府主持院试的丁崇大人我曾有耳闻,是有名的鲠直之人,他的眼光不会错的。”李然说到这里忽然又有些感慨:“按照圣上原来的意思去年贵省院试中式者要直接选拔到国子监。可是不多久后圣上闭关修道,出关后便改变了主意,将这件事交给内阁议处,内阁拟了个‘录以备考,待会试中第优叙’的意见,所以世侄的大名现在正在京里吏部的案榜里记录着,将来要是会试进了三甲,授官必定优叙,前途光明一片呀。” 陶勋忙道:“以小侄看来,朝廷开科取士讲的是真本事、真学问,优叙之议小侄也不会放在心上,总要凭真本事会试中第才不枉十年寒窗苦读一场。” 李然听罢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心中暗笑他年少气盛、不谙世情。在李然的再三盛情相邀之下陶勋最终暂时寄住在李府。李然的公子李煦也是个十分和善的人,两人见面后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王心阳是当世大儒,在士林里很有声望,他这些年每到一处讲学必定从者如云,这一次也不例外,肇庆城里两个月前就开始陆陆续续住进了各地的学子,到府学报名听讲的人将府学的门槛都踩破了几根,离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名额就满了,后来又临时扩充了一些名额,仍然远远供不应求。报上名的人自然兴高采烈、意气风,没有报上名的便四处钻营,托关系、找后门,务求取得一张听学的名帖。陶勋有李然相助,不必为此愁,不过李然官阶卑微没法给他找一个好座位。所以王心阳开讲的那天,陶勋和李煦两人寅时就起了床,到府学时学院外已经在排队了,两扇朱漆的大门紧闭,门前有数个府衙差役守着。 排在陶勋前面的是江西秀才冯耀庭,喜欢打听新奇事,他听说陶勋来自景云府,便问起了孤云山异变的情形。关于孤云山的奇闻逸事陶勋打小就听了不少,熟得不能再熟,娓娓道来很是吸引人,李煦也听得兴致盎然。不知不觉过了辰时,学院开门,学子们开始进场,冯耀庭意犹未尽,相约等散学后聚会继续谈。 陶勋读过王心阳的学说著作,对于他的理论并不觉得有何特别之处,但是喜爱他的文笔才气,加上父亲的执意安排才前来听讲,但是真的听起王心阳讲学后心里便惊呼此行不虚。 原来王心阳讲学并不拘泥于书本,不备文案,一人一座一茶,完全是自由挥,常常由一件事入手环环相扣阐述道理,论理严谨、丝丝入扣;更让陶勋心折的是,王心阳出口成章,诸多范例、典故信手拈来,常常有精辟警句道出,人深省;对于时事王心阳也不避讳,针砭时弊,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对于沽名钓誉者、尸位素餐者毫不留情地予以嘲笑、讥讽,时不时地引得听学诸子会心大笑。 陶勋被王心阳的风度折服,听得十分入神,散场后仍然沉浸其中,浑然忘了跟冯耀庭的约定,直到晚上临睡的时候才记起来,心里不免有些歉然,他以前从未做过失信的事,这次虽说情有可原,不过终究是失信于人了,心里暗想第二天见面后再做解释。 孰料第二天的讲学就不是公开课了,讲学的地点也移到了知府衙门内,只有府学中选出的学生和拥有举人功名的人才能听讲,那冯耀庭没有资格进场。李煦解释说,王心阳受知府相邀在肇庆府讲学一个月,每十天才有一堂大课,下一次大课将在九天之后。 陶勋不免有些惭愧,他虽然是专程前来听学的,但是过惯了有人照料万事自己不需操心自有人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日子,到了肇庆府又有李然父子照料所以连课程安排都没有去弄清楚,这趟离家游学的经历倒让他看到了自己的诸多不足。 就这么又过了七天,第九天休学一天,陶勋和李煦已经约好了骑马到悦城龙母祖庙游玩。 龙母是西江流域百姓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守护神,是西江水患的主宰者,据说悦城龙母庙是龙母葬身之龙穴,故称“祖庙”。龙母祖庙在德庆县悦城镇,位于西江北岸,背靠五龙山,面临三江口。庙分四进,中有香亭、正殿,后有妆楼、碑亭。庙前立有石牌坊,造型高峻,极具岭南特色。庙前广场、殿内外地板全都是用花岗岩石铺设,连下水道也用石板铺成,香案、神台均用石料建造,水火不侵、虫蛀不蠹。庙宇中石雕、砖雕、木雕、灰塑和壁画丰富多采。陶勋一路有李煦的指点,目不暇接,赞叹不已。 在庙里陶勋意外地遇见了冯耀庭,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叫做周悛的秀才。四人见过礼后,冯耀庭开始埋怨陶勋:“陶兄,那天我们说好了下学后找个地方接着聊天的,你怎么没来呀?害我等了一宿,莫不是看不起我?” 陶勋慌忙解释:“冯兄误会了,学生因为听王大家讲学入了神,回到家后才记起这件事。这也是学生第一次做出失约的事情来,十分惭愧。这件事是学生失信,在此道歉,望冯兄海涵,原谅则个。” 冯耀庭打了个哈哈:“陶兄是第一次听王师讲学,这也难怪,我第一次听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连回家的路都忘记了。哈哈哈哈!” 周悛在旁道:“学生对于陶兄所讲的孤云山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学生的授业老师就是贵省的儒士,他曾讲过孤云山的种种神奇。今天择日不如撞日,愚见咱们不如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各位意下如何?” “也好,我知道五里外的曲镇上有个酒家,倒也十分清净雅致,我们就到那里坐坐吧。”李煦道。 四人骑马一边走一边说话,五里路很快就到了。南方多竹,众人在李煦带领下走进了一个竹楼,竹楼临着一条小河,凉风习习,河水清冽,浇灌着千顷水田,水光之间倒映出蓝天白云,远处丘陵之间村落历历,令人观之心旷神怡。 周悛一进楼便叹道:“这个酒家好精致呀。” 冯耀庭也道:“是呀,竹子在我家乡并不少见,以竹为酒楼,这里的掌柜真是好雅兴。” 李煦微微一笑:“这间酒楼我以前来过两次,觉得景致不错,介绍给一个朋友买了下来,说起来我也算个小股东。” 陶勋问道:“李世兄,我看门匾上写着‘山晖’两字,是你后来取的吧?” “哦?你看出来了吗?不错,这个酒家原本叫郭记酒家,我觉得俗了点,所以就改了个名字。” “这个名字取得好呀!”周悛赞道:“取自杜工部《秋兴》‘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的诗句,此般景色正与诗句相衬,又将原来的店名中的‘郭’字含在其中,妙哉!李兄好手笔。” 李煦心里得意,脸上也表露了出来,忙招呼大家坐下,点了几样果蔬又上了几样酒菜,众人边吃边聊。 陶勋今天心情很不错,三人对他所讲的孤云山的故事十分感兴趣,他离家久了自然不免有一点思乡之情,讲述家乡的故事时看到三人入迷的神情,他的心里在得意之中藉此冲淡了些许思乡的愁绪。 三人听他说得精彩,纷纷出言或赞或叹。 “孤云山之异变,天下传得沸沸扬扬,我们那里就有人说是祥瑞之兆,是圣天子治下太平盛世的证明。” “周兄所言极是。我觉得不能排除另外的可能性。”冯耀庭不以为然:“譬如今上笃信神仙方术,修道极是虔诚,乃古往今来之最,其必乃天帝嘉许,故降以祥瑞,以示世人。” 李煦道:“当今天子笃信道教,天下皆知。不过若论对道教的尊崇,比起前代之时也不遑多让,据说前代某朝为太上老君的后裔,何以当是时孤云山却未现此祥瑞呢?” “那李兄以为孤云山异变是何原因呢?”冯耀庭辩道。 周悛抢着说道:“某朝某代虽然自称是太上老君的苗裔,却无据可考,其或五胡之后似有凿证,而当今圣天子乃堂堂华夏正朔,况且当今圣天子以清静无为治理天下而四海升平,国之兴盛必有祥瑞,自然能得天之垂表。” 冯耀庭正要再辩,李煦道:“孤云山之异变已有十数载,天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今上信道虔诚,身边有数百位真人仙长,此事自然应当由他们裁定,我们不应该越俎代庖、妄下结论。” 陶勋也将话题岔开:“李兄所言有理,今天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又有此清雅的处所和如同诗境的风景,大家何不举杯畅饮,吟诗作对,岂不更妙。” 周悛顺势道:“陶兄果然是真风雅,学生闻之心中豁然开朗。学生不揣冒昧提议,就以山晖为题,大家联诗百韵,以助雅兴,如何?” 冯耀庭也道:“我正有此意。莫如每人一联,也不讲顺序,谁先想到谁先联,四个人各出一联算一回合,一回合之内每人不得出两联,不过一回合之内最后那人联句过二十步就得罚酒一杯,何如?” 三人均颌同意,周悛抢着道:“李兄是东道,就请李兄启头吧。” 李煦也没有推辞,略一定神,吟道:“翠屏东障烟门柳,小酌青居四侣贤。” “妙哉,妙哉!”周悛抢着拍手赞道:“李兄诗中虽没有带个山字,但是翠屏二字却道尽青山之意,意境清奇呀。” 陶勋听完第一联后心里就有了下句,但他看李煦的样子似乎听到周悛的吹捧后十分受用,便道:“古有竹林七贤,都是学富五车、天下闻名的名士,今李兄有青居四侣之说,真叫学生自愧弗如。” 陶勋一语双关隐有劝诫之意,李煦如何听不出来,他被周悛吹捧了几下后心中得意,所以才有了四侣贤的说法,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妥,听到陶勋的话后脸上微微一红。 周悛在旁解围道:“陶兄过谦了,竹林七贤虽然是清高的名士,不过最后能够守志而终的也不过一二人而已,以此观之其中走终南捷径者居多。当今圣天子治下天下升平,我辈生在太平盛世,完全可以凭学问以科甲正途入仕,为朝廷效命,为天下苍生效力,比竹林七贤可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 这时冯耀庭忽然喜道:“我有了,我的第二联是‘照影清流飘素缟,分光碧水逐蓝天’。”原来他生怕落在最后面,一直在旁苦苦思索后联,根本没有参与三人的谈话,想出来后忙不迭地接了第二联。 陶勋赞道:“冯兄此句道尽水光,与李兄联道尽山色相辉映,确是佳句。”随即又向周悛问道:“周兄可有了下联?” 周悛闻言一惊,没有料到陶勋的文思这么快,便道:“学生驽钝,还没有想好,看来陶兄已经有了佳句,学生洗耳恭听。” 陶勋也不客气,笑道:“承周兄相让,感激不尽。学生拟了第三联,请诸位指正。”随即吟道:“荷风素手穿莲子,稻浪轻晗羡钓仙。” 李煦笑道:“陶兄该罚酒,外面的河流上哪里有钓鱼人呢?” 冯耀庭往窗外看了看,惊道:“那边有条小舟。”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前方小河转弯之外果真有条小船,在岸上水稻田中层层稻浪掩盖之下影影绰绰,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李煦又道:“陶兄好眼力,这么远也能看清是渔舟泛钓呀。”因为离得远,又隔着层层稻浪,着实令人难以看清舟上的情形。 陶勋道:“我先前看到这小舟的时候离得更远,隐隐约约看到有支钓杆。” 周悛在旁道:“我们何不等小舟靠近后再瞧个仔细呢?” 冯耀庭讥讽道:“想必周兄的第四联还没有想好吧,陶兄的第三联已经出来了,你得在二十步之内出第四联。” 李煦道:“且慢,陶兄的第三联是否妥当还是未知,我看还是等那小舟近前咱们看清楚后再说吧,要的确是渔舟,再开始计时也不迟,陶兄以为呢?” 陶勋情知李煦有意偏袒周悛,碍于情面不好反驳,只得笑笑不置可否。 冯耀庭见陶勋没有反对,自己孤掌难鸣,便不再作声。 第六章 两见佳人 小河水流并不急,小舟过了一盏热茶的功夫才慢慢漂过前方的水湾,渐渐地靠近竹楼。舟上坐着一人,戴着斗笠,看不清样貌,但有白须被风吹起,显然是个老翁,在他身旁站着三只鸬鹚,却没有看到有钓杆或渔网。 李煦看得真切,转头对陶勋笑道:“陶兄这回看走眼了,虽是个渔翁,却没有钓杆,陶兄诗中‘钓仙’二字怕是不贴切哩。” 冯耀庭强辩道:“柳公诗中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一说,看这渔翁戴着斗笠,也有十分神似,陶兄用‘钓仙’二字不算失当。” 周悛已经想好了第四联,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得罪陶勋,便也替陶勋开解道:“冯兄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虽然没有看到这个渔翁用钓杆、渔网,但是我等也看不到他的船舱,或许他的舱内有钓杆也不一定。” 陶勋忽然惊叫道:“不好,你们快看渔舟。” 三人闻言赶紧转过头往河上看去,不知何时已经有一艘大船从下游逆流而来,度快得惊人,如同起飞一般行于河面,小舟正好在航道正中,眼见着就要被大船撞翻,而小舟上的老人似乎睡着了一般不闻不动。 冯耀庭急得从窗子上伸出半个身子冲着小舟大声喊叫:“老人家,危险,快躲开。”但是舟上之人恍若未闻,仍一动也不动。 两船越来越近,大船船舱里已经出来了四个船夫打扮的人,手中却提着刀剑,冷冷地看着小舟上的人,显然他们是有意想要撞翻小渔舟。 在四人的惊呼声中,两船已经相距不到三尺距离。蓦地四人只觉眼中一花,小舟上的老渔翁手上多了一根钓杆,也没见他如何动作,身子已经站到了舟头,左手单掌挥出重重地击在大船的船头上。 河面上传过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水面上激起一尺多高的波浪,大船的来势居然被生生地挡住,度急剧放缓,借着余势才蚁行般缓缓向前滑。船上之人被巨力冲撞后只是往前小冲了一步后就站住,船前一人将一根竹篙插在艄眼里将船停在河中。小舟借着这股巨力逆流疾冲了三丈多远才停下,舟上老翁鹤飘飘,立在舟头凝如山岳压得小舟一动不动,三只鸬鹚早已跳进了水里远远地划开。 老渔翁质问道:“诸位,你们的船走得这么急,莫非是要我的老命。” 大船上为一人尖声尖气地叫道:“钓叟,我们就是想要你的命。识相的乖乖受死吧,免得让我们西江帮四蛟动手,我们赏你条全尸。” “老汉我虽然五十八了,不过还想多活几年,诸位的盛情我可领受不了。” “老东西,受不了也得受,把爷爷我惹烦了,把你剁碎喂鱼。”另一人恶狠狠地骂道。 “老汉我打渔为生,四处漂泊,自问没有得罪诸位之处,不知为何非要我的老命不可呢?” “钓叟你***别装蒜了,前几天你把我们堂把子的舅爷打伤,也不知道你用的什么妖法,到现在仍然像个白痴一样。我们堂把子说了,谁要是取了你性命就可以升两级赏银一百两。你别碍着我们兄弟四人升官财。” “原来那个当街调戏小姑娘的家伙是堂堂西江帮帮主的小舅子呀,你们帮主素来标榜仁义,怎么这么不争气,纵容手下丢人现眼不说,我只不过点了他小舅子的软麻穴让其几天不能动弹,他却要对我赶尽杀绝,有那么大的仇恨吗?” “放屁,老东西,你屡次坏本帮好事,帮主敬你是条好汉,本来不打算跟你计较。谁知你不识抬举,这次又来多事,而且把我们舅老爷点成白痴。我们帮主说舅老爷虽然有错,但也罪不至此,分明是你个老东西借题挥,想要让我们西江帮闹大笑话。” “不错,我们堂把子说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一尺我必还人一丈,不宰了你难以解我们心头之恨。”另一人恨恨地大叫。 钓叟皱了皱眉:“你们帮主呢?带我去见他,我有话跟他说。” “想见我们堂把子,等你变成死尸再说。” “你们讲不讲江湖规矩,其中可能有误会,我要跟你们帮主当面讲清。” “老杂碎,跟你还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宰了你再说。” “哼哼,就凭你们四人?别人敬你是四蛟,在我老人家眼里不过是四条蚯蚓罢了,自不量力。” 船上四人闻言脸色变得又青又紫,心中恼怒却又作声不得,从刚才钓叟表现出来的功力来看,四人自问不是他的对手。领头之人偷偷对船舱里打了个手势,船头木板忽然飞起,四个大汉抱着两门铁炮对准了钓叟,炮上引信处只留出极短的火绳,一人拿火折凑在火绳旁随时可以射。钓叟见状脸色一变,他看出来这是军中所用的铳炮,里面装填着四五百枚铅丸,射之后可以覆盖十丈范围,他虽然身手不错,但是这么短的距离之内断断难以闪避两门铳炮的轰击。 “老东西,怕了吧,咱们四兄弟向来斗智不斗力,好勇斗狠那是四肢达、头脑简单的典型表现,就象你一样。”一人得意洋洋地嘲讽钓叟。 陶勋在到岭南有近两个月,粤语虽然说不好但听还是听得懂,闻此言论,莫说钓叟,就是他也有一种哭笑不得、憋得难受的感觉。 冯耀庭冲着四人喊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拦路杀人,不怕王法制裁么?” 一人早就注意到了四人,抬头骂道:“小崽子闭嘴,呆会儿再教训你。” 周悛赶快将冯耀庭拉了进来,说道:“咱们还是快走吧,看他们也不是善类,要是他们腾出手来对付我们就麻烦了。” 李煦也有些惊慌:“周兄说得是,咱们快走吧。” 冯耀庭被船上大汉恶狠狠威胁后心里有点害怕,便没有反对。 陶勋皱眉道:“他们公然在河上杀人,旁边看到的人多了,还怕他们找我们的麻烦不成。自古邪不胜正,怕他作甚。” 三人微微脸红,见陶勋不肯走,也不好意思离开。 “我数三下,你不自行了断,我们可就开炮了。一……二……” 钓叟虽然恼怒,却受制于铳炮,心里盘算了几回,像是下定了决心,怒吼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手中钓杆忽动,钓线上的铅垂如同黑色的闪电一般击向两只铳炮,同时身体疾退到舟尾,脚下用劲,整只舟竖了起来挡在身前。 钓叟身形一动,两炮便先后开火了。先的一炮被钓叟的铅垂击中炮身,炮口被震得歪向一旁,饶是如此,仍有小半的炮子轰在了舟身上,将舟身轰掉了四分之三,钓叟也被几颗铅子打中,沁出血来。后一炮则对准钓叟,巨响过后弹丸密密麻麻地向他轰过去,他避无可避,只得闭眼等死。 李煦等人早不忍看下去,别过了头。耳旁听到两声巨响后又听陶勋惊呼一声:“快看,怪事,怪事!” 三人回过头望去,只见小舟已经消失不见,大船上被铳炮射后的烟雾笼罩一时看不清楚。片刻后硝烟散去,大船上只有一人站立船头,银飘飘,不是钓叟又是何人,而其他的人都瘫软在船板上一动不动像滩烂泥。奇怪的是钓叟仍然闭着眼,对周围的情形似乎毫不知情。 陶勋解释道:“刚才两声炮响后,我看见有一道红光闪过,钓叟就没了踪影,而船上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倒下了。” 众人正在惊疑时,一个红衣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钓叟的身边,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呵呵,老爷子,没事啦,快睁眼教训这几个坏蛋。” 钓叟睁开眼,看到红衣少女诧道:“怎么是你?” 少女扮个了个鬼脸,嬉笑道:“那天要不是您出手,我要被那色鬼烦死,谢谢你帮了我,那色鬼过几天自然没事。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走了。”说罢,红光闪动便没了踪影。 冯耀庭呆呆地说道:“乖乖,是仙女吗?好美呀。” 李煦和周悛没有出声,不过不知不觉点了点头,显然三人难得地取得一致的意见。 陶勋已经呆了,虽然隔了段距离,但是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红衣少女的音容笑貌跟一直萦绕在心里的褚小蝶一模一样,惊喜、失望,诸般情绪涌上心头,整个人完全傻了。 钓叟从惊讶中醒了过来后,先检查了西江帮诸人,现这些人每人三十六处穴道受制,什么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下子制住全船七、八个人的如此多的穴道呀,钓叟只得暗暗咋舌。 略一思忖,钓叟对四蛟道:“大丈夫不乘人之危,你们的帮主在哪里,我送你们去见帮主,刚才的情形你们也看见了、也经历了,不用我多说你们也知道是贵帮舅爷是怎么回事吧?” 四蛟的眼中充满了惊惧、骇异的复杂神色,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钓叟解不开他们身上的穴道,便先撑船离开。 见船走远了,李煦先回过神来,对三人道:“诸位,你们说那个古怪的红衣少女是什么人?是不是仙女下凡” “是仙子,肯定是仙子,凡人没有那么美丽的。”冯耀庭痴痴地说。 “李兄果然目光如炬、洞烛秋毫,那女子虽然古怪,她的来历却逃不出你的慧眼。” 陶勋没有附合,心里只是在想:“是不是她呢?她有没有看到我呢?如果她看到我了还会不会认得我呢?” 李煦见他神色恍惚,故意拍着他的肩头道:“陶兄醒醒,陶兄醒醒,仙女已经走远啦。”惹得冯、周二人谑笑不止。 陶勋尴尬地将他的手摔开:“李世兄玩笑了,我好好的又没睡着。” 李煦一本正经地说:“陶兄说得是,你哪里是睡着了,分明是魂魄跑啦。”冯、周两人哄堂大笑。 陶勋脸涨得通红,怒声对周悛说道:“周兄,刚才也看清楚了,那钓叟带着钓杆,我的诗句合式,现在该你了。” 三人闻言愈笑得厉害,过了一会儿才在陶勋的强烈要求下继续联诗游戏。 陶勋自从见到那个极似褚小蝶的红衣少女后,心思已经飞出魂魄外,联诗时迟钝不少,百韵下来连罚带劝总共被喝了一斤多酒。 李煦叫店伙计上的是上品的竹叶青,度数不低,这种酒入口甜软,但是后劲很足,陶勋本不是个善饮酒的人,喝酒时又不知耍手段,杯杯酒都是实打实地喝下,很快醉得东倒西歪。李煦等见将陶勋灌醉了,也不管他,继续饮酒取乐。 陶勋心里觉得烦恶,腹中翻腾,独自歪歪斜斜地出了竹楼,被迎面一股凉风吹过来,忍不住一大口秽物冲口而出。 却听见耳中得一声怒叱:“放肆!”随后又有个声音说道:“住手!” 抬头一看,朦胧中只见一个白影似乎高扬右手站在身前。他勉强将目力集中往白影盯去,原来是个白衣少女,约十三、四岁年纪,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秀丽出尘,独特的是少女的皮肤宛如温润的玉石一般透出柔和的光泽,望之若冰雕玉琢一般,飘飘白衣如雪,胜似空谷幽兰,散出清新、淡雅的气息。 陶勋看过少女一眼,脱口称赞: “广寒玉镜对奁开,绣几犹温泪烛台。 前是天庭销禁令,嫦娥急下九天来。” 白衣少女怒骂:“找打,你这登徒子!”说罢身影动了动,却似被人拽住。 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婷儿,算了,他看他醉成什么样子了,他也不是有意的,他这诗是夸你呢,算不得意图不良。” 陶勋往她后看去,一个中年道姑捉住了白衣少女的右手,道姑脚前是自己刚刚呕吐之物,有几点已经溅到了道姑鞋上。他打了个激灵,知道自己闯祸,连忙对道姑施了一礼赔罪:“仙……仙……长……恕……恕……恕罪……罪则个。”只是醉酒后身子不受控制,歪歪扭扭,可笑至极。 道姑对他笑了笑:“不打紧,我师徒二人赶路,差点冲撞了施主,请施主原宥才好。你能看见我们,料也不是凡人……” “师父,你被他骗啦,刚才他念淫诗的时候没见这般结结巴巴的。” 道姑没有理会她,两眼盯着陶勋看了一会儿,脸上渐渐露出惊诧的神色,呆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看施主气色不好,一个月之内不要离开肇庆府城,有急事可到城西水云庵找我。”说罢拉着白衣少女匆匆走了。 陶勋觉得脑袋晕,眼皮子上如压千钧,支持不住便就地躺倒睡去。恍惚间似过了不多久被人摇醒,模糊中听到李煦笑道:“你们看陶大举人醉成什么样子了,尽说胡话。”周悛则接口道:“又是嫦娥又是仙长,想必是梦见哪个仙子了吧。”接着他复入沉睡什么也不知道。 陶勋醉酒醒来之后对那个酷似褚小蝶的少女念念不忘,他忽奇想,红衣少女明显也是剑仙之流,她的出现会不会跟自己要找的樵仙有关联呢?樵仙会不会知道褚小蝶的下落呢? 王心阳在肇庆府讲学一个月,期间周悛通过李煦的关系扮作侍童混进学院,冯耀庭后来只听了一堂大课便启程往别处游学。陶勋的心思已经没放在听学上了,等讲学一结束便迫不及待地跟李家父子告辞,匆匆赶往高要县城。 到了高要县内与王远江约定的客栈,陶勋没有看到人,更没有看到或听到有留言,问了周围的人后都说有看到他所描述的人来过。他心里不免有些烦燥,原来兴冲冲地想要从王远江那里得到些好信息,现在却被兜头浇了盆冷水般,但是陶勋觉得王远江不是背信之人,猜测也许是什么事耽搁了吧。 陶勋在高要县城里又等了一天,四处打听王远江的消息,到了傍晚时分伙计带着一个人来找他。 来人自称高福,住在城外三里村,前几天他进山打柴的时候救了受重伤的王远江,已经昏迷几天了,他听说陶勋四处打听王远江的下落所以特意前来相告。 陶勋闻言大吃一惊,王远江的武功那么厉害,是什么人能够将他打得昏迷不醒呢?赶紧让来人带路去见他。 出了城往北走,夕阳西下,空中红霞万里,村落房舍上升起袅袅炊烟,景色煞是迷人。 陶勋无人赏景,心急如焚地问道:“高大哥,你请的大夫说王大哥的伤势要不要紧?” “公子你这是第七遍问我这个问题了,大夫说了不碍事,可能是失血过多再加上头部受了撞击所以昏迷,王兄弟身体特别结实,只要挺过这几天就没事了,就怕……唉,王兄弟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陶勋就是因为高福的这声“就怕”而心中担忧:“大夫到底怎么说的?是不是有危险?” “他受伤很重,我看见的时候浑身是血,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伤到他那个程度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安然渡过。” “你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吗?他有没有跟你说起什么?” “他一直昏迷着,只是不停地念叨高要县,所以我才到县城里打听消息的。” “那你怎么今天才到高要县来呢?” “唔,我也得等他伤情稍稍稳定了才放心离开嘛。” “高大哥,还要走多远?” “快了,快了,前面那个山村半山腰的房子就是。” 第七章 绝境遇仙 疾走到屋前,高福做个请的手势,陶勋急冲冲地跨进屋,进去后看见左手房门打开,房内床上躺着一个身上盖着白布的人。他心头一紧小跑进去,还没到床边,床上的人忽然翻身坐起一把掀掉白布对着他阴恻恻地道:“陶大举人,咱们又见面了。” 陶勋听其口音是景云府方言,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借着油灯的灯光仔细看去,一下便认出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你是李七!” 急忙转身时,背后房门口已经多出四、五个人,拿着亮晃晃的匕冲上来不由分说将他捆翻在地。他拼命挣扎,可怜一介书生又如何敌得过四、五个壮汉,很快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只余徒劳的大声呼救。 李七走过来托起他的下巴嘲笑道:“陶大举人,你叫破嗓子也没用,这里是我们黑虎帮的秘密据点,村里都是我们的人,连狗都不会理会你。” 陶勋这才记起刚才进村后居然一直没有现其他人,就连寻常村落常有的鸡鸣狗吠声也没有半点,心中暗悔自己太过大意,索性闭上眼睛不再作声。 “你不要以为这回还能逃得了,就算你的那个保镖王远江来了我们也不怕。哼,你们用卑鄙手段伤了我们大哥,大哥的师父请来高手,王远江来了也只是送死而已。” 陶勋不屑地哼了一声。 李七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你别不服气,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我们大哥说了,得让你老子狠狠伤一回血本方解心头之恨。” “卑鄙!不讲信用,食言而肥!”陶勋恨恨地骂出声来。 “陶大举人,老子们是杀人越货的土匪强盗,跟老子们讲仁义道德,你白痴呀。”李七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旁边众匪纷纷哄笑起来。 “把他送到山洞里去,明天启程带他回孤云山,到时砍他一只手掌吓唬吓唬他老子,让他老子拿钱来赎人。” 众匪将陶勋的嘴堵上,装进一个麻袋里抬走。 陶勋黑暗中只觉得颠簸得厉害,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身上有些潮冷,想来应该进了某个山洞。 不多时,停了下来,只听见李七毕恭毕敬地说道:“仙长,人已经带来了。” 稍顷,一个童音道:“师父吩咐把他扔到千鬼窟里,让那里的山鬼好好伺候伺候他。” 李七应了一声,随后陶勋又被抬动。 走了一会儿,袋口打开,映入陶勋眼帘的是一个三尺宽的地洞口,底下黑黝黝的,洞口有凄厉的风声。他心头一紧:莫非洞里真的有鬼怪不成。 李七见他面有惧色,得意地大笑起来,一脚将他踢进洞里。 陶勋的身子坠进黑暗当中,好在洞底软绵绵的不知垫着什么东西才没有跌伤,不过洞里散出阵阵潮腐和恶臭,令他心中作呕。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陶勋的眼睛渐渐适应洞底黑暗,借着洞口传下来的隐隐的火光,看清楚地洞大约有一丈多高,身下垫着的是一层厚厚的苔藓,洞的另一端有一些白色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 人处险境多半会胡思乱想,他暗暗盼望王远江立即出现搭救自己,可转念一想倘若果如李七所言有个级高手在此压阵,王远江来了岂不也十分危险?于是他又害怕王远江真的来自投罗网,心中矛盾异常。 思来想去许久,朦胧中他想起二十几天前于山晖居门前遇到的中年道姑,她说自己有血光之灾,一月之内不要出肇庆城。算得多准呀,真的是未卜先知,只是不知道那个道姑能算出自己有难,不知道能否算出自己现在的困厄呢?他心里苦笑,他跟那道姑又不熟,别人怎么可能帮自己?再想到和中年道姑在一起的那个白衣少女,他由衷地暗暗赞叹美人如玉,就是不知道她跟褚小蝶站在一起时谁更美呢? 陶勋正胡思乱想打时间,右手方忽然闪过亮光。他使劲地翻过身子望去,身上的三万六千根毫毛一根一根皆尽倒竖起来,三尺外燃起一团绿森森的鬼火,借着鬼火火光他看清楚了洞角那堆白色的物件原来是骷髅白骨,多半是以前遇害的人留下的。 他害怕至极,心里暗暗祝祷:“鬼大哥,我陶勋跟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也不是我害死的,千万不要找我呀。”可是那鬼火偏偏慢慢向他飘过来,一转眼变成了两个,然后变成了四个,接下来是八个,很快就层层叠叠数也数不过来,看来千鬼窟的名称多半就是这样得来的。 陶勋吓得瑟瑟抖,眼前的鬼火忽然间东一丛、西一丛地开始起了变化,有的变成了只剩下半边身子的人,有的变成了只乘半边脑袋的人,有的手里托着心脏,有的舌头伸出口外垂到地上,众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渐渐地向他逼近。他毛骨悚然,闭上眼睛惨叫一声便晕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陶勋冷醒,睁开眼看,目力所及处尽是小儿手臂般粗细的毛竹,四下不知什么虫鸟在恬噪不休。他不敢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冰凉但还算是有温度,咬了自己手背一口觉得疼痛,这才确定没有被鬼吃掉,心里松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又警觉起来:自己怎么会到这个竹林来的呢?附近有没有人家呢?这里离县城远不远呢?那些人会不会在旁边呢?会不会找来呢? 陶勋不敢耽搁,定了定神,站起身走出竹林,原来身处在一个山崖上,借着星光似乎看到南方不远处有灯光闪烁。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往灯光处走去,眼下赶快找到人家然后回到城里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还好,虽然天上没有月亮,陶勋象上回在孤云山一般目光可及百丈开外,再加上满天的星斗,倒也没有被杂物绊倒。走了不到一刻钟,有团灯光向他移动过来,他警觉地放慢了脚步,等灯光走得近些时看清楚来人,原来是一名妇人提着盏灯笼。他见对方是妇人,连忙将身子藏进树影当中。 妇人提灯走到近旁时,忽然花容失色地对着陶勋躲藏的方向惊呼道:“什么人?我看见你了,快出来吧,别躲了。”声音曼妙,带着一股勾魂摄魄的魔力。 陶勋不知不觉从树后走出来,向她施礼道:“这位夫人请了,学生夜遇强盗,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现在迷了路。冲撞夫人之处,请原谅。” “哟,看你说的,奴家可是还没有出嫁的黄花闺女,哪里是什么夫人呀,你可要瞧清楚了。”妇人娇笑道,声音甜腻腻的,引得他脑袋有点昏。 “是学生看走眼了,这么晚小姐怎么一个人走在荒郊野外呢?”陶勋的脑袋虽然昏沉沉的,心中警觉却没放松。 “你不是也一个人这么晚走在荒郊野外吗?”妇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薄嗔带羞地答道:“你我素不相识,却在这么一个深夜相遇于荒郊野外,这不正是有缘吗?你看奴家长得漂不漂亮?” 陶勋甩甩有些昏沉的脑袋,本能地避开她的眸子,看着别处地面道:“小姐,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看不出你是个正人君子呀,奴家好喜欢呀。”那妇人见他没有看过来,不免有些失望,不过眼珠一转,假装一个趔趄跌倒,然后揉着脚踝娇声道:“哎哟,奴家扭了脚了,好痛呀,公子快来看看。” 陶勋的脑袋越来越沉,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有多想便走到近前弯腰去看。 妇人乘势将手指挑在他下巴上,将他的脑袋扳到自己眼前。 陶勋只见这个妇人的美貌中透出妖异的气焰,鼻中闻到股腐土的气息,尤其是妇人的眼睛中似乎有道绿光闪烁,他的意识更加模糊。 妇人妩媚地一笑,腻腻的说道:“公子如此体贴奴家,奴家把持不住了,愿以身相酬。”边说边将嘴凑上来。 陶勋明知古怪,但是此时全身已经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舌头伸出嘴外三寸,马上就要橇进他嘴里,危急时刻他胸前忽有一道蓝光闪过。 妇人被蓝光一照,惨叫一声跌出三尺开外,在地上一滚现出原形:细腰肥臀、上身细长、四手八脚、舌头和牙齿伸出口外一尺、头粗如树根蓬乱一团、手上脚上青筋暴暴、眼中滴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陶勋被蓝光一冲,头脑也清醒过来,低头一看原来是清易道长送的玉牌,本是用根红绳贴身吊在胸前,这时已经露出衣外,正出蓝色莹光护住大半身体。 怪物爬起再度扑上前来,扑到近前时似乎对蓝光颇有顾忌又缩了回去。 陶勋见状,胆子也大了些,忙不迭地手中抓住玉牌喝斥:“何方妖物,竟然害我,还不退去。” 怪物焦躁地低声吼了几声,一甩头两口唾沫吐过来,砸在蓝光上“哧”地一声轻响后化成了一团鬼火,而蓝光稍稍晃了一下,似乎黯淡了一点,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光芒。 陶勋心里一沉,要是这怪物不停地吐唾沫,玉牌能不能一直抵挡下去呢?他心里慌张便对玉牌没了信心,见怪物又作势要吐口水,吓得转身撒腿便跑,怪物岂能容他逃跑,在后紧追不舍。 陶勋跑了一阵,身体热出汗,心里反越来越冷,他现这小半个时辰竟然一直在同一个地方绕圈子,看来是遇到了“鬼打围”。而更让他叫苦不迭的是,他的气力越来越弱,脚上沉重如同灌铅,自打练过在孤云山山洞里记起来的神秘口诀后他的耐力变得出奇的好,搁在平时跑上一整夜也不会累倒,此刻显然是着了怪物的某种邪术才会气力迅被消耗掉。 怪物渐渐追上他,利爪时不进挥过,将他背上衣服划开几条口子,情势越来越危急。 就在陶勋惊慌的时候,听到耳旁风声响起,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边,一抬手打出一道金光将怪物打了个跟头。他见来了救星便停下来,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警惕地看向来人,看清楚后陶勋立即对来人生出好感。 来人是个道士,头戴紫金冠、身穿八卦袍,面目俊朗、五绺长髯飘洒,仿佛飘然出尘的仙人。道士对怪物叱骂道:“孽畜,敢伤人命,念尔修行不易,放尔一条生路,还不快滚!” 怪物狠毒的眼睛里红光、绿光交替闪动,似是不甘,犹豫一下后张口喷出一团烟雾,烟雾见风就长,转眼间笼罩四下,空中飘散出阵阵腐臭味。 道士不为所动,长笑一声:“好个孽畜,下了血本了。不过遇到我算你劫数到了。”手中一晃飞出一张黄符,到了空中化成一团金黄色的火焰,烟雾遇到火焰后就象飞蛾一样扑上去,很快就被火焰烧没了。 怪物长啸一声,陶勋忽然觉得脚下的土地在动,十几根树藤状的东西冒出来缠住他的脚将他往地下拉去,吓得他惊叫起来。 道士将手中的拂尘狠狠向树藤,拂尘丝上带着缕缕金光,接触到树藤上后金光迅地附着在上面,树藤上被金光沾染到的地方都被化成鲜红的泡沫,随着金光飞扩散,所有的树藤都被化成脓血渗到土里,四周不停地响起惨厉的叫声,好似有千万个生物在痛哭,听得陶勋心中毛。 烟雾散去,怪物已经不见。陶勋总算出了口气,抬头望向道士,却见他的眉头仍然紧锁,手中掐着个奇怪的手势,掌中有一团金光如同圆球一般若隐若现,不过圆球上总有一角突出,不断地变动着位置。陶勋不敢说话,只是紧张地看着他和他手里的金光。 过了片刻,道士望着尖角所指的方向说道:“孽畜,你还不死心么?难道真要我灭了你吗?” 不远处的空间似乎扭曲了,怪物突然出现在其中,张口吐出一大团血红的唾沫。 道士叹了口气:“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让我渡你吧。”右手一挥,一道金光迎上去,怪物吐出的东西被金光照到立即消失无影。 怪物惨叫一声迅地沉入地下。然而金光度极快,没等它沉下一半已经飞过去在它脖项上绕了一圈,怪物的脑袋应声而掉,脖腔中冒出一股黑烟,顷刻间整个身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道士笑吟吟地回过头,看到陶勋只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不觉有点讶异,以他多年的经验,凡看到自己放出仙剑的凡人哪一个不是无比崇敬地对自己顶礼膜拜呀,从没有一个表现如此平静。不过讶异归讶异,他潇洒地将拂尘一甩搭在臂弯行个礼,优雅地道:“无量天尊,贫道法元稽,施主方才受惊了。” 陶勋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谢仙长救命之恩,此恩此德学生没齿难忘。请问仙长,刚才那怪物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怪物可不简单,是修炼千年的山魈。” “山魈不是独脚的吗?”陶勋惑道。 “寻常山魈的确是独脚的,不过刚才那只是修炼了千年的山魈精,所以有四手八足。这种山魈精,最是厉害不过,寻常的法师根本不是对手,要不是贫道也有了千年的道行,恐怕也奈何它不得。” 陶勋估计对方是剑仙,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修炼了千年的剑仙,忍不住惊叹道:“仙长修道一千年了呀!那岂不是要飞升成仙了么?” “呵呵,不瞒施主,贫道两百年前就蒙太上老君亲自相邀到仙界住了几天,无数得道的神仙在仙界过得自在逍遥,但是贫道想到凡间还有许许多多受苦受难的人需要帮助,吾辈修道的目的不就是普渡众生么,所以贫道还是回到了凡间。” 陶勋大喜,原来以为只是个剑仙,不料竟然是下凡的真神仙,心里那股向道的念头冲了出来,扑腾就向法元跪下叩头:“仙师在上,弟子陶勋自小向道心诚,无奈红尘难脱、福浅缘薄,一直不得其门而入。今承蒙搭救即是有缘,求您大慈悲,念弟子心诚收录弟子,弟子甘愿抛弃尘世一切,只求跟随仙师学道。” 法元肃容道:“施主快快请起,修仙道最重仙缘,贫道跟施主有夙缘,将你收录门下也是应该的。” 陶勋心里狂喜,纳头就拜,却被法元一把拉住:“且慢。贫道虽然跟施主有缘,不过修仙道除了仙缘之外还有一件事是万万不可缺少的……” “求仙师赐告。”陶勋急忙追问。 “唔……就是个‘舍’字。” “这个弟子知道,修道之人最终连这副臭皮囊也要丢弃的,身外之外更不应当留恋。” “嗯,果然是有慧根的人呀,他日必有大成就。”法元喜道:“你真的舍得身外之物吗?” “那是当然,仙师若不信,弟子现在就将身外之物扔掉。”陶勋怕法元不信,开始将自己身上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扔在地上。 法元在旁满脸严肃地看着他,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很快陶勋外衣已经扔掉,看看法元没有丝毫满意的表情,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瞧下,落到胸前玉牌。心中一惊:“此玉牌是清易道长所送,刚刚还救我一命,我一直当做宝物贴身收藏,难道也不能留么?”犹豫了一会儿,咬牙取下扔向地上。 法元手一招,玉牌在半空中转了个向飞到了他手上。他反复看了看玉牌,口中喃喃道:“原来是个护身符。嗯,也算个下中等的法器。”一抬头见到陶勋正看着自己,咳了一声:“咳!施主,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舍掉吧?” 陶勋见他拿走玉牌时心中有些奇怪,听他这么一问,急了起来,再脱就只有内衣、内裤,难道真要光溜溜地暴露在天地间才算是真的舍得吗?他犹疑间觑见法元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隐隐露出不悦,于是再一咬牙,将内衣、内裤都脱下来扔到一旁。 这时,林中忽然有人骂道:“无耻,不要脸!”声音清越,显然是女声。 第八章 如此仙人 陶勋唬得赶快拾起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全身都羞得通红。 法元反应很快,大喝一声:“什么人?”身体化作一道红光往林中射去。还没冲出三丈远,林中有一道橙光迎上来,只听得法元喝斥了一声,身形倒退回原处一动不动,仙剑化作红色光带围绕着身体团团旋转。 陶勋只顾穿衣服,哪里注意到刚才的变化,等穿好后才现法元警惕地望着前方。顺着法元的视线往前一看,陶勋惊呼到:“怎么是你!” 前方不远处,赫然站着那天在竹晖居醉酒后出门冲撞的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脸涨得通红,脂玉般的皮肤下仿佛要渗出血来,双眉倒竖,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师父真是看走了眼,居然还让我来救你,没想到你一个读书人竟然这么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敢……敢……做出伤风败俗、大伤风化的事情。” 陶勋心里叫屈,辩解道:“现在明明是晚上怎么说成光天化日之下了,再说我又哪里知道你会三更半夜地一个跑到荒郊野外来呢?又没……” “还敢强词夺理,巧言令色,要不是师父有交待,看我不取你人头,免得为祸人间!” 陶勋吓了一跳,一来心中有愧,二来猜到白衣少女来历不简单,便乖乖地闭了嘴,不过心里面将这少女骂了个透。 白衣少女又看了法元一眼,气咻咻地道:“你这老道,道法里有些邪气,九成是邪教门人,本待斩了你,念你刚才诛除山精野魅救人有功就饶你一次。要是被我撞见你做坏事,定斩不赦。”说完后手一招,一道橙色的光芒从法元身上飞到手上,是一张纸符,随后少女化成橙光往东南方向逸去,转眼没了踪影。 陶勋对于这个来去匆匆的白衣少女印象极坏,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丫头,冲着她离开的方向狠狠哼了一声,回头看到法元已经收了仙剑正在抖手抖脚,便向他埋怨:“这个丫头如此无理,仙师怎么不出手教训她呢?” “她是峨嵋派嫡传的弟子,我哪里斗……她哪里是我的对手呀,我见她是晚辈,有心爱护,不想跟她斗气,再说我是成仙的人,跟一个小辈动手被人知道了要笑我以大欺小。你看我只是掣出法宝,那丫头不就知难而退了吗?”法元讪讪地笑着,见陶勋似信非信便将脸色一沉:“施主,想是不相信贫道么?那就算了,贫道就此别过,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吧。”作势要走。 陶勋赶忙冲上去拦住了他,恳求道:“仙师勿走,仙师误会了,弟子只不过是不忿那丫头嚣张的气焰罢了。” 法元听后脸色稍稍好转些,但仍冷冷地道:“施主,我看你向道之心并不象你说的那样虔诚呀?” “仙师何以此言相责?” “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舍掉吧?” “我刚才都脱guang了……师父是说我现在仍穿着衣服吧?我马上就脱掉。” 法元悻悻地拦住了他:“不必了,想必你现在还没到修道的时候吧。” “可还有解救的办法?求仙师慈悲。” “这几天你就跟着贫道吧,等到时机到了我再渡你。” 七月流火,在南方这是一个最贴切的描述,夏天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热浪,而且要命的是南方的热浪就象蒸笼里的蒸汽既热且闷,热浪无孔不入,还将所到之处加热到人体难以忍受的程度,所以室外和室外、背阴处和向阳处的差别并不大,唯一的例外是当有风吹起的时候在茂盛的树荫下还能得到一丝清凉,不过这种清凉也仅仅是比较而言。 陶勋无奈地跟一大群赤着上身的的农夫们一起坐在一棵大榕树下乘凉,虽然他对农民没有丝毫的轻视或厌恶,然而从他们身上散出来的体味混在湿热的空气中杀伤力比平常要强十倍,他不得不让自己尽可能地离他们远一点点,并且尽可能地呆在上风之处,要不是法元说这是考验内容之一,他绝对不会大热天一个人呆在这个鬼地方。 陶勋不敢埋怨法元道长,不过仔细推敲起来他对这个法元的身份是越来越怀疑:先,十几天前法元虽然口口声声说修仙道就必须舍弃一切身外之物,但是天亮后法元让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县城将他的行李取出来,然后将几乎所有的钱财交给他代为保管;其次,法元说是有急事要北上,但似乎并不着急,每天用法术带着他到一座城市乡镇,然后第一件事就是到最热闹的地方找个由头显露两手术法引起百姓的注意,然后必定广为散他画的仙符,虽然散的仙符不收钱,但是要想仙符生效就得向他捐钱,这些天他已经赚了不少钱;第三,陶勋请法元帮忙找到王远江的下落,他口口声声说不费吹灰之力可办到,但是这么多天了仍然没有等来他使出那一点点吹灰之力的机会;第四,法元有点好色,刚才他就是闻到经过的一顶软轿里有香味飘出来,不顾毒辣辣的太阳非要跟着轿子看个究竟,虽然陶勋知道道教中也有采补的流派,不过法元自己已经否认了他属于这种流派。 其实,陶勋回想起那天前的事情觉得有些蹊跷,一来法元说那个怪物是千年山魈精而那个白衣少女只说那是个山魅,二来法元当时一动不动的情形现在想起来似乎是被那少女制住了,所以法元恢复行动能力后第一件事做的就是舒展腿脚活络血气,三来法元说那个白衣少女是峨嵋派的,而陶勋知道清易道长、褚小蝶也是峨嵋派的,那个白衣少女还骂法元是邪教门人,尽管后来法元极力否认此说,但是在陶勋的心里更倾向于相信峨嵋派的人。 对于种种疑问,陶勋找出上百个理由反驳自己,找出上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不过在他心里还是渐渐有点明白,这个法元来路不正。不管怎么样,毕竟法元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当时他也亲眼看到了法元用仙剑消灭妖怪,哪怕他没有自我吹嘘的那般厉害,不管怎么说至少也算是剑仙,这一点对于陶勋来说才是最受吸引之处。陶勋亲眼见识过剑仙斗法,也曾和剑仙坐而论道,可就是没有机会真正地得到他们的指点开始修炼仙道,现在只要有哪怕是万之一的机会他也绝对不想放过,何况法元肯收录他,机会离他那么的近,有什么理由半途放弃呢? 正在陶勋沉思的时候,法元悻悻地回来了,没好气地叫了声:“陶施主,咱们走吧。” “现在就上路吗?”陶勋小心地问。 “当然了,这里离安仁县不远,我们快到县里找个凉快的地方消消暑气。这么大热的天,你不怕热我还怕呢?” “不,不,弟子是问您是不是打算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施展法术?” “废话,这么大的太阳,等寻到无人处再行施法,我早都热死了。” “可是您不是说过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情况,施法术时要避开凡人吗?” “啊,这个么,那也要因时制宜嘛,要懂得变通。天气这么热,我是得道之人寒暑不侵,我是怕你受不了,你毕竟是富家子弟,哪里能吃这样的苦。” “仙师,弟子立志学道,什么苦都能吃……”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向道志诚,不过我们学道的人学会了道术也不就是拿来用的么?我也是为你好。” “弟子有个请求,不知仙师能否应允。” “嗯,你的请求么,我先听听是什么,如果是想我教你道术,那你就得先舍掉你身上的一切东西,不可继续隐瞒。” “弟子身上的东西都已经给仙师看过了,实在没有东西瞒着仙师,万望您慧眼明察。仙师若是不信,尽可搜查。” “这个么也不必了,也许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暂时忘记了没有想起来,我等你想起来了再教你道术吧。”法元这几天早就乘陶勋睡觉的时候把他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掉,当然不会在其清醒的时候做这无用功。 “仙师,我是想求你施个小法术,让在这里歇凉的村人清凉一些,他们要在这么毒辣的太阳底下劳作,实在太辛苦。” “嗯,你有如此善心,可见你仙缘深厚,如果能够做到那个舍字,将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呀。施个道术对我来说是件小事,只不过当着他们的面施展就太过招摇了,也不符合修道之人清静无为的要旨呀。” “可您刚才不是说要因时制宜吗?” “唔……这个么,你是在质问我吗?” “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哼,什么时候可以施展道术,什么时候不可以,岂是你这种门外汉知道的,勿须多言,我自有分寸。”说毕,烧了张纸符、念了句咒语后便带着陶勋当着树下二三十人的面化成一道青光消失无踪。 法元用木遁术带着陶勋很快到了安仁县城里,当他们两个人伴着绿光突然出现的时候,树下正有一群顽童在玩耍,他们两人的突然出现让这些孩子兴奋了一阵,追着两人跑,后来被法元摆出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驱散。 法元对于安仁县城很熟,带着陶勋从现身的地方三拐两拐就走到了一个非常热闹的酒楼门前,法元的眼睛在此时似乎放出了亮光,全然没有刚才垂头丧气的味道,还没进店就高叫道:“小郭子,快给道爷准备两盆冰镇酸梅汤!” 店里的伙计看到法元也非常熟络地叫了声:“道爷,您又来啦!不消您讲,我们这里的冰镇酸梅汤早就给您预备好了,还有十几个井水里浸着的西瓜,您要不要来几个?” “呵呵,要,要。小郭子,呆会儿道爷给你一道灵符,包你有求必应。” “那敢情好,不过您给的这道符可不能像上回一般只有一半的功效呀。” “你小子放屁,道爷我给的灵符什么时候没灵验过,那是你没有按照道爷的吩咐小心使用,你要不想要那就算了。” “瞧您说的,我巴不得您多给几张呢。”伙计转过身嘀咕了一声,去将酸梅汤和西瓜端上来。 法元美美地吃了两碗汤、两个瓜,拍拍圆滚滚的肚皮美滋滋地打个饱嗝,哼着小调对陶勋道:“咱们今天就在这里住下,你去订两间上房。我现在出去一趟,你就在店里等我。” 傍晚时,法元匆匆回来,找到陶勋的房间后急急地吩咐:“今天晚上我有要事要办,你在这里休息一晚别乱跑。要是明天早上我没回来,你就自己回家吧,有缘的话我自会去找你的。” 陶勋听他的话中有离别之意,赶紧问:“仙师,您遇到什么事了?弟子愿为您效命,但求您不要舍我而去。” “这个么,也不瞒你说,今晚我要去办一件危险的事,顺利的话当晚就回来了,要是遇到意外的话就得耽搁些日子。这件事你也帮不上任何忙,我寻思着你还是一个人先回家去吧,要是我……得空我会去找你的。” 陶勋心中黯然,知道自己一介凡夫俗子,连神仙都为难的事情自己更加无能为力。 法元接着说:“你我有师徒之缘,只可惜……唉,你始终放不下身外之物。” 陶勋自觉冤屈:“弟子愚昧,始终无法参透仙师所说的身外之物是什么,求仙师明示。” 法元叹了口气:“此物就在你身上,你既然执意说没有,我绝不勉强你,更不会说破,只能说现在时辰未到,你我空有师徒之缘而无师徒之份。” “仙师不愿说破,弟子惶惑不已。弟子实在不知身上还有何物是没有给您看过的,更不知此物是怎样出现于弟子身上或藏于何处,弟子愿陪伴仙师左右,绝不离开半步,希望上天垂怜弟子诚心,早日令弟子明悟。” 法元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不过我可事先说明白,这趟去办事很危险,会遇到几个擅于迷惑凡人的妖道、妖僧,你既然去了,不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能相信,只要你心里有半分疑惑,那你我的师徒之缘就到了尽头。” 陶勋心里暗暗吃惊,口中答应下来。 法元带着陶勋仍以木遁术出了城,天色已经全黑,天空中露出了一弯残月,借着月亮方位陶勋分辨出正在往西走。法元在路上一言不,直到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说了声:“快到杨梅山了。” 不多时,两人进了山,在山中一处突出的天然岩石平台上,早有六个人等在那里。 现到法元走近,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法元,你怎么磨磨蹭蹭才来?咦,你怎么还带了个凡人到这里?” 法元带着陶勋到六人跟前,向其中一个胖子行礼,恭敬地回答:“吴全主,小的因为要带这个凡人前来所以耽搁一会,来得晚了,乞全主恕罪。” 胖子皱眉道:“你擅自带外人到这里来,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开坛让你尝尝教规的厉害。” 法元面有惧色,上前一步对着胖子耳语了几句,胖子“哦”了一声,又看了陶勋两眼,才道:“既然如此,我暂且不追究了,不过你得给他施个禁制,别让他坏了我们的事。快去做,他们快到了。” 法元将陶勋扯到一个偏远的角落,正色说道:“陶施主,你可别忘了临行前我给你讲的话。呆会儿无论看见什么,你都不许出声,更不许动。否则……”说到这里,法元张手在陶勋头部、四肢上贴了十一张符,接着又取出一张符,才继续道:“我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这些灵符可以护住你。你可以看得到、听得到,但是说不出话,更动不了。不要害怕,跟我在一起,保证你的安全。”说完了将手中灵符贴在陶勋头顶,十二张灵符生出淡淡的红色光芒,陶勋的身影渐渐淡起来,最终消失不见。 陶勋此时的感觉很奇妙,仿佛置身于一个桶子中,四面的红光紧紧地束缚了全身,只有眼睛前方才有一个口子,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情景。 胖子没有理会法元,阴沉地对一个僧人说道:“无相法师,你看那个俞仲明能邀多少好手过来?” 无相法师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听到胖子的询问睁眼答道:“俞仲明是昆仑派玉罗汉肖正达的徒弟,肖正达在正道颇有点小名气,俞仲明仗着他师父的名头不难找到帮手。吴德,你跟易亥也太张扬了点,明知道这阵子所谓的名门正道对岭南看得紧,怎么还要去招惹他们呢?” 一个稍高一点的人很不服气:“无相大师,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俞仲明在我的地头上管我的闲事,这不明摆着没把我四神教放在眼里么?别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易亥可忍不下这口气。你是高僧,忍性好,我办不到。” “易传主,我也没有苛责你的意思,只不过教主已经有了严令,要用忍戒躁,不得与正道的人生争执,想必这个命令你应该知道的。人家欺到你地头上又如何?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教主的命令重要呢?”吴德脸色不悦。 “这……全主,属下知错,此事过后请全主责罚。” “知错就好,我见你平素办事干练把你当个人才,所以这次才帮你,俞仲明是肖正达的亲传弟子,岂是你我这些神教外门弟子所能对付的?今天的赌斗也只有无相法师和太白三英四位前辈出手才能够镇得住,要是靠你我两个,死一百次也不够。”吴德变了副笑脸看向无相法师和太白三英。 第九章 再遇双姝 太白三英是三个孪生兄弟,依次名叫英夏、英商、英周,三人听到吴德讨好的话死白死白的脸上仍是冷冰冰的表情,显然不甚满意。 吴德继续教训易亥:“无相法师在香主那里是被敬为上宾的,香主请大师过来给我们主持公道,你居然敢出言顶撞,如此不知好歹,哼,以后跟你算帐。” 无相法师微微一笑:“吴全主,这就不必了,易传主的心情老纳能理解,王香主请老纳出面助拳,那是看得起老纳,难得英氏三雄古道热肠愿施援手,你们可不要让三英看笑话呀。今天如果跟昆仑派的打起来,三雄才是真正的主角,连老纳也只有在旁助威的份。” 太白三英闻言嘴角微微翘了翘,显然很满意无相法师的吹捧。 法元小心翼翼地问:“全主,教中的弟兄呢?只有我们几个吗?” 吴德没有作声,易亥在旁代答:“教中的兄弟来了七个,都安排在附近,等会儿形势不对了全主一声令下就会群起攻之。” 英商冷冷地说道:“人多又怎样,像你们这样的废物,来多少都是累赘。” 吴德心中恼怒,不过他明智地强压下了怒火并且及时制止了易亥,笑嘻嘻地说:“前辈说得对,今晚的事有三位前辈坐镇,吴某高枕无忧矣。” 七人正说话的时候,西南方向有六道光芒飞射过来,四男两女落在他们前面。为青年走前两步向吴德抱拳道:“吴道友,你们来得真早呀,昆仑俞仲明和同道朋友前来赴约。” 吴德阴阳怪气地回道:“哪里,哪里。今天的赌斗我已经盼了七天,想一想能够将你的人头留下来,吴某整个人便兴奋莫名呀。” 俞仲明旁边一个穿锦衣的青年人骂道:“好大的口气,董某倒要看看你们这些邪教的家伙怎么自食恶果。” 吴德嘿嘿笑了一声:“俞仲明,这位小哥是你的师兄弟吗?” 俞仲明摇了摇头:“这位是括苍派曲先生的嫡传弟子董云龙董师兄,听说你们的斑斑劣迹后义愤填膺,特地前来助我铲除你们这些邪教败类。” 易亥高叫:“俞仲明,你凭什么口口声声地骂我们是邪教?别以为你们昆仑派的人天生就高贵,***扒光了还不是跟老子一样。” 此言一出,立时遭到对面六人的呵斥,俞仲明怒道:“易亥,你嘴巴放干净点,没看见这里有女的吗?” 吴德拉住了又要骂脏话的易亥,笑道:“俞仲明,我们不要逞口舌之利,今天是赌斗,以命相搏,你还是介绍介绍你请来的人吧,免得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我也不好给他们几个立墓碑呀。” 俞仲明没有理会对方的挖苦,介绍起同伴,除董云龙外还有两人是他的同门师弟柯禹和吴有枫,两位女子却是峨嵋派弟子。 陶勋通过缝隙看得清楚,穿红衣俗家打扮的正是他在山晖居看到的那个跟褚小蝶很像的红衣少女,那个白衣的他也认识,是几天前在高要县城外山中遇到的白衣少女,他紧张地竖起耳朵,果然听到俞仲明介绍道:“这两位女侠是峨嵋派橙眉真人门下高足,褚小蝶师妹和沐婷师妹。” 陶勋亲耳听到了褚小蝶三个字,心中狂喜,情绪激动,登时将法元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他想要跟褚小蝶打招呼,但是嘴巴张不开,手脚也动不了,心里着急,使劲挣扎起来。他这一动,触动灵符法阵,红光力将他紧紧束缚起来 褚小蝶早就感应到了不远处有灵符阵法的波动,暗暗地扣了个法雷手印,此时突然感觉到阵法波动急剧变化,立刻扬手将法雷打出,巨响声中一道闪电劈向陶勋存身之处。 无相法师和太白三英觉察到了褚小蝶的行动,但不知道褚小蝶的目标是谁,只能暗中戒备,并没有出手阻止。法元吓了一跳,他刚才听说褚小蝶是沐婷的同门,心知自己不是对手,眼见她突然出手向陶勋袭去并不敢出手阻止,生怕引祸上身。 法雷准确地击在了陶勋身上,法元的符阵主要功能是禁制陶勋的行动和隐藏形迹,没有什么防护力,所以电光立即将十二道灵符化成火光。法阵一破,陶勋的身影当即显现出来,然而电舌在即将击到他身体的时候突然间便没了踪影,场中诸人皆是一愣,褚小蝶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现身的陶勋。 陶勋浑然不觉有异,心里只有重见褚小蝶的喜悦,身体没了束缚,当即兴高采烈地向奔向褚小蝶。 法元见陶勋乱跑,想要去追,但看看吴德铁青着脸没有动便也不敢妄动了。 没等陶勋近前,沐婷已经出声喝叱:“怎么是你这个败类?” 陶勋装作没有听到沐婷的话,跑到褚小蝶面前施了一礼:“褚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我是景云府陶勋,三年前我们在孤云山下见过一面的,你还记得吗?” 褚小蝶笑道“呵呵,我记得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难道又跟家里吵架了?” 陶勋脸一红:“我奉家严之命到肇庆府游学,路经此地。” 沐婷在旁冷笑道:“好个游学,居然跟邪教的家伙混到一起。” 褚小蝶愕然:“师妹,你也认识陶公子吗?” “一个月前师父还被这个醉鬼吐的秽物溅到了鞋上。” 褚小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打量陶勋一番:“看不出来呀,原来你这么厉害,难怪我的法雷也伤不到你,你在玩扮猪吃老虎吗?呵呵,干脆我以后改叫你猪公子得了。” 陶勋大窘:“褚姑娘取笑,那天的事我也不是有意,令师妹可能有点误会。” “误会?那天你在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那件事更加是误会了。” “好了,好了,是不是误会呆会儿再说。”褚小蝶打起圆场:“陶公子,你怎么跟四神教的人混到一起?” “四神教?法元仙长是四神教的吗?四神教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呀。” “四神教是天下闻名的邪教,我亲眼见到你要拜那个邪教道士做师父。”沐婷忿忿地指责。 吴德笑嘻嘻地插话道:“沐姑娘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我四神教的确是天下闻名,可不是什么邪教。这位陶公子要投到我神教门下,那是他的造化。” “呸,王婆卖瓜,不要脸。”沐婷孩子气地回敬他。 褚小蝶继续问陶勋:“四神教是邪派,不是什么好路数,你这个读书人怎么也分不清是非?” “褚姑娘你误会了,那天我被强盗绑架半路上逃跑出来,在山里遇到了山精野魅要害我性命,危急时刻是法元仙长出手救了我,我见他仙术奇妙,便想拜在他门下学习道术,所以这几天跟着他。” 褚小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如此。那你可拜错人了,别跟他了,你要是想学道,改天我求师父介绍一个前辈高人给你吧。” 陶勋这几天正为此烦恼,听褚小蝶如此一说,心中大喜,激动之下抓起她的手颤声道:“如此说来,那就有劳褚姑娘了,陶勋感激不尽。” 褚小蝶被他突然间抓住手,心中大惊,她已经暗中用灵识试探过陶勋的身体,现他只是凡人的体质,按说她已是灵寂中期的修为,根本没可能被凡人轻易触碰到身体,而且她竟然对他的举动毫无察觉,要么是他的实力比她高,要么就还有另一种可能:陶勋跟她之间有某种不同一般的缘分。褚小蝶忽然间想到后一种可能性,脸上不觉一红。 沐婷在旁冷声叱道:“你这个登徒子,抓着我师姐的手干嘛?快放手!” 陶勋被骂得心里一跳,忽然间觉得褚小蝶的手暖暖的、软软的、滑滑的、腻腻的,抓在手里十分舒服,心里不由得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他也腾地一下变成关公连忙松手,却又暗暗生出再将她的手握住的念头。 易亥阴阳怪气地笑道:“哈哈哈,好一对小情人,莫非有一段干chai烈火的破事就要生了?真是感人呀。” 俞仲明等人也露出古怪的笑容。 褚小蝶气得一跺脚,扬手又是一道法雷向易亥轰过去。这道法雷是盛怒之下打出来的,劲道十足,比刚才轰向陶勋的可要强得多,雷声沉闷,闪电看上去有一尺多粗,气势惊人。 易亥被吓了一跳,自忖自己再练十年也未必有此功力,何况对方年纪轻轻显然入道的时间比他要短,不得不佩服峨嵋派的修道功法果有独到之处。闪电已经近身,易亥双手拈诀,运起全身功力顶上去,闪电如同击在一面无形的盾牌上带着嘶叫散作了一天的星光,易亥刚要喘口气,孰料散开的电光并没有消失,反而紧缠着他不停地闪动,易亥如同被重锤连续撞击,连退了三步,脸色已经煞白。 吴德连忙援手,右手拈诀向电光一划,积蓄已久的法力无形无迹地跟电光撞在一起,哧哧声中将法雷的残余力道强行驱散。 无相法师念了声佛:“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告而战,想必是峨嵋的传统吧。” 褚小蝶语塞,倒是沐婷反应快:“我们女儿家对那些出言轻薄的家伙向来就不客气,谁让他出言无礼,活该。”说完了转头狠狠地瞪了陶勋一眼,显然是责怪他这个罪魁祸。 陶勋方要分辨,俞仲明将他扯到了六人身后,然后朗声道:“吴德,今天我们是一对一单挑还是群斗?” 吴德转身向无相大师请教:“大师,您看怎么办呢?” 太白三英不耐烦地插话:“不用麻烦你们这些废物,就让我们三兄弟上阵,把他们这帮小兔崽子全废了。” 无相法师乐得作壁上观:“吴全主,我看就按三雄的意思办吧。” 吴德扬声道:“俞仲明,你们都是小辈,我也不跟你们计较太多,无论单挑或是联手,只要你们斗得过太白三英三位前辈,我今天就放你们一条生路。要是斗不过的话……哼哼,留下你们的仙剑走人。” 董云龙满脸不屑:“太白三英也不过是三流角色,哪里经打,你们还是一块儿上得了,我正好把你们这班邪魔外道一鼓而歼。” 太白三英自负成名已久,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份气,同时怪叫一声,化成三道虚影冲向董云龙。 董云龙不敢大意,戟指如剑大喝了一声,指尖射出一团白光,如同一朵巨大的棉花挡在路上。不过这团白光丝毫没有阻挡住太白三英的攻击,刚一触碰就被撞没了,他显然没料到三英联手的威力如此大,此时根本来不及放出护身法宝。 紧要关头,在董云龙身前一尺处出现了一个一丈直径的半透明圆盘,盘上饰有日月星辰的纹路,显得极是古朴。三英撞在光盘上如同撞在生铁上,被弹回去连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 沐婷惊呼:“昊天镜!师姐,师伯把昊天镜传给你了吗?” 正是褚小蝶放出了法宝护住了董云龙。董云龙感激地褚小蝶点点头,放出飞剑化作白光滴溜溜地在手心旋转。 俞仲明和柯禹、吴正枫也都放出仙剑和董云龙站在了一起,看见太白三英的身手后他们四人已经收起轻视之心重视起对手。 褚小蝶先将法宝撤回来移到陶勋身前,然后才回答:“师妹,这不是昊天镜,是师父这几年精心仿照昊天镜炼就的仙器,叫做雷光镜,能攻能守,妙用无穷。” 沐婷羡慕地盯着雷光镜:“师父偏心,这么好的东西就没我的份。” “师父也给你炼了一个,她是看你功力还不够,怕你用不了,所以暂时还没有传给你。” 那边太白三英一退之后已经放出来仙剑,三道白光都有丈余长,状如飘带,蛇一般在空中扭动,出噬人的气息。 俞仲明倒吸了一口凉气,能够将仙剑炼得这般至少需要元婴期以上的功力,这比他们六人都要高,看来今晚的战斗绝对凶险无比。 吴德和易亥也惊骇地看着太白三英的仙剑,只有无相法师面色如常,显然见惯不怪。 太白三英以英夏为组成了一个三角阵形,叱喝一声后三道剑光分三路急袭过来。 四人当中以董云龙年龄和入道时间最长,所以四人联手后隐隐以他为主。董云龙念了句咒语,手中的仙剑涨大了四五倍迎向英商的剑光,俞仲明放出青色的剑光迎向英周的剑光,柯禹和吴正枫则敌住商夏,七道剑光在空中相撞,居然无声无息。 英夏见自己剑光如同绳索一般缠住对手的仙剑,双手一拍,白色的剑光忽然变成火红色,四周的温度立时升高,柯禹和吴正枫只觉得仙剑如同被巨蟒缠身一般渐渐要被绞碎,再加上高温的灼烧,仿佛马上就要融化一般。董云龙和俞仲明也好不到哪里去,甫一交手就被对手困住仙剑。 不过四人毕竟是名门正派培养出来的弟子,根基很扎实,陷入困境亦不见慌乱,四人各掐手印,将仙力一道道打进仙剑中,剑光渐渐涨起来。 太白三英换了个方位,三人站成一条直线,突然间消失踪影,场上三道火红的剑光也瞬间神秘地失踪。董云龙四人立刻聚拢在一起,警惕地四下张望,场中一时显得极是诡异。 董云龙最先感觉到空中和地下有异常的力道在累积,急喝道:“俞师弟,快遁到艮位。” 俞仲明三人赶快依言身剑合一急向褚小蝶身后飞去。四人刚一离开,原来所在的位置上空、半空和地下红光乍现生猛烈的爆炸,众人立足的岩石被炸塌了一半,无相等人急施出仙剑护身飞退了十余丈才避过去这股巨大的冲击力。 褚小蝶早已将雷光镜推到了身前,将众人护住,三英攻击的红光撞到雷光镜上时立刻被它吸收进去,一时间雷光镜光芒大盛,镜中电舌乱窜,显得它有吸收对手攻击力量为己用的功效。 场中太白三英现身,皱眉道:“小辈功力不怎么样,法宝倒是厉害,难怪这么猖狂。”回头冲无相等人大喊:“无相禅师,咱们一块儿上,谁将那个宝镜夺过来就归谁。” 无相法师面露喜色:“好的,就这么说定了。”招呼吴德和易亥、法元放出仙剑一拥而上,早先埋伏的七个四神教徒也从后方放出仙剑围上来。 褚小蝶见四面八方受到攻击,先将雷光镜护住陶勋,随后和沐婷一起放出仙剑向后方的四神教徒攻去,董云龙等四人默契地祭出师门法宝,拼死挡住正面七人的攻击。 董云龙的护法宝是门中上几代高手精炼而成的一件犀甲,放出来后如七彩烟霞将他的身子笼罩在里面,太白三英的仙剑刺到上面如同扎在了棉花堆里,不过三英联手的攻击力也十分惊人,董云龙的功力毕竟差距太大,再加上他还没有完全将这件法宝炼化,因此防护范围每被三英合力攻击一次就减弱一毫,看上去要不了一个时辰铁定会被击破。 俞仲明三人的护身法宝虽然没有董云龙的好,不过三人在师门经常合练三才阵法,以阵法的力量弥补各人功力的不足,居然跟无相法师等四人有攻有守,略微处在下风。 第十章 大获全胜 攻向褚、沐两女的七名四神教徒论单个实力谁也不是两人之敌,所以一上来直接施展的合击之术。七人借用身上法器结成某种剑阵,四人主守三人主攻,攻防间极有法度,配合甚为默契。他们的攻击方式出其不意,合击之力经剑阵放大数倍威力惊人,刚上手时占尽上风,将二女逼得手忙脚乱。 褚、沐二女毕竟是仙道第一大门派的弟子,名门大派出来的弟子基本功都很是扎实,遇变之时反应快、适应快。两人默契地各施仙剑互相掩护,硬是抵住了对手最初的狂攻,并且很快适应对方的打法,渐渐扳回劣势。 两人能很快扭转不利,有大半的功劳须落在手中仙剑上。二人所用仙剑皆是师父橙眉真人亲赐,峨嵋派橙眉真人除了先天神卜术号称独步天下,其在仙医、炼器方面也是有名的高手,加上以峨嵋派的底子炼器所用材料品质自然皆是上乘,是故二女手中仙剑威力远比普通仙剑强大,驭动时放出来的凌厉剑芒气势磅礴、锋锐刚硬,仿佛巨大的碾子随时能将对手的剑光碾碎。 四神教徒气势退去,七人不敢拿自己的仙剑正面同她们的硬碰,只能借助剑阵的优势加以牵制。好在他们的合击剑阵倒也韧性十足,两女处处占优,却始终攻不破它。 陶勋焦急地关注着褚小蝶,巴望她立即解决对手,忍不住大声叫嚷:“褚姑娘,你还是用你的法宝对付他们几个吧,我不要紧。” 褚小蝶抽空回头对他笑笑,艳丽如牡丹盛开,灿烂的丽色令他呼吸几乎为之一窒。她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转向另外一边的争斗场,现董云龙的情形已经很不妙,略一踌躇便将雷光镜移往董云龙身前。 雷光镜似乎是太白三英的克星,三人的剑光被它时不时地反弹回去,逼得他们一阵忙乱。董云龙得雷光镜之助精神大振,仗着仙器厉害立时放弃守势全力进攻,他的仙剑也是犀利异常,放开进攻时威力奇大,杀得太白三英上遮下挡、手忙脚乱气得哇哇怪叫不已。 其实如果论修为,太白三英和无相法师功力比六名正派弟子高得多,但六名正派弟子手中的仙剑、法宝的品级比他们的要高得多,因此互相抵消堪堪打个平手。 法元法力低微,不敢跟俞仲明他们正面交锋,一直游走于外围,配合同伴见缝插针扰乱对手。当他眼角瞄到陶勋被撤去雷光镜保护时,立即抓住机会挥剑直取陶勋。他知道只要擒住陶勋手里就多个法码,多个凡人做人质依正道行事习惯必然有所顾忌,围魏救赵比傻乎乎地以卵击石高明得多。 褚小蝶虽然撤走了保护陶勋的雷光镜,但是却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安危,感应到法元的偷袭后果断地突然撤回仙剑向法元急攻过去,度奇快无比。 法元精得跟猴似的,眼见褚小蝶的仙剑攻来,自忖如果继续攻击陶勋必定不能全身而退,马上收住剑势回头就逃。 褚小蝶也不追他,重又将仙剑收回来与七人剑阵斗在一块。 这一去一回时间极短,等四神教的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掣剑回防,七人白白失去一次打乱二女攻防节奏重新占据上风的机会,无不在心中痛骂法元胆小如鼠,只要他能拖住她一会,他们有很大的把握乘机将二女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刚才的小插曲虽然没有造成被动,沐婷却因差点陷入险境心生不忿,不好埋怨师姐,便将怒气都撒在了七名四神教徒身上,等褚小蝶接过防守重担后,腾出双手来掐诀如风轮一般将一道又一道的掌心雷符夹在仙剑仙诀里打出去,她的橙色剑光顿时雷光轰闪威力大增。 沐婷心性聪明,斗了到这时渐渐看出对手剑阵的门道,此番用雷符出手试探几下果然试探出剑阵的罩门,于是了狠将诸般狠辣手段尽对剑阵软肋处攻过去。就见剑光明明攻东,半路上忽跳出雷电攻向西,每道雷电都劈在七人攻守联结的空档上令他们的剑阵运转大受干扰,转换之间变得迟滞许多,破绽随之出现。 褚小蝶和沐婷心意相通,乘机将自己的仙剑化作七道红光将对方七剑一一分割开,使他们的攻击和防守的运转短暂出现停顿。 沐婷知道师姐只能暂时缠住对方片刻,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全力催动仙剑放出数十道剑光如流星闪电般横扫对手。 七人大惊,眼前自家兵器被缠住来不及回防,于是撤开剑阵各自施展身法躲避。可他们身法再快又哪有仙剑快,两声惨叫后两人被橙色剑光斩成四段。其余的人见剑阵法被破、同伴被杀,早已心胆俱裂,顿时一声喊作鸟兽散,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遁去。 褚小蝶拉住想要追击的沐婷,两人回身加入董云龙的战阵里。 无相法师被俞仲明三人当作主要对手紧紧缠住无法脱身,只得眼睁睁地看到四神教弟子的剑阵被破掉。他心中恼怒异常,猛喷一口精气到仙剑里,剑光大涨数倍,威力倍增,虎虎几下将三个小辈迫开,然后乘此机会倒飞十余丈,金光一晃,左手上出现一只铜罄。他口中念念有词,右手弹指虚点向铜罄,铜罄出一声“当”的清脆响声,罄音颤颤,声音所到之处空气随之扭曲起来。 俞仲明当其冲,被罄声轻易地击穿护身玄罡,心脏忽地停顿下来,仙力提不起来,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软绵绵的站立不稳。他的两位同门更加不堪,好象被罄声震傻了似的,目光呆滞,茫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吴德得意地大叫:“无相大师法力无边,这群小崽子快不行了,宰了他们。” 他一声令下,和四神教剩下的易亥、法元一起全力攻向昆仑派的年青弟子。 战场的另一边,铜罄的声波撞在雷光宝镜上,镜面立时生出无数小电舌形成保护层将罄音音波尽数驱散。 董云龙感应到俞仲明三人危险,立即掐动法诀,将自己的护身仙甲碧犀甲移到三人身边形成防护玄罡罩,在千钧一之际挡下了吴德他们三个的偷袭。 褚小蝶和沐婷也被罄声震得呆在原地,但两人身上明显还有护身的物件,只呆了呆立即恢复正常。褚小蝶担忧地看向陶勋,现他对罄声居然恍若未觉,心想:“难道无相法师的修罗罄音对凡人没有效果吗?” 沐婷气咻咻地道:“师姐,那个和尚的铜罄有古怪,看我破它。”手一扬,一道橙光向无相法师飞去。 无相虽然看到沐婷出手,可这道橙光的度快到极点,而且古怪的是他分辨不出此物的攻击目标何在,于是本能地做出身体躲闪的动作并将铜罄移到身前做盾牌用。叮的一声脆响,橙光将铜罄击穿,余势不竭又穿过了他的肩膀,血光迸现。无相法师被这件神秘法宝所伤,法宝被毁人也受伤,心中大骇,战意全无,顾不得身份,掉头化成一道青光落荒而逃。 褚小蝶见沐婷的法宝威力如此惊人,不禁咋舌:“师妹,这是什么法宝,怎么这么厉害?你个死丫头,怎么不早就拿出来用?” 沐婷得意洋洋地回答:“是什么东西呆会儿你就知道啦。我出来的时候师父把这件宝贝给我,还叮嘱我必须等到形势极度危急的时候才能用,要不然罚我回山后倒半年的水缸,我怎么敢违抗师命嘛。” “哼,你是怕师父的先天神卜术厉害,知道瞒不过她老人家吧。” “呵呵,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沐婷扮了个鬼脸,然后煞有介事地冲南方说道:“师父,师姐唆使我做坏事啦,您老人家可别放过她。” 二女正说笑间,橙光已经一分为二,度不减分别攻向吴德和易亥,吴、易两人见无相受伤逃走,情知不妙,也立即架飞剑逃遁。可惜他俩的飞行度慢了些,还没逃出百丈就被橙光穿心而过登时了帐。反倒是法元架着红光成功逃掉,这不是他逃跑度快,而是沐婷嫌他实力太弱,懒得浪费时间追杀他。 橙光在沐婷的指挥下重又合二为一,绕回来转向向太白三英飞攻去。 太白三英乍见无相受伤逃跑,心里已经生出怯意,果断地乘法宝追杀吴、易二人的机会撤出战斗,驾起仙剑亡命逃跑。 不过橙光却似早知道他们的逃跑路线,在空中一个拐折先至地挡住三人的去路。太白三英情知不妙,指挥仙剑合而为一迎击上去。 两相撞在一起,空中出刺目的光芒,平地响起一声炸雷,震得地面簌簌抖。亮光黯淡下来,太白三英的仙剑已经变作地上一堆废铁,英周和英夏倒在地面七窍流血惨叫而亡,三人中只有英商一溜黑光向远方逃去。 橙光在刚才的一击之后大为黯淡,光芒敛去变作一团白色的东西,沐婷挥手将它召回来。 褚小蝶从她手中抢过去仔细看看,笑道:“原来是师父算卦用的羊角呀,没想到法力这么强大。” 陶勋和俞仲明等人一样,早已好奇地凑过来。只见褚小蝶手中的法宝上尖下宽、尖处弯曲,通体如玉,中间剖开一分为二,可不正是平常求神拜佛打卦时常用的羊角么?董云龙和俞仲明等人啧啧称奇,询问法宝来历,褚、沐二女讲不出个所以然,其实这玉羊角在峨嵋派传了上千年,原是门中了不得的宝物之一。 沐婷得意地收回法宝,正色道:“无相法师手中的法宝邪得很,我们不能放过他,务须将他手里的邪器彻底销毁,以免他修补好后继续倚之为恶。” “正该如此。”董云龙他们纷纷点头。 褚小蝶看了陶勋一眼,回头对众人道:“无相法师中了我师父的玉角,跟着玉角就能找到他,你们先走一步,我将陶公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过来跟你们会合。” 沐婷脸一跌:“哼,那就不打扰你们俩的幸福时光了。”又狠狠地瞪了陶勋一眼,放出玉角和众人追踪而去。 褚小蝶被师妹说得脸一红,等众人飞走了,才转头问陶勋:“陶公子,你的行李放在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陶勋心头乱跳,低下眼睑不敢正视褚小蝶:“褚姑娘,我在安仁的客栈里订了房,行李在那里在,不过……” “不过什么?是不是又没钱了?嘻嘻嘻,你上回欠我的宝钞都还没还,又要借钱呀?” “不是,不是。褚姑娘借给我的钱我每时每刻都记得,时时在心里想起,一刻也不敢忘记,我愿意以千倍的利息归还。” “那倒不必了,我又不放高利贷。不过我可有个要求。” “褚姑娘的要求,陶勋无不应允。” “呵呵,你去把天上的月亮给我摘下来吧。” “这……”陶勋语塞,偷偷地往褚小蝶看去。 “哼,我就知道你办不到,下回记得不要张口乱许愿。”褚小蝶摆出一副薄嗔的模样,别样的妩媚中更添丽色,看得他眼睛直、呼吸几乎停止。 褚小蝶见陶勋的目光灼灼,脸上一红,撇过目光自顾自地道:“其实我的要求也并不太难,你只须将我借给你的那张宝钞还给我就成了。你可不许胡乱地拿一张来顶替,那张宝钞上我是做了记号的。” 陶勋仍然没有从刚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口中下意识的答道:“此事容易,我早就将那张宝钞赎回来装裱好,挂在卧房墙上每天看着,你的东西我怎么舍得扔了呢?” 褚小蝶哪里还听不出陶勋对自己情意,心里一甜,脸上红晕更甚,转了个话题:“你怎么不问问我现在的道号呢?” 陶勋刚才不知不觉讲出了心里话,不免有些慌乱,又听褚小蝶提到道号的事情,心里有些不祥的感觉,暗想:“我倒忘了她是个出家人,出家人又怎么可以有男女之情呢?”心中极度失落,半天才呐呐地接道:“是了,上回你说过要告诉我你的道号,令师给你取了没有?” 褚小蝶是个聪明的人,看到陶勋神色的变化便猜到了他的心思,捉弄之心又起,故意叹了口气,幽幽地望着弯月,半天不说话。 陶勋本来还存着一点点的希望,此刻随着时间的流逝寸寸碎裂,一颗心如掉进冰窟中彻底冷透,万分失望、千般失落齐涌上来,神情落寞到极点。 褚小蝶见他的脸色惨白,不忍继续捉弄,叹气道:“唉,我好可怜,师父说我命中跟出家无缘,让我还俗了。咳,你知道吗,跟随师父出家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呀。” 陶勋心头大喜,仿佛从冬天一下子到了春天,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呵呵地傻笑。 远处飞过来一道细细的橙光,褚小蝶抬手将橙光抓到手中,亮光闪过,手中显现出沐婷一寸来高的影像,板着脸说:“坏师姐,臭师姐,重色轻友,还不快过来帮忙,小心我到师父面前告你的状。” 褚小蝶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取出一张纸符,虚空画了几笔后递给陶勋:“陶公子,我不能再跟你聊了。这道土遁符给你,你自己回安仁县城去吧。用法和口诀跟上回一样,你没忘记吧?”见陶勋点了点头,她便驾起红光飞走了。 在半路上她又接到了沐婷的新飞笺。接下来打开看,影像里的沐婷兴奋地对她说:“师姐,我们已经找到无相,俞师兄正在跟他赌斗。我瞧他可能被玉角伤了左手的琵琶骨,肯定不是俞师兄的对手。你就不必过来啦,跟你情人多聊会儿吧。嘻嘻,最好等我到师父那里告你重色轻友后再回来。” 褚小蝶又羞又气,赌气不再过去援手,回寄飞笺给沐婷,嘱她如非必要就不要伤无相法师的性命。 寄走飞笺,褚小蝶心里头有些茫然,她一岁多就随橙眉真人到峨嵋仙云山苦心潜修,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掉入尘缘中,橙眉真人也说她道心坚定命中应该出家,所以让她早早地穿上了道装。可自那年橙眉真人带她云游回山后便命她穿回俗装,说她的命络突然生了变化,有不确定的姻缘扰动,不再适合出家修行,当时她还为此徒劳地苦苦哀求了数月。当今仙道界,若论先天神卜术的精准推她的师父橙眉真人,她自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师父的判断,只是多年来的愿意一旦失去,心里头终归不免失落,只能暗暗地痛恨那个命中将要干扰她道心的冤家。今天她毫无反应地就被陶勋执住了手,又听他无意间表露出来对自己的情意,褚小蝶的心里已经泛起了波澜,她问自己:如果那个命中注定的男子是陶勋,自己会不会怨恨他呢? 褚小蝶突然间想起了师父慈祥的面容,想要从师父那里听到心中的问题答案。驾着仙剑朝水云庵飞去,不消半个时辰大门在望,她进了大门,心里又犹豫起来,毕竟有些话她不大好意思说出口来。 第十一章 松林相救 橙眉真人正在禅房间内打坐,她的相貌普普通通,看上象市坊间常见的中年妇人,朴实、善良而慈祥,如果不是认识她的人,绝不会将她跟当今修仙界第一大门派峨嵋派威名赫赫的高手联系起来。 察觉到褚小蝶进了院子,橙眉真人道:“小蝶,你回来啦,快进来吧。” 褚小蝶推开房门进去,看见师父正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双目中精光闪烁。她知道师父这是在观相,忙停住,待师父收功,方自转身关门向师父行礼:“师父,我和师妹已经……” 橙眉真人道:“你不用说,我已经知道了。小蝶,你和师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人物?” “是的。约斗之地除了四神教的十个人和无相法师、太白三英外还有一个凡人出现。” “凡人?是他自己闯进去的还是别人带去的?” “是四神教的法元带去的,是名书生,名叫陶勋,景云府人氏,三年前您带我下山云游,途经景云府的时候我还见过他。” “景云府陶勋?是他?”橙眉真人微有些惊讶。 “师父,您也知道他吗?” 橙眉真人没有回答,接着问:“你师妹见到他了吗?” “师妹当然见到他了,她还说差不多一个月前看到陶公子醉酒呕吐时将秽物溅到您的鞋上呢。有什么不对吗?”褚小蝶觉得师父的问话有点古怪,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怪在何处。 “竟然是他。”橙眉真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褚小蝶悚然动容,她跟随师父十几年,极少见到师父情绪外露。她不免有一点心慌,赶紧追问道:“师父,陶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橙眉真人的诧异也只一闪而逝,很快恢复平静,缓缓地道:“这个景云府陶勋的父亲陶骥跟你蓝眉师伯有点渊源,去年清易师侄还曾奉命拜访了他家,回山后提到过陶勋,说他的命络十分奇特,以他的功力也看不清楚。” 褚小蝶知道清易师兄的卜术也很厉害,心里吃惊,道:“师父你也见过陶公子,你一定能看清他的命络吧?” 橙眉真人苦笑了一下:“惭愧,惭愧,为师也看不清。” “呀!您也看不清?”褚小蝶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天下间还有您也看不清命络的人吗?” “看不清就是看不清,没什么好奇怪的,为师的卜术并非无所不能。” “可是陶公子只是个凡人而已呀,总不至于功力比您还高。” “他看上去的确像个凡人,不过却又有特别之处。那天我带着婷儿施展遁隐神行术回庵堂,走到山晖居门前时,突然就被他呕吐秽物挡住去路,我事先竟然丝毫未曾察觉有此一厄,亦来不及闪避,才被溅到几点在鞋面上。他能够看破我们师徒二人的遁隐术,能够阻断我的神行术,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的功力高出我甚多,要么是命数使然。我观此子应是凡人,故而停下仔细察看他命相。” “师父先天神卜术天下无双,总该能看破一些东西吧?”褚小蝶的声音里有一丝紧张和不自然。 橙眉真人显然没有觉察到,只道:“我观他三岁之前如万丈深潭不知深浅,三十岁后则模糊一片如迷雾重重。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命络,以为他或许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便暗中运功试探一下,结果除了全身经络粗阔些之外跟普通的凡人倒没有任何区别。” 褚小蝶忍不住道:“斗法之前他上前来与我们说话,我竟然毫无察觉地被他握住了手。”想起两手接触的异样感觉,她的脸上升起一抹红霞。 橙眉真人闻言仔细地看了褚小蝶几眼,才道:“他能握住你的手,说明他并非表面那般平凡,也许在他身上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你先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为师还要入定,婷儿回来了你让她不要进来打扰。” 褚小蝶应了一声退出去。她心中有事睡不着觉,出来在院里独自坐下,仰望着天上的星辰怔怔地出神。 不知不觉间天空泛白,褚小蝶开始担心起彻夜未归的师妹。好在半刻钟后沐婷回来了,她抢在沐婷身前拦住她:“师父正在入定,不要打扰她。” 沐婷扮了个鬼脸,拉着师姐的手轻手轻脚地拐到进院子里。 褚小蝶看到沐婷满脸的兴奋,忍不住问她:“事情很顺利吧?你们杀掉无相了吗?” “我才懒得杀他呢,一个臭和尚罢了。我和俞仲明、董云龙他们几个追出去两百多里撵上无相,那臭和尚命真硬,琵琶骨断了还能跑那么远。追上后,俞仲明说今天的事是因他而起就应该由他来了结。嘁,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谁不知道他是想打落水狗,捡便宜。罢了,反正师父说过,昨晚之事由着他昆仑派出头,不然依我的性子哪有那么便宜让他抢功。” “无相虽然功力差了点,怎么说也算是前辈,咱们晚辈跟前辈过招,多上几个人手也算不得什么,为的是他道和强过我们许多,怕他狗急跳墙反咬一口。” “师姐,我就说咱俩心意相通嘛。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不听。我一想那无相已经受了重伤,应该怎么也打不过俞仲明,就懒得跟他们争。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无相虽作困兽之斗,咬了俞仲明一口,到底还是被制住。” “以你的脾气,没理由那么安份地看完这场打斗才对,快说,你偷偷地做什么了?” “那当然了,无相那么阴险,本来说好不干涉我们跟太白三英斗,居然觊觎师姐的雷光镜自食其言,我想起来就有气,哪能轻易便宜了他。” “你不会用了那个吧?”褚小蝶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沐婷也相当配合地摆出一张十分奸诈的表情:“哼哼,就是用的那个。”手一晃,掌中出现一个白色小瓷瓶。 褚小蝶换上一幅悲天悯人的表情:“可怜的无相大师,一世英名竟然坏在了几只跳蚤上。不过他也应该感到安慰,不是每个人都有被峨嵋派掌门亲自炼就的金丝跳蚤咬到的荣幸呐。” 沐婷憋不住笑起来:“呵呵呵,本来无相还挺凶的,掏出压箱底的法宝打得俞仲明没有还手之力。我偷偷地将跳蚤放出去,跳蚤一上身,无相一边苦斗一边还得左挠挠右掏掏,狼狈得要死,俞仲明乘机将他击成重伤,我们就赢了。” “那他的那个邪物法宝毁了没有?” “放心吧,董云龙师兄亲手将它打碎,碎块交由俞仲明他们三个带回昆仑山处理。” “他们知不知道你偷偷用了金丝蚤?” “知道又如何,我又没让金丝蚤去咬无相老和尚,完全是它们自的嘛。” “呵呵呵,你就不怕它们自地到师父面前告你的状?” “我才不怕呢,它们好久没有吸凡人的血了,所以我答应过阵子带它们去喝那个陶勋的血。” 褚小蝶吓了一跳:“好好的,你干嘛要去找陶公子的麻烦呢?” “我见到他就来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前些天他冲撞师父,还在我面前赤身露体,今天竟然乘你不注意故意摸你的手,这种好色之徒不好好整治整治如何对得起天地鬼神。” “他怎么是癞蛤蟆呢?再说师父跟我说了那天的事,师父都没有怪他,你又何必?我们修道之人心胸要放宽,何必斤斤计较小节呢。” “那个坏蛋跟四神教的人混在一起,还想加入邪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正邪不两立,除恶务尽。” “他是受了法元的蛊惑才跟他呆在一起的,又没做过任何坏事,跟邪派的妖人有本质区别,我们切切不可不加区别地一概而论。” “咦?师姐,以前怎么没听你这么说过,在河南的那一次你比我还凶。哦,我知道了,你是对那个坏蛋有意思了。哼哼,小妮子动春心啦。” “死丫头,尽瞎说,这根本就是两件事嘛。” 两人正热闹地斗嘴,橙眉真人开门走出来,不待两个徒弟站起,便吩咐:“婷儿,你马上去安仁县城南三十里外的松林里救陶勋。” 沐婷很不高兴,嘴巴噘得老高,甩着脑袋道:“我不去,上回救他时看到他赤身露体耍流氓,这回还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橙眉真人叹了口气,对褚小蝶说:“小蝶,你去一趟吧。救下陶公子后带着他尽快到石室山涧溪跟我们会合。” 褚小蝶答应下来,马上驾起仙剑往安仁县方向飞去。 待飞到橙眉真人所指的地点时,远远地看到陶勋正孤零零地被绑在树上。 陶勋现救星褚小蝶从天上落下,原本沮丧的心情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原来他昨晚回到店里,记起褚小蝶的师父曾说过有困难可到肇庆城外水云庵找她们,心里便打定主意回肇庆一趟,盘算着到了水云庵,不但可以再见到褚小蝶,说不准凭着与峨嵋派清易道人的交情可以说动橙眉真人收自己为徒,故而他一大清就收拾行李出门。结果方一出门就遇到了法元老道,走避不及被他用法术掳到城外三十里外的松林。 陶勋有了新的拜师目标,又从褚小蝶那里知道法元的底细,当然不会再对法元抱有幻想,态度、语气都强硬起来。 法元同他吵了几句,换上凶相恶狠狠地道:“陶公子,你要走也可以,不过得将那件宝物留下来。” “什么宝物?你一直说我身上有宝物,可我身上的东西你早已经翻遍了,有哪样是你没见过的?” “少在我面前装蒜,道爷我可不会上你的当。前些天你被李七他们抓住送到我那里,我让他们将你扔进千鬼窟,半夜里正要去欣赏恶鬼如何吓唬你,正好看到你身上有白光闪过,人便立马没了踪影,要不是有宝物,你岂能逃掉?” “原来你跟李七他们是一伙的,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仙长么。” “不错,正是道爷。李七的头领何会是我四神教外围的信徒,在孤云山吃了你们的亏后求神教帮他报仇。那天是我太大意,忘了让他们先仔细搜搜你身上,你身上带你逃走的白光是什么宝物?快快老实说来。” “白光?”陶勋有点糊涂。 “哼,道爷我见你被宝物带走,一路追踪到山里,却终被你逃脱,在山里摸黑搜了半宿正打算放弃,后来开天眼看到远处有山精出没便过去看看。” “原来真的不是山魈精,只不过是山精野魅。” “凡深山大泽,天地灵气富积,往往和阴灵之气混在一起,极易被些野畜、藤树吸收,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山精野魅。此物常常夜间出没,于荒野之处变化害人。你身上有宝物护身,就算真的遇到山魈精它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身上有峨嵋派的护身符,你所指的宝物就是它吧。” “哈哈哈,最让道爷好笑的就是这个护身符。本来你只要拿着护身符对着山精,它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可你这个胆小鬼竟然选择转身逃跑,露出整个背部给它攻击。”法元老道嘲笑道:“看着你被山精的‘鬼打围’困得团团乱转,我在一旁肚子都笑痛了。不过,若非如此我也不能确定你身怀宝物而不自知了。” “此话怎讲?” “蠢货,你以为你真的跑得过山精吗?在你转身逃跑的时候,山精至少有十次用爪子抓到你后心。不过每次我都看到最后关头你背心上闪出白光,山精爪子触之马上化成灰,只可笑那物太笨,居然没有意识到不妥,仍然对你紧追不放。” 陶勋听了法元的描述,心里隐隐猜测当时应当是被他收进身体里的**仙衣在起作用,只可惜那件宝贝实在太古怪,进了身体后怎么都呼唤不出来,看来仙衣只在要命的关头才出现保护他的性命。 法元一直在仔细地观察陶勋的表情,始终没看到他有任何异常,失望之下了狠性,施展法术将他绑在一棵松树上,动手再次仔仔细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搜了个遍,仍旧是一无所获,最后他只好抢光他的随身财物。 他本来想杀人灭口,临动手的时候心里莫名地软下来,遂对陶勋道:“本来我应该杀了你,剖开你在你身体找找那宝物,念在你侍奉我十数天的份上不忍遽下毒手。罢了,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见面时你最好乖乖地将件宝物交出来,不然的话……哼!” 法远走后,陶勋后悔了好阵子,他对财物被劫并不心痛,只可惜清易道长所赠的玉牌,怕被法元用它做坏事败坏峨嵋派的声誉。 褚小蝶听他讲述原委,不禁后悔昨夜如果除掉法元,不然他不会有此一劫。她拿出一张甲马遁符贴在他脚上,又用一根磁针钉张符在髻上,嘱咐道:“呆会儿你闭上眼睛,听到我说跑的时候迈开步往前跑,有多快跑多快,我会带着你的,等我叫停你便停下来。” 陶勋想起上回在孤云山被程丑所骗的经历,忍不住说:“褚姑娘,我怎么判断是不是别人假冒你的声音叫我停下来?咱们是不是约定个暗号?” 褚小蝶觉得好笑,随即又脸红,毕竟跟一个男孩子约定暗号的事总有那么一点暧mei的味道。她口中笑骂一声:“什么暗号不暗号,你以为要演《西厢》呀。听我的话,叫你跑就跑,叫你停就停,想那么多干嘛。闭眼,快跑!” 陶勋依言闭上眼睛低头猛跑,耳朵风声呼呼,显然度极快,跑了大半个时辰,听到褚小蝶叫了声“停”,连忙止住脚步。睁开眼睛四处看,只见四周是青青竹林,不远处传来水流潺潺之声,往褚小蝶看去,现她似乎很是不安。 两人翻过一道小山坎,正对面现出一条十余丈高的小瀑布,瀑布下有口水潭,方才听见的声音就是从此处传来。水流顺着一条丈余宽的小溪潺潺地在竹林里蜿蜒流淌,水潭边上有间草屋,门前地上插着不少小五颜六色的旗子,草屋左边二十余丈外已经被人开出了一块空地,数人在其中激斗正酣。 场中黑雾缭绕,陶勋远远的就感觉到寒冷,如同身处冰天雪地中,周围的竹枝早已笼上了一层白霜,不时听到冰枝爆裂的声音,十几团黑气犹如烈马一般在数丈的空间里翻滚飞腾,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令人极度恐惧、极度恶心的气息,再靠近一点还能听到层层叠叠的凄厉惨叫和嘶嚎声,陶勋觉得好象有成千上万只手在挠着他的神经,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恐惧。 一个黑衣人飘浮在半空中用手中挥舞的骷髅杖操纵黑气。此人下方还有一人盘坐在地上,双掌环抱,正中有一只水晶骷髅头散出惨绿的光芒,骷髅黑洞洞的眼眶里则不时地有妖异的红光闪动。两人身后则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模样凶恶的僧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 第十二章 涧溪恶战 橙眉真人盘坐于三个怪人的正对面,在她的身后躺着一个身材干瘦、衣裳褴褛的老者,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昏迷,沐婷放出仙剑正护持在旁。 十数道黑气带着撕心的惨叫声和刺骨的冰寒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向橙眉真人狠命攻击,所过之处所有的绿色都作染作枯黄。黑气当中夹杂着十余道血红的光芒窜动,度之快比起昨晚沐婷所用玉角似乎毫不逊色。 橙眉真人左手掐印状如莲花,右手结成另一仙印,一串串半透明的橙色莲花如同气泡般从右手指间升起,升到头顶五尺高便瞬间长大形成一个莲花状的橙色光影,黑气碰到橙莲光影后出哧的一声轻响后骤然后退,这朵橙莲光影亦随即消失不见,好象被黑气戳破的水泡。 但怪人放出的血红剑光似乎并不畏惧橙莲光影,能够轻易地穿透进去。橙眉真人右手飞地舞动,一团橙光随着她的手势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度飞舞,将那十几道血红色的剑光击得频频后退。 褚小蝶看出来,师父显然怕对手突袭沐婷所以留有几分余力,是以留下这个僵持的局面。她赶紧唤出雷光镜,变作一个圆形光球将自己和陶勋包在里面。 两人迅地靠近橙眉真人,对面的恶僧只偏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俩,居然没有过来截击。 橙眉真人待褚小蝶走到身边,沉声吩咐:“小蝶,你用全力催动雷光镜护住樵隐。婷儿,你带陶公子退到草庐前的旗门阵里,务必守住。” 沐婷显然知道自己功力低微连累师父不敢全力进攻,闻言后立即撤出战斗护着陶勋往旗门阵退去。 等两人进阵后,橙眉真人念出一串咒语,她的仙剑出隆隆雷鸣声当空留下一条稍浅的光带,就好象打开了一扇门,从门里源源不断地喷涌出橙色的光芒,洪水般向对方淹过去。 对方也是精神大振,一副兴奋的模样,攻防的力度再增几分。 橙眉真人起反攻后防守的力量相对下降,对方的血色剑光不时地突破防守光圈击打在褚小蝶张开的雷光镜上,褚小蝶每受一次攻击脸色都要白一次,显然对手的实力过于强大,即使有法宝护身仍然十分吃力。 陶勋人随沐婷进入旗门阵,一颗心完全放在褚小蝶身上,看到她吃紧,心里焦急恨不能以身相代,由于太过紧张,身体不禁微微抖。 沐婷感觉到他的紧张,冷冷地道:“放心,师姐不会有危险,师父法力无边,尚未出到七分力,对面那几个妖物不是对手。”不过她话虽这么讲,手心里也暗暗捏了把汗。 陶勋问她:“沐姑娘,那三人是什么人?你们怎么打起来?”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空中的那个叫周厣,地上的是他师兄方泰,两人都是有名的邪派散仙,听师父说他们已经修炼了四百多年;和尚名叫普释,是周厣的徒弟。躺在师父身后的是樵隐,是我一位师叔祖的记名弟子,不过没有正式入我峨嵋派门墙。普释跟樵隐结仇但又打不过樵隐,所以找他师父、师伯出头,他们用卑鄙的手段暗算樵隐,师父带我赶来的时候他们正准备下毒手。本来师父跟他们说好了等安置好樵隐后再一战决胜负,没想到妖人卑鄙无耻、言而无信,我们的旗门阵还没有布好,他们便突然进攻,果然邪道就是邪道。” “周厣和方泰随便哪个比无相法师和太白三英加在一起还要强上许多,令师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真乃神人也。” “哼,不落下风?算了,你肉眼凡胎看不出来,我讲给你听吧,我师父一边要以一敌二,一边还要运仙力稳住樵隐的伤势,另外还在施法束住那个普释的活动,要是没有这么多牵制,师父得全力出手,早就取下他们的狗命。” 陶勋暗暗咋舌,没有想到橙眉真人的法力强劲如斯,心里暗暗生起要拜她为师的念头。不过要想橙眉真人答应,他显然必须跟她的两个徒弟搞好关系,可眼前的沐婷对他有误会,要是她从中作梗,成功的机会恐怕小得多。 周厣和方泰都是修炼阴灵鬼道,橙眉真人是修仙界正道高手,双方的功力正好相互克制,所拼的就是谁的道行更深。让两人心惊的是橙眉真人的仙力似乎无穷无尽,而与此相反的是两人的灵力消耗愈来愈快,过了两人从地下吸取灵力补充的度,幸好骷髅杖和水晶骷髅头是两人师门的镇门法宝,千百年来历经前代高手的不断修炼已经积蓄了巨大的法力,这才堪堪敌住对手。不过周、方两人也知道如果这样耗下去他们肯定难以全身而退,他们注意到对方最弱的就是沐婷和新来的那个凡人,如果可以制住陶沐二人,则或许会有所转机。 两人默契地同时念了一串咒语,然后咬破舌尖将一口鲜血喷到法宝之上,顿时法宝光芒大盛,橙眉真人的攻击霎时被硬生生地压回去。 橙眉真人眉头大皱,对方这种以自身精血为引增强法力的邪门法术她见过,并没有太好的办法破解。不过她虽然不怕,却怕褚小蝶挡不住,因此不得不分出部分仙力帮助她,这样一来局面便恢复到先前的状态。 周、方两人知道邪法的功效并不长久,好在他们所要争取的就是这短短的时间。周厣落到地上,两手相交做出一个奇特的手印,两手之间生出一团红色的光芒,方泰的身影鬼魅般地舞动,突地停下来双掌一搓一推,周厣手中的红芒跳了跳,化成笔直的一道光芒射到普释的身上,啪啪啪地几声响,普释脚下像是炸了十几个鞭炮,硝烟过后,普释便恢复了活动能力。 橙眉真人心内大急,她开战之初便不惜消耗真元施展缚仙术将普释连人带元婴一道缚在原处不能动弹,正是怕他对自己的徒弟形成威胁。 周方二人强行冲破了缚仙术后,立即又向他们的法宝喷了一口血,将橙眉真人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无力他顾。普释自然知道师父师伯的意思,一旦摆脱缚仙术,立时身剑合一化道绿光向沐婷冲来。 沐婷赶忙唤出仙剑护住陶勋,然后手拈剑诀向正中一面黄旗一指,旗门阵立时笼罩于白雾中。 普释大喝一声,双手连挥,平地生出阴风吹向旗门阵,风中雷声隆隆、电光乱闪,“噼呖”一声巨响将白雾驱散得干干净净,就连地上的各色彩旗也吃力不住纷纷燃起火焰。 沐婷被阵破时的力道反噬身受重伤,嗓中一甜一口鲜血吐出,这个旗门阵本来就没来得及布好,防守的功效不到十分之一,而她的功力远远比不上普释,在普释死力进攻之下居然连一回合都支持不住。 其实普释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尽快破阵他倾尽了全部的法力,甚至不惜自损五脏以刺激身体的潜力。他转眼间已经冲到沐婷身前,挥动飞剑毫不留情地向她斩下。 沐婷此刻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见剑光近身吓得将眼睛紧闭起来。 这一刹那,沐婷没有感觉到飞剑刺破身体的疼痛,只觉得身上一重,身体向后翻倒重重地摔到在地上,撞得后脑勺生痛。睁开眼睛,陶勋的鼻子几乎就要凑到她的眼睛上,鼻中传进一股浓浓的男子气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双手一推,陶勋像根树棍似的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然后头下脚上地摔到地上。 陶勋痛苦地惨叫一声,心里冤得要死。刚才他看到普释的仙剑马上就要斩到沐婷,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扑过去奋力将她摁倒,用自己的身体作盾牌挡在她身前。当剑光刺破他背部肌肤之时,陶勋以为必死无疑,然而普释的仙剑不知为何只绕了一个弯在他右臂上割下一条大口子,紧接着他便被沐婷以焕生命潜能的力量狠狠地推得飞起,落到地上时浑身的骨头都似散架一般。 沐婷很快意识到之所以没有被普释摘掉脑袋,很明显是因为陶勋替她挡了一剑,从他血肉模糊的右臂上就看得出来。她心里有些歉然,可是马上却又想:他的胆子那么小,九成是因为吓得腿脚软后倒下来,糊里糊涂地替自己挡下一剑,而且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还不能排除他有乘机占便宜的可能性。 想到此,沐婷刚刚生起的感激和歉疚之心马上就没了,反而狠狠地对陶勋威胁道:“活该,下回再想占我便宜,就杀了你!” 陶勋跌得七荤八素、全身疼痛,听到这句话后心里头一阵气闷,背过气去。 沐婷没有理会翻白眼的陶勋,她的目光被四手朝天倒在地上的普释吸引住了,因为普释的泥丸之上插着一柄七寸长的短剑,剑上穿着一个白色小人,剑体的橙光正迅地将小人蒸。她认得那柄短剑是她的仙剑,那个白色的小人正是普释的元婴,不远处普释掉落在地上的仙剑正随着元婴消失的度迅地生锈、化成飞灰。 沐婷难以置信地看着的情景。她清楚地记得在旗阵告破后,自己的丹田受到极大震动以至无法运气,自是无力指挥仙剑,普释肯定不会笨得拿脑袋试仙剑的锋利程度。那么普释何以死在她的仙剑下呢?她斜看向地上渐渐缓过气的陶勋,心下一阵茫然。在启阵的时候她曾指挥自己的仙剑全力护在他身前,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绝无不可能摆脱她的仙剑控制反过来舍身保护她。问题是他居然做到了,他是怎么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陶勋好不容易缓过气,右臂传来一阵巨痛,忍不住呲牙咧嘴叫出声,他的伤口深可见骨,两边的肉都翻卷起来,惨不忍睹。他咬了咬牙,用左手强撑想着要坐起来,一阵香风轻轻地拂过,沐婷已经扶住了他。陶勋被吓了一跳,警惕地抬头看着沐婷,生怕她又要蛮不讲理地折磨自己。 沐婷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绿色的粉沫在陶勋的伤口上,伤口处马上传来一阵清凉,疼痛的感觉轻了很多。上过药后,她又自怀中取出一方白色手帕给他包扎伤口。 陶勋此刻看她如同莹玉般的手笨拙地替自己包扎,恍如在梦中一般。 橙眉真人听到身后的响声时,知道旗门阵已经被破,她原以为以沐婷的功力主持旗门阵至少可以抵挡一柱香的时间,没想到竟然败得这么快,此刻这个徒弟只怕已经香消玉殒。她原来古井不波的心境突然间天昏地暗般地翻腾起来,想到由于自己的托大和失算竟然令爱徒送命,她恨不得立即杀了周厣三人。不过周、方二人的抵抗出乎意料的顽固,虽然她有把握最终战胜对手,可是没有把握将三人全部留下,除非她使用掌门师兄严令非不得已不可轻用的仙术来,可这样便会暴露峨嵋派一直隐藏的实力,为了这三人值不值得呢? 橙眉真人在心里犹豫了片刻,最终为爱徒报仇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决心下定,她便不再犹豫,泥丸处出现一团金光冉冉升到头顶之上一尺,很快如同流水般倾泻而下在身上结成一道如有实质的光幕,仿佛镀了层金箔。随即她全身金光耀眼,背后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三十三只手来,连同原有的两只手每只手上都出现一只眼睛,眼睛里金光闪耀,方圆一里之内都被金色的光芒笼罩住。 周厣和方泰的法宝被金光一冲立刻爆炸,碎片转眼化成了大股墨汁般深厚的黑气,黑气被金光照射迅地变淡直至透明,随后散成亿万点闪烁的白光纷纷扬扬地飘落进泥土里,这是原来被镇压在里面的无数阴灵冤魂被橙眉真人的仙力净化掉了浊毒怨气后渡回幽冥地府去了。 周、方二人如同被万钧巨石所压,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两人心头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橙眉真人此刻所展示出来的法力几乎已经达到了天仙的境界,此时两人才真正后悔不该跟如此可怕的对手斗法。 橙眉真人此刻双睑低垂,宝象庄严,口中喃喃地念咒,片刻舌绽春雷叱出一个“敕”字,三十六只眼睛里各射出一束金光,周厣和方泰连声音都没有出一声便在金光中形神俱灭。 橙眉真人收回法力,全身有稍许无力感。她回过头往草庐前看去,出乎意料地见到沐婷和陶勋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显然已经被她刚才施展的无上仙术所震惊。看到爱徒没事,橙眉真人心里也轻松下来,耳边听到褚小蝶的声音在问她:“天啦,师父,您是千手观音转世吗?”低下头看去,褚小蝶盘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她,眼睛满是震惊、诧异、崇拜、狂喜。 橙眉真人吩咐道:“内只有几件简单、粗陋的家具,角落里堆着柴禾,靠里间有一张草床,上面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他仔细看去不由得惊呼道:“王远江,王兄!怎么是你?你怎么啦?”抢步扑了过去。 橙眉真人看了一眼,安慰道:“陶公子,他没事,现在睡着了。你自己受伤不轻,虽已敷上‘清灵散’仍得静休一段时间,你在旁坐下吧。”接着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沐婷:“婷儿,你阵破时丹田受伤,这是碧灵丹,你服下后运功将药力催化,行功疗伤。”然后吩咐褚小蝶:“蝶儿,你到屋外将旗门阵重新布好,给我护法,我要给樵隐疗伤了。” 分派完工作,橙眉真人仔细地给昏迷的樵隐把脉,默坐了片刻,等褚小蝶布完阵进屋后吩咐她将樵隐扶起盘坐,然后取出一个不到一寸的东西,迎风一晃变做一个一尺多长的布偶,布偶上画着人体经络线路,空白之处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细如蚊足的符篆。 橙眉真人虚空以指画出数十个闪亮的光字拍进布偶的头部,然后默念了几句咒语,布偶身上的经络出了白色的亮光,与此同时樵隐的身上也泛出密密的光线,正是他的全身经络,不过在紫宫、神庭、膻中、神道、至阳、命门六穴的位置上各一个绿色的光点。 “六幽锁神,难怪他败得那么快。”橙眉真人轻轻自语,左右两手拈诀交叉于胸前,从布偶的六处穴道位置各射出一道光柱照住樵隐身上对应的位置,随着她口中喃喃念咒,樵隐身上的六个绿色光点渐渐变淡,通过光柱转移到了布偶身上。 待到绿光完全移过去后,橙眉真人双手分开,口中喝了一声“叱”左手拈诀压在右手手腕上,右手向樵隐的泥丸处虚指,一团橙光透体而入,樵隐的身体动了动,人便醒过来。 橙眉真人曲食指冲布偶一勾,从布偶身上跳出六根绿幽幽的牛毛针,落到地上碎成粉末。 第十三章 沐婷身世 樵隐醒后立即向正在收功的橙眉真人拜倒叩谢:“承蒙橙眉大师救命之恩,老樵夫在此谢过。” 橙眉止住还要再拜的樵隐:“樵兄,你怎么会中妖尸的六幽锁神妖术呢?” “是我一时疏忽。”樵隐洒脱地笑了笑,指着躺在床上的王远江道:“一个多月前,我在山里现这个孩子,身中湿荼尸毒,毒性入脑。我知道这肯定是普释搞的鬼,这阵子那个妖僧一直在找我的麻烦。我见这孩子身具仙缘、根骨上佳,还与跟我有师徒缘分,所以带他回来替他疗毒。他中的毒十分古怪,如果只是普通的湿荼毒也就罢了,每次我运功驱毒时需耗费真元才有效果,可是到了第二天毒性重又加重,状况只比前一天稍好一点点。我道行太浅,查不出什么毛病,只得每天耗真元给他驱毒。到了昨天,我自己的真元也虚弱起来,所幸他身上的毒也快除尽。不过我的心神忽然跳得厉害,所以往水云庵寄飞笺给大师。” “嗯,我原本早就回山了,幸好因为陶公子的缘故延迟行期几日,方未错过你的飞笺。昨晚我入定演算一卦,知道你有危险,故而一清早携徒赶来帮你。” “大师的卜术天下无双,老头子我命大求对人了。呵呵呵!”樵隐爽朗笑起来,接着道:“昨晚打算为他将余毒驱尽,一开始十分顺利,就是快结束的时候从他的手上传过来几道凉气。当时我也没太在意,孰料运功恢复的时候天地元气运行到身上六穴时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才知道中了人家的道。” 橙眉真人叹道:“贼子好深的心计,先在这个少年身上下毒,然后又埋了六幽针在他身上,等你为他驱毒大耗真元之后乘势动六幽针制住你身上六穴。” 陶勋插话道:“樵仙,王大哥也是受害者,这事可不能怪他。” 樵隐看了陶勋一眼,脸上微有诧色,随即平和地安慰道:“我知道,这是周厣的毒计,王小哥也是身不由己。再说我跟他有师徒之缘,怎会怨他。” 陶勋闻言,心中又喜又羡,很明显这个樵隐正是他和王远江要寻找的樵仙,没想到王远江居然跟他早有师徒缘分,他既替王远江高兴,同时也羡慕他。向道之心一起,陶勋就想向可樵隐拜师,被他虚手一抬便跪不下去了。 樵隐笑嘻嘻地对他道:“公子是想拜老头子我做师父吧?不过老夫可担当不起呀,你命络奇特,是人间大富大贵之人,跟我这个化外野民可没有缘分,你还是求一求橙眉大师吧。” 褚小蝶在旁趁机求情:“师父,陶公子向道之心急迫,差点拜入了四神邪教门下,您要是不点化他,只怕以后会被坏人利用。” 橙眉真人目光扫过褚小蝶,悠悠道:“非是我不允,只不过陶公子命络实在太过奇特,以贫道观之必将身居庙堂造福天下苍生,这是他的命相,自是天意。再说他虽然道骨上佳,身上却没有仙缘,勉强不来的。” 褚小蝶自然知道没有仙缘就意味着根本无法入道,脸上一黯,歉然地看了陶勋一眼。 陶勋已然听明白了橙眉真人话中的意思,脸上掩不住的失望,默默坐在床边十分颓丧。 沐婷轻声对他道:“你别灰心,仙缘不是固定不变的,你现在没有并不代表以后没有,也许以后忽然哪天便有了。” 陶勋知道她是好心安慰自己,道了声谢,仍是闷闷不乐。 褚小蝶乖巧地转移话题:“师父,你先前所施的千手千眼的仙术是佛门的大神通吗?”余人也极想知道,齐齐地看着她。 “千手千眼是不错,不过可不是佛门大神通,应该说这本来就是我峨嵋派的道家无上仙术。” 樵隐听褚小蝶描述仙术施展后的情形后诧道:“峨嵋派有此大神通,修仙界的人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本是峨嵋派的‘千手千眼金光普照’术,乃开山祖师飞升之前几年参悟出来的,祖师说过此术太过强大,本应属于天界仙术,严诫不到性命交关不可使用,再加上修炼此术有几般苛刻条件必须符合,否则修炼者必定仙力反噬则形神俱灭,故而此乃峨嵋派不传之秘,每代只有寥寥数人得以修习。我修炼此术也不到十年,威力太小,要是掌门师兄施展出来要强上百倍千倍。” 陶勋惑道:“仙长,观音菩萨千手千眼跟峨嵋的仙术有关系吗?” “我峨嵋派开宗已经有一万三千多年,佛教创教才两千多年。五千多年前,本门一位祖师追随轩辕黄帝征讨妖魔时曾得到一名天竺番人的帮助,遂许他在本门选一样东西,道术和法宝不限。那番人眼光倒也厉害,恰恰选中‘千手千眼金光普照’术,后来回去天竺,想来此人与佛教必定有甚深渊源。” 众人闻之莫不嗟叹一番。 橙眉真人正色对樵隐道:“樵老,你和我峨嵋派渊源很深,焦师叔虽然没有正式收你为徒,却传你不少道术,也算得上峨嵋外门弟子。你今天受伤很重,尤其受六幽锁神妖术后经络受创严重,此地凡间对你身体恢复没有帮助,还是随我回仙云山吧,掌门师兄也很想见见你。” 樵隐道:“老头子巴不得如此,只不过我这个未来的徒弟可怎么办?” 橙眉真人想了想,道“这样吧,今天你先在这里休息一晚,这是我炼的清露丹,对你的伤势有益。你等王公子醒转便收他为徒,我这里有枚培元丹,可以给他服下,你只需教他入门心法让他自己炼化药力,我看他跟你的师徒缘分须再过两年才能结缘。正好陶公子四处游学途中颇有些坎坷,你可命王公子一路保护他。等两年之后伤势痊愈,你再下山寻他教他道术吧。你看如何?” “就依大师之言吧。”樵隐爽快地答应下来。 “小蝶,我要给婷儿疗伤,须先回一趟水云庵。你在樵隐的草庐外将旗门阵补齐,外层再加一道匿迹潜形阵法。办完之后尽快回水云庵。” 橙眉真人安排妥当,自带沐婷回转。 褚小蝶花了点时间完成师父安排的任务。悄悄地拉陶勋到一旁,送给他一块小玉牌:“陶公子,你原来的护身符被法元恶道抢走,师父说你游学途上还有不少凶险,我送此符与你防身。”脸儿微微一红,不待陶勋答话,转身驾起剑光飞纵离去。 褚小蝶回到庵堂的时候,橙眉真人已经为沐婷疗伤完毕,师徒三人都盘坐云床上运功恢复。 第二天一早,师徒三人先后出定,橙眉真人问起褚小蝶救陶勋的详情,听说元空洗劫了陶勋的财物尤其是抢了清易道人赠给陶勋的护身符后,橙眉真人双眼精光一闪,命道:“婷儿,你现在马上带上捆仙索去安仁城外一百里的卧虎洞,法元现在躲在那里,你抓住他后别伤他性命,带他到涧溪交给陶勋处置。记得务必收回清易师侄所赠的玉牌。” 沐婷不高兴地道:“师父,我不去,你让师姐去吧。” 橙眉少见地将眼一瞪:“婷儿,你想违抗师命吗?” 沐婷不敢强嘴,嘟着嘴气呼呼地出了门。 待沐婷走远了,褚小蝶问橙眉真人:“师父支开师妹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跟徒儿讲吧。” “为师想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褚小蝶有些惊讶。 “十三年前,我出了一趟远门,云游到京城的时候半空中被股清气挡住。掐指算来现清气的主人倒与我颇有缘分,便降到地上看个究竟。找到清气的方位走到一户人家门前,里面有婴儿哭声,声音独特。我在附近打听一下,得知原来这户人家生了个女儿,由于其母体质孱弱又兼养胎时受到惊吓,女婴诞下来后体质极差,已经病了大半年,眼看就要断气。为师遂敲门自荐,说可治好女婴的病,那户人家求之不得,许下不少厚礼只盼能救转女儿。女婴的病对凡间的大夫来说自是绝症,对我而言治好并不太难。我号脉之时看她道骨绝佳并且身具仙缘,便又给她算了一卦,却是个幼年离亲的命数,十岁之前不能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尤其不能随父亲的姓氏。我将此一情况告知主人家夫妇,男主人忿然骂我是妖道蛊惑人心、间疏骨肉血亲,要命人赶我走。我显了个神通将他们震慑住,他们夫妇方才信服,依依不舍地让为师将女婴收为徒弟,带回仙云山。” “师父,那个女婴就是师妹吧。”褚小蝶听出些端倪。 “不错,婷儿的母亲娘家姓沐,婷字是她乳名。” “师妹的本姓和闺名是什么呢?” “婷儿的本名叫做丁柔” 褚小蝶笑道:“原来师妹的本名叫丁柔,那个死丫头,居然连我也瞒着。呵呵,等她回来看我同她算帐。” 橙眉真人很严肃地道:“这件事峨嵋派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你既已知道便不要传于他人耳中。” “谨遵师父训示。”褚小蝶又问:“可是师父为何要告诉徒儿呢?” “婷儿之父丁崇一直在京为官,前几年奉诏往景云府主持院试,陶勋正是被他录为院试头名。” “这样算来,她和陶公子也算是同门师兄妹,可真巧呀。” “何止是师兄妹的关系。”橙眉真人怪怪地看着褚小蝶道:“丁崇对陶勋青眼有加,就将女儿许给陶勋,两家已经换过庚帖了。” 褚小蝶心里格登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师妹可还有姐妹么?” “丁家只此一女,婷儿正是陶勋的未婚妻子。”橙眉真人说完后看到褚小蝶沉默了好半天,于是软声道:“小蝶,你的心思我已经知道了,你和婷儿从小一块儿长大,她的脾气性格你是知道的,我不想看到你们俩因为某个原因生出嫌隙来,所以才将这层关系告诉你。” “那……师妹知道吗?” “她十岁之后我便将她送回了丁府跟父母团聚,每年回山三个月。婷儿性子傲,看不起凡人,听到父亲给她订亲便跟家里大吵一架,赌气回峨嵋仙云山,一直不肯回家。” “难怪师这几年师妹经常不在山上,您又不肯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婷儿跟你不同,虽然有仙缘,命中尘缘更重,宿命之中要为官宦家室享受一段人间的富贵,所以不可能长居仙云山。” “师父,您法力无边,既然师妹不愿嫁给凡人您何不施法成全她呢?” “傻孩子,为师纵有天大的本事,却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譬如你,本来命中该出家修道,却无故出现了姻缘扰动,今天看来是因果必然,半点也勉强不得的。陶勋与本门似乎很有渊源,掌门师兄吩咐要多加留意,保护好他。” “他跟本门有渊源?那是怎么回事?” “你就不需多问,为师推算不出来,也许到时候一切都会自然清楚的。” 丁柔赶到卧虎洞里将法元逮个正着,施出捆仙索把他制住,带着他抢走的东西一路赶到涧溪草庐。 陶勋正和王远江在草庐外聊天,看到她从天而降后吓了一跳。 丁柔狠狠地将法元往陶勋脚前一掼,怒道:“师父令我把法元抓来交给你处置,要杀要剐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可要走了。” 王远江看到丁柔的第一眼心里便暗暗地惊叹:“好清秀的女子!”见她要走,不自觉地出声挽留道:“姑娘慢走。” 丁柔回头客气地道:“公子有事吗?” “在下王远江,昨日拜入樵隐门下,听师父说昨天幸亏有姑娘出手搭救,否则我师徒二人必遭妖人毒手。姑娘救命之恩,远江在此谢过,请受在下三拜。”说罢便要拜倒。 丁柔赶忙躲开:“王公子太客气了,昨天救你们的人是我师父,我可没有帮上忙,你还是去谢她老人家吧。” 王远江正色道:“姑娘过谦,请教姑娘芳名,我好立个长生牌位时时拜谢。” 丁柔脸上大红,双手连摇:“快不要这么说了,我可受不起。”她为了掩饰尴尬便转头恶狠狠地对陶勋道:“你到底怎么处理法元,我好回去复命。” 此时的法元早没了那股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的风采,冠斜散、袍乱带松,被根绳索捆得跟粽子似的,咧牙咧嘴地痛得直哼哼。他听到丁柔的话后,惊恐地望着陶勋,却说不出半个字,急得直打眼色,脸涨得通红。 陶勋看法元的狼狈像,心里的恨意半点提不上来,叹口气道:“唉,你只为一时贪念才落到如今的下场,前次你没杀我,这次我亦不忍伤你性命。希望你经过此劫后能够潜心于修道,清心养性,早日证得正果。” 丁柔哼了一声:“哼,胆小鬼,他骗了你又抢了你,你连报复都不敢。你可别指望我放他,要放你自己动手吧。” 陶勋苦笑,不想跟她斗嘴,弯腰长施一礼:“学生一介书生,哪能解得开仙家的宝贝,还请仙子垂怜,放了法元道长吧。” 丁柔见他向自己施礼,心头没由来地跳几跳,正要心软答应他的时候,正好瞧见他脖上垂下来一块玉牌,认得是褚小蝶随身所带之物,脸色便又一变,冷冷地道:“什么仙子不仙子的,难听死了。我可不是什么仙子,你的仙子是我师姐,你去求她吧,她肯定会帮你。”口中这么说,手上一挥仍将捆仙索和施在法元身上的禁制收掉,转身进草庐去和樵隐打招呼,王远江跟了上去。 法元被捆得全身麻,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先前看到陶勋被丁柔的话堵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情景就觉好笑,此刻忍住笑向他拜谢:“感谢陶公子不计旧怨饶我一命,大恩大德贫道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公子若无其他吩咐,请恕我就此别过。” “道长要去哪里?” “出了杨梅山的那件事,贫道已经无法在四神教里立足,今后只好云游天下找个隐秘的地方了却残生。” “道长不必灰心。天大地大,您也曾说过世上受苦受难的人太多,道长身怀道术,何不以此造福百姓,总比独善其身要好。要是道长积下无量功德,对自身的修道不也是有好处么?如此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法元转了转眼珠,道:“公子一席肺腑之言令贫道顿开茅塞。我法元谨此立誓,此去必定遵照公子所嘱为百姓做好事,如果做了半件伤天害理的事情,立刻遭五雷轰顶之罚。他日贫道若有善果,公子功德亦是无量。”他话音刚落,天上忽然响起了雷声,仿佛上天也应了他的毒誓。 法元向他道过别,转身走出几步,忽回转身来非常认真地对陶勋道:“陶公子,贫道有一良言奉上,不知可愿听否?” “请道长示下。” “千万不要再让那位沐姑奶奶看到你脖颈上的玉牌。”说完大笑而去。 陶勋听得一头雾水,可一想起沐婷对自己的凶狠,吓得身体一哆嗦,赶紧将玉牌塞进衣服里面。 第十四章 归家侍亲 丁柔草庐出来时,现陶勋的脖子上仍露出一小段拴着玉牌的红绳,心中便有气,瞅见昨天给他裹伤的手帕仍在胳膊上,便过去一把扯下来。 陶勋的伤口和手帕之间早被血痂凝结,这一扯下手帕,伤口马上迸裂,鲜血汨汨而出,瞬间染红大半的衣袖,痛得他一声惨叫差点晕过去。 丁柔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清灵散和另一块干净白手帕重新替他仔细包扎起来,口里则强辩道:“我是看昨天给你包扎的手帕脏了,所以给你换一条。隔了这么久,也应该换换药。你怎么这么笨呢?一点也不机灵,非要我主动才行么?痛死你活该。” 陶勋痛彻入骨,哪里还有精神跟她讲理,心里只巴望着这个姑奶奶早点换完药离开,故而老实得象头绵羊。 丁柔替他换过药、包扎好伤口后,从荷包里取出一只香囊递在他手中:“师父说你今后两年游学的途中还会遇到很多凶险,这个香囊是我亲手用仙云山上的几种珍贵香草炼成的,功能提神醒脑、避毒瘴、毒虫,还能驱邪安魂,便送给你吧。我走啦。”转身走出几步后,忽又恶狠狠地回头对他威胁道:“我的香囊没有师姐给你的护身玉符好,你爱用不用,不过要是被我知道你把它扔了或者送给了别人,哪怕千里之外我亦会以飞剑取你级!”说完后驾起仙剑迳自飞走。 丁柔回到庵堂,看见橙眉真人和褚小蝶已经收拾好行李,正打算启程往涧溪跟樵隐会合。她吃了一惊:“师父,您不带我回峨嵋吗?” 橙眉真人慈爱地抚着她的秀,道:“婷儿,你还是回家去吧,你负气跑出家一年多,你的母亲日日思念你,悲心劳体,她本就体弱,经此一事早已病倒在床,你要是再不回去恐怕就见不到她了。” 丁柔虽然打小离家在外,但十岁后回家居住后,她母亲对她万般疼爱,母女天性使然,甫一听到师父的话后心中揪痛,眼泪不知不觉地淌出来:“师父,我娘亲危险吗?” “我这里有玄霜丹,你快拿回去给你母亲服下,应该还来得及。”橙眉取出丹药交给丁柔,又语重心长地劝道:“婷儿,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父爱如山,深沉厚重。那个人你今次也已经看到,我相信你应该已经作出了决断。听为师的话吧,回家去,不要再同父母负气跑出来,多在家中陪陪你父母双亲,再过些年等你……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到那时你便想多和他们在一起也不可得矣。” “师父,可徒儿也舍不得你呀。” “我是修道之人寿数悠长,可是你的爹娘却是凡人,衰老得快,等你尘缘了了回山以后还怕不能跟为师天天在一起么?” 丁柔含头点头:“徒儿谨遵师父之命。” 橙眉真人安慰她几句,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瞳简和一只小葫芦:“你天赋异禀,功力进步一日千里,不出一两年就可晋入结丹期,这里是本门结丹期以后的修炼功法,等你初结内丹后就可查看。记住,背熟之后立将此简毁去不可遗留人间。葫芦里有本门精炼的‘九转元气丹’,在人间修炼不比峨嵋仙云山,天地元气相差太远,这些丹药可以弥补你练功所需。还有,修仙者自有规矩,非有必要不可轻易在凡人面前使用你的道术,包括你的爹娘。切记,切记。” 丁柔依依不舍地拜别师父,一路归心似箭,中途没有停歇,只花了五天景云间便从岭南飞回京城家中。 重病的丁夫人看到女儿终于回家,心里高兴,精神也好了许多。 丁柔随师略学过仙医术,她给母亲诊过,知道她是因气血亏虚加上忧思过度劳损心神伤及元气,心神受损、元气大伤自是病来如山,正如橙真人所言已是命悬一线了。幸亏她临行前得到师父赐下玄霜丹,否则再拖上半个月,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无力回天。丁柔因自己离家出走让母亲差点因为忧思过度而殒命,心中后悔得要命,毕竟母女天性,她自己何尝不是一个纯孝之人。 丁崇见女儿安然回家,一年来高悬的心总算放下来,因为在婚事问题上父女俩的心结仍然没有解开,所以他表面上还是装作威严的模样,只在目光中总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其实丁崇对这独生女儿一直心有歉疚,她尚在襁褓的时候就离开父母,由世外高人带往他乡带养,十年中不能如别家孩子那般得到父母亲的宠爱。作为父亲他对此无能为力,妻子每天为生死不知的女儿在神佛面前祈祷,他何尝不是每天无人时都在默默地祷告上天保佑女儿?当十年后女儿第一次回到家中时,看着她陌生的面孔和生分的眼神,他当时的心中涌上莫大的悲哀,这是一种不能在亲人面前表露出来、压抑的、父亲式的伤心。所以随后的几年里他以父亲的方式尽一切的可能来补偿十年里所欠的亲情。 在将女儿许给陶勋的事情上,其实丁崇在回京的路上就觉得有草率之嫌,不过他并不后悔。抛开丁、陶两家的渊源不说,丁崇相信自己的眼光,以陶勋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资质、人品、气度来看,绝对是可造之材,再加上皇帝对那个飞马梦兆的笃信程度,陶勋的仕途已经有了极好的底子。将丁柔嫁给这样一个人品和前途俱佳的年青俊彦,丁崇自认为是女儿最好的归宿,也是他自己所能给予女儿的最好的补偿。只不过丁崇没有料到在外学艺十年的女儿远非凡人,早已锻练出极强的独立个性,对于凡间的礼教规范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倒是父女俩的犟脾气一模一样,一个要压女儿答应婚事,一个要父亲退掉婚事,冲突一触即。冲突爆后,丁柔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一去就是一年多不归,丁氏夫妇思念万分,他也有点后悔当天是不是对女儿太生硬了一些。 此番见到女儿回家,丁崇碍于面子强自压抑情感,在婚事的问题上他决定采取温和的方式,等妻子的病好了以后,夫妻两共同做女儿的思想工作,好在时间还长,应该可以将女儿劝得回心转意,要是实在不行,他也只好丢掉这张老脸向陶家悔婚退亲了。 丁夫人的病在女儿的细心照料下慢慢地好转。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久病之后身体的亏虚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玄霜丹是补气养血、固本培元的灵丹,对于危急的症状最是有效,病体完全康复则需要病人慢慢地调养才行。 丁柔安心呆在家里服侍母亲,白天陪母亲聊天或是扶着她在花园里走动走动透透气,晚上等母亲睡下后便回到自己闺房打坐练功。她身旁本来有名丁崇安排的丫环服侍,但是一来她根本不需要人服侍,二来她严遵师门的命令不可在凡人面前练功,有个丫环跟在旁边总归不方便,所以每晚上打自己的丫环守在母亲房间里代自己守夜,自己一个人练功。 丁柔在峨嵋仙云山修炼十年,她自身根骨极佳,道法一点就通进步神,再加上峨嵋派功法奇妙独特,兼有门中异法灵药之助,道基进益异常地快,年纪轻轻就到了灵寂后期,只差一步就要结丹。现在的道行早已辟谷,但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每天还是要一丁点的饮食,到吃饭的时候将下人赶走,偷偷地将饭食喂了家里的猫狗。 丁夫人的身体花去将近一年时间才完全康复。丁柔在这段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白天专心侍奉亲人,晚上则潜心修炼。按说人间,尤其是京城这样人烟稠密的大城市,最不适宜修炼玄功,她有“九转元气丹”补充修炼所需的天地元气差能弥补这一缺憾。没有天地元气不足之虞,她的功力进步一日千里,比橙眉真人预计的日期提前半年成功地初结内丹。 丁柔高兴得不得了,因为进入结丹期后不仅意味她已经迈进了一个全新层次,更重要的是她从此以后可以逐渐地、越来越多地摆脱肉身先天不足的掣肘,进而运用更多、更加强大的力量,现在只要她愿意就可以马上让身体的成长停止下来,永远保持在当前的模样。要知道修炼仙道可是极其漫长的过程,若没有驻颜之功,还没等得道成仙修炼的人只怕早长成了枯树皮模样。她不想让家里人把自己当做长不大的怪物看,没有急于驻颜,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对师父所赐玉简中结丹期修炼功法和道术的研习之上。 丁夫人的身体好了之后,丁崇便和夫人商量着说服女儿接受跟陶家的亲事。丁夫人是个极守妇道的人,对丈夫的话从来绝不违拗,夫妇俩每天轮番在女儿面前有意无意间提起亲事,一开始每回丁柔听到后必定横眉竖目,日子一久人也就疲了,懒得同父母争辩,全当没听见。丁崇夫妇以为她是回心转意,心里头十分高兴,尤其丁崇很是松了口气。 转眼间又过了两年,这一年开春之后京城郊外的百花开得分外灿烂,丁夫人听起别人说起郊外春guang的种种妙处,心里不禁痒起来,她嫁入丁家后恪守妇道,极少出家门,回想起少女之时踏青的情景分外怀念。 丁柔知道母亲的心思,她自己三年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其实也早憋坏,便在父亲面前提起,撺掇着丁崇带着她们母女到城外踏青,丁崇架不住她再三说叨答应下来,并将出游的日子下定下。 等到了预订出游的前一天,丁崇突然接到部院的命令,因皇帝这天出关,不知为何兴致极好,少见地要召集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员商讨国事,所以各部、院取消所有六品以上官员的一切休假,第二天准时到部院就位值班,以便处理掉多日来堆积的公务。丁夫人想改天再出游,丁柔却不依,她算了一卦,第三天后会连续下十几天的雨,她性子急等不了十几天,丁崇拗不过女儿只得同意。 第二天,天气难得的晴好,母女俩人分坐了两顶软轿,在几个家仆和婢女的陪伴下出门。丁夫人信佛,在病中时曾为女儿的平安向观音菩萨许了重愿,所以乘着这次郊游便要到城外万安寺烧香还愿。 丁柔这几年潜心修炼仙术,因为进步不小,心思都沉浸在其中,浑然将少女活泼自然的心性抛到一边,自打有了郊游的打算之后,心思也从忘我的修炼当中解脱了出来,恢复了少女应有的青春气息,坐在轿子里嫌有纱窗隔着不能将路上的景色看个真切,心里头不禁恼怒起为何要生在官宦人家做子女,有太多的束缚。幸好丁柔已经练成了天眼通,略略运功后,小小的纱窗在她眼中便似消失了一般,大自然的*一时尽收眼底,五官的感觉极为灵敏,空气中清新的气息、天空里阳光的温暖、山林里百草和树木生长的味道、山川河流里各种各样动物生灵在春guang里嬉戏的声音如潮水一般涌入,丁柔的心里充满了一股欣欣向荣的活力,不禁感叹生命的美好,心情大佳。 到达万安寺,丁夫人要拉女儿一块进到大雄宝殿拜佛。丁柔修的是道术,跟佛门有教派之别,再加上她对那些木雕泥塑的佛像实在没什么兴趣,跟母亲说清楚之后便带着随身的丫环到四下里游玩。 万安寺虽然不是京畿最有名的寺庙,但是却颇受京城下级官吏和富商以及平民百姓的青睐,所以历代香火旺盛,得益于众多信男信女的慷慨供奉,万安寺不断买下周边的土地兴建庙堂,至今已经占地达到了一百五十余亩,寺里僧众为了迎合官宦和富室眷属的喜好,在寺庙东面陆续修葺起东南园林似的亭台花榭,尤其在后园建起一个近十亩的大花圃,引种许多名贵花木在其中,每到春暖花开之际园内百花争艳、姹紫嫣红,花草清香风传十里,引来无数彩蝶和蜜蜂在其间翩跹飞舞,成为游人必到的一处景观。 丁柔和丫环一起游玩到花圃。她见园中美景虽比仙云山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比起自家早已看厌的小花园来可要强上千万倍,三年来被刻意压制的少女天性不知不觉间被这一园的风景激,心情一好便和丫环一块在花园里嬉戏追闹,开心得不亦乐乎。 丁柔修道已有小成,进入结丹期之后除去可以驻颜外,还可随意念影响相貌的生长形态,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每天照镜时哪个女人不巴望自己长得更漂亮些,虽然未曾刻意迹相貌,然不知不觉间容貌随着她的意念慢慢地生出微小的变化。她本来就长得清秀绝欲,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前几年年龄尚小,容貌形体都还没有长成,这几年形貌渐渐成熟起来,再加上这番仙炼之助,容貌和身材之妙已经达到了完美的境界,幸好她自觉地收敛精气使容光黯淡许多,家里人每天同她见面也没大觉察到她容貌上的变化,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丁家出了一位姿容绝世、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此时她玩得十分开心,追逐打闹的时候连原来依礼罩在脸上的一层薄纱掉了也浑然不觉。她的秀色一曝,满园的*顿时黯淡无光,游园的人纷纷驻足呆立,欣赏花园中这位宛如天仙的少女。 丁柔玩得正高兴,忽然现有人挡在她和丫环相互追逐的路上便停住脚步,一张俏脸蓦地寒下来。 一名奴仆打扮的男子趾高气扬站在她面前,冲着她揖了揖,道:“这位小娘子,我家少爷想邀请你过去叙话,请小娘子移步。”说完侧身摆出个请的姿势。 丫环这时已经现丁柔这边的不妥,赶忙跑过来挺身挡在小姐身前,向那奴仆喝叱道:“不去不去,你家公子好没礼数,不知道男女大防吗?” 那奴仆轻蔑地笑笑:“是不是合礼数,等你们见了我家公子以后再说吧,我家公子想要邀请的人还没有不愿来的。” 丁柔对这个狗仗人势的家伙心生厌恶,依她的脾气早该拔出剑将这只苍蝇斩成几段,因谨记师父的话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动手,伸手扯过丫环低声道:“别理他们,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欲转回大殿与家人会合,去路早被几个同样打扮的奴仆挡住,就听见身后一个尖尖的声音传过来:“小娘子,请留步。” 丁柔面色不善地回过身,看到一个二十岁出头、穿得如花蝴蝶般的公子哥走上前来,这人衣着华贵,面貌倒也生得俊秀,只不过气色有些差,显然是亏伤了身体元气,在七八个奴仆的簇拥下兀自神气活现。 第十五章 得罪权贵 公子哥走到近前,不待丁柔主仆说话,抢先对那奴仆骂道:“狗奴才,让你请这位小娘子过来,你怎么敢唐突佳人?”一边说一边拿眼角观察丁柔,见她面有怒气,便扬手狠狠地给那奴仆一巴掌:“还不快去向这位小娘子道歉。” 丫环因对方人多有些着慌,勉强站在小姐身前,瑟瑟抖讲不出半句话。丁柔冷冷地看着公子哥的演戏,并不做声,心里在盘算着要施展道术给眼前这几个不长眼的家伙一点教训。有一种道术可以令面前的这些人相互殴斗,想想他们这些人互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丁柔不禁得意起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那公子哥见丁柔脸上露出微笑,粲若琼花玉蕊,不由得口水差点淌出来,心头狂喜,以为丁柔对自己有意,不知不觉地张开双臂向她逼近。 丫环见情势不对,总算缓过神,站出来挡在公子哥前面怒道:“狂徒住手,我家小姐可是官宦人家的千金,我家老爷是刑部郎中,你要是再敢上前,我家老爷将你送到官府问罪。” 那公子哥听到丫环的话后停下步,眼中欲火烧得更旺。他朝身边一名奴才呶呶嘴,那人立即对丫环道:“你这丫头有眼不识泰山,我家少爷乃当今万岁最器重的靖宁候、兵部尚书裴爷的四公子。就是你家老爷遇见了我家老爷还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那公子哥接过话道:“小生裴广宗有礼了,不知小姐是哪家的千金?” 丁柔不禁大皱眉头,她听父亲讲过朝廷的事,知道现在靖宁侯裴恺是当今第一大权贵,深得帝宠。她不禁有点犹豫要不要暗中动手教训对方,毕竟不想给父亲惹上麻烦。 “裴公子既是官宦子弟,更应当知古礼男女大防的紧要,请公子自重,不要挡住我家小姐的路。” 裴广宗的魂早就被丁柔的美貌勾走了,他色心一起,莫说丁柔只是一个小小郎官的女儿,就是朝廷一品大员的女儿他也敢强抢回去,反正凭着他老子的权势没有什么事摆不平。见到丁柔想走,他急了,一个蹿身抢到她身前,张开臂色迷迷地道:“小姐不要走,今天春和日丽,难得你我有缘在些相遇,何不结伴同行呢?等天色晚了随我一同回家,我将你介绍给我爹娘认识,只要我跟我爹说一声,你爹升官财还不是小菜一碟。” 丁柔脸色一变,心头火起,冷冷地道:“滚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裴广宗哪里将她的话放在心时,涎着脸继续道:“等小姐遂了我的心愿,叫我滚多远我便滚多远,不过现在嘛………嘿嘿。”边说边准备动手拉扯。 旁边早已围观不少游客,在听到他的家世后皆不敢出头。裴家的奴仆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拉起手来将少主子和丁柔主仆围在里面。丫环还待要挡在丁柔身前,早有裴家的奴仆伸手将她扯开。 丁柔见裴广宗光天化日之下动粗,退了两步后心里十分恼火,对方的爪子已经快到自己身上。 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住手”,随后人群闪开一道口子,连手拉手围成一圈的裴家奴仆也东倒西歪,圈子也就散了,一个年青人跃过来将丁柔护在身后。 丁柔认出来人:“怎么是你?” 原来这年青人是王远江,他也认出丁柔,便笑道:“原来是沐姑娘呀,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丁柔可没这么想,心里一宽,笑道:“那倒不是,你来得正好。我可不想在他们面前……”她声音拖得长,并没有将下文讲出来。 王远江如何不懂她的意思,接过话道:“那确实,这样的粗笨活怎能污了姑娘玉手,交给我处置好了。” 裴广宗十分气恼王远江打扰自己的好事,不过他看见王远江跟丁柔认识,忍住了没有作,换了副笑脸道:“原来小姐姓沐呀。” 丫环见有人出头,心里有胆气也足了,插话道:“我家小姐可不姓沐,姓丁,是刑部郎中丁崇大人的女儿。” 王远江听得一愣,疑问地目光向丁柔看去。 丁柔心里暗责丫环多嘴,向王远江笑了笑:“王大侠,你还是叫我沐姑娘吧,关于这个秘密你可千万不能讲出去,其中的隐情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王远江竟然脱口了个誓:“我若泄露了沐姑娘的秘密愿受万剑穿身之罚。” 丁柔吓了一跳,责道:“你这人,我又没叫你誓。对了,你怎么到了京城呢?跟你一起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那个人?谁?” “上次在涧溪时和你在一起的书生。” “你说的陶公子呀。我去年将陶公子送回家过年,恰在孤云山遇见师父,一直跟着他,师父带我来京城,他到山里有事,让我在这附近等他,我听说这里有人作恶就过来,没想到遇见你。” 裴广宗听两人一问一答,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心头的怒火压抑不住,冲刚刚爬直来的众奴仆道:“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替我把丁小姐请回府上。” 众奴仆仗势横行惯了,主子一声令下,他们自然一拥而上。 王远江轻蔑地扫过他们一眼,对丁柔笑道“沐姑娘,你先回家吧,这里交给我收拾,以后望能再相见。”随手一挥,一股强大的劲气在人群中挤出一条两人多宽的豁口。 丁柔冲他嫣然一笑,和丫环一块迅离开。两人回到前殿找到了正在寻找自己的母亲,拉上她匆匆打道回府。 丁夫人在路上就听丫环讲了在寺里生的事,心里头着急起来,等丁崇一回家便将此事经过详细说给他听。 丁崇听毕心头一沉,靖宁侯是个不折不扣的佞臣,一味地逢迎媚上,推荐不少所谓的得道真人给皇帝,极受宠信;这人还是开国勋臣之后,朝中人脉极广,势力日涨一日,得罪这种人今后的麻烦就大了。 果然,到傍晚时分,家人来报,靖宁侯府的姚管家气势汹汹地上门了。 丁崇来到前厅,看见一年衣着光鲜的中年人怒冲冲地坐在正堂主人位置。丁崇心里很不高兴,没有想到裴家奴才仗主人的势敢无礼到如此地步。 姚管家见丁崇出来,张口极其傲慢地道:“你就是丁崇?姚某乃靖宁侯府管家,令嫒今天在万安寺指使贼人无故打伤我家四少爷,你马上将凶手交出来吧。” 丁崇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冷地道:“小女自幼熟习礼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又不认识裴四公子,怎么就会指使人将他打伤呢?现如今天下骗子多了去,说不定贵府的人受骗了吧。” 姚管家从椅上跳起来,叱道:“放屁!我家二十几个人亲眼看见你女儿跟那凶徒眉来眼去,显是老相识,围观的人有上百,岂会弄错?” 丁崇听他话中不干净,强迫自己压下火气,语气变硬:“那倒要请教了,拙荆带着小女到万安寺进香,怎么就跟你家公子起冲突呢?不知那围观的上百人和贵府家丁看到了什么?” “这……”姚管家有点语塞,不过转即将调门升高八度叫道:“不管什么原因,你女儿指使他人打伤我家四少爷是事实,识相的赶快将凶手交出来,不要讲那么多废话。” “莫说我家根本就不认识你讲的那位义士,就是认识又岂会交到你手上,按律也应当由顺天府处分。你又不是顺天府的人,凭什么到我这里要人?” “好你个丁崇,竟然这么嚣张,你如此袒护那个凶徒,莫非他跟你女儿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情不成?” 丁崇听他说话下流,再也忍不住怒火:“住嘴,你是哪里来的野狗,竟然跑到我的府上撒野,羞辱朝廷命官。来人啊,把他乱棍笞责,送顺天府治罪。” 姚管家虽然是权臣府上的红人,毕竟只是一介白丁,听到丁崇以官威相压,心里慌乱,口中仍强道:“你虽是五品的官,但在我家侯爷眼里却跟芝麻绿豆一般大小,叫你丢官便丢官,居然敢对我堂堂靖宁侯爷府上的大管家无礼,待我回家禀明侯爷,教你好看。”他一边说一边要走,可是脚却象粘到地板上一般挪不动半步。 丁崇见姚管家气焰太过嚣张,忍不住亲自抄起木棍和两个家丁一起劈头盖脸地往这恶奴身上打去,刹时将他打得头破血流、鬼哭狼嚎。 朝廷薪俸微薄,一名正五品官员的年俸不过一百九十二石,多以宝钞支给,初时一两宝钞兑一石米市价上约合一两银子,后来朝廷滥宝钞致使宝钞贬值宝钞跟银两之比下跌了很多,官员的薪俸也无形中降低了很多,一般的在京散官其实大多都穷得要命,就算是有实授的官员也得靠下级官吏和各省名目繁多的孝敬银子才能撑起自家的门面来。 丁崇是个清官,素来不收薪俸以外的银子,家中的各项用度全靠老家的地租收入和丁夫人的嫁妆支撑着,所以丁府的雇佣的人不多,算上官家派给的杂役和丫环、厨娘等人总共十一人,其中壮年的家丁只有两人。 姚管家这次到丁府上要人就带来了侯府的五个家丁,若论动手丁家绝对不是对手,不过侯府的五个家丁见管家挨打并不上前救援,反而一声喊跑出丁家大门躲在门外偷看。 丁崇见侯府恶奴色厉内荏虚有其表,心里好笑,怕打伤人命便叫家丁一齐住了手,此时姚管家已经被打得瘫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丁崇对他训斥道:“亏你还自称是侯府的管家,一点礼数都不懂,我这也是替侯爷教训教训你,让你长些记性。这次就饶你,下次再犯定将你送官究办。”随后对门外的侯府家丁唤道:“把你们家的狗抬走。”那五个家丁这才一窝蜂涌进来,七手八脚地抬起姚管家狼狈走了。 回到后厅,丁柔迎上前:“爹,您怎么轻易地放过这班狗奴才?” 丁崇叹道:“那班恶奴打死了也活该。不过打狗亦须看主人,他主子裴恺现在是圣上宠臣,权势正炽,我不好太过抹他的面子。” “您是怕他报复吗?” “为父一身铁骨铮铮,何曾怕过权势。我是怕你们母女两人受我牵累。明天你们就收拾行囊回潭州府老家,我要向圣上上折参劾裴恺,跟他斗到底。” 丁柔见父亲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心里感动,道:“爹,女儿有一法,可绝后患。” 丁崇惑道:“你一个女孩儿家,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看。”丁柔伸手摊开手掌,一支橙色的小剑浮在空中闪闪亮,她狠狠地说道:“不瞒爹爹,女儿跟峨嵋橙眉大师学艺十余载,早已炼成了仙剑,百里之外可取人级。今晚我便放出飞剑将裴家满门斩尽杀绝。” 丁崇大吃一惊,他知道女儿的师父是世外高人,却万万没有想到是传说中的剑仙一流,联想起刚才责打姚管家时对方竟然一动不动地站立受杖,随行的家丁却不敢上前救援,可以肯定是丁柔做的手脚。 丁崇神情严肃:“婷儿,万万不可如此。裴恺老贼作奸犯科固然该杀,却应以朝廷王法治其罪,岂可以私刑处决?你这样做与盗贼有何分别?再说裴恺权势熏天,跟江湖中人来往密切,他推荐给圣上的几个道士、真人却也有几个颇有些本事,他府上其或有跟你一般手段的剑客之流亦未可知。而且裴府上下数百人,并非个个有罪、个个该死,你全数斩尽就要犯下滥杀无辜之罪,有伤天和,也跟你学此仙术的初衷不合呀。” “我就只取裴恺父子和今天来的几个恶奴狗命吧。” “这也不可。为父乃朝廷刑部命官,以维护朝廷法纪为天职,岂可在家中出一个犯王法的人呢?你想让为父自尽以谢罪吗?” 丁柔嘴一撅:“这也不可,那也不行,真的要等别人的刀子砍到脖子上了再想办法吗?” 丁崇沉思了一会儿,道:“我先到恩师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薛焱大人那里将情况禀明,看他有何良策。若是别无他法,大不了我们一家人弃官回家种田。” 丁崇连夜到薛府拜见恩师,薛焱听他将事情经过原委讲了一遍,皱起眉头默想了半天,才说道:“端明,我常跟裴恺打交道,深知其为人,此人谗佞媚上借所进方士之口欺蒙圣听、操纵朝政,他为人城府极深,阴鸷狠毒、口蜜腹剑、睚眦必报,你今天跟他结怨,他必定要报复于你。你位卑职微,今后堪忧呐。” 丁崇闻言反而精神一振:“恩师,崇自小受先父教诲,入仕后又得恩师指点,对于威武不屈的道理还是懂的,学生今晚就写奏折弹劾裴贼,拼个玉碎。” 薛焱赞赏地对他点了点头,左手抚须,右手摇了摇:“端明,不必如此。你和令尊一般都是忠直之人,朝廷最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不可为了一时之争轻掷性命。今天也是苍天眷恋于你,我有一法可暂解燃眉之急。” 丁崇惑道:“请恩师明示。” 薛焱道:“今天圣上召集各部院三品以上官员议事,在朝堂上将裴恺痛骂了一番,你知为何吗?圣上身旁的道士、真人有数百,有的道士跟裴系的道士起隙便在圣上面前告了裴恺的状,你也知道圣上长年闭关修炼所谓仙术,我们这些内阁重臣平时难得见圣上一面,所进之言还没有那些道士的话顶用。圣上今天痛责裴恺,数落其罪状,其中有就管教不严、纵容家人欺凌百姓一条,裴恺当时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做声。所以,我估计今天你家的事他虽然怀恨在心,却不敢在这个风口上把你怎么样。” 丁崇听后,心里有几分高兴,不过旋即又皱眉道:“可是裴恺巧言令色最擅逢迎圣上,过不了几天或许又……” 薛焱打断了他,道:“我说你有上天眷顾,并不仅仅指此一件事。你也知道,圣上耽迷于神仙方术,对朝廷最重要的人事安排疏于过问,朝廷部院主管大臣空缺越来越多,就是各省府院司空缺也日渐增多,所以今天廷议时我将此事提了出来,圣上颁谕着吏部择历年通考优秀的官吏补缺,明、后两天交内阁奏议便可颁行。你若不嫌委屈我便将你外放到湖广省任按察司佥事,这样一来既避开裴恺又可在地方上历练一番,以后再寻机将你调回京优叙,你看如何?” 丁崇权衡了一番,点头应允。 过了几天,朝廷的旨意颁下来,丁崇果然被任命为湖广按察司佥事,克期上任。丁崇带着家人收拾东西准备赴任的时候收到了陶骥来的信,信上说陶勋准备赴京大比,希望丁崇到时予以安排。 丁崇回信将自己外放的事讲了一遍,由于有了这次的意外,丁崇怕女儿的婚事夜长梦多,信中重申了一遍待陶勋今科会试之后不论结果如何都将送女儿前往陶家完婚的承诺。 第一章 又闻橙眉 景云府陶府比平日要热闹许多倍,陶骥的亲朋好友济济一堂,前来参加陶勋的冠礼仪式。 冠礼是男子的成*人仪式,其实在先秦举行冠礼只专属于社会上有一定地位的士大夫阶层,后来在平民百姓间也渐渐推行开,各朝各代都制订了详细的礼仪制度,从各级官员到平民百姓各有差别。不过朝廷虽制订出冠礼制度,但真正按礼制举行仪式的人家少之又少,一旦照做反倒是件新鲜事。 陶骥特意跟家族里的故老商量之后才决定按朝廷礼制为陶勋举行极正式的冠礼,主要是考虑到陶家是商人出身,虽然富有却受世人的轻视,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有望在仕途上大有作为的子弟,按制为他举行正式的冠礼,既可展示陶勋的突出身份,又可向城中乡亲宣示陶家地位已经随着一门两举人而生根本性变化。 为了办好此次冠礼,陶家全体动员作了精心准备。 按礼制,陶家先到府里请礼官看黄历择定吉日良辰,然后算卦按卦象的要求延请礼宾。 到行礼仪式这天,家中要做布置,厅内支起围帐,家里人卯时起床,都穿上盛装,正厅冠礼所需物品如盥洗用具、新袍服、礼器须放于指定位置,冠礼所需幞头、头巾、帽子分别放于三个盘子由三人捧着。 陶骥及陶家族人、傧相各就其位迎接宾客到们。呆在围帐内的陶勋外衣衣襟的两根衣带必须松开,穿白色的鞋子。 待宾客到齐,陶骥回厅中正位端坐,冠礼开始。 冠礼的仪式比较繁缛。先在冠席上经历解髻、梳头、洗盥、戴头巾、戴帽、戴幞头等程序,期间陶勋须分别换上深衣大带、襕衫腰带、公服。 然后撤掉冠席换上酒席,宾客们斟上酒上前祝词,陶勋需跪下拜受。 执事人送上的食物,陶勋吃完离开酒席,走到厅堂西阶梯之东向南面站立等待宾客给他取字。 给陶勋取字是族中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他当年极力赞成陶骥将陶勋继为子嗣,看到陶勋也成了举人此老心中得意与有荣焉,今天又担当最重要的职责自是分外高兴。关于陶勋的字,陶骥早已和族中老人们商量过,此刻他只需将商量的结果宣读出来即可。 老人按捺下心中的喜悦,清了清嗓子,先依礼讲了一番祝词,之后高声道:“忠义之士,非礼不动,渊亭岳峙,字曰亭渊,陶家列祖列宗望你心志坚定、操守高洁,切切。” 陶勋拜谢道:“孙陶勋谨谢。”起身后走到陶骥身前,跪拜父亲。 陶骥将他扶了起来,笑呵呵地道:“孩儿终于行冠礼,正式长大成*人,以后光耀门庭、延嗣香火的重责就须靠你了。” 陶勋心里感动,眼里已经有泪,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父辈亲族面前依次向他们拜见,再出门向早已围观在院外的邻居乡亲以及父亲的朋友行礼,他们皆答礼并纷纷向他祝贺。 众宾客离开席位,陶骥起身请礼宾,礼宾推辞再三才进内厅,陶骥早已准备好了酒席款待。 众宾客要离开了,陶骥先是表了答谢词,然后命人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酬银每人五两一一赠送,随后父子两人进到家祠向祖宗祝祷,到了这时,冠礼才算结束。 陶家的冠礼忙了一个上午,众亲友尽兴而去。等宾客都散尽,陶骥将儿子唤到自己的房中,取出丁崇的回信给他看。 陶勋看了信后,忿忿地道:“这靖宁侯真是无法无天。” “这是世间常情,哪一朝哪一代都免不了出现。我所担忧是你是丁家的未来女婿,丁家跟靖宁侯结怨,此贼当道于你前途大有妨害。” “靖宁侯虽然势大,却到底不能一手遮天。孩儿所料,此次恩师能够顺利外放湖广,可知靖宁侯有所顾忌不敢急切下手陷害于他,看来恩师在朝中也是有些人脉的,而且靖宁侯此时恐是遇到些麻烦腾不出手来对付恩师一家。” “你猜想的也有些道理。为父以为,丁家已经搬往武昌府,京城无人知晓你是丁崇未来女婿,你今年赴京大比,到京后切不可自己将这层关系捅出去。据我所知裴恺这个人在京城的势力非常大,其亲信耳目遍布各处,尤其朝廷的钦卫所正、副都指挥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你在京城务必谨言慎行,免得为人所乘。” “这个孩儿省得。孩儿在外游历几年,再不是那种读死书、意气用事的懵懂少年,什么对自己有利、什么对自己有害分辨得清楚,请父亲放心。” “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要让我失望呀。还有,丁大人信中所说的秋闱后送女儿过来完婚的事,你怎么看?” “婚姻大事自是全凭父亲大人做主,孩儿遵命就是。” 陶骥满意地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这样就好。丁大人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做他的女婿不会辱没了你。等你及第荣归,我家风风光光将丁氏女娶过门。呵呵,这是你第一次上京赶考,是否高中不要紧,要紧的是积累经验、积累信心,你还很年青,机会有的是。当然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是希望你能够高中,大登科之后回家再来个小登科,呵呵,为父可就想抱孙儿了哟。” 陶勋从父亲话中矛盾知其对己的殷切期盼,心下感动良深。想到一事,深深躬身道:“孩儿有一想法早想向父亲提出。” “哦,是什么?” “孩儿四岁入蒙,对于四书五经早已烂熟于心,虽说科举考的是制文,然开拓眼界也十分重要。今年是大比之年,当今圣上因为上科科场舞弊案已将今年的春闱改为秋闱。眼下天下间饱学之士齐集京城相互交流学习,所以孩儿想提早几个月到京城住下,一方面准备考试,一方面跟天下的举子相互切磋,如此一来就算今科不第,亦不枉此行。” “这个么……”陶骥沉思了一会儿,道:“好吧,我答应你,我去年将古述调到商行设在京城的分号当掌柜,就是为你赶考做准备。有他在京城照顾你,再加上你这几年独自在外游历,增长了不少见识,为父也还放心。你就趁现在天气凉爽启程进京,下个月初商行里有船要进京,可搭船随行,到京后有什么需要就跟古述说一声。为父事务缠身就不陪你去了。对了,这一趟要不要带上个书僮或家仆?” “不必了,孩儿今年十八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不需要人照顾。” “那好吧。走水路要经过武昌府,你顺道去拜见丁大人,代我多多致意。我在家里等你的喜报。” ※※※※※※※※※※※ 陶勋启程赴京的时候距他游学回家不到一年时间。这趟出门所搭乘的是商行的一艘常包船,船老大名叫常利,四川人,打小在三峡跑船生意,后来受陶骥的恩惠买了船,专门做景福商行的水运买卖。 此时快要立夏,正是梅雨时节,船启程后一直阴雨不断。陶勋没有了站在船头观赏沿岸水光山色的悠闲,又不愿整天窝在舱里单调地看书,正好常利健谈,摆起龙门阵来讲得天花乱坠,陶勋晚上没事就跑到常利房时听他讲故事。 走了几天快要到武昌府,天空难得地放了一天晴,入夜时分下了场雨,天气比较燠热,长江涨了水,常利怕晚上行船不安全,寻了一处落锚停泊。 陶勋比平常早了一点跑到常利的房里,开门时看见他只穿了件短褂,露出满是鼓鼓肌肉的膀子来,在他的右臂上有道深深的疤痕。陶勋忍不住问道:“常叔,你这右膀上的疤是怎么回事?挺吓人的。” 常利哈哈笑道:“哈哈,这是我早年在三峡跑船的时候留下来的,被个水贼砍了一刀,留下这个纪念。” 陶勋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问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兵器呢?看这伤口两侧皮肉往外翻卷、又有烧灼痕迹、伤痕狭长,普通刀剑应该办不到呀。” “哦?看不出你一个公子哥倒也是行家。”常利有点惊讶。 “哪里,我以前也是在右臂上受过类似的伤,伤口跟你的极象,不过这两年疤痕渐渐消了。因为那次受伤受创很重,所以印象很深。”陶勋边说边捋起袖子给常利看,将比划着当时伤口的位置。 常利从陶勋的手臂上看不出任何痕迹,听完他的描述不禁叹道:“公子到底年青,那样重的伤口都能长齐还不留下任何痕迹。不过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遇到那么凶险的事呢?也是遇到强盗了吗?怎么脱险的。” 陶勋笑道:“这说起来就话长了。倒也不是遇到强盗,而是比强盗厉害上千倍、上万倍的人物。” 常利惑道:“那是什么人物?” “常叔,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剑仙?就是那些身怀高深道术,可以架着飞剑上天入地的仙人。” “信,怎么不信。”常利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光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恐惧。 陶勋注意到了他眼神里的细微变化,继续道:“不瞒你说,我那次受的伤正是拜传说中的剑仙所赐。那是三年前,我在七星岩游玩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四个剑仙斗剑,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场面精彩极了。” 常利喃喃地道:“是呀,剑仙斗剑,那气势远胜凡间千倍。” 陶勋道:“常叔,你也知道呀,你看见过吧?” “你先说你的经历吧,完了再讲我的。” “那可一言为定了。”陶勋接着道:“剑仙斗法那可是凡人难得一见的盛事,我便偷偷地躲在一旁观看。那是两个老头和一个壮年和尚一起对付一个道姑,一开始人多的一边占了上风,不过却怎么也突破不了那女道姑的橙色飞剑。” “等等,那道姑是不是中年模样,眉毛比常人稍稍长一点点?”常利忽然打断他,粗粗几句形容出橙眉真人的大致相貌,眼睛里闪烁起热切的光芒。 “不错,你也见过吗?”陶勋故意问道。 “你知不知道她的名字?” “当然知道。那天双方打了有小半个时辰,后来他们现我在旁边,一个和尚模样的人便指挥他的绿色飞剑来杀我,我反应还算快,紧要关头躲过了脑袋,右臂上挨了一下,便晕了过去。我醒来的时候,只看见那个道姑,自称峨嵋仙云山橙眉真人,她给了我一些灵药治伤,伤口很快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橙眉真人,果然是橙眉真人。”常利眼光里有些许激动。 “常叔,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缘分呐。二十年前我十九岁,跟着爹跑船。那阵子**还不算太多,不过晚上尤其不安全,大家睡觉都不敢脱衣服,每个人轮流守夜,一有情况就敲钟,大伙儿就都起来了。那晚不是我值班,半夜里突然听到钟声,爬起来看,已经有五个人跳上商船,我们的人跟他们打起来。我们人多,常年在水上走,多少练过些功夫,那五个人虽然厉害终究敌不过我们人多,渐渐地被我们逼到船头。本来我们已经赢定了,这时候突然无声无息地从岸上飞过来一团绿色的光芒,度非常快,从我们中间穿过去,绿光经过的地方,当时就倒下了五个人,有的脑袋掉了,有的断了上半截身子,有的没了半边身子,鲜血和内脏、残肢洒了一地,那个只剩半截的弟兄当时还没有死,嘴里吐着血沫两手在血流里划着挣扎。”常利说到这里顿了顿,脸色已经惨白,似乎那血腥的一幕就在眼前。 陶勋听他的讲述,想象起当时的惨状,心里也不禁冷,看到常利双目失神表情痛苦,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常利深吸了口气,接着讲述:“我们都吓呆了,连那几个水贼也是一样。等有人注意到那绿光很快绕了个圈子重新奔我们飞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我被爹猛地推开,才幸运地躲过死劫,可是我爹和其他的叔伯们都没有逃得过厄运,当时就没气了。”常利的眼睛里已经噙满眼泪,声音也停下来。 过了半晌常利才接着说:“我右膀受了重伤,痛得要命,流了很多血,头也晕了,手脚也软了,躺在船板上看着那绿光杀光了护船的所有人后停在商船正上空,接着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家伙出现在绿光之上,他长得倒是挺俊的,可两只眼睛里冒出来的光十分阴冷,能让一个人的心冻成冰块。他向船上的一个人讨要一件宝物,好象成都府进贡给皇上的什么异宝,怕被人抢夺,明里派兵保护进京,暗里派人扮作商人护送上京,不知怎的被那人知道了消息,所以半路上劫杀,我们这些人都糊里糊涂地做了冤死鬼。官府里的人胆小怕死,马上把宝物拿了出来,那人接过手后便指挥飞剑将船上活着人全部杀了,还在船底凿洞让船慢慢下沉。” “那后来怎么样呢?是不是橙眉真人及时赶到,杀了那个恶贼夺回宝物,还救了你的性命?” 常利苦笑道:“你只讲对了一半。船快要沉没的时候橙眉真人驾仙剑赶了过来把我从水里救起,那个时候恶贼早已经飞走不知踪影,整船只有我一个活人,我原本以为是恶贼粗心大意,后来才知道,他根本是有意而为。他行凶的地方还属于蜀山的范围,蜀山是剑仙最多的地方,他怕被蜀山的剑仙知道后追杀他,所以故意留下受重伤的我来拖延时间。橙眉真人为了救我果然没有立即动身追杀那个妖人,倒是被那妖人奸计得逞。我当时哭着要去报仇,橙眉真人劝我说那个邪派的散仙根本不是我这样的凡人所能够对付,报仇之事她的师门峨嵋派会出面处理,毕竟这桩惨案还是生在蜀山各剑派的势力范围内,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那后来峨嵋派帮你报仇了没有?你还见过橙眉真人吗?” “过了三个月,峨嵋派另外一位道长找到我,将那恶贼的人头给我看,这才了了我一桩心愿。” 陶勋突然问:“常叔,你有没有想过要拜入峨嵋仙剑派门下?” “当然想过。这件事后,我就进了峨嵋山,可是峨嵋山虽大却根本没有什么仙云山,更没有仙云宫。我在山里找了几个月,一次偶然晚上在金顶之下遇到两个剑仙比试,我看得入迷。他们很快现了我,知道我的目的后,他们笑着说仙云山虽在峨嵋却并不在峨嵋山里,那是仙家福地,凡人看不见更到不了,他们还说我没有仙缘,劝我不要再浪费时间,说完后他们就飞走了。我继续在山里找了一个多月,终于死了心,这才回来继续做船夫。” 第二章 夜救女官 陶勋见常利情绪很低落,想要劝慰他几句,忽然听到船上有声响,好象有人跳上了船,常利也露出了警觉的神色,显然听到了。 陶勋这几年由王远江陪伴游历全国各地,王远江是即将要修仙道的人,凡间的武功对他来讲很快要舍弃,他不愿师父游龙剑客王悯崎的武学到了自己手里失传,所以主动提议要将自己的武学传授给陶勋,并请他以后代为授徒。他学不成仙道正在沮丧中,听到王远江的提议后颇为心动,立即满口答应下来。 武学之道讲的是循序渐进、勤学苦练,最好能从孩提时便开始修习,盖因此时身体骨骼、经脉尚未定型,通过苦练内功心法和拳脚兵械可以拓展出身体的潜能以为将来达到至高境界打好基础。及人年长,骨骼、经脉定型后再开始习武,很难有大的成就。以陶勋当时的年纪已是嫌晚了,王远江只希望师门之技可以不失传,最好能经由陶勋之手找到下一代的练武奇才光耀师门,他本人对他实在不抱什么幻想。 谁知道陶勋学起武功来简直是万年不遇的天才,进步之神令人瞠目结舌,不仅拳、掌、剑、镖等各门功夫一学就会,就是最难的内功心法也没有任何障碍,一年之功抵得上寻常人十年苦练,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一身内外功夫便可晋入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 王远江自然惊奇无比,陶勋自己更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想来想去将原因归结到在孤云山山洞里回忆起来的那段神秘功诀,他知道那口诀极有可能是跟仙道秘诀有关,其功效跟凡间的武学心法比起来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这就象练习那段神秘口诀已经开拓了一条大江而王远江的武学心法仅仅只开拓一条小溪,所以从难入易自然水到渠成毫不费力。 陶勋想将这事告诉王远江,想到自己曾答应过清易道长要保守秘密这才作罢,只好让王远江继续地独自伤脑筋。 常利见陶勋也听到了有人以轻功跳上船的声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陶勋冲他一笑,做了个鬼脸,身形微动无声无息地窜出舱门,常利不敢怠慢连忙运轻功跟出去。两人从声音上判断潜上船的人躲到落下的船帆后,两人互相打出个手势,打算分头包抄过去。 这时闻得岸上风声响动,又有三个人快地向这边跑过来。两人停下脚步,常利吹了声口哨,船里立时一阵响动,水手们都从舱里跑出来,打上火把,将船四周照得透亮。 来的三人在岸边立住身形。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材瘦小,须花白,手中提着一根两尺来长的棒槌,身后两人都是三十多岁的汉子,火光下显得脸色黄,各自提着一把单刀。 老者对着船上众人高叫道:“请问哪位是头领?” 常利走到前面朗声道:“我就是。你们是哪条道上的?夤夜至此意欲何为?” “小老儿姓单,是前面净空寺的守夜人。刚才有人到庙里行窃被我们现,一路追过来,到了江边就不见了人。请问贵船上兄弟有没有注意到异常情况?” 常利旁边一个水手凑过来轻声对他说道:“老大,守夜的何二被人点倒了。” 常利点了点头,冲那老单头道:“不错,船上有个伙计被人点倒,我们刚现,你们就到了” 老单头面露喜色:“谅那贼子还没有离开。能否让我们三个上来捉拿呢?” 常利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可以,你们按规矩办就可以。” “那是自然,无论我们是否抓到人,必定以赃物价值的两成酬谢诸位,要是贵船能帮我们拿下贼人,愿以价值的四成相谢。” 常利点了点头:“嗯,价钱公道。你们上来吧。” 陶勋没等三人动身突然插话道:“你们不能上来。” 三人一愣止住了身形。老单头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何人?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不大。”陶勋不理会常利等人的惊讶,好整以暇地答道:“学生是景云府的举人,这艘船是我包下来的。现在深更半夜的,我又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恕不能应允尔曹所请。” 老单头左边的人忍不住道:“我们是好人,跑到你船上的人才是坏人。” 陶勋笑了笑:“半夜里跑到我的船上并打伤船工的人当然不是好人,可是你们也不见得是好人,哪有寺庙守夜人手里提着朝廷制式战刀半夜里追杀一个小贼十几里的呢?” 常利想要上前说话,陶勋摆手止住他,轻声道:“我自有分寸。” 老单头一怔,辩解道:“举人老爷,这你可误会了。我的两个侄子拿着的都是打猎用的刀,不是什么朝廷制式兵器。这个罪名我们可担不起。” “是吗?也许天太黑我瞧得不太清楚吧,要不等到天亮,如果我看清了你用的不是官府的兵器,再让你们上船吧。” 两人想要骂出口,被老单头止住。老单头冲陶勋一抱拳:“举人老爷,要不就劳请您船上的伙计代劳替我们捉拿那个贼人,我们将报酬提高一倍。” “那更不行了,我们的人本来就不多,都是些普通的水手,我们这条船可是商船,船上的货物价值几千两纹银。万一你们跟潜到船上的人是一伙的,里应外合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可怎么办?” 老单头已经听出了陶勋是在有意刁难他们,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提起手里的棒槌抬高了声调,道:“那举人老爷认为应该怎么办呢?” “要我说也不难,你们派个人马上去官府报案,请官府捕快带火签令鉴上船来捉贼就是了。” 老单头脸色一变:“县衙离此三十几里,再说现在城门也关了,等把捕快请过来只怕要到明天中午。你自称举人,更应当维护法纪才是,如此有意袒护一名蟊贼是何道理?” “我并没有袒护那个蟊贼。船上是有人被点倒了,可是并不代表那个贼就在船上,而且你们的来路也没有人能够证明,我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况且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我也不得不小心一些。” 老单头沉声道:“如此说来,那我们就得罪了。上!”一声令下,三条身影箭一般往船上扑过来。 常利和手下都是些老江湖,没等三人靠近,手里的兵器便已经迎上去。十个水手分成两拨,一拨人手执竹篙往三人身上猛扑,竹篙前端嵌着一截生铁,挥动起来呼呼生风,气势不弱;另一拨人各执嵌铁的齐眉棍守在正面。 三人的身手甚是了得,身在空中迅急地用兵器往竹篙上一点,借力纵高比船舷高出一尺,几个水手觉得手上一沉,一股大力将竹篙带往一边,跟旁边的竹篙撞在一起,手心胀、虎口麻。 常利眉头大皱,见三人已经借力加快飞上船舷,挥起手里的铁桨横扫过去,如同刮起大风,力道十分惊人。 三人只觉一股大力袭过来,本想仍旧采取借力之法,但常利的船桨在半道上停顿了一下,改扫为刺直取老单头。 使单刀的两人没有触到铁桨,身上运行的内劲顿时一虚,身上说不出的难受,正想要改变招数的时候,船上的齐眉棍已经劈头盖脑地打了下来,右边的人应变不及挡住了头顶的棍子,被两边夹击过来的木棍击中,象断线的风筝一般掉到了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另一个人反应极是迅,右手刀架住头顶压过来的木棍,左手如电般抓住了旁边的棍头,身形急变,双脚连环踢出,将近身的木棍荡开,不过身体已经丧失了动力不得不往后飞退,身子尚在空中时,手中打出一件暗器直取陶勋。 前排的水手反应不及,手中棍棒虽然去格挡,但暗器已经飞过了身,众人急忙回头,见陶勋似乎吓呆了,一支铁蒺打进他身后的桅杆上隐进去大半,显然只差了毫厘。 常利的铁桨击过去的时候老单头没有变招,两人的兵器实打实地撞在一起,叮当声响,显然两人的兵器都是铁器。两人内力相当,老单头吃亏在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被震得倒飞回去,落在地上的时候脸色已经潮红。 众人眼睛一花,一个人影飞快地从船上飞下,直取老单头两人,从衣着上看正是陶勋。 老单头吃了一惊,手里棒槌幻起一串影子向陶勋攻过去,使刀的人也不慢,身子半旋往陶勋身后绕过去封住去路。 陶勋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剑,剑招一出,剑尖所指正是老单头的破绽之处。他上船后一直带着一把长剑,样式跟普通的龙泉宝剑一样。这年头朝廷严禁民间携带武器,而有功名的读书人出门游历却可配剑,这是朝廷优待礼遇,而读书人亦是借此来炫耀自己能文能武,将来能出将入相,实则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钢铁铸就的宝剑如何舞得动,所以这种宝剑多外表好看,内里却是空壳。船上的人都以为陶勋所佩之剑也只是个装饰品,却不知道它是他在游学途上由王远江托人打造的,虽然比不上神兵利刃,却绝对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老单头被陶勋攻击空门,不得不撤回棒槌破解攻势,旁边使单刀的人及时地从陶勋身后攻过来,陶勋听风辨位脚下往侧前方踏出小半步刚好让开背后的威胁,顺势将剑疾往老单头肩井穴刺去。老单头吓了一跳,没有想到陶勋的度这么快,手里的棒槌运足了内劲迎击上去,想要仗着自己的内力磕开陶勋的宝剑抢到先手。槌剑相交出清脆的响声后双双向两边荡去,显然两人内力拼了个不相上下。 陶勋脚下步法奇诡,身形飘动如矫健蛟龙,手中的剑更是如同一片片白浪将老单头压得死死的喘不过气来。使单刀的人始终跟不上陶勋的身形,抢攻的几刀总是轻易地被他闪开,根本没有达到吸引攻势的目的。 老单头的棒槌是件独门兵器,有一套三十六式的点穴法,若施展开来威力极大,但是他一开始就被陶勋压制住,处处受制,再加上身法、轻功都没有陶勋灵动,因此左支右拙十分狼狈。 三人转眼间便斗了三十几回合,老单头和同伴的额上已经渗出汗,行动之间略显迟滞,显然后力不继,陶勋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一粒铁莲子嗤地一声从船桅上破空飞出,老单头被陶勋攻得紧,躲避不及,胸口一麻,扑通跌倒。陶勋回转剑身从一个极难的角度抢攻使刀人,对方猝不及防,狼狈躲开,却再也避不开桅上打过来的暗器,被点中穴道软倒在地。 七、八个水手跳下船过来将三人绑住,其余水手则在常利的指控下警惕地将船桅附近包围起来。 陶勋身形闪动飞快地纵回船上,冲着船桅上道:“你下来吧。” 桅上一个黑影跳下来落在他对面。 常利问对方:“你受伤了吗?” 那人全身罩在黑纱当中,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上下打量了陶勋和常利几眼道:“不错,在他们巢穴里的时候中了机关,不然你们也现不了我。”声音如金玲般清脆动听。 陶勋心里想:“原来是个女的,轻功和暗器功夫都不错,不知是什么路数。” 常利问道:“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追你?” 那女的冷冷地答道:“我的身份你们不需知道。至于他们三个,都是武昌道白莲教的护法。” 陶勋问道:“何以证明他们是白莲教徒?”他知道朝廷严令禁绝白莲教,对于白莲教的骨干分子一经现必处以极刑。 “你去翻开他们的衣服,在左胸处有莲花烙印,那是教中护法的标志。” 常利向被抬上船的三人走过去,翻开衣服后果然看见了烙印。 陶勋问道:“你是朝廷的人?大内密探?”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我再说一遍,我的身份你不需知道。” 陶勋突然出手如电往女子脸上抓去,那女子吃了一惊,但她也早有准备,略一侧头让开陶勋的锋头,左手格挡、右手点向陶勋肋下要穴,双脚不退反进。她一出手就是高明的小擒拿手法,陶勋喝了声彩,手中变招,跟她斗在一起。 常利和众水手稍稍散开围成一个圈子,守在旁边。 两人霎忽斗了十几招,陶勋忽地轻叱了一声,身形飘开,手中拿着一物,正是那个女子的蒙面黑纱。 女子面纱没了露出本来面目,二十岁年纪,虽没有十分的美艳,但颇有韵致,嘴角天生微翘仿佛在微笑,此刻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陶勋笑道:“原来你长得不难看呀,为何要蒙着脸呢?” 女子取出一物迅地在陶勋眼前亮了亮,怒道:“你瞧清楚这是什么吧。竟敢冒犯我,不怕掉脑袋吗?” 陶勋借着火光已经看清是面小金牌,上面有“钦卫”两个字。他知道钦卫是皇帝的亲卫,调侃似地说道:“干嘛这么凶?我刚才问你是不是大内密探,你又不肯说,现在却又拿这个来吓唬我,这算什么?” 那女子盯着陶勋看了半天,眼睛中阴晴不定,半晌才道:“看在你出手帮我的份上,就不追究你了。我被他们追杀,这附近肯定还有他们的人。我现在征用你们的船,把我和这三个家伙送到武昌府就没你们的事了。” 陶勋敛容,恭敬地长揖一礼:“喏。” 女子见陶勋前倨后恭判若两人不禁吓一跳,警惕地问他:“你干嘛?” 陶勋用严肃的声调答道:“我还能怎么样?现在这里你最大,你说怎样就怎样。我是在以实际行动挽回刚才给你留下的坏印象,要不然你为难我们,我们日子就难过了。” 女子扑哧笑了一声,骂道:“油嘴滑舌。好了,好了,不要再废话。快起锚上路吧,明天晚上应该就可以到武昌府,我乘天黑下船带走他们三个。你告诉船上的所有人,不许泄漏今天晚上的事。”停了停,接着道:“我这也是为你们好,免得被白莲教的人缠上。” 常利施礼:“多谢大人考虑周全。” 女子哼了一声,问陶勋:“你是景云府的举子?叫什么名字?” “干吗?想秋后算帐?” “没那兴趣。”女子面露不屑:“你认为能瞒得过我吗?给我安排一个单独的舱房,把这三个家伙关到舱里。还有,把面巾还给我。” 陶勋将面巾递过去一半又收回来:“你能查到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这不公平。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是几品侍卫,我才把它还给你。” “哼,还不还随你的便,不过你这船上的人都看到过我的样子,要是我的身份泄露出去,你们这一船的人都得死。你自己看着办吧。” 陶勋心有不甘地将面巾掷还过去,嘴里嘟哝着:“什么世道,帮了人还得掉脑袋,好心遭雷劈。” 那个女子笑出声来,轻声道:“记住了,我姓朱,叫我朱大人吧。” 常利等安排完朱大人的舱房后找到陶勋,低声问道:“你怎么看清那两个白莲教护法手里拿着的是朝廷的制式兵器?你怎么知道他们三个人有古怪?” 第三章 有美同行 陶勋正容答道:“不知为何,我从你舱里出来后目力就特别好,一、二十丈之内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朝廷制式单刀做工相当讲究、打造工法独特,朝廷对兵器管制得非常严,民间的铁铺子一来不敢打造,二来即便照着图纸也不一定能做出来。我看到他们的单刀样式跟军队用的一样,在应该刻着标记的地方有打磨的痕迹,所以就怀疑他们来路不正。联想到前阵子在知府王师爷手上看到过一份邸抄,上面讲武昌道和荆襄道的白莲教活动猖獗,竟然聚众冲击军械局,朝廷饬令湖广各府、县严加搜捕。凭这几点我便怀疑他们的来路不正,再看他们三个人的面色,象是那种长期食素不沾荤腥的人,故而出言试探,他们果然不肯报官,所以我断定他们是白莲妖教徒众。” “然后你从他们身上推断被追杀的朱大人可能是朝廷中人吧?不过我还有个疑惑,现在老百姓生活都十分贫苦,一万户人家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户一年到头也吃不上肉,你何以判断他们一定是不食荤腥的白莲教徒呢?” “那还不简单,他们都是练武的人,跟普通人的区别很大。” “原来如此。佩服,佩服,要不是公子,我险些上这些贼教徒的当了。” “你会上当?常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早看出来他们的路数,你是不想惹麻烦故意装糊涂罢了。” “嘿嘿,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可不要乱讲话,要是被朱大人听到麻烦可就了呀。”常利露出冤枉的表情冲陶勋直眨眼。 “呵呵,朱大人心里明白得很,还用得着我说吗?对了,商行里的人有没有看到或听到刚才的事情?”陶勋有点担忧。 “放心吧,我一出警报,伙计们就把客舱门堵上了,一个也出不来。舱里的木板用的夹层,里面铺着石棉,就是防别人偷听。呆会儿你再进去跟他们乱编一通,看得出来他们对你简直是盲目崇拜,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常叔这是在取笑我吧。他们又不是女人,崇拜我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倒是注意到,刚才那朱大人好象多看了你几眼,老实说你有没有触电的感觉?” …… 船在长江上行了一天一夜,朱大人和三个俘虏一直呆在舱中没有出来。 天黑后船靠到了武昌府码头,朱大人独自一人下了船,半个时辰后带着五个人回到船上,朱大人已经扮成男装,她指挥同来的人将三名白莲教徒押下船匆匆往城门方向走去。 陶勋要拜访丁崇,此刻城门已经关上,只好在船上呆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陶勋在两名商行里伙计的陪同下进城,一路找到丁府。他递进自己的拜帖,等了一会,很快有丁府家奴出来相告,说是省府三司缉拿白莲教徒甚急,丁崇怕抓捕当中生差役借机欺榨无辜百姓的现象,所以带人出巡荆南道各府县去了。 陶勋扑了个空,想到现在丁府里只剩下女眷颇有不便,于是在门洞借纸笔写封信致意,请门房将信和礼物转交进去。门房只肯收信,死活不肯收礼物,陶勋无奈之下只得叫人先将礼物抬回船上,留下自己在码头的地址后离开。 从丁家离开后,陶勋一行在武昌城里逛一圈,这里的繁华热闹比景云府可要强上许多倍,他一路看得兴致勃勃,流连忘返。几个人在城里酒楼吃完午饭,回到码头时已经到了未时。 刚一上船,常利就过来告诉陶勋,丁府午后派人过来正在舱里等候。陶勋赶忙回到自己的船舱。 来人是名家奴,见到陶勋施过礼,呈上一封信。信是丁夫人写的,除去对不能接待他致以歉意并为此惋惜外,还转达了丁崇临行前对他的嘉勉之意,最后说丁崇在本地的一名故交之子也是个举子,因为家境不裕想搭载商船同行上京,此人要明天才到,拜托他予以照拂。 陶勋看完信后,写了封回信,并叫人将准备好的礼物一并送过去。 过了酉时,一顶软轿抬到商船旁,帘门掀开,换上一身女装的朱大人从轿里走出来。 陶勋一见她便笑道:“这位夫人,好是面熟,我们是否见过面呢?” 朱大人轻笑道:“不用装模作样的,我要回京复命,打算搭你的船走一段。” “可你一个孤身女子,而我们船上都是些粗俗的汉子,多有不便呀。”陶勋颇有些为难。 “这个借口么就由你安排好了,说我是你的夫人也行。” 陶勋苦笑道:“可船上的伙计都是我家里的人,知道我还未曾娶亲,凭空哪里钻出来夫人嘛。再说了,我对年纪稍长的姊姊没兴趣。” “要死啊你。”朱大人嗔怒道:“如今的公子哥流行在青楼里找知音,你是堂堂举人,又是景云府景福商行的少东家,喜欢这个调调也不足为奇。我牺牲名节让你占我的便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陶勋摆出一张苦瓜脸:“我说朱大人,要是你把这莫须有的逛青楼还将青楼女子带在身边的罪名给我安实了,回家我爹非打死我清理门户不可,我的清白名声都被你毁尽。何况,我又不可能真地占到便宜,那可不亏死我了么?” 朱大人摆出一副风情万种的姿态道:“果然是个奸商子弟,你要是觉得亏本,那我就真的让你占些便宜,如何?” 陶勋吓得双手连摆:“饶了我吧,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我看你还是将对象换到常叔身上,他比我合适。” 朱大人的媚眼在他身上打了几个转转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唉,好可惜,奴家倒真的想让你占点便宜呢。” 陶勋浑身立刻翻起层厚厚的鸡皮疙瘩,赶紧借口找常利商量一溜烟地跑开。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正在吃早饭的时候,一名水手进来通报说船外有一个书生要见陶勋。 陶勋走出舱门,往船板上看去,惊得嘴巴张开足足能够塞下两个馒头,半天不出声音来。 常利跟出来,看见陶勋象见着了鬼似的,好奇地顺他目光看过去。只见船头站着一名白衣的书生,眉目清秀,肌肤白皙好似有毫光流转,肩上挎着个包袱,手里提着一把龙泉宝剑。 陶勋半天才哆哆嗦嗦地挤出了几个字:“怎么……是你?沐……沐……沐……”原来来人正是丁柔。 “正是我沐明,怎么啦?不欢迎吗?”丁柔揶揄地冲着他笑道。 陶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臂,接着又马上摸了摸自己胸口,心想:“还好,她赠送的香囊放在怀中。”额头上竟然隐隐有汗珠渗出。 丁柔见他摸右臂,忍不住问道:“你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吗?都已经三年多,没理由还未好呀。” 陶勋已经回过神来,赶忙答道:“好了,好了,早好了。你的药神奇无比,连个疤痕也没留下。” “这样就好。”丁柔点点头,忽然醒悟到他此动作的含义,眉头一耸:“伤好了却要在我面前做这个动作,你什么意思?” “我……我是一见到你就想起了赠药之恩,故下意识地有此动作。” “言不由衷,巧言令色。” 陶勋被她说得脸上红,转了个话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令师和令师……兄呢?” “你以为我想见你呀?是师父说你要进京,命我送你一程。我师……兄跟师父在一起,我跟她有三年多没见面,不过你放心吧,她好好的。” “陶公子,这位公子是什么人呀?”朱大人不知何时也出了舱门,立在门口风姿绰约地冲他轻笑。 丁柔看见她,目光一寒,问陶勋:“她是什么人?你进京赶考还带女眷吗?” 陶勋心里叫苦,这沐丫头对他成见很深,赶忙解释:“她是船老大常叔的女眷,姓朱。”接着又向两人介绍丁柔:“这位是我的故交,沐明沐公子。” 两边见过了礼,朱大人掩口轻笑:“呵呵,沐公子好俊,要是换着女装怕是满长江里的鱼儿都要沉到江底去呢。” 丁柔听到有人称赞自己的美貌,心里得意,对她的印象转好几分。 陶勋怕死了这位姑奶奶,当即腾出自己的房间让给她,商行里的伙计们则匀出了一间舱房让给他。 常利指挥手下给陶勋收拾完东西后将手下人打走,带着邪邪的笑容轻声地问陶勋:“嘿嘿,公子,这个姓沐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长得挺美的嘛,追你都追到船上来了。还有,你手上的伤不是橙眉真人治好的吗?怎么变成她了?” 陶勋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必定龌龊不堪,心里恼怒但又无可奈何,于是故作神秘地道:“问得好,这两件事正好相关。我右臂上的伤的确是橙眉真人治好的,这个沐姑娘正是橙眉真人的关门弟子。” 常利吃了一惊:“真的吗?” “你不信的话就自己去试探,不过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她很厉害。” 常利想了想,贼贼地对他笑道:“你才厉害,连剑仙都弄到手了啊。” 陶勋恨不得把他的嘴撕烂:“你声音轻点,这个姑奶奶是剑仙,是开了天眼天耳的,要是不小心被她听见,我可就惨了,你不知道她下手有多重。我可正告你,我跟她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是那回被她师父救了所以才认识的。” 常利故作恍然大悟状:“哦,我明白了。不过,她的那个什么师……兄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她的师姐,比这个丫头要可爱多了。” 常利奸笑道:“原来你惦记的人是她师姐呀,你完了,你惨了,你死定了。” 陶勋困惑地问:“什么完了、惨了、死定了?” “佛曰:不可说。”常利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丁夫人拜托搭船的人到午后才由丁府家人陪着上了船。此人姓姚名衍字仲冰,也是只身一人,二十七、八岁年纪,文质彬彬,身上的长衫是粗布制成。 陶勋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见过礼后,两人谈起诗词歌赋来相当投契,常利是个粗人借口指挥开船离开了,朱大人早就呆在舱里没有露面,丁柔本也想要避开的,可是她穿了身儒服,无奈被姚衍留了下来。 出乎陶勋意料的是,丁柔居然对诗词歌赋略知一二,思路不比两人慢。陶勋将话题扯到制文上,丁柔对四书五经也同样熟悉,引经据典跟他们争论不休。 陶勋对她的印象好了几分,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学仙道的人也熟悉科举之道,其实他不知道丁柔这几年在家里白天陪母亲时闲着没事就看家里的藏书,丁崇暇时也教她功课。 船沿着长江一路向东,过了南京,到江都转入大运河。一路上众人相处倒还平静,商行里的人对于平白多了几个陌生人有些疑虑,陶勋跟他们解释说这些人都是丁府委托搭送的客人,他们知道陶勋是丁家未来的女婿,便打消了顾虑。朱大人呆在舱里不露面,陶勋则跟姚衍、丁柔一起每天聚在一起谈些制文话题。 经过南京的时候,朱大人下了一趟船被姚衍看见。姚衍生起惊艳的感觉,向陶勋打听她的来历,陶勋只说她是常利的女眷,再不肯透露更多。 姚衍旁敲侧击地向常利打听朱大人的情况,常利不敢把自己跟她扯在一起,便推说是自己的远房侄女,顺路送她回家。姚衍听后大喜过望,此后每天都在朱大人门前打转转,时不时地即兴朗吟几句诗词,虽然江上的风声比较大,可他的声音竟然比江上风声还要高出几倍,吵得其他的人着实心烦。他过于勤奋的后果就是几天后嗓子哑了,船上众人庆幸总算可以安静几天,但第二天一大早,他准时出现在朱大人的舱房门口,虽然不能说话,但总在门口绕圈圈,害得过往的水手不得不绕开走。 丁柔看着姚衍的身影,愤愤地说:“这个姚衍是只癞蛤蟆,真不知朱姐姐被他如此纠缠是怎么忍下来的。” 陶勋道:“仲冰兄虽有些失仪,不过倒也没有失礼之处。” 丁柔责怪地扫了他一眼:“哼,你们这些臭男人看见漂亮女人都是一副德行,你比他好不了多少。” 陶勋委屈地道:“怎么扯上我了,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嘛。” 丁柔没有理他,继续道:“他是死性不改,好好的家业被他差不多败光了,却没有记取教训,到现在还是这么好色。” 陶勋疑道:“咦?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吗?” 丁柔一愣,随即瞪眼道:“你忘了我是什么人吗?我能掐会算。” 陶勋不敢跟她争,掉过脑袋装作欣赏两岸风光。 江南梅雨季节刚过,运河里涨水,往来的各类船只很多,河面上一派热闹的景象。 勋兴致极好,打算即兴作诗,正在酝酿时,听到岸上嘈杂,抬头望去,前方岸上围了一堆人。 丁柔手指如飞掐算了几下,眉头微蹙,对陶勋说道:“你快叫船靠上去,我们去瞧瞧怎么回事。” 陶勋也很感好奇,跟常利说一声将船靠到附近,和丁柔上岸往人群走过去。 围观的都是附近的庄稼汉子,怕是有上百人,将里面挡得实实的。陶勋想向旁边一个老农打听怎么回事,可是那老农耳朵背,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还讲的是当地的方言,陶勋跟他讲官话不啻于鸡同鸭讲。 丁柔看着陶勋,讥讽道:“原来举人老爷也有无计可施的时候呀。” 陶勋赌气地看了她一眼:“有本事你也问这位老人家。” “这有何难,看我的。”丁柔得意地用手拈了个诀暗中指着老农,然后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她睁开眼睛道:“他们是在围观一个疯子和一个怪人。” 陶勋奇道:“你怎么知道。” 丁柔冲他眨了眨眼:“读心术,笨蛋。” “读心术?难怪刚才那个老农突然间变得目光呆滞了。”陶勋恍然大悟。 “别废话了,快开路进去看看吧。”丁柔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催促道:“这样的粗活你不至于要让我做吧?我知道你跟王远江练过功夫。” 陶勋无可奈何地运起内力布于身上,往人群里硬挤过去,当面的人好似平空被巨力往旁边推,连带着紧挨的人都跌跌撞撞地两旁倒,人群里立即闪出一个口子。两人并肩迅地沿着口子钻进去,身后的众人等他们过去之后又觉得身子一轻,人群重新合龙。 两人挤到中间,只看见一名妇人披头散又哭又笑,嘴里神神叨叨不知道在念些什么,地上躺着一个孩童,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围观的人讲的方言又快又疾再加上人多嘴杂,陶勋和丁柔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围观的人群突然间分开一条道,几名官府衙役走过来将那疯妇和地上的孩童带走,人群渐渐散开。 第四章 治病探秘 陶勋眼尖看到一名穿长衫的读:“这位兄台请了。” 那人也回一礼,用官话道:“不知兄台唤住学生有何指教?” “学生乃景云府举子,进京路过贵地,不知道刚才众乡亲围观何事呢?” 那读书人听他是个举人,立时变得非常客气:“失敬,失敬。兄台刚才所见的倒是本地的一件怪事。那个疯妇是前面邵家村的人,其夫早丧,其子年方五岁,就是那个躺在地上的孩童。五天前,那寡妇说他儿子不见了,乡亲帮她一路寻找,就在刚才的地方找到了他,不知为何不省人事,村里的人将她母子送回家延请大夫看病却瞧不出病因,乡亲们都说是撞了邪。第二天一大早,她儿子又不见了,乡亲们还是在这里找到了他,一连几天都如此,可怜寡妇受不了刺激便疯了。” “有这等奇事?那官府来人是怎么回事呢?” “那孩子中了邪后,每天中午身上必定生异变,指甲变得又硬又尖又长、嘴唇乌、两颗獠牙长出嘴唇,见人就咬,力气奇大无比,普通四五个壮汉也制不住他,所幸他也只闹上一刻钟便会恢复原样。” 陶勋惑道:“一般的妖邪之气性属阴,中午阳光最盛时应该不能作呀。” 读:“官府里请的法师也是这样说的。此事生后,村里人便报了官,县里派衙役过来将孩子带走,并请来法师驱邪,但是没有任何效果,他每天这个时候必定出现在此,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遂聚在此地瞧热闹。” “县太爷打算怎么处理此事呢?” “听说县太爷已经判这孩子是妖怪,过两天就要施以火刑了。”读书人叹了口气,摇摇头接着说道:“真是可怜,他母亲本来急得半疯,听了这讯后便完全疯了。他一个孩子到底造下什么孽呢?竟然遭此横祸,上天何其不公哉。” 陶勋和丁柔向读了声谢,两人转过身来默默地往回走。 回到船上将打听到的情况跟常利讲了一遍,常利苦思了半天理不出任何头绪来,大大地感叹了一番后命令起航。 丁柔止住常利,说要在此停留一晚,常利为难地道:“沐公子,不是我不想同意,只是大运河上往来的船只太多,我们的船体又大,要是停在这里会影响别人行船,骂也被人骂死。” 丁柔道:“那母子的事有蹊跷,我既然遇到就不能不管。就请陶兄跟我一块儿留下来查查吧,常大叔你继续上路,过两天我们自会追上来。” 常利想要反对,但看到陶勋向他打出个眼色后便同意了。 陶勋带上长剑和一些散碎银两带在身上,同丁柔一起下船。两人目送着商船渐行渐远,转身向人打听邵家村的位置。 往西走出几步,一身男装的朱大人从树后走出来,对他俩道:“你们俩个人想要甩开旁人过两人世界么?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丁柔脸一红,啐道:“你净瞎说,我是要去查案。” 朱大人道:“你脸皮这么薄,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是个女孩子哟。” 丁柔气得跺脚道:“你再胡说,我就让你一个月说不了话。” 陶勋见势不妙连忙出来道:“朱大人,这件奇案你也感兴趣吗?” “唉,我哪有闲心管这档子事呀,天下间这样的事太多,就算想管我也管不过来。我是被那个什么姚仲冰烦透了,再不出来透透气我也会变成疯婆子。” 丁柔笑道:“我还以为你喜欢他那样。你怕他烦,所以跑出来烦我。” 朱大人突然抛了个媚眼给陶勋,腻腻的声音道:“谁叫人家的心早有所属了嘛,我好烦啦。” 陶勋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跳起来大声道:“咱们别在这里扯闲谈了吧,查案要紧,快走吧,看谁先到邵家村。” 丁柔最先响应,也没见她怎么力,转眼前就到了百步开外,陶、朱二人全力施展轻功一路追下去始终无法赶上她。 三人很快就找到了邵家村,那疯妇已经被送回了家中,屋外仍围着些乡亲指指点点。 陶勋把丁柔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向她说:“沐姑娘,你是橙眉真人的得意弟子,除了仙术、剑术之外,不知道还有什么最得意的本事?” 丁柔想了想后回答:“我师父最厉害的就是先天神卦术,不过师父说我的性子刚烈有余而阴柔不足,于此道难以有所成就。说来惭愧,今天在船上我就手占一卦,只知道解决这事落在你我身上,其他的就算不出来。另外,我师父的炼器、炼丹亦造诣极高,可我还没学过。还有,我师父的医术也十分厉害,我从小身体不好,是师父给我治病,日子久了我也就学会一些医术。” 陶勋高兴地打断她回忆,问道:“那你会不会治疯疾呢?” “你是想让我给她治病吗?” “正是,不然我们没法从她那里得到线索呀。” “我可以试试,但治不治得好就难说了。” “那就这么定了,你给她治病,我和朱大人向这里的乡亲打听消息。” “不行。我修的是仙道,仙力对于凡人来说威力太大,呆会儿金针刺穴的时候还需要你从旁以内力引导气血。” “可她是个女的,我做这事不太方便吧。” “那你懂这里的方言吗?你能跟这里的乡亲沟通吗?我看那个朱大人身份不简单,她应该比你有办法。” 陶勋想想觉得丁柔说得对,于是把分工跟朱大人一说,她答应下来。 两人走进院子,找到里面唯一一个能讲官话的老者,一问之下正是这里的村长,两人自荐说懂医术专治疑难杂症。 那个村长见他俩年纪尚轻,开始不同意,经不住两人纠缠才勉强答应一试。 这户家里房屋低矮、阴暗,四壁空空,只有一张柴禾堆成的简陋床铺,疯妇躺在床上失神地哭笑个不停。 陶勋将围观的乡亲请出房间,丁柔留下给她号脉,沉思了一会儿,她心里有了下针的方案,将陶勋叫到一旁详细说明,再仔细地叮嘱他配合运功的线路和时间,两人将方案反复演习了两遍才动手。 丁柔的医术很有效,两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施术后,妇人停止了哭闹安静下来沉沉睡去。村长见两个小伙子果然医术精湛,大是高兴,要请两人到家里吃饭。两人婉言谢绝了村长的好意,向他打听起妇人和孩子的事情。 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丁柔又用金针刺穴将妇人唤醒,向她问了基本情况。原来这妇人夫家姓邵娘家姓刘,她经陶勋输入内气调理经络后又睡了两个时辰精神好了许多,丁柔等邵刘氏喝了些稀粥休息一会儿,才让陶勋问她问题。 陶勋很小心地问起邵刘氏儿子失踪的详细细节。她一想起儿子的事情情绪就激动起来,幸亏丁柔以金针刺穴之术控制,才没有重新崩溃。 两人断断续续地从邵刘氏那里知道了她儿子失踪前的一些情况,那天下午她儿子阿牛跟村里的伙伴大狗、二狗、虎娃几个一起玩,小孩子们打赌说谁要是敢进后山的鬼洞,其他的人就给进洞的人一文钱,当时四五个孩子在洞口耍了半天,谁也没有进去,回家后阿牛还跟娘讲了跟伙伴们打的这个赌。邵刘氏痛哭流涕地说她儿子阿牛肯定是为了得到伙伴们的赌约才偷偷地进了洞,结果被恶鬼上身。 两人打听完情况,丁柔施术让邵刘氏再次昏睡。出门后,两人向村长打听后山鬼洞的消息,村长语气十分沉重地对两人讲起那个鬼洞的事情。 那个鬼洞是十年前突然间出现的,当天夜里村里有人看到后山有灯光和人声,但是村里的狗都没有叫,大家谁也不敢跑过去看究竟。次日一大早,村民们结伴到后山寻找,现了一个神秘的土洞,胆子大的几个村民打着火把摸了进去,结果过了半个时辰后才大叫着逃出来,哆哆嗦嗦地连呼里面有鬼,进洞的几个人没过半个月就先后去世了。 村里人请过法师前来驱鬼,来的法师只在洞口转了转后铁青着掉头就走,任凭怎样也不愿再来。村民们想把洞口封掉,到了第二天洞口堆积的土石就不见了。村里从此以后就叫它鬼洞,没人敢进洞,大人们更是连洞口都不敢靠近,只有那些孩童们天不怕地不怕地时常跑到洞口附近玩耍。 两人告辞出来,到约定的地点跟朱大人碰面,将各自打听到的情况汇总在一起,一致将疑问集中在山洞。 朱大人行前曾亲到山洞附近转了转,两人问她在洞口是否现异常。她表情十分严肃地道:“那个山洞很古怪,我靠近洞口总觉得毛骨悚然,但是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陶勋看着丁柔道:“沐姑娘,看来那个山洞只有你才能进。” 朱大人惑道:“为什么只有沐公子能进去?” 陶勋笑着回答:“因为她有神仙罩着,寻常的小鬼遇见她得躲得远远的。” 丁柔不待朱大人再问,不高兴地对陶勋说:“谁说只有我一个人能进,跟着我你们两个也能进去。快去看看,别在这里啰里叭嗦的。” 三人找到山洞,此时天色已黑,天空中起了厚厚的云层,四下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朱大人从洞旁边的一个草堆里拿出先前准备好的三只火把,点起火把后将山洞附近照亮。 这个山洞在一小段陡峭的山坡上,有一人多高,掘洞人先在坡上铲出一块平台,再斜着挖下去,在洞口留了一个小坎,象是防止雨水灌进去。 陶勋站在洞口的时候,手中火把的火舌呼呼地往洞口蹿,仿佛洞里面有股吸力,可是偏偏洞中吹出一阵阵阴湿的风,风中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 朱大人想要领头进洞被陶勋拉住,丁柔鼻子里哼了一声,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后才抬脚走进洞,陶勋紧跟着她走进去,朱大人反而最后进洞。 山洞出乎三人意料的深,洞道弯曲,螺旋式地渐行渐下深入地底,三只火把在阴风吹拂下忽明忽暗地闪个不休,幽幽火光照不到一丈开外。 三人走了一刻多钟,仍然没有看到洞的尽头。朱大人自言自语:“怪了,村民们明明说进到洞里身上会越来越难受,怎么我们走了这么久也没现任何异常呢?难道村民是吓唬我的吗?” 陶勋听到她的话,心里头笑,他知道丁柔进洞前画圈圈肯定是施展了护身的法术。 丁柔可没有注意到朱大人的话,她进洞前暗暗地将师父最近赐给的雷光镜唤了出来护住身外方圆一丈的范围,进洞后前方有一股吸力,这股吸力甚为奇特,并不产生将人往里扯的力量,而是只对雷光镜上的仙力起作用,幸好橙眉真人炼的这件法器威力强大还没有受到影响。 又走了一会儿,黑暗里风声突然间尖啸起来,一团黄浊的水猛地出现在幽昏的火光中,迎头泼过来。 虽然陶勋和朱大人一直小心防备,仍然被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手中的兵器护在身前。 丁柔的反应极快,扬手掷出一道橙光挡去。 那浊水居然一晃分成数十道小水柱绕开橙光后继续扑上来。 丁柔迅念了句口诀,雷光镜在她身前显出半透明的镜面模样,浊水撞到镜面后出嗤嗤的声音,颜色瞬间清澈不少,而雷光镜的光芒似乎随之透明不少,镜面上噼里叭喇地响起了一阵电弧的声音,三人都觉得身上突然间冷了一下。 浊水并没有因此散落到地上,而是在空中一个兜转,迅地聚拢在一起形成一团不停变化的水球,象一只睁大的眼睛般诡异地盯住他们,并且散出令陶、朱二人心悸的巨大压力。 朱大人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诡异的现象,心里毛,浑没有初见时的淡定,不知不觉地向陶勋靠紧些。 陶勋听到丁柔轻轻咦了一声,忍不住问她:“怎么啦?那是什么怪物?” “这个怪物叫做阴餍,是阴煞的一种,本身由纯阴元气形成,被它附着在身上后,人的阴元之气便会被很快吸走,人没有了阴元之气,孤阳不长,用不了多久就死了,以前那些进洞后死去的村民就是被它所害。” 正在说话的时候,阴餍的颜色逐渐又黄浊起来,很快重新扑上来。 丁柔拈诀将手轻划,雷光镜镜面上射出一道红色的电光劈在阴餍身上,阴餍仿佛没有觉察到,势头不减地撞在镜面上。镜面闪过一团红色的电火花,与此同时从它身体里钻出一团红色的电火花,两团火花合而为一,洞里亮了一下后阴餍也就消失不见。 陶勋勋笑道:“原来这个阴餍如此没用。” 丁柔回头瞪了他一眼:“不懂就别乱讲,一般有天阴绝煞阵才会有阴餍出现,要是在阵里面碰到它,我绝不是它的对手。” 朱大人愕道:“这么厉害呀。难道我们走到天阴绝煞阵里了吗?” “没有,我还没有看到布阵的法器,刚才那个阴餍不知道什么原因跑出了凶阵,擅自袭击生物。不过,天阴绝煞阵应当离此不远了。” 丁柔提高戒备,带着两人继续往里走。进去数十丈后,洞道转缓,前面变得开阔起来,一个大洞穴出现在三人眼前。丁柔手里变出一颗玉珠子,念了几句咒语后抛出珠子,玉珠悬在两丈空中出明亮的光芒,将洞穴照得通明透亮。 洞穴有四丈多高、十丈多宽,四壁和地面相当平整,地上钉满了三寸宽的青铜圆柱,构成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图案。 “一、二、三、四……”朱大人好奇地开始数数。 丁柔打断她:“不用数了,是七十二根,合地煞之数。” 陶勋问丁柔:“这些柱子摆成的图案就是天阴绝煞阵吗?是做什么的?” “天阴绝煞是一种极狠毒的阵法,一般设于地脉灵气聚集之地,也就是凡间所说的风水宝地,此阵法厉害之处在于先是滞阻地脉灵气,然后吸收地脉灵气用来凝炼七十二阴煞,等阴煞炼成阴魔之后此处的地脉元气也就完全枯竭了。到那个时候,附近百里会因为地元不足而逐渐荒芜,人畜会衰弱、生病。七十二阴煞未成魔之前,就呆在阵中护阵,非有甚深法力不足破之,而其一旦成为阴魔,为害更剧,降伏起来特别麻烦。” 朱大人惊道:“是谁这么狠毒,居然破坏地脉?” 陶勋也道:“此人竟然枉顾周围百里生灵而布此毒阵,其心可诛。” 丁柔自言自语地说:“是呀,布阵之人可是下了一番狠功夫,你们看那些青铜柱上都镶着一颗青琰玉珠,那是阴煞寄居之所,青铜和青琰玉珠是布此阵的最好法器之一,青琰玉珠在仙道界也不是容易炼制的东西。” 第五章 破阵议计 朱大人好奇心大起,向丁柔连续提出几问:“布阵之人的目的是什么?他既然布下阵怎么不将洞口封闭起来?还有按照你所讲的,阴煞未炼成之前应当呆在阵里不出来,刚才你消灭的怪物又是怎么回事?” “布阵人的目的我也不清楚。按照天阴绝煞阵的常理,布阵之后只需启动阵眼,阵法就会自动运转,洞口应当自然封闭,阵法本身将会产生万千幻境掩盖本身的形态,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可以肯定天阴绝煞阵因为某种原因遭到破坏,只能封堵和吸收部分地脉灵气,并且阵法绝大部分法力泄漏,七十二阴煞的绝大部分因为灵气不足而消散,方才的就是阴餍因为阵中阴元之气不足,所以跑出阵外攻击靠近的一切生物。” “何以见得?”陶勋忍不住问。 “你们看那些青琰玉珠,如果有阴煞正常寄居时应当有青色毫光绽出,而现在却都黯淡无光。” “那么我们进阵应该也没什么危险吧?”朱大人问道。 “你们单独进阵定会被里面的地灵之气冻死,还是跟在我后面进去吧。我们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阵法被破。”丁柔手指、手腕曼妙地转动,雷光镜的光芒随之变得更加稠密,护住三人往阵中缓缓移去。 进到阵中后,周围压力急剧放大,雷光镜的光芒在重压之下迅淡薄,好在丁柔念句咒之后恢复了原先的稠密状态。 四周突然间一片模糊,一些黑影迅地在四周隐现,陶、朱两人即便有宝镜护体仍然感到身体冷、眼晕头昏。 丁柔带着两人弯弯曲曲地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停下。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疾挥,宝镜上连续出七道雷电,闪电劈进黑暗中传来七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声,眼前景象渐渐恢复到清晰。 陶、朱二人环顾,已经身处在铜柱阵中间,离出点直线距离不过两丈,不料竟然走了这么长时间。 丁柔对两人道:“快看,这是中央阵眼之铜钉,刚才被我劈倒,阵眼压阵之器既破,此阵便无大害。” 两人凑上前,看到一根七寸粗的铜柱果然倒在地上,青琰玉珠也跌落一旁。 朱大人仔细观察了半天后讶道:“这根铜柱留下的洞子好深呀。” 丁柔将柱移开,果然柱脚下的洞似乎很深,将铜柱往里插,到了柱上的土平面印痕处仍然没有落到底,再下去一尺后似乎触到稍软的东西。她念动口诀将双手一分,洞口的泥土迅地往两旁飞落,不到片刻出现了一个径口两尺的深洞,一团黑色物体出现在洞底,她将手一招将黑色物体吸出洞底。 黑物落在地面,三人借着玉珠的光芒上前查看,原来是一只黑獾,早已经死去多时。 丁柔蹲下身仔细翻看死獾,思索半晌,惊道:“原来如此,我知道邵刘氏的儿子阿牛到底中的什么邪。” 陶勋问道:“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 “你们看,在这獾的后脑之上有什么?”丁柔拨开死獾脑后的毛。 “两个洞?是什么洞?鼻眼?耳眼?”两人惊疑地道。 “这只獾天生异禀,脑后多出两个气孔,这样算来,加上七窍它的脑袋上总共有九窍。天生万物,凡生九窍都便可自感灵通,炼化天地元气凝成内丹。这只獾是天生异种,只不过它还太小,没来得及育成金丹,凭着灵性找到这处地脉灵气聚集的地方,在这里打洞筑窝,每天吸取地脉灵气焠炼肉身。” “那些在这里布天阴绝煞阵的人没有现它吗?”陶勋惑道。 “它是天生九窍,全凭本能修炼,再加上当时它听到地面上响动后必定凝气屏神,所以极难被现。”丁柔解释道:“后来那些人布阵之后,阵眼正好在它巢穴的正上方,阵柱钉下来离它的穴顶只有一尺,而阵法启动之后立时地脉灵气飞向此柱汇聚,獾受到影响后本能地打通了通向此柱的洞道,它的天生九窍比起铜柱来毫不逊色,所以反而夺走了凶阵收聚起的大部分地脉灵气;而且因它在地下打洞,凶阵阵眼之柱的地形遂遭到破坏,阵法因此残破,十损其九。那些布阵之人只想着要害人,却没有料到选址之处有这样的意外,最终功亏一篑,这也是天数使然吧。” “可这跟阿牛的病有什么关系呢?”陶勋打断了她的感慨。 “这只獾十年来一直平静地吸取灵气修炼,成长迅,应当已经到形成金丹的关键时刻。此时最是关键不过,受不得半点打扰,而恰好五天前阿牛偷偷闯进洞中,引阴餍离阵,阵法受到震动,此獾立即走火入魔、丹毁体毙。它修炼有时,元神、魂魄非比寻常,自有一股怨气不会消散,飞出阵外找到害它身亡的罪魁祸阿牛,附到他身体里。阿牛只是个幼童,被阴餍侵袭后全身阴元之气丧失几尽,人之阳气为魄、阴气为魂,阴气不足则阳魄暗弱,要是没有了阳魄人就变成白痴。此獾灵恰恰是阴元灵气之体,所以喧宾夺主占据了阿牛的阴魂位置。” “我明白了,难怪阿牛身上每天都会生异变。只不过为何都在中午阳气最盛之时作呢?”陶勋继续问道。 “阴极阳生,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亏你是个读书人。” 陶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为什么阿牛每天早晨都会出现在河边一个固定的位置上呢?” “肯定跟獾灵有关,獾这种动物善于打洞,也许河边有它洞穴的入口。” 朱大人插话问道:“那阿牛可还有救吗?” “当然有救,只要驱逐走凶獾怨灵,再补以阴元,开些补气的汤药,身体就可最终恢复。我观此洞终年不见阳光,又有残破的天阴绝煞阵泄出地脉灵气,所以洞里可能就有性寒的灵药或炼器的材料,如果能够找得到的话,治阿牛的病就简单多了。” 丁柔取出百宝囊将七十二根青铜柱和青琰玉珠收起来,先施法将阵法彻底破坏掉,然后将雷光镜抛到空中,念动口诀后,镜中射出一道两尺多粗的光柱将洞中仔仔细细地照了个遍,果然在东、西两个角落里分别找到了一块半尺高的、墨绿色的、非金非石的东西和一洼泉水。 丁柔高兴地向两人解释,那块墨绿色的东西叫做地阴石,是仙道界炼器的好材料;那洼冷泉叫做地灵泉,每年也只生成一滴,是炼药的极佳材料,若以此为引再配以玄霜丹,就可以治愈阿牛的病。 三人从洞里出来,丁柔让两人走远些,然后施法将山洞口彻底封闭掉。 朱大人等丁柔走近后笑着对她说道:“原来沐公子竟然是得道的高人,仙术如此神妙。” 丁柔装作没听见,对陶勋道:“你看下一步怎么办?” 陶勋莫名其妙地问她:“为什么问我?” “因为你是举人大老爷呀。”丁柔打趣地冲他道。 朱大人见丁柔没有理她,也不生气,仍然接着道:“其实以沐公子的仙术,如果能够进宫为圣上所用,那天下间的荣华富贵可就享用不尽了。当今天子笃好仙道,必定会重用沐公子这样有真才实学的高人。” 陶勋忍不住插话:“朱大人,沐公子是世外之人,修仙道者淡泊名利,你所讲的那些荣华富贵对她来讲又有什么用处呢?说句大不敬的话,能够飞升仙界,难道不比在人间做一位君主更令人向往吗?沐公子何以要舍本逐末、自损道行来做这种赔本的买卖呢?” 丁柔早猜测朱大人是官府中人,听陶勋为替自己出头竟然当她的面讲出大不敬的话,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 好在朱大人听完陶勋的话后只是笑了笑,脸上反露出欣慰的表情,对他道:“倒看不出你是个不肯随波逐流的人,要是皇上身边多一些象你这样的臣子,朝廷现在局面或许会有所改观,只不过……呵呵呵,你的商人味浓了点。” 她又沉思了一下接着道:“可惜我这趟奉要务出京,事虽办成了可还有不少人在觊觎我的功劳想要半途抢夺,为了潜形匿迹尚且要托公子荫庇,否则由我出面跟本地官府交涉必定可以消弥阿牛的灾难。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这里的知县是刑部尚书田庆的学生,我身上有一张由田尚书亲笔签名的令札,你们带上它去找县令,只要沐公子替阿牛驱走邪、治好病,应当可以让他改判的。” 丁柔问道:“朱大人怎么知道这里的县令是刑部尚书的学生?怎么你身上还会有刑部的公文?你到底是何种身份?” 朱大人笑而不答,陶勋忍不住代答道:“朱大人是钦卫所的钦卫身份,钦卫所受诏监控百官及江湖武林,依圣上口谕可以有临机决断的权力,听闻钦卫所内对朝中诸大臣均建有档案,想必大人有权调阅。这次大人受命执行秘令,身上携带刑部公文,定是必要时可以调用地方官府力量的凭证吧。” 朱大人取出一信笺递到陶勋手上。陶勋打开看,上面写了“着诸道、府、县全力以助执笺人查案”十五个字,落款盖了刑部大印并有田庆的签名。 丁柔忽道:“朱大人打的好算盘,让我们带着你的信物现面来吸引你的敌人,然后你自己乘机脱身,好个金蝉脱壳之计呀。” 朱大人笑着回答她:“沐公子不要怪责于我。邵刘氏母子不过是孤苦的平民百姓,连安身立命都须依仗族中施舍,阿牛如今被知县判了火刑,那就是负罪之人,如果不由知县将其改判赦其罪名,终生是个逃犯,纵使沐公子以仙术将他救出来,其必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且其母子分离之苦亦惨绝人伦。然而公子能够带着阿牛避于世外、终身荫庇他吗?我的计策固然有私利在其中,要累两位公子置身纷扰之中,或罹不测之祸,然而对邵刘氏母子而言却可免去大祸,况且沐公子是世外高人,有神仙的手段,行此计策断不至于暴露身份贻祸自身。如此看来既解邵刘氏母子之忧,助妾身之力,又全了两位侠义之心,这可是三全其美的事情呀。” 丁柔明白朱大人所讲的话颇有道理,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主意,口中仍然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有人要谋害你,却不告诉我其中的原因,我可不想做个糊涂鬼被人利用。” 朱大人叹了口气:“事关朝廷纷争,你是个修道之人,何必要与闻其间呢?徒增麻烦罢了。” 丁柔仍然不服气:“以我看来,由你出面解决阿牛身上的官司,事办完后我送你回京,不过两三日路程。” 朱大人听后,面有喜色,不过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回绝了:“我所负的任务关系重大,不能轻易冒险,而且对手中也有几个厉害的角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我一露面,则路上的行踪也难以保密,恐怕会牵连到陶公子。” 陶勋插话道:“我不怕什么牵连。” “我知道公子心胸坦荡、急公好义,不过朝廷里的事错综复杂,你现在只是个举子,还不知道里面的轻重,一个不好祸及自身倒也罢了,要是株连亲属,试问公子还能安心吗?” 陶勋思量了一下就没再吭声了。 丁柔不满地扫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胆小鬼。” 陶勋有点尴尬,转而问朱大人:“大人这趟从船上下来,恐怕不光为了躲避姚仲冰吧?” 朱大人掩嘴吃吃笑了一声:“果然被你猜中了。不瞒你们说,对方在水路上也有不少耳目,我要是一直搭你的船不用多久终究会被他们现,那时反而殃及池鱼,你们前晚出手助我,我不忍连累到你们,所以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此去往北百里之外有我的一个秘密驿站,到那里换上快马,应当可以跳出对方的包围圈。” 丁柔道:“看在你对阿牛也还热心的份上,我送你一道甲马符,保你凭脚力半个时辰可以跑百里。” 朱大人喜道:“求之不得,那我就多谢了。” 陶勋问她:“不知道这个知县为人怎么样?要是个爱面子的人,让他改判可能很难做到,朱大人有他的把柄没有,万一事情进展不顺利时派得上用场。” 朱大人想了想,道:“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里的知县姓赵,是同进士出身,高傲得很,向来以清流自诩。五年前他在京里做散职的时候曾经蓄养一名姓高的侍妾,因为失手打坏了他珍藏的瓷瓶被他毒打至死,后来花了不少银子才将侍妾家属安抚下来。还有一桩,此人幼孤,其寡婶无子便将他继为子嗣抚养长大,前年其婶母殁没,他却没有按制申报丁忧。” 丁柔露出不快:“假道学,伪君子,禽兽不如。” 陶勋奇怪地问道:“既然钦卫所掌握他的罪状,怎不将他绳之以法?” 朱大人失声笑道:“朝廷官员大多如此,我们钦卫依所掌握的证据要是件件都较起真来,恐怕朝堂上也剩不下几个人来,那天下的事务又该由谁来做呢?再说这些官员的小辫子等需要的时候再揪起来不是比平白浪费掉更好吗?” 她见陶勋和丁柔撇了撇嘴不置可否,便接着道:“不说朝廷里的事了,就讲现在的事吧。你们向赵知县出示此公文后可将它烧了,免得留下祸端,另外你们两个最好易容改装、变换声音,要是办完事后沐公子施展仙术带着陶公子离开那就更好了,我这里有一张易容膜,想必陶公子用得上。另外还有几件衣服,你们两个应该都派得上用场。” 陶勋接过朱大人递过来的面膜,见它软软的、薄薄的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在朱大人的指导下贴上脸上再默运内力改变脸上肌肉的形状,果然跟原来的面貌大相径庭。 丁柔已经练到了结丹期,可以毫不费力地改变身上皮肤、肌肉甚至骨骼的形状,看到易容膜的奇妙也禁不住赞叹几句。 等朱大人离开后,陶勋跟丁柔商量了一会儿细节后时间已到了亥时,四下里黑漆漆一片,连昆虫似乎也要歇息鸣叫声小了许多。陶勋心里暗暗着急:预定的计划要到翌日才施行,现在孤男寡女独处荒郊野外算怎么回事? 丁柔见陶勋谈话渐渐变得有一句没一句,也没心思接着聊下去,对陶勋道:“天晚了,我要练功,你自便吧。”也不待陶勋回答,将身一跃纵到半空中,身体如同一片树叶般飘下来,足下生出一张布缦似的东西将她的身体包裹住后悬在树枝上,宛似树上生了个蜂巢。 陶勋见丁柔的休息方式奇特,心里惊叹不已,随后自己跳上另一棵大树树桠盘坐下来打坐运功。 第六章 降伏妖灵 陶勋暗暗羡慕一番,摒去杂念,自寻个地方打坐练功。他将王远江传授的内功心法和从孤云山山洞里忆起的无名功诀糅合在一起修炼,两套功法运行开后整个人的气息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六识渐渐封闭,等到他运完功后天色已经大亮。 当年王远江传授陶勋内功心法,他第一次依心法运功居然毫不困难地产生真气。王远江惊其为天才,更令人称奇的是接下来陶勋畅通无阻地、完整地按内功心法线路将真气运行了三十六周天,丝毫没有寻常初学者真气在经络里运行不畅、身上经络穴道需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循序突破的现象。 不过当时陶勋体内的内力倒也没有因为没有了生死玄关的限制而立即变得雄厚无比、惊世骇俗,但他的内力进步确实可用突飞猛进四个字来形容,一年之功足抵得上常人十年苦练,直到最近他的内力增长才遇到瓶颈,终于变得徘徊不前、进展极微。 陶勋猜测当初之所以能够将内功心法一练就通,九成九跟他练过孤云山洞里记起来的功法有关。最初修练那段无名功法的时候也是毫无障碍地将气息运得飞快,不过由于缺少下一步的修炼功法,气息运转得再熟、再快、经络再如何通畅,却没有任何质变产生。他寻思着既然当初内功心法进步如飞缘于无名功法,那么现在遇到瓶颈后的解决之道兴许也落在无名功法上。 过冬以后陶勋即开始重新修炼起无名功诀,效果那是非常的不错。如果说以前他的内力象一缸水,那么现在的内力变成了一缸水银,虽然总量没有增加,但在质量上已有本质的变化。 一夜苦练,清晨醒来时神清气爽。陶勋转头看到丁柔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吓了一跳:“你……你有什么事?” 丁柔冷冷的问:“你练的什么功?怎么跟我峨嵋派的入门功法一模一样?” 陶勋从清易道人的闪烁其辞中早就怀疑这套功法传自仙道派,现在从丁柔口中得到证实,心里面既惊且喜,他知道江湖中对门派的观念极重,所以本能地答道:“沐姑娘一定弄错了,我练的心法传自王远江大哥。不过几年前,我有幸遇到贵派一位高人,承蒙他抬爱,指点了一点益寿养气的功法。” “峨嵋派的高人?谁?” “乃清易道长是也。” “原来是清易师兄,他怎么敢私自将本门功法传给一个凡人?”丁柔狐疑地道,面上表情似信非信。 “也不是清易道长传我,是我从一本古籍上看到一篇功法,向清易道长请益的时候,他指点了其中的几处讹误。”陶勋小心地回答。 “唔,你怎么跟清易师兄认识的?” “这个么,说来话长。”陶勋将话题引开:“现在天光大亮了,你我还是找个地方洗漱一番,吃饱肚子,然后乔装打扮,赶紧上路。” 丁柔见他不肯讲,居然没有勉强。 两人收拾好重新上路的时候样貌已是大大不同。丁柔运功将身体拉高一寸扮成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陶勋扮成三十岁上下,又在丁柔的帮助下将身高也拉高半寸,恐怕就算是陶骥当面也认他不出。 两人一路打听,到县衙门前差不多巳时。衙门前站着两名衙役,懒洋洋地半倚在门框上闲聊着。 陶勋对其中一人道:“劳驾,在下有事想要求见赵知县,烦请通禀一声。” 两个衙役拿眼睛上下打量两人一番,看见陶、丁二人肤色白皙、穿着光鲜,便堆起笑脸问:“不知二位如何称呼?我也好向太爷回禀。” 陶勋答道:“你就说京城里来的客人。” 两个衙役一听,行动马上麻利许多,其中一人转身往后堂跑去,毕竟赵知县从京里外放至此没多久,说不定面前的两人还是县太爷的亲友。 很快,那衙役跑出来,脸上推着笑弯腰行礼:“两位请,太爷在后堂等候。” 陶、丁两人跟着衙役进入后堂,看见一人穿着官服站在堂阶上,知道是要找的知县大人,紧走了两步向他拱手施礼。 赵知县四十岁出头,形容清瘦,留着三绺胡须,模样倒也和蔼。他看到两人后一愣,脸上有些许不快,狠狠瞪了带路的衙役一眼,方才微微拱手还了一礼:“恕本官眼拙,不知道二位高姓大名?从京城到本县有何事务?” 陶勋从怀里取出朱大人所赠的信笺递了过去:“大人请看。” 赵大人抽出信纸看一眼,立即变得恭敬多了,侧身抬手相让:“两位上差请进,咱们坐下说话。”等两人坐下后赵知县吩咐衙役上茶,见附近没人了轻声问两人:“不知二位大人如何称呼?要到本县办什么案子?” 陶勋介绍道:“我姓张,在卫所供职,这位吴道长是圣上御封清峰真人的得意弟子。” 赵知县连忙起身对丁柔深施一礼:“下官不知仙长身份,刚才多有失礼,请仙长原谅。” 丁柔心里好笑,脸上摆出一副傲慢的神情来,只对赵知县轻轻摆摆手:“罢了,赵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这点小事贫道并未放在心上。” 赵知县稍稍宽了心,重新坐下来,不过将身子坐直不敢再靠在椅背上。 陶勋接着道:“前阵子湖广的白莲教闹得挺凶,想必赵大人有所耳闻吧?” “不错,下官的确听说过,好在本县境内没有白莲妖教侵扰的迹象。” “赵大人的话也不必讲得这么绝对。白莲教妖人的妖术有两把刷子,所以这趟出差时特意请动吴道长大驾同行,以专克妖教妖术。在下和吴道长回京经过贵县的时候,看到了一桩奇事。” “不知两位大人所指的是哪件事?” “我们昨天在运河边看到贵县差役拘捕一个昏迷的儿童,好奇心驱使下就凑过去看看。” 丁柔接过话头:“贫道看那个孩童是中了邪魔,所用的手段跟白莲教的妖术一般无二。” 赵大人吃了一惊:“原来两位大人所指的是邵家村邵阿牛的案子。这桩案子生得突然,六天之前那个孩子突然间昏迷,每天到午时必定变化为妖物为害乡里,下官曾请三仙观的苍山道长看过,苍山道长说是妖邪附体,已经到了妖化的阶段,若不尽快处置迟早会蜕变成妖怪。所以下官已经将他判处火刑,只等苍山道长需要的几样法器炼好后就行刑。要不是吴仙长指出来,下官还真没想到竟然是白莲教妖术所致。但不知此妖术是否可有解法?” “此等微末妖术对贫道而言对付起来最是简单不过,只需午时妖邪作之时即可施术制之。” “如此,下官敢请仙长大展神通,以仙法破除妖术,为百姓除去一害。”赵知县惊喜地起身向丁柔长施一礼。 陶勋代答道:“赵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吴道长本来就有这个意思。” 丁柔接道:“不错,昨天我跟张大人到这附近仔细搜索了一番,现了白莲教妖人在邵家村后山山洞里留下的一个法坛。贫道已经出手将那其破掉,附在邵家孩童身上的妖邪没了本体,收伏起来很简单。” 赵知县有些吃惊:“仙长已经破去了妖法坛吗?白莲妖教竟然敢在本县境内设此阴毒的法坛?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陶勋答道:“在下以为,白莲教在贵县设妖坛无非是想借此吓唬无知百姓,借机吸引他们入教,以图谋不轨。” 赵知县被陶勋的话吓住,失神地呆了半天才回过神,道:“如此说来邵家孩子的事就要劳请吴仙长和张大人费心。不知吴仙长施法要不要布置起法坛,需要些什么法器,下官亲自去做安排。” 丁柔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法坛,不过不想表现得特殊,就随便让赵知县去做准备,赵知县将两人安排在后堂上休息,告声罪后离开了。 丁柔等四下里没人时问陶勋:“你怎么没把朱大人给你的信笺收回来?那东西可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糟了,刚才忘了。不过赵知县等会儿还会过来,到时我再将信要回来。” 午时初刻一过,赵知县走进来道:“吴仙长、张大人,二堂大厅里已经备好了法坛,邵阿牛也已经押到,请吴仙长升坛施法吧。” 两人起身跟随赵知县走进二堂,四周里已经布置了三十几个衙役守住各处通道,邵刘氏被带到堂下,看着法坛中昏迷的阿牛默默垂泪。 陶勋不解地问:“赵大人,怎么布置了这么多衙役?” “哦,张大人有所不知,吴仙长作法驱邪的事不知怎么传出去了,附近的百姓都要过来看,下官怕人多冲撞仙长施法,所以安排人手布下两道警戒,正堂的人主要防止百姓闯入,二堂的人主要是帮助吴仙长施法,防止妖邪逃跑。” 丁柔皱皱眉头,看着陶勋好象要说句什么。 坐在法坛里的阿牛突然间惨叫起来。众人看过去,阿牛瘦小的身体上渗出一缕缕黑烟,很快将整个身体包在里面,此时虽然快到午时三刻,他的身体四周数丈之内却寒如冰窖,连太阳的光线也黯淡了许多,紧接着阿牛身上噼哩叭啦响成一片,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黑烟不断翻滚变幻。 丁柔不敢怠慢,迅跳到法坛后隔空抓起黄纸,右手抓朱笔飞快地画下了九道黄符,用中指一一在符上点下,然后全部往阿牛的身旁扔去。九道黄符有灵性地在空中组成一个九宫阵型悬在阿牛头顶,丁柔又闪电般地画了一张黄符用桃木剑穿起就着蜡烛点燃,左手拈诀放出一道法雷,剑上燃烧的黄符分成九份飞射过去将九道灵符引燃。 不过,九道黄符并没有被真正点燃,而是符纸被火焰包围,随着丁柔口中唤一声“疾”,九道火焰陡然间剧盛,然后转眼间火焰和灵符都消失不见。 阿牛身上的黑气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两丈径围的淡黑色的圆球,随着他的呼吸一张一弛地变化,他身上被一层黑色的、松针似的长毛所覆盖,眼睛赤红,耳朵和鼻子变得又尖又长,手掌上长起厚厚的茧,又厚又尖的指甲足足有三寸长,两颗獠牙伸出嘴外四五寸,模样十分恐怖。 衙役们大多见识过阿牛的妖化异变,并且其中有不少人前几天为制服他而吃过苦头,所以看到他形貌上的变化心里不免害怕,众人不知不觉间往后退一步,紧紧地抓住手中的兵器。 变化后的阿牛已经跟妖怪没有多大区别,在丁柔法术的禁锢之下没有如前几天一样跳起来冲进人丛中肆虐逞凶,每当他想要挪动身体的时候四周就会凭空里现出一个半透明的金色薄壁把他挡回去。 妖物冲了几次不果后变得焦躁起来,开始仰天长啸,随着凄厉的声音,它的身体上生起了一圈圈的黑色波纹,波纹冲击到金色薄壁上之后立即引金光大盛,一片低沉的雷鸣声不绝于耳。 丁柔其实还有点犹豫,妖物的抵抗力出了她原先的预料,她布的这个九宫八卦阵按道理不仅仅只能起到禁锢的作用,同时还应该生成强大的吸力将附在人身上的各种魂灵妖邪扯出来并分解掉,而现在的情况并非如此,妖物的反击力量相当强,她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既不会伤害到阿牛又能强行将獾灵驱散。 双方僵持起来,赵知县悄悄地问陶勋:“张大人,这个妖物每天现身也不过一刻钟,现在已经过了一半,剩下这么短的时间里吴仙长能够把妖物驱走吗?” 陶勋也感觉到丁柔遇到了麻烦,不过他对丁柔的实力非常有信心:“不妨,妖物冲不出吴道长的禁制,说明它不是对手,吴道长自会有办法,我们看下去。” 说话的时候法坛里已经生起了变化,丁柔将手中木剑平抛在空中悬停,然后极快地在剑身上画符,画完后将剑夹在双掌间口中默念咒语,剑身上泛起橙色的光芒越来越强。她蓦地睁开眼双掌前推喝了一声“疾”,木剑瞬间燃成了一团火焰,一道剑形的橙色光芒从火光中冲出迅疾地向妖物刺过去。 妖物显然害怕这道剑光,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地挥爪往剑光劈过去,三团黑气呈品字形出现在半道上,紧紧地吸住剑光。 丁柔不慌不忙地用手一指,火团化成一支火箭穿过剑光疾射到妖物身上隐没不见,与此同时原本消失的九道灵符凭空出现,在她的指挥下化成九团烈火回退过来包住三团黑气。 丁柔冷冷地对妖物喝道:“妖怪,你若退出阿牛体外我就放你回冥界,否则我便破掉你的真元丹气,教你魂飞魄散、永不生。” 妖物很不甘心,嘶叫了一声,身外淡黑的光圈飞快地往身体上聚拢,阿牛的身躯里突地迸出火光来,黑光遇到火光出嗤的一声响后退回去。 丁柔冷笑道:“我在阿牛的身体上布了明王火焰咒,你顶多令他受伤,却伤害不了他的性命,你还是听我良言相劝退去吧。” 妖物的气焰已经消褪了许多,向丁柔哀鸣了一声,仿佛在认输,一缕缕黑气从阿牛身上淌出来凝成一团。 众人见妖邪认输均长吁一口气,陶勋也是心内大定,看到阿牛恢复原貌委顿在地上便向他走去。 獾灵凝成的黑气一俟陶勋靠近,突然暴起向他冲去,旁边的众人惊呼起来。陶勋的眼角瞄到獾灵的举动大惊失色,提气欲退。 这时时刻,空中金色薄壁又现,仿佛一个半透明的盒子一般将黑气困死。 丁柔得意地冲它道:“你以为我撤走了九宫八卦灵符阵吗?这是我师门的绝学,可以在一张符纸上画两道灵符,我画的一道是阵符,另一道是明王火符,我刚才只不过撤回了明王火符罢了。看我将你打回原形。” 说毕,丁柔双手连划,剑光翻转,犹如搅蛋一般将三团黑气打散混为一团,随后剑光化成火光,内外夹攻,吱吱声中黑气变化成黑獾的模样。 陶勋见獾灵已经被阵法困住,便继续往阿牛身边走去。 丁柔将他唤住:“张大人,不要过去,也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 陶勋闻言止住脚步退回来。 丁柔转头对阵中的獾灵道:“我念你修行不易,跟阿牛之间有散功殒命的深仇大恨,就不责怪你伤害凡人性命,不过你身上怨气太盛,如此返回冥界重入轮回则必定会祸及下世,我施法助你脱困扰、净化阴灵吧。” 阵中獾灵激动起来,拼命地想要挣脱阵法的束缚。 丁柔叹道:“你何必如此执迷呢?放不下怨念,你只会往魔道越陷越深。也罢,我先将你收起来,把你送到一处寺庙里,让你听上十年佛经,这样对你剩下的真元便没什么影响了。”她取出一个小磁瓶伸指一点,獾灵被收进瓶中,她玉手轻晃,一道灵符贴在瓶上,手掌一拍,符上的文字变成光符印到瓶上然后隐没不见。 第七章 大闹公堂 等收了獾灵之后,丁柔走到昏迷中的阿牛身边,俯身将他扶起,手一招从法台上隔空取来一只盛了水的碗,从百宝囊里取出装了地灵泉水的瓶子倒出半滴在碗中,手中又晃出一张符,吹口气后符燃烧起来,丁柔将符灰和一粒玄霜丹放在碗里用水搅匀后给阿牛喂了下去。 片刻后阿牛小腹鼓鼓胀胀起来,丁柔在上面轻轻拍了一掌,阿牛放了个又响又长的屁,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恶臭,众人纷纷掩鼻。屁打完之后,阿牛悠悠苏醒过来下意识地张手抱住丁柔。 丁柔脸上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怒意,她轻轻地将他的手掰开,对早已在一旁哭泣不已的邵刘氏道:“你儿子已经好了,快接过去吧。” 众人齐声欢呼,邵刘氏双目噙泪却又欢天喜地地将儿子抱在怀里,阿牛浑不知身上生了什么事,懵然地看着母亲和旁边的众人,害怕地直往母亲怀里钻。 赵知县走上前来:“邵刘氏,承蒙这位吴仙长的搭救,你儿子已经好了,本县判他无罪,你快带他回家去吧。”邵刘氏千恩万谢地告辞走了。 陶勋对赵知县道:“赵大人,此间事情已了。我和吴道长还要尽快返京复命,请大人将刑部公文交还在下,我们不打算再做停留了。” 赵大人拍着额头道连声道:“对对对,瞧这记性,本官将刑部公文随手放在内室。呃,现在已经过了正午,本官命人在内堂备好了一桌酒席,两位大人都还没用饭,刚才驱妖辛苦,若不嫌弃,就入席吃顿便饭如何?” 陶勋推辞道:“非是在下不懂规矩,实在是公务在身。我和吴道长昨天已经耽搁了一天,再不赶快上路就会误了时辰,是要被上峰责罚的。请大人恕罪。” 赵知县还要继续挽留,觑见二堂角门口有个衙役冲他打了个手势,便对两人道:“既然两位上差不肯赏脸,本官也不敢再留,请两位在此稍候,本官去将刑部公文取来。” 待赵知县转身往门口走出一段距离后,众衙役忽然一声喊迅将陶勋和丁柔包围起来,两侧厢门内冲出来的几个执刀兵丁将赵知县保护起来。 丁柔仿佛早知道会如此,表情如故,冷冷地看着赵知县。 陶勋吃了一惊,沉声问道:“赵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知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两位莫怪,本官奉京城来的上差之令,捉拿假冒刑部命官的凶犯。” 陶勋怒道:“放屁,你没见你老师刑部田尚书亲笔签的公文吗?你哪里来的狗胆对我们不敬?你想造反吗?” 赵知县吓了一跳,犹豫起来,掉头往内堂方向望去。 从内里走出五个锦衣劲服的人,为之人桀桀笑道:“正是你拿来的这封公文露了你的底细。” 陶勋问道:“你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那人答道:“本大人是钦卫后所从五品副使邝泽,奉都指挥使钧命出京缉拿偷窃刑部办案公文的飞贼。”手中亮出一块金牌,跟朱大人手里的一模一样。 陶勋驳道:“刑部办案公文非有特殊要务不会轻易开具,我手中的乃是堂堂正正从刑部领取的,邝大人凭什么说它是被窃的?” 邝泽冷笑道:“凭什么?赵知县,你告诉他。” 赵知县答道:“邝大人有钦卫所签印的缉捕令,上面指明了你的公文编号就是被盗的那一份。” 陶勋暗道不妙,看来那封公文纸上一定标有暗记。他随即想到:朱大人给他公文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说明呢?突然间他冷汗流了出来,莫非朱大人的钦卫身份是假的?她早就知道有人追杀,却故意将公文送给自己,将两人送进圈套里,她自己好乘机脱身。他心中又羞又怒,脸上阴暗不定。 丁柔轻声对陶勋说道:“我不好跟凡人动武,呆会儿就全靠你了。” 陶勋不解地轻声问:“为什么?” “我们仙道界正派有严规,如果跟凡人动武,便会积累劫业,我可不想增加日后渡劫飞升时的难度。” “既然如此,你干脆先遁走得了。” “不行,对手人多且身手不弱,你一个人可能打不过。呆会儿你只管出手拼命,等你被他们打得半死我就有理由出手救你。” 陶勋闻言气结,赌气不再跟她说话。 邝泽不耐烦地道:“商量好没有?奉劝尔等乖乖束手就擒,跑是跑不掉的。” 陶勋想了想,对赵知县道:“赵大人,我才是钦卫后所从五品副使,前阵子在湖广办案的时候身份金牒不慎被白莲妖教的高手盗走,他们几个脱不了干系,他们手上的钦卫所缉捕令也是仿造的,你别上他的当,快助我将五妖人擒住,这才是大功一件。” 邝泽道:“小贼,别幻想挑拨离间,现在证据确凿,你说什么也没用的。” 赵知县也道:“你别做梦了,我不会上当的,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陶勋怒道:“好个糊涂的知县,竟然黑白不分,我看你当官也当到头了,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从逆的大罪,吴道长要是有意外……哼哼哼,你做过京官,知道清峰真人在圣上跟前的地位,你难道真的不怕诛九族吗?” 赵知县又犹豫起来:虽然邝泽的手续齐全,可是吴道长的仙术很是厉害,看样子身份不应该有假,况且对方懂法术,自己虽然人多却不一定是对手。 邝泽看见赵知县的反应,不满地道:“赵大人想必是要相信他的话喽?” 赵知县打了个哆嗦,急摇手道:“不敢,不敢,下官只是突然头疾作。” 邝泽冷声道:“既然贵县头疾作,那就请到内堂歇息吧,这里的人都交给我指挥。” 赵知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也没了血色。 陶勋高声对赵知县道:“赵大人,你莫忘了你的如夫人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婶母是怎么回事。” 赵知县闻言吓得腿脚软差点瘫倒在地上,幸亏旁边的衙役一把扶住了他。邝泽轻蔑地乜着眼扫了他一眼,对两个衙役道:“把你家大人抬进去。” 赵知县不知哪来的精神,突然站直了身体命令道:“众人听令,给我助邝大人将此两贼拿下,格杀勿论。” 邝泽满意地冲赵知县点了点头:“这才象朝廷命官,你退到内堂去吧。” 赵知县颓丧地在两名衙役的搀扶下往后走去,到了小门口时又停下来,他毕竟不放心,还是想留下来亲眼看见陶、丁两人丧命。 邝泽令进攻,众衙役刚才都看到了丁柔做法驱妖,心里畏惧,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赵知县着急,扯开嗓门大叫道:“今天能动手擒拿此两贼的人,赏白银十两,能杀一贼的赏一百两。” 百两纹银几乎是十年收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衙役顿时气势大涨,看陶、丁两人的眼光里都冒着白光,仿佛看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不知谁叫了一声“上呀”,十数个人影拿着单刀、木棍就扑了上来。 陶勋掣出长剑,使出一招游龙摆尾幻起漫天的剑影,以快打慢后先至,长剑与十余把单刀、木棍接触竟只出一声急促的撞击声音,这是他出剑度太快所致。他已经将内力运到八分,剑身上真气鼓荡,众衙役只觉一股大力从手中兵器上传过来,虎口上、手腕上、手肘上仿佛有针刺一般,大半的人手中兵刃再也拿不住掉落地上,只有少数两三人兵刃没有撒手人却连退数步半身酸麻一时间没有再战之力。 邝泽见陶勋一招击退十几个人的进攻略略有些惊讶,他原本没打算衙役们能够擒下对手,只不过让他们上前试探深浅罢了,现在看到陶勋表现出来的实力比他的预计显然要高,当下脸色也凝重起来。 “你们上!”邝泽左手一摆,身后的四人单刀出鞘猱身猛扑过来。 陶勋从他们的身法上就看出四人的功夫比衙役们要高出许多,不敢等四人的单刀击过来,身体快似闪电般从前面三人的刀光中穿过,手中剑朝最后一人的心窝直刺,他看出四人合击以此人实力最弱之人,故攻其弱点以破其阵。陶勋的轻功比四人高出一截。 被攻击的那人只觉眼睛一花陶勋的剑便递到了身前,口中惊叫止步侧身运刀磕剑,他的三个伙伴突然间没了陶勋的方位,耳边听到同伴的呼叫,连忙转身分从三路齐攻过来。 陶勋一个侧翻便闪过了右侧的攻击,左脚后先至踢往另一人的手腕,手中的剑轻轻一转绕过对手的单刀仍然往其心窝疾刺过去。 邝泽惊叫了一声:“游龙戏水,你是王悯崎的传人!” 陶勋听得一惊,他跟王远江结伴游历两年多,全国各地都有足迹,要是被钦卫所的人追查下来身份只怕就会暴露了,不觉间他的身形稍稍慢了一丁点。 四名钦卫身手都不弱,借机避过陶勋的攻势,尤其被长剑所攻之人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将身体加往后急倒,象具死尸一样倒在地上,饶是如此,胸前的衣服上已经留下了一个破洞。 陶勋暗叫可惜,不待此人从地上爬起来,身形晃动一剑再刺过去,对方倒在地上行动也受限制只能手脚并用往后滑去,不过他和身形明显快不过陶勋的剑,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一个开膛剖肚的下场了。 这几下交手变化均是度极快,以四周衙役的身手根本来不及上前援手,都愣在原地。 邝泽岂能让手下在自己鼻子底下被陶勋杀死,挥刀攻向陶勋手臂。 陶勋突然撤回剑势,闪电般地回身刺向另一人,那人见同伴遇险正纵身扑救,根本没有想到陶勋的轻功到了收自如的地步竟然能够毫无预兆地半路上改变方向而且转折之间毫无迟滞,电光火石间陶勋的剑已然刺中他的膻中穴,顿时胸口麻,整个身体软倒在地。 邝泽被陶勋高深的轻功身法和剑法戏耍,眼睁睁地看着下属被杀,大怒道:“小贼,竟敢杀害朝廷官差,我要灭你九族!” 陶勋这几下变招已经用上了十成功力,尤其刚才半道折返的“回光返照”轻功甚耗功力,丹田里气息略略有些波动,连忙退回丁柔身边运剑护身,一边运功平复,一边朗声说道:“杀你们只会污了本官的剑,我不过制住了他的穴道。” 邝泽闻言再看被点倒的属下胸口起伏仍在呼吸,这才放心了一点,向陶勋说道:“你的功夫很厉害,得自游龙剑客的真传,本官十年前跟王大侠打过交道,看在故人子弟的份上就不难为你们了,你只要说出给你刑部公文的人在哪里,我就放你们走,今天之事也不再追究,如何?” 陶勋故作糊涂地答道:“什么游龙剑客?什么王悯崎?我不认识。公文是本官从刑部领取的,何曾有人转手。” 邝泽惑道:“你不认识王悯崎?那你的师父是谁?” “我的师父姓史,江湖中默默无闻,你想找他的麻烦恐怕不够分量。”陶勋听王远江说过他还有一个师伯姓史,终身未曾授徒,已经故去十余年了。 邝泽道:“我不管你是谁的徒弟,今天你不招出那人的去向休想离开半步。你别以为你武功有多高,别说是你,就是王悯崎本人到了这里也休想离开。” 丁柔不耐烦地道:“废话什么,动手吧,不然我们可就走了。” 邝泽气得大叫一声,单刀怒劈过来,身后三名下属也同时包抄过来。陶勋将身纵在半空,就在空中一招“龙搏九霄”,凌空下刺,剑势凌厉之极。 邝泽单刀举火燎天倏地直弹过来,刀尖指向剑尖,另三人也纵起攻向陶勋丹田要穴。陶勋度极快,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升高一尺堪堪让过三把单刀,手中长剑抖出数点剑花直点三人的肩井穴,三人身在空中避无可避,幸亏邝泽的刀锋及时出现封挡了陶勋的长剑,叮当声中陶勋身体借势飞回丁柔身边,邝泽等四人则落回原地。 这一下交锋,陶、邝两人借着兵刃相交互相以内力攻击对方,邝泽的内力只传到剑柄上就被陶勋化解掉,而陶勋的内力则聚成一线如同麦芒一般刺到了邝泽手腕的大渊穴上,令他单刀几乎都拿不住了。 邝泽吃了暗亏更加恼怒,带着手下再度挥刀扑了过来,陶勋迎击上去,这一来五人斗在一起,但见刀光如山,剑影似练,人影如障,杀得个难解难分。邝泽内力不弱,刀光所至呼呼生风,而陶勋剑走轻灵,剑势如虹,也是变化莫测,剩下的三人渐渐不能靠近两人身边,只在外围不断游走,不过陶勋怕他们攻击丁柔,拿出了一半的力量缠住他们。 赵知县见场中斗得凶险而数十个衙役都退到一旁观战,心中恼怒,对他们吼道:“你们这班废物,还不快乘邝大人敌住张贼时将吴贼擒下。” 丁柔拿眼往赵知县一瞪,双手交叉胸前作势要动手。 赵知县记起她的法术高强,不由得将脖子缩了缩,不过口中仍吼道:“愣着干什么,快上,不要活的,谁杀了此贼赏两百两。”他的话音刚落,一物忽然直朝他飞过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叭的一声钉在了门板上,竟是一把单刀,兀自颤抖不已。赵知县差点就被刀刺中,吓得腿脚软,耳中听到陶勋的声音:“你这狗官,敢伤吴道长,我就先取你狗命,我说到做到。” 原来陶勋激斗中听到赵知县出的命令,心里不免着急,略露破绽果然有一人单刀乘隙攻了进来,陶勋马上连攻四剑,每一剑都是中途变招,奇幻莫测,邝泽四人只觉他的身形突然加快,寒光闪闪,耀眼欲花,被迫后退,攻过来的那人手中一麻,单刀便脱手飞走了。好在此人的反应够快,稍觉不妥就撒手遽退,但仍中了陶勋一脚,被踢在中脘穴上,顿时五脏移位,身体撞到墙壁上,昏阙过去。陶勋解决掉一个对手,压力也轻松下来,攻势更加凌厉,邝泽等人愈落下风。 赵知县虽然不懂武功,但也看得出来邝泽情形不妙,他生怕陶勋生离此地后将自己的丑事传出去,脑中一热,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们这班废物,快上,快上,给我把张贼杀掉,要死的,不要活的,本官重重有赏,赏格翻倍。” 衙役们被逼甚急不敢再有拖延,加上听到重赏的许诺,胆子也大了不少,刚才吃过陶勋亏的人衙役拿着兵刃慢慢向丁柔围上去。 几个守在通往正堂门口的衙役跑过来,不敢进攻丁柔,挥刀往陶勋身上招呼。 陶勋听到风声,恼恨他们不知死活前来多事,有心立威,便运足了十成功力挥剑往几个衙役的单刀上斫去,殊料衙役们的刀上闪起数道暗紫色的闪电,电流顺着长剑击在陶勋身上出轰的一声巨响,陶勋被击得身体平移了两丈,撞到墙壁上才停下来,神色木然,呆立不动。 众人被这异变吓了一跳,纷纷跳出战圈,将兵刃护住了自身。 第八章 生死抉择 丁柔大吃一惊,正待动手救护陶勋,忽从天井顶疾射下三道暗紫色光芒,向她直取而至。 这一下变化太过突然,她匆忙间好不容易避过三道光芒的攻击,却被隐藏于其后的一道红光击中翻身倒地,一块指甲大小的红色琥珀贴在她的脑门上,内里有股奇异的光芒不住地变幻闪烁。 “哈哈哈!”一串得意的长笑声中,一个人影飞下来轻飘飘地落到她身前。此人身着道袍,相貌清雅,但眉宇之间满是戾气。 赵知县看见此人兴奋地大呼:“苍山道长,你总算来了,这个姓吴的妖人将邵家村后山的仙坛破坏,你可不能放过他。” 苍山道人脸上早已戾气汹涌,听到赵知县的话后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冲着他大骂:“住嘴,再多嘴我要你的狗命。” 赵知县脸色灰败,望着苍山道人喘不过气来。 场中众人都被惊呆,尤其众衙役对这位苍山道人比较熟悉,这些年见他跟历任知县往来谦恭有礼,几曾见过他对朝廷命官如此不敬呢。 邝泽指挥手下将陶勋围起,听到苍山无礼的喝斥后忍不住回身道:“你是哪里来的野道士?竟然敢公然威胁朝廷命官,你不要命了?” 苍山道人鼻子里冷哼一声,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身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手中握着一物亮给他看,又轻声说了几句。 邝泽气焰顿时熄灭,恭敬地低下头来站到一旁噤若寒蝉。 苍山道人转瞬间移到丁柔面前,双手挥动,一个丈径的红色圆圈出现在两人周围,圈外的再也听不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你是峨嵋派的人吧?你的师父是谁?以你的道行怎么可能破掉仙阵?” 丁柔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答道:“你就是设那毒阵的人吗?” 苍山道人摇了摇头:“我的道行尚浅,只是个守阵的人。” 丁柔点了点头:“不错,错非我受人暗算,你岂能伤到我?那毒阵是害人之物,我辈正道中人既然遇见自不能不管,它的确是我破掉的。” 苍山道人诧道:“你也不过结丹期的修为,岂有那么大的本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丁柔道:“你告诉我那毒阵是谁布下,我就告诉你破阵之法。” 苍山道人摇头道:“不行,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你说不说都没关系,反正你破了阵就得死。” 丁柔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轻笑道:“是吗?那我先让你看看这个。”话音一落,突然难,一道橙光射向苍山道人,声若奔雷,气势惊人。 苍山道人听到丁柔的语气里中气充足便已觉不妙,身形疾退,可是丁柔是以有心算无心,哪里躲得过去,橙光从穿过他左肩的琵琶骨,血肉纷飞,他的身体登时废掉半边。 好在丁柔并没有打算立即要他性命,稳占优势后将仙剑唤回来,悬在身前冷笑着盯着他。 苍山道人身受重创后身子退出三丈开外,先前围攻陶勋的衙役纷纷挥刀转向从身后直取丁柔。 丁柔回手一指,橙光画了个圈将三人逼退回去,同时她的身体飞退回去护在陶勋身前,仙剑仍旧回到身前一尺悬在空中熠熠光,额头上橙光连闪,脑门上的红色琥珀噼叭声中化成袅袅青烟消失不见。 三个衙役也跟苍山道人会合在一起,四人或立或跪站成某种阵势,一剑、三刀皆指向两人。 苍山道人用仙剑护在最前方,忍住剧痛问道:“原来你没有受伤,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丁柔得意地道:“阿牛每天早晨必定出现在运河边,那里离你的三仙观不过十一、二里远,妖物在门前作祟你却不闻不问,那妖灵是纯阴灵体,然而我在作法的时候却察觉到它的法力中有不纯的力量掺和其中,岂能不生疑?” 苍山道人点头道:“这倒是我的疏忽。昨晚我便察觉到仙阵力量全部消失,虽然那个阵法早已经变成了残阵,仍然不是寻常之人能够破掉的。我知道破阵之人一定能找到那幼童身上的妖灵,所以便暗中布下此局。” 丁柔讶道:“原来你们早已知道阵法残破?” “不错,十年前布设此阵,我奉命留下看守驻进三仙观,为行事方便我将三个徒弟安排进县衙当差。过了两个月,我便察觉到仙阵没有起到应有作用,于是不断进去查看,花去近一年功夫终于弄明白原因。仙阵被被坏我这看守之人难逃大罪,原应回坛请罪,后见那只天生灵物修炼不易,若善加利用未必不能将功补过,遂隐忍不,不时暗中予它些帮助,只等它一结金丹便收服为用。六天前,正是那物结丹的关键时刻,邵阿牛突然闯进阵去误触阵法,以至灵物殒命,还被它怨灵附体。我只得退而求其次,将妖灵与幼童炼成獾妖傀儡也算差强人意,便每天晚上施法将幼童摄来助妖灵尽快夺占身体。” 丁柔怒道:“你为了炼一只受你控制的妖怪竟然视人命为草芥?!” “人命算什么,只要能够增加我的法力,减免我的罪过在坛主面前保住性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苍山道人露出难看的笑容,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看破幼童身上的机关?” “很简单,我的明王火焰咒在他身体经络里驱逐妖灵,妖灵离体后却仍然有六道阴气滞留在双手经络中,我见识过这种妖术----六幽锁神术,所以提前做了准备。”丁柔伸出手掌,一些绿色的粉末从指缝中飘落。 苍山道人叹道:“一招失误,满盘皆输,时也,命也。我战战兢兢在此地等了十年,终逃不出败亡的命运。教规森严,虿盆之苦非人所能禁……” 丁柔听他说得悽惶,隐隐生起不安,打断他道:“你撤掉禁制,当着这么多凡人的面讲出你的秘密,意欲何为?” 苍山道人惨笑道:“我说了,一招失误,满盘皆输,你看呢?” 话音一落,他和他的三个徒弟的身体突然间透出暗紫色的光芒,转眼前将半个县衙笼罩其间。被紫光照射到的人个个都浑身酸软一动也不能动。 丁柔惊呼道:“你疯啦?这里有上百的凡人,你想和我同归于尽也犯不着祸及无辜,你不想转世了?” “我早说过了,你破了阵,你就得死,你不死我就得死,反正都是死,怎么也不能便宜了你。这里人都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他们都得死,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我不能转世,将来你也没有好下场。”苍山道人疯狂叫嚣着,身体已经渐渐变得透明,仿佛化成空气一般。 在场的人说不出话,脸上都露出绝望的表情。 丁柔早已唤出了雷光镜护身,但对方用的是天魔解体**,自爆内丹,威力巨大,以她的法力加上法宝之力顶多只能自保,哪里还能救其他人。 陶勋在她身后出声道:“沐姑娘,你快走吧。” 丁柔愕然回头道:“你没事?那些法雷没有伤到你吗?” “没事,前几年在杨梅山的时候,你师姐的法雷不也没伤到我么。” “是呀,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不怕雷电。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我用雷光镜送你离开。” “那你怎么办?” “没关系,我另有脱身之法。”丁柔口里虽这样说,眼睛里却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无奈和绝望。 陶勋看在眼里,哪里还不清楚丁柔的实际状况,断然道:“不行,你自己快走吧。” 丁柔佯怒道:“叫你走便走,别废话,我自有办法脱身,用不着你关心。” 此时空气已经越来越重,雷光镜上传来挤压的声音,丁柔口中念咒,雷光镜的光芒越来越强。 陶勋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然推开丁柔,冲进紫光之中。 丁柔专心念咒,猝不及防被他推开,雷光镜随即紧跟着她的身体退开,待想阻拦已经晚了。 这时苍山的天魔解体**已经完全动,紫光骤然收缩然后剧烈爆炸。爆炸产生的高温气流瞬间往四处冲击,县衙上空出现冲天的火光,随后传出巨大的爆炸声,整个县衙转眼间化作灰烬,到处是火光和散落一地的人体残肢碎片,恰似人间地狱。 县城里的人被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所惊,纷纷往县衙涌来。县衙以围墙为界,里面早已火光一片,外面居然没有受到任何冲击,百姓们想要冲进去救火,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回来。 爆炸过后,县衙门的建筑物荡然无存,爆炸中心地上留下一个两丈多深的巨坑,余火烧得那里的土壤冒出袅袅青烟。 忽然,坑底的土层被掀开,丁柔从地底下缓缓站起,身体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橙色光芒中。她失神地四下搜索着什么,口中反复喃喃念叨着:“你这个傻瓜,我说过我有办法脱身,你怎么就不相信呢……他应该没这么短命吧,师父说他还要当大官造福一方百姓呀。” 原来,爆炸之时她被陶勋推开,雷光镜已经完全启动,由于失去了陶勋的身影,她只好转而命雷光镜尽力约束住爆炸的威力不使其向四周扩散,同时她尽全力在脚下破开苍山道人师徒自爆紫光的束缚,及时遁入地下。 在她的努力下,苍山师徒自爆的威能受到雷光镜的束缚,火光、冲击波等破坏力只能向上和向下泄,爆炸的冲击向下达两丈许,离她最后时刻钻入地下的深度只差三寸距离,真是险之又险。 其实丁柔虽然想到了这招地遁术,但是她深知以她的功力根本不可能在瞬间破开紫光束缚遁入地下,先前行险一搏之际感觉脚下的禁制不知什么原因变得稀薄,因此才能侥幸成功,只不知道这份侥幸是缘自苍山师徒四人的功力不济还是上天对她的保佑。 她还在失神地自责时,空中传来宛如瓷器破裂般的声音,用神识扫过,原来是雷光镜遭受重创后破损开裂所出。县衙外人声鼎沸,前来救火的百姓开始用各种方法冲击雷光镜残留下的禁制,雷光镜本是亦守亦攻的仙器,纵然受损,功能犹在,正在积蓄能源准备对来犯者动反击。 丁柔被惊醒,连忙收起残破的雷光镜,驾起仙剑飞天而起。升到高空,她看着下方的一片狼藉的县衙对自己说:“我找师父去。” ****** 陶勋醒来的时候全身无一处不痛,眼皮上象是压了万钧重量怎么也睁不开,耳中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话但模模糊糊听不清,随后又是一阵剧痛在全身每一个关节、每一个毛孔上生起,他的意识立时坠入无边的黑暗当中。 冥冥中,仿佛无尽的黑暗里有一团火光在闪烁,它仿佛伸手可及,却又无限遥远,火光的声音似乎清晰可闻,但又如死般静寂,仿佛它就在现在刚刚燃烧起来,却又象是从遥远的远古一直燃烧不灭。 陶勋的意识在黑暗里飘荡无凭,上下前后左右闪起了星光,先是稀稀疏疏,然后渐渐多起来,最后密密麻麻的汇成了一片白色,黑暗中的那团火光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从它原来所在的方位上吹来酽酽的、温暖而又清凉的风,一种熟悉的感觉将他浸泡在其中,很快他的意识湮没在这种感觉里面,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陶勋感觉身体在轻轻地上下起浮,四周的景象非常熟悉,正是他的船舱。 “怎么回事呢?”陶勋暗暗地问自己,努力地回忆起昏迷前的情景:在县衙里苍山道人师徒即将自爆的前一刻,他使劲地推开了沐姑娘,冲进了紫光当中,皮肤接触到紫光的时刻立刻传来酸麻无力的感觉真达肌肉和关节,他几乎站立不稳,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袭上心头,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身体里某处一股清凉从里向外透到皮肤上,皮肤上生起了一层白色的毫光。他记起“**仙衣”,原来唯有在这样要命的紧急关头它才会出现保护自己,他又想起了沐姑娘,那个要将生的希望让给他的绝美少女,她怎么样了呢?**仙衣的力量能不能同时保护住她呢?陶勋记起在爆炸产生前的那一刹,他回头去看沐姑娘所在的方位,但是爆炸已经动了,比阳光更要强烈的光芒刺进了眼睛,四面八方混杂着极度高温的气流直压过来挤压、撕扯他,这就是他昏迷前的最后记忆了。 陶勋蓦地坐了起来,很奇怪,他的四肢活动自如,身上也没有任何疼痛或者不方便,好象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伏在床边睡着的人被惊醒,看见陶勋坐起来后高兴得大声叫唤,陶勋看过去,是随行的商行里的伙计。 门被打开,常利率先冲了进来,把住陶勋的双肩兴奋地大叫:“公子,你终于醒了。” 其他的商行伙计陆续跟进来,看见陶勋都高兴地上前问候。 陶勋脑袋还是有点晕,看到进来这么多人乱糟糟的,怔怔地说不出话。 还是常利经验老到,转身对众人说:“好了,公子刚刚醒过来,还需要独自静养,你们看到公子没事了,就先各自回舱,等公子休息好了再进来问候。”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又都蹑手蹑脚地退出舱房,常利轻轻将陶勋扶着躺下。 陶勋问道:“常叔,我怎么回了商船?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走到哪里了?” 常利将毛毯给他盖好,轻声道:“现在是子时了,你先睡,有话明天再说。”说罢,不待陶勋反对,吹熄油灯轻轻退出去。 陶勋脑中袭上一股睡意,便又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常利第一个进了陶勋的舱房。陶勋已经醒来坐在床边,看见常利进来,站起身施礼:“常叔早,请坐。” 常利将手里拿着的瓦罐放在旁边,把住陶勋的双臂上下仔细看了数眼,开心的说道:“公子,你一躺就是半个多月,醒来后竟然生龙活虎,就象个没事人一般,公子莫非不是常人?” 陶勋吃了一惊:“常叔,我躺了半个多月?就我一个人吗?沐姑娘呢?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坐下慢慢说。”常利将陶勋按到床沿坐下,继续道:“确切地说你回到船上后不吃不喝不动地躺了十九天。那天你和沐明下船之后,我指挥商船慢慢地往北行,过了三天仍然没有你们的消息,商行里的人急得不得了,第四天一大早我打算将船掉头回去找你们,正在转向的时候岸上有人叫我老常的名字。我赶忙大声答应并把船靠在岸边,看到有个道士背着一个人往商船这边跑过来,我瞧见他背上背着的人正是公子你,连忙把跳板放下去。那个道士问我是不是叫常利、认不认识公子你,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把你背上了船。当时你身上只披着件半旧的道袍,里面可什么都没有。我问那个道士怎么回事,他说一天前在路上遇到了你,你全身衣服都成了碎布,人也昏迷不醒,他是听到你昏迷时口中说起你我的名字和商船的名字才一路打听过来的。” “那道士叫什么?什么模样?” “那个道士没有报名号,看年纪约摸四、五十岁,五大三粗,挺大的脑袋,眼睛却很小,满脸的络缌胡子,看上去挺凶的,真不知道他那个模样的人讲起话来挺和气的,还是老人们说得好,不可以貌取人呀。我检查你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脉象也很平和,就是昏迷不醒。” “那个道士说了什么没有?” “他只说让我们赶紧走,要是有人问起千万别说在有人在路上下过船。说来也怪,后来几天里还真的有官府的差役上船来查路引,幸亏船上的人都有这个,人数也对,要是沐姑娘和朱大人还在船上的话,咱们船上的人数就跟路引上的数不符了,被官府查到免不了一番麻烦。” “道士呢?” “我们看到你的模样后都慌了神,只顾得七手八脚地检查你的安危,那时节谁还顾得上他,等记起时他早已经不见踪影。” “原来如此。”陶勋若有所思地继续问:“你刚才说沐姑娘和朱大人,她们都还没有回船吗?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没有,没见她们两个回船,你不是跟沐姑娘一起吗?这些天官府查得勤,肯定生了什么大事,是不是跟你和她有关?” 第九章 汇文学社 陶勋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事情隐瞒下来,便说:“我和沐姑娘一下船就遇到了朱大人,她说她被仇家现,请求我们护送她到某地。沐姑娘见她可怜便答应施展法术带她一程。我们折向西北方向走了一天,快到目的地时被她的仇家追上,有八个人,都是高手,其中竟然还有跟沐姑娘一样的剑仙。他们斗法的时候,我不小心被剑气殃及失去知觉,醒来后便到了这里。你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常利从他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毛病,半信半疑:“我的手下打听到消息,就在你们下船的第二天,白莲教两名妖人闯进高由县衙,将满县衙的官吏人等杀个干净,还施展妖术将县衙夷为平地。本省三司震动,大布兵马四下严查。公子,你们三个人正好也是在高由县境内下的船,难道没听到一点风声吗?” 陶勋丝毫不露声色地道:“我们光顾着送朱大人去某地,沐姑娘用了法术,一天下来能走八百里,比赤兔宝马还要快,县衙事的那个时间,我们应该正与朱大人的仇家交手,看来错过了一出好戏呀。对了,你们还打听到了什么?有没有人看见案犯的模样。” 常利见他口风严谨,有些失望,答道:“听说一人是三十几岁,冒充刑部官吏,另一人是四十几岁的道士,冒充御封仙师的徒弟,百姓将他们传说成鬼面獠牙、三头六臂的怪物。对了,送你回来的道士倒是跟其中一人年纪相仿呀。” 陶勋这才听明白常利的疑心症结所在,哑然失笑道:“常叔,我都不知道送我回来的道士是怎么回事,我倒是担心沐姑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常利又试探了几句仍旧探不出口风只得作罢,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出去。接下来商行里的人陆续进来问安,陶勋一一接待,到了中午才安静下来。 陶勋吃了常利送来的补汤,借口要休息吩咐他不得让人进来打扰。他在床上盘坐下来,经过此番生死经历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力似乎突破了瓶颈,因此迫不及待地运起内功心法,一股比以前更加强大的暖流水银般地随着他的意念飞快地在经络各处流淌,原先内力运行的迟滞处都不复存在,全身上下无处不舒坦,看来他在那场爆炸中因祸得福。 接下来他运起孤云山山洞里记起来的无名功诀,这番感觉跟以前迥异:以前练习时的情形除了丹田产生的气息不同之外其他的跟练内功心法时差不多,只要引丹田气息,它就会自动按功诀所述的线路飞转,根本不需要控制,练完功之后经络各处无比舒适、精神振奋,而今天运功之后气息的度明显比平时要快,而且体肤毛孔似乎张开,无数缕暖和的风被吸进来,飞快地渗入到经络中,在丹田聚拢后迅地散到全身各处,原本因为昏迷了近二十天积累下来的虚弱和无力感被清扫一空。舒泰之下,他又练了一次,不过第二次便跟平常无异,再无奇特的现象生。他不禁想:也许是躺了二十天,第一次重练时感官特别灵敏吧。 此后的日子里,陶勋闲着没事照例到常利的舱里找他聊天。 常利告诉他姚衍在他们下船的那天下午现朱大人不见了,觅死觅活地闹腾半天,常利不得已只好骗他说朱大人娘家出了点事,家里派人接她从陆路回家去了,姚衍当晚便下船搭上一艘往南的船掉头而去。 陶勋闻之不禁咋舌不已,感叹这个姚衍居然执着到连前程也顾不上。 十几天后,商船抵达京城,陶勋与常利依依惜别,在伙计们的带领下来到景福商行在京城开的分号。 古述已经盼了好久,看见陶勋后高兴得不得了,把着他的手臂连声道:“少东家,我们终于盼到你进京赶考的这一天,太好了,太好了。” 陶勋被古述的情绪所感染,想起三年多前一起相处的那段日子,心里透出亲近和感慨:“古叔,我去年回家后才知道你已经调到了京城,一直盼着再见到你,今天总算是如愿。有古叔的帮助,我这次会考的把握也将增添三分。” “少东家这么讲可折杀我了,您天资聪颖、学富五车,拿个把状元如探囊取物,这是您天生的福气,跟我这个半老的粗人可没关系。我们这些商行里的老伙计可是已经把一切准备好,只等少东家你金榜题名的那一刻为你大肆庆贺。” “呵呵,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身上压力太重,有些不胜惶恐。现在离会考还有三四个月,你把我安排在哪里呢?” “我去年接到东家的书信后就开始给你张罗这件事,店铺都开在闹市,实在太吵、太杂、太世俗,人来人往不清静,不适合你温习功课备考,所以我特意替你在汇文学社里报了名,只等你来随时可以住进去。那里面汇集京城不少士子和象你一样进京赶考的举子,学习氛围那是没得说。”古述得意地说道。 本朝以来文风渐盛,尤其科举入仕一途是为正途之最,由此各地兴学办教之风极为兴盛,每逢大比之年各地举子会集京城,许多举子跟京城的文坛士子或是因世交、或是因同门、或是因志同道合而结为学社,相互交流学习、精研道德文章,这不仅在京城蔚然成风,各省、道、府县也纷纷仿效。陶勋在家里时也听说过汇文学社的名声,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学社,当今内阁大学士中、朝廷各部、院以及地方的大臣中有不少出自此学社。 他听到古述竟然替自己办到了进汇文学社的身份,心里如何不高兴,拱手施礼道:“有劳古叔,若亭渊有三甲之命,古叔当记大功。” 陶勋在景福分行里住了几天,古述便催着他到学社里报到。 汇文学社的社址是故大学士杨琪捐出来的一处别院,位于京城近郊西北襄山之下,占地原本只有不到八亩,后来不断有从学社出身的朝廷大员捐建,经数代扩建修葺后占地已达七十亩,里面不但建有孔圣祠、文昌宫、讲学堂、藏书阁等大型建筑,还有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回廊曲径、花园山石等深具江南特色的园林建筑,环境清幽,对赶考的学子们来讲的确是一处温习备考的佳处。 陶勋报到之后被安排在人字六号院里,这是典型的北方小四合院,共有四间房,另外三间都已经住进人。他搬进去后,另三间的举子便上主动上门拜访。 住东间的姓王名亮字之光、住西间的姓肖名翔字于飞、住南间姓邓名恽字守先,分别来自长安、武昌和潭州,他们三人见陶勋身边没有带书僮均觉诧异,毕竟大多数读书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辈,除了会读书之外一应生活事宜都需靠别人侍候,象陶勋这样生活独立的人实在不多。尽管如此,四人还是很快成了好朋友,四人中王亮为人洒脱、肖翔思路十分活跃、邓恽则最善交际,比较起来陶勋的特点反倒不甚明显了。 学社每隔三天就要在讲学堂里举行公开的辩经会,一般由社里的执事主持,先是由主持人将上一次的命题制文作一番讲解,由参会的学子进行辩答,然后有的学子将自己所作的文章提交讨论,有时集中、有时分组,之后便集中起来互相提问和解答,最后由主持人宣布新的命题,有时候主持人也会将各地最新的制文拿出来学习和讨论。 辩经会的口号就是言者无罪,所以众学子没有包袱,便放开思想自由挥,每轮文会场面均是十分活跃,有时不知不觉间辩论的话题会离开经义转到时事政局上时,即便是针对当朝官员、时弊主持人也并不制止,只有当众人谈论的话题牵涉到皇帝及其施政时才会加以制止。 陶勋和舍友们都十分喜欢这种自由的学习风气,参与辩经会不仅增加了他学习和思考的角度,而且启了他更多、更新的见解,同时开拓了知识面、学习了新的理论,可谓受益良多。 他在学社时呆了一个月,参加了不下十场辩经会,从刚开始的拘谨已经变成了辩经会上的一员干将,不过有他同样表现的举子多不胜数,加上他辩经义之时每每引《道德经》、《南华经》里的章句为人所訾诟,所以其文名倒并不显著。 陶勋参加的第十二场辩经会题目是“君子先慎乎德”,出自于《大学》,讲的是君子治国与君子之德的关系。 在座的人自小进学学的皆是程朱所注的四题的解法自然该以程朱之学作解释,偏偏这天第一个言的人对“德”的含义提出疑问。在程朱的讲义里对于德并没有作出具体的界定,什么属于德、什么才是德、德是否一成不变等等都没有明确的注解。如今忽然有人将这些问题提出来,并且口口声声地对程朱之学提出疑义,自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其他举子纷纷引经据典加以说明和举证,这样一来渐渐地由德的内涵与外延问题扯到程朱理学的心、性、理、道之说。 疑议一方的人数少,他们认为儒学无非是平实的孝悌忠信、出处进退、治国安邦等实实在在的学问,并无高深玄妙的性与天道之说,也不主张“用心于内”的心性修为;而后世的理学则恰恰相反,无论是程朱学派提倡的“主敬”、“渐悟”,抑或是后世学派讲求的“主静”、“顿悟”,都一味强调内省自修,侈谈心性理道,这显然是与孔门原始儒学背道而驰的。这一提法公然指摘宋学和今学之非,引起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愤怒围攻。 疑议派人虽少,却言之有据,而且不肯屈服,双方争执起来不光言辞激烈,很快就有正统派学子情结失控挥拳相向。如今的场面早如一锅沸油,一有人动手不啻于往里面洒进一滴水,油锅顿时爆起来,凡是刚才为疑议派说过话的人立时成为攻击目标,数百人混战一团,全无平时儒雅知礼的风度。 四人旁听辩论,心中对于疑议派大是赞同,辩论的时候王亮甚至起而为之作过辩解,这时自然也成为攻击目标之一,另外三人遭到殃及,周围十几个情绪激动的学子挥着拳头冲他们一拥而上。 学问上的事以武力来解决,未免太过荒唐。别人做荒唐事,陶勋不愿随大流做这等斯文扫地的事,便欲踏前半步将三人护住。他的位置本稍靠后,就见眼前一晃,肖翔抢先一步挡在了最前面。 肖翔用蔑视的目光愤然指着冲上来的人喝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亏得你们还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居然要做出无行的事来。” 他自是说得大义凛然,然而众人方自情绪激动,哪里听得进,冲得近的人挥动老拳就要砸到他鼻梁上。眼看就要鼻破血流挨一顿打,一阵大力从背心传来,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连退几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众人的拳头。 他正待要站稳再说话时,耳边听得陶勋道:“于飞兄,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等先暂避其锋芒吧。”也没管他答不答应,一股大力扯着他飞快地退却,很是巧妙地混入到混乱的人群里,三绕两绕后居然脱离了人群,来到角门边。 “于飞兄你太冲动了。”邓恽在旁道:“群情激动之下你同他们讲什么道理,要不是亭渊手脚快,我等几乎便要挨揍了。” 王亮道:“亭渊你好大的力气,一个人扯着我们三个人硬是挤出一条退路。” “呵呵,小弟幼时曾得家中护院武师指点,练过三两天拳脚。” “咦,你是莘莘学子,奈何去学那粗鄙武夫的本事?”肖翔语重心长地劝他道:“切勿以荒嬉误了学业、前程才好。” “于飞兄教训得是。”陶勋心下不以为然,并不同他们争辩,笑道:“此间太乱,很快学院山长会带人过来,要是被山长捉到可就麻烦,你们快回院子。我随后就回来。” 三人听他说得有道理,叮嘱一句,匆匆回院。 陶勋等三人背过身走出一段距离,趁四下无人注意,提气运功,身形电闪而出往另一个方向掠去。 很快,他来到一处小四合院附近,看到一人正敲开院门,进门的时候警惕地回身四下扫视。他避开对方的扫视,待人进去后,绕到旁边院墙,将耳贴在墙壁上听了听,确定后面无人,施展轻功跃进院子。 进得院墙,他轻手轻脚地飞掠到正屋旁,运内力于耳,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屋里有人声传出:“禀大人,今天辩经会上,颇有些书生说了些狂悖的话。” 另一个声音道:“那些人你都记下来了吗?” “卑职记下来了。” “嗯,很好。还是侯爷想得周全,早料定那帮王心阳的学生必定会忍不住到处宣传他的歪理邪说。”那主官的声音顿了顿,又道:“记下来的人名你都去核实下他们的身份背景。” “要将他们抓起来吗?” “糊涂,王心阳号称新儒宗师,只是言论狂悖些,却未曾犯事,他没倒台,信奉他学说的书生又有何罪?你拿什么罪名抓他们?” “卑职糊涂,请问大人,既然不抓他们,查他们的背景却有何用处?” “这但是侯爷的高明之处,王心阳迟早是要因言获罪倒台完蛋的,到那时信奉他邪说的人也要跟着倒霉。这里的这批书生里有不少将参加今年大比,说不准便会有上榜的人……” “哦,卑职有点明白了。侯爷果然是高啊。” 陶勋听到这里,心中已是骇然。他略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布蒙在脸上,悄悄潜到门口,突然力踹开房门杀进去。 里面的人正在谈话,浑未料到会有此变,但他们也是厉害角色,应变极快,甫听得异响,各自往最近的障碍物处飞退,伸手便从衣袍底下拔出兵刃来。 这等迅的反应搁在别处自是不凡,可惜他们遇到的人是陶勋。陶勋经历高由县衙之变,一身的内力生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便是遇上当今武林顶尖的几个大人物也能力敌不败,何况这两人于武学上只算微末之流。当下只不过一招之间陶勋鬼魅般的身手已将两人点倒。 “你是什么人?”被点倒的主官有些惊恐地问。 陶勋改变声音反问:“你们是什么人?” “本官乃钦卫所官员,你休要乱来。” “钦卫所?朝廷钦卫皆穿着飞鱼服、佩戴绣春刀执行公务,你们二人哪有半点相象处?” 另一人急道:“我等奉命办差,身上有金牌为证。” 陶勋忽然出手将那主官点晕,从其下属手上取过短刀,将刀顶在主官胸口,对那下属道:“我用你的刀这样刺下去,可好?” 那下属吓得大汗淋漓,哀求道:“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妻儿,求英雄饶我家人一遭。您想问什么,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最好照实回答,呆会我会向你上差再问一遍,若是不符……哼!” 一刻钟后,陶勋离开了那个院落,他已核实两人的口供,他们果真是钦卫所的密探,此行主使之人乃靖宁侯裴恺。他从他们那里搜到一些卷宗材料,里面记录下某些学子的敏感言论。当天的记录里,他和三名同伴皆大名在录。他恼怒之余,未将两名密探怎样,只将找到的记录销毁了事,可这些仅仅是最近三、四天的记录,至于之前的早已经送出走了。 陶勋回到宿舍刚洗把脸,肖翔走进来,冲他长施一礼:“亭渊,今天若非你相救,我便要倒霉了,特来道声谢。” “于飞兄挺身而出挡在我们面前,如此大义才是弟学习的榜样。”陶勋颇有些感触地道:“今日之事,真是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呀。” 肖翔哈哈笑道:“你又何必生气。那些人都是读死书把脑子读坏了,你不必跟他们计较,能不能入道,那是他们的事,你我何必操心?今天受了些闲气,现在天色还早,我跟之光、守先约好了告假进城去玩一晚散散心,你去不去?” 陶勋愕道:“怎么学社里没到休沐日也准许外出吗?” “你是新来的不知道规矩,只要你连续参加了五场辩经会就可以告假出外一晚,这也是学社里为了鼓励学子积极参会所订下的规矩。我们三个早就想出去走走散散心、透透气,因见亭渊这一个月来太过用功,我等相形见绌,只好商定把你拖下水才能稍稍安心,亭渊不会怪我们居心不良吧?”肖翔半是打趣地道。 陶勋哈哈笑道:“于飞兄妙计赛过孔明,弟敢不乖乖入彀乎?” 第十章 夜探卫所 四人告完假,进城时已到酉时,王亮执意非到连升酒楼喝酒不可,三人问他原因,他眉毛一扬:“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冲着酒楼的名字吉利。”说罢,四人对视一阵齐声哄笑,往连升酒楼而去。 到了酒楼,那里生意很好,几个雅间都已经坐满,邓恽不喜欢喧闹想要换一家,王亮不答应,肖翔有点乏了不想再跑,陶勋倒无所谓,于是少数服从多数,四人到楼上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四人落座,等酒菜上席后,王亮先端起酒杯来道:“来,大家虽然同窗月余,象今天这样坐在一起饮酒作乐还是第一次,请共饮此杯。” 肖翔举杯道:“我看王兄的这个理由还不够。我们四人来自天南地北,能到一个四合院里比邻而居那已是有缘了,更难得的是我们四人臭味相投,这才是最应该浮一大白的事情。” 邓恽拍手道:“是极,是极,咱们从小学的就是程、朱注释的四书,一路考的也是程、朱的注的四书,一应四书注释从来都是以程、朱之说为准,早已奉为金科玉律,平日里谁人敢怀疑程、朱之说必遭天下读书人诟訾,今天辩经会上竟然有人公然斥之非,而我们四人竟然都在此列,依我看天下学社类似我们的院落恐怕廖若晨星,其谓天下第一乎?我们就该为这个天下第一干上一杯。” 陶勋起身道:“平日跟各位兄长交好,只觉性格相投,从今日之事才知道我们四个还是气味相投,亭渊得诸君以为良友,乃此生大幸也,愿满饮此杯,干!” 四人将杯中酒一干而尽后相视哈哈大笑,均是觉得彼此又亲近几分,坐下来谈天说地更无禁忌。 王亮、肖翔都是三赴春闱、邓恽是四次,酒到酣处三人各自讲起第一次公车赴京时的春风得意和后来数度赶考时的物、事、心情的变迁诸多感慨,不知不觉间便多喝了几杯。 肖翔酒酣耳热之际,说起话来便没了克制:“当今皇上沉迷仙道,每日与敕封的真人、上人、天师厮混在一起,竟至旬月不上朝、不见阁臣,致使屑小之徒一则谄媚佞上,进妖邪以惑主;二则与太监相勾结,篡拟批红,把持朝政,党同伐异、排挤异己、陷害忠良,我们这些学子就算考上了进士入朝为官又能怎样?能扭转朝堂风气么?徒呼奈何罢了。” 王亮接道:“于飞讲的有道理,今上继大统之初的确勤于政事、聪睿敏达,令天下人为之一振,可恨奸臣裴某巧言惑主,进了一个什么道士,成天搞些什么炼丹打坐的事,也不知他施了什么妖法令皇上逐渐沉迷其中,朝政日渐荒怠,裴某人借机飞黄腾达,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陶勋知道他们所指的奸臣便是兵部尚书、西阁大学士、靖宁侯裴恺,这个人说起来算是他的对头,他的未来泰山大人就是被此人所逼外放湖广避祸的,今天从那两名钦卫所密探处逼问到的消息也与此贼有关。 旁桌一人站起来冲着王亮和肖翔道:“骂得好,冲你们刚才的话,我敬你们二人一杯。”陶勋回过头看,见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读书人,浓眉、俊目、美髯,脸色酡红,显然已经喝醉了,跟他坐在一桌的人年纪相仿,正在劝阻他。 王、肖二人借着酒劲站起来,跟他碰了一杯,将酒一饮而尽。 那人等两人干完后说道:“裴贼惑主乱政,天下人早已深恨之。其侍宠而骄、飞扬跋扈、欺压忠臣良善的行径人神共愤。” 旁边那人劝道:“仲芝,你喝醉啦,还是少言为妙。” 那人摔开他的手嚷道:“邱兄,我邰仲芝生来就是这个脾气,对看不过眼的东西不骂不快。那裴贼仗着皇帝宠信,阴蓄私党、培植羽翼、陷害朝廷忠良不说,平日里纵容家奴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呀。他的几个小崽子,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学无术、**无耻、拈花惹草、流连狎妓,乃至大白天在闹市之上公然*妇女,不知坏了多少良家女子的名节性命。平民百姓遭其毒手如若报官,反遭诬陷身入囹圄,弄得家破人亡。就是官绅人家的女眷也不能或免,我有一友乃刑部郎中丁崇大人,素以刚正清廉闻名,其女进香时被那淫贼撞见便要强行逼抢,幸得义士援手才得脱身,丁大人反被裴贼逼得远离京城,京城百姓少了一个好官呀。” 陶勋听他竟然是丁崇的朋友,对他好感顿生。 旁边姓邱的人使劲地拉住邰仲芝:“够了,仲芝,你醉了,咱们回家去。” 邰仲芝不肯作罢,一边挣扎一边兀自骂个不休。 楼梯上急促地传来脚步声,三名官差走过来对邰仲芝道:“尔曹好大的狗胆,竟敢公然辱骂朝廷宰辅大臣、谤议朝政,你将朝廷的威仪置于何地?” 陶勋现其中一人飞鱼服、绣春刀、腰挂金牌,知道必是钦卫所密探无疑,猜测他们早已盯上邰仲芝,今天是来难的。 邰仲芝摔开朋友的劝止,大声道:“我邰仲芝讲的没有一句不实,他裴恺做得,难道我还说不得吗?” 领头的钦卫也不跟他争执,手中亮出金牌,冷笑道:“那好吧,我奉命拘捕你,带你到一个好地方,让你尽情倾诉。”手一招,两个下属上来将邰仲芝的双臂抓住,毫不客气地扭到身后,下手极重,陶勋甚至听到他关节脱臼的声音。 从楼下跑上来一个人,在领头的钦卫耳边讲了几句,那钦卫冷冷地看了陶勋四人一眼,走过来道:“四位都是公车老爷,应当知道朝廷法纪森严,好好地读你们的书,考个进士光宗耀祖,别有事没事跟着别人瞎咋乎,以免自误前程。”说完之后叫了声:“走!”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走了。 那个邱姓书生满脸焦急,起身跟下去。 陶勋本待要出手救人,但是想到可能会连累王、肖、邓三人,只得隐忍下来。 经过这件事后,四人没了喝酒聊天的兴致。陶勋站在栏边注视着钦卫带了邰仲芝渐渐走远,忽然从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在人潮之中行走恍若无阻极快地便来到酒楼下,他兴奋地大声招呼道:“清易道长,清易道长。” 清易道人听到召唤,抬起头来看见陶勋,脸上露出笑容。 陶勋连忙跟三个同伴告了声罪,急急地奔下酒楼。 清易见他下来主动对他施礼道:“陶施主,别来无恙,贫道稽了。” 陶勋还礼道:“道长,一别数年,您仙踪杳杳,叫弟子苦盼呀。” 清易笑道:“贫道碌碌,既不能渡人又不能渡己,只好四海为家、到处飘泊不定,不象陶施主乃是修身治国的命,将来为官造福一方百姓,才是天下百姓期盼的人。” 陶勋摆手道:“道长谬赞,我不过一个普通书生罢了,于国于民又能有何益助。就象刚才,眼睁睁地看着一位忠义之士被钦卫带走,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真是惭愧无地。”随后他将刚才的情形讲给请清道人听,并且请他出手搭救。 清易抚须道:“我只是一个出家之人,原本不应该管凡间的俗事,这趟奉师命云游天下,的确是想要实实在在为众生做几件善事。施主既然开了口,我于情于理都不该坐视不管,我自会帮他。” 陶勋喜道:“如此就有劳道长了,有道长出马,邰先生可以无忧矣。” 清易又道:“不过贫道帮施主了一桩心愿,施主须欠我一个人情,要是贫道遇到困难,希望施主不吝施以援手才是。” “那是一定,但有所命,不敢辞尔。”陶勋忙不迭地道:“道长是世外仙人,有些红尘俗世不方便出手的自有弟子服其劳。” “那贫道先走一步,你我可能很快就会再见面的。”清易象是有急事要办,留下陶勋的住址之后匆匆告辞而去。 清易道人出了城,施展缩地术往西走出百里,来到一个小土地庙前。他先上了一柱香,见四下无人,虚空一抓,从土地公公的身后飞出一封飞笺,一个图像出现在他手上,图像中人年纪跟清易相若,一身俗装,开口道:“清易师兄,我刚才接到师叔的留笺,命我和胡师弟到城西又两百里范围里搜索,师叔还让你不要在此等候了,明天直接到城中白云观会合。” 清易道人收了飞笺,默默盘算了一下,决定先进城救出邰仲芝再说。回到城门时间已经过戍时,城门早就关闭,不过这难不倒他,在城东一处偏僻角落腾身而起越过城墙。他对京城的道路似乎很熟悉,径往西北方向拐了几下来到一处官衙大院附近。 钦卫的指挥卫所在城东,离禁城不远,高墙大院气势威严,里面除了官署之外刑堂、居舍、监狱一应俱全,还驻有五百名带刀钦卫,戒备森严。离卫所一里之外的禁城旁驻扎着京卫营一营两千兵卒,一旦有事警钟响起半刻钟之内便可互相往来支援呼应。 被钦卫直接拘捕的人,一般先行羁押在卫所里的监狱,从审讯到定罪刑部或者顺天府都无权干预,所以只要是进了钦卫所的监狱,能够平安无事出来的基本上没有过。 清易施了个法术护身,身体变得渐渐透明起来,在亮光下一是一团人形的大水滴,在黑夜里任谁也看不出来。他没有驭剑凭着自身真元之功腾空飞起到卫所上空百丈,将卫所的院落布局、道路情况看清记下后直接落到一处仍有灯火的官署附近。此时已是夏天,天空繁星万点,银河横贯,夜间难得有风,别的房屋多敞开门窗吹吹凉风驱除炎热,而这个房间里亮着灯却窗户紧闭,想是里面多半藏着什么秘密,所以他选择此间查探。 等巡逻的卫兵过去之后,清易走到窗下,先放出神识穿过窗户看了看里面,门窗都已经落闩,房里点着数盏灯笼,四下里却没有人影。 他收回神识,用法术将窗户轻轻顶开一点点,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身体如同流水一样从缝隙里穿过。 才钻进去一点点,他猛地心生兆警,赶忙退将出来,再以神识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现门、窗的上方隐秘位置悬挂着一块铜八卦,八卦的中心不是阴阳鱼,而是雕了一只长着长长蛇尾的蝙蝠,血嘴贲张、长尾盘卷、尾尖上竖。 清易略略有点惊讶,他认得这蛇尾蝙蝠叫做“津蝠”,是种神兽,传说中最善警戒,能现任何身体出热量的东西和任何移动的物体,在仙道界便有以津蝠为体制成八卦镜的警讯用具,没想到钦卫所里也有这样的东西,这可大大出乎清易道人的预料,这倒令他对房间里的事情兴趣更浓。 清易这回更加小心,动用的仙力提升数倍,将神识放大数倍,不光探查得更远,探查的细致程度也加强许多倍,如此一来房间里的一切东西变得清楚起来。 房内的津蝠镜总共有九块,形成了一个严密的监控体系,梁柱之间有十八处机弩埋伏,每两处由一个津蝠镜控制,房间正中的香炉也有古怪,里面焚烧的香料挥出来的气味能够令普通凡人产生幻觉,北向案几的左云角上有机关设置。 看清楚里面的布置,清易迅地拟出应对之策。他撮嘴无声地念出咒语,双手食指连弹九下,每一下弹出一道指风,无声无息地穿越障碍打到津蝠镜中心。津蝠镜的表面出现一些蓝色斑点,很快扩大、联结成一片,象是被涂上一层薄薄的蓝色油漆。这个法术能在不触动法器灵力的情况下暂时封住它一个时辰。 清易仍旧化成一滩流水从窗隙渗进房内,他已经将呼吸由外转内,房里弥漫的气味对他也便没有影响。 进了房,清易直接奔案几,手抚其上默运仙力轻探,很快找到机关控制的暗门就在旁边墙上。他怕墙后暗室里还有机关,没有直接打开机关,使了个穿墙术直接到了墙后,面前是砖砌的通道通往地下,黑咕隆冬地看不清楚。 放出神识一路探查下去,通道的地面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些陷阱机关,清易将身体悬浮起离地一寸小心地往里飘,特别留意前后附近是否还有津类似蝠镜一样的仙家法器。 小心翼翼地飘过五丈距离,共现了十二处隐秘陷阱机关,仙家法器机关并没有再出现。下到底部后通道变平,洞室变高变宽,是个小厅,壁上插了两支大火烛,正前方是扇石门。 清易略一运神,找一石门的开关分别掩藏在壁上的两支火烛下,需要同时按下开关才能开门,两个开关相距足有两丈,前方又有火烛木柄掩盖,普通凡人想要独自一个人打开确是不易,但对清易来讲就轻而易举了。 不过清易并不打算自己开门,因为他的神识穿透过石门,现里面坐着两个人,正面对着大门,如果门一开,必定坏事。 他想了想,屈指虚弹,指风打在石门上出低沉的声音,随后身体迅贴在石门上,用隐形术彻底隐去形迹。 里面的人听到了门上的声音,惊跳起来,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先打开门上的暗格向外张望一阵,又等另一人走到角落里抓住了一根绳子后猛地把门打开,而门外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两人松了口气,重新把门关好坐到一起闲聊。 一人锦衣上镶了条红边,显然官阶要高,开门之人对他十分恭敬,等一坐下就凑过去道:“副使大人,外面没人,虚惊了一场。” 副使道:“我就说你听错了嘛,房里有太净仙长亲自布的机关,别说一个大活人,就是只蚂蚁爬进来也能现,甬道里的机关那是卫所早年调天下名匠公输敬方大师精心制作,有多少觊觎这里面档案的武林高手栽在里面呀。你小子可别有事没事吓唬我。” 钦卫心里骂道:“刚才非说外面有动静还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人不就是你吗,***,自己胆小倒怪起我来了。”不过他口里可不敢这样讲,陪笑道:“小人该死,该死,副使大人英明神武、威名赫赫,屑小之徒闻大人之名莫不胆丧心裂,有大人在此坐镇天下间何人有狗胆前来捋虎须呢。” 那副使听他如此露骨地拍马居然坦然受之,得意地捋起胡须来:“呵呵,老胡,我知道你在拍我马屁,可是我爱听,哈哈哈。” 老胡心里暗骂他脸皮厚,想起一事问道:“大人,卫所弟兄们做的每件差使都要记录进档吧?” “那是当然了,尤其卫大人履任都指挥使一职后对此抓得甚严。干吗突然问这个?” “我听说最近京城里童男童女失踪的事跟咱们卫所有点关系。” 清易乍听得这话心猛地一缩: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十一章 赤眉真人 隐在一旁的清易心里一跳,他这几天在京城逗留正是在查这件事,没料到在此竟然探到消息,更加细心地听下去。 果然,副使吓了一跳:“你找死呀,上头有令不得过问。你听谁讲的?” “我跟几个弟兄喝酒的时候听他们露的口风。” “***,他们是哪一队的?竟敢泄密。”副使脸色一沉。 “大人莫怪,他其实也没说什么,是小人自己瞎猜呢。今天和您一块值班,想起来顺口问问,若是不能问,小人便不提了。” 副使被他的问题撩,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得意地道:“老胡,你件事你问别人肯定没用,问我嘛,嘿嘿嘿,我可一清二楚。” 老胡眼珠转了转,故意道:“大人,您千万别告诉我,小人不敢触犯禁令。” 副使哪里还忍得住:“没关系,只要你誓不讲出去,出于我口入于你耳,有谁会知道。” 老胡故意再三推脱,最后在副使的强迫下下毒誓。 副使得意地道:“其实那些童男女是宫里的仙长弄去了,炼丹用。” “用童男童女干什么?守丹炉吗?” “这你就外行了不是?哪里是守药炉,是抽取他们的元精作药材。” 老胡倒吸口凉气:“那些童男女被抽去元精还活得下去吗?” “当然没命了,抽完元精后尸扔到西山里埋喂狼。” “乖乖,那是什么丹药?这么歹毒。” “什么歹毒不歹毒的,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那是仙家的秘术,听说以此为药引炼出来的丹药效果才最好,服之能延年益寿,这种仙药也只有进献给皇上服用,为了皇上龙体康健死几个草民算什么。” “大人所言极是,他们能够为皇上龙体献身,那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份,感激还来不及。” “不错,看不出你倒有一份忠君爱国之心哪。” “哪里,哪里,大人过誉了,这是为人臣子应有的思想嘛。”老胡迎合他几句,心上忽然涌出个念头,开口问道:“不知道大人从何得知?” 副使眼一瞪:“这个你就不需问了,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问。” “是,是,是。小人多嘴,小人只是在想,蝼蚁尚且偷生,那些死去的孩童这么早便夭折,心里难免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怨气的,我听说凡是有怨气的人死后阴魂就会找那些害他性命的人理论,皇上是圣天子自有百灵相护,还有几百位仙长、真人、上人、天师护佑,阴魂自然不会去找皇上,可是……” 副使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一把扯住老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我表姨妈家隔壁大婶侄女的表舅的儿媳的娘家堂侄就是被他谋害的阴魂给索去性命的。我还听说,人死后变成怨灵后对生前的什么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又有阎罗王特准的报仇权利,不但会找直接害他的人,连那些知情不报、纵容行凶的人也会去找麻烦。大人,咱们这间秘密档案库就设在地上,跟地底下的那些东西也近点,刚才那声门响会不会就是……” 副使已经吓得手足冰凉,扯着老胡尽量往自己身上靠,心虚地说道:“老胡,其实这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知道我大哥的卫所指挥副使官职是靖宁侯亲自跟卫大人推荐才得来的,侯爷有些不方便的事会交给他去办。这件抓孩童的事就是侯爷亲自下的令,我大哥他也是被逼无奈呀,毕竟这损阴德的事谁也不愿做不是?我只不过听我大哥略略露过口风,所以根本就不关我的事,那些怨灵要找就应当去找他、找侯爷,应该不会找我吧。” 清易在旁听得好笑,刚才他使了控心术,借老胡之口吓唬副使,果然得到了想要的情报,他不再理会两人的聊天,悄悄地潜出来。 他刚才在档案室找到了一张卫所地图,知道了监狱的位置。按照图纸找到监狱,这里的戒备要严密些,机关则少了许多。他潜进监狱,先将一名落单狱卒弄晕,然后拖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用读心术问清邰仲芝被关押的位置。 清易问完之后连呼侥幸。原来,按钦卫所的规定,从令捕人到入狱初次审问,都是由同一批人执行,如果有进一步情报价值的才会转交专门的小组,邰仲芝被抓进来后因为渴醉酒口齿不清,正好办案的三个人今天都在监狱里轮值,所以一时偷懒还没有进行拷问,就连拘捕文书和材料都还留在监狱里。 清易以法术找到并且销毁和邰仲芝有关的文件、案卷,顺手抹掉办案的三人的当天记忆,顺顺利利地将邰仲芝救出来,把他送到家后嘱咐他近几天到城外亲戚家避一避,最好谎称这几天根本不在家。 清易从邰家出来,先回白云观的居室里休息,观里主事是他一个记名弟子的徒弟,知道师祖到来便特意划了间独立的小院给他歇脚,并严戒其他人打扰。 第二天天刚亮,清易感应到四个师兄弟到了门外,打开门将他们迎房内。四人中有两人分别是他的大师兄、蓝眉真人的大弟子清光道人端木恺和三师兄胡天笳,还有两人分别为师伯紫眉真人的二弟子恽志远和师叔赤眉真人的四弟子谢子睿。 师兄弟五人见过礼刚讲了几句话,清光道人便道:“师叔来了,我们快快出迎。” 五人鱼贯而出站在院里,眼前赤光闪过,一个大个子出现在眼前,此人四十多岁,体格魁梧,脑袋硕大如斗可眼睛却又细又窄极不成比例,满脸的络缌胡子,模样凶巴巴的,正是修仙界鼎鼎有名的峨嵋派赤眉真人。 五人齐声向赤眉真人问好,赤眉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排成一串跟糖葫芦似的,又不是在山上,用不着如此虚礼。” 清光道人笑道:“师叔是出了名的不拘俗礼,这个小辈们都知道,不过我们更加清楚,万一哪天我们要是不小心触了您老人家的霉头,您必定会将小辈们不遵礼数的罪过掀出来讲给师长听,所以嘛,我们宁可当糖葫芦也不愿失礼。” 赤眉真人嘿嘿干笑了几声,笑骂道:“几个兔崽子,没大没。 赤眉真人待众人都进来,随手一抹,房屋上下四周都蒙上了一层赤红色的微光,这是防止外人偷听偷看。赤眉先对徒弟说:“子睿,打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谢子睿答道:“师父,我几日我又走访了一些家中丢失孩童的人家,问出来的情况各式各样,但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出事时家里人都没在旁边。” 赤眉佯怒道:“废话,跟没说一样,当着师兄弟的面糊弄师父,小心我罚你。” 谢子睿笑道:“哈哈哈,我还没说完哪,在几个不同的情形里有一个疑点,事时好象有官府的人在附近。” 赤眉摆摆手道:“京城生这样的案子已经有两个月,六十日失踪了六十童男六十童女,顺天府被责令限期破案,现在官差满大街跑,你讲的这个疑点算不得什么。作案之人掳人总会有目的吧,橙眉师兄为此事演卦,总是受到严重干扰推不出结果,看来作案之人很不简单呀。我到京城也有二十几天,愣是没有现有任何仙道中人在城里弄玄虚,我又到城外方转悠,从城外十里到搜到现在两百里,仍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真是怪了去了。” 清光道人皱眉似是自言自语:“这几天我们在城里搜索的时候只要用卦术必定失灵,别派的人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胡天笳接道:“师兄说得对,我跟昆仑派、崆峒派的人交换过意见,情况都差不多,他们正打算回山请门中长辈过来。” 赤眉笑道:“他们每回都是如此,只肯派出一些跟你们平辈的弟子,结果实力不济,又要回去搬救兵。” 谢子睿轻轻嘟哝了一句:“师父你来了不一样也查不出什么。” 赤眉不满地瞪了徒弟一眼:“你没现自从为师来了之后,京城里案频率已经从每天都有降到隔两三天一次了吗?” 谢子睿嗤之以鼻:“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赤眉倒没生气,反而叹了口气,神情沮丧了不少。 清易清了清嗓子然后对赤眉说:“师叔,弟子昨晚探到一些眉目了。” 赤眉等五人精神一振,齐刷刷地看着他,当下清易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讲了出来。 听清易讲完之后,清光道人叹道:“我说怎么打探不到消息呢,我们一开始就把方向搞错,总是因为受到仙法干扰就认定行凶之人是仙道中人,没想到竟然是朝廷钦卫所动的手。” 恽志远眉头紧锁:“这可就不好办了,总不至于杀进钦卫所吧。况且算来算去这皇帝才是幕后的后台呀,难不成连皇帝也……” 赤眉捋着胡须想了想:“皇帝不过受人蒙骗,他只知道服丹药,何曾关心过丹药是怎样炼成的,真正的幕后主使是那个什么靖宁侯,依我看,靖宁侯推荐给皇帝的道士里可能有练妖术的邪道,才想到以这种邪恶的方法炼丹。” 谢子睿道:“师父,那我到侯府走一趟,针靖宁侯抓过来拷问,什么都清楚了,再去把那些炼邪丹的人一个个揪出来。” 清易摇头道:“不行,不行。一来他是朝廷重臣,我们不能鲁莽;二来从有人干扰我们的卦术来掩护他的恶行上看靖宁侯背后肯定还有人,而且此人极不简单,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赤眉点点头:“清易说得有理。我看这样,清光和清易辛苦一趟去找那个什么钦卫后所的指挥使,从他嘴里问些情况来,最重要的是要知道那些孩童被捉后都送到哪里去了。务须多加小心,不要打草惊蛇。子睿去联系在京城的同道,志远和天笳随我到西山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孩童的尸。不管情况,众人末时全都回此碰面。” 众人分头行事,到了未时,六人都准时回来。 赤眉真人铁青着脸,施完禁制法术后沉声道:“我和志远、天笳已经在西山里找到了三十个孩童的尸,都是精元枯尽而死,从掩埋的时间来看是在一个半月之前,看来对方这些天已经炼了一批丹,很可能最近几天要炼第二炉了。” 众人听罢神情黯淡,一炉丹要三十个孩童的精元,如果被对方开始炼第二炉丹就意味着又有三十个孩童要遭殃。清光道人汇报道:“师叔,弟子和师弟趁午间那贼休息的时候把他擒住问话,他知道的情况不多,他也没有动用手下钦卫,只是提供了一批钦卫的身份金牌和空白文书,真正动手的是靖宁侯从别处召集的人,被抓的孩子都被送到城北的北元寺交给灵惠禅师处。” 赤眉马上站起身来下令:“走,马上去北元寺。” 清光道人起身拦住他:“师叔且慢。我和师弟下午去了趟北元寺,寺院从表面上看不出异常,但寺里对天机术数的干扰更加严重,弟子怀疑里面可能藏着高手,如果我们贸然前去打草惊蛇,要是对方狗急跳……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些孩童到底被囚在哪里呀。” 赤眉坐下问道:“你们见到灵惠禅师没有?” “没有见到,弟子接连问了几个僧人,都回答说不清楚,后来弟子现有人监视,便回来了。另外,弟子现寺院的后院好象有古怪,一是不准人进去,二是弟子从门里看过去觉得那里面可能布有阵法,表面上每座寺庙都会在后院立几根柱子,上面刻一些梵文咒语,可弟子觉得那些石柱的位置古怪,而且材质特殊,不似凡间普通石料,如果不是因为对其有怀疑故此看的时候特别用心,可能就忽视过去了。” 赤眉沉吟道:“是我失误了呀,天天住在道观里,偏偏忽略了寺庙。”然后又抬头问道:“你们有什么建议?” 清易起身道:“以弟子看来,破贼不难,可我们投鼠忌器,纵然实力压倒对手也是枉然。所以必须先弄清楚对方囚禁孩童的地方,救出孩童后给邪道妖人雷霆一击。” 赤眉点头道“不错,理当如此。问题是那些孩童的囚禁所在由谁去查,怎么去查。北元寺不简单,我们进去极可能被现,要有凡人协助就好了。办此事者先要可靠、有侠义心肠,还要有胆有识、聪明机敏,身体也不能太羸弱,否则遇到意外时救人不成反要人救,倒要坏大事。这样的人急切之间不好找呀。” 清易道:“弟子倒有个人选。” “谁?” “景云府陶勋。” “他?”赤眉想了想,点头道:“他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此子和我们峨嵋派有些渊源,蓝眉师兄救过他爹的命,而橙眉师兄又救过他的命,凭着这层关系他肯定是不会推辞的。他是个举人,脑子活,权谋机变比一般人要强。我来京路上经高由县时遇到橙眉师兄的小徒弟跟他一起把县衙炸了,这小子被气浪抛出数里远落到树林里居然没死,我检查过他的身体,练过武功,功力还不弱。” “师叔还救过他?沐师妹怎么跟他在一起把县衙炸了?”清易很意外。 赤眉嘿嘿笑道:“我驭剑飞行的时候看到沐丫头易容跟一个男子走在一起,心里好奇就跟过去,本来想要看看他们俩个会不会做出越轨的事情。” 谢子睿插嘴笑道:“师父老没正经。” 赤眉将脸一板:“你这逆徒,有你这么说师父的吗?师父是想,我峨嵋门风极严,我这个做长辈的当然得盯着点不是,橙眉师兄老是笑话我管徒不严,我才想看看她教的徒弟会不会那个什么。咳,都是因为你这个逆徒给害的。” 谢子睿扮了个鬼脸,嘻笑不答。 赤眉便将当日的经过略略讲了一遍,不过隐去了陶勋冲入爆炸光圈之后的情况,只说是沐婷用全力护住了他。他最后说:“苍山老道师徒四人悍不畏死、丧心病狂地突然使用天魔解体加自爆术实在太出人意料,为师又因为是在远处用灵镜监视,所以没来得及出手阻止,以至于县衙里百十人无辜丧命,现在想来还真是后悔得要命。” 赤眉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苍山师徒死了,沐丫头所查到的毒阵之事线索也就断了,我施法助沐丫头逃离爆炸中心后没有出去见她,一则是我觉得应当由她将毒阵之事亲自跟师兄汇报,二则我要去救陶勋,实在是没空。” 谢子睿又插嘴道:“师父明明是怕她知道情况后在众师伯面前告状。” 赤眉手指动了动,立即在谢子睿嘴巴上下了道禁制,令他说不出话,然后拍拍手笑道:“好了,看你这逆徒怎么跟我抬杠,这下世界可安静了。” 清光等人在旁早已忍不住大笑起来。 赤眉等他们笑够了,表情严肃地吩咐:“清易,你乘夜去跑一趟,把你从那几个钦卫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告诉陶勋,请他明天去探个究竟,回来再看下一步怎么办。子睿你跟几个师兄轮流到北元寺外监视,有情况也不许轻举妄动,回报便可。” 第十二章 初探宝刹 清易道人领命连夜赶到汇文学社找陶勋。 陶勋看到清易后又惊又喜,一边将他让进房内一边问:“仙长夤夜到此,可是邰先生那边有好消息?” “然也,昨晚贫道已将邰先生从钦卫所救出。贫道此行,第一件事是将邰先生的事告诉你以免你挂心,第二件事跟第一件事还有一点点关系,想要请公子帮个忙。” 陶勋诧问:“以仙长的神通难道还有为难的事吗?” 清易将情况向陶勋介绍一遍。 陶勋越听越气忿、越听越心惊:“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靖宁侯真是狗胆包天,此贼不除,京城百姓永无宁日,天下百姓必受荼毒,道长何不替天行道呢?” “要是我辈仙道中人公然插手凡间政事,那天下就要乱套了,到时带给苍生的灾难要千万倍于一个小小的靖宁侯。” 陶勋闻言后不由沉默良久:的确,这些仙道界人拥有的力量是凡人远远无法比拟的,如果他们因为凡间政事而兴起刀兵,那天下间很快就要变成地狱。 清易接着道:“眼下北元寺极可能是关押被掳儿童的地点,可是我们的卦术受到干扰无法算出确切的位置,我们投鼠忌器呀。我们想要进去查清楚儿童所在的位置,但那里面极可能藏着仙道界的高手,也不知是否藏着厉害的法宝、禁制,我们若贸然闯进唯恐打草惊蛇,一旦邪道妖人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义之所在,勋无辞由。我明天就到那里探个究竟。”陶勋毫不犹豫地说,顿了顿问道:“却不知进去了该如何做?” “不瞒你说,贫道正有此意,所以才夤夜拜访你。”清易见陶勋主动请缨探访北元寺,心下大喜,取出一丸丹药:“你今晚服下此丹,明天尽管到里面多走动,如果里面有异,自然会有人留你,不过切记不可立即答应,一切等回来后再商量。”随后他交待了需要留意的事项,两人谈到亥时将大致的步骤商定下来。 看看夜色已深,清易起身告辞,这才注意到陶勋房内有些乱,似乎在清理行李,便问道:“你要搬家吗?” 陶勋苦笑道:“搬家是搬家,不过可不是我自愿的。昨天在社里的辩经会上讲了几句不该讲的话,今天社里就通知,说要罚我停学十天,我正在收拾东西明天搬回商行。也真是巧了,要没这件事,我还得请假。” 清易点头道:“如果不是因为辩经会的事你不会进城喝酒,就不会碰到邰先生的事,也不会托贫道救他,贫道如非应公子所托前去救邰先生也不会正巧打探到案子的线索,现在公子因为辩经会的事刚巧有了时间参加查案,可见诸事都有因缘,或许公子就是破这桩案子的关键人物。”随后,清易反复叮嘱后告辞回白云观向赤眉真人复命去。 第二天一早,陶勋从学社出来,雇顶轿子来到北元寺。 北元寺始建于近千年之前,是京城一处比较古老的寺庙,初建时规模较小,名叫龙渊寺,历代几经扩建后改名为北元寺。寺院座北朝南,平面布局呈南北狭长的形状,纵深达到一百二十余丈,占地却不过五十亩,可能是因为寺院离城稍远了些,所以这里的香火比京城其他寺院稍差。 陶勋在山前牌坊下轿,整了整衣裳爬上三十级石阶,迎面一座两丈宽、一丈高的照壁,上面有佛祖坐于山巅向众罗汉**的浮雕故事,壁顶覆盖绿色琉璃瓦。绕过照壁,面前出现三座小型石拱桥,宽约一丈,长约三丈,山门前左右各有一座高大威猛的石狮,令人顿感一股不凡的气势直压过来。 陶勋在寺外买了些香烛之物,跟着两个香客跨进高高的门槛,走进一个宽敞的大院子,右侧靠里边有一座大大的焚香炉,里面香烟缭绕,还有不少香客将香烛之物扔进去。陶勋学着他们将所买的香烛扔进炉中,等它们烧尽了,才进第一间殿堂。 第一间殿供奉的是四天王,神像由檀木雕成,姿态各异、栩栩如生。陶勋草草捐了几文钱,请一旁的僧人代为上了一柱香,然后从殿后穿过去,走到第二进庭院中,两边有回廊,院中所栽花木郁郁葱葱、生意盎然,院端一座高大的建筑正是大雄宝殿。 陶勋看过资料,知道北元寺的大雄宝殿是寺中年代最久的殿堂,很有些名气。这座大殿平面呈十字形,正殿七间进深,重檐歇山顶,覆灰瓦,绿琉璃瓦剪边,四面明间四出抱厦为殿堂四门,抱厦也是单檐歇山顶,山面朝外,顶脊与殿顶下檐相交,这种构造方法在前书《营建法式》一书里头有描述。 陶勋因为家中的景园也是始建于当时,对这种的建筑样式有别样的感情,早就想要亲眼看看书中曾以范例记载的北元寺大殿,现在如愿以偿,所以眼睛四下张望,兴奋之色溢于神色,跟那些正经进香的人大是不同。 陶勋进了大殿后,立即被三座巨型佛像吸引住了,三座佛像正中是如来佛、左燃灯古佛、右药师佛,以如来佛像最高,有六丈,两边的稍稍矮一点,三座佛都贴有金箔,金光灿灿、显得极为华贵。 他仔细地观赏一番,心里有些感慨,三座佛像都是由名贵的紫檀木雕成,再加上所贴的金箔,每座都耗费巨万,想想现在的老百姓生活清贫,却仍然虔诚地往寺庙里捐钱,何尝不是希望佛祖保佑他们生活得更好,可是佛祖真的保佑他们了吗? 陶勋记起此行目的便收起内心感慨,走到功德箱前捐了二十两纹银。 二十两纹银相当于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用度,陶勋这一出手也算阔绰,当即引得坛前念经的和尚看了他一眼后重重地敲了一记罄。 陶勋装模作样地取过香点燃,合在掌中对佛像祝道:“佛祖在上,弟子衡阳府举子丁原诚心祷告,祈佛祖垂怜,保佑弟子今科会试如愿高中,状元及第,光耀门庭,弟子当为佛祖重塑金身。”他的声音故意念得大了一点好让旁边的和尚听见。 果然,那个念经的和尚听完他的祷告后先是敲了下罄,然后睁眼对陶勋道:“这位施主,佛祖慈悲泽及三千大千世界,施主何不求上一签呢?” 陶勋起身向他施了一礼:“师傅此言也是弟子心意。”又捐了十两银子,取过签筒摇出一支签,是九十九号。拿着签走到大殿右侧的解签处,那里的和尚早在笑吟吟地等候他。 取过签纸,上面写着: 九极死地孕神龙, 紫电清吟破昊空。 四海遨游随意去, 南天地府显神通。 和尚先赞了声:“好签。”然后问他:“敢问施主问的是什么呢?” “学生应今科会试,想要问个前程。” “哎呀,施主这支签若是问前程,那可真是问对了,是上上好签呀。” “求师父指点。”陶勋故作喜形于色状。 “先看头一句‘九极死地孕神龙’,何谓九极死地呢?九乃数之极,连续两个极就是最最的含义,死地是不活之地,意谓没有任何生命,加上前面的意思就是最最不能产生生命之地,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又说否极泰来,偏偏是这九极死里孕育了生命,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命,是神龙。施主可谓贵人矣。” 陶勋听得心里一跳,暗想:我是在孤云山被父亲捡到的,孤云山是号称万古无生气的地方,这第一句倒是跟我的出身相符。 和尚继续解说:“第二句更加不得了,‘紫电清吟破腾空’,皇帝乃紫微星下凡,皇帝就像春雷唤醒蛰伏的神龙,神龙惊醒后就会破开地面腾空飞到天上。施主求的是今科会考的前程,以这句来说那是必定高中的,而且是皇帝御笔钦点,真正的天子门生。” 陶勋立即露出极度兴奋的表情,连声催问下两句。 和尚得意地解道:“后两句是讲神龙飞到天上后自由自在,天上地下无处不可去,这就是说施主今后必定深受皇帝信任,官运亨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富大贵,满门荣耀。” 陶勋虽然并不怎么相信所求之签,但听到这些吉利话心里还是很高兴,毫不做作地掏出五两银子打赏解签的僧人,回到大殿功德箱前又捐了五两。寺里的和尚见他出手宽绰,看他的眼神也不同起来。 陶勋从大殿穿过继续往后走去,穿过第三间牌楼和第四间韦陀殿,第五进院落就是观音殿了,观音殿是寺里第二大的殿堂,里面供奉着彩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像:头戴毗卢,一足踏莲,双手摸膝、胸臂裸露、圆润丰腴、面容恬静安祥、姿态端庄优雅,唇上有两撇短短的髭胡,大异于平常所见的女性观音造像;观音两臂线条圆浑柔和,肩上和后背上两边各有二十只略小的手臂伸出来,姿态各不相同,掌心有眼,这样观音总共是四十二只手。 他看着这座千手观音像,不禁记起三年前亲眼看见的橙眉真人施展的“千手千眼金光普照术”来,一时间沉浸到回忆当中去了。直到声中一声罄响,他才收起回忆上前捐了一两纹银。 陶勋绕过观音殿,殿后通往第六进庭院的路上砌了道石墙,两个僧人守在门口,见陶勋走过来便上前拦住,冲他说道:“做什么的?” 陶勋一愣:怎么这里的和尚讲话这么无礼呀。不过口头上说:“吾乃进香之人,已经拜了前面五殿,想要到最后弥陀殿礼佛。” “不准进,里面是我们住的地方,没什么好瞧的,你请回吧。”两个僧人的语气依旧十分生硬。 “那怎么成?我已经在佛前许下愿,要拜遍北元寺的六大殿,万望师傅行个方便。”陶勋软声求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说不能进就不能进,快走,小心我揍你。”两个和尚极不耐烦地道。 “我好言相请,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无礼,出家之人怎么可以动不动对人以武力相胁?”陶勋忍不住斥责两人的无礼言行。 两个和尚怒,捋起袖子摆出要打人的样子,陶勋不想跟他们动手,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们两个人太无礼,我要找你们方丈评理。” 那两人嗤之以鼻:“方丈来了又怎样,大爷我照样这样说话。” 陶勋回到观音殿里,大吵大闹地要见方丈,寺里的僧人见他是个举人又出手阔绰,也不敢把他得罪,当即便有人去给方丈报信。 片刻后,一个小沙弥出来把陶勋请进去。 陶勋随着小沙弥来到方丈间,一个老和尚坐在里面的禅床上打坐,听到有人进来后依旧一动不动,口中默默诵念经文。 陶勋等了一会儿,见方丈睁眼,主动上前施礼道:“弟子乃衡阳府举人丁原,进京应今科会试,闻说北元寺佛祖最灵,所以虔心前来拜佛结善缘,刚才在大殿向佛祖许愿要拜遍寺中所有佛祖、菩萨、罗汉像,只剩下最后的弥陀殿没有进去,可贵寺的两个僧人拦住弟子不让进,言语粗俗不说,竟然要动手打人。弟子刚才在贵寺捐了几十两纹银,却受这样的待遇,方丈可要给评个理。” 方丈年约六十许,身体微微福,胡须雪白,模样倒也和善,听完陶勋的抱怨后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错了,错了。” 陶勋一愣:“大师何出此言?” “见性即为佛,佛祖在每个人的心里,只要你心里有佛,佛祖就会保佑你,拜不拜佛像并非最紧要。佛光普照三千大千世界,佛心洞烛世间一切善恶因缘,施主善心佛祖自然会知道,若执着于拜遍本寺佛像,那便是看不见佛祖无量无边智慧,心里怀疑佛祖的无量智慧即是有心魔,如何能得到佛祖的保佑呢?所以贫僧说施主错了。弥陀殿是本寺僧人居住清修的地方,向来不对外人开放,并非只针对施主一人,请施主谅解。守门之人乃是新近剃度出家的沙门,还没有通佛理,故此言行失当,贫僧便代他们向施主赔罪,如何?” 陶勋合什谢道:“大师佛理精深,听大师一番言语,弟子自觉胜过念十年的佛经,佩服佩服。” “善哉善哉,那是施主有慧根,有是因方有是果。阿弥陀佛。” 陶勋本来想借机闹一闹,逼迫方丈让自己进去瞧瞧,结果被方丈几句话就给堵住了,心有不甘,略想一想,又有了个主意,双手合什道:“方丈智深慧远,道行高深,弟子是诚心敬仰。弟子还有一事相请,不知方丈可否伏允。” “哦?请施主说来听听。” “弟子进京赶考,本来想进个学社备考的,可是京里学社的名额都满了,现在住在客栈里,客栈人多嘈杂不是温习功课的地方,弟子见贵寺清雅,有心借一间厢房住下,准备考试。” “这个么……恐有不便,本寺是出家人清修的地方,向来不接待外客。” “方丈此言差矣,佛门广大渡一切有缘之人,弟子方才在贵寺大殿佛祖面前求了个上上好签,这说明弟子跟贵寺有缘,缘来缘去犹如云生云灭,方丈何不随缘而动呢?” 方丈喉咙动了动,象是有话要讲,但犹豫再三还是吞了回去,任凭陶勋怎么讲,只是不允。 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和尚,进了房间便大声嚷嚷:“听说方丈会贵客,怎么也不派人通知一声呢?” 陶勋有些愕然:什么人敢如此大声地对方丈说话呢。 方丈神色慌张,起身相迎:“灵惠禅师,你怎么来了?” 陶勋听说来的就是灵惠禅师,不由得心头狂喜,盯着灵惠禅师多看了几眼,只见此人三十多岁,身体健壮,虬须凶鼻,目光阴沉沉的。 “听说今天寺里来了贵客,一出手就捐了几十两纹银,被方丈请去说话,本……贫僧也想见见这位贵客,所以巴巴地赶过来见见。”灵惠禅师也在上下打量陶勋。 方丈脸上的表情换成了无奈,为陶勋引荐道:“这位是本寺戒律院座灵惠禅师。” 灵惠合什问道:“刚才未进屋时听得方丈和施主争执,不知道所为何事?” 陶勋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最后还道:“若是方丈同意弟子在此借住,弟子愿以两倍于客栈的价钱付食宿费用。弟子无他,只为与贵寺有缘,求个吉利。” 灵惠禅师打量陶勋的眼神里不知何时已经闪出了亮光,听远陶勋的话后毫不犹豫地说:“这没问题,出家之人与人方便就是行善,丁施主要是想住进来,本寺定扫阶欢迎。方丈,你说呢?” 方丈似乎很怕灵惠禅师,连忙改口:“是,是,是,丁施主随时可以住进来,本寺僧众都欢迎之至。” 灵惠禅师回过头来对目瞪口呆的陶勋说:“不知施主随行之人有几个,行李多不多呢?” “我原本有个小书僮的,快到京城的时候偷了我的东西逃跑了,所以现在只身一人,行李到是不多,主要随身带着的是宝钞、银票,有了钱吃穿用度一切不愁嘛。” “那丁施主在京城可还有亲友否?” “我在京城孤身一人,并无亲戚朋友。大师问这个干吗?” 灵惠禅师眼睛放光,笑道:“我只是想问一下施主需不需要跟贵亲友商量商量。既然如此,那公子打算什么时候搬进来呢?” “今天天色已晚,就明天吧。”陶勋想了想回答。 第十三章 入住兰若 双方说定,陶勋又在寺里转转,跟几个小和尚聊了几句,见天色将晚和几名香客结伴回城。 进了城,他依着清易所讲的地方找到一家客栈,报上谢子睿的名字,很快有伙计将他带到客房门前。 赤眉真人六人都在客栈里等陶勋,见他进来,清易上前将双方一一引荐。 陶勋看见赤眉真人的模样觉得好笑,心里蓦地想起常利所描述的送他回船的那个道人,于是问道:“赤眉大师,弟子路经高由县的时候受了伤,昏迷之际是一位仙长送弟子回船,同船之人描述跟大师的样貌很相似,不知道弟子当日是否有幸为大师所救呢?” 赤眉哈哈一笑:“你说得不错,正是贫道。景云陶勋,果然名不虚传。” 陶勋脸一红:“不知大师何事谬赞弟子呢?” 赤眉看着他笑而不语。 清易插话:“陶公子,快将你探到的消息讲出来吧。” 陶勋便将进去的经过详细复述了一遍,并说:“我看北元寺肯定有问题,那个灵惠禅师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则堂堂方丈居然害怕戒律院主持,上下不明、尊卑无序;二则灵惠禅师显然派人监视方丈一举一动,不准方丈单独见外人;三则灵惠禅师语言之中世俗气太浓,不象方丈每句话不离佛理禅音,不止灵惠禅师,寺里守后院的两个和尚和其他几个年轻僧人讲起话来都跟市井之徒差不多;四则我借故在寺里四处走动,向一些和尚问起寺院的问题,有些人居然答不出来或者语焉不详;五则我在回城的路上向一些香客打听到这几个月北元寺突然间换了不少生面孔;六则我觉得后殿之中可能藏着妇人。” “何以见得?”赤眉问。 “我家里商行经营胭脂生意,曾经有一个老师傅研制出一种配方,其气味跟天然花香十分近似,由于这个配方是我家独家制成和使用,所制成的胭脂销得很好,所以我的印象很深。我在院门外时闻到了一点点,虽然很淡,却肯定是我家卖出的胭脂无疑。” 谢子睿嘻笑道:“原来北元寺后院里藏着花和尚呀。” 赤眉瞪了他一眼,抚须道:“嗯,看来北元寺可能被外来人控制住了,他们在寺里收容妇人,恣意宣淫,糟蹋佛家净地,寺中僧人必定对此深恶痛绝却又敢怒不敢言。而且对方逐步替换原来的僧人,可见他有长期经营北元寺的打算。” “师叔,那我们更要尽快铲除掉这个贼窝,否则让他们展起来不知道要祸害附近多少百姓。”清光道人道。 “可是现在仍然不知道那百十个孩童的关押地点呀。” “所以陶公子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嘛。”赤眉笑道:“公子以大义为先不计个人危险毅然深入虎穴,此精神诚可贵也。若能成功解救被掳孩童,公子居功第一。” 陶勋连忙说:“大师此言差矣,就算弟子能够找到孩童关押的地点,到时真正冒着生命危险跟那些匪类动手的还是众位仙长,弟子可插不上手。” 赤眉摇头道:“你先别急着谦虚,我讲你应居功可是有道理的。你知道为什么灵惠那么爽快地就答应让你住进寺里吗?” 陶勋听他话里似乎另有一层意思,不解地问:“难道不是图弟子的财吗?弟子在寺里借故故意露财吸引他们。” 赤眉大摇其头:“非也,非也,你想得太简单了。要知道对方占据北元寺肯定得到了靖宁侯的支持,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怎么可能贪你那点小钱呢?而且北元寺可是他们正在经营的巢穴,有见不得光的事在里面做,怎么可能轻易让一个陌生人住进去呢?” 陶勋低头想想后吃惊地道:“难道灵惠禅师的目的不是我的钱而是我?那怎么可能?难道我暴露了吗?” 赤眉不直接回答他,而是问几个弟子:“你们看呢?” 五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谢子睿答道:“因为陶公子上中下三丹田都有毫光溢出体外,这如果不是修道有成,那就是天生的三元仙灵体,我们刚才已经暗中用气探过陶公子的身体,丝毫没有道基修炼的征兆,所以肯定是天生体质。” 陶勋惑道:“这怎么可能呢?有什么关系吗?” 清易笑着看了赤眉一眼解释道:“陶公子还记得昨晚给你服下的丹药么?服下后便可以使你在表面看上去有此体质,期效为二十天。” 赤眉也道:“此丹为橙眉师兄所制,连我也看不破。可惜只虚具其表,并无实质,否则倒是渡人修仙的灵药。” 清光对满脑袋惊异和疑问的陶勋解释说:“在我们仙道界有一种法门,以身具天生三元仙灵体的凡人为炉鼎可以炼制出上品的仙器,那个灵惠肯定是看中了这一点。” 陶勋顿时哭笑不得,真没料到自己糊里糊涂就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炉鼎。不过他并不因此而害怕,除掉灵惠一伙贼人之心愈切,急急地对赤眉道:“大师,如此说来弟子便有了深入虎穴的机会,如果幸不辱命,请大师以雷霆之势除掉这伙魔头,切不要以弟子为念。” 赤眉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除恶惩奸。当然,我们不会让你轻易受伤,我这里有三样东西要给你。第一件是把小玉剑,你贴身戴着,可使百邪不得近身;第二件是一道隐身符,你按诀使用可隐形三个时辰;第三件是个信香,找到了孩童们关押之所就乘隙洒到他们身上,这种信香的气味只有我峨嵋派才能知道。” 陶勋恭敬地接过来:“谢大师赐宝,弟子定不负所托。” 赤眉又道:“我们会潜在寺外以为外援,就以三天为期,如果没有结果你就撤出来,我们另行从长计议。” 第二天,陶勋带着随身的行李和一大堆书籍,雇了辆马车来到北元寺,寺里已经安排了一个叫做释若的小和尚负责伏侍他的饮食起居。 陶勋住进第四进院落观音殿的东厢房,房间布置很俭朴,只有几张桌椅和床铺,不过这间厢房本身是一个单独的小庭院,跟其他的厢房隔开,离香客往来的地方也很远,相当清幽,不失为一个读书的好地方。他花了一个时辰将厢房布置好,中午的斋饭是释若送过来的。 安顿好后,陶勋走出厢房到寺里到处走走看看,一路走去寺里僧人远远看见他无不绕行,这让他感到万分无趣,后来干脆直接往后殿走去。 到了后院门口,仍旧是昨日的两个和尚守门,他们一眼就认出了陶勋,恶狠狠地骂:“你这小子***找死啊?阴魂不散地又来了,是不是找揍?” 若论武功陶勋自然不把面前的两人放在眼里,不过他不想生事,便说:“凡人无不好生恶死,所以佛家顺应天意人愿以戒杀为律,两位师父都是出家人,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呢?再要无礼,我向灵惠禅师告状。” 那两人听他说出灵惠禅师的名号后,气焰顿时矮了许多,语气也变了:“不是我们两个有意无礼,只不过有些香客不听劝,我们不凶一点他们根本就不听,时间长了就改不过来了。公子怎么认识灵惠禅师呢?” “我昨天蒙方丈大师引荐已经跟灵惠禅师相识了,灵惠禅师力邀我住进寺里,我见大师盛意拳拳便同意了,现在已经搬进东厢房住,以后少不得要跟两位师傅见面的。” 两人一听,态度更加转变:“原来公子竟是灵惠大师的客人,小的们可真没长眼呀,得罪之处请多多见谅。” “那没什么,你们也是职责所在。”陶勋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这两个和尚看来好骗,要不要乘机骗他们带自己进后殿转转呢? 陶勋打定主意后将话题一转:“两位师傅,昨天我跟方丈大师聊天的时候灵惠禅师就在旁边,我提起曾在佛前许下过要拜遍北元寺六大殿的心愿,可是弥陀殿却不对世人开放,无缘进去拜见,引为恨事,方丈大师开导说等我在寺里呆的时间长一点了便可允许我进去还愿。现在我已经在北元寺住下,两位能否领在下到大殿里礼佛呢?” “这……没有灵惠大师的命令就是本寺的部分和尚也不能进去呀。” “那我这就去找灵惠禅师,到时候告你们两个轻慢贵客的罪名,连同昨天的帐,新帐老帐一块算。” “得得得,您千万别生气,我们真的是职责所在,求您不要难为我们。” “哼,我不过是要还个愿罢了,就连你们方丈大师也没有说我错了,灵惠大师更没有反对。我只进殿拜拜佛,还了愿马上就出来,又不会打扰里面众位师傅的清修,怎么就这么难了?”陶勋这话说得虚虚实实,灵惠的确没有反对他进弥陀殿,因为根本没有听他提出来过。 “哈哈,公子勿要生气。”灵惠的声音忽地从后院里传过来。转眼间灵惠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一脸奸笑地对他说道:“这是我疏忽了,昨天从方丈大师那里就听说了你想要进后殿还愿,我却忘了告诉你里面正在修缮,此时确实不宜接待香客,反正公子还要在寺里住段时间,还怕没有机会么。” 陶勋不好再坚持,双手合什道:“大师说的也是,经云‘念佛三昧见佛,则问云,则答云,则决其疑’。三昧者,是谓得天眼、天耳,或飞到十方佛所,见佛难问,断诸疑;是谓虽无神通,常修念阿弥陀等现在诸佛,心住一处,即得见佛,问诸疑;是谓拜诸兰若菩提,虔心祝祷,心念净一,即得闻佛,解诸疑。弟子身无前两昧,只有从第三昧上下功夫了。”其实陶勋这段话是有意试探,他讲的前面两昧是对的,第三昧应当是“学习念佛,或以离欲,或未离欲,或见佛像,或见生身,或见过去、未来、现在诸佛。”见佛像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灵惠禅师并没有听出不妥,打了个哈哈道:“公子,有道是心诚则灵,佛祖会知道你的心意,等再过旬月后殿修缮完毕,我第一个请你进来让你还愿吧。” 陶勋跟三人告辞,又到寺里各处转转后这才回到厢房。 晚饭又是释若送过来的,陶勋想找他聊几句,可是小和尚就是不开口,仿佛在修噤口禅一般。 吃完斋饭后,远处传来寺里僧众修晚课的念经声,陶勋稍事休息后捧起书本温习功课,毕竟再过两个月时间就要大比,功课不能落下,再说从下午的经历看灵惠禅师肯定也派了人暗中监视他,必须等夜深人静众人睡觉后才能行动。 北元寺僧人的晚课时间特别长,到亥时仍未完全结束,倒是释若将洗漱用的面盆、毛巾之物送了进来,催他早点休息。 陶勋无奈睡下,耳中听到远远隐隐传来的念经声,心头有些烦躁。直到子时寺里才安静下来,陶勋盘坐床上凝神运气侧耳仔细倾听附近声响,除了偶有虫鸣聒噪外,再无其他,刚想起身的时候,一串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迅地靠近,陶勋连忙躺下来。 脚步声很快到了窗外停下,显然在听房里的动静,陶勋调整呼吸装作熟睡。过了片刻,一物悉悉簌簌轻轻作响,陶勋运功黑暗视物,看见一根很细的竹管捅破窗纸伸进来。 陶勋心道:怎么这么不长进,居然想用下三滥的迷香。他跟王远江游学的三年间遭遇过迷香,也跟王远江学了一套对付迷香的办法,所以并不害怕。 不过那根管子里没有吹出烟雾,而是掉出一团漆黑的、细小的东西,然后管子退回去,外面的人伏在窗下一动不动。 陶勋心里疑惑:难道那团丁点大的黑色东西有什么古怪不成? 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不到一盏热茶的时间,一股倦意袭上陶勋的心头,他心头大骇,没想到那团东西到底还是种迷药,却不知道是何种迷药,竟然无色无臭厉害如斯。 陶勋连忙运功想要驱散迷药的药力,丹田之中虚虚荡荡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真气?陶勋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以他现在的内力运功驱毒应是轻而易举,这迷药竟能禁制内力,何其厉害。他想到若果被迷晕后果不堪设想,奋力想将隐身符取出来自保,然而仍低估了迷药的威力,迷糊中连手足都没有力气,一阵又一阵困倦袭过来,神志渐渐麻木。 就在陶勋将要彻底昏迷的时候,一缕清香飘进了他的鼻端,这是一缕花香,清新幽香,香味一入鼻中立即直冲脑门,像是下了一场冰雨般立即将他脑袋里的困意驱除得一干二净,随即香味生成的清凉飞快地循经脉在全身流转了一遍,陶勋顿感全身说不出的舒服,丹田内气息重新充盈。 窗外的人站起来,隔着窗户低声唤道:“施主,施主。” 陶勋刚才受迷香之苦差点失去知觉,心里恼恨下手的人,想要不作声骗对方进来擒住后拷问,但又一想:赤眉真人师徒都讲寺时藏着仙道中人,他们要是害人只需施展小小道术即可,绝不至于使用迷香这样的低级手段,所以刚才下手的人肯定不是他们的亲信之人,擒住了此人不一定得到有价值的消息,反而可能暴露自己、打草惊蛇。于是陶勋强自忍下心里的怒火,回答道:“谁呀,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窗外那人显然很吃惊,不过仍旧不慌不忙地说道:“寺里僧众都要休息了,贫僧是想问问施主可还有什么需要,也好现在拿过来。” “有劳师傅挂心,我已经睡下。”陶勋没好气地答道。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走开。 陶勋等那人走远用鼻子使劲嗅嗅,找到刚才救命的花香之源,原来是沐婷送给他的那个香囊,他心里连呼侥幸,要不是自己因惧怕沐婷而一直将香囊带在身边,刚才就糊里糊涂中招了。 他不禁有点抱怨赤眉真人,怎么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对方会用迷香,也不送个避迷药的宝物给他防身。其实陶勋忘记了,当初在高由县被爆炸的气流掀出老远,身上的衣物早就变成了灰烬,随身带着的东西被赤眉瞧了个遍,赤眉早已经知道他有香囊护身,自然不会另外给一个类似的宝物。 陶勋知道对方已经下手害他,肯定有人监视房间,不便潜出,只得安心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释若照旧送过来洗漱用具和早餐,难得地开口问他昨晚休息得可好,陶勋知道他是受命前来打探消息的,便故意取出香囊对他说道:“当然睡得好啦,我有我娘专门到南岳祝融殿求来的香料,闻此香睡觉特别香。” 释若看了香囊几眼,想要凑过来闻香气,陶勋已经收起来。 第十四章 再三试探 吃过午饭后,陶勋走出房间到寺里走动,有个年纪稍长的和尚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闭目念经,没有注意到他靠近。 陶勋走到他身前施礼道:“大师好用功,在这里诵经。” 那僧人睁眼看他一眼,回礼道:“施主见笑了,贫僧没有做早课,所以乘现在补一补。” 陶勋讶道:“老师傅怎么会错过早课呢?这可是大罪过呀。” 僧人脸色变得沮丧,叹口气:“唉,这也不是贫僧的本意呀,一大早起来就到菜园里帮忙,等到忙完已经错过早课时间。” “看老师傅的样子不象个做杂役的僧人呀。” “不瞒施主,贫僧本是寺里的讲经师,方丈大师是贫僧的师兄。” “那怎么由您去做杂役呢?方丈大师也不管吗?寺里年轻僧人并不少呀。” 那僧人眼圈一红,看着他双目似泫,摇头不语。 陶勋又道:“要不要我跟方丈大师说一声?” 僧人摇头道:“没用的,没用的。” 陶勋心头明白,便又道:“那我跟灵惠禅师说说吧。” 僧人一惊,眼中露出恐惧之色,连连摇手:“不必了,不必了。” 陶勋心里叹口气,接着问道:“灵惠禅师在寺里修行很久了吧?” “不久,不久,灵惠禅师也是三个月前才过来,听说他是本寺上院京城安国寺的高僧,又有靖宁侯爷的推荐,所以一来就做到戒律院主持。” 这时,一名年轻僧人走来,对老僧道:“普悲师父,方丈请你过去一趟。”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开。 陶勋心里有些后悔,他知道刚才肯定给那僧人惹上麻烦,如此一来,他更不敢找寺里僧人谈话,只好回到厢房里埋头攻读。 晚上,陶勋温习功课至亥时后收拾睡下。 过了子时一刻,窗外起了阵风,风声飒飒,很快就有一个鬼影子印在窗户纸上,头上长着一支独角、脑袋上坑坑洼洼起伏不平。 陶勋也算见识多广,寻常的鬼怪在他眼里也并不那么可怕,悄悄地将赤眉真人、清易、褚小蝶、沐婷等人赠送的护身符统统取到手里,仍旧躺下装睡。先是赤眉真人的玉剑出红光,接着清易的玉符有蓝色光芒生起,褚小蝶所赠的玉牌也出红光,三人的道行深浅一目了了然。 窗外的鬼影似乎感受到了房里辟邪仙器的气息,出一串低吼,声音低沉,叫人听到心里打突。犹豫半刻后,鬼物伸双手把住窗框,“啪”的一声轻响,窗户内的闩轻轻地断开,两扇窗叶被拉开一道半尺许的空隙。 陶勋从里向外望过去看见鬼物的模样,饶是已有心理准备,仍旧被吓得打了个冷战。 鬼物头上长着一支牛角,四四周乱糟糟的毛毫无规则地根根竖立,两只眼睛只留下血淋淋的两个大洞,里面有绿光一跳一跳的,脸皮上长满了脓疮,有的肿得老高,有的烂得见到了白骨,左颊被整个掀掉,就象是被连骨头带肉人生生地挖走了一团,两只利爪细长、末端如钩,头下、胸前肌肉鼓鼓,当它探进身子的时候,露出胸脘以下都是白骨。 鬼物将头探进来四下转动,一股腥臭扑鼻而来,陶勋差点被熏得晕去。 这时,赤眉和清易的玉符跳起来就要向怪物冲去。 陶勋怕两人的玉符威力太大令操纵鬼物的人生疑,伸手将两物握在手里,褚小蝶所赠的玉牌这时也慢慢地浮到了半空中,光芒连连闪动。 鬼物正推开窗户往里爬,被玉牌红光一闪,身上凡是白骨之处都冒出一股青烟,象是被烈火炙烤一般。鬼物吃痛,缩手退出去,随即窗户在红光的驱动下重新关闭,室内的腥臭随之消失。 陶勋刚松口气以为鬼物知难而退,不料窗户重新被拉开,鬼物浑身笼罩着一层惨白的光芒往室内爬来。 玉牌红芒重又大盛,不过这一回散的红光射到鬼物身上不再有多少效果。于是玉牌的红光凝缩成一团并剧烈抖动,仿佛在警告鬼物。 鬼物丝毫没有理会,依旧往里爬,大半个身子已经跨进房间。 玉牌箭一般冲向鬼物,鬼物也似乎早有准备,两只利爪一把将玉牌抓住,手臂自肩以下立时断开,带着玉牌往窗外飞去。 陶勋吃了一惊,正要起身去追,半空中红光已经冲开白骨的束缚飞回来,白骨不甘心失败立即重又将它抓住,接着啪的一声响,玉牌连同白骨都变成了一团飞灰消失不见。 陶勋失了件宝物,还是褚小蝶所赠之物,心里又痛又恨难以形容。 这时鬼物双肩处嘎嘎作响,一双手臂飞快地长出来,手脚并用爬进来。 陶勋将左手松开,清易的玉符放射出一道蓝光在鬼物身上刺出大洞,鬼物身体摇晃,显然受伤不轻。玉符飞到半空中,身上的光芒慢慢凝聚,最后变成了一团刺目的蓝光,鬼物仍旧没有退走,摇摇晃晃地径直向陶勋走近。 陶勋尚有两件法宝护身,心里尚不大害怕。 果然,蓝光闪电般地刺进鬼物身体,鬼物的行动马上停止下来,两只利爪在身上又抓又挠,所过之处血肉翻飞,伴随着阵阵腥臭。 陶勋胃里一阵翻腾,几乎冲口呕吐。 转眼间,几道蓝光从鬼物的身体里透出来,鬼物出低沉的惨叫声,迅地化成一滩血雾,从血雾中飞出一道惨白的光芒迅往后殿方向遁去。 没等陶勋反应过来,右手所握的赤眉真人的小玉剑挣脱束缚化成赤光紧追白光而去。 鬼物原先所站的地方悬着清易的蓝色玉符,陶勋起身将它取过来,玉符上没有丝毫污迹,触手后立即收敛起光芒重新变回普通的模样。 后殿方向传来了几声呼喝声,陶勋纵出房间,爬在墙头看过去,后院里有赤光和白光交错闪烁,显然玉剑已经找到施放鬼物的正主,两方激斗正酣。十息之后,后院里忽地闪过一道强烈的血红色亮光,接着传过来轻微的爆炸声响,然后一切亮光都消失了。 陶勋忽有预感,似有人正向厢房飞过来,赶紧纵回房间躺在床上装睡,来人落在对面的院墙上对房间里窥探片刻,抬手将一物向他打过来。 听暗器的风声判断应是要打到后脑玉枕穴,这是人身要穴,要是被打中了性命不保。他正想要躲避,心里突然响起赤眉的声音:“别怕,不要躲,他在试探你。” 陶勋心里大喜,控制呼吸假作熟睡不醒。 对方打过来的东西在将到触到陶勋后脑的瞬间停下来,然后飞地退回去,不多时来人也转身走了。 一大早,灵惠亲自过来,陶勋正在吃早饭,看见他后起身迎接:“大师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有要紧的事吗?” “也没有什么,我们出家人起得早,我做完了早课便顺道过来看看你。我们出家人生活清苦,你住进来也有两天了,还习惯吗?” “还好,还好。我去年应乡试的时候,也是在寺庙寄住备考,对寺庙的生活也还熟悉,所以没有不适的地方。有劳大师挂心。”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灵惠一边说话眼睛一边在房里四下打量:“公子晚上睡觉不关窗户的吗?” “我也正为这件奇怪,昨晚我明明关了窗子,今早醒来窗子却是打开的,我问释若师傅,他也讲不清原因。” “哈哈,本寺离城远了点,又在山边,免不了有些魑魅魍魉、山精野怪的时常出没,寺里僧众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公子也不要害怕,这里是佛门宝地,寻常的鬼怪也就是过来听寺里僧众们念经,也算是种修行,绝对没有害人之心。想必你初来乍到,它们是过来看热闹的。” 陶勋当然不信他的鬼话,猜测他的目的是想探探虚实,于是笑道:“大师不必担心,别的不说,寻常鬼怪怕是近不得我身。” 灵惠果然十分感兴趣地问:“却是为何?” “我住在衡阳府,那里离南岳大庙十分近,我家祖辈都虔心敬佛敬道,有位先人因为心诚感动神仙,所以神仙现面赠与三件法器,成为我家祖传宝物,传到我这一代,只有我一个独子,所以三件宝物都归我,有一枚玉牌、一只玉符、一支玉剑。这三件宝物最灵验不过,我不管走到哪里都随身携带,有此宝护身,我又何惧之有。” 灵惠故作惊喜地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仙家宝物,不知公子能否取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呢?” 陶勋想要答应他,转念一想:要是对方看出法器的来历,那刚才讲的话岂不立即穿帮了?于是露出为难的神色:“大师见谅,家里祖训此三件宝物不得示于族外之人。” 灵惠眼珠一转:“既然公子有祖训,我也不好相强。不过看公子昨夜窗户无缘无故被打开,只怕公子的法器效果不好哩。” 陶勋故意装作吃了一惊:“大师说得也对,如果真的是鬼怪开的窗,那我的三件宝物岂不……不行,我得看看。”说罢背过身去在怀里掏了半天,接着故意大惊失色地道:“不好,不见了,不见了。” 灵惠凑上来:“公子,什么不见了?” 陶勋带着哭腔嚷道:“我的玉剑和玉牌不见了,我祖传的宝物不见了。” “公子莫要慌乱,你再仔细找找。”灵惠劝他。 陶勋又假作摸索一番,颓然坐倒椅上,双目失神地喃喃念道:“真的不见了,我祖传的宝物不见了。”接着突然站起来,双手握住灵惠的双臂,连声道:“大师,我的宝物是在你的寺里丢的,你可要替我做主呀。” 灵惠被陶勋抓得直咧嘴,一把掰开他的手道:“你轻点,你的东西丢了,我也很遗憾,说说你的宝物是什么样子,我让寺里的僧众帮你找找。” 陶勋连声道谢,将两件法器的样子描述了一遍,又向灵惠许下了重诺,直闹了小半个时辰。 等灵惠一走,陶勋心里暗道:昨晚果然是灵惠下的手,我刚才抓住他手臂并没有用劲,可他却十分吃痛,看来赤眉真人的玉剑伤的就是他。他没了两件护身符,心里不免有些不安,毕竟凡人之力还是不敌仙家法术,要是灵惠派更凶的怪物前来,不知仅有清易的玉符能否抵挡得住。 思量再三,陶勋还是决定冒险多呆一天,反正明天清易会来接应,在此之前没必要引起灵惠的怀疑,再说他住进来两天,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打探到就这样惧怕而逃离实在不甘心。 白天陶勋装作寻找宝物四处走动,不过还是没能进到后殿。到了晚上,他照旧过了亥时便睡下,等四周没有动静,他起身用随身的衣服堆成*人形,将薄毯盖在上面,取出玉符放在毯下,自己躲到一旁黑暗处。 过了片刻,窗外又是一阵风吹过,一个鬼物的影子现在窗外。陶勋等鬼物推开窗子,取出赤眉所给的隐身符,用早已准备好的钢针刺破中指,将血涂在符纸正中,然后念道:“华精茔明,元灵昧迹,隐。”纸符立刻隐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玉符已经飞到空中,攻击鬼物,不过这回鬼物是有备而来,口里喷出一团东西跟玉符打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陶勋运起轻功,从窗子飞出,仗着隐身直接跳上房顶,四下观察。东厢对面的观音殿上伏着一个人,脑袋上光光亮亮,看来是监视他的,后院大殿灯光明亮。陶勋强捺下干掉对面监视者的冲动,定了定神后施展轻功向后院纵去。 到了院门外,陶勋想要直接冲进去,身形刚刚动又刹住,他曾听赤眉真人讲过这个院子里可能布设了某种阵法,效果不明,仙家术法和阵法的神妙陶勋曾亲眼见过,因此犹豫起来。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从观音殿方向飞掠过来,陶勋认得正是伏在殿顶上监视的那人。那人也不敢从院墙上直接飞进去,落到地上小心地走了院门,守门的两人看见那人都恭敬地点头致敬。陶勋连忙闪身跟着那人走了院子,那人似乎听到了声响,猛地回过头来,倒把陶勋吓了一跳,因为他双眼中闪闪出绿光,好在赤眉的隐身符确有奇效,那人回头观望了一小会,回头继续往里走。 陶勋是第一次走进后院,从表面看,似乎一切正常,只有身处其中才能现异常之处:走在院里的道路上,每时每刻地感觉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压力,甚至可以感觉到压力之源就是四周回廊里的一根根石柱,压力好象在接力,每走一步都有一股压力起主导作用,接下来的一步就换成了另一股压力。他小心翼翼地让每一步都落在前面那人的落脚之处,顺利地来到弥陀殿门前。 殿门大开,弥勒佛巨大的侧身卧像之下点满了油灯,灵惠坐在供桌前,面前摆着一个盘子,一个鬼物布偶随着他的指挥在盘子里蹦来蹦去。陶勋明白,这就是灵惠操纵鬼物的道术。 监视那人进了殿向灵惠单膝跪下,默不作声。灵惠抬头看了他一眼:“释若,你怎么回来了?看到什么吗?” 陶勋一惊:竟然是释若,可是无论身形、相貌都不像呀。 释若答道:“师父,眦魉一时攻不破对方护身符的防守,不过弟子觉得那个丁原好象不大对劲。” “为什么?” “眦魉和护身符的争斗声响很大,我在观音殿都能听到声音,照理说丁小贼不可能听不见,但是他躺在床上依旧一动不动的,太安静了点。” “也许他的护身符厉害吧。”灵惠阴沉着脸:“昨天我不小心被他的玉剑飞符所伤。要不是我曾几次探过他的身体确定他不过是个普通凡人……哼,那支玉剑飞符到底是哪个门派的法器呢?难道真的是来自寿岳宗吗?” “师父,我瞧那小子贼眉鼠眼的,肯定没说实话,以弟子之见他很可能就是正道那些伪君子派过来的奸细。弟子这两天跟他接触,多方试探和检查,可以断定他只是个普通凡人,师父何不让我直接把他抓来拷问呢?” “正是怀疑他是奸细,所以才不好下手。我们在此建的阵法还没完成,现在不能惊动对方,所以丁小贼还不能动。其实,以我们目前在京城的实力并不见得输给正道,可是上头还有些顾忌,不想过早地显露计划。峨嵋、昆仑、崆峒几派的人最近有何动静?” “他们还在四处查找,但互相之间并不团结。其他的门派都有些排斥峨嵋,峨嵋也不大看得起他们。” “这就对了,这些日子我们要特别小心,千万不可暴露,必要时将钦卫所的推出去顶罪,他们要是知道孩童的事跟朝廷有关,也只能徒呼奈何。对了,我叫你办的事你办好了没有?” “请师父放心,弟子前天已经将办事的人暗中处理掉,现场布置成了械斗的场面,零零星星的散在各处,看不出丝毫痕迹。” “那就好,等过两天第二炉丹药开炼,所有的证据也就销毁了。” 陶勋在旁听得心惊肉跳,知道现在的形势已经很紧迫了,他开始犹豫,要不要马上逃出寺将听到的信息告诉赤眉等人。 正在这时,盘中的布偶突然化成了一团火。释若惊道:“又失败了,丁小贼的护身符怎么这么厉害呀。” 灵惠反倒笑了:“是玉石俱毁,同归于尽。果然不出所料,这就对了……” “师父,什么对了?”释若不解。 “以后再告诉你。你先回外院僧房休息,盯着那班秃驴,让他们老实点。” 释若应了一声,直起身来,手在脸上一抹,立即换成了陶勋熟悉的脸面,然后活动活动四肢躯干,身形也变成了平日的样子,向灵惠施了一礼,转身往殿外走去。陶勋乘他变身的时候,取出点信香,跟着他出去,一边在心里默记线路,一边将信香洒在沿途,然后重又潜回到殿中----毕竟孩童所在还没有找到。 第十五章 大破魔窟 刚回到大殿,灵惠已经将殿里的人都打出去。等殿内无人,他挥手将门关闭,转身走到供桌前,手中拈诀念出几句咒语,桌上的铜钹腾空飞起绕佛像飞三圈,在每圈的一个位置上敲击一下,佛像轧轧响动,很快露出一个地洞口。 陶勋紧跟着灵惠走下地道口。进去后看见灵惠在旁边墙上某处按一下,地道口便复原。 地道两壁早已经布满了火把,灵惠匆匆地往里走,陶勋提起真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运轻功一路紧紧跟随。他不敢靠得太近,毕竟灵惠是剑仙,感觉的灵敏不是普通凡人能够想象的,要不是仗着有隐身符护身他绝对不会跟进来。 幸好灵惠似乎心里面有事,一路低着头紧赶,脚步也沉重,沉沉的脚步声在长长的地道里久久地回响。 地道特别长,每隔一百步就有一个岗哨,总共经过了十个岗哨后,地道终于到尽头。地道的尽头是一道石闸,由整块的石板构成,门楣上雕着一只巨大的怪兽,张开大嘴把整个石闸han住。 灵惠将手按在石闸的一个凹痕里,口里念动咒语,石闸变成透明状犹如一堵水墙,灵惠径直走进去,陶勋毫不犹豫地迅往里冲,刚好在石闸恢复原状前钻过去。 石闸后一个巨大的石室,十丈进深、八丈宽,顶高也有五丈,顶端挂着一串照明玉珠,将石室照得通明透亮。 石室布置成一个小型的宫殿,正前方有石阶,约一丈平方,铺了华丽的锦毯,正中有一张玉床,后面的背景是巨幅浮雕:浮雕上的人物没有脑袋,袒露躯干,两乳位置长出巨大的眼睛,肚脐之处则是张血盆大口,双手高举巨斧,似欲劈开上方的重重云雾。 陶勋认得浮雕描述的是“刑天舞干戚”的故事。 大厅正中位置上摆放一只香炉,兀自飘出袅袅的青烟。 灵惠走过大厅,从左边绕进浮雕墙后,正后方有张大门,门前守着两个人,看见灵惠后点点头便放他进去。 陶勋紧随而入,里面又是一个巨大的房间,呈八角形、阶梯状,中央最低处的阴阳鱼上有一座高达一丈二的炉鼎,炉中火气腾腾,烧得极旺,鼎中朱气氤氲,飘出香甜的气味。八面阶梯都是三级,布置成八卦的图案,每卦上坐着一个人,闭目念咒、手中不停地变幻着手印,四周还有些人散坐在一旁观看。 灵惠停下来对其中一人说:“孔阑兄,炉里的丹炼得怎样了?” 孔阑回答:“林执事,这批七灵丹明天就可出炉,后天就可炼第二炉丹。” “那最好不过,把剩下的药引一次性都用上吧。” “怎么全用了?不是要分三批炼吗?” “情况可能有些变化,正道的人查得紧,最近陆续在寺周围出现了几次,所以计划可能提前,那些药引抽完元精后就当柴火烧掉,免得留下把柄。” 陶勋心里一惊:灵惠口中的药引不就是被掳的孩童么? 只听得灵惠继续问:“那些药引怎样了?” 孔阑冲一个房门呶呶嘴:“还不是那样,每天用幻仙阵困着,一个个被迷得乐颠颠的,又用好汤好药喂着,元精都养得足足的。” 陶勋赶忙顺着他指示的方向走到房门口,门上开有小窗,探头往里瞧,只见近百个孩童都坐在里面,眼中迷惘,脸上却都是笑容。 他赶悄然取出信香倾倒一些进去。 转过身来,灵惠已经起身往一道有人守护的门走去。推开门,是个走廊,走了约十步后折向左,尽头是另一张门。 灵惠隔着门恭敬地向里面施了一礼:“香主,林惠求见。” 里面传来一声柔和的声音:“进来吧。” 灵惠推开门走进去,陶勋闪身跟进。 这是一间宽敞的房间,布置得很奢华,一个木制月门将房间隔成两部分,门上垂着几纱帘,影影绰绰地看见一张折叠屏风,屏风收得比较拢,所以可以分辨出后面有张大床。 一个人影从床上站下来,从屏风上取下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在掀开门帘的瞬间,陶勋看到床上露出一具妇人裸露的身躯。 出来的人年纪跟灵惠差不多,颇为儒雅,样子很随和。他随意罩着件长衫,随手摆了摆对灵惠道:“坐吧。” 灵惠坐下来,不待询问,主动道:“香主,刚才已经证实,那个丁原手里的护身符的确是峨嵋派的法器。” 陶勋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对方查出来了。 那香主神色不动地道:“林执事,看来咱们已经被峨嵋派的盯上了。” 灵惠沮丧地道:“都是属下的错,要不是属下看那个丁原是三元仙灵体的先天体质,想把他拿来炼件上品仙器,又怎么会被峨嵋派钻了空子呢。” “你不必自责,要来的早晚会来。教主说了,咱们得高人相助,借助实验新阵的机会干扰了仙道诸派的占卜术,可令他们近期内无法算到我们的行踪,所以我料定他们不见得查到我们的线索,可能只是过来随意探探。那个丁原,我昨天变作普悲跟他接触过,亲自试探他的身体,丝毫没有修炼道法的痕迹。” “有没有可能他法力高强隐藏下道基呢?” “可能性极小,仙道界有这样实力的高手都是赫赫有名之辈,一个个心高气傲,定不屑如此作为。况且纵然能瞒过我,却瞒不过寺中的法宝,更何况我从教主那里得到消息说正道各派都没有派出最顶级的高手前来,这个消息不会错的。” “属下以为小心些好,最好将剩下的丹药做一炉炼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也好。靖宁侯那里催要七灵丹也很紧。哼,皇帝老儿想成仙已经想疯了,这批七灵丹送过去他一定急不可耐地服用,等全部一百二十枚服用完后,他的心、肝、脾、肺、肾再加阴阳二气,就受我们的控制,叫他生便生,叫他死便死。” “其实何必这么麻烦呢?我们有的是办法叫皇帝受控制呀。” “我们只管按照教主的令旨行事,其他的就不用操心了。”那香主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往陶勋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陶勋感觉到他的目光阴冷,顿时觉得全身上下一阵冰凉,仿佛连血液都要凝固一般。 灵惠也感觉到了异常,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直盯过来,眼中精芒大盛。 陶勋心里知道自己肯定被现了。 果然,那香主冷冰冰地道:“何方鼠辈,敢在我噬血魔君面前故弄玄虚?”一抬手打出一团红色的光芒。 这一下变生肘腋,陶勋完全来不及躲避,只觉眼睛一花,红光已经及体,心头生起烦恶欲呕的感觉,同时阴冷的气息瞬间就麻痹住他的全身。 他心里万分后悔,过于轻敌,结果现在连小命都要丢掉,他只希望峨嵋诸仙能够顺着信香找进来消灭这群不知是什么魔教的妖邪,救那八十个孩童逃出生天,这样才不辜负自己拿性命换来的线索。 不过他没有后悔多久,因为将红光刺破皮肤的一瞬间从他体内迸出一层如有实质的白光,白光薄薄的绝不散,全身如同被膜笼罩,红光撞上去白光后就象鸡蛋撞在石头上立即破碎,弹得四处飞溅。 陶勋逃过一劫,知道是身体里的**仙衣关键时刻救了命。 **仙衣一闪而现救了命后迅地隐进体内,不过仙衣的出现却带来了一个负面作用,那道隐进了身体里的隐身符被排挤出来,他手拿灵符的身躯马上出现在对手面前。 噬血魔君大吃一惊,刚才他一动手就用上了自己最得意的嗜血神弹,就算是到了出窍期的仙道高手被击中也要受创,孰料敌人毫无伤,而且更气人的是敌人就是那个被他确认为凡人的丁原。 他不相信陶勋能挡住自己的攻击,看到灵符后想当然地认为是灵符救了陶勋的命,于是阴恻恻地道:“原来是丁公子,既然做客,怎么也不跟主人打个招呼便偷偷摸摸进来呢?这是孔孟之道吗?” 陶勋被他说得脸皮一红,不过口头上也没闲道:“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对你们还用讲孔孟之道么?” “住口,去死吧。”灵惠因为自己引狼入室的原因而特别愤怒。 这时门外的两个护卫已经听到声音冲进来,噬血魔君一把拦住就要动手的灵惠,向陶勋道:“丁公子,就算我们是妖魔鬼怪吧,不过你现在进了魔窟,没有我的允许想要活着出去已经不可能了。我看我们做个交易吧。” “住口,我堂堂七尺男儿,岂会跟妖魔鬼怪做交易。”陶勋怒骂。 “别以为仗着你手上那道峨嵋派的灵符就能挡住我的攻击,刚才不过试探你罢了,要是我下狠手,你再有十道符也是个死字。” 噬血魔君的话倒提醒了陶勋,他知道峨嵋派有在一张纸符上同时画两道灵符的特殊本事,赤眉给他符的时候就告诉他这张符纸上除了隐身符外还有一道土遁符,口诀和用法跟褚小蝶以前送给他的那张一样。 他乘对方不备迅疾扣符念咒,室中褐芒闪过,身影消失不见。 噬血魔君等人显然没有料到陶勋溜得这么快,不过他们四人都是高手,立刻施展土遁紧追过去。 陶勋慌乱间已经没有方向感,用了遁符后只知道掉转头死命地跑,跑了十几步,从身后传来了噬血魔君和灵惠两人的呼喝声。他有过使用土遁的经验,知道只要自己跑起来不停下,对方绝对没有追上的可能,可是他却不知道:在没有明确目的地的情况下,土遁术只能支持他百步之内跑出五十里的范围。 陶勋跑出百步之后,只觉得身体一重,迅慢下来,接着噬血魔君的身影出现在正前方,他及时运起回光返照身法才没有直接撞进敌人手中。 噬血魔君、灵惠和两个手下从四面将陶勋夹在中间。 灵惠得意地道:“你跑呀,怎么不跑了?***,敢跟老子玩阴的,活得不耐烦了。” 噬血魔君开口道:“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我让你死个痛快。如何?” 陶勋心里叫苦:这一下跑不掉了。他脸上露出悲壮的神色,提起真气摆出一个招式,冲两人喊:“宁为玉碎,不做瓦全。不要废话了,上吧。” 灵惠鄙夷地看了陶勋一眼,骂道:“不知死活的家伙,就你这点破玩意还想跟我斗,我他妈宰了你。”放出仙剑直取陶勋。 陶勋运布于全身的真气被灵惠仙剑出的惨白色光芒一照,立刻消散,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跟一根木棍似的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等死。 死到临头,陶勋心中反倒不害怕了,**仙衣总在危急时刻出现救命,这一回必定不例外,只不过如此一来身上有**仙衣的秘密就须暴露,怀璧其罪的麻烦将无究无尽地出现。 没等**仙衣出现,一件半透明的物体抢先护住陶勋,灵惠的仙剑击在上面立刻引一团电光的还击。 陶勋认得这件半透明的东西是雷光镜,急转头正看见丁柔飞冲到他身边放出橙色仙剑,直取一侧的护卫。 陶勋喜道:“沐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在附近,看到这里有本门的遁术痕迹,所以过来看看。” “这位姑娘好美呀,快过来让我亲近亲近。”噬血魔君看到丁柔后眼睛一亮。 要知道,修仙道的女子出自爱美的天性大多会将自己的容貌变美,一般人看不出来,噬血魔君是个好色之徒,眼光独到,对于先天和后天的的美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眼前少女的丽质有九成九出自天然,这份美貌勾得他心里痒,恨不得马上将她占为己有。他一边令手下人不得妄动,一边向丁柔靠近。 丁柔立即感觉到来自正面的威胁,她的仙剑电射般地回身向他攻去。 噬血魔君笑嘻嘻地放出红色的剑光,丁柔的仙剑飞近红光后如同掉进胶桶里,被一股大力吸住,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收回来。 丁柔气极却一筹莫展。 噬血魔君走进两步,眼里已经掩饰不住内心淫秽的念头。 丁柔被他盯得又气又羞,恨恨地动印诀,雷光镜上生起一片闪电,汇成一股木桶粗的电柱直击过去。 噬血魔君没料到雷光镜竟然攻守兼备,被突如其来的电柱闹个手忙脚乱,终被电尾扫中,衣袖上烧出几个小洞。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涎着脸皮笑道:“姑娘的法宝好厉害,难怪脾气也这么大了。要是我毁了你的法宝,你会不会变得温柔一些呢?” 丁柔轻蔑地道:“凭你也配?” “让我试试吧。”噬血魔君祭出一只小钉锤,金光闪闪,狠狠地向雷光镜上砸下来。 丁柔深知对方是劲敌,不敢怠慢,催动全身仙力将雷光镜的防护力张开到最大限度,雷光镜暴出丈余的光芒,雷声隆隆、电光闪闪,气势惊人。 两件法宝相撞后出叮的一声脆响,小钉锤倒飞回噬血魔君手里,而雷光镜则散成了一堆碎片,丁柔元神受创,一大口鲜血喷出来,登时晕倒在地。 其实以雷光镜的威力绝不至于输给噬血魔君的敲山神锤,不过先前在高由县的时候雷光镜就受到重创,她回峨嵋来不及请师父修补,这下硬碰硬不碎才怪。 噬血魔君得意地说:“姑娘不听我的良言身受此苦,何苦来哉。”说完就要将丁柔的身体摄到手上。 这时,北元寺方向空中突然升起一团焰火,甚是华丽。 噬血魔君见之脸色大变,急急地吩咐道:“林执事,这里交给你了,男的杀掉,女的带来,切记不要伤害她。完事后立刻回寺。”说完后驾起仙剑急急飞走。 灵惠早就恨不得亲手宰了陶勋,放出飞剑浮在空中,冲陶勋道:“丁公子,你不是信佛敬佛吗,让我送你去见佛祖吧,只是可惜了你一副好体质,可惜了。”说完之后,指挥仙剑直劈下来。 陶勋见丁柔受重创心急如焚,只顾照看她早忘掉身边的危险,灵惠的剑飞到身边才感觉到。在剑光即将及体的瞬间,他不禁想:“要是这仙剑是我的该多好。”说来也怪,他的心念一动,凭空里白光乍现,灵惠的飞剑顿时没了踪影。 这一下变故突然,灵惠莫名其妙地失去仙剑,他自然不会相信仙剑的失踪跟眼前的一个废人和一个凡人有关系,第一反应是:会不是附近有正道高手埋伏呢?他和两个护卫警惕地环顾四周,放出神识四下搜索了半天一无所获。 灵惠暗中催动元神呼唤仙剑也得不到一丝反应,他用本命元神修炼的仙剑就这样失踪了,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仙剑并没有受到损坏,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的元神也会受创。 北元寺上空再次升起一团焰火,灵惠跺了跺脚对两个护卫道:“寺里紧急,这里交给你们了,务必除掉两人,那个小妞不要也罢。”说完之后立即遁去。 两个护卫都是一身劲装,目无表情地指挥仙剑分取陶勋和丁柔两人。 陶勋怕他们伤到丁柔,连忙掉转身护住了丁柔,两只飞剑击在他背上时**仙衣再次及时出现。 两护卫的飞剑劈在**仙衣之上如同劈在了一张滑不留手的皮上,两剑迅地从两边滑过去,陶勋的双臂被划出两道深痕,鲜血迸出流到丁柔脸上。 其实这是陶勋不懂如何使用**仙衣,故而它只机械地按原来的样式保护陶勋的身体躯干,四肢则不在保护范围之内。 两只飞剑刺到地上,由于去势太急,哧的一声深深地钻进地里不见踪影,两护卫急忙催动真元欲召唤仙剑破土飞出来。 陶勋的鲜血钻进丁柔的鼻子,她在血腥味刺激之下醒转,睁眼看到两名邪道护卫正在召唤误入地下的飞剑,此时空门大露正是攻击的绝好机会。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意念一动身体里所剩不多的仙力翻腾起来,先前噬血魔君忘记收掉她的仙剑,此刻在她仙力的催动下立刻橙光大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个护卫斩成四截。 她一击成功,身体里仙力用竭,重又晕过去。 陶勋双手受重创,全身的经络滞窒不畅,真气难以聚集,如同废人,丁柔又仙器被毁力竭昏迷,如果此时灵惠一伙随便来一个人,两人便危矣。 他不敢在这里久呆,忍着巨痛撕下衣服草草裹住伤口,然后起身将丁柔扶到背上并且布带固定。凭着北斗星的方位,他判断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北元寺以北,他不敢往南走,北面是深山密林正好利于隐藏,就算那些妖人追上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自己,所以他勉强提起一口真气背着丁柔往密林深处狂奔过去。 其实陶勋两臂受伤之重比上回差不到哪里去,双手之所以仍能够动全凭着一股求生本能支撑,求生意志能够克服疼痛却不能够止血,跑了没多久鲜血浸过包扎伤口的布条流出来,沿路洒了一地。他渐渐觉得头晕、全身乏力,脚步不知不觉间慢下来,很快意识开始模糊,耳朵里也响起一片钟鼓鸣叫声,最后脑子里只留下了“继续跑,不能停下”的意识,四肢机械地运动着,直到眼前一黑,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昏迷中陶勋再一次在无边的黑暗里看到了一团闪烁的火光,看到了无数星光,感觉到了从火光处吹来的酽酽的、温暖而又清凉的风,之后意识便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陶勋醒了,他睁开眼睛,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赤眉真人和他的五个弟子正围着他。 陶勋除了手臂上疼痛,头还稍稍有点晕,这不并妨碍他坐起身来。 赤眉按住他道:“陶公子,你伤还没好,先躺着吧。” 陶勋问道:“大师,北元寺的秘密我已经打探到了。” 赤眉道:“你放心吧,有了你一路撒下的信香引路,我们已经将邪教珞天教在北元寺的巢穴铲除掉,那些孩童全部安全地救出来送到顺天府衙。” “噬血魔君和灵惠呢?” “噬血魔君被师叔杀了,灵惠倒是没瞧见。”清易道。 谢子睿也得意地道:“那个噬血魔君真不经打,在师父手下没走上三合就挂了,早知道还不如交给我打。” 赤眉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少胡吹,噬血魔君道行精深,要不是他从外面赶过来的时候准备不足,你师父我可没那么轻松地灭掉他。” 陶勋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杀进去的?” 清光道:“事实上你进去后师叔就暗中从远处关注你的安全,第二夜师叔的玉剑飞符击伤了灵惠,他派人来试探你,还是师叔用传心术提醒你不要乱动,否则就要露馅了。 前晚你布置房间原举动我们也都看见了,师叔借助隐进你身上的隐身符才运用天瞰术观察你的行动,看着你进弥陀殿,不过那里面的阵法对仙力干扰严重,影像也就断了。 等了一段时间你仍然没有出来,师叔怕你有失便指挥我们用隐身术冲进去,从门前就看到了你留下来的信香,幸好有信香引路,否则陷进他们在院子里布下的‘陷沙阵’就麻烦了。 珞天教的人也真可笑,居然没有派人手防守大殿,我们轻易找到了机关,一路杀进去,师叔法力高强,一个人就解决掉了他们那些炼丹的教徒和守卫,我们便将八十孩童救出来。” 谢子睿抢着接过话头:“我们在里面找不到你,师父带领我们毁掉他们的丹炉、丹药和巢穴,正好遇上噬血魔君小儿回来,师父他老人家没等那人回过味来就抢先下手,三个回合之内就斩了这个魔头,厉害吧。” “寺里的其他珞天教徒怎么样了?还有那个陷沙阵破了没有?” “那些小喽罗们我们也没放在眼里,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他们下重誓不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就放过他。”谢子睿继续道:“倒是那个陷沙阵麻烦点,镇阵的是件上品仙器,师父舍不得破坏,花了不少功夫才拆完。” 陶勋松了口气,继续问:“你们怎么现我的?沐姑娘呢?” 恽志远道:“是我现你们的,你也真硬气,全身的血差不多流干,竟然还跑出那么远,我现你的时候,你还背着沐师妹往前爬个不停,是条硬汉子。” 赤眉也道:“沐丫头没事,只是虚脱,昨天就醒了。不过橙眉师兄教徒就是失败,你拼了命地救她,她竟然不肯等你醒来亲自向你道谢就走了,这件事我得到掌门师兄那里好好告上一状。你放心,这口气我帮你出。” 陶勋哑然,毕竟沐婷突然离去让他心里略略有点不快。 随后,他将自己探听到的情况和经历一一道出,但隐去了自己身上的仙甲之事,讲到紧张处时他自己的心里依旧有些后怕。 赤眉等人对仙道门派勾结朝廷势力并不感到意外,同时没有表现出愤怒,仅仅感叹了一番天下即将多事。 陶勋身体回复力惊人,养了几天即告痊愈。 赤眉真人见京城之事已经了结,带领弟子们回山复命,临走时赠送一枚玉戒指给陶勋。 第一章 花有清香 八十名失踪儿童神秘地出现在顺天府事件成为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一个大新闻,短时间内各种各样的版本越传越多,最后被加工成一部传奇演义。 作为事件当事人之一的的陶勋在身体基本康复后离开白云观,默默地回汇文学社报到,重新过起专心备考的紧张生活。 赤眉真人离开前已经将他遗落在北元寺的行李书籍送回商行,又跟白云观的人统一口径,证明陶勋离开学社的十天里一直住在那里,这是为避免日后被靖宁侯追查。 仙侠大战北元寺的传闻尚未完全冷却的时候,大比的日子终于到来。 八月会试,第一场试《五经》义,各试本经一道,不拘旧格,只求经旨通畅,限五百字以上。科考对《五经》义理有严格的要求:《易》程朱氏注、古注疏;《书》蔡氏《传》、古注疏;《诗》朱氏《传》、古注疏:《春秋》左氏、公羊、榖梁、胡氏、张洽《传》;《礼记》古注疏。另试《四,限三百字以上。 第二场,考试礼乐论、诏诰表笺,限三百字以上。 第三场,考试经史时务策一道,惟务直述,不尚文藻,限一千字以上。 陶勋三场考试俱轻松地应付下来,出了场心情反倒轻松,他内心因崇道而洒脱,不象别的举子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榜之日,陶勋高中第六名,取得殿试的资格,古述等商行伙计们为此狂欢庆祝了三天。 十天后,九月朔,殿试在皇宫奉天殿举行。 陶勋和其他中式举子提前一天集中到贡院住宿,礼部放了统一款式的服装,考官反复强调觐见皇帝的礼仪和殿试的一应规矩。 殿试当天,众人一大早起床,用过早饭后由礼部公车送到紫禁城门口下车,转由礼部提调官员带领众考生鱼贯进宫。 考生们都是第一次进皇宫,虽然临行考官们反复强调进宫后不能抬头张望,多数人哪里肯放过难得的机会,时不时有人悄悄抬头四看,好在守在道路两侧的侍卫们似乎很体谅他们的心情没有进行干涉、呵斥。 众人的眼睛忙不过来,那些高大、威严的宫殿建筑深深地震撼住他们,巨大的建筑群无处不透露出天子的威仪,华丽的雕刻和装饰和奢华的宫廷用具则又体现出皇家的富有和奢侈。 考生队伍花去两刻钟时间才走到奉天殿,殿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布满了禁卫,会试时的两名主考、八名同考、一名在外提调官和两名御史监试官早已在殿门前候着。 皇帝出临的时辰还没有到,考生们进殿前照例要搜身,一是防止针对皇帝的刺杀行为,二是防止夹带作弊的行为。 考生们站立在殿外,由考官点名依次出列接受检查,检查之后由主考官员给号牌,进殿后有考官按牌引导考生就座,等候皇帝到来。 陶勋拿到第六十号。坐到座位上后他一边打量奉天殿,一边猜测今科殿试皇帝到底会不会亲临。 按本朝制度,殿试时皇帝照例应当亲策于廷,不过当今皇帝已经连续几科仅派遣重臣代为主持,偶尔一、两次中途到现场匆匆看看然后匆匆离去,至于殿试阅卷、御点三甲名单等事更久未亲为,全部由诸考官拟就送到他面前御批。 一百六十多名考生进殿入座完毕花去近两刻钟,他们在旁边诸考官、禁卫、太监的注视下再没有初入禁宫时的新奇和兴奋,在严肃的氛围下连带心中压力亦倍增。 过不多时,殿外有太监尖细的声音高叫:“圣旨到。”殿内外一应人等赶紧起身跪倒在地。 一串脚步声从殿门外走到御座阶梯下,接着太监宣读道:“上谕:自古帝王之有天下,莫不由怀保万民,恩如四海,膺上天之眷命。太祖高皇帝定科举取士,曰‘非科举者毋得与官’。故尔科举者,国之大典,务取经明行修、博通古今、名实相称者……第其高下。然朕躬违和,特着太子代行廷策……钦此!” 一个男声应道:“臣接旨。”显然这人是太子。其他人等太子应过之后才山呼万岁。宣旨太监走了,太子高声对众人说道:“众卿家起来吧。” 陶勋站起来,抬头向前看去,一个约二十岁上下的男子站在御座之前,玄衣纁裳,玄衣上织着山、龙、华虫、宗彝、火五种图案,纁裳上织藻、粉米、黼、黻四种图案,头上戴饰金皮弁,衣着甚为华丽,便是当朝皇太子。 太子面容清秀,颌下短须,肤色有点苍白,显然平时户外活动很少,表情严肃望着考生。 陶勋把目光移到太子身边,不禁吓了一跳:站在太子身边服侍的一名侍女不正是朱大人吗?她不是钦卫所的人么?怎么变成了太子的侍女呢? 朱大人的感觉很灵敏,很快现了陶勋,一双妙目在他身上打个转,然后极自然地转向别的考生,神色不变,好象从来不认识他。 突然在此见到朱大人大出陶勋意料,他对朱大人把他和沐姑娘送到高由县当诱饵一事一直心存芥蒂,现在她公然出现在主持殿试的太子身边,不知道对于他的殿试将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皇太子宣布殿试开始后便在御座下新设的座位上坐下来,朱大人面无表情地守在太子身边,旁边两个担任读卷官的内阁大学士小心地陪着太子说话,殿内各考官们来回穿梭巡看。 陶勋花了一个时辰完成经史时务策,他的度算快的了,在他之前只有五人交卷。他交卷的时候,朱大人伏在太子耳朵边讲了句话,太子抬眼望了他一眼,便又接着跟旁边的人谈话去了。 陶勋退出主殿到偏殿等候,在之前出来的五人中有他的好友肖翔,这次会考唯他们同院四人皆顺利上榜,在汇文学社里被传为美谈。两人边聊边等,又过了一个半时辰,殿试结束,王亮和邓恽先后交卷出来,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众考生列队鱼贯退出皇宫,结束了对他们来说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过了几天,皇榜布,陶勋被取为二甲第三名,赐进士出身。 喜报传来,已经赶到京城的陶骥喜极而泣,这可是景云府陶家国朝以来所出的第一个进士,此份荣耀足以告慰先祖。景福商行上下也一片欢腾,古述比陶骥还要激动,同几个伙计一起抬起陶勋在院子内外蹦蹦跳跳,逢人便夸耀。 接下来,二、三甲的新科进士要参加朝考选庶吉士。 陶勋再次考中第六名,这样算来,从会试开始一连三场他都考中第六名,看来跟六有缘。 依制,选庶吉士者只具备进翰林院的预备资格,陶勋却意外地被破格正式进翰林院授编修,这是正七品的官职。 早在会试榜后,陶骥已经写信给丁崇,一方面报喜,另一方面商谈给儿女完婚。 此时丁崇回信,表示祝贺之余,也隐隐流露出对自己眼光独到的得意。关于完婚一事,丁崇以自己公务缠身和女儿患病为由提出次年六月送丁柔到景云府完婚。 陶骥理解丁崇的心思,也就应承下来,只是陶勋半年后势必又要请假回乡,陶骥担心自家在京城官场没有背景,请假太多可能对儿子的前途不利。 父子俩商量之后决定陶勋先不请假回乡省亲,而是留在京城履职,等明年五月再请假回家完婚。 陶骥在京城逗留一个多月,打理好一切后动身回景云府,毕竟这个好消息要尽快告诉亡妻易含雨,还要隆重祭告祖先,回去的路上可以顺道拜访丁崇安排完婚事宜。 陶勋从殿试榜之后就没闲着,先后拜见房师、帘师、座师,要跟诸位同年聚会,足足忙了一个月。 到正式履职前三天,陶勋跟王、肖、邓三友欢聚了一场,喝得半醉,由管家雇顶轿送回到京里的新家。陶勋要留任京官,自然不能继续住在商行,陶骥来京后从一个外放的小京官手里买下了一处宅子送给儿子作贺礼,从家里带来了一个多年的老家丁做管家,在京城雇了一男一女两个仆人做些杂活。 陶勋刚下轿,仆妇迎出来:“老爷,有客人来访,说是您的老朋友,正在客厅等候。” 陶勋有些纳闷:自己在京城里实在没几个熟人,这阵子该拜访的都拜访了,该见面的也都见面了,难道漏掉什么人么? 进后堂洗把脸换身衣服,他来到客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朱大人仍旧一身男装,看见他走出来,一双明眸里漾出盈盈笑意,微翘的嘴角更加上扬,主动揖道:“陶大人,我们又见面啦。” 陶勋见来客是她,心里不大高兴,尤其看见她脸上的笑容,老觉得是种嘲讽和挑衅,要不是看在她的身份特殊的份上恐怕就要下逐客令。他回了一礼,语气中略带嘲讽地道:“真是稀客,朱大人来访,是下官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要不是有大人照顾,下官的日子怎么能过得这么舒坦呀。” 朱大人一愣:“怎么你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了,要不是大人把我和沐公子打到县衙里送命,我们也就不可能立下掩护大人顺利回京的大功嘛。” “呵呵,原来你指的是那件事呀,你一个男子汉怎么对件小事斤斤计较、念念不忘呢?那件事已经过去许久,没必要再提起,否则真要较起真来,有些事有些人可脱不掉干系。” 陶勋明白朱大人在暗指高由县衙被毁的案子跟自己有关,不好辩驳,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都是拜大人所赐,下官谢了。” 朱大人抿嘴轻笑:“你呀,还跟个大孩子一样。你可知道,现在日子过得这么舒坦,还真得感谢我。” “怎么呢?” “你是五年前中景云府院试秀才的吧?” “不错,我的三代姓名、籍贯、年甲在会试的时候都写得清清楚楚。” “你应该知道你的名字早在五年前便已在吏部备录吧?” “略有耳闻。” “皇上对那年贵省的所有中式秀才一直很关注,屡次谕令有司予以照拂。在那批秀才里面,你虽然不是第一个参加会试的,却是第一个考中进士的,算你命好遇上了我,否则可就麻烦了。” “愿闻其详。” “皇上对你们青眼有加,有的人不高兴。当今朝廷奸佞之徒正当道,最善妒贤嫉能、党同伐异,凡不是他们的同党而有可能得到皇上信任的人都是他们陷害的对象。当年皇上梦中得吉兆将从贵省是年院试秀才里得到贤臣,你们这一批秀才早被奸臣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所以当年他们横生枝节,极力阻挠圣上要将你们录入国子监的想法,逼得你们只能走会试之途。你是应兆秀才中的一员,如果今科秋闱时风头过劲的话,你认为将出现什么情况呢?” “纵使木秀于林我又何惧?”陶勋毫不在意地道。 “你不怕,可是太子殿下怕。皇上得梦兆那年,殿下便得到高人指点,能够令皇上摆脱现在这班佞臣影响的人就出在应兆的诸秀才当中。殿下为江山社稷计,决不愿看到你们有失。今科大比应试的举子中,应兆举子包括你在内共有九人,高中的只有你一个,这已经很显眼了。殿试时,你的文思敏捷、文章也做得好,两个读卷官一个拟为第二、另一个拟第三,是我跟太子殿下讲了你的身份,殿下思虑再三,将你点到第六。虽然如此,你仍然被破例授予了翰林院编修职务,这也是吏部在执行皇上下达的‘待会试中第后优叙’的旨意。” “原来如此。”陶勋并不吃惊,他已经从殿试的一位考官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对于太子的决定他没有怨言,到底太子是储君,是将来他要效忠的对象,而且每个人的喜爱不同、偏好不一,同样一篇文章在不同的人眼里优劣上下就会有所区别,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其中有这个朱大人的“功劳”。 “看得出你对此事倒没什么计较,是个心胸广阔的人。我原想要费一番唇舌的,现在不必了。殿下是担忧如果你太突出的话必定引起皇上的重视,现在你根基不牢,无论资历、人脉、经验都极是欠缺,官场争斗的凶险胜过明刀明枪打斗万倍,弄个不好还要连累家人。而那些奸佞居身要职,宫里宫外都有亲信,手下爪牙众多,手段毒辣,你绝不是对手,殿下为保护你才让你受点委曲,希望你能体谅殿下苦心。” 陶勋知道朱大人此行很明显是替太子招纳自己。他起身道:“朱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下官对于名次看得很淡,状元也好、末名也罢,对我来讲都不重要。今后为官我只知道忠于当今皇上,克己奉公、鞠躬尽瘁而已。” 朱大人的眼光在他身上转了转,轻叹道:“你记着我今天的话就可以了,如果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 “下官一直都不知道朱大人的官衔哪。” “我倒忘了说了。我的身份是太子的正五品带刀贴身侍卫,另外还有钦卫所正五品副使身份。上回奉太子差遣到武昌府办事,是为了盗取该省白莲教圣经,可有人想要除掉我抢夺功劳,我是逼不得已才请你跟沐姑娘帮我引开他们。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你不会怪我了吧?” “怪你?那有什么用?你的官比我大,我也奈何不了你嘛。”陶勋忍不住开玩笑:“你的大名是什么呢?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单名阴,是‘花有清香月有阴’里的那个阴字。”朱大人的一双明眸里亮光闪闪,对他猛放电。 陶勋自然知道“花有清香月有阴”的上一句是极有名的“春霄一刻值千金”,听到朱阴充满暗示的话和看到她火辣辣的眼光,他大感吃不消,连忙大声唤家仆上来换茶。 朱阴笑道:“不用了,天晚了,我该走了。我今天到你家的事……” “你放心,我不知道你来过,我的家仆也不知道你来过。” “那最好,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嘛。”朱阴嗔怪地瞟了他一眼方告辞离开。 半夜,陶勋躺下后辗转反侧睡不着。 现在朝廷里形成了以靖宁侯为的裴党和以太子为的*两大集团之间明争暗斗的格局。陶勋初来乍到,尚未正式上任就被人找上门来拉拢,可知两派的斗争颇为激烈。 对陶勋而言,无论于公于私靖宁侯都是未来的死对头,但这并不表明他要加入朝廷的某个政治集团跟裴恺对抗,卷入党争的事他万万不愿做。朱阴掌握了他在高由县衙案件的底细,这是个很大的威胁,事情可大可小,真要计较起来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现在他还只是个年纪轻轻的散官,太子自然不怎么重视,可要是以后利用价值大了…… 睡着之前,他犹在思考,太子会不会以此为把柄逼他就范呢? 第二章 洞元天册 翰林院座落于承天门以东、御河旁边,跟禁宫内的崇质殿隔着一堵禁城和一条大街相望,官署的规模很大,厅堂巍峨,花遮柳护,一派庄严而又清幽的景象。 陶勋到翰林院履职没有多少陌生感,这是因为朝廷科举制度极盛,有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等等,在这些考试中,翰林担了任全国科举乡、会两级考试的考官。陶勋乡试时现任翰林院侍讲学士李秉之就是主考,正是他的老师,算是老关系了;会试时侍读学士张胪是他的房师;殿试时掌院学士冯鄂是两名读卷官之一;此外陶勋所属省份的学政卫欣也是刚从翰林中选派的,他对陶勋很欣赏,亲笔写下多封推荐信。 凭着这些关系,陶勋金榜题名后次第拜访翰林院掌院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侍读、侍讲等上级长官,陶骥为儿子的前程毫不吝啬银子,以谢师的名义给各人送上一份厚厚的大礼。这些人名正言顺地拿到相当于他们数年薪俸的谢师银后,对陶勋的印象也好到极点,毕竟象他这样一个本身才学过人、出手阔绰而又谦恭有礼、谨慎低调的年青人可不多见。 在过去的近一个月时间里,陶勋还曾到五经博士、典籍、侍书、待诏、孔目、史官修撰等下级僚属家里一一拜访,又跟几个新任命的翰林官一起轮流作东宴请前辈编修、检讨、庶吉士等同僚,可以说他虽然没有上任,在翰林院的人际关系已经打下个很好的基础。 他履职后要做的就是熟悉工作环境和进一步搞好跟上下级、同僚的关系。他为人谦虚谨慎、执礼甚恭、出手阔绰又是凭真功夫考进翰林院,而且还是应皇帝梦兆的那批士子出身,所以全院上下人等对他印象很好,很快熟络起来,不过也有少数几个人出于嫉妒的心理攻击陶勋是商人家庭出身,暗中诋毁他。 上任十天后,陶勋一大早被叫到冯鄂那里。 冯鄂四十岁上下,面目和善,胡须长得很漂亮,总是梳得整整齐齐、光光亮亮,喜欢在跟同级或下级僚属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抚须。 他抚须笑呵呵对陶勋说:“亭渊,我可要恭喜你了。” “老师,不知学生喜从何来?” “圣上笃信道教长生之术,对道教典籍十分珍视爱惜。圣上与宫里的仙长们谈论道经的时候每每遇到典籍不全或缺失的情形,故圣意欲修订一部《道典要辑》,昨天口谕任命文政殿大学士杨廷均大人任总编篡官。你是知道的,本朝以来翰林之盛乃前代绝无也,按品秩本院不过是一个五品衙门,尚不如某些地方府衙,但从事的却是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重要工作,本朝内阁大臣里十有**是从翰林院出去的,杨大人二十年前就当任过掌院学士之职,杨大人奏称翰林院乃进士汇集之所,文翰之多若林,所以编纂人员就从翰林院抽调,圣上已经准了。” 陶勋心中了然,恭敬地道:“老师,圣上笃信道教,天下皆知,这次编篡工作要是顺利完成,龙颜必然大悦,到时或是封赏或是升职,的确是件喜事。圣上以杨大人为主,想必定是以老师副之吧,将来大功一件,老师到高升到六部任职指日可待,就是入阁拜相也不在话下,学生先在此祝贺了。” 冯鄂得意地笑起来,这下被陶勋拍马屁十分舒坦:“呵呵呵,承蒙圣上恩眷、杨大人提携,老夫的确忝任副总篡官,咱们院里总共有十二人入选,你也是其中一员呀。” “这怎么可能呢?”陶勋讶道:“学生资质平庸、资历浅薄,怎堪此大任?院里强过学生者多如星辰呀。” 冯鄂得意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是老夫昨天向杨大人推荐的你,杨大人又向圣上推荐,圣上已经准了。” 陶勋连忙起身跪拜道:“谢老师提携,学生若得寸功,全是老师所赐。” 冯鄂毫不脸红地受了陶勋一拜,等他起身后道:“《道典要辑》编篡馆设在御窚苑里,明天圣旨就要下来,你准备一下,三天后驻进去。” 当晚,朱阴又来拜访,陶勋仍旧在客厅见她。 朱阴眉头紧锁,寒喧之后不等陶勋问就说:“陶大人,情形不妙呀。” “你是指的明天圣旨设《道典要辑》馆我亦入选的事吗?” “不错。太子说杨廷均所进的名单上本来没有你的名字,可是皇上知道今科有一名应兆士子刚刚进翰林院,所以亲自点名让你进馆。皇上对你如此恩眷,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陶勋闻言,一边暗骂冯鄂信口开河欺骗自己,一边问道:“你指的是谁?” “你别装糊涂了,除了靖宁侯裴恺老贼之外还能有谁?皇上现在身边的亲信道士都是裴贼推荐的,圣上一言一行相信都将传到他的耳朵里。裴贼为人阴狠,口蜜腹剑,凡是对他有威胁的人他必欲除之而后快。现在你根基尚浅,扑灭你比辗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我得到的消息是裴贼已经派人四处调查你往日的言行。” 陶勋不是个读死书、死脑筋的人,心里也知道潜在的威胁,不过他不想加入某个政治集团。因此思量一下便道:“只要我行事严谨,不被人抓住把柄,别人能奈我何?” “笨蛋,你不授人以柄,别人不会栽赃嫁祸吗?除非你投向他们一伙,否则别想独善其身。”朱阴见陶勋仍自况清高不免有点生气。 “朱大人见责,下官也不想辩解。‘本自清来自清去,不附陈泥浊此身’,还请大人见谅。” “好个‘本自清来自清去,不附陈泥浊此身’,你是清流,我是浊泥,我倒要看看你今后是个什么下场。”朱阴气呼呼地甩袖而去。 担任《道典要辑》的编篡官可以随时翻阅皇家教典籍,这对陶勋而言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他一直四处求仙访道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就想从流传于世的道教典籍入手以窥门径,无奈民间的藏书过于分散,不少保存在私人藏书楼里,而且种类、数量都有限,皇家教典籍不但数量多,种类也多,有很多是孤本、绝本。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作为皇家书库的御窚苑就成了陶勋的第二个家,除了睡觉之外,他剩余的时间都在里面渡过,每天五更到书苑,初更才离开,称得上废寝忘食。 过了两个月,就到岁尾,京里的官员开始忙碌着张罗在家里过年,《要辑》的编篡期限很宽松,所以杨廷均的管理也松懈起来,诸位编篡官陆续请假他都一一批准,等到过小年干脆全体放假。 陶勋收到父亲的来信,说南方的商行分部出了点问题,要亲自过去处理,所以不来京过年。古述和商行里的伙计自打陶勋任官后对他愈加恭敬,生分很多,过年的一切准备工作都不让陶勋插手,这样一来陶勋成了最清闲的人。 他闲着无事索性主动向杨廷均请缨,留下来做些资料整理的工作,为过年后重启编篡做些准备。 杨廷均以为他要图表现,乐得做人情,就允了。 陶勋每天仍准时进御窚苑,他是身负皇命的编篡官,也不过来打扰,等到快过年的时候小吏们都陆续回家休息,偌大一个御窚苑里除去几个照例值班的吏目和守卫之外再无其他人,他喜此清静无扰,有时干脆呆在藏书楼里过夜,随意翻阅、抄检道教典籍。 除夕之夜,陶勋在商行里跟古述众位伙计们一起吃完团年饭,随后在古述的陪同下到商行各掌柜、伙计家里一一走访拜年。他是商行的少东家,更是堂堂朝廷七品命官,双重身份走访各家,伙计们既亲切又敬畏,更多则是自豪。 陶勋虽然是少东家,来京也有半年多时间,对商行的情况却从来没有过问,在京的掌柜、伙计也都认不全,乘着今天的机会跟大伙儿见了面,心里高兴,凡是有敬酒的都来者不拒,喝了不少酒后人也亢奋起来,还是古述细心,暗中帮他推掉了不少,尽管如此他一趟未走完就已经醉倒。 陶勋从酒醉里醒来,已然身处在家中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炕头暖暖乎乎。他有些口干,想到家仆肯定已经睡下,不好再唤醒他们,自己爬起身倒水。 细心的管家早已在炕头暖了一壶茶,陶勋下床喝茶后睡意不知不觉间消褪,披上棉袍走出房门。 除夕夜下了场大雪,此时雪霁,房外白皑皑一片,大雪在院子里堆起两尺厚,屋檐上垂下来的冰棱足有两尺长,晴朗的天空里繁星闪烁,四下一片静谧。 一阵冷风吹过来令陶勋的头脑更加清醒,想想远在家乡的亲人和朋友,他油然生出思乡之情,轻轻吟道: 天街九阙迎元日, 万里春归我未还。 欲请东风捎省讯, 孤云山下景云间。 作完诗后,他的心情好了些,听到门外敲过三更,忽然想到:反正也睡不着了,何不早早到书苑去呢?于是回房穿戴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出门,踏雪而去。 在路上,一队巡逻的士卒将他拦住盘问了许久,毕竟像他一样三更天一个人在大街上行走的官员可不多见,幸好他身上的证件齐全未被留难。 经过此事,陶勋意识到自己出来得的确太早,所以到书苑门外后没好意思敲门,找个僻静的地方乘四下无人施展轻功翻进院子。 他轻功极高,在雪地上也只留下极淡的痕迹,两三个起落就来到藏书楼下。推推门居然没锁,是值班的守卫和小吏们偷懒,反正也没有人监督,索性连应景的巡逻也都免了。 陶勋开门进书房点起油灯,生起炭火,拿起头一天下班时放在案头的《太上神霄上清太玄真经》继续读起来。 过不多久,有人过来查看,是值班的守卫和小吏,他们看见陶勋后大吃一惊。 陶勋笑着说自己昨晚看书太晚就没有回去,守卫和小吏们昨晚没有巡夜故而心虚,再加上他们在道路上也看不到有任何脚印,哪里还敢怀疑陶勋的话,各自去取来些酒食孝敬他。 陶勋一边看《太上神霄上清太玄真经》一边做笔记和经便研读完,书中所夹的书签上有前人所留的小品文,上面讲前朝收录过一部《太上神霄上清太玄真经续补》,但怀疑系后人伪作,也在藏书楼里。 陶勋大感兴趣,按照文中所载的位置进到书库最里层翻检。 书库按天干和地支共设了六十窖,最末的一窖收藏的是被认为无甚价值的伪书,因此这里的管理也最松,并没有按纲目编号摆放。偏生这一窖的藏书很多,乱七八糟地随意摆放,陶勋花去近一个时辰一个个书架地寻找,最后在一个角落的一个大书堆底下找到这本《太上神霄上清太玄真经续补》。 他怀着期待的心情翻看一遍,结果很是失望,在他眼中此书伪作的痕迹非常明显,没有什么新意,对原书的理解十分肤浅。 陶勋浪费了半天的时间找到的却是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心里很失望,将书扔掉,一屁股坐到书堆上。 他坐下的时候感觉到身下有个坚硬的东西,起身扒开几本书后,现出一个白色物体的一角。 他将书本挪开,原来是只玉匣,玉质绵细,莹光剔透,是用上好的白玉做成,玉匣封面上刻着“洞元太清奉道天册”八个金文,左下角还有“仙家之宝珍,瑶华之绝藏”十个字,十分精致。 打开玉匣,最上面有张黄的纸笺,是篇书评,署名“袁天罡”。 陶勋心中一震,袁天罡是古今闻名的术士,相传是得道的仙人,能够让他留下笔墨的经书想必也不是普通的货色。 他忙将纸笺取出来,下面露出一堆玉简,数数总共一百根,每根玉简极薄,只比普通纸张厚一点点,又以极细的金丝捻线穿成一册,做工很精美。 陶勋取过书评细读,文中详述《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的来历,前段的大意是: 周穆王时,穆天子曾到昆仑瑶池会西王母,当是时天下仙道之风盛行,齐国人太叔光游西岳华阴山,于山中遇仙,自称三十三重天界之上紫极天尊。天尊以白玉为简,丹玉书之一通,封以云函,印以三光之章,匣以紫玉匮,其上题曰:“仙家之宝珍,瑶华之绝藏”以授太叔光,云:“凡间道法,皆舍本求末,其成,祸至大,未臻大道,授此天册,功参太元,当切除其灾害,施为福田。”言毕身现七彩,空中祥云来迎,祥云中玉童、玉女各三干人,侍曲灵文,散香虚庭,飞升而去。 陶勋看完前段,颇为心动,如果文中所述是实,那这部天册就应当属于修炼类的道经,也正是他一直以来所切切寻找的东西。 接下往下看,中段大意是: 后太叔光于华阴山中修炼天册一甲子,未有所成,遂出山献之于周王室,王室初以为仙家异宝,百年间择清慧子弟按册修炼均无果,遂认定为伪作,收藏于王室书库。 后来,老聃转世,在周王室当了一名看守书库的小吏,无意间翻到天册,叹曰:“仙家至宝,蒙尘若是,奈何,奈何。” 老子出函谷关西去时传《道德经》于世,又不忍仙家修炼至宝有遗珠之恨,遂告诉关令尹喜王室天册》是天下间修道至宝。 尹喜人微言轻,自然没人信他所言,遂抄录天册副本流传于世。但是,世间众多修道的人练过之后都没有一个见到成效的,于是再没人修炼天册。 周亡后,天册玉简一直被历朝皇室收藏,但只被当作普通的养生经书保存,没有人重视。 看到这里,陶勋有些失望,前朝那么多人修炼都没有效果,看来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书评的后半段是袁天罡的评述,大意是: 天册之所以不受重视,主要是因为天册所记载的修炼方法与世间流传的方法差别极大。天册修炼之法的入门功夫特别强调在吸取天地元气之后炼气时务必反复去芜存精,直至元气浓缩精粹到自己生变化,当变化生时练功者可以体验到太元元气,此时修炼方才小成。 之后的修炼就是反复重复提炼、精粹出太元元气,直至元气内结于丹田成金丹方是中成。中成之后不走结成元婴的路子,而是将内丹化为仙火,烧炼身体、烧炼元神,就算大功告成,修炼天册功成后所渡天劫很轻微简单,渡劫后可飞升成天仙。 文中列举出五个疑点: 一来天册的入门功法平淡无奇,后人一见就存轻视的心态,忘记了大道至简的道理; 二来太元元气是什么以及这种体验的感觉是什么,天册中只以“玄之又玄,不可言传”八字概括,修炼者无从体验和把握; 三来丹成后不修炼元婴,这与世间所有的仙道修炼方法相悖,这种有悖常理的修炼之术让人怀疑; 四来练至大成需将好不容易炼成的内丹又化去,谁也舍不得,再加上一不小心会被烧得元神俱灭,实在过于凶险; 五来天册中没有记载符篆印咒诀,因此有没有效果也就无从验证。 凡此种种缘故,天册出世以来一直无人修炼成功,日子久了也就被人忘记。到西汉末年民间抄本就已失传,仙道界的人将天册斥作伪书,只有原册玉简因为材质珍贵才保存在皇家书库中,可惜再无人问津。 袁天罡评论道:“愚曾与无鞅真人语此册,其炼气、清心、养性之法别辟蹊径而成效微,其太元元气之说则虚缈过矣且无实验,炼体之术更悖理不通、谬误层层,此必后人伪作无疑。自混沌开辟以降,混元始气、太初元气已然悉数化为天地玄气不复可得,今人所谓天地元气者实乃天地玄气是也,世间修仙正道莫不以炼化玄气为基,进而上窥天道,始、元二气修炼之法庶几存于太清天之上乎?” 陶勋看到这里彻底泄了气,连传说中的神仙袁天罡都下了结论,看来此书必是伪书无疑。 他今天连遭两番失意,末了精神也差许多,将玉匣扔到书堆上,自己仰面躺倒在故纸堆里怔怔地看着屋顶出神。 过了一会,他也没有了继续在御窚苑读书的心思,什么也没收拾,早早地回家。 第三章 修炼元功 回到家里,仆妇告诉他朱阴来过,留下几件礼物后先走了,临走前说晚上还要来拜年。 陶勋很不高兴,他由于新任翰林官,职微位卑,所以忘记交待家仆绝不能收别人的礼物,要是朱阴留下什么贵重的东西,只好亲自跑到太子府上归还礼物,这正是他不愿做的。 打开礼包,是几样糕点,上面盖有御制的字样,很明显是御膳房做的,看来太子对他的确青眼有加。除了糕点之外,还有个小油布包,里面是一张易容面膜,这件东西他用过,上回在高由县因为爆炸失去后还可惜了一阵子,如今又见一张新的易容面膜,忍不住试了试。 这几样礼品说重不重,说轻却又不轻,想要退掉也难,对朱阴的心计有了新的认识。 陶勋不愿跟她见面,不愿听她游说自己,于是交待管家,自己公务繁忙今晚不回家,如果朱大人来了无论如何要将桌上的礼品退还给她。 重新回到藏书楼后,陶勋的心情已经糟透,新年头一天连遭遇几件不顺心的事,十几年来也是头一回。 桌上仍旧摆着《太上神霄上清太玄真经》,今天的不顺心之事就是从这本书开始的,陶勋看见它就有气,挥手将它拂到一旁,还用其它书籍盖上,然后独自坐在房里生了半天闷气。 坐了一阵子,他心里想:“就是那个书签上的笔记害得我浪费时间寻找那本伪书,看来书签上记的东西根本就不应该理会。”但转念又想:“袁天罡的他说的每桩事都正确?我该不该相信?” 这个念头一出现,陶勋反倒来了精神:正如袁天罡所讲述,世间的修道之术都是以玄气为基础,那么他袁天罡肯定不例外,如此一来其人阅读天册之前就有先入之见,根据自己的经验评判天册的真伪,自然跟智子疑邻差不多,怎么看怎么象伪书。 再说世上无人练成并不代表天册真的不可以练成,谁会花这么大代价制作一套极品白玉制成的玉简呢?从天册的来历可以知道,太叔光得书后就进山修炼了六十年,说明他肯定亲眼看到了什么神奇的事才使他对天册深信不疑;如果他遇到的是个骗子,那么目的是什么呢?图财吗?可在西周时期这部天册所用材料的价值已经很惊人了,哪个骗子会用如此珍贵的东西做道具呢?所以图财的可能性极小。 换个角度看,传书之人是紫极天尊,这个天尊在众多道教典籍里又从来没有被提到过,但天上诸仙的尊号大多数自晋代以后才形成和流传,多系后人的伪托,紫极天尊之名默默无闻似乎反而增加了其存在的真实性。 陶勋反复细想之后渐渐对袁天罡的评论产生怀疑,决定不管怎样先看看天册上写了些什么。 再次进到书窖找出玉匣,取出天册,每根玉简上用很细的字体刻蚀下五十六字,总共五千六百字,通篇都是鸟篆文,文义艰涩难懂。 这对陶勋而言不是难事,他父亲陶骥对古代文字颇有研究,家学渊源,他的古文字功底也不弱,阅读起来没太大障碍。 天册开篇论述玄、元、始三气的由来和区别,所讲内容跟其他道教经书所述无二。开篇之后是行气篇,讲述呼吸吐纳方法,久练之可以通经络、养气息。他拿它与自己在孤云山山洞里记起来的那篇无名功诀做比较,的确出入较大。 他一边看,一边不知不觉地照着书上面所述的方法运功,书中提到的困难之处居然都没有出现。略一运气就有气感生成,行气之间丝毫没有窒碍的地方,照天册上所述,这便是入门基础功诀顺利练成的标志。 陶勋大喜,因为袁天罡的书评里就对这段吐纳方法提出质疑,认为玉简中所述的每个要点都不切实际,根本不可能做到,而现在他却轻易做到了,这至少证明行气篇是完全可行的。 陶勋受到初试成功的鼓舞,兴致大,急不可待地按照天册所载练下去。 天册中注明,行气成功后要反复练习,直至上、中、下三丹田之处皆有团暖暖的气息生成并且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 他盘坐在书堆之上,将呼吸吐纳之术一遍遍练习起来。从第三遍开始他觉得身体里面某处似乎动了动,久违的温暖而清凉的气息瞬间行遍全身,三丹田里立即生出一团暖气。 现在仍是三九严寒的季节,书窖里为了安全是不准生火的,室内温度很低,陶勋丹田处生成暖气后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所以他没有中止练习,不知不觉间就飞快地运转九十九遍,直到全身觉得燥热方才停下来。 他在练习的过程中对三丹田处的暖气已经做到随心所欲,这样一来行气篇也就真正全部练成了。 玉简中所记的是每天行此功法以三个周天为入门,次第增加至七十二个周天为小成;小成之后,每天七十二个周天从费时一整天缩短到三个时辰内为中成;中成之后,循此功诀最少练上十五年才能够达到三个时辰内九十九个周天的大成境界。而他竟然只花不到一个时辰就完成十五年之功,这不是异数又是什么? 如此一来陶勋已经对天册深信不疑。 接下来是同时运行三丹田暖气冲拓全身经络的法门,这倒跟陶勋所练的内功心法相似,不过运功的线路繁复何止千倍,一些线路原理完全颠覆了他以前所形成的既定概念,其间的跳转腾挪方法的巧妙真可谓匪夷所思。 陶勋仔细阅读多遍后不由得怀疑:这样的功法究竟可不可能做到? 怀疑归怀疑,有了前番成功的经验后,陶勋的胆子特别大。他开始就地凝神运气,引导着三丹田的气息循着经络运转。真是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三丹田里的气息象是水银泻地一般,连续不断地冲破各处穴道的束缚,跳转腾挪之处亦是毫不费力地做到,一个周天只花了不到半刻钟便完成。 陶勋再接再厉,一口气运行了六十四周天,每运行一次,便觉得身体里那股温暖而又清凉的气息就会出现一次,然后经络便在上一次的基础上疯狂地扩张一倍,等到六十四周天运行完,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经络的存在,身体就象个大容器,里面充盈着无穷无尽的暖和的气息,这是真元鼓荡之证。 陶勋运功行完最后一周天,带到书窖里的油灯早就油尽灯枯熄灭多时,按理说四周本应该黑漆漆,在他的眼里却不是如此,书窖里虽然谈不上亮堂堂如白昼日照之下般明亮,可是他想要看的东西无不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甚至连一本掉在十几丈外地上的书装订所用细绳的纤维都看得一清二楚。 陶勋心里大喜过望,那些说天册是伪书的人都不识货,把一本仙书当成垃圾,紫极天尊将天册传于尘世人之举真可谓明珠暗投矣,要不是碰上他,这本仙本恐怕再埋没几百上千年仍无出头之日。他越想越得意,在黑暗地书窖里手舞足蹈起来。 门外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 陶勋听得一愣,藏书窖为了保持恒温恒湿环境用特殊材料围砌了足足有八层,这些材料在阻绝温度和湿度的同时也将声音远远地隔开,即便在书窖门口放大炮里面也听不见,这个声音从何而来呢? 他带着疑惑,向门口疾掠。他一动身又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以前的轻功已经够厉害了,全飞驰的时候就是王远江也快不过他,而现在大不一样:以前要提气运气才能施展轻功,而现在只要动动念头身体就会有股力量推着躯体行动,以前全力一纵顶多五丈距离,现在二十几余丈的距离轻轻跨一步就跨越过去,以前纵跃过二十丈的距离至少需要眨一次眼的时间,而刚才完成这段距离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时间。 他纵出书窖回到书房门口,外面的脚步声才刚刚响过三下,这样快的度说明他通过修炼天册的功法至少突破了自身功力的瓶颈,就算不能将天册修炼成功,以他现在的功力来看武林中恐怕也再无对手吧。 门外的脚步声尚在一丈开外,到了书房门口停下来。原来此时已经到了初二的清晨,书苑值班的守卫和小吏见陶勋初一下午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又没看见书房里有灯光,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陶勋将他们打走,想到离家已经近八个时辰,家里人肯定担心,忙收拾好书房后赶紧回家。 果然,古述和几个商行的头头都已经聚到了他的宅院,他们听说他出门八个时辰未归,一个个都非常着急,正在分派人手打算四处打探。 陶勋回到家见此情景心下甚是感动,好言安抚了古述等人一番。 古述提醒他,要给院里的上级和同僚们拜年送礼。 陶勋想起朱阴送的东西,唤过管家询问,回答说朱大人来是来了,可礼品坚决不肯拿回去,还很生气地说改天要来问罪。听到这些,他也只能报以苦笑。 吃过午饭后,古述已经将一应礼物准备停当,护送他往上级、同僚家拜年。 陶勋心里惦着要回书窖继续练习天册,恨不得拜年的事马上就做完,让古述安排下马车装上所有的礼品上路,挨家挨户地上门拜年。 翰林院是清水衙门,品秩低、薪水薄,官员们的手头都挺紧的,要靠年节时收取各种名目的炭敬、冰敬等孝敬银子才能过活。陶勋家里经商,陶骥又舍得花银子,第一次拜年给院里诸位上司每人打了三百至五百两银子不等的包封,僚属们从百两到二十两不等,这样阔绰的出手令他们将陶勋当成了财神爷,收下红包后拖着陶勋非要留着吃晚饭不可,其热情的程度让他几乎抵挡不住。 陶勋只在几个上司家里多说了几句话,其他的僚属家里稍坐就走,饶是如此,一圈走完,也已经到了亥时。 幸好这些官员们住的地方还算集中,免去陶勋东西奔波之苦,而且他们互相之间消息传得快,很快都知道了他抬着轿子给诸位同僚拜年送红包的消息。得到消息的人都一改往常酉时上netg的习惯,熬到深夜等他前来拜完年后才数着包封里的银子乐滋滋地睡觉。 陶勋回家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急不可耐地返回书苑,一头扎进书窖。 凝气是天册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能不能凝聚到、感受到太元元气关系到修炼能否成功,陶勋连当今仙道界正道所凝炼的玄元之气没有过半点感受,更何况这种太元元气即便仙道界的高人也没人感受到过,凝气的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他因为接连轻易地突破了之前的两关,信心满满,认准了事在人为、精诚所至的道理,将凝气要诀默记熟了,开始第一次凝气尝试。 天册的凝气法以三丹田为中心,从百会、涌泉两个要穴和全身所有毛孔吸收天地元气,天地元气循经络汇入三丹田贮存,不过在这个过程当中要先将三丹田已有的真元气息布于全身经络各个穴道中作为屏障,这样吸收进来的天地元气每突破一层障碍就会凝聚、浓缩、淬炼一次,等艰难到达三丹田后才能被还原成了太元元气。 这一关难就难在,凝气的过程不是必然的,就是说并不是突破层层障碍到达三丹田的必然就是太元元气,也许一个修炼者练上一辈子也凝不到太元元气。 陶勋小心地按口诀启动三丹田的真元之气从百会穴开始循一个特殊的线路快地冲到涌泉穴,然后循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线路冲回到百会穴,如此往复三十三次之后,百会穴和涌泉穴上猛然跳了跳,然后百会穴热、涌泉穴冰凉,一股暖流和寒气分别从两处透穴而入,接着全身麻麻的,无数个点上杂乱地产生了同百会、涌泉两穴上相同的感觉,这是天地元气被身体吸收的徵状。 这是陶勋第一次吸收到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感慨之情油然而生,不过最初吸收进身体的天地元气极度驳杂不纯,不经过反复凝炼粹取的话反而对修炼者有害,他不敢大意,迅将丹田真元散布于全身经络各个穴道,阻击吸收进体的天地元气向丹田进。 从百会和涌泉吸收进来的元气循主要经络线路运动,从体表吸收进来的则涌入最近的穴道,走奇经八脉的线路运动。所有的天地元气冲过三个穴道之后由最初略带刺痛、酸麻等刺激感觉变成了纯粹的暖、寒两种气息,此后越来越纯,可是量也越来越少,第一缕元气最终到达丹田的时候只剩下几乎感觉不到的一丁点。 这一丁点元气是不是太元元气呢?陶勋没功夫想这个问题,现在最重要是吸收更多的元气以为己用,天地元气疯狂地被他吸进体内,然后疯狂地冲破层层障碍冲向丹田,散布于各穴道的丹田真气很快就被消耗殆尽,他不得不收功出定。 陶勋怀着激动的心情仔细地检查起三丹田,果然找到各自有极小的一团异常真元贮藏其中。 这股真元高度精纯集中,跟丹田里原有的真气没有互相排斥的现象。他忍不住试着调动异种真元,它马上如同酒精暴露在空气中一般飞地散,只散了十分之一就将三丹田完全充满,散的异种真元完全可以被他调动使用,他不禁大喜过望。 如果以它代替原来的丹田真气会生什么样的情形呢?陶勋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他勋取过天册从头到尾仔细研读数遍,上面没有写明可以这样做,更没有写明这样做的后果。 好奇害死猫,他的心里好奇心一起,顿时不可遏止,他现在是在完全没有老师指导的情况下独自修炼,自然没有人告诉他修炼仙法道术最忌冒失冒进、自以为是想当然。 经过一会儿的心里斗争,陶勋决定试一试,反正如果有问题的话大不了立即停止。 他运起刚刚吸收进丹田的真元之气,启动凝气功法。天地元气以原来百倍的度疯狂地吸进身体里,幸亏他的经络已经冲拓得宽阔无比,才没有被如此之多涌进来的元气撑破,问题是用来做障碍的元气非但没有起到应有作用,反而用他反应不及的度迅跟涌进来的元气混为了一体,其他的穴道时马上生连锁反应,狂涌而入的驳杂元气瞬间冲进他的丹田中,原本好不容易才凝聚而成的元气一转瞬散进外来元气里,并将外来元气的总量一下子增加了数倍。 这一切都是瞬间完成的,陶勋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就象被撕裂一般,脑袋里如同被重锤所击,眼前景象顿时一变。 第四章 再救朱阴 陶勋看到四面一片黑暗,前方出现一个光的透明人形物体,人体里有无数七彩的光芒飞地乱窜。 这个是什么呢?他抬手摸过去,那个人形物体也抬起手向他摸过来,其度和角度就象镜子影像。不过更令他吃惊的是他看不到自己的手,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全无踪影。 “我这是怎么啦?”陶勋大骇,双手拼命地往身体上摸,但是没有手、没有身体,什么也没有,除了能看到图像外没有任何触觉。实际上他也摸不到自己的眼睛,所有感官王国全都没有了。 那个人形的透明物体随着他的动作而行动,他醒悟到:我是不是灵魂出窍了?看看也不象,因为如果那个透明的人形物体是他的躯体,那为什么物体的手能穿过躯体呢? 陶勋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考,回想了之前的那一刻:由于妄自行功导致身体真元失控,如果自己已经死去变作鬼魂,那么应该会有黑白无常过来引路吧?但是没有,没有看到传说中的鬼使。那么眼前完全按照自己意念运动的人形透明物体怎么解释呢? 思虑再三后,他判断自己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由于某种原因而灵魂出窍,那个透明人形物体就是自己身体目前状况的真实反映。 看着那些胡乱窜动的七彩斑斓、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陶勋省悟到它们可能就是窜入身体的、驳杂不纯的天地元气,如果能够让这些光芒退出体外或者变得井然有序,那么他就能苏醒过来。不过他眼下没有半分力量,想要做到这一点根本不可能。 就在陶勋失望的时候,感觉四面八方传过来那股熟悉的温暖而清凉的气息,浓郁得象蜂蜜一般,将他浸泡在其中,接着四周渐渐亮起白光。 白光甫一接触到透明人形体马上就被吸收进去,人形透明体象个无底洞一般贪婪地吸收着,而白光仿佛无穷无尽、无边无际、永远不会枯竭。 白光进去后,迅地包住全身形成一个白色的膜,随着吸进去的白光越来越多,白膜由外往向里逐渐下陷,所经过的地方七色斑斓、到处乱窜的光芒都不见,只留下一团晶莹剔透的光芒流转。 这时,陶勋感应到身体的外层无比舒适,舒适感随着白膜的深入而深入。 这一过程极其漫长,又好象极其短暂,等到白膜最终分成三段进入到丹田后,人形的透明体里已经没有了驳杂不纯的元气存在,白光循着天册记载的线路欢畅地流转,吸收白光的过程也没有停下来。 当又过了一段既似漫长又似短暂的时间后,透明人体的三个丹田位置渐渐出现了一点金色的光芒,白光每在身体里运行一周天,金光就长一毫,不知运转了多少个周天,金光变成鹅卵大小的圆珠。 就在这一刻,陶勋苏醒过来。 睁开眼睛,带进来的油灯已经烧干尚有余温,算算时间,方才耗费的时间比上次只多不少。 陶勋苏醒后第一个反应是依天册法诀运功内视。结果令他无比兴奋,毫无疑问的,在他的三个丹田里都凝结出金丹。 狂喜,一阵又一阵狂喜海浪般袭上他的心头,这个结果大出他的意料,他误打误撞差点就没命,但竟然大难不死反而结成了金丹。 大喜过后冷静下来细想,陶勋意识到当时的幼稚想法多么可怕,要不是他身体里面本来就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能每每在性命交关的关头出现救命,凭他自己那点可怜的力量只怕早就死透彻了。 方才于昏迷之后看到的那道白光不仅救了他的命,而且帮助他快结成太元真元金丹,照天册上所言此非百年以上的功力不可,而他只用短短几个时辰就做到,实在太可怕,这股神秘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前几年糊里糊涂进入孤云山山洞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这股力量就在他身体里隐藏,只是不知道何种原因他始终感应不到更使用不了它。这股力量跟山洞里被他吸进身体里的那个自己的石像同根同源、跟**仙衣的力量也是同源同根,而现在这股力量还能够代替太元元气的作用,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不管怎么说太元真元金丹已经结成,有了金丹之后,身体就会自动吸收、过滤和转化天地元气变成太元元气,以后哪怕吃饭睡觉时修炼也没有停止,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入下一阶段的修炼。 陶勋整理了一下思路,认为天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修炼成的,而且自己也不可能一直呆在书窖里修炼,接下来的修炼更加凶险,也需要更多的元气补充,在城里天气元气远远不如山川灵秀之处浓郁,必须找个安静的好地方闭关。 陶勋将天册抄下来,带着抄本回家。 管家告诉他今天是初四,他不在家的两天里,古述和商行的伙计来拜年。 陶勋心头一热,要不是有这些商行的弟兄们,他这个新年只能在饱尝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滋味之中渡过。他让管家到古述家里跑一趟,邀他叫上商行伙计来做客,众人热热闹闹地欢聚到深夜才散。 客人走后,陶勋叫仆人烧了桶热水,舒舒服服地泡在里面,闭着眼睛默背天册全文。背第一遍时,有两三处记得不确切,他重头背第二遍,背到一半,灵觉察觉到远处有人用轻功飞快地跑过来。 陶勋自金丹结成后,感官的灵敏度比以前狂进了一大步,百丈之内的任何轻微动静都能听到,十丈之内甚至能感觉到出声响的物体的模样。他判断出共有五个人,四个人追一个,看情形他们目的地正是自己家。 陶勋连忙起身,以极快的度抹去身上水珠、穿上衣服,逃跑之人到了三十丈内,凭着犀利的感觉,他的脑中迅地出现一个人的模样----朱阴。 陶勋有点哭笑不得,怎么这次又见她被人追杀呢?他没多想,从旁边桌上盆景盒里取出四颗碎石,等到追杀朱阴的人也进到三十丈范围内后一扬手打出去。 小石子去势如电,后面追逐的四人陡然间只觉穴道一麻,身体向下坠落,这时才听见空中传来石子的轻轻的破风之声。 朱阴听到后面追杀之人落到地上,不敢置信地停住身形,没来得及转身,手臂一紧,被人捉住。她正要挣扎反击,耳中听到陶勋的声音:“是我,快走。” 朱阴急道:“后面四个人是靖宁侯派来的杀手,不能放过他们。” “你先进去,我去把他们带进来。” 片刻后,陶勋两手各提两人鬼魅般地掠回房里,将人扔到地上,四人不能动弹,已被点中穴道晕厥过去。 朱阴恨恨地上前抬脚往四人头上踢过去,呼呼生风,显然运足了内力。 陶勋不想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杀人,出手拦下。 朱阴气呼呼地道:“你怎么拦着我?” “你要杀他们,我不反对,但别在我家里干。” 朱阴被噎住,强自深呼吸两下,换上一副笑脸问道:“半年不见,你的功力竟然高到如此地步,是不是有什么奇遇呢?” “奇遇可没有。你怎么又被人追杀呢?而且还往我家里带。” “哈哈,没办法,我不想暴露身份,不能回去,想来想去只有你可以帮我,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你这是将祸水往我身上引,我可没有这样的朋友。” “这四个杀手的身手不弱,我勉强能对付一个,你的武功比我高,打三、四个绝对没问题,你就当热热身嘛。可我没想到你的武功已经高到离谱的境地,我都没看见你怎么出手就将他们四个制住。你上回是不是隐藏了实力?”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又被人追杀?” “这涉及到一些机密的事情,你要是知道了也就被卷进去了,你不是想做清流吗,我可不想让你被浊水污身。” 陶勋听她语带讽刺,也不生气,淡然一笑:“你爱说不说,快将人带走,别留在我这里碍手碍脚。” 朱阴低头想了一下,抬头诚恳地道:“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帮帮我好吗?” “怎么帮?不会跟高由县的事一样危险吧?” “你这人呀……放心,危险程度只低不高。”朱阴嗔道。 “哦,那你找一个让我非帮你不可的理由吧。”陶勋继续打着哈哈。 朱阴眼珠一转,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立即充满了无限柔情,仿佛要滴出水来,脸上飞起红霞,呼吸里带着异样的气息,声音腻腻地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呢?不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喔。” 虽然朱阴的媚功对陶勋没有任何影响,可是看到一个成熟的女人做出如此充满暗示和暧mei的姿态,他仍然大感受不了,只好道:“算我欠你的,你需要我怎么相帮?” 朱阴收起媚功,正色道:“我们的人打探到过年前时候北戎特使按例来朝贺,靖宁侯曾私下跟那个特使会过面,并且今晚他们又要再次见面,太子殿下想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所以太子殿下便派你前去吗?你的身手虽然不错,可是……嘿嘿,靖宁侯给皇上推荐的仙长、真人、天师个个都有真本事,他贴身的亲信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让你去就等于让你去送死,太子真舍得呀。” 朱阴眼中神色一黯,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不过只是极短的时间,马上恢复正常神色道:“太子殿下倒是想招揽你这样的高手,可是有人要做清流,只好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啰。” “你怎么被他们四个盯上的呢?” “这件事真奇怪,我打算从后院潜进去,刚刚跳进院墙,这四人就偷袭我,好象在那里等着我上钩。” “你的行动计划还有谁知道?” 朱阴摇了摇头:“计划是殿下亲自制定的,为了保密,每个参加行动人都是分别谈的话,只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在什么地方出现接应。” “也就是说你们几个实施行动人都不知道全部的计划细节?” “不错。” “参加行动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估计跟我遇到的情况差不多吧。”朱阴黯然说道:“我虽然借你之力脱身,可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平安回去,不知道殿下会怎么想。” “你想我帮你去探侯府,救你的同伴,是吗?” “不错。你能帮我吗?”朱阴的眼睛里饱含着希望。 陶勋不忍令她失望,再加上他刚刚修炼出金丹,很想试试看自己身手有什么长进,便答应朱阴的请求。 朱阴先从四个杀手中挑出一个,陶勋躲到帘布后面,弹出一缕指风将他的昏睡穴解开。朱阴等他醒来,取出一把短小的匕,先在他腿上割下一块肉,那人痛得要喊叫,朱阴出手如风制住了他的哑穴和伤口周围的几个穴道止住流血,那个杀手的脑袋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等过了一会,朱阴小心地解开那人哑穴,冷冷地道:“想死还是想活?” “你杀了我吧。”那人倒也倔强。 “既然你想死,我不勉强。”朱阴对陶勋做了个手势,陶勋弹出指风解开另一个杀手的穴道。朱阴等那人睁开眼,手一翻,将匕插进第一个杀手的太阳穴。 第二人杀手刚一睁开眼就看见同伴被杀,眼睛里立即充满了恐惧。 “想死还是想活?”朱阴依旧冷冰冰地问道。 “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人话言虽硬,语气却软弱许多。 “死有很多种方法,你是要痛快的还是慢慢的折磨至死?” “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能说,不然死得更惨。”那人的汗珠已经将头巾、衣服浸湿,身上冒出一层白色的水汽。 朱阴冷哼了一声:“那我就让你慢慢地死。”暗中又对陶勋打了个手势。 陶勋心里叹口气,无奈地将第三个杀手弹醒。 第二个杀手看见同伴睁开眼睛,突然急切地对她道:“我招,我招。” 朱阴眼里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晚了。”话音一落,手起刀落,接连在他身上扎了二十刀,下刀之处均是人身体最敏感的地方,所以这份疼痛特别强烈。 那人被朱阴重新封住哑穴,叫不出声,身体也不能动弹,剧烈的痛苦使得他整张脸都扭曲变形,模样要多狰狞便有多狰狞。 第三个杀手眼睁睁地看着地上一死一伤两个同伴,连声音也颤抖起来,不待朱阴问话便主动道:“我招,我招,女侠无论问什么我都招。” 朱阴满意地笑道:“你最好说实话,否则前面两人就是榜样。” 经过一番残酷的拷问,此人供认他们四个只是靖宁侯豢养的外围杀手,知道的东西不多,他们今天接到上峰的命令分别在院内几个地方等候,到某时某刻会有人从外面跳进来,他们必须将来人格杀绝对不容逃脱,也不要留活口,根据他招供的情况看,地点、人数甚至性别、年龄等情报跟朱阴所掌握的情况别无二致。 朱阴心里一沉,对方下达格杀令,那几个同伴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她将这个杀手点晕,让陶勋解开第四个杀手的昏睡穴,此人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主动将知道的情况供出来,内容跟前一个人的差不多。 朱阴将他点晕,陶勋从帘后走出来,埋怨道:“你怎么在我家里杀人?你的手段真狠呀。” “狠?要是我落在他们手里,只怕会遭到更狠毒的对待,你是想看到这一幕吧?”朱阴心情不好,语气很生硬。 陶勋理解她的心情:“你的同伴凶多吉少,我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你别去了,太危险了。”朱阴语气温柔许多:“我们的计划绝对不可能泄露出去,靖宁侯家里有高人,而且不是普通的凡人,会不会有可能是和你的沐姑娘一样是剑仙高手?倘若真如此,便是你去恐怕也回不来。” “你说得很有道理。”陶勋见识过剑仙的神通因而比较认同她的看法,念头一转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性,便道:“要是对方能算出你们的计划,会不会算出你到了我这里呢?” 朱阴惊跳起来:“我在这里会连累到你,我先走了。” 陶勋止住她:“别急,据我所知,使用占卜神术是件很耗费精力的事,他们不可能这么快算到你在我这里。靖宁侯肯定知道你们的身份,才下达格杀令,连活口也不要。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太子府,只要你在太子身边,他就不好再对你下手。” 朱阴点点头:“我还是要请你帮个忙,将这四个带到太子府上。” 陶勋答应下来。当下两人动手清理屋里的痕迹,朱阴身上带了种药物,洒一丁点到水中就可将地上的血渍洗干净。 出门时她坚持让陶勋戴上易容面膜,如此即便遇到万一也不至于暴露身份。 第五章 入山闭关 将朱阴安全送回太子府后,陶勋运起轻功往城外飞驰,快得只在空中留下淡淡的虚影,跑了大约一刻到一座小山岗下才停下来。他转过身,在他身后二十丈处也有一个人影静静地站着,在满地雪光的映照下十分醒目。 “你什么时候现我的?”对面那个人轻轻地问道,隔了二十丈的距离,声音仍清晰地传过来。 “我们刚回到太子府,你就过来了。你是来截击我们的吧?可惜你慢了一点点,只差一步。”陶勋略带嘲讽地回答。 “是呀,我还没成仙,有些东西算不到,譬如……你。” “你是修仙道的?剑仙吗?” “不错,就是你们常说的剑仙。” “太子殿下的计划就是你算出来的?” “那倒不是,是我师兄算出来的,他的道行比我高多了。” “那我们的行踪就是你算出来的了?” “你们?不是你们,是他们,在我们占卜的卦象里侯爷失踪的四个手下和那个丫头的行踪都有,唯独没有你的,就是因为多出来一个你,他们的到达时间比我们所计算的晚了一点点。” “所以你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很好奇,据我所知,太子府上并没有仙道界的人。” “你不知道的东西并不代表没有。”陶勋忽然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人不知道陶勋的这句话是修炼天册的感受,以为是在讥讽自己,微有怒意地问道:“阁下这句话是在教训我了?” “不敢,我讲的是事实,你们的占卜术失算了。”陶勋警觉起来,他已经感觉到对面那人身体里元气的变化。 “是失算了,不过还来得及补救。” “你有没有算过你今天的运程?”陶勋手里暗暗攥着把汗,毕竟对手是一个能用仙剑的剑仙,自己虽然金丹有成,但修炼天册必须完成炼体之后才拥有跟剑仙对抗的能力,他与对手现在的实力差距就跟象婴儿和壮年男子之间的差距,动手须得尽管避免,吓退对方才是王道。 “算过,今天诸事顺利,尤其利杀人。”那人冷冰冰的话言传来。 “哈哈哈哈!”陶勋突然大笑起来:“可你刚才就算漏了我,你不觉得你可能为此付出代价,生命的代价吗?” “如果你修道有成,那你的话就对了。可惜,你不是,你才刚刚达到筑基的阶段,而我已经到了结丹期,不用占卜也知道我能轻易地杀掉你。” 陶勋知道自己瞒不过对方了,催动起丹田元气,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有点诧异:“咦?你不会运用元气?”原来他感应到陶勋运功的线路跟凡间武林人士所用的内功线路相同,丝毫没有半点仙道痕迹。 陶勋脸一红,强辩道:“我刚才说了,你不知道的东西并不代表没有。” “哈哈哈,我以为我低估你了,原来我错了,我根本就是高估你了。”那人一扫先前的谨慎,仰天狂笑起来。 陶勋被他看破,心里虚,乘他不注意,凝聚功力疾冲过去,他的身体在太元元气的引导下快得惊人,二十丈的距离瞬间就越过。 那人显然没有想到陶勋的度快到如此地步,狂笑的声音嘎然而止噎进肚里,赶忙身体疾退,度比陶勋要快一丁点。 陶勋意念一动,体内元气加流转,去势又加快几分。 那人猝不及防下终于没能躲开陶勋击出的一拳,正中腹脘位置。 陶勋偷袭得手,体内的元气往对方体内狂灌进去。这仍是凡间武术的打法,以内力摧毁对手的内脏。 这种打法用在仙道身上同样有效,那人顿觉五脏六腑刹时移位,对手拳上传过来的怪异的力量冲破了护体仙力的防守在体内四处肆虐,他大叫一声,忍住剧痛疯狂地挥拳还击。 陶勋见对方吃痛之下出手仍十分严谨、毫无空隙,不敢硬碰对手的拳头,只得闪身避开。 那人乘机飞退数十丈逃出陶勋瞬间攻击的范围,手中仙诀掐动,一道绿色的光芒出现在胸前,虎视眈眈地对着陶勋不断吞吐光芒。 陶勋暗叫可惜,现在对手使出仙剑,偷袭再无可能,对手有仙剑之利,仅凭双拳绝对不是对手,这一场争斗自己凶多吉少。 那人此时方喷出一口鲜血,恨恨地骂道:“小兔崽子,敢偷袭我,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手一指,绿光电射而来。 陶勋的灵觉、身手的灵敏性比之以前判若云泥,更重要的是以前遇着剑仙使仙剑时一身内力凝如坚冰不可调动分毫,而现在浑无此厄。 身随意动侧身闪开,绿光在间不容之间从他身边飞过,一股冰凉的气息如同刀子一般割得皮肤生痛生痛的。他避得狼狈,心里头反生喜悦,比较起上几回在剑仙仙剑攻击之下,这次已经有了躲闪、逃生的能力。 绿光迅地转回,重新攻击过来。 陶勋手头没有仙剑,只能仗着身法度快尽力躲避,场中只见一团绿光和一团黑影飞快地旋转,仙剑一时竟奈何他不得。 那人开始吃了亏恨不得立即宰掉陶勋,急切之间不能得手反而人冷静下来,重新评估过陶勋的实力后,开始耐心地指挥仙剑步步追杀。 这样一来陶勋更加难受,绿光总是出现在他即将到达的位置,逼得他回圜的余地越来越小,再过一小会儿势必躲不开。他又急又惊,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脱身的办法。 十几个回合后,陶勋忽然跳出圈子不管不顾地直向对手冲过去,绿色的剑光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那人并不惊慌,他的仙剑飞行度比陶勋的度要快得多,足以在敌人近身前击杀成功。 事实的经过大部分跟那人预计的一样,陶勋在到达他身前一丈的距离时被绿光追上。不过之后的生的事就出了预计,绿光及体之前的一瞬间,陶勋突然往前扑倒,绿光虽然刺在他背上却没有洞穿身体,而是在他背上一蹭之后加向那人飞过来。 那人反应不及,出其不意地被自己的仙剑穿透心脏,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张大嘴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绿光转眼间黯淡、消失,一把三寸长的绿色小剑迅地化成一堆飞灰。 陶勋从地上爬起来,取下戴在脸上的面膜,抹去满把汗水。 刚才他行险一搏,赌体内不受控制的**仙衣会在生死时刻出现救命,所以他冒着被刺出透明窟窿的危险,利用**仙衣的特性以彼之剑还于彼身,果然行险成功。 其实以那人对仙剑的控制力,完全可以在及体之前令仙剑掉头,只不过其人没料到自己的仙剑被**仙衣触碰之后短时间内失控,可谓死得冤枉。 陶勋不敢在此地久呆里,戴上面膜迅返回家中。 家里人都已经睡。陶勋悄悄地躺到炕上,回想着当天际遇兴奋不已。 练成天册的凝气篇后,他就具备了初步跟剑仙对抗的能力,要是整部天册练成又将达到什么样的地步? 金丹结成之后下步是炼形,根据天册所载的方法,要运功将金丹化成太元真火煅烧身体。这种方法跟平常的修道方法迥异,陶勋丝毫没有怀疑和害怕,所忧的是炼形期间最怕有人打扰,而且需要有足够的天地元气补充,最好还要有上品白玉贴身佩戴,因为上品白玉有镇魂、清心、静神的作用有助于修炼。 装天册所用的玉匣本身就是极品白玉,城里不是天地元气聚集的地方,而且平常有公务在身不可能没有人来打扰,唯一的办法就是到城外山里找个幽静的地方闭关修炼。 《道典要辑》馆于大年初八重新开馆,众位编篡官在家休养了十几天,还没有完全从的过年的情绪里缓过劲来,新年第一天上班,一个个嘻嘻哈哈互相谈论着过节期间的经历和趣闻,交流着某些方面的经验,杨廷均也不阻止,反正皇上给的期限还很宽裕嘛。 到了点名的时间,杨廷均取过名册一个个地念,被点到名的人在座位上起身应答一声,点到陶勋的名字后,角落里颤巍巍地站起一个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杨廷均抬头看见陶勋脸色惨白、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袍臃肿得像个不倒翁、扶桌站立着犹自摇摇晃晃,吃惊地问道:“亭渊,你这是怎么啦?” “下……官,不小……心……染了……伤寒。”陶勋的声音断断续续。 “什么?伤寒?”屋里的众官员们吓得纷纷从座椅上跳起来,转移到大厅另一头,离他远远的。伤寒是重病,死亡率极高,还能传染,他们过年时收下陶勋的红包封就够了,可不想再收下他身上的伤寒病。 杨廷均隐隐觉得嗓子里有点痒,轻轻咳嗽一声道:“咳咳,亭渊,我听苑里的小吏说你大过年的每天仍坚持到这里办公,如此勤于公事,可谓楷模矣。不过你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嘛,你是南方人,不习惯北方的冬天,加上日夜操劳,最易受邪风入体呀,这大概就是你重病的根源吧。” 旁边的众人口头上纷纷附和,肚子里大骂:老家伙,都什么时候了,快打他回家养病吧,你又不是大夫,充什么内行呀。 杨廷均继续摇头晃脑论述了一番医理,之后方道:“你身体有恙,还是回家养病吧,回头我向皇上奏明情况替你请假,你手头的事交给别人办好了。” “禀……大人,下……下官手头的工作,都……都已经做完了。” “什么?你做完了?”杨廷均大吃一惊,分派给陶勋的工作量并不小,没有三两个月不可能完成。 “的……的确是做完……完了,下……下官就是因为昨天做完……完了手头的工……工作,一时……不察,染上伤……伤寒的。” 杨廷均命人检查了陶勋的工作,果然都已经做完,不禁大感慨:“亭渊,你真是教老夫感动呀。两三个月的工作你半个月就做完,你这病完全是累的,老夫一定奏明圣上,给你旌表。你回家养病去吧,我给你两个月假期,要是不够还可以延长,务必把病根治好再来报到。” 陶勋颤巍巍地行过谢礼,蹒跚着离开书苑。一路上,他肚子已经笑痛,自结成金丹后,他的记忆力和反应能力有了质的提高,一本书飞快地翻过一遍后就能记住,所以分派到手头的工作才能在两天之内做完。 这两天他还乘着晚上时间跑出城找遍附近深山,最后在城北襄山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完全可做为闭关潜修之所。 陶勋回到家里,将古述找来,说自己奉命出外办差要去一两个月,将家里的事交待一番,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换上朱阴送的面膜,施施然出北门走向早已看好的地点。 他选的地点在襄山深林里,进山尚要走百余里才能到达,山洞处在半山腰,洞口不大只能容一个缩着身子钻进去,进去十几丈后就豁然开朗,洞口上方有树根垂下,再加上现在冰天雪地,大雪足有两尺多厚,洞口被完全遮蔽。 陶勋确认过洞里没有栖息野兽,不过为了防止野兽意外闯入他依照天册的记载布置出一个简单的防守阵法,引动阵法的镇眼之物用的是赤眉送的玉戒指和沐婷送的香囊,玉戒指里被赤眉施过法,其威力比此前送给他的玉剑还要强,对付一般的山精野魅根本不在话下,再加上有阵法的协助,威力更大。而香囊有提神、醒脑、驱除杂念的功效。 此外,这个防守阵法也是个一辅助的守护阵法,配合用极品白玉布成的守护阵,可以有效地减少走火入魔的机率。 陶勋已经偷偷地将天册拿回家,经过几天的研究后现玉匣可以拆卸成八块,这样再加上一百根玉简,正好是布阵所需的数量。 当一切布置停当后,陶勋在阵中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来,手中掐动引火诀,将太元元气集中到手诀之上,等到手心渐渐亮的时候,将手诀击在泥丸、膻中、丹田三处,一股炽流透体而入,进到三丹田里,金丹被炽流一触碰立即燃烧起来。 他的身体里冲出一尺多长的火舌,火焰包围全身,衣物转眼间成了一堆黑灰紧紧地贴在身上。火焰出明亮的白色,给人以圣洁和光明的印象,白光也将洞壁照得透亮。 陶勋小心地依天册功法引导太元真火以极其复杂的线路一点点地煅烧过去,有了上次的教训陶勋丝毫不敢大意,老老实实地循序渐进。 这一次的进展也十分顺利,当太元真火煅烧出丹田之外时,他身体里神秘的力量也出现了一回,此后太元真火好象泼了火油似的,烧得更旺,炼体的度大大加快,等到太元真火由内至外复由外至内反复行九十九次后,火焰自动熄灭。 陶勋睁开眼睛,守护阵法有个计时的小玩意,显示已经经过了十天。 十天,陶勋倒吸口凉气,虽然他已有心理准备,仍未料到只用十天时间就完成炼体,这个度实在是不可思议。 经过炼体,陶勋现自己生了极大的变化,各种感触灵敏千百倍,身体里无处不鼓荡着太元元气舒适的气息,意念一动体内元气马上随意化形。 不由自主的,他涌起一种居高临下、控制万物的骄傲,他清楚地知道一切东西、一切力量在自己面前都微不足道,他破坏一切阻碍就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让整个世界臣服在自己脚下,金钱、美女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天下所有的人都要向他跪拜,世间要传颂他的功德,一代一代直至无穷无尽。 陶勋的感觉越来越好,越想越得意,脑袋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念头,不论善良的、邪恶的,只要能够让他感觉到舒畅就会出现,而此刻他的全身皮肤上出血红的光彩,他的双眼里闪烁着七彩斑斓的光芒,面容已经扭曲变形。 在他炼体成功的一刻,天册里反复强调的心魔终于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引导着、推动着他一步步向魔道滑去。 他晕乎乎的,极度的舒适感和满足感充溢了他的脑袋,所有的疑问可以想到完全正确的答案,他的感官无限地延伸,洞外的一切历历在目:厚厚的土层、草丛、树林,天空上飘荡着白云,太阳散出金色的光芒,在太阳的旁边有一个亮点,越来越亮,逐渐完全掩盖了太阳的光芒。 亮点越来越近,极度的亮光中心打开了一扇门,从里面射出来的光芒穿过树木、草丛、山体照到他的身上,无比舒适,身体也轻飘飘的有股要飞到天上去的冲动。 莫非得道成仙了吗?陶勋的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他的脑子也清醒过来,种种的绮念、幻想、感触都消失不见,耳中轰然作响,整个人重新回到现实。他回想起刚才的状况一阵后怕,明白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个来回。 看看阵里的计时器,又过了三天,经历了心魔的困厄后,陶勋的精神已经相当疲惫,不知不觉盘坐着睡着了。 第六章 乾亓老道 睡到第二天醒来,陶勋没觉得饥渴,他目前的道基早已过了仙家辟谷境界。 算一算,从入洞闭关到今天刚刚过去十五天,度够快,照这种度,时间非常充裕,陶勋决定一鼓作气将天册最后的炼神篇炼成。 所谓炼神,不是对身体的炼化,而是对元神的炼化,由于直接作用于元神,所以比炼体要凶险万倍,类似于炼体成功后差点走火入魔的经历可能会以万倍的强度和烈度出现在炼神的过程当中,一个不好轻则元神消失变成白痴,重则形神俱灭彻底消亡,倘若堕入魔道那便更加悲惨。 陶勋将炼神篇的口诀反复背熟牢记,动炼神诀的瞬间他的脑袋一懵,无数的幻象迎头袭来。他仿佛被分裂成无数份,每一份都如《枕中记》里的卢生一般做了一个黄粱美梦,在梦里经历着从出生到成长到死亡的完整人生,经历着种种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其中艰辛、凶险之处难以言表,当所有分裂的意识重新回到完整的时候,炼神也就结束了。 陶勋睁开眼睛,现只经过了半天时间,不禁大感惊讶:无数个梦境里的真实和漫长是如何同半天时间划上等号的?被天册称为最凶险的炼神怎么就这么简单、这么快吗?其实他不知道,只要他在那无数个梦境里的人生中,有任何一个出现类似于炼体结束时意识失控的现象,他必定前功尽弃。 万事过犹不及,不论何种心态、意识、感觉一旦不加约束就会冲破人自我意识的束缚,到了这一刻,人也就走上入魔的道路。陶勋先前全凭自己的意识跳出入魔的状态,有过前车之鉴,在每一个梦境里他的意识都极其警惕,故此虽然无数个梦境里有许多曾面临失控的边缘,所幸都一一悬崖勒马。 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完成天册玉简所载全部功法的修炼,这个度委实太过骇人听闻,如此事实就连他自己经历过后也难以置信。 天册只是一个纯粹的修炼经书,全部内容都围绕如何炼体、炼神修成仙体,对于仙术、道法、炼器、符咒等等实用的东西几乎完全没有涉及。譬如他一直羡慕和渴望能有自己的仙剑,天册里只说功法大成后按诀驭仙剑如使臂指,却只字未提怎么炼仙剑、怎么用仙剑。 陶勋多少有些失望,不能使仙剑、仙术,空有仙力、仙体又有多大的用处?要是遇上个使仙剑的剑仙,他到底该打还是该逃? 现在的陶勋真有点无所适从,日子才刚刚过去半个月,如果回翰林院太早,天下还没有哪个染伤寒的人只花半个月就痊愈的;回家也稍早了些,出门前跟家里人讲过要出差一两个月。 他想想,决定进山转一转,然后到襄山邻近的府县转一转,说不定还能如话本、传说故事里那样做下万古流传的神仙故事。越想越得意,进洞时穿的那身衣服早烧成灰烬半点也没留下,他换上随身携带的换洗衣服,收起布阵的玉简等物顺利出关。 半个月没洗澡,可能是因为修炼的缘故,身上有点痒、有点异味,故而他出洞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山里寻一处山涧、溪流好好洗洗。 经过修炼之后,陶勋的各种感官进一步得到加强,方圆一两百丈内的任何动静立即感应得到,所有的生物都宛似历历在目;他奔跑时即便不运轻功心法也能比以前催动全部内力快上数倍,如果按轻功心法调动太元仙力用于奔跑,在他感觉感应范围之内瞬间就可到达。 凭着灵敏异常的感官,他很快找到一处山泉形成的小塘,足有半亩大小,水质清澈无比,水面在春寒料峭中腾起层层水汽。 陶勋脱去衣服跳进塘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塘里水温虽低,他并不觉得冷,身体反倒象个火炉一般,将一塘的泉水烧得热气腾腾。他照着镜子般的水面束头时,一时兴起,运起仙功法诀,居然有新的现,只要意念一动,容貌、身高、体肤可以随意改变,比任何易容术都要方便、安全得多,仙家变幻化形的法术大约只不过如此罢。 陶勋一时高兴,将自己变成上司、同僚的模样,神貌酷肖,就是声音差一点点。接下来他试着变成动物、石头、树木等等,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想要变成除人之外的物体纯粹是异想天开。 无意间现这个秘技,他改变主意决定回京城,他自从去年进京以来一进忙于应考、应酬,还没有认认真真、无拘无束地逛京城。 从襄山下来陶勋一路飞奔,他心中得意,一部在修仙道的人看来一无是处的天册轻易地被他炼成功,原来修炼成仙体后世界在眼中也变得那么不同。树木的影子在他身边快地掠过,白皑皑的雪地上没有留下丝毫的印迹,如果没有阳光将他的影子倒映在雪地上他不禁要怀疑自己是否真实的存在。 陶勋的好心情在走出十里地后嘎然而止,在他的感知范围内突然出现一个快接近的物体,他略一凝神,一个模糊的人影映在他的脑中。他警觉起来,天寒地冻的时节极少有人单独在野外走动,而且从对方的度来看绝对不比他慢,看情形可能是个修道的人,现在的他空有一身仙力,丝毫不懂如何应用,如果对方来意不善可就麻烦了。他停住脚步,对方迅靠近,眨眼间就来到面前。 来人身穿黑色棉布道袍略显臃肿,六十多岁模样,慈眉善目、鹤童颜,很有几分出尘脱俗的风采。 陶勋施礼问道:“仙长,不知您跟着学生有何见教呢?” 那人明显一愣:“学生?你是个读书人?” 陶勋也一愣,刚才一紧张将十几年来的习惯也给带出来,他下山之前将容貌变成三十几岁模样,身上却没穿儒服,而是商铺商人身上常见的便服,又挎着个包袱,一副十足的行商模样。想了想,答道:“学生丁原,的确是秀才出身。不知仙长如何称呼、有何指教?” “贫道道号乾亓。刚才在山里行走的时候感应到道友的神识,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不知道道友为何将神识敞开而不收束隐迹呢?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陶勋大奇:“神识也能收束隐迹吗?” 这一下轮到乾亓惊讶:“道友难道不知道吗?我辈中人如非遇到急事,平时行走于凡间都收束自己的神识,以免白白耗掉仙力。” “唔……我还没学怎么收束。”陶勋有点不好意思,与此同时有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很明显对方在用神识探测他。 “贫道观道友的道行很奇特呀,仙力醇厚精深、沛然浩荡,应当出自名门,尊师怎么连最基本的收束之法也没教你呢?” “学生闭关之前他便有事出外,所以没来得及教我。”陶勋扯了个谎。 “哦,休怪贫道多嘴,令师也够粗心的,连最基本的东西也没教你,你如此放任神识四溢、浪费仙力不说,要是让别人误会你有意挑衅而引起麻烦可就不值了。”乾亓委婉地提醒他。 “学生不才,敢请道长指点迷津,不知可否。”陶勋听他说得严重,从自身的安全角度出,连忙求教。不过他也知道无论凡间武林还是仙道各派,门派观念最严,各自秘技自珍,所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呵呵,按说你是有明师指点的人,怎么也轮不到贫道来越俎代庖,不过神识收束之法在仙道界最普通不过,有一套各派通用的法门,教给你也不算逾越。”乾亓给了他一个意外的答复。 陶勋自然喜不自禁,仔细听乾亓讲授神识收束的方法。小法门确实很简单,他一学就会,施展之后除开不能再感觉到感应范围之内的物体样貌,其他各种感官的灵敏度丝毫没有下降,而且这种法门很简单,收随心。 学会后,陶勋向乾亓再三拜谢,老道也没客气,笑呵呵地受下来。 乾亓等陶勋拜谢完了,问道:“丁小友,敢问台驾师门是哪派?” “这……学生也不知道师门是哪派,请道长见谅。”陶勋不敢轻易露底。 乾亓见陶勋语焉不详,以为他师门有禁忌,如今仙道界年轻一代子弟当中自隐师门的现象并不少见,便道:“丁小友既然不方便,老道也不勉强。刚才听你的话中意思好象刚刚出关,可我观你的道行却浑然不似刚刚出关的模样,你身上的仙力也跟我辈中人稍稍有别,不知你所练的功法为何,是否方便赐告呢?” 陶勋刚才受他传收束法门之恩,又中他只问功法的名字,不好意思拒绝,老老实实地答道:“学生修炼的功法源自一本叫做《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的奇书。” 乾亓摆手笑道:“贫道不才,两百多年前聆恩师讲授仙法之初也曾经听他老人家提到过这部《洞元太清奉道天册》,仙道界几千多年来一直斥其为伪经。小友不要拿贫道寻开心。” “道长见责,学生惶恐不已。学生被师父收录门下时间不长,知道的事情不多,师父是这么说的,学生也就这么记着,实在不敢有所怀疑。” 乾亓听陶勋的话中隐隐有不快之意,以为他的师门有所忌讳,便没有再问下去,将话题转开:“小友出关,练出一身功夫,此事可喜可贺,更难得你我有缘,贫道有意为东请你到束鹿县喝两盅村醪庆贺庆贺,可否赏个薄面呢?” 陶勋赶忙道:“学生蒙道长传授之恩,该当设酒馔以犒,岂敢让道长作东,这个东道学生做定了,请道长不要推辞才好。” “哈哈,那贫道可就却之不恭了。对了,贫道俗家也姓丁,跟你是本家,小友你家住何处,说不定咱们之间还有点渊源呢?” “学生祖籍在潭州,已经有些年没回去了。”陶勋含糊其词地回答。 “哦,贫道老家在南昌,隔得也不是很远,也许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吧。”乾亓好象对此很有兴趣。 陶勋不想乱攀亲戚:“学生原不姓丁,因舅父无子,过继膝下,改宗丁姓。” 两人边走边说,如流光掠影一般往北飞驰而去。 束鹿县在襄山以北,离顺天府治两百里,这里离京城近,近水楼台先得月,颇得京城诸项政策便利的余泽,再加上物阜民丰,因此倒也算繁华热闹。 不过,此时正月尚未过完,城里大小酒店都还没有开张,陶勋跟乾亓进城后只找到一个茶馆,里面坐的客人不多,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坐在一起边喝茶边聊天。 陶勋让店家上壶酒,斟满一杯后恭恭敬敬地给乾亓敬了一杯,感谢他的传授之恩。 乾亓喝完后高兴地道:“小丁,我平生阅人无数,传授一些小功夫的事做过不少,象你这样礼数周全又是真心诚意的只此一例,其他的人莫不有所觊觎。令师能调教出你这样出色的弟子,真是让老道士佩服不已。可惜老道士我就没他那样的福气了……唉!”说罢神情颇为感怀。 “道长切莫如此说,人的际遇各各不同,现在没有的并不代表以后没有。其实学生虽然蒙恩师授功,倒未曾正式行过拜师礼哩。”陶勋听对方话里颇有收纳的意思不免心动,话语之间也便留下余地。 “小丁,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更何况令师对你有授功之恩,拜没拜师都不要紧。我辈中人其实跟世间一样,门户之内最重长幼、尊卑之义;门户之间最重师门、惕守,未经师门同意,不得学习别门技艺,这一点你可要谨记。” 陶勋脸一红,揖道:“道长教训得是,学生谨记于心。” 乾亓接着说道:“不过嘛,也有例外的。象我这样无门无派的散仙,只要不触犯其他门派的规矩,学什么、教什么都没什么禁忌。” 陶勋又看到希望,试探着问道:“学生的师父行踪不定,至今连名讳都未予赐告,再没讲过属于哪个门派,不知道这样子算不算散修?” 乾亓抚须沉思了一会才道:“看样子有点儿象,不过也不能确定,尊师长得什么模样,你且道来,看看老道士是不是认识。” 陶勋哪里有过师父,只好瞎编:“学生也只见过恩师一面,他脸上好象总有云雾笼罩,看不真切。” “唔,尊师可是高人呀。会这一手的据我所知不下三、四十家,正道、邪道、散仙当中都有,的确不好下结论。”乾亓一边说一边扳着指头细数。 陶勋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乾亓对他有传授之恩,而他一直以假话敷衍。 乾亓见他神情有异,以为他心情失落,劝道:“小丁,你不要失望,下回遇见你师父的时候问清楚不就行了。路上听你说尊师只授了功而没有传术法给你,这样严格算起来他对你也只有半师之恩。其实象你这样的情况,如果擅自求学别门的技艺肯定不行,有一种情况既可学到术法,又不至于违犯师门严法。” “请道长指点。”陶勋听到有转机,赶忙求教。 “不依附于任何门派的散仙世间为数不少,很多人道行高深,千万年来得道飞升的数不胜数,其中象我这样终生未收一徒的也不在少数,往往他们在飞升之前会将毕生所学留下来,如果你有幸得到这样的秘笈,对师门乃大功一件,就算你学了上面的仙术,师门也不会责备于你的。” 陶勋闻言后大喜过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乾亓适时地给他泼瓢冷水:“你先别高兴,前辈散仙留下来的秘笈同样也是各门各派各散仙搜集的目标,僧多粥少,一货难求呀。能不能碰上可要看你的运气了。” 陶勋虽略略有点失望,却没有泄气,连天册这样被认为不可能练成的仙道功法他都能修炼成功,不能不说他运气好,以后日子还长,说不定哪天就能遇上。 这时,乾亓的语气又一转:“不过,算你小子运气好,老道士恰好知道京城附近有一处前辈散仙飞升的隐秘洞府,我花了不少功夫寻找,终于有了眉目。” “那学生可要恭贺道长了。”陶勋心念转动,感到自己的运气已经到来。 果然,乾亓接着道:“还早着呢,真正找到了才能算数。我一生未曾收徒,一直引为憾事。今天遇到你,觉得跟你缘份非浅,也动了收徒的心思。这样吧,你助我取到秘笈,我让你抄录一份,这样你也就算我半个徒弟,又不至于令你触犯师门禁忌,两全其美,你看如何?” 陶勋自然巴不得如此,起身当场要行拜师礼。 乾亓一把将他拦住:“不可,不可,如果你拜下去,不但犯了贵师门的禁忌,传出去,老道士的名声也要臭了,你只需心里记着就足矣,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陶勋见他说得恳切,只好揖了三揖,全当行礼。 第七章 误入幽冥 两人吃了些酒食,已过未时,乾亓带着陶勋重回襄山。 据乾亓说,要寻找的升仙洞府就在襄山之中,是八百年前一个名叫司道象的散仙渡劫时开辟。据说此人当时功力之高、仙法之妙、法宝之强可与昆仑、崆峒的顶尖人物相比肩,是世间难得的高手。 两人从北麓进襄山,走进去三十余里找到一处低矮的断崖前。 断崖高约三丈余,石面凹凸嶙峋,崖上崖下尽是光秃秃的树枝,要是再过两个月树木枝叶长出来了,这里必是一派蓊翳景象。 乾亓指着石崖说:“到了,就是这里。” 陶勋隐隐感到从石崖上传过来仙力波动,不知道究竟什么缘故,问道:“老师,莫非这块石头后面就是洞穴入口吗?学生眼拙,看不出来。” “不错,这里有幻阵障眼,还有迷阵护持,你等等,且看我如何破去重重迷障还它本来面目。” 乾亓从百宝囊里取出十根铁钎,分别插在地上,组成一个怪异的图案,每钎之间相隔都是一尺,然后往每根铁钎上贴一张黄纸符。 布置好之后,乾亓令陶勋退后一丈,然后手上掐诀,口中默默念咒,蓦地右脚抬起往地上一跺,喝道:“疾!” 最靠近他的那根铁纤上纸符窜起一丈高的火焰,接着其余九根铁纤上的纸符陆续燃烧,火光一起,铁钎阵里电光闪动,电弧在十根铁纤之间跳跃、窜动,越积越多。 不到片刻,铁钎阵已经完全被白紫色的电光笼罩,隆隆雷声响彻山林,震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地往下掉。 石崖受到铁钎阵电光的影响,开始生变化,最先从一个石缝里透出青光,接着另一处石缝透出青光,然后是第三处、第四处,很快整个崖面都泛出一层青光,在白昼阳光之下也能清楚地看见。 乾亓换了个手诀,默念几句后将手一挥,铁钎阵里的电光凝成一束白光,将整个崖面照住。 石崖的青光迅消褪,崖面象快要被熔化一般变得火红。乾亓取出一只葫芦,念咒之后从里面源源不断地飞出黑色的水雾,撞在崖面后出嗤嗤的声音,四周立刻被白雾笼罩住。 乾亓等声音停歇之后拂拂袖子,平地生起一股风将水汽吹散。刚才还凹凸不平的崖面此时已经变得平整如镜,质地如白玉一般光洁晶莹,像道玉质屏风般峭立眼前,与四周积雪交相辉映,照得人眼睛花。 “好了,咱们可以进去了。”乾亓得意地向陶勋说:“洞门就在石壁中心,我教你拈个手诀,你掐着诀往里面跳即可。你先进去,我跟在你后面。” 陶勋一愣:“这个……学生怎敢僭越。” “修仙界最讲缘法,一饮一啄、一得一失莫不随缘而动,尤其这种先贤留下的无主之物更是如此。洞是我找到的,洞口迷阵是我破解的,你无寸功如何得与内中宝物结下缘法?我意让你先进,这样你才能分润些去。” 陶勋恍然大悟,忙按乾亓所教,掐诀闭眼纵身往石壁中心飞纵去,撞上石壁时感觉如同掉进水里稍稍有一点阻力,略一运劲就顺利穿过三尺厚的石壁,双脚一紧感觉到踏上坚硬的地面。 他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大大出乎意料,这里哪里是什么洞穴,而是另外一番天地。 他此时正站在一座山峰之巅,天上阳光普照,下方是葱郁的树林,再往远处则是一望无际的原野,田野无边,阡陌纵横,几条水流蜿蜒其间,数处村落隐隐约约,空气里充满花草香味,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陶勋四顾之下赫然现只有他自己孤身一人,乾亓全无踪影,他急忙鼓足真元大声呼喊,又放出神识到处搜索,没有得到丝毫回音。他怕乾亓进来找不到自己,站在原地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他的踪影。 “难道我上当了?”陶勋不免紧张起来,仔细想想,其实他和乾亓压根儿便是素昧平生,非亲非故的,别人为何要送给自己一个天大的好处?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开始认真考虑起如果寻找回家的路。 突然间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真不知道是吉是凶,眼下最要紧的是知道身处何方。站在山巅肯定找不到答案,山下既然有田野,则必定有人烟,老人们常说路在嘴上,一问就知。 他运起仙力快跑下山,从山上看着很近的距离真要走起来怕不止几十里。一路上鸟语花香、风景如画,十分怡人,他不知不觉地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欣赏,这样到达山脚花去近一个时辰。 下得山后,陶勋现有一个异常之处,天上的太阳好象不会落山,太阳的位置只比一个时辰前稍稍往右边挪动了一点点,阳光下的身影长度没有丝毫改变,只不过角度往左偏过一点点。 再走一会,渐渐靠近人烟处。 陶勋看见附近田间有一名老农正在耕作,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走上田垄来到老农身后,端端正正地施礼道:“老丈,在下有礼了。” 老农听到有人问话,直起身回过头,回了一礼:“先生好,有事吗?” “在下初来贵地,地理不熟,请问老丈这里是什么所在呢?” “哦,你是新来的呀,不过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没人带你过来吗?” “带我来的人本来说好跟在我身后的,等我到这儿,却不见了他,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老农疑惑道:“应该是有人领你过来吧,他怎么可能让你走在前面呢?他不在前面带路,你根本不可能走出蓬城呀。” “蓬城?请恕在下孤陋寡闻,请问蓬城是哪一府、哪一县的呢?” “你来到这里连蓬城也不知道?”老农象是看见怪物,瞪大眼睛盯着他,看到他充满惶惑的眼神,确定他不是在说笑,半晌才道:“你且随我来。” 陶勋被对方莫测高深的几句问话给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只好跟着老农往远处的村落走去,一路上不论问什么那个老农只低头疾走并不回答。 快到村口时,老农远远地对一个人打个手势,等两人走进村子后,中央大坪上已经围上几十个人,看见两人过来都不上前说话,等陶勋走过身边之后就紧跟在后面,很快将他包围在中间。 老农这才对陶勋说:“先生初来乍到,面生得很,又不知道蓬城所在,实在很可疑,按律老朽应当将此事报告给官衙,村里乡亲已经准备好一间房子,请先生移步暂且在那里等候官吏前来问讯,希望先生不要见怪。” 陶勋虽然有信心冲出去,但是一来不知身处何地,二来也不想惹事,想到自己又没有作奸犯科,凭自己翰林的身份何惧到官府走一趟,就答应下来。 村里人安排他歇息房子其实就是一间柴房,里面堆满木薪,四周上下只有房顶上开有天窗,用半透明的石片盖着。他进去后村民在外将门锁上。 听到上锁的声音,陶勋不觉苦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得到莫名其妙的罪犯待遇,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幸好他经历过炼神的考验,很快心情就平复下来,索性打起坐。 过了许久,远远地传来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 陶勋分辨出其中有五个人的脚步整齐一致、沉稳轻捷,不由微微一怔:“什么时候衙门差役也有如此素质?如此长距离保持整齐一致的步伐只怕军中精兵也难做到。” 脚步很快到门前,一个人上前将锁打开,两个捕快走进来打量着早已站起身的陶勋问道:“你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吗?” “我姓陶名勋,乃今科进士出身,官授翰林院编修。今日误入此境,被村民诱至此处羁押,你们来得正好,这是何处所在?快带我去见你们的老爷。” 那两个捕快变色道:“你是今科翰林官老爷?” “不错,我的官凭文了。”陶勋傲然道。 两个捕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退出门外跟守在外面的三个同伴交谈起来。 陶勋灵觉敏锐,不必刻意倾耳也能听得清楚,可是他们交谈所用的却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古怪语言,他竟一个字也听不懂。 过了片刻,外面三人中有一人先走一步,出去的那人走进来道:“这里的村民只知道按法律办事,冲撞大人,还请见谅。大人的来历小人们不敢怀疑,不过这个地方恐怕跟大人来的地方不太一样,请大人移步到官衙走一趟,到那里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陶勋听他说得蹊跷,心里也迷惑起来,只得跟两个捕快出门。 外面果然还站着两名捕快,看见他出来后齐齐向他施了一礼。其中领头之人道:“我姓吴,是城衙的班头,大人请勿见怪,这里是乡下野地,我等又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代步工具,只好委屈大人随我等步行回衙。” 陶勋在四个捕快的带领下上路,五人的脚程不慢,走了足足有两个多时辰才来到一座小城前面,城门洞上方有两个大篆字“蓬城”,两字下方还有一行小篆字“丙午道第三佰十号”。 “吴班头,这里就是蓬城吗?‘丙午道第三佰十号’是什么意思?”陶勋不解地问。 “这里是蓬城的分城,‘丙午道第三佰十号’就是本城的名字。” “分城?名字?我怎么闹不明白呢?” “大人勿急,等见到我们老爷,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座城不大,从城门进来百丈就来到衙门前,门上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同样用篆文写着“丙午道第三佰十号城衙”。 四个捕快带领陶勋走进大堂,堂上已经站了两排共十个衙役,各自拄棍而立,案几后官椅上坐着一个穿官服的人,旁边还有一个穿官服的人站着。 班头上前道:“城隍大人,人已经带到,特来交令。” 陶勋听他说出“城隍”两上字,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响,心乱如麻:“城隍?难道这里是阴曹地府吗?” “吴班头辛苦了,回签房歇息去吧。”城隍将目光转到陶勋身上问道:“你就是今科进士、翰林院编修陶勋吗?” “正是。”陶勋木然地点头。 “你现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吧?” “猜到一点点,还请大人明示。” “你现在身处幽冥界,就是你们阳界所说的阴曹地府。” 陶勋此时心里完全乱套,呆在原地默不作声,只知道不停地问自己:“怎么跑到阴间来了?” 城隍好象早已料到陶勋会有这样的反应,等了半晌,观察到他的眼神渐渐清澈后才继续道:“这里是幽冥界,你在阳界的一切功名富贵到这里都一钱不值。我问你,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是呀,我怎么到这里来了?”陶勋答非所问,反问道:“难道我死了吗?” “你是不是死了,你自己应该知道呀?本官这里并没有接到你的告身文书,你是不是从酆都蓬城私自己逃出来的?” “酆都?我没去过酆都。”陶勋下意识地答道。 城隍旁边的官员叱道:“大胆,竟敢狡辩,如果你不是从酆都蓬城私自逃出来的,那是怎么到幽冥界来的?” 陶勋猜测这个站立的小官可能就是传说里的判官,向他施礼道:“判官大人息怒,学生并没有说谎,我确实不是从酆都出来的。”当下将来这里的经过详述了一遍。 城隍和判官两人听后脸色亦是惊疑不定,两人用那种古怪的语言商量一番,然后由城隍对他道:“你讲述的经历太过离奇、荒诞不经。本官到此上任已有两百余年,还从没有听说哪个阳界的人能够到幽冥界里来,你教本官如何能信呢?” “大人,学生所言句句属实。” “是不是实话,本官自有办法分辨,只不过可能须得委曲你。” “全凭大人做主。”陶勋无可奈何。 城隍向判官交待一句,判官冲着堂下的衙役吩咐道:“将刑具搬上来。” 陶勋大惊失色:“大人,你要给学生动刑吗?” “不错,如果不动刑怎么知道你讲的话是真是假?” “可学生并没有犯罪,怎么能无端受刑呢?” “如果你是从酆都蓬城私自跑出来的,那就是下地狱的大罪,而你并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受这点小刑总比到地狱经受诸样酷刑要好得多吧。” 陶勋语塞,心里叫屈但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班衙役将一样刑具搬到堂上。 这样刑具甚为特别,跟太师椅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出一个三寸厚的底座。衙役将陶勋按坐在太师椅里,两只扶手上黑光一闪,凭空出现两个铁圈将他的双腕卡住,接着脚踝、膝盖、腰腹、脖颈、额头都被铁圈卡住,陶勋顿时半点也动弹不得。 判官上前说道:“你还是说实话吧,现在说还来得及。” “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并没有讲过半句假话。” 判官摇了摇头:“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接着用古怪的语言念了一句咒语,束身铁圈猛地一收。 陶勋猝不及防被勒得生痛,忍不住哼出声。他刚才不想做假,所以没有运仙力护身,这一下吃痛,体内仙力鼓荡,自然而然地充溢到全身各处,身上的疼痛感马上消失。 判官见陶勋脸上的痛苦之色只一闪而过,吃惊不小:“看不出你倒很能忍痛呀,不过这套子母修罗轮的厉害还在后头,痛苦的滋味千万倍于此,你现在讲实话还来得及,切勿自误。” “学生并未讲假话,请大人明鉴。” 城隍下令:“厉判,此人顽劣异常,你别再劝了,用炼魂针探探吧。” 判官领命,转身念了一长串咒语,椅身一阵抖动,陶勋感觉到椅靠上一左一右各生出一根五寸长的尖刺,不禁大骇:“大人,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判官道:“这叫做炼魂针,刺进你的大脑,直接作用于你的魂魄,此中痛苦可不是语言能描述的,等到本官要知道的事问明白了,你的魂魄也被炼得差不多了,我还没有见过谁能在此刑之下活命的。” “你们这样做岂不是要我的命?” “你要没命了,自然就到酆都蓬城去了,你是怎么来的、到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城隍冷冷地说道。 陶勋这才明白,原来城隍和判官早就判断出他不是身死后才来的阴间,不禁大怒:“狗官,你们怎么敢草菅人命呢。” “这里本来就是阳界人死后要来的地方,反正你来也来了,等下痛苦一过,你便正式到了幽冥界,这算不得草菅人命吧。”城隍答道。 “我要到阎王面前告你。” “我现在所做的正是按大王的命令行事,大王说过,凡是私入幽冥界的阳界之人,一律处死。” 说话之间,陶勋感应到两根长针已经慢慢地接近他的太阳穴,皮肤上甚至能感觉到针尖上传过来的刺骨寒气。 第八章 小鬼难缠 此时性命攸关,陶勋抛掉所有的顾忌,保命要紧。 他仍按内功心法的路数指挥体内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太元仙力冲向束身的铁圈,说来也怪,铁圈被太元仙力一触,如同切豆腐似的断成几截,连声音也没有出来。 陶勋一旦脱身,脚往后一点踹在子母修罗轮上,人借力闪到案桌旁,他一脚之力将子母修罗轮踹成一堆废铁。 城隍、判官和一干衙役大惊失色,没有料到他凶悍如斯,居然能够从子母修罗轮上逃出来。 陶勋脱身后的目标是他的随身包袱,刚才上刑椅之后被衙役搜去陈在公案上,里面除了天册玉简和几件衣服、一些银钱外,还有赤眉真人送给他的戒指,这件法器的功效能驱鬼伏魔,在幽冥界或许是件护身的利器。 大堂上迅聚集起五十二名衙役,有的拿单刀、有的拿铁尺、有的拿木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去年在高由县也是被如此围攻的。 陶勋心里没底:毕竟身在幽冥界,不知道跟阳界有什么区别,自己的武功在这里有没有效呢? 城隍高声道:“贼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这里岂是你撒野的地方?抗拒律法是魂飞魄散的处罚,你切莫一再自误,” 判官也叫道:“贼子,纵然你在阳界有通天的本事,到了这里你全无用武之地,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你的顽抗越激烈,今后到地狱里受刑之惨就更多一分,为了你自己,还是放弃吧。” “你们不过是阴间的鬼,你以为我会信你们的鬼话吗?” 此的话一出口,陶勋顿时招来众人一片斥责声。 城隍气得浑身抖:“好个贼子,今天不取你狗命,我蒙无极就重入轮回,再去受苦。” 判官对众差役大喝道:“还等什么,快上,格杀勿论。” 众差役得令,四面冲上来,手上的兵器齐齐向陶勋身上招呼。 凡间形容人度快、行踪隐秘常用“鬼魅”一词,而现在陶勋面对的是正宗的鬼差,他们的度快得惊人,就算凡间顶尖的武林高手也难以企及,而且每人兵刃挥动之间,但听一片尖啸之声,十分刺耳,闻之令人心胆俱丧。 陶勋要是在修炼天册之前,绝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现在即使修炼天册有成仍不敢有丝毫大意,面对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全力施展游龙身法左闪右避。 围攻的众捕快之中大多数身法、刀法都是上佳,譬如带陶勋来衙门的那个班头,一柄单刀招式看似古拙刚劲,实则后着变化有如长江大河滔滔永无尽期,尤其每一刀中隐含无穷威力,已达万钧之力随手移去的境界;也有使铁尺的捕快,手中兵器时而威猛凌厉,时而空灵雅淡,令人根本无法相信两种截然不同的路数出自一人之手。 一开始陶勋现自己的拳头击在鬼差身上如同击在铁柱上一般,震得手心麻,点中对方的穴道亦全然没有用,故越打越惊心,尽量避免跟对方生碰撞。可是对方人多武器多,畏手畏脚反倒闹得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幸好仗着感觉灵敏度够快才没有被对方击中。 连避几次险情之后,陶勋心中叹道:要是能够料敌先机就好了。想到这里,他猛地记起自己一直用着乾亓教的收束神识的法门,现在情况危急,收束神识已经没有必要。 停止收束法门后,他反而收到出乎意料的益处,不但他的感官立时敏锐起来,身外百丈之内任何事物、任何动静都历历在目,而且对手的动作在他眼里变得越来越慢。 在对手的眼中,陶勋突然间变得厉害起来,以一敌众,在刀光剑影之中出没往来,动作如电,捷逾光进,全无阻滞,而且他的手法全然不拘一格,看似是见招拆招、见式破式,可是事实又不是如此,因为他每拆一招之时,后着变化总能巧妙地提前封住其他人的招式,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们越斗越快,一时之间但见人影飘忽交错进退,风声呼呼,再也难逐一分辨每个人的招数。 猛听到陶勋大喝一声,场中原本乱成一团的人影一个个地消失,很快只剩下陶勋一个人气定神闲地站在中央,五十二个捕快、衙役都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哀嚎不已。 刚才陶勋在打斗过程中,有两个现:一是神识探测到每个鬼差的胸口位置都有一团绿光闪烁,强度随着各自运功的强弱而变化,因此他猜测那是鬼差们的命门所在;二是他早先现赤眉所赠的玉戒指在幽冥界完全失去了功效,在神识放开之后现玉戒指里有一股神秘的波动,受他鼓荡的太元真力激,戒指上有半寸高的白光溢出,而鬼差对此白光很害怕。 有了这两个现,陶勋自然而然地想到破敌之法,将仙力运转度提到最高,注入戒指,利用其光束击攻击鬼差们身上的命门,果然收到奇效。 城隍和判官两人刚才一直站在旁边观战,并没有动手,看到众手下占据上风的时候犹自洋洋得意,后来形势逆转,两人渐有忧色,等到陶勋制住所有衙役之后,两人的表情反而变得笃定。 城隍骂道:“贼子,别得意,你的麻烦刚刚开始。” 这时,衙门外人声纷扰,一队刀甲鲜明的士兵冲进衙门里,领头的军官骑在一匹长着牛犄角的黑马背上,手舞一把关公刀,从院墙直接跳进来,乜着眼看了一下陶勋,然后问城隍:“蒙大人,来历不明人就是这小子吗?” “莘校尉,正是这个贼子,此贼凶悍异常,本衙差役都不是对手,大人和众将士可要小心了。” “哈哈,蒙大人手下的兄弟怎么能跟我蓬城巡城司的精兵相提并论呢?你尽管瞧好了。”莘校尉得意地朝城隍夸耀了几句,然后掉转目光盯着陶勋:“小子,你居然敢打伤官差,你可知道你已经犯下了很严重的罪行,情节恶劣,是要下地狱受苦的,你还是乖乖投降吧,回到都判院后我可以帮你说两句好话。” “莘将军,我系误入幽冥界,从来不想闹事,我毕竟仍旧是阳界的活人,还不想死,蒙城隍和厉判官要将我置于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是被逼无奈。” “竟有此事?”莘校尉很吃惊:“蒙大人,他讲的是实话吗?” “莘校尉,他来历不明,并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证据。况且你知道幽冥界里只有孤阴之气,阳界活人到了本界不消半刻便会阳气耗尽变成废人,而此贼到此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仍能够以一人之力制服本城五十二名衙役,岂是阳界之人能够办到的?他的话你不可相信一个字。” 莘校尉点头道:“小子,听清楚了吧,你怎么解释?” 陶勋驳道:“我乃修道之人,仙基已经筑成,自然跟普通凡人不同。” 莘校尉摇头道:“就算你是阳界的仙道高手,到了幽冥顶多比凡人支撑的时间长一些,你该明白孤阳不长的道理,这里没有阳元精气可补充,而天上的孤阴阴光又会迅消耗掉阳气,可我看你的样子,根本没有觉得冷的迹象。” “孤阴阴光?就是天上的太阳吗?照在身上不是很暖和吗?” “幽冥界之有孤阴,就如阳界之有太阳,孤阴对阳界人造成的伤害就如同太阳对幽冥界的人所造成的伤害,你既然觉得孤阴阴光照在身上很暖和,那么你肯定已经不是阳界活人,你终于说漏嘴了吧。”城隍一下子抓住了他话中的漏洞。 “不管你怎么想,我从头至尾没有讲半句假话。” “小子,事实俱在,你还敢嘴硬?”莘校尉道:“你擅离酆都蓬城,抗拒官府刑讯,打伤官吏人等,破坏公共财产,扰乱幽冥界治安,这几条罪状够你到地狱里呆几十年了。” 判官插嘴一句:“还有一条,辱骂官吏。” 莘校尉继续说道:“如果你再敢抵抗,就得多加一条拒捕的罪名。要是罪状太多,我也不好替你讲情,你还是投降吧,我算你主动自,怎么样?” “我到幽冥界是出于意外,到了这里也没有惹事生非,反倒是城隍和判官一心要取我的性命,我被逼无奈方出手自卫,并没有犯罪。人非有罪不可受刑,我不能无罪受刑,更不能无罪受过。既然跟你们讲不清,那我就要拜见阎王陛下求他主持公道。” “我将你拿下之后送到酆都蓬城都判院,你的罪状很多,大王必会亲自审问,那时你不就见到大王了嘛。所以,归根到底,你还是束手就缚吧。” 陶勋指着城隍和判官对莘校尉道:“有了他们两人给我的教训,我绝不会束手等死,但我可以跟你去酆都,条件是不得绑缚。” “那可不成,我出来时接到的命令是将你拘捕,如果不绑你,岂不变成了护送?上头会要告我违背命令和失职两条罪状。小子,你到底投不投降?”莘校尉渐渐失去耐性,直起身来威风凛凛地举起关公大刀示威。 “要我去酆都见阎王可以,要我放弃抵挡,休想!”陶勋毫不示弱。 莘校尉大喝道:“士兵们,妄想破坏我们神圣法律的罪犯就在眼前,我们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宏亮,传出很远。 众士兵齐声高喊:“把他送到地狱里去!”衙门外面也有一片呼应声,显然人数不少,已经将衙门团团围住。 “听到了吗?本校尉带了五百锐卒,已经将城衙团团包围,你插翅难逃。我最后问你一句:投不投降?” “绝不!”陶勋早用神识探到了周围的状况,心里并不害怕。 莘校尉大刀一挥:“上!”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士兵们呈扇形向陶勋逼去。 率先冲上来的是刀盾兵,他们装备精良,每人身上一套犀皮甲,兵器锃亮,行动起来度丝毫不比衙役差,或三人、或五人一组,攻守有度,显然训练有素。 陶勋跟他们交手之后很快感到头痛,虽然他们手上的功夫不见得比刚才那些衙役高,可是每个小组成员之间和小组与小组配合紧密、攻防熟练,弥补了各自的不足,他几乎找不到破绽,再加上对方枪兵、刀盾兵、弓箭兵几个兵种协同作战,时不时有长枪戳来、弓箭射来,因此三五个回合下来立即被逼得狼狈不堪。 莘校尉冷冷地瞅着场中的厮杀,一个又一个命令从他口中洪亮地出,士卒动的远近攻击十分有效率地将包围圈迅缩小。 陶勋对弓箭兵恨得要命,受他们的威胁,他在动手前想好的破敌之策一时用不上,如果不将弓箭的威胁解除,迟早要被累死。好不容易瞅准一个机会,立即身形展开苍鹰般击向后排的弓箭兵。 刀盾兵和枪兵久经战阵,早就料到他有此一招,不待莘校尉下令就各自熟稔地举刃阻击,无数枪影、刀影织成一张严密的大网将他的进退之路封死,同时更远处的弓箭兵劈头就是一顿箭雨射过来。 陶勋暗惊不已,见没有机会取胜,似是萌生退意,仗着行动的度比鬼卒们快,出脚在一个枪尖上一点,身体往反方向飞去,直奔后衙。 莘校尉大叫:“快追,别让他跑了。” 前排的刀盾兵迅地追上来。 陶勋飞出一丈后身形突然原路折回,这招回光返照身法大出士兵们的意料,急切之间挥刀阻拦,陶勋早已越过他们头顶往后排弓箭手飞去。 中排的枪兵刚才被陶勋脚尖点中一柄长枪后,枪杆倒撞回去撞散了原来严密的枪阵,虽然只出现了一瞬间的空隙,对陶勋而言就已经足够了,他的身影电光一般穿过空隙将他们甩在身后。 弓箭手投鼠忌器,怕误伤自己人,拉满的弓弦也不敢放开,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陶勋朝他们冲过来。 陶勋暗自得意,这套利用回光返照轻功身法的声东击西战法屡试不爽。 这时,脑后破风之声传过来,他的神识探到这是莘校尉的关公刀劈过来,对方骑的那匹怪马度奇快,自己如果不闪避,躲得过脑袋却躲不过腿脚,无奈之下,只得在空中奋力半转身,想要让过来袭之物。 莘校尉变招极快,刀光一闪依旧照着陶勋的脖颈劈过来。 此时弓箭兵已经乘机向后退,躲到从衙外进来支援的刀盾兵身后。 看到机会丧失,陶勋无可奈何,身后莘校尉的关公刀始终跟着他的脖颈,威胁依旧。他这两下被逼得甚急,心里恼怒,将注入戒指的仙力提高十成,白光长了一尺,凭着神识定位,直接击向对方的刀背。 莘校尉反应灵敏,双手稍稍转动,刀刃劈向陶勋手掌,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即陶勋手上的玉戒指化成了一堆粉末,紧接着注入戒指的太元仙力化成刺目白光四散射去,被白光照到的士卒立即委顿在地,跟先前被制住的衙役一模一样。 陶勋又喜又忧,喜的是没想到将仙力注入玉戒指竟有如此威力,忧的是玉戒指碎了,剩余的敌人怎么对付。没等他细想,心里警兆遽生,莘校尉的关公刀风声再度响起来。 原来刚才莘校尉的大刀劈在玉戒指上后,被震得倒往后倒飞,莘校尉死活不愿松开大刀,因此被大刀带得往后倒,当白光射过来的时候他正好被座骑挡住,牛角怪马被白光照得瘫倒在地上,莘校尉折了座骑,觉得很没面子,爬起来向陶勋举刀就劈。 陶勋不敢怠慢,在地上捡起一把战刀回身跟莘校尉斗在一起。 莘校尉的刀法完全是战场上的路数,大开大阖,招式简单而有效,力道刚劲,气势惊人,此时从马上到了地上,有些招式使不开,他依旧气势不减,将一柄沉甸甸的关公大刀舞成一团银光,密不透风。 衙外大批士兵冲了进来,一部分很快将受伤的同袍抬走,另一部分结成先前的战阵气势汹汹地向陶勋压过来。 刚才的白光攻击只制住了大约一百人,此时更多的士兵加入围攻,刀如山、枪如林,箭如雨,留给陶勋闪躲转圜的空间更小。 如此一来,陶勋立感吃不消,再加上被莘校尉在手下士卒的默契配合下挥着关公刀锲而不舍地咬住他脖颈,战局重新变得艰难起来。 陶勋一边打一边在心里盘算:刚才的白光究竟缘自玉戒指本身的奥秘,还是缘自自己注入进去的太元仙力呢?如果太元仙力可以注入玉戒指,那是不是同样可以注入包袱里的天册玉简里面呢? 此时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利,衣服被划破了几处,所幸尚没有伤到身体。 他一咬牙,加快身法变化一边躲避四面八方攻过来的刀枪,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块从天册玉匣上拆下来的白玉。 第九章 阎王好见 白玉入手后,陶勋催动太元仙力往里面急灌。 仙力刚一注进去,他的脑中猛地一震,一段信息出现在脑海中:“洞元太清奉道天册技击篇”,从白玉上源源不断地涌过来无数文字,拳法、刀法、剑法各有十二套,最妙的是刀剑之法仍属普通刀剑术而非仙剑之术。 按照技击篇所述,篇中记载的技击之术是正是给炼体之后、炼神之前的修炼者使用的。 陶勋心中狂喜,没想到天册玉匣里竟然藏着个大秘密,而且正好应急。 技击篇里的技击之术完全以太元仙力为基础,在仙力的催动之下能够做出诸般凡人根本做不出来的动作,因此变化繁复、神鬼莫测。 陶勋最缺的就是不知道如何合理地运用太元仙力,篇中写得清清楚楚,炼体成功之后只需启用一个法诀便一劳永逸地启动仙力运转,仙力的威力自然而然地便挥出来,完全摆脱了身体经络的限制,意念一动,举手投足之间仙力便可挥极至。 从注入仙力进天册玉匣,到一篇拳术的九千九百余字完全印入他脑海并了然于胸仅仅是极短的一刹,此时对方攻过来的兵器只在空中移动半寸。 陶勋一边感叹仙家的神妙,一边闪开身形躲开攻击,同时将手中的刀丢弃。 要知道回到阳界的希望还落在阎王那里,如果杀死这里任何一人,那么彼此见面就不好说话,回家的事越难办,所以他主动弃刀以免误伤人命。 陶勋将启动法诀施展开来,立即出现了类似于炼神成功后差点令他走火入魔的睥睨一切、掌控一切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他的神识变得如有实质,凭着神识的压力也足够压垮对手,而且在他眼里对手的度凭空慢了几十倍,原本毫无破绽的攻击阵形变得漏洞百出。 莘校尉和他的手下感觉可就不那么好了,不光空气中的压力仿佛陡然间增加几十倍不说,对手的招式走向更加难以判断,对手的度也突然间加快许多倍,而且最要命的是从对方身上散出来的气息让他和他的手下每个人的身体生出无力感,最靠近对手的几个士兵甚至没被击中便瘫软到地上。 莘校尉跳出战圈,大喝道:“都给我住手!”众人听到他的呼喝后停下来。 陶勋疑惑地看着莘校尉,见他单手拄刀而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断地交替变换,变换了十几次后定格在大红脸上,模样倒跟关公颇有几分相似。 莘校尉象是下定了决心,红着脸将刀交给身后的士兵,对陶勋抱拳施礼道:“英雄,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陶勋半是疑惑半是警惕地盯着对方。 “我和手下五百弟兄是领命出来捉拿你的,要是不能完成命令,按法律每个人都要受很重的处罚,你就忍心看我们这么多人因为你而受苦吗?” “可是我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成全你们吧。” “你看这样行不行,反正你要见大王,不如你象征性地挎根铁链在肩上,然后跟我们走,这样我们面子上也过得去,行不行?”莘校尉憋了半天,终于讲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还没等陶勋说放,城隍和判官从内衙蹦出来大声叫嚷道:“莘校尉,万万不可,你这是通敌,是投降。” 莘校尉把眼睛一瞪,怒道:“住口,什么通敌、投降的,我这是在诱捕人犯。诱捕,你懂不懂?” 陶勋闻言哭笑不得,就算是诱捕,也没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遂强忍住笑问道:“你的主意我可以考虑,不过你得先说说你打算怎么个锁法。” 莘校尉一听有门,喜笑颜开,转头吩咐士兵取铁链过来。 城隍和判官仍苦苦劝道:“校尉大人,你违抗军令,私自与人犯勾结,这是严重的犯罪呀。” 莘校尉驳道:“本校尉接到的军令就是将人犯锁拿回酆都蓬城,上头并没有说不能诱捕嘛,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这叫做临机决断。” 这时铁链已经取过来,莘校尉拿到手上比划道:“就这样挎在肩上,然后拿锁扣住,反正铁链很长,你爱扣哪两个链环便扣哪两个,随英雄的便,如何?” 按照他的比划,倒象是只让陶勋背一根链条在身上,丝毫没有束缚手脚的意思,如此明显的暗示先让他手下士卒生出疑议。 旁边一个士兵忍不住小声地道:“大人,这样做好象是有点不妥吧?” “什么不妥?哪里不妥?”莘校尉语重心长地道:“条令上只说对拘捕对象必须以铁链锁拿归案,只要是用的铁链,又上了锁,就没有违法。” 另一个士兵道:“可这要传出去,咱们的脸往哪搁呀?” “那你就上去抓他呀,你没现他身上的气息特别厉害吗?碰一碰咱们就浑身无力,瘫软如泥,就这样能打得过吗?”莘校尉越说越理直气壮:“咱们五百个人连一个人犯也抓不住,这要是传出去,那才真的没面子。本校尉的主意至少保证了人犯是被我们‘锁拿’回去的,不是吗?” 后面的士兵纷纷道:“可是瞒不过地藏上皇呀。” “谁说要瞒上皇了?他老人家心肠最软、最能体谅我们这些办差的,他老人家不会怪我们的。” “我要到大王那里告你。”城隍高声嚷道。受他们的影响,士兵们也开始交头结耳。 “告就告,我莘某人完成了任务,不怕你乱嚼舌头。倒是蒙大人下毒誓,不能害死这位英雄就重入轮回受苦,咱们这里抬头三尺有上皇,赌的誓灵着哪。大人就要进轮回了,还是自己顾自己吧。”莘校尉驳道,又回头对手下说道:“不要怕,是我下的命令,不关你们的事,有什么后果我承担好了。” 陶勋听莘校尉一番话,对他的印象好了几分,又不想在这里得罪太多人,便主动对他道:“莘校尉,我答应你的要求,把铁链拿过来吧。” 接过铁链之后,陶勋按阳界官府的规矩套在脖子上,将锁扣在脖下一寸处,使出收束法门将神识收束住,然后对莘校尉道:“你们牵着铁链另一头吧。”这样做给足了对方的面子,也不至于让他们为难。 莘校尉和他手下的士卒对陶勋的印象大为改观。莘校尉抱拳道了声谢,亲自上前来将铁链另一端拿在手里,客气地施礼道:“英雄,请跟我来吧。” 在莘校尉的指挥下,其余的士兵将受伤的同袍们扶起来走出衙门迅整队,一行人往城的另一端走去。 走出百丈之后,城门在望,队伍从城门边上的一个官署大门里走进去,大门上方的牌匾上写着“丙午道巡城司第三百十号”,陶勋停下脚步问道:“莘将军,不是要去酆都吗?怎么进这里了?” “英雄有所不知,我们各地的巡城司都归酆都蓬城巡城指挥院调度,每城各设巡城司官署一座,平时驻扎两百士卒,遇到紧急情况直接从酆都蓬城调拨人马过来支援,官署里面有张大门,通往酆都蓬城巡城指挥院大营校场,这里距酆都蓬城有五千多里,从大门走只需一眨眼的功夫就可到达。” 陶勋对其中的神奇之处惊叹不已,跟着校尉一行人马走进官署,驻守的士兵留下来,其余的士兵包括部分伤兵在内走进后院。 后院里竖着一堵照壁,陶勋看着眼熟,记起将自己送到幽冥界的那个石壁也是如此模样,士兵们列着队径直往石照壁走去,身体毫无滞碍地隐没其中。 陶勋通过照壁时的感觉跟通过襄山石壁的感觉一模一样,眼前一亮,现已经置身在一个大城的中央广场,以他目力所及,此城呈方形,长宽各是十里,城墙奇高,足有三十丈,城内一侧是完全空旷的大操坪,另一侧统一建有二十丈高的大楼,每栋大楼都是方形,长二十丈、宽十丈,各二十层,每栋楼之间各有一块十丈宽的空坪,楼上楼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莘校尉看见陶勋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洋洋得意地介绍道:“这就是巡城指挥院官署大营,里面驻扎着五十万将士。” 陶勋吓了一跳:“五十万?” “不错,这里每一栋大楼里可住五千人,这样的大楼总共一百栋。除了宿舍之外,在还有食堂、讲武堂、练身房等等,我们现在的位置是校场。” “这么高的楼,你们是怎么建起来的?” “这是地藏上皇,也就是阳界的人所说的地藏王菩萨,明的,以本界特有的玄冥铁为筋扎为框架,炼石为泥,拌以水、沙等物,倒入框架筋骨当中,待其凝固,坚逾铁石,只有酆都蓬城的城墙和这里才用这种材料修筑。” “为什么你们总要在酆都后面加蓬城两个字呢?” “幽冥界所有的城都叫蓬城,这是为了纪念地藏上皇开创幽冥界的功劳。上皇的名讳中就有个蓬字。”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酆都蓬城巡城指挥院衙门,门口站着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对莘校尉道:“辛苦了,大王有令,让你一个人带着人犯去大殿。” 莘校尉领命,将手下的士兵交给来人带领,带着陶勋进入大门。 大门内也有一座照壁,两人从照壁穿过去来到一座宫殿里。这座宫殿修得很气派,陶勋曾进过皇宫,光从大殿来讲远远不如这里高大和威严。 令陶勋稍感意外的是,整个大殿里除了阎王之外再无其他人。莘校尉带领陶勋走了几十步便停下来,冲着前方高高的御座下跪叩拜:“臣酆都蓬城巡城指挥院丙午道第三百十号巡城指挥使、丙午校尉莘潜叩见大王。” 御座上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你平身吧,退到一旁。”顿了顿对陶勋道:“你就是陶勋吗?” 陶勋恭敬地行跪拜大礼:“外臣阳界新科进士、翰林院编修陶勋,叩见幽冥界阎王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赐你平身、抬头。”阎王出乎意料的客气。 陶勋抬起头来,前方的御座足有一丈高,顶上的御椅上坐着一个穿红袍的人,五十几岁年纪,慈眉善目,俊雅不凡。陶勋一见之下不禁呆住了。 阎王笑道:“怎么啦,陶大人,是不是很意外?以为阎王应当面相凶恶、丑陋、恐怖无比呢?” 陶勋连忙拜伏在地:“外臣不敢,请陛下宽恕。” 阎王拈须笑道:“嗯,你这人倒也诚实,平身吧。赐座。”他手一挥,陶勋身后出现一张大椅子,等陶勋坐下后,阎王对莘潜道:“莘校尉,你执行军令的经过朕都已经知道了,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莘潜跪拜道:“大王,臣有几点要申诉:第一,当时见陶勋突然之间功力大涨,尤其身上散出来的气息令臣及手下将士骨酥筋软无再战之力,料定此战必无胜理,若再勉强战下去只会让手下士兵白白增加伤亡,故下令停战;第二,陶大人在功力大增、占据优势之后主动弃刀,表明他并不是真的想跟官家为敌,故臣放弃武力拘捕;第三,陶大人不受孤阴的影响,明显不是死后进幽冥界,臣以为他的确系误入,应当酌情宽宥。由此三点,故臣擅作主张,丢了官家的面子,请大王处罚。” 阎王点了点头:“你力战在先,以致于失去了座骑;后来明知不敌,能够爱惜士卒、减少伤亡;能根据现场的形势做出正确的判断,利用一切有利因素最终完成任务,说明你懂得权宜机变,从这几点来讲,也有可取之处。可是,领军之将奉令出征,不能誓死捍卫官家的威严,大失体统,要是战场之上人人都如你这般临机决断,官家的军队迟早沦为笑柄、摆设。你申诉的理由,朕不做定论,你留着跟都判院的人去解释吧,如果都判院要听取朕的意见,朕会如实将这几点意见告诉他们的。你先退下。” 等莘潜从原路退出大殿之后,阎王才对陶勋道:“陶大人,你是怎么来我幽冥界的呢?” 陶勋将前因后果仔细地讲述一遍,最后道:“祈陛下送外臣回到阳界。” 阎王笑道:“呵呵,你上当了。襄山的那个阴阳界传送门朕是知道的。八百年前,一个阳界仙道邪教高手不知从哪里偷学到《幽冥宝录》上的法术,在幽州境内建起个阴阳城,自称阴阳法王,私自劫掠亡人的魂魄供其采炼邪物,扰乱阴阳两界秩序。 后来有个名叫司道象的散仙在一个鬼魂的帮助下约朕见面,朕早已知道阴阳法王的恶行,碍于幽冥界的法律不能亲自到阳界铲除此贼,正好可借司道象之手,所以就答应了,选择的地点就在襄山,那个传送门便是朕求上皇修建。 除掉阴阳法王以后,朕本要拆毁那个传送阵,司道象力劝保留,说万一再有阴阳两界互相干预的事生可由此门互通讯息以免无辜百姓受苦。朕见他说得恳切,经上皇同意,就答应了他。 后来阴阳两界一直相安无事,日子久了,朕也就淡忘了,没想到竟然被人误传成了司道象渡劫飞升的洞府。” “那跟在外臣身后进来的乾亓道长也到了幽冥界吗?” “不错,他早就到了,他可没有你这么凶悍,被一个农夫抓住,比你早六个时辰送到这里。” “陛下,乾亓道长也是误信传言,才误入幽冥界,请陛下不要怪罪他。” “你大闹幽冥界,令官家颜面扫地,算起来他就是罪魁祸,对他的处罚自会按本界法律判决。” “跟官家动手的是罪臣,与乾亓道长无关,要罚就罚罪臣吧。”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个乾亓骗你进门本来就没安好心,摆明就是利用你做探路石,你被他所利用还要护着他吗?圣人云: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亏得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这么不晓事理?” “这……乾亓道长虽然利用了罪臣,毕竟并没有真正地伤害到罪臣。况且幽冥界只有他和罪臣两人是阳世人,罪臣不免物伤其类。更何况罪臣当时也是自愿进来的,自己不察,怨不得他,求陛下法外开恩。” “你们这些阳界的人,动不动就是讲人情、**外施恩,朕这幽冥界法律如山,法不容情,一切事情皆由法律定夺,犯了法就要受罚,朕刚才跟莘潜的谈话你也听见了,莘潜犯了法,自有都判院定他的罪,朕虽然理解他,却无权干预,道亓的罪也自有都判院定罪,你难道要朕做出违法的事吗?” 陶勋翻身伏倒在地上:“罪臣不敢。” 阎王挥了挥手:“算了,朕不跟你计较。上皇传谕要见你,你想回阳界也只有上皇才能够办得到,你从后边的门通过去就会到达上皇居所。你跪安吧。” 第十章 地藏老人 陶勋不好再多言,只得依旧行跪拜礼后按照指示走过一张大门。 穿过大门,到了一个院子,一个穿着便服的老人等候在房门口,看见陶勋出现后笑呵呵地迎上来:“贵客终于到来,老夫倒屐相迎。” 陶勋明白对方必是正主,忙赶前几步欲行跪拜大礼,被一股大力托住。 老人笑道:“我又不是官家的人,你不必拘礼。” “您不是上皇吗?”陶勋讶道。 “呵呵,我是地藏老人蓬老人,上皇是小子们对我的称呼,我并不喜欢这个名称,还是老蓬头听着亲切些,跟我的身份样貌也般配。” “弟子听说上皇开创了这个幽冥界,功劳至大,莫说上皇,就是更尊贵的尊号也不为过。” “呵呵,你别听他们胡说。咱们进屋再谈吧。”地藏老人浑没在意,热情地邀他入内。 屋内布置十分简朴,只有一张床、两个蒲团、一柄拂尘,再无其他东西。地藏老人招呼陶勋在右边的蒲团上落坐,陶勋不敢逾越推辞半天,实在拗不过,只好坐下,又不敢全坐,只坐了一半。 地藏老人盯着陶勋看了一会,笑道:“嗯,果然如此,你的《洞元太清奉道天册》已经练完炼神篇了吧?” 这下语出惊人,陶勋惊得站起身,揖礼道:“敢问上皇如何得知?” “呵呵,坐下,坐下,叫我地藏老人或者老蓬头就行了,这么多繁文缛节,累不累呀。”地藏老人示意他坐下,然后问:“你知道我的身份来历吗?” 陶勋自然不会傻得将佛教里的地藏老人王菩萨的来历跟地藏老人的来历划上等号,所以摇摇头。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见世间空无一物,毅然将身躯化成了天地间万物,填满一切空隙,这个你该知道吧?” “这个弟子听说过。” “我是盘古散落的一丁点阴魂凝结化成。”地藏老人语出惊人。 “啊!您是远古神祗盘古?”陶勋被惊呆,下巴好半天都回不了位。 地藏老人等陶勋稍稍缓过一点,继续道:“确切的说是他的亿万化身之一,所以凡是天地之间生的事,只要我愿意,我就能知道。你学《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的事我知道,你的身世来历我也知道。” 陶勋被彻底惊呆,心里难以遏止地激动,困惑了他二十年的身世之谜终于有解开的机会,结结巴巴地道:“望……望老前辈赐告弟子的身世。” “我不能告诉你,你的身世之谜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这跟你今后在世上的所作所为息息相关。”地藏老人十分干脆地拒绝了陶勋。 陶勋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顿时被浇灭,再努力几次均被很干脆地拒绝,看看地藏老人的表情,知道自己无论怎样也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不由得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不能告诉你你的身世,不能告诉你未来将要生的事,也不能告诉你大多数已经生的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与幽冥界有关的事。我想你肯定有很多疑问想要问我吧?”地藏老人的声音里充满着柔和的力量,让他的心情迅平复下来。 陶勋是个经过炼神的人,被地藏老人的话惊醒后,马上将满脑的负面情绪抛到一旁,恭敬地道:“弟子想知道《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的情况。” 地藏老人点了点头:“果然是经过炼神的人,心神就是恢复得快。你看过天册玉匣里袁天罡留下的书评,他将天册的来历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这部天册的确是上三天紫极天尊传到凡间的。” “为何此功问世以来数千年从无人能修炼成功?” “要弄明白原因,就要先弄明白天册修炼的原理。从混沌未辟至今,共经历了三个阶段,最初未有天地之时,虚无之里,寂寞无表,无天无地,无阴无阳,无日无月,无晶无光,无柔无刚,无生无亡,百亿变化,浩浩荡荡,自然空玄,穷之难极,高下自然,此乃混沌之前,元气之始也,故曰始气,又名混元气。 盘古自混沌中孕育,集混元气而生,生而有慧,举斧开天。天地开辟之初,二仪犹未远离,溟涬濛鸿,无光无象,无音无声,无宗无祖,幽幽冥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弥纶无外,湛湛空成,乃气之元,故名元气。 后来天地越分越远,两仪区分,阴阳立判,元气自然分为阴阳,阴阳交泰,化育万物,玄之又玄,故名玄气。 自女娲补天之后,世间逐渐出现了以凡人之躯修炼仙道的方法,所用的方法大都基于玄气,通过采集天地玄气修补自身的不足,最终摆脱生死的限制。这种从玄气入手的修炼方法因为所需的时间短、见效快,渐渐成为世间修道的主流。 不过从玄气入手有个很大的遗症,玄气远不如元气精纯,因此修炼过程中积累的杂质最终会对修炼者造成损害,很容易半途走火入魔,到了临飞升之前还要经受非常厉害的天劫考验,最终能够顺利升到天界的不过千之一二罢了。 天册乃从元气入手,可惜世间已经没有人感受过元气的存在,然而世人对于不了解、不清楚的事物总是存着怀疑、否定的态度,所以至今仍无人完全练成。” “弟子不是已经炼成了吗?”陶勋试探着问道。 “你觉得练成了吗?天册玉简里藏着秘密,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弟子也一直觉得天册的功法不完整,直到跟莘校尉争斗的时候才领悟出来,等闲下来,弟子要好好探探天册玉简里的秘密。弟子还要请教,为什么弟子能够修炼天册呢?” “这跟你的身世有关,以后自会有人告诉你,我现在不能说。” “请问,幽冥界跟天界有何异同呢?” “你问的题目太大,真要详细地讲起来,讲上几年也讲不完,幽冥界的时间跟阳界的时间过得一样,你不想几年之后才回阳界吧?” “这么说,老神仙能送弟子回阳界吗?” “能不能送你,关键在你身上,如果你将天册修炼成功,我就能送你回去。时间不多,你还是问问心里其他的疑问吧。” “您开创的幽冥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还是个大题目,我只能简单地回答你,幽冥界跟阳界一样,是个独立的、无边无际的空间,天界共有三十六层每一层也都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原则上不同空间的人不可能互相往来,只有上三天和大罗天的天仙才能往来各界。 幽冥界是我开创的,也是按照我的意志建设的。我最初建的城就是现在这座酆都,阳界的人死去后,魂魄就会穿越两界来到这里,到了酆都在奈何池里浸泡之后就可借着池中极阴之气重新凝固身体。 幽冥界按干支共分为六十道,重新凝固身体的阴魂按照他们生前的出生年份被分配到各道支城,你到达的丙午第三百十城就是丙午年生人的第三百一十座城池。幽冥界实行公有制,所有的土地都属于阎王为脑的官家。 每个到此界的人都先到达酆都,从这里分配到各城,再由当地城隍分配土地,土地不得买卖、转让,必须由使用人亲自耕种,土地的产出二十分之一交官家,供官家机构运转。 幽冥界一切以律法为准则,都判院独立于官家之外,只有它才有权利审判一切犯罪,都判院的判官每隔一定时间轮换一次。各城由官家和都判院各派一名长官,就是城隍和判官,衙役定员为五十二名,每城所管辖的面积一致,人口以十万为上限,各城的官吏也是每隔一定时间更换一次。” “阎王是怎么回事呢?” “阎王是个职务,并不是固定的人,每隔三百年由公选产生,最多可以连选连任三届,他是幽冥界的象征,是巡城院的最高统帅。阎王正式就位之后由我教他《幽冥宝录》,那是幽冥界唯一的修炼经书,经过了修炼之后,他才有甚深法力,能以一力力压服幽冥诸生灵,一旦卸任阎王之职,功力会被收回。现任的阎王已经是最后一个任期了。” “您不是说各界之间不能互相往来吗,为什么阳界人死后阴魂能到这呢?” “人是由阴阳二气凝成,人死之后,身体、魂魄最终都要分解还原成阴阳二气,魂魄记载着人生前的记忆,它的消散度慢一些,而且极其脆弱,被阳气一冲就会很快消散,我怜惜世人活一世不易,所以创造出这个纯粹由阴气构成的幽冥界,天上的孤阴实际上我用大部精元炼成的法宝,它能洞彻阳界一切阴魂,一旦有阴魂生成就会将它传送过来,就象你来到这里的那个传送门一样,不过孤阴只是个单向的通道,只能来,不能回。” “这里的人也会死吗?死后会到哪里去呢?” “有生就有死,这是自然规律,如果幽冥界没有死亡,亿万年以来到此的阴魂足以将此界撑破。对幽冥界而言,从阳界过来就是生,幽冥界人的寿命上限为九百岁,在这里的人可以结婚,但不能生子,同样有死亡,跟阳界不同的是在这里死亡之后,便彻底分解为元气,来自何处,还于何处。” “弟子曾听这里的人提到过孤阴的威力,为什么它对弟子没有效果呢?” “这跟你修炼天册有关,孤阳不长是一种道理,阳极阴生、阴极阳生也是一种道理,阴阳之间是可以互相转换的,孤阴之气说到底也是元气的一种,你修炼成天册炼体篇,是太元仙体,自身可以自行将这里的孤阴之气转换为太元元气,丝毫不耗损真元,所以孤阴的力量对你来说跟阳界的太阳没有区别。” “修仙道的人死后也来这里吗?” “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才能够来到这里,因修习仙术,在修炼的过程中将改变身体里阴阳玄气的构成,不能被孤阴送来这儿。但修仙者也因功法的缘故,只要死时元神不散,就有一次自行投胎重入轮回的机会,那须看天地的机缘,非我幽冥界所能控制的了。” “轮回是怎么回事?” “所谓轮回就是让幽冥界的人回到阳界投生,因为阳界有时因为阴阳玄气不协调,导致有的人出生后先天阴气不足,这时我便会从本界挑选人通过六道轮回门回到阳界,不过回到阳界的阴魂前生的记忆被完全禁制,他回到幽冥界才能被开启,也有的因为某种原因意识完全丧失的。” “老神仙,我……”陶勋听得精神一振立即张口欲说。 地藏老人没等陶勋说完便打断他:“我知道你想接你的义母易含雨回阳界,可现在不是时候,她原来的身躯已经回归于尘土,她现在的身躯不可能出现在阳界,你不要以为你们阳界传说的肉骨还魂真有其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义母终有还阳的一天,等到那一天,条件成熟,我会通知你的。” “这样做不违反幽冥界的法律吗?” “不违反,因为将来你让令义母复活的方法不在现有法律管辖范围之内。” “为什么那些衙役那么厉害?” “因为他们生前都是武林高手。” 陶勋闻言哭笑不得,难怪那些人那么难搞定,搞了半天自己是在跟武林前辈过招。 “为什么幽冥界要保留军队呢?” “保留军队是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没有强大的暴力机构保护,法律就是一纸空文。那些生前做恶的人到了这里必须遵守法律,必须自力更生,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为了防止他们将生前恶行在这里重演,必须保留有效的威慑力量。” “地狱是怎么回事?” “地狱是幽冥界关押犯罪人的地方,因为里面有许多种酷刑,其中十八种最为残酷,所以又被人称为十八层地狱,其实地狱里的刑罚大多数没有那么可怕,只有犯了重罪的人才被动用酷刑。” “我还问最后一个问题,乾亓道长也能回去吗?” “他肯定不可能活着回去,我建的传送门完全借助的孤阴之力,被传送的人还必须有特殊的体质和特殊的仙力配合才能成功。你是太元仙体,能够自由转化孤阴元气,所以你能回去,他却不行。他来到幽冥界后体内阳气很快被孤阴消耗干净,他的躯体已经被分解,他如今只剩下阴魂,已经不是个活着的人。” 陶勋黯然地默不作声,呆了一会才抬头问道:“您什么时候我送回去?” “你不是已经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了吗?这个问题算什么呢?”地藏老人开了个玩笑,接着正色道:“你必须将天册修炼完成,才能够借助我的力量回去。你就留在我这里安心修炼吧,我这里是幽冥界最安静和安全的地方,最适合你的修炼,我还可以帮你护法,免得你走入魔道。以你的际遇,早则十天,晚则一个月定可成功。” 陶勋道过谢之后,在地藏老人安排的房间住下来。他在跟巡城司士兵战斗的过程中领悟到以太元仙力注入玉匣,可以得到玉匣里记录的秘诀,当时因为战斗紧要来不及将天册玉简逐一检测,现在终于可以坐下来仔细地钻研其中的秘密。 陶勋自从参悟到玉简秘密的时候一直奇怪为什么玉简文字里没有记载,难道紫极天尊传天册于凡间并不真的想让修炼者竟全功吗? 陶勋带着疑问先将玉简上的文字细细地读了几遍,终于注意到天册开篇总序中有“大道至简,以太元返,元神悉受”的文字,这不正是提取隐秘秘诀的法门么,他只怪自己太粗心,把它当做了普通的心法口诀。 解开了这个疑惑后,他生出另一个疑问:为什么天册要将重要的内容隐藏在玉简和玉匣里呢? 经过检测,天册和玉匣的每一块都隐含着文字,他将每一块玉简和玉匣里的隐秘秘诀一一提取出来,随着一部完整的天册出现在脑海里,他心中的疑问逐一到解答。 天册隐藏的修炼篇叫做“返虚”,记录在一百根玉简里,共计五千六百字,里面记述了非常复杂的修炼过程。 第一根玉简的五十六个字是段说明,解释了玉简是用太清天精玉制成,由于制作艺的缘故,只能以经过了炼体之后的太元仙力才能开启,这样就避免了修炼者因为急于求成跳过前面的基础篇而坠入魔道。 剩下的九十九根玉简,每一根都是一关,只有循序渐进,逐一突破九十九关,才能最终达到化神为虚、形神一体、变化万端的圆满境界。 组成玉匣的八块白玉记录的内容更加丰富,第一块是总序以及飞行篇,第二块是技击篇,第三块是仙剑篇,第四块是仙符篇,第五块是仙咒篇,第六块是仙诀篇,第七块是仙阵篇,第八块是炼器篇,八篇秘诀构成一套完整的仙法体系。 第十一章 返回凡间 陶勋从总序里得知,紫极天尊是上清天玉京玄都紫微宫太上道君弟子,巡使自第三十三重太清天以下的各层天界。 天界共三十六层,由下往上分别为第一界太皇黄曾天、第二界太明玉完天、第三界清明何童天、第四界玄胎平育天、第五界元明文举天、第六界七曜摩夷天、第七界虚无越衡天、第八界太极蒙翳天、第九界赤明和阳天、第十界玄明恭华天、第十一界曜明宗飘天、第十二界竺落皇茄天、第十三界虚明堂曜天、第十四界观明端静天、第十五界玄明恭庆天、第十六界太焕极瑶天、第十七界元载孔升天、第十八界太安皇崖天、第十九界显定极风天、第二十界始黄孝芒天、第二十一界太黄翁重天、第二十二界无思江由天、第二十三界上揲阮乐天、第二十四界无极昙誓天、第二十五界皓庭霄度天、第二十六界渊通元洞天、第二十七界翰宠妙成天、第二十八界秀乐禁上天、第二十九曰界常融天、第三十界玉隆天、第三十一界梵度天、第三十二界贾奕天、第三十三界太清天、第三十四界上清天、第三十五界玉清天、第三十六界大罗天。 其中太清天、上清天、玉清天合称为三清天,又名上三天。玉隆天、梵度天、贾奕天称为中三天。 只有三清天和大罗天的天仙才永远脱生死束缚,这是因为只有三清天和大罗天的天仙是从元、始二气入道修炼成仙,而自贾奕天以下的三十二重天界绝大多以玄气入道修炼成仙,还有一部分升入天界的人仅仅是因为他们在人世时受持智慧上品、做善事、积善功才被奖励飞升到天界。 天界里的神仙们虽然自然衣食,飞行来去,逍遥欢乐,但死生之限不断,犹有寿命,各有长短,从第一重天界起,寿命上限为九万岁,每上升一层上限就增加一倍。 紫极天尊有感于世人入道艰难却由于入门之法不纯导致难臻至道,于是请示老君之后降凡传以《洞元太清奉道天册》,以使世人以此修仙道能够达到太清天仙境界,脱生死之限。 陶勋没想到天册的来头这样大,自然喜不自禁。按总序的说明,修炼天册需要具备一定的根骨,还需要几个特定的条件以及有太元仙基的仙人以本元元功相度引方得入基,至于修炼者是不是有过修道的基础都不重要。 从一个没有基础的凡人最少需一百年方可初步感应到太元元气的存在,要结成金丹更是少则一百年、多则三百年,要炼形成功至少需不受打扰地闭关入定三百年,至于炼神快则一瞬、慢则三百年,最终的化虚更是要看各人的天份和造化,最少也需两百年,也就是说全部的修炼过程最快需要七百年以上才能功成飞升。 陶勋算了算,自己前后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走过了五百年的修炼历程,这个进度可谓旷古未有。 陶勋忍不住找地藏老人问缘由,地藏老人仍旧以一句“你以后自知”打他。 经过一番准备,陶勋正式准备修炼返虚篇,此篇由返虚诀启动,将元神化为太元真阳和太元真阴两气,然后经历九十九个不断进化的阶段,最终将元神和身体同时强化到不灭的境界。 陶勋从入关到出关,前后只花了二十一天,在修炼的过程中,他一直感觉到亲切和轻松,仿佛返虚的种种经历完全是水到渠成,丝毫不费力,一点不凶险。 而更陶勋惊喜的是,当返虚渡过第九十关的时候,他在身体里现一团亮光,仔细观察,竟然是隐没进他身体里的**仙衣。渡过第九十六关后,他重又感觉到了**仙衣跟他的亲密无间。他出关之后,意念一动,**仙衣立即出现在手上,随心所欲,变化万端。 陶勋多了一件法宝,忍不住拿到地藏老人请教。 地藏老人看着**仙衣笑道:“可喜可贺,你的旧衣裳终于听你的指挥了,全托修炼天册之福。” 接下来的十二天里,陶勋在地藏老人的指导下学习玉匣上的法术和技艺,符、咒、诀、阵篇各花了两天时间学习;飞行篇和炼器篇不适合在幽冥界练习、技击篇意义不大、炼器篇也无法修炼,地藏老人仍花去四天详细地给他作讲解。 当天册终于修炼完后,地藏老人告诉陶勋,送他回阳界的传送门也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动身。 陶勋和地藏老人呆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却已经积累下深厚感情,虽然时时想着要回凡间,当告别的时刻来临时反倒恋恋不舍。 地藏老人呵呵笑道:“你这小子,都是个修炼成仙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多婆婆妈妈的凡间感情,让人笑掉大牙。” “老前辈,我这算什么成仙呢,天册里讲的那些成仙的征兆我一样也没有感觉得到,该不会是蒙我的吧?” “嘿嘿,这跟你的身世有关,我还是那句话,现在不能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其实以你现在的境界,渡不渡劫、飞不飞升又有什么关系?你已经是仙体,在凡间行走,除非遇上天仙,否则谁也看不出你的道行,而凡间修道之人无论功力多高却都瞒不过你眼睛。你若成心扮猪吃老虎,不知将有多少修仙高手要栽在你手里,将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您说的可是未来之事?您何妨再多透露一些。” “呵呵呵,差点讲漏嘴。我有件事得交待你,蒙城隍因为你的缘故将要重入轮回,你日后遇到转世后的他,可要记得加以照顾,方可了断你们之间的恩怨。” “您教训得是,不过我怎么认出他来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地藏老人顿了顿,忽然面色凝重地道:“还有件事你务必牢记在心,事关重大,不可不嘱咐你。” “弟子谨聆教诲。” “我知道现在凡间的朝局很乱,有野心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阴谋兴风作浪,你回到阳界之后绝对不可以用出凡人的力量改变朝政或干预公事。兹事体大,倘若你不能管住自己,势必引起天机数变,最后遭殃的是更多的苍生百姓,而且你也将永远无法解开你的身世之谜。切切,切切。” “弟子谨遵,除了自保,决不滥用仙力。” “好吧。不说了,你上路吧。”地藏老人猛地将他往一扇小门推去。 陶勋撞进门里,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巨大的压力,赶忙运起地藏老人教的法诀,压力很快消失,接着眼前一亮,他重新出现在襄山石壁前。 时隔一个多月,石崖上原来的传送门果然已经破败,去时如玉镜般的石面如今重新变得嶙峋,周围树木已经长出新绿。 陶勋想起近两个月的经历,真是感慨万千,多年来的心愿只花了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便达成,可谓前无古人矣。他离家近两个月,有点担心家里,此时不再耽搁,施展陆地飞腾术,往京城赶去。 开春后,京城各处热闹非凡,外城的来往人员比过年前后翻了几倍,几场春雨之后不少黄土路面变得泥泞不堪,角落里到处有贩夫走卒、行人牲畜方便后留下来的秽物,空气里散着混浊不堪的怪异气味。 使用了面膜易容的陶勋悠闲地走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这样走虽然要多绕一截道,不过不会沾上湿泥,他现在不急着回家。他将天册修炼成功之后,不需用法门自能收束仙力,而神识的感应范围更是扩大许多倍,感觉更加细腻清晰,走在大街上体会市井繁华自别有一番滋味。 离家宅尚有两里远,陶勋感应到朱阴正匆匆往自家走去,他甚至能感到她内心的焦虑不安。他对这个女子一直抱着一种复杂的态度,既对她的身份、立场深深避讳,又每每忍不住同她开一开玩笑。 他加快度抢先埋伏到家宅附近,乘朱阴走近的时候,使出一个小法术,故意让她产生前方有敌人挡道的幻觉。 果然,朱阴身体微微一顿,马上急匆匆地转身走进一条偏僻小巷。 陶勋的身形比她要快多了,只稍稍一动就无声无息地到了她的身后,随后猱身而上,双手戟指带着呼呼的风声直取她双手手臂穴道。 朱阴显然没有料到对方来得如此快,小巷狭窄不利转身,情急之下往前纵出,同时身体就要在空中转过来。 陶勋岂能让她如愿,如影随形地直追上去,度比她要快得多,化指为掌笼罩她背心要穴。 朱阴反应极快,身体前倾后脚踢出,直取陶勋下身要害位置,这一脚又快又狠,却不带半点风声,显然贯满了阴柔内劲。 陶勋空中提口气,身体上升两尺,刚好避过朱阴脚锋,手中依旧直取她的背心要穴。 朱阴乘身体前倾,双手飞快地在地上一撑,借势双脚连环踢出,她听风辨位定位极准,所攻击的位置均是他下盘要穴。 陶勋暗中赞声好,加快度直掠过去,然后使出回光返照身法迅从她脑后退回到原位。 朱阴明明听到对方的身形已经越到前面,直起身后却没看见人,大吃一惊,这时风声再次从身后响起,只得继续想法脱身。 陶勋缠着朱阴来来往往交手了二十几个回合,直到听到巷口有人经过才最终制住她的穴道。他故意变换嗓音说道:“朱大人,我的主人想要知道你数次出入一个小小翰林官的家里到底想要做什么?他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看到朱阴半天没有出声,陶勋威胁道:“你不说话,我就要得罪了。” 朱阴气急败坏地骂道:“死小子,别玩了,快放开我。” 陶勋奇道:“你骂谁死小子?” “除了你陶勋陶亭渊,还能有谁。快放开我。” 陶勋错愕被识破,只得给她解穴,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朱阴转过身来,一张脸上满是嗔怒,气咻咻地道:“天下间只有你用那样的语气叫我‘朱大人’,而且身手这么好,除了你没别人。” 陶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叫朱大人怎么啦?有奇怪的地方吗?” 朱阴低声骂道:“笨死了,反正你叫朱大人,我就听得出来。” 陶勋努力回想刚才的细节,自言自语地道:“没道理呀,我的声音和语气绝对跟以前不同,怎么会被听出来呢?” 朱阴推了他一把:“得了,得了,你还真较上劲了。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我到你家找你,你的管家说你出差,我到官署打听,说你请病假。今天你又突然出现拿我寻开心,为什么要这般神神秘秘?” “唉,这都要从那天送你回太子府之后生的事讲起。”陶勋早编好托辞,故意大声长叹一声。 “这里太显眼,还是到你家去谈吧。”朱阴没有理会陶勋的表演,警惕地四下张望。 “放心吧,盯你的人总共有两个,都被我点了穴道。”陶勋得意洋洋地道:“不过我要是不请你到家里坐坐,好象的确太失礼了。那么,朱大人,请。” 回到家里,将朱阴请到书房说话。等家仆上茶退出后,陶勋暗中施展刚学会的小法术,阻隔声音传出两人身边三尺范围,其实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只是因为刚刚学会法术,总是忍不住试试手。 布置好,回过头,他看见朱阴一双大眼睛正盯着自己,一时玩耍心兼好胜心起便对视过去,两人对视一阵,他率先撑不住。 他现朱阴的眼睛很特别,她雍容优雅的气质和幽深素淡的韵致有一多半出自其中,此刻透过这双紧盯着他的眼睛,他能看到她迷离忧虑的心情,隐隐的还有一丝透彻的伤心。 陶勋抿了口茶,借以掩饰刚才跟她对望一阵的尴尬,然后清了清嗓子:“咳咳,朱大人,刚才我说到哪儿?哦,对了,我讲到这些天的经历跟那天送你回太子府后回家路上遇到的事有关。” 朱阴的脸上露出担忧:“路上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遇到大麻烦?” “麻烦是有,也不算小。我刚一离开大门,就现有人跟踪。此人轻功极高,我尽全力在城里兜了几个圈子也没有甩脱他。” 朱阴惊道:“以你的轻功也甩不掉他?他是神仙还是鬼魅?” 陶勋心里有几分得意,口中道:“我的轻功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比起神仙和鬼魅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主要是我这人忒谦虚,没跟神仙、鬼魅们比试过。”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啊!没正经,哪象个堂堂进士?快说正事吧。” “我见甩不掉那个人,为了不暴露身份,便偷偷出城往南,走出十里来到一座小山崖下。那人觉得不耐烦了,轻轻一下就到了我前面挡住去路。” 朱阴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表现出惊讶,轻轻地道:“果真是你干的。” “你知道了?” “你从太子府离开以后,我心里很不踏实,一直担心你的安全。当晚,太子殿下亲自审问那两个活下来的杀手,我奉命跟府里几个高手在一起待命,直到第四天中午才得空出来,打听到你已经到篡书馆报到我才放心。 到内卫所应卯的时候,刚好看见顺天府报上来一件奇案,初五那天在城南十里处现一具无名尸体,被利刃穿心,死者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附近找不到凶器,也没有目击者,案现场的脚印表明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死者的,奇怪的是附近数里再没有找到相同的脚印,好象这两个人是从天而降一般。 顺天府因为过年的关系,拖了三天才上报,刚好被我撞见,案子的卷宗当天下午就被副都指挥使取走。我对此事一直心存怀疑,今天听到你讲的事,就联系到一起。你那天晚上遇到的情形一定很凶险吧?” 朱阴定定地看着他,神情中露出一缕不似作伪的温柔。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个剑仙。”陶勋道:“他一直跟踪我,说是想看我的底细,其实他是不想在城里动手惊动别人。沐姑娘说过,仙道界有一种方法探测身外很大范围内的动静,包括对手的实力也能略觑一二,那个人敢一路跟踪我,就是把我看透了。” 朱阴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然不免吃惊,又惊又忧的神色立时出现在一双明眸里:“你是怎么脱险的?是不是受了重伤?” “我乃堂堂进士,打不过还不能跟他讲道理么?我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国家民族大义打动他,以浩然正气斥责他,他被我骂得又羞又愧,痛悔自己不应当助纣为虐,痛心疾之下抱着我的腿号啕大哭,最后乘我一个不留神,就用自己的仙剑把自己捅了个透明窟窿。”陶勋一本正经地说道。 朱阴笑得花枝乱颤,担忧之情一扫而光,好不容易忍住笑责怪道:“你这人呀,都当官了还这么没正经,我替你担心,你还有心情说笑。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杀死他的,他可是个剑仙呀。” “你也知道他是个剑仙,怎么还认为我能杀掉他呢?”陶勋笑道:“他的确是被自己的仙剑刺死的,而且是他自己亲手指挥的。” “你这番鬼话去哄三岁小孩吧,剑仙的实力怎么可能如此不济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一开始想试试我的斤两,没有动仙剑,只徒手跟我打斗,我哪是他的对手,用尽全力连他的衣袖都碰不着,就像被猫戏耍的小老鼠,被他三两下打成重伤。后来他玩腻了,就唤出仙剑来,那是一道绿色的剑光,我被绿光照到身上就一动也不能动了……” 陶勋学着小时候老管家许伫讲故事常用的套路,讲到关键处故意沉吟不语。 朱阴神情就像一个母亲看着调皮的孩子,微笑着一言不。 第十二章 义助朱阴 陶勋见此招不灵,只得继续说下去:“正当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不知为何那人突然间浑身抖,口吐白沫,接着他那把仙剑失去控制从我身边擦过,飞回去把他自己刺出个透心窟窿。” “他就这么死了?”朱阴将信将疑。 “就这么死了。”陶勋双手一摊:“我被他打得半死,没有还手之力,要不是他自己出毛病,你现在就看不到我了。” “以你的武功居然没有还手之力,仙道中人的手段就那么高吗?” “别人我不说,沐姑娘的本事你是亲眼见过的,据沐姑娘讲,她的身手只能算刚刚入门,如果你跟她过招,你觉得自己有几分胜算呢?” “半分也没有。”朱阴想都不想地答道。 “这不就对了吗,那个人的实力比沐姑娘还要强,我只有挨打的份。” “那后来呢?” “那人死后,我怕他的同党找过来,强运余力狂奔回家,后来又想到对方那边说不定还有高人能掐会算,我还是出去避一避安全些,所以装病请假。这两个月我在襄山里找了个地洞藏着闭关疗伤,前天才出来。” 朱阴总觉得陶勋的话不大可信,可也挑不出毛病来,想到陶勋遭遇此难跟她有关,柔声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被那人打伤,说起来那天晚上你救我两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怎么是两次?” “要不是你助我捉住那四个杀手,我岂能洗脱身上的嫌疑?要不是你送我回太子府,我岂不要被那个剑仙中途截杀?这不是救我两次么?” “我也不用你报答,只要你以后不再介绍这样的买卖给我,我就烧高香了。”陶勋双手合什做拜神状。 朱阴听到他的话后神色一黯,低不语,两只眼圈一下子红了,双肩抽*动,眼泪掉到衣襟上。 陶勋心软,劝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事?说出来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唉,谁让我陶勋命这么苦呢?” 朱阴背过身擦干眼泪,轻声道:“算了,上回的事差点害死你,这回我的事让我自己处理吧。” 陶勋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傻,一边拍胸膛:“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朋友,我不能眼看着朋友陷入危难之中而束手不理,你要是不让我插手那就是看不起我,不把我当朋友,我跟你急。说吧,这一回又是什么要命的买卖?我是商人家庭出身,只要不亏本,什么买卖都有兴趣做。” 朱阴破涕为笑,转过身来道:“我不会让你做亏本买卖的。你帮了我,我告诉你一件跟你的前程攸关的事。” 陶勋讶道:“跟我的前程攸关?什么事?” “呆会儿再告诉你吧。我要请你帮忙的事很急,需要马上动身,要是晚了就赶不上了。”朱阴突然着急起来,不由分说地拉着陶勋出门。 朱阴在路上告诉陶勋,靖宁侯近段时间跟北戎秘使私会频频,这期间太子派出两批人手前去打探消息,结果遭遇到跟上回同样的结局。前天又收到线报,靖宁侯要在京城品玉楼宴请那名秘使,太子将打探消息的任务再次交给她。 陶勋听后惊呼道:“靖宁侯是堂堂朝廷正二品大员,怎么敢在妓寨饮宴?他不怕王法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虽然品玉楼的歌舞伎做卖春的生意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可那里仍旧是有正式执照的乐坊歌楼,而非妓寨。再说这桌酒又不是裴恺亲自订的,京城官员出入妓院的多了去,他受邀逛趟歌楼听听歌看看舞算什么?更不要说以他现在的权势,即使有大胆的御史言官参劾他,奏折也未必能到皇上手里。” 陶勋知道她讲的都是实情,转了个话题问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殿下的计划是命我化妆假扮歌女陪侍,我们已经暗中控制住一个名叫云娑的舞伎,我这就是要去化妆成她的模样,他们订的晚宴,可是侯府的人中午就会过来做准备,所以我得午时前赶到。” “那你要我做什么?” “接应我,你在远处监视宴席,我如果偷听到机密的内容就会出信号,你马上假扮刺客攻过来,我乘乱溜走。侯府高手不少,以你的身手应不至有失。” “要是你被他们现了怎么办?” “那就是我命苦,你不要管我。我要告诉你的那件事已经写成信笺,上次到你家时乘人不注意藏到了正厅檩上,你一搜便知。” 陶勋突然停下脚步。 朱阴讶道:“你怎么啦?” “听你说太子为了探听秘密,包括正月那次总共布置了三次行动,都以失败告终,我们已经打听到侯府有擅长神算术的仙道高手坐镇,这些说明什么?” 朱阴苦笑道:“只要是太子殿下的命令,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就是丢掉性命也要完成呀。” “完成任务才是关键,而不是无谓地送死。”陶勋严肃地看着她:“我们是朋友,我不想看着你去送死。” “你有办法吗?” “用占卜神术很费精力,不可能连续使用。”陶勋自言自语道:“我听上回那人说,侯府会此术的只有他和他的师兄,那个人已经死了……” 朱阴眼睛一亮:“对呀,照你这么讲,裴恺知道的是我们现在的计划。” 陶勋摇了摇头:“你先别高兴,时间过去了两个月,天知道他那边是不是补充了高手。而且占卜神术算到的是最终的结果,现在不论你怎么改变计划,只是改变了过程,并不一定能排除最坏的结果。” “那怎么办?”朱阴明显地焦虑起来。 “取消原订的计划,你们的人不要参与进来了。这件事交给我办。”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朱阴坚定地道:“不管怎样,我必须亲自参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陶勋心里计算了一下:上回交手的人道行并不很高,如果靖宁侯身边的仙道高手都是那个水平,以自己修炼天册成功后的能力,被对方算出行踪的可能性不大;退一步来讲,万一生意外,自己有把握保护朱阴的安全。 “那好吧,就你跟我去,人多了我照顾不过来,反而误事。” 朱阴毫不犹豫地道:“就依你所言,我马上去见殿下,劝他改变计划。” 陶勋将她送到太子府附近,等了半个时辰后才见朱阴出来。 朱阴的脸色并不好,愁眉不展。 陶勋问道:“怎么了?太子殿下没有同意吗?” “殿下已经准了,这是令牌,我可以凭此将派出去的人全部召回。”朱阴沉着脸说道,停了停,急声问道:“你的把握有多大?” “说不准,也许是两三成,也许是**成。” 朱阴的眼里闪过慌乱和忧虑,忽然间一双妙目里盈盈地充满了泪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咽声道:“答应我,一定要成功,好吗?我在殿下面前立下军令状,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失去殿下对我的信任。” 陶勋清晰地感觉到她心中的伤心和不安,知道她的心此刻已经乱了。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相信我,好吗?” 朱阴呆了片刻,默默点了点头,取出手帕擦拭眼泪。 陶勋等她收起手帕后,故意绷起脸道:“你竟然怀疑我,怀疑我这个斩杀了剑仙的武林绝顶高手的能力,真是岂有此理。” 朱阴嗤的一声笑出声来:“你又来了,脸皮真厚。你的计划是什么?” “你们已经控制了那个叫做云娑的歌伎,你还是照原计划扮做她。” 朱阴吃惊地道:“你这不是让我送羊入虎口吗?” “是又怎样?让你也尝尝这样的滋味,老实告诉你,高由县的事我现在仍有脾气,不乘此机会地报复一下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呐。” “哼,小气鬼,我去就去,大不了一条命而已。”朱阴赌气道。 “我是认为,如果你们一个都不出现,必然引起对方的疑心,暴露出我这个军师的存在不说,他们极有可能取消这次饮宴。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出现,他们会猜疑,会提高警惕,但不会轻易动你,这样反倒安全。当他们原来的计划被打乱之后,就会露出破绽,我才好乘虚而入。” “我还是不明白,要是他们提高了警惕,我们还能打探到什么呢?再说,你怎么潜进去?” “当他们现只有你一个人出现时,刚开始肯定会慌乱一阵子,等到确定只有你一个人后就会自以为吃定你,再说靖宁侯身边有仙道高手陪伴,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他们该做什么仍旧会做什么,不怕探听不到他们谈些什么。至于我怎么潜进去,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只管去,反正我会在你身边。” 朱阴不再多说,现在时间紧迫,必须及时将参加行动的其他人召回来。 他们的集合地在乐坊街,进门楼后有一道整洁的石板长街,街头有水井,街道两边排列着窗明几净的小店铺。 这些店铺专卖那些精工巧琢、考究精美、香艳风1iu的玩意,譬如金玉饰、香囊绣袜、箫笛琴瑟、画笔宣纸,还有卖名酒名茶、各色糕点的,价钱比其他地方贵出不少,专做那些多情妓女、风1iu狎客、摆阔嫖客们的生意。 从店铺旁边的小巷进去,是一个接一个的小四合院,一扇扇的带铜环的院门通常半开半闭,院内是青石铺地的小天井,一明两暗的浅浅堂屋----京城里稍有些名气的妓家姑娘就在这里比户而居。 朱阴尽量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闪进一间里回应了一声:“云端舞影娑。” 朱阴掀帘进屋,里面坐着一个年长的妇人,看见她进来便责道:“大人真是贵人,做什么事都要我们这些办事的久候。” 此人是太子府众客卿里比较重要的一位、二十年前从江湖隐退的一流高手“行云仙子”龙婷,此人的轻功和独门兵器剐龙剑是一绝,年青时其美丽冷艳也是一绝,江湖上以她的姓氏送了“行云仙子”的外号,后来她下嫁给淮阴举子毕鸣岐从此退出江湖,朱阴曾蒙她指点过轻功,所以对她一直毕恭毕敬。 朱阴恭敬地道:“毕夫人,我到殿下那里去了一趟,所以来得晚了些,请您恕罪。其他人呢?” “我久等你不来,怕误了殿下的大事,就让他们先行动一步,已经走了有半刻时间。” 朱阴吃了一惊:“殿下不是规定人不到齐就不得行动吗?” “哼,这次行动我是负责人,我有权便宜行事,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这下糟了,计划有变,殿下给了我令牌,请夫人查验。” 龙婷过令牌验看了一遍后,还给朱阴,问道:“计划如何变化?” “除我之外,所有人撤回。” “这是什么意思?” “不瞒夫人说,我得到确切的情报,对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全盘计划。” “你是说我们当中有奸细?” “是不是奸细泄密还很难说,也可能是对方当中有善长占卜术的高人。” “哼,装神弄鬼的事就你们这些官家的人才信,上行下效,搞得天下乌七抹黑。殿下也跟他爹一样,信神信鬼,总有一天要倒霉。”龙婷的话十分尖刻。 五年前,龙婷的丈夫汝宁府知府毕鸣岐因为按律法捕杀了在辖区内为非作歹的靖宁侯的亲信,得罪了靖宁侯,被裴恺指使他人诬告构陷而下狱,在被折磨了一年多后莫名其妙地惨死狱中,全家则被下旨充军到南疆。为了报仇,龙婷接受太子礼聘成为太子府客卿,她性子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得罪的人不少,但是由于她武功、身份和辈分的缘故,即便是太子也拿她没有办法。 “夫人错怪殿下了,我这一次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应该错不了,殿下是基于证据才临时改变计划的。请毕夫人快将他们追回来,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毕夫人又哼了一声,声音提高了一点对外面道:“老王,去把他们叫进来。” 朱阴吃惊道:“原来他们都在附近?” “我们见你久等不来,当然得防备着点,免得故事重演。”龙如婷的话直指初四当晚行动的事,明显表示出对朱阴的不信任。 朱阴默不作声,等参加行动的八个人全部到齐之后宣布了太子的命令,除龙婷之外的七个人领命后陆续出门散去。 朱阴进屋化妆成云娑,龙婷到门外叫进来一顶软轿,将朱阴送上轿的时候她深深地看了朱阴一眼,道:“丫头,自己小心一些,完不成任务不要紧,要紧的是要平平安安。” 朱阴感动地点了点,坐进轿里,软轿稳稳地起来,往品玉楼而去。 品玉楼在另一头的教坊街,是座三进院落,正门的门户很大,大堂上下两层,里面装饰华丽,左边室内建有小水池,池中有假山、小桥、小水车,水流从一丈高的假山顶上汨汨涌出,顺着竹槽推动小水车转动。水池对面便是舞台,座西朝东,高约一尺、长两丈、宽一丈五,放着十几套案几,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乐器。 朱阴进门的时候,舞台上已经坐满了人,在一名乐师的指挥下进行练习。 鸨母一见她进来便迎上来,责备道:“云娑,你的架子越来越大了,连妈妈请你过来你也不放在眼里是吧?” 云娑笑着赔礼道:“云妈妈,你这么说可就冤死女儿了,我昨天接到您的帖子兴奋了一宿没睡好,今天起得晚了点,肿了眼圈会惹客人厌,所以一直用黄瓜片敷着眼睛,直到消肿了才过来。” 鸨母哂着:“小妮子净瞎说,指不定昨晚跟个什么小白脸折腾了一宿。明知道我这里今天有贵客,你还敢接客,是怕妈妈我付不起价钱么?” “女儿哪儿敢呀。”云娑拉着鸨母的手开始撒娇。 “好了,好了,不说了。今天来的可是贵客,你就把你的看家本事都使出来,客人一高兴,随便打赏一点就够你下半辈子活得滋润了,要是你被他们谁看上,脱籍从良也是有的。”鸨母先诱之以利,然后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你塌了场,他们可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妈妈也救不了你。客人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来了,你快去收拾收拾。” 云娑应了一声,袅袅婷婷地往后台而去。 刚过申时,靖宁侯府的姚管家带着一帮子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是奉命来打前站的,这桌花烟也是以他的名义订的,他进来后少不了一番颐指气使,将品玉楼的人指挥得团团乱转。 当一切准备妥当,姚管家检查后觉得满意,打小厮回府通禀。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已是掌灯时分,门外人声渐近,靖宁侯一行人乘着轿子来到门前。 第十三章 品玉楼中 鸨母和楼内的女孩们在姚管家的指挥下齐齐地跪在门前高声道:“贱民等迎接侯爷尊驾。” 靖宁侯裴恺从一张二十四抬大轿里走出来。他中等身材,相貌俊雅,脸上无论何时总是堆满微笑,和蔼可亲,给人以忠厚老实的印象。 裴恺双微微弯腰,双手虚抬,亲切的道:“快快起来,老夫此行是受人邀请微服前来,你们不必如此多礼,按照平常待客就行了。”等鸨母等人起身之后,裴恺转身对后面一轿里的人道:“索先生,我们到了,请下轿吧。” 轿帘一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出来。此人须浓密,两眼看见候在大门两侧的姑娘们后变得更加有神,一边在她们身上睃来睃去,一边抱拳对裴恺道:“侯爷,这里的姑娘真不错呀,跟侯府不相上下,我老索算是开眼界了。”他的官话话音里尚有几分生涩,在随行的下轿的二十个人里显得很特别。 一行人前拥后呼地进了门,大厅里的舞台前早已经摆好十几张桌子,正中的一张尤其大一些,桌上摆放着各色点心、水果。 裴恺把着索先生的手臂同到正中间的大桌前落座,然后转身招呼随行之人陆续落座。 鸨母在姚管家的带领下凑过来,笑嘻嘻地道:“侯爷大驾光临,我这里蓬荜生辉,本楼的歌舞虽然在京城里小有名气,可要是落在侯爷和各位大人眼中只恐入不得法眼,不当之处尚祈侯爷和各位大人点拨一二。” “云师傅太客气,我们这些粗人哪里懂什么音律歌舞,这位索先生才是真正的行家,今天慕名而来,想来必能兴尽而归。” 鸨母转向索先生道:“那就要请索先生多多指点了。” 索先生哈哈笑道:“不要说客套话了,快开始吧,我都等不及了。” 鸨母谄笑道:“好的,好的,马上开始。”弯腰退开十几步才转身离开。 过了片刻,十几个男乐师走上舞台,齐齐向裴恺等人行礼后落座。 一名吹笛的乐师领头吹出一小段欢快的曲子,接着其他乐器陆续响起,这是一迎宾曲,旋律欢快、喜气洋洋。 台下众人知道好戏还没有上演,也没有仔细听,各自交头接耳聊着天,裴恺也跟索先生窃窃私语,聊得十分愉快,时不时出阵阵笑声。 过了一会儿,迎宾曲毕,众男乐师下去,八个女子带着乐器上台,台下的声音渐渐小起来。八女分别执八种不同的乐器,围坐成一圈,乐曲响起,演奏的是“春江花月夜”,旋律优美,将人带入到一个空里流霜不觉飞的绝美意境。 台下众人当中懂得欣赏音乐的人有的闭上眼睛聆听,有的双手合着节拍轻轻击打,有的随着旋律在心里默默吟诵张若虚的这孤篇横绝的千古绝唱。 更多的人心思并不在乐曲上,眼睛纷纷盯在奏乐的乐伎的脸蛋上、身段上,目光在她们的胸前、翘臀等处扫来扫去,时不时地交头结耳对她们身上的部位指指点点,出低低的淫笑。 裴恺闭着眼听了一段曲子,睁开眼往索先生看去,现他一脸的不耐烦,于是轻声笑道:“索先生莫急,精彩的在后面。” 索先生两眼亮:“什么时候?怎么个精彩法?” 裴恺知道他心里的龌龊想法,笑道:“我在中厅订了桌酒席,观赏完这里的歌舞之后就过去,这里歌舞的姑娘你要是看上谁,可以叫她陪酒。” 索先生的注意力马上集中到演奏中的姑娘身上,喃喃自语:“这些姑娘一个个都赛过仙女,我挑哪一个好呢?” 这时舞台上变化突起,八个演奏者在乐曲转换的一瞬间迅的腾出一只右手按到右边同伴的乐器上,这样一来就成了十六手连环之势,每人都是既弹奏或吹奏自己的乐器,同时也弹奏同伴的,而乐曲旋律丝毫没有因此打乱。 台下众人轰然叫好,索先生露出惊诧之色,使劲地鼓起掌。 八女下台后,台后响起一段优美的曲子,舞台下央陷下去,俄而重新升上来,八个白衣女子如莲花般围在一起出现在众人眼前。 乐曲变化,八女散开,中间现出一个身穿粉红色舞裳、背对众人的女子,此女身材曼妙,凹凸有致,令人观之便觉得如同蚀骨**般酥软,只不知道她的长相是否跟她的身材一样绝妙。 当舞女转身之后,众人一阵惊叹,虽然没有十分的明艳动人,但也是上等姿色,特别是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诱惑力,撩起男人们原始的yu望。 一串如银铃般的歌声在众人耳中响起: 愿采莲于华池,濯素手之涟漪。 戏锦鲤于瑶浆,宛在水之一方。 湿罗裳而凝脂,沾臂藕之冰肌。 舞双蝶而留连,迷乌鬟之芷芳。 …… 声音充满诱惑,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全没有开始时的嘈杂。 裴恺看见索先生色与魂授的模样觉得好笑,抬手将姚管家唤过来交待了两句,片刻后鸨母走过来。 裴恺指着台上的红衣女子问道:“这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回侯爷,她名叫云娑,歌舞可是品玉楼的一绝呀。” “云娑?怎么会是她?”裴恺皱眉自言自语道,挥手将鸨母支开,然后转过身看了坐在后面两排的一个人一眼。 那人马上起身走过来,低声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林大师,这个云娑有没有问题?” “我来之前占了一卦,该来的只来了一个,可能他们已经改变了计划。我需得十二个时辰后才能重起一卦,所以现在也拿不准这个云娑有没有问题。” “嗯,我知道了,请先坐回去吧。”靖宁侯将他打回去,又招手叫另一人过来,问道:“秦先生,你的手下打探到什么消息吗?” “回禀侯爷,属下接到的消息是,午后他们仍按原计划在云娑的家里会合,不过朱阴晚来半个时辰。之后就看见他们陆续从云娑家出来,总共十个人,朱阴倒数第二个离开,她走了之后,龙婆子将云娑送上轿后最后一个离开。” “他们离开后去了哪儿?” “属下的人一直跟踪,除了跟踪朱阴和龙婆子的四个人没有回来报讯外,其他十六个人都回报目标已经回到太子府。” “他们确定云娑上轿之前朱阴离开了吗?会不会她又悄悄地折回来?” “属下的人从昨天起就一直监视朱阴,除了上午短时间被甩脱之外,从午时左右朱阴离开太子府一直到云娑到这里之前,她都没有摆脱我们的监视;到了这里之后,我们的人一直寸步不离地监视着云娑,也没有现异常。不过属下接到报告说,朱阴离开太子府后曾跟一个男子见过面,后来就去了云娑家。” “那个男子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 “据报那个男子跟朱阴分手后就进了太子府,属下正在打听他的来历。” “你们搜查云娑家没有?” “搜查过,什么异常也没有现。” “好了,你下去吧。”裴恺将他打,重新将林大师召过来道:“林大师,劳你法眼看看这个云娑有没有问题。” “侯爷,我一直在用天眼通观察她,倒是没有现破绽。我看她也不过是个平凡女子,有我在,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时,一曲歌舞已经结束,云娑下了舞台,索先生象掉了魂似的目送着云娑的身影隐没在后台珠帘之后。 裴恺看在眼里,思量了一下,将鸨母叫过来,吩咐道:“云师傅,呆会儿请云娑姑娘过来,这位索先生想见见她。” 接下来的歌舞节目仍旧很精彩,不过索先生自打见了云娑之后对其他的姑娘再没放在眼里,巴巴地盼着尽快到后堂喝花酒,焦躁不安、魂不守舍的模样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 好不容易捱到歌舞节目结束,在裴恺的带领下,众人起身进中厅。 中厅是品玉楼喝花酒的地方,隔成一个一个的包厢,今天品玉楼已经被姚管家出面全部包下来,所以偌大的中厅只有他们一桌。 众人落座后,早已被他们看中点名的姑娘鱼贯而入,由鸨母和姚管家一个个地指派到每个人身旁。 当云娑站到索先生的身边时,索先生早就性急地站起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张嘴就要亲。 云娑挣了一下,被他亲在脸颊上,桌上众人一起哄笑。 裴恺暗笑此人太过急色,起身道:“索先生,咱们先坐下,吃些霄夜,谈些风月之事,不可唐突佳人嘛。” “你们这些南……男人就是太婆婆妈妈,不如我直接。”索先生居然毫不脸红,虽然不愿意,但又不好拂裴恺的面子,只好松开一只手,搂着云娑的腰并肩共椅坐下来。 云娑嗔道:“这位索先生好坏,奴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被他占了便宜。侯爷,我不依嘛,我要换个位置。”她这一下嗲,勾得男人们火气直冒。 “我的小心肝,我叫索穆格,你换到哪个位置,我就跟到哪个位置,我今晚上吃定你了。”索穆格双眼邪光闪闪,早已忘掉身边还有其他在场。 裴恺看得直皱眉,不过在索穆格的带动下其他的人也已经或多或少地出现了失态的迹象,他只好起身道:“诸位或是裴某的贵客,或是裴某的客卿,或是裴某的朋友,今天欢聚于此,主要是因为索先生即将回乡,因此请大家前来相陪,各位务须尽兴,不必有所拘束,一定要让索先生尽兴而归。” 听了裴恺的话之后,众人再无顾忌,一个个丑态毕露,种种不堪入耳之词、不堪入目之事层出不穷。 云娑被索穆格搂在怀里上下其手,衣襟被扯开,酥胸半露,面如桃花、娇喘息息,索性整个人缠在索穆格身上任凭他的手掌游走于身上敏感之处,还时不时地按着众人的撺掇跟索穆格玩些花样。 这顿酒喝了一个时辰。扮作云娑的朱阴心里不免着急,本来想让对方满足些口舌之欲后能够得到些有价值的消息,不料对方十分机警,酒席之上裴恺一干人等绝口不提公事,而她又只能有意无意地刺探口风,忙活许久仍旧没有半点成果,难道非要让索穆格满足了兽欲之后才能得到情报吗? 喝完花酒,已经到子时,裴恺见索穆格兴致正高,让姚管家在后院安排住宿,他自己是朝廷命官,按制不能在妓寨过夜的,虽然他并不怕言官们的攻击,仍旧不愿在品玉楼过夜。 临走前,裴恺暗中吩咐林大师:“你想个办法让那个云娑今晚只知春qing而不知其他。” 林大师答应了一声,乘裴恺跟索穆格道别的时机,有意无意地走到云娑前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云娑眼神变得迷茫起来,脸上、脖上、胸口上变得绯红异常,连索穆格也感觉到她的身体突然间热得烫。 当朱阴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体凉,低头一看身上全无丝缕,陶勋满脸通红、怒气冲冲地站在一边,索穆格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用脚趾也能猜出生了什么事,赶忙扯过床单挡在身体上,不过这样一来索穆格**的身体就暴露出来,尤其他胯下的那根厌物一柱擎天兀自硬如钢铁。 此情此景十分尴尬,朱阴羞愧难当,虽然她并非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景,不知为何,在陶勋面前她就是觉得抬不起头来。 陶勋仍旧气呼呼地站在房门前一声不吭,眼光转到另一边,对她不闻不问。 朱阴呆了半天才呐呐地问道:“刚才的事是我不小心中了他们的招。” “那你在酒席之上也是中了招吗?” 朱阴猛地抬头:“你都看见啦?你藏在哪里?” “我藏在哪里用不着你管。”陶勋冷冷地道:“我敬你是个奇女子,却想不到你竟如此……如此……” “如此下贱是吧?”朱阴的情绪反倒平静下来。 “原来你也知道。你这么做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太子吗?” “我自己算什么?”朱阴的心里涌出无尽的委曲,头脑里的冷静突然间崩溃,毫无顾忌地叫起来:“为了朝廷的利益,我一个弱女子早就被剥夺了尊严和清白,说得好听我是朝廷的秘探,实际上我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只要有需要,朝廷里你们这些谦谦君子们就会毫无顾忌地把我剥光了送进恶狼口中。 说穿了,我跟妓女有什么区别?你们这些谦谦君子跟这里的龟奴有什么区别?我牺牲自己的名节,满足那些臭男人的兽欲,努力完成任务,却还要招来你们这些君子的辱骂、轻视,我在你们眼里恐怕连母狗也不如吧?” 陶勋被她说得一愣,看着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的怒火不知不觉间被浇灭,突然间觉得自己的确过火了些,她为了完成太子的任务宁可牺牲自己的身体,这本是天大的委屈。他语气不再生硬,问道:“难道完成太子的任务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朱阴紧了紧裹在身体上的被单,眼睛盯着北边,呆呆地道:“对于象我这样的人来说,身体只是工具,我的灵魂早已经不属于这个躯体,太子就是我的灵魂,在好多年前就是这样了。” 陶勋又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迷离和透彻的伤心,此时在她身上透出来的凄美让他的心忍不住一阵紧缩:“你这是何苦呢?” 朱阴的眼泪不知不觉间淌满秀丽的脸庞,哽咽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道:“我刚才那么大声,不会吵醒其他人吗?” 陶勋摇了摇头:“你放心吧,这间房子里被灵惠使了法术,别人从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灵惠?他是谁?” “就是那个对你下迷术的人,三十多岁,虬须凶鼻,眼神阴沉沉的那个。” “我记起来了,他是什么人?” “他就是帮助靖宁侯的那个仙道高手。” 朱阴吃了一惊:“你不怕被他现吗?” “他自以为对你下迷术后万无一失,所以此刻正安安心心地在另一间房子里做那事,这里他一时半会顾不上。” 朱阴脸一红:“我被他下了迷术后生了什么?” “我看着灵惠把你和索穆格送进房间,乘他离开之际悄然闯进来,刚好看见你正……正在使劲扒索穆格的裤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咬……那话儿……”陶勋想起刚进屋看到的情景,也觉得耳热脸烧。 “那后来呢?” “索穆格没有现我进来,正要对你使坏,被我从后面点倒。接下来你就疯了一般往我身上扑,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弄醒。” 朱阴一双眸子深深地看着满脸通红的陶勋,轻声问道:“你是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身体吗?” 陶勋避开这个问题,道:“你快穿上衣服吧,我们把索穆格弄回太子府。” 朱阴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接着道:“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我……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陶勋低头道。 “身不由己,哈哈,是呀,我是身不由己。”朱阴笑了两声,语气一沉:“我们不能把他带回太子府,你有没有办法让索穆格忘掉一段时间生的事?” “有倒是有,不过没用过,不知道有没有效。你是想在这里审问他吗?” “不错,如果裴恺现索穆格失踪,就会销毁一切有关的证据,对我们来说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陶勋受她提醒点点头:“不错,一个索穆格并不能给裴恺致命的打击,反过来让此贼以后更加小心,既然不能一击致其死命,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第十四章 送上一功 陶勋实际上并不太确实自己办法能够有效,他以前读过的西洋番书里记载了一种催眠术,不需要借助任何内力,完全凭一套复杂的办法控制一个人的心神。当然,天册秘篇里记载有类似读心术的法术,可他不愿在朱阴面前暴露。 陶勋在使用催眠术的时候现如同配合以仙力刺激穴道,可以将功效扩大百倍,没有花多大的力气,索穆格就讲出了一切。 原来,索穆格果然是北戎忽迷失汗的特使,已经私下跟靖宁侯会面十几次,他奉命跟靖宁侯进行在两国边境开设秘密榷场的谈判,靖宁侯向北戎提供大量盐、铁等战备物资以换取北戎的良马,双方商定了各项细节并形诸文字,不过尚未签押。 听完索穆格讲述的条约细节,陶勋不由得额头冒汗,北戎仗着强大的骑兵一直对边境骚扰不断,要不是北戎草原铁矿缺乏,加上铁器冶炼技术落后,边防守军有着兵器上的优势,恐怕他们早就长驱直入攻进中原,所以朝廷虽然与北戎开设榷场朝廷交易,但是对盐铁等战略物资一直严格控制,靖宁侯私设榷场后大量铁器将流入北戎,对国家安全构成严重威胁,而且靖宁侯要那么多马干什么呢? 陶勋暗自思索一下,想出一个办法,用催眠术在索穆格的脑子里种下两个念头,一个是让他在出京城的路上某处将合约文书埋在一个地点,另一个是让他在记忆里将靖宁侯提出的交易价格上涨十倍。 一切忙完之后,陶勋问朱阴:“你是呆在这里,还是回太子府?” 朱阴想了想,道:“灵惠对我下手,说明他们对我已经起了疑心,如果明天一早他们现我走了,那今晚的努力就白费了。” 陶勋叹口气:“要不要我对索穆格动点手脚,让他不能对你无礼?” 朱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沉思一会,道:“如果你能够避开裴恺手下的耳目将真正的云娑送过来,我就可以安然撤退。” 陶勋想了想,补充道:“我将云娑送进来,用催眠术令她以为今天生在你身上的事就生在她身上,这样裴恺很难找出破绽。然后我对索穆格动点手脚,让他一近女色那话儿就疲软无力,让他没处泄火,憋死他。” 朱阴笑道:“没想到你这个正人君子想的主意也这么毒。” 陶勋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云娑,还带来了纸笔。他用催眠术让索穆格写了份供状,安排好一切之后,带着朱阴溜出来。 此时已经是寅时,两人飞快地奔回太子府,一路上朱阴没有问陶勋如何潜进品玉楼,陶勋也没有解释。 实际上这一天生的事可谓十分精彩。 昨天中午跟朱阴分手之后,陶勋立即乘太子府侍卫不注意潜进院里,丝毫没有耽搁,在院里施展隐身术。 自从上回在西元寺仗着隐身符潜入珞天教秘密巢穴大获成功之后,陶勋对隐身术情有独衷,天册的仙术篇里亦有隐身术,这种隐身术比隐身符要好很多,除了匿形隐迹之外还能收束自身仙力、气味等等不外露,时间上没有限制,收随心,所以陶勋在想潜入品玉楼的办法时先想到了这个绝招。 施展隐身术之后,陶勋大摇大摆地从太子府大门出来,按照朱阴讲的集合地点追过去,很快找到她的所在。 他先在院子附近搜索了一番,共现了二十个形迹可疑的人,奉命撤回的人陆续分散离开后,这些秘探两人一组一直暗中尾随。 他想到一个连环计,在云娑的身份问题上扰乱靖宁侯的视线,给朱阴营造最大限度的安全。所以当第八个人撤离后,陶勋变化成朱阴的模样现形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带着监视的两个探子绕一个大圈,估计朱阴已经到达品玉楼后突然动手制住监视之人。 然后陶勋隐身去了一趟靖宁侯府,原来是想仗着自己新学的仙术探一探靖宁侯府这个龙潭虎穴,靠近大门外后他觉侯府里有些异常,用神识仔细搜索后现里面用金、银、铜制作的八卦津蝠镜摆出一个奇怪的阵势。 陶勋虽然不认识里面是什么玩意,可也隐隐感觉到此阵跟防止外人潜入有关,由于没有把握破阵,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好折回品玉楼。 他在等候的一段时间里把心思放在偶然想到的一件事上:朱阴用来易容的面膜虽然巧夺天工,但是并非完全没有接合的痕迹,如果一个眼力稍好的人近距离仔细观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现,在陶勋眼里看来那个接合的痕迹便十分醒目。靖宁侯身边亦有仙道高手,难保朱阴的化妆不被对方一眼看破。 陶勋花去近一个时辰,搜肚刮肠地将脑子里记得的各种仙术滤过一遍,真被他琢磨出一个由三个小法术结合而成的复合仙术,可以弥补这个缺漏。他乘朱阴化妆的时候暗中进行实验,结果相当理想,如果他不解除仙术,朱阴的容貌甚至能永远变成云娑的模样。 靖宁侯一行二十五人到达品玉楼,陶勋一眼从人群中现了西元寺会过的灵惠,此刻灵惠已经蓄起头做俗家打扮,寸步不离地跟着裴恺。 陶勋乘他们观看歌舞的时候摸清了侯府的警戒布置,暗中对几个重要部位的人动了手脚,以免朱阴撤离时被人现。 酒宴开始之后,陶勋就站在包厢里,刚开始看见索穆格对朱阴动手动脚时,他恨不得立刻出手教训此人,没等他动手,就看见朱阴半推半就甚至是主动地跟索穆格胶在一起,口舌交缠不说,还做出了种种更加淫荡下流的动作。 陶勋其实在心里一直对朱阴有种亲切感,所以才会每次见面时忍不住跟她开玩笑,在他的心里也就自然而然地将她想象成符合自己道德标准的人,此刻看见她的行为如此放荡,心里的愤怒亦就可想而知。 他愤然之下冲出房间,冲出品玉楼,就想要撒手不管回家睡大觉,后来记着曾答应朱阴保护她的安全,这才勉强留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酒宴结束,他听到了靖宁侯对灵惠做的指示,看到了灵惠对朱阴施展了迷术,所以及时地冲进房间里救下了朱阴。 陶勋经过此事后,对朱阴的印象大为变化,从理想的想象高空跌回现实的地面。细细想来他对她的底细并不清楚,除了她自己介绍的身份之外其他一无所知,她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想到她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随时牺牲一个女人最宝贵的贞操,陶勋的心里就心痛和悲哀,为什么这么大的负担和屈辱要一个柔弱的女子去承受呢? 他回到家胡思乱想一通,记起朱阴曾说过留下一封信笺在家里正厅的房檩之上,信中所记之事关系到他的仕宦前程,于是起床来到正厅。 家仆已经早起,正在打扫客厅,陶勋敷衍了两句,借故将其打开,乘机迅取下信笺。 他打开信笺,就着晨曦读起来。 信中写的是桩案子。 去年九月广东省布政使司左参议于承宣上了一道奏折,汇报省内白莲教势力展情况,他在折子里借分析白莲教声势扩大的原因言辞激烈地抨击皇帝亲信道士、方术和疏怠朝政的过失,力劝皇帝疏远道士方术专心朝政。 巧的是这份奏折被皇帝最宠信的道士天机真人杜灵远先看见,于是联络了十几个道士、术士到皇帝面前痛哭流涕地请辞,皇帝自然不允,好言宽慰道士之余立即下旨要将于承宣拘回刑部议罪。 裴恺早就看于承宣不顺眼,乘此机会暗中四下活动,借着替于承宣开解的名义,说服皇帝派出他的亲信为钦差到广东查办此案,还请旨从钦卫所派员随行协助办案。 钦差和钦卫所的人到广东之后立即给于承宣安上八大罪状,问成死罪,其中一条是莠言惑政。由于于承宣的奏折里激烈之辞大段引用了当代大儒王心阳的话,因此王心阳受到牵连被逮捕下狱,王心阳的忠实追随者也受到追究,肇庆府府学教授李然的公子李煦就是其中之一。 案子审了两个月,牵连的人数达到三千,在对李煦的调查过程中现陶勋跟他之间有过来往,也听过王心阳的讲学,于是密报给靖宁侯。 裴恺对景云府那批应兆秀才特别忌恨,今科会试时陶勋的风头不小,尤其在《道典要辑》编篡馆的事上对他起了防备之心,所以动了除掉他的念头,看到机会送上门来了焉能放过,暗中令亲信捏造、制作陶勋涉案的证据。 根据太子府得到的情报此案已经审结,上报刑部的案卷不日抵京。 陶勋读完信之后心里翻腾起来,王心阳是他衷心佩服的人之一,无论学识、人品都堪为表率,平白蒙此不白之冤,着实叫人扼腕。 对于自己被构陷一事,陶勋反倒不那么愤怒,还是朱阴说得对,象靖宁侯那样的人一旦想要害人就会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是在过年之前,陶勋或许会惶恐不安,会投入到太子门下以求庇护,而现在的他已经彻底跟以前不同,地藏老人曾说过他可以用自己的仙力保护自己,靖宁侯的计策虽然毒,但在他看来只要正式的案卷没有到京城他就能凭一己之力安然化解。 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衷心地感激朱阴,虽然她写这封信笺是抱有目的的,但是客观上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 陶勋用过早餐,出门往太子府找朱阴,通报的是“丁原”的假名。 不多久朱阴一阵风地跑出来,看见他后刚要张嘴说话,却被他一言不地拉着飞快地往外城走去。 “你找我是为了于承宣的案子吧?”朱阴很直接地问他。 “不错,是为了这件案子,不过跟你想的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一是要感谢你提前给我报信,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应对;第二……” 朱阴打断他的话:“足够的时间应对?你已经有了办法吗?” “这正是我要讲的第二件事情,我想知道按照公文在驿站传递的度今天应该到了哪里?” 朱阴疑惑地望着他:“你想半路拦截案卷吗?这样做情同造反。” “你放心,我还是朝廷命官,我家里还有亲人,不会那么造次的。我的想法是先在半路上偷看案卷的具体内容,心里有底才好制订下一步对策。” “哦,原来是这样。其实你不必要这么做的,只要你肯……” “打住,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不要再说下去了。”陶勋阻止了她:“看你的样子刚刚睡下就被我吵醒吧?” “没什么,心里乱,睡不着。”朱阴的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你把我拉到城外来做什么?” “放心吧,我又不会吃了你。”陶勋笑道:“我带你来是助你立件大功的。” “你想吃我么?奴家可是很愿意哟。”朱阴先开个玩笑,然后半是好奇半是疑惑地问:“你送我件什么大功?” “还记得昨天的那个灵惠吗?” “记得,听你说此人就是那个善长占卜术的仙道高手。” “据我所知仙道界修道之人很少干预凡间事务,灵惠的所作所为应当是个异数,必遭报应。” “那又怎么样?问题是你现在能拿他奈何?” “我是不能拿他怎么样,可是我也有仙道界的朋友。我离开品玉楼的时候在灵惠的房间门口留下件东西。” “什么东西?” “沐姑娘送给我的一张无字纸符,我在纸面留有字,约他在城外见面。” 朱阴吃了一惊:“你不要命啦?那个灵惠是仙道中人,我们怎么是对手。” “不怕,沐姑娘给我的纸符叫做禁元符,一式两张,我在留给他的那张符纸上将他大骂一顿,只要他一怒之下扯破灵符,那就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道禁制,如果他敢过来,只须扯破另一张灵符,他的仙力在短时间内便无法使用,这个时候合我们二人之力,或许可以将他一举搏杀。” 朱阴眼睛一亮,随即又转暗:“可是你怎么确定他会赴约呢?” 陶勋嘿嘿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不怕他不过来。这会儿还早,咱们先到醉仙居吃些早点,那里的包子做得好,我请你。” 陶勋约灵惠的地点就是初四晚击杀那个无名仙道中人的地方。 两人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小山崖下悄无人迹。 陶勋隔老远就感应到灵惠用障眼术藏身在一棵大树后面,便故意向朱阴说道:“看来那个灵惠胆小如鼠,吓也被吓死了,以后你给太子办事时遇到他,只要报上我衡阳府丁原的名号,包管吓得他屁滚尿流、闻风远遁。” “丁公子英武不凡,跳梁小丑皆望风而逃。”朱阴极配合地吃吃笑出声。 灵惠果然受不得激,西元寺被破的那晚他见势不妙直接溜回侯府藏身,虽然保住了小命,却受到上司的责罚颜面丢尽,因此对丁原恨之入骨,现在仇人就在眼前,而且还敢出言奚落他,教他如何不气? 确定了两人身后再无其他人,灵惠收起障眼术从树后一纵而出,狠狠地道:“丁原小儿,爷爷正在找你,没想到主动找上门来。那笔帐我给你好好算一算,我要让你连本带利还清。” 陶勋笑嘻嘻地看着灵惠:“老禅师,大半年不见你怎么就还俗了?要不是看到你留还俗,我昨晚就报官抓你这个不守清规犯下淫戒的老和尚了。” 灵惠再一次确实附近没有其他人后,心里大定,傲然道:“哼,丁原小儿,你坏了爷爷我的好事,害得我的心血付诸东流,此仇不共戴天,没想到你居然还敢找上门来,真是老天有眼。上回算你命大,被你逃过,这回我倒要看看谁来救你。”话音一落,一道惨白的光芒出现在他面前,阴气森森,气势逼人。 朱阴被仙剑的气势压迫身上后全身冷,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的心里油然生出恐惧和害怕,不由自主地往陶勋身后缩了缩。 陶勋嘿嘿一笑:“大师傅难道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吗?如果我没有把握,怎么敢把你约到这里来呢?顺便提一句,你现在的这支剑可没有上回的好。” 灵惠气极,怒道:“小崽子,爷爷正要问你那把仙剑弄到哪里去了。这把剑是不如那把,可是杀人足矣。不要以为你和这个女子联手就能对付得了我,凭你们两个小娃娃的本事,还不够我塞牙缝。” 陶勋悠悠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对灵惠道:“我知道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约到这里见面吗?” 灵惠盯着他手中的纸,惑道:“说来听听。” “因为初四晚上,我就是在这里杀了一个人,一个使用绿色仙剑的人。就象这样。”陶勋一边说,一边将纸撕成两半。 “什么?孔灵凿是你杀的?”灵惠吃了一惊,心里暗道不妙。随着对方手中的纸被撕为两半,灵惠猛然间觉得上丹田处一痛,随即遍布于全身的仙力由于失去丹田金丹的支持而消散殆尽。 这一下变故将灵惠的魂魄几乎都吓飞了,赶忙运起功法想要催动真元,可丹田处郁结,真元无法运动,连试几次之后他脑门上的汗珠滚下来,仙剑因为缺少仙力催动,已经变成一支三寸长的小铁剑掉在地上。 朱阴看到灵惠的变化,知道对方已经着了道,冷笑道:“你已经中了我们的禁元仙术,看你还怎么横,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灵惠没有理会朱阴,定定地望着陶勋道:“孔灵凿也是这么中了你的招吗?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仙术?” “原来那个人名叫孔灵凿,你就是他口中的师兄吧?你们两个仙道中人不好好修炼长生术却跑到凡间闹事,就没有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吗?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我是没有本事杀你,可我的朋友中有仙道界的高人,你见过的,峨嵋派的橙眉真人、赤眉真人、清易道长等等,西元寺的事你应该吸取教训回山安心修炼的,可你依旧倒行逆施,才有今天的报应。” “哈哈哈哈!”灵惠忽然狂笑道:“无知小儿,不要以为你的禁元术就能制住我,你们两个小儿才练武多少年?爷爷我修炼了百多年,就是凭自身的真气也能取你们两个的小命。” 朱阴哂道:“放屁,真把我们当小孩呀?吓唬我呀?” “也好,你是太子府上的人,爷爷宰了你,正好拿你的人头到侯爷面前请功。”灵惠话音一落,身体立即动起来,飞快地向朱阴攻过去,一双肉掌掀起的风声势如奔雷,显示出强大的力量。 第十五章 腾云仙术 朱阴吃惊不小,没想到灵惠的真气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深厚,好在再怎么强也没有刚才仙剑展示出来的力量强,她见不可力敌,身形往旁闪开。 陶勋此时也已提掌攻上来,以他的力量可以轻易将此时的灵惠击飞,但他不想在朱阴面前表现得太过惊世骇俗,所以仍旧按照内功心法的路数跟灵惠打斗。 这样一来,三人的情形就各不相同,灵惠是苦于真实的实力使不出来,朱阴是用尽了全力依旧不敌,而陶勋则是尽量控制自己的力量不使出来。 三个人轻功身法和手上的功夫都是上佳,陶勋在打斗中现,灵惠的武功招式跟凡间武林的大不相同,变化莫测、神鬼难料,往往从不可能的角度和位置出招,逼得两人手忙脚乱,这样的招数倒是跟天册技击篇里所记载的拳法的意境有一丝相类。 而且他在攻防的过程中用神识探查到,随着灵惠将拳法施展开,其不但全身气劲运行的度和力度越来越强,而且百会、涌泉两处穴道开始吸收天地元气进身体,并用吸收进来的天地元气冲击受禁锢的丹田。他由此领悟到,原来技击篇里的武功除了有防身的用途,更是一种辅助练功的法门。 他不敢再继续耗下去,否则灵惠将会越来越强,冲破禁元咒束缚的可能性也将越来越大。收摄心神,手中招式突变,天册技击篇里的掌法源源不断地使出来,攻势顿时大盛,灵惠的招数虽然精妙,但立即明显露出疲态。 十几个回合之后,陶勋连续三掌击中灵惠的膻中穴,将他击飞到三丈开外。 灵惠挣扎着爬起来,七窍鲜血长流,陶勋的三掌中暗含太元仙力,一举击毁他好不容易练成的金丹,此刻的他已经道基尽毁,须一转眼前变得雪白,刚才还泽润的肌肤立即生起了层层皱纹,身板变得佝偻,整个人尽显老态。 灵惠吃力地对陶勋道:“我……我看……走了眼,又一……一次看走了眼,原来你……”剩下的话他再也没法说完,倒在地上双目圆睁,显然死不瞑目。 朱阴惊疑地看着灵惠的尸体,琢磨着对方临死前的那句话。 陶勋从怀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条,上面写道:干预凡间事务者的下场。 朱阴等陶勋站起身后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陶勋笑道:“你对我的疑惑也正如我对你的疑惑。放心吧,我是如假包换的景云府陶勋,我前几年游学天下的时候曾经跟峨嵋派几位得道高人打过交道,听他们讲过仙道界的一些事情,所以知道的事情多一点。” “你还要瞒我。刚才你打败灵惠所使用的掌法比灵惠的要高明多了,我虽然武功低微,但是看还是看得懂的,那样的招式武林中任何一种内功心法也不可能使出来。” “你说得对,这的确是仙道界的掌法,我有一个朋友,叫做王远江,他的外号叫做小飞侠,你认识吧?” “听说过,他是江湖上前几年出现的青年高手,是青年一代中数得着的人物,师承游龙剑客王悯崎,太子殿下曾想将他招揽到门下,可惜他几年前就不知所踪了。你认识他吗?” “四年前我游学天下的途中遇见王兄,一见如故结伴同行,后来我和他一起到肇庆石室山寻仙,历尽生死终于被我们找到隐居在那里的一位散仙樵隐前辈,可惜我的福浅,樵隐说我是富贵中人不适合出家修仙,所以只收下王远江做弟子,还让王兄保护我完成游学生涯。王兄因为是要修仙道的人,为了不使他师父的武功失传,将他全身的武学都教给了我,并且求他师父赐了颗仙药助我提升内力,离别时王兄偷偷地教了我一套掌法。” 陶勋为了释开朱阴心里的疑惑,半真半假地解释一番,反正仙道渺渺,也没办法证实。 朱阴对陶勋的话相信了一大半,因为他的武功路数的确跟传说中的游龙剑客相象,而且他的话中也没有任何破绽,再加上他出计出力将对太子府构成极大威胁的仙道高手除掉,她便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布置好现场后一起返城里。 朱阴心中兴奋,往回走的路上明显轻松不少,笑吟吟地道:“亭渊,你文武双全,为什么不能为太子所用?你忠于朝廷是不错,太子是储君,有朝一日登基之后就是朝廷的象征,就是你效忠的对象,早一日迟一日有什么分别呢?” “朱姑娘,你错了,只要太子一日不登基就一是不是朝廷的象征,也就一日不是我效忠的对象。现在的朝廷就是因为结党营私的人太多,才会被裴恺那样的奸人有机可乘,迷惑皇上,把持朝政。我自有做人的原则,绝不会加入朝廷任何一个党派,公心体忠的人才是现在的朝廷最需要的。” “公心体忠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可难,你被无端牵连到于承宣的案子里,可见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你保持中立就能够避免别人的明枪暗箭。你有匡扶朝政的宏愿,可是这不是你一己之力能够办到,你身后必须有强大的力量支持你,裴恺之所以能够这么得势,就是因为他营建起一个庞大的势力集团,织成一张庞大的网络,他每做一件事都能够一呼百应,这样才能左右朝政走向。现在的朝廷之上也唯有太子手上的力量能够跟他抗衡,你投入太子门下,不是正好可以借此施展你的抱负吗?” “结党之后,为了自己的利益势必牺牲别人的利益做出党同代异的事,害人事小,害国是大,历朝历代这样的教训还少吗?你能保证太子集团不会重蹈覆辙吗?我现在有自己的观点,一旦入了太子门下,我的观点就只能跟集团的观点保持一致,一旦表露出不同,就被视作异端、叛徒,遭到打击,遭到压制,甚至会被人消灭掉,这样的事你希望生在我身上吗?” “不会的,太子不是那样的人,殿下对下属十分关怀、宽厚,你参加殿试的时候太子奉旨主持,算过来殿下也是你的老师。” “也许太子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他身边的人呢?太子是一个集团的脑,有时候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也不得不考虑其他人的意见,他的一切决定必须以集团的利益为优先考虑。其实,你何尝不清楚太子那里也不是一块净土,我着实为你担心,有可能的话你还是尽早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吧。” 朱阴闻言神情一黯,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半晌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要问我广东的案卷现在到了哪里么?” 陶勋暗中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口气变得轻松起来,道:“快告诉我吧。” “按照百里加急的度,今天傍晚会到清苑驿,过两天就可送到刑部公堂。不过,我很想知道你的打算具体是什么。” “我还没想好,总要等到看完案卷之后才能确定。” “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到太子这边来。” “多谢关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陶勋将朱阴送进内城后就往南出城,看看四下无人,施展起陆地飞腾术急急地往清苑奔去。 清苑东北距京城三百五十里,徐水在北自满城经县北至安州东入白洋淀,清苑驿设在城内县衙旁。 傍晚时分从广东南来的信差住进了驿站客房,他一天在路上策马奔跑三百多里,早已疲惫不堪,吃过饭菜后用热水泡泡脚,一头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陶勋毫不费力地进入广东信差的房间,虽然这个信差已经睡得很死,为了保险起见他仍然点下他的昏睡穴,让其睡得更沉,另外在房间里施出法术防止声音传出去,妥帖后方取出信差的公文。 公文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而且用火漆封住,但对陶勋来说这算不了什么,轻松地施展一个法术,隔层取物,将案卷文档直接从袋中取出来。 陶勋的眼睛黑暗中能够视物,立即打开案卷细读。 派往广东办案的官员是刑部右侍郎名叫孙彰,此人老于刑名事务,公文的行文严谨,环环相扣,列举大量佐证,做得极为扎实,关于陶勋的部分着墨只比几个主要案犯少,文**举出了九个人的证词,其中两个人的证词最为关键,分别是李煦、周悛。 文中引用两人的供词道:“陶勋于山晖居言:孤云山之变实乃天子佞道获罪于天,故上天以灾变示警,我辈其当顺天意而动乎?” 看到这里,陶勋心中大骂孙彰等人无耻,这样捏造的事要是被坐实他就是谋逆的大罪,是要灭九族的。陶勋跟他素不相识,他却仅仅为了巴结裴恺而下此毒手其心之毒可想而知。 陶勋呆在房里想了一会,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先用仙术抹掉文中对自己不利的文字,然后模仿原文笔迹写道:“去岁山东大旱乃裴恺佞上获罪于天,故上天以灾变示警,我辈其当声讨之。” 这段文字将原先的罪名完全改掉,同时也借机大骂裴恺一番,虽然仍会留下些麻烦,却不至于那么厉害。 根据公文文书的记载,李、周两人的签押供状各一式两份,一份在公文附卷之中,一份在广东按察司存档,陶勋改动公文里的文字,如果对方现不对,仍可调广东按察司档案对照,只有将广东按察司里的存档也改掉,才能真正化解后患。 陶勋决定马上到广东去一趟。 广东远离京城直线四千余里,若循官道足有七千三百余里,按照普通人的行程要走上三四个月才能到达。 陶勋自从在幽冥界学全天册之后,对天册里的飞行篇一直跃跃欲试,因为天册飞行篇里教的顶级飞行之术不是驭仙剑飞行,而是腾云术,这是一种据说只有飞升后的神仙才能施展的仙术,他早就想试一试腾云驾雾的滋味。 陶勋将公文施术原样装进公文包,悄悄出驿馆潜出城到官道旁,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天上飞过,不认得空中到广东的路,所以想出个笨办法,循着官道往南总可以到达。 天册腾云术实际上是一套综合的法术,修炼成功之后只需动一个启动诀,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腾云飞行,他在幽冥界时由于时间上比较紧,只将腾云术修炼成功,回阳界后也一直没机会启动。 第一次启动腾云术心里比较激动,小心地念过启动诀之后他的身体里透出一道白光,然后立即消失,此外再没有任何感觉。 陶勋心念一动,身体立即如飞箭一般垂直往天上窜去,四周的景物在他的脚下迅变小,他的身体里逸出一层薄薄的透明光圈笼罩住全身,由于高上升而产生的气流丝毫没有吹动他向毛衣裳,而他的脚下则不知何时出现一层厚厚的白云。当他不想再向上升的时候,脚下的白云立即稳稳地托住他,他甚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躺在白云上睡觉。 陶勋兴奋之下练习起飞行术来,一开始还小心翼翼有所顾忌,后来越来越大胆,尽自己的想象力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玩了一个时辰,丝毫不觉得累,对腾云术的驾驭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刚才他练习时一直小心地按照官道的走向飞行,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已经来到一座大城市上空,偌大的城市此刻在他脚下静悄悄的,只有很少几处有灯光闪动。 陶勋降下云头,城门洞上方写着“顺德府城”四个字,这让他吃了一惊,顺德府距京城一千里,他一个时辰就走了一千里,这还是他一边做练习的度,要是全力飞起来,度岂不是更快? 陶勋有了飞行的经验,胆子也没那么小了,天册飞行篇中其实记载了适用于飞行术的认路方法叫做星空图,在他第一次飞上天空的时候,就在他的神识里形成一幅星空图,这是一个立体的图案,最上层是太阳、星辰,中间是天空,最下层则是一片黑暗,当他飞行的时候,星空图中层里就有一个亮点移动,亮点下方的黑暗区域也就渐渐显露出来,正是对应的地理形貌,根据飞行篇的秘术,他的飞行轨迹将一直保留在脑海里,直到他自己抹掉。 陶勋重新飞上高空,其实他很想再往上飞,看看九天之上到底有什么,不过听到城里打更已经到亥时三刻,这里离广州府尚有数千里,如果若不抓紧赶路天亮之前就无法到达,那就势必要在广州多呆一个白天,而公文最迟后天上午就能到达刑部,因此他必须尽快返回京城以免节外生枝。 当陶勋专心致志地飞行时,他的度比刚才可快了几倍,他总结出经验,从京城南下要经过黄河和长江两条大河,这两条大河的宽广和气势是其他小河流无法媲美的,两河沿岸是大城市集中的地方,只要到了长江后沿江找到一座城市,就可以修订下一步的飞行线路。按照新设想,他将飞行路线完全脱离弯弯曲曲的官道,确定北极星的位置后笔直朝南飞。 过了长江后,陶勋又改变了飞行的方式,根据《地理志》的记载“潭州府在天上二十八宿翼轸之间,轸旁小星曰长沙,应其地”,陶勋从星空图上找到长沙星的位置,直接飞过去,这样一来两点之间走直线所花的时间更短,到星空图上标注的目的地,果然是潭州上空。有了这次的成功经验,陶勋完全可以凭星空图定位飞直线往来目的地。 当他顺利飞抵广州府上空时刚刚到寅时,算一算从顺德府到广州府的近六千八百里路也只花了两个半时辰。 陶勋心里不禁得意:古人说神仙飞行可以“朝游北越暮苍梧”,照此算来古人诚不我欺也! 陶勋找到广东按察司,花了一刻钟才找到存放案卷档案的地方,但是在这里没有找到供状存档。 陶勋又花了一刻钟时间,用催眠术从一个守库的小吏那里打听到于承宣案的所有档案仍在钦差行辕,并没有移交过来。 陶勋只得往钦差行辕跑了一趟。 在那里,陶勋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出李、周两人的供状,看完之后他气得手脚也抖起来。 按照他原来的想法,李、周二人跟他的交情不错,之所以在陷害他的供状上画押是因为抵不住酷刑,但是从供状的签押处来看,两人的笔迹十分沉稳端正,丝毫没有受过刑的徵兆,如此看两人对他的陷害并不见得系被逼无奈。 陶勋先将供状原文用仙术进行了改动,出来后乘天色尚早,找到一个审案的经历小吏,以催眠术询问,果然证实了李、周两人非但没有受刑,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主动按照孙彰的暗示捏造事实诬告陶勋,在孙彰的授意下两人互相串供,以保证两人的证词中能够相互映证、绝无疏漏,冯耀庭因为不愿诬告陶勋反被两人串通诬告。 打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后,陶勋重新潜回到档案房,将李、周二人诬告冯耀庭的供状也改过来。 此时已经过了寅时,东方天空微微亮,陶勋惦记着冯耀庭的案子,不再耽搁,驾起白云风驰电掣地往回赶。 这番往回走,跟来时大不一样,一是因为在星空图里保留了明确的飞行线路,回去时只需要认准出点笔直飞就可以;二来以星空图定位飞直线,完全没有了来时走弯路的麻烦,再加上他心里着急不惜力地全力飞行,所以回到京城境内只花了不到两个时辰,此时从清苑出的信差还在路上。 陶勋从空中越过骑快马的信差,在他前方找了个无人的地段埋伏,当信差经过时施术制住他,拖到密林里重新修改过关于冯耀庭的片段,又用催眠术让信差忘掉刚才生的事。 忙完这一切,陶勋觉得有点累,倒不是因为一夜之间从京城到广州往返近万里产生的劳累,而是因为通过这件事情令他看清了两个所谓的朋友的真实面目,心下不免唏嘘感慨不已。 第一章 太子招揽 于承宣的案子在刑部审查时起了纷争,起因在孙彰报送上来的结案文书上,他在审案的过程中先后两次将审理过程中人犯和人证的供状、证词等抄录报送刑部,跟两次通报材料相比结案文书里在一些关键处生了一百八度的转变,引用的证据、证词跟前面相比出入比较大,而且在整个文书里多次出现了前后不一致、自相矛盾的地方。 刑部的尚书、侍郎等三品以上的官员对面这份结案文书的表情可用目瞪口呆来形容,因为孙彰作为一个在刑部当了十几年差的老吏出现这样的失误简直让人不可思议,然而事实是孙彰报上来的材料就那样白纸黑字地摆在眼前,想不相信也不行。 与此同时,孙彰报呈皇帝的奏章也递到了内阁,由于这件案子是根据皇帝钦命审理,内阁大臣不敢怠慢立即召来刑部尚书田庆询问情况,听完田庆所介绍的情况后他们也愣住了,于是一方面令孙彰火回京,另一方面急调广东按察司用五百里加急将存档文件送到刑部。 陶勋在家里歇了两天后回到《道典要辑》编纂馆销假,杨廷均、冯鄂和其他同僚们颇吃惊于他挺过了伤寒重症,吃惊归吃惊,表面上的工夫还要是要做足,众人先是纷纷表示祝贺和欢迎,而后各人各自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自己没有在他生病期间前往探视做一番解释。 其实论官职和资历他们对陶勋根本不屑一顾,更遑论找借口费口舌解释,之所以多此一举,有一多半是冲着他过年时送了不少银子,另一半则是指望着明年过年还能收到同样丰厚的“红包”。 随后的日子里,除了每日的案牍工作之外,馆里诸翰林官们谈论得最多的是于承宣案的进展。 这件案子的结局本来其实已经很明白了,皇帝在亲信道士的撺掇下肯定不会轻饶于承宣,朝堂上争的是各派为了自己的利益要从案子中得到些什么。 譬如靖宁侯派亲信主审办案就是有心借这桩案子将一些平常有些碍眼的官员扳倒;朝中的清流们普遍持同情于承宣的态度,想要为其开脱、减轻罪罚的不在少数;以太子为的一派对于承宣的死活并不关心,但强烈反对孙彰按靖宁侯的意思扩大牵连面的做法,同时也想要大力替王心阳开脱,借此事将一些中间摇摆不定的官员争取过去。 在此之前,孙彰的审案过程通过定期公文呈报传送到朝堂之上,各方的明争暗斗一直围绕于对牵连进案件的人的处分之上,可现在正式的结案文书和上报的佐证材料却连于承宣定罪的轻重也成了问题,事情的进展大大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道典要辑》编纂馆的翰林官们总体上属于清流,但其中也有所倾向:杨廷均老奸巨滑,只谈论公布出来的文书中的措词和语病,对案情从来不置一词;冯鄂等人跟于承宣、王心阳都是旧识,为两人甚是抱不平;其他的人大多选择跟风。 每天一大早,众翰林官先从杨廷均那里听一番他对文书里的语病和漏洞的攻击,然后听一番冯鄂为于、王两人的辩护,做完手头的事后坐在一起起劲地议论,在两位长官意见的基础上尽情挥。 还别说,这群书生意气尚浓的人凑在一起议论、剖析起案件来很是犀利,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读书人中的尖子,钻文字尖的本事个个一流,往往能在两位长官的基础上推论出最细微的可能性,或是推论最可怕的罪状,尤其是当他们旁征博引圣贤之书后,孙彰在他们的嘴里已经体无完肤、十恶不赦。 议论了两天后,有人提议等孙彰和案卷存档原文回京后参劾他一本,这一提议立即得到了最热烈的响应,有好事的人马上动笔将众人议论的精华记录下来,以备将来起草奏章。 三月底,孙彰和案卷存档原文先后抵京,内阁在辅大学士郑士锡的主持下接连几天对于承宣案进行讨论,送进京的存档原文记录跟结案文书和佐证材料保持了一致,跟之前的两次通报公文有明显的出入,于是清流言官们理所当然地对孙彰群起攻之,纷纷呈上了弹劾孙彰的折子,甚至有不怕死的御史言辞激烈地提出要追究推荐孙彰的靖宁侯的责任,一时间朝廷上下热闹起来。 陶勋一大早在馆里听到最新消息,没有象其他同僚那样显得义愤填膺,也没有凑过去参加他们的高谈阔论。杨廷均今天没有来,冯鄂主持当天工作,陶勋从他那里领到当天的任务后静静地离开热闹的大厅到偏厅做事。 在翰林官们的生花妙笔之下,《道典要辑》编纂馆众翰林官们弹劾孙彰的奏折只花了半个时辰就起草、誊写完毕,但是在奏折上署名却花了近两个时辰,因为闹哄哄的翰林官们只顾互相谦让和吹捧,署名的顺序经过过分的谦让和追及五代的攀比和讨论之后,花了近两个时辰才最终确定。等他们想起来陶勋尚缺席时,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 陶勋早早做完手头工作后也没有跟同僚打招呼便迳自回家。路上因朝政之事一时感慨,填一阕《太常引》: 紫宸闭暗乱星争,牛李党、旧西京。 兵事祸连行,且攻讦、中兴转倾。 前朝故事,今时宛似,劾奏以同盟。 构陷嫉才英,大殿上、诸公正訇。 填过词,胸臆已解。快近家门,觉家中有客,只见门前停放两顶轿子,其中一顶轿子里飘出陶勋熟悉的香味,这是朱阴身上的气息。 走进家门,只见朱阴熟稔地坐在正屋椅子里品茶,另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背着手欣赏中堂字画。听到陶勋进门的声音,朱阴站起来快走两步迎上前。 陶勋对她拱手施礼道:“朱大人莅临,令寒舍蓬荜生辉,请恕下官失礼,未曾洒扫庭除以待。” 朱阴轻笑道:“不用这么做戏了,这里也没有外人。我给你引荐,这位是太子府左中允、青栖先生朱公松柏。” 陶勋听说过朱松柏是太子府的是太子智囊团的成员,也是太子的心腹之一,属太子府中的实权派人物,为人老成多谋。按朝廷惯例,太子府詹事之职多由朝廷重臣,例如尚书、侍郎、都御史兼掌之,其协理者亦由天下名儒任之,朱松柏并非翰林官出身而能进太子府任官职,可见太子对此人期许之深。 朱松柏早已回过身来,他五十几岁模样,须斑白,相貌平凡,但是双目犀利有神,他主动向陶勋施礼:“陶大人太客气了,青栖和朱侍卫拜访府上乃不之客也,实在冒昧得很,打扰之处尚请见谅。” 陶勋跟他客套了两句,告了声罪,进后房换下官服。 朱松博等陶勋出来后笑道:“我常在太子殿下身边听到朱侍卫提及大人之名,于大人神交久矣,今日相见更觉大人少年才俊、英气勃,令青栖顿生亲近之心。”他担任的左中允是正六品的官职,论品秩比陶勋高出两级,年纪亦比陶勋大,现在跟陶勋平级、平辈论交,摆明了是一副折节相交的姿态。 “不敢,不敢,学生何德何能敢当青栖先生如此抬举。” “我曾亲耳听太子殿下赞许大人,道是大人年轻有为,才气胆识皆非凡品,乃冠绝当代之青俊。”朱松柏笑道。 “殿下谬赞了,学生不过一孺子而已,既无经世之才,亦无纬国之能;文不能兴邦,武不能安国;才识高出学生者多如恒河沙数,家世贵于学生者胜过浩翰繁星。是以论天下之青年俊彦之才,怎么排也排不到学生呀。” “大人年纪轻轻,却能谦虚谨慎,真是难得之至,不过以余观之却过矣,大人高中今科殿试第六名、进士出身,此足当殿下之盛赞矣。” “学生不才,今科会试中式,只是运气好罢了。”陶勋一个劲地摇头:“十年前家严曾请得峨嵋山得道仙人为学生算命,算定二十岁前鸿运当头,有科场得意的命,过了二十岁就过了运头,以后注定碌碌一生。” 朱松柏听得一愣,转头看了朱阴一眼。 朱阴对陶勋比较了解,知道他刚才这番话有九成九不能信,便笑道:“亭渊,该不会是沐姑娘替你算的命吧。” “当然不是她,是峨嵋山仙云宫清易道人。”陶勋一本正经地道。 “仙云宫?清易道人?”朱松柏低声重复一遍后问道:“亭渊知道峨嵋仙云宫么?可有往来?” “仙云宫这个名字我也是从给我算命的道人那里听来的,他自称峨嵋仙云宫蓝眉真人门下弟子,如今一晃十年过去了,学生再也没见过那个道士。听青栖先生的语气,似乎对仙云宫比较熟悉。” “哪里,哪里,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朱松柏的不动声色地道。其实他此刻对陶勋的话信了几分,他是太子身边的亲信,知道的事比普通人要多得多,峨嵋仙云宫、蓝眉真人在仙道界固然名声显赫,凡人知其名者却极少,太子也是花了很大功夫才能打听得到一星半点,而陶勋不但能够说出来,还知道蓝眉真人的弟子以“清”字排行,看来其所说的可能确有其事。 朱阴忽道:“我记得沐姑娘好象也是峨嵋仙云宫出来的人吧?” “我曾承蒙沐姑娘危难时解救性命,至于她的来历我不清楚,她的话也没法证明,是与不是,我不好妄下结论。”陶勋继续装糊涂。 朱松柏见陶勋一个劲地将话题扯远,轻咳了一声道:“亭渊,你说得对,朱大人早已将你的事迹向殿下报告过,余亦曾听闻。去年殿下遣人夺取武昌道白莲教圣经成功,令邪教大受打击、气焰顿灭,活动大为收敛,这件事于国于民都有利,你在其中立下大功;前阵子截下靖宁侯与北戎秘使秘约书的行动里你也居功至伟,这两件大功殿下一直记在心里,想找个机会给予奖赏。” “学生一介书生,武昌之事若要照学生的意见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不想插手其中的,全凭船主和水手出于义气庇护朱侍卫;至于北戎秘使之事,学生事前并不知情,只是应朱侍卫之邀帮她引开了几个探子,哪里谈得上功劳呀。” 朱阴有些薄怒:“照你的意思,是我说谎了吗?” “岂敢,岂敢。那两次都在晚上,天太黑,大人看混了也是有可能的。” “你……”朱阴见陶勋故意装糊涂,一点不给她面子,不禁有气。 朱松柏心里也有气,他在太子面前是红人,陶勋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却没将他放在眼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停地将话题扯远,他要不是身负使命恐怕就拂袖而去了。 朱松柏咳了一声,朱阴听到之后敛起怒容,坐在椅子上掉过头不理陶勋。 朱松柏对陶勋道:“亭渊,不管怎样,邪教圣经、北戎密使两事,殿下是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更何况殿试之时殿下奉旨主试,于你也有师生之谊,所以待你自是跟他人大大不同。殿下早就想要亲自前来拜访,无奈朝廷制度不许,又兼公务缠身,所以才委托我走这一趟,殿下殷殷叮嘱要我代为致歉。” 陶勋连忙恭敬地朝东宫方向行礼道:“臣惶恐、臣谢殿下垂顾。” 朱松柏点点头,道:“亭渊,我早就想来,是殿下担心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让我缓缓。如今形势紧急,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陶勋心道:“得,该来的还是来了。”口头上可不敢这么讲,故作惊讶地道:“先生此言何指呢?” 朱松柏看了朱阴一眼,从她的表情上看到否定的信息,这才道:“亭渊不必瞒我,朱侍卫早已经将你牵连进于承宣案一事告诉你,也告诉你孙彰结案文书进京的线路和时间,相信你不会在此事件中无所作为吧?” “青栖先生此言差矣,下官位卑职小,在京城孑然一身、无依无助,又能有什么作为呢?更何况广东离此远隔万里,下官心有余而已,只能听天由命。” 朱松柏笑道:“这话可不对,亭渊在京城绝不是孑然一身、无依无助,你有功于太子殿下,殿下又怎么会让你陷此不白之冤呢?” 陶勋故作惊讶状:“何谓不白之冤呀?朱侍卫所言之事令下官前阵子一直忧心如焚、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但结案文书进京之后刑部、内阁对此案进行审查,传出来的信息并没有对下官有不利之处,更遑论着有司对下官行拘押。可见朱侍卫之前所得到的消息并不太准确呀。” 朱阴回过头气呼呼地、狠狠地瞪着陶勋,眼睛里满是怒火。 朱松柏轻轻摇手道:“亭渊若是以为现在已经安全,那可就大错特错。” “下官洗耳恭听。” “孙彰审理于承宣的案子虽然出了大纰漏,但是圣上处死于承宣的决心并没有丝毫动摇,只要有这一条,有心人就可以利用此掀起大风大浪。于承宣的奏折上白纸黑字地引用王心阳狂悖犯上的言论,所以王心阳亦是在劫难逃,你听过王心阳讲学,有这层关系只需稍稍加以利用不怕不能将你削职下狱。” “王心阳是当代大儒,讲学足迹遍于天下,听过他讲学的学子不可计数,听学次数多于下官者亦不可计数,再者下官也从来没有讲过不当的话、写过不当的字,何以会牵连其中呢?于理不合,于情不通嘛。” “此言差矣,你以为没有把柄别人就不能奈何你吗?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孙彰奉旨到广东审案,临行前从某人那里拿到一张名单,共八十有七人,他受命要将名单上的人通通牵连进此案当中,你的大名亦在其中。孙彰在广东其实办差办得挺不错,前两回传回来的公文上已经列出对你不利的人证口供,只凭着那些证供便足以给你定罪,令你遭遇不测之祸,这一点你或许已经知道。” “可事实是孙彰如今自身难保,他的结案文书和证供原、副件上都没有对下官不利的内容。” “这就是蹊跷之处,从内阁和刑部传过来的消息,孙彰指天咒地誓结案文和证供原副件都被人改动了,参与审理此案的官吏人等亦证明孙彰之言,文书的内容跟封存前有所区别,肯定遭人改动。” 陶勋肚子里暗笑,他利用销假前的两三天时间再次往返了南北一次,将证供改得乱七八糟、前后矛盾。不过他口头上故作吃惊地道:“怎么会这样?何人如此大胆呢?文书、证供前没有进行封存吗?” 朱阴大有深意地望着陶勋道:“怪就怪在这里,所有的文书、证供都经过严格漆封处理,刑部验看也找不出丝毫被拆封的痕迹,而且两地的证供文档内容都保持一致,并没有冲突、不符之处,当真如有鬼神作祟一般。对了,沐姑娘或那个清易道人最近有没有来找过你?” “我可以对天誓,自今年以来绝对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那你敢誓这些文书、证供不是你改的吗?” “朱大人这就不对了,平白无故的,你怎么能将这些重罪扣在我头上呢?” “别扯远了,你就说你敢不敢这个誓吧。”朱阴不依不饶。 陶勋拂袖道:“荒唐,我为什么要为与自己无关的事誓?” 第二章 无妄之灾 朱阴还要争辩,被朱松柏拉住,他清清嗓音对陶勋道:“其实一个小小的孙彰算不了什么,他办案子出现大纰漏,丢官去职也是活该。可靖宁侯不大高兴,他现在就象个赌徒,输了一把就马上想要扳回来。这两天他正竭力在圣上面前主张重审此案,要将一干人犯、证人提到京城来审讯,事实到底如何一审便知。” 陶勋有点吃惊:要真是重审的话事情就有些难办。 朱松柏见陶勋没有作声,继续道:“当然了,这件事尚在讨论当中,没有正式定论,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圣上偏向于靖宁侯的意见。” 陶勋皱眉道:“倘若圣上采纳靖宁侯的意见,朝中不少人便要遭殃。” “所以太子殿下正极力设法说服圣上不再另行派人审理此案,如其不成,最不济也要将主审官一职拿下来。”朱松柏顿了顿,盯着陶勋道:“至于亭渊你大可放心,殿下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再受牵连的。” 陶勋道:“殿下厚意,臣感激涕零,请青栖先生转告殿下,臣立身正、行事直,从来不惧小人陷害,请殿下勿以小臣为念。” 朱松柏听陶勋再一次委婉地拒绝太子的好意,再好的涵养也不免微露不快:“亭渊,你有功于殿下,却不愿接受殿下的奖赏是想陷殿下于不义吗?” “下官不敢,下官于殿下并无寸功,不敢窃功自肥。” 朱松柏皱眉道:“此事暂且不论。我临行前,殿下交待,不管怎么说亭渊已经被牵连到案中,无论此案重审与否恐怕都不能全身而退,所以殿下虚太子府左司直郎之职以待君,望亭渊不要推辞才好。” 陶勋听得一怔,太子府左司直郎是从六品的官职,看来太子这一次还是满有诚意地下了本钱。 他想了想,道:“臣牵连于案,能否全身而退自然由朝廷律法厘定。臣无寸功,何以反倒升官?况且太子府职官一个个都非常要紧,按本朝制度非位高权重、博学鸿儒者不可任之,臣何德何能敢居是职?而且臣的命运已经由得道高人判过,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是故更不敢窃据此位尸位素餐,以致误己误人。请青栖先生转告殿下,恕臣不敢领受殿下美意。” 朱松柏没料到陶勋竟会拒绝升官,继续劝了几句后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朱阴早就料到会有如此结局,所以只附和着稍劝几句虚应人事而已。 三人话不投机,聊过几句后索然无味,朱松柏和朱阴起身告辞离去。 陶勋送走两人后心中不禁盘算起来:如果朝廷重审于承宣的案子,主审官仍是靖宁侯一党,他固然可以旧技重施来为自己开脱,可这样一来篡改的痕迹就太明显;而且于承宣一案属朝廷政务范畴,地藏老人曾警告他不得逞仙术干预朝廷政务,前番是为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要是再次为自保而干扰此案就说不过去;太子倒是一个助他开脱的理想对象,但太子派朱松柏前来乘危难之机邀他入幕的举动令他心里很有些不快。现在他直接拒绝了太子的邀请,势必得罪太子,说不准太子会不会利用这件案子的机会采取进一步的胁迫行动迫他就范。 陶勋想了一会儿,打定主意不再利用仙术干预案件审理,如果硬被牵连进案子里定罪下狱,他便用仙术脱身,回家带着父亲遁入深山隐居,做那逍遥自在的世外神仙去。 想到神仙,陶勋自然而然地想起之前认识的诸位剑仙,褚小蝶的倩影出现在他脑海里,她现在在哪里呢?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偶尔也忆起过他呢? 第二天,陶勋一进《道典要辑》编纂馆,几个同僚围上来责怪他昨天不该悄然离去,拉他在联名折子上署名。 陶勋连连推辞,紧辞不肯受命。 篡改孙彰呈报的文书、证供之举一直在他心里留有阴影,毕竟那算是栽赃、陷害他人之举,他自觉有愧于心,要是再在弹劾孙彰的奏折上署名就有落井下石之嫌,所以说什么也不愿这么做。 诸位同僚对他晓以大义、苦苦相劝,见他仍不为所动,他们的态度马上变得疏远起来,大有将他划入奸党之列的架势。 陶勋也不理会同僚们态度上的变化,只将自己当天的工作认真做完就回家。 过了数天,陶勋从编纂馆回家,就见管家迎出门急冲冲地道:“老爷,不好啦,商行出大事了。” 陶勋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 “商行一批珠宝在清苑县被官府扣住,古掌柜昨天一大早前去交涉,结果还没到县城就被人打成重伤,现在人正躺在清苑县顺风客栈里。” 陶勋二话不说,一面吩咐管家备马,一面迅到冯鄂处请下事假。 按常理从京城到清苑县城快马马不停蹄地赶路也要跑三个多时辰,决计无法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 陶勋不顾管家和商行伙计的劝阻执意当天只身赶过去,出城后在马脚上贴上自己画的纸符,让马跑起来如同起飞一般,到达清苑县城的时候离城门关闭尚有半个时辰。 陶勋找到顺风客栈古述居住的房间,一个姓吴的伙计守在旁照顾,看见陶勋进房连忙起身行礼。 古述也睁开眼睛,张开口却只能出含糊不清的“嗬嗬”之声,半个字也说不清,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 陶勋问道:“请了大夫没有?古掌柜现在伤势如何?” 那伙计几乎带着哭腔答道:“我们已经将城里最好的徐大夫请过来,但是徐大夫号了半天脉也查不出结果,最后连诊金都不收就告辞走了。现在古掌柜神志不清,话也说不出来。少东家,您可要做主呀。” 陶勋安慰了伙计几句,在古述床边坐下来,把住他的脉门输入一丝太元仙力检查身体。太元仙力循脉门进入古述的身体,在他的催动下沿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分别运行一周天。 陶勋现每条经络中各留有两到三股异种真气壅滞气血运行。譬如足太阴脾经自隐白入后循商丘上小腿内侧,沿胫骨后交出足厥阴肝经前,上箕膝骨内侧前边进入腹部,再经冲门、中极、关元三穴后络胃一路至心中交手少阴经、一路过腹至大包、一路经中府散入咽、舌等处。 下手之人在关元、中府二穴之间留下阴毒真气以壅滞经络,莫说寻常大夫根本探不出它们的存在,就是武学高手现它们也不敢轻易动手驱散,因为留在经络里的真气习性游移不定、一触即走,如不能断其退路聚而歼之则势必窜入其他经络中,如此循环反复不但受制者苦不堪言,施救者也会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查清楚原理,施救起来就容易得多。天册是以修炼之术为主,总序论述的原理中就明确指出人体的一切徵状都可以通过以仙力梳理经络来治愈,所以天册里没有单独的医术篇,医理多散在修炼经文中。 陶勋根据这个原理思度出几套施救方案,自信有十分把握。 他打伙计再去请个大夫过来,等房里再无他人后立即关上门,回身用道术将古述催眠。 迅地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后,他伸手虚空画道符拍进古述体内,古述身上马上泛起了一层白光,白光很快从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的体表起始穴道和终止穴道里渗进去,然后沿经络走向两头夹攻。道符之力神妙无比化解异种真气如同滚水融雪般容易,留在他体内异种真气前后夹攻无处可逃,很快就被全部消灭。 伙计带着他请来的大夫过了一刻钟赶到,此时古述已经熟睡,大夫号脉后确诊他并无大恙,开出些温补的药品,收下诊金告辞走人。 陶勋送大夫出门时额外送上五两银子在他手里,请他对古述的伤势保密。 大夫虽有些不解,但银钱人人都爱,又不需承担什么风险,自然是收下礼金并满口应承保密。 陶勋送走大夫回到自己房里将伙计叫进来,问道:“古掌柜是怎么受伤的?动手的人你看清楚没有?你细细给我道来。” “少东家,昨天清早商行收到讯,一批珠宝货物经过清苑县时被官府扣住,古掌柜知道您这阵子公务较忙,所以不许我们把这个消息告诉您,带了我和老李快马往清苑县处理。 走到县城外二十里的树林时,突然从林子里出来五个人把我们拦下来,古掌柜好象认得其中的一个人。对方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动手,古掌柜没两下被他们打翻在地,我和老李被他们在身上点了一下就浑身酸软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个人在古掌柜身上指指戳戳了半天。 他们五个人可真怪,做了拦路伤人的勾当,却没有抢走我们身上的财物。我和老李手脚能动后马上过去看古掌柜的伤势,这时候他就说不出话来,我和老李请过路的人帮忙将古掌柜送进县城,老李回京城报信。” “古掌柜认识其中一个人?他是谁?古掌柜说什么没有?” “没有,古掌柜只说了一句‘是你’,对方就冲了上来。” “那五个人长什么样?” “领头的人个子很高,脸色苍白好象正在生病,还有一个稍稍矮一点的古掌柜认识他,另外三个五大三粗,大概身高五尺多,满脸凶相。” “他们在整个行凶过程中说了些什么?” “他们一开始都闷不作声,上来就动手,不过临走的时候那个领头的人说,要想治好古掌柜的伤就得让少东家您三天后亲自到城南土地庙去见他,所以我们才给您报信。他还说,只许您一个人前去,要不然他就绝不再露面,古掌柜如果没有他的解救,活不过一个月。” 陶勋点了点头,如果不解除禁制,古述的确很难活过一个月,刚才检查完古述的身体后陶勋甚至有点佩服对方手法的精妙,看来下手的人绝对是个武林高手,可那会是谁呢?平白遭此无妄之灾,恐怕不是简单之事。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接着问道:“你知道珠宝被扣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具体什么原因我们都不大清楚,只知道有人报官,官府就扣押下商行的货物,古掌柜受伤后我们再没到官府去过,一切都等少东家来了定夺。” 陶勋沉吟一会道:“你就在这里好好地服侍古掌柜养伤,他这两年操心太重,一直没有好好休息,余下的事让我处理。” 伙计担心地道:“少东家,我们还是报官吧,那些人明显是冲着您来的,您万金之躯,没必要犯险。” “自有分寸,你只管照顾好古掌柜,不能出差池。还有,古掌柜的伤势你要严格保密,要是从你嘴里泄漏半个字,我绝不轻饶你。” 第二天一早,陶勋先到房间里探视古述,昨晚他在古述身上施了安眠术让他好好地安睡,所以此时古述仍在昏睡当中,看着他明显留下岁月痕迹的面庞,记起他当年拼死保护自己的情景心下感慨良多,越坚定替他讨回公道的信心。 从古述房里出来,陶勋直接奔县衙,递上自己的名帖进去,很快差役将他请进后堂。 清苑知县姓范名荻字文息,三十多岁,看上去是个精明强干之人。 主宾双方见礼落座,寒喧了几句后陶勋主动道:“范大人,晚生此次不揣冒昧前来拜访,是有件事想要打扰。” 范知县笑道:“陶大人想必是为了景福商行被扣的珠宝前来吧。” 陶勋愕道:“这……的确是为了此事,请问大人如何知道的呢?” 范知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陶大人来得好快,文息也是昨晚才收到朱大人过来的急件,朱大人信中已经将你跟景福商行的关系讲清楚了。” “哪个朱大人?” “太子府左中允朱公松柏大人。” 陶勋心里在咯噔一下:“怎么扯上太子府了?我前几天刚刚拒绝太子府的招揽,过了没两天商行的货物就被扣,其中会不会有关系?” 范知县继续道:“不瞒陶大人,学生是前科三甲同进士出身,蒙朱大人抬爱推荐到太子门下,前年放了清苑县正堂实任。朱大人在信反复叮嘱让我对贵商行的案子多多照拂。” “案子?这批珠宝牵涉到什么案子?”陶勋很是一惊:商行的货物涉案? “陶大人莫急,你听我慢慢说。”范知县收起信,解释道:“四天前,本县致仕的前山西参政傅老府上被贼人乘夜潜入盗走一批珠宝饰,贼人离开时被他家仆人现,傅家马上就报官。第二天一大早,本县守门的差役在衙门前捡到一封匿名信,举报说失窃的饰就要被人混带出城,信里详细写明携带赃物之人的模样。衙门捕头根据检举信果然抓住两人,从他们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搜出来珠宝,其中果然便有傅家失窃的那批中的一部分,审问带货的人,招供说是景福商行押送货物进京的镖客。” 陶勋插话道:“范大人,这事有蹊跷呀。” “不错,本官也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布局陷害。据本县捕快调查,傅家失窃珠宝当夜,贵商行押运镖师正宿在城里顺风客栈,客栈里的人并没有看见他们外出,再说就算他们要做案一来不至于笨到挑人尚留在县城的时候,二来不至于笨到第二天一大早就夹带赃物出城。那封检举信也有问题,从傅家珠宝失窃到检举信出现,前后只相隔不到六个时辰,什么人能够暗中这么快地破案呢?而且检举之人以匿名信的方式告,其人却不露面,实在令人生疑。” “请问大人,既然怀疑其中有隐情,如何处置仍拘押的鄙商行镖师呢?” “不管怎么说傅府赃物就在他们的包裹里,在没有找到其他凶犯之前,他们是最大的嫌疑人,本官只能暂时将他们收监候审。不过你放心,亏我当时见事有蹊跷便马上将此事以快马报给朱大人知道,朱大人既然来信托我照拂于你,我定不敢有负所托,贵商行人和货的安全就包在我身上了。” 陶勋连忙起身谢道:“晚生在此谢过大人,他日必当重谢大人保全之恩。” 范知县笑道:“亭渊不必客气,替太子办事是学生义不容辞的责任。朱大人在信中对大人赞赏有加,你年纪轻轻就被点了翰林,又得太子殿下垂青,将来前程必定不可限量,还望日后得意之时莫忘了学生。” “范大人言重了,晚生才疏学浅,不过运气好才侥幸入翰林院,加上年纪轻又不懂事,行事乖张偏激不知好歹,哪能入太子殿下之眼。鄙商行的案子只盼大人秉公公断,于愿足矣。” 范知县听得一怔,陶勋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陶勋肯定是太子面前的新贵,却不知道他刚刚回绝了太子的招揽。 第三章 尚书亲随 回到客栈,古述已经睡醒,他看见少东家进来赶忙起床施礼,陶勋抢过去一把将他按住。 陶勋将货物被扣的原因和自己拜访知县的经过和结果讲述一遍。 古述愧道:“都怪我们没用,要劳动少东家亲自出马。” “古大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好歹也是商行的少东家,处理这桩案子是我份内的事。” 古述叹道:“少东家教训得是,小的失言了。这次商行货物被诬涉案,搁在往常或别的商行,怕不要大大破财才能消灾,少东家只到官府走动一趟,知县大人就肯给面子妥善处理,这样的结果只怕东家也做不到吧。” “好啦,古大叔不必捧我了,你还是说说前天袭击你的人是谁吧。” 古述神色变得凝重:“少东家,我们这回是撞上熟人了。” “谁?” “你还记得李七吗?就是咱们在云阳县城外遇贼的那回。” “又是他?这恶贼倒跟我们耗上了呀。”陶勋腾地一下站起来,这是第三回被李七算计到,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冒出来。 古述没有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忙劝道:“少东家,你别生气,为了那个屑小恶贼,没必要。” 陶勋很快抑下怒火,坐下继续问道:“另外的四个人你可认识?” “从没见过,他们一上来就动手,根本就不给问话的机会,李七看样子只是个指认人的小角色,从头至尾都说不上半句话。不过……那个领头的人我虽然不认识,他对我下手的手法我好象听说过。” “是什么?” “跟传说中的截脉断魂手很象,我中招后只觉浑身虚软无力,每条经络之中有数道寒气游走,五腑六脏内如同万蚁钻噬,又痒又痛又冷,说不出话来,可偏偏头脑里却清楚得很,后来生的事我都听得一清二楚,看得明明白白。” “你知不知道截脉断魂手是哪个门派的武学?” “少东家可知道阴风魔煞的名号?这个魔头二十年前在江湖很有些名气,以地灵魔功和独门秘技截脉断魂手横行于世,后来因为害人太多被正派人士追杀而不知所踪,袭击我的领头之人看年纪可能是他的传人。不过,听说被截脉断魂手制住经脉的人必须由施术之人以独门手法解除,我的却是怎么解开的?” 陶勋哈哈笑道:“你是吉人自有天相,乃天助也。不必多想了,你的伤还没有全好,这两天就呆在这里好生歇息吧,商行里的事我已经委托管家协助二掌柜处理,你不用操心。” 古述担心地问道:“少东家,你不会打算按贼人的要求赴约吧?” “我正有此打算,我倒要会会看,到底是谁敢打我景福商行的主意。” 古述大惊失色:“少东家,万万不可呀。你是堂堂进士、朝廷命官、万金之躯,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他们手段毒辣,又明摆着是冲着你来的,你实在没必要以身犯险,要是万一有个差池,教我怎么向东家交待呢。反正现在我身上的禁制已经解开,不再受制于人,这里的事还是报官处理吧。” 陶勋心头一暖,安慰道:“古大叔,你不必担心,一则我有把握绝不会陷于贼人之手,二则贼人既然算计了我们一次便保不准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不摸清楚他们的目的则必定贻患无穷。另外,李七算计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一回我绝对不会轻饶他,于公于私都不能放过他。” 古述仍旧苦劝道:“少东家,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以有心算无心,他们在暗我们在明,防备他们来袭尚且防不胜防,怎么还可以自己送上门去?这何异于送羊入虎口呀。” “古大叔,孰羊孰虎尚且难说,我来之后你所中的截脉断魂手便被一个普通郎中治好,由此可见我是有神仙护佑的人,他们能奈我何呢?” 古述愕道:“难道我身上的禁制是个普通郎中解开的?” 陶勋笑道:“不可说,不可说。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打无把握之仗。对方算计我们显然经过精心筹划准备,如果仅仅只为对付景福商行,在景云府下手岂不威胁更大?如果是为对付我,那么他们将我引到清苑县城来的目的是什么?我想这背后肯定另有阴谋,要是我不去赴约便没机会查清对方的阴谋。” 古述仍旧苦劝不已,陶勋好言抚慰半天,最后不得不再次暗中施展安眠术令他沉沉睡去才得脱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陶勋盘坐在床上,将神识张布于在客栈内外探听周围的动静。 过了午后,听到楼下有人向店家打听古述的状况和自己是否到来的消息。他心念稍动,此人的模样立刻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但其相貌特征与伙计所描述的贼人完全不一样。 那人打听清楚给古述看病的大夫的姓名以及陶勋的房号后匆匆离开,陶勋起身下床,变化相貌,出房间远远地跟着他。 那人先来到给古述看病的大夫的药堂,向大夫旁敲侧击地打听古述的伤情。大夫倒也守信,按着陶勋的交待推说查不出病因而无法施治。 那人道谢后离开,显然没有料到被人跟踪,在县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转悠半天后在西城门旁的小茶铺里唤出一个驾驴车的下人,坐在驴车上出城而去。 陶勋耐下心追踪下去,走出半个多时辰后来到一处大户人家的院墙外。 这座大院的正门楼都是青砖砌成,显然主人的身份和身世都不低,驴车绕到后面,那人下车打开虚掩的门走进去。 陶勋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隐去身影纵进院墙,小心地跟着那人穿过两道廊门和一道垂花门,来到后院一座小*平房里。 里面的人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将门口的竹帘掀起来。 只见李七点头哈腰地向来人打招呼:“王管家,您回来啦。” 王管家理也没理他径直走进去,陶勋则悄悄地站到房侧的树荫下,凝神倾听房里的动静。 王管家走进房,在左边的房间门口恭敬地道:“杜先生,我回来了。” 过了片刻,门帘掀开,一个有六尺多高的中年男子走出来,在正房中间的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地道:“王管家辛苦,坐下歇歇吧。李七,你去把老杜他们三个换过来。” 李七应了一声出去,很快三个面貌凶恶的彪形大汉走进房中,冲着杜先生行过礼,在右边坐下来。 杜先生这才问道:“王管家,打探到什么消息么?” 王管家忙不迭地道:“您让我打听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你说的那个陶勋昨天晚上就住进顺风客栈,天字五号房,和那个古掌柜是隔壁。” 杜先生略略有些吃惊:“这么快?他带了多少人过来?” “就他一个人来的,没别人。” 旁边一人道:“这小子好大的胆子,他一个文官敢孤身骑马跑到两百多里外的清苑城来。哪个文官出门不是坐轿子,前后还有帮下人前呼后拥地瞎咋呼。” 另一人哂道:“一看就知道是个愣头青,这样也好,我们办起事来省事。” 杜先生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继续问道:“还打听到什么了?” “我向客栈的伙计打听到,昨晚陶勋到了以后,让人请城里林杏堂的吴大夫给古掌柜瞧病,所以我又到林杏堂走了一趟,向吴大夫问了治疗情况,吴大夫说诊不出病因,束手无策。我还打听到陶勋今天一大早出门到县衙里走了一趟,至于谈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杜先生点了点头:“辛苦王管家了,等这里的事办完,杜某一定在侯爷面前为贵东说项,侯爷答应你们的事肯定会办到的。你先下去吧。” 等王管家出去后,杜先生道:“既然那个陶勋已经来了,我们就按计划开始行动。杜仁,你到客栈走一趟,将约见信送去,顺便再探探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来的,有没有暗中带帮手。杜缔,你到衙门里打听陶勋到县衙里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虽然我施在古述身上的禁制可能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但是也说不准那小子会不会胆小报官。你们两个一定要注意行藏,别让人现,这件事办得圆不圆满,关键就在我们不能被人现。杜添,你看住薛老头,别让人靠近。” 杜添不满地道:“小主人,对付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咱们何必这么麻烦?让老子去一刀把他宰了不就结了。” 杜先生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芒,旋即压抑下来,嘴角露出冷笑:“我何尝不想这么做,可是侯爷对我们礼敬有加,我们第一次为侯爷办事就不听他的安排岂非拂了他的面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吧。” 陶勋听了一会,隐隐猜到杜氏主仆四人的来历,对他们所说的计划迷惑不解。 等四人各自离开后,陶勋快追踪杜添来到对面的房子外,从刚才杜氏主仆的谈话中判断,房中应该关着一名姓薛的老人。 陶勋放出神识探查,现房子看上去是单间,里面实际有个小夹层。他施展穿墙术直接进到夹层,看见一个须花白的老者正闭着眼、咬着牙、满头大汗地躺在地上,显然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陶勋一眼就看出他是被截脉断魂手制住了经络要穴,看到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遭罪心里实在不忍,赶紧挥手在四壁布下隔音障,把住老人脉门检查经络被制的情况。 老人睁开眼睛看到陶勋后有些讶异,感觉到从脉门上传过来的热气,知道陶勋想帮他疗伤,苦于说不出话来,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陶勋很快查清老人身上受制的情况,老者的内力修为相当精湛,或许这就是被下重手的原因。陶勋有了治好古述的经验,治起这个老人来熟练不少,很快解开经络的禁制,又助他行气活络壅滞的气血。 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老人恢复了大半,收功后立即转身要向陶勋下跪拜谢,陶勋一把扶住他:“老丈,快不要这样,我年纪轻,可受不起。” 老人有些错愕陶勋居然敢用不低的声音说话,因为旁边一墙之隔就有人守着,不过想到陶勋既然不怕肯定有把握,于是也放松了心里的谨慎和紧张,感激地道:“少侠救命之恩,薛秫感激不尽,请教恩人高姓大名,我脱难后当重谢。” “原来是薛老,不必多礼,在下不是施恩图报的人。我受好友所托调查桩案子,无意中闯进这里,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请问薛老,为什么被这困在这里呢?为什么他们要在你身上下重手呢?” “少侠高义,老夫很佩服,可是你连姓名都不愿透露,实在叫人伤心。请少侠赐告姓名,老夫必当毫无隐瞒,将所知道的事据实相告。” 陶勋无奈道:“在下丁原,受好友所托调查一桩珠宝失窃案。” “原来是丁少侠,老夫乃朝廷吏部尚书薛大人的亲随是也。” 陶勋吃了一惊:“你是薛尚书的亲随?这些人好大的胆子,连朝廷二品大员府上的人也敢绑架。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惭愧呀,老夫被他们制住之后就被带到这里,一路上也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到现在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 “那您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可也知道他们的来历。五天前,我在家里休息的时候被他们用下三滥的手段迷倒,醒来时身上已中了截脉断魂手,这是阴风魔煞的独门绝技,老夫二十年前见识过,没想到阴老怪居然还有传人。少侠,你解此禁制的手法甚是奇特,恕老人孤陋寡闻,不知叫什么名字?” 陶勋笑了笑:“雕虫小技,贻笑大方。薛老,您身上的武功不弱呀,年青的时候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吧?” “少侠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夫也就不瞒你了,我原名叫做计衢,二十年多前在山东一带做些劫富济贫的买卖,后来失手被官府擒住,当时薛大人任莱州府知府,见我是个有血性的男儿,手上又没有累累血案,所以暗中救了我性命。我感激薛大人的大恩,知道他是个真心为民办事的清官、好官,所以自愿做了他的仆人,朝夕在左右保护,免得这样一个好官遭别人的暗算。” 陶勋不禁肃然起敬,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薛秫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侠义之心泽及到其他人身上,也是一种大侠的风范。 薛秫恨恨地道:“这群屑小手段卑劣,敢在老夫身上下重手,绝饶不了他们,烦请少侠做个援手可好?” “薛老,你可知道他们抓你的目的?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个什么去处?他们现在有几个人?身手如何?知己知彼动手才有把握呀。” 薛秫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不教训教训他们,老夫不甘心。” 陶勋笑道:“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些人陷害我的好友,打伤他的朋友,我决饶不了他们,可是想来想去他们这几天做了不少案子,极可能在实施某个阴谋,如果现在就动手,恐怕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少侠,其实想知道他们有什么阴谋也容易,抓个人过来讯问一番不就知道了?老夫觉得,少侠的身手在江湖上恐怕也是顶尖高的,对付外面几个鼠辈应当不在话下,何必顾虑太多自缚手脚呢?” 陶勋被薛秫一语惊醒:杜先生一伙共五人,除了李七之外杜添、杜缔、杜仁都是杜先生的心腹,现在杜缔、杜仁已经进城去了,院里只有三个人,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杜先生一伙一网成擒。 想到这种诱人的可能性,陶勋不觉开心地笑了起来,反正杜先生一伙无非是想明天在土地庙设局对付他,现在先制人端掉他们,免去明天自己孤身赴会的麻烦。 陶勋很快地将探听到的情况跟薛秫讲了一遍,薛秫听后大乐:“原来现在这里只有三个人,让老夫一个人对付足矣,少侠守住院门,有谁过来的话统统抓住,免得走漏消息。” 陶勋摇头道:“薛老,这样做还不把这座大庄院里的人都惊散了。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先抓住在外间的杜添,问清口供,再将李七、杜贼诱擒之。动手的事让我来办,您老被困几天需先歇歇,如果我不行时您再出手,如何?” “好吧,就让给你了。”薛秫点了点了头,忽又问道:“少侠,老夫有一疑问实在忍不住想要请教。为什么我们说话这么大声,外面的人却听不见?” 陶勋嘿嘿笑道:“因为外面的人耳聋了呗。” 薛秫笑骂道:“好小子,你连老夫也戏弄,他们要是聋的,那老夫就是傻的。” 第四章 一石数鸟 两人商量好计划,陶勋暗中收起隔音法术后跃起贴在门楣上方,薛秫躺回原地装作仍旧受制,口中故意出骂声,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让外间的人听见。 果然,杜添听到薛秫的骂声后大吃一惊,他还从来没见过被截脉断魂手制住经络的人能够清楚地说出句完整话。杜添忙起身推开门往里瞧,见薛秫仍旧躺在原地并无异常,心里松口气,刚要转身出去,猛地瞥见薛秫忽然坐起来。 他的反应很快,知道情况不妙立即提气运功想要往后纵开,不过没等他做出动作来,身上一麻被人点住了穴道,立在当地不能动弹。 陶勋如闪电般一击,瞬时制住杜添身上三道大穴,然后借回身关门的时机重新施了一道隔音术。 薛秫跳起来,二话不说便狠狠地在杜添的肚子上击了一拳,好在他顾忌着要问口供才没有下重手,饶是如此,杜添被这一拳打得一口鲜血喷出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陶勋一边埋怨薛秫,一边急忙检查杜添的伤势。 薛秫得意地笑道:“痛快,总算是出了口鸟气。丁少侠,你也别怪我,是我打伤他的,让我来治他吧。” 陶勋如何还敢相信他,好在杜添受伤倒不很重,在他推宫过血简单施治后很快醒来。 薛秫见杜添睁开眼睛,恶狠狠地冲着他道:“狗贼,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该做什么吧?老实点,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杜添倒是挺凶悍,说不出话来,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想要冲薛秫吐唾沫,陶勋眼疾手快在他颈上轻轻一拍,登时令他将唾沫吞回去,接着就听见杜添扯开嗓子大声骂道:“暗中偷袭,卑鄙小人。”原来陶勋顺势解开了他的哑穴。 薛秫哂道:“你这会儿倒光明正大起来了,你们绑架老夫的手段怎么没见得那么光彩呢?” “对付你这样的老东西,还用不着老子动手。”杜添怒道。 薛秫脸色一变:“原来你还有同伙?” “我呸,甭想从老子这里得到半句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杜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陶勋在旁冷笑道:“该死心的是你,叫破嗓子你的主子也听不见。你要是想杀身成仁,我成全你就是了。” 杜添脸上闪过惧色,他刚才大声嚷了几句,以他主人的功力不可能听不见,现在仍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主人那边是不是也出了问题。他口中兀自强道:“你们别得意,等我小主人来了,教你们两个生不如死。” 薛秫哈哈大笑,不屑地道:“阴风魔煞我都不怕,还能怕他的徒弟?截脉断魂手不是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么?杜添,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要逼我出手。” 杜添的脸色变了几变,颓然道:“好吧,你们想要问什么?” 陶勋不敢置信地看着杜添,刚才还是茅坑里的石头现在就成了软柿子,变化也太快了些。 薛秫见自己的虚张声势这么快就奏效,十分得意,清清嗓子问道:“好小子,这样做就对了。我问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我?” “老子是祈连三枭的老大杜添,老二叫杜缔,老三叫杜仁,爷们本来在祈连山跳虎寨做买卖,两年前被阴风魔煞的独传弟子杜坎打败收为家奴,至于为什么要绑架你,老子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吧。” 薛秫扬手抽了杜添一耳光:“在老夫面前自称老子,你小子欠揍。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用你提醒我也会去找你主子的晦气。” 杜添被薛秫一巴掌打落了三颗牙齿,气焰顿时收敛不少,老老实实地道:“绑架你的原因我真的不知道,又不是我动的手。” 陶勋问道:“那是谁动的手?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是另外一拔人动的手,送来的时候只说老英雄姓薛,没交待身份。” “你们替谁办事?” “不知道,你去问我主子吧。” 陶勋冷笑道:“杜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替谁办事,你们兄弟三个先前在杜坎的房间里听王管家的汇报,我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杜添吃惊不小,满是怀疑地望着陶勋。 陶勋将他们几人在房间里的说话内容略略复述了几句,杜添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知道陶勋能在主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听他们的谈话而不被现,功力显然比他们任何一个人要高,他万万没有逃跑或蒙混过关的机会了。 不待陶勋提问,杜添立即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知道的事交待出来:“去年年底,杜坎应靖宁侯府大管家秦无宁的邀请到靖宁侯府当了客卿,侯爷对我们礼敬有加却一直没让我们办事。直到半个多月前才将杜坎请过去,让我们到清苑县来杀一个人,派了一个叫李七的家伙给我们指认要杀的那人。 我们按计划先到王家庄落脚,顺便到附近踩点,等待侯爷那边的通知。四天前,侯爷派人将薛老英雄送到这里,给了我们一纸指令,杜坎让我们穿上薛老英雄的衣裳到县城里傅老爷家偷了珠宝,临走时故意让他们的人瞧见。 得手后,杜坎连夜亲自将偷来的珠宝塞了一部分到景福商行镖师的包裹里,栽赃嫁祸给他们。第二天,我们在京城到清苑县官道上埋伏,伏击景福商行掌柜古述,还在他身上用了截脉断魂手,目的是诱引景福商行少东家陶勋过来。 我们计划明天在城北土地庙里杀掉陶勋,然后杀掉薛老英雄,将傅家剩余的珠宝塞在他怀里,将现场布置成薛老英雄行凶的样子嫁祸。就这些了,我全都讲了,请两位英雄饶我性命。” 薛秫听大惊失色:“好毒的计策。” 陶勋问杜添:“你们知不知道景福商行的少东家是什么身份?” 杜添错愕道:“不就是个穷翰林、酸儒士吗?” 薛秫喃喃道:“陶勋这个名字我听说过,好象是今科进士、翰林院编修,薛大人说过此人是什么应兆秀才出身,皇上很看重他们那批应兆秀才的才破格提拔。靖宁侯想在清苑县暗杀陶勋并嫁祸到我身上,摆明了是冲着薛大人去的。幸亏老天有眼被丁少侠撞破了这个奸谋,要是被你们得逞,薛大人也要受牵连。” 陶勋补充道:“不但薛大人要受牵连,清苑县的知县也将乌纱不保,这里的范知县是太子那边的人,好一条一石数鸟的毒计啊。” 杜添听不明白他们两人的话,只顾连声哀求饶命。 陶勋看了他一眼,道:“你将招供的东西写下来签押,我便饶你狗命,只将你送到县衙大牢。” 杜添哭丧着脸道:“我在祈连做了不少案子,要是进了官府就没命了,而且我要是签下供状,侯爷不会放过我。” 薛秫踢了他一脚:“要是你不签,我现在就不放过你。” 陶勋也道:“至于官府和裴恺如何处置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反正你为恶一方,也该付出代价。” 薛秫问道:“丁少侠,这屋里有纸笔吗?” 陶勋笑着回答:“等我过去抓住杜坎就有了。薛老,呆会儿我去对付杜坎和李七,你守住院门别让人进来。”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对付杜坎又不让人知道,原来跟老夫一样。” “薛老,我跟你打个赌,我先出门,你数到十再出去,如果你出来的时候我没有神不知鬼不觉地制住杜坎,我便教你如何不让声音传出去的办法,如何?” “好,赌就赌,我赌一两银子。”薛秫人老成精,听出陶勋的话里自信满满,知道这个赌自己赢的机会不大,自然不肯下重注。 陶勋撇了撇嘴:“老前辈果然厉害,一句话就让我吃了大亏。” 薛秫嘿嘿一笑:“你知足吧,一两银子可是老夫半个月的工钱。” 陶勋制住杜添的哑穴,身形如鬼魅一般飞出房门,身法之快令薛秫和杜添两人张口结舌。 薛秫回过神来,用最快的度数完十下,然后飞射出房间,只见对面的房子房门大开,一个瘦高个倒在门口不能动弹,房间里寂然无声。 他走进去一看,陶勋悠闲地坐在椅子上,脚下还躺着一个身材更高的人,那人的脸部表情里夹杂着惊愕、愤怒、不敢置信、恐惧、沮丧等等,着实精彩极了。 陶勋见薛秫进来,笑道:“薛老,你数得挺快的,不过这小子败得更快。” 薛秫将眼一瞪:“你这不是抢老夫的钱么?可怜我半个月的工钱就没了。” 两人互相取笑了一阵后,薛秫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这个我倒是还没想,不知薛老可有主意?” “此人的截脉断魂手太阴损,又做了靖宁侯的走狗,如果你不除掉他,改天可能还会找你朋友的麻烦,以老夫之见,断断不能留在世上。” 陶勋有些犹豫,毕竟杀人不是他愿干的事,委婉地道:“你看废掉他的武功不让他再害人是不是更好些?” “哈哈,看不出少侠倒也是个菩萨心肠。人是你抓的,听你的吧。” 陶勋不愿动手,借口找文房四宝录杜添的口供离开。 薛秫毒打了杜坎一顿后破去他全身功力,彻底报了身中截脉断魂手之苦的仇恨,幸好陶勋也在房屋施了隔音术才没让杜坎的惨叫声传出去。 杜坎倒是比杜添要硬气得多,身受重伤后任凭薛秫如何逼问就是不肯透露半个字,直到陶勋过来将杜添的供状给他看了之后才长叹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事讲出来。 因为杜坎五人身份特别,王家庄其他的人不经允许不得过来打扰,所以陶勋和薛秫没有受到丝毫打扰,入夜后还顺利地将赶回来的杜缔、杜仁抓住,一一取了口供、画了押。 陶、薛两人商量了一阵,决定所取的口供只涉及珠宝失窃案,以免牵涉太多引起麻烦。 陶薛两人连夜将杜坎五人连同他们的赃物、供状送到清苑县衙门外,敲响县衙门前的大鼓,躲在一旁看着衙役位将五人带进县衙后才离开。 走到僻静角落,陶勋冲薛秫抱拳道:“薛老,这里的事已了,我该走了。鄙友陶勋就住在城里顺风客栈,靖宁侯想要对付他,还请薛老帮我护送他回京城。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就此别过。” 薛秫有些不舍:“丁少侠,老夫早已看出你不是一般的人,你救了我的命,那些俗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更救了薛大人,老夫要为此感谢你。只盼以后有缘还能再会。” 第二天一早,县衙来人报信说傅家珠宝被盗的案子已经告破,景福商行的不白之冤也已经洗刷,所扣珠宝不日即将还,来人还带来范知县的口信,请陶勋过府一叙。 陶勋不想再跟太子的人有太多瓜葛,写下封回信,推说《道典要辑》的编篡工作紧,皇命在身而不能久留此地,必须马上赶回京城。 古述昨天收到了杜仁送过来的邀约函后便偷偷地收了起来不让陶勋知道,今天见陶勋绝口不再提赴约的事自然十分高兴,忙不迭地催着陶勋赶紧上路回京,并嘱咐伙计寸步不离地跟着少东家回家,不许少东家半路折回。 陶勋回到京城继续《道典要辑》编纂馆的工作,仿佛什么事也没有生过一般。唯有馆内的同僚明显对他疏远许多,也有几名与他私交不错的朋友私下劝他改变主意在联名的折子上签名,他态度甚是坚决,一概婉言回绝。 由此一来,他在《道典要辑》编纂馆的日子便有些变味,时时刻刻的隐隐被人孤立。他对此浑不在意,一心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落人话柄也就是了。 与此同时朝堂上的较量如火如荼地展开,裴党、*两拨人马开足火力,各自动员派系内的在京大小官员上折子议事、相互攻讦,闹得乌烟瘴气。 陶勋对于朝堂上的争吵不休不感兴趣,反正他已打定主意,心无挂碍自然能逍遥自在。唯一让他烦心的事便是朱阴三不五时地找上门来,固然没有苦口婆心地再行劝说于他,却每每用一双水汪汪的凤眼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一种仿佛欠她一大笔钱般的错觉。 一天下班回家,管家告诉他,吏部尚书薛焱派人送来了请帖,请他过去晚宴。 陶勋有些不自在,回想在清苑县跟薛秫打交道的经过自问没有露馅的地方,薛焱请他过府是为什么事呢? 陶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薛府,将名帖递进去片刻后里面传话有请。让他有些吃惊的是引路的仆人带着他从回廊穿过正厅直接进了后厅,这让他的心又提起来:莫非那天真的被薛秫看破了吗? 稍候片刻,薛焱穿着一身便服在薛秫的搀扶下从里屋走了出来,看见陶勋后笑道:“亭渊来了?今天内阁议事回家有点累,老朽又上了年纪,不觉小憩了一会,怠慢之处请见谅。” 陶勋连称不敢,跟薛焱客套了几句后立即切入正题:“不知老大人召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呵呵,老夫请你来的确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陶勋起身道:“大人言重,有什么事派人来说一声,下官敢不尽心么?” “快坐下说话。”薛焱挥挥让陶勋坐下来,打量半天后才道:“亭渊果然一表人材,英气挺拔,端明的眼光倒也不错,得此佳婿,当慰老怀了。” 陶勋讶道:“这……下官家事不知大人如何得知?” “呵呵,你的老师丁端明就是老夫的学生,算起来你也是老夫的弟子门生后辈呐。”薛焱笑咪咪地看着他。 陶勋赶忙重新行弟子礼,薛焱坦然受之,等陶勋重新落座后道:“亭渊,现在朝廷议论得最多的事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 “学生知道,是于承宣的案子。” “今天内阁议事,主要就是议的此案。”薛焱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件案子闹得风风雨雨,孙彰审案将朝中一批官员牵连进去,亭渊你也是受牵连的人之一,此事你是否知道?” “学生已经听说了,不过学生还听说孙彰的审案、结案文书跟证供之间互相矛盾、错漏百出,想来关于学生的部分也都是些不实之辞吧。” “固然是不实之辞,不过你想过没有,你只是一个刚刚授官的年青人,何以牵连此案中呢?” “这个么……学生虽略有耳闻,却不知道真假,有种说法言道学生辈乃应兆秀才出身,所以受到朝中某些人的忌恨,是以受累。”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老夫听说你一直和太子府朱侍卫之间走得勤,不知可有其事?” “学生去年进京赶考的途中偶遇朱侍卫,所搭乘商船的船家无意中帮她一个小忙,学生亦因此与她有一面之缘。会试后朱侍卫倒是来找过几次,除叙旧之外还为太子殿下说项,希望学生进太子府任职,学生已经婉拒。” 第五章 正好还乡 薛焱点头赞许:“你能够洁身自好不参与进党争之中,老夫很感欣慰。不过如今朝堂之上党争甚烈,老夫夹于其间犹难以自处,何况你是应兆的那批秀才之一,就算你不掺和进来,难保背上怀璧其罪的负担,此其一。其二,你和*的人过从密切,另一党之人早已看在眼里恨在心上;其三,你谢绝太子的招揽,恐难容于*人。你欲以青莲自处,可是别人并不相信你,他们只相信他们的眼睛和耳朵,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事他们绝不会相信的。” “学生固知洁身自好亦不可得,可又想不出好办法,老大人有以教我?” “现如今朝廷争斗太厉害,你无根无基又不肯依附于某一方,势必不可久居于此,何不效重耳在外而安呢?” “老大人之语顿开学生茅塞,只是现在《道典要辑》的编篡工作尚未完成,学生复受牵连于承宣案没有明确结论,恐无法脱身。” “这些都好办。”薛焱显然已经有了准备:“于承宣的案子内阁前天在靖宁侯一伙的推动下决定派员重审,昨天将折子递进内宫,赶巧当晚圣上出定后看了奏折,御笔朱批该案着刑部侍郎冯柘主持重审,孙彰办案不力予以罢免。圣上还批示此案只及于承宣、王心阳二人,不得牵连其他人。冯柘是太子那边的人,由此看来应该不会太为难你。《道典要辑》编纂馆深得圣上关注,此番被牵连进于承宣案中,而且老夫听说朝廷有御史已将你在去年在汇文学社参加辩经会抨击程朱理学的言论上奏圣听,为此两事圣上恐怕要罚你,你不如索性主动向杨廷均请辞,要求外放任官,再加上有老夫从中周旋,应当可以成功。” 陶勋起身行礼拜谢道:“谢老大人成全。” “呵呵,老夫见你是个人才,前些天端明也来信托老夫将你调出京城外放,故今日请你过府商量,你果然没有令老夫失望。眼下正好有个知县正堂出缺,乃秋垣县。此县近些年政绩不错,知县即将升迁,委你接任,你意下如何?” 陶勋起身再施大礼拜谢:“全凭老大人作主,学生必鞠躬尽瘁报效国家。” 薛焱连连挥手示意陶勋坐下:“老夫上了年纪,下半年就该上折子乞骸骨,尚在其位时助你一把,算作送给你和端明爱女成亲的贺礼之一吧,待你婚礼之日老夫还有贺礼送上呢。对了,向你打听个人。” “请老大人示下。” “听说你有一好友丁原,本事甚是了得,不知可否邀来一见?” “请老大人恕罪,丁原此人乃闲云野鹤之辈,行迹漂泊不定,学生亦是前几年游学江南时才结识的,前几天学生家里遇到些麻烦,正好他来看我,问明情由出手助我解决,之后便云游去了,学生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 薛焱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连道几声可惜,陶勋还听到早已偷偷站在房外的薛秫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陶勋从薛府回来已到戍时,管家告诉他傍晚时分商行转来一封信,是陶骥写来的家书,信里说他已经跟丁崇约定五月十五日在景云府陶家为两家儿女完婚,让他尽快请假回家。 陶勋算一算日子,时间还有一个月多,若路上日夜兼程,还赶得及回家过端午节,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滋味于每逢节日到来之时就愈加苦涩。放下信时他的心已经飞回了景云府的家园。 陶勋外放的事很快批下来,吏部下文授秋垣县知县,限八月二十日履任,与此同时陶勋请的婚假也获得批准。秋垣县跟景云府在一个方向上,陶勋可以完婚后直接赴任,在薛焱的帮助下,吏部竟准了他四个月的假。 陶勋归心似箭,得到正式批文的当天就登门向薛尚书辞行,回家简单地收拾好行李,第二天寅时起床、卯时上路,急匆匆地离开京城。 陶勋这趟还乡后就要直接放外任,以后能否回京难以预料,所以留下管家处理宅院出售,自己则恨不能施展腾云术飞回家,考虑到那样太过惊世骇俗,再加上古述的坚持,只好带上一名商行伙计轻车简从打马向南。 有道是“青春作伴好还乡”,衣锦还乡之旅和进京赶考之旅自然大不相同,四下里阳光明媚、到处是蓊蓊郁郁的景色,天气好心情更好,他修炼天册有成实现多年心愿如何不神清气爽、得意洋洋,于马上填一阕《玉蝴蝶》: 帝阙向晨辞别, 繁华目尽, 快马轻囊。 此去天高, 方是草长鹰扬。 少悲凉、想曾登第, 须得意、仙道终偿。 自高吭, 却蹄声乱, 不辨宫商. 梅黄, 群山列翠, 稻花芳馥, 垄上农忙。 泛尽溪流, 绿丛间兔走狐跄。 紧行程、云中鸟去, 洗碧空、尘落明光。 折新菖, 有青春伴, 正好还乡。 陶勋有官职在身,凭着官身文诰可以使用官驿快马,他们利用驿站换马,一天驰行两、三百里,眼看着家乡越来越近。 走到曲离驿时,陶勋突然决定在驿站住宿一晚,随行的伙计有些纳闷:此时天色尚早,以少东家的脾气应当再走两站,为何要停下来呢? 原来,曲离驿在曲离山之南,在穿过山脚官道时陶勋没由来心头跳动。按照他以前看过的神仙类书籍的记载这叫做心血来潮,当神仙们心血来潮的时候,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将要生,譬如得到顶级法宝、收到徒弟或遇见师傅、救有缘人于困厄或是自己遇到危难等等。陶勋的好奇心起,想要验证书上说的是不是灵验,所以留下来。 入夜后,因为时近月底天上没有月亮,四下一片漆黑,商行的伙计连日鞍马劳顿早已疲惫不堪,吃过晚饭后早早地回房睡觉,不一会儿房中传来鼾声。 陶勋等到驿站里的人都基本睡着后,轻轻起身推开窗子闪到房外,回手隔空将窗闩从里闩上,施展开腾云术往白天经过的曲离山飞去。 白天让陶勋心血来潮的地方在主峰方位。官道沿山脚开凿,左侧是高达十数丈的陡壁,他飞在半空警惕地将神识的范围放到最大,细细查找蛛丝马迹。 陶勋修炼天册后一直有个很大的不足----不能用仙法进行占卜,也就是说他不能象别的剑仙那样演卦推算,所以此刻的他无从知道白天的心血来潮兆警究竟应在何时何处。 搜索完一段山麓,除去夜间活动的飞虫走兽外一无所获,野外的虫鸣之声在夜间显得特别响亮,他游学的那三年跟王远江时常在野外露宿,对这种声音很熟悉,自进京后便再也没有听到过。 想到野外露宿,如果不算在洞穴闭关修炼,他最后一次在野外露宿是赶考路上经过高由县时同沐婷一起渡过的,那一次沐婷不知使用何种仙术缩成一团挂在树枝上,那天晚上也是没有月亮。 陶勋忍不住抬头望天,月亮没有丝毫踪迹,空中飘浮着云雾,星空象顽皮的孩子似的在云层后面捉迷藏,偶尔有星光透过云雾的空隙一闪一闪、时隐时现。 他蓦然觉一闪一闪的星光好象有点不大对劲,于是催动脚下白云笔直上升,穿过低空云雾后满天繁星出现在眼前,在黑色的天幕背景下星星的光芒显得分外灿烂,然而他感觉到空中星光的阴元之气往曲离山北麓某处聚集,运天眼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一处山坳上空有个球形的空间象个漩涡似吸引星光阴元。 陶勋初步判断那里有人正在采集星光阴元,不过一般来说修道之人采集的是太阴星,也就是月亮的阴元之气,因为太阴星阴元之气至淳至正至深,其他的星光就差远了。 他心中一动:这个采集星光阴元的人为什么要做事倍功半的事呢? 陶勋催动云头往漩涡方向落下去,相距百丈之时漩涡空间突然消失,密林中似乎闪过一道白光,很快四处都安静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鲁莽,别人正在练功的时候最忌外界的打扰,象他这样突如其来地闯入肯定不受欢迎,或许对方此刻已经将他当做敌人了。 按下云头落到地上,他环顾四周现此处是个小山坳,树林长得特别茂盛浓密,在没有月光的夜晚里更显深邃和黑暗,对他来讲眼前的黑暗根本不是障碍,只需略运仙力于眼睛则目光及之处一切都清晰明亮不下于白昼。 走出几步来到刚才吸取星光阴元的漩涡的正下方,这里的一草一木跟别处没什么区别,丝毫看不出异常。眼睛看不到异常,他的神识能感觉到前后左右总共有六个点曾经有阴元聚集的痕迹,此时残余的清冷气息还没有完全消散,要是个普通人站在这个位置上肯定被冻僵了。 六个点之间相距不过丈余形成一个聚星阵,既不太复杂又绝不算简单,布阵者的目的毫无疑问是为了从天上的星光中吸取、提粹阴元之气。 陶勋仔细观察后现此阵六个阵眼处有一些古怪的符号的残迹,让他稍感意外的是这些古怪的符号残迹竟然和一种比较老的符篆极像,地藏老人指导他修炼天册仙符篇的时候讲解过这种老式符篆,它们必须蚀刻在地面才生效,唯一的作用是吸取和聚集地阴元气然后根据画符者的需要稳定、平缓地释放出来。 由此看来,布阵者借符篆之力催动聚星阵毫不费力气,难怪在没有月亮的晚上也孜孜不倦地修炼不休。 陶勋觉得很不好意思,如此贸然地闯入打扰他人修炼实在太失礼,正想要驾云离开,无意间瞥见左前方半里之处有一股青气如同风中的残烛光焰一般一闪而逝。据地藏老人介绍,凡修炼妖道者其气青而浊、中人欲呕,他凭直觉觉察那道青气跟妖气有七八分相象。 在某处修道法阵附近出现妖气,铁定没有好事。陶勋心念稍动,身体转瞬间飞移到青气闪现之处,手拈破妖诀一掌劈过去。 他的去势实在太快,蛰伏在一堆灌木下的黑影才刚刚移动了半尺距离,眼见已经完全没有可能避开他的攻击,那团黑影鼓了起来迎击上去,另一道白影从中蹿出十丈开外。 破妖诀击在黑影上立即生爆炸,将黑影炸得四分五裂,在爆炸产生的明亮的白光下,一只体型庞大的白老虎出现在眼前。 陶勋先是被破妖诀的爆炸吓了一跳,没想到威力这么大。接着被白虎吓了一跳,毕竟刚刚练成天册,思想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看见老虎自然而然地生出惧意;等他看清了对面的白虎,神色立即变成惊讶,这只白虎高六尺半、长一丈二尺、轻轻一跃十余丈,和六年前在孤云山遇见的那只一模一样,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此时的他与六年前相比已判若天地,那时遇见白虎后毫无反抗之力,现在则跃跃欲试地想要降伏它。 对面的白虎蓄势待,全身毛直竖起来,两只钟罄般大小的眼睛闪着金光,口鼻之中青光吞吐不定,三十丈见方的空气也随着它的呼吸一点点地变冷。 陶勋连幽冥界的孤阴之气也不怕,又怎么会害怕白虎用妖气形成的玄寒魄气,他冷不丁地对白虎喝了一声:“小偷。” 白虎被他唤得全身一激灵,口中出“嗷呜”的低吼之声。 见此情景,陶勋笑道:“果然是你,我们又见面了。” 白虎警惕地盯着他,伸出舌头在嘴角处舔了舔,陶勋的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看来白虎已经练成了心语术。 “六年前在孤云山,你和你的主子程丑都想要我的命。” 白虎侧着脑袋用两只金光四射的眼睛上下将他打量一遍后居然露出笑意来:“原来是你,你怎么没有死?咱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可惜我已经不杀生了,要不然把你当夜宵到是不错。” “你不杀生了?”陶勋有些愕然:“真是天大的笑话,哪有老虎不吃荤的?你岂不要饿死?” 白虎翻了个白眼,哂道:“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要修炼道术,找玉机子老道报仇。” 陶勋不敢置信地看着它:“你?修炼道术?难道刚才用符篆布置聚星阵吸取星光阴元的就是你?” 白虎警惕地看着他:“刚才从天上飞下来的就是你?” “你说对了,正是我。”陶勋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修炼起道术?你不是只老虎吗?” “你别用你们人类那愚蠢的眼光来看我,天生万物只要有仙缘和根骨都可以修炼道术,人类可以,其他的物种同样可以。主人说我本来就是天生异种、九窍在身,我跟了他一百多年,也修炼了一百多年。” “你是九窍?我怎么看不出来?” “我是双瞳,每只眼珠子里有两个瞳孔。你看。”白虎的眼珠子一翻,果然从上翻下来两个瞳孔,从瞳孔里放出一道蓝光,如同一张大网向他袭卷过来。 陶勋感应到蓝光蕴含着的巨大力量足以将顽石撕扯成碎屑,当下也不敢大意,连忙挥手将掐着的仙诀放出来。随着他左手挥动,在他面前出现一层透明的白光膜,蓝光撞到白光膜上立即被吸在上面。 而对白虎而言,这一下偷鸡不着蚀把米,它的本能告诉它对面的年青人极度危险,因此想要乘对方不备一击成功,借助天生双瞳施放百多年来好不容易修炼而成的极寒玄光可将威力放大一倍以上,它原以为凭此可以一举成功,殊料对方轻易便挡住,而且极寒玄光被白光紧紧吸住收不回来。 这个结果不但令白虎惊讶,更令它害怕,极寒玄光收不回来它好不容易修炼来的元精丹气可要损失不小。白虎怒吼一声支起身体,两只前爪凌空连划,每挥一下爪子便飞射出五道箭似的金光直扑陶勋,四下里尖啸之声锐起,空中寒气森森,气势极为吓人。 陶勋修炼成天册后这是头一遭跟人斗仙法,一下子还不习惯,见到对方金光射过来下意识地侧身躲闪,全忘了尚有仙法护身,身前的白光膜没有他仙力的支持被金光一撞立即散成无数碎片,空中如同下了一场光雨。 白虎见对手的护身罩被破掉,气势顿时大盛,身体化成一道白光疾冲过来,白光中又有无数金光箭暴风骤雨般射而至。 陶勋先机一失,立时陷入被动,白虎本就以度快、敏捷见长,在这方面具有先天的优势,它的攻势一旦施展开来一时间还真的让他缓不过气来,只好手忙脚乱地左遮右挡,没两下便被一道金光将衣襟射了个对穿。 陶勋吃惊之余倒也冷静下来,意识到斗仙法跟凡比武过招大不相同,刚才习惯性地用上凡间武术的套路岂有不吃亏的道理。他一旦冷静下来,脑子里立即涌上无数的仙术符咒,破解眼前窘境的办法钻出来百十个,信心随之大涨,身随意动度陡然间快了数倍,白虎的攻击失去度上的优势便不再有威胁。 陶勋反守为攻双手连续挥动,手掌之间飞出一道又一道的白光劈向白虎,白虎渐渐抵挡不住,不多会便失去进攻之力。 第六章 虎穴遇旧 攻守之势一易,白虎凶性大,张开血盆大嘴出震天价一声大吼,陶勋觉得仿佛有无数根针刺在护身护身仙罡之上,身体三尺之外闪耀起无数光点将他完全包围在里面。 白虎嘶吼了半刻钟终于力竭停下来,光点消失。 陶勋笑嘻嘻地站在原地冲它道:“叫累了吧?” 白虎因为刚才声嘶力竭吼叫充血而微微泛红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它都使出压箱底的功夫,对方连根毫毛都没有伤着,叫它怎不心惊肉跳。 陶勋往前走一步,想要开口说话,却见白虎哧溜一下转身狂奔而去,身影在密林里几下隐现不见踪迹。 老虎是山林之王,在山林里活动最具优势,陶勋措手不及被它逃跑,追赶起来可就十分吃力,一边追一边暗叹:“古人云‘纵虎归山’,诚不我欺也。” 一虎一人在密林里一前一后地追逐,从来只见虎咬人,何曾有过人逐虎,这样的情景要是被凡人看见铁定被传为奇谈。 陶勋上回被白虎追得飞天遁地无门,累累若丧家之犬,这一回很解恶气,心里舒坦得不得了。他很快现在密林里追逐白虎又费力又吃亏,于是驾起云雾贴着树梢尖飞行,既快又省力,而且居高临下不怕白虎耍诈。 白虎被追得急了,一声虎啸身体化成一道绿光亮晃一下后消失不见。 陶勋知道它用了木遁术,遁术虽然快,但在他的面前讨不到好,天册里有追踪之术,依术施为,白虎化成的绿光轨迹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它倒是挺狡猾的,居然折了个方向往西遁走,陶勋转个方向流星闪电般一路追赶下去。 白虎借木遁逃了十里又换成土遁折向北,翻过山梁后收起遁法逃进山阴一处密林覆盖的断崖里,趴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陶勋的道行之高深让它心里极端害怕,再加上它怕他算旧帐,心里头塞满恐惧。 白虎这一下足足躲藏大半个时辰,听到四周、远近都没有异常声音才将脑袋稍稍探出来,接着观望一阵确定没有危险,它整个身体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漂亮的皮毛上沾着断枝碎叶、泥土石屑,模样十分狼狈。 从刚才躲藏到此开始,它的心里就一直在纳闷:“这小子六年前不过是个普通凡人,怎么六年后变得这么厉害了?他跑到此处是偶然路过还是算准我藏在这里特意寻仇呢?”带着满肚子的疑问,白虎一溜烟往自己居住的洞穴奔去。 白虎的洞穴在半山腰,它来到一个山坡前,观察一下四处无人,竖起身体用两只前爪虚空比画几下,面前原本被落叶覆盖的山坡一阵扭曲,尔后出现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它朝洞里低声吼叫两声。 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冲它道:“虎兄,刚才我听到你的吼声,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是不是那个人追过来了?你没有吃亏吧?” 白虎显然不满地瞪了那人一眼,撇过头径直往洞里走去。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道:“虎兄责备得是,贫道不过去帮忙的确太不义道。可你也知道,我法力低微,连虎兄也棘手的事我过去还不是送死么?再说虎兄法力高强、机敏过人,在山林之内绝不会吃亏,我怕成为你的累赘,反而不美。” 白虎不满地哼哼着没有理会他。 那人见白虎进了洞,连忙跟上。 猛听见头上一声断喝:“法元,怎么是你?”话音未落,陶勋的身影从天而降出现在洞前。 刚才与白虎称兄道弟的人被吓得一哆嗦,转身道:“谁?”待看清楚陶勋,惊讶地叫道:“原来是你!怎么是你?”此人正是曾是四神教徒的法元老道。 白虎回过身来冲着陶勋竖起全身的毛,两眼双瞳之中蓝芒吞吐,四爪之上金光闪烁,口中低吼连连,一副跃跃欲搏的模样。 陶勋全没理会白虎的恐吓,气恼地对法元道:“你不是誓改邪归正么,怎么和这只妖虎混到一起了?你不怕天谴么?” 法元呐呐地道:“陶公子,你可错怪我了,我自离开高要县后再没做过半件伤天害理的事,从来没有违背誓言,你看见我誓的时候应了天兆,要是我真违背誓言早受天谴而死,哪还能活到现在?这位虎兄是好人,前些天还救了我的性命,我是暂时在他这里借住。对了,虎兄没有吃过人,它吃素的,不是妖类。” 陶勋将信将疑地问道:“这么说你被人追杀,然后小偷救了你?” 法元略有些吃惊地转头对它道:“原来虎兄姓小,贫道失礼了。” 白虎不满地低吼了一声:“什么小不小的,你大爷才姓小呢!难听!” 陶勋笑道:“道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此事说来话长,这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请进洞一叙,如何?” 走进洞穴,洞里面散出泥土和树根混合在一起特有的潮腐气味,浑然没有腥臭之气,隐隐然证明白虎吃素之说非虚。 陶勋和法元进洞之后,白虎舞动爪子画了两三下,两侧洞壁上长出土墙迅的盖住洞口。法元从袖里取出一颗夜光石,白色的光芒将洞中照亮。 洞道向下方延伸,深处传上来一阵阵阴冷的气息,走了十丈左右洞道左右侧各出现一个洞口,法元领着陶勋走进左侧洞穴,白虎则自入右侧的洞穴休息。 法元居住的洞室呈方形,长宽高各约三丈,一侧有一张铺着茅草的土床,另一侧有个黄土夯垒而成的小水池,洞室顶端浮了一颗龙眼大小的夜光石,白光将洞室照得通明透亮。 陶勋在床上坐下来,问道:“道长,再往下洞道通向哪里?” “不瞒公子,下面的洞里藏着古怪,地阴之气特别浓,我和虎兄都不敢下去探个究竟。据虎兄讲,它五年前刚搬到这里居住的时候曾进去试探过,但是连它修炼的玄阴之体也受不了里面的阴冷,只走到一半就撑不住退出来,它见里面阴元之气充沛可作修炼之用便在洞口开辟洞室住下来。” “什么是玄阴之体?” “公子有所不知,畜类修道跟人类不同,在金丹大成之前不可能同时采炼阴阳元气,只能于纯阳、纯阴中取一种,虎兄修的是纯阴之道,所以是玄阴之体。也幸亏它是玄阴之体才能在这里面住下来,要是没有它每日采炼去洞底传过出来的地阴之气,我早就住不下去了。” “白虎原本是地煞程丑的坐骑,走纯阴的路数倒也不奇怪。” “公子如何得知虎兄的来历?” 陶勋将当日在孤云山的经历告诉他,不过略去**仙衣的事。 法元听完之后叹道:“公子命格奇特,有这样的奇遇不足为奇。想想上次道别之时公子只是个凡夫俗子,现在却道行高深,世事变化非我辈能够理解。不知公子师从何方仙圣,进境何以如此之快?” “我没有拜师,完全自己一个人瞎练的。”陶勋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经历:“我去年在京城无意间得到《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照着里面的法门修炼略有小成。” 法元自然不信陶勋所言,以为他对自己道术的来历有所忌讳,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陶勋问道:“你说你被人追杀,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追杀你?” “唉,说来惭愧。”法元叹了口气:“追杀我的人和击毙虎兄主人的人是同一个门派。” “崆峒派?”陶勋惊呼道:“我听说崆峒派是仙道正派呀,你被正派的人追杀,是不是做下什么坏事?” 法元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做坏事,是我撞破了崆峒派的弟子做坏事,对方恼羞成怒才追杀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道来。” “我自从跟公子别过之后就下决心改邪归正,四神教乃仙道界邪派之一,势力虽不算大但教规森严,对我这样擅自背离神教之人向来绝不留情。我怕教中人追杀,就躲到孤云山西麓闭关修道,闲暇时下山到附近村镇为当地人驱邪除鬼、勘舆算命、施水画符治病救人。 公子放心,我的符水绝对有效,不是以前那种次品,公子是景云府人氏,到那里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孙道人的符水质量如何便知端底。 半个月前,我下山到官步镇,一进镇就有几个熟人找到我,说是镇子里近几天闹鬼,年青妇人走在街上常常莫名其妙地掉腰带,内衣亵裤掉出来不说,措手不及的连下身也露出来,差点闹出人命。 贫道义不容辞地答应帮他们驱邪捉鬼,很快就现每每出这样的事时附近总有个年青人在场。其实遇到这样的事情暗中警告下手的人就可以了,可是我这个人爱显摆,当着镇里人的面破掉那个年青人的法术法并且戳穿他是罪魁祸。 我就这样引火上身。那个年青人乃崆峒派掌门人玉神子最小的徒弟,姓秦名详,他被当众揭破把戏后恼羞成怒,居然当着众多凡人在场的情况下对我动手。公子可以到官步镇核实,当日许多人都亲眼目睹整个经过。 我怕伤及无辜逃进山里,秦详紧追不放,我只好回身同他斗法,无奈我道行浅薄,他的法器厉害,连打三阵都大败亏输。我向他求饶,他也不肯放过我,他亦看破我一身道行是邪教的路数,就要以此为借口将我杀死灭口。” “如若你所言是事实,那么秦详此人就太过霸道了,其心可诛。” “我对天誓,若有半句不实之词教我浑身溃烂而死。”法元又个毒誓,接着道:“正在危难之际,虎兄经过那里救了我的命,并且带我逃到这里。我怕秦详不肯放过我,打算借虎兄的洞府暂避些时日。” 白虎从它的洞穴走过来,哼哼了两声:“我证明,当时崆峒派的那个年青人对孙道长痛下杀手,好象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是杀人灭口的套路。” 陶勋放过法元转头问白虎:“你怎么凑巧到孤云山去了?” “主人就死在那里,老偷也死在那里,每逢初一、十五我都去拜祭一下。” 陶勋暗暗点头,看不出白虎倒也有情有义,对它的印象因此大为改观。他接着问道:“你真想找玉机子报仇么?” 白虎摇了摇头:“以前想过,这两年报仇的心思淡了些,我现在最希望的是早日修成正果。” “你的修炼功法是你主人教的吗?我怎么觉得你的身上有妖气呢?” 白虎怒道:“放屁,你才是妖怪。主人教我的虽然不是仙道正派的功法,却绝不是妖道。” 陶勋摇了摇头:“我不是怀疑你,而是讲的事实,刚才在聚星阵那里我便是通过你身上的妖气现你。你用遁术逃走,我没想到你中途变换了土遁术,一时失察失去你的踪迹,后来现此处有妖气闪现,所以才赶过来。” 法元面色凝重地对白虎道:“虎兄,看来陶公子所说是实,你修炼过程中不是有些异常吗?何不说出来,或许陶公子有办法帮你。” 白虎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洞的最下面有个凶阵,集聚了地脉灵气,我借洞里漏出来的地脉灵气修炼可事半功倍,但是不知为何吸进来的灵气很难控制,常常引得我心浮气燥,刚开始我还没在意,近来这样的现象却越来越频繁。所幸以前曾从故主人处习得一个传自上古的符篆,以此设阵吸辰星之力便能中和。” 陶勋用神识仔细感受传自地下的阴寒之气,想到前事,惊道:“下面的会不会是天阴绝煞阵?” 法元亦吃一惊:“怎么是这个凶阵?要真是它,可就麻烦了。” 白虎颓然道:“我下去看过,当时就有怀疑,现在想来应该不错。” 法元关切地对白虎道:“虎兄,你怎么不早说呢?天阴绝煞阵是极阴之凶阵,此阵逸出来的阴元之气对你的玄阴之体既是大补亦是大害,你在此采炼多年,日积月累邪煞入体,要是被邪煞侵入元神可就无力回天了。” “我也知道危险,可是天下间还有哪里比此处更能有助于我的修炼呢?” “可是,虎兄也不能冒堕入妖道的风险呀。” 陶勋打断两人的谈话,道:“天阴绝煞阵有伤天和,为害甚烈,我既然遇见了,就不能不管,我要下去破阵。” 法元担忧地道:“此阵厉害异常,公子可有把握?” 白虎神情大变:“你要是破掉天阴绝煞阵,我以后还怎么修炼?” 陶勋很严肃:“此阵我是必破无疑。你的元神长期受邪煞侵蚀受创不浅,再继续下去后患无穷,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助你摆脱,待破阵之后再告诉你。” 白虎想了一会儿后垂下斗大的脑袋颓然趴在地上,模样十分可怜。 法元心中不忍,走上前轻轻拍着它的头顶想要好言安慰。 陶勋心中暗叹一声,然后转身往洞口走去。 才走出两步心中警兆突生,不由得全身仙力激荡迅护住背心,一股大力狠狠地撞过来,立刻被护体仙力轻松地全数挡回去,此时才听见法元的惊呼声传来。 回过头来,白虎凶性大,眼睛里闪现出蓝、绿两种色彩,从它身上传出来的冰冷气息弥漫了整个洞室,洞壁上竟然结了一层冰。 法元猝不及防被冻住,唇、鼻、须之上结了一层霜花,连洞室顶上的夜光石都受不了煞气的冲击碎成一堆冰屑。 陶勋轻叱一声,右手掌心一亮,一道白光照在白虎身上,正要进一步逞凶的白虎在白光的照射下瘫软在地。他接着用左手换仙诀迎空一挥,闻得洞室里霹雳一声,煞气被驱除得干干净净,室内变得温暖如春。 不过法元刚才这一下显然吃了不小的亏,脸色惨白、嘴唇青乌地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摆子。 陶勋虚空画在张符拍进法元脑门里,过了片刻法元翻身坐起来,只是精神萎靡不振,他默默调息一下,起身谢道:“公子,幸亏你法力高强,要不然虎兄凶性大,我已没命。” 陶勋见他已经无大碍,掉头对白虎道:“原来你受邪煞侵蚀元神已深,早晚要堕入妖道。我有办法可以助你炼化邪煞,不过要委曲你一段日子。”不待白虎反应,他右手一招,白光变得分外强烈,光收之后白虎不见踪影。 法元担忧地道:“公子,你收了它?它不会有危险吧?” “放心,我件法宝名唤如意乾坤袋,里面有紫阳天火,功效最能炼化妖邪煞气,我将白虎收在里面用紫阳天火煅炼,早晚除掉它身上的妖气和邪煞。” 法元咋舌道:“传说中紫阳天火有洗毛伐髓、脱胎换骨、调化阴阳的功效,不过世间只闻其名不见其实,没想到公子的法宝里竟然有这样的宝贝。虎兄这下可谓因祸得福,等它出来的时候便可同修阴阳二气,不再受制于玄阴体。你这件法宝至少是最上品的仙器,那时候我说你身上有宝贝,你就是不承认,瞒得我好苦呀。” 第七章 独力破阵 陶勋淡淡一笑没有回答法元,**仙衣所变化的如意乾坤袋及其功效和用法,他在修炼成天册之前可不知道,还是在误入幽冥界得到地藏老人指点之后方才领悟到,今天头一次正式使用出来眼见威力不小,心中很兴奋。 他定了定心神,运仙力于指在洞室地面画下阵图,将法元引到阵图中央位置坐好,嘱道:“道长就在这里面歇息歇息吧,我下去破阵,很快就会上来。” 出来洞室,陶勋先在洞道口的地面和岩壁上布置一个法阵,防止破阵时有阴魔逃逸掉,随后将如意乾坤袋唤出来变回**仙衣模样穿在身上,待仙衣迸出的白色毫光在体表三尺处凝成透明的光球护罩,才小心地往地洞走下去。 仙衣幻化出的光球出柔和的白色光芒,将前后照得通亮,借着亮光仔细打量,他现这个洞道的开凿手法和以前在邵家村后山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显然系同一拔人所为。 洞道盘旋向地下,走了一段时间洞道转缓,布阵的大洞室出现在眼前。 此处的天阴绝煞阵没有遭到破坏,洞室里充满五彩雾气,洞口的温度反倒没有洞道里那么低。 陶勋虽然上回进过天阴绝煞阵的残阵,阵中的凶险却基本上没有经历过,天册对此阵仅有大致的介绍,破解之法只记载不多的文字,更兼头一次独力面对,他的心里不免忐忑,把握其实并不大。 他站在洞口凝神静心地将拟好的破阵计划在心里默默推敲一遍,**仙衣化成的护身罡罩随着心念的变化慢慢的变得若隐若现。 眼前的五彩烟霞应是凶阵产生的幻境,须不被外相所迷,方得灵台清明。陶勋深吸一口气,激荡起身体里的仙力,扬手往阵门之处打出一记掌心雷。 刺眼的电光急掠进洞室,在阵门处消失不见,随着一声巨响幻境一眨眼间消失殆尽,露出空旷的洞穴和青铜圆柱布成的阵图。 陶勋将注入护身罡罩的仙力增强一倍,左右手合在一起组成一个仙印,口中喃喃念咒。很快他的双手放出白光,一个光团飘浮在他眉前一尺处,他用的这种手印叫做拘魔印,是专门对付阴魔灵体的仙术。 一切准备妥当,陶勋施施然踏进阵门。 耳中听到一声尖啸,一物如同利箭般迎面冲过来,洞中重新变回五彩烟霞笼罩的状况,三寸之外不辨方向,而且有一股大力拼命地摇撼他的护体罡气,四下里迅地旋转起来,令人分辨不出到底是自己、是烟霞还是天地在旋转。 他被晃得有点眼晕,赶忙运起元功,眼中的幻觉渐渐消散,三步开外赫然立着一根铜柱,柱顶上冰冷的白光象一只眼睛散着暴戾的凶气狠狠地对着他。 陶勋看见这团白光,心里没由来的烦恶不已、胸闷难当,不由得一惊:难道阴煞的力量竟然能够冲破护体的**仙衣么?他飞地默运一遍清心诀,烦恶感虽稍稍消退一点气闷感仍丝毫没有减弱。 他吃惊之下连换几种收摄心神的心法都驱不走压抑心头的气闷感,好在此时运起目力可看清白光光源物是一块蚕豆大小的圆珠,那是青琰玉珠,阵中阴魔正是寄居此间。 陶勋将手一指,眉前的白光往青琰玉珠冲过去一下子将它包住,原本想象中的激烈碰撞和力量的抗衡竟半点儿全无。如此轻而易举未免太过反常,兼之胸闷的感觉丝毫没有减轻,他的心里反而紧张起来。 陶勋一时想不透仙术失灵的原因,这个意外让他有些沮丧,进阵前计算的种种手段居然头一阵便失效,不能不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他谨慎地展开神识仔细搜索周围一番,除了从青琰玉珠方向有持续不断的仙力波动外没有现其他异常。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先将眼前的难题放在一边继续下一步行动。 天阴绝煞阵没有等他做出决定便抢先行动起来,阵柱连同青琰玉珠突然间诡异地消失,陶勋出的拘魔印的亮光犹如狂风中的烛光般扑闪一下便消失不见。 随即,他的脚下竟然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丈径的黑洞,深不见底,巨大的吸力扯着他直往下坠。他猝不及防下竟被扯下去一尺多,幸亏护体的**仙衣及时将他托住才没有陷进去。 没等他回过神来,四面八方一阵剧烈的抖动,如同地震一般,护体光圈上密密麻麻地亮成一片,显然此刻受到全方位攻击,好在**仙衣的防护力量端地强大无比,护住他没有半毫受伤。 陶勋暗道好险,从见到第一根阵柱开始他的注意力一直被胸闷的感觉分散,所以差点着了道,相比较而言那无时不在、无孔不入的胸闷感比阴魔进攻的力量要可怕百倍。 刚才消失的阵柱在另一个位重新出现,柱顶青琰玉珠上出来的白光依旧照得陶勋心慌气闷难受无比,阵中暂时恢复平静。 陶勋不敢轻举妄动,开始在脑子里快搜索驱逐胸闷感的法门,接连试探几种方法,竟然都没有用,反而引来阵法的攻击,令他寸步难进。 陶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索性转身出阵在阵门前盘坐下来苦思对策,足足想了半个时辰依旧一无所得。他不免有些丧气,在没有找到克服入阵后胸闷感觉的办法之前,他不想再进阵徒然浪费气力,只好自嘲一声打算暂时放弃破阵。 就在刚要起身时,他整个人却突然愣住。 他观察到,从阵中逸出来的地阴元气经过他身旁时被迅地吸进来毫无阻力地穿过**仙衣的防护钻进他的护体光圈之中消失不见,这是他的身体在自动吸收和转换地阴元气为太元仙力。 他的脑中马上灵光一闪:刚才几番冲阵的努力对他的仙力几乎没有消耗,为何护体仙力要自动进行补充呢? 他心中念头转了几转,恍然大悟,要知道天阴绝煞阵的功效便是收集地阴元气,故阵中地阴元气浓稠无比且十分精纯,他修炼的太元仙体有自动转换阴阳元气的功效,入阵之后便将阵中的精纯元气自动地收进身体,然而天阴绝煞阵乃专门控制地阴元气的凶阵,当他的太元仙力对吸收外界元气敞开大门的同时也给凶阵开了个后门,凶阵运转起来的力量波动影响到他体内阴阳二气的平衡,进而影响到他对仙力的运用,或许这就是令他胸闷的原因。 陶勋对太元仙力早已到运用随心的境界,略一动念即停止吸收体外地阴元气,再将**仙衣的防护功效稍作调整,重新运起拘魔印走进阵中。 这次进阵的感觉果然大不相同,虽然入阵后依前番听到一声尖啸声,只见前方阵柱左侧投射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影像,阵中再没有出现五彩烟霞的幻境,走近阵柱前三尺的时候青琰玉珠的光芒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现站立的地面带着悄悄地向左侧的影像方向转动。 他恍然大悟,难怪先前的拘魔印失效,原来攻击的只是影像。 陶勋稳稳地将身体腾在离地一尺的空中,正好避开地面突然间出现的黑洞,紧接着阵柱上的青琰玉珠里飞出一团黑气直扑过来,他忙将拘魔印迎上去,只听得叮的一声响,光印撞在黑气上散成白雾。 黑气显然没有想到光印碎得这么快,收不住去势一头撞进了白雾当中,白雾立刻扩张了一倍将黑气全部包在里面,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尖啸之声,显然黑气正在里面挣扎不休,不多久后便平静下来。 陶勋见很容易地困住了第一个阴魔,心里信心大涨,脚下更不再犹豫,坚定地朝阵眼位置走过去。 他几乎每走一步都有一个或是一群阴魔蹿出来攻击,这些阴魔的攻击力量出白虎的虎吼功数倍乃至百倍;此外,阵法本身以所聚集的纯阴元气化成风沙、暴雨、雷电、冰雪等等异象向他反击,众多阴魔合击的威力几可与当日高由县衙苍山等妖道自爆的威力相媲美。 上回他在沐婷的带领下破掉一个天阴绝煞残阵,因为那是个残阵并没有见识到此阵的真正威力,当时不以为然,今天亲自破一个完整的阵法才体验到此阵的危险和危害,更坚定下破阵的决心。 幸赖有**仙衣护身,又可施展克制阴魔的拘魔印回击,陶勋一路走来虽然幸苦,却再没有大波折,频施手段将七十二阴魔一一困死。 天阴绝煞阵的阵眼防守力量并不比其他地方强,陶勋轻易地将最后一个阴魔收伏,铜柱“啪”的一声跳出地面,一颗青琰玉珠掉落在一旁,紧接着散布于洞室里的其他七十一根铜柱纷纷自动跳出地面散落一地。 陶勋知道这些铜柱和青琰玉珠是好东西,用如意乾坤袋将它们全部收进去,连同拘住七十二阴魔的拘魔印一并收好,这七十二个阴魔都还没有完全成形,它们本身是纯阴的地脉灵气化成,可以用仙术还原。 接着,他从洞室东、西两个角落里分别找到地阴石和地灵泉统统收到如意乾坤袋里,才算功德圆满。 陶勋破完阵出来,法元将他迎进洞室,听他讲起在地下破阵的情形,法元惊羡不已,目光闪闪,若有所思。 末了,法元突然拜在陶勋面前道:“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请公子务必答应。” “道长毋须如此,有什么事先说来听听。”陶勋连忙双手搀扶。 “我以前为非作歹,是公子大度饶我的性命,还指点我出路,我一直铭感五内,恨无以为报。如今有缘又遇公子,我情愿做公子的奴仆,请公子收留我。” “这可不行。”陶勋一口回绝:“你什么不好做,怎么要做下人?再说你年纪大我许多,我可受不起。” 法元老脸一红:“能够为公子这样洪福齐天的仙人做奴仆是我积几辈子阴功也修不来的,我们修道之人只论道行高低,不论年纪大小。” “不行,不行,你继续修你的道吧,我不习惯收仆人。”陶勋将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任凭法元如何哀求只是不允。 两人争了一会儿,陶勋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咱们就此别过。” 法元一把拉住陶勋:“公子,我是邪教出身,是你的开导才让我茅塞顿开叛教逃出来,可现如今得罪了正道的弟子,势必不容于正邪两道,你不收留我教我怎么办呀?你法力高强,我也只有在你的庇护下才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呀。” 陶勋想了想道:“这样吧,你知道我认识峨嵋派橙眉真人,有机会我请她老人家出面帮你化解这段误会,你看如何?” 法元摇头道:“公子把我当成涸辙之鱼了,橙眉大师是仙道界有名的高人,行踪不定,等你遇到她来救我,我只怕早已经僵硬透了,远水哪能解得近渴。不如这样,在公子找到橙眉大师之前就让我跟随左右,如何?” 陶勋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送佛送到西,谁让我以前救过你呢。” 他和法元约定好第二天见面的地点和方式,出洞驾起云头飞回驿站房间。 三天之后,陶勋一行三人催马走进官步镇,这里离景云府只有半天的路程。家园已经在望,他没有近乡情怯之感伤,京城一年的生活如同一场梦,只有家乡才是真实的存在。 官步镇倚山原县,两百余户人家,南面不远是孤云山,县城在镇子以西三十里处。 陶勋没有选择住进县城而在镇里小客栈住下来,是因为县城里有不少同窗,他不想被他们看见后拖住应酬。 他留下法元和商行伙计安排住宿事项,自己独自踱出门逛逛。对这里他并不陌生,上府学的那几年常到附近县镇玩耍,镇里有的人可能还认识他。官步镇外的道观是吸引他前来的原因,观里的哲远道长喜欢替人相面算命,只不过十算九不准被附近的人嘲笑。 陶勋背着手在镇子里漫步,闲逛一阵后坐到路旁小茶馆里听老人们聊天,偶尔插上几句话,旁敲侧击地打听法元所说的事情真伪。 老人们都很健谈,很快将当日生的事讲得清清楚楚,他们的话证明法元果然没有撒谎。 陶勋打听到想知道的事情后从茶馆出来回客栈,抬头看见迎面走过来三个人,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人瞅着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记起对方是几年前在云阳县和王远江一起喝过酒的杨杞,于是高兴地紧走两步施礼问候道:“杨大哥,好久不见,还记得小弟否?” 杨杞早也注意到他,乐呵呵地回礼:“我就远远的瞅着眼熟,果然真是陶兄弟你,上回承你的面子请我喝好酒,一晃四年多差点都不敢认你了。” “杨大哥为人豪爽、英气勃,令小弟心折不已,分别之后常挂于怀,今见大哥风采依旧,欣喜之至矣。” 杨杞伸出巴掌在陶勋肩上拍下,笑道:“你这书生,满口文绉绉的尽冒酸气,还不如请我喝酒实在些。” 陶勋拱手道:“应该的,应该的,小弟是景云府人氏,在这里算是个地主,理当作个东道。” 杨杞见陶勋被他拍一掌后居然纹动不免有些惊讶:“四年不见,没想到陶兄弟竟然多出了一身的功夫,是不是王师弟教你的?王师弟现在在哪?” “佩服佩服,小弟蒙王兄传授胡乱学了几招防身之术,没料到杨大哥法眼一眼就看出来。小弟也有一年多没有王兄的消息,正想要向杨大哥打听呢。” 陶勋领着三人找到官步镇上唯一的酒家,点些酒菜聊起来。 与杨杞同行的两人一人叫做胡启外号飞钩,一人叫做皮历绰号千手猴,都是江湖中近年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他们两人对陶勋十分好奇,刚才进店的时候掌柜认出陶勋,招待十分殷勤,他二人万万没有想到陶勋这样一个新科进士、朝廷官员不但跟江湖人士结识,而且没有一点架子。 酒过三巡,四人在酒精的刺激下没有了拘束,胡启好奇地问道:“陶公子,听掌柜的话你是新科进士、翰林院编修,你不在京城呆着,这趟是回乡省亲么?” “省亲是目的之一,小弟已经外放到秋垣县任知县,这趟回家处理完个人事务后,八月初就要赴任。” 杨杞讶道:“你是秋垣县知县?那可太好了。” 陶勋奇道:“什么太好了?杨大哥所指何事?” 皮历道:“陶大人有所不知,贵县境内可是住着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 “不知皮兄指的哪一位?” 杨杞接道:“一剑寒三省虞撼川虞大侠,陶兄弟有没有听说过?” 陶勋被他一提醒也记起来:“哎呀,我差点忘了,王远江师兄曾说过,此人的淡影疏梅剑法出神入化,传说曾单身只剑独挑三省绿林总舵,将剧盗马王爷等大小头目二十三人斩于剑下,当面无一合之敌,那一仗杀得三省绿林屑小心胆俱寒,送了他一剑寒三省的名号,原来他竟然住在秋垣县里。” “不错,虞老爷子一柄剑威镇一方,秋垣县有他坐镇十余年来没有闹过盗匪。”皮历的语气里满是敬佩之意:“虞老爷子德高望重,是吾辈奋斗的榜样。” 杨杞扳过陶勋的肩膀道:“陶兄弟,别说我没有打招呼,你做了秋垣县的父母官可不许对虞老爷子有丝毫不敬,否则我杨杞跟你没完。” 陶勋拱手道:“大哥放心,小弟为官一任必定秉公执法造福一方。” 杨杞盯着他看了一眼:“王师弟看得入眼的人应当不会有错。十月十五日是虞老爷子的六十大寿,我们这帮兄弟都要去拜寿的,咱们到时再聚会如何?” 陶勋爽快地应道:“那就一言为定。” 第八章 对阵秦详 吃过酒菜后,杨杞等三人要赶到县城办事,此时天色已晚快要关城门,于是告辞先走。 陶勋回到客栈没看见法元,伙计告诉他法元见他出门半天没有回来有些担心,便出门寻找他去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陶勋耳中听见隐约传来法元的呼救声,声源正快地往孤云山山麓方向移动。他不动声色吩咐伙计继续在客栈里等候,借口要去拜访住在镇上的同学,一溜烟地出了门,走到僻静角落驾起云头直向法元呼救处追去。 陶勋驾云飞行的度非常快,此地距孤云山麓数十里的路程转瞬即过,从高空中往下可以看到两团红光沿着山脚一路激烈地争斗着往山林里飞。 他急按云头往红光争斗之处降落,远远地看见法元披头散十分狼狈,胳膊之上已经有血沁出来,看样子情形十分危急。他连忙高喊一声:“住手!” 争斗中的两人听到空中的呼喝声,都停下来,法元看见陶勋赶来心里一松,差点软倒在地上。 另外一人是个二十岁出头、模样英俊挺拔的年青人,用警惕目光上下打量着正从空中落下来的陶勋,仙剑被唤到身前三尺处悬停空中,红色剑光一吞一吐、笔直地对准他,不满地问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闲事?” 陶勋客气地抱拳道:“在下景云府陶勋,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因何事要追杀法元道长?” “陶勋?没听说过,哪门哪派的?本公子是崆峒派掌门玉神子大师关门弟子秦详,崆峒派你听说过没有?名门正派,仙道界第一大门派。这个妖道是邪教妖众,本公子正要在此除魔卫道。” 陶勋听得直皱眉头,如此无礼倨傲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客气地拱手道:“在下无门无派,并非出自名门,久闻崆峒派大名,如雷贯耳,吾心神向往之久矣,今日得见崆峒派高人实乃三生有幸也。” 秦详得意地直点头:“好说,好说。” “在下听说,崆峒派最讲仁义道德,最嫉恶如仇,最能明辨是非,不知是否是事实?” 秦详一愣:“说得不错,不过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认识这位法元道长,他虽然出身邪教,不过四年前在石室山涧溪得峨嵋派橙眉真人点拨已经弃暗投明脱离了邪教,此事除了在下之外还有数人可以证明,法元道长还在在下面前下毒誓绝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他既然已经真心悔过,似乎不必再算作邪教妖人,公子以为呢?” 秦详怒道:“放屁,你算什么?凭什么相信你?” “公子教训得也对,仅仅在下一个人的话是不足采信,公子何不找峨嵋橙眉大师一问呢?在下愿以性命担保,若所言有虚甘愿受公子责罚,绝无怨言。” 秦详见陶勋如此说法,心里暗想:“此人说得如此笃定,看来不会有假。不过要是那个老道士将我的糗事传出去,被师父知道还不把我的骨头打断?不行,万万不可放过老道士,反正眼这个陶勋年纪轻轻又名不见经传,我堂堂崆峒掌门的弟子难道还搞不定眼前两人么?” 他心里主意打定,冷笑道:“陶勋,你说你无门无派,我看你只怕也是邪教出身,所以才如此回护法元老道,你这摆明是缓兵之计想要助法元老道脱身,本公子岂会上你的当,今日我除魔卫道的事是做定了,识相的还是快快避开,免得被我误伤。” 陶勋心头火起,语气也强硬起来:“秦公子如若信不过在下,在下愿和法元道长一道随公子走一趟峨嵋仙云山。在下倒是想要请教,公子何以对法元道长必欲除之而后快呢?” 秦详脸色一红一白的变化,怒骂道:“小子,你敢和邪教妖人一个鼻孔出气,且待我今天替天行道除了你们两个祸害。”话音刚落,他的仙剑直扑过来,掀起铺天盖地的灼人热浪。 陶勋也不再跟他废话,抡起拳头迎上去。他已不是第一次赤手空拳与剑仙交手,第一回跟孔灵凿过招他根本不是对手,全凭**仙衣的帮助才侥幸取胜,第二回跟灵惠过招他事前用禁元仙术克制住了灵惠对仙力的运用。这一次与秦详打斗,他却突然间现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先,他没有仙剑,不敢正面与秦详硬碰硬;其次,他不敢使用**仙衣护身,因为**仙衣是北偷六年前从崆峒派偷走的,要是被秦详认出来,往后麻烦可就大了。因为有这两层顾忌,他自然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全仗着天册所载的精妙拳掌法勉力周旋。 陶勋学过天册仙剑篇深知仙剑运用的原理,凡间武林常道剑是手臂的延伸,对剑仙来说仙剑则是心念的延伸,一个人手臂移动的度绝对比不上心念转动的度,仙剑的度和威力又跟运剑之人仙力的深浅成正比,他的身体移动度虽然算极快了,但仍比不上秦详心念变化之快,所幸秦详的道行功力不算太高,他倾尽全力勉强还有躲闪腾挪的余地。 相较起来,法元反倒显得轻松许多,这不但是因为陶勋的加入减轻他身上的压力,更是因为他不管怎样说手上还有把仙剑,关键处能抵挡一二。 要知道仙剑一般是用天地间极难得的材质为坯,以仙家真炁秘炼之术经过繁复的工序历时数月乃至上百年不等才可制出,剑中融合的力量足以击毁万物,哪怕道行再高的仙人也不敢以肉身试剑。 陶勋没有**仙衣的保护,自然不敢让秦详的仙剑刺中自己的身体,这样一来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闪避之上,进攻只能偶尔为之。 秦详的仙剑是其师父亲手所炼制,剑名“赤阳”,无坚不摧、威力无穷,要是全力施展开剑光可长到五丈,宛如一条巨龙盘旋空中,攻击之时又似神龙攫拿之状。不过他此时的功力尚浅,不能够完全挥仙剑的威力,纵使如此亦足以将陶勋、法元二人击败。 法元勉强支撑了半晌,看出陶勋吃亏在没有仙剑,其实论起仙力来陶勋高出秦详许多,要是拖下去形势对己方不利。他有些焦急地对陶勋道:“公子怎么不使法宝呢?” 陶勋苦笑了一下,他何尝不想,就是怕被秦详看出底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详听到法元的话后立即紧张起来:这陶勋一直以一双肉掌对敌,而他自己一时也奈何不了对方,要是对方真的使出什么法宝来,他的麻烦可就来了。 秦详决定先制人,不管对方有没有法宝,用最短的时间击倒陶勋才是最保险的办法。于是,他将体内仙力运行的度提升了一倍,这是他师门秘传的功法之一,可在短时间内大大增强攻击力,缺点是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这样一来场上的情势立即生了变化,秦详的红色剑光突然间从三尺变成七尺,形状从直剑变成软剑,剑光上传出来的热浪加强了一倍,四周的空气里几乎都要生出火苗来。 法元马上感觉到不妙,他的仙剑还没碰到对手的剑光便颤颤巍巍象是要散架似的,仙剑与元神互相感应,因此他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而且对手仙剑上出来的灼热气浪逼在身上令他气都喘不过来。 陶勋对秦详仙剑散出来的仙力倒是没什么感觉,唯一头痛的是对手的仙剑变得像蛇一般灵巧,飞行过程中时不时地弯曲着攻击过来,令他的闪避难度陡然间增大不少。 斗到此时他不免有些着急,久拖下去对己方不利,对方有仙剑之助稳赢不输,必须尽快找到破解的办法。 还没等陶勋想出办法,法元先出了状况。他支持几个回合,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尽,出手渐渐慢下来,对秦详几乎再构不成威胁。 由于少了个人的牵制,秦详攻向陶勋的力道顿时加强。他觑准时机使出师门绝招,一连十一剑将陶勋逼得只能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范围里闪转挪移,第十二剑下去陶勋再没有闪避的余地,眼看着就要被刺中。 法元将陶勋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要是他出了意外自己也就完蛋,见他情势危急万分,情急之下不知哪来的勇气,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到仙剑之上,原本黯淡的红芒立时涨大一倍,迅捷无比的挡在陶勋身前。 两剑相交出“哧”的一声,秦详的剑光固然被挡下来,法元的仙剑却被赤阳剑的剑光烧成一股青烟。 法元元神受创,口中鲜血狂喷,昏倒在地人事不知。 秦详也因为法元的疯狂举动略有分神,手上停顿了一下。 陶勋见机会到来,身形立即化成闪电撞向秦详。他们之间相隔不到十丈,他有足够的信心在秦详回剑相救之前制住他。 果然,陶勋一拳击在秦详丹田,而此时赤阳剑尚在两丈开外。 一拳中的后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响,然而秦详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委顿在地,只是身体晃了晃,反倒是陶勋觉得对方丹田处滑不留手令他重心冲过头,没等缓过劲来,赤阳剑灼热的气流已经烤得他的皮肤生痛生痛。 侥幸逃过一劫的秦详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他有师父亲赐的赤罗软甲护身,刚才这一下恐怕就被对手打翻在地。经此一吓,他激力量的仙术失效,体内仙力运转度很快便慢下来恢复到正常状态,剑光黯淡许多。 陶勋懊悔不已,方才他顾忌伤到对手而未尽全力手,否则对方纵有法宝护身也不一定能挡得住全力一击。懊悔归懊悔,身后追过来的赤阳剑是现实的威胁,他急忙运仙力催动身形闪避开,如此一来局面又变成相持不下。 秦详脑子转了一下,一条毒计想出来。他加快出剑度将陶勋逼退十数丈,突然掉转仙剑刺向昏迷在地上的法元,反正只要除掉法元就不怕留有人证,就算师父知道后追查下来他也尽可将罪过推到法元头上,要知道玉神子对邪教徒向来十分痛恨,绝对会相信自己徒弟的话。 陶勋措手不及,眼看着法元就要被赤阳剑烧成炭块,心里一急双手推出想要隔空将赤阳剑扯回来。 没想到他心念方动,那柄赤阳剑居然真的乖乖变成三寸长的赤色小剑,现出原形硬生生停在半空不再前进。与此同时,他现自己的手心里似乎有一物体四下里乱窜象是要破掌而出。 另一边的秦详大骇,赤阳剑跟他之间的联系不知为何突然中断了,剑身之外有一层厚厚的无形屏障阻隔,任凭他如何催动仙力就是冲不破。 陶勋初时以为是如意乾坤袋要不听使唤冲出体外,额上惊出冷汗,后来稍稍检查现并非如此,眼睛瞥见秦详正不停地挥动掐着剑诀的手,他的手每挥动一下,自己便感觉手心里跳动一下。 陶勋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恍然间大悟。地藏老人曾经说过,仙剑以使剑者的元神和仙力催动,如果阻隔使剑者跟仙剑之间的联系就可令对手的仙剑不能动弹,这是道行高深者徒手对付道行低浅者仙剑的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陶勋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暗责自己糊涂,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自己的道行是不是比秦详高,所以将这个最简单的方法忘掉,直到刚才情急之下想以仙力拉住赤阳剑才无意间阻隔了秦详跟赤阳仙剑之间的联系反败为胜。 秦详情急之下身形化成残影直奔自己的赤阳仙剑而去,他明白自己唯有仙剑才有自保之力。 但陶勋岂能任他得逞。他迅地拈诀朝其一指,在秦详与赤阳剑之间有道光芒闪过一下。秦详疾若流星的身形猛然停顿,好象一只高奔跑的老鼠撞在厚厚的石墙上,整个身体压在无形障壁上几乎变形成一团泥饼。 秦详被陶勋仙力形成的无形屏障挡住,撞七荤八素、头晕眼花,强自动转真元恢复清明,看见陶勋已经站在自己的赤阳剑前。 陶勋恼恨秦详的手段太狠毒,有心想给他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右手掌中出现一个光球,光球越来越亮很快变得刺目。 秦详有种不祥的预感,紧张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陶勋冷冷地回答:“毁了你的剑。” 秦详脸色一下子吓得煞白,气急败坏地道:“你敢,这是我师父亲自炼成的仙剑,你要是敢毁了它,我师父一定不会饶你。” 陶勋哂道:“别用你师父的名头来吓我,这把仙剑虽然好,可是你却不配用它,我毁掉此剑,要是你师父找上门来,我正好将你的恶行向他讲个明白。” 秦详大骇,哀求道:“小弟知道错了,求陶公子饶过我吧。” “晚了!”随着陶勋话音一落,手上的光球狠狠地砸在赤阳剑身上。 陶勋所修炼出的太元仙力自有独特妙处,他所使用的又是天册秘篇里记载的极高深的仙术,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赤阳剑应声断成两截,总算他手下留情,没有将剑完全毁掉。 随着赤阳剑断裂,秦详嘴角沁出鲜血,他收起哀求的神色,表情变得阴冷,走过来取回断剑,然后恶狠狠地道:“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毁剑之仇,我崆峒派必当双倍奉还。” 陶勋没有阻止秦详离开,刚才在气头上毁去赤阳剑,稍稍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火,想想崆峒派玉机子的火爆脾气,他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烦。 法元这次受伤极重,他本来已经脱力,完全靠邪法激起生命潜能指挥仙剑进行最后一搏,仙剑的被毁重创了元神,内伤外伤加在一起足以要他的性命。 陶勋给法元检查完身体后感到有些意外,也不知元空修炼的功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法元修炼到了灵寂末期全身经络应当冲拓和强化到一定程度,殊料他的经脉却十分不平衡,奇经八脉奇阔无比而脆弱不堪,十二正经相对窄小却坚韧无比,眼下奇经八脉受创严重,十二正经更是乱成了一团麻。 陶勋从如意乾坤袋里取出青琰玉珠,快地布置出一个简单的防护阵法后为法元疗伤,他先将法元身上受损的经脉修补好,然后重新梳理经脉使其各归其位,又顺手用太元仙气将他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改造成同等阔度和强度。 接下来要修补法元的元神,所谓元神归根到底也是人体阴阳二气凝结而成,只要以阴阳二气补之即可。 陶勋自忖自己修炼的太元仙力跟其他仙道修炼法门不同,不能确定太元仙力是否适合用来助法元修补元神,因此也就不敢贸然动手,好在他手上有炼化天阴绝煞阵里阴魔得到的纯阴元气,地藏老人曾教过他以太元仙力转化纯阴纯阳元气的法门,依法施为很顺利地将纯阴、纯阳的元气输入法元丹田,他使个小法术暂时将两团元气禁锢住,以免法元吸收不及受到反噬。 第九章 杀上门来 法元被救醒,知道自己的命肯定是陶勋救下来的,略略运功现身体里的经络达到了平衡,这是四神教修道功法进入金丹后期才能达到的境界之一,以此算来他的功力和境界有了长足的进步,他欣喜若狂,不住地向感恩道谢。 陶勋逊谢不受,又教他如何缓慢释放丹田内两团元气的法门,这才问起他怎么会撞见秦详被其追杀。 原来,法元见陶勋出门一个多时辰没有回来,独自在客栈等候时未免心中惴惴难安,索性出门散心,小镇里消息传得快,新科进士回乡正在酒家里跟人喝酒的消息已经在街头巷尾传播开。 他不敢过去打扰,想起自己与附近道观的哲远道长是旧识,便想过去打个招呼。哪知道秦详竟然早就在观外埋伏,突然出现拦住他,两人就此打起来。 陶勋有些困惑为何秦详又在此地出现,难不成他必欲除掉法元而在此守株待兔么?亦或是有着别的某种目的?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法元听陶勋讲过打败秦详的经过后连呼可惜,崆峒派在仙道界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放走秦详势必惹下一身麻烦。 陶勋经过此战意识到自己现在最缺少的是就是柄仙剑,如果以后与道行高的剑仙动手肯定要吃大亏。 修仙界精通仙剑炼制之术的人不多,此道高手几乎都在各大门派,象他这样无门无派的散修之辈根本指望不上能从大门派处求得一剑。 若自力更生,天册里倒是有详细的炼剑之术,问题是他现在既无鼎器更缺原材料。就算鼎器、材料齐全,炼制一柄仙剑需要很长的时间,花费大量精力守护在炉鼎旁,而再过两天就是端午节,他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 想一想,陶勋只好将炼剑的计划押后。 在回客栈的路上,法元再次向陶勋提出要做他的仆人。 陶勋为元空刚才在战斗中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举动所感动,再加上他曾和元空混过一些日子,知道此人脑子活、点子多、门路广、经验足,或许能对自己以后做官办事有所帮助,便改口答应好好考虑考虑。 陶勋回到景安府家中,这是彻头彻尾的衣锦还乡,自然风光无限。 过节前后的那几天家里一直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族中耆老、四方乡亲、同窗故友接连上门拜会。过完节后,陶骥带着儿子回了一趟祖屋,在祖祠里大搞祭祖仪式,极尽隆重铺张之能事,引得四乡村民前来瞧热闹,把火云洲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后县衙不得不派出差役维持秩序。 忙完这一切,接下来就要准备婚礼了,一切工作都由陶骥和族中长辈商量着办,陶勋插不上手,正好拜访府衙、县衙、府学、县学等等官府衙门机构,他好歹也有官职在身,礼数绝不能少。 让陶家意想不到的是,清易道长在婚礼前一天上门拜访,陶骥和陶勋父子俩见之欣喜万分。 陶骥笑呵呵地道:“仙长来得正好,明天正是犬子成婚之日,仙长务必留下来喝杯喜酒,老夫尚有一个不情之请,敢请仙长屈尊做主婚人可好?” 清易笑道:“贫道正是为令郎的婚礼而来,不过主婚人贫道可做不了?” 陶勋有些惊讶:“仙长莫非算到弟子今日大婚?仙长是得道仙人,你若不肯做主婚人,此间谁还有资格呢?” 清易哈哈一笑:“贫道不用算也知道你明日大婚。” 陶骥也很感意外:“仙长的话倒令老夫糊涂了。” 清易对陶骥道:“呵呵,也是赶巧了,老施主的儿媳妇丁柔乃是贫道师叔橙眉真人的爱徒,算起来贫道还是上亲,自然做不成主婚人。” 陶骥惊讶得失声轻呼,万万没有想到未过门的儿媳居然也是剑仙之流,家里就快要多个仙女儿媳妇,这份荣耀比起陶勋金榜题名来毫不逊色呀。 再看陶勋的表情,那是要多丰富就有多丰富,他心里早翻起滔天巨浪,据他所知橙眉真人的徒弟里没有叫做丁柔的人,难道她是橙眉真人新收的徒弟? 清易止住狂喜的陶骥道:“施主,我们修道之人的身份不便对外人说,丁师妹的身份还望施主不论今时还是往后都不要声张才好。” 得到陶骥的郑重承诺后,清易继续道:“贫道奉师父之命先过来打个前站,明天一大早师父他老人家和橙眉师叔、赤眉师叔以及谢子睿师弟都会来上门道贺,讨喜酒喝。” 陶骥以前想要见到个剑仙那是千难万难,没想到很快就要一次和五个剑仙打交道,他被接二连三的惊喜冲得脑袋都有些晕,只知道下意识地道:“陶某何德何能敢劳动众位仙长驾临,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清易道:“应该的,橙眉师叔、赤眉师叔和谢师弟跟陶公子都是老熟人,家师也早就想过来看看老施主。” 陶骥受不了连番惊喜的打击,告个罪出去缓缓气。 陶勋乘机问道:“仙长,丁姑娘是橙眉大师新收的弟子吗?” “怎么你不知道?”清易反倒有些诧异:“丁师妹你也见过的呀。” 陶勋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紧张地问道:“是哪位呢?” 清易嘿嘿笑了两声,不紧不慢的道:“明天你掀开线盖头不就知道么。” 陶勋还要再问时,丁家的人已到门外。 按礼制,迎亲前一日女家要派人来布置姑爷的寝室,俗谓之铺房。丁家是官宦人家,又只一个爱女,送过来的物品自然极为丰富,足足到入夜以后才忙完。 这一晚陶勋整宿没睡好,按照清易的说法丁柔肯定是褚小蝶和沐婷中的一位,在他的心底里他希望是褚小蝶,这个妩媚、调皮的姑娘是他心中美的化身,是早在六年前就让他怦然动心的梦中恋人。 陶勋不是笨蛋,他从褚小蝶对他的言谈举动里早就看出她对他也有些情意,回忆起和她结识以来的、每次相见的点点滴滴,他的心跳得都快冲出来,整晚都在想象着天遂人愿的种种完美情景。 第二天,陶家天还没亮便上上下下紧张地忙碌起来,丁家送亲的队伍前晚已经进了山原县城,山原县城紧倚府城,走路过来不到一个时辰,根据选定的吉时花轿巳时抬进宅门。 辰时头,蓝眉真人、赤眉真人、清易道人、谢子睿四人如期先到,陶勋穿着公服随父亲一起迎出大门外。 除蓝眉真人是第一次见面外,陶勋和其他三人都是旧识。 见过礼之后谢子睿一把拉住陶勋开起玩笑:“陶大人,别户人家的新郎官只能穿假九品的嘉服,你穿的是真七品的官服,果然品位不凡啊。” 陶勋知道谢子睿嘴皮子薄到连师父也敢挖苦,不敢同他斗嘴,连忙转移话题问道:“怎么没见橙眉大师呢?” 清易在谢子睿耳边耳语了一句,谢子睿怪笑道:“师叔要亲自送师妹过来,你放心,该来的人都来了。” 巳时将至,城门方向传来送亲的吹打之声,陶勋是新科进士、正七品命官,丁柔亦是朝廷五品官员的千金,而且丁崇亲自送亲过来,景云府知府被聘为主婚人,府辖各县的官吏都亲自前来道贺,贺亲的鞭炮从城门一直摆到陶家门口,花轿一路在轰轰鸣声和硝烟中走过来。 陶勋迎候在大门前,看见穿着依旧朴素的橙眉真人从轿子里出来,却没有看到她的徒弟陪在左右。 丁崇夫妇亦陆续下轿,陶勋先上前一一见礼,丁氏夫妇看着陶勋自然眉开眼笑喜上眉梢,橙眉真人的眉头却微微皱起,陶勋无暇猜测她皱眉的原因,在司仪的唱礼声中来到花轿前迎新娘下轿。 他悄悄放出神识穿过轿帘和盖在新娘头上的盖头,沐婷(丁柔)那清美无伦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紧缩:“原来不是她!” 在旁人的催促下陶勋回过神来按礼仪领新娘进门,到了新房门前陶勋先进去,走到新房的东南角,早有仆妇将水分和毛巾递到新娘手中,陶勋比划了一下算是盥洗,然后两人移到西北角换过来由新娘盥洗一遍。 接下来在旁人的引导下两人坐到新床上,陶勋坐在东侧、新娘坐在西侧,司仪命人送上来酒食,两人如前依序互相进馔完毕。 在司仪的唱礼声中,两名侍女各捧一只卺瓢走进来,将酒倒进瓢里,然后送到新人手上。 观礼的众人兴高采烈地看着一对新人就要喝合卺酒了,却听见丁柔忽然说了一声:“且慢!” 众人俱是一愣:这不符合礼数呀。 丁崇的脸瞬间憋得通红,气鼓鼓作不得声,丁夫人尴尬地对女儿道:“婷婷,别乱讲话,婚礼还没行完哪。” 丁柔不快地道:“女儿知道礼还没行完,不过喝完合卺酒女儿就是陶家的新妇,乘未饮之前有句话不吐不快。” 众人大哗,交头结耳地小声议论起来,丁崇的面子上过不去,又不好作,只好沉声道:“女儿莫耍小孩子脾气,有什么话等行完礼之后再说不迟。” “父亲大人莫要生气,女儿今天被抬进陶家大门自然应该行完嘉礼,不过要让女儿喝下合卺酒,须得陶公子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一下连橙眉真人也忍不住了:“婷儿莫要胡闹,休要节外生枝。” “师父请恕徒儿无状,您知道徒儿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今天我已经坐到了新床上,可是您看陶公子愁眉苦脸的模样,您教徒儿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呢?” 陶勋意识到自己的确做得不对,怕引起众人不快,连忙长揖向丁柔赔罪:“娘子教训得是,是小生错了,请娘子原谅则个。” “要我原谅你也很容易,我坐轿子坐累了,脚有点麻,麻烦相公帮我将脚抬到床上来。” 橙眉真人叹了口气:“唉,该要生的总是要生,挡也挡不住。” 蓝眉真人、赤眉真人好象早知道会如此,只看着陶勋默不作声。 丁崇夫妇还要阻拦,被橙眉真人挡住:“小孩子胡闹而已,不要紧的,很快就过去了。” 突然遭遇丁柔出难题,婚礼是大礼,每一步骤都要应吉时,不然如果不尽快将合卺酒喝完,误了吉时不说,余下的仪式也不好进行,要是僵在这里,陶家可要闹大笑话。 陶勋只好赔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走到近前,俯下身握住丁柔的双足。 丁柔脚上穿着绣鞋,必须脱掉鞋才能将脚放到床上,可要脱鞋就必须先将她的双脚抬起来。 陶勋微微用劲试探一下,果然丁柔的双脚如铁桩一般纹丝不动,显然运注上功力,这是成心要给他难堪,若是日后传出去他一个堂堂男子汉连妇人的脚都抬不起来,叫他如何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 陶勋肚子里暗暗嗟叹:这个姑***确不好惹。他顾不上顾忌峨嵋派诸仙,迅地运转元功将仙力灌注于手臂,然后轻轻往上一抬,丁柔的双脚立即被他抬离地面。他不理会身旁几人的惊讶目光,继续专注于手头工作,将她的双脚抬起放到床上并用她的裙边盖住。 在外人看来,自然只看见陶勋轻松地完成了新娘子出的题目,观礼之众轰然叫好,一个个巴掌拍得山响。丁崇夫妇俩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以为女儿突然转了性,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失礼。 只有峨嵋派众人才知道刚才丁柔玩了什么花样。如蓝眉真人、橙眉真人、赤眉真人等长辈原本想在局面难制之时暗中帮陶勋一把的,竟然没有想到他居然毫不费力地破掉了丁柔的千斤坠。 他们都知道陶勋曾学武,但这仙家的千斤坠和凡间武学的千斤坠功夫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仙家道术唯有仙家道力可破解,从其举重若轻的表现来看,陶勋的道行应当不浅。 峨嵋诸仙在惊讶之余,不由得从头检讨以往对陶勋的看法。只有橙眉真人预料到婚礼上会生意外,可她怎么也算不出来具体经过,而且她的预感告诉她,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 司仪开始唱礼喝合卺酒,丁柔犹豫一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 两人正要喝下去,门外传过来惊雷似的吼声:“陶勋,你给我滚出来!” 再蠢的人也知道门外的人来意不善,婚礼之上戏码迭出,看热闹的人大呼过瘾,纷纷拥向门外。 但门外的人却走进院来,两个人气势汹汹地挤开人群站到院子里。 两个人陶勋都认识,一位是秦详,刚才的吼声就是他出来的;另一位身穿道袍、两根背带交叉在胸前、背上一柄深灰色的长剑和一只斗笠,手中一把拂尘,宽额俊目,五绺长须飘洒于胸前,可不正是崆峒派玉机子么。 陶勋这一下明白了为何上回击退秦详后会隐隐觉得不安。白虎在秦详的眼皮子底下救走法元暴露了形迹,所以秦详才会在孤云山附近逗留不走,眼下玉机子肯定是听到秦详的挑拨前来寻仇。 玉机子看见峨嵋派等人从房里走出来颇感意外,问道:“三位大师也在里面,你们怎么和妖人混到一起。” 蓝眉真人施礼道:“原来是玉机子道友来了,今日是鄙门弟子大婚之日,我们几个做长辈的前来观礼。不知道友所谓的妖人指的是谁?” 玉机子回了一礼才道:“我指的自然是陶勋。” 蓝眉真人道:“恐怕道友有所误会吧,陶勋是本门弟子的夫婿,人品端正,何以谓之妖人呢?” 秦详插话道:“他庇护邪教妖人,和他们是一伙的。” 赤眉真人不满地道:“不知这位小哥姓甚名谁,是何辈份,贫道也好称呼。” 玉机子回头狠狠瞪了秦详一眼,骂道:“没大没小,长辈们在说话,哪轮得到你张嘴,你没瞧见他们生气了么?还不快退下。”他虽然骂了秦详,言语里倒有回护之意,众人如何听不出来。 玉机子接着介绍道:“这是鄙派掌门师兄的弟子秦详,初次履世,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贫道回去后一定禀报掌门师兄责罚于他。” 赤眉真人嘲笑道:“不敢当,有些日子没见,没想到贵派的道法精进如斯,连长幼尊卑之序也看得淡了,离大道无为的至高境界不远了呀。” 玉机子老脸一红,这事己方理亏在先,他不好作,强自咽了口气才道:“赤眉道友放心,鄙派门规森严,自有处置之法。倒是贵派门人与妖人交往之事恐怕今日要查个清楚吧。” “也好,这里说话不方便。”蓝眉真人回头对陶骥道:“老施主,我想这位道友可能误会令公子,不知可有空闲房间让我们安静地谈谈以澄清误会。” 陶骥见情形对儿子不利,心里担忧,好在对方只有两个人,而自己这边有五个得道的剑仙,料想应当没事,连忙唤家人腾出后厅,将众宾客请到前堂休息。 第十章 翻出旧帐 陶勋、丁柔和峨嵋、崆峒等人来到后厅分宾主坐下,蓝眉真人施展法术在房内布置了一层法界,以免外面的人闯进来和屋内的事被外人看到和听到。 待布置妥当后,玉机子道:“蓝眉道友、橙眉道友、赤眉道友,贫道前日得到秦师侄的报告,说他在孤云山遇到邪教妖人,正要除魔卫道之时被景云府陶勋不分青红皂白地出面干涉,陶勋与那名妖人是旧识,一意偏袒于他,最后还与妖人联手对付他。 秦师侄一时不慎,还被他们两人将掌门师兄亲亲赐的赤阳仙剑击毁。贫道气不过,所以带着师侄不远千里赶来讨公道。却没想到原来众道友和陶勋之间还有这段香火渊源。峨嵋仙法天下第一,秦师侄败在陶勋手下倒不算输得冤呀。” 蓝眉真人装作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之意,转头问陶勋:“陶公子,对于玉机子大师所述之事你有何辩解?” 陶勋道:“秦兄的仙剑的确是弟子击断的,不过此事还有另有一段隐情。”当下将秦、孙两人的恩怨起始经过详细地道出来。 橙眉真人在旁证明:“法元脱离四神教之事贫道可以作证,劣徒丁柔和樵隐师弟的徒弟王远江当日的确亲耳听到法元立誓不再为非作歹,且立毒誓之后上天降下晴空霹雳应兆,如若他这些年真的有过劣迹,自应有天谴将他殛毙,如何还能活到现在。” 陶勋接道:“秦兄在官步镇的玩笑之举,弟子也已经多方核实过,玉机子大师亦可亲自前往查证,法元所说绝无虚言。” 秦详早就在肚子里暗暗叫苦了。他在陶勋手下吃了大亏后,不敢到师父玉神子面前告状,就是因为他知道玉神子心思缜密不会轻易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而玉机子师叔脾气暴躁、嫉恶如仇又很护短,所以他才找到师叔哭诉,极尽歪曲捏造事实之能事,将罪过完全推到陶勋、法元身上。原本利用师叔的火爆脾气再加上他在旁边煽风点火,完全可以不给陶勋和法元辩护的机会,将两人解决,结果没有想到陶勋和峨嵋派有如此渊源,峨嵋八眉一下子来了三位,这下他的如意算盘便必然落空,真相被揭穿,后果很严重。 果然,玉机子早已气得额上青筋暴露,反手一记耳光将秦详打得在地上翻出几个跟头,怒骂道:“逆徒,师兄门下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败类,等回山之后要你好看。” 骂完秦详,玉机子回身客气地向众人行礼谢罪:“贫道听信一面之词,差点犯下大错,对陶公子不敬,在此赔罪。本门弟子的劣迹,贫道回山后必定禀明掌门严加惩处,绝不宽贷。不过赤阳剑乃掌门师兄亲手炼制,虽然不是什么精品,鄙派之人倒也敝帚自珍,陶公子毁坏此剑之事,贫道不好向掌门师兄交待。” 橙眉真人道:“贫道最近刚好炼成一柄亢阳剑,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处,改日遣人送到崆峒,就算做替陶公子赔罪吧。” 玉机子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客气一番应承下来。 陶勋见一场危机就此解除心下暗暗松口气。 孰料,玉机子转过头对他说道:“陶公子,不知法元道友现在何处?能否请出来,贫道有件事须得问问他。” 陶勋心中一紧:他多半是要打听白虎的事,白虎的事牵连到**仙衣,而**仙衣现在在自己身上,自己得到**仙衣的经过太过曲折离奇,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实在难办呀。 玉机子看到陶勋犹豫,便催道:“若无不便,请陶公子将法元道友唤出。” 崆峒派也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大门派,玉机子本人更是门中要人,蓝眉真人怕扫了其面子无法收场,也劝道:“陶公子,你就将法元道友唤过来吧。” 陶勋无奈,只得命人将法元叫进屋内。 玉机子先是客气地为秦详之事向法元道歉,然后问道:“贫道听说一个月之前秦详欲对道友不利时,有一头白虎出现救走道友,请问可有其事?” “不错,那天的确是一头白虎突然出现将我救走。” “那么请问道友可知那只白虎现在在何处?和它同行的可还有其他人?” 法元人老成精,凭直觉知道这个问题不可轻易回答,便推脱道:“那日我被白虎救走,逃出百里之后佗与我分手不知所踪,我并未看到还有谁和它同行。” 玉机子目光一紧:“道友所说可是事实?” 法元觉得对方眼中精光重逾千均,有如利刃一般似乎刺穿他的心脏,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道:“贫……贫道所……所言,句……句句是实。” 峨嵋八眉、崆峒玉机子俱是修仙界翘楚辈,目光、见识何等老利,自是一眼看穿法元胆虚、口不应心。 橙眉真人叱道:“法元道长,修仙道者不可说谎,否则恶业积累易取劫数,你有何隐情不能说出来的?” 法元在玉机子的威压下强自支持,额头汗珠大串冒出,却再不开口。 玉机子按捺不住怒火,踏前半步冷哼一声,眼睛里迸出一束白光直射法元。峨嵋诸子冷眼旁观,并不阻止。 法元的真元被锢,无法躲闪,在白光的照射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将与白虎有关的事完完整整地全部讲出来,其中自然包括与陶勋有关的一切。 陶勋在一旁看着干着急,暗叫不妙,**仙衣的事恐怕瞒不住。 玉机子获得自己想要的讯息后没再为难法元,收功起功放他离开。然后对陶勋道:“原来陶公子已经收伏白虎,请公子放它出来,贫道心中有一惑必须当面问它,事关重大,不能迟疑。”语气咄咄,殊不客气。 蓝嵋真人见事情已经出原先待处理的范围,不欲因此生事,出言解劝道:“玉机子道友,今天是鄙门丁师侄和陶公子的婚礼,斯事亦甚重大,万不可误了吉时。既然白虎已被收伏,左右不惧它再逃跑,唤出它出来问话何妨推迟时间,先留下来喝杯喜酒沾个喜庆吧。” 玉机子摇头道:“非是贫道煞风景,白虎的主人是地煞程丑,六年前北偷勾结程丑从鄙派偷走一件宝物,贫道与他们二人在孤云山恶斗一场,终被两人使诈逃走不知所踪,贫道六年来一直天涯海角地追查二人下落。如今程丑的坐骑忽然出现,追回宝物之事便落在这条线索之上,贫道是怕如果等陶公子完成婚典再追查白虎下落,要是万一起争执时会令诸位道友为难,有伤贵我两派的和气。” 峨嵋众人听他一说,也觉得不好办。 蓝眉真人只好对陶勋道:“既然玉机子大师已经这样说了,陶公子还是先放白虎出来问一问吧?” 陶勋咬了咬牙道:“白虎被弟子收进法宝里用紫阳天火易经伐髓炼去身上的妖气,眼下正在紧要关头,不可打扰。玉机子大师此行是想追查崆峒派遗失宝物的下落,关于此事弟子倒也略知一二。” 玉机子面上难掩喜色,声调都有些变了:“既然如此,请公子赐告。” 陶勋没有直接回答,将手摊开,手心上聚集起一团耀眼的白光,白光最初只有绿豆大小,随着光芒转动变得越来越大,很快**仙衣便出现在空中。 玉机子失声叫道:“**仙衣!果然是**仙衣!” 峨嵋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想破脑袋也没料到十六年前轰动仙道界的**仙衣竟然出现在陶勋手上。 玉机子伸手想要抓住**仙衣,手没碰到衣角便被一股大力弹开,**仙衣光芒陡然放亮一倍,化成一道白光倏然钻回陶勋的身体。 玉机子情绪激动地道:“陶勋,快将**仙衣还给我。” 陶勋苦笑道:“恐怕要让道长失望了,**仙衣本来就是弟子的旧物。” 玉机子怒极,冲蓝眉真人道:“蓝眉师兄,他是你峨嵋派的女婿,师兄应该站出来主持公道吧?” 蓝眉真人眉头紧锁,对陶勋道:“陶公子勿要说笑,十六年前**仙衣在孤云山出世,贫道恰逢其会,亲眼看见**仙衣被崆峒派得到,此宝物归属崆峒派天下皆知。贫道虽不知道公子是如何机缘得到此宝,但窃以为公子将此宝据为己有之举确实不妥,何不归还崆峒派呢?你助崆峒找回失落的宝物,崆峒举派必会铭感于心,重重酬谢于你,如此两全其美不是更好么?” 陶勋摇头道:“蓝眉大师,请恕弟子无状,我想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这件**仙衣是我幼年时所穿的衣服,如今物归原主理所应当。” 玉机子几乎气炸了肺:“**仙衣乃千万年聚集天气灵气所孕的一件仙器,你才多大年纪,怎敢妄言它是的旧衣服?” “弟子所言句句是实,玉机子大师曾和**仙衣相处过一段日子,应当知道仙衣的原本模样的的确确是件童衣吧?” “仙器的模样变化万端,并无一定成形,童衣只是化身之一。” “可是大师又如何解释举崆峒派举全派之力,甚至调用护山大阵之力,十年也不曾炼化**仙衣,而它遇见弟子之后便认我做主人呢?” “你放屁!”崆峒派不能炼化**仙衣之事极端机密,要是被外人知道崆峒派脸面上过不去,玉机子被陶勋当着峨嵋派的面揭短当然不肯承认,气急败坏地叫道:“我崆峒派早已将**仙衣炼化,天下皆知,岂容你胡说八道。” 蓝眉真人见场面闹僵,连忙圆场道:“大家有话慢慢说,不要伤了和气。陶公子可否将得到**仙衣的经过讲出来听听?” 陶勋于是将六年前在孤云山生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讲过一遍。 听毕,玉机子道:“你说的经历前半部分倒是真的,贫道那天因为心里着急,疏忽了你的存在,可是你说的后半部分未免太天方夜谭,叫人如何信服?” 峨嵋派众人不觉点头附和,关于他进神秘山洞和得到仙衣的经过的确过于离奇,即使他们都是半仙之体经历过无数离奇之事,仍然没办法相信他所言。 陶勋无奈地道:“弟子没有说谎,六年前弟子差点被白虎吞食,试问那时如果不是因为**仙衣认主我如何能够逃出生天呢?” 秦详插话道:“照你所说六年前不过是个普通人,而现在你不但能收伏白虎,连我师父炼制的仙剑也能击毁,短短六年时间要达到这样的道行,就算你吃下再多仙药灵丹也办不到。依我看你当初肯定是和程丑他们合计好对付我师叔。” 峨嵋派众人闻言俱都脸色一变,秦详的挑拨之语不堪一搏,却也也点出了他们心里的疑惑,尤其赤眉真人更是明白,别说六年前,就是一年前陶勋也不过是个普通凡人,身上没有半丝修炼道法的痕迹。 玉机子将秦详喝退,对峨嵋派道:“这件事孰是孰非,相信峨嵋派众道友已有公断,陶公子与贵派有渊源,但峨嵋素以信义服众,想来不会偏私吧?” 蓝眉真人只得对陶勋道:“陶公子,你所述之事过于离奇又没有证人证据,贫道虚渡三百二十春秋亦闻所未闻,以贫道愚见,暂且将**仙衣交于崆峒,待找到证据之后再行理论,你看如何?” 陶勋摇头道:“弟子可对天起誓所言绝无虚假,**仙衣本是我的旧物,回到我的手中也是物归原主。其实将它送给崆峒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弟子先背上个占人宝物的罪名却万万不可。” 玉机子对峨嵋派众人道:“诸位道友听见了吧,天下居然有这样强词夺理的人,看来此事诸位也没有其他办法,如若不愿主持公道,就请不要插手其中。” 峨嵋派众人很尴尬,赤眉真人驳道:“玉机子道友这话可不对,**仙衣乃是天地孕育生成,并非崆峒派所炼制,这种天生的异宝归属自有其定数,绝不能强求,其中道理天下皆知。 虽然十六年前贵派得到它,然而举全派十年之力亦不能炼化,可见贵派并非数中之人,反观六年前陶勋无意间得到它轻易将其收服,足见其乃此宝有缘人。贵派得此宝不过十年,失此宝亦有六年,如今此宝应归属于谁,就是让天下人都来评理只恐也不会完全偏向道友吧?我峨嵋派十六年前就不曾参与**仙衣的争夺,十六年后亦然。” 玉机子颇感不快,现在的情形下他不好得罪峨嵋派,只得顺势道:“有赤眉道友这句话贫道就放心了。”转身对陶勋道:“陶勋,本来看在峨嵋派道友的面子上贫道不应当打断你的婚礼,可是**仙衣事关重大,贫道重责在身不敢懈怠。既然你不听贫道良言相劝,那你我只好赌斗一场,要是你输了就将**仙衣还给贫道,要是贫道输了立即回崆峒将事情禀报掌门由他定夺,贫道再不过问**仙衣之事,你看如何?” 以他的身份向一位年青后生提出赌斗实是大失面子,但他寻回宝物心切,也顾不得那许多。在他话中只肯以自己一人不再追讨宝物为赌注,并没有将崆峒全派包括在内,言下之意崆峒派绝不会放弃讨回宝物。 陶勋苦笑道:“好吧,晚辈了理解玉机子大师的心情,今日的赌斗请峨嵋派众位仙长做个见证。” 蓝眉真人道:“那好吧,贫道就做见证人了。不过此处狭小且凡人众多,不是动武的所在,不如改天约到野外空旷之地再战吧。” 玉机子怕夜长梦多,更怕峨嵋派众人暗中给陶勋支招,连忙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事今日毕,反正陶公子的婚礼已经被打断了,索性我们一齐到野外某处做个了断。” 蓝眉真人不想得罪崆峒派,只好望向陶勋看他的意思。 陶勋想了想道:“就依大师所言。弟子恰好有个办法,不用飞行亦可出去。” 他快地在地上画出一个同心圆形的阵图,取出青琰玉珠灌注仙力于其中,内圈六粒、外圈八粒分别置于阵图中的十四个方位上。 这是天册里记载的一种“**八荒搬运阵”,能在一定范围之内瞬间移动任何物体,由于这个阵法的功能与幽冥界的传送门有点相似,所以他对此阵印象很深,今天恰好有机会派上用场。 布好阵法,陶勋对蓝眉真人道:“仙长,弟子的这个阵法可将人移动到百里之内任意一个所在,不过回来的时候需要有人在此催动,您看……” 蓝眉真人对清易、谢子睿和丁柔道:“你们三人留在此地,清易和子睿负责催动阵法,丁师侄负责护法,不要让外面的人闯进来。” 陶勋将催动阵法的方法和接应的暗号向两人交待了一遍,同峨嵋三仙、玉机子师叔侄五人一起站到阵图中央。 陶勋默念口诀,青琰玉珠出亮光,随后珠子里射出光束,十四颗玉珠间两两相照,繁密的光束织成一张闪亮的光网,随着陶勋口中喝出一声“疾”,六人的身影即刻消失不见。 第十一章 初战强者 “**八荒搬运阵”的定位同样是利用腾云术的星空图,陶勋选择孤云山作为落脚点,六人的身影齐齐出现在孤云山一处山坳中。 玉机子环顾四周一遍,点头道:“嗯,不错,十六年前在此得到,六年前在这里错过,今天又将在故地得回,果真因果循环。” 蓝眉真人对陶勋道:“你真的想好了要和玉机子大师赌斗一场么?玉机子大师是仙道界前辈,无论道法剑术都是绝顶高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陶勋感激地对蓝眉真人笑了笑,道:“仙长放心,玉机子大师是长辈,想必不会对弟子痛下杀手。弟子实不甘心将自己的旧物拱手让人,倘是技不如人、力有不敌被人夺去倒是无话可说,弟子也就认了。” 玉机子鼻子里哼了一声:“陶公子过谦,方才这个传送阵法精妙绝伦,贫道自问不如,可见公子道法神妙,贫道如不全力以赴恐怕要输。” 蓝眉真人皱眉道:“既然两位心意已决,贫道也不好再劝,你们打算赌斗哪项技艺呢?” 玉机子抢道:“世人皆称吾辈为剑仙,既然带了个剑字就比剑法吧,直到决出胜负为止。”他对**仙衣志在必得,所以抢先选择自己最擅长的技艺,并且不设招数限制,丝毫没有长辈的风度。 陶勋犹豫道:“大师要指点弟子剑法,弟子本不应推辞,只是弟子至今尚未炼剑,恐怕要令大师失望。” “既然你不敢应战,便将**仙衣归还给贫道好了。” 峨嵋三仙脸上露出不豫之色,玉机子在晚辈面前处处都要占便宜,真是将他自己长辈身份和面子丢尽。 陶勋有些生气,想了想后从如意乾坤袋里取出一把红色的小剑。 峨嵋三仙一看皆露出惊讶的神色。赤眉真人问道:“这把飞剑透出邪恶之气,不象我们正道中人所用,它是什么来路?” “仙长说得对,去年在西元寺一役中灵惠要以此剑斩杀弟子和丁姑娘,危急时刻**仙衣突然出现将此剑收走。灵惠已死,这把剑成为无主之物,弟子练成道法后嫌它是邪恶之物不愿使用,此时却只好暂时拿来应急。” 橙眉真人担忧地道:“仙剑之术最讲剑与人的心意相通,你初用此剑找些山精野魅练练手尚可,用来挑战高手却不行。要不我借一把仙剑给你使用吧。” “多谢仙长美意,为免玉机子大师误会,弟子还是用这把剑。”他明白峨嵋派碍于与崆峒的情面不大可能平白借剑给自己,所以对橙眉真人道:“弟子有办法很快将此剑炼化,只是这剑身里拘着不少怨鬼冤魂,呆会儿尚要请仙长施法渡他们。” 橙眉真人只得道:“贫道义不容辞。” 陶勋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天册仙剑篇里对于如何炼化无主之剑有很多法门,只是灵惠的这把剑的质地实在不怎么好,又是以邪法长年浸炼过的,要是用高深的法门重新炼化,费时太长不说,此剑也禁受不住。 想来想去,他最后只好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法门,先在地上画出个阵图,将剑插在阵中地面,阵法启动后生出白色光芒笼罩住剑身,很快有无数黑气从剑身中逸出,橙眉真人早已就准备好,双手在阵图上空一丈处画出一道白色的圆形光圈,黑气上升穿过光圈便散成无数洁白的光点。 待净化完剑身之后,陶勋将剑收回手中默念口诀,一道道白光从他的手上传进剑身,不到半刻钟剑身颜色由红转淡,最后变成半透明的银白之色,一把仙剑就算炼化完成。 陶勋看着这把仙剑心里暗暗叹气,此剑质地太差,仙剑篇里的绝大多数精妙剑招无法使用,十分本事只能使出三分来。 须知道仙剑运用虽然是以心念为使,看似随心所欲,其实运用之法比以臂使剑复杂不知几千几万倍,运剑之时仙诀、仙咒、仙印、仙阵、仙符等等都要综合使用,仙力灌注也是千变万化,有时剑招威力巨大,相应施加的各种因素也就繁复,剑身亦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仙剑质地太差便会爆裂,所以仙剑篇对不同质地的仙剑有不同的剑法招数。 陶勋默运剑诀,仙剑化成一团五尺长、七寸宽的半透明白光随着他的心念在空中飞快地回旋飞舞几圈,他试过几下后收回仙剑,走到十丈开外回转身抱拳,向玉机子道:“请大师赐招。” 玉机子却道:“且慢。” 蓝眉真人奇道:“道友还有何事?” “贫道与陶公子赌斗争的便是**仙衣,现在他可以用此宝护身,贫道投鼠忌器,不用打也知道会输。” 陶勋只得将**仙衣唤出,施了道禁锢法术交到蓝眉真人手上暂时保管。 两人重新站到十丈开外唤出仙剑。两人的剑光都是白色,玉机子的剑光是明亮的银白色,陶勋的剑光是柔和的半透明银白色,在正午的阳光下两团剑光熠熠生辉,从两人身上散出来的气势在空中撞到一起嗤嗤有声。 玉机子总算记起自己长辈的身份没有抢先动手。 陶勋率先难,剑光笔直地刺向对手,玉机子双手一张,身体腾空飞退五丈悬停空中,他的仙剑悄无声息地迎击上去。 两剑空中相交出奔雷般的轰隆巨响,陶勋的剑光闪电般倒飞回去,掠到身后足足二十丈才被重新控制住,玉机子的剑光停在原处纹丝不动,这一个回合显然是玉机子赢了。 玉机子冷冷地道:“陶公子,贫道见你是晚辈让你三招,刚才没有追击算是第一招,还有两招,三招之后贫道下手绝不留情,你好自为之。” 陶勋脸上一红,他是第一次用仙剑,更是第一次用仙剑实战,完全没有运剑的经验,猛冲猛打不知道临机变化,刚才一下玉机子的仙剑虽然悄无声息地迎上来,老远的便让他感觉全身一窒如有万钧压身,他知道硬碰硬绝对讨不到好,无奈出剑太猛没留余地,一时收刹不住吃了亏。 他重新控制住仙剑,向玉机子抱拳谢道:“谢大师相让,弟子有僭了。”说罢,重新指挥仙剑攻击上去。 陶勋第二番进攻吸取了教训,不敢硬碰硬,按照剑诀中攻六留四的法诀指挥仙剑仍从正面进攻,推进到玉机子仙剑前三尺时他的剑光忽然一颤化成一团虚影,攻击的轨迹变得难以捉摸,这便是仙剑篇里的功夫。 玉机子不慌不忙曲指一弹,他的剑光暴涨数倍后直撞过去。 陶勋现的进攻方位被全部挡住,同时感觉到对方的剑光里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自己的仙剑迎头相撞,他深知功力不及不敢再次硬碰硬,赶忙运功拈住剑诀与对方的吸力对抗。 孰料玉机子仙剑的吸力突然间变成了斥力,陶勋的仙剑在两股仙力的共同作用下带着风雷之声电射般反倒向他自己刺去。 他的余力刚才都用在与玉机子的吸力对抗之上,此时新力未生,来不及止住飞剑,总算他机敏,情急之下迅趴到地上,剑光毫之间从他头顶飞过钻入地下,带起的风声令他惊出一身冷汗。 耳边听到玉机子的声音:“第二招。” 陶勋明白,刚才要是玉机子乘势进攻他早已没命,满脸通红的站起来运仙力将深入地下的仙剑召回手上,拍干净衣服上沾的尘土,施礼道:“谢大师手下留情,晚辈要攻第三招了。” 有了前两招失败的经验,陶勋第三次出剑可就大不相同,他也学玉机子的模样将身体飞退五丈悬停在离地一丈的空中,手中变换剑诀,仙剑在他面前变成一团丈径的光团,随后单手一挥,剑光分成十束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攻过去,尖啸之声锐起,所过之处将地面的草林吹得倒伏下去,气势惊人。 玉机子心里暗暗吃惊,一剑化成多剑的招数他也会,他甚至能让手中剑化到千数以上,可是使剑人至少要修炼到出窍期才能具备这样的功力,而且化出来的剑影里绝大多数是虚影毫无攻击力道,而眼前的陶勋顶多不过二十岁,就算他天赋异禀再加上服食仙药助力也不可能在二十年里练到出窍期,更何况他的十支剑影攻击力都相当惊人,绝没有虚影在其中。他收起因为前两招轻易击破对手攻势而产生的轻视之心,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陶勋的十支剑影飞到玉机子仙剑之前,除中间一支外其余剑影突然加快度绕出弧线分成两路,一路合击玉机子的仙剑,另一路合击玉机子本人,飞剑带起来的气势连在旁观战的峨嵋三仙都暗暗吃惊。 玉机子沉着地捏剑诀迅一指,他的剑光散成了十二道,分出十道剑影分别敌住陶勋的剑影,剩下的两道直接向陶勋刺过去。 陶勋吃了一惊,想要回剑相护,可每道剑影都被对手紧紧地缠住脱不了身,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的两道剑影飞到面前五丈处时停下来对着自己吞吐着耀眼的银光。 玉机子手一招,将仙剑合而为一,面无表情地道:“第三招。三招已过,贫道再不会手下留情了,陶公子可要小心。” 陶勋默默将仙剑收回,在心里快地将前三招的经历回想一遍,然后抱拳道:“请大师赐招吧。” 玉机子将功力提到八成,剑诀挥出,剑光亮了一下迅消失,然而空气里却象雷雨天雷暴即将来临前一般沉闷燥热。 陶勋觉得胸闷气短,太阳穴突突地猛跳,身体周围的空气都凝固起来,皮肤上隐隐有些刺痛,他知道玉机子的攻击一旦动起来绝对惊天动地,脑子里迅地搜索起防守的剑招来。 终于,玉机子的攻击动了,以两人为中心的数十丈范围内突然间被一层半球状的黑色半透明光罩笼盖在里面,接着光罩上出现一个亮点,从亮点出窜出一道电弧跳到旁边,落点处形成一个新的亮点,从亮点里窜出两道电弧,一道继续延伸,另一道则呼啸着向陶勋攻过来,就这样光罩里的连锁反应生出亿万条电舌从四面八方攻向陶勋。 蓝眉真人等人在玉机子动前就已经退到安全地带,此刻见剑招动,三人大惊失色,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玉机子防守了三招之后一出手就是重手,像这种威力惊人的招数换成他们三人中任意一个也须小心应付,而陶勋毕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青人,怎当得如此重击。 秦详倒是高兴得直蹦,这招“雷暴殛”是崆峒仙剑术里比较高深的一招,威力极大、无坚不摧,他被陶勋毁剑羞辱而怀恨在心,自然巴不得玉机子马上将他碎尸万段。 身处雷暴中心的陶勋此刻难受得要命,那一道道击过来的闪电分明就是玉机子的仙剑剑光,从剑光处压过来的无形压力几乎让他的脑袋爆炸。 难受归难受,陶勋并不打算弃剑认输,体内仙力流转,他的仙剑化作一团一丈径的白光将全身都保护在里面。 雷电击在白光之上出金属碎裂般的声音,光团里的陶勋手忙脚乱地变幻着一长串手印,要知道玉机子的雷暴密集而猛烈瞬息之内有上万的电弧落在他的剑圈之上,他若是完全靠双手一一接挡肯定做不到。 他使的这一招叫做“碎玉茧”,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换六十四种手印将仙力注于剑光内部,六十四种手印累加出来的碎玉劲气就会在剑光团里以乘积数方式化身万千,自动阻挡落在防守圈上的攻击点,就象蚕在茧内部修补漏洞那样,所以玉机子的雷暴殛攻击固然密集,陶勋的防守也是滴水不漏。 雷暴殛持续了十息功夫,短短的十息时间对陶勋来说真比十年还要漫长,他的碎玉劲气没有玉机子的霸道,每对撞一下手上都如同被针刺,等到玉机子攻击停止他的一双手早已麻木不堪。 玉机子使过一回雷暴殛后心里有些恼怒,他想战绝所以动用起崆峒派的绝招,结果忙活一阵,陶勋居然将他的攻击一一挡住并且毫无损,让他在峨嵋派人面前大丢面子。 赤眉真人不失时机地笑嘻嘻地对玉机子道:“道友不跟小辈一般见识而手下留情,果然有一代宗师的风范。” 玉机子铁青着脸将手一挥,剑光变成一条扭动的白龙恶狠狠地直扑陶勋。 陶勋经过刚才抵挡雷暴殛攻击,虽然双手麻,心里的底气长了不少,有了前三招进攻失败的教训他已经完全放弃进攻,现在看来至少在防守方面他还能支持得住,只要自己能够坚持住几十上百招,想必玉机子自恃身份不好继续纠缠下去吧。 看到玉机子的仙剑攻过来,陶勋也挥剑迎上去专心调运仙力,按照天册秘篇里的剑术全力防守,就见剑光如飞龙一般灵动,轻巧地上下左右跳动,一下一下地抵挡住玉机子的如潮攻击。 他一旦展开全力防守,玉机子一时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毕竟象刚才雷暴殛那样威力的招数不可能连续不断地使用。 陶勋虽然功力不足,运剑的度反倒要快些,这是因为他是在全力防守,仙力的使用从用六留四变成了用八留二,多出来的两分仙力足以加快他的度,而且天册里的剑术的确精妙无比,可以部分抵消功力上的不足,他索性将可用的防守剑招全部运用出来,毕竟跟玉机子这样绝顶高手交手中取得的经验比他自己关门苦练十年得到的经验不知要丰富多少倍。 两人很快斗了十数个回合,陶勋运剑的技巧比刚开始时纯熟许多,对自己剑招的理解程度和对对方进攻线路和意图的判断都有了长足进步。 玉机子到底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此刻逐渐意识到自己有点心浮气躁,暗中调整一下,手上开始劲,仙剑的攻击度一下子快起来。他看出陶勋不敢跟他硬碰硬,所以加强攻击时的力度,又使出粘字诀对陶勋的仙剑施加压力。 如此一来,陶勋的出剑度明显受到影响,有几次不小心差点被玉机子剑上吸力将仙剑绞飞,全仗招式的巧妙和剑诀里仙力运转法门的奇妙才化险为夷。 此消彼长,场面开始对陶勋不利,两团剑光拼斗的场所从中间位置又往陶勋方向移动去一丈,仙剑飞舞掀起来的劲风甚至将他的衣襟吹得猎猎作响。 陶勋的心里十分紧张,对手强大的功力限制了他活动的范围,由于害怕和对方仙剑碰撞,他大部分力气都放在防备仙剑被吸走之上,在实力不如对手的情况下这样的打法显然只能起到拖延失败时间的作用。 玉机子的攻击有个特点,由于剑光似矫龙般蜿蜒盘旋,剑柄处的位置往往是不动的,就象放筝一样,不论风筝在天上怎样变化位置,线柄处的位置总是相对固定。 陶勋心中盘算着如果能够攻击中剑柄之处,或许就可破掉对方连绵不绝的进攻招式。他暗中准备一下,瞅准机会将仙力十成灌注于仙剑里,他的舞动中的仙剑突破对手剑光的束缚突然一分为二,其中一团剑光如鬼魅般穿过玉机子的防守剑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他剑光的剑柄方位。 玉机子没有料到陶勋居然敢于反守为攻,赶忙变招,弯曲着的剑光分出来一道急回救,此刻他的剑光像极了一条双头龙,而陶勋攻击的方位正是两头的交汇处。 陶勋的这次攻击是蓄谋已久,度和气势自然不弱,玉机子回救度虽然快,却终究没有快得过陶勋的飞剑,只听得炸雷声响起,剑光准确地击中目标,刚才还在空中耀武扬威的剑光顿时散作满天星光。 第十二章 你意如何 陶勋大喜,然而他的笑容还没露出脸上马上就被惊惧所取代,因为他在玉机子的脸上看到了笑容,那是一种计谋得逞后开心的笑容。他情知不妙,赶紧运诀收剑,可是仙剑跟他之间的联系已经完全中断。 他大惊失色:难道他自己对付秦详仙剑的一幕要在自己身上重演吗?再看自己的剑光仍旧是五尺长、七寸宽的模样,没有变回原形,很显然玉机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困住了他的仙剑。 没容陶勋想更多,空中散作亿万点星光的仙剑化作成千上万的小剑,挟着灼人的热浪和无比的气势直压过来,要是落在他身上便可将他切成粉末。 陶勋骇得几乎灵魂出窍,倾尽全力向自己的仙剑抓去。天册的剑法里有一招仙术此刻正好救急,只要在百丈范围之内可以看得见,就可以瞬间取到手上,这也是救命的一招。 仙术用出来后,陶勋的仙剑立即回到他的面前,他将太元仙力运到极致,催动仙剑死命地向攻过来的剑光迎击上去。 空中传出巨响,两剑相交之处出耀眼的光芒,从仙剑上传过来的压力将陶勋压得单膝跪倒在地上,光芒和压力大约持续了两息功夫,玉机子的仙剑终被他勉强挡回去,而在他周围的地面上则出现了一个深达两尺的环形坑,足见刚才玉机子攻击力之猛。 玉机子见这一下原本十拿九稳的攻击居然被陶勋挡回来,吃惊的程序不亚于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他实在很纳闷,已经被他的锁仙术捆得死死的仙剑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回到陶勋手上。 而陶勋除了感到庆幸之外更多的是恐惧,就象他预料的那样,手中的仙剑剑身上已经布满了裂纹,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刚才他用的救命仙术固然有神效,但剑身的材质受不了瞬移时的巨大力道,再加上最后那一下抵挡玉机子的强大攻击力,剑身没有立即碎成飞灰已经算是奇迹。 玉机子几番痛下重手仍不能击败陶勋,早就恼羞成怒,见对手的剑光黯淡大半,立即毫不客气地运指挥仙剑再度攻上,剑光的光芒令太阳亦为之黯淡。 陶勋手上只有一把残剑,再要象先前那样跟玉机子缠斗已经不可能,玉机子咄咄逼人的气势反倒激起他的斗志。 他毫不犹豫的展开剑诀指挥剑光迎击上去,残剑撞到玉机子的仙剑立即散架变作一堆飞灰碎屑。可玉机子也没有因此得意,他的剑光居然被残剑的碎屑紧紧吸住,居然一时被缠住。 而另一边,陶勋伸出双手作出隔空虚抓的动作直指玉机子的仙剑。 这种斗法不但让玉机子吃惊,更让峨嵋三仙吃惊。 峨嵋三仙和玉机子等人当然知道陶勋的目的,这样的打法只可能出现在实力悬殊极大的情况下,否则实力弱的一方就纯粹是找死。而从刚才斗剑的经过来看陶勋的道行远在玉机子之下,他们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他要用上如此愚蠢的办法,其实剑毁了认输也不过是输掉**仙衣,总比输掉性命要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实力增强了还可以到崆峒夺回来。 由于陶勋的打法仍然是仙剑剑术的一种,只要他没有认输,他们三人也不好强行插手其中,只能替他捏把汗。 玉机子怒极,口中念咒双唇翻飞,剑光化成一团火焰爆炸般扩大十倍然后瞬间收拢恢复原状,就这一眨眼的工夫陶勋的残剑碎屑便被烧化成一团青烟消失不见,随后他的剑光飞快地向陶勋移动攻去,只一眨眼的工夫就飞到其身前。 场内外众人都看得出来,陶勋已经无力阻挡玉机子仙剑的进攻。 陶勋全身湿透,不知是被剑光的高温烤出来的还是因为力竭而流出来的,他在内心里竭力嘶吼着:“不能输!不能输!” 可惜玉机子仙剑上传过来的灼热气息让他全身再也无法聚集起哪怕半毫的仙力来,剑光毫无阻碍地向他压迫过来,只要剑光刺破他身上任意一处皮肤,不用他认输,公证人也会判他输。 陶勋感到身体里某一处突然间跳了跳,一股既温暖、又清凉的熟悉气息瞬间便充盈全身,那股神秘的力量在此刻终于出现。 玉机子小心翼翼地催动仙剑,他并不想杀死陶勋,只想留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所以才没有急于结束斗剑,而是慢慢的消耗掉他身上剩余的力量,他要让他彻底地失败,彻底地害怕自己,要让他以后看见自己就远远的躲掉。 然而,就在即将成功的一刹,一股即温暖又清凉的气息拂过他的脸、他的耳、他的、他的身体,之后体内的仙力如同完全消失般失去踪影,他和他的仙剑之间的联系嘎然而止,他的仙剑在陶勋的鼻尖处变回原形悬停于空中一动不动。 玉机子对这股气息并不陌生,在崆峒派炼化**仙衣的十年里他几乎天天和这股气息打交道。他急急地望向蓝眉真人,那件**仙衣依旧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而且他的感觉告诉他,那股气息传过来的方位就是陶勋的身体。 陶勋看到玉机子的仙剑在自己的鼻尖前变成一支三寸长的小玉剑,知道自己已经赢了,刚才空虚的身体里此时又充斥着精纯的太元仙力,连忙站起来,冲玉机子一抱拳:“玉机子大师承让,谢大师指点。” 蓝眉真人等三人亲眼目睹陶勋奇迹般地反败为胜,心里的惊诧难以言表,他们也都感觉到了最后时刻从陶勋身上出来的奇异气息,这股气息和他们从**仙衣身上感受到的气息极为相似,甚至要更醇、更浓。 蓝眉真人走过来将**仙衣还到陶勋手上,回头对玉机子道:“玉机子道友,刚才从陶公子身上传出来的仙力波动你感应到了吧?” 玉机子已经从惊诧中缓过劲来,缓缓地点头道:“不错。” 蓝眉真人继续道:“十六年前**仙衣在孤云山出世,贫道正好在山中,仙衣出世之前曾有过数次仙力波动,极为奇特,不知道友还有印象否?” 玉机子木然答道:“不错,与陶勋公子刚才出来的仙力波动一模一样,也和**仙衣出来的仙力波动一样。” 蓝眉真人道:“不是贫道偏袒任何一方,贫道以为陶公子关于**仙衣乃他幼时衣物的说法有七成可信,道友以为然否?” 玉机子身子一颤,急道:“但是证据呢?仅凭仙力波动相似又怎可断定。” 蓝眉真人叹了口气:“道友既然如此见疑,贫道也不再对此事作评论。道友与陶公子之间的赌斗已经分出胜负,陶公子虽然仙剑被毁但是却褫夺了你对仙剑的控制权,剑毁是功力上的差距,夺剑才是剑术上的差距,你们二人比的是剑术,所以这一场是他赢了,道友可有异议?” 玉机子颓然道:“不错,贫道输了,贫道立即回山向掌门师兄禀报此事,以后再不会出面向陶公子讨要仙衣,不过这誓言只约束贫道一人。” 峨嵋三仙齐声道:“正是如此。” 玉机子恨恨地带着秦详驭剑腾空而去。 陶勋向峨嵋三仙团团施礼相谢:“多谢三们仙长主持公道。” 蓝眉真人回施一礼:“不必多礼,且先回去,贫道师兄弟尚有几句话须向公子请教。” 陶勋出信号,很快四人瞬移到了房里,清易等人围上来问情况,赤眉真人回答道:“是陶公子胜了。” 清易等人惊讶得合不拢嘴,谢子睿更是绕着陶勋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看个不停,一边看一边问:“哎呀,姑爷,你打败了仙道正派二十四高手排名第十八的玉机子,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长得特别呀?你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神功秘笺呀?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灵丹妙药呀?快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赤眉真人一把揪住谢子睿的耳朵将他扯到一边,骂道:“没大没小的东西,你师伯有话要问陶公子,你少在这里穷折腾。”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陶勋的心里打着鼓,清易、丁柔的表情十分凝重,谢子睿扮了个鬼脸在一旁找张椅子老老实实地坐下不作声。 蓝眉真人清咳了一声,道:“贫道心里有不少疑问,烦请陶公子指点。” “请仙长指教,弟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贫道也不客气了。”蓝眉真人捋须问道:“贫道从橙师弟和赤师弟那里得知公子至少去年前还是一个不懂道法的普通凡人,想不到仅仅一年功夫公子竟然可以打败崆峒派顶尖的高手,不知道公子是受哪位前辈高人点拨呢?” “不瞒仙长,弟子去年年前底的确只是个普通凡人,不懂任何道法仙术,但弟子向道心虔,一直想要寻访得道高人拜师学艺,这些橙眉大师、清易道长、丁姑娘、谢兄都可以证明。” 橙眉真人等人一齐点头表示认同。 陶勋接着道:“弟子授官之后不久即被调入《道典要辑》编纂馆参与编篡工作,过年前的一天晚上,弟子无意间从御文书苑书窖里找到了一部《洞元太清奉道天册》,此书以玉匣盛之、玉简刻就,乃是一部修炼仙道之术的奇书,弟子按上面所记的修炼法门练习,历时三个月略有小成。适才弟子跟玉机子大师争斗所用道术全都出自此天册。” 峨嵋派众人哗然。 橙眉真人道:“《洞元太清奉道天册》贫道亦有所闻,此书来历奇特,可惜所载修炼之法荒诞不经,根本不可能练成,这在仙道界早有定论,公子不会是以这部书搪塞我们吧?” 陶勋忙道:“弟子所言句句是实,《洞元太清奉道天册》里面记载的修炼之法虽然看似乖谬,实则乃无上修道之术。”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论,他还背述出一段天册总序里的原文。 峨嵋众人听毕,蓝眉真人先道:“公子所述之言果然精僻,《洞元太清奉道天册》我峨嵋仙云宫里倒是有一份抄本,贫道虽然年纪大了记忆力有些衰退,却将此公子所背的是哪一段?” “仙长有所不知,世间流传的天册抄本只有玉简上刻着的五千六百字,这五千六百字不过是天册的入门功法而已,真正的内容其实在玉匣及玉简里面。” 赤眉真人道:“公子所说的似乎有些道理,秘笺心法存入玉简之中的做法在我们仙道界十分平常,只不过《洞元太清奉道天册》出世近三千年,其间无数前辈高人为了核实真伪偷入禁宫检查过玉匣、玉简,何以无人得觑其秘密呢?” “要读取天册玉匣、玉简里的秘密,必须修炼成功玉简上五千六百字所载的入门功法,除此之外别无二途。” 蓝眉真人问道:“方才听公子所言,修炼成《洞元太清奉道天册》前后不过三个月而已,贫道却听说《洞元太清奉道天册》出世后很多人穷一生之力却不能得寸功,悬殊如此之大,莫非公子有什么奇遇吗?可否赐告呢?” “仙长明鉴,弟子实在没有任何奇遇,只按照天册玉简上所载略略试一试就一次成功,并没有任何困难的地方呀。” “一次成功?”谢子睿忍不住大呼小叫:“别人花了一辈子也练不出来的东西你一次就练成了?我没听错吧?” 陶勋双手一摊:“事实如此,我也不知道该做何解释。” 蓝眉真人淡淡道:“公子能参透《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的秘密,这是公子天生的福份,我们这些出家人也没资格怀疑。” 橙眉真人接道:“不错,本来我们没资格盘问公子身上修为从何而来,但是我峨嵋派门人即将嫁与公子,如果不弄清楚公子的来历,恐怕会给我峨嵋派带来麻烦,所以有失礼之处请公子见谅。” “弟子亦对自己的来历有些疑问,有些地方可能不能给仙长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希望各位仙长能助我解疑答难。” “哦?竟有此事?”赤眉真人奇道:“我们想了解你的来历,你倒要问我们你的来历,这可不好办呀。” 蓝眉真人皱眉道:“赤师弟休要说笑,陶公子的身世关系到本派的声誉,不可玩笑视之。” 赤眉真人也意识自己的话有些好笑,连声向师兄赔罪。 橙眉真人对陶勋道:“陶公子,贫道四年前和你第一次见面,曾暗中试探过你的深浅,那里公子的确只是个凡人,贫道今天再试探公子的深浅,依旧丝毫看不出你身怀高深道法的痕迹,难道《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神通竟至于斯么?” “仙长,天册的修炼之法乃从元气入道,而世间修炼之法是从玄气入道,是以天册练成之后难以被普通修仙辈现,《洞元太清奉道天册》总序里对此有详细的论述。”陶勋又背出一段天册原文。 橙眉真人点头道:“原来如此,贫道大长见识了。贫道尚有一问,贫道的道法粗陋难入大家法眼,在先天神卦术之上倒是还有点心得,仙道界众道友也曾谬夸过几句,四年前贫道替公子起了一课,丝毫算不出公子的过去和未来,今天贫道再起一课,情形依旧。若公子修为可用修炼《洞元太清奉道天册》来解释,那么公子的命络又当如何解释呢?” 陶勋错愕道:“这,弟子亦不知道为什么。仙长会不会算漏了什么?” 清易道人向师父请示之后插话道:“陶公子,还记得贫道跟你第一次见面为你算命的旧事吗?贫道算出来的结果比橙师叔的还要少。” 陶勋呆呆地道:“这可是怪事了,弟子修炼《洞元太清奉道天册》里面的道术仙法都能学会,就是用不了占卜之术,难道也和这有关系吗?” 峨嵋派众人也都百思不得其解。 蓝眉真人轻咳一声,继续问道:“贫道今早曾与令尊相谈甚欢,得知公子乃陶老施主十六年前收养,公子可还记得儿时的事吗?” 陶勋摇头道:“弟子只记得遇见家父以后的事,之前的事没有任何印象了。”顿了顿,他又道:“对了,弟子得到**仙衣那晚进入神秘山洞之后倒是记起来两件事,一件事画成一幅画送给了清易道长,另一件事是一段口诀,也告诉清易道长了。” 清易奇道:“那段口诀你不是说从朋友家的残卷里看的吗?” 陶勋脸一红:“那是弟子怕说出来历时道长不相信,所以有所掩饰。” 蓝眉真人道:“这两件事清易都对我讲过,公子画中的仙人是何来历,可否坦诚相告呢?” 陶勋老老实实地道:“弟子回忆起画中情景的时候,模模糊糊地好象称呼那个老神仙做师父,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蓝眉等三人齐齐瞪着他讶道:“公子唤他老人家师父?” “不错呀,就是这么叫的,至于为什么弟子也不知道。” 蓝眉真人跟两个师弟交换了一下眼神,低头思索了一番,再抬头对橙眉真人道:“橙师弟,我对陶公子虽然还有些疑问,但都不重要了,陶公子的身世有太多疑问,你我师兄弟却都算不出他的来历和未来,而且他一身道法修为的来历也过于离奇,这些对于我峨嵋派来说祸福难料。我以为,丁师侄与陶公子的这段婚姻应当取消,以免我峨嵋被牵连进不测之中。” 橙眉真人叹了口气,在陶勋惊愕的目光中转头对丁柔道:“徒儿,蓝师伯的话你听到了,为师也是这个意思。陶公子身世和未来都不甚明了,他已经与崆峒派横生怨隙。**仙衣事体重大,崆峒绝不肯就此罢休,你是峨嵋派的弟子,如果你嫁给他,势必使本门与崆峒派之间生出不和,也要因此面临难以预料的结果。为本门计,你作为峨嵋弟子便不能嫁给他。正好你们尚未喝下合卺酒,现在取消婚礼还来得及。此事为师作主,你的父母那里由我去解释,你意如何?” 第十三章 美人情深 丁柔呆立在一旁脸上满是惊愕,绝美的面容惨白得如同白纸,一双秋水里满是迷惘和不解。 片晌之后她跪在橙眉真人面前,语带泣声:“师父,方才在新房里弟子亲口许下如若陶公子能将徒儿的脚抬到床上便嫁给他,他已经办到了,弟子怎可食言呢?师父这不是要让弟子做个无信无义的人么?” 橙眉真人没想到丁柔会婉言拒绝她的建议,又惊又怒地道:“徒儿可要想清楚了,陶公子身世来历和未来都是谜,你嫁给他后前途亦是未卜呀。你以前不是不愿意嫁给他么?为什么现在有机会时却要改变主意呢?” “师父,徒儿以前是不忿父母不问我的意愿便将我许配人家,那是徒儿父母许了他;方才新房之内是徒儿自己亲口许了他。徒儿虽然是女流之辈,也知道言必信行必果的道理,就算明知道嫁给他要吃苦受罪,徒儿也绝不能反悔。” “婷儿,我峨嵋派断断不会因陶勋与崆峒派生隙,自然目下不可与他有所瓜葛,只要你是我峨嵋派弟子,为师断断不许你嫁给他,难道你要违背师命么?” “天地君亲师,父母亦为大,徒儿的婚事乃是父母亲口所许下,一应礼数俱全,如今师父这般命令,教徒儿如何自处呢?” “你若担忧父母之命大可以放心,你爹娘那里由为师亲自说项,定可以劝动他们二人同意。现在没有师命和父母之命的悖拗,全问你本心,何去何从你不就好下决断了么?” “可是弟子已经和陶公子拜过天地了呀。” 橙眉真人怒道:“你的意思是要执意嫁给陶勋吗?” 丁柔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趴在地上抽抽咽咽地说不出话来。 橙眉真人见徒弟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狠了狠心道:“那好,如果你执意嫁给陶勋,就不要再做我峨嵋派的弟子。” 丁柔大惊失色,泪水如珍珠般滚出来,一把扯住橙眉真人的道袍哭道:“师父,师父莫要生气,弟子……弟子……实在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人呀。” 橙眉真人叹气,硬起心肠道:“婷儿,既然你意已决,那么我就在此宣布,你丁柔今后再不是我峨嵋派的弟子。”她的话音一落,丁柔扯住的道袍一角突然从中断裂。 丁柔措手不及,抓住手中的一截道袍愣在原地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橙眉真人割袍断义,这一下再无回旋的余地。 陶勋心中不忍,想要上前扶起丁柔,但被她一把掀开。 丁柔扑倒在橙眉真人的脚前,实打实地连磕三个响头,没有运功相护,额头上都渗出鲜血来。 她抬起头,神情反而平静下来,向橙眉真人道:“虽然师父将弟子逐出了门墙,但是在弟子心里您永远是我的师父,弟子丁柔谨在此起誓,如果弟子或弟子的亲人做出任何危害峨嵋派的事情,弟子甘愿受寸磔之苦,万劫不复。” 丁柔如此誓,将陶勋日后的所作所为包含在其中,显然是在以性命保证只要她活着就绝不许他做出危及峨嵋派的事来。 橙眉真人伸出双手将她扶起,多年师徒,一直将这名幼徒犹如幼女般看待,终究情义深重,叹道:“唉,徒……你这是何苦呢?你的心意我知道,我这也是为你好,以后你会知道的。” 此间大事已定,峨嵋派果断地断绝了与陶勋、丁柔两人之间的关系,继续留在此处便显多余,蓝眉真人带着众人起身向陶勋告辞。 撤掉设在房间内的禁制,早已在门外焦急万分的陶骥、丁崇等急忙走进来,看清屋里的人后不禁一愣,问道:“事情处理得怎样了?那两位道长呢?” 蓝眉真人答道:“误会已经澄清,他们已经先走一步。此间事情已了,贫道等人也要告辞了。” 陶骥惑道:“这……这是怎么了?犬子的婚礼还没有完成哪,众仙长好好的怎么要走呢?” 丁崇亦向橙眉真人问道:“仙师,婷儿的婚礼还没结束,您怎么要走呢?” 橙眉真人道:“丁施主,此事说来话长,改日你可自去问婷儿。” 丁崇转向女儿,丁柔双目有些呆滞一言不。 蓝眉真人握住陶骥的手安慰道:“老施主,贫道等人为所来而来,为所去而去,令郎的婚礼虽然因为刚才的意外耽误些时辰,不过也是赶巧,再过半刻钟又是吉时,可以继续行礼。贫道等人有急事必须先走一步,望施主见谅。” 陶骥和丁崇感觉到刚才屋里生的事肯定很有些不妥,但是不好逼问,他们苦留不住,只得依依不舍地送五人离开。 临走时橙眉真人柔声对丁柔道:“婷儿,莫要伤心了,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你以后切勿以我派功法与人动手,以免惹出事端来,你下一步的修炼功法可以和你夫婿切磋研究,必定胜我派功法百倍。” 送走峨嵋众人,陶勋和丁柔的婚礼又继续进行。 刚才婚礼中断的时候,陶骥亲自守在众剑仙借用的房间之外不许别人靠近,所以虽然参加婚礼的众人对此纷纷,但是都没有看到异常之处。 渴过合卺酒,陶勋和丁柔各处东西相向交拜两次便就礼成了,房里的人退出去,陶家的傧相从人用丁柔仪式上用过的酒馔,丁家的人则用陶勋用过的,饿了一中午的来宾们终于坐到酒席桌边开始对他们空空的肚子做出补偿。 新房里只剩下陶勋和丁柔这一对新人。 丁柔挥手在房间布下一道隔音术,然后伏倒在床上恸哭失声。 陶勋很犹豫该不该上去劝一劝,被挚爱的师父逐出师门的打击对于她来说实在过于沉重,然而如许打击造成的原因就在他身上,或许此时让她好好地哭一场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陶勋坐在她身边默不作声,听着丁柔伤心的哭声,看着她双肩上下的起伏,他的情绪也受到影响。 他和她的每次见面总要夹带着这样或那样的误会,她的可以用野蛮来形容的表现让他一直对她怀着更多的畏惧,每一次相处时他都有些害怕,所以仔细回想他还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她,更没有如此近距离、安静、不受打扰地看过她。 陶勋现眼前这个已经在法理上成为他妻子的女孩的背影真的很美丽。 现在她在伤心哭泣当中,抖动的肩膀带动背部不停地颤抖,背影的另一边此刻还会是那个总是对着他竖眉瞪眼的清丽绝伦的女孩吗? 陶勋的目光停留在她耳后,从他现在所处的角度正好看在耳后那一块如同温玉般晶莹剔透的肌肤之上,连接到脸颊的柔和线条勾勒出来的轮廓里散出来的色泽勾起他心里一连串无限的旖ni的想象。 她真的很美,他的心里好象是不知不觉浮出来、又好象是突然之前毫无征兆地钻出这样的念头。 从她耳后的线条里他的脑子里浮现出她那绝美的面容,没有往日那种略带生气的模样,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专注和一种他无法形容的神色,象是开心、象是紧张、象是一种舍生赴死的决绝。 陶勋在记忆里搜索这样的神色出现时的情景,那是在何时、何地呢?他的记忆不知不觉间趟过时光的小河,在已经逝去的水流里寻找散落其间的阳光。 渐渐的有一幕情景慢慢地清晰的浮现出来,那是在北元寺外,当他被噬血魔君、灵惠他们围住的时候,她将他挡在身后的时候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不就是这样的神色么? 陶勋心头如同被雷所击,好象抓住了什么,但又看不真切,她那一刻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为什么还会开心呢? 不知过了多久,丁柔的哭声变成了低低的啜泣,陶勋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有些麻、有些难过,她那啜泣声里的无力感深深地感染了他,即使她再强大、再勇敢、再坚强,此时的她却是那么无力,无力得令他心里隐隐地痛,无力得令他深深自责。 陶勋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出来轻轻地落在丁柔的肩膀上,当接触到衣裳的那一刹,他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她的身体突然间完全静止下来。 陶勋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开口安慰妻子时,她却猛地回过头来,眼睛里泪水仍然涓涓而下,从泪水背后透出来的神色却异常坚定、异常平静。 丁柔停止了啜泣,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从今日之后想要做对不起我的事,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毅然而绝然,这一刻散着绝美、决绝的独特魅力。 她的声音很好听,即使她刚才说出来的话是恶狠狠的威胁,陶勋居然第一次在听到她说出威胁的话时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她心底深处的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恐惧。 陶勋将手从她的肩膀上移下来,戟指向天,郑重地道:“我陶勋谨此立誓,如果今后做出对不起妻子丁柔的事情,立受五雷轰顶,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丁柔听他立完毒誓,扭过头去取帕擦拭眼泪,再回过头来时又恢复到他再熟悉不过的冷冰冰的表情。她本来极美,化任何妆反倒多余,可是做新娘子却不能免俗地要化些妆,刚才哭得如带雨梨花时泪水早将脸上化的妆冲得一团糟,此刻被全部擦掉露出她本来的面貌。 陶勋次如此近距离用心地看着她,立即感觉到一阵眩目,心中猛然惊跳如战鼓,一句惊叹脱口而出:“真美呀!” 丁柔脸上一红,别过头去,低声骂道:“呸,果然现出登徒子的原形。” 在第一次真正留意到丁柔绝美的姿色后,陶勋马上又有一个大现,一股幽香从她的身上淡淡地传过来,这种香味很难形容是什么,但沁入他的心脾,令他的整个身心都为之沉醉于其中,流连、荡漾、难以自拔。 丁柔回过头看见他轻轻摇着脑袋用鼻子细细品味自己身上气味的模样,心里有些恼怒,狠狠地哼了一声,挪动身子坐到床的另一头。 或许是因为之前亲眼目见到她骨子里的柔弱一面,陶勋的胆子大起来,起身追坐到她身边,并将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感受到她肩头衣裳与肌肤轻轻磨擦时产生出来的滑润,心里不由得一荡,忍不住将脑袋慢慢地靠近她的耳鬓,一边感受着从她耳后肌肤上隔空传过来的体温,一边嗅着从她身上传过来的清香。 半晌,他才用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问:“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丁柔的眼睛里像是起了一层雾:“我从记事起一直在峨嵋仙云山随师父学艺,师父就是我的母亲,只到有一天师父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的事,我才知道凡间还有我的亲生父母。 仙云山很美,师父、师伯、师叔、师兄他们都是很出色的人,他们都很宠我、护我。我回到凡间,凡间景色太差、太脏、太乱,凡间的人都很丑、很弱、很坏,比仙云山、比师父、比师兄弟们差得太多了,这种天与地之间的差别你没有经历过,只有在亲生父母身边的时候才能冲淡我对凡间厌恶。 所以,那天父亲告诉我他已经将我许配给一个凡人,我很生气,我命运居然在我一点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要与我厌恶的世界、要与我瞧不起的凡人联系在起,一想到这一点我便不能原谅父亲,所以我逃回仙云山,回到师父身边。 在那些日子,你的名字是我心里最痛恨的字眼,我不知道诅咒你多少遍,我恨不得你马上死掉,我甚至想到过悄悄飞下山用仙剑把你从世界上彻底除掉。” 陶勋不由自主在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里暗呼:“好险,好险。”不敢打断丁柔的思绪,收摄心神细细地继续倾听下去。 “那年师父带褚师姐下山云游回来,师姐同我说悄悄话,讲到她在孤云山下戏弄一个名叫陶勋的偷偷离家出走的男孩子,我看到她很开心,比得到师父的称赞时更加开心,比和我在一起嬉戏玩闹时还要开心,我的心里竟然酸溜溜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很痛恨你,恨不得你马上死掉,可是当我从师姐脸上看到你带给她的欢乐时我就生气,生气你竟然在有了我做未婚妻以后还要让别的女孩子开心。” 陶勋听到这里不由得哭笑不得,女孩子的心思,真是不可以常理来度量。 “打那以后,在仙云山生活的日子也没有以前那样有吸引力了。修炼的时间总过得很快,那年又到了我们年青一辈下山云游锻练的日子,师父带我和褚师姐下山。在肇庆城外我第一次看见了你,也许你不会相信,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看见你就预感到你就是陶勋,就是那个要令我坠入凡尘的人,所以当你喝得烂醉把污物都吐到师父的鞋子上的时候我骂你,甚至恨不得乘机杀掉你。” 陶勋又缩了缩脖子,暗道:好险,橙眉大师保佑,阿弥陀佛。 “你醉醺醺脱口而出念了诗夸我,‘广寒玉镜对奁开,绣几犹温泪烛台。前是天庭销禁令,嫦娥急下九天来’。我表面上很生气,其实心里开心得很,真怪呀,我那个时候怎么就那么笃定你便是陶勋呢?” 陶勋怔了一下:难道这就是缘分吗? 丁柔沉浸在回忆里,呆了半天才继续道:“高要县城外树林里,我奉师父的命令去救你,却看见你……你赤身露体、好没羞耻的模样,我真恨不得杀了你。到了杨梅山的那晚,你又出现在我眼前,你和师姐打招呼的时候证明了我对你的直觉是对的,你正是景云府陶勋,你能体会到我那一刻的震惊吗?” 陶勋恍然大悟道:“难怪那晚上你反而没有对我要打要杀的。” 丁柔猛地回过头来,却没注意到他的脸凑得那么近,脸颊从他的鼻尘、嘴唇上轻轻滑过,惊呼声中她捂着脸掉过头去,心里一阵突突乱跳,半晌才平静下来。 陶勋无意间一亲丁柔芳泽,鼻中、唇上还留有一丝清香,整个人如同醉了一般,愣愣地起呆来。 丁柔侧过头看到他呆的模样不觉轻轻笑出声来。 陶勋被她的笑声惊醒,旋即又被她笑时眩目的美色引得一阵头晕,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听她继续诉说。 “谁说那晚我不想杀你了,看见你跟师姐眉来眼去的模样,听到四神教易亥拿你和她开玩笑,我都快气疯了,要不是还有强敌需要应付,我就要马上对你下杀手,免得让我生气。” 陶勋脱口而出:“你后来用玉角的时候没有想到我吧?” “哼哼,那是因为无相他们几个和你不在同一个方向上,要不然我肯定会要装作意外失手的。”丁柔白了他一眼,装出恶狠狠的模样。 陶勋回忆起那晚亲眼目睹玉角威力的情景,忍不住艰难地咽下口唾沫。 第十四章 尽付今生 “后来在涧溪的那一战,师父让我保护你,你那个时候一门心思关心的还是师姐,我真想将你推到二妖法宝的杀伤范围里去。就在我正犹豫的时候,普释强攻过来了,我想要干脆让开让他杀了你,可是心里不知为何又软下来,用我的仙剑将你保护起来。可我没想到普释的法力那么强,我连一招也没能挡得住,在我自忖必死无疑的时候你舍生忘死地把我扑到地上替我挡下他那一剑。” 说到这里,丁柔担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陶勋,象是要把他看穿。 过了片刻,她继续道:“我自小都在师父的呵护下长大,从来只有师父、师姐护着我,没想到当我第一次面临死亡的时候是你这个我最恨的人救了我。虽然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仍然觉得很开心,你拼却生命不要来救我,我是第一个得到你的生命的人,师姐虽然比我先遇到你,但是在那之前你和我的命运就联系在一起,师姐虽然比我先得到你的倾慕,但我才是第一个让你情愿用生命来保护的人。” 陶勋心里升起一股异常的感情,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竟然在丁柔的心里有如此份量。 “你进京赶考经过武昌府,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间很想送你进京。高由县衙里的那一战里,你又一次要放弃生命来救我,你不知道爆炸之后我心里多么……多么……好在废墟里找不到你半点踪迹,所以我抱着一线希望回峨嵋找师父,求她算一算你的生死。 在峨嵋的时候,我听见赤眉师叔传回来的消息,说他在那场爆炸之后救下你并且将你安全送回船上,那时我才松口气。后来我听说赤师叔他们要到京城调查一桩案子,我有预感你会跟他们在一起,我想看见你,所以一个人跑到京城,那正是你混进西元寺的第二天。 你孤身犯险,我在寺外替你提心吊胆,又怕被赤眉师叔他们几个看出来。第三天晚上我有预感你会在寺后出现,所以悄悄藏到那里,结果你真的出现在那里。看见你被那些人追杀,我骂自己既然预感到你会有危险又为什么不求赤师叔一块儿在那里接应你。” 陶勋已经听得痴了,不觉接道:“就是那晚,你把我挡在身后独自面对那几个大魔头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睛里除了必死的决绝之外,还有象是开心般的神色,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们两人都会死在那里?” 丁柔急道:“谁开心啦,我吓都快吓死了,对方的功力高得惊人,连雷光镜也不堪他轻轻一击,恐怕只有赤眉师叔才能对付他,我想的是怎样拖延时间。” 陶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言不。 丁柔避开他的目光,继续道:“真没想到,我又一次被我要保护的人所保护了。我醒来以后听赤眉师叔讲,谢子睿师兄第二天早上在山里的密林里找到我们的时候,你的人虽然早已经没有知觉,却仍旧背着我机械地在地上爬动,身体里的血差不多都流干净了。”说到此处,她的眼里变得有些湿润。 陶勋看见她眼角的泪光,心里亦隐隐有些酸痛。 “师父不让我嫁给你,不让我相信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要也要护着我的男子,我……我做不到,可……可我也舍不得师父呀。”丁柔重又哽咽起来。 陶勋伸手轻轻地揽住丁柔的双肩,她顺势倒在他怀里痛哭失声,不多会将他胸前打湿了一大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丁柔的声音渐渐停下来,躺在他怀里睡着了,哭肿的眼睛红红的,在摇曳的烛光里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陶勋将她轻轻地抱起来放到床上,脱去她的鞋子露出一双纤足,她的皮肤直如脂玉一般光润,触手腻滑纤细,令他的心里怦怦地跳。 今天是他和她的婚礼,喝过合卺酒她已经是他的妻子,现在洞房里只有两个人,天仙般的她躺在床上。 如此旖念一上心头,陶勋觉得有些口干,小腹中似乎腾起一团火焰,连忙运气压下欲火,拉起被单装盖在她身上。 丁柔窝在软枕上,睡像甜甜柔柔的,烛影摇摇映在她脸上,陶勋生起吻她的冲动,不由自主地凑向前去轻轻的吻了她的鼻子和眼睛,鼻中充盈着她身体上散出来的幽香,他闭上眼睛默默感受此刻的异常感觉。 丁柔突然一动,嘴里出喃喃的呓语,陶勋被吓了一大跳,还好她翻了身又沉沉睡去,但在他的心里竟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漏*点,毕竟这晚是他们的洞房之夜呀。 陶勋捺住心里欲动的火焰,在丁柔身边和衣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他今天激战了一场,早已觉得身体非常累,此时美人在侧,鼻子中嗅着传来的幽香,竟然迟迟不能入睡,眼前突然浮起了刚才隔着衣服感触到她香肩上腻滑肌肤的情景,脑子里禁不住翻来覆去。 不觉间忽然有一双手从后面滑过他的肋下环抱在胸前,原来丁柔刚才睡得并不沉,醒来时听到他的呼吸声,知道他亦未曾睡着。 陶勋翻过身面对丁柔,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娇羞,肩膀动了动却终于没有将他推开,两人呼吸可闻,在烛光下她的脸庞是如此的清丽动人,他已经痴了。 丁柔红着脸声音如同蚊蚋般轻轻问道:“你刚才心里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 陶勋大窘,脸涨得通红,既不敢承认,又不愿否认。 “你看,脸都红成猪肝了,真是个猪头。”丁柔笑了起来,轻轻地闭上双眼。 陶勋怀里拥着天仙般的女子,完全无法抗拒这诱惑,胆子忽然大起来,抬头慢慢地吻向丁柔的双唇。 他轻轻的用唇尖微微触碰她的唇,她浑身似乎抖动了一下却并没有拒绝,这鼓起了他的勇气,马上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让双唇印上她的双唇,接着将舌尖伸到她唇里轻轻的扣启她的齿隙。 丁柔嘤咛了一声仍旧没有拒绝,慢慢张开了口伸出舌头轻碰了他一下,却又急忙缩回口中,毕竟她有着少女的矜持。 陶勋的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尽量将舌尖伸入她的口中搜寻着她软滑的舌头,她欲拒还迎地任舌软如泥鳅的在他舌尖滑过,最后被他的牙齿轻轻捉住,这才放弃了抵抗,任他用力吸吮口中芬芳的汁液。 过了片刻,丁柔的呼吸越来越热,陶勋的手慢慢地滑向她胸前,当椒乳在握的一刹间,她身体抖然一颤,右手一翻捉住了他不老实的手,在陶勋耳边吹气如兰地嗫嚅道:“灯……还亮着啦。” 陶勋头也不回,心念一动,桌上的红烛倏然熄灭,两行青烟袅袅飘散空中,宛然此刻,仲夏夜的清风里也弥漫出清凉的缠mian。 一曲【六州歌头】. 春xiao一刻,直恨漏更行. 轻吐息,吞声咽,拒还迎. 不堪征. 燕尔欢娱罢,红绡帐、罗裳落,乌鬟散,胭脂印,玉霜莹. 烛冷泪残,绣枕承螓,云淡风清. 月影移窗格,似与诉衷情. 绮户香盈. 歇咛嘤 十年仙梦,少时慕,太清界,叩天闳. 恨月老,须多事,系朱缨. 向谁争?. 两载长相恚,银牙碎,恼何泩. 曾殊料,冤家也,反心倾. 便惹师门见逐,亦无悔,匏卺姻盟. 愿君深怜惜,休教悔飘苹. 尽付今生。 第十五章 改练天册 第二天一大早,陶府两个仆妇和丁柔的陪嫁丫环春兰早早地到房门外侍侯,远远就看见新房双门大开,两个新人已经穿着妥当,丁柔正对镜梳头,陶勋站在她身后观看。 丁柔从小修仙道,在峨嵋仙云宫里一切生活都要自理,回到家里后不愿让人服侍,衣食起居全都自己打理,这次嫁到陶家来要不是碍着官家小姐的面子原本连陪嫁丫头都不想要的,嫁进陶家后还是依着在娘家的习惯早睡早起自己打理,春兰对此见惯不怪,陶府的两个仆妇暗暗有些吃惊。 新床上已经收拾好,被单等物叠得整整齐齐,一个仆妇和春兰端着洗漱水盆毛巾等物上前侍侯,另一仆妇走到床前一把将叠好的被单扯散。 丁柔在镜中看到后不快地问道:“你怎么将它扯散了,是否我叠得不好?” 那仆妇连声道:“少奶奶长得比天仙女还要漂亮,心灵手巧的更比天仙女还要工细,瞧这被单叠得要多齐整有多齐整,少爷真是好福气呀。”她一边说,手上一点没停下,又将床单扯了起来。 丁柔还要再问,突然从镜子里看到陶勋的表情很古怪,似笑非笑,她心里瞬间明白了缘故,脸上升起红霞,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后继续梳头。 那仆妇很快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兴奋地叫了一声,抱着被单和床单一溜小跑出了门。 陶勋和丁柔两人的耳尖,过了片刻便听见陶骥安排下人往丁崇夫妇报去书有“闺门有川,淑女可钦”八字的大红喜帖。 丁柔的脸已经红得象熟透的虾米,偏偏这个时候一直在旁服侍的另一个仆妇大呼道:“少奶奶,错了,错了!” 丁柔惑道:“什么错了?” 仆妇指着她的头道:“少奶奶,您的头梳错了。” 丁柔恍然大悟,成亲之后她应当将头梳拢盘起来,俗谓之开盘,表示已经为人妇,而她一大早起来梳的仍旧是做姑娘时的型。 陶勋终于忍不住在旁笑出声来,丁柔嗔怒道:“坏家伙,都是你做的坏事。” 此话一出,仆妇和春兰再也忍不住都迸出笑声来,令陶勋摸着脑袋尴尬不已。 按当地礼俗,陶勋和丁柔这天要祭拜家祠,其中的繁琐之处比之前一日的婚礼丝毫不差。 陶勋和丁柔完完整整地行完了一趟礼,随后被引见给族中的诸亲,这一次陶家宗族里的长辈凡是住在景云府的都到齐了,有些已经迁到外地的宗亲收到喜帖后不远千里回老家来,一对新人不停地跟许多从未见过面的长辈见礼,饶是两人均为仙道之体,也被折腾得够呛,反不如陶骥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 陶府在摆了足足六天的流水席后婚宴方告结束,喧嚣的庭院终于渐渐静下来。这几天里两个新人疲于应付源源不断前来道贺吃喜酒的亲朋戚友,陶勋跟玉机子赌斗战至脱力后一直没有机会运功恢复,丁柔也有点不大对劲的样子,等到终于闲下来后两人躺在床上累一动也不想动。 陶勋打起精神道:“夫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不是说好了私底下你还是叫我婷儿么?”丁柔责备道。 “夫人……婷儿提醒得好,我这几天都忙得快要麻木了。”陶勋心里生出一个念头,继续道:“不过婷儿这个名字是岳父岳母和尊师常叫的,我如此唤你,总觉得好似大你一辈,我看还是改个叫法,嗯……不如叫你柔柔吧。” “什么呀,肉麻死了,不要,我不依。”丁柔用手指堵住耳朵。 陶勋笑着轻轻扳开她的手指,凑在她耳边道:“好柔柔,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有屁快放,想要我对你温柔一些,休想。” “呵呵,你现在的温柔已经是我以前做梦也不敢想象的,得妇如此,夫复何求呀。”陶勋将丁柔搂进怀里,吻了吻她的脸颊,继续道:“这几天总觉得你身上有些不对劲,想了几天才找到原因所在。” “是什么?”丁柔惑道。 “你天生丽质美得动人魂魄,别人说你是仙女下凡,在我看来这种比喻还大大的贬低了你,你没觉这几天你的容光越来越让人目眩神迷吗?据我所知,你已经修炼到结丹期,应当可以自如地控制气息稍稍掩盖呀。” “别人都巴不得自己的妻子长得漂亮,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之,是不是嫌我生得丑陋,故意说反话来气我?我知道褚师姐可生得比我美多了。”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陶勋连声解释道:“褚姑娘好比牡丹,你却胜似幽兰,在我心里你胜绝百花,独冠天下。” “哼,算你识相。”丁柔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一变,叹道:“我也觉这几天渐渐有些力不从心的无力感,经络气息的运行好象陷进了泥淖里,每动一分都要付出十分的努力,累也累死了。” 陶勋关切的问道:“会不会是你修炼时出了问题。” “唉,不是。”丁柔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着陶勋片刻才道:“你也是修仙道有成的人了,难道不知道男子破元阳或是女子破元阴之后再修炼仙道便会变得艰难百倍吗?” 陶勋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竟然一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上来,经丁柔点破后不禁后悔道:“原来是我害了你的修为,那晚我明明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却没有那样做,真该死呀。” 丁柔将头靠紧在他肩上:“算了,那晚的事怎能怪你,是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便宜你这头色狼,我已经被师父逐出门墙,又不许我以后用她老人家教的仙术,我继续修炼下去也不可能有什么成就。唉,我这是自作自受。”丁柔想起当日被师父逐出门墙的情景,心头一阵酸楚,便在他怀里哭起来。 陶勋最怕看见丁柔掉眼泪的样子,赶忙劝慰不止,待她的啜泣声稍稍平静一些后找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样开始修炼仙术的?” 丁柔果然被他的这个话题吸引,止住眼泪抬头道:“是呀,我早就想知道你这坏蛋是怎么修炼成仙术的,你修炼仙术顶多一、两年,居然就能打败崆峒派的顶尖高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快给我从实招来。” 陶勋理了理思路,老老实实地向丁柔讲述起关于自己的一切,从第一次在孤云山遇到玉机子开始,到孤云山腹里的神秘山洞和在洞中记忆起的两个片断以及收化**仙衣的经过,从他在御窚苑的书窖里无意间翻到天册到他修炼天册的前前后后的经过,甚至包括误入幽冥界的经过,以及在一切经历过程中多次出现的体内的神秘力量,他都详详细细地向她娓娓道来。 丁柔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待他讲完,天光已经泛白,她叹道:“你的修炼过程真当得上不可思议四个字,我在仙云山多年,听过前辈剑仙得道成仙的故事不下千万数,从来没有人能在几个月之内修炼成功一门仙法。照你的说法,你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总在最要紧的时候出现,要么救你的命,要么助你修炼天册,可你总无法找到它的存在,偏生这股力量和**仙衣的仙力还很相似,难道**仙衣真的是你儿时穿过的旧裳吗?这与你所说的神秘仙力有什么关系呢?”她说着说着陷入了沉思。 陶勋见天色已经泛白,不忍她伤脑力,劝道:“柔柔,别想了,天快亮了,这些天你也累了,还是睡一会儿吧,这些问题以后有的是时间琢磨。” “我脑子里有事怎么睡得着呀,现在运功恢复时间又不够了,你快想想办法帮帮我吧。”丁柔难得地在他怀里撒起娇来。 陶勋被迷得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施了个催眠法术让她沉沉入睡。 这一觉直睡到午时,年轻人本来就贪睡,再加上这阵子忙里忙外,陶府的人都累坏了,所以也没人来打搅两人的懒觉。 陶勋先醒来,随后丁柔也睡醒,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舒服的自言自语道:“睡觉睡到自然醒,比神仙还要快活。” 用过午餐,陶勋陪丁柔到景园小憩。 丁柔的脑子里仍旧全是对陶勋身世和仙法来历的疑问,对满园的景色不甚上心,随意转了一圈便拉他在水榭里坐下来,低头沉思。 陶勋劝道:“柔柔,我的身世来历和修炼天册成功的原因实在太过奇异,以橙眉大师的道行也算不出来,好在地藏老人曾说过这一切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就不要劳心费力地去猜测了。我担忧的是你的仙道修为现在受损,如何才能弥补呢?” “算你有良心。”丁柔在他一再相劝之下收回思绪,道:“我峨嵋派修炼之法在仙道界正派里最是神奇精妙,师父曾说过只要修炼至元婴初期后是否保持元阴之身便不重要了,其他门派至少要到元婴中期才行。师父还说我的资质颖悟都是修炼仙法的上佳之才,若能在仙云山潜心修炼,极有可能三、五十载后便晋入元婴期,只可惜……唉!” “难道峨嵋派仙法里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丁柔摇头道:“据我所知,没有办法,就算有,以我现在被逐出师门的身份,也不可能学到。” 陶勋皱眉道:“峨嵋派将你逐出门墙的做法我总觉得有不大妥当之处,要不我陪你去一趟峨嵋山,诚心恳求橙眉大师收回成命吧。” 丁柔的眼里闪过亮光,旋即黯淡下来,道:“没用的,师父她老人家轻易不做决定,定下的事绝不会更改,况且这次是师伯、师叔和她一起商量后做出的决定,更加不可能更改,我们去了也是白去。何况他们对你有成见,我不愿你与峨嵋派因为我的缘故生出闹出不愉快。” “只是如此一来实在太委曲你,对你而言颇失公允。” “这都怨我命不好,峨嵋派领袖仙道界正道已逾数千年,此般成就得之难而失之易,更须凡事小心谨慎,你的身世来历不明,你的前程更是吉凶未卜,为门派计也只有将我这个不遵师门号令的孽徒逐出门墙,以避免和你扯上关系,而致本门面临不可预测的未来,此中曲折原因希望你能理解,切莫因我而对峨嵋派耿耿于怀才好。” “夫人之命,小生敢不相从。”陶勋笑嘻嘻地道。 “贫嘴,又没正经了。”丁柔嗔怪道。 “说正事吧,我想了一个上午,总算想出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补救你修炼之不足,只是这个办法是否可行尚难以确定。” 丁柔听他一说,心里头重新燃起希望,急切地道:“原来你已经想出办法,怎么不早说,害我气颓这么些天,快说给我听听。” “其实也很简单,既然峨嵋派已经将你逐出门墙,并且不准你再使用峨嵋派的仙术,你也就没必要拘泥于继续修炼峨嵋派的仙法。” “你是不是想让我修炼你的《洞元太清奉道天册》?” 第十六章 邪道阴谋 陶勋颔道:“正是如此。以前,世人都说天册是伪书,可现如今我便已经修炼成功,有了一个现成的成功例子在眼前,那些偏见不攻自破。 自混沌初辟后,天地之间始、元、玄上三气逐次变化、递相演进,如今始、元二气于天地之间已不可寻,世之修仙者莫不以玄气入道,天册言之‘其成,其害大,难臻至境’。 今天下万般修仙法门,唯有天册乃以元气入道,为仙家上品修炼之法,连太上老君亦称之为仙家至宝,若修炼成功其成就未必逊于峨嵋派的仙法。 天册总序中有言,以玄气入道,则必元阴阳无亏者方可,乃以元阳、元阴为器炼化玄气之故也;以元气入道,则以身为器,人之躯体暗合天地之机,无关元阳、元阴之盈昃。” “你说得虽然好,但是有两个难点不好解决。一则,修炼天册则意味着我必须放弃现在的道行重头来过;二则,照你昨夜所说,能不能修炼成天册最关键之处在于能不能结成太元元气,而这恰恰是是几千年来世间无数修道之人不能参破天册奥秘的症结所在。我以玄气入道修炼多年,要想跳出窠臼改从元气入道,可比你要难上几百倍、几千倍。” “这两点我也想到了。所谓‘不破则不立’是世间的规律,你却不知道天册的奇特之处正在于不一定遵守这个规律,修炼天册的关键就在于是不是能够体验到太元元气,玄气说到底也是由元气演变而成,所以太元元气就是在玄气的基础上反复去芜存精逆向还原生成。 世间所有的以玄入道的修炼筑基之术其实都可作为修炼天册的基础之术,只不过天册玉简上的五千六百字是还原出太元元气的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你现在的道行不过是结丹期,改练天册还不算晚,你已经有仙道基础,此时只要有练成天册之人在旁助,你反而要比毫无根基之人更容易入元道。” “真的吗?”丁柔听他此说重燃起希望,很是期待地问他。 “绝无虚言,这番道理是地藏老人指点于我,以他老人家的见识绝对不会有差错。”陶勋很肯定地回答。 丁柔被陶勋说动,道:“那我就随你改修《洞元太清奉道天册》吧,师父临走前也交待说下一步的修炼功法可以跟你商量,既然你能练成,我肯定也能。” 两人商量修炼之事,陶勋忽转头喝道:“谁在门外?” “老爷,是我。”法元在外应声,接着探头探脑地走进园门。 “原来是你,过来说话吧。”陶勋这几天忙于自己的事,没大在意法元。 丁柔对法元的印象很不好,看见他走过来,就换上冷峻的表情,严厉的目光盯得法元只觉得背脊梁一阵阵冷。 法元赶紧急趋几步上前恭敬地向两人请安。 陶勋客气地问:“我听见道长刚才在园门外来回走了几趟,是否有急事?” 法元马上哭丧着脸道:“老爷,老奴我是来向您和主母辞行的。” 陶勋吃惊道:“道长为何要走?是否家里人对你不敬?” 法元连连摇手:“不是,不是,府里的人对我很客气,没将我当奴仆看待,尤其许老管家把我当作自己人,对我无话不说,老奴委实好生感动。” “那你为何要走呢?是否因为我这几天怠慢了你?” “更加不是了,”法元急道:“老爷操办终生大事,事太多忙不过来,老奴只能干看着,却插不进手,帮不上忙,实在惭愧得很,岂敢复生怨怼。老奴要走,实在是逼不得已呀。” 丁柔冷冷地道:“这又不是,那又不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要走,直说出来吧,不要吞吞吐吐。” “是,是,是。”法元忙不迭地回道:“老奴是怕给老爷和夫人带来麻烦。” “你指的崆峒派秦详之事么?不要紧的,玉机子前辈虽然脾气暴躁点,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们不会再为难你的。”陶勋不以为然地说。 “老爷说得在理,仙道界正道的仙长们不比邪道的小人,他们将个理字看得比性命还要紧,是那秦详理亏在先,崆峒派绝不会再找我的麻烦。” 丁柔插话道:“是不是四神教的人找到你了?” “夫人一语中的。”法元垂头丧气地道:“老爷和夫人这几天忙于婚礼大事,可能没有注意到前天开始府门外常有人往里窥探,老奴已经现附近有四神教留下的暗记,根据记号的等级他们这趟应是出动护法一级的高手来此地,看来老奴近几年藏身于孤云山的消息已经传回总坛了,总坛才派出高手来清理门户。” 丁柔怒道:“严渠清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惹到我家头上。” “严教……最恨背教出逃的人,看来他们这一次务必要捉我回去治罪。”法元在积威之下竟不敢直呼教主的名讳。 “怕什么?有我在,谅他严渠清亲自来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丁柔不屑地道。 “这个么……主母原是峨嵋派橙眉大师的高足,严教主自然不敢得罪,不过他手下爪牙甚多,架不住哪一个不要命的二愣子狠性,万一谁没长眼睛冲撞到您终究是件麻烦事。以峨嵋派的赫赫声威,若有橙眉大师亲自在此坐镇,四神邪教还不是望风而逃,不过现在……” 丁柔不满地瞪了法元一眼,又不好反驳他,转过来气嘟嘟地看向陶勋。 陶勋道:“你刚才说他们来的不过是护法之类的角色,不知道四神教护法的本事和崆峒派玉机子大师相比孰强孰弱呢?” “自然是玉机子大师高出数筹。”法元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前几天与玉机子大师赌斗一场,侥幸没有落败,所以我还是有信心对付四神教几个小小护法。你既然已经入我门下为仆,自然该由我替你出头。” “老爷的仙法高深,如神龙潜渊,不可估测,区区几个四神教的妖人岂是对手?只是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四神教虽然仙术低浅了些,但是徒众却最多,悍不畏死者大有人在,若是为我一人之故与一教之众对抗,实在没有必要。且老爷和夫人新婚燕尔,不宜大动干戈,不如让老奴离开,重觅荒僻处所,得避一时是一时,也可免去景云府陶家的后患。” 陶勋有些不悦:“你做了我的长随,我自有责任护你周全,离开、惹祸之词休得再提,一些有我做主就是了。” 法元连连喏喏,眼珠子一转又叹道:“唉,可惜老奴功力低微,人见人欺,只有逃命的份,要累老爷保护不说,传出去败坏您的名声,若是我能有老爷百分之一的本事也不至于成为累赘呀。” 丁柔骂道:“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原来你这奴才转弯抹角就是想要学相公的道术,奸猾如狐,本性难移。相公,你不能传他仙术,免得被他拿去害人。” 法元被丁柔说破,居然脸都不红,直巴巴地望着陶勋,眼里满是企盼。 陶勋心想:自己以前将法元从邪道劝回正道,何不送佛送到西将他的一身修行也从邪道引回正道呢? 念及此,他便朗声道:“夫人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法元道长既然已经屈身做我的家奴,要是以后和人动手的时候功力里透着邪道妖力,岂不要惹得正道辈高人误会,所以我的意思是助他将修炼功法里的邪气除掉,将他引入正途,以后我夫妇二人也可多一得力助手除魔卫道,夫人以为何如?” 丁柔没有回答陶勋,冲着法元威胁道:“相公既然能传你道法,若要取回来直如探囊取物,你最好给我收敛心性,不准再做坏事,不准再起坏心,否则早晚取你性命。” 法元大喜过望,连忙拜倒在地千恩万谢。他自立志改邪归正以后苦于一身的道行俱为邪派功法炼就,一直抬不起头来,早就兴起改弦更张另学别门仙术道法的念头。他重遇陶勋之后见其短短三、四年的功夫仙法高强至斯,心里既羡慕更向往,千方百计地想要接近陶勋,琢磨着学到正宗的仙法,如今美梦即将成真,教他如何不激动莫名。 丁柔待法元起身,又道:“你既然做了我家的家奴,再保留出家道士的身份便不合适,还是还俗吧。” “主母教训得对,我原是在四神教下属的道观出家,眼下早已经脱离邪教,也没必要回去办还俗的仪式,脱下道袍便行了。” “还有,你以前虽然只是个四神教的小角色,不过坑蒙拐骗的事也没少干,兴许还有不少人记得你的恶名,以我看你还俗之后还得改个名字。” 法元谄谀地说道:“对对对,主母心思缜密令老奴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奴俗家姓孙,贱名思财,这名字太俗气,还请夫人赐名,好让我脸上长光。” 丁柔笑道:“我可不行,你的主子是两榜进士,才高八斗,取名的事不让他来做那可太对不起他肚子里装着的墨水。” 陶勋一愣:“不至于吧,我打算将第一次取名字的机会留给我们的儿子,怎么可以现在就残忍地夺去他的这个权利呢。” 丁柔大羞,跺脚骂道:“你这坏蛋,好没羞,谁要和你生儿子了。” 法元见两人公然打情骂俏,尴尬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过他人老成精,眼珠子一转,咳嗽两声岔开话题道:“不如这样,老奴自己拟几个名字请老爷和夫人定夺。” 陶勋和丁柔对望了一眼,双双点头同意。 法元想了想道:“我出家前在家里排思字辈,现在还俗改名字还是保留个思字,以表示我不忘本,老爷、夫人以为可否?” “正该如此。”两人齐齐点头。 “我蒙老爷指点改邪归正,从此弃恶从善重新做人,不若以‘思正’为名,老爷、夫人以为如何?” “孙思正……思正,思正,叫这个名字就是警醒你时刻思正。嗯,这个名字不错,我看就这么定了。”丁柔抢先道。 法元不待陶勋做答,赶快对丁柔施礼谢道:“思正谢主母赐名。” 丁柔得意地笑起来,炫耀似地看着陶勋。 孙思正又上半步对丁柔道:“夫人,思正还有重要情报向您汇报,这件事关系到夫人的师门。” 丁柔收起玩笑表情,正色问道:“什么情报?” “是这样的,老奴以前在邪教混日子的时候,因为脑子活、有些小聪明,虽然功力低微,仍旧时常被上司委派办些事。有一次,就是五年前的一天,我被上司叫到分坛去见罗香主,罗香主是严教主的同门师兄,平时颐指气使,除了教主之外谁也不放在眼里,可那天我见他对一个年轻人十分殷勤,好象生怕得罪那个人。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所以就上了心,罗香主介绍说那年轻人名叫岳休,他让我陪岳休到处走走、玩玩,总之就是要想方设法让岳休开心。” 丁柔哂道:“铁定做了许多不堪入目之事。” 孙思正老脸一红,装作没听见,继续道:“岳休那小子确实不是什么好鸟,不过他涉世不深,十足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出来的下里巴人,我承认他脑子灵活好使,不过在我面前仍嫌太稚嫩,我止三两下便套出来他的底细。主母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找打,居然敢在我面前卖关子。”丁柔怒目狠狠地瞪着孙思正。 孙思正打了个寒噤,老老实实地道:“那个岳休居然是通天教长老戴席的关门弟子。” 丁柔吃了一惊:“通天教的人?四神教和通天教勾结到一起了吗?” 陶勋问道:“通天教是怎么回事?” 孙思正解释道:“通天教是修仙界邪道最大的门派,其地位就如同峨嵋派在正道中的地位。” 丁柔没理陶勋的插话急急追问:“四神教怎么和通天教勾结起来的?”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从岳休那里大概知道通天教找到了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出面,劝严教主同他们结盟,不知道当时具体生过什么,最终严教主和长老会答应结盟,所以通天教便派来戴席做四神教的客座护教长老。” “非常厉害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岳休只知道那人很厉害,据说法力达到天界天仙的境界,他也不知道他的名讳,只尊称老祖或是以‘那个人’三字代替。” “那个人?”陶勋心里一动:“这三个字有点耳熟呀,好象在哪里听到过。” 丁柔有点急,骂道:“真没用,怎么连个名字也打听不出来。” 孙思正委屈地道:“不是我没用,实在是连那岳休也不知道呀,我位卑职轻更不可能直接去问戴席。” 陶勋劝道:“夫人,你先别急,听老孙说下去。” “我还从岳休那里打听到,这一次那个什么老祖出面联络修仙界邪道各个大门派歃盟,目的是大举对付峨嵋派,他们制定出一个大阴谋务必要将峨嵋派彻底根除,听岳休说这个阴谋早在一、二十年前便已经在实施中。” 陶勋有些吃惊:“老孙,通天教为什么要对付峨嵋派?想独霸仙道界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在教中位卑职轻,接触不到教中机密。四神教的功法别走蹊径,入门条件很宽泛,故而入教门人人数众多,可是论起实力来在邪道诸派中只能叨陪末座。通天教顶多利用它的人脉做点琐事,真正机密要紧的事绝不会透露半句。 至于为何要对付峨嵋派其实并不难猜到。一来,峨嵋派几千年来凭借群的实力领袖整个仙道界,正邪两道自古纷争不休,世人所谓正邪势不两立,打倒峨嵋派就打垮了大半个正道。二来,峨嵋派的地位不但邪道的人瞅着眼红,正道各门派不服气、欲取而代之者大有人在,看到峨嵋派倒霉,恐怕正邪两道许多人会幸灾乐祸。三来,峨嵋派向来孤高,门下难免有些不通人情事故的弟子,这几千上万年间不知得罪过多少人,小怨日积月累、年深岁久必酿成大仇,所以通天教认为只要举邪道各派之全力将矛头对准峨嵋一家,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丁柔生长在峨嵋,身在山中自然不太清楚别人对峨嵋派的看法,今天从孙思正处听到如此的说法颇令她感到震惊,不由得呆坐在椅上。 陶勋将孙思正打走后劝慰道:“柔柔,你别太担心,橙眉大师法力无边,又是有名的神卜术天下第一,她老人家对通天教的阴谋绝对不可能没有丝毫觉察,说不定峨嵋派早就针对通天教的阴谋暗中布置应对之法了。” 丁柔叹道:“唉,我倒不是担心通天教的阴谋,不怕他们有通天的本事,我峨嵋派的实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百倍千倍,掌门白眉师伯有大智慧,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眉真人俱都是修仙界公认的顶尖高手,各院门下上千内门弟子中藏龙卧虎,道行高于八眉者大有人在。再说仙云山的护山大阵威力无穷,就算真正的天界天仙来攻也不见得能攻破,谅他小小的通天教翻不上天去。我担忧的是,如邪派来攻时仙道正派各门袖手旁观,那才叫人心寒。” 陶勋正色道:“那你更要努力修炼天册,到了峨嵋派有难的那一天,你我夫妇二人同回峨嵋斩妖除魔,共卫仙云山。” 丁柔感动地看着陶勋片刻,然后侧过身子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过了半晌后轻轻地道:“你可不要骗我。” 第一章 破解邪术(上) 婚礼六天后陶勋送丁柔到丁崇夫妇下榻的驿馆权行归宁,又过了几日丁崇夫妇启程回去。 丁夫人虽然舍不得女儿想要多住些日子,无奈一心为公的丁崇心头放不下几桩人命关天的紧要案子,无论女儿和陶家父子如何恳求挽留仍旧执意要走。丁夫人顺从丈夫惯了,只得大哭了一场跟女儿告别。 接下来的几天,丁柔神思恍惚,习练天册的计划就耽搁下来。陶勋深知神思不属是修炼的大忌,他为丁柔的状况忧心,多番温言劝慰始终不得要领。 陶家请来府城最好的大夫,大夫诊断道是心郁气虚的小毛病,开出张调养的方子又建议出外走走散散心。此时已经是六月初,暑气日盛,陶勋决定带妻子到陶家在孤云山下新置办的归云山庄渡夏。 他将此事禀明父亲,陶骥当即要点齐大队人马先期到别院做准备,他赶紧劝阻下来,道是此行全为丁柔散心排遣,越清净越好,人多反而杂事惹心烦。 陶骥颇不以为然,认为有失官眷体面,见儿子态度坚决,只得依了,但还是安排了几个丫环婆子先行到山庄做准备,嗣后叫孙思正过去反复叮嘱一番。 准备两天,陶勋、丁柔同孙思正三人早早上路。 丁柔不愿坐轿,要扮成男装骑马一路游玩过去,这趟出行的目的本就是为让她散心遣愁,陶勋自然不会反对,顾忌到要是堂堂官眷女扮男装抛头露面的事被朝廷御史知道了会有麻烦,只好哄着丁柔放弃扮作男装的打算,换上纱巾斗笠。 归云山庄在孤云山南麓、云湖之畔,属云阳县辖境。三人顺着官道一路往南,这条路陶勋走过多次,沿途的风景很熟悉,不时地指点两人观赏,讲些乡间趣闻和掌故逗丁柔开心。 丁柔依然心不在焉、闷闷不乐,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几句,对陶勋指点的风景没大在意,反倒是孙思正比较兴奋,眉开眼笑的模样好似叫花子拾到金元宝。 孙思正在孤云山附近住过一段日子,眼前的风景自然勾不起他的兴致,兴奋的真正原因也很简单,他知道陶勋突然决定轻车简从地带丁柔和他到归云别院避暑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借用那个清静的地方传授天册仙法。 孙思正对于天册里的仙法早已经充满渴望,提升实力是他的燃眉之急。他前些天对陶勋夫妇所述有四神教护法出现在景云府一带之事并非虚言,须知景云府近十数年间俨然已成南北交通的一个重镇,繁华程度比之以前要强上数倍,人多热闹的地方消息传得特别快,他自忖行藏铁定已被教中高手获知,就算四神教的高手不是为他而来,亦难保不会顺手将他抓回去领功。 四神教在仙道界属于一个另类,和正邪两道绝大多数门派不同,它因为功法太粗浅的缘故,低级弟子与普通武林人无异,行事之际反而不象别的门派那般处处受到限制,因此门下弟子常常为达到目的毫无顾忌地使用役鬼、拘魂、降咒、巫蛊乃至明火执仗入室烧杀的一切手段在凡间胡作非为,所以在某些修仙大门派眼中它甚至不能真正算入仙道界。 孙思正知道四神教之所以还没有对他下手不是顾忌陶家官宦之家的地位,而是他们肯定已经知道陶勋大婚之日峨嵋派三仙曾前来贺喜,在没有搞清楚陶家跟峨嵋派的关系之前才不敢轻易动手。他对陶勋和丁柔的道行极有信心,在他心目里凭丁柔的法宝和陶勋以一己之力破掉天阴绝煞阵的神通,四神教至少得出动大部分精英才有一战之力,有两个主人的保护他绝对安全。 问题是陶勋夫妇护得他一时却护不了一世,难保他有落单的时候,他更不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羽翼下,再者他自进入陶勋门下为仆后心里隐隐以正道中人自居,不知何时竟有了除魔卫道的雄心壮志,而且他心里还存着一个念头,就是陶勋仅花了不到一年的功夫便从一个普通凡人变成身具高深法力的仙道高手,其关键之处在于所修炼的功法精妙。所以自从陶勋答应传授道法之后,他天天都做一步登天的美梦,幻想转眼间得道成仙。 快近晌午时分,太阳十分毒辣,路上很难看见赶路的人,三人都是修道之人不惧寒暑,也不愿显得太与众不同,陶勋看见了一间熟悉的茶店,便招呼两人前往歇息。 这间茶店是陶勋初次遇见褚小蝶的地方,店主人老苏认得他,看见他走进来,兴奋地迎上前来:“哎呀,贵客呀,贵客!” 陶勋含笑上前一步扶住正要下拜的老苏,截住他的话:“苏老爹,好久不见了,你还是那么健旺,我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你。”又近前轻声嘱道:“请老爹不要张扬,我不想被别人认出来。” 老苏会意地点头,将陶勋夫妇二人让进里间的雅间,孙思正自牵马匹到后面安顿。老苏的茶店是陶骥出资所建,这些年随着皲谷官道的日渐繁华,茶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前年他又在陶勋的资助下将茶店扩建出几间雅室,生意又红火了几成,所以他招待三人殷勤备至,唯恐不周。 丁柔走进雅间,随手将罩在脑袋上的笼纱斗笠取下来,送茶点进来的老苏看得一呆,脱口赞道:“这位就是少奶奶吧?果然生得跟天仙似的,比传言还要美上十分,少爷真是好福气。你们二人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一对,真是绝配呀。” 丁柔听到有人奉承,脸上难得地绽出笑容:“苏老爹取笑了。” 陶勋对丁柔道:“说起来苏老爹还接待过你褚师姐,算是和你师门有缘吧。” 丁柔从包裹里取出一枚小玉锁片递过去:“苏老爹,听相公这么一说你我也算有缘,初次见面理当留赠,只是出来得匆忙,不曾备礼,这只小物什请老爹收下,给您孙儿戴上,可保出入平安。” 苏老爹表情古怪地看着玉锁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陶勋在旁笑着替他解释道:“苏老爹一生清贫,直到前年才娶妻,哪里来的孙子,不过大胖儿子倒是有一个,去年我进京赶考前还来喝过满月酒。” 丁柔责备陶勋:“你怎么不早说呢?害得我出丑。”又温言对苏老爹道:“难得苏老爹和相公投缘,这件礼物的份量倒显得轻了。玉锁是家师所赠之物,有驱邪安神的功效,正适合给令公子佩戴,请您不要嫌弃才好。” 苏老爹听这件见面礼珍贵,不敢接,直到陶勋取过来硬塞到他手里,才哆哆嗦嗦地收起来,向丁柔连连道谢。 这时孙思正从外面走进来,和苏老爹见过礼后连对陶勋打了几下眼色。 陶勋将他带出雅间轻声问道:“什么事?” “我在后面马厩现了古怪,有懂道术的人在角落里埋下一个木偶,在上面施展降咒邪术,恐怕这家人有人遭了殃。” 陶勋刚才已经觉苏老爹的神情有些异常,特别是当提到他的儿子时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现,此刻不由得心里一紧:莫非这个降咒跟苏老爹的儿子有关? 孙思正继续道:“木偶上被下了个断魂咒,被咒者七七四十九天后阳魄尽失变成白痴,再过九九八十一天阴魂尽失,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了。我看那毒咒下了怕不有两个月光景。” 陶勋阴沉着脸问道;“是什么人下的咒?有线索没有?” “看手法是四神教的人,我在四神教呆过,对这种手法很熟,错不了。” “能不能破掉?被咒者还有没有办法医好?” “破解此咒的方法很容易,但下咒之人的法力比我高出甚多,老奴力有不逮,恐怕需要劳动老爷或者夫人出手才成。至于医治么……现在已经过去七七四十九天,被咒之人阳魄早就散尽,能保住阴魂留住性命就已经万幸了……” 陶勋愤怒地握紧了拳头,抑制住心头翻腾的气息,交待孙思正几句,转身进屋,道:“苏老爹,方才内人提到令公子的时候,我见你好象心绪不宁,是不是令郎病了?内人粗通歧黄之术,也是出自名师门下,可为令郎诊断诊断。” 第一章 破解邪术(下) 丁柔耳尖,已经听到了陶、孙两人间的对话,她是个聪慧的人,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听见陶勋的话自然知道生了什么,看苏老爹的眼光里增加了几分同情和怜悯,接话道:“相公说得对,妾自小随师父研习医术,别说寻常病症,就是疑难之症也可治得,要是令郎有恙,妾愿一试。” 苏老爹果然被他们两人讲中了心事,眼圈一下子红起来,不安地道:“谢谢您二位的好心,小孩子头痛脑热是常事,不要紧的,怎敢劳动少奶奶大驾,实在是不敢当,当不起呀。” “苏老爹这话可不对,小孩儿不比大人,小病也是很危险的,万万不可讳疾忌医。就是请大夫也要请医术高的,要是遇上庸医误诊,小病可就要变成大病。” 苏老爹听陶勋这么一讲,不敢再推辞,将丁柔请进后室。 陶勋从雅间出来直奔后院马厩,孙思正带他来到一个马槽旁边,指着马槽下的一块木头道:“老爷请看,这就是那块被下了断魂咒的木偶。” 陶勋定睛仔细看去,在马槽下方的横槽之下垫了一块半尺来长、两寸来高的木头,模样普普通通,哪像什么木偶,分明只是块用来堵塞缝隙的木楔而已。 不过陶勋从木头的周围感应到了一股异样的法力波动,运起天眼通再看过去,一个雕刻得极其粗糙、略具人形的木偶便出现在视线里,木偶的身上用血字写了行生辰八字以及地址,心脏、紫府处各插了一根铁钉,钉身包裹在黄色的纸符里,外面用几根柔软的毛缠紧,心脏处的铁钉如同一只吸管般凭空吸来一丝丝白光,然后传导进木偶体内,进入木偶体内的白光迅被一团强大的青气吞噬得干干净净;紫府处的铁钉已经生锈,包裹在外面的纸符颜色褪掉了不少。 陶勋认得那个生辰八字和地址,看来木偶所代表的必是老苏的幼子无疑。 孙思正在旁解释道:“老爷,这个被降咒的苦主五行属水,木克水,故降咒者以木偶为引,两颗法钉上的毛必定来自苦主身上,紫府处的法钉吸他的阴魂,心脏处的法钉吸他的阳魄,吸进来的魂魄立刻便被下在木偶里的毒咒给化掉了。木偶放在这里还被使了个障眼法,苦主必定是店里的人。真是可怜,不知道他怎么得罪了四神教的妖人,好端端地便要受这魂飞魄散的惨祸。” “怎么破解?” “木偶背面有咒符,咒符笔画有五道交叉,各钉一根半寸长、蚕丝般粗细的银针,对应五行之数,没入木中,只要取出银针便将毒咒破掉了。” 陶勋二话不说要动手,孙思正一把拦下来:“且慢。” 陶勋不悦地看着他:“怎么了?” “老爷刚才不是问解救苦主魂魄的方法么?也应在五行银针上,现在苦主的阳魄被囚在五针之间,老爷运三昧真火诀于五针之上可逼青气消散,但要小心别伤了阳魄,我有篇还阳咒口诀,依法施为可送阳魄原路返回去,然后方可拨出五行银针彻底破掉毒咒。还有,下咒之人用银针,极有可能下了本命真元在里面,老爷的三昧真火一下去,他便知晓了。” 陶勋问清楚还阳咒的口诀,取过木偶翻过来果然看到一道丑陋的道符,插在笔画交叉点里的银针几乎看不见。他凝神屏气掐住三味真火诀微微曲一指虚点,一团白光飞出来,半路上分作五点分别顺银针透进去。 在白光顺着银针进入木偶的那一瞬,他的指尖微微一震,好象是碰到某咱障碍,好在阻力极轻微,稍稍阻拦一下即告消失,然后白光再未遇到阻力,所到之处青气纷纷躲避,露出来五针之间一团纷乱的阳魄精气。 陶勋依诀催动还阳咒,仙力所到之处阳魄精气潮水般顺着原路返回,当最后一缕阳魄离开之后,绑在木偶心脏处铁钉之上的黄纸符腾地化成一团火光,火苗蹿起一尺多高,闪一闪后灰飞烟灭。 顺利破解断魂咒救出苦主的阳魄,陶勋很受鼓舞,随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仙力引向木偶紫府部位。 按照孙思正的讲解,因过了期限,苦主阴魂已经彻底消失再也找不回来,但他心里总有一丝希望,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也。 说也奇怪,本来银针之中早已空空如也,此时竟然闪过一道亮光,之后一团白气充盈于其间,顺着他的仙力所开辟的通道欢快地汇集向紫府处的铁钉,迅地追随阳魄经过的轨迹而去。 这自然是阴魂归位的迹象,孙思正难以置信地看着铁钉上燃烧的纸符,张开嘴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陶勋心头一喜,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救回苏家幼子的阴魂,得意之余运指如飞,轻轻一勾,那五根银针应指而出飞到半空里,没待落下来就被他的三昧真火连同木偶一道烧得干干净净。 孙思正在一旁呐呐地道:“真是长见识了,被断魂咒化为虚无的阴魂竟然还能恢复过来,难道老爷比天界的大罗金仙还要厉害?” 陶勋得意洋洋地对孙思正道:“看来你以前在四神教没学到真功夫呀。咱们到内院去看看,夫人正在替那苦主治病。” 两人走到门口,听见里面老苏夫妇对丁柔千恩万谢,看情形他们的儿子已经苏醒。见陶勋走进房里,老苏夫妇迎上前去纳头就拜,被他一手一人地扶住,正在激动中的夫妻俩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陶勋拍了拍老苏的手笑道:“苏老爹,内人的医术也还可堪一用吧。” 他安抚了苏氏夫妇几句,来到床边探视苏家幼儿。 说也奇怪,陶勋刚走到床边,原本扑闪着大眼睛东张西望咿咿呀呀的幼儿突然不做声了,眼光里竟有精光一掠而过。 陶勋瞧得一愣,再定睛细看,现幼儿的紧握的双手似乎有古怪,方想上前瞧个仔细,就见幼儿左手已经松开,掌心青光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度一闪而逝,他在一瞬间似乎看见十一个字:丙午道第三佰十号蒙无极。 陶勋脑中“嗡”地一声:“怎么是他?”他自然还记得那个因他误入幽冥界闯祸而受牵连的蒙城隍,也记得蒙无极因为他的缘故要重入轮回,只是万万没有料到此刻竟会以这种方式见到重入轮回的蒙城隍。 幼儿的右掌接着摊开,陶勋恍惚间看到一个奇怪的符号,从符号上涌出强大的力量转瞬间将他包围在里面,随后他听到地藏老人爽朗的声音:“哈哈,陶勋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 ps:补上今天的下半章。年底事忙,写作的节奏被打乱了,前一晚写白天来不及整理完,最近几章只好分成两部分,但不管怎样我一定会保证每天正文五千字的份量。 第二章 古怪手诀(上) 此刻,四周的一切都已经凝固,房间里所有的人和物如同雕塑般保持着各自的姿式一动不动,连空气中的灰尘也完全静止下来,时间已经停顿了。 陶勋不由得愕然道:“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老头子的小把戏,我送蒙无极重入轮回,顺便见一见你这个小友,不想被其他的人知道。” “老前辈,您用的这个神通叫什么名字?可是将时间停止住了?” “哈哈哈,非也,非也。我只是临时在这里辟出一个小界而已。” “小界?什么是小界?” “呵呵呵,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可以将它想象成幽冥界或者天界一样,它与人间界并行,对于这个空间而言人间界里的时间就是静止不动的,反之亦然。辟出这个小界颇耗功力,我的时间不多,你不会问个不停吧?” “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我为苏家幼子招魂,怎么蒙城隍的阴魂进去了?” “你以为你那还阳咒真的能将化净、消散的阳魄招回来吗?那是不可能的,别说你我,就算大罗金仙也不可能得到。苏家幼子的阴魂已经没完全消散,正好蒙城隍要重入轮回,所以我便让他就势借舍还魂。说起来蒙城隍也是被你牵连才要受轮回之苦,你应当好好照顾他,才好化解你们之间的恩怨。” “弟子谨受教,请您放心,我必不负您老所托。” “你办事,我放心。我这趟来主要是看看你,谁叫我的朋友不多呢。顺便再问问你《天册》修炼的进展如何,有什么疑难尽管提出来。” “能被老前辈当作朋友,是弟子的荣幸。弟子这里还真有一个疑难,弟子修炼《天册》极是顺利,可不知为何就是用不了占卜之术,前辈有以教我?” “呵呵,这个简单,你先将蒙无极右手上的符画到自己左手中指,我再教你掐一个手诀,从现在开始六个时辰之内你必须掐着它不松手,无论碰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松手。” “有什么讲究吗?” “不可说,说不得,你也不要刨根问底,总之你照做便是了。” 陶勋满肚子疑问地按地藏老人的吩咐做,刚刚掐好诀,突然间觉得全身虚荡荡绵软无力,原本充盈于体内的仙力好似蒸掉一般杳无踪迹。 “难受是吧?没力气了是吧?要的正是这种感觉,只要你一松手就可以恢复正常,不过此诀只能用一次,松手就不灵了。记住我的话,六个时辰之内不论碰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松手,否则前功尽弃。好了,我得走了,咱们还会再见的。” 没等陶勋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恢复了正常。 陶勋将掐诀的左手笼进袖子里,回头看丁、孙两人,他们对刚才的事恍如未觉,倒是丁柔看见他的脸后有些猜疑,张了张嘴终没问出声来。 陶勋笑着问老苏:“苏老爹,令公子可曾取名?” “还没取名,我们夫妻二人都是粗人,也不会取名。少爷是文曲星下凡,满肚子的学问,我今天厚着脸皮请您给他起个名字如何?” “我正有此意。就叫做无极吧,太极无极,一元之始,希望他长大后追寻天地至道,为人间树一番正气。而且极与疾病之疾同音,祝他一生无病无灾、顺顺利利,等他长大了,我还要赠他号甫。” “少爷到底是读书人,取名字也有讲究,我替无极谢谢您赐名了。” “我对无极甚是喜爱,想收他做义子,无须改宗,不知尊意如何?” “这是怎么说的,这小子几世修来的福气,竟得少爷喜爱,只是我们家出身卑贱,而您是朝廷的官老爷,我们怎么敢高攀呀。” “无妨,无妨,说起来我还是世代商人之家出身,士、农、工、商,排在最后一等,我收无极为义子之事只要贤伉俪同意就好,” 老苏夫妇推辞了一番,顺势答应下来,因为苏无极年纪太小,双方商定等他稍大点后再送到陶勋府上调教。 老苏夫妇兴奋之余竭力挽留陶勋一行住下,孙思正在旁频频使眼色,丁柔也不想留宿,陶勋婉言谢绝他们的好意,决定乘着天色尚早多赶一段路程。 从苏家茶店出来走在路上,丁柔问起收苏无极做义子的缘故,陶勋笑着将蒙无极还魂的事讲出来。 丁柔听他讲过在幽冥界的故事,便笑骂道:“你这小奸商打的好算盘,这笔生意可赚了,不管蒙无极对你如何怨恨,以后他还得叫你一声父亲,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吃定了他。以后你将他培养成材,他反欠着你的恩情,你们之间的恩怨一来一去也便算了结。” 孙思正听不懂两人之间的谈话,又不好多嘴问清楚,耳听见陶勋问他:“老孙,刚才苏老爹要留我们住宿,你向我使眼色催我动身,有什么急事吗?” “确实是有急事。那个断魂咒里有降咒之人下的本命真元,老爷破咒的时候触动那人的真元,对方当时便该知道。依老奴拙见,那人必定赶过来报复,要是我们继续留在苏家,反而给他们带去大麻烦。” 陶勋轻蔑地撇撇嘴:“怕什么,我破那毒咒连半分力气都没用上,降咒之人比我差得太远。” “可要是四神教在您手上吃亏后迁怒于苏家可就麻烦了。” 陶勋点了点头:“不错,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丁柔犹豫了一下插话道:“相公,我老觉得你见过苏无极之后就怪怪的,刚才是不是生什么事了?” “何以见得?” “就是感觉有点怪。你修炼《天册》之后我是一点也看不出你的道行,但和你在一起呆久了总能从你身上感觉到点什么,现在的感觉和平常大不一样。” “是生了点事,不过现在不能说,等明天再告诉你。” “不行,我不依,你非得现在就告诉我。”丁柔开始撒娇,小夫妻两人互相嬉闹起来。 三人催马走了大半个时辰,进入皲谷二十余里,行人不知不觉间少起来,宽大的道路上稀稀拉拉的几乎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孙思正率先警觉起来,皲谷早已成为南北交通的要道,平日行走其上的商旅行人络绎不绝,绝不可能像眼前这般冷清。 丁柔受到孙思正的影响渐渐警惕起来,凝神静气地打量四周。 陶勋意识到周围有异常,只是自打掐住地藏老人教的那个仙诀后全身竟然凝不起半丝仙力,六觉迟钝很多,只能茫然地四下张望。好在仙力不能使用,凡间的内功心法倒没受到影响,他此时的六觉仍比普通人灵敏许多。 又过了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轰隆巨响声,三人互相对望,一齐策马往前方奔去。奔出里许,只见前方谷道里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如同一堵不知道多厚的土墙,仿佛受到三人靠近的气机吸引,缓缓地向他们压过来。 三人勒马停下来,面对迎面扑过来的灰尘,丁柔和孙思正恍若未觉,那些灰尘绕开两人随风向后飘走,陶勋苦于不能运仙力抵挡,只得一边厌恶地挥手扇开面前的灰尘,一边撩起衣袍掩在口鼻之上。 第二章 古怪手诀(下) 孙思正突然身形暴起,一拳击向左侧上方,浓密的灰尘上立时破开一个洞,呼啸声中洞的另一头有一团东西被击得粉碎,碎屑掉落的声音从昏暗的尘雾里传过来,孙思正虎口迸裂,连带骑乘的马也连退几步、悲鸣不已。 尘雾之中传过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叛徒法元,果然是你,见到本座,还不快快自缚请罪,说不定本座心情好便给你一个痛快的了结。” “是侯长老吗?您老人家怎么亲自跑过来了?”孙思正脸色大变,他听出来对方赫然是四神教的护法长老侯罔。 侯罔是四神教中有数的高手,早年出身龙虎山天师道,后来偷走五行正雷令符叛教出门改投入四神教门下,其深谙天师道仙符术,加入四神教后勤修邪派修炼心法,竟然被他摸索出一些门道,很快成为四神教中顶尖的人物。 孙思正曾在他手下做过事,知道此人心胸狭窄、狠毒非常,爱以折磨敌人取乐,故教中传言“宁见阎王,不遇猴(侯)王(罔)”。一想到侯罔对敌人的残酷,孙思正心里油然生出惧意,一瞬时竟忍不住生出开溜的念头。 不过有陶勋和丁柔在身旁,他底气重又足足,语气一变:“孙某人看在以前与你有下属之谊的情分上劝你一句,快走吧侯长老,这里的人你惹不起。” 尘雾中传出侯罔嘲弄的笑声:“好个法元,有了靠山了是吧?底气足了是吧?老子我倒要瞧瞧你身边那两个娃娃是怎么个不好惹法。” 丁柔笑道:“那我就成全你吧。”将身跃到空中,默运玄功掐诀打出一道掌心雷劈向尘雾深处,平地生起一阵清风,四处弥漫的灰尘登时被吹得干干净净,露出正前方二十丈处耸着的巨石和石上站立的道装老头,那人正是侯罔。 侯罔挥动两下手中拂尘,轻松地将丁本柔打来的掌心雷拂散,讥笑道:“小娃娃就这样本事也敢跟我叫阵么?瞧瞧你的小白脸,被你吹到地上去了。” 原来,刚才陶勋猝不及防下被丁柔掀起的风吹到马下摔了个四仰八叉,模样狼狈至极。 丁柔不知陶勋为何要如此示弱,觉得很丢面子,强辨道:“有什么可笑的,外子只是个普通书生罢了,我看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弄这么大个阵势,顶多吓唬小孩子。” 陶勋躺在地上窝了一肚子的火,对地藏老人埋怨不已,传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仙诀害得他运不起丝毫仙力以至出此大丑,待要松开仙诀吧又不想半途而废,气鼓隆咚地紧掐仙诀爬起来,明智地选择往后退,以免遭池鱼之殃。 孙思正对陶勋的行动大惑不解,以他所知陶勋的法力应当高出侯罔一大截,完全没必要做此假态,而看他掉落下马的样子又根本不象作假,见丁柔已经出面与侯罔正面对阵,他一边将马匹牵到一旁,一边护着主人退到安全地带。 侯罔嘲笑道:“小姑娘是峨嵋派的传人吧,年纪轻轻道行不浅,应该是个夙具慧根的人物,怎么不开眼找了这个没用的小白脸做丈夫?瞧瞧那两个老爷们已经躲到后面去了,把你一个人推在前面,真是不值呀。” 丁柔怒火中烧,回头高喝道:“孙思正,你给我过来,别管那个废物了。” 孙思正为难地看着陶勋,露出个身不由己的眼色,嘴里含糊地嘟哝几句,犹豫一阵,最终还是乖乖走到丁柔身后。 陶勋有苦说不出,知道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只得气急败坏地加往侧后方一块两丈多高的岩石躲去。 绕过岩石,后面已经藏着一名老者,满头花白的须,脸色煞白,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蹲在地上。 老者猛然见到陶勋出现,象被火烫着一般,吓得跳起来,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陶勋也被他吓了一跳,一个趔趄几乎跌倒,幸亏体内内力流转,向旁冲出半步稳住身形,他伸手扶向老者:“老人家别怕,我不是什么大仙。” 那老者十分慌乱,见陶勋伸手过来以为是要害他,吓得挥舞两手在面前胡乱摆动,碰到陶勋的手后便一把抓住,又推又扯不让他靠近。 陶勋有过惊弓之鸟的经历,对老者的行动颇能理解,任他抓住手腕,口中不断安慰道:“老人家莫怕,莫怕,我不是什么大仙。”看到老者慢慢镇静下来,他问道:“老人家,为何惊慌若此?” 老者上下打量了陶勋一番,眼神里的恐惧渐渐消散,答道:“刚才走在路上,突然看见天上飞下来一人,他手一招就从山上飞下来一块房子大的石头向我砸来,我吓得够呛,躲到此处,方才公子走过来,我以为是那个人过来取我性命,以致失态,让公子见笑。请问公子,可曾看见那个怪人?” 陶勋苦笑道:“看见了,前面就要打起来了,我也是到这里避难的。” 老者闻言将头稍稍探出岩石,前方丁柔和孙思正已经和侯罔动起手。 老者吓得赶快缩回脖子对陶勋道:“好厉害,他们打架都是一团团光球飞来飞去,两边那么硬的石头跟豆腐似地随随便便就被切掉,他们是什么人呀?” 陶勋一边探出头观看对战,一边答道:“老人家莫怕,他们都是剑仙,就是古人小说里红线女、聂隐娘一类的人物,这样的场面可是千载难逢呀。” “还是公子见识广,看公子的模样好象认得前面阵仗里的人。” “认得两个。” 老者惊道:“那公子也是剑仙吗?” “非也,学生只是个书生。” “我看公子的神情似乎对那个姑娘十分关心,想必你们关系非同一般吧?” 陶勋猛然看见侯罔暗中祭出一团物什从背后偷袭丁柔,紧张得几乎叫出声来,对老者的问话想也没想便答道:“老人家猜得不错,那女子正是内人。” “公子竟然能娶到剑仙做妻子,真是好福气。看情形尊夫人处在下风,公子怎么不上前助战呢?哪有女子战于外而男子避于内的道理?” “老人家莫取笑我了,学生现在上去跟送死无异,反倒要让内人分心照顾,缚住她手脚,势得其反。” 老者哑然失笑,在陶勋肩上拍了拍,道:“公子怎么不向尊夫人学习仙剑之术呢?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老让女人保护嘛。” 陶勋叹道:“她的师门规矩大,不准剑术外传,无师长之命虽至亲之人亦不得私相授受。” 两人说话间,前面的对战局面已经生变化。 侯罔修道百年,兼修正邪两派道法,一身修为十分了得,双方刚一交手就被他占据了上风,一柄仙剑光芒四射,将丁柔的仙剑压制得死死的。 孙思正在与秦详一战中仙剑被毁,没有仙剑的他就象一头没有牙齿的狐狸,此时更不敢与侯罔正面为敌,只能躲在丁柔身后时不时地偷袭对手。 侯罔出自龙虎山天师道门下,天师道符篆之术天下闻名,五行正雷令符是天师道秘传之宝,他在令符上浸淫毕生,早将其炼进仙剑,动五行正雷只需动动念头,省去烦琐的程序,效率提高不知凡几,而且五行正雷吸取五行之力,力量来源源源不断,那些落到山壁上的雷电轻易地在坚硬的岩石上轰出一个个深达数尺的洞坑,威力惊人。 丁柔自恃出自名门正派,向来心高气傲,对侯罔的实力估计不足,对侯罔独特的五雷剑更加准备不足,甫一交手就被从四面八方暴雨般袭来的五行正雷轰得手忙脚乱,一个躲闪不及被两道雷电击中,连跌几个跟头,狼狈万分,要不是她的根基扎实又已跨进金丹期,早就被殛毙当场。 孙思正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他功力不济,又没有仙剑护身,几个五行正雷劈下来,七窍流血不止,经络里气血乱窜,身体好似要被撕裂一般,要不是丁柔及时唤出雷光镜将他护在里面,绝对捱不了多久。 第三章 意外迭出(上) 雷光镜是橙眉大师所赐,当日橙眉大师宣布将丁柔逐出师门之时倒也未将赐予她的法宝收回,只是严词责令不得轻易使用。此刻丁柔吃了亏,心头火起,哪还顾得许多。 雷光镜一出,形势登时生逆转,要知道侯罔的五行正雷令符虽然厉害,终究只是件法器,作为一件借五行正雷符将五行之力转变为五行正雷的工具,其材质的要求和制作工艺比起仙道界所用仙器来有云泥之别,譬如只要依照一定的程序任何一个凡人都可以借五行正雷令符出雷电,而哪怕最低级的仙器绝对不是一个凡人所能运用的,所以两者所蕴藏的威力就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侯罔的五雷剑在丁柔的护身仙器雷光镜面前立时失去优势,那些扑天盖地的雷电在雷光镜光芒的逼迫下很快偃旗息鼓。他脸色凝重起来,丁柔道行的深浅虽然不及他,但是她使出来的法宝绝对高出他的许多。 侯罔收起不再奏效的五行正雷法,喝道:“呔,且住,我有话要问你。” 丁柔恃有法宝护身,不虞有它,停下手气定神闲地道:“有什么话要说?如果是求饶的话,我倒可以姑且闻之。” “笑话,道爷我从小到大就没向人求过饶,临老了难道还会怕你一个小姑娘不成?我是想要问你,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和我过不去?” “这就怪了,好象拦路偷袭、主动攻击的人是你吧?你不会告诉我你急着要替四神教清理门户吧?” “你指的法元?哼,这个小虾米还轮不到道爷我惦记的。我且问你,是不是你们破掉道爷所下的符咒?” “果然是你下的毒咒。”丁柔被他的话勾起怒火:“苏家的人和你究竟有何大仇,须得你用如此毒辣手段咒他家绝后?” “那个老头几十岁人还抱个嫩娃娃在道爷面前显摆,我就是瞧他们不顺眼。道爷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你们也不例外,纳命来吧!”侯罔狞笑着猛地将手中暗暗扣住的一把道符尽数抛出来,满天纸符飞出尺许距离后出耀眼的光芒,联成一片的光芒比太阳更要强烈十数倍。 陶勋躲闪不及,被炽烈的的光芒刺得眼睛痛,眼中一片漆黑,脑袋眩晕,隐隐听见老者焦急的呼唤声,意识逐渐模糊,很快不省人事。 “相公,相公!”耳边传来丁柔焦急的呼唤声。 陶勋悠悠醒来,看见丁柔满含焦虑和不安的清秀脸庞,孙思正站在一旁同样不安地看着他。见他苏醒,两人明显松口气。 丁柔关切地问:“到底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昏倒在这里?” 陶勋坐起来环顾一下,现自己仍呆在此前岩石后面,周围一切如故,只不见了那个老者的身影,便问道:“那位老人家呢?” “什么老人家?这里还有其他人吗?”丁柔脸上写满疑惑。 “你们没看见一个老人家和我呆在一起吗?” “没有呀,我打败侯罔之后马上找到你这里,只看见你独自一人昏迷在地,并不曾见有其他人影啊。” “不错,老奴一直注意着老爷藏身之所,一直未曾察觉此地曾有其他人存在。”孙思正的确一直注意陶勋的藏身之所,只不过他当时关心的不是关心陶勋的安危,而是他何时出手解决掉侯罔。 “不可能呀,我明明和一位老人家呆在一起,直到被那个道士放出来的强光弄晕过去。”陶勋抬手摸摸脑门,蓦地惊跳而起:“唉呀,我掐的仙诀已经松开,这下惨了,前功尽弃。”原来,他现一直紧掐不放的仙诀不知何时松开手,付出的努力转眼间全都打了水漂。 丁柔被他吓了一跳,生怕他得失心疯,翻手扣住他的脉门号脉。 陶勋仍沉浸在懊恼当中,浑然不觉丁柔和孙思正异样的目光,兀自喃喃地念着:“前功尽弃,前功尽弃,可惜,可惜。” 丁柔号脉没有现不妥,以为他故意装疯卖傻,她与侯罔斗法时没见陶勋过来帮忙,心中本就有气,现在犹如火上浇油,怒火中烧,恨恨地、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掐拧一把。 陶勋吃痛跳起来丈高,大呼小叫:“你想谋杀亲夫呀!” 丁柔怒极抬脚便踹,陶勋想要躲避,偏偏体内的仙力依旧运不起来,内力的反应度哪跟得上她的出脚,避无可避地被踢中臀部,惊呼声中横飞出老远,重重地撞在岩石上,落到地上时已跌得七荤八素,全身酸痛,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丁柔本待踢完后骂几句解恨,但一脚踢实以后觉得不大对劲,眼见他重重地掉落到地上后痛苦的表情,心里不由得一痛,飞掠过去将他扶起,责备道:“你怎么不运功抵挡呢?” 陶勋苦笑道:“我倒是想运功抵挡,可运不起来。” 丁柔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陶勋将地藏老人传授他仙诀的事告诉她。 丁柔这才有些释然地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与侯罔斗法的时候你要躲到这里。”旋即又紧张地问:“地藏老人不会骗你吧?天下哪有让人用不了仙术的仙诀呢?这是助人还是害人?要是六个时辰后仍不能恢复怎么办?” 陶勋想了想,摇头道:“地藏老人不会骗我吧,我承蒙他的指点才将《天册》修炼成功,其中的缺点也只有他能指出来,他教的仙诀应该绝不至有差错才是。” 孙思正面有忧色:“可是按照他的说法,老爷只要松开那个仙诀手印就应该恢复仙力,眼下这……” 丁柔的心再度悬起来:“孙思正说得对,你现在没掐仙诀怎么还是运转不动仙力呢?” 陶勋被他们说得有心里点慌张,反复思量一阵,终叹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先等六个时辰的时限到了后看看,届时一切自会清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呀,多想无益”顿了顿,又问:“你是怎么把那侯罔打跑的?” 丁柔嘴一撇:“那老道色厉内荏又不经打,我还没来得及使绝招他就逃了。”话虽说得轻描淡写,眼光里满是兴奋和得意。 孙思正马上眉飞色舞地描述起斗法的经过。 原来侯罔撒出的那把纸符倒是个古怪的法术,出那么强的亮光不仅晃人双目,更有让人魂魄出窍瞬间昏阙的功效。只不过他千算万算算漏一件事,那就是丁柔的护身法宝雷光镜本身是面镜子,既然是镜子就可以反光,更何况它是件精炼的仙器,所以那些照向雷光镜的亮光被成百倍地反射回去,侯罔当场如木桩般从巨石上滚落下去,丁柔和孙思正笑得东倒西歪,等他们止住笑想要擒拿这厮的时候,他却已经不见踪影,想来应当是逃走了。 第三章 意外迭出(下) 一场斗法如此草草收场,陶勋觉得好笑,随即心中担忧地藏所讲的六个时辰期限能否应验,浑浑噩噩地在丁孙两人的保护下来到归云山庄。 提心吊胆地、艰难地熬过六个时辰时限,陶勋的法力恢复正常,这让三人一直悬着的心全都放下。 陶勋回过头来将事情前后细滤过一番,生出无数疑惑。 地藏老人教的那个仙诀已经没法验证是否灵验,仙诀为何要带来六个时辰内失去仙力的副作用呢?为何松开仙诀后并没有如地藏老人所说回复对仙力的控制呢?按照地藏老人的要求从苏无极手上画过来的符篆在他松开仙诀之后就不见踪影,这个符篆到哪里去了以及其真实究竟是什么呢?那位在岩石后避祸的神秘老者从何而来又到哪里去了呢?侯罔难道就没有布置陷阱、阵势或其他厉害的埋伏截杀他们行动吗?为何侯罔也会那么神秘地失踪呢? 陶勋想不透其中的玄妙,但在心里隐隐觉得从地藏老人突然出现一直到之后六个时辰内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出精心设计的局,他不知不觉间充当了一回傀儡的角色。 经历过此番曲折,陶勋对《天册》信心大打折扣,被一个神秘的仙诀轻易地锁住仙力的事实,毕竟对他打击不小,而且抛却这件事不说,他还有许多个不解之惑。 例如为何他不能运用占卜神算术预测未来?为何他的修炼中出现过所有修炼成功后应该出现的征兆,但就是没有得到天劫即将来临的预兆?为何明明功法大成后飞升天界却是遥遥无期? 还有,他完成《天册》功法的所有阶段按理相当于仙道界飞升期,按照仙道界普遍的规律,每一个修炼时期的实力差距十分明显,却又为何连玉机子也打不过?这种种疑问令他深深困惑。 归云山庄在孤云山南面的半山腰,正对波光粼粼的云湖,远观云湖烟波淼淼赏心悦目,近看孤云山雄奇秀美心旷神怡,因孤云山能住人也只从最近十几年才开始,山庄的位置又有些偏僻,几乎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丁柔很快喜欢上这儿,或许因她自小在仙云山长大,习惯远离红尘的生活环境,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地方她的心情很快变得开朗,身体状态明显改善。 陶勋见时机成熟,正式开始教授妻子修习《天册》。 山庄比较清静,空房间很多,陶勋令人布置出一间静室,将下人远远赶开,并严令没有召唤不得靠近,还安排孙思正守在院子外面阻止俗人靠近,为保险起见他又在门口布置出简单的迷阵。 天册修炼方法固然极其独特,其最关键之处也就是在于对太元元气的把握之上。以往这世上谁也不清楚所谓太元元气是怎样一回事,有过修仙根基者总是无法按照《天册》的行功方法和线路运功,没有根基者又从无一人能够在有生之年积聚哪怕一丝一毫的太元元气,所以《天册》才会被视为伪书蒙尘千年之久。 陶勋已经修炼成《天册》的功法,也就解决丁柔修炼《天册》过程中最大的难题,他自己就象一把钥匙,掌管着别人通往天册的大门。 修炼之前,他将《天册》五千六百字细细地给丁柔详解数遍,和她一道分析修炼之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又按照在幽冥界时从地藏老人那里得到的指点用《天册》玉简布置出三重保护阵法,这才开始助她正式修炼《天册》。 陶勋先以太元元气注入丁柔体内,让她体验太元元气与天地元气的区别。然后催动太元元气循《天册》运功线路慢慢移动,每逢一穴必定往复三次,前两次自己操控,第三次则让丁柔试着操控,以加强她对太元元气性质和《天册》特别行功线路的体验,最后他要将三缕太元仙力极弱的太元仙力分别驻留于丁柔上、中、下三丹田内,这就如同种下一颗种子以逐渐牵引丁柔的内丹生质变,同时也可以作为甄别进入丹田的元气是否为太元元气的标准。 丁柔丹田内结成的内丹对太元元气会有何反应是能否成功的关键,毕竟两种元气的性质并不一样,如果势同水火,那将置她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在进行此一关键步骤之时,陶勋的心脏狂跳如同万马奔腾,费很大劲才平复下来。丹田是修炼者功力的积聚之所,练功者一旦丹田被破轻则功消重则人亡,所以丹田对异种力量分外敏感。他的太元仙力十分小心地进入她的丹田,内丹立即感应到了陌生力量的存在,瞬间产生强大的力量排山倒海般涌过来欲将外物驱逐、消灭。他心头一紧,不过如此反应是在预计之中,他按既定方案将引导太元仙力退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丁柔的内丹竟然没有停住运动,冲出丹田紧随而出,大有不消灭入侵者誓不罢休的势头。 陶勋吓了一跳,马上加催动太元仙力退回自己体内,但是他仍然小觑了内丹的决心,太元仙力离开丁柔体内的一瞬间,她的内丹也透体而出扑进他体内。 闭目入定的丁柔身体一颤,一股贼去楼空的无力感袭遍全身,灵台陷入无边黑暗中,身躯软软地往后便倒。 陶勋暗暗叫苦,虽然有已经有心理准备,却碰到最糟糕的状况。 地藏老人曾言,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太元仙力遭到凡间修道者的内丹排斥,两者相触必会引内丹爆裂,修炼者功毁人亡;若能相融,则可迅促进内丹的转化,省去百年之功,因为其中存在着巨大风险,所以他并不主张采取这种虽见效极快但风险更高的方式。丁柔当时听陶勋提到这个成之法后立即坚持要冒冒风险,他拗不过只好依了她。 眼见事已至此,陶勋迅将一股纯厚无比的仙力打入护法仙阵阵眼,仙阵内圈玉简出柔和的光芒将丁柔软软的身体托住,两道白光分别从她的百会、涌泉灌入,迅行遍周身经络,但见络绎中无数银光跳跃,显然护法仙阵的护持法力正在压制她体内的失控功力,同时仙阵自动将天地元气补充进经络当中以维持经络畅通。 陶勋一边启动仙阵,一边飞用两团至醇的太元仙力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丁柔的内丹,这团太元仙力和先前注入她丹田的不同,乃是根据《天册》返虚篇第一关的法诀凝成的太元真阳与太元真阴,内丹在阴阳真元的合力控制下慢慢退出他的身体,悬在半空里滴溜溜转个不停。 陶勋见控制住内丹,微微松口气,以心语术提示丁柔运功收回内丹。殊料连叫了几次她没有任何动静,他的心再度猛地提起来,赶忙放出一部分神识检查她的身体状况。 迅检查完毕后陶勋大叹自己的倒霉,方才的意外令丁柔灵台失守,魂魄有失控的迹象,魂魄一失性命也就终结,纵有经络完好的身躯终归无用。他心里不由得焦虑起来,这个状况全然在预料之外。 此时不是后悔或者焦虑的时候,陶勋毕竟是经过炼神的人,迅稳定下自己的情绪,开始苦思对策。其实安魂宁魄的方法很多,也不难办到,可是此时丁柔的内丹已经在她体外,对修道者来说如果魂魄归位的时候没有自身内丹之力相合,将会导致功力的很大折损。 陶勋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要是以他的仙力先将丁柔的内丹送回原处,那就必须先以返虚篇第三十六关的法诀强行改造她的身体经络,否则她的身体会被太元真阳和太元真阴消融成一团纯粹的元气;如果改造成功,丁柔将会直接跨到天册功法的介于凝气后期到结丹前期的境界。 陶勋对此很犹豫,毕竟这样做是在拔苗助长,修仙道最讲究循序渐进、厚积薄,似这般以外力强行提高修行境界的做法往往留下难以预料的巨大隐患。 时间已经不允许他继续犹豫,陶勋深知护法仙阵虽然能够护住妻子的身体,但护不住她的魂魄,他必须在魂魄彻底失控前做出决断。 经过一番思忖,陶勋决定改造丁柔的身体经络,以他对丁柔的了解,前一种折损功力方法绝对不受欢迎,主意拿定,即全力施展起来。 第四章 参研道经(上) ps:我不过洋节,但过洋节的朋友很多,平安夜,名字吉利,祝各位朋友平安夜平安,平安夜后天天平安、幸福!!!将今晚码的一部分字上来赶个早。 ****** 当陶勋千辛万苦地替丁柔改造梳理完身体经络、将她的内丹置回丹田、使她的魂魄归位,已是十天之后。 丁柔苏醒过来,只觉如同身体被撕碎般疼痛难当,周身经络里似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数不清的、火烧火燎的刺痛和极端难以忍受的酸肿感每时每刻都在增加当中,身体阵阵虚,这般极端难受的感觉只能用生不如死四字形容。 在极度痛苦难当中苦熬半个时辰后,难受的感觉渐渐开始平息,并开始缓慢地消退。丁柔强忍着没有出声,默默地慢慢适应身体经络的变化,直到难受的感觉完全消失。 她脸色苍白地问正在全力催动护法仙阵为她补充天地元气的丈夫:“你这破《天册》为何这么邪门,哪象是修炼修法,根本就是折磨人,这情形似乎和某些邪道法门相似,我可被你害惨了。” 陶勋睁开眼睛,心虚地冲她挤出个笑脸:“柔柔,告诉你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你可不要生我的气。” 丁柔的心脏“怦怦怦”地狂跳,声音微带颤抖地问:“什么消息,你不是要告诉我没有成功吧?天啊,我吃的苦头都白费不成?” 陶勋连连摆手:“非也,非也,恰恰相反,你现在已经跳过修炼《天册》最基础的阶段,真气可毫无窒碍地依法运行于周身各处经络,以后你依法诀练功时吸收的天地元气经过经络层层淬炼到达丹田时已经被还原成太元元气,下一步你要做的就是开始凝结太元金丹。” 丁柔苍白的脸上泛出红霞,欣喜地道:“这不是出乎我们意料的成功吗?有什么不好的呢?你刚才的语气和表情吓着我了?” 陶勋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将生的意外告诉她,并沮丧地道:“本来必须修炼完炼体篇方可施行这一步,现在我以外力强行将你身体经络改造梳理,虽然侥天之幸没有失败,可是揠苗助长的后果着实难以预料,异日你或许会在行功运气时遭遇意外劫难,这才是令我如芒在背之事。” 丁柔是名门子弟,自然知道其中蕴藏的危险,呆坐半晌勉强挤出笑容:“那你便誓以后一分一秒也不离我左右,那样就算有危险也可以马上救我。” 陶勋立即举手起誓,刚说到一半,丁柔伸手捂住他的嘴,责道:“我只是说笑罢了,你怎么当真呢?一个大男人成天守着一个妇人那可怎么成?算了,算了,我不准你这个誓。” 陶勋心头一阵温暖,对她的情意更浓几分,一边暗暗在心里将誓言完成,一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清秀绝伦的面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丁柔被他炽热的目光瞧得有些窘,轻轻挣挣手,咳嗽一声,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急急地问:“哎呀,我原先的内丹还在吗?” “你放心吧,你的内丹还在,不过它将会消融还原成太元元气,最后融进新凝成的太元金丹内,这个过程可能极其漫长,我拿不准需要多长的时间。” “你可要助我尽快结成新金丹。还有,我现在的功力比之以前如何?我的道术、仙剑、法宝还能用吗?” “功力是否增长尚不可知,但道基应当有所提高,你的内丹还在,原有的道术、仙剑、法宝自然都能用,我再教你《天册》里的仙术及炼器之法,你将仙剑和法宝稍稍重新炼过,以后就可以用新功法驭使它们了。” 仙道修炼有道行、道基两个考量标准,道行者功力深浅之分也,道基者境界高下之别也,两者之中道行为用、道基为体,相对而言道基才是决定性的因素,如果将道行比作水,那么道基就好象是盛水的容器。 丁柔听到自己道基精进的消息自然兴奋不已,当下趁热打铁入定巩固成果。 陶勋在旁观察一阵,确定不会出危险后便轻轻地退出功房。 出得门来就见孙思正迎上前,仿佛看见救星般夸张地号叫道:“老爷,您终于出来了,您要再不出来,庄里的下人们可要锁我见官了。” “怎么回事?” “您和夫人在屋里一呆就是十天,半个面也不露,他们不放心想要进屋里看看你们都被我挡下,一来二去地便怀疑我使坏对老爷和夫人不利,最近正在串连揪我见官,您说老奴我冤不冤呀。” 陶勋有些窘,自己考虑不周以至引起风波,作为补救他和孙思正一起到庄园各处走了一圈,遇见下人便分派一些差事,以安众人之心。 回到静室,来到门口,陶勋忽然停步,转身严肃地对孙思正道:“老孙,很抱歉,我不能按原计划帮你重新筑基,须得另想办法。” 孙思正身体一颤,脸上不觉满布失望,嘴角抽*动半天才勉强地挤出几个字:“一切但凭老爷做主。” 陶勋察觉到自己的话说得欠妥,忙安慰他:“你不要失望,我只是不能按原计划的方法给你筑基,需要另换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孙思正暗自松口气,问道:“是否给夫人筑基时出现纰漏?她不要紧吧?” “的确遇到预料外的麻烦,幸被我强行压制住,她的天册功法之筑基固然算成功,却给日后的修炼埋下大隐患,吉凶殊难预料,有此前鉴原来的方案自然断不可施行,这样吧,你去将你以前修炼的功法写下来,让我好好参研参研,看看能不能别辟蹊径。” 修炼正宗仙法很重要,保住性命更重要,听此一说孙思正心不敢强求,立即匆匆回屋去了。 陶勋独自在静室内陷入沉思:为丁柔筑基的过程凶险万分,要不是他已经将《天册》全篇修炼成功,铁定遇到灾难性的后果。 以天册功法的奇特和独特,没有修炼成《天册》返虚篇,就无法自如操控太元真阳和太元真阴对自身以外的人做身体改造。 说起来这世上纵有其他人修炼成天册功法也不可能象陶勋那样用太元真阳和太元真阴为别人筑基。道理很简单,当修炼《天册》返虚篇最后一关成功后,最多九天之内便要渡天劫,短短几天时间修炼者哪还有精力替别人筑基?而一旦捱过天劫的考验立即就要飞升天界,那样更加没有时间了。所以也只有陶勋这个明明修炼完《天册》功法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渡劫、飞升的怪物才有时间、有精力办得到。 陶勋忽然想到,上天为修炼《天册》设置下几乎无法克服的的困难,其中肯定有其深意,他强行为妻子传功的行为就是违背天意,他从心底不愿再做逆天而行的事,倒也不是害怕招致天谴,而是害怕天谴会加诸到丁柔的身上。 第四章 参研道经(下) 孙思正不知道陶勋的心思,他将自己修炼的《青神道经》工工整整地默写下来乐颠颠地跑来交给陶勋,带着急迫的心情等待着结果。 世间众多修仙功法陶勋只熟悉自己修炼的《天册》,对《青神道经》的优劣之处认知有限,于是叫上丁柔一起研究。丁柔是名门弟子,学道时除了精研本门功法,在师父的指点下对峨嵋派收集的其他修道功法有过参习,眼界比陶勋反而要高出许多。 两人将《青神道经》细细参研一遍,现四神教的所谓四神实际上是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其修炼功法以青神、白神、朱神、玄神命名。《青神道经》主修生长之术,其法术多为肉骨生肌、催育万物,暗合春季万物生长的特点,如果用在正途不失为正道仁术,可惜其修炼功法讲究对天地元气不加辨识地一概吸收,这样就落到了邪派的路数。 丁柔将《青神道经》里种种讹误一一指出来,结合自己所学所知提出不少改动意见,虽然种种意见未必可行,倒给陶勋启良多。他依凭对《天册》独特的行功线路和方法的了解,苦思数天后渐渐形成一套改进《青神道经》的方法。 此法保留下原经吸收天地元气迅捷的特点,剔除原先对天地元气不加分别吸收的弊端,以正道修炼功法通用的一些原则代替,关键之处的元气转化、淬炼之法以《天册》功法取代,新的功法被他命名为《天青诀》。 这套《天青诀》严格的说并不能算作新道法,只是陶勋在兼采多家之长的基础上对《天册》基础功法所做的变通性的改进,修炼成功后可在丹田内结成太元元气团,从而可以正式开始修炼《天册》接下来的功法。要知道,修炼天册功法绕不开的困难就在于它的独特行功线路和方法,有道基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如果强行依法运功只有走火入魔一个下场。 《天青诀》则可以另辟蹊径达到完成《天册》筑基的目的,而且不会破坏修炼者已有的道基和道行;不过它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它很明确的只适应像孙思正这样修炼《青神道经》至一定阶段期还没有结丹的人,且成功的最关键之处还在于必须有将《天册》修炼至返虚阶段的人施法辅助,以精纯的太元仙力为其导引、易经、洗髓、灌体,并且将其原有仙基炼化提纯,剔除其中邪戾之性。 孙思正拿到《天青诀》之后,眼见多年愿望可望一朝实现,捺不住狂喜,激动得热泪盈眶,自觉从今以后可一扫邪道妖人的帽子,腰板儿分外硬挺起来。 可接下来易经洗髓的经历却让孙思正痛不欲生,他是那种心思过于活的人,这种人往往不能吃苦,所以在整个施术过程中静室里充满了他杀猪般的嚎叫,要不是陶勋早有准备地在房里布下隔音障,外人听见了百分百分以为这间房子是个屠宰场。 痛苦归痛苦,孙思正经过易经洗髓的洗礼后明显感受到身体和道基的变化,身体真元变得堂堂正正,再不用受邪气对心神的煎熬。《天青诀》易经洗髓篇要由陶勋施术导引,其后的炼经易气篇和最后的粹经易体篇则需要自己勤加修炼。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陶勋不断帮助丁柔和孙思正修炼的过程渡过,丁柔现当《天册》玉简组成的护法仙阵由他亲自坐在阵眼处催动的时候,能够聚拢起极浓的天地元气供她吸纳,浓度和纯度几近峨嵋仙云山,如果他离开阵眼位置,效力立即跌到两成以下,这对于两个改弦更张修炼《天册》的人实是意外之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七月中。 陶勋收到父亲的来信,让他携眷回家为赴任做准备。吏部限定的到任期限是八月二十日,从景云府出到秋垣县约需一个月行程,陶骥担心路上碰到意外耽搁行程,催促儿子提前启程。 陶勋回到家,赴任所需的一应物件都已经准备齐当,陶骥还为儿媳雇了一辆马车,大包小包的物品塞满车厢,并安排一名老伙计老王和其老伴做长随。 七月一十八日,陶勋拜别老父,带着家眷启程赴任。 一行人出景云府往西南而行。 经过四十余天的突击修炼,丁柔已经巩固住修炼成果,原先的内丹有分解的迹象,新的太元元气团扩充些许,仙剑和法宝经过重新炼化都已适应新的仙力,威力大增。 对孙思正来说,修炼的效果更大大出预期,他的功力进境十分迅猛,这得益于陶勋坐镇的护法仙阵的神奇功效,他原先所学的法术中除了纯粹以邪元驱动的之外,其它的都仍可使用,且威力更强。 经此之后,孙思正对陶勋和丁柔自内心地感激,彻底归心。 大家心情都不错,加上时间也很充裕,一路上游山玩水,徐徐而行。 走了六天,来到松泉山下,傍晚时分在涪泉镇聚福客栈住下。 起更后,陶勋叫上丁柔和孙思正悄悄出来,在他的带领下三人运功疾掠,不多时来到山腰上一处地势平坦又比较隐密的所在。 丁柔没好气地问:“相公,你半夜里带我们上山做甚?” 孙思正隐隐猜到原因,试探着问:“老爷,可是虎兄要出关了?” “不错。”陶勋笑道:“算起来白虎已经在如意乾坤袋里经历紫阳天火九十九天的煅炼,可以功德圆满顺利出关。请你们来为我护法,夫人可以顺便和白虎见见面,熟络熟络。老孙和白虎是老朋友,可以当面贺它出关之喜。” “老爷神通广大,道法高深,虎兄日后如能证道升仙,您功莫大焉。” 陶勋没有理会孙思正的谀词,抬手将如意乾坤袋唤出来,从它身上出的柔和白光十分奇妙地形成一个十丈直径的圆盖,圆盖之外再没有丝毫光芒溢出。他看看时辰还未到,用玉简布置出一个护法仙阵,将法宝放置于正中位置。 到交子时分,如意乾坤袋忽然光芒大盛,圆盖之内突然间充满了极醇厚的天地元气,随着陶勋出一个法印,袋口倏地张开,一团紫色光芒从中缓缓升起。这时护法仙阵在他的引导下冲出八道光束,连同袋中射出来的光束一起集中在紫色光团上。 此时丁柔和孙思正感觉到圆盖里的天地元气以紫光为中心潮水般涌过去。受此触动,紫光腾地一下化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紫色火焰。陶勋连续变换出十数道手印,紫焰相应地减退直到消失,这时集中其上的九道光芒消失,露出悬在半空里的一团苹果大小的白色物体。 陶勋收起如意乾坤袋,念动咒语,那团白色物体见风便长,不到片刻,一头正身两丈长、丈二高的吊睛白虎威风凛凛地出现在空中。 陶勋轻喝一声:“武威毅兮,神魄归来。” 白虎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一股威武之气飞地向四周扩散开去,如同刮起一场狂风,吹得树林草木簌簌作响,方面数里内聒噪不已的虫鸣兽语立刻停止。白虎在空中翻了一个身,轻轻巧巧地落到地上,身躯缩小到只有原来的一半,但皮毛闪闪亮,身体隐隐泛出玉色的毫光。 白虎落到地上,马上匍匐在陶勋面前,连连叩,口吐人语:“上仙再造之恩,我没齿难忘,从此以后愿以上仙为主人,但凭驱使,万死不辞。” 陶勋坦然接受白虎的拜谢,然后说道:“你经历紫阳天火九十九天的煅炼,应当已经除掉了身上的妖气和邪煞,我不想束缚你的自由之身,你现在便可重入山林,寻个佳处潜心修炼,希望你记住天火焚身之苦,莫做伤天害理的事,多行善事,早日修成正果。” 白虎急道:“我以前误入岐途,差点坠入妖魔道,幸亏上仙及时现助我脱离苦海,以紫阳天火炼去我一身妖气,焚身虽苦,却将我洗毛伐髓、调化阴阳,让我脱胎换骨,此恩此德恩同再造。我以畜生之躯修炼道法,前途凶险万分,以我之力实在难以自持,甘愿做上仙的奴仆,就是希望能得到你的照拂,能够渡过修炼途上的种种劫难,万望上仙大慈悲,不要赶我走。” 第五章 赴任路上(上) 丁柔瞧着叩不止的白虎不觉心软,劝道:“相公,它说得不错,畜生道修仙道先天便吃亏,比人更要艰难千倍万倍,你若不肯收留它让它自生自灭,天知道它日后会踏入何途,要是走火入魔重堕妖道、魔道,你之前所做的努力岂不全白费吗?《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难道你就不能做到善始善终吗?亏你还是个饱读诗书的书生。” 孙思正受过白虎的大恩,也帮腔道:“老爷,虎兄过去虽然得罪过您,但那已经过去很久了,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当年您劝我改邪归正将我引入正途,如今虎兄诚心向善,老爷何不成全他呢?” 白虎听见丁柔和孙思正为它说话,感激地侧过身微微叩致谢。 陶勋看在眼里,肚中暗笑,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放白虎离开,用此欲擒故纵之计,一是怕如果主动留白虎在身边日后管教起它时积下怨气,二来借此磨砺它的野性,三来让它欠丁柔和孙思正的人情。 他见丁、孙二人为白虎说情,便顺水推舟道:“既然夫人和老孙为你说情,我便收留你吧,可话要讲清楚,跟随我后就要遵守我的规矩,不得阳奉阴违。既然你有志修成正果,我一定会帮助你。修道之路既漫长又艰难,你如果半途而废我决不阻拦,但到时我自会在你身上留下禁制以免你挟技为害,你可同意?” “我向道坚诚,主人所言是为至理,自当谨遵。” “那好,你先起来吧。我给你引见,这位是我的夫人,今后就是你的主母了,你要记住,她的话就是我的话。这位你认识,现在做我的长随,已经还俗,改名叫做孙思正,你们亲近亲近吧。” 白虎连连应喏,上前拜见丁柔,与孙思正见礼。它对陶勋道:“法元道长都有了新名字,请主人也给我赐个名字。” 陶勋点了点头:“也好,总不能再叫你以前的名字,看你现在周身如玉,就叫你玉虎吧。你能讲人言,道行应该长了不少,我不熟悉你的修炼方法,不知道你修到何种境界,下一步你要如何修炼呢?” “谢主人赐名。我在主人的法宝里每天经紫阳天火炼体,现在已到可以部分变化形体的境界,不过尚不能变化人形,腹中已然结丹,大约和修仙界的金丹初期相当。主人的法宝实在是个好宝贝,内里元气充沛,一日之功可抵我以往一月,而且不虞阴阳失衡,恳请主人仍旧准我留在里里修炼,有召唤时再出来效命。” 陶勋一口答应,这样做的好处比较明显,他不必带着一头老虎上路,将玉虎留在袋中修炼亦不虞它生意外,提升玉虎的实力今后如果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多个个助力。 次日上路,一行人走到镇口,随从老王夫妇现有件行李落在客栈里,停下车马往回去取,陶勋、丁柔、孙思正留在原地等候。 不多时听到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喝之声迅靠近,回头看过去,六人六骑高疾驰过来。 镇里的道路本来就不宽,那六骑三两并排将路面占个干净,全不顾路上行人过往丝毫没有减缓马,行人狼狈不堪地躲避飞马,有的人身体是闪开了手上拿的东西躲不开,立刻被撞飞,所过之处鸡飞狗跳,惹起一片骂声。 孙思正见他们来势凶猛,忙将马车赶到一旁躲避,陶勋看不过去,微微皱起了眉头。 六骑来到十几丈外,为的奔马忽然马失前蹄猛地栽倒,马上之人措手不及横飞出去狠狠地砸向地面。 在旁人一片惊呼声里,那人闪电般在地上拍出一掌,身体由向下横摔变为与地面平行飘飞,飞出两丈许后象片被风吹起的树叶向上蹿起两丈高,然后轻轻地落到地上。这几下起伏一气呵成,十分从容优雅,旁人轰然叫好。 落马之人四十几岁年纪,模样十分精干,一袭青色劲装,眼睛精光外溢,站定身形后立即往倒在地上的坐骑走去。 跟在后面的五骑现意外后反应非常灵敏,或勒马、或跳开,避开前面倒地的马匹,术十分精湛。五人不等马完全停住,腾身跃起落到为之人身边,纷纷问候:“副帮主,您不要紧吧?” 副帮主没有理会手下,仔细检查从地上爬起来的坐骑,马匹刚才高奔跑中突然倒地,按理说应当受伤不浅,孰料一使劲站起来后全然没事,他表情古怪地自言自语道:“邪了门了。” 旁边一名手下谄媚地说:“您武功盖世,这么险的事都毫无伤,而且坐骑也完好无损,足见您有上天护佑,这趟竹云谷之行必定马到成功。” 副帮主露出笑容:“呵呵,算你小子会说话,快上马,办事要紧,去晚了可就赶不上趟了。” 等他们上马走了,丁柔在车厢里责备道:“孙思正,你以前不是专门做害人的勾当么,这次怎么这么笨,那个什么副帮主连根头可都没伤到。” 陶勋接过话:“夫人不要责怪老孙,那人是个厉害角色,他化险为夷的轻功叫做‘风飘叶’,是武林一等一的轻功身法,我也只听说过,今日一见着实佩服得紧。不过,老孙呀,人家骑马是横了点,却没有大过,你突然施术害他的马,要换成普通人非摔死不可,下次不许如此。” 孙思正是个善于察颜观色的人,刚才看见陶勋皱眉头就知道他心里头反感,所以暗中施术使绊子教训他们。他笑嘻嘻地道:“老爷多虑了,为的人我以前见过,知道他有这身功夫,要是换作别人,我绝不会使这个手段。” 丁柔大感兴趣:“你认得他们,是什么人?” “回夫人,那人名叫陈恢,是惊风帮副帮主,以轻功闻名。” 陶勋道:“他就是陈恢么?难怪会‘风飘叶’轻功,我以前听说过他。武林风评他和他的那个惊风帮都不是什么好路数。” “老爷说得不错,惊风帮是西南几省绿林大帮,坏事没少做,跟随陈恢的五人都是高手,至少是帮中护法,看他们急急忙忙,不知道谁要遭殃。” 丁柔这趟出门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早就闷坏了,听到孙思正的话后心里一动,问道:“他们讲的竹云谷在哪个方向?远不远?” “夫人算是问着了,老奴游历天下,不少偏僻地名都知道一星半点,竹云谷的所在十分隐蔽,就算住在谷外的当地土人,一千个人里不见得有一个人答得出来,老奴恰好知道,那竹云谷和咱们要去的地方在同一个方向上,不过偏出官道大约百里,从这里出大概快马半天可到。” 第五章 赴任路上(下) 丁柔故意将声音提高一截:“老孙,你说他们是不是去做坏事?” “惊风帮偶尔也做做善事。夫人,您说咱们到秋垣县的时候,县里的士绅会迎出几里来呢?”孙思正人老成精,已经猜到丁柔的想法,故意将话岔开。 “管他们迎出几里。”丁柔没好气地回一句,干脆直接向陶勋道:“相公,咱们转到竹云谷瞧瞧热闹吧,要是他们做坏事,你们正好出手教训,救人于危难也是我们的功德呀。” “唔,也好,我也想瞧瞧他们急匆匆地是要去办什么事。” “老爷、夫人,老太爷出门时交待路上不要多事,早日到秋垣县上任才最要紧,何必节外生枝呢?” “不要紧,误不了日程的。我早就想在上任前微服探访当地民情,正要借这个机会先走一步,你要是不想和我们同行那就带两名随从按原定行程走好了。”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爷到哪里,老奴就跟到哪里。” 丁柔骂道:“老滑头,你一准早就想要进竹云谷凑热闹,怕在老太爷面前担个不谏言的罪名,欺负我和相公年少心性好奇,料定我们会执意前往,所以故意这样说的吧。” 孙思正呵呵一笑,也没否认,顾左右而言他。 等老王夫妇赶来,陶勋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他们,让他们赶车马加快行程先到秋垣县官驿等候,两人苦劝无果只好领命。 分派马匹时陶勋吩咐孙思正将马留下来套车,步行牵马伺侯,丁柔得意地直夸丈夫想得周到,很是解气。 三人出镇走到无人的地方各自施术改变相貌,陶勋变得与原貌大相径庭,就算十分熟悉的人也很难看出来;丁柔爱惜容貌,虽然改变相貌,依旧显出十分的秀美动人;孙思正功力不够,陶勋将面具取出来给他用。 改装完毕,陶勋打开如意乾坤袋唤出玉虎,命它变成一匹骏马。玉虎变成的白马毛色纯白如玉,只在马蹄上方和耳后有一圈黑色斑纹,膘肥体壮、神俊异常,两匹普通马匹在它面前腿脚软,站立不稳。丁柔抢坐到马背上再不肯下来,陶勋笑嘻嘻地打孙思正再回镇子买来一副鞍辔装上。 三人打马上路,离开官道插进间道,玉虎轻轻一跃十数丈,几个起落就将二人远远抛开,丁柔嫌他们跑得太慢,取出甲马符贴在两马的足蹄上,他们这才堪堪跟得上。三人疾驰如风,紧赶两刻钟,远远地看见惊风帮的六骑,三人放慢马跟在后面。 又跑出几十里,道路转进一座大山,山势雄伟,峭壁突出、危岩耸立,高高的山顶直插云霄,山中林深茂密,不时传出鸟鸣猿啼,不失为一处佳景。 一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比官道反而热闹许多,士、农、工、商、僧、道、儒、樵、渔各色打扮的都有,提着刀枪剑戟各种兵械,显然都不是普通百姓。 陶勋轻轻地对走在最前面的丁柔说:“朝廷严禁民间执有兵器,这么多人拿着刀枪堂而皇之地走在路上,官府的人都做什么去了?” 丁柔轻笑道:“官差大多吃软怕硬,肯定睁只眼闭只眼,事后才会出来收拾场面。相公,你说这么多武林人士聚在一起要做什么?不会是聚众造反吧。” 陶勋连连摆手:“夫人噤声,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丁柔不以为然地道:“怕什么,这里天高皇帝远,谁管得着谁。皇帝老儿一门心思想成仙,天天和道士厮混在一起做甩手掌柜,动不动一两个月不上朝。这还罢了,偏偏长双狗眼不会识人用人,远君子、亲小人,任用奸佞当道,弄得朝政败坏,民间怨声载道,活该有人造他的反。” 陶勋劝道:“夫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再不要说了,传出去惹来祸端,我倒不怕,就怕牵连到泰山大人,你能忍心吗?” 丁柔不服气地道:“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谁会理会朝廷的闲事?就算有多嘴的,凭你我的功夫还怕治不住他?哼哼,等闲的武林高手我也没太放在眼里。” 她的最后一句话没运功控制声音高了点,身后马上有人接话:“好大的口气,姑娘是哪位高人的弟子?想必尊师只顾教你武功,忘记教你怎么做人吧?” 丁柔最恨有人辱及师门,气得停住马,回头看过去,说话的是个中年人,一身劲装,面相十分刚毅,太阳穴高高隆起,一身肌肉如同小山丘般层层叠叠的凸起来,泛出古铜色,显然是个外家高手。 还有两人跟他一起,都是同样的穿着打扮,衣领处绣了一个黄豆大小的“虎”字,三人对她怒目而视,身上的肌肉一跳一跳,很不友善。 丁柔刚要作,陶勋打马插到面前,一边拉住她的手,一边对三个汉子赔笑道:“三位,内人年少不懂事,说话不知轻重,如有冲撞,还望海涵,三位都是大英雄,胸怀宽广,想必不会计较于小节吧。” 说话那人听陶勋的话说得得体,心里舒坦了一些,鼻子里哼了一声,用教训的口气说道:“后生晚辈不要心气太高,要记得谦虚谨慎,不要将天下的英雄看轻了,要不然是要吃亏的。” 孙思正从后面赶上来,阴阳怪气地对他们道:“三位壮士说得对,满招损,谦受益,做人是不要太得意,不要动不动摆出一副居高临下教训人的阵势,不然铁定要吃亏的。” 三个壮汉被他的暗讽气得够呛,肌肉鼓鼓而起,对他怒目而视,身上散出逼人的气势,如同三尊金刚天神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孙思正只冷笑一声,三人突然感觉到从他身上冲过来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劲压迫到身上令他们站立不稳。 三人心中大惊,情知这下遇到劲敌。重压之下赶忙运气踏马步稳住身形,调转内力死死相抗,不过那股压力飞快地增加,仿佛无有穷尽,不到两息功夫,三人额上、脖上青筋暴胀,全身泛起血色,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出,腿肚子不由自主地颤个不停。 他们意识到自己不是敌手,对方连手都没出,仅凭气势威压就让他们狼狈至此,足见功力之高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心中不禁后悔不该图一时意气惹下麻烦,只是并不愿丢面子求饶,只好死力抵抗。 耳听见陶勋喝一句:“老孙,住手。” 压力马上消失,他们收功不及,身体向前摔倒,快要触地时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扶住,赶忙趁势站稳,四下打量却找不到暗中出手相助之人。 陶勋和颜悦色地对他们说:“三位英雄,鄙人管束不严,下人多有得罪,请勿放在心上,彼此就此揭过了吧。” 三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互相看了一眼,齐声道:“我们学艺不精,不是你们的对手,十年之后再向阁下讨教讨教,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也不问陶勋三人的姓名,迳自走掉。 陶勋见无端得罪人,忍不住责备孙思正:“老孙,你掺和什么呀!” 丁柔怒道:“你别怪老孙,至少他敢出头,不像你那样胆小怕事。哼,亏你还做人家的丈夫,眼见妻子被人欺负,居然向着外人说话,我真是瞎了眼。” 陶勋被她抢白得心头冒火,刚想火,透过面纱看见她眼中有泪,不由得心里头一软,凑近她柔声劝道:“柔柔,我不是不帮你,咱们都是修道的人,何必和凡人一般见识呢?再遇到这样的事,我一定护着你不让你受委曲好么?” 丁柔也觉得自己语气太重,有些后悔,听到他的软话,就势微垂轻轻点了点头,姿态温婉可人叫人怜爱,夫妻间一场差点爆的争吵就此冰释消弥。 那三个壮汉号称“秦山三虎”,在武林中小有名气,以他们的身手在孙思正面前竟连手也不敢动就逃跑了,旁观的人对他们大感兴趣,纷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陶勋不想再惹是非,打马赶路。 后面有人喊话:“兄台请留步。” 回过头看,十骑自数十丈开外策马跑来,说话的是个年轻书生,隔这么远,声音传过来仍清晰可辨。 第六章 进竹云谷(上) 陶勋拨转马头,等他们走近拱手见礼:“不知兄台见召有何指教?” 那个书生举止十分儒雅,笑吟吟地在马上还一礼:“小弟乃青柳庄过颐伯,请教兄台台甫?” “原来兄台就是‘回风拂柳剑’过少庄主,欠仰大名。学生姓原名廷,草字高远。”陶勋不想透露姓名,随便报了个假名。 只有读书人见面才自称学生并报字号,江湖人不讲这些虚文,过颐伯身着儒衫,骨子里是个江湖中人,微微一愣:“原来高远兄是读书人,失敬,失敬。不知高远兄专心功名,竟关心江湖之事,区区边荒野人的薄名也入得清听。” “学生数年前游学江南,曾遇见一位奇人姓王名远江者,与之交好,闻他评讲天下侠士,说少庄主乃当今武林青年俊彦,家传绝学‘回风拂柳剑’出神入化,当世罕有敌手,故而久仰少庄主威名。学生平生最佩服奇侠之士,对少庄主当真心慕久矣。” 过颐伯与王远江都是武林中年轻一代突出的人物,听到陶勋话中转述王远江对他的推崇之意,心里十分得意,脸上笑意添加几分:“高远兄过誉了,王远江王兄也是小弟最佩服的人之一。不知高远兄到竹云谷来所为何事呢?” “学生去岁秋比不利,过了年后一直带家眷四处游玩散心,经过附近时见不少人往这里走,便好奇跟过来瞧瞧热闹。” 过颐伯敛裳重施一礼:“原来高远兄有举人功名在身,小弟失礼之处尚请见谅。如今天下不甚太平,兄携眷嬉乎山林之间难道不怕遇到意外吗?” 陶勋笑呵呵地指着孙思正道:“不妨事,我的这位老家人粗通拳脚之术,寻常四、五个壮汉也近不得身,有他保护周全,天下大多去得。” 过颐伯象是刚刚注意到孙思正一般,侧身向他施礼道:“不知老前辈如何称呼?以前辈的修为想来必是武林名门耆宿吧?” 孙思正客气地还礼道:“少庄主可猜错了,孙正只不过是个家奴,名门耆宿四个字可跟我无缘。” 过颐伯听他口风紧,不死心地继续问道:“晚辈刚才听人说,孙老爷子轻易便将武林中鼎鼎有名的‘秦山三虎’逼退,真是神乎其技,不知您老用的是哪种神功,恁地般厉害。” “呵呵,我哪里有什么神功,乡下人的土把式罢了,让少庄主见笑。” 四周的人一阵哗然,要是孙思正刚才用的只是土把式,他们这些人练的恐怕连小儿嬉斗的功夫都算不上,他这句话明显是寒碜人。 过颐伯没理会孙思正给他的软钉子,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孙老爷子真是风趣,不知您平生最得意的是哪门功夫,要是精于剑道,这趟竹云谷之行必定收获匪浅,只要老爷子出手主持正义,天下英雄谁敢不服?晚辈即将有机会亲睹老前辈鬼一展神莫测之技,真是人生最大幸事。” 陶勋心里疑惑,刚要张口询问,孙思正抢着说道:“好说,好说。”对着众人高深莫测地笑起来。 过颐伯脸瞬息变换了几次,很快恢复正常,换上轻松的表情:“原来高远兄果真有意于‘离魂’神剑,小弟在此预祝你如愿以偿。” 陶勋不明就里,含糊地回应几句,双方拱手道别各自上路。 丁柔冷笑道:“好个过某人,伪君子,真小人。明明想打听老孙的底细,偏生要装腔作势不肯直截了当,又无端怀疑我们。刚才说话之间,他心思连变了几变,眉头凶气忽闪忽现,想必要不是有所忌惮,当时就要动手试探了。” “夫人说得不错,老奴看这个过颐伯的面相似乎不是忠厚之辈,听他说话遮遮掩掩,一副小人心肠;老奴故意顺着他的话讲,他就马上拳头紧攥、心跳加,也不知道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老爷,我们要小心此人。” “呵呵呵,有你这个老滑头在,小滑头能讨到什么好去?过少庄主注定只能吃蹩,相公你说是么?” “只要咱们凡事谨慎一点,怕他作甚。”陶勋展颜一笑,复沉思道:“不知道他所讲的‘离魂剑’是怎么回事?主持正义又指的什么?看样子谷中聚集这么多武林好手目的应当是这两桩。老孙,你见多识广,可知道些消息?” “老爷,老奴对兵器什么的不太熟悉,‘离魂剑’的来历我是九窍已通了八窍,只剩下一窍不通。” “那也不要紧,咱们已经来到这里,索性跟进去看看,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老爷说得极是,要是那柄‘离魂’果真是件宝贝,咱们就出手夺过来,我以前信奉一条叫做有便宜不占王……呃……那什么。” 丁柔面色一沉,喝斥道:“孙思正,你老毛病又犯了吗?难道连仙道界不干预凡间事的规矩也忘记么?” 孙思正连拍自己的脑袋笑道:“唉呀,老奴一时糊涂,忘记自己现在已经是正道的修真,该打,该打。” 陶勋问道:“什么规矩?很重要吗?” “相公自学成材,难怪不懂得仙道界的这条铁律,象我峨嵋派戒律云‘非夙缘,凡我门人不得干预凡间之事,亦不得以道法加诸凡人之身’,其他各派,无论正道邪道都有类似的戒律,只是表述略有出入。不过邪道诸派门人违背戒律早习以为常,正道中人极少有不守戒的,上回崆峒派玉机子大闹我们的婚礼,听到师侄秦详的劣行后马上气焰顿消,可见这条戒律在他心头的份量。” 陶勋惑道:“夫人,为何要定这条戒律呢?” “天地间万事万物莫不遵循天道,譬如天之风雨雷电、地之山川河岳、国之治乱兴亡、人之生老病死皆由天道所定,不得有丝毫紊乱。然而我们仙道中人,夺天地之造化,炼化阴阳,功成者跳出生死轮回飞升天界,至不济者也有呼风唤雨、撼山震岳之能,要是入世施展,以凡人之力如何能抵挡,大者颠覆江山,小者扰乱生死,天道循环轻易就被更改了。” “所以仙道界各门各派便相约不得入世逞强、妄用仙术吗?” 第六章 进竹云谷(下) 丁柔解释道:“天之道虽至刚亦至柔,于凡人而言,蝼蚁之力不能撼太岳,他们对天道循环无可动摇丝毫;对修仙道者而言,道行极深者神通能使凡界巨变致天道紊乱。乱天道者必遭天谴,譬如石之入水,初时石头劈开水面,转瞬石头必被水所淹没。 所以扰乱天道者要么立时遭到天谴殛毙,要么修炼之中走火入魔,要么渡劫之时天劫倍重,此是报应及于自身。还有祸及宗门者,古时便有不少因门下弟子仗仙术恣意妄为而导致宗门被天谴所殄灭的先例,修仙道的各门各派各人皆务戒门人弟子不得妄用仙力干预天道免招不测,故此条戒律被称为仙道界铁律。” “夫人刚才说除非夙缘,为何有夙缘则可干预凡间事呢?” “我辈修仙道并未曾跳出天道之中,既在其中,当循其理,遵夙缘而出手施为,本在天道数中,自然不致相违。” “那如何知道是否夙缘呢?” “当时无法知道,如果你做了,事后一直没受天谴,那就是夙缘。” “这……这岂不是不教而诛么?” “各派立此戒律,其用意本就在于要求门人弟子上体天道,除非生死攸关或眼见别派弟子违戒,宁可少一事,不可多一事,这样自然天下太平。可惜邪道诸派门人弟子恰恰相反,滥用夙缘之名而行逞强造恶之实,逆天行事,自然多受天殛,故而邪道能功成飞升者万不余一,这就是正道与邪道的一个明显区别。” “夫人言下之意就是我们进竹云谷只能做个看客喽?” “不错,孺子可教也。” “归休乎卿,予无所用孺子名为。” “唉呀,酸,酸,酸,相公把我的牙都酸掉了,呵呵呵。”丁柔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声中三人且说且行,随着众人慢慢走向高山。 道路在一片梯田下到了尽头,只有几条由田垄连成的小道可堪通行。 三人下马牵马沿窄窄的小道上山,弯弯曲曲走了十余里进入一片树林,树下的灌木有一人多高,荆棘丛生,人兽难行,所幸已经有人开出了一条通道。 再走出十余里,四周的水雾越来越浓,视线只能达十丈内,所有的人分外警觉,毕竟林深雾重的环境里安全难保障,不提高警惕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三人小小心翼翼地跟着大队人马穿行在浓雾中,大约深入十里浓雾才消失,一行人身后是常年围绕山腰的云雾,恍若人在云中行。 面前的峭壁直插云霄,峭壁的上方淹没在更高的云雾里,前面的人沿峭壁脚往右走出二十几丈,然后向左一拐没入石壁当中。 三人跟上前去,原来那里的山体裂开一道两三丈宽的缝隙,形成一条天然通道,入口隐没在弯道中,加上两壁的颜色浑然一色,不走到跟前绝对看不出来。 陶勋惊叹于大自然的造化天工,不禁想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渔人穿过石洞后找到世外桃源,他们穿过石缝小道会找到什么呢? 石缝小道比想象中的还要长,曲曲折折,有时向上走,有时向下行,有时甚至要穿过山腹中几十丈长的山洞,三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才穿过它。 此时山势向下,两边不再是单调的、高耸入云的、刀削斧劈般笔直的石壁,先是东一丛西一片的青竹,很快一片连绵无际的茂密竹林出现在面前,竹林随山势向下延伸,现出一片极大的谷地,小道隐没于厚厚的竹枝落叶里渐不可辨。 竹林中已是人声鼎沸,少则十数人,多至上百人聚在一起,各自隔开一定的距离,每个人群之内或交头附耳或呼喝笑骂,也有不少人往来于各个人群之间,偌大的竹林内喧哗吵闹不休。 和陶勋三人一同进谷的大约有五六十人,走不远后各自找到自己的同伴,加入到纷扰的人群之中,只余下三人漫无目的地乱走,引得林中众人纷纷侧目。 陶勋用灵觉稍稍观察一下,谷中方圆五里范围之内聚集之众竟不下五六千人,一路上所见到的人莫不是携带兵器、身怀绝技、武功高强之辈,僧尼道俗都齐全,好象正在召开一次武林盛会。 “相公,这些武林人士当中有没有你认识的?咱们好打听打听。” “夫人,要是有认识的人,不用你说,我早就打招呼问缘由了。老孙,你有没有认得的人?” “回老爷,老奴认得的人多了去,认得我的却没有几个。我刚才看了一下,天下武林各大门派差不多都到齐了,少林、武当这两个执当今武林牛耳的大门派都派来精兵强将,看来他们要办的事可不简单。” “切,这还用你说吗?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孙思正,我和相公都不方便出面打听,三人当中就数你脸皮最厚、花肠子最多、身份又合适,你去随便找个人问问谷中生了什么事,为何各大门派齐聚于此。” “夫人,打听消息的差事本来就是我这当下人份内的事,不过您也用不着先数落我一番吧?我估计不用我们去找人打听,自然会有人找我们打听。” “老孙说得对。”陶勋认真地对丁柔道:“夫人,老孙已经改邪归正了,你不要老是拿他以前的事刺他,这有悖于圣人的仁恕之道。” 丁柔嘟起嘴哼了一声,不快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孙思正,你刚才说有人会找上门来,何以见得?” “回夫人,老奴在谷外逼退秦山三虎的事有少人目睹,进谷之后他们都加入各自门派的驻地,必定将我们三人禀报给同门。如今谷中聚集大小百余个门派数千之众,他们以门派为单位各自宿营,互不统属,说明这趟武林聚会并非事前谋划,从那个过颐伯的话里也可以听出端倪,十有**都是冲着那个‘离魂’宝剑而来,大家既对此觊觎,安能不怀警惕之心互相防备?象我们这样来历不明又身怀绝技的人如何不引起他们的疑心?” “说得有些道理,果然是个老……老谋深算的家伙。相公,我没说错吧?”丁柔差点将“老狐狸”三字讲出口,改口之后心里觉得别扭,忍不住狠狠瞪了孙思正一眼,眼里满是威吓之意。 “不错,老孙在谷外对‘秦山三虎’显了一手象是凡间内功的手段,我们和过颐伯谈话的时候摆出莫测高深的姿态,知道消息的门派必定会对我们产生兴趣,既然开了头,索性装到底。呆会儿要是有人上来搭话,就由老孙你出面应酬,别泄露咱们的底细就行。” “这个老奴自然省得。老爷、夫人请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三人且说且行,沿路的人对他们俱都侧目而视,也有指指点点的,三人耳尖听到他们议论的无非是轻易逼退“秦山三虎”的事迹,附带不少传言和臆测,更有人说他们三人是“袁贼”搬来的救兵。 陶勋听在耳里,心里不免疑惑,不知道“袁贼”所指为何,为何将他们联系在一起时会引起旁人的紧张。 他们走了一会儿,林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多,很快有人在散布他们三人就是冲“离魂”剑而来的传闻,这在一些帮派的驻地里引一片咒骂声。 陶勋忽有点吃惊地道:“他也来了。” “谁?你们认识吗?相公何不过去打招呼。” “是钓叟,我游学肇庆的时候见过他出手,不过他应该不认识我。” “肇庆?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时候吗?” “夫人,不错。在山晖居外面的河上我亲眼看见他跟西江帮的人动手,后来还是你师姐褚小蝶突然出现救了他。” “是他呀,我听褚师姐说过。”丁柔突然怪怪地看着陶勋,问道:“你是不是想我褚师姐了?” 陶勋连忙否认:“没有,只是见到钓叟,顺带记起往事而已。” “还说没有,想就想呗,要是心里头没鬼用得着这样慌慌张张么?” “夫人说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心里想的都是我们初见时的回忆。” “哼,言不由衷。” 孙思正拼命才忍住笑,跟在这对小夫妻身后穿行在竹林里。 三人在谷中走了四五里,地势由向下变为向上,向上的坡比身后的坡要陡一点,顺坡走了不到一里,三人所处的位置地势反而比进谷口还要高出一截。 到达坡顶之后,陶勋忍不住惊呼起来:“真壮观呀!” 三人骑马站在一块突出来的危岩上,下面有十数丈的深渊,形成一个宽约五六里的天然圆形天坑,四周都是高达千仞的垂直峭壁,坑里翠竹浓密,风吹叶动犹如掀起层层波浪,波浪的正中央有块突出的高地,方圆百丈,宛如大海里的一个孤岛,上面树林蓊郁,一座竹舍隐约掩藏其中。 三人驻足看了一会儿,丁柔轻声道:“怪了,下面的竹林倒好象是个阵法。” 第七章 神剑由来(上) 陶勋仔细观看一阵也瞧出点门道,附和道:“夫人说得极对,四周的山石乃至我们身后的林木都是天然生成,唯独下面的这片竹林有人工砍伐过的痕迹,以对面那块山丘为中心的两里范围之内竹林区块错落有致,布局严谨,和古天巽阵的一个变阵有六七分相似,我们站的位置正在天坑的入口处。” 他在《天册》秘篇里倒是学过不少阵法,据地藏说天册所载的绝大部分都是上古仙阵,极其深奥晦涩。他当时的时间有限,精力没有过多地放在上面,地藏老人的讲解重点放在阵法原理之上,号称一法通、万法通,所以除去几个特别感兴趣的阵法之外,其余的只粗略地浏览而已。 丁柔若有所思地说:“相公此言提醒了我,下面的竹林名叫巽风七叠,脱胎于昆仑派光明八卦阵中的巽阵,此阵应当不是凡间的阵法,但怎会出现在此地?难道这里有剑仙隐居么?” 说话间,从他们身后的竹林里疾掠出十二个人三两下起落来到他们身后。陶勋三人等到他们靠近身后十数丈时才转身面对。 来的人僧俗打扮都有,领头的是个僧人,须眉俱都雪白。他们走到三人身前五丈开外停下来,领头僧人合什道:“南无阿弥陀佛,这位少侠,贫僧少林寺慈云有礼了。” 陶勋心里略略吃惊,现在的少林寺方丈是普字辈,按照“慈航普渡”的排序,面前这人赫然是少林方丈师祖辈的人物。少林寺领袖武林,少林高僧德高望重,他不敢怠慢,将缰绳交到孙思正手里,恭恭敬敬地向慈云大师回礼:“学生孤云山原廷见过神僧。” 慈云大师颇感意外:“施主是真读书人么?” “惭愧,学生忝为举人出身。” “原来少侠有功名在身,老纳失礼。”慈云大师上下打量陶勋几眼,以他的眼力居然看不出陶勋的是否身怀武功,不免暗暗吃惊,侧身道:“来来来,老纳替举人公介绍介绍几位老头子。” 跟在慈云大师身后的十一人无一不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少林派航济大师、武当派李青阳、张青釜、峨嵋派无量师太、无妄师太、崆峒派崔冼、安磐、昆仑派何汪、岳以教、丐帮汪翼轸、叶式。 陶勋一边见礼,一边惊讶万分,他听王远江评说过眼前这十二个六大门派耆宿的大名,他们才是武林最顶尖高手。 六大门派向来奉行武学与俗务分开的策略,为保持门派武学在江湖的优势地位,六派选拔天赋高的青年弟子悉心培养,他们没有继承掌门人的资格,只需专注于武学,故而修为进步极快。经历长期苦练和严酷的淘汰之后便算出关,出关者不得过问门派内外事务,他们的武功是门派的支柱,他们的辈份往往很高,地位尊崇无比,只在遇到大事的时候才听从掌门人的调遣。 众侠同陶勋见礼,纷纷以“举人公”相称。 陶勋很不自在,笑道:“诸位前辈都是世外高人,学生怎敢在诸位面前提此区区朝廷虚名,若不嫌弃请以学生的草字高远相唤。”回头对丁柔道:“夫人,这里都是世外高人,你取下面纱过来和诸位大师见礼。” 丁柔取下面纱见礼,露出清丽绝伦的面孔,众人顿觉眼前一亮,一时惊艳。 慈云大师问陶勋:“敢问原施主携眷至此是为游山玩水还是寻访故人?” 陶勋觉慈云和其他的十一个人都十分警惕地看着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妥当,稍想一下答道:“学生携眷到此只是为游山玩水而已。” 慈云大师似乎并不放心,紧跟着又问道:“施主还要往前走吗?” 陶勋奇道:“既然来到此处自然要进去看看,谷中景色甚是奇特,对面那小丘之上似有屋舍俨然,学生不免有寻幽访胜之心。” 慈云大师等十二人相互交换眼神,张青阳上前道:“施主可否听贫道一言,谷中即将有大事生,施主一个读书人不便参与其间,此中景物生于斯地历经千万年久,今日可赏,他日亦可赏,不必急于一时,施主何不就此转身,待谷中事了之后再进来寻幽访胜呢?” 丁柔有点不悦:“前辈此话似有不妥之处吧,这个山谷虽然荒僻,毕竟并非方外之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有朝廷官府才有权划出禁地不准闲人出入,不知道此谷不准进入可否有官府具结的文状?” 汪翼轸道:“原夫人说得固然在理,不瞒你们说,此间确实将有大事生,我们这些化外野民聚集于此只是为了某件事讨一个公道,江湖上的事免不开要动刀动枪,动起手难免产生误会。想必三位进谷的路上早已看到,天下武林英雄齐聚竹云谷中,你们既然以读书人自居,又何苦掺和进来沾染是非呢?” 崆峒派崔冼接道:“汪兄说得对,除非你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冲着对面小丘屋中之人手上的东西而来。” “是又如何?那个什么‘离魂’剑是什么样子,我家老爷也想瞧上一瞧。”孙思正大有唯恐天下不乱之势。 陶勋肚子里暗骂孙思正惹事,看见对方十二人一副早知道如此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再要辩白也没有用,只好拱手道:“慈云大师,学生在谷外听青柳庄过少庄主提到‘离魂’剑的名字,一时好奇就进来瞧瞧。” 叶式怒道:“哼,你既然是为‘离魂’剑而来,直说便是,何必绕圈子。道路就摆在那里,你要走我们原也不该阻拦,不过少侠要明白告诉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件事,你到底是不是和袁贼一伙的?” “诸位都是武林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学生怎敢在老前辈面前说谎,我只是好奇跟进来看看,袁贼一说学生更是不明就里。既然诸位有禁忌不准学生进去,那学生便改日再来吧。”陶勋眼见情形不对,赶忙打起退堂鼓。 “且慢。”张青釜越步上前:“原相公,我们六大门派各出两人来此,目的之一是守住这条通道,天下英雄聚集于竹云谷,最怕有人逞私欲而妄起衅端,以致引起纷争。三位行事不该轻率,既然来了,怎能反身便走?” 丁柔不快地道:“进又不准进,走又不准走,你们想要怎样?” 岳以教答道:“刚才听门中弟子说,三位身手不凡,自然是想请你们留下来一展神技,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开开眼界。” 丁柔怒道:“欺人太甚。相公,我们走,我倒要看看谁能拦得住。” 第七章 神剑由来(下) 说话间,十二人突然觉身体象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按住,他们都是武功绝顶的人物,反应也是极快,连忙运功相抗,却不料此时丹田里竟然空荡荡的,身体如同贼去楼空一般难受至极,哪里还能动得分毫。 丁柔扯着陶勋往前踏出一步,一股庞大无比的气劲从她身上旋风般席卷而出扑向十二人,仙力所幻结而成的奇特力场直接作用于他们的气穴上。仙家妙法只轻轻拨弄一下,十二人就似被千斤重物压住,呼吸极度困难,重压之下脸色或红或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出。 陶勋有些不解,既然自己已经示弱要离开,为何十二高手还要动手,不过看到他们在丁柔气劲的重压之下如此狼狈于心不忍,低声劝道:“夫人,算了,他们到底是凡人,不要跟他们动手,免得犯禁。” 丁柔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出去的气劲收起,十二高手顿觉身体一轻,原来的压力消失不见,丹田内气重新出现,连忙纷纷倒跃出数丈,个个不可思议地看向三人,心头俱是大骇不已。 陶勋揖道:“各位前辈高人,学生天性随遇而安,凡事不强求,想要下谷探幽只是一时兴起。既然现在不便进去那学生就不进去了,诸位都是武林前辈,神功盖世,学生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也知道当世够资格与诸位过招者凤毛麟角,我们断无在诸位高人面前现丑的胆量。内人年少无知,家奴疏于管教,方才言词举动间有所得罪处尚祈见谅。诸位大师都是得道高人,想必不会计较于心,我等就此别过。” 十二人互相交换眼色,仍旧由慈云大师道:“三位神功盖世,我等自愧不如,本来于情于理都不该阻拦你们,可是天下英雄到竹云谷来要办的事事关重大,明天必定有所行动,三位在此关键时候不而来,实在有些蹊跷。而且三位身负绝世武功,天下英雄都不知道你们的来历,我们这些老骨头身负重任,自然不敢有丝毫松懈。如果三位是为夺取神兵利器,抑或是为助纣为虐襄助袁贼而来,我等虽然明知不敌也不得不拼却这条性命不要阻止你们。” 陶勋忙道:“诸位老前辈请放心,学生绝非为此而来,只是看见此间英雄云集才好奇地跟进来瞧瞧热闹,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他的这番话虽然说得十分诚恳,但十二人当中有大半不相信,眼中怀疑之色愈见浓重。 孙思正看在眼里,嘿嘿一笑,对他们道:“诸位大侠,我家老爷是个一心求功名的读书人,除了读书之外只好游山玩水、探险猎奇,今天一大早在路上看到许多人往这里走,所以跟过来瞧热闹。‘离魂’剑也好,袁贼也罢,我们只道听途说,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尽可放心,我们绝不是敌人。 其实,以我家老爷的身手,要真的是为神剑或者你们口中的袁贼而来,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其间,谷中虽然人多,可在我们眼里……嘿嘿嘿。 我家老爷是个正人君子,疾恶如仇,诸位大侠一口一声袁贼,不知道这个姓袁的到底犯了什么事值得天下英雄兴师动众齐聚于此,要是他果真做出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事,我家老爷肯定会站在正义的这一方,就算我家老爷不愿破例管武林的事,我家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想那姓袁的一个人就能招惹天下英雄讨伐,他肯定不是省油的灯,要是我家老爷和夫人出手,再有诸位高人主持公道,胜算岂不是要多出几分么?” 孙思正的这番话说得十二人颇为心动,话中毫不掩饰对他们武功的轻视反倒让他们信了八成,毕竟丁柔展现出来的骇人功力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有妇有仆功力高到如此,不知道身为主人的陶勋功力又会高到何种地步,如果真的有三人出手相助,自然多了许多胜算。 武当派张青釜正色道:“如果原相公真的有锄恶除奸之心,我辈中人自然欢迎。只是你们身负绝世武功而来历不明,且对‘离魂’神剑意怀叵测,是敌是友一时间我们委实难以分辨,所以我有个建议。” “请前辈赐告。” “原相公何不个重誓,表明心迹,以安武林正道英雄之心呢?”张青釜说完后,和其他十一人一起紧张地看着陶勋的反应。 “笑话,凭什么要我们誓?相公,六大门派好霸道呀,我……” 陶勋拿眼色阻止丁柔继续说下去,而后满是谦恭对他们说:“诸位老前辈的担心不无道理,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学生少不更事,又不欲表露行迹,被人疑忌也很正常。学生愿按照张老前辈的建议立下重誓以安诸位之心。” 张青釜赞道:“好,威而不逞,唯德以服,其君子也。” 陶勋想了想,举起三指向天,抬头对天郑重起誓:“苍天在上,学生谨此立誓,竹云谷之行绝不伤害无辜,亦不对离魂剑抱有非份之想,其必匡扶正义,戮力除奸,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十二人听陶勋起完誓,并不太满意,他起誓时没报名字,更没有明确表明站在他们一边,让他们很失望。可是形势比人强,三人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让他们不敢冒险得罪,纵然不能成为朋友,也不能成为敌人,何况他的誓言里很明确地表明要站在公理正义一方,对于正义是否在己他们没有丝毫怀疑。 想通了这一层,十二高手明显松了口气,表情和缓许多,陶勋能够感觉到他们悄然撤去了凝聚起来的大部分功力。 慈云大师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原相公从善如流,老纳实在佩服,我等代表武林正道中人对少侠急公好义、主持正义之心先行谢过。”说罢带领其他人向他施礼。 陶勋年纪轻,不敢受长者的礼,将身形闪到一旁避过去,十二人行完礼抬起头才现陶勋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心里吃惊不小。 孙思正轻咳了一声,道:“咳。我说诸位大侠,我家老爷誓也了,你们也安心了,现在可以和我们讲一讲离魂剑还有袁贼究竟怎么回事了吧?” “这个自然。”慈云大师好不容易忍住打听三人武功来历的念头,稍稍整理一下思路,道:“此事说来话长,不知三位可听说过龙渊铸剑谷?” “大师所指可是浙江龙泉?自春秋时铸剑大师欧治子在其地铸龙渊、太阿、工布三剑之后以龙渊为名,成为天下铸剑圣地,前朝之时为避高祖名讳改称龙泉,学生随身所佩的长剑便在龙泉所购,当时未曾听到过铸剑谷之名呀。” 慈云大师的眼神掠过三人:“少侠不知道情有可原,龙渊铸剑谷的确与欧冶子有些关系,铸剑谷就是欧冶子后人隐居之地。” “哦?”陶勋兴趣大增:“难道欧冶子的后人一直留在龙泉铸剑么?不过那里铸剑店铺林立,其中并无一家以铸剑谷为名号。” “呵呵呵,非也,非也。”慈云大师哑然失笑:“铸剑谷早就不在龙泉了,现在那里铸剑经营的都非欧圣传人。欧冶子大师的后人秦时为避战乱迁到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他们以龙渊铸剑谷为名,以示不忘祖先。” “那么铸剑谷同此间武林盛事有何关系呢?” “唉。”慈云大师叹了口气:“欧圣后人自避入铸剑谷后,举族隐居其中不再与外人来往,唯有每隔三十年则派出一名子弟出谷出售所铸宝剑。他们家族的铸剑秘术当真了得,每件出售兵刃无不吹毛断、锋利异常,无一件不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刃。可惜他们每次只出售一剑,珍贵程度不啻于希世珍宝。铸剑谷的人从来不理武林纷争,售剑之时亦从来不挑买主,所以他们和各门各派的关系很不错。” “既然铸剑谷的剑如此珍贵,难道没有人心怀不轨吗?” “铸剑谷的位置十分隐秘,外人极难找到。铸剑谷出来的人武功无一不高深莫测,从没有人从他们手上抢夺成功。两百四十余年前,那一年出谷售剑的欧家子弟凭借护身神剑以一敌众,击溃黑道巨盗一百四十三人的联手伏击,当场击斩黑道顶尖高手七十一人。” “那柄神剑可就是离魂么?” “原相公猜测正是,那正是离魂神剑。此剑除锋利异常不说,最神奇之处有二:一是只要以内力注入剑身后有光芒射出,长一丈有奇,断生铁如同切豆腐,对手如果目视剑芒过二十息便会失去知觉,故此剑名离魂;二是剑身上刻了一篇武功心法和一个先天仙阵,练成心法以气御剑,十丈之内无坚不摧。” 第八章 灭谷惨案(上) 丁柔心里一跳,转头看见陶勋满眼疑惑地看向她,按照慈云大师的描述,这柄离魂剑倒跟仙道界的仙剑颇为相似,难道铸剑谷也是仙道界的一份子吗?她从来没听说过修仙界里有铸剑谷这个门派,于是轻轻摇头以示否定。 “难怪我们一提到离魂剑你们就紧张,嘿嘿嘿,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呀。”孙思正此刻满脸奸笑的模样十分惹人厌,让人看到不由自主地生出上前狠揍他一顿的念头,六大门派的高手多半转头不看他。 “施主说笑了。”慈云大师不嗔不怒地继续平静地讲述:“经过那一件事后,铸剑谷的名头在江湖上更加响亮。树大招风,许多屑小之徒受利益驱使,满天下寻找铸剑谷所在,天下虽大,铸剑谷位置虽异常隐秘,终究仍有被现的时候,一段时间内许多鼠辈如飞蛾扑火般涌往铸剑谷。 铸剑谷不胜其扰,破天荒地派出子弟出谷找到六大门派,请求六派施以援手,借助六大门派的力量终于遏止住鼠辈的搔扰。也就是从那以后铸剑谷与六大门派之间有了秘密的往来,他们不再派人直接出面售剑,而通过六大门派将谷中所铸宝剑流传出来,为了保护他们的秘密,历代以来只有六大门派的掌门人才知道铸剑谷的所在。” “那敢情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六大门派这两百多年来怕是得到不少好兵器吧,再加上做转手买卖的利润,真是抱了个金娃娃呀。”孙思正继续插科打诨,全然不顾对面众人的脸色大多变得十分难看。 慈云大师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去年本是龙渊铸剑谷出剑的时候,可是在约定的时间里却没见铸剑谷的人出现,又等待了三个多月依然如故,六派深感不安,于是公推武当和昆仑两派高手进谷探个究竟。孰料进谷一看,整个铸剑谷已成鬼域,全谷男女老幼共计七百三十二口全部死于非命,白骨露于野,恶臭弥漫山谷,历数月不散,其惨状令人不忍卒睹,谷中所藏的宝剑更被席卷一空。” “什么人干的?有没有线索?” “根据两派掌门的描述,死者全部被利器斩断头颅,伤口十分齐整光滑。特别奇怪的是,谷中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大师的意思是罹难者是在来不及反抗或者根本无力反抗的情况下被人屠杀的?这怎么可能?按照常理,谷中居住的七百三十二口人分布范围至少十数里,总不可能凶手动手时始终无人觉,况且铸剑谷的人武功应当不弱,还有离魂神剑在手,怎么可能毫无抵抗就被全数屠戮殆尽?” “可事实的确如此,老纳后来曾亲身进谷查看,找不到半点动手打斗的痕迹,就算凶手故意掩盖也不可能做到那么彻底。” 陶勋骇然地看向丁柔,现她的目光里同样也充满着惊疑,因为根据慈云大师的描述来看那很象是剑仙动的手。 须知凡间武功练内功真气,它本质上就是天地元气的一种表现形式,将内功真气修到极致只不过仅仅相当于仙道修炼的凝神期,在对天地元气的控制力上仙道界的修仙者拥有压倒性的先天优势,他们可以觉察到凡人体内内功真气的细微流动,不露声色地轻易控制凡人体内内功真气的运行,所以之前孙思正和丁柔能在武林高手面前表现出强绝的功力。 一般来说,道行的高低决定了控制天地元气变化范围的大小,要在方圆十里的范围内令所有人瞬间同时失去行动能力,除非渡劫期的高手,否则只能借助定身法术,但是定身法是种很高阶的仙法,并不是随便哪个修仙者都能使用,整个仙道界能熟练地大范围使用定身术的高手不会太多,而修仙者道行越是高深,越是忌惮对凡人动手杀戮。 在陶勋和丁柔看来,铸剑谷一次死了七百三十二个人却找不到半点挣扎拼斗过的痕迹,只可能是修仙者动的手,而且极有可能是为数众多的剑仙同时动手,否则绝无可能不留痕迹。 叶式突然问道:“对了,原相公,不知刚才尊夫人所使的是何种神功,突然间就令我等不能动弹了?”他的话音一落,其余十一的目光忽然亮起来,二十四只眼睛炯炯地盯着他们三人,陶勋觉察到他们已瞬间将内力提到了九成以上。 陶勋暗道要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丁柔也一愣,好在孙思正笑嘻嘻地接道:“我家夫人练的何种武功,那是师门的秘密,不便透露。依老夫的看法,纵使武功再高的人一次也只能制住有限范围内的人,想要让散布在方圆十数里之内的七百三十二个人同时失去反抗能力,恐怕不是哪种厉害武功所能办到,更不是寥寥数人所能办到。” 十二人听到他的话,虽然心里仍有疑惑,心里不象刚才那样紧张。 无妄师太问道:“那么老施主的看法是什么呢?” “譬如用毒,我就知道有不下二十几种毒药,任你武功再高只要吃下去一星半点就马上气绝毙命。” “这个我们也考虑过,可我们没有在遇难者的遗骨里现毒药的痕迹。” “有的药毒不死人,却能叫人突然间全身麻痹不能动弹,又或者那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致,或许是鬼神所为呢。” 汪翼轸驳道:“鬼神之说虚无缥缈,老叫花子走遍大江南北,从来没见过鬼神显灵的事。铸剑谷人隐居于深山历千余年,从来没有出谷危害他人,也没听说他们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就算真的有鬼神报应那回事,什么理由呢?难道那些罹难的尚在襁褓的婴儿也犯下了滔天的罪孽么?” 孙思正两手一摊:“这就难说了,暗室亏心的事谁说得准呢?祸及子孙的事谁道得明呢?我想你们兴师动众齐聚于此,肯定是对这桩案子有了些眉目吧?” 慈云大师答道:“不错。我们六大门派暗中布置人手打探这桩血案差不多一年仍毫无线索,直到三个月前,有人在我少林寺大门前留下一封信和一张图。信中说离魂剑在竹云谷竹剑客袁道宗的手中,那张图便是进入竹云谷的地图。后来我们得知,六大门派先后只相隔一天陆续收到同样的信函和地图,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也陆续在一个月内收到同样的神秘信笺。” 第八章 灭谷惨案(下) 陶勋忍不住插话道:“大师,这其中大有蹊跷,很象有意陷害为之。告之人为何采取匿名信的方式,其中只怕有不可告人的原因。而且告者将匿名信广各门各派,附上进竹云谷的详图,势必会挑起一些人对离魂神剑的野心,象这样挑拨人们贪念的做法显然是希望在武林掀起一场大风波。诸位前辈不可不察。” “善哉,善哉,相公心细如,老内佩服。我们想到了这种可能,袁道宗行走江湖二十年颇有侠名不象为恶之辈,如果是有心之人用此策挑拔武林纷争,我们自不可不察。六大门派出于慎重,先行派遣九名弟子按图索骥找到这里问讯,袁道宗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们,但矢口否认离魂剑在他手里,也不愿意出谷共同调查血案。我们的弟子告辞离开的时候,突然遭到他的袭击,只有一名弟子因为天生心脏长在右边没被刺中要害才侥幸逃过一劫。” “老和尚,袁道宗真要是铸剑谷血案的凶手,那么他袭杀你们的弟子,岂不是欲盖弥彰、自行暴露的愚蠢举动么?又假如真的是他动手杀害六派的弟子,为什么他没有毁尸灭迹以至被人逃脱?而且就算真是他行凶,他杀人后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莫说他一个人有没有将铸剑谷灭门的能力,便是看心计、手段也不大可能他是凶手。” “孙老施主目光如炬,六大门派对弟子被杀案的颇多疑点亦有所察觉,可是幸存的弟子赌咒誓亲眼看见袁道宗动手行凶,用的凶器正是离魂剑,九个人相继被剑芒迷倒,幸存弟子醒来后现他们每个人的心脏处被刺穿。” “铸剑谷的血案里凶手杀人用斩之法,对六大门派的弟子则用刺穿心脏之法,杀人的手法不一样。大师,是否想过其中缘由?” “形势展由不得我们细想原由了。不知为何六大门派弟子被袁道宗所杀的消息很快在江湖传得沸沸扬扬,各门各派打着为六大门派讨回公道的旗号齐聚竹云谷,恐怕讨公道是假,夺神剑才是真,在此事上六大门派也没什么好对策,只能尽赶过来主持大局,以免群情被小人所利用。” “不知大师方才所言明日之事为何呢?” “原相公有所不知,先是一个多月前就陆续有江湖豪客造访这竹云谷,结果在袁道宗手底下吃了大亏,后来进谷的人越来越多,袁道宗眼见不敌,躲进对面竹剑居老巢里不肯出来。下面天坑里的竹林甚是古怪,外人无法通过,所以各个门派竞相召集门人子弟聚集在这里,打算仗着人多一举将里面荡平。明天就是各派约定动手的日子。” 正说话间,身后的竹林上空冲起几支焰火,慈云大师苦笑道:“各门各派齐聚于此,有些旁门左道也混进来四下惹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为了平息事态,化解门派间矛盾,每天要跑断腿,现在有事要做了。原相公,老纳等先行告辞,天色已晚,三位先在附近寻个地方休息,天坑的竹林千万不要进去,里面有些古怪,很多人吃了亏,待明天天下英雄一起想办法破解。” 交待完毕,他们告辞疾驰而去。 太阳落到四周峭壁的后面,将长长的阴影投射到山谷里,山谷里面的黑夜比山外要来得早一些。 三人牵马返回竹林里寻找过夜的地方,但小小的山谷早就人满为患,丁柔不愿和那些粗俗的江湖豪客靠得太近,领头专找人少偏僻的地方。她的面纱已经取下来,那绝世的清丽姿容露在外,所过之处先是一片寂静,无论男女老少皆被深深吸引,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欣赏眼前这飘然而过的仙子,静谧之中篝火燃烧之声、微风轻拂之声、甚至某些好色之徒口水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等她曼妙的身影走远之后,这才有一片惊叹声音迟迟响起来。 陶勋被身前身后射向妻子的无数道几乎要喷出火焰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刺得心头毛,忍不住轻轻责备她:“夫人,你怎么不将面纱戴上呢?你看这么多江湖汉子不怀好意地盯着你看,这成何体统嘛。” “嘻嘻,我出嫁的时候娘亲教我出嫁从夫,你叫我取下面纱却没叫我重新戴上,怎么反倒怨我了?” “好夫人,是我错了,你快戴好面纱吧。”他知道跟女人斗嘴肯定讨不到好,干脆主动投降。 丁柔得意地取出面纱重新戴好,口里轻轻地哼起歌曲。 三人在远离天坑入口的边缘地带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左侧就是山谷的峭壁,前方有一块突出的、可一览无遗地看清整个天坑的岩石上,不过那上面已经站着一个人,此人衣衫和须被遒劲的山岚吹得猎猎作响,听到他们三人走进的声音也没有回头,只定定地看向对面的竹剑居。 山谷里唯有此地人最少,丁柔虽然不愿意宿营地范围内有外人,可也没有了选择,孙思正讨好地从行李里取出小营帐搭起。 营帐刚刚搭起个头,从他们来路方向围上来一大群人,这些人自看见丁柔的绝色的美貌后就一直跟在后面。 陶勋对这些人很反感,他们没有过来找麻烦他不好动手驱赶,只好扯着丁柔换个方位背对他们。 人群在丁柔背过身后马上一阵躁动,过了一会有一个人大咧咧地走过来。此人浓眉大眼,面相颇为雄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丁柔曼妙无比的背影,浑然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此人走近十丈之内时仍然没有丝毫停步的意思,突然膝盖处一麻,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人群立即爆出一阵哄笑。那人这才醒过味来,骂骂咧咧地道:“***,哪个王八羔子不长眼,敢暗算你爷爷金爪虎乌雄?” 孙思正听他骂得难听,正要还击,陶勋摆手制止:“老孙,别再出手了,这件事你别管,让我处理,你好好扎帐篷。” 他站起身客气地向乌雄抱拳:“乌兄,天色已晚,不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乌雄看到陶勋文文弱弱的样子,心里嘀咕:“这个书生瘦纤纤跟根麻杆似的,不象是有武功的人,那些说他们武功深不可测的人会不会搞错了?”他压了压手掌,骨节处爆出霹雳啪啦的声音,满是不屑地道:“小白脸,你是跟我说话吗?爷爷我对你可没兴趣,识相的快闪开。”说毕之后突然身形暴动,带着一股狂风掠过数丈的距离,一只饭钵似的拳头转眼间击到了陶勋的面门。 陶勋等乌雄的拳头在面前一寸处停住后才退了一步,右手以肉眼看不见的度向后挥了一下,在外人看来倒好象他是来不及抵挡被生生吓退,只有丁柔才知道他刚才退步挥掌是为了挡下她暗中的出手。 她心里早已不爽,怒火上蹿就要作,耳边听到陶勋的声音:“柔柔稍安勿躁,你只管看好戏,可别犯了仙道界的戒律。”这句话说得丁柔心里一暖,收起将要澎湃而出的气劲,转过身来笑吟吟地观看陶勋如何对敌。 乌雄见刚才轻易得手,心里大乐:“没想到这小子是个绣花枕头,早知道刚才就一拳击实,打不死他也让他破相,免得瞅着这小白脸心烦。” 其实陶勋的相貌算不上好看,鼻子不算挺拔而且鼻梁稍稍一丁点歪,嘴唇稍厚,顶多算不丑,现在运功变化出来的相貌同样没有丝毫可称道的地方,远远称不上英俊。 “乌兄,不知学生跟你之间有何过节,何以初次见面就施以老拳呢?” 乌雄不耐烦听他略带文气的语调,粗声道:“你***还站在这里找打呀?快闪开,别挡道,我要跟那位仙女说几句话。”他的话里殊为无礼,可也暗合身后大群人的心思,得到一片响应。 陶勋收起笑脸,冷冷地道:“那要是我不让开呢?” “哈哈哈哈哈!”乌雄和身后的人群出轰天的嘲笑声,他抬起虬实的胳膊,抡起饭钵大的拳头带着“呜呜”的风声砸过来,用震耳的声音咆哮道:“那爷爷我就把你打飞!” 陶勋原地不动击出一拳,跟乌雄的拳头在空中呈一百八十度地撞在一起,空气里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乌雄庞大的身躯象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横飞出去,连续撞断了五株腕口粗的毛竹才重重地落到地上。 第九章 赤阳神功(上) 刚才还哄笑不止的人群刹那间安静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陶勋。他们的武功都不弱,自然看出他一拳的威力,乌雄击出的一拳用上了五成的气力,而且抢先动手,又借着身躯移动的动能,威力着实不小,他以相对瘦小的身躯原地不动硬碰硬地对拳反将他击飞数丈,双方高下立判。 乌雄居然没有受伤,跳起来一把扯断挂在断枝上的衣襟,咆哮道:“你***……呜呜,呸呸呸!”这是陶勋听他说话难听,将一团泥屑踢进他的嘴里。 旁边有个几个人凑前来扯着乌雄劝道:“少寨主,这小子扮猪吃老虎,您大意吃了亏,不如咱先回去,找齐人手等会儿再来算帐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人之间实力上的差距,人群当中有不少人自信有能力在刚才的情形下同样将乌雄击飞,但是想要做到不伤人可就难如上青天,不少人开始暗地里掂量换作自己动手的后果。 乌雄并不是个愣头青,准备就势答应。 陶勋嘲笑道:“乌兄不是要把我打飞么?怎么反倒自己飞起来了?其实你刚才想要向我道歉完全可以说出来,不必用那样壮观的实际行动来表达!” 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乌雄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片刻后暴跳如雷地冲陶勋吼叫:“小王八羔子,爷爷宰了你!”双手从后腰间扯出两件兵刃,前端有利刃形如虎爪,后端是个手套,手掌往里一套就是一件金光闪闪的独门武器。 有人好心出声提醒道:“猛虎寨的独门兵器金虎爪,书生可要小心了。” 乌雄猱身猛扑上来,庞大的身躯丝毫不显笨拙,度比刚才快很多,一双虎爪化成两道金色的闪电分别攻向陶勋膻中、关元两穴。 陶勋不慌不忙地向左侧踏出一步,挥出一掌切向乌雄左手肘弯穴道。 乌雄吃了一惊,因为陶勋踏出一步后所处的方位恰好便是他攻击的死角,反击的一掌正是他内劲运转的罩门,要是被击中,整条左臂就要废掉。 幸好陶勋出掌度不快,乌雄急切间改变内劲运行线路,硬生生刹住去势,身形转向甚至比先前还快几分,左手虎爪横扫陶勋手臂,右手蓄势待,这下变招倒也十分干净利落,显出扎实的功底,众人轰然叫好。 乌雄的心里大叫可惜,他前一招“天虎夺日”原本还有极利害的后招,只要施展开来攻势十分凌厉,而且后招的攻击中还包含了他手上独门兵器的独特妙用,威力极大,却没想到被陶勋轻易破掉,而且还逼得他仓促间强行转变内劲运行线路,令手足经络隐隐有点酸麻。 陶勋身形一晃,快得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虚影,下一刻出现在乌雄的右侧,抬脚踢中他的屁股,踢得他离地一丈多高飞出四丈远。 乌雄被陶勋使的暗劲封住了两股上的穴道,内劲被遏在腰部下不去,只能以十分不雅的姿式实打实地摔了个屁墩,气得两眼翻白背过气去。 他的几个手下一哄而上,两人手忙脚乱地扶起他,另三人挡在前面警惕地看住陶勋,只是他们的腿肚子不太争气,微微抖,好在谷中光线越来越暗,也看不太真切。 陶勋背起手冷冷地看着乌雄被他的手下扶走,突然疾冲向稍远处的人群,淡淡的虚影在他们做出反应之前穿过去。 这些人的武功都不弱,可是一个个直等到陶勋掠过身旁后才做出防御的反应,不由得背脊凉嗖嗖的,谁都清楚要是他经过身旁时出手攻击后果如何。 陶勋冲出人群二十余丈后顺手取根竹竿,飞一般横穿竹林,从山崖到另一侧的峭壁之间划下一条线,对目瞪口呆的人群道:“天色已晚,荒郊野外不方便留客,各位请自便。” 马上有人抗声道:“臭小子好狂,居然敢圈地,简直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我就不信你一个人能与天下英雄为敌,我们不认你划的这条线。” 有人接到:“老子就爱呆在这里,有本事就杀了我,我们青岩帮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陶勋沉下脸地对起哄的人道:“我不是强盗,杀人的事自然不会做,不过让你失去明天参与破阵大行动资格的能力还是有的,要不要试一试?”他凌厉的目光扫过之处众人胆怯地避开。 毕竟明天破阵夺剑才是这些人的最高目的,见识到陶勋实力不凡后,谁都不愿冒险,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也就散了。 有十几个人退到线外后,沿着线走到天坑旁那块突出的岩石上,陶勋方才划线时因为那里一直站着的人没有掺和进来,所以将其划在线外,其实这里离三人的宿营地只有二十余丈远,借着篝火依旧可以窥视他们。 十几个人将一直站在岩石上的人团团围住,一人冲他道:“喂,兄弟,跟你商量件事,这地方风景不错,我们罗崤寨看中了,请你让出来到别的地方吹风凉快去吧。” 那人恍若未闻,一动不动地继续看向对面的竹剑居。 罗崤寨的人有些恼火,一个人凑上去用手推向那人肩头:“喂,说你呢,你聋了还是哑了?”一推之下,象碰上了一块岩石,被推的人纹丝不动,推人的人一个趔趄。那人就势往地上一滚,叫道:“杀人了,我受伤了,弟兄们为我报仇呀。” 十几个人马上抄起兵器对着那人,为的人沉着脸道:“阁下,我们好言商量,你为什么要动手伤人?难道我们罗崤寨好欺负吗?” 那人终于将脸转过来,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须虬然,眼睛清澈幽深看不见底,脖子上围了一条薄围巾。他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毫无生气的目光盯得他们心里毛,不一言转身走下岩石,挡在他前方的人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压力撞得跌跌撞撞地退出七、八步。 等那人走过之后,一人失声道:“地上,脚印。”定睛看去,坚如生铁的岩石上赫然留下了一串深达寸许的脚印,十几个人吓得面面相觑。 没等他们从震惊里回过神,听到陶勋的声音:“此处现在也属原某宿营范围,诸位请回。”他们不敢再强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陶勋对那个走远的怪人道:“兄台请留步,谷中纷扰,只有此处稍稍清静,何不留下?” 那人已经走出百步远,听到陶勋的声音不徐不急、不轻不重地在耳边响起,心里吃惊,略一犹豫,止步返身走回来。 第九章 赤阳神功(下) 陶勋迎前几步施了一礼:“学生原廷见过兄台。” 那人目光炯炯地看了他片刻,冷声道:“阁下既然邀我过来叙话,为何不将真名坦然相告呢?” 陶勋被他说得脸色不大自然,敛衽长揖:“兄台教训得是,圣人曰‘君子坦荡荡’,何必学小人之戚。学生乃景云府陶勋,字亭渊,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大感意外,略想想才回答:“我叫欧野明,陶兄叫住我有何指教?” “欧野明?”陶勋有些讶异,重新打量了对方一下,笑问:“欧兄莫非是龙渊铸剑谷传人?” 欧野明像被针蛰了一下,忽然间劲气鼓荡,衣袂无风自动,双手护在胸前,沉声喝道:“终于被你们找到了,想要斩草除根么?” “欧兄万勿误会。”陶勋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学生只是猜测罢了,并无恶意,何来斩草除根一说呢?” “以你们的本事取欧某性命不费吹灰之力,何必惺惺作态?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想要杀我就动手,要欧某做那待宰羔羊却是休想。” “欧兄何以出此言?你我初次见面、无怨无仇,何为加害?” “休要废话,我跟你们拼了。”欧野明明显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双手幻起漫天掌影如同小山般向陶勋直压过去。 陶勋心里暗赞一声:“好掌法”。 欧野明出招极快,双掌攻击范围笼罩他全身三十余道大穴,而且内劲运用法门十分精妙,漫天的掌影虚实相间,令人难以判断真正的攻击点,身形于凶猛来势之中又隐隐有含而不吐之意,显然有无数后招紧跟而上。 可惜欧野明的招数固然精妙,落在陶勋眼里却没有丝毫威胁,须知剑仙斗法的时候法宝、飞剑的度比之快出何止千百倍,他双掌挥动在陶勋眼里只跟蜗牛一般,内力运行线路对陶勋毫无秘密可言。 陶勋对凡间武学颇有心得,早将攻击意图一眼看穿,他不想加深误会,在绵密的掌影中灵巧地一闪便跳出攻击圈。 欧野明反应极快,不待招式走老马掌上力道变换就势横扫过来,长臂划过空中毫无声息,空气里腾起了一股热浪。 “赤阳神功!”陶勋兴奋地叫出声来:“这是武林中失传百余年的绝学呀,欧兄是从哪里学到的?” 欧野明闷声不响地催动内力,双掌带起的空气里隐隐泛出红色毫光。 陶勋忽然心里一动,他曾经答应王远江代其在凡间择一弟子传授游龙剑派的武功,自修炼《天册》之后将这事忘到脑后,一年多来疏于练习,欧野明武功比他的想象中还要高强,何不借机温习呢? 一念转动,陶勋悄悄运诀收束起仙力,运起内功心法,丹田处生出一团热气如水银流泻般转瞬间游遍全身,几个周天下来体内真气充盈。 仙力收束,仙力形成的护身气罡自然撤掉,对手挟着赤阳神功的掌风乘虚而入,灼热的气浪如烈火焚雪般狠狠地吞噬他以内力生成的护体真气,周围的空气要么被赤阳神功抽空,要么被气劲加热到足以引燃树木,四面八方的无形压力小山般压到他身上。 陶勋脚下移开两步,恰到好处地避开对手锋芒,手上也不怠慢,劲气集中一线双掌闪电般拍出切向对方手腕,掌风如利刃硬生生在热浪里破开一道口子,大有后先至之势。 欧野明迅变招,双掌翻飞一手顺势牵引将陶勋的掌风牵引到一旁,一手掌劲炸雷般吐出直袭膻中穴,这两下出掌度比刚才更快几分。 陶勋猝不及防之下被对手带得往旁一个趔趄。 欧野明大喜过望,将功力提到十成狠狠地攻向他露出来的软肋。 陶勋突然以不可思议的度转过身以右掌与对手硬撼一记。 空中响起沉闷的声音,两人各退了七八步才站稳。 欧野明脸色潮红,气息有点散,他刚刚明明感到自己强横的掌力攻破了对手的护体真气,正要一鼓作气攻进身体破坏手臂穴道,却被对手古怪的招数将掌力全数反弹回来,幸亏他功底扎实,急切间连退带消才化尽。 陶勋也不好受,刚才他故意露出破绽,乘对手全力进攻的机会先使“回光返照”折回身,继以“扭转乾坤”绝学吸纳对手全力攻击的力道,再以一记“潜龙出渊”全数反攻回去,竟被对手化解,施展这三记绝招令他功力消耗甚巨,丹田几乎全空,没有气力乘势反攻。 欧野明先恢复过来,立即抢先猛攻,这一次他左拳右掌,同时使出两套绝学,内力亦是一阳一阴,左拳如炭、右掌如冰,上下翻飞、寒暑交替,如同滔滔江水般大有淹没对手之势。 陶勋内力恢复只比对手慢一丁点,就是这一丁点让他先机尽失,收束住仙力后他无法如前般轻松看破欧野明的招数,眼下瞅见对手潮水般的攻势,他理智地选择了避其锋芒、伺机反攻的策略,施展开“游龙辟水”身法周旋。 “游龙辟水”身法不愧为武林顶尖的绝学之一,如果说欧野明的攻势像惊涛骇浪,陶勋就象大海里的一叶扁舟,总能在峰头浪尖险之又险之处恰到好处地避开锋芒。 情形对欧野明很不利,陶勋仗着身法巧妙闪转腾挪,远远没有他同时施展赤阳神功和玄冥神掌两项绝技损耗内力,这两门绝学在江湖失传百年,武林早已无人见过,按理说应当能收到出奇制胜的效果,可陶勋的身法委实神鬼难测,让他的每次攻击总在最后关头落空。 武学一途内力是基础,无论技法如何精妙,总要有内功基础才能挥真正的威力,而陶勋的内力是个异数,一般情况下只显示出普通一流高手的水平,但是遇强则强,不论对手功力如何高,他总能达到相同的级数,王远江视其为怪胎。此时他跟欧野明交手,功力自然而然不落下风,要是换成其他人,十有**早被对手掌上的赤阳、玄冥两种神功烧成木炭或冻成冰块,哪还有躲避或还手的能力。 两人缠斗半刻,欧野明心里焦急起来,一是内力消耗甚巨,二是对手的两个同伴正虎视眈眈地守在旁边,随时有加入战圈的可能。 又攻防数招过后,欧野明像是下定了决心,大喝一声:“看剑!”手里凭空出现一道三尺白光,寒气森森,剑气凛冽,攻击范围立时扩大数倍,将陶勋闪转腾挪的空间压缩甚剧。 陶勋眼尖,看清对手的剑是从右手护臂里出来的,剑身宽仅半寸,破空之声细不可闻。 欧野明的剑法十分诡异,剑剑狠辣刁钻,剑身轨迹闪烁不定,常常从绝无可能的角度刺过来,说不出的诡异。 大凡天下各种武功的出招角度、轨迹、转换方式因为内力运行线路的限制存在一般规律而有律可循,“游龙辟水”就是在建立这个基础上,此刻欧野明的剑招有大半脱离开一般规律,而陶勋在收束仙力后便不能监测对手内力运行的情况,面对对手的怪招既无从破解,又难以躲避,一时间手忙脚乱,一个不小心就被对手的剑气在衣裳上刺出几个小洞。 欧野明占到上风气势更盛,将剑招挥得酣畅淋漓,剑花似电舌乱闪。 陶勋忙乱一阵后很快稳住阵脚,昔日他在幽冥界被阴差围攻,凶险之处数倍于此,他突然想到那次反败为胜主要是因为突然间领悟到了《天册》秘篇技击篇里的拳法掌法,此时何不故伎重演呢。 《天册》技击篇收录的武技里有一部《玄元拳经》,据地藏老人讲长期练习可以慢慢改变体质,克服常人因为无法凝成太元元气而不能将《天册》修炼成功的缺陷,这是修炼《天册》除炼气之外的第二条途径,这条途径的弊端在于它比直接炼气至少多花费三倍以上的时间,且练成后功力要低一半,只是不知道天界为什么偏偏要将技击篇藏在必须以太元仙力才能打开的玉简里面,令修炼者徒呼奈何。 “玄元拳法”是唯一一套不需要太元仙力就以可施展的拳法,但是拳经的运气之法大异于常,凡间内功是否适合仍是个未知数。情况危急,陶勋来不及仔细斟酌,心念所至,“玄元拳法”自然而然地使将出来。 第十章 铸剑秘闻(上) 欧野明攻得十分顺手,剑势展开威力无穷,眼见对手很难撑过十招,他心里开始盘算击杀陶勋后如何对付剩下的两个人。 然而世事总是难以预料,他很快现对手放弃了一味的躲闪防守,化掌为拳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转瞬砸到面前。 陶勋的拳锋方向有一股怪异的力量一闪而逝,欧野明的身体瞬间僵硬,手中宝剑“呛啷”一声掉落到地上,心脏狂跳,衣裳汗湿,待拳风扫到脸上,他象一片被微风吹到的鸿毛,直挺挺倒向后摔倒。陶勋散去招式,轻轻一招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凌空扶将起来。 欧野明站直身体,眼睛里满是绝望、痛苦和不甘,失神地自言自语:“原来没用的,我知道没用的,练了这么久还是没用的,我不甘心呀。” “玄元拳法”的运气法门从浅到深有十二层,每层的威力悬殊极大,陶勋方才只顾破敌,没有细想就按第八层的运气法门催动丹田内力,没有想到内力运行到一半就直接化作太元元气释放出体,幸好他及时收回攻出的力道,但即便如此,欧野明仍立即因为内力被突然间强行阻滞全身麻痹以致落败。 陶勋明白自己取胜仍靠的仙力,有胜之不武之嫌,脸颊微微有点红,听到欧野明古怪的自言自语,问道:“欧兄的话,我不大明白,可否明白赐告呢?” 欧野明怒道:“我打不过你,要杀便杀,还啰嗦什么?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你们仗着邪术肆虐凡间,为非作歹,滥杀无辜,凡人治不了你们,老天不会放过你们,恶贯满盈之时必遭天谴。” 陶勋听他话里有文章,忙问道:“欧兄暂且息怒,你说我们用邪术作恶,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欧野明显然没有从愤怒和失落交织的情绪里恢复过来,不假思索地对他咆哮:“我铸剑谷七百三十一条人命不就是你们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害死的吗。” 陶勋失声道:“欧兄,你真是龙渊铸剑谷的人吗?” 欧野明目眦欲裂:“不错,我就是,你不是想要报仇么?快杀了我吧,凡人斗不过你们,自有人会收拾你们。” 陶勋还要问话,被孙思正挡住:“老爷,欧兄弟眼下怒火攻心,迷了心窍,问不出什么话,待我烧张太上清心符让他冷静下来再问。”毕竟他比较老到,看出症结所在。 陶勋让到一旁,孙思正笑嘻嘻地走上前,手一晃掌心出现一道黄纸符,再一晃纸符燃烧起来,很快烧得干干净净,他嘴唇略略动了动,一扬手将纸灰撒向欧野明,他出手的度委实太快,只见纸灰在半空里消失不见,随之欧野明软绵绵地倒下。 孙思正抢手将他扶住,挽起送到营帐旁安顿好,回过头对陶勋笑道:“老爷,他睡一两个时辰自会醒过来,醒过来之后情绪便稳定了,有什么问题都可问得。” 丁柔道:“相公,慈云大师不是说铸剑谷死了七百三十二条人命吗,这人说的是七百三十一人,数目不符,其中恐怕有问题吧。” 陶勋也满脸疑惑:“夫人说得对,我也有些怀疑,以慈云大师和六大门派耆宿的身份自然不会说谎,欧野明说的数字虽然有出入,也只有一个而已,也许是他激动之下记错了吧,等他醒来后再问个清楚。其实铸剑谷的血案里罹难人数倒不是最重要,谁是凶手才最重要。如果欧野明的身份属实,从他刚才的言语里推断,铸剑谷的血案所牵涉到的就不限于普通凡人了。” “相公是说欧野明刚才的话里隐隐道出凶手不是凡间的人吧?” “夫人也听出来了,他口口声声以凡人自称,显然是将我们放在了非凡人的地位之上,他还讲邪术、天道之语,应该是有所指。” “老爷,他好象看破了我们修仙道者的身份,我倒是很有些好奇他是如何知道的,看他的本事绝对不是我道中人,八成身上有宝贝才能看穿。” “老……孙思正,有宝贝也是他的,你别打歪主意,我跟相公在说正事,你少打岔。” “夫人,老奴哪敢呀,我是在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典故。” “哦?老孙,你认为铸剑谷里有仙家的宝贝,引来仙道中人的觊觎,招致灭门之祸。” “仅仅是种猜测而已,以此人武功之强和离魂宝剑之利就可知道,凡间武林断无人能做出铸剑谷灭门血案,尤其是要做到谷中七百三十余人毫无抵抗地引颈就戮,这根本就是动用了道术仙法的结果。” “所以你就想要知道凶手的目的,七百三十余人可不是小数目,动手之辈冒着增添如此之多恶业的后果动手,总应当有足够的理由。” “夫人说得是,离魂剑不应是凡间兵器,欧野明能看破我们的仙道身份,恐怕铸剑谷不是普通的凡间门派吧。” “可修仙界正道各个门派、邪派各个大小门派我亦曾耳闻,印象中并没有铸剑谷的名字,便是在散修的剑仙当中也没听说有这个名字的。” “夫人,老孙并非指铸剑谷为仙道门派,否则他们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人灭门,他猜测铸剑谷可能与仙道中人有往来,甚至有可能藏有仙器重宝。” “老爷说得正是,铸剑谷要是一直与仙道门派有渊源,应当不至于落到轻易被灭门的惨境;还有,铸剑谷虽然从春秋后一直以铸造极品兵器闻名,但类似仙剑的兵器只有离魂剑而已,之前或之后就再也没有,所以老奴大胆猜测离魂剑根本就不是他们自己炼出来的,更有可能是他们无意间得到的。” “那也不一定,或许铸剑谷铸出过一大批神剑,只有离魂剑的名声流传出来了吧。” “夫人说的也是一种可能,可要是铸剑谷能大量铸造出离魂剑,似乎不大可能毫无抵抗地被灭门。只不过离魂剑似乎也不是他们被灭门的原因吧,否则不至于出现在袁道宗的手里,他们被灭门或许另有原因。” “老爷,这就要等欧野明醒来之后再问清楚,他身上肯定有宝物,至少他也知道铸剑谷是不是藏有重宝。” 丁柔有点不快,轻骂了一声“老狐狸”,掉头不搭理两人。 第十章 铸剑秘闻(下) 两个时辰之后,欧野明醒转,他坐起身一双眸子盯着正看着他的陶勋,目光里先是愤恨,然后是悲怆,半晌之后长叹口气,挤出一句话:“陶相公,刚才言语冲撞,多有得罪,请见谅。” “袁兄不必介怀,贵谷的惨祸学生知道之后亦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揪出真凶,为七百三十余冤魂昭雪。” 欧野明眼圈一下子红了,声音有些哽咽:“想我堂堂七尺男儿,身负血海深仇,非但不知道仇家是谁,反而为了活命要象狗一样东躲西藏,甚至连亲人的尸骨也不敢收敛,如此苟活于世哪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和惨死的亲人,陶相公刚才为何不干脆给我个了结,也省得我现在生不如死地活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学生窃以为欧兄之孝道并不在于为父母亲友的惨死哀痛,欧兄留得身躯延续欧氏血脉,使宗祧不至断绝,祖先得以血食,找出凶手报仇雪恨以慰七百三十余亲人之魂,这才是大孝。” 欧野明再叹口气,起身施大礼谢道:“陶相公金玉之言,欧某铭记在心。相公一定想知道我是如何看破你们身份的吧?”见到陶勋点头,他继续道,“不过我有个疑问想请相公先解答,你又是如何看出我是铸剑谷中人的呢?” “这……说实话,学生并没有看破,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陶勋尴尬地向满头雾水的欧野明解释道:“现在天气炎热,欧兄脖子上却围上围巾,我一时好奇悄悄地看透围巾,现你脖颈之上有一道伤痕似是剑痕。正好你自陈姓欧,学生想起铸剑谷被灭门,罹难者无一不是断而殁,故此随口开个玩笑。” 欧野明闻言哭笑不得,抚着围巾自我解嘲:“幸亏我去年冬天戴了它,要不然暴露得更早吧。陶相公,你们是修炼仙道的修道者吧?” “不瞒欧兄,我们三人都是。请问欧兄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欧野明从胸前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白色玉石吊坠,苦笑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我身上有件祖传的寻仙石,只要附近有修仙道的人出现便会热,我这段时间就是仗着它才能躲避追杀。”略略亮了亮即将玉坠收进衣里。 孙思正大感好奇:“竟有这样的宝贝,请问这宝贝能在多远的距离外现异状呢?” “一般在三、四里之内有效。” 丁柔奇道:“那我们一进谷你岂不是就知道了?” 欧野明露出疑惑的神色:“陶夫人,说来也真怪,这宝贝平常总是主动报讯,今天却没有,直到我想要试探你们后它才微微示警。” 丁柔奇道:“什么是微微示警?” “从寻仙石热的强度可知修道者功力的正邪、道行的高低和距离的远近,今天它的示警与往常迥异,只是稍稍地、微微热了一下,我几乎没察觉到。” “都是热,你怎么分辨正邪?我们三人都是同样的反应吗?” “寻仙石要是烫对方便是邪派,温暖则是正派;道行高者,仙石热则炽烈,浅者则弱,距离远近亦是同样。”欧野明指着孙思正对陶勋道,“刚才我悄悄用寻仙石观察三位,孙老爷子的功力似乎最高,尊夫人次之,至于陶相公要不是刚才使出击败我的那招时寻仙石突然微微热了一下,我都以为你还是个尚未入道的新手,看来相公仍需努力才行。” “你这件宝贝可能要重新炼一炼,太不灵验。”丁柔因为自己的实力显然被寻仙石看低,心里有些气不过,不屑地道:“完全反了,我家相公厉害着哪,岂是老孙头能比的?” 欧野明也没反驳,心里其实大谬不然,只道她这番话全是一片私心,远远比不上寻仙石公允。 陶勋略略一想就知道其中关窍所在,《洞元太清奉道天册》以修炼玄、元、始三气中的元气入道,迥异于凡间仙道界以玄气入道,寻仙石的探测方法基于玄气基础,自然察觉不到他身具的太元仙力,丁柔经他亲手筑基,元功基础比孙思正强得多,丁、孙二人因为修炼的时间太短、元功太浅才被寻仙石探测到,他自己要不是用玄元拳法破敌恐怕也不会被寻仙石认出来。 丁柔受不得别人看低自己的丈夫,胸中憋气,脸色不怎么好看。 陶勋见状赶忙插话将话题引开:“欧兄,铸剑谷真是神乎其技,竟能做出这样的宝物来。” 欧野明脸一红,老老实实地道:“陶相公谬赞,不怕三位笑话,寻仙石不是我铸剑谷造出来的。” 丁柔道:“这种仙家宝物,谅你铸剑谷也造不出来。” 陶勋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角,然后向欧野明道:“但不知此宝如何来历?” 欧野明问道:“三位既是修仙道的人,不知道可曾听说过金庐真人的名号?” 陶勋是半路出家自学成才,对修仙界的历史、现状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情。孙思正是邪道末流门派里的末流弟子出身,在这方面同样很不在行,两人都大摇其头。 丁柔苦苦思索一会,眼睛一亮,道:“我曾经听师父提到过,金庐真人是数百前现世的散修高人,尤其在炼器方面堪称一代宗师,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此人声名不彰,修仙界极少有人知道他。听说他最终以炼器之道成就大道,功成圆满霞举飞升,难道这寻仙石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吗?” “陶夫人说得一点不错,金庐真人很久前果然白日飞升,你真是博闻强志呀。”欧野明有些吃惊,又不无得意地说道:“不过你肯定不知道,他飞升前最后几十年就隐居在我铸剑谷附近的寒水潭畔。” “铸剑谷竟有如此仙人为邻,一定获益非浅吧?” “我的二十六世先祖欧公讳砺锋当时正值盛年,是族中技艺最好的人,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金庐真人,先祖得他指点后技艺突飞猛进,打造的兵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至今仍是我谷中自始祖以后的第一人。”欧野明颇为自豪。 “如此说来离魂神剑必是出自令先祖的手笔吧?” “不错。金庐真人飞升后的第二年,先祖在谷中建剑炉大阵,以仙剑秘炼之法铸剑,九九八十一天才开炉,炉中按先天八卦乾、坤、兑、艮、离、坎、震、巽成剑八柄,称为‘先天八卦剑’,剑身各刻一幅阵图和一篇功诀,八剑齐出可击杀剑仙,离魂剑只不过是其中的巽剑罢了。” 丁柔问他:“你们有这么厉害的仙器镇谷,怎么还被人灭门?”话出口后觉不妥,歉然地看着被勾起满怀悲伤的欧野明。 欧野明神色大变,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讲述:“这一切都是命数使然。铸剑成功当晚,先祖将宗族长老请去说:‘我炼成了先天八卦剑,大家都以为是喜事,却不知道我已经打开了铸剑谷的噩运之门。金庐仙长并不肯传给我炼仙剑的方法,我乘他兴致好时旁敲侧击打听出来一部分,再参考始祖传下来的秘术残本凑成了这套炼剑法门,他飞升之前劝我说这样做破坏了天道,会受到天道的惩罚迨祸子孙。可惜我最终禁不住炼成仙剑yu望的诱惑,将仙长的叮嘱当成耳边风,如今已经铸成大错。仙长留给我一个锦囊,让我炼成仙剑后立即拆开看,你们也看看。’ 宗族长老们一起打开锦囊,里面有一封信笺和一个人偶。信上说:他知道我先祖必定不听告诫炼成仙剑,以人力破坏天道必定受到上天的严惩,仙剑炼成之日就是铸剑谷灾祸的开始。信中预言,我先祖不出旬月便要辞世,随后上天降下九道天罚,阖谷之人无人幸免。金庐真人念在与先祖忘年之交,而且这场祸事他也脱不了干系,遂不忍铸剑谷骤然灭亡,故在信中留下阵图,教导以先天八卦剑在谷中关窍位置布置渡厄剑阵抵挡天灾,将人偶埋在图中标注的一个位置,如果不幸剑阵挡不过天罚,可靠人偶救一个有缘人,这也是他所能尽的最大心力。 长老们看完后将信将疑,在先祖的催促下暗中布置护谷仙阵,互相起誓不使消息走漏。旬月后,上天突然降下天雷殛,暴乱的雷电笼罩铸剑谷上空,先祖听到雷声便猝然仙逝,幸亏渡厄剑阵及时启动挡住了雷击,铸剑谷才平安渡过那一场劫数,但是仍有几个出外未归的族人被雷击死于谷外。” 第十一章 金庐留笺(上) “自那之后数百年,铸剑谷依靠仙剑和渡厄仙阵又勉强经受住六次天罚考验,眼看只剩下最后两次,孰料两百七十余年前在抵挡第八次天雷殛时,八剑一下子损毁六把,只余巽剑和震剑尚存,剑器既毁,渡厄剑阵亦破。 当时谷中知道这个秘密的几位长老忧心如焚,为了避祸便遣子弟出谷散居各地,结果预言中的厄运并没有如想象中降临,反倒是疏散出去的子弟先后莫明其妙地死亡,谷中人心惶惶,再也没人出谷定居。 又过了几年,铸剑谷周围的凶猛野兽突然间多起来,我欧家以往借着售剑的机会搜集到许多武功秘籍,武林某些心法秘技早已失传的在我谷中仍有抄本,族中子弟人人自幼始习武,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对那些猛兽倒也不惧。可是后来猛兽越来越多,全是冲着铸剑谷而来,蚂蚁多了咬死大象呀,出谷的路就这样被堵死,偏偏随后铸剑谷唯一的盐矿突然间枯竭,生活需要的盐只能靠从外运进。 那年正赶上铸剑谷出谷售剑的日子,族长不得已之下只好打破仙剑不得出谷的祖训,令子弟携带巽剑开路突出猛兽重围。也是机缘巧合,族人出谷后不久便遭到武林黑道围攻,仗着仙剑之利大败群贼,于是离魂剑的名声震动天下。 巽剑回谷后,本来围堵出谷道路的野兽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不知怎么的,一向极隐秘的入口秘径也被人现,许多觊觎仙剑的宵小之徒蜂拥而至。我欧家避居世外已经多年,不愿意与江湖有太多纠葛,更不愿多伤人命,无奈那帮家伙被yu望冲昏头脑,一个一个悍不畏死,象苍蝇一样无休无止地骚扰我们。铸剑谷的平静一夜间消失,无奈之下我们只得暗中与武林六大门派达成协议,请他们出面助我们赶跑那些蝥贼,约定每次售剑时另外为他们提供一件兵器。” 孙思正忍不住嘟哝了一句:“我就知道那些名门正派的家伙暗中得了好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呀。” “可也奇怪,六大门派的人一出手,那些烦人的蝥贼们竟然真的退走了,除了六大门派的信使之外再也没有外人打扰铸剑谷的清静。而且我们现,谷中子弟只要不在外长期逗留就不会生意外。十年、二十年、上百年平静地过去了,渐渐地关于最后一次天罚的预言也被淡忘。” “欧兄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我以前也不知道,直到铸剑谷被灭门的惨祸真的生之后。”欧野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眼睛里满含恐惧和悲痛:“去年是该我们出谷售剑的一年,按惯例全族的青壮年子弟要在龙渊坪比武,选出优胜者担当此任。我功力不济,只胜了两场就被淘汰,大比最后一天,我和七、八个好友回家的路上突然间听到天空响起炸雷,抬头望去只见空中七彩霞光流动,阵阵异香随风吹来直沁人心脾,说不出来的舒服。 天上霞光转动的度渐渐慢下来,里面隐隐约约飘出来阵阵仙乐,霞光里渐渐显露出三十六名仙女,她们各执着彩练当空起舞,那乐曲、仙舞实在太美了,我们被深深吸引住,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竖着耳朵陶醉地听,生怕漏掉一丝一毫。舞到最精彩之处,那些仙女化成三十六道五颜六色的光芒从天上飞下来。 刚开始我们都很兴奋,期待马上看清她们的模样,可她们飞到上方不到百丈的距离时突然就变了,我的眼里只看到一团又一团耀眼的光芒,光芒的中心仿佛有数不清的手撕扯着我的心脏,空气里跳动着凶戾、恶心的气息。我大惊失色,想要躲开,就在此时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弹,就跟刚才你击败我的情景有几分相似。” “居然用了三十六重飞天大阵,好大手笔呀。”丁柔眉头深锁喃喃自语:“费这么大周章难道只为对付几百个凡人吗?”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三十六道光芒从天而降,它们的度快得无法想象,根本不可能躲开,好快的杀人利器呀。” “你是怎么逃过死劫的?” “唉,待宰的羔羊即使被捆住了四足仍能挣扎,可怜我们手脚没被捆住却连挣扎也做不到,上天何其不公,为什么要让我们承受那么久远的先人留下的厄运?”欧野明失神地眼睛里露出深深的迷惘:“我全身上下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一道红光划过我的脖颈,当时只感到脖子上一麻,接着我就看见天地在眼中飞快地翻滚,半空中看见自己和同伴身躯仍呆呆地站立着,从颈腔里喷出来的血雾仿佛下了一场雨,满天都是细细的红色血珠。” 丁柔好奇地问:“这么说你的脑袋也掉了?怎么又接回去了?” “我直到亲眼看见自己的身躯倒下才意识到脑袋掉了,我也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有意识,还能听得见、看得见。” “你听到什么了?看见什么了?” “我的脑袋滚动一番最后变成脸朝下,什么也看不见。之后的一个多时辰,我听到有人在点数,他们点得很仔细,分成数批交叉检查,前后有十二个人经过我的上方,我听到最后两个人说上头下了命令一定要找到《金庐笔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觉得脖子很痒,接着不知怎么就醒过来,现正置身于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了摸脑袋,在肩上好好的,只不过脖颈上多了一圈疤痕。” “看来你就是金庐真人预言里的那个有缘人。”陶勋下意识地讲了一句。 “切,还用你说。”丁柔和孙思正不约而同地对这句没营养的话表示出不屑。 “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我正愁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时,洞里突然就亮了,有半个拳头那样大的滚圆的珠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浮在空中出很亮的光芒,将我的眼睛刺得生痛。等我我好不容易眼睛适应那光线,那颗珠子只剩下一半大小,并且继续以很快的度缩小,就好象那珠子是团干面粉捏成的,被风一吹就散掉。我瞧得目瞪口呆,只顾傻傻地看着那珠子散成光芒向四面八方飞散。” “那珠子是深海里一种做作‘狄鬺’的怪物的眼珠,一离开水就变成了光的粉末,沾了粉末的地方可保持光芒两个昼夜。”丁柔得意地解释道:“这种怪物可不易找,要下到深海里三千丈,寻常的修道之人根本到不了那样的深度。” “陶夫人这一说,让欧某长见识了。”欧野明啧啧称奇几句,继续讲述道:“正如陶夫人所讲的,山洞里到处都光,宛如仙境一般。我借着亮光仔细搜索一番,山洞里除了一个石几之外再无它物。” 第十一章 金庐留笺(下) 孙思正忍不住猜测:“难道那里是金庐真人隐居的仙府?” 丁柔驳道:“肯定不是,法宝和仙器是不能带到天界的,金庐真人以炼器闻名,他既然飞升天界,自应当在洞府里留下不少仙器,也必定留下许多禁制,就算你我进去也要步步小心,他一个凡人哪里能够任意将那里翻个底朝天。” 陶勋没有理会两人的争辩,问道:“欧兄,再没有找到别的东西吗?” “我走近石几,它出一阵耀眼的光,上面凭空多出一个石匣,我好奇地拿起石匣,整个石几就转到一旁,下面露出地道入口,我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光的石头照明,顺地道走了不长的一段路,很快看到出口,穿过洞口我来到另一间洞室,回头看过去,是一块天然的石壁,竟没有看到来时的地道。” “那是何处?” “是藏剑洞的秘室,藏剑洞里存放着我铸剑谷历代先辈的心血,有上千件最精美的兵器、数千本先人铸兵心得笔记、几百部武功秘籍,唉,可惜几乎被洗劫一空,所有的兵器都不见了,笔记和秘籍十之**都被搬走,余下的散落一地。秘室里也难逃厄运,那里是禁地,历来只有欧家的族长才能进入,我进去的时候里面早被翻得乱七八糟,我从角落里找到了一本笔记,里面有一篇就是记录铸剑谷厄运由来的,也许是因为它对那些人没有多大价值才没被带走吧。” “你拿来的那个石匣里有什么?”孙思正最关心此事。 “我在秘室里打开石匣,里面留了一本书、一封信和寻仙石。” “是那些妖人要找的《金庐笔谈》吗?”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他。 “惭愧,惭愧,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什么材料做的锦帕,死死地与书粘在一起,怎么揭也揭不开。” “你将书翻开看看里面的内容不就知道了。” “要是象孙老爷子想的那样倒简单了,它哪里书呀,根本就是一块砖,一块生铁做的砖。”他的表情引得三人莞尔一笑。 孙思正问道:“那砖……不,那本书现在在哪?” 欧野明迟疑了一下,道:“我觉得它关系重大,怕带在身边有失,所以埋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不知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 欧野明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纸递过来。那纸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历经千百年居然毫无变色或朽坏的迹象,光鲜洁白如同新造。 陶勋展开来只见上面密密地用小楷写道:“见此信者必为有缘人,然则余固知之,灭谷之祸已矣,此天意哉,岂人力可消弥乎。余杜志金,自号金庐,昆仑之弃徒也,学艺凡百有十七年,耽于炼器,因事见逐。西游易戴之山,得金丸一,大如鸽卵而重逾万钧,置诸身畔三尺,则天地元气沛沛然若沧海覆身,练功一日可抵百数。卜之,不吉,然余爱之,不忍弃,倚之修炼,十年神化矣。 某日金丸忽不知所踪,卜之在东,余遂返中土寻之,二百余年未果。四十年前,余劫将至,欲择静谷以渡,遇铸剑谷欧砺峰。彼始龀顽童尔,嬉戏之器赫然为金丸,然神效全无,类凡物无二。余卜之,凶,弃走,居鹤壶渊。 天劫既至,五行天火炼神,余力不能胜,危乎近殆,金丸忽见代余身受之,十昼夜后遽与天劫俱去矣。余奇其隐现,寻至铸剑谷欧砺峰,言年前弃之而前日重拾之。余以金丸故与砺峰有缘,又爱其才,待之亦师亦友,居寒水潭旦夕指点。 越三十有五年,峰谓余曰:愿以奇金铸仙剑。余未之否,然卜之,大凶,再卜,亦复如是。余骇起为演先天术课,入定八月方出,略知其故一二。 祸之由者,余噤不可略述,灭谷之劫,犹其小数,余亦在数中为小卒尔,斯诚恨哉,天意若此,余纵飞升犹莫可奈何,唯循天意画阵图以延祸至,留傀儡而活有缘,君非与余有缘,乃天悯铸剑谷而欲存一脉耳,故能借余术生。 因缘了结,自有定数,余不知其期而知其必,见信之日则复仇可待矣,是故君勿轻慢己身而罹祸以伤天德,要哉。” 丁柔凑在旁读完信后叹道:“想不到他也是师门弃徒。在仙云山有一间沐仙堂是长眉祖师亲手建起来的,里面不知使用了何种无上神通,使得天地元气比山中别处多出三倍,金丹期以前的弟子在里面练功事半功倍,我原以为那已是天下无双,岂料还有更胜百倍的异宝。” 孙思正暗道:“你们仙云宫的元气就已经千百倍于凡间了,竟然还有沐仙堂这样更加变态的地方,难怪峨嵋的弟子个个了得。” 陶勋叹道:“若此金丸之事被修仙者知道,不知会惹出多大的事端来。” 孙思正道:“金丸已经被铸剑谷炼制成八卦剑,经历八次天劫后尚余其二,要是得到它们辅助练功必定可收一日千里的效果,制造铸剑谷灭门血案的妖人会不会是冲着它们去的?” 丁柔道:“那异宝被炼作八柄剑后能否保有神效还很难说,而且对方要是为夺剑何不在八剑尚全的时候就动手呢?他们杀死那么多人,但又将宝剑交到袁道宗那样一名普通武林之人,目的又是什么?” 孙思正道:“金丸的秘密只有金庐真人才知道,妖人知道得晚了所以动手也就晚了,等夺到剑之后才现八剑不全,这样讲也讲得过去。袁道宗也有可能是个小隐于野的仙道中人,他甚至也有可能真的参与了铸剑谷的惨案?” 陶勋心里猛地一跳,忽觉不妥,恰在此时远处天空里爆出一团焰火,尖厉的啸声随后传了过来。 丁柔眉头微微皱起来道:“相公,要不要过去看看?” 陶勋点了点头:“明天就是群雄破阵的日子,今天晚上可不能出大乱子,我们去看看慈云大师他们如何处置。” 孙思正连忙道:“老爷、夫人,老奴剑器已失……” 丁柔扫了孙思正一眼,对陶勋道:“我留下来吧,你自己要小心。” 陶勋点头道:“现在竹云谷里聚集了武林百十个帮会门派,数千之众,我怕慈云大师他们控制不了局势。欧兄,是否有兴趣跟我一块过去瞧瞧热闹呢?” 欧野明笑道:“我正有此意。” 焰火升起的位置离他们尚有五里,欧野明虽然刚刚败在陶勋手下,心里到底不大服气,运起轻功抢先冲出去。陶勋轻轻一笑,展开身形跟上,两人一前一后风一般向远处掠去。 一路上不断看到各门派驻地有人影掠出往焰火处奔去,陶勋粗粗算了一下,仅他这个方向看到的就有一百多人,从他们的轻功身形来看,莫不是各派数一数二的好手,这让他的心里有些担忧。 欧野明使出了吃奶的劲运功飞奔,耳中只听到风声呼啸,竟丝毫听不到陶勋的动静,但凭他的直觉知道就在身后半步之处,先前交手的时候他一直占着上风,自认为自己仅仅输在对方的法术之下,现在才知道陶勋力实在高出他甚多。他心里有些烦躁,正好前面有两个疾驰的身影被他们追上,他暗中运功左阳右阴地挟着两团内劲往两个身影当中撞过去,只听见两声闷响,那两个倒霉鬼被他撞实后狠狠地往两旁飞跌出去。 陶勋吃了一惊,脚下加力迅疾地往左一闪,抄手抓住一人的衣领,接着身形陡然折向右边伸手捞住另一人的腰带顺势往地上一放,一触之间已运功检查过他们的身体经络,没有现受伤的迹象,便身形不停继续跟随肇事者。 那两人先是没有丝毫预兆地被团火炭般或寒冰般的巨力撞得真气乱窜、身体横飞,还没等两人叫出声来又被人象提包袱般硬生生地抓住并且摁到地上,他们也是门派中的一流高手,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象玩偶般被人摆弄而丝毫没有反抗的机会,而且连对方的面都没看到,两人惊得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第十二章 两派纷争(上) 陶勋轻轻追上欧野明,不满地对他说:“欧兄太不小心了,要是撞伤了人,在如此敏感的情形下不免引起一番纷争。” 欧野明被说得暗暗羞愧,假作没听见埋头赶路。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两人的度不得不放缓一些,那焰火正下方更是早已经人头耸动,围得密不透风。 欧野明象是吃下火yao般全无先前在罗崤寨人面前忍让的风度,脚步不停顿,运功往人墙撞过去,围在外面的人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挤得歪歪斜斜往两旁跌倒,内层的人倒是有不少警兆突生,仓促之下运功相抗,却只觉得身后的压力如同铁壁一般,哪里能撼得动,只得不情不愿的被挤到一边,两道人影迅地穿过缝隙来到内圈。 陶勋没有阻拦欧野明的举动,乐得乘便进到人圈中间,只是背后众人愤怒的目光似乎刺得背上麻、脸上烧,他老起脸皮装作不知,将目光投到场内。 人群围出了一个二十余丈径宽的圆场,场内两群人怒目对立,谩骂声、呐喊声不绝于耳,中间四人捉对厮杀,激起的阵阵劲风逼得篝火火舌突突地乱窜。 陶勋虽随王远江学过武功、听他讲解过江湖情势,但那时毕竟以游学、举业为主,是以江湖经验甚浅,看不出场中双方门派出处,于是轻声向欧野明询问。 欧野明其实也不比陶勋好出多少,侧头问旁边一个老者:“老先生,请教您他们怎么打起来了?看情形都恨不能杀掉对方,有何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老者乜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一声,掉过头不理他。 老者的另一侧有人探出头来打量两人,见到陶勋后似乎有点吃惊,往两人近旁凑过来,悄悄指着老者向欧野明说:“这位是中原武林泰斗、八荒门的龚老爷子,跺跺脚六省的地皮也要抖三抖呀,你老兄应当尊称一声老前辈才是。” 那老者眼睛盯着场中,耳中听到了这人的话,脸上不动声色,抬手捋捋了胡须,显然颇为受用。 那人接着道:“看老兄面生,应该还不知道这里生了什么事吧?” “不错,正要向兄台请教。” “说起来……唉!这里是金针门的驻地,人家是个小门派,连掌门加弟子一起也不过五十余人,这趟为给六大门派讨公道几乎全派出动来了三十八个人,十天前便驻扎在这里,没见他们惹过事非。今天,就刚才,白鹤观的道长们不知道听到谁乱嚼舌头,误会金针门拿了白鹤观的秘籍《鹤舞九天》和他们镇观的闻天宝剑便来讨要,来便来吧,也该好话好说,可他们一上来二话不说动手就打。金针门怕事态闹大,赶紧点燃烽火焰。” 欧野明“哦”了一声不再作声。 陶勋接问:“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哪个门派高足?” 那人还礼道:“不敢,鄙人李钰,镇兴门门下一走卒。” “失敬,失敬,学生原廷,三年前曾经有幸拜晤过贵门的于克成于大侠,不知道他可安好?” “有劳原兄弟挂念,于师兄好着哪,这趟讨伐袁贼他也亲自前来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你过去叙叙旧?” “呵呵,我也有此意,不过不妨先看一看白鹤观与金针门的争端如何处置,稍后再烦李兄引路吧。学生孤陋寡闻,不知道场中动手的是哪几位侠士。” 李钰热心地为他指点:“那个高个的道长叫做傅志玄,白鹤观元节真人的弟子,那个矮一点的是他是师弟赵志隐。金针门穷点,穿着没他们气派,和傅志玄交手的名叫管焱,另一个叫做孙顺。” 场内四人激斗正酣。白鹤观的白鹤真气称为武林一绝,要练成不易,傅志玄的功力显然已经颇有几分气候,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出的飘动灵逸,整个人仿佛轻飘飘的鸿毛被对手的劲风带到半空里,从上向下攻击时恰似一只白鹤啄食迅疾狠稳,落到地上攻击的时候如八月狂风席卷,自有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 管焱守得很吃力,他出拳的度远远跟不上对手,于是极聪明地放弃进攻专心防守,稳稳地守着周身要害部位,拳脚转动的范围要小得多,每一拳都鼓足劲气,倒也生出重重拳风,显得内功极为扎实。 相较而言,赵志隐充分利用了攻击度上的优势,每一击都竭尽全力不留后手,孙顺显然不敢跟他硬撼对抗,被逼得不断后退。 不过白鹤观的两人虽然场面上占据绝对主动,但却难以将两个对手迅击倒,管焱和孙顺尽管左支右拙、十分狼狈,却守得极严、躲得极妙,一时间并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或败相。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傅、赵两人渐渐浮躁起来,白鹤观是名门大派,名气比金针门不知高出多少,两人在师门长辈面前不能将明显逊于自己的对手迅拿下,觉得脸上甚是无光,尤其当人群里渐渐响起风言风语后,两人的心里开始怒不可遏,手底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场面变得紧张起来。 欧野明瞧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总觉得有点怪,原相公瞧出什么来没有?” “管、孙两人用的招数普普通通,却能与对手相抗而不落败,真气运行线路内繁外简,真气积聚在经脉里收而不,照此看来应当隐藏了绝大部分的实力,许多精妙无比的招数没用。不过就算他们用现在的普通招数,只需将功力加到五成便完全可以在二十招内击败对手。” 欧野明吃惊不小:“你能看出他们真气运行的线路?你怎么办到的?”接着又叹气:“你有这样的本事,天下间没什么武功能奈何你,难怪我刚才会输。” 陶勋明白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此小术尔,不值一提,我与欧兄交手并未用之。说实话,欧兄的神功盖世,我最后靠法术才能险胜。” 说话间,场内四人又拆斗十数招,管、孙二人两次被对手掌尖扫到衣角,险之又险地堪堪避过。圈外有些动静,原来六大门派的长老来了,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第十二章 两派纷争(下) 当人们的注意力稍稍分散的时候,场内的形势起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傅、赵两人的攻势象是高奔跑的人撞在了石墙上,突然间停顿了一下,随后马上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这个变化生得非常突兀,过程也非常短暂,饶是在场的一众高手当中,竟然也有十之**没有看出来,对他们而言场面仍一如从前。 陶勋觉管、孙两人刚才的真气运行线路突然间生了变化,看上去只是真气从一条经脉转到另一条经脉里这么简单,但要实现这个转换需要修仙道的基础,事实上真气线路经过这个变化便令其性质从凡间内功心法转变成仙道基础功法中常见的一个方式,这一点是他当时研创《天青诀》的时候听丁柔特意指出来的。而且,要令真气成功按此线路运行,如果没有特殊的天地元气环境或是仙丹灵果或是仙道高手的帮助,普通人恐怕练上十数年、数十年乃至一辈子也办不到。 然而管、孙两人在激烈的打斗过程中可以轻易地做到,这让陶勋暗暗心惊。方才傅、赵两人的攻击停顿了一下,便是受对了方真气变化的影响,当时两人的经络里突然间象灌了铅,沉重而又窒滞。 慈云大师边走边合什向四人说:“阿弥陀佛,诸位且住手。”声音倒不高,却将现场嘈杂的声音盖下去,众人觉得心头猛地一跳,而场中傅、赵两人象被针扎了一下,竟然打了个哆嗦,陶勋甚至很清楚地感觉到两人经络里的真气在这一瞬间失控了一下。 高手过招,胜负乃至生死都悬于一线,除非实力悬殊的比斗,否则哪容得如此松懈,两人内力一松,顿时空门大开,管、孙两人的拳掌夹着威猛的声势破空而入直袭他们胸口要害。 两人大惊之下匆忙运功于双臂护住胸口,但仓促之间只能积聚起不到三成的功力,却又如何能抵挡住攻击。 围观的人齐齐出惊呼,从慈云身边飞快地掠出两道身影疾扑过去分别拍向管、孙两人的手腕脉门。这是武当派的李青阳、张青釜出手救人。 武当内功以柔绵见长,内劲运转时圆、圈、旋交合运用,两人显然是想以化字诀抵消掉大部分攻击力道,以震字诀将交战双方分离开来。以武当二老出四人太多的武功修为,要达到目的原本应当游刃有余才对,但两人攻到管、孙身边两尺范围的时候手臂经络像被烈火突然炙烤一般,吃痛之下两人的内力顿时不受控制地沿来路逆袭,直指心脉。 二长老一辈子潜心武学,内外功均达到了圆满自觉、天地交融的境界,似当时这样的情形竟是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多年来的经验和人的本能让他们立即做出了必然的反应,以更强大的内劲循脉截击逆袭的劲气。 然而怪事再一次生,逆袭的内力遇到截击立即毫无征兆地回头逆行,两股内力合二为一威力翻出三倍不止,强大的气劲掀起了一阵狂风。偏生此时管、孙两人似乎不愿伤害对手,竟然同时硬生生地撤回攻势。李青阳和张青釜措手不及,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管、孙两人在他们的攻击下象两片狂风里的枯叶般倒卷着飘出老远,半空里撒下一片血珠。 这个变化大出在场人所有人意料外,喧哗的声音一刻完全停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圈中站着的四个人和两个飘飞着的躯体。 武当二长老很快回过神来,施展轻功直向即将落地的管、孙两人飞去,才掠过一半距离,从金针门众里蹿出一个身影,径直向他们撞过来。三个人影空中轻轻一碰后马上分开,李、张两人倒飞回到原地落定,而那人垂直落下来稳稳地站立着,在他身后数丈处管、孙两人已经被他们的同门接住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拦住李、张二老的人大约五十岁上下,一身乡间常见的医生装束,微胖的脸上涨得通红,恼怒地望着武当二老,眼珠子似乎要脱出眼眶。 李青阳心里略略有些惊愕,对方出手拦截成功固然有他们二人退让的原因,其本身展现出的功力也着实不可小觑,他施礼道:“这位施主如何称呼?请问为何要拦住贫道的去路?” “不才金针门门主施庆生。本门弟子已经被二位打败了,你们何必不依不饶追过来?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为己甚,二位如此行事不嫌有点过分吗?” 张青釜急忙分辩:“施门主想是误会贫道师兄弟了,我等刚才失手误伤到贵门子弟,是想过去给他们疗伤,并没有恶意。” 施庆生冷冷地道:“两位前辈德高望重,辈份尊贵,鄙门管焱、孙顺不知天高地厚伤在你们手下原也活该,不敢劳烦两位再出手。鄙门医术固然浅陋,纵然医不好本门子弟也断不至看他们送命。” 武当二老被他的话一噎,两张老脸倏忽变红,虽然听出对方话里带刺,可刚才的情形有目共睹,实打实的是管、孙两人收手的时候被他们击飞,以他们二老的身份和功力任谁也不相信他们是一时失手,两人百口莫辩。 李青阳踏前一步,手上多了三颗红色的药丸:“施门主,这是贫道师兄弟自制的龙虎补天丹,治内伤最有奇效,请给管、孙二位施主服下,他们的一身功夫当不致有损。” “不必了,本门自有陋术。”施庆云冷傲地拒绝武当二老,转过身走到七窍中仍流血不止的管、孙二人身边。 他伸指搭住两名门人的脉门听了一阵,从怀里掏出两颗丹药,捏破外面包裹的蜡皮,空气里飘出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旁边一人早已准备好两只酒杯,施庆云将药化入酒杯里略略摇动一下,示意弟子分别给两人服下。旁边又有一人奉上一个布囊,打开来别着数十根金针,另一人递过来点燃的烧酒,施庆云将金针在火上过一遍后夹在手里,然后凝神死死地盯住管、孙两人的脸,过了数息功夫双手飞一般挥舞起来,不到片刻手上数十根金针已然插在管、孙经络穴道之上。 施庆云这手金针疗伤的功夫使得行云流水、潇洒飘逸,引得四周不少人齐齐喝彩,他的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两手不停顿地将金针捻、搓、提、摁,或深或浅、或先或后,手法繁复,瞧得众人眼花缭乱,过了一会儿管、孙两人咳嗽几声,两大口瘀血吐出来,原本委顿的精神明显好转许多,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极淡的红润。 围观的人们传出一片惊叹之声,刚才大家眼见管、孙两人被武当二老重创,要按一般人看来应已经断了生理,孰料不到半柱香功夫便被其本门救活,金针门金针渡厄奇术果真天下无双,联想到次日即将有一场恶战,若能得金针门为助力损失必将大大降低,金针门众在人们的眼里变得越来越可爱。 看见管、孙二人已经转危为安,武当二老默默转身走回。 慈云大师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因缘天定,两位道长不要耿耿于怀致生心魔才好。”接着他转身对围观的众人道:“金针门两位伤者需静养,大家就此散去吧。” 慈云话音未落,一个个人高声道:“且慢!” 众人仔细看,是白鹤观掌门人的师兄于道机。 于道机对慈云等人尖声道:“诸位前辈,请恕贫道失礼,本门秘籍、重宝仍在他金针门的手里,正需诸位前辈和诸位武林同道主持公道,若就此散开,白鹤门秘籍、重宝有失,我们这些人唯有一死以谢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金针门立时便有人应声道:“放屁,你们白鹤门的东西我们要来何用?我们金针门虽然小,却不能任人陷害。” 傅志玄怒道:“哪个要诬陷你们了,我亲眼看见本门密笈《鹤舞九天》从那人的包袱里掉落出来,虽然他很快藏起来,却逃不过我的眼睛。”他的手指向金针门一人,那人手里的确提着一个包袱,包袱布下凸出的形状正象本书籍。 赵志隐也指着另一人道:“那人手里用布包着的就是本门重宝闻天宝剑。” 施庆云冷笑道:“凭你们两人一面之词就可定我等之罪么?白鹤门果然是大门派,好威风,好气度。” 这番话一出口,周围的人脸色俱是一变,江湖上大门派欺压小门派的现象并不鲜见,但总都秘密进行并不公开,金针门今天当众指责一个大门派的事倒是第一次,白鹤门的名声向来不错,如今被人公开指责以大欺小,面子上须过不去,众人饶有兴趣看白鹤门如何应对。 第十三章 包中之物(上) 于道机冷静下来沉吟了片刻,道:“施掌门,非是贫道护短,鄙门弟子虽然年轻气盛,却品质纯良,从来不打诳话。《鹤舞九天》和闻天剑是本门重宝,历代先师严嘱不得失落于外,兹事体大,贫道不敢不谨慎处置。先前贫道弟子冲动得罪了贵派,贫道代他们向诸位道歉,回去之后定当按门规重重责罚。贵门子弟手中的包袱里是否有鄙派之物只需打开验看便知端的。” 金针门有人出声道:“听说《鹤舞九天》和闻天剑是白鹤门的镇派之宝,向来在贵门重地珍藏,从来没听说曾失落于外,于道长的话太突兀了吧。” 众人哗然,《鹤舞九天》是白鹤观最强绝学,闻天剑则是其创派祖师的遗物,白鹤观对此两物向来爱逾珍宝,收藏保护极严,就算其门人弟子也很少能接触得到,武林中从来没有传出过两件宝物丢失的消息。 果然,于道机脸色数变,吱唔了几声后才说:“这是本门的秘密,贫道不好明言,其实《鹤舞九天》和闻天剑在本门十二代祖师手上便遗失了。祖师遗训,如果它们重现江湖,门下弟子拼了性命不要也得夺回。” 欧野明忽低声对陶勋道:“于道长说谎,明明是他们那个祖师用《鹤舞九天》的副本跟我们换了《九玄气功》,拿闻天剑换了我谷的一柄伏波宝剑。说是公平交易,其实九玄气功和伏波宝剑比他们的两件东西要好得多。” “照此说来《鹤舞九天》副本和闻天宝剑以前应当收藏在铸剑谷。”陶勋想了想,“这一次被人掳走,现在出现在金针门手里,有意思。” “岂止白鹤门,千年来天下各门各派莫不有武功秘籍和兵器重宝流入我铸剑谷,照此看来武林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欧野明略有些沮丧:“天下各派到竹云谷兴师问罪,究竟主持公道多一些还是觊觎秘籍宝物多一些呢?” 施庆云哈哈大笑:“怪哉,怪哉。贵门数百年前丢失宝物的时候我金针门尚未开山立派,数百年间也没听说过这两件宝物现身江湖,要是我金针门真的拿了它们难道要一直藏着、锁着弃之不用吗?要是真的偷学了贵门绝功,也不至于落到任人欺负的境地吧?” 众人听他说得有道理开始交头结耳议论纷纷,一些黑道人物乘机鼓噪起哄。 于道机急道:“且不管那些,只须将那两个包袱打开来验看验看,一切皆清楚了,若真是场误会,贫道愿代表掌门人向贵派负荆请罪,如何?” 施庆云傲然道:“若是先前贵门能好言相商,施某就是将夫人放嫁妆的箱子交给你们搜查也不无不可,可现在本门管师弟和孙师侄因你们的无端怀疑而受重伤,金针门虽小,却也有点骨气,若要看那两个包袱里的东西,就从我们的尸体上拿去吧。” 于道机一愣,白鹤门是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派,他身为门中长老自认为方才话已经算低声下气了,金针门应当感激涕零地接受他的建议才对,没想到他们如此强硬。他的脾气本就有些暴躁,被对方一激后忍不住叱道:“我对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今天这两个包袱我看定了。” 围观的人中马上有人高叫道:“牛鼻子,亏你白鹤枉称名门正派,没想到竟是以势欺人的卑鄙小人。” 有人开头,指责声四起,一时间白鹤门成为众矢之的。 航济大师看于道机面色不善还要开口,赶忙抢先道:“诸位请安静。”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不觉都停下来。 航济大师继续道:“贫僧不欲干预两派纠纷,然而明天就是群侠相约共同破阵的日子,这件大事非大伙儿同心协力不为功,倘若现在因小事而使众人心中生出嫌隙,远不利于江湖安定,近则有碍明日讨贼。窃以为今天既事已至此,不若请施门主打开两个包袱验看,以解众人之惑,消两派之怨。” 离陶勋不远的李钰高声道:“不公平啊,金针门不远千里赶来助六大门派讨伐恶贼,六大门派何故厚此薄彼偏袒白鹤门呢?太叫天下英雄寒心了。”他的话显然说到不少人心坎里,人群里爆出一片响应之声。 施庆云得意地抱拳向四周团团拜了一圈:“感谢众侠士仗义执言。本门这趟前来,一心想助六大门派讨伐恶贼,所以方才武当派两位前辈打伤鄙门弟子的事本门不愿追究。既然航济大师开了口,施某不得不给面子。不瞒各位,他白鹤门有秘籍重宝,我金针门也有,包袱里一是本门秘术《金针渡劫》,一是先师为前朝王相爷除疾后获赠的宝剑青泽。先师有命,若非技不如人不得以此两宝轻示于外人,纵然是少林高僧要拿去瞧瞧,也要打败在下才行。” 航济回头向慈云请示,李青阳、张青釜在慈云耳边说了几句,慈云眉头深锁,思忖了一下后对航济轻轻点一点头并伸出五指亮一下。 航济会意,朗声道:“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如此贫僧少不得请施门主指教一二,若贫僧五招之内不能取胜一招半式,便也无脸求门主如何了。” 航济是武林第一高手少林普照上人的师傅,而金针门并不以武林闻名,强弱高下显而易见,在众人看来施庆云能够在航济大师手下走上三招便是侥天之幸了,没想到航济竟然提出要五招。 群侠自觉地往后退开一丈距离,毕竟以航济大师的功力,原先围的圈子显然小了点。 施庆云毫不示弱地道:“如此便请大师指教吧。”说完之后右掌提起随随便便地摆在胸前,在众人眼中他的身躯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如同万丈危崖一般给人极大的压力。 航济大师眼中精光一闪,没有想到对手释出的气场竟然如此惊人,自从他打通任督二脉之后又花了三十年才达到这样的境界,而施庆云显然只有五十岁不到,难道对手是个不世出的练武奇才么? 第十三章 包中之物(下) 航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坦然自若、一动不动地看着施庆云,虽然他仍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没动,但几乎所有的人都感觉失去了他的具体位置,他就象一片轻飘飘的鸿毛不规则地浮在半空里。 施庆云立时生出一股大炮打蚊子的感觉,积聚起来的气劲找不到合适渲泻处,可那乱飘的羽毛偏偏充满威胁,好象随时可以化成一道闪电击到自己最薄弱的地方,又或随时可变成一座大山从他措手不及的角度将他压扁,所以他不敢松懈只能继续催动真气更加快地运行起来。 两人对峙十息功夫,施庆云最先崩溃,气机已经积聚到顶点过爆的临界点自然不可能继续静止下去。他的身影化成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向航济,离得近的人顿时感到一阵胸闷气短。 航济保持着微笑,从容地抬起了手,左中指虚按拇指如拈花状。他这一动,身体恰好闪过了施庆云的进攻点,而且先一步踏在了施庆云步法的中间位置,如果施庆云不变换步法的话势必撞在航济的脚上,在这种情形下施庆云并没有信心跟航济比试谁的脚更硬。 施庆云无奈地在半空中换招,身体闪向另一侧,顺势抬脚踹向航济的丹田,虎虎生风,卷起一地风沙。 航济似乎不喜欢被风沙沾到,拈着的手指弹开,仿佛要掸走飞过来的灰尘一般,空中传出一声尖啸,仿佛旷野中两件金属相互刮擦一般刺得人心中酸麻,而卷过来的风沙也象是被尖啸声刺激得突然麻痹了一般,纷纷疲软地往地下掉落,施庆云则在电光火石之间猛地一个旋转飞到了半空里,他的鞋底则出现了一条小槽,碎屑纷纷扬扬落下来。 众人轰然叫好,航济大师的拈花指令大家大开眼界,如此功力只在传说中听说过,而施庆云一招之内两度险之又险地避开对手攻击的身手亦令群侠叹为观止。 航济大师微笑着道了个好字,手下不停顿,又一指弹出,这一次寂然无声。施庆云在空中一掌拍出,半空里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他第二掌闪电拍出,又是一声闷响,第三掌、第四掌……连续拍出十掌,每拍一掌后施庆云的身形便向上升起一尺多,随着十声闷响他的身形已经离地有四丈多高。 众人又是一通喝彩,航济一指之威力和施庆云借力化力、随机应变的表现都让大家看得如痴如醉。 空中的施庆云不待航济有所行动,身体高旋转起来,头下脚上,象流星一般飞旋而下直击对手,带起的旋风吹得最靠近的人几乎站立不稳。 航济微笑着一动不动,待到施庆云的双掌离头顶只有两尺距离,他的右手突然出现在头顶,度快得在空中留下几道残影,手指在头顶转眼间形成了拈花的形状。 施庆云大喝一声,但声音嘶哑得象被人突然扼住喉咙,身体的高旋转硬生生止住,那股带起的旋风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他的身躯停顿在航济头顶二尺处上不得、下不得。但停顿是短暂的,很快施庆云一声暴喝身躯象挣脱了束缚双掌猛地往航济头顶击落。 航济脸色大变,他积聚在手臂的真气随着对方的一声暴喝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施庆云的掌劲毫无阻挡地穿过他手掌的经络直向心脉处袭去。航济来不及细想,本能地鼓起丹田处的全部真气反击过去,但当他的内力反击回去的时候,对方的掌力突然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扯着他的全部内力狠狠地回撞出去。 在航济惊愕的目光里已经看见施庆云正在收回双掌,眼看失去控制的内力就要攻进施庆云的身体里,航济的脸一瞬间像刚刚漂白的纸,在这一刻,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刚才武当二老会失手击伤管焱和孙顺了。 航济大师并没有看到他不愿看到的情景,在他的手指撞到施庆云前,全部内力莫明其妙地在他的指尖转了个身然后纷纷回到丹田,而施庆云攻进来的那部分掌力则毫无留恋地冲出手指回指对方,在他的头顶,离他已经不足一尺的施庆云突然将收回到一半的手掌再一次施展开,虽然他的表情在怪异中分明含有极不乐意的成分,但是在围观的人看来更象是施庆云以突然收招引诱航济收招,然后施庆云乘机偷袭,最后撞在航济来不及收回的手指之上。 让航济意外的是施庆云的掌上没有带一丝一毫的内力,所以当他的身体倒飞回去并在空中留下一串血珠的时候,航济对自己道:“这是他自己伤了自己,跟我无关。” 施庆云虽然吐了口血,却没有伤到经脉,他在半空里稍一调整便稳稳地落在地上,抹去嘴角的鲜血,不甘心地对航济道:“想不到大师除了武功盖世之外佛法修为也惊世骇俗,施某输了。”他手一招,两个捧着包袱的弟子走上前来将包袱放在了航济面前的地面上,然后退后几步站定。 航济快步走回到慈云面前,低声将方才的变故讲了一遍,说完之后他和慈云的目光好象不经意瞟过了站在远处的陶勋一眼,大有深意。 于道机走过来向无量师太施礼道:“请师兄代为验看如何?” 无量师太回了一礼:“那贫尼便有僭了。”无量师太在武林中素以见识多广和禀性公正闻名,自然是验看包袱内物品的不二人选。 围观的人靠拢上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里面究竟是不是白鹤门所说的两件宝物。 无量师太打开两个包袱,一本书露出来,黄色的封面上有四个正楷大字“金针渡劫”翻开几页上面尽是针灸术的文字,另一个包袱打开来是一柄装饰华美的宝剑。 傅志玄失声叫道:“怎么变了?我方才明明看见是一本蓝底的书,写着‘鹤舞九天’四个字,跟禁地里的那本一模一样。” 赵志玄也惊道:“不对,不对,刚才看的不是这一把,柄上没有这样的装饰品,而且剑的长度也不对啊。” 人群一阵哄笑:“原来两位是被沙子迷了眼啊。” 于道机脸色铁青,狠狠地瞪着傅、赵两人,两人心里虚,扭头冲着施庆云嚷道:“一定是你捣的鬼,悄悄地调了包,我们要搜查你们所有人的包裹。” 施庆云双手一摊,讥笑道:“从你们纠缠之时开始,本门拿包裹的弟子便动也没有动过,你们的十几个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围观的英雄侠客们也都看在眼里,难道我们能在天下英雄面前调包不成?你也忒小看天下英雄吧。” 马上有人不少人附和道:“不错,我一直盯着看,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我可以为他们作证。” 傅志玄仍不服气:“肯定是你们调了包,你要是心里没鬼就让我看看你们所有人的包裹。” 施庆云一撇嘴:“我们的包裹都给你看也没问题,如果仍是找不到,要不要到我家搜搜我内人的嫁妆箱子哪?” 傅志玄想也不想冲口而出:“好!”话音未落,脸上便吃了一巴掌,被打得眼冒金星,牙齿也松动几颗。 于道机铁青着脸收回手掌,转身郑重施礼道:“施门主,贫道弟子疏于管教,言语失礼,请勿见笑。贫道代掌门师弟向你道歉,得罪之处尚祈见谅。” 施庆云冷笑着回了一礼,硬生生地吐出三个字:“不敢当!” 身后的人众里有人高叫道:“妈的,只因为他们看走了眼,就害得别人被少林和武当的前辈打成重伤,于道长的道歉二字可真值呀。” 紧跟着有人骂道:“他***什么狗屁名门正派,跟强盗差不多。六大门派这是主持的什么正义?我呸!” 众人的情绪似是被点燃,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叫嚷起来。 丐帮长老汪翼轸怒道:“刚才谁他娘的放屁啦?有本事报上名号站出来。老叫花子自问行得正坐得直,倒要跟你理论理论。” 人群象炸开锅,立时掀起一片指责之声,要知道最近十余天来六大门派长老四处出面平息各派之间纷争,总有不服他们调处的人因为势单力孤不得不暂时隐忍下来,有道是人多胆气粗,此时仗着人多壮胆便来了个总爆,四面八方的指责声立时将六大门派十二长老的分辨声淹没。 吵嚷中,忽听得一声“且慢”,人群嘈杂的声音立即被盖了下去,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停止说话,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一个人,那人正是陶勋。 陶勋笑吟吟地道:“施门主且慢拿走书和剑,让学生再验看验看如何?” 正要取回两物的施庆云愣愣地停了下来:“验就验,怕你怎的?”说完这句话后,他心里不禁后悔,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第十四章 有客来战(上) 陶勋走过去先将宝剑取在手里抽出来看看,笑道:“宝剑手柄厚而不重,剑身前轻,似有中空呀。”说完,挽了个剑花将剑往下一挥。 只见听一声轻脆的铮鸣声,剑身上一件狭长的东西脱体而出射进地下隐没不见,地面上留下一个宽约两寸的窄洞,再看剑身已经比方才短了两寸。 陶勋单手倒转剑柄手掌一捏一搓然后手腕一弹,又有一件东西化成一道黑影没进地下深处,而宝剑则弹到半空里,剑身在火光的照耀下留下一串金光,待到宝剑落下来插在地上的时候其朴实无华的剑柄、寒气森森的剑刃无不显露出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模样。 傅志玄和赵志隐在一旁激动地大声叫起来:“闻天宝剑!这正是闻天宝剑!” 于道机也激动地说道:“据本门秘录记载,剑柄护手上方三分之处有一道凹痕宽约一分,剑身五寸处中脊上三道划痕呈品字排列,那都是祖师留下来的。请无量师太验看。” 无量师太取剑在手,将剑柄和剑身亮给围观的群侠看。 众人惊叹道:“真是邪了门,果然是闻天宝剑,刚才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陶勋再将书取到手里,从封面挑起极细的一线膜角,捻住边角一扯将薄膜撕下来,封面变成黄色,上书四个黑字“鹤舞九天”。他再单掌将撕下的薄膜捏进掌中略紧一紧,张开后手掌上燃起一团火焰,另一手将书在火焰上烘烤,完毕之后递到无量师太手中。 封面的变化众人已看在眼里,无量师太随手翻开一页问道:“于道长,第三十一页第十一字至第二十一字是什么?可能当众背出来?” 于道机十分激动,略一沉吟答道:“田之气上引坠于带脉循。” “不错,一字不差。”无量师太笑吟吟道:“恭贺于道长万千之喜,失落多年的宝物终于重回贵门,你们要好好谢谢这位原廷原相公。” 于道机带着一众弟子欲向陶勋拜谢,被陶勋虚抬手拦住:“呵呵,你们也不要谢我,这两件宝物为何会失落以及它们流落到哪里,于道长应该心知肚明。两物能不能回到贵门手中我也作不得主,你们还是问问这位欧兄吧。” 陶勋的手指向欧野明,于道机脸色大变,嘴巴开得足以塞进一个西瓜,眼光闪烁不定,吭哧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向欧野明道:“如此就请欧大侠示下吧。” 围观的众侠下巴掉了一地,谁也没想到白鹤门收回自己的东西还要请求一个陌生人的同意,其中曲折着实是非他们所能想象的。 欧野明叹了口气:“你们要拿就拿去吧,一切皆是天定,我也没那闲功夫管这些了。” 于道机大喜,竟然带着一大帮门人下跪相谢,显得十分隆重。 欧野明也不回避,坦然领受,只是脸上却没有丝毫欣喜,流露出的是深深的痛苦和失落。 众人正看热闹,又听见陶勋的声音:“施门主,既然你们没有走,那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一说。”众人这才现金针门的人居然全都立在原地没有挪步。 “施门主,《鹤舞九天》和闻天宝剑的事想必也是受奸人蒙蔽,学生有一言请贵门上下记住,‘可疑之利不可收,得之易时失之易’。”他说完这句话后走到管焱、孙顺以及几个金针门弟子身边,在他们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最后回到施庆云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不要再玩这种把戏了,将心思放在金针医术上,活人无数,这才是正道。” 施庆云神色黯下来,嘴色抽*动几下,忽然眼睛闪出怨毒的目光,恶狠狠地对他道:“我也有良言相劝,你先顾好你自己和你的同伙吧,这里的事不是你们区区几个无知小辈所能改变的。” 陶勋淡淡一笑:“你们蛊惑凡人,妄自散播仙术,只恐怕天谴之日已近。”说完之后用指一点施庆云的泥宫,山谷里突然响起一声惨叫,阴森森的回声在山壁间不绝响起,闻者莫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施庆云软绵绵地委顿到地上,浑身已经汗透,大口喘着气说不出话来,他手下的弟子赶紧过来将他扶走。 陶勋脸色已变,见慈云等人似乎要过来叙话,连忙对他们道:“诸位前辈请将群雄遣散,有事明再说。”匆匆忙忙地拖着欧野明往自家驻地疾掠而去。 ※※※※※※ 丁柔看着陶勋和欧野明的身影消失在竹林的阴影里,回过头吩咐道:“孙思正,你将三匹马牵到那边的石头后面去吧。”默默地从地上捡起一根炭条,手轻轻一招,一片竹叶从上方落到她手里,用炭条在叶面了一道符,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的竹叶化成了一团火光。 孙思正将马牵到石后藏好走回来,站在丁柔身后东张西望。四周的风慢慢地停了,远处的火光和人声渐渐模糊起来并慢慢消失。 丁柔忽然问孙思正:“你除了仙剑之外应当另有法宝护身吧?” “嘿嘿嘿,老奴的花招一样也逃不过您的眼睛,您真是洞察毫末呀。不过这事您何必道破呢?让老奴留着当作奇兵也好呀。” 丁柔淡然道:“知道你有多大的自保能力我才好琢磨该如何应付他们九位道友的关照。” 孙思正用传音术说道:“老奴入道以来便三昧真火炼三枚制钱,四十年来从未中断,在山庄里的时候老爷帮助我重新炼过一阵,终于能够拿出来使用。此物用于进攻比原来那把破剑要强十倍,用于防守应当能在夫人的仙剑强攻之下硬撑到二十招以后吧。” “哦,那就好,我知道了。”丁柔点点头,用传音术嘱咐道:“呆会儿你用法宝只管进攻,只要不离我身边丈径范围,我可保你平安。” 以两人为中心的三十丈范围外不知何时生起一层淡淡的雾气,它不断扩散,越来越浓,很快将他们全部笼罩在里面。在浓雾中的两人眼中,雾气并不如外面看上去那么浓重,显然这突兀地冒出来的浓雾只是仙家的某种迷术,目的是防止有凡人误闯进来。 孙思正抬头看着最后一丝月光被雾气隔断,忍不住轻声说:“来了。” 话音未落,从浓雾里飞射出红、绿、黄、褐等总共八道光芒,夹着风雷之声向他们猛击过来。 第十四章 有客来战(下) 丁柔手一挥,浅橙色的剑芒脱手而出,一遇风便涨成宫灯大小,无声地向来袭的剑光击过去,叮叮咚咚几声清脆的响声过后,九道剑光各自飞回。 第一次交手,双方都十分谨慎,更多的精力放在试探对手实力之上,丁柔的仙剑方才短短的一瞬间便跟来袭的八剑一一碰撞,从仙剑上传过来的力道判断,对手的功力比她尚要差一点,对手八人中其中以红芒最强,丁柔估计使剑的人已经达到了结丹后期的境界,其余七个人都在结丹中后期左右。丁柔轻轻吸了口凉气,对方实力不弱,比他预计中最坏的可能性还要糟糕。 方才远处警焰升空的时候,丁柔便意识到有问题。铸剑谷的灭亡显然是仙道界某一个强大的势力一手操纵所为,对方既然将天下武林豪杰诱骗到竹云谷,便绝对没有理由不派人全面监控山谷里的局势,他们三人前谷前后几次武林中人交手,并没有预料到其中曲折,不慎显露出修炼仙道术的本事,自然已经引起对方的注意,对方怀着极大的阴谋,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明天的计划,这样一来势必要提前动手对付他们三人。 不光她意识到此,当警焰升空的时候陶勋也意识到。警焰升起必然是对方启动了布局,陶勋带欧野明离开并非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计,而是将欧野明带离最危险的地方,并且警焰处出现的争端既然是仙道中人挑起的,凡人肯定应付不过来,除非他们三人中有人出手,否则真不知争端会演变出怎样的结果。 现在,幕后的仙道势力果然如预料的那样开始施术围攻两人,他们在外围布置下迷阵防止凡人闯入,在内层布置结界隔断声光外传,这几个步骤十足按照仙道界在凡间有人烟处决斗的规矩办,同时意味着今晚是场分出生死的决斗。 孙思正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再隐瞒暗地里潜心修炼的法宝,在一场生死对决里,任何一个因素考虑不周全,就会将自己推向死亡。 丁柔和对方相互试探交手的时候孙思正没有按她的要求祭出法宝攻敌,他记得丁柔说过对方来的是九个人,而刚才攻击的只有八个人,还有一个人在暗中埋伏着,他觉得贸然使用出法宝只会无谓地暴露自己的实力促使隐藏的那人有所准备,另一方面他很想看看身经过陶勋辅助修炼《天册》仙术有小成的丁柔实力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丁柔脸上露出笑容,实际上对方八个人当中任何一人的道行比她修炼《天册》之前只高不低,若搁在以前她以一敌八即使是试探性的交锋也将比较吃力,而刚才的交锋中,对方的八柄仙剑给她的压力并不比一个人更大,这显然得益于太元仙力在交战中的应用,而且更让她满意的是她完全有信心在隐藏的那人出手之前不动用雷光镜护身。 八道剑光稍稍退了一点,立即重新攻过来,两剑一组,分别从四个方向冲过来。丁柔的剑光立即毫不迟疑地迎击上去,去势比刚才要快几分,浅橙色的光芒冲进最近的一组剑光里,在对方有所变化之前,强横的力道便将两道剑飞绞得歪歪斜斜地往后方倒飞,控剑的两人惊呼了一声后连施几个剑诀才将几乎失控的仙剑重新控制住。 丁柔的仙剑击散最近的双剑后没有停留,马上出现在第二组双剑的侧方并从两剑上方掠过,浅橙色的光芒照得两团绿光缩小到原来的一半,飞行的度锐减,两剑不得不掉了个方向往回飞去。 浅橙的光团乘胜往第三组飞剑撞去,快要接近的时候,对方两剑忽然散开,一团褐光精光大盛欲跟她的飞剑硬碰硬地相撞,那道最强的红色剑光则在绕到其后开始在空中画出诡异的轨迹。 丁柔立即换了个剑诀,浅橙色的剑光在空中跳跃似地闪烁几下,褐剑躲闪不及尾部被准确击中,光芒立时黯淡下去,红色剑芒的运行轨迹则被打乱,只得护住褐光往回退却。 丁柔的仙剑击退三个方向的进攻后来不及迎击最后一个方向来袭的双剑,孙思正看着对方两道黄色的剑芒逼近,仍然舍不得祭出法宝迎击,只是向丁柔更靠近了半步。 丁柔伸脚闪电般踹在孙思正的腿上,将他踢得一个趔趄,刚刚好避过了两道剑光,同时她的左手抬手便是一道掌心雷劈在两剑中间,强大的电弧将两道剑光推向另一个方向,随后她浅橙色的剑芒已经回防护在两人身前。 孙思正挨上一脚,紧跟着听到丁柔的怒骂:“孙思正,你找死啊。再不把你那破钱拿出来,仔细我拿仙剑劈你。”他吓得一哆嗦,不敢再隐藏实力,随着他一声轻叱三团浅红色的光芒从他的胸口处升起,呈品字状排列,并高地旋转起来,转眼前在他头顶形成一个光球。 丁柔的心里十分得意,剑仙用的仙剑出哪种颜色与用剑者本身的道行、功法都没有关系,基本上随机生成,一旦生成终生不变,除非重新炼制新剑,她的剑光从橙色渐渐变淡,威力以前增大许多,证明她功法的转变已经产生了明显的效果,一直令她隐隐担心的功法转变过程中的种种障碍也没有给她造成危害。 对方的八道剑光很快调整了一下,重新从八个方向各自袭来,丁柔的仙剑和剑法再厉害毕竟也只有一柄,刚才的攻击中暴露出她无法同时击退不同方向进攻的弱点,对方立即抓住这个弱点改用群狼战术。 丁柔并不害怕,她现在的仙力基础已经大部分转变成为太元元气,不过并不影响到她使用峨嵋派的剑法,峨嵋仙剑派数千年来无论功法还是剑法无不甲于仙道界,她在橙眉真人的悉心指导下颇得剑法要领。剑仙斗剑除了比试的是道行功力深浅,剑法也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经过前两个回合的交锋之后丁柔对对方几个小喽啰的功底和剑法深浅已经了然于胸,心里早已有破敌的腹案。 丁柔信心满满地用传音术吩咐孙思正:“你全力对付那个褐色剑光的,不要考虑防守,争取最短的时候击倒对手,咱们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 “主母妙计!”孙思正看了丁柔的表现后信心大增,他自忖修炼天青诀已有小成,同样是在陶勋的亲自帮助下取得成果,既然丁柔进步那么大,没理由他仍停留在原地踏步。他正按照丁柔的指示,将功力提升到七成,头顶上的浅红色光团猛地散开,三道红光乱哄哄地往前方的褐色剑光撞过去。 对方攻到半路,见孙思正的法器没头没脑地冲过来,连忙调整攻击方向迎头回击。红、褐光撞在一起,半空里跳出一串火花,孙思正的三枚钱币中两枚击在对方飞剑的中段,另一枚的方钱则准确地套住了剑身。 碰撞后孙思正的虎口稍稍有点麻,他心里却乐翻了天,他秘炼的这件法宝的一个妙用便是套取对方的武器,钱币方孔四周刻有阵法,套住目标后阵法摧动起来寻常的仙剑、仙器、法宝便不能动弹,不过法宝的材质比不上仙剑,不能与剑光硬碰,这就要求他能看破对手的剑招、剑法并对法宝有绝对的掌控力,对方仙剑半路拦截的时候攻击角度和几种可能的变化线路都被他看破,当仙剑稍稍露出线路变化的迹象,他抢先控制两枚钱币避开剑锋击中剑身,对方根本反应不及,正是两枚钱币的撞击使得对手仙剑的角度生变化,正好被第三枚钱币套住。 孙思正一招得手,绝不犹豫,按照丁柔的嘱咐指挥两枚钱币直击使用褐色仙剑的对手本人,全不顾对方指挥仙剑对那枚制钱的反攻。 被困住仙剑的那人正全力催动仙诀试图摆脱,没料到对手根本不跟他缠斗,反而飞快地袭击过来,见两道红光来得太快,就算仙剑挣脱也来不及回援,只得暂时放弃仙剑,并指如戟照着来物挥出,一团烈火从指头冲出迎上去。 孙思正嘻嘻一笑换了个手印,两枚钱币半空里画个半个圈,两只钱眼里也喷出白色雾气,对方的火焰被白雾一碰出嗤嗤之声化成了一团水气,转眼消失不见。 那人大骇,欲待躲开两道红光的攻击,却见其中一枚钱币转到另一面,两枚钱币中间立时生出强大的吸引力,他的身形被牢牢吸住,哪里还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道红光急往脖子处飞到。 第十五章 谷中斗法(上) 孙思正正要得意洋洋地欢呼胜利,那人的身前突然出现一道半透明的暗红色屏障,钱币撞在上面如同撞在铁壁之上,震得他心头猛跳、呼吸困难,急忙施印收回法宝,好在暗中出手的人没有追击,好象对孙思正并不感兴趣。 孙思正心里暗叹可惜,那人的道行实在高出他太多,能够保住法宝不受损失他已经很知足,不过他本非善类,属于吃什么也不能吃亏的人,既然杀不了对方的人,重创乃至毁掉对方被困的仙剑马上成为他的第一目标。他的法宝还有一个妙用,只要催动法诀,三枚制钱便如车轮般将被困的目标撕成碎片,他暗暗对自己道:既然对方的高手并没有追击自己那没有理由不讨点利息回来吧。 果然,那被困的褐色剑光在三枚制疯狂的旋转中出阵阵惨鸣声,不过孙思正却几乎哭出声来,此时他亦觉套住仙剑的钱币收不回来了,而那团褐色的剑光却在急剧膨胀,很显然即将生爆炸。他哭丧着脸将两枚能活动的钱币收回到身前三尺,指挥着它们护在自己和身后的丁柔身前。 刚刚布置好,那团褐色仙剑出一团耀眼的光芒和惊雷巨响,爆炸在下方的地面留下了两尺多宽的坑洞,冲击波摧毁了周围数丈范围内的一切生物并狠狠地砸在他两枚制钱形成的防护罩之上,孙思正被撞得手一哆嗦,几乎对法宝失控,没等他缓过劲来,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冲破尘埃来到面前。 孙思正狂运仙力掐着仙诀对两枚制钱一挥,两道浅红色光芒绕开来袭之物直奔迷雾中的某个方位,与此同时他没命地尖叫:“主母,救命啊!” 丁柔指挥仙剑迎击其余七剑,浅橙色的剑光在她的催动之下十分灵动,她的剑招精妙,对方功力不如她,剑法也不如她,竟然无法攻入她十丈范围之内,七道剑光在她的仙剑剑光的照射范围内无力抽身救援被孙思正攻击得手的同伴。她看似稳稳地控制住了主动,其实对方七剑合击之术十分娴熟,单剑的招数固然平凡,合击之时却威力大增,令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反攻,好在孙思正的表现出乎她的预料,若真被对方八剑合击围攻,她没把握招架得住。 激斗之时她对孙思正的整个战斗过程洞若明烛,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神秘人物的出手反而减轻了最大的威胁,她心念稍动,那道暗红色的光芒被一道雷光迎头击中。 红光倏然消失,随即出现在另一个方位,那血红色光芒显得更加妖异,一股似曾相识的仙力波动它身上阵阵袭来,撞在护住丁柔身外两丈范围的雷光镜上激起一圈圈黑色波纹。 第九个高手和雷光镜的出现改变了战局,丁柔的仙剑死死缠住七个对手,雷光镜攻守兼备,护住她和孙思正两人,没有仙剑防守的其余七个人面对孙思正的法宝恐怕凶多吉少,如果第九人救援同伙,可用雷光镜予以牵制。 丁柔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掌握着主动,当然有得意的资格,更何况…… 那道红芒吞吐着凶光如同毒蛇的眼睛一般紧紧盯着雷光镜里的两人一动不动,刚才雷光镜的攻击没有伤到它分毫,强大的仙力波动象强劲的手死死地按住了他们。 丁柔忽然觉得它的唯一作用就是保持着巨大的压力锁定对手,念及此她惊呼道:“不好,快收回你的铜钱。” 孙思正不愧人老成精,他先于丁柔半拍意识到危险,扣印、施诀一气呵成,那两道浅红色的光芒随即飞快地掉头飞回。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两道红光突然不见,孙思正胸口剧痛,哇地吐出鲜血,红光消失处出现一个硕大的铜锤,正是它将两枚制钱砸进地下变成两团废铜。 看到铜锤出现,丁柔失声惊呼:“噬血魔君?” 铜锤柄处闪出一个人,那人身材颀长、眉目清秀、脸色苍白、一双眼睛里闪烁出阴森森的寒光,他凶狠地盯着丁柔:“你和我长兄交过手?” “你是噬血魔君的弟弟?”丁柔讶然。 “不错,你可以叫我噬魂魔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去年在京城外西元寺,我跟他交过手。” 噬魂魔君猛地挥手,一道粗大的红色闪电击在雷光镜上,虽然被挡住,却震得里面的两人耳朵嗡嗡作响,他厉声喝道:“就告诉我,是谁杀了我哥哥?” “你哥哥臭名昭著、作罪多端、血债累累、死不足惜,峨嵋赤眉真人为天下人除害,亲手格毙凶獠,大快人心。” “很好,很好,小娃娃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很了不起啊。”噬魂魔君不怒反笑:“若我没看错的话你刚才所用的是峨嵋派剑法,不愧为天下第一门派的弟子,口气就是不一样。不过我讨厌峨嵋派,讨厌峨嵋派的人,尤其是当然从你口中得知我哥哥被赤眉老儿戕害的消息之后。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严重得要用你的脏血才能暂时浇灭胸中的怒火,要天天听到你的魂魄在我的炼魂鼎中惨叫才能稍稍减轻心口的剧痛。所以……你今天死定了。” 最后几个字完全是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的暗红色的剑光立即如同火焰般猛烈地燃烧起来,强大的压力疯狂而又猛烈地冲击雷光镜的防护光圈,掀起汹涌的光波。 丁柔忽然想起上回在噬血魔君的剑下自己连一招都没走过便被击破护身雷光镜的情景,心里暗暗紧张起来,对方的铜锤给她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她赶忙掐诀将自己的仙剑唤回来,对方的七道剑光立即如影随形地跟过来,被雷光镜挡在外面一阵乱飞。 噬魂魔君冷哼了一声,吼道:“你们退下!” 七道剑光立即掉头飞回去,丁柔不打算让他们就这么毫无损地走了,出一个手印,镜上击出七道电弧尾追过去,七剑来不及闪避被击中,光芒顿时黯淡了两三分。 噬魂魔君冷冷地看着七个手下吃瘪,并不出手阻止,当雷光镜上电光消失的一刻,他突然行动起来,先是他那已经涨得如同一座小山般咝咝作响的暗红色剑光猛地冲过去,接着他的身影同一刻凭空消失。 第十五章 谷中斗法(下) 丁柔的心里有点慌张,呆在雷光镜里面透过护身的光壁应当能够看破对方的障眼之法,魔君的消失却完全瞒过她的眼睛,似这种强大的敌人唯有处在明处的时候危险性才最小。 另一方面,由于雷光镜曾被噬血魔君的法宝破坏过一次,经橙眉真人修复之后强化了防守的抗击力,可上次的破坏点的强度始终要比其他地方弱,这样雷光镜形成的防护罩上面就留下了一个弱点,橙眉真人告诫过她如果被对手短时间内集中猛攻击那个弱点将造成一分二毫大小范围内的镜面破碎,仙器也就随之毁了。 丁柔赶紧运诀将雷光镜转动起来,噬魂魔君给她的压力让她收起了争胜之心,她立即选择了最保守的方法,全力防守,等待丈夫陶勋赶回来。 噬魂魔君的剑光撞在雷光镜上面出巨大的响声,然后防护光圈上闪起密密麻麻无数的光点,每一下剑光的击刺都令雷光镜颤抖一下,幸好里面的人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否则身受重伤的孙思正恐怕要被颠散架。 丁柔赶忙换了个印诀,若是继续转动雷光镜防守,非让对方的剑光犁田般全部犁过不可,那么镜面上的弱点多半要暴露。 攻守只相持了一小会儿,丁柔身后凭空出现一道金光狠狠砸下来,噬魂魔君那可怕的巨大的铜锤准确地敲在她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弱点上面,光圈猛烈地震动起来,丁柔的呼吸一窒,象被人逼着吞下了苍蝇一般,心头一阵恶心,一口酸水钻到了喉咙里。 躺在她脚下的孙思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哭喊道:“主母,我又吐血啦!” 丁柔没好气地骂道:“别嚎了,死不人的。” 她不知道噬魂魔君如何看破了雷光镜的弱点位置,但她的精力被对手的仙剑所牵制不敢继续转动仙器才是吃亏的主要原因。 当下想也不想,她的仙剑化成一个水桶粗细的浅橙色梭状光团呼啸而出,狠狠地冲向仍在猛攻雷光镜的暗红色剑光,几下精妙至极的闪动,对手的仙剑不得不重新凝成一团红光跟它缠斗在一起,她乘机重新将雷光镜转动起来,不再给对手第二次下手的机会。 “咦?”噬魂魔君略有些讶异地出现在正前方半空:“你用的剑法怎么不是峨嵋派的了?” 丁柔在陶勋的指导下学会了不少《天册》仙剑篇里的剑法招数,只是远不如原先的峨嵋剑法熟练,所以对敌的时候仍不自觉使用峨嵋剑法,现在落到下风,便将新学的剑招使出来以求出奇制胜,果然收到奇效。她心里得意,脸上没表露出来,只淡淡地道:“取尔妖魔性命,不必用峨嵋派高深剑法也能办到。” “哼,狂妄,不知死活。”噬魂魔君不屑地挤出两个字,一抬手,他的剑光度立刻加快数倍,带起的光迹几乎成了一个光球体,一眨眼将浅橙色的剑光包在里面。 丁柔也不示弱,十数个手印叠加打出,仙光飞出奇异的线路,将剑法里粘、引、滑、涩四字诀挥得酣畅淋漓,噬魂魔君的攻击下下落空又处处受制,不多时光球体稀稀落落的气势大减。 其实丁柔的道行比对手差了不止一个档次,若按常理根本不是噬魂魔君的对手,不过她改修《天册》略有小成,太元元气是凡界天地元气之祖,运用之际能将被护体仙力吸附的天地元气强度提高数倍,用于进攻或许威力不足,用于防守却坚逾铁壁,更何况她正在使用的剑法虽然只是《天册》里下阶的剑法,却正适应她当前的修炼境界,反而完全挥出了剑招的威力,以剑招之精妙将噬魂魔君的仙剑狂攻完全挡住了。 以噬魂魔君的身份和道行对上道行差自己许多的晚辈时居然在剑法上占不到丝毫便宜,急切间更攻不破对手的防守,这令他暗下惊讶万分,同时更坚定要除掉丁柔的决心。 他蓦地剑招一变,口中念念有词,一声叱喝,铜锤没头没脑地往丁柔砸过去。 丁柔此时不那么被动,对铜锤的进攻反而倍加小心应会,铜锤的进攻线路并不象表面上的那样杂乱无章,攻击的角度和线路变化多端,令她难以判断哪一下是虚、哪一下是实,虽然雷光镜的防护力基本上能与之抗衡,但是每被撞击一下她的心仍旧猛地跳一下,被敲了十几下后她开始有胸闷的感觉,毕竟象这样同时指挥仙剑和法宝进行攻防是对她道力和耐力的极大考验。 孙思正惨兮兮地盘坐在地上,运起天青诀拼命地与铜锤敲击造成的冲击对抗,丁柔只答应保护他不被直接攻击,要是在雷光镜的保护下被生生震死了,他找谁喊冤去呀? 按照计划噬魂魔君应当短时间内击杀面前的两人,然后调头一举擒杀回援的那人,孰料丁柔的实力大大出了他的预料,战局陷入相持状态,他久攻不下之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怒冲冲地吼道:“你们七个躲在后面不出手,想看我笑话是吗?还不快滚出来布阵!” 他的话音未落,七个人影立即从迷雾里冲了出来,一声吆喝,七人按前三、左右各一、后二组了一个阵型,七柄仙剑在他们的指挥下飞快地旋转起来然后合成为一股,七合一的剑光出惨幽幽的绿色光芒,仿佛地狱里妖兽的眼珠,令人头皮麻。 噬魂魔君威胁道:“你们按我指示的位置只管猛攻,不要有所顾忌,谁不尽全力,我马上宰了他。” 那七个手下显然十分害怕他们的上司,马上齐声念动口诀,那团惨绿的光团缩成弹丸大小转眼间攻到噬魂魔君指示的位置,而这个位置正是雷光镜的弱点。 在受到铜锤敲的一瞬间丁柔无法调整雷光镜的防守力道分布,七合一的剑光恰恰是这个时刻乘虚而入击中目的。七人的合击之力亦不弱,再加上噬魂魔君的铜锤猛攻,丁柔一口酸水喷了出来,孙思正刚刚揩干的嘴角再次渗出血迹。 噬魂魔君眼见策略奏效,不由得意地狂叫不已:“对,就这样,给我狠狠地打,不要命地打,看这小娘皮能挺多久1” 连击两轮之后,丁柔的额头渗出汗珠:若再这样捱上十数下,雷光镜只怕要再次破裂了。再一次重击马上就要到来,丁柔突然一扬手,一道橙光冲出镜面,迅捷无比地从绿光和铜锤的缝隙里钻过去,然后一分为二,以令所有人难以想象的度击向正在催动阵法的七人。 前排三人和后排两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橙光穿透太阳穴当场毙命,两道橙光随即一拐,向两侧剩下的两个人飞去。失去了控制的绿光出哀鸣,撞在雷光镜上后被镜面反击的雷电击散,化成七团燃烧的火球当空爆炸。剩下的两人仙剑被毁,身受重创,根本无力闪躲两道橙光的攻击,正要闭目等死,却见橙光象被什么东西拴住了,险之又险地停在他们的额头前面挣扎不已,橙色的光芒刺破皮肤,一滴血珠淌了下来。 不等两个死里逃生的手下回过神来,噬魂魔君喝道:“快向副教主报告!”刚才的关键时刻他用另一件法宝血蚕丝扯住了丁柔的奇门仙器,两人的法宝斗了个势均力敌。 出奇建功的仙器是橙眉真人赐给丁柔的玉角,它们的飞行度奇快、无坚不摧,丁柔一直隐忍不就是等待好的时机,刚才拼着受伤果然成功迷惑住噬魂魔君,只要他来不及出手阻挡,其他的人根本逃不脱玉角的雷霆一击。 丁柔兴奋得要命,虽然被对手救下了两人,可是一举击杀对方五人并破掉剑阵后,局势拉回到了相持状况,她完全有信心等到陶勋赶回。看到两个受重伤的人想要逃走求援,她心里又是一阵紧张,不过注意到他们逃走的方位后她又不禁高兴起来,高声叫道:“玉虎,快动手!” 迷雾里白光闪动,两声惨叫很快接连响起,变回原形的玉虎满嘴血污走了出来,两只铜铃似的眼睛放着凶光盯住噬魂魔君,嘴里不停咆哮,一副马上便动进攻的模样。 丁柔怕它有失,赶紧唤道:“还有一个受伤的,你去除掉他,守在外面别让人逃脱。” 玉虎冲噬魂魔君狠狠嘶吼两声,掉头蹿进迷雾里。 噬魂魔君有些慌张,现在的他肠子都悔青了,严重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不说,更连对手的人数也弄错,这一趟他可算栽到了家,按照眼下种种出乎意料的情况来看,那个被调虎离山的、被他们认为实力最弱的年青人恐怕也不象表面上那样简单。见势不妙,噬魂魔君开始盘算脱身,只是那击毙他五个手下的玉角着实让他头痛,所以血蚕丝万万不能收回,仙剑和铜锤倒可以收回来,可要阻止追击就必须用另外一件仙器拖住对手。想到还要再牺牲一件仙器,他有点心痛,下手更重几分。 第十六章 收获颇丰(上) 丁柔明显感觉到对手给予的压力增大不少,这令她有点紧张,干掉对方八个爪牙的同时也将对手逼到了孤注一掷的境地,如同他不顾后果地强攻下来,她没把握能毫无伤地挺下去,而且脚下躺着一个受伤的孙思正需要保护,天知道噬魂魔君有没有其他的法宝没有用出来。 担忧很快变成现实,噬魂魔君猛攻十数招将丁柔压制住,腾出手从腰间宝囊里掏出一件东西,没见他念咒施印,径直一扬手打出来,在他面前出现一堵三丈的正方形火墙,火墙散成出无数火星见风就长,冲到她面前的时候变作一颗颗拳头大的流星,噼哩叭啦地一通乱砸,每一颗的冲击力虽然远逊于铜锤,但数量多了加在一起就是另一回事,雷光镜就象掉下悬崖的藤球剧烈地颤抖起来。 孙思正受不了如此猛烈的震动,稍有好转的伤势被牵动,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丁柔赶忙将仙剑唤到面前抵挡部分火流星的攻击,同时鼓足余劲控制雷光镜保持稳定。 噬魂魔君的“火星砂”只能用一次,攻击力猛烈、持续时间不长,看见使用后的效果不错,他索性将全部的火星砂打出去并将血蚕丝收回来。果然不出他所料,丁柔立即将玉角撤回去用于防守。噬魂魔君见目的达到,不等三件仙器完全回到手上,身体化成一道红光往东南方向疾飞而去。 他眼看着就要冲进迷雾,前方突然涌起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道压过来,他感觉撞进了黏稠的泥淖里,身体无处不受到极大的压力,连忙将身形停下来,抬头看过去,那个被他们调走的年轻人怒容满面地挡在正前方。 ※※※※※※ 欧野明被陶勋拉起来飞跑,只听见耳边呼呼作响,周围景物全部拉成一条直线,胸口如被重物压住,呼吸变得困难,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快的度,两、三息之后他们的营地已经不远。 陶勋急匆匆地赶往自家营地处,远远地觉到异常,竹林里被人布下迷阵,凡人误闯进去后如果没有阵中人指引便只能在原地兜圈子,俗称“鬼打围”,象他这样修炼了仙道术的人而言迷阵的作用只是圈定范围的一种标识。 陶勋在迷阵前停下来,转头看着欧野明若有所思。 欧野明乘机喘了口气,问道:“你怎么看出那本书和那柄剑都被做下伪装?” “那不是伪装,而是障眼法,从一开始我就现了。” “那么,你打进地里的东西和烧掉的封面又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障眼法,总不能让那么多人知道我在施展法术吧。” “据我所知金针门并不以武功见长,为什么他们变得那么厉害?” “有精通道法的人帮他们打通了一条经脉,并且教给他们一些不该被他们学到东西。” “你点中施庆云一指之后,山谷里响起的那声惨叫又是怎么回事?” “有人妄图用附灵术通过施庆云来窥探我,呵呵,可惜他们看走了眼,轻敌自大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人的元神被我用炁煞针打中,最少要痛上两个时辰。” “你刚才跑得真快呀,是用的法术吗?” “不错,我用的是缩地术里的缩里成尺,所以两三步就来到这里。” 从迷阵内部隐隐传出一声虎啸,陶勋神色一喜,不待欧野明再提问,扯着他冲进阵里。 欧野明糊里糊涂地被扯进了一片浓雾里,转得两下便晕头转向,忽然身体被一股大力推到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耳边听到陶勋的声音:“玉虎,守住他,不得有失。” 待他定睛一看,吓得筋酥骨软,一头高近一丈、长近三丈半的巨型白色老虎瞪起一双火眼盯着他,鲜血淋淋的虎口离他的脑袋只有一尺多。 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躲开,入手处又湿又黏犹有余温,抬手看是血污,低头看,身下垫着的竟是一具残破的死尸,被咬掉一半的脑袋上剩余的一只眼珠子白森森地看着他,他忙待想运气躲开,白虎冲他一声吼,丹田里的真气便泄掉一大半,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只修炼了道法的老虎。 陶勋将欧野明交给白虎,刚刚穿过迷阵,正好看见一人掀起漫天的火流星后往这个方向逃跑,便马上结印拈诀放出一个金钟罩叠加黏滞术将那人挡住。 被挡了去路的噬魂魔君没想到陶勋回来得这么快,他深知如果身后的丁柔缓过劲,势必被他们两面夹击,逃生的机会更加渺茫,立即毫不犹豫地全力出手,暗红色的仙剑出刺眼的光芒从正面猛击过去,铜锤诡异地出现在陶勋头顶狠狠地砸下来,血蚕丝悄无声息地钻进地下,他的双手也没闲着,伸进腰间宝囊抓住两件从来没用过的仙器准备祭出去。 陶勋万万没想到对手一照面就是这样全方位立体式的进攻,无论正面的仙剑还是头顶、脚下传来的仙力波动都显得强悍无比,估计合击的威力可比得上玉机子一剑力道的六、七分。陶勋一动手就知道噬魂魔君的法力比自己低,可惜他的手头没有仙剑或别的武器可用。看见红色的剑光,他心头一亮,对策已然想出。 一道炫目的白光突然间闪现出来,噬魂魔君被刺得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被白光照到的身体火灼般刺痛,仿佛烈火马上要烧穿身体,疼痛中他的身体仿佛被麻痹了,等他看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仙剑和两件法宝早已不见踪影。 陶勋打开如意乾坤袋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掉了噬魂魔君的三件武器,现对手木头人一般不动弹,连眼睛也没睁开,见机会难得他毫不客气地扣起紫火天雷印猛轰过去。 可怜噬魂魔君压根来不及反应就被碗口粗的雷电击中,上半身顿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紫色火团倒飞出去,不到两丈距离便灰飞湮灭,剩下胸腹以下的半截残肢直直地掉在地上。 陶勋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怎么也想不通对手怎么毫无防守之力。他却不知道噬魂魔君好采人生魂炼气,这样修炼固然进境很快,却失之阴元过盛,紫极天火恰恰是他的克星,打开袋口的时候仅仅袋口的火光一照,噬魂魔君就失去行动力气变成一个死靶子,而紫火天雷是《天册》仙术里的五正天雷之一,威力不是凡界雷术可比,于是一下子就将噬魂魔君打得魂飞魄散。 第十六章 收获颇丰(下) 丁柔收起雷光镜兴高采烈跑过来,到近前一把抓住丈夫的胳膊,脸上掩饰不住兴奋,口中却责备道:“你怎么才来?想害死我啊?” 陶勋深知此时不宜与夫人辩解,赶紧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柔柔,下回我一定不离开你,好不好?” 孙思正似出柙猛虎般扑到地上的半截残肢旁,从上面一把扯下宝囊,乐颠颠地跑到陶勋面前道:“老爷,你看,我们财啦!” 陶勋不满地道:“老孙,你怎么连死人的东西也拿呀?” 孙思正几乎是下意识地道:“不拿白不拿呗。” 丁柔见陶勋脸色变得不好,忙笑着解释:“此魔头的宝囊里面有不少仙器宝贝,你要是不收起来任它们流落到凡间反而是祸害。我们瞧瞧里面的东西,有用的留下来自用,害人的便毁掉吧。” 陶勋不愿动手,便道:“老孙你来翻拣,夫人你看着他。我将这里打扫一下,免得污了我们的休息之地。” 孙思正应了一声,掉头跑到其余五具尸体旁,在它们身上仔细搜索一遍,偏头想了想转身冲进迷雾里将另外三具残肢搜了来堆到一起,这才乐滋滋地将找到的宝囊放在丁柔面前开始逐一翻拣。 陶勋动天火诀,将一堆残骸点燃,大火迅熊熊而起,他站在一旁默默地念动“往生咒”渡他们。待火燃尽,伸手凌空虚按,骨灰凝成九个团,再一挥手将他们放进竹林里的地下深处,也算入土为安。 孙思正收集的那堆东西里,最大的是一只三尺高、两尺多直径、三足、九耳的铜鼎炉,面上刻有数不清的符篆,正面刻有两个金文“孜蒘”,打开鼎盖可看见里面的内胆,夹壁上雕刻了二十一只怪兽,每只怪兽的张开的大嘴里各有一个孔,内胆则分三层九格,有机关控制,可根据需要调整层数和格数。 丁柔手拿一块玉简兴奋地对他道:“这个孜蒘宝鼎可以经受住天火的火力,能够炼制中品仙器,还能炼制仙丹,以后咱们便可自己炼器,更妙的是记录使用方法和印诀的玉简都在,没想到这些邪魔外道真收集到不少好东西。” 丁柔指着另一根镇尺模样的东西说:“这方寸石可大可小,埋在地下催动符咒,就是出窍后期的剑仙经过上面也会被它迷惑,至少两个时辰不能脱困。” 陶勋看见一小堆似金非金的赤色小石头,问道:“那是什么?” “这可是好东西,水金石,炼制仙剑的基本材料。”孙思正抢着回答。 “哦?这就是炼剑的水金石么?太好了,我早想炼制仙剑了。”陶勋大感兴趣:“不知道这堆水金石能炼几把剑?” “水金石只是仙剑的基石材料,中品仙剑是按一斤水金石粹炼一钱金精的比例炼制成,愈纯愈好,金精之性至柔至刚,无坚不摧,就算是天界仙人的金钢之身也能轻易击破,天下万物只有它可与元神感应。这堆水金石有两百斤的样子,你手上如果有其他上好的辅助材料,应当可以炼制四把中品仙剑,前提是你精通炼器并且道行足够。”丁柔解释几句,又指着另几件东西说:“这些伞、幡、镜、瓶、扳指等等二十三样东西都是害人的东西,不可留在世上。” 孙思正心痛地嘟噜道:“浪费啊,重炼一下就能用了。” 丁柔正色道:“孙思正,这些都是魔头和他的手下专用来害人东西,欠下无数生灵的血债,怨气冲天,就算重新炼过你能用得安心吗?修道之人戒贪,你这样的心性难道还想修成正果不成?” 孙思正收敛心性低头认错:“谢主母点拨,老奴受教了。” 陶勋指着另一堆东西问道:“那这些又是什么?” “大多是一些珍稀药石的半成品,剩下的部分是丹药。”丁柔忽然脸一红:“不过里面绝大多数是毒药,不可留在世上害人。” 陶勋笑而不语。孙思正对陶勋道:“老爷,我总共找到了六个百宝囊,以噬魂魔君用的那个品质最好,可储数百物件逾千斤而轻如鸿毛,其余的五个只能存放十分之一的东西。” 陶勋望了丁柔一眼,见她轻轻摇头,便道:“待我将这些储物宝囊炼掉妖邪之气,最好的那只你拿去用吧。” 孙思正连声道谢,又道:“刚才到迷阵里看见玉虎看着欧野明,咱们对这迷阵何处置?要不要收掉?” 陶勋想了想道:“结界已然散了,迷阵暂时不撤,免得外面的武林人等进来打扰。你让玉虎带欧野明进来。” 欧野明进来后免不了对陶勋一番埋怨。 他们将两边生的事分析一遍,陶勋皱眉道:“看来这趟珞天教派来不少人手,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应当有大阴谋。” “相公,能结成三十六飞天大阵用于杀戮,绝非珞天教独力可为,应当另外有不少帮手,你说他们会不会不死心再过来斗一场?我们要小心提防。” “夫人说得也对,要是他们倾巢而出就麻烦了。” “老爷、夫人,依我看他们未必这样做。”孙思正认真地分析:“邪道布局至少一年多,将天下武林人士吸引到这里,前几天并没有大的动静,今天晚上的突然袭击多半缘于我们出现得太突然,有可能影响他们的计划,可是他们大大低估了我们的实力而踢在铁板上,如果非要铲除我们势必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这样一来便影响他们的大计,小不忍则乱大谋,孰轻孰重相信他们自会掂量。” “嗯,老孙说得不错。明天群雄就要齐攻下面的天坑,邪道计划的关键处应当在此。明天可能有场恶战,谷中聚集起数千之众,武林大部分精英都在这里,禁不起大损失,我们要全力保护数千生众。”陶勋顿了顿:“可惜我还没有自己的仙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有孜蕠鼎,我马上开炉炼剑。夫人,你和老孙抓紧时间运功疗伤,玉虎也要好好准备!” “相公,不可如此。炼剑绝不是一两天就能成功的,何况你从来没有炼器的经验,仓促之间炼不出品质好的仙器,徒耗气力,浪费材料。我的仙剑是师傅亲手炼就,属中品,你用宝鼎重新炼炼,三个时辰后就可以使用,剑在你手上威力更大,我有雷光镜护身就足够。得宝鼎之助,你可分出部分精力助我行功疗伤,到天亮我就可恢复如初。” “夫人提醒了我,我刚才收了噬血魔君的仙剑和另两件仙器,将它们炼过凑合着明天用,你自己的剑自己留着防身,你且教我怎么使用孜蕠鼎。对邪教也不可不防,正好利用方寸石布一个防御阵护法。” 搜集到的东西里还有十二样器物能留用,其中一套龙藤筋丝织就的薄衣能避凡间水火刀兵和威力小的仙器攻击,陶勋让欧野明穿上,一件无主的下品仙剑和几件小玩意都重新炼过给孙思正应急用。 陶勋动手布置,先在外围用方寸石布下防御阵,再取天册玉简布置聚元阵,将孜蕠鼎放置在阵中位置,这样在他的催动之下聚元阵凝聚的天地元气同时供孜蕠鼎炼器和丁、孙两人疗伤仍绰有余裕。 玉虎自然不会错过难得的修炼机会,早早在阵内寻个好位置,欧野明是个凡人,阵里的天地元气对他反而有害,丁柔挑出一颗辅助炼气的丹药给他服用,陶勋让孙思正教了一段最简单的吐纳导引口诀,安排他在阵聚元阵外静坐练功。 一夜倒也平静,邪道没再前来骚扰。寅时末,丁柔、孙思正、玉虎先后从入定中醒来,在聚元阵凝聚起来的无比醇厚的天地元气补充下经过三个时辰行功运气,丁、孙两人的非但伤势痊愈,功力也自觉精进几分。 陶勋见他们醒来,引诀打开孜蕠鼎,放进去的十三件器物一窝蜂地蹿出鼎口四下飞逸,好在它们基本上飞绕在鼎炉附近,三人一番忙乱全部捉回来。 魔头的那柄仙剑经过翻炼之后,剑光里的红色变得极淡,陶勋将它虚浮在双掌当中,按《天册》里的秘法两手飞快地结出三十余道手印,口中默念仙咒口诀,叱喝一声催动心元念力和三昧真火将仙剑反复粹炼,这便是心炼术的一种。 前后花了半刻钟,剑身的颜色更淡几分,可惜此剑以前凶孽过重,总有股怨煞之气游离其间跟新主人的仙力格格不入。铜锤和血蚕丝比较之下没有这个麻烦,铜锤只能用于进攻而几乎没有防守的功能,威力虽大却只能算件下品仙器;血蚕丝倒是攻守兼备,其结实程度高得离谱,普通的仙剑对它无可奈何,可惜其性噬血,自动吸取被缚猎物的精血,只能算一件凶器,陶勋和丁柔都不喜欢它,便将它赐给了玉虎。 收获最大的非欧野明莫属,丁柔让他服用的丹药功效比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大还丹要强十倍,借助聚远阵附近强大无比的天地元气辅助和孙思正传他的仙家吐纳导引术控制,他成功将丹药的药力吸收得七七八八,短短的三个时辰之内一举突破多年的瓶劲,体内的经络借机拓宽近一倍,功力成倍增长。 第一章 众聚议计(上) 虽然已近中秋,山里的季节总要更换得晚一点,天坑里的密密的竹林仍旧如同翠海碧波,在天光的照亮下展露着它们亘古以来的生命力。 可惜天坑外的山谷一大早就已经被喧嚣所笼盖,五、六千江湖豪杰在短短十数天里,对谷中千百年来自然生长的植被造成了巨大破坏,到处留下的火坑和灰烬凌乱不堪,乱糟糟的枯枝败叶之下往往覆盖着一堆堆人畜排泄物,许多地方的草丛灌木被牲畜啃光,露出下面光秃秃的岩石或黑黝黝的泥土。 而在这个早晨,对竹林的破坏达到了极致,每一个门派都“大动干戈”地将驻地附近的粗大毛竹砍断做成又粗又长的竹篙或竹排。 丁柔看见昨天还是翠笼如被的山谷一夜之间变成光秃秃,不禁怒火中烧,随着目光扫过山谷,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陶勋也小心翼翼不敢触动她。 他们收拾好营地,撤去附近的阵法禁制,就看见昆仑派长老何汪迎上来。 “原相公,你们可算是出来了,让我在外面等了一宿。” “不知道何老前辈何事见召,竟委屈您久候一晚,晚辈实在罪过。” “原相公不要客气,昨晚要不是你仗义出手,我们这些老骨头的脸只怕已经丢尽了,说起来你也有恩于我们,等候一夜算个什么。” “哪里,哪里,晚辈昨晚只是凑巧看出金针门的几点破绽,岂敢专功自命,您和其他老前辈才是真正的定海神针。何老专候在此就为昨晚的事吗?” “昨晚你走得好快,慈云大师让老朽追过来,一来向要我代老家伙们当面向你致谢,二来也是有点小事相商。只是没想到原相公的大门让老朽又大丢了一次面子,老朽一生除武学之外最喜好奇门遁甲术,自诩当世无二,来到你这里却连门也摸不到,走进里面空转几个时辰依旧毫无头绪,总在原地绕圈子,原相公的这个奇门阵浑然天成、步步玄机……” 陶勋见他越说越来劲,赶快插话岔开:“何老过誉了,这个奇门阵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只不过是寻常迷阵罢了,凡阵者以物惑其耳目则惑不可恃,以力惑其心智则惑不可晰,若能存思守心如一则其心不可惑。譬如今日大事,未尝不是邪魔外道逆天道、惑人心的结果。” “原相公说得不错,今天的大事正是我们最担心的,这件事的起因和过程中蹊跷的地方太多,原先我们这些老家伙以为只要六大门派同心同德、团结一致,再大、再复杂的事情也皆能掌控在我。然而,经历昨天种种事之后我们才真正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能够让名不见经传的金针门突然具备挑战六大门派长老的实力,那个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势力强大得可怕,我们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一颗普通棋子而已。 只是事情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我们六大门派所能够控制得了的,竹云谷现在聚集起天下武林一多半的精英,总数有五千七百余,布局之人如果蓄意在群雄当中挑拨离间引起争斗,然后他们的人乘乱难,则局势必不可收拾,群雄危矣,武林危矣。”何汪越说越激动,声音变得急迫:“相公昨晚的表现让老朽们看到了一丝转机,慈云大师和其他长老都认为只有得你的大力帮助才或许能与对方相抗,甚至反败为胜。为了武林、为了谷中五千七百条生命,老朽请求相公全力助我们对付那只幕后的黑手。” “学生年少无知、识浅德薄,实不堪以承受诸位老前辈如此期许。” “原相公休得自谦。”何汪凑上前,压低声音道:“老朽痴活多年,论见识固然短浅,却也看得出来昨晚金针门的那些把戏绝不是普通手段能弄出来的,还有你们营帐附近的奇门之术绝不是普通的遁甲术。老朽大胆猜测,原相公夫妇和令仆都不是普通凡人,竹云谷的事关系到天下武林近半的气运,你们如若袖手,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场武林浩劫生么?上天有好生之德……” 陶勋看见他越说越激动的模样于心不忍,安慰道:“何老之言振聋聩,扫除此间邪魔外道之义举,固所愿,不敢辞。” 丁柔在旁边“哼”了一声,道:“吾道之人言出如法。你倒好,这么快就答应下,邪道有多少人到此你知道吗?我们最多可只有三个半人,要保护的人数却有五千七百余众,你能护得住多少?更何况这些武林人大多利令智昏、自私自利,其中还不乏为虎作伥之徒,他们要是窝里斗起来你怎么救护?还有,你能肯定对方没有更厉害的魔头吗?如果有的话我们便要为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头痛了。依我看,要想护得他们周全,除非我的师门大举出动才行。” 何汪如何听不出丁柔话里的轻视,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忿恚,他的脸胀得通红,吭哧着说不出话。 陶勋赶忙对丁柔道:“夫人,休要这样说话,对头再厉害,有慈云大师他们和何老在,有六大门派在,我们团结一心就必可战而胜之。” 丁柔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点,改口道:“相公说得是,为今之计,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矣。” 何汪忽长叹了一口气,向他们深施一礼:“老朽便代这里的生灵感谢四位侠士的高义,危难之际万望尽力周全,以存武林一脉。”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欧野明看着他的背影出神,不无担忧地道:“难道对方那么强大吗?陶夫人如果现在向贵师门求援可还来得及?” 丁柔脸色一黯:“我是师门弃徒,哪还有脸回去。就算师门雅量,急切之间也不及驰援,现在只能盼邪道掀起的这场大动作没能瞒得过正道修真的耳目。” “欧兄,学生昨天一时大意令你在仇敌面前暴露形迹,心内着实不安。今日之事吉凶难料,我亦无自保的把握,更难保护欧兄安全,趁现在来得及,愿送欧兄出谷,不知意下如何?” “相公这是什么话,仇敌当前竟要欧某当只缩头乌龟?”欧野明大怒:“几位还有大事要做,欧某自知武功低微不敢成为你们的累赘,就此别过吧!” 第一章 众聚议计(下) 陶勋拦住他:“欧兄莫生气,学生怕铸剑谷一脉有失才如此说词。欧兄是血性男儿,今日大事实须仰仗兄力多矣。” “但凭驱使,有死而已。” “欧兄言重了,需要你做的事有点凶险,断断不至送命。”陶勋取出一根三寸的铁刺递过去:“这件阎王刺学生昨晚特意炼过,使用之法就是昨晚教你的炼气口诀。邪道网罗到不少类似金针门一样的武林中人为走卒,给他们强行打通一处经络间的通道,借此在对阵的时候催动预先种进手臂里的咒符,破坏对手的真气运转;另外学生还估计有一批刚刚入道不久的邪道混在人群里,他们的危害更大,对付这些人学生等既不便,更无暇,只有请欧兄援手。 阎王刺专破炼气者的道基,当他们催动手臂道符之时或妄用道术的时候欧兄可凭寻仙石之力辨认出来,全力刺击之,见血则立破其邪功,令其复如常人。欧兄身上穿的龙藤筋丝甲虽然甲刀枪不入,但却挡不住仙剑击刺,若遇道行深的剑仙欧兄必须马上避开,切不要妄想用阎王刺对付他们。” “嘿嘿嘿,原来原相公伉俪昨晚帮助欧某提升功力时就已经做好这个打算,只要你们计划周详,我就更加放心,必不辱命。” “玉虎,你化成虎斑猫模样护在欧兄身边,务必保证他的安全,遇见危险之人切切不可恋战,立即将他带出山谷。”陶勋拿出一封信塞进玉虎口中:“你将欧兄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带此信到峨嵋仙云山找蓝眉真人,将这里的事详细禀明,如果峨嵋派愿意收录你入门,远胜于在我手下修炼千万倍。” 玉虎睛光大炯,斗大的脑袋拨浪鼓般摇动,显然不愿意离开,但是看到陶勋摆出十分严厉的模样,只得垂应承。 ※※※※※※ 天坑附近人山人海,各门各派各自盘踞一块地盘,手中竹排、竹篙竖立,人如山、篙如林,倒也颇有一番气势。 入口的地方自觉地围出一个大圈,昨天陶勋三人驻足的突崖上站着七十多人,紧凑地围成半月状,这些人正是各门各派的头领,中间的十八人便是六大门派的代表和慈云大师等长老。 少林寺达摩院座普慧禅师五十多岁,面相微胖,留着浓密的黑色短须,显得十分精神。他的眼神有些忧虑,昨夜听师叔祖和师叔讲述金针门事故的经过之后,心里原本就有的不安更加强烈,面对神情振奋的江湖豪客,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面的每一个人听见:“诸位武林同道为袁道宗残忍杀害我六门派弟子一事齐聚于此,共同讨伐凶手,贫僧代表本寺方丈和五门派掌门深深感谢诸位侠义热肠。”说罢同其他五位代表向群雄团团施礼,众人纷纷还礼。 有人叫道:“普慧禅师不必客气,武林百年来有六大门派主持公道正义,压镇邪魔外道才能得风平浪静,我们各门各派才能安心地开枝散叶、日渐兴旺。如今袁贼残杀六大门派弟子,就是公然与天下武林为敌,对此等恶贼巨寇,我们武林中人人人得而诛之!”他的话立即得到众人响应,身后的门人弟子也跟着呼和起来,五、六千人的声音顿时将山谷震得瑟瑟抖。 等众人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普慧禅师继续道:“诸位武林同道有倾全派之力到此伐罪的,有门中精英尽出前来助拳的,也有无数游侠义士激于义愤孤身至此讨贼的,总数达五千七百余,如此盛会亦是武林数十年来仅有。大家同仇敌忾,何愁讨贼大事不成。” 人们听他如此说自又是一片欢呼,经久才息。 “然而众位侠士到此竹云谷皆是不期而至,贫僧是方外之人,在寺中管理上千僧人,颇知道数千之众如果没有脑指挥,做起事来未免容易出乱子。对面竹剑居的袁贼道宗,敢于挑战天下武林义士,所凭恃者不过两事,一是他窃据的离魂神剑,另一件就是下面天坑里的奇门大阵。下面大阵的厉害之处想来这些天以来有不少义士已亲身体会过了。” “禅师说得不错。他***,老子十天前就来了,见姓袁的躲在里面不肯出来,一性急同几个师兄弟想要冲过竹林去。没想到那里面当真邪门,一进林子里就刮风,老子还没整明白生啥事就晕头转向地就被吹出来,我们十几个人被那么大的风吹出来,偏偏竹叶从头到尾动也未动弹过。” 马上有人接道:“龚老六,我亲眼你被吹脱了裤带子,想必平日听多了枕边风,赶到这里现世报吧!”此话惹得人群一片哄笑声。 还有人道:“老子想一把火烧了它,结果一股风吹过就吹灭了。” “昆派何汪长老精于奇门遁甲之术,他说此阵之奇是他平生仅见,推演数日也没理出一个头绪。”普慧继续说道:“原本我们对此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忽然得到了高人指点。” “不错,好象昨天晚上咱们每个门派突然都得到消息,说下面的天然大阵所凭借的是坑里万古竹林的灵气,要以竹破竹,砍伐山中毛竹当兵器击伐下面的竹林,奇门阵就被破了。行与未行,其实很难说,也不排除这是心怀叵测之徒故意散布的谣言。”说话的是沧州六意门的吴屹山掌门。 “吴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心怀叵测,你倒给指出来!”有人不满地道。 普慧连忙接过话:“不能排除吴掌门的推测,贫僧与其余五门派的同仁商议之后也有所担忧。此传言应验与否,谁也不能保证,所幸试验一下并不困难,如其不成,我们再另想办法破阵。” 众人纷纷道:“就是,我就不信凭我们六千多人连个鸟阵也破不了。” “要是一个破阵就把咱憋死,咱也没脸再见人了。” “六大门派武学盖世、学识盖世、英才盖世,绝对不会令我们失望的。” 普慧禅师继续说:“能不能破阵我们六个门派也没有把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已。如果实在不行,暂行退去别寻良策徐徐图之亦可。” 过颐伯道:“大师此言差矣,士气可鼓不可泄,我们既然来了,便不达目的势不退兵,困也要将袁贼困死。”他的话得到了一片拥护声。 普慧暗暗叹了口气,提高声音道:“既然如此,贫僧有个建议,群侠齐聚于此问罪于袁贼,就以此事结盟,选出一位盟主,大家都听盟主的号令行事。有了统一指挥,我们成功的把握更大几分。” “同意,我推荐盟主就请普慧禅师担任。我们这趟巴巴地赶来不就是为了替六大门派惨死的弟子报仇么,少林无论武学、人望都是江湖泰斗,谁敢不服。” “少林论武学、威望都是武林的老大,要是少林方丈普智禅师来了,我第一个推举他,除了普智禅师,嘿嘿嘿嘿嘿,我可得再想想。” “不错,这趟咱们这些门派来为六大门派报仇,苦主连一个掌门也没来,只派了总共不到一百五十个人应景,好事总不能都他们占了吧。” “我跳虎寨一趟就到了一百个人,出力最大,正想拿个盟主位置坐坐。” “我呸,你跳虎寨整个一土匪窝,老子正要找你们算帐,居然还马不知脸长地想当盟主,问问我手里的刀同不同意吧。” “来呀,我还怕你怎地?” “彭当家的,我支持你,砍死他个乌龟王八蛋。”说话的人特意将“乌”字声音拖得又长又响。 眼看场面即将乱成一团,航济大师猛地喝了一声,他用上了佛家狮子吼的无上心法,登时将场面镇住。 普慧趁机道:“贫僧以为,要当这盟主最重要的要精通御众之术,能将近六千之众调度得当才行。丐帮长老汪翼轸大侠是上任丐帮帮主,曾统辖丐帮三十万众,武功盖世,又是大将之才,贫僧推荐汪大侠做这个盟主。” “我反对,除了少林派,我谁都不服。” “我也不服,咱们是武林中人,当然要以武功高下决定盟主归属。” “就是,要不然夺了离魂神剑后如何分配?” 既然有人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群雄的情绪立即被调动起来,交头结耳、议论纷纷,航济禅师再运狮子吼喝了几次仍弹压不住嘈杂。 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有人开始互相谩骂,眼见场面可能失控,慈云等人脸上充满忧虑。忽然山谷里响起一声清越的笑声,将所有人的声音全部压下去,闻声者莫不不由自主地停止说话,望向笑声的源头。 第二章 威慑群雄(上) 陶勋和丁柔、孙思正不徐不急地往石崖走来,所过之处密集的人群自动地分开一条道路。 陶勋一边走一边用平缓的语调说道:“当初离魂剑刚刚出世,一人持剑于重围之中瞬间毙斩黑盗顶尖高手七十一人。我看对面的竹剑居四周顶多能围上三、四百人,要是五、六千人都赶着上去试试离魂剑是否锋利,也需要排队才行。诸位江湖好汉正好可以在此地先就互相厮杀一番,杀到只剩下三、四百人,也就不用再争位置了,更加省却袁道宗要拿剑砍上百十趟才能了事的麻烦。”他的这番话说得端地尖酸刻薄,偏偏切中要害,众人慑于他的气势居然没人敢当面作。 三人很快越众走上石崖来到六大门派长老面前,陶勋向慈云大师等长老和六大门派代表施礼,慈云等人面上露出了喜色。 陶勋回过身面对群雄朗声道:“学生原廷,支持普慧禅师的提议,拥护汪大侠当任盟主,有不服者,无论是谁,尽管上来同我理论好了。” 人群立即象炸了锅一般立即出轰天的訾骂声。 孙思正抢出来高声叫道:“瞎叫唤什么?光长嘴没长耳朵和手脚吗?不服气的就上来比划一二。” 他的声音比刚才陶勋的声音威势更大,震得对面的五千多人齐齐耳中麻、心神慌乱、真气乱窜,居然令数千人的骂声减了七、八成。 孙思正嘻嘻一笑,得意地挺起了胸膛,瞪着眼睛恶狠狠在人群里瞧来瞧去。慈云等人也被孙思正的叫声所震,脸上泛起苦笑,只能无奈地看三人的表演。 大千世界不信邪的大有人在,很快就有人高叫道:“我就不服!” 一个人从远处跃起,脚在竹篙上一点将竹篙压弯,身体借助竹篙弹力飞出,如流星般越过十数丈的距离,再借一次力跃上了石崖,轻功身法、空中姿式都十分漂亮。 此人一身青衣,五十岁上下,手里握着一把宝剑,气呼呼地对陶勋道:“邱某平生最恨强权,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服你。” 旁边普慧禅师介绍道:“这位是丹霞派无影剑邱畋大侠。” 陶勋上下打量邱畋几眼,问道:“请问邱大侠对汪大侠做盟主服不服?” “那个邱某服气,不服的是原小哥刚才讲的话,邱某要向你讨教讨教。” 孙思正抢前道:“要我家老爷出手也行,先过了我这一关。” “哼,我在跟你家主人说话,没你个狗奴才插嘴的份。” 孙思正也不生气,仍笑嘻嘻地道:“你说得对,我是心甘情愿地当老爷的狗奴才,这也是我几辈子才修到的福气。冲你这句话讲得好,我决定让你一招,第二招上击败你。” 邱畋怒极:“好,好,好!看来我不教训你这条乱咬人的老狗,你就要欺我丹霞派无人了,老夫也不用你让,你拨剑吧,我要让你为刚才的话付出代价。”说完又冲陶勋说道:“待我代你教训过你的奴才后,我仍要向你讨教高招。” “邱大侠莫生气,临阵对敌此是大忌呀。还是由学生与您切磋好了,如果学生侥幸胜了,希望邱大侠能全力支持汪大侠。” “哼,胜了我再说吧。”邱畋沉下心气退后几步,亮出一个剑式沉声道:“原小哥,请拨剑吧。” 陶勋想了想,将佩剑拨出来,剑尖指地,道了声:“请!” 邱畋看似暴躁,实则心细如,动起手来十分谨慎,他见陶勋持剑的姿式似是毫无防备,并不敢轻视,展开目力仔细观察,过了十息功夫仍看不出对手的破绽所在,心里不由得犹豫起来。 他在世上最怕两种人,一种是不要命的人,另一种是看不出深浅的人,陶勋在他眼里就属于后者。现在,他有一点后悔刚才的冲动,毕竟对手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他并不想一世的英名栽得莫明其妙。 陶勋见邱畋的目光变得犹豫,猜到对方的心思,笑了笑,将手里的剑随意地抬起来,这一下抬剑过程十分诡异,明明看着度不快,可谁也不知道剑尖什么时候就指向了天空。 在这个过程当中,邱畋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对手的剑刺穿过十几、几十遍,不由得额上冷汗涔涔而出。呆立一下,他喟然叹口气,收起宝剑,也不讲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邱畋不战而败,群雄非但未被镇服,反而想要上来试试的人更多起来。 一名和尚倒提着一根禅杖排众而出跳上来,他还没说话,孙思正抢上去道:“先过我这一关,同我打我你还能动手,跟我老爷过招你连动手的机会也没有。” 那和尚倒也不反对,闷声不响地舞起禅杖攻过去,招式雄奇,禅杖舞起来悄无声息,但却掀起一股不小的风,无论攻防皆似滴水不漏。 群侠都认得和尚是五台山的觉兴,一百零八式狂风伏魔杖天下罕逢敌手,见他一出手就是威力最大的绝招佛渡有缘,众人轰然叫好。 孙思正仍旧笑嘻嘻的模样,手上拿着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新竹枝,他将身体一让,退后一尺距离,恰好让过对手鬼魅般攻到的杖头,嘴里说道:“让你一招,下一招败你。” 殊料觉兴和尚一招落空后立即收起禅杖,傲然道:“我不动手了,看你怎么败我!”说完之后,大摇大摆地走下石崖扬长而走。 群雄先是一愣,然后哄然大笑,不少人更是指着孙思正吃瘪后瞠目结舌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孙思正尴尬地转过身不满地小声嘟哝:“这和尚好生狡猾,算什么出家人。” 他方一转身,人群中飞出三道细影直取他背后三处大穴,度十分快,最难得的是力道如此大、飞行度如此快,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孙思正头也没回,反手轻松地将三道黑影抓到手里,原来是三支钢镖,打造得甚是精致。他被人偷袭非但未怒,反而看着三支钢镖兴奋起来,他一直没机会显露本事,眼下机会可算飞到手心里来了。他有心显摆,当下也不回头,反手将三支钢镖打回去,钢镖的度比来时更快数倍,同样没出半点声响。 第二章 威慑群雄(下) 三道虚影没入人群之中后,很快传出一阵惊呼声。 原来,刚才偷袭孙思正的是金箭盟的号称流星无语的暗器高手冯栩生,此人的打出的钢镖飞行过程中几乎不出声音,认穴奇准,而且力道奇大,据说可在二十丈外将镖射进坚硬的石头里。此人偷袭之后迅混进人群里,却没料到孙思正回过来的镖用快得不可思议的度准确地找到了他。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回过来的钢镖准确无误地落在镖囊的扣眼里,就象它们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一样。 孙思正显露出来的这份功力深深地震撼了每一个人,无数道看向他的目光里增加许多敬佩之意。 孙思正非常得意地冲陶勋挤眉弄眼以示功劳。 丁柔在一旁吃吃笑道:“老孙头不错,深得我心,不能伤他们,没说不能吓他们,这一下子可要吓破他们的胆子。” 就在众人以为再无人敢上来挑战的时候,又有一个人挤开人群走上石崖,面对陶勋站定。 陶勋看见此人立即眉头皱起,看见孙思正要迎上去,赶忙叫住。 那人三十岁年纪,生得十分俊朗,一脸正气,让人一见之后立即生出亲近、信任的感觉。 普慧禅师询问道:“恕贫僧眼拙,不知道侠士如何称呼?” 那人刚要开口,陶勋突然难,身影快得瞬间就消失在原位,手里扣着一个手印急劈过去。那人没想到陶勋攻得这么快,只觉极大的压力瞬间及身,想也不想立即掐诀挥手。 周围的人恍惚间仿佛看见那人的手尖似乎有亮光透出,但很快就没了,就象落到一半的石头突然间失去踪影,说出不的怪异。但不等他们意识到其中是否有不妥,就见陶勋出现在那人面前,左手掌抓住那人的右掌,右手食指点劈在那人膻中穴上,那人当即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陶勋转头对孙思正道:“用你的绳子绑上让他们看看。” 孙思正变戏法般取出一根细细的红色丝线,上前将那人五花大绑起来。 那人被红丝线碰到,身体就不停地抽搐,虽然人已经失去了知觉,脸上仍旧露出痛苦的表情,待绑好之后更是不堪,脸上、身上乌紫如茄,大汗如雨。 陶勋叹了口气对孙思正道:“算了,你点破他的丹田后,将绳子松掉。”转身不容六大门派的人和群雄有何疑问,高声道:“还有人上来吗?” 他和孙思正两人刚才的表现早已令群雄收起了争雄之心,但众人的神情十分复杂,目光仍旧不善。 曾在入谷前同他们打过交道的过颐伯挤在附近,冷笑着大声道:“原兄神功盖世,我等佩服之至。此间的事相信有原兄一人出手便可,离魂神剑自然也该归原兄保留了。” 陶勋笑道:“过兄谬矣。学生到此地本是游玩,适逢其会答应慈云大师之请,愿为正义助拳,昨天在慈云大师等十二位武林老前辈面前立下毒誓,决不生夺占离魂剑之心,学生顶天立地,言出必行。” 群雄听到他的话,再听见慈云大师等人出声作证,心头俱是一松,神情也改变了许多,于是不知在谁的带头下,陆陆续续表态支持汪翼轸做盟主。人便是这样,没有强敌的时候个个互不相让,强敌出现时容易同仇敌忾,待强敌的威胁消除时又变得患得患失,于是妥协便很容易达成了。 趁着这个机会,慈云大师近前责备陶勋:“原相公怎么暗算那个要向你挑战的人?此非君子所为吧。” “老前辈不知,这人是个说客,巧舌如簧,狡言善辩,最擅蛊惑人心,而且武功极其危险,要是让他说话,我等不一定说得过他,群雄的心思反而要被他说乱去,那样要坏大事的。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当断则须立断矣。” 无量师太疑道:“原相公怎么知道他的底细?你认识他吗?” 陶勋肚子里暗道:“我当然知道,他没上来之前,我的神识便看穿他一身仙道邪派的功力只怕到了金丹期。这人敢上来挑战,必定有恃无恐,被他煽动起来或者动起手来可怎么收拾。我就是要以雷霆之势拿下他,敲山震虎,警告邪道之徒不要妄动。” 其实那人败得这么快还是因为他搞错了主要对手,他全力防备着一直未出手的丁柔和孙思正,露给陶勋的破绽太多。 陶勋笑着回答无量师太:“学生昨天进谷里看见他跟金针门的施庆云在一起言谈甚欢,有些印象。现在的情势下只合当机立断,容不得半点犹豫。” 无量师太仍有疑虑,见他讲得十分坚决,也不再说什么。 六大门派这几天已经非常高效地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对绝大部分进出竹云谷的人士来历、背景,对谷中五千七百余人分哪些派别、各方能力如何、其中哪些人较有威望等等大体有了解。所以汪翼轸在众人的拥护下,经过简单的仪式正式就任讨袁盟盟主,立即令任命了五名副盟主,将各方势力、人众编成前锋、中军、左卫、右卫、后卫共计五卫,每卫任命八到十位哨长,哨长之下再设队长若长名,皆由其自己推举。 随后汪翼轸将副盟主、哨长和各门派主事之人全部召集到一起,画地为图,将各卫、哨的位置、任务一一布置下去,派出六大门派里懂旗语的的弟子到各卫为联络员。 陶勋见汪翼轸按军法治众,指挥有度、调度从容,心里很佩服,站在一旁仔细地观察、学习。汪翼轸分派完任务,各副盟主、哨长和各门派主事者纷纷回去按规划分队整合,现场出现一派忙乱的景象。 汪翼轸乘这个短暂的空闲时间,笑呵呵地走向陶勋道:“原相公本是举人出身,念的书比老叫花子走的路还多,刚才的调配指挥有不当之处,可要请举人公多多指正才好。” 陶勋大窘:“老前辈休要取笑,老前辈吃过的盐比学生吃过的饭还多,老前辈指挥千万帮众的时候学生尚未出世,哪里敢在老前辈面前献丑呀。” “呵呵,原相公过谦了,你毕竟是读书人,懂的东西比我多,六千人眼看就要有一场大战,老叫花子生怕有安排不当的地方,一个疏忽就可能造成难预料的后果。俗话说‘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听取大家的意见才更妥当。” 陶勋听他说得有理,转头和妻子、孙思正商议一番,回道:“学生总有一点担心,武林侠客大多桀骜不驯、独来独往惯了,没受过阵仗的约束,就算有一些组织森严的帮派也多是只听内部调遣,如果不能令群雄真心信服汪老前辈调遣,学生恐一旦行动起来难以做到令行禁止,那样便会出乱子。” “举人公考虑得果然周详。”何汪在旁边凑过来,接道:“我倒有一计。” “何老鬼有何妙计?”汪翼轸问。 何汪问陶勋:“原相公,你看下面的奇门阵如何?用竹篙、竹排是否真的能破解之?” 丁柔接过话道:“这个大阵非同一般,可惜欠缺了一些最重要的特殊器物,威力最多只能挥到十之一二罢了。不过即便如此,凭众人手里的竹篙之物就要攻破它,无异于痴人说梦话。”她已经看破这个巽风七叠阵的致命弱点,因有所顾忌并没有直接点破。 六大门派长老和主事者听后悚然动容,神色都喜忧参半。 慈云大师道:“没想到原夫人精通奇门阵法,若原夫人指挥破阵,必可省掉许多周折。” 不等丁柔表态,何汪马上接声道:“一看原夫人面相就知道必定出身名门,不光有一副侠义心肠,更深谙人伦大道,所谓夫唱妇随,既然原相公已肯相助我们,原夫人肯定会施以援手,慈云大师不要担心。就是不知道如果强行用竹篙等物攻阵会出现什么情形?会不会死人?” 丁柔笑道:“试试就知道了,死人倒还不至于,有得苦头吃。” 何汪闻言后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容,对汪翼轸说道:“既然这样,汪叫花子你便将最有可能不大听话的人调到前锋卫里,故意不下令攻击,那些人忍耐不住必定擅自进攻,等他们吃足苦头之后……嘿嘿嘿,想必再没人敢不听号令了。” 汪翼轸干笑两声:“嘿嘿,我正有此意,刚才就是照这样安排的。” 孙思正开始在一旁猛翻身上的袖兜口袋。 慈云等人好奇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孙思正答道:“我要清点好身上带的东西,免得被两只老狐狸骗走。” 第三章 攻破竹阵(上) 果然不出所料,江湖汉子多是自由行事惯了,很少懂得协同协作,群雄的调动竟然乱糟糟地花去一个时辰才基本到位,而且无论排到前阵的还是后阵的,基本上看不出队形,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还有躺着的,更多的人随意走动、交谈、甚至吵闹。 陶勋看到这一切着实苦恼不已,他一个书生没有经历过军旅事,也知道眼前的状况肯定有问题,幸好不是势均力敌的真正战场,否则带领这群武功高强却桀骜不驯的武林汉子只怕唯有落败一途。 队容不整问题是小,怕就怕在万一隐藏的邪道高手难时,群雄不听号令,各自为政,势必多所杀伤,以他们三、四个人的力量保全不了多少人。他微皱起眉头暗暗考虑是遇变时该如何行止方为上。 此时天已过巳时,太阳将山谷照透,由于大多数竹林早被砍伐得七零八落,几千人暴露在阳光下面曝晒多时,许多人被晒得火星烦躁。尤其是最先下到天坑的前锋卫九百多人,在阳光下等候差不多半个时辰仍迟迟不见盟主下令攻击,他们多是些草莽英雄和独来独往的游侠之辈,哪有耐心站在太阳底下干等,口中不干不净地骂将起来。 又过了一刻钟,依然不见盟主下令攻击,几个骂得最凶的人最先忍不住,操起竹篙越众而出冲向竹阵。有人带了头,马上响应者云集,一时间本就乱糟糟的队伍彻底崩溃,两、三百人一窝蜂地冲出去,各自为战寻找目标下手。 冲在最前面的人名叫刘志高,是山东有名的侠客,天生力大无比,武功走的是由外入内的路数,一身横练金钟罩功夫十分了得,他率先违令冲出阵营,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到竹阵面前,隔着三四丈便抡圆了双膀挥动手中粗大的竹篙狠狠地横扫过去,带起的风声和灰尘显得气势庞大。 刘志高的竹篙横砸在最外围的一根竹竿根部,啪地一声巨响,被他击中的高大毛竹断成两截轰然倒下,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手里的竹篙猛地爆裂成了竹刷子,一双手被震得血肉模糊,身体被断竹处吹过来的一股强风掀起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撞出去在地上砸出一个坑,身上几十道青紫色的伤痕,显然被自己手里的竹条所伤,哪里有练过金钟罩的样子。 紧跟在后面的人来不及注意刘志高的下场,一个个将手里的竹篙抡圆后猛击下去,瞬间又有数十条人影倒飞回去将后面冲上来的人撞倒。 一时间叫骂声四起:“他***,谁他娘的造谣说竹篙能顶用?害得老子受伤,咒他生儿子没屁眼!” “哎哟,我的手脱臼了。” “你他妈注意点,没瞧见我受伤了吗?要踩也别踩我的手!” 前面的人吃亏,后面的人纷纷刹住,看着前面吃瘪受伤的人狂笑不止。 有的人狠狠地将手里的竹篙扔掉,骂道:“出这臭点子的杀材,**你十八代祖奶奶!” 也有人不信邪,自认为内功强过前面受伤的诸人,小心翼翼地继续攻击竹林,结果无一例外地获得和前面的人同样的下场,而且受伤更重。至此之后便再没人敢上前试探。 石崖之上,汪翼轸事先借故将各卫、哨的主事调来观战,众人目睹到阵前生的一切。 何汪咋舌:“这么邪门,断一根竹子平均要伤一个人,就算六千人不计后果地全部动手,一轮下来连它九牛一毛也伤不到,照这样去,明年这个时候也进不去。” 丁柔哂道:“用劲越狠的人,受伤越重。这个阵法不是这种破法,也不是他们能破得掉的。” 汪翼轸面色凝重:“传令,让前锋卫将受伤的人抬到天坑出口由后卫带到后面医治。传令前锋卫队长以上立即到这里来。传令各卫立即将手里的竹篙、竹排统统地扔掉,每队派人将丢弃的竹篙移交后卫处理。传令后卫出动接收伤者和竹器。”连下了四道命令之后,汪翼轸向陶勋道:“原相公,破阵的事还须你来指挥,我们都听你的安排。” 陶勋知道竹阵的厉害不是凡人所能应付,点头道:“诸位放心,此事就落在学生身上。” 受到召集的人很快陆续赶来。汪翼轸等人到齐,对前锋卫的各级主事劈头一顿臭骂。 五六十人当中有不少人刚才受了伤,现在又挨骂,气得咆哮如雷,有的人当即冲汪翼轸吼道:“你说我们不遵号令,谁让你将弟兄放在太阳底下烘烤却迟迟不下命令,泥菩萨都有三分土性,你拿不出破阵的良策,弟兄们帮你下决心试阵有什么不对?再说谁知道那破竹篙不成事呢?” 汪翼轸冷笑道:“谁说我没有办法破阵了?我没下命令让你们进攻便是在安排破阵的事,你们不遵号令,分明没把我这个盟主放在眼里,既然这样,我老叫花子愿意让贤,你们另外找个人做盟主吧。” 众人听他的口气已经有了破阵之法,哪里会同意他甩手,当即有不少人将强嘴的几个人一顿好骂,其他的人则陪着笑脸使劲挽留汪翼轸。 汪翼轸摆了一会儿架子,等火候差不多了,才道:“唉,老叫花子德薄才疏,挑不起这副担子,要让贤吧你们又不许,真是难办。就算我脸皮厚仍占着这个位置,你们不听我的号令我也办不成大事呀。” 那几个强嘴的只得低眉顺眼地道:“盟主,我等知错了,回去必定管束好弟兄们,唯盟主马是瞻。” “那好吧,姑且信你们这一回。”汪翼轸装作回心转意的模样,“不过我可说好了啊,你们再不听号令擅自行动,我坚决不干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众人齐声道:“盟主放心,我等齐奉号令,再不敢违令擅动了。” “那好。其实要破阵,我老叫花子也没辙。”汪翼轸看着众人面色一变,马上补充道:“不过,我却知道谁能够破掉下面的邪阵。” 第三章 攻破竹阵(下) 在众人的疑问的目光里,他将手一指陶勋:“原相公伉俪精通奇门遁甲,有他主持破阵,必定能成功。” 陶勋迎着众人疑虑的目光,十分肯定地道:“破阵不难,诸位侠士听从盟主的安排即可。” 众人连忙应承。 陶勋对汪翼轸道:“请盟主先选出十个轻功好又记心好的弟子,由内人向他们传授进阵的步法,我进阵先探一探路。” 巽风七叠阵脱胎于远古先天八卦巽阵当中的天巽阵,是一个强调防守的阵法,巽为风,故阵法的力量都以风的方式表现出来,其余七卦与之逐一搭配形成一套组合称为一叠,每一叠靠一个五行阵驱动,防护的威力极大。 由于阵法中各要素的组合方式有非常多的选择,每一种组合就需要不同的方式才能破解,所以要想攻破一个完整的巽风七叠阵并不容易。不过丁柔和陶勋都现了面前这个大阵的致命破绽,那就是没有法力高深的人守阵。 须知这是一个仙阵,要挥其正常功能必须有人以法力催动阵法运转。而凭他们的观察,天坑里的阵势恰恰缺少这样一个守阵的人,阵法完全依靠各处五行阵的力量驱动,而五行阵本身亦缺少最关键的仙器或宝石一类有仙力、灵性的宝物镇压,丁柔判断用来镇阵的顶多是普通五行咒符。 这样一来,此阵就成了死阵,要破解变得很简单,只要找到镇压五行阵的东西破坏掉就行。陶勋在《天册》里看到过天巽阵阵图和布阵要点,又和丁柔一起商讨过天坑里竹阵的布阵要点,对破阵之法了然于胸,就算他们不亲自动手,指挥武林豪客去做也能成功,不过他担心阵里竹林深密,怕被人安下机关之物,所以才要先亲自进去查看一次。 竹阵外围所依靠的五行阵布在竹林之外,在厚厚的竹叶下面、泥土下面、石头的摆放位置、水洼的位置等等莫不是构成五行阵的成分。陶勋将几处土堆、石堆推平,将几处水洼填掉,再在某处地下挖出一块石头捏碎,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竹林消失在里面,没有生任何意外。 群雄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打破脑袋也猜不到刚才令他们头破血流、难以逾越的竹阵为何就这样轻易地敞开了大门。 没过多久,选派过来的十个高手到齐,丁柔要来纸笔,将阵图草草画出来,对十人讲解进阵后需要注意的地方和进阵后行进步法要点,哪里行进、哪里折返、哪一步距离多少都有讲究,内容不少。等她讲解完,已过了两刻钟,陶勋也从竹林里出来,他在丁柔的阵图上画了十六个墨点,连成一条线恰好从天坑入口通到竹剑居下面。命令孙思正带领十个武林高手进阵,他标识的十六处埋藏在地下的东西破坏掉,成功之后以焰火为信号通知群雄。 石崖上的众人对陶勋佩服得五体投地,尤其何汪兴奋得不得了,他将阵图默记下来,拉着陶勋提出一个接一个问题。 仙凡有别,修仙界的东西向来是不能轻易流落给凡人的,丁柔怕丈夫不懂规矩惹到劫业上身,遂出面代答,专拣最无关紧要的东西来搪塞。 可何汪不是那么好打,越问越深入,直到丁柔明显表露出不快的表情,才由慈云大师出面解围劝走他。 孙思正带人进阵,大约半个时辰后竹阵中心的孤岛上空升起两道焰火,是事先约好的一切顺利的信号。 众人皆是大喜,几位副盟主抢着向汪翼轸请命通过竹阵。 汪翼轸不敢妄动,问陶勋:“原相公,你看下一步怎么办?” “盟主,现在已近正午,大家都有些劳累了,应当就地休息,吃过午饭歇息一阵后再进去,须知在那里头可能还有一场恶战呀。” 一名副盟主不满地道:“原相公,我们都是练武之人,一顿不吃没什么要紧的,那袁贼见我们已经杀到他眼皮子底下,难保不被我们吓着,万一他要是开溜了如何是好?依我看还是马上派我左卫进去将他住的地方团团围住最稳妥。” “副盟主想错了,山谷四面皆是飞鸟难渡的绝壁,只有这里一个出口,袁道宗能往哪里逃?而且目前我们只开僻出一条两丈宽的窄小通道,其余地方仍然有阵法守护不能进入,如此狭小的空间几千人进去后如何展开?” 那副盟主被问得哑口无言,悻悻地道:“便听原相公安排也罢。” 陶勋转头对汪翼轸道:“盟主,请再选派一百人分成十组,由刚才的十人带领,继续扫荡其他的地方,扩大安全区范围,另外再选一队由学生的老家人带领将袁道宗藏身的山丘周围清理出一片足够的地方,好容纳群侠都能进去。” “好,原相公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快去选人,其他的人马上吃饭、睡觉,未时全体进天坑合围。十人以上的门派都要派遣出两名弟子留守在此处接应等候,各副盟主、哨长都过来,听我的安排。” 汪翼轸的命令被如实地贯彻下去,扫荡土丘外围竹阵、扩大通道的工作也都迅执行。在整个过程中陶勋将自己的神识张到最大范围,紧张地关注着每一个小队的动向。汪翼轸同各卫副盟主、哨长一起,将各卫进天坑的次序、到达竹剑居后集结的位置一一确定下来,又将各门派按要求派来的门人弟子集合起来分派接应、警戒、驰援等任务要点。 吃完午饭后,各卫报告在先前的调动过程中,陆续生了十三起人员昏厥事件,各卫的医队检查后认为是天气炎热中暑。其实现在已近中秋,群雄又都是练武的人,在这样的天气里中暑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慈云大师、各卫、哨主事人等疑心其中有蹊跷,陶勋明白这是欧野明向那些混在群雄里的奸细下手,不动声色地想办法打消他们派人盘查的念头。 到了末时,各卫的人马陆续起来待命,孙思正派人来报告已经完成任务,但他们意外地在竹剑居所处的小山上现另一个小型防守阵法。 陶勋和丁柔先一步赶到竹剑居下查看新现的阵法。 来到土丘,孙思正将两人扯到一旁轻声道:“老爷,其实没有什么阵法,我怕他们不听调遣擅自进攻,就编了个瞎话吓唬他们,按欧小子的描述离魂剑威力惊人,他们再多的人上去也都是送死。而且我在那里的确现了一点古怪。” “是什么?” “我现小山丘象一个血祭坛,我在四神教的时候学过。” 丁柔皱眉道:“怎么是这个?他们想干什么?” “按教中所传,在血祭坛之上,人哪怕只是稍微擦破了一点皮,也会流血不止,根本没办法止得住,直到血尽而亡。” “这个阵就用来杀人吗?” “相公,当然不是了。这种祭坛本是南疆巫术,后来被邪道学去加以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设坛的目的是以受害者的鲜血和阴魂喂饲某一凶神、妖怪、恶鬼或其它力量强大的脏东西,激起它们的凶性。” “凶神、妖怪、恶鬼?难道此地有这些脏东西?”陶勋警惕地放出神识,四下里仔细地搜索、查探,半晌一无所获。 “若果有这些脏东西,以我们的道行不可能没有察觉。管它有没有,只要破坏掉血祭坛,便是有也不惧它。” “老爷、夫人,想要破坏血祭坛就要将土丘整个掀掉,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太好弄。其实祭坛本身问题也不算太大,关键是在此设坛的目的何在?还有,等会儿这五千多号武林豪杰就要直接围攻上面的袁道宗,他要是邪道或者是被邪道利用的走卒倒好办,我们出手处理就行,可是如果他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凡人,我们应当如何处置?” 陶勋沉吟道:“我也想这个问题很久了,以我的灵觉观察,竹剑居里面的人没有丝毫炼气的痕迹,但里面总有什么东西让我不安,那种不安的感觉随着越来越靠近而变得越来越强烈。” “相公,没道理这样啊,如果袁道宗是道行比你更深的高手,巽风七叠阵没理由这么轻易就被破掉,如果上面是邪道的巢穴,总逃不过我们的灵觉感应。除了人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感觉到不安?” “可惜老爷用不了先天卦术,不然卜上一卦就知道了。” “老孙头说得不错,我现在便起一课,算算怎么回事。” “夫人,不用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真的有异,你未必算得出来,徒费力气罢了,倒不如省着力气应付变故。等会儿群雄与袁道宗对阵的时候我们提高警惕,随机应变,尽量不要让人受伤就行。” 三人装模作样地围着土丘这里看看,那里挖挖,直到各卫人马陆续到达之后才说最后的邪阵被破解了。 第四章 终有异变(上) 汪翼轸颇懂战阵,群雄经他分配调度之下本可轻易将土丘分三层包围得严严实实,不过到了此地此时各门派似乎已经忘记先前所做的绝对听从号令的承诺,各自以门派为单位聚拢在一起,纷乱地争先抢zhan有利位置,盟主大人做出的种种部署全部抛到爪洼国里,几千人的场面登时乱起套。 唯一还算在计划中的便是尚无人擅自踏上土丘一步,毕竟传说中离魂剑的威力太强横,他们心里终究有所顾忌,谁都想夺剑,但谁也不愿在拿到神剑之前平白送掉性命。 汪翼轸虽然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可是当亲眼看到一番心血完全打了水漂,心里还是很不舒坦,铁青着脸和慈云大师以及六大门派的弟子站在一起,紧闭着嘴不出声。 此时的场面十分奇异,五千多人将一个小土丘团团包围,被挡在圈外的人大声叫骂着并与前面的人推搡;内圈的人眼睛里闪动着贪婪的火光,一只眼直勾勾盯着上面的竹剑居,另一只眼则在互相观察,谁也不出声,谁也不先动手。 终于有人忍不住,向汪翼轸高喊道:“汪盟主,下一步怎么办,谁打头阵,你要做决定啊!” “哼,蒋掌门,别再叫我盟主了,汪某人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你们不听我的号令乱哄哄围上来,我就不再是盟主,你们想要怎样就怎样吧!” 众人皆尽哑然,又不好反驳,只得继续维持原状,有冒失的人想出头,也被旁边同门的长辈扯回来。 慈云大师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今日之事缘起于我们六门派弟子遇害,到了这里看来只能先由我们与袁道宗交涉。”他越众而出,其余的十一位六派长老跟随上来,缓步走向竹剑居。 陶勋和丁柔抢到慈云身边:“大师,学生也去看看。”又转过身对人群里一人说:“欧兄,你也来,听听看那人是不是。” 欧野明肩上趴着一只虎斑猫越众而出走过来。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生怕吃亏,陆续有人也要跟上来。 陶勋猛地回转身,双目出骇人的精光,冷冷地道:“其他人不许过来,有敢违者,老孙头你废掉他的武功以儆效尤。” “是,老爷。”孙思正重重地答应一声,换上残忍的表情打量那些已经迈出了脚步的家伙,他将仙家法力运转起来,十数丈范围内的人顿时丹田空空、身体麻痹,莫说动弹,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着了道的莫不露出骇异的表情。 孙思正身形一动,脚不沾地地飞绕土丘转一圈,所过之处将已经越出的人封住穴道扔回去。他这一手立时镇住群雄,其余的人慑于他的威势再不敢向前踏出半步,不过咒骂声四起,孙思正浑当没听见不予理会。 慈云大师带头走到竹剑居外六丈开外站定,运气对屋内道:“竹剑客,袁施主,武林同人齐聚于此,你也不出来跟大家见见面吗?”他的话音震得屋檐都颤抖起来,显见运足内力试图逼袁道宗现身。 “有朋自远方,不亦乐乎。可惜诸位前来这里,却不是为了看朋友。”声音从屋里传出,随之门扉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出来,他身材不太高,剑眉入鬓,面相坚毅,给人的印象不错。 “善哉,善哉。袁施主,是敌是友其实全在你一念之间,我六门派八名弟子的性命丧在你手中,种善因得善果,种恶业得恶果。武林同道不忿我派弟子无辜殒命,基于义愤兴师问罪,若此乃祸事亦施主咎由自取。” “老法师,还要我解释多少遍啊,六大门派派来问讯的弟子不是我杀的,为何你们总不相信我呢?” 普慧道:“渡净师侄亲口指证是你下的手,他们从你这里告辞出来,刚出谷就在半山腰的树林里遇袭,你偷袭他们的时候连脸都没有蒙上,想必你以为剑下绝无活口吧,但你想不到渡净师侄的心脏长在右边,你并没有将他刺死,你的罪行才暴露于天下。渡净师侄现正在下面,要不要老纳将他唤来当面对质?” “唉,不用了。”袁道宗叹了口气:“渡净师父从来不打诳语,我深信他的为人,但是袁某可以对天誓,他看见的人绝对不是我,一定是有人假冒我。” “你有没有证据能证明你的说法?” “没有。”袁道宗黯然:“但如果真是我动的手,为何我当时不毁尸灭迹,以致走脱一人而引火上身呢?” “那是你太自信以致疏忽犯错,以为山间野兽会充当你的帮凶叼走尸体。” “说实话,半个月前突然有大批武林朋友前来找我的麻烦,我才知道六派弟子遇袭身亡的事,听他们讲完经过之后,我已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但是袁某问心无愧,不想与武林同道为敌,所以一直退避三舍。” 陶勋插话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另觅别处躲避?” “我要是逃走,罪名便坐实了。” “你以为你不走天下人就会相信你无辜吗?” “我为自己的名誉战斗而死,至少对得起自己。” “战斗?”陶勋冷笑着插话:“用离魂剑战斗吗?不要告诉我它不在你身后的房子里,它的气息逃不过我的感应。你应该知道如果用它战斗将会有多少人无辜丧命吧?你的名誉就值得用无数人的性命来交换吗?” “你……”袁道宗语塞,垂头沉思。 陶勋问欧野明:“他的声音象不象?” “不是,没有他。” “好,欧兄且回,按我们事先的约定,外面的事就拜托你了。” 袁道宗似乎想通了什么,抬头道:“我并不想沾血,所以一直避让不出,本冀望于武林朋友通不过巽风阵,时间一久自然会散去,冷静下来应当能注意到整件事情的诸多疑点,待到那时我到六大门派登门解释、请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要大许多。” “可事情并不象你想象的那样简单。”陶勋冷冷地说。 第四章 终有异变(下) 普慧禅师接道:“原相公说得不错。我六门派遣弟子向你问讯和他们遇袭的事情本十分隐秘,六派严格保密封锁消息,但是一夜之间全武林全都知道了。你的巽风大阵固然十分神秘、强大,却有人暗中散播下破解的办法,虽然那个办法并不十分有效,可是在利诱面前很多人都不会罢手,下面的竹阵再广、再大、再强亦终有被破的时候,届时吃尽苦头的人会将怨恨完全泄在你身上。” “你是说,我最大的过错并不在于是否杀了六派弟子,而是怀璧其罪?” “六派弟子是不是被你所杀,对今天包围这里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并不是重点,他们想要的是本不该属于你的那把离魂神剑。有人暗中鼓动武林群雄前来抢夺神剑,不断挑起他们对你的怨恨,逼得你不得不用剑杀人,这可能就是那些人的最终目的吧。”丁柔一边说着,心里突然闪过亮光,似乎把握到什么。 “离魂剑的确在我这里,上次六大门派弟子来问讯的时候我说了谎。”袁道宗听完分析之后脸色变得煞白:“我几年前隐居在这里,一直过得悠闲自在,今年正元节到门外赏雪,看到雪地上有个包袱,打开来看里面包着离魂神剑和一本详细阐述剑上秘诀的秘笈。 我久闻离魂神剑的威名,忍不住试过一回,果然威力奇大无比,一时贪心就据为己有了。我也不是没想办这剑来路古怪,可是总存着万一的侥幸之心,更看不破这里面设的局。可我到底得罪了谁?为什么如此费尽心机地陷害我,要让整个武林都对我切齿痛恨。” “你高估了你自己,你无论你的资历、声望、武功还是你的重要性都不够资格让别人动整个武林来忌恨你。”陶勋有些悲悯地看着他:“其实你在意外得到离魂宝剑的那一刻就很清楚,拿在手上的不仅仅是一把无与伦比的神兵利器、一本无上的内功心法,更是全武林的嫉恨。” “原相公,贫僧有个问题想请教。”慈云大师忽然说。 “请大师提问,学生知无不言。” “你认为袁施主是不是被人冤枉了?” 陶勋仔细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有些事情,譬如铸剑谷惨案的前因后果和细节,譬如某一个世界里的人们所拥有的强大力量,都不是诸位所能想象的。对大家来说,某些生的事情只能得出一个唯一的结论,譬如以渡净师傅死里逃生的亲身经历只能得出袁道宗亲手杀人的结论,可是实际上是某些人用他们的能力让渡净师傅看到了他们想让他看到的事。对方的布局从铸剑谷惨案开始,环环相扣,直到今天引天下大半精英聚集在这里面对离魂剑将要造成的杀戮。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还不知道,袁道宗是不是被冤枉的却很清楚,他只是个棋子,在这个布局里无论袁道宗或诸位前辈和武林英雄都无力改变自己被摆弄的命运。” “原相公的话有些我听不懂,不过原相公明确地给出了答复,既然袁施主是受奸人陷害,那么六门派弟子的血债就不能算在袁施主身上”慈云大师转向袁道宗说道:“但是在找到真凶之前你到我少林做客,你看如何?” “多谢原相公仗义执言了,大师的安排袁某自当遵命。” 普慧禅师和其他五门派的主事人聚在一块商量一会,回身道:“既然师叔祖做出决定,我们也无异议。但有一桩,在袁施主到敝寺做客之前必须将祸端离魂神剑交出来。” “正该如此。”袁道宗满口答应,转身进屋。 不一会儿,袁道宗手捧一柄宝剑走出来,不过剑身被套在一个乌黑的剑鞘里面,看不到它的真容。 随着宝剑从竹庐里出来,陶勋心里的不安感猛然强烈十倍,他很清楚地知道很快,也许是马上,将会有大事生。 围在山丘下的群雄将竹剑居前生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当袁道宗捧着离魂剑出现的时候,人群立即一阵耸动,后面的人拼命往前挤,而前面的人也暂时忘掉了孙思正对他们的威胁推挤着往前移动脚步。 孙思正十分为难,陶勋的命令只是让他吓唬人,并没有让他真地废掉这些被贪婪蒙蔽住了心窍的人们的武功。眼见场面有失控的危险,他顾不得许多,飞身跃起运气于臂,半空里挥动手里的竹枝往人群前方地面一挥,立时泥土飞溅起一丈多高形成一堵十余丈长的土墙然后垮下来往对面的人群压过去。 泥土和灰尘以及巨大的气浪将一百多人冲得往后跌倒,孙思正厉声叱喝道:“再往前走,我的剑就不是划在你们的脚前了。” 这一下变化突然,很多人等灰尘稀薄些看清前方地面,赫然出现了一道深两尺、宽一尺长二十余丈的坑道,有人失声道:“剑气,好强大的剑气。” 许多人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热的脑袋多少清醒一些。 过颐伯被弄到满身的泥土,十分狼狈,他心有不甘,高声道:“好一个原相公、原举人,还说什么毒誓不染指离魂神剑,却原来勾结六大门派骗尽天下英雄,口里说得好听,实际上还不是欲将神剑占为己有。” 丁柔怒道:“过颐伯,你才是伪君子、真小人。我相公的话何时说过要拿那破剑了?哼哼哼,区区一把离魂剑,还没放在我们的眼里。” 有人接骂道:“那你们就别挡着我们的路,有道是好狗还不挡道哪,不许我们过去,自己却要把剑拿到手里,你真以为天下英雄是瞎子呀!” 汪汪翼轸连忙出面道:“诸位,你们忘了你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吗?就是要为我六门死难的弟子讨个公道,离魂剑是重要的证物,理当由六门派掌管。” “老子不服,你们说是要报仇,结果说着说着倒和姓袁的走到一块儿,死了八个人就可以换到离魂剑吗?这样的买卖太便宜了。” “兄弟们,别听他们的,六大门派的良心黑了,这是要把我们卖了啊。大伙儿快上去抢剑,谁拿了剑谁就是天下第一!啊!”说话的那人最后一个字是声惨叫,原来是被欧野明用阎王刺刺中,立刻倒下。 混乱里又有人高叫道:“好啊,六大门派派人暗算我们啦,大家跟他们拼啦,抢剑啊!” 欧野明在人群里冲来冲去,无奈鼓噪的人太多,人群又太挤,顾此失彼。 被煽动的人群似被野火点着的秋草,情绪被煽动起来后彻底失去理智,全然不顾生死地往前冲,孙思正只是表面上装做很凶,其实畏惧惹劫业上身,并不敢真地拿仙剑砍人,见势不妙只得往后退。他这一退让,蓄势已久的人群如同钱塘海潮一般涌向竹剑居。 陶勋心头的不安感沉重得象座大山,全身的仙力在心法的催动下急流转,丁柔则暗暗扣住雷光镜的启动仙诀,只待人群冲上来前立刻动出来,将这座山丘同人群隔离开来。 最先冲上坡的几个人突然跌倒,他们身后一人手里的剑上仍泛着血光,又有几声惨叫传出,数人倒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黑土。 陶勋脑中一瞬间闪出一道亮光,照亮了心头不安的源头,他猛然回过身看向袁道宗,只见那把离魂剑黑黝黝的剑鞘之上不知何时有穿出几道鲜红的光束,光束穿透剑鞘射向天空,越来越多,很快整把剑都变成鲜红的颜色,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既暖且凉的气息从剑身方向波浪般传出来,陶勋感觉到脑袋一阵眩晕。 鲜红的剑鞘如火炭般灼热,袁道宗惨叫一叫向后跌出,那团鲜红色的光团飘浮在半空,并变得越来越亮。 这个突然生的诡异现象惊呆了所有的人,那些疯狂往竹剑居上挤的人不但清清楚楚地看到离魂剑突然变成鲜红光团的过程,还被光团那里传出来的神秘气息冲击得浑身软不能动弹。他们的脚步就此停住,有的人心里生起恐惧,想要转身逃跑,结果现身体已经完全麻痹,哪里还能挪动分毫。 一道白影从挤在一堆不能动弹的人群里冲出,飞一般地往天坑出口掠去,在白影的背上隐约有一个人形的黑影。 陶勋很快从眩晕里清醒过来,他咬着牙挥动手臂在空中画了个圆,左手变幻出十数个不同的手印,右手掐着一个仙诀,两手交汇于胸前,一团极白的亮光从他两掌之间出来,白光在一瞬间冲破离魂剑红光笼盖的地域,所有的人都被它照亮,顿时觉得身体一松,手脚恢复行动能力。 在他们犹自被眼前的异景震惊得呆的时候,耳中响起陶勋震天的怒吼声:“不想死的快往谷外跑!” 第五章 剑中魔神(上) 此情此景之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情况不妙,醒悟过来的武林豪侠们纷纷准备掉转身逃跑。但是绝大多数人没来得及转身,一个轰隆隆的声音似乎从九天之上传下来:“想跑?做梦!” 与此同时离魂剑的亮光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天坑,陶勋双掌间出的白光被压缩到只剩身后的三丈多范围,勉强将孙思正、慈云大师和几名长老保护在内。丁柔的雷光镜早已经启动,不过防护的光圈也被压制住。无论是陶勋还是丁柔都只能如风中残烛般勉强支撑着。 控制住局势的离魂剑光团缓缓地飞升到高空,光团长大到了近十丈大小,它在高空似乎十分轻松,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被它照定的每一个人都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带着戏谑盯着他们瞧。 过了一会儿,天空里那个轰隆隆的声音重又响起,语气却显得颇为惊讶:“哦?太元清平道力,这个功法什么时候传到凡界了?不过很好,很不错,我正非常需要。” 陶勋吃力地抬起头向那光团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要怎样?” 红光团突然散作鲜红的雾气,然后重新旋转起来,很快凝成为人形,赤身赤足、头卷曲着散落在头顶,出人意料的是他的面相居然十分慈祥,很象一位正在含饴弄孙的老人。只不过他的身体只清晰了极短暂的一下,马上重又变得模糊不清,恍如隔了数重薄纱般看不真切。 空中的人展露出笑容:“我是谁?你问我是谁,哈哈哈,我是谁?告诉你吧,小子,我是髡,你可以叫我髡。” “无名之辈!藏头露尾,有本事就露出你的本形来。”丁柔激动叫道。 “无名之辈?哈哈哈,可笑至极,可笑至极,无数天界的小辈听到我的名字都要瑟瑟抖,而你居然说我是无名之辈。”他狂笑不止,声音象晴空霹雳震得大地颤抖不已,不过他笑了一会儿,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我的本形就是这样,可我不得不以另外一个样子被人记住,无论是这个模样还是那个模样,我都已经不完整了。” “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妖怪、老邪魔,有胆子就放开来同我们斗,伤害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算什么本事?” “小伙子,你放心,我暂时不会要他们的阴魂和阳魄。如果能在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力量,他们对我来说就没什么用。”髡笑了笑,很认真地问他:“我睡了多久了?” “我怎么知道你睡了多久?” “我上次醒来是在铸剑谷,胡乱吃了点东西,再上回也是在铸剑谷,上面的家伙用天雷殛劈我。嘿嘿嘿,他们是照老规矩公事公办,哪知道要劈的人是我,他们降下的天雷越多我吃得越饱,那点小火棍要是再多一倍,也许能让我尽情吃顿饱餐吧。” 陶勋心头电光闪过,失声惊叫起来:“原来是你,是你一手造成铸剑谷的噩运,是也不是?” “哈哈哈,你说得很对。你很想知道事情的整个经过吧?” “你不用说,我不想听,我现在只想灭掉你?”陶勋使劲挣扎一下,手中的白光扑闪几下,却仍被压制得死死的毫无作用。 “你很强啊,可你现在斗不过我的。”髡笑得很开心:“你不想知道的事情我偏偏要说给你听,反正时间还很多,上面的家伙一时半会现不了我。” 丁柔嘲笑道:“原来你也害怕天界,你刚才不是说天界的仙人怕你么?” “小姑娘别打岔,专心听故事。”髡略有点不满,象个老人吓唬淘气的孙女一般:“太久以前的事就不说了,你们知道铸剑谷的故事,那我就从杜志金,就是金庐小朋友,从他身上说起吧。我在易戴山藏在天宇石里面睡觉,小杜突然跑过来拾起我的寄身之石。我被惊醒了,很感兴趣地观察着他,那小家伙炼仙器炼疯了,想要拿我藏身的天宇石炼剑,不过他却也不动脑子想一想,天宇石是他能够烧化的吗? 后来他多番努力不果,只得放弃,在他入定练功的时候,我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妙到极致的点子。我说过,那个时候的我很虚弱,我到现在不完整,那时候更甚,天宇石内所蕴藏的力量极强,但是我却无法直接吸取,因为如果那样做势必被上面的家伙知道,那么我的存在便暴露了,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在天宇石里藏了那么久之后仍然很弱的原因吧。我的点子便是让天宇石的力量进入小杜的身体,然后我再吸回来绝大部分,这样多半能躲过上面的家伙的感知。” 陶勋和丁柔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金庐真人只从天宇石内吸取极小部分的仙力就以不可思议的度在极短的时间冲到神化期,离渡劫飞升只差一步之遥,那么吸取天宇石绝大部分仙力髡又该强大到何种地步呀? “小杜心性简单,这种人专注于某件事时往往进步比普通人快,再加上有我暗中指点于他、引导于他,他的仙基进境得尤其快。他进步得越快,我能获得的好处越大,幸亏有他的帮忙我才恢复得那么快,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呀。”髡似乎沉浸在幸福的回忆里,过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可惜我一时疏忽忘记了如果小杜进步得太快,很快就会被上面的家伙盯住,那样我也多半会被上面的现,当我意识到这点时,他已经到神化期,已经引起上天的注意。那时候我已经恢复到可以驱动藏身处所飞遁,所以我悄悄地离开了他。 但是我没有想到这种旅行其实很消耗力气,我半路上力竭坠落铸剑谷附近,我累得要命便睡着了。后来小杜又找到我,那时候他马上要渡劫,渡劫多好呀,上面的家伙降下天雷劫火,多么好的美味,一次抵得上我在天宇石里睡一千年,我现劫火降下来之后,想办法找到小杜,他已经被天劫烧得几乎形神俱灭,嘿嘿嘿,也不想一想,他在我的帮助下进步得那么快,道基又怎么可能扎得牢固厚实,难道天劫火殛是闹着玩就能渡过的吗?真是少年人不懂事呀。” 第五章 剑中魔神(下) 丁柔问道:“你利用完金庐真人后为什么还要戕害铸剑谷?” “我害铸剑谷?哼,我在我的天宇石里睡大觉,欧砺锋非我拿我的栖息之所炼剑,小杜也糊涂,被他套到炼剑的办法,要是真的被他们炼成剑,我就瞒不过上面的家伙了。” “你说谎,你刚刚说过天宇石炼不化。”丁柔驳他。 “那是因为我聪明,及时想到一条妙计,将天宇石藏到其中一柄剑剑身里,这样被暴露的可能性最小。其实最容易暴露的时刻是在他炼剑的过程中,也不知道谁传给他那种上古时代炼器炉打造法,小杜因为好奇,又透露了启动炼器炉的方法,在炉子里天宇石的仙力潮水一样泄漏出去,那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浪费,我只得不停地吸,直到吸得被上面的家伙闻到我的气味,好在我在炉里面使些手段弄了八个分身,才留下了缓冲余地。” “他们是凡人,他们不知道你的处境。”陶勋有些徒劳的争辩。 “那更加不可饶恕,因为他们的愚蠢、无知就要让我搭上性命,如果他们知道我的底细岂不立即将我卖了?”髡蛮横的叫嚣着,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露出惋惜的表情摇着头说:“可惜小杜又自作聪明了一回,他预感到欧小子炼剑会惹麻烦,竟然用先天术课来演算。我又岂能让他算出我的来历?要是当时他知难而退就好了,很多事情就不会生。唉,凡人啊凡人,总是好奇心太盛,学了点仙道术就自以为可以将天道命运掌握在手里,殊不知恰恰是他的多事之举给铸剑谷的命运定了格。” “你说谎!”陶勋驳道:“明明是你一手策划了那一切。” “我为什么要撒谎?我有必要这么做吗?你值得我自掉身价地对你说谎吗?”髡狠狠地说:“本来上面的家伙降下来的天雷殛只针对我一个人,可他低估了我身体恢复的度,那点小火棍喂都喂不饱我,难道还能伤我?等九次天殛过后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不会有铸剑谷的噩运,不会有那些可恶的家伙打我的主意。就是小杜多事,他算命算命,却将大伙儿的命都硬扯到一块儿。” “我不信,你敢说其他六剑的损毁跟你无关?你敢说铸剑谷外的野兽跟你无关?你敢说那个三十六飞天大阵跟你无关?” “小姑娘,不要这么大声对一个老人家说话,很不礼貌。”髡皱着眉头教训几句,接着道:“前面的两件事和后面的事不是同一拨人做的。前面的两件事都是上面的家伙所安排,这是个大局,我也只能知道一星半点,后面的事是另外一个很有趣的家伙带领手下人做的。他们杀死铸剑谷满门,只漏掉了一个,那是小杜到上面之前做的安排,我也没有点破。你们知道他们那么做的原因吗?” 陶勋和丁柔以及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髡显得很满意,道:“那个有趣的家伙杀了那么多人就为了与我见一面。不过奇怪呀,我这些年一直藏在剑体里面睡觉,他怎么知道我的下落?而且还知道懂得凡间武功的人的鲜血最能让我兴奋不已不能自持。那个家伙很强,但不是我的对手,他居然要我帮他。笑话,我凭什么要帮他?” “好了,你的故事说完了,你打算将我们怎么样?”陶勋问。 “我不能白醒来一趟吧?上回喝了不少血,吞了不少阴魂阳魄,今天又有这么多可口的饭食,不吃太浪费。” 听到髡轰隆隆的话,群雄无不吓得心胆俱裂,不少人的裆间突然间变得**、臭烘烘。 “有我在,你休想!”陶勋怒吼起来,猛然将双手推出去,白光刺破鲜红的光幔直冲向髡,在红色的背景下显得异常醒目。 髡有些惊讶:“你连太元清平五雷正法也能运用?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呀。”他随手挥一挥,红色的光芒也凝成如有实质的光剑。 两道光柱空中相交后出嗞嗞的声音,陶勋的白光变成紫、赤、青、玄四种颜色的火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沿着红色光柱向上烧过去,度非常快,很多人在心里出欢呼,巴望火焰早一点烧到髡身上。但火焰只往前推进一小段距离便减弱成小火苗,再被半空里的风一吹,晃一晃,熄灭掉。 群雄看在眼里,心里都随之猛地一跌,失望、绝望出现在他们脸上。 五雷合一轻易被破,这早就在陶勋的预料之中,他没敢奢望奏功,想要的其实是争取一点时间。他从一开始就被道髡的力量压制住,对方的仙力波动令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其仙力的淳厚似乎比他的太元仙力更胜一筹,无论质量还是数量都占据上风。幸亏髡突然兴致大非要讲故事,他趁机缓口气,否则只怕早已经被它彻底压垮。 陶勋用积蓄了半天的力量牵制住对手的注意力,利用这个极短暂的空隙,他将昨晚匆忙炼化的仙剑放出去,白色的剑光中夹着极淡的红色,仿佛滚雪球似的一路扩大,由下往上锋芒直指在髡身体里若隐若现的离魂剑本体。 他听过髡讲述的故事,敏锐地现了对方的一个弱点,对方目前是没有本体的神灵一类的存在体,必须寄住在天宇石里面,然而它的力量无力带动寄居体天宇石做出持续而剧烈的动作,现在它能从从容容讲故事、施展大神通,是因为离魂剑成了他操纵天宇石和施展道术的载体,只要击断甚至击碎离魂剑身,髡的力量必将极大地被削弱。对于击断离魂剑剑身,陶勋非常有把握,再怎么说他现在所用的仙剑接近中品中等,材质比凡人炼就的离魂剑好太多。 白光瞬间攻到髡三丈之外,髡的身体缩进离魂剑体,鲜红色的光团猛然间抖动一下之后恢复到静止状态,陶勋在短短的一刻却接连变换了三次剑诀,白光先向左调整一下以切断红光反击的线路,但对方的仙力十分强劲地撕扯他对仙剑的控制,迫使他不得不做出第二次调整以抵消对方的干扰。 红光敏锐地把握住了他这一瞬间闪出的空隙,极快地往空隙处运动。由于髡已经和离魂剑灵剑合一,陶勋只得再次变招以确保压制对手的反攻。 但这个时候髡突然完全停顿下来,陶勋收束不及慢了一丁点,将左翼几乎完全敞开。红光立即毫不客气地穿过白光露出的空隙,强劲的力道掀起涡流,将陶勋的仙剑卷了进去几乎失去控制。 陶勋并不慌乱,双手结出数个仙印,随着他一声轻叱,白光从涡流里消失并同时出现在红光的侧面,狠狠地斩劈下去,离魂剑一个翻身转为向上,冲到三十丈开外,陶勋仙剑的尖端似乎闪动一下,但马上调整好姿势重新对着离魂剑吞吐起光芒来。 髡的脑袋从剑身上浮出,表情显得十分兴奋,大笑道:“太好了,我都记不清多少年了,又能见到熟悉的剑法,现在凡界修炼的人道基越来越差、剑法越来越俗,我醒来几趟都没看到一个能稍稍入眼的。小家伙,你的剑法很好,可惜功力差了点;你也很聪明,我知道你想斩断我的剑体,不过你注定将要失望,这柄天宇剑远比你想象的要强,我又怎么可能让我住的地方那么脆弱呢?” “再强,我也要击碎它。”陶勋再次抢攻上去,刚才的几下交手,他已经用上了《天册》里的精深剑法,但髡似乎清楚他剑路的变化,它的进攻和防守招数也同样十分精妙,一抖之间仙力变化运用、度角度转变、印诀方式组合无不巧妙至极地以最高的效率形成极大威力。 白色的剑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离目标还有十丈的时候被上百道粗大的闪电围住,闪电出令人窒息的火热高压,周围的空气变得赤红,强大的灼热气流疯狂地往四面散,其中一股赤红色的气流向下席卷过来直指天坑。 天坑里有五千不能动弹的凡人,若被气流卷到必定九死一生。 丁柔一直没有出手襄助丈夫,就是为防止凡人被误伤,眼见情况紧急,她鼓荡起身体里所有仙力打出仙诀,雷光镜爆炸一般疯狂涨大,形成一个三十多丈的浅白色半透明圆形平面,镜面直飞上去挡住赤色气流的去路。 气流凭借强大的冲击力将雷光镜压低了近三丈,这才转个方向往上空逸去。 丁柔的气力用尽,脸色如同白纸,身体慢慢委顿下来,嘴角淌出一缕红色,雷光镜重新变回一个丈径的透明光团将她护在里面。 第六章 峰回路转(上) 陶勋的仙剑在闪电即将落体前的一刻,突然散作上百个细小的光点,迅捷无比地从电网的空隙间钻过去,穿过阻击后重新凝聚成一团直奔目标而去。 落了空的闪电集中到一点,然后暴乱地折返身往白光追过去,威势和力量比先前更增添几分,而且度奇快无比,抢先将的陶勋的攻击拦截下来。 陶勋变换印诀,他的仙剑当空跳舞般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就象怀素和尚书醉酒后书写的狂草,闪电击在光迹上出阵阵沉闷而刺耳的巨大声响,隆隆声里光迹和上百道闪电一齐消失在半空。 这一回合竟是陶勋占得优势,以精妙的剑招破掉对手的拦截。趁对方出现短暂的破绽,陶勋指挥剑光猛攻,以极快的度往重新露面的离魂剑杀去。 离魂剑似乎也杀得性起,不再躲避,剑身迸射出数十丈的红光,恶狠狠、气汹汹地迎击上来。 两团剑光顿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团表面闪烁着无数或红、或白的光点的巨大光团,两剑碰撞的声音就象数不清的石头落在巨鼓上面,山谷里连地皮都在抖动,不能动弹的人们站立不住,全数被震倒在地。 两剑硬碰硬的交锋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 陶勋浑身汗透、脸色白、手麻脚软,髡的疯狂攻击令他几乎脱力,虽然他成功地在场面上与对方平分秋色,可是从仙力消耗的度来看,髡稳稳地占据着上风,而且计划中斩断离魂剑的设想在两剑上千次的激烈交锋、直接碰撞中被证明不可能实现。他不但计划落空,反而被髡扯进消耗战中岌岌可危。 终于,随着一声霹雳巨响,两个光团各自分开,陶勋的剑光黯淡至少一半,飞退回身前十丈位置。 髡重新化成*人形,他兴奋无比地嚷道:“太痛快了,太痛快了。不过你的剑法在招式转换之间还显得非常生疏,九成的剑招应当是第一次使用吧?” “不错,要是再斗几次,你的剑法肯定不如我。” “嘿嘿,那倒也不见得,就算你将太元清平剑诀全部吃透,练熟,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我要是完整的话,一万个你也挡不住我半招。” “吹牛!”丁柔勉强提力叫道,“有本事你先变回完整,我们再斗一场。” “我从不说大话,”髡乜了丁柔一眼,仍旧看向陶勋道:“你女人知道你现在挡不住我,想激我放过你。你们不了解我,我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打了半天,我还只动用到万分之一的功力,你的仙基不错,比天界里的一些窝囊废还要强些许,只可惜力量太弱,奇了怪了,你光修炼仙基不修炼仙力么?空有个大缸却只装着一滴水,可叹,可笑。只可惜以你的仙基我若夺舍铁定惊动上面的家伙,看来唯有吞食掉你的精元,先吃个大饱,然后好好睡上一觉。其他凡人的血和阴魂、阳魄就当饭后饮茶好吧,免得浪费。” 陶勋冷笑道:“休想!我不是你对手,但上天不会放过你。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拖住你,直到上天现你的出现,你的时间应该也不多了吧。” “你倒提醒我了,其实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如果你能再多撑一刻钟,上面的家伙铁定能现我,可惜你现在的样子已经撑不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会再和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受死吧!” 髡的话音一落,他的影像重新变回一团闪亮的红光,红光急往天上飞,远远地消失在高处的云层里,然而无论是陶勋还是其他被困住了的武林高手,莫不感觉到强烈的不安和暴虐的气息穿过云层,在他们身上形成沉重的压力。 紧接着,云层里一个红点闪现,红色光团流星般坠下来,很快从一个点变得很一座山一般庞大,它所施加的压力随之急剧地放大。 陶勋暗道不好,照这样下去天坑里的数千凡人没等红光靠近就要被压成一堆堆肉饼了。他用最快的度念出长串咒语,双手在眨眼间变幻出几百种仙诀,整个身体身形也随之变幻出或站、或坐、或仰、或俯的各种姿态。 当一切完成之后,陶勋的仙剑率先动,由下向上迎击过去,随后他的身体也化成一道炫烂的白光与仙剑融为一体,随着高度变大,白光的体积急剧扩大,被髡压得奄奄一息的武林高手们感觉到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 两团硕大的剑光在山谷高峰的上空猛烈地撞到一起,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次级大碰撞居然不象先前斗剑时那样出巨大的响动,持续地时间也极其短暂,几乎是悄无声息地便结束了,不过两人碰撞之处突然迸射出比太阳更加耀眼的极强亮光。每一个人在强光的刺激下都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皮肤上也能感受到强光形成的压力。 陶勋身剑合一跟髡硬撞在一起,在这之前他已经无法选择除此之外的任何其他招数,在他的身后是近六千生灵,其中包括他的妻子,他别无选择;同样,髡也无法改变招数,否则它积聚起来的无匹的仙力就会将它撕碎。 两人撞在一起,所有的力量都用于毫无保留的攻击之上,一丝一毫也没有化成声响而被浪费掉,在压力的强力对抗之下陶勋的仙剑猛地爆裂,那道比太阳更亮十倍的光就是仙剑灰飞烟灭之时仙力短时间内集中释放的结果。 髡很得意地看着陶勋的身形在仙剑经受不住重压变成灰烬之后脱离出来,击毁了对手的兵器,它便占据绝对主动,但对手诸多印诀累积起来的仙力并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显然对方孤注一掷地想要拼个两败俱伤。 髡当然不会让对手达到目的,陶勋所爆出来的太元仙力固然无比强大,但是对它的护体仙力形不成足够的威胁。仙剑的爆炸缓解了对手积蓄全部仙力对抗所形成的压力,现在它可以对仙力运用做出微调,只要穿进陶勋的身体里,它便能肆无忌惮地将最想要得到的对手的仙基全部据为己有,这将是一剂很不错的大补药。 髡灵剑合一毫无损伤地穿过陶勋击出来的强大的攻击力道后刺到目标的胸口部位,但是这一瞬间他的攻势却被阻挡下来,从陶勋的身体里传出一股无比醇厚的力量适时地在胸前形成一道无形屏障。 第六章 峰回路转(下) 髡被硬生生挡住,在陶勋身上突然出现的力量完全出他的意料,让它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它并非拿这种新出现的力量没辙,可是他受目前的攻击方式所限不能选择相匹配的印诀。 就是因为这个小小的意外,局面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陶勋本已干涸的身体里一瞬间充盈起来,那种既暖且凉的气息令他精神一振,眼见对手似乎陷入震惊当中,他立即一拳往离魂剑上砸下去,这一拳完全注入他身体里刚刚出现的神秘力量。 天空里出金属碎裂的清脆声音,陶勋的拳头准确击中了目标,从他手臂上立即飞溅出无数金黄色的碎屑,那是他用来攻击的铜锤最终经受不住强烈撞击的力量而爆裂。 离魂剑也在脆响过后裂成无数块四下飞散,陶勋的太元仙力或许难以击破髡灌注在剑身上的护体仙力,但是神秘出现的力量却能办到,无论离魂剑还是铜锤的材质都经不过两股力量碰撞产生的破坏力。 随着离魂剑的碎裂,一颗光灿灿的金丸飞到了半空里,天空里、山谷中所有弥漫着的鲜红色光芒潮水般涌进金丸里,众人的身体恢复了自由,真气、内力重新游走于经络当中,山谷里齐齐出震天价的欢呼声。 金丸滴溜溜地往西南方向飞去,陶勋一击成功之后已经完全脱力,连停留在空中的力气也没有了,哪里还能追赶,见大功告成,他精神松懈下来,身体象断线风筝般直坠下来。 惊呼声中,丁柔化成一团浅橙色的光团迎上去将他稳稳接住,然后缓缓落到地面。 山谷里的人刚才受尽惊吓和髡仙法的折磨,虽然恢复了内力和行动能力,无奈长时间麻痹之后一时半会难以恢复,只有慈云大师等廖廖数人稍好一点。 孙思正比较而言算最好的,他道行太浅,刚才的激战里根本帮不上忙,躲在丁柔的雷光镜之后受到的压力最小,看见丁柔接陶勋落到地面,他赶忙上前接应,但陶勋忽然一把掀开了丁柔和孙思正的搀扶,站身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空。 众人的目光跟着陶勋一同望向天空,只见那颗光灿灿的金丸又飞了回来,在它身后,有一大串五颜六色的光团紧追不舍,其中一道蓝色和一道紫色的光芒最亮、度最快,在山谷上空越过金丸挡住了去路。 陶勋和丁柔的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那些剑光传过来的气息驳杂不纯,令人恶心和恐惧,一看就知道不是仙道正派,而是邪道的高手,尤其那使用蓝色和紫色仙剑的人实力更强得离谱。陶勋和丁柔对望一眼露出苦笑,没想到千防万防最终还是被邪道拣了个现成的便宜,以两人现在的状况只怕连逃跑的可能都没有了。 武林群雄们也被天空上五颜六色的剑光散出来的气息弄得极不舒服,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逃跑,在他们潜意识里,只要是与髡为敌的就是自己人。 见去路被挡,髡毫不犹豫地放出无数红光,象暴雨一样泼过去。 蓝光和紫光极为熟稔地配合着飞舞起来,将所有的红光尽数挡下来,逼迫想夹杂其中冲过拦截的金丸不得不退回去,正好落在后面赶上来的数十道剑光的包围圈当中。 髡的身形从金丸里显露出来,他满脸惊恐和不甘地嘶叫道:“你们这群卑鄙无耻的家伙,乘人之危的小人!” 天空上所有的剑光旁现出了人形,用蓝剑和紫剑的是一个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鹤童颜,显得得很和蔼,可两人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凶戾精光却叫人不由自主地心头寒。 丁柔突然想起了师父讲过的话,猜到两人的身份,她脱口叫道:“通天双老,天涯子和无涯子。” 那两人上穿蓝衣的人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我们?看不出你们这么大的本事,难怪昨晚我的徒弟没能回来,他已经栽到你们手上了吧?” 丁柔傲然道:“哼,噬血、噬魂两个魔头都是你的徒弟?他们不是珞天教的吗?怎么跟你们通天教扯上关系了?” 蓝衣人颇感意外:“你连这也知道?看来不可留你们在世上,免得坏大事。” 紫衣人反手扯住正要行动的蓝衣人:“无涯,办正是要紧,不要节外生枝,等收拾了它再动手也不迟。” 髡见天涯、无涯跟陶勋、丁柔是敌非友,忙道:“你们两个小家伙要是帮我脱身,我必有厚报。” 丁柔哂道:“你也不是好人,最好你们拼个两败俱伤,我们才不会插手。” 天涯子显然很高兴,道:“好,如果呆会儿你们两个不插手,我们就不为难你们。” 陶勋冷笑道:“那也难,你们是一丘之貉,我得想想再做决定。” 无涯子不耐烦地道:“哥哥,别废话了,快动手吧,看那两个小家伙的模样也没力气掀起风浪了。” 髡有些失望,转向天涯子道:“我说过我不想回那里去,为什么你们非要苦苦相逼?” 天涯道:“那里有什么不好?你不是一直遗憾不完整吗?他也同样遗憾不完整,你回去了,就都完整了,你会更加强大。” “你个小屁孩子懂什么?我现在虽然弱了一点,但是我可以过我想过的生活,我回去后虽然完整了,但现在的我就没了,我的记忆、我的自由都没有了。” 无涯子阴恻恻地道:“但如果你不回去,他便不能恢复。反正回与不回都由不得你。” “要是我没被那小家伙打破剑身,给你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在我面前这样讲话。”髡怒道。 “嘿嘿,谁让你贪心好胜呢?”无涯子略带讽刺地说:“上次老祖亲自带我们到铸剑谷找到你,却没想到你有了剑身,要不是我们事先动用了飞天大阵,只怕你当时就要拿我们兄弟做晚餐吧?最后害我们送了十个金丹期的弟子给你当晚餐才将你哄得睡觉。这次我们本来都安排好了,只要袁道宗拿剑大开杀戒,就会唤醒你。” “唤醒又能怎样?只要我剑身不毁,你们一样拿我没辙。” “我们是拿你没辙,可是他知道治你的办法,他画了一道符让我们埋在竹剑居的下面,只要你出来喝血吃魂魄,我们乘机动符咒,你那剑身便没了。没想到被他们三个打乱了全盘计划,幸好那个小伙子够强,居然打碎了你的剑身,否则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髡惨呼一声:“他怎么能这么对待我。” “你还是乖乖地回到他那里吧。” “休想,就算他帮你们,我也不会束手就擒。” “那就由不得你了。”天涯子狂叫一声,“无涯,开匣!” 无涯子手里出现了一个盒子,正要打开盒盖,髡猛扑过来,它似乎非常害怕盒子里的东西,就是拼却性命不要也要加以阻止。但当它扑到一半的时候,就看见无涯子脸上奸诈的笑容,赶紧转身,听见无涯子笑道:“已经晚了。” 一个混在髡身后的人群里的中年汉子打开了一个木匣,从里面射出一道鲜红的光芒照在金丸上面,金丸一阵颤抖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那道红光收进匣子里,捧匣的人赶紧盖上匣盖,并将一道早已准备好的各式咒符贴在匣盒上,其余的人马上手足相连结成一个圆阵将木匣围在里面。 但是木匣剧烈地抖动,匣盖几番将欲冲破咒符镇压,结阵的人额头上汗珠涔涔而下,然而木匣的抖动继续加剧。无涯子猛冲过去加入到圆阵里,随着他的出手,镇压的力量显然强大了许多,木匣的抖动明显减轻。 天涯子见局势得到控制,转过身向陶勋和丁柔道:“你们知道的事太多,而且你们的实力太强,留你们不得。” 丁柔已将雷光镜张开,她不屑地道:“那你来试试吧。” “刚才远远地看着就觉得这件仙器象是峨嵋派橙眉所炼,现在看果然不差,你们是峨嵋派的吗?” “不是,不过如果你敢伤我们,峨嵋派就会捣烂你们的狐歧之山。” “嘿嘿,不要吓我,老人家经不得惊吓。”天涯子显然没将丁柔威胁的话放在眼里,“你这么一说,我倒非常想试一试了。”他的身体喷出一层紫焰,手指一挥一道紫光撞过来,两下相撞登时将雷光镜从丁柔手里撞飞。 丁柔感觉元神巨震,冲口喷出一团血雾。 陶勋心里一紧,撑起身体一把将丁柔拉到身后护住,一双眼睛直盯着天涯子仿佛要喷出火来。 第七章 仙缘之说(上) “大哥!”无涯子突然叫起来:“快来帮忙,我们快顶不住了。” 天涯子回头看,圆阵正象狂风里的树叶般疯狂地乱跳,髡作困兽之斗大有脱困而出之势。他深知如果被髡逃脱,再要找到它可就难了,只得放弃陶、丁两人,收起仙剑转身加入到圆阵里。 在他加入后,通天教几十个人疯狂地动印诀催动阵法,一道又一道的印诀打到木匣上,一道又一道的五彩亮光于匣身上闪现,每闪过一道亮光则木匣的跳动幅度减弱一丝,渐渐将阵脚压住,不过从众人的表情看显然十分吃力,似乎圆阵随时便会溃散。 陶勋瞧出机会,大声喝道:“老孙,你拿剑砍他们!” 孙思正受伤最轻,现在已经恢复了大半,听到陶勋的命令马上就要动手。 天涯子叫道:“且慢!要是你敢攻击我们,被这个怪物跑掉,我就要你们所有人拿命来赔偿。” 陶勋将孙思正唤住,现在敌强我弱,好不容易敌人被拴住手脚,可面对眼前近六千凡夫俗子,他投鼠忌器。 “那好吧,今天就这样算了,我们互相扯平。”陶勋道:“不过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们得赶快回去,没时间跟你耗,最多回答你一个问题。”天涯子不耐烦地说,圆阵在他们的催动之下开始旋转。 “袁道宗是不是你们陷害的?”陶勋其实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但是想一想还是选择在武林群雄面前为袁道宗洗刷冤情。 “不错,剑是我们给他的,阵是我们教他的,人是我们杀的,给武林各门派的信和地图是我们做的,教他们用竹篙破阵也是我们所为。不多说了,后会有期!”话音里圆阵整个化成一团惨红的光芒往西北方向疾飞而去。 危机已经过去,群雄逐渐恢复过来,有很多人身体一旦能走动,马上运起轻功没命价往天坑外逃跑,生怕再有祸事降临到头上,更多的人起身后慢慢往陶勋围拢过去。 慈云大师和其他几人受的伤最轻,恢复得很快,他们靠近陶勋的时候被孙思正伸手挡住。 慈云道:“孙施主,老纳想看看恩人情况怎样。” 孙思正道:“老和尚,你们还是快走吧。邪道的人虽然走了,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接应的党羽,如果他们再有几个人杀过来,谁也救不了你们。” “但恩人为了救我们与妖魔拼死相斗,身受重伤,我们怎能就此一走了之?让我们看看他吧。” 孙思正急得跺脚大声吼道:“老和尚,你们好不晓事,老爷和夫人受的伤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帮得上什么忙?你们快快撤走散了,老爷和夫人才好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莫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陶勋勉力道:“大师,请您领群侠撤出山谷,以防邪道卷土重来。我和内人只是耗力过巨,自有疗伤的办法。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慈云等人无奈,向陶勋和丁柔跪倒叩拜,陶勋已经没了力气阻止,只得受他们一拜。外围的人也学着慈云等人的样纷纷向他们叩拜,于是以竹剑居为中心黑压压地跪倒一片,众人纷纷喊道:“谢仙人救我性命。我等逃得性命回家,必建庙宇、仙祠供奉仙人。” 汪翼轸不再赌气,起身后飞快地向仍在场的副盟主、哨长下命令,指挥群雄分成几组或沿途警戒,或救助重伤者,或维持撤退秩序,数千人的撤退过程马上变得快、有序起来。 有人将袁道宗抬下来,经过陶勋附近的时候被叫住,陶勋道:“袁道宗受的伤你们不能治好,将他放在这里,我会治好他。” 那两人将袁道宗小心放到地上,向陶勋躬身施一礼,转身救助别人去了。 丁柔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干嘛骗他们?” “袁道宗练了离魂剑上的气功,精通巽风阵的秘密,不能让他流落在凡间,免得带给凡间灾祸,铸剑谷的故事言犹在耳呀。” “糟了,不知道玉虎和欧野明怎么样?” “希望玉虎已经按我的话送走了欧野明,如果它到仙云山,不知道会不会被你师父、师叔他们收留呢?” “哼,你以为仙云山那么好找呀?没有我的指点,玉虎在峨嵋山转上几年也寻不到路。不过,它到了峨嵋山肯定逃不过师伯的昊天宝镜。” 群雄撤离得很快,离魂剑没有了,竹云谷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们留恋,反倒是多呆一会儿危险就强一分,谁人不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 最后一批人拜别陶勋穿过竹阵离去。目送他们消失在天坑入口后,陶勋转叹了口气:“唉,邪道公然将手伸进武林,凡间从此多事了。” “我的好相公,你别浪费时间悲天悯人,我们是在这里布阵疗伤还是另外找个地方,你快拿主意吧。” “我们两个都动弹不了,地上还躺着一个,只好先在此地布阵运功。”陶勋转头吩咐孙思正:“老孙,你喂粒丹药给袁道宗,他被离魂剑震开,应当受了不轻的伤,有些问题还须他来解答。” 竹林里蹿出一道白影,吓得大家心里一跳,等白影跑近了才长吁一口气,原来是玉虎驮着欧野明跑回来。 玉虎跑到陶勋面前将背上的人抖落到地上,冲着他轻轻吼了一声。 陶勋没力气生气,只问它:“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玉虎用心语术道:“我没来得及跑出去就被那个神怪的仙力镇住,他的仙力好象天生是我的克星,引得我体内三昧火不受控制地乱烧一气,我苦苦相抗才保住性命。主人打跑了它,又来了一群通天教,我没恢复力气没办法过来帮忙。刚才那些凡人走了,我怕吓着他们,躲在林子里没敢出来。” “我也觉得髡的仙力和我在乾坤袋里的仙力有几分类似。”陶勋低声自言自语,瞟见躺在地上的欧野明,忙问:“欧野明怎么样啦?我不是让你保护他的安全吗?” “主人,这可不能怨我,魔神威的时候他也受到牵累,被压住贴在我背上不能动弹,后来我的三昧真火被引燃,他亦遭受池鱼之殃,再加上听到那神怪讲的故事后急怒攻心,就晕了。” “原来如此,也罢,你来了正好给我护法。”陶勋又对孙思正道:“老孙,你负责将欧野明和袁道宗两人救醒。” 其实陶、丁两人主要是严重脱力,身体并未受过太严重的伤,恢复起来相对容易得多。而陶勋到底练过返虚篇至圆满境界,布聚元阵后恢复度惊人,不到一刻钟就恢复了一成,随即帮助丁柔疗伤,两人总共花去半个时辰恢复到三成,随即收功出定。 欧野明已经醒转,看见陶勋和丁柔现身,抢前翻身拜倒,道:“陶相公,求你收我做弟子,我要报仇。” 陶勋扶住他道:“欧兄切莫如此,学生可消受不起呀。修炼仙道之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我能吃苦,为了报仇,我什么苦都能吃。” 第七章 仙缘之说(下) 陶勋颇有点意动,欧野明身上背负被通天教灭门的血仇,如果不学仙道术根本没有报仇机会,而且陶勋对他的印象不错,便询问地看向丁柔。 丁柔道:“欧大哥,不是我打击你,你并不适合修炼仙道术。” “为什么?”陶勋和欧野明同时问。 “因为欧大哥没有仙缘。”丁柔满脸的惋惜:“修炼仙道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说容易是因为条件只有两条,说难是因为两个条件必须同时满足,而这两个条件可不容易办到。” “什么条件?” “一个是根骨,此条件和身体经络、信念意志、元神的强弱有关,而这些因素又在修炼仙术的过程中至关重要,有好有根骨可令修炼变得更加容易。另一个条件,也是最关键的条件是仙缘,仙缘决定了一个人是否可以修炼仙家道术,因为修炼仙道实际上是在逆天行事,人有生、老、病、死,这是天道规则,修炼仙道却是要打破、甚至凌驾于这个规则之上,人所修炼的功法本身根本没办法与上天对抗,只有上天认可的人才有机会籍由修炼功法跳出生死规则得道飞升。所以仙缘是决定因素,有仙缘的人必定根骨秀于常人,而根骨上佳的人却未必身具仙缘。若没有仙缘强行练习修炼术,不出数年间必定步步天劫死无葬身之地。” 丁柔的话令欧野明仅存的希望也都破灭了,他的神情为之一变,变得颓丧不已,仿佛生机尽失。 陶勋心中不忍,问道:“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有仙缘呢?” 丁柔教陶勋一个法诀后说道:“拈此诀,贯道力于泥丸,以元神注双睛,将法诀抹过眼睛,再仔细看对象的泥宫,如果有玄、青、赤、白、黄任意一团气居于其中即为有仙缘,如果此人和你有师徒之缘,那么你望气时彩气会愈加明亮,光芒冲出泥丸三寸形如彩虹。” 陶勋依法施为看向欧野明,只见他泥丸上空空如也,再看向丁柔,一团白气氤氲其间,再看孙思正,也有一团青气居留泥丸,这才相信丁柔所言不虚。不过他忽然想起个问题,问道:“为什么当初你师门的人都说我与仙道无缘呢?” 丁柔被问得一愣,旋即笑道:“也就你是个怪胎,要能看出来才怪呢。”笑完后她正色道:“仙缘也不是固定不变的,一个人也许生下来就有仙缘,而长大后仙缘消失。也有的人一辈子没仙缘,临到死前突然有了。师父说过,仙缘缈缈,可遇而不可求,唯有缘到的时候把握住,才不会让它白白流失掉。” 欧野明闻言高兴起来,急切地问道:“那这么说,我以后也许会有缘的,对不对?” “嗯,明天不到,一切皆有可能。”丁柔很认真地回答他:“不过也许你等上一辈子仙缘也不会上你的头。” “只要有希望就好。求陶相公收我做徒弟,我愿执马坠蹬服侍左右,等我有了仙缘再传我仙术。”欧野明也不傻,知道修仙可遇不可求,如果不把握住眼前的机会,就算哪天仙缘砸中自家脑袋却寻不到仙人领自己入道,岂不亏大。 “这……”陶勋再次望向丁柔征询意见。 “相公看我做什么?你收徒弟关我什么事?”丁柔开了句玩笑之后正色道:“我刚才阻止你是怕你不知其中利害,擅传仙法反而害了他。” “夫人,我们马上要赴任,治理一县百姓,有些事不方便亲自去做,孙思正也不方便做,正好需要亲信可靠的人帮忙。欧兄品质纯良,侠肝义胆,又有武功在身,如果他能帮我们就太好了。” 欧野明大喜,马上要拜师,陶勋一把挡住:“欧兄,一则我年纪太轻,实在没做好收徒弟的准备;二则纵然你有仙缘临身,是不是跟我有师徒的缘分也还未知,我不可因私而坏了你的因缘呀。” 欧野明可不这么想,现在陶勋就象是他手里抓着的唯一一根稻草,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不用师徒名分拴牢了,他如何能放心,于是仍苦苦哀求。 陶勋被欧野明缠得头痛,又一个声音传进耳朵:“弟子袁道宗也愿拜入仙人门下,求仙人收留。” 原来袁道宗一直在旁,心眼早就活了,见陶勋对欧野明颇有心动之意,连忙加入进来。 陶勋和丁柔对望一眼,他们正愁如何处置袁道宗。陶勋对他道:“袁大侠且起来,刚才的话你想必也知道了,我望过你的仙缘,和欧兄是一样的。” “袁道宗不敢奢望修炼成长生不老的仙术,只求随侍仙人左右,朝夕闻聆教导余愿足矣。求仙人成全。” 丁柔道:“袁大侠,你的际遇很奇特,没有仙缘却修习了离魂剑上的炼气功法,此中固然因邪道设计陷害的缘故,但是你仍难逃脱天道之罚。” 袁道宗被吓得冷汗淋淋,趴在地上哀求不止:“如此更要请仙人救我一命。” 陶勋和妻子商议一阵,对两人道:“也罢,我半路上跑到这里糊里糊涂地参加了盛会,还糊里糊涂地与一尊神仙打过一架。遇到二位,参与到事关二位命运的一场劫数中,说明我们之间有夙缘。你们比我年纪大,我是万万不会做你们的师傅,委曲二位暂且算做我雇请的长随可好?” “做长随不好,我愿和孙仙长一样为奴为仆。”袁道宗的脑子可不糊涂,雇工与卖身的奴仆不一样,前者算个自由人,后者属于奴仆,他以后还要长期与孙思正在一起共事,仰仗之处甚多,怎么敢自己的地位于其上,况且有了主仆关系更能拴牢与陶勋、丁柔的关系。 欧野明被袁道宗捅了一下,赶紧附和起来。 陶勋被他们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两人正式行过礼,改口叫陶勋和丁柔为老爷、夫人。袁道宗已经四十一,陶勋和丁柔称他袁叔;欧野明天生老相,实际才三十出头,而且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野明”只是他的表字,其实单名“焕”,两人便以他的字称呼。 陶勋、丁柔和孙思正都恢复原貌与两人见面并表明真实身份,两人没想到主人不但是能变化的神仙,而且是堂堂命官,更加惊喜不已。 欧野明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双手奉上来:“老爷,我昨晚对你们说了谎,其实《金庐笔谈》我一直随身携带,这件仙物我也没办法用,请老爷和夫人收下,让它挥应有的作用。” 丁柔不等陶勋推辞抢先伸手接过去,塞在丈夫手里,并向欧野明道:“嗯,这样也好,此物不可流落在凡人手中,我和相公先替你收着,参透里面的秘密,待时机合适时定会传给你。” 陶勋不满地看了丁柔一眼,却也无可奈何。 《金庐笔谈》只有普通书本的八分之一大小,也不算厚,面上盖了一方黄色锦帕,陶勋试着取下锦帕,果然如生铁浇铸般一动不动,随手交给妻子保管。 欧野明自是大喜。 袁道宗也回屋里翻出一本薄薄的:“老爷、夫人,这就是那些妖人故意留下来害我的秘笈,我不敢再留在身边,请老爷和夫人处置。” 陶勋这回没有推辞的意思,接过来略翻一翻,全书共两篇,前篇类似于他们前晚教给欧野明的炼气口诀,是用来催动和操纵剑体御空飞行以及出剑光的基础,每一句口诀之下都有详细的注解和指导、提示建议;后篇是巽风七叠阵的阵图,同样有十分详细的注解。 陶勋指着阵图对袁道宗说:“袁叔,此阵不能留在这里,你和野明还有老孙、玉虎一起把它拆掉。通天教在土丘下面布置了血祭坛,还有一道咒符,都不能留,你回屋取出常用的随身物品带走。”又指着与天坑入口方向相反的绝壁对孙思正道:“你们做完后到那边绝壁下等我们。” 两路人马分头行动,等孙思正他们稍稍远一点之后,陶勋和丁柔动手推平土丘。据天涯子所说,他们埋的咒符有摧毁髡剑身的威力,两人不知道它具体的埋藏地点,所以行动起来非常小心,每推一处必定由丁柔用雷光镜反复照看,陶勋再用《天册》搜灵术反复探看,确定没有异常之后才动手。 土丘被推掉一丈的时候目标终于被现,通天教布置的不是单独一张咒符,而是一组由三十三张咒符组成的符阵。 看到这个符阵,陶勋大感惊讶,因为它竟然跟《天册》里记载的一个攻击符阵完全一致,忙取出《天册》玉简反复对照,很快就得到确认。陶勋心头惊诧异常,先不说《天册》玉简里的内容在他之前从来没有被人破解出来,就是咒符本身绝非凡界能制作,陶勋记得当初地藏老人解说的时候讲过,画这种咒符需要修炼天册至无上圆通的境界,彼时道基近于太清天诸仙道基方可施为,也就是说画出符合要求的咒符由道基的境界决定,而不由道力强弱决定,即便他也自认没达到那个境界,真不知画出咒符的人怎么懂得《天册》又怎么达到了如此高的境界。 陶勋小心地拆掉符阵中作为引信的符纸,将符阵收起来,两人不必再小心翼翼,飞到半空,陶勋放一道青木天雷将土丘轰成平地,在会合地点,孙思正几个正在等候他们。 第八章 关卡风波(上) 秋垣县西南距景云府五百多里,境内多山,西南山脉山麓从北、西、南三面扇形分布逐渐过渡到丘陵、平地,有六山一水三分田之称,单单论辖境,比一个普通的中等县大一倍多,不过其耕田的面积却仅仅比普通中等县多一成左右,而且由于近山的田地大多硗瘠,再加上耕作方法落后,全县每年的收成仅仅约五万多石,所以仍只算作一个中等县。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前任知县周介真在其一任半的任期内做出了相当不俗的成绩,据省、府上报的考绩称,在其治下秋垣县每年赋税征收皆冠于全府,狱案皆断无羁縻复讼,教化风行而民知礼义,盗匪绝迹而无拾遗闭户,凡此种种,由于政绩突出,被提升为邻府的同知并署理知府事,于七月中旬赴任去了,县衙的公务眼下暂时由县丞署理。 枰浍镇是秋垣县东境的门户,全镇三百余户,从西边山上流下来的浍溪从镇旁经过,浇灌了这一带平地的近万亩良田,这里集中了全县肥田中的近八成。 官道沿丘陵和浍溪修建,经过枰桧镇再走上差不多五十里就到县城,常年有行商经过这里到西边的邻县贩运山货,对他们征收过境税是县衙一笔不算小的税收来源,由于山货有利可图,不算低的税收并没有阻止行商们的热情,故官道上人来人往也不算冷清。 枰浍镇外的官道上有县衙所设立一个路卡,按例只核对出境行商的路引、税票、货物等,但近段时间值守路卡的公差比往常多一倍,并且有县衙的一位经书文吏每天坐镇,对入境的所有人、货严加盘查。 守卡的衙役为了在上峰面前图表现,更为了趁机捞点油水,对进出的人多有刁难,惹出不少怨言。 这天过了卯时,路上的人多起来,守卡的官差查得十分仔细,找出各种借口索要好处,办事效率十分低下,很快要过卡的人排起长队,在排起队的人当中两名身背包袱的壮年汉子尤为显眼。 每天过卡的人大部分为邻近村镇的人,常来常往的已经与守卡的官差熟络了,生人中以行商居多,由于常年行走在外相貌多数偏黑偏瘦,他们面上尽是风尘之色,而这两名壮汉子肤色稍浅,其中一人还比较白净,不象常年在外的贩夫走卒之属,另一人体格高壮,两人眉目之间甚是英武,沾满了尘土的衣裳比较平整,没有一点破损,褶皱也很少。 守卡的司吏李冬平早就对这两人多留意几分,等到两人入卡接受检查的时候他起身走了过去。 衙役见县吏大人走近,调门当即提高几分,接过两个汉子递来的路引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瞪着眼睛喝道:“你们谁是欧焕,谁是袁笠?” 稍白净一点那人答道:“我是袁笠,他是欧焕。” 衙役扫了他一眼:“你们的路引有问题吧。” “怎么会呢,官爷。”袁笠陪笑道:“我们的路引是景云府府衙开出来的,上面盖的大印如假包换。” 衙役将眼一瞪,怒喝道:“我说有问题就是有问题,难道我还能平白冤枉你们两个不成?” 欧焕脸色一跌:“官爷,难道上面盖的官印是假的?” “印倒不象假的,可是你们的路引上官印印迹明显比字迹陈旧,肯定是拿空印纸后填的。”衙役的的语气十分笃定。 “官爷,你一定看错了,”袁笠辩道,“这路引明明是我们从官府领出来不久的,你们再仔细看看。” “妈的,老子吃这行饭的,看过的路引不计其数,从没看走眼,难道你的眼神比我还准?”衙役破口骂道。 欧焕面色不善,沉声道:“我们到官府申报,签押、盖印都是府衙老爷所办,我们只管领来带在身上,哪知道他是先盖印还是先填字。” “大胆,你这是诽谤官府呀。”衙役马上给他们扣上了一顶帽子,嚷嚷道:“你这刁民皮痒痒了是吧?” 李冬平走到旁边道:“将路引让我瞧瞧。” 衙役连忙双手递到他手上。 李冬平对着光仔细看了半天,凭他的经验马上判断出路引上的官印的确比墨迹显旧。他将路引交回衙役的手里,问两人:“你们是景云府哪里人?怎么你们两人的口音都不大象?到秋垣县来做什么?” “官爷,小的本是蒲城人氏,欧焕是祟宁人氏,都因家贫欠债无力偿还被讼于官,后遇景云府药号淳杏堂丁员外代偿,便自愿做了他家的仆人。这趟是受丁员外派遣到贵县收购山药,我们两人打前站。” 李冬平听完点了点头,对衙役使了一个眼色,道:“他们两人的路引的确有问题,你们要好好盘查。”他自打被派到这里后,要从衙役们敲诈过往行人的油水中抽取三成,平均每天有七百多文钱收入,听到袁欧两人都是药堂里的人,猜想他们身上必有油水,朝廷严禁百姓擅自迁移,明令凡离籍地出行的人必须持有官府开出的路引,如果路引有问题可以治重罪,只要抓住不放,不怕不能从袁欧两人身上大敲一笔。 衙役们会意,立即换上一副凶相,揪住两人的衣服骂道:“两个杀才,敢拿假路引不说,还诽谤官府,你们是不想活了!” 袁笠抗辩道:“官爷,我们的路引的的确确是真的,至于盖印的问题,哪处官府没有这样的空白路引条?为何非要说我们的是假的?” 衙役见两人还敢争辩,更加恼怒:“是真是假,文到景云府一查对便知,不过在此之前老爷我请你们到号子里吃几天饭,如果贵府否认,嘿嘿嘿,你们两个便还要加上诽谤官府的重罪,你们的员外也要坐管束不严和纵容之罪。”他们叫得虽然凶,却只揪住两人不放,并没有上链子锁人的意思。 其实袁笠说得没错,各处官府为了方便公务都有加盖空印的文书证照,这样做有违于律法,所以台面上谁都不会承认。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若真地追究起来开具公文的衙门多半会矢口否认的,吃亏的还是拿文书的人,如果背景不硬被牵连上官司弄得元气大伤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下的情形自然对袁欧两人不利,这几名守卡官差的目的就算是瞎子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第八章 关卡风波(下) 旁边好心人劝道:“二位,这几位差爷其实人最好不过,你们的路引虽然有瑕疵,但外乡人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也不容易,差爷断不会为难你们,你们好言好语地求求他们,请差爷们喝几碗好酒解一解乏,他们多半会高抬贵手的,你们自然也没事。二位还有事要办,不要因小失大耽误正事呀。” “正是,正是,二位快些软声求求差爷,送上贽敬,免得误了贵主上的生意。” “差爷守在此地风餐露宿的十分辛苦,二位表示一下敬意原也应当。”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些是例钱,贵主上应当早有安排才是。” 旁边的其他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言解劝。 但袁欧两人显然长了两颗没开窍的榆木脑袋,任凭别人怎么说就是不肯服软,更别说出钱打点。 几名官差被他们惹得火气上撞,拿出铁链子往两人脖子上一套拉回衙门处置。经过这么一闹,众公人的心情大坏,对其他经过路卡的人更加严苛,弄得气氛紧张兮兮。 不多久后,三个游方道士模样的人来到路卡前。三个道士一老二少,年纪大的道士相貌和派头颇有些仙风道骨、飘然出尘,一看就像个出世的得道真人,两个年轻的道士也都清逸不群,尤其年轻最轻的那个道士,长得极白、极俊俏。 几个守卡的差役紧盯着小道士瞧得走神,被老道士咳嗽一声惊醒过来,心里暗暗道:“好俊俏的道童,真想捉到怀里……呸呸呸,我怎么喜欢那个调调啦?出门撞太岁,真他娘的晦气!” 公人们虽然心情不好,却不敢乱对道士脾气,当今皇帝祟道那可是出了名的,宫里养着一大群真人、上人、真君不说,还满天下兴建道观,礼敬有名气的修道之人。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各地方官员对道观、道士皆礼敬有加,当官的如此,当差的自然不敢造次。 一个衙役换上春风般的笑脸问道:“三位仙长,您几位要到哪里?” 老道士递上三块度牒,公差接过验看,惊叫出声:“原来三位都是龙虎山天师宫的仙长。” 龙虎山天师宫被当今皇帝奉为道教祖廷,多次下旨加封天师的尊号、赐予其大量金银和种种特权,每年都要委派钦差代自己上山降香,可说圣眷之优渥无出其右,天师宫出来的道士在全国都是横着走的。 李冬平听到后赶紧起身小跑过来,接过度牒仔细验看。度牒绝对是真货,年长的道士名叫符元堇,道号凌蒙子,其他两个是他的徒弟邵伯清和龙伯炀。他恭敬地将度牒还给三人,脸上堆满了笑容向他们请安问好,目光、语气充满谄媚,不过瞟向龙伯炀的目光里似乎隐隐多出一丝暧mei。 那个俊俏的道士脸色微酡,肚子暗骂:“该死的牛鼻子,叫什么名不好,非要叫龙什么(炀)阳。” 李冬平恭敬地道:“老仙长,您仙踪到此一路劳顿,弟子是秋垣县司吏李冬平,斗胆请三位仙长到县衙奉茶,本县缙绅对圣宫最崇敬不过,务必请仙长仙驾在鄙县多盘桓些时日。” “不必了,贫道奉命到蜀山采办药材,路过贵地,差使要紧,不能耽搁,日后若修行云游至此,再行叨扰吧。”符元堇正眼也不瞧他们,带着徒弟大摇大摆地走过路卡,忽回身道:“要不要交纳过境税?我们虽然是方外人,却也不能坏了贵县的规矩。” 李冬平忙不迭地双手连摇:“不敢,不敢,符仙长过境,鄙县奉迎不及已是罪过,岂敢再收仙长的钱。” “那贫道等就不客气啦。”符元堇转身走出几步,再一次回转身来,冲李冬道:“李大人,贫道瞧你印堂暗,恐怕你近期要触霉头,劝你一句,人做事天在看,凡事不可亏心呐。” 李冬平心头一惊,很有些着恼,不敢表露出来,无可奈何地看着三人扬长而去,在肚子里暗暗骂几句晦气。看三人走得稍远,他忽然一下回过神来,招手唤来一名差役吩咐道:“你快跟上去盯紧他们,看他们去了哪里。” “是!”差役应了一声,一溜小跑跟过去。 可前面三个道士实在很奇怪,从后面看明明走路显得不紧不慢,可不知为什么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远处。 等那差役追到镇里,三个道士早就没了影,他茫然在镇里转了几圈,向路边的店铺行人打听,没有得到半点信息,只得悻悻地回去了。 浍溪楼是枰浍镇唯一也是最大的酒楼,两层楼的建筑在小镇里显得气势恢宏,此店主要为行商服务,由于价格不贵、环境不错,很受过往商旅的欢迎。 符元堇坐在二楼临街的酒桌旁看着跟踪的差役回去,回头轻轻地向邵伯清道:“还是老爷厉害,知道那个司吏会派人跟踪。” 邵伯清不满地道:“让你以师徒相称,怎么叫老爷了?” 符元堇心虚地扫了龙伯炀一眼,道:“没人的时候老奴不敢乱了尊卑。” 龙伯炀不耐烦地道:“叫你怎样就怎样,啰嗦什么。” 符元堇嘿嘿干笑两声,又道:“老……嗯,伯清,怎么不准小袁、小欧两个反抗呢?” “我正要看一看刑狱里的真实情况如何,故顺势让他们混进去探一探,调查民情有我们三人已经足够。” 这三个道士是陶勋、丁柔和孙思正所扮。离开竹云谷之后他们追上了先行的车马,陶勋想微服赴任并顺道体察民情,正好他们从噬魂魔君几个下属身上缴获的物品里有天师宫的度牒以及空白路引条等物,便决定分头假扮道士、行商提前入境,安排老王夫妇赶车马到紧邻秋垣县境的平沙镇客栈等候。 “嗯,那个,伯清妙计安天下呀。”符元堇拍了句马屁,又问:“你怎么知道这里吏治有问题?” “我在京城的时候曾经听说,前任知县周介真本是礼部小官,后来靠走靖宁侯的门路才得外放到此,本省的省、府不少官员都有靖宁侯党羽,吏部档案里有关于他的考绩,我悄悄调阅过,被写得有言过其实之嫌,所以想先看看这里的实际情况。刚才在等候过卡的时候听百姓讲,最近官府的盘查突然得严格起来,你们看是怎么回事?” 丁柔问道:“师兄,我们出来的时候,你有没有红谕到县里?” 陶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父亲大人原来要代我的,我怕劳扰父老乡亲不许送,现在应当还在马车上。” 按官场的规矩,得缺的州县正印官刚一起程离京,或离开督、抚驻地,就会派一长随先期赶到任所衙门,传送新任正堂的一张“红谕”,上面一般要这么写:“新任某府某县正堂某姓,为公务事。照得本县择于某月某日出京,由某路上任。迎接书吏、各役俱在某处伺候,不许远迎。上任日期另行知会。来役不得雇替,执事务要严明,衙门应各修整,必须清洁,勿许泰侈。六房科职掌事宜须知册,各房吏先行赍投查阅,勿得违错取究。须至谕者。右谕六房书吏准此。”得到这张红谕后,全衙门就要动员起来,将衙门打扫粉刷一番。 官场上新官上任,哪个不是摆足了排场,象陶勋这样轻车简从、悄无声息赴任的简直就是个异类,秋垣县衙不知道他的行踪,难怪要如此紧张了。 陶勋轻笑道:“他们越紧张,我越要好好看看秋垣县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一个酒楼的伙计上来看见三位道士,显然一愣,酒楼早上的客人主要为住店的客人,大都集中在楼下,他一直在楼下招呼,竟然也不知道这三位道长什么时候上的楼,连忙上前招呼。 孙思正点了几样素点和茶水,顺口问道:“小二,贫道师徒三人云游到贵县化缘,借问一句该到哪里才好呢?” “道爷,您可算问着了,本县的士绅大多是出了名的善人,对大道观的道长个个礼敬有加,象樊安乡的张员外、李员外、邹员外,还有水静乡、曲里乡、楸坪乡、麓阳乡,全县的几个大善人、大居士有三十几家。不过您三位最应当去的是怀浍乡的邓员外那里,他老人家是致仕的朝廷大官,全县差不多两成的田地、县城里一半店铺都是他的,连县太爷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才行。” 陶勋知道小二指的是前南昌知府邓宏景,致仕前就跟靖宁侯走得近,其子现在京中为官依附靖宁侯党。 第九章 打听民情(上) 关于邓宏景,陶勋只听说过其在老家广有田地,却没有想到这么多。 孙思正又问道:“敢问小二哥,哪些地方最穷、最苦呢?”他见小二满脸疑惑,露出诚恳的笑容补充道:“贫道师徒下山云游天下,除了化缘之外也要做些施符治病、驱邪救人的功课。” “哦,几位道长真是功德无量,”小二换上一副敬佩的表情:“本县最穷推藜山村,其他还有很多村落,随便就能说出百十个,至于穷苦乡亲,道爷随便走到哪里都能碰见。不过到藜山村可要小心,那里盗匪出没,不太安全。” 陶勋插话道:“我听说贵县境内已经禁绝了匪盗,小哥所说的这伙盗贼是新来的吗?” “什么新来的,一直都有,官府剿过几次,官兵一去他们就没了踪影,官兵离开他们又再来,所以始终剿不灭。”小二说到这时,眼睛往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便低声道:“其实每次官兵剿匪的时候,乡亲们可遭罪啦,土匪只要财,官兵是财也要、命也要,所过之地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交上去的人头其实都是些老实百姓还有病弱流民,官府说是将匪剿了,那也就是蒙蒙上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实情?” “我的一个亲戚就住在那里,逃到我这里避难时亲口所说,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呀,唉,造孽。”小二唏嘘两句退了下去,转身走远几步后心里忽然疑惑:“我这是怎么了,跟几个陌生人讲这些事,邪了门了。” 藜山村位于县城西北一百五十里外的山区交界地带,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六日,陶勋计划只用两天的时间微服私访县境,走路的度不加快不行。 三人出镇后不久离开官道循田垄往远处村庄走去。 田里种的水稻快熟,秸杆上结满了穗子,田地里许多农夫埋头苦作。 陶勋示意孙思正在一处田垄上停住,他蹲下身,俯腰伸手扯近一根高高的秸杆仔细观察,数数顶端上的谷穗有五六十颗,长相还算饱满。 正在田里劳作的老农抬起头来看见三个道士,黝黑的脸膛上有几分好奇,更有几分警惕。 “老哥,”孙思正主动上前打招呼:“我们走累了,想讨碗水喝。” “欸,道爷稍待。”老农应了一声,回身把茶壶和碗送过来。 孙思正倒了一碗喝一口,茶叶是乡间粗茶,有股烟味,茶味很淡,看来冲泡过多次。 陶勋笑着道:“老伯,恭喜您呀,今年可是好收成啊。” 老农露出开心笑容:“是啊,今年老天照应,菩萨保佑,风调雨顺也没有虫害,再过一个月就可收割,一亩地能收一石五斗谷子,比往年多三两斗。” “您家几口人?种了多少地?” “我全家八口人,种了四十七亩地,就是劳力太少,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年幼不能下地劳作,能干活的只有三口人。” “哎呀,那可太辛苦了,俗话说‘一户十亩’,你家过太多,就算一口十亩也多了点。不过今年收成好,可以多收八、九石粮食,手中有粮,心头不慌,今年过年的时候可以给孙子多买一点好吃的。” “唉,”老农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可不敢这么想,收成好有什么用?我自家的地只有两亩,其余的全是租的邓老爷家的,收成四成要交租,还有两成半要交皇粮,剩下的只有三成了。留下口粮之后,多收的粮食只能粜给城里的米行,也不知道邓老爷会不会善心给个好价,城里的米行都是他家开的。” “邓家的田租怎么这么高?朝廷的制度不是一亩税一斗二升吗?怎么要交两成半了?” 老农很奇怪地看了陶勋一眼:“小道长不知道,这天下谁家的田租不是四五成以上呀?邓老爷这算很平常的了,其的员外家都要多收半成以上。皇粮只收一斗二升不错,可邓老爷说了,他也得交皇粮,我们种他的地,总不能让他交吧,自然是我们代他交了。” “那就算这样也顶多只有两成嘛。”丁柔忍不住插话。 老农象看怪物似地看着她:“小道长想是打小出家,不知道原因,如果交粮的时候你到衙门里看一看就明白了。” 漫说丁柔不明白,就是陶勋、孙思正也不明白怎么回事,见老农渐有惕色,不敢多问,道声谢走了。 三人走走停停,边走边打听民风民情,一路上所见所闻与陶勋在京听到的传闻出入很大。 枰浍镇周围是县境内地势最平坦的一块平地,开辟良田一万多亩,这些田地中的七成半属于以邓宏景为的十七户大户,其中邓家一户就占田两千余亩,周围十一个村落的八百多户农民绝大多数靠租田耕种过活,邓家的田租不是最低,也不是最高,其他还有三成半,最高到五成,农民辛苦耕作一年的结果连肚子也吃不大饱。 此外,一多半的农田水利多年没有整修,旱时无水雨时内渍;桥梁道路多有损坏,三人路上亲眼看见一个用两段木头架在桧溪上的简易木桥突然朽断,桥上的人掉进水里。 快近中午,三人施缩地术加快脚程进入县城。 县城有城墙,高两丈半,方七里,除城门楼用青砖砌就之外其他很多墙全用土夯成,经年风雨冲刷下早已斑驳不堪,很多处剥落垮塌。 由于近正午,守城门的几个衙役轮流吃饭,盘查松很多,三人没费周折就顺利进入东门。 孙思正带两人走进路边一家酒馆,这间酒馆门店挺大,不过里面设施简陋,每张桌上的菜不多,围坐的客人却不少,显然在食客多是普通百姓。 在这里吃饭的人很多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象他们三人这样穿着明显是绸料的道袍的人走进来自然显得很突兀,大家忍不住仔细打量他们,露出好奇而警惕的目光。 唯一例外的是掌柜,亲自上前招呼三人,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单独的位置,孙思正点了七八个菜,掌柜这才乐颠颠地回到柜台。 第九章 打听民情(下) 他们进这种低档酒馆本是为了接近下层百姓,探听消息,没料到反而令酒馆里聊天的人噤了声,陶勋觉得很不自在。 孙思正是个老江湖,看出陶勋的尴尬,眼珠转了转,笑呵呵地大声向掌柜喊道:“掌柜,贫道是龙虎山天师宫凌蒙子,云游天下广结善缘,今天进了贵店也是跟掌柜的有缘,来来来,贫道送你两张太上平安符,将符贴在门上门神之旁,保你一年太太平平。” 掌柜的大喜,忙不迭走来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下符纸,笑道:“我一看您就知道不是凡人,原来您是天师宫的仙长,小的这双眼睛真是白长了。到底是天师宫的符,就是灵,别的道长施符从来没有说保多久,您就明明白白地说是一年,必定灵验无比。小的谢过仙长恩赐,这桌酒菜我只收您半价,聊表弟子寸心。” “不必了,”孙思正大手一挥:“饭钱该付多少就付多少,贫道带徒弟下红尘走这一遭主是要为积功德,你少我饭钱,不是要折损我们的阴功么?” 坐在邻的一个老汉道:“凌蒙子仙长,您天师宫除了画符厉害之外,算命厉不厉害?” “不是贫道夸口,贫道看一相,可算定三生之事。”孙思正笑嘻嘻地看着这人道:“老哥坐在这里喝酒,想必是因为家中不和吧?” “咦?仙长果真是高人哪。”老汉露出惊讶表情,迫不及待地问:“您看我家这事可有解?” “呵呵呵,令妻舅本无甚大事,嫂夫人想必现在已经得到好消息了,你现在开始数数,不过五十,令妻必定来请你回家。”孙思正摸着胡须十分笃定地道。 店里的人个个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有人开始轻声数数,很快其他人也跟着数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果然,数到四十七的时候,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寻进店门,看见老汉后过来扯住他道:“当家的,我兄弟已经没事了,早上是我太性急错怪你,快回家吧,我做了酒菜给你赔罪。” 店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叹之声,那老汉先板起脸装模作样教训老伴几句,方自得意洋洋地领她回家。 等他们走了,另一人过来兴奋地对孙思正道:“老仙长,您真是活神仙哪。求您也给弟子算一卦,看看弟子能不能中举。” 这人是店里唯一穿长衫的人,不过长衫上已经有了几个补丁,孙思正也没有拒绝,令其报上姓名、生辰八字,看了一番面相,再看手相,这人肤色较白,手上没有老茧,手指握笔处的皮肤明显较厚,看来是个破落的秀才。 孙思正面带戏谑地道:“秀才什么不好做,偏生要做窃书的事,虽然没被东家现,但这种有辱斯文的事已经被天文曲星官知道,你这辈子仕途上是不要作指望。” 众人哄然大笑,那秀才闹了个大红脸,不过孙思正算得挺准,他厚着脸皮苦苦哀求:“弟子知错了,不过弟子尚有老母幼子要养活,这事可还有个解救法?求老神仙指点迷津。” “秀才,你命中无福禄贵相,如果能做童蒙塾师,或许到老时能沾一点桃李福泽。此去出南门往西南五十里,你马上前往,遇水则止,应当还有机会。” 那秀才二话不说,立即结清酒钱,按指点匆匆走了。 旁边有人叹道:“真神人也,虞撼川老员外正想给孙子请私塾,这件事我也是昨天刚刚听他家的长工老魏讲的,老神仙竟然都知道了。” 陶勋心里一动,向那人搭腔问道:“大叔,您贵姓?这虞员外是什么人呀?听你的口气对他好象特别尊敬。” “免贵,姓甄。”那人报了姓,露出崇敬的神色:“说起虞老爷来,县里的人没有不夸的。虞老爷的大公子是同进士出身,在外省做到府推官,娶了本省参议吴子敬的女儿,次子是云州卫指挥使,他的身份也算尊贵了吧,偏偏他一点架子也没有,说话和颜悦色,从来不打骂下人;他宅心仁厚,租他家的地只要交两成半的实租,别说在本县、本府就是本省、全国也是最低的。 虞老爷急公好义,听说江湖上的汉子有了难处找到他,好酒好吃地招待,临走赠以银两,人称赛孟尝,四邻八乡的穷苦人家有灾有病,他只要知道了,必定派人送去钱粮汤药;他老人家扶危济弱,去年刘村一名寡妇的田产被几个恶霸使诈骗了去,他一张帖子过去,硬是让几个恶霸将田产吐出来归还给原主,象这样的事可多了。虞老爷的武功那是天下无敌,有他镇着,咱秋垣县二十多年没闹过匪盗。” “咦?我可听说藜龙山上有土匪出没呀。”陶勋故意点破。 “啊呸!什么土匪,谁告诉你的?那些不过是交不起税粮、当不起赋役的平民和外乡流落来的无业流民,都是老实本份的人,从来没听说过他们祸害到本地乡亲,虞老爷自然不会管他们。” “虞老爷可真是大善人呀。”陶勋应和几句,转又问道:“其他的士绅人家怎么样?” “本县数得着的大户有三十七、八户,其中二十五六户是官宦人家出身,家大业大不说,跟官府交结,势力不小,为人处事跟虞老爷是没法比的,只有几户勉强算得上乐善好施,其余的差远了,在乡下吞并田地,收高租,还逼死过人。其余都是商人出身,这些人为富不仁,放高利贷,对佃户、工人也盘剥得很厉害。” “与虞员外比起来,谁的家业最大?” “说到有钱有地、有权有势,还得数邓宏景邓大老爷,他当过知府,前年才告老还乡。他家里光良田就有一万多亩,各处乡、镇都有宅地产业,县城里一半的店铺都在他的名下,钱多得几辈子也数不完。大公子在朝里做到刑部主事的官职,拜了执政的裴大人做干爹,嫡出的小女儿嫁给本省布政左使的二公子,庶出的女儿嫁给本府通判的公子,还有他的二公子、三公子都娶了本府、县里的名门望族家千金,可以这么说,凡是本府、县稍有名望的人家,都跟他家多少沾亲带故。所以说,邓大老爷在县里呼风唤雨,连县太爷也得看他的脸色。” “邓大老爷也是个善人吗?” “那可谈不上,比虞老爷差远了,虽然偶尔也捐钱修路架桥什么的,但那算什么,他家的地够多了,还在买田买地,看上了谁家的东西过不了多久准能弄到手上。尤其他的三公子,是个花花公子,最爱惹事生非,与一帮大户家的子弟整日里游手好闲干些偷鸡摸狗、调戏妇女的勾当,也不知坏了多少良家妇女的清白名节,但是家中财大势大,也无人管得了。” “官府不管吗?” “管他?且不说前任县太爷是邓大老爷的学生,就是省、府里邓家也有人照应,怎么管?谁来管?唉。” “那倒也是。”陶勋跟着他叹了口气,继续问:“我听说前任县太爷可是个能干的人,政绩很不错,想必贵县的官吏人等也都人人勤奋清廉、公正无私吧。” 老甄突然起疑心,问他:“你这位小道长,怎么打听这么多事呀?” 孙思正掏出十几文钱递到甄手里说道:“老兄有所不知,我们打算到贵县化缘,各处码头都要拜一拜,马虎不得,不然化不到缘不说,反倒惹麻烦。” “老仙长说得倒也是。”老甄见钱眼开,高兴得合不拢嘴,“前任的政绩如何我不好说,要说到县吏……嘿嘿,可不是象你们听说的那样,你们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最好多留个心眼,他们的手可有点黑呀,修路架桥、缉盗捕匪的正事做不好,借事敲诈勒索、欺负老实百姓的勾当个个是行家里手,尤其那个梅师爷梅良昕名副其实,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鬼点子百出,到县衙办事如果没打点好他,你什么事也办不成,再容易办的事也要办砸。” 孙思正又问道:“那请问老哥,除了官府之外还有其他的码头吗?” “嗯,这您可算问着了。鄙县不大,码头可不少。虞撼老爷的徒弟吸纳许多民壮一起成立了金剑会,专门维护地头秩序,保境安民。城南的鸿远镖局势力也不小,局主名叫郑东魁,在本省很有些名气,保的镖从没出过差错,镖局除运镖之外还给许多大户人家看家护院。 听说江南最大的青竹帮在城里也有分舵,领名叫程天青,城里的药店、铁匠铺、杂货铺子多是他们的产业,传闻他们贩运私盐获利颇丰。另外还有一帮地痞、混混搞了一个什么关圣会,专门做那坑蒙拐骗的勾当,简直污辱了关圣爷爷的名头。”老甄说到此连连摇头,露出很不齿的表情。 第十章 起死回生(上) 正说话间,外面街道忽然一阵喧闹,几串鞭炮噼哩叭啦响起,两个人麻衣孝服边走边抛纸钱,后面一人赶辆驴车拉了一副棺木,一个妇人哭哭啼啼地扶着棺木走在旁边。 那妇人年纪约二十五六,长得挺标致,穿着孝服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颇有一番动人的情致,让不少人的眼珠子看得有些儿突出。 老甄看着送殡队伍过身,摇头叹惜:“唉,可怜啊,作孽呀!” “甄大叔,这话怎么讲?” “过世的人是城里茶油铺的李掌柜,他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辛劳一生,到三十几岁才走桃花运,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王氏,夫妻二人很是恩爱。不料,祸从天降,上个月老李的店铺两个伙计突然辞工走了,因一时请不到人,不得已王氏抛头露面出来帮手,巧不巧地被闲逛的邓家三公子看到,听说当时便要强逼老李让妻,老李哪里会肯,邓三少支使手下爪牙上门闹事,没一天消停过,前些天突然不闹了,过了两天老李就不明不白地暴病而亡。”老甄凑近孙思正耳边轻声说:“我听县里傅老居士说,老李的死状象被人下咒害的。可怜李王氏肚子里还有遗腹子。” 陶勋忽然伸手扯住孙思正的袖子,拉起他起身往外走,出了门在他耳边低声讲几句。 孙思正点头会意,紧赶几步过送殡队伍,一回身将他们拦住,神情愤怒地说道:“你们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杀人吗?” 送殡的队伍停下来,有几个人骂道:“哪里来的道士,满口疯话,快些让开,莫误了出殡的时辰。” “我让开容易,但你们就要杀人了。可怜的李掌柜,竟然无故要遭活埋。苍天,你怎么忍心这样的事生?”孙思正故意向天空长叹。 李王氏上前说:“道长莫要说胡话,亡夫已经故去多日,今天过了头七这才下葬,怎么能说是活埋呢?” “非也,非也,你可大错特错。令夫明明还未死去,你们却要将他下葬,不是活埋那又是什么?” 送葬的人和看热闹的人顿时一片哗然:“你这道士疯啦,人都死了七天,哪里还是活的?说疯话也要看看地方,怎么跑到大街上来了?” 也有刚才在店里吃饭的人站出来替孙思正辩护:“我看未必,这位是龙虎山天师宫的仙人,刚才给我们算命一说一个准,他是活神仙降世,他说是活的应该就是活的。” 孙思正见李王氏被说得有些犹豫,便问她:“李王氏,令夫停灵七日,身体可曾腐坏?” “这倒没有。” “人若真的死了,魂魄消散,精血凝固,气散血凝则身体必将腐烂,何况现在正是二十四个秋老虎,天气炎热,你们难道没有一点怀疑吗?” 李王氏被说得颇为心动:“按照道长的说法,奴家丈夫真的没有死吗?” “何不抬回家,让我试试,要是救活了就还你一个丈夫。就算救不活,于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贫道免费为你再做一场法事当作赔罪,你意下如何?”孙思正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围观的人听他如此说法,多数意动,七嘴八舌地撺掇李王氏答应下来。李王氏是个耳根子软的人,没有什么主见,况且丈夫是她的生活支柱,能挽回已经倒塌的支柱,只要有一线生机,她的潜意识里也是愿意试一试的。 经李王氏点头,送葬的队伍就地调个头原道返回。 李家的茶油铺在城南街道,家里的灵堂等物还没有撤掉,众人拥着孙思正等人一块将棺木搬回灵堂放好。 这边龙虎山仙长要起死回生的消息传开,城里许多人听到信都过来看热闹,将李家店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好生热闹。 孙思正最喜欢这样的气氛,越是人多他越是兴奋活跃。他有心显摆,伸手挡住过来欲打开棺材的人,手里不知何时拈出一张符纸,举起来示意给围观的人看过,然后贴到棺盖上,退后三步,口中念念有词,过一会儿伸出右手双指指向棺盖往上一挑,喝一声“起!” 纸符腾地一下化成火团,那棺材盖随着火焰的升腾“呯”的几声挣开棺钉四平八稳地缓缓飞起,随着他的手势指引慢慢地落在一旁。 果然,众人见他显出这手精彩法术不禁轰然喝彩,尤其李家的亲属对他的期望值不知不觉间抬高数分。 棺材打开,没有丝毫异味传出,里面躺着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寿衣寿靴,除了略显苍白之外,仿佛正在睡熟中一般,丝毫不象已经死去七天的模样。 孙思正收摄心神屏息静气,从袖筒里抽出一支穿了符纸的桃木剑,脚踏七星步边舞剑边念咒,那些符纸无火自燃,居然也没有留下烟屑。走完步、念完咒、烧完符,他左手一招,手上变戏法般多出一只铜铃,他探臂摇铃从李掌柜的头部至脚尖来回扫过三遍,众人看见李掌柜的身体部位随着他的铃铛的移动而抖动。 观众见他手里、袖筒里变戏法似地不断变出许多物什,又看见他作法后的种种奇异现象都大呼过瘾,既是敬畏又是兴奋,个个将他当成活生生的神仙,更有的人当场顶礼膜拜起来。 陶勋和丁柔肚子里暗骂孙思正劣性不改,明明只要探看李掌柜的身体,偏生弄出这么多花样哗众取宠,难怪他一直用种种借口不肯将这些以前行骗吃饭的家伙什扔掉。 如此装神弄鬼一番,孙思正方对观众道:“李掌柜是走失了魂魄,我要与徒弟一起做法请来天上神仙下凡将他的魂魄找回来,你们快退出这间房子,站在外面等候,千万不要出声,更不要闯进来,否则冲撞了神灵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话音一落,众人马上如潮水般退出房间,统统围在门外、窗外伸长脖子往里面瞅,围在里面的人不敢出声,外围不明情况的人不停地打听里面的情况,嘈杂之声一时难以完全禁绝。 第十章 起死回生(下) 孙思正半不是满地冲他们笑了笑,转身轻声对陶勋道:“老爷,我刚才已经检查过,可以肯定李掌柜是中了散魂降,本来早应当魂飞魄散,但是现在的状况来看应当还没有,只是不知道他的魂魄跑到哪里去了。但是不管他的魂魄飞到哪里,如果四十九天之内不能归体,这具躯体就得腐坏掉,纵然魂魄回来也须失去凭依,大罗神仙也救不活的。” “你将李王氏叫进来,问问她病时的前后经过。” 孙思正将李王氏叫来问她:“李王氏,你详细说说你丈夫病的前后经过,事关你丈夫的生死,不可有半点隐瞒遗漏之处。” “回禀老神仙,七天前辰时,我丈夫一大早起来就在房里算帐,突然大叫一声向后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知,奴家吓坏了,赶紧叫人请大夫。大夫来后只看过一眼,就说人已经断了气,心跳、脉搏都没了。奴家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哪里知道他没死,见大夫那么说了,只得张罗为丈夫操办丧事。幸亏老神仙指点,不然可就铸成大错了。” 陶勋问道:“李夫人,你记得尊夫病后抬离卧房是什么时辰吗?” “小道长,奴家到次日丑时实在没法子了,才将丈夫入棺敛到灵堂里。” “哦,李夫人请先到一旁坐候。”陶勋转头向丁柔说:“请师弟起一课,看看李掌柜的魂魄现在到了哪处。” 孙思正和陶勋向李王氏要了一间静室,退出房间将所有的人挡在房间以外,屋里只留下丁柔一个人演卦。 丁柔静坐在房间里运功半晌,这才将手一招,一道白光闪过,那对玉角出现在手上,她默默念了几句咒,玉角再一闪,变成五十五根细长的玉蓍。 她将玉蓍取出六根放在一旁,其余的全部浮到半空里,念动口诀,玉蓍当空乱舞,再念动口诀将手一指,指尖浅橙色光芒闪动,四十九根玉蓍一分为二,接着从其中一组当中飞出一根浮在一旁,再将两组玉蓍分别除四,然后去掉余数,重新将两组剩下的玉蓍混成一团。如此反复三次,将剩下的数除以四得出一爻。 丁柔推衍度很快,不到一刻钟,六爻都出来,是个蒙卦。 她再将玉角收回原状,合在双掌里,默运心诀祝祷,全身上下泛出一片柔和的浅橙色光芒,照得房间里十分奇瑰,幸亏是白天,外面的人也看不见,否则免不了一番惊世骇俗。 丁柔使用先天卦术前后共花去两刻钟,开门出来时额上微微沁出一层汗迹。 陶勋迎上前心痛地看着她,问道:“你累不累?要不要紧?” 丁柔笑着说:“不累,不打紧。我已经算出来了,是蒙卦,应其彖曰∶山下有险,险而止。” 孙思正自言自语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照卦相来看,李掌柜的魂魄没有走远。不过这个山字怎么解?难道跑到附近的山上藏下了?” 围观的人说道:“老神仙,最近的山离这里也有二、三十里地,李掌柜的魂魄能跑那么远吗?” 还有人道:“老神仙神通广大,何不再算一算他跑到哪座山头。” 众人对孙思正期望值高涨,充满期待地盯向他。 孙思正演先天神卜术的本事远不如丁柔,连她都没有算出来的事,他自忖更没有把握算出来,不禁面露难色。 陶勋笑着替他解围:“我师傅是在同你们说笑呢。按卦相来看,李掌柜的魂魄肯定没走远。李夫人,请你将家中凡是跟山有关的东西全部找出来,最好是尊夫贴身常用之物或者卧房之内的东西。” 李氏赶紧回屋翻拣,有的妇人想过去帮个手,孙思正马上喝止,只准李王氏一个人在卧房里寻找。不到一会儿,倒也翻出来一大堆东西。 孙思正一样一样地翻看,找了半天一样也不合式,抬头问焦急中的李王氏:“令夫可有随身的物品随葬?” 李王氏惊呼了一声:“老神仙不提醒我就忘了,丈夫生前有一块翠玉锁片最是心爱,曾说过就算到阴间也要用它陪葬,那锁片上可不是雕了一座山么。”转身便到棺木处取来玉锁片。 孙思正接在手装模作样地看一遍后递给陶勋:“徒弟,你们看看如何。” 这件玉锁片两指高、三指宽、三分厚,正面雕刻一座高山、瀑布、流水、亭台等图案,十分生动细致,背面刻有“寿山永迩”四个字,周围都用篆文装饰。 看到这些篆字,陶勋和丁柔的眼睛顿时一亮,两人同时轻呼道:“无量镇魂符,这可对了。” 李王氏激动地问:“是不是我丈夫有救了?” “李夫人,玉石是天生仙石,尤其这块玉锁片的用料是上等仙翠玉,最能安魂、镇祟、驱邪、避鬼,玉锁的背面刻的东西也不简单,叫做无量镇魂咒,能将魂魄收留十年不使消散,这块玉锁片肯定是哪位得道仙人所传,虽然没有其他大用处,却能保佑佩戴者平安,尊夫的魂魄肯定进到玉锁里了。只要我师傅略施小术,李掌柜就能还魂回体活转过来。请大家帮忙将李掌柜扶到卧房床上躺下,再请李夫人拿些朱砂、黄纸来。” 孙思正依前面的架势作起法,先烧了一道“上元破咒符”,然后施法术顺利地将老李的魂魄拘了出来推回本体,再将陶勋亲手画的“太上甘露返魂符”烧到水里,让李王氏给他灌下去。 过了一小会儿,只听见李掌柜脏脘之内一阵响动,他的全身随之由白转黑再由黑转白,反复了三次之后他放出一个又长又臭的响屁,喉咙咯噔响了一声,然后猛地坐了起来喊道:“好山,好水!” 所有的人一阵欢呼,猛赞老神仙法力无边,热情的人们将孙思正团团围住,上百双手往他身上又摸、又扯、又拽,只差没有张口咬。 孙思正挤到屋外掏出一把符纸眉飞色舞叫卖,人们已经把他当成了神仙降世,对他拿出来的符咒也不管有没有用,只要是符就买,有钱的人更想将他身上的符全包下来,谁让他的符那么便宜呢?才两文到五文钱一张。 屋里只留下李氏夫妇和他们的亲友,几个亲友冲上前抱住李掌柜喜极而泣,令他不知所措,好半天才从他们口中知道自己七天里的状况。 他将信将疑地说:“我明明只不过做了个梦,梦到一座非常巍峨的高山,远望山上景色异常秀丽壮美,山前有亭台飞瀑、流泉,还有一局未下完的残棋,我看得正入迷,一声霹雳响过就醒来了。” 李王氏泣道:“老神仙说你的魂魄附到你贴身的玉锁片上面,你仔细看看,梦里看到的景致是不是和玉锁片上的一模一样?” 李掌柜拿过玉锁片仔细观看,同梦中所见一一印证,这才相信妻子、亲友所说的话,赶紧翻身起床出屋向孙思正拜谢救命之恩。 闻讯前来的人越来越多,孙思正被围在正中无法脱身,顾不上这头。 陶勋过来将李掌柜扶起道:“李掌柜,我师傅带我们云游天下就是要广积善缘,增长功德,能够救你回魂,也是有缘,道家讲究洒脱,你此般俗礼,反而不美。我们先进屋,我师傅还有几句话要我代他问你。” 一干人回屋落座,陶勋问道:“李掌柜,你昏迷之前的几天有没有生特别的事?比如说邓三少最后一次来纠缠的时候生了什么事?不要急,慢慢想。” 李掌柜神情尴尬一阵,仔细回想半天才道:“仙长连这事也知道。唉,家门不幸。邓三少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对内人纠缠不休,我被逼急了,狠说死也不会照他的意思写休书,他便派人天天到店里捣乱,害得我生意也做不了。最后一次闹事的时候他本人没来,而就在出事前两天,他手下污蔑我卖的油吃坏了他的肚子,非我要赔。其实哪有那回事,我卖的油都是自己亲榨,我家也是吃同样的油,况且那个撒泼的人根本就没到我店里买过东西。 我当然不依,就跟他们争执起来,他们仗着人多砸了我店里的桌椅,其实那些桌椅已经被他们砸过好多次了,我都懒得换新的,后来他们要到后面作坊砸东西,亏得我舍了性命挡住他们,才没让他们得逞,否则真要砸掉我的饭碗。他们闹了一会儿就走了,后来两天也没来过。我被他们纠缠不过,已经打算卖掉这间店,投奔别处讨生活。病那天,我起床算帐,不多久突然觉得心悸莫名,然后头痛欲裂,很快就来到那个梦境。” “你再想想,那天你们推搡之中有没有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知道小仙长所指的是什么事情?” 丁柔解释道:“譬如遗失贴身心爱之物或头、指甲被扯掉之类的事。” 李掌柜拍掌道:“小仙长一提醒,我就记起来,他们扯破了我的衣服,将我脖子抓出血,还拨了我一绺头。” 丁柔道:“那就是了,他们那天来闹事必定是为了取得你的身体肤之物,但是要施降术还必须有你的画像和生辰八字,画像倒还好办,他们如何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呢?你再想想,最近有没有人向你打听过你的生辰八字?” 第十一章 邓府闻秘(上) 李掌柜苦思一阵丝毫没有头绪,直到眼睛无意间瞟到两人身上衣服,才猛地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就在半个月前,青虚观的玄元道长来买香油,我因为邓三少纠缠的事心烦,报了生辰八字请他帮我算一卦,他说我即将有血光之灾,嘱咐我千万不能出门。青虚观的道长算命一向很灵验,我自然不敢违背。莫非他们从玄元道长那里知道了我的八字?” 陶勋笑着对李掌柜道:“你猜得也许对,不管怎样,县城里你都不能继续呆下去,你先将店里的事托付给亲友照看,暂且领尊夫人回娘家借住一段时间,半年之后再让人来打听消息,好决定是不是迁回来。” 说完后,陶勋就着刚才让人拿来的朱砂和黄纸画下六道符篆,对李掌柜道:“这六道符你们每个月烧一张,一般的人算不出你们的去向。”说到这里,陶勋忽然眉头一皱,止住话偏头看往屋外。 丁柔顺着他的目光穿看人群望过去,看见一个白净的中年人正往里瞧,目光甚是锐利。那人很明显感应到了陶勋和丁柔的目光,转身挤过人群离开。 陶勋回过头问道:“李掌柜,你对一个四十岁上下、五尺九寸高、略胖、白净皮肤、八字胡、右眼下有两颗黑痣呈左高右低排列的汉子有没有印象?” “咦?小仙长说的不是邓三少的长随吗?您看见他了?” “李掌柜,麻烦转告我师傅,我和师弟一块儿出去一下马上回来,请他在你这里稍等一会。”说完之后立即同丁柔一起闪出房门,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两人追出门后立即施展出匿形术跟在那名邓府长随身后,这种匿形术和普通隐身等法术不同,仅仅令施术者和周围环境相近似而达到不被人注意的目的,并且有隐藏身体气息的特殊效果。 邓府三公子的长随十分警惕,曾多次回头观察。出了北城门,有人已经备好马匹,那人骑上马飞快地往北驰去。 陶勋和丁柔用缩地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跑了一刻钟,穿过一片树林,拐到一个高大的门楼前,这座门楼修得十分有气势,整个用青砖砌就,飞檐上有瑞兽装饰,盖着绿色琉璃瓦片,正门上方镶嵌红底金字“宁园”,大门上方两端悬挂分别悬挂两个宫灯,上面写着“邓府”两个大字。 那人下马将缰绳甩给迎上来的守门人,急匆匆地走进去。 陶勋和丁柔悄悄绕到一处无人的地段,施展穿墙术溜进院内。两人早已经用灵识锁定了那个长随,很快找到内堂一个小院落,看见一个房间的门打开,那人恭恭敬敬地站着向屋内的人汇报。 陶勋拉丁柔悄悄地在院里一棵大树上藏住,观察那间房子。两人听见那个长随将李掌柜家生的事讲述一遍。 “***,哪来的野道士竟敢坏本少爷的好事。”屋内的邓三公子怒冲冲地骂起来。由不得他不恼火,按照原计划在李王氏将李丈夫下葬后,他们将用法术使李掌柜在坟里还魂,使他被活生生地憋死在地下,然后以此为把柄要挟李王氏,不怕她不乖乖就范,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被拆穿,白忙活一场。 房内短暂地安静了一会,有一人问道:“他们救活李掌柜的每个过程你有没有遗漏?” “回仙长,绝对没有遗漏。哦,对了,那个年长道士在外面卖了好多符咒,小的也相机挤上前买了两张回来。”那名长随掏出两道符正要递上去,眼前黑影一闪,一名道士出现在面前伸手接过两道符仔细看起来。 道士大约五十岁,须飘飘,红光满面,显得很精神,只可惜眉间窄了点,跟鼻梁搭配在一起衬得整张脸略显凶相。 穿着鲜亮锦缎衣服的邓三公子踱过来,很好奇地凑在道士身边问:“玄元道长,你瞧出些端倪没有?那个道士的法力和你相比谁更高一点?” “三公子,他画的平安符和禳病符中规中矩,功底扎实,附在上面的道力元气祥和、厚重,这样的灵符只卖五文钱,可真是太糟蹋、太浪费。” “道长的意思是说那个道士法力高强?” “高不高强也要看在哪方面。”玄元不置可否地道:“他能看破我下的降咒,能让李掌柜的魂魄归位,能画出这样的灵符,他办到的这些算不得多难。” “什么事才算难?” “能算出他的魂魄去处,能破掉我的降咒,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如果那个道士最多只能画出这样的灵符,那么做到这两件事的人必定不是他。” “道长,算出魂魄去处的是他的小徒弟,画符破掉降咒的是他的大徒弟。” “张庆德,你刚才怎么没说这些?”邓三少不满地诘问。 “不要责备他,”玄元摆手道:“徒弟能办到的事情,当师傅的也一定能够办到,这是一般人的常识,老张有所疏忽也很正常。莫非……那个老的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凌蒙子符元堇、邵伯清、龙伯阳,这三个人的名字我好象在哪儿听过……我得回去问问师兄。” 院门外响起脚步声,一名戴着四方帽的老者走进屋里,他六十多岁,皮肤保养得很好,三绺花白长须,两只眼袋很深,给人很威严的感觉。 看到老者进屋,屋里人纷纷行礼分别唤道“爹”、“邓公”、“老爷”,原来这人就是邓宏景。 邓宏景径直走到正中的椅子上坐下来,黑着脸对邓三少道:“孽障,你做的好事。” 邓三少语带惶恐地道:“爹,孩儿不明白您指的何事。” “畜生,你爹虽然老了却还没有死,你做的事情哪一件瞒过我了?滚,给我滚到内堂的天地君亲牌位下罚站一个时辰,好好想想我指的哪件事。庆德,你去监督少爷,不许他偷懒。” 两人灰溜溜地走后,邓宏景用埋怨的语气对玄元道:“道长,你怎么和那孽障混到一块儿?还被他撺掇管那种闲事。” “呵呵呵,邓公呀,年轻人风1iu一点也很正常,一个平头百姓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令郎高兴就好。您忙活了一辈子,无非也就是为子孙后代能世世享福不尽。我是闲着没事好玩才帮令郎的忙,我的手段凡人哪能看得破。” 第十一章 邓府闻秘(下) 玄元没有丝毫意外的模样,只打着哈哈道:“邓公果知道了。哈哈,我也不瞒你,破解我法术的人不简单呀。” “啊?他们是什么人?什么来历?道长可能对付?要不要请令师兄亲自出马对付?”邓宏景显然很有些意外:这个玄元一向心高气傲,头一次听见他用这种语气夸赞别人。 “邓公放宽心,我使用那个法术的时候也只闹着玩,所以容易被破掉,相信如果真的照面之时对方定不是我的对手。我说他不简单,是因为他的两个徒弟好象比他更厉害,至少从我目前所知道的情况来看是这样。”玄元将前后的经过和疑问处通通讲出来,又说道:“他们的名字我前阵子好象在师兄那里听说过,我得先回去问问师兄。” “嗯,这样也好。不过,玄元道长,你以后再不要管犬子的闲事,此子太不成器,好惹事端,老夫迟早会被他连累害死。” “呵呵,邓公过虑,令郎还是很聪明伶俐的,我看他下手知道分寸,考虑计划周密严谨,行事之际瞻前顾后掂量轻重,遇变后颇能沉稳不慌乱,假以时日历练历练必是个人才。” “唉,道长不要往他脸上抹金,老夫最怕他哪天玩得太野惹出大事,要是影响到侯爷的事那就不好交待了。你先回去将这件事同玄机道长说说,看看他的意见如何。我会派张庆德去打探那三个道士的底细。”邓宏景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收到景云府那边传来的消息,新任知县陶勋已经上路十几天,照行程算昨天应该可以到达邻县官驿,县衙里的消息说仍然没有收到他的红谕,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微服上任。我让县衙里派人把好路卡,多留神,多注意,免得出纰漏。” “邓公需要我们师兄弟做些什么?” “我对这个陶勋不大了解,只知道他是两榜进士,做过翰林官,新婚燕尔便来赴任……” 玄元不等他话说完便问道:“这个景云府陶勋是不是去年科考进榜的?” “正是,有什么不对吗?” “既然是他要来这下可好了,年初我还在总坛闲住的时候,就听说侯爷传讯来亲自点名要对付他。上面这趟派我们师兄弟四人到青虚观住持,一是要办好采药炼丹的事,二是就是觑机除掉陶勋以雪前仇。” “报仇雪恨?”邓宏景十会惊讶:“他和你们有仇?是何仇?” “去年我们和侯爷在京城吃了峨嵋派不小的亏,最近才查出来,原来那小子与峨嵋派的人关系不浅,咱们总得讨点利息回来。邓公,你不要管此事,要抓紧把藜山村田地收购的事办妥,玄成师弟已经按计划对那些农民动了些手脚,你抓紧逼一逼应当很快就有结果了。另外,牵涉到几个大户的也不要手软,他们若是不答应,就让我们出面对付。” “好,我来找你也正是要说这事,一切就拜托你们师兄弟了。时候不早,我送道长动身吧。” 陶勋和丁柔乘邓宏景送道士出门,悄悄地离开邓府火回到县城。 李家门前依旧被围个水泄不通,人们非但不愿散去,反而人越聚越多,只是仙师突然在众人面前失去踪影,人们乱哄哄地四下寻找他。 两人悄悄潜到后面作坊,在这里找到躲藏起来的孙思正。 孙思正看见他们,尴尬地笑道:“没想到他们那么热情,差一点便将老奴剥光,我只好用金蝉脱壳法脱身藏在这里。” “时候不早,有紧急的事要办,马上启程吧。”陶勋不说多话,拉起丁柔和孙思正两人噌地一下跳到半空,脚下生起一片云彩托着他们电一般往西疾飞而去。 眼尖的人看到一朵白云托着三人飞走不禁大喊大叫,其余人看见后纷纷大呼神仙飞升,县城里黑压压地拜倒一大片。 这是陶勋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使用腾云术,他听到玄元的话后,担心藜山村的村民被邪术伤害,此时过了申时两刻,如果不尽快赶去怕有人要遭殃,比较起其他方法,用腾云术最快。 等找个无人地点按下云头降到地面时,孙思正数到自己心脏跳了一百八十下,照此度计算,一个时辰可行三千七百里,度比御仙剑飞行要快许多。他极尽谄媚地道:“老奴可算是捞着,原来老爷已经是天仙,连腾云驾雾也不在话下。” 藜龙山虽只是西南山脉的尾麓,却仍算得上气势非凡,山势高耸、陡峭,山峰直插云霄,崇山峻岭连绵起伏,一座高过一座,山势走向往西方向越来越高,凭他们三人的目力望过去,远远的黑影仿佛已经连到云端上面。 丁柔望着气势雄伟的山脉有些惆怅:“这里倒有半分蜀山的影子了。” 陶勋怕她伤感,将话题扯开道:“夫人,你看藜山村在哪个位置?” 丁柔白了他一眼:“刚才在云端上你明明看见了,干吗还要问我?”说完拿手指一指,道:“喏,就在那边,半山腰上的就是。” “嘿嘿,我刚才在云上被风吹迷了眼,没看清。老孙,我们快走,呆会有事做了。”他一边走,一边将两人探听到的情况告诉他。 藜山村严格地说并不能算建在半山,因为它所处的小山和身后巍峨的高山比起来实在显得太秀气。其实这座小山也有近两百丈高,方圆十数里,农民没有浪费一寸土地,山脚下全部开辟出了农田,山脚到山腰凡是有泥土的地方也都开垦出梯田,而他们的村庄就建在梯田线以上,再往上则山体裸露的部分全是石头。山村的屋舍几乎全部都是石头混合树枝建成,屋顶上也无一例外的是树枝和茅草的混合体,这样的房子只具备最原始的居住条件。 顺路走上山,田里劳作的人仍在挥汗如雨,无不身躯羸瘦,皮肤赤黑,个个几乎精赤着身体,有女眷在旁时亦毫不避讳。 他们三人的穿着放在城里也算光鲜夺目,更何况在这个极度贫困的山村里,许多村民恐怕一辈子也没有看见过象他们身上那亮闪闪、柔滑滑的丝绸衣料,一些孩童从山脚下就开始跟在他们后面,指指点点,咿咿呀呀地说笑个不休,也有两三个大胆的如蜻蜓掠水般凑近观看然后一哄而散。 看着这些衣不蔽体、黑瘦如柴的孩子,丁柔的眼光里满是同情和怜悯,这里的山村农民实在艰苦。 进村后,走过两三户,在一个破烂的柴屋前停下来,屋前有一个妇人麻利地编着草鞋,抬头看见他们三个后友好地笑起来,黑黑地脸上现出深深的皱纹。 孙思正竖起单掌道:“无量天尊,贫道是游方的道士,带着两个徒弟欲到藜龙山采药炼丹,这位大姐,能否赐碗水喝?” 妇人起身麻利地搬出几个削平的树蔸用衣袖抹干净:“三位道长辛苦,请坐下歇歇脚,我给你们倒茶水去。”不一会儿端出来三杯热茶,茶杯都有了缺角,不过清洗得还算干净。 孙思正接过茶杯,四下看了看,叹道:“你们的生活真艰苦呀。” “还好,后面藜龙山里采些野果,打些野兽,勉强能对付着过下去。”她露出憨厚的笑容轻轻地回答。 丁柔好奇地指着她编鞋用的干草问:“大婶,这是什么草?看上去很坚韧。” “这是我们藜龙山特产的龙筋茅草,特别坚韧,用来编鞋、织袋,最结实不过,非常耐用。” 丁柔掏出一块散碎银子,大约有六钱,向她道:“大婶,你有没有已经编好的草鞋、草袋?我向你每样买几件,这些钱够不够?” 妇人惊道:“哎呀,哪用得了这么多钱,你想要的话我送你几件好了,都是从山上割来的草,值不了几个钱。” 陶勋插话道:“草是藜龙山的特产,别处买不到,怎么会不值钱呢?再说还有大婶的巧手编织它们才变成有用的东西,这也要算工钱的。” “可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呀,这多么银子可以买走我这间屋子了。” 孙思正掏出十文钱递过去:“既然我徒弟喜欢,大姐就不要推辞了,你看看这些钱能买几件。” 妇人从屋里拿出十二双草鞋和六个草袋,数去六个铜钱,将剩下的还给孙思正:“草鞋一文钱四双,草袋一文钱两双,我家里再也没有现成的了。” 陶勋想了想对她道:“那就请大婶再辛苦些,帮我们编三个草筐,我们进山采药用得着,剩下的四文钱作定钱,编好了我们再补足剩下的。” 妇人喜滋滋地收下铜钱后又露出为难的神色:“现在天色已晚,天黑前我最快只能编一个,你们要得急不急?” 陶勋要孙思正再掏出十文铜钱道:“我们明天就要货。大婶可以这样做,我现在付你十文钱,你请邻居帮忙,这样天黑前就可以完工。我们师徒明天就要上山,今晚想要在村里借助一晚,也请大婶帮忙张罗,饭钱和住宿钱我们另外算。” 十文钱对山民来说不是小数目,有钱进帐当然乐不可支,她撒开大脚一阵风地跑出去找邻居帮忙,山间响彻她兴奋的吆喝声。 第十二章 恶奴跋扈(上) 过不多久,妇人兴冲冲地回来,对他们道:“三位老爷,都已经张罗好了,我请来村里手最巧的姐妹们帮忙,最多半个时辰就可以编好你们要的草筐。你们天黑前还来得及下山。” 丁柔奇道:“我们为什么要下山?不是要在你们村里借宿吗?莫非贵乡不允许村外人借宿?” 妇人露出古怪的表情,道:“这个,不瞒三位道长,我们村里最近闹鬼,闹得挺凶的,不敢留你们住宿,怕害了你们。” 孙思正被陶勋拿走在城里卖符赚到的钱,一直在懊丧腹诽,听见妇人说村里正闹鬼,他马上兴奋地大叫起来:“这村里闹鬼?太好了,贫道师徒师出名门,深得钟馗道法真传,最善降妖捉鬼,再厉害的恶鬼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心。贫道帮你们捉鬼,工钱可以便宜点算,你们看怎么样?” 妇人一愣,为难地道:“那只恶鬼实在太厉害,我们村里凑钱请过几次法师捉鬼,结果非但没有赶走恶鬼,反而法师个个受伤落败,反累我们赔上不少汤药费,现在我们村再也凑不出请法师的钱了。” 丁柔恶狠狠瞪了孙思正一眼,柔声道:“大婶,你别信我师傅的话,他这人老不正经,最爱开玩笑。我们师徒捉鬼从来不收钱的,这种积功德行善的事,对我们修道的人来说叫做外功,是修炼的功课之一。” “真不收钱?” “真的不收钱,我们师徒帮你们捉鬼是在积功德,积功德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事,我们算占便宜了,岂能反收你们的钱?” 妇人犹疑地道:“小师傅能做你师父的主么?” “他刚才是同你开玩笑呢。”丁柔回头瞪向孙思正:“你说是不是?” 孙思正吓得一激灵,忙不迭地道:“不错,不错,贫道性谐,好开玩笑,刚才说笑,不要当真,免费捉鬼,绝不收钱。” 妇人喜道:“哎呀,这可好了,我们村可有救了。你们等等,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乡亲们。”说完后又是一阵风跑出去。 不一会儿,村里的人个个都知道山外来了三个法力高强的仙长,愿意免费替村里捉鬼,老人和妇人、小孩子相携拥来来看望他们。 孙思正是人来疯,神气活现地向众人吹嘘自己的本事如何了得,拍着胸脯保证再厉害的妖魔鬼怪也手到擒来。 只是村里前几次请来的法师也同他一般调门,他们对他将信将疑。 孙思正见他们的目光里有怀疑,立即拿出天师宫的度牒作证,可惜这里的人见识有限,无人听说过天师宫的名头,也没有人识字,徒令孙思正遗憾不已。 陶勋和丁柔详细地打听闹鬼的情形,原来这鬼已经闹腾两个多月。起先是家禽莫明其妙地死亡,死相极惨,初时他们以为是山上的野兽所为,故而没怎么在意;后来鬼越闹越凶,经常半夜里敲门并门上留下血手印,再后来展到掀屋顶、死牲畜,还有小孩子半夜里失踪第二天被现吸成了人干。 村民们这才怕了,凑钱请来法师捉鬼,结果头一个法师被鬼摁在粪坑里泡了半夜;第二次请来的法师被剥得精赤条条的倒吊在树上吹了整宿凉风;第三次村民花大价钱请来青虚观的道长,当晚是成功将鬼驱走,可惜只消停十数天,被驱走的鬼又杀了回来,村民却再也没钱请青虚观的法师老爷来驱鬼。前几天晚上有两个村民半夜被鬼压身,病倒在床上起不来,村里已是人心惶惶。 听说有人受害不能起床,孙思正乖乖地主动提出前往免费驱祟救人,众人也想见识他的本事,都跟过去看热闹。 陶勋和丁柔留下来继续与正在编织的张王氏----也就是那个大婶聊天。 丁柔看见躲在屋里偷偷瞧着自己的小孩,问道:“那是你的儿子吧?大婶有几双儿女?” “我有三子两女,”她的眼睛里闪过痛苦:“山里人穷,养不活那么多张嘴,二儿子和小女儿生下来后就送人了,大儿子今年十岁,到地里帮他爹干活,大女儿送到归员外家里当丫头,这个是小儿子。” 陶勋问道:“今年的地里的收成不错吧?” 张王氏略显高兴地答道:“是不错,比前年强多了,一亩地应当可以收一石粮吧,比往年多两斗。”很快她的神色又一黯:“不过我家的地大部分租自山下归庄归允文老爷家,他家已经放出来口风,说今年的租子肯定要涨一涨。” “你们村租归家的地的有多少?” “家家都租了。山上的地是我们自己开垦出来的,山下的地都是归老爷的。梯田贫瘠,一亩地辛苦一年只能一熟,收六七斗就了不得,所以只能租山下的平地种,一年还能两熟。” “他家的租子收多少?你们一年自己能得多少?” “一般是四斗五升,另外还要交两成半的皇粮,一年下来自己得三成。今年老天照应多收两斗,可惜都要交给归老爷。” “你们的租契上没有写定田租数额吗?他怎么能随意涨租?” “唉,就是因为当初画了押签了租契,本来同归老爷口头讲好田租四斗,但是自己家不识字,签下契约后,他变口说订的契约里写的是由归家每年根据收成确定,最低不低于四斗,我们们已经压了手印在上面,百口莫辩,打官司也打不赢,没办法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 陶勋大怒,问她:“难道当初签约的时候没有中人吗?他不识字吗?” “有倒是有,不过他是归家请的,和归大老爷一个鼻孔出气,我家的地没卖给归家之前,他假情假意地帮我们与归老爷争取好处,骗我们画押之后翻脸比翻书还要快,马上就站到他那边去了,还说如果我们反悔就要送到官府打板子。” “无耻!混蛋!该死!”陶勋忍不住低声咒骂。 “我们吃亏在不识字才被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本是种自家的地,忽然就变成种别人家的地。” “你们租的地原是你们自家的?”丁柔奇道。 第十二章 恶奴跋扈(下) 张王氏长叹道:“唉,本是我夫家的祖产,十二亩平地中中水田。三年前,县里大旱,每亩地的收成只有平常的两成,可是官府仍旧要照册收粮收税,我们家里实在交不起租税,县里的差老爷们天天上门催逼,我男人便跑到外面逃避。没想到差老爷将家翁抓了去,关到牢里严刑拷打逼问下落。 我男人最孝顺不过,听到讯后马上跑回来,正好听说归允文老爷善心同意我们以田契作抵放粮放贷,我们也就病急乱投医,明明听说有人受骗上当的事,仍旧找到中人将田地抵给归家,借到粮食和银子到县衙交清皇粮国税将父亲救了出来。家翁在牢里受了伤,治伤又要花不少钱,无奈之下只得再向归家借银子,没过多久家翁还是蹬腿走了。 我男人向归家借钱的时候归家还十分客气,等父亲一死他们马上就来催着要银子,我们家哪还有钱,所以田地就被归家收去抵债,归家同意依旧由我家种那块地,不料租契上我们又被他们骗了一次。好在我们在山上开的荒地没卖掉,全家才勉强能喝到稀饭。” “村里象你家这样的还有多少?” “全村三十七户有二十九户就是这样失去了祖传的田地,成为归家佃农。大伙儿都长了心眼,铁了心就是全家饿死也不卖山上的梯田。” “有人要买你们的梯田吗?” “是呀,邻乡的赵员外上半年派人来谈要买我们的地,听说他还想买归老爷的地。依我看,归老爷将地看作命根子,绝对不会卖掉的。” 陶勋又问她:“你确定三年前县里征收过赋税吗?” “当然,我家就是在那年卖掉祖产的,一辈子也忘不了。怎么啦?” “哦,没什么。大婶,我这里有道平安符,折好放到一个布袋里,让你家小公子天天戴着,保证他无病无灾长大成*人。”陶勋拿出一道纸符,丁柔接过去折起装进一只空香囊里。 陶勋脸上微微笑着,心里却已出离愤怒:“好个周介真,三年前秋垣和邻近十数县大旱,朝廷下旨免赋税一年,并且下令布政司拨付救灾款,你们私吞赈灾款不算,还瞒着朝廷私下强征赋税,我倒要查查赈灾款和你收上去的钱粮到哪里去了,不把你们这些贪官劣绅查个底掉,不把你们送到大牢,我陶勋两个字倒过来写。” 想归这般想,他也知道凭周介真一个小小知县绝无可能独自做出这样大的案子,必定有从省到县的各级官吏上下其手方能欺上瞒下,那些赃款中只怕有不少用在贿赂朝中大臣上,这桩案子唯有调查清楚掌握证据之后方能依法查办。 孙思正铁青着脸走回来,丁柔好奇地问:“你怎么了?病治不好吗?” “病倒好治,烧了三道符就成了。我气不过的是山下的归家太不是东西,我听乡亲们说,他们的田地前几年全部被归家乘火打劫给骗走,归家还时不时向乡亲们下刀子,村里的子女许多卖给他家为奴,有不少孩子不明不白地死在他家。山下的七八家大户除去一个朱孝严之外没一个好东西。”孙思正愤怒地道:“藜山村穷成这样,乡亲生活艰苦如此,这此巨蠹蛀虫怎么还如此丧心病狂地向他们敲骨吸髓呢?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呀?” 山下响起一片狗叫声,张王氏大惊失色,慌张地道:“黎管家来了。”见三人疑问的神色,解释道:“他是归老爷的管家。” 三人往下看去,一个瘦高个领着三个黑衣家丁大摇大摆地往村里走来,看到四人上来,田里的人纷纷放下手上的活往家赶。 一盏茶功夫,黎管家和手下走进村子,看见人们都围在一起,他干笑两声上前道:“嘿嘿,乡亲都在呀,那正好。奉我家老爷的命令来办两件事,第一件事和你们大家都有关系,老爷说了,今年归家太夫人要过八十大寿,开销大点,所以租子要涨一涨,每亩地涨两斗两升。” 他的话音一落,立即遭到众人诘难:“归老爷怎么能涨这么多租?我们多收的粮食全给老爷也就算了,怎么能另外再多收两升租?让我们怎么活呀?” 黎管家冷笑道:“你们怎么活我可管不了,我只管传达老爷的意思,至于交不交租也由不得你们,咱们的租契上可写得明明白白的,谁敢不交租就送到县衙里打板子,请县太爷帮你们长点记性。” 老百姓怕官,被他这么一吓,说话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黎管家得意地哼了一声,道:“好了,第一件事已经说完,没你们什么事了,各干各的去。薄老六留下来。” 人们并没有依言散去,留下来继续围观。 一个中年汉子胆战心惊地走出来,忽然向黎管家跪下来磕头哀求道:“黎大管家,求你在归老爷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请他再宽限我几天,我欠老爷的钱一定想办法还。” “薄老六,你从上个月就让我们宽限,都过了一个月了还没见你还钱,你以为归老爷的荷包是你家的钱柜,想拿就拿呀?” “大管家,我现在实在没现钱,等收了粮食我一定还钱。” “薄老六,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借的钱过了明天就要算利滚利,一天五厘的利息,等到收粮食你知道连本带利要还多少吗?” 薄老六呆呆地问道:“多少?” “唉,”黎管家手一伸,家丁递上一把小算盘,他手指飞快地拨着:“你借了归老爷五百文钱,上月到期,利钱两分,就是六百文,到今天是第二个月,再算三分利钱是七百八十文,如果你今天不还钱,最快算你到九月二十日收粮还钱,连本带利就要翻五倍,共计三千九百文钱。你还得起吗?你拿什么还?” “啊!三千九百文?!”在场的乡亲一齐出惊呼声。 薄老六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双目呆滞地望着黎管家,过了一会爬起来哭喊道:“我还钱,三千九百文我也要还钱。梅儿是我的命根子,我答应过她苦命的娘,就算倾家荡产也不拿她抵债。” 黎管家脸色一沉:“薄老六,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当时借钱的时候是立下字据的,如果过一个月还不上钱,是要人还是要钱都由归老爷说了算。我家老爷可是说了,家里十四姨太缺名使唤丫头,正好你家梅儿年纪也合适,就让她到家里做事,不要你还钱了。” 薄老六一愣,趴到黎管家脚下扯着他的袍角恸哭道:“大管家,我家劳力本来就不多,我女人刚刚病死没多久,指望着梅儿能帮家里纺织、做针线活贴补贴补家用,家里还有三个娃等着饭吃呀,求老爷大慈悲,不要把梅儿带走。” “我说你这人脑子怎么就不开化呢?让梅儿到归家有什么不好?可以做工抵债,归老爷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她,哪一点不比在你家受穷罪强?” 薄老六只苦苦哀求,就是不答应让女儿去当丫头。 有的乡亲低声骂道:“丧尽天良的老色鬼,专害不经事的小姑娘,又要害人了,老天怎么不劈死他呀。” 黎管家显然很不耐烦了,命令两个手下:“你们去他家,将梅儿带上回府。” 薄老六一跃而起死死拖住两个丁哀求道:“求老爷们高抬贵手,我愿意还钱,不要带走我女儿。” 黎管家怒道:“这可由不得你,老爷说就要你女儿抵债。”说完使个眼色。 两个家丁会意,各扯住薄老六一条胳膊,扳过来往旁一扔,脱身走了,另一个上去一脚踩在他背上,如铁柱般压得他动弹不了,只能徒劳的哀告。 乡亲脸上露出怒色,更多的是露出无奈,悲叹天道不公。 不一会儿从上方传来一个女孩的哭叫声,声音越来越近,被踩在地上的薄老六听见女儿的哭喊,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猛一挣扎,将那家丁掀开,起身连滚带爬地冲出去,人们闪开一条道让过他,然后自动合拢挡住了追过来的家丁,众人摊搡在一起。 陶勋好不容易阻止住愤怒的丁柔向黎管家四人出手,并不是他没有同情心,只是他觉得出手的时机还没到,修仙之人随便对凡人动手会惹劫业上身,眼下的场面要是欧野明或袁道宗两人在场反而好办。 薄梅儿身材瘦小,穿一身粗布破衣,五官倒还秀气,脸上沾满灰尘,头蓬松,手上有几道抓痕,头上也鼓起两个大包,显然死命挣扎留下的痕迹。 两个归家的家丁脸上和手上有数条血痕,恼羞成怒地拖着她往下来,看见迎上来的薄老六后,抬起脚踹过去,踢得他翻了个跟头后爬不起来,薄梅儿看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黎管家和另一个家丁冲破乡亲的阻拦走过来,冲薄老六咆哮道:“你竟敢动手打归家的人,我回家告诉老爷叫你好看。” “无耻,住手!”一个声音高叫道。 陶勋他们抬头看过去,见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从山上飞跑着追下来。 第十三章 周济乡亲(上) 黎管家看见这人,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停下来等那个年轻人跑到面前,语带讽刺地道:“原来是席前秀才来了呀。”他故意将“前”字说得又重又长,语气里有不尽的轻蔑和嘲笑。 年轻人本已气喘吁吁,听到他的嘲讽后脸色更红,一时只大口地喘着气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说道:“黎管家不要欺负老实人,薄叔叔欠归家的钱不错,立下字据也不错,可是字据上写的是过一个月之后不能还钱,才由归老爷决定还债的方式,今天是最后一天,却尚未过期,就算你要带人走,也得等到明天。” 黎管家一愣,骂道:“席承钧,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早晚和你老爹一个下场,你老席家出了一个败家子不算,还要再出一个,真是把你祖宗的脸丢尽了。” 席承钧气得脸涨得通红,眼瞅着开始嘴唇紫、乌,很快两眼一翻,仰面倒到地上,乡亲赶忙上前扶住掐人中。 黎管家冷笑了一声,冲手下一挥手:“带人走。”然后用威胁的目光扫向其他村民:“我看谁敢阻拦,归老爷把他告到县衙去,告到他家破人亡为止。” 乡亲们受到他的恐吓,尽管个个愤愤不平,始终无人敢再阻拦。 陶勋突然踏前几步,恰好拦住了黎管家一伙,似笑非笑地盯着四人一句话也不说。 黎管家被挡住去路,见陶勋是个道士,穿着的衣袍质地也很好,便换上笑脸道:“小道长在哪里修行?拦住我有何指教?” “贫道名叫邵伯清,在龙虎山天师宫出家,随师傅云游天下至此。刚才一直在旁边观看,恰好听到薄家欠钱的事。黎管家能否赏贫道一个薄面?” 黎管家听到天师宫三个字后心头一凛,语气更加和缓三分,陪笑道:“恕我走眼了,您竟然是天师宫的仙长,我家老爷最崇信黄老之术,对天师宫神往不已,一直恨无缘拜山,没想到今天竟然碰到了天师宫来的仙长。”接着,他又转过头恭敬地向孙思正道:“想必这位就是天师宫的仙长吧,弟子恳请三位仙长纡尊往归家做客,我家老爷也好朝夕请教。” 孙思正没出声,陶勋接过话道:“我们师徒三人既是云游天下,自不方便在一处淹留,况且我们正在修外功。黎管家还没回答我,能否赏个薄面?” 黎管家露出为难的表情:“不是弟子……咳,弟子也为难呀,家主有严命,况且他欠的钱也不少……” 陶勋使了个眼色,孙思正立即走上前来,从荷包里拿出一小锭银子,大约七钱,又拿出八十文铜钱一并递过去:“这里有七钱银子,是上好的足色细纹银,另有八十文铜钱,正好是薄家应还数目,你们拿回去,也好交差。” 黎管家稍微犹豫一下后接过钱,陪笑道:“能为三位仙长积外功出力,也是我家老爷和弟子的福分,既然仙长已经代他们还了钱,那小的就告退。” “慢,”丁柔走过来:“你们拿了钱总要将借据给我们吧?” “这个么……因出来得匆忙,忘记随身携带,要不正好请三位仙长一块儿往归府去取?” 丁柔突然出手在四人面前当空比画,带出一串浅橙色的光迹,笑道:“那倒不必,我们相信黎管家的为人,更相信归老爷的诚信,那借据不拿也没关系。”说着,她手一挥,光迹分成四份分别钻进四人额头。 黎管家被惊呆住,心里凉飕飕,忍不住问:“小仙长,你刚才画的是什么?” 丁柔轻描淡写地道:“也没什么,就是几道子午升天符。” “这……这……符是做……做什么的?” “哦,也没什么,现在早过了午时,那么今夜子时前你若是没有烧掉那张借据,你们四个就要升天喽。它是我们天师宫的一种灵符,万用万灵,只是我刚学不久,也不知道会不会出岔子,要是提前一两个时辰作也不算什么吧。”丁柔无比轻松地说。 “啊!”黎管家四人齐声惨叫,在村民们的哄笑声中没命地逃下山,跑出没多远绊到石头上一齐摔个嘴啃泥,起身再跑,又是一跤,连着摔了十八个跟头才罢休。 看着他们的狼狈相,孙思正摸着胡须得意地笑个不停。 薄老六带着女儿过来向孙思正千恩万谢,父女俩欲待跪倒磕头。 孙思正赶紧拦下,并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这是二两银子,你拿回去,好好过日子,不要让子女受苦了。” 薄老六不敢接:“我已经得到老神仙的恩惠,那七百八十文钱暂时还不了,怎么能再接受您的钱呢?” 孙思正板起脸道:“赠你银两助你渡过难关是我修的外功,能增长我的道行,难道我帮助过你,你连助我积功德的小忙也不愿意帮吗?” 薄老六只得千恩万谢地接过银子,涕泗滂沱地连说要为他们师徒三人立长生牌位每天上香供奉。 陶勋对那个见义勇为、挺身而出的读书人大有好感,过去给他把脉。 席承钧仍说不出话,其实意识很清楚,刚才的经过都看得一清二楚,目光里流露出不尽的感激之意。 陶勋给他号过脉,现他不过是肝火上冲且心脉有点窒滞,并无大碍,于是拿出一道“太上禳病符”,烧化冲水灌入他口里,过一会儿他的脸色便恢复正常。 席承钧身体能动弹,马上翻身起来大礼拜谢:“三位仙长见义勇为,扶危济困,真是功德无量。承钧受仙长恩惠,无以为报,唯叩头谢恩而已。” 陶勋一把扶住席承钧:“你既是读书人,想必应有号甫吧?” “学生姓席名屹字承钧。”席屹被陶勋拉住拜不下去,使劲挣扎几下不能挣脱只得放弃,道:“薄叔叔家生受三位的大恩,承钧亦要谢过。家母一直重病在床,因贫困无力延请医生诊治,仙长医术神奇又扶危济困,我斗胆求三位仙长替我母亲看病,如果能医好家母,承钧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席兄纯孝,感天动地,贫道不敢推辞。”陶勋答应下来,向丁柔道:“师弟,我们一起去看看。” 席屹的家孤零零地建在离山村数十丈的山林中,房屋居然用土砖砌就,这在藜山村算是最好的房子了,不过家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他的母亲躺在床上昏睡未醒,被唤醒后有气无力地和陶、丁两人打了个招呼。 陶勋让丁柔为老太太号脉,自己则和席屹退到外屋说话。 第十三章 周济乡亲(下) 陶勋一边四下打量,一边问他:“席公子,看你家的模样不象山野村夫呀?为何家道中落于斯,是不是遭遇什么大变故?” 席屹露出愤恚之色:“家父讳夷,曾经担任秋垣县的书吏,三年前秋垣县大旱,朝廷颁旨赈灾并免去全年赋税,知县周介真贪污赈款不算,还敢欺上瞒下私下强征赋税。父亲生性鲠直,毅然向州府告周介真贪没朝廷赈灾款项、私收赋税的罪状,没想到反被周贼陷害至死,城里的家产被抄没一空,我的秀才功名亦连坐被革掉,要不是母舅家留下来的这间山居和五亩薄田,我们母子连容身的地方也没有。” 陶勋肃然起敬:“令尊不畏权势,为民请命,高风亮节令我敬佩,席公子有这样品德高尚父亲真是值得骄傲。” 席屹闻言脸色稍稍好转些:“道长过奖。我是不服气的,一直想要为父申冤昭雪,欲将一状告到底,哪怕进京告御状也在所不惜。奈何家中老母受到惊吓,长年卧病在床,家中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为人子者须以孝为先,无可奈何只好在家奉养母亲。” “嗯,席公子在家过得颇是清贫呀。” 席屹脸一红:“不瞒道长,我从小读书,虚渡十九春,家父出事之前从来没做过农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晓四时节气,不晓农桑之事,更兼手无缚鸡之力,身无一技之长,只得将田租出去,自己替人写信抄书赚些小钱度日,全靠村里乡亲周济和典当家中物品才勉强有钱给母亲买药。” 两人聊了一会,陶勋现席屹受其父影响,对刑名公文等事很有几分了解,不由得动起心思。他此番上任,父亲为他聘请两位师爷,他怕路上同行不方便故先走一步,两位师爷尚要晚几天才能到,两个师爷人品如何他也没底,席屹懂点衙门公务,又是本地人氏,为人诚实正直且有才华,或许可以收到门下听用,既是对两个师爷加以监督,也可以算作他亲手培养的亲信之人。 丁柔从里屋出来,对席屹道:“令堂忧思哀痛过度,以致气血亏虚,元气大伤,需要好好调养,等气血足一点的时候才好外施针灸、内服药石。我留下三张方子在床头,第一张是调养之用,待令堂病体有起色之后,你请精通针灸术的大夫来,请他按照第二张方子所写下针,第三张方子是给令堂疗疾之用。”说完瞟了丈夫一眼。 陶勋忙从袖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席屹手上:“君子固穷,然令堂病体不宜如此,这些钱你拿去给令堂治病调养用度。”见席屹要推辞,板起脸道:“我们是出家人,有钱自己花要折损外功,况且这些钱皆是我们化缘所得,化缘化缘,化与有缘,君子有成*人之美,你要成全我们才行。” 席屹仍要推辞,被陶勋和丁柔两人轮番劝说,只得接过来,热泪盈眶地给两人叩致谢。 屋外有人呼唤陶勋和丁柔到村里吃饭,两人走出门时撞见薄梅儿端了饭菜送进去,她看见两人在场时脸儿顿时飞起两片红霞来。 天色已晚,夕阳在山顶方向留下了一抹残红,山村笼罩在黑暗当中,村子中央燃起了一堆篝火,旁边人影闪动。 陶勋和丁柔夫妻俩走过去,是村里的人好酒好食地招待孙思正。 乡民拿出了打的野味和自酿的水酒待客,对于免费替他们驱鬼的好人,他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感激之情。 孙思正高兴地吃得油光满面,不时说些笑话、故事引得众人笑声不断,山间回荡着难得一见的轻松和快乐的气氛。 吃完饭,孙思正抹干净嘴,露出正儿八经的表情向村民们说:“今晚捉鬼能不能成功,还有一样至关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做。” 村民听他说得严重,都有点担忧地问:“什么至关重要的事?请道长快说,我们看看能不能办到。” 孙思正从怀里掏出一只百宝囊,叫村民取过来一只大木盆,将百宝囊往盆里倾倒,一阵哗啦哗啦声响,顷刻间将木盆里倒满了铜钱。他指着铜钱道:“今晚捉鬼要向众位乡亲买一点法力才行。我修炼的法术叫做乾坤借法,每次捉鬼前必须要向别人买法力,人越多越好,盆里的铜钱大概有十贯多,你们拿去分掉,人人都有份。” 一个老人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仙长替我们捉鬼不向我们收钱,怎么反倒送钱给我们了?这可不成,这些钱我们万万不能拿。” 孙思正一瞪眼:“我都说了是要向你们买法力,不然怎么斗得过恶鬼?” 村民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似作伪,不禁有些犹豫,道:“那我们先拿着,等道长捉完鬼后再还您。” 孙思正满脸不高兴地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明这些钱是用来向你们买法力的,要是你们存着还给我的念头,我的法术就不灵了,捉鬼的事我也没法子办得好。若你们执意如此,那便另请高明吧。”说罢作势要走。 村民们赶紧围上来拦住他,最终在他的一再强调下答应分钱“卖法力”。老人们出面将全村各户召集来,按人头将一万多文铜钱分得干干净净。 丁柔满意地看着孙思正的把戏,悄悄地向陶勋笑着说道:“还是老孙头鬼点子多,也不白吃白喝人家的酒食,居然想出来这么个办法给钱。那几个通天教妖人收敛的不义之财,也算用到正途上。” 陶勋拿纸笔画了七十四道“太上驱鬼灵符”,等分完钱之后每户两张,嘱咐他们贴在门窗上,家家务必紧闭门窗,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能出来。 藜山村的乡亲已经认定他们是下凡的活神仙,自然是但有所命无不欣然从之,取了符回家依法施为。没过多久家家户户贴上灵符、紧闭户窗,整个小山村仿佛沉睡一般,只余篝火仍熊熊燃烧。 孙思正忙碌起来,按照凡间道士驱鬼的路数张罗着布置起自己的法坛。 陶勋有过在山中遇鬼的经历,有过在幽冥界斗过鬼差的历史,就是没有开坛作法捉过鬼的经验,对香案、法器等物件十分好奇。 孙思正是这方面的行家,于是将每件法器名称、用处和捉鬼的每个细节都详细讲述一遍,最后道:“凡间的道士捉鬼,无非用法器、符咒等物借来神灵之力,因此他们修炼的是念力,然而恶鬼能存于阳世并且做恶,无非以执念而生,籍玄阴元气而存,其念力亦绝强横,故两者相斗每有胜败。而我辈仙道捉鬼,纯以本体仙力运用之妙,一则控阴阳元气之变化,使其无所籍,二则仙力之于执念若沸水之于浮雪,令其无所存,故无往而不利。不过,呆会儿捉鬼,我们的法事还得做足全套,不然对不起那已经花掉的十贯多铜钱呐。” 丁柔笑道:“老孙头贪财,还在对那些铜钱念念不忘啊。我记得那个百宝囊里的钱财可不止区区十贯,铜钱至少一百贯,纹银百两,还有金元宝二十个,你在县城里卖灵符也赚了一贯多钱吧?刚才为何不多分出来一些?” 孙思正不满地嘟哝道:“从噬血魔君一伙处得来的钱财,两千两的银票还有五百两的金券不全都被老爷收起来了么?老奴才只不过分到个小零头而已,碰上这样的事大财主不掏钱却得我小户人家来破费。” 陶勋笑着替孙思正向妻子解释:“一则人性本贪,银钱拿出太多,或者使乡亲间心生不睦,或者风声走漏令贼人心生觊觎;二则铜钱能交通天地之气故能用于卜筮,但恐邪道因此循踪追查到此,反使乡亲们惹祸上身;三则我们上任后要做实事,届时使钱的地方还很多。老孙这十贯钱已经不少,分下去摊在每个人头上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能解乡亲燃眉之急,反正来日方长,我们日后尽可以再来周济他们。” 三人边等边聊天,不知不觉过了亥时,山间冷风吹起,篝火渐渐暗下去。 陶勋将灵识放到百丈开外,十分紧张地注意四周的任何动静,丁柔和孙思正都凝神屏气收敛气息,以免惊走恶鬼,孙思正按凡间法师的做法挥舞桃木剑,踩起天罡步,上供、焚香、升坛、画符、念咒、烧符……无不做得中规中矩。 过不多久,陶勋觉东南方向刮一股阴风,十二团玄阴冷气往村庄蜂拥而来。 第十四章 诛灭恶鬼(上) 孙思正猛地圆睁双目,踏罡踢斗,抓起一小把白米往东南方向撒过去。 白米脱手后立即化成了一串火流星,小小的米粒直飞出数十丈没有掉落,将所过之处照出通明透亮。来到村口,几十颗火米粒却又突然出咝咝的声音纷纷熄灭、坠落,好似被兜头浇透冷水一般,随之案上的火烛窜起两尺多高,碗里的清水猛烈地跳起来,溅得满桌都是。 孙思正抄起摆在案上的十几张纸符,念动咒语戟指一点,纸符无火自燃,十几张符纸变成了十几个火团,纸符在火焰中殊无燃尽化烬的迹象。他再念出一串咒语,喝一声“疾”,十几个火团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飞出去没入黑暗里。 过不多久远处爆出八个硕大的火团,并且夹杂凄厉的惨叫声传来,片刻之后火团连同被它点着之物统统烧得干干净净,香案桌上蜡烛的火焰随之降低了一半,水碗亦恢复到平静。 不过,仍然有四团玄阴之气未被消灭。不待孙思正展开进一步的动作,一道极强烈的阴风从东、南两个方向席卷而至,风如冰刀,气似幽冥,其中夹杂阵阵浓烈的腥臭气味,令人闻之几欲狂呕。 受此影响,香案上的火烛猛地爆开,左边的炸成粉碎,右边的在孙思正紧急掐指念咒之后险而之险地稳定下来,烛头的火焰蓦地冲起数尺,并且凝结恍如一根柱子,杵在阴风里一动也不动。 这时,陶勋仿佛听到空中四面八方有无数人用无数种语气说着什么,这些声音一个劲地往人的脑袋里钻,又好象它们伸出手想要扯动人的心思,搔动得人心紊乱,脑袋麻、炸。 孙思正猛地一拍桌子,那碗里的水跳到半空,他用剑挑起水柱团团一挥,左手丝毫不慢地又是打米又是撒硫磺等物,脚下亦飞快地踏罡踢斗,整个人如同风车般转动起来,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与此对应四周响起连绵不绝的惨叫声,阴风一阵剧烈颤抖后很快减弱并消失,呼啸声往村外疾飞而去。 孙思正停住身子,左手扯过两道符穿到桃木剑上,顺势扫过火烛点燃,口里念念有词,迅疾地用剑一指方向,只听得半空里出几声巨响,四道闪电击落下来,吱吱声里四团火光黑暗中一闪而没,来袭的十二只鬼就这么被消灭干净了。他收起剑得意地向陶勋和丁柔摆出一个胜利者的姿势。 未曾想陶勋上前一把将其扯下来。人刚离开,香案上空突然落下一块两尺多宽的石头,将法坛砸得稀烂。 这块飞来的石头利用了孙思正一时的松懈,而且来势甚快,力道大而沉,投得极准,显然不是普通恶鬼能够办得到。黑暗中隐隐约约有六个高大的黑影迅捷无比地冲进山村,石头如同雨点一般向三人砸过来,那些石头最小的都有西瓜大小,似乎对方只要作出抛石之状,立即会有这样的石头平空砸过来。 孙思正刚才差点中招,心里恼怒无比,不再用凡间道术,挥手将淡红色的仙剑放出来,将最近的一块巨石劈成碎块,石屑乱飞,有的撞向周围的房舍,虽然被陶勋的灵符之力弹开,但是孙思正的剑气却斩落了几根木枝草屑下来。 陶勋怕他的剑气伤及村民的房屋,忙叫道:“将他们引到村外再动手。” 孙思正应了一声,施展起轻身功夫御风往西边大山蹿去,陶勋和丁柔结伴往东南方向突围。 六道黑影马上分出四个追向孙思正,剩下的两个尾随陶勋和丁柔而来。 陶勋和丁柔一边飞奔,一边用法术将飞过来的巨石推往村外无田的地方,两人度很快,三两息功夫就跑出村外三十余丈,但身后的黑影跑得更快,几个起落就到了他们身后,四只利爪划向两人后背。 利爪堪堪及身,两人身形突然加冲出三尺然后消失不见,黑影猝不及防收煞不住冲出老远,猛回身时,一道浅橙色的光团已经到了它们眼前。剑光照耀之下它们的原形显露出来:彩面獠牙、独目翻鼻、两足三臂、利爪如刀、毛如棕、口中流涎,说不出的丑陋凶恶。 这是两只“獠魈”,也是山魈的一种,极为凶猛彪悍,独目视人能让人得重病,其爪、牙、涎均有巨毒,见血封喉,其毛皮极为粗硬,二十步内可抵挡住百石劲弓出的钢矢,行动敏捷如风,越山岭如平地,不过它们数量极为稀少,人迹不至的深山老林中才有,而且也没听说过懂得双手石的法术。 丁柔的仙剑来得极快,两只獠魈竟然也避让得极快,剑光过去只削去它们背上两丛毛。不过它们却没有躲得开陶勋出的两道掌心法雷,被轰得一个趔趄站立不稳,丁柔的仙剑乘机闪电般扫过脖颈,两颗丑陋的脑袋滴溜溜滚下来。 两人欲抬步走近仔细查看,突见从两颗脑袋里飞出两个黑亮黑亮的人形物体飘浮到空中,两个物体如同婴儿一般,但通体黑亮,其散出来的气息让人胸闷烦恶无比,它们飞到空中后出吱吱之声,然后迅往东南方向飞去。 丁柔诧异道:“原来是邪婴,怪不得那两只獠魈能用飞石法术。我们跟在后面,看看它们的主子在哪里。” 邪婴是邪道的一种邪术,相比于元婴它是一种外练元体,材料是人和动物的魂魄,用修炼者阴阳之火按九阴幽玄七转法炼成形,然后用修炼者的精血加上其他人或动物精血喂饲。炼邪婴有两个好处,一是修炼道**诀的时候有它在旁协助,可以加快一倍的度,并且出现意外时由它承担大部分反噬之力;二是可以用它们夺取任何生灵的身躯,控制其为己所用。 两人紧紧跟随着两个邪婴,虽然它们仅仅稍具人形也没开眼,对外物几乎没有感应,但是两人仍不敢放松,尽量隐藏起身上气息以免被邪婴的主人现。 飞出大约七十里,来到一处山脚,树林之下现出一片建筑,两个邪婴加快度飞进去。 陶勋和丁柔则在大门百丈外停住,再往里有强大的仙力波动,显然里面有仙阵保护。 建筑物的样式和牌坊、门楼上的大字显示这里正是青虚观。 两人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在外面小心翼翼地观察一阵后悄悄地隐迹离开,回到藜山村。 第十四章 诛灭恶鬼(下) 方才的斗法动静很大,村民们早被惊醒,躲在家里心里祈祷三位仙长大神威一战除尽恶鬼,直到外面声音消失之后很久他们仍战战兢兢地藏在家里,谁也不敢出来看看。 村民们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才敢出门,只见昨夜摆设的香案、法坛早化成一堆木屑,各色法器物件大多变形、损坏,两个小道长在法坛边打坐,老神仙却没有踪影。 陶勋和丁柔起身和村民们打招呼,将昨夜的斗法过程轻描淡写地带过,只说他们打跑了恶鬼,师傅已经追杀而去,务要斩草除根永除后患。 众乡亲最怕恶鬼去而复返,听他们如此说自是大喜。 陶勋将席屹叫到一边,向他打听起青虚观的详细情况。 席屹告诉他,池屏县的青虚观是京城玉虚观的下院,一直和官府有来往,皇帝信道求仙尊崇天下道教,青虚观的势力和对官府的影响力大增,观里的道士与官府以及县内的士绅相互勾结,做下许多欺压百姓的勾当。前阵子青虚观要收购藜山村的全部田地,村民们不同意,道士便曾威胁说村民得罪了神仙会遭报应,上回来驱鬼过后继续劝他们出让田地,村民终究不肯。半年多前京城玉虚观派来六个道士做青虚观的新主持和执事,据说这个新来的主持是京中权臣靖宁候为皇帝所请来的天虚真人的徒弟,到秋垣县的任务是开炉炼丹。 ※※※※※※ 孙思正跑出村庄遁进大山里,走了一里多路估摸距离差不多了,一晃身消失在空气里。 紧追而来的獠魈反应亦十分机敏,立即四背相靠警惕地往四周察看,独眼里金光闪闪,嘴涎滴出老长,两只耳朵两面转动。过了一会儿,四魈忽地散开,它们在树林里的度比在平地更快、更敏捷,四个黑影一顿乱闪之后突然一齐向一个方位投出石雨,瞬间将一处树荫阴影下的草丛完全覆盖住。 孙思正立即放出仙剑来,剑光飞快地在空中转动划出奇妙的轨迹,在黑夜里织出一个浅红色的缕空光球模样,所有的石头落入其中之后或被反弹到树林里砸得枝叶纷飞,或被绞得粉碎散成漫天石雨。 双方相持不到数息,一魈的身后有个人影从地上暴起撞过去,度很快,距离也不远,但是獠魈的反应更加惊人,听到动静之后稍一闪躲就避过去,随即回身挥舞利爪猛击,其余三魈黑箭一般从不同方向合击过来,度反而快很多。 孙思正一击不中,来不及逃出它们的包围圈,见对方来得凶猛,他的身上出四道闪电,意图稍稍阻缓它们的度。 四个獠魈竟毫不避让,闪电将要沾身体时被一层看不见的障碍挡住,然后绕过它们的身体飞到后面没入草丛里。 这一下变故大大出乎意料,孙思正的身体在出闪电后往上飞去,没等完全跳起来四肢一紧,已被四只獠魈各抓住一肢,它们兴奋的尖啸,同时用力撕扯。但四魈的尖啸声马上变成了惨叫,它们手中抓住的东西突然变成了树枝,一条血色的红绳瞬间紧紧将它们四个的手脚绑住,就象一串糖葫芦,任凭怎样挣扎都挣不开,反被捆得更紧。 孙思正从一旁的大树树身里走出来,得意地道:“你们四个小鬼怪还敢跟我斗?正好把你们带回去给藜山村的乡亲看个新鲜。” 然而四只獠魈比他想象的还要凶悍,血蚕丝愈用力挣扎就收得愈紧,四魈吃痛后竟然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血蚕丝勒透它们的坚皮深陷进肉里,但没有鲜血淌出来,都被血蚕丝吸走。 孙思正皱着眉头看着四魈疯狂的自残行为,血蚕丝已经陷进它们的骨头里,如果它们拼着断手后逃脱必将对附近的村民造成威胁,他无奈地放弃活捉的打算,挥动仙剑扫将过去挨个斩下它们的丑陋头颅。 从四只獠魈的脑袋里钻出四个黑亮的婴儿状光团,吱呀乱叫着四散逃逸。 孙思正失声叫道:“邪婴!糟了。”他对这玩意儿可不陌生,当年在四神教的时候要不是功力不够,他早就炼了一个出来自家用,对它们的习性自是十分清楚。 这种邪恶的东西,他身为正道中人当然不能放过,更何况刚才一瞥之间他现有一只邪婴的眼睛已经张开了,这样一来他的相貌便落在它眼里。孙思正这趟行动时只用了易容术,瞒瞒凡人还行,绝对瞒不过睁开眼的邪婴,他可不愿意自己的形象落进哪个仙道邪派的眼里,否则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 他几乎下意识地转动剑光扫过去,离得最近的一只邪婴被准确刺中,树林里出一声闷响,就象某个庞然大物放了个臭屁,空气里弥漫出恶臭和血腥的气味。他的身形往另一个方向疾追过去,仙剑用更快的度从另一边赶过来,这柄剑品级太低,又不是他用熟的那把,所以度要慢点,追出一里多地才将第二只邪婴斩灭,不过这一只和消灭的前一只一样眼睛没有睁开。 追踪邪婴有一种特殊的方法,孙思正依诀展开灵识四处搜索,很快觉一丝血腥味呈一条直线往北延伸,立即催动剑诀追上去。他的度比邪婴的度要快得多,刚刚用灵识逮到它的身形,突然它钻进一丛散出浓郁血腥气味的树丛里。 孙思正追到近前,血腥味太重,分不出它的气息,而黑夜中树荫底下本来就黑,它又是黑色的身体,一时之间难以分辨出来。孙思正暗骂它太狡猾,还有一只邪婴已经逃远,他没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 要是以前,他只能耐心寻找,不过修炼过《天青诀》后,他也学到几种《天册》里的仙术,有一种辛神赤火此刻正好用得上,这种神火专烧纯阴元气凝炼而成的灵体,对其他东西则无效。他念动口诀,手印挥出,一道极薄的赤色气状体从他手中冲出去,形成一个方圆十数丈的圈子,由外向中间蔓延。 孙思正出辛神赤火诀后毫不迟疑地循最后一只邪婴的气味往西追去,对火圈瞧也不瞧,他有十足的信心能成功。 他的身影一离开,邪婴立即从火圈当中冲天而起,但火圈中心生出极为强大的吸力,它的去势被硬生生扯住,并慢慢地往火焰里降落,邪婴出惨叫声拼命地挣扎不休,然而不到十息功夫辛神赤火就将它烧成了一团耀眼的火焰。 开了眼的邪婴很难对付,它的度比其他三只快很多,飞遁的路线也十分难捉摸,数次故意钻进密林阴元地气聚集的地方,将遗留下的气息搅得乱一团糟,它甚至不惜自损功力分出两团分身引诱追兵。 孙思正对它的分身很头痛,每次从阴元地气聚集的地方出来,就现两道不同方向的踪迹,只有当追出一段距离之后才能根据气味的强弱分辨出真假,最让孙思正气愤的是他再一次全部选错,被它牵着鼻子绕了许多圈子。好在邪婴经过两次分身之后本身也削弱得厉害,谅它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分身。 孙思正花掉终于捕捉到邪婴本体时,距他离开藜山村过了半个多时辰,此地接近山脉深处,山高林密,峭壁高耸,地势凶险。邪婴的身影在前方急上升,飞过一座高山上后立即沉下去,孙思正恨透了这个让他多次上当的小东西,加紧催动仙力御剑疾追过去,势要置它于死地。 飞上山头,一个很大的村寨映入眼帘,山寨依山而建,用大木桩在山势稍缓之处围起寨墙,树林之间、平地之上、崖壁之下屋舍俨然,此时已近丑时,寨子中央大坪依旧灯火通明,上千人聚在其中。 孙思正大吃一惊,刚才在山下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灯光,不过由于御剑飞行的度比邪婴要快,他不甘心到最后一刻功败垂成,但是飞过山顶之后他立即感到不妙,坪中央与上千人对峙的那名道士身上出来极强的仙力波动,邪婴的逃逸的目标正是他。 孙思正开始后悔自己的冒失,那人的实力明显比他强,他要不是被邪婴戏弄得肝火上升,就不会不假思索地撞上来。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孙思正奸滑如泥鳅,立时开溜,身形迅捷无比地在半空中转个弯掉头没命便逃。 不过显然已经晚了,邪婴的主人已经现他,暂时放过寨里的人,挥手放出一道丈径的绿色剑团轰鸣着紧追而至。 仙剑的品质也是决定飞行度的一个因素,孙思正道行低过对方,仙剑的品级更低,才逃出不足半里,绿光灼热的气流就已经将他后背烤得快要冒烟,只得一个急转弯向下落将距离扯开一点。 但绿色光团的反应也不慢,不到三息功夫就追了上来。 第十五章 杀上门去(上) 孙思正已经无暇使用法术干扰,现在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全力逃跑,实在不行就弃剑,总之最要紧的是先保住小命,双方的实力悬殊实在太大,他要不是修炼天青诀有成,照以前的功力早就挂掉了。 接连三次急转弯之后,绿剑大约现他太刁滑遂改变策略,飞到他的前方往回封堵,将他逼得无可奈何地往回退却,看来对方有抓活口的意思。 孙思正又急又气,急的是有可能被活捉,邪道的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他绝对不想以身相试,气的是紧急关头他的仙剑突然不听他使唤,挣脱他的控制往山巅飞去。自己的仙剑居然在生死关头弃主而逃,他傻眼了,深自艾怨:二手货就是二手货色,到底没有原装的可靠。 如果没仙剑支撑,他在绿剑面前无异于待宰羔羊。孙思正不想被捉,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挺不过对方用刑,可他更不愿暴露陶勋的秘密,绝望之下只好一边痛骂仙剑“叛徒”,一边闭眼等死。 可是,绿剑的热流从他头顶一掠而过,毫不停留地往山巅飞去。 孙思正逃过一劫,好奇心大盛,睁开眼睛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后不由大笑。原来绿剑对那“叛徒”的兴趣明显大过他本人,浅红色的剑光到山巅下方两三丈的地方被绿剑追上,不过绿剑却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他的仙剑变回原形隐进了绿色的光影底下。 绿剑的主人,那道士不知何时御空从山巅后飞出来,他悬停在半空里看见这一切同样惊讶不已,试着运起剑诀出击,然而仙剑不听指挥;大惊之下运诀收回仙剑,这一次他的仙剑听从召唤,绿色的剑光缓缓地飞回他身边。 那道士松了一口气,眼睛一转看见已经落到地上如同呆头鹅一般的孙思正,他恶从胆边生,手指一挥动剑诀,绿色的剑光激射,随即一声惨叫响彻山间。 孙思正一动不动,他已经不需要再动了,当绿剑飞过来的时候,他那把“叛徒”仙剑突然恢复了活力,闪电般扫过那个道士的颈脖,由于距离太近且注意力分散,对方没有作出任何闪避动作就掉了脑袋。 这一下变故将孙思正惊得完全呆住,直到看见从道士掉落的头颅上钻出来的一白一黑两个光团后方才惊醒,那是刚才追踪的邪婴和道士的元婴,他条件反射似地跳到半空,运起重新听指挥的仙剑将两个灵体劈成火球。 看到道士被杀,下方山寨里传出来震天的欢呼声。 孙思正从被杀的道士的尸体上搜出百宝囊,然后御剑飞到山上。从刚才的所见所闻看,被杀的道士显然是山寨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他也很好奇这个山寨是怎么回事。 大坪上的人都没有散,离孙思正落脚的地方不远散落着十数个人的残肢,他一眼就看出这些人是被仙剑所斩断,看来那个道士在这里杀了不少人。寨里的人纷纷涌过来,一些人围在那些遇害的人旁边痛哭,更多的人默默地看着孙思正,眼睛里既有兴奋,也有猜疑。 过了一会儿,一个头目样的人走上前冲孙思正抱拳问道:“请问道长,你为什么要杀死青虚观的玄风道长?” “他是青虚观的道士?”孙思正一愣,旋即大义凛然地道:“一看他就知道不是好人,邪教妖类,我辈仙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 刚才尚有些犹疑的寨民立即轰动起来,有人向他跪下磕头高呼:“谢仙人为我们报仇!”有人载歌载舞向上天祝祷感谢,还有许多人将他抬起来围着他欢呼雀跃。 孙思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狂欢,这些人把他当成了上天派下来的神仙,被当作英雄受到景仰的滋味实在很不错。 足足过了一刻钟,人们才簇拥着他进到山寨议事厅,几个头领模样的人带领众人齐齐向他下拜,高呼:“拜见寨主!” “什么?寨主?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孙思正虽然刚才从人们的狂欢中隐约猜到一些情况,但对这个砸到头上的寨主头衔感觉莫明其妙。 一名年长的头领向他解释道:“寨主,我们这里叫做太平寨,仍在秋垣县境内,最初是十年前由本省的流民创建,后来不断有本省和邻近各省的流民以及交不起皇粮、地租的乡亲加入,到现在老幼妇孺总共有两千一百余人。” “你们就是官府所说的抗拒王命的山贼?” 那人苦笑道:“官府是这样叫我们的,我们在深山之中垦荒猎牧艰难度日,所求者不过一顿温饱,从来没有骚扰过邻近乡亲。官府诬蔑我们是山贼要剿灭我们,每回只在山下烧杀一番就走了,所以我们并没有真正做过抗拒官府的事。” “嗯,这个我已经听说过。” “我们十年辛苦经营,一直与世无争。不料一个月前,青虚观的玄风道士找上门来,要我们听他的号令奉他为主,定时向他贡献财物。我们自然不愿意,他威胁过两次之后,前天到此便每隔两个时辰杀一个人迫我们就范,还施展妖法禁锢全寨老幼不能离开。老寨主和几个头领相继遇害,我们要跟他拼命,苦于他妖法高强近不得身。幸好上天垂怜,降下神仙为我们除掉祸害,解救两千生命于危困,为了报答您的大恩,我们商议后一致推举仙长您做我们的新寨主。” 孙思正肚子里暗骂:“什么寨主呀?说得好听,还不是怕玄风的同伙来报复,拉着我替你们挡着。”他的本能反应就是要拒绝,不过又一转念:“要是做了他们的寨主,等老爷履任之后带领他们接受招安归服王化,岂不是为老爷带去大功一件?反正青虚观的人一时半会得不到消息,我马上回去请老爷想法保护他们,如此便可左右逢源。”他越想越得意,脸上露出喜色。 众人见此,知道大事可定,无不兴奋异常,生怕他反悔,动两千多老幼不顾疲劳轮番进来参见,山寨原来的各头领被杀得差不多,所以又要在孙思正的主持下选出新的头领。太平寨的组织机构并不十分严密,山寨按省藉分为八部,每部有头领一人,青壮男女平时种地、打猎各有分工,老弱妇孺则养殖纺织,每个月轮流由其中两部抽调人手守寨,寨主职务更多的是调解纠纷、分派各部工作、分配公共物资,有警时才临时领军。 山寨里一直闹腾了一夜,到巳时才忙完,这时天光大亮,太阳照得老高,孙思正推说要请援兵守寨,才得脱身出来。 第十五章 杀上门去(下) 第十五章杀上门去(下) 孙思正回到藜山村与陶勋、丁柔会合。他向村民们大肆吹嘘一番自己大神威击杀四个妖怪的丰功伟绩,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那些鬼怪已被彻底斩草除根,大家信了十分,无不额相庆。 三人乘村民不注意,悄悄离开藜山村打道返回。 孙思正路上将晚上的经历一点不漏地告诉给陶勋,请示下一步如何处置。 丁柔怀疑地问道:“以你的道行怎么可能杀掉元婴期的高手?” “夫人,我也不敢相信那样的事实,可玄风妖道的确就是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我的剑下,这是我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百宝囊。”孙思正将东西递过去。 百宝囊里面东西不少,有玄风的度牒证明他的确在京城玉虚观出家;有一些疗伤、练功用的丹药及一些珍贵药材;有七八样仙器法宝,不过它们被邪法炼制太久,只能毁掉了事;另外还有一些空白头领任命状纸和一千多两白银,看情形玄风本打算收服太平寨后用权和钱分化、拉拢寨民。 陶勋担忧地道:“青虚观这次来了六名妖道,以玄机为,这个玄风却不知道排行第几,如果他们六人都是元婴期的高手,那么藜龙山这边的一村一寨可就危险了。” “关键是他们挖空心思占据藜龙山的用意何在?真的是为炼丹吗?” “夫人说到点子上了,如果不明白他们的意图,藜龙山始终不得安宁。”陶勋又问孙思正:“你在太平寨有没有现什么异常的东西?” “除了那个妖道死得有点异常之外,没有现任何异常的地方。” 丁柔愤愤地道:“玄机他们六个妖道是今上宠信的天虚真人的徒弟,天虚真人是靖宁候所推荐,西元寺之事靖宁侯脱不了干系,玄元妖道话中透露他们隐约猜到你与西元寺一役有牵连,看来邪道已经大举和靖宁侯相互勾结,借靖宁侯之手利用官府的势力来达到他们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们接连破坏青虚观妖道的好事,还杀掉他们一人,必定会引起妖道们的警觉,不能继续微服巡境。”陶勋思忖一会,吩咐道:“老孙,你马上回太平寨整顿寨务,安心做好你的寨主,务必要保护好寨民们的安全。” 孙思正大惊失色:“老爷,我做错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赶我走?” “老孙,你领会错了。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当了太平寨的寨主,就要对两千多手下负责,青虚观极有可能前来报复,你这个时候不能离开。” 孙思正急道:“一个玄风就能宰掉一百个我,老爷,你不能对我撒手不管呀。大不了我们一同回去,老爷亮出身份将他们招安,迁他们下山。” 陶勋摆手道:“这样做不行,一则官府早已声称他们被剿灭,我上任伊始不宜马上掀前任的旧帐;二则他们结寨自守,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了些,却自由自在没有赋税徭役之苦,我也不愿让他们改变生活方式,身受赋税之累;三则他们来自全国八省,如果能善加利用,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说起来,你这也是大功一件呀,你再好好想想看怎样利用好这处资源最合适。至于青虚观剩下的那五个妖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我和夫人马上就去青虚观探一探他们的底细,顺便将玄风妖道的东西还给他们,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同时也可警告他们不得妄动。另外,你真的认为玄风妖道是死在你的手下吗?” 孙思正老老实实地摇头:“不是,肯定不是我下的手。” “不错,也就是说有高人暗地借你的手除掉了玄风,我估计他既然出了手,就断断不会撒手不管山寨的安危,你有这样的高手在背后撑着,何必担心自家的安危?再说我和夫人会尽快到山寨找你的,到时再想办法。” “可是……” 丁柔打断他:“老孙头,你要是再担心,我们让玉虎留下来陪你,这总行了吧?老爷现在没有炼仙剑,对敌之际施展不开,等炼好仙剑就可将青虚观的妖道全部除掉,让你安安心心地做一寨之主。” “老奴不愿做那劳什子寨主,情愿随侍老爷、夫人左右。” “老孙,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要知道,我们微服私访,只有你不是使用仙术变化的容貌,易容之后容貌变化也不是很大,经过昨天的事后认得你这张脸的人很多,你如果随我上任,很容易被人识破,那样我们的底细岂不暴露无遗了么?,你整顿好山寨的事务,收服其心,如果能为我所用,便是大功一件。我和夫人并不是弃你于不顾,一定会时常来看你,帮你。” 孙思正见陶勋心意已决,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陶勋将玄风百宝囊里的银两全数留给他,令他为山寨采办物资,改善寨民的生活,将他打走。 如何对付青虚观的邪道修仙?陶勋和丁柔商量起行动计划。鉴于五名对手的实力都不弱,而且又不知道道观里的仙阵威力如何,陶勋怕妻子有失,劝她不要同去。丁柔当然不肯,小俩口为此争执起来。 陶勋记起与玉机子赌斗那回在家用过的瞬移阵,便对妻子道:“柔柔,还记得婚礼那天我用的**八荒搬运阵么?我看不如这样,我在道观二十里外设此阵,你来守阵,我进去打探,我一信号,你立即催动阵法将我送回来。” 丁柔想了想,叹道:“你终究嫌我功力不够,怕成为你的累赘。也罢,有你那个**八荒搬运阵垫底,我便放心些,你须带上我的雷光镜防身,遇事绝不可勉强。若是你半个时辰内不信号给我,我就把你移回来,若你回不来我便杀进去找你。” 两人又商量下细节,计议已定,两人当即到青虚观附近找个相对隐秘的所在用青琰玉珠布置起全套瞬移阵。 青虚观占地三十余亩,三重宫殿,建筑物宏大,香火也很盛。 陶勋变化相貌,换下原先的装束,改扮作香客模样混在香客队伍。走进大殿的时候,里面正在做法事,道士们身着法衣,鼓乐齐奏,或唱或舞,十分热闹,进香的人虔诚拜祝,祈福求瑞。他稍稍驻足看了看,做法事的人当中没有仙道中人,玄机等妖道没有现面。 他穿过前殿、中殿,在后殿前被挡住。一个中年道士非常客气地拦住他:“后殿是本观的禁地,不对外开放,施主请回。” 陶勋嘻嘻笑道:“道长说笑了,道观虽然是方外之地,但出家人无事不可对人言,亦无物不可示于人,你们突然划出块禁地,令信男信女不能虔诚拜三清,这可是大罪过呀。要不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有人想拜会玄机道长。” 那个道士听他此言语不俗颇感吃惊,不过仍执意不肯放他进去。陶勋也不再多言语,冷笑着径直往里闯,那个道士想上前阻止,被一股无名巨力推到一边,根本无法近身,只得大呼小叫紧跟在后面。 闯到殿门,陶勋立即感应到里面的仙阵运转起来,一股大风扑面吹出来,到了他面前忽然分成两半绕过去,远远跟在后面的道士被大风吹得平平飞出七八丈,狠狠摔到上爬不起来。 陶勋张开雷光镜硬闯进大殿内,在他进殿的一刹那,刚才尚宝相庄严的大殿立刻陷入到无边黑暗之中,数不清的、不明物体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疯狂地撕扯着雷光镜形成的护罩。他气定神闲地呆在雷光镜里看着这个仙阵的运转,客观地说这个阵势的防护和攻击威力都极大,还能屏蔽仙力波动,里面的人做什么外面绝难知道。 不过殿内仙阵落在陶勋眼中也就是那么回事,他很直观地现阵法的力量尚不足以摧毁雷光镜形成的防护光壁,其次阵法的秘密并不是特别深奥。此阵依靠一件厉害的仙器作为阵眼配以另外一十四件仙器分别产生出五行破坏力和破坏人魂魄神志的力量。 破阵最要紧的就是找到阵眼,陶勋很快根据十余道破坏力的运动轨迹判断出指挥它们攻防进退的力量来源,基本上可以确定那就是阵眼的位置。他此时虽然没有趁手的仙剑、仙器、法宝,但是在与髡一战中对《天册》有了极深的领悟,摸到不少窍门,象《天册》法术里的五正天雷法,在战斗里挥了很大的作用,施展出来威力极强大,不光适宜于劈人,拿来破阵也很合适。 第十六章 走马就任(上) 五正天雷法是指紫火天雷、赤金天雷、青木天雷、玄水天雷和元土天雷,此外还有紫、赤、青、玄、元五雷合一,威力更是强横无比,据《天册》记载五正天雷甚至是上天所降劫雷中的一种。 很奇怪,这种极高深、对道行要求极高的仙术对陶勋而言似乎没有太大的难度,《天册》里不少比它浅显的仙术以他尚不能运用,偏偏五正天雷他很快便能随心所欲地施放出来,只不过威力弱得可怜,并且消耗的仙力非常大。 在五正天雷之中,陶勋用得最顺手的是紫火天雷,用来击毁敌方仙器、法宝是最好用不过。他运起紫火天雷诀,双手结印挥出,转眼间就放出了十束水桶粗细的紫色闪电。 一道雷诀放出十束闪电已是他目前道行下的极限。这些天雷闪电威力强大又十分密集,电光没入黑暗里立即激起一片火星,短时间内响起连续的爆炸声,正前上方一件东西转眼间被轰成了碎片,殿内的黑暗立即消散大半。 他毫不放松,再接再厉地连续劈出七记紫火正天雷,共计二十八束闪电分别将一十四件开始在空中毫无目标乱飞的小型仙器击成粉末,至此殿内完全恢复了正常,地上、案上、三清神像的身上到处落满了碎屑,帐幔等物也被烧成渔网状,神坛上元始天尊的额头出现一个大窟窿,兀自冒出黑烟,显然用作阵眼的仙器原先被安在那个位置,其余灵宝天尊、太上老君以及四周一些神像的手上多有烧灼过的痕迹。 在他的凌厉打击之下,这个仙阵彻底完蛋了,玄机他们再要布一个同样威力的仙阵,仓促之间哪里去找厉害的仙器,没有三两个月绝对恢复不了原状。 陶勋满意地四顾笑道:“呵呵,这样最好,不狠狠打击一下他们的气焰,还以为有了元婴就了不起,就可以到处杀人放火。”他的说话的声音很大,故意讲给躲在暗处的人听。 话音刚落,三红一黄一金共五道剑光一齐向他攻过来,其中金光的仙剑威力最大,其余四支也差不了多少。 陶勋道基本来就极高,所欠者不过功力,但经过竹云谷和髡一役之后,他的功力提升得相当快,玄机等元婴初期的高手在他面前形不成太大的威胁,要是有趁手的仙剑,他甚至有把握当场格杀五人。他将手里早已扣好的五道正天雷放出去,五正天雷的威力虽然极大,但要击碎元婴期高手的仙剑,目前的他还办不到,轰隆声里只将五剑劈得飞退回去。 “哈哈哈!”长笑声里,他豪气十足地道:“玄机妖道,只敢躲在后面放暗箭吗?为什么不出来见一见?” 过了一会儿,五个身影从不同方位出现围上来,为道的道士五十多岁模样,须灰白,脸色因为愤怒已经涨成酱红:“你是什么人?竟然打上门来坏我仙阵法宝,欺负我们金仙门无人吗?” “金仙门?我听说它是仙道邪派第三大门派,怎么也沦落到和朝廷贵胄勾结的地步了?”陶勋的语气略带嘲讽,接着取出玄风的度牒扔过去:“我是什么人不重要,说出来你们也不认识。你认识这块东西吧?” 玄机接过来一看,神色大变,失声道:“玄风师弟的度牒!他人呢?” 陶勋毫无表情地回答:“被我杀了,他在藜龙山兴风作浪滥杀凡人,被我撞见,一怒之下就杀了。” 玄机怒极反笑:“你们知不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知道,我还知道仙道界有公律,不得滥杀凡人,所以我让玄风妖道为他杀害的凡人偿了命。至于你们么……没有现你们滥杀无辜的证据之前,我还不打算要你们的命。”陶勋环视了他们一眼,暗自计较一番,无奈地现现在还杀不了这五个妖道。 一则他在没有仙剑可用的情况下唯有五正天雷能克制他们,但这样做太耗仙力,他只这几下已用掉近半力气,余力并不足以击杀五人。二则五名妖道的身份特殊,如果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杀,朝廷必定严旨饬他这个新任知县缉拿凶手归案,届时他该如何拿出凶手来?栽赃别人的事他自问做不出来,可要是拿不到“凶手”,则靖宁侯党必定借此机会清除自己,稳妥起见暂时还不能动他们这几个妖道。 “我们师兄弟倒是很想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取我们的性命。”玄机的脸越来越阴沉,敌人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太强大,他没有逞强,示意玄元、玄尘、玄净、玄空四个师弟一道摆出一个合击阵型。 “哈哈哈!”陶勋忽然仰天大笑不止:“玄风在我手下不是一合之敌,你们在殿里花大力气布置的阴阳五行阵被我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破掉,你们认为我有没有这个实力呢?我知道你们都已经修炼到元婴初期,想必你们以为有了元婴就天下无敌吧,难怪敢跑到蜀山余麓来撒野。” “你是哪个门派的?峨嵋派的吗?”玄机吃了一惊,对方的话里突然提到蜀山让他心里突生警觉。 藜龙山虽然属西南山脉的尾麓,但在地理上更靠近蜀山,说它是蜀山余脉亦未尝不可。正是因为顾虑到蜀山是正道仙剑诸派势力最集中的地方,而最近的蜀山仙剑派到这里可朝夕至,玄机他们才要借助官府的力量渗透到进来建立前沿据点,目前还不敢过分招惹蜀山剑派。 玄机的头脑此刻变得清醒许多,被人杀掉师兄弟,还被人欺上门来大闹,这口恶气固然憋得人难受,但是形势比人强,面前这个极有可能是来自蜀山仙剑派的神秘人物实力十分强大,他们只剩五个人,熟练过的**剑阵挥不到一半的威力,此时动手胜算不大,要是被他逃脱引来蜀山诸派的打击,反而要坏事。 玄机有些后悔同意玄风独自前往太平寨,以及刚才没有借助阴阳五行阵动的机会全力搏杀这人。时机易过而不可挽回,后悔没有什么用处。他伸手止住正欲动手的众师弟,阴沉地向陶勋道:“这个仇我们暂且记下,玄风师弟是不是违反规矩滥杀凡人,也不能凭你一人之言就做定论。阁下有胆杀我的师弟,难道没胆报个姓名来历吗?下回再见面时,我们也好双倍奉还。” “我叫易远廷,在峨嵋山下散修,你们可以来找我。”陶勋报了个假名和假来历,利用蜀山的威名来制约青虚观,这是他和丁柔商量之后的结果。 “好,我记下了。你如果没事了,就请便吧,恕不留客。” 陶勋仰天大笑的同时暗暗出信号,于是当着五妖道的面,他在一道白光闪过之后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线索,令五人惊骇莫名。 第十六章 走马就任(下) 经过这趟微服私访,陶勋深思熟虑一番后决定改变原定的上任计划,秋垣县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邓景宏为的缙绅大户势力很大,而且和靖宁侯往来密切;前任周介真胆敢做出贪没赈款、私收赋税、杀良充盗等不法之举,没得到各路势力的支持是绝对办不到的;县衙的佐官属吏等亦大多和邓、周之流沆瀣一气。他只身赴任,势孤力单,要想有所作为几乎不可能,所以他打定主意,在自己站稳脚跟、掌握证据之前决不能暴露锋芒。 此时他方始后悔没有带上父亲为他请来的师爷同行,以至于现在没有懂得官场事务的人商量。 陶勋和丁柔来到平沙镇与老王夫妇会合,立即搬进平沙镇官驿入住,并派老王执红谕快马送往县衙。 让陶勋意外并惊喜的是,驿丞告诉他,两个聘来的师爷已经先一天到达平沙镇,曾到官驿来打听过他的行踪。 陶勋大喜,忙让驿丞派人去将两名师爷请过来。 两名师爷一个叫陈子轩字宇昂、一个叫潘达飞字青云,都是四十多岁年纪,做过多年幕宾,陈师爷老于刑名,潘师爷精于钱谷。 这两人以前受过陶骥的大恩惠,且在原先的东家手下做得也不甚愉快,故而一收到陶骥的信,立即毫不犹豫地辞了馆前来投奔陶骥。陶骥到底不放心儿子单身赴任,请他们紧追过来,两人不敢怠慢,一路上赶得比较急,加上陶勋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他们反而走在了前面。 两人给陶勋的第一印象不错,陈师爷人如其名,身材高大、气宇轩昂;潘师爷矮胖一些,略略有些黑,一副老成持重的派头。 陶勋将两名师爷让到客座后道:“两位老夫子都是家严的好友,论起来也是晚生的长辈,当执子侄之礼。” 陈师爷忙道:“岂敢,东翁切莫如此,不然在官场上要被人笑话的。” 潘师爷也道:“东翁少年得志,连登三科,弱冠之年就为一县正堂,治理十万百姓,我们怎好在你面前以长辈自居。” 陶勋笑了笑,道:“那两位夫子私底下可以叫晚生的草字亭渊,不要太拘束。晚生这次出知一县,对官场礼节还很陌生,原本想轻车简从赴任,既然两位夫子已经来了,就帮我拿个主意吧。” 陈师爷道:“东翁,你虽少年得志却如此谦虚谨慎、体恤子民,实在令人油然心敬。不过学生以为新官上任太过简约不可取,如今的官场不比太祖开国的时候简朴,现在哪一任州县上任不搞得轰轰烈烈呢?更何况东翁是堂堂两榜进士、翰林院编修出身,与别的普通的知县出身要强出很多,所以上任之礼更加不可以简单了事,须要办得隆重,一是显出身份尊贵,二要令属吏畏服,三要让当地士绅心折,四是令百姓敬畏。简而言之就是不能失了官威,失了身份,日后治政才能顺当。” 潘师爷接着道:“如果以东翁的出身上任的礼仪不能办得与众不同,恐怕要令官吏和士绅失望,于日后治县大有不便。若不想糜费,可在红谕和牌票上反复交待不得铺张、不得向民摊派,否则严惩不贷。” “嗯,正合我意。晚生路上贪玩,到这里已经迟了,后天就是吏部给的履任期限,所以日子就定那天,其他的事务请两位夫子帮晚生斟酌,务以简省为要,不要扰民,相关酬唱礼仪你们也得教教。”陶勋顿了顿,又道:“两位夫子既然做了晚生的幕友,有件事就得先说在前头,晚生最见不得贪腐和欺压弱小的勾当,两位要诚心辅佐我造福一方百姓,不可懈怠,更不可贪小利而忘大义,否则不仅宾主义绝,而且还要法办不宥。” 陈、潘两人忙施礼齐道:“自当谨遵,不敢或忘。” “嗯,勋亦相信两位夫子的人品和能力。这样吧,晚生给两位束修每人纹银三百两一年,年底可视业绩另予酬劳为勤奖。” “哎呀,令尊大人已经说了我们的岁修由他支付,怎么能再收你的银子呢?” “家严是家严,我是我,只要你们克勤克谨助我,多花点银钱也值得?”陶勋流露出商人家庭出身的语气,并故意将“值得”两字说得比较重。 两个师爷假意推辞几句后乐颠颠地谢了恩。官场上请师爷的价钱并不太高,一般从五十两到一百两银子不等,刑名和钱谷师爷的价钱高些,少至三、四百,多的有拿到千两的,不过那是极个别的,他们在以前的东家手下只领三百两,到了陶家就成了领两份共六百两银子,如果再算上年底的奖酬,一年收入可能过七百两,比原先多出一倍多,自然乐得合不拢嘴。 秋垣县衙上午收到新任知县遣人送来的红谕,立即全衙动员起来,虽然衙署早在月前就已经重新粉刷过,但新长官迟迟不来不免沾了灰尘,此时便将衙门里外仔细地重新打扫一遍。 到下午,又一张牌票送了来,牌票上写道:“新任某省某府秋垣县陶勋亭渊,为公务事。照得本县择于八月二十日辰时上任。应用夫马,合先遣牌知会。为此仰役前去,着落兵房各该吏书照依开后夫马、轿、兵各数,一一遵行,毋得违误取究。须至票者。计开:大轿一乘,中轿一乘,小轿两乘,坐马若干匹,棕套若干件。其余铺兵、吹手、伞夫、皂隶、执事各役等项,仍依旧例俱于交界路口伺候,禁烦百姓供输役事及三接扰民。右仰兵房书吏准此。” 于是全衙门的书吏、衙役又在县丞的指挥下动起来,按指示准备好迎接的器具,将新知县上任的消息向本地士绅传达。 八月二十日,衙门的书吏、衙役早早的就在交界路口等待。刚到辰时,陶勋的车轿准时到达,一干迎候的人就齐齐跪倒叩头,由兵房吏呈上“须知册”。陶勋不必下轿,只掀开轿帘说了声:“起去”,吏、役们齐声谢恩起来。一班差役快过来,扯起一张数丈长、七八尺高的青布幔挡在后面官眷乘坐的马车旁,轿夫抬了一顶中轿进来,陶勋下轿过去扶丁柔换乘。 丁柔今天特意化了淡妆,令本来清丽脱俗的绝世容颜多出一丝妩媚艳丽,旁边准备侍侯的役妇还有偷看的吏役们无不被她的绝世美貌所震惊,一个个看得呆住,有的人不知不觉间口角流下哈喇子。陶勋面露不快,两个师爷肚子里暗暗好笑,他们第一次看见丁柔的时候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昨日就打赌换乘时会出现眼前的状况,结果不出所料。陈师爷剧烈地大声咳嗽,连咳了十数下才将众吏、役悉数惊醒,累得陈师爷面红耳赤、假咳变作真咳。 陶勋在回过神的衙役们侍候下乘坐进大轿,两个师爷坐进了小轿。换乘结束,陶勋跟班传话“起轿”,于是鸣锣夫、鼓夫按着七声锣、一声鼓的节奏,鸣锣开道,一班衙役走在前面老远便高叫回避,吹鼓手吹吹打打,皂隶们排好全副仪仗,浩浩荡荡随同官轿前进。尽管朝廷的法律有严禁,陶勋在牌票里也严词禁绝,但衙门的书吏和衙役仍按惯例在预先在进城的道路上设三批迎接的队伍,这称为“头接”、“二接”、“三接”,邻近各乡、镇士绅、百姓很多都要参加,场面很壮观。陶勋事先得过师爷的指点,知道这是下属取悦上官的方式,心里虽有不快,仍每次下轿跟迎接的人客套一番。 这样走走停停,五十里地走了近两个时辰,快午时才到县城。 大队人马从东门进城,县丞、主簿、典史等领官率领县衙各杂官、六房典吏、全城生员全者候在城门口,住在县城的缙绅亦大多亲来迎候,陶勋留意了一下,邓宏景只派了个管家来应景。在这样的场合,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固定的套路,出错了要闹笑话,陶勋在两位师爷的指点下已经将应对仪礼、话语记熟在心,公式化地走完过场、表简短训谕之后,大队人马由东往西穿城内。 经过衙门的时候,官眷先进入内衙,陶勋则要按惯例先到城隍庙烧香,并在那里斋戒宿庙,当晚独自睡在城隍庙的宰牲房里。 第二天一大早,陶勋早早起来,在属吏人等的陪同下正式祭祀城隍神。祭祀结束后坐上官轿,全副仪仗正式进衙门,特意绕道仍然是尽量走东向西的道路,这叫“紫气东来”。到了衙门口,队伍向南转半圈,这叫“兜青龙”,衙门的六扇大门一起打开,官轿一直抬到大门内落轿,陶勋身着全套公服下轿,朝仪门一跪三叩;再进仪门,登丹陛,传头梆、二梆、三梆,升暖阁,向北三跪九叩,朝拜公座,“叩谢圣恩”。起身后又朝早已搁在**印架上的官印叩四个头“拜印”。这些程序在进行时,每一步都有一个县官学的礼生在旁边高声唱赞。拜完了印,陶勋将礼生送到月台由西阶下去,随后传令击点“升”,皂隶赶紧擂响三通“升堂鼓”。陶勋踱到公案后坐下,满院的皂隶、民壮齐声高喊,一齐挥舞水火棍,几次三番,这叫做“排衙”,算是赶走了一切祟气。 按例,次升堂的第一件事就是“画卯”点名,陶勋手拿朱笔将县丞、主簿、典史、经书、照磨、六房典吏一一点名,应答一个就在卯册上判一个“日”字。 第二件事是接受官吏的拜贺。先由县丞、主簿、典史、经书、照磨等人上前叩头,陶勋须起立拱手答礼;以下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书吏一房房上来叩头,这时就可安坐受礼了不必起身;最后由衙役们远远的在丹陛下集体叩头。至此点完名、受完礼,上任仪式就算结束了,书吏、衙役们退出。 陶勋在二堂摆席,拿刚才祭祀城隍的酒肉招待佐杂同僚。酒过三巡,佐杂官员等识相地告辞退出,陶勋进到内衙,上任的排场总算摆完。 第一章 升堂理案(上)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县衙的众官员、书吏、衙役等对陶勋这位新官的底细不了解,对他怎样烧这三把火心里没底,所以侍候得格外小心。 当班的衙役起个大早,日出时衙宅门内打点七下,其含意是“为君难为臣不易”,听到这个信号,宅门、穿堂门、仪门、大门上的衙役就依次敲一通梆子,这叫“传头梆”。头梆是衙门开始准备工作的信号,守大门的衙役请内衙用转桶出大门钥匙,打开大门,当班的书吏、衙役要来衙门报到。 到了早上,内衙宅门内又打点五下,其含意是“臣事君以忠”,或是“仁义礼智信”,或是“恭宽信敏俭”。宅门、穿堂门、仪门、大门上的衙役听了这一信号赶紧依次敲梆,这叫传“二梆”。这套信号表示知县已起床梳洗,准备到签押房办公。书吏们必须全部到位点卯上班,整理出应该今日处理的公文汇集送签押房,并收取前一日已批下的各类公文分各房执行。 陶勋前一天已经知会,定第一天坐堂为“放告日”,故大门上的衙役早早举出“放告牌”站到照壁前。 陶勋起床稍晚一点,有差役进来侍候他梳洗完毕、用完早餐,内衙击点三声,这是喻义“清慎勤”,宅门、穿堂门、仪门、大门依次传“三梆”,这套信号就是表示知县要出内衙宅门,各部门书吏、衙役都要肃立。 随着三梆声,陶勋走出宅门,前往大堂。内衙击点一声,喻义“升”,大堂衙役擂响堂鼓,排列大堂两侧的皂隶拉长了调子齐声高喊“升~~堂~~哦~~”,陶勋在这气势的烘托下,慢慢踱进大堂,进暖阁,在公座上入座,堂鼓和喊叫声这才停止。 今天是陶勋上任第一天,等了一会无人来打官司,他索性闭目坐在椅上打起了瞌睡,下面的三班衙役也不敢上来打扰。 一般早堂一个时辰结束,时辰一到陶勋似乎瞌睡也醒了,起身宣布退堂,这时衙役擂响堂鼓四通,叫做“叩谢皇恩”,陶勋在鼓声中回到内衙,衙门开始午休,上午的公事就算完了。 内衙里,陈子轩、潘达飞都已经在那里等候。 陶勋走进来伸了个懒腰,对两人道:“晚生本欲昨晚向两位夫子请教公务事宜,想到二位昨天劳累一天,不忍相劳,遂作罢,二位夫子昨夜可休息得好?” 陈、潘两人一齐躬身道:“承东翁体恤,学生等十分感激。” “陈夫子,晚生第一天坐早堂,什么事也没有,昨天乏了,睡得又晚,不觉在堂上打了个瞌睡,这不会有损官仪吧?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晚生应当从哪里入手呢?” “呵呵,早堂打个瞌睡倒不妨事。昨晚学生就想向东翁进言,见东翁太乏所以不敢打扰,没想到东翁第一天便起大早坐堂,勤政之心可鉴,亦知东翁有心开辟一番新气象。此情传出去,既让本县的士绅百姓知道东翁确实是个清官,更主要的是对本衙门的佐杂官员、书吏衙役昭示东翁强龙硬压地头蛇的样子。” “呵呵呵,陈夫子说得风趣。晚生什么都不懂,这官场上的事两位夫子都精熟于胸,希望二位夫子多多指点迷津,千万不要藏技自珍哟。” “岂敢。”潘达飞拱手道:“依学生看,东翁履任只带了两个长随,衙门左右、前后、大小一应人等俱是本县之人,惟东翁是外人,他个个都要瞒你欺你,私底下问人讨钱,这便是地头蛇。东翁对一应人役俱要防范,决不听他言语,误了正事。宇昂兄所言‘强龙硬压地头蛇’并非全是玩笑,乃是东翁须做的紧要事。 胥吏奸滑,若东翁不能挟新上任的威风一举压服他们,则异日必受其欺辱,所以东翁目前马上要做的事便是‘立初规’。须立一严规矩,使人不犯,就是门面矣,此规矩不必复杂,简单即可,但须是人不大注意的事情,则书吏衙役等不经意间便易违反。东翁抓住违反的书吏衙役须就是一顿打,要十下、五下打人,事方易完,人心知警。” 陈子轩解释道:“青云兄说得极是,打人的时候只是十下、二十下,重打足矣,不可多打。亦要平平做去,不可作声色。须要持重,慢慢行去,不可轻躁猛急,如此一副高人姿态,方可在气势上压服衙门里的书吏衙役。” 潘达飞补充道:“树立官威单靠打人还不够,东翁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深谙州县事务、不容易被蒙蔽。可于后日亲自巡夜,带上靠得住的家人及更夫,执掌灯烛,检查衙门内各处门户锁钥的封条是否完整、墙壁闸板等是否完好。一旦现问题,第二天上堂就对当该书吏、衙役一一予以严惩。以后也要每隔十天、八天就亲自巡夜一次,东翁愈是勤勉,则衙门下人愈不敢怠慢误事。” 陈之轩道:“东翁在政事的处理上也要显出熟练老到的样子。这几日要仔细阅读本衙门原有档案,每处理一件较为繁难的政事,可以先假意问当房书吏过去历任长官是如何处理的,然后暗中查对旧案,如果现书吏蒙弊侵欺,立即予以严惩,这样才能使书吏衙役之辈心怀畏惧。 对本县的豪绅,东翁要不亢不卑,士绅的祝贺来访能回绝就回绝,收到的贺礼,隔几天一一回访,客客气气地送回去。若东翁有心立威也可查访扰乱地方的劣绅予以惩治,这可以博得一个‘有风力’的名声。先查访到几个名声大、作恶多的土豪,次升堂就把这几个抓来,重打一顿‘迎风板’,然后枷号示众。不过这一是要有极大的魄力,二是要有上宪支持才能做。否则,出些告示予以警告也就算是烧过一把火了。” 潘达飞又道:“东翁到任之初须着意表现清廉。宇昂所说送还贺礼就是表现之一。还要出些告示,张布于城门、市集、乡闾公所等人烟密集处所,其上明书‘本官一毫不会妄取,此心天地可鉴’之语。还要专门给本城的商号铺户出一个告示,宣布本官内衙所用日常用品都会依照时价购买,如有书吏、衙役声称奉本官之命前来白要,可立即扭送本衙,定予痛惩。” 陶勋连连颔:“不错,晚生正有此意,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拿惯吃惯就是想做个好官也难了。” 第一章 升堂理案(下) 陈子轩笑道:“东翁的心意固然是好的,不过实际上官场普遍信奉‘凡事皆有成规始无过错’三把火烧过,老规矩还是不能动,该拿的照拿,该办的照办。 《初仕范录》上说‘到县凡百行事,不可擅自更改。待六房吏典每日行事,如各有条款,照依旧行。如有一件事行的无有条款、不合人情,却照咱们写上规矩’。这条款即是本衙门的老规矩。上面还强调更要顾及本地上司的办事惯例,‘尤宜究心’,各项事件‘曾否问理、有何成案,从头彻尾,仔细考核’。体会‘上司之定夺、前官之申呈,如何得允、如何取驳’,才可以胜任愉快。 故清廉的样子摆过,仍须依老规矩该受的孝敬还是要接受。不然引得上下猜疑,也断了他人的财路,必被视为异类而遭排斥,这个正堂便做不长久。” 潘达飞解释道:“地方州县衙门主官皆是外来人,千里迢迢来此人生地不熟且势孤力单,若想将一州一县的事务一一办好,必然需要地方士绅协助配合,需要衙门胥吏肯卖力办事,否则任凭你天大的本事也寸步难行。这些成规惯例已沿袭多年,士绅以之为行事准则,胥吏则赖之以生营,最好不要轻易打破。” 陶勋对两人此番话有些不满,碍于他们是一番好意,不好驳他们的面子,遂默然不语,表情甚是古怪。 陈、潘两人皆老于世故,如何不知他的心意。 潘达飞开导道:“亚圣曰‘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东翁一心要做个好官,然何为好官?为民作主,公心任事,清廉勤政,治理好地方是好官,但为人过直则易折,一旦遭谗去职换另一个人来做,不多久便前功尽弃,一切复如故,百姓得到的利益如镜花水月,东翁只博得一介清誉,学生以为这样做官也不算好官。务要造福一方,使百姓所得利益长久才是好官,要做这样的好官就不能太过鲠直,水至清则无鱼,使既有的获利者不至亏太多,使百姓能得到实际好处,就需为官者上下通达,处事圆通,才能平衡各方势力。” 陶勋叹道:“为官不易,为官不易呀。夫子的话固然有道理,晚生亦会记在心上,但贪贿之事违我心志,我自己是断断做不来的,两位夫子要帮我看着各色官吏力役人等,不能让他们闹得太不象话。以后许多关窍之处两位夫子务必及时指点晚生,免得走弯路。” 陈、潘两个见他大致上接受他们的意见,很高兴应喏下来,继续详细地向他讲解衙门公务一直到午时,陶勋留他们吃过饭才送两人回房午休。 到了下午,陶勋将《须知册》交给两位师爷,册上交接明白件数有三十一项:“一祀神、二恤孤、三狱囚、四田粮、五制书榜文、六吏典、七吏典不许那移、八承行事务、九印信衙门、十仓库、十一所属仓场库务、十二系官头匹、十三会计粮储、十四各色课程、十五鱼湖、十六金银场、十七窑冶、十八盐场、十九公廨、二十系官房屋、二十一书生员数、二十二耆宿、二十三孝子顺孙义夫节妇、二十四官户、二十五境内儒者、二十六起灭词讼、二十七好闲不务生理、二十八祗禁弓兵、二十九犯法官吏、三十犯法民户、三十一警迹人。” 陶勋请两位师爷先按册疏理出条目来,等次日财产帐目交接后一并仔细查对,他自己依旧出衙办公。 按例传过三点三梆,擂起升堂鼓,陶勋进暖阁在公座上入座,堂鼓和喊叫声停止后,大堂月台下跪了人,衙役禀报有人来打官司。 陶勋精神一振,连声道:“带上堂来。” 只见一个锦衣奴仆模样的人扯了一个衣裳褴褛的人走上堂,两连皂隶一齐拿棍敲地高呼“威~~武~~”,那两人赶紧一齐跪下来磕头。 陶勋认出衣裳褴褛的人,是藜山村的薄老六,心里不由得一沉,问道:“谁是原告?谁是被告?所告何事?” 锦衣人回答道:“回老爷,我家是原告,他是被告。小的是本县藜山乡贡生归允文员外的家人归忠,因藜山村山民薄六借贷逾期不还之事起诉,这是讼状,请太爷过目。” 一个皂隶接过状纸呈上来,陶勋草草过目一遍,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归允文状告薄老六欠钱不还,请求县衙按契约将薄梅儿判给归家,并处罚薄六。陶勋看完状纸,大喝一声:“好大胆的刁民薄六,借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既然借了归家的钱,怎么敢赖帐不还?难道不怕王法吗?” 可怜薄六人太老实,早被衙门的威势吓得直哆嗦,听到县太爷的诘责更吓得磕头如捣蒜,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回……青天……大……大老爷,冤枉,实在冤枉。” 陶勋见将他吓坏,改了语气,和声问他:“你有何辩词慢慢说来,不要怕。” 薄老六听县太爷语气和缓了,吸了几口气,麻起胆子道:“青天大老爷,草民借债到期的那天,归老爷家的黎管家到村里找我收债,我当时还不起,正好龙虎山天师宫凌蒙子道长路过,就替我连本带利还了钱,总共七钱纹银另六十文铜钱,这件事情村里的人都在旁亲眼看见,都可以做证。” 陶勋板起脸问归忠:“既然他已经还了钱,你家怎么还要告他?” 归忠道:“禀大老爷,千万不可相信这些刁民的话,他们明明是串通一气想要赖帐。敝府黎管家前去收债是真,但当时薄老六哭哭啼啼百般哀求宽限一日,黎管家见他可怜就答应他,当时约好他次日将钱送到归府,或者按照契约上所写由薄六将女儿送来抵债。结果这刁民奸诈、无耻,第二天非但按约来还钱,反而串通同村的人编造天师宫仙长替他还债的谎话欲图赖帐。他确实没有按期归还欠帐,我家有他按过手印的借契可以作证。” 陶勋一边暗骂归允文无耻,一边问薄老六:“归家的话你听清楚啦?他家有你亲手按印的借契,你有何话讲?” “大老爷,真的是天师宫凌蒙道长已经代小的还了帐,仙长替我还钱以后,黎管家答应回去后毁去借契,为这事道长的徒弟在黎管家身上下了咒,如果他办不到这事就要出事,第二天黎管家和同他同行的三个人果然都重病不起,藜山村的乡亲都知道。” 归忠驳道:“胡说八道。龙虎山天师宫何等尊崇?天师宫的仙长身份何等尊重,他们要下山云游也应该是到缙绅家作客谈玄讲经才对,跑到你们那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至于你们编造的下咒之说更加可笑,大老爷明察秋毫,肯定不会上你们的当。” 陶勋不悦地斥责归忠道:“咄,此案需要当事双方对质,你这奴才又不是当事一方,哪轮得着你如此噪舌?黎管家呢,他现在在何处?” “这……黎管家前天偶染风寒,已经请假回家养病去了。”归忠看见陶勋的表情有异,赶紧道:“启禀大老爷,鄙府黎管家确实是患病了,这班刁民也是听到这个消息后才编出下咒的疯话出来,关于黎管家的病情,可以请大夫查证,我家员外亦有下情禀告大老爷。” “既是这样,这桩案子本官准了。归忠,你回去跟你老爷说,后日请他带上人证、物证亲临县衙听审。薄六,你也回去将替你还钱的道士找来,将能给你作证的乡亲请来。”接下来,陶勋当堂票令衙役拘唤关键证人黎管家到堂听审。 下了公堂回到内衙,陶勋命人把陈子轩请来,将状纸和书吏的笔录给他看。 陈子轩看过之后道:“东翁,学生以为归家有七八分可能收了还款,只因薄六疏忽没有取回借契或让黎管家写下收据,归家乘机诬告薄六,想再要一份。” “夫子何以这般肯定?” “归允文是贡生,薄六是个草民,而且还是他家的佃农,两相强弱分明,一般来讲弱不凌强,薄六也没有胆子敢诬告东家,此其一。其二,那黎管家病得蹊跷,似能证明薄六关于天师宫符咒的话,否则归家何不派黎管家前来诉状?天师宫是天下闻名的神仙道场,符咒最是有名,黎管家遭符咒处罚的可能性很大。” “呵呵,子不语怪力乱神,夫子怎么也信起鬼神来了?” “东翁有所不知,官场的规矩,县衙门是个鬼神充斥的地方,新任长官新来乍到,必定要礼貌鬼神,才能心安。东翁急于公务,所以学生也没有提醒,其实昨天上任仪式结束后,东翁应当起来一一祭祀衙门里的鬼神。先要拜的是衙门大门院落里的土地庙,其次是内衙院落的宅神、门神、灶神,等等。各地衙门往往有不少莫名其妙的鬼神,也是不得不拜的。” “有这么灵验么?”陶勋调侃地问道。 第二章 峨嵋来人(上) 陈子轩道:“学生昨天特意请教礼房故吏本衙内有何鬼神须拜敬,他给我讲了一件事。本衙署的后院里有一个古墓,每任知县到任都必须礼拜,谁也说不清这个古墓里葬的是何时圣贤。 十多年前,有个姓马的知县到任,书吏告诉他这个惯例,马知县觉得要拜这么个无名死鬼实在是太荒唐,就问礼房吏,是否有人不拜这个古墓的知县。礼房吏想了想,说:‘前几任有位李知县没有拜过。’马知县又问:‘这位李某人现在怎么样?’礼房吏说:‘现任湖北布政使。’马知县一听放心了,说:‘我效法李公,不拜了。’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马知县做了个恶梦,梦见一个古装打扮的人来骂他,说自己是唐朝时此地的县官,姓秦名佻,死后葬在这里,‘本朝内阁学士某某在此当县令时还要拜我,你竟敢不拜我!’马知县强辩道:‘李某人不是也没拜吗?’那人说:‘李某人当时气正盛,现在他运气已衰,我正要去取他的眼睛!’马知县吓出一身冷汗惊醒过来,第二天赶紧穿上全套朝服,恭恭敬敬的到那古幕祭扫一番。不久听说那位李公被革职,眼睛也瞎了。 学生听说此事,又找来衙门内几名老人询问,皆证实确有其事,故欲请东翁明日择吉时祭拜衙署鬼神,既说到鬼神之事,也就提起。” “竟有这样的事?鬼神欺到朝廷命官头上来了。”陶勋有点吃惊,略一沉吟便道:“那好,就依夫子所言,明天下午祭拜鬼神。咱们继续说这桩案子,这是晚生办的第一件案子,不能马虎,夫子认为当如何处理?” “东翁在堂上的批词、票都没错,其中是非曲直也不太复杂,但要如何审理却有些文章可做。归允文有贡生的身份,又是本县的土著,素有声望,东翁初来乍到不宜拿他开刀立威。其实这里面早已有了现成的替罪羊。” “你是说那个黎管家?” “东翁英明,不管怎么说藜山村众多人证可以证明钱确实交到黎管家手上,至于黎管家是不是回家如数上缴就得由归允文说了算,黎管家违了仙家的钧命,只怕被咒得重病不轻,弄不好连自辩的机会也没有。到时审案就判他私吞了薄六的钱瞒主,判由他归还即可。这样不至于驳了归家的面子,又维护薄六的利益。” “夫子之言,令晚生茅塞顿开呀。”陶勋呵呵笑道:“说到立威,我正有一事要和夫子商量。我在赴任的路上收下两名奴仆,派他们先走一步设法混进县牢大狱里,夫子替我到狱里查一查,有没有从景云府来的袁笠、欧焕两人。” 陈子轩一愣,旋即拍掌笑道:“妙啊,妙啊,想不到东翁留了这么一手,牢狱之中狱卒最易犯规,正好抓住他们为的开刀立威,让众役知道东翁的厉害,东翁亦可借此机会收服狱卒一伙。控制牢狱之事,则日后讼狱可省力不少呀。” 到傍晚时,内衙击点三声,各门依次传晚梆,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六房书吏们将当天已处理、未处理的所有文件汇总编号,交由承房登记封存,不值夜的书吏、衙役都下班回家。 陶勋处理完一天的公务回到内室,丁柔已经令人准备好晚饭,吃完饭摒退仆役人等,他将归允文昧着良心诬告薄老六的事告诉她。 丁柔拍案而起,大怒道:“好个归允文,好大的胆子,我这就去教训他。” 陶勋赶紧拦住她:“夫人莫急,你不想让我当官上任办的的第一桩案子就莫名其妙地出意外吧?” 丁柔没好气地道:“我才不管你呐,我咽不下这口气。” 陶勋安抚道:“呵呵,柔柔放心,归允文既然做了初一,我就要让他过不了十五,他见我是新来乍到又没有治政的经验,以为我可欺,哼哼,我要让他赔进全部家产。”接着凑到丁柔她耳边低声讲了一番。 丁柔听罢掩嘴笑道:“看不出你这么坏,这种恶人就须如此狠狠地惩治。不过,你不能让薄梅儿进归府,不然被那老淫棍害了,我便与你没完。” “那是自然,我还要借她收席屹为我所用哪。夫人,后日宣判时我想法将她收进府来给你做贴身丫环吧。” “哼,我用不着丫环伺候,梅儿跟席屹感情很好,你不是有什么想法吧?” “柔柔,你这说到哪里去了?只有暂时将她安置到你身边才最安全,而且可以借此施恩于席屹。”陶勋颇有些无奈,丁柔什么都好,就是爱疑神疑鬼的毛病不好,随她陪嫁过来的丫环春草早就被她借故打回娘家,她只允许上了年纪且长相不佳的仆妇在两人身边服侍,对有可能接近的年轻女性怀有天生的警惕。 两人聊了一会儿,丁柔忽然起身道:“褚师姐来了。” 陶勋也感应到有人进来内衙大院。 夜黑后衙署宅门上锁、大门上锁、狱门都上锁加封,整个衙门建筑群进入与外间隔绝的状态,内室门外更没人走动,能悄无声息进来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陶勋听到褚小蝶的名字心头猛烈地跳起来,瞬时气息也有点短促。 丁柔素手一挥,房门自开,一道红影飞进来,房门又自动关上。 陶勋则赶紧施出法诀在房间内施下禁制,隔绝光线、声音传到外面去。 回过身来,一个穿着红装的绝世丽人俏生生地在他面前,那有着令人心醉神迷的面容和眼中盛满的扑面而来的春天气息的人儿,那身材婀娜飘袅、行走时飘若惊鸿、说话时吹气如兰的人儿,不是他至今仍朝思暮想的人儿却又是谁呢。 丁柔和褚小蝶快乐地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又叫,房间里飘荡着醉人的气息。 过了好半天,两人稍稍安静了一点,丁柔才问道:“师姐,你怎么来啦?” 褚小蝶转头看向陶勋,一双妙目里似要滴出水来,目光中温柔、羞怯、喜悦诸种情意交织在一起,如火焰般腾腾燃烧着。 陶勋虽然渐渐习惯了丁柔那幽兰般清丽绝世、秀美绝伦得令人失神忘我的美貌,仍然受不了褚小蝶这样似芙蓉盛开、牡丹怒放的动人秀色,再加上多年思念一朝相见,竟然一时看得痴了。 第二章 峨嵋来人(下) 丁柔见到他的傻样,心头火起,伸手往他胳膊上狠命一掐,怒道:“我师姐来了,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瞧你那登徒子模样,没见过美女吗?” 陶勋吃痛时总算魂魄归位,大红着脸和脖子,敛衽施礼:“褚师姐,许久不见,你风采更胜往昔了。” 褚小蝶笑盈盈地回礼:“妹夫这几年春风得意,大登科之后又是小登科,全然没有当年走失于孤云山下茶寮的潦倒模样。” 陶勋听她揶揄,脸红得更厉害,呐呐地说不出话来,眼皮儿红得象枣儿,又重得似秤砣儿,抬也抬不起来。 丁柔很不满意他的表现,伸手又在他腰上掐住一块肉狠狠地来回扭扯数下,才道:“愣着干吗?快去倒茶,不懂待客之道么?” 端茶待客本是下人所做的事,眼下没有下人侍候,说不得只得自己动手,陶勋无奈转身。 “呵呵呵,”褚小蝶看在眼里,毫不忌惮地笑出声来,不过笑声里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她拦住陶勋道:“不必客气,我这趟来是有正事的,与师妹和妹夫二人大有关系。” 陶勋本不愿离开,立时停住脚:“愿闻其详。” 三人坐下来,褚小蝶道:“我是奉师父的命令特意向你们传讯示警。” 两人大吃一惊,丁柔急问:“什么事?是不是仙云山出了事?” “师妹莫急,这件事与我峨嵋倒没多大关系,只与妹妹和妹夫有关。西元寺事件之后,我们一直在暗中监视幕后指使人靖宁侯裴恺,我们现裴恺不知从什么途径知道了亭渊和我峨嵋派大有渊源,还与大破西元寺有牵连,最近他似乎又有动作,派了人过来打算谋害妹夫,师父让我告诫你们务必要小心防范。” “原来是这件事,我和婷婷前些天已经知道。”陶勋松了口气,峨嵋传过来的消息比他掌握的消息要晚。 随即他将微服巡境时打听到的事一一向她讲述了一遍,特别提到了青虚观在藜山村、太平寨占地的事有蹊跷,希望峨嵋派能派人过来帮助调查。 褚小蝶听得有些心惊,蛾眉紧蹙,道:“金仙门到这里设秘密据点了吗?这里距蜀山只有一天的路程,他们潜到了我们的鼻子底下呀。从最近的这些事里,我们现仙道界有不少邪道门派不知何时开始与朝廷官员颇有勾结,他们行事如此隐密,难怪掌门师伯预感要出事,我得尽快回去将此事禀告师父和掌门师伯,请他们定夺。 最近仙道界也很不正常,掌门师伯和师父要我告诉你们一件事,那天大闹你们婚礼的崆峒派玉机子和秦详两人自从离开景云府后就突然失踪,一直没有回山也没有传讯回去,崆峒已经派人传讯请求我峨嵋帮助他们寻找。师父花费了三天时间演算先天神卦,也没有找到二人所在,后来师伯动用先天大衍无极仙阵,也只能推测他们两人已经遇到不测,至于其它都毫无头绪。” “师父演算不出来?连先天大衍无极仙阵也演算不出来?”丁柔的的语气异常惊讶,显然橙眉真人的先天神卜术和峨嵋派的先天大衍无极仙阵名震天下,以往绝少有失误的时候。 “这是我峨嵋近千年没有过的事情。师伯、师父、师叔他们震动极大,商讨之后认为这事因**仙衣而起,这是唯一的线索了,掌门师伯已经下了禁令,严禁本门知情的人泄漏**仙衣的秘密,我这次来也是要特意告诉妹夫,**仙衣之事除了天知、地知、我峨嵋几个有限的人知道外,就只有妹妹、妹夫和你们的亲信之人知道,绝对没有其他人知道。为了你们的安宁,这件事绝对不要再传于其他人耳中,切切,切切。” 陶勋大吃一惊:“有什么人能害玉机子前辈而不走漏一点风声?有什么人能瞒过橙眉大师的先天神卜之术?” 丁柔神色凝重,道:“越来越不正常了,竟然连仙云山的先天大衍无极仙阵和师父的法术都失算,可见尚不知还有多少事是瞒过了我峨嵋的耳目。” 陶勋心里突然一紧,急问道:“褚师姐,峨嵋派知不知道本月上旬生在竹云谷的事?” “竹云谷?离这里也不算远,那里生了什么事?” “我们上任的路上在竹云谷跟通天教人交过手,他们差点制造了一场凡间武林浩劫。”当下又将竹云谷的事件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褚小蝶大惊失色:“通天教在我们鼻子底下掀起了这样大的风浪,我们竟然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天下真的是要多事了。这件事太不寻常,我怕有所遗漏,请亭渊辛苦一下将前后经过详细写下来,我马上带回山。” 陶勋立即取来纸笔,运笔如飞写起来。 褚小蝶趁此机会对丁柔道:“师妹,那天师父将你逐出门墙,但实际心里对你仍旧十分挂念,在师父心里你还是她老人家心爱的徒弟。只是我峨嵋派因为**仙衣的缘故须得避嫌,故不能公开接纳妹夫。师父要我转告于你,其实暗地里师父、峨嵋派已经将你们夫妇当作自己人。” 丁柔激动得热泪盈眶,哭得一塌糊涂,直到陶勋写完信后仍未平复下来。 褚小蝶接过陶勋的信,忽冲他嫣然一笑:“妹妹和妹夫在这里势单力孤,需要有人来帮手,如果我愿意来帮忙,妹夫愿不愿意?”不等陶勋和丁柔回过神来,她娇笑道:“不早了,我要走了,再见。”言毕,一闪身穿过房门走了。 陶勋乍听之下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意识几乎成了一片空白,只望着门愣愣出神,一副呆傻的模样。 丁柔气得顾不上抽泣,双手一齐揪住他耳朵狠命地扭动起来。 房间里传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所幸施了法声音才没有传出去。 陶勋抚着已经青紫的耳朵埋怨她:“你想谋杀亲夫呀?” 丁柔寒着脸没好气地道:“谁让你那样色眯眯地看着褚师姐,是不是有了想法要效仿虞舜行事呀?” 陶勋被她说中心事,不敢强辩,怕她对此纠缠不休,马上找了个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将下午陈子轩跟他讲的衙署里的鬼神故事对她说了。 丁柔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略带兴奋地道:“县衙里竟然有这样的古怪事?我要去看看门外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你快带我去。” 衙门里白天点、鼓、梆有板有眼,到了晚上也不是寂静无声,鼓、梆依然有时有节,夜里每更都有更鼓报时,而且每更又平均分成五段,每段为一点,击点一下,更夫则在衙门内巡逻敲梆报点一次。 听到外面三更鼓响,两人等巡逻的更夫走后,施展法术遁出门出现在后院。 前任将后院修得很宽敞,栽种了许多花草树木,还有凉亭、秋千等物,最北端的院墙附近有一个用砖砌就的小墙围出一块地,由于墙上被爬墙虎、猫爪藤等完全覆盖,是以白天他们没有现这个地方,推开墙上的小门,一座孤坟出现在眼前。 坟堆隆起地面约有一人高,用青砖砌了顶,一个青石雕刻的赑屃背上驮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故大唐秋垣县县令秦公佻之墓”,石料只稍微有点磨损,显然并非古物而为近期所立。 两人四下仔细看了一会儿,丁柔点头道:“怪不得会有神异,这里的方位是全衙署里最阴之所,坟墓刚建的时候有高人在周围布置了一个聚灵阵,只要秦县令阴魄有一丝留下来,没有全部消散掉,就可在这里重新凝炼阴魂,修炼鬼仙大道登堂入室。” 陶勋道:“天、地、人、神、鬼,仙品之中以天仙最贵,鬼仙最次,秦公在此静静地修炼了几百上千年无人打扰,而且一直享受历任县官的四时祭享,早已经得了灵气,只怕现在已经升到神仙的境界了,不过对李公作祟则太不应该。” 丁柔笑道:“要不我们揪他出来问罪吧。” 不等陶勋回答,坟墓里刮出一阵阴风,一个穿着唐朝县令官服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冲两人连连作揖:“上仙息怒,上仙息怒。” 陶勋施礼道:“后生晚辈,国朝秋垣县知县陶勋向秦公请安。” 秦佻有些意外,道:“不敢,不敢,上仙之礼,小仙可消受不起。上仙不在山中修炼,怎么涉足红尘当了一县父母官呢?” 丁柔笑道:“我们要是在山中修炼,哪里会知道你在这里作祟呢?” 陶勋回头轻声责备:“对前辈不要失礼。”再向他讲述起听来的故事。 第三章 交盘审狱(上) 秦佻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件事。李某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拜不拜我我原也没有放在心上,可他在这衙门后院里做过太多亏伤天德的事情,我取他的眼睛非为私怨,而是受被他害死的七个姑娘之托,向他讨回一点公道罢了,况且当时我也没有取他性命呀。至于马某人,他的人品还不错,可惜太过孤傲、骄狂,我吓唬吓唬他是希望让他有所省惕,如此方能造福一方百姓。” 丁柔见其语气真诚绝无作伪之色,意识到自己先前冒失,连连道歉陪罪。 陶勋也抱歉地道:“我和内子只听一面之词而打扰秦公静修实在孟浪得很,请秦公海涵一二。” “呵呵,上仙昨天一搬进来小仙就知道了,上仙法力高强,我避都避不及,若非尊夫人要拆我的洞府,小仙是绝对不敢出来现丑的。” “正要请教,秦公的洞府不是凡品,请问是哪位高人所建造呢?” “此事说来话长,我生前做县令一心为民任事,不通人情世故,得罪过不少人,终遭小人谗言被赐死,幸亏此前的一年遇到好友杜志金,他赠我一道符,让我遇难前烧化和酒吞下,死后阴魂才没有消散,后来他将我葬在这里,墓室里面有他为我炼制的一件仙器,供我阴魂在里面静修鬼仙道,四周由他布置聚灵阵,供我采炼之用。” “杜志金。”陶勋和丁柔几乎同时惊道:“是不是金庐真人?” 秦佻惊喜道:“不错,他的确是自号金庐真人,当年他的名号不彰显于世,这么多年过去,我还以为世人早彻底忘记他,你们知道他最终怎么样了吗?” “金庐真人早已经证道飞升了。”陶勋和丁柔陪着秦佻唏嘘感叹一番后,又道:“我们听曾听去过真人飞升前居住的洞府的人说过,那里面除去一张石桌、一个石蒲团外再无其他遗物留存于世,我们以为他所炼的仙器都已经不存于世,没想到秦公这儿还存有一件,恐怕是孤品了吧。” 秦佻道:“不是,绝不是孤品。他毕生痴迷于炼器,亦最精于炼器,他这人每炼制成一件仙器都会暗暗地送与有缘人,并且他有个习惯,便是不在仙器上面留下自家的铭记,自然无人知道它们的来历。 他曾对我说过,毕生炼器就要是给人用而非敝帚自珍,仙器炼得再好也称不上宝,唯有炼器心得和多年辛苦收集的玄功书籍才是无价之宝,这些宝物他一直随身携带,他给我的这间石玲珑七层须弥宝塔内壁上刻了教我修炼鬼仙道和神仙道的玄功心法口诀。除了这件之外,其他全部秘籍放在他炼成的最得意的仙器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里。” 陶勋和丁柔对视了一眼,齐声低呼:“《金庐笔谈》!” 陶勋兴奋地道:“不瞒秦公,我们有幸得到金庐真人一件遗物,听你一说,此物有可能就是您讲的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请您帮我们看一看。”边说边从乾坤如意袋里取出《金庐笔谈》来。 秦佻一见此物,立即激动无比,垂泪道:“不错,这正是杜公的至爱仙器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面上这方锦帕是他平生仅次于宝盒的至爱仙器绞云罗。唉,百千年相隔,睹物思人,故人音容宛在眼前。”他不知不觉间将手抚上宝盒,陶勋没有动,任他抚娑。 过了半晌,秦佻收拾心情贺道:“两位福缘深厚,得此宝物,可喜可贺。” 两客气了一下,丁柔叹道:“可惜我们目前参不透它的玄机,纵有宝物在手也是枉然。” “老夫不才,曾听杜公讲过宝盒的玄机,敝府内壁之上也有提及。”秦佻见两人露出激动的表情,乘机对陶勋道:“若明日酉时,上仙你能用精血一滴祭我,我愿将其中决窍奉告。” 陶勋奇道:“为何要我的精血?” 秦佻亦奇道:“难道上仙不知自己的道基么?哦,也对,五品仙道中每品仙道辈均难看透同道中人的道基深浅,不同仙品的反而没这个障碍。我观上仙的道基十分精深,恐怕早已经达到了进入天界的条件,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被天界接引上去。如果得你一滴精血,我再以玄功炼化,便可以突破瓶颈,彻底脱鬼仙而入神仙,要是机缘巧的话,肉白骨而重生,修成地仙亦非不可能。” 丁柔插话问他:“那为何要明日酉时,现在不行吗?” “每日酉时是我的居所法力最强盛的时刻,此时只要上仙将一滴精血滴在赑屃下左前三寸三分地上,就悉数被仙器吸进来,仙力亦不会有所损失。” 陶勋所失者不过一滴血,却能换来《金庐笔谈》的秘密,这样的交易当然能做,于是双方将这件事击掌定下来。 衙门例逢三、六、九为“放告日”,这并非律法规定,而是长期形成的习惯,陶勋前一天已经放了告,不必第二天依旧坐堂批讼,上午定在二堂进行交接,钱谷师爷潘达飞和代署县政的县丞杨絮清很快到了。 律法规定,为了防止新旧交接拖延不清,县长官的交接必须在一个月内结束,如果一个月仍然授受不清,由上级委派官员来监察交盘,新任长官也可以指名请求上级委派附近被官场上认为公正的官员来“监盘”,不过到了这一步,双方的面子都不好看,而且在当地官场上留下一个恶名,对“官声”大有妨碍,更何况前任周介真已经高升走了,故潘达飞主张陶勋肯吃亏一分则百事皆了。 杨絮清面相老成,县丞一职已已经做了四任,经历过三位知县,是个老于世故的人,见陶勋进来,起身行了个大礼:“下官参见大人。” 陶勋被他吓了一跳,按例除了年节、迎接新官之类的大聚会和重大节日之外,县丞平时可以和知县平礼相见,自称“学生”、“晚生”、“后学”等等的谦称,而称呼知县为“堂尊”、“堂翁”。 陶勋将他扶住:“杨大人怎么行如此大礼?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该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吧?尽管说来我听。” 第三章 交盘审狱(下) 杨絮清清了清嗓子道:“不瞒大人,秋垣县前任周大人在任的时候虽然称为能员,县政多受上宪褒奖,其实也有许多用度有点乱,下官只是个小小的八品佐2官员,不能过问政事,周大人升迁而大人程限又稍晚,下官不得已署理县务,周大人执意要与下官清点交盘,下官位卑职小哪里敢违抗,清点时一应人手均由周大人的师爷、门上、长随诸人把持,因此下官接得糊里糊涂的。下官这半个月里每日想将帐目重新理清交与堂翁,可是……可是……唉!” 陶勋早对此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也没指望周介真留下来的帐目清楚明白帐款相符,按律如有帐目不清、亏空公款,一律都要由旧任填赔,数目多的要革职罢官,直到抄没家产。周介真的帐目已经交给了杨絮清,出了任何问题都要由杨絮清填赔,难怪他如此害怕。 不过要说杨絮清真的清清白白,陶勋也不大相信,但他并不相迫其太甚,能够将他拉拢过来共同掀周介真的老底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他笑道:“杨大人不要太过担心,学生知道你为官不易。” “不敢,下官草字知青。”杨絮清一听陶勋的语气不紧,忙开始大倒苦水:“大人实是有所不知,我这县丞虽然号称佐2官,其实不过管水利、清军、管粮三事,可受的气比府经历(府一级的领官,和县丞同为正八品)还不同哩!这磕头叫人老爷是不消说的,遇着个歪憋刻薄的东西,把往衙里去的角门封锁的严严实实的,三指大的帖儿到不得你跟前,你买根菜都要从他跟前验过,闲的你口臭牙黄,一个低钱不见。 端午、中秋、重阳、冬至、年节、元宵,孩儿生日娘(女儿)满月,按着数儿收你的礼。你要送的礼不齐整,好么,只给你个苦差:解胖袄(一种用棉花填得很厚实的棉袄,供军人们穿在皮甲内防箭,由各地州县征集解送边防地区)、解京边(押运输送到京城及边防地区的物资)、解颜料(押运输送至京城及大型工地的建筑颜料),叫你冒险赔钱。再要不好,开坏你的考语,轻则戒饬升王宫(官场隐语,升即“申”;王宫原指祭日的日坛,谐音转指弹劾的“弹”。暗指申奏弹劾),再好还是赶逐离任,再要没天理,拿问追赃!”他说到伤心处,已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开了。 陶勋有些心软,被旁边潘达飞悄悄一扯衣袖,会意到这是在提醒不要被对方的眼泪糊弄过去。轻咳一声道:“知青兄不要太难过,衙门里的这些陋弊学生也有耳闻。我们先不说这些,清点交盘如何进行,你有何建议呢?” 杨絮清见悲情攻势不起作用,方始收起眼泪认真地回答:“堂翁,学生以为《须知册》上的三十一项事务中有不少是软指标,本可以忽略。真正的要点在有关财产事务上,清点交盘一般按照先易后难的原则进行。最容易的是衙门的房屋家具、驿马,从此入手交代为好。比较麻烦的是仓库,财帛库还不难,只要一一数清大元宝和各种实物即可,可是存放漕粮的粮仓、以及常平粮仓里满囤的粮食很难全部秤量,而且还有存粮的新陈比例,灰分、瘪谷的折扣问题,也是极难搞清的。” “嗯,粮仓里的事学生跟潘夫子已经商量过了,只要仓粮差量、陈谷霉变问题不太过分,酌情补点银子就行了” “交盘最棘手的难点是赋税征收,本朝纳税期限很长,纳税人可以在十个月内纳完,据学生清查,前任周大人有可能将已经将征收的赋税数额飞洒到众多的小户上去,致使帐面上大范围的拖欠户,而已征部分则不知去向。” 陶勋回头跟潘达飞交换了一个眼神,最担心的事还是生了,这事新任不可能在一个月里一一搞清,等到拖欠户喊冤时,旧任早已远走高飞。陶勋叹了口气,道:“知青兄也不必太紧张,学生的意思是,知青兄可以要户房书吏来做一个全面的具结,只要将来查出了问题便惟户房是问。” 杨絮清苦着脸道:“学生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户房司吏李冬平是周大人的亲信,他怎么肯出这样的具结呢?” “李冬平?”陶勋想起了那个守在枰浍镇路卡上的人,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那学生就没办法了,赋税不是小数目,半点马虎不得,亏空若是小数目倒还好补,要是数额太大无论是你是我,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哪。” 杨絮清急得又要掉眼泪,他虽然官比李冬平大,实际权势反而不如那个小小文吏,即使署理县衙的日子里也丝毫不敢动那个李冬平。 陶勋又道:“你我真正需要注意的是仔细盘查周大人交代的帐册,切实搞清本县赋税总额,仔细盘点存银数目,核对税户实缴情况,必求确凿而已。” 杨絮清无话可说,只得喏喏答应,于是由他领了潘达飞和已经做了钱漕门上的陶勋的长随老王一同去盘点帐物。 他们前脚走,陈子轩后脚进门道:“东翁,贵家人学生已经在县牢里找到,他们在牢里受了不少苦,可也得到不少消息。”说完一回身,四个差役抬了两副担架进来放到地上,袁道宗和欧野明衣不遮体地躺在上面,满身伤痕十分吓人。 陶勋忙上前弯下腰看视他们的伤情,握着两人的手难过地说:“我一时不察,让你们受这样的大的苦,痛如锥心,我之过矣。” 欧野明道:“老爷不必担心,一点皮肉伤对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又用很低的声音说:“凭牢里的那些东西想让我们伤筋动骨却也难。” 陶勋握手的时候分出仙力迅地检查了他们的身体,的确没有伤到要害,不过皮肉之伤还是蛮重的,两人腹中空空,只怕被饿了不少时日。他怒道:“牢头禁卒是怎么折磨你们的?快说来,我要教他们好看。” 当下袁、欧两人将前后经历讲了一遍,揭出县牢狱里许多黑幕,而他们两人也由于桀骜不驯没少吃苦头,那帮牢头禁卒们为了从他们身上挤出油水,私下没少给两人动用酷刑,两人自入狱后就一直带着戒具。朝廷律法对用戒具是有严格规定的,如凡被控杖罪罪名以上的囚徒要在脖子上套枷,凡是强盗、杀人之类被认为有危险的囚徒每晚要用“匣床”拘束。 牢头禁卒们将这些东西每天都给并未定罪的两人用上,极尽折磨之能事。其中匣床是一种卧式戒具,囚徒仰面躺在围栏的木板上,头被绕在一个固定于木板的铁环上,脖子、胸口都用铁索锁住,肚子上还压一块压腹木梁,两手被铁环铐住,两足被挖有双孔的匣板套牢,再覆盖一块钉满3寸长钉的“号天板”,“密如猬刺、利如狼牙”的钉尖离囚徒身体不到两寸,号天板上用横木关闸卡死,有时禁卒就睡在号天板上,稍有不慎就被刺伤,禁卒往往还在伤口上泼盐水之类的刺激物。除了这些,两人还揭了接受在押犯亲属贿赂私下放人入狱探视,凌虐尸体向家属索赂等情况。 两人说完,陶勋命人将他们抬进后衙延医医治伤口,安排下人在内衙准备好两个单间让他们养伤。 陈子轩在旁早已一一记下来,对陶勋道:“东翁,两位家人遇到的事在县衙里十分常见,这种事落在别人身上,许多官吏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既是东翁先前特意安排自然不可轻忽,如今有实证在手上,如何处置须看东翁对整治县牢是何想法。另外,他们指控户房司吏李冬平指使衙役勒索百姓、私押嫌犯而不上报的罪状须要立即将当事的衙役拘来细加审问,以免消息走漏被他们串供,若是能将这桩弊案坐实,东翁正好善加利用,好好清理前任留下的暗桩隐刺。” “夫子之言,甚合我意,这事就请夫子亲自操劳,今天是第一天交盘,学生不亲临总归不妥。”陶勋想了想:“另外,夫子昨天所说的祭拜衙门内鬼神之事也很要紧,我看就定在申时开始进行吧,劳烦夫子准备准备。” 陶勋来到交盘场所,亲自监看了几项清盘,潘达飞自不必说,陶骥派给他的长随老王在商行里做事多年,曾是帐房先生,对帐目之事十分在行,所阅帐目几乎过一眼就能瞧出底细,让他十分满意。他听两人边清点边解说再对照实物,自觉收获非浅,索性吃完午饭才回转。 回到内衙,他直接前往袁、欧两人房间。 第四章 须弥宝塔(上) 丁柔上午已经亲来探视过袁、欧两人,一直亲自指挥下人照料他们。陶勋进来的时候她仍未离开。看见他她便好一顿埋怨:“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得袁叔和欧大哥受伤,你安的什么心呀。” 陶勋尴尬地道:“是我之错,悔之晚矣,只好请夫人妙手回春。” “我们从竹云谷倒是得到不少疗伤的丹药,药性太猛的他们用不了,治外伤的我只找到一种,已经给他们内服外敷过,不会留下疤痕的。” 陶勋放心不少,向袁、欧两人道:“你们先安心养伤,待伤愈之后我任命你们做县里的募役班头,帮我好好整顿衙门差役,将三班衙役替我管起来。” 欧野明倒是无所谓,袁道宗的脸色微微有变,似乎有些许不快,陶勋知道他心里不想当衙役的头。 所谓“三班衙役”,即站班皂隶、捕班快手、壮班民壮,但衙役并不只指这三班,类似于三班衙役职能的还有验尸的仵作,行刑的刽子,管监狱的禁卒牢头等等,除了这些外,衙门里其他的勤杂人员也可统称衙役,包括送信的铺兵,看管仓库的斗级、库子,服侍长官的门子,以及轿夫、扇夫、伞夫、更夫、伙夫、灯夫、茶夫、水夫、鸣锣夫、钟鼓夫、脚夫等等。 按朝廷的制度,官府勤杂工作都是应无偿征当地百姓承担的,派差服役,所以称之为“差役”,百姓在衙门服役,所以称之为“衙役”。律法规定百姓都应充差役,一种是“实役”,按照户籍登记征十六岁以上的男子为正丁充役,官府对于应役者只放伙食补贴性质的工食;另一种是募役,按在籍人口征收银两,然后由官府招募人员充役。 不过因为替官府当差一有差错就要挨打、挨罚,实际上一般的良民百姓都不愿服役,都找人代替,这种人大多是无业游民、地痞无赖,替官府当差逐渐就成了他们的职业,所以衙役的名声和身份在正经老百姓眼中十分不堪。这也难怪袁道宗听他如此安排后露出不乐意的表情。 陶勋叹道:“我现在人手紧缺,孙思正不在身边,只好委屈袁叔帮衬一二。” 袁道宗被陶勋看破心思不由得脸一红,忙道:“老爷的差遣我自当谨遵不懈,等伤好了以后一定助老爷整顿好衙役事务。” 欧野明也一直奇怪没有见着孙思正,便问:“对啊,怎么没看见孙管家呢?” “呵呵,老孙头现在可了不起,到藜龙山太平寨做了寨主。”丁柔笑着将其中曲折解释给他们听。 袁道宗忽然道:“我几年前下山到过太平寨,寨子东面啸狮山的绝壁上有一个山洞,通到山腹里的一个大溶洞,十分隐秘,要不是运送食物用具不便,我当年或许就选择在那里面隐居了,自不会遭那场无妄之灾。” 陶勋大感兴趣,他正愁没有一个隐秘的地方用来修炼元功、炼制仙器,袁道宗讲的这个洞穴倒的确很不错,离太平寨也近,于是详细问清楚山洞入口位置、山洞大小等情形,袁道宗索性拿笔画下来。 下午的祭神跟朝廷制度正式规定的祭祀不同,法定的祭祀活动主要有祭祀社稷、城隍、祭厉,陶勋要祭的则是土地庙、五圣庙,其次是内衙院落的宅神、门神、灶神等等。土地庙是县衙门的第一主庙,在衙门大门之后东侧,庙的规格很小,只有不到一人高。第二主庙是五显神庙,五显神也叫“五圣神”、“五通神”,也是一种民间崇拜的神灵,和保护一方的土地神不一样,五显神却是经常侵扰民间、摄人灵魂、兴妖作怪的邪神,这庙在衙门一个夹院里,大小跟土地庙类似。其它宅神、门神、灶神多只在有关场地内设了一块牌位而已。 祭祀这些鬼神的礼仪没有正祀那样隆重,可也规矩不少,新县太爷要祭神下属的吏隶无不殷勤伺候,陶勋派家人微服访县牢的事故上午就已经传遍了县衙,官吏、役隶们意识到新太爷的三把火在上任之前就已经烧起来了,无不悚然自惕,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平白挨一顿迎风板。 陶勋暗暗控制祭神的时间,最后到秦佻墓前正好到酉时,奉上祭品,行过仪式,陶勋要人取来小刀,在墓前大声祝祷:“秦公风仪,长儆我心,勋滴血为誓,定效秦公清廉如水、明察如镜,为我百姓谋福祉。”说毕割破食指顶端运功逼出一滴血,俯身滴在赑屃下左前三寸三分地上,鲜血立即被吸进地下,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令旁边的人啧啧称奇。 人定之后,陶勋和丁柔悄悄来到墓庐,秦佻已经在此专候,脸上流光四溢、神采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道行大有长进。他高兴地道:“多谢上仙所赐。请随我到寒舍一叙。” 丁柔抢道:“不必了,秦公就在这里告诉我们解开宝盒的决窍吧。” 秦佻知道她是怕进坟墓,笑道:“上仙,要解开宝盒而不惊动满衙门的人,还非得到我住的石玲珑七层须弥宝塔内不可,说起来它和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也有三两分相似哩。” 听他如此解释,丁柔方始放心。她打小在仙道界第一大门派修炼,对出入行止颇多禁忌,譬如坟墓便是非无必要绝不轻入,以免落下暗因对自身造成妨害。 秦佻教两人掐一个仙诀,然后拉着两人念起口诀,眼前白光一闪,三人便置身于一个透亮的世界里。 两人初入仙器内部很是好奇地四下观看,这里和凡间几乎没有不同,不过天上没有太阳只有一个稍暗一点的光球,好似一个洞门,而地面、空中除开许多鸟雀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或动物,高山流水、白云流霞、草木花卉则无不俱全,空气里元气充盈程度不下于名山大泽。两人看得呆,几乎走神。 秦佻在一旁笑呵呵地解释道:“这里是最底层,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从来没有到过边界,我一个人住在里面太闷,也不敢拘拿别人的魂魄进来,于是将历年来在后院里死去的鸟雀魂魄请进来陪我。” 陶勋由衷赞叹道:“到了秦公的宝宅,晚生对道家纳须弥于芥子的大神通总算有一星半点的切身体会。” 丁柔则道:“宝塔里面的风景的确很不错,不过比不上我师门的十二碧落烘天塔,那里面万千世界须臾过眼,无论进去多少人,每人都处在自己独立的世界里,偏又能互相体验所有人所处的世界感受,端地奇妙无比。” 第四章 须弥宝塔(下) 秦佻羡慕地道:“原来两位上仙都是峨嵋派门下,峨嵋派高人炼制出来的仙器神妙之处冠绝天下,我这小小陋居自然不堪比拟。” 丁柔摇头道:“我曾经是峨嵋门下,现在已经不是了。” 秦佻一愣,看她神色不对,识趣地不再追问。 陶勋指着天上那个恍似洞口的光球问道:“敢问秦公,那个是不是通往上一层的通道?” “不错,上仙法眼如炬。石玲珑七层须弥宝塔顾名思义总共七层,每层之间只有一个唯一的通道相连,通道之间有十分强横的禁制阻隔,只有将所居的这一层修炼功法练至大成之境才可突破通道口的禁制到上一层宝塔内学习更高一层的道法,而且各层的元气环境与该层的修炼功法相匹配,丝毫错乱不得。金庐真人知道我性急,如此安排是怕我急于求成、贪功冒进枉送性命。” 陶勋恭维道:“金庐前辈手段高、心思缜密,令人景仰。” 秦佻有些得意地道:“我已经突破到第六层,得到上仙的精血炼化之后,便有把握突破至第七层,那一层已经是神仙道的修炼法了。” “上面的六层的环境都和这一层一样吗?” “那倒不是,每两层是同一个模样。一、二层不消说了;三、四层的空间是个方锥形,四面都是石壁,各有一千零二十个洞龛,每洞一段炼气口诀,一洞练完下洞才开;五、六层是球形空间,只在正中间有一块浮石,上面立碑题刻各种道法仙术,可在石上任意练习使用,其中第六层的碑上多了一段炼气口诀,只有炼成才能算成功;至于第七层我亦不得而知。你们要看的宝盒的玄机就在第五层的石碑上,我带你们上去看。” 丁柔早已等不及,当即催促秦佻带路,一同飞到第五层。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说是一个球形空间,其实大得几乎无边无际,中央的那块浮石有三里直径,但是跟整个空间比起来就象乐山大佛面前的一颗沙粒,难怪能在这里任意施展法术而不怕碰坏什么。 秦佻指给两人看碑上关于宝盒玄机的文字,上面写得极其简单,总共字二十个字: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绞云罗可于第七层内开启。 丁柔不满地道:“你这也算玄机呀?” 秦佻嘿嘿笑道:“至少有了线索嘛,第七层我现在上不去,以两位上仙的本事破界而入应当不在话下,我留在第六层静候两位佳音吧。” 三人来到第六层,经过浮石时秦佻留下来,陶勋和丁柔没有停歇,径直往顶上的通道口飞去。 来到跟前,只见通道口有一丈多长,通道内五彩斑斓、流光飞转,却绝不溢出来,对面的景物都被挡住看不清楚。 秦佻同他们讲过,这种仙障只考验道基,道基符合要求就能通过,否则任你怎样也冲不过去。 陶勋先让丁柔紧紧抱住自己,然后掐住《天册》大光明手印,身体摆出盘腿金身坐相,闭眼口念起咒语。他的身体开始渗透出柔和的白光,白光很快变得极为强烈,接着迅地在他身后凝结一个半透明的白色光镜,随着他的眼睛睁开,身体被一个圆球状的白色透明光膜包裹住,出极为耀眼的光芒,将第六层世界照得如同阳光下的冰川般晃眼。 丁柔躺在陶勋的怀里,一双眼睛荡漾着幸福,痴痴地看着他,当他的咒语完成之后,反而感觉不到外相的耀眼,只觉得跟他的躯体接触的地方无比舒适,她身体里的太元元气如同火焰般燃烧起来,上、中、下三丹田里已经分解到一半的金丹疯狂地加快了度,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淳厚的太元仙力就象春风化雨一样,吹拂过的地方太元元气便扩张了数倍。 受此熏染,丁柔整个人宛如醉了,不知不觉间将他抱得更紧,等到他身上的气息突然间恢复一常态的时候,她才现两人已经出现在一间房子里。 陶勋出大光明手印显出金身法相,毫不费力地穿过了通道,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刚才经过的通道是他身后一张方门,室内墙壁俱如玉石般晶莹洁白,从里面透出柔和的光芒,其余三面墙上都有一张洞门,上方分别有“修神”、“炼神”、“化神”三个题名。房间正中一套书桌椅,桌上堆放着十余本书。 丁柔恋恋不舍地放开手下来,想起刚才的情景和感觉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满脸飞红,快步走到书桌旁拣最上边的书翻书掩饰。 陶勋不明就里,见她翻书,便也凑过去看。 丁柔过了半晌,终于平复下来,听见陶勋对她道:“柔柔,这套《天机神道总目》是鬼仙修炼神仙道的经书总纲目,我们修的却是天仙之道,看了也没有任何用处呀。” 丁柔随手从扯书堆里扯出一本薄的,赌气似地道:“那这本呢?” 陶勋接过来快翻阅,才看了几页,便喜道:“这正是我们要找的。”说完将书递过来指给她看。 这本是金庐真人的笔记,全部是关于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和绞云罗的,上面详细记载了两件宝物的炼制材料、经过、方法和它们的性质、妙用、特性、用处,以及它们的运用咒语、口诀等等。 两人初睹此书册大喜过望,快浏览一遍后变得有一点沮丧,因为笔记的最后写道:金庐真人用绞云罗覆盖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时使用了缈缈无定禁咒,只有破开禁咒才能使用两件仙器。 笔记里还说为了防止两件仙器落入居心不良的人手里,他将不会在凡界留下解咒的办法,执有两物的人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破禁。由于这个禁咒威力极大,他警告功力不够者不要妄动,免得性命不保,最好找无人空旷的宽阔之地解咒,石玲珑七层须弥宝塔的第六层是最合适的地方。 禁咒,丁柔是名门大派出身自然晓得禁咒的厉害,陶勋只在幽冥界时听地藏老人提到过,没什么直观的印象,还是丁柔详细地为他解说禁咒的常识。 禁咒是仙道界仙基极高的级高手或者天仙为保护某件重要物品以自身元神大神通仙力制成的高阶仙术,因为威力过于巨大以至于仙界相约禁随意使用而得名,它大约共有三类: 绝大多数的禁咒属于不动如山咒,即施术人只在物品上灌注自己的一部分仙力到被锁定物品上成为禁咒之力,解咒的人只要仙力胜于禁咒之力即可。有的禁咒仙力能够永远保持不变,更多的则随时间衰减,也有的配合以仙阵之力自动吸取天地元气维持甚至加强禁咒仙力,这就与施术人的功力高下和他在施术时所灌注的仙力多寡有关。 第二种禁咒属于是仙基应化咒,施术者配合咒语所分出的禁咒力与施术者仙基保持着一致、与元神保持感应,这样一来无论施术者在哪里都可以感知下咒物品的所在,而且解咒之人的仙基必须高于施术者的仙基才行。由于仙基应化咒十分耗费功力,如果不是性命相关的珍宝,仙道界极少使用。 第三种是神灵咒,施术者所下借助某一神灵之力,解咒者必须胜过咒语所借之神灵仙力才能成功,这种施咒术也很耗仙力,但是比仙基应化咒要好得多。 陶勋听她讲解过后才明白金庐真人要两件宝物上所留的禁制有多麻烦,据说金庐真人早已经飞升天界,这岂不是说他们有三分之一的可能要与远在天界的天仙斗法? 两人回到宝塔第六层,秦佻立即迎上来向两人打听第七层的情形,他们怕他因此心生杂念影响修炼便缄口不言。他俩提出要借第六层空间一用,秦佻爽快地答应并马上退到宝塔下层去。 陶勋担心解咒的时候破坏力太大损坏浮石,特意飞到离浮石数里远的地方才开始施法。 解禁咒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下咒者留下来的解咒口诀,另一种就是凭使用破咒诀驱动仙力强行驱走附着在上面的禁咒仙力。 丁柔学过这种破咒诀,她先运功检查宝盒,现之上有不动如山金钢护咒和小幻天神灵咒两重禁咒,两者连锁互动保护着宝盒和绞云罗不致被外物损坏。 她抢先试了一下,仙力一冲击到绞云罗上面,立即被强大的神咒仙力反击过来弹飞数十丈远,好在没有受伤。 第五章 玉盒之秘(上) 陶勋让丁柔在身边护法,念动破咒诀,手结仙印指向绞云罗,手指仙印中出来的仙力碰到禁咒仙力之后,宝盒外面的光线轻轻抖动起来,显现出了禁咒仙力护圈的影像。 第一步成功,陶勋将仙力往护圈深处推进,手印里出的仙力凝成白光刚一钻进护圈里,如同火油泼入火中一般猛然间在接触点出强烈的光芒,护圈的表面泛起一圈圈强烈的波纹。 陶勋瞬时间感到无数股巨大的压力象海浪一般无休无止地一道道地向手上压过来,凝在手上的仙力差点被荡开,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他的身体弹开。他赶忙加强往手印输入的仙力强度抵抗冲力,但禁咒之力的运行十分古怪,并不象惯常那般被逐渐抵消,反而有不断加强的趋势,照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他肯定支持不住。 他心念急转,记起《天册》里有一个破咒仙手印,不由得暗骂自己糊涂,放着高阶的破咒仙诀不用反而用这种几乎通用的破咒仙术。于是双手急变结成破咒仙手印,这种仙手印实际上是由三十六种不同的手印组成,可以不同的仙印组合就有不同的仙力输出力度,变化万端,威力也要比原来强大许多倍。 随着他破咒仙手印施展出来,仙力形成一个直径七尺高的镜面般的光幕缓缓地向宝盒推过去,这一回禁咒仙力的反击力量撞到光幕后成为一圈圈的波纹被光幕分散、吸收、消化、分解掉,那股一直与他死死相抗的反击力道随之渐渐减弱,直至消失。 眼见禁咒仙力光圈消失,丁柔高兴得叫出声来,但护圈的最后一个光点在消失的一瞬间突然生了猛烈的爆炸,那个光点似乎无限小却又有无限的力量,一眨眼从一个点扩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光雾。随后光雾飞地旋转起来,陶勋只感到自己的仙力虚荡荡的无处着力,于是马上将仙力形成的镜面光幕收回来护住自己和丁柔。 只见光幕外的旋涡越转越快、越来越亮,范围则越来越小直至重新化成一点,整个第六层空间都陷入到绝对的黑暗里。沉寂中,一道亮光闪过,光雾以不可思议的度充溢了整个空间,等周围的一切稳定下来,一个无比美丽的世界展现在他们眼前。 丁柔脱口惊呼道:“大幻天幻境!”她想也不想地用最快的度钻进陶勋怀里,照前番模样死死地抱紧他,仿佛天生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急急地说:“快照进七重塔那样运功。” 陶勋反应也极快,用最快的度拈大光明法印现出金身法相,熠熠的光辉立即形成一个光球将他们紧紧裹在里面。这时通过光圈看外面,所见的不再是美妙世界,有无数幻像如走马灯一般转得人眼花缭乱,各种幻像撞在光圈上立即消失,同时无边的压力以两人为中心使劲地压挤,幻像如春蚕一般贪婪地吞食他的防护圈。 每当一个幻像撞在光圈上的时候,丁柔便感到心神仿佛跌进了一个真实的黄梁梦境里,幸好幻像的消失的时候心神立即从梦境里返回,她深知每个梦境都足够让她在里面沉迷一辈子,那么多无边无尽的幻像能够让她陷在里面万劫不复。渐渐的,她感到一阵阵晕眩袭上心头,心神似要失守,目光变得越来越迷离,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陶勋经历过天册炼神大关,大幻天幻境的攻击对他基本上不起作用,但在幻像攻击的时候他的心神跟丁柔相通,早已现妻子露出不支迹象,心里着急起来。他想要帮助丁柔,苦于两只手结成的大光明印不能放松,身体的金身法相也不能动,否则辛苦支撑的防护圈将被幻境吞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摧动体内太元仙力的运转,因为他觉当他的仙力运转提的时候,她体内的仙力也在感应之下迅地扩张,神志也就清楚一点。 陶勋现这个窍门,索性收摄心神,只一心一意地按天册返虚篇的法诀凝炼仙力,很快进入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这个时候,他的大光明金身法相护身光圈迸出极强的光芒并滴溜溜地高旋转起来,每转动一圈,大幻天幻境的力量便被抵消了一分,经过几次反复争夺,第六层空间里的幻境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仿佛恢复到了最初的样貌。 陶勋练完一遍功诀,感觉到周身的压力已经消失,睁开眼睛,宝盒静静地浮在原来的位置,覆在上面的绞云罗的四周随着它的起伏飘动。 丁柔也睁开眼睛,犹豫地问他:“一切都结束了吗?” 陶勋露出一个苦笑:“还有最后一步,不过已经不难了。你知道《天册》里的拘神咒吗?我现在就演给你看。” 他的话音刚落,绞云罗忽然飞离宝盒,一股金色的烟从中间冒出来,转眼间变成了一个神将,面目清瞿,金色飞云虎吞盔、金色锁云鳞片甲,左手执垂缨络黄金杵,右手执黄金宝剑,跟道观、寺庙里常见的神像颇为类似。神将战战兢兢地向陶勋大礼跪拜,连呼:“上仙饶过我吧。” 丁柔赶紧松开手躲到陶勋身后,双手仍死死地扣住他的腰,探出脑袋看着这个活生生的神仙。 陶勋问他:“你是谁?为什么要用大幻天幻境偷袭我们?” “小神本来是七曜摩夷天的神将伯沓,先是被张天师拘下天界成为龙虎山丹坛守护神将,后来又被金庐真人于飞升前拘来成为守护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的神将。刚才攻击上仙是职责所在,请上仙原谅。” 丁柔兴奋地道:“你是第六重天界来的神仙?第六重天界是什么模样?有什么好宝物?有哪些天仙?” 伯沓为难地道:“这个……泄露了天界的事,我要形神俱灭的。” 陶勋道:“那就不要说了。我们已经解了禁咒,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是不是可以回到天界去了?” 伯沓沮丧地道:“刚才为了阻止上仙破咒,小神的法力全部被上仙的太元清平仙力化炼,除非上仙飞升天界,否则小神只能呆在离上仙不远的地方。” “这怎么行,你岂不成了跟屁虫?不好,不好。”丁柔皱眉道。 伯沓解释:“小神自有须弥山居住修炼,得到召唤才能随时出来听用。上仙如果没有吩咐,小神就请告退如何?” 第五章 玉盒之秘(下) 陶勋点点头:“请尊神自便。” “谢上仙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小神告退。”伯沓说完后一闪就不见了。 丁柔叹道:“金庐真人果然不简单,最外围用小幻天神咒,中间用金钢咒,底层用才用大幻天幻境禁咒,重重保护掩盖仙器本相,封住仙器气息。而且还能拘来天界的神仙作帮手。” “他不愧是飞升天仙,法力真个无边,一个小小的禁咒术就差点让我们禁受不住。幻境之中时间难以计量,也不知道刚才那一倏忽到底用去多长的时间,我们快下去找秦公问个端地。” 两人在第一层才找到秦佻,他看到两人时脸上充满担忧之色,道:“两位不要紧吧?我本在第五层等候,忽然从第六层通道放出万道光芒,并且有来巨大的压力透过来,我实在抵受不住不得已退出来,直退到第一层才堪堪捱住。” “不瞒秦公,我们破禁咒的时候大意了一点,好在最终克奏全功。” “恭喜二位,贺喜二位,金庐真人一生炼器无数唯有此两物从不肯送人,可知无论绞云罗还是玉玲珑须弥宝盒皆是有无上神通的上品以上仙器法宝,二位能将它们收为己用,未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呵呵,那便托秦公吉言了。”陶勋客套一句,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哦,我一个时辰退一层,现在已是辰时四刻。” “辰时,哎呀,糟了,我外面还有公务急着处理。秦公,晚辈告辞,改天再到尊府拜望。” 两人匆忙告辞出来,外面天光大亮,已经传过头梆。 回到房里陶勋将两件仙器和笔记交给丁柔参研,自己稍稍整理一下走出房门开始准备一天的公务。 刚吃完早饭,门房送进来一张名刺,是归允文昨夜送来的,因为陶勋有严命不得打扰,他们没敢送进来,但来人将一堆礼品留在门房里不肯拿走。 陶勋想了想后,吩咐差役将礼品造册抬进内衙先放着。 升堂后不久,衙役举着“听审”牌将一些人领到大堂月台下,然后禀报归家诉薄六欠债案一干人证全部带到,陶勋一拍惊堂木:“传!” 被带上来的人除了归忠、薄六之外,还有躺在担架上的黎管家和归府四个家丁,藜山村方面则来了席屹和另外两名乡亲。 陶勋不悦地对归忠道:“本官前日就说过要请原告本人来听审,怎么你没有传达给你家老爷吗?” “回大老爷,我家老爷身体不适,不能亲来,所以仍由小人代讼。” “由你代讼?你能做得了你家老爷的主吗?你说的话可是要白纸黑字记录下来画押的,本官的判词亦要以此为准。” “这……小人不能拿主意的再去向家主人请示。” “放肆,你们以为秋垣县衙门是什么?是你归家开的吗?拿本官的话当耳旁风吗?”陶勋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立即拿吊牌去将归老爷请过来,本案先等人到齐了再开审。薄六及人证都暂时安排在衙署空闲公廨休息。退堂!”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回到房间,丁柔兴奋地迎上前道:“太好了,我在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里现好多宝贝,我们快进去看看。” 陶勋吩咐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准来打扰,关好门窗并在门窗上布了法咒,两人一起动口诀,人和盒晃一晃一同消失不见。 两人出现在一间类似于第七层宝塔的房间,不过这房间比那间要太多,高有三十丈,长宽各一百丈,四面墙壁上共有三百五十九张门,这样包括这间房子在内,宝盒里的房间总共三百六十间,合周天之数。 房间中心位置有一百列长十丈、高两丈的大书架,只有第一列书架上摆了很多书,不过也只占了这个书架的很小一部分。 丁柔告诉他,第一个书架的第一格是目前已有藏书的总目录,其他格里书是分类目录。第一格里除了总目录之外还有一本书,就是真正的《金庐笔谈》,金庐真人在飞升前撰写了留言夹在书里。 两人读完金庐真人的留言,对宝盒有了个大致的认识,原来这件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是他竭尽心智和法力并在某种力量的启之下创造出来的。 宝盒里面的空间总共有八类: 一是总目房,就是他们现在身处的房间; 二是芥子须弥世界,山川河泽、珍禽异兽、奇花异草充斥于其间,有白天黑夜更替,除了没有人外简直是就是完整的世界,可惜他的法力有限,总共只能造出九个,而且都不能住凡人,只能住魂魄和神灵; 三是巨大的炼气室或练功房,天地元气充沛,共有二十间; 四是巨大的仓库,共三十三间,其中一间存放了堆积如山的黄金白银,这是真人练习炼金术的产物,其他仓库都是空的; 五是丹药房,只有一间,里面有许多已经炼好的丹药或半成品,分门别类放置,并有详细的成分和药效说明; 六是兵器房,一间,有他打造的上千件极品兵器,不过都是凡器,没有仙器,更没有仙剑,库房的另一头有一些可用于炼仙器的天材地宝,可惜数量也不是很多了; 七是书库,共十间,可存图书上亿册; 剩下的房间俱是一团混沌,因为他还没有想到用途。 两人尤其对金库里的金银惊叹不已,依留言所载,它们全是金庐真人炼石成金而成。要知道仙道界现在的炼金术成功率极低,一百次中也不见得能够成功一次,所用的原材料近似于金银,所得之数往往十倍于耗费之数,盖因不同物质之间的转换出了凡间仙法道术的范畴,也许只有天界的正牌天仙才有点石成金的手段,难道金庐真人已经攻克了炼金术这一千万年来仙道界的难题? 两人很快从《金庐笔谈》找到了肯定的答案,金庐真人确实用一种难以想象的办法做到了,他俩赞叹之余对笔记里的其他内容兴趣更浓。 这本《金庐笔谈》记录了金庐真人毕生的炼器心得体会,第一部分讲述炼器的历史、原理以及各种流派、特点;第二部分对炼器用的火的种类和特点逐一品评;第三部分的内容最厚重,全是他炼制每一件仙器的经历和经验总结;第四部分是他对当时天下名器的品评;最后一部分是他对的最新炼器设想和研究。他俩草草翻看一遍对炼器一道的认识大大加深,尤其陶勋对动手炼器更加跃跃欲试。 两人抓紧时间检视书库目录,现了许多不少仙道前辈留下来的炼器笔记,除此之外还有两百多种修炼仙道的功法秘籍,三千余种凡间武学秘籍,其中不少早已失传;至于其他的书籍都是凡间的出版图书,其中属于绝版孤本、善本的多得不计其数。 由于时辰不早,陶勋不敢在此耽搁太久,只得恋恋不舍地回到外面,临走时叮嘱丁柔先将仙道修炼功法类的书籍好好翻拣,看看能否找到有用的、高深的修道秘籍。 吃过午饭后,门吏来报,归允文投刺求见,陶勋先命人将陈子轩请过来作陪方始令下人请归允文进来。 归允文六十多岁,稍胖,气色不大好,一看就是酒色过度淘虚了身体。陶勋等他行礼参见之后,也回了一礼,然后引见陈子轩,双方落座,先客套一番。 归允文道:“老公祖履任,学生早就想来祝贺,奈何身体不适,难堪劳顿。望老公祖原宥,学生备了份薄礼昨天遣人送来以为祝贺之仪,请老公祖万勿嫌薄才好。” 陶勋的语气不是十分客气:“员外太客气,本官前日才过告示,明言一毫不会妄取,此心天地可鉴,昨日员外就送来贺礼,好教为难哪。本官下车伊始,还正在交割,否则昨日就要回访员外,将礼物一一送还的。”这个归允文是捐银子得到的纳贡出身,这种出身虽也算是正途,份量毕竟要比两榜进士出身差一大截,而今的官场以两榜进士最崇,陶勋两榜进士、翰林院编修的出身看不起对方也很正常。 “老公祖高风亮节,学生佩服之至,”归允文听出陶勋的语气不太友好,眼珠一转,挤出笑脸:“岂敢劳烦老公祖亲临,那些贺仪的确太过轻薄,学生等会就带回去。老公祖初履显任,县衙的开销很大,学生愿捐助一些柴米绢缎等物以供衙门用度。” 陶勋还要推辞,陈子轩抢先对他道:“难得归员外盛意拳拳、热心公事,东翁如不收下会让本县士绅寒心的。” 陶勋只得点头:“那就多谢员外了。” 第六章 审结首案(上) 归允文见陶勋肯收礼很是高兴,又道:“前番学生遣家人讼刁民欠债不还一案,实因为身体抱恙不能亲来,但昨日一想,老公祖初次审案传学生到堂,学生怎好违拗,此举也拂了老公祖的面子,所以抱病体又急忙赶来。” “老员外抱病前来,本官十分感激。说起这件案子,也很为难呀。藜山村那么多人亲眼看见龙虎山凌蒙道长替薄家还了钱,悠悠众口言之凿凿,又道法不责众,本官总不能第一次审案就判全村上百人诬告贵管家吧。” “黎管家有没收到债学生也不太清楚,但他没有将款交还与我并取去借契却是事实,学生没有拿到还款这一点也是事实呀。学生觉得,那点小钱倒在其次,关键不能助长刁民不守信用之风,如此圣人教诲何在?老公祖的教化何在?朝廷的王法又何在?” 陈子轩在旁轻咳一声,插话道:“归员外这一连串质问问得好呀。听说前任周大人治下秋垣县教化风行,全县百姓人人皆知礼义廉耻,真个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堪称天下州县之典范,莫非藜山村的刁民知道我家大人上任有心欺他的生故意以此给难看,还是周大人治下实情并非……”他故意将声调拖长,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归允文一愣,赶紧道:“学生方才情切以致失言,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陶勋并不想揪住他话中语病不放,遂问道:“本官听说贵府黎管家那天回府后便得了重病,说是因被龙虎山天师宫的仙师种下咒符,不知是否属实?” “老公祖千万不要听那些刁民乱讲,天师宫的道长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黎管家和四个家丁实在是突重病,请大夫一看便知。” “嗯,员外的话本官是相信的。看来黎管家的身上总也脱不了干系,本官断不会饶了他,就算他重病,也要让他知道天师宫道长的钱是不能随便昧的。”陶勋语气加重说出这番话,转而和气地道:“至于薄六那边,员外有何打算?” “唉,其实那点钱算不了什么,还不还不打紧,学生知道他家穷苦,真要还钱便要倾家荡产,心中着实不忍,所以在借契里特意声明,可以以其女儿到学生府上帮佣,以工代偿,这样薄家不用还钱,我还要月钱给她,实是一番好意。” “员外的意思,本官知道了。时候不早,员外病体要紧,不宜过度劳累,请到外间公廨休息一下,等会儿公堂上再请台驾过堂。” 等他走开,陶勋拿案子和陈子轩商量一阵,顺带又问了些袁、欧所告的县牢弊案的进展情况,这才传令升堂。 上了堂,原、被告上来,陶勋先很客气地令人拿座给归允文坐下,再签将一干人证传上来。 他一拍堂木道:“席屹,本官看你象个读做假证的利害吧?” 席屹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道:“回大老爷,草民知道。草民所说句句是实,绝无半点虚言不实之词。”接着将当天的情形仔细讲了一遍,他口齿清楚、条理分明,不由人不信。 “既如此,归员外,你可曾收到黎管家交还的款项?” “大人,实在没有收到,否则学生定将借契交与黎管家了。” 陶勋一拍惊堂木喝道:“黎管家,你可曾收了钱?” 那躺在担架上全身浮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黎管家,突然醒来哆嗦着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收……收……了……钱……但……”接着又昏迷过去。 归允文脸上变色,那天黎管家回来将钱交给他并说了被下咒的事,还和同行的四人一起跪下哀求他归还借据。他当时将黎管家好一顿臭骂,非但没有将借契交还给他,反而令人将他们几个都绑起来扔进柴房,结果当晚黎管家等五人果真就一病不起,眼看就不行了。 归允文敢昧下银子继续向薄家逼债,所恃者一是最重要的人证----那三个道士已经走了,二是黎管家等五个人病得神志迷糊根本说不出话,三是欺新来的县官太年轻不谙刑名之事。哪知道几番交锋下来,竟然没占到便宜,反而黎管家在大堂上开口讲出清晰的话语,他的心不由得提起来。 陶勋又依次问了四个家丁,他们都跟黎管家一样只能说出几个字,证明当时确实收到了天师宫道士代付的钱款,随后他们五人重又陷入昏迷中。 归允文暂时暗暗松了口气,可心里并不踏实,肚子里暗暗盘算起来。 陶勋一拍惊堂木道:“这样看来便是黎管家私吞了钱款,似此等背主偷盗的不忠不义之徒断断乎不能轻饶,将黎管家收监,待其病稍好再画押定罪。薄六虽然将钱交给黎管家,但一借一还自有规矩,没有拿回借契亦属不该,判薄六仍须归还欠款,黎管家画押后将昧下的钱归还薄六。你们可服?” 对县官大老爷的判决,藜山村这边心里不服,不过好在他们现在也有能力拿钱还给归允文,所以不敢反驳,于是文吏具结了文书由双方签押完毕。 归允文不甘心地道:“虽然有黎管家昧钱在先,薄六到底仍误了还钱日期,按照契约约定还债之法须由学生决定,学生家中缺人,仍想收薄梅儿为佣,请老公祖明断。” 薄六一听,马上哭着喊着告起饶来,席屹亦是据理力争,公堂上热闹起来。 陶勋狠狠地一拍惊堂木将双方争论打断,他沉着脸对薄六等人道:“放肆,公堂之上岂是你们喧哗的地方?本官自有处断。”接着和颜悦色对归允文说:“本官想向员外讨个人情,本官赴任时走得急,来不及带下人,内人身边无人伺候,便请员外将薄梅儿让与内人为婢,银钱方面由本官补偿于你,员外意下如何?” 归允文不好当众驳了陶勋的面子,只得应道:“既然官眷需要,学生自当割爱,银钱方面只收回本金就行了。” “那可不行,本官纵一毫亦不乱取,要算利息,而且要算到今天。”陶勋态度十分坚决,又向薄六道:“你家女儿到内衙为婢,本官月钱按两钱银子算,一半算还债,另一半你可按月来衙门帐房支取。” 薄六只得答应下来,女儿为县官家的奴婢总要好过被归允文这老色鬼糟蹋,而且每月一钱银子的月钱堪称大数目,这笔收入足够全家开销用度。 归允文闹出这么大的阵势,最后仍没有达到目的,心里很不甘,不过想到借出的钱连本带利收回双份,并且卖了个人情给新任的知县,还是赚了。 于是陶勋、归允文、薄六当堂办理交割文契,约定薄家五日内梅儿送来,陶勋上任后审的第一桩案子就算审结了。 第六章 审结首案(下) 退回内衙,陶勋请来陈子轩,将案子经过详细讲给他听,然后将黎管家交给他仔细审问。 到了夜里,陶勋和丁柔重进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里,丁柔已经将全部的修炼经书找出来,两人一同参研了许久,结果现根据这些经书的修炼方法走的全部是由玄入道的路子,按照《天册》的标准有的甚至不如他们自编的《天青诀》扎实,不过这些经书的炼功思路和方法还有记载的许多法术给他们很大的启,如果好好总结分析,可以作为改进天青诀之用,使其功法更完善、功底更强、进阶更快。 除此之外,一本叫做《正玄经络辩注》的修道经书引起他们的注意,这本经与武学的经络情况,对由武入道进行了非常深入的研究,并有十二篇以武学经络炼气的练功心法,比离魂剑上的心法要好很多。 陶勋想到欧野明和袁道宗本身就与仙道邪派有仇怨,现在跟了他之后也算半只脚踏入了仙道界,必须帮助他们具备基本的自保能力。他将想法和丁柔一说,她亦十分赞同,两人当晚重点对《正玄经络辩注》进行参研。 自后连续三天,陶勋除了处理公务外就同丁柔一同在房里共同研究这两件事,终于将天青诀修改得更加完善。针对袁、欧的修炼问题,两人编写出《正玄道经》,可助袁、欧两人极大地强化经络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功力,以凡间的功力具备类似于炼气后形成的初步筑基体质,经过这样的改造,陶勋认为两人只要握有为他们特制的兵器,应当可以抵挡住功力较低的仙剑攻击。 第二天一大早,陶勋到袁、欧两人的住处,将《正玄道经》的事对他们两人说明,并特别强调他们修炼之后功力固然可以大增,但是有可能被某些仙道中人误会他们并非凡人,从而加重了与剑仙生冲突的可能性。 欧野明和袁道宗早已被仙道邪派算计过,正要想法自保甚至报仇,有这样的好事自然求之不得,尤其是得到陶勋的肯定由此可筑下道基之后更加兴奋莫名,赶紧收下《正玄道经》。 算一算日子,已经到月底,孙思正独自在藜龙山太平寨里呆了十几天,也不知道情况如何,陶勋和丁柔最近收获不少,自然不会忘了孙思正,况且两人得了《金庐笔谈》学了不少炼器的知识,很想亲手试试。 正好这天是衙门休息日,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两人决定到藜龙山走一趟。陶勋依旧紧锁房门,严令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得进屋打扰,房内设下数种禁制。布置妥当后,两人变化形貌,悄悄出了县衙直奔太平寨。 两人第一次到太平寨当然不能空着手去,出门先到城里的十几家米店,总共买了一千三百石粮食,占全城米店存粮的六成多。此外还到绸缎庄、药铺、杂货行买了许多东西。买来的东西,两人全部收到宝盒里,反正里面的仓库很多,有的是地方存放,这么多东西放进去连一间仓库的万分之一也不到。 店里的人只见他们用手一挥,白光闪过,堆积如山的货物就不见了,随后两个买家也不见,不由得连连惊呼神仙下凡,很快全县城都传遍了当日神仙下凡的故事,到晚上这些故事就被编成唱词在酒家传唱。 赶路的时候,丁柔坚决不肯自己施术,非要陶勋抱着她飞过去,美其名曰:女儿家不善长途跋涉,夫君应当好好怜惜。陶勋无可奈何,只得依了她。 其实丁柔在上回破大幻天幻境的时候躲在陶勋怀里,得他仙力感应催化,受益极大,她原来的金丹已然悉数全部化解成太元元气,开始步入凝炼太元真元金丹的阶段,这是找借口想再温一遍,只可惜奇迹没有生奇迹,看来那方法需要特定的条件才能成功。 他们变成上回的道士模样先到藜山村,还没进村就被乡亲们围住,众星捧月地迎进去。大伙儿欢喜得又蹦又跳,不断埋怨他们上次悄悄走了,两人含笑好言安慰了一番。 张王氏取出草鞋、草袋、草筐等物跑过来道:“两位小神仙上回给了钱买我们的东西,走的时候忘了拿货,害得我一直心神不宁。” 丁柔接过来,笑道:“我们有事走得急,这点小东西拿不拿其实也不打紧。我们这趟回来是想看看,上回驱鬼以后有没有再闹鬼。” 众人没口地说:“没了,没了,干干净净、平平安安。” 席屹听到信,从上面奔下来,挤进来抓住陶勋的手道:“你们要是早回来几日就好了,归家昧下你们替薄叔叔还的钱,还将他告到县衙。” 陶勋笑道:“我们来的时候经过县城,已经听说了。梅儿到官绅家为婢,虽然身份低了点,可也有好吃好穿,比山村清苦的生活要好很多。知县给的月钱除一半抵债外另一半可以支取,钱虽然不多,足够她家生活。最重要的是归家的算计最终没有得惩。” 丁柔也道:“归家敢昧我们的钱,必定没有好下场,你们尽管放心,不久以后就能看到他的报应。” 席屹仍旧不放心:“话虽如此,却不知道知县家眷为人怎样,梅儿进去之后会不会吃苦呀。” 丁柔道:“我们与知县陶勋有过一面之缘,他的家眷我们也知道,梅儿给她夫人做婢女是不会受苦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看见席屹仍旧担忧,陶勋道:“我正有件事要和你说。你是读书人出身,不晓农事,不懂经营,家里的老母又一直沉疴缠身,在这山村里呆下去对你无益。一浪费了腹中诗书,二为你母亲延医治病很不方便,三是长期下去你仅剩的这点家当迟早要典当尽,我劝你还是赶紧谋条出路才好。” 席屹苦着脸道:“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罪人家属,又身无一技之长,县里无人愿收留。母病在床,为子者更不敢远游。” “呵呵,没关系。知县夫人是湖广按察司佥事丁公的女公子,幼时重病曾得到我们的师父医治,故此我们和她有些交情。我听说陶知县新来乍到,正缺人手帮忙,我们替你写一封推荐信,保举你做他的长随。你将这里的产业托付乡亲打理,自己搬回城里信,在县衙里做事,亦有机会能遇见梅儿。你意下如何?” 席屹听他提到梅儿不觉脸儿一红,心思也活了:做知县的长随身份虽然低了点,但有了可靠的收入,也不辜负所学,住回城里给母亲延医治病方便许多,最重要的是可借接触公事的机会为父亲平反昭雪。想到种种好处,他便答应下来。 陶勋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信递给他,对围在一起的乡亲高声道:“我们这次回来,以后就不一定再来了,临别之际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乡亲。刚才在县城里买了一百石粮食,大伙儿拿去分了吧。” 一百石粮食足够全村老幼吃上五个月,村民们出一声欢呼赶紧回家取储米的用具。 陶勋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放到地上,对席屹和仍陪着他们的几个村中老人说:“这个布袋我们用法术加持过,里面正好装有一百石粮食,麻烦你们平均分配,要记住法术只能持续两个时辰,不然过了时辰变回普通布袋,粮食散落到地上可就浪费了。我们还有急事要先走一步,有缘再相见吧。”说完拉着丁柔腾空而去。 往西飞过五十多里,太平山寨远远在望,他们在寨门前降下来,对目瞪口呆的十个守卫说道:“快去禀报你们的寨主,就说原廷来了,要他马上出来迎接。” 十个守卫一齐出一声惊呼,转身没命地逃进门去,立即将寨门紧闭,紧接着响起了示警的金锣鸣声。 山寨里传出一片闹哄哄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嘈杂声渐渐平息,代之而起的是有人出各种号令,整顿青壮准备迎敌。 又过了一会儿,寨门打开,孙思正站在门口,他一看见他们,立即高兴得蹦起三丈高,连滚带爬地冲到面前翻身拜倒:“老奴参见老爷、夫人,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接着他的身边白影一闪,玉虎所化的虎斑白猫趴在他们脚连连叩。 第七章 寨中议事(上) 陶勋将孙思正扶起来,顺手在玉虎头背之上摸了摸以示关心。 丁柔笑道:“好个老孙头,跟个孩子一样,亏你已是一寨之主,也不怕失了身份。” 孙思正陪笑着轻声说:“老爷、夫人是不知道,老奴离开主人身旁好象鱼儿离开水,我在这里度日如年,连活下去的力气也没有了啊。” 丁柔骂道:“呸,一派胡言,你是生怕青虚观的妖道杀过来,那就连小命也没有了吧?。” 孙思正嘿笑两声,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迎进寨里,在议事堂大门前站住,指着陶勋和丁柔向早已聚集在大坪里的全体寨民说大声说:“这是本寨主的主人,是从九天下凡的天仙,法力无边,你们快来拜见。” 寨里的人听他一说,虽然看着陶勋和丁柔的模样十分年轻,心里很怀疑,不过既然神仙寨主已经了话,他们马上齐刷刷地拜下叩头。 陶勋连忙道:“大家不必拘礼,快快请起。”双手虚抬,满坪的人都被一股柔和的大力扶起来,大家这才有几分相信孙思正的话。 丁柔笑嘻嘻地说:“既然受了大家一拜,总要拿些见面礼给大家。”她掏出一个纸做的粮仓、一个纸做的货架、一个纸做的药柜和一个纸做的工具架往大坪里一扔,这三件东西见风就长,落到地面的时候变得十分巨大,而且摸上去全然不是纸做的。这便是他们刚刚从宝盒书库内修炼经书上新学到的法术,这类小法术在《天册》里没有,但很实用又容易上手,两人应急学了不少。 陶勋再将手一挥,一道白花花大米形成的瀑布从天而降哗哗地落进粮仓里,货架上一格一格地出现布匹、绢帛、衣服、鞋帽等物,药柜一个个打开露出里面满的成药,工具架上也出现了各式农具、猎具。 寨里的人们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呆,半天后才突然爆出震天响的欢呼。 这样大的场面,莫说阖寨的凡人没见过,就是孙思正也没见,他赶紧出一连串命令,让人将粮食、布匹、药材、工具全部入库收好。 孙思正将陶勋和丁柔让进大堂,叫进来山寨内的各级头领一一引见,将寨里的情况详细地向两人禀报。 山寨经过他十多天的整顿,比以前大大变了样,原先山寨里收的粮食、猎的猎物统统由寨主和头领主持均分,所以每一个人,包括妇女和儿童、老人,都要参加劳动,出公务的人可以分得稍多一点,各级部落的组织机构十分松散,遇到意外情况生的时候往往先自己乱了阵脚。 孙思正当了寨主后,利用个人的巨大威信进行了一部分改革,先废除全员参加劳动的规矩,将妇孺青壮分开,青壮男女负责劳动生产,将领地内的田地按家庭为单位分到户,收获的粮食除了三成交山寨用于公共用度外,其余归自己,打猎亦是如此;所有的老弱者甄别之后,从事各种寨务公务;所有的小孩不论男女都要进义塾念书,并且编入童子军,上午念书,下午接受各式训练;将原来的部全部打散重编,分成五伍,军下设百人长、十人长,平常组织属众进行劳动生产和军事训练,生变故的时候组织属众应变。 听完他的汇报,陶勋还算满意,跟各伍的头领亲切交谈,详细询问寨务情况,了解他们的生活状况,将山寨面临的困难都一一记在心头。 中午,孙思正在寨内大坪里大摆酒宴,所有人都参加。孙思正领着陶、丁二人到每一桌敬酒,与所有人一一见面。大家亲眼看见了两人的神通,对他们敬畏万分,有这样神通广大的神仙罩着,自觉腰板也特别挺拔一些,仿佛幸福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 陶勋和丁柔敬完酒,稍稍吃了一点东西,就被孙思正拉进后堂。 孙思正关上门,回过身,眼睛里早已经放出金灿灿的亮光,他一把抓住陶勋的胳膊嚷嚷道:“老爷,好东西不能少我一份。” 陶勋露出了商人的标准微笑:“嘿嘿嘿,准备倒是准备了一份,不过也要看你有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呀。” “老爷,我已经想好了怎样好好利用这一寨的资源。”孙思正自然知道陶勋指的是什么,他已经考虑了不短的时间,立即娓娓道来:“这个山寨地处偏僻,地瘠人贫,所以它最大的财富不在这里面的财产,而在这里的人。我统计过,全寨两千二百一十三口人全部是已经无籍的流民,分别来自全国八个省、四十三个府、一百零五个县;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青壮男女占六成,共一千三百二十七人;五十岁以上老人占两成,共四百三十七人;十六岁以下孩童占三成,共四百四十九人。若让他们在本地重归户籍,这样做寨众们并不太乐意,对老爷来说顶多算一份政绩,用处不大。” 陶勋点了点头:“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们原是苦于赋税徭役才不服王化避居深山老林里,要让他们走回头路,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所以老奴另有计划。自跟随老爷以来,我现仙道邪派与凡人相互勾结的现象越来越多,竹云谷、青虚观莫不如此,老奴总预感仙道界有大事正在生,可惜法力低微找不着头绪。邪道这么大的动作,仙道正派似乎还没有留意到有何不妥,这就很不寻常了。我认为这其中的关键之处在于正道始终谨遵不干预凡间事务的原则,对有凡人参与的事情并不太在意所致。” 丁柔点头道:“不错,我在峨嵋仙云山的时候天天忙于修炼,哪有闲功夫管凡事的事,倒是下山回家居住后渐渐知道许多邪道中人与凡人勾结的事实。” “我觉得,邪道如果有阴谋,不论他们做得如何隐密,总有蛛丝马迹暴露出来,尤其当他们与凡人勾结的时候,很多线索就很难藏得住了。我们可能从这些线索入手,循迹而上,直到现端倪。所以我们要多多搜集各种消息,集中汇合对比,抽丝剥茧,相信总能找到一些线索。” “嗯,有点意思,直说你的想法吧。” “老爷,我打算利用太平寨的人成立太平门。寨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操着各地方言,有的在原籍还有些产业,如果派他们回去成立秘密据点,展下线,用老爷和夫人炼制的能千里传递信息的仙器,就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收集整理出信息,安排专人专门收集、整理这些信息,对比分析归纳,不愁找不到蛛丝马迹。另外,不管老爷在哪里当官,知道的东西越多,能办的事就越多,有太平门为耳目总归是要方便许多。” “不错,你想的和我原来的想法差不多了。”陶勋露出笑容:“我还要利用这支力量惩治贪官污吏,做那些以现在的身份不能做的事情。” “不过现在的寨民多是老实的农民、猎户,要说服他们放弃本行必须诱之以利。到了地方,搜集情报,收买线人,展下线,一切的一切都要有开销。老爷的宦囊可不宽裕呀,就算加上老太爷的家底恐怕也不够。” 第七章 寨中议事(下) 陶勋开心地道:“呵呵呵,开销的事你尽管放心,老爷我刚刚了一笔大财,多的不说,五、六千万两黄金还是拿得出来的。” 孙思正几乎晕倒:“五、六千万两黄金?恐怕能将整个天下都买下来吧。老爷哪里的财?有没有我的份?” “呵呵,我和夫人已经解开了《金庐笔谈》的秘密,其实它是金庐真人穷毕生心血炼成的一件极品仙器,里面有一个仓库,存放的全是他当年练习炼金术时得到的成果,十足的黄金白银,足足有上亿两,而且他还留下了炼金术,无论黄金、白银都能用普通石头炼化出来,这才是无穷无尽的财富。” 孙思正双眼闪着金光、嘴角泛着银光道:“老爷,我要学炼金术,全天下修仙者研究了上万年都没能完全成功的炼金术原来已经被金庐真人研究出来。用石头炼出金子来,这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呀,想想当年我满天下奔波卖假药假符、坑蒙拐骗无所不用,辛苦累死也才赚几个小钱罢了,现在若有炼金术,什么时候想要钱财、想要多少都随自己的意,岂不快哉。” 陶勋哈哈笑道:“当然可以教你,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炼的金子怎么花?” “当然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怎么花就怎么花。到了那个时候,我买吃的东西,一律买双份,吃一份,扔一份,穿的东西也买双份,穿一份,扔一份,用的东西一律买双份,用一份,我扔……” 陶勋赶快一巴掌将已经进入白痴状态的孙思正打醒,笑骂道:“恐怕不能如你的意了。我来问你,一两黄金能买多少米?” “黄金最贵时合银十二倍,最低也是八倍,取中值就算十倍吧。按官价,一两黄金就合一万文铜钱,一升米三、四文钱,一两黄金可以买三十多石米。” “嗯,你说全国一年的粮食有多少石?多少黄金能买下来?” 孙思正已经明白了陶勋的意思,呐呐地道:“这个……我一听见黄金就乱了心志,却没有想到要是这么多黄金流入市面,物价必定飞涨,且不说那些黄金变得跟铜钱一样不值钱,百姓也要因为买不起粮食饿死。” “所以这些黄金白银是绝对不能乱花的。”陶勋回到原来的话题:“为了太平门拿出一些做为启动金就足够矣,平常开销不能坐吃山空,要以钱生钱才行。我打算利用一批人成立一个商号,让他们回到原籍经营分号,一方面可以作为收集情报的掩护,另一方面收入也可以抵做经费,如果临时有紧急的大金额开销,再从金库里取出来应急不迟,不过过后仍要补回去,以免冲乱了市场。” “但是寨民中认字的几乎没有,更遑论懂计算的,哪里还会懂做生意呢?” “呵呵,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生意的,有很多富户也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慢慢学就成。再说我们是仙家,经商自有自己的决窍,你刚才不是给我安排了一项工作,要炼出普通人也能用的千里传音讯的工具么?我也有这样的计划,做生意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消息,同样的东西不同地方、不同时间就能卖出不同的价钱,我们如果能做到千里消息一天内送达,还怕不财吗?至于人手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家是富商,我已经给老太爷写了信,有几件事请他帮忙,其中有一条就是请他从商行调些人手过来帮忙。只不过这便须辛苦你跑一趟送信。” 孙思正犹疑地道:“老爷这不是要抢老太爷的生意么?哪有这样为人子的,老太爷能答应么?” “呵呵呵,我还能不懂老爷子么?问他要人自然是要付钱的,我打算将商行一成半的利润给他,关于商业方面的消息和他分享。” “嘿嘿嘿,老太爷会乐得蹦起来的。我去送信,一个来回至少也要三五天,这期间难道老爷亲自守这个寨子不成” “你放心吧,我已经吓唬过青虚观的五个家伙,料他们近期不敢来作怪,而且我们与峨嵋派接触过,他们答应暗中关注这里的动静,所以你这太平寨暂时不会有危险。” “还有一个难题,老奴开法坛捉捉鬼怪还行,要组织和管理那样大的情报网和商行,没有经验,也不知如何入手。况且从事情报收集的要进行培训,我们谁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外行人岂得做得好内行的事?” “唔,商行由我亲自管,这方面我多少有点经验。你就管理太平门的情报网好了。至于如何组织情和管理报网、如何培训,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和夫人在宝盒的书库里找到了后汉时黄巾党地公将军张宝管理情报机构的笔记资料,唐朝时天下闻名的情报帮派朱衣楼的详细资料,还有历朝历代十几个官府情报机构的资料,好好整理一下就可以作为教材,到了实践中再继续总结改进就行,相信过一两年就会轻车熟路的。我需要最迟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开始建立情报网,一年之内全部建立起来。本县的情报网优先展,最迟两个月后要开始运作,也是作为实习吧。 另外,属于太平门的人身份要绝对保密,即使对商行里的人也不能透露。所有的成员从今天起要传授武功,我和夫人找到了许多丹药,有开启心智和增长十年以上武学内功的神效,到时候我将野明派过来临时当教头,我们会从书库里挑一些适用的武学秘笈供他们研修的。嗯,暂时就这么多了。”说到这里陶勋换了口气,厉声喝道:“那边那位,你听也听够了,该现身了吧?” 丁柔和孙思正悚然惊惧,一齐看向房间一角,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过从房间的四面八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呵呵呵,人家才听了这么一点你就生气啦?既然你不喜欢我在这里听我可就走啦。不过你真厉害,竟然能现到我。还有,你的计划我也喜欢,我不会泄露出去的啦。”声音十分娇媚,让人骨头都要酥掉。 丁柔和孙思正立即唤出仙剑,被陶勋拦住:“她已经走了。” “她往哪里逃了?她什么时候进来的?”丁柔惊讶地问。 “不太确定她逃向何方。她可能一直在这里面,真是怪了,她的仙力波动和我们的太元仙力倒有一两分相象处,但又十分独特不凡,我的灵识里一直以为她是一块稍有灵气的玉石,要不是刚才她突然动了一下,险些忽视过去。” 孙思正紧张地道:“连老爷的仙基也差点被她骗过去,这人的道行不是一般的深,她会是什么人呢?她到这里偷听的目的是什么呢?” “也不用太紧张,相信她没有恶意,否则以她的道行,这个太平寨恐怕早变成平地了。说不定她就是那个暗中帮老孙头除掉玄风妖道的高人。” “肯定不是好人,听她那声音……哼,哪有好人家的女儿那样说话的。”丁柔对女人最敏感,防微杜渐之心永远放在第一位。 “也许吧,不管她了,我们继续商量计划细节。”陶勋转移了话题。 于是三人继续商讨方案,入夜之后将大致的方案敲定下来。 吃过晚饭,陶勋和丁柔拉上孙思正一块寻找袁道宗所说的山洞。 啸狮山并不太大,方圆不过几十里,由于主峰像一只啸天狮子而名,但山势十分险峻,峭壁如刀削斧劈过,最高处的悬崖高达数百丈。绝壁之上左一丛、右一丛地长了上百丛杂树和荆棘。月底天上本就没有月亮,现在又是晚上,山中漆黑一片。 三人打开天眼通,按图索骥,花了半个时辰,终于在最高的峭壁的中上部的一个荆棘丛里找到了洞口。 第八章 大离元火(上) 洞口不大,仅有半人高,所以被完全遮住,不到面前根本看不出来。洞道不宽,身材偏瘦的人弯腰才能通过,顺洞道弯弯曲曲往下走了近两里,估计到了山脉中心位置,终于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空洞。 陶勋将一颗光明玉石施到空中。将光明咒的力量注进玉石里,可以令玉石如太阳般光,也有人干脆将光明咒以仙法映到玉石内部,做出几乎永远不会消退的照明石。 光明玉石将四下里得透亮,这个山洞由一大五小六个相连的洞穴组成,四个小洞穴连在中央大洞四周,另一个洞穴与其中一个小洞穴相连。 大洞穴呈半球形,高十丈,径十丈,底部平整,小洞穴的规模约只有三分之一左右,洞壁光滑浑然天成,只需花很小的气力修整就可作起居、生活等用途。 仔细看过一遍,丁柔高兴道:“太好了,这里天地元气特别充盈,应该有条灵脉经过这里,此地简直天生就是做炼器房的,大洞可以摆上孜蒘鼎,小房间可以做两间静修房、材料房,那两个相连的可以做秘室和书房。” 陶勋也十分满意:“夫人说得不错。我们在洞口和洞道设置禁制防止别人闯进来,在洞内布置防护大阵,既用于防护,也用于炼器保护。这里离县衙不过两百里,仍在‘**八荒搬运阵’的作用范围之内,我在用作书房的洞府里布一个固定的接阵法,我们每天都可以直接瞬移到这里来,在此练功、炼器,不怕被人现。如果太平寨生意外也可以立即前往支援。” 孙思正一听,忙不迭地大叫:“不错,不错,我支持,请老爷马上动手吧。” 丁柔笑道:“哪那么容易,但凡用作仙居、洞府,先要设置护山禁制,既是隔绝洞府内虚实,亦是防止外人闯入。否则你在洞府内稍有动作,灵气即泄漏于外,不知要招惹来多少觊觎之辈。可护山大阵乃是长久运作的大阵,威力须十分强悍不可,远非临时性小阵可堪比拟,这其中不知道要使用多少仙器,而且须以上品以上的仙器方才稳妥,至不济亦需中品上等以上的品级;数量则是越多越好。老孙头,你有现成的上品仙器吗?” 孙思正改口:“请老爷马上炼器。” “孜蒘鼎不能算上品炼器仙宝,据我揣摩其炼成的仙器品质不十分稳定,想要用它炼出来上品仙器的机率几乎为零。”陶勋为炼器之事早动过脑筋,侃侃道:“最关键的是用它炼一件全新的仙器最少需要三天,更何况我们手头上并没有多少可用的好材料,急也急不来的。” “老爷法力高强,难道没有又快又好的办法吗?”孙思正不甘心地问。 “《金庐笔谈》里记载了数不清的上品仙器炼制方法,《天册·炼器篇》里记载的炼制方法更加精妙无比。但是,炼器不光有好场所、好鼎器就可以,需要三个重要条件齐备,即鼎火、方法、材料,要炼就一件法力强大的上品仙器,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在这方面我们已经缺了两样,尤其珍奇的炼器材料最为匮乏,我们都没有什么积蓄,无米之炊任谁也做不出来。” 丁柔好奇地问他:“《天册·炼器》篇?天册也有炼器篇吗?是什么样的?” “《天册》有单独的一部炼器篇,你现在功力不够,我怕你心急妄用祸及自身,故暂时没有告诉你。炼器篇里全是天界的奇术,纷繁复杂、奥妙无比,仅现成的仙器的炼制工艺和方法便记载了一万余种,还有五千多种炼器手法,它的炼器思路、意境根本不是《金庐笔谈》所能比拟的。” 丁柔听得如醉如痴,急忙问他:“你还犹豫什么,快用天册炼器法动手呀。” 陶勋苦笑道:“刚才说了三个要素,天册提到的鼎火有九百种,任何一种沾到凡间鼎器就能把它烧成烟气,还有那些炼器的材料,都是天界之物,凡间哪里能找得着?没有材料,纵有万种手法,一样也用不上也是枉然。” 丁柔十分失望:“难那么多方法里难道就没有一种能在凡间炼成仙器吗?” “《金庐笔谈》里记录的鼎火中最厉害的叫做‘太离元火’,但其性质、功效和动口诀都是空白,除了录其名外就只有一句评语道:此火探微知著,转化一切物质,神妙无比。我看过以后总觉心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却捕捉不住。” 孙思正打趣地说:“太离元火?据我所知用来炼器的鼎火有名的是文武火、三昧火、三界天火、南明离火、九龙真火、紫炫天火等等,太离元火我听也没听说过。转化一切物质?嘿嘿嘿,如果用来烧人,不知道是跟脱胎换骨一样,还是直接烧成了灰烬呢?” 听到此话,陶勋的脑袋里闪过一道亮光,失声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们修炼《天册》至炼体篇,以内丹化为太元元火煅烧自身以达到脱胎换骨的功效,不也是以身体为炉鼎、以太元元火为鼎火炼化自身么?脱胎换骨不也是转化物质的一种表现方式么? 太离元火,名称中有一个元字,难道暗指此火与太元元气有关?世上修仙道之辈都走的以玄入道的途径,自然无法了解太元元火的性质。上古语言文字中,“太”与“大”互通,《易经》里有‘离,丽也’(丽是附着的意思),天册里将太元真元金丹转为太元元火的‘金丹火焰咒’的解语中曰:‘火依神生,神依形盈,元火大丽’,‘元火大丽’不正是太离元火的名字吗?” 孙思正大啈道:“不错,不错,老爷帮我重炼仙基的时候,我原先道基中的那些邪气经太元元火炼化之后全都转化为正道仙力,一点也没有损失,可不正是转化一切物质、脱胎换骨。” “如果太元元火就是太离元火,那么《金庐笔谈》里就有一种炼器的方法可以试试,就是不能借助器鼎,完全凭手工操作,效果要差一些。” “老爷,那还等什么,快试试啊。上回我们缴获了不少水金石,可以用来炼仙剑,您不是正好没有仙剑吗?可以试炼一把。” 陶勋被说得颇为心动,从如意乾坤袋里取出水金石,考虑到第一次试炼,留出一半放在地上。 按一斤水金石粹炼一钱金精的比例,一百斤水金石能炼出一斤金精,三到五两金精就可炼所一把仙剑了。 陶勋动太元元火,两手之间出现气状的白色火焰,很快凝成一个火团浮在半空,右手继续控制火势,左手掐诀将水金石挑起。 三个人这时都有点紧张,成与不成马上就会有分晓。 陶勋动仙诀,一百斤水金石被投入到火团里,火团马上出眩目的光芒,水金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蒸掉。 这下的度快得出奇,陶勋根本没有准备,被闹了个措手不及,等他反应过来动下一步凝炼仙诀的时候,一百斤水金石早已经挥得半点也不剩下,倒是整个山洞的内壁都被镀上了一层极薄的白金膜,光彩熠熠,山洞里不需光明玉石也能出柔和的光芒。 第八章 大离元火(下) 孙思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半天才反应过来,嚷道:“好快的火,好厉害的火性,好强的火力,肯定是太离元火无疑,若是用它来炼器,恐怕一晚上至少能做出几十件。” 丁柔则埋怨他:“可惜了一百斤水金石,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陶勋尴尬地道:“不能全怪我,你不知道刚才生了什么。” 丁柔嗔怪道:“不就是你将一百斤水金石全镀到山洞内壁上去了嘛。” “夫人错怪我了。我动太元元火以后,怕出意外,就用天册炼器篇上的一种方法将神识附在火焰里面,当火焰烧化全部水金石的一瞬间,我的脑中出现了无数的影像,全部是阴阳二元基质的组成结构图影。太极生两仪,两仪化万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影像就是水金石的两仪组成结构。因为太惊讶,我才忘记动下一步的炼器仙诀。” 孙思正惊得跳起来:“难怪说太离元火能转化一切物质,老爷只要知道了任何一种物质的两仪组成结构,岂非便可借助太太元元火之力用炼器之法将任何一种物质转化为需要的物质。哈哈,这样看来,金庐真人穷毕生之心力研究出来的炼金之术在老爷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了,以后咱们想要多少金银便有多少?” 丁柔亦失声道:“这样说来,你只要知道了金精的两仪组成结构,就是用普通石头也能炼出来。” “理论上是这样,需要结合天册里的一些手法才能做到,但是刚才那一下颇耗力气,我的功力是否足够就不得而知了,我可以试试。” 三人兴趣大增,接下来取用山洞里的石头做实验。 陶勋小心翼翼地将石头投进元火团中,这一次他事先使用天册时的玄笼法术,防止被烧化的东西气化飞走。石头气化后被玄笼包住,这一次果然没有被瞬间汽化掉。 陶勋感觉到太元元火过于厉害,金庐真人的炼器法不能照搬,想了一会儿,他倒转太元元火咒,将气化的物质重新收为了一团,在这一过程中辅以文火慢慢除掉其中的杂质,变回的东西缩小到一半。 接下来重新动太元元火,但是将火力降低了许多,一点一点地烧化它,将自己想到的可能用得上的仙诀印咒逐一试验,一边剔除一些混杂的物质,一边将精纯的阴阳二元基质按水金石的组成结构组合起来,最后以凝器诀将之定型。 经过十几次试验,经历十数次失败,他们终于成功地将一块重三百斤的石头炼化成十两重的水金石。 丁柔抱着陶勋又蹦又跳,孙思正则不停地自言自语:“财了,大财了。” 有了这个成功的先例,陶勋在两人的怂恿之下,用炼出来的水金石做试验,提炼金精。这个过程耗费的时候相对长很多,而且耗费的仙力十分巨大,约摸一刻钟后一块七钱重的金精被炼制出来。 此时,陶勋消耗了大部分仙力,如果炼化剩余的水金石,只怕连回县衙的力气也不够,这时候最多能炼几件容易的东西。想到袁、欧两人练《正玄道经》以后也需要趁手的兵器,他决定为他们各炼一柄以金精为母体的宝剑。 一柄宝剑最少两斤重,两柄四斤,炼出来的金精只有七钱,还需补进去四斤材料,陶勋实在不想浪费力气用石头炼材料了,丁柔建议他索性用金属中品质最好的金银作材料。 从宝盒金库取出六百两白银和两百两黄金出来,这两样金属偏软,不能直接制为剑身,陶勋以文武火将它们化为气态,再与气态的金精混合,去芜存精,如此反复三十六次,再按金庐真人的炼器印法将混合气团凝成两把宝剑,在凝炼的过程中,分别在剑身内部布置一个可以吸取和反弹仙剑之力的小仙阵、一个可以避毒的小仙阵,其中一柄内部刻画一道镇邪斩鬼的“赤帝降魔神咒”,另一把刻画一道“玄帝降妖神咒”,临到最后分别加刻上一道“无量镇魂咒”,最后一步运仙力打出印诀注入剑身启动所有的仙阵和仙咒。 这样两柄剑身微呈金色的宝剑就炼制好了,陶勋在两柄剑剑身分别刻上剑名“金魂”和“金魄”,随手还做出剑柄、剑鞘。 丁柔接过宝剑检验后评价道:“这两柄剑按仙器的标准,品质接近下品下等仙剑,普通的仙剑绝难击坏它们;按驱邪斩魔的灵器标准,它们属上品下等;按凡间的兵器标准,它们除了彼此之外,能斩断任何剑器,是顶级宝器。” 孙思正也开玩笑说:“这两柄宝剑花费了我们六百两银子和两百两黄金,如果放到凡间出售,绝对可以卖出百倍的价钱,真是物所值。老爷日后万一不做官了,建议你专门做炼剑的买卖,绝对是财源滚滚呀。” “呵呵,这两柄宝剑由于剑体材质不纯,不能以道力驱驭,只能作为凡间的宝剑使用。不过如果袁叔和野明练《正玄道经》成功,还是可以凭修改过的内功御剑在九丈之内飞行自如,无人可挡。” ※※※※※※ 宁园内,邓宏景坐在书房里,窗户半开,婢女小心地站在外面侍候,她们的老爷其实并不象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慈祥,呆在他的身边即便流火的七月也会从心底油然生出寒意,当他一个人呆在书房里的时候整个宅院也笼罩着沉沉的阴暗。 邓宏景面前书案上摆了三份文件,他已经看过了几遍。 第一份是三个月前从京里传来的邸抄,记载吏部文:翰林院编修陶勋授秋垣县知县,限八月廿日到任。算到今日,这个新知县到任刚好半个月。 第二份文件一个月前送到,是他的同年京中翰林院冯鄂给他的回信,信中评价陶勋道:此子丰神才俊,不尚虚谈。外恬静,与物无竞;内谦恭,言有准的。不妄毁誉,谨言慎行;温良讷行,君子以方。晓人际,善睦同僚;不结党,公忠好义;勤王事,鞠躬尽瘁。 “好个‘温良讷行,君子以方’啊,冯老弟真是读书太多呆了脑袋。”最近几天每次看到这一句邓宏景不免愤愤:“他人还没到,家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县狱内,上任没几天行风雷手段更换掉牢头禁卒,控制住县狱,连李冬平也被他找到把柄揪住不放。‘君子可欺之以方’,冯老弟真误我矣。”他也有点后悔,当初应当更严格地管束安插在县衙的亲信收敛习气,否则怎么也不会被冯鄂的信所误。 一边想着,一边端起茶杯,送到嘴边一尝,已经凉了,他唤道:“茶是谁送来的?” 一个婢女战战兢兢地进来:“回老爷,是奴婢两刻钟前送进来的,刚才想进来换热茶,见老爷在看信,怕打扰您,所以……” 邓宏景扬手将茶杯砸过去,婢女不敢闪避,被泼了满头脸的水,额头亦被砸破淌出血来。 “今天不许换衣服,不许碰伤口,让你长点记性。马上给我换杯茶来。滚吧。”邓宏景面无表情地将婢女骂出去,目光收回来落在第三封信上。 这是他的长子邓体仁过完年后写的信,信中说:靖宁候新近向皇帝推荐的天虚真人因为进献的丹药灵验无比而极得圣宠,天虚真人夜观天象望气之时现,二月乙卯秋垣县境内青气亘天,主出异药可为仙丹之佐。因此真人将会派六个徒弟过来查勘寻访,请父亲给予大力协助。靖宁候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十分希望能炼成丹药固宠,但是他觉得此事能否成功尚未可知,故不可宣扬,必须保秘。 第九章 邓府妖祟(上) 邓宏景回忆那六个道士带了天虚真人和靖宁候的介绍信拜访自己的情景,为的玄机说藜龙山啸狮峰为青气所出之处,山中的特产白果是非常罕见的上品炼丹药材,他提出要以青虚观的名义收购藜龙山附近的地产辟为药圃之地。他对这件事颇有疑虑,虽然天虚真人炼丹方面极有一套深得圣宠,但是也听人说他的来历不清不楚,为这事一直遭到言官们的垢病,天虚真人以炼丹养气闻名,从来没有人听说他在天象望气方面有所造诣,如果秋垣县藜龙山上的白果真的那神奇,只需向皇帝禀奏,一道圣旨下来地方官员自会调派人手办理一切,何须他派徒弟过来,并且还要做得如此隐秘。 邓宏景对玄机几个人的话十句只信了半句,凭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经历,直觉地告诉他他们肯定没说实话。但是他曾经受过靖宁候的大恩惠,长子邓体仁认靖宁候做干爹,他一家的前途都拴在了靖宁候的车驾上,所以侯爷的交待一定要办好。 他上次在内宅听玄机道人讲起陶勋与得罪靖宁侯身后的势力的事情后马上忆起得到的一则消息:据说有一伙盗贼忽然出现在景云府到秋垣县途中某县境内,并有往秋垣移动的迹象。他初听时曾担心盗贼会过境劫掠,现在看起来可不那么简单,盗贼潜伏的那个县的知县是*的人,若陶勋在他的境内遇刺,既可除掉陶勋解恨,又可借机参劾掉该县知县换上自己人补缺,由此看来多半是侯爷安排人办的,只不知道怎么被陶勋一行躲开了。 “玄机他们六个道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邓宏景低声自言自语着。他的头脑里乱了一阵,理不出头绪,索性不再猜测,只要他们干的事不危害到自己的利益,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新知县陶勋的上任前后县里生的几桩事颇不寻常,先是县城忽然出现三名天师宫的道士,半天的时间内相继出现在相距一百多里的县城和藜山村,先后两次恰到好处地破坏了青虚观道士的诡计,他们活死人、驱恶鬼、惩戒恶仆,法力高强,颇受传颂,他们的消失也如同出现一样神秘。接下来翌日,又一个神秘人物大闹青虚观,玄机师兄弟五个人联手也没能留下不之客。陶知县上任后没几天,两个神仙大白天出现在县城,用真金白银将县城里近一半的货买走。 邓宏景喑想:“我一辈子想见神仙而不可得,姓陶的一到前后短短旬月就有三批神仙招摇过境,此子的命可谓上佳矣。” “老爷。”门外有人叫唤。 “是庆德吗?进来吧。” 张庆德走进来,向邓宏景施礼参见,然后垂侍在一旁。 邓宏景问他:“要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吗?” “回老爷,我已经打听到一些消息,不过还不完整。陶勋离开景云府的时候随行者三人,上任的时候只有两人,失踪的那个人名叫孙思正,是他从京城回去的路上所收的家奴,此人的底细没人知道。受他指使混进县狱的袁笠、欧焕两人的来历不明,他离开景云府的时候这两人并没有随行。” “嗯?也就是说他带来的五个人,只有两人能查到出身来历。”邓宏景手指轻轻地轮番轻敲击桌面,沉默一会后问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还有就是上次三名天师宫的道士当中,两个小的几天前再次出现在藜山村,送去一百石粮食给村民。他们出现的时间与县城里两个仙人买东西的时间只相隔一、两刻钟,小的怀疑他们根本就是同一批人。” “啪!”邓宏景巴掌拍在桌上,人坐直了,半晌才喃喃道:“他们又来了?玄机道士说他们的身份是假的,他们到底什么来历呢?还有那个老道士又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青虚观、和假天师宫道士这两伙人都对藜山村感兴趣?” 他苦思半晌毫无头绪,抬起头道:“他们只在藜山村了一百石粮食吗?其余的到哪里去了?你再派人打听清楚。还有,你要尽快联系上我们安插在太平寨的眼线,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传消息回来了。” “是,小的立即加派人手。”张庆德应了一声,并没有走。 “庆德,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从县衙传回来的消息,归府的黎管家仍然不能说话。还有,陶勋除了到公堂办公之外就和他的夫人共处内室,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也不许人打扰他们,天天都是如此,连他请来的两个师爷也轻易见不到他。听内衙役妇们说,知县夫人美得难以想象,两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张庆德的嘴角露出暧mei的笑意。 “呵呵,年青人嘛,血气太旺。他的气色怎么样?” “前几天开始略略出现疲态,一直还没有恢复。” “嘿嘿,还算不错嘛。不知道他的夫人美到什么程度呢?”邓宏景觉得身体某一部分开始热了,连忙甩掉绮念对张庆德道:“你给我看紧三少爷,严禁他出门与狐朋狗友胡闹生事,严禁他与青虚观的道士接触。” “是,老爷。”张庆德答应下来往门口退去,退了几步停下来:“老爷,依我看陶勋马上便会有事要求老爷,何不乘机请他携眷上门做客呢?” “嗯,我自有理会。”邓宏景嘴上不说,心思已经动了。 张庆德退出去不久,外面有人通报,城里的十几个士绅受邀快到了,邓宏景继续独坐一阵子,得家奴再三通报方才起身到前厅相见。受邀而来的士都绅参加了城门口迎接新知县的仪式,尽管他也派出管家做代表前往,却仍然想从这些人的口中打听新知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酒席宴上好说话,这是一条自古以来的规律。来的十二个士绅齐聚在客厅的时候一个个表现得道貌岸然,满口之乎者也、道德伦理。等上了饭桌有歌伎相陪的时候,酒尚未下肚便迫不及待地温香软玉抱满怀,淫词艳语满嘴飘,再待得三杯酒下肚,谈论的主题马上转变为谁家的公公扒灰、谁家的小妾偷人之类。 在邓宏景慢慢引导之下,他们将对新知县的看法和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全吐了出来。从他们的评价来看,倒与冯鄂的**有几分相似,在他们看来陶勋判归家的案子既收了钱又收了个俊俏丫头,更在百姓心目中树立了一个不错的形象,一举三得,深谙为官之道。所以他们自信满满地认为新知县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应该可以以利结纳,虽然现在尚表现出清高,等三把火烧过之后必定要原形毕露。 其中一名士绅乘着酒兴大叫道:“他就是个商人子弟出身,我就不相信他不言利,我就不相信他当官不捞钱!” 此话深得众人之心,其他人纷纷响应,轰然叫好。 但突然间不知从何处泼来一片水幕,兜头将饭桌上的人全部淋得透湿,已带寒意的凉水浇灭了他们正在燃烧着的兴致,一干人狼狈地看向四周,客厅被几十根火烛照得雪亮,在四角侍候的婢女一个个手上空空如也却惊得不知所措,门外昏暗影子在宫灯的光芒下摇曳。 第九章 邓府妖祟(下) 二十几个男男女女哑口无言地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措,忽然屋子上方响起一个十分腻软的女子的话音:“呵呵,秋深露寒,穿湿衣容易感风寒。”声音仿佛从屋顶的每一个角落里传出来,根本无法判断确切的来源,而且他们下意识的抬头查看,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鬼啊!”一个歌伎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于是尖叫声响作一片,不管男女纷纷乱作一团。侍侯在门外的家丁闻声冲进房里,屋顶的瓦片如雨点般落下来,砸得他们头破血流、寸步难行,很快星空从空隙里露出来,笑声响起渐渐走远。 “大家冷静。是狐狸精,不是鬼,它已经走了!”邓宏景鼓起胆大声吼叫:“来人啊!马上拿我的帖子到青虚观请玄机道长前来驱鬼捉狐。” 狼狈不堪的士绅们纷纷告辞,走出门的时候被一阵秋风吹到湿透的身上,立即一阵哆嗦:狐狸精说得没错,秋,已深了;夜,也寒了。 邓府闹狐祟的消息风一般刮遍了全县城,各种各样的谣言雨后春笋般出现,不但在街头巷尾传播,也在县衙署内传播。 陈子轩忧心忡忡地找到陶勋,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东翁,奈何以私情害公事?” 陶勋惑然:“老夫子此话怎讲?” “东翁想必已经听说邓府妖孽作祟的消息吧?” “不错,已经听说了,不是挺好吗?邓家也非积善之家,闹闹鬼祟正可令其有所警省,少做暗室亏心的勾当。” “东翁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呀。”陈子轩顿足叹惜:“过去数年间,在前任周大人治下秋垣县城从没有生过妖鬼作祟的事情,而东翁方上任没几天,先是有来历不明的人借购物之机显露妖术蛊惑人心,现在又生邓府狐狸精作崇扰乱安宁的异事。邓府是什么背景?邓宏景是致仕的从四品知府,他的公子是宰执大臣的义子,他家和本省布政使是姻亲,他家闹出这样的事来是要通天的。国有奸臣,必生妖孽,难道东翁丝毫不担心有心人借此机会动言官参劾你吗?” “参劾我什么?我上任以来亦勤勉公事,并没有做对不起百姓的事呀。” “好个勤勉公事,国朝官诰有云,知县之政务凡养老、祀神、贡士、读法、表善良、恤穷乏、稽保甲、严缉捕、听狱讼等等,或曰铨选、处分、财赋、典礼、人命、狱讼、工程七项,东翁自问做了几项?律法亦定知县交割须一月完成,如今前任的赋税还是一团乱麻纠扯不清,请问东翁如何处置?” “晚生上任时间不长,诸多公务总要一样样处理才是。” “东翁上任时间是不长,才二十天,但每天只上、下午各一个时辰用于处理公事,其余时间闭门不出,县城里如今谁人不知道知县大人‘罗绡帐恨高,公事误良朝。春种秋播紧,甘霖昼夜浇’。” “放屁!无耻!是谁编的淫诗秽语?”陶勋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 “东翁息怒。”陈子轩赶紧劝道:“虽然传言是难堪些,可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呀。衙署内进进出出这么多人,难免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关键是不能让此成为把柄被御史言官拿去做文章。” 陶勋强抑怒火重新坐下来,向陈子轩请教:“老夫子,你看晚生该当如何补救呢?我敬夫子如叔父辈,夫子无须讳言。” “东翁年少,血气正旺,加之新婚燕尔,贪欢床第之间本也是常情。可是身为一县父母,因私废公就太不应该,学生于私于公都不得不此般进言。谚云:桃李不言,下自为蹊。行重于言,东翁克己复礼只在当下开始。第一,补上功课,尽逐一拜访本地士绅,尤其邓府马上要去;第二,秋收在即,必须下乡巡视督促农事,并部署秋赋征收事宜;第三,将签押房的卷宗文档亲手整理,最好能设法搏个勤勉的名声;第四,加快与前任交盘,须快刀斩乱麻。” “嗯,最要紧的是拜访邓府呀。”陶勋点头道:“前任周大人走的时候帐册上明记县城大户人家的粮税十之**已经收进仓库,但粮仓、库房实数跟帐面上差距十分大。杨絮清赌咒誓说县衙实际上根本一文钱、一粒米也没有交上来,全是周某人做虚帐向那些大户人家卖人情,六房书吏、差役亦众说纷芸。这笔亏空如果不补上来,我这官也做不稳当的,就算我愿意自掏银子补上,它的数目也太大了一些。其实这件事说难也不难,城里的士绅、大户多以邓宏景马是瞻,只要能说动他,一切都好办了。” “东翁所言极是,就算是借也要将钱粮从他手上借过来暂时补上亏空,等日后慢慢再填上便是。” “夫子,你审问黎管家有没有进展?” “暂时还没有,他病得开不了口,说不出话,纵有万样刑具也枉然。其实东翁何不先放他出去养病呢?万一他在狱中病重不治,东翁还要担上干系。” “哈哈哈,夫子不知,说动邓宏景的事或许就着落在黎管家身上呢。”陶勋不理会陈子轩怀疑的目光,继续说:“我就不信他真的是被神仙下了咒,内子医术精深,是女中扁鹊,夫子等会儿将黎管家送进内衙,遣人请来城里精通针灸的大夫,我让夫人隔帘指导大夫下针,保证他不到半日沉疴尽去。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夫子了,我让袁笠听你调遣,要做好保密工作。” 陶勋回到内室将流言转述给丁柔听,丁柔又羞又怒,一双拳头使劲往他身上擂,嗔怒道:“都怪你,都是你害我。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呀。”停了拳头,脸儿更红,期期地说:“好象我们很久没有……没有……” 陶勋赶紧道:“夫人,是时候让黎管家苏醒录口供了。”接着将安排讲一遍。 丁柔点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是在旁听审,还是去道缘仙府?”藜龙山的山洞将成为他们的修炼洞府,丁柔用她喜爱的诗句“半缘修道半缘君”里的“道缘”二字为它命名。 陶勋摇头道:“旁听不必了,交给陈夫子就行。我要到签押房和县狱里看一看。” “今天晚上……还去么?”丁柔的脸儿红红,美艳不可方物。 “今晚……呃……那边的事暂时放一两天也不打紧。” 陶勋从穿堂来到二堂东侧的签押房,签押房又称书厅或书房、,是长官日常办公的地方,因为需要签字、押印而得名,它可算县衙门的中枢。 他的出现让签押房产生了小小的震动,这可是知县十几天来第一次出现在签押房,差役们赶紧忙起来。 走进房内,四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案上亦是整整齐齐,陶勋满意地看了看,坐下来后问道:“今天是谁当班?” “是晚生,席屹。”席屹从门外进来,手上仍捧着一堆文档。 “嗯,很好,打扫得很仔细。”陶勋表扬了他一句,关心地问:“今天是你第一天当差吧?家里都安顿好没有?” “回老爷,家里都安顿好了,谢老爷操心。”席屹显得有些拘谨。 “呵呵,承钧不要拘谨,用心做事就行。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陶勋只带了老王一个长随上任,人手不够,从前任留下来的人当中招了一些。 “他们以为老爷不会过来,有的在六房闲话,司印请假出去了。” “嗯,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我记得给你安排的是做签稿,我看这样,你再兼一份,做陈夫子的书启。” 稿签原是指各类稿案的签条,注明稿案的内容提要,后来也就用以指书写签条的长随,也称之为门上。书启(或书禀)也是会写字的长随,他们为书启师爷或书禀师爷誊抄信件文稿,要能写一手“圆润干净”的好字,在各行长随中“最为清苦”,“但为公门中第一流人物也”。 陶勋这个安排显然是有心栽培于他了。 “谢老爷。”席屹压下心里的激动恭敬地谢恩。 第十章 公事之辩(上) 其他的长随得到消息纷纷赶回来,陶勋没有责备他们,只是令他们将自周介真离任以后的公务一一汇报一遍,并取来近两个月的案卷文档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书案上。前期交接的时候,两个师爷已经下令着手做这样的工作,所以现在做起来并不忙乱,只是杨絮清署衙期间是彻底的“无为而治”,什么也没有做,积压的事过了他原先的预计。 他花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在签押房处理公务,到县狱视察的计划不得不改为入夜后将新任命的衙役班头袁笠叫到内衙问话。 陶勋让袁道宗改名为袁笠,是考虑他原来的名字太打眼。欧野明已经被派到太平寨做教头,整顿衙役的工作全靠袁道宗。 县狱禁卒最先受到整顿,袁道宗先将几个特别歹毒刁滑、欺压同僚的小头目革去,拿几个心思太活的人打棒立威,再在他们面前显露几手飞檐走壁,断碑裂石的硬功夫震慑其心,然后大吹特吹自己在知县大人面前的地位凡令其心折,最后掏出银子请他们吃喝一顿,如此软硬兼施,很快将牢狱紧紧地控制住。 这几天他在陈子轩的指导下对原先的禁卒采取分化拉拢的手段,挑起他们私底下互相揭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陶勋找他要问的就是这件事。 听过袁道宗的汇报,陶勋非常满意,夸奖了一番后又对他说:“马上就要到征收秋粮赋税的时候,这些工作都要由三班衙役协同配合才能完成,你要加快对他们的整顿,作恶太多、名声不好、欺压同僚的坚决清除,就算他是经制正役也不例外,你只管放手去做。那些与城中大户人家暗通消息的人,你不要急于一网打尽,只挑几个危害最大的狠狠教训一顿然后逐去就行,既警告其他的人使其有所收敛,也不至于让城中大户人家过分不安。收秋粮的事你要找熟悉事务的差役了解情况,悉心求教,对全县往年的粮赋情况、田地归属情况都要有所了解。” “这些事我一定为老爷办妥。” “《正玄道经》你练得怎样了?金魂宝剑太犀利,在将我给你们的《九臂通玄剑诀》学会之前最好不要用它练习,免得不小心伤到自己。” “老爷放心,我以前在江湖上就以剑术微有薄名,练剑如不用真剑又怎能达到上乘境界。就是《正玄道经》难一点,我每次运功走穴的时候总是出现真气不继的现象,它好象比离魂剑上的武功心法还要难一些。” “呵呵,难是难得多,不过练成之后威力也要强得多,那篇心法必须有离魂剑在手才能用,这篇练到第七层,普通钢剑也能御剑飞击。真气不继是很正常的现象,皆因天地元气不敷调用的缘故,要解决这个问题不难,或者服仙丹,或者到一个天地元气富集的地方练功。不过武学讲究循序渐进,你们不要太心急,等你们凭自己的力量突破第三关打牢基础,我再帮你们,保证一日千里。” “谢老爷。天色不早,我先告退。”袁道宗瞥见丁柔的身影几次出现在内室门口,知机地告退走了。 回到内室,陶勋习惯性地反手将闩上,回头看见坐在床沿上的丁柔脸腾地红了,他自己也不觉一阵心跳加,掩饰道:“今天还去不去那边?” “随你做主好了。”丁柔的目光不敢正面碰他。 陶勋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揽住她的香肩拉向怀里,丁柔嘤咛一声倒进他臂弯里,头儿靠在他胸口听见里面扑腾腾地激烈跳动,想起夫妻间的种种甜蜜,幸福地闭上眼睛。 “缘道仙府那边的工程浩大,也不急于一时,这些天我乏了,今晚不过去,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这样在一起过了。” “嗯。是呀,好久了。”丁柔呢喃着。 上次在道缘仙府陶勋将八荒**搬运阵设在洞府书房,这是一个固定仙阵,瞬移的距离最远达两百里,在县衙内室设一个小型子阵,这个子阵必须用他们的太元仙力才能启动,所以不虞被人误触。这几天两人有空就通过仙阵到仙府,由于要将那里作为长期修炼的洞府,所以其中的布置丝毫不能马虎。 陶勋从洞壁无意中被镀上一层水金石中得到启,先将洞府改成方体结构,增扩小洞空间,修平内壁,洞门都做了门页,切割下来的石头正好做原材料。设计好基本的空间以后,用太元元火烧炼所有的内壁,将它们镀上一层极薄的水金石,因为水金石的性质十分神奇,本身坚韧异常、无坚不摧,而且能主动吸取天地元气倍增放大,用它布置的仙阵威力更强。 在烧制的过程中,陶勋按预计的方案在内壁里布置七十二个小型辅助仙阵,使它本身就具有独立的攻守兼备能力,再配合洞府内外的三十六个小阵和中心大阵,就组成了《天册》里一个强大的防护仙阵“元府玉璧”,只可惜计划中用来压阵镇眼的仙器只能用凡间仙界的材料炼就,威力大打折扣,不过即便这样,陶勋自信凡间也没有任何一人能攻破。 这样布置仙府所需水金石数量就十分惊人,陶勋没日没夜地全力以赴,每天体内仙力都处于透支状态,对以太元元火炼转万物的技能越来越熟练,度越来越快,出品率也是越来越高。奋斗了数日后,终于在昨天完成初步改造,接下来要开始炼制仙器,在这中间休息一天也不错。 房里的蜡烛无风自灭,丁柔如八爪鱼一般缠到身上,陶勋立即做出热烈的反应,于是乎满室皆春。 第二天又是放告日,陶勋坐堂,自打上次四平八稳地判决了归家的讼案,告状的人渐渐多起来,一大早照壁前就站得满满当当,衙役拿牌领人穿梭于月台下面。 陶勋看过几张讼状,不觉好笑,这里的百姓似乎热衷于告状,类似于墙头上的草籽被风吹到邻家这样的芝麻绿豆大的事也要拿来找知县“秉公断理”,仿佛知县大人成天没事可做似的。一上午接到的状纸共三十一件,真正准告的只有两件,陶勋的时间都用在做和事佬令两边罢讼上面,所幸百姓倒也听劝,大多愿意和解。 退了堂,再到签押房接着处理各式文书。 席屹按照他的安排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将所有的案卷写出签条,记录大致内容,并按轻重缓急分类摆放好,给他办公带来很大便利。 陶勋大大夸奖席屹一番,赏了两吊钱,命他回家好生休息。特别的紧急、繁难的政事积压了不少,陶勋牢记两个师爷的教导,每遇一件先命长随从六房中唤来当房书吏,详细询问过去历任知县是如何处理的,然后命长随去调衙门旧案核对,没有问题的便萧规曹随依例处理。 他一事叫一次当房书吏,问完就令其仍旧退回,每有批断再由门上诸人送到六房交办,他处理公事的度很快,稍容易一点的事不假思索就作出批示,到六房后书吏大多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于是两院之间人来人往,显出一派繁忙的景象。 第十章 公事之辩(下) 陶勋回到内衙,只见陈子轩面带喜色地迎上来道:“东翁,黎管家可招供了许多有用的东西呀。” 陶勋招呼道:“夫子请坐下慢慢地说。” 陈子轩屁股尚在半空就开始说话:“学生绝对没有料到夫人的医术竟那般高,竟然懂得悬丝诊脉,所说脉象一毫不差,病理分析丝丝入扣、人所想,关节之处比我请来的李老大夫还要精准、神奇,不但我瞧得目瞪口呆,李大夫也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要拜在夫人门下重新学医哩。后来夫人教他用针走穴的方法,他毫不犹豫地照做,只半个时辰就将黎管家治好了,全身也消了肿。李大夫坚决不肯收诊金,只说学了夫人教的针法,抵得过他半辈子行医的心得。” “呵呵,内子也是久病成良医,她从小重病,幸得一位世外高人救治,调养了十年才渐渐康复,这期间拜那高人为师,学得一手歧黄神术。不说这个了,还是讲讲黎管家那里都招了些什么吧。” “我照东翁的意思审他,原是想问清楚那七百多文钱究竟有没有还给归允文,东翁猜他如何回答的。” “肯定是给了的,归允文气量狭小,爱占小利,堂审那天我向他要薄梅儿,他还要提利钱的事,就明白向我暗示,是以我固知之。” “东翁说得一点没错,他不顾黎管家的苦苦哀求昧了钱,还做了一件蠢事。” “他一定是见黎管家重病不起,将他扫地出门。” “东翁又说对了。”陈子轩渐渐兴奋起来:“他将黎管家赶出门,还曾派一个熟识的大夫去给他治病,开了药方,他家人按方抓药煎服,结果黎管家自述道:腹痛如绞,生不如死。” “他给他开毒药啦?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吧?”陶勋吃惊地问。 “毒药倒也不是,夫人看过那张方子,不讲君臣主辅,全是性烈的大补药,而且那样的份量,就算强壮汉子吃了也非七窍流血不可,也不知道黎管家走了什么运,居然挺下来没有死,不过那一身浮肿就是那样留下来的。可怜他虽然看似不省人事,实则六识并未消失,听在耳里,痛在身上,俱都记在心中。” “归允文必定是用他做了不少犯法的事,才要除掉他灭口。他这样绝情绝义手狠手辣,黎管家就算从自己的小命安全着想也不会放过他。说吧,他都揭了一些什么罪状。” “先说公家的事,归府两本帐册,一本应付县衙是虚的,另一本才是实的,据黎管家交待,归允文隐匿良田数千亩,人丁上百口,光逃避的交易契税、人头税和少交的每年皇粮国税数目就大得吓人。除此之外,伪造书文骗取百姓田产,贿赂县吏瞒报少交虚帐上的赋税,一件件都交待得十分详细。还有,他的口供里提供了一个对东翁来说很重要的线索。” “是不是和周介真今年临走前收的夏税有关?” “然也,据他交待,归允文只交待他在虚帐上做了假,实际上一文钱也没交,不过归允文拿出一部分钱送给了周介真。”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看来全县的大户人家大抵如此。”陶勋愤愤地说,又问他:“归允文的罪状就这些吗?” 陈子轩露出愤怒的表情:“当然还有,最重的是*家婢中的幼女致死,已经有五人惨遭他的毒手,那个薄梅儿要不是东翁要了去,恐怕也难逃厄运。真看不出他竟是这样一个衣冠禽兽。” “他本就是禽兽,穿了衣冠就是衣冠禽兽,有钱有势更加禽兽不如。”陶勋狠狠嘲讽几句,然后道:“夫子不要放过这种人,让黎管家出告归允文,但须绝对保密不得声张,要袁笠立即派可靠的人按图索骥,务必要拿到切实的人证、物证。袁笠以前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必要时可以请他暗中……嘿嘿。拿到了帐本先让晚生过眼,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死,还不能让其他人兔死狐悲。” 陈子轩由衷地赞道:“东翁思虑周全。有这样的侠客异士相助,东翁必定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 “夫子不要谬夸晚生。”陶勋谦虚一句,又道:“晚生有一件事向夫子请教。这几次坐堂放告,现本县百姓似乎好告状,什么样的芝麻小事都要告到衙门里来,晚生不胜其扰,一上午接状三十一件,准了的只有两件,其他都驳了回去。准状容易,只要用朱笔批一个“准”字、甚至画个勾也就可以了,但不准可要麻烦,批词就要针对原告诉由,逐条用律法或‘情理’驳回,而要是批词上有漏洞给原告人抓住理由上控反而影响到考绩,所以写批词耽误了晚生不少时间。今天上午有一个老尼姑起诉她徒弟还俗嫁人,她自己独守青灯古佛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耽误徒弟的青春,晚生是断断容不下如此有悖人伦大道的事,所以在状纸上批道:‘小尼姑脱却袈裟,便穿衲袄,正佛家所谓欢喜法门也!尔独何心?乃欲使之老死空门乎?尔如见猎心喜,不妨人云亦云’。” “哈哈哈,东翁批得好啊,说起这样的好笑事,学生还遇到过一件。以前在保泰县做刑名幕友,城里有一对夫妻时常吵架,扰得邻里不得安宁,邻居告到衙门,还到典史衙递帖请他派皂隶去抓这对夫妻,知县大人在状纸上批道:‘夫妻反目,常事;两邻告,生事;捕衙申报,多事;本县不准,省事’。” “呵呵,可惜晚生没那种命,真要一切图省事,阖县的百姓就要骂陶某某尸位素餐了。批词再巧妙,我终是被这些琐事耽误去时间,其他更要紧的事便无暇处理,晚生欲做一良吏,上要替朝廷分忧,下要为百姓效命,公事缠身,不敢稍歇,要是这些不打紧的讼事少一些,亦可多一点时间和精力为百姓办些实事。” “其实要办到并不难。”陈子轩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夫子有以教我。” “本县百姓好讼的原因只有五个字‘图准不图审’,解决它的办法亦非常简单,只有两个字‘均摊’。” “什么是图准不图审?均摊又什么?这与息讼有什么关系?” “呵呵,东翁听我慢慢道来。本朝律法规定,百姓诉讼都不收费,但是实际上衙门书吏、衙役的陋规常例却是必不可少的。不过陋规常例由诉讼的哪一方来出,各地惯例不同。据学生观察,本县衙门的惯例是都由被告方承担,这样一来民间有纠纷时唯恐自己成被告,先下手为强,总是争先起诉,故呈状者争先而进,而且为求批准受理,是必装点情词,以图一准,而受理以后,对方就已经吃了亏,往往就愿意和息,原告也不想把事做绝,不会真的按诉状要求讼到底,这便成了图准不图审的习俗。如果东翁下令,凡诉讼方面的陋规常例一律由原告、被告双方平摊,百姓肉痛钱财,一时之忿,缓则渐消,或经居间劝处,遂不至成讼。” “妙啊,夫子说理直切要害呀,一纸命令既能息讼,减少晚生的公事负担,亦是暗中教化百姓敦睦和谐,一举两得。只不过诉讼减少,衙门里的一些人会不高兴了。哈哈,不管他们,明天晚生就下令将规矩改过来。归允文的案子夫子务要多多费心,最好在三、五天之类拿到现实证据,马上将其拘捕归案。等有了他的口供,才好到邓府拜访,时间比较紧。归家的两本帐是个提醒,晚生这几天要抓紧时间到乡下巡视一趟,只有对照地籍黄册亲到各乡踏勘掌握了实情,与县里的大户人家打交道的时候心里才有底。” 第十一章 敛财之道(上) 下午,陶勋将自己巡视县境的决定宣布,相关衙吏立即行动起来,开始为知县老爷次巡乡作准备。 陶勋为这件事特地将潘达飞请来,命人调来地籍黄册一同探讨。 潘达飞的工作做得十分细致,他在交盘对帐的进程中抽出时间整理出近十年的税赋征收情况明细,对其中的可疑变化全部记录在案,然后拿它们与图籍黄册对照,现了不少问题,也不知道如此浩繁的事他是如何一个人做出来的。 按照他整理的资料,秋垣县赋役方面存在的问题主要是三个方面: 第一是私底下的土地兼并严重,加之土地买卖中向来弊端丛生,致使版图乱、原额失、影射、飞跳丛起,岁去年来,粮亏地少不可究诘。 第二是逃避徭役现象严重,例如官户不当役,于是有田之人尽寄官户;更有甚者,每个编制内的“经制正役”衙役本人可以免除其它的徭役,便有人买一个衙役位子来躲避其它徭役,再把这个位子出租,坐收租金。 第三是帐上有不明来历和去向的资金流动。 陶勋让潘达飞重点去查究不明来历和去向的资金流动,认为这里面的问题最大,至于赋税徭役的问题等到他亲自踏勘回来后再着手整顿。 陶勋的突然决定出巡让衙署官吏和乡里地保措手不及,也让全县的士绅大吃一惊,象他这样新上任不到一个月就巡视地方的官员实在不多见。 跟随陶勋出巡的衙役一个个满肚子的怨气,以往知县出巡,鸣锣夫、鼓夫七声锣、一声鼓的节奏,远远地就鸣锣开道,百姓人等一律要回避,躲闪不及的就是一顿鞭子,要多威风就多威风。但是陶勋出巡时嫌锣、鼓声太吵,不许敲打,一行人在太阳下一路风尘,灰头土脸,十分窝囊狼狈。 这还算不得什么,最怄人的是以前的长官出巡也就是做做样子,出了县城直奔乡、镇公所,随便问一问乡保就了事,而陶勋出巡随时都要被叫停,他一会儿下轿查看农田、水利情况,一会儿又要停轿唤田里劳作的农夫近前问话,而一干随员又不敢擅自离开走动,只能站在太阳下暴晒。 各乡村公所的里乡保长同样叫苦连连,陶勋来的时间总是比吃饭时间要晚,有时候迎候的人往往要等上一两个时辰,变作两餐饭并作一餐吃,而且知县大人每到一处公所必定要令人翻出帐契细细盘查,取出图籍认真核对,唤来相关人员详细盘问,他们准备的酒席根本不沾,只叫人送几样简单的饭菜端到房里边办公边吃。 就这样,陶勋马不停蹄地用十天时间巡检全县最重要的几个乡镇,回到县衙后一众随从个个累瘦了一圈,有的干脆请假回家调养身体。 最令满衙署官吏叹为观止的是,知县大老爷第二天一大早就拿出来一幅用工笔画成的两丈长、丈五宽的巨幅县境全图,这张全图比县衙原存的地图要详细得不知多少倍,除了没有标明边界之外,山川河泽、桥梁路径、田地房舍跟实际情况几乎一模一样,甚至于一些隐没在山间树木丛草中的小路野径、倒塌废弃的房屋田地都一一在目。 惊叹之余,全衙吏隶人等对这位新上司的敬畏之心又增长几分。 对于这幅地图陶勋十分得意,巡境这几天他每晚乘秋高气爽视野清晰的天气,悄悄飞到三千丈高空,一边用天眼通仔细扫过地面,一边将看到的情景存进一块玉瞳简里面(这是他从宝盒里秘笈里学到的实用仙术,不但能将看到或听到的东西存进玉瞳简里面,而且还有一个妙用,一边看书籍、图画一边将它们复制到纸张上,跟原来的一模一样),回到县衙后花费一个晚上用工笔画到布帛上。 陶勋命令六房书吏将对照图籍一一将相关地名标注上去,并命工房请画师将此图分解临摹出来,过了几天他将这些图到有关官吏、衙役手里,着他们照图核对田地归属情况,责成他们尽快汇编成册。 出乎他意料的是潘达飞对此颇不以为然,并多次劝阻他,让他心里隐隐有一些不快。 陶勋的这番动作在全县引起不小的震动,要知道作为朝廷的地籍编造只在很长一个时期内才举行一次,在间隔期间土地归属变化的情况是非常大的,而赋役黄册仍以上一次编订的情况为依据,按律法规定,欺隐田粮、荒芜田地、买卖田地不过割粮差、功臣勋贵买民田不纳粮当差、文武官员本人及家人弟男子侄不纳当差、置买民田坐派民田粮差、违例寄籍、不捡哪种差粮诡避,田产皆没入官。而这些年他们利用推收过割、移丘换段、官户免粮役等等名义采取诡纳、虚悬、影射、那移等诸多手段偷漏赋税,哪一条不是要田产没官并坐罪的呀? 新上任知县的三把火难道想要烧得全悬士绅人家不得安宁?亦或是明里为公暗里为私搜刮钱财的借口?县城里出现一派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很快就到了秋粮征收的紧张时期,朝廷的赋税简而言之就是夏税秋粮,秋收之后农民要将税粮送到官府,官绅人家可依制享受到一定的免税待遇,每到这个时候运粮的车往县城络绎不绝。 第一天收粮,陶勋请潘达飞一同前往观看,丁柔记得微服巡境的时候听一个老农说过交皇粮的事,一定要亲到现场看看,他便让她化成男妆跟随。 交粮的地方在衙门官仓大院里,很早就排起了长队。陶勋出现在现场后,一干吏役和现场的百姓都叩头行礼,官吏们个个来了精神,吆喝得更加卖劲。 百姓交纳粮食的时候,官府是用斛来装的,百姓将粮食放进斛里,再称重,计算自己完成的粮食份额。谷堆要按尖堆型装起来,会有一部分出斛壁。 一个农夫将粮食按官吏的要求装满斛斗里后,后里拿着粮袋退后几步,并没有离开。 陶勋和丁柔正在纳闷之际,只见一个衙役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脚照准斛斗狠狠地踹上一脚,出斛壁的部分谷粒如瀑布一般落在地上,堆起来的谷尖全没了不说反而还陷下去一些,旁边的农夫赶紧拿粮袋往里补充。 陶勋大吃一惊,猛喝一声:“且慢!” 正在装斛的官吏、百姓都是一愣。 陶勋怒气冲冲地走近前冲那个衙役吼道:“尔怎么能如此欺负交粮的父老百姓?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官面前如此放肆的?” 那个衙役吓得不知所措,嘴巴里只知道反复念着:“小人……小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潘达飞刚才就要扯住陶勋,但他没想到他的劲忒大,根本拉不住,这会儿赶紧抢到陶勋身边,一边使劲扯他的衣袖,一边说:“东翁且息怒,借一步说话。” 第十一章 敛财之道(下) 陶勋怒火中烧地回头一看,见潘达飞冲他拼命眨眼睛、使眼色,知道他肯定有要紧的事要说,便同他走到稍远一点的僻静角落,不悦地问:“潘夫子,你有何话不能等会儿再说?” “东翁,现在不得不说。请问东翁,为什么要责备他?” “夫子没有看见他的行径吗?跟强盗有什么差别?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稼穑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如此*?” “可是东翁,他们这么做得到的粮食可全部都是你的呀!” “什么?”陶勋震惊了,呆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丁柔也忍不住说道:“夫子,这是怎么回事?老爷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安排?” “东翁是没有这样安排过,但他们的所作所为是衙门的惯例。请问东翁一年俸禄几何?” “折成纹银四十五两。” “再请问学生和青云兄的束修一年几何?” “两位总共六百两。” “以东翁一年俸禄尚不够付我们二人一月薪水,还有一衙官吏、数百衙役,东翁如何养活?” “啊?这……我……”陶勋呐呐说不出话来。 “学生也知道东翁家里有钱,但衙门的开销加上种种上宪的摊差花费,数目可是个无底洞,令尊大人再有钱,财力亦不免有时竭,长此以往再大的生意也会被拖垮。难道东翁想居己以清名而陷父于不肖吗?” 陶勋和丁柔都木然呆立,说不出话来。 潘达飞转身向已经停下来的官吏衙役道:“你们继续吧,老爷已经没事了。” “且慢!”陶勋反应过来连忙出声阻止,他对有些不快的潘达飞道:“潘夫子的好意勋心领了,然学生断断做不出这样违拗本心意志的事情。衙中用度钱粮的事情夫子不用担心,学生已经有了办法,稍晚一些就会和你商量,不用这样取民膏脂的办法也有办法筹到足够的钱粮。” 说完这些,陶勋走到官吏衙役面前,十分坚决地说道:“本官知道这是衙门的规矩,不过有我陶勋在此一日,便一日不可再如此。刚才多收的粮食全部退还原家。胆敢背着本官再这样做的人,本官要叫他尝尝板子和大牢的滋味。” 官吏和衙役们惊讶万分,而下面的老百姓则欢呼起来,许多人纷纷给陶勋下拜,他们每年交粮都要受官府如此盘剥,最多的时候占到应缴粮额的七成多,即使历任知县中最清廉的也都默认官吏的这种做法。他们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知县一下子就免去了他们的损耗负担,立即赢得了他们的好感。 潘达飞面色不善地随陶勋回到内衙,一进门就拱手向他说道:“东翁,学生才疏学浅,不堪重托,请放我回家去吧。” “夫子生我的气啦?”陶勋这下有点着急了。幕友和东家的关系基本上是平等的,来去自由,如果没有师爷的帮助他一个人不可能应付县衙的公务。 丁柔劝道:“夫子不要生我相公的气,他也是一心想做个好官,不想让百姓受苦呀。” 潘达飞听了丁柔一句话,心肠不由自主地软下来,叹道:“东翁何苦如此固执呢?搏一清廉虚名,反害自家家道。” “夫子放心,我已经有了打算,等会儿奉告。你先替我解说解说,刚才那叫什么?衙门还有其他的敛财方式是什么?” “原因我就不说了,刚才那叫做淋尖踢斛,踢出的部分就是所谓粮食运输中的损耗,这部分就成为县衙的合法收入。这是衙门最常用的两种方法之一,还有一种叫做折色火耗,朝廷规定交赋税可用实物,如谷物、丝绢等,也用银、钞、钱代输,用银的时候统一要使用细纹官银,百姓手中的银多是散碎杂银,成色不足,故而要将由官府重新熔锻,熔煅碎银时候可能会有损耗,官府就用这个名义来征收多余的银两,这些多征的赋税就称为火耗。 除了这两项外,主要还有杂税和杂项。每个州县的杂税都有一定的上缴定额,一般不过几十两或上百两左右。理论上定额以外的杂税收入也应该作为盈余上缴朝廷,不过多交没有好处,多交了以后就成为该地的一项必须上缴的定额。况且杂税在考核时并不作为一项政绩,还不如略在帐目上动些手脚,化公为私入腰包。比如田房契税:朝廷规定凡是土地、房屋买卖或出典,都要缴纳契税,并持契约到州县衙门加盖官印。契税税率为契价的两厘。但土地有“千年田、八百主”之说,土地转移频繁,一个州县每年的土地交易总有几百起,总的契价可达几万两之多,契税收入就可以有上千两,而上缴的定额不过一二百两而已,其余的就可以设法转到内衙。 杂项是过去州县确定要上贡朝廷的土特产、或特定为某项政务提供的物资,后来逐渐大多折银征收,折价的数额并不高,很少过百两,多征部分可以由州县长官支配。” “原来如此,怪不得学生在看以前的案卷帐册的时候有很多都弄不大明白。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原来都是这样来的。” “可惜东翁这个清知县也做得太清了,不是得那十万雪花银,反而要赔进去十万雪花银。” “呵呵,不会的。”陶勋笑呵呵地解释说:“晚生早就向父亲写了信,请他派熟悉经商的人过来,还要从他那里借十万两银子。父亲已经回信答应了。” “东翁要做什么?难道要在本县经商?” “呵呵,与民争利的事晚生怎么会做?就算晚生想做,御史言官也不肯呀。晚生是要请人来在本县成立一个商号,通过它来周转资金,以钱生钱。” “请东翁说得更细一些。” “比如说,学生通过这次查勘地界掌握一些人欺隐田粮、荒芜田地、买卖田地不过割粮差的情况,如果拿到证据,那些人的田产就要没公。但这样田也可以标价卖出去。我自然不能自己买下来,但商行可以买下来。” “原来东翁是想在本县置田产呀。” “非也,非也。买下来的田还可以转手卖出去。” “可是商行购进的时候如果价钱低了,要受人诟病,价钱高了又会亏本。” “学生自有办法令田地升值,所以购进的时候可以按市价。卖出去之前租出去耕种,收入可由学生支配。就算没人买,学生也有数种奇花异果可以种植,收获之得百倍于粮食。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办法远远不止这些。 学生听说本县境内藜龙山有一种龙筋草,十分坚韧,山民常采之编鞋、袋、筐等物,令商行收之,贩之于外,可获利数倍。本县官仓之内陈腐粮甚多,已经不能再食用,学生恰好知道一种方法可用陈腐粮酿出佳酿,其味堪称仙酿,这酒可用水路运到京杭等地,即使算上运费成本也比别处的低,而获利可是他们的数十倍呀。晚生有一个熟悉山川地理的朋友,他在藜龙山里现一个上等玉矿,若能开,延请名师雕琢,贩于京杭等地,其利万倍。内子一个朋友熟谙纺织印染之术,织出来的布匹天下无双。 其实赚钱的方法还有很多,晚生只是碍于朝廷命官的身份不得亲身施为,请人代做个东家,固然晚生所得之钱颇丰,县衙亦可向它专收杂税补充用度所需,还可通过工坊招工增加百姓收入,一举三得呀。” “话虽如此,学生虽不懂得经商,却也知道低进高出才能赚到钱,本县的物产并无多大特殊的地方,纵有特产其值也贱,东翁的计划真要实施起来,风险不小哩。” “哈哈哈,夫子请放宽心,晚生有成算在胸,你的束修一文钱也不会少的。” “学生只为东翁担心。这样做法终归不是正途,必遭言官弹劾。” “只要晚生没有违法,他们抓不住我的把柄。再说学生赚的钱自会用于打点上宪,做官也是做人,这些人情世故我知,他们亦知。” 解释了半天,潘达飞依旧忧心忡忡,陶勋知道光凭嘴皮说是没多大用的,只有等商行办起来有了效果,才能让他放心。 第十二章 仙府炼器(上) 在陶勋出巡的这些天,丁柔基本上呆在道缘仙府里入定修炼。那夜她说出自己仙基进步的情况后,陶勋就劝她马上到天地元气充沛道缘仙府修炼巩固成果,用仙术以木偶变成她的模样掩人耳目。 由于她的仙基扩展太快,身体经络、元气供给都不能适应新的需要,这个时候就需要停下来进行有针对性的修炼,固本培元,才能根基扎实,减少下一步修炼过程中出现意外的机率。 道缘仙府的天地元气十分充沛,再经过陶勋的大肆改造以后产生了功效倍增的效果,在其中进行修炼最大能达到平常的三倍。而丁柔更由陶勋亲手用玉简加了一套仙阵,因此几天下来固本培元的成果十分惊人,身体经络、元神丹气、吐纳能力都达到了新仙基的全部要求,而且上中下三丹田处渐渐有了金丹凝聚的征兆。 按陶勋原先的估计达到这一步至少需要五年,而丁柔从开始修炼天册到如今也不过短短的三个多月时间,这简直是个奇迹了,但是她还是很不满意,因为她比较的标准是陶勋。 不但丁柔在道缘仙府修炼,孙思正和玉虎也都来此处。 孙思正得到新的天青诀后迫不及待地进行修炼,每天倒有一半的时间泡在仙府打坐吐纳、炼化阴阳元气。而玉虎更是干脆搬到道缘仙府居住,担负起守卫洞府的重责。 他们两个躲到道缘仙府潜心修炼,太平寨里的事务全部交给欧野明打理,但孙思正对于陶勋交待的改编太平寨的事丝毫不敢放松,每天白天总要拿出相当部分的精力在这上面。 因为有三个活神仙押阵,太平寨的改编工作十分顺利,几乎所有的人都接受了寨主的新安排,他们背井离乡逃到太平寨落脚无非因为在家乡食不裹腹、衣不蔽体,俗谓“故土难离”,既然寨主拿出好多银钱给他们做本钱,他们当然愿意风风光光地回家乡。 也有因为在老家犯了罪的人和不愿受官府管束的人坚持留下来,孙思正并不勉强,但这部分人就要被强制加入新成立的太平门组织。 太平门的成员都是从各个年龄层中挑出来的意志坚定的人和绝大部分儿童组成,并已经针对他们开始了集训,在集训中再进行甄别,挑选出精英分子。 从宝盒丹房挑出来的丹药暂时只给极少数的人服用,效果非常好,一颗丹药多的能增加二十年功力,少的也有十年,不过重复服用没有效果。 孙思正利用往景云府送信的机会,暗中谋划布局,轻松地抓住了混在太平寨的几个奸细,顺藤摸瓜将奸细党一锅端掉,对这些人全部羁押起来。 分遣寨民回乡的工作将在年底前陆续开始,到那个时候第一批训练已经完成,同时陶勋计划中的商行也已经建立。 陶勋巡境回来,听完孙思正的汇报后,道:“对那些混进来的奸细不要客气,坚决不能让太平寨、太平门的消息泄露一丝儿出去,这对我们非常重要。老孙,你可以对他们使用搜魂术,或者让他们服下忘魂丹忘掉最近几年的事情,然后才可放他们回去。” 孙思正苦着脸道:“老爷,我现在也算是正道的修真,似这样对一个凡人下手,会不会增加日后的天劫呀?” “好个老滑头,以前你在四神教的时候做下那么多恶事,难道就不怕天劫了吗?现在追随相公,你脱胎换骨、仙基纯正之后反倒提出这事来。” “嘿嘿,夫人息怒,我做正道就要有正道的样子,不然也要辱没老爷和夫人的威名。老爷的吩咐老奴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坚决办到,只不过希望老爷能颁赐两件好一些的仙器,老奴万一遇到天劫时也好多几分逃生的机会。” 丁柔没好气地骂道:“要仙器就直说,拐弯没角,倒好似相公欠了你的。” “老孙放心,你现在的仙剑品次太低,我和夫人炼剑的时候顺便给你和玉虎也炼一把,等我完成这个仙府的布置之后一定专门为你们炼制几件品级高、有大用的仙器。” 孙思正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不过,他接下来又提出新的要求:“老爷,上回你说过要炼制可千里传音的仙器,用于太平门机密活动使用。现在训练营已经开始运作,我以为这样的仙器最好在作为训练的一项内容,因为讯息交通是本门最大的优势所在,现在的人都是新手,从书上搬来的训练内容到了实际运用当中不免出现意外,一旦出现意外,有了这种仙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采取补救措施,也可以及时将经验教训通报所有成员。” “你说得很对,我原想等太平门网络就绪之后再炼制出来,听你这样一讲要提前做出来才行。这样吧,我争取用一个月的时间拿出来。” 丁柔问道:“相公,你打算用什么方法炼剑?是不是《天册》里的方法?” 陶勋苦笑道:“我也想啊,但是材料决定了一切,炼制天界通用的仙剑,区区水金石连辅料都算不上,所需的各种材料只在天界才有,人间到哪里寻去?” 丁柔不甘心地道:“总可以将天册里的方法变通一下用于炼制凡界的仙剑吧?不是说一理通、百理通么。” “材料不同,鼎火不同,则工艺方法也不相同,天界的仙术与凡界的仙术在本质上压根不在一个层次,故天册里炼一把新仙剑的方法凡界几乎一样也用不上。这样吧,我以后炼制仙剑的时候会将能用的方法尽量用上,其实我从天册里学到的是它的工艺思路,材料和鼎器仍旧用水金石和我们的孜蒘鼎,还有我以前得到的青琰玉珠、地灵泉等材料都可用上。” “啊?用孜蒘鼎炼剑岂不是不能用太元元火炼器了?老爷,这做会不会累及炼出来的仙剑威力受损?”孙思正最担心仙器的威力。 丁柔解释道:“用太元元火只能全仗相公徒手之力,这样炼剑时间比较短,炼制过程中仙力供给不稳定,炼出来的剑不但和剑主的本命元神契合度不好,而且它的品质也很难保证均匀稳定。而用孜蒘鼎就没有这样的问题,相公前期可用太元元火炼制,待其具形后用孜蒘鼎粹炼数日以定其性,效果反而要好一些。不过道缘仙府的大阵还没完成,所需镇压仙器一件都还没有,相公为什么不先将仙府大阵完成后再炼剑呢?” “自上回在太平寨有高手偷听我们的谈话,我就有了立即炼成仙剑的想法,免得万一有变时没有仙剑在手,终归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对阵之际要吃大亏。况且青虚观一直没有了动静,我也不大放心,有了兵器在手才得放心些。” “相公所虑极是,又要炼剑,又要炼压阵仙器,千里传音用的仙器还没有眉目,这段时间的事情压头呀。” 陶勋苦恼地说:“是呀,炼这些仙器要的是时间,可我白天又不能脱身。” 孙思正眼珠子一转,笑道:“老奴倒有一计,可解老爷之忧。” 第十二章 仙府炼器(下) 陶勋忙问道:“你有何妙策?” “老爷为什么不请秦佻老爷白天代你处理公务呢?他可是前朝老吏呀。” 陶勋喜道:“对啊,秦公现在刚刚冲进第七层,正需要休养一些时日才能开始修炼神仙道,而我也只只需要他帮我一两个月时间。”接着他颓然道:“但秦公是鬼仙体,白天出入县衙对他身体有害,我不能因一己之私害了他。” “相公不必忧虑,你有宝贝在手里,尽可请秦公代劳无妨。你做一个布偶,将青琰玉珠以阵法置于其内,这样秦公就有了安身的地方,再用地灵泉浇沃其身,或以阴厣炼成的纯阴元气丹包裹在青琰玉珠里面,秦公不但丝毫无损,反而因为得到地灵泉、阴厣这样的宝物而增加仙基。” 陶勋大悦:“这样可就太好了。明天我就和秦公商量这件事。” 炼剑的过程对陶勋来说也不太顺利,按照他原先的想法,在将水精石炼成金精的过程中就尽可能往阴阳二元基质的排列中加入一些攻击、防守仙阵的元素,但这样做很不成功,不仅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反而令金精的质量大打折扣,看来阴阳二元基质的排列方式是金精本身特性的来源,不能轻易改动。 在浪费了几批材料和不少时间之后,陶勋只得恢复到最稳妥的方法上,先尽量提纯金精,再掺入其他辅助材料,用的鼎火也不单单只有太元元火,将地灵泉、阴厣等也都用上,在剑身根据材料的性质里布置下许多辅助性的阵法、仙符,例如通天教用来毁髡剑体的符阵就刻在里面,还有一些天册里的特殊手法和方法,使得所炼制的仙剑在以太元仙力催动的时候威力倍增,而且御剑飞行的时候使得仙力波动减少到普通的十分之一,这样就很难被人现,最重要的是经过这样炼制的仙剑不仅仅只是一般意义上的手臂和意念的延伸,凡间剑所谓手臂和意念的延伸大多只限于用仙剑攻击和防守上面,新的仙剑甚至有智能识别的性能,移动度加快一倍以上。 陶勋花了一个晚上用太元元火进行初步的炼制,等到其初具形状的时候放到孜蒘鼎里用紫炫天火慢慢定型。实际上,孜蒘鼎中使用紫炫天火非常勉强,因为紫炫天火的温度过了孜蒘鼎的正常限制,短期间使用还能应付,长时间使用就会损坏鼎器。 陶勋用阴厣附于鼎器内壁的办法来缓解长期炼制造成的损害,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使得鼎火不再单纯只有纯阳的力量,而加入阴柔的特性,炼出来的仙剑使用之时,剑光既可如铁棒一样刚硬,又可似匹练般轻柔,转换之际毫不费力,足令对手防不胜防。 最终出剑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陶勋将剑坯放进孜蒘鼎后就回到县衙。 乘着天尚未全亮,陶勋找到秦佻,将自己的请求说出来。 秦佻立即满口答应,地灵泉或阴厣珠对他来说是大补品,尤其他已经成功突破了第七层,在修炼神仙道之前能得到这样的补品来固本培元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更何况他好久没有做过公务,心里也有些痒痒了。 陶勋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手头的工作交给秦佻,让他熟悉现在的政事处理的实况,办妥交接以后自己一头扎进道缘仙府的炼器房里。 仙剑出鼎还有两天时间,陶勋一边照料炉鼎,一边帮助丁柔修炼金丹,一边到《天册》玉简里面翻找资料。 宝盒里的芥子须弥世界虽然好,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它只适合没有本体的阴魂居住,凡间的生物无论动物还是植物根本无法在里面生存。 他和丁柔曾经做过试验,将植物和动物分别送到两个芥子须弥世界里,结果不到两天动物就奄奄一息,原因是严重脱水和饥饿以及元气衰竭,芥子须弥世界里面虽然什么都有,但里面的草料吃到肚子里怎样进去又怎样出来,根本不被消化和吸收,水也是一样,这个世界里的任何出产都不能为凡间动物享用,而且引进去的动物元气衰竭的原因不完全跟没有吃喝有关系,还跟突然间衰老有关,就象一个人突然从青年变成了老年。引种的植物也是同样的下场,吸收不到里面的阳光雨露,同时衰败的度惊人。 陶勋原本对芥子须弥世界有很宏大的计划,要将它建设成为老祖宗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但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却不得不打消了这样的念头这。不过他并没有死心,如果不能让活人生存,至少要做到让植物可以生存,如此一来他尽可以在里面大面积种植粮食、果蔬、药材等物,还可以在里面进行粮食品种的改良,这样即使天下出现灾荒,他也有足够的粮食救人活命。 但是如何改进,他毫无头绪,《金庐笔谈》里详细记录了炼制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的前后经过,包括它的设计思路、制作过程、原理都写得十分清楚,陶勋觉其原理部分似乎在《天册》某处见到过,这促使他开始全面地审视《天册》。可惜他近来公务缠身,晚上又要到仙府忙活,根本抽不出时间来。 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将千里传音器做出来,改造芥子须弥世界的事只能往后再押了。 有很多事情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千里传音器就是这样。 要千里传音,仙道界普遍的做法是飞剑传笺,就是用一种专门的传讯仙剑来实现,它能千里之外找到目标人,然后还有一种身份验证的小仙阵,只有符合身份的才能打开,也有利用其他仙器的,但功能大体差不多。 这种方法有很大的局限性,先仙剑在飞行的过程中很容易受到攻击,这种小仙剑只具备最基本的防守能力,遇到紧急情况时就会自爆以免泄露信中秘密,不过遇到实力悬殊太大的对手就来不及自爆;其次,这种小仙剑出去后只能在主人预定的范围内寻找目标,但剑仙的流动性很大,往往飞到预定目的地后收信人已经走了,只得自爆了事;第三,小仙剑本身也受气候、地理条件影响,飞错地方的现象非常普遍;第四,小仙剑是一次性消耗品,虽然不难炼制,终归仍要造成浪费。 当然,最困难之处还不在这几个方面,最大的困难在于千里传音器的目标用户全都是普通凡人,一切需要仙术基础的物件他们一概使用不了,除非传授仙术基础给这些并没有仙缘在身的普通凡人,但是陶勋没有这样的胆量逆天行事。 看来制作千里传音的器物非另辟蹊不可。 陶勋想先从《天册》里找灵感。于是,他连续两天一得空就仔细阅读和分析《天册》秘篇,这也是他自离开幽冥界之后最认真的一次研习《天册》秘篇。 子曰“温故而知新”,在这个过程中,他重新通读了《天册》秘篇的全部内容,以前他在地藏老人的辅导下学习,只象一个饿汉一般不论什么都囫囵吞下,甚至于学了哪些东西他大部分都不记得,这一次难得的温习中他才现《天册》秘篇是一个比他的想象还要广阔无数倍的巨大海洋,是一个浩渺复杂无比的巨大理论和实践体系,他以前的所学和理解真的只能算作恒河里的一粒沙子,连管中窥豹也算不上。 这让他深自反省,学海无涯,岂能固步自封,一点点小成功就自以为掌握了全部,就如同未到北海之前的河伯一样可笑。所以,陶勋沉下心研习,每到一处都要回忆地藏老人的解说,渐渐将千里传音器的事抛到脑后。 第十三章 两桩要事(上) 第三天上午,孜蒘鼎出现了仙器要出炉的预兆,陶勋、丁柔、孙思正、玉虎统统从学习或入定的状态下醒来,着手做准备。 正午时分,鼎中几道奇光迸出,腹内一声巨响,整个山洞突然摇动起来。一场地震突如其来地生,洞里的仙阵立即被激活出强大的保护力量,洞里的每个人都能感应到仙阵仙力运动时出的强大波动,从这上面可以清楚的知道刚才袭击洞府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孙思正激动的道:“老爷,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仙剑出炉时也会引起天象变化的,难道您第一次炼的仙剑就是顶级仙器吗?” 丁柔也十分期待:“相公,你炼出来的仙剑会是什么样子?它们会有何独特之处?” 陶勋叹了口气:“唉,你们不要想错了,刚才地动固然是因为仙剑就要出炉鼎,不过并不是因为仙剑达到了顶级仙器的缘故,而是因为我在炼剑的过程中使用了几种《天册》里独特的符咒印诀,看来这些符咒印诀并不属于凡间,所以才会引起天相变化。但是,剑的材质决定了它仍属凡间的仙器,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般强大的威力。” “总会有特殊的地方吧?”丁柔和孙思正不甘心地追问。 “我也很难确定,只有等它们出来以后才知道。” 过了一盏茶功夫,鼎盖出两白、一紫、一金四种光芒,很快四种光芒变得极为耀眼,接着从强光里飞出来四个光团,没头苍蝇似地在洞里乱撞。 陶勋掐动抟仙诀,一伸手就同时将不同方位的个光团抓到手心里,张开手掌,上面躺了两白、一紫、一金四支小剑,其中两支白剑剑身上各有一处小弧度,互相卯合,显然是雌雄双剑,另外两柄的造型各异,一柄古朴,一柄新颖。 他先默运神识检查四柄仙剑,然后将雌雄剑中的雌剑交给丁柔,紫剑交给孙思正,留下雄剑给自己,黄剑则收藏起来。 他对两人说道:“我和夫人的剑叫做天心雌雄剑,是一对,合击时无论攻击还是防护的威力都是单剑的四倍,老孙的剑叫做紫火天风剑,可以随心所欲地引动紫火天雷和天风,金剑叫做赤金地动剑,可以引动赤金天雷和地震。元黄天火剑是留给玉虎的,不过他现在还用不了,我先替它收着。” 玉虎不满哼哼:“我现在虽然用不了,可是也很快了,孙思正都有剑,偏我没有,不公平。求主人仍将它放在洞府显眼的位置,让我天天看看也行。” 陶勋只得依他:“那好吧,我仍将剑寄放在鼎中,等你功力足够的时候再取出来炼化。” “老爷,你所说的引动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只需要你念口诀,不耗费你自身仙力,自会有天雷、天风从天而降。” “哈哈哈,这下赚大了,谁敢惹我,我就用几十上百个天雷劈他,劈得他爹娘也认不得他。”孙思正闻言开始做起美梦。 陶勋立即给他无情的打击:“恐怕不那么容易办到。天雷、天风是用的上天之力,引一个后不可能立即动第二个,中间最少需要两百息功夫间隙。” 孙思正眨巴眨马眼睛:“相隔这么长的时间呀?不过也很了不得,天雷的威力不比劫雷差,一个下来对方也受不住。” “恐怕你还要失望,天雷、天风需要天上累积了足够的力量才能被引,碰到力量不够的时候就不能被引,大约三次中总有一次会不灵的。” 孙思正仍不死心地道:“老爷,还有什么局限你一次说全了吧。” “除了那两个就只有一个了,它的准星不怎么好,不过最差劲应当两次中总有一次击中目标吧。” 丁柔问他:“他们的剑能引动天雷和天风、地震,那我们的剑呢?” “我们的剑能引动五正天雷,还能引动天风、地动、天雨、天陨、潮汐、春风化雨六种天象。” 孙思正在旁边酸溜溜地道:“明明是同一炉出来的,差别却这么大,老爷真可谓公道不亏己呀。” 丁柔笑道:“快将仙剑炼化吧,不然误了时辰,你连它都用不了了。” 炼出仙剑后,立即开始炼制布阵用的仙器。完成道缘仙府“元府玉璧”防护大阵需要一百零八件仙器,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里有金庐真人遗留下的一小部分天材地宝,它们的数目很少,好在种类比较多,陶勋已经将它们的阴阳二元基质组成结构一一存到玉瞳简里面,以后根据需要再进行转化。 按照他定的计划,先易后难,库存的材料足够第一批二十七件仙器的用量。第一批仙器多是一些纯防卫性质和功能性质的仙器,它们功能单一,制作的工艺最简单,炼制的过程反而比仙剑要简单。 陶勋这两天研习《天册》颇有心得,在炼制的过程中试验,所幸没有出现意外,入夜之后初坯全部做好,移进孜蒘鼎用文武火培育上一段时间便可出鼎。 他和丁柔在仙府连续呆了三天,心里对县衙放心不下,让玉虎守鼎,两人回返县衙。 秦佻行事先得到他们的讯号,已回到房间内的搬运阵旁迎接。他看见陶勋后得意洋洋地道:“你才去了两天,何必急匆匆地赶回来呢?老夫好久没有应付过公事,才刚刚尝出点味道来。” “有秦公坐镇,衙署公事自然无忧,但晚生最近有几件事要等结果,放不下心,就回来了。这两天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生?” “重要的事么……倒真的是有两件,第二件事是随着第一件事而来的。我说陶父母,你的前任挺厉害的嘛,给你留了一笔烂帐,没见面就坑你一把,看来你非要贴不少钱不可。” 陶勋听他刚起了个头忽然又扯旁的事,心里着急,不便表露出来,只得解释道:“就算赔钱也是暂时的,晚生总有办法要教他全部吐出来。” “呵呵,那就好。”秦佻象是松了口气,道:“我已经在具结书上用了你的印信,签下你的大名。” “啊!是怎么具结的?”陶勋颇感意外,当时将公事托给秦佻,他用仙术做了一个印信,使用印信就可签上他的亲笔签名,为了做得逼真,他甚至在里面录入六种不同的笔体供选择。 “不快不行呀,明天就是交接限期的最后一天,我仔细看过,周某人做的帐面虽然说不上滴水不漏,可若想在短时间内查出毛病是根本不可能的,与其这样吊着,不如乘早具结交割,让几方面都放心,这样他们才能接下来走出第二步。” “秦公所指为何?” “夏税肯定没有真收,只不过做到帐面上,但库房里没有这笔银子,大税户每家拿出一个比例的钱送给周某人,事情就这么简单,如果这件事闹上去,中间代署的县丞杨絮清先就要倒血霉。但你也讨不到好,你查不出毛病、拿不出真凭实据,在上司面前就要摊到一个才力不够的考语,而且周某人的人缘不错,手面广,你一时之间斗不过他,所以索性具结交接,至少保证不至于在上司面前过不去。况且杨絮清只是个凡人,你好歹也是个神仙,他倒霉可能要赔上全家老小,你倒霉也就那么回事。 最关键的是周某人还留了后着,我查对县衙的地籍黄册和最近几年的土地交易契约,对照你从天上画下来的县境全图,觉里面问题太多,恐怕你今年的秋粮要完不成任务了,他们互相勾结瞒匿了许多土地和赋额,所用的手段比较隐密,恐怕等你一一查清楚也要几年以后,这期间又有频繁的土地交易生,根本就是一本扯不清的烂帐,而你要交上去的钱粮全是依据十二年前勘定的地籍黄册所定,所以你这几年每年都要完不成赋税额,也许不等三年任满就要被弹劾掉吧。” 第十三章 两桩要事(下) 陶勋连连点头:“秦公分析得很对,晚生知道本县的地籍黄册十分混乱,所以才亲绘了那张全县地图,再派人查实土地现在的归属,就根据这个收他们的钱粮,再回头往前查,查他们个底掉,犯了王法的,就将其田产入官。” “你想得太简单了。不是我打击你,打个比方,在土地交易中常常有意或无意地出现卖主写号不明,或记号差讹;或此户已收而彼户未推,或此图已推而彼图失收;或一号而两主重收,或两号而误归一号;或有分收不为注明而一并除去;或祖旧册而以讹传讹;又或有方收此甲复收彼甲,顷刻而两三转移者,即使交易双方所属的里书都搞不清楚其原派,里长也不知道往何处办粮。 这些交易契书都是经过了官府的,打起官司来纠缠不清,一个官司就要用掉旬月,判决下来双方都可以再上告,到了上面又是旬月,全县那么多官司你要打到何年何月?官司未定之前例照前办理,你还是收不到钱粮,反而在上司面前留下一个多讼、争讼、扰民的坏印象。更加说不准的是其中某田是某上官某某亲属的,葛藤纠结,错综复杂,搞不好得罪一大片。所以啊,你搞的这个大地图实在是个华而不实的东西,并没有多大的实际用处呀。” “啊!”陶勋听他说得有理,不由得气馁不已:“秦公可有良策?” “有啊,那就是杀鸡给猴看,拔出萝卜带出泥。” 陶勋有种不好的预感,试探地问他:“秦公,陈夫子那里你没有交待他办什么事吧?” “嘿嘿嘿,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一件大事。” “啊!”这是陶勋今晚第三次惊叫了,他无力地道:“秦公请直说了吧。” “我前天就票拘押了归允文。” 陶勋苦着脸道:“秦公,是不是袁笠已经将黎管家供词里提到的那些证据都拿到了?他家的实帐帐册呢?” “还没有,袁班头只拿到了他*一个婢女致死的证据。我就是用这个理由票拿人的。” “陈夫子如何说的?” “他还能怎么说,自然是苦苦劝我不要妄动。嘿嘿,我偏不听他的,我对归允文这种禽兽最痛恨不过,一看到他的累累罪行就忍不住生气,乘早抓回来一顿好打,打得他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你打了他?还将他打得半死?”陶勋几近绝望地道:“他是贡生,就算到了大堂上也不用向我下跪,我要打他还得先请省里学政大人革掉他的功名后才行,更何况我们现在手头上的证据还不够。秦老这样做不是要陷我于不法吗?” “可是不打得他半死过去怎么行,我气不过这种人,依我的脾气最好当堂打死了事。”秦佻振振有词。 “晚生不反对您将他当堂打死为民除害,这种人死有余辜,就是拼上一两年俸禄不要也值得,可是也要等我们拿到足够的证据才行呀。” “嘿嘿嘿,我就知道你会着急上火。不要急,我好歹比你多做过十几年的县吏,知道分寸的。我问你,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知县陶勋呀。” “不是这个,再想想。” “您是死了多年的前朝县令。” “沾了边,不过还没切中要害。” “您是鬼仙。” “对啊,我是鬼仙,鬼仙有什么本事?拘人魂魄呀。”秦佻得意地道:“把他打个半死,再半夜里将他的魂魄拘来,将他魂魄一顿好折磨,让他比身体受苦更要痛楚上百倍,再问他口供,他什么都肯招的,他连小时候偷其父小妾亵衣的破事都招供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陶勋精神一振,他的确忘了秦佻鬼仙的身份,这种做法对人仙品的仙道界中人来说是犯天禁的,但对神、鬼两品仙道就不起作用。他忙问:“您已经问出全部口供了?” “正是,我一大早就推说得到县衙后院前朝秦公托梦,相告归允文的帐册和他的详细罪行和人证、物证等等,当场票命令袁笠前往取证,估计明天就有结果。我今晚再去吓吓他,让他明天一早就签供画押,将这案子做死。” 归允文的案子这样快就能有结果,出乎陶勋的意外,但是不管怎样,在革去归允文功名之前就当堂对他动刑,这个举动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攻击。 只听秦佻继续说:“你将归家的田产、财产统统没收,想办法弄到手上,补足周某人造成的亏空还有盈余,以后两年的赋役缺口应当也能补上大半。” “这件事晚生要谢过秦公援手了。不知第二件大事是什么?”陶勋很想知道第二件事跟第一件事有什么关系。 “邓宏景来了请柬,请知县全家九月二十日到他家赴宴。看来他有心结纳你,也许是查办归允文的案子吓着了他吧。” “没那么简单。”陶勋心知肚明邓宏景的目的,不过对他请自己全家颇有点意外:“他请柬上是怎么说的?” “请柬上只说是为知县接风,派来的管家私底下的说法是邓家最近闹狐妖,请了道士来捉妖,道士说要请贵人全家前往押阵,才能镇住妖狐气焰。” 陶勋猛地心里一跳:“邓宏景不会是想借青虚观妖道的手在我身上用邪术吧?这样就算我不明不白地死了,也只和那个妖狐有关,没人怀疑到他邓宏景的头上。连我家眷也要请去,看来是想灭我全家呀。我倒不怕妖道的邪法,可是如果一点事也没有,只怕要引起他们的怀疑。” 秦佻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去,忙说:“我已经答应了准时赴宴啊,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有损官声的。” “秦公放心,明天晚生一定会去的。夏税银子和秋赋差额的事都还要着落在他身上,不去怎么能行。” “哈哈,我就知道你还有事情瞒着我,有什么秘密,快说给我听吧。” 陶勋将其中的关系曲折大致跟他解释了一遍,包括席屹讲过的周介真吞没赈款私惧赋税的事,最后道:“秦公帮晚生拿住了归允文的证据实是帮了个大忙,晚生感激不尽。” 秦佻略带可惜地道:“可惜我的法力有限,一个人的气正盛之时没法拘来魂魄逼供,要不你将那些可疑的人找借口一个个抓到衙门里来,一顿板子打下去,将他们打得半死不活,我再乘机动手,保管将他们祖宗八代犯的法都招出来。” 陶勋大感兴趣,问道:“秦公,如果是神仙甚至是天界的神将,拘人魂魄方面有没有什么限制?” “只要神仙不故意伤害魂魄及其**,并在鸡鸣之前将它送回就没事。” “这两天有劳秦公了,晚生如有难处,再向秦公求援。” “呵呵,不用客气,你送我的地灵泉和阴厣是好东西,让我省了不少时间,说起来你给恩惠的远远出我的回报,老夫实在是汗颜呐。” “晚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秦公暂时不要修炼神仙道。” “这是为何?” “晚生想用神仙拘魂魄交给秦公动刑问口供,将周介真与劣绅勾结吞赈款、骗土地的罪证全部掌握,到时要教他们得到应有下场。” “你认得神仙?” “呵呵,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里就有一个天界的神将。” “啊!”这回轮到秦佻惊叫出声了,“可否给我引荐?” “呃,他不能离晚生太远,否则……” “呵呵,我这老头子忘了,这是你们小夫妻的卧房,我老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呀。呵呵,今日先告辞,等你得闲的时候再来拜访,有事尽管找我。” 丁柔被秦佻讲的话闹了个大红脸,等他一走就啐了一口:“老不正经,为老不尊。” “呵呵,秦公戏言尔,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今晚还有什么事吗?”丁柔脸儿红红地轻轻问他。 “我想好好研究《天册》玉简秘篇,尽快找到制作千里传音器的办法来。” “哦,这是件正事,耽误不得,你先忙吧,我入定去了。”她略带失望地转过身,却被陶勋一把拉住。 陶勋脸上露出坏坏的笑意,道:“可是陪我娘子共渡春xiao更是要紧的正事。” “坏蛋,色狼。”丁柔意识到他刚才是有意挑逗,羞恼地将拳头砸过去,被陶勋轻轻地捉在手里,顺势往怀里带去。 室内蜡烛倏灭,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 第十四章 拜访邓府(上) 天刚亮,传过头梆,卧室外就有人通报袁笠回来了,在内衙求见。 陶勋昨晚半夜起来一直在潜心研究《天册》玉简秘篇,因此穿戴整齐,顾不上洗漱就到了内衙。 袁道宗刚刚进门,神色之间同样十分兴奋,看见他进来就叫道:“老爷,你讲的那些地方果然全部起出了物证,那本帐册已经拿到手;你所点的名字已经分头寻找到十五个,他的同谋当中有十一个愿意出作证,我已将他们带回来;其他人证大部分找到。这一下归允文死定了。” “呵呵,太好了。将帐册拿给我看。”陶勋要过帐册,同时吩咐人立即请陈子轩和潘达飞前来。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帐册,被归允文的胆大妄为所震惊,一个小小的贡生出身的富户,竟然敢犯下如此多、如此严重的罪行,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不一会儿陈、潘两位师爷进房,陶勋把帐册递过给陈子轩,道:“夫子看一看,这下归允文有十条命也都要送掉,我们下一步当如何做?” 陈子轩接过来飞快地翻看一遍,递给潘达飞,然后对陶勋道:“恭喜东翁,贺喜东翁,苍天保佑你拿到这些物证,倘若这些东西没到手,便已闯下大祸矣。想前日公堂之上东翁果敢异常,乾纲独断,今天怎么反倒……” 陶勋掩饰地笑道:“嘿嘿嘿,前日也是逼不得已。晚生已经决定要在交盘具结文书上签字,免得误期限,归允文的案是扭转不利的重要一步,不能再拖,只得采取雷霆手段。” “东翁,学生有一言不吐不快。这次做得太鲁莽,能这么快成功取来重要罪证,全靠秦公神灵指点,实属幸运,下一次不一定有这样好的运气,古者成事者却不可将自家命运全放在运气之上呀。” “是矣是矣,夫子之言大善,学生以后行事一定会三思而后行。请教夫子,当下后续之事该当如何做呢?” “事不宜迟,东翁要马上开堂提审归允文及其同犯,用最快的度画押签供,然后立即派人用百里加急将案情上报省、府相关衙门。这件事要办得十分隐密才行,今天所有参加审案的官吏和衙役在省、府回文之前都要留在县衙中,对外就说是案件不审完不得离开。” “夫子,不用如此紧张吧?” “不这样不行,东翁前天突然将归允文拘拿,并且在二堂动大刑将他打得半死的消息已经在本县士绅间传开了,东翁如此对待本县有名望的士绅,其他人不免兔死狐悲,自然引得群情激愤,他们昨天前来拜访说情,又被东翁全数拒之门外,更是逼得他们相互串联,恐怕告你的书状现在已经快送到府衙。 这些人和归允文一样,多多少少都做过一些不法的事,他们之间又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而动全身,他们与省、府大员多有关系,如若案情进展泄漏出去,他们必定立即到省、府找关系活动说项,既或为洗清自己的干系,又或为归家说项,上宪那边一旦有疑问、驳斥,归案必定费时弥久,东翁办案过程中的小过也会被揪住不放,那可就麻烦上身了。” “还是夫子想得周到,请夫子参审旁听以免出差错。”陶勋由衷地说,对正在仔细看帐册的潘达飞道:“潘夫子等会儿也要旁听,帐上的事晚生只对夫子的话放心。等会儿只挑归允文的罪状审问,牵涉太多的就先不要提了,晚生另有办法对付他们。” 陶勋得到秦佻的保证不怕归允文不画押,为了保密,所以选择一间连带偏僻廨房的花厅进行审问。 县衙的花厅与“风花雪月”可不相干,所谓花,是指参杂不一、用途不固定的意思,长官常会在花厅审一些不宜公开的阴私案件。 由陈子轩和袁道宗推荐,参审问的人员只有信得过的几个书吏和衙役共七个人,陶勋特意将席屹也参加了。在开审之前就向参审人员说明了严格保密的规矩,即使归允文已经画押,仍要全部隔离在这间花厅和隔壁的公廨里不得离开,更不得将消息透露半点出去。 案子审得相当顺利,这跟陶勋采取的正确方略有关,撇开了那些可能牵涉到其他士绅的罪行,只问归允文及其爪牙的罪状,既大大减少了审问时间和取证时间,而且由于没有牵涉太广,报到省、府之时亦不会遇到太多阻力。 只有亲眼看到归允文的惨相,陶勋才知道秦佻下手有多重。秦佻可是深谙衙役打板子的学问,为了防止他们作弊,他亲自近前指点并且监督杖刑,所以衙役们每一棒下去都打得实实在在,而且更要命的是秦佻对打在何处和打多少下都有要求,所以总共五十大棒打下来,归允文体无完肤、奄奄一息只比死了多一口气,却又偏偏又不至于当场气绝。 再经过秦佻一晚上对其魂魄的折磨,归允文此刻象只霜打的茄子,精神十分委顿,只求死,完全没了刚被拘来时的气焰,问什么就答什么,没有任何隐瞒,证人证词和证物都得到他的一一确认画押,最后在口供上也画了押。审完全部主犯、从犯全部过程只花了不到两个时辰。 陶勋命令袁道宗将所有人证、主犯、从犯和参审官吏、衙役都集中隔壁独立的公廨居住,并下令严格隔离。为了保密,陶勋暗中指使袁道宗用独门点穴手法将所有人点晕,只在吃饭时间才暂时解穴。结案文书用百里加急送往省、府,陈子轩和本省按察司比较熟,为了保险起见他亲自随同前往。 陶勋下午还要携眷赴邓宏景的家宴,临行前悄悄找来秦佻请他代为照看公廨内外,不使消息走漏。 其实邓宏景在县城里有很大的府第,但他更喜欢住在宁园,这里是他花了很多钱精心建造的,内外环境十分优雅,园内建筑多仿苏州园林式样,亭台楼榭、花草树木,处处显得自然而宁静。 今天宁园内外都被精心打扫、整理过,家仆都穿戴得整整齐齐,各在大门口排成两旁。 知县的官轿队伍末时两刻出,约摸申时到达宁园。 得到陶勋到达大门的消息,邓宏景起身站到正堂屋的门口迎接。他是致仕的知府,正四品官,至今仍有朝廷的封诰在身,而且又是科场前辈,所以陶勋虽然是在任的知县,他也不必迎出大门。 陶勋由其二公子迎进大门,过了照壁,远远看见邓宏景站在门口,连忙远远地就拱手致意,到了近前按同级见面的规矩行了礼,邓宏景也回礼。 陶勋抢先称呼他的号道:“晚生忝任本县正堂,到任后合当早些来拜望宁泊公,只下车伊始,公务繁忙不得稍歇,今得宁泊公之召,有缘拜见尊颜,实在荣幸之至。”嘴上这么说,肚子却在暗骂:“老狐狸,还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邓宏景也大笑着走过来握住他的手,笑道:“早就听说堂翁年少有为,深得当今圣上器重,老夫心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本县百姓能得到堂翁这样的少年才俊施治,宁泊亦甚感欣慰之至。” “不敢当邓公如此称呼,请叫晚生草字亭渊便好。” 第十四章 拜访邓府(下) 双方又客套了几句,邓宏景问他:“亭渊何不请尊夫人下轿,内人久闻尊夫之名,一直说要亲见一回,要陪她观赏我宁园美景。” 丁柔的官轿已经直接抬进院里,依旧张起布幔遮挡。丁柔在薄梅儿的挽扶下走出来,她稍一抬头,顿时满院失色,惊世绝艳的美貌令在场所有第一次看见她的人,无论男女,都呆住了,谁都不愿移开眼睛,也一时忘记说话。 大堂旁边穿堂的门外传来异声,原来是邓家三公子躲在那里偷看,因为看得入迷,站立不稳倒出门外。这厮色心包天,即使人倒在地上,一双贼眼仍旧死死地地盯着丁柔,嘴角涎流不止。 邓宏景乍见到丁柔的绝世美貌惊为天人,心里头只反复说:“如此绝代的尤物怎么可能出现在人间,祸水,祸水,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被异响惊醒后,看见儿子的丑态,怒火中烧,也算他反应极快,立即冲家仆道喊道:“快去扶起少爷,他的宿疾又作了,请大夫。”然后满脸歉然地向陶勋解释道:“犬子身患风疾,经年治疗一直没有断根,惊扰官眷,请勿见怪。” 陶勋心里清楚,嘴中只陪笑道:“令郎身体不适,晚生岂敢错责,不打紧,不打紧的,倒是叨扰邓公府上,实是晚学之罪。” 这时,邓家的婢女仆妇簇拥着邓夫人走出来,这位邓夫人只三十岁出头,长得亦十分漂亮,但在丁柔面前则黯然失色,她不是邓宏景的原配,而是他的第十二房妾室,因为邓宏景的正室去年过世,暂由最得宠的十二姨太太摄夫人之位。 双方见过面,由邓夫人带丁柔往内堂去了。 邓宏景将陶勋让进客厅正堂,这间房子十分宽敞,中央一副巨大的下山猛虎画像,画上兽王毫毕现,活灵活现地好似要扑出画面,一看就知道必定出自名家手笔,室内的家具全都用极高级的红木做成,靠背、扶手等处都有很精美的雕刻,显见价值不菲。 国朝极重科举,官场上相见先要叙甲第,邓宏景虽止同进士出身却比他早十科中第,故而陶勋老老实实地陪在末座上,。 “晚辈年轻,初次知一县正堂,管辖十万百姓,自愧才疏学浅,不懂的地方还很多。老前辈久于仕途,多年为地方官,望能对晚辈多加提点才是。” “亭渊不要太谦虚。”邓宏景摆手道:“老夫久在宦海浮沉,治理过的地方也有十数,都如蜻蜓点水一般,只有秋垣是桑梓之地,眷恋之情非他乡可比,自然关注之心尤切。所以自打亭渊上任以后,老夫特别关切。亭渊上任时间虽然短,但种种举措有开风气之新意,所施之政亦大善,深孚人望,老夫十分慰怀哩。” “前辈过奖了。晚辈初来乍到,不熟悉本县人情风土,施政之中总归难免有缺陷,如有不妥的地方还望直指出来,也好改正之。” “呵呵,亭渊上任伊始就布告声明一文不妄取,衙中用度皆按值购买,清廉之心可昭;上任第二天便坐堂放告,不出旬月巡视地方,勤政之志可嘉;收秋赋之时当即革除淋尖踢斗弊制,爱民之心感天。凡此种种,都开一派新气象,诸多善政还利于民,本县父老可有福了。” “此亦晚辈拳拳之心,不足道也。但治政之道,并非如此简单,晚辈履职一月有奇,稍稍接触公务,知道种种职责其实十分复杂。有时候一时意气做出的决定,纵使出自公心,也难免有错。” “呵呵,慢慢熟悉了就好。老夫治州县多年,也算有点经验,亭渊的施政虽然有种种令人惊赞之处,但有时也未必就是最好。” “望前辈不吝赐教。” “亭渊革除了衙门的一些陋政,还利于百姓,这是好事,但是衙门政繁、事杂而编制不足,需要许多幕僚、募役才能让衙门运转起来,朝廷薪俸十分微薄,正堂、佐2官,就算正编吏、役的薪俸尚且连自身也难以养活,而那些幕僚、募役的开支都要由正堂负责,所以才有了衙门这许多弊政出现,实不得已尔。老夫当年治州县之时,虽然对这些陋弊亦有所知,有心治理却无力回天,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暗中约束,不让下面的人弄得太过分就行,这也是官场一般的规矩。亭渊革除了一些陋规,虽然于百姓有利,却减少了下属的收入,实则是取利于此而施惠于彼。草民百姓,只需种田纳粮当差就可,而衙署吏役与长官朝夕相处,劳于王事而无实名,亭渊何忍负他们呢?” 陶勋听到邓宏景的指责,心里很不高兴,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只道:“民为国之本,居权者当恤下民,民者为稼穑百业,缴赋税以养国,服力役以强国,所求者不过一顿温饱。然衙署吏役借官府所任之权烦扰百姓,收取钱财,有稍不如意则百般刁难使百姓蒙苦者,有上下其手夺人产业者,凡此种种不可尽数。吏役者,循上意执行诸政,仅为苦劳,百姓所得恩惠来自于上官而非其吏役。自古劳力者贱值,故晚辈认为吏役索取者倍于其应得,才裁省陋规。” 邓宏景听了作不得声,半晌才道:“看来亭渊已有定策,老夫空自多忧了。” 陶勋接着:“实则恤民之苦,并非止于革除衙门陋规就可,要在使百姓收入渐高,使地之产多增,此方为正道。而衙门开支与朝廷薪俸的矛盾也要靠这个途径来解决。” “哦?老夫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道理,愿闻其详。” “晚辈打个比方,一户之家三丁,耕租田二十亩,岁产二十四石,若能令田地之产多两成,则多出四石八斗粮食,如果官府保护他们增产不被租主吞走,则四石八斗粮食除去补充口粮之外有一半留存,两石四斗按官价折银二两四钱,假设其一半用于做衣服,则裁缝得三分之一,布店得三分之二,然后布店所得之一两六钱银子,有一两要付给织布坊、染布坊、桑家等人。这些人也要吃饭穿衣,得到的钱花出去。这样算来,若田地之产增加两成,则受惠者不限于农夫,可使百业都被其泽,若官府按一钱收税,农夫处收四钱八厘,衣店处收两钱四厘,裁缝处得八厘,布店处得一钱六厘,止算到此就合计九钱八厘银子,其他各业还有税入,合计之值不少于一两。要是这些多产的粮食被田主收走,就算田主肯主动交税,官府也只能得到四钱八厘,还有六钱银子就没了,此外各业的收入也就没有了。所以官府就要保护农夫的利益,也是在保护自己的利益呀。” “然则如果增收部分由田主收去或者由吏役得去,不一样也要花出去吗?” 陶勋摇头道:“表面上是这样,实则不然,有钱者无非两种,一种以钱买地广置田产,而买田产又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于是钱被屯积起来没有被花出去,官府从这些钱里得到不任何好处;另一种人有钱就到繁华城市花费,钱都流到外地去了,本地得不到这些钱,官府更得不到。钱只有在流通之中才能生钱,只有花在本地,本地百业才能得到好处,官府也才能得到好处。只有让贫苦的人手中渐渐有钱,他们将钱花出去,各工坊的生意也会好,官府的收入自然也会高,到时只需征少数几项杂税,就足够衙门开支,到那时就算给每个吏役多一倍的薪俸也不是不可能的,何必再去盘剥百姓呢。” 第十五章 狐妖现身(上) “亭渊之说,人未想,老夫领教了。”邓宏景虽然直觉地知道陶勋说得有道理,但是在他的心里认准了钱总要进自己的手才稳当,给了那些卑贱的草民百姓,他们就要穿得跟官绅人家一样,最后弄得天下尊卑不分。 于是他转移话题说道:“前日老夫听说亭渊大堂之上忽对归允文动大刑,这样的做法很欠妥当呀。” 陶勋暗喜:好了,鱼要咬钩了。他面上装出气愤的表情道:“晚生也是气愤难当才为此尔。”于是将归允文单独所做的一些损公肥私、逼死人命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道:“晚生最痛恨这样食君之禄还要窃君的卑鄙小人,最痛恨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凶顽之徒,气愤填膺,有些冲动了。” “唉,听你这样一说,老夫也义愤难平,没想到归某人竟会做出这样卑鄙无耻、丧心病狂的罪恶来。亭渊,你做就做了,大不了拼一两年俸禄不要吧。”邓宏景先表现出一番正气,然后关心地问:“案件审得如何了?这种事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做死,不将归允文的罪证拿到手,不让他招供出一切,麻烦可就大了,而且不能拖得太久呀。” “呃,这个么……”陶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不是不方便说?如果不方便就算了。”邓宏景很通情达理地道。 “非也,非也,晚生正要向邓公请教呢。” “呵呵,亭渊有话尽管说,老夫当知无不言哪。” “晚生那天打了他一顿,但是他身体弱,禁不住打,这两天连过堂的力气也没有,晚生只好将他提出狱关在公廨里派人一边替他医治,一边审录口供。无奈这厮十分嘴硬,现在这样更加撬口不开,晚生十分头痛呢。” 邓宏景肚子里暗笑:“知道头痛了吧?年轻人,火气太旺,太冲动,惹了这么大的祸,看你怎么收场。年轻啊,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不过他却装作关心的说:“老夫为官数十年,在官场上还是有些情面的,要不要老夫助你在省、府那些上官面前多多美言替你开脱一二?” “这个倒不用了。不瞒邓公,其实晚生早在动手抓捕他之前就掌握了他几桩罪证,只可惜这些证据虽然也能定他的罪,却不到他实际所犯罪恶之万一,恐不能……唉,晚生是不甘心呀。” “哦?不知是哪些方面的罪证?” “一桩是他*幼婢致死的案子,苦主、人证都已经找到,他自己在吃棒子的时候也一时失口承认过。还有一桩么……”陶勋故意不说了。 “是什么?”邓宏景很想知道,*死一个婢女,按律是要定重罪,但是归家在官场上也有人,至多罚银了事,并不足以令他伤筋动骨。 “晚生找到了人证和物证,证明归允文在藜山村的田产全都是用欺诈手段从百姓手里抢去的,而且他买卖田地时不曾办理过割粮差哩。” “啊!”邓宏景小声叫出来,连忙掩饰道:“按律,买卖田地不过割粮差者处死,其田入官。归允文好大的胆子,亏他还是贡生,此举竟置国法于何地?” “是啊,凭这两件也足够给他定罪,这也是他捱棒子的时候失口承认的。” “嗯,他再有本事,这次也难安然逃过一劫了,至少他在藜山村的田产都要入官的。” 陶勋转变了话题:“邓公不知,其实晚生有个更大的难处。” “亭渊不妨道来。” “晚生接任交盘中现,帐册上记明今年的夏税已经收过了,但是在库房里却找不到这笔银子,有好几万两哪,这么大的款子,晚生可怎么办呀?” “那亭渊就不要在交盘具结文书上签字,可以告到上官处,请上面派人过来清查,是谁的责任就该由谁来承担。” “晚生也曾这样想过,但再细想下去,觉得不可取。一来前任早已经高升走了,我这接任的小官跟他打不起的官司告不起的状。二来若为此事兴讼,便在上官面前也过不去。三来这一查帐,交盘的事又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去了,晚生总是要受牵累的。”陶勋先愁眉苦脸地大吐一番苦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晚生在审归允文的时候倒有个新现。” “什么现?”邓宏景的预感不大好。 “归允文露过口风,今夏的银子其实他并没有实数交上去,只拿了十分之一的款额送给了前任。但却不知道这是他一人所为,还是……” “国税大事,弄个不好就要掉脑袋,老夫相信前任周大人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必定是归允文污蔑之词。对归允文这样罪恶滔天,非但不知反省,反而污蔑朝廷命官的人该千刀万剐。”邓宏景吃惊之余,眼睛里露出了杀意。 “晚生也是不信他的话,但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亏空若是小数目也就罢了,几万两银子的数目实在太大,晚生也是被它逼得急了、怕了,不管有没有,也要从他身上打开一个缺口,有则必定要追回来,没有的话他就罪加一等。哼,晚生就不相信天下真的有不透风的墙。” “亭渊说得对,查是一定要查的。不过既然你已经签下具结文书,那亏空的银子就要尽快补上去,不然年底到户部核销帐的时候如何过关呢?老夫与你一见如故,倒有一个建议帮你,不知你是否愿意。”邓宏景被陶勋的话吓了一跳,如果他真的作困兽之斗,倒还真不好办,狗逼急了还跳墙,他有点后悔当初定计时将陶勋逼得太紧,于是开始试图补救。 “真的吗?那太好了,请邓公指点。” “老夫手上还有些产业,颇有些闲钱,正想添置田产。归允文的地没官之后亦可按市价卖出,只需过割粮差。老夫有意购下那些地。” “可是售田所得都要交官,不能用作冲抵亏空呀。” “老夫的意思是,亭渊可将售价降低两成,而老夫实际按市价多出两成,这样多出来的四成亭渊可用于弥补亏空,虽然仍嫌不够,但是绝大部分当能补上。” “这……这样不好吧,怎么能叫邓公破费。再说我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出售官田,被人知道了可不好办呀。” “呵呵,亭渊放心,此事只要省、府两级上官准许就可,老夫自会去疏通关节,保证你不用担干系。” “晚生无功受禄,无法不合,于理不通,于心不安,断断不可生受邓公的馈赠,断断乎不可如此做。”陶勋的语气、神态表现得十分坚决,继而露出犹豫的模样,最后语气一转:“除非……” “你有何良策尽管道来。” “晚生有一世叔,也是本县人氏,想回乡经营一个商号,他的本金里有近两成共两万两是从家父那里借贷的,家父将款记在我的名下。晚生愿将这部分名下本金转让与邓公,不足的部分晚生可以说服他扩本,您多认两成股本占到总股本的四成,邓公以为如何?” 邓宏景料定陶勋只是在想法变相接受这笔贿款,心中暗笑:“任你怎样掩饰,我的钱也不是你那么好拿的,总有办法让你栽在这笔钱上。”脸上装出高兴的神情,满口答应下来。 陶勋假作兴奋异常的样子起身施礼道谢:“如此就全靠老邓公周全了,晚生解了这亏空之围就用全部精力治理本县,定令邓公桑梓变得富庶无比。” “呵呵,此亦老夫之所愿耳。” 第十五章 狐妖现身(下) 一老一少两只狐狸各怀心机地相视大笑,将话题扯到了别的事上面。 陶勋试探着问:“晚生听闻邓府闹狐祟,不知何方妖孽竟敢到您府上撒野,晚生自听说后一直心急如焚哪。” “唉,也不知怎么回事,狐妖忒也大胆,竟然闹到我家。”邓宏景将闹狐的经过详细讲给他听。 陶勋听他所讲的不象假的,这才稍稍放心,道:“晚生听贵管家说今晚请来法师捉妖,不知晚生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没有?” “呵呵,说起来这也是老夫一点私心,亭渊是新科进士、朝廷命官,上天眷顾之意正浓,正气亦最盛,有你在此压阵,法师做法捉妖必能成功。” “听说请来的是青虚观的玄机道长,晚生还听说玄机道长是皇上最信任的天虚真人的高足,想必道法定是了得吧。” 邓宏景显得略略有点失望地说:“岂止玄机道长,还有他的两个师弟也会一块儿前来捉妖。那妖狐甚是了得,前几次玄机道长孤身来捉妖,斗了几次也没有分出胜负,妖狐仍旧闹得很凶。这次多来两位道长,再邀请亭渊来助阵,应当能将妖狐一举成擒吧。” “邓公,青虚观的道长可否已经到了?能否为晚生引见?” “呃,这个么,现在还不是时候。玄机道长是有真功夫的仙长,他往来也就是约定一个时辰和地点,到了时辰就出现。譬如今日,他就说要酉时三刻到中堂开始捉妖,只有等那个时辰才能见到他。”看到陶勋露出失望的表情,他笑着说:“亭渊,老夫的宁园可是颇费了一番心血才建起来的,尤其后园风景十分别致,自信不下于天下闻名苏州园林,你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去看看。听说你家的景园在景云府城十分有名气,你应当深通园林之道,务必指点一二呐。” “岂敢,岂敢,晚生见识短浅,岂敢在邓公面前现丑。” 邓宏景的宁园在陶勋看来十分糜费,从苏杭一带买来的原样石头、树木、花草等,光材料费至少要十万两银子,更遑论沿途运输之费,以及请来苏州巧匠的费用。 丁柔正由邓十二姨太陪着在园子里漫步,两边汇合后在一处凉亭里叙话,一问家世才知道丁崇和邓宏景的房师是同一个人,于是丁柔成了他的世侄女,陶勋自然而然地成为他的世侄。 邓家的晚宴申时末开始邓宏景请来一大堆子人作陪。 在饭桌上,陶勋好奇地问他:“世伯,为何府上晚饭开得这么早呢?” 邓宏景脸上变色道:“以前老夫这里酉时三刻开饭,妖狐必到捣乱,今天特意早些开饭,免得惊扰世侄。” “啊?妖狐竟然如此猖狂,亭渊誓为世伯除掉此妖尽力。”接着他话锋一转,“不知道家眷在此是否安全呢?” “世侄不用担心世侄女,此妖虽然猖狂,还从来不对女眷动手。再说今晚有三位法力高强的道长坐镇,谅那妖物也不也太放肆。” 邓宏景的话音刚落,一个婢女慌慌张张从内宅跑进来,一路跑一路大叫着:“老爷,老爷,不好了,出事了,它……它附到夫人的身上去了。” “什么?”邓宏景失手将筷里的东西掉到桌面上,一拍桌子起身问道:“它附到哪位夫人身上了?情形如何了?说清楚些。” 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婢女是十二姨太的贴身丫环春香,模样长得挺俊俏,脸涨得像红透的苹果,带着喘气回答:“是十二姨,我们正在服侍夫人们吃饭,十二姨突然就站起身来,扯乱满头钗,又哭又笑,还拿桌上的油汤到处乱泼,大家吓得要死,都要过去按住她,可是她的力气大得出奇,比等闲三五个汉子的力气还要大,我赶紧跑过来报讯。老爷快想个办法呀。” 邓宏景先对陶勋道:“世侄稍等,老夫先去看看。”然后向一干下人骂道:“还愣什么?快跟我过去看看。春香,你留在这里侍候知县大人。” 邓府上下的人吃够了妖狐的苦头,所以听到妖狐闹事的消息后,宴席上作陪的人纷纷起身逃到了院子里躲避,只有陶勋没有动身,仍旧稳稳地坐在座位上不温不火地挟菜吃。 他没动,春香也没有动,笑吟吟地盯着陶勋,一双眼睛里闪闪光。 陶勋吃了一口菜,眼睛盯着另一道菜,用含糊的声音道:“邓府同你有何冤仇?非要闹得他家不得安宁?” 春香的声音忽然变得又香又软又甜又腻,既清美如同天籁之音,又曼妙象是挑情**:“你真厉害,每次都被你看穿了。” 陶勋一愣:“每次?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嘻嘻,亏我天天念着你,原来你早已经忘了我,我不依嘛。”一边说话,一边上来拉扯陶勋的衣袖。 陶勋抬手巧之又巧地避开她的手,依旧不温不火地说:“男女大防,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象什么话。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香草抓空,眼睛里媚意更浓,自顾自地腻腻地问:“你一会儿是那个模样,一会儿是这个模样,究竟哪个模样才是真的?” “这是我的本相。你的本相呢?” 香草喜道:“你想看我的模样呀?我这就现给你看。” 话音未落,她身影飞快地晃一晃,一个绝色美人袅袅婷婷地出现在他面前。她看上去十分年轻,十六、七岁模样,容貌如同春天百花聚在一处同时开放了一般,无比艳丽,美得难以想象,远胜于丁柔和褚小蝶,美色之中既有几分妖冶,更有几分清新和温润,站在那里明明没动,却隐隐如随微风轻轻舞摆的杨柳,说不尽的风1iu绝色。 陶勋再也坐不住了,妖物站在面前如果仍然没有一点表示,那也太过让人起疑心。他腾地站起身来,对她怒目而视,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妖物,竟敢恐吓朝廷命官,难道不怕上天的天刑么?” “嘻嘻,你这人怎么变得这么快呀?翻脸象翻书似的。”她掩口笑出声来,那模样儿更添几分迷人的姿态,莫说陶勋,就是站在厅外看着这一切的人全都看呆了,许多人失魂落魄地往厅里走来,全然忘了她的狐妖身份。 笑了一下,她忽然往内厅宅方向看了一眼,对陶勋道:“不跟你说了,我还要逗他们玩,呆会儿见啊。”刚一转身,又回头冲他千娇万媚地一笑,道:“我叫玲珑,别忘了啊。”人影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纷乱的脚步声从内宅方向传过来,一大群人冲进了大厅,纷纷叫道:“别走了妖狐!” 领头的邓宏景看见陶勋安然无恙地站在厅里,松了口气:“哎呀,世侄没事就好,老夫被妖狐骗了,刚才那个春香是假的,她人呢?” “小侄已经知道她是假的了,刚才那个妖狐在这里变化了形貌,听到世伯过来的声音后就吓跑了。”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走近前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形容起妖狐的容貌。 陶勋注意到邓宏景和来的这些人身上湿漉漉的,左一块、右一片满是油污,有的人头上、脸上还有菜羹的残迹,不由得惊叹地问他:“世伯,你们这是怎么啦?尊夫人那边不要紧吧?” 邓宏景尴尬地道:“咳,刚才那个假春香是妖狐变化的,世侄女和内人根本没事,我们突然闯进去,尊夫人受到惊吓失手将桌子掀翻,淋了我们一头一脸。” 第十六章 玲珑斗法(上) 陶勋肚子里暗笑,丁柔的性格他知之甚深,根本就是借机教训这些人。他假做惊讶地道:“什么?拙荆竟然如此无礼么?不过她从小娇生惯养,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掀翻桌子呀?” 邓宏景又一愣,拍额道:“对啊,莫非又是那妖狐捣的鬼?” 陶勋不等他拍完额头,拉着他往旁边一闪,刚闪开,一蓬瓦片从屋顶落下来正好砸在他原来站的位置上,碎溅的瓦屑惊得众人纷纷闪避。 邓宏景心有余悸地连声道谢:“谢谢贤侄救我,此妖今天来得早了些,害得贤侄和贵眷受牵连,老夫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一双眼睛警惕地四下张望,生恐又从哪里扔出来瓦片、砖块砸到脑袋。 陶勋假作义愤填膺地道:“好个猖獗的妖狐,世伯要处处小心才行。连累不连累的话休再提起,晚生誓与此妖周旋到底。屋里太危险,我们先到外面去,她要是敢动家眷,本官同她誓不两立。” 众人移到院里,玲珑对他们的袭扰没有丝毫停顿,一会儿吹起一阵尘土,尘土中夹杂着几块拳头大的石块,一会儿从屋顶上飞过来几片瓦,一会儿污水从天而降,一会儿某个家丁婢仆疯撕咬同伴,弄得邓家上下的人狠狈不堪。 玲珑肆意戏弄邓府的人,独对陶勋格外留手,所有的古怪玩意半件儿都不曾沾他边,害得陶勋不得不暗中施展几个小法术,将自己身上也弄上些尘土,免得与众不同。 这个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玲珑的眼睛,四面响起她娇媚无比的笑声,笑声中一些古怪玩意儿开始将陶勋作为目标,他不敢施术对抗,又不好躲得太利索,不到半刻,也灰头土脸如同其他人一般无二。 邓宏景被逼得急了,不顾一切地大叫:“来啊,拿脏物四下泼这妖怪。” 下人们得到命令纷纷往后院跑,回来后每人手里提一个木桶,一手提桶,一手用瓢舀着里面的东西往法术来源的地方泼,泼出去的东西散出中人欲呕的腥臭味道,原来都是狗血、大粪等污秽的东西。 玲珑似乎有些惧怕这些东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每出一个小法术,秽物就铺天盖地地泼过去,不消一刻钟,整个院内屋上屋下、廊里廊外、树枝树梢,凡是露天的地方都被泼到了秽物,有些人闪避不及也被泼到,院里一片狼籍,臭气熏天。 如此闹了半天,玲珑终于不再继续作祟,众人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尽管这口气里夹杂着太重的恶臭气味。 这一场闹腾平静下来一阵后,众人仍旧心有余悸,不敢进屋里,仍站在院里警惕地四下张望。 忽然院正中的地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波纹,要知道地面上铺了青石板,怎么会象水面一样起波纹呢?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眼看见波纹越来越大,似乎马上就有东西在里面出现,下人们想也不想地挥桶将里面剩余的最后一点秽物泼向那里。 忽喇一声,三个人影刚刚一出现就被污物迎头泼个正着,顿时尖叫声、怒叱声响成一片。 被泼中的三个人都穿着道袍,正是青虚观的道士,陶勋认得他们三个分别是玄机、玄元、玄净,三人刚刚用土遁出现就遭到袭击,幸亏护身的罡气圈没有消失,秽物大多被弹到了一边,不过仍有几点溅到了衣袍、袖口和纳鞋上,三人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邓宏景一见不妙,赶紧上前一边向三个道士费劲地解释,一边将动手的下人痛骂一顿,足足讲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解释清楚。 玄机微愠地道:“邓公不用再解释了,这些都是妖狐作祟,贫道师兄弟这趟来就是为你捉妖,等捉到了那妖物,再向它讨还这笔债也不迟。” 邓宏景连声道谢,主动将陶勋介绍给三人:“这位是本县新上任的父母官,陶勋陶亭渊。陶大人久幕三位仙长威名,你们亲近亲近。” 陶勋主动上前打招呼,但玄机十分傲慢,略略欠了欠身,只说道:“久仰,久仰,陶大人原来这般年轻,很好,很好。” 陶勋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显出些怒气,背过手去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邓宏景没想到场面这样尴尬,打着哈哈道:“哈哈哈,道长们来到,老夫也放心了,那妖狐想必再也嚣张不起来。请三位道长施法,擒拿此妖。” 玄机三人向邓宏景欠欠身,四下看了看,皱眉道:“这里这么脏,于我们的法术稍有妨碍。” “那可怎么办?现在打扫干净至少也要个把时辰才行。” “不怕,且看我们的手段。”玄机有心显摆,左手三指掐个手印,右手拈诀往手印中打去,指尖闪出一道白光,穿过手印后变成三团着金光的东西。在他的指挥之下,三团金光排队扫过整个院落,被它们扫过的地方如被水洗、如被风干,还被染上浓浓的檀香,看得众人轰然叫好。 屋顶上忽然响起玲珑的娇笑声:“呵,这样小玩意儿,中看不中用。” 玄机大喝道:“大胆妖孽,还不束手就擒,贫道饶你一命,胆敢顽抗,将你打回原形,教你形神俱灭。” “呵呵呵,是吗?你这么凶,人家好怕嘛。”接着她语气一变,嘲笑道:“不过这些天你却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害得人家一点也不过瘾。”话锋所指正是男人尊严,她的语气更象极长年独守空房的怨妇,听得院里的人忍不住出异样的笑声。 被一个女人当众如此羞辱,身为男人的玄机的脸都气绿了,咆哮道:“妖孽,受死吧。”他双臂一张,玄元和玄净同时动手,双手如同风车轮一样飞快地打出几十道红光,红光聚成一团后飞快地缩小,体积越小时光亮越强,四下里笼罩在一片红光下面。 红光映照出玲珑的身影,正俏生生地坐在对面的屋顶正上方。她曲起膝盖,美艳绝仑的俏脸支在上面,在夜空背景下显得分外迷人。 待看见玄元和玄净弄出来的红光球,玲珑一点儿也不害怕,只笑道:“这样的东西我也会做。”将手随便一挥,飞出两团两丈大小的白光,也如同刚才红光那样迅凝成了两个细小的白色光球,光芒立即将红光掩盖下去,她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 玄机念咒,扬手放出两道法雷,轰隆声里白色光球被击碎,散成了漫天飞舞的光点,和背景里的星星融成一体,十分美丽。 红光照耀之下,玲珑仍旧坐在原处,她吃吃地笑道:“原来你的雷这么没劲呀,试试我的吧。”站起身来作势要雷,忽又停住,对陶勋道:“喂,你和他们站在一块,我怎么雷呀,要是误打到你怎么办?快躲开。” 众人得她提醒,赶紧作鸟兽散,纷纷躲到远入廊院柱墙的后面,只伸出半个脑袋观战。 玲珑的眼睛紧跟着陶勋的身影,直到他躲进房里后,又冲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毫无预兆地从她垂下的两手上出两道水缸粗的金色闪电。 这两道闪电强悍异常,玄机等三人大吃一惊,不敢强抗,飞身避开,闪电所过之处,地面的青石全部碎成了石屑,击中的地面碎屑横飞,露出两个两尺多的坑来。 陶勋看得暗暗心惊:这两道金雷的仙力波动怎么和太元仙力有一分相似呢? “好妖孽,竟敢逞凶,看我法宝。”玄机运诀扔出来一件黑乎乎的东西,飞起到半空里出极强的金光。 第十六章 玲珑斗法(下) 原来这件法定是一只铜罄,滴溜溜地团团转动,每转一圈就长一分,不到一会长到水缸那样大。 玄机、玄元、玄净三人掐诀狂念咒语,铜罄倾斜过来露出黑乎乎的口子,里面溢出更加炫目的金光。玄机右手掐诀虚扣三下,铜罄立即出三声清越的声音,声音所过之处香风四起,到了玲珑面前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屏障表面上剧烈燃烧起来,就象上面覆了一层火yao被点燃一般。 三轮罄响过去后,却玲珑毫无损地站在屋顶,笑嘻嘻地看着他们道:“难道就这么一点本事吗?把更厉害的招数使出来吧。” 玄机一声沉喝,玄元、玄净和他一同出手,扣诀打向铜罄,铜罄立即翻转成口向下,罄口正对着玲珑。 玄机冷笑道:“妖孽,投降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咦?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我要进去看看,你们快念咒语啦。”玲珑非但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反而撒起娇。 “找死,那就成全你了。”玄机和个师弟一同念动咒语,只见罄口冲出一股金色的旋涡状雾气转瞬间笼罩住玲珑全身,一声清响,金光裹着玲珑收进罄中。 邓宏景和满院子的人见妖怪被收,无不欢呼鹊跃起来,也有的人心底里暗暗觉得有点可惜:如此千娇百媚的妖怪就这样没了,真是暴殄天物呀。 邓宏景走出房间叫道:“玄机道长快快弄死她,免得夜长梦多。” 玄机也早被玲珑三番五次的戏弄惹怒,毫不犹豫地念动咒语,三人同时伸指弹向铜罄,只听得一声巨响,罄口金光闪动,里面象是放炮仗一般轰鸣起来,罄身也在空中剧烈地跳动。这大大出乎三个妖道的预料,连忙掐诀死命地念咒,不断将仙力打进罄里。 这件法宝叫做化妖罄,是天虚子亲手炼就的仙器,罄里面有焚妖天火和炼婴邪火,专门烧化能变化人形的妖物,焚去其肉身并炼化其内丹,对付妖怪十分有效,是他们特地取来对付玲珑的。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玲珑的实力,化妖罄抖动半盏热茶工夫后生剧烈爆炸,火光中铜馨的碎片纷纷化成火星,在半空中就烧化得干干净净。 不仅玄机三妖道吃惊,陶勋也非常意外,这么厉害的火,几乎让他错以为是太元元火了。 玲珑的身影重新在空中出现,笑嘻嘻地道:“瞧上去挺吓人的,却原来和你们一样,仍旧是个银样蜡枪头呀。” 三个妖道暴怒,一声喊,一金两红三道剑光电闪般袭过去。 三妖道都是元婴期的高手,剑光自然非常人可比,其气势和压力丝毫不比玲珑刚才出来的闪电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们带起的风甚至将一根走廊里的粗大木柱刮去了两寸厚的一块。 陶勋不免有点担心玲珑,妖类修炼和炼器都比人类要困难,很多妖仙都没有仙剑,所以在剑仙面前显得十分脆弱。 玲珑笑意不减地疾挥右臂,一团金光也脱手飞出去,金光如同宫灯般大小,威势竟比玄机三道的三剑合在一起还要强,一段回廊的顶在它的压力下轰然垮掉,将躲在下面不及闪避的人砸得头破血流。而且她所出的金光与三团剑光即将相撞的时候,突然从圆球形变成长条形,并如灵蛇一般蜷曲起来,紧紧将三剑缠在中间,越收越紧。 这一下,不光玄机、玄元、玄净大惊失色,邓宏景和他的手下大惊失色,陶勋更加大惊失色。不过与其他人的原因不同,陶勋是现玲珑使用的仙剑,绝对是如假包换的、由他亲手炼成的赤金地动剑。 此剑留在道缘仙府孜蒘鼎里由玉虎看守,怎么一天不到就出现在玲珑的手中呢?陶勋的心里生起不祥的预感。 很显然玲珑和赤金地动剑之间还有点生疏,她的剑法似乎也很生疏,在玄机等人的竭力挣扎之下,被三剑逃出困境,她很可惜地看着它们飞出掌握,挥动仙剑迎头攻过去。 玄机等三人刚才被她困住仙剑全是因为轻敌,大意之下几乎吃大亏,这番再度攻守的时候已经十二分小心,如此一来情势自然跟刚才大大不同。三人仙剑的品质虽然没有玲珑的好,但他们胜在剑法熟练,而且三人联手的时间久,深谙合击之术,攻守之间相互配合,几乎没有破绽。 玲珑的仙剑虽然质地更好,可惜她的剑法却显得十分生疏,又要同时对付三个元婴期的高手,很快就落到下风,但她的功力显然比对手任何一人都要高得多,凭借上好的仙剑和绝的实力,她稳稳地压住对手,使得玄机三人中任何一人都不敢冒险脱离战圈直接对她进行攻击。 四人很快都飞到了院子上空,以减少在仙剑压力下不断垮塌、松脱并且四处飞溅的杂物的影响,而且狭小的空间制约了他们尽情施展。 观战的人大多已经吓得没有胆子继续看下去,能动的都跑得无影无踪,不敢逃远的找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钻进去藏起来,院里只有陶勋和邓宏景以及另外两个人没有离开。 黑夜天空的背景下,四个人影和四道夺目的剑光当空飞舞,这样精彩而神奇的景象不仅邓府看得见,连附近乡村和远处县城的一些人也都看到,纷纷走出来对宁园方向上空的异象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战局达到了微妙的平衡,双方一时谁也不能将对方奈何,但有时候平衡的打破似乎总是缘自一点点意外。 秋夜的晴空里,突然出现了一道金色的闪电,闪电有数丈粗细,迅捷无比地击向玄机、玄元和玄净的位置,空气里除了巨大的雷鸣声之处,还夹杂着哧哧的声音,就象烧红的铁块放进水桶。 玄机和玄元见机得快,在闪电及身之前躲开了,而玄净逃避不及,被闪电击个正着,他整个人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出来就在金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闪电的余波冲击到地面,将正下方的回廊整个压塌、压垮,并且烧出一团焦黑得如同琉璃一样的东西。 “劫火天雷!”逃过一劫的玄机和玄元用惊怖的声音高叫,对方竟然能够出传说中剑仙渡劫时才有可能遇见的天劫仙雷,两人想也不想地连仙剑也不要了,化成一黄、一红两道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狂逃走。 陶勋心里的震惊也非同小可,刚才落下来的天雷正是赤金正天雷,这种《天册》中记载的威力强大的正天雷即使使用赤金地动剑引动的时候,也要求执剑人必须有太元仙力的功基才行,玲珑能够用剑引赤金正天雷,难道她所修炼的功法与《天册》有莫大的关系吗?他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马上到道缘仙府看个究竟,成了他最想做的一件事。 玲珑将玄机、玄元和已经形神俱灭了的玄净的仙剑一一绞成碎屑后,已经来不及追杀逃跑的两个人,只得十分惋惜地道:“好可惜,跑掉了两个,不过他们没了仙剑就如同没牙的老虎不足为虑矣。”旋即自言自语道:“就算他们有剑又怎么样,我现在有这把剑不用再忌惮他们了。”她笑嘻嘻地冲地面的陶勋道:“喂,我先回去将这剑完全炼化,你同邓老头说一声,最近我不会来找他玩了。呵呵,谢谢你啊。” 陶勋心里又急又怒,他当然明白她最后那句道谢是什么意思,只恨自己不能立即动手夺回仙剑,眼睁睁地看着她拿着自己炼的仙剑喜滋滋地跑了。 他知道,再看见她的时候,赤金地动剑就彻彻底底属于她了。他在心底里暗暗道:“臭丫头,别让我碰到你,不然叫你好看。”想是这样想,骂是这样骂,关键是他此时无法脱身立即到道缘仙府看个究竟。 玲珑走了以后,邓宏景和他的手下都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她临走前说的那番话他们都听见了,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邓宏景重新摆上晚宴款待陶勋,在酒席上殷勤劝酒,扯东说西,陶勋心急如焚,又不能表露出来,如同煎熬当中。天已经很晚,县城的城门早已关闭,按制是不能开启的,只能等到明天早上。 第一章 传音之理(上) 陶勋次日早早起床,不顾邓宏景的盛情挽留,连早饭也没吃就下令打道返回县城。 玲珑与三名妖道斗法动静太大,身在宁园的丁柔自然可以看得见,她也觉得那柄仙剑有点眼熟,当晚曾就此事问过他。陶勋怕她性子太急做出什么反常的事情,绞尽脑汁地拿话勉强敷衍,她半信半疑,好在她的为玲珑戏耍邓府和击败玄机、玄元、诛杀玄净的事情颇为高兴,倒也没有反复盘问。 在陶勋不断的催促下,大队人马完全不顾知县仪仗应有的从容与威严,显出急匆匆的模样,五十多里地只花了两个时辰就走完。 回到县衙里,陶勋立即躲进内室,请出秦佻,没有太多解释,只请他马上按照上次的方法暂代自己一阵,然后拉上丁柔瞬移到道缘仙府。 来到道缘仙府炼器厅,果真出事了。 玉虎被捆得跟粽子似的躺在地上,口、耳、眼都被堵住,只留下鼻孔出气,孜蒘鼎的顶盖被掀翻落在一旁,里面的鼎火早已经凉透。 丁柔大惊失色,过去将玉虎松绑。 绑住玉虎的是用本地特产的藜龙藤筋经过简单的炼化制成的绳索,质地异常坚韧轻易割不断,而且捆绑系扣的手法十分复杂奇妙,丁柔不得其法反而越解结越多、绳索越紧,勒得玉虎直哼哼。 陶勋上前拈出个高级解法诀伸指点在扣上,绳索方自自动松开落到地上。 玉虎被捆的时间太久,手脚的血脉不畅,一时酸麻难忍动弹不得。 丁柔一把扯掉它口、鼻、耳上贴着的符篆等物,着急问道:“你没事吧?这里究竟生了什么?” 玉虎看见陶勋和丁柔后,激动得热泪盈眶,呜咽道:“我被一只狐狸精暗算,仙剑被她抢走,还不知道主人炼的这炉仙器有没有被她拿走。” 陶勋已经在一旁仔细检查过孜蒘鼎,松口气道:“除遗失赤金地动剑之外,其他东西倒是都还在。” “玉虎,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有人抢到我家里来了,气死我了。”丁柔怒火中烧,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昨天中午,我正在鼎旁守护打坐,突然毫无预兆地被一根绳索捆得结结实实,我大惊之下立即挣扎,但这些绳索特别结实,越收越紧直到我动弹不了。我也没客气,大骂鼠辈竟然偷袭,一个长得特别妖冶、美丽的女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笑嘻嘻地说,她不是老鼠,是狐狸。” “怎么?你是说这狐狸精闯进来的时候你一点也没有觉,洞府里的机关也没有出任何警兆、没有任何反应吗?”丁柔吃惊不小。 “也不是没有任何警兆,在那之前,巳时好象洞府轻微震动过一下,可立即恢复如初,我里外仔细检查一遍并没有现任何异常。” “瞧你布置的洞府机关,吹嘘得天花乱坠,原来全无半点用处,趁早别做了拆掉另想它法。”丁柔没好气地埋怨他。 陶勋解释道:“夫人稍安勿躁,‘元府玉璧’防护大阵现在只有一副空壳,待需要的仙器炼好安装上去,阵法大成之后就算天界的仙人想攻进来也非易事。玉虎,你接着说下去。” “我问她是怎么进来的,她回答说是费了好大力气从正门洞里闯进来的。可就怪了,我明明一直在厅里守鼎,根本没有瞧见有谁闯进来。” “洞口的大阵如果被人强行冲破,就会自动将闯入者送进书房,在书房里有更加厉害的阵法在等着她,可惜压阵仙器没有装上去,不然一百个狐狸精也完蛋了。不过奇怪呀,虽然没有装上仙器,可室内的仙阵阵图还在,初始的仙力压力应当能让侵入者受伤才对,难道她安然无恙。唔,你接着说吧。” “她拷问我洞里有什么宝贝,我当然不会告诉她,可狐狸就是狐狸,狡猾异常,眼睛一下子就盯住孜蒘鼎,踱到近前伸手便要开鼎。我急得要命,鼎里的东西刚刚放进去煅炼,要是这个时候打开鼎盖,将鼎火走泄,那里面的东西就要轻则须重头来过,重则尽数报废。情急之下叱声喝止她,她嫌我太吵,就用符篆将我的嘴、耳全数堵住。 我被她治得施展不出法术,只得眼睁睁地看她打开鼎盖走泄掉鼎火,接着我心爱的赤金地动剑便飞出来。那妖精看见仙剑后十分欣喜,她的身手非常了得,没见她花多大力气就将剑收取到手上,反复看来看去,越看越喜欢,她说这柄仙她要了,正好拿它去找几个臭道士的麻烦。后来,她看见我愤怒的样子觉得有点害怕,所以干脆把我的眼睛也给堵上了。嗷呜……就这样她抢走我心爱的仙剑逃之夭夭。” “是玲珑,肯定是玲珑。”丁柔气得嘴唇直哆嗦,转头对陶勋道:“你昨晚就知道她拿的是我们的仙剑,你为什么不抢回来?你为什么要放走她?” “柔柔,那周围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动手呢?” 丁柔怒急:“人多又怎么样?不就是放不下你这县官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大方方做个神仙道不比做个窝囊受气的七品芝麻官要快活千倍万倍吗?” “柔柔,你说得很对,可是父母都在,他们是尘世的人,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令他们脱离红尘,更不能给他们带去麻烦呀。” 丁柔的脑袋已经冷静了许多,知道他说得有理,可是心里实在是忿愤难平,便道:“你说过我们的仙剑必须要有太元仙力的基础才能引动剑上附着的神力,那个妖精是怎么引动天雷的?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陶勋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能引动赤金正天雷,她的仙力波动和我们的太元仙力隐约有一、两分相象。” 丁柔的疑心更重:“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过,这世上唯有你一人练成了《天册》上的功法么?我和老孙头也必须在你的亲自帮助下才能开始修炼此功,那个妖精怎么也会?你是不是有事瞒了我?” 陶勋急道:“柔柔,我们天天在一起形影不离,成亲以后我从来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半步,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我原先也以为凡间界只有我们才有太元仙力,可是最近接连遇到的事都出了这个预料,不但这只妖狐的仙力波动跟太元仙力的波动有一两分相似,你知道最可怕是哪个吗?是竹云谷我们碰见的那个神灵髡,它不但仙力波动与太元仙力有几分相似,更加对《天册》很熟悉的模样,还记得他说过我用的是太元清平道力吗?地藏老人曾经告诉过我,这是天界仙人对修炼《天册》功法所得到的仙力的另外一种称呼。” “啊?它究竟是什么来历?”丁柔也吃惊不小:“通天教的人能够将那尊恶神收去,岂不是说换作我们在通天教的高手面前亦是毫无还手之力?” “那倒不至于,髡输在它只是一个灵体,估计通天教当日拿来的盒子里有专门克制髡的秘器吧。”陶勋怕她担心,换了个话题道:“柔柔,这件事给我们提了个醒,我们之间必须有隐秘的仙器能随时保持联系,一旦出现意外可立即互相驰援。要是千里传音器做出来,这样的事就不会生,妖狐想要抢剑后安然脱身绝对不可能。” “嗯,别让我再看见那妖狐,否则定叫它死无葬身之地。”丁柔和玉虎同时恨恨地说道。 第一章 传音之理(下) 虎年春节到来之际,给各位亲爱的朋友拜年,祝朋友们新春快乐、虎虎生威、家庭美满、事业达、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 妖狐玲珑的事只能暂时先摆在一边,陶勋先彻底检查过一遍仙府,再没有别的东西失踪,鼎里的仙器半途失去鼎火粹炼,基本上全部报废,所有的东西需要重新制作。 陶勋还在洞口现玲珑所设的一个陷阱,孙思正被困在里面多时,好在没有受伤,看来妖狐行事并不想伤害人命。孙思正脱困后知道洞中的变故也是气得乱蹦,誓要抓住妖狐碎尸万段。 这场意外促使陶勋下决心加快“元府玉璧”压阵仙器的炼制进程,这些天他沉心精研《天册》秘篇,对原先的炼器方法从思路、技法、工艺等几个方面都有了新的思路,这趟重炼二十七件仙器的时候全部都用了上去。 新的炼器方法充分利用太元元火神奇的性质,再利用《天册》秘篇里记载的几种独特方法,可以使炼器时间缩短一半,仙器的威力比设计的增加两成。 好在报废的胚料可以重新利用,这省却陶勋许多精力,他只花了两个时辰就将重新制好的仙器成坯放进孜蒘鼎内进行最后一步粹炼。 这批仙器出鼎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有过此次的惨痛教训,陶勋决定亲自守鼎至最后,顺便也要好好利用这几天的时间研究《天册》炼器篇,或从玉盒书库从中寻找灵感,好早一点制出千里传音器。 不过,他又对县衙的公务放不下心,尤其秦佻在具结交盘文书和对归允文动大刑两事上的表现令他有点不放心,尤其是归案的进展牵涉很大,他很不放心,于是和丁柔约定每天由她用瞬移阵往返两地传递消息。 一切安排妥当,陶勋退到仙府书房,在此开始研究。 经过这些天的思考,他觉得先要找到千里传音器,或者叫做千里传讯器,制作的原理。所谓本清末明,以前他一直在细枝末节上动脑筋,没有确定方向自然无法得进展,研读《天册》后方自省到前面的失误,想通这个关节,当即将研究重点就放在寻找制做原理上。 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在玉盒书库里查找资料,终于在一本某位前辈留下的笔记里找到灵感,笔记中记载了一次奇妙的经历,那个前辈因为某次奇遇,元神被分成两半,同时出现在两个相隔千里的地方,时间十分短暂,他现在这一过程中两部分元神能够互相同步地传递各自己五官感受到的一切。 “元神感应,同一个人的元神是可以互相感应的,原来就这么简单。”陶勋合上笔记欣喜地自言自语道:“凡间仙道界只能做到让元神伴随着神识或灵识扩张到一定范围,却没有办法做到元神分离而不损害自身,但在《天册》里要办到这事并不困难,只要分出去的元神低于千分之一,基本不会对受术者产生伤害,分出去的元神与本体之间的联系便是同步感应的。同步感应,千里传讯器需要的就是同步感应,下一步要解决的就是元神载体和感应距离的问题了。” 他苦思许久想通其中环节,恰好丁柔回转县衙一趟后再来仙府,听到他琢磨出来的原理后,她喜道:“相公想的办法不错,这样的东西隐秘性极强,不过遇到元婴期以上的高手,元婴是能够感应到元神波动的。” “这却无妨,我已经想过了,《天册》里有一种叫做应化雷火的仙术,是将仙力凝成一团,在其中种下雷火咒,便能自动寻找敌人进行攻击。将仙力凝成团的方法是以炼神篇修炼口诀为原理,这样凝出来的仙力团便有了灵性,能与神识相感应,并有主动攻击的意识,如果我再进一步用炼神法诀对他进行粹炼,可以将它炼成类似于元神分体的灵体,它也能互相之间感应,再以它为本体,我有奇术可以从中分出去无数分身,只要在分灵时稍稍控制口诀,更可使各分身之间不能直接互相感应,而必须通过母体中转,相信凡间能截获此种仙力的波动的人微乎其微。” “这就类似于禁咒术中仙基应化咒的原理了。” “不错,呵呵,原来这个原理早就被应用到实际中去了,我以前一叶障目才视而不见的呀。对了,你回县衙有什么消息没有?” “没有什么大事,仍在等陈夫子那边传回来消息,秦公附身人偶变化成你的模样到签押房处理公务,有几个四下打听案情进展的吏役被袁叔现,已经暗中布置控制起来。另有不少士绅登门为归允文说项,秦公正在和他们周旋。”丁柔的兴趣放在炼器上,兴冲冲地道:“有秦公坐镇你须放心些才是。不说这些,我们一块儿研究看怎么做千里传讯器吧。” 有丁柔的加入,研制的度有所加快。 根据已经确定的原理,陶勋和丁柔分头从《天册》和宝盒书库里寻找相应的制作方法,又花去半天的功夫,两人大致将千里传讯器的制作方法确定下来。 先,陶勋以《天册》里的仙术分离出本命的极少量元神,分别封入一主一次两件器物中,借鉴金庐真人的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的某此制作方法,在主器里面创出多个独立空间,供太元灵体和众多使用者的元神分体居住,子器里只需要两个空间就足够,分别居住元神分体和灵体的分体。 第二步,以仙术禁制主子器物本身,防止元神和灵体的灵力外溢,特别是要使子器物看上去跟普通物品没有区别,从而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第三步,佩戴者要用特殊的咒语激子器物里的元神分体,本命元神与它分体产生感应联系,再由元神分体与太元灵体联系,通过太元灵体传递的讯息到主器里,再传给执器人元神的另一个分体。 第四步,在主器内设置一个特殊的阵法,将元神接将收到的讯息投射出去,或者形诸文字,或者贮成图像。这个过程并不太复杂,传输度几乎是同步的,而且保密性也很强。 不过想要成功还有不少难关要攻克,例如:第一,使用子器的人要有深湛内功才能启动口诀;第二,如何保障元神在器内修炼时能得到足够的天地元气支持;第三,使用的器物的材质以及如何保证器具之间远距离信息传送的安全。 对这三个问题,两人想了花了一天才初步解决。 先,有资格使用这种通讯仙器的人必须是太平门内绝对信得过的人,这些人经过特训后,功力深湛不成问题,每个地方只安排两到三名这样的亲信,既保证所传递的信息能互相印证、相互补充,又能保证他们之间互相监督。 第二个问题,实则金庐真人在他的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的制作方法里已经给出了方法,只需要再稍加改进就行。 第三个问题,关于使用的器物,两人一至认为玉石是一种最理想的载体,它质地坚硬,能与天地元气相交通,故能引种仙阵于其间,而且是天生安魂定魄的宝器用物,用来炼器也很方便;远距离讯息传递问题只能通过加强太元感应灵体的灵力解决,所以灵力的强弱决定了传输距离的远近;讯息的安全通过对元神分体和太元灵体分体之间实施连锁互认的禁制,互相只认对方为唯一,以保证信息传递至目的地时的唯一性,万一持器人本命元神消失或别的元神探进来的时候,灵体便会向母体出信号后引整个子器爆炸。 第二章 灾民消息(上) 风檐在此给各位朋友拜年,感谢朋友们对拙作的关注、关心,祝大家新年行大运、虎虎有生气、财源滚滚到、官运节节高、事业都顺利、万事总如意! ****** 陶勋和丁柔完全沉浸在通讯仙器的研制当中,仙府里的材料不欠缺,边动手试制,边试验边作改进,经历过数十次失败,先后攻克材料和符咒篆诀关。 临近成功的时候,丁柔认为传递的讯息应当使用秘语,陶勋深以为然,而且进一步认为秘语从传送端就应当开始使用。于是,他在玉器里加入了一个自动转化语言的符篆阵作为过滤,使得不同的玉器使用不同的秘语,如此讯息更加安全,就算万一传错目的地仍然不至于泄秘。 第三天正午,第一炉压阵仙器成功出炉,陶勋将他们安置进仙府的大阵中,启动开仙府的部分防护禁制,尽管仍旧极不完整,却再也不是别人轻易想来就来想走便可走的了。 接下来,他没有急于炼第二批仙阵用器,转而全力按照这两天的设计,用炼制通讯仙器的主器。 炼制主器花费掉他们不少工夫,因为它是所有子器的中枢,安放在里面的太元感应灵体炼制起来很不容易,这东西完全没有前鉴可以作参考,须摸着石头过河,经历失败、反复在所难免。 为了赶时间,陶勋对其中的部分工序改用太元元火作为鼎火,结果他现这样炼制出来的主器,里面的芥子须弥空间天地元气性质和金庐真人的不一样,显得更淳正、更有活力,简单地说,似乎更适合生命体存在。 对于这个意外收获他没怎么在意,县衙的公事还有一大堆,他时间紧迫,来不及细细钻研其中的用处。 又花费掉两天时间,两人成功地制作出第一批通讯仙器。通讯仙器的主器被做成一座紫玉太上老君出关像,六个子器都做成小玉坠,佩戴玉坠在胸前,从外面看上去毫不起眼,拿到手里也看不出特殊的地方,易于掩人耳目。陶勋和丁柔将这套通讯仙器系统命名为通灵玉坠。 东西做出来先需实验效果。孙思正心不甘情不愿地做了第一个实验品,抽取他元神的时候他一阵鬼叫,比杀猪更热闹,玉虎在旁狠狠地鄙夷一番。实验的效果特别好,他在山寨里出讯息,所言、所见都能清晰地传回来。 丁柔兴奋地做出自己的子器,瞬移回县衙,出讯息后很清楚地传到仙府。他们一口气连做了十余项测试,无不成功,由此夫妻两人研究出来的通灵玉坠千里传音系统基本可以确定炼制成功。 由于在仙府已经呆了五六天时间,陶勋放不下县衙的公事,决定立即动手将第二批压阵仙器制作出来,完了后赶回县衙,剩下一项通灵玉坠的最大传输范围改天再试。 两人带着成功的喜悦回到县衙,一出阵就看见秦佻和丁柔的傀儡愁眉苦脸地坐在内室房间里。 看见他们出现,秦佻赶紧上前道:“你们终于回来啦,再不回来我就被人打得魂飞魄散了。” 丁柔喜道:“是师姐来了。” 房中两个人影一闪而现,陶勋和丁柔同时出惊呼声,丁柔惊呼的是她师姐褚小蝶,陶勋惊呼是他好久没见面的义兄王远江。 “兄长,可想死我了。”陶勋一把拉住王远江,脸上洋溢着兴奋之情。 “二弟,我也想你呀,咱们兄弟一晃好几年没见了。没想到二弟你的际遇那么好,真应了那句古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丁柔抱着褚小蝶的手臂道:“师姐,你怎么才来呀,有个坏蛋天天想你哪。” 褚小蝶脸儿大红,啐道:“妹妹休要胡说八道。亏得我千里迢迢地来看你,却不知道你们俩跑到哪里风……疯去了,怎么这两天都没看见你们?”她本来想说“风1iu快活”,觉不妥,马上改口。 陶勋和丁柔相约不将道缘仙府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她只说:“我们得到了一些水金石,一块儿到深山里炼仙剑。师姐,师父和掌门师伯那里有何指示?” 褚小蝶含笑不语,看了秦佻一眼,向陶勋道:“妹夫,你怎么找到这位鬼仙前辈扮作你的模样,害得我们误会了他,险些害了他的性命。” 秦佻道:“就是,他们半夜里进来就向我下手,手上的仙器厉害,若单论功力,他们未必是我的对手。我怎么跟他们解释,他们也不相信,只给我三天期限,如果你们没有出现或者我不说出你们的下落,就要灭掉我。” “师姐,兄长,你们误会了。”陶勋赶忙将秦佻的来历和自己脱身炼器的事向他们解释过。 褚小蝶满脸歉然,手一招将一张珍珠汗衫从秦佻身上召回,和王远江一起向秦佻赔礼道歉。 秦佻只受下半礼,道:“这也不能全怪你们,都是他们小夫妻行事太隐密,要是告诉我行踪去向事忙情由,我大可解释得清楚,也不用受此法宝几天禁制之苦呀。”接着将手伸向陶勋道:“赔我一颗阴厣珠,我们就算两清。” 陶勋忙从如意乾坤袋里取出两颗阴厣珠交到他手上:“让前秦公受苦,勋深感不安,两颗阴厣珠聊为补偿。” “呵呵呵,老夫就是看重你谦恭有礼、尊老爱幼的优点,我说了只要一颗,剩下的你拿回去。我还有事要告诉你,说完了走人,腾出时间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秦佻只收下一颗,然后正色道:“陈子轩已经送信回来了,这趟不太顺利,案卷交到提刑按察司后没有动静,又听说案子被转到了布政使司,审结情况可能已经泄露出去,陈夫子说县衙这里也没有必要再保密。所以我上午下令将案情审结情况公布出去了。 陈子轩还说,他从几个相熟的人那里得到消息,两司衙门的长官对这案子很重视,但重视的意思是此亦可彼亦可,可以说因为重视会给归允文定重罪,也可以说因为重视所以需要重审。本县十几个士绅已经暗底下串联要将联名的状纸投到了府衙和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司,对你颇为不满,不过省、府衙门暂时还没有接他们的讼状,那些人私底下活动得比较厉害,陈子轩劝你也要拿钱到省、府活动,免得生变故,没将归允文正法反自己被扳倒。 还有就是邓宏景派人送来礼物,说是答谢你为他助阵驱妖。好了,其他的事也没什么要紧的,老夫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送走秦佻,陶勋与褚小蝶见礼时不敢正眼看她,怕被丁柔注意到,其实心里想多看几眼,因此话音显得有点不自然。王远江也一样,和丁柔见礼时不敢直视,躲躲闪闲,见过礼后总有意无意地瞟她几眼。褚小蝶怕师妹多心。丁柔则怕陶勋对师姐过于殷勤。四个人各有心事。 陶勋干咳一声:“咳,师姐、兄长前来是不是有好消息送到?” “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褚小蝶看着他笑盈盈地道:“我来说好消息。那天我将你的信送回仙云宫,掌门师伯和师父、师叔他们都十分重视,特意召集本门八院中执事以上的弟子商议,决定派我和王师弟前来协助你们,尤其是监视青虚观的几个妖道,赤师叔也会关注蜀山到秋垣之间生的事,一有动静,我们出信号后,师叔他们最多半天就可过来驰援。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太好了,太好了。”陶勋连连道,“我正愁人手不够,两位就来帮忙,真如雪中送炭。” 褚小蝶俏皮地问他:“是王师弟来帮你太好了,还是我来帮你太好了?哪一个更好呢?” “啊……”陶勋脸刷地一下红了,道:“都太好了,都一样。” 丁柔晒道:“哼,言不由衷。” 第二章 灾民消息(下) 陶勋被丁柔说得面色更红,赶紧岔开话题问王远江:“兄长,你才入道修炼不久,此番重履尘世间,凡间的事干预多了会增加劫业,于修行大不利呀。” 王远江毫不在意地道:“出世就是入世,入世亦是出世。师父说如今邪道与江湖宵小、朝廷官员私相勾结,已经引动天下夙缘,人间自此须多事非,为了人间太平,愚兄管不得那么多。还记得我当年同你说过的么,吾辈侠义之士当提三尺青锋扫尽天下不平事。” 陶勋由衷赞道:“兄长还是那样豪爽,弟不及也。” 丁柔问褚小蝶:“师姐,不是还有一件坏事吗?到底是什么呀?” 褚小蝶嘴朝王远江一呶:“坏事让王师弟说吧。” 王远江沉重地道:“我在游历的半道上得到本门飞笺,立即直接从邻近两省交界处过来和褚师姐会合。事由乃十天之前,邻近两省与本省交界处接连生了地震和山洪,正在收割的农作物几乎全部被毁坏,更要命的是地震将交通阻断,山洪引的泥石流冲毁良田房舍无数,共计十县近七十万人口受灾,由于那里是山区而且交通又被阻隔,消息恐怕也只刚刚传出来,救灾物资难以及时运进去。山区入秋后夜间尤冷,这十天里也不知道有多人被冻死、饿死。本来山区的无籍流民就多,只怕他们已经和难民一起往秋垣县涌来。” “啊!”陶勋再一次叫出声,喃喃地道:“已经十天了,只怕饿死、冻死不少人了。最要紧的是提供粮食、被服以解难民冻馁之苦。流民入境争食,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民变,如何安顿他们才好呢?” 丁柔见他着急,劝慰道:“相公别乱了方寸,明天一大早找潘夫子商议吧。” “明天,明天又有不知多少百姓要冻饿而死了。”陶勋坐下来思忖一会儿,下决心道:“不能等明天了,今晚就要开始行动,这件事情尚要请禇师姐和远江兄长帮忙。” “妹夫尽管吩咐好了。”褚小蝶温柔望着他,语气中满是信任。 “夫人,你领师姐和兄长马上到太平寨找孙思正,那里还有上千石余粮,留下十天口粮,其余的全部拿去赈灾,沿途在主要通道设施粥站,人手从孙思正那里征调,你们还要防止妖魔鬼怪乘乱作祟。我马上到省城和周边府城购粮,如果不够的话我会赶回景云府想办法,争取在三天之内跟你们会合。唉,县衙的事又要麻烦秦公了。” 丁柔带褚小蝶、王远江立即动身去太平寨,陶勋请出秦佻将事情告诉了他,秦佻也是忧心如焚,满口答应,只催他赶快动身。 秋垣东北距布政司八百五十里,用腾云术也要飞半个时辰。陶勋匿形悄悄出衙,找个黑夜角落变化模样,正要施展腾云术,灵识察觉到身后有异,他猛一转身单掌劈过去,这一掌积聚了绝大仙力,就是铁做的人也会被击成铁饼。 对方的身手十分了得,在间不容之际身影突然间消失并出现在他的正前方六丈。 “瞬移术!”陶勋惊讶莫明,瞬移术至少要空尘期的高手才能用,小小秋垣县城怎么钻出来这般厉害的级高手了? “你要死呀,差点要了人家的命。”声音娇媚无比,人影一晃现出曼妙的身形,转过身,竟是玲珑。 要是换个时间和地点碰见玲珑,陶勋肯定毫不犹豫地动手降妖,但此时不论时机还是地点都不适合。他强压下怒火冷冷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偷剑的小贼,看来你总是习惯于在黑暗里偷偷摸摸地行事。” “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玲珑不满地说,挪步走近他身边,一股清幽的奇香不知不觉间笼罩了他:“你好好的知县老爷不做,不也是晚上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跑出来了嘛,而且还变来变去不让人认出你。” 陶勋没功夫同她扯皮,不耐烦地道:“我有正事要办,今天暂且放过你,下次再碰面,定要叫你为偷剑之举付出双倍代价。” “呵呵,错,我不是偷剑,是抢的。”玲珑理直气壮地冲他笑道:“你好厉害呀,上回我闯进你的仙府被阵法所制,幸亏我变作一块温玉才逃过要命的攻击,今天再进去的时候差点就没命出来,好在用你的仙剑及时逃出来了。” “怎么没取你性命,真是可惜了。”陶勋冷冷道。 “你这坏蛋,怎么那么想我死。只不过抢了你手下的一把剑罢了,又没伤到你的手下,至于如此嘛。” “我有正事要办,没功夫同你瞎扯,下回见面的时候再理论。”陶勋有些着急了,天色已经不早,路上至少要半个时辰,再不动身天光就要大亮。 “呵,你这么着急呀,办什么正事?我也要去,跟你一块儿去,给你帮忙,算作我为前几天的事向你赔罪好不好?” “胡闹,我办我的事,不用你帮忙。” “嘻嘻嘻,我不管,反正你到哪,我就到哪,除非你杀了我。”玲珑千娇百媚地说出这句话,不经意意一举手、一投足、一泓秋水间流露出万千风情。 陶勋没被她的媚态迷住,不过听到她“你到哪,我就到哪”几个字,心里却没由来地跳了起来。他猛地一惊,暗想:“我这是怎么啦,对这妖孽只该一剑劈死,怎么跟她说了这么多废话。” 玲珑见他不但没有反应,反而神情凝重起来,赶紧收起媚态,认真地对他说道:“我知道你的本事很大,不过不管你做什么事,多一个帮手总好过一个人。再说抢你手下仙剑的事,我确实做得不对,可我不也是没办法么。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要一个人对付三个元婴期的剑仙,没有仙剑、仙器护身,我怎么打得过,你也不希望我被那三个恶人害死吧。这附近又没有其他懂得炼器的人,所以只好到你的仙府里找找了,你那剑我非常喜欢,你就送给我吧,我帮你做几件事算做报答你,你看好不好?” “看在你诛杀青虚观妖道的份上,那把剑就算我送给你,我也不要你报答,你快走吧,我真的还有正事要办。” “呵呵,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玲珑大喜过望,不但没走,反而凑到他身边,道:“我说要帮你就要帮你,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我要白拿你的好处呢?” 陶勋见时间不早,再不动身就要迟了,懒得跟她啰嗦,跺脚道:“你要是坏了我的事,我绝不轻饶你。”说完施展腾云术往东北飞去。玲珑也跳到半空里,驭剑化成红光紧紧地跟在后面。 腾云术比驭剑飞行要快很多,但玲珑跟随在他后面形成的光迹在夜空里却分外显眼,陶勋无奈之下只得让她收起驭剑之术,带她用腾云术赶路。 玲珑兴奋得大喊大叫:“原来你会腾云驾雾呀,那你不是天界的天仙了吗?不过天界的天仙怎么跑到凡间来了?天界是什么样子?人多不多?你有没有熟人?给我介绍几个,免得我上去后被人欺生。” “我不是天界天仙,你再不闭嘴,我就收了你的剑把你扔下去。” 玲珑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嘟哝道:“干吗这么凶嘛。”过了一会儿,又向他说道:“你是个闷葫芦呀,一声不吭岂不太闷了?我最怕闷的,说说话吧。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跟邓老倌作对?” 这个问题的确是陶勋想知道的,不过他强忍着没有表态,仍旧一语不故作深沉状。 第三章 省城之行(上) 玲珑仿佛没注意到他的细微变化,只自顾自地说道:“我出关出来,一直满天下玩耍,几年前来到藜龙山混迹于太平寨,寨子里的人都将我视若亲人,我渐渐生出在此地安居下来的念头,也就将那里当成自己的家。我还时常一个人跑到城里玩,你们头一次来的那天我便在城里见过你,后来回寨现青虚观的臭道士正在寨子里杀人,将寨主和头领们全杀了。 我并没有去惹这些妖道,可他们居然跑到我家里杀我的亲人,我气得要命,可寨主他们也是命中该有此死劫,况且玄风妖道还是元婴期的高手,手里有一把很厉害的仙剑,我修炼的功法本不善于争斗,没有利器在手就更打不过他,只得恨恨地躲在一旁干着急。 只怪我太贪玩,又不大懂炼器的本事,所以一直没有乘手的仙剑。那天我藏在山崖下面等待机会,后来你的那个手下糊里糊涂地跑过来被玄风妖道现,遭他驭剑追杀,呵呵,你手下的模样狼狈透顶,想想都好笑啊。 他们俩的仙剑经过我近旁的时候,我突然现你手下的仙剑上的仙力气息跟我的倒有一两分相似,我便动开了心思,我的仙基远远高过他,可以不留痕迹的暗暗控制他的仙剑。所以我使出法术,将玄风妖道的剑骗到山崖底下,在那个位置上,我可以暂时切断他与仙剑之间的联系,我还悄悄将你手下的仙剑藏到妖道的仙剑剑光底下。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玄风妖道中计,被我一下子就干掉了,你手下的命可是我救的,要不然安得坐上太平寨寨主的宝座,他当不上寨主,你也不可能动起利用太平寨的人手做事的歪脑筋。” 陶勋鼻子里哼了一下,道:“原来那天偷听的果然是你。” “呵呵,我才没有偷听呢。我睡觉的时候就化成一块玉石,是你们闯进来把我吵醒的,我不想听啊,可是声音就往我耳朵里钻,我有什么办法。” “巧言令色。” “嘻嘻,巧言令色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说的话好听,长得也美?” “……”陶勋绝倒,不过他很快现玲珑眼睛里隐藏着的一丝黠色,便冷冷地道:“你何必装傻?还是赶快说说为什么找邓家的麻烦吧。” “呵呵,原来你想听我说话呀。”玲珑兴高采烈地继续讲述:“我找邓老倌的麻烦,是因为有一次我在城里玩的时候现他和青虚观的妖道是一伙的。青虚观里面还有五个厉害的妖道,而且有仙阵保护,虽说上回被你将仙阵破坏得七七八八的,但是示警的作用仍然保留,我也不是很精通阵法之术,每当靠近那里就被他们现,所以我转而开始找邓老倌的麻烦,妖道们一定会过来帮他的。” “不错,果然是狐狸,懂得引蛇出洞的道理。” “呵呵,你不会嫌我是异类吧?不会歧视我吧?”玲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陶勋不忍太严厉,再说他确实对异类修真没有多少的歧视,他向来认为天生异物能够踏上修仙之途已是极其不易,只要它们不做恶事就应当以修仙同道同等对待。他道:“天生万物,一视同仁,人有仙缘可修仙道,兽有九窍亦可修仙道,殊途同归而已。” “呵呵呵,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世上能象你这样想的人可不多呀。” “你怎么知道我的仙府里有仙剑?” “那天你们找到那个山洞,我一直在远处看着。不过,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来于仙府和县衙之间。我悄悄潜进去过几次,一次比一次难,你哪来那么多水金石呀?山里面有水金石矿吗?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怎么没有现过?” 陶勋露出得意的笑容,却不跟她解释,只道:“要不是我的元府玉璧缺少压阵的仙器,岂容你到里面放肆。” “呵呵呵,谁让你没有安上压阵仙器呢?”玲珑得意地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们在里面炼器,所以天天都盯着,有一天突然生地震,我知道你一定炼出来厉害的仙器,后来看见你的手下孙大寨主拿着一柄很神气的仙剑从洞口飞出来,我就更加确定不疑。我与青虚观的妖道在邓府斗法几次,每次只要他一准备使出仙剑我就只有逃命的份,我早就想有自己的仙剑和他大斗一场。 我算了一下,你们四个人有三个曾在洞府进出,只有那头笨老虎没出过洞,所以我估计仙府里面多半还有一把剑是留给它的。那天上午我冒险偷偷地摸进去,制住那头笨猫,打开你的宝鼎取走仙剑。喂,你炼的剑真的很厉害呀,我平时要用七成仙力才能引动一个赤天劫雷,用你的剑几乎不花力气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 “你能赤金正天雷?你哪里学的这种法术?” “你叫它赤金正天雷呀,我娘亲传给我的道经里把它叫做赤天劫雷,是非常高深的道术,非常耗费元气的。” “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这是陶勋最关心的问题。 “呵呵,不告诉你,就算你问我我也不告诉你。”玲珑笑嘻嘻地拒绝他。 “不说就算了,我也不希罕。”陶勋淡淡地道,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玲珑见他果真不问了,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东方白之前,两人在省城城外落下。 一落到地面,陶勋就对玲珑道:“好了,抢剑的事我不再同你计较,你也不要再跟着我了,你没来过省城吧,那就到里面好好玩耍,休得再来烦我。” 玲珑很认真地道:“不行,你赠我的仙剑太贵重,我一定要报答你才能安心,这是伏念,伏念刹始而生,倏然而作,你总不至于愿意看到我突然被伏念心魔劫打到魔道里去吧?” “呃……”陶勋拿他无可奈何,只得先将自己的目的讲出来,然后补充道:“我还要找我的师爷,送些银钱给他上下打点关节,你久在藜龙山上居住,应当对归允文的种种恶行有所耳闻,这次绝不能放过他。” “你是要做这么大的善事,这是积外功的大好事,呵呵,我可要不客气地凑一份子啦。归允文的事我没听说过,不过你说他是坏蛋,那他就是坏蛋,要不要我直接到牢里送他下地狱?” “不可,他犯了国法,自然要用国法治他,如果被他逃脱了国法的惩治,我辈仙侠中人再以私刑惩罚他以酬天道也不迟。” 说着话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城门吱呀呀地打开,陶勋等到有菜农往城里送菜的时候跟在后面进了城,在城里陶勋逢人便打听天景客栈的位置。 玲珑悄悄地问他:“你一大早就找师爷做什么?” “给他送银子,好让他去打点关系呀。” “你就这么去呀?你会法术,见到你的师爷就说‘老爷我给你几千两银子打点关系,快接着!’然后忽喇一下在你师爷面前变出一大堆银子吗?好吧,就算你的师爷见怪不怪,你总不至于要他背着一大堆银子往别人官署里跑吧?” “呃……这……”陶勋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城里有家恒昌隆钱庄的分号,你要将银钱存在那里换成银票,再给你的师爷送去才行。就是呆会儿买米,用银票也比用现银来得好。我在这里认得几个拉车的力伕,你去准备几口大箱子,将银子放到里面,我们用车将银子拉过去。” “多谢姑娘指点。”陶勋彬彬有礼地向她道谢。 玲珑十分开心地说:“你瞧吧,幸亏我跟来了,不然你要闹出大笑话。” 第三章 省城之行(下) 没过多久陶勋和变成一个俊俏后生的玲珑领着十辆驴车驮着十口沉甸甸的大箱子出现在恒昌隆钱庄分号门口。 门口的伙计一看见他们停下来,赶紧上来问讯:“两位老爷早安,请问您二位是存钱还是取钱?” “存钱,抬进去,要快。”陶勋十分生硬地讲了七个字,扔过出一锭一两的纹银,然后背着手径直往里。 这是玲珑教他的,在钱庄存钱的是主子,店里的伙计是奴才,越是有钱的人就越高傲,钱庄里存取钱的效率就越高,如果谦卑一些的话就要多耽误一些时间。 在伙计的叫唤下立即有十几个力夫出来将十个大箱子搬进店堂。 一名穿锦衣长衫的人迎上前,笑呵呵地问道:“在下是本店吴朝奉,请问客人从哪里来?要存多少银子?” 陶勋依旧冷冷地道:“从哪里来吴朝奉不要管,只管收银,我要存纹银二十万两,黄金十万两,你给我按照一半的比例分别换成一千两和五百两的银票和金票。要快,我还有急事赶着办。” 这可是一笔天大的单子,吴朝奉喜出望外,二十万两银子不去说它,那十万两金子就合纹银一百万两,全省和附近几省的银号加在一起也没这么多现钱呀,一大早早一点来上班就是好,要是晚来一点点就不一定轮到他做这笔单,有了这笔单他今年的业绩绝对排名全银庄第一,高升指日可待。 吴朝奉仿佛看见更高的位置和更多的薪水在向他招手,象面前这般豪阔的客商他见得多,有钱人总是这样看不起人,只要手脚利索办事妥当,也不用太过于奉承,他表现得格外卖力呼三呟六地将全分号的人都动员起来。 如此大的一单生意也将本店的掌柜惊动,看见一大早有人来存这么多现钱,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亲自奉上香茶,陪陶勋和玲珑说话。 钱庄的效率十分高,验色、称重、开票,一个多时辰就全部办稳当,一叠崭新的银票着油墨的清香交到陶勋的手上。 出了钱庄,两人往人多的地方绕了两绕,确定没有被人追踪,这才找到天景客栈。陈子轩看见他们两人时显得十分警惕,幸好陶勋早有准备,拿出临行前亲笔写的介绍信,信上有他和陈子轩约定的记号。 陈子轩高兴地道:“我估摸着信最早昨天到县衙,东翁派人送银子最快也要三四天,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不过我怎么没见过你?” “师老爷,其实也是赶巧,小的本是景云府陶老爷的家丁,奉老爷之令给少爷送银钱,少爷就命我直接过来找师老爷。” “呵呵,真是天助东翁呀。堂翁要你带多少银子过来打点?” “纹银五万两,还有五千两黄金,少爷还吩咐,如果不够的话再从景云府调银子过来。”陶勋取出二十五张千两银票、五十张五百银票、十张五百两金票递了过去。 “够了,够了,好大的手笔呀。”陈子轩乐不可支地接过银票,开始写收条。 “师老爷,请问事情办得怎样了?小人回去要是老爷问起也好回话。” “唔,主要是右布政使周大人与归允文有一点亲戚关系,他故意从中做梗,其他参政、参议则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袁大人与周大人有姻亲,面子上不好拂他,该道佥事王大人倒是力主严办。我们要打点的是左布政使许大人、参政徐大人和熊大人、参议刑大人以及还有按察使袁大人,王大人是个清廉自律的人,不用刻意打点。” 玲珑插嘴问:“周康年那里是不是受了归家的好处太多?” 陈子轩警惕地问道:“咦?你是什么人,怎么直呼布政使周大人的名讳?” 不等陶勋说话,玲珑抢先道:“我也是景云府来的人,名叫龙岭,老爷要派我做少爷的长随,我在省城里还认识几个人。”转过头冲陶勋挤眼道:“这样吧,我留下来和师老爷一块儿打点各路衙门码头,你先回去向少爷覆命,这里的事办完我会直接返回景云府向老爷禀报的。” “那好吧,我们分头行事。”陶勋的确不能在省城久等,想想刚才玲珑指点自己存银的事,觉得她应当不至于出岔子,再说陈子轩身边有仙道中人照看着安全上更让人放心。 时间紧迫,陶勋从客栈出来后就直奔城里最大的米行,按照玲珑的指点找到城里最大的一家米行,同掌柜说要买下所有库存的六成,不论新陈,照单全收。 此时正是新粮入仓的时候,米行还有很多去年的旧米占了地方,有大主顾上门米行老板自然大喜过望,而且最难得的是这个大主顾似乎分不大清陈粮与新粮的区别,于是全部按照新粮的价格卖给他。 陶勋没有在这些小问题上过多纠缠,让其占点小便宜是为行事方便。果然,当天他便借助这家米行老板之手将城里十大米行的掌柜全部请到城里最大的醉仙楼用午饭,饭桌上将他们手里的存粮也按六成比例买了去。 这样算下来,他在省城总共买到六万多石粮食,做成稀粥最多可供五十万人喝上一个月。吃完饭他提出要看粮食,于是十家掌柜都亲自陪他来到漕运码头,十几家米行的粮仓全都集中在这里。陶勋进了粮仓,不再客气,也不顾旁边有许多人,仍按上回在秋垣县城的方法挥手间将粮食装进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的仓库里面,然后在众人的顶礼膜拜中腾云飞往下一座城市。 陶勋下午赶到周边的府城,依法炮制,从各城米行粮仓总共买走三万余石粮食,一天之内筹粮十万石。他估计待邻近两省天灾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省城和邻近府、州、县的米价虽然会涨一点,但是只要他将灾民滞留在秋垣县以西,米价便不会涨得太高,而且他买的绝大部分是去年及以前的陈粮,那时新粮入仓,城市无断炊之虞。 玲珑等陶勋走后,向陈子轩说道:“师老爷,我们分头行动吧,给我一天的时间,我去将周康年那里的关系疏通,师老爷再给他送银票。” 陈子轩狐疑地问:“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莫非你与周大人有亲戚关系?” 玲珑笑道:“还真被师老爷说中了,算是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吧。” 两人分头出客栈,玲珑转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变化成一个少女的模样,手里提着花篮,一路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来到城东最大的妓院玉花楼。 玉花楼门口的龟公看见她来了,笑着打招呼:“小铃铛,好久不见你来卖花,到哪儿耍去了?” 玲珑不满地撅着嘴道:“我哪有那么好命到处顽耍,每天要在家里照看花棚,不然哪里有花卖给姐姐们。飞燕姐姐得闲吗?” “呵呵,刚刚送走一个客人,正在收拾,你快去吧。” 玲珑熟门熟路地走进一间房间,玉花楼的头牌姑娘飞燕正在对镜梳妆,玲珑悄悄走到她身后,突然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装作男声说道:“我的心肝,猜猜我是谁?猜对了大爷有赏。” 飞燕笑道:“小铃铛,别淘气了,快松手。” “唉,没劲,为什么每次你都能猜出来是我呢?”玲珑有些丧气地问。 “呵呵,这玉花楼里谁不认识你,从你进门就个个跟你打招呼,一直送你到我门口,我要再猜不出来不就真的笨死啦。”飞燕一边说,一边将玉钗别到髻上面,然后回过头,露出一张艳丽的俏脸。 第四章 连哄带吓(上) 玲珑撒着娇地道:“才不是呢,我从刚进门就暗中用法术封住你的房门,不可能有声音传进来。” “你呀,也不想想我做的哪行,有钱的恩客我都要记住他们的姓名、气味,那些全都印在我脑子里,你身上的异香,我便隔着十里也能闻出来。” “其实姐姐身上的异香也十分吸引人呀。你不在山中修炼,偏要到这种地方来做甚,莫非是怕这异香在山里白白浪费了不成?” “妹妹要是告诉我你的本相是什么,我就告诉你我留在这里的原因。” “我的本相么……等你道行足够的时候自然就看出来了。”玲珑狡黠地道。 “不公平,你老早就知道我的本相是只香獐,可我却不知道你的本相,你年纪这么小,怎么道行这么高深呢?” “修炼的功法不一样呗。”玲珑得意地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混迹风尘处所的目的。你修炼的是采炼术,需与男子阴阳交合,这种地方的确是最好的修炼处所,既能得到鼎炉,又不易被仙道现。只不过来这种地方的男人大多元阳已失,你又不肯伤生害命,这般采炼之法效果不大,修炼度忒慢了点,还不如半夜里去私会那些用功读书的穷书生,你得了元阳,他们得了慰藉,各取所需,实是两便之举嘛。” “呵呵,鬼丫头,这样的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不说这个。你今天来找我什么事?又要我陪你玩吗?” “不要老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真要论起年龄或道行你可比我小多了。” “谁让你老是要变成这副小孩子模样呢?要不你现出本相来给我瞧瞧。” “嘻嘻,想诓我现本相呀?休想。我今天来是有要事须请你帮忙。” “难得你有事要我帮忙,快说什么事,办得到的、办不到的我都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呵呵,我可谢过姐姐啦。那个周康年最近还经常来你这里吗?” “他呀?嗯,隔三五天总要来一次,他害怕家里的婆娘,不敢在此过夜,来得早,去得也早。赶巧了,他已经信过来,今天吃晚饭的时候会来相见。你找他想干吗?他可是我的恩客。” 玲珑嘻嘻笑道:“放心啦,我吃素,不会要了他的命,顶多吓唬吓唬他,吓唬完了还要给他送钱去。”接着将自己要办的事告诉了飞燕。 飞燕笑道:“不行,不行,你这样一吓他,我以后就要少个恩客了。除非你给我看你的本相,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甚至帮你另出个好主意。” 玲珑笑道:“看看就吧,不过你可不许爱上我。”返身将门关好、闩好,一转身已经变成了那副美艳绝伦、妖媚勾魂的模样,只看得飞燕瞪口呆,呆呆地半晌说不出话来。玲珑收了本相道:“我现了本相,你要答应我吧。” “妹妹美成这个样子,连我看了都怦然心动。这真是你的本相吗?我想看你的真身哩。” “如假包换的本相真身。”玲珑不等她问下去,接着道:“办好这件事可不光是为我,对你更有莫大的好处,我拿你当姐姐真心对待才照顾你的。”说着凑到她近旁耳语一阵。 “真的吗?”飞燕激动地问。 “错不了,我看得真真切切,问得明明白白,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吧?” “行行行,今天晚上妹妹想干嘛就干嘛,就算吃掉周康年我也不管了。” 玲珑忽然忸怩地道:“瞧你说的这话,真难听,我真的从来没有吃过荤呢。” 周康年四十岁出头,他从二十七岁中进士后一直仕途顺利,才一十四年就做到一省布政使的位置上成为一方大员,这全是因为他娶了一个好老婆。 他的夫人李氏是前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的独生女儿,当年为娶她过门,周康年狠下心休掉家中糟糠之妻,他的原配妻一怒之下携其幼子投河自尽,他伤心几天之后义无反顾地将李氏娶进门,有了岳父的照顾,再加上他也会做人,果然春风得意。 不过周李氏性妒,对周康年一直看得极严。他畏于妻家权势不敢反抗,直到近几年由于李氏一直无子嗣,再加上岳父致仕多年,这才冲破重重阻力娶到一房小妾。可是让他郁闷无比的是,在李氏干预之下娶回家的小妾是个再世的无盐,令他干那事的时候也提不起劲来,每次需要靠药物和烈酒的刺激作用,才能勉强行完周公之礼,房中之乐那里半点也尝不到的。 家里的婆娘不值得留恋,他自然将视线转到外面去,前两年在应酬的时候遇见了玉花楼的头牌姑娘飞燕,一时惊为天人,自此每隔几天必定要去一次。飞燕不光人长得极美,房中术更是了得,每回都将他侍侯得飘飘欲仙直比那神仙都要快活百倍,只有在她那里他积蓄许久的漏*点才能迸出来。 晚膳的时候,周康年觉飞燕今天同往日有点不一样,往常虽然也是笑脸相迎,凭他多年为官经验本能地知道那里面的虚情假意,而今天则是完全不同的、扑面而来的清风,熏得他的心情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停住杯问道:“飞燕有何喜事一定要告诉我哟。” “相公好坏,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奴家还打算要相公多猜一猜的。” “有什么喜事,快说来听听。” “奴家的表妹今天来看奴家了。” “你的表妹?我记得你说过是孤儿,怎么来了个表妹?不会是骗亲的吧?” “才不是呢。我做这一行,哪里有脸提家里的名字,说孤儿出身,那是这行的规矩。这个表妹小时候跟我特别要好,几年不见已经出落得无比楚楚动人,比奴家要漂亮百倍、千倍呢。” 一听说有比飞燕更漂亮的美女,周康年的喉头条件反射似地鼓动几下,吞咽下几口口水,急急地问:“令妹在哪里?何不唤出来一块儿喝酒?” 飞燕噘起朱唇埋怨道:“相公一听见新人就要忘了旧人,怎么这样急色呀。” 周康年把她搂到怀里亲了一口,哄道:“我的小乖乖,你才是我的小心肝,你的表妹就是我的表妹,怎么着也要给见面礼的。” 飞燕喜道:“这可是你说的呀,表妹正有事要求你呢。” 周康年变色道:“原来你早有预谋,不会是什么太难办的事吧?” 飞燕把他推开假作生气地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靠不住,说话就跟放屁一个样,没个准数,一听见有事相求你就推三阻四不索利,快走快走,奴家今晚身子乏了,不能陪你尽兴了。” 周康年涎着脸重新把她搂到怀里,香了一口道:“我的小心肝,我是逗你玩儿的,快将你的表妹叫过来吧,她就是要我帮她摘月亮我也要答应了。” 飞燕喜道:“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妹妹,周老爷已经许了你,快出来谢恩呀。” 隔壁内室的珠帘一翻,现出本相的玲珑盛妆娉娉袅袅地走出来。 对于玲珑的美色,就算陶勋那样天天和绝世美女在一起的人也缺乏足够的免疫力,象周康年这种天天和黄脸婆和无盐女住在一起的老色鬼则根本没有抵抗力,一见之下,三魂七魄全部飞到了她的身上,整个人呆坐在那里,毫无形象地张大嘴巴,任凭口水瀑布似地把胸前衣裳打得透湿。 第四章 连哄带吓(下) 玲珑假作生气地皱起眉头轻咳一声,暗中使一个清心咒,这才勉强将周康年的魂儿唤回去。她走前两步给周康年福一福:“民女玲儿叩谢大人大恩。” 周康年狠狠地咽下几口口水,用衣袖擦掉嘴角残涎,站起身抬手搀扶,口不择言地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玲儿妹妹是哪里人氏?芳龄几何?可曾许配人家呢?” 飞燕将周康年的丑态看在眼里,肚子已经笑痛,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道:“我表妹有事要求你,你尽问那些不相干的事做什么?” “是是是,玲儿快说,有什么事,只要在本省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就算是外省的事有我在也能办妥的。”周康年绕过桌子往玲珑身边凑过去。 飞燕赶紧挡到他前面拉他坐下,向玲珑道:“你有什么冤情,就快说吧,坐在这里的可是天下闻名的青天大老爷,你的冤情倘若连周大老爷都办不妥,你便只好认命了吧。” “呜……”玲珑未说话先抽泣,而且抽抽嗒嗒没个完,她本来就媚骨天生,现在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更加惹人怜爱。 周康年色与魂授,实在受不了了,急得连声催道:“玲儿快快说,不管你有什么冤情本官都替你作主了。” 玲珑见火候差不多了,收起眼泪道:“奴家是秋垣县藜龙山太平里人氏,先父母膝下只有奴家和一个姐姐。我家原也是书香门第耕读传家,只是先父不善经营以致家道中落,前几年大旱的时候田里颗粒无收,无奈之下只得将田产抵给了归允文老爷,约定过两年赎回来。谁料想归允文在文书上面做假,竟然将我家的田产霸占去了。先父同他理论,反而被他指挥家丁打成重伤,回家以后不久就气病仙逝,母亲伤心之下亦撒手人寰,只剩下我和姐姐两个孤女,无依无靠地活在世上……呜……” 这个故事虽然很老套,但是经玲珑这个绝世美女之口说出来,一万个男人里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会失去正常的判断能力,剩下一个是根本没有判断能力的白痴。 周康年不是白痴,自然被迷得神魂颠倒,浑然失去冷静,他被她的眼泪滴得心儿欲碎,怒骂道:“好个归允文,人面兽心的狗才,我……我……”他“我”了几声再说不下去,归允文是他妻族的亲戚,秋垣县送来归允文的案卷,正是他在家中河东狮的威逼下十分强硬地主张回换人重审。 玲珑见他的话说到一半就泄了气,心里冷笑,哭声更凄切,边哭边道:“可恨归老贼还不肯放过我们两个孤女,他强说先父母还欠了他的钱,要拿我和姐姐抵债,派人来凶神恶煞地把我和姐姐强抢到他家里。他叫人把我和姐姐捆起来放到他的房里,当天晚上这个禽兽就……就……” 周康年急道:“就怎样了?” “他将我和姐姐……给……给……” 周康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又急又怒地道:“你对你们做什么啦?这个老匹夫,我饶不了他。” “他要强行污辱姐姐和我,姐姐宁死不从,为了保护我一头撞死在他家的柱子上面。” “啊!”周康年惊叫失声,不过听到玲珑没有受污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归老贼见惹出了人命,并不罢休。”玲珑的话又将周康年的心悬了起来。 “他……他……对你做了什么?” “呜……呜……呜……那个禽兽竟然狞笑着对我姐姐的尸身说,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接下来他……他……他……” 周康年腾地一下站起来,怒不可遏地问:“他竟然敢奸尸?”看见玲珑点头确认,他咆哮道:“禽兽不如,禽兽不如!他们家里个个都是这种货色。”他一拳敲在桌子上,整个人反倒冷静了,坐下来道:“你接着说,不要怕,这件事我为你做主做定了。” 玲珑大喜过望,先正儿八经地给他叩头谢恩,再接着说下去:“我当时被吓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人却已经没在归府,身上的衣裳也都完好。” “哦?归贼天良现了吗?”周康年惑道。 “不是,是一个狐仙姐姐救了我,她那天晚上恰好路过,看见归府上空冤气冲天,就下来打探,恰好看见了归贼的兽行,于是出手将我救出归府。” “狐仙?她还说了什么?”周康年兴趣大增。 “我要请狐仙姐姐帮我报仇,她不肯,只说归贼还有两年气数,要等到他气数已尽的时候才能报仇。” “狐仙说他气数已尽了?”周康年问了一句,又自言自语道:“狐仙都说他气数已尽了,那他就不能怨我了,逆天行事,大不祥哪。”接着抬头问她:“你这两年是怎么过的?” “狐仙姐姐将我安顿在一个山村里躲藏,前几天她来找我,指点我到省城找表姐帮忙,她还给了我一封信,说是要转给愿意帮忙的贵人。” “狐仙的信?”周康年既兴奋又期待:“快拿给我看。” 玲珑递过来一封信,周康年接信的时候顺手在她手上摸了一把,又滑又腻又软还留有一股清香,他的骨头都酥了。 展开信,只见上面写道:“周康年,尔若敢包庇归允文,三日之内飞剑取尔狗头。”看完之后信纸立即在手中化成了一团火烧成飞灰。 周康年吓得大叫一声,瘫软到地上,满头满脸的尽是冷汗,什么美女都被抛到脑后,脑子里只想到:“狐仙知道我在包庇归允文,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借玲儿之手向我传信。” 玲珑和飞燕都假装担忧地过来扶起他,温言软语安慰一会,才将他的心神唤了回来。 周康年抹去把额头汗珠对玲珑道:“这封的内容你看过没有?” “狐仙姐姐不许我偷看,而且在上面下了咒语,我打不开,故未曾看过。” 周康年稍稍放心,一字一顿地说道:“玲儿放心,本官一定帮你报仇雪恨。”接着又追问一句:“狐仙还有没有同你说其他的事?” “没有了,狐仙姐姐只说要我送完信就在这里等她,她三天之内就要来接我,”玲珑露出娇羞的表情道:“姐姐说我有慧根,能跟随她学仙得道。” 周康年呐呐地道:“那……恭喜你了。”眼前的花朵要跟随狐仙学仙求道,自然是采摘不得了,不然狐仙怒打上门来便大糟特糟了。 “玲儿先行告退了。”玲珑见目的达到,立即撤退。 周康年看着她的背影,连声叹道:“唉,可惜,可惜,可惜啊!” 飞燕一歪身倒在周康年的怀里,腻声道:“可惜什么呀,你肯替我表妹做主报仇,今天晚上我要……”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变得香艳无比。 第二天一早,玲珑找到陈子轩,得意地道:“幸不辱命,周康年那里我已经说通了,师老爷只管到他府上给他再送些银子,保管核准批文不日下达。” 陈子轩半信半疑,下午托关系找到周康年的一个亲信,请他将五千两银票和书信一同送进去,过不了半个时辰,那个中间人就出来,喜滋滋地告诉他,周康年已经收下了递进去的东西,放话要他放心回家等待好消息。 果然,第二天核准的批文就了下来,归允文被判斩立决,也就是说不必等到明年秋天,回去就可开刀问斩,而且归家的产业被全部没官,家属流一千里。 陈子轩拿到批文,兴冲冲地告诉玲珑好消息,将这次打点的费用列了张清单抄一份给她带回景云府。 当陈子轩快马加鞭回到秋垣县衙时,两司的正式批文也随后到达。 第五章 城门打斗(上) 陶勋闻讯早带领一班亲信在大门迎接陈子轩凯旋回来。 一同回到内衙,陶勋高兴地道:“这次能顺利将归允文明正典刑,老夫子殚精竭虑,居功至伟,晚生万分感激。” “东翁过誉,学生这趟到省府办差能圆满成功,东翁及时送来的银钱才是关键,其次便是贵府家人龙岭,全靠他说动布政使周大人,这件案子才有惊无险地批下来,而且本县申报的是斩监候,所判却是斩立决,连变数都给断掉,实在是意外之喜,论起功劳来龙岭可为第一。” 所谓的“斩监候”类似于死刑缓期执行,要等到“秋后处决”,时间一拖久自然存在许多变数,判个斩立决,人杀掉、家产充公掉,自然绝了后患。改判为斩立决,这也是周康年暗中泄私忿将多年来在悍妻处受的憋屈算到归允文头上。 “他的功劳,晚生已经谢赏过了。”陶勋略略带过,接着略带气愤地道:“归家的案子只是一个开头,以后本县的土豪劣绅晚生要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 陈子轩听出话音,道:“东翁,学生看你气色不佳,难道又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生吗?” “哼,说起来晚生就有一肚子的气。”陶勋忿忿地道:“夫子从省城过来,应当已经知道邻近两省与本省交界的十县遭受天灾的消息吧?” “不错,学生是回来的路上得到消息的。” “由于两省山区的收获季节稍晚,受灾十县田里的即将收获的粮食都被天灾毁掉,山路被毁,两省的赈灾物资运不进去,十县的五十万灾民正浩浩荡荡往我们秋垣县方向开过来。” 陈子轩同样震惊无比,急道:“千万不能让他们入境,不然是天大的麻烦。” “完全不让他们入境也不可能,五十万人太多,沿途哪个州县都没有能力承受下来,算一算两省修复山路送去赈灾粮食,最少要一个多月,到那个时候大雪已经封山,灾民返乡不成,只能在附近暂住。如果强行驱赶,恐要激起民变,已经得到消息说灾民中混进三五股盗匪阴伏为害,情势堪忧矣。” “东翁有何打算?” “幸好已经有人在沿途设粥站施粥,再加上沿线官府赈济,灾民们涌过来的度减缓,人数也降了一大半,学生估计下个月仍将有二十万人涌进县境。这么多人要吃要穿,本县民力本来有限,哪里能承受得了。昨天我派人向县里的富户士绅帖子,想邀请他们共聚一堂会商捐粮捐钱赈灾之事,结果你猜怎样?” “他们都婉言拒绝了吗?” “正是,除了虞撼川和另外三两个小户之外,其他的士绅富户统统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前来,让我的募捐大会胎死腹中。” “可恨,可恼。”陈子轩分析道:“二十万灾民涌进来,要是有饿殍之情,全是东翁的责任;若有哄抢富户士绅之举,亦是东翁失职,跟他们全无干系。” “哼哼,他们想得到挺美的,我陶勋也不是只软柿子,不是他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归允文的事上我已经给他们留足了情面,他们如此不知好歹,也便怨不得我手辣。” 陈子轩被陶勋阴沉的表情和语调吓了一跳,心里扑腾地乱跳,暗道:“此子向来温文尔雅,此番只怕是真急了。” “夫子,学生已经请潘夫子和席屹开始清点官仓并清点余粮、募捐衣物,让袁班头组织衙役训练以备辑盗,夫子你要代拟一份禀贴,请求省、府准许本县从官仓中出粮赈济,并从省、府请拨越冬衣被等物。” 陈子轩吓了一跳:“东翁难道想收容这二十万灾民?” “不错,学生的意思是将灾民全部挡在本县境内,以免他们流进省、府、邻县烦扰乡亲。” 陈子轩见他心意已决,情知不可劝动,心里一边盘算如何留滞二十万灾民不致生祸,一边道:“东翁,你命人送来的十万两银票,学生为归案只花了总共两万两,另外又打点了一万两为东翁的前程做些铺垫,还剩七万两,可以立即组织人在本县及邻县购买所需物资,然后开征杂税将银钱收回来就行。” “夫子所言,正合学生之意。不过夫子的工作重心还不在这件事上面。” “还有什么事?”陈子轩讶道。 “我已经派人悄悄地搜集本县土豪劣绅历年所做违法勾当的证据,快有斩获,届时夫子要替我把关,好好整整这些天良泯灭之徒。” 陶勋回到内室,将秦佻请过来,十分抱歉地:“秦公,又要麻烦你帮晚生撑着门面,晚生还要赶紧到钟祥、竟陵去一趟,到那里购回棉布。灾民太多,几个粥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再过几天便陆续会有灾民入境,估计一个月后涌入的灾民会达二十万众,前几趟买来的粮食虽然差不多能熬到明年春天,可过冬的衣被却是奇缺呀。” 秦佻慈祥地看着他道:“你这些天从东到西往返不下十趟,来来回回飞了上万里路,最远到达南昌府,先后采购粮食二十三万石,布帛四万多匹,另有药材无数,你的夫人和他的师姐、师弟都还在半途上赈灾救济,比起你们来,我做这么一点事实在算不了什么,惭愧呀。” “秦公切勿如此想,你的出力不在这些跑腿的事情上。”陶勋诚恳地道:“等晚生这趟回来,就有要事要劳烦秦公。” 陶勋前脚走,后脚就有人跑进来飞报:“老爷,不好了,袁班头在城门跟人打起来了。” 秦佻踱出房门道:“哪里来的匪类,敢跟袁班头动手。快派人去看看。” 袁道宗在城门口遇到了麻烦,他做了陶勋的家仆之后,只改了姓名进入官府当差,所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他这也算不大不中的隐姓埋名。这几天他奉陶勋命令一方面加强缉捕盗贼和治安巡逻,另一方面加强对捕班快手、壮班民壮的训练。县衙三班衙役的是大弱点是体力奇差,所以袁道宗拟定了一个训练计划,教他们简单的呼吸吐纳术,每天亲自带队跑步跑到城外十里再折返回来。 今天收队回衙的时候,眼看城门在望,突然从路两边跳出来三个人,挡住去路。三人都是短衫打扮,太阳穴高高鼓起,手里拿着违禁刀剑,其中一名三十几岁的胖子嚣张地道:“袁道宗,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呀。” 袁道宗停下步,命后面的三十几个衙役退远一些,客气地拱手施礼道:“三位英雄,你们认错人了吧,我叫袁笠,是秋垣县三班总班头。” 另一个瘦子骂骂咧咧地道:“你他妈不是袁道宗?蒙谁呀。” “袁道宗已经死了,我叫做袁笠。三位英雄请让开,我们还有公事在身。” “呸!穿了公服有什么了不起,拿官府的名头压我们,我们怕个球。” 身后的衙役不满地鼓噪起来,袁道宗回头严厉地喝令他们不得出声,然后回头道:“三位拦在这里妨碍公务,是剪径行为,拿到县衙里是要坐牢的,快让开吧,念在你们初犯,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哈哈哈,”胖子大笑:“我好害怕呀。袁道宗,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是太苍山三杰,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你,路是不会让的。识相的赶快交出离魂剑上的武功心法。” 袁道宗皱眉道:“拦截公差,索要财物,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真以为袁某是好欺负的吗?” 一直没出声的高个子叫道:“大哥,甭跟他废话了,把他抓回去,不怕他不乖乖地交出武功心法。” 第五章 城门打斗(下) 三个人一声喊各举刀剑扑上来,一动手就是合击套路,进退攻防有度,每个人的内功不弱,招数也很高,难怪那么猖狂。 太苍三杰并不是什么好来路,白道中人斥之为贼,黑道中人引以为朋,袁道宗听说过他们的恶名,自然不会太客气。可惜他早上带队跑步训练,没有随身携带金魄宝剑,动起手来有点吃亏,只能运起空手入刃的功夫跟三人对敌。 袁道宗本打算凭借内力伤势震散他们,没想到三人的合击之术练得十分熟练,内力仿佛三位一体,再加上他们有兵器上的优势,双方打成了平手,四条人影如同飞轮一般绕在一起,劲风刮得稍稍靠近的人皮肤麻。 前不久陶勋从宝盒书库里抄了份《回风掌法》给他,这套久已失传掌法威力巨大,袁道宗练习它的时间不长,正好乘这个机会用实战来练练手,十几招过去他开始占据上风。 太苍三杰的联手功夫虽然很强,可是武学之道比的是内力和眼光,他们的内力合在一起仍然比不上袁道宗,经验上也弱于对手,招式转换的时候被对方强大的内力阻滞,很快靠抢攻占据的优势就丧失殆尽;三人的眼力则更差,根本看不透袁道宗下一掌将会在何处出现双,又将如何运动,只能机械地跟着袁道宗的动作做反应,完全处在下风。 袁道宗心里又可笑又可气,这太苍三杰未免太自不量力,偏偏口气狂得很,也不知道最近江湖上生了什么事情,麻烦事重又找到他头上。 衙役们看得呆了,他们是没什么本事,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班头赤手空拳以一敌三还能将对手耍得团团乱转,这样的武功可不是一般的高呀。他们看到精彩处纷纷喝彩加油。 又斗了二十招,太苍三杰动作越来越迟缓,联击之阵早没形,袁道宗依旧游刃有余。他正想动反攻给三人留下一点教训,城门里传出来一片杂乱的脚步,有人高喊道:“住手。” 袁道宗收回掌跳出圈外,气定神闲地站住,太苍三杰马上软倒在地上,三个人累得象三伏天的狗,吐出鲜红的舌头大口喘着粗气,连动弹的力气也没有了,引得围观的人们哄然大笑。 从城门口跑过来的人有两批,一批是奉命从衙门过来增援的衙役,手里铁尺单刀铁锁链一路晃得震天响。另一批只有两个人,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锦衣长衫,一步跨出就有一丈多,一路上也没有激起灰尘,显然轻功极高。 袁道宗止住欲上前锁拿太苍三杰的手下,冲锦衣人抑拳道:“请问阁下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出言阻止我?” “在下是金剑会全综,刚才那句话是冲那三个人叫的,袁班头误会了。” “哎呀,原来你就是金剑会全会主,失礼了。”袁道宗忙抱拳施礼。 “袁班头说哪里话,你新官上任,全某没有上门祝贺,心中早深感不安。”全综还了一礼,又道:“没有想到本县新任班头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竹剑居士袁道宗袁大侠,全某真是失礼了。” “袁道宗这个人已经在竹云谷死了。”袁道宗淡淡地道:“袁某不过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过完下辈子,不想再卷进江湖恩怨里面。” “原来如此,袁班头的心意全某明白。既然你选择到秋垣县隐居,那本会就断断不会允许武林屑小前来骚扰。”全综指着地上在太苍三英道:“他们前几天偷偷摸摸地进城,到处打探你的消息,我一直盯着,防止他们生事,没想到一不留神还是被他们溜出来。这三个人在本县暂时还没有犯案,袁班头可否卖个面子放他们走呢?” “既然全会主开了金口,袁某自当遵命,只要他们不再来惹我就行。” “在下谢过袁班头宽宏。袁班头隐居在公门,想必还不知道最近江湖上又生了什么事吧?午后如果有空,欢迎到寒舍一叙。” “好,袁某一定前来叨扰。” 袁道宗回到衙门,立即被叫进内衙,他向“陶勋”禀报了详细的情况,道:“我原想竹云谷的事一过之后,隐姓埋名就能平静过完此生,没想到余害犹在,至今仍有人纠缠不清。” “嗯,事情不象你想的那样简单,肯定有内情,全综不是请你去详谈吗,你要去一趟,好好问清楚事情的原委。金剑门是本地很有名的帮派,背后有虞撼川撑腰,我们还有要借重虞撼川的时候,你可以乘机与全综虚心结纳。” “是,谨尊老爷之命。本月十五日虞撼川要过六十大寿,他的名气大、朋友多,前来贺寿的武林人士可能非常多,老爷需要早做准备。” “我料定虞撼川肯定不愿意自己办寿筵期间县里出什么事,他的金剑门会自动担负起日常治安的,江湖豪客的事由他们出面更妥当。你下午到全综那里,不妨将这副担子转压到他们的肩上,最好能与他们拉近关系,以后灾民入境,需要借助的地方也不少。” “是,老爷。” “还有,你要想办法打听清楚本地私盐的贩运网络。” 袁道宗吃惊地道:“老爷想禁私盐吗?本朝食私盐者十之七八,贩私盐者凡盐商、官、兵、漕帮皆为之,最盛者为盐枭,严刑酷法也不能禁。盐袅动辄聚众如剧盗,网罗不少武林好手、亡命之徒为其所用,抗拒官府也不在话下。” “非也,我只是瞧那些盐枭们肥得很。灾民们眼看就要入境了,只要从他们身上刮一丁点盐屑下来,就有无数人可以得到衣食。你放心吧,我也知道私盐问题错综复杂。朝廷对私盐贩子用重刑,贩三到十斤者即可处斩,然冒死私贩者尤屡禁不绝。真要禁起私盐来,许多人要掉脑袋不说,百姓也要身被其苦,除了能搏得上官考绩时打个上等之外,反倒要捱百姓的骂,这样废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私盐是历朝历代的一个痼疾,自汉武帝盐铁专卖以来,私盐随之出现,屡禁不绝,并且越来越猖狂,有的甚至拿起武器造反,如唐末黄巢就是私盐贩子出身,到后来私盐贩子们展成势力相当强大的帮会。朝廷税收来源有限,仅靠土地、人口税远远不能满足需求,横征暴敛又怕激起民怨,因此,对食盐这样的生活必需品进行垄断经营,不是最优,也是次优的选择,盐业专卖带来的各种收入,总体上占财政收入的一半左右,这还不包括官员们从中获得的利益。 私盐的利润奇高,盐的零售价格要高于产地价格十几倍乃至几十倍。盐价奇高的原因最主要是沉重的盐税负担,例如两淮盐课清单包括奏销正课共二十五项、考核正课共九项、不入奏考正课四项、不入奏考杂项三十项、不入奏考杂费二十五项。从两淮到汉口的盐,一引盐的正课是一两一钱七分零,陆续加上各种杂课后已达十二两。除了这种正规或非正规苛捐杂税外,还有各种养活庞大盐政人员的支出要盐商交纳。 而私盐逃避了这些税课,即使价格比出产地高数倍、十数倍,仍旧比官盐要低一半以上,而且最重要的是官盐的质量奇差,各个环节的官、吏为了获利,往往向盐中掺沙子或其他东西,有时掺杂的比例达到了三分之一以上。 官盐价高质次,私盐价次质高,从老百姓得到实惠的角度来说,私盐并不是一件太坏的事。 第六章 乌衣贼踪(上) 袁道宗本有些担心对私盐打击太厉害会让百姓利益受损,听到“陶勋”的保证后,他才放了心,道:“本县的私盐大多控制在青竹帮手上,青竹帮总舵在江浙,乃是江南最大的帮派之一,其结交官府、控制地头、势力盘根错节,恐怕不大好动。摸清他们的底细,还须靠孙管家那边出手。” “嗯,你先摸清他们在本县地贩运网络吧,要让盐枭们出银子,就得掐住他们的七寸才行。” 吃过午饭后,袁道宗交待好衙门里的事情,提了几样礼盒换上便装,向人打听到金剑门的驻地,独自前往。 金剑门在县城的堂口设在城南“金剑武馆”,武馆门口站着两名彪形大汉如守门金刚般,袁道宗请他们往里通传。很快,门里一阵脚步声,全综带领两名手下从照壁后面迎出来,热热闹闹地将他请进客厅。 武馆是间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客厅又叫做“演武堂”,门前一块十余丈长、五六丈宽的大坪,两边摆满兵器架和石锁等器械。 进客厅落座寒喧过几句,袁道宗指着放在桌上的几个小礼盒道:“今天上午承蒙门主仗义出手,免去了太苍三丑的纠缠,袁某特来致谢,第一次见面,些许心意不成敬意。” “哎呀,袁班头太客气了,全某无功不敢受禄呀。早上的事,说起来还是我的不对,当时袁班头已经占到上风,正要教训三个丑类的时候反被我冒昧打断,全某只有过哪有功呢?不过班头也不要怪我多事,太苍三杰是青竹帮程天青程堂主的客人,大家都是地面上的朋友,抬头不见低头见,能让一分是一分,总要使地界和睦才是。” “门主说得不错,袁某只想隐姓埋名地在这里过完下半辈子,如果地面上的朋友照顾,自然求之不得。不过袁某与青竹帮素无瓜葛,他们的客人怎么却要找我的麻烦呢?上午听门主话里有话,所以袁某虚心前来受教。”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和竹云谷的风波有关。班头可能不知道,最近江湖上有一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风浪。竹云谷一战,离魂剑在天下英雄面前飞灰烟灭,班头也不知下落,可仙剑的秘密却没有随此消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本叫做《离魂心诀》的内功心法悄悄地在江湖上流传开来,据说它就是刻在离魂剑身上的那篇心法口诀。当日在竹云谷有几千人亲眼看见过、经受过离魂仙剑的威势,于是有人便传说只要练成了剑上的内功心法,就可以天下无敌。 但是,流传到江湖上的这本内功心法残缺不全,只有一小半。即使如此,也惹起了十数起仇杀,据有幸见过那本残书的人说,离魂心诀十分精深,练出来威力极大,要是练全了……嘿嘿嘿,所以很多人就如同当时想抢夺离魂剑一样,将目标放在了离魂心诀上面。前一阵子不知道为何,江湖上一下子冒出了五六个不同版本的《离魂心诀》,真真假假,闹得谁也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所以……” “天下间真正练过全本离魂心诀的就只在区区在下,所以武林朋友们又想起了我这个被人陷害、被人逼迫,直至家破人亡的人,是吧?” “班头见谅,在下只是讲出实情而已,对班头并无他意。” “这个我知道。”袁道宗摆手道:“看来我又要不得安宁了。可惜就算我交出离魂心诀,他们也未必会相信我。” “班头睿见。不过班头放心,只要你身在秋垣县隐居,我金剑门就绝不会允许武林屑小来烦扰,在秋垣县这个地头,我金剑门说话还是有点儿份量的。” 袁道宗摆手道:“全门主的好意我心领了,袁某自己的事自己担当。我听说令师虞老爷子再过几天就要过六十华诞,知县大老爷也非常关心,我可以透个信给你,届时老爷必定会亲自前往祝寿。” “好的,我一定转告家师。” “老爷吩咐过,虞老爷的大寿是本县一件大事,来的人肯定很多,吩咐我务必将辖境内的治安事安排妥当,不许有鸡鸣狗盗、作奸犯科的宵小之辈扰乱地方安宁,虞老爷子德高望重素为武林所仰重,袁某于公于私都会尽力。” “那在下谢过班头。其实家师早一个月就已经向周围几府、县的武林出英雄帖,告诫绿林中人不要到秋垣县生事。今天青竹帮的人生事实属意外,相信太苍三杰的行动也是瞒了程堂主的。程堂主知道这件事后会很快到府上登门赔罪的,要是他连这点礼数也没有,我少不得要上门数落数落他。青竹帮虽是江南第一大帮,但在秋垣县地界还轮不到他做主。” “袁某对全门主的话深信不疑,然则……唉,”袁道宗故意叹了口气:“武林朋友当然要卖虞老爷的面子,可要是平民百姓呢?据我所知,邻近两省突然遭遇大灾,一月之内将有二十万灾民涌入本县县境。说他们全是灾民么,我看也不见得,必定还有不少盗贼混迹其中,他们要是煽动无知百姓闹事,麻烦不小呀。” “我金剑门绝不会允许他们在秋垣闹事,班头请放心,到时候金剑门愿为公门前驱,保境安民正是本门的宗旨。” “袁某代敝家主人先行谢过全门主。”袁道宗起身恭敬地施礼。 全综扶住他,问道:“班头称知县大人为主人,这是为何?” 袁道宗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道:“竹云谷一战中,我遭到大半个武林的讨伐,虽然后来承蒙神仙解救洗刷了冤情,然毁家之祸、訾辱之情情何以堪,袁某罹此奇祸劫后余生早心如死灰。当一日神仙将我治好伤,带我出谷然后飘然而去不知所踪,临走时指点我于某时某刻到官道某处等候来此上任的陶知县,说陶大人门下方是我下半辈子安身之所,于是我便隐姓埋名自愿做了陶大人的家奴,随他赴秋垣知县任,蒙老爷看重,还提拔我出任一县班头。” “原来个中情由如此复杂。唉,说起来,竹云谷之事家师打一开始就知道班头是被冤枉的,本待要赶到谷中为你说公道话,无奈临行时遇到急事,耽搁了两天,等到去的时候竹云谷的事情已经结束,家师也是唏嘘不已哪。” “虞老爷子的侠义心肠,袁某十分感动,那天的事,只要没有到竹云谷凑热闹的人,袁某都要感激不尽。”袁道宗根本不相信他的话,所以话中带讥。 全综显然没有听出来,只顾道:“还有一件要事要向班头通报。我们这些天为了老师寿诞的事派了很多人打探消息,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生事,下面的人来报,他们无意中现有乌衣门的人出现在这附近,不知道会有什么阴谋,班头可要十分小心才是。” 袁道宗吸了一口凉气:“乌衣门?会不会弄错?” 乌衣门是天下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历史悠久,凡是被乌衣门列入暗杀名单的人基本上等于提前到阎王那里签了到,最近的一次失手也要追溯到两百年前。 “不会,可以肯定是乌衣门,我们的线人晚上解手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他们的联络记号,第二天早上再看的时候就没了。也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谁。” 袁道宗得到这个重要消息,又聊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 第六章 乌衣贼踪(下) 回到衙门,几个手下告诉袁道宗,有人找他,在门房里等候。袁道宗走进门房,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起身迎上来。 这人身材甚高,一袭青衫,一双眼睛显得十分精明,他抢先道:“袁班头,鄙人程天青,特代鄙友前来向你赔罪,请受我大礼。”说着就要下拜。 袁道宗连忙伸手扶住他,手刚接触到他的臂肘,一股大力冲来欲将他的双手往下拉。袁道宗微微一笑,内劲运转轻易缷去对方施加的力道,若无其事地将程天青扶起来,仿佛程天青根本没诚意下拜,被他一扶就主动起身了一般。 程天青也非泛泛之辈,破解他的拉扯之力容易,要做到这般从头至尾丝毫不露痕迹却难,他的脸上不禁露出微讶之色。 袁道宗只笑道:“呵呵,程兄如此大礼却是为何?” 程天青知道自己的内力与对方相比差得太远太远,略略平息一下被对方内力反击弄得有些混乱的气息,道:“今天早上在城门口得罪班头的三个人正是鄙友,他们事后对这场误会也是十分后悔,深感没脸再来见班头,所以鄙人独自前来代他们向班头负荆请罪。鄙人也要感谢班头大人大量,不同他们一般见识。” “既然是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程堂主不来,我也要登门拜访的。” 程天青吃了一惊:“班头有何事指教?是不是我的手下其他什么地方得罪了班头或班头手下的弟兄?” “那倒不是,青竹帮是江南第一大帮,既然在本县设了堂口,我理当上门拜会,以前是我的礼数没到,应当补上才对啊。” “不敢当,不敢当,袁班头新任显职,应当是我们来贺才对。” “哈哈,不说这个了,给你透个信,知县大人有意整顿本县盐务,届时地方上的各位朋友要多多支持才是。”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程天青心里暗暗吃惊,开始猜测袁道宗向他透露这个信息的含义。 送走了程天青,袁道宗到签押房找到“陶勋”,将经过详细讲述一遍,然后仍回到班房处理公务。 钟祥和竟陵远在江汉,来回数千里,陶勋为了购棉布已经顾不得太多,白天也施展腾云术赶路,到竟陵的时候刚刚正午。竟陵城内刚刚兴起棉布作坊,棉布的产量近两年逐年提高,到这里来采货的客商也逐渐多起来,各方面的接待设施都在完善过程中。 陶勋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一家规模很大的棉布作坊,老板听说他的采购量达到万匹以上十分高兴,不过他一家没有这么大的产量,于是由他作中介将城里的二十几个作坊主一并邀来,请他在城里美思楼吃饭。看着眼前的丰盛酒食,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在粥场看到的灾民的惨状,不由起呆来。 这些天他总共花出二十五万两白银用于购买赈灾物资,当真花钱如流水一般,好在宝盒金库金银充足,要是让他自己筹这笔钱就很难了。他购的二十四万石粮食一半用于设立二十个粥场,丁柔、褚小蝶、王远江和孙思正几乎没日没夜地奔忙于各个粥场之间不得半刻清闲。 正是因为他们的动作快,留滞了大部分的灾民在三省交界的府县,撑到了沿途的官府开始赈灾行动,再过几天他们四人就可以撤回来了,在他们的努力之下五十万灾民中的大部分都留在三省交界附近的府县,但是仍有二十万众由于消息不通和种种其他原因,潮水一般涌向秋垣县。 从现在开始,他要做的就是为安置这二十万人做好充足的准备。按每人每天半升粮食计算,从十一月到来年二月的近一百二十天共需要粮食一十八万石,这相当于秋垣县三年多的秋赋总额,即使官仓里的粮食全部用于赈灾也是远远不够的,他手头上只剩下了十一万石粮食,尚有七万多石的差额,或许再跑一趟武昌府就足够了。 越冬衣服是个大问题,按照一匹布最多能做四套衣服计算,二十万人至少需要五万匹棉布,如果算上棉被则所需更多。另外防治疫病的药材也不能少,还有二十万人总不至于就住在露天野外吧,陶勋想到这些心里有点乱。 “喂!你在什么呆呢?”一个娇媚的声音在他耳朵响起。 陶勋猛地一惊,回过身看见变成一个小女孩的玲珑拉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妇,娉娉婷婷地出现在他们的大包间里。 屋子里的座上客全都颇为意外地看着两个不之客,玲珑的俏美和少*妇的美艳令他们停下杯箸,一时忘记面前的美食。 没等陶勋说话,座上便有人话问道:“请问两位姑娘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玲珑笑呵呵地一指陶勋,道:“我是这位丁老板的妹妹,这是我表姐,哥哥丢下我们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喝酒快活,全忘了圣人的亲亲之义。” 有人暧mei地接笑道:“丁老板不亲亲,我们拿你们当亲亲哪。” 陶勋不快地道:“你怎么又跟来了?我这是在办正经事。上回的事我们算两讫了好不好,你不要再跟来了。” 玲珑一呶嘴:“只许你办正事,就不许我办正事呀?”边说边拉着少*妇凑到陶勋身边,旁边的人识相地让出个座位。玲珑不客气地坐下来,向陶勋道:“飞燕表姐有事要请你帮忙,上次周大人的事可是全靠她帮忙才能办得那般妥,你难道不该好好答谢她?你难道打算不管她?” 陶勋头痛地问:“可是我现在没时间呀,等先忙完这阵子再说吧。” “花不了你多少时间的,只要你听她说完就行。” “那好,你说吧。”陶勋不耐烦地道。 “在这里说吗?”玲珑看了一圈桌旁色迷迷盯着飞燕的人。 那些作坊老板齐刷刷地道:“当然不能在这里,隔壁有单间。”他们的语气和表情愈加暧mei。 陶勋没好气地站起身将伙计叫来要了一个雅间,同飞燕一块儿走进去。 不少人不怀好意地凑在门口竖起耳朵听,被玲珑用一串媚得入骨的笑声全给都勾回到饭桌旁,饶有兴趣地听她胡吹。 玲珑媚骨天生,虽然变化成未成年的模样,仍旧有一股无法抗拒的魅力,使每一个人都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再没人去注意雅间生的事。 众人寻些无聊的问题问玲珑,她一顿胡说八道敷衍。 有人问她和陶勋之间是什么样的哥哥妹妹的关系时,她娇笑道:“他是我表哥,从小一块儿青梅竹马长大的,姨妈还说等我长大了要表哥娶我哪。” “胡说八道。”陶勋刚好从单间出来回到酒席上,飞燕却已不见踪影,他厉声对玲珑说道:“你再要这样到处乱讲,我就对你不客气。” 玲珑可爱地吐了吐小舌头,知趣地不再吱声,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上反露出喜色。 有人出来打圆场,笑问陶勋:“你们这么快就完事了?飞燕姑娘呢?” “诸位不要想歪了,我和飞燕姑娘有要事商量,商量完后她自然便走了,你们没有注意到吗?” 众人一回想,的确没有人留意雅间的动静,而且也没有人注意到时间过去多久,反正桌上的酒菜仍是热的,倘若办那事也不当这么快吧。 玲珑举杯劝起酒,大伙儿推杯换盏地喝起来,玲珑十分活跃,施展一身的本事哄得二十几个老板统统喝得烂醉,酒醉之后将棉布的价格从原来的一两银子两匹降到了三匹,两万匹布总共为陶勋节省下三千多两银子。 第七章 商号规划(上) 吃完酒出来,陶勋要往仓库提走货物。 玲珑扯住他问:“你现在取布作甚?” “自然是要带回去。” “带回去拿这些棉布直接给灾民吗?秋垣的冬天很冷,靠这批棉布便足够了吗?这里是产棉之乡,何不就地制成棉衣、棉被再带回去呢?” 陶勋道:“我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秋收过后农民都比较闲,我将棉布拿回去以每一件衣补贴一笔钱的方式包给四乡农家,几十万套棉衣全部赶制出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百姓家还可藉此增加些收入。棉被方面,我打算在本地和钟祥采购棉花,仍旧拿回秋垣出钱请百姓家加工。” “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你别忘了多采购一些针线。还有,飞燕姐姐的事我要感谢你,这种机缘可遇而不可求,不得你点头成全她她不知道还会在风尘中沦落多久,她什么时候才能出关?” “如果顺利的话,九十天到九十九天,她出关以后我让她去找你。” “呵呵呵,不用了,因为……那个时候我会在你身边。”玲珑俏皮地说完这句话,不等陶勋开口马上向他伸手道:“拿来。” 陶勋愕道:“拿来什么?” “银票呀,刚才要不是我帮你砍价,你就被人狠狠宰了一刀。你实在是个精明的人呀,怎地不晓得讨价还价,白白做了冤大头。钱财再多也不能浪费,所以买药的事还是让我去办吧。还有,你的县衙这几天可不会很太平哟。” 陶勋犹豫了一下,掏出五万两银票递到她手上:“我的确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回去做,购买药材之事就全拜托你。倘若二十万灾民能在秋垣安然渡过今冬,你也居功至伟,我要代他们谢谢你。” “讨厌,我不理你了,你忙你的大事去吧。”玲珑突然变得有些生气,愤愤地接过银票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陶勋取了布直接飞回道缘仙府,他炼的第二批二十七件压阵仙器昨天就到出炉的时辰,没有特殊布置在鼎里放置时间过长将耽误火候,错过最佳出鼎时间反要坏事。 打开鼎盖,早已憋坏了的二十七件仙器迫不及待地冲出来,在洞府里到处乱飞,也许它们这两天积聚了太多过剩的精力,陶勋手忙脚乱地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将它们全部收住,又花了半个时辰全部安到位置上。 第三炉仙器所需要的材料他还没有炼出来,仙府防护大阵的事只能先放一放,有了已经炼成的五十四件仙器压阵,元府玉璧基本上能运作起来,只不过威力只有正常情况下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 通灵玉坠经过最近的几次测试,最大传输距离达到三千里,这个距离已经很远,但是太平门以后要扩展到全国,三千里的距离远远不够,陶勋已经开始计划在全国设置多个讯息站,以便形成一个覆盖全国的网络。 这样一来,原来做的通讯主器只能作为中转器,里面的结构也需要进行相应的调整,陶勋思之再三后还是放弃了制作一个巨型主器的设想,那样做太费时费力而效率提高不明显,通灵玉坠的功效只要各个主器之间能进行信息传递就足够得到保障,实无须多此一举。 陶勋启动通灵玉坠,丁柔的音容出现在他脑海里。 这些天丁柔着实累得够呛,为了避免出意外,绝大部分粮食都由他们用仙术随身携带,这样每天就须奔走于各个粥场之间,还要想办法负责现场的秩序,缉拿乘乱偷抢的盗贼,治疗染上疾疫的百姓,分采购来的棉布,组织和监督制作寒衣,忙得不亦乐乎,平时的修炼功课只能挤出一丁点时间出来做。 收到陶勋的讯号后,丁柔很高兴,面色隐隐疲惫,声音略带嘶哑地问:“有什么好消息吗?” “棉布我都已经采购好了,第二批压阵仙器也已经出鼎安装好,秋垣县这方面的物资准备大体上差不多。” “药材呢?” “按你开的方子另外有人到附近府县采购,反正这批药材主要是本县需要,晚一点运回来也不打紧。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粮食、棉布够不够?” “够是够了,这边的官府也已经开始施赈,我们正在慢慢减少施粥量,将灾民引向官府的粥场。但官府粥场比我们这里可要差上许多,煮出来的粥稀得胜似清汤,吃下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又开始饥饿,那些吏役们手黑心也黑。还有,这么多灾民没有容身之所,冬天麻烦就大了。” “你让野明安插已经领了通灵玉坠的精干人手混在灾民里,如果现官员、书吏、差役里面有贪没粮食和物资的,不要客气,将恶者项上人头取下,并且留柬警告其他污吏,如果碰上棘手之辈即刻用通灵玉坠通知你们,由远江兄长前往对付。另外,你让野明多留点心眼,如果遇到根骨比较好的孤儿务必收留下来送回寨里细心培养。 你可令孙思正带上大部分粮食和棉布到灾区附近,凡是回乡的灾民就给粮食和棉布,帮忙的人手不能再用自己的人,从灾民里招募一些。你们施粥的时候也在要灾民中多做宣传,尽可能多地吸引他们回乡越冬,组织他们修复道路和受损房屋,这样来春的农时也不致耽误。 褚师姐不是已经返回峨嵋求援了吗,只要峨嵋派加派三两个师兄弟来援手,你们就可以撤回来,秋垣县这边的事也很压头呀。” “好吧,我知道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给人看病。” “柔柔,这些天辛苦你了,快些回来,等你回来后我好好慰劳你。” “大色狼,没安好心,不跟你说了,我去了啊。” 陶勋回到县衙,秦佻将近两天的事向他汇报,他也记起再过些天就是虞撼川的寿辰,自己肯定要亲自前去祝寿。上门拜寿不能空手而去,礼品还没有准备,于是他告罪重新回到道缘仙府。 对于象虞撼川这样的武林豪客和朝廷武官家眷,大寿之际送金银珠宝什么的没多大意义,送古玩字画呢又有明珠暗投之嫌,陶勋从竹云谷的经历中找到了灵感,决定送兵器。对大多数武林人来讲,对一件好的兵器爱逾性命,虞撼川外号一剑寒三省,剑法最精,人传他平生最爱宝剑,投其所好正是送礼的不二法诀。 事实上送宝剑也最省事,金庐真人留下的宝盒兵库里有许多人间极品宝剑,随便拿出一柄都能令武林为之疯狂,他只需要稍稍加工就行。 再次回到县衙,秦佻已离开,夜深人静之际袁道宗突然求见。 袁道宗向他报告现了异常情况。当晚他练习正玄道经休息之时,忽然听见有人从外面翻墙进来,他立即起身潜到屋外,看见有个人影借着院墙阴影的掩饰飞快地摸二堂。 入夜之后,衙门内的一百多间大小屋子基本上人去屋空,比较起白天的人来人往,难免让人有点觉得阴森森,年深日久,再加上里面曾经生过种种惨酷之事,历来有不少衙门闹鬼的传说,众口相传夜晚衙门里有无数的冤鬼到处游荡。人和鬼的区别在于人有影子而鬼没有,所以袁道宗很肯定那个偷偷摸摸从后院潜进来的黑影是人而不是鬼。 他悄无声息地跟在那个黑影后面,十分心惊地看见他熟练地避过巡更更夫,三两下找到抄案房。抄案房是衙门审讯口供证词的办公用房,这里晚上应当没有人才对。 “有古怪!”袁道宗的心头一沉。 第七章 商号规划(下) 黑影躲在暗处出两声夜枭的叫声,房门很快打开一条窄缝,黑影从暗处飞快地闪进房内。 袁道宗极小心地施展轻功伏到门外,凝神听屋里的动静,但出乎意料的是,凭他的内力竟然听不清楚里面的人具体说了什么,只到最后才依稀听到了“乌桥镇”三个字。 进来的人很快离开了,不一会儿另一个人影从房内闪出,飞快地穿堂过廊回到高墙下的班房。 袁道宗认出来这个人正是今晚值班的衙役李有德,此人年纪不大却聪明精干,是他打算重点培养的对象之一,没料到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听完袁道宗的汇报,陶勋讶道:“乌桥镇!不就在邓宏景的宁园附近么?”沉思了一会儿吩咐道:“这事你不要声张,暗中盯紧一点就行,乌桥镇那边没有公事不要过去,你的目标太大。我明晚将野明接回来,这件事交给他办最合适。虞撼川的寿辰就要到了,估计来贺寿的武林豪杰会比较多,你在明,野明在暗,互相配合,应当能保本县平安。” 陶骥派来的人在陶勋焦急地等待了二十多天后终于到达。 门房传报古述求见,陶勋高兴得跳起来,立即从签押房快步跑出去,一进门房便看见古述熟悉的身影,冲过去拉起他的双臂喜道:“古大叔,父亲的信上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没想到竟是你来了。” 古述先挣扎着给他行完礼,这才笑道:“大老爷,小民现在是到你治下讨生活来了。” 陶勋意识到自己高兴得过头有些儿失仪,忙掩饰道:“古大叔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当年赶考之时蒙你照顾,当年的情义我一直铭记于心,来,来,来,我们到内衙去说话吧。” 到了内衙奉上茶,陶勋命服侍的人全部退下,掩饰不住高兴之情地道:“父亲深知我心才派你来。古叔也是秋垣县人氏吗?我怎么不知道?” “内子是秋垣县乌桥镇人,她坐车慢一些,我怕耽误少东主的大事,骑马先行一步。” “还是古叔了解我。”陶勋旋即歉然地道:“为了我的事要害古叔和大婶千里奔波,我实在过意不去呀。” “少东主千万不要这样说,折杀古述了。东主将我匆匆忙忙召回景云府,却是命我到秋垣自立门户,我当时被好生吓一跳,后来东主拿出您的信给我看我才松口气。除了做本钱的银票外,东主还让我从商行挑选懂行的掌柜、帐房、朝奉总共七个人一块儿过来,他们也要稍晚一两天才到。” “嗯,很好。不过现在事情会有一点变化了,你要多一个合伙人了。”陶勋将邓宏景参股的前因后果讲给他听。 古述皱眉道:“既然这人是少东家的对头,怎么还要拉他入股?” “他在这里的势力非常大,不如干脆将他拉到我们的车上来,免得他暗中使绊子。” “少东主想做哪些方面的生意?” “我暂时想到的是玉器、成药、米行、布坊、酒坊这几样。” “珠宝玉器是个赚钱的行当,我在京城就是做的这一行,问题是矿源和玉工不好找。少东主讲的成药是指的药堂还是其他别的什么?还有,布坊和酒坊我们都没有接触过,风险可能不小。” “我有个朋友在城西边一百多里的藜龙山里找到一个天然玉矿,那处玉脉埋得浅,开采容易,矿脉又长,成色极好,我将地图给你,你明天到衙门提交开矿的文书凭证,早点将这件事定下来。至于玉工方面,还请古叔想想办法请来有一点名气的匠师过来,不必怕花大价钱,再在本地招一批少年做他们的学徒,我们要借助这些匠师的名气将新商号玉器的名气打出去。 成药的生意是两个方面,一个是普通的药房,藜龙山的天然药材有不少,品质上乘;另外一个是由商行制作几种上品伤药作招牌,方子由我提供,我想江湖上的朋友肯定会感兴趣的;酒坊也是一个很赚钱的行当,酿酒的法子我提供,你只管做好销售渠道就行,成与不成毋须强求;至于米行和布庄其实是应急用的。照我的计划,咱们的商行刚开张的时候会要大亏一阵子。” “呵呵,老古我一辈子只做赚钱的买卖,没想到第一次单干就要赔钱。” “古叔放心,钱肯定有赚,不过办这个商行的目的不完全是为赚大钱,要之务乃是为我施政提供方便,是要花钱帮助穷苦人家。” “少东主善良仁受,古述一定全力以赴助您成就一番事业。” “有古叔此话我更有信心。对了,商行的名字你想好没有?” “东主说叫做景祥商行,你看怎样?” “就按照父亲大人的意思办吧,你下午就到县衙来办手续,我会关照下面提供方便的,你的任务就是让商行尽快运转起来,越早越好。” “谨遵少东主之命。”古述又笑道:“你大婚的时候我没回来祝贺,现在能否请少夫人出来让我拜见?听说少夫人美若天仙,少东主真是好福气呀。” 陶勋脸微微红,道:“呃,今日不便,明天吧,明天你来申报采矿执照的时候将其他的伙计都请过来,我在内堂设宴为你们接风,同时也庆贺景祥商行正式成立,到时候我请夫人出来给你们敬酒。” 袁道宗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有些焦急,对陶勋道:“老爷,城里出了命案,一大早西街陈记酒铺的后院现了两具尸。” 陶勋腾地站起来:“你去叫上忤作,召集捕班的人,我们马上到现场去。”又对古述道:“古叔先去找潘师爷,我已经做了安排。” 勘查盗案、命案的现场,并且亲自主持验尸,合称“勘验”,是州县长官的一大重任。按照朝廷刑律规定“事主(盗案的受害人)呈报强、劫盗案到官,该管印官不论远近、无分风雨,立即会同营汛武弁,赴事主家查验前后出入情形,有无撞门、毁户,遗下器械、油捻之类,及事主有无拷镣捆扎伤痕。并讯地邻、更夫、救护人等有无见闻影响,当场讯取确供,填注通报文内,详明该管各上司。倘印官不亲诣查验、捏饰填报,照溺职例议处。”也就是说在接报人命案件时,知县必须当天动身前往现场验尸。按律,州县长官如若迟延一日即降一级调用,迟延两日降三级调用,迟延三日或捏报亲临者,革职罢官。 这虽然不是陶勋接到的第一起人命案子,但生的时间十分敏感,正是虞撼川生日前两天。按照刑律,勘验的一般作法是带上捕快衙役到现场搜索,并盘问事主及附近邻居,本省还要求画出勘查现场图;勘查结束后要立即填写“通报文”申详上司,简称“通详”。“通详”一般的写法是力求简洁,牵涉到的人和事越少越好,因为在以后结案时的“申详”里可以结合口供再次报告勘验情况,如果原先的通详过于详细,和后来破案的情况不符,就会遭到上级的驳诘。 陶勋带队在现场勘验的过程中,陈记酒铺的老板一直哭丧着脸,一大早后院出现尸体不但晦气,而且要破财。按规矩,尸体出现在他家,官府一准检尸,地方上搭厂(覆盖尸体的简易木棚)的就要搭厂钱,跟官、门皂、轿夫、吹手多要酒饭钱,仵作人要开手钱、洗手钱,另外还要烧香钱、朱墨钱、笔砚钱、摆案酒、折盘盏,各项名色甚多,不可尽述,就算检出来的结果跟他没有关系,这些钱仍统统都要由他出。 但是这一次不但酒铺老板大出意外,连围观百姓也大跌眼镜,勘验结果表明陈记家的后院只是抛尸场所,知县大人只将屋主人叫过去问了一些问题后就带人走了,没有人向他收那些陋规常例钱。 等衙门的大队人马走远了之后,老板这才回过神来,马上将早已点好的鞭炮点起来朝县衙的方向叩头,连呼“青大大老爷”。 第八章 天视地听(上) 回衙门的路上,陶勋掀开轿帘将袁道宗唤近前问道:“你是武学高手,用剑的大行家,你有没有现什么线索?” “老爷,以小人观之,遇害者全部都是被人以极薄、极窄的利刃从后背穿刺心脏致死,留下的伤口细窄几乎没有血迹。江湖上这类利刃都很难使,盖因太薄了则刃软、太窄了则刃身易断,想要用这种兵器杀人须内力强、度快,尤其是力度、角度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还须下手之人十分熟悉人体的结构,一般这类人必定是精于刺杀之术之人,应当是专业杀手所为。” “嗯,很有道理,拿一件凶器给寻常武林高手他们也未必能做到这般干净利落呀,除非是精擅此道、久经训练的杀手。只不过遇害的两个人都是小角色,能有如此手段的杀手为何要杀他们?凶手做得十分利落,但是他将尸体抛到城里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掩藏得更好呢?难道是故意示威、警告某人?” “这也正是小人疑惑不解的地方。从下手的痕迹判断,我本来怀疑是乌衣门的杀手所为,可是按照乌衣门习惯他们杀人从来不会留下尸,被他们暗害者往往彻底消失宛如人间蒸一般,这次同他们的风格不相符。” “不管谁动的手这桩案子都要尽快破案,一下子死了两个人,要是不能尽破案老爷我的考绩就要受到影响。既然你认为乌衣门的杀手嫌疑最大,那也不必轻易将他们排除,他们这个敏感的时间出现在本地总归不是好路数,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呀。嗯,对了,野明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给你?” “我一大早就问过野明,他说昨天在乌桥镇那里现了异常,还守了一个晚上,不过他没详细说怎么回事,只道等一有消息便立即传讯于我。” “他现异常却又不肯细说,那是怎么回事?会不会遇到麻烦了?” “野明是个极谨慎的人,行事很讲分寸,老爷毋须为他担忧。对了,方才在查勘现场的时候我好象听到旁人说死者中有一个是金剑门的人。” “这桩案子牵涉到金剑门?你去找全综打听一下情况。野明那边的事就由我来处理吧。”陶勋说到这里,忽然高兴地说:“夫人他们回来了。” 衙门内院,丁柔正在教薄梅儿识字,见陶勋闯进来便将薄梅儿打出去。 陶勋反手将手关上。 丁柔见他急不可耐地关门,脸蛋儿羞得通红,跺脚啐道:“要死呀,你想让他们笑话我么?快将门打开。” 陶勋无奈,只得打开了门,果然看见几个仆妇不怀好意地看着这边笑,他狠狠地瞪眼用杀人的眼神吓退仆妇,再回转身深情地看着她,一会儿,轻轻地道:“柔柔,你瘦了。” “哪有的事,别人都看不出来,就你能看出来,我才不信。”丁柔话是如此说,面上流露出幸福的神态,道:“那边的事基本上办妥了,三十万灾民里有近十万已经启程返乡,闻讯后打算回去的人还有几万,粥场减少了不少,峨嵋派加派了几位师兄弟前来协助,所以我才能抽身回来,褚师姐和王师弟稍晚一点,要明天才能回。” “故土难离,只要有粮、有衣,灾民们当然不愿意飘泊外乡。这些天忙坏你了,你还是到道缘仙府休养休养吧。” “不用了,在你身边也是一样啊。”她的脸儿上升起了红晕,无双娇容刹那展露出动人的风情。 陶勋一时瞧得眼睛直,偷偷地狠掐自己一把才将魂儿拉回身体。见她嘴角有笑意,情知自己失态,忙拿别的事来掩饰:“不行,我们到道缘仙府去,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着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助你迅提高功力。我已理出些头绪,我们马上去试验一下,如果能成便算是我能给你的最大慰劳。” 丁柔听说有这样的好事,自然来了兴趣。 两人瞬移到道缘仙府,在练功室里面面对坐下,两两相望之际,陶勋看着她稍稍消瘦的脸颊,心里一阵歉然,两人过往的许多画面悄悄地浮现在心中,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无比的幸福甜蜜。 丁柔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瞧得面脖尽赤、娇羞无比,心里扑腾乱跳:“哎呀,上当了,看来这个坏蛋分明是想假借练功之名行欺负我之实,这次就让他得逞算了,下次再也不上他当。”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从陶勋的身体里传出来一股既暖且凉的气息,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淳厚的天地元气,比她在经历大幻天幻境时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仙力波动还要强烈千万倍,那股气息仿佛大海波涛般拂过来,竟然如入无人之境地穿透进了她的身体里,然后汇入她的经络,立即象沸腾了一般变成无穷无尽的的天地元气。 丁柔心中一凛,立即运起了炼丹法诀,引导这些太元元气经过经络层层粹炼转化为太元元气汇入丹田。让她无法想象的是,这些侵入身体的元气在经过粹炼之后不但没有象往常一样因为凝炼而渐少,反而膨胀一倍,照这样的度下去,不出一个月必定可以炼出初丹。她喜不自禁,彻底抛却杂念,抓住难得的机会运起功诀炼化仙力。 陶勋久久地凝视着妻子出神,不知不觉间晋入了一种空冥出神的状态,这时他身体深处久违的那股神秘力量突然冒出来,神秘力量散出来的巨大的、比太元仙力更精纯、雄厚的仙力,出现的位置、最初的运行路线和《天册》返虚篇的功法路径完全一致。 在它的带动下,陶勋不知不觉地引导仙力按照《天册》功诀行功,每完整地行功一遍,他的元神和形体就要经历过一次炼神反虚、形神合一的修炼过程,每一次过程之后他便感觉到身体好似膨胀一圈,这是仙力在迅猛增长的表现。 接连运行了三十三次,神秘力量倏然消失无踪,他觉得似乎经历极其漫长的岁月,又仿佛仅仅做个深呼吸,一切都变回沉寂。 从空冥状态中醒来,看看旁边计时的沙漏器,时间仅过了两刻钟,他欣喜地现在这短短的两刻钟内仙力竟然增长了三分之一。 丁柔比陶勋先出定,她欣喜若狂地凝神着他,一边细细体味着功力神奇大涨的奇妙感受。一边喃喃地道:“天哪,你究竟用的什么办法?半个时辰不到,我的功力便增长了几成,现在总算知道你为何那么快修练成《天册》。” “柔柔,我和你提到过的那股神秘的仙力刚才不知怎么突然间出现了,它引导我修炼《天册》返虚诀,看来你也受到了它的引导。”陶勋想了想,道:“虽然我不知道这种神秘的仙力为何会突然出现,并帮助我们增长仙力、拓宽仙基,不过我倒是从这次经历中受到启,如果我以四分之一太元仙力化为太元元气输入你体内,再用二分之一仙力保护你的身体和元神,会不会也生同样的事呢。” “那就快试试吧。”丁柔早已经有些儿迫不及待。 陶勋静坐一会儿,将这个计划反复地思量推敲数遍,觉得没什么风险,再结合前段时间一直思考的方法做出几处修改,开始依法施为。 他以元神进入丁柔体内与丁柔的元神合为一体,带着丁柔的元神运行结丹功诀,接收自己体内传过来的太元元气凝结成内丹。这个时候,从他的身体里突然迸出了那股神秘仙力,仙力以他的元神为通道出现在丁柔体内。 第八章 天视地听(下) 在他的带动之下陶勋和丁柔的元神混合体催动功诀,凝炼丹气,内丹以乎想象的度凝结,三十三个周天之后那股神秘仙力悄悄地消失不见,丁柔上、中、下三丹田处都出现了一颗只有半颗沙粒大的金色元气结晶,这正是太元金丹最初的形状。 等陶勋退出元神,收回仙力,时间过了半个时辰。 丁柔飞快地检查自己的仙基,惊喜地道:“我已经初步凝出金丹原坯,原以为还要三五年才能到这一步。” “我在几个月之内练成《天册》功法,全是靠的这股神秘仙力引导。” “相公,我要再来一次。” “不好吧,你现在要做的是入定炼气以巩固现在的成果,欲则不达。” “我不管,我还要。”丁柔难得地冲他撒起娇来。 陶勋大感吃不消,只好答应。仍按前法施为,只不过这一次那股神秘力量却没有出现,反而练功没有了丝毫效果。 丁柔不甘心,硬拉陶勋重试五六次,结果每次都一样,毫无效果,她这才死心,气咕隆咚地道:“真讨厌,不想要的时候你非要做,想要的你又做不了,你不是成心对我有所保留吧?” 陶勋面红耳赤地道:“柔柔,要是我能控制那股神秘仙力,早就带你和我们的父母白日飞升到天界去了,难道我还要对你有所保留不成?也许它只在提升仙基、冲破瓶颈的时候才有用吧。你是名门弟子,应当知道练功须循序渐进、本固元明,最忌急功近利。耐心一些,等到了下一个瓶颈的时候再试试此方法吧。” 经过这几番折腾,时间已经过了申时。 恰此时,陶勋的脑中响起欧野明的呼叫,他颇为急切地道:“老爷,我在乌桥镇,有重大现,恳请你和夫人赶快移驾前来。” 通灵玉坠亦有定位的功能,陶勋和丁柔没费力气便找到镇子外围一间民房,欧野明焦急地站在院子里,看见他们突然间冒出来,立即将他们让进房里。 进了屋关上门,欧野明翻身向陶勋拜倒,泪流满面地呜咽道:“老爷,欧野明血海深仇在身,求你为我做主。” 陶勋先布了个隔音的法术,再扶住他:“野明,不要这样,帮你报仇的事我在竹云谷的时候就答应过你,绝对不会反悔的。你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欧野明站起来,稳了稳情绪,拿出一张乌桥镇的草图道,比划道:“老爷,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请您用法术查一查这个位置。”他指的是镇子另一头的一间民居。 陶勋依言将神识放出去,刚刚侵入到欧野明指点的位置,立即浑身一紧,失声道:“仙道高手,一个是元婴后期,另一个是中期,但仙力驳杂不纯,是邪道的路数。野明,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我前天回来奉命在这里打探消息,昨天休息的时候,寻仙石忽然烫,据我的经验,肯定有非常厉害的邪道剑仙往这边走过来。我不敢造次,就躲到这里,谁料那个人也在镇里停下来,一直到今天早上都在固定的位置里活动。 今天一大早,我假意到镇那头的茶馆喝茶,守到未时,共现有六个不同的人走进附近同一个房间没有出来,用寻仙石探测那个仙道高手也在里面。最后一个来的人也是仙道高手,进去的时候同楼下的人打了个招呼,我虽然背坐着,耳朵一直竖着听动静,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分明就是参加血洗铸剑谷的凶手当中的一个,他们三十六个人的声音我这辈子也忘不了,绝对不会有错的。” “找到铸剑谷血案凶手了!”陶勋腾地站起身来:“野明请放心,若果真是凶手,哪怕是渡劫期的等高手我也一定为你擒住他,交给你报仇雪恨。” 丁柔道:“相公,元婴后期在仙道界已算得上厉害的角色,我们对付他有没有把握?此间是凡人聚集的场所,不适宜我辈动手,我们须将对方引到郊外野地再动手合击。” “不行,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要弄清楚他们的情况和底细。”陶勋想了想,笑道:“夫人担心我对付不了元婴后期的高手,今天索性让你们看看我的手段。野明,你用铜盆盛半盆水来,再取一个没有缺口的茶杯和一张信纸。” 欧野很快将东西拿过来。 陶勋将它们放在桌上,闭目凝神,数息之后他全身蒙上了一层约三分高的白色光雾,再见他双手各拈出一个手印,身体上的光雾立时汇拢到了双手手印里凝成两光球,念完咒语再将手印指向水盆和茶杯,白色光球进到两物里面后重又恢复成为光雾,不消片刻,水盆里的光雾仿佛全部溶进了水里面,茶杯里的光雾则变成了透明的水一般的东西,陶勋取过纸念动口诀后戟指从上面抹过,迅地扣在茶杯口上。 茶杯和铜盆同时出光亮,光亮里只见铜盆的水面现出影像,从茶杯上同步出声音。影像里的场景显然在室内,旁观的人想从哪个角度观看,画面立即在他面前移动到那个角度,神奇无比。 丁柔讶道:“相公,这是什么仙法?” 陶勋得意地说:“这是《天册》里的高阶仙术,叫做天视地听,凡在天覆盖之下、在地承载之上的人或事都看得到、听得到,我现在可以观察十里之内任意一个地点的情况,对方的道行根本无法察觉。” 丁柔笑道:“这倒便宜了相公偷窥别人家里的事。” 陶勋没好气地道:“别贫嘴,快看那里面生了什么。” 屋内总共有七个人,由一名年长的老者主持会议,从盆中影像可以清晰地看到此人身体表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深色气体,就象蒙上了一层透明的东西。 陶勋解释说这就是此人的护体仙力,如果道行高深的人,护体仙力便会隔断本人的影像和声音,道基越高越难被现。 另外一个有护体仙力的人显得年轻点,模样约四十岁出头,道行显然要弱一点。两个仙道高手和其他五个人穿得普普通通如同毫不起眼的百姓,不过相比较之下,另外五个凡人的相貌、神情、衣着更加平凡,几乎没有任何值得引人注意的地方,这样的人在大街上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欧野明断定五个看似普通的凡人实则内功已经到了神气内敛的境界。 陶勋则在五个人的身上现了几种掩饰得极巧妙的杀人工具,例如袖口下有细小的软针,这种长五寸的软针平时柔软易折犹如草茎,但只要稍稍贯注内力就会变得坚逾钢铁;腰带之上也有细小而结实的钢丝,坚韧异常能抗宝刀劈削;衣领处藏有毒药,见血封喉……这些机关在宝盒书库收集的秘本书籍里都有图文介绍,古老的杀手技艺经历千年仍旧没有多少变化地被传承下来。 七人都以代号相称,主持会议的称为“徐长老”,另一个仙道高手称为“吴长老”,另外五个人分别叫做“鬼影”、“青鸟”、“沙尘”、“麻雀”、“火风”,其中鬼影是其他四个凡人的头目。 透过天视地听术,他们的声音、表情都清晰地传过来。他们面前摆了一个很大的木盘,里面有山、水、庭院、道路的模型,做得十分细致,连细节处也没放过,这让陶勋想起自己画过的全县地图来。 第九章 雷霆一击(上) 徐长老指点院子里摆满的桌椅说道:“麻雀,你带领你的十名手下混在贺寿的宾客里面,六大门派的座席被安排在这边的位置,你们应当能混在旁边几桌,宴席开始之后要抓住机会尽可能地挑起少林与武当之间产生矛盾,倘若不成,可退而求其次,挑起其他门派对两派产生不满,要求在正主第三次祝酒之前务必完成任务。以后相机行事,注意不要引起旁人注意,不得暴露身份。” “属下遵命。” “火风,你和你的十二名手下将会被安排坐到这几桌,当别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开以后,你们立即往邻近酒桌上的食物投毒,机灵点,必要的时候不惜使用苦肉计。” “是。” “中毒事件势必引起宾客之间以及他们与正主之间互相猜疑,这个时候,青鸟手下六名死士的位置离正主最近,抓住机会乘其不备向正主动手,要狠,如果能够成功最好,如果不能成功他们就应当为本门尽忠。他们身上携带的崆峒、华山、邛崃三个门派的信物上的记号要抹掉,似是而非的东西更有说明力。” “嘿嘿,三个门派的贺使当已瞑目,他们身上的东西将会挥应有的作用。” “接下来由沙尘带领五名手下身穿衙门公服出现,吴长老将会同你们在一起行动,借盘问正主之机,带他离开寿筵大堂,路线是从这里到这里。” “有个问题,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知县将会前往拜寿,倘若知县不在城里的宅子而是闯到这边来出现在现场我该怎么办?继续假扮衙役么?” “堂堂知县怎会混到江湖客的酒席里,就算他真的在那里喝酒,你的人分两批进去,头一批进去想办法引他和他的人离开筵席,另一批等他走后再动手不迟。” “没问题了。” “请吴长老在此处动手,取那正主的性命。还有沙尘,你要留下李有德做死证,然后乘乱离开,麻雀、青鸟和火风从另三条线路离开,我会预先安排接应。” “呵呵,没问题。我用会少林、武当版本的《离魂心诀》掌劲送虞震川去西天极乐世界享福。”吴长老显得非常轻松,浑没将这当回事。 “徐长老和我带人在县衙起事,就算袁道宗在场也绝对不是徐长老的对手,我将在县衙尽可能多地刺杀知县的亲信和名单上的吏役,但不会伤到知县的家人,最后放把火点燃县衙,乘乱脱身。” 青鸟问道:“为什么不干脆将狗知县一并刺杀?” “上面说了,另对他做出安排,目标是让他丢官去职连带全家倒霉,如果就这样让他死了,反倒成全他的名声。” 徐长老和吴长老出奸笑声,除鬼影之外其他四个人没有任何表情,只定定地看着木盘暗暗盘算细节。 鬼影略带谄媚地道:“徐长老做的这个模型当真是天才的创造,以前我们乌衣门顶多只画图形,行动之际难免碰到意外,这一次有了这个完美的地形实物缩小模型,百分之一百不会出意外。” 徐长老十分得意,口中谦虚道:“哪里,哪里,此物做做好玩而已。嗯,对了,上午一直在对门茶馆的家伙你们要盯紧他,别让他逃了,天黑之前如果没有同党来接应他,你们可以向他下手,能抓到活口最好,否则便灭口,计划实施之前不能出任何意外。” 看到这里,欧野明心有余悸地向陶勋和丁柔说:“好险哪,现仇人的时候我差点忍不住一个人冲进去拼命,幸好思之再三还是通知了老爷和夫人,不然只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呵呵,既然我们来了,看不到明天太阳的人就成了他们六个。”陶勋淡淡地笑道:“你立了大功,幸亏我们提前现了他们的阴谋,否则没有防备之下还真的会被他们掀得江湖大乱,杀得我栽在秋垣县任上。” 丁柔生气地道:“这些妖人,连我们也算计进去,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杀了他们难消我心头之恨。” “不忙,他们既然在此镇碰头,想必镇里有他们的眼线暗哨,让我们看看他们都躲在哪里了。”陶勋伸指在鬼影身上的几个位置上点一下,然后念动咒语,水盆的画面视角迅上升高,将整个镇子囊括在内,其中除了对方的据点之外,镇子里还有七个亮点。 陶勋解释道:“我在鬼影身上选取了几个标识点,再将天视地听术的范围扩大到全镇,凡此范围内带有跟几个标识点类似特点的人,都会被标记出来。” 欧野明赞道:“老爷有这样的神通,何愁对手不灭。” 陶勋施术在水盆内另开一个图像区域,将七个嫌疑对象一一显示出来,确定他们的相貌、所处方位、武功强弱,并用复制术将七个暗哨的图像印到纸上,再画七道符贴到图像上面。 “你打算对他们动手了?”丁柔有点吃惊地道:“要不先放过他们,我向师门邀请几位高手助拳把握更大。” “机不可失,正好乘这帮大小头目会集于此的机会一网成擒,否则等他们分散后便要多费周折,而且难以保密。而且,这几个人我自信能对付得了。” “那好吧,你打算如何行动?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必须雷霆一击将他们一网打尽,免得走漏了消息。”丁柔扫过欧野明一眼后没再出言阻拦。 “我先将施术制住已经现的七名暗哨,估计与此同时徐长老将有所警觉,所以我们不能拖沓,必须马上向他们起攻击。利用面前这符水为媒,我可以带你们瞬移到他们的房间,出其不意直捣核心必能奏功。屋里的人,徐长老由我对付,夫人对付吴长老,务必一击中的,不能留给他们还手或者逃跑的机会。在我们动手的时候,另外五个凡人一时间动用不了任何内力,野明要用最快的度制住他们,特别须注意他们的衣领、袖口、还有牙齿里都有可能藏着毒药,别让他们服毒自尽,一定要留下活口。” 动手之前,陶勋和丁柔变化相貌,欧野明本来就戴着人皮面具,这样做也是为预防万一。 一切准备妥当,陶勋将手里的七张图像和符纸扔进水盆里,纸张沾水后立即起火烧成灰烬,紧接着陶勋动了瞬移诀,三人只觉眼前白光闪动,下一刻便出现在乌衣门的会场里。 陶勋第一时间将早已扣好的封神手印拍向徐长老的胸口,这种手印是他从宝盒书库秘籍里学到的,专门对付元婴期高手,只要印诀仙力入体,一瞬间便封住了对方的元婴,锁住对方的元神,使对方空有一身的功力尽数用不上,不过前提是施术的人道行要比对方高。 由于是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陶勋的出现非常之突然,毫无防备的徐长老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着了道,倒下去的时候甚至连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丁柔刚刚提升了仙基和仙力,踌躇满志地出她能使用的最强的缚婴术,这是源自峨嵋的一种仙法,它有强大的爆力,能在短时间内缚住道行高出施术者数个等级的对手的元婴或元神,只要能一击而中,短短的时间足够分出胜负。 鬼影等五个杀手正如陶勋所料全部被麻痹住,欧野明注意力十分集中,一上来就将他们全部点倒,一回头看见吴长老正张开嘴喷出一团青光。 第九章 雷霆一击(下) 原来丁柔的道行毕竟较浅,虽然一击中的,但吴长老没有立即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反而奋力放出藏在口中的仙剑光来。 不过剑光只飞出来一半,一柄长剑便穿透了他的胸膛,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向剑的主人,欧野明眼睛里喷着火正狠狠地瞪着他,他很清楚那喷火的目光里的含义,那叫做“仇恨”。 金魄剑的质地能与仙剑硬抗,自然也能刺破修仙者的护身气罡。吴长老软软地倒在地上,从额头上钻出来一个三寸多高的亮闪闪的小人,慌慌张张地想要夺路而逃,但陶勋已经腾出手,挥手打出一道光束束住它的行动。 但丁柔恼恨自己第一击失手,怒火上来甩手打出一记寂灭神雷,这种神雷专克阴魂、元婴等灵体,吴长老的元婴当即化成火焰三两下在空气里燃烧迨尽。一击得手后,她回转身看陶勋那边,不禁脸色大变。 陶勋看见吴长老连元婴都消散了,大叫可惜。 欧野明在旁呐呐地道:“老爷,夫人,我一时失控才……” “算了,只要你亲手报了仇就好。”陶勋无奈地一语带过。 欧野明忙道:“那个徐长老是他们的头,有他的口供就足够了。” 丁柔苦笑道:“是啊,有他的口供是足够了,前提他必须是活的。” “啊?怎么他也死了?” 丁柔半恼半笑地道:“你家老爷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重,一下就将他打成了元婴寂灭,早死翘翘了,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对吴长老的元婴下重手了。” 陶勋尴尬地解释:“我为了保险起见特意多用了三分仙力,却没想到他一个元婴后期的高手这么不经打。” 丁柔忍不住埋怨:“你倒打得痛快,这下线索也断了,罚你搜他们的口袋,看看有没有留下有用的东西,野明你将外面的七个人带到这里。” 陶勋在徐长老和吴长老的身上只找到两只小玉佛玉坠,他们的尸体、衣服都随元婴的消亡化成了一堆灰尘,丁柔将五个杀手重新用法术禁住。 不一会儿欧野明空着手回来了,向陶勋汇报道:“那七个人全部都死了,我听外面的人说刚才有七道天雷落下来将他们七个烧得只剩下骨灰。” 陶勋后悔道:“我忘了石化咒穿过天视地听元气阵的时候会引乙木神雷,六条人命呀,不知要增加多少恶业。” 丁柔又好气又好笑:“你啊,你是卖弄本事昏了头。” 陶勋将五个俘虏带到太平寨进行审问的时候遇到了大麻烦,他们都是乌衣门的骨干分子,受过各种各样的严酷训练,对如何抵抗严刑逼供很有经验,要不是他事前细心地吩咐欧野明从他们嘴里、衣领等处搜走毒药,他们也许早就变成五具僵硬的尸体。 逼供是太平门特训的一项重要内容,可惜的是他们没有有经验的老师指导,完全从书本上学来的东西用在实践中往往挥不了应有的效果。欧野明很快就束手无策,这些人特别能抗痛,有了徐、吴二长老的教训,他也不敢下重手,所以忙活到晚上,所有的五个人被全折磨得奄奄一息,却没有一人透露半个字。 丁柔不愿看逼供的现场,等到深夜仍然没有等到口供,恨恨地道:“可惜他们是凡人,不然让他们尝尝五行搜魂术的厉害。” 她的话提醒了陶勋,他赶紧到道缘仙府瞬移回县衙将秦佻请过来。 秦佻埋怨道:“你小子现在成了半个甩手掌柜,半夜也不让我消停。” 陶勋恭维道:“秦公辛苦,晚生心里很清楚,要是没有秦公的帮助晚生很多事都做不成,全县的百姓也生受秦公恩泽,古往今来对秋垣县做过贡献的人,秦公数第一。” 秦佻十分受用:“这还差不多。前阵子你让我暂不要修炼神仙道的功法说是有事请我帮忙,该不会就是为了今天吧?” 陶勋一拍脑袋:“晚生这阵子忙于筹备救灾物资,差点忘了这件大事。秦公不要着急,今天的请你来大展神威只是做个试验,小试牛刀尔,往后的一个月之内每天晚上都要劳动秦公大驾了。” “呵呵呵,有事做就好,闲了上千年,有事做真过瘾呀。不说了,你们是同我一块儿进去看,还是只在外面听信?” 陶勋犹豫了一下后和丁柔一同道:“愿看秦公神威。” 秦佻进到审讯房,看见五个半死不活的人后大乐:“你们这些逼供的手段也太没用了吧,人都被你们弄成这样仍得不到半句口供。” 欧野明不服气地辩道:“他们是乌衣门的杀手,受过专门的训练,神仙也拿他们没办法。” “嘿嘿嘿,是吗?幸亏我不是神仙。”秦佻命令道:“将他们五人隔离开,互相之间不知道生什么事,他们的气势就要弱一成,然后一个个地收拾。” 陶勋依言将他们分别关到邻近的不同房间,施法术隔绝声音。 回到第一间,秦佻已经开始施展法术,他的手抓向委顿在地上的青鸟身体,甫一接触立即没入到身体里面,青鸟的身体一阵颤抖过后很快恢复平静,无力地瘫软在地面上,如同昏迷了一样。 秦佻对陶勋道:“快将你的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打开,他的魂魄一旦离开身体便衰弱得厉害,不能在这一界逗留。” 陶勋赶紧取出宝盒,打开一个芥子须弥世界的入口,秦佻一纵身跳进去,手里还提着一个人形的半透明黑影,陶勋和丁柔紧跟着进到里面, 秦佻四下打量,赞道:“这里面比我那个好得太多了。”赞叹两句后默运法诀将手一挥,周围的环境立即分解成无数个小碎片般翻转起来,周围的景象随之生巨大的变化,从田野自然风光变成一间数十丈的阴森恐怖的大殿,传说里的阎王、判官、牛头、马面等鬼怪活灵活现地走来走去,两厢摆满各种各样的刑具。 秦佻向他们解释道:“这叫做十八层地狱,是鬼仙法术里的一种,人们古老相传的十八屋地狱其实就是这种法术,至于幽冥界里是不是真有十八层地狱,那就不得而知了。两位同我一起隐身,免得露了马脚。” 安排好一切,秦佻放出一团黑色的半透明气体,脱手之后很快变成青鸟的模样,四下慌里慌张地四下张望。两个牛头马面冲过去将青鸟的魂锁住,拉拽到阎王跟前跪下。 阎王喝道:“青鸟,你作恶多端,到了阎王殿最好老老实实一桩桩、一件件彻彻底底交待清楚,孤视你坦白程度决定你受刑尺度。” 青鸟显得有点害怕,嘴里仍旧很强硬:“既然你是阎王,怎么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勾错了魂。” 阎王冷笑道:“好大胆的狗东西,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厉害。也罢,我就讲两句你的底细,免得你心里不服。”说完向旁边的判官挥了挥手。 判官开始从旁边堆积如山的帐薄里寻找,翻出一本册子打开来念道:“青鸟,山东亳县人,三十五岁,原名宋春,小名狗剩,曾经用过王杲、王处风、李明、曾礤……共计二十九个名字,现在为杀手组织乌衣门白虎堂下辖青木香堂执事。” 青鸟听得额头有汗珠滚下来,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陶勋和丁柔隐身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刚才秦佻乘判官翻帐册的机会,悄悄地用搜魂术从背后向青鸟下手,搜索这些信息后转由判官之口道出。 “够了,”阎王威严地道:“剩下的让他自己招认,也免得误了他减轻苦刑的机会。青鸟,这里象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先招呼你喝点热茶吧。” 第十章 首笔买卖(上) 随着阎王一声令下,几个恶鬼猛扑上去,勾住青鸟的身体扯到一张铁床上,上面的铁扣自动锁住他的四肢、脖颈、腰腹等部位,两个恶鬼掰开他的嘴巴,另一个恶鬼从旁边的火炉上舀了一瓢铁水走过来,照准他的嘴巴灌下去。 青鸟连惨叫声都不出来,喉管里青烟直冒,从身体里面出哧哧的声音,很快就有铁汁烧穿他的身体从皮肤下流淌出来。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显见他遭受的痛苦是如何不堪。 连灌三瓢铁水,几个恶鬼将他放下来,另一恶鬼端来一瓢黑如墨汁的水灌进他嘴里,他的残破的魂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度恢复如初。 阎王冷眼瞧着这一切,道:“怎么样?这杯热茶喝得舒服吧?这里可是阴曹地府,你便是想死也没地方死去,如果想再喝几杯热茶,我再问你问题的时候你尽管不出声就是,一个问题一杯热茶,你自己掂量。想好没有?” 青鸟慌忙趴到地上痛哭道:“小的想好了,求陛下慈悲,我一定老实招供。” “如此甚好,你的姓名、身份?” 青鸟一愣,马上老老实实地将刚才判官讲的复述了一遍。 “你们的组织,总坛在哪里?门主是谁。” 青鸟的眼神里露出狐疑之色,吱唔道:“我在门中地位低下,知道的事情不多,陛下问的问题一个也答不上来。” 秦佻知道自己太心急了一点,马上故伎重演。 只见阎王一拍桌案骂道:“你个狗才,你那些杀人的勾当帐上已经记得清清楚楚,等会自然会由下面的人照帐给你施刑,这样的小事情何必浪费孤的时间多问一遍。现在问的是你最大的罪恶,只有老老实实坦白才能减轻你的罪状,这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对你们这些无恶不作之徒网开一面,要照孤的意,直接拿去用油炸倒更干脆。左右,把他拿去锯了,锯十趟。” 青鸟哀号道:“求陛下饶了小的,小的愿招,愿招。” 阎王怒道:“现在讨饶已经晚了,拖下去行刑。” 这一番锯刑比之先前铁水灌腹酷烈更甚,小鬼们刻意用粗糙的钝锯,做起活来也是慢慢吞吞、精细无比,看着血肉慢慢被锯开,看着骨头被锯出层层碎屑,这种摧残真非人所能受。 青鸟重新被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全然没有了力气,五体投地躺在地上只能本能地不断抽搐,过了一会儿才恢复一点,勉强能抬起头来。 阎王对他冷笑道:“你不要以为没有你的口供孤就不知道你们的事,让你看看你的几个同伴在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楚江王面前是怎样的。”说罢一挥手,青鸟的面前出现四幅画面,分别是另外四个同伴在受斫截、碓捣肉浆、抽肠、破顶撬齿等诸般酷刑的情景,惨叫之声令人心胆俱丧,接着又传出他们四人招供的几句话语。 阎王收起影像,放缓语气:“孤本前居第一殿,因心软怜屈死屡放幽魂还阳伸雪才被贬到第五殿,你刚才也看到了,孤是用刑最轻的一个,若你还不知足非要尝一尝孤的酷烈手段,不妨嘴硬到底。” 青鸟的精神恢复了很多,哭道:“求大王怜悯,罪民什么都招。乌衣门系始祖乌衣先生创自于后汉黄巾贼中,历代因革至本朝,总坛之下设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坛,分辖五方之事,各坛下设金、木、水、火、土五香堂,各香堂之下按天干设旗,旗下依地支设组,也有因事而设组,事毕则组散的。鬼影是罪民的上司、白虎堂堂主,名叫金涣,他对总坛和其他分坛比较熟悉,罪民担任青木香堂堂主,只知下属之事,若有隐瞒愿受陛下酷刑。” 接下来青鸟将他辖下的所有旗、组和所有的手下的姓名、住址、联系方式一点不漏地招出来,并且将他知道的其他香堂的情况也都供出来。 陶勋从他的供词里知道,白天县城里现的两具尸体正是青鸟的手下所为。 阎王满意地道:“嗯,你的口供签字画押后,我要送到其他四王那里对证。如果没有差错,可以折抵你两桩杀人的罪过。” 青鸟忙问:“请问陛下,还有何法可以折罪?” “按律本来不能再给你折罪的机会。唉,也罢,孤心太软,改也改不掉,就法外施恩吧。你把你所有的杀人罪行同判官的帐薄对一对,如果全部对数的话就折你一桩杀人罪过。你再将你们到秋垣县的前因后果说说清楚,孤视你招供的详细程度再决定是折三桩杀人罪过还是五桩。” 青鸟听到最高能折五桩杀人罪过后几乎乐疯,马上竹筒倒豆子地将他所有的杀人罪行和他们这趟的目的交待得清清楚楚,阎王拿到灵官记录的供状,从里面挑了几处让他复述,确认无误之后,让他在供状上面画押。 秦佻得意地收回青鸟的魂魄推回其躯壳,再到鬼影的房间依法施为。 令陶勋和丁柔没有想到的是,鬼影除了是白虎坛坛主之外更是乌衣门副门主,原名潘右凡,他的表现比青鸟要硬气得多,不过多受一轮铁犁犁身之刑,再看一看青鸟等下属拼命招供诋毁他的影像片断之后,他的精神也崩溃,开始老实地招供。 秦佻先问过他乌衣门的组织机构情况,再问他此行的目的。 鬼影招认道:“这一次行动是受门主的严命,配合总坛派来的徐长老和吴长老在虞撼川的寿筵上刺杀他,还有就是乘乱暗算江湖名流和挑起江湖仇杀,栽赃嫁祸少林、武林两大门派,令天下武林与之为敌,使武林元气大伤。” “就凭你们可以办到这些吗?” “我们乌衣门一门之力的确难以办到,可是门主已经带领我们投入剑仙名门大乘门门下,徐、吴二人就是大乘门派过来协助这次行动的剑仙,有他们在后面撑腰,对付所谓武林高手自然不在话下。” “你怎么如此确定?” “两年多前,本门副门主以上在总坛召开例行年会,大乘门十二名剑仙突然出现,他们喝令本门听从他们的号令,门主平逸夫带领我们奋起反抗,结果他们只派其中一个剑仙放出飞剑,我们所有的人立时不能动弹,只能任其摆布。好在他们并不想要我们的性命,只逼本门归顺。他们还说,只要听从他们的命令,就助本门称霸江湖,并且传授十套非常厉害的武功心法。 门主思虑再三后,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奉他们为宗主。我的武功虽然不是最厉害,但要是参加武林大会,进入前二十应当不在话下,门主的武功更高,当今武林绝对数一数二,但我们六个人加上总坛的二十四名护法却根本不是剑仙一人之敌。刚才突然袭击我们的三人更厉害,听说徐长老是大乘门香堂执事一级的高手,我见识过他的仙术,确实十分了得,没想到被人一掌打得灰飞湮灭,我总算知道‘天外有天’四个字的含义了。” “杀虞撼川是你们门主的意思还是大乘门的意思?” “我从徐长老露的口风里猜测,应当是他们下的命令,门主只是负责组织实施。至于大乘门为什么命令我们这样做,那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徐、吴之外,大乘门还派了其他人没有?道行如何?” “据我猜测,应当还有七到八个大乘门的剑仙参与,领头的人姓平,他们在秋垣县早已经设下据点,有自己人接应。” “徐、吴两个妖道有没有特别的事对你们交待的?” “他们特别交待过,此行不得靠近青虚观,如果有人执一寸三分长的玉佛找上门,我们要无条件地服从他们的命令。” 阎王抛过去徐、吴二人身上找到的玉佛,问:“就是这样的玉佛吗?” “正是,徐长老说这种玉佛是他们大乘门的信物。” 第十章 首笔买卖(下) 录完全部五个杀手的口供,让他们签字画押,天色微微亮,陶勋、丁柔做了一番安排后带秦佻一同回到县衙。 褚小蝶、王远江已经在他们的房间里等候多时。 陶勋看见两人到来,兴奋地道:“正在想你们,你们就来了,真是太好了。” 丁柔笑道:“到底想哪个?王师弟还是褚师姐?” 陶勋变成关公脸,不愿做出否认的表态,含糊道:“我也想念远江兄长。不说这些,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要做,需要细细筹划,还需要一些高手押阵,如果赤眉师叔能带一些精明强干的弟子前来帮忙,那就更好了。” 褚小蝶瞅了丁柔一眼,主动道:“妹夫将事情大略讲过,我立即回山请动赤师叔前来助阵,请王师弟留下来做你们的帮手吧。” 陶勋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将事情大致讲述一遍,褚小蝶听得很仔细,将些细节问清楚后告辞而去。 送走褚小蝶后,剩下的三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让王远江混进古述带来的人手里假充景祥商行的老伙计以掩饰行藏,陶勋将会任命他作专管治安、刑捕的三班衙役都头。 古述一大早如约来到县衙申办采玉执照,陶勋将他请到内衙同王远江见面。 两人也算是老熟人了,古述对王远江的印象特别深、特别好,知道他是有大本事的高人,见他也来为少东主办事自然高兴万分,按照对待师爷的礼节待他,显得极为尊重。 上午他们一起到签押房,陶勋将袁道宗和三班衙役头头以及衙门相关的书吏叫过来,当面正式任命王远江为三班衙役都头,将此事敲定下来。 中午,陶勋在内堂大摆筵席,为古述等八人和王远江接风洗尘,为王远江任职庆贺,陶勋请出丁柔给诸位长辈敬酒,她惊人的美貌令他们个个几乎失态,待她走后猛夸少夫人美胜天仙,轮番上来向他敬酒。陶勋的酒量一般,但他可以轻松地用仙力化去酒力,所以来者不拒,杯到杯干一饮见底。 车**战下来,他一个人喝掉满满两坛子烈酒,脸上没有丝毫变色,商行的人都是“酒精”考验的老手,见此情景纷纷收起灌醉少东主的心思,对他亦更加心服。 陶勋在酒桌上将前日对古述讲过的话重述一遍,并诚恳地道:“各位都是我的长辈,曾看着我长大,不瞒各位,我急急忙忙地催促景祥商号建立起来,就是需要借商号之力帮我渡过迫在眉睫的一个难关。” 帐房文克正抢着表态:“少东主的难事就是我们的难事,只要少东主一句话说下来,赴汤蹈火自是不在话下,就算要我砸锅卖铁也不皱眉头。”其他人纷纷表态附和。 陶勋轻摆手笑道:“文叔叔言重了,我绝不会让大家那样做的。我讲的难关乃是邻近两省新近遭灾,五十万灾民涌进邻县,其中二十万人将会进入秋垣县求食过冬,根据已经得到的消息,自十日前已经有灾民陆陆续续入境。前天府衙转来封公帖,要求本县至少要留住十万人口。” 朝奉周正安讶道:“十万之众,比秋垣县户籍丁数多出来差不多一半,秋垣县哪里来那么多粮食养活他们?这太难了吧。” “呵呵,周叔叔,十万之众算什么,我的想法是要将这二十万灾民统统留滞在秋垣县境内。” 这一下连古述也大惊失色:“少东主,这怎么可能?粮食、衣物、房屋、药品等等物资是一笔天大的数目,以区区秋垣一县的财力、物力、人力根本无法解决这些难题,秋垣县绝对没有能力接收这么多灾民,与其让其在此挨饿受冻,不如放他们到邻县寻口饭吃。” “是呀,少东主切不可贪多,过犹不及。”其他的人纷纷附议,显然是担忧他急于出政绩而做出自不量力的事情。 “诸位叔叔不要担心,我既然有了这个想法,自然便有把握做好,不过也需要大家帮帮忙。” 古述依旧很担忧:“少东主,这种事千万不要勉强才好。如果能够妥善安顿好二十万饥民自然最好,既是大功一件,亦在上官面前亦凸显能力,可要是万一处置、举措失当,失了官声不说,最吃亏的还是二十万灾民呀。” 古述的话近似于指责陶勋在此事上有私心,同来的几个人不禁为他担心起来,他们却不知道古述出自真心为陶勋担忧,而陶勋也在心里将古述看成亲人,虚心接纳,丝毫没有芥蒂。 陶勋很认真地道:“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为自己树政绩,而是真心为这二十万灾民好,也是为秋垣县着想。我刚才说了,这是个难题,急急忙忙地让商号成立起来就是应对这一场考验的重要一步棋。” “请说其详。” “安顿二十万灾民,要之物乃是裹腹之粮和御寒衣被。这两个方面都不必太担心,我有几个好朋友早在半个月前就自己掏钱到江南产米大县采购了粮食,正在分批运过来,共有十三万石左右,再加上官仓的三万石粮食,应该够二十万人勉强捱到明年开春。另有几位朋友代购棉布五万匹,也正在运送途中。” 在座的人几乎都惊讶得嘴巴合不拢,文克正道:“乖乖,十三万石粮食就算全部是陈米也要六万两银子,五万匹棉布是将近两万两银子,少东主的朋友可真是有钱哪。这些粮食和棉布全都是无偿捐赠吗?” “那倒不是,这么大一笔钱粮布帛我也不可能让友人太吃亏,我打算等这批物资送到后,由我们的新商号出面以成本价全部买下来,用新商号的名义捐赠给县衙门,以搏得一个好名声,这样我以后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许多方面对新商号给予照顾。” 另一个帐房张卮晖带着疑虑地说:“商号的启动银子总共才十万两,这一下子就要花掉八万两,而且是有赔无赚的买卖,商号要运作起来可就困难了。不过再困难我们也要买下来,只要对少东主有利,赔进张某的身家也在所不惜。” “张叔叔言重了,刚才我就说过断断不会让大家到那一步的。我其实也不想这样就花掉八万两银子,商号新创,哪一样不花钱呀,一次性支出八万两银子可是要伤筋动骨的,所以这笔银子不是真的拿出去。” 古述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少东主有何妙计呢?” “我那几位朋友手上有大把的闲钱,不用也就白不用了,所以他们最爱收藏古玩字画、珠宝玉器之类的贵重物品。” 周正安恍然大悟:“难怪少东主紧催我们马上办好采玉矿的执照,原来早有计划了。呵呵呵,我心里一直在嘀咕,我们连玉矿在哪里、啥样子都没搞清楚,怎么就要买下玉矿的开采权了。” “呵呵,是呀,我同那几位朋友非常熟悉,在他们面前也有几分薄面,由我出面作保,用三十到五十件上品大件玉器抵十五万两银子,这些粮食和棉布算作他们下的定金。而且他们为了表示对灾民的善心,决定这批八万两银子的物资只实计白银六万两,另外近两万的差额算作他们捐的善款。” 第十一章 下手捉贼(上) 众人都高兴起来,这样算算商行实际上不必拿出半文钱,就换到价值八万两白银的粮食布帛,商号还没正式经营就有了一大笔进帐,任谁也会兴奋不已。 只有古述担忧地道:“既然收了人家的定金,咱们的货就不能对不起人家的银子,几千两一件的玉器,对玉石的品质还有制玉匠师的要求都是极高的,就算玉矿所出产的玉石品级极高,可是制玉的方家却不好找呀。” 陶勋笑道:“古叔叔不用担心。他们是我生死之交的好朋友,大不了将玉器的数量提高到一百件甚至更多,或者在以后的生意中多向他们让些利,只要不让他们吃亏就行了。不说这个,还是说说他们捐的两万两银子,这笔钱要从商号的帐上提出来,我另有用途。” 张卮晖道:“这笔是捐款,也不用从帐上过,少东主只管拿去花就行。” “非也,非也,这些善款我一文不会乱取,诸位叔叔也一分不得乱取。这两万两银子一定要进商号的帐,并且以商号的名义花出去。” “这怎么行?钱是别人捐的,我们岂能窃他人之肥而利已之名?” “古叔叔,不要紧的,他们捐这笔款子只是略略表个态,实际上没有捐一文钱,只用物资抵银子,钱还是要从商号里拿的,我们没必要用自己的钱为他们树名声,你不用理会,他们那里由我去说。” 文克正深以为然,抢在古述开口之前问道:“少东主打算怎么用这笔钱呢?” “五万匹棉布送过来,要全部做成衣被,我会下令全县每户人家可到县衙领取布匹加工赶制成衣被,衙门付给工钱,加工所需的其他物件全都由衙门开支。我草草计算过,算上工钱在内平均每匹布的加工费约两百文。” 周正安赞道:“按本朝的制度,官府征调民役都由服役者自备钱粮,少东主这样给工钱征调民役,真是菩萨心肠呀。” 陶勋淡淡一笑:“呵呵,菩萨什么的只是个虚名,我不会让商行出太多血本的,要缝制这么衣被,针、线等物必然走俏,我已经尽出宦囊遣人采购大量针线等物回来,到时候由商行售出,算作小小的补偿吧。衣被这一块用掉了一万两,还剩一万两过一两个月还有妙用,到时间再向商行支取。” 酒宴散了后,古述借故留下来,悄悄地问陶勋:“少东主,你那几个有钱的朋友是不是见不得光的那种?” 陶勋一愣:“什么见不得光?” “唉,其实我们这些老兄弟嘴上不说,心里都很清楚,少东主朋友的钱的来路不一定正当,大概他们是要借这件事将钱漂白,这种事并非正当的营生,我劝少东主以后还是不要沾的好,你以后前途远大,犯不着在这样的事上犯险呀。” 陶勋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古叔想到哪里去了,他们赚的钱绝不是偷、不是抢、不是骗来的,完全是合法经营所挣,干净清白得很,你尽管放心,我不做因小失大的事。” 古述仍然不放心,见劝不动他,只好叹着气走了。 陶勋回到内室将情形同丁柔一说,她也觉得有些好笑:“相公干吗不明白告诉他这些钱其实是你从前朝飞升的仙人那里得来的?” “不可如此,那笔宝藏的事就我们几个人知道悄悄用来帮助别人最好,如果扩散出去,万一走漏风声会给他们带来不测之祸的。” “说得也是,你既然打算将钱拿去助人,何不乘夜将它们分送到穷人家的门口呢?” “夫人说笑了吧,这怎么行?飞来之财说不清楚来路是要吃官司的,再者说钱来得太容易的话,凡人心中容易生贪念,守株待兔的故事你还记得吧。” “那倒也是。”丁柔同意了他的观点,歪着头出神地道:“不说这些了,我要好好想想明天到虞撼川的寿筵上怎样看热闹。” 陶勋摇头道:“你要是去了,县衙这边怎么办?” “可以让王师弟先顶一顶,再不然你调孙思正回来帮忙。我不管,反正我要去瞧热闹。” “柔柔,要以大局为重呀,现在这个时候不能有一点疏忽。” “你去头痛吧,反正我要去。”丁柔摆出蛮不讲理的架势。 陶勋哭笑不得,的确,这真是一个让他头痛的问题呀。 虞撼川的六十大寿不但在秋垣县是一件大事,在武林更是一件大事,前来给他祝寿的武林中人早在半个月前开始陆续到来,到他寿辰这天总共到了两千余人,武林的大多数门派都收到请柬,纷纷派出代表前来,也有许多没有收到请柬的武林豪杰自地前来。 虞撼川的府上早已经张灯结彩,人人脸上洋溢着欢乐,这些天除了江湖客之外,还不断有四里八乡的乡亲将礼物送到府上,如果虞撼川拒绝,他们放下礼物就跑,有的没有礼物相送,就到宅院里向他磕头。 陶勋取消了下午的坐堂,换上常服,带了礼物,乘上轿子,由王远江带齐全副仪仗鸣锣开道,动身前往虞撼川在城外的云闲山庄,据他得到的消息,虞撼川专门在这个离县城四十里的山庄接待江湖豪客,城里的住宅接待四方士绅友人。 十月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古人曾说“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雁南飞,霜林醉”,一路上这样的景色随处可见,田里割下来的稻杆扎成堆堆在地里,它们将被烧成灰和入泥土里增加土地的肥力,也有的将秸杆拿回家铺在床褥下,睡在上面十分暖和。 陶勋打开轿帘往外看,这个时候是农闲时节,田野里没有平日那样忙碌的人影,一派深秋景象令他心旷神怡,忍不住吟道: 菊寒透鼻香,雁字试天高。 垅亩藏金穗,丘山孕富饶。 东篱忽可见,五柳或成邀。 觞酒歌弹剑,忘形卧露蒿。 王远江回头笑道:“好个‘觞酒歌弹剑,忘形卧露篙’,于我心向往之,好久没有那样痛饮过了。” “这还不容易,明年踏青时当与兄痛饮尔。” “好啊,不过喝醉了被弟妹埋怨,可不能怪我啊。” “我自是不会怨你,不过山妻她会骂你,哈哈哈!” 陶勋和王远江说笑几句,忽然惊道:“糟糕,我的请柬没有带在身上,劳烦远江兄骑马回去帮我取来。” 王远江应了一声,拨马往回奔去。 陶勋放下轿帘端坐轿内,身体随着轿厢的上下起伏开始闭目养神。 ※※※※※※ 水静乡在县城东北方向四十里,这里溪流纵横、水网密布,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景致,水静镇是全乡的中心,不但是因为乡中大户人家多集中在此,更是因为每月逢五就有圩场。每逢赶圩日,邻近乡村的百姓拿出手中富余的东西到这里跟别人交换自己急需的东西。 乡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逢双月十五日要在圩场办一场拔河赛,最终胜利的队伍能获得一定的奖励,所以每当这个时候圩场内外分外热闹,镇上的人家都要到圩场看热闹。 镇西的磨刀匠孙岷人一大早就起来赶圩场,他磨剪戗刀的技术在乡村间颇有口碑,但平时走乡串村脚底磨出水泡也不见得能有几笔生意,只有这个日子他的生意才特别好。 第十一章 下手捉贼(下) 圩场设在镇子东头,从东到西不到百丈距离,孙岷人扛着条凳、水磨石等工具担子走出门,一边走一边晃荡着工具笑呵呵地吆喝:“磨剪子咧,戗菜刀。”极富韵律的声音飘过街道。孙岷人乐呵呵地边走边跟熟人打招呼,走到镇中一个小茶馆前停了下来,这里是他吃早点的地方,每次赶圩路过都要在这里喝上一碗大叶茶、吃上两个白面馒头。 茶馆的老板看见他来了,热情地地道:“孙老板,好久没见到你,到哪里财去了?” “呵呵,到麓阳乡那边转了一趟,走了上百里路,累得要死,只做了十几笔生意,却走破几双纳鞋,亏也亏死了。” “孙老板的财运马上要来了,今天是大圩,够你吃饱三个月。” “呵呵,承您吉言。今天仍是老规矩,谢啦!”他一边说一边在常坐的位置上坐下来。两个馒头和一碗开水很快送到他面前,他从工具袋里取出几片茶叶放进开水里面,很快茶叶舒展,一股清香飘出来。 茶馆老板赞道:“孙老板的茶叶就是香,您要是肯将这个制茶的方法拿出来卖,我愿意用半间茶馆同你交换,你今天有没有这样想法呢?” “呵呵,那可不成,等我哪天走不动了,我还指望着这个方子养老哪。”孙岷人一边说笑,一边伸指将茶水里的一根碎杆挑出来,用手抹到桌面上,抹了两下才抹掉。他似乎已经很渴了,不顾茶水仍然很烫,鼓起腮帮子几口气草草吹凉,一仰脖子全吞了下去,连茶叶也没剩下,然后抓起两个馒头,留下一文钱起身挑担子走出茶馆。 茶馆老板愕道:“哟,孙老板今天怎么这么赶呀?也不多坐会儿,圩场才刚刚开始,不急于一时嘛。” “我忘了拿一样东西,得先回家去一趟。”孙岷人解释道,匆匆地往家赶去。 到了家门,他突然停下脚步,面色凝重地看向大门,表情冷峻得可怕,一双眼睛里精光灼灼,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全然没有刚才的市侩气息。 一个人影突然从孙岷人身后扑过来,戟指迅捷无比地点向他的背部大穴,又狠又准,出破空之声。 孙岷人灵敏地往前一冲,左脚撩起反踢对手环跳穴,就象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认穴亦是奇准无比,而且不带一丝风声。 来人快变指为掌切向他的腿弯,另一只手如铁钳一般抓向他的脚踝。 孙岷人撤回脚一个纵身往前跳出,半空中已经转过身来,手里的担子小山般砸过去,双手连挥,一蓬暗影夹杂于其中射过去,封住对手可能的闪避去路。 对方冷笑一声,抬掌劈出,掌风击过来将整副挑子击得原路折回去,翻转过程中把暗器尽数挡住。 孙岷人打出暗器之后立即毫不犹豫地纵身往房顶跃去,身形缩成了一团,去势如电。 但是对手的反应比他更快,伸出右手运掌出爪凌空一抓,孙岷人在半空中的身躯一震,他脚上的两处要穴被隔空点中,整个身体顿时失去了动力支持,在他来不及应变之前,又是一股大力卷过来,胸腹、脖颈、手臂上六处大穴几乎同时一麻,再也不能动弹。 孙岷人的身躯象堆东西一般从半空掉落下来砸到地上,由于穴道被制无法运内力护体,他被摔得七荤八素几乎背过气去。 那人快跟上来掐住他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巴,拿根竹签从他的牙齿里剔出一粒半颗绿豆大的米黄色药丸,这才松开手对他说道:“地鼠,你被捕了。” 孙岷人挣扎道:“青天白日,你们怎么能随便抓无辜百姓?” “无辜百姓?哈哈,笑死我了,等你见了你的顶头上司青鸟,一定要和他讨论讨论什么人才算无辜百姓。” 从对面的屋里走出来十几个衙役一齐向那人行礼:“袁班头,屋里还要不要进去搜?” 孙岷人惊叫道:“你是新任班头袁笠袁道宗?” 袁道宗得意地向围上来的百姓亮出号牌:“我是衙门班头袁笠,奉命前来擒拿朝廷通缉的乌衣门逆党,无关人等散开,免得无端受牵连。” 百姓怕官,听后立即作鸟兽散。 袁道宗回头命令衙役们:“当然要搜,搜仔细点。你们留在这里不要离开,看住这个人,丑话说在前,要是他出现意外,你们就是乌衣门的同党。” 衙役吓了一跳,连声应喏。 袁道宗指着其中三个衙役道:“你们三个马上跟我来。”说完后骑上牵过来的马,飞身上去扬尘而去。 秋垣县衙,守门衙役正拄在水火棍上打着盹,一串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把他们惊醒。张开惺松的眼睛,看见新任的总都头王远江已经在台阶下下马,赶紧迎上去接过马缰绳谄媚地问道:“王老爷不是随大人去贺寿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大老爷的请柬忘记带,差我回来取,你们给我换匹马,我等会出来之前一定要准备好。”王远江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 走过班房的时候,王远江冲里面喊了声:“今天谁当班?” 一个衙役应声出来,瞅见王远江后一愣:“王老爷怎么又回来啦?” “老爷忘了带请柬和礼单,你到夫人那里去取请柬,我到签押房拿单子,要快,我赶时间。”王远江边说边匆匆地往里走,走了两步回头问道:“你是叫做王有德吧?嗯,很不错,挺机灵的,比外面那几个强。” “谢王老爷夸奖。”王有德恭顺地弯腰揖躬,快步走向内衙。 内衙再往里走就是内室,外间的差役没有命令是不能随便进去的。王有德在院门前招呼了一声,请里面的婢女薄梅儿递话进去。 很快薄梅儿对他道:“夫人说了,她一时忘了放在哪里,正在找,你且进内衙堂上等候,找到时我会叫你的。” 王有德无奈退回内衙,刚一进门,背上几道大穴就被制住,立即全身软麻动弹不得,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出事了。 果然,王远江一晃出现在他面前,撬开他的嘴取掉药丸之后冷冷地道:“鼹鼠,本都头奉大人之命拘捕你,有什么话你留到牢里跟你的上司火风和其他同伙去说吧。” 王有德被衙役押下去的时候,看见其他两个混进衙署的同伙已经被五花大绑、神情委顿地在县牢门前等候着他的到来。 欧野明现在正埋伏在麓阳镇一个小酒馆里,他从通灵玉坠收到袁道宗得意洋洋的报捷,没好气地道:“噤声,我的目标已经出现了。” 这时一名穿短衫的中年人正走进酒馆。 欧野明装作只顾喝酒,没有理会那个中年人,那人进来走到他背后的空桌旁坐下来。 欧野明肚子里暗骂,就是因为刚才与袁道宗通话,他为避免被人注意到,不得不侧转身子坐,结果目标刚好这个空档上坐到他的身后,这样一来他想要回身不被引起注意可就有点麻烦了。 “卖花喽,买不买花?”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传进酒店。 欧野明心里一动,立即半转身道:“卖花的,进来。” “哎。”话音落下,一个小姑娘提着花篮走进来,她虽然年纪显小,却是十足的美人胚子,酒客里立马有人吹起了口哨。 小姑娘一路蹦蹦跳跳地往欧野明走来,快到跟前时突然一个趔趄,手上的花篮飞出砸向欧野明。 欧野明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花篮,心里却大叫不妙,他这一手露了功夫,目标肯定会现情况不妙。 然而当他用最快的度转向目标的时候,讶然现对方象木雕泥塑一般呆坐着不动,身上的几处要穴之上戳着几枝花朵。 第十二章 审魂取供(上) 卖花的小姑娘俏皮地冲欧野明眨着眼睛:“呵呵呵,真好玩,你还愣着做什么,赶快拿人呀,你不是还有两个目标吗,傻站着不怕耽搁误事啊?” 欧野明回过神来,冲她抱拳施礼:“感谢女侠援手。”接着出信号,从后面冲出来十几个衙役,三两下将那人捆翻。欧野明上前取出那人嘴里的药丸:“蝌蚪,你被捕了,你的上司青鸟已经将你们全部卖了。” 卖花的小姑娘不耐烦地扯过欧野明道:“别罗嗦了,下一个目标在哪里,我们赶快过去,真好玩。” 欧野明十分郑重地对她道:“女侠,我们是奉官府命令拿人,你只是平民百姓,不要参与为好。” 小姑娘哂道:“平民怎么啦?平民就不能抓贼吗?你家大老爷有事的时候也要请我帮忙呢。”接着换上非常惋惜的表情说道:“可惜他老婆跟着他,不然我便随他到云闲庄玩耍去了。” “女侠和我家老爷相熟吗?” 小姑娘兴奋地道:“是呀,我的剑还是他送的,我叫玲珑,你跟他一说他就知道了。别多废话,办正事要紧哩。”不由分说地伸手扯住他的袖口。 欧野明根本做不出反应就被她拉着飞跑起来,感觉就象在云端上飞行一般,而在围观百姓的眼中,两人用快不不可思议的度奔出店门眨眼就没了踪影。 ※※※※※※ 陶勋坐在轿里满意地收到袁道宗、欧野明传过来的顺利抓捕目标的消息。 从早上到现在,在青鸟供述名单上的乌衣门本地骨干总共十人陆续成擒,还有五六个被临时调过来参与行动的别组成员也一同被抓住,乌衣门的刺杀计划可说基本上被粉碎,除非他们临时另调派人手过来。 唯一让陶勋感到意外的是玲珑的突然出现,当欧野明通过通灵玉坠悄悄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相当吃惊,自从数天前在竟陵分手后玲珑就一直没有消息,令他以为她贪玩忘记了正事。 既然玲珑已经回来,陶勋的心思马上活动起来,丁柔坚决要同他在一起,而衙门亦可能是邪道修仙高手重点进攻的地点,王远江一个人的实力明显偏弱些,等于是将其置于险地。所以陶勋当机立断改变计划,吩咐欧野明将玲珑带回衙署坐镇,换出王远江随行前往云闲庄。 通灵玉坠传来丁柔的声音:“相公,事情已经办妥,我同王师弟一块儿过来啦。”接着又问他:“你有没有想我?” 陶勋回应道:“柔柔,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小心些,别被人看破。” 最近丁柔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怪怪的,不但特别爱跟他胡搅蛮缠,而且特别爱问这类问题,不管他给出同样的答案多少遍,仍然乐此不疲。 离云闲山庄还有一段路,陶勋重新闭上眼睛倚在座靠的软枕上,想起昨夜和秦佻一起行动的情景…… 昨天是十四,十四的晚上月亮已经很圆,升起得也早,清辉照遍秋垣县每一个角落,虽然月光不象阳光那样明亮,但是对于老百姓来说乘着皎洁的月光做一些手工活计,不但节省了灯油钱,还可以多做几件小玩艺儿拿到市集上出售。 陶勋和丁柔戍时悄悄唤上秦佻,一同潜出县衙官署飞往樊安乡。 住在樊安乡的邹奄卓是县内知名的士绅之一,他祖上做过高官,承祖上荫德在秋垣县也算一方豪强,是县内排名前列的大地主之一。朝廷的恩荫只准两代,到他父亲手上结束,数十年的时间足够他家通过联姻等手段编织起一张复杂的关系网。邓宏景就是他家的亲戚之一,邹奄卓本人与邓宏景年纪相若,两人同时入私塾、入官学,同时中秀才,只不过他的文运在那以后戛然而止,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同窗好友中举人、中进士当大官光宗耀祖,而他最后只能捐个贡生的身份。 邹奄卓非常善于钻营,他利用祖上的关系同官府长官处得十分密切,舍得往官长的后院花银子,所以常常能通过某些方式先于别人得到重大消息,或者对官长的决定施加自己的影响力,尤其是前者,每每利用先一步得到的内部消息大胆投资经营,事后重金酬谢,因此几十年间家产在他的手上增长了一倍。 陶勋从太平门仓促间搜集到的材料中得知,在邓宏景致仕回乡之前,邹奄卓赫然是县内最有声望的士绅之一,和其他五个人一起被称为秋垣五公;邓宏景回乡之后,他主动收敛风头,利用同窗的关系迅跟他建立起了密切的关系,但凡有事必定为邓宏景摇旗呐喊,甘为马前卒。 对于这种人,也许掌握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仅仅被别人当作一颗棋子,但不管怎样从他肯定能得到有价值的消息,所以陶勋很自然地将他列为了第一个要拜访的目标。 陶勋的计划十分简单,自从那天亲自见识到鬼仙秦佻施展的“十八层地狱”仙术之后,他大受鼓舞,法术营造出来的地狱情景简直就是传说的现实再现,在法术里面秦佻就是绝对的主宰,利用古老的地狱的传说直接对人魂魄进行恫吓,而且法术充分利用了芥子须弥世界的特性,可以对魂魄进行各种极端惨烈的酷刑而无魂魄消散之虞,各种方法交替使用之下,受术之人必定不由自主并毫无保留地交待自己犯过的一切罪行。 陶勋相信任何一个凡人在此情形下都不可能不招供,而他早就想对县里的土豪劣绅下手。他很清楚他们在秋垣经营了数代乃至十数代,家产不断地膨胀,这其中谁不曾明里、暗里犯过些王法、禁令,归允文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但同时,他们又与各种势力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想要狠狠地打击和削弱这批豪强,就必须不动声色地掌握他们的大量切实、可靠的罪证,然后施行雷霆一击,否则便会落个打虎不成被被虎伤的下场,所以针对他们采取的所有行动必须隐秘密开展,并且要做得不留丝毫痕迹。 基于这些考虑,他最初想到的是将孙思正无意中掌握的太平寨力量改造成一个秘密情报机构,只不过那是一个长期的投资,从功利的角度来看,借用秦佻的鬼仙法术绝对是胜的不二法门。 总的来讲,秦佻的法术有一个缺陷,就是鬼仙不能对一个血气正盛的人下手拘其魂魄,很显然陶勋不可能将那些目标一个个打得半死以后再交给他。问题的解决之道便着落在从天界被拘到凡界一直不能回去的神将伯沓身上,神仙可以任意拘人魂魄,只不要亲手伤害被拘的魂魄就不会引起天罚,有了这两个人的优势互补,办起事来自然顺畅得许多。 陶勋和丁柔找到邹奄卓的深宅大院外面,从里面传出说笑声音,邹家的人还没有休息,穷苦百姓家一入夜基本上就蒙头大睡了,因为这可以省下不少灯油钱。一直等到亥时,宅院里的声音终于平静下去,他们俩悄悄地穿墙进去,他们手上有一张邹府的草图,邹奄卓的可能出现的房间上面被标记了圆圈。 第十二章 审魂取供(下) 两人按图索骥一间间摸过去,邹奄卓没在前两间里面,找到第三间的时候,只听得从里面传来呻吟之声,极其*冶荡,并伴随着一个年轻少女不断告饶的低泣声音。 丁柔羞红了脸低声骂道:“老淫棍,都七十多了还糟蹋人。” 陶勋将灵识放过去,里面的场景并不那么香艳,一个老头精赤条条地拿着蜡烛、皮鞭、细铁链等物肆意地折磨着床上一名同样不着寸缕、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二八少女。 可怜那少女**的身体上面布满了伤痕,在老头花样百出的招数下不停地、无助地扭曲着、颤抖着,到现在几乎连告饶的力气也没有了。 陶勋在心中痛骂邹奄卓这条老**,不好现身出手制止他,伸指画出一道催眠的灵符,将符中灵力隔空弹到他脸上。 不消半刻,邹奄卓开始哈欠连天,意兴阑珊地收起那些玩意儿,吹灭灯躺到床上搂着奄奄一息的少女进入梦乡。 陶勋唤出伯沓,遣他进去拘邹奄卓的魂魄出来,恨恨地对秦佻道:“秦公,让他尝尝苦头,这老匹夫太不是东西。” 秦佻亦摇头叹道:“怎么才几百上千年的时光,世道就变成这样,七十多岁的老家伙如此折磨可做自己曾孙女的花季少女,换作在我的那个年代,非剐他三千刀不可。你放心吧,今晚有他好受的。” 秦佻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在接下来的审讯的时间里,他将重点放在对邹奄卓的魂魄用刑上面,什么跪铁砂、屎泥浸身、磨摧流血、钳嘴锉牙、割肾鼠咬、棘网蝗钻、碓捣肉浆、裂皮暨擂、衔火闭喉、桑火灸烘、牛雕马躁、绯窍、裂头脱壳、、腰斩、剥皮揎草等等酷刑统统拿出来招呼,生生地让其尝个遍,每一道酷刑都将邹奄卓的魂魄折磨得散架,但法术的力量马上将它恢复如初,然后立即进入下一道酷刑的考验。 从子时到丑时,足足折磨了一个半时辰,秦佻这才开始问口供。 邹奄卓早被酷刑折磨得欲死不能,恨不能早一点魂消魄散摆脱无尽的苦痛,无论问什么都彻底交待,连少年时与父妾私通、老时扒灰的**事也没有遗漏,最后当他在供状上签字画供的时候,法术中的签字画供都被陶勋转到纸张上变成了白纸黑字、实实在在的供状。 在将魂魄送回去之前,陶勋用催眠术原理对邹奄卓进行了一番洗脑,令他忘掉当晚的惨痛经历,换上另一个可怕的恶梦。 邹奄卓的供述果然不出陶勋意料,他的罪行绝大多数与邓宏景无关,凭他供述的罪状足够判他抄家灭门、家产充公,但是他的多数致命罪状又并非独自一家所为,而是与当地士绅、官吏甚至省、府一级的官吏相勾结,牵涉的面相当广,真要追究起来阻力绝对大得难以想象。 这份供状有些事情能够跟归允文的供词对照,譬如在周介真贪没朝廷赈款、私征赋税的过程中与全县九成的士绅、大户相勾结,纵容他们借机放高利贷骗取农民田产,邓宏景也参与其中并对周介真有莫大的影响力。 俗话说拔出萝卜带出泥,有归、邹两份供状,陶勋对全县土豪劣绅们的罪行有了一个大致的认识,心中确定了下一个审问的目标。 昨晚的收获,陶勋白天一直在运神当中,思忖着怎样对付其余的士绅,从哪里寻找突破口,怎样运用拿到的证据,怎样才能尽可能从这些罪证里得到最大的好处、实惠。 远处三匹马疾驰而来,很快赶上知县的仪仗,王远江和袁道宗一起赶过来,另外还有一个清秀的书僮随行。 陶勋掀开轿帘先向扮作书僮跟在后面的丁柔看去一眼,然后明知故问地王远江:“远江兄,事情办妥了吧?” 王远江递上请柬:“老爷放心,事情全办妥了,万无一失。” 陶勋接过请柬道声辛苦后坐回座位,此时通灵玉坠传来欧野明的声音,向他报告已经押着人犯回到了县衙,玲珑也已经答应帮忙镇守县衙。得到消息后他心中大定,有玲珑坐镇衙署他的心就有一大半放进肚子,对于这个贪玩的狐仙的实力他是有信心的,能够得到她的帮助绝对是一大助力。 玲珑的身上很多地方透出神秘,比如她的仙力波动跟太元仙力有一两分相似,她声称自己是狐狸可从没人看见过她的本相。她到底是什么来历?陶勋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得到答案。 大队人马走了近一个时辰,云闲庄在青山翠树间显露出来。 陶勋收起心神,先将神识放出去,以他现在的道行已经可以用神识搜索方圆十里的范围,事物不分巨细都逃不过他的审视、观察。 神识与灵识不同,前者可以察觉仙力波动和一切动静,在神识范围之内的所有事物都同时被感知到就象一面镜子不加分别地将照见的一切统统反映出来;后者在探知能力上要差很多,而且它只能集中于某一个地方,就象人的眼睛总是集中在某一个地方,而视野里的其他地方的信息往往就被忽略过去。 他细心地梳理过神识侦测的每一个信息,没有现异常的杀气或仙道人物的仙力波动,这令他反而觉得不安起来,邪道的人和乌衣门的余孽会不会取消了这次行动呢?还是他们改变了目标? 官轿离山脚还有一里路程的时候,王远江拿陶勋的名刺快马驰往山庄报信。 山庄门前聚集着很多武林人士,山庄的人忙于登记来宾的姓名以及礼品,十几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王远江找到一个年纪稍长的穿庄丁服装的人,递上名刺道:“请贵管家进去禀报,本县正堂陶大人亲来贺寿,官轿即刻就到达大门前。” 那个家丁明显没有准备,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秋垣县正堂陶大人亲来贺寿,已经到了山门外,请将帖子转送进去。” “啊!是,是,是。”那个家丁放下手头的活,拿起陶勋的名刺往庄里跑去,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道:“县官怎么跑到这里凑热闹?是不是走错路了?” 王远江早几年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正在庄门名等候的人当中有几个认识他,大笑着上前打招呼,问他近两三年跑到哪里去了。 王远江熟络地同他们打招呼,随意敷衍几句。 陶勋的仪仗靠近山庄大门,江湖中人大多没将官府的仪仗放在眼里,他们不比平民百姓,个个手上有真功夫,衙役们根本驱不动他们,更多人则好奇地看着官轿就象看唱大戏一般,所以队伍很快走不动,只得先远远地在大门前数十丈外停下来。 王远江挤过来,一边与熟识的朋友打招呼,一边和袁道宗一道劝围观的武林英雄让路。武林中人却并不卖官府的帐,两人不好动武驱赶,累出一身汗也没能多走出几步。 好在不多会后,从山庄大门里迎出来一彪人马,都是山庄的庄丁服饰,虞府的大管家带人吆喝着将围在大门前的人群分开,陶勋的官轿这才得以顺利地抬到云闲山庄门前。 陶勋从官轿里出来,只听见山庄大门里一阵脚步响动,一个中气十足、爽朗高扬的声音传出来:“堂翁大驾光临,虞某有失远迎,罪过呀罪过。” 这正是虞撼川本人出门迎接,他中等身材、面目稍胖、髭须浓密,双眼大如铃,但神光内敛,须都是乌青,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的模样。 陶勋整整衣服走前几步,主动施礼道:“虞员外是本县名士,官绅人家,员外回甲之日,学生焉敢不前来道贺。” 第十三章 三份大礼(上) 虞撼川客气地回礼道:“堂翁太客气了,堂翁年纪轻轻,一表人材,虞某早闻大名。” “虞老威名播于天下,是本县响当当的大英雄、大豪杰,学生心慕久矣,一直恨无缘得见,自蒙圣恩知秋垣正堂,便早想前来拜见,无奈履任以来万事缠身,加之身体偶感小恙,近在咫尺依旧难以成行,一直引为憾事。前些天听说虞老寿辰,心情兴奋,竟连病也好了大半,今天特地前来为员外贺寿。” “堂翁之言折杀老朽了,实在不敢当。老夫只是喜欢交朋友,所以各地都结交了不少人缘,承蒙朋友抬举才有了点虚名,哪里比得上堂翁少年才俊,国之栋梁,为平垣县十数万百姓的父母。堂翁上任以来勤于政事,踏勘县境,革除陋弊,剪除劣绅,为民做主,老夫心里很佩服,今日得你亲来,蓬荜生辉。” 两人互相客套几句,虞撼川将目光落到站在陶勋身边的王远江身上,笑着问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少侠应当是游龙剑客的得意弟子、江湖上人称小飞侠的年青侠士王远江吧?” 王远江施礼道:“不敢当,晚辈正是。” 陶勋笑道:“远江兄是学生多年好友,能得到他的帮助,学生亦感荣幸。”随后,他向虞撼川引荐袁道宗。 虞撼川看见袁道宗,敛容满含歉意地说:“老夫听劣徒禀告才知道袁兄弟来到本县公门屈就,老夫没有早日前往拜会,实在抱歉。袁兄弟受妖人陷害,被武林中人误会而致围攻于竹云谷,老夫一开始就不相信你做过那些恶行,当时得到群雄围攻竹云谷的消息后曾经想前往劝解,无奈突然有事被耽搁了两天,等到动身的时候已经得到竹云谷传回来的消息。老夫没有帮上忙,一直深感不安哪。最近江湖上再掀波澜,又将袁兄弟扯了进来,此事老夫不会坐视,乘这次武林中人看区区薄面前来祝寿,老夫拼却这张老脸也要为袁兄弟澄清误会。” 袁道宗听他说得诚恳,心里还是有几分感动,施礼道:“多谢虞公美意,在下心领了。当初竹云谷之祸说到底也是缘自在下的贪念,这才导致破家、伤身之祸,如今事情都已经过去,在下一心只想做个普通人,再不想涉足江湖之事。” 虞撼川安慰了几句,对陶勋笑道:“堂翁能得王少侠和袁兄弟之助,就如包龙图得到南侠、五鼠之力,必将成就一番大事业,桑梓乡亲有福了。” 来给虞撼川贺寿的人听说了王远江和袁道宗都被知县收到门下都十分惊讶,对陶勋的身份、背景兴趣大增。 虞撼川将陶勋让进山庄,边走边道:“老夫听说堂翁即将莅临,本于中午在城内寒宅做了准备,结果堂翁没有来,老夫还以为堂翁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没想到却跑到乡下小地方来了。” 陶勋解释道:“远江兄在江湖上有些朋友,想乘这个机会和旧日朋友们聚一聚,所以想到这边来给虞老贺寿,学生也想一同来看看。”边说边打量着山庄内外的景致赞不绝口。 云闲山庄依山面南而建,北靠盘秀山,东边秀莨河傍庄而过,西南两面一马平川有上千顷良田,地理位置极佳。 山庄的建筑错落有致,进大门后是一面麒麟献瑞浮雕山墙。绕过山墙后看见一块很大的院子,院内已经摆了三十几张大酒桌,每桌十人可以坐下三百余人,此时大部分位置上已经坐了人,他们看见见虞撼川和陶勋走进来纷纷起身见礼。院子的两边是回廊,东西各有小角门和穿廊通住厢房和大院。穿过院坪进二门,又有一座山墙,绕过去面前出现一个更大的空坪,这里就是正大院。院子里也是摆满了酒桌,已经坐了五、六百人,僧、道、儒、商、工、农等各色人都有,有两桌坐的人穿着破破烂烂,显是丐帮。 院子里的江湖客看见虞撼川走进来,同样纷纷转身拱手,对陶勋显然没看在眼里,反倒是陶勋身后的王远江有几个熟识的人起身同他打起了招呼,这让陶勋颇觉尴尬,好在在座的当中也有他的几位熟人,认出他后站起身大声招呼,其中便有五月份时在景云府一块喝过酒的独行侠杨杞、飞钩古效之、千手佛皮历三人。堂堂知县大人同江湖豪客呼喝见礼,这番情景惹得在场之人纷纷侧目。 虞撼川领陶勋一行人进了寿堂,这是一间仿大殿式结构的巨大房间,宽有十丈,正中供奉武圣关公画像,两边对联写道“头洛阳身当阳生河阳骑赤兔追风忠同日月,兄玄德弟翼德纵孟德挥青龙偃月义薄云天”,字体浑厚遒劲有力,如金戈铁马入木三分。 陶勋见之不禁暗暗赞赏不已,虞撼川就算六十大寿的日子也不愿意换下关公的画像,其为人讲义气可见一斑。 画像前的大香案正中立一块三两尺多高的木牌,上面悬红缎彩绣的“百寿图”,两边配有寿联,以此作为中堂的替代物。寿堂正中设一张很大的八仙桌供案,正中供一尊寿星;案前摆一副圆形蜡扦,高点寿烛;另有一对梅花鹿形的花筒,用以插花;香炉顶盖上卧一头梅花鹿,嘴内叼一灵芝,称为“万年草”;供案的桌围子为鹤、鹿、青松等彩色图案。 桌上的供品有寿桃、寿面、寿酒、鲜桃、面点心等,上插金寿字供花;在一对蜡扦底下各压一份黄钱、元宝、张千,下垂至供案两旁。案前铺上了红地毯和拜垫。寿堂内外都铺排陈设、张灯结彩、粉刷一新,寿堂两边摆放了两排招待尊贵客人坐的椅子。在香案左边放了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陈列着客人送来的寿礼,墙上、柱上挂了不少亲友送来的寿联和寿幛。 寿堂两边的偏厅大门敞开,里面各摆十桌。左偏厅里有一桌坐的是本地乡里的部分士绅,他们见到陶勋进来,赶紧起身向他施礼,陶勋亦连忙回礼。其他的酒桌旁和右偏厅里坐的都是武林各派的前辈人物,见官府的人进来后有的人客气地点头示意,更多的人装作没有看见。 知县大人随行的衙役早已被虞家的下人带到外厅入席,王远江和袁道宗留下来陪在身边,陶勋让扮作书僮的丁柔捧礼物留下来。 向虞撼川行过拜寿之礼后,陶勋对他说道:“虞老员外大寿,学生来得匆忙不及准备精致的礼物,区区薄礼实在拿不出手,请虞老不要嫌弃哟。” “呵呵,早听闻堂翁是饱学之士,堂堂的进士,就算一幅墨宝字画老夫也欢喜得很哪,就怕老夫没有这样的福气哟。” “学生略备三份薄礼,第一件是学生手书的寿联”陶勋抬手让丁柔取出寿联递上前来。 虞府的四名奴仆上前接过去分别展开,上联写的是“德为世重”,下联写的是“寿以人尊”。 陶勋在一旁解说道:“夫以德济世者,活人于饿殍,济人于困苦,救人于危难,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故世人铭之于骨心,感之于肺腑,世所重。虞老多年来造福桑梓乡亲,学生早已有所耳闻,谨以此联聊表敬意耳。” “呵呵呵,助人为乐,其实是人生第一大乐趣,为富者理当帮助穷困,使人人都能得到温饱,这样天下才会太平。堂翁美意,老夫愧领了。”虞撼川高兴地命人将这副寿联挂到堂中醒目的位置上。 第十三章 三份大礼(下) 陶勋转身要丁柔取来第二件礼物,这是一个一尺三寸高的木盒,入手沉甸甸的,用红绸包裹。 虞府家丁接过去拆开包装打开盒盖,露出里面一尊紫玉寿星雕像。 紫玉本来世间极为罕见,一尺高的整块紫玉则更加少见,更难得的是整块玉玉质均匀毫无瑕疵;寿星骑鹿雕像刻得栩栩如生,表面光洁剔透,根本看不出丝毫雕刻的痕迹,仿佛整个雕像是天生生成的一般。 此物一出,立即吸引了两边偏厅人的注意,不少人引颈观看,有的人干脆起身站到门口观赏,一些懂行的人更是不顾礼数地凑到近前细细鉴赏,一时间品评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虞撼川讶道:“堂翁送如此重礼,老夫怎么敢收。这样大的一整块紫玉只怕极难找到吧?” “虞老不必客气,这块紫玉说起来……”陶勋话说到一半先停住,将话题一转道:“学生先来道一道这座玉寿星的不同凡响之处。此像的质地和雕工就不多说了,它最神奇的地方是在夜间于无光处有紫光现出,光芒可照亮数尺范围。” “啊!夜光玉!”其他人都失声惊叹,能出夜光的宝物总是很值钱的。 有人猜测道:“如此珍贵的玉寿星最少要值黄金三千两吧。” 一个熟谙此道的人纠正道:“要拿到京城或苏杭一带竞价出售,最少可值黄金五千两。” 五千两黄金就抵白银五万两,陶勋送礼一出手就是几万两银子的东西,在场的人无不震惊了:恐怕满堂的礼物加起来也不及此玉像的价值。人们不禁想:堂堂一县长官给治下之民送如此值钱的礼物,目的何在? 虞撼川的脸的笑意变得有些勉强,这东西越珍贵拿起来越烫手,是以很坚决地道:“此礼太过贵重,虞某无功不敢受禄,还请堂翁大人收回美意。” 陶勋猜到他的心思,笑道:“说他贵重,那也只在懂行的人眼里才值钱,虞老可知道它的产地吗?” 虞撼川摇了摇头:“正要请教。” “它是用我们秋垣县境内出产的天然玉石雕刻而成的。”在一片惊叹中,他继续说道:“家父的一个朋友是个十分出色的玉工,他偶然在本县藜龙山中某处现了一个玉矿,这座玉寿星就是他用其中一块天然玉石雕琢而成,学生手上还有十几件呢。” 虞撼川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才恢复,说道:“原来藜龙山还有如此珍贵的玉矿,老夫在这里活了几十年,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真是惭愧。” “虞老先请放心收下此礼物,学生还有第三件礼物要送呢。” “如此……呃,那就多谢堂翁美意了。”虞撼川想了想,还是接受了。 陶勋让丁柔将第三件礼物拿过来,一个三尺多长的长条形木盒,他将木盒拿在手上,提高声音说道:“学生从远江兄那里得知,虞老的名号叫做‘一剑寒三省’,名如其实,虞老必定剑法了得,可知您对宝剑亦深有研究,故此学生要将这柄早年游学天下时偶然得到的宝剑赠为寿礼。” 虞撼川一听有宝剑立即来了兴趣,眼睛睁得很大,亲自从他手上接过盒子。 寿堂两边的江湖豪杰一闻宝剑之语也纷纷将注意力集中到盒子上面。 虞撼川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柄式样十分古朴的带鞘宝剑,剑鞘上刻有两个篆字“寒吟”。他的手刚刚接触到剑鞘之时,便觉得有一丝寒意从上面传过来直透手臂,忍不住赞了一声“好”。 他一按鞘上括簧弹出一小截宝剑,只觉得眼睛一亮,一股寒气迎面扑过来并顺经络直冲丹田,他猝不及防之下几乎打了个冷战。再看剑刃,上面出的凌厉的光芒如有实质,似乎刺得皮肤隐隐麻,就连数丈外两偏厅里的武林高手都被剑光激起了一身的凉意。 虞撼川兴奋之下抽出全剑,寿堂里响起了几声打喷嚏的声音,那是靠得近的人受不了剑上寒气的刺激。 陶勋早已经退后了几步,笑吟吟地指点道:“此剑锋利无比,吹毛断。” 虞撼川立即拔下一根头,刚刚靠近剑身头就被吸引过去,撞到剑刃上面毫无窒碍地断成两截,周围的人出一片赞叹之声。 陶勋向身旁的袁道宗微微示意,袁道宗说道:“我试用过这柄宝剑,只需稍注内力于剑身,就有寒冷如冰的剑气产生,功力深者五尺之内伤人于无形,功力浅者也足以令寒气逼入对手经脉将对手冻住。” 虞撼川二话不说,立即命令下人取来了一根木桩放到门口,围观的人纷纷站到两侧。只见虞撼川凝神静气走到木桩外五尺距离,忽然执剑一劈,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那根木桩应声从中断为两截。 旁边一名武林中人迫不及待地跳过去将木桩拿到手里细看,惊呼道:“断口处平滑整齐光可鉴人,切面寒气彻骨触手冰冷。” 虞撼川被这柄神兵利刃惊呆了,旁观的人也震惊不已,一柄吹毛断并可以轻易出剑气的宝剑,最可怕的是剑气带有冰寒的气息,意味着只要有此剑在手一个三流剑客也可以跟内功深厚的绝顶高手对抗。 外面的武林中人闻讯挤进来围观。 人越挤越多时虞撼川才回过神来,他机械地将剑送归鞘,口中连连说道:“虞某无德无能,不敢领受此宝器,请堂翁收回。”话是这么说,手上却抓得紧紧地生怕稍一松手剑就会飞走。 在他心里更是无端地紧张怕陶勋真的点头收回剑去,就连那些旁观的武林人士心底里也悄悄地起了变化,暗暗希望陶勋真的将剑收回。 陶勋脸上露出生气状的表情,说道:“学生是圣人弟子,颇知礼义,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难道虞老看不上这礼物,还是嫌它太轻了?” 虞撼川忙道:“不是,不是,而是这神兵利器太过贵重,虞某怕无福消受。请堂翁收回留着自己用吧。” 陶勋两手一摊:“有道是‘宝剑赠英雄’,学生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寒吟宝剑在手只是埋没了它的锋利,倒不如送给虞老使它宝剑、英雄相得益彰。虞老号称一剑寒三省,宝剑能到您手上,才是它本应有的归宿呀。” 虞撼川受他恭维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旋即又谨慎地问:“堂翁为何不将寒吟宝剑送给手下的英雄豪杰呢?”一边说,一边用眼睛望向王、袁二人。 袁道宗赶紧道:“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有了竹云谷离魂剑的教训,再不敢对宝剑有非份之想了。” 王远江笑道:“晚辈功力低微,这柄宝剑在我手上挥不出真正的威力。再说一件宝物的归属不能光凭武力,更要看德望,虞老之德足配宝剑。” 虞撼川嘴上不说,心里倒是觉得他们的解释颇有道理,再看看手中的寒吟剑实在喜欢得紧,便郑重施礼谢道:“既然如此,老夫就愧领了。” 他安心地收下了寒吟宝剑,旁观众人的目光嫉妒得简直可以杀死人。众人都在想:虞撼川外号一剑寒三省,有了寒吟剑后更加实至名归,往后他在江湖上说话的份量会越的重。 虞撼川受了陶勋两件重礼,对他的观感比以前更加不同,在座的武林中人也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等陶勋落座之后,虞撼川问他:“堂翁,这柄寒吟剑的来历如何,不知道是否方便见告呢?” 陶勋笑道:“呵呵呵,说起寒吟剑的来历还真是颇有一番传奇呢。” 众人听他如此说,一个个大感兴趣,纷纷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第十四章 虞公宣义(上) 陶勋吊起众人的胃口后,慢慢地品一口茶,在万众期待当中娓娓而道:“三年前,学生正在游学天下,得遇远江兄一道同行。那年正是秋末立冬,学生和远江兄经过龙虎山,就是张天师练丹之所,久慕其名,不免进山游览一番。结果因为贪恋山中美景错过宿头,深山之中、深秋之际不方便露宿,入夜后找了好久终于被我们找到了一座破庙容身。破庙四处漏风,只有神像后面可稍挡风寒,学生不比远江兄强壮,身体羸弱只能睡到神像后面。 下半夜的时候学生忽然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白衣戎装、相貌英毅的武将从庙外面进来,他取下腰上的宝剑放到座位底下,然后到神像上坐下去就不见了。学生第二天早上醒来,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到了神像下面。学生记得晚上的梦境,同远江兄一掀开神像,果然从底下找到了一把宝剑,便是这柄寒吟宝剑了。” 王远江亦道:“不错,晚辈机缘巧合之下与亭渊结伴游历江湖,那晚也在庙中夜宿,我并没有做到那个古怪的梦,所以亭渊说起这个梦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相信,是他拉着我非要我掀开神像。我历来不信神道鬼怪,被他拿话一激便掀了神像,结果真地找到寒吟宝剑,晚辈从此之后便相信世上果真有神仙显灵,要是换了现在,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绝不敢动庙宇神像了。呵呵,亭渊当时便要将剑相赠,但晚辈自忖一则我与他同在庙中住宿只有他做此梦得此剑,显然晚辈是福薄,二则已经掀了神像再占据神剑,那神仙岂不要天天找我索剑了?所以晚辈是万万不敢收它的。” 虞撼川笑道:“所以贤侄就让老夫收下它,就算神仙要算帐也是找我不会找你了,对不对?”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敞怀大笑起来。 在场的武林人士对陶勋的印象大好,象他这样进士出身的文人,不但一点架子没有,还和“粗俗的”武林中人坐在一起谈笑言欢,这种文人实在不多见,尤其他出手阔绰,两件异宝送出动眼睛都不眨一眨,颇有侠士之风。 少林普明大师、武当出尘道人等人都起身主动过来同陶勋见礼问候,在他们的带动之下,堂内的不少人也都纷纷过来相见,其中有一部分人陶勋忆起曾在竹云谷见过一面。 虞撼川收了陶勋的重礼,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有心为他做件事,看见众人都过来了,乘机高声道:“诸位好朋友们,虞某正好有话要说。” 众人听到他的话都停下来,静听他要说什么。 虞撼川团团向三边面揖礼道:“今天是老夫回甲之日,承蒙各位武林同道好朋友看得起,前来给我祝寿,虞某人实在感动得很。说起来,老夫在江湖有一点薄名,这是怎么来的?全是武林同道、诸位好朋友卖我这张老脸几分面子给的。今天,老夫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又要厚起脸皮请大伙儿卖我一次面子,不知道诸位愿不愿意给呢?” 众人齐声道:“虞老爷子,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 “那好,老夫就撑起这张牛皮似的老脸说了啊。”虞撼川开了个玩笑,然后郑重地说道:“近来江湖上可不太平,远的不说,就说七月份在竹云谷生的一场大战,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江湖,咱们都知道事情的经过和结果,可并不是每个人知道它的原因。” 有人叫道:“虞老爷子说哪里话,谁不知道呀,江湖都传遍了,还不是有妖人栽赃竹剑客袁道宗,想要借妖人之手消灭咱们半个武林呀。” “这个说法既对又不对。说它对,因为竹云谷之战的确是有心人挑起来的,为什么说它不对呢?大家不妨想一想为什么半个武林都不加分辨地中了人家的圈套呢?还不是因为我们心中的一个贪字,是我们的贪心直接导致了竹云谷大祸,几乎将半个武林都葬送进去。” 虞撼川的话切中要害,无情地揭露了竹云谷一战后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提及的深刻原因。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但也有人不服气地道:“虞老爷子这话可不太妥当,难道那数千人都是因为一个贪字才到竹云谷去的吗?难道六大门派的前辈高手也一个个都贪图那把离魂仙剑吗?” “你说得对,的确不是所有的人都因为一个贪字到竹云谷去的,但是那些没有起觊觎之心的人却仍然去了竹云谷,为什么会那样?因为他们不得不去,他们看到那一切假象后面隐藏的危机,‘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人的心没有被贪念蒙蔽的时候才能看透恶人的阴谋诡计,他们想要挽救那场危机里的人,所以他们义无反顾地跟去了竹云谷。可是,一小部分人清醒又有什么用呢?因为大多数人的贪念汇成的洪流很轻易地就淹没了他们的努力,结果大家都被拖进那场危机当中。这是一个教训呀,一个惨痛的教训。”虞撼川越说越激动,振聋聩的话传遍了寿堂和大院,敲动了许多人的心灵。 虞撼川继续激昂说道:“但是,竹云谷的殷鉴不远,又有人被贪念蒙住了心灵,而受害者竟然还是同一个人,又是竹剑客袁道宗大侠。” 普明大师明白了虞撼川的意思,起身接过话头道:“不错,一个月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抄本,叫做《离魂心诀》,据传它是刻在离魂剑剑身的无上神功秘技,而且江湖上流传的版本多达七种,连我少林也有人半夜里送来了一种版本的《离魂心诀》,这种手法我们似曾相识呀。” “我武当也亦然,我们对这件事十分疑惑,敝门师伯和当日在竹云谷的五千多英雄都亲眼看见离魂剑被妖人毁掉变成了粉末,连剑都没有了,为什么剑身上的心法口诀反而能传下来呢?无非三种出处,第一是离魂剑最早的主人铸剑谷,心法由他们传出来,可是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铸剑谷已经完全灭亡了;第二就是离魂剑曾经的拥有者,被妖人栽赃陷害的袁道宗,但是今天大家也知道了,袁大侠一直在秋垣县做差役班头,根本没有时间和能力到处传播;那么现在只剩下第三种可能性,那就是栽赃陷害袁大侠的妖人又开始故伎重施了。” 虞撼川用悲愤的声音说道:“可叹的是,妖人这种拙劣的手段居然再一次生效,很轻易地令许多人上了当。刚才普明大师和我说起,有的人为了得到《离魂心诀》潜入少林寺想要偷进藏经阁,结果造成了少林寺与武林朋友的死伤,引起少林与武林朋友的仇怨。更有人重新打起了袁大侠的主意,本月以来有十几批人得到袁大侠在本县的消息后打上门去找他讨要《离魂心诀》,袁大侠现在身份是官差,向官差动手情同造反,这部分人已经彻底昏了头,竟然连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敢去做,真是令人痛心疾,痛心疾呀!难道真的要重新掀起江湖仇杀,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甘心吗?” 面对虞撼川疾言厉色的质问,有一些人动过这种念头的人脸上露出愧色,更多的人则显得十分激动,纷纷喊道:“我们绝不允许妖人奸计得惩。” 虞撼川脸色稍缓,举手将众人的声音压下去,高声道:“今天,袁道宗大侠随同知县大人来到这里,老夫恬着老脸起个提议,咱们仿效汉高帝斩白马为盟的故事也共同盟誓:今后有敢为离魂剑的原因寻袁大侠生事者,武林共击之。不知道诸君愿不愿盟这个誓?” 众人的情绪早被他调动起来,气氛热烈之下头脑都热了起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站起来响应道:“我们愿意盟这个誓。” 第十四章 虞公宣义(下) 虞撼川趁热打铁,立即命人牵一头白羊来当庭宰杀,将血洒入数十坛酒中,众豪杰歃血为盟,共同起誓。 当这一切进行时,袁道宗激动得热泪盈眶,以前那些痛苦的回忆造成的心灵伤害被弥补很多,等众人都用血酒涂过嘴唇以后,他也运功高声说道:“感谢众位英雄侠客美意,袁某是个不祥之人,被人陷害不算,还差点连累了半个武林的英雄豪杰陷在竹云谷里,蒙众位不计前嫌,实在感激莫名。袁某无以为报,刚才虞老爷子和少林、武当身份尊贵的客人已经提到了《离魂心诀》,想必大家都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吧?我今天在这里可以很明确地告诉大家答案。” 众人虽然盟了誓,但是听他主动提到这件事,到底心里好奇,不觉都静下来屏住呼吸听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所谓《离魂心诀》并没有大家传说中那样神奇,它是一篇炼气的口诀而非武功心法,练习它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引动离魂剑,运起心诀便可以和离魂剑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但是这篇心诀只能运用于离魂剑,用在别的剑上面就完全无效了。如果说它还什么用处的法,那就是它在呼吸吐纳方面独树一帜,或许它对各门各派的一些基础武功心法会有裨益吧。” 众人听他说完,大多数人疑惑尽解,也有的人更生疑窦,私底下认为袁道宗怕别人也学到心诀才故意贬低。 陶勋向虞撼川道谢:“虞老如此维护袁班头,我这个做上官的也不禁要对您感激莫名呀。” “理当如此,堂翁无须客气。” “久闻虞公急公好义之名,今天之事才算真正见识到了。”陶勋客气了两句后将话题一转:“在学生眼里袁班头的事其实还算不得大事,他武功高强又有公差的身份,一般人到底不敢过于放肆。真正让学生忧心的另有大事呀。” “堂翁不妨明言。” “其实这件事虞公已经知道了,就是邻近两省天灾,引起大批灾民涌入本省境内,本县即将成为灾民的下一个目的地,据学生得到的消息,将有二十万灾民涌进本县就食,其实十天前就已经有灾民开始涌入,预计再过两天便是灾民涌入的高峰期了。二十万人要吃要穿,粮食问题且不去管他,想想办法总能应付,可是如今已是秋末初冬时节,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这二十万人要是没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岂不要活活冻死?一想到这件事,学生便寝食难安哪。” “堂翁上回见召,说是要商议赈济灾民的事,老夫当时便欣然规往,只是后来又不了了之了。” “别说了,一说起来学生心里有就气,全县的士绅人家除了虞公和另外两三家之外,统统借故推脱,或者只派家人送来百两银子应付,人心不古哪。”陶勋摇头叹气。 “堂翁不要太着急,老夫虽然不算太富,也愿为二十万灾民略尽绵薄之力,今日寿筵上所收的礼物全部捐出来,粮食方面还有六千多石存粮,愿意全部捐出来,另有布帛若干。若是要人手,劣徒的金剑门上下数百人任凭驱遣。” “哎呀,虞公高风亮节着实令学生感佩至深。”陶勋感动地说道:“不过虞公心意学生也不敢全收,您自家也有一二百口人要养活,让您毁家纾难的事学生是万万做不来的。” “可是……” 陶勋阻止虞撼川的话头:“虞公且听我说,不瞒您说,粮食问题学生已经基本上解决得差不多了,学生利用家父商号的关系已经筹到了十万余石粮食,正在运往本县途中,不日即将到达,还有布帛和药材的问题也是同样大致解决,虞公要捐也要不了多少了。” “堂翁竟然舍得为了百姓一掷万金,你这才是大仁义、大侠义。” “虞公谬赞,说起来学生这样做也并没有掏自己的钱,家父的一个至亲好友舅家是秋垣县人氏,听说学生在这里做知县,回家创办了一家景祥商号,学生将藜龙山的玉矿介绍给他开采,条件是他无偿捐献十一万石粮食和五万匹布还有药材若干,他一口答应了。” 虞撼川咋舌道:“他还没开矿就先捐钱,岂不要亏?不过一个商人能有如此气魄,确实难得。” “呵呵,他也没算太亏,学生将手上另外几座紫玉雕像做价卖给了他,而他又恰好手头上有买主,他做了回中间商而已。”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堂翁捐的钱子,老夫敬佩万分。” “钱财是身外之物,学生的心愿是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陶勋显得洒脱,接着道:“现在粮食、衣物什么的都有了,唯独缺住房,而且天气一日寒过一日,灾民的住房需求万分紧迫,非需大批人手不可。” “堂翁准备征役吗?老夫举双手赞成,绝对支持你。” “征役的确是个办法,可是劳役一兴则本县的百姓就需吃苦呀,乡亲们已经很苦了,刚刚辛劳了一年又要为了邻省的毫无瓜葛的人盖房子,他们自家的房子还漏着风呢。就算他们没有怨言,学生心中也不忍呀。” “那可如何是好?”虞撼川也有些认同他的说法。 “房子的事学生就需得到虞老的帮助。” “堂翁尽管吩咐就是了,无论钱财还是人力都不在话下。” “呵呵,有了虞公这句话,学生就放心了。其实学生的想法是要将二十万灾民全部滞留在本县境内,以免他们拖累别的府县,二十万人不能全部集中一处,必须分散防止生变,同时也利于管束。我查过衙门户房的地册,县衙在境内有数十处官产土地,既有田地,也有林地、山场,其中的十五处分布于县城周边三十里范围之内,学生就想将他们安置在这片区域。这些区域里大多数是树林,本来是不准砍伐的,现在为了二十万百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学生的意思是正好可以就地取材用砍伐的树林搭建简易住房。 等熬过冬天,再拆掉临时住房,取下来的好木材可以低价售出给乡亲用于修缮房屋,次等的可以做柴薪,然后在原地补种树苗,不出十年便又恢复元气了。砍伐树林对普通百姓来说是一件力气活,但是对到这里的武林英雄们而言就轻松多了,他们的工效是普通人十数倍,学生估计有他们之助,再加上虞公试用寒吟宝剑的机会,不出三五天那些林子就可以全部伐倒。” “堂翁妙计,老夫厚着脸皮也要办妥此事。要不要武林朋友帮助建房呢?” “呵呵,不用,不用。”陶勋笑道:“树木放倒在那里,还要请金剑门的义士助县衙守住不被外人偷走,房子可以让灾民自己动手盖,这样也免得他们光吃饭没事做时闲不住惹事生非呀。” “堂翁顾虑周全,老夫佩服。” 正在说话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庄外跑进来,一路大叫道:“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县衙出事了。” 众人循声音看过去,是身穿衙役公服的差役,身上衣裳凌乱,浑身汗透,象是跑了很远的路前来报信。 陶勋腾地一下站起来,暗暗向王远江和袁道宗做出一个手势,急步走到门口迎住那个来报信的衙役问道:“生了什么事?你说清楚点。” 衙役喘着气说道:“大人走后,下午申时一刻,突然有大批盗贼杀进县衙,对方武功高强,兵器犀利,都头和班头又都不在,我们措手不及,招架不住,夫人可能已经遇难了,他们现在正在城中到处杀人放火。” 虞撼川怒骂道:“哪里来的狗贼,天下英雄齐聚于此的时候竟然敢到这里撒野,还攻击县城,反了他们。” 第十五章 山庄激战(上) 众人向县城方向看去,果然隐约看见有火光浓烟冲天而起,武林众豪群情大哗。虞撼川见有人在自己大寿时在他的地盘上杀人放火,这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心中怒火狂烧,脑袋里一片空白,不假思索地抄起寒吟宝剑脱掉礼服,冲出门口大喝道:“诸位朋友,请随虞某一同回援县城杀贼!” 在他的带动下武林众豪都抄起家伙,性急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慢!”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来。众人一看,原来是陶勋走出来出声阻止。 “堂翁,再不回援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虞撼川急道。 陶勋刚才神识探查方圆十里的范围,他先看破有人在县城方向施障眼法,有很强的仙力波动扰动,仙力的来源是一个用符纸和法器布成的小型仙阵,它设在庄外七里的一个桥梁旁,在桥梁下面和附近有二十个人埋伏,都是极擅刺杀的杀手。 另外,山庄后山中也埋伏了六道仙道之气以及十二道杀手的杀气,对方来势汹汹,看来并没有因为徐、吴两个妖人和鬼影等高、中层骨干的突然失踪而放弃这次行动。 他高声道:“众位听我一言,这件事生得蹊跷,还有很多事情不清楚,大家先冷静。” 有人叫道:“你这县官好没知识,等你问清楚了,县衙也烧成灰了。” 陶勋提高声音道:“事情究竟如何必须问清楚才知道,也许只是一场误会。”接着问那个一直被袁道宗看住的衙役:“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你如何得到消息的?” “回禀大老爷,小人名叫王梆,在王有德手下听用,小人今天当班,盗贼杀进来后奉王头的命令前来报信。” 陶勋冷笑道:“你确定吗?” “没错啊,小人字字属实。” “大胆,今天本官出门后不久便命王都头回衙擒拿下王有德,现在他正在县牢里呆着,怎么可能派你前来报信?我再问你,孙捕头在哪里?” 那人依旧冷静地道:“孙捕头今天不当班。” 陶勋厉声道:“县衙里根本没有姓孙的捕头。你受何人所指派前来报假信?你们目的何在?” 那人见谎言被戳穿,并不慌张,慢慢站起身来,众武林高手立即拥上前将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有人取出绳索捆绑。 他也不反抗,只阴险地冲陶勋笑道:“想不到我们都低估了你,你在这种情形下还能保持冷静的确很了不起,够精明。” 陶勋亦冷笑道:“你们的同伙已经被我抓住,你们的阴谋也已经被我知道,你们的行动只在我掌握之中,我奉劝你还是老实你交待到底是什么人?受何人指使?目的何在?” 那人奸笑道:“我是百姓之托前来取尔狗官的狗头。”他话音一落,身上的绳索自行脱落,从他袖子里飞出一道青光飞箭一般刺向陶勋,这人竟然是个剑仙。 附近的武林众豪绝大多数是第一次遇到剑仙的飞剑,立即被仙剑上强大的灵气麻痹住不能动弹,远一点的人被诡异的情景所惊不敢靠近。 陶勋也没有料到对方居然毫不顾忌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动用仙剑,当着众人面他总不能也放出飞剑同对方对砍吧。 危急时刻一柄淡金色的剑架在他胸前,原来是袁道宗的金魂剑,两剑相交出铮鸣之声。袁道宗只觉得胸口一窒如同遭到铁锤重击,半个身体在麻,幸亏他苦研《正玄道经》小有成果,真气急运转起来将麻痹感驱走。 对方剑光被挡住,那人显得有点惊讶,不过他的目标并非锁定在陶勋身上,青光借势一拐转向不能动弹的虞撼川。 陶勋得到喘息的机会,他确实不方便动手,却不影响他暗中使术,他将手缩在袖中悄悄戟指点去,那道青光在空中猛地一挫,那人觉得有股大力扯住了他的仙剑,接着虞撼川忽然觉得身上的麻痹感消失,立即拔出寒吟宝剑挥击过去。白光划过短短的距离却扑了个空,袁道宗抢先一步用金魂剑将仙剑格挡开。 那名剑仙刺客心里有点懵,他的仙剑总被一股大力牵扯住,既飞不上去也落不下来,进退之间度放缓,攻防之际还要先与那怪异的力道对抗,最郁闷的是仙剑此时已被袁道宗用金魂剑死死地缠住,想驭诀收剑也办不到,陷入到进退维谷的窘境。 陶勋一边大叫:“大家快闪开,小心被误伤。”一边指挥几个恢复了活动能力的人将其他人抬离战圈附近,退到五丈开外,他还暗暗下了一道屏障,既要阻止剑仙刺客的仙剑飞出来,也阻止圈外的人不知轻重地冲进去。 袁道宗收到陶勋给他的信号,精神大振,他练习九臂通玄剑诀有些时日,一直愁不能尽情施展,这下终于如意以偿,手上剑招大变,运剑的度和力度都疯狂地增加数倍,一时之间仿佛他的身上多长出了七条胳膊,剑影掀起的金光狂风骤雨般笼罩住对手。 陶勋觉埋伏在后山的十二个杀手已经杀进后院,这些人的身手、内功无一不是强绝之辈,称为一流高手也不过分。他当即向虞撼川道:“虞公,他们绝对还有同伙,你的后院有没有派人守护?” “不好,”虞撼川被他提醒,忙道:“请普明大师照看这里,防止他的同伙趁机难,我到后院去看看。”一部分人听见他的话立即和他一起往后院奔去。 虞撼川的话讲得极是时候,有一些刺客混在贺客里面,趁群侠的注意力被精彩的战斗吸引悄悄地开始动手刺杀,这一下被他喊破,机灵的收起了兵刃装作若无其事,动作稍慢的立即被人看出了破绽,便有五个人立即遭到群侠围攻。 天空中从远处传来呼啸声,一赤两白三道光芒转眼前就飞到了山庄上空。 那个剑仙刺客乍一听到呼啸声脸色大变,竟然不顾一切地要弃剑逃走,可是袁道宗哪里肯放他跑掉,手中金魂剑牢牢地控制住了他的退路,再加上有陶勋暗中施术掣肘,根本逃不脱。 三道光芒中的赤光快要经过上空的时候突然加飞下来,一下撞在刺客的青色剑光上面,一触即走,重新回到队列里往后山飞去。 只听一声爆鸣,那团青光已被击碎成粉末,刺客受到重创喷出大口大口的血团,接着琵琶骨被袁道宗刺穿,身上数处穴道也被刺破,金魂剑上的力道留在穴道上面封住他的经络,他一身的仙力便使不出来了。 陶勋对袁道宗喊道:“袁班头,刚才有三十几个英雄已经性急冲去救援县衙,你去截住他们。”又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七里外的桥边有人埋伏,你能俘则俘,否则可尽诛之。”袁道宗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飞出了山庄。 在场的人大多被刚才的神奇景象吸引,其他的人则忙于与杀手缠斗,谁也没有注意到陶勋怎么会确定有三十几个人已经先进一步了,更加没有注意到随同陶勋一起进来的王远江和那个书僮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陶勋又冲仍在呆的群雄喊道:“众位英雄,这个时候想要溜出山庄的人必定是刺客同伙,千万不要放过他们。” 众人回过神来,看到果然有几个人正在往大门、院墙方向移动,于是拔出兵器围上去。 陶勋又指挥群雄分另守住墙头和屋顶,只许进不放出,这样一来,谁也不敢往外走。 第十五章 山庄激战(下) 丁柔和王远江看见陶勋出的信号后,趁人不注意溜出寿堂往后山疾扑而去,丁柔一边飞行一边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信号器,这种仙器出的信号可以传出百里距离,并且定位极准。 出院落上行数十丈,丁柔感应到了不远处的仙力波动,立即唤出雷光镜护住自已和王远江。 一阵狞笑声传来:“哈哈哈,峨嵋派怎么只派你们这两个小辈来送死?”一闪之间,六个人影从地下钻出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丁柔冷笑道:“你们六个也不过土鸡瓦狗罢了。谁是姓平的?” 那个为的人显得非常意外:“小娃儿,你怎么知道我?” “哼,是那两个什么徐长老、吴长老昨天招供说出来的。” “什么?徐碑和吴顺坚被你们抓走了?他们人呢?” “受不住刑,已经死翘翘了,正在地狱里等着你们呢。” “哈哈哈,我见过狂的,但还真没有见过象你这么狂的雏儿。”平姓头目狂笑了一声,向后已经现身的十二个杀手道:“你们马上进去,见人就杀,越多越好,我们马上来接应你们。”那十二个杀手立即领命去了。 趁此机会,王远江轻声对丁柔道:“弟妹,等会儿一动手,你撤我留下,赤师伯他们应当马上就能到了。” 丁柔妙目瞟了他一下,道:“不行,你道行太浅,一动手就会送命,等会儿记得在我法宝保护范围之内,拿你的仙剑尽管进攻就是。” “喂!你们两个狗男女商量好没有?我们可要动手了,要是现在投降,我们便将你们埋一个坑里面。”六个邪仙不怀好意地说道,他们的仙剑放了出来。 丁柔又羞又怒,骂道:“去死吧!”手里白光迸现,想也不想就是一道玄水天雷动过去,因为她对玄水天雷用来特别顺手。 可惜天空里毫无征兆地聚起了一堆异常强大的仙力后又同样毫无征兆地消散掉,她的正天雷没有动起来。 六个邪仙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捧腹大笑:“笑死我了,原来是个半桶水。” 丁柔怒极,一边暗骂:“你个死相公,害我出丑。”一边抢先将天心剑放出。 天心剑剑光化成软剑样式,十数丈范围之内的空气里骤然增加了十数倍的巨大压力,六个邪仙的剑光顿时一黯。 王远江也忍不住赞道:“好剑!” 对方吃了一惊,收起轻敌之心,六道剑光结成一个剑阵,从四面八方暴雨似地杀过来。 丁柔原先的打算是仗着雷光镜出色的防护能力,拼着挨住对方几记攻击,用天心剑强大的力量斩杀或击伤对手一到两人,再与之周旋,但是一见对方的进攻结成了剑阵,立即改变了策略。 要知道剑阵攻击的威力往往是同样仙剑攻击力单纯相加的数倍甚至十数倍,对方六个邪仙的道行多在金丹末或元婴初、中期,论一对一的单打独斗她远不是对手,所以她对握雷光镜能否防住剑阵攻击实在没有把握。 《天册》仙剑篇里面的剑法讲究循序渐进,什么样的道基、什么样质地的仙剑决定了可以使用哪种剑法,因为仙剑剑法不光是剑术技巧,更是法术、仙力、道基的结合。丁柔已经学会了几套《天册》剑术,陶勋怕她吃亏,重点教授防守剑法给她,所以她在防守方法还是颇有信心的。 天心仙剑飞回来,象灵蛇一般绕在雷光镜周围,静时如千钧悬顶却引而不,动时似电闪雷击迅捷无比,这样便在雷光镜的防护光圈外织成了一道新的严密的大网,天心剑的剑光同六剑剑阵在一息之间便交锋了百十下,虽然因为功力不济被震得气血涌动,但是天心剑此刻显示出其在品质方面的巨大优势,结合雷光镜的强悍防护威力将整个剑阵的攻势全数挡回去,并且几乎将其中两剑震飞掉。 六邪仙他们的剑阵名唤破仙,合力攻击的威力足可匹敌出窍期的剑仙奋力一击,殊料竟然被眼前这个道行并不甚高的年轻女子尽数挡下,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剑阵攻击落了空,他们心里的诧异亦可想而知。 王远江虽然躲在雷光镜内,同样感受到了对方剑阵攻过来时绝大的气势和压力,更回眼花缭乱地看到了丁柔以一剑对抗六剑时惊心动魄的精彩剑术,心里羡慕之余现对方六个人似乎有一点呆,机不可失,立即放出他的明黄色仙剑狠狠地刺过去,丁柔见状也立即紧随过去投入反击。 六邪仙毕竟道行高出太多,剑阵立即重新结成,以他们的剑阵对付王远江单个仙剑就如同巨石压卵一般,后果可想而知。 丁柔急忙催动剑诀抢先一步依前法挡在了剑阵之前。 双方再次绞在一起,王远江受不了七剑激烈对撞时产生的高压,不得不引仙剑飞回来,一连串碰撞声之后,双方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场面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姓平的头目皱眉对其中四个同伴道:“两个小辈是想拖住我们,你们先杀进山庄,回头再一起收拾他们。” 丁柔心里虽有点担心却并不害怕,陶勋如果逼不得已出手,这六个邪仙绝对不是对手,更何况她的目的只是拖住他们一时半会,现在看来目的已经达到。 从远处传来阵阵尖啸声,直入心神,震得人心头慌,这是峨嵋派的一种特殊仙术,目的是阻吓行凶的敌人。 果然,一听到这股尖啸声六个邪仙就脸上变色,平姓头目嚷道:“不好,他们有备而来,快走。”命令一下,六个人立即御剑往相反的方向飞逃。 丁柔和王远江见强援到来,精神大振,各自用仙剑缠住其中一人,而一赤二白三道剑光飞快地掠过他们头顶迅地追向其他逃窜的邪仙,很快从远处便传来了激斗声。 赤眉真人强劲的剑光飞快地追上逃跑的四个邪仙,手里抛出一件东西,那物象鱼网般罩住了跑在最后的那人,那人是实力最弱的一个,立即被捆翻在地。赤眉没有理会这一个,只催动仙剑追上了实力最强的那个。 被锁定的邪仙感觉身体象是被粘上了一层千斤重的铁衣,气息也变得困难起来,不由自主地停下身形。 赤眉真人越过那人头顶在对面五丈外停下来,回转过身道:“平常安,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要掺和到凡间的事情里来呢?” “赤真人,你不也一样吗?” “我跟你不一样,我接到本门师侄的求援才赶过来,而你是主动扰乱凡间,其过不小呀。” “好个接到求援才赶来,你不会是恰巧在附近路过然后恰巧接到求援吧?” “当然不是,我峨嵋已经将这一片纳入巡检范围,我受命主持此处,昨天一早师侄就找到我说将有仙道界的人袭击这里,我便在附近不远处埋伏等候了。” “你们已经将这里纳入了巡检范围?”平常安显然非常惊讶,脸色灰败,恨恨地顿足道:“他们拍着胸脯说蜀山不会管这里的闲事。” “看来你上当了,”赤眉真人嘲笑地说道:“看在你以前没有做过太多恶事的份上,你随我回峨嵋仙云山,将你知道的情况讲出来,我们便不难为你了。” 平常安似乎有点心动,但眼睛里忽然又闪过一丝恐惧,决然道:“不行,你想要留住我就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我绝不束手就擒。” “冥顽不灵!”赤眉真人给出四个字的评价,剑诀晃动,漫天的赤光随即笼罩过去,空气里弥漫着炙烈的气息。 第十六章 破掉贼谋(上) 平常安将仙剑放出抵挡,稍一触碰,就觉自己的元婴象是被针刺了一般,疼痛感透彻到了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他不禁失声叫道:“刺婴仙力,你已经修炼到青灵期了?怎么会这么快?” “不错,你比我晚一百五十年入道,上次一别都一百多年了,你怎么还停留在元婴末期的道基上面?”赤眉真人止住仙剑疑惑地问他。 “我一百年前开始修炼灵飞禅,五十年前遇到了瓶颈,一直无法突破,要是能跨过这道坎,我的道基便可以一步跨到合体期,离你不远了。” “大乘门的道术的确有很独到的地方,按道理说佛家修行最讲摒除一切杂念,为什么你们的修炼功法里不这么做反而非要落入邪道一途呢?” “哼,正道的功法也不见得那么好,我晚你一百五十年入道,却只比你晚五十年步入元婴期,要是我早早突破瓶颈,你焉是对手。” “我们正道功法虽然也有瓶颈的问题困扰,不过时间上要短得多,所以我们的道基扎实并且进步得也快,这便是正道的优势了。唉,不说这个了,你投降还是不投降?” “宁死不降!”平常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四个字,随后疯狂地攻了上来。他的剑光转眼前涨大到三丈径围,象根巨大的捣药杵一样狠狠地砸过去。 赤眉真人手上拈个剑诀放出去,赤色剑光变成一个巨大的圆球硬碰硬地撞去,斗蛮力,对方根本不是对手。果然平常安的剑光如想象中一般裂成碎块,赤眉的剑光停在原地也没有继续反击过去。 平常安的手上多出了一个六柄的小金轮,中间有三道圆环,在他的催动下浮在半空里出五彩斑斓的霞光,霞光见风便长,转眼之间就笼罩了方圆十数丈的范围,霞光里面除了五彩光芒之外什么也看不见,深处有无形的力量勾引得赤眉的元神蠢蠢欲动,仿佛要破体飞向某处。四面传过来平常安的声音:“赤眉,叫你尝尝六道三界轮回的滋味。” 赤眉真人笑道:“你这件法轮我过去见识过,怎么可能还对我有用呢?看我破你六道法轮。”他眨眼之间掐动了一十八个印诀,积聚的仙力立即将霞光逼退到三尺开外,再猛地喝道:“明焰如天,暗火如海,破!”霞光如同火油遇火般立即腾地化成了赤焰,转瞬之间便烧尽,躲在不远处的平常安手中法轮同时化成了一个火球,他拿捏不住,只得松手抛掉,火球在掉落地面之前烧成灰烬。 平常安并不甘心认输,要将其他法宝祭出来,赤眉懒得由他浪费时间,欺身一晃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掐着缚婴咒击到他的泥丸上面,平常安闷哼一声昏厥过去,身体软软地倒到地上。 赤眉真人把他跟先前用捆仙网困住的那几个一块用袖里乾坤轻轻松松地装到袖中,这才施施然往回飞。 后山的战斗已经结束,丁柔有雷光镜护身和天心剑加玉角攻击,再加上对方无心恋战,反而最快结束了战斗,不消片刻冷不丁打出玉角将对手穿心打死。 王远江的道行太浅,更没料到对手临死前会突然不顾一切地疯狂反扑,吃了大亏几乎送命,幸好樵隐给他的护身法宝灵蛟宝衣关键时刻拼挡住致命一击,丁柔消灭完对手,正赶上回援,一剑将那人劈成灰烬。 赤眉真人到来,先为王远江疗伤,过不一会儿,追赶其他两个邪仙的也回来了,分别是白眉真人的弟子康负远和端木林森。 丁柔同两个师兄打过招呼,问赤眉真人:“赤师叔,褚师姐呢?” “哦,褚丫头在县衙里头守着。”赤眉真人的话音还没落,县衙上空传来了报警的讯号,而且讯号是十分紧急的级别。赤眉真人立即对她道:“婷丫头,你保护远江,我们先到县衙去,就不跟陶小子打招呼了,你代我们向他问声好。”立即带领两个师侄往县衙方向疾飞而去。 直到云闲山庄后院的战斗结束之后虞撼川的脑袋才冷静下来,对方这是一次精心组织的刺杀行动,他有二十年没有尝过被人杀上门的滋味,这一次偏在六十大寿之际在武林英雄面前丢了脸,他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所以出剑的时候全力搏杀,苦练了四十多年的剑法全力使出,再加上寒吟剑出乎意料之外的犀利,十二个杀手里没有一个一合之敌,几乎是只要他靠近并出手,杀手非死即重伤。等到他脑袋冷静下来想要留活口之时,最后一个杀手已经在他剑下变成了两段毫无生气的尸体。 来袭的十二名杀手无一活命,其中有三个是受重伤后咬破藏在嘴里的毒药丸毙命。十二个杀手确实十分强悍,下手极快、极狠,短短的时间内致虞撼川家死伤二十余人,前来参战的武林高手亦有十人受伤,要不是虞撼川手里的寒吟宝剑威力巨大,恐怕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回到寿堂,群雄正在陶勋的指挥下逐一甄别来宾的身份,有几个混在宾客里的杀手被识破,最开始的几个杀手要么拼个鱼死网破,要么服毒自尽。陶勋不得不暗暗使出法术,将神识里甄别出来的杀手悄悄地制住,总算留住了两个活口。 这时,陶勋接到欧野明的报讯,有四个剑仙高手突袭县衙监狱,幸亏玲珑和另外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侠挡住,双方正在厮杀之中。他的心里有点着急,好在丁柔也给他传讯,告诉他赤眉真人已经紧急回援县衙,他急忙告诉欧野明疏散监狱附近的人员,务必要坚守一会儿,很快就会有强援到达。 虞撼川走到陶勋面前说道:“今天要不是有堂翁在此主持,奸人的计谋就会得逞,既然堂翁在此,就请立即权在此升堂,讯问两个被生擒的奸人同党。” 群雄亦是同声附和。 陶勋摆手道:“审问口供必须回到县衙,朝廷有制度在,不能随意从权。” 有人不满地道:“你这县官说的叫什么话,难道就被他们闹成这样,我们也不能出出气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犯了罪,应当先用王法惩治。”陶勋的语气显得斩钉截铁,不过他话锋一转道:“其实这些人的身份,相信诸位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本官可以证实大家的猜测,他们正是乌衣门的杀手。” 他十分肯定地道破杀手的身份,两个俘虏露出惊愕的神色,这更加证实了他的话的可信程度。 群雄群情激愤,纷纷出言声讨乌衣门。 虞撼川问道:“堂翁怎么如此肯定?” “因为就在昨天,本官已经捕获了乌衣门一名副门主和分坛香主以下五人,今天上午顺藤摸瓜擒获他们本地组织和外来成员十六人。他们在寿筵上刺杀虞公、嫁祸少林、武当的阴谋已经被本官全部掌握。” 以乌衣门千年来的赫赫之名,居然不声不响地被一名小小知县多名高级成员,群雄乍听到这样的消息皆不敢置信。 唯有虞撼川喜道:“乌衣门行踪隐秘,为祸江湖千余年,就连朝廷也一直将其列为叛逆严令缉拿,堂翁这一次可是居功至伟。” 陶勋取出一个信封递到虞撼川手上,轻声说道:“虞公,乌衣门为祸天下已久,是到了将其拔除的时候,本县的乌衣门组织基本上已被我这两天破获,这里面是我已经掌握的乌衣门外地成员的名单和地址,请虞公与少林、武当等门派的高手照单拿人,行动要快,免得走漏了风声,相信这一次乌衣门就算不消亡,也要大伤元气,短时间内是再难恢复了。” 虞撼川大喜过望,拍着胸脯道:“贤侄放心,老夫亲自出马,誓要铲除这颗毒瘤,以雪今日之仇。” 第十六章 破掉贼谋(下) 陶勋吁了口气叮嘱道:“不过我要奉劝虞公一句,不要追查幕后的黑手,你们只管对付乌衣门的人就是,否则……你刚才也看到了剑仙的手段,他们是有勾结的。” 虞撼川惊道:“怎么会这样?”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乌衣门的人只是棋子,知道的也不多。他们这次明看是对付你,实际连我也算计在里面。”他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乌衣门的人成功刺杀了虞撼川,他的官位多半也保不住了。 虞撼川听懂了他话中之意,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布的好大的局呀,难道朝廷也有人参与了进去?” “虞公,我们不说这个了,您还答应我要请群侠助我平整树林哪。”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虞撼川识机地止住那个危险话题豪爽地答道。 果然,虞撼川将救助灾民的事大声宣布之后,群侠无不响应,不过此时天色不早,陶勋便与他们相约明天开始动工,并留下了图册标识。 陶勋心里挂念县衙,等丁柔和受伤的王远江回到寿堂,便向虞撼川告辞,留下随行的部分衙役处理善后事宜。虞撼川苦留不住,派了十几个下人一路护送。 陶勋一行带了两个俘虏往回走,半路上遇见了袁道宗和一些武林侠客,埋伏的二十个杀手都已经伏诛。按朝廷律法,拦路抢劫的强盗可以当场格杀,陶勋将二十个杀手定性为抢劫的强盗,但需要有足够的人证,便请几人一同回县衙录供。 ※※※※※※ 玲珑和欧野明一块回到县衙,现县狱外面已经布置起一个简单的防护仙阵,便笑道:“他怎么不在这里放几件压阵的仙器呢?也省得我动手呀。” 欧野明陪笑道:“所以才要请玲珑姑娘在此坐镇,老爷说了,有姑娘在此,胜过仙器无数。” “嘻嘻嘻,看他模样老实,原来也是油嘴滑舌,嘴里象涂了蜜似的。”玲珑眼波流转,迷得欧野明心里怦怦乱跳。她接着道:“你去把县衙的人都疏散到外面去,免得动手的时候被误伤。” 欧野明受不了她的媚态,逃命似地跑开,取出陶勋早已准备好的手令,将衙署里面办公的人通通遣散回去,仆役婢女藏到隐秘所在,偌大的县衙除了守门的衙役之外便再无人影。 疏散完毕不到一刻钟,天空中突然刮起了一阵怪风,风力极大,将地上拳头大的石头也吹到半空,然后混在灰尘里猛砸下来,但是离开县衙十丈开外却没有半丝风影。 对于明显有人操纵的怪风,欧野明束手无策,甚至不知如何应付。 玲珑突然出现在欧野明身边,朝着空中西南方向娇笑道:“有人在我面前玩这一套,当真有趣。”她手中亮光闪动,多了一杯酒,扬手将这杯酒往西南方向扔了出去,酒杯飞到半空便消失不见,很快不远处传来数声霹雳,漫天的风沙倏然中止。她对欧野明道:“快带你的人躲到安全地带,想办法给你的老爷传讯,让他回来救援,我一个打四个可坚持不了多久。”接着她的身影就消失了。 下一刻,玲珑出现在县衙上空,从西南方向飞过来一金、一黄、两红共四道剑光停在她前方,四个浑身湿湿漉漉身影显出来,怒气冲冲地瞪着玲珑。玲珑笑问道:“你们有穿衣服洗澡的习惯吗?” 四个人均用法术藏住了相貌,只留眼睛在外面,为的人瓮声瓮气地骂道:“妖女,我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坏我们的事?” 玲珑一听见他的声音便惊讶道:“咦?怎么是你们几个臭道士?装扮成这样是怕被人认出来吧?嘻嘻嘻,攻击县衙可是造反的大罪喔。” 为的那个也是一愣,认出她来,不禁骂道:“妖狐,又是你来坏事,那个知县该不会是房术精湛迷得你要死心塌地地维护他吧!一对狗男女。” “唉,我倒是肯,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呀。”玲珑长长地叹了口气,并没有被他激怒。 “去死吧!”为的人怒吼道,四道剑光结成剑阵直扑过去。四剑在空中掀起了一个漩涡般的剑光,从漩涡中心产生巨大的吸力,地面上的东西也被吸到了半空里,撞进去的东西立即被绞成粉末,而且漩涡有越来越强之势,照这样下去恐怕不用多久整个县衙也会被吸进去绞碎掉。 玲珑心里暗骂对方狡猾,选在县衙上空,她不好用剑唤出天雷来对付他们,否则下面的衙署难免遭到池鱼之殃。既然不能用最轻松的办法打败对方,玲珑只有老老实实地掣出仙剑,她双手掐动剑诀,仙剑甫一离手就化成十二道金光,一顿乱舞着扑向对方。 四人亦是飞快地掐动印诀,催动剑阵运转得更快,漩涡的吸力被集中用到对付玲珑的十二道金光上面,在它的强大引力作用下,十二道金光脱离了原来的轨迹,按漩涡的转动方向在空中转起圈来。只见十二道金光转圈的度猛然回快,一眨眼就汇到一起,然后加撞向漩涡中心,就在快要被吸进去的一瞬间,金色的剑光突然飞快地按逆方向转动,加注于其中的仙力力道极大,从剑光中心产生出与漩涡完全相反的拉扯力量。 两股力道几乎紧贴在一起,互相牵扯抗衡并马上达到临界点,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四剑形成的漩涡立即在爆炸声中四散消失,强大的压力冲出来,四人闪避不及被轰得身上衣裳撕裂,脸上用来掩饰的法术也消散,露出了他们本来的面目,果然正是青虚观的四个道士。 玲珑嘻嘻笑道:“这样顺眼多了,何必掩掩藏藏嘛。” 玄机指挥玄元、玄尘、玄空将玲珑四面围住,各自用仙剑从四面八方猛攻。四人的实力其实不弱,玄机是上回被玲珑引动的劫雷吓怕了,故一动手就使用剑阵应付,结果反而自捆了手脚,剑阵破散后四人各引剑分进合击,进攻威力反而比原来要大。 玲珑不敢动剑上的正天雷,剑术也不很熟练,所以她没有一招毙敌的把握,被四人围攻之下难免顾此失彼,只得将剑收回来先稳守再说,只要捱得一段时间,估计陶勋也该回援,于是县衙上空出现四剑攻一的局面。 这场战斗虽然在县衙上方的高空,但斗剑之际动静不小,县城里的人都被吸引出来,远远地瞧着热闹。 斗了十几个回合,先是一道红色的剑光向玄机背后袭来,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叫道:“妖道,看剑!”剑很快,剑气逼人,真透背肌,使得玄机不得不撤剑回身挡住背后的进攻,玲珑的压力减轻不少。 在玄机道人身后,褚小蝶用雷光镜保护住全身,指挥着仙剑向玄机起攻,全是进攻的招数,完全不顾防守。褚小蝶现在不过金丹期,比起玄机元婴期的道行相差太远,即使有雷光镜护身,仍然不是玄机的对手,不过十数回便在对方剑光上的强大压力下累得气喘吁吁,好在她不要命的打法加上玲珑时不时地抽空刺过来几剑,倒也将玄机牵制住。 从云闲山庄方向传来尖啸声,玄机等四道变得心慌意乱,他们知道这尖啸声意味着什么,想要脱身而去,可是玲珑的剑法越用越熟,威力越来越大,已经将他们四人压制住,褚小蝶虽然实力弱但有法宝护身,而且她不要命的打法是他们谁也不敢忽视的威胁。 玲珑看见四人额头上冒出汗珠,又听见尖啸声已经很近,便笑道:“你们是想走了吧?正好我也想走了,那我就不留你们了啊。”她身影闪动,用瞬移术远远地撤出了战场,此时赤眉真人带着两个师侄恰好赶到,截住了四妖道的退路。 赤眉真人一边用仙剑将四个妖道牢牢地控制住,一边问褚小蝶:“刚才那位道友是什么人?她怎么走了?” 褚小蝶喘着气答道:“不知道,应当是陶公子请的帮手吧,法力极高,弟子根本看不出她的深浅。” 玄机大骂道:“峨嵋派的小人,亏你们自我标榜正道修真,却跟妖狐勾搭成奸,传出去贻笑天下。” 赤眉真人平生最恨别人将他扯进男女之事,听他话说得很难听,不由得暴怒道:“小辈可恶,看道爷宰了你们。”盛怒之下出手更重几分…… 第一章 善后对策(上) 陶勋回到县衙立即被告知攻击县衙的四个妖人其实就是青虚观的玄机等四个妖道。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里就“格登”一下,接着从欧野明的口中传出了他最不愿听到的消息:玄机等四个妖道被盛怒的赤眉真人一举格杀,这件事几乎全县城的老百姓都亲眼看见。 陶勋呆立当场半天做不得声,玄机等四个妖道再怎么说也是朝廷有正式封号的天虚真人的嫡传弟子,就这样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斩杀于县衙上空,麻烦……大了。 这个消息传出去,从府到省乃至到庙堂之上少不了有人借机掀起风浪,他于情于理总不能埋怨赤眉真人,当务之急乃是面对现实,赶紧采取措施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好在云闲庄拜寿之行收获颇丰,陶勋乘热打铁,打算连夜在二堂突审擒获的两名杀手。 命人去请陈子轩,结果他借故推托不来。 陶勋只好亲自去请,进了房间只看见陈师爷神色不爽地坐在书桌旁看书,看见人进来也爱理不理。 “老夫子,晚生今晚有要案要突审,若没有夫子亲临指导怎么行。” “东翁言重了。东翁运筹帷幄,破贼众于无形,有安石之遗风,学生实在佩服得很哪,现在鼓勇穷追,必定势如破竹,将贼党一网成擒指日可待,学生在此预祝东翁马到成功。” “夫子想是怨晚生这么大的事事先没有和你打招呼。” “不敢。东翁是一县之主,自可权谋机断。” “夫子不要怪我,这件事事突然,想必夫子今天在县衙也看见了,今天的混战连一向隐居世外不露形迹的剑仙也卷进来,晚生是怕夫子牵连进去呀。” 陈子轩见他言语上一再谦和,心里的气不觉渐渐消了,道:“学生见东翁有做大事的胸襟和气魄,所以才心甘情愿地倾尽胸中所学辅佐,就是希望能助东翁做出青史留名的功绩,还望东翁以至诚相待才好。东翁今天下午命野明执手令遣散衙门中诸人,似乎是知道县衙会有剑仙激斗,难道事先知道么?” “夫子是不知道,乌衣门行踪诡异,要擒获一个也极难,本朝以来大规模搜捕三次每次均无果而终,前日本县却一次擒获了五个头目,凭我小小的秋垣县一县之力又哪有能力办得到呢?不瞒夫子说,他们名义上是野明抓的,实际上是某个不知名的某个剑仙抓的。那五个杀手在布置暗杀虞撼川的阴谋之时,被路过的剑仙无意间撞破并顺手抓住交给野明,还暗中指点晚生布局,下午的事正是剑仙的指点。” 陈子夫讶道:“乌衣门要杀虞撼川?为什么?” 陶勋先将下午在云闲庄生的事讲了一遍,又说道:“从种种迹象看来,他们真要杀死了虞撼川,晚生便要受池鱼之殃。而乌衣门的背后有一股剑仙势力在支持,我们上午擒获乌衣门本地的贼众,下午就有青虚观的妖道前来生事,可见两者之间多半有所勾结。不知夫子是如何看待这几件事呢?” 陈子轩倒吸了一口凉气:“青虚观的道士是御封天虚真人的弟子,天虚真人是靖宁侯的亲信,难道……” 陶勋截住他的话头道:“一般来说,一件案子谁从中受益最大,谁便有作案的最大嫌疑,事情摆得很清楚。唉,说起来,这次要不是无意间得到剑仙指点,晚生恐怕就要遭这无妄之灾了。” “东翁自有福星高照。”陈子夫先照例恭维了一句,然后眉头深锁道:“然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这次虞撼川躲过了一劫,东翁却又遇上了大麻烦,青虚观的道士身份特殊,他们死在县衙里,全县城的百姓都看见了,这对东翁大大不利。我们自是知道四个妖道有意前来劫牢,可全县城的百姓不知道,倒是他们都听见了妖道称阻止他们的女剑仙为妖狐,也不知道是否就是在邓家闹过的那只。” 陶勋苦着脸道:“应该没错,我虽然没亲眼看见,但是据野明他们的描述来看应该就是她,上次青虚观的道士在她手下吃过大亏,还被她杀死一人。” “这就更不妙了,后面赶来的剑仙不管怎样在百姓眼中都成了妖狐的同伙,四个妖道反倒成了为保护县衙牺牲的英雄。此事传到上面去,肯定要责成东翁限日缉捕凶手,再考虑到妖道的背景……对东翁大大不利呀。” “不怕夫子知道,上回在邓府抓妖,那妖狐当着邓府上下的面对我很客气,恐怕邓宏景会要借此掀起大风大浪。不说这个,夫子以为如今该怎么办?” “眼下的事只能采取功过相抵的策略,不管怎么说破获乌衣门也是大功一件,只要审慎处理乌衣门的案子,至少可以抵消一过。要是能掌握到青虚观与乌衣门勾结的证据,这场风波才好过去,只是这样一来于今上的面子不好看,而且当权者也要受牵连,势必不肯束手,如此事情就复杂了。” “所以晚生才来请夫子出面,乌衣门杀手的口供怎么问,如何把握轻重,都是个关键。夫子老于刑名,深谙轻重缓急之道,还须由你来主持方可,老夫子千万不要推辞才好。”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学生愿效劳尔。” 有陈子轩出马审乌衣门的杀手,陶勋觉得身上的压力小了一半,神色再没有一开始那般沉重。 当晚的审问到亥时才结束,两个被擒的杀手不是白虎坛的下属,鬼影他们也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和来历,而两人十分硬气,不论受多重的刑就是撬口不开,让他十分头痛。 陶勋半夜叫上秦佻重伎重演,用仙术轻松地向两个杀手拿到口供,原来这趟大乘门的刺杀计划是分两路同时下手。被擒的两名杀手都是乌衣门玄武坛玄水堂的下属,由总坛直接下令调到秋垣县实施刺杀行动,他们直接听命于乌衣门宗主大乘门派来的指挥使平常安,计划严格保密,就连鬼影这个副门主也不知道他们这个小组的存在。根据计划,平常安带领的小组才是主力,徐、吴两人带领的只不过是辅助,所以徐吴两人的失踪没有影响到他们继续实施刺杀计划。 掌握这些消息,陶勋并不是十分满意,无论是刺杀行动,还是乌衣门玄武坛的秘密,两名杀手所知的都十分有限,更加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同青虚观或者邓宏就有过接触。 虞撼川一大早就来到县衙,昨天的案件毕竟要到县衙来办些手续。 陶勋一边亲自安排书吏人等为他们录取口供,登记他们提供的证物,一边请来潘达飞,将他和虞撼川达成的协议讲给他听。 潘达飞喜道:“太好了,据各处报上来的数字,到昨天为止涌入本县西南境内的邻省灾民已经有五千七百余人,学生安排人手按照计划就地设粥场暂时安置,另外还要开辟粥场五十余处,现在可以临时征调先来的灾民作为力役,一同参与伐林建屋,以后再进入县境的灾民中强壮者都可直接安排到这十五处营地建临时住房,学生原先估计如果不征调本地民力,临时房舍完工要两个月,现在可以大大缩短。” “那这件事就请夫子安排调度,先难后易,晚生这就下令布告从灾民中临时征调力役,负责保管这些天伐下的树木。另外,夫子还要拟文,从本县征募木工、匠户,也不要他们白做事,匠户就按一间房子五钱银子给工钱,木工做得好的按一两银子给工钱。如果是从灾民中或者邻县募到的便按六成计工钱。” 第一章 善后对策(下) 潘达飞不安地道:“朝廷的规矩征调民力是不用给付工钱的,如果照东翁的意思安置二十万人至少要花上万两银子,可是现在县库里前任留下来的巨额亏空都还没有补上,沉学生却到哪里去筹这笔钱款?东翁呐,如今大事临头最缺的就是银子啊,爱民固然好,也须视时机而为,舍小就大才是王道也。” “夫子想得太多矣,银子方面邓府不是要收购归允文被没入官的田产么?怎么还没办好吗?” “学生正要向东翁禀报此事。自从东翁安排了归家田产的事后,学生与邓府的主事者交涉数次,对方总是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始终没有采取实际的行动,一直拖到现在。刚才已经收到邓员外亲笔信函,说那片官产他不要了。” “反复无常的小人!”陶勋小声地骂道,沉思了一下向他道:“夫子,他家不要自有别家要,那片地暂时便不出售,学生另有处分。营地建房仍要付工钱,钱的事另外想办法,县库的亏空也不打紧,大不了学生从家里拿钱垫。要不是为了避嫌,我便要向家严写信请他在本县置田。” 潘达飞欲待再劝,见他心意已决只得作罢,临出门前直摇脑袋。 陶勋出来见到虞撼川,同他说起烦心之事。 虞撼川道:“堂翁,二十万灾民的事非同小可,老夫不捐钱粮心中不安。既然粮、衣方面用不着老夫出力,建房的工钱就归我出,你看如何?” “眼下只好害虞公破费,公之善行感动天地。”陶勋感动地说,接着恨恨地说道:“其他那些无良士绅,本官一定要叫他们好看。” “呵呵,老夫马上令人回去取银子送过来。”虞撼川接着又道:“堂翁不是说手上还有几座紫玉雕器么?何不再卖给我一两件呢?也好补亏空。” “虞公美意学生心领了,不过紫玉玉器能送给您却不能卖给您,不然被人看作变相索贿,学生还是从家里要钱补上,再拿紫玉玉器给家里送去做补偿。” 虞撼川爽朗地大笑道:“堂翁有定计,老夫也放心了。此间口供录完,估计武林朋友们现在也已经到了那几块林地,堂翁何不一同前往呢?”他压下声音道:“要不是听杨杞少侠说起,老夫还不知道堂翁也是武功高强的少年高手呢,难怪昨天在面对那个剑仙杀手时处变不惊,堂翁瞒得我好苦呀,等会儿一定要露两手给老夫看看才行。” 最先开始砍伐和平整的树林在云闲庄东北十里的秀莨河畔,约三里宽、五里长,离县城只有十多里,陶勋陪虞撼川到达的时候,被动员起来的一千多名武林侠客已经在公差的指点下动手伐木。 武林高手们砍树的情景自然跟常人不同,既便是用普通的柴刀,运足内力砍下去,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最多二十刀便砍断,只听见树林里响声不绝于耳,树木倒下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虞撼川豪兴大,抽出宝贝似贴身带着的寒吟宝剑对陶勋说:“老夫初学武功的时候,师父交给我一把斧头,说什么时候可以五十斧内砍断一棵一人合抱的树便可以开始教我武功。如今老夫已经有四十多年没有砍过树了,也不知道手生疏了没有。堂翁送给我的宝剑犀利无比,用来砍树应当有神效,堂翁不会怪我辱没了这把神剑吧?” 陶勋笑道:“剑者器也,用来杀人是器,用来伐树也是器;用来帮助人,它便是神器;如果只用来杀人,那便是凶器。” “好,堂翁的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虞撼川开心地道。 陶勋摆出个请的姿势:“请虞老爷子一展神功。” 虞撼川拔出宝剑出一声长啸,将身一纵跃到一棵合抱的大树面前,运足内力手中挽出一个剑花,寒光贴着地面斩向树干底部。 寒光闪过,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剑身穿过树体停在树干另一边,大树纹丝不动,仿佛不曾从树身穿过。 虞撼川由衷地赞道:“真是神剑哪。”运力拍在树干上,大树轰然倒下,切口处平滑如镜。 旁观的人轰然叫好,剑的长处不在劈砍,宝剑再利也须使剑之人功力高深,否则绝不可能一剑斩断一棵合抱的大树。 虞撼川兴致高昂,一剑断一树,连断七树之后兴奋得连呼过瘾,走到陶勋身边将剑递过去道:“堂翁,为灾民做善事,你不亲自动手怎么行呢?请!” 陶勋已经借故将随行的差役打到远处,见旁边只有王、袁等亲信之人,便接过宝剑选择了一棵两尺直径的树,走到跟前凝神提气片刻,忽然出剑如闪电,瞬间挥动四次,将树蔸处切成尖楔形,一脚蹬上树干,大树轰然倒下。 “好剑法,好功力。”虞撼川伸出大拇指称赞。 “惭愧,惭愧。”陶勋双手将剑奉还给他,道:“晚辈比老前辈差远了,班门弄斧,实在惭愧得紧。” “呵呵,堂翁太谦虚了,老夫年轻时候可没有你这样的本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一辈人注定要给你们让路了呀。” 这一块林地在众武林高手的共同努力下很快地被砍倒,度大大出原先的预计,正好潘达飞安排的人赶到,清点树木的工作便交给他们。 群雄吃过县衙提供的午饭,下午转战到另一块林地,人多力量大,武林群侠头一天的时间共砍伐掉两块半林地,还有人伐得兴起决定挑灯夜战。 陶勋申牌时分回到县衙,下轿时门房禀报,丁柔的表姐今天下午前来投奔,已经被接进衙署。他知道肯定是褚小蝶来了,心中激动不已,但不敢表露出来,仍先到签押房处理当天的政事。 丁柔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派人告诉他“表小姐”来了,请他办完公事后马上回内室。 陶勋用最快的度处理完手头公务,便急急走近道回内室。 刚出穿堂,陈子轩在院子里截住他:“东翁,学生今天审问两个杀手,仍然一无所获,不过我倒是忽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上趟为庄案到省城公干,老太爷的家人龙岭与布政使周大人相熟,这样的人才不能浪费,东翁应当将龙岭从老太爷那里要来做长随,派他长驻省城,一来打探消息,二来用他的关系打通上宪关节,有个风吹草动也不至于太被动。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东翁要尽快办。” 陶勋心里盘算:“龙岭就是妖狐玲珑假扮,她用的路数正不正当还是两说,况且她十分贪玩,只怕难以委之以重任。不过陈夫子说得也对,如果在省城能安插这么一个人,各方面的事都要好办得多。另外,也不知道玲珑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他背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抬对陈子轩说道:“龙岭专替人做长随,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家严门下,晚生这就写信派人快马送回去,如果他还没有辞走就按夫子的意思办。不过晚生却有一个新的主意,请夫子另外物色一名可靠、机灵的人,以后专门负责驻守省城做联络与打探消息,我们让龙岭带带他,多一个人走通关系,总比拴在一根绳上强。” “龙岭靠这门关系吃饭,东翁此举似有不妥呀。” “没关系,民间有句俚语叫做: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们选个机敏练达而且可靠的人,只要他带一两次就行,以后的事就靠我们的人自己去摸索。须知周大人也不止他龙岭一个关系人,一桌饭要大家一起吃才行,他应当懂得这个道理。” 第二章 夜语玲珑(上) 陈子轩点头道:“好吧,学生会尽快物色人选。中午景祥商行的古老板来找东翁,听说你不在就走了,他留下话说是已经收到药材的到货单据,明天就会从陆路陆续送到。” “好呀,太好了。再过两天,我和你说过的粮食还有棉布估计也该从水路到达县城。”陶勋高兴了一下,接着道:“请夫子转告潘夫子,明天要准备好接受景祥商行捐献药材的手续,还有粮食和棉布方面也需预作准备,务必帐目清楚。” 陈子轩不安地说:“拿出这么多粮食和布帛赈灾的义行感天动地,只是这笔开销太大,景祥商行的本金只怕用掉大半。” “夫子不要担心,这批物资的真实捐赠人其实另有其人,没花景祥商行一文钱,改天再将详情相告。今天内子的表姐来了,晚生要过去见个面才行,有事明天再说,晚生先走一步。”陶勋向陈子轩道别,走出几步停住身回头道:“还有一件事忘记和夫子说,那两个杀手不妨先放上一放,且关到牢里饿两天,吩咐牢头想法子让他们睡不成觉,夫子可以从那五个乌衣门头目身上下手,看看能否找到突破口。” 陶勋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内室,丁柔同褚小蝶正坐在饭桌旁边耳语边开心地嘻笑,看见他进门,丁柔抢先起身对他道:“相公,这是我表姐褚小蝶,你快快过来见礼。” 褚小蝶的到来事先没有经过商量,陶勋装作不认识地问丁柔:“夫人,表小姐是从哪里前来呢?” “唉,褚表姐是我的姨表亲,住在邻省,这次天灾中家园尽毁,表姨和表姨父都不知下落,只有表姐逃出来,她知道我在秋垣县,所以千里迢迢来投奔。表姐只有我这个亲人了,相公可要悉心照顾才行。”丁柔装作凄惨的表情,不过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目光,大有深意地盯着他。 陶勋觉得她的目光宛如悬在脑袋上的利剑,小心翼翼地道:“夫人的表姐当然也是我的亲人,表小姐尽管就在县衙安顿下来,以后的事徐徐图之。” “如此便谢过妹夫了。”褚小蝶起身娉娉婷婷地深深福下。 陶勋看得心醉神迷,心里头扑腾扑腾地乱跳,眼光余光瞟见丁柔的目光里生起了一丝怒意,赶紧告个假,回卧房换衣服去。 饭桌之上丁柔和褚小蝶仍然亲热地说个不停,陶勋失魂落魄地一个人挟菜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作祟,他觉得今天的饭菜味道跟平时大不一样,好吃可口多了。 丁柔看着他的吃相笑道:“这桌菜都是表姐亲手做的,她从小便精擅厨艺,比我强多了,很好吃是吧?” 陶勋连连点头,含糊地道:“此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丁柔半笑半恼地道:“那让表姐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陶勋下意识地点头,连声道:“好好好。” 褚小蝶脸上微酡,道:“妹夫休要开玩笑,我做的菜哪有表妹的好。” 陶勋赶紧道:“夫人做的菜也是人间的绝味,我都喜欢。” 丁柔将脸一寒:“哼,要么吃表姐做的,要么吃我的,想要两全齐美,你想也别想。” 陶勋如同被兜头浇盆凉水半天做不得声,再不敢心猿意马。 褚小蝶的眼中失望之色亦是一闪而过。 好不容易吃完饭,将侍候的下人仆役打走,陶勋问道:“表……呃,那个,褚师姐,你怎么来了?” “生过昨天的事以后,赤师叔不放心你们,怕你们你身处险境,人手又不够,所以派我假借投亲的名义前来助你,等情形转好后再走。” 陶勋听她说以后会要走,心里顿感失落,不觉显露在脸上,呐呐地道:“那好,那好,我这里确实需要人手。” 丁柔不满地道:“相公,师姐来帮我们是好事,你苦着脸作甚?” “啊……这个么,我是想起另一件事。”陶勋含糊地掩饰,问道:“昨天的事我只听野明说起,内中详情可否请褚师姐赐告?。” 褚小蝶便讲起昨天在县衙上空与玄机等四个妖道斗法的经过。 丁柔已经听她讲过一次,末了语气不善地追问他:“你什么时候请来那妖狐助阵?” 陶勋不敢编造,遂将当时的情形告诉她。 丁柔依旧不依不饶地问:“你给了那妖狐什么好处,她怎么几次三番地白替你做事?” 这一次陶勋以玲珑请他帮助飞燕炼体的事推托过去。 丁柔依旧半信半疑:“我看没这么简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陶勋不满地道:“夫人怎可如此说玲珑,她最近做的几件事都帮了我们大忙,中午古叔那边还报信说她采购的药品明天陆续送达,并没有见她做什么坏事。” “哼,妖狐抢了玉虎的仙剑,你见妖狐生得美艳绝世舍不得下手,现在再三维护她,玲珑玲珑的叫得这么亲热,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呀?” 褚小蝶见两人快要说僵,赶紧打圆场:“玲珑的道行确实很高,连赤师叔也夸奖她,昨天要是不有她,我就是搭上性命也阻挡不住那四个妖道的联手。” 褚小蝶的善解人意让陶勋心里十分舒服,他顺着话题道:“褚师姐,赤师叔为什么要格杀四个妖道呢?” “四个妖道的确该死,将玲珑和赤师叔扯到一起,说的话里不干不净,赤师叔平生最忌此,他们该着触着霉头,所以师叔下手比平时更重几分,而四个妖道使用的法宝、仙器品次太低,两相相加就被一举格杀。” “唉,赤师叔要是下手轻一点就好了。”陶勋将其中的缘由和利害关系告诉她,又道:“此事传到朝堂,依今上崇道的脾气,当权者肯定会要严旨命我缉捕凶手,我现在同‘凶手’之一的师姐坐在一起喝茶。咳,难办呀。” 丁柔恨恨地骂道:“都是妖狐坏事,害得我峨嵋被误会成与妖类为伍。” 褚小蝶岔开话题:“邪道竟然已经对朝廷影响如此之深,实在大出我们意料。不过人已经杀了,妹夫总要想办法应付过去,有什么计策只管说出来,我峨嵋派一定尽心竭力帮你办到。” “我和陈夫子想出个办法,那就是在乌衣门的事情上做文章,希望能将一功抵一过,所以如果我能将乌衣门全部破获,当能将功折罪。只可惜我手上现在的势力尚太过薄弱,若能得峨嵋能助一臂之力就好了。” “这可能不大方便,修仙者不能理会凡间武林之事,峨嵋不能坏了这个规矩。”褚小蝶歉然地道。 “没关系,我已经请虞撼川帮我利用江湖的力量铲除乌衣门。”陶勋对此没抱什么希望,转言它事:“眼下最紧要的事就是安置二十万灾民,估计从明天开始大批灾民就要涌进来,其中难免鱼龙混杂,需要有人出面惩戒为非作歹、鱼肉他人的恶徒,还要防止有心人混在其中散布谣言,尽力劝说所有的人留在本县境内不再流浪至他县。 这些事事多繁杂,光由官府出面远远不够,我有些想法,需要有仙人或者英雄暗中出手,双管齐下才能事半功倍。另外,在邻省边界引导部分灾民回乡的工作现在由我的管家孙思正做,如果峨嵋的师兄弟能将他替回来,我便可以派他对乌衣门展开追查。” 褚小蝶爽快地答应下来:“此事不难,我现在用的身份也是灾民,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白天晚上为灾民做事,替孙管家回来的事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第二章 夜语玲珑(下) 见他露出欣慰的模样,褚小蝶眼珠一转接着又道:“我听婷婷说你善炼剑,玲珑用的仙剑就是你亲手炼就的,婷婷给我看了你为她炼的天心剑,解说其中的种种奥妙,当真神妙无比,妹夫能不能为我炼一柄新剑呢?” 丁柔也说:“王师弟昨天对袁叔的金魂剑能够与仙剑对抗非常惊讶,今天上午找我证实过,我看他也有请你炼制一把新剑的意思。” 陶勋本计划每天晚上带秦佻一起出去找土豪劣绅问取口供,如果炼剑,则时间上必有冲突,心中计较,略显踌躇。 褚小蝶见状便笑道:“呵呵,炼剑太麻烦,我便不要了,王师弟入门不久,功力低浅,樵隐师叔赐给他的仙剑品级不很高,你有空时替他炼一柄吧。” 陶勋见褚小蝶如此细心体贴,心里头升起暖意,忙道:“不要紧的,我们手上有个不错的的鼎炉,前次留下几个不错的脸胚,用新法炼剑快则三五日,晚则半个月就有。” 褚小蝶欣喜地对他道:“那就有劳妹夫。” 陶勋看见她牡丹盛开般的笑容,热血上冲脑袋,晕晕乎乎地说:“现在才酉时末,我这就炼剑去。” 陶勋有过用太离元火炼剑的经验,对用太离元火炼剑可算驾轻就熟,尽管今晚的时间有点紧,他仍然做得一丝不苟,并没有为节约时间而在工艺上打折扣。不过考虑到褚小蝶和王远江都没有《天册》的功底,原先的炼剑方法需作改动,所以这一次他将其中的几个步骤换成《金庐笔谈》里的方法,炼出剑体后置于孜蒘鼎内的炼法也作出些改动。 他先设计出一个控制工序法门于其中,自动控制鼎火按九宫八卦方位依乾五坤四兑六艮三离七坎二震八巽一的顺序和次数依次煅炼剑体,每次煅炼的时间有长有短、火候有急有缓,并预设三十六种咒符、印诀在剑身里僻出一个五气朝元阵法,只要出鼎后第一次炼化仙剑时用抟仙诀引阵势,则剑体本身能够每时每刻自动采集天地元气的储于其中,这样使用的时候威力更大。 陶勋从道缘仙府出来时,见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决定抓紧时间拜访计划中的另一名豪绅。他悄悄摸进院子里,正要唤出神将伯沓,玲珑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 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笑道:“好个知县大人,半夜里跑到别人家里做贼,这下被我抓到现场,看你要怎么堵我的嘴。”她身上奇特的香气飘进鼻中,他不由自主地又悄悄用鼻子吸了口气。 “别胡闹,我要办正经事,快放手,拉拉扯扯的象什么话。”陶勋其实已经觉玲珑跟在后面,因为时间偏紧才没有驱赶她。 “坏家伙,你做贼就是办正经事,什么道理?不许我拉你我却偏要拉。”玲珑不依不饶地反而用两手抱住他的右胳膊。 陶勋暗中使力,胳膊上生出一股斥力将她的手弹开,在她出不满的叫声之前说道:“噤声,别坏我的事,今晚看见的事情千万不能说出去。” 玲珑转嗔为喜,猛点头:“好啊,好啊,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你别靠过来啊!”陶勋及时阻止住要靠到他身上的玲珑。 伯沓被唤出来看见玲珑后一愣,问她:“上仙已经修到大圆满境界,为什么不渡劫飞升?” 陶勋讶道:“她已经修炼到大圆满了?你能看穿她的道行?” 玲珑不满地威胁伯沓:“渡不渡劫飞不飞升是我的事,谁要你多管闲事。再多嘴,我就咒你马上遭天劫。” 伯沓显然被她吓住,只对陶勋道:“我只能看出这位仙人有功行圆满之徵,其他的就不知道了。”然后不顾陶勋的追问跑进去拘魂。 陶勋回过头,看见玲珑正笑吟吟地瞧着自己,美丽至极的娇容上一双媚眼仿佛要滴出水来,他心里又是一阵扑腾乱跳,忙将清心功连运行几遍压住心神。 这一眨眼功夫,伯沓将目标的魂魄拘出来,直接飞进宝盒,秦佻已经在里面做好了准备。 陶勋不敢带玲珑进宝盒免得又被秦佻看见,又怕自己进宝盒后玲珑在外面捣乱,只好呆在外面,玲珑乖巧地在院子角落里布置了一个匿形阵法,拉他一块儿避进去。 阵法是仙家法术所制,里面的空间很大,陶勋随便找个地方盘腿打坐,玲珑在他对面坐下,蜷起双脚将脑袋支在膝盖上面,眼睛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儿,她道:“喂,别装睡了,上回买药向你要的钱我只花掉了两万两,剩下的三万两你不想要了吗?” 陶勋记起傍晚陈子轩跟他讲的事,睁开眼睛说:“那些钱先不忙还,我正有事想请你帮忙。” 玲珑脸儿忽然有点红,轻轻地道:“好呀,只要是你的事,我一定为你做。” “我想安排一两个我的亲信住在省城,专门为我打点省府上官和从他们那里打听消息,好为以后办事能方便些。” “我明白了,你的人选挑出来就告诉我,我可以带他搭上线。” “眼下我就遇到了大麻烦,正需要有人立即到省城疏通关节和打探消息。”接着他将玄机四妖道殒命的利害关系告诉了她。 玲珑笑道:“此事和我颇有关系,你放心吧,我用那三万两银子帮你疏通,最低限度可以让他们不对你落井下石。” “如此就有劳姑娘了,投桃报李,姑娘以后有难,我一定竭力相助。” “我又不是要和你做交易。”玲珑显得有点失望,不过她很快高兴起来:“今天下午我看到峨嵋派的那个姑娘住进你家,她说是你的亲戚。真好呀,这样子就可以和你天天呆在一起,我也扮做你的表妹住到你家,好不好?” 陶勋吓了一跳,赶忙拒绝道:“不行,不行。” 玲珑很不高兴地问:“为什么她就可以我就不行呢?” 陶勋有求于她,说得比较委婉:“褚姑娘是内人的师姐,有师傅的命令才来住进来帮我几天,你又不是我家的亲戚,很容易露馅的。” 玲珑眼珠子转转:“我可以扮做你家的亲戚,你不否认,谁敢怀疑嘛。” 陶勋仍旧将头摇得似拨浪鼓:“那也不行,要是被人现你狐仙的身份,就是神仙也收拾不了残局了。” 玲珑狡猾地笑着凑近他道:“我会变化,小心一点不让别人看出来不就成了嘛,你放心我不会露出尾巴的。” “玲珑姑娘,你打消这个念头吧,内子对你抢走赤金地动剑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她绝不会允许你住进县衙里,我拿你当成朋友,所以不希望你们之间生不愉快的事情。” “哼,只把我当朋友,谁希罕。你诸多借口推三阻四,就不是愿我住到县衙里面,早知道刚才我就不那么爽快地答应你。”玲珑气嘟嘟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傻瓜都看得出你对褚姑娘的情意,你喜欢她就巴不得她永远住下去,对我就百般推托,难道我长得很难看吗?” “非也,非也,玲珑姑娘美艳无双,有沉鱼落雁之容,倾国倾城之貌,美得令人窒息,美得无话可说。可也不能因为你生得美就可以住进我家呀,褚师姐住的确是因为奉内人师门的命令,并非我私心使然。” 玲珑被他夸了几句不由得心花怒放,喜滋滋地道:“算你没有瞎眼,有很多人夸我长得美,别人如此说我统统都爱理不理,你说的我才爱听。”一边说一边施展出无限娇美媚态,迷得他差点魂不守舍。 第三章 商行安排(上) 陶勋总算自制力比较强,很快定住心神不再理会她的媚功,问道:“如今我们都在为二十万灾民在秋垣过冬一事做准备,有事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你?” 玲珑高兴地道:“我知道你弄了个专门通讯的小玩意名叫通灵玉坠,凡人也能使用,你也弄一个给我好不好?” 陶勋沉思了一会道:“此物是我专门为太平门制作的,不能传到外面。” 玲珑笑道:“那还不简单,我一直住在太平寨里,也算太平寨的人,你和你的手下已经招安了太平寨,我当然也要算在内。我现在加入你的太平门怎样?我的本事可比你的那个寨主奴仆强多了。” 陶勋暗暗在心中权衡一阵,回答道:“那好吧,太平寨是太平门的总坛,如果有你坐镇照料我更放心,我聘请你做太平门客卿长老,地位与门主平行,互不统属,平时不受约束可自由来往,门中遇到紧急的事情你要回来帮忙。” “好啊,好啊,不过我有个条件,有事你只能请我帮你,不能命令我,只能由你亲自请我,其他人,包括你老婆我都不理啊。” “一言为定,通灵玉坠仙府里有现成的,但要从你身上取出万分之二的元神出来,你如果没有问题可自取出交予我,我们做好后给你。” “行啊。嘻嘻,我以后就是太平门的客卿长老,你是太平门的幕后老板,呵呵呵,真好玩。”玲珑笑了一阵,想起一件事,很认真地对他说:“看在你是老大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件你肯定非常非常感兴趣的事情。” “什么事?” “你不是让太平门打听青竹帮运私盐的秘密吗?其实我知道他们的进货渠道,知道他们的运送线路、沿途的接应中转地点和人员,还知道他们在本地的销售网点和骨干,总之我比青竹帮更了解青竹帮在秋垣的分部。” “那便如何?” “你要想我告诉你就得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 “只要不是违背道义、伦常、良心、人情的事,答应你也无妨。” “哼,没诚意,你这条件太苛刻了些吧。”玲珑不满地撅起小嘴生起闷气,但她很快重又开心起来:“我就不说出这个条件,让你一直欠着我,让你没法安心睡觉。”她抬手,掌里现出一块玉瞳简,递到陶勋手上:“都在里面了,可别弄砸了,我的大盐枭。” 秦佻的审问进行得很顺利,寅时初就取到了供状。 陶勋如约制出一个通灵玉坠给玲珑,然后直接回到县衙。 随着大批的药材、粮食、棉布等物资陆续运进来,秋垣县的陆路和水路交通开始繁忙起来,收货人全部是景祥商行,古述等人忙得不亦乐乎。 陶勋当时计算过粮食的存贮的问题,后面几批买进的粮食分两批运进来,这样可以利用县仓和官产的空余粮仓存贮二十万人两个月的口粮,然后一个月后再运进剩余的,基本可以保证所需。 第一批粮食等物资进仓,县城本已有点涨价的粮食、棉布等物资的价格迅跌落回原价,让大批故意囤积居奇的不良商人小小地吃了些亏。 灾民很快大量从邻县涌入秋垣县,到十月底人数达到十万,并且仍以每天一万人的度增加,整个县衙在陶勋的带领下高地运转起来。 从家乡一颠沛流离而来的灾民在来到秋垣县后现了这里同其他地方大不一样。无论官道、小道都有官府的公差把守,还有不少乡亲站同公差在一起,一看见他们走来便热情地迎上去,先由公差上前宣布官府将灾民迁到指点地点暂居的决定,接着乡亲会先带他们在到不远处的粥场喝碗稀粥,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断地、热情洋溢地向他们描述官府聚居地管吃、管睡还能做工挣钱的情景。 灾民背井离乡流落至此,原只为吃到东西不至于饿死,一路上经过许多地方也只能偶尔吃到半顿稀饭,他们早已经饿得骨瘦如柴,听到有吃的东西,莫不欣然拉家带口随公差前往官府划定的聚居地,所以一切倒也井然有序,没有生意外情况。 秋垣县的百姓们得知二十万灾民即将涌入的消息后,本来很有些恐慌,要知道全县的户籍人数也不到九万多,加上匿籍的人口也不过十二三万,外地来的灾民是本地人口的整整一倍半还多,饿极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乡亲们有理由害怕生抢食、杀人、偷窃等可怕的事情。 不过过了些天后,秋垣县百姓现事情不但没有想象那样变得很糟糕,反而为他们带来了好处。先是县衙出布告,征集木工和民工建造临时聚居村落,官府给的工钱十分优渥,而且明显照顾本地人口,往常乡村过了秋收基本上处于农闲时节,这个时候没什么事做全是吃老本,突然间出现这么多的挣钱机会,虽然他们对官府会不会真的给钱仍存疑虑,仍有许多农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来应征,结果官府果然兑了现,头三天的工钱日清日结。好消息传出去,全县半数以上的精壮劳力都到工地报名。 对于灾民来讲,本来只抱着能吃一餐就多活一天的心态,压根儿没有想到到了秋垣县后不但有吃的,而且还能做工赚钱,更何况建的房屋是给自己住,这样的好事就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短短十天之内,十五处聚居地的临时房屋便建好了近三分之一。 无论灾民还是本地百姓都将对知县陶大人赞不绝口,深庆上天开眼给他们派来一个活菩萨做父母官。 在一片忙碌之中,孙思正随着灾民大军回到秋垣县,他一回来就给陶勋去讯号,陶勋很快丢下手上的事瞬移到藜龙山同他见面。 孙思正忧心忡忡地对他说:“老爷,邪道敢于公然大举进犯秋垣,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竹云谷做过的事?” “就算他们知道又能怎样?现在峨嵋派已经半公开地将势力范围扩大到秋垣,派遣两名弟子常驻县衙,他们再要大举进攻就必须考虑峨嵋派的态度,你不必担心。我将你替回来,是有几样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请老爷示下。” “我先告诉你一个还算好的消息,那个道行高深、法力高强的狐仙玲珑已经被我聘为太平门的客卿长老,我打算让她镇守太平寨,如此我们以后便没有后顾之忧。” “老爷可真利害,那个狐仙的本事不小,有她坐镇再加上老爷和夫人可以随时通过瞬移大阵赶来,太平寨可谓安如磐石。” “太平门已经搞了一个多月的训练,闭门造车收效不大,我打算提前将他们派出去,第一个目标就是彻查乌衣门,最好能将它连根拔除。” 孙思正吓了一跳,劝说道:“老爷,乌衣门经历千年风雨,实力强大,地下纠结的关系错节,远非我们所能想象,眼下太平门刚刚起步,还十分的脆弱,门下之人都没有经验,实在不宜如此操切莽撞。” “我同虞撼川达成对付乌衣门的协议,动手的事由武林白道的高手出面,我们只需负责提供线索。我已经抓到五名乌衣门骨干,其中包括他们一个副门主,这可是条大鱼,正该顺藤摸瓜以迅雷之势将他们打垮,要是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永远别想将他们连根拔除。这趟的行动你亲自负责,如果抓到他们的重要头目,你可以直接对他使用厉害的搜魂术,不要有任何犹豫。” 第三章 商行安排(下) “是,老奴遵令。”孙思正想了想,道:“老爷,能否从那几名被擒的头目中挑选出几人为我们所用?即使让他们培训太平门也是好的呀。” “也不是不可以,回头我同陈夫子商量一下。”陶勋点了点头,接着说:“第二件事是你要马上挑一个人出来,我要派他们到省城开景祥商行的分店,除了收集情报之外,还要尽量结交官场的人,为我们熟络人脉,玲珑在省城有些关系,我会请她带一带的。” “老爷,太平门中正好有这么一个人,叫做高恽之,是省城人氏,曾经给某官做过幕友,因为得罪东家被诬陷构罪出逃,最近听说那个官员已经犯案被革,他正好可以回去。” “嗯,不错,如果没问题,今天就可以出,玲珑正在省城帮我们上下打点,可以顺便帮他洗刷过去的冤情,干脆给他钱让他开一家店铺,景祥分号的事另外寻人去做,以后你和他单线联系,你不要让他知道我与太平门之间真正的关系,要避免他和其他的成员接触,他的目标会很大,知道得越少对他越安全。” “是,我会好好筹划,不露半点破绽。” “第三件事,我已经掌握了青竹帮贩私盐的全部渠道,近期可能对他们大力打击,你觉得全面取代青竹帮成为本县私盐供应商,或者派可靠之人趁机混进青竹帮并逐渐在其中展一部分势力,这两样途径中哪样更好?” “青竹帮的根基在淮、浙一带,他们控制大部分的私盐供应渠道,我们就算取代他们的本地渠道,实际上脖子仍旧被卡在他们手上,可谓获利少而取恨大,实在划不来。想要混进青竹帮高层行瞒天过海之计,没有数年乃至十数年根本出不来成绩,也是个时间长却见效慢的买卖。” “是呀,我其实对这两个方案都十分犹豫,打击私盐可以大大提高政绩,打击得太狠百姓们却要吃亏。私盐利润极高,盐枭们个个赚得盆满钵满,与其让这些财富集中到他们手上,不如由我从他们手上挖一部分出来还利于百姓,就象眼下供应二十万灾民的吃喝,还有以后遣他们还乡,都需要大笔的银子。” “老爷,依我看程天青应该不是个不晓世故的人,老爷只要派人查处一两处他们的私盐仓库,他必定会来找你,届时老爷故意再泄露一些掌握的资料,他必定要对原来的整个渠道进行更换,这时便可将我们的人安插进去。那位向老爷提供青竹帮资料之人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关系,如果善加利用起来,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此策甚好,打草惊蛇,让他们来找我,我非得狠狠敲他们捐出一大笔银子不可。”陶勋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想了一会儿说道:“第四件事,也是非常紧急的一件事,我会陆续提供一些供状给你,你要派人搜集供状上的证据,越快越好。”一边说一边将几份供状复制件交给孙思正。 孙思正稍稍看了几段便大喜道:“太好了,有了这张供状,再加上证据,老爷想将他们怎么搓捏都行呀。” “哼,他们只是些小鱼小虾,最大的鱼是邓宏景,对付他那样的老狐狸,我要先剪其羽翼,再断其爪牙,最后破其喉。” 回到县衙里,古述正在找他,看见他后高兴叫了声:“少东主!” 陶勋挡住道:“古叔,不是说过你们不能再叫我少东主了嘛,不然别人要说闲话的。” “呵呵呵,是呀,我差点忘了。”古述改口说:“大老爷,第一批米、布都已经入库,我们照你的吩咐雇请本地民工搬运,只花了不到五十两银子就完工,百姓们听说景祥商行跟你之间的渊源,都不肯收那么多工钱,大老爷在本县赞誉极盛,大出我们几个老伙计的意外。” “呵呵,一点虚名,老百姓就这样,只要你给他们一点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就拿你当亲人看。不过古叔,工钱的事可不能省,商号做生意最讲的是信誉,即使他们不要那么多,你们也要照数给,这是树立信誉的好机会。” “大老爷卓见,我回头就让帐房将钱给他们补上。另外,棉布已经运到,天气渐寒,我打算明天开始做衣,请大老爷布官府告示。” “好啊,我和潘夫子说一声,他会让承钧给你办妥的。”陶勋顿了顿,道:“古叔,还有几件事要请你尽快办。第一件,商号要立即在本地招募一批雇工,先将商行的门面撑起来,本县的流民其实不少,人手方面应当不会太难,但你要将人分成两批轮流上工或培训,不守规矩的立即辞退,商号的规矩打一开始就要立好、立稳。” “那是,那是,这一点老东主最看重的。” “第二件,派人立即大量采购衣食住行所需的生活物资,要尽可能地向本地的百姓家里订货,不足的部分从邻近几府、县采购,别忘了采办货物也要借用景福商行的渠道。对了,今年闰一个十月,也就是说再有三个月过年,景祥商行必须提前将年货置办齐运进来,你是内行应当知道怎样做。我们已经向民间散了几万两银子,不能因为市面上没有东西可买而弄得物价飞涨。” “大老爷考虑周全,这一点我们已经合计过,大伙儿列出份详单,本打算全部从景福商行购进,看来要调整调整。本地产的货质地太差,而且样式太老旧,仅在本地市场能销出一点,如果外地的货进来本地货肯定比不过,生意不是我们一家在做,我们做亏本的风险不小。” 古述说的危险不是没有可能,只要某个商人大量从外地购进同类货物,这些货物涌入本地市场,无疑会给景祥商行造成冲击。 陶勋考虑了一下,道:“没关系,一方面我可以借赈灾理由对从外地购进的货物征收重税,使它们的成本价高出本地货至少一半;另一方面,你以商行的名义大量招收学徒,我们请来工匠名家对他们进行培训,以后凡是向商行供货的人必须接受商行的统一培训,按照商行的统一标准交货才行。”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就怕请来的匠人敝帚自珍不肯传真活。而且工匠的地位低,就怕响应的人不会太多。” “这样吧,我们分头请肯传授手艺的老匠人,别人肯不肯学到时再想办法。还有没有其他的困难?” “有件事本不该说,但是不说的话又会有长远影响。是这样的,有人偷偷告诉我们,有一伙地痞无赖已经盯上景祥商行,恐怕会要闹事。另外,听说灾民里有不少泼皮欺压他人,横行霸道。” “灾民里的事自然会有人去管他,我有办法应付。对那些打商行主意的地痞无赖,我请虞撼川老爷子出面帮我们解决,古叔还可以找本地的鸿远镖行护镖护院,以后货物进出由他们护镖比较安全,成本高一点也没关系。” 送走古述没多久,陈子轩找进来,一见面便锁着眉头道:“东翁,乌衣门的那五个头目比他们的手下还要死硬,难办呀。” “夫子,晚生正想和你商量他们的事。以晚生的估计,他们之所以如此强硬是因为自分必死,人没有了活路什么事都敢做,他们是经过长年训练的杀手,所以更难对付。” “说是这样说,其实学生已经许诺过可以放他们生路,可是不起作用呀。” 第四章 私盐之策(上) 陶勋笑道:“呵呵,夫子说放他们生路,他们恐怕不会相信的,因为夫子的许诺太空洞,他们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深晓其中利害,乌衣门又是传承了千年的极秘密的组织,就算我们真的放过他们,他们也没法活下去。所以放他们生路可不仅仅只留他们的命那么简单,只有给他们指出一条可靠的、可以活下去的道路他们才会相信。” “东翁说得轻巧,可怎么做呢?” “晚生亲自去说服他们,夫子仔细谋划怎样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他们出去。” “东翁真的打算放他们走?”陈子轩显得有些惊讶。 “那当然,我们要钓的是整个乌衣门这条大鱼,非放长线不可。我还需要他们提供对青虚观不利的口供,用他们性命换这些东西,我们还赚了。” “可纵虎归山终难免为虎所伤呀。” “不会的,只要打掉乌衣门他们就是无本之木,而且对于已经暴露了身份的乌衣门杀手,江湖上的朋友对他们象对待过街的老鼠,他们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我指给他们的。” 陈子轩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仿佛看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半天才道:“东翁,学生今天才知道你的城府原来也这么深。” 陶勋脸微微红:“夫子说哪里话,这些也是给他们逼出来的呀。您先帮我筹划筹划,我亲去提审他们五个。” 为了保密审讯室放在县牢的一个单间,这里专门用来进行此类审讯,里面只有三个人,陶勋、鬼影和袁道宗。 陶勋照习惯性地暗暗地施了个法术禁绝声音溢出,然后紧盯着戴了沉重的脚镣手铐的鬼影一言不,目光清澈无比,象尖刀一样刺得鬼影心里慌。 鬼影同他对视了几息功夫便受不了撇过头望向别处,但尽管如此他仍觉得过对方的目光所施加的沉重压力,压力穿透了他的身躯,直搅进他的心神,让他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半晌后他终于顶不住,开口道:“你们要杀便杀,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不要浪费气力。” “我想你弄错了,我并不需要你供述任何东西,你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陶勋语气里带着嘲讽,给人以看透一切、掌握一切的感觉。 “哦,是么?既然如此,还带我到这里浪费时间作甚?” “我先念几段故事给你听。”陶勋慢悠悠地取出一张纸,打开来照上面念出一段。 鬼影的脸色立时变成煞白,如被针蛰过一般跳起来,哆嗦着问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照这上面念的呀,你自己看看,看我有没有念错吧。”陶勋大方地将手里的纸递过去。 鬼影只瞟了一眼就确定他手上的正是自己在阴曹地府画的供状,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垂下头半天没有作声。 陶勋不急不徐地道:“本官这几天将你们五个人分开监禁与外界隔绝,你也还不知道外面生什么事吧?” “我听陈师爷说过,你们抓捕本门在本地的人马。” “嗯,他说的确有其事。但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我从你的供状里面挑了一些名字交给了虞撼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鬼影额上青筋暴胀,突然暴起嚎叫着冲向陶勋:“我跟你拼了,我全家的人都会被你害死。”但是粗重的铁镣手铐限制住他的动作,没到陶勋面前就被袁道宗挡住。 陶勋冷冷地道:“摆在你的面前有三条路。第一条,负隅顽抗下去,我对外四处声扬是你出卖了乌衣门的秘密,然后再将你放掉。” “什么?你还没有暴露我的名字?”鬼影象是看到了一丝希望,急切地问:“另外两条路是什么?” “继续顽抗下去,我将你打死,再将供状拿出去。” “这条路不行,我的全家还是会被你害死。第三条路呢?” “投靠我,我派人悄悄接你的家人出来,安置到我的总部,然后作安排让你假死逃出来,你的供状我仍会上报朝廷,接下来我请人给你和你的全家换一副相貌和身份,让他们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去生活。” “有没有第四条路可以选择?” “只有这三条路。你手里有数百条人命血案,能留下性命算很不错了。你亲身见识过阴曹地府的酷烈,为我做些事也算是赎罪吧。” 鬼影颓然将头埋进手中,思忖了半天才抬头,整个人显得苍老了十岁,他无力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为你做事就能赎罪?你要我做什么?” “我是秋垣县知县陶勋,我的最大愿望是帮助天下穷苦人过上好日子,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需要组建一个专门搜集情报的组织,以惩奸除恶、儆戒人心。但是我的人都是从平民老百姓当中来的,没人有这方面的经验,考虑到你的经验对我们很有帮助我才想到留下你。你为我们做事能不能算作赎罪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悔过重心念,一念之善即是善之始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你能拿到我的阴曹地府的供状,你的身份绝对不止知县这样简单。” “如果你愿意投入我的门下,我的身份你以后自然会知道。我知道你还有所疑虑,因为乌衣门投靠了仙道门派大乘门,但你却不知道大乘门只不过仙道界邪派的一支,在我眼中根本不足为虑。” 鬼影长叹一声,翻身拜倒:“属下潘右凡参见主上。” 陶勋右手虚抬出一股浑厚的气劲扶他起来,换上笑容道:“潘右凡这个名字以后不能再用了,给你改个名叫做潘新,预示着一个新的起点。” 潘新谢过恩,主动将家人的情况供出来,如此将身家性命都交出来也意味着他此番是死心塌地的归顺。 陶勋很高兴:“我马上派人将你的家人接到太平寨,那里是太平门的总部,明天我会再让陈夫子审你,你须将在阴曹地府招认过的一切重新招认一遍。” “属下遵命。请问主上,要不要属下在供词里指认些什么人或什么事?” “呵呵,姜还是老的辣。”陶勋笑道:“前天得知乌衣门的杀手被抓到大牢里面,大乘门请动青虚观的道士前来灭口,结果他们四个被正道的剑仙高手以一敌四轻松格杀,不巧的是他们都是圣上御封的天虚真人的弟子,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县衙里却给我不小的麻烦,不过如果有证据表明他们与乌衣门有勾结,那麻烦就换成别的一种。” “属下明白了,属下今晚想一想该怎么说才合适。” “嗯,还有一件事,我想再从你们几个中间再挑一个人留用,你觉得哪一个比较可靠呢?给我推荐一下。” 潘新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火风卓飞松和沙尘李羽迁为人机炼干达,不尚虚文,且有几分忠义之心,两人都是从乌衣门底层一路做起来的,在现在的位置上已经呆了六年多,经验十分丰富,如能收为己用最好不过。” “你觉得有没有必要由你亲自出面劝说他们呢?要不然你有什么建议?” 潘新惭道:“属下无脸见故人,还望主上成全。两人素重亲亲之义,所以属下才推荐他们,主上收服我的方法应当对他们同样有效。” “那好,我不勉强你。”陶勋拿出一粒黑色的丹药给他:“你现在服下此药,明天招完供画完押回牢里当感觉头晕的时候,一定要在百息之内想法悬梁自尽,记得准备下遗书免得落人的口实。有药力的保护你只是假死,等三日之后便可复活,那时候你已经被送到太平寨跟你的家人团聚。” 潘新接过药丸当场毫不犹豫地吞下肚去。 第四章 私盐之策(下) 接下来,陶勋用同样的方法果然收服了火风和沙尘,分别给他们改名卓新程和李新景,做完这些安排出来,时间已经到了酉时。 陈子轩一直守在外面等消息,陶勋带他回到内衙,这才说道:“晚生小有收获,有三个已经答应招供,并且愿意在供词中咬出青虚观妖道。夫子的主意想得如何?” “太好了,有了他们的证供,我们可以马上结案上报,应当赶得及。放他们三人生路的办法无非假死之策,可这需要牢头和忤作的配合,不免会留下破绽,要是上官怀疑起来穷根究底追查不休,很难保证不出纰漏呀。” “夫子和晚生想到一块儿去了。让他们当堂画供,然后向上面报他们死亡,来个死无对证,青虚观妖道身上的嫌疑就永远洗刷不掉,而且知情的人死了,牵连也不至于太深。安排他们假死的事我已经想到办法,武林中有种药能致人假死三天,和真正的死亡几乎别无二致,可以放心让狱卒、仵作任意检查,到时候夫子只要因势利导就行,如此可免去收买其他人可能留下的破绽,至于他们假死逃生之后余生如何渡过自有江湖上的朋友盯着,绝无后患。” “东翁手段高明,学生是越来越敬畏了。” “呵呵,夫子休要如此见外。我还有一个好消息,等潘夫子来了,我们一块儿在饭桌上商议商议。”陶勋一边说,一边叫人请潘达飞过来。 潘达飞进门后便道:“东翁,沉重从灾民聚居点巡视一遍回来,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呀。” “夫子且坐下再说。”陶勋起身给他端来一张椅子。 潘达飞稍谦让一下便坐下,道“听说有人在暗中散布流言,道是官仓里的粮食只够吃十天,灾民想不被饿死最好到团结起来吃大户。还有一种说法是官府克扣了朝廷的赈灾粮,全部囤积在几处义仓中,鼓动灾民哄抢那几处粮仓,流言中所指出粮仓竟全部是景祥商行所捐的几万石粮食的存放地点。” “哦?竟有这样的事吗?”陶勋脸上显得很不高兴:“外来的灾民怎么可能知道囤粮义仓的位置?必然是有本地的人在暗中捣鬼。晚生会叫野明暗中查访,倒要看看谁散布流言、蛊惑民心。夫子,灾民们对这些谣言是怎么看的?” “他们当然将信将疑,尊夫人的表姐可能今天可起了大作用呐。没有想到表小姐也是灾区人氏,表小姐美貌同夫人不相上下,还有人认出她是前一阵子在前面几县赈灾施粥的大善人,所以她的话很有号召力,今天幸亏她出面驳斥了种种荒诞之言,稳定住灾民的情绪所以才没有当场出乱子。” “呵呵,内人的这个表姐心肠最好,自家在天灾中父母不知下落却还顾念着别人,昨天刚投奔晚生今天便非要出去照顾、安抚灾民,拦也拦不住。” 潘达飞道:“表小姐人是好,不过毕竟是大家闺秀,似这样抛头露面终归不妥呀,她如今投奔了东翁,东翁就当劝劝她,免得以后被御史言官拿去做文章。” “夫子说得有道理,只是晚生和她之间只是平辈,又不是很亲,不好做她的主,只能等明年开春派人到家乡寻访到她的长辈的下落后再说。” 说话间,一桌酒菜摆齐了,陶勋按规矩先请两位师爷动过筷子以后才开始动箸用饭。 彼此敬过几杯酒,潘达飞问:“东翁将我从屋里的饭桌上请到这里的饭桌,一定是有要事要商议吧?” 陶勋将侍侯在一旁的仆妇全部遣走,暗中施展了音障法术,才开口道:“正是,今天晚生从武林朋友那里得到了一个很有价值的情报,两位猜猜是什么?” “东翁不要卖关子,直接说了吧,我和宇昂兄洗耳恭听就是。” “呵呵呵,两位夫子,我们就要抓到一条大鱼了。我得到的这个情报是关于本地盐枭的贩运网络的详细资料,包括他们的贩运渠道、本地的盐仓位置,贩售网络的全部成员,十分详尽呀。”陶勋边说着,边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两人,这是他用法术从玉瞳简里面复制出来的。 潘达飞接过小册子翻看几页后,兴奋得几乎大声叫出来:“好呀,妙呀,这下我们可要财了,大财了啊!” 陈子轩显得稍稍冷静一些:“青云兄,稍安勿躁,且听东翁的想法。” “晚生的想法与潘夫子不大一样,财、大财也要看怎么操作,必须在这件事上做出些文章来。” “东翁莫非想取而代之么?虽然从朝廷到地方各级官员暗中贩私盐的不在少数,但是贩私盐毕竟是重罪,一斤以上就可以杀头,东翁目前根基不牢,又有强敌环伺于暗处,实在不宜惹火上身、落人把柄。” “宇昂兄说得对,要做也要等根基牢固以后再做。私盐对百姓的生活影响十分大,轻易动不得的,尤其是现在大量灾民涌入的情况下,象盐这样的基本生活物资的价格绝对不能涨,否则影响可就大了。学生以为,要么暂且放一放,等过个一两年后再下手取而代之;要么索性查封他们几个盐仓让他们花高价赎回去,正好县库的亏空还有灾民的安置都需要大笔银子。但是绝对不能现在就连锅端掉,根除私盐固然能得上官嘉奖,有益于考绩,但是在眼下秋垣县所面临的局势之下利弊相权却是弊大于利。” “那么陈夫子的意见呢?” “我也赞成青云兄的意见,敲他们一笔银子暂且放他们一马也就是了,若是想要搏取治绩,再让他们牺牲一两个盐仓便足矣,但也不宜下手太狠,他们将盐从淮浙一带私贩到这里,沿途的官府未必没有收好处,而且本地的省、府两级官员多半也要从中得些好处的,断人财路、犯众怒是诸忌中最要忌讳之事。” “唉,那好吧,我本来想用此做做文章,以抵消青虚观道士的晦气事。”陶勋故作懊恼的样子,举杯道:“我们边吃边谈,看看怎样才能狠狠地杀青云帮一笔银子出来,预祝我们马到成功,干杯。” 黄榉坡是秋垣县衙设立的灾民临时聚居点之一,也是最早投入使用的一个,这里在短短五天时间内收容了五千多灾民,最先建好的房子已经全部住进人,每间挤三到四个家庭约十二人左右。 灾民临时安置点的房屋内部显得稍稍有点挤,不过对于住在里面的人来说,离乡背井逃难而来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已经是他们自离开家乡后享受到的最大的快乐,路上的颠沛流离之苦几乎淘尽了身体的元气,能吃饱后美美睡上一觉,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但是,灾民今晚的幸福生活被一连串吵闹声彻底打断,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二十几个汉子,拿着棍棒、短刀和火把等物,他们挨家挨户地敲开门,凶神恶煞地冲进屋里,二话不说就先是一顿打砸,将能打破的东西全部砸烂、打破。 最先遭殃的是四户老实的家民,四家人只有三两个青壮,其他多是孩子,面对这二十几个拿着家伙的汉子凶狠肆虐,全者吓得瑟瑟抖。 那些人打砸完了,其中一个面相凶恶的人挥舞着手里的家伙什对他们叫道:“知道老子们是谁吗?” “不知道。”几户人家哆哆嗦嗦地答道。 第五章 整治地痞(上) “老子们是秋垣县关圣会的英雄好汉。”大汉得意洋洋地大声吼叫,用力将手里的短刀砍进房中柱子里,恶狠狠地问:“知道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吗?” “不……不知道。” “不知道?”关圣会的人一阵哄笑,大汉道:“你们这群王八蛋,丧家犬,蠢猪,好汉爷爷今天到这里来就是要教你们学会懂规矩。” “请问好汉们说的是什么规矩?” “知不知道秋垣县是谁的地盘?是关圣会的地盘,你们到秋垣县来讨生活,难道要我们关圣会送钱养你们不成?” 这屋里人开始明白了:原来是秋垣县的地痞流氓前来索要保护费。 灾民都是外地人,客不欺主,哪怕敢与本地人起冲突,再加上屋里的青壮汉子人数太少,没有办法同对方争执,只得道:“各位好汉,我们都是遭受天灾离乡背井到这里逃难的,身上本无分文,哪里有钱孝敬各位呀。” 大汉怒道:“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没有?” 接着旁边一个人挥棍子猛砸下去,将说话的人打翻在地,其他上跟上来就是一顿乱打,将他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屋里其他的灾民惊叫声、哭喊声顿时响成了一片,有的上前扶挨打的亲人,有的怒目而视责问:“你们凭什么打人?难道不怕我们报官吗?” “哈哈,报官,我好害怕呀!”流氓地痞们狂笑道:“我好怕公差大哥半夜里也上班还跑到城外面来抓我呀。”接着他们推出一个人道:“这位是衙门的李捕头的小舅子,有冤情对他讲,让他告诉他姐夫去。” 那人亦涎着脸笑道:“不错,我姐夫还等着我回去送钱给他,你们有话我帮你们转达,不过要收钱的,很贵的哟。” 流氓地痞们哄堂大笑。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灾民,不过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关圣会的人见聚集的人多了,便冲到外面挥舞手中的棍棒短刀骂道:“你们这群狗杂种,看什么看?想找死呀?等会儿就轮到你们了!” 人群里忽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李捕头的亲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呀。” “谁,谁他妈在叫?”关圣会的地痞们炸开锅,挥舞着手里的兵器怒冲冲地向人群咆哮:“有种站出来讲话,敢不敢?” “有何不敢!”一个少女越众而出,飘一般来到他们面前,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人见之如沐春风,尤其她一双眼睛灵动无比似能洞彻人心。 关圣会的人吹起阵阵口哨,色迷迷地叫嚷起来:“哪里来的小娘皮,长得这么俊,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这里来,摆明了是要勾引我们兄弟嘛,我们的定力可是很差哟。” 有的挤过来开始动手动脚:“美人,我的定力差,让我香一口。” 为的大汉一把推开其他人冲上前淫笑道:“老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正好拿你泄泄火,过来吧,美人。” 少女扬手而起,手掌上带出一串亮光,在黑夜里显得特别醒目。 在场的人看到后俱是一愣,关圣会的人突然间觉得身上钻进了什么东西,一阵寒冷从毫毛飞快地侵入到骨髓里,不由得叫出声来:“好冷呀,好冷呀。” 少女冷笑道:“既然你们上火了,那我便让你们降降火,罚你们今晚越来越冷,冷到明天早上就永远不用怕冷了。” 大汉不知是太冷还是害怕,声音不住地哆嗦着问道:“为……为什……什么……不怕……冷了?” “你听说过死人还会怕冷的吗?” 听到此话关圣会的人一齐翻倒在地,头、眉毛、嘴唇、耳朵等部位竟然都已经结上一层白霜,这下他们都晓得面前少女不简单了,一个个大骇,一边冷得打着摆子,一边惨号告饶:“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女侠?”少女口中念念有词,然后身体泛出金光,她整个身体飞到半空,一头白老虎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停在她身边,活生生一幅神仙显灵的情景。 所有的人全都跪下去叩不已,关圣会的人更是吓得半死,只晓磕头求饶。 女神仙开口道:“我本是璇玑天女,专门视察人间疾苦。两省天灾,百姓受苦流落至此本已惨绝人寰,尔等鼠辈胆敢如此作恶,其罪恶更胜往时百倍,本欲取尔等性命,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姑且饶你们这回,只罚你们一夜,如若再犯须死在当日。”她说完后乘上白虎飞向高空,转眼间消失在云端。 神仙下凡惩恶锄奸的消息飞快地传遍灾民点,又用更快的度传遍全县,那批关圣会的地痞流氓受了一夜的苦,次日回城后又病倒半个多月,这些情况更进一步证实了神仙下凡事迹的真实性。 扮了一回神仙的褚小蝶大受鼓舞,每天夜里都要巡视一遍,又做了几桩显灵的事教训了一些恶徒,璇玑天女显圣的事迹流传得更广,便有人在黄榉坡建起璇玑天女庙,一时香火不绝。 经过这些事后,不但灾民的腰杆挺起来,而且再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做坏事,秋垣县的犯罪率更是因此降低了近八成。 这几天,官府布的布告一个接着一个,一则最新的公告在秋垣县民间再次激起一片沸腾,继前一个公告将男人们雇到灾民安置点打工挣钱之后,县衙门给闲居在家的妇女们提供了一个挣钱的机会。 官府的告示上说,秋垣县百姓每家可到官库领棉布,按官府的标准制成衣物被服送回来,每匹布料的加工工钱为一百文,由官府开出凭条到景祥商行支领,不过如敢私匿布匹或以次换新的,除没收原布之外罚五百文一匹并杖责二十。 为了避免生堵塞衙门的现象,官府按户籍将棉布和制作数量和标准到各乡、里,规定每户最多加工十匹棉布,工期定在十日之内,误期的和质量太差的要倒罚钱。整个秋垣县都动起来了,无论男女都在工钱的感召力之下被动员起来。 众人拾柴火焰高,灾民衣食住行所需的各种物资很快被生产出来,秋垣县平均每个百姓之家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便收入五百文。 当然,在制衣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现过不少以旧换新、以次充好、隐匿布料和成衣等等见利忘义的事。更有甚者,一批地痞流氓恶霸或者强领棉衣以低价逼人加工然后到官府冒领工钱,或者公然抢劫敲诈加工制衣的百姓,以低价强收官府开出的凭条。还有一些不良商人、士绅也从中作梗,或者低价揽接业务,或者强令下属佃农、雇工家庭不得接官府的业务。 对于这种种丑恶现象,怒火中烧的陶勋命令袁道宗加派人手严加查处,一经现直接当众抡棒子重打五十大板,如此一来惹得地方士绅一片怨言。 陈子轩向他进言力劝暂时不要得罪太多的人,最后改派了四平八稳的县丞大人查处,拣其中几个闹得最凶的人狠狠惩治一番了事。 褚小蝶和丁柔则暗中扮成神仙下凡,对那些不良商人、士绅和地痞流氓狠狠地施加惩罚,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这股暗潮及时弹压下去。 鉴于在这些扰乱县衙命令、侵扰百姓灾民的事情里关圣会都充当着马前卒,表现得十分恶劣,陶勋下令让袁道宗带领三班衙役专门针对关圣会行动,可惜收效却甚微。这群地痞一旦被抓到县衙里便摆出一副不要命的架式耍泼,犯的事又不构成重罪不能长期羁押,放了之后依旧四处横行。 第五章 整治地痞(下) 陶勋有好几次忍不住想要下重手,打死几个关圣会的地痞无赖威慑余众,每次都被陈子轩劝住。 陈子轩告诉他,象关圣会表面上只是一个混混组织,实际上却有着官府书吏、官差甚至士绅的背景,里面的骨干多是这些人家的子弟,如果没有解决源头而只对他们下手,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惹得下面的吏役怨恨,而且从他们进衙门后摆出的泼皮无赖的模样看,肯定有人暗中供钱支使,要是对他们下手太重反而成为把柄被人在上宪面前泼脏水。 陶勋听他分析得有道理便换了个策略,重点扶持金剑门打击关圣会。金剑门的人都是练家子出身,关圣会多是花架子一触即溃,闹到县衙,两边打斗的时候只要不动刀子便只算作街头殴斗,陶勋依律顶多判金剑门的人半天监了事,而且关圣会总是理屈在先,更要重责之后再多关几天。 他的另一手则是命令王远江、孙思正动用暗处的力量对关圣会众施加惩戒,对于一些穷凶极恶之徒暗中痛下杀手。于是县城里便生了几起自杀的案子,有的是悬梁,有的是溺水,有的是跳城墙,每一起自杀案子现场都要留下自杀者本人写的遗书。 自关圣会的几名主要头目被消灭,关圣会的气焰很快被扑灭下去。少了这个不安定因素,县衙的种种政令颁布实施起来顿时顺畅许多。 到闰十月上旬,全部二十万灾民涌进了秋垣县,很快被井然有序地安排到一十五个临时聚居点住进了临时房舍,官府提供的粮食定时供应,并且有大夫每天前去坐诊,汤药亦可凭药方和官府的印章免费从官府支领,灾民们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元气。 一些来得早、身体恢复早的精壮男子被官府临时征调编入了自助会,专门负责协助公差维护秩序、以及运送物资,他们每人每月还能从官府支取三十文工钱。官府交民间赶制的被服衣物也都全部免费分下去,解决了灾民门天寒受冻的问题,二十万人渐渐稳定下来。 灾民们既使在家乡也没有得到过官府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百姓的心最朴实,对知县陶勋感恩戴德,几乎每家都要供他的长生牌位,陶勋屡次下令禁止都没有用,他的声望无论在灾民还是本地百姓当中都达到了顶峰。 景祥商行则是另一个受益者,他们一次性捐十余万石粮食、五万匹棉布和无数药材的善举一下子解除了百姓的恐慌,二十万灾民涌入后本地物资特别是粮食没有出现供不足或者涨价的现象,而且商行出资请百姓加工被服的事更是深得民心,所以当景祥商行开设的百工技校招收学徒的消息传出后,许多穷苦的百姓人家都争相将家中子弟送来。 学校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收学费,而是规定出师后要为商行免费工作满两年,只要完成了商行交的任务,其他做出来的东西可以由商行收购。出师后免费工作一段时间是各行收学徒普遍的规矩,但是别的地方一般至少要三年以上,而且期间还要收敬师钱等杂费,为师傅做事期间做的所有的东西收益都要归师傅,所以相比之下景福商行的条件无疑要优厚得多。 告示贴出去不到十天商行的门槛几乎被踏破,第一批两百人很快就招满了,之后仍每天有许多人带着子弟上门。见此情景,古述在陶勋指示下扩大了招徒人数,但条件也就相应改为学徒期免费工作一年,一年后进行考试择优录取数名,一旦进了景祥商行的工坊工期一签就是三年,每年的工钱视能力高下从十两银子到五十两银子不等,并且逐年增加。 到最后,第一批招进的学徒翻了一番,达到四百多人。古述从陶勋手中租下了十余处官产作学校,分门别类开班授技。学校的老师有的是古述请来的普通工匠,有的是陶勋通过虞撼川请来的武林中的能工巧匠,还有几个就是褚小蝶通过峨嵋派的关系请来不少世俗界的能工巧匠前来传授技艺。 陶勋将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里书库的工匠类书籍挑出许多印制成书,交由请来的工匠师傅们编成册作为教材教授给学徒。 民间有个极其恶劣的传统,师傅带徒弟的时候生怕徒弟以后抢自己的饭碗,所以要故意留几手,而且留的偏偏就是绝活,只对自己的儿子传授,可是很多时候阴差阳错当中其子嗣并没有学到手或者学会,导致许多先进的技艺失传。金庐真人酷好工技,他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数百年间收集的书籍里记载了数以百计早已经失传了的技艺,当这些书籍交给请来的工匠手上后,这些人如获至宝,同时也令大多工匠改变了原来拿架子或者藏几手的态度,开始虚心学习,诚心教授,将弟子一个个调教得技艺高无比,不出数年秋垣县就成了有名的工匠之乡。 从此以后,景祥商行的百工技校远近闻名,从这里面出来的学徒,即便是没有通过考试被淘汰的学徒也都是一个个技艺非凡,到别的工坊就能挑起梁来,而通过考试并完成三年学徒期的工匠更是象金元宝一样被别家哄抢。远近许多商行、作坊纷纷或明或暗派人来这里求学,技校也不拒绝,不过对外来的人收高额学费,对本县的子弟仍旧免费。 在一片热火朝天的氛围当中,陶勋所担忧的事终归如期而至。青虚观道士大白天被妖人斩杀于秋垣县县衙的消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很自然地这个消息在到达圣听之前被有心人进行了种种加工和扭曲,变成了知县与妖狐勾结,残杀御封真人的弟子,将矛头直指陶勋。皇帝听说这个版本的传说之后立即龙颜大怒,几乎当场便要下令将秋垣知县革职拿办,幸亏当天太子随侍圣驾,在他的力劝之下才使皇帝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改令刑部从所在省调阅相关卷宗进京,同时刑部文严令陶勋必须在一个月内擒拿住凶手。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陶勋耳中。 当时,陶勋正和潘达飞、古述等几人一起研究景祥商行在过年前需要采购哪些物资以及采购量,突然收到玲珑要求通话的讯息。他的第一个反映却是:“她又在胡闹了。” 自从玲珑到省城去后,她每天都要用通灵玉坠跟陶勋联系不下百次,刚开始陶勋还十分重视她来的联络讯息,但玲珑使用这个通讯仙器一百次中有九十九次半纯粹是好玩,说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她好象对此乐此不疲,不管陶勋如何恼火,她一直坚持下来这么做。 陶勋初时尚能忍耐,渐渐地就受不了,每每手头上有紧要的事要做时被她打扰,有时候深更半夜她也不歇气,弄得丁柔满肚子不高兴。他无奈之下只得在通讯仙器的主器里做了手脚,凡是玲珑过来的讯息每五十条才接通一条,而且每天只在卯时至申时之内才有效,这样情况才稍稍好一些。 虽然对玲珑的胡闹已经十分头痛,可陶勋毕竟托付了重任给她,自然不能彻底不接她来的讯息,既然这一条已经接通了他只得告个假,回到内衙接通了通讯器。 他的脑海里出现玲珑气嘟嘟的模样,接着听到她的声音:“好啊,大忙人,你总算接我的消息了啊。” 陶勋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玲珑姑娘,你有什么急事没有?我正在跟潘夫子他们议事,若无急事我便回去议事了。” 第六章 敲诈盐枭(上) “没有急事你就不跟我说话了是吧?”玲珑露出极度不满的表情:“你只将我当作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是吧?有事便求我帮忙,没事便理也不理。亏我还这么帮着你,又做你的客卿长老,又做你的密探。” “玲珑姑娘,我是真的有公事要商议,几十万人的衣食住行呀,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你行行好吧,如果没什么事我回去议事了。” “坏蛋!”玲珑忍不住骂了一句,接着露出狡黠的笑容道:“我真的有紧急的事要告诉你,找你一上午现在才接通,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不过也不要紧,反正京城那边的消息再过两天总要到你那里。” “京城消息?”陶勋一惊:“是什么消息?玲珑姑娘,你快说啊。” “又是玲珑,还姑娘,叫得真难听。要我告诉你消息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准再叫我玲珑姑娘了。” 陶勋一呆:“不叫你玲珑姑娘,却怎么称呼你?” “叫我的名字啊,我又不是没有名字,你真是笨死了,也不知道你那进士是怎么考上的。” 陶勋连连说:“不行,不行,直呼一个女子的闺名有违礼教。” “哼,拿伦常纲理来堵我呀。也行,反正不许在我的名字后面带上‘姑娘’两个字,叫我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待我满意了才告诉你京城里的消息。” 陶勋着恼道:“那我以后叫你狐狸,反正你本就是狐狸精。” “嘻嘻,这个嘛也行,不过你得在前面再加上小字,叫我小狐狸。” “好吧好吧,小狐狸,京城到底有什么消息传来?” “我刚刚从周康年那里得到消息,皇帝老儿已经知道了玄机几个臭道士被人杀掉的事,好象很生气,刑部文来要调阅你递上去的案卷,并且饬令你务必在一个月之内擒拿凶手归案。” “啊,这么快?”陶勋有些吃惊:“从秋垣到京城即使按百里加急,消息也要一个月以上才能递到,京城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并且来公文了?” “怎么送去的不知道,反正你关于这件案子的公文现在仍搁在按察司衙门并没有报上去,不过刑部来的公文是用加特急送来的,估计明天就会送到你那里的,你要提前做一下准备。还有,你派来的高恽之是太平寨的人吧,人挺老练的,这样的人才也被你掘出来,真有你的。我昨天才同他碰面,考较一番很满意,我会慢慢地将手头上的关系渠道转交给他,等他上手之后再将上次用剩的银票交给他。” “有劳小狐狸,你能帮他站稳脚跟那就太好了,他结交的人越多越好。” “你放心吧,你的事我一定要办到的,才不会象你对我那样爱理不理。”玲珑说到此处勾起怒意:“不理你这个大坏蛋,不说了!”说罢便关掉了信号。 得到玲珑传回来的消息,陶勋中午没有休息,将陈子轩请来商议。 陈子轩听完后道:“东翁,我们失误了呀,只防着布政使衙门和安察使衙门,没有料到消息传得这么快,早知道是这个样子,乌衣门的案子应该早些用三百里加急报送至刑部,要是能抢在青虚观的案子之前送到刑部,朝廷当不会如此下文苛责的。” “固然是我们估计不足,但某些人告黑状才是主要的原因。”陶勋愤愤地说道:“有些人急欲除掉晚生才安心。限期缉捕凶手归案,说得轻巧,他们在天上飞来飞去,动辄呼风唤雨,却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如何擒拿?” “东翁,拿不住也要拿,就算找几个人顶罪也要去做。” “又象乌衣门的那几个人一样来个死无对证吗?”陶勋摇头道:“那种办法可一不可再,用多了徒惹人怀疑却于事无补。” “也不尽然,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只要在京城有人照拂,再加上省、府的暗中默认,天大事的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东翁在京城做过京官,又能外放到秋垣这样政绩优良的县城做正堂,应当有可资利用的关系吧?” “我外放至此,多亏前吏部尚书薛大人抬爱,可惜他已经告老还乡了,其他的同僚都是穷翰林,无权无势,同年当中暂时也没有升迁的。” “既然这样不行,那就只能利用朝廷党争来挡祸。”陈子轩继续分析道:“青虚观妖道的背景是圣上御封的天虚真人,天虚真人是奸相裴大人推荐,视东翁为眼中钉的必定是裴党,如今朝堂上裴党颇得势,只有*能稍稍与之抗衡,所以也只有*才可以助东翁渡过此难,既然太子殿下曾在圣上面前替东翁说话,则可知殿下对你的印象不错,多半有拉拢的意思。” “唉,不瞒夫子,晚生就是为了躲避朝廷的党争才避到秋垣县的。”陶勋苦笑着说:“怎么可以再投靠到太子门下呢?” “东翁错矣,并不需要投靠太子殿下,朝廷党争激烈,双方处处针锋相对,想必*一定对乌衣门供状中的一些内容感兴趣,只要能提供打击裴党的证据,*自然不会放过。” 陶勋眼睛猛地一亮:“夫子一语惊醒梦中人,晚生这阵子正在愁怎么将邓宏景一下子彻底打翻,免得他暗中下绊,现在倒想到个主意。” “学生听说东翁殿试时太子殿下奉旨主试,也算是东翁的老师,如此好的关系如不善加利用便太可惜了。” “晚生有另外一个渠道可以将手上掌握的对裴党不利的证据传递到太子殿下面前,与殿下之间的师生之谊能不用最好不用,免得陷进去脱不了身。” “既如此东翁应该立即动手,将乌衣门的供状摘录部分派得力的人送到京城,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提供了打击裴党的证据能得到*的帮助,二是免得破获乌衣门的功绩被执政者故意贬损甚至湮没不闻。明、后天刑部公差送来公文的时候,东翁要利用利用这个好机会,有的案子也该到出彩的时候了。” 陶勋会意地笑道:“夫子是想将我们的那个计划付诸实施吧?” 陈子轩捋须而笑:“呵呵,正是,正是。” 当秋垣县因为新县令上任和二十万灾民涌入开始变得热闹起来的时候,青竹帮的程天青却越来越提心吊胆,尤其是进入闰十月份以后,他的心里总是莫名地感到恐慌,总觉得要出事。陶知县上任以来的种种举措让他看着都心惊,特别是其不露声色地挫败了乌衣门刺杀虞撼川的阴谋,端掉了乌衣门在本地的全部窝点,并且抓获了他们在本地全部成员,这个战绩令他有些心惊胆战,连乌衣门那样极端神秘的杀手组织也被侦破,青竹帮在本地的网络会不会也已经被掌握了呢?所以他严令属下减少活动,但减少活动并不能完全停止活动,而且减少活动总要一个期限才行,不然影响了买卖他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程天青已经算很努力了,他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试图接近知县大人,但是收效甚微,他数次登门拜访都被客气地挡出来;想通过相熟的吏、役往时传话,银子花了不少,根本没有结果;而且新来的班头和都头袁道宗、王远江相继对公差队伍进行了整顿,原先安插进去的内线都被揪出来,解除了公差身份,衙门里熟识的面孔越来越少,即使相熟的衙役口风也一日紧过一日,根本打听不出知县大老爷有什么样的动静。 第六章 敲诈盐枭(下) 闰十月初八,程天青天没亮就从恶梦中惊醒,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屋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他从声音里判断可能出大事了,赶紧起床打开门。 来的人是他的亲信陈机,进房后慌慌张张地说:“香主,出事了,我们的盐仓出事了。刚才收到消息,半夜里衙门出动了一百多人,分别由王都头、袁班头和欧班头带领,同时袭击了我们在樊安、楸坪、麓阳三处的盐仓,我们藏在那里的七百多引盐全没了。” “人呢?人有没有被抓到?”程天青最关心手下的人,如果被官府抓到人再顺藤摸瓜查过来,青竹帮便不得不退出秋垣县。 “本帮的人有五人被抓,不过香主不要着急,被抓的是王四、齐家兄弟和魏猛子,他们都是真正的好汉,也不是第一回下大牢,没有泄露过本帮的秘密。” “今天晚上只有他们五个值守吗?他们怎么这么不小心?” “值班的不止他们五个,还有手下的七八个弟兄,他们都逃出来了。” “他们五个都是十分机灵、老练的人,怎么手下人没事自己反倒被抓住了?何况王远江和袁道宗都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高手,难道……” “香主怀疑出了内奸?”陈机悚然惊醒。 “哼,谁要是做叛徒,我灭了他全家。陈机,你马上将逃出来的弟兄分开圈禁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要他们将昨晚的详细经过讲清楚,接下来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天一亮我就到县衙门去,看来官府这一次是有备而来的。陶勋要是再对我避而不见,便休怪我拼个鱼死网破了。” 程天青一大早来到县衙,请门房通报进去之后,这一次知县大人没有拒而不见,但是也没有马上召见,只说是有客人要来,让他在门房等一等。 一直等到巳时二刻左右,衙门外跑来一匹驿马,一个官差模样的人跳下马,亮出一口纯正的官话冲迎上来的差役喝道:“刑部急文,去通报你们知县。” 两厢的差役一大早已经得到了上峰通知,牵马的牵马,通报的通报,带路的带路,将公差请到二堂等候。 很快,陶勋穿戴好官服迎了出来,看见刑部公差便笑道:“上差远来辛苦,本官未曾远迎,实在抱歉得很呐。” 那公差给他施礼时被他拦住,便顺势起了身,从怀里掏出公文递过来,早已候在一旁的签押房司号件的长随上前来验看火漆印。 陶勋接过公文,对陈子轩说道:“夫子,上差远来辛苦,请你陪他到内衙喝茶用膳,手续的事稍晚一点办也不要紧的。” 那公差假意推辞。 陈师爷笑吟吟地过来握住他的手道:“上差奔波了这么远,路上实在太辛苦,大老爷早已经准备好酒菜,千万不要推辞哟。” 这公差一路上快马加鞭送公文来,每天吃的伙食实在不怎么样,听到有好酒好菜,想想吃完酒菜再走也不会耽误时间,便爽快地跟他去了。 陶勋拆开公文细看,上面的措辞非常严厉,先历数他缉盗不严之失,然后狠狠地申饬了一番,最后限令一月内将凶手缉拿归案,否则判他徒流罪办事。 所谓徒流罪办事就是被判了流放刑的官员在新官接任之前仍代行公务,等新官上任之后便要服流刑。 陶勋看得怒火中烧,他花了那么多金钱和精力治理秋垣县,朝廷全不看在眼里,只为几个道士被杀就要判他徒流罪,真是叫人寒心。 生了一会儿闷气,门房又进来报程天青催请进来拜见,陶勋让门房带他到一间花厅相见。 程天青忐忑不安地被带到了二堂偏厅一间房子里等候,过了不一会,陶勋从外面走进来,他立即起身磕头:“草民程天青叩见大老爷。” 陶勋伸手将他扶起来:“呵呵,程老板前几次来访时时本官公务繁忙总抽不出时间相会,实在怠慢得很呀,今天又闻程老板来见,本官决定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程老板也是本县的名流贵人,本官以后还需多多仰仗。” “大老爷的话草民担当不起,本县百姓传言大老爷是包青天再世,活菩萨下凡,今日能得见尊颜,草民实在激动莫名。” “呵呵,民间的传言,作不得数的。”陶勋坐在正位上,抬手请他也坐下,等仆役上过了茶,问道:“程老板今天这么急着找上门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程天青眼睛四下看了看,欲言又止。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程老板单独说会话,有事自会叫你们。”陶勋挥手将侍候的仆役支走,笑道:“程老板有话直说无妨。” “草民是向大老爷祝贺而来,祝贺大老爷破获了三起私盐大案。” “哦?这么巧?本官也是刚刚接到王都头他们的报告,程老板却已经找上门来了。呵呵,程老板的消息比本官还要早得多哟。” “草民有几个江湖上的朋友,他们的消息挺灵通的。”程天青先胡乱找个理由搪塞,然后道:“那几个朋友也十分关心大人要如何处置这个案子。” 陶勋脸色沉下来,语气也变了:“程老板,你交友要慎重,不要误交匪类才好,否则是要犯大错误的,犯错误是要付出代价的。本官如何处置私盐贩子,这是官府的机密事件,岂能对外说出去。” “大老爷请息怒,官府的机密草民当然不敢打听,只是受朋友之托想向大老爷求个情,那几个盐贩都是穷苦人出身,生活不下去才铤而走险贩卖私盐,大老爷向来爱民如子,求您对他们法外容情。” “贩私盐是重罪,朝廷律法如山,本官不忍因私废公。” 程天青听他的话里用“不忍”而非“不能”便知道自己有戏,肚子里不住冷笑,脸上换上悲悯的神色道:“大老爷,草民朋友的几个手下当然知道贩私盐是重罪,可是家乡遭灾、祖田鬻出,身无长技,只能靠卖力气活,却哪里知道中了私盐贩子奸计,糊里糊涂地成了帮凶,请大老爷看在他们家中高堂仍在、膝下尚有幼子的份上,念他们也是受人利用,格外开恩。”他的这番理由不通之处甚多,不过他吃准了陶勋要跟他讨价还价的心思,所以也顾不得许多。 “可怜倒也是可怜,但法不容情,本官亦无可奈何。”陶勋摇着脑袋,不论程天青讲什么一概以此辞打回。 程天青见虽他一直摇头,却并没有怒或者赶自己走的意思,越确定知县大人的意思,瞅个机会出最要紧的话:“大老爷,草民朋友愿为他们赎罪。” “哦?赎罪?他们被抓了现场,七百多引盐哪,案值上万两银子,按律法他们就是有上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要赎罪可不那么好赎呀。” “大老爷,草民的朋友素重义气,为朋友两胁插刀,只要能救得他们性命,纵使拿出千两银子也心甘情愿。” “千两银子?”陶勋脑袋摇得更厉害:“千两银子不少,可惜他们犯的罪太重,这么大的一个件案子,说不定背后……” “草民代朋友再出个价,三千两。” “三千两,真是好大的手笔,可本官乃朝廷命官,岂能枉法。你不要再说,今天与程老板只管谈些风月的事便了。” 程天青肚子里暗骂,猛拍大腿:“一万两银子如何?” “上万两银子!”陶勋假作吃惊的模样:“你怎么不早说呢?今天上午刑部的公差到本县办差,本官正好拿到下面破案的报告,便顺口告诉了上差,连禀帖都写好交给了他,上差说要将禀帖转交按察司衙门并着他们前来提人,他回刑部后也要在上官面前为我报捷的。唉,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第七章 京城寻助(上) “啊!”程天青的确亲眼看见刑部公差进衙门,这桩案子真要是捅到刑部必定要严令追查的,就算青竹帮在省府的关系也顶不住压力,本地的香堂只能关门大吉。一想到严重的后果,程天青脸色都有点变了:“这却如何是好?” “程老板,贵友肯定不能放。王都头他们如破获本地私盐网络,功劳不小,要上报省府和朝廷嘉奖,本官不忍褫其功。说又说回来,私盐猖獗出乎意料,要不是亲眼看到线报,本官绝对不敢相信本县境内竟有如此庞大的私盐贩卖网络,我已下令让王都头他们顺藤摸瓜,非将它连根拔掉不可,如此则对上立下大功一件定会有封赏的,呵呵呵。” 程天青被他的笑声刺得心脏一阵阵紧缩,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王远江、袁道宗不比本地的差役土生土长多少念些香火情,何况这两人本身就是江湖闻名、武功卓的人物,若他们追根究底地查下去可就越难办了。 陶勋故意问道:“程老板身体不舒服么?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满头大汗了?” “草民日前偶感风寒,身体虚,让大老爷见笑了。”他的心思高转动起来,擦擦汗道:“草民恭喜大老爷和诸位公差立此大功。”接着又重重叹一口气:“唉,真是可惜了呀。” “程老板为何叹气呢?因为贵友的事可惜、难过吗?” “常言道生死由命,那几个朋友想必已经是命中注定逃不过此劫,草民嗟叹之,但更为秋垣的百姓叹惜。草民久居此地,说句不知好歹的话,本县百姓吃的盐有七成来自私盐,官盐价高而且多沙石杂质,私盐价格只有官盐四成,质地却要纯正得多,百姓从中得到了不少实惠。大老爷拔除尽本地私盐网络固然是大功一件,可是私盐禁绝则官盐必大涨,小老百姓不知要多付出多少倍的价钱吃盐。本县百姓幸得大老爷这样的青天治牧,刚刚过上两天舒坦日子,手里的闲钱便要被盐价给吞去,草民念及此不由不嗟叹之。” “程老板,你这番话也只在如此私下场合才能说,万万不能公开说出去。本官心里其实也有些私心顾虑,本官做人做官的第一要旨便是令民富足安逸,盐价上涨百姓受累亦非本官所愿。” “既然如此,大老爷何不网开一面呢?草民没有念过什么‘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的道理,苟利百姓则全力以与,这不正是大老爷为人做官的一贯准则么?” 陶勋显得有些动容,仍为难地说:“这个么……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人臣者怎么能做出有违律法的事情呢?” 程天青听他的语气有所松动,赶紧打蛇随棍上:“朝廷律法也不外乎人情,只要大老爷心中无愧于天地,百姓则受益良多,今时令名可传播天下,千载之后犹有余馨呀。” 陶勋露出一丝夹杂着懊恼和牘的复杂表情叹道:“唉,话是这么说,毕竟是要担干系的,而且案子已经掀开报到了上面,哪有那么容易说收就收的。” “也不必收。”程天青分析道:“这案子到目前为止,从查封的私盐数量到抓捕的盐枭人数,都是本省十数年来最大的一起,若能就此收手,百姓能得其利,大老爷和各位公差也能得到上司褒奖,这是两利的局面。常言道不为己甚,大老爷何必赶尽杀绝呢?” 陶勋暗暗佩服程天青的口才,装作被说动的样子道:“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这样岂不是太便宜那些盐枭了?现如今邻省二十万灾民涌入,本官爱民如子,正要大笔的银子养活他们,粮食、被服、药材、果蔬、工具等等物资方面尚有很大的缺口,本官还想用破获的私盐换成万两白银补上哩。” “大老爷爱民如子,是本县百姓和二十万灾民之福,任谁都要感佩至极,草民粗鄙,微晓见贤思齐之义,愿倾家产并劝那几位朋友向灾民捐银两万两,只要能救灾民于水火,解乡亲之隐忧,全大老爷之高义,草民等在所不惜。” “程老板有如此心意,本官亦是十分感动,贵友如能慷慨解囊,本官也十分欢迎之至,但是今早被捕的那几个盐枭,本官也无能为力,只能依律处置,贵友的友友之心只好作罢了。” “时也命也,他们几个人是命数使然,草民受朋友之托前来也只是尽尽人事听天命,回去自当向他们解说清楚。” 两人将捐款的时间定下来,程天青借口跟朋友商议告辞走了。他不但从陶勋的话里知道青竹帮内部出了叛徒,而且隐约猜到目前整个贩盐网络都有被暴露的可能性,但最要命的是他无法判断出官府到底掌握到哪些情况,自己也不可能将现在的人马一次性全部更换掉,所以在找到内奸和弄清楚官府掌握的底牌之前,他永远受制于官府。 刑部的公文到秋垣县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陶勋将知情的人严格控制在亲近的人范围内,至于缉捕杀害青虚观妖道的凶手的任务也没有特意限期侦破,他们已经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是找死替身顶缸,潘新等三个乌衣门的旧人对这一套路驾轻就熟,更何况利用法术可做得更加惟妙惟肖。另一方面,陶勋已经写好两封信,一封节录乌衣门供词中对玄机等人不利的部分,另一封告从大半个月来收集的土豪劣绅的供状中整理出来的邓宏景和前任周介真犯下的种种不法罪行。邓宏景的长子是裴恺的亲信之一,周介真更是裴党吹捧的能员干吏之一,他深信*绝对不会不感兴趣的。 送走刑部公差后,陶勋开始装病,大夫诊断为积劳过甚,需要静养几天,于是他宣布次日休息一天,除非特别紧要的事才送到病榻前,其余的事悉请决于并不知真情的陈、潘二位师爷。 从秋垣县到京城,用腾云术直线要飞半天左右,陶勋四月份离开京城的时候心情就象放飞的*,只盼永远不要回去,不料时隔半年便不得不重返旧地,真是时也命也半点由不得人。 陶勋天亮后变化容貌从朱雀门进城,京城没有什么变化,皇宫依旧那么庄严和尊贵,街市上仍旧那么繁华,置身于其中感受京城的气息,自非秋垣那样的小县城所堪比拟。 他先熟络地雇了二十辆马车拉四十个大箱子到京城第二大的庆祥钱庄存银子,总共兑换十万两黄金和五十万两白银,按照他的特意嘱咐,钱庄开出了不少百两至五百两不等的小票。 兑完银子,他径直来到太子府,给门官递上银子请他入内找朱阴出来一见。等了两刻钟,那门官出来回复他,朱阴正随侍太子演武,不能出来会客。他无奈只得按以前约定过的方式留下便笺,约定申时四刻在京城圆福酒楼会面。 离开太子府便去找老上司冯鄂,陶勋从邸抄里看到过,冯鄂因编篡《道典要辑》有功已经升鸿胪寺卿。这个官职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有不少机会可以面见皇帝,在皇帝面前还算能递上一两句话的。 陶勋以信使的身份送上了两千两银票作为给冯鄂贺寿的礼金,待他兴高采烈地收下礼金后再送上信件,冯鄂看完信后沉思了一会,让他转告信中所托的事自会尽力。 第七章 京城寻助(下) 从冯鄂家里出来,陶勋接连走访了十余个旧同僚、同年府邸,这些人当初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如今多在翰林院、国子监供职,也有个别任六科给事中的。同样递上礼金和书信之后,他们也都答应上书为陶勋辩护。 按计划走访完旧日同僚,时间就要到申时四刻,他施展缩地术来到圆福酒楼附近。走进酒楼,小二上前来招呼,他按约定报了个暗号,小二立即将他领到二楼一间雅间。推门进去,里面空空如也,朱阴还没有来,一边坐等,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万一她没有收到那张留笺,自己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捱到酉时二刻,房门被推开,朱阴飞一般闯进来,四下打量只看见变化容貌后的陶勋,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脸上的兴奋也黯淡许多。 陶勋装作不认识她,只揖礼问道:“请问姑娘何事?” “阴姝遁桅杆,儒子辨邪奸。” “匹马战蝥寇,擒贼若等闲。小人陶福参见朱大人,我家主人让小人代向大人问好。”这是朱阴为纪念江船上初次见面所作的打油诗,只有他俩才知道,故约为切口。 “不必拘礼,因为殿下兴致好,脱不开身,让你久等了。”朱阴扶他起身:“你回去要代我感谢陶大人问候。半年没见面了,你主人还好吗?没有因为公事操劳忙坏身体吧?” “托大人洪福,家主人身体康健。”陶勋感受到她言语中的关怀之情,心里也是一阵感动:“家主人也时常语及大人,说大人是巾帼英雄不让须眉,公忠勤事可为楷模,故时刻警省自己不可纵己,不可荒怠公务。” “呵呵,你主人是个正人君子,君子却常常容易被小人陷害,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他派你来找我与他现在遇到的麻烦有关吧?呵呵,你主人的动作真的好快呀。”朱阴似乎对他这么快得到消息没有半点意外。 “不知道大人说的麻烦是指的什么?如果只是指青虚观的几个妖道,那便只猜中了一小部分,比起这件事来,家主人还有更麻烦的事哩。” “哦?”朱阴的眼神猛地一亮:“有什么事会让陶大人头痛呢?” “请大人先看过这两封书信。”陶勋递上两个厚厚的信封。 朱阴接过信,先挑了那封薄的信,这一封信是关于乌衣门几个重要头目在供状中供述玄机等妖道跟他们相互勾结阴谋刺杀虞撼川夺取其家产的经过,信封里附上了供状的片断和破获的乌衣门秘密组织的重要情报。 朱阴快看完之后,兴奋地道:“亭渊真不简单,乌衣门荼毒江湖千余年,行事极隐秘,朝廷历年来花去那么大力气也伤不到他们筋骨,却没想到一下子栽在他手里,这一下他们有大半的组织情报落到朝廷手中,若能将其一网成擒,亭渊居功劳第一。” “大人过奖,家主人说这次能破获乌衣门的阴谋,抓获乌衣门副门主以下头目五名、杀手一十二名、斩获乌衣门杀手三十余人全是运数使然,也是乌衣门气数已尽,合该衰落,更是幸亏武林朋友鼎力相助才得全此功。” 朱阴多看了他一眼:“有其主便有其仆,你的语气倒和你的主人颇相类。” “小人惶恐,小人只是转述家主人的原话而已,哪敢与主人相提并论。” “亭渊既立下如此大功怎么还没见奏报到朝廷呢?我要马上回去向殿下禀报这件事情。玄机等几个妖道和乌衣门的逆党勾结在一起,象他们这样的妖人怎配得上圣眷呢?幸亏圣上没有为他们的案子下圣旨,不然要闹笑话了。”停了停,她问道:“那几个人证一定要好好保护,不容有失。” “这个……不瞒大人,被擒的五个乌衣门逆党十分凶悍,招供当晚,乘人不备悬梁自尽,我们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其副门主和香堂堂主等三人已经毙命,只救回来两个,不过也因为窒息时间太长,脑子变得不太清楚。” 朱阴大有深意地说:“哦?看来君子也变得有城府、有手段了呀。” 撇过此事,她打开看另外一封信,在看的过程中她的脸色先是愤怒,后来变成欣喜,这一封全是揭露邓宏景和周介真的材料,写得十分翔实,附了不少原始资料的拓印件。朱阴草草看完信,问他道:“这些案件为什么不报到按察司?” “家主人考虑到这些罪恶绝不可能只是两贼所为,必定牵连甚广,如若报送至按察司衙门,一个不小心就会出岔子,不但查起来困难重重,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可谓步步危机,因干系重大,是以不敢自专。” “很好,很好,亭渊不愧为亭渊,太子果然没有看错他。”朱阴露出笑容:“你回去对他说,他不写奏折却写信给我,小女子不堪重负呢。” “小人一定一字一字地转告家主人。” “好,你主人现在遇到麻烦正要借助这两封信上所述之事脱困,事不宜迟,我要马上回太子府,今天晚上可能有事要做。你什么时候回去?如果多等两天,也许便会得到结果的。” “我最迟明天傍晚就要走,家主人还交待了另外的急事要办。” 朱阴告辞走了,陶勋怕她路上有失,暗中护送她顺顺当当地进入太子府。 第二天,陶勋到景福商行在京开的玉翠珠宝行,以自己的名义放十件紫玉玉器到店里寄售。店里的朝奉验看过之后认为,这十件紫玉玉器至少能卖到二十万两银子,陶勋将亲笔信给店里掌柜,让店里将卖得的钱全部汇回景云府以归还景祥商行的借款。 这批紫玉玉器来历跟送给虞撼川的一样,他在藜龙山中采石炼器的时候无意间现了一个成色不错的天然玉矿,他参考金庐真人的炼金术,用孜蒘鼎将一批玉矿石炼成紫玉,并用一个前辈散仙留下的方法将它们制成各种玉器共三十二件,送给虞撼川的那件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这批玉器上都留下了那个前辈散仙的名字“卞咏”,此人在世的时候就以玉工闻名于世,但作品遗世的极少,此人结合仙器炼制术制作玉器,所以凡间工匠根本无法仿制出来,陶勋仿制的这一批因为手法生疏绝似其早期作品,借用卞咏的金字招牌,不愁卖不出好价钱。 接下来,他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奔波于京城各药店、杂货店、印书店,灾民中有些疾病需要某些珍贵药材,只有在京城才能买到;从杂货铺买回各式各样的最新款的生活用品、用具、服装、饰等物,拿回去做个样子让工匠仿制,这些东西本钱少、卖价却不低,通常京城流行的东西过三五个月便会在省城流行,能卖出好价钱;此外,灾民中有很多孩童,他买来大量文房四宝、启蒙书籍,打算利用两、三个月的时间将孩子们收拢到义塾尽可能多地认几个字,免得他们四处嬉戏惹事,同时也给秋垣县的穷书生们创造一个打短工的机会。 临走前他又到圆福酒楼走了一趟,伙计将朱阴派人送来的信交给他,信上说太子府已经决定帮陶勋,具体的方式尚在商议之中。 陶勋从京城回来,先直接飞到道缘仙府,他为褚小蝶和王远江所炼的仙剑也到了该出炉的时候。 接近洞口的时候,他感觉到洞府内情形不对,洞中的禁制已经被触,并且仍在持续不断地攻击着什么。他心里忽然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由得大为紧张起来。 第八章 秋垣商战(上) 陶勋立即掐诀用最快的度进到洞府秘室,那里是他“元府玉璧”的总枢。 总枢的中心设有一件全阵威力最强大的仙器“冲虚玉鉴”,器面如镜,可以照见阵中任意一处异常,陶勋从其中看到位于大门的“五蕴劫火阵”已经启动,五蕴劫火猛烈地攻击位于阵中心位置的一块翠玉,翠玉表层有一层毫光约五分左右形成一个保护层将劫火挡在外面,不过那层毫光显然正被慢慢地消耗着。 他从玉鉴的影像中感应到一种熟悉的气息,心里不由得恼怒起来,赶紧打出仙诀让五蕴劫火停下来,元府玉璧恢复原状,位于阵中的翠玉亦同时被传送到炼器厅中央。 他怒冲冲地来到大厅,那块翠玉约巴掌大小,纹丝不动的躺在地上,那层毫光已经褪去,随着他的靠近,翠玉很快变化为人形,娇美绝伦、美艳无双、妖媚摄魂,不是玲珑又是何人。 玲珑的脸色极度苍白,如脂玉般的肌肤上渗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丝散乱地粘在额鬓脖颈上,无力得连冲他挤出个笑容也办不到。陶勋见她元气大伤,倒不忍苛责,只好先将她扶进练功房置于聚元阵中入定疗伤。 仙府内本就元气充沛,再加有聚元阵之助,不消半个时辰,玲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睁开眼睛看见陶勋正注视着她,她十分开心地问他:“你终于出现啦,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死活的,你是不是很担心我的安危?” 陶勋怒道:“你也是个修道有成的剑仙,为何行事反而如此幼稚?明知道我这仙府机关厉害,偏偏要来送死,难道真的活得嫌命长吗?” 玲珑没有生气,反倒笑嘻嘻地看着他答道:“你告诉我进出这里的仙诀呀,以后我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来闯关了。你的机关仙阵可真利害,差点将我烧回原形,不知道天劫的威力是不是就这样?” “你别扯到旁的事情上,这里是我的修炼洞府,你如果要来可以先和我们打声招呼,我们自然会打开禁制请你进来,但是我们不欢迎不之客硬闯。” 玲珑满怀期待的目光顿时一黯,撅起嘴道:“你怎么这么小器,这个洞府除了你和你老婆以外明明还有别人可以进出,为什么我就只能来作客?” “孙思正和玉虎和我是一家人,自家人当然可以自由进出自家门。” “我也做你一家人好不好?”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美丽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陶勋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心中不忍拒绝,一个“好”字几乎脱口而出,最后关头硬生生刹住,心里暗道:“我的心神怎么老在她面前示弱呢?”定了定神,他十分郑重地、一字一顿地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孙思正和玉虎都是家奴的身份,他们进出此间是为打扫仙府。你是快要渡劫的万金之躯,身份尊贵,区区高攀不上,生受不起。” “谁说我要做你的丫环仆妇了。”玲珑跺脚嗔道:“我虽然是从异类修炼过来的可也有人的自尊心,才不要做你的下人呢。”她两汪秋水转动一下,笑嘻嘻地道:“我也做你的老婆好不好?” 陶勋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失声叫道:“不行,不行。” 玲珑委屈地道:“不行就不行呗,你也不用这样大声地说出来吧,太伤人自尊了。” 陶勋理屈,软下语气道:“小狐狸,饭不可以乱吃,话也不能乱讲的。” “我才没有乱讲话。”玲珑不服气地道:“你为什么不要我做你老婆?” “婚姻大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儿戏。” “我孤零零一个人,父母之命自然指望不上,媒妁好办,我回头就去请。” “小狐狸,你已经是快要渡劫的仙人之躯,即将跨入天界,何必栈恋红尘情爱之中,要是重新堕入轮回,一世的修行岂不是白费了么?” “我愿意,都说人间爱情最美,我不要离开前连最美的事情也没有经历。”玲珑将头摇得像面拨浪鼓,伸双手抓住他的胳膊道:“我栈留人间两百多年,见过无数凡人、无数剑仙,总没有一个能入我眼的,只有你才令我道心难以自持,让我想要紧紧抓住不愿放弃。” 看见她此般模样,陶勋不忍说重话,柔声道:“小狐狸,男女之间总要两情相悦才能厮守终生,我视你如同小妹妹,并没有男女之情。”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我长得不好看吗?” “你明艳不可方物,世上没人能抗拒你的美貌和风姿。”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世间美女数不尽,我总不能因为女子美貌便一定要喜欢上吧?我已经有了妻子,我爱我的妻子,古人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我明白了,你只喜欢你老婆那个模样的女人。” “不错,吾爱吾妻。”陶勋怕她继续纠缠,岔开话题问她:“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要闯这里?若非我有事要回仙府一趟你就小命不保了。” “都怪你。”玲珑的精神大振,眨巴着眼睛道:“以前我找你说话,一天总有一两次能成功,前天、昨天和今天你却象泥牛入了大海,半点音讯也没有。我悄悄回到县衙找你,也没见着你的影子,问县衙里的人也没人告诉我。” “我这两天有急事出趟远门,瞒着衙署里的所有人。”陶勋简单地作解释。 玲珑不快地道:“办什么急事,神神秘秘的,亏得我还是你的客卿长老,有事也不让我知道,跑腿的苦差反而惦记着我。” “你要是不愿做客卿长老,我绝不勉强。” “呵呵,你想赶我走,我偏不走。”玲珑略显得意,四下张望道:“你这个洞府真好,求你件事好不好?让我呆在你这里养伤。” “好吧,你被这里的仙阵所伤,在此养伤最好不过。”陶勋一口答应,想了想又道:“我给你的通讯仙器是办正事用的,你不要滥用,否则我便收回它。” “好啦,好啦,知道了。”玲珑不满地道:“我要运功疗伤了,这几天没法用它,以后我也再不用它找你聊天了好不!” 陶勋对这个女子只得报以苦笑,将做她安置在练功房,又教给她出仙府的法诀,这才到大厅从鼎中取出为褚、王所炼的仙剑,然后从洞口离开回衙。 涌入秋垣县的二十万灾民全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其中有六、七万青壮,白出钱养着他们,时间久了年轻人气血旺盛难免生事,闰十月到十一月的这段时间天气一天冷过一天,雨水却不太多,正是兴修水利的好时机,于是县衙出布告从灾民中征集民夫大修全县农田水利网,工钱按每个工五文钱给付,一时应者如云集。 灾民们以往在家乡被官府征调时不但半文工钱没有,还要自备工具、干粮,来到秋垣县被官府征调却有工钱给,还管饭吃,真是天上掉烧饼的好事。对灾民们而言,背井离乡到秋垣就象掉进了安乐窝,官府每天定时施粥供养,给他们寒衣寒被,免费将小孩子收进义塾识字,这样的好事以前做梦也不敢想,一路颠沛流离经过的数县哪一个不是象对付瘟神一样对待他们,人都是有感情的,他们个个已经对知县陶大人感恩戴德,就算官府征调时仍旧按常例不给分文他们心里其实也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县衙的布告贴出去没有两天,六、七万青壮中有六成主动到县衙登记,大大出了陶勋他们的预计,于是官府从第三天开始组织、调配民夫,提前启动整修全县所有农田水利设施的计划。 第八章 秋垣商战(下) 这次整修的范围除了农田水利之外其实还有桥梁、路网建设,境内很多残破的桥梁被重新修葺一新,官道和主要的道路也都要重新扩建夯实。 陶勋和两位师爷、书吏们仔细参照他亲绘的县境全图和县衙黄册图籍,制定出了十分详尽的修建计划,计划所需的土石木方一部分就地解决,另一部分由景祥商行组织人力从藜龙山采运,官府将藜龙山的官产开权承包给景祥商行;所需的钱粮,小部分由陶勋从大户人家募集,大部分由景祥商行捐赠,当然这笔银子实际上是他所出。 景祥商行随着数次巨额捐赠而在秋垣县名声鹊起,十余万两银子的钱粮财帛送出来,不但秋垣百姓一夜之间记住了商行的名号,而且给商行创造了极便利的招工条件,百姓眼中景祥商行就是有实力、高待遇和慈善的象征,商行开设店铺招佣雇工的条件十分优厚,雇佣的人数也不在少数,招工的火热情形一时称盛,第一批店铺招工结束后,本地无业的闲人明显少了不少,县内的治安亦从中受益。 藜龙山玉矿开采后,古述通过老关系请动一位当世知名的制玉大师在此挂名一段时间,商行以十分优渥的价格向这位大师定制百余座玉器,消息传出去,商行在行业里有了个不错的口碑,这也是个不错的开局。陶勋通过峨嵋派的关系请来一位隐居的老玉匠授徒,在他的带动之下,商行的玉器生意渐渐展开。前几批做出的玉器暂先只能通过景福商号的店铺出售,这是因为由于时间较短,到省、府开分号需要的人手,主要是熟练的人手,没有招齐,因此商行的店铺暂时只能限于秋垣县城内,而玉器的主要消费地在京城、江南一带。 在全县整修农田水利、桥梁路网的同时,县城里掀起了一场激烈的商战。战争的双方一是景祥商行,另一方则是本地大商人组成的商盟。商战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陶勋和景祥商行的行为触动了本地商户的利益。 相对于县里百姓的交口称赞,本地的商人对景祥商行抱以满腹怨恨。自打得到外地灾民将要涌入县境就食的消息后,本地商人就攒足干劲想要囤积居奇狠狠地赚上一笔。他们在灾民入境之前就不顾县衙门的再三禁令互相串连抬高米价,没成想景祥商行突然冒出来,并且一次性捐出上十万石大米,随着大米涌涌不断地运进来,他们哄抬米价的算盘自然落空。 接着本地商户又想在其他物资上赚一票。不料景祥商行自从成立以来,开足了马力按陶勋的要求到外面采购生活物资供应本地,极大地缓解了本地市场供应的不足,再度令他们的计划流产。 本地商人都知道商行的背景是知县大人,俗话说富不与官争,他们明里不好对着干,曾想过找地痞流氓滋事,于是和某此土豪富绅勾结起来鼓动关圣会四处生事,后来被知县借金剑门之后狠狠地打压下去,他们一打听才知道金剑门和鸿远镖行已经跟商行结了盟,只得作罢。 商户们又曾经暗地里鼓动青竹门的程天青,希望他将私盐价格抬高,这样可带动物价飞涨,引起民怨沸腾,然后某些大佬再在省、府官署活动一下,足以给知县好看。结果程天青根本不敢跟陶勋对抗,十分干脆地拒绝了他们。 本地大商户们多次碰壁后本待死心,这时本地士绅富豪们鼓动和支使他们与景祥商行打一场商战,给景祥商行和知县一个颜色瞧瞧。在对方重诺鼓动之下双方一拍即合,本地大商户结成商盟,得到了那些人的许诺支持,于是他们大肆购进景祥商行出售物品,想要逼其抬高物价。 这一招刚开始的确给景祥商行造成极大的影响,采购来的东西一上架就被人买没了,随后又出现在其他店铺的货架上面,价格却高出两、三成以上,出现了新开的店铺大门常常被围得水泄不通却又无货出售的局面。 果然,物价的上涨让全县的人心一阵浮动。古述他们都是商场里的人精,一下子就看出里面的名堂,他们向陶勋进言,希望通过涨价的手法从那些商人手中狠赚一笔。结果陶勋一口否决,他告诉他们,如果景祥商行也涨价虽然能赚钱却会令民心更加不稳,得不偿失,为今之计只有不计成本地跟对方斗财力,将对方拖垮。 为了让古述他们安心,陶勋当场一次性拿出二十万两银票交给他们,并且十分自信地告诉他们“钱不是问题”,只管放手斗垮对方即可。 于是商行调动全部人力大肆从外地采购日用物资,经办的人使出来浑身解数,甚至利用和以前雇主的关系,四出寻找供货商。商行的人很快现运气站在他们一边,只要出县境到邻县稍稍布采购消息,就经常有人主动找到他们出售物资,而且交货的地点离秋垣县很近。 当然,这些采购的人不知道这期间陶勋夫妇、褚小蝶、玲珑等每天都飞行上千里到别处城市购买县里市面上的紧俏物资,然后用仙术带到秋垣县附近交给商行的采购人员以解秋垣之急,只道是少东家行事有上天照应。 商行采购的物资中各类原材料占了不小的比例,只要有充足的原材料,商行下属的技校已经开始可以做出一些东西,做工差了些却也能用。在各方面的努力下,各种物资源源不断从陆路、水路运进小小的秋垣县城投入市场,确保着县城的生活物资的供给。 这场无声的战争进行了二十余天,最后以景祥商行的彻底胜利而告终。 商盟并非铁板一块,不少人不愿手上的资金被套牢,再加上那些信誓旦旦要拿钱支持他们的士绅光说不练,紧要关头不肯出钱,结果造成商盟财力不济,前期不计成本地购入导致商盟的不少人损失惨重,购进的物资价格太高卖不出去,恢复到原价也因为前期涨价时声誉受损而卖不动,只有大幅降价才能勉强售出,最低的低到原价的三、四成,即便是这样市面上仍旧远远地供过于求。 这场商战的影响甚至出了县境,连邻近数府、县的商人也被卷进来,他们大多跟本地的商人有联系,莫不抱着趁机大赚一笔的念头,故刚开始时很自然地成了本地商盟的天然盟友,只可惜景祥商行的运气似乎好得难以置信,很多物资交易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完成,而他们根本不知道供货方的行踪,便无从从中作梗,到了半途时见情形不妙时他们马上集体转成了景祥商行的盟友,将货物大肆倾销进去,这也成了景祥商行能斗垮本地商盟的一个重要因素。 这一场商战除了最初几天在百姓中造成一点恐慌外,其他便再没什么影响,商战结束之后,陶勋指挥古述他们低价从商盟手中买回大量物资,除留下一部分备库外其他的转运出去销售。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减少商盟的损失,免得将事情做绝,留下人情和良好的口碑;二是避免本地物价过低,毕竟过低的物价也大大地损害了本地工坊和匠人的利益。 经此一役,景祥商行作为秋垣县第一商号的地位从此便稳固下来,成为陶勋调控本县经济命脉的重要棋子。 第九章 公役之辩(上) 商战过后不久,从京城传回来好消息,秋垣县大破乌衣门的捷报送到朝堂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抓获乌衣门副门主、坛主等高级骨干以及顺藤摸瓜揪出大片乌衣门组织机密,此乃立朝以来第一次,此事以知县陶勋居功至伟,连皇帝也赞赏不已。 相应的,青虚观六道与乌衣门有染的消息给了靖宁侯党不小的打击,但他们并不甘心,在靖宁侯的指使下,部分御史言官纷纷上折子对秋垣县奏报的真实性进行猛烈地抨击,妄图从根本上否定奏报。 其实自陶勋将战果上报之后,省、府两级出于谨慎起见先按图索骥抓获不少乌衣门杀手,各地的奏报呈上来证实秋垣县战报的真实性,三司衙门才敢正式行文上报朝廷,这也是为何这份奏报晚达朝堂的原因之一,故其真实性是不容怀疑的。 在报捷朝廷的同时,省布政司依据陶勋破获的情报向相关省、府、州、县出海捕文书,一方面官府大肆搜捕乌衣门杀手,另一方面整个江湖也行动起来展开了对乌衣门的全面围剿,各省都有杀手落网,有的被当场格杀,有的被擒住逼问出口供再乘夜送交各衙门,因此当朝堂上两派争执不休的时候各地纷纷有破获乌衣门的捷报传来,形势对陶勋极为有利。 但即便如此,靖宁侯仍旧公然质疑陶勋的奏报,他之所以有如此底气,完全因为他摸透了皇帝偏袒维护天虚真人体面的心理,正是在皇帝的默许之下,一直以来裴党才能在朝堂上与*的激烈斗争中始终稳居上风。 而这一回,双方激烈的争执状况没有持多久。 先是某一天太子为进谏皇帝亲贤臣远神仙方术的缘故遭到皇帝斥责,没过几天太子进宫陛见,据靖宁侯的细作报告说他们父子俩“摒退左右,密议良久,或闻殿下哭谏,上亦垂泪”,结果是皇帝十分罕见地亲临早朝颁旨,任命刑部侍郎左鑫焕为钦差,亲赴秋垣县调查核实乌衣门案,同时着刑部文仍饬令陶勋全力缉拿杀害青虚观道长的凶手,原先对陶勋作出的“徒流罪办事”惩罚顺带撤销。 陶勋收到刑部重新来公文后,心里着实松了口气,请来两个师爷商议如何接待钦差大人。 从京城到秋垣县路上最少需要两个月时间,加上冬天行路难,钦差到达最早也是明年开春以后的事,在此之前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做。例如给钦差及其随员准备行辕,安排在城里怕扰民,安排到城外又怕不安全;接待钦差以及打点上下人等的支出从哪里出,省、府肯定不会给钱,县库里仍有大笔的亏空亦肯定拿不出这笔银子,若开征杂税便会增加百姓负担;为青虚观道士命案顶罪的替身怎么安排;如何区别对待本县士绅等等,哪一样都不能马虎。 三人连续关门秘议三天将全部细节确定下来,立即各自分头着手准备。 冬修水利路桥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以前秋垣县一次性能动员的男女劳力最多不过三万人,其中真正精壮的男劳力只有两万,这一点人手一个冬季最多只能整修全县农田水利设施一半,而现在仅外来的劳力便有七万余人,而且其中近半数是精壮汉子,施工的效率自然要更胜几筹。 尤其官府采取募役的形式征调外来劳力,在金钱的刺激下人们的劳动热情空前高涨,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本县的百姓对此十分眼红,自地组织起来到县衙请愿,要求同样以募役的方式参加冬季大修的行动。 陶勋早有心将手里的银子散到百姓手中,自然一口答应,并且宣布本地募役的工钱比外地人多两成。消息传出本地劳力更加踊跃地出工出力,于是最终参加冬修计划的民伕达到十万余人。 俗话说人多好办事,官府将大部分劳力集中使用,不但疏浚河道、沟渠、堤坝的工地上漫山遍野只见人头攒动,而且桥梁、道路的工地上也同样热火朝天,难得的是老天爷像是长了眼睛,每一处工地开工之后便连日放晴,一俟工程基本完工才开始下雨雪,所以工程进度比原计划大大提前,只到十一月中旬全部工程便基本完工了。 冬修工程结束后,本地百姓和外来灾民似乎意犹未尽,官府说话算话,答应给的工钱一文不少地到了他们手上,这样算下来平均每个参加冬修的劳力一个月下来都赚到一百五十文钱以上,够普通百姓家庭两个月的生活用度,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他们自然巴望能利用这段时间再赚一些钱好痛痛快快地过个热闹年,故而民间都指望着官府再出几个能赚钱的布告。 陶勋早对此有所准备,冬修计划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又抛出来两个新的工程计划,一个是整修县城城墙和文庙、官学、义塾、兴建新的官仓等等设施,工钱提高到十文钱;另一个是募集本县百姓开垦无主荒地,开垦出来的田地归官府,官府按每亩平均一两银子的标准给付工钱。 其中,整修城墙的计划他早已经请向上司请示过,取得了批准的回文,说是整修其实是扩建,有近三分之二地段的城墙往外推出两、三百丈,使县城从原先的长方形变成了正方形。 这两个工程十分浩大,花费不小,刚提出来的时候几乎将县衙的一众书吏等吓住,立即遭到他们的激烈的反对。 两个师爷听他说起的时候,潘师爷跳起来高嚷道:“不行,不行,断断乎不可矣。这次冬修总共花费白银五万七千两,其中各种材料便花费了三万九千两,全部是由本地士绅、商户等所捐赠,给付募役的工钱开支一万八千余两,这些可都是从县库支取的,前阵子县库四万三千两银子的亏空刚刚由东翁自己掏银子补上,这一下子便用掉了四成,年底核帐的时候已经对东翁的考绩大大不利了。 若是按东翁的计划将城墙从现在的周十里扩建到十五里,高度从两丈增到三丈,城门由四门加至七门,且城门外加瓮城,旧门楼都要推dao重建,城周本已淤塞的护城河重新开挖加阔、加深,这便基本上是建一座新的城墙,最保守估计需要材料费用便不下十五万两白银,莫说县库,你就是将本府的府库掏空也凑不出这许多钱。况且按照东翁的作风必定又是使用募役的,如此加上付给民伕的工钱以及另一项开垦荒田的工钱支出,两项工程总计没有二十五万两银子是肯定做不下来的。东翁宽仁爱民不愿向百姓开征杂税,却到哪里筹来这样一大笔钱?何况再过两个多月钦差就要驾临秋垣县城,东翁又打算如何接待呢?” 陶勋答道:“潘夫子说得不错,冬修是动用了县库的银子,然前阵子县城各店铺贩运频仍,所征的税银也有近七千两吧,剩下的一万两补上不难,学生正打算将庄案中没收的产业出售,估计除补上亏空之外连接待钦差的银子也有了。” 陈子轩劝道:“别的不说,修建城墙的工程颇费民力,朝廷三令五申地诫各州县要爱惜民力,而东翁上任以来役事频繁,在有些人眼中岂不成了跟朝廷对着干么?如今前事未毕,何必再多一事呢?” 第九章 公役之辩(下) 陶勋正色道:“何谓爱惜民力?自古以来,百姓除了向朝廷交纳赋税之外还要服劳役,官府可以任意调民夫,若是不能服役者则须出钱代役,服役者亦要自备干粮、器具劳于公事,一些做官的为了盘剥百姓,常常在农时征役,既误了农时又使百姓负担倍增,故此为其弊。然而本官征调民夫,全是给付工钱的,百姓不须出钱代役,而且征调时间全在农闲之时,往日里此时农夫多要出外打短工挣些钱,服本县官府的劳役所得不下于别人家打工之所得,官府得修缮之利,百姓亦获利,这是两便之举,貌似劳民,实则藏富于民矣。 若是官府以爱惜民力之名百事不兴,百姓虽然无须劳于公役,但是县境内的各种设施得不到修缮依旧破败如故,而多数百姓农闲时节亦无所得,官府固陋,百姓固贫,是以事虽省却无利于民,这才是两害之举。” 潘达飞仍辩道:“可两个工程需要的二十五万银子怎么办?就算东翁有办法拿出这笔钱来,所需的材料何止小数,到哪里筹备呢?如果工程开工后因材料不足拖到开春,届时二十万灾民便要遣回原籍了,到那时城墙只建到一半,本地劳役也都要回去春耕,留下这半拉子工程给钦差大人看笑话吗?” “不瞒两位夫子,学生早一个多月前就开始暗中筹备这件事,修建城墙的工程要分三年完成,今冬乘民夫最多时先将新城墙的粗坯筑好。这阵子修缮农田水利时学生四处巡查,现城南十里外有一处荒地地势稍低,土色灰黑质地细密不透水,若能拌水夯实以火烧之,水干之后坚逾青石,学生打算将该处挖出一个人工湖泊,挖出来的土就地烧制成土砖,就地取材所费最省,且工程进度最快,到年前城墙粗坯就可建好,这样明、后年只须用少量青砖饰于外,工程量要小了很多,彼时冬季农闲时节只募本地民夫及匿籍流民便可完成。 至于那个人工湖泊,可凿通东西引入活水,广种莲藕,放养鱼苗于其中,不禁百姓捕渔,再修一些亭台楼榭,开辟为一个供百姓踏青游玩的所在,亦是利民之举。这样算来,整个工程县衙只须准备足够的木料就足矣,省下来的钱用于提高工钱和奖赏工程进度,这样做既增加民夫的干劲,又可使百姓收入增加,正好县城一场商战下来积压了不少商品,百姓手有头有钱可尽兴购买,今年普通人家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潘达飞沉默了一下,道:“东翁之言顿开学生茅塞,不过仍有一惑,东翁若是要散财于民,为何也要算上那二十万灾民呢?他们在本地赚足钱多半要带回家乡消费,且回到家乡不免被当地官府士绅盘剥去,东翁岂非为别人做了嫁衣?” “这种情况肯定会有的,但绝不会多,邻省天灾运输不便,灾民回乡春耕所需的农具等物便不可能在当地购到,本县景祥商行已经成立了技校,正在全力赶制农具等物,开春后即运到受灾诸县销售,呵呵呵,到时候本县对景祥商行如实征税,所以出去的工钱有部分是要赚回县库的,灾民能得到好用的农具,也可节省力气,提高效率嘛。” 两个师爷失声笑道:“东翁真有乃父之风尔。” 陶勋笑了两声,正色道:“修建城墙所需的主要材料能够就地解决,那么工程预算至少可以减到十七万两白银,扩建城墙的工程布政司已经批准,可以从县库支银两万两,学生自己出白银五千两,再向景祥商行和本地开明士绅募集两万两,剩下的……嘿嘿嘿,学生敢拍胸膛保证,要让前阵子某些一毛的不拔的土豪劣绅们乖乖地放血出来。” 陈子轩心中一动,问他:“东翁可是抓到他们的什么把柄?” “然也!”陶勋一边颇为得意地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几张纸笺递过去。 陈、潘两人接过去,看着看着渐渐眉头舒展,面露喜色,忍不住欣然道:“东翁真有神助也!这下不愁他们不出钱。东翁是怎么拿到这些证据的?” “呵呵,两位夫子有所不知,王都头在江湖上颇有名声,交游极广,这些证据多是他的朋友向他提起,然后受他所托暗中查访得来的。”陶勋含糊地回答。 “只是如此一来虽然全县士绅、富户有一半入君瓮中,若逼迫过甚,他们抢先告于上宪,纠缠起来于东翁可不利呀。”陈子轩有些担心。 “再请夫子看看这封信,”陶勋又取出一封信递过去:“此信是学生今天一早收到的,写信之人为学生的朋友、太子的亲信、钦卫所朱阴指挥副使。” 陈、潘两人闻言俱都神情振奋,展开信急急看过,眉头渐渐舒展开。 信中告诉陶勋,上回他送去的告周介真、邓宏景的材料已经由太子当面转呈皇帝,故皇帝派遣钦差明为核查青虚观道士是否与乌衣门有染,实则为查办周、邓的案子,钦差左鑫焕大体上属于太子信任的人,朱阴本人也将受指派随行查案,信中要陶勋做好准备,务要一次将周、邓两人彻底斗垮。 陶勋见两人看得差不多了,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道:“学生今早收到此信之后,才彻底下决心要新建城墙。本县劣绅劣迹斑斑,全是邓、周两贼的走狗帮凶,正好乘钦差大人到来的机会好好整治,对付邓宏景就要剪其羽翼后再断其喉,学生要让两贼在钦差到来之前就惶惶不可终日。 陈夫子,你这些天就不要忙其他的了,学生让王都头和袁班头全力配合你查实这些证据,然后学生要一家一家地约他们来喝茶,拣几个恶迹最著的严加惩办,其余的让他们拿钱赎罪,这些人平日里盘剥百姓够狠的,不让他们吐出来一些实在对不住天地良心,对不起秋垣的父老百姓。” 在县衙的主持下,冬修工程一结束,新的修建工程紧接着开工,工钱方面整整提高了一倍,官府将修建城墙、文庙、官学、义塾、新官仓等划分成工程量相近的若干段由百姓自由组合承包,不同的式序都实行了分段承包制,官府设最高一千两银子的奖项,奖励最快、最好完成任务的工段。 新工程延续了冬修时的好运气,天气虽在一天天变冷,从十一月下旬开始城外农田各处都连降数场雨雪,但是工地上却仅仅零星地飘了几点下来,根本没有对工程进度造成任何影响,再加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工程进展得十分迅,原先县衙制订的那些看似不可能如期完成的任务一个个按期完成,一段段新城墙耸立起来,将原先的城外土地变成城内,很自然这些扩建出来的城区全部归官府所有,县衙多了许多官产。 县城冬闲期大兴土木的同时,太平门也进入了快展的阶段,这一切都利益于三个乌衣门旧人潘新、卓新程、李新景的归附。 自从被陶勋收服,三人诚心投入太平门,太平门上下立即生了极大变化,到底得到有实际经验的人指导比自己摸石头过河要便利许多倍,陶勋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对他们委以重任,放手使用,三人感知遇之恩无不倾尽腹中所学对太平门的组织、训练、技法等等进行了全方位的改进,令太平门面貌焕然一新,将原本滞后的进度大体上补了回来,太平门的组织结构更趋完善,手段日臻成熟,一批批训练出来的门人陆续按计划派回原籍落地生根,并开始回有价值的信息。 第十章 说中心事(上) 作为太平门一项重要任务的侦破乌衣门其他四坛组织的工作,也在潘新等三人的指点下顺利进行,孙思正将事务全数交给他们,自己亲自四处抓捕乌衣门重要人物。以他剑仙的身手,那些武功高绝、机敏非常的杀手头目如何逃得出他的手心,纷纷落网。 每擒到一人,陶勋支使孙思正当即用搜神术获取所需,然后公布消息,乘胜追击,武林群雄得到消息后蜂拥杀向目标。因此,短短的时间内乌衣门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白虎、朱雀两坛被江南武林悉数挑破,青龙、玄武两坛被中原武林悉数挑破,各级头目或死或废或被擒送官府,底下杀手大多被擒杀。 在攻击乌衣门总坛的时候玲珑受陶勋之请参加行动,有她的加入,事情办得自是更为顺利。曾承诺保护乌衣门的仙道界大乘门因受到峨嵋派为的仙道界正道的警告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余力救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乌衣门短时间内灰飞湮灭。 就这样,从十月中旬乌衣门刺杀虞撼川未果到其被灭,前后不过两个半月时间,一个横行千年的秘密杀手组织就被彻底扑灭,无论朝廷还是武林,都为此大大松了口气。在此期间,潘新、卓新程、李新景三人念于旧情没有参加直接追杀昔日同僚的行动,只在幕后提供帮助,他们配合王远江、袁道宗、欧野明根据陶勋提供的情报,搜集秋垣县那些劣迹斑斑的劣绅土豪的犯罪证据,成果不凡。 陶勋一边主持城墙修建工程,一边按照计划一个个地拿劣绅开刀。 他和陈子轩一起拟出一个名单,等朝廷派钦差前来的消息正式传达到县城,便开始一个个地请名单上的土豪劣绅到县衙喝茶。 每一名受邀的士绅来到县衙,陶勋先客客气气地招待一番,然后摒退左右闲人,只留下自己的亲信将搜集到的证据一件件地展示给对方看。太平门办的事十分扎实,人证供述和物证都齐全,所犯罪恶、参加人数、涉及金额、进支帐目比其本人知道的还要详细。 这些证据一摆出来,不由得对方不服软,要知道严格追查起来被陶勋约去的人哪一个没有或多或少地犯过抄家杀头的重罪,虽然他们身后也有官场的势力做靠山,但是知县陶勋开口就说要将这些证据提交朝廷钦差面前,他们马上收敛了气焰,钦差本身是刑部侍郎,又有皇命在身,掌生杀大权,这些证据要是被送到钦差面前,再大的官也保不住他们的性命。 所以,被约去谈话的劣绅绝大多数都被陶勋吓得面如土色,战栗着不住向他叩头求饶,陶勋拿着官腔,只说要秉公办案,他有过侦办庄允文案的先例,本县的士绅对他早有惧心,听他疾言厉色毫不留情的一番训斥和恐吓后,一个个汗流如注、心胆俱裂、自分必死。 看看他们差不多已经断了生念,陶勋忽将话锋转软,暗示可以不将这些证据交给钦差,对方就象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自然会死抓住这一线生机不松手。陶勋对他们**裸的贿赂言语装作没听见,只顾转移话题大谈特谈县库前任留下的亏空太多、冬修水利路桥太费、新建城墙学宫等太巨、农民租税太重、安置穷人的义田太少等等。听到如此明显的暗示,对方马上一改以前哭穷的态度,非要将大把的银子和部分田产捐给县衙主持的公益事业,拍胸赌咒、签字画押地将自家田租实租降到官府认可的十租一的水平。陶勋觉得差不多了,才表态可以暂时不将这些证据提交钦差面前,但约定当日之事绝不许泄露出去,并且每人要答应为他做一件事情。 陶勋约谈了三、四个士绅后,县里其他的士绅顿时人心惶惶,他们不知道知县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人就范,每一个被约谈过的人都三缄其口不肯透露半个字,更加重了其他人的疑心,那些有过暗室亏心经历的人不免每天都在惴惴不安中煎熬,生怕被知县约去谈心。有的士绅见势不妙想要到外地暂避,结果一出门总会有人凶神恶煞般地挡住去路,自家的家丁根本斗不过对方;有的士绅接到知县的邀请之后借故推脱不去,但第二天该人反而乖乖地自动前往衙门拜访。 经过一番敲打,到十二月中旬城墙工程期基本完工前,秋垣县二十余士绅富户先后共向县衙“捐”款三十八万六千余两,田产共八千余亩,当年的地租下降了一半,已经多收的部分由佃户领回,次年开始田租降到一成。 秋垣县百姓见知县大人每约谈一个土豪劣绅,则该人必定乖乖地捐款降租,莫不兴奋万分,都将知县大人说成是天上派下来的星官,解救百姓于苦难,那些平日里仗势欺人的人才不得不乖乖听话,众人对陶勋的迷信又增加一层。在被约谈的三五十人里,大多数都只罚出银降租了事,几个作恶太甚或跟前任周介真和邓宏景过从甚密的人则在进衙当日被拘押下狱,由师老爷陈子轩进一步审讯。 情势变得很明显,邓景宏结合他从京城儿子那里得到的关于钦差的消息,立即明白陶勋已经一步步将利剑悬到了他的头顶。 邓宏景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人,他立即四管齐下进行布置。一方面向儿子求援,一方面通过各种关系为自己到官场上疏通打预防针,一方面与周介真及自己的死党联络结成攻守同盟,一方面着手布置销毁一切对己不利的证据。可是当邓宏景开始销毁证据的时候,他陡然现许多重要的证据早已经不见踪影或者已经被人取走,这下子他觉自己大事不妙。 邓宏景的一举一动都在陶勋的监控掌握之中,太平门早已经根据他的指示从邓府收服了不少细作,并且派出六组共二十余人分三层日夜监视邓府动静,邓府所有进出的信件都被他们暗中查看过,这些事做得极为隐秘,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邓宏景和周介真之间的来往信件中使用了大量暗语,但哪里瞒得住潘新等乌衣门旧人的眼睛,因此邓、周两人的往来信件反而泄露了更多的秘密。 席屹隐约猜到陶勋对付周、邓二人的意向,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找到陶勋向他揭露了一个重要的秘密,那便是周、邓两人手中各有一本帐本记录了他们相互勾结侵吞国家赋税财物的罪状,这个消息和陶勋掌握的情报相互印证,但席屹明确地划定了帐本可能保管在哪几个人手中。 陶勋一直没有对邓宏景使用仙术问供,是因为他觉邓与青虚观妖道来往密切,怕被无意中撞破。上回青虚观道士被杀的事迅传到京城,已经被证实确系邓宏景亲笔写的状纸,由此可知邓府必有一套隐秘的途径跟京城联系,现在的情势下陶勋断断不会容忍这套隐秘途径的存在。 十二月十八日从下午开始全县普降大雪,将县城内外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被,整个县城在积雪映照之下显得亮堂堂的。 子时刚过,陶勋悄悄地潜进邓府,他用了隐身术和悬浮术,飘过之处不留半点痕迹,府内的警戒比之上回来的时候加强许多,即使深夜时分仍有数队守更的家仆交替巡逻,若是平时或者换普通凡人想要瞒过却也很难。 靠近邓宏景卧房,陶勋感应到了仙力波动,这种波动是某种小型传警仙阵所特有,这种仙阵专门侦测活物,而且可以调节活物的体型范围,可以避免猫、狗之类体型较小的动物引的误报,陶勋上回应邀来此的时候尚没有此物。 第十章 说中心事(下) 他没有兴趣破掉此侦测仙阵,免得打草惊蛇,只小心地施术将侦测仙阵的仙力压缩回阵前三寸,然后无声无息地靠近窗口用灵识侦听一番。 房里,邓宏景一个人睡着正在做恶梦,从喉中出嗬嗬之声,在黑暗中显出几分恐怖的味道。 陶勋暗叹道:“若是平生不做亏心事,何必半夜惧鬼神。” 刚请伯沓进去拘魂,玲珑又从他背后钻出来,一把抱住他的手臂轻轻笑道:“呵呵,你做贼上瘾了啊?该不会是快要过年家里缺年货,故而常到大户人家家里瞄来瞄去的吧?” 陶勋恼道:“你怎么又跟来了?何不在仙府中安心修炼?” “呵呵,我修炼的时候够长,早已烦透,哪有兴趣再去静修,还是前些天同孙思正一块儿剿灭乌衣门总坛好玩得很,可惜就是时间太短,不过瘾。”她一边说,看见伯沓已经拘了邓宏景的魂魄出来,便拉着陶勋往一旁走:“我估摸着你也该对邓老倌下手了,早两天就在这里做了布置,快去快去。” 陶勋无奈地跟她藏到事先布置好的仙阵里面,他本想亲自参加审问邓宏景的过程,没想到又被玲珑破坏了计划,心里有几分不快,进到阵里立即闭目静坐,对她毫不搭理。 玲珑变着法地哄他说话,半天得不到回应,她不由得笑道:“瞧你这人,怎么恁样小器,动不动就不理人,象个小女子似的。” 陶勋睁眼道:“人无信不立,上回你答应我再不干扰我施术审讯人犯,你现在的行为才是小人之举,要不是看在要事没有办完的份上我早要将你驱赶。” “呵呵,拿大道理来压我呀?孔老二还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为养也。我是女子,现在又为小人之举,也不过是做了本份的事情,有错么?” “你……朽本不可雕。”陶勋见她强词夺理气得重新闭口不言。 玲珑没打算放过他,突然向他抛出个吓人的问题:“我问你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娶褚小蝶进门?” 陶勋被她说中心事,整个人象被噎着一般,脸突然变得通红,呐呐地道:“我与褚师姐之间清清白白的,你可不要乱说,传到内人耳里就麻烦了。” “嘻嘻,你和褚小蝶每日里眉来眼去好得恨不能蜜里调油,这便是你所说两情相悦吧?我记得你上回拒绝我的借口就是‘两情相悦’四字,既然你和她两情相悦、互相爱慕,为何不结成夫妇呢?我在尘世生活了两百多年,哪一个年代不是男人三妻四妾呀,你贵为朝廷命官,又有钱,多几个老婆有什么不可以呢?” 陶勋沉默了半晌,道:“唉,男女之间的事哪能一句话说得清楚。总之我这辈子,除非妻子同意,否则绝不娶二房。” 玲珑扑哧笑道:“上回说得那么大义凛然的,原来表里不一。我早就怀疑你是个惧内的人,果不其然。论本事,你老婆连你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你为什么要怕她?要不要我助你重振夫纲?” “休得胡说,我不是怕妻子,而是敬她,爱她,因为敬她、爱她才不愿她伤心,我希望她从我这里得到的是幸福,而不是畏惧害怕。这个你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不过却也知道你刚才说的话言不由衷,别的不说,你对褚小蝶的感情便不下于你对你老婆的感情,这一点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刚才说不愿你老婆伤心,可又说如果老婆愿意你则愿意娶褚小蝶,我是旁观者,我可看得出来,你老婆对褚小蝶这个师姐如此热情,有一半倒是怕她抢走你的心,所以即使你老婆松口,那也肯定是违心说出来的话,这一点我都看得出来,你肯定心知肚明,可你仍旧抱着这样的幻想,可知你对你老婆并没有你自己认为的那样全心全意。”玲珑接着幽幽地叹了口气:“唉,身为女子,莫不希望爱郎永远只爱自己一个,而男子却恨不得娶遍天下美女,你的仙道修为比我高,其实在凡心上却反而和我一样,真不知道你如何修炼到如此境界的。” 玲珑的话让陶勋心里一震:“是啊,我的凡心犹重,怎么能修炼到如此境界呢?如果此身修为全得益于那股神秘力量,那么它又如何到我身体的呢?” 玲珑见他陷入沉思,也没打扰他,只痴痴地看着他,喃喃道:“我勘不破自己的凡心,只知道若不能和你在一起就算修炼成天仙却没有半点趣味?” 两人就这样默默相对坐着,直到寅时三刻伯沓从宝盒中出来。 回到县衙,陶勋同丁柔、秦佻一起仔细研究邓宏景的供状,洋洋洒洒有数万言之多,在他们面前展现出了其一生为官的种种不法之事。此人年轻时也有过胸怀天下的远大理想,但当官后不到一年就彻底腐化变质,做下种种贪赃枉法、草菅人命、骇人听闻的罪恶。可笑朝廷标榜以孝治天下、以德取士,可是费尽心思推广程朱理学培养出来的士子做官后却是如此德行,正是他们一点点地腐蚀掉朝廷统治的基础,这就是莫大的讽刺。 陶勋只从邓宏景的供状中节录出一部分,主要是其与周介真和县里的劣绅相互勾结,利用旱灾时节私征赋税、逼迫百姓卖田然后乘机放贷骗取田产的罪行,还有他所揭的周介真的一些罪行。 至于那些牵连太广事都没有录入,这是他考虑到朝廷律法严苛,真要层层追查下去,只怕江南官场要为之一空。供状里还有一个好消息,不但邓宏景手头的秘密帐本没有销毁,而且周介真那本也在他手里,原本是要过完年对帐销帐后才销毁的,他们没想到陶勋这么快就动了手,所以没来得及那么做,不过由于邓宏景已经察觉到形势对己不利,已经打算不进行对、销帐的环节,提前销毁帐本。 陶勋怕夜长梦多,趁着天还没有全亮,又折返回邓府一趟,悄悄地将两个帐本用仙术复制出一套,将复制件留在原处,原件带回县衙。 第二天晚上,陶勋找到周介真任职的州城,依样取回来他的供状,请秦佻将两份供状对照节录,列出一份详细的人证、物证目录,将这份目录分别交给孙思正和王远江等进行调查取证。 邓宏景与京城秘密联络的渠道可就有些特别了,据邓魂魄交待,每次有紧急的事情要与京城联络,则亲笔写成文状放到书房的神龛前,默祝几句口诀之后那文状会自动烧化,京城的文传回来,会自动出现在龛下边的一个小抽屉里面。神龛是邓家的大公子几年前专程从京城请回家,据称由当朝真人、仙师亲自开光,极有神效。 陶勋马上想到了自己所制的传讯器,看来靖宁侯的后台也已经制作出类似的传讯工具,不过从京城到秋垣有数千里路,难道对方的传讯器能传这么远吗?他当然不愿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留下一条裴党遥控指挥的通道,于是花三天的时间亲自监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现那个神龛传输信息的秘密。 原来神龛只是个幌子而已,它的原理仍旧和仙剑间互传信息的“五行传笺”术一样,供奉的神像里布置了一个小型仙阵,经口诀启动之后产生出烧化纸张的幻像,同时将文状纸张收进阵中,再用五行遁法的原因传送出去,这种方法传送信物的时候目标是固定的,传送的距离也有一定,最多不过两百里,这也就是说邓府跟京城的联络是一站站接力传递,相应的在京城必有一处所专门负责文件的集中收。 弄清楚神龛传讯的原理,要找到上一级中转站的位置就不太困难,褚小蝶主动揽过这桩任务,这也可算做修炼过程中的一种历练。 第十一章 朱阴来到(上) 秋垣县新修城墙的工程于十二月二十三日竣工,当日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四里八乡的百姓,还有灾民中的一部分人都自地前来观礼。 新城墙被刷上一层青灰色的涂料,高高的城墙显得颇有气势,不过各处城门楼没有建起来,四门之上光秃秃的有些难看。好在旧城墙早已被拆除,土堆亦被清理干净,这样便在新城墙和旧城墙之间形成一片巨大的广场。 在拆旧城墙的时候席屹出了个好主意,由县衙布公告,百姓到官府交纳十文钱就可从旧城墙上拆两千块青砖自用,正好现在百姓家手头宽裕,不少人家早有修葺家居的计划,于是旧城墙很快被拆得干干净净,衙门顺带小小赚到一笔。 借着典礼的机会,景祥商行不失时机地在这片新广场一角租下一大片空地,将低价从商盟手上收购来的货物集中摆到那里展销,他们提前十数天就将揭帖贴到全县各乡村镇,宣传工作做得十分到位,故庆祝新城墙完工典礼当天,尽管是雪霁初晴天气寒冷,县城内外却是人山人海,人们看热闹、购年货两不误。 事实证明,手头宽裕点的百姓扔有庞大的购买力。年节将至,无论县城的百姓还是外来的灾民通过参加官府一系列的工程都赚到了钱,大伙儿都有心过一个好年,携家带口逛展销会、逛县城,两天下来景祥商行的商品全部卖光,连带县城和附近乡镇的店铺也生意火爆,销售额大增,县衙的税收亦火了一把。 典礼的仪式没花多长时间,祭告天地、叩谢皇恩等等过程都很简单,现场热闹非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普通百姓个个兴高采烈,地方的缙绅代表们却是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模样。 陶勋主持完庆祝典礼,回衙的时候遇到不小的麻烦,一路上百姓争相上前向他拜谢,情真意切,让人感动不已,而开道的衙役们都知道知县大人爱民如子,不敢用棍棒皮鞭驱赶百姓,只得任由他们将官轿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见此情形,陶勋出轿步行,这更引百姓的热情,一个个使劲地想要冲破衙役的阻拦上前近距离目睹这位被传说成天上星官下凡的清官、好官,只逼得众衙役使出吃奶的劲才用手中水火棍将他们挡住。 到最后,陶勋也不知道自己向百姓作了多少个揖,说了多少句好话后才得放行,巳时出门,酉时才回到衙署,下面的衙役个个累得几乎虚脱,三九天却一个个出了身老汗。 陶勋每人打赏五十文钱,众人大悦,疲态一扫而空。刚刚打走衙役,门房向他报告,有一个京城来的客人拜访。 他从内室换完衣服出到客厅,只见扮成男妆的朱阴笑盈盈地俏立厅中,冲他拱手道:“陶大人得秋垣县百姓爱戴之深,朱阴我可算是领教了。” 虽然早已经知道是她到访,陶勋仍旧装作惊讶的模样:“哎呀,朱大人怎么也不通知一声便跑到寒舍来了?实在叫学生意外呀。” “呵呵,京中一别就是大半年,怪想你的,所以巴巴地跑来看你。”朱阴脸上飞红,一张俏脸更见妩媚,眉头一皱又责备道:“你离京的时候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不声不响地就走了,该不会是故意避开我吧?” “哪里,哪里,”陶勋言不由衷地打着哈哈:“哈哈,当时实因离家日久,思乡情切,故不及道别。礼有不周,尚祈见谅。” “嘻嘻,依我看思乡情切比不上相思情切才对,我可是听说了尊夫人美若天仙下凡,想必这才是让你恨不能飞回景云府的真正原因。”她边说边作势张望着娇笑道:“尊夫人呢?快请出来让我看看是怎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这……这么晚了,以后再说吧。” “晚了又如何?我又不是男子无须避嫌。我为你的事万里奔波到此,本打算到你这里讨顿午饭,结果现在连晚饭也没有着落,于情于理你都该让夫人出来敬我几杯酒才是。” “那好吧。”陶勋无奈答应,吩咐仆妇进去请夫人出来拜见朱阴朱大人,同时压低声音道:“朱大人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呆会儿不可露出半点异相。” “哦?你这么一说,我的兴趣更浓了。”朱阴显然被他吊起胃口。 过了一会儿,厅帘一掀,丁柔兴冲冲地走进来。 朱阴一见到她,惊讶非常,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只大号鸭梨。 丁柔走到朱阴面前,拉住她的手高兴地道:“朱姐姐,好久不见了。” 朱阴笑道:“原来亭渊的夫人竟是你!古有太祖千里送京娘,今有美娇娘千里送情郎,传出去定是一段千古风1iu佳话。” 丁柔啐道:“没正经,一见面就挖苦我。” 陶勋亦辩解道:“我和夫人婚前都互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朱阴拿他们取笑了一阵,直到内衙摆上酒席才作罢。 陶勋命人将王远江请过来作陪,有了丁柔就是陶夫人的惊喜,朱阴对王远江这样的江湖名人投入陶勋门下不再惊讶。 入了酒席,朱阴是个豪爽的人,端杯每人敬三杯酒,很快脸上现出酡红,时不时将一双仿佛要滴出水来的妙目扫向陶勋,眼神显得十分复杂。 陶勋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问她:“朱大人不是随钦差同行么?怎么今天就跑到秋垣了?” “我有太子给你的口谕,所以提前来见你,你是现在听还是呆会儿听?” “还是饭后再听大人宣谕吧。”陶勋心里叹了口气,毕竟有求于人时底气不足,要是搁在往日他早就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 朱阴仿佛知道他的心思,饭桌之上绝口不再提太子口谕,只说些她刚刚听到的消息:“亭渊,我随钦差大臣尚在半路的时候就收到了京城转过来的秋垣士绅告你的状纸,告你违背太祖制诰,上任之后大兴徭役,劳民伤财,致使县库空虚,士绅人家多受盘剥不堪其苦,百姓伤于繁役生活如水深火热。” “哼,他们告的状都言过其实,我是在秋垣县大兴土木,是向士绅人家募集善款,但征调民力全都给付工钱,百姓积极踊跃、自觉自愿,并没有以官府之势强逼压迫他们服役。募款的事是为了赈济二十万灾民,亏他们还好意思提募捐善款之事,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之外,本县其他三、五十个乡绅总共才捐了一千两银子,平均每人不过二十两银子,这还不够他们过年时一桌酒菜的花费,若这便要算对他们的盘剥,天理何在?” “一千两的故事我已经听说过了,”朱阴笑道:“我今天一大早就进了城,听说县城有庆典便没有直接来找你,到城里人多的地方走一走,听一听,可打听到你许多传说哟。此地的百姓都夸赞你是天上的星官转世,专门辅佐圣天子造福天下苍生。” “呵呵,这些都是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作不得准的。” “我原先也这样认为,不过他们可说了几样铁铮铮的事实,譬如‘陶县令上任,县城仙人迎候’、‘收容二十万灾民,一夜盖楼万间’、‘为惩凶顽,请动璇玑天女下凡’、‘冬修水利,四灵八神晴空护佑’,凡此种种神乎其神,比京城茶舍的评书还要精彩百倍。”朱阴边说边扫过丁柔一眼:“对这些传说我初时也不信,不过自见到尊夫人后也就信了。” 第十一章 朱阴来到(下) 丁柔不满地道:“百姓们自说自的,你看我做甚?” 朱阴笑着转移话题道:“我仔细打听过百姓对亭渊的看法,他们一提到你赞不绝口,有几个老人家说他们活了一辈子,从来只看见向百姓要钱的长官,象陶大老爷这样送钱给百姓的官儿倒是头一回遇见。我就不明白,亭渊在秋垣清名卓著若此,奈何在京城毁誉良多呢?” 陶勋道:“说起清名,我倒想起来一个故事。南朝宋武帝的时候,沈瓒之在丹徒为官,性至疏直,清正廉洁,招人忌恨,遂被构陷下狱,械系丹墀。瓒之自言:‘愿一见天子。’武帝召问之:‘复欲何陈?’答:‘臣坐清,所以获罪。’上曰:‘清,何以获罪?’答:‘无以承奉要人。’上问:‘要人为谁?’瓒以手板四面指曰:‘此赤衣诸贤皆是。’后武帝知其无罪,复除丹徒令。吏人候之,瓒之戏曰:‘我今重来,当以人肝代米。不然,清名不立。’” 朱阴默然不语,过了一会才说道:“诚如君言,历代莫不如是,岂独本朝能免俗?太祖朝之后世渐以贪腐为常,反而清廉遭世人鄙夷,亭渊莫要因此泄气,百姓所需要的恰恰是这个世界最缺乏的,本来已经极少,若君放弃则世间岂非更少一人,君所坚持者是为世间保留一清廉脉,也好给百姓以希望。” 吃过饭陶勋摒退左右,聆听朱阴传达太子谕令。 其实太子的谕令并无多大新意,无外乎先对陶勋检举周介真、邓宏景的罪行大加赞赏,然后令他配合钦差大臣查办两贼,最后露出招揽之意。 陶勋的态度一如从前,对太子的招揽绝不接受,朱阴虽然有点失望,但她早有所料,故也不甚在意。 她对陶勋说道:“亭渊,左大人为人忠介,深受殿下器重,他亦是前吏部尚书薛公的学生,和你亦算世家之好,所以他来查办要安你只管放心就是。殿下的意思,此行务必要扳倒周介真,狠狠打击裴党的气焰,打击妖道风头,也让圣上能认清他们的真面目。” “我定会全力支持左大人查办周、邓二贼,周介真在本县为官贪赃枉法,不知有多少家庭被他害得鬻田贩子,家破人亡,百姓早已恨之入骨,邓宏景无论以前为官时还是致仕回乡后,犯下累累罪恶,随便掀出来几桩来都是杀头灭门的死罪。我以前节录抄报给你只不过其帮凶的供词,近一个月来已经掌握了两贼更多直接罪证,正在一一核实当中。本县那些甘为邓宏景帮凶的士绅多被我收伏,我也不瞒你和左大人,我借左大人的名声利用手中掌握的证据逼他们向县库捐出三十余万两银子,大部分已经用于弥补整修农田水利、道路桥梁、城墙学社和赈济二十万灾民的亏空上面,所剩不过尾数,亭渊打算用这部分打点左大人和他的左右,你可以将这个消息转告他,让他心里有个数。” 朱阴笑道:“原来亭渊已经明白以人肝为米的为官之道呀。” 陶勋不理会她的打趣,继续道:“那些以罚赎罪的士绅已经答应要替我办一件事,等左大人一到,我便让他们到左大人那里去检举揭周介真和邓宏景,先造个声势出来,左大人也好办事。至于那些平日为恶过甚的土豪劣绅和周、邓两人的死党,我已经将他们拘押起来,正在严刑拷问,相信等左大人到秋垣县的时候他们已经招供出重要的信息。我手中还有一人,叫做席屹,其父以前是秋垣县的文吏,因为告周介真贪没朝廷赈款、私征赋税未果反被诬陷至死,我会让他拿最重要的证据出状告周、邓二贼。” 朱阴皱眉问道:“亭渊,你将一切安排得如此周全,该不会是故意构陷周、邓二人吧?我可不希望你做出这样的事来。” 陶勋心里也是一凛,忙道:“要是朱大人不信,我便什么也不提供,大人尽管自己亲自打听,也可派人分散到乡村各处打听,百姓是不会说假话的。” “你准备你的,我自会暗访民间一一核查。”朱阴嫣然一笑:“不说这个了,还有一件要事你应该没有忘记如何安排吧?” “左大人受命前来核查青虚观六妖道的死亡真相,指认六道的乌衣门头目五个中有三个畏罪自杀,还有两个自杀未果,但也已经成了白痴,不过他们的供词都在,审讯当时一干吏役都在,左大人自可问个清楚明白。” “呵呵,好个死无对证,难得你这样的君子也会做此等事情。” “我是被逼无奈,六个道士身份特殊,他们是圣上亲封的天虚真人的嫡传弟子,他们死在秋垣县衙的事又太过惊人。全县城的百姓都看见了他们飞到半空中跟另外五个飞在半空里的仙人恶斗,直到被其中一人杀死。朝廷饬令我这个小小的县令擒拿凶犯,试问如何去擒?圣上尚且将仙人供奉在皇宫,我一个凡人又凭什么去管剑仙间的仇杀呢?” “尊夫人呢?”朱阴却问道:“尊夫人法力高强,难道七八个剑仙大战县衙上空的时候她会无动于衷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内人道行本就浅,在他们那个世界里叫做不入流,更何况她嫁给我之后就被逐出师门,既无闲情又无实力去管仙道界的事。再说事当日她怕我有失,陪我去了虞撼川府上,对县衙上空生的事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朱阴有些吃惊。 “仙道界的事非我凡人能过问,我知道的都是我亲身经历的,其他的事她从来不跟我说,我也不能够问。”陶勋怕她在这件事上追问不休,将主题扯回到青虚观六妖道身上:“玄机等六妖道被杀的事不属于凡间事务,我是管不了的,朝廷若是非要有个交待,我只好用李代桃僵之计。玄机等妖道跟乌衣门有染,也是乌衣门的头目自己亲口供述,应当是事实。” “最好是事实,否则你在圣上那里不好交待。”朱阴的话说得很直接,目光炯炯仿佛要照透他的心思,过了半晌才转淡,叹口气道:“其实不管是不是事实何尝重要呢,只要结果对太子殿下有利就可以了。我是怕你沾染了太多官场习气渐渐湮没本性。” 陶勋心中感动,亦柔声答道:“太刚则易折,易折则无用,要造福一方百姓,为官便不能太过刚直,我用一些手段时何尝不自责于心呢?你尽管放心吧,我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我相信你。我奉命代表钦卫所护送钦差大人来此,路上已经左大人约好,他按行程上路,而我提前到秋垣,要一明一暗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左大人这趟出来办差,正好顺路回乡过年,大约二月初才到到秋垣县,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既然你已经准备好我也不多费事,只按你提供的材料一一核实即可。我在你这里住下来,你和尊夫人不会嫌我碍事吧?” “哪能呢,我们欢迎之至。查案的事,你若要人协助只要说一声即可。” 猛听得半空中传出来一个声音:“哼,好个正人君子,又住进来一个。” 朱阴惊起,飞快地从袖中亮出两柄短剑,如临大敌般四下张望,大声叱喝:“谁!何必藏头藏尾,有胆量偷听,怎么没胆量现身?” 第十二章 团年宴上(上) 陶勋已经听出又是玲珑在捣鬼,不好当着朱阴的面说破,亦喝道:“何处妖人胆敢在此作祟,还不退,否则悔之晚矣。”暗地里开启通灵宝玉对玲珑说:“小狐狸,别捣乱了,她是朝廷钦差,奉命查办玄机等妖道被杀一事,那件事你也是当事人之一,要是被她知道你和我们有联系可就麻烦了。” 玲珑不满地道:“我才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你可以让褚小蝶住进来,又让这个女的住进来,偏偏不许我住进来,实在太偏心了,我不管,我也要住进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不行,你住进来多有不便,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不能做得太过火。” “好个朝廷命官,想是嫌我妖狐的身份传出去坏你的名声吧?可某人一边做着朝廷命官,一边邀请妖狐为他办事,不知道传出去会如何?” “小狐狸,你别乱猜,我没有嫌弃过你的身份,实在是夫人她不喜欢你,你变化进来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夫人和褚师姐她们。” “你真的没有嫌弃我是异类吗?”玲珑的声音显得有点惊喜:“求你件事,我打出生以后从来便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你让我住进你家和你们一块儿过年好不好?过完正月十五我便走。你要不答应,我就一直闹下去,闹得城里的人都知道你与我这妖狐勾结害死了青虚观的道士。” 陶勋心中既悯其身世可怜,又怒其话中威胁,犹豫了片刻道:“这件事我先和夫人商量商量,过两日再给你答复吧。” “唉,你这人总是不爽快。你们先商量,我等你的好消息。走了啊。” 朱阴四下张望半天,实在找不出任何异常,过了半晌才收起兵刃十分紧张地问陶勋:“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武功比我高,现什么异常没有?那人武功高得难以想象,但不知是敌是友,倘若是敌,我们的谈话被他偷听去麻烦不小。” 陶勋苦笑道:“听不出来,也看不出来,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根本就不是凡人,这县衙深宅大院年深日久常有鬼妖作祟,我以前碰见过几次,不要紧的。” “啊?”朱阴惊讶地问:“这里真的闹鬼吗?尊夫人怎么也不管管?” “它们并未害人,修道的人亦不能胡乱除妖捉鬼的。” 朱阴忽笑道:“听声音是个女鬼,还冒酸气,想是看上谁谁谁了吧?” “鬼才知道哩。不说这个了,我命人给你安排住处,你的身份暂时仍要保密才行,拙荆以前的师姐来看她,已用表姐的身份住在县衙,你就以我的表姐身份住下来如何?” 朱阴挤着眉眼低笑道:“呵呵呵,我是没意见啦,不过你不觉得表姐表弟听起来比较暧mei么?” 当晚陶勋将玲珑要住进来一起过年的要求告诉丁柔,丁柔一听是她便来气,十分干脆地拒绝:“不行,不许那个狐狸精住进来,偷了我的仙剑不算,难道还想住进来偷……偷人不成?” 陶勋有些生气地道:“柔柔,什么偷人不偷人的,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难道不是吗?”丁柔冷笑道:“别以为你不说我便什么也不知道,那狐狸精对你好象很有意思的吧,要不然何至于她对你处处照拂有加、你对她处处手下留情呢?” 陶勋知道这种问题越描越黑,越解释越乱,便道:“你可以问一问伯沓、秦公和褚师姐,玲珑的道行已臻圆满,只差渡劫就可以飞升天界,象她这样法力高强的人应当成为朋友而不是推向敌人的阵营。” 丁柔打断他的话,讥讽道:“所以你打算用美男计,牺牲自己去收伏妖狐是吧?好伟大呀你。不过我要告诉你,在我在一日,你休想娶第二个女人。” 陶勋尴尬地道:“柔柔,你想到哪里去了,诚信为立身之本,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会反悔,我们做了大半年的夫妻,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么?” 丁柔语气软了一些:“妖狐道行太深,媚惑术太强,我就是怕你被她迷惑,失去本性。” “我的好柔柔,你放心,我修炼《天册》同样已臻圆满境界只差渡劫飞升,《天册》是太清天传出来的修道至宝,威力非同小可,玲珑的法术在我面前挥不了作用。”陶勋先安慰妻子,然后又道:“玲珑的身世我们虽然不知道,不过你看她道行高深却又独来独往,可知她在这世上多半是孤身一人,她方才也自言道从来孤独一人过年,说起来也怪可怜的,不是吗?” 丁柔到底心软,叹了口气道:“唉,如果她只为了经历家庭的温暖,住到我家倒也未曾不可,可我就是担心她会对你纠缠不清。” 陶勋笑道:“她自己说了过完正月十五就会离开,你要是还不放心,就让她变成一个奇丑无比的小丫头住进来好不好?” 丁柔不理会他的打趣,自叹道:“唉,我这是开门揖盗呀。” 陶勋搂住妻子拉到自己怀里,轻轻地道:“好柔柔,别这样,天上地下,千年万年,我决不负你。” 朱阴是个工作至上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向陶勋讨要搜集到的周、邓两人的罪证,陶勋早将手里的供状事理过,列出详细的目录,拿份抄件给她。她不许陶勋派人跟着她,只说要独自调查就一个人出门查案去了。 陶勋对朱阴的安全始终放心不下,正好玲珑来听回信。 她从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十分兴奋,当即便要跑到门房去冒充他的亲戚前来投奔。 陶勋连忙拦住她说:“等等,你要住进来,总要有个名目吧?” “呵呵,这好办,你已经有两个表姐住进来了,多一个也无谓嘛。呵呵,朱大人昨天说过表姐表弟比较暧mei哟。” “不行,不行。”陶勋连声否定。 “为什么不行?你不会认为你的年龄比我大吧?我可是个老妖怪喔。”玲珑兴奋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神色,绝美的风姿中散出无尽的媚惑。 陶勋不好跟她明说,要是她以表姐的名义住进来丁柔不跟他翻脸才怪,只得胡乱解释道:“表姐太多惹人怀疑。这样吧,你仍旧变成卖花小丫头的模样,以孙思正女儿的名义住进来,回头我让孙思正写封信给你带来,也好掩人耳目。” 玲珑不高兴地嘟起嘴:“一点也不好,我明明是个二八青春的美少女,干吗要变成小丫头,要变你变,我不干,我最多只答应你暂时委屈做他的女儿。” “那好吧。”陶勋见达到了一半的目的,只好退一步,不过紧接着又提出新的要求:“你是太平门的客卿长老,眼下有一桩紧要的事需要你去做。朱大人是朝廷钦差大臣的随员,身份特殊,她到秋垣县暗访,你要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玲珑不满地道:“你这是明摆着要将我打走,免得留在你眼前碍眼。” 陶勋的心思被她道破,干笑道:“嘿嘿,那个,主要是因为我自己公务缠身抽不出时间,我们当中只有你的法力最高强能担此任,换成别人办这差事我放不下心呀。” “唉,明知道你这番话是骗我的,我怎么就愿意让你骗呀,你再加把劲,将我的色也骗去吧,我欢喜得紧呢。”玲珑将无限媚惑地冲他施展,在他怒之前娇笑道:“呵呵,好吧,我答应你做她的保镖,谁让我是个做长工的命呐。” 第十二章 团年宴上(下) 到了年底日子过得飞快,陶勋始终放心不下二十万灾民,赶在年前冒着寒天大雪到所有的灾民临时安置点现场视察一遍。 灾民虽然住进了临时住房,毕竟房屋建得不如正式住宅那样温暖舒适,不时有漏风、漏水之处,灾民的衣被相对于鹅毛大雪来仍显单薄了些,所以各户都烧起了木炭,但他们防火的措施做得不到位。陶勋一路巡查下来看得胆战心惊,所有的安置点房屋都是木材搭建并且连成一片,要是其中一户不小心失火,整个安置点就有被烧光的可能,死伤必定惨重无比。 陶勋现这些隐患后自然不会等闲视之,几道命令传下去,由县衙出钱从各灾民点中按每十座屋棚招募一人的比例扩大救火队,每座屋棚配储水的喷筒两个,他动丁柔、褚小蝶、玲珑一起画了数千张避火符,紧急到每个屋棚,下令在临时安置点内不许燃放烟花爆竹,必须到安置点外指点的地点燃放。 众灾民见知县老爷为他们安全不辞辛劳,心里感动不已,更加自觉地遵守他颁布的一切命令。 百姓家今年手头宽裕不少,不论城镇还是乡村,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但更让他们高兴的是官府的布告宣布了几个大好消息: 一则,秋垣县百姓每家每户可凭户籍到县衙领一张票,凭票到景祥商行下属肉店领猪肉半斤; 二则,大年三十县衙在每个灾民安置点为灾民办团年饭; 三则,从正月初一开始,县衙花钱请来的三十多个戏班将在各乡、镇、灾民点连唱十五天大戏。 这此惠民、利民的举措可是秋垣县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在百姓中再掀起一片对知县大人的歌颂之声。 县衙里住得远的吏役从腊月二十五,住在县城内及附近的则从大年三十开始放假。 年三十这天,一大早陶勋给第二批放假的吏役每人了一个红包,大伙儿千恩万谢地回家过年去了,连服侍官眷的一应仆役亦全部放回家,偌大的衙署立即变得冷冷清清。 陶勋中午在内衙摆酒席,邀请来县丞等主要官吏、各房经书文吏头目还有景祥商行古述等人齐聚。 到晚上放过鞭炮,衙门关闭,一家人齐聚内衙。 褚小蝶、王远江、袁道宗、欧野明、朱阴还有第一次以管家身份进县衙的孙思正及其“女儿”玲珑和她可爱的宠物小猫“玉虎”,仙、凡、妖三种身份的人物聚在一起过年,也算是个异数。 丁柔和褚小蝶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饭,乘着准备年夜饭的短短时间,陶勋借故离开,同孙思正一起经瞬移阵到太平寨与留守在那里的太平门人众祝过一遍酒、吃口菜后才回家团年。 朱阴是个十分机警的人,她一眼就看出聚在一起过年的人没一个是简单人物,心里暗暗盘算等吃过年夜饭后要私底下好好盘问陶勋一番。但是,她的打算没来得及实施就因为一件事而作罢。 团年饭摆上桌,陶勋领着大家祭完天地祖先,正要入席,只见天空上一道赤光降了下来。 赤光敛去,赤眉真人笑嘻嘻地道:“老道士闻到香味不请自来了。” 陶勋、丁柔、褚小蝶、王远江赶紧一同起身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师叔大驾光临,弟子等请都请不来,失于远迎,罪过罪过。” 赤眉真人将手中拂尘一摆,将他们扶身来,道:“别这么文绉绉的。饭菜都要凉了,褚丫头和婷丫头同时做的饭菜只有橙眉师兄能难尝到,到底还是姑爷有本事,竟然也有如此口福。” 众人忙将赤眉真人请入席坐到座。 丁柔埋怨道:“赤师叔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就跑来了,您这样突然从天而降,也不怕吓着别人。” “怕什么?这里的人我都见过。” 朱阴吃惊地问:“老神仙见过我?” “嘿嘿嘿,去年婷丫头送情郎进京赴考,你不是跟他们俩在一起呆过么?”赤眉真人笑呵呵地解答,接着问玲珑:“上回要不是道友帮忙,褚丫头肯定会伤在那几个邪道手下,贫道在此代宗门谢过大恩。” 玲珑掩嘴笑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赤眉真人又问:“还未请教道友在哪里清修?贫道惭愧,竟然看不出道友的道行几何。” “你问我啊,我不告诉你。”玲珑笑嘻嘻地道:“老道士的道行也很高嘛,都到了青灵期,三、五百年后兴许就能渡劫飞升了吧。” 赤眉真人喜道:“你是说我快则三百年就能到渡劫期么?呵呵,多谢道友提点,有机会我们切磋切磋。” 听过赤眉真人的话后,除了丁柔、孙思正之外,其他人看玲珑的目光变得大不一样。 朱阴压根儿没想到坐在一桌的人中竟然有如此道行高深的剑仙辈,心中惊讶之余却有异样苦楚,瞟了陶勋一眼,心中叹道:“我以真心待他,他终究拿我当外人,什么事都瞒着我。” 大家不谈公事,边吃酒菜边聊,倒也其乐融融,尤其玲珑显得十分兴奋,敬酒必喝,唱唱跳跳好不热闹,最后喝到脸红脖粗舌头打转,害得陶勋他们担心她会否当场现出原形露出狐狸尾巴,好在这一幕最终没有生。 吃完了饭,朱阴率先借故将陶勋唤到一间花厅,脸色阴沉地问:“陶大人,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陶勋显得十分尴尬:“朱大人,赤眉真是仙道界峨嵋派八大真人之一,也是拙荆以前的师门长辈。我也不再瞒你了,他和玲珑就是当日于衙门上空恶斗玄机等妖道的剑仙,玄机几人便是被赤师叔当场格杀。” 朱阴吃惊不小:“原来他们来头这么大。”顿了顿,她劝道:“亭渊,裴党嚣张,无非借助一些妖道之力,你既然和仙道剑仙关系密切,何不好好利用这些资源助太子对付裴党呢?太子需要你,社稷需要你。” 陶勋十分坚决地说道:“这绝对不行。我曾经说过,仙道界的事绝非我们凡人能够过问的,否则徒惹祸端;同样,仙道界剑仙若无端干预凡间之事,亦必遭天谴。天道昭昭,天网恢恢,虽然有些歪魔邪道助裴恺为虐人间,那自有天谴等着他们,亦不成为赤眉真人他们正道剑仙干预凡间事务的理由。裴党一时得势,实际上却是作茧自缚,自掘坟墓。如果仙道界剑仙将他们的争斗堂而皇之地带到凡间,你想一想,凡间会变成怎样?至于我本人,唯爱国忠君而已。” 朱阴想了一会,终于放弃,忽哽咽道:“枉我一片赤心待你,你却终究事事瞒着我。” 陶勋辩解:“朱大人待我如何,我心知肚明,亦铭感五内,但你我各有立场准则,终究非同道中人,我有我的难处,有些事不得不瞒你,请勿以此见责。” 朱阴走近前斜倚在他胳膊上,将脸伏在他肩头,轻声哭泣道:“你对我说此番话叫我很难过,心如刀铰。” 陶勋垂着手任她趴在肩头哭泣,不知该如何安慰。 过了一会儿,朱阴问他:“立场不同便真的不可以在一起么?你是不是嫌我以前的出身有污点?” “这……在我心里,永远不会轻视过你的。”陶勋想了想,真诚地对她说:“你总是苦自己,委曲自己,强迫自己符合别人的标准,结果做了一些违背了你本心的事,事后它们成为你心中的包袱,永远放不下,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何苦呢?你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而活呢?” 第十三章 借酒抒臆(上) 朱阴听见他此番话后更加悲切,又哭了一会儿,直到将他半边衣襟沾得透湿才渐渐收起眼泪,抬头看着他,一双眸子里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感情,道:“我遇到你之后曾经那样憧憬过,但上天给我的机会来得太晚了。” 陶勋心中巨震,不敢看她的眼睛,更不敢用手碰她。 朱阴掉过头,一步步地走出去屋子,步伐显得沉重无比。 远处传来爆竹的声音,一声声敲击着陶勋,让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除旧迎新之夜,他终究无力挽回一颗美丽的心灵重新堕回旧日深渊,是因为命运的捉弄还是因为他的软弱呢? 他突然想起一个自己每每回避的问题,他已经修炼《天册》有成,不出意外的话将拥有漫长的生命,可是他的父亲、朋友、长辈、子侄都只是凡人,命运注定了他们将在他的面前一个个老去、死去,一想到这些熟悉的人将永远永远地离他而去,他的心里就会生起悲伤,天道无情,在天道和人情之间,他觉得自己如此的徘徊无助。 不知何时,丁柔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陪他默默站立呆。 陶勋看了她一会,目光由温柔渐渐变成冷淡,说道:“今天大年夜,你不要胡闹。” 丁柔气恼地道:“你和朱阴单独呆了那么久,我不放心才来看看,你反倒说我胡闹。”一边说,一边要往他身上靠。 陶勋在身前布置出一个无屏障将她挡到外面,提高了声音说:“小狐狸别胡闹了,你满身酒气,瞒不过我的。” “呵呵,又被你看破了,一点也不好玩。”玲珑变回原形,娇嗔道:“你不是说过你只喜欢你老婆那样的吗?怎么我变成你老婆的模样你却不喜欢我呢?” “我爱我夫人,却不止于她的表相。” “是吗?”玲珑似乎懂了,又似乎不懂,指着他被泪水打湿的衣襟说道:“朱姑娘对你情深意重,为什么你这人总是铁石心肠呢?” “我真不知自己有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你们的错爱,自然敬谢不敏。” “我不需要你有什么才德能耐,只要我喜欢就行了。”玲珑借着酒劲道:“大千世界人多了去,可只有你才让我有结束一个人生活的强烈愿望,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于世间真的太苦,朱姑娘还有个目标麻痹自己,可我却什么也没有。” “小狐狸,你会遇到适合你的男人,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要不然你到天界去试试吧,那里是得道仙人聚居之所,优秀的男人多不胜数,我相信天界会有更多值得你动心的人。” “伏念在刹始之间,如果连眼前也抓不住,还侈谈什么以后?”玲珑的眼睛突然间变得深邃无比,全没了平时的顽皮。 “以后?以后应该会更美好吧。”陶勋没头没脑地讲了一句。 玲珑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拈诀拂过陶勋的衣襟,过手之处湿迹全被烘干,然后一个瞬移离开了。 陶勋走出花厅,赤眉真人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听见他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道:“不论你得道之前还是得道之后,我始终看不出你的命络。” “师叔好端端地怎么说这番话呢?” 赤眉真人回身:“要不是你,我峨嵋便不会知道邪道已经将触角伸到这里,更不会知道邪道已经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你的缘故,我上回抓到大乘门的一个重要人物,回山后从他那里得到很多重要的情报。”赤眉真人边说边引陶勋进到茶厅,他随手布下一个隔音法术,神色凝重地问他:“你知道仙道界正邪之分的原因吗?” “弟子听夫人略微提及,但也不是很清楚,愿聆师叔教诲。” “所谓正道、邪道之分,主要原因说起来并不十分复杂,天下所有的仙道门派修炼之法都是通过呼吸吐纳导引之术吸收天地元气炼结内丹进而修炼元神的方式,这样一来便出现一个问题,作为我们修炼基础的天地元气经过亿万年演化早已不似元、始二气那样精纯,变得驳杂无比,如何对待混含于其中的杂气呢?正道强调对天地元气应当去芜存精有取有舍,这样才符合天道,所以必须克服修炼过程中由杂气所引起的万千幻相的引诱,并将杂气排到体外回归自然;而邪道则反之,他们认为不论精、芜皆可炼化,只需吸取无需反馈,只这一点就成了正邪两道的分水岭。 正道修炼之法由于选择性地吸引天地元气,自然初期功力增长缓慢,但胜在基础扎实,后期修炼度加快;邪派反其道而行之,故初期功力增长较快,但功基不甚扎实,后期进展放慢。如果仅仅是修炼方法的不同,正邪两道之间尚不至于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邪道吸收炼化了天地元气中杂气后,往往性情变得凶戾异常,嗜杀成性,危害天地间万物,久而久之离修道的目标越行越远,最终成为天下的祸害。” “原来是练功之法导致性情变化,邪道之邪在其功法,若能治本清源,则天下也就太平了。” “呵呵,哪有你想的那样简单,邪道功法易学易精,进展神,且不禁私欲。人性本恶,恰与邪道功法精髓相符,这才是邪道存在于世的根源。” 陶勋吃惊地道:“师叔怎么这么讲,亚圣曾说‘人性本善’。” “孟轲将自己的理想当成现实,终难脱他自己的心梏。荀况说的才符合人性的本来面目,一个婴儿如果知道糖是甜的,便会毫不犹豫地从别的同伴手中抢夺糖块,彼时心智未开,一切全凭天性使然,你说人性是善是恶呢?” “这……也不至于每个婴儿都会如此吧。再说婴儿的行为未尝没有善行。” “我不跟你辩这个问题了,免得将话题扯远。”赤眉真人接着前面的话题道:“正邪两道代表了天道的两个方面,故能从古传承到今,正道选徒时极严,基本上只授人类,重在炼心,以保证修道者思想纯正,为世人救苦救难;而邪派虽有教无类,却不重视道德修养,所以难免不少人以一己之私而干出危害尘世的事情来。远古时邪道占据优势,故上古多恶神,但正道胜在功底深厚,渐渐地正道占据了优势,不过正道的人数始终没有邪道人多,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现在。 如今仙道界,邪道共七教、十二门,分别是通天教、青莲教、四神教、弘阳教、珞天教、黄天教、灵觉教、金仙门、无为门、大乘门、天龙门、龙虎门、归元门、须芥门、长生门、八极门、金丹门、清茶门、白阴门。其中以通天教实力和势力最大,教主荣挚自称通天圣祖,已经修炼了九百多年,据说已经达到了天界天仙的境界。我们审问大乘门的平常安后才知道,原来最近三十年间,通天教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厉害的神秘人物,在他的支持下,荣挚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段,以结盟共同对抗正派的名义逐渐将七教十二门统一到一起。” 陶勋吃惊非小:“邪道人多,如果是一盘散沙的状态尚好,要是统一起来,正道的压力就大了,凡间也要遭殃。” “不错,长久以来正道貌似团结,其实也是各自为政,峨嵋虽然领袖正道,却隐隐遭到各派的排挤,这个时候邪道要是团结起来,利用正道各派之间的矛盾采取各个击破之法,正道亡无日矣。” 第十三章 借酒抒臆(下) 陶勋以拳击掌心大声道:“绝不能让邪道得逞,弟子愿听峨嵋派调遣,与邪道斗争到底。” “贫道代表峨嵋派谢谢你的一片侠义心肠。”赤眉真人郑重地单掌一礼:“不过暂时还没到那样严重的地步。邪道也只表面统一,而正道在危难时间必定能摒弃过节团结一致的。我这趟突然拜访,一是要通报从平常安那里得到的消息,二是要向你示警。” “示警?有什么危险的事吗?” “我无意中打听到一个消息,通天教可能对秋垣县有大动作,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步骤是什么,但你要早作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陶勋感激地道:“感谢峨嵋派各长辈和赤真人对晚辈的关怀。” 交子时分,县城上空飞起漫天烟火,爆竹声响彻长空,县衙内早已准备好烟花等物,一时点燃,火树银花之中新的一年悄悄地到来到。 放完烟花,赤眉真人便告辞走了,朱阴找个借口回房休息,孙思正要回太平寨守寨,王远江、袁道宗、欧野明要带值班的衙役巡夜,只剩下陶勋夫妇和褚小蝶、玲珑以及变成虎班花猫的玉虎一起坐在火盆边守岁。 玲珑仍旧醉醺醺的模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唱、一会儿跳,疯得实在厉害。褚小蝶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却时不时地扫过陶勋身上。 玲珑闹了一阵,忽然对丁柔道:“丁姑娘,我和褚姑娘做你的姐妹好不好?就象娥皇、女英那样。” 褚小蝶羞红了脸,又是担忧,又是期待,呆在一旁默不作声。 陶勋没料到她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措手不及,立即沉声道:“玲珑,你喝醉了,快去休息吧。” “我没醉,我酒醉心里明。”玲珑抬高了声音道:“这里没有外人,我看得出来褚姑娘喜欢你,你也喜欢她,还有朱姑娘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将我们一块儿娶了?为什么你只管自己幸福,却对我们的心意全然不顾,任凭我们暗暗为你伤心落泪?” “够了,玲珑,你越说越不象话。”陶勋起身想要将她拉开。 玲珑一把甩开他的手:“我问的是你老婆,又没问你。” 丁柔的脸已经涨成青紫色,错愕、惊慌、伤心、痛苦,各种表情几乎同时涌出来,令她一张清秀绝伦的脸更加惹人怜爱。她缓缓站起来冲陶勋冷冷地说道:“你若要娶她们,你便娶吧,让我去死好了。”说完之后眼泪夺眶而出,掩面飞跑进内室去了。 褚小蝶立即起身追过去,追了两步又停下来,对陶勋道:“你还愣什么,快去安慰婷婷吧,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人是你呀。” 陶勋狠狠地瞪了玲珑一眼:“都是你惹的祸。”然后回头复杂地看着褚小蝶欲言又止:“你……” “我要到灾民点去巡夜,免得你心中放不下。你快去吧,别让婷婷伤心了。” 陶勋心中一阵温暖,点了点头追向内室。 看着陶勋的背影消失于门口,褚小蝶回过头埋怨玲珑道:“玲珑姑娘,你瞧你干吗要喝得那么醉呢?大过年的惹得人家小夫妻闹别扭。” 玲珑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醉态,一双眼睛里全是失望,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答道:“我若不醉,又怎能当着他们两人的面说出心里话呢?难道我刚才所说的不也正是你心里在想的吗?” 褚小蝶叹气道:“唉,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师妹。算了,我们一块儿到灾民点去巡查吧,现在外面时不时还有烟火放出来,天干物燥,真要是出事,他就有大麻烦了。” “还是不了,我要回房睡觉,要是被你师妹明白我装醉,他的麻烦更大。” 等褚小蝶走了,玲珑一把揪住玉虎的颈皮,恶狠狠地威胁:“要是你敢将刚才听到的话泄露半个字,看我不扒掉你这层猫皮做袄子。” 天色刚亮,县衙大门就被擂得震天响,陶勋匆匆起床跑到门房,取匙打开大门,只见衙门前面已经黑压压站满了人,都是本县百姓,多是携家带口,看见他出现在大门前,众百姓立即向他跪倒,祝福之语响彻全城。原来他们或是灾民、或是被陶勋收伏的土豪劣绅的佃户,他们感念陶勋的大恩大德,新年第一天便特地前来给他拜年。 被惊醒的朱阴来到门前亲眼看到了感人的一幕,十分高兴,看着陶勋忙不迭地给众乡亲回礼的身影,她的心里隐隐骄傲,亦隐隐作痛。 丁柔也走到大门和丈夫站在一起,陶勋拉着她的手向百姓频频致意。众百姓只听说过知县夫人美如天仙,今日亲眼看见,莫不看得出神,随即又是一片震天般的欢呼,回去之后他们更加笃定陶勋夫妇都是天上神仙下凡。 从初一到初六,每天都有来自全县各地的百姓到衙门前给知县夫妇拜年,挤得衙门根本无法进出,陶勋只好将原定的上班计划临时修改,县衙的吏役多放了几天假。民间讲究“七不出、八不归”,初七这天来的人渐渐少了,县衙总算能够正常开门运作。 元宵节那天,官府颁布了一条新的法令,给本县农民再送上一份厚礼,布告上说:官府按市价每亩田三十二两银子的价格出售前期开垦的官产荒地、士绅捐献的官产义田、没收的豪绅田地,凡邻近乡村无田或田产少于五亩的农户可凭户籍和里、甲的证明到县衙申购,上限为每户五亩,无钱的家户可以向官府贷款,年息仅一厘,可以用钱还贷,也可以用劳役抵债。田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官府开出的条件中可用劳役抵债一条等于是将田地白送给他们,全县农民顿时欢欣鼓舞,每村都组建舞龙舞狮队,轮番到县衙前献艺。 陶勋推出了这些举措,欢喜了百姓,却气苦了士绅。那些被陶勋榨去钱财和田地的士绅个个哭丧着脸,如丧考妣,聚在一起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他们的这些言行马上被太平门如实地密报到陶勋面前,卓新程在密报中十分干脆地建议将骂得最凶的人除掉。陶勋回答道:榨了他们那么多钱和田地,若是连骂几句也不准岂不太过,宜一笑了之,但要严密监视,一有异动立即惩诫。高恽之在他的授意下给省城的各级官吏送上了丰厚的炭敬钱,如今省、府两级的官员对陶勋的态度已经整体性地生了变化,在这样的情况下,况且手里还捏着那些士绅的把柄,陶勋自然不怕他们掀起什么风浪。 景祥商行正月初一就开始散广告,宣布制出了可将播种度提高十倍的新型农具,商行决定从每个村选择一户作为试用对象,试用结束后农具免费赠送该户,试用期间向商行订货的给予六折优惠。 消息传出,商行大门几乎被四乡赶来的农民挤破,谁都知道商行跟知县之间的关系,出于对知县的信任,他们亦是无条件地信任景祥商行。就连灾民也被吸引,纷纷到商行询问情况。 研制的新农具其实早在前朝就有了,因为操作和维护方面有点瑕疵加上成本偏高,故未普及,这次商行对其进行了一番改进,使其更适合农家使用,而且将成本大大降低,陶勋对它的研制成功十分振奋,当即细心策划了宣传计划,果然大获成功,虽然这样做使商行少赚不少钱,但重要的是提高了农耕效率,减轻了农民体力负担。 第十四章 扳倒主凶(上) 随着元宵节的结束,遣返二十万灾民的工作按照计划逐步启动。秋垣县衙决定赠送每户灾民路费三十文钱,并赠以汤药衣被等物资;紧接着景祥商行宣布,将到灾区出售农具和种子等农资,灾民们闻听后无不欢欣鼓舞。 从去年年底开始,接连从灾区传来好消息,留在家中抗灾的人已将被地震毁坏的道路大部分修复,当地官府也已经开始准备招募灾民回乡。人毕竟是故土难离,虽然在秋垣县诸般都好,灾民们仍旧是思乡情切,尤其是在秋垣的几个月时间里挣了不少工钱,一个个都想将这份喜悦带回家。 陶勋为遣返灾民可没少费心,他安排太平门在沿途多处设点,一方面专门搜集当地的粮食供给、天气方面的情报,这样才好根据沿途的接待能力和物价水平决定每天遣返的人数,避免灾民一窝蜂拥回去的时候生变故;一方面派开辟新的返乡路线,分散二十万人给沿途造成的压力。 百姓们也感念灾民们去年冬季为秋垣县修桥铺路新建城墙所做的贡献,十分友善地送他们离开。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从县衙传出了消息,那十余个灾民安置点的房屋将全部拆除,拆下来的木头将以木柴的价格出售。 这边灾民们在紧张与有序中遣散回乡,那边钦差大臣的车驾于二月十二日到达秋垣,陶勋率领全县士绅迎出城外十里亭。 左鑫焕的仪队十分庞大,坐的轿子也十分大,比陶勋的官轿可要气派多了。按制度见到大三级的官是要行跪拜礼的,左鑫焕的品阶比陶勋何止大了三级,当轿帘掀开的时候陶勋立即快步迎上前跪拜行礼参见。 左鑫焕是一个微胖的人,年约五十岁上下,面色白净,他笑呵呵地将陶勋扶起来:“陶大人免礼,兄弟奉圣命前来叨扰,希望不要给地方上增添麻烦才好。” “岂敢,大人令名垂范,天下知名,秋垣县百姓得知大人到来,无不欢欣鼓舞,盼大人台尊驾之心如久旱盼雨。” “呵呵呵,兄弟哪有这般好名声呀,倒是陶大人在秋垣才真正配得上令名卓著四个字哩。”边说边拉着陶勋的手问道:“兄弟到秋垣来做客,陶父母打算将我安排在哪里住呀?” “自然是住在县城里,本县一位士绅十分仰慕大人风范,自愿捐出城里的别院作为大人的行辕,下官亲自到现场看过,那处院落十分风雅清静,离县衙门不也远,下官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依兄弟的看法,先到县衙宣完圣旨,就到行辕住下,这几日连日赶路人也乏了。” “是,下官谨奉大人谕令。”陶勋显得十分谦恭。 回到县衙,由左鑫焕宣读圣旨,圣旨中除了说要查明青虚观玄机等六位道长的死因外还有“查明该省府公案”一条,这便给了左鑫焕查办地方案件的最高权利。宣完圣旨,左鑫焕回行辕,陶勋领众士绅一路相送,到了行辕后钦差大人请所有的人进去做客,众人不敢推辞,只得都进去了。 一帮子文人见面,左鑫焕和陶勋及各士绅照老规矩述起年谱, 陶勋道:“前吏部尚书薛大人是家父的老师,下官听说大人亦是薛老大人的学生,下官应当尊称大人为世叔才对。”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世侄是青年才俊,应兆的童子,天子和太子的双料门生,前途不可限量呐,以后我可能还有仰仗之处哟。” 陶勋和左鑫焕的一唱一和听得客厅里的秋垣县士绅们心里一颤一抖,原本存着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看见陶勋眼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来,他们马上会意,按照前一天陶勋的吩咐,一个个突然向左鑫焕下拜,高呼申冤等词。 左鑫焕早从朱阴那里收到了陶勋送给他的两万两银票,对于这出好戏也已经事先知情,肚子里一阵暗笑,脸上故作惊讶状:“诸位乡贤有何冤情尽管说来,本钦差一定为你们做主。” 众士绅你一言我一语地揭起前任知县周介真和致仕知府邓宏景互相勾结为害乡里的种种罪行。此时邓宏景亦在座,众人初时于积威之下有点犹豫,但人多胆气壮,说话的人一多便越说越利索,言辞越来越激烈,揭的罪行越来越骇人。墙倒众人推,人人唯恐落在人后,顿时将周、邓二人骂得体无完肤,有的甚至指着邓宏景的鼻子破口大骂,誓与其不共戴天。 这一下变故大出邓宏景的意料,他猝不及防竟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理由驳道:“众位乡贤说了这么多,却一个也不苦主,邓某纵有万般罪过,也轮不到你们出。” 苦主?出?这好办。陶勋早已经做好安排。 门房飞报:“禀告钦差大人,有一个叫做席屹的青年人手执状纸跪在辕门外喊冤,请大人示下。” “你问明白没有,他状告何人?” “回大人,问清楚了,他告的是前任秋垣知县周大人和致仕知府、本县缙绅邓宏景。” 邓宏景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了,今天休想善了。” 果然,左鑫焕将脸一沉:“本钦差虽然舟车劳顿至此,但身负皇命,有冤情还是要接诉状。陶父母,借你的县衙一用可好。” 于是一干人等随钦差大人重又回到县衙,左鑫焕升暖阁,坐大堂,一拍惊堂木喝道:“带原告上来。” 席屹被带上大堂,立即跪伏在地上。 “席屹,看你象个读书人模样,可有功名在身?” “回大人,草民本有秀才功名,后来因父亲冤案被省学革去了。” “哦,那就是个白丁,你该知道民告官的规矩吧?你身子弱,不禁打,别赔进去了自己的小命。” “草民知道,草民不怕,父亲含冤身死,若不能替父申冤,草民无脸苟活于世间,纵然死了也没面目去见先父于九泉。” “嗯,孝心可嘉。”左鑫焕点头道:“不过朝廷律法无情,本官也不能徇私,你的状纸本钦差一定会接,你就准备受这一百杖刑吧,就算你禁不住丢了性命,本钦差仍一定将尔父之案一查到底的。” 签牌下,两班皂隶上前将席屹当堂叉倒俯卧在地上,杖刑用大竹板,抽打部位都是臀腿,都是每十下为一等,行刑的皂隶都是左鑫焕带来的差役,事先陶勋已经安排人给过他们不少杖钱,所以虽然板子举得高,落下去敲得响,实际打得却不重。 陶勋暗中施展法术免席屹被伤及筋骨,但为了不至于太过显眼皮肉之伤就不得不让他生受了,所以即使有种种保护,十等下来,席屹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莫说受刑的人痛苦不堪,看的人中间邓宏景也同样痛苦不堪,那每一下竹板了仿佛不是打在席屹身上,而是打在他自己身上,一百杖刑每少一下,他便觉得死亡离他近了一步。 皂隶用水将已经昏厥的席屹泼醒,在整个行刑的过程中,他一直咬着牙不吭声,一个书生能做到这一点实在不容易,光这一点就让他们心生敬佩。 左鑫焕也连连点头赞赏,改为和颜悦色地道:“将席屹的状纸呈上来吧。”然后又问他:“你还能将状纸背出来吗?要不要改天?” 席屹咬牙道:“多谢大人美意,草民不要紧。”接着便咬牙坚持着将整篇数千字的状纸一字一句地背出来,背到惨切之处失声恸哭,泣不成声。 第十四章 扳倒主凶(下) 陶勋早故意放出消息,县衙大堂前围满了旁观的百姓,听他哭诉到情深处,亦同声声讨。 左鑫焕的脸色越来越不善,等席屹背完状纸,对邓宏景道:“邓大人,你食君俸禄多年,官声一向不算太坏,怎么晚节不保呢?你勾结周介真做下那么多的罪恶,连本地大多数士绅名流都齐声控诉你,可知众怒难犯,本钦差也保不了你的,席屹的诉状是否属实,本钦差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你回去等着听参吧。” 席屹真算坚强,受了那么重的伤犹自坚持不退,将陶勋给他的周、邓二人的帐本呈上去,对周、邓二人的清查就要从帐本开始,接下来陶勋将会安排将搜集到的证据提供到钦差指派的办案差役手中。 对邓宏景而言,最为不利之处在于事突然他完全没有准备,所以在突然打击之下变得不知所措。 左鑫焕做过多年地方长官,深知打官司其中的要害,将邓宏景打回家闭门思过之后,立即命人将邓府内外完全监控起来,所有的家丁、仆人都被隔离起来审问。莫说邓宏景的确犯了罪,就算他是清白的,左鑫焕出京时得到太子的秘令也必要置他于死地。 邓宏景眼看着一条条跟外界的通讯渠道被切断,一个个亲信之人被抓去挎问,就连他最后的希望,那个神龛,也突然间失去了应有的功能,他便知道自己被人算计,这条命算是九死一生了。 果然,钦差大人如有神助,派出去的查案差役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收集回大量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全,光卷宗就叠起三尺高。俗话说墙倒众人推,消息传出去,以前与周、邓有旧的人纷纷到钦差行辕来个恶人告状,检举揭两贼的罪行,于是一时间苦主遍地走,状纸多如土。 由于证据确凿,周介真被左鑫焕一道钧命停职接受调查,参劾两人的奏章用五百里加急送往京城。青虚观玄机等六个道士的命案经左鑫焕、朱阴、陶勋等人上下其手,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太平门早抓了几个乌衣门的杀手送来顶罪,玄机等妖道与乌衣门的勾结罪也被坐实,于是这份结案奏报亦同时送往了京城。 到四月初底,京城以急件正式送来批文,皇帝看过周、邓二人的罪状之后龙颜大怒,立即下旨将周介真剥皮揎草,其家属配三千里,凡是涉案的省、府官员和推荐过他的官员、为他的考绩打过优评的官员无论是否在职都被追究责任,或者罢官或者遭到流放;邓宏景被判斩立决,家产充公,其子连坐免职,流徒一千里;两贼的总后台靖宁侯裴恺以识人不明之过被罚俸半年以示惩诫,并罚停职闭门思过;席屹的父亲昭雪沉冤,恢复名誉,朝廷追赠中书舍人,为其在乡间立功坊、树碑,出告状的席屹得到褒奖,恢复功名,并厚赐金帛。 皇帝对陶勋的评价则是褒贬参半,对于他侦办周、邓二贼贪黩重案、破获乌衣门、赈济二十万灾民的功劳大加褒奖,但是又重重申饬了他劳役过繁、治安不力导致青虚观道长死亡、看管不严导致乌衣门重要头目死亡的过失,功过相折之后只加一级散阶授从六品承务郎并赐金帛若干了事。皇帝显然还是不愿驳了天虚真人的面子,不承认玄机等道士跟乌衣门有染,干脆将这件事不了了之。 最后一道圣旨下给了左鑫焕,圣旨中对他大加表扬,决定升授通奉大夫,并任命他为巡抚该省地方赞理军务,加都御史衔,驻节省城。 有关人员接完圣旨,众人纷纷上前祝贺,只有左鑫焕不大高兴,本来是个京官,立了功反被任命到地方,虽然也是一省封疆大吏,但是远离了朝堂,想要入阁为相就困难了,看来这也是皇帝在变相地泄不满呀。 此间事了,朱阴受命回京,依依不舍地跟陶勋道别,同宣旨的中官一同回去了,左鑫焕不久后也离开秋垣往省城赴任,他出任一省巡抚后对陶勋格外照顾,令其在秋垣的施政更加舒展。当然,陶勋的岁敬节贡亦一样没有落下。 不过陶勋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次虽然胜了而且胜得很漂亮,但靖宁侯一党的反应实在平静得出奇,原本计划中的种种阴谋打击一样也没有生,整个京城或者省府的裴党都平静得出奇,事异于常必有妖,多半有某种可怕的风暴在后面等着自己。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预感,赤眉真人从四月份开始突然频繁造访秋垣县衙,名曰看望师侄,但每次都如临大敌,显然真正的危险来自于裴恺的后台----仙道邪派,看来峨嵋派是知道了什么消息才会作如此安排。 进入四月中旬之后,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前阵子几乎被灭门的乌衣门突然死灰复燃并活跃起来,接连大张旗鼓地在中原做下几桩案子,数名武林名人被刺身亡,现场留下乌衣门的标记。中原武林在搜剿乌衣门余孽的过程中不断有人神秘死亡,死者全都是被一剑断,听上去跟铸剑谷的血案十分相似。 太平门派去调查的人也有遇害的,临死前用通灵宝玉传回来的最后的话就是“有神仙”三个字,这大大震惊了陶勋:难道邪道要在中原掀起一场腥风雪雨不成?他将这些情况报知峨嵋派,峨嵋派核实之后出飞剑传讯,通报仙道正道各门派,约定派出得力弟子一同前往中原调查,阻止邪道的杀戮行为。 由于抽调了人手过去,赤眉真人的巡查范围扩大了一倍多,来秋垣县衙的次数相应减少了一半,时间间隔从五天变成了十天,无论陶勋、丁柔还是玲珑都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下意识地采取了收缩人力,以静制动的策略,下令让派出去的大多数太平门门人停止活动,韬光养晦,太平寨外松内紧加强防御,陶勋他们加强了对辖境的巡查。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端午节又称端阳节、午日节、五月节、艾节、端五、重午、午日、夏节,秋垣县过端午的习俗跟景云府差不多,每到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悬钟馗像、挂艾叶菖蒲、赛龙舟、吃粽子、饮雄黄酒、游百病、佩香囊、备牲醴。 其中最热闹的便是赛龙舟,今年的赛龙舟大会举行得十分盛大,百姓特别重视。自从陶勋上任以来,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内大力压制豪强,扶助农业,展工商业,打击土地兼并,通过募役方式修建各种公共建筑或兴办各种公益事业的途径散了大量钱财于民间,百姓受惠良多,对他自内心底地尊敬,所以他任职后的第一个赛龙舟大会办得分外热闹。 陶勋受邀请担任大会主持,百姓在桧溪河上搭了一座高大的看台,披红挂彩极为喜庆,全县多以村为单位组建一支龙舟队参赛,百多支龙舟队伍分组竞赛,要经过五轮,最后决出五支队伍进决赛。 比赛从辰三刻就开始,陶勋巳时来到看台的时候引得百姓一阵欢呼,比赛也停下来。陶勋了解到这尚是第一轮的第五场比赛,便下令县衙给每支参赛队伍一两银子为赏钱,每轮每组获胜的队伍再赏一两银子,以后每轮每组头名的赏金依次翻番,决赛参赛队伍赏十两银子,获胜的队伍赏一百两。 这样算下来,最差的队伍也能得到一两银子赏钱,最终获胜的队伍将获得一百多两银子,这是秋垣有龙舟竞赛以来官府赏得最重的一次,无论参赛的人还是看比赛的百姓闻讯后又是一片欢呼之声,比赛也因此变得更加精彩激烈。 第十五章 天雷阵阵(上) 到下午申时初,比赛终于进入到了第五轮,眼见进入决赛的队伍就要产生。见气氛热烈,陶勋在县丞杨絮清的提议下乘兴作了一诗,诗曰: 旦晓晖华暖,菖蒲守户窗。 暄暄舟竞渡,袅袅艾飘香。 翠笼金江软,雄黄画虎王。 薰萱人远迩,谁与共端阳。 这诗将过端午的习俗一一道出,杨絮清连声叫好,百姓听到看台上的人将知县大人新作的诗传出来,不管懂不懂的都轰然叫好,争相传颂,整个场面和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正在高兴间,陶勋同时收到了孙思正和丁柔用通灵宝玉传来的警讯,警讯只有极简单的七个字:敌袭太平寨,援。 陶勋心里格登一下,血液猛冲上脑袋,太平寨是他苦心经营的重要力量,他万万不能容忍其有失。好在他早有过生意外的准备,当即向随行的班头袁道宗使了个眼色,然后装作头痛乏力下令打道回府,由袁道宗领众护着坐上官轿走了。 甫一入轿,他立刻使法术悄悄出来,驾起腾云术用最快的度飞往太平寨,一路上不停地用通灵宝玉与丁柔、孙思正、玲珑联系,但是他们都忙于应敌,没有工夫好好地回答,丁柔只告诉他来袭的人是通天教的通天双老。 听到通天双老的名字,陶勋忍不住想:难道我们在竹云谷的身份被通天教识破了不成?出于保险起见,他变成了竹云谷时的模样。 百余里的距离很快飞过,太平寨方位上空五颜六色的光芒四处飞荡,看得人眼花缭乱,那是陶勋设立的防护大阵启动了,正在抵抗敌人的进攻。他在修建道缘仙府之后,也考虑到了太平寨的防护问题,故“元府玉璧”的仙器只炼到一半就停下来,改为炼制太平寨的五丁大衍阵所需的仙器,四月底才刚刚完工,没想到立即就遭到了进攻。他 对自己布置的仙阵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对太平寨的人安全也不太担心,寨里有专门的地道,遇到危险后凡人全部避入地道中,就算是剑仙想要攻破地道也很难。 正在围攻太平寨的人马几乎同他上回在竹云谷遇见的人马一模一样,通天双老紫衣天涯子、蓝衣无涯子,这两个邪道高手已经修炼到了分神期,其他围攻的三十一人中除了有十五人元婴期的高手,其余全部是金丹后期的高手,看来邪道是嗅到了什么气味,这次是下决心要灭掉太平寨。 陶勋突然觉察到自己在设置太平寒的五丁大衍防护阵之时犯下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设计时根本没有考虑到会同时遭受如此多的仙道高手的联手攻击,最初设定的防护力根本不足以在这般强大的攻击之下支撑太长时间。 更何况通天双老祭起来的两件法宝威力极大,五丁大衍阵的防护圈在他们的猛烈攻击之下早已摇摇欲坠,难怪丁柔等人根本来不及向他好好讲述战况。 陶勋驰援的度已算极快的,但是在他到达之前,五丁大衍阵还是支撑不住轰然崩塌,寨中放置仙器的位置生猛烈的爆炸,火焰高达数十丈高,巨大的冲击力将其地面建筑物统统摧倒,整个太平寨在一瞬间变成一片平地。 废墟中一白、一橙、一紫、一金四道剑光冲天飞出来,那是丁柔、褚小蝶、孙思正和玲珑出手了。还好赶来及时,陶勋一边庆幸,一边放出自己的天心剑远远地直取天涯子。 天涯子远远地感就到一股巨大压力,刚一回转身陶勋的仙剑便攻到了他的面前,连忙挥动紫色仙剑格挡上去,白光、紫光交汇在一起,出耀眼的光芒,双方都觉得手上压力骤然加大,撞击之力从剑尖上传过来,冲得胸中血气翻涌,几乎拿捏不住。 天涯子看清陶勋,大骂道:“小崽子,果然是你这小辈在此跟我们作对,早知道上回就该拼着被髡逃脱也要宰掉你,也省得你在这里与知县勾结,坏我们的大事。”其实他的心里吃惊非小:对手比上回在竹云谷的时候更加强大,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此人怎么进步如此之快。 陶勋道:“是又怎样?这里已经是峨嵋派的势力范围,我劝你们最好赶快离去,免得死无葬身之地。” 天涯子不屑地道:“呸,老子才不将峨嵋放在眼里,莫说赤眉小儿现在在千里之外赶不过来,就算赤眉小儿现在赶来了又能怎样?老子不怕他,照样打得他丢盔弃甲,爹娘不认。” “大言不惭。”陶勋冷笑道:“你连我也打不过,还吹什么牛。” “打不过你?哈哈,小伙子,不要以为侥幸击破过髡的剑身就天下无敌,老子让你瞧一瞧什么是真正的仙家实力。上回有事放你一马,这一回没那么便宜了。”他恶狠狠地说完,双唇翻飞念出长串口诀,双手幻成一片虚影掐出各种印诀将仙力打进仙剑中,紫剑剑光顿时凝缩成一团拳头大的光团,虽然光芒小了可威力反而增强,光团十丈开外就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遇到的一切撕成碎片。 陶勋的白色剑光被这股力量碰着,就象一团被狂风吹袭的篝火,象是要散灭,连击数回之后,白光竟然只剩下了不到十分之一,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不过他却也不惧。虽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法术,他的天心剑品质却很不错,《天册》里的仙剑术大半可以用得上,以前总嫌仙剑品质不高不能尽情施展,现在的顾忌可要少多了,太平寨的凡人都已经避入地下,亦不会被剑光、剑气伤到。 他出龙吟般的啸声展开剑诀,顿时白色的剑光重化为匹练,长十余丈、粗一丈,似神龙一般在空中盘旋飞舞,灵动诡谲,周身都散出无比伦比的强大气势,飞快地连环三击将紫色剑光打得光芒黯淡几分。 天涯子的紫色剑光虽强,但却不象刚开始那样占优,更何况陶勋使出来的剑法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而且精妙得难以想象,于是战场的形势立刻颠倒,双方的剑光仿佛上演了一出苍龙戏珠的活剧。 见到天涯子战况吃紧,立时有八个元婴期的高手过来助阵,他们同天涯子一起结成剑阵,渐渐将战局重新拉回到平衡状态。 丁柔和褚小蝶的道行远远不及对手强大,一上手便落在下风,好在两人胜在护身法宝够强,而且手上的仙剑也十分厉害。 丁柔的仙剑就不用说了,虽然谈不上无坚不摧,包打一切,可对方无论实力强过她多少也始终无法击退或者击毁天心剑,更遑论用高深法力褫夺她对仙剑的控制力,而且最可怕之处在于时不时地有紫、赤、青、玄四种劫火天雷从天上落下来,或者有天风、天雨、天陨等攻击。那四种劫火天雷对这些最多不过元婴期的邪道而言绝对是个噩梦,凭他们的道行根本无法抵挡,只要触碰到必是一个灰飞湮灭的悲惨下场。 褚小蝶的仙剑有两把,她用的是陶勋新近为她炼制的天行剑,剑中的五气朝元阵能让她的仙剑威力放大数倍,这样便让她有了抵挡攻击的能力。 两人都放出雷光镜护身,雷光镜重叠之后防护效果按乘积级数放大,也就是说两人同时用雷光镜相互保护威力是平时的四倍,如此强大的防护力量足可跟五丁大衍阵的防护等级相媲美,除非通天双老带领全部手下同时攻击她俩,否则绝难攻破。 两人打小在一起修炼,相互间默契已久,丁柔主攻、褚小蝶主守,攻防有度,丁柔时不时觑冷用玉角偷袭,围攻她俩的两个元婴期高手和十一个金丹后期高手竟拿这两个小辈无可奈何,时间一长,一个元婴初期和两个金丹后期的家伙被丁柔引的紫火正天雷击得形神俱灭,要不是五正天雷不能随时随地引,而且准头又不大好,剩下的人也早就没命。 第十五章 天雷阵阵(下) 相较而言孙思正是处境最惨的一个,他的实力最弱,对方有五个金丹后期的高手围攻,逼得他狼狈不堪。幸亏他以前求陶勋为自己炼制了一副“玄龟宝甲”穿在身上,实在顶不住的时候索性缩到龟甲里不出来,对方急切间攻不破宝甲,拿这个“缩头乌龟”徒呼奈何,而他却躲在里面专心用他的紫火天风剑引动紫火正天雷或者天风偷袭对方。 孙思正今天的运气实在不错,半个时辰里引动了五次紫火正天雷,其中一次成功击中目标,将一名对手击成粉末,引动四次天风也有一次成功,将另一人吹得先是皮肉尽失只剩骨架,然后连骨架也在狂风中化为齑粉,整个人连元神一块被吹回到原始的天地元气状态。 每一次攻击成功,孙思正必然乘机出来冲杀一番,仙剑剑术要经过实战才能掌握,越是跟强敌过招,对剑术精髓的理解越透彻,他从陶勋修炼天青诀,这是第一次跟强敌过招,他自然不会浪费大好机会的。象他这样先为不可胜,再待敌之可胜,深合兵法精髓,虽然狼狈,但并不吃亏。 玲珑因道行最高受到邪道的重点照顾,被无涯子率领五个元婴期和一个金丹期高手围攻。可惜她天性贪玩,得到赤金地动剑后并没有下苦功练习剑法,仙剑施展开仍旧略显得生疏,好在她的道行够高能够弥补剑术上的不足,一柄赤金地动剑在她的手上倒也挥出不小的威力。 她的剑光也如同陶勋那样化成十丈长、一丈粗的匹练,这是种极高深的仙剑剑术,除去需剑本身需有此品质外,一般而言还需出窍期以上的修为才能做到,通天教的邪道们都是行家,一看就知道她的实力是他们中最高的,所以才会将她作为围攻的重点,由无涯子亲自带队攻击。 玲珑不象陶勋,她率性而为惯了,攻击起来全没多少顾忌,剑招用的最强招数,强大的力道不但疯狂地压迫着对手,也同时将太平的残砖碎瓦进一步绞成沙砾甚至是粉末,她的攻击时而如水银泻地般流畅无比,时而似五岳临峙般气势磅礴,攻击之妙、招数之巧都是无涯子生平第一次遇见。 这也是玲珑第一次在凡间展示出真正的实力,要知道能看破仙道修炼层次的伯沓和秦佻都一致认定玲珑已经到渡劫期,比之无涯子的分神期要高出太多,这时有趁手的仙剑全力施展开,无涯子和八个手下结成了剑阵后才能勉强抗衡,但却守多攻少。 玲珑的实力强大,赤金地动剑引正天雷的机率在她手上翻了一番,每一百息就可引一次赤金正天雷(她叫它“赤天劫雷”),准确率亦提高到一半对一半,她动天雷滚滚,劈得对手叫苦连天,半个时辰下来,殛灭两个元婴期和一个金丹后期的高手,将对手消灭一半,不过也有几次险些将赤金正天雷击到陶勋和丁柔身上,害得他们的心跟通天教的邪道一样紧张无比。 陶勋初时没想过用正天雷破敌,一心想凭自己的剑术击垮敌人,缠斗近半个时辰只斩杀一个敌人,比孙思正的战绩都不如。时间一久,他能感应到对手的仙力没有开始时那样强,天涯子明显有想开溜的迹象,他当然不愿放这魔头跑掉,于是也动用起正天雷攻敌。以他的实力,可以直接运仙诀动正天雷,成功率和准确率更高,弊处是耗费仙力,上回同髡斗法时就因为出五雷合一而差点虚脱。天心剑有引正天雷的功效,而不耗费仙力,大敌当敌,自然取轻避重。他熟悉《天册》五正天雷仙术,故而他使用天心剑引正天雷的成功率和频率都比玲珑要高。 于是藜龙山上空的天雷频率突然间加剧,滚滚雷火轰得整个藜龙山都在颤抖,山头上方如同地狱现世。在一道又一道紫、赤、青、玄的雷光里,通天教的高手一个接着一个地减少,通天双老越斗越心惊胆战,越来越急于脱身,但是对手的仙剑太厉害,缠得两人根本无法逃跑。 双方斗到酉时初,通天教的高手从三十三人已经锐减到一十五人。通天双老率众来捣毁太平门总坛,本抱着以石击卵的打算,事先教主赐给一件专门对付五正天雷的仙器,但催动仙器需要大批人聚在一起同时力,而通天双老因为上回在竹云谷时对陶勋占据绝对优势,有轻视之心,一时托大将兵力分散,更没想到对方几乎每个人的仙剑都有能引要命的正天雷的能力,结果分散了兵力反而被各个击破,待要重新收拢人马,无奈对方攻得甚紧,一时无法做到。他们吃了情报不准、估计不足和自高自大的亏,自己反而成了危卵,肠子早已悔青。 双方鏖战多时后,通天教邪道人数固然减少,陶勋这一方也有人出现体力不支、仙力不继的迹象。褚小蝶、丁柔和孙思正都已经战到近乎脱力的地步,只能倚仗护身仙器和仙剑之利勉强支撑,孙思正无奈之下放弃了缠住对手的策略向丁、褚二女靠拢,同她们结成阵形凭借强大的护身仙器据阵自卫。 眼看机会来了,通天双老出改变战略的信号,将剩余的手下收拢到一起。 陶勋和玲珑倒是越战越勇,可也开始有后力不继的预兆,此时无法阻挡通天教众聚拢到通天双老身边结成圆阵,情形变成他俩围着聚成圆阵的通天教众猛攻,丁柔三人张开护身法宝严阵以待地在稍远处休息。 陶勋虽然占着优势,心里反而觉得不踏实,通天教众收拢成一团结成圆阵,自己只要往正中一个正天雷击中目标,对方多半全部玩完,他们露出这么大的一个破绽,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阴谋。有这层顾虑,陶勋有些畏手畏脚,那正天雷诀只拈在手中没有出去。 玲珑见对方露出致命破绽,同样心存疑虑,也没有贸然动正天雷攻击,只和陶勋一呼一应围着他们尽情使出剑招攻击。 孰料通天教众在通天双老的指挥下结成的剑阵防守时威力奇大,两人的仙剑攻不进对方身前三丈,反而被阵中心的天涯子和无涯子轮流用仙器反击,给他俩制造出极大的麻烦。 玲珑渐渐不耐烦起来,她吃到几次暗亏后便将小心谨慎抛到脑后,杀到性起哪里顾得上许多,瞅准一个极佳机会将赤金正天雷引。 玲珑引的这记赤金正天雷十分成功,九天之上一道金光击落到地面,正中通天教圆阵的中心,陶勋吃了一惊,却已来不及阻止。 只见赤金正天雷击中通天教众圆阵的同时,圆阵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百倍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接着从圆阵方位飞瀑般冲过来巨大的力量,如火如荼。 陶勋只觉得周身仿佛有无数小刀在剜割肌肤,又好象每一个毛孔都被火油点燃,好在这一刻他的心智依旧清明无比,神识从四面八方的刺眼光芒中看见玲珑全身被笼罩,光芒所过之处熔化一切,玲珑的护身罡炁被摧枯拉朽般消熔掉,她的肌肤就象雪花被沸水淋上一般迅地消失。 巨大的冲击力同样震散了通天教众结成的圆阵,几个功力不够的邪道被卷进反噬之光中,立时形神俱灭,只余下功力高的六个人勉强和通天双老贴在一起,他们被笼罩在一层淡红色的光芒中,光芒的来源是通天双老手中所执的一对日月形状的珍珠。 天涯子狂笑道:“来吧,这是老祖特意为你们准备的日月同辉,让你们也尝一尝被劫火天雷击中后形神俱灭的滋味。” 第十六章 悔付一禅(上) 陶勋想也不想地立即运起《天册》里他能用的最强的护身仙术“刚玉炁壁”强行将正天雷反噬之力逼到身外一尺,与此同时他一个瞬移来到玲珑的身边,将她拉到怀里死死贴近自己的胸膛。 玲珑刚吃了大亏,猝不及防下几乎丧命,好在被陶勋救下,贴在他的胸膛上时她感觉象在做梦,俄而她觉他的身体突然间紧绷起显然紧张无比,顺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天雷的反噬之光已经冲击到丁柔和褚小蝶身边,雷光镜的防护力显然抵挡不住劫火天雷的力道,仙器的防护光圈象狂中的烛光一般无力的闪烁,眼看着就要消失。 陶勋此时根本无法再带着玲珑瞬移过去救援丁、褚二女,然而他亦没有将玲珑放手,只从胸腔深处出一声长啸,贴在他胸口的玲珑仿佛听见他的生命力亦随着这声长啸冲出体外。 玲珑猛地挣脱开陶勋的怀抱,她的身躯冲进正天雷的反噬之光里,周身透出一层白色的如同玉质的光芒,即使在反噬之光那极度强烈的光芒中也能清晰地显现出来。 随着玲珑的一声清吟,她整个人化作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石,玉石甫一成形立即在周围化出一个半透明的黑洞,被日月同辉控制的赤金正天雷反噬之光象烟雾一样被它吸进去,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通天双老手中的日月形珍珠在爆裂声中化作一堆粉末。 这一下变化来得十分突然,不论陶勋还是通天教众都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更让他们想不到的事生了,九天之上一道土黄色的电柱穿击而下,似一座大山般压下来,度比他们之前引的正天雷不知快多少倍,威力不知强多少倍。 陶勋骇得几乎魂飞魄散,他认得这正是五正天雷里威力最大的五雷合一。 通天教众甚至来不及做出惊讶的表情,就在巨大的雷光中整体消失。 陶勋一个瞬移过去将丁、褚二女和孙思正挡在身后,土黄色雷光追过来,从他身体里生出一股巨力与雷光相呼应,仿佛要将他整个撕裂开,他的“刚玉炁壁”在内外挤压下立即破成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幸好雷光持续时间极短,“刚玉炁壁”消失的同时雷光也消失,陶勋挡住了雷光的大部分力道,可是丁、褚二女的雷光镜和孙思正的龟甲早已经如强弩之末,被剩余部分的力道一冲,马上黯淡无光变成一堆凡铁,三人受余力冲击登时晕厥。 陶勋眼角余光扫到玲珑化成的璧玉流星般往西方飞去,九天之上降下来的劫火雷光亦如影随形地追过去,他担心玲珑的安危,顾不上查看丁柔等人的情况紧追过去,路上用通灵宝玉召唤玉虎领已经成功经紫炫天火炼体的飞燕从地洞里出来照看她们。 飞出十里开外,看见九天落雷已经追上玲珑并将她击落到山顶,紧接着天上的落雷雨点般劈了过去。 陶勋心中惊呼:“天劫!这是天劫,玲珑怎么这个时候渡天劫呀!”他这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天劫,尽管他能够出渡劫时的五正天雷,但那与真正的天火劫雷比较来显然如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刚才玲珑引的赤金正天雷被日月同辉反噬之力就让他受不了了,现在遇上真正的天火劫雷,而且是五雷合一级别的那一种,他自分没有抵挡的力量,他没有则玲珑更加没有抵挡的力量,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见死不救。 想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天册》秘篇里面记载了渡劫之法,但那只适用于施用者本人,至于如何帮助别人渡劫,他实在没有经验,也没有准备,只好用了一个最笨的办法,就是运起一个“刚玉炁壁”扑进去挡在玲珑的身前。刚才他有过一次抵挡天火劫雷的经历,一次“刚玉炁壁”能够抵消一个天火劫雷的大部分力道,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机械地建起一个又一个“刚玉炁壁”将天劫毁灭一切的威能硬生生地挡住。 玲珑化成的玉璧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劫雷余力在玉璧表面引起一层层涟漪,光晕流转美不胜收,谁会想到她就是天劫的目标呢。 天火劫雷仿佛无穷无尽,频率越来越快,而且劫雷的威力一次比一次增大,与此相对应的是陶勋建立起的刚玉炁壁的力量越来越小,建起来的度越来越慢,经过十余次,莫说保护玲珑,他自己也有了性命之忧。 仙道界剑仙渡天劫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情况下所在门派都会尽力提供些仙器、法宝帮助事主抗劫,按照通行的惯例其中极品仙器必不可少,似陶勋、玲珑这样全凭道基硬抗的几乎没有过。 等到二十轮天火劫雷过去,陶勋已经完全脱力,身体里再也聚不起哪怕一星半点的仙力,他无力地倒在玲珑化成的玉璧上,用身体护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又一道劫雷落下来。 雷光及体,陶勋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阵山风吹过,陶勋猛地醒来,睁开眼看见玲珑站在数丈开外的危崖上。 这里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山顶被劫雷轰成了一堆石砾,远远的一轮新月已经升起,映着玲珑抬头望月的绝美身影,显得分外出尘。 陶勋动了动身体,除了皮肤有些痛外其余倒无大碍,这时他听见玲珑清越的声音长吟道: 掩暮夕山澹影残,轩辕冢下野狐单。 矜修数世如驹隙,几许残魂共璧琀。 桥杖飞凫讥浅术,沉鱼落雁恨凋颜。 茕孤吊影伤新月,应悔沧桑付一禅。 玲珑回过头来冲他嫣然一笑:“你醒了。你真的很厉害,那一百零八道天劫劫雷竟然全数被你挡住,要不是你拼了命地护着我,我现在早已经形神俱灭。渡过劫,不久后我就要飞升天界离开凡界,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 陶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选择沉默。 “我给你说我的身世吧,你想听吗?” 陶勋点了点头。 “我的确是狐狸,穆天子西狩回来的第二年,我出生在轩辕坟。” “穆天子西狩?你有两千多岁了?” “如果算年岁的话应该是。”玲珑回过头继续凝望着天空上的一轮新月:“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和父亲刚刚从镐京穆天子那里窃来一部‘蜕玉禅’。你不知道‘蜕玉禅’是何物吧?传说那是穆天子从西昆仑天界得到的一部上古修炼功法经书,父母听说之后悄悄地偷回来修炼。我一岁的时候父母便开始教我修炼‘蜕玉禅’。‘蜕玉禅’神效无比,威力强大,异类修炼最希望脱胎换骨化成*人形,‘蜕玉禅’便有蜕化成蝶的神奇力量,圆满之时身体彻底改变化形,所以我的本相有二,一是刚才你看见的玉璧,一个就是现在的模样。” 陶勋暗想:洗骨伐髓之效,看来“蜕玉禅”可能与《天册》一样,都是上古传下来的修炼道法,难怪她的仙力与太元仙力有一两分相似。 “‘蜕玉禅’修炼的过程凶险无比,每次入禅定前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出定。我第一次入定也不知道用去多长时间,出定时父母已经不见了,入定前隔壁墓道里的殉葬枯骨已然尽数彻底化成了泥土。在我第二次入禅定前,有一个同类闯进我家,他是我离开家之前见过的唯一同类,他说我长得漂亮要我嫁给他。” “你嫁了没有?” “没有,我那时心里只有练禅功,更不懂得情爱为何物。呵呵,说起来,你和他长得有两三分相似呢。” “原来如此。”陶勋恍然大悟。 “你可别想歪了,我才不是因为你和以前的伙伴长得象才喜欢你的。”玲珑回过头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狡黠笑容,但目光仍旧显得迷离。 第十六章 悔付一禅(下) 玲珑轻叹了一口气后接着说道:“他说不动我,也打不过我,于是一气之下弃我走了,我以后再没见过他。自那次以后,我又入禅定八次,终于将‘蜕玉禅’练成。可家里空荡荡地只有我一个,没人知道我的喜悦,更没有知道我的悲苦。我突然想到人间看一看,所以我强压自己的仙基不去渡劫。我就这样在人间一呆两百年。” “你在人间游戏了两百年,现在仍不想渡劫飞升吗?” “不想,这两百年间,我现人间最美的是男女间的爱情,没有经历过爱情我不甘心离开。” “两百年间都没有让你心动的男子吗?” “有啊,就是你了。”玲珑大胆地看着他。 陶勋被她的一双媚眼迷得脑袋里晕乎乎的,好不容易才运功清心定神缓过劲:“多蒙错爱,我无福消受。” “我知道。”玲珑的声音有点异样,似乎在强压着情绪:“我虽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爱情,可是两百年间也见过无数人间情爱,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方才与那些人斗法,危急时刻你以身护我,我贴在你的胸膛上时现,你虽在护我,你的心却全在你的妻子身上,我知道你护我只是因为道义,对你夫人才是真爱。我才不愿欠你这样的人情。” “所以你彻底放开仙基用仙术破掉日月同辉,结果引自己的飞升天劫……” “不错。可惜,可惜我拼着渡劫的危险刚刚偿还你一份人情,转眼之间却再欠你一份人情,而且这一次欠得更深。为什么我想要的你不能给我,我不想要的你却那么慷慨呢?” 陶勋不知如何回答,继续选择沉默。 “唉,早知今日会如此,我当初何必要执着修炼。” 陶勋见她默然伤魂,劝道:“你总算渡过劫,很快就可以飞升天界,修炼的目的不就是如此么,或许在天界你的父母也在等你。” “父母?我已经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玲珑的眼睛里一片雾光,忽抬头怔怔地望着他:“我拿飞升的机会换你一滴眼泪好不好?” “什么……什么眼泪?”陶勋不明白她的意思。 “男人只有为一个女人落泪的那一刻才是真心地爱着她,我宁可用飞升的机会换你为我落下一滴眼泪。”玲珑终于抑不住眼泪,掉过头哭得十分伤心。 陶勋继续保持沉默默立一旁。 玲珑哭了一会儿,回过头对他大喊道:“我不管你爱不爱我,我只知道我爱你,我用我的方式爱你。你现在吝啬你的眼泪,但是你等着吧,我终有一天会要让你为我落泪的。” 陶勋仍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默默地陪着她,一言不。 过了半晌,玲珑抹去眼泪换上坚强的笑容对他说道:“以前不论你怎样拒绝我,我总抱着一份希望。可从现在起,我再不会纠缠你了。我已经渡劫,‘蜕玉禅’和凡间的修炼道法不同,渡劫后到飞升前最少十年,也许要三十年、五十年我才能飞升天界,在这期间必须离群静修,否则还会有天劫来灭我。你可记得你尚欠着我一个要求,你已经帮助我成功渡劫,索性好事做到底,我没有固定的修炼洞府,你将你的道缘仙府让给我吧,我是个渡劫后的准天仙,由我帮你镇守太平门的总部也算万无一失吧。” “那好吧。”陶勋没有多想一口答应:“内人那里我会和她说明的,仙府的防护大阵‘元府玉璧’只完成了一半,我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全部完成。” “不要紧,你要炼器尽管来好了,我会避开你的。” 陶勋想了想,道:“算了,你是准天仙,这个世界还有谁能威胁到你?有你坐镇,就算元府玉璧只有一半的威力,凡间也没人能攻破它,剩下的压阵仙器炼不炼都不重要。这两天我会抓紧时间重炼几样护身仙器,完了便腾出洞府给你一个人静修。” 玲珑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眼睛转向新月,幽幽地说:“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这一场惨烈的战斗过后,通天教通天双老以下三十三个高手全军覆没,全都形神俱灭没人逃脱,陶勋他们虽没有人员损失,却也付出不小代价。 玲珑强渡天劫后隐居道缘仙府,再不与尘世接触。 陶勋强挡一百零八道天火劫雷后元气大伤,足足休养了半年才渐渐恢复,不过经历过天劫洗礼后,他道行大为精进。 丁柔、褚小蝶、孙思正的护身仙器都被毁掉,后经橙眉真人和陶勋分别重新修补复原。 丁、褚、孙三人恶战之后道基提升一层,必须静修巩固道基,褚小蝶遵师命返回仙云山;孙思正寄居道缘仙府养伤静修;丁柔不愿借住到已经送给玲珑的道缘仙府,宁可选择在县衙内宅修炼。 太平寨在那次大战中遭彻底毁坏,地面建筑荡然无存,陶勋只得提前实施遣散计划,通灵玉坠的通讯枢纽仙器移到道缘仙府交由玲珑守护。 太平门分散后在孙思正、潘新、卓新程、李新景等人悉心打理下展极快,很快建立起了遍及全国的情报网络,其成效很快地显露出来,给陶勋带去不小的惊喜。 藜龙山一战引飞升天劫,降下天雷无数,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得仙道界各派纷纷前来打探原因,不过打探许久均一无所获,当时生了什么事,只有当事人和峨嵋派事后知晓。 峨嵋派从褚小蝶那里知道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对陶勋他们以五敌三十三尽诛对手而己方无一人损失的战果惊讶万分,要不是褚小蝶亲身经历,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此战能取得辉煌的胜利全仗他们手上的仙器利害,尤其是陶勋炼制的四柄仙剑起了决定性作用。 橙眉大师曾特意前来向陶勋讨教炼制之法,只是《天册》炼器之术和仙道界的方法有极大区别,譬如引或者动五正天雷必须有修炼《天册》或者“蜕玉禅”的基础,这一点是橙眉所无法办到的,所以陶勋固然悉心讲授,而橙眉真人却顶多受到一些启,炼器之法到底还是无法掌握。 此战过后,通天教的人再没有来过,峨嵋派加强了对藜龙山的巡视,有仙道界第一大门派正式出面,秋垣县地境重归于平静。 陶勋全心全力治理秋垣县,利用景祥商行陆续投入数十万两银子,大力兴建乡村基础设施,为每个乡村修建起宽敞的道路,每个乡村都建起学堂实行三年免费启蒙;通过景祥商行引入各种珍奇的水果、药材教给农民种植,商行负责收购转售;商行开办的技校为全县培养出上数以千计的能工巧匠。 商行培养出来的学徒学成回到家乡后,仿照商行的模式开办工坊,短短时间内全县各种各样的工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生产出各式各样精巧的生产工具,大大提高生产效率和生产工艺,制造出无数质量上佳的生活用具、饰物等百货物品,迅占领全省市场,甚至连京城和江南富庶之地也慕名前来订货。随着工坊的兴起对工人的需要量增加,邻近省、府、县不少人到秋垣讨生活,人和物的集中使得秋垣县呈现出越来越繁华的景象。 景祥商行的玉器生意在古述等人的经营之下越做越大,名声之响亮直追国中顶尖的老字号,每年收项达二、三十万两白银之巨。 陶勋在施政中着力纠正土地过度集中的弊端,用各种办法渐渐蚕食大户农田,然后用极优惠的条件转让给无地和少地农民,这个社会不患贫而患不均,土地始终是民间安定的重要因素。 之后,他不辞辛劳奔波万里,四处选购优良稻种带回秋垣推广种植,暗中施展法术保持秋垣县境内风调雨顺虫病不生,于是数年之间秋垣粮食产量节节攀升,平均翻了一番多。 衙役队伍经过王远江、袁道宗和欧野明重手治理后面貌一新,衙门的一些陋规常例被取消,作为补偿陶勋大大提高了衙门吏役的待遇,百姓和一干吏役皆大欢喜。 他还花费巨资在县城兴建许多公益设施,到处都是新建的建筑,扩建的城区不到两年就被填满,城内每天都百商云集,水陆交通不绝,繁华富庶程度堪比江南。 陶勋的施政大大地触动当地士绅的利益,因而常常被人告到省、府衙门,不过巡抚大人对他格外照顾,他手里有钱又舍得打点各级上官,特别是他的岳父丁崇升任大理寺丞,*隐然将他当作自己人,有这样的背景和靠山,本省官员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变得客气许多。 经过三年治理,秋垣县大治,民丰物阜,百姓富庶,县衙税收剧增,治安案件剧降,县里流民纷纷入籍,县外流民纷纷归附,人口数量增加了两成多。 第一章 泪别秋垣(上) 按朝廷的制度,知县任期为三年,三年任满后考满优异的可以升迁,然而实际执行中并不一定如此,立国以来第一次便能如期升迁的州县长官是少之又少的,总要再到其它州县再去做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可以升官,朝廷公卿重臣亦没有一个从州县官起家的,这几乎成为一个定律。 陶勋第一任任满后因为考绩出色,居然顺利升迁了,此为本朝官场近十数年来仅有。 朝廷对官员有一套相当完备的考核和考察制度。各州县长官自己被知府考察,而他们也对自己下属的佐杂官进行考察,每月州县长官将对下属佐杂官的考察情况上报知府,知府则按季将对所属州县长官的考察情况上报到省布政使,省布政使司每年汇总本省所有在职官员的考察材料。每隔三年省巡抚会同巡按御史一起,对本省所有官员三年来的情况进行总甄别。 考察的标准是“八法”:年老、有疾、浮躁、才力不及、疲软、不谨、贪、酷。“年老”是指年事已高,不适合担任州县长官;“有疾”也是指身体状况不适合再担任州县长官;“浮躁”指性情不定、性急暴躁;“才力不及”是指处理政务经常出差错,没有办事能力;“疲软”是指州县长官主政态度不积极,得过且过,司法案件积累、财政税收拖延;“贪”指收受贿赂;“酷”指虐害百姓。 按律,在考察中评为“年老”和“有疾”的要强制休致(退休);“浮躁”、“才力不及”、“疲软”、“不谨”的都要予以弹劾或者降级调用;“贪”、“酷”要革职治罪。陶勋早非当年游学之初的愣头青,更不是太迂腐之人,一直安排有专人替他打点省、府各级长官,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知府、巡按御史等等,都得到他无数好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然每次都给他作出上等以上的评价。 州县长官任满,要进行考满,第一个三年任期满后为“初考”,第二个三年任期满后为“再考”,第三个三年任期满后为“通考”,通考合格者可以上京朝觐皇帝,政绩考核列为称职、平常、不称职三等。 考满时,由上级作出一个总的评语,考核的主要目标号为“四格”,即“守”(道德操守)、“政”(政务治绩)、“才”(政治才干)、“年”(任官年龄)。“守”只要是在任内没有生什么丑闻就算是可以过去;“年”是自然因素,年纪过大就没有办法再转官,没有办法改变;“才”主要是指在解决重大案件或上级交办临时政务时的应变能力;最重要的考核目标是“政”,“政”主要看司法审判是否有错案,自理词讼案件上控的情况多不多、上报复审的案件遭到上级驳诘的多不多,财政上赋税征收及解送是否及时,行政上主要看境内的治安情况,风化、人命、强*奸、窃盗等重大案件的案率等等。 各个指标中尤其以赋税的征收和解送是最硬的指标,如果征收未足额、解送不及时,就纯然作为“不称职”降级。陶勋的“年”、“守”绝对没问题;他曾经圆满地办理过许多重大案件,“才”方面亦是优异;秋垣县每年的财政赋税均提前完成任务,并且金额逐年上升,赋税解送总是第一个送达,地方上案率全省最低,他判过的案子从没有被上司驳诘过,自然在“政”考方面也是优异。莫说他时时打点上司,就算从来没打点过,上司也挑不出毛病来,加上考满时巡抚大人亲自帮他向他的上司打招呼,所以他考满时的“考语”被评为上上等。 除了考满的考语为上上等外,陶勋在任期内立下了一大堆功劳,按朝廷惯例立了功劳可以抵过,累满三件功劳可以加一级,他立的功劳即便按立功五次加一级的最高标准亦足以加级无数。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方面,实际上影响吏部授官的最重要因素是皇帝本人对当年的应兆秀才一直格外关注,而那批人中目前为止仍然只有陶勋考取进士做了职官,所以皇帝每年总会亲自调阅他的考绩御览,曾朱批可免回京铨选擢升。各方面因素综合在一起,吏部打破惯例升任他为池屏州同知,直接上任。 接到任命文书,陶勋并无丝毫升官的喜悦,知县是地方正印官,同知虽然在品秩上上升了一级,但却是个佐2之官,就象一县的县丞,等于是个闲职,是个做受气包子的官,显然朝廷有人看不惯他升得过快,采取这种明升暗降的办法来打压他。 池屏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陶勋不但从邸抄里看到过,而且太平门的探子也将池屏州的情况详细地汇报给了他。那里属秋垣县西北的邻省,地理环境恶劣于秋垣县数倍,是山区与丘陵的交汇地带,位置更加偏僻,土地极度硗瘠;百姓生活极端穷困,连年天灾**,人们流离失所;据说那里外来的流民人口过户籍人口一倍还多,因而治安混乱、凶案连连;最可忧的是白莲教在当地的势力异常庞大,蠢蠢欲动,隐隐有起兵造反的迹象。 这些都还不要紧,最要命的是现任池屏州知州张臻是一个极为刚愎自用之人,是出了名的性格暴躁、残酷刻薄、刁难下属的酷吏,若非因池屏州实在是太穷、太乱而无人愿意到那里做官,张臻绝对坐不长知州的位置。 不难看出,强压吏部调陶勋“升任”池屏州同知的幕后之人正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打击他,使他无法延续优异的考绩,甚至于在任上犯错、引祸上身。 前来秋垣接任的人名叫杜甄仁,据太平门的情报,此人为早两科的同进士出身,做过两任知县,因为为人木讷、不善逢迎而一直得不到升迁,此人在他县为官的时候还算清廉自守,但性格软弱、御下不严,常常受县衙一众吏役摆布。 其实,现在的秋垣县富庶远近闻名,秋垣县正堂位置早成为肥缺,本来这样的肥缺是万万轮不到杜甄仁,只是由于争夺的各方斗得太激烈,吏部哪一边都不愿意得罪,于是这个没靠山的好好先生便捡到个现成的大便宜。 杜甄仁虽然木讷、软弱,但并不太笨,他拿到吏部的任命文书后立即星夜兼程提前半个月赶到秋垣县,到了秋垣也不讲上任的排场,悄悄地拜访陶勋。他也曾做过功课通过各种渠道了解陶勋,知道陶勋是一个爱民如子的人,他料定陶勋既然将秋垣治理如此出色必定不愿走后被人破坏。他的算盘是,秋垣县本来就治绩优良,他只要能守住三年任期,必可借此东风实现多年来升个一两级职官的宿愿,守成之策最好的办法就是向陶勋讨教治县之术,并且求他将心腹的得力人手留下来帮他,而陶勋多半会同意,这样他只需做一个甩手掌柜就成了。 陶勋见杜甄仁说得诚恳,以前没有什么劣迹,最主要他的确不愿自己花大力气治理得好好的秋垣县在他离开后被接任者迅破坏掉,便和陈子轩、潘达飞商量,恳请两位师爷留下来做杜甄仁的幕佐。 毕竟池屏州同知只是任佐2官吏,要不要师爷都无所谓;而且池屏州偏远穷困、局势不稳,陶勋不愿两位年纪渐长的老师爷同他一起去那种地方吃苦受累、担惊受怕。 三班衙役方面王、袁、欧三人已经培训出了几个不错的接班人,能够放得下心来,有陈、潘两位师爷帮忙照看,县衙应当能够照老样子运转下去。 第一章 泪别秋垣(下) 陈、潘二人考虑了数天,终于答应下来。 杜甄仁闻讯后大喜,自然对陶勋千恩万谢,他以前做官时老吃下面师爷、文吏、皂隶的亏,做官实在做得憋屈,这一次他打听清楚,据说陶勋能治理好秋垣县主要得陈、潘两位师爷之力,今后有这二位继续辅佐他觉得底气也足起来,同两人见面之后十分客气,奉若师长。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陶勋每天指导杜甄仁如何按秋垣县独特的方式处理公务,如何对付狡狯的吏役人等,如何同本地的缙绅名流打交道。最重要的交盘方面,他做的县库、官仓等帐目十分清楚、严谨,双方没花多少天就交割完毕。 吏部下给陶勋的调任文书为八月初一离任,九月十二日到池屏州上任。 离任这一天,陶勋不想惊动乡亲,计划趁一大早悄悄起程,为此他和丁柔、王远江、袁道宗、欧野明提前一晚做好准备,只携带一些简单的随身物品。但是县城百姓知道他要走,竟然提前一晚将他暂住的官驿围个水泄不通,挑灯轮值在门前守了一夜。 一大早,陶勋无奈地走出驿站大门,门前黑压压的人群潮水般涌上来,人数怕有数千之外,堵塞了附近所有街道,人数众多但秩序井然,众人都默不作声,互相望着。 就这样过了一盏热茶工夫,走出来两个上了年岁的老人,他们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短衫,走到陶勋面前双膝一软就要下跪。 陶勋眼疾手快将他们托住,道:“万万使不得,本官年轻轻,两位老人家如此大礼,本官是要折寿的。” 两个老人听他讲得严重,也没坚持跪下去,改作深深作了三揖,开口道:“草民是四乡乡亲推举来给大老爷送挽留书的,大老爷做了我们的父母后,百姓这三年沾光过上好日子,我们实在舍不得大老爷走,恳求大老爷向上官请留,千万不要离开秋垣县,留下来继续保护这一方百姓。” 州县长官一任期满,如果当地百姓挽留恳切,只要上司允许,也可以留任,百姓知道陶勋要调走的消息之后,已经三次上过万民书,恳求陶勋想法留下来。其实陶勋也舍不得走,辛辛苦苦治理秋垣县三年,他对这里早已有了感情,如果想办法留下来也不是办不到,以前有过以从六品品秩任正七品知县职官的先例,留在秋垣县再治理三年,政绩仍旧卓著,对资历大有好处。可是陶勋最终还是选择了离任,他立志造福百姓,池屏州的近况十分糟糕,纵然是个佐2之官他也没有熄灭改善阖州百姓生活状况的愿望。 见百姓都满情期待地看着他,他的心里感动,眼睛有些湿润,开口道:“众位乡亲的心意勋很明白,承蒙众乡亲抬爱,勋感动莫名,纵肝脑涂地亦无法报答众乡亲厚爱于万一,勋在这里向乡亲道谢了。”一边说一边向百姓施礼,人们纷纷还礼,并开始同声恳求挽留。 “然而,勋小时入学,在圣人牌位前立誓,愿以所学造福天下苍生,达则兼济天下,穷亦扶助一方。勋之所以为官,非为家门荣耀,非为巨富显贵,为的是给一方百姓带来公义、富足、安定和繁荣,就象我在秋垣县做的这样。在秋垣这三年,得乡亲们的支持,勋总算是取得了一点点成功,对这里的一切,万分留恋,能一直在这里和乡亲们相处下去也是求之不得的美事。但是,我陶勋毕竟是朝廷的命官,食君之禄便要为君分忧,朝廷调我到别的地方,若不去或者讨价还价则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自己的信念。 我深知众乡亲希望我留下来。留下来做什么?留下来继续给秋垣带来繁荣和富足。如果我留下来了,乡亲们满意了,我对自己却不会满意。为什么?因为我的志向是要给更多的百姓带去繁荣和富足,我即将要去的那个地方,那里的情形比之秋垣县三年前的百分之一也不如,圣人说过真正的君子要为别人着想而不能只考虑自己,乡亲们如果非要强留我陶勋,难道是要向我证明秋垣县的百姓都是只顾自己的人吗?难道是要令我将来为此后悔一辈子吗?” 陶勋这番话令众乡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县衙方位传来一阵鸣锣开道的声音,人群一阵扰动,杜甄仁的仪仗来到驿馆门前。陶勋跟他见过礼,拉着他的手向百姓说道:“勋昨日已经与接任的杜大人办完了交接,杜大人是个忠厚长者,有古仁人之风,爱民如子,清廉如水、明察如镜,有杜大人做父母官,乡亲们只管放心好了。” 人群里有人问道:“可万一杜大人受坏人蒙骗一时迷了心窍怎么办?” 杜甄仁赶紧赌咒誓绝不改动陶勋的善政,一定做个爱民如子的清官。 陶勋见百姓们似乎还有疑虑,便道:“勋该从北门出城,我记得建城门楼的时候在上面雕了一只神兽獬豸,东尾西,我等会要向那神兽祝祷,如果以后接任的知县贪赃枉法、祸害百姓,那神兽便掉转身体为西尾东以作警告,如果其犹不改,神兽必降祸端于其人。”这是陶勋早就想好的,秦佻已经开始修神道,最快也要三、四百年才能有所成,陶勋请他借神兽之名镇守县城、惩罚贪官墨吏,秦佻爽快地答应了。 经过这一番曲折,百姓稍稍放心了一些,终于给他让出一条道,给他送行的仪式办得极为隆重。本来百姓要在城隍庙或者璇玑娘娘庙前面给他立一块德政碑,但是朝廷有明文规定禁止这样做,所以改成了由当地的绅士出面给他做了几块木头的“德政牌”带走。送行的仪式有送“万民伞”,喻义阖境绅民都曾得到他的庇护,有绅士们签名的“万民伞”和平民百姓签名的“万民伞”。 最热闹的一种仪式叫做“脱靴遗爱”,据说唐朝时有个名叫崔戎的好官,在任华州刺史时,为当地人民做了很多好事。后来任满离开时,百姓们都不舍得让他走,拦在路上,拉断了他的马缰绳,脱掉了他的官靴,后来形成习惯,在出境之前,由绅民拦路,请大老爷伸出脚来替老爷脱掉官靴,算是留作纪念,脱下来的靴子往往还要供在衙门前挂着的木匣里,到了下一任离任时再换一双,也有的地方嫌麻烦,索性就在木匣外画一只靴子算是某官遗爱在此。 陶勋享受的正是“脱靴遗爱”的待遇。秋垣县合县百姓早已经在县城四处挂彩,城外搭建了多个彩台,隆重地送别陶勋,仅从驿馆门口到北门短短的数百丈距离之内,即有五处有人把酒,献上醇酒,待他喝完酒便留下他的靴子;城门内外两处设公署把酒,城门外至五里亭亦设把酒数十处。 一路上百姓无不结彩张乐,万民簇拥,脱靴把酒号恸,陶勋也感动得热泪盈眶。尤其在城门吊桥下,百姓挤塞哀号,如丧考妣,陶勋深受感染泣不成声。城门外至五里亭之间,寸寸节节,把酒脱靴,鼓乐候送,百姓无不嗟叹泣涕,陶勋也落了不少眼泪。 从清晨到午后,乡绅百姓祖饯,前后从他脚上脱去靴子四十余只,他出门时穿的靴子挂到了衙门前木匣里,其余的靴子都是把酒的人所准备,最后随他上路的靴子是合县百姓集资为他订做的一双。 第二章 山中遇袭(上) 同秋垣百姓依依惜别之后,一行人踏上北上的路程。 出秋垣县境往北要翻越一座山脉,山脉中最险要的地方叫做青龙岭,山势高耸入云,当地人谚语云:青龙岭,连青云,天无三刻晴,地无三寸平,人约三日后,命挂阎王心。说是的这里的气候变化极大,而且山路非常崎岖,盘山绕岭,险峻无比,两座山头之间可以对话,但是见面却要走上三天,从青龙岭经过就象将性命交在阎王爷的手心,留不留得住全看阎王爷的心情而定。 平时往从秋垣往池屏的人都从东边绕道,虽然多出半个月的路程却十分安全,陶勋一行人个个都非平常人,又没有再带其他凡人随行,也就没有把这点困难放在眼里,一心只想早几天到池屏熟悉情况,自然选择走近道。 三年的时间对凡人来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对一个修仙者的修炼而言很难改变太多,当年藜龙山一役后丁柔道行猛进了一步,上、中、下三丹田中分别凝结出绿豆大小的太元金丹,孙思正也从该役中获益匪浅,《天青诀》共十二层被他一举突破到最后一层。道行突破之后,两人花数个月时间巩固成果,有一利必有一弊,自此之后丁、孙两人的道行便停滞不前毫无寸进。 丁柔十分烦躁,常常埋怨陶勋不该将道缘仙府送给玲珑,如果能在仙府中精修的话,以那里精纯不弱于修仙大门派修炼洞府的优越环境应当能进步神,连续冲破关口、跃升数个台阶不是不可能。 孙思正倒是知足长乐,有潘新等人加盟,他渐渐将太平门的事务全盘转移到他们身上,这几年大半时间都借住于道缘仙府,虽然道基于苦修后没有寸进,但他知道自己遇到了瓶颈,一旦突破就可克竟全功,开始正式修炼《天册》。 陶勋对丁柔的心态十分忧虑,修炼仙道是一桩极漫长的事情,大多数修道者都要经历千年左右才能修到渡劫飞升的境界,仙基只有循序渐进才最深厚扎实,急功近利极易导致走火入魔,这种心态是修炼者的大忌,他担心这便是当初为她强行筑基所造成的后遗症。 王远江的功基还十分浅,但他心态很好,樵隐给他打下的基础也出奇的扎实,此亦是仙道正道门派的一个特点,他使用的是陶勋特地为他所炼的中品仙剑,威力很大。还有,陶勋为孙思正修复“玄龟宝甲”的时候一并为他炼制的“天蚕软甲”护身,有了这些上佳仙器,他自保没多大问题。 陶勋受藜龙山之役的启,特地为每个人炼制了一件护身仙器,一件防护力强的护身仙器加上威力强大的攻击性仙剑,先为己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从秋垣到池屏有近两千里路程,直线距离也不下一千里,按照丁柔的意思各带一人御剑飞到池屏可节约大量时间,利用这些时间在池屏的深山中找一个隐秘的山洞再造一个道缘仙府。 这个建议对陶勋来说无可无不可,但他不愿附和妻子的急躁心态,有意用一段时间的旅行消磨掉她心中的魔障戾气,所以坚决反对用仙术飞到池屏,坚持大家步行赶路,这样一来自然惹得丁柔老大不高兴,他只好一路开导她,一行人在小夫妻的小争小吵中进入青龙岭。 青龙岭果然名不虚传,山势非常高拔,直插入云的山顶终年隐藏在云雾里,最可怕的是半山腰以上的气候变化无定,一会儿大雨,一会儿大风,一会儿又是冰雹,云开雾散天放晴的时间极少;而过山的山路凶险异常,山道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马匹经行则有些勉强和困难,且道路湿滑无比,旁边万丈深渊,凡人走上面难怪会说将性命交在了阎王爷的手里。 陶勋走在队伍最前面,过完半山一阵子后突然停下步。 丁柔问道:“相公,你怎么不走了?是不是改主意飞过去呢?” “夫人,圣人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脚踏实地一路走到池屏不是更好么?我刚才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踏实,好象有什么事要生。” 孙思正道:“老爷,修仙之辈心血来潮之时肯定有特别的事要生,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最好能起一课算算。” 陶勋苦笑道:“老孙,你明明知道我用不了占卜术。” 丁柔没好气地道:“其实御剑飞过去不就是了,还用算什么卦?” 王远江打圆场道:“要不我来吧,只是我的道行太浅,算不大准。” 陶勋突然露出警惕的神色,目光如利剑般指向上方云层深处,过了四、五息功夫急唤道:“大家快用仙器护身,上面有四十九个人,都是仙道高手,荒郊野外挡住去路,这些人来者不善。” 大家吃了一惊,立即祭出各自的护身法宝。丁柔仍用雷光镜,上回被毁以后橙眉真人将炼制雷光镜的方法教给了陶勋,他结合《天册》里记载的“广天灭度宝镜”的制作方法新制两件,他和妻子每人一件,新的雷光镜无论防护的等级还是攻击力都高出原来的数倍。 除了新的雷光镜外,陶勋还特意为她炼制出“刚玉镯”、“无余玉带”、“九凤钗”、“赤霞云履”和“五霓霞衣”五件防护仙器,它们穿戴在身上,五件仙器组合在一起便可以组成《天册》里的“华月仙台”防护阵。“华月仙台”防护阵属于天界的小型护身仙阵,虽然因材质原因几件仙器的品级远远低于原本的要求,但是放在凡间威力也强大到难以想象。 一众人等在陶勋的指挥下迅结阵自保,袁道宗、欧野明被护在最中间位置紧挨在丁柔身边,孙思正和王远江各祭仙器守住一方,陶勋飞到半空中以雷光镜护身,唤出仙剑护住全身。 山上埋伏的人现了他们的动作,一声长啸过后,四十九道不同颜色的剑光从上方飞下来迅将他们团团包围,山腰的云雾被强大的气劲吹得干干净净,露出天上的日头。 陶勋正要开口问对方的来历和目的,只听见山顶上出轰隆巨响,如同万马奔腾,一时间上方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狂风挟着烟尘疾飞压而下。 “滑坡!该死!”陶勋惊呼过后一声怒骂。 引山体滑坡对付他们,无论成功与否势必将青龙岭的山路全部堵塞,为一己之利置万众利益于不顾,这是典型的邪道作风,对方的仙力波动也证明了这一点。对方用山体滑坡显然是看准了他们的队伍里有两个根本不能飞行的凡人,给他们以掣肘。 山石夹着泥沙、雪水、树木等物声势浩大地急落下来,将挡在路上的一切都裹胁到里面,他们脚下的地面不住抖动,越抖越剧烈,到后来如同筛糠一般。 陶勋在心中不停地想着对策,山脚下面有村庄、良田,不能让这些泥石毫无阻碍地一路滚落下去,可是山体滑坡的大势已成,要强行阻挡住这自然之力毫无疑问的必须消耗不少力气,正中对方下怀。 要是搁在以前,这绝对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而现在对陶勋来说却不成问题,藜龙山一役代玲珑强挡的一百零八道天火劫雷令他从中大受裨益,最直接的是功力突飞猛进,随着道行的迅猛增长,他对身上那件“如意乾坤袋”的运用能力更加精深,譬如眼前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张开如意乾坤袋将滑坡的山石全数装进去。 第二章 山中遇袭(下) 不过拿袋子装石头的却是一个很笨的办法,被动挨打不说,如果是对方不断地将山体推下来,他岂不得将整座青龙岭全部装进袋子里?固然袋子里的空间足够,却不能真那么办,还得另想办法应付眼前的危局。 滑下来山石很快到了他们面前,陶勋掐出一连串手印和仙诀,双手打出后护身的雷光镜脱离他的身体,仙器见风便长,飞出一丈后化成一个宽三十余丈的巨型的椭圆形光盘,平平地挡在“华月仙台”仙阵前方,从上方滚落下来的泥石一落进盘子里便没了踪影,全被施加于其上的仙术转移到一个空旷无人的山谷里,那个山谷是刚才陶勋在空中现的,空间足够大,即使对方推掉半个山头也尽可装得下。 这便是《天册》里一种高深的仙术“移山填海”,必须借助仙器才能使用,这个仙术耗费仙力极少、持续时间长,属于大神通的一种。有了移山填海和雷光镜的合力,对方费尽心思用来攻击他们弱点的计谋便落空,一场危险消弥于无形之中。 对方见原计划落空,马上改变战术,四十九个人每七人一组迅结成剑阵,七个小剑阵组成一个大剑阵,空气顿时凝固起来,沉重得连地面上的石头也被压得“咯咯”作响,数息功夫后一点点地碎成粉末。 丁柔喝问:“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灭你门的!”对方一个为模样的人狂笑道:“小辈,等候你们多时了,这里就是你们今天的葬身之地,受死吧。”随着他的一声号令,他们的剑阵各出一道粗壮的红色光柱集中射过来,在他们头顶形成一个巨大的红色光球。 不能呆站等死,陶勋不等他们的大剑阵攻击力完全凝聚起来,率先抢攻。他和之间丁柔心念相通,两人的雌雄天心双剑同时飞出化成两道粗壮的白光如虎尾般绞向对方剑阵,剑光相互辉映,象是比赛似地越长越大,可是剑光被红色光球里出来的巨力扯住,脱离原来的目标改为攻向光球。 陶勋和丁柔见控制不住,索性顺水推舟,运起双剑形成的巨型剪刀向红色光球绞下去。只听见喀喇一声巨响,满天象是被火烧透了,方面百丈之内的地面腾地一下串起大火,可惜对方的红色光球依然如故,两人的剑光却没有了踪影,这一下强击竟是陶勋夫妇吃了大亏。 一见攻击失手,陶勋立即收剑躲进“华月仙台”里,他将自己的雷光镜张开护住“华月仙台”的内部形成更为稳固的防守结构。对方的大剑阵攻击已经成形,他没有笨到独自以身强挡,明智地选择暂避其锋芒。 天空中出一声霹雳巨响,红色的光球出极眼的光芒,光芒的中心出现一个一张一缩的黑洞,每张一下地面便受到万斤重力的撞击,每缩一下所有的东西都被吸起来,一撞一吸过后地面一寸的所有东西便都被压得化作灰尘。 “华月仙台”不愧是天界的阵法,威力就是强大,对方不知名剑阵的攻击力已经非常恐怖,却无损于“华月仙台”分毫,连他们所处的地面也没有分毫损坏。不过情形对陶勋一方仍然不利,对方的怪异剑阵威力大得出奇,又没有丝毫停歇的预兆,照这样下去,不到半刻,只怕这处山体就要崩塌。 有陶勋顶在前面,丁柔和孙思正则在后面放手动反击。两人同时挥动仙剑,他们各自向对方的小剑阵动一道紫火正天雷,两人的运气不错,一次成功,九天之上紫色的正天雷直扑下来,孙思正的运气比丁柔更好一点,他引动的正天雷击中了目标,而丁柔引动的正天雷落到山顶上面。 可惜紫火正天雷非但没有如愿地击散对方的小剑阵,反在一瞬间化作无比刺眼的光芒,光芒所到之处一切都被熔化,以汹汹之势压迫而至。 看到这样熟悉的一幕,呆在“华月仙台”里经历过藜龙山之役的四人同时惊呼道:“日月同辉!”这是一件将正天雷之力化成反噬之光的古怪仙器。这一刻,他们都毫无疑问地清楚了对方的来历,铁定是通天教无疑。 通天教人用日月同辉克制住五正天雷的优势,他们剑阵的威力仍在积聚当中,陶勋估计自己纵有“华月仙台”防守之坚也很难抵挡太长时间,只有主动攻破对方的剑阵才是转危为安的唯一途径。日月同辉只将正天雷的威力反噬回去,本身倒没有什么攻击力,反噬之光持续两、三息工夫后也就消失了。 乘对方新力未生之际,陶勋飞出“华月仙台”腾到半空中双手不断变换着手印和仙诀,周身很快泛出一片薄薄的白色萤光,那黑洞的攻击力或者吸力对他丝毫不起作用。过了五息功夫,陶勋并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往黑洞遥遥一点,正在往外胀的黑洞扩大的范围放大了一倍还不止,接着缩下去的时候缩小的体积也只有先前的一半,经过三轮伸缩,黑洞扩张范围便涨大了两倍,紧缩的体积只有原先的四分之一。如此一来黑洞伸的缩节奏大受影响,频率变得紊乱不堪,合力控制大黑洞的四十九个通天教剑仙身上压力骤然加重数倍,再经过三两次后黑洞眼看就要爆炸。 陶勋从黑洞刚才表现出的威力大致猜测对方使用的是靠强势仙力引并借用自然之力一类的仙术,要是让它全力施展开来破坏力绝对可怕,《天册》里对付这类攻击仙术有一条总的原则,要么强行破掉对方积聚起来的仙力集群,前提是施术者本身的仙力要强于对方的仙力;要么破坏它的频率,引导它失控而自毁,这样做不一定要强过对方,关键是方法和时机把握。他只有一个人,而对方是四十九个,并且他们的实力都不弱,他没有以一敌众的绝对把握,在知己不知彼的形势下更不敢孤注一掷,否则后果难测,只能采取第二种方法一试。 《天册》里的仙术奥妙无比,不受凡间仙术樊篱束缚,有不下百十种可以对付类似的情况,施展出来更非眼前这些邪道剑仙所能想象,一件事难不难解决关键在方法正不正确,陶勋找到正确的方法,对方仙术破灭的命运也就不可逆转。 十息之后,那个黑洞在猛然的收缩过后消失于空中,紧按着直径百丈之内的空气全部消失无踪,以黑洞原来的位置为中心生出巨大旋风,已经粉末化的山体表层弥漫到空中,遮天蔽日的尘土将整个半山腰笼罩成黑夜。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陶勋马上施展神通,以雷光镜为媒介,一个瞬移术连带“华月仙台”和里面的人一块儿移到三十里开外,他们出现的位置恰好在青龙岭的另一头。 陶勋向丁柔说:“夫人,你马上出向峨嵋求援的信号,带领大家迅往池屏去,我去将他们引开。” “不行,要走一起走。”丁柔不满地道:“有仙阵、仙器护身,他们奈何不了我们,我们只需固守待援即可,何必累累如犬?” “夫人,他们有备而来,我们的‘华月仙台’固然厉害,但需要守阵人全力支持,所以我们是个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这样做太被动,万一他们有更厉害的仙术能攻破‘华月仙台’的防护则吾等悔之晚矣。我只要将他们分而击之,破之必矣,你们有‘华月仙台’必能保无虞。” 第三章 古怪剑阵(上) 丁柔听他分析得有道理,只得答应:“好吧,就依你。我早已经向峨嵋出求援讯息,现在分头行事,你引开他们,我带领大家往池屏方向去。你要小心,别和他们硬抗,只要拖得一时,等师门来援,便要马上来汇合。” “夫人放心吧,你也要小心,切记不可急躁动怒,专心以‘华月仙台’自保即可,他们吃准了袁叔和野明是凡人,诸般设计令我们投鼠忌器,可这样一来他们必对你们存轻视之心,只要专注防守,他们不可得逞。”陶勋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雷光镜交给丁柔:“这个你拿着用。” “你自己怎么办?他们那么多人,你怎能没有护身仙器?” “夫人难道忘记我身上还有一件‘**仙衣’护身吗?两个雷光镜叠加防护的威力更大,你们用它防身更保险一些,这样我才能安心同他们周旋。” 丁柔只得答应,她再次用秘术向峨嵋出求援信号,一边领着众人往池屏方向撤去。 陶勋瞬移术回到袭击者附近,用神识觉察到他们经历最初的混乱后稳住阵脚,在头目的带领下开始收拢到一起。刚才斗法的时候,他因为担心妻子和手下的安危不得不紧守在“华月仙台”附近,不敢太过主动攻击,对方正利用此从容结阵集中力量对付他们,所以他丧失主动性的同时也丧失了自己的机动性,否则凭借他的瞬移术和强大的仙剑术将对方逐一击破未必没有可能。 此时的漫天尘土是一个可以好好利用的作战资源,陶勋当然不会错过,他使用了两个法术,一个法术将尘土向对方集合的位置推送过去,另一个用天心剑引动天风落进尘土里面。 很快,四十九个邪道剑仙现刚刚才用法术驱散的漫天尘土重又笼罩到他们集合的位置,这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异常情况通常意味着一个糟糕的变故。果然,他们使用各种方法搜索方圆数里范围都没有现异常的仙力波动,却现了尘土里有一个巨大的力量迅地逼近。 在头目的指挥下,他们以七人小剑阵为单位在第一时间内做出反应,七道红色光芒从不同方位合击来袭物并准确地击中目标,灰尘里来袭物不但没有消失,甚至也没有停止,他们的进攻倒象往火里添了一把油,助长了来袭物的力量。 他们也不慌乱,七个小剑阵异常迅地抢在不明物袭到之前分散开,接着顺利地合围,将来袭物围在中央然后一齐动攻击,结果围圈中间的空间随即极度扭曲起来,尘土在空气里猛地加并四散往他们身上扑过来。 在法术的作用之下,每一颗尘埃上附着着怪异的力量,每一颗细小的尘埃都仿佛是一件利器,击打在小剑阵的防护圈上迅燃烧起来,刹那间七个小剑阵被包围在一层火光当中。 陶勋十分满意地看着引的一团小型天风被对方用剑阵攻击力量吸引过去,他要做的就是在剑阵身后再引一个大型天风,两个天风互相吸附之力将彻底撕碎挡在路上的一切物体。其实陶勋不太清楚天风究竟有多大的破坏力,它们能在《天册》上与五正天雷并列,应当有极可怕的破坏力。第二个大型天风随着他天心剑的挥动从虚空中出现,准确地落在指定的位置,他的运气不错,两次动剑中仙术都百分之百地成功了。 第二个天风成形的一瞬,原先被邪道们围在中央的小型天风突然之间爆,被吸附着的厚厚的尘土在天风的挤压之下变成尖锐的石块,刚才就是这一层厚厚的吸附物很好地掩藏住它的本来面目,而此一刻这些吸附物疯般脱离它的束缚,四射出去的巨石击到小剑阵上,立即碎成粉末,小剑阵的防护圈上中起了三、四尺高的火焰,巨大的力量冲得小剑阵一阵晃动,位置稍远一些的人来不及出惊叹,旋即被眼前看到的事情惊呆了。 尘土散尽后一团灰色的气流现出本来的面目,它带着一股不可遏制的气势往三个小剑阵方位冲过去,冲出才两尺远便加到连残影也虚化掉看不见,正当面之人耳中刚听到金属刮擦般刺耳的声响时绝强的力道已经撞到身上。 当面的三个小剑阵只有一个逃脱,剩下的两个在天风带起的灰色虚影下毫无抵抗力地被挤压破散,四散的人随即在天风中被吹成灰尘,同漫天的尘土混到一起,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那个逃过一劫的小剑阵抵挡不了两股天风巨力的冲撞在半空中散架,就在此刻一道宛若长龙的白光蜿蜒着用不可思议的度划过正欲四散奔逃七个邪道身体,七个邪道一瞬间被绞成碎末,随即被吸进天风肆虐的范围,什么也没留下。 乘其他人因为震惊而出现的短暂慌乱,陶勋瞬移到另一个小剑阵旁,全力运剑击刺过去,剑光之外附着一层淡淡的白光,这便是《天册》里的“度灭亟光”,威力奇大无比。他的剑光穿过小剑阵的防护圈就象烧红的铁剑穿过一张薄薄的纸片般容易,剑阵里的七个人登时死四个、重伤两个、轻伤一个。 下一刻,陶勋出现在最远端的小剑阵旁,结阵的人绝没有想到他舍近求远而且来得这么突然,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他一击而穿,七个人只剩一个逃出生天。剩下的两个小剑阵已经现了陶勋的身影,顾不上去救援同伴,靠在一起互为倚靠专心防守,防护力量增强数倍,正好抵挡住陶勋的新一轮进攻。 天心剑劈过去将小剑阵形成的防护光圈击散掉很大一块,陶勋感觉比七阵合一的大剑阵差远了,显然对方只有组成大阵才能对他构成威胁,分散开显得不堪一击。他心里头不由得振奋起来,手上的天心剑疾风暴雨般攻过去。 不过大出意料的是看起来不堪一击的两个小剑阵此刻却爆出极为顽强的生命力,在他*般的重击之下固然呈现出不支的状况却始终没有破散。 陶勋连击了三十余剑,忽然从对方头目的嘴角看到一丝得意的笑意,他马上意识到到不妥,对方明显是拖延时间,莫非对方也是声东击西?他心头一紧,扬手抛出一件仙器后头也不回地往丁柔遁走的方向飞去。 被抛出去的仙器名叫“火星砂”,每颗小沙粒出手后即化作数尺的火流星,威力惊人。此物是他当年从噬魂魔君那里缴过来的,近二年加以仿制和改进,威力增加数十倍,而且持续时间更长,每一颗砂打出去,除非被彻底销毁,否则便会循环往复地对目标攻击不停,直至目标彻底消失,这一把“火星砂”有上千颗之多,足够对方忙上好一阵子无暇别顾。 陶勋用最快的度往北飞,路上用通灵宝玉跟丁柔联系,刚听她说“快来”两个字,就看到前方上百团五颜六色的光芒围着一个地方飞舞,声势十分浩大,丁柔和孙、王两人一起撑起“华月仙台”在对方近百人的围攻下显得岌岌可危。 他见妻子陷入险境当中,心中异常懊恼和愤恨,情急之下老远便挥剑引一个五雷合一劈过去,当天心剑挥出的一刻,一股久违的既暖且凉的气息在他胸腹间一闪而逝,天空之中立时降下一束赤黄色电柱撞进围攻的人群当中,其威势俨然不比玲珑渡劫之时落下的正式的天火劫雷差。 第三章 古怪剑阵(下) 围攻者对陶勋的突然出现显然早有准备,他们结成剑阵,祭出“日月同辉”防范他们的正天雷术,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陶勋情急之下引的这道五雷合一威力远远过他们的想象,而“日月同辉”的法力却非无穷,当攻击力过其极限后法宝立时化成碎片。 不过陶勋也没来得及得意,他沮丧地看到对方人手一件“日月同辉”,一件法宝之力抵消一分五雷合一的攻击力,九人一组的小阵便有了九道保命灵符,他这一记水准的五雷合一最终连半个人也没伤到。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收获,在显示出如此强大的攻击力后敌人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来,立时有九个九人小剑阵迅捷无比地从上下左右四方包抄而来,看情形是要将他包围起来。 陶勋注意到对方结阵围困家眷的只剩下二十四人,这一点人对“华月仙台”构成的威胁已经不大,反倒是他自己倒要小心对方的九九大剑阵,有过先前的教训他万万不敢再尝一次被剑阵困在中央的滋味。 他心里明白刚才的那记水准的五雷合一完全是借助潜伏在身体里的那股莫名力量才能出,可惜那股力量并不受他控制,否则消灭眼前的八十一个邪仙有何难哉。他迅地评估战场态势,邪仙们手上有不少“日月同辉”,普通威力的五正天雷不能再用,不然不但伤不了敌,反而有被反噬之力伤到自身的危险。只有将他们远远地引离家眷,并且想办法令邪仙们分散,实施各个击破才是正选之道。 邪仙攻击得十分谨慎,大阵法度严谨不露丝毫破绽,宁稳进不急进,九个小阵同时移动中互相之间的距离丝毫没有变化,生出一般冷森森的气势,陶勋看不破阵法的奥妙,明白此九九之数的大剑阵必定牵一动全身,冒失地攻击只怕轻易便被陷在里面,于是他一个瞬移退到了百丈开外。 他最近两年道行进境一日千里,许多以前不能用的《天册》仙术已能使用,许多以前费力才能使出来的仙术轻松便可使出来,譬如瞬移之术如今一次瞬移最大距离可到二十里外,若是借助仙器之力距离还可翻番,此刻他的目的是将大多数敌人引开,便不敢全力施展,控制好距离每次都不离开对方的视线。 邪仙的九九剑阵毫不停留地继续向陶勋扑过去,似乎九个小阵结成的大剑阵有某种特殊的力量,这一次他们移动的度比之方才快出一倍,百丈距离几乎眨眼之间就越过,快得让陶勋来不及喘口气便又不得不再次瞬移到远处,出于惑敌的需要他仍然只移动百丈距离,当他现身后对方马上席卷而来,双方间一追一赶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陶勋不愿往南,因为那样很快就要将战火烧到秋垣县境内;也不能往东,越往东人烟越稠密;这样一来他只剩下往西一个方向。 追逐了一阵,一干人不觉飞出百多里外,前方鳞次栉比的山峦越来越多、越来越高,氤氲的云雾留连于其间,将山头遮掩得若隐若现。 陶勋心头大喜,对方一直阵势严谨不露丝毫破绽,又逼迫得紧,令他不敢妄动,正愁没有办法迟滞他们的行动,前方的山峦和云雾可帮他大忙,当下小心翼翼地将邪道九九剑阵引进山中。 邪道的九九剑阵虽然可大可小灵活万分,毕竟不比一个人灵活方便,而陶勋总将瞬移点放到某座山峰前,然后下一刻瞬移到山峰的另一面,剑阵只好绕过山头追赶,不免费时,如此再三,陶勋慢慢拉开了与邪道的距离。 山峦间的云雾没有丝毫规律,一会儿浓,一会儿淡,一会儿猛,一会儿缓,陶勋瞅准一个浓厚雾团吹过来的机会一头扎进去,迅施展法术消失于其中。 邪道剑阵如影随形般追过去,它之前数十丈似有屏障将云雾硬生生逼开,露出掩盖下的景物,冲进去不远便见前方的白茫茫的雾气忽然扭曲起来,瞬时间方圆数百丈范围内的漫天雾气被吸得一干二净,形成一个巨大的、高旋转着的巨大白色物体,悄无声息地直逼过来。 邪道们的行动看似鲁莽实则谨慎无比,一见不明物体挡道,并不逞强,竟是齐齐改变去势,偌大一个剑阵缩成一半大小灵巧无比地从旁绕开,不停顿地扑向已经现身的目标。 陶勋这一次不再遁远,改为借助狭小、多障的环境下同对方捉迷藏,很明显在围着刚才那团巨大的旋转体出没,如此一来令众邪道们对它生出几分忌惮之心,追逐之中始终与其保持着一段距离。 约摸僵持了百息工夫,陶勋忽然停下来,这一次他面对疯狂逼过来的剑阵不再逃避,挥动手中天心剑在身前生出一团无色透明却尖啸扭曲的东西,邪道们马上察觉到这团东西和吸走了云雾的是同一类东西,虽然它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但是度太慢了,并不能构成威胁,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是陶勋重施故伎,欲用两道天风前后夹击之力一举击散他们的九九剑阵。 很可惜,这一次用天心剑引动第二道天风后,陶勋没有看到事情如他所愿般展,原因很简单,第二道天风非但没有按他指示的方向飞行,反而往他身上倒卷而来,关键时刻由他引动的天风风团摆了他一道攻击起指挥者来。 陶勋被天风的反戈一击弄得措手不及,仅以毫厘之差险之又险地躲开,差一点就被卷进去。当他堪堪避开肘腋之变,邪道们终于乘机将他团团围住。 剑阵里的空气也是凝固如岩石,陶勋身上每一个毛孔上仿佛都压着万钧重物,手脚自是难动分毫,体内太元仙力不受控制地乱窜,似乎要将躯体搅碎、爆炸才甘心,他全身做不任何出动作,而对方的剑光如成百上千张渔网般将他裹在中央,誓要将他绞成粉尘状态,威势惊人。 陶勋仙力受制之下反应迟钝如凡人,听见胸前一声响动,所戴通灵宝玉化成齑粉,原来只一眨眼工夫剑阵最快的一道剑光毫无阻拦地刺到他胸口,幸亏恰好被通灵宝玉挡了一下,只是以通灵宝玉之质哪里能挡住仙阵驱动之下的仙剑之利,邪道的仙剑几乎没有停顿地继续刺向他胸膛。随着通灵宝玉的碎裂,陶勋心头一阵恶寒,吓得连脚底的汗毛也直竖起来,他本想做个捕猎人,没想到对方的怪剑阵反而将他变成了笼中困兽。 危急的时刻,他体内那股既暖且凉的神秘力量在身体里一闪而过,已经刺到他胸口皮肤上的剑光出“哧”的一声轻响,被从他体内迸现的**仙衣挡住,力道未竭被弹向另一个方向,除了令该位置的皮肤有稍稍的刺痛感,倒也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只这一下变化,陶勋从鬼门关上捡条命回来,体内的太元仙力挣脱古怪大剑阵之力的束缚重又能调运自如,**仙衣已重新敛回体内,但它出的护体仙力在体外生出一层一尺有奇的玉色毫光,牢不可破,生生地将剑阵挥出来的怪异力道逼退出去。 他一俟恢复行动便运天心剑施展“碎玉茧”剑术在身体之外挥出丈径剑圈,双手飞地变幻出六十四种仙手印将仙力注于剑圈内部,邪道剑光*般的密集攻击全被挡在外面。 第四章 误入宝山(上) 对于他突然冒出来的神通,通天教九九大剑阵里的高手们也都大吃一惊,他们绝没想到被困在剑阵里的人能摆脱仙阵的束缚并且挡住他们密不透风的攻击,如此可怕的敌人自然是越早消灭越好,于是在脑者的指令之下,他们的攻击愈加猛烈起来。 陶勋因丧失掉先机,被对方剑阵所困,一时半会扭转不了被动挨打的处境,他固然能靠**仙衣和“碎玉茧”密不透风的防守维持僵局,却难保对方剑阵有更厉害的变化或者邪道们使出更厉害的法宝仙器,以一人之力强抗八十一人的大型剑阵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邪道的剑阵高地转动着,阵势的压力亦随之变化,暴虐的力道拼命要渗透进他的护身圈好撕碎掉遇到的一切,好在他的功底扎实不为所动,防守得依旧滴水不漏。 双方僵持之中,邪道的九九剑阵似被什么东西重重撼动,连被困在阵中央的陶勋也感觉到了有股力量重重地撞击在剑阵外围,力道之大使阵脚产生混乱,刚刚还密不透风的剑阵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隙。 见机不可失,陶勋马上觑空隙突围,邪道们陷于短暂的混乱之中一时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力量拦截,眼睁睁地看到他突出险地。他出阵的同时用神识扫过扰乱敌阵阵脚之物,不由得道一声“万幸”,又道一声“可惜”。 原来,刚才撼动邪道大剑阵阵脚的是他所引的第一道天风,在对他反戈一击之后终于也开始履行原本的职责,先前若非它他不会被剑阵困住,现在若非它锲而不舍地追击目标他仍绝难从剑阵中逃脱,直乃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可惜天风维持时间不长,到此时成为强弩之末,并不能一举击溃大剑阵。结阵的诸多邪道剑仙乍受天风攻击,又被敌人脱困,阵脚大乱后心神又一窒,九九大阵竟不能立即恢复。 陶勋见这个古怪的仙阵门户大开,立即抓住机会瞬移到受天风余势干扰最大的一个九人小剑阵旁,手中天心剑带起“度灭亟光”猛刺过去。天心剑剑光如匹练般扫过小剑阵,触之尽溃,邪道的这个九人小剑阵一击之下立即破散。 出乎意料的是小剑阵破散之际也迸出强横的仙力,这股仙力强大到将他剑光上的“度灭亟光”抵消掉七八成。而被破阵的九个邪道剑仙的道行也不弱,阵破之后立即祭出各自的仙剑法宝,杂色光芒立即迎上天心剑的剑光,十数件仙剑、仙器撞在一起出数声闷响,邪道的几件仙剑、仙器被天心剑剩余的力道摧毁,而陶勋的攻势也被生生遏阻住,再难有进寸。 陶勋满心以为对方的九人小剑阵也能如此前的七人小剑阵一般可以轻易击破,没想到实际状况跟他的预计大相径庭。旁边的剑阵已过来接应同伙,陶勋来不及细想为什么邪道的剑阵威力差距如此悬殊,马上收回天心剑化成白光继续往西飞遁,在他身后已经恢复阵脚的邪道九九剑阵如影随形地紧追不放。 陶勋一边飞行一边总结刚才的教训,七七剑阵受两道天风夹击,仙力被摧毁殆尽,仓促之下才被他轻易攻破,九九剑阵只受一道天风余势的影响,它的根本几乎没有受到损失,且后者的威力明显远远强过前者,此消彼长,自然不能想当然地用前者的标准衡量后者,正是这个疏忽令他险些在九九剑阵威力之下丧命;而且,结成九九大阵的邪道剑仙道行明显强过前者,刚才那个九人小剑阵的成员无一不是元婴期以上高手,轻视对手的实力,是他犯下的第二个错误。 他一边检讨自己的错误,一边苦思着破敌良策,只是对方九九大阵处处透着古怪,他看不破其中奥秘,急切间难以从《天册》仙阵篇中查到端倪,想了一会只得放弃破阵的念头,一门心思地引导着这八十一个邪道剑仙往西越飞越远。 就这样双方追逐不体,过了近一个时辰后,陶勋现邪道们的度明显放缓了,他以为他们驭剑飞行时间长了仙力不继,当即折返试探性地反击了一次,结果撞在铁板上,差一点又被陷进阵里。不过经过这次试探,邪道的九九剑阵居然停在空中再不追赶他。 陶勋回身骂道:“尔等通天教妖人不是要我的性命么?怎么畏手畏尾做起缩头乌龟?” 一人冷笑着答道:“小辈,圣教的‘九天陷仙阵’是专门为你而准备,你要是带种的话就尽管前来破阵,咱们正大光明地在这里大战一场才算本事。你只管逃跑算什么?是急着抱你的峨嵋派主子的大腿吧?” 原来他们这一路向西飞出了六七百里,离峨嵋山越来越近,再往西走就要进入峨嵋派的势力范围。 陶勋听到剑阵的名称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剑阵是脱胎于上古‘诛、戮、陷、绝’四仙阵的一个变阵,难怪威力这么大。只是照《天册》仙阵篇所言,此古仙阵只存于天界,并要天界法器才能使用,通天教的人怎么能用出来呢?” 他脑中飞快地回想起《天册》里关于陷仙阵的记述,不由得气馁,破阵需要的一些关键仙器此刻他没有。 众邪道见他沉默不语,脸色沉重,以为他怯战,纷纷嘲笑道:“小崽子,怕了吧?你要敢再逃跑,爷爷便去寻你老婆和手下人的晦气,有本事你求你主子为你出头呀,看他们怎么帮你。” 听到对方的威胁,陶勋心中一懔,邪道所言正是他最怕的事,不过这倒也提醒了他,他一路西来没有遇见峨嵋派的人,按说丁柔放出求援信号,最多半个时辰峨嵋便可收到,此时也该有人前往增援,邪道人数众多,并且有陷仙阵这样的上古仙阵为恃,峨嵋派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贸贸然接敌很容易吃亏,必须立即报信才行。 据他所知,“诛、戮、陷、绝”四阵的原阵是可以对付天界仙人的阵法,改造后威力必定有所下降,且同样脱胎于天界仙阵的“华月仙台”在阵理上有克制四阵的效果,面临的威胁不是太大,丁柔他们完全可以凭仙阵支撑一段时间,如果峨嵋派接到警讯后大举出援,谅通天教的人也不敢硬抗。 遗憾的是他的通灵宝玉已毁,暂时无法同丁柔联系上,出于对自己腾云术度的信心,他决定先亲往峨嵋报信。心中计定,他再次掏出两把火星砂打过去,这次全力施展瞬移术,身形一闪消失在通天教高手的视线外,与此同时数不清的火流星从天飞降,狠狠地砸向空中耀武扬威的邪道群仙。 邪道们没将如此猛烈和密集的攻击放在眼里,只催动阵法转动将火流星一一击灭,同时也小心地戒备那个突然消失的可怕敌人。 陶勋用火星砂迷惑邪道群仙,能拖延一时是一时,乘攻击吸引住了对方注意力的机会迅用隐身术和腾云术脱身而走。短距内瞬移比腾云快,长距离正好相反,瞬移更耗气力,他先前用了太多次,他为节省气力便改用腾云术赶路。 他这三年在秋垣县勤于公务,平均一月之中有十五、六日在乡下巡查,忙得连练功的时间也极少,更遑论四处云游,是以虽然对峨嵋仙云山耳熟能详,却实际一次也没到过,好在丁柔无数次向他描述过仙云山的位置,结合腾云术中星空图定位他不虞迷路。 第四章 误入宝山(下) 陶勋从丁柔那里知道,仙道界各派居住的仙山、仙府、仙洞等等仙境是与凡界重叠交错的半独立空间,一个凡人根本无法窥见的世界,进出仙境的关键在于到达相应位置后必须拈一个界诀穿过仙境的界障,否则连看也看不见。丁柔教的界诀在仙道界通用,陶勋暇时曾研究过,奇怪的是《天册》里竟然没有类似的仙诀,这让他略微感觉意外。 拈着界诀一口气急急往西飞出半个时辰,一路上却没看到半个在天空飞的活物,即使下方的走兽也没有半只,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走错了路。狐疑之际,他的神识猛然觉察到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物体出现在前方,接着眼前平空出现一道白光,连天接地挡住去路。 他松了口气,按照丁柔的描述白光便是仙道界仙山洞府的界障,此地想必已属仙云山范围,照他估计这里离峨嵋山尚有千里之遥,而仙云山的界障就已经及此,难怪那些通天教的邪道不敢追来,他不由得赞叹峨嵋派势力庞大。 拈着界诀轻松穿过白光屏障,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迥异于外面的广阔山脉展现于眼前,极远处正中一座山峰独尊,宽广高屹、巍峨雄壮,旁边无数峰峦起伏绵密、层峦叠嶂、无边无际。 陶勋扫了一眼四周风物,讶道:“怪哉,此中风景怎么和柔柔描述的不一样?难道我走错路了?”他放眼打量前方山脉片晌,愈确定此处跟丁柔描述的仙云山完全不一样,几个标志性景物和建筑一个也没有现。 只看了一会,他便确定自己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地方,此处风景着实不错,倒不失为修仙悟道的佳处,可惜妻子受困的情形下他根本无心欣赏,当即转回身欲从原路退出去。可是,当他回头后再次被吓了一大跳,刚才穿过的那道白光界障哪里还有踪影? 这一下他着急起来,界障是穿越凡界与仙道界的唯一通道,找不到界障的位置就出不了此界,如今情势逼人,妻子和门人尚在危险中,他不能在此羁留。 陶勋用最快的度四下寻觅,可那刚才还连天接地、广阔无垠的界障这一刻已经从人间蒸掉,任他一口气飞了数百里,半点踪影也无。他没头苍蝇似地乱飞一阵后,渐渐从慌乱中冷静下来,改为朝一个方向飞,结果过了一阵子他无奈地现自己回到了出的位置,他的星空图里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图形,清晰地显示出他绕了一个圈。 在徒劳地又尝试过七八次后,陶勋终于放弃继续做无用功,从误入这个不知名的神秘地点到现在,早不知过去多长的时间,对妻子那边的战况展到何种状况只余下无可奈何,暗自祈盼峨嵋派的援兵能及时赶到。 既然天空中找不到离开这里的办法,那么只有下到山中寻找线索了。 陶勋在空中飞行的时候草草地观察过下方的巨大山脉,这个山脉的主峰方圆上千里,其余千余座山峰如众星捧月般散布于四周,主峰嵯峨矗峙,直冲霄汉,但山势并不太陡峭,除了少数几处峭壁处如刀削斧劈造就,其他多为平缓的山坡,整座山峰被茂密的植被覆盖,山腰以上苍松斜桂、翠柏蔽天,山腰以下榛林茂密、楛木蓊郁,林中鸟啼娇娆韵美,阵阵异香飘荡于其间,枝叶空隙处涧水闪着光亮若隐若现,天地间无处不充溢着千百倍于凡间的至淳至厚的天气元气。 陶勋降落到地面后稍一打量四下,忍不住赞道:“好个神仙妙境,若与柔柔在此修炼亦是一件美事。” 一群在林间觅食的梅花鹿看见从天而降的人,吓得四下逃散,林中留下沙沙的响声,看着它们远远遁去的影子,他不由得自嘲道:“听说仙人行止处有瑞兽相从,亏我修炼《天册》有成,连梅花鹿竟也拂我面子,看来我修炼远未到家,离成仙得道尚差得远啊。” 他将神识的范围张到最大,飞身化成一道淡淡的白光在山林四下搜索。 刚刚走出几步便停住脚,伸指向下一勾,脚下破土飞出一物落进手中,原来是一块方七寸、厚一寸的极品玉璧,玉质绵密温润,从里往外透着白色光泽,莹莹如月毫无瑕疵。 把玩一会,他连声赞好,走出一步再勾手指,地底便又破土飞出一块玉璧,比前一块稍大,品质亦是极品。见连番收获,他索性专心在地下寻找玉璧,几步之间只见手指如风连弹,每次必至少有一块玉璧飞出浅土落到手上,一小会儿功夫便得到一百二十一块高品质玉璧,难得的是每一块的大小、形状、品质都差不多,均是上上之品。 美玉是修炼仙道必用的器物之一,玉能镇魂宁神静气驱邪,以玉为器结阵炼气效果最佳,且玉石能贮存大量天地元气和道力、仙力以及神念,故而玉石也是天然的炼器的佳材之一,大量的仙阵多用炼制过的玉石为布阵之符器,修仙者储存文字、图像信息时也是统一用玉瞳简。 炼器典籍上记载,天地间适宜于炼器的材料多不胜数,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天材地宝,譬如炼制仙剑的水金石,这类特殊材料凡界非常稀少,极难得到;另一类是凡物,譬如各种玉石、金属,在这一类材料当中以玉石的品质最接近前一类,有的炼器典籍中甚至将上品凡玉归属到天材地宝类。 凡间的玉石绝大多数为下品,中品就很少见,上品以上的美玉更加罕有,极品美玉可遇而不可求。下品玉石对修仙者来说其价值远胜于排在次位的、品质远逊于玉石的黄金或更次一的等白银,修仙者对玉石的需求量非常大。 可是凡界没有炼玉术而只有炼金术,炼制金银相对比四处采集玉石要方便和容易得多,所以炼金术也是修仙界炼器术的的必修科目之一。正是由于玉石对修道者的巨大裨益和“玉石难得,金银易炼”的原因,金庐真人当年破解了炼金术的难关后才会炼出那么多金银存在宝盒库房中,而人间的传说中仙人洞府内金银遍地,也是出处这个缘故。 推及到自己身上,陶勋和丁柔以及几个属下修炼仙术同样需要玉石作为辅器材,他自己倒是可借用太离元火转化物质的特殊功能制玉,只是因公务繁忙无暇顾及,故而平时修炼仍以《天册》玉简暂代,但是三个人共同一套玉简修炼总不大方便,他一直早想找个机会开炉制玉,没想到误打误撞地进了一座几乎满地是美玉的地方。 既入宝山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陶勋当即暂停其他事,专心采玉。他将神识展开探入地下,连连啧啧称奇,地下浅层就有大量美玉,神识深入地下近一里则数量更大,深处和浅处的玉石品质上没有区别,俱是上佳,数量惊人,种类亦是繁多。 他只花了大半个时辰就轻松找到极品美玉一千多块、上品美玉七千多块,其中以罕见的种类居多,而那些常见的如和氏玉、南阳玉、翡翠、玛瑙、玉髓、松玉、水晶、岫岩玉、青玉、鸡血石、巴林石等等反倒较少。 开始他还想采一些中品的玉石,很快就放弃这个打算,这里地下只有上品以上的玉石。他搜集三千多块,总数约一万两千枚左右便罢了手,倒不是此地的玉石被他搜刮空了,恰恰相反他所取者于山中所藏者犹恒河一沙而已,一万多块美玉已经足够他取用上千年,再多便是浪费,修道者需上体天心,不能穷欲妄取。 看看天色渐暗,他找到一个元气充沛的地方用玉石布置出简单护法小阵,开始入定炼气,毕竟白天连斗数场,又飞行千里,就是天界仙人也累了。 第五章 遇到同类(上) 尽管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收获极丰,陶勋依然急于找到回家的路离开,凡间有他的亲人,有他的责任。但他也渐渐明白,要想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恐怕需寄望于在此山脉中潜修的仙人指点。 然而这里的山脉广袤无边,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这里到处充斥着的浓郁的天地元气中好似有种力量对神识造成干扰,这种情况下要想找到潜修的仙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乱闯乱撞式的方法自不足取,必须另想办法。 陶勋打算从玉石着手,这里的玉石分布很有规律,富集处形成清晰的脉络,按金庐真人宝盒书库中修炼典籍的记载,一般而言玉脉都连着天地灵脉,而灵脉是修仙人梦空寐以求的宝地,只要循着玉脉,多半便会找到目标。 确定好行动方略后,接下来的几天陶勋循着地下的玉脉认真地四下搜索,期盼能有所收获。他的想法按常理说没有错,然而他沮丧地现此处显然不能以常理对待,因为山中玉脉可不是一条两条,而是成千上万条,它们除数量多不胜数外,还支脉繁复、千头万绪,就象有几千上万张珠网纠缠在一起,想要逐一查清楚理明白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陶勋只试了三天便无奈地选择放弃此法。三天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现山中玉石基本上集中在山南面;北面的地下没有半块玉石,但是地面上遍地都是天然铁矿石,这些矿石的铁含量极高,不少矿石跟天生的生铁块没有区别。 为了弄清矿石的分布情况,他用仙术向地下探测最深处达一里,现地表十丈之内和地下百丈以下是矿石的主要分布区域,深层铁矿石富集的地方还伴生有少数天材地宝级别的稀有矿物。 三天中他采集到的矿石中包括一百七十八种《金庐笔谈》中记载的中品和上品炼器原料、三十百零五种其他炼器典籍上记载过的稀有炼器原料,此外还有无数贵重金属和矿物,令宝盒内的仓库充实了许多,他谓之“算是了笔横财”。 在三天的行程里,他很意外地没有现猛禽或猛兽,所见到的飞禽走兽全都是温驯的食草动物,而更令人称奇的是它们的种群数量在缺少天敌的情况下居然没有泛滥,并且这些动物见到他这个生人后立即惊惶避走。按理说此处动物缺乏天敌而又与世隔绝,应当不至于害怕人,何况他修炼《天册》成功后已是仙体,自然而然有令飞禽走兽亲附之力,最不济也不至惊吓到它们,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里的动物不但见过隐修的仙人而且在他手中吃过亏。 在这个天地元气充沛,又较少人、兽出没的神奇山脉中,到处生长着名贵草药,其中随便一种放在尘世间无不是极名贵和极珍稀的品种,而在此处却如野草般遍地都是。他所现的几个灵气特别充沛的地方甚至生长了不少灵果、仙药,例如能够增加凡人功力的朱果、能伐毛洗髓的七叶灵芝、可驱百毒的九叶花、归元丹的主要原料瑶仙果等等,可以称得上俯拾皆是。这些好东西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路上采集许多,在宝盒库房里堆成小山。 只是这个远离尘世的仙境所在虽好对他来说却不是久居之地,尘世有太多他牵挂的人和事,当初入宝山的激动和新鲜感很快褪去后,离开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回家的心情变得愈加迫切。 第四天清晨,陶勋辟出块空地,在上面架起孜蒘鼎,打算炼制几件仙器帮助寻找山中潜修的仙人。 自打两年多以前让出道缘仙府,他一直将主要精力放在处理公务上,坐禅、入定、炼体、修心等诸般修炼功课往往旬日才进行一次,开鼎炼器的次数更少,不过他再怎么忙碌每旬中必定抽一天半的时间专心研习《天册》秘篇和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典籍。通过研习典籍,他于炼器、炼丹之道收获不小,博览群书之中参悟出许多炼器或炼丹的法门。 他有将新悟之法动手实验的打算,多炼几件新式仙器,由于没有足够的材料和时间才没付诸实施。现在被困在这个神秘的山脉中,时间和材料两者都有多,可惜他眼下归心似箭,炼器以有助于离开此地为要,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实验炼丹、炼器之道,这便是“有所得,必有所失”的道理吧。 陶勋对欧野明身上戴的那块寻仙石印象很深,这件由金庐真人亲手制作的小仙器十分实用,正好适合他现在的需要。寻仙石制作起来还算不太复杂,《金庐笔谈》记载有制作的原理和方法,他在此基础上作出不少改进,用一个上午时间炼制出二十四只玉制寻仙凫。 这些玉凫雕在如佛珠大小的圆珠内部,平时金线穿起来戴在手腕上,用时念动咒语,玉凫变化成白天鹅,和真正的野生天鹅一模一样,它们会按照指令在天上飞行寻找地面有仙灵之力出现的地方,使用者可随时同步看到它们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景象,操控距离最远可达百里。 陶勋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后才将它们全部放到空中,自己也没闲着,驭剑停在半空中,随时准备出动。 二十四个玉凫放出去后约一个时辰,东南方向两百七十余里便有喜讯传来。 陶勋赶忙不飞过去,看见一只玉凫所化的天鹅盘旋于山脚的湖泊上空,见他到来便冲湖面某处长鸣以指示方位。 因此赶时间炼制得不是太精致,这批寻仙玉凫有一个缺点,不能精确定位,只能指画大致的范围,不过这对他的影响不大。他指令玉凫在附近继续搜索,放出神识搜索它指画出来的区域。 前几天他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时候看到过这个长十余里、宽六里的大湖泊,没想过其中可能隐藏着仙道人物。他的神识很快从水下五十余丈的深水区域找到了目标,那个位置确实有一团活动的灵力,凭直观感觉它的性质不太好判断,兼有正道的精淳详和和邪道的乖戾暴虐,似乎可以随时随地在两个极端间快转变。 用神识观察目标阵后,陶勋降到湖面上空三丈停住,取出十几张纸符抛下,纸符离手后自燃起来,待落到水面时只剩下灰烬,笼罩住一大片区域,区域里波光粼粼的湖面立即静止如镜。 接着他又抛下十几张纸符,这一次纸符没有燃烧,径直落到水里石头般迅地沉下去,十息过后湖水如沸水般翻腾起来,水面上生起一片水雾。又过去约百息工夫,水中冲起十余丈的巨浪,一个怪物随水珠冲了出来。 这个怪物活脱脱是一个公鸡,全身披着华丽的、火焰般的羽毛,怪异之处在于它长了三个脑袋、六只鱼鳍和三个鱼尾。怪物扑腾着翅膀飞到半空,张嘴出喜鹊的叫声,声音过处空气扭曲,迅疾如闪电,直取陶勋。 陶勋浑没将这一点点力道放在眼里,只轻弹一下手指打出一束劲气就将怪物的音波攻击湮灭于无形。 怪物立即换上另一个法术,双翅使劲地扇动,掀起两股龙卷风,风中夹着无数冰剑气势汹汹地夹击而至。 陶勋双手掐印分指两道风,叱道:“破!”瞬时风平浪静,恍如什么也没生。 第五章 遇到同类(下) 怪物见两招轻易被破,显得有点慌乱,张开全身羽毛、张嘴喷出漫天火焰卷卷而至,令人稍感意外的是这火是三昧真火。 陶勋见怪物喷出来的三昧真火太弱,索性不阻拦任凭其烧过来。火焰围着他烧了半晌,连根毫毛也没伤着他。 怪物更加惊惶,顾不上收回三昧真火,掉头便跑。 陶勋笑道:“你打也打了,烧也烧了,连句话也不说就要走,这是待客之道吗?”随手抛出一件仙器,是金庐真人的绞云罗,绞云罗变成一个巨大的罗网封住怪物去路。 怪物被逼转回来,口吐人言,没好气地对他道:“我没招你没惹你,你为什么要逼我出来?你这是恶客欺主。” 陶勋笑着施礼道:“是我失礼鲁莽在先,在此向你赔罪,请你原谅。” 怪物见他彬彬有礼的样子,语气变得和缓一些:“好吧,看你的样子还算诚恳,我就原谅你的过错,你快走吧,别再打扰我的清修了。” “十分抱歉打扰道友清修,我姓陶名勋,无意间闯入此界,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如何离开,不知道友可否方便赐告呢?” “我也很抱歉,实在帮不上你的忙,我自出生便在这里,只知道这里是我的家乡,却不知道外人叫她什么名字,更不知道如何离开。不过我想有个人应该知道,他也跟你一样是个外来之人,一百多年前出现在这里,不过那个家伙不是好人,老是算计骚扰我们,你最好小心一点。”说完后不管不顾地离开了。 陶勋不好阻拦,正打算回到岸边时,通过附近玉凫的眼睛看到远处山梁密林深处有一个人影一闪而没。这是五天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影,他当即二话不说瞬移到人影闪现处,只见一个中年人正十分小心透过树林的缝隙地往湖面张望。 那人被陶勋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身体电闪疾退数丈,放出一团浅蓝色的剑光护在身前,喝道:“你要做什么?” 陶勋仔细打量对方,心头吃惊不小。此人约四十许,身材高大,胖胖的脸庞,一双眉毛宛如两颗蚕豆,嘴唇厚实,嘴角微微上翘,看上去显得很憨厚。奇怪的是陶勋从他身上丝毫感觉不到仙力运行的痕迹,要不是那团蓝色的剑光活生生地亮在眼前,怎么也不相信这人是个剑仙。 “道友稍安勿躁,在下姓陶名勋,误入此界数日,今天第一次看见同族,激动太甚,失礼之处尚祈海涵。” 那人眼珠转动一下,换上笑脸道:“原来是陶兄弟,苍耳见礼了。”他嘴上说见礼,实际没有任何施礼的动作,剑光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陶勋见他眼珠转动之际露出十足的狡诈模样,便记起刚刚那怪物所说的话,再结合他身上透出来的古怪,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试探着问:“请问苍耳道友可是一直在此仙境中修仙么?” “唔,差不多,我在这里住很久了。”苍耳露出警惕的神色,问他:“刚才见陶兄弟已经困住了悦鱼,怎么又让他白白跑了?” “悦鱼?原来那怪物就是悦鱼。请问道友,莫非下面的湖泊是芘湖吗?” “不错,正是芘湖,此湖当有一窍连接此境灵脉,湖中悦鱼得此地利助益,多有修炼入道者,你刚才遇到的那个悦鱼怪只能算个小卒,以陶兄弟的道行深入湖底找到他们修炼的巢穴,擒一二个已经得道的鱼仙也不算难事,抛开它们的内丹不说,食其脑、肝可抵数十年修行,其鳍、尾、喙、羽、皮俱是炼制器的上佳材料,凡人吃了他们的肉后便飘飘欲仙,如入极乐世界,不知愁为何物。” “原来这里是易戴之山。”陶勋熟读诸子经籍,自然知道芘湖和悦鱼是易戴之山的特产之一,心中一动,想起金庐真人和髡都曾在这里呆过很久。 苍耳见他显然走神,没将他的叹惜之词听进去,干咳了一声,问:“陶兄弟,你寻找易戴之山很久了吧?” “唔,没有,恰恰相反,我糊里糊涂闯进来,却不知道如何出去了。正要请教道友,是否知道离开易戴之山的方法。” 苍耳反问道:“你是怎么误闯进来的?” 陶勋将自己进山的经过讲述了一遍,然后道:“我在世间尚有急事要亲自处理,被困在此处每日如坐针毡,这些天里四下寻访高人以求得脱困之法,直到今天才有幸遇见道友。道友在此隐修多年,想必定能解我之惑,祈望不吝赐告,陶勋在此先行谢过道友了。” 苍耳露出得意的表情,捋须笑道:“你可问对人了,不是我吹牛,天地间知道进出易戴之山方法的人只有一个,而那唯一之人正是区区在下。” “真是上天垂怜,令我遇见道友,我脱困有望了。”陶勋大喜,旋而惑道:“为何只有道友知道进出之法呢?” “想必你也知道了,易戴之山是传说中的大荒仙山,其实它的来头大着哪,此山在天地初辟之时就已形成,虽处天地之间属于凡界的范畴,实则独立成为一界与凡界分隔开,说起来仙道界仙山洞府的建造之法无一不是师于此山,故进入此界之法与仙道界通用的方法一致,然其出界之法则非仙道界所知。” “那却是为何?” “这可要从易戴之山的起源说起,它最初成形的时候只不过是天地间飞扬的一颗稍大一点的尘埃而已,本该落到地面成为某个山头然后历经沧海桑田湮灭于世间,只因她幸运地有一个天赋的特性才改变命运,成为大荒仙山之滥觞。” “什么特性?” “天地间虽凡有九窍者皆可得天地元气之养,然非助力不可吸取天地元气为己用,易戴之山特性便是它天生便无需助力而自动取天地元气为用,日积月累之下天地元气之充盈,其灵气之纯正几乎不下于三十三重天界。和天界不能与凡界交通不同,此界得凡界亿万年天地元气滋养亦被凡界演化所感,与凡间几乎同样演化,山川河流与凡间略同,而天材地宝随处可见。还有,你应当现这里没有人类或者猛禽、猛兽吧,知道为什么吗?” “莫非有人在此地设置了禁制不成?” “咦,你怎么知道答案?” “天地无私,唯有人心有私,若非人为绝不能如此。” “不错,正是因为有人在此设置了禁制,但是你一定猜不出是那个人是谁。” 陶勋连连摇头。 苍耳得意地揭开谜底:“那便是女娲娘娘。娘娘最先现此处,她觉得此界亿万年来得天地独钟,固当保其一方净土,不能被尘世日渐污浊的风气感染,于是施展绝大神通将此山全境设下禁制,在此界内食肉者立毙,所以此界就再没有食肉动物,而且禁制对此中动物的生育能力自行调节控制,使其总数不至过多或者过少。” “女娲娘娘恩泽天地,法力无边,着实令人敬仰。” “娘娘的禁制还有更厉害的地方,她鉴于此界天地元气和天材地宝过于充足,如果修道者都来此地修炼,无论仙道界还是凡界都会大乱,所以她又用无上神通布下另一种禁制,此界出生的任何活物不禁修道,但修道者禁绝出界,外来的活物无论什么时候最多只能同时容纳两个,只要此界有了两个外来的活物,则进出此界的通道自动消失,所以你才会找不到出去的界障。” 第六章 仙山真秘(上) 陶勋大为吃惊,急问道:“啊?那以离开此山有没有限制?” “离开当然有限制,只要此界有了第一个外来活物,那么无论何时此境之内必须最少有一个外来活物存在,直至其死亡,也就是说如今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必须留在这里,否则谁也走不了。” “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陶勋有点放心了,对方话中透露出的确有离开的办法。 “没有,禁制如此,我们的道行无法抗拒。在山中某处有一个娘娘留下来的仙阵,那是离开的唯一通道,催动仙阵之法必须以其中一人的身躯作为阵眼。” “我有一策不知可行否,我助道友出山,道友在外用仙器摄一活物进来。” “你这办法我也不是没想到过,可是你没听过‘天不可欺’这句话吗?娘娘是三十六天的大罗金仙,法力可以补天,她设置的禁制借用天道之力,你觉得自己能抗得过老天吗?” “果不如也。”陶勋很是失望,略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愿意全力助道友离开,只烦请道友出去后帮我向家人报平安,还请道友届时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我的处境,免得他们寻来。” “嘿嘿嘿,想是陶兄弟舍不得家中的娇妻美妾吧。”苍耳调侃一句,语气一变:“不过,谁说我想出山呢?” 陶勋忍不住露出喜色:“道友不想出去,难道要在此终老不成?” “你有出去的原因,我有留下的理由。”苍耳摆了摆手:“这里的修炼环境普天下无出其右,外面修仙界的各大门派没一个能比得上的,在此山修仙进境飞快能收事半功倍之效,我还想着早些成仙得道飞升天界呢。” “呵呵,道友志向高远,我不及也。” “我在此独自修炼,时间一久不觉寂寥,见陶兄进来正想着可多个伙伴时常走动互访、切磋悟道、互相请益以印证所学,但你急着要走,实在可惜,只得恨你我缘浅了。相遇即是有缘,我一定会送你一程。” “道友助我离开,对勋有大恩,勋不才,他日必以涌泉相报。” “呵呵,助人为快乐之本,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说起来太见外了,”苍耳显得非常爽快:“仙阵离此尚远,如果你急着离开的话,我们就该动身了。咦?怎么又有人进来了?” 陶勋吃了一惊,忙顺他指的方向往后看去,刚一转头,警兆立生,**仙衣不待召唤自动出现护住他的要害,在他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动作之前,从后心处传来剧震,显然一物已经击到**仙衣上,虽没能破开**仙衣的防护,巨力撞击之下还是撞得背心刺痛难当。 他忍住疼痛借撞击之力往前飞出十丈,天心剑化成白光护住后心位置,只听得响起一连串爆豆般的撞击声。紧接着他又将绞云罗祭出去,绞云罗离手后立即展开十数丈在他上、下、左、右、前五个方位形成保护罩,险而又险地接住十三道强横无匹的攻击力道。幸亏绞云罗是金庐真人平生最得意的仙器之一,威力端的强劲无比,将突然而至的攻击尽数挡下,纵然如此他为了支撑它的有效防护圈仍着实耗费了一番气力。 陶勋费力地挡住一轮攻势后觑机回过身,怒道:“卑鄙小人,为何要害我?” 苍耳脸上夹杂着惊讶和惭愧两种表情,也不做声,只催动十余件仙器更加猛烈地动攻击。苍耳使出来的十余件仙器皆非凡品,其仙剑剑光长达三丈,伸缩自如,势如灵蛇,品级一点不比陶勋的低;其他十三件仙器有兵刃类的剑、斧、锤、戟,有音攻类的罄、笛,有五行类的瓶、印、葫芦、棋等等,无论哪一件拿到凡间都属于中上品以上的仙器。 在仙道界中品以上的仙器往往是抢手货,盖因仙器之利可以抵消道行上的巨大差距,例如丁柔以前凭中品仙器雷光镜能与高出数级的高手对抗,陶勋凭天心剑能以一人之力与通天教数十人周旋,可见一件好的仙器往往能令持有实力大增。可是仙器的炼制极不容易,材料十分难寻、炼器术易学难精、高级炼器器具严重缺乏,都是制约凡间仙道界炼器品级的重要原因,大门派如峨嵋也只能倾全派之力供数人精研炼器而已,各门各派更多的是靠历代的积累和不遗余力地搜集渡劫仙人遗留的仙器来弥补不足。 苍耳一次性使出一十四件中品以上的仙器,即便是身为炼器高手的陶勋也觉得太过奢侈,感叹之余他亦觉得好笑,大凡仙器使用要结合自身仙力以术法控制才能挥其威力,能专心将一件仙器用好就很不容易了,而苍耳一次性祭出这么多仙器,看似热闹,实则分散了力气,每件仙器的威力只能挥出正常情况下的三到四成,若遇到实力一般的对手还能靠出奇不意占据优,遇到真正实力强大的对手则注定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果然,苍耳的攻势在陶勋用绞云罗和天心剑制造出的防护圈前没有持续太久,不消一刻钟便后力不续,渐渐变缓。他在攻势遇阻之际显然心中着急,攻击力道愈地弱了。 陶勋靠剑术和绞云罗两物已足以抵挡苍耳的攻击,遂悄悄地动心诀,褪下**仙衣变化为如意乾坤袋觑准机会放出去,一道白光扫过,苍耳的一十四件仙器便只剩下三件,连仙剑也被他收进袋中。 苍耳骤然丢失仙器,脑中轰的懵掉一时失神。 陶勋乘苍耳骤失仙器后心神失守的机会,一边动绞云罗的高深法诀困住剩余的三件仙器,另一边挥天心剑则直捣黄龙,剑光化成绳索状将苍耳牢牢地制住。 不待陶勋靠近,苍耳叫嚷道:“你这是抢劫,快将我的东西还给我。” 陶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从背后偷袭我差点要了我性命又算什么?按朝廷律法此罪当斩立决,家产没官。” “我若不杀你,你肯定要抢走我的宝物,我不过是在保护自己罢了。而且我实际上也没能杀掉你,而你却实实在在地抢走了我的宝贝,算起来你这拦路抢劫的行径按律法当格毙当场。”苍耳嘴上振振有词,脸上却满是愧色,显然很清楚自己是在强词夺理。 陶勋懒得跟他纠缠歪理,直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与你有何冤仇?你为什么要背后对我下杀手?” 苍耳被他瞪得心里慌,不知不觉软下来:“我……我名叫阚智钊,苍耳是我以前的别号,也不算隐瞒姓名。你若不来抢我的宝物,我自然不会对你动手。”说到这里他似乎认为自己受了委曲,语气又转强硬,道:“你抢走我辛辛苦苦炼制的仙器,快些还给我。” “你凭什么说我要抢你的宝物?” “你找到易戴之山,难道不是为了我的禹王鼎么?”阚智钊很感意外。 陶勋错愕道:“什么禹王鼎?” 阚智钊看陶勋的表情不似作伪,心里暗道糟糕,语气不觉软下来:“就是一个鼎器罢了,也不是很贵重的。” 陶勋懒得理会他话中的前后矛盾,不屑地道:“我行差路错闯进易戴之山,无时无刻不急着要出山回家,哪有工夫为一个破鼎浪费时间。” 阚智钊一听此话反倒脸涨得通红,激动地尖叫道:“破鼎?你把禹王鼎叫做破鼎?你居然把天下极品炼器鼎具禹王鼎叫做破鼎?” 第六章 仙山真秘(下) 陶勋听他这么一大呼小叫便记起来,前两年与橙眉真人交流炼器经验的时候曾听她提到过禹王鼎,相传它是大禹花了极大代价从天界借到的一件极品炼器鼎器,用它炼制出来的上百件仙器和法宝成为大禹平灭天下妖魔的重要工具,尤其以它为器炼制的神州九鼎一举奠定了神州数千年来的安宁,被仙道界称天下第一鼎器。奇怪的是声名赫赫的禹王鼎在金庐真人的笔记里居然没有记载,而且自夏朝以降它就失去踪影再未现过世,所以陶勋一直没大留意过它。 阚智钊见陶勋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不由得大为后悔,忙不迭地道:“不过你可别想歪了,禹王鼎可不在这里,就算在这里也不在我的手上。” 陶勋不觉好笑:“阚兄这般此地无银,难道真将我当成隔壁阿二不成?” 阚智钊大恨:“我早知道你对禹王鼎有觊觎之心,刚才要杀你也是对的,只恨技不如人反落在你手里,你杀了我吧,要鼎的话却是没有。” “禹王鼎乃天下至宝,万器之母,阚兄怀此绝世宝物,小心谨慎原也应该,只是不该不分青红皂白乱下杀手,你失掉宝物还有机会夺回来,我要是被你偷袭成功丢掉性命却找谁讨去?你也不管我是不是真有夺你宝物之意,便行背后偷袭,实在太过霸道了。” 阚智钊本就心有愧疚,听他一番责备后更觉羞愧,只好呐呐地道:“我不是没有成功么?君子不揭人之短,既然你没伤着,咱们就算两讫了吧。大不了我分几件仙器给你做赔偿,不过禹王鼎我是不给的。” 他已经受制于人,莫说那十几件仙器、法宝已全数被陶勋夺去,就算禹王鼎他也不可能继续保有下去,此情形下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可笑至极。 陶勋不愿同他计较,毕竟如何离开易戴之山仍需要他的指点,便道:“我本无意中闯进易戴之山,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尽快离开,禹王鼎也好,你炼制的仙器也罢,我全都不感兴趣,只要你立誓不再胡乱害人我便放了你,刚才收掉的仙器我尽数还你一件也不要。” 有这等好事自然不能拒绝,阚智钊赶紧了个毒誓,陶勋便依诺放开他,并将十四件仙器退还给他。 阚智钊拿回自己的东西后终于松了口气,喜道:“看来你真的不是为夺取我的禹王鼎而来,倒是我小人心肠,刚才得罪的地方请陶兄弟不要放在心上。”接着他从十四件仙器里翻拣一番挑出一只铜斧,道:“这件劈山斧算作我莽撞之举的赔偿,请兄台务必收下。” 陶勋早看出他挑出来的是那十四件仙器中品级和威力最差的一件,又看见他递过来的手抓得紧紧的,而且眼睛里满是不舍,明白他的心思,于是笑道:“阚道友不必多礼,刚才的事既然是一场误会,而我又幸运的没有受伤,赔偿就无必要,你的礼物我不能收,请收回吧。” 阚智钊喜滋滋地收起劈山斧,不过仍然有点儿不放心,道:“陶兄弟真的不要吗?这可是件中品仙器呀,你现在真不想要我不会勉强你,要是以后你有需要只管开口好了,我一定借给你用。” 陶勋笑道:“我自然是不要的,中品仙器我自己也尽能炼制得出来,阚道友的好意我心领了。” 阚智钊干笑道:“原来你也是炼器高手,咱们仙道界千古难求者唯一极品鼎器,难道你真的不想要禹王鼎吗?” “高手不敢当,只略懂一丁点炼器之术而已,禹王鼎的大名我曾经听说过,如果有机会见识一下固然好,道友若觉得不方便我亦不勉强。修道之人最重要的是内功进境,仙器到底是外物,炼器也不过是外功,手里的仙器再好也不可能凭它飞升到天界,终究要功力到了才成。我向来认为能持有好鼎器炼制出好仙器固然好,没有也不要紧,只要内功到火候,普通仙器在手也能无坚不摧。” 阚智钊根本没有打算取禹王鼎给陶勋看,这一回听出他话中不悦,便尴尬地转移话题:“嘿嘿,这个,陶兄弟说得不错,丹为体、器为用,道行高如你当然不需要计较器物的强弱,刚才你一下子从芘湖上出现在此处,莫非用的瞬移?” “正是瞬移术,刚刚学会不久,贻笑大方了。” “你年纪轻轻,就在这般成就,实在是奇才呀。”阚智钊由衷地称赞:“最难得你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凡人,根本不像入道的人,我甚至丝毫感应不到你的仙力气息,莫非你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呵呵,道友谬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间修道者,道行远远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反璞归真一丁点儿也沾不上边。说到看不出道行深浅,其实阚道友才是真正的厉害,我这几天花了不少气力寻找人迹,可不是也一直没有现你的仙力气息么?交手之前与你对面而立的时候也感应不到,只到你向我突袭的一瞬,在那之后我才开始感应到你的仙力波动,道友这份功力实非我能望项背。” 阚智钊显得很得意:“哪里,我要真象你说的厉害刚才不会败得那样惨,只不过我用的敛神匿迹之术有点儿效果罢了。不是我吹牛,凭我的妙术,只要不象刚才那样全力出手,天下无人能找得到我。”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似乎等着陶勋追问。 陶勋虽然也很好奇,但是此刻他心里着急离开,实在不愿对方将话题扯远,便道:“阚道友的妙术陶某深感佩服,本当好好请教,只是我在此地已经淹留了三四天,凡间尚有要事要办,必须尽快回去,请道友赐告离开之法,待日后有机会再相见时一定同道友切磋。” 阚智钊露出为难的表情,道:“唉呀,恐怕你要失望了,你最少最少必须在这里呆上七、八天后才能离开。” 陶勋焦急地问:“怎会如此?难道出界的仙阵有问题么?” “你先别急,听我细细道来。”阚智钊捋了捋须,说道:“方才敌友不明之时我没全说实话,女娲娘娘的禁制实际上只限制此山最多容纳两个外来人,对于离开没有任何限制,麻烦的是进出的界障通道每五年才出现两次,且时间和地点都不固定,唯一固定的是两次之间的间隔为十天到十五天之间。想当年我就算知道了界障出现的大致时间,仍然花了十年功夫才成功进来,你无意中便闯进这里,实在是福泽深厚,我在这里总共呆了一百十五年,你是我之后进来的第一人。” “我是四天前进来的,这么说至少还要等七天才有机会离开。”陶勋大急,失望和焦急形诸于外,搓着手连连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一定要回去。” 阚智钊奇道:“陶兄弟,象易戴之山这样的大荒仙山是无数凡间修道者做梦都想来的地方,你有缘进来怎么反倒急着走呢?况且你是个修道者,这副皮囊迟早要丢弃,凡间还有什么让你放不下呢?” 陶勋颓然叹气道:“唉,我也不瞒你,我和家人半路上遇到百余名通天教高手伏击,我只身将其中大部分人引开,结果无意中来到这儿,那些人寻不到我必定要转回去对付我的家人,我和家人分散到后音讯隔绝,未知他们安危否泰,心头牵挂,五内如焚,易戴之山再好,我亦度日如年呀。” 阚智钊咋舌道:“遭百余名通天教高手的伏击,你到底是什么人物,威震天下的通天教居然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对付你?” 第七章 交换条件(上) “同他们有些过节罢了。”陶勋简单地回答他,焦急地问:“请问阚兄,还有没有其他可以离开的办法?如蒙指点,我必有重谢。” “说实话,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离开,界障是两界的唯一通道,你只能等它下一次出现的机会,这里是上古遗传的仙山,不是后人建造的仙山洞府,所以绝对没有别的通道供人随意进出。”阚智钊惋惜地摇着脑袋,建议道:“如果你放心不下家眷安危,何不起一课算一算呢?此山仍与凡间交结,天地之气相通,先天之数能演算得很准的。” “我……我不能用先天卦术。”陶勋有一点尴尬,毕竟修仙者几乎人人能掐会算,只在精准和时长上有区别,象他这样的实在是个异数。 “不是吧,你的道行如此高深,怎么会用不了先天卦术?”阚智钊惊讶得嘴里能塞下三个大苹果。 陶勋很是无奈地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每次用先天卦术要么蓍草纹丝不动,要么卦象一团混沌,什么也算不出来。”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呀。”阚智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你我相会于此就是有缘,我便替你起一课吧,不是吹牛,我的卦术也是一绝。” 陶勋喜道:“那就有劳道友了,此恩勋铭记于心矣。” “呵呵,助人为快乐之本,见外的话休要提起。不过这里不是起课的地方,请陶兄弟移步光临寒居如何?” “敢不奉命,如此便叨扰了。” “哈哈,不必客气,陶兄请!” 阚智钊的洞府在百里外的半山腰,是一个背阴所在,陶勋随他来到门口只看见一处掩映于丛林之下的陡峭石壁,石壁下方有一道细长的裂缝,最宽处仅三指左右,看不出有何异常之处。 阚智钊在裂缝前停下,扣了个仙诀在掌手,又单手掐出个手印,他教陶勋掐一个穿越界障的手诀,然后扯住他念动口诀。陶勋只觉眼前猛地一亮,再暗下来时便身处于一个金壁辉煌的客厅中,这客厅式样古朴,一应建筑、装饰、家具全用上等金玉做成,做工极是精细,屋里的陈设极为讲究,透出一股华贵的气息。 阚智钊得意洋洋地说:“演先天卦术必须精力充沛,否则算不准的。我方才耗力过甚有点乏,须小憩一会,回头再为老弟演卦。你先四下看看,不要拘束就当自己家好了。呵呵,告罪,告罪。”说罢欲转身离开。 陶勋笑道:“老哥的仙居华丽中不失优雅,颇似钟鸣鼎鸣的官宦人家,只不过……” 阚智钊止信身形:“老弟眼光不错,我修道之前是出身官宦子弟,你还看出些什么道道?”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的仙居实际上是一件仙器,藏于山腹深处,应当靠近一个灵脉以便采补元气,你带我进来的地方是个传送仙阵,仙阵本身和仙器都用特殊的阵势掩盖信仙力气息。” 阚智钊失色道:“真神了,我这洞府的秘密全被你一眼看透,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现在都开始后悔带你进来了。” “呵呵,我正巧看过一位前辈的遗著,有如何制作须弥仙境类仙器的记载,我看这里几处关键位置的阵法布置跟书上记载的有五六分相似,故此斗胆猜测,没想到侥幸猜中。” “什么书?老弟一定要借给我看看,我这件‘太虚福境’还有不少瑕疵,正需要得到前人的经验为借鉴。”阚智钊又是惊喜,又是期待。 “互相切磋原也应该……”陶勋故意顿了顿,道:“只是我眼下心乱如麻,原文有大半记不大清楚。” “你思亲情切,老哥我感动莫名,我决定马上为你起课,你随我来。”阚智钊忙领陶勋来到一间书房,指着桌上的文房四宝说:“老弟在这里静心等待好消息吧,为免空候时心焦可以顺便仔细回忆一番,将那篇前人的秘籍誊写出来,千万不要记错字。对了,你可有家人的珍重之物能为卦引?” 陶勋拿出一个香囊:“这是内人旬月前亲手所制。” “太好了,我在隔壁起课,最多半个时辰可就。”阚智钊走出房,在门口停住身回头道:“如果老弟觉得写字太麻烦,书案旁边的金匮里有不少空白的玉瞳简可用。” 陶勋目送阚智钊走进隔壁静室,等其中传出演先天卦术时特有的仙力波动后,才回头从金匮取出一枚玉简将宝盒书库里一篇前辈高人的研究笔记灌进去。 金庐真人当年搜集了大量前人留下的关于制作须弥仙境类仙器的手稿、笔记作为他炼制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的参考,陶勋因为对宝盒感兴趣曾花大力气研究这些资料,对此类仙器的特征已十分熟悉,阚智钊这件“太虚福境”相比宝盒来就象幼童做的玩具,差得实在太多,故而他甫一进来就看穿了它的虚实不足,此器还有很多缺陷需要弥补和改进。 他交给出来的这篇研究笔记在书库的收藏中还算不得上乘,但足以帮助阚智钊将太虚福境的等级提高不止一个档次,算起来用这份资料交换一个卦象实际上是笔亏本的买卖,无奈他此时心中记挂妻子和属下的安危,再大的代价也认了。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阚智钊并不见出来,陶勋心中惴惴如揣惊兔,便取过纸笔用工楷默写那篇炼器笔记,开始时心有杂念多处写错,后来心神渐宁再无错漏之处。一个时辰后,工整地默写出绝大部分,隔壁房间有了动静,阚智钊满头大汗地走出来。 陶勋扔下笔迎上前扶住他问道:“卦象如何?” “就在屋里,你自去看吧。”阚智钊眼珠转到书案上,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抄起纸小心地捧在手里读起来。 陶勋三步并作两步奔进隔壁,将屋里正中间的玉盘里留下来的卦象仔仔细细看个透彻,反复看了三遍确定所见无误,心中松了口气,从卦象上看丁柔他们经历过一番危险后否极泰来,眼下有高人保护十分安全。 正看时,阚智钊撞进来埋怨道:“陶老弟,我以至诚待你,奈何欺我?一篇秘籍还没抄写完就交给我。” 陶勋取出玉瞳简交给他:“此篇已尽数录入玉简中,道友仔细收好。” 阚智钊赶紧接过手,飞快地读了一遍,喜道:“甚好,甚好,这下可完整了,原来你早已经准备好,倒是我心急错怪你。” “也是我思虑不周令你误会。”陶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看此卦象还不算太复杂,却也耗费你如此多精力和时间,心中委实不安。” “嘿嘿,这个嘛,应该的,应该的。”阚智钊顶不住陶勋的犀利目光,干笑道:“为贵眷演卦其实只花了一刻钟,我临时又为别的事起了一课。” 陶勋叹道:“我的来历连我自己也有不清楚的地方,若道友能为我算出来,我真要重生地感谢你了。” 阚智钊惊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在算你的来历?” “昔日峨嵋橙眉真人为我起课后,卦象结果便大体如此般。”陶勋挥手从玉盘上方拂过,玉盘中立即出现了一长串很古怪的图像:“这些卦象有一半清楚明白,大体是我三岁起直到今天,之后就很模糊了,这个部分便是凡间有真本事的普通相士也能够算出来;难的是另一半,卦象根本就是一团混沌,想必道友就是为这一半耽误许久的吧?” 第七章 交换条件(下) 阚智钊拊掌道:“我到易戴之山隐居之前就已经听说过橙眉真人先天卦术的精妙,连她也算不出来的事我算不出来也不奇怪,早知道如此刚才就不会徒糜气力于此。”他显得有些颓丧,不过他马上得意地道:“不过有一样本事她不一定比得上我。” “何事?” “我自创的敛神匿迹术,乃天下一绝,不是我吹牛,一旦施展出来就算橙眉真人全力算上几百年也不见得能算出我的下落。” 陶勋听他再度提起敛神匿迹术时不由心头一动,笑道:“道友妙术果然神奇无比,如果不用眼睛看,我就是站在你对面无也法用神识现你。” “呵呵,老弟的道术虽然高强,终究有被人算出行踪的情况生,譬如你这次遇袭,我可以肯定是高人事先算出你的行期、线路,预作精心安排,否则他们的行动如何瞒得过峨嵋派的耳目?那人能算出你的行踪,瞒过峨嵋派高手,摆出深奥的剑阵对付你,其道行只怕比你更高数筹。嘿嘿,不过就算是那人用先天之术推算我的行踪也非易事,等他算出来的时候,恐怕我已经渡过飞升天劫指日飞升了。” 陶勋见阚智钊显得太过得意,忍不住小小地打击他:“是呀,只要不生刚才与我斗法时泄漏气息的意外,算出你的行踪的确很难。” “就算泄漏了一点我也不怕,只要迅转移藏身之所别人就再也算不出来。”阚智钊先自负地强调,接着神色一黯:“可惜我这套仙术有个缺点,必须以四成仙力维持,须臾不可断绝,以致不能放开手脚施展一身本事,要是能克服这个缺点就好了,我也不用老躲在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摇头叹惜。 “你的道法高强,解决这个小毛病只在覆掌之间。”陶勋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顾左右而言他:“既然界障还要七八日才能出现,我只好在此叨扰数日,道友不会嫌我吧?” “老弟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欢迎之至,正好向你讨教些炼器术。”阚智钊客气两句,话题一转:“其实我这些年来潜心研究敛神匿迹术,如何弥补它的缺陷,心里已经有了办法。” “有了办法就好,我在此预祝道友马到成功了。”陶勋继续打着哈哈:“我本打算用离山前的时间好好入定炼气,不过道友要切磋炼器之术,我理当奉陪。” “好说,好说。”阚智钊似是下了决心,换成严肃的表情道:“明说了吧,我有件事正要借助老弟之力才能办到。” “哦?道友有事尽管说来,只要能帮得上忙的,自当尽力而为。” “你可听说过‘雚疏’?” “你指的是仙兽雚疏吗?《四灵经》云:上古仙兽,状如鹿,独角,能辟火,善吐蜃,经行处无痕。” “不错,不错,就是它。”阚智钊连声说道:“这易戴之山中就有雚疏出没,我在此羁留百年,有一小半为它。” “想是它身上有何异宝吧?” “传说中雚疏出没根本无迹可寻,奥秘全在它脑袋上的独角上,若取到一只雚疏角炼器,定能弥补敛神匿迹术的不足。我到此百年,花了一甲子时间才找到雚疏出没的地点,又花了三十多年才渐渐摸清楚它的几个习惯。可惜此仙兽十分警觉,行动快逾闪电,而且天生仙兽法力强大,我功力不够,一个人对付不了它,所以一直不能如愿。老弟道行精深,要是有你帮助,必能擒住一只雚疏,弥补我术法上的缺憾,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 “这个……不太好吧。” “这样吧,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就将敛神匿迹术传授给你,你看如何?” “唔……但有所命,敢不相从?只有一样,雚疏角既然如此神奇,你取了它后,会不会危及雚疏的性命?” “老弟放心吧,我们要捉的是一头幼兽,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此时取角以后还可以再长出来,要是换作成年的就不好说了。若取角真会危及雚疏的性命,我就会放弃的,女娲娘娘的禁制,嘿嘿,我可没胆量以身犯禁呀。” “那好吧,只要道友助我回到凡界,取角不危及雚疏性命,我就助你一次。” “太好了,一言为定。”阚智钊眉开眼笑地扬起手掌:“我们三击掌,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教你回凡界的办法,要是捉住雚疏,我另传授敛神匿迹术与你。” “呵呵,一言为定。”陶勋爽快地伸手同他三击掌。 易戴之山不愧为仙山福境,这里的天地元气之充盈程度远“道缘仙府”加聚元阵的组合,陶勋只花三两个时辰运功调养,连日的辛劳便一扫而光。出定后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此时尚早,看见漫天繁星显现于房间顶部。 这是“太虚福境”的一个缺点,有时必须打开仙器换气,否则内外天地元气阻隔不能交流,时间一久内部势必变成个大闷罐,浊气郁积于内,莫说在其中炼气行功,就是呼吸也成问题。其实这也是须弥仙境类仙器的一个通病,金庐真人穷毕生之力炼制的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倒是用不着时常打开,在它内部有自成一系的天地元气源源不断地供给,只不过这种天地元气性质很不完整,不能支持凡间生命体长时间存活。 陶勋看着满天的星辰想得出神,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脑海:何不想办法炼制一件能够容纳活物正常生长繁衍的芥子须弥类仙器呢?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仙器没有须弥仙境类仙器的通病,那就是他的**仙衣所化成的如意乾坤袋。玉虎和飞燕都曾先后在其中须弥空间里经历长时间的洗毛伐髓修炼,在此期间如意乾坤袋从来没有打开进行内外天地元气的交换。既然如意乾坤袋能做到,只要找到其原理,移植到别物之中必定可行。 想到此处陶勋不由得心头一振,因为如果如意乾坤袋内空间能独立支持两个入道者进行深层修炼,那么毫无疑问也有可能支持万物在其中生长。他的心思立即活络起来,说起来宝盒内不适合生物生长的缺陷一直是他努力想要解决的难题,这不仅仅为提高仙器品质,更为了实现他心中的一个梦想。 他为此翻阅过无数资料,研究过宝盒和金庐真人的笔记无数次总没有头绪,长恨没有现实的参照物,其实这个参照物一直就在他身边只是他没有注意过罢了。可是话讲回来,即算有**仙衣作为参照物他想要突破难题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且不说它的来历和他自己的身世一样是个谜团,关于它的功能他直到现在也只掌握到极少一部分,有时候它甚至不受控制地自行现隐,要想探寻它更深层的秘密其难度可想而知。 天刚亮,阚智钊就在门外叫嚷起来,陶勋将神识从如意乾坤袋里收回,对它研究了半个晚上后他现在仍然一头雾水毫无收获,现在该动身上路捕捉雚疏,这才是目前的头等大事。 阚智钊的行事风格很可笑,昨晚击掌后立即一溜烟地跑掉,什么也没有交待,扔下陶勋一个人目瞪口呆的在书房里。按陶勋的想法,既然两人合作捕捉上古仙兽,阚智钊总该同他一起合计合计吧,尤其在他对雚疏的出没地点、生活习性、能力等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阚智钊最起码要介绍介绍情况,两人更该制定详细的行动计划。 路上陶勋主动询问行动方案,阚智钊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讲出来,任凭他如何打听也不说,陶勋问得烦了便不再问,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第八章 穿越虫渊(上) 阚智钊领陶勋一前一后地循着一条河流疾走,这条河流名叫边水,源于易戴之山主峰峰顶,顺南坡而下往南流,一路上有无数溪流汇入,到山脚的时候变成了一条阔三四十丈的河流,河两岸风景如画美不胜收,可惜两人都无心欣赏。 步行远远没有飞行快,最开始陶勋提议御剑飞行,阚智钊十分干脆地否决,坚持必须步行,并道:“此河注入雚疏的出没地,有特异的力量保护,只有循河步行才不致走失,不信的话你自己飞到半空里看看。” 陶勋半信半疑地飞到空中,才不过离地二十余丈,眼中所见的情形就令他大吃一惊,下方分明只见绵绵森林,哪有宽阔的河流的踪影?只有将全部精力集中于下方窄小一面的时候才能隐约看到下方的真实世界,难怪前些天他在易戴之山上空飞来飞去时没看见过这条河流。 他降到地面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大清楚,也许是女娲娘娘的禁制法力使然,也许是雚疏搞的鬼,不管是什么原因,你根本无法察觉到仙力波动的痕迹,据我以往的观察,离地一丈以上就会陷入幻境之中,休想看到这条河流的真面目,整个易戴之山也只这一处必须脚踏实地才知道路在何方。” 走了一个多时辰,大约在远离主峰两百多里的地方,边水河到了尽头。说它到了尽头其实很不准确,准确的说法应当是边水河突然间消失了,前方一片乱石林立,乱石之后是一个小山包,奔腾的边水河流进乱石后就失去踪影。 陶勋呆呆地看着那堆乱石,下意识地问:“阚道友,这是怎么回事?” “呵呵,我们快到目的地了。”阚智钊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从宝囊里取出两件黑色的衣服和一个铁罐,将一件黑衣递给他,道:“这是我昨晚赶制的太玄避水甲,你快穿上。” “要下水吗?”陶勋一边按照他的指点穿上避水甲,一边好奇地指着那个铁罐问:“这个是什么法宝?” “边水南流注于栎泽,入口不在河面而在河底,我多番下去试探过,那里面水压太大,不亚于万丈深海,如果没有仙器护身必定会被压成肉饼,所以我经过多次试验炼制出两样仙器护身,一件是避水甲,另一件是避水船。” “既有避水甲又何必再用避水船呢?” “几句话说不清楚,你呆会儿下去经历过便知了。”阚智钊显然不想浪费时间在解释仙器用途上。他穿戴好自己的避水甲后立即动口诀将铁罐扔向河面,避水船在空中迅地变大,落到水面上时有五丈长、一丈宽,模样颇似江南水乡常见的乌蓬船,不过全身密封没有丝毫缝隙。 阚智钊拈诀在船顶部一个图案上敲了三下,图案中现出一个舱门,下方一尺处便又是一层铁板,如是三层舱门才完全通到内部。 陶勋随阚智钊走进船舱,里面有些拥挤,正前方有一张连在船体的小案几,阚智钊坐到几前马鞍一个似的座位上,手把在座位下伸出来的一根似舵柄的铁杆上,案几上出现了一块一尺高的琉璃屏,显示出舱外的景象。 陶勋饶有兴趣地四下打量,突然现内壁出现了许多小孔,河水汩汨地流淌进来,转眼没过膝盖,他忙叫道:“你的船漏水,快想办法,不然便要沉了。” 阚智钊笑着答道:“不进水这船怎么能沉呢?不下沉又怎能下到水底呢?不到水底又怎能通过入泽口呢?你穿了太玄避水甲,又有仙术在身,难道还怕被水淹坏吗?” 河水很快注满内舱,避水甲也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将水逼开身体之外,陶勋将呼吸转为胎息,透过琉璃屏可以看见船体完全沉进水中,船身两侧伸出许多小桨十分整齐地划动,推动船体往前下方飞快地驶去。 水下的景色远没有岸上精彩,入目所见全部是单调的石头,没有任何鱼虾活物出现。随着船越往下行,光线也越来越暗,陶勋这才现原来那堆乱石底下是极深的洞穴,整个洞径约有百十丈,比河面还要宽几倍。下潜到约一百丈时船身出一声脆响,似乎船体表面受到重物的敲击,可琉璃屏上显示四周除了水之外并无它物。 阚智钊向正警惕地四下张望的陶勋解释道:“现在已经到达深水区,水的力量十分大,有不下数十万斤重量压到船身上,纵然是精炼的仙器也受不了,刚才的响动想必是最外层的舱壁有点变形了,不过你也不要担心,路还很长,现在只不过刚刚开了个头而已,刺激的在后头哪。” 仿佛为了证明阚智钊的话,船身突然一阵抖动,象是被人用簸箕筛糠一般,外壁上传来一串爆竹似的响声,过了约一刻钟,船身安稳下来,琉璃屏上突然间亮堂起来,一阵蓝幽幽的光芒将船舱从黑暗照成昏亮。 陶勋不禁出一声惊叹:“太美了!” 此刻避水船已经进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空间里,这个空间里注满了水,四面八方透过来一阵不知来源的深蓝色光芒,四下里清澈透明,借着蓝光往上看,只见船出来的地方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随着船体继续往下降,那个百十丈径的洞口迅地变小,直至消失在视线内。 而此时船舱内的情形骤然变得凶险起来,第一层外壁已经完全被压到了第二层夹壁上,两层之间的水逐渐在巨大的压力下往内层和夹层之间渗透,内壁上出轻微的响声,显然内壁承受的压力正渐渐临近它的极限,随时有垮塌的可能。 阚智钊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情,并且越来凝重,似乎是自言自语,其实向陶勋做解释:“栎泽之下名唤虫渊,虫渊是连接两个空间的空间通道的一种,其中的压力比之四海加在一起也不遑多让,凭我炼的这件法宝能不能安然通过还在五五之数。” 陶勋愕然:“你没绝对的把握怎么也敢下来?你要冒险,拉上我做垫被,这算什么事?” “世事哪有绝对?如果事事都要有绝对把握了再去做,世事又会如何呢?” 陶勋一时答不上来,若有所悟地思考起答案,浑然不觉船越行越远。 在虫渊中行驶非常长的时间后,正前方出现一个黑洞并在视线中飞快地放大,目测其洞径和他们先前通过的一样都是百十丈左右,越接近洞口,明显地感觉得到船身承受的压力越大。 当船身接完全进入洞口的一刹那,内舱壁上传来轰隆巨响,夹层舱壁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完全塌陷下来,内壁上面现出几个凸起的鼓包。 船身才进到洞中百丈,内壁上的鼓包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到处都是,不但整个船舱被扭曲得不成模样,而且舱内的压力也越沉重起来。 其实从外层舱壁塌陷开始,内舱里的压力就逐渐加大,到此时两人身上的重压不下千斤,要是普通凡人怕早就成为了一堆内饼,好在船舱内部注入的水并非普通之物,能吸收掉大部分的压力,加上两人都是修道有成的剑仙,运功抵抗尚能对付过去。 这个水底隧道同样十分漫长,水道渐渐收缩变小,避水船行走了半个时辰才远远地看见前方有一个亮点,随着亮点的放大,舱内的压力以倍数级增加,陶勋尚好,而阚智钊不但现出了疲态,并且神色亦越来越紧张,见此情形陶勋明白:最危险的时刻到了。 第八章 穿越虫渊(下) 亮光在视线中极快扩大成一个二十丈径的出口,透过来的光亮让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人一阵眼花,重压之下两人也不敢分心运天眼通观看洞外的情景,只紧张地等待着最困难的一刻来临。 距洞口约五十丈时,陶勋突觉全身一沉,内壁出一阵怪异的响声后迅地往中间挤压,一眨眼逼近到一尺处,他身体上的压力骤然间扩大了十数倍,尽管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仍未料到压力变化竟然变态如斯,猝不及防之下连胎息也一阵紊乱,这一刻他仿佛重温了被通天教九天陷仙阵困住时的经历。 好在他身上穿的那件避水甲此刻及时地挥了作用,它猛然间象个充气的皮囊般膨胀起来,紧压在身上的水被硬挤到了身体之外七寸处,然后它又似泄了气皮囊缓缓缩回来。 就在避水甲一伸一缩之间,船体已经穿过洞口,一股巨力将陶勋拉到舱顶上紧紧地贴着难以动弹,琉璃屏在刚才的重压下已经碎成粉末,舱内一片漆黑,陶勋凭灵识感觉到船身缓缓地鼓起来,当恢复到下水前一半大小时,船身巨烈震动,然后一个翻转停下来,拉扯的力量随之消失,显然船体已经浮出了水面。 严重变形的船体没有影响阚智钊顺利地打开三重舱门,陶勋出到舱外回头看见惨不忍睹的避水船叹道:“阚道友能做出如此奇妙的仙器,真乃天纵奇才也,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件宝贝大可以畅游四海矣。” 阚智钊十分受用,同他飞到半空笑嘻嘻地收起避水船和避水甲:“呵呵,小意思,小意思,做着玩儿,哪能入老弟的法眼。”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在船中灌水既为了令船体深入水中,亦可令船中之水与深水区的压力相抗,以免船身被压成铁条,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是亲身经历一番哪能知晓进入深水区后当如何应对,道友真不容易呀。”陶勋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阚智钊要花六十年才找到雚疏的踪迹,不过他略略惋惜地说:“只可惜抛开舱内的重压不说,光往舱中注满水就不适合凡人生存,只能供我辈修仙之人使用,未免有所遗憾。未知这两样仙器的炼制方法肯见告否?若能共同参研参研,说不定能弥补此一遗憾。” 阚智钊干笑两声将话题岔开,指着脚下浩淼无边的水面道:“看,下面就是栎泽,据称比当年的云梦泽还要大数倍,刚才我们经过的水下深渊就是连接易戴之山两界的唯一通道,雚疏出没于山谷木实林中,我们还要着实赶一番路哪。” “易戴之山居然内有两重天地?”陶勋惊讶万分。 “哈哈,是呀,每一座大荒仙山都有秘密,我不过侥幸知道而已。” 事涉秘密,陶勋没有继续追问,情知就算追问,阚智钊也必定不肯透露,只不知道易戴之山还有多少秘密?他对易戴之山的秘密到底掌握多少呢? 陶勋生出身不由己、被人利用的感慨,尤其当阚智钊表现得神神秘秘和躲躲闪闪的时候越暗中提高了警惕:关于雚疏,肯定不象阚智钊说的那样简单。 栎泽远比陶勋看见过的所有湖泊大得多,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到了海洋,当然湖中的淡水否定了他的这一猜测。他们出现的位置在栎泽正中,湖水十分清澈透明,极大的深度令水面现出深深的蓝色,无边无际的水面只有微风轻拂,偶尔微波荡漾,视线所及之处皆水天一色,没有丝毫山峦或禽鸟的影子,水里也没有水族的踪迹,这里的天地元气比他们来的地方还要浓厚两三倍,整个世界纯静得如同雨后新晴的碧空。 两人一前一后御剑往北疾飞,陶勋刚开始尚询问几个疑惑,都被阚智钊语焉不详地搪塞过去后便不再说话,两人沉闷地飞了一个时辰,下方的水面从深蓝渐渐变浅,直到现出绿色来,这时一抹标志着陆地的淡淡黑影远远地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陶勋忽然停下来惊喜地道:“水下的可是凤椤水桬?它们可极为罕见呀,炼制金灵丹必须用到凤椤水桬果。” 金灵丹对于徘徊于修炼瓶颈期的剑仙而言是最好的辅助丹药,能大大缩短瓶颈期的时间,丁柔和孙思正几个人正处在瓶颈期中苦恼不已,陶勋早想炼金灵丹帮助他们却愁找不到凤椤水桬,眼前看到了自然喜不自胜,当即掐起避水诀往水下坠去。 凤椤水桬因其叶如凤尾而得名,此物生长缓慢,结一次果至少需要三百年以上,据说它对水质的极挑剔,只能存活于灵气极充沛、水质极清澈的淡水中,根、茎、叶一点也不能接触空气,因为这些苛刻的生存条件,凡界几乎找不到它的影子,而栎泽离岸十数里外的水下却生长着大片凤椤水桬,每棵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整个水下树林连绵如森林蔚为壮观。 阚智钊惊呼了一声:“且慢!”却哪里能阻挡得了心情亢奋的陶勋,他只得紧接着高声提醒:“小心!” 陶勋甫一接触到水面,凤椤水桬叶冠阴影下突然暴起一个巨大的黑影,一张喷着腥臭气的血盆大口迎头扑过来,獠牙和巨大的吸力提醒着他栎泽平静的外表下其实也潜伏着危险。陶勋瞬移回水面十丈的位置躲过一劫,当他的身影刚刚出现,一个粗大的黑影紧跟着迎面扑到,狂风夹着无数尖锐的冰棱激射过来,威力比凡间最强的弩箭还要强百倍,他只得再次瞬移到数十丈开外,总算彻底脱离被攻击的范围。 突然袭击他的是个庞大的怪物,长十丈余,形状如蛇,尾若鱼尾,背上从头部以后直到尾部长着鱼鳍,脑袋长得跟乌鸦很象,长喙中尽是钢戟般的锯齿,两颗獠牙长出喙外一尺,全身覆盖着厚厚的玄、蓝、绿、褐四色鳞甲,还有赤如鲜血的纹路交叉盘旋于躯体。 阚智钊早知机地远远躲开,怪物一击不中落回水里后他飞到陶勋身边,埋怨道:“老弟怎么如此鲁莽呀,差点被那怪物所伤。” “这是什么怪物?易戴之山怎么会有如此凶猛的生灵存在?” “此怪名唤欹於,自为牝牡,据说其肉的功效不下于朱果哩。它性情凶残,最喜欢吃凤椤水桬的果实,故生长迅,却又因为攻击别的生灵屡屡犯禁而被女娲娘娘的禁制殛灭,故而种群一直维持相对固定的数量。你那样贸贸然飞下去,差点就成为它的美餐。我初到此处时也差点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幸好见机得快,不然就算有仙器护身也难保无虞。刚才还想提醒你来着,可惜你太心急,拉也拉不住。” “下面那么大一片凤椤水桬林,必定有已经成熟的果实,都被欹於占据,实在是浪费。难道道友就没想过办法跟它斗一斗吗?” “斗过,我当然斗过,可独力难支呀,它们的数量成千上万,皆聚居生活于凤椤水桬生长的水域,平常潜伏于树冠下,一有异常便如狼群般倾巢而出,水中度堪比御剑飞行,牙齿咬啮的力量大到连仙甲也挡不住,皮坚肉实不惧仙剑和雷电冰火轰击,其性情刚烈,一旦缠上了你便至死方休,不伤害它们根本不可能取到凤椤水桬果。我虽然很想得到仙果,却也不想犯女娲娘娘的禁呀。” “有没有兴趣现在合作试一试?” “除非不论谁得到了凤椤水桬果都要拿出来五五平分。” “一言为定。”陶勋对凤椤水桬志在必得,立即爽快地应承下来。其实他有绝对的自信独力斗败欹於,考虑到自己对易戴之山的秘密和禁忌知道的太少,这才拉上阚智钊,免得莫名其妙地吃闷亏。 第九章 水下险胜(上) 双方约定用分兵诱敌之计引开欹於,陶勋瞬移到新的位置再次下水试探。 诚如阚智钊所言,欹於在水里的度的确快得如同空中飞行的仙剑,百丈距离瞬息且至,而且不掀起丝毫暗流,仿佛它们用的是水中的瞬移术。 反观陶勋下水后反而被束住手脚,盖因凤椤水桬不能暴露于空气中,故分水诀或避水诀皆不可用,只能转为胎息下水,但这样一来身体在水中遇到的阻力甚大,举动之间慢了许多,欹於的度优势更加明显。 这一次他才半个身子刚刚没入水里,七、八张钢锯般的巨嘴便分上下左右地齐齐咬将下来,他不敢用仙剑抵抗,只抡起两只拳头、飞起两只脚夹着三分劲道分击来袭欹於的脑袋。 欹於在水里是天然的统治者,动作比他可要快得多了,只稍稍地让过他的拳势,血盆大嘴依旧毫不减地咬将下来,拼度它们完全可以在挨拳脚之前将他咬成碎片。 陶勋自然没有用身体试试欹於牙齿是否尖利的打算,一个瞬移躲回三十余丈的高空中。 十几个欹於紧跟在后跃出水面,至二十余丈力竭而坠,半空中响起一片钢牙咬啮时的金铁撞击般的声音,烈烈齿风刮得人隐隐作痛。 陶勋在空中暗自感叹,这些怪物的度委实太快,他预先计划的利害手段一样都不及施展就被逼出水面。 与此同时阚智钊在两里开外开始按计划动手了,深知欹於厉害的他没有亲身犯险,陶勋临时画了几十道灵符给他,一道灵符打出去后就有一个拟人的幻影扎进水中,连激起的水花都跟真人一模一样,不愁怪物们不上当。 果然,水下的欹余一窝蜂地出现在阚智钊的下方水域,一个凶猛的扑击将灵符落下处搅起一团巨大的浪花,水面顿时翻腾不已,水波下十余个黑影兀自窜来窜去不肯罢休,陶勋开始拿出准备好的灵符一张张往水里抛,引得十六个欹於在两地间往返奔忙不停。 哪知道水下的这群欹於不笨,初时尚一窝蜂地两地奔忙,上了几次当后便分成了两群,各自守住一个目标在水下虎视眈眈。 这一下倒令陶勋大感意外了,因为阚智钊先前赌咒誓地说欹於的智力十分低下,而且每次行动必定全体同行,绝无分兵的可能,眼前的情景显然表明这个说法根本不成立。 阚智钊在另一边悻悻地大声道:“真是怪了,我都不知道这些怪物什么时候开了窍、转了性,看样子它们不好糊弄了,怎么办?这些符还要不要继续扔?要然不算了,凤椤水桬不要也罢。” 陶勋想了想答道:“不忙,既然骗不了它们,索性就捉住它们,等采完凤椤水桬果再放它们出来,这一次围上来的数量不多,只有十几个,应当花不了多长时间。你那边继续稳住它们,我收拾完这些就过来。” 要捕捉欹於,话说得很轻巧,真要办到却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他们手头上有能克制它们的现成的工具可用。陶勋的想法也很简单,刚才两次遭袭时欹於都跃出水面衔尾追杀,在水里难以对付它们,只要引得它们跃到半空,在离开水的空中还怕它们反了天去么?他手头的绞云罗有一妙用,将它和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结合使用,可以平空摄物关进宝盒内的芥子须弥世界。 有句老话叫做“计划总没变化快”,陶勋仗着瞬移的功夫再次下水然后瞬移脱离回半空,这次居然只有一个欹於跃出水面追杀,余下的七个全都呆在水面下没有跟进。 他强忍住动手的念头,没有急于使出法宝捉拿单只的欹於,返身再次以身诱敌,可是反复引诱之下仍每次只有一个欹於跟出水面,令他的如意算盘落空。如是三番四次,逼得他他只得本着能抓一个是一个的原则用绞云罗捉走一个关到宝盒里。这之后任他如何诱敌,怪物们再也不肯上当,他连试十数趟,差点被怪物咬着再也没有收获,只得无奈地放弃这个计划。 阚智钊传音过来劝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你我都不是专门来对付它们的,什么准备都没做,办正事要紧,免得误了界障开启的时辰。” 陶勋丝毫不为所动:“不得到凤椤水桬果我决不罢休,你要退出就退出吧。” 阚智钊十分笃定:“嘿嘿,你该不会是想甩开我独吞凤椤水桬果吧?你若不急,我更不急,我时间比你充足。只提醒你一点,悠着点,别玩出差错来,伤着自己就划不来了,错过离山的时机更加不值。” 陶勋没理他,心头盘算了一阵,从宝盒里取出九块温玉全合在掌心中,默念一阵咒语,但见掌中一道亮光闪过,九块温玉没了踪影,接着他整个身体里透出刺目的白光,白光快地旋转一阵在一声轻脆的“喀喇”声后消失,半空里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十个陶勋。 这便是他用上了《天册》的仙术“身外化身”。九块温玉分别成了他的九个化身,连同真身在内的十个身体样貌、衣着、气息均一模一样,各自的动作、神态各不相同,活灵活现,不辨真伪。 随着一声整齐划一的轻叱声,十个身影先混在一起飞快地乱转一通,然后分开来以百丈的间距散成一个圆圈同时扎进水中。 他一进水,立时现到不妙,也不知是碰巧还是他倒霉,七个欹於同时往他真身咬过来,至于其他九个化身根本没被理睬。 他赶紧用瞬移连同化身一道回到半空,尔后真身立即换了个位置重新与化身一道钻进水里。也不知是他运气不好,还是那些欹於太过聪明,这一次他的真身仍没能逃脱七个怪物的合击,只得再次退回来。 如是者再三,陶勋的怒火被激了起来,他干脆收起身外化身法术,用最快的度刻了道复杂的玉符收进身体,瞅准欹於聚集处落下去。 一进水中,七个怪物分出三个从不同方位上前包抄,冷森森的牙齿隔老远就透出阵阵寒意。 陶勋不躲不避,任凭三张大嘴咬啮,他对“金刚玉璧符”很有信心,据说是天界的仙人常用的护身仙符的一种,他以上品美玉刻出此符护身,足以挡住一次上品仙剑的一击,只要挡住怪物们的第一轮咬啮,让它们的动作稍稍迟缓那么一点点,绞云罗便可挥出它的威力将它们尽数捉去。 世间的事就是那么不顺,又或许是陶勋今天真的走背运,看起来不可能生的事偏偏就生了,三副钢牙同时咬上他的身体,锐利的尖牙毫不费力的撕破了“金刚玉璧”形成的护壁,爆裂的仙符形成一次剧烈爆炸,将十数丈范围内的数千斤水掀到半空中。饶是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仍然没能对欹於的动作造成丝毫影响,尖牙势如破竹地刺进陶勋的皮肤,顿时血光迸现。 陶勋的印象中自己好长时间没流过血,脑子里一时木了,只到从伤口处传来一阵刺痛才让他醒过神来,他的脑袋、左腰以及肩至胯部分别被三副钢锯似的利齿咬住。 很幸运的是他居然没有被咬碎,这当然不是因为他骨头特别硬或者皮肉特别粗厚,而是由于当欹於的利齿咬进他身体之后,每每在关键时刻救他性命的、身体里的神秘力量再次出现救了他的命。 第九章 水下险胜(下) 不过跟以往经历不同,这一次并非**仙衣起作用,因为即便**仙衣也被欹於的利齿咬出了细小的破洞,真正挡住怪物利齿进一步破坏的是另一件东西,一件隐藏于**仙衣之下的东西,他的肉眼看不见,但却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得到,这件比**仙衣更古怪的东西出现的时候从身体深处冲出了一股不辨暖凉的气息,这股气息比**仙衣散出来的独特气息要精纯亿万倍,一般亲切万分的感觉一闪而过,它的突然出现和离开一如既往的短暂。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短短一刻,三个欹於出一声悲鸣齐齐松口倒退三尺,它们的两颗獠牙都生生地留在陶勋的伤口上,牙根上尚留着几丝鲜肉,血腥味弥漫了附近水域,所有的欹於极有灵性,见同伴吃了亏,被吓得作鸟兽散。 陶勋乘受伤的欹於不及逃跑,立即用绞云罗将它们收掉,同时神识一扫,见余下的欹於,正纷纷高往凤椤水桬林的阴影下遁去。他恨恨地将嵌在肉里的六颗欹於獠牙取下,**仙衣上的破洞随即自然复原,而身体上的六个血窟窿则一时难以愈合。他动念将**仙衣变回如意乾坤袋,一抖腕将六颗穿透**仙衣的欹於利齿收进去,扬手唤出天心剑,怒冲冲地杀进凤椤水桬林深处。 凤椤水桬林最高处达二十丈,顶端距水面有十丈左右,在这个深度从水面照下来的光线已经根弱,再加上凤椤水桬浓密的枝蔓遮挡,林下按理说应当漆黑无比,实际上满不是这么回事,林下床底散落着无数堆骸骨,每堆骸骨无一例外地出淡淡的、冰冷的蓝光,光芒只延伸出十丈左右,所以从水面上无论如何看不出来,但在水中无数堆骸骨出来的光芒连成了一片,于是在水底十丈范围内形成一个蓝色的世界。 陶勋无暇欣赏这副水底的奇景,吃这么大的亏后他是动了真怒,神识早扩展到最数里范围,这个范围内的一切动静都在他的绝对掌握之中。他原先对瞬移术能不能在水中使用没有把握,现在看来瞬移术在水中的效果虽然没有地面上好,但也远出他的预料,地面上瞬移时出点和目标点同步出现,而在水中有极其微小的时间差,这个时间差将他的移动轨迹暴露出来,不过纵然别人能看到移动轨迹亦无法避开,他的度着实太快了,相形之下欹於倒成了不折不扣的蜗牛。 陶勋没费力气便追上逃走的欹於,经过它们身边时甚至懒得顺手将最近的两个捉进宝盒,他的目标不是这几个怪物,而是一里外的一堆骸骨。 他的身体在水中带出一条虚化轨迹,锋头所指处的骸骨堆空间出现了不易察觉的扭曲,当他的身影和剑光撞到一尺前,目标处空间扭曲的幅度用难以想象的度放大了数倍然后又立即消失,从里面迎头飞出三点白光。 三点白光的度比欹於的度快出一倍,陶勋早用神识辨识出那飞过来的东西正是刚刚击破了**仙衣的欹於利齿,三颗利齿出现的时机、力度、角度、运行线路都拿捏得极其巧妙,将他可能闪避的线路全部封死。 以欹於利齿之利就算搁在原处不动,他用瞬移的度撞上去肯定落个被击穿的下场,好在以太元仙力运用瞬移术的最大好处就是无论在哪一点上都可立即转向,且丝毫不受惯性的影响,在水中阻力增大的情况下亦是如此。 他的身形立即往后疾退,转眼间跟攻来的三枚利齿拉开一丈的距离,然后天心剑夹着奔雷般的气势猛击上去,恨不能将它们击成粉末以消他心头之恨。 然而,只听得嗤的一轻响声,天心剑强盛的剑光黯淡失色,他的心头受到猛烈撞击,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几乎脱口而出,这一下竟是小小的欹於利齿毫不费力的击破了他的天心仙剑,剑体被毁,连带他的元神亦遽然受创。 三枚利齿击毁天心剑后度丝毫未受影响,继续飞快地冲陶勋飞来。 陶勋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连续做出几个规避动作,同时施展几个隐遁法术和阻击仙术,试图避开和阻挡它们。 然而利齿丝毫不受欺骗,更不受他以仙术阻截的影响,死死地盯住他,不可阻拦地尾随而至,三两下就逼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这时,陶勋周围又出现了十数个欹於的身影,它们极为默契地配合着对他围追堵截,摆出一副誓要置他于死地的架势,三枚利齿的度也加快许多,在它们的合击之下他只能仗着瞬移术被动闪躲,无暇出手对付那些怪物。 觉陷入困境后,陶勋的心头不自然地闪过一丝慌乱,犹豫要不要用瞬移术脱身走掉算了,身上的伤口和天心剑的被毁他都能忍受,可一想到阚智钊的嘴脸他便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脑中飞快地盘算起反击的办法。 对于欹於只能捉不能杀,前提是解除三枚利齿的威胁,它连天心剑也能轻易击毁,绞云罗结合宝盒的力量也不一定管用,或许只有他身体里潜伏的神秘力量能克制它们,但是他没胆量拿身体赌运气,要知道肉身被击伤了可不能如**仙衣一般自动复原呀。 一想到**仙衣被击伤后立即自动复原,他的脑海里便似夜空中划过了一道闪电,一个大胆的猜想立时浮上心头。他迅地闪避几下,将三枚利齿同欹於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点,下一刻一道白光闪现于他身体前方,三枚利齿钻进去后,但见那团白光闪亮了一下,整个便没了动静。 陶勋喜不自禁地大叫:“成了!成了!” 原来,他刚才突然间想到,仙衣能自动修复是因为许仙衣的须弥空间里有天然的太离元火保护,太离元火是极品炼器鼎火,以**仙衣变化成的如意乾坤袋属摄器类仙器,或许能对付欹於利齿。他冒险一试果然大获成功,被摄进去的三枚利齿还没来得及产生破坏作用就被熊熊太离元火烧成青烟,刚才的闪亮是蕴含于利齿中的仙灵之力被烧化的结果,这亦证实他的猜测,这三枚利齿是被人炼制过的仙器,而非天生之物。 没了最大的威胁,余下的欹於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他用水中瞬移术加绞云罗的摄物功能很快便将它们大部捉进宝盒中。 这一次欹於似乎很笨,没有一哄而走,反而前赴后继地冲上来,逼得他只好再接再厉将它们捉了个干净。清除完附近欹於的威胁,他找到天心剑坠落的地方,落在河床底淤泥中的仙剑断成四截,已经完全报废。 收起残剑,陶勋小心翼翼地将如意乾坤袋护住身体,走到那堆攻击他的骸骨前方立定,取出一块玉石拿在手里一晃,玉石被切削成九块玉牌和一柄小小的玉剑,他凝神在玉牌和玉剑的两面刻下仙符,然后以骸骨为中心用玉符摆出一个简单的图案。 在这个过程中骸骨上方的空间扭曲了两次,每一次均射出三枚欹於利齿攻击,都被早有准备的陶勋轻松破解。 布置完一切,陶勋选择了一个方位,一边脚踏罡步,一边念动长串咒语,九枚玉符各出一道白光射定骸骨中心,随着他踏步和念咒完毕,九道符光聚集处形成一个白色的漩涡,他将玉剑往漩涡中心掷过去并大喝一声“疾”。 漩涡变成一道金光,金光中出现一个身高三丈、肩阔八尺的金甲神,金甲神刚一现身,立即迅猛无比地抡起金狼牙棒猛砸向他。 第十章 拷神索物(上) 陶勋甚至连金甲神的模样都没看清,就见周围的蓝光全换成金光,仿佛从金甲神兵刃上出来的磅礴力道不但要将他的身体压扁,更要将他的魂魄砸散。 他不慌不忙地掐了个手印迎上去,金甲神的赫赫气势立时被遏制住,漫天的金光倏忽消失得干干净净,硕大的狼牙棒变成没有实质的光影徒然穿过他的身体而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他紧接着又动一个仙诀,九道玉符再次生出白色光芒牢牢地照定金甲神,令其再也不能动弹。 他双掌轻轻一拍,符光化成赤红的火焰焚烧金甲神,一阵惨嚎声响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他再拍一次巴掌,那火便停了,符光化成一个光栅牢笼,将金甲神关在里面。 只刚才那短暂的一下,金甲神的神色已经变成灰败,身体兀自战栗不已,见火停住赶紧向陶勋跪下磕头求饶:“上仙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陶勋冷冷地道:“你先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敢有隐瞒不实,便叫你再尝一尝赤狱业火的利害。” “是,是,是,小神一定老实回答上仙的问话。” “你是哪方神将?为什么要在栎泽里兴风起浪?” “小神名唤洄淆,是第五层天界元明文举天的七等金甲巡山神将,后被葛仙翁拘下凡界守护九转丹鼎,因为一时疏忽失察被阴魔觑隙侵入,导致一炉七还度劫金丹被毁,惹得葛仙翁震怒降下重罚,受刑的时候却阴差阳错地出现这里,后来就在此处修炼,时时以重回天界为目标。小神在此一向谨小慎微,并无劣迹,刚才冒犯上仙之举完全是个意外呀,求上仙大人大量饶恕在下吧。” 这番说辞不用多想都知道必定多有不实,陶勋见洄淆避重就轻不肯说实话,将巴掌又轻轻一拍,赤狱业火立时充塞整个牢笼。 洄淆被烧得厉声惨嚎,苦不堪言,却嘴硬地连声高喊:“上仙手下留情啊,小神的供述句句属实,求您不要冤枉小神呀。” 陶勋闻得恼怒,便将赤狱业火停住,指着他斥道:“我平生不冤枉一人,不妄伤一人,今天让你死个心服口服。易戴之山乃凡界西大荒仙山之,这栎泽中的欹於乃是天地间的灵种,仙鳞之属,恐怕普通的天界仙人也不能控制众多,你一个巡山神将凭什么能做得到? 欹於虽是灵种仙鳞,却愚笨懵懂,就算他们突然间懂得了分进合击之术,也断无可能看破我的身外化身仙术,除了你指示他们之外还有何人能分辨出我的分身虚实呢?易戴之山天生万物本自任人取用,你凭什么霸占凤椤水桬林,不许别人采撷果实?” 洄淆吭哧了半天无法驳诘,只好反复抗辩道:“纵然这些小神的不是,亦无死罪呀。” 陶勋冷笑着指点四周骸骨:“那这四周尽目皆是的欹於骸骨呢?你敢说它们跟你没有关系吗?我也不再拿赤狱业火烧你了,只为这一桩事在你心中下一个青炼诛心火咒,你要不要试一试?” 吓得洄淆一哆嗦,青炼诛心火是专门对付天地五仙中神仙的夺命咒火,往往应一事而下,只要被下咒者回答时有违心不实之言,立刻被此火烧得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他显然没料到陶勋知道青炼诛心火咒,更没料到他能施展此咒术,见熬不过了只吓得磕头如捣蒜般道:“上仙饶命,小神还有下情陈述。” 陶勋冷冷地道:“讲吧。” “上仙所料不错,小神的确不是巡山神将,而是驭鳞神将,天地间的水族皆归鳞部统属,所以我才能控制得住这一片凤椤水桬林水域的鳞鱼。小神因求返天界心切,不合一时起了贪念才想霸占凤椤水桬林供自己修炼。欹於生性残忍好斗,湖底的这些骸骨都是他们自相残杀留下来的,小神只初来之时为了止住它们自相残杀,不得已杀了最凶悍的几个罢了,此后便再没有杀过他们,请上仙明鉴。” 洄淆正说得惨兮兮,却觑见陶勋铁青着脸伸手虚空画出个符咒图形,指尖上泛出萤寞青光,可不正是青炼诛心火咒么? 他吓得赶忙连声大叫:“上仙饶命,饶命啊!” “哼,贼子安敢欺我?你指使欹於袭击我们,哪里只是想要霸占凤椤水桬林怕我们染指,分明是想乘机夺取我们的内丹、生魂给你炼化。易戴之山有女娲娘娘的禁制,凡杀生者都受天殛之刑,你要真动手杀了欹於此刻哪还有命在?看来不给你下咒你是不肯说实话的。”陶勋一边说一边将指点下去,青光一沾洄淆的身体便不见,倏尔又出现在他的三个丹田位置。 洄淆哆嗦了一下,气色更显灰败,痛哭流涕道:“上仙明鉴,洞烛秋毫,小神的机巧心思都瞒不过您,只盼上仙怜我修行数世不易,千万饶我一遭。小神自落入栎泽后,日夜苦思返回天界。我们修神的最可怜不过,一旦被拘下凡界便是应了一劫,想要回天界只有三途,一是将拘神之人吩咐办的事办个功德圆满才算消劫,否则便只能偷偷寻个天地灵气充沛的所在重新修炼神功渡劫飞升回天界,这是两个正途,还有一个别途是做道行高深的修真的力役,跟随他渡劫飞升。 小神流落到此,只有重新修炼一途可走,易戴之山固然是个修炼仙术的上佳所在,然小神求成心切,不耐千年苦功,见此处遍布凤椤水桬才生起了走捷径的念头。小神是没有肉身的灵体,不能直接食用凤椤水桬果,便借用驭鳞神术先驱使欹於食一枚凤椤水桬林果,待仙果效力散入血液中,令其吞食其它鱼类,则其必受女娲娘娘的禁制而遭殄灭,小神乘机血食,每月一次,至今约有五千之数。” 陶勋厌恶地道:“你为了一己之私,残害无数生命,其心可诛,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岂能留你!” 洄淆辩解道:“请上仙暂息雷霆之怒,欹於纵是灵种,夙非人灵,天地不仁,所生万物本自任供人取用,神之取牲譬如人之取食,小神之过在于杀伤过重,微伤天和,然亦罪不至死。” 陶勋更加愤怒:“你还要狡辩,欺我不知太上老君之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取的是众生平等、一视同仁的意思么?你为一己私欲害死这么多性命,方才我要是道行浅一点便也要着你的道,可见你性恶嗜杀,将来不是一尊凶神,就是流落丹界祸乱于凡间,我岂能轻易饶你!” 洄淆悚然拜道:“小神被邪魔迷了心窍以致伤了上仙仙体,幸上仙法力无边又有苍天垂青才未蒙难,小神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足以赎其罪,有道是蝼蚁尚且偷生,求上仙看在小神修炼不易的份上饶我性命吧。” 陶勋有点奇怪,他对自己受伤一事并没太放在心上,生气的是洄淆害死了数千欹於,没想到在洄淆眼中恰恰相反,根本没将这事当作罪过。他哪里知道,天凡有别,天界和凡界的观念并不太一致。 神居天界之中地位最是低下不过,常被该界的天仙役使,天界天仙灭一个小神比凡人碾死只蚂蚁还要容易,神灵得罪了天仙基本上死定了。凡界中能用拘神咒拘神的要么是五仙中的地仙,要么是已到渡劫期的准天仙,而这两类仙人的实力早已凌驾于神之上,亦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第十章 拷神索物(下) 其实这一次也是合该洄淆倒霉,陶勋一出现在栎泽就被他现,他以神眼暗中探查后现陶勋的道行至少在渡劫或者未渡劫之间,对于这样的高手如果能成功夺舍便可占据其功力,只差一步之遥就可以肉身飞升成天仙。 面对如此诱惑,尽管洄淆从陶勋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但暗中反复试探之下确定了陶勋身上尚没有渡劫期的征候,反复权衡之后贪念终于压倒了理智,再加上他手头有秘炼的法宝欹於齿,于是决定行险一搏。只是他万万也没料到陶勋是一个论道行早应该渡劫飞升却偏偏没有丝毫渡劫迹象的修仙异类,他这下栽到了家,连性命也快不保。 洄淆见陶勋面色仍旧不豫,便道:“栎泽的水下多宝物,凤椤水桬果更是一绝,小神自居此间来搜罗到不少,愿尽献于驾前。”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反应,见陶勋嘴角露出嘲笑,恍然大悟:陶勋本就为凤椤水桬果而下水,只是被受他控制的欹於袭击而没有成功,如今连他这个幕后的指使者都已经降伏,阖泽的凤椤水桬果自然是任他采取,哪轮得到他再做主了? 他赶紧补充道:“小神糊涂,以上仙的道行哪里看得上区区凤椤水桬果。栎泽之下有一个巨型铜矿脉,小神为了炼制金身,每日驱使欹於采集,暇时炼取精铜,已经积存了一百余万斤,请上仙笑纳。” 五仙中神、鬼二仙可以炼制金身,一则借金身享受人间的诸般祭祀、供奉以增加修为、积累外功,二则战斗时附着在金身上后法力增大数倍至十数倍,就象以前在竹云谷曾遇见过的凶神髡,附在剑身后神通无边。 陶勋闻言暗暗心惊,真要被洄淆用上千万斤精铜做成金身他亦没把握取胜。此外,他对一百万斤精铜的礼物颇为心动,铜钱是民间最主要的流通货币,但天下极度缺铜,铜的价格很高,许多不法商贾利用朝廷钱法的混乱将铜钱熔掉铸成铜器,或者铸造成色不足的劣质铜钱投机倒把获取巨利,这些行径搅得民间流通的铜钱数量远远不够,铜钱的质地越来越差,普通百姓备受其害。 他面上不露声色,心里盘算起如何用得到的一百万斤精铜为百姓做善事。 洄淆哪里知道陶勋的心思,只以为他仍不满意,便又道:“瞧我这记性,上仙的仙剑不小心被小神的破仙钉毁损,小神理应赔偿,只是急切间没有现成的仙剑,小神愿将多年来收集到的十七斤血燔石奉上,请上仙不要嫌弃。” 陶勋心头又是一乐,据《天册》记载,血燔石是天界最常用的炼剑材料之一,凡间几乎没有这种材料,用它炼成的剑称为“天剑”。他有心试试洄淆还有哪些宝贝,装作不满意的样子,作势欲拍掌动赤狱业火。 洄淆果然上当,急叫道:“小神该死,在栎泽深处的七岢渊之下有一条青瑡玉脉,可惜那里太深,水中压力巨大,便是欹於等闲也到不了,小神法力有限,这些年来想尽办法也只采集到总共三尺见方的青瑡玉石,情愿全部尽献给上仙作为赔偿。有了此物,只等上仙到辟离洞天取到九龙木和枬犀石,再觅到一只极品仙鼎,炼成出九龙神火桩亦不是件难事。” 陶勋暗暗狂喜不已,九龙神火桩是跟传说中的太乙真人的九龙神火罩同一系列的无上法宝,只是威力稍差一些,放在天界也算厉害的法宝,如果被他炼制出来,相信凡间没有人能抵挡得住,更何况这种用天界材料、天界制法炼制的法宝不但可以用来辅助抗击天劫,还能渡劫飞升进直接带入天界。想一想,要是他早有九龙神火桩,哪里还会在通天教的剑阵下吃亏,被他们狼狈地撵得昏头黑脑地误入易戴之山。他压下心头狂喜,不动声色地继续做出拍掌的动作。 洄淆惨嚎道:“除了几十块墨水晶外,小神便一无所有了。” 陶勋见他似乎不象作假,停手问他:“你的那几枚欹於齿钉是怎么回事?” “此物名唤破仙钉,是小神用欹於的利齿所炼制,欹於齿是辟易错的一种,它还有一个别名叫做‘破仙’,辟易错取千军辟易之意,是因为此类天材性质殊异,专克五行,举凡仙器法宝莫不以五行为根本,故而遇上这类法宝无不立碎,欹於齿在辟易错中只能算下品材料,亦威力非凡,别说凡界的仙器法宝就算天界下品仙器法宝也当不住它全力一击。 可惜欹於齿极难得到,只有活了一千年以上的欹於两颗獠牙才能用来炼器,而欹於生性好斗,时时自相残杀,能活这么长的已经极少。取齿时也有许多讲究,最重要的一条是必须从活着的欹於嘴中生生拔下来,千年欹於凶悍异常,根本不受五行器物伤害,它的牙齿又是天然的专破仙器法宝的异物,等闲的天界散仙也不是对手。栎泽的欹於有不下十万之数,长到千年以上的只有二十四个,这些年我想尽办法也才取到十六枚,炼器的时候损毁七枚,只剩下九枚,方才已经尽数被上仙……”说到这里,洄淆拿眼偷瞄陶勋,再也说不下去。 “哼,你那九枚破玩意儿已经被我用太离元火烧成了灰。” 洄淆闻言惨哼了一声,叩道:“原来上仙竟是从天界中三天下来的,难怪那十六个仅存的欹於也伤不到您,小神有眼无珠冒犯于您,实在死有余辜矣。”太离元火就算在三十六层天界也不是普通天仙能使用的,他对陶勋的实力又看高了一层。 陶勋也没说破,只淡淡地道:“欹於被拔掉了獠牙会不会死?” “那倒不会,不过没有了獠牙的欹於多半会被同类咬死。” 陶勋微微皱皱眉头,被拔掉牙的三个欹於不好安置,放回栎泽多半是个死,宝盒内的须弥世界不适合活物长期生存,若带回凡界多半要被仙道中人捕杀。他收起双掌背在身后:“看来你对易戴之山很熟悉?” “不敢当熟悉两字,凡界的大荒仙山和海外仙山对天界而言也很神秘,不过这些仙山再好,到底比不过天界,天界天仙都不敢下凡,只有一些仙兽偶尔才会在凡界仙山出没。小神只是因职责的关系对凡界诸仙山的水境知道得多一点,要是想了角易戴之山详细的情况,上仙可以找出没于此山的仙兽雚疏打听。” 陶勋对洄淆话中那句“天界天仙都不敢下凡”很是纳闷,他知道被拘下凡的神将不能透露天界的秘密,所以也没追问,只就自己很感兴趣的问题问道:“你对雚疏熟不熟悉?怎样才能找到它?如何才能取下它头上的角?” “雚疏是陆上仙兽,小神掌驭水族,分所有别,不太清楚它的情况,只知道它们常到易戴之山辟离洞玩耍。呃……小神劝上仙放弃取它头上独角的打算。” “为什么?” “雚疏乃上古仙兽,其远祖曾被女娲娘娘拘为力役采取五色石炼化补天,有功德于天下,它们在天界备受天仙爱护。况且雚疏角是上等辟易错,胜过欹於齿千倍,起怒来以角抵人百里之内能取普通天仙性命,据说只有第二十五界皓庭霄度天以上的天仙才能抵挡。而且据我所知,雚疏出行必有第九界赤明和阳天二等以上神将相伴,上仙若要强取恐怕……” 第十一章 木实谷中(上) 陶勋心头一懔,忽然想到:如果以雚疏角炼制成的仙器流入凡间,不知会带来怎样一番灾祸,阚智钊诓我替他取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轻笑一声掩饰道:“炼制九龙神火桩尚需离火神将为灵,正好拘雚疏的护法神将充任。” 洄淆陪笑道:“上仙法力无边,小神多嘴了。小神听说要捉住雚疏最紧要的一条是别让它离开你的视线,否则一切休提,至于如何取角便不得而知。” 陶勋点了点头,绷起脸冲洄淆道:“你在此境杀生太多,本当灭了你以祭天道,念在你修行不易的份上暂且饶你一次。” 洄淆狂喜,感恩戴德地磕头道谢不止。 哪知道陶勋的语气一变:“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要拘你为力役,免得你继续荼毒栎泽水族,你损毁我的仙剑,就罚你做我新炼仙剑中的神灵。” 洄淆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也不敢反对,苦着脸说:“求上仙慈悲,千万要炼一把能带入天界的天剑才好。”凡间的仙剑、仙器、法宝因为品质差飞升时不能带入天界,洄淆返回天界的希望全牵在陶勋身上。 “哼,那就要看你能不能将功折罪了。”陶勋忍住笑继续板着脸对忐忑不安的倒霉神将喝道:“想要我炼出天界仙剑么?你说的青瑡玉、血燔石、墨水晶、精铜在哪?对了,还有凤椤水桬果。” 陶勋回到水面上,阚智钊立即迎上前来,只管紧张地他问是否拿到凤椤水桬果,对他手臂上的伤口恍若未见。 陶勋不快地道:“道友好轻闲呀,学生幸不辱命,早着性命威胁总共共采集到一百三十枚果实。” 阚智钊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点过分,尴尬地道:“嘿嘿,老弟真是厉害,下去半柱香的时间就拿到了一百三十枚凤椤水桬果,虽然受了点小伤略略受些惊吓,终还是赚了。老弟劳苦功高,我看改按四六分成,你拿六。” 实际上取凤椤水桬果的整个过程中,阚智钊最初出的主意没奏效,后来的争斗全是陶勋一人独当,他没半功劳而坐享其成,居然还好意思白拿四成,脸皮可谓比城墙还厚。 “一柱香的时间?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吗?”陶勋颇觉意外,他与欹於、洄淆缠斗多时,还到洄淆的巢穴走了一趟搜括到许多材料,至少花掉两个时辰? “是呀,我原以为最少要三五个时辰,老弟法力无边令人高山仰止哪!”阚智钊随口恭维一句,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嗯,那个啥……凤椤水桬果呢?” 飞出栎泽水域,面前呈现出一片广袤的草原,这里似乎没有季节界限,四时花卉一时齐放,绿茵茵的地毯上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扑鼻的郁香让人醺醺如醉,绿野与天际的分界之处黑影隆起,那就是山脉了。 两人飞出两百余里,草原渐渐消失在山脚的树林当中,树林汇聚各色奇珍树木,紫檀、珙桐、榉、水杉、花梨、黄杨、椴、蜡梅、玉兰、柘树、木香、乌桕、银杏、金叶榕等等,粗略数一下不下数百种,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来。 树林顺着山坡越来越茂密,两人沿起伏的山势渐飞渐高,突然间就置身于一片浓厚得无法用神识看穿的云雾当中。 阚智钊带路熟络地在云雾缭绕中穿行,时不时左一弯、右一绕、上一蹿、下一跳,无数次险而又险地避开了突然出现的暗峰突岩,陶勋自分要是没有他带路铁定会撞破无数次头。 进入云雾区一个多时辰后,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形的巨力,天地间仿佛没有了上下左右之分,令人感觉任何一个方向都是地面,陶勋一时不知所措,只觉得冥冥中四周的景象似乎被人扯着无序地乱转,又好象有无形的手拽着他的脑袋毫无章法甩动。 阚智钊麻利地拿出一颗光灿灿的真珠,毫光射出数丈开外,将两人的身体包在其中,令人晕眩的感觉这才消失。他笑嘻嘻地解释道:“这个地方名叫迷荒谷,**八荒都颠倒混乱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被困在里面一个多月,后来应急做了这颗经纬分向珠才逃出来。” “此珠应当跟司南车是同一类器物吧?” “也不尽然,司南车始终指向南方,我的经纬分向珠只保证效力范围内的方位固定不变。呆会儿出了迷荒谷我们是不是头下脚上还很难说哩。” “那也很了不起了,阚道友能做出这样的仙器不愧为奇才矣。”陶勋的这句话自真心,他暗暗查看了自己的腾云术定星盘,里面抖动得十分厉害,图象里乱成一团,什么方位也看不清,不禁叹道:“此处该不是有某个仙阵护持吧?” “你猜对了,打从咱们进入云雾区开始就已经进了一个仙阵,叫做八荒迷仙阵,据说是女娲娘娘亲手所立。娘娘是个大慈大悲的人,只欲让人迷失方向知难而退,故而阵内不曾设下伤人的机关,困在其中最多三个月就会被送出去。迷荒谷的位置靠近阵眼,也是仙阵威力最大的地方,过了这一段就没事了。” “你对易戴之山如此熟悉,全都是你亲自探索出来的吗?” “这个……那个……嘿嘿……还有半个时辰当可突破仙阵,出阵就是木实林,咱们的目的地就快到了。这一趟有老弟作陪就是不一样,上回进阵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这个位置,这一次居然只花了一刻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 “一刻钟?”陶勋再次大感意外,明明已经在浓雾区中转悠了两个多时辰,怎么在阚智钊看来只有一刻钟呢?他没有说破,只将警惕心更加重了几分。 不知不觉间四周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穿过最后一缕云雾,两人出现在一处细长的石梁上面,石梁象把伸出悬崖的利剑孤悬于半空,突出于一个巨大的盆地边缘,盆地着实大得惊人,足有百余里长宽,里面全被金黄色覆盖,在阳光照射下明晃晃的,从下方顺风飘来的微风里夹着阵阵稻谷成熟时特有的清香。 果如阚智钊所说,离开浓雾区时两人真的是头下脚上斜斜地倒立姿态。 调整好姿态,陶勋揉揉眼睛运目力仔细看去,不由得失声惊问道:“阚兄,我没看错吧,那些是长在树上的稻谷?” “呵呵,没错,是长在树上的稻谷。下面就是木实谷,雚疏出没的地方。” 陶勋不待阚智钊引路,一个瞬移扎进木实林中,仔仔细细地打量一棵三十余丈高的大木实树。 此树跟南方的大榕树颇有几分相似,但要远远高大得多,主干约四、五丈直径,无数粗大的根茎从地下伸出连接着树枝,枝繁叶茂的树冠覆盖了数十丈直径的范围,巨大的树叶形状如倒放的禽卵,顶端密密麻麻的树枝上结满稻谷模样的果实。 陶勋摘下一个果实在手中端详,手中之物根本就是稻谷的放大版,长一尺、宽三寸,捏破外皮里面是**、透着脂玉般色泽的果肉,散出新米的气息;掰下一小块放到嘴里咀嚼,一股稻米的清香直透脑髓。他爱不释手地抚mo着手中的木实果,忽一阵感慨涌上心头,眼角不觉湿润。 “此树名叫木实,结的果又名木禾稻,跟普通稻谷一般无二,上甑蒸熟吃,满口清香,精神陡长,可疗数日之饥。”阚智钊卖弄似地摇头晃脑做介绍,走近前看见陶勋的模样不由得奇怪,问道:“老弟想到什么伤心的事?” 第十一章 木实谷中(下) 陶勋道:“百姓稼穑多艰,而地产不丰,租赋繁重,故民多饥馑,经年食不果腹者十之七八,一逢天灾往往饥馁遍野,哀啼恸天,粮食不足为凡间之大恶一也,若能在凡间广种木禾,庶可大解百姓之苦乎。” “呵呵,原来老弟在悲天悯人哪。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惜做不到,木实树的生长条件异常严苛,尤其对天地元气的浓度要求极苛,故只能生长在大荒仙山之中,试问你在凡间哪里能寻到似这里一般优越条件之所在?强将木实移栽到凡间绝对成活不了,你还是绝了这样的念头吧。” 陶勋知道他说的在理,黯然打消了移植木实树的念头,不过面对眼前无数的木禾稻自没有不取用的道理。他施展出一个法术,生出一阵狂风吹过木实树,将树上成熟的木禾稻十之**卷进了宝盒内贮藏。 阚智钊生怕他施术引起的动静太大,赶紧劝他停下,而他此刻心中只有木禾稻,哪里听得进劝,阚智钊劝他不住,更不好强行阻拦,只急得在一旁急得搓手顿足不已。 木实谷中人兽不至,木实树结的果实绝大多数都白白地烂在地里,不取也是浪费了,如拿到凡间不知能救活多少贫困人家,也不至于暴殄天物。陶勋近乎疯狂地忙活近一个时辰,几乎将方圆十里范围内的木实树摘秃,摘下了相当于上千万石大米的木禾稻,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阚智钊实在急了,威胁道:“老弟再不停下来就要惊走雚疏了,难道你想在这里等到五年后才离开吗?” 陶勋被刺中软肋,不甘地停下来,眼望无边无际的木实林中无数金灿灿的木禾稻叹惜不已,看向阚智钊的目光中透出几分冷淡。 阚智钊的语气缓了许多:“我也不是不让老弟摘果,只是你太过心急了,等捉住雚疏,届时你爱摘多少就摘多少,何必急于这一时呢?要是惊走正主,咱们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撞见。木禾稻保存不易,你已经摘得够多的,要是用不完坏掉,不变成白忙活了一场么?” 陶勋不想跟他多废话,不耐烦地道:“你带我到雚疏经常出没的地方吧。” 阚智钊悻悻地领着陶勋往木实谷另一端飞走去,越往中心走木实树越高大,结出的木禾稻越见饱满,大约山谷中央位置有灵脉经过。 来到一个天地元气最集中的地方,阚智钊停下脚步对陶勋道:“就是这里了,据我多年观察,每当木实结果的日子,雚疏必定前来取食。此处的天地元气最盛,木禾稻也最香甜,在此设伏准不会错。” 他一边说着,单手虚空一划,平空倒豆子般掉出各式各样的工具,转眼间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工具齐了便招呼陶勋用这些工具帮他结网、布阵、下圈套,无数新奇巧绝的主意涌涌不断地从他脑袋瓜里冒出来,然后通过无数精巧的工具变成机关陷阱,看得陶勋啧啧称奇,大开眼界。 因为不知道雚疏何时出现,两人的动作十分利落,不到一个时辰布置下三百余个陷阱机关,陶勋现其中近六成的功能主要用于监看四周动静,近两百个器具从地下到天上完美地将整个木实谷监视起来,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这种强调全方位视角监视的思路跟洄淆指出的要点不谋而合。 布置完毕,阚智钊拉着陶勋来附近一棵木实树根茎下,用十六面镶满了珠宝的小旗布置出一个旗门阵,将他安置于阵中,交给他一枚玉符并交待道:“老弟先委屈委屈,呆在里面不要离开,如果看见雚疏向你走近,马上捏破玉符。” “你的意思是雚疏能看破你布的这个旗门阵么?” “岂止这个阵,咱们刚才忙活的那些机关没一样能逃过它的眼睛。” “既然如此你何必费那功夫布阵呢?你又凭什么捉住它?”陶勋十分不解。 “雚疏是上古天生的仙兽,五识敏锐得乎想像,无论我用什么样的工具、布置什么样的机关陷阱,无不被它看破。最近一二十年,我每年都要都要想出无数这样的新鲜机关陷阱来这里跟它斗一场,此物最聪明不过,以破解我的机关陷阱为乐,乐此不疲。此物亦最警觉不过,我今年要是不布置这些玩意儿,恐怕它会察觉有异,不肯入彀就麻烦了。” “既然它五识敏锐异常又聪明机警,难道不会觉我的存在么?” “此恰恰是问题的关键。我有敛神匿迹术,往年雚疏能看破我布置的机关,未必知道我的行藏,今年多了老弟你,而且一路上也不曾仔细收敛气息,必定逃不过雚疏的眼睛。它多半会误解是我要故意露个破绽跟它见面,它跟我斗了这么些年自然会想跟我照个面,引它到此旗门阵前只是第一步而已。” “你怎知雚疏想看看你的模样?既然说它警觉非常,现到异状难道不懂得走避么?”陶勋现阚智钊笑得有点不自然,不由得追问道。 “这个么……你就有所不知了,雚疏是上古仙兽呀,生性亦是高傲不过的,跟我斗了这么多年却一直连敌人的面也看不见,自然恼怒异常,一恼怒就会犯错不是?所以我料定明知是圈套亦会循迹找来。”阚智钊的解释明显漏洞百出,他生怕陶勋打破沙锅问到底,赶紧转移话题:“等雚疏到了旗门阵前,老弟捏破玉符,就会被送至我在另一头布置的旗阵,这两个旗阵再加上我布置的其他机关便形成了我最新研究出来的伏玄困麟阵,我就不信这次它还能逃脱。” “万一困不住它呢?” “那只好请老弟拿出降龙伏虎的本事收伏它了,老弟法力通天,一个小小的雚疏岂是对手。” “那么……道友做些什么?看戏?” “嘿嘿,要想不伤雚疏的性命取下它头上的角是件很费力气的事,我总得养精蓄锐做准备吧。成败与否在此一举,一切就看老弟你的啦。咱们抓完了雚疏也好早些回去,界障开启的时间很快要到了。” 陶勋无奈,不放心地问:“雚疏不会不来吧?” “它必定会来这里,我也不是一次两次在这儿跟它斗法了,只是不知道它具体什么时候会到,也许说话这会它已经来了,等上十天半月才来也有可能,咱们既然来了,又花了这么大力气做这些布置,总要等它现身了斗上一场才甘心。”阚智钊说得正高兴,现陶勋的脸色不善,赶紧解释道:“当然了,老弟回家的事更要紧,最多五日,要是五日之内雚疏不出现,我们立即回去。” 陶勋在阵里盘腿坐下,手里捏着玉符,心中盘算万一需要动手时如何跟雚疏周旋。他暗暗唤起正在如意乾坤袋里头清修的洄淆,把阚智钊的三百多个机关陷阱大概描述了一遍。 洄淆小心地道:“以小神看来,这里的诸般布置固然精巧绝伦,惜乎于上仙却有一个致命的不足。” “什么不足?” “小神窃以为上仙的道**基与阚真人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子,而这里用作布置的器具无不一出自他手,陌生的器物使用之前需时日才能熟悉上手,未经练习暇时还没关系,可一旦事情紧急动起手来肯定要全力以赴,这时那些器具您就只怕基本指望不上。所以您无论如何最起码要有自己亲手炼制的鹰眼一类的仙器来监看此处两百里范围的一切动静,否则别说捉住雚疏,就是自己的周全也难以保证。” 第十二章 仙兽雚疏(上) 陶勋对洄淆所言深以为然,赶紧悄悄地祭出二十四个玉凫,化成苍鹰飞到万丈高空,全面监视方圆两百里范围的一草一木。 雚疏一时未至,乘这段空暇时间陶勋仔细算了算,从早上出到现在已经用去的时间已足有六、七个时辰,按理说应当已到明月当头、星汉灿烂的夜晚,就算现在昼短夜长也不至于仍旧太阳高照如正午时分吧。到底是什么古怪呢?他心中疑惑重重,苦思不解。 守株待兔的时间比预想中结束得早,过了一个多时辰,陶勋从鹰眼中看见一个白色影子出现在木实谷西南角,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就见白影忽隐忽现地迅靠近,度快得惊人,才百十息功夫便穿越百里距离出现在不远处。 木实谷中心三十里范围之内有他们设下的观测和报警机关,三里范围就有迷惑、捕捉动物的陷阱,白影一进入报警区域立即被全神贯注守候的阚智钊现,马上向他出警报讯号。 陶勋将神识范围扩张到十里范围,却没有现任何动物的影子,对比从鹰眼以及阚智钊过来的信息,雚疏明明已经进入了这个范围,向来无微不识的神识这一次又没有起作用,忆起洄淆关于雚疏角是上等辟易错的话来,他的身上不禁冒起一阵恶寒,赶紧调一只玉凫专门死死地照定自己的藏身位置。 很快,雚疏高大的白色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仙兽雚疏的外形乍看上去很象一头硕大的独角梅花鹿,体型很是高大,从头至脚足有一丈八尺,不同的是它的尾巴长长的、毛茸茸的像极了狐狸尾巴,鼻如牛、唇似马、由颈至背长有三寸左右的柔软短鬃。 除去这些,雚疏身上有两样最具特色。一处是皮毛,它的皮毛浑如世上最完美的锦缎,光滑、细腻、隐隐泛出白色毫光,然而一转眼间皮毛的颜色就变了,它走到哪里,皮毛的颜色就幻化成背景的颜色,连阳光穿过树叶后投下的斑驳影子也被模仿得惟妙惟肖,身体似乎跟背景融为一体,不集中注意力根本分辨不出。 另一样有特色的东西自然就是雚疏角,角长在头顶正中,高约一尺、径两寸半,通体浑圆并向前微微弯曲,中间有几节凸起的鼓包,整只角晶莹剔透,一会儿从里向外透出柔和的、象征五行色彩的光芒,交替变幻十分美丽,一会儿头角如身上皮毛一般变幻出背景的色彩,和身体一起完美地隐藏在背景当中。 雚疏优雅地向陶勋藏身的旗门阵走近,蹄落之处四周飞快而又从容地生长出一簇鲜花,蹄抬起之后鲜花飞快凋谢,从花开花谢到倏忽枯萎化为泥土的时间刚好它的身躯经过完毕,呼吸拂过的地方一切生命体都格外鲜活起来,十丈之外就能感觉到从它的身上散出来的逼人灵气,令人油然生出马上就要被看穿、看透的感觉。它悠闲地走到旗门阵前五丈处停住,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紧盯旗门阵,目光聚集处正是陶勋的方位,眼珠的颜色跟头上的角遥相呼应,五彩变换。 雚疏的出现让陶勋不知不觉间屏住呼吸,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后,陶勋圆睁起一双眼睛毫不示弱地盯回雚疏,也许是受到了它的灵气逼迫的刺激,《天册》心法一触而,体内仙力自然而然地迅运转起来,瞬时间一股沛然之气无形无质地笼罩在旗门阵内,将来自于仙兽的无形压力生生挤出去。 这一刻雚疏的目光中明显露出迷惘,也许是再感应不到之前的目标,也许是什么令它感到亲切的东西,它开始好奇地向旗门阵小心翼翼地靠近。 陶勋藏身之所四周十丈范围内密布着十五个连锁型陷阱,除去一两个使用普通器械外,其余全部使用阚智钊精炼的仙器,其感应力、灵敏度、威力均远远出了一般陷阱的范畴,堪比小型仙家禁制,一系列复杂的陷阱之下步步皆危险。 雚疏似乎每一个陷阱均洞若观烛,看似不假思索随意迈出的每一步无不巧妙地落在陷阱的触机关范围外。而当它经过的时候,那些能自动辨识活着的、活动的目标起攻击的陷阱,作为关键触机关的仙器却突然失灵,对它的出现毫无反应。 陶勋的神识能察觉到这是因为那些作为机关的仙器都被雚疏强大的灵力抑制住完全失去效用,陷阱全部失灵的结果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原先猜测那些机关失效是因为经过陷阱区的其实是雚疏用蜃术变幻出来的虚影,在亲身感受到它压迫性的强大灵力后才对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仙兽的强大有了一点直观的印象,如此神奇而强大的仙兽令他暗暗心惊不已…… 二十丈、十丈、五丈……雚疏的身形忽隐忽现、无声无息地掠过短短的距离,强大的灵力加大了对旗门阵的压迫,重压之下的旗门阵出现些许抖动。居于阵中的陶勋忽然间生出一种马上要失控的危机感,仿佛抖动的阵势对他产生了排斥,一念方生,他立时觉得自己象一滴滴入了沸油里的水珠,无边的斥力拼了命似地将他往阵外挤。 “惑心术!”陶勋暗自道。还没正式交手雚疏就已经向他动了数轮攻击,对于这种级别的惑心术他能轻松应付,当下体内太元仙力流转不息,心神重又稳定下来,他本来想要乘势反攻,想想阚智钊的诸般布置,还是放弃了。 雚疏转眼间已经抵近旗门阵旁,口鼻呼吸的气流吹进仙阵中,那是种沁人心脾的芳香,一瞬间竟让陶勋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褚小蝶、丁柔、小狐狸的身影一齐袭上了心头,他脑袋一热几乎叫出声来,好在体内仙力流转不息,杂念甫生立即被压制住,灵台恢复清明。 “好险,差点又上了它的当。”陶勋无奈的自嘲,雚疏喷出的气息居然也是种攻击的手段,刚才要是把持不住就受到心魔业火的焚炼了。 见几番试探攻击皆作无用功,雚疏似乎有些恼怒地往前猛地迈出半步,眼睛里五彩光芒忽地大炽,顿时无形的压力突然间从四面八方往中间挤压,压力远远出旗门阵的承受范围。 陶勋见阵法似乎已经禁受不住,而且仙兽也已经完全进入了阚智钊预定的攻击区域内,立即按计划捏破了手里的玉符。 玉符破裂,然而贮于其中的仙力却没有任何动静,仍静静地缩成一团呆在他手心里,竟是在仙兽仙灵之力的压迫下完全失效了。 要换作别人,乍遇此变必定手忙脚乱,好在陶勋经过先前的经验后对这样的变故已有一定心理准备,太元仙力不受仙兽外放灵力的影响,他立即一个瞬移,在旗门阵轰然爆炸前躲到五十丈外,等他脱离仙兽仙灵之力的影响范围,手心里的玉符仙力这才生效,将他再次转移到三十丈开外的预定地点。 随着旗门阵爆炸,以其为中心三十丈圆弧处预设的八个小型仙阵一齐被激,各自出一道颜色迥异的光柱斜斜地冲天而出,汇集到一点生成一个刺目的白色光球。八光交汇的一刹那,整个仙阵范围内埋设的机关次第动起来,一时间上百件箭矢、仙索、火团、冰刀、鱼网、木笼、铁链、铅锤、铁夹……还有许多说不出名儿的精巧器具铺天盖地地砸向雚疏,它立足处的地面也急剧塌陷下去,声势浩大,观者为之动魄惊心。 第十二章 仙兽雚疏(下) 面对铺天盖地飞来的武器,雚疏只略略一顿足,头上之角大放异彩,五彩光芒迸射而出,所照到的地方一切的机关陷阱和漫天飞舞的器具刀兵只开了个头便突然间戛然而止了,所有的东西在雚疏角七彩光芒的照射之下处于绝对的静止状态,飞到一半的器具也十分古怪地悬停于半空里,连火焰、闪电等无形无质的东西也不例外。 本来按照阚智钊的设计要求,旗门阵中也应当出一道光柱加入上方光球中,这样整个仙阵才能全部完美地运转起来,可旗门阵受到雚疏角上芒的照射后来不及完全释放全部力量就停顿下来,冲出去的光柱只伸出三丈多长便停在半空中。 眼见这一幕古怪的景象,陶勋震撼莫名,好象上回地藏老人出现的时候也弄出来这么一出,这种古怪而高深的定身仙术他自问是使不出来的,天界仙兽的神通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呀。 “老弟快冲上去干扰那雚疏一下,”阚智钊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传到陶勋的耳朵里:“只要大阵能成功,它十有**跑不掉。” 陶勋立即使出瞬移术出现在雚疏身边,一双肉掌上夹着“度灭亟光”猛劈向它侧颈大血管位置,虽然他并不清楚它的那个位置上有没有大血管。他的天心剑已经被毁,手头只有绞云罗可堪一用,但有洄淆的警告在前他不敢轻易使用,度灭亟光的破坏力胜于仙剑,倒极适合眼下徒手需要。 雚疏的反应极快,动物似乎天生对危险有预知的能力,尽管陶勋用瞬移术突然靠近并且短距离内极快地动攻击,他仍没有能得手。它迅捷无比地扭头用角抵过来,角上的光芒突然间变得刺眼夺目了,五彩光芒比之它先前出来的仙灵之力更锐利千万倍,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陶勋的护体仙力和手上凝聚的度灭亟光,几乎令他重演鲜血迸流的一幕。 见势不妙,陶勋马上变招,身形避开锋芒,换个方位和角度攻过去,而雚疏的应变度丝毫不慢于他,头角紧随而至,将他的攻击路线完全封住。 一时间,只见陶勋使出浑身解数,施展《天册》秘篇里精妙掌法拳术,出了潮水般的进攻,一人一兽以快制快,两个身形化成淡淡虚影若隐若现。 陶勋用《天册》秘篇的掌法拳术攻击雚疏本是无奈之举,殊料一旦全力施展开来竟引动太元仙力在体内飞快地循心法口诀运转起来,十数招过后他的四肢百骸乃至毛汗孔生出无比舒畅的感觉,全身充荡鼓鼓仙力,举手投足间愈游刃有余、轻松自如起来,出招度越来越快,威力亦越来越大,附着于手上的度灭亟光很快由淡变深直至形成夺目光芒,将雚疏角的五彩光芒凌厉的气势稍稍地抵消了一部分,他动手之际顾忌少许多,闪躲腾挪空间扩大不少。 其实以《天册》仙法的神妙,陶勋修炼成功之后完全可以凭借太元仙力克制雚疏角的神力,只是他近几年为了帮助丁柔修炼《天册》研读了宝盒书库里收集的许多凡间仙法修炼经书,不知不觉间顺带试着修炼,殊料竟无往而不利,不论怎样艰难的修炼经书无不一蹴而就,比当年学《天册》还要轻松百倍,于是潜移默化之中形成了一种以《天册》为主体辅以凡间仙法的独特风格,原来以“元”气为根本的太元仙力中渐渐沾上了“玄”气的味道,这虽然让他在凡间仙道界不至于显得太过另类,但是失于杂驳不纯,反而削弱了太元仙力的正常威力,而《天册》秘篇的掌法拳术是入门功法的一种,本就有激仙力运行的作用,是以当他全力施展秘篇拳掌法的后太元仙力才开始挥出真正的威力。 相比于陶勋的越战越勇,雚疏渐渐变得狼狈起来,对手给它压力越来越大,三十余合过后它的动作已见散乱,眼见无力兼顾两线,只得将头角的五彩光芒威力集中到眼前的敌人身上。 五彩光芒晃过,全部静止不动的一应捕兽器具、仙器、阵法仙力全部恢复了生气,不分敌我地一古脑砸将过来,旗门阵上的光柱乘机顺利地汇入上空的光球里。但见光球迅黯淡下来,变成一个淡黑色的空洞,空洞边缘延伸出穹形光幕象个碗一般倒扣下来,将方圆三十丈的区域完全笼罩住。 陶勋身处于这个空间里,感觉象是掉进了浆糊池里,有股古怪的力道阻止他的行动,好在体内的太元仙力尚未出现失控,略一运转便将这股古怪的力道排出体外,再看雚疏也仅仅略微停顿一下便立即恢复自如。 只是此时光罩之内的景象突变,四下里迷雾重重、火光猎猎、雷鸣电闪、飞沙走石,一寸之外不见它物,天地万物杂乱无章地飞旋转,又只听得一声清脆的云板响过,四周景象静止下来,一人一兽置身于一个陌生所在,青山翠谷、溪流潺潺,一派自然风光。 陶勋自然不会被眼前的幻景迷惑住,他一边挥手打飞上百件攻来的捕猎器具,踩罡步躲过突然出现的几处陷阱机关,一边继续死死缠住雚疏不放,腹中暗骂不止:“什么鸟人破阵,连敌友也分不清。” 雚疏同样有些儿手忙脚乱,陶勋给它造成的压力越来越大,在他的逼迫之下它对付起那些乱飞而至的捕猎器具以及躲避陷阱的时候亦无先前的优雅从容。 仙阵里乱飞的器具当中大部分为阚智钊专门炼制的仙器,非普通凡器可比,被磕飞后只绕个圈便重新攻来,好似一堆苍蝇没完没了地缠着目标死不放松。 被一只苍蝇死缠不放已是烦事,被一大堆苍蝇死缠不放更是烦闷至极,陶勋恨不得将这些不分敌我一顿乱飞的鸟器物尽数砸扁。 相对而言雚疏更急躁一些,它显然不愿意被困在这里,忽地出一声长鸣,头角光芒五彩光凝成三尺锋芒模样地狠狠斩落。这道五彩锋芒生出巨大的吸力,虽然不至于让陶勋不能动弹,却极大地影响了他的度,眼看对方的这记狠击便躲不过去。 辟易错千军辟易无坚不摧,有过被下品辟易错欹於齿刺伤的经历,陶勋对号称上品的、五彩炫目的雚疏角十分忌惮,性命攸关之下放出一团火力十足太离元火护住全身,他这一下使出了全力,火的威力被催至极至而呈蓝紫色,至于会不会损伤雚疏角或者伤害雚疏已经不在他的考虑当中。 蓝紫色的太离元火甫一出现,雚疏角的五彩锋芒立即“哧哧”地冒出青烟,仙兽显然吃痛不小,生生地用难以想象的度刹住攻势,一双五彩流光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恐惧。 它吃了点小亏后再无心恋战,扔下对手不管,使出全力将头角向另一边劈空划过,光芒扫过之处空间扭曲变形,好似在幕布上划开一道口子,而这道缝隙里现出后面的真实景象,但听得九道鞭炮般的爆炸声过后幻象消失,周围一切恢复正常,阚智钊费尽心机布置的仙阵就这样被轻易地破掉了。 不等陶勋从惊讶中缓过神来,雚疏的身形一晃而逝消失不见,下一刻它的身影出现在百丈开外,接着再度消失,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它已在两百丈开外,不过不是一个身影,而是十个身影,分别往不同的方向疾奔。 第十三章 杀到老巢(上) 雚疏逃跑了! 陶勋无奈地收起太离元火,一边感叹雚疏瞬移逃跑时不忘用蜃术迷惑对手,一边迅地出指令让空中的二十四个玉凫两个一组分别盯住一个影像,暗自庆幸事前得到洄淆的指点提前留了后手,不然还真难追到它的真身。 雚疏的逃跑度极快,每一步都使用短距瞬移之术,兼之它弄出的蜃影,急切之间不可能分辨出来。陶勋自然不能逐一追赶,必须迅分辨出其中的真伪,否则被它逃出玉凫的控制范围外就再也不可能找到。 受到刚才大战的启,陶勋规规矩矩地用《天册》心法运起纯正的太元仙力贯于双目,再运用起《天册》秘篇中的火眼金睛仙术,片刻间从十个身影中分辨出真伪,雚疏正一路往西狂奔而去,只短短的功夫逃出去有十余里。 阚智钊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满脸惊讶地看着陶勋,正待要开口问话,陶勋已经确定了雚疏的方位,腾云而起追了过去,留下一串声音道:“阚道友在此稍候,我必擒之来见。” 瞬移术在短距内度上有优势,不足之处是颇费力气难以持久,但雚疏用短距瞬移逃跑大约是它天生的异能,居然连续瞬移逃跑一个时辰后度未见丝毫减缓,而且它显然早已知晓空中玉凫的存在,逃跑时使出许多花样,方向路线变化万端,蜃术幻像层出不穷。 陶勋一路急追,一面全神贯注地控制全部玉凫紧紧盯住雚疏不敢有松懈,一面用火肯金睛术分辨蜃影幻像的真伪,纵然脚下飞逝而过的风景再怎么奇妙他也无暇观赏,饶是全力追赶依旧被甩在十里以外。 此时距木实谷已不知多远,七绕八拐之后,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山峰,规模和气势比另一处的易戴之山主峰还要大数倍,雚疏逃进山脊处的密林后全然不复见踪影。 玉凫是陶勋炼制的专门用于观察远距离目标的仙器,飞得高,看得远,再配合上他的天眼通,目标即使躲到地底下也逃不脱。陶勋降落到雚疏消失的地方,只见前方树下灌木丛中露出一个黑呼呼的洞口,从里面往外吹出热腾腾的微风。 陶勋没有踟蹰紧追进洞,进洞之前先默念心诀唤出**仙衣披在身上,已经有过被欹於齿刺伤的经历,他这一次不敢再有半点马虎大意。但走进洞里头一段后他现自己是过分谨慎了,这个山洞根本没有布置任何禁制。 山洞向下倾斜,坡度不小,洞道宽大,四壁嶙峋,神识畅通无比地扫到深处丝毫没有觉察到丝毫危险的味道,它的可怕之处在于里面岔路奇多,才走进去三四里就有百余条岔路,每条岔路走下去又是上百的岔路,有的岔路之间互相连接,有的是死路,整个山洞系统复杂得无法想象。 陶勋在里面瞎转了一阵后终于毫无疑问地迷路了,好在他进洞前多留个心眼,每到一定位置必用一枚玉凫做路标,借助玉凫的定位才用瞬移术安然退回到洞口。出来的时候他在肚子里暗骂雚疏太狡猾,居然躲到这种变态的地方。 继续探洞还是班师返回?他很快否定无功而回的选择,曾在阚智钊面前夸下海口必擒雚疏,不愿空手而归面对那张胖脸的嘲笑。但是雚疏经过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更不可能用先天卦术算出来,如此规模庞大的山洞就是找上一百年也不见得能找到正确的线路。 他坐在洞口想了许久也没有好办法,眼见天色将晚,再有不甘也不得不恨恨地作罢,毕竟返回凡间才是当务之急,他不可能为一个仙兽浪费太多的时间,况且阚智钊也没有以捉到雚疏作为指点他离山的唯一交换条件。 站起身,陶勋犹有不甘地回头看了黑乎乎的洞口一眼,脚下云彩氤氲托起他缓缓飞起,从山洞内部吹出来的热风形成一股强劲的上升气流托起他加了上升的度。 “等等,热气!”陶勋的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重按云头落回地面,忖道:“现在天气尚热,山洞里吹出来的应当是凉风才对,至少不应当是热风呀,雚疏是异兽,异兽栖身之处必定有异于常处,能不能找到它应当着落在这股热风上。” 重新折返洞中,陶勋施展出一个仙术置于额前头,同时将一股灵识附着其上,一根头变成了对冷热异常敏感的触角,凭借它细细地探测热风来向,一点一点地往洞网深处摸索前进。 这一趟他仍旧谨慎地穿起**仙衣,毕竟小心无大错,从这个原则出他索性用御风术悬浮到空中,虽然多耗些力气,一来行进度比徒步快许多,二来可防止踩上机关陷阱之类的危险玩意。 一路上每到玉凫之间感应范围的边缘还布置下一枚,以便迷路时仍能迅退出去。就这样溯着热源不停地往地下走,也不知过了多久,路上的岔道逐次减少直至完全消失,当一团黄赤色的亮光出现在前方的时候,他手上的玉凫只剩下十个。玉凫互相之间的感应距离最多两百里,不过这是在空中的距离,在山腹中的距离只有十分之一即约二十余里左右,一路上使用了十四个玉凫,意味着他在山腹当中至少飞两百里以上,如果考虑到山洞弯弯曲曲的因素,总行进距离当在千里左右。 在没有任何亮光的山腹中呆久了,对亮光特别敏感,尤其亮光所在的方位正是山洞中热风的来源,陶勋预感到目的地就在那里,于是将御风飞行的度停下来,连施了十数个自己认为最稳妥的防护仙术这才一鼓作气用瞬移术来到亮光前。 “啊!”陶勋忍不住出一声惊叹,他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山洞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无比巨大的地下熔洞,熔洞的四面和上方全都是坚硬无比的岩石石壁,而下方赫然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岩浆湖,在这个火的海洋里沸腾的岩浆带着刺眼的火光不断地抛向半空,一股股足以熔化钢铁的炽浪四下翻卷,高温之下连景象也不断地扭曲变形。 然而就是在这个根本不可能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在岩浆湖的正中,赫然生长着一株巨大的怪树,怪树的根茎没于岩浆里,树干径粗约六十余丈,高出湖面千仞,约三分之二处以上是树冠,宛如纺缍模样,树枝上光秃秃的不长树叶,整棵树呈现暗红色,无数太阳般刺眼的亮光从根部蜿蜒而上传递到树枝末端后化成一团火焰吐在空中。 火克木,这是世间颠扑不破的真理,所以世上绝不可能有能生长于岩浆里的树木,但是陶勋毫不怀疑那生长于岩浆湖正中的巨大物体不是树木,事实上凡间没有的东西并不代表天界没有,而天界恰恰有这么一种树木生长于岩浆之中,并且靠从岩浆中吸取养分生长,那种树木便是赫赫有名的九龙神火木,是为极品炼器材料,昔年太乙真人从天界下凡参加伐纣封神一役,便从天界带来了用九龙神火木炼制成的九龙神火罩,这件法宝无坚不摧、无物不化,只杀得妖魔鬼怪闻风丧胆,后来随着太乙真人返回天界九龙神火罩便再未在凡间现身,但其威名至今仍令天下妖孽胆颤心惊。 陶勋的惊叹声并不大,他现在所处的洞口位置约在九龙神火木中上位置高度,整个空间的四壁上只有这么一个洞口,热风汹涌往外吹,早将他的声音吹到了身后,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雚疏。 第十三章 杀到老巢(下) 在九龙神火木的树冠上,筑有一个巨大的圆瓢状鸟巢,巢顶到底部壁有三十丈厚,整个巢全由暗红色的九龙神火木搭成,中间用金光灿灿的、丝线模样的东西连缀。 雚疏的脑袋从巢边探出来,眼中五彩光流转,立时瞧见了正往上看的陶勋,它恼怒地吼叫一声,山腹中恍如打个闷雷,空气随之震颤不休。 陶勋也现了躲在鸟巢里的雚疏,正要飞上去时,却见鸟巢里金光迸现,一个金色的影子电闪而至,凌厉的劲气夹着暴热的气流袭面而至。 他早有准备,手里扣着的仙诀立时施放出去,在面前布置出一个圆盖状护罩,金光撞在上面出一声巨响,好似紧挨着耳朵打了个霹雳,不但震得人心头狂跳不止,而且连整个地下熔洞也颤抖起来,陶勋站立的地方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力道轰然崩塌,洞壁上出现了一块明显的凹痕,无数石块坠落下去,掉在赤红的岩浆湖里转瞬消失不见。 这一回合交锋动静固然不小,实则对方的攻击力道三分之一被原路挡回去,三分之一被卸引到身侧四周,真正由他承受的只有三分之一,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倒是来袭之人受到反震后被迫退十数丈,半空中现出原形,是一个全身披挂赤金宝甲的神将,须尽赤,连眼珠也是火红色,呼吸之间火苗不断地从七窍和须的末梢中蹿出来。 陶勋一招逼退神将,信心大增,抱拳问道:“我听说雚疏出行必有赤明和阳天神将护驾,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呔,兀那凡人,本将军乃赤明和阳天一等神将赤素,雚疏身份贵重,汝何敢妄图加害?念你一身修为不易,退去,免丢了卿卿性命。” “我何曾想要加害仙兽,只是受他人所托想要借其头角研究一二罢了。” “一派胡言!看来汝执迷不悟,受死吧。”赤素一抬手砸下来一团烈焰。 但凡天神莫不执掌一方之神力,在对应其神力的环境下战斗力能连翻十数倍不止,赤素是火神,这个地火聚集之处正是最利于其挥威力的绝地。 “太离炼神火!”陶勋肚子里惊呼一声。 太离炼神火是太元元火应用的一种,他当年修炼《天册》时经太元元火炼体、炼神,对这种神火自然熟悉不过,此火用于攻击之用时专克人之元神,看似有形有质,实则伤人于无形无质,普通天仙中了此火不啻于经历一场万死余一生的诛心天劫,就算他修炼过《天册》炼神篇后也对此火颇为忌惮,毕竟在战斗中炼神和闭关修炼是两码事,就好比有人能毫不费力地提起三百斤的石锁,但如果在他身上绑上三百斤的石锁后让他游过长江那就跟找死无异。 其实陶勋不想在这个地方跟赤素动手,本想拿话稳住他,乘其不备用拘神术将其收伏,只是没想到其脾气火爆,根本不耐烦费唇舌就动了手。头痛归头痛,眼下他还不想强抗,于是闪身避开太离炼神火的锋芒,想要绕到赤素身后动手。 未曾想赤素也极警觉,出手之后立即消失于原处,乘他再度现身时又是一团太离炼神火烧过去。 陶勋被接连晃两次,估计赤素必然得到了雚疏的指点,下一个瞬移便直朝躲在鸟巢里的仙兽杀去。 然而,虽然他早料到鸟巢外必有防护罩,却没料到这层无形护罩的力道极其古怪,竟是至刚亦至柔,甫一接触便在他做出反应前将他整个包裹在里面,他预先用在手上和身上的仙诀咒印之力转瞬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只要他一动弹,体内的太元仙力便不受控制地坚硬如铁,令他莫想挪动分毫;如果不动,体内虚荡荡没有半分力道,象是一个落水的人无助地往深渊下沉,说不出的难受。可怜他空有一身通天法力,此时竟也丝毫施展不了,只能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电光火石间,轰地一下,赤素放出来的太离炼神火已然烧到他身上,脑袋里轰的一下有懵的感觉,行动为之完全停顿。好在陶勋毕竟是凡间唯一完整地修炼完《天册》的修仙之人,虽然他修炼的进度因为身体里的神秘力量帮助而快得太离谱,可是《天册》功法的每一个阶段和层次他无不完整地经历过,尤其后期在幽冥界得到地藏老人的悉心指点,修炼功法的基本功特别扎实,太离炼神火一上身,马上条件反射地自动运起炼神心法,晋入物我两忘的空明状态。 《天册》的功法中炼神最苦,炼神之苦,苦不堪言。先是剧痛,它不是**上的那种疼痛,而是直接作用于魂魄元神,要强烈千倍、万倍。其实是在炼神的过程中随时有走火入魔身死魂灭的危险,故闭关炼神时,炼神之火的强弱、快慢、进退调度必须根据实际情况小心地灵活处置。 然而,眼下的他却是被人用炼神火攻击,一应调度之处自然由不得他,更可恨的是那赤素仿佛懂得他炼神功法的奥秘,施弄起的炼神元火变得极富破坏力,烧炼的次序和强弱时机无不颠倒紊乱,而且变化迅捷无比,根本不给他适应调整的机会,有心引导他走火入魔。 陶勋身不由己,很快便抗不住赤素的烧炼,一股浓香甜腻、醺然欲睡的倦意袭上来,他的神志渐渐模糊了,似乎无数幻象纷沓而至,将他的神志迅地分割、侵蚀掉,他无力地挣扎了两次,终究敌不过困意,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黑暗中有一点亮光,一点,两点,四点……无数点,亮光转眼间连成一片化成无边烈火,但烈火中不但不灼热,反而即暖且凉说不出的舒适,陶勋猛地一下睁开眼睛,看见赤素正得意洋洋地飞近他身边。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陶勋突然暴起,心念所至手心涨出一道金光,旋即拘神咒已拍在赤素额头上,拘神咒生出的金光马上没入目瞪口呆的赤素身体里,赤素高大的身躯瘫软下来,跪在陶勋面前瑟瑟抖。 此时此刻,一道五彩光芒从雚疏巢中飞出,似一道长虹砸将过来。 陶勋大吃一惊,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可是这刻身体却不听使,眼睁睁地看着那物贯进自己的身体里。异物入体就象颗投进水中的石子,激起他身体深处的那股神秘力量泛起一阵阵涟漪,六识五感身体毛孔无一不感觉舒适无比。 以往那股神秘力量的出现短暂异常,半个眨眼的工夫都不到,而这一次的持续时间有将近一息功夫,待这种舒适的感觉消失之后,陶勋现自己已经身在雚疏巢里面了,赤素仍跪在面前不敢抬头,雚疏则立在十丈开外警惕地看着他。 “你是仙兽,应当懂得人言吧?” “不错。”雚疏终于开了口:“赤素是我拘来的天神,受我的命令行事,你打算怎样处置他?” “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他刚才是想对我行那夺舍之事吧?否则早该乘我昏迷之际将我烧个干净了事,想必你也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 “是的,”雚疏叹了口气继续道:“他跟随我多年劳苦功高,我无以为报,早已深自惭愧,又怎么忍心阻止他呢。只是他亦是一时迷了心窍,才欲行那悖逆天道的事情,情有可原。” “原来天界也是要循天道行事,那我就放心了。”陶勋转头对赤素道:“我虽然攻击了雚疏,却没有真正地伤害他,罪不至死,君奈何欲置我于死地?” 第十四章顿悟(上) 赤素战战兢兢地答道:“上仙欲取雚疏头上仙角,需知此系雚疏性命所在,失角即失命,小神天职是保护他,自然不能袖手。今闻上仙从木实谷追到此处,显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是普通凡间修仙真人,小神顶多教训一顿也就放走了事,可是听闻上仙能使太离元火,此火只当天界才有,就是小神忝为火神也要在这样的地火绝境才能施放出来,故将上仙视为劲敌,才会一上来就下狠手,以绝后患。” “原来如此,倒真是我有错在先了。我自取杀身之祸,确实怨不得你,不过你起了夺我之舍的念头,又当如何呢?”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今小神已被上仙所拘,自是报应在这桩事上,小神无话可说。但是小神之罪在念未在行,愿为上仙驱使,以赎前之罪愆。” “嗯,好吧,我正欲用九龙神火木炼一个天器法宝,尊神可愿助我?” “固所愿耳,不敢辞也!”赤素露出了喜色,成为天器法宝的镇器之神,可借器物之力修炼自身,不但大大缩短修炼时间,而且条件成熟时还可直接借天器返回天界,只要早一日飞升到上三天蜕变为天仙,那时再也不怕被人拘役使唤。他转身向雚疏拜泣道:“与君相伴日久,蒙君照拂,不以役隶相待,今一旦与君绝别,不胜感伤,言不达意,请君保重。” “将军宜自珍重,盼早日在天界与君重逢。”雚疏也很感伤,一双五彩流转的眼睛中也是泪光闪现。 陶勋看得心里头毛,这情形好似自己生生拆散了一对恋人。他赶紧岔开话题,向雚疏赔罪道:“晚辈陶勋,因受人误导,以为取角不会危及尊体,以至惊扰了前辈,全是小子孟浪,尚祈见谅则个。” 雚疏倒也大度,展颜道:“无妨,不知者不罪。” “君是上古天界仙兽,听说曾随女娲娘娘行补天之事,有大功于天凡两界,君必见多识广,不知可否解勋之惑?” “跟随女娲娘娘补天者是的我远祖,他老人家早已飞升上层天界,我们做晚辈的至今犹受余泽,己却无寸功于天凡两界,深自惭愧矣。”雚疏听到人提起先祖的功劳后显得十分腼腆,他对陶勋的印象大为改观,道:“不过我痴长你几岁,除了天界的事不能告诉你外,其他的事只要知道的一定尽力解答。” 陶勋心中大定,他还真有点害怕雚疏记恨自己的前非不肯作答,见他已经允了,便问道:“不知这是何物?”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来,一颗五彩流转的小石子渐渐出现在手心上方,流光溢彩,珍贵非凡。 这颗小石子就是刚才长虹般贯进他身体里并且触动了他体内神秘力量感应的物什。 “这是五色石。”雚疏很随意地说了个名字。 “五色石?就是女娲娘娘用来补天的五色石吗?”陶勋惊讶得完全呆住。 “不错,就是女娲娘娘用来补天的五色石。此石在凡间没有出产,听说只在太清天上才产此石,据我话代代相传的故事,当年女娲娘娘采五色石炼化补天,补完之后剩下两块没用上,便将其中一块分成若干小颗粒分赠参与之众作为纪念,另外一块弃于海外某处仙山,我的先祖有幸得到了其中十粒,传到我这一辈只剩下三粒,我有幸得到一料。” “唉呀,此石珍贵,勋不敢窃据之,请前辈收回。”陶勋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双手捧着递过去。 “不必了,前人留下来的最珍贵的东西不是一颗小石头,而是石头背后的精神,雚疏一族仗前人余泽在天界地位然,并不需要靠几颗小石头谋取好处,有它不多,无它不少,今天既然被你得去,那它就属于你了。更何况……”雚疏说到此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刚才差点丧命于此石,所以它应当属于你。” “莫非刚才令我不能动弹,仙力全失的就是此物?” “正是,此石妙用无穷,因人因事而异,不能尽言,譬如刚才,我就是用这颗小石头的仙力克制住你全身功力,赤素才能得手。却没有想到你居然……居然……唉,时也,命也。”雚疏连说了两个“居然”后叹了气,再没说下去。 陶勋被他的欲言又止引得好奇心大起,追问道:“居然如何?请前辈赐告。” “你莫要再问,我也不会再说。你自有奇功护体,又何必我来讲破呢?” 陶勋以为雚疏说的“奇功”是指《天册》,见他态度十分坚决,便也就没再追问,其实如果《天册》仙法能抵抗五色石的仙力,他断不至受困。他没有深想,一意要将五色石归还,雚疏只是不肯,推让了几番后,他只得收下。 向雚疏道谢过一番,又问道:“刚才我被赤素炼神所困,不知昏迷了多久?” “说长不长,却足够我们以为你已经魂飞魄散。说短也不短,你不是又经历了一次炼魂的历练么?” “晚辈只是想知道具体耽搁多长的时间。” “须弥纳于芥子,电光即是永恒,不知你所问的时间长短所指何处呢?” “呃……”陶勋被雚疏玄而又玄的话弄糊涂了,不过他毕竟是聪慧之人,马上联想到心头的疑惑,问道:“晚辈来到易戴之山时,昼夜更替倒也正常,可是一入此秘境,便觉时间有异,太阳历对时而不曾落下,正自疑惑不定。” “呵呵,这就对了。易戴之山是大荒西山之,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变合仙境,你初到之处叫做合境,这里是变境,变合两境一正一反,中间以虫渊相连。合境的一切大多与凡间相似,而这变境则有几分类似天界。所谓变者,即是指的时间的变化,对于不同的人这里的时间便不同。 譬如你的同伴,对他来说这里的时间跟合境无异,一天便是一天,一刻便是一刻,丝毫不差。但是对你而言,时间便有了变化,以我观之,应当是十倍。就是说你虽然和他呆在一起,但他过一个时辰,你已经过了十个时辰。” “这怎么可能?十倍的时间怎么算?而且照这样说来要是两个同样寿命的人在一起,岂不是时间过得快的人要死得快些么?” “怎么不可能?现在不是已经生了吗?天界的奥妙岂能尽言?”雚疏笑着道:“你刚才的算法可错了,应当说在此秘境你的寿命是他的十倍才对。你做完十个时辰才能做完的事情时,他却只做完了一个时辰能做的事,他的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你的一天是一百二十个时辰。” “可,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不是已经觉了吗?太阳经历了一个对时仍旧没有落下去,这是因为你仍在用旧的标准看待你在这里经历的时间。” 陶勋细细地想了一会脑子仍有点绕不过弯,忽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变境的时间是否只对修仙者而言有变化,至于草木山石等一应死物皆无效呢?” “然否皆在两变之间。譬如你在这里采药炼丹,可以十倍之完成,则药石皆从你的时间;如果你只将它们摘取随身携带,时间对它们就没有变化。” 陶勋喜道:“要是我在这里炼器,是否也可收十倍之效呢?” “应当如此。”雚疏点了点头,话音一转:“不过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器才能行非常之事,缺一不可。” 第十四章顿悟(下) “非常之器……”陶勋一时陷入沉吟,自言自语地轻轻说道:“我手上没有这样的东西,不知道阚智钊手上的那只是不是。” “你的同伴,就那阚智钊好象对易戴之山非常熟悉呀。” “是呀,他对这里的一切如数家珍,也许是因为他在此居住了一百多年,日久而熟稔的吧。”陶勋见雚疏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就将阚智钊对他说过的关于易戴之山的一切讲了一遍。 雚疏听完之后皱起眉头道:“听你这样一说,他知道的太多,就算再花上一百年也不可能了解这些秘密,尤其易戴之山的秘境、女娲娘娘的禁制,还有我穿梭于此的秘密。” 陶勋其实也很怀疑阚智钊的消息来源,听雚疏此言后愈加肯定,猜测道:“会不会以前的高人留下此山的资料被他得去?” “我怀疑他掌握的资料是从第一层天界太皇黄曾天流传出去的,凡间各仙山、仙岛的真正秘密在那里存有比较详细的记录。我回去后可要请该界仙官好好查一查。”雚疏不愿在此问题上讲太多,转而笑着问陶勋:“你知道为什么易戴之山的界障五年出现两次吗?” 陶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说道:“是不是因为前辈每五年来往此界与天界一次?” “呵呵,你猜得不错,确切的说是因为我每年要往返天界和此境一次,这里是我祖先出生的地方,做后辈的每年须回来祭扫。我每次往返的时候要打开天界通往易戴之山变境的通道,变合两境一体双面,变境通往天界的通道打开,则合境通往凡界的界障也会同步打开。” “前辈打开了通道,不怕别人乘便往返两界吗?” “天界的仙人就算你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迫,他们也宁死不回凡界的;而凡界的修仙真人只能到达合境,就算他们来到变境时碰巧赶上我打开两界通道,在道行不济的时候妄图穿越两界通道,无异于提前招引天劫上身,两界通道绝不是一条简简单单的通道,道行不够之辈进得去出不来,通道对他们而言不是通天之道而是寻死之道。你虽然已经达到了飞升天界的条件,不过……不过现在尚不到时机,但是如果你想回凡界,我随时可以送你离开。” “那便有劳前辈了,勋恨不能马上回到凡间。”陶勋听闻后欣喜无比,立即要动身离开,转念想起还约了阚智钊在木实谷碰面,只得无奈地说道:“我须先与阚道友告别,我先去去就来,嗣后再请前辈施术吧。” 雚疏见他急着离开,颇感意外:“易戴之山难得进来,尤其要到变境更是难上加难,这里天材地宝多不胜数,天地灵气远胜于凡间百倍,你得变境之力可有十倍时间支取,如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做点什么岂不太可惜了?你那个朋友可是挖空了心思想在这里讨些好处呐。” 陶勋被他一提醒,想起来此行的目的还没达到,便道:“前辈,阚道友想取你头上仙角,明面上的目的是想参研制做匿迹潜踪的仙器,他虽然屡次侵扰你,但应当不至于有太不堪的念头,请不要太过介意。” “他那些小伎俩我还没放在心上,真要跟他计较,十个他也早被我弄死,留着他只为每次回来一趟时有好玩的事情可做,免得太过无聊。”雚疏显得对阚智钊很不屑。 陶勋暗暗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晚辈也想请教,为何先天卦术根本不能推算出前辈的行踪呢?莫非秘密真的在仙角上面?”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阴阳,阴阳合变生万物,故万事万物的本源在于阴阳二气,先天卦术以阴阳二气之理推演事理变化走向,说穿了好比算算术,凡人凡事算起来好比是计算一加一或一乘一,只要稍懂术理的术士就能算出来,而修仙之人的命数已经变难,越是道基深厚的真人命格基数就越复杂,一个渡劫前的修仙真人的命格基数至少相当于上十万个十万位数相乘,而一旦渡过天劫成为准仙人,便又要以乘积翻上万倍,以此类推,你便可知道天界的仙人命格复杂到了何种程度,以凡间修仙真人的道行又如何算得出来呢?” 陶勋只觉茅塞顿开,感叹道:“晚辈自问道基不低于神化期,却数番被人算出行踪,以至设伏暗算,可见世间不世出的高人还很多呀。” 雚疏很诧异地看着陶勋道:“神化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作不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当已经将一部《洞元太清奉道天册》修炼成功了,此功法就算在天界也属于上乘仙法,绝大多数天界天仙穷一生之力也不见得能成功,也许你因为修炼时间欠短、道行太浅而不能正常挥威力,但是你的道基应当很高深了,断不至输于第九界赤明和阳天的天仙,凡间的修仙真人哪有可能算出你的行踪来历?”雚疏说到这里仔细地上下打量陶勋一番,摇头叹道:“你有上乘功法不用奈何却要用下乘道法呢?这就好比手中拿着锦衣不穿,偏偏弄件破鱼网罩在身上,将自己的底细全部亮在外面,可笑呀,可笑。” 陶勋只觉如遭雷击,仿佛抓住了什么,心念顿时飞快地转动起来,呆立于原地如木雕泥塑,脑中有无数念头迸现,好象长久以来困扰他的许多问题都露出了一丝端倪,只要轻轻把握就可抽丝剥茧找到答案。 他就这样站着入定,浑然忘物,脑中只知道苦苦地推演着什么,一时感悟不绝而现。如此过了许久,出定后见雚疏在不远处同赤素聊天,急忙问道:“请问前辈,现在什么时候了?” “凡间一天,你的时间是十天。”雚疏赞叹道:“想必这趟入定大有收获吧,你整个人的面貌已然焕然一新,现在的样子颇有几分九天真仙的气质。” “晚辈欲在离开前借此地火绝境炼制几件法宝护身,不知前辈可否应允?” 雚疏笑道:“看在我老朋友赤素将军的份上,说不得还要助你一臂之力,我和他帮你挑一段合用的九龙神火木出来,有九龙神火木之处必有枬犀石,一并送给你。不过我们没有合用的鼎器,你须自己想办法。” “不妨,不妨,我知道有副鼎器也许合用,我去去就来。” 这一趟入定是在得到雚疏提示后顿悟之际生的,时间虽然短暂,陶勋的收获着实不小,除了悟出一些悬疑问题的答案外,最重要的是想到了几个炼器的计划,一旦成功对他今后助益极大,他的道基经过这次明悟亦精进了一层。 出得洞后,陶勋驾起腾云术飞行度比先前要快很多,木实谷很快出现在视线中,他借星空图准确地找到设陷阱的位置,收入落下。 刚落到地面,阚智钊马上蹿出来,把住他的手臂热情洋溢地道:“老弟一去一天半,愚兄又算不出你的行踪所在,好一顿担心呀。捉住雚疏没有?没有抓到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人平安回来了就好。” “悖情而近伪。”陶勋的心中立即得出五字评语,他对阚智钊性格也算有点儿了解,绝不是个重友情的人,此时此刻表现得如此矫情,多半另有企图。 当下他也假做感动地道:“劳道友挂念,勋铭感五内。只可惜……唉,不说也罢。”这番话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并没有正面回答是不是抓住了雚疏。 第十五章 巧借神鼎(上) 阚智钊连声说道:“人回来了就好,对愚兄来说老弟的安全比那雚疏之角更重要万倍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直冒光,看得陶勋只觉得背脊上凉风嗖嗖。好在阚智钊看来并不擅长掩饰自己,急不可奈地转入了正题:“昨天见你大神威吓走雚疏,真是精彩绝伦,不知道你用的是何种仙火?” “原来如此。”陶勋马上明白了阚智钊这番做作的目的,心头一喜,暗想:“这下省掉我一颗欹於齿了。” 他本打算用欹於齿做筹码跟阚智钊借用禹王鼎,此时想到自己能出太离元火这种凡界没有的、可用于炼器的顶级鼎火,阚智钊炼器成痴,哪能不见猎心喜。 他略一转念有了腹案,笑道:“哦,那只是太离元火罢了,粗浅功夫不值一提。”边说边抬手出一小团太离元火。 太离元火远胜凡间仙道界诸种仙火万倍,他没有刻意控制火势力道,火团一现,周围数尺空间内一切可燃物马上腾地一下窜出了火苗,阚智钊猝不及防下须、衣服燃起来,皮肤上燎出火疱,把陶勋吓了一跳,赶紧收起火,顺手将他身上的火也扑灭。 阚智钊对身上的火苗恍若未觉,只激动地扯住陶勋的手臂疯了般又蹦又笑:“果然是太离元火,妙极,妙极,我终于可以做出天下最强的仙器了。” 陶勋好不容易让他安静一点,问道:“阚道友如何知道太离元火?” 阚智钊兴奋地道:“我自然知道,太离元火是在凡界只存其名不见其实,凡间仙道界知道这个名的人除你之外恐怕也只有我了,用太离元火炼器可以制出天界才能有的仙器法宝,我老早就盼望能有机会见识见识。” 陶勋故意道:“真有这么神奇么?人云亦云,作不得准的。” “老弟怎能这样说。”阚智钊摇着手道:“禹王鼎鼎身的铭文里头第一推荐的就是这太离元火,功效非比寻常。” “禹王鼎铭文里真这么记载的?” “那是当然,禹王鼎还有一枚配套的玉简,记载了许多炼器秘诀,里面说到太离元火火性太过强烈,凡间炼器鼎具无法承受,只有禹王鼎因为是出自于天界才能受得了,而且禹王鼎只有用太离元火做鼎火才能挥出八成以上的功效。就说我吧,易戴之山中天材地宝无数,无论仙器还是仙丹的原料应有尽有,可我在这里呆了一百多年愣是没能做出一件极品仙器,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空有极品鼎器却无极品鼎火,每每因为火候不够终功亏一篑,这也是我平生最大的遗憾之一。要是早一点遇到老弟就好了,我们两个合作,炼制出几件惊世骇俗的极品仙器传世并不是难事,到时名传千古,万众景仰,岂不快哉。” 陶勋瞧着他志得意满的模样,笑道:“修道的人须淡泊名利,传不传世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几天之后便要离开易戴之山回凡界去了,预祝你得偿所愿。” 阚智钊急道:“你要走了,鼎火怎么办?我又不会生那种火。” “呵呵,你说得也是啊。也罢,虽然生太离元火颇耗功力,道友的事我也应当尽力,我走之前给你留下一炉火,能用多久是多久吧。” 阚智钊急得抓耳挠腮,苦苦相劝,无奈陶勋心意已决,只得作罢,赶紧拉着陶勋往回途走:“那咱们赶紧回去,趁你这几天还在,我马上开鼎炼器。” “如此甚好。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你该不会变卦了吧?你刚才可是答应了我的。你要是反悔,我就不告诉你回凡界的办法了。”阚智钊急不择言,连威胁的话也讲出了口。 “我一言九鼎。”陶勋露出不悦的表情:“叹惜的另有其事。想必你也知道,我的道法跟你截然不同,这便是我能生出太离元火的原因,相应的它必须有我独特的仙力支持才能持续不灭,尤其炼器时鼎火消耗巨大,光给你燃一炉火而没有我的仙力补充,肯定撑不到炼器完毕。” “那可怎么办?老弟还是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吧。” “你不必再留我了,界障一开我就要返回凡间。我是个重信守诺的人,答应了你的事就一定做好。这样吧,我可以设计一个小型仙阵,用以聚集天地元气转化为我独特的仙力,当然了这个仙阵转化出来的仙力尚差了一筹,维持鼎火时间也有限度,不过天地元气越强的地方,维持的时间越久。” “对呀,这边秘境的天地元气比那边要强几倍,维持的时间肯定要长上许多。”阚智钊果然理会到陶勋话中的意思,急不可待地道:“我们马上就在这里开鼎炼器吧。不过这样一来我便不能亲自送你回凡界了。” “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离开的办法就成,你在此安心炼器,祝你早日如愿以偿。” “好说,好说。对了,你打算在哪儿生火?”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老弟还有什么问题一并说出来吧,这样拨算盘珠一般算什么事嘛。” “呵呵,道友勿躁,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陶勋见阚智钊已经入彀,便不再戏弄他,道:“太离元火的火性你刚才也见识了,你的禹王鼎我却没见识过,要万一生起火后生意外……我倒不怕它烧,可是就怕顾不上你,怎生是好?” “你说该怎么办吧?”阚智钊狐疑地问。 “不如这样,你先将鼎交给我,生火的时候你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观看,等没危险了再过来,你看如何?” 阚智钊犹豫了好久,禹王鼎是他的命根儿,须臾不肯离手,但太离元火的威力他亦亲身经历,真要是失控烧起来他绝难幸免。计较半天,小命终究压倒了命根儿。 他独自躲到陶勋看不见的地方,故弄玄虚地忙活一阵拿个玉盒走过来,默念一番口诀,将玉盒打开盖,只见一道七彩虹光从中飞出落到地面,彩虹消失处出现了一座硕大的鼎炉。禹王鼎高通高三丈三尺三寸,由非金非玉的不知名材料铸成,通体七彩流溢,光芒四射。 陶勋第一眼看过去差点叫出声来,这活脱脱的是个放大版的孜蒘鼎,大约孜蒘鼎就是仿自它的吧。 禹王鼎表面的铭文用古老的蝌蚪文写就,密密麻麻不下万字。打开三耳鼎盖,里面的内胆跟孜蒘鼎大不相同,中间一个大格,周围均匀地分面八个小格,隔板和内壁上刻满各种各样的鸟兽图案,也有无数符咒符号象镶在这些图案底下。 趁阚智钊忙于在四周布置匿迹藏形和护法仙阵的时间,陶勋迅地将鼎面的铭文读了一遍,铭文记载了禹王鼎的来历,论述了炼器的基本原理,评点了世间各种鼎火的优劣,最后是一篇详细的使用说明,包括启动和控制的各种符篆印诀。 他兴奋地现,铭文中有一些论述跟他之前顿悟时的所得相互印证,这令他对炼器成功的把握又添了几分。 阚智钊见到他的兴奋表情,心里头变得忐忑不安起来,没由来心中一阵阵虚,差点忍不住将鼎收起。 等阚智钊忙完了,陶勋一本正经地将他打到三十丈开外守着,依着鼎上铭文的说明动太元元火心诀,只见鼎炉里轰地一下亮堂起来,太离元火象浇了油一般烧得格外旺盛,整个鼎器散出无比的活力。 阚智钊兴奋地大叫一声奔过来,他刚到鼎前炉中的火却熄灭。 第十五章 巧借神鼎(下) 陶勋不待他开口抢先解释道:“刚才有个细节没弄好差点爆炉,幸好及时收了火。你再避避,容我再试一次。” 阚智钊将信将疑地退到三十丈外,远远地看见陶勋踏罡踢斗地舞弄一会,然后一闪连人带鼎无影无踪。他惨叫一声,奔到近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陶勋和禹王鼎的影子。 原处留了一张纸笺,急打开看,上写:“借君宝鼎,十日归还,在此会面,定予重酬。”阚智钊明白自己上了当,不禁破口大骂,疯了般四下寻找,但陶勋道法高强,他根本不知其去向,起课算卦折腾了几天也没有结果,最后只得依着纸笺约期守在原处。 陶勋用宝盒装了禹王鼎,避开阚智钊的搜索,迅地回到辟离洞。 雚疏和赤素准备了一段九龙神火木,长六尺五寸、径一尺,神木表面有九道虬龙般凸起的筋脉缠绕在一起,再细看木头的截面,九股颜色从深红到浅红的筋脉一直渗透到木心构成整体,木质异常细腻,如金似玉,纹理密密匝匝不下千数,五尺之外就能感觉到它的灵气迫人,拿在手里只微微热。 雚疏解说道:“九龙神火木在仙界也极稀少,此木生长于离火绝地,以火为养分,为至阳至刚之物,初长之时颜色没有区分,长到万年以上才依深浅分出九色,它一百年才长一个年轮,我给你采的这一段有上千道年轮。你看木中每色筋脉不但绝类虬龙盘绕,而且经过炼制后可化成一条火龙,故名九龙神火木,九色筋脉糅合得越是紧密它的神效越高,这段神木已经分出九色,可以用作炼器了。当然了,下面树上还有更好的,要不要我给你换一根?” “不必了,我急着赶回去没有足够的时间反复精炼,即使用再好的材料也不能充分挥神木的功效纯是浪费,前辈采的这个已经足够了。” “不错,年轻人能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诚为可贵矣。”雚疏满意地点着头,道:“这截九龙神火木就算不炼也很厉害,拿它砸过去无论什么仙器法宝多半要被烧坏或者击碎。唉,凡间出现九龙神火木炼制的仙器也不知是福是祸,现在看到你能如此谨慎我也放心不少,希望你能上体天心,善自珍重。” “谨记前辈教诲。其实能不能成功还是未知。” 雚疏将一堆明明是黑色却闪着白光的石头推过来,道:“这是枬犀石,它多与九龙神火木相伴而生,此石长于至阳而最能勾通至阴,是调和九龙神火木至阳属性的上佳材料,炼化神火木必不可少,天界炼器时经常用到它。” 陶勋道过谢后立即忙碌起来。他这次打算炼制的东西数量和种类都比较多,计划的时间只有凡间九到十天,可谓时间紧而任务重。 禹王鼎是顶级鼎器,太离元火是顶级鼎火,手中的各种材料都是极品,相应的炼器时天地元气的消耗量也乎相象,所以即使是在易戴之山变境这样天地元气近于天界,在辟离洞这种的最利于炼器的地火绝境里,仍有可能出现天地元气供应不足的意外,为了防微杜渐,他必须严格按《天册》炼器篇的要求进行相应布置。 他先使用的是孜蒘鼎,必须先用孜蒘鼎赶制出一批玉器供布置大型聚元仙阵使用,以往他习惯于用《天册》玉简布阵,可这一次需要的数量太多,原有的远远不够。除了玉器,还有玉瓶、玉匣之类的容器,有的仙丹灵药必须用玉器才能保存,此外要重做一枚通灵宝玉,要修复损毁的天心仙剑,这些东西用孜蒘鼎便足够了。 要用禹王鼎炼制的东西都是必须使用太元元火作为鼎火的,他的计划中第一件要做事是改造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之所以如此考虑,主要是因为他一直对宝盒内须弥世界不适合生物生存的缺陷挂怀。 如何将宝盒中的须弥世界改造成适合生物生存的真实世界是他近几年来考虑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在秋垣县三年的为官生涯让他对粮食的重要性有了极为深刻的感受,现时的土地出产并不丰富,再好的年景、再好的种子每亩地的年产也不过三石,而人口却在逐年增加,地少人多已经是个很尖锐的矛盾,每当遇到灾荒年景百分之百出现饥荒,事实上这几年每年都有一些地方生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祸,他已亲目目睹了不少,尤其他上任第一年遇到的安置二十万灾民的经历仍历历在目,灾荒中最珍贵的不是金银宝物,而是粮食,手中有粮才能做到心中不慌,所以他一直想要改造宝盒内的须弥世界,最低限度要将其中一个改造得能种植粮食,这样他才不至于每年为购粮赈灾而头痛不已。 几年的潜心研究中,他研读了无数前人的著作、笔记,其中以《天册》炼器篇里的相关章节为主要突破口,再结合自己的一些设想和猜测渐渐有了点眉目,来到易戴之山后连番奇遇,尤其是经雚疏点化顿悟入定后,终于现了改造的关键之处:原来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的原始炼制方法实际上参照了天界的炼器方法,为了适应凡界材料、鼎器、鼎火三个方面的局限性相应地作了极大改动,这才造成宝盒内须弥世界不适合生物存在的致命缺陷。 在三个局限因素里,材料已经无法改变,鼎器根据鼎火的性质而定,所以只能从鼎火上下功夫。自混沌开辟以降,万物之源的混元始气开始逐渐变化,经历了万类初分时的太初元气阶段,最终化成现在的天地玄气,宝盒是以天地玄气为鼎火炼制而成,而天地玄气是末气,并不具备任意转化的性质,所以由它生产的须弥世界性质单一,根本不能满足生物多样化的生存需要。太元元气是太初元气的一种状态,如果用太元元火为鼎火改造宝盒,那么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他从这个思路出逐步设计出一套完整的改造方案,以前之所以未尝试,是因为宝盒的构造十分复杂,改造起来需要控制的因素太多,根本不可能用心炼做到,必须借助鼎器,但凡间能经受太元元火的鼎器几乎没有,现在有禹王鼎在手才有可能实施。 除了这些因素外,还有一个关键处,那就是作为玄、元二气转换的关键装置----须弥世界里的日、月两仙器自然是越高级越好,最好达到天界仙器的等级,他打算用雚疏送给自己的能用来补天的五色石,后来考虑到五色石太过珍稀,而宝盒受基本材料的局限改造升级的空间毕竟有限,用在这上面有点浪费。 除改造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外,他要做一件九龙神火桩,这是《天册》里记载的一种天界的法宝,九龙齐出吐出的九种仙火无坚不摧、无物不化。想当初髡依附在离魂剑上,剑灵合体的实力强大得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九龙神火木、枬犀石加青瑡玉的组合应当不输给天宇石,所以有赤素天神为镇器神的九龙神火桩,其威力更要翻几倍。 欹於齿加血燔石可以用来炼一柄达到天界级别的仙剑“分光”,以洄淆为镇器神,其威力或许与九龙神火桩在同一个级别上。 除去这两件还有一种仙器也需要太离元火作为鼎火,这是他最新明的仙器,名唤欹碧簪,以欹於齿粉末、墨水晶和其他几种稀有原料炼制,利用这些材料的特性,配合他精心设计的小型仙阵,可以通过模拟太元元气的性质来放大佩戴者的命格基数,以达到匿迹潜踪的效果。 第十六章 炼器丰收(上)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品”。凡间十天对在身在易戴之山变境的陶勋而言是一百天,他先花五天时间炼制出第一批玉符,这些玉符全部用来布置一个大型的复合仙阵。 先是在雚疏巢中布置下一个大型聚元仙阵,因为巢下是地火湖,九龙神火树直接连着易戴之山的灵脉,聚元仙阵聚集天地元地的功效数倍于平常。在此基础上,给禹王鼎布置了一个特殊的粹元仙阵,兼顾收集和提粹天地元气两个功能,虽然提粹出来的天地元气精华比之真正的太元元气差很多,还是能够减轻一小部分压力,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抽出一部分精力用于孜蒘鼎。 孜蒘鼎周围也布置了一个小型仙阵,主要是保证天地元气供应的稳定性和利用的高效性,尽可能减少分心两用的压力。他给自己布置的是一个恢复性仙阵,可以预计这趟炼器的过程中对自身仙力和消耗必将十分惊人,保持充足的精力才是能否成功的关键。 之后,陶勋用一天的时间布置完仙阵,再花三天时间将他收伏的三位天神伯沓、洄淆、赤素一一唤出来,三尊天神将分别成为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分光仙剑、九龙神火桩的镇器神,故在炼器的过程中少不得三神的参与,这样做既可以让他们与法宝融合得更彻底,还可以减轻他自己的负担,所以他在动手之前必须将自己的炼器思路、方法跟他们交待清楚,约定详细的步骤和配合事项,并同他们一道将禹王鼎里里外外仔细地参详了一番。 一切布置停当,他抓紧时间入定修炼补充体力,到了变境第十天才开始正式的炼器。 禹王鼎不愧为顶级炼器鼎器,陶勋催动仙诀动太元元火,鼎室里燃起了腾腾火焰,随着他不断加大火力,火焰由赤红渐渐变成蓝紫,这时的火势已经达到了他能催动的极至,要是换成孜蒘鼎,恐怕早就汽化不见了,而禹王鼎浑然没事,反而通体流光溢彩的越精神。 每种仙器需要的材料都已经分别放置到了鼎内对应的分格里,天心剑碎块和各味仙药也都放在里面先过一遍火,再转到孜蒘鼎内精炼,可以大大缩短时间。所有的东西里,以炼制九龙神火桩的难度最大,工序也是最复杂的,毕竟它是源自天界的法宝,而最占用陶勋精力和时间却不是它,而是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 因为九龙神火木好比白纸绘新图几乎没有顾忌之处,而宝盒的重点在于一个改字,它本身是一个极其复杂而精密的东西,改造过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损坏宝盒其它部位,每个部位的损坏都有可能导致整个宝盒的损毁,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 为了保险起见,炼器前他将宝盒收藏的东西一古脑全部转到如意乾坤袋里面存放,也幸好他有如意乾坤袋在手,否则那些东西堆在外面怕不得塞满数个辟离洞。 欹碧簪是件新仙器,它更象一种试验性的东西,用以验证雚疏的理论正确与否,如果成功它的用途便极大,它不必占用佩戴者任何功力就可以达到匿迹潜踪的效果,这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他亲近之人的安全,基本上再不用担心被人算计伏击,而且办一些隐秘的事情时更有保障,阚智钊对这样的仙器肯定想得疯;它的第二个用途是保命仙器,他粉碎了一枚欹於齿用作原料,含有欹於齿成分的欹碧簪保留欹於齿无坚不摧、无器不破的破坏力,遇到危急时刻用它保命可收奇效。 陶勋预计的炼器、炼丹时间为九九八十一天,取九九归真之数,实际操作过程中一些没有预计到的问题纷纷冒了出来,所幸这些问题无关宏旨,解决的难度也不大,只是因此而多耽误了时日,等到他这次炼器结束,实际花费的天数为变境九十九天,仍然符合九九归真之数。 最先出来是孜蒘鼎里的通灵宝玉,这种通讯仙器最要紧的部分是贮存在内部的相关人员的元神分体,好在他以前做过一个备份存放于如意乾坤袋里,所以重做一个没有任何困难。接下来是天心剑,花了三十天时间。 孜蒘鼎中最后出鼎的是七种仙丹,由于各种仙药灵果等原料品质高、数量足,且先在禹王鼎里炼化第一次,故而成丹率相当高,质量也非常好,其中用于筑基和治疗各种疾病的的培元丹二百五十六枚、可救治重度内伤的离殒丹七十二枚、可使断肢再生的断续丹三十六枚、可加元婴成形的集焰丹十二枚、可缩短瓶颈期的金灵丹九枚、可使元婴再生的赤心丹和可修复全毁经脉的的枯荣丹各三枚。 这一批丹药炼足了九九八十一天,真材实料,火候又足,无论哪一种放到仙道界都绝对是珍稀无比,要知道凡间自然生长的仙药灵果极度稀缺,即便培元丹各门各派每年也只能炼出区区数枚,更遑论品级高出培元丹更多的其他仙丹,如果他拿这些丹药在仙道界出售,绝对会有不少门派或散仙愿意拿出自己的仙器、法宝进行交换,赚个盆满钵满不在话下。 作为重中之重的禹王鼎中诸器,欹碧簪第四十九天最先出鼎,它通体浅绿浑然天成,对着光线时隐隐泛红,做得十分精致,别在髻上面,既不惹人注意,又可挥应有作用,十分实用;同时出鼎的还有绞云罗,这一次它也被放进去借助禹王鼎和太元仙元火的神效强化仙器威力。 第七十二天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出鼎,这一次的改造差强人意,因为他最初的目标是将其中一个未启用空间新造为一个须弥世界,这个新造的世界里可以保证动物和植物的生长、存活及繁育,但在改造的过程中他现这基本上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新造世界是一个极其复杂、极耗时间和精力的事,每个步骤只能循序渐进,丝毫错乱不得,而且每一个步骤都必须达到一定的火候,丝毫性急不得,这样算下来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完工。 万不得已下他只得退而求其次,欲将其中一个已经启用的须弥世界改造成适合动物和植物存在、繁衍的世界,但是用来替代五色石的方案效果差了些,最后的结果是经过改造的世界仅仅适合普通植物生长、繁殖,好在这种的结果至少满足了种植粮食的需要,也能接受。 分光仙剑出鼎跟丹药出鼎在同一天,那一天陶勋手忙脚乱才将丹药和仙剑全部安全地收住。分光仙剑样式古朴,剑身长三尺三寸,色泽暗哑毫无逼人的气势,剑柄用几块小的玉石装饰,使整柄剑看上去更象件古玩而非利器。 很快,他现此剑有个让他哭笑不得的缺点:它出鼎时的体积就是最小的体积,这意味着它只能变大而不能变得更小,绝不可能象别的仙剑那样收到身体里藏起来,返工自然不可能,他只得再做了个式样古朴的剑鞘配套,在剑锷上镌刻两字“分光”。 九龙神火桩最后一天出鼎,它出鼎前静悄悄地全无动静,令他紧张得以为炼器失败,直到熄掉火打开鼎盖看见它冲天而起的九彩神光和身上入木三分、飞腾游动不止的九条神龙,他才放下心。 雚疏一直在阵外为他护法,见他撤阵出来,迎上前问道:“看你兴高采烈的模样,想必全都成功了吧?” “呵呵,是啊,这一批炼制的东西都一次性成功了,前辈请看。”陶勋边说边将成果全部拿给雚疏过目,每一样法宝都演示了一遍,端地威力奇大,连雚疏这样见识过天界仙器、法宝威力的仙兽也啧啧称奇。 陶勋念及雚疏为他护法,欲将集焰丹、金灵丹、赤心丹、枯荣丹送给它为酬仪。 第十六章 炼器丰收(下) “你这些丹药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拿到天界也是稀疏平常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雚疏很干脆地拒绝了陶勋送给他的几种丹药,并十分郑重地叮嘱道:“禹王鼎系当年大禹从天界借下凡,你能一次性成功炼出这么多仙器和仙丹来,十之**功劳在它。但你要切记,不能用它炼制太多的仙器,否则这些达到了准天界仙器等级的法宝流落到凡间将会破坏凡间的平衡,不但给你个人,更给整个天下带来劫数。你已经炼出来的这几件法宝,更要妥加保管善加使用,万万不能流落到心术不正人的手里,以免引起天变劫数。” 陶勋喏喏答应,算了算时间,已经是第一百零九天,换算成凡间的时间第十一天又快要结束了,他暗叫了一声:“糟糕!”他向阚智钊承诺的借用禹王鼎的时间是十天,失约不是他的风格,他赶紧告罪出来,用最快的度飞回木实谷。 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阚智钊正处于狂的状态,他几乎将手里的全部仙器扔在地上,将自己的衣服、须扯得稀稀拉拉,捶胸顿足地又是哭又是笑。 陶勋远远看见他的惨相后着实吓了一跳,心里头内疚不已,赦颜道:“阚兄勿忧,我来给你赔罪了。” 阚智钊看见他,了狂地将地上的几百件仙器祭起来砸过去,黑压压地将半个天空遮得严严实实,那是相当的“动人”。他边打边骂道,无数脏话、痞话滚滚而出,足足泄了半个时辰方因为累得实在动不了停下手歇气。 陶勋过错在先,心中有愧,所以任他泄,只用“刚玉炁壁”加**仙衣护身,对一些特别危险的利器则用绞云罗收掉,并不还手。等他安静下来,陶勋将收取的仙器取出还给他,并拿出禹王鼎交还他手中,道:“是我失约在先,心中愧疚实难言表,禹王鼎完璧归赵。” 阚智钊看见禹王鼎,立即有了力气,一把抓回手中,亲吻个不停。过了好半天才抬头看着陶勋道:“亏你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原来也做骗子的勾当。你骗走我的宝物,难道就这么简单算了么?” 陶勋早料到他会有此一说,亮出已经准备好的欹碧簪道:“这便是我借用你仙鼎所炼制的欹碧簪,你不是一直为匿迹潜踪的问题苦恼么?这件仙器不需要动用你任何法力就可达到匿迹潜踪的效果,你试一试,比你的敛神匿迹术如何?” 阚智钊眼睛里放出异样光彩,一把抢在手里左看右看、上瞧下瞧,连用十二种方法测试欹碧簪的功效,表情从怀疑变成惊喜,最后变成欣喜若狂,高兴得蹦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果然灵验无比,一点不比我的敛神匿迹术差,他***,有了这件宝贝,再也不必东躲西藏,可以重返凡间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了。” 他高兴了一阵冷静下来,也不道谢,重新铁青着脸道:“你这件仙器勉强还算合用,你不经我同意拿走禹王鼎,我现在算你还了本钱,但借贷哪有不算利息的,你拿什么当利钱呢?” 陶勋取出十个玉瓶,道:“这里面装着我刚炼好的丹药,培元丹十枚一瓶共三瓶,离殒丹五枚一瓶共两瓶、断续丹三枚一瓶共两瓶、集焰丹和金灵丹各有一枚,你看如何?” 阚智钊的专长在于炼器,炼丹药的水平着实一般,易戴之山中虽然材料充足,禹王鼎固然神效非凡,以他的能力顶多炼出培元丹、离殒丹,而且废品率奇高,至于断续丹、集焰丹、金灵丹那是想都不敢想。 他每听见陶勋介绍一种丹药,心脏和眉头便齐齐地重重跳动一次,兴奋之情他近乎痴呆,直到陶勋将玉瓶塞到他手上才魂魄归窍,叹道:“人跟人就是不一样,你怎么一次就炼出数量这么多、品级这么高的仙丹呢?唉,人比人,气死人,这话一点没错。”唏嘘了几句,语气一变:“不过你别想就这样打我,你说了十天归还禹王鼎,结果过了一天,这笔帐怎么算?” 陶勋这次没那么直接,先反问:“是不是又要本利分开算?” 阚智钊本想答是,在陶勋的灼灼目光逼视下改了口,嘿嘿笑道:“不用了,你赔我一样东西好了。” “你看中了什么?你且说说。” “你的那件仙甲……肯定是不肯给我的。”阚智钊故意吓了吓陶勋,接着分析道:“你骗走我的鼎前后十一天,十一天之内能一次性炼出来类似欹碧簪这样的宝物,还有如此多的仙丹,实属不易,想必也没什么新东西可以抵债的。”眼珠子骨碌转了两转,最后指着他手上的二十四只玉凫珠串道:“也罢,我吃点亏,你就这个抵债算了吧。” 玉凫炼制不难,陶勋也没讨价还价,爽快地取下来交给他,将使用的方法咒诀也一并灌进玉瞳简内给了他。 “好了,禹王鼎的帐咱们算是两讫了。但是你还欠着我一件事没有办。” “你指的为你留一炉鼎火的事吧?那还不简单,现在就可以。” “在哪里?这里吗?不行。”阚智钊摇头道:“这两天我反复想过,我手头的材料都在府中没有带过来,没有材料再好的鼎火也白搭。你一去十一天,界障开启的日子早就过了,反正你也回不去,还是随回去在那边开鼎炼器吧,或者回去备齐了材料再过来也行呀。” “不瞒你说,我前次追雚疏最后是被我追上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抓到它没有?你骗走我的鼎该不会是偷偷炼化雚疏角吧?” “非也,我追是追上了,却没有办法降伏他。”陶勋说的是实话:“所以我已经绝了活捉它的念头。” “太可惜了。”阚智钊似乎也是如此预计的,没有太在意,只催道:“咱们节约时间,详细经过路上边走边说吧。” “我正要告诉你,我跟雚疏之间讲和了,它答应送我回凡间,随时随地都可以动身。你也知道,我在此处耽搁了太多时间,应当马上回去了。” “这……这怎生是好。”阚智钊大感意外,一时不知如何说话。 “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不妨将禹王鼎留在此处,我马上布置仙阵,之后会留下一炉鼎火后离开。我将进出仙阵和使用仙阵方法的玉瞳简给你,你在路上记熟了,回来后便可直接入阵动手炼器。整个易戴之山中只有你我两个人,再加上有仙阵护持,禹王鼎应当不虞有恙。你看如何?” 阚智钊盘算了一下,他回去取来材料最快要一天,估计陶勋布置仙阵需要半天时间,一来一去只耽误半天时间,有陶勋的仙阵支持应当误不了火候,只是刚刚被骗过一次仍有余悸,故而沉吟半天迟迟不开口表态。 陶勋不想继续耽误时间,催道:“要是你不放心,我便先给你生一炉鼎火,布阵的方法和器具也都交给你,你自己安排好了。我是必须马上回凡间的,再说我已经跟雚疏约好了时间,误了期恐怕真要在此多呆五年。” 阚智钊见陶勋去意坚决,只得咬牙做出决定:“我用第二个办法。”他毕竟怕再次上当,尤其听陶勋说有回凡间的蹊径后他的顾虑反而更深,为了保证禹王鼎的绝对安全,他决定牺牲一部分鼎火性能。 陶勋当即将一应仙阵器具交付给阚智钊,在禹王鼎里留下一炉低等烈度的太离元火,施加数个仙术以尽最大可能减少火损。 别过阚智钊重新回到辟离洞,雚疏已等候多时,在施术打开两界通道前除了再一次郑重告诫一番外,还说道:“易戴之山譬如凡间的一颗尘埃,哪里天地元气茂盛,它就飘荡向哪里,天高西北,故而它基本上在西北一带活动。但是你出离开的地方是变境,变数极大,所以你回到凡间的位置多半不会在西北。” 陶勋对此也不甚在意,他有仙术在身,回到哪里都没关系,就算离池屏州万里之遥,只不多费一些脚程而已,便道:“多谢前辈提醒,勋记住了。” 雚疏详细交待完通过两界通道的方法,确定他已经记住,这才扬起头上的仙角,角中迸出极强的五彩光芒,随着五彩光芒当空划过一道弧线,前方出现一个一人高的黑色空洞,返回凡间的通道就此打开。 陶勋与雚疏依依惜别,然后依法毫不犹豫地纵身跃进黑洞。 第一章 闻听怪案(上) 传说大禹治水成功之后划天下之地为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作为古九州之一的兖州位于山东南部,东临三孔地,西毗梁山泊,南望微山湖,北仰泰岳峰,素有“东文、西武、北岱、南湖”之称。 兖州的“兖”字,得名于兖(氵允)水,水原出河南济源县西王屋山,东流入海。兖州有“齐鲁咽喉、九州通衢”之称,盖因其处鲁南平原要冲,交通便利,商贾云集,自古是繁华之地。 八月二十三日寅时初刻,兖州府城十数万官民齐齐被一连串的巨响惊醒,早起的人们出门便看到了一幕令人咋舌不已的天象奇观:城外西北方的天空被一片五彩霞光笼罩,黑夜的背景之下霞光显得特别炫亮醒目,光焰不停地翻涌,变幻不定,时而如百花齐放,时而似万马奔腾,其中时不时爆出一团炫目的白光,并伴随阵阵霹雳声,尤如六月天暴雨来临前的惊雷。 这个天象奇观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到辰时初刻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它又突然间完全消失。 对于这个怪异的天象,兖州府百姓展开丰富的联想来解释,有人说是玉帝出巡,有人说是天降祥瑞,有人说是神仙伏妖。另外,据当时在城外的樵夫或居住在那一带的老农描述,当时霞光之下声震天地,牲畜、野兽四散奔逃,禽鸟震怖惊飞逃窜,鳞鱼沉底藏沙不敢露头,城镇、村落内屋舍有倾圮之忧,野外山峦河川呈崩坍之象,这些都是不折不扣的天降灾异之徵。 仅仅一个上午,府城里流传出百十个故事版本,百姓议论纷纷,有胆小的甚至开始收拾行装打算出外避避。 与兖州府的百姓对此事的津津乐道不同,陶勋对此事是不堪回,实际上这场天象异变是一次针对他的天谴劫灾,原因很简单,被他拔掉牙暂时收摄于如意乾坤袋中的三只奇兽欹於死了。 雚疏为他打开的两界通道里面有一股非常独特、无法抗拒的压力,它只作用于活着的生物,力道之大远于连通易戴山变合两境的虫渊,他本人凭借雚疏传授的减轻压力的法诀尚能勉强应付过去,可是欹於却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他刚刚跳进通道,藏在如意乾坤袋里的欹於就马上被压成三团肉饼。此时他方大半个身子进入两界通道,尚未离开易戴之山之境,故欹於刚死,女娲娘娘的禁制立即启动。 女娲在易戴之山所设禁制的攻击之术直接就是使用天劫之雷中威力巨大的殛灭天雷以及五行殛灭天劫,第一波的攻击数量多达上百,这其中至少有一大半的攻击追进通道中,他在抗拒通道里本来就极为变态的压力的同时,还遭受长达一个多时辰的禁制攻击的折磨。 更令陶勋痛不欲生的是,仙家禁制之威巧妙地和通道内部的压力融为一体,就似如有实质的巨钳一次次地狠命钳夹、撕扯他,每一次攻击中,风、火、雷、电、石交替而上不停地轰击,焚烧、冰冻、风化无所不用其极,破坏力在独特的环境下几乎被无限放大,这一切就是来自易戴山的报复,它以一场天象奇观的形式展现于凡间。 这一次天谴之力比之小狐狸渡劫时天劫的威力强出千万倍,身受天谴的陶勋几乎殒命,头三轮的攻击就将他的防护仙术击散,接下来的三轮将他的护身仙力彻底击溃,再接下来完全失去保护的他便意识崩溃昏死过去。 陶勋醒来时现自己躺在一条土沟底部,身体赤条条暴露在光天化日下,身上的衣物彻底不见踪影。他赶紧跳起来四下张望,好在附近没有人,这才松了口气。运了运功,身体出乎意料的没有受伤,一身仙力不但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整个人觉得精力充沛,神清气爽。 他初时想不透为何遭受那差点要了他小命的无妄之灾,直到检查如意乾坤袋现欹於的尸后才依稀猜到原因,回想起那远远过他承受能力的禁制天谴的可怕威力,他不由得连呼幸运。 能在天谴中活下来,他的确十分幸运,一来欹於虽因他而死却毕竟没有直接死在他手里,故天谴威力减半;二则追杀进两界通道的禁制力道只有一半,他实际承受的易戴山天谴仅为正常的四分之一多一点;三则他体内那股长久以来保护他性命的神秘力量再一次在最危急的关头出现并保护他直到天谴结束,这一点亦是至关重要的。 检查过如意乾坤袋、玉玲珑划子胡须宝盒,还好除了欹於之外其他物品皆完好无损,易戴之山之行的主要收获没有损失。罪也受了,那些据说功效堪比朱果的欹於肉当然不会浪费,他小心地将它们收藏起来留待不时之需。 他迅地从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里取出备用的衣服换上,收拾停当后往最近的人烟处走去。 庆祥绸庄座落于兖州府城最繁华的南街北端,这个位置靠近达官贵人集中的城北区,普通百姓人家很少能买得起绸缎,所以店里的顾客以官宦人家居多。绸庄老板名叫施庆祥,两年前从外地回到老家开起了这个绸缎店。 此人头脑活,善逢迎,价钱又公道,哄得来买绸缎的官宦人家家眷团团转,最关键的是庆祥绸庄卖的货永远是市面上最流行和最紧俏的,每当庆祥绸庄的货架上摆上某种新货,不出半月必定从京城或江南传来流行此种布料的消息。城里敏感的妇人们很快现了这个特点,一俟绸庄上新货的时候她们马上闻风蜂拥前来,久而久之,绸庄在城里的上流社会中留下了极佳的口碑,成为贵妇们买布料的选店铺。 城里的同行曾试图通过各种手段打压庆祥绸庄,结果很不成功,碰了几次钉子后反过来跟着它的步伐亦步亦趋,渐渐的庆祥绸庄成为兖州城绸缎行业的风向标。但是绸庄最近几天的生意跌得很厉害,施庆祥正为此忧心忡忡,一大早在店里来回地走动,不时往外张望,店里的伙计们难得清闲,悄悄地议论着清晨的天象异景。 巳时三刻,一名道姑走进店门。 绸庄里的伙计们出一片惊叹,个个呆立原地,居然忘记迎上前接待。 进来的道姑年约双十,肤如凝脂,面若芙蓉,鼻似悬胆,目胜秋泓,艳若牡丹,美如天仙,唯一不协调的是她身上青素色的道袍过于肥大,遮住娉娉袅袅、玲珑剔透的绝世身段。 道姑进门后,一眼扫过众人,然后嫣然一笑,使每个人只觉得如沐春风。 “请问哪一位是施庆祥施先生?”声音似玲琅环珮响动,悦耳之极。 “在下就是。敢问道长如何称呼?有何见教?”施庆祥迎上前施礼,心中对这个道姑的美貌暗暗惊叹不已,绸庄来往的多是官宦家眷,长得漂亮的女子他看得多了,及得上她万分之一的一个也没有。 “我还没有正式出家,不过师父已赐别号清怡。我有封信要转交给你。” 施庆祥接过信,正待打开看,忽又收起来,道:“请道长在此稍待,我去去就来。”告个罪,匆匆往后堂去了。 伙计们已经回了魂,争先恐后地迎上前招呼,看座的看座,沏茶的沏茶,上点心的上点心,甚至有人取了绸庄特制的绸扇给她打扇。 道姑含笑一一谢过,喜得几个伙计找不着北。 第一章 闻听怪案(下) 过了一会儿,店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姑一看见他惊得站了起来,失声道:“亭渊,你怎么来啦?” 进来的人正是陶勋,他激动地说道:“小……褚师姐,我一听说你在这里就马上紧跑过来。” 褚小蝶脸儿飞过一抹红霞,笑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象小时候一样冒里冒失的,这些天你跑到哪里去了?该不会又与家里赌气离家出走吧?” 陶勋听她说起以前的事,心里头甜甜的,不知怎地竟然脱口说道:“要是每回都能遇见你,多离家出走几回又有何妨?” 褚小蝶脸儿更红,慌张地扫过周围目瞪口呆的几个伙计一眼,啐道:“两年多不见,你是越来越不学好了。”接着用传音术道:“要死啊你,这话你敢在婷丫头面前说么?也不看看地方,小心传进师妹的耳朵里。”顿了顿,又责备道:“你怎么也不易容或者变化相貌呢?以真面目来此,仔细出意外。” 陶勋如梦方醒般传音道:“我来得匆忙,竟忘记这茬。” 褚小蝶正声道:“你家的事正好由你自己做,我告辞了。”说完转身欲走。 “小蝶别走。”陶勋的手伸出一半又缩回来,着急道:“你也知道我那边有要事在身,这里的事万一处理不利索,拖上些时日岂不误了我的行期?有你在此才能让人放心呀,你权当再帮我一回好么。” 褚小蝶犹豫一下,终还是转回身来:“也罢,帮你不是一回两回了,再多一回也不嫌多。” 正说话间,施庆祥从后堂出来,陶勋悄悄向他亮过一件信物,他忙将两人一起请进内室。 待支走旁人,重新仔细验看过陶勋的信物,施庆祥恭恭敬敬地双手送回,行礼道:“太平门玄武堂山东分堂黄字第十七号施庆祥参见特使大人。” “太平门中人都是一家人,施兄不必拘礼,你叫我丁原好了。”陶勋扶住施庆祥:“我是临时收到消息赶来的。这位是褚姑娘,想必你应该已经看过她拿来的介绍信。你这里生了什么事,详细说来听听。” 太平门近几年已经在全国建立起商业和情报两个网络,而最初两个网络并没有分开,自乌衣门旧人潘新、卓新程和李新景归顺陶勋加入太平门并开始主持门中事务后,他们认为两系合一弊病太大,遂将商业从情报系统中剥离,另从尚未正式加入太平门的太平寨旧人中遴选出可靠的人,给以大笔金银分遣回原籍创办各种商社、店铺,织成了一张覆盖全国主要商业城市的商业网络。 商业网络自然以赚钱为第一要旨,潘、卓、李三人十分清楚资金对支撑情报系统运作的重要性,深谙信息的灵敏是商业利润主要来源这一道理,为此他们将全国划成若干区域,每一区域派遣一名执有通灵玉坠的门人做主持居中调度,以便充分利用通讯工具的优势传递商业情报,同时也将商业活动中得到的初级情报反馈上去。 商业网络与情报网络间的血缘关系决定了它的行事也极隐秘,为了保证安全,各商社、店铺成员之间互不认识,也没有直接的生意往来,平时用一套简版的通灵玉坠单线联系,一切商业买卖活动都直接听从各区的主持安排,各区的主持亦只与太平门核心组织成员保持单线联系,这样就算其中一个环节出现问题也不至于很快牵连其他成员。 除了利用商业网络赚钱和收集简单的情报外,陶勋还利用它将宝盒金库里的存金、存银拿出来使用,利用它为景福商行和景祥商行供货和销货,更利用它迅地调集和转运物资。如施庆祥就是一名区域主持,他亦是太平门在兖州秘密联系站的负责人,他本是生意人,重操旧业很快就上了手,现在生意不止于绸缎,事实上从粮食到煤炭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在太平门两个网络的情报信息体系支持下,只要某地短缺某物或另一地某物过剩,他第一时间就得到了信息,然后迅做出安排,距离远的则通过上线与别的区域的主持交涉,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一系列交易,手头资金充裕再加上能够从情报网及时获得有用的信息,生意做起来自然风生水起。 “一个月前,一名外地来的绸缎商找上门,他急需数千匹上等丝绸和松江棉布,因为要得急,他自己赶不及到产地进货,听说庆祥绸庄供货快便欲从我这里进货,多花些钱也愿意。这么大批的货也只有本门网络能短时间内给他办好,我以高出本地市价一成半的价格接下了此单,总价白银六千余两,当时到官府订下文契,对方给付定金三千两,约定本月底前在此交货。当天我便请江宁的门中同仁从当地购买,三日后货物托由鸿远镖局押运上路,于五天前送到。结果,货运到后启封验货的时候竟然现货物不翼而飞,而封条火漆并无丝毫损坏,押运的镖师自言一路上并没有生任何意外,浑然不知何时何处失的镖。这桩案子我已经向分堂汇报,上面正在追查。” 陶勋有些不悦地插话道:“货丢了就丢了,六、七千两银子说来也不是笔特别大的款子,咱们纵然失期大不了赔些银子给对方即可,这是件小事而已,何须惊动到上面去。” “是,是,是,分堂传来的指令也是这样说的。我初时还想就算是赔钱,押镖的鸿远镖局难逃干系,亦需分担大部分损失,故纵有损失也不是我一家赔钱,此事对本店的信誉会有些妨害,妨害也不会太大,所以一开始交没有十分重视。可是次日便接二连三地收到坏消息,我从别的地方另外订的三批货生同样的意外,劫货人的手法如出一辙。 这样一来我便觉得这里面很不对劲,一则同一趟镖中别的商号的货安然无恙,只有庆祥绸庄的货出现意外,对方定然针对庆祥绸庄;二则四批货押运的时间、方式和线路均不同,但被劫的方式一模一样,明显出自同一批人所为,短短几日内往返上千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劫走如此大批的货物不留半点蛛丝马迹,根本不是普通人所能办到;三则我还现一个蹊跷之处,在四批货中除一批新货外,其他三单的订货人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都来自池屏州治下辖县。” “池屏州?”陶勋猛吃一惊:“池屏州的人跑到这边来购货?你快说说那另外两批货物是些什么东西、数量多少?” “一批是铁器、盐、茶叶,另一批是药材,尤其以伤药居多。数量方面都不是小数目,可供一个小县城用度数月之久。” “池屏州离此地数千里,他们不在附近购买却大费周章地跑到这里来订货,订的货中还有铁器、药材……”褚小蝶皱着眉头对陶勋道:“池屏州的白莲教闹得很凶,局势不太稳定,会不会是他们……” “希望不是吧。”陶勋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池屏州是他的任所,太平门收集到的情报也表明该州白莲教年内有九成的可能会要起兵造反。 施庆祥继续说道:“丁公子,我瞧那三个客商的行止也有些问题,我听他们落脚的客栈老板说起,他们不论白天晚上寸步不出客栈大门,明明彼此熟悉却装作互不认识,前天忽然来了十二个人跟他们汇合在一处。本门弟兄暗中前往照面,现来的这些人个个都不简单,肯定有内家高手在其中。” 第二章 少年公子(上) 陶勋心中闪过疑惑:“明显是一起有心针对庆祥绸庄的阴谋,是什么人以及是为什么?难不成本门这处联络点的秘密泄露了?”他冒出来这样的念头后立即又自己否定:“不可能,此处是分堂下的一个联系站点,分堂和别的站点全都安然无恙,对方只单挑这处能有多大意义?况且如果是通天教下手,他们只需派高手直接难即可,没必要设局这么麻烦。” 施庆祥见陶勋沉吟不语,进言道:“我去安排人手将这些人捉起来审问吧。” “不可。劫货人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订货人和劫货人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些还没有眉目之前绝不可贸然动手。”陶勋阻止住蠢蠢欲动的施庆祥,然后吩咐道:“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你外面货架上摆的全部都是陈货,开门做生意怎可如此疏怠?轻慢自己亦是轻慢顾客,难怪店里没生意上门,你只管专心经营好绸庄足矣,追查失踪货物的事由我们来办。” 施庆祥喏喏答应下来,三人继续详细谈了一些细节。 时近正午,陶勋和褚小蝶告辞出来,走在热闹的大街上,褚小蝶继续之前的话题问道:“你这些天跑到哪里去了?连师父也算不出你的下落,你知道师妹和我心里有多着急么?” “师姐很着急吗?”陶勋很敏锐地抓住要点,心中漾起狂喜。 “师妹为你着急,我为师妹着急。”褚小蝶不动声色地将说漏嘴之处带过。 陶勋神色为之一沮,黑心将误入易戴山的经历略略讲述一遍。 听他说到回来时遭遇天谴的经历时,褚小蝶吓得花容失色,拍着胸口道:“要不是好端端地看你站在面前,我便要被你吓死。你回到凡间怎不马上回池屏州呢?师妹知不知道你来兖州了?” “我来这里正是婷婷的意思。”陶勋解释道,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古怪的笑容。 原来,他上午在附近一个小村庄打听到所处地界后,立即用新通灵玉坠同丁柔联系上了。 丁柔乍收到他的信号时,激动之情难以言表,然而冷静下来的第一句却是责备:“你这冤家,跑到哪里去了?十九天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我来?” 陶勋连忙将经历详细地讲述一遍,只略过回来时遭遇天谴的经历以免她担心,这番曲折的经历听得丁柔一会儿紧张得揪住胸襟,一会儿失声惊叫,当听到他在易戴山得到许多宝物,炼制一批仙器和丹药,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 待他讲述完,丁柔问道:“你现在在哪里?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陶勋道:“我正在兖州城外,马上动身回池屏最快两个时辰就能到。” “兖州?真是天缘巧合,你是故意的吧!”丁柔忽地脸色大变,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不由分说地断掉了信号。 陶勋不明就里,忙重新信号过去,却连续十几次都被拒绝。 如是再三后,丁柔总算接受了通讯请求,脸色仅稍稍和缓了些许,一接通后不待陶勋问起便冷冷地说道:“太平门山东分堂兖州子堂遇到麻烦,我已经请褚师姐前去帮忙,今天应该刚刚到,你既然正好在那里,便马上去城里的庆祥绸庄替回师姐吧。” “什么事居然要请动褚师姐出马?”陶勋吃了一惊,同时也明白了丁柔忽然变冷淡的原因,听到褚小蝶到兖州的消息他的心头悄悄生起一团喜悦。 “具体什么事你到庆祥绸庄找老板施庆祥一问便知,总之有些棘手,可能牵涉到仙道界的人,不然我也不会请动师姐出手。” “我看我还是先回池屏吧,与你分别这么多天,一直惦着你,至于兖州的事可以安排孙思正前来处理。” 丁柔听过他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明显又和缓许多,语气不再那么冷淡:“不必了,我们几个都还没恢复,不然早就让老孙出马,也不至于用尘世间的事去叨扰师姐呀。对了,潘新他们几个分析兖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后觉得极可能有修道的世外高人参与其中,我怕师姐出意外,还是由你亲自处理我才放心。” 陶勋大惊失色:“你们受伤了?要不要紧?我马上回来,我手上有离殒丹,还有枯荣丹,再重的伤马上能治好。” 丁柔见他焦急之色自肺腑,她脸上的严霜便也消散,安慰道:“不用了,我们没有受伤,只是当天战至脱力使元气略亏罢了。那天同你分手后不久,我们便被通天教的人包围,他们的邪术十分怪异,使用的仙器威力极大,我几个人全力张开华月仙台防御亦仅能勉强支撑。同他们相持、周旋近两个时辰后,他们突然撤走,没过多久师父还有蓝眉师伯、黄眉师伯带领三十多个师兄弟便到了,他们将我们送到池屏州附近的双龙山华元观暂住。 我和老孙头正在瓶颈期,因为耗力过度以至于经络有些滞窒,这些天是师父在亲自照料我们,为我们疗伤,指导我们调理经脉,我已恢复八分,孙思正重一点只恢复到五成。收到兖州的消息后我是打算自己走一趟的,师父她老人家起了一卦说此行可能有些凶险,她怕我再出意外坚决不允许,这才换褚师姐过去。师姐是半个方外人,为了这件事恐怕要增加业劫,我于心不安,正好你到了那里,你一定要替我保护好师姐,不能让她伤到半根头。” 陶勋赶紧表决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护持师姐周全。此间事毕,我马上飞回到你身边。” 丁柔幽幽叹了一声,道:“唉,你自己也要小心些。我现在要让潘新他们几个给兖州子堂去新指令,不跟你多说了。” 陶勋没有将这些细节讲给褚小蝶听。 褚小蝶是个心细如的人,稍一想便猜到他在丁柔面前没讨到好,笑嘻嘻地道:“亭渊什么都好,尤其是妇唱夫随,哦不,应当是夫唱妇随这一条特别好,婷丫头真是有福气。” 陶勋哪里听不出她是故意说错,却不知如何开口辩驳,在她面前他总是有点放不开,只得顾左右言他:“师姐为了我的事远来千里,我理当做个东道,中午欲请师姐到城里最大的太白楼吃个便饭,不知可有此荣幸否?” 褚小蝶玩笑道:“呵呵,你是个大财主,仔细我吃穷你。” 陶勋大有深意地接口道:“吃穷我可需要些日子,固勋所愿耳,若果真如此,夫复何求。” 褚小蝶哪能听不出他话中之意,脸儿一红,笑道:“没个正经,快走吧,我肚子已经饿瘪了,饿坏了我看你在婷丫头面前如何交待。” 前朝李诗仙寓家兖州二十余年,赋下了《梦游天姥吟留别》、《沙丘城下寄杜甫》、《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等不朽诗篇,城里许多酒家以太白之遗风为名,太白楼是其中规模最大、名气最大的一家。据传太白楼的厨子都曾做过大内御厨,做出来的菜端的美味无比,有个笑话说某人在太白楼大快朵颐之后竟现将自己的舌头吞下肚去;还有太白楼秘酿的美酒天姥香开坛十里香,入口绵甜润爽、酒味醇厚悠长,亦被称为一绝。 两人去得太晚,到太白楼时,小二前歉意地告知里面早已经客满,前面排队的还有十几桌。 碰到这样的事陶勋面子上过不去,好在褚小蝶十分善解人意:“我现在还不饿,你先陪我在城里走一走吧。” 第二章 少年公子(下) 美人相邀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陶勋转愁为喜,开心地同她一块儿转身走出店门,又歉意地道:“都是我安排失当才如此败兴。” 褚小蝶嫣然一笑:“没关系,我们还要在此盘桓几日,有的是时间再来。” 陶勋听她如此说,不禁心情大好,忽听见背后有人大喊:“亭渊兄留步!”他心思正扑在褚小蝶身上,猛一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字,也没注意便条件反射地停步回头望去。 只见在太白楼三楼一扇打开的窗口中,一名个少年探出来大半个身子,正兴奋地对他挥手大喊。 陶勋回头的时候就后悔了,他没有变化容貌已是失当之举,而今又被人认出来更是不妥,只是现在后悔却也晚矣。 一阵乒乓响声,从太白楼里飞快地跑出来两个锦衣的仆装汉子,上前向他抱拳道:“陶公子,家主人请你上去一叙。”这两人虽然话中带了个请字,语气却是冷冰高傲、气势凌人,有种不容拒绝的味道。 褚小蝶怫然不悦,陶勋心里也不喜欢对方盛气凌人的模样,道:“我和令主人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不好打扰,两位请回,顺代陶某致谢意。” 两人显然没有打算接受陶勋的拒绝,两人一个跨步便抢到他们前面,伸手拦住道:“主人有令,务要你前去见面。我们职责所在,由不得你推辞。”他们的语气十分生硬,显得极不友善,双手握拳劲力贯臂,大有要用强的架式。 陶勋见这两人跨步之间动若脱兔,却不带丝毫风声,显然身负高深的武功,并且两人身着的仆装布料质地、做工十分考究,绝不似普通人家的保镖护院,不由多留了份心眼。 顾及兖州之行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自己的底细,尤其是在认识自己的、可能有官府背景的人面前,他只得苦笑着对褚小蝶道:“这两位朋友盛意‘拳拳’,我们却之不恭,我意‘欣然’规往,你看如何?” 褚小蝶抿嘴笑道:“你做主就成了,我只管吃,不管其他。不过这一餐不能算数,改天我仍要你单独请。” “那是自然。”陶勋转身对那两人道:“请两位前边带路。” 陶勋和褚小蝶随两人上楼,到二楼有锦衣奴仆守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口,原来那个少年公子竟将整个三楼包了下来。 守楼梯的锦衣仆人伸手拦住陶勋,要他将佩在腰间的分光宝剑解下交给他,这时楼上有人传话:“主人有令,陶公子是贵客,毋须解剑。” 太白楼共三层,顶层全是顶级的包间,其中以“青莲阁”最豪华,等闲人就算有钱也订不到。不出所料,那少年公子正是在青莲阁中,两个锦仆只将陶、褚两人引到门口便退在一旁,另有守门的锦仆将门推开引两人进去。 陶、褚二人绕过门口的苏绣青莲屏风,看见一个少年公子已迎候多时。 那少年公子见陶勋进来,抢先一步上前揖礼,行到一半时目光被陶勋身后的褚小蝶吸引往,身子就此僵住,怔怔地盯住她眼皮瞬也不瞬。 陶勋不快地轻咳了几声,暗暗施个清心咒将少年从呆滞的状态中唤醒,一边也在腹诽褚小蝶是不是在捉弄自己才故意不掩饰她的绝代芳华。 那少年公子回转心神,暗暗惊叹:“好个妙人儿,真是人间少有的尤物。” 见完礼,陶勋疑惑地问:“看兄台面生得紧,但不知如何称呼,你我是在何处见过?” “学生王瑞,表字祥之。我以前在京城家中见过亭渊兄一面,彼时尚幼,亭渊兄应当对我没有印象。” 陶勋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的确对此人没有印象,歉然道:“陶某汗颜,真的记不起何时与王兄见过面,可否提示一二呢?” “只在几年之前,亭渊兄记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王瑞不愿说出来,转移话题道:“叫我祥之好了,不必如此生分。” 陶勋疑惑更深,问道:“冒昧地问一句,祥之兄是不是将我与别人认混了,世上重名重姓或相貌相似者也不在少数?” 王瑞笑道:“兄是前科进士、前翰林院编修、现授承务郎、池屏州同知景云府陶勋亭渊,以进士出身、翰林院编修的身份又曾任一县正堂、年年考绩特优而改任一州佐2小官,兄为本朝立朝以来第一人,可恨朝廷如今有奸佞窃柄,才生出这样的荒唐事。兄应当九月十二日赴池屏同知任上,怎么现在跑到兖州来了?此去池屏州数千里,也不怕误期失官么?” 陶勋这一下吃惊非小,王瑞将他的官职经历、散阶、籍贯都说了出来,甚至连他该于何时到任都一清二楚,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而且最让他震惊的是他连“奸佞窃柄”四个字也敢说,足见其胆子有多大。 王瑞瞟了他身边的褚小蝶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亭渊兄有如此佳人作伴,怪不得要不远千里地跑到兖州来。” 陶勋被他说得十分尴尬,忙道:“祥之兄千万不要想岔了,我是路过此地,偶遇故友而已。” “了解,了解,明白,明白,是‘偶’遇红颜知己而已。”王瑞故意将个“偶”字说得极重,然后将已经大红脸的两人引入酒席。 这个王瑞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却举止壅容、谈吐高雅,有股高贵的气质,陶勋对他的身份大有怀疑,几次言语试探都被他举重若轻地轻轻避过,表现得颇为老练世故。 王瑞很明显有心结纳陶勋,他本是叫歌妓陪酒的,见褚小蝶入席后便将她们尽数遣退,还重新换上来一桌酒席,偌大的酒桌只有三人对酌。 酒桌之上不谈国事,有着道装的褚小蝶在旁也不好谈制举学业,王瑞和陶勋便谈起风花雪月,谈起诗词曲赋。几番交流之后陶勋看出来,这名少年的才情尚稚嫩些,心中的疑惑更甚。少年聊得高兴之际,主动拿出自己的旧作向他请教。 陶勋观其诗用词固然绮靡,立意和内容甚是空泛,故只是出于礼貌地随口夸奖几句,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褚小蝶竟然对诗词很感兴趣,也不知她在修道之余怎会喜欢上此道的。她被王瑞诗中的绮丽风格吸引住,两人很快聊得热络起来,反将陶勋冷落在一旁。 王瑞对褚小蝶的美色缺乏免疫力,被这个绝色美人稍稍一夸立即便找不着北,有心在美人面前显摆,于是将自己更多的旧作拿出来请她鉴赏。褚小蝶对诗词的理解失于浅薄,因见他用词绮丽便又夸了几句,旁边侍候的奴才见状亦上前凑趣,一个个对主子的诗词狂赞不止,一阵阵马屁拍过去,再加上美酒下肚,王瑞在美人面前浑不知天高地厚,开始对李、杜、白、苏等先贤大家的传世之作品头论足,只听得陶勋暗暗摇头不止。 王瑞殷勤地向褚小蝶劝酒,大多被陶勋挡下来,一顿酒席吃到未时末方罢。王瑞酒酣耳热之际对陶勋道:“亭渊兄,我和你一见如故,席间未能尽兴,欲请兄移步弟暂驻的驿馆秉烛夜谈。反正你人已经在兖州,不争一时离开,我马上让下人给你打前站,令沿途驿站提前准备快马,明天为兄送行。清怡道长也要一并到舍下盘桓几日才好,我要朝谈夕请教黄老庄葛妙术。” 陶勋好不容易才有和褚小蝶独处的机会,怎会愿意被王瑞所耽误,便连连推辞道:“学生行期紧迫,此去任所尚有数千里之遥,不敢在此多耽搁,正要趁今天天色尚早多赶一程,祥之兄的盛意学生只得心领了。” 第三章 施恩于人(上) 王瑞再三挽留都被他婉言拒绝,不由显得有些失望,将视线转望向褚小蝶,掩饰不住的落寞神态:“道长也要随亭渊西行么?” 褚小蝶摇头道:“他去他的,我自行我的。” 王瑞目光大亮,很是期待地问:“道长肯否屈尊往寒舍盘桓几日,也好朝夕研讨诗文呢?” 褚小蝶道:“我是个避世出尘之人,不便在红尘留栈,今日席间尽兴,兴尽当归,以后有缘再会吧。”一边说一边起身略略施一礼,转身就走。 守在门前的两个锦仆伸手阻拦,褚小蝶手中拂尘一扫,两人只觉胳膊似被烧红的铁丝烫到,手臂应激反应自然弹收回去,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闪到一旁,褚小蝶在一串有如天籁般的笑声中飘然而去。 王瑞没料到褚小蝶说走就走了,心中万般不舍,两个手下出手没拦住的情景落在他眼中便成了两人放她离开,恼怒地骂一声“两个废物”,只得极端失望地目送她的身影离开。他回过身埋怨:“亭渊兄怎么也不帮着挽留清怡道长?她这一走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得着?” “她是方外人,居无定所,行踪不定,我也只是今天偶然遇见而已,要不是欠她一次东道,也不至于在此耽搁。” “如此绝色尤物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再相见,若得今生相伴左右,便是立即死也值了。” 看到王瑞这种毫不加掩饰的倾慕之情,陶勋心中十分不快,亦有些不齿,但不好表露在面上,于是也起身告辞。 王瑞再度苦苦挽留,只是他走意已决苦留不住,他只得扼腕叹惜不止,但坚持非要亲自送他出城门不可。 这倒是陶勋无法推辞的,只得允了。 一行人离开太白楼往南门出城,王瑞一路上亲热地把住陶勋的手臂边走边聊,他的手下足有二十人,散成一个圈子将他们护在中间,前行的几人开路,不断地将闪避不及的行人推搡到一旁。 兖州本就繁华,路上的行人不少,却被他们一行人推搡挡住,路面很快堵塞起来,有人不满地开骂,立即遭到锦仆一顿暴打,众人见他们凶狠,再不敢公开表露不满。 陶勋对这种扰民的行径很不满,不免形诸于色。 王瑞看在眼中,立即下令手下人散开走,只留下四人紧守身旁,此举倒让陶勋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 走到离城门约百丈左右的地方,前面涌过来一群叫花子,都是些幼童,一个个衣不遮体,乱蓬松,全身上下厚厚一层黑灰,汗水流过之处留下一层油泥,浑身散出一股馊臭的气味。 这些幼童明显营养不不良,要么瘦骨嶙峋、眼珠突出,要么肚腹胀大、脑袋浮肿,一双双乌黑的小手举得高高,每双眼睛里写满着饥饿和渴望。 王瑞是整条街穿得最为华贵的公子哥,小乞丐们自然将他当作重点目标,但王瑞的保镖们岂肯放他们近前,那两个先前引两人上楼的锦仆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挥手将冲得最前的几个孩童打得倒卧路旁,口鼻中淌出鲜血,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其他的小乞丐见他们凶恶,吓得退到旁边不敢上前,亦不肯散去。 陶勋不满地狠狠甩脱王瑞,快步上前将倒地的小乞丐扶起来,毫不在意身上的衣服被弄脏。他迅地检查一下,倒地的小乞丐受伤不轻,他们本就年纪细小身体瘦弱,兼长期吃不饱穿不暖、营养不良,哪经得起几名高手的轻轻一击。 确定他们的伤势后,陶勋怒极回头对那两个锦仆骂道:“你们两个大人怎么下得去手?欺负小孩子的本事真是盖了天去。” 一名年纪稍长的锦仆不屑地道:“如此贱民直如猪狗一般,有什么下不下得了手的,谁叫这群小崽子不开眼往枪口上撞,怨不得旁人。” “李幡,住嘴!”王瑞颇觉尴尬,叱住手下道:“快向陶大人道歉。” 李幡不情不愿地向陶勋略微摆个拱手的模样,毫无诚意地道:“大人,多有得罪,冲撞之处请多包涵。” 陶勋正暗运仙气帮乞丐推宫活血治疗伤势,没功夫理他,头也不抬地冷冷说道:“你没有得罪我,没必要向我道歉,要道歉也该对这几个孩子。” 李幡眼珠一翻,傲气地道:“主人只命我向你道歉,关别人何事。” “狗奴才,放肆!”王瑞的面子上大大过不去,怒骂了一句,却也没有强令他向几个受伤的小乞丐道歉。 陶勋为受伤的丐童处理完伤口,还从兜中取出一串铜钱,约有五十文,分给他们每人两枚。 此举不啻于向池塘里投下了巨石,顿时守在旁边的其他丐童潮水般涌上前来讨铜钱,就连附近的其他乞丐闻讯后纷纷涌过来,人数很快上百,他们将他团团围在中间,你叫我嚷、嘈杂纷扰,场面好不热闹。 陶勋早已预料会有这样的状况,他的目的其实有一半也是想借机摆脱王瑞好去找褚小蝶相会,哪知道王瑞被手下人护住躲到一旁远远观望并不离开。他前后拿出来半贯多铜钱,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全部完,百余名乞丐每人至少得到三、四文钱,大多数兴高采烈地拿去买东西吃,仍有一小部分乞丐站在旁边不肯走,陶勋将自己的衣兜翻出来给他们看,示意自己已经没有钱了,那些乞丐才恋恋不舍地散了。 刚才众乞丐一哄而上抢钱时,其中的幼童多被大人们挤到一旁,有三个闪避不及的甚至在混乱中受伤,人群散开后被挤倒在地上没人理会,给他们的铜钱亦被同伴乘乱抢走。 陶勋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心情沉重地上前一手一个抱起幼童,背上再背上一个,起身看见王瑞远远地在街道另一角半蹲着跟一老一少两个乞丐说话,这可大出他的意料,于是好奇地走过去。 王瑞看见他过来,起身苦笑道:“亭渊兄真是菩萨心肠,我刚从京城出来,初时遇见类似的情形也和你一样,后来渐渐明白天下间的乞丐无数,岂是凭区区一己之能救助完的,更何况还有不少屑小、骗子之流混在里面,有许多恶人控制、操纵老弱病残行乞获取暴利,你越是善心,越是吃亏。我见惯也就不怪了,你不要责我铁石心肠才好。” “祥之,你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人不晓得民间疾苦,出门在外行走,能解救他人一时之厄便是一场功德,君子扶危济困总不能因为屑小之辈混在其中行骗而轻易放弃吧?大行不顾细谨,做善事又岂可因噎废食呢?” 王瑞的几个手下对陶勋教训的语气大为不满,尤其李幡当即向他怒目相向,大有想动手的架势。 王瑞拦住他们,恭谨地道:“亭渊兄教训得是,祥之当谨记在心。”说着指着面前一老一少两个乞丐道:“你刚在那边施舍钱财的时候,这位老人家和小哥没有挤过去,我看他们着实可悯正打算施以援手呢。” 陶勋注意到了他们,老乞丐大约五十岁左右,头灰白,脸脖之上尽是灰尘和油泥,但精神矍铄;那个小的乞丐约十三、四岁,双目紧闭,嘴唇乌紫,面如金纸,全身浮肿,气若游丝,显然病得不轻。 王瑞怜悯地道:“这位小哥似乎病得不轻,我欲资助他们延请丈夫看病,可这位老人家好象不大愿意,亭渊兄帮我劝劝他吧。” 那老乞丐头也懒得抬地冷冷说道:“多谢公子的好意,劣徒的病不是普通郎中能治好的,我生平不愿无故受人恩惠,两位请自便。” 第三章 施恩于人(下) 陶勋看着这个老乞丐,心头蹦出来四个字的评价:“深不可测”。 以他太元仙基之强,任何一个修仙者的道基在他面前都将无所遁形,而老乞丐在他面前如同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令人高山仰止之际更不知其中深浅,这种能看出其仙灵之气而看不透其道行深浅的情形在他以往见过的诸多仙道高手身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以此推断,这个老乞丐要么是一个普通凡人,要么就是已臻反璞归真境界的级高手,这样的人应当已经不属于修仙者的行列,故而他隐隐判断眼前的老乞丐是五仙中的“地仙”。 在“天、地、人、神、鬼”五仙中,地仙仅次于天仙,所谓地仙其实就是在渡劫后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成功飞升天界的仙人,他们法力无边,在凡间是绝对无敌的存在。幸好地仙们要么居住海外仙岛或大荒仙山,要么隐居凡间深山幽谷,没有一个出山问世,这是因为地仙的实力强大到严重威胁凡间的平衡,故而其身上承载的天地间平衡惯力会成正比地加强,地仙遭遇天谴劫数的机率和烈度都大得难以想象,可以说只要举措稍有不慎便会立遭上天降劫殛杀。 另外地仙每百年须渡一次小劫,每三百年渡一次中劫,每一千年渡一次大劫,每次渡劫无不如同在鬼门关前走钢丝,而每九千年一次的轮回天劫更加可怕,捱过去便可以功德圆满飞升天界晋级天仙,捱不过去就是落个魂飞魄散永不生的可悲下场。要应付这无边的劫数,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天地灵气充沛的地方清心寡欲地潜心修炼,尽可能地不要沾染凡尘,尽可能不要打破天地间的平衡,所以地仙基本上不在凡间出现,免得徒自增加红尘业果惹祸上身。 当然,支持陶勋判断的理由还有一个,他一眼看出来老乞丐怀里重病的小乞丐受了极严重的内伤,表现出来的症状与《天册》秘篇对某种伤势的描述极为相似,他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现实的病例。 他客气地向老乞丐道:“老人家,我略通医术,能否让我为令徒把把脉?” 老乞丐倒不拒绝,不过仍旧冷冰冰地道:“你要看便看吧,我可不欠你的人情。” 陶勋笑道:“那是自然。” 他轻轻地放下手里的受伤小丐,半蹲下身子把住病丐手腕眯上眼认真听脉,暗暗将一道仙力注进小丐身体检查。良久,检查结果愈加证实了刚才的猜测,这个小乞丐体内的经脉已然全部碎成齑粉模样,连碎末亦焦枯毁绝,这是渡天劫不成以至经脉焚毁的典型症状,若非他身体内有股特殊的、强大的力量勉强维持元神和魂魄使其不致消亡,其人早就没命。 陶勋把脉之时,老乞丐立即现了他出的仙力,脸上露出了意外加警惕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阻止他听脉的意思。 号完脉,陶勋心中犹豫:这个世上能够救活病丐的只有枯荣丹,自己手上正好有,却是为防备丁柔练功出意外准备的,要不要送给小乞丐呢? 他思忖多没久便做出了决定,回头对王瑞道:“这位小哥应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请问祥之兄贵属手头有没有好的伤药?” 王瑞也没有细想,回头向几手下讨要。其实治病疗伤最讲对症下药,纵有好的药物也要对症才行,胡乱要来的丹药哪能有效?他的手下没有一个说破,纷纷拿出身上最好的伤药讨好他。王瑞挑了一种用天山雪莲和东北千年山参配制的雪参丹,亲自送给老乞丐。 老乞丐初时见陶勋号脉尚存有一分希望,后见他胡乱讨伤药便换成了失望,对王瑞递来的丹药理也不理,十分不客气地回绝道:“不用了,这样的破药要能治好劣徒,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此言一出,王瑞的手下立即大哗,王瑞手递出一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要不是陶勋在旁边,他恐怕当场便会翻脸。 陶勋上前从他手上接过雪参丹,取出一个小玉瓶将药换装进去,并将他拉到一旁劝道:“想是这位老人家心中悲痛过度,才会言语中有所冲撞,祥之兄不要放在心上才好,容学生再劝劝他。” 老乞丐见陶勋拿了药重又过来,不耐烦地道:“我早说过了,你那药没用,不要假惺惺地来烦我,我不会领你情的。” 陶勋笑道:“老先生何必如此武断呢?先看过是什么丹药再下结论也不迟呀。”他将小玉瓶递过去,瓶口打开冲着老乞丐,里面透出来一股清香。 老乞丐闻到这股清香,当即悚然动容,赶紧接过玉瓶在手细细闻过几遍,再又暗暗检测几遍,确定无误瓶中正是他苦苦寻找的枯荣丹,不由得狂喜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徒儿有救了,有救了。”显然是真性情流露,十分感人。 欢呼一阵,他向陶勋郑重施礼道:“小哥大恩大德,于滇铭感五内,这份情我代劣徒记下来了,来日必定有重谢。” 陶勋笑嘻嘻地让开,指着王瑞道:“于老先生不要弄错对象,赠药之人是这位王瑞王公子,你该谢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于滇略感意外地看了陶勋一眼,道:“小哥不愿领这份情,一定要让给王公子么?” “呵呵,子曰当仁不让,本是他的功劳,学生不敢窃据。” “于某人明白了,我自会还他一份人情给,不过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你的大恩也绝不敢忘。”接着便上前郑重向王瑞施礼道谢。 王瑞见事情皆大欢喜地收场,大度地道:“不必多礼,丹药再好也要能活人才有用,能够救助令徒是用得其所。”这点丹药他自然不放在心上,他若知道陶勋用枯荣丹替换了回春丹,恐怕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于滇的道谢,而且如果他知道枯荣丹在仙道界的珍贵程度,只怕不见得肯如此轻易地送出手了。 于滇拿到枯荣丹后急于找个地方给徒弟疗伤,不愿再浪费时间,对两人抱拳道:“大恩不言谢,老夫要带徒弟服药治伤,改日再携徒上门答谢救命之恩。” 王瑞正在兴头上,忙道:“我落脚之处也还宽敞干净,又清幽静雅得好,最适合治病养伤,何不到我那里去呢?要是药不够用,我那里还有。” 于滇道:“就冲你这番心意也该报答你一回,不过老夫为徒儿疗伤,有些关键处经不得打扰,王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他顿了顿又道:“我观公子的面相是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身份贵不可言,可是最近似乎有些劫难,须有贵人扶助才能渡过此劫,就算如此,一番惊吓总是免不了的。” 王瑞似乎对算命的人十不分屑,随意地道:“老人家的话未免有些危言悚听吧,你若是想讨银子给令徒疗伤用尽管开口便是,不必兜个大圈子。” “信不信由你,再送你一句,祸自西边来,你命中的贵人亦从西边来。”他不卑不亢地说完,回头指着三个受伤的小丐问陶勋:“小哥看来是要和王大官人同行,请问这三位小兄弟你打算如何安排呢?” 陶勋拱手道:“学生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停留太久,如果于老人家方便的话请带上此物将他们送到庆祥绸庄交给老板施庆祥,请他代为照顾、治疗,如果三个孩子是孤儿的话,便请他将他们抚养长大,这些银两权为抚育之资。”他一边说一边递过去一块玉佩和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第四章 驿馆刺客(上) “庆祥绸庄?”于滇颇为惊讶地看着陶勋,反问:“你和庆祥绸庄很熟么?将这么多钱托付给施庆祥一介奸滑商贾你难道放心么?” “我认得施老板,他是个忠厚长者,有他照料三个孩子我很放心。这笔钱我托付给您老人家转交不也是很放心么?” “很好,很好,很好。”于滇连说了三个“很好”,郑重地道:“君之所托必不相负。”转身变戏法似地抱起自己的徒弟和地上的三个小乞丐径自走了。 看着于滇离去的背影,陶勋微微耸耸眉头,他从他对王瑞的批语中听出一点玄机,心下有些打鼓,再不敢与王瑞多说话,赶紧托词告辞。无奈王瑞拉住他就是不肯松手,一直等到他的一个手下骑马从城中赶来。 来人端着一个锦盒奉上,王瑞接过锦盒打开示给陶勋,里面是四个玉镇尺,分别雕刻成龙、凤、麒、龟,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题款处有前代大师的名字和记号,凭这个题款整套玉器便价值不菲。 王瑞恳切地道:“学生与亭渊兄一见如故,兄将远行,弟奉上区区薄礼,万望毋要推辞。” 陶勋只盼赶紧躲开此人,哪里还敢收他的东西:“萍水相逢,勋亦无寸德寸功,不敢受此贵重之物,请祥之兄收回。” “弟与兄一见如故,唯愿朝夕请益,奈何兄将远足守牧一方,弟以微礼相贺,愿兄睹物而思人,此弟之幸尔。兄若不肯收下,可是看不起弟欤?”王瑞执意要他收下礼物,否则就不肯放人,陶勋拗不过他只好勉强收下来,并回赠一件自己做的玉佩,如此方得脱身而走。 天色渐昏时,陶勋悄悄折回庆祥绸庄。 褚小蝶已在绸庄外候他,一见面便打趣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看那位王公子生得挺俊的,似有汉哀遗风,以为你俩还要缠mian些时间才得空呢。” “我生怕师姐等急恨不得飞过来才好,师姐不看在眼里也就罢了,怎么能如此暗讽于我?”他的语气带一点不满。 褚小蝶向他扮个鬼脸娇笑道:“谁会等你等得急?是我那婷婷师妹,你别扯到我身上。” 她这一笑,看得陶勋心头一阵乱跳,心里的小小不满消失得无影无踪。 褚小蝶又道:“不跟你扯远了,先前有一个老乞丐拿着你的信物带三个小乞丐过来,说是你托他送来交给施先生代为抚养的,还留下五百两银票称亦是你所留,我已经帮忙将他们安顿好了。听施先生说有要事找你,你快去吧。” 陶勋一愣:“要事?有什么要事交给你不就行了么?” 褚小蝶若无其事地道:“兴许是很重要的事吧,你亲自过问更稳妥一些。” “这个施庆祥,太呆板了,进去我要狠狠责备他。”陶勋显得有些歉然。施庆祥始终将褚小蝶看作拿介绍信过来帮忙的外人,所以真正重要的情报只愿直接交给他这个特使,这也是太平门里的规矩之一,只是对于一个千里迢迢前来帮忙的朋友而言显得不怎么礼貌。 “亭渊,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们的许多事师妹连我也瞒着,你和师妹对我再怎样亲近那是私,施先生谨守法度才是公,怎能因私废公呢?这可不似你为人行事的风格呀。” “事有权变之道,请师姐同我一起过去,我要当面告诉施庆祥,你是我们特地请来处理此事的客人,今后无论有什么重要的消息都要告诉你,” “呵呵,好个亭渊,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想诓我做你的长工,没那么便宜。快走吧,别耽误正事。”褚小蝶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转身先走了。 见到施庆祥,陶勋先特意交待:“施先生,清怡道长是本门特意请来查案的客卿,这次的案子有任何消息都可跟她讲。” “是。”施庆祥不动声色地领命,然后道:“今天我们现又来了一批十二人找那些池屏商人和他们的同伙,他们传递了一封信,信抄件请特使过目。” 陶勋接过纸条,上面写十个字:“限十日掳瑞王回总坛”。 褚小蝶轻呼一声:“瑞王,王瑞?原来他是亲王身份。” “王瑞祥之,瑞王之祥,果真是他。于滇老前辈眼光真是犀利。” “于滇?谁是于滇?”褚小蝶不解地问。 “这个于前辈你们也见过,是一位然物外的世外高人。” “莫非是下午来的那个老乞丐么?”褚小蝶惊道:“好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是呀,他一眼就看穿了王瑞的身份来历,我亦是受到他的启才猜到王瑞的真实身份。”陶勋解释道:“瑞王名之祥,亦今上之嫡子,行十一,今年十七岁,去年晋封为亲王,因尚未纳妃冠服,故未曾就藩。上月初皇帝下旨命他代天子回南方祭祀祖陵,他不摆亲王仪仗由大队人马护送,反而微服出巡,倒是个异数。我说他手下奴仆如李幡者怎么那么厉害,那么趾高气扬,原来都是大内侍卫。” “特使大人,他们意图劫掳瑞王殿下,不怕被诛九族么?” “这两批人多半是白莲教的高手,白莲教在池屏州的势力极大,迟早会要造反,怎还会怕这个?既然他们敢跑到兖州劫掳亲王,料来起兵之期应当不远。” “皇帝的明诏,而瑞王实则微服出巡,其行程、路线就当十分隐秘才对,然而白莲教一个月前就派人到这里做准备,显而易见早有准备。” “施先生说得对,再算上池屏到京城的距离,小王爷出巡的线路、行程只恐刚刚制定出来便已经泄漏,而且传送的度快得惊人,看来皇宫之中不但有白莲教的奸细潜伏,而且还是很厉害的高手呀。”褚小蝶蹙眉轻轻说道。 “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掳劫瑞王。”陶勋问施庆祥:“这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可不可靠?” “绝对可靠,本门分堂三天前派精擅本门透视秘术的弟兄日夜盯住池屏商人,这封信是一个时辰到达的,传给我后我联系不上您便报与分堂,分堂那边指示一定要请您亲自处理。” 每一个通灵玉坠的信号都有特殊的标记,根据标记可以知道通话的人是谁,标记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权限的标准,陶勋的玉坠无疑有最高身份和权限,他向来不愿自己的身份泄漏,故而只用它与有限的几个亲近之人联络通讯,其他人则都无法与他直接联系。 陶勋手轻轻抖动,纸条未经燃烧直接化成一堆黑灰,他沉思一会儿道:“绝对不能让白莲教的妖人得逞,邪教起兵在即,能拖延他们一日就是一日,我们今天晚上就去解决那十几个妖人。你做做准备,我马上让分堂调派,乘他们未及行动好一网打尽。”末了,他想起丁柔的交待,对褚小蝶道:“清怡道长是方外人,红尘俗务能不沾就尽量不要沾。” “临行前师父也曾这样交待我。”褚小蝶点点头,道:“不过我还是和你一同去看看吧,生什么意外好有个照应,我只旁观,不出手便是。” 陶勋其实打心里愿意褚小蝶陪在身边,当下也不再劝。 这时,施庆祥默立一下之后变色道:“特使,刚收到讯息,贼子已经倾巢出动了,我们马上追杀过去吧?” “不行,瑞王暂住于王城驿馆,附近有王城的禁卫军驻守,谅那些贼子也难轻易得手,本门的人万一被误会成贼子同伙,反倒惹祸上身。那里有我一人前去足矣,你传我的命令,本门的人只准远远盯梢,不准妄动。” 第四章 驿馆刺客(下) 兖州城的滋王府占据城区近一半,外建王城环卫,共四门,正门为端礼门、北为后宰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东华门外不远的一处大宅子也属于王府产业,占地一百余亩,内部房屋层层错落,建花园、池塘、亭台楼榭等,长年都是粉白黛绿曼舞轻歌之所,每当有皇胄勋贵来访时便安排在此居住,也被当地人称为王城驿馆。 王城驿馆最大的殿宇叫做“修远厅”,会议饮宴多在此举行。 眼下,瑞王正端坐于大厅正中的椅子上非常不耐烦地听着面前一名花白胡子官员的劝谏,两旁酒桌后的食客都停住杯箸噤声不语。 劝谏的官员已经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刻多钟,瑞王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宗师傅,你讲的这些话的确很有道理,可你也看到了,孤正在宴请宾客,有什么话不能留到宴后再说吗?” “殿下,圣上不以臣微贱,委臣为殿下的老师,臣重任在身一刻也不敢有所懈怠,况且匡正殿下的过失是臣职责所在,臣以为……” “够了!宗师傅,孤已经说过有话留待明天再说。”瑞王猛地一拍桌子,叱喝道:“现在宴会才刚刚开始,你难道非要当着客人的面匡正孤的过失让孤颜面扫地不可吗?” 那位宗师傅并未被瑞王的气势吓倒,依旧执着地、滔滔不绝地劝谏:“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也’,现了自己的过失就应当马上纠正,殿下贵为亲王更应当做天下人的表率,岂不闻……” 瑞王铁青着脸再听了一刻钟时间,突然起身掀翻酒桌,几乎是吼着道:“好了,好了,宗师傅,是孤不对,是孤做错了,散了,散了,宴会散了。” 众人被瑞王的雷霆之怒吓着,一个个噤若寒蝉,侍女们不知所措,整个大厅里静得可怕。 只有那宗师傅一点不害怕,反而行大礼跪伏到地上泣声贺道:“殿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欣慰之至,感佩之至,圣听闻知后必定嘉许有加。” 瑞王站起身冲服侍的下人骂道:“孤说宴会散了,你们没听见吗?还不快给我收拾。”说毕起身往后走。 宗师傅追劝道:“殿下,自上月奉旨出京,您一路上留连山水,耽误了太多时间,眼下重阳在即,此去圣祖陵寝还有千里之遥,行期着实很紧促了。圣上已经两次颁旨申饬……再不赶路真个要误期。国之大事,在戎与祀,清明、重阳春祭秋祀,斯礼至大矣,臣请殿下今晚即下令整理行装明日清早上路。” 瑞王止住脚步回头道:“这件事就依你吧,不若这样,今晚辛苦老师一趟,做做准备,明早孤和王叔辞行后就上路。” “殿下英明。”宗师傅见瑞王又欲走,马上提高声音说道:“臣还听说殿下中午和池屏州同知陶勋一同饮宴,不知可果有其事?” 瑞王再次停住步子,眼珠微转一下,笑道:“不错,正巧遇见陶亭渊,便唤他一块儿喝了几杯,临别时互送了点礼物。” “哼,臣今晚便要向圣上上书参劾陶勋,他身为地方官吏不好好赴任,却要跑到千里之外来同殿下见面,这是私自结交藩王。臣还听说他在殿下面前言行多有僭越,举止逾礼,于朝廷制度大大不合……” “好了,宗师傅,亭渊不认得孤,孤也没有告诉他身份,不知者不罪,你凭这些便参劾他未免小题大做。孤累了,明天出的事你快去做准备去吧。” 宗师傅不依不饶地还待再辩,忽听见身后众人出一阵惊呼声:“有刺客!”接着就见一道黑影从他身旁掠过直扑瑞王,吓得他当即筋酥脚软站立不稳。 黑影去势如电,两个起落越过十余丈距离,手指如风疾点向瑞王。 刺客刚刚进入厅门之际,瑞王的护卫中已有人现异常,其中以李幡反应最迅,脚下疾点飞出数丈距离及时出现在瑞王身旁,手中佩刀在空中划出短促的弧线又快又狠又准地直取刺客脖颈,刀刃未到,劲风先至,刮得刺客皮肤麻。 刺客若不收手必定被利刃斩成两段,窘迫之下不得不放弃瑞王,步法疾变避过锋芒,从小臂下掣出两柄短刀挽出刀花刺向李幡的软肋,两人斗在一处。 亲王侍卫训练有素,其他人迅跟进分成两组,人多的一组围向瑞王欲将他保护在内,另一组分别冲向各处出入口阻断人员进出。 只是不待他们到位,屋顶、窗户纷纷破碎,又有十一名刺客从四面八方同时撞进大厅,锋芒所向直指惊惶失措的瑞王,总共十二名蒙面刺客和厅内的三十二名侍卫斗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立时响成一片, 瑞王被八个侍卫保护在中心缓缓往后门移动,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刺杀场面,一张脸被吓得惨白,脚下虚浮无力,全靠侍卫扶持才没有瘫软到地上。 在他面前,十二个刺客突然间力,双刃刀法变得精妙无比,用刀的角度、力度、度强出先前数倍,杀得围住他们的侍卫招架不住,几招过后就有数名侍卫被创,血光迸现。 那些被请来的食客看见血光后心中最后的勇气彻底丧失,一齐一声喊叫,尖叫着乱糟糟地冲往大门,他们刚刚到达门口,门口突现一片刀光,冲在最前面的人被砍翻在地,残躯断以及破碎的内脏同血污一起溅得一地,后面的人吓得潮水般倒退回去,缩在角落里瑟瑟抖,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见大门处又出现了十二名蒙面刺客,他们并不参加厅内的战斗,只守在大门口,一部分人看住内厅,一部分人看住厅外。 李幡刚才由同伴替出,立即吹响了示警铜哨,然后紧守在瑞王身边,此刻看见刺客们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心里头格登一下:“难道王城派来宿卫的禁卫军虎贲营五百名士兵都被他们做掉了?” 好在厅外响起告警的梆锣声,不多时外围喊杀四声,灯笼火球纷纷亮起来将外面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护卫王城的虎贲营军士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迅靠近,住在这儿的瑞王代天子回乡祭祖,双重身份非同一般,滋王府自然要派出重兵护卫他的安全,一听见报警声便迅出动赶到。 李幡这时心神大定:援军尽管反应慢了一点,毕竟还是来了,二十四名刺客武功再高,也敌不住五百虎贲之士。可是他忽然又想:“二十四名刺客潜进戒备森严的亲王行辕,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动静呢?莫非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或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面对从外面杀过来的兵甲精良、气势迫人的军队,守在门口的刺客丝毫没有慌乱的神色,不为所动地各自守着自己的方位,目光紧盯着前方。直到虎贲营士兵已经杀进正门,其中两名蒙面刺客忽然伸手扯去脑袋上的黑巾,露出涂满了花花绿绿油彩的、狰狞的面孔和散乱的披。 其中一人快地踏罡踢斗踩着古怪的步法,体表很快有一层淡淡的黑气透出,接着一颗黑漆漆的珠子从他指尖飞出来悬停在五十丈高空,只听得他高喝一声:“疾!”半空里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霹雳,黑珠里喷出极浓的黑雾,转瞬间弥漫了修远厅三丈之外的地域将王城驿馆重重笼罩,黑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并兼狂风肆虐、飞沙走石。 黑雾之中,众虎贲营士兵立时迷失方向,似群没头的苍蝇纷纷乱转,时不时被脚下的异物绊倒,有的士兵兵刃偶尔碰在一起后很快在黑暗中引起一场混战。 第五章 遭遇阻击(上) 黑色的珠子名叫“青沙珠”,是一件仙器,威力惊人,可惜御器之人的功力却大大不够,只五息功夫御珠者面赤如血,青筋暴胀,张嘴喷出一口血沫,显然是遭到黑珠的反噬。 另一名刺客也没闲着,他双掌环举于胸前如握杯状,口中念念有词,念咒毕分开手时,暗芒一闪胸前出现一个飘浮着的约三寸高的铜盘,没见他有何动作,铜盘里自动生出水来,才两三息功夫便淹没了一寸高。他跌坐在地上,双手连掐印诀,口中咒语念得越来越疾,铜盘底下突地冒出腾腾烈火,直烧得盘内水汽翻腾不休。白色的水汽升起来,凝成一股约两指粗的白线钻进前方御珠者的泥丸宫,御珠者当即功力大涨,诸般不适症状皆尽消失。 原来铜盘名叫“聚露盘”,也是件仙器,启动之后自动吸取御器者的功力化为水,然后借离火和仙器为引大量吸取天地元气化于水汽当中,这等于将御器者输出的功力放大十数倍,再将放大的功力供应给指定的对象,两人加上这件仙器的合力才勉强摧动了青沙珠。 李幡保护着瑞王在大厅内亲眼睹了青沙珠大展神威困住上千援兵,他、瑞王甚至其他宾客立即被从喜悦的云头打进绝望的冰窖,一个个冷汗涔涔而下,看着那两个在门口施法的刺客和厅内忽然间变得更加神勇的刺客,瑞王同他的手下一时间心都凉透了。 大厅里的拼斗此刻渐渐分出了胜负,人数占优的大内侍卫们却在十二名短刃刺客的攻击下变得不堪一击,不到半刻时间只剩下七人仍在拼杀,其他的要么被杀,要么重伤,鲜血流了一地,大内侍卫有组织的抵抗基本上被瓦解。 此时,十二名刺客迅分成两部分,小部分人继续绞杀残余的侍卫,其余人四面合围将瑞王和保卫他的侍卫包围起来,各提着短刃步步进逼。 瑞王早被满地残破的尸体吓得呕吐不止,再看着这些手中短刀上滴着血步步进逼的刺客,他吓得失去了说话的勇气。此刻,他多希望那个“忠勇”的宗师傅能挺身而出挡在自己面前呵斥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就算是出面替他谈判也好,可惜那个老头早已经绿了脸、瞪着眼、张开嘴躺在地上死得透了。 李幡对眼下的情势很明白,刺客们稳稳地占据上风,显见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他和剩下的兄弟如果强要阻拦必定只余一死,若不想死闪身躲开便是,刺客的目的是瑞王而非他们。可如果瑞王有失,他们这些侍卫将来必定要落个抄家灭门的下场,两相权衡该如何取舍? 就在他心中在天人交战的时候,刺客们已经完全清除了其他侍卫,他们将瑞王一众人等团团围住,阴冷的目光盯得残余的八名侍卫骨头冷。一名刺客冷冷地说了一声:“杀光侍卫,活捉瑞王,上!” 十二道黑影立即闪电似扑上前,寒光迸起、破风之声乍响,他们同瑞王身边最后的八名侍卫杀在一起。 庆祥绸庄的位置离王城不算太远,陶勋和褚小蝶满以为有足够的时间增援瑞王驻地,甚至有可能半道截住白莲教的杀手,但是他们刚出门不远就收到了施庆祥的报告:“特使,那些白莲教匪突然平空消失了!” 陶勋心中猛然紧缩,对褚小蝶道:“不好,我们轻敌了,必有擅妖法的白莲教妖人在其中,我们快往王城驿馆救援。”两人忙驾起剑光飞向城北。 飞行自然奇快无比,小小兖州须臾就可穿过,这是在正常的情形之下,而现在显然不是正常情况。当两人快飞近王城驿馆的时候,忽有一道灰白色的剑光在他们正前方上空出现并迎头击来,剑光度并不快,殊无偷袭的意思,力道方正博大、浩翰如海,他们只觉得一堵巨墙迎面压将过来,强大的力道逼得他们不得不往后疾退。 褚小蝶的呼吸在这一撞之下变得有些急促,她的红色剑光光芒不觉大盛,雷光镜一闪而出,悠悠转动着将她和陶勋护在正中。 陶勋的反应没这样强烈,突如其来的剑光固然强大得令他生出无力感,却还不至于让他失去抵抗的能力和意志,只不过褚小蝶的表现让他有些担忧,对手的实力强大到可怕,一旦动起手以命相搏,他没有把握同时护她周全。 在迫退两人之后,灰白色的剑光继续如山似岳般缓缓地压迫向他们过来,看来剑主人只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陶勋拉住褚小蝶再次疾退出百丈,对她道:“褚师姐,对方道法精深,强过我们以往遇见过所有高手,你我联手也不是对手。好在看样子对方对我们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待我去会会他,你且在此处为我掠阵,不过无论生了什么事你都千万不要动手,如果情形不对便马上回峨嵋报讯。切记,切记。” 褚小蝶面色凝重地道:“看样子这人的道行比师父要高出许多,只怕连我大师伯也不是人的对手,对付如此强敌你自己须小心再小心,瑞王纵死了于你关系不大,故无须勉强,打不过走便是了,我们还可一同回山去。我的雷光镜送你防身,你一定要小心。”边说边要将雷光镜转与他。 陶勋止住她道:“雷光镜你自己留着,我有更好的护身法宝,呆会儿争斗,我可能顾不上你,你自己要小心警惕四下的动静,见机行事。” 灰白色的剑光光芒吞吐,它停在三十丈开外监视两人动静,好似在等待两人做出决断。 陶勋飞上前拈出一个剑诀,天心剑化成十丈长的玉色光团直取过去,只见剑光迅地由快变慢,虽然度慢下来,却突破灰白色仙剑的阻力缓缓地一步步进逼,两股力道在激烈的挤压和摩擦当中出“咝咝”的响声,一道又一道电舌出现于空中并很快凝成一股巨大的电柱,只待两股力道交锋的某处失去均衡便要释放出去。 这是一场完全不用剑招的、纯粹的仙力对抗,就象两个武林高手之间的内力比拼,灰色剑光如盾牌般覆盖大片区域,天心剑只攻其一点,按说集中力量攻其一点应当至少在局部更占优势,从场面上并非如此,天心剑剑光根本攻不进去。 陶勋以点攻面而没有占据到上风心中不免有些急躁,略一疏忽之际,积聚的电柱立时找到了渲泻口夺路而逃,化为一道近十丈径围的粗大闪电斜斜地击向地面,落地之处是一片民房。他大吃一惊,顾不得继续与神秘对手对抗,一个瞬移追向闪电落地处,手中捏出一道仙印疾挥出去,喝了一声“收”。 与此同时,一个灰衣人出现在另一个方位,他抛出一盏红色宫笼,闪电马上转了个方向击向宫灯,然后没入其中转眼消失不见。 陶勋比那灰衣人晚了半步,出的仙印之力全数落到空处,好在他道法日渐精熟,转念间将力道收回,转头向灰衣人看过去,见对方的身影似乎有点眼熟,只是其肩部以上笼罩在一团白雾当中,看不清面目。 灰衣人将手一招,空中灰白色的剑光飞落到他手中,一个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传出来道:“小子,不错,竟能和我强拼一剑,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修为的确很了不起。这里住的人多,放不开手脚,跟我到城外放手一斗吧。” 第五章 遭遇阻击(下) 陶勋哪有功夫跟他缠斗,待要出言拒绝,只见灰影一灭,下一刻出现在褚小蝶身旁,大袖一挥将她整个连人带镜一块儿挟住飞向城外。陶勋又急又怒,他绝未料到那人竟在自己面前如此轻松地摄走有仙器护身的褚小蝶,他生怕她有失,只得放弃王城驿馆那边转个向紧跟过去。 两人都用的瞬移术,转瞬已出城十余里,四下空旷无人,灰衣人升到千丈高空中停住,对追过来的陶勋道:“此处甚佳,下面是旷野,可以尽情施展,不必有所顾忌。”手臂轻挥,褚小蝶被置于百丈开外,只听他桀桀的笑声道:“女娃儿就在这里观战吧,不要走开,你的小情郎受了伤也好带他回家。” 陶勋先飞到褚小蝶身边,见她平安无事,放下心来,因对方没有伤害她,心里的愤怒少了很多。 褚小蝶朗声道:“晚辈是峨嵋派橙眉真人门下褚小蝶,不知前辈如何称呼,为何无故阻拦我们去路?”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峨嵋派的弟子,一千多年了,你们峨嵋门人还是那个味儿,一点也没长进。我很早以前已经得道隐居,说出来名字你们也不知道,就不要打听了。你们飞得那么急,是要去管瑞王那边的闲事吧?我受人之托不让闲杂人等靠近那里,只好将你们请到这儿来,得罪了。” 陶勋问道:“前辈是得道高人,为什么要参与凡间事务?掳劫朝廷亲王,这是大逆之罪,前辈不管便也罢了,如此附逆之举不怕徒惹尘劫上身么?” “小子好一张利嘴,说得老夫竟有点害怕了。老夫受人之托,托我之人是仙道中人,托我之事只是阻止仙道中人干预凡间之事,你们可不算普通凡人吧?你们先已经管起凡间之事,老夫此时出手何过之有呢?” 陶勋知道对方是在强词夺理,心中记挂瑞王的安危,不欲在此被过久耽搁,道:“瑞王的安危对朝廷和一州百姓、官吏影响甚大,绝不是小事。前辈若非要强行阻拦我们,晚辈只能放手一搏。” “小子,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只管全力攻来,我的身后就是兖州城,只要你能闯到我身后,我便不再管你和你的朋友。” “如此便得罪了。”陶勋缓缓从背上剑鞘里拨出分光宝剑,随着他仙力注入,朴实无华的剑身泛出一尺多长的玉色光芒,玉光流动之中宝剑散着睥睨万物的气势,刺得人心中阵阵冷,不由自主地生出惧意。 “咦!没想到你背上的宝剑有如此威势,老夫竟然看走眼了。”灰衣人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此剑名唤分光,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辟易,宝剑一出,千军辟易,无坚不摧,无物不破。前辈要小心了,最好不要硬抗。” “嗯,你的话老夫听进去了,如果你不提醒我,我恐怕要在此剑之下吃个大亏,不过现在么……呵呵,我平生不愿欠人人情,这样吧,你输了后,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前提是不违背我做人的原则。” 褚小蝶道:“前辈如此笃定未免太过托大,胜负尚未知,还是仔细防住分光剑全力一击要紧,莫误了性命。”接着她传音埋怨陶勋:“你这人……怎么将底细自曝于人前呀?没见过你这般傻的。” 陶勋此时略略有点后悔,干笑道:“这是分光剑出世以来第一次出战,此剑威力之大怕是凡界无二,到底强到何种程度连我自己也没底,我看那人刚才没有伤着你,故而不忍伤他性命,这才出言提醒他。” 灰衣人道:“褚姑娘说得有些道理,这样吧,咱们改设一赌,看看我能不能挡住你的分光仙剑,我的条件仍旧不变,你拿出怎样的彩头来呢?” 陶勋道:“即使你赢了,我也不能对瑞王的事不闻不问,这样好了,我拿一枚集焰丹做赌注。” 灰衣人喜道:“你还有集焰丹啊,太好了,一定为定。”他先将仙剑唤出,再将刚才用过的宫灯悬在头底,接着取出一个玉圭执在手中,最后脚下现出金色莲花,层层叠叠地将他托住,做好准备后沉声道:“陶公子,进招吧!” 陶勋闻言不觉一愣:“我没通名报姓呀,他怎么认得我?”不过此时不及多想,太元仙力潮水般注入剑身,在剑中镇剑神将洄淆的呼应和驱动下,整支剑光芒由亮变暗,复由亮转暗,如是再三剑光如有实质,随着他剑诀的出,分光仙剑化成一道白光缓缓飞出直取灰衣人。 灰衣人手指挥动,他的仙剑率先迎头飞来,这一次灰白色的剑光不盛反黯,整团剑光恰似一块暗室中的美玉,虽然没有表面的光灿,但实际蕴含的绝大仙力如岳如海,仙力的运用改面为集中一点,仙剑的飞行度一改先前的缓慢,以肉眼不辨的度疾冲而至。然而,灰衣人的仙剑只接近到分光剑半尺范围内时剑光毫无征兆地湮灭,接着一声清脆的金属碎响,仙剑断成三段坠往地面。灰衣人脸上飞快地掠过一抹血色,神色已然大变。 要知道大凡仙器的威力一是出自本身品质和蕴含其内的法力,即一般情况下品质越高、材料越精、炼器术越高的威力越大;二是来自于使器者的仙力强弱,运用之际注入仙力越强者仙器的威力越大。灰衣人的仙剑品级高于陶勋的天心剑,他先前纯以剑光筑起一堵广大无际、无法逾越的无形力盾压迫两人,陶勋聚力于一点以攻其面尚不得破壁而过,可知灰衣人的仙力之强远远过陶勋千倍甚至是万倍,但是灰衣人挟此两利反过来聚力于一点以仙剑对攻分光剑,竟然毫无抵抗力地被击破仙剑连带元神微创,这份震惊自是非同小可。 这柄被击碎的仙剑跟随他上千年,纵然破了也舍不得扔掉,灰衣人左手挥过虚空将断剑收回袖中,眼见分光仙剑继续飞来,他连忙挥手将宫灯迎去。 宫灯越变越大,飞出十丈距离后长到三丈左右,其中火光点亮,宫灯面上旋即亮起无数金色符篆,每字射出一道金光照定分光剑。 灰衣人念动咒语伸指冲宫灯一点,宫灯飞快地旋转起来,那些金光亦随之转动,无数巨力撕扯着要将分光剑绞碎,剑表的玉色光芒上生出一圈圈波纹。 褚小蝶是名门弟子,见识多广,记起门中典籍记载此类法宝名唤裂金,金光本身专克五行,五行之力是绝大多数仙器、法宝的力量根源,就算能捱住金光的破坏,被它照定的器物也被巨力扯住,一旦金光旋转时就会被绞成粉末,其威力之大天底下几乎没有几件仙器能抗得住。她的心不由得提起来,恰好此时分光剑表面跳出无数火花,剑光似乎有不支之势,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就在她的心情越来越紧张之际,分光剑通体骤然闪过刺目的光芒,光芒将金光悉数驱散,并追本溯源地回击到大红宫灯,于是乎一个个金色符篆接连爆炸,将整个灯笼笼罩在火团之中。 灰衣人大惊失色,抢在分光剑剑光完全摧毁他的法宝之前将它收回。连折两宝后,灰衣人索性连玉圭也收起来,他已经用两件仙器作代价试探出了分光剑的威力,自然不愿再白白损失其他仙器。 分光剑不疾不徐地飞向灰衣人,没有丝毫停留,气势完全将灰衣人压住,气机将他牢牢锁定无可逃遁,陶勋仿佛看到胜利的一刻。 第六章 祸难消息(上) 灰衣人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双臂以难以想象的度挥舞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低低的声音明明轻得几不可闻,落在陶勋耳中恍似打雷一般,有轻有重、有缓有急、成千上万、四面八方,造成的巨大轰鸣令他心神难以宁静。 随着灰衣人打出无数的怪异仙印、法诀,他身周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芒中,尤其脚下原本的金色莲花好似夏日湖面连天盛开的莲花被风吹过,一朵朵、一枝枝轻轻地摇曳,摇一摇,一朵化三朵,三朵化万千,只一眨眼间就生出无数金莲花潮水般涌向分光剑。 金莲护身本是道德高深的仙人才具备的**力,金莲上带有巨大的法力,从阴阳五行的根源上破坏外部的各类攻击,从而达到保护自身的目的,是修仙界乃至天界至高的护身之术之一。它的神通作用主要在于防守护身,象灰衣人这般用于进攻倒极其罕见,可还真别说,它进攻的威力甚为可观,虽然一朵朵被分光剑击破,却也堵住了分光仙的去路,令它无法再进一步。 每一朵莲花都是灰衣人真元所化,面对灰衣人不惜耗损真元硬抗仙剑,陶勋没有多好的办法,毕竟自己与对方在道行上的悬殊太大,好在分光剑破开对方的真元仙力根本不费力气,相信不用多久相持局面就将被打破。 在这短暂的相持过后,灰衣人周的金光突然一变,先是突然猛涨到十余丈,接着又猛然往他的手心收缩,一涨一缩之间可以明显感到方圆十几里内的天地元气不可思议地被他吸尽。金光敛尽,只见灰衣人手心上一枚小小的金钱滴溜溜地乱转,转过几转后金钱两侧长出一对金色的小翅膀轻轻地扑腾着飞到半空。 陶勋心中闪过一念,失声叫道:“不好,落宝金钱术。” 落宝金钱术源出天界的著名法宝落宝金钱,是外器内修的一种仙术,专门令法宝失去仙力驱动而还原成普通状态,能收凡间万宝,故名“落宝”,其能降伏的法宝和仙器的等级跟使用人的法力有关,法力越强、道行越深者其法术威力越大,此术正是辟易类仙器的克星,由于对道基和仙力的要求极高,没渡过天劫的人根本不必作此指望,即便陶勋在目前也无力施展此术。 灰衣人出乎意料地施展出落宝金钱术,那些层出不穷的金莲花倏忽间尽数消失,分光剑积累的势能一下子爆出来,电射似射向金钱,只见金钱孔中耀眼的金光闪动,分光剑剑身的光芒“哧”的一声消失,恢复成最初朴实无华的模样坠往地面。 陶勋在这一瞬脑袋好似被重锤砸过,剧痛之下什么念头或动作都作不了,等恢复神志的时候正瞧见灰衣人变回原样伸手抓住分光剑把玩起来,一时愣住。 褚小蝶看着失神的陶勋,以为他心痛宝剑,劝道:“看样子分光仙剑并未损伤,你别着急。你们之间的赌约并未包括各自的法宝,那个前辈想必不会强夺你的仙剑。”接着又大声对灰衣人道:“前辈您说是吗?” 灰衣人笑道:“小丫头放心,老夫不会抢你情郎的宝物,只是忍不住想要见识见识传说中的辟易仙器是何模样。” “晚辈不是心痛宝剑,要是从一开始就全力催动仙剑以快取胜则胜负之数或未可知。我想的是,分光仙剑头一遭现世就遇上克星,时也?命也?眼见瑞王有难而无法救援,时也?命也?” 灰衣人道:“我早说过瑞王有难,难道你没有听进心里去吗?” 陶勋听到这话猛地惊醒,诧道:“您是于滇老前辈?” 于滇散开笼罩在头部的云雾现出本来面目,将分光剑抛还与他,笑道:“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差点就败在你手上了。” 陶勋心中有气,责备道:“瑞王于老前辈有赠药之恩,何遽忍加害?” “瑞王命中该有此难,老夫也不过数中之人为数中之事,顺势做做罢了,况且老夫若不出手,瑞王只恐性命断送于此劫,福兮,祸兮,小友何必如此草率定论呢?”于滇的话举重若轻,反而令陶勋心头大震。 陶勋的怒火减去大半,仍责问道:“老前辈不是携令徒疗伤去了么,为何折返回来自惹红尘劫业上身呢?” “劣徒的伤暂时用别的灵药镇住,性命短期内无虞,现正托付于他处,老夫就是要尽快了结这桩事,才好携徒回去彻底治疗,才好跳出红尘外。”于滇对陶勋的责难语气没放在心上,侃侃而言:“老夫三年前渡劫不慎几乎丧命,幸亏徒弟紧要关头以身相代,才留得残喘,徒儿因此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老夫誓要治好徒儿的伤。只因山中药材不全,不得不重入红尘求药于仙道各派,数年间尝遍五味,见识世情,不该惹的尘劫惹下不少,需要找的药却没有得到半钱。” 褚小蝶想起一事,插话道:“您就是当年到仙云山求药的天机散人么?” 于滇看了她一眼,道:“不错,峨嵋派仙云福地名扬天下,老夫知道所求之药贵山多半会有,峨嵋领袖修仙界群伦上万年,素以急公好义名扬天下,所以老夫下山第一个找的就是峨嵋,没想到盛名之下却其实难副呀。要是没在仙云宫前碰壁,老夫何必惹下三年红尘劫业?”他的语气中颇有些愤懑。 褚小蝶叹惜道:“老前辈误会了,鄙派掌门白眉师伯说,当日前辈前来求九叶灵草,峨嵋并非舍不得拿出来,只是查遍本门两千年来的记载也没有天机散人的名字,九叶灵草凡间极其稀少,生长不易,如此贵重之物自当慎重,本门只想核实求药者不是奸邪之徒,以免所付非人。后来,本派诸师长议及令徒垂危,决定先施药救人要紧,而老前辈却不知何时携徒不告而别。” 于滇因褚小蝶伶牙俐齿,便多看她几眼,一看之下神色凝重起来,伸手掐指算了半晌,郑重地道:“小姑娘最好马上返回峨嵋仙云宫入禁地闭关一年,一刻也不要逗留,否则免不得要惹场大祸事上身。” “祸在此地则晚辈千里而来便是赴祸,此定数使然勉强不得,纵此刻返回峨嵋,说不定祸事仍要随身而去,倒不如就在这里解决,免得祸及师门。” 陶勋担忧地插问:“褚师姐会有什么祸事,恳请老前辈明言。” “天机不可泄露。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要助那些贼人?” 两人一齐点头。 于滇说道:“因为我跟人打赌输了,答应帮那人做一件事。其实我也不想找瑞王的麻烦,可是那人答应不用我亲自出手对付凡人,还保证不会伤害瑞王的性命,并且若事情办得圆满可以送我部分炼枯荣丹所需的材料,我怕他以后有更难办的事让我去做,所以就答应他前来。” 陶勋奇道:“晚辈妄揣之,老前辈当是数代前便已得道的地行仙人,以您的无边法力,难道还有打不赢的赌么?” 于滇老脸一红,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两人见于滇尴尬,反倒不好意思追问下去。其实命运往往只隔一线,譬如现在,两人要是追根寻底,于滇多半会说出实情,而两人一旦知道了其中详情,从中推衍其他,不难循迹解开数个大谜团,对正在来临的危机有所警惕,至少知道谁是幕后黑手,不至于后来事之际仍懵然无措。 第六章 祸难消息(下) 褚小蝶笑道:“不管怎么说,参与掳劫朝廷亲王之举必定逃不过引劫上身,那人肯定以为您绝对不会答应才提出来,您能出其不意地应允,其实是巧妙地破解掉对方所设之局,避免以后受迫做更难做的事,说起来还是胜了。” 于滇有些得意捋须笑道:“正是,正是。只有将那个赌约的事了结了,我才好无牵无挂地回山隐居。”他伸手拿出个非金非玉的镯子道:“小娃儿聪明得紧,这件东西我拿着没用,送给你做见面礼。” “长者赐,不敢辞。晚辈愧领了。”褚小蝶高兴地收下镯子,妙目转向陶勋眨眼道:“你打赌输了,欠着老前辈一件东西呢,快拿出来呀,老前辈一高兴,你有什么要求肯定会答应的。” 陶勋赶紧拿出玉瓶递过去:“这枚集焰丹,请老前辈收下。瑞王之事,望老前辈周全。” “本不该再拿你的丹药,无奈劣徒……咳,唯有谢过了。”于滇收好丹药接着道:“瑞王于我有恩,他有劫难,我绝不会坐视不管。我接应他们劫掳瑞王后安全送到池屏凤屏山赌约便完结了,之后该如何做还不是全凭我的意思。”说到此,于滇似是有所领悟,叹道:“那人千算万算恐怕也算不到瑞王会在陶小友的帮助下莫名其妙地施恩于我,既有此因,那么我襄助瑞王便可放手施为,看来小友就是我卦中给此劫带来未解变数之人。” 陶勋听到他说要去池屏州,心头生出一计,道:“老前辈,瑞王于你有恩,你纵是为了报恩才襄助他,可他毕竟是富贵中人,时间过久终难免惹上天道莫测之祸,能避则避;再者万一出了意外延误时间,你为高足疗伤的事就要耽搁了。不瞒老前辈,晚辈是朝廷正式任命的池屏州同知,正要克期赴任,瑞王的安全尽可交给我,老前辈只需……” 于滇打断他的话,笑道:“你不用说,我明白了,明天一早你到城西一百五十里的驿道某处等我,小姑娘也一道去,离开兖州避开祸事的机会大得多。” “多谢老前辈提点,晚辈到兖州要办的事还没有眉目,焉能半途而废?该来的终会来,要躲也躲不过,不若顺其自然。” 陶勋急道:“你怎可这样说呢?庆祥绸庄丢了再多的货,找不回来最多赔几两银子,你要是出了意外……纵有金山银海也抵不了你一根头呀。还是随我一道回去吧。” “原来庆祥绸庄是陶公子的产业哪,看来那施掌柜为你树敌不少。”于滇忽道:“老夫倒知道庆祥绸庄丢失的货在哪里。” 陶勋和褚小蝶一齐看向他,道:“难道是老前辈施的妙手?” 于滇道:“什么话,老夫象那种偷鸡摸狗的人吗?这件事是我一个故人的后人所为,有人辗转关系以重金礼聘他出手劫庆祥绸庄的货。” 陶勋忙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绸庄的事我认了,他拿走的东西权当我送给他,只请前辈递话,请他以后不要对付绸庄就够了。” 褚小蝶白了陶勋一眼,道:“你钱多得花不完了是吗?几千两银子呐,既然你不想要了,那我就去取,取回来了归我,就算取不回来,幕后买凶的人也不能放过,此事我管定了。” 于滇挡住还在劝说的陶勋道:“天意如此莫若顺其自然。小姑娘,劫货人名叫郁长权,总在隆庆庄一带出没。我告诉你货的下落,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请老前辈示下。” “为我徒儿吊命的千年紫菡芝是郁长权的先人早年所赠,所以他也算和我有点香火情,我知道他品行不端,仗着家传道术常做下作不法的勾当,久为正道中人不齿,积恶日久报应渐至,但请看在区区的薄面和此子尚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的份上,在他劣迹未著之前无论如何要保他一次性命。” 褚小蝶刚才没将话说得太满就是怕于事情太麻烦,但于滇的话也不容她拒绝,再说她刚刚收下于滇赠送的一件仙器,拿人的手短,只得答应下来。 王城驿馆上空蹿起一道焰火,于滇向两人作别道:“和两位聊得高兴,差点误了约定的时辰,他们催得急,我先行一步,回头见。” ※※※※※※ 王城驿馆里,刺客们完全控制住了修远厅的局势,五个黑衣人把瑞王团团围住,只用兵刃逼住他,并没有伤害的意思,其他的宾客被几个黑衣人驱赶到大厅一角挤在一起瑟瑟抖,厅里的打斗还没有完全停止,侍卫中只剩下一个李幡仍在顽强地抵抗,其实他此刻已经神志模糊,全凭一口气和一个信念苦苦支撑着机械地挥动单刀,或许是为了取乐,一个黑衣人象猫戏老鼠般逗弄着他,暂时没有杀死他的打算。 厅外仍黑雾缭绕、*、飞沙走石,王城虎贲营的士卒和赶来支援的城防军两千多人被困在其中进不得、退不出。这种局面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刺客们引为靠山的厉害人物没有如约按时出现来接应他们,两个施展法术的刺客耗力过甚,渐渐有些不支,铜盘里的水涨到三寸高,只差一分就要溢出,一旦盘中水溢出来,两件仙器都不能用,一旦虎贲营脱困出来,人数上的优势和军阵的严整合击之术远非他们区区十几个人能阻挡的。 信焰接连出去两个还没见反应,会不会是那人变卦毁诺了?就在黑衣刺客们惴惴不安,打算将最后一个信焰也射出去的时候,于滇夸张地驾着五彩云霞从天而降。 他换上了一身八卦道袍、手执拂尘,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再搭配上绚目的腾云驾雾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他立刻吸引住大厅里所有人的眼球。刺客们心里紧绷的弦松懈下来,被困的宾客则对这个下凡的神仙生出能解救他们的希望。 瑞王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红润,情绪也变得亢奋,他认出了于滇,正要出声求救,只看见一个刺客上前冲于滇抱拳施礼道:“老神仙,您怎么才来?我们快要顶不住了。” 于滇冷哼道:“你是在责怪我么?” 那刺客赶紧赔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怕误了时辰,请老神仙即刻施展仙术带我们出去。” 于滇抛出一个蒲团,落到地上时化成五丈大小,霞光灿灿,瑞彩霭霭,他命令道:“让你们的人都站到上面去。” 瑞王看见他们之间的对答,心陡然凉透了,再次陷入绝望中,瘫软着被两个刺客轻轻挟上蒲团。 戏弄李幡的刺客正要痛下杀手时被于滇拦住:“瑞王出身娇贵,留此人日后服侍他。” 那刺客虽不情愿,也不敢违拗,只得制住李幡带走。接着守在厅外的刺客收起两件仙器迅撤到蒲团上。 没有两件仙器肆虐,厅外的黑雾和风雨消失得一干二净,乱成一团的王城士卒很快恢复了秩序,在官长的指挥下训练有素地往大厅进逼。 于滇用拂尘往脚下一拂喝声“起”,蒲团化成五彩祥云托着众人冉冉飞起,房顶象活页般打开,漫天的星空展现在眼前,祥云穿过后屋顶重新合上恢复到原来的模样。挤进厅里的士卒返身追到外面和逃出来的宾客一起抬头观望,一时下方人头攒动。 十几个刺客乘机齐声对下面的人高喊:“尔曹听真了,我等乃池屏州凤屏山太清仙人余显儒座下弟子,奉师父法旨迎瑞王前去做客,皇帝老儿要是想念儿子了,请圣驾亲自来接吧。”如是重复三次,于滇不耐烦地驾着彩云化飞快地消逝于天际。 第七章 卖药郎中(上) 堂堂亲王、饮命钦差竟然被人堂而皇之地从城里劫走,滋王府和兖州府得到噩耗后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夜调动全城兵马挨户搜查,兖州城连夜被闹了个鸡飞狗跳。一大清早,兖州城四门紧闭如临大敌,只有一队又一队的军马被派出去追捕劫匪,还有无数信差快马被派出,将上报朝廷的急报和海捕文分送往各地。 清晨时,太阳露出半个脑袋,辽阔的鲁西平原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驿道弯弯曲曲地延伸着,有时穿过一马平川的田野,有时穿过起伏的山峦和幽深茂密的树林,除了零星早起的樵夫或者农夫的身影偶尔出现,大地仍然沉浸在祥和宁静当中。驿道上每天人来人往,南来北往的过客给沿路的村庄带来不少生意,凡是有驿道经过的乡村或小镇茶庄、饭铺、客栈都比别的地方多,即使在只有几户或者十几户的偏僻地段也有人家摆出个简陋的茶摊供行脚的人们歇脚。 陶勋坐在路旁的小茶摊里慢慢地吃着早餐,桌上摆着一碗用粗茶冲泡的茶水和十五个白面馒头,摊主人时不时用异样的目光地瞟向他。 也难怪摊主异样的目光,陶勋天刚蒙蒙亮就敲开了茶摊老板的门,在这个最近的小镇也在四十里外的偏僻小村庄,除非他连夜赶路或者夜宿村子里,否则绝对不可能这么早上门,何况他还是一个穿着华丽长衫(在乡民的眼里)身份显然不低的官宦公子,茶摊老板的记忆里这样打扮的人对他的小茶摊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更何况似他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竟要了村里一个半壮劳力饭量的馒头。 陶勋仿佛没注意到摊主目光的异样,不紧不慢地吃着馒头,他因为忘了与于滇约定具体的时辰,只好先来找个地方慢慢地等,心中惦记着于滇对褚小蝶所言的大祸、想着伊人的倩影出神。 天色越来越亮,驿道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到辰时末的时候驿道上仍然没有于滇的影子,他有些不安,站起来想向驿道上东来的客商打听。 摊主见陶勋站起来,赶紧上前道:“老爷要走了,剩下的馒头俺给您包好带走?”语气中颇有如释重负的意思。 陶勋一呆,旋即明白是摊主嫌自己在这里坐得太久耽误了他的生意。他自嘲地一笑,客气地道:“有劳了。” 收拾好出来,随便向几个行客打听了几句后,仍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地点。他没等到于滇前不敢离开,无故羁留此地又恐惹人怀疑,去留两难之际恰好不远处的村里人声嘈杂,不少人围在一处,原来是村里来了一位施符买药的游方郎中,卖力摇动铜铃成功地吸引到村民的注意。 陶勋不觉忆起几年前为了学道术跟随孙思正的情景,那时他们也似这样游走四方卖药施符,当时的法元让他堂堂的少年举人老爷走村串户地摇铃吆喝招揽顾客,美其名曰磨练心志,当年的他为了求取仙道不得不克服心理障碍照作不误。 偶尔的回忆令他心中生起亲切的感觉,于是牵起马向人群走去。马是他乘夜从济宁境内的一个驿馆里“借”来的,说是“借”是因为他按市价留了买一匹马的银子,而且在马的身上略施一个小法术,用完之后马会自己认路回到驿馆,那些银子就算租马费和给驿丞的压惊费。 当走到村外三十丈开外时,他不经意间现那个游方郎中竟是一位道行高深的修仙者,以他的神识辨别,此人的道行已经到了出窍后期,这个层次在当前仙道界可以归入一流高手的行列。 莫非是个修外功的前辈?陶勋如是猜度。 修外功是修仙过程中极为重要的一门功课,也是道家“和光同尘”的必要经历,是让修炼仙术之人通过入世修炼来提高“功”和“术”的运用水平,而且在入世修行的过程中,以道术顺应天道济世救人时功力增长尤其快,功德大的甚至能够减轻渡劫的危险程度,所以修仙者经常变化形貌掩藏身份出没于凡间做些善事积修外功。 游方郎中很快地摆好地摊,一块五尺见方油腻得看不出原来色彩的毡毯之上密密地陈列着几十样草药,中间最醒目的位置摆着十几个瓷瓶和一摞黄符纸。 此人生得干瘪瘦小,脑袋呈倒尖三角模样,头稀疏枯黄,额顶渐秃,鼠目浓眉,葱鼻暴牙,唇上两撇八字胡,长相颇有些猥琐,身上一件补丁摞补丁、皱巴巴、脏兮兮的短衫,领口敞开,露出胸前排骨,脖子上用青绳挂了一块一寸大小、生了铜锈的八卦铜镜,显得不伦不类。 这人说话的嗓门很大,中气充足,任凭周围乱哄哄的声音如何大,他自我吹嘘的吆喝声依旧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他自称华元朔,是神医华陀的多少代直系后人,继承祖学,医术独步天下,人送外号“气死阎王”,他采的药无一不是天上地下孤绝独存的仙根神草,配的药无一不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效,无论多重的病到了他药到病除,疑难杂症更是没有治不好的。 华元朔唾沫四溅地吹嘘了小半个时辰,举出无数个活例做佐证,讲得活灵活现,不由人不信服,四周围聚的村民和看热闹闲人越来越多。 对这样的自我吹嘘,陶勋感觉十分熟悉,想当年孙思正也是这么干的,反正这种活最要紧的就是不怕将牛吹得在天上砸出个大洞,若不能在一开始用话语镇住摊前的人让他们将信将疑,后面的买卖就没法做下去。 村里人半信半疑,于是有人扶过来一个老者道:“这是张老汉,去年开始腿脚莫名其妙地剧痒难熬,一挠就破皮,破皮就流脓水,脓水流到哪里就烂到哪里,疮口总要个把月才能长好,吃了无数偏方也不见好。你本事那么大就治好他,我们才信你,不然就是吹牛放屁。” 华元朔吹胡子瞪眼地回应:“我老华从来不吹牛,要是吹牛就是你孙子。”走过去抓起张老汉的左手象模象样地诊脉,一边问道:“你老有六十多了吧?” “没有,没有,虚岁六十三。” “家里种了几亩田呢?” “三十七亩四分。” “年纪这么大了还一个人种三十七亩地?” 旁边人嘲笑道:“你这个郎中胡说八道,张老汉有四个儿子,哪里用得着他亲自下地。” 另一人驳道:“他家老大和老二已经分家出去了,老三有脚不利索,老四才十一岁,可不就是靠他一个人种田吗。” 被驳的人不服气地道:“老大老二不是借走了张老汉三十亩地吗?” “借是借了,那两小子三天两头不下地,平常还不是张老汉自己种。” 一个农妇叹道:“张老汉命苦,家里的好地都被不孝顺的两个儿子抢走了,只剩下烂水沟旁的沼地,种什么不长什么,自打得上这怪病后连地也下不了,可苦了他家的老三和老四。” 张老汉对乡亲的议论勾起满腹伤心,声音哽咽着老眼里滚出两行浊泪。 华元朔嘎嘎地怪笑道:“这算什么,谁让他当初要整出这两个不孝子?当时把他们直接射到墙上不就没现在的苦吃吗?” 众人哄然大笑。有人骂道:“你这张嘴真缺德,小心菩萨报应你。” 第七章 卖药郎中(下) 华元朔挤眉弄眼地笑道:“嘿嘿,张老汉的两个不孝子都还没遭报应,菩萨凭啥要先报应我?” 另一人道:“我瞧城里的医生看病的时候也问问题,但问的都是和病情有关的事情,没见过你这样打听人家家里事的。” “哈哈,我要是也同城里那些医生一样看病,又怎么可能象现在这样医术高、妙手回春、气死阎王呢?”华元朔松开手,一本正经地对张老汉说:“你的病根我已经知道了,幸亏你遇上了我,不然这辈子休想治好,这也是你的福份,我医术高……”他说着说着就吹上了,而且这一吹就是半刻钟,关于如何治病没有谈及半个字。 几个村民不耐烦地打断他,嘲笑他:“你究竟会不会冶这病?吹了半天也没见你说出个子丑寅卯出来,别光动嘴皮子,拿出点真本事来呀。” 华元朔意犹未尽地暂停吹嘘,麻利地俯身从地摊上拣出十几样草药,包好,提在手里示威似地团团亮给人们看:“这包药研成粉末,每天取半钱冲泡在茶水中喝下去,不出三月必定痊愈。” “嘁,要三个月见效,到那个时候你早就没影了。”村民中也有明白人。 “对,这位小哥说得很对,三个月之后我肯定不在这里了,大家见张老汉的病好了,再想找我看病也找不到,多可惜呀。所以,我这里还有一付良方,不是吹牛,用了我的良方,立竿见影,马上痊愈。” 村民对“立竿见影”听不大懂,但对“马上痊愈”听得明白,鼓噪道:“光练不说是傻把式,光说不练是假把式,是骡子是马,赶紧地拿出来溜溜吧。” 华元朔一只手从摊上抓起一个瓷瓶,另一手攥一把纸符,卖力地嚷道:“众位父老乡亲,大家看一看瞧一瞧,瓶子里是我老华家祖传秘方配制的‘天香丸’,神效无比,无论什么病,只需要一颗,马上药到病除,就是死人,只要身体没还凉透,一颗下去,马上就能活转,有病的吃了百病祛除,没病的吃了百病不侵,滋阴补阳、养肾健脾、强精壮骨,吃下一颗保准您龙精虎猛,夜御十女那是不在话下的,没娃儿的小夫妻吃了此药,一晚上麒麟送子好事成双五子登科。别小看了这小小一丸,更有……” 他这一嚷嚷,又是一刻钟没停歇,将药丸吹得包治百病,天上地下无所不能。他巧舌如簧,围观人当中除了黄花闺女羞得逃跑了以外,剩下的人竟被他说得心醉神驰,有九分信了。 陶勋在旁瞧得暗暗好笑,当年孙思正也是这般游方卖符的,所谓包治百病的仙符绝大多数不过是张黄纸罢了,偶尔孙思正兴之所至也会画几张清心净气、驱邪理气的纸符,绝对治不了病,顶多有一点点调理身体阴阳的作用。他故意高声道:“此药如此神效,华郎中当立刻取药给张老汉服用,也好让我等大开眼界。” 华元朔不经意地扫了陶勋一眼,双目里精光忽一闪逝,笑嘻嘻地道:“那位公子不相信我的祖传神药,那好,我就马上让大家见识。”他嘴里这样说,手上半点动作也没有,完全没有要递药出去的意思。 众人奇道:“怎么不将药给张老汉服下呢?” “咳,这药配制十分不易,要用一百零八种珍稀的药材,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序,花上九九八十一天才能制出一颗,端地珍贵异常,拿到城里卖,一颗最少卖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呐。” 有村民道:“牛皮吹破了不是?分明是不敢试药,明知道乡下穷,把俺们全村人卖了也值不了一百两银子。” 华元朔小眼珠子一翻:“吃不起神药那就吃那付草药,只要十两银子。” 张老汉早吓呆了,此时连连摆手道:“我不治了,不治病了,十两银子,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个壮年的村民愤慨地道:“你的草药凭什么卖这么贵?” “凭什么?我这些药都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你们想采也没地方找。” 村民纷纷指点着说:“你吹牛,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这十几种草明明都是附近山上就有长的,你蒙谁呀!” 华元朔红着脖子气势汹汹地争辩:“谁说附近山上有?你拿出来比一比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的?就算是一模一样那也是表面上的,我的药采自昆仑仙山,王母娘娘住的地方,这玩意儿长在凡间是草,长在仙山就是仙药,懂不懂?” “你说采自仙山就是仙山呀,空口说白话,谁信呢?” 华元朔挥着另一只手上的黄符说道:“看一看,看清楚了,这是我在仙山遇到仙人后仙人给我的仙符,烧一张符冲酒喝,不但百病痊愈,而且消灾消难,多子多福,这样的仙符天上地下绝……” 众人这一次没待他继续吹嘘,起哄道:“别吹了,直说吧,这符又要多少两银子?” “一口价五两银子一道。” “你干脆去烧去抢得了。”众人起一声哄,转身要走。 华元朔见马上要散场,赶紧叫道:“大家别走,别走,有话好商量。看乡亲们穷,活得不容易,我也不怕亏了血本,三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众人脸上都露出不屑,转身走开。 华元朔急了,高叫道:“乡亲们看看我这张诚实的脸吧,张老汉的病没有二两银子就治不好呀。” 陶勋听丁柔提到过,凡人的命数有一定,生老病死莫不由天而定,仙道入世修外功时绝不可逆天而动,天道是阴阳合一,有一劫必有一解,故解法中有“买数”一说,即是让需要解救的人拿钱财买解法,由施术人替他花在别处做善事,以上应天数。念及此,他高声道:“那二两银子我替张老伯出了。” 众人听到陶勋愿出钱,马上停住脚围拢过来打量他,还真是稀罕事呀,素不相识的贵公子替个乡下穷老汉出钱治病。 张老汉不安地道:“老汉贱命一条,不敢劳动小官人破费,不值当呀。” 华元朔邪邪地笑道:“小官人愿出银子是张老汉的福气,不过不是二两。” 陶勋和众人均是一愣:“为什么?你刚刚不是说二两就够了吗?” “张老汉命贱,所以由他出钱买命的价钱也贱,小官人你鲜衣怒马,雍容高雅、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富贵家人家子弟,贵人出钱买命当然要贵一些。” 村民们又是一阵鼓噪,纷纷指责。 陶勋制止众人的訾骂,问他:“华郎中认为学生该拿出多少银子呢?” “两千两,你的身份和家产何止千万倍于张老汉,按这个价钱收你两千两已经算是最便宜的了。” 众人先都吸了口凉气,两千两银子对乡下人来讲是笔天大的巨款,有钱人偶尔拿二两银子出来做善事就是十分罕见的举动,要拿两千两银子那绝不可能。 陶勋颇为踌躇,他不是舍不得出钱,而是怕这样做太过惊人,须知事大异于常理则是虚伪,惊世骇俗的事做出来太惹人注目,这并不是件好事。 华元朔得意洋洋地道:“看小官人就是个饱读诗书的人,绝不会鲜克有终,你要是身上没带这么多银子,不妨赶紧回家或者叫人回去取来,不过最好一天之内回来,不然我到别处去了,你不一定能找到我的。” 陶勋问道:“你刚才说张老人家自己出钱就只要二两算不算数?” “当然作数,在场的人都可以做证。” “那好。”陶勋转身取出二两银子递到张老汉手上:“张老人家,我送你二两银子,你自己去抓药吧。” 第八章 恶狗咬狗(上) 对这平空得到的二两银子巨款,张老汉死活不肯收下,倒不是他怀疑其中有诈,而是质朴的本性使得他不敢平白收人家这么多钱,生怕自己将来没有办法报答人家。 周围乡亲有的劝他收下,有的主张他推辞,乱哄哄的时候只听华元朔在旁冷笑道:“似这般刻意授受的银子非但不能用来治病,反而是取祸之道。” 陶勋不动声色地问他:“华郎中认为我该如何办才好呢?” “要么给两千两银子,如果你身上的钱不够,不论差多少,我可以吃点亏,把你腰上那柄剑折价作抵。” 陶勋暗想:“原来这厮看中了分光剑在动歪脑筋,却不知他如何看出来分光剑是宝物的?他会不会还看出我的身份呢?”。 他哪里知道,华元朔脖子上挂的那枚八卦铜镜是法宝“通玄龟镜”,这件法宝没有攻击和防御力,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一定范围内现仙器或者法宝一类的宝物,佩戴者功力越高,能搜索的范围越大,能现的宝物级别越高,当然这件法宝的能力和范围并非无限,最多只能现凡间中品的仙器或法宝。 其实,以分光剑的品级在凡间绝对远出品级的范畴,早不在通玄龟钱的探测范围之列,不过装剑的剑鞘却是当时陶勋匆忙之中草草炼就,品级刚好够到中品。 华元朔刚才察觉分光剑的剑鞘是件中品仙器,由此推断鞘中之剑品级至少在中品以上,他在仙道界有个外号叫做“邪拐”,是说他行径邪僻,对看中的东西连骗带拐地非要弄上手不可,是出了名难缠的人物。他看不出陶勋有仙法在身,以为只是个无意中得到宝物的普通凡人,迫于仙道界的戒律不好当众强夺,于是开始设法诓骗。 这时,一个声音洪亮的声音从外围传进来:“和尚愿出两千两买下这位公子的宝剑。” 众人又是一惊,纷纷回过头看,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瘦和尚手里托着个铜钵笑嘻嘻地走过来。 和尚手上的铜钵有一尺见方,钵壁厚达三寸,当有几百斤重,搁在他手掌上轻飘飘恍若无物,众人见之都惊讶不已。 陶勋心中叹道:“又来个出窍期的仙道高手,怎么这样的高手随便就能撞上两个,不知他们俩撞到一起是福是祸。” 华元朔跳起来大骂:“你个死秃驴,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也就罢了,为何要来抢我的生意?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瘦和尚不嗔不怒地笑着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休要辱我佛门弟子,贫僧法号志兴。你卖你的药,我买我的剑,咱俩河水不犯井水,请施主戒嗔制怒,大家一团和气各各的财。” “秃驴,我先一步看中宝剑,说好了以剑抵钱,你倒跑过来横插一杠子,怎么就成井水不犯河水了!” “那就奇了,以剑抵钱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剑主人还没有同意,我同剑主人商量花钱买他的宝剑难道有错吗?” 华元朔气呼呼地冲陶勋道:“你要是把剑卖给他,我的药就不卖给你了。” “哈哈,你不卖就不卖吧,张老施主的病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治。”志兴和尚伸手在铜钵里一捞,变戏法似地抓出一颗蜡丸塞进张老汉手掌,然后单掌施礼对陶勋说:“张老施主的病保证药到病除,出家人慈悲为怀,药钱我不收了,贫僧愿意另出两千两银子买施主腰间的宝剑。” 村民们见两人为陶勋的宝剑当众争执起来,纷纷好奇地将目光投向分光剑,可惜分光剑外表看起来实在朴实无奇,乡下人见识有限也看不出端倪。 华元朔怒道:“秃驴,你三番五次跟我过不去,咱们今天要找个地方一分高下了结恩怨。” 和尚笑眯眯地挖苦道:“善哉,善哉,贫僧没骗没拐,华施主何必大动无明呢?一大把年纪了,脾气应当收敛一点,不要动不动就想打架。” 华元朔气得脸膛黑一阵白一阵,强压下怒火先将盛药的瓷瓶给了张老汉,然后对陶勋道:“小官人,你别信这秃驴的话,他一个出家人哪有那么多钱,分明是想骗你。我也不要张老汉的药钱了,另外出两千五百两银子买你的宝剑。” 志兴和尚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谁说我没有银子?这是京城恒昌隆钱庄开出来的银票两千六百两,我拿它买公子的宝剑。” “我出两千七!秃驴,你今天非要拆我的台是吧?” “两千八!拆台不敢,公平竞价,价高者得嘛。” 华元朔眼中杀机闪过,口气放软道:“志兴,你要怎样才不跟我抬杠?” “把你骗去的毗卢佛珠还给我,以后再不行拐骗之事,从今往后自然没有人跟你纠缠不休。” “你不要不讲理,毗卢佛珠是你自己亲手让给我的,我又没逼你那么做。” “要不是你设局,要不是你乘人之危,我怎会将它让给你?” “说我设局?你有什么证据?我不怕你把官司打到天上去。” “欺人欺心天不可欺,是不是你设的局,你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你不还我毗卢佛珠也行,但你休想在我鼻子底下再拐到半件宝物。” “谁说我拐人宝物了?我明明是花钱买,公平交易。” “那好呀,我跟你竞价,难不成你想强买强卖做独家生意?” 华元朔忽笑道:“志兴,你别装作这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终究不过是眼热想伴我弄些好处罢了。”他转头正色对陶勋道:“小官人,不要被他的假模样骗了,其实他是个声名狼藉的花和尚,不值得信任。你的宝剑还是卖给我吧,我出三千两。” 陶勋好笑地道:“两位争来争去好象都忘了一件事,我并没有打算出售这柄家传的宝剑呀。” 华元朔先是一愕,马上语带威胁地说:“不卖?我的药都已经送出去了,你怎么能不卖?价钱好说,但不能不卖,否则公道正义何在?” 这一次志兴和尚没有出来主持公道,只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热闹。 陶勋眉头大皱,严厉地驳斥道:“药是你自己送出手的,买剑一事也是你一厢情愿,我从始至终都没答应过要卖剑,难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敢用强的不成?你要是觉得没公道没正义,我愿意陪你到衙门打场官司。” “好,算你厉害!”华元朔似乎很害怕官府,收敛起气焰,灰溜溜地回转身收拾起自己的药摊。 志兴在旁拍着手嘲笑:“妙啊,妙啊,不卖好呀,一拍两散,谁也得不着。” 围观的人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便纷纷散了,只剩几个闲人继续在一旁指指点点,陶勋捱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转身牵着马缰绳回驿道。 华元朔收拾完药摊,乘人不注意的时候右手箕张对分光剑遥相一抓,他这下念咒、掐诀,施术一气呵成,快得肉眼难辨,却瞒不过志兴和尚。 志兴见华元朔突然不计后果地用移形换物法术公然抢夺凡人的东西,先是一惊,接着一阵懊悔自己动手晚了。他和华元朔都是散修的剑仙,骨子里都是一路货色,因为臭味相投曾经一度结伴行骗,后来因为毗卢佛珠的归属闹翻,他知道华元朔有探知宝物的本事,所以一直跟着想乘机捞到好处。 华元朔出手之际陶勋已现,碍于不愿暴露底细而假作不知,更没有运功抵抗,不过剑鞘本身也是件不错的仙器,遇到变故自然应激反应,便在他腰间猛跳两下令对方出手落空。 第八章 恶狗咬狗(下) 志兴和华元朔看见剑鞘表面漾起一圈白色波纹,正好将移形换物法术挡在外面,大吃一惊:“难道连剑鞘都是法宝?”随即露出贪婪之色:连剑鞘都是法宝,那么里面的剑岂不更加宝贵? 法宝和仙器之间很难区分得清,一般来讲从威力上说,至少要有相当于一个出窍后期剑仙倾力一击时的威力才能算得上法宝,仙器的威力大小没有固定概念,两者这方面的交集甚多,不过绝大多数仙器的威力都低于同阶法宝,最强的仙器绝对远远逊于最强的法宝。 两者间的第二个区别是仙器需要用器人以元神炼合到人器一体后才能挥出威力,使用过程中还得不断地消耗御器人的法力,法宝无须炼合,只要能动咒诀就能用,也不主动消耗使用人的功力,故而就算凡人也能祭法宝,只不过凡人用时威力上远逊。 第三个区别是仙器通灵,而法宝本身有灵,许多法宝内封存着灵物精魂。分光剑的剑鞘只是件仙器,当初炼制它的唯一目的就是防止宝剑意外丢失,里面布置下许多特殊阵法,只要有外力进入一定范围内就会自行启动隔阻试图进入的外力,从这一点上来说颇似件有灵的法宝,难怪两人会产生误会。 陶勋假作浑然不觉地牵马回头往驿道上走,他身后的华元朔和志兴和尚象两条看见了肉骨头的饿狗一般贪婪地盯着分光宝剑,志兴和尚甚至变戏法似地将手里的大铜钵变没了。 既然法术取不到宝剑,只剩下抢夺一途,志兴和尚这次不愿落在人后,于是率先难,似鬼魅般闪向陶勋。华元朔毫不含糊地疾追而上。他的度比志兴稍快,有后先至之势。和尚岂能容他又抢先一步,乘他靠近时放出黄色的剑光斩过去,刚好华元朔也动了同样的念头放出绿色的剑光,两把仙剑在陶勋身后一丈处猛烈地撞在一起,恰似平地放出个霹雳。 好在两人互相间知根知底,都不敢在凡间大开杀戒,出手之际不约而同地对力道有所控制,仙剑相撞的巨大冲击力绝大部分冲向天空,但仍有很小一部分向周围十丈扩散出去,在这个范围之内的陶勋被震得似断了线的风筝般飞跌出去一丈多远,所幸他附近没有其他凡人,否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他没想到两人真敢明目张胆地在凡间动武,因为不愿在人多的地方暴露自己的底细,他强忍着没有运功抵抗,否则这股冲击力哪能撼得动他。 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两根拇指粗细的锦绦同时飞过来把他捆成粽子一般,这是两人生怕对方抢先得手,又怕他乘乱跑了,不约而同地祭出缚仙索。 华元朔和志兴和尚既然撕破了脸便再没顾忌,两人相交多年,彼此之间知根知底,闹翻后交手更不是一次两次,哪一次不是以命相搏斗到两败俱伤才罢手,眼下无不恶狠狠地各自使出看家的本事,拿出压箱底的仙器法宝,你来我往地激斗起来。 两人都是散修的剑仙,为人做事偏邪一些,修炼的仙功法诀倒还以玄门正道为主,玄门正道的功法最忌无故在凡间伤人种下恶业,是以两人搏斗之时不约而同地飞到百丈高空。 然而,他们彼此间实在太熟悉,一上来就打算用自己最拿手的仙术、最强大的仙器法宝在最短的时间内奠定胜局。两人都是道行精深、法力强大的出窍期高手,手里拿出来用的都是威力巨大的仙器或法宝,一个个强大的法术施展出来,一件件强横的仙器、法宝用出去,你来我往斗得酣畅淋漓。 斗到凶险处,他们对法术和仙器破坏力的约束就顾不上,战场虽然在半空,底下的村庄、农田却遭了池鱼之殃。但见天空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狂风大作、雹雨如注,时不时一道道闪电劈到地面,动不动团团烈火铺头盖下,或者大团大团土块突然腾空而去,或者大块大块的石头从天而降,田里就要收割的庄稼被砸得东倒西歪,村里的草房柴扉被吹得满天飞舞,露天的人被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砸得头破血流,牲畜、家禽死伤枕藉,高拔的大树无一不燃起熊熊烈火…… 陶勋现在好一阵懊恼,深悔自己大意,华元朔和志兴的缚仙索自是困不住他的,但是若要想无声无息地解开却非短促可就,而迅强行毁坏缚仙索脱困必定闹出不小的动静,如此自己仙道的身份也难以保全。他犹豫间看到恶斗造成的灾害中还没有伤及人命,终于还是选择前者暂时观望。 这场无妄之灾算是因他而起,他一边暗暗地解绳,一边许愿事后须偷偷施些银子补偿当地百姓的损失。 缚仙索刚好被解开时,一片七彩霞光从东边飞过来,霞光足有百丈上下,里面七色流转煞是好看。它来得太快,眨眼间包裹住空中激斗的两个剑仙和他们的一应仙器、法宝。 只听空中响起三声云板,瞬时云收雨住露出朗朗晴空,华元朔和志兴和尚从半空里掉落到田里砸出两个大坑,灰尘飞扬中两人灰头土脸爬出来,惊惧交加地看向七彩霞光落地处。 霞光落地处,于滇面色不善地双手背立,大蒲团和上面载着的人停在一旁。他转过身展开拳头,二十几件器物叮哩哐当地洒落一地,没好气地冲二人大骂:“两个孽障竟敢在凡间大打出手,看看你们做的好事,也不怕现世报应?小心我现在就替天行道!” 华、志二人在激斗中被人强行驱散法术,缴走仙器法宝,还被封住元婴,早吓得脸色惨白。他们自知两人的道行加在一起也不及眼前这个老道士的千分之一,高人面前不敢说假话,只管叩头如捣蒜地告饶:“老前辈开恩,晚辈们一时糊涂才犯下这样的大错,下次不敢了,求前辈开恩啊!” “还有下次?滚吧,别让我再看见。” 两人没有起身,继续磕头求道:“我等知错了,决不再有下回,求老前辈开恩解开我们身上的禁制吧。” “解开禁制也容易,你俩是哪个门派的?谁的徒弟?真给你们师父长脸了啊,让你们师父来找老夫。” 华元朔哭丧着脸说:“老前辈,晚辈是磨剑山邪散人华佑兴的曾侄孙,先曾叔祖早已经兵解归天,却到哪里去寻得着呀。” “唔,我记得磨剑山灵轲散人的徒弟名叫华仁安,他是你什么人?” “是我远祖。” “哼,没长进的人传的后代依旧是没长进。”于滇挖苦了一句,然后问志兴和尚:“你呢?” 志兴和尚战战兢地回答:“晚辈是卧龙山光照院昭飞法师的徒弟,先师十年前圆寂了。” “昭飞法师?没听说过,倒是当年和仁心小和尚有过一面之缘。” “仁心法师是我师祖的师祖的师祖的师祖的师祖。” “磨剑山和光照院虽是散修旁支,功法毕竟出自玄门正宗一脉,难道你们的师门没有门规戒律吗?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瞎了眼挑中你们两个。刚才要不是我正好经过,还不知道你们会把这里折腾成什么样子,天道浩荡,报应不爽,你们这样做是取祸之由,亡之举。”于滇教训了几句,语气和缓些:“磨剑山和光照院历来单脉相传,每代只收一徒,不该被我断了香火。咳,这次就饶了你们,但你们必须在我面前个毒誓再不如此妄为,此间善后也须由你们做好。” 第九章 郁某面目(上) 华元朔和志兴和尚赶紧对天下毒誓,于滇方如约解开两人身上的禁制,将他们喝退。 两人转身走出几步停下来,回过头期期艾艾地张望地面,于滇抬脚将地上二十几件器物踢过去,两人在他面前不敢互相争夺,老老实实地各自取回各自的仙器和法宝,头也不回地鼠窜而走,匆忙间都忘记从陶勋身上取回缚仙索。 陶勋顺手把两根缚仙索收起来,眼睛里面精光闪动,于滇方才施展的惊世骇俗的大神通深深震撼了他,他现在才真正明白自己同他的巨大差距,更坚定了一颗证道之心。 等于滇赶走那两个剑仙,他装作认出了瑞王的模样,松开马缰绳疾步走上前去,露出惊喜和讶异的表情大声道:“那不是祥之兄么?你怎么腾云驾雾飞到这里来了?莫非你是神仙?” 没精打采的瑞王看到陶勋,就象溺水的人摸到了救命稻草,泣声高喊:“亭渊快来救我,我被他们绑架了。” 李幡也看见陶勋,眼睛一亮,顾不上伤没好,强撑着身子有气无力地叫喊:“你不要过来,快跑,去报官!”在心里则对瑞王埋怨不止:好容易碰见个报信的,何必暴露对方呢。 于滇身边的刺客齐将注意力转到陶勋身上,刺客为者手一挥,六名手下飞掠过去,六柄短刀挽起的刀花象雪片般笼罩住他。 陶勋拔出分光剑,运起凡间内功心法,身如游龙,剑走轻灵,长剑在身前幻起一片剑幕。游龙剑法招数本极精妙,陶勋的拿捏又极是精准,剑势所指处恰好是每个刺客的招式中的软肋,剑尖更是透出雄浑内力,迫得六人忙不迭地倒飞两丈开外。 他一剑逼退六人,挽出个剑诀喝道:“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劫持士子!无端袭击路人,还不放人,随我到官府自。” 那为者暗暗惊讶陶勋的武功了得,踏前一步冷笑道:“你又是谁?敢管老爷们的闲事?” 大受鼓舞的瑞王在后面得意地道:“他是朝廷新任命的……唔……”他话没说完却被李幡捂住嘴。 李幡接道:“他是朝廷新任命的滋王府小吏,前几天拜见过我家主人。”边说边挤眼示意陶勋快逃命。 “一个小吏有这么好的武功?对面的,你到底是谁?” 陶勋装作没注意到李幡的示意,朗声道:“本官是朝廷新任命的池屏州同知,你们再敢对本官动手便情同造反,还不束手就擒,本官或许会为你们在本地官长面前讲几句好话。” 为者惊喜地反问:“你真是新任命的同知陶勋陶亭渊?” “大胆,尔等草民怎敢直呼本官名讳!” 李幡松开按在瑞王嘴上的手,跺脚恨恨地骂:“饭桶,白痴,蠢货。” 为者哈哈大笑:“太好,太妙了,得来全不费功夫,再上去一队人,务必把他活捉,抓回去又是一件大功劳。”他一边下命令,一边瞟了仍背着身的于滇一眼,暗想:“这个老道士倒也有些真本事,昨晚带我们出来后任凭我怎么劝也不肯赶路,说今日此时此地有巧遇,原以为他是骗人的,未曾想竟是真的。” 十二个刺客闻令而动,飞身加入到原先的包围圈里,虎视眈眈地逼近陶勋。为者在外围叫嚣道:“下手快些,恐怕已经有人报官去了。陶勋,你还是快些投降吧,你武功再好也不是我们二十四个人的对手。” 陶勋自信不动用仙术仅凭游龙剑法就足以收拾他们,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甚至有了借此机会废掉几个白莲教高手的打算,眼光中不觉露出杀气。 一直故意背对着陶勋的于滇这里忽然回身抛出一个玉净瓶,净瓶口冒出一股青气,飞快地将陶勋笼罩住。于滇手一招,青气连带陶勋都被吸进净瓶。被人用仙器收摄、压镇对一个修仙有成的仙道来说是件非常丢脸的事,无奈于滇法力太过强横且又猝然难,陶勋就是想反抗也做不到。 净瓶里的空间象单间的净室,四下漆黑一团,只有正中有一束光线,光柱里于滇的徒弟静静地躺在一块翡翠床上,头枕玉枕,枕旁搁一个玉盏,里面有半盏浓紫色的汁液,床下方三尺的地面上有一个不到半尺高的香炉,炉中飘出来的香烟凝成一束托住床体使之悬浮在空中,床周围按天罡之相悬浮着三十六盏油灯,油灯的灯焰小如绿豆,扑闪扑闪着似乎随时会熄灭。 四壁传来于滇的声音:“老夫带这么多凡人飞行数千里,无暇照料劣徒,只好辛苦你帮忙,没来得及和你商量,幸勿见怪。” “举手之劳,晚辈理当效劳。不过,前辈此举应当另有深意吧?” “呵呵,玉盏中是用千年紫芝配的药,油灯将灭之时取一滴做灯油即可。”于滇先交待自己的要事,方解释道:“突然将你收镇进来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你昨晚毁坏两件跟随我千年的仙器法宝,总要对你施薄惩,不然留个业因以后很麻烦;二是我答应过那人带这些白莲教徒毫无损地带回他们的总坛,刚才见你起了杀机,怕你坏我的事,只得委曲你一下,等我交完差,你爱杀多少就杀多少。” “原来如此,倒是晚辈犯了嗔念。”陶勋心下释然,又道:“晚辈反正无事,不如让我现在即为令徒疗伤如何?” “千万不可,疗伤是件大事,仓促间不可成功,我带你们飞回凤屏山最多一天,时间上来不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此去回山后,我再不会踏足红尘半步,有三件事我现在就须说,免得临别时赶不及。此三事或许将会生,或许不会,而且也没一桩是须你非做不可的,故你可以做也可以不作,你愿不愿意听呢?” “老前辈请讲,只要晚辈办得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两人之间纯以元神对话,从外面看,于滇的行动举止没有丝毫异常,他收回净瓶后冷冷地对那些刺客道:“我还有要事,别耽误时间了,快启程吧。” 那为者很是惊讶,这趟行动以来,于滇一直独行其事,除约定的事之外从不多做半件,对他们提的任何其他请求均不予理睬,似这样主动出手帮他们解决麻烦还是头一次。 不多时,蒲团在于滇的驱使下化成霞光继续飞往西边。 附近远远目睹了全过程的农夫、过客此时大多回过了神,有的对着霞光飞去的方向顶礼膜拜,机灵的赶紧往县城报官,大多数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猜度着,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远处一道绿光远远地缀在霞光后面飞起。 ※※※※※※ 隆庆庄最初是数朝前一户显贵世家的庄园,在朝代更替战争中,原本盛极一时的世家大族灰飞湮灭,庞大的庄园建筑群化作一片瓦砾,后来新迁的人们在废址上建起了家园,历经几度兴衰变迁渐渐展成一个拥有上千户居民的小城镇,它当初的名字一直保留下来。 褚小蝶辰时末刻来到隆兴庄一家精致的茶肆,穿着件朴素而显旧的宽大道袍,脸、脖、手等处裸露在外的皮肤看上去略微粗糙、色泽晦涩,使得她那绝世的美貌大打折扣,所以她的出现没有如以前那样惹人注目。 她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来,要了杯普通的绿茶和两样水果,眼睛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眉目间聚着淡淡笑意,似乎仍在回味着什么。 第九章 郁某面目(下) 她昨晚和陶勋分手之前,从他那里得到不少好东西。 第一件是通灵玉坠,陶勋怕她遇到危险,从易戴山中炼制的备件里赶制出一件给她,只限于他俩以及丁柔三人之间的联络,她对能得到这件千里传讯的联络工具十分开心。 第二件是欹碧簪,炼化它只花了她十息功夫,仙器跟她融为一体,心念稍动便可化成身上任意一件装饰物,这件十分实用的仙器除了能够完全隐藏她的修仙者气息外,还能随心所欲地改变她的气质,不用变化容貌或者运功收敛就可变成几乎另外一个人,端地十分方便、省力。 第三件是寻仙石,这是陶勋在金庐真人留下的制作方法基础上改进后所制,此器主动探测到数里之内的修仙者的位置和道基、道行,被动动感应时对最大三丈之内的修仙者有效,在作用范围、距离、灵敏性、准确性方面大有提高,青灵期以前的仙道在它无法遁形,她可籍此提前现潜在危险早做预防。 第四件是绞云罗,这是陶勋身边唯一不需要太元仙力的根基就能使用的宝物,为金庐真人的镇山法宝之一,用作防守坚不可摧,用于进攻几乎无坚不摧,而且还可摄取敌人的仙器、法宝,禁锢凶灵恶煞、灵兽妖物,威力奇大。 陶勋的本意是要将绞云罗送给她,但她因此宝太过贵重而坚辞不受,最后改赠送为借用她才收下。陶勋因于滇作过数番警告,对她的安全委实放不下心,花了大半夜时间教她使用绞云罗的方法,临走时另送给她两粒离殒丹和一粒断续丹以备不虞。她知道了绞云罗的强大威力后暗暗咋舌,特意多花时间独自一人反复熟悉它的用法,天光大亮后才动身往隆庆庄。 进镇后,褚小蝶地向人打听郁长权,殊料连问十数人皆是不一语地色变而走,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奈何转到茶肆里打听消息。 啜了两口茶水,吃完一个水果,她招手叫小二过来:“我向你打听个人。” “道长尽管问,这儿我最熟,没有不认识的。” “你知道郁长权住在哪里吗?” 小二脸色变得煞白地说:“道长打听郁法官做甚?你不知道他老人家最不喜欢镇里的人向外人透露他的行踪么?俺要是告诉了你俺便要遭殃了。” “贫道有急事要请郁法官帮忙,请小二哥指点一二。”褚小蝶取出一两银子放在桌面上。 小二的眼睛里放出亮光,旋即又泯灭,恋恋不舍地看了银子一眼,依旧摇头不止:“不是俺不想赚您的银子,实在是无福消受。您不知道郁法官法术通神,无论谁得别人好处而犯了他的忌讳,事后总会被他知晓,无缘无故就要害上一场病,最好的是等把病治好了,得的好处银子也刚刚好花完,白忙活一场,最惨的是赔上一条老命不说,还连带家里的活人遭殃,总归得不偿失,您快收起来吧,俺实在不敢呀。” “既然如此,贫道也不敢相强。”褚小蝶收起银两,换作愁眉苦脸长叹一声道:“唉!贫道因师父病故,欲投京城师叔处,到得此地盘缠将尽,听人说郁法官扶危济困,乐善好施,还指望找他借些盘缠好上路呢。” “咳,谁告诉你郁法官是这样的好人?俺奉劝道长一句,就算讨饭也千万不要找郁法官,似您这般俊俏的人儿到了他那里正好似送羊入了狼口。”小二话一出口马上后悔了,心虚地四下看看有没有人注意。 因褚小蝶固是用欹碧簪掩饰了气质,并没有改变五官容貌,细看之下仍然艳丽出众,小二站得近看得很清楚,美女当前才会说漏嘴。 “哦?小二哥怎会有此一说?” 小二想想已经说漏了嘴,索性坐到她身边,原想紧挨着坐下乘机揩点油,没由来心头慌张,遂打消了不良念头,凑近点低声说道:“道长是外乡人,不知道郁长权的真面目,他实实是俺们这里的一大祸害。他不是本镇人,十年前搬到这里来,也不知从哪里学的一身本事,最擅法术,初来时替人打醮捉鬼、驱邪施符颇有神效,被尊称为法官。没过多久便露出来本来面目,他仗着法术通神专一做恶事,今日让张家闹鬼,明日使李家祟狐,全镇上下不得一日安宁,只能请他来作法驱妖捉鬼,外来的法师都不是他所遣的妖物鬼怪的对手。 全镇的店铺、作坊都必须买他的平安符,不然要么店里无故走水,要么要紧的东西突然变成死猫、死鼠,要么家里被秽物所污,他的符一旬换一张,过期就要失效,比县太爷的杂税还收得重。他极好色,不说水性杨花的妇人无一不跟他有奸情,大姑娘、小媳妇走在街上突然无缘无故地掉了小衣亵裤露出耻处,他固是以些为乐,大多数吃了亏的妇人含羞忍辱,也有性子烈的寻了短见,后来镇上的妇人只要听说他出了门,都不敢上街走动。” “难道你们不报官吗?” “快别说报官了,官府也奈何不得他。本县的前任杨县令是个好官,本镇有不信邪的人把郁长权告到县衙,杨大老爷差捕快来捉拿。郁长权使法术坐在家里的椅子上,任三班衙役花了无数力气也不能推动他分毫,那铁尺打到他身上就似打在生铁上一般,火星四溅、铮铮作响,到最后捕快反过来求他,还送了不少财物才请得他同回县衙。 到了县衙,他见官不跪,杨大人恼了,掷签令打他板子,这次他倒没有挣扎,谁想到那大片的板子落下去,县衙后院里便响起了惨叫声,原来那板子明是落到郁长权的背上,实是打在杨县令的夫人和如夫人的身上。杨大老爷了怒,令人取来狗血、大粪等秽物泼他,他只冷笑不止,待秽物泼过去后没到他身上他人就失踪了,内衙又来报说杨太夫人坐在堂屋里忽然被平空来的狗血、大粪泼了一身。就似这样,杨大老爷跟郁长权斗了十几个回合,无不以吃大亏收场,最后没奈何只得放人了事。 郁长权被放回来后,气焰更加嚣张,行事越地没了顾忌,出告他的人都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稍露不满的人也被他整治得生不如死。到现任的县官早被他走通了门路,蛇鼠一窝,对他的事不闻不问,谁告他还要吃板子,现在俺们镇上的人家没有不怕他的,小孩子半夜啼哭,只要说出郁法官三个字就能吓得止哭。”说到此处,小二再将声音压低了道:“俺还听说,常常有外地的人花大价钱请郁长权帮他们做伤天害理的事。” 褚小蝶装作害怕的样子,又拿出了那一两银子递过去,道:“为了贫道的小事倒教小二哥担风险说了这么多,实在铭感五内。只是听了小二哥的话,贫道愈要打听他现在的下落,免得走的时候不小心被他撞见。” 小二咬了咬牙接过银子说:“不是俺贪你这点银子,不该说的俺已经说了,反正要被他害得病一场,拿了你的银子也好少出些汤药费。郁长权在本镇有六处房产,基本上都不住,平日常在外面走动,也不知道在哪里歇脚,只要他回到镇上,必定上午到镇北的撷英楼吃酒,你可要小心避开。你要是真缺盘缠,不妨到二十里外七柳庄找张员外化缘,他才是乐善好施的真善人。” 褚小蝶谢过小二出了茶肆,又到街上转了转,这次她用旁敲侧击的方法从多个人那里打听郁长权的品行,所听到的跟小二说的大同小异,郁长权的恶行已经弄得神怒鬼怨,镇人皆恨之入骨。 第十章 昆仑同道(上) 没想到郁长权竟是这种人,褚小蝶不由懊恼不已,以此人的斑斑劣迹死上十次也不足偿其罪,照峨嵋派积外功的准则对这种人应当击斩为民除害,殊料她反而要保护他。 最让她郁闷的是,在来的路上她蜻蜓点水地看了下于滇送给的镯子和随附的玉简,出乎意料的是玉简里没有记载此物的名称、来历和使用方法,只有一段于滇留的文字,说此物是他早年无意中偶得,一直参研不透,留待有缘人能解开奥秘,也就是说她竟因这件形同废物的东西接下了一件麻烦事。 到底还要不要履行对于滇的承诺?褚小蝶此时颇有些踌躇。 正在犹豫间,寻仙石上传来信号,显示有两个剑仙正飞快地靠近隆庆庄,两人中功力强的是灵寂中期,功力弱的在旋照后期。 她从寻仙石中感知两人道力皆纯正浩大,应该是正道中人,暗想:“但不知是哪个门派的道友,要是有紧要的事我正好施以援手,郁长权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反正亭渊那里已经不在乎庆祥绸庄的损失了。” 她为难之下,已然打算放弃追讨失物的事,只是这个念头刚一生出,她马上又想:“要是真不管这件事了,先前在亭渊和于老前辈面前的坚持岂不是白费?早知如此还不如听他们的话回峨嵋,也可避开灾祸,如此这般反悔徒惹人笑话。” 她踟蹰良久才跺脚自道:“不管它,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来的两位道友需不需要帮助。” 在褚小蝶问讯的那间茶肆,有两人年青人走进来,点过两杯茶水,年纪稍显大一点的人叫住小二问:“请问你知道郁长权住在哪里吗?” “对不起,小的不清楚您两位打听的这个人,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你可知道在哪里能打听到?” “两位不妨到酒楼、饭馆、书场、客栈打听,或到路边问其他人也行。” “多谢小二哥指点。”那青年客气地道了声谢,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小二奉上茶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又来两个打听郁法官的,这次我是决不能再说了。” 未曾想两个年青人听力异常灵敏,小二的小声嘀咕被两人听见。 年纪稍小的那人猛一拍桌子,气咻咻地叫道:“小二,你给我滚过来。” 全茶肆的人都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纷纷侧目看过来生何事。 小二一溜小跑近前,陪笑道:“客官您有何吩咐?” “你明明知道郁长权住在哪里,为何要刻意隐瞒?莫非你跟他是一伙的?” “你这客官好没道理,郁法官在的下落就算俺知道不说也没有犯王法吧,更没招谁惹谁吧?你凭什么就说俺跟他是一伙的?” “郁长权坏事做尽,天怒人怨,百姓恨之入骨,我们正要替天行道,向你打听他的下落,你敢知情不报,难道不是回护那个奸贼吗?难道不是他一伙的?”这个青年人性子偏激,思想易走极端,以为自己主持正义则天理公道就在己,凡天下人都应当顺着自己的想法,不然就是奸邪之徒,他这性子在师门的时间曾被师长责骂过无数次,总也改不掉。 “嘁,本镇的人谁不知道郁法官的大名?谁不知道郁法官的住处?客官不妨到大街上问问,看谁肯告诉你他住在哪,要照你这般说法,难道俺们全镇的人都是他一伙的?” “你还敢强嘴!”年青人劈手抓住小二的胸襟,扬起手一个耳括子扇过去。 小二被他拿住后,心里挣扎,身子却动不得分毫,眼睁睁地看着巴掌打在脸上,只觉满天金星乱冒,半边脸膛酸麻难当,口中剧痛,张口将半颗牙齿并一口血水喷出来。 在小二挨巴掌的同时,听见两个声音同时叫了声“住手”,等挨完了耳光稍稍清醒一点,只见旁边那一个年纪稍大点的青年人手里挟了颗花生,同两桌外一个老者怒目相向。 这个老者年约五十,须花白,面目清奇,一身青袍,他比两人先到一步,看见了双方起冲突的全过程,对年青人的霸道很不满,见他动手打人,一边出声阻止,一边动功弹出一粒花生米欲逼其松手避让,不料旁边年纪稍显大一点的青年人本已起身阻止同伙,见暗器打来赶紧转手接下来。 老者心里暗暗称奇,能反应如此迅且能接下他的暗器的人的武功当不弱,何况对方还是年青小伙子。老者抱拳道:“两位小哥,小二不愿说郁长权的下落自有他的苦衷,说与不说全凭各人自愿,何必勉强他甚至于动手相逼呢?对一个没有武功的人逞强,难道是侠义辈所为么?” 年长点的青年还了半礼,答道:“晚辈师弟嫉恶如仇,急于除掉郁长权这个祸害,是性急了一点,可小二的确有点奸滑,教训一下并不为过。” 动手的年青人甩开小二,语气不善地对老者道:“尊驾是何人?敢管我昆仑弟子的闲事?” “老夫青衫客杜子鸣,江湖上小有名声,同昆仑派何书凡掌门以平辈论交。请教二位昆仑高足尊姓大名?师承昆仑门下哪位高人?” 那年青人见他搬出昆仑掌门的名头压他,不屑地答道:“我叫白渚,我师兄叫孔甸,你说的那劳什子何书凡给我们哥两提鞋都不配。” 武林之中最重师道,杜子鸣听他居然敢出言辱骂师门长辈,不禁大怒:“两个无知小辈,无故行凶在前,辱骂师长在后,昆仑门下怎会出你们这样的孽徒?”其实他却是会错意了,白渚口中的昆仑派非武林中的昆仑派,而是仙道界的昆仑派,两者虽然都在昆仑山,实则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从来没有往来,身为仙道者大多眼界极高,自然不把武林人士放在眼里。 白渚怒道:“老匹夫,怎敢在小爷面前倚老卖老?看我给你点教训。”话语未毕,身影夹在一片掌影中猛扑而上。 孔甸一拉没拉住,也没有出手阻止,坐回椅上看两人过招。 杜子鸣自恃长辈身份,决意先让三招,是以开始没想还击,纯以身法闪避。让他想不到的是白渚招式精奇兼且掌劲雄浑,一掌击出力道飘忽不定,掌意将他的身法完全封住,就好似看穿了他闪避的意图一般,迫得他只好收起长辈的身份动手招架。 他纵横江湖数十年,到了最近几年还没有被后生晚辈逼得十招之内不得不还手过,现在却被白渚仅用半招就逼得动手,面子上既挂不住,心里面更被激出滔天战意,于是真气贯臂,一双肉掌挥动间竟挟着如烈火般的气流,力求短时间内击败对手,以挽回少许面子。 这套“火云神掌”是他近几年悟出来的,凝结了他近四十年的习武心得,掌法招式奇险诡谲,偏偏以正宗玄门内力为根基而透出大开大阖的浩荡气势,他自忖可凭此在武林大会上大展神威,从而确立自己一派宗师的地位,所以从未在人前用过,今天也是诸般巧合之下用上了。 两人都以掌法对敌,身法和出手都极快,转眼间拆了七、八招。杜子鸣越打越吃惊,火云神掌以火云神功为底子,掌劲猛如烈焰,对敌之际迅抑制对手的呼吸,压迫对手的内劲运行,使对手的呼吸和内力难以为继,对内力弱的对手尤其有效,而白渚这样一个青年小辈竟然丝毫不受影响,占据着抢攻的优势,真是后生可畏。 第十章 昆仑同道(下) 白渚和旁观的孔甸同样吃惊不小,两人下山前曾得严令,不许在凡间轻易暴露仙道者的身份,因此白渚用的是昆仑仙道派的入门掌法。 需知修仙至少要到旋照期才能开始使用仙剑,在此之前的筑基期、凝神期、谷虚期学习的入门拳术、掌法、剑术等技击术都是修仙基本功法的组成部分,练习技击术的过程就是由外而内调动炼气时吸收的天地元气逐次冲拓经络,熟悉和熟练天地元气运行线路和转换法门的过程,外则强筋健骨,内则洗毛伐髓,这些技击术由于融合了修仙炼气的特殊法门,故而在凡间使用时威力奇大。 白渚用的这套掌法就是基础掌法中的一套,威力算不上很大,然而它是一套将天地元气凝炼成道力的法门,是以掌法展开之后自然会一部分道力的效果,按常理来说道力能压制凡间内功真气,使武林高手因内力紊乱而迅丧失战斗力,所以两人见杜子鸣殊无落败的迹象时不免吃惊。 其实,凡间武功练到极致时约相当于修仙道的凝神期,要是碰上千年一遇的练武奇才,除了不能辟谷外功力跟谷虚期的修仙者也可一战。杜子鸣根骨奇佳,童蒙时即被武林奇人收为弟子开始修习玄门正宗内功,青年时因缘巧合下吃到增补功力的奇果而功力大增,最难得的是纵横江湖近四十年仍是童子之身,一身内外功夫俱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内力之精纯比之凝神中期的修仙者不遑多让,最近几年他得到高人点拨参破武学奥妙,竟然自己悟出了一套真气搬运法门创出火云神功,这门内功心法的原理跟修仙基础功法里的法门有一两分相似,故而能大大减轻道力对内力的抑制。 这边打起来,声势很吓人,店里的其他客人吓得纷纷起身逃出茶肆,掌柜和小二急得想哭,瞎子也看得出两人都是一身好功夫,两人连劝架的勇气也欠奉,东西砸坏了是小事,若一不小心拳脚招呼到自己身上伤筋断骨可就亏大了。 孔甸看出店家的沮丧,掏出二两银子扔到柜台上,笑道:“掌柜的放心,他们手下有分寸,绝不会打坏你的东西,这二两银子算作吓走你的客人的赔偿。”一边说,眼睛盯在打斗的两人身上不松。 孔甸也是第一次到凡间走动,别看他年纪稍大略显稳重,其实骨子里也是眼高于顶、率性而为之辈,举动以一己之好恶而定,因小师弟得宠而由着他胡闹,才会对小师弟同凡人动武不闻不问,甚至抱着看戏的态度观战。 果如孔甸所言,两人的基本功十分扎实,拳来脚去地在桌椅之间穿梭腾挪越打越快,始终没有损坏一样东西,换作武功稍次一点的人要放开手脚打架先须场地开阔没有障碍物,只怕早就将这间店里碍手碍脚的东西统统砸碎了。 三十招过后,杜子鸣的心态从恼怒变为惊讶,又从惊讶变成欣赏和佩服,竟没注意到对方的拳法里没有半点昆仑派武功的影子,他知道自己可能遇到了绝顶高手,心里争胜的念头不知不觉间淡泊,振奋起精神希望从交手的过程中悟到更高的武学境界。 恰恰相反的是白渚,他的心态变化是越来越恼、越来越怒。他自幼上昆仑山修仙,因根骨上佳被作为最新一代弟子中的重点对象培养,得到了长辈用特殊方法的培元筑基而进步飞,十四岁时便修跨进了旋照期,十八岁时进灵寂期,现在已经达到灵寂中期,比许多先入门的师兄高,常被师兄弟们吹捧,他向来自视甚高,最要紧面子,这会儿当着孔甸的面被杜子鸣缠斗了三十招仍然没有取胜,回山之后传到众师兄弟耳中自己颜面何存?他一急躁起来,不觉招数大数,换上另一套威力更大的掌法对敌。 杜子鸣陡然间觉得对手的掌上力道突变,变得更有穿透力和磁力,就象磁石吸铁粉一般撕扯着他体内的真气疯狂地往外溢,血管里的血液流淌因而大受影响,全身四万三千个毛孔无一个不刺痛难当。同时对手的掌法变化凌厉了十倍,出掌的角度、度出人意料、变化万端,防不胜防。 杜子鸣是老江湖,实战经验之丰富远白渚,他本能地觉察到对手对真气的运行跟自己火云神功原理有一分相似,他自创这门内功之初曾思考过克制或破解的办法,苦于一直无法验证,眼下机会来了自然不会错过,当下也是掌劲一变,一双肉掌掌心变作一红一白,气劲亦变作一热一冷,双臂如抱球状环绕身前,掌劲或引或卸、或推或化,两团真气在双臂两掌间圆转不尽,果然将怪异的掌劲消化掉大部分,渐渐稳定住局面。 白渚眼见优势再次打水漂,不禁心头怒火更旺,他四十招过后仍然奈何不了一个凡人,传回师门还不被众师兄弟笑话死?大凡修仙修心重于炼气,白渚自恃根骨上佳而只在炼气上下功夫,修心上并不太重视,此刻嗔念一动再不可遏制,将师门的严令抛到脑后,催动体内真元道力劈出一掌。 真元道力一出来,杜子鸣体内的内家真气被瞬间凝固,一口气岔在那里连身体也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对手的巴掌从劈改为扫,要是被打实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杜子鸣在武林成名日久,真要被个后生扇了耳光一世的英名也就毁了,传出去如何见人?是以他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躲开这记耳光。这时在他经脉里只余下百分之一的一缕真气尚能调动,其余被凝固的真气位置倒让他心里一动:真气现在的位置跟他多年来设想过的一条特殊线路重合,此时只要以一丝真气为引跳转到手少阳经就可勾通阴阳龙虎交汇。 这条运功线路大悖于玄门内力的搬运原理,极端危险且效果也难以预料,最要紧真气的搬运法门他一直参不透,试验多次无不以差点走火入魔收场。此时此刻他一心只想避开眼前大辱,死命地引导着这一丝真气按自己猜想的搬运法门强行跳转。 或许是上天垂怜,这次居然被他冒险成功,刹时那些凝固的真气瞬间增长了十倍,化成肆虐的暴风冲进双臂,冲开一切阻碍循着经脉流转,他的手臂立时能动弹了,双掌挟着排山倒海的力道闪电般击向白渚的膻中穴。 白渚已笃定要扇实对手耳光,大意之下中门大开全无防备,膻中穴是身体要穴,要是被杜子鸣以强绝的内家真气击中,饶他是仙道之体也同样吃不消,一身气功怕要被毁去大半。 猝变下白渚下意识地往后疾退,仙剑从手尖飞出,化成一团红光闪电般击向杜子鸣。剑才一出手他马上心头懊悔,他毕竟是仙道界正道门派出来的弟子,本意只是想给对一个大大的难堪以解胸中闷气,并无杀掉对方的意思,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凡人。但是此刻后悔也没有用,两人间距本就很近,仙剑的度和杜子鸣身法的度都极快,想要及时刹住却是力有不逮。 眼看杜子鸣就要命丧仙剑之下,蓦地有一抹艳丽的红霞迸现在两人之间,白渚被股绵力迫退三尺,他的仙剑变成柳叶形状的柔和光团缓缓地在他身前飞舞;杜子鸣也被一股柔和的巨力挪到五尺开外,他强行破穴行气侥幸成功后经络遭受重创,站立不稳跌坐地上,全身似水淋过一般。 第十一章 相士测字(上) 红霞一转即收,现出一个身穿宽大道袍、明艳绝世的女子,面含浅笑地看着白渚,拂尘搭在臂弯,单掌施礼:“峨嵋橙眉真人门下褚小蝶有礼了。” 在她的无名指指尖上,出现一个闪闪亮的金印,无名指最靠近心脏,是心窍出入之所,每个峨嵋弟子入门之初都会获赐一枚镇邪灵印,因这种灵印所用的材料和炼制之术为峨嵋特有,别的门派学不来,更无法伪造,所以灵印也成为峨嵋派弟子身份的标志。 孔、白渚两人一愣,然后一齐长揖到地:“昆仑净墟散人门下孔甸(白渚)见过褚师叔。多谢褚师叔出手帮我等解开危局。” 修仙正道各派之间并无师承关系,不过因上万年间彼此交往密切,长辈间互相印证道法或者点拔对方弟子,以及晚辈之间跨门派合籍双xiu的情况比比皆是,故而见面时彼此多叙辈份,尤其以峨嵋、昆仑、崆峒这几个修仙界顶尖的门派,万余年间交集多得不胜枚举,譬如孔、白地人的师父净墟散人的妻子正是峨嵋派靛眉真人的徒弟,算起来褚小蝶比孔、白两人高出一辈,两人不敢失却礼数。 “不敢当,我们年纪相若,以平辈论交即可,不必拘礼。两位稍候,待小妹给这位大叔看看伤。”她的医术颇得橙眉真人真传,俯下身三两下就查清了杜子鸣的伤势,转身问两人:“你们怎么同凡人起冲突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孔甸抢先讲出事情经过,其中对师弟多有回护,之后褚小蝶再询问过小二,她对事情经过有了分教,便对白渚道:“凡间不比我界,众生在邪道面前无自保之力,郁长权荼毒乡里既久,众人畏惧而噤莫敢言,情实可悯。白兄履世济困,疾恶如仇之外还应当通达世情,侠道衷肠也不可操之过切。杜老侠士经脉重创,必须取昆仑派碧涎丹两分用酒送服,辅以真元道气引导药力行诸经络才可痊愈,不然就要落下终生残疾,他服了碧涎丹还能增加一两成功力,也算是番造化,解铃还须系铃人,白兄以为如何?” 白渚向来自我优越感无限膨胀,养成了心高气傲的脾性,然而褚小蝶年纪跟他差不多,刚才出手显示的功力至少是金丹期,足足比他高出了两阶,强烈的落差令他心态失衡。他对她既惧且嫉,她的一片好心在他听来全变成了刺耳的指责,但碍于辈份不敢直接火,便生硬地回答:“是他自己不自量力强行冲关才受的内伤,我看顶多施他灵药,耗费真元导气行功就不必了吧。” 褚小蝶因门户之别不好相强,劝道:“以修仙之体干预凡间最遭天忌,因业相随,种因如种业,业而天降报应。杜老侠士终究在与你起争执后才受的伤,这就是因,白兄何不主动冰释前嫌,消衍前因呢?” “要我为他疗伤也可以,不过不必用碧涎丹这样珍贵的丹药,换作别的伤药也能治好他。”白渚不但不听劝,反将自己的筹码减去一等。 孔甸抢道:“我身上也有碧涎丹,还是我来给杜侠士服药导气吧。” 褚小蝶知道白渚终究心窍被迷,这种情况是修仙途中必经的心劫之一,遇此情形需凭他自己克服,旁人是无能为力的,故而也就没有再劝。 三人携杜子鸣离开茶肆在隆庆庄附近寻到个清幽所在,褚小蝶细细地指导孔甸为杜子鸣疗伤,白渚干脆连护法的事也懒得做,在旁边打坐静候。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孔甸功行圆满,杜子鸣脸色红润许多,在放出一长串臭屁之后便精神矍烁地站起身来。 杜子鸣重伤时神智仍清醒,三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遇到了传说中的剑仙,死里逃生之后再不敢有半点争胜之心,伏身向褚小蝶叩谢不已。 三人忙将他扶起来,好言安慰一番。 其实杜子鸣也是冲郁长权而来,他高兴地道:“有诸位剑仙前辈主持,谅那妖人的报应就应在这两天。我四天前到的隆庆庄,打听到郁长权出外十几天一直未归,镇上是找不到他人的。好在我曾听人说起过此妖人的一些内情,他在附近县乡收了不少徒子徒孙做爪牙,其中以住在镇上的穆淀和住在五里外周家村的周自雁二人最受他的宠信。这两人专替他接受外面人的委托,谈价钱,传递消息,所以只要找到两人询问必可知道郁长权的下落。我已经打听清楚二人的住处,正打算动手,三位仙长何不一同前去?” 孔甸准备答应,嘴张开一半被师弟拉住,诧异地回头,见师弟目光闪烁似有隐情,于是道:“褚师叔以为如何?” 白渚抢在她回答之前道:“好是好,可是家师只是要我和师兄打听郁长权的下落,并没有说可以动手抓捕其他人,尤其是穆、周两人都是凡人,我们更不宜妄自对他们动手。要不这样吧,家师先一步到济南府和俞仲明师叔会合,之后会立刻赶过来,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也该到来,我和师兄先迎上去向他请示。此间的事有褚师叔主持就已足够,或许等家师他们赶过来时郁长权已经被褚师叔用仙剑斩掉了,我们师兄弟在不在或参不参与都无所谓。” “孔兄、白兄执意如此,那请代我向令师和俞师兄问好。”褚小蝶装作无奈地说,其实她心里松了口气,毕竟她对于滇有承诺,这两人在旁反而碍事,只是她哪里知道白渚拉着孔甸匆匆离开的原因是怕她在他们的师父面前说起刚才的事情,所以先跑回去在师父面前反告她一状。 等两人走远了,褚小蝶对杜子鸣道:“杜侠士,我们兵分两路,你找周自雁,我找姓穆淀,免得到一处扑个空后走漏消息被另一处的得到消息逃了。如果你找到周自雁,请帮我个小忙。” 杜子鸣长揖道:“但凭仙姑示下,老朽的这条残命都是仙姑救的,只要您说句话,老朽拼死也要做好。” “老侠士言重。我有个朋友的亲戚在鸿远镖局做事,前几天镖局连续有三批到兖州的镖在半路上不明不白地丢了,得赔好几万两银子,后来打听到可能是有人委托郁长权下的手,你帮我问周自雁谁是委托人,打听得到最好,打听不到也没有关系。”褚小蝶取出一个用黄纸折的约鹤交给他:“如果你有收获,先撕下鹤顶的封条将打听到的消息对它说一遍,再撕掉翅膀上的封条,它自会找到我。” 杜子鸣惊问:“恶还没有除掉,仙姑怎么要支走我?” “郁长权以法术害人,当由我辈中人出面处置,此事不该你管,你陷入太深反自取其祸。万事最讲缘法,老侠士今天因祸得福后武学上大有突破就是缘法,贫道求老侠士帮忙办事也是缘法,缘法只尽于此矣,勉强不得。老侠士切记此去成与不成都要马上远离,至少一个月内不要回来,最好寻个僻静的地方闭关参悟今日之所得,应当在武学之途上更有一番造化,不然等碧涎丹的药性和道元真力过了反而浪费了缘法。” 杜子鸣知道自己插不上手,只好同她作别去了周家庄。 褚小蝶折返隆庆庄,走到镇外二里处放缓脚步,寻仙石显示镇上此刻多出来两道强劲的修仙者气息,探测到的强度显示出他们的道行至少在元婴末期以上,性质上辨不出明显的正邪,令她隐隐不安的是这次寻仙石无法准确定位他们的位置,只能显示两个信号在直径百丈的圆形区域乱窜,这意味着整个镇子的区域里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们。小小的隆庆庄居然短时间内吸引了仙凡两界、正邪两道多人的注意力,记起师父和于滇对她兖州之行的警告,她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第十一章 相士测字(下) 小镇依旧人来人往,褚小蝶不紧不慢地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背上多出一个包袱,使她看上去更象一个游方的道士。她有个预感,确定那两个新出现的剑仙的身份、相貌和位置才是现下要紧的事情,为了不惊动对方她在进镇前已将寻仙石转换到被动感应模式,因为采用主动探测方式时如果距离较近容易被道行高的人觉,近距离内她有能掩藏掉修仙气息的欹碧簪保护,足以保证她现别人而不被现。不过三丈的感应距离也不是绝对的,因为道行深的剑仙能够把身上的修仙气息收敛到很小的范围。 一条小巷的出口旁摆的一个小地摊吸引了她的视线,摊上摆着十几件古董、玉器,这时寻仙石开始微微烫,应该是触碰到修仙高手的神识范围。她更加小心起来,对方功力高过她太多,还是不要暴露行藏的好,免得遇到不测之祸。 就当她小心翼翼的时候,没由来的突然心中一动,仿佛受到什么吸引,迈步走向路边的地摊。 地摊主人已经在此摆摊多时,生意可不怎么好,难得有人驻足,见她近前不觉精神一振:“呀,这位道长真是眼界高,一下子就看出小人这里古董的不凡,这些古董都是十足的真货,从先秦到前朝应有尽有……”他鼓动起如簧之舌拼命地向这位今天第一痊上门的顾客吹嘘起来。 其实地摊上的货物多为青铜酒具、食具、礼器,稍微内行点的人很容易分辨出全数是赝品,也只有骗骗不懂行的人。 褚小蝶出身峨嵋派,以她的目光光凭望气就能从物件身上分辨出大致年代,自不会被他的吹嘘所欺骗,她还是含笑地听着他的介绍,而目光很快落在一件玉制蒲牢铺上。 这件玉蒲牢铺的质地、色泽、纹理显示是古玉雕琢而就,式样、造型十分古朴,线条简练而流畅,细节上的处理不似近代般精细入微,但就是这粗粗的线条却勾勒出蒲牢狰狞的气势,圆润的光泽更显示出它年代的久远。它给褚小蝶一种似曾相识的古怪感觉,在她脑海里似乎闪过一点什么而抓不住。 “您真是大行家呀,一看就知道此物不凡,此物的来历……”摊主见她的目光锁定在玉铺上面,立即开始集中火力推销它,一顿胡编乱造,直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天上星星乱坠。 褚小蝶心里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地劝诱她买下来,便问道:“这个要多少钱?” “您看这玉质,就这样的玉质,您是行家,你开个价,您觉得须多少钱才能配得上它,只要您开口,小人绝不还价。”摊主信誓旦旦地道。 “玉质普通,只比石头好一点,我看它雕得还不错,勉强出个一百文吧。”褚小蝶不觉学起陶勋的风格来。 “啊,您出这价还不如直接杀了小人啊!”摊主用恐怖的惨叫夸张地叫嚷起来:“这可是块古玉呀,您再瞅瞅,仔细瞅瞅……”摊主也不是省油的灯,鼓动如簧巧舌同她讲起价来。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以三十两纹银成交。 褚小蝶将玉铺收进包袱,寻仙石再次出信号,侧前方三丈外有一道修仙者的气息出现,她赶紧收拾好包袱起身想要避开。 一个相士手执白布幡、肩挎藤条小箱和两付马扎,摇着小铃铛摇摇晃晃地同她擦身而过。相士年约四旬,生得白净,三绺漆黑的长须梳得很是整齐,衣物一尘不染,可惜他眉目间和举止间让人觉得邪邪的,整个形象因此大打折扣,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稍稍停留一下,不经意地转往别处。 两人相交错过的片刻,寻仙石依旧没办法探测出相士道行的确切深浅,不过她在他面前分明地感觉到不安和恐惧,就象是站在大半悬空的巨石下方,本能地给她造成威胁,令她的心忽地一下悬起来。 直到两人擦肩而过走出一定距离,她悬着的心才放下。然而…… “小道长请留步。”一个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先生是叫我吗?”她回头一看,相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了。 “要是街上还有第二个道长,我叫的就不是你。” 褚小蝶假装懵懂地转头四下看了看:“附近没有道友,看来先生果真是叫我,请问有何指教?” “我观小道长印堂黑,似有大祸临头,何不占上一卦趋吉避凶呢?” 褚小蝶哑然失笑:“家师曾授我占卜堪舆之术,先生要替我算命未免……” “咳,那不一样,令师没对你说过算命的人给自己算命不准吗?再说,你看我的招牌‘冯半仙’,你到江北随便找人打听打听,没有不知道我名字的,没有不夸我算得准、价钱又公道的。” “先生是南方人么?口音一点也听不出来。” “小道长不也是南方人么,一口官话说得比京城人还地道。”冯半仙招呼她到路边,放下藤条箱子做几,从里面取出纸笔、签筒等物再支起马扎就成了个简易的算命摊子。 “先生何以知道我是南方人?” “呵呵,小道长生得纤小娟秀、如乌缎、肌肤胜雪、杏眼胆鼻、柳眉樱唇、语声软腻,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冯半仙笑呵呵地奉承几句,问她:“你是看相还是摸骨或是测字?” “测字吧,先生说我有大祸临头,就问我要办的事如何。”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个“祸”字。只能测字呀,换作看相、摸骨一扣脉门什么底细全暴露了。 “嘶……大事不妙哪。”冯半仙露出惊恐的表情,模样儿有些夸张,连连摇头:“你问的是办事,偏偏要写个祸字,不用测就知道你要办的是件祸事,兆头不对。祸(禍)字从‘示’从‘咼’,‘示’字古意为鬼神,意味着有难测的事等着你;‘示’字出头为未,你事不出头自然无事,强要出头事情必定办不成;‘示’字拆开是二和小,小道长是女子,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为养也’,这会儿小人与女子齐了,实为不吉。‘咼’为四环两两相套、其中一环开口守于下方的格局,意谓真相环环相扣,被重重掩藏;‘冂’字向下开口,既是生门也是死门,因为有‘口’字守在正中,你人一进去必定要入口为囚,只有向后退出才有出路,所以你如果办事这趟最好不要去了,免得变成阶下囚徒;但是如果真的就此一走了之却又有‘过’(過),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两难之境,真是难办呀。字面上这么多‘口’字,看来你须要紧防着鬼从口入,入口成囚哪。” “要是我找人呢?” “祸(禍)字十三划,五行属水,你要找的人当在北面,但天干属丙火,主此行忌犯水,水火不容,于你必有大害。再看呙字旁边加水就是一个涡字,主你此去身陷旋涡,大凶,大凶。” 褚小蝶的心里一跳,暗想:“这人道行既高,邪里邪气,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我的目的,故意拿这些话试探于我?” 相士继续摇头晃脑地道:“本半仙送你一付批语: 鬼爻执命世间奇, 欲往寻人要见机。 莫若守株迎自就, 三三九日可相期。” 褚小蝶沉思片刻,拱手作谢:“多谢先生指点,此卦酬仪需几何?” “小道长要是就此退去,此卦当收纹银十两,若仍执意前往,十文即可。” “我受好友之托办事,已经答应了人家,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先生的话我会记在心上,多谢了。”她摸出十个铜钱放摊上,道声谢起身离开。 冯半仙掂起十个铜钱叹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哪。” 第十二章 穆宅斗法(上) 穆淀在隆庆庄也算个知名人物,稍稍一打听,立即有人指路,褚小蝶没花多大工夫来到镇北大道旁的宅院外。 穆家的宅院用青砖砌的高墙围起来,黑漆的大门足有一丈多高,显得非常气派不凡,大门紧闭着看不清里面虚实。 褚小蝶上前扣响门环,里面很快传出脚步声,大门“吱”地找开一条缝隙。 “找谁?”一个中年男子不耐烦地问,然后探出脑袋,待看见她后呆住,脸上露出色与魂授的模样。 褚小蝶不悦地轻咳一声:“咳,无量天尊,贫道受人所托特地寻来,想找穆老板谈一笔大生意。” “这里没有姓穆的,你找错地了,请自便。”中年人用僵硬的语调回答完,缩身就要关门。 “等等!”褚小蝶单掌拍在门上,震得中年人跌跌撞撞地背撞到照壁才止住,她就势跨进大门,拂尘一甩,背后的大门轰然关上落闩。 “哪里来的妖道?怎敢强闯民宅?跑到这里来撒野,活得不耐烦了吧?”中年人破口大骂,语气中丝毫不露怯。 “穆老板在哪?哪有你这样的人,有生意上门也不接纳?” “本宅不欢迎欺上门的恶客。” “恶客?你就是穆淀?” “我不是,主人不在,别以为你懂得点三脚猫的道术就可以到这里撒泼,也不打听打听,穆家主人可是赫赫有名的郁法官的亲传弟子。” “也不知谁是三脚猫。”褚小蝶不屑地道:“快带我见你主人。” “呸,妄想!不给你点教训,只怕你不懂得收敛。”中年人跳后两丈,从兜里摸出三张纸符飞快地念动咒语并指一点,纸符变作三团烈火砸过来。 褚小蝶进门时已知道中年人是炼气士,功力属正道玄门一脉,却只到凝神中期,这点道力催动的道术吓唬吓唬凡人尚可,用来对付她那是半点威胁全无,也没见她有何动作,那三团火飞近她身前两尺处时便熄灭了。 中年人似乎没有料到如此结果,脸色微变,再跳后三尺,左手掐手印往地上一指喝一声“叱”,一头两丈长的斑斓猛虎跳出来狂啸一声挟着狂风猛扑过来。 褚小蝶轻笑一声:“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现丑。”手中拂尘扫过,红光一束撞到斑斓猛虎头上,只见半空里老虎往后翻个筋斗变成一只小花猫,落到地上立即转身跳上墙头逃走了。 中年人连折两阵脸色大变,双手掐诀,掉头转身,站立处腾起火光和浓烟,身影倏忽间原地消失。 褚小蝶这次把拂尘一甩,尘丝伸长一丈,“啪”的一声把中年人从打得现形出来跌倒地上,然后又一道红光闪过,拂尘变回原先的模样。 “饶命,仙姑饶命。”中年人的背上衣服被抽打成碎片,渗出丝丝血迹,整张脸惨白如纸,神色萎顿,受伤不轻。 “外面斗得热闹,屋里半点动静也没有,莫非尊驾就是穆淀?” “小人真的不是穆淀,只是他的徒弟,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仙姑是神仙下凡,冲撞了您老人家,小人罪该万死,死不足惜,只求仙姑开恩饶命,来生愿结草衔环报答您。穆淀那厮胆小如鼠,肯定是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了。” 褚小蝶撇开中年人,走进院子,院子比她想象的大一点,从照壁到正厅约五丈距离,中间一条青石径,两旁种满桂花树,满树香飘。 “又是桂花飘香了,刚才倒没留意得到。”她忍不住吸了一口空气,觉得香气直沁入心脾说不出的舒畅,她定定神,抬步顺青石路往正堂走去。 走近屋门两丈时风云突变,地上青石块飞起来挟着尘土形成一堵厚厚的土墙,光线骤然间黯淡下来好似黄昏,四周景象无序地乱转,看得人眼花缭乱、头昏脑胀。 褚小蝶早料到屋门前会有古怪,是以一点也不慌张,这种程度的五行迷阵对她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说穿了不过是个幻术,唯一让她有些儿不安的是幻阵之后有吞吐不定的嗡嗡声传来,响时如雷鸣,弱时似蚊蚋,并且透出极浓烈的凶戾气息,四周光线更加黯淡,象是提前到了黑夜。 她不慌不忙地轻舒柔荑将拂尘抖出一个仙诀花式,绕身划了个圈,尘尾上生出红色彗尾扫将出去,四下里哔哩叭喇好似鞭炮一齐轰鸣,令人看着头晕的转动的景象立刻消失,现出十几根用竹竿挑着的、燃烧着的纸幡。 她拂尘收回臂弯的同时,另一只手上早准备好的手印已击出,那道土墙里无声地迸出一道黄芒后轰然坍塌,剩余的石块和尘土纷纷落地,地面居复原状。 两个道术被破掉,四周光线仍只恢复到一半,而那嗡嗡声没有了隔阻更加震耳,抬头看去,只见无数蜂儿将她五面包围住,层层叠叠、密密匝匝、遮天蔽日、不可计数,这些蜂儿比普通蜜蜂大上三、四倍,腹部尤其肥大,通体红黑相间,眼睛却是碧油油的,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幽泉鬼蜂!”褚小蝶倒抽一口凉气:“穆淀怎么养得起这种鬼物?” 幽泉鬼蜂是以邪道秘法用十七种杀人蜂类和十六种其它毒虫杂配后培育出来的异种蜂类,此虫坚逾金铁、不惧斧石水火,尾上长针能刺破炼气士的护体罡气,其毒谓“幽泉死雾”无药可救,被刺中的人从伤口处开始糜烂,直到整个身体尽数化成血水被它们吸食殆尽,邪道以此蜂酿出来的蜂蜜被称为“肉参芝”,药效赛过八百年的老山参,幸好这种怪物杂配的成功率极低、自身又没有繁殖能力且平时需要特殊的药物饵饲,才没有泛滥成灾。 她暗中将雷光镜扣在手心随时可唤出来,倒不是她无力对付幽泉鬼蜂,而是因为她听师父提到过,此蜂只有极少数邪道大门派才饲养得起,一般的散修邪仙应当养不起,穆淀只是郁长权的徒弟,那郁长权又是哪门子的传人?难保在他们背后有更深的背景,这才是令她不得不防备的。 屋里传出尖哨声,群蜂得到命令开始攻击,一个个倒转腹针俯冲而下。 褚小蝶半点不敢大意,将手中拂尘舞起来护住周身,拂尘丝用仙云山中所养的天蚕做成,此刻贯注仙力威力更胜于寻常,普通金石被它扫中也要碎成粉末。 可是鬼蜂也不是凡物,被击中后只弹飞开很快再飞回来,并不曾伤着半点。 她见强击不行,遂招式一变,念动真言拂尘尾尽数散开来长长三尺,攻击的范围大涨了力道不曾减弱,每一根尘丝的尾尖闪烁点点星光,击中鬼蜂后星光立即沾到它们身上然后化成一团橙色的火焰,三两下后半空里多出来成千上万点火团,被烧着的鬼蜂出凄厉的惨叫声纷纷坠地。 鬼蜂不怕凡火,并不代表它们不怕剑仙以仙力动的诸种仙火,她用的是橙眉真人所传的“九天炫极焰”,此仙火同炫极天火有点类似,也是不烧光所烧的东西绝不熄灭。鬼蜂是豢养出来的灵物,性情阴狠狡诈,要是直接放出仙火咒它们早远远地躲开,而九天炫极焰很消耗仙力,是以她不敢全力放出漫天火焰对付蜂群,这一下出其不意的攻击也只消灭掉不不到二十分之一,其余的鬼蜂立即飞退开去,远远地围着她不再上当。 屋里很快传出急促的哨声,蜂群重新往下冲,但到了半路马上又退回去,刚退回去那哨声再次尖厉起来,蜂群不得不再次冲下,到半路又退回去,如此往复数次蜂群了阵骚动,哨声的控制力明显变弱,本来成团的蜂群外围有一些开始脱离群体往院外飞去。 第十二章 穆宅斗法(下) 褚小蝶心头一紧,要是蜂群真的不受控制四下逃散掉势必荼毒乡里,附近州县只怕会被它们折腾得变成鬼域。 正当她担心的时候,她忽然觉脚底下不对劲,低头看时只见站立的地面青石地面一丈范围内不知何时竟成了一个黑泥潭,咕嘟咕嘟泡着泡泡和恶臭的泥水早将她脚面淹没,此景一入眼中当即感觉到双足似被浸泡在万年寒冰里,有股阴冷的巨力扯着她往下沉没。 她心头大骇,明白眼前的景象亦真亦幻,那浸骨的阴寒不知道是哪种东西造成的,足底涌泉穴是人体大穴,要是被攻破了可是凶险万分的事情,当下将仙力全数贯于双足将把黑泥水逼开,但地下吸扯的巨力十分古怪,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总也摆不脱、扯不断,牢牢地吸定她,黑泥水在她足下沸腾起来,但送来的不是热气而是阵阵冰寒至极的阴气,极具穿透力地渗进来逐渐地侵蚀着她的护体仙力,令她不得不花大力气小心应付。 这时,她头顶的幽泉鬼蜂群重新集结起来,比之前更加疯狂地向她攻击,每一只的蜂尾青针上有一小团黑雾笼罩着,这便是“幽泉死雾”,跟脚下的黑泥潭一样冰寒刺骨,并且弥漫着令人恶心、烦躁的气味,拂尘沾到雾气就被浸蚀出一个小斑点,不多时洁白的尘须上出现点点黑斑。要是没有蜂群的牵制,以她金丹期的功力未始不可以摆脱地下巨力的牵扯,而眼下她不得不一心二用,力分则弱,那仙火是没办法再用了,只能用拂尘徒劳地把无数鬼蜂击飞,然后无奈地等着它们飞回来动下一波次进攻。 就这样僵持了一阵,褚小蝶呈现后力不续的迹象,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脸上涌现红云,晶亮的汗滴在额头出现、凝结。 终于,屋里的哨声停下来,蜂群却没有停下来,依旧疯狂地攻击着,牢牢地牵制住她的全部精力。 屋帘掀开,里面走出一个肥头大耳的人,这人眼珠四边不沾,是个四白眼,手举着一根三寸尺长的黑色竹哨得意地冲褚小蝶骂道:“我呸,你个小婊子仗着自己有点道术就敢跑到穆爷这里撒野,你不是要找俺穆某人么?你刚才不是很横么?来呀,教你尝尝俺神蜂和幽泉绝阵的厉害。” 褚小蝶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没理会他,手上加大反击的力气,偶尔也用数点九天炫极焰烧死百十个鬼蜂,只是杯水车薪作用不大,反加了仙力消耗。 穆淀洋洋得意地打量着她,片刻后调戏道:“咦,看不出你原来长得这么俊,怎么穿了这么件破道袍,十分的美丽被遮掩掉九成,看你的皮肤象缎子一般,就是不知道剥光后景色如何?真个是: 一对**圆而鼓,两颗葡萄大又红。 芳草萋萋流蜜液,桃源洞里最**。 可惜你就要被神蜂化成一滩血水,要不然献给俺师父压到身下风1iu快活……”他的话越说越下流、越讲越不堪。 “住嘴!”褚小蝶又羞又气,浑身哆嗦不止。 “嘿嘿,小美人儿生气了啊?怎么样,要不要过来咬俺?” “看我飞剑取你狗命!”褚小蝶气极,将一直没使用的仙剑放出来,只见红光迸现化成一尺长的柳叶状光芒作势欲飞出。 穆淀一见仙剑当即吓得身体一软,几乎瘫倒到地上,赶紧把黑哨放进嘴里一通猛吹,欲调动蜂群加强攻击以解己危。 在他急促的哨声催动之下,蜂群放弃攻守有度的牵制策略,改为毫无保留的全线攻击,漫天的毒蜂骤然往褚小蝶身上紧收,就象无数铁屑飞向磁石一般。 “来得正好!”褚小蝶忽然一改之前的颓势,放出扣在手里的雷光镜,半透明的白色光晕在她身体周围三丈范围内形成光幕,鬼蜂扎进光幕后被牢牢吸住,就似掉进了一团粘稠的浆糊里面,进不得也退不得,整个蜂群被她一网成擒无一遗漏。 穆淀大呼上当,拼命地吹哨子令蜂群挣扎脱困,只是仙家仙器哪那么容易挣脱的,纵吹破黑哨也无济于事。 只见褚小蝶用双手掐出连串仙印法诀,念动真言叱一声“疾”,光幕化成“九天炫极焰”将整窝鬼蜂尽数烧起来,院子里骤然亮堂,橙红色的火光直冲霄汉,不到片刻千万只毒蜂便化成灰烬。 九天炫极焰不伤目标之外的生命,穆淀身在光幕当中倒也没被烧着,只是无数毒蜂燃烧时生成的温度着实惊人,很快将他须引燃,头上、身上被燎起无数水泡,再加上她的仙剑已飞到脖前,他又痛又怕登时没了动静。 褚小蝶施计一举全歼幽泉鬼蜂,制住穆淀,接下来便可全力对付脚下的幽泉绝阵。 尽管此阵她从来没听说过,并不代表拿它没办法,阵法机关之学是修仙中相当重要的一门功课,峨嵋派在这方面颇多建树,历代留下无数研究笔记,她打小研读这方面的前人成果,举一反三,窥斑而见豹,何况她与此阵斗力多时渐渐琢磨出它的关窍。说到底幽泉绝阵只是一个催动某件仙器的小型仙阵,它就埋在地下,正是牵扯和攻击她的怪力来源,破阵其实就是破器。 她对破器的把握不大,地下的压阵仙器至少是下品上等,她的法力还不足以毁坏,好在它此刻由阵法之力在催动,无人主持的时候威力上要差一筹,要是换作结丹期以上的修仙者使用此器,她便要马上逃命去了。 为了节约时间,她用了最简单的办法脱困,先将雷光镜收进体内再从涌泉穴放出,以雷光镜强挡住地下压阵仙器的攻击,在一阵金铁交鸣声中,她成功拔地而起脱离泥潭。 黑泥沼失去目标后冒几个泡泡即告消失,地面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半点痕迹也没留下。她小心地飘浮着飞进屋里,顺手用拂尘把穆淀卷进来。 屋里摆设的瓷器、字画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可惜主人没有品位,显阔似地将它们怎样显眼怎样放毫无章法可言,最可笑的是屋里居然同时点起多个香炉,将檀香、龙涎香、甘松、苏合、安息等十数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烧,弄得空气混浊不堪。 褚小蝶不敢掉以轻心,先小心地用雷光镜护住全身把屋里仔细搜查一遍,没有现不妥之处才开始处置穆淀。然而她沮丧地现穆淀已然气绝身亡,想是刚才下手重了点,叹了口气扯下一块帷布覆在尸上,继续往后院寻去。 穆淀的宅子显然是吞并了邻近的几座宅子后改造而成,旧有的宅院墙界痕迹仍在,在这里褚小蝶现了战战兢兢地躲在十数间屋子里的十余个妇人和稚子,显然刚才在前面斗法的声响吓坏了他们。 褚小蝶将她们聚集到一起,道:“穆淀已经死了,尸就在前屋,你们有什么打算不妨讲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诸孺子妇人闻听后一片哭声,一人泣问:“请问我丈夫是怎么死的?” “他用邪术害我,反被我失手杀了。” 有三两个妇人拍手欢呼道:“实不相瞒,我们姐妹十个有八个是被他逼迫强抢过来的,贼老头死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个年长妇人抢天号地哭骂道:“天杀的妖女,还我丈夫性命来。”作势欲扑过来扭打,却近身不得,其余七八个妇人都跟着她悲痛欲绝地号啕大哭,只差没上前来撕扯推搡。 第十三章 落入机关(上) 褚小蝶将这个妇人用拂尘推到一旁,不悦对其他妇人道:“穆淀助纣为虐,为祸乡里,欺男霸女,作恶多端,直教天怒人怨,乡里无不恨之入骨,我诛此恶贼,也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救你们于水火,奈何以仇人视我?” 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妇人泣道:“我家老爷固然该死,也该由国法治他。仙姑说是为民除害,却教我们孤儿寡妇以后如何活下去呀。” “我观穆家家产颇丰,我作主替你们平分,足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另一妇人哭道:“我们不比仙姑有本事,穆家是本地大族,宗族人多势众,你分给我们再多的财产我们孤儿寡母也保不住,最后还不是落到他家宗族手上。我们被老贼玷污身子不得不从他,纵他死了我们的清白却还不回来,为他守节心有不甘,回娘家抬不起头做人,再嫁也只能为妾为媵,可怜幼子无罪,却一辈子要受尽歧视欺侮,这不全都是拜你所赐吗。” 褚小蝶倒未曾想得这么深,闻言不禁叹道:“人死不能复生,穆老贼是恶有恶报,他死了总好过活着时害更多的人。你们固然无辜,有今天的遭遇终究也是命里注定,怨不得旁人。快分掉家产,好自为之吧。” 众妇人无可奈何,只得一齐答道:“全凭仙姑做主。” “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穆淀的家产你们自行按人数均分,正妻和有子女未成年的按子女人数多分一份,我以后会回来看你们,有敢贪心多占、欺负其他人的我定惩不贷。”褚小蝶先疾言厉色警告一番,然后问:“穆淀在前院里布置了机关,平常人靠近不得,你们谁知道它?” 众妇人多摇头不知,只有先前欢呼的一个小妇人道:“这件事我听他生前偶尔提起过,好象不久前才弄好的,具体情形我就不知道了。今天他的师父郁法官来了,仙姑何不去问他?” 其他人醒悟道:“对,仙姑法力无边,求你斩草除根顺便将郁法官也杀掉,要不然我们这些弱女子终究逃不脱这个火坑。” 褚小蝶闻言大惊,赶紧向她们打听郁长权的长相,众妇人描述出来,赫然正是给她开门的那个中年人,她急忙撇下她们往院门飞去。 赶到照壁前,看见中年人尚躺在地上呻吟,她心头石头才落地,走上前厉声喝问:“你就是郁长权?” “不是,我不是郁长权。”中年人身体猛一哆嗦,声音颤抖得厉害。 “我受人所托要救郁长权一命,既然你不是他,我便不必顾忌什么。穆淀坏事做尽已然遭到报应,以你的表现看纵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亦是他的帮凶,不过我不会杀你,免得污了我的手,我只废掉你的功夫,打折你的手脚,把你扔到大街上以示惩戒。”她举起拂尘作势欲打。 中年人知道拂尘的厉害,吓得号叫道:“仙姑饶命哪,我就是郁长权,我就是郁长权。”他自知作恶多端,要真被那样扔到大街上,只怕就被镇上的百姓剁碎剁碎生吃掉。 “本县和邻县的百姓受你欺压多年,对你恨之入骨,以你的所作所为就是死上百次也不为多,我今天不杀你,你有命在,不过武林中要为民除害的侠士何止千万数,剑仙辈中要除掉你的何止千万数,就算你仍能逃过他们的追杀,还有苍天盯着你,你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其实依我的本意是要除掉你为民除害,奈何受人所托而今反要救你一命,你的先人做下善事为子孙后代积德,却没料到成了恩荫你这个不肖子孙的救命符。也罢,我从来不轻毁一诺,且带你回峨嵋仙云山,罚你在惩毖崖下面壁终老,终生不履尘世。” 郁长权脸色惨白,不得不道:“谢仙姑不杀之恩,郁某也是修道之人,能到峨嵋仙云山静修也是大造化,他日如果能够修成正果,全赖仙姑今日不杀之恩。” “你是哪个门派的?穆淀是你徒弟,为何你的道行反不如他?” “先祖出自罗霄旁支,我幼年时曾被送到茅山学道。因为心志不坚,只学了点皮毛就下山,初时还能克己自持,后来渐渐仗着学的本事为非作歹。这些年耽于酒色,功课荒废得厉害,所以道行反而不如徒弟,渐渐约束不住他们,他们在外面为非作歹,结果都算到我头上,真是冤死了。” “哼,你做的那些恶事自有上天给你计着帐。我且问你,前几天你劫走了鸿远镖局押运的兖州城庆祥绸庄的三批货,以你的道行应当没那么大的本事,是不是有高人帮你?” “仙姑连这个也知道?实不相瞒,那批镖其实是穆淀为,邀我帮忙,本来凭我们的本事不可能一天之内往返数百里劫走三趟镖,刚巧动手之前我遇到了一位游戏红尘的九华山老前辈,仙姑必定知道我罗霄山一脉原是一千多年前才从九华山分出来的,所以他也算是我的师门长辈,他送给我一道纵地金光符做见面礼,仗着此符我才能轻松办到的。” “九华山前辈?他是谁?长得什么模样?” “他自称姓于……”郁长权将那人样貌描述了一番。 褚小蝶肚子里暗暗埋怨:“原来于滇出自九华山,好个于老前辈,为老不尊,竟然对一个后辈说谎,早知道这桩劫案跟他有关系,果不出所料。”她腹诽了几句,接着问他:“劫的货放到哪里了?谁是委托人?” “劫的货物放在镇西十里马家店土地庙的暗窖里。委托人是兖州城绸缎商会的几个头头,他们眼红庆祥绸庄的生意好过他们,花了两千两银子请我们出手。” “那么幽泉鬼蜂和幽泉绝阵又是怎么回事?” “仙姑明鉴,那跟我无关呀。穆淀常和歪门邪道来往,这窝幽泉鬼蜂和幽泉绝阵都是他的狐朋狗友帮他弄来的,他仗着本事渐渐高过我,早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时常将我当个守门的仆役呼来使去,这您也瞧见的呀。” 褚小蝶本能地觉得他讲的话不尽不实,也不点破,只点头道:“你能坦白就是向善的开始,我再给你一次改过赎罪的机会,告诉我幽泉绝阵的机关或者阵眼在哪。此地不宜久留,据我所知昆仑派等数个仙道剑派已经派出高手来诛杀你,待我将破阵后立刻带你回仙云宫,你才能留得性命在。” 郁长权的眼中闪过惊惧之色,赶紧道:“我刚巧知道幽泉绝阵的秘密,是穆淀喝醉酒后自己说漏嘴的,我愿带仙姑去破阵。可是……我身上的要穴被仙姑制住了,能不能先给我解开禁制?” 褚小蝶不怕他在自己面前玩花样,一抖拂尘解开他的穴道。 郁长权呲牙咧嘴地爬起身,一边领褚小蝶往里走,一边解说:“幽泉绝阵的秘密就在幽泉魔针上,它是用幽泉鬼蜂蜂王的尾针和上百种阴性的毒物用邪法精炼而成,此邪物性至阴至寒至毒,埋在土里得地气之助威力最大,因为穆淀的道行还不足以使用它,所以传他魔针的人替他设计了绝阵,以阵法之力驱动魔针,伤人于无形。启动阵法的机关总枢设在屋里,院子里也有机关可停止绝阵以免误伤自己人。”说着快步拐到院子左边在一棵桂花树上扭动了几下,地下传了喀喇的声响,他跑回来走在前边带她走进正屋。 第十三章 落入机关(下) 正屋里没人,大约穆家的人正在后院商量分家的事。 郁长权殷勤地跑过去,取出水盏将三炉香中的两炉浇灭,香炉下的地面随即豁然打开,里面各有一个小木杆,他将两个木杆都推到另一边,右侧屋里传过来隆隆的声音,再走过去一看,原先的一排书柜已经移到一旁,墙和地面的交界处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有台阶通下去,里面黑乎乎的,往外吹出刺骨的冷风和令人恐惧的气息。 “仙姑,绝阵的阵眼就在地道尽头的地窖里面,那件邪器十分厉害,我现今道行大减,禁受不住里边的戾气不敢靠近,我就不陪您下去了行不?” “有我在,它伤不了你。你只管放心前面带路便是。” 郁长权只得哭丧着脸寻了盏油灯在前面走下台阶,褚小蝶跟在他后面,先把雷光镜唤出来护身,雷光镜的白光比油灯强多了,照得地道透亮,连十几丈外台阶尽头的一扇门也清清楚楚。 来到门前,郁长权道:“钥匙在穆淀身上,由我上去取吧。” “不必了,一扇小木门难不倒我,你退到一旁。”褚小蝶力贯拂尘轻轻一扫,木门应手而碎,更猛烈的阴戾气息扑面吹至,在雷光镜的护身光幕上擦出一串惨绿的火花。 门后是一间五丈见方的地下室,正中有一个小儿手臂粗、两尺长的粗大黑影悬在半空里,在它的下方用红、绿、蓝三种颜色不知名颜料画满了符箓,还有数枚玉牒嵌在地上,阴戾之风正是从它的方向吹出。 郁长权指着黑影道:“那就是幽泉魔针。” 褚小蝶仔细地观察地面的阵图,没过多久便笑道:“此阵不难破。你退到旁边看我破阵,运功护住自己,不可乱走动。” 郁长权依言退到旁边,露出期待的神情看着她。 褚小蝶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古怪,心里忽然有种不安,不过破阵在即,容不得她多想。地面符阵图里的玉牒片总计八张,合八卦之象,她从艮位开始,依次以五行相克的道理施法术将玉牒一一击碎,符箓随之一块块地消失不见,很快只剩下正中的黑影。 幽泉魔针既然以至阴至寒至毒之物炼成,自然当以至阳至刚之火殄灭,不过它也是件下品上等的仙器,以她目前的道行尚不能徒手办到。她将雷光镜张到丈多高,掐出峨嵋派的独门秘技南明离火诀,念动真言将火诀放出去。 南明离火有十三级,她现在只能用到第三级,威力不够,故而要借助雷光镜之力放大。雷光镜本身也有极强的雷电攻击力,一道混合了五雷正法的雷火柱直劈幽泉魔针。南明离火克阴寒、五雷正法破毒气,幽泉魔针被雷火柱击个正着,似冰雪遇火般迅消融。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际,幽泉魔针突然跟雷火柱融到一起,化成一个比太阳还要亮上百倍的刺眼光团,褚小蝶没有防备,被强光刺得眼睛酸痛、脑袋懵,下意识地闭眼并用手臂护在眼前。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郁长权早没了踪影,四面和上下全都换成了半透明的琉璃状厚壁,透进蒙蒙白光,影影绰绰地晃动着光影,光洁的表面上不要说门,就算一条缝隙或针孔也没有。 她情知自己上当被困了,第一反应立即放出仙剑劈向原来的木门方位,向来无坚不摧的仙剑这一次大失水准,仅在厚壁上留下一道白痕,也不知厚壁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连回声都没有。 她吃了一惊,运起五行遁法欲离开,结果通通失灵,放出风火雷电都被厚壁轻松地挡回,半点伤它不得,她在里面施尽浑身解数后仍无法脱困,四周的光线暗下来,大约已经到夜间。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郁长权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哈哈哈,仙姑你快出来呀,我正在等着你带我去峨嵋。” “郁长权,不要不知死活,你作恶多端,劫数已经到了,只有随我回峨嵋受罚才能留住小命,你使奸计困住我,实则是断了自的生路。” “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呀,什么劫数到了,全他妈是狗屁。你郁大爷是干哪行吃饭的,连自己的命也算不出来吗?要不是本大爷算出今天将有一难,事先做了布置,就要死在你手上。可笑我在香炉下打开里面的机关时,你半点也没有怀疑,击碎木门、毁坏幽泉魔针,你一步步入我彀中,无不被我算计到。” “你这卑鄙小人,只懂得暗箭伤人,我一时不察被你困住,但不见得正道其他剑仙都会上你的当,你连我也打不过,被他们找到只有死路一条。” “我呸,本大爷因为修炼幽篁刹天魔**不久,每三个月便有三天功力只余一成,今天刚好被你撞上了,不然你岂是本大爷魔功的对手?” 褚小蝶惊道:“你竟敢修炼天魔**?你要进魔道?你不怕天诛地灭么?” 郁长权狂笑不止:“天魔**怎么啦,修炼它的时间短、威力大,这个世界就是用实力说话,有实力就有权力,有权力就有一切,等我修炼成功,天下都是我的,你们峨嵋派给我提鞋都不配。” “自作孽,不可活,于老前辈为请非人呀。”褚小蝶听他的笑声,知道他入魔已深无药可救,心中叹惜。 “小婊子,敢乘我虚弱的时候打上门打伤我,害我花了四个时辰才恢复,这笔帐我要你千倍、万倍地还给我。你不知道你现在呆在哪里吧?不怕告诉你,你在我新得的法宝五绝阴阳壶中,里面隔绝五行,甭说你了,就算大罗金仙到里面也休想出得来,里面的阴阳二气又叫子午蚀骨罡炁,一个对时便将你化得尸骨全无,将你金丹、魂魄统统炼成丹药给我进补。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向你讨些利息回来,否则怎消心头恨意?” “你想怎样?” “嘿嘿,看你是处子之身,元阴未破。我先让你尝尝极乐合huan散,等会你便会喊我做亲哥哥,哭着求着闹着非要我同你合体交欢,奉上元阴补我天魔**功力,哈哈哈,良霄苦短,你还是放弃抵抗从了我吧,我都等不及看到你在我胯下曲意承欢、***的荡妇模样了。” 四壁渗出粉色烟雾开始四散弥漫,这种极乐合huan散是有名的烈性**,药力据称连天仙也挡不住,它不光从鼻子进入人身体,只要身体肤沾了一点也会药性作。褚小蝶不敢让它沾身,张开雷光镜形成保护罩把药粉隔离在身外。 郁长权冷笑道:“别以为你那件破玩意能护得了你,我先毁掉你的仙器,看你还有什么能耐不就范。”他话音一落,空间中生出一白、一黑两道气流合成一股旋风似咆哮的怪兽扑上来,吹到雷光镜的护罩上出巨大的响声并伴随着火星四溅,好似巨大的钢锉锉过铁器。 褚小蝶受到巨力冲撞,身体随着雷光镜剧烈地抖动,她除了抱元守一勉力支撑着雷光镜护身外毫无办法,在阴阳二气的磨砺之下,雷光镜的护身光罩随着时间流逝一分一毫地减少,照目前的度下去,顶多两天就会被消耗殆尽。 还有两天的时间,她必须在两天时间内想办法脱困,否则就只好在被**迷倒前自行了断以免受辱。生死之际,她记起挂在胸前的通灵玉坠,赶紧依陶勋教的法诀启动通灵玉坠呼唤丁柔。 第十四章 身入贼薮(上) 池屏州下辖五县,地势西高东低,凤屏山在州西通淼县境内,为丛山的主峰。凤屏山方圆百里,西高东低,主峰八面蹉峨、四围陡峻、直插云霄,从主峰延伸下来的百余条山梁形似凤凰展羽,远远望去整座山就如屏风一般。 近傍晚时分,于滇带着众人落在凤屏山主峰东面一座凉亭外,陶勋被放出来同瑞王、李幡站在凉亭旁,白莲教的众人在一旁看着。 这里地势较高,视野开阔,虽已过了中秋,仍有一派美不胜收的风景,向下远眺,但见山中高松、怪柏翠盖相盘,古树、老藤苍虬缠绕,寒气沁侵人毛骨;山溪形成的瀑布有千寻落差,溪水飞流直下落下声如奔雷惊怒隆隆传来;山林中不时有鸟兽惊走,对面山脊上麋鹿成群地在山石中跳跃嬉戏,山涧轻鼯飞度、鱼翔浅底;远处山峦被斜阳镀上一层金色,河流时隐时现波光粼粼。 陶勋沐着山风,诗兴大,道: 闲到西山览凤屏,萧烟杳霭远层林。 绿荫渐薄辞枝浅,霜色新浓入甸深。 秋岭羁云仙客意,残阳夕照楚*。 结庐石上观泉落,旦暮逍遥把素琴。 “亭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兴致作诗?此入贼薮,只恐再难活着看见京城了。”瑞王站在旁边哀声叹气。 “哼,什么***仙客,要不是你撺掇王爷没事送药给老乞丐,我们也不至于承他仙客好意变成阶下楚囚。”李幡恨恨地骂着。 “李幡,不许乱讲,要不是老神仙的照顾,本王早被白莲教的妖人所害,还有你身上的伤不也是老神仙为你治好的么?你应该心存感激才对,怎么能忘恩负义心生怨怼呢?”瑞王一边疾言厉色地骂他,一边讨好似的向于滇赔笑,全没有半点皇家亲王的风度。 陶勋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瑞王的身份在半途歇脚时公开,碍于君臣之礼他不好对这种没骨气的表现说些什么,李幡的表现反倒赢得他的赞赏,舍身护主,威武不屈,很有古仁人之风。 于滇哈哈一笑:“哈哈,不打紧,本来跟莲台寨约好明天上午到,路上赶得急,从兖州到此处只花了大半天,刚才已经了讯号给山寨,等会山寨接应的人一到我就要走了,你们再不对我几句牢骚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老神仙要走?本王还想奉请您到王府供奉,求老神仙一定要答应。” “我重回红尘本已不该,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怎么可能再有留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对了,我还欠你一份人情,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 “啊,些许小事不值得老神仙挂齿,小子离家日久,思念父皇和母后,要是能回家拜见他们就好了。”瑞王小心翼翼地回答,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 “呵呵,这事容易办,我答应你。”于滇语出惊人,吓得白莲教高手脸色大变,连李幡也转怒为喜,只有陶勋没有反应。 “老神仙说的话肯定算数,我们现在就启程可好?”瑞王笑逐颜开地说。 “启程?启什么程?” “您不是说送本王回家吗?当然是启程回京城。” “哦,我答应了别人把你送到凤屏山交给白莲教,要是把你送回京城岂不是食了前言?这万万不行。” “可是,老神仙您刚刚明明答应了……” 于滇止住他的话头,笑道:“送你回家省亲别有妙法。”他从袖中抽出一个画卷长轴,展开来有一丈多长,画上尽是山川地理,右角画着繁华的京城一景,画面左侧的云端有一条青龙隐现其中。“你只需集中精神注目青龙,那么就能如你所愿,不过我要提醒你,回到家中不能留恋不归,慎之,慎之。” 白莲教徒松了口气,瑞王和李幡都大失所望,连接过画轴的意思都没有。 陶勋上前收起画轴,对于滇道:“瑞王殿下身份尊贵,无端遭受此难,性命朝不保夕,以至有不能生见父母之恨,您是神仙中人,受人恩惠回报的时候应该急人之所急,以雪中送炭为先,怎恁地小气拿幅画就要打,不怕人耻笑么?” 于滇笑骂道:“好个同知大人,长得貌似忠厚,实则牙尖嘴利,张口讨利,我可是听说圣人不言利,看来你读的诗书都化作了臭屁。” “我是商人家出身,并不觉得言利有何不妥。” “看你说得有几分道理,我便再大方一些。”于滇再送瑞王一块玉佩,道:“此玉佩能救命三次,把你要救的人的住所姓名和生辰八字用朱砂写在黄纸上,再贴到上面即可,一个名字算一次,不过依我看你多半用不上,留着以后兴许有用吧。”说着扫了旁边眼睛里放光的白莲教徒一眼,补充道:“此宝你贴身收藏才有效,旁人拿去反成惹祸上身的符引。” 瑞王喜不自胜地接过这块救命玉符塞进衣襟里面,心里觉得踏实许多,吩咐李幡从陶勋手上接过画轴收好。 不远的山径转弯处响起脚步声,很快出现一支全副武装的军旅,士卒一个个虎背熊腰、气势汹汹,手里拿的是朝廷制式兵器,身上穿的是边镇锐卒的制式皮盔,一身的装备比内地卫所士兵还要精良得多。 队伍前头是一名骑矮马的将领,大半张脸被头盔盖住,露在外面的大嘴巴上留有一道深深的刀痕,红肉翻转煞是醒目,眼睛中放出闪闪凶光让人莫名恐惧。 白莲教二十四名刺客中为者名叫张铲,他迎上前道:“慕容师兄,你怎么来了?师父呢?” “师父下山亲自对付知州张臻老贼,临行前嘱我接应你,他对小王爷十分重视,千叮万嘱不容有失,我怎敢怠慢,接到你的信号后便亲自带领两百精锐前来接应。”慕容焙眼睛看向瑞王,抱拳道:“你就是瑞王殿下吧,恕本将军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了,山行辛苦,本将军特意为殿下备了顶小轿,天色不早,请立即上轿。”他手一挥,队伍里奔出两个轿夫,抬出一顶黄缎敞篷的简易软轿落在地上。 于滇道:“且慢,余显儒没来,他手上的东西应该放在你处吧?” 慕容焙不敢在他面前倨傲,翻身下马拿出一物双手奉上:“东西在此,请老神仙查验。” 于滇接过去收好。慕容焙眼睛落在陶勋和李幡身上,问道:“他俩是何人?” 张铲兴奋地指着陶勋道:“这是我们路上意外捡到的,本州马上就要上任的同知陶勋,另一个是小王爷的护卫李幡。” 慕容焙皱眉道:“你办事怎么留个尾巴?还有,为什么不缴了陶勋的剑?” 张铲尴尬地瞅了于滇一眼,答道:“这个么……都是老神仙的意思,不过你放心,他们都被制住穴道,服了药,谅也翻不起风浪。” 慕容焙向于滇道:“家师不日回山,老神仙要不要回寨等候呢?” “不必了,我的事已了,该回去了。你代我转告余显儒,不要以为会点道术就了不起,自古倚仗道术造反的都没有好下场。”于滇说完这些话,留下脸色变成酱色的一干白莲教众驾起霞光飞快地消失于天际。 慕容焙没好气地下令:“把他们三个套上头套,缴了狗官的剑,把他们两个绑起来拖在我的坐骑尾巴上,打道回寨。” 陶勋没有反抗,任他们捆绑。山路崎岖不平,被套住脑袋后更难走,加上慕容焙受了于滇的气将怒火泄在他们身上,陶勋和李幡一路上受了不少苦,瑞王自身难保噤若寒蝉,龟缩在软轿内屁也不敢放半个。 第十四章 身入贼薮(下) 小小头罩自然挡不住陶勋的眼睛,他一边走一边观察左右,暗暗记下进山的路径,一边装作跌跌撞撞的模样跟随大队。 一行人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凤屏山莲台寨,这里是西部白莲教的秘密总坛,山寨建在山道要冲,两侧均是万丈绝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寨城修得气势恢宏,周长达两里,寨墙高三丈,尽数用石头砌成。寨内建筑物布局严谨,殿舍俨然,错落有致,空地处多种百年参天大树,使整座山寨很好地掩盖在树荫之中,远远地极难用肉眼分辨出来。 慕容焙回寨时,寨门大开,数百全副武装的士兵在从寨外到寨中弥勒大殿前的道旁摆出刀阵。取下了头套的瑞王被赶下软轿,由两名士卒押着穿行于其中,亮晃晃的锋利刀刃几乎挨着他鼻尖分开,再贴着的后脑勺落下。 可怜瑞王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哪见过这阵仗?森森寒气吓得他两腿软,偏偏怕站立不稳时被刀伤到,只得强打着精神支撑住,一段不长的距离受尽了煎熬,浑身大汗淋漓,几乎要虚脱。 李幡见状,挣扎着想冲上前为瑞王解围,被两边的人死死按住,连嘴也给他堵上了,陶勋则是一副身不关己的模样冷眼旁观。 慕容焙略带鄙夷地看向陶勋,讥讽道:“陶大人身为两榜进士出身,见到主子受辱,连屁也不敢放半个,这就是你的臣子气节吗?连个武臣都比不上,幸亏你没有正式上任,不然本州的天恐怕要再高上一尺半尺的吧。” “瑞王殿下是皇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能有如此表现已属十分难得,未见得有损皇家尊严。文死谏,武死战,动武的事正该李大人出头,我是文官,各安本份罢了。”陶勋顿了顿又说:“你们制住我的穴道,喂我服下毒药,我根本无力反抗,这个时候作徒劳的挣扎只徒取其辱,反坠了朝廷的威风,有本事你解开我身上禁制试试。” “解了又如何?我还怕你不成?” “慕容师兄,万万不可,你不知道陶同知武艺精湛、剑法如神,我们十几个人也拿不下他,是老神仙出手才制住他。”张铲赶紧劝说。 “哦!文武双全,倒真是难得呀。”慕容焙嘴角一撇:“你别以为能对我用激将法,那没有用。” “吾固知之。”陶勋微微一笑:“然来日方长,不是么?” 白莲教以弥勒佛为佛主,是以弥勒大殿是山寨的主要建筑,规制堪比京城白塔寺正殿,在寨城内占了很大一块地面。大殿外布置了彩台,百余精兵布置在外围警卫,彩台两边安排了十几个鼓乐手吹奏乐器,彩台上正中摆香案,香案上用大盘盛牛、羊、猪头各一,供奉在一尊弥勒佛金像前,香案两侧各站着五个人,分别着文武服装,其中一个穿紫袍的文官大声指挥其他人。 瑞王、陶勋、李幡三人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从彩台的布置、太牢、鼓乐手所奏的乐曲、紫袍人的吆喝声中,他们已经看出这些人摆出的是献俘之礼,他们是一个是堂堂亲王、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大内侍卫武官,要是受此大辱,哪还有脸面活见世人。 慕容焙先上前单膝跪见紫袍人:“属下慕容焙奉军师军令,已护送张师弟将俘虏押回,现来交令。” 紫袍人生得白白静静,模样十分精明,脸上隐隐露出傲气。他是余显儒的军师,名叫靖侑堂,原是个举人,屡试不第,后来投入白莲教门下,以狡诈多谋深受赏识,地位渐渐过教中老一辈,余显儒不在时,多半指令他主持寨务。他抬起手和气地道:“慕容将军辛苦了,快请起。” 张铲也上前施礼:“属下间事堂张铲奉法主法旨擒拿妖朝瑞亲王,赖佛主保佑,法主洪福,幸不辱命,不但顺利擒获瑞亲王和他的侍卫李幡,半路上更捉住了前来本州赴任的同知陶勋,平安归来,请军师示下。” “张副堂主辛苦了,你完成任务外还别有收获捉住陶勋,真是大功一件。佛主保佑,擒到陶勋可要省却我们不少事,待法主回山,必定要加倍封赏诸位。法主定下后天回山,到时要由他主持献俘之礼,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再排演献俘的礼仪。张堂主将瑞王请到偏殿暂歇,慕容将军安排人到下面再准备两间囚室,须将他们三人分开关押。大家各自忙去吧,半个时辰后在慈济殿开宴,一则为大家庆功,二则为瑞王殿下洗尘。” 三人被押往寨东边的一座大殿,路上瑞王魂不守舍举步艰难,全靠李幡挽扶着。陶勋的心里也很矛盾,当初被俘是他自愿,况且动手的于滇是地仙,不算丢了面子,但是被白莲教的妖人献俘就是个奇耻大辱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打定主意尽快摸清楚山寨的虚实,赶在余显儒回来前脱身。 张铲把他们关进慈济殿的东厢房,换上另一批人在外面看守。守卫的人大约一辈子也没见过皇子,时不时有人从窗口向里面张望,嘲笑声、怒骂声、威胁声不时地从窗子外面传进来,这让里面的人更加如坐针毡。 瑞王软软地瘫坐在太师椅上,面色蜡黄,没精打彩,陶勋和李幡侍立在旁都不说话。半晌,瑞王才悠悠地说:“李幡,要是白莲妖众真拿我献俘,你马上杀了我,太祖的子孙不能受此侮辱。” 李幡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臣但有命在,绝不让殿下受此大侮。” 陶勋这个时候终于对瑞王有了一丝好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总算还有一点点骨气。他开口说道:“李侍卫以死护主,忠心可嘉,不过你要是死了,殿下终不免被妖人胁迫受辱,为人臣者只顾自己尽忠,却陷主上于不义,殊不可取。” 李幡一肚子火正没处,当即怒骂道:“我陷主子于不义?那你这个做臣子的呢?兖州城外我示意叫你马上逃走去搬救兵,你却偏要自投罗网,要不是你,我们或许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刚才在寨门外你居然有脸说出‘文死谏、武死战’的屁话,亏你还是两榜进士出身,连白莲教的妖人也比你有见识。” “李侍卫,住嘴。”瑞王有气没力地制止了他的谩骂,向陶勋问道:“听亭渊的话中似乎有办法脱困?” “臣还能有什么办法,身陷贼薮,唯有死社稷以报皇恩而已。” “我以为你有多高明,不过如此。”李幡愤愤地道。 “但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陶勋向李幡以目示意外面有人偷听,然后高声道:“圣朝气数正隆,殿下乃是嫡亲的皇子,自有百灵相护,天降救星或未可知。” 李幡点头会意,继续对陶勋破口大骂不休,瑞王不明就里,连声诃斥也禁不住他。 过了片刻,外面监视的人大约听得无趣便走开了,陶勋方自转身背对窗户自袖中摸出三粒丹药,低声道:“殿下对老神仙于滇有赐药之恩,臣于他亦有转赠之义,他送了殿下画轴和救命符,臣半路上也向他要了三粒丹药,不但能解开白莲教妖人给我们服的毒药,药力还能冲开受制穴道。” 李幡目光大亮,接过一粒就要吃下。 陶勋赶忙拦住他:“现在不能服,等会儿还要赴宴,白莲教贼人有妖法,我看那个狗头军师靖某人、慕容焙、张铲等人都不简单,只怕会被他们看破,不如留着等明晚再服。” 第十五章 夜半脱身(上) 瑞王小声地问:“为何要明晚?今晚不成吗?” “今晚贼人必定看守甚紧,他们后天要举行仪式,明晚或许会有所松懈。” “纵然松懈又如何?这里是白莲教的老窝,外面只怕有几千人守着,我们只有三个人,而且手无寸铁,如何能逃出去?况且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逃出去该怎么走?”瑞王担忧地问。 李幡咬着牙道:“先不管那么多,逃出去再说。就算逃出去又被他们抓回来,我们大不了一死以报陛下,断无生受侮辱的道理。” 瑞王神色一黯,说不出话来。 陶勋安慰道:“殿下所虑甚是,眼下山重水复,唯有拼死一博才有柳暗花明的机会。况且殿下忘了身上有于滇送的救命符能活三次命吗?有此物之助,您成功脱险的机会便多了几分。” “不是没有朱砂、黄纸写八字救命符就无效吗?”瑞王疑惑地问。 “殿下不必担心,神仙之物自有妙处,朱砂、黄纸写八字只是用在其他人身上时才需要,殿下自己就不必了。” “唉,可惜此地没有朱砂、黄纸,不然就把你们两人的八字贴在上边。” 李幡大受感动,跪倒泣道:“臣微贱之躯不值得殿下垂顾,请收回成命,臣拼着性命不要,也要送殿下脱离险境。” 这种氛围之下陶勋无奈也跟着跪倒表决心。 不久,进来三个带刀军士道:“酒宴已经摆好,奉军师令请三位入席。” 三人出房,门外另有二十一名军士,将三人分开押送。穿过两道走廊就到了大殿,殿内火烛通明,张铲的手下二十三人分作四桌坐在中间,旁边空地挤了三十桌,主席位置摆放两桌,主位空着,靖侑堂坐在侧位,两侧左四右三共七桌,慕容焙、张铲还有两个穿紫衣的人坐在左边,三人被带到右边坐下。 靖侑堂起身道:“瑞王殿下、陶同知、李侍卫都到了,我先介绍一下,王爷对面的是本教长老曲星风,陶大人对面坐的是本教明礼院院主谌巨舟,其余两位你们都认识。” 瑞王向对面的人点头示意,陶勋和李幡都没动弹,亦无表情,这自然惹得众人不满。 下面的酒桌上有人大骂:“都他妈成了本教阶下囚,还神气个屁。”其他人纷纷附和鼓噪起来,有的人甚至拿出刀剑相击,以壮声势。 瑞王脸色惨白,双股、双手有些抖。 靖侑堂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抬手虚按朗声道:“大家安静,瑞王、陶同知、李侍卫远来是客,法主临行前不是吩咐我们要盛情款待么?不要吓坏客人失了礼数。” “哼,便宜了三个小子,不然爷们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仍有不少人愤愤地冲三人出威胁,手中的刀剑都收起,大殿里渐渐安静下来。 靖侑堂拿起一封信,高声道:“在宴会开始之前,我要向弟兄们宣布一个特大喜讯。” 殿内顿时寂静下来,只听到火烛声和抑住的呼吸声,人人脸上露出难以自持的兴奋、激动和期待。 陶勋有种不好的感觉,不安地盯着靖侑堂。 “一个时辰之前,法主回捷报,今日巳时法主亲自率领五千弟兄在窑原县老窑岭设伏,设计诱知州张臻倾巢出兵,大破池屏千户所官军和绥靖义勇营(地方民兵),阵斩张臻和窑原知县遽孝祖尽歼其军,池屏州军力已空,法主以张臻之狗头祭旗正式宣布起义,我们期待的西天极乐佛土很快就要降临凡间了。” 大殿内爆出震耳的欢呼声,一屋子的大头目和小卒们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芒,大呼小叫,奔腾跳跃,很快这个消息传到殿外,整个山寨欢呼声响成一片。 与他们的狂欢庆贺不同的是,瑞王和陶勋面面相觑,白莲教在余显儒的带领下终于正式扯旗杀官造反了,他们一是皇子、一是朝廷文武命官,今天还能坐在反贼的酒席上,也许过不了两天也会如那张知州一般变成祭坛上的牺牲品。 陶勋心里尤其翻腾不止,他对余显儒要造反早有所闻,故而在兖州城外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混进莲台寨的主意,本是想打探虚实,好日后劝说知州张臻出兵进剿将兵祸扼杀在萌芽中,但没有想到余显儒动手这么快,将他的计划打乱。眼下就算他救出瑞王,也只能赎回身陷反贼手中未能全节的过错,或者再多赎一条私自交接藩王的罪名,毕竟他突然出现在兖州遇到瑞王的事难以解释清楚。 然而知州被杀后,按序位他这个同知就要责无旁贷地暂摄一州最高长官职务,守土有责,州兵已经损失掉大半,一旦贼兵乘势攻取州城,他还要坐失城丢土的大罪,除非他力战死节,否则不但是死罪,还要连坐整个家族遭殃。唯今之计只有马上脱身赶回池屏州整顿残兵守城了,至于能不能守住或者城破之后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白莲教的头目欢呼雀跃了老半天,停下来后将目光投向瑞王和陶勋,眼中闪动着红光,仿佛蠢蠢欲动的野兽要将他们撕烂、噬尽。 一人叫道:“军师,现在瑞亲王和州同知都在我们手里,让他们马上写书信饬令剩余的官军投降,省得我们再费周章。” “对,打下州城,法主马上在那里称帝,建立佛国,我们都做开国功臣。” 对于下面头目的热情,靖侑堂笑嘻嘻地没有制止,反而坐下来大有鼓励的意思。那些头目见状哪能不会意,纷纷摸出刀剑吵吵嚷嚷地向三人逼去。 陶勋先李幡一步跳起来护在瑞王身边,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邪教妖人,愚昧无知的蠢货,竟敢杀官造反,以为凭乌合之众就可以抗拒天兵吗?可笑蚍蜉撼树徒不自量,朝廷征剿大军一到,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众贼哄笑不止:“狗官嘴硬,砍了他***卵蛋,让小王爷写降书顺表。”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你们想逼迫瑞王殿下做不忠不孝之事,那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陶勋目眦欲裂,一股精气冲出眼眶,竟压得下面百十人没一人敢上前动手。 瑞王受到鼓舞,也站起身道:“我朝自太祖以来从无反父的皇子,你们想逼我附逆,逼我做大逆不道的事,我宁可咬舌自尽也不让你们如愿。” 明礼院院主谌巨舟起身指着那些头目破口大骂:“你们这群混蛋想干什么?还有没有待客的礼数?法主不日即回,一切自有他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聒噪了?” 众头目被他申饬都不敢强嘴,慢慢退了回去。 曲星风责备靖侑堂道:“军师怎么也不管束一下,伤了客人事小,要是误了后天的献俘大典就不好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么。” 靖侑堂嘿嘿一笑:“弟兄们一时兴奋过了头,跟三位客人开个玩笑而已,图个喜庆嘛,不会真的伤到他们的。” 酒宴开始后瑞王浑浑噩噩压根儿没理会别人在做什么,等到后来靖侑堂向他敬酒时才稍稍回过神。他乍闻惊变哪还有胃口,满桌的酒菜没有动一箸,最后在陶勋苦劝下才勉强吃了点东西,只有李幡自顾自地敞开肚皮大吃特吃,过来劝酒的都被拒绝,整个宴席过程中三人滴酒未沾。 酒宴到戌时才结束,谌巨舟亲自押三人去监狱,人马穿过寨城,经一条五尺宽的石阶山道往上走约两里,来到一个规模小一号的石寨,原来下方寨城主要是扼守天险的屯兵所,这里才是白莲教真正的秘密总坛所在。 第十五章 夜半脱身(下) 凤屏山主峰两面突岩峭直、孤悬万丈的绝壁,白莲教因山势建总坛,以莲台寨扼守天险,再在寨城之上依山建造其他建筑设施形成一座相对分散的小型山城,山城内部另有不少机关之术。 陶勋一边走一边用天眼通仔细观察,现山城似乎用复杂的山道、密林和一些埋设的法器布置成九支乙极阵格局,普通人进来很容易迷路;山城的房舍规划得井然有序,教坛区、住宅区、练兵区、仓库区等各区既相互独立又易于互相支援,初步估算城内有装备精良的士卒两千人,而仓库区里贮存的粮食、兵械、被服等物资,足够一万人用度五年;通道上关卡重重,每个关卡都有机关控制的巨石、火器等陷阱,凭险扼守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看来白莲教在这里经营日久,很是下了番功夫的。 他们被带到的小石寨位于山城最上方,接近山顶位置,寨内参天古树掩盖下的是一大片红砖碧瓦、雕梁画栋的精致宫室,小寨内外守卫森严。 谌巨舟为三人指点道:“这里是法主的行宫,现在法主不在,不能接待你们,只好委曲你们暂时住到旁边的阿鼻狱馆。”他的手指向西边角落一个依壁开凿石门。 石门通往一个在山腹中开凿的大型石洞,石洞内开凿出二十个小石囚室,每间约五丈见方,里面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囚室门用三寸粗的精铁做成,牢固异常。整个囚洞已经被打扫干净,看来只关押了他们三人。 谌巨舟将他们分别安排在间隔较远的囚室以防止暗中串联,安排不少人看守,切切叮嘱一番方转身离开。 白莲教守卒对他们看守得很紧,每隔半刻钟就有一名看守过来巡视,大约是受他们的法主余显儒正式起兵的消息刺激,一个个异常亢奋,直到深夜仍旧毫无倦意。 陶勋实在不想再等下去,待过了亥时正好看守巡到此处时突然穿过栅栏门,乘看守吓得一愣神的功夫一指将其点倒,换过的衣服,顺手把他关进囚室。 李幡的囚室靠前一间,当他看见陶勋突然出现在外的时候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问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李侍卫不知道我曾做过《道典要辑》的编撰官么?《道典要辑》里收录了一部《玄玄天恒经》,里面将各个符咒分为解、遁、化、斗、界五章,其中解字章是破解阵法和幻象的方法,而开锁解缚又是它最容易的部分,我曾遍试其咒,现其中一种解锁的符咒只要有一定内功基础,再用需要解困的人的几滴血画成血符就可施展,十次中有半数可以成功。” 李幡二话不说立即从床上撕下块白布,运功划破手指,他已经预计到陶勋当晚就会行动,所以早服下了丹药,所受的禁制已然解开多时。 陶勋抓着他的手指在白布上画下血符,乘它未干粘在铁门门锁上,然后退开两步,右手捏剑指朝上,左手也捏剑指贴住右边“尺泽穴”向上移动,同时口中念着口诀:“日月阴阳,阴阳分二极,二极化仙气,求仙解困,使火飞绝……急急如律令。” 最后一个“令”字念出的同时,两指并指如剑,顺“孔最穴”至“列缺穴”到“经渠穴”最后按住“太渊穴”右剑快向前点出,轻叱一声:“解”!” 只听得门锁中出“喀嚓”一声轻响,铁门便开了。 李幡闪身出来,他这时对陶勋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有以前的排斥,诚心诚意问他:“大人,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刚才那个看守已经被我制住,外面的人很快就会现,要先将他们制住,才可从容取钥匙回去救王爷,下一步我们再商量如何脱困。” 两人轻轻地靠近囚洞前厅,李幡运功倾耳听了一会,现外面竟然有十一个人,且都不是普通狱卒,全是内外功俱佳的高手,敌众我寡,要想解决他们而不惊动囚洞外的人几乎不可能办到,心里略略有些焦虑。 这时他听到陶勋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对他说:“李大人不要有顾忌,豁出去放手一搏,务必一击中的,只要度快,出其不意定能成功。我数到二便动手,你对付床上休息的四个,剩下的全交给我。” 李幡听陶勋都这样讲了,也便放下心头顾虑,点了点头。 陶勋在他肩头拍了拍,开始数数,数到二时两人迅捷无比的扑向正前厅里的守卫。 出乎李幡意料的是行动异乎寻常地顺利,那些看守没有一个来得及做出反应,几乎全是任人宰割地被他俩点倒,人数分配恰好如事前所言。 实际上,陶勋借取血画咒和在李幡肩头拍掌的机会,悄悄在他身上施了小道术,让他的内力短时间内不受仙家道力的桎梏,开始行动之后用真元道力阻住看守们的内力,自然手到擒来。 他们没有在看守身上找到囚室钥匙,一问才知道谌巨舟怕出意外亲自掌管。陶勋让李幡把俘虏转移到靠里面的囚室中关押,自己返回用同样的办法放出瑞王。 其实,以陶勋的本事解锁何须取血,这样做一来掩人耳目,二来他觉得瑞王遇此大难总要出些血才有助于消弥部分灾祸,同时也给小王爷留个深刻的教训。 “亭渊,本王在宫里就听东宫朱侍卫夸过你本事过人,今日终于一睹风采,本王这次要是脱险虎穴,你是功,本王定向父皇为你请功,让你封妻荫子,富贵荣华。”瑞王心情愉快,赞美许愿之词滔滔不绝而出。 李幡打断道:“殿下,我们还没有脱困,虽出了牢笼,却还身在虎穴,如何逃出山寨,逃出去后又当如何都还不知道。” 瑞王被一语惊醒,脸色大变,抓住陶勋的手臂急道:“该如何是好?亭渊你要做主,本王的性命全靠你了。” 陶勋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殿下莫要担心,出路是肯定有的” 李幡也解劝道:“殿下,白莲教在此修建秘密巢穴,经营非止一年,这座山寨绝对有秘道通向外面,只要我们找到它必能很快地安全脱险。” “李大人说得不错。臣先出去打探打探,殿下晚饭没有吃什么,等会儿可能有长路要走,先找些吃的填饱肚子要紧。” “我留下来保护王爷,大人要小心。” “亭渊快去快回,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陶勋潜出囚洞施展隐身术飞向寨城,目标是慕容焙的居室,因为他的分光剑此刻正挂在此人的床头。 夜已深,整个寨城已经沉睡了,除守夜巡更和巡逻的士卒外再无人走动,四下如死一般的黑寂。慕容焙的宅子在寨北靠近弥勒大殿的地方,守夜的下人打着盹歪倒在门房里。 陶勋悄无声息地靠近卧室,并不急于动手,先在暗处藏起来。 没过多久,卧室的窗户似乎被风吹动了一下,一个人影出现在室内慕容焙的床头,黑影迫不及地伸手抓向床楣上挂着的分光宝剑。 习武之人即使熟睡时也十分警觉,慕容焙猛然惊醒,一掌劈向床前的黑影,然而掌出到五分之一时他忽然内力消失,身体僵硬倒回床上无法动弹,接着脑袋上挨了一下,登时晕厥。 黑影打晕慕容焙,轻声讥笑一句:“白痴,不自量力。”正欲得意洋洋地取下分光剑时不觉愣住,宝剑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你是在找我的宝剑吗?华元朔。”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第十六章 逃出贼巢(上) “怎么是你?你如何从下面逃出来的?看不出你还有些本事哪。”华元朔回过头来看见手持宝剑的陶勋后吓了一大跳,心中惊惧异常:“他什么时候到了我身后,还拿走了宝剑。” “看来你对我的宝剑还没死心,于滇老前辈给的教训还不够么?” 华元朔小心地提起仙力警备,同时放出神识反复探查陶勋,没有现丝毫修仙炼气的痕迹,防备的心反而更加强烈。他一边以元婴驱动仙力,一边干笑道:“于老鬼不是已经走了吗?看你还有何凭恃,快将宝剑献上,我一高兴或可给你点好处作为补偿。” “于老前辈的确走了,可是你在他面前的毒誓可跑不了。” “哈哈,你被人活捉缴了剑,它就是战利品,已经不属于你了,应该归床上这人所有,而床上之人修习过仙道基础,算不得普通凡人,我从他手上夺剑,又没从你手上抢夺,碍那毒誓何事?” “但是现在这柄宝剑又回到我手上,不是么?” “那也是我出手后你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要不然凭你的本事未必能拿到。” “是么?看剑。”陶勋突然出手,分光剑连着剑鞘迅捷无比地刺向华元朔。 饶是华元朔准备多时,依旧无法躲过对方这记看似平淡无奇的直刺,只见剑鞘上散出一层淡淡的白光毫无阻碍地刺破他的护身仙力,使他体内的仙力运转忽然一窒,接着啪的一下分光剑已经抵在他的泥丸穴上。 更令华元朔惊恐莫名的是,剑鞘上放出一道白光直接从泥丸宫没入他的紫府中,化作一张稠密的罗网包裹住他的元婴,罗网上强大而怪异的仙力马上令其元婴酥软无力、动弹不得。 “你连我一剑都挡不住,还妄想从我手上夺剑,别以为只有于老前辈才能禁锢了你的元婴,也让你尝一尝我的禁制手段!” “原来你扮猪吃老虎,华某算是栽到家了,我无话可说,任凭你处置。”华元朔面如死灰,心中的惊惧无以言表,刚才一招被制固然有他轻敌的因素,但对方展示出禁锢自己元婴的能力,而且分光剑无坚不摧的奇异力量令他心惊胆寒,他感应不到对方身上的道气,这意味着对手的道行高出他甚多,就算正大光明地大斗一场他也绝无胜机。 “你走吧,不要再觊觎我的宝剑了。”陶勋出乎意料地撤回宝剑和禁制,板着脸威胁道:“不过我警告你,不许将我的秘密泄露出去,否则天涯海角也要你形神俱灭。” 华元朔对陶勋放的狠话有一点害怕,但是他要真的就此放弃便不是出了名难缠的“邪拐”,就算在于滇面前他也不曾放弃过妄想,何况乎眼前这个明显差了几筹的年轻后后,再说他因分光剑两次吃瘪,现在对它的兴趣反而更浓厚。 他从警告的话语里听出陶勋不愿意暴露仙道身份,便笑道:“多谢小官人高抬贵手。我华元朔最喜助人为乐,想必老弟现在遇到点小麻烦,我们不妨做笔交易,你有没有兴趣?” “是么?说来听听。” “我知道你有两名同伴受困,这里是西部白莲教的总坛,余显儒经营多年,根基稳固,枝叶庞大,总坛之内机关重重,步步险要,你能在天上飞来飞去还不觉得此地可怕,但你的同伴飞不了,入不了地,从地面上离开必须穿过莲台寨才行,这样风险太大,你又顾忌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有许多事必定不方便出面做。我说得对吧?” “不错,接下来呢?” “你要带你的同伴离开这里,而我恰好可以代你出面做些事情。” “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的道行比我高,我自然绝了夺剑的念头,不过赏鉴一番的心思总挥之不去,我帮你们脱困,你将宝剑借给我把玩一个月,到期便还给你,如何?” “一言为定。”陶勋同他三击掌为誓,誓毕两人相视而笑。 华元朔主动说道:“我曾听朋友说余显儒修地下城时留了一条秘道,情势危急时可从秘道脱身,从那里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此策甚善,莫非你知道秘道的位置?” “我不清楚,余显儒不在山上,他手下的亲信总该有知道的吧。”华元朔忽然笑着说:“就算找不到知情的人,凭老弟的道行用法术找到它不是件难事,你找到它,我出面替你掩饰。” “也好,余显儒已经起兵造反,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的秘道逃走,必定令他疑神疑鬼,只要他对亲信起了疑心,力量就被削弱三分。” “老弟何不刺杀他们几个高官,专挑对立两派中的一方下手,这样既坐实了互相间的猜疑,还进一步削弱他们的力量。” “妙啊,华老哥果然奸滑似鬼。” “嘿嘿嘿,彼此,彼此嘛。” 陶勋在酒宴上察觉军师靖侑堂与长老曲星风和明礼院院主谌巨舟之间似有不和,两人商议一下,决定由他刺杀曲星风,华元朔前去重伤谌巨舟。 接下来陶勋回避,华元朔单独把慕容焙弄醒,向他拷问曲、谌二人的住所,不料这人十分硬气,受了几种酷刑仍一字未吐,气得他动用“搜魂术”后才得如愿。 曲星风住在寨城北边,离慕容焙的住处不远。陶勋换上慕容焙的衣服,把相貌变成跟慕容焙相像的模样,悄悄地摸过去。 毕竟地位尊崇,曲府的防卫严密得多,明岗、暗哨多达十个,院里还有先天八卦法阵保护。 陶勋所学驳杂,那个小法阵自不在话下,他先从外围暗哨下手,不碰明岗,安然穿过法阵来到卧室外,他以灵识找到最后一个暗哨,这一次他没有如先前一般一招击晕敌人,而是假作偶然偏差了一丁点,让对方晕厥之前看到他的身影。 然后,他无声无息地穿墙进到卧室,施展法术隔绝室内的光线和声音,再用火石点燃蜡烛。 火光将曲星风从床上惊跳而起,看见他后惊呼道:“慕容焙,你想做什么?” “奉军师之令,取你狗命。”陶勋学着慕容焙的声音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拔出分光剑挺剑便刺,直指眉心。 “凭你?也配?”曲星风做上长老位置,自然不是徒有虚名,冷笑一声,双手一搓,腥红的光芒闪动,多出一对护手短钩护住要害,在他功力催动下钩上香风阵阵,中人欲醉。与此同时他一声梵唱,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磨盘大的大盾,盾牌上雕着的巨灵神像栩栩如生,似乎嘲笑对手的不自量力。 然而他哪里知道分光剑的厉害,巨灵神盾在剑下直如豆腐一般,宝剑毫无窒滞地穿透盾牌,悄无声息地刺断护手双钩,在他的眉心一没而出。 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心有不甘地倒下了,一双眼珠瞪得老大,茫然地盯着前方。 陶勋收回宝剑看了看,剑身上没有留下半点污迹,归剑还鞘,对曲星风的尸体道:“你们说是要在人间创造极乐世界,偏偏行事邪异,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煽动造反,带给人间的是刀兵战火,是无数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惨境。其实你们何尝真心想要创造那个极乐世界,封王拜将、富贵容荣华才是你们造反的目的,为了自己的私利,令无数父母失去儿子,无数妻子失去丈夫、无数孩童失去父亲,于心何忍? 我诛你,是因为王法在身,更是为那些已经在叛乱中失去家园和亲人的人向你讨个公道。你安心地去吧,你是分光剑问世以来死在剑下的第一个人,但愿剑上的灵力能帮助你的灵魂在地狱中得到净化。”他的话音落下,曲星风的眼睛果然慢慢地闭上了。 第十六章 逃出贼巢(下) 回到囚洞,瑞王迎上前急切地问:“亭渊,怎么去了一个时辰?找到秘道了吗?我们有救了吗?” 李幡看见了他手中的分光剑,皱眉问道:“大人刚才是去取剑吗?现在都什么时候,还惦记着一把破剑。” “此剑是家传宝物,能避邪斩鬼,不敢丢失,有宝剑在手,遇到危险还有一搏之力。况且取剑只是顺手而为,我摸到谌巨舟房中,向他逼问秘道位置,他已经招了秘道在匪行宫内,我们现在过去细细寻找,应该不难找到。” “但是行宫守卫森严,我们如何能不被现?”瑞王不安地搓着手。 “哈哈哈,瑞王殿下勿忧,有我华元朔在此,包你安全脱险。”突如其来的笑声在四壁同时起响,并不见人影出现。 李幡提掌护在瑞王身前,警惕地四下观察。 陶勋作势欲拔剑喝问道:“什么人?装神弄鬼,还不快快现形。” 三人面前闪过绿光,华元朔带出阵阵香风现出身来,他收拾打扮了一番,换上干劲整洁的长衫,一扫原先的委琐惹厌换上一副亲切的相貌,显得十分的容光焕。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人,笑嘻嘻地道:“化外山民华元朔见过瑞王殿下,闻知殿下受厄,特地前来相救。” 瑞王先被他花哨的现身方式吸引,再仔细一看隐约认出来,知道他是个修道的神仙,虽然这个神仙的本事在于滇面前如同儿戏,但是此刻却不啻救命稻草,忙不迭地许愿道:“上仙果真救了本王,回去后一定上奏父皇,将你请进皇宫供奉,为你上封号立祀,令天下各处为上仙建祠,四时享祭不绝。” 华元朔露出开心的表情:“哈哈,只要将来能荣封真人,吾愿足矣。” “真人哪够,要封真君、封天师才相配,我一定奏请父皇封你做护国天师。” 李幡劝道:“殿下,我们身在险境,这人来路不明,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还是小心为好,不可轻信。” “李大人说得对,还是小心些好。”陶勋一边暗叹瑞王的幼稚,一边问:“你说是来救王爷的,有何凭证?” 华元朔把手中的人扔到地上:“这个人你们认识吧?” 三人齐惊呼:“是慕容焙。” “我来的路上见他鬼鬼祟祟地从一个大宅子里出来,便顺手将他拿下,一问才知道是白莲教匪余显儒内封的后将军,特地带过来作为我的进献之礼。” 瑞王高兴地道:“华天师勇擒贼将,功一件。” 李幡心中疑窦丛生,张口欲详加盘问,这时陶勋拦住他轻声说道:“我们身处死地,就算被他出卖也不会有更大损失,不如静观其变,只要小心提防就是。” “除了这个贼将之外,我还知道有条秘密通往山洞外,你们随我来,我保你们平安脱险。”他的确知道秘道的位置,不过那是陶勋以搜天索地仙术查到的,按照约定转给他做人情。 华元朔大摇大摆地提着慕容焙走在最前面,路上出乎寻常的顺利没有遇到半个巡逻士卒、行宫守卫或各类明岗暗哨。这落在瑞王眼中自然是神仙下凡的效应,殊不知白莲教的人事先早被华、陶二人暗中放倒。 行宫里的建筑半似庙宇半似宫殿,大殿里供着巨大的弥勒佛金像,金像前的莲台上摆放的却是一张雕刻着九龙、镶满金玉珠宝的座椅,在四面梁檩墙柱上白莲图案和佛主救苦救难的宗教故事图案的背景下显得不伦不类。 华元朔让三人退到大殿门口,扔下慕容焙,从百宝囊里拿出一支金笔放到口里舔舔,迎风一晃变做一丈高的巨笔飘浮在空中,然后口念咒语,右手虚抓如握笔状凌空疾书,巨笔随着他手腕动作在大殿正中地面画下符篆,每落一笔,字迹化成鲜红的光迹再沉进地面,符篆画完地面上反而什么都没留下。 他收回玉笔,换上一把七星宝剑,右手把剑剑尖向上,左手捏剑指贴住右边“尺泽穴”向上移动,同时闭上眼睛念念有词。 对这熟悉的一幕,李幡和瑞王不约而同地看向陶勋。 陶勋干笑道:“嘿嘿嘿,天下道法都是源出一家嘛,就算神仙也须用这样的解锁法术。” 不过华元朔嘴里念了老半天,连跺了四、五脚,手中的剑似被巨力扯住始终挥不下去,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大,咒语也越来越长。 瑞王和李幡看不出什么,陶勋却知道他遇到了麻烦,看来余显儒施的禁制比预计的更厉害。 过了一柱香功夫,华元朔忽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到剑身上,蓦地猛一跺大喝一声:“解!” 这一次七星剑终于顺利地疾指向地面,地面现出巨大的鲜红色符篆光迹,红光飞快地融成一片并形成漩涡,漩涡里不时有黑气现没,电光闪动、隆隆有声,相持了一会他握剑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地抖动,似乎快要把握不住,脑门上的汗珠叭嗒叭嗒地流淌下来。 这时连瑞王和李幡也看出来不妥,瑞王双手拉住陶勋的手臂几乎哭出声来:“亭渊,华天师好象……万一……这可如何是好?你不是也懂得解锁的法术吗?快快想法帮帮他呀。” 陶勋也是暗暗心惊:余显儒下的是禁咒中的神灵咒,所借的神灵的力量乎寻常地强大,纵以华元朔出窍后期的道基也无法跟那神灵硬抗,弄得不好还要元气大伤。 他安慰瑞王道:“殿下勿忧,依我看华天师多半要用符咒术攻击弥勒佛像,所以机关的总枢应当在佛像上面,且看我助他一臂之力。” 他拔出分光仙剑奋力投向大殿正中的弥勒佛像,剑身“叮”的一声插进金像的眉心没进去一半,剑柄兀自颤动不已。 金像的眼睛突然间变成血红,从嘴里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随后七窍里各泄出一团黑气,一直束缚地面符篆红光的黑气和闪电倏忽间尽数消失,符咒凝出的红光乘机飞起冲进金像体内,它的全身随即泛出微微红光。 华元朔终于克服阻力,抬起七星剑向左转三下、向右转四下再插到地面上,金像轧轧作响,不一会儿以七星剑为中心的地面如冰雪般融化开,露出下方的地道入口。 他长吁一口气,跌坐地上手掐仙诀闭目调息。 瑞王一声欢呼,高兴得抱住李幡的胳膊蹦起来:“有救了,本王有救了。” 陶勋运轻功飞去取回分光剑,对李幡道:“烦请大人保护殿下先进地道,由我断后。” 瑞王担心地问:“地道里不会有机关吧?” 华元朔睁开眼道:“殿下不必担心,我调息完毕马上前来护驾,你尽管放心先走便了,我担保你没事。” 李幡解释道:“这是用来逃命的秘道,一般来说不会设置机关,否则出了意外反而阻拦住自己;就算真有机关也是在逃命的人经过之后才能动,所以断后的人最危险。” 瑞王十分感动:“亭渊的忠心堪比日月,回宫后我要奏请父皇重重封赏,绝不食言。”所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如今也只剩空口许白诺的份了。 待李幡护着瑞王进了地道,陶勋乘华元朔打坐调息的功夫,从宝盒里取出笔迅地在佛像额头的伤口周围和殿中地面画下符篆,这些符篆启动后将会自动修补好佛像的伤口并掩盖地面刚才强行破禁咒后留下的痕迹。 华元朔调息完毕起身向陶勋道:“没想到余显儒懂得乾坤借法的道术,请来的应该是白莲教的护教韦陀天神,天下白莲教教徒众多,香火鼎盛,故而护教神灵的法力十分高强。我一时大意被缠住,刚才差点不敌,后来以元婴相抗就占到了上风,就算你不出手我最终还是会取胜的,况且我帮你做事,你出手帮忙份属应当,所以我可不算你的人情。 嘿嘿,你的这把分光剑果真厉害,那个狗屁天神仗金身之利也算厉害不过的,仍挡不住此剑的轻轻一击,这一剑下去至少要折损它两成法力吧。现在秘道已经打开,瑞王脱险也不成问题,约定的事我办成了,你该实现诺言将宝剑借给我吧。” “急什么,虽说瑞王从秘道逃离了虎穴,可是出去之后是深山老林,不动用仙术肯定要迷路,没吃没喝的你难道想让我们饿死在山里吗?就算没饿死,遇到虎豹豺狼怎么对付?况且白莲教现我们逃脱后肯定会派人追捕,我们地理、人事都不熟,无依无助,多半会被抓回去。所以只要我们没有离开凤屏山,就算不得脱困,你至少应该先送我们回池屏州城。” “什么?你……”华元朔咬了咬牙,提起地上的慕容焙率先跃进地道,恨恨地道:“哼,算你狠,快走吧,别磨蹭了。” 陶勋笑了笑,动完符篆转身走进地道,在地道口合拢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抹深深的忧色。 第一章 白莲教首(上) 池屏州已乱,倡乱之人就是西部白莲教教余显儒。 余显儒从十二年前用血腥手段当上西部三省白莲教掌教的那刻开始就做起君临天下的美梦,今年他四十五岁,似乎这是个吉利的数字,预示着他登上九五之尊的步伐终于可以迈出关键的第一步。 是年西部三省春季大雨,接着夏季大旱,秋收时收成只及往常两成。逢此大灾朝廷按例免去重灾区粮赋并拨钱粮赈灾,可是朝廷赋税免了,豪强地主家的租没减免,官府的杂税不减反增。 以池屏州为例,知州张臻新开征一项“告赈钱”,要求灾民按照人数每口每次交足一百文钱,才能在官府的赈灾局领取一升赈灾粮,这等于就是公然的强卖赈灾粮食,朝廷赈灾的粮食几曾要收钱来着? 此举自然激起百姓公愤,人们自地聚集到各县衙门前跪求哀告官府免去杂税钱无条件放赈。张臻强硬地下文,饬令辖县主官动用武力弹压驱散,并以倡乱民变的罪名抓捕一百三十七人号枷示众,五天下来尽数枷死,由是舆情大哗,百姓恨之入骨。 白莲教抓住机会在灾民中大肆活动,宣扬极乐世界即将降临、余显儒是弥勒佛降世,竭力鼓动灾民抢粮自救。 十五天前,灾民和流民在白莲教的精心组织下汇集成滔滔洪流席卷全州近半数的官仓和地主大户家粮仓,将存粮分抢一空。 抢粮风潮令张臻勃然大怒,立即调集军队下乡大肆镇压,搜捕参加抢粮的灾民百姓,凡家中有余粮者都被他以乱匪论处当场格杀,直杀得州境内血流成河。 十天前,窑原县突然天降陨石,其白如玉,形似莲花,上刻“白莲降世,改天换地,极乐世界,法主为帝”十六字。 消息传开人心浮动,余显儒乘机在老窑岭设“天命坛”开坛烧香,称入教者可按日支领口粮。白莲教在之前的抢粮风潮中出尽风头,深得灾民拥护,此举更令声势壮大,每天归附就食者数以万计。 余显儒觉得时机已经成熟,遂正式拉起造反大旗,设计阵斩张臻,击灭池屏州守军,就在他志得意满地打算大干一场的时候,从老巢传来的急信往他头上浇了盆凉水,他当天下午勿忙赶回莲台寨。 余显儒回到山寨,第一件事是带领香坛主以上的头目到曲灵风家中哭灵,大业已举,极需收服人心。他在灵床前抚尸大哭,音容凄切,临走时依依不舍地踏遍曲府每个角落,每到一处都指点着说出一段与曲灵风之间的往事,让人不由陪之落泪。 探视谌巨舟时,他亲自把脉、验伤、开药方极尽亲和之能事。 唯有最后一站到慕容焙家只随便看看便离开了。 回到议事厅,手下人开始依次汇报情况,他在此过程中一直一言不,谁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轮到负责曲府卧房安全的卫兵张五时,此人忽然道:“法主,属下有秘事禀告,求您摒退左右。” 余显儒眼睛眨也不眨地道:“有何事你尽管说出来,大家都是教中兄弟,毋须隐瞒,一切有我做主。” 张五哽咽着说:“昨夜约子时初刻,属下突遭袭击,幸亏听到破风声时避开要害才没有遇害,在晕厥倒地前侥幸看见刺客的模样,正是慕容焙。” 大厅一片哗动,不少人的脸色已经变了,慕容焙是靖侑堂的亲信党羽,军师与曲长老不和也是尽人皆知,这个情况难免让人产生某些联想。 “军师问你时你为什么隐瞒不说?”余显儒不动声色地问。 “因为属下昏迷前隐约听见慕容焙对曲长老说,他奉军师的命令行刺。” 大厅此刻如雷鸣过后般安静。 过了片刻脸色苍白的靖侑堂扑腾一下跪到地上:“法主,臣冤枉,这事一定有人嫁祸,臣对法主、对圣教绝无二心。” 余显儒温言道:“如亮(靖侑堂的表字)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你毋须忧心。” 张五叩头泣言:“属下字字属实,如有一字不实,愿立下阿鼻地狱。” “张五兄弟说的每个字我都相信。不知你想过没有,曲长老无论武功还是法术在本教中都是顶尖拔萃,手中的吴月钩和巨灵盾是举世无双的宝器,慕容焙大家都熟悉,以他的本事有无可能当面刺杀用双宝护身的曲长老?” 张五摇头:“慕容焙的武功是很高,比曲长老业还差很多。” “曲长老卧室周围有我亲自画图布置的鱼肠曲阵,刺客不留半点痕迹地穿阵而出,再看看曲长老的伤口,平整光滑不留血迹,刺客的剑法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大家说慕容焙的学识和武功可曾到达如此境界?” 众人先后摇头道:“他没这等本事。” “所以我敢肯定张兄弟看到的慕容焙是凶手所假扮,真凶另有其人。还有,谌院主的伤口同曲长老的相比尺寸和深浅不一,说明凶器和击刺的角度和力度都不同,应当是另一人所为,凶手至少有两个。” 靖侑堂哽咽道:“法主漏尽通敏,明鉴万里,看破妖雾重重,还三千世界本来面目,洗臣不白之冤,臣唯肝脑涂地以报。” “贼人有心离间,然伎俩拙劣,不难看破。”余显儒摆摆手示意他站起来:“你说说瑞王逃跑是怎么回事?” 靖侑堂将自己调查的情况讲述一遍,最后沮丧地道“臣等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何时、从何处、用何种方法逃走的。” 余显儒传令囚洞看守全数进来,向他们详细询问半晌,似乎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味。他带领众人到囚洞内,掐指默算片刻,脸色有些诧异,命人取来一束香点燃,向火头上吹一口气,袅袅香烟化成几近透明的薄雾先弥漫到整个囚洞,然后凝结出一大串白色人影,惟妙惟肖,跟真人一模一样。 余显儒解释道:“此术能重现一个对时内某个时刻的影像,可惜一日只能用三次,我现在重现的是昨晚子时末刻的情景。” 场景中显示全部看守都已被制住关在囚室里面,囚室外间的影像仍一团迷雾,只偶尔在边缘露出半只胳膊或者两根手指。 余显儒沉着脸来到自己的行宫前再如法炮制,显现出来的影像显示那团迷雾飘进了宫门。他的脸色微变,抛下众人独自进入行宫,半晌后他面沉似水地出来领众回到议事厅。 外来进来一个士卒呈进纸条,余显儒看完后折起来,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脸上恢复了从容不迫的笑容:“诸位,刚刚收到秘报,池屏州同知陶勋于巳时末进入池屏城,同行三人,其中一名少年的年貌与瑞王相符,应当是他们。我们派出去搜山的弟兄可以撤回来了。” 靖侑堂讶道:“怎么可能!这里离州城有三百多里呀,别人不说,瑞王娇生惯养如何行得这么快、这么远?” 一个中年头目捋起袖子嚷道:“池屏州的官军已经全部完蛋,州城几乎无兵把守,法主一声令下,圣教大军开进去,管他什么鸟王爷、狗官儿还不是搂草逮兔子一抓一个准。” 众人纷纷应和:“不错,正是,请法主立即下令吧!” 靖侑堂慌忙道:“法主明鉴,此策大大不妥。今池屏州内民心在法主,反观州城无兵、无粮绝不可守,随时可传檄而定,何必急于一时?反倒是如若我军占城池、擒瑞王,四方官兵必倾力来救,我大军因城固守与官军拼消耗,非可取;弃城而走,官兵紧追不舍亦有大害。以臣愚见,应当围而不攻。” 第一章 白莲教首(下) 那人反驳道:“我们收了人家的礼,难道答应他们抓瑞王做人质的事就不兑现了?这叫别人怎么看我们?” “只要不让瑞王逃出城,我们答应人家的事也算有个交待,如今圣教方举大事,自当以大业为重,别的也顾不得了。法主,臣以为我军当前是要紧的事不是擒回瑞王或夺取池屏城,而是……” “好了,军师今晚写出详细计略,明天到军营再商议吧。”余显儒突然打断靖侑堂的进言:“我们先将昨天的事做个了结。” 靖侑堂立即长跪道:“臣没能守好山寨,以至刺客潜入刺杀圣教重臣,劫走要犯,请法主治臣失职之罪。” “功必赏,过必罚,赏罚不明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不过现在本教正在用人之际,特许你将功折罪,山寨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明早随我到军前效力。以后山寨事务由吴胜魁主持。” 那个中年人忙喜滋滋地拜谢:“属下必不辜负法主的信任。” 余显儒继续道:“胜魁你是曲老的弟子,操办曲老的后事、为师报仇责无旁贷。慕容焙需尽快找到他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明天一早回军营,你们要仔细些别让奸细再潜进来了。圣教举义旗,建功立业就在眼前,诸位兄弟要戮力同心,共迎盛世降临。” 众人兴奋地轰然应喏。 余显儒回到行宫在弥勒佛像前默立片刻,心中翻腾不已。搜形术证实了瑞王等人正是从秘道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的,只有遇到法力高强的修仙者搜形术才不能凝结出图像,这结果让他极度不安。 他的地盘靠近蜀山,他本人也是修仙者,多年来一直忌惮蜀山诸仙剑派才不敢轻举妄动,若非最近得到某种承诺他绝不敢公然举兵造反。让他疑惑的是设置在秘道口的禁制没有丝毫遭到破坏的痕迹,要么对方法力极高,要么就是有熟悉秘道秘密的人带路,无论哪一种可能对他都是莫大威胁。 他焚香坐到蒲团上,双手各捏一个法诀,念咒片刻,前方一块地面隆起来化成铜镜,镜面闪了十数下,一个面相阴戾的人出现在镜面。 “余教主找我有急事吗?” “倪护法,瑞王本已被贵教请来的于神仙抓回来,但昨天晚上又被一个不明身份的剑仙劫走带到了池屏城,如果他是蜀山剑派高手,贵教应当履行承诺出手对付,如果他不是……本尊不会阻拦他的下一步行动。” “你有什么想法明说就是,不必绕弯子。” “本教已经基本扫清了池屏州的官军,瑞王在山寨与在池屏城实则无甚区别,只要不让瑞王离开池屏城,贵我双方的目的就有保证。” “这事容易,世上没人能在本教面前玩花样,你说是吧余教主?” “那是自然。贵教当尽快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不须你提醒。顺便告诉你,橙眉真人确实已经离开了池屏州,这是不是个好消息呢?哈哈哈。” 余显儒心头大喜,没有在意对方笑声中的嘲讽,收起法术起身向外面大喊:“来人,今晚大摆酒宴,庆贺圣教举义。” ※※※※※※ 池屏城周十一里零一十八丈,城墙高四丈余、阔一丈二尺,四门的城门楼威武雄壮、气势磅礴。 陶勋在西门遇到在此接应的欧野明,听取他对池屏局面的简单汇报。 听完汇报,陶勋转身对瑞王道:“官军新败,乱民蜂起,四下情况不明,请王公子移步官署暂歇如何?” 李幡进言道:“兵荒马乱,州城为贼军兵锋所指,已是险地,主人万金之躯实不宜置身其中。” “不错,我下次有机会再进去看看吧,家中父母想念,请华天师尽送我回家为好。”瑞王现在是惊弓之鸟,恨不能立即飞回京城,哪敢在此耽搁。 华元朔眼珠一翻:“不行,先进城歇歇再说。” 瑞王和李幡大感意外,皆眼巴巴地向陶勋投去求援的目光。 陶勋道:“华先生,此地未脱险境,耽搁一天便多三分变数,若有差池,前功尽弃,先生何不一鼓作气以克全功?” 华元朔露出为难的表情:“仙辈中人万事随缘,我与王公子的缘法只到此为止,再要继续送下去就要逆天,很难办呀。” 陶勋明白他在乘机抬高要价,叹了口气:“唉,果不其然,尽在数中。也罢,既然华先生为难,此事另作安排。” “咳,只要还在池屏我便同你们有缘法,我也到城里坐坐,看看陶大人怎么打人的屁股,哈哈,哈哈。”华元朔暗地里传音:“我事也做了,力气也出了,你休想赖帐。” 同知是个佐2闲职,可设可不设,全国几百个府州大多不设此职,池屏以前没有设,陶勋因而免去交接的繁琐,同时也面临着一个尴尬,州城以前没有同知衙门,张臻下令改废弃的旧城隍庙为同知衙门,但改造工程到现在还没有完工,房间无顶少墙根本不能住人。 瑞王参观完“新”同知衙门后大骂道:“此地知州真是个蠢材,朝廷下达增设职官的命令已有两月,他连改造旧宅的小事也办不好,如此低劣无能者吏部早该撤了他。” “吏部例依考绩铨选官员,只要考语不差就成,何况此地远京城万里,消息闭塞,纵有风评也传不进京城诸公耳中。”陶勋换完官服出来正好听见瑞王的抱怨,半玩笑地接过话题。 “难为你一个堂堂朝廷六品命官今晚要在官衙里面露宿。” “不必露宿,今晚住进知州衙门去。” “什么?你太大胆了吧!”瑞王吃惊地道:“就算知州死后由你暂署,按制也必须等到朝廷的正式文书下来后你才能住进去。” 陶勋小声地道:“按制,亲王巡幸地方,应当腾出正堂衙门为行宫,殿下不会不许我随侍吧?” 瑞王也压低了声音:“不是说好不暴露孤的身份么?” “殿下无须暴露身份,只要住进去就行,日后御史弹劾,下官好以此自辩。” “原来亭渊智珠在握。”瑞王恍然大悟,一本正经地说道:“因情势危困,孤特许暂署池屏州同知陶大人入禁宿卫,可便宜行事。” “下官领命。”陶勋正儿八经地行大礼,嘴角挂起一丝笑意。 瑞王心里不踏实,道:“你该不会为此才不力劝华天师送孤回京吧?” “下官自兖州城外至此,须臾不离左右,殿下何来此问?” “倒也是,是孤多疑了。事不宜迟,等会儿接管了知州衙门,你要调重兵守护孤的安全,最要紧的是别让华天师丢下我们走掉。” 知州衙门正被衣襟褴褛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幸亏孙思正带领几个人堵住大门,尽力地保护衙门不被侵占。 陶勋示意欧野明、李幡护住瑞王从人群中挤开一条道进入衙门大门,自己站在门坎上大声说:“各位父老,学生就是新任同知陶勋,张知州战殁,按朝廷制度由本官自动署理知州事务,本官先在此做个承诺,署任后立即取消告赈钱,敞开各地官仓无条件放粮。请众位父老乡亲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们的亲朋戚友,并代本官向那些一时糊涂随白莲教闹事的人传个话,只要他们回头是岸,本官以乌纱担保官府既往不咎。” 下面出震天般的欢呼声,百姓群情激动之下地拥着他冲开门口禁卒的阻拦,涌进衙门俱挤在月台下。 大堂上十几个书吏和被挤上来的二十几个皂隶跪了一地。 一名穿从七品官服的官员道:“下官池屏州判官李子升恭迎陶大人署任。” “诸位请起。”陶勋坐到公案后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回大人,本州原有判官三人,下官排在最末,其他两位一位随张大人出征阵亡,另一位昨夜离城不知去向。吏目一职向来空缺。六房书吏原有三十二人,未逃者止有十五人。三班衙役共两百一十四人,随张大人出征者一百三十人,在此候驾的二十九人,连夜逃走十七人,另三十八人今晨图谋乘乱劫掠库房,幸被大人的护卫及时赶到将他们拿下,现押在二衙听候落。” 第二章 争取民心(上) “可恶,这些人该诛九族。”瑞王怒火中烧,大叫道:“亭渊,你马上令将逃跑的人抓捕归案,将他们一并处斩。不,立即千刀凌迟,以儆效尤。” “王公子毋须忧虑,公事由本官依律法处置即可。”陶勋冷冷地顶回瑞王,接着问:“李大人,本城守备是谁?为何不来参见本官?” “本州有池屏千户所,士卒一千人,千户胡敬天大人兼领本城守备,下官已经派人去请了。” 李幡上前一步请命:“陶大人,我愿前去催请胡千户来。” “如此有劳了。”陶勋巴不得如此,李幡的为人行事比较强势,正适合现今局面下出面。 完签令,他继续问李子升:“大人可知道本州尚有多少兵丁可用?” 李子升对答如流:“因本州多盗匪,州城向由千户所分兵五百驻守,安靖地方则士卒不足,故张知州曾按大县一千、小县五百之例募得三千民壮,编为池屏靖绥义勇营,东奔西走扑灭民乱。 五天前,忽接窑原县报白莲教匪余显儒现身老窑岭大集上万教匪图谋不轨,张大人遂于前日亲率千户所官军五百人和义勇营前往抓捕,不料反而被乱民所害,张大人战死,官军全军覆没。目下城中能调动的兵马只有剩下的五百守城军和州衙里现在的这些人。” 瑞王的额头冒出冷汗:加上衙役才五百多一点,守城已自不足。 陶勋平静地道:“王公子和本官今天就要入驻州衙,故张知州的遗眷不宜继续留在衙门里,可将他们暂时安顿到同知衙门。他的幕宾、长随人等须经本官核对府库图册无误后才许离开。此二事麻烦李大人办妥。” 李子升神色间露出不忍,拱拱手算是领命。 陶勋转过身走到月台前面向百姓大声道:“本官宣布从今天起取消告赈钱,已经收取的按册还原主,各地官仓敞开放赈,以救民于水火。除此之外,州衙收取的杂税还有两百一十七项,据本官看其中一百九十三项为苛税,从今天起一概废除,剩下的二十四项也需重新核订标准后征收。” 月台下百姓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响应。 有一个极不协调的尖嗓门刺耳地大叫起来:“大人无权这样做。”说话的是个上点年纪的儒士,站在月台下目光阴冷地看着上面。 陶勋转身踱回桌案后坐下,方始问:“你是什么人?为何质疑本官的决定?” “学生文博,为故张知州的幕宾,掌刑名。学生粗通朝廷律法,大人现暂署知州事,无权更改前任正堂颁布的谕令,除非大人得到朝廷正式任命。就算得到正式任命,只要已由部、省核过税额的杂税大人亦无权裁撤减免,而且据学生所知,两百一十七项杂税有一百七十五项已经被部、省正式厘定进本州税额之中。” “律法中似乎有此一说。”陶勋深深地倒在背靠上,缓缓地问:“然文夫子当堂责难本官是何居心哪?” “学生还没问大人逾制是何居心,大人反倒质问起学生来了。”文博神情激愤地道:“大人逾制矫令,是骄横;信口开河欺骗百姓,是欺民;故知州张公为国捐躯,尸骨未寒,大人即迫不及待地迫害遗眷,是悖义。似大人般擅威作福、薄情负义的人当州官,众位乡亲又要遭罪了。” “大胆,把文博拿下。”陶勋猛拍惊堂木,掷签令道:“掌嘴二十。” 站班皂役往月台下拿人,被人群里的四个人故意阻拦,他们一边推搡一边高喊:“乡亲们不要相信狗官,大伙儿砸掉州衙,赶走狗官,朗朗乾坤自己做主。”百姓受他们鼓动,一时纷扰起来。 欧野明旋风般冲进人群,抓起文博和四个闹事者封住穴道,扔到大堂上,引起得人群一阵骚动。 陶勋抬高声音道:“乡亲们静一静,先听本官如何驳他,看看本官说的话算不算数。” 他的声音有种让人平心静气的力量,吵嚷者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只见他指着文博大声道:“朝廷律法明文规定,遇乱且正堂暂缺时署理官员以平乱为要,于政务可经权便宜从事,依现在的情形本官如何改不得前任谕令?部、省向来只核定一地的总税额,正税之外从来不曾论及名目,本官废除名目有何不可?” 瑞王惑问:“亭渊,你废除名目不差,然核定的税额并不曾减少呀,你拿什么缴足赋税呢?”他这一问也代表了下面百姓的疑问,众人都望向他。 陶勋起身面向瑞王答道:“朝廷不禁地方州县收取杂税,进项原应缴库,但各州县实际上报的金额往往只有实额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据本官所知,本州正税外杂税收入需上缴的总共折银一千一百四十三两六钱,然而实际情况是,就算裁减后剩余的二十四项杂税实收上来也是此数的十倍。” 瑞王瞠目结舌,下面的百姓更是一片哗然,皆想:难怪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照这样捞钱,只拿十万两白银的确算得上是个“清官”了。 陶勋语气一变道:“文博为故张知州幕宾,不能善操守劝谏东主于前,反而肆狡狯沮本官矫枉纠错于后,咆哮公堂,煽惑民心,辱骂命官,判加杖二十,监一年。另四人咆哮公堂,煽惑民心,辱骂本官,杖五十,监六月。” 文博先被竹片批了二十下,嘴唇破裂,血肉模糊,再捱八棍就闭过气去。 陶勋命人记下,待其伤势稍愈以后补行。 瑞王悄悄向陶勋嘻笑道:“孤小时候见父皇廷杖大臣,几十棍下去便活活打死了帐,你却记下来下次再打,实在太过仁慈了。” 陶勋吓了一跳,装作没听见,继续宣布:“取消告赈钱和裁减杂税的布告今天就要贴遍全城,明天还会出布告宣布裁减杂役。从明天起十日之内州衙昼夜皆不关大门,百姓凡有冤情者可随时来告,就算皇亲国戚犯了王法,本官亦秉公断案绝不宽贷。不知道写状纸不要紧,官府会在衙门外设书状处为乡亲们写状纸,所需费用一概由官府承担。” 百姓尽情欢呼一阵后欢天喜地散了。 李子升犹豫了一下,劝道:“大人容禀,据下官所知,官仓的帐实不符,州库帐上反欠着故张知州的钱。目下妖教造反,州城防卫空虚,大人开仓放粮并裁减赋税杂役原是没错,可这样一来没有钱粮募兵守城,恐贼兵一到……” 瑞王一听大急:“亭渊,你快想想办法。” 陶勋镇定地道:“王公子,李大人,本官此举亦是不得已而为。白莲教造反一呼百应、官军征剿失利者,何也?皆前任张大人苛政所致。自古民心即天心,是断断不可为反贼所有的。本官凡开仓放粮、减免税役、清理狱讼、划清与前任张某界限之四策实为在最短时间内挽回部分民心,以图稳定局势,否则纵有钱粮招募兵丁,谁又肯为官府出力?是以官府粮钱不多,更须用到要紧处,否则贼军一到,不须他们攻城,你我的项上人头只恐就被百姓取下拿去换紫袍玉带。” 瑞王苦着脸道:“你这是挖肉补疮,花光了钱粮谁还肯出力?倒不如留下来多捱一日是一日。” “城里的米店不是有存粮么?附近乡镇富户家里不是还有粮么?依本官看常平仓等官仓的粮食数目不对,其实是换了个主人和地方存着,它能流出去本官便能收回来。况且以官府现在的兵力非但无力进剿白莲教匪,而且连城外的村镇亦无力防守,陶某身为一州长吏守土有责,不可须臾或离,誓与城池共存亡,故为今之计只有集中兵力于坚城内固守,坚壁清野以待大援四集。在此戡乱非常时期,城内城外半粒粮食皆必须尽数征调,难道反留下来资敌不成?” 第二章 争取民心(下) 李子升的额头顿时冒出一圈汗珠:没想到这位新来的陶同知搜括手段比张臻更狠、更强势。 “李大人,本官要去接管图籍帐册,书状处请你操办,就募些穷苦的读书人做,再找几个状师为他们做指导,最好还请退休的刑名师爷帮百姓出主意,工钱按市价的两倍照算日清日结,钱到孙管家处领取。布告的事也请一并处分。” “是,下官领命。”李子升领命张罗去了。 打走其他人,陶勋向华元朔道:“局势窘促,若王公子有闪失,阖州百姓兵祸之余更要承受天子震怒,恐大乱之后更要被大祸。先生是神仙中人,望解民于倒悬,早些送他回京。” 华元朔在瑞王期待的目光中打着哈哈道:“哈哈,你说得固然恳切,可华某也非说笑,缘法如此,实难奈何,逆天而为,必受天谴,华某自身难保谈何其他?除非陶大人有法子助我安然渡劫。” 既然谈不到一路,陶勋也不勉强,只莫测高深地说道:“先生是神仙中人,当知过去未来,何不认真卜一卦,祸福无常递相更演,另有变数亦或未知。” 三十八名妄图乘火打劫官库的衙役都被守护在签押房和库房外的袁道宗点中穴道后扔在院里,陶勋并不想将他们尽数处罚,毕竟现在州衙人手紧缺,偌大的官衙仅靠二十九个人不可能正常运转,即使临时招募差役,一群没有经验的人也派不上用场。他将他们交由孙、欧两人甄别处置,自己到签押房接管帐册。 屋里卷宗帐册堆积如山。如果没有师爷的帮助,一般情况下普通人绝对不可能短时间内整理、核对完它们,但陶勋不是凡人,还有过三年任知县的经历,最重要的是他有备而来。 他曾经制定出详细的池屏州情报搜集计划交太平门实施,连丁柔和孙、袁、欧等人都利用养伤之余暗中采集情报,例如州衙帐册早被复制出来,关键数据都暗中与粮仓、库房的实物核对过,对张臻的亲信和各房书吏的家底进行了调查,成果斐然。 有了充分准备,他的办公度快得让人瞠目结舌,帐册飞快地翻看一遍后里面的内容便烂熟于心,他每看完一本就向在旁侍侯的张臻的师爷、长随和衙门书吏们提问,问题和询问的对象极有针对性,征引的数据信手从翻看过的帐册里找出来,就好似他尽数知道他们在其中上下其手、损公肥私的秘密,吓得这些人胆颤心惊,冷汗直冒。 好在陶勋没要求他们立即作出解答,只是让他们记下问题,隔天交出答辩书状,这些人暗自松了口气,亦一个个都留出心眼,肚中盘算着如何在答辩状中将过错推到前知州张臻身上。 ※※※※※※ 褚小蝶睁开眼睛,感受到子午蚀骨罡炁的压力在急剧地减弱,四周的影像渐渐清晰,看来围困她的五绝阴阳壶因某种原因失效了。她不禁有些纳闷:用通灵玉坠跟丁柔联系上并不太久,援兵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呀。 不到十息工夫,四下由亮转暗复由暗转亮,周围的景物上投射着雷光镜柔和的光芒,她仍然身在地下暗室,身旁有一堆碎块,前方两丈站着一个青年男子。 “阁下是何人?”她警惕地问道,同时暗暗喝了声彩:“好个美男子。” 年青人长得十分英俊,透着英拔儒雅、风1iu倜傥的独特气质,令人一见之下立生好感。他没有回答,反问道:“姑娘看上去很累了,赶紧行功运气恢复一番,我来为你护法。”他的声音有种难以言喻的磁力,眼神中满是关切,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任和依赖。 褚小蝶此刻确实很疲惫,全力催动雷光镜到现在力气消耗很大,能够马上功行周天吐纳天地元气炼气化神自然最好。她投去感激的目光:“是公子救我脱困么?峨嵋门下清怡,请教公子尊讳。” “山野鄙人当不起公子的称呼,我姓卢,你叫我的名字回风好了,我曾经在崆峒门下学艺,如今在乌山隐居。今天路过附近时现此处隐约有魔雾缭绕,便进来看看,结果看到外面……能帮助清怡姑娘摆脱困境是我的荣幸。” “上面怎么了?”褚小蝶的心被只大手攫住般猛地一缩,鼻中忽然间隐约钻进一丝血腥味。 “惨状不忍卒睹,二十二个妇孺无一幸免,清怡姑娘不妨亲自看看。” 褚小蝶冲出地下室,在地道口就看见四处飞溅的血块和碎肉,越往内院走越多,到处是人的肢体碎块,没有一具完整的尸。 后院里妇人、儿童的零碎尸骸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那个曾向她哭诉的妇人只余下脑袋,天灵盖上开了个大洞,里面的脑浆全然不见;那个提醒她到前院找郁长权的妇人断成数截,下身一片狼籍,她被开膛破肚,凶手将她的*挖出来套到她的脑袋上将她活活闷死后再戮尸;一个婴孩只剩下血淋淋的骨架,身上的肉都已不见,骸骨上齿痕宛然。 褚小蝶的胃猛地一阵痉挛忍不住弯下腰一阵干呕。 旁边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扶住她的胳膊,卢回风低沉的声音劝道:“清怡姑娘保重,行凶的人已经丧失人性,如此行径只怕野兽也做不出来,称其为魔亦不为过,现在最紧要的是马上找到凶手,诛除此魔,以免他伤害更多无辜。” 褚小蝶现在肠子都悔青了:郁长权自承正在修炼天魔**,凶手必定是他无疑,要不是自己托大中了他的诡计受困,这满门妇孺绝不会遭此厄运。 她深切自责着,咬牙切齿地道:“郁长权,我不诛你誓不为人。” “姑娘认得这家人?知道凶手是何人?” “这家的主人名叫穆淀,罹难者是他的家眷。”她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的师父郁长权仗仙术为害乡里,我到这里打听他的下落欲施以惩戒,不想大意中了郁贼奸计反被他困在五绝阴阳壶中,他先前曾洋洋得意地向我承认他正在修炼幽篁刹天魔**,这些人必定是在他魔性大时罹难的。” 卢回风双目中寒芒闪过:“此魔不诛,天理不容,这事我管定了。清怡姑娘,等你恢复体力,我们一道找到此魔替天行道。”顿了顿,他强调:“还有,你叫我回风好了。” “多谢卢兄好意,我不打紧,诛除魔头的力气还是有的。” “可惜我来到此地的时候并没撞着此魔,否则当时必取其性命。” 褚小蝶心头念转,不觉道:“这么说郁魔头还不知你已救我脱困……他无端离去是为什么呢?为何走时不带走五绝阴阳壶呢?难道他还要回来?” “有道理,他应该还会回来,卢某就在此候着他。清怡姑娘,此地已染血污和怨气,你应该另寻处清静的地方抓紧时间调理身体。”卢回风拿出个小瓷瓶:“这是我炼的养气丹药,希望于你有所帮助。” “多谢卢兄美意,已承你救命之恩,不敢再受所赐。”丁柔婉言谢绝,又嘱道:“不手刃郁魔头不解心头之恨,我先回地下室休息片刻,若魔头来了请卢兄叫我一声。” 郁长权神色一黯:“我忘了姑娘是峨嵋派高足,区区的劣药哪能入得了法眼。” 褚小蝶忙道:“我绝无轻视之意。这是本门的九转元气丹,愿与卢兄做个交换,以作互相学习、借鉴之用如何?” 卢回风欣然与她交换过丹药:“姑娘且安心静养,这里还需布置一番,不要被郁魔头看出不妥逃掉。等他来了,你我内外合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有劳卢兄费心。”褚小蝶的眼光扫过惨似炼狱的院子,重重地叹口气,悒悒地回到地下室。 第三章 意外消息(上) 褚小蝶回到地下室服用九转元气丹,运起心法抓紧时间恢复仙力,毕竟她也不知道郁长权魔功恢复后会强横到何等境地,必须打起十分精神小心对付才是。 待她将修炼心法运行三十六周天,时间已过去三个时辰,在这个过程中她暗中催动绞云罗贴身保护住全身,这种用法十分隐秘巧妙,从外面绝对看不出丝毫破绽。毕竟自己仍处于险境当中,卢回风看上去没有恶意不意味没有危险,万事小心才无大错。 这个原本是小心谨慎的举动倒为她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绞云罗一经催动,融入体内经络当中,在形成保护的同时还迅地吸收起天地元气,自行去芜存精过滤压缩,并且反哺于宿主,如此一来成为九转元气丹之外一个额外补充天地元气的源头,甚至还能与她的修炼心法完美地呼应、融合,放大了行功的功效。 褚小蝶运功恢复时间因此比预计的提前一个时辰。她从入定中出来,全身仙力流转似乎更胜于前,不觉兴奋地收起绞云罗在手头仔细观赏,暗忖:“似这般能合体修炼、反哺原主的宝贝至少是上品以上的仙器,先前他硬塞给我时我真该收下它,若我回去后再向他讨要此宝不知他会不会答应呢?只怕他不敢,要是被婷婷误会作什么信物,他就惨了。”胡思乱想间她的脸儿莫明地微微起烧来。 就在这略一分神的工夫,地下室入口方向飞快地压过来一股怪异的气息,褚小蝶心头似被成百上千的重锤密集猛击,一刹那间仿佛人世间种种负面情绪同时钻进她的心灵,她猝不及防之下灵台顿时失守,整个人似石像一般凝固了。 修仙炼气最讲灵台清明不可动摇,她自幼修行根基深厚,原也不至如此,只因意外受挫后又有心结生成,身处险地却动了凡心欲念,一时大意下就被邪魔趁虚而入。 好在她到底是名门弟子,护身的宝贝马上动起来救护主人,无名指上的避邪金印出一束耀眼的金光照定眉心,一股淳厚、绵长的仙力钻进紫府,犹如瀑布灌顶一般倾泻而下,循着经络快流转,灵台由是感到阵阵清凉之风吹拂,只可惜这种反击的力度太弱,方才一刹间侵入的邪魔念力并不怎么为之所动。 此时一张护体的绞云罗也没闲着,应激后立即张开,散成万千星光飞地绕着她旋转,象只七彩斑斓的大纺缍把她紧紧包裹其中,无数温暖的气息钻进皮肤的每个毛孔,保护她的经络不受侵蚀,同时还释放出强大的力道冲击盘踞在她灵台中的邪魔祟力。 而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却是另一股从她百宝囊中传出来的清凉气息,这股气息宛似清冽的山泉般拂过元神,刹时一切邪祟之力如沸汤泼过浮雪,她恍惚似听到云罄连响,人便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下变故只在一瞬间,她已是全身大汗淋淋,秀、衣裳皆尽湿透。她立即提气运功,如前般将绞云罗收敛回掩在衣服下,身形化成一道流光疾掠出地下室冲到外面,神识所到之处和身上带的寻仙石都没有现任何异常。 “郁魔头回来了吗?”卢回风闻声进来,看见她的模样后吓一大跳:“你没事吧?” “刚才运功时心急了点,气血有点岔,现在已经压下去了,不打紧的。”褚小蝶一边掩饰,一边继续用神识和寻仙石扩大搜索范围,边问:“卢兄可察觉到异常之处?” “我一直在仔细搜查这座院落,现几处应当是郁魔头留下的东西,遂施术将它们销毁,刚才现他豢养的一个小魔魂,一时不慎差点被它逃脱,好在被我眼疾手快地扑杀掉。” “原来如此,幸未被它逃脱。”褚小蝶释我,暗中反复数次搜索仍没有现异常,便重新回到地下室修补元气。 由本心而生的心魔和由外物引的外魔是修仙者从始至终都必须小心应付的最大威胁,两者之间就表现方式来说很难区分得清,对于刚才的突事故,她心里并不十分确定是心魔夺魂还是外魔入侵,有因在前可说是心魔之由,地下室门外突如其来的怪异气息又在预示着可能邪由外入,毕竟卢回风坦言差点被一个小魔物逃走,由是泄漏出魔气也不无可能。 刚才对她安然渡过险情起到最大作用是从百宝囊中传出来的清凉气息,她打开百宝囊一件件翻看里面的物什,都是些熟悉的东西,只除了两件,一是于滇送的玉镯子,一件是她刚买不久的玉质辅。 当将这两件东西放在一起时,她忽然间明白自己买辅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的是什么了,玉镯和玉蒲牢铺的纹理、质地一模一样,无论谁一看就知道它们原本就是一付,当两物靠近时玉蒲牢口中闪过一抹艳丽的碧光,玉镯子是随之亦闪过一抹同样的碧光,两物挣脱她的双手合到一块,成为一付完好的门环,飘浮在空中泛出纯净的翠色。 “原来不是镯子,是门环,却不知来自何处。”褚小蝶惊讶地看着它,伸手将它拿到手里,入手处清凉无比,依稀就是刚才拂去她灵台魔迹的感觉,随即它褪去光泽,恢复到原来古朴无华的模样,静静躺在她手心。 寻仙石出一个强烈的模糊讯号,一股混合了正道仙力特征的强大力量飞进穆家大院。褚小蝶赶紧收起门环,听见外面忽然传来喝叱声,寻仙石马上自行关闭,它遇到仙器斗法时便会自动关闭以免自身受损,外面已激斗声大起。 她在寻仙石关闭前已感知到来者至少是合体期的高手,比卢回风元婴期的实力高出太多,她唯恐有闪失,赶紧从地下室掠出到庭院中。 院中卢回风跟三只黑色猕猴斗成了一团,四道黑影纠缠在一起,快得几乎要融化成一团。卢回风放出了青色仙剑,他毕竟是元婴期的高手,剑光缭绕,气势逼人,褚小蝶若没有雷光镜护身恐怕就要伤在这凌厉的剑气之下。 然而三只猕猴对此浑然不惧,在纵横的剑光中趋闪跳避,分进合击,进退有据,攻守之间密不透风,六只手爪上泛着金光,毫不费力地撕破剑光,逼得他狼狈不堪,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褚小蝶愕然不已:就算三只猕猴都是仙兽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对抗仙剑吧? 其实,卢回风的仙剑术已经用上了全力,只是这三只黑毛畜生似乎是他的克星,将他吃得死死的,根本不给他反击的机会。 见卢回风渐露不支,她心头骇然:能够在十数息间将一个元婴期的剑仙逼成这样,三只猕猴莫非真是仙兽? 她此刻自然不能袖手,抬手甩出两道玄影分袭其中两猴。她已大约瞧出一点端倪,三猴所用的合击术应当源自星玄宗的箕芒阵图,既然同为正道仙派,她下手自然须极有分寸,仙器是欲阻截两猴的运动路线,给卢回风脱困制造机会。 “咦!燕翅翎!”半空里响起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与此同时两团萤萤蓝光出现在半途,刚好挡住去路,光芒所至之处空气似铜墙铁壁般莫想撼动分毫。 褚小蝶的燕翅翎是橙眉早年用过的仙器,在仙道界颇有识者,此器后来又经过数次重炼,威力早非昔日可比,此刻遇着阻拦也不强闯,只是玄影一闪消失不见,下一刻就已绕过了阻截出现在两只黑猕猴的身侧。 两猴浑然不惧卢回风的仙剑剑气,对燕翅翎却甚忌惮,各各机敏地挪身躲开,同时两爪金光直切向它。 四光相撞出惊雷之声,两猴被震得跳到十丈空中,剩下一猴也被气流所撞横跌出去。 第三章 意外消息(下) 卢回风的道行精深又有剑光护身,基本未受影响,觑见三猴合击阵势被破立即逮住这个机会抬手放出三团火光分取过去。 横跌出去的猕猴离得最近,半空中无法闪躲,被火团击中后立刻惨叫了一声。 “妖人敢尔!”半空中一声怒斥,两团蓝光带着可怕的气势猛击向卢回风,袭向半空中二猴的火团被一道淡蓝色的罡风吹中,立时火熄现出金镖的原形。 褚小蝶也暗呼糟糕,她出手相助卢回风的本意并非要伤害猕猴,赶紧催动燕翅翎救援近在咫尺的那一只,却仍是晚半步,只挡住了一半攻势,没有解救猕猴受伤的命运。 在看见猕猴血光迸现时,她心里其实也万分疑惑:猕猴连仙剑都伤不了,怎么反而伤在卢回风的暗器下? 仙道之中修炼等级越往后之间的实力差距越悬殊,合体期比元婴期的道行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两者间的差距不亚于壮年汉子同未足月的婴儿间的差距,不过如果有出对手一等的仙器或法宝助阵,低阶者往往能与高阶者战个难分高下。要命的是那两团蓝光至少是中品以上的仙器,比之卢回风的仍要高出一截,是以卢回风的青色剑光只被蓝光猛击一下原本三尺的剑光缩得只余半尺,他如玉般的面色涌上潮红。 蓝光仍不依不饶,暴风骤雨般攻个不停。三只猕猴化成黑风跳到左前方半空中,一晃没了踪影。 褚小蝶不敢再出手,急收回燕翅翎,向半空施礼:“请前辈手下留情,刚才是一场误会。” 半空中现出一个清癯的老者,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手中剑诀微动,蓝光的攻击明显减缓了,但仍将卢回风吃得死死的,半点也不给喘息的机会。他从空中飞落到褚小蝶面前,不悦地道:“你是峨嵋橙眉真人的弟子吧?想你堂堂玄门正道弟子怎么和妖人混在一起?” “弟子乃峨嵋门橙眉真人门下清怡,请教前辈尊讳,不知妖人缘何之说?” “老夫乃星玄宗钱汜。”他指着蹲在身边的三猴道:“你难道认不出这是灵兽玄猴么?” 玄猴是天生灵兽的一种,最擅辨识妖魔之气。 褚小蝶惑道:“难道令宠攻击卢回风,是将他当作妖魔之辈了?会不会哪里出错了?” “老夫闭关百年间,朝夕调教玄猴,岂能出错?”钱汜面色已不善。 褚小蝶忙解释道:“晚辈并无质疑前辈之意,这位卢回风道友曾师从崆峒门下,晚辈受困于五绝阴阳壶中,也是卢兄相救才脱困,故以此度之当非奸邪妖魔之徒。况且今日隆庆庄范围内天地元气气息混乱,出现了误会也是有的,请前辈明鉴。” “呃,你说得似也有几分道理,此地将有仙器出世,灵气异常或许便是其征兆。”钱汜的脸色和缓了些,当眼光扫到颈脖间尚淌血的爱宠时,气便又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道:“它们陪伴我近百年,情同父子,亏得卢回风还出自名门,下手竟如此阴狠,不给点教训恐怕不久真要坠入魔道。” 褚小蝶颇为不屑:你的玄猴攻击卢回风时也没见手下留情,现在却反过来责怪别人下手狠了,这是什么道理? 她不敢得罪钱汜,只得赔笑道:“钱老前辈德高望重,何必跟后生晚辈一般见识,口头训斥不更显您爱惜后进的慈悲心么?” 钱汜被她哄得开心,气已消了大半,收起三分攻势,摊开手掌,卢回风的三枚金镖出现在掌心,掂了掂道:“这火云镖上有三足乌乾离仙阵,赤阳之火正是玄猴玄精灵气的克星,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天意,此镖既然沾了我灵猴的血,也该染染他自己的血,不然便不叫血债血偿了。” “前辈且慢,卢兄对晚辈有恩,晚辈愿以身相代。若老前辈慈允,晚辈以鄙门自制的外伤药散和三枚九转元气丹作为赔偿如何?” “罢了,老夫也非小器之辈。”钱汜仍没收回仙剑,手指四下指点着问道:“这些遇害的凡人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被困在五绝阴阳壶中?” 褚小蝶当下将自己的经历讲述一遍。 “好个郁长权,居然敢修魔道,造下如此无边罪孽,被我撞上定将他挫骨扬灰,教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生。”钱汜义愤填膺地道,接着皱起眉头:“我观贤侄气色不佳,似有大厄相随,最好马上回仙云宫暂避为妙。这是老夫的金玉良言,并非贪图仙器急着将你打回去。” 褚小蝶第二次听到他提到“仙器”二字,不由得问他:“请问老前辈所讲的仙器是怎么回事?” “咦?你不知道?你此行真的只为诛除郁长权?”钱汜颇觉意外,见她不似作伪,便道:“前天清晨兖州天降异象,下应千年仙器出世,老夫玉柱神术推算仙器出世之地就在附近,特意过来寻访。这么大的事仙道各派应当都已知道,难道你们峨嵋反不知晓?” “晚辈奉命入世历练,最近尚未与师门联系上。”兖州城天降异象的原因褚小蝶是知道的,她不能说出来,否则暴露陶勋的底细事小,令钱汜误会她进而误会峨嵋派别有所图事大。 “哦,原来如此。”钱汜一捋银白的长须,笑道:“这趟仙器出世,又是仙道界的一桩盛事,想必许多老朋友会来,我要去准备准备,不陪你说话了。”他将身一纵,两团蓝光回转过去跟他身影化为一体,眨眼间消失不见,半空里留下他悠扬的声音:“仙途漫漫,勿为情扰,双目灼灼,须辨善良。” 褚小蝶知钱汜误会她跟卢回风之间有情,不由得脸上一红,掉过头看见卢回风大汗淋淋地跌坐在地上正要运气行功。 他以弱敌强,生死只悬一线,自是竭尽了全力,真元耗费甚大,已顾不上院中尚遍地尸骸。 褚小蝶眉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走近前道:“卢兄何不到地下室静修?此间污血遍地,怨气四溢,实非上佳炼气场所。容我将这里收拾一下,将这些可怜的妇孺入土为安。” 卢回风愕道:“姑娘不想诱杀郁长权了么?要是他回来时现有变化逃走怎么办?茫茫人海却到哪里去寻?” “若为一己之便而罔顾无辜亡者魂魄不宁,岂非悖了天道人伦?” “清怡姑娘说得对,卢某的想法落了下乘,修道一途你高我多矣。” 褚小蝶面色微酡:“卢兄谬赞,你快去静修,我在此护法,若郁长权来了,少不得请你出来助阵。” 卢回风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若不来呢?可否允我陪你天涯海角追杀他?” 褚小蝶没料到他忽然间如此直白地说出口来,一时有些慌乱,心头扑腾乱跳起来,目光不敢与他对视,恍惚间感觉到他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脖颈、耳垂的肌肤上,所过之处令她一阵阵酥麻。她好不容易聚起气力轻声回答:“我……我师门还有事,不好耽搁卢兄的时间。” “不要紧,你师门的事便也是我的事,我陪你一块儿办好它。” 褚小蝶已面红耳热,她毕竟没有遇到过一个男子如此热烈而执着地向她示好,往常都是她用含糊而略带暧mei的话语戏弄陶勋,这样的事落到自己身上反而不知所措。 好在她道心坚定,道基扎实,最初的慌乱只出现了一会就克制住,她定了定神后郑重地道:“多谢卢兄好意,师门之事不敢劳动他人。追杀郁魔头或许是我修道途上的一个心劫,如人饮水不可假之于外,卢兄道行比我高,应当经历过此境,必能体谅我的立场。清怡自小向道之志诚坚,亦自由一身惯了,卢兄的美意只能心领了。” 卢回风俊美的面上挂满了失望,神色惨然地道:“我方才情不自禁一时失态,姑娘莫要笑话才好。” 第四章 合破魔阵(上) 褚小蝶被他伤心的模样弄得心儿一软,几乎就要冲口说出改变主意的话,此时头上的欹碧簪猛地热,温度不低且又来得突然,着实烫痛她一下。 这下变化好似一朵火花掉进火yao堆中,她一身的护身法宝立时作出反应,同时自动张开一张一歙放出威势,已经收起的燕翅翎重新化成两只玄钢翅膀出现在她的背上,但见她全身霞光灿灿,瑞彩纤纤,强大的气势横扫出去几乎将附近的房屋摧垮。 燕翅翎可攻可守,最坚固的防守状态便是象这样化成翅膀出现在背部,每当出现这种状态时就说明敌人肯定已在附近。 褚小蝶心中悚惕,赶紧跳起来飞到半空中警惕地四下观察,敌人来得太过突然,且毫无征兆,差点令她再次着道,这一切令她再次冒出一身冷汗。 “怎么了?郁魔头来了吗?”卢回风飞到她身边四下里张望。 “那边!”话音未毕,燕翅翎扑扇起来,褚小蝶身形快逾闪电已飞向镇外。 “我保护你!”卢回风驾剑光跟上去后先至,反将她护在身侧后方。 镇外约五里处有一道黑气冲上云霄,此时刚刚过正午,正是一天中阳气最盛之时,黑气弥空的景象自然十分扎眼。 两人快追到近前,黑气忽然又不见了踪影,但见下方遍地坟包、荒凉不堪,原来是片乱葬岗。 褚小蝶催动寻仙石并放出神识全力四下搜索,其实寻仙石能否察觉到魔气尚是未知,有这样一件宝器在手不用白不用。她原没有抱多大希望,哪知寻仙石给了她一个惊喜,当它在百丈处坟场最中央探测到一团极淡的古怪气息时出了冰寒的警告讯号。 寻仙石对仙道气息的检测用热的强弱来表现,并没有冰寒的反应一说,但既然能被它探测到便证明这道气息绝对不平凡。 褚小蝶出一声叱喝,身形化成玄电抢先一步飞向可疑之处,半空中双手掐出破魔诀劈手出一道法雷。 这道法雷经过她护身的雷光镜放大后威力大上数倍,蓝紫色的电柱足有水缸粗细,声威赫赫,地动山摇,所过之处的空气因高温而变得扭曲起来。 乱葬岗的正中位置是一块一丈见方的低洼地,积了半尺深的水,法雷到时满洼浊水尽数哧哧地化成水汽,迅地将方圆三十丈的范围笼罩住。白色的水汽当中另外还不着痕迹地夹杂着丝丝黑气,它周边的空气飞地被冷却,眨眼间连在那范围之外的杂树、灌木和草叶上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褚小蝶直到投进汽雾当中方才觉里面的古怪,汽雾中的一切都被冻上了一层冰,然而她却如同钻入火焰当中瞬间被惨绿色的火光紧紧裹住,火焰极具腐蚀性和穿透力,雷光镜的护身光罩哧哧地被烧掉一分多厚,只这一下此器的防护力就被削弱掉半成。 在五绝阴阳壶中时她的雷光镜法力便已被磨掉三成,这一下大意竟又被烧掉半成,直教她心痛不已。好在雷光镜到底是仿制于峨嵋派无上法宝昊天镜,又经过橙眉真人和陶勋多次改进,现在已达到中品仙器的水准,应变和自我修复的能力不弱,镜中马上白光连闪将古怪的火焰逼退三分,她不敢继续强攻,顺势退出到汽雾范围外。 “清怡姑娘,看来这里被魔头布置下魔阵,布阵之人心机极深,或许他法力不够,便故意引我们前来,然后借用你的法雷将阵法激。我们不可硬闯,先看看能不能瞧出些许端倪。” “这里本是死地,阴气很重,正午是太阳阳气最盛时,魔阵突破常规将至阳之气一半作为阵眼驱动的灵力,一半转为无明之火,这般机巧倒也新奇。”褚小蝶刚刚从阵中出来,最有体会。 她仔细观察半晌,笑道:“此为复合阵法,阵眼处别设一阵以魔气为原力借用太阳精气为助,只除了这核心魔阵外其他部分倒也稀疏平常。我们可先剪其羽翼,待其核心暴露时再寻良法破之。” “阵法非我所长,峨嵋精擅此道天下闻名,于公于私我但凭姑娘驱使。” “我便僭越了。请卢兄从离位攻入,左七右五,奇以火攻,偶以土覆,待其碧火稍褪,转巽位以水淹之,转坤位待乾位法雷响时强攻阵眼位置即可。卢兄要小心这层魔雾,看似水汽,实则内藏幽篁冰炎,腐蚀力最强。” “必不辱命。”卢回风俊朗的脸上露出刚毅之色,转身迈出两步停下,并不转身,只柔声叮嘱:“清怡,你自己要小心。”言毕驭剑而去。 “要是此时此地换作他,他是叫我小蝶还是师姐呢?”褚小蝶的心神一阵恍惚,眼睛里满是迷离。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巨响,这才惊醒过来:“要死,这个时候了怎么倒想这些小儿女的事情。” 她心念转处,燕翅翎化成的翅膀振动起来,带她再度扑进汽雾当中。 这一次她有了准备,进得其中自有雷光镜的法力以克魔之术驱散幽篁冰炎,她放出仙剑沉心静思掐动连环仙印剑诀,只见红色的剑光在汽雾中飞舞缭绕,碧色火焰附着在剑光之外异常猛烈地燃烧起来,将四周镀上一层明黄色彩。 两相拼斗下红色剑光占上风,近身的碧火迅地消耗殆尽,于是别处的魔炎疯狂地追逐上去,剑光在她的指挥下似灵蛇般东转西挪,牵引魔炎涌动不休,如此一来汽雾不再均匀,渐渐露出掩藏的部分景象。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暴露出来的景象证实了她对外阵的推测,很快便确定了阵点的位置。她清啸声中如一只轻盈的燕子轻巧地穿行于魔雾当中,两只翅膀上橙光闪闪,每闪一下或飞石、或冰雹、或巨木、或烈火,击得地面和半空中火光闪闪、浓烟弥漫、土石横飞,不消半刻漫天的汽雾消失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渐渐露出最正中处的阵眼。 阵眼由十三块半透明的黑色十三角盾牌保护着,每块盾牌的内外都刻满了古怪的符号,它们不紧不慢绕着中心位置旋转着并带起薄薄的黑气,旋转的方式既不似圆也不似方,说出不的别扭和怪异,教人见后头晕目眩、心神难宁,那层黑气一涨一缩,好似心脏跳动一般。 阵眼之中郁长权飘浮在离地五尺处,披散的须和皮肤变成五颜六色,恰似一只被踩破了肚皮的毒毛虫,双瞳变作血色,獠牙长出嘴外三寸,闪着蓝莹莹的光芒,双掌瘦若鸡爪,乌黑锃亮,指甲近尺长,利如匕。 他双手结出个奇怪的手印,头向下,双脚自颈后交叉盘在百会,口中黑涎如瀑布般淌下,落到地面便化成黑气,然后散到外阵当中,魔阵的腐蚀力之源果不其然正来自于这个魔头的魔功。 褚小蝶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心中的烦恶,视线穿过阵眼看向对面的坤位,那里依旧黑云翻滚,内中隆隆响动,显然卢回风尚未破阵而出。 她不禁有些担心,破外阵的关键在于先坎后离,按说她应率先从坎位攻入,然而刚才她的出神耽误了时机,反变成卢回率先难,要知道攻击次序错后攻入离位的人要承受三倍以上的反噬压力。 对面的景像在她担忧的目光中约半刻钟后方始平静下来,汽雾消散大半,卢回风的身影出现在坤位,嘴角兀自淌出一丝鲜血。 她看得真切,心里头极是歉然,他被钱汜教训过后体力尚未恢复,这下身陷险境受伤全因为她的失误造成。她不敢再耽搁,扬手将法雷轰向半空。 第四章 合破魔阵(下) 看到信号,卢回风双手手臂化成强弩,抬手便是一弩,一黑一白的两道光箭离弦后绞成一束重重地击在阵眼的盾牌上面,顿时火光迸射,弩箭竟一举将黑盾击得粉碎,半空爆出一个夺目的青色火球,盾牌形成的阵势缺了一角,里面的黑气汹涌而出,化成无数利刃刺向他。 褚小蝶喝了声彩,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九天炫极焰”诀动起来,橙色的火焰撞到当面的盾牌之上将它包裹住猛烈地燃烧起来,她募地觉得手上一紧,仿佛有股巨大的力量要掰开她掐印的手指,这是郁长权的魔功和魔阵在反击。 她冷笑一声,护身的雷光镜射出一道光束照在手印上,火势如泼过火油般猛烈了数倍,那块盾牌刹那间灰飞湮灭。她的攻入时机择得非常巧妙,乾位是魔阵最弱之处,卢回风的攻击将魔阵大半力量吸引过去,九天炫极焰批亢捣虚,势如破竹,接二连三奏功,转眼间烧掉五块黑盾。 卢回风的双弩也是一件极难得的仙器,射出的箭矢如暴雨一般,攻如水银泻地,守则滴水不漏。 在两人的夹击之下整个魔阵再也支撑不住,哧地一声化作黑烟,此烟触着阳光即化成火焰,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之下火焰熊熊燃烧不休。 郁长权出一串撕心裂肺的惨叫,猛地张开四肢,浑身黑气急剧压缩然后骤然爆炸,剩余的盾牌散成上千块碎片分别击向两人。 这些碎块也不简单,腐蚀力比之前的魔炎强上百倍,逼得两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施为,碎块在炫极焰形成的火墙和阴阳弩箭的箭雨的攻击下一一散成黑烟,然后被阳光烧化。 这一下到底阻挡了两人片刻,乘着这个机会,郁长权早没了踪影。 褚小蝶与卢回风会合后歉然道:“小妹一时疏忽,让卢回受伤,实在抱歉,你不要紧吧?” “这点小伤我还不放在心上,可惜好不容易破了魔阵,却被这魔头逃走。” “不要紧,他逃不远。”褚小蝶信心满满地将雷光镜拿在手上,迎着太阳照了一下,金光闪过,半空中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黑烟痕迹,“我的仙器已经能辨识他的魔气,只要循迹追踪不怕他能逃掉。” ※※※※※※ 池屏城守备千户胡敬天入夜时分匆匆赶进州城,李幡领着他不经通报径直闯进去,守门的衙役不敢强阻,机灵点的飞跑进去报信。 瑞王正陪华元朔在大堂一侧品茗聊天,看见他闯进来便将脸色一沉,手下茶杯重重往桌一放,叱道:“李幡,谁教你的礼数,竟然不经通传就闯进来?” 李幡慌忙跪倒回道:“少爷,属下去请胡大人时,听到了紧急军情,急切之下才如此失礼。” 胡敬天虽是个武将,其实更象个文官,身材不高,体格略显单薄,颌下一把山羊胡须大半白了,看见李幡向个少年跪倒行大礼,他也赶紧趴到地上:“下官……下官池屏千户所千户兼领池屏州守备胡敬天参见殿……王公子,愿公子千岁千千岁。” 瑞王眉头皱起,冷冷地道:“李幡,我罚你继续跪着,不知道你都说跟胡大人乱七八糟地讲了些什么,连胡大人说话也乱七八糟了。胡大人,你进州衙理当先拜见主官才对,不要坏了规矩。” 陶勋已经闻讯从内衙赶过来,远远地便笑道:“王公子说得对,无规矩不成方圆,当此贼兵压境的非常时刻更不能乱了秩序。” 胡敬天原想拍个马屁,没想到被正主儿送到别处挨了一马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尽的尴尬。 陶勋快步走近前,道:“胡大人贵人多要事,请也请不来,本官是新任池屏州同知陶勋,暂署本州知州事,因眼下情势紧急,白莲妖教的反贼随时可能进攻州城,不得不差李大人将你请过来商议军情。” 文尊武卑是朝廷的定例,武职见到低三级的文职官员亦须跪礼参见,尤其这是第一次参见主官,胡敬天老老实实跪倒参拜:“卑职池屏千户所千户兼领池屏州守备胡敬天参见陶大人,请大人治卑职不敬上官之罪。” 陶勋老实不客气地受了,抬手虚扶:“胡大人请起,戡乱时期,军情第一,既为处置紧急军情,何罪之有?对了,李侍卫应该跟你说了些什么吧?” 胡敬天起身偷瞄了瑞王一眼,道:“李大人确实向卑职亮出了御前从三品侍卫的腰牌和王爷的印信。” “那好,本官也不同你绕弯子了。现在我们最要紧的事便是送这位王公子平安回京,此中利害相我不说你也清楚。” 胡敬天躬身道:“大人容禀,昨闻张知州殉国,州军尽没,卑职立即遣快马上报本道都司,乞调最近的白木、宣安两卫来援,不料妖教不知从何处纠集三千水军封锁仪龙峡,纠集马步军五千封锁觐凤谷,将信使狙杀于两处。贼兵势大,以官军现有的兵力根本无法杀出重围。” 瑞王色变:“仪龙峡、觐凤谷是怎么回事?” 取来州境全图展开,一目了然:池屏州是个盆地,四面皆高山,中间平地只占全境的四分之一,倚靠州城的观屏县居于中,占据了全州平原的一半,其西北为窑原县、东北为湔岭县、西为通淼县、东南为召池县,州境内有三水一湖,北边的湔水经窑原县、湔岭县自仪龙峡流出,南边的通淼河源出西方山脉经通淼县、观屏县南端注入召池县境内的召池湖,然后转向北汇入湔水,观屏县境内有一条源自凤屏山的凤溪汇入通淼河,进出池屏州只有水陆各一条通道,陆路是召池县境内的觐凤谷,水路是湔岭县境内的仪龙峡。 瑞王看完地图猛吸一口冷气:“这下糟了,除非插上翅膀飞出去。” 华元朔在一旁无精打采地道:“错了,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瑞王惊问道:“华天师此话何解?” 华元朔没好气地道:“何解?便是插翅难飞的解法,连我也不例外。唉,悔不当初多事,这下好了,惹祸上身。” 瑞王脸色煞白,在外人面前强自镇定,挤出一丝笑容道:“亭渊,要是一时回不了京,我便留下来助你共渡难关。” 陶勋道:“贼兵势大,州城危急,必须早做准备。胡大人,州军实情如何你得交个底,本官才好筹划。” 胡敬天脑门上沁出汗珠,吭哧半天才道:“回大人,本千户所原定兵额一千一百二十人,卑职接任时实数七百九十七人,这些年陆续逃匿一百一十四人,止余六百八十三人。自妖教反迹稍著后,张大人以募役、罪囚等方式补充至九百五十人,前次张大人征剿妖教带走其中的精壮五百人,现剩余的实数四百五十人,尽是军户,其中半数为老弱,又因张大人和其他官绅人等经常从本所借调驱遣兵丁,故许久未曾训练。” “胡敬天,狗奴才,你……你……”瑞王指着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陶勋忙道:“请王公子稍安勿躁,朝廷军制崩坏已非一日,各地的卫所吃空额、喝兵血、废驰练和各地官府衙门任意驱役军户兵丁等等陋弊早是蔚然成风,似胡大人这种情况已算轻的。以前种种便不多说,现在火烧眉毛时最要紧的是赶紧想出应对之策,如何保全自己、消弥兵祸、扫灭逆匪才是第一紧要的要务。” 瑞王听他这么一说只得先收起怒火。 陶勋又问道:“胡大人,州城的守城兵械情况如何?” 第五章 计留帮手(上) 胡敬天擦掉额头的汗渍答道:“尚堪一用。” “那就好。本官打算即日起下令征兵,池屏千户所不但要恢复原来的员额,还要扩大,此外另招募民兵,总数至少要三万人,尽快编练成军。” 瑞王喜道:“此策甚妙,募兵多多益善,五天,不,最迟三天内要办妥。” 胡敬天苦着脸道:“无朝廷令谕本千户所如何能扩充?此其一。本州连年欠收,千户所兵粮已自不足,州城诸常平仓亦空虚,军无粮草则殆矣,此其二。募兵需大笔银钱,州库中是否足敷用度?此其三。军械只堪三千人装备,缺额又怎么办?此其四。彼贼兵新胜,士气方炽,人皆争勇,我新建之军训练不足,士气亦低落,恐难敌贼,此其五。本州民风刁滑,民智愚劣,愚民多受妖教的蛊惑,悖义亲贼,此其六。王师新丧,良家子弟所余不多,要募齐两卫之数需从流民中招募,难保良莠不齐阴为内奸者,此其七。凡此七事,大人之策恐难行。” 瑞王哑然,胡敬天说的这七桩事的确难以解决,他不知如何应付。 好在陶勋立即接道:“有王公子在此,州城内就算建三卫之数也不为过,事急从权,想来过后朝廷断不至苛责才是。至于兵源么,眼下粮荒时节只要粮饷的问题能解决兵源就好办。只是征兵、练兵十分要紧,须得晓畅军事的干才,就怕胡大人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李幡道:“公子,属下以前做过京卫指挥佥事,数载编练新军,略晓军事,属下愿辅助胡大人,只是如此一来便不能克尽保护公子的职责……” 瑞王道:“只要保住池屏城不失,我的安全便有保证,我命你执御赐调兵金牌监理本州军事,辅助胡大人征兵、练兵、备战诸事宜。亭渊,你看可好?” “正求之不得。且本官决定尽出仓库钱粮,征调城外全部粮食,迁邻近乡村富户及军民入城,坚壁清野,缨城自守。军械之事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四人谋划至半夜,李幡随胡敬天连夜出城回军营,其他人皆各自回房休息。 陶勋悄悄潜到后园。 华元朔早已经在此等候,看见他来立即苦着脸道:“帮你帮出天大的祸事,白莲教余显儒竟然与通天教有染,我傍晚时分收到了通天教的飞笺,叫我三更到城外说话,你看该怎么办吧?” “你想撇清自己的干系置身事外,我并不阻拦。” “说得轻巧,通天教行事睚眦必报,要是绑架瑞王来此出自他们的主使,我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怎么会善罢干休?就算我想撇清干系也必付出极大代价。唉,早知如此我便不该答应你的事,我一个小小散修,哪惹得起通天教这种庞然大物呢?” “呵呵,明明是你自己贪图我的宝剑,我又未尝逼迫过你。” “你这算什么话?祸事总因你们而起,别逼得我同你撞个鱼死网破。” “我跟通天教不熟,你有何打算?” “你们的事我再不管了,你的宝剑我也不借了,不过我已帮你做了不少事,不能没有半点好处,更何况要过通天教那一关我必有所损失,我知道你身上肯定另有好宝贝,临走前你得给我做些补偿。” “我除了随身宝剑别无长物。” “没见过你使过仙剑,以你的本事应该不会没仙剑。这样吧,反正你有分光宝剑在手,仙剑多半用不上,不如舍给我好了,也算物尽其用。” “凡事适可而止,不要过分,小心我封了你的元婴。”陶勋的脸色不大好看。 “嘿嘿,你总得出点血不是?”华元朔讪讪地道。 陶勋取出两物道:“这是你的缚仙索,还了你,再搭上一根志兴和尚的,要便要,不要拉倒。” “你不会打算用一根缚仙打我吧?不行,还得加两件宝物才算两讫。” 陶勋想了想,掏出两只小玉瓶和一块玉瞳简:“瓶中有培元丹、离殒丹各一枚,连玉瓶一并送给你,但有一个条件,我妻子丁柔出自峨嵋门下,眼下正在仙云宫静修,你须得替我跑一趟峨嵋山,将这枚玉简送给她。” 仙道界炼丹之术向来易学不易精,更且药石珍贵难觅,似培元丹、离殒丹一类的仙丹在普通大门派也算得上稀罕物,对散修的剑仙更加珍贵。 华元朔眉开眼笑地接过两物:“我早打算收个徒弟延续磨剑宗一脉,因培元丹不好找才一直耽搁,现在可好了,总算可对列代祖师有个交代。你老婆是峨嵋派的人怎么不早说?送信的事包在我身上,峨嵋派一旦出手通天教也只能避让,池屏州之难必解,瑞王可高枕无忧,难怪你一副笃定的模样。” “但愿如此吧。先生就要远行,我有公事在身,便不远送了。” “老弟急着赶我走,我也不好意思留下来惹人厌。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华元朔赚了三件宝物,驾起绿色剑光飞到城西四十里外鸡鸣岭,那里有两个人等着他。 两人是一老一少,老者身材高大,一身淡蓝长袍,银髯飘飘、风度翩翩。年少者是个极妖艳的少女,媚骨天生、美艳绝世,一袭紧身低胸红裳,一对骇人的玉feng喷薄欲出,鼓胀胀、白生生、香喷喷地晃得人意乱情迷。 老者一手将少女揽在怀里,手掌犹自在她臀上摩娑不休,那少女双手环抱老者腰身,双目迷离,她脸色惨白,似有重病在身,口中出动人心魄的呻吟。 华元朔笑嘻嘻地上前唱个大喏:“呵呵,原来是极乐仙翁见召,晚进向您请安了,令徒凌仙子越迷人,令师徒恩爱若此,真是羡杀神仙哪。” “我说谁敢跑来搅本教设的局,竟是你这杀才,华元朔,你该不会想磨剑山绝后吧?” “哪能呀,古仙翁又不是不知道小侄的毛病,一见到好宝贝便睡不着觉,小侄因看上了池屏州同知陶勋的宝物想弄到手,不想一时不察坏了余显儒的好事,现在正后悔得不得了,可巧古仙翁见召,小侄不就巴巴地赶来请罪么,求老仙翁看在先师曾与您交好的份上,饶过侄儿这一次吧。” “真是越来越没长进,连凡人的东西也要骗。你别跟我套近乎,我同你死鬼师父只见过两次面,谈不上交情,更何况老夫不是因私废公的人。本教的规矩你应当知道,是你自己动手呢,还是老夫亲自动手?” 华元朔哭丧着脸道:“小侄已经知错了,求老仙翁念小侄年幼无知,法外开恩,小侄来生结草衔环相报。” 那凌仙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这张老树皮般的脸还好意思自称年幼?” 华元朔乘机大拍马屁:“呀,仙子这一笑,天地为之失色,山川为之动容,灿灿若旭日出于海,滟滟似影行于湖面……”他的口才极好,滔滔不绝地讲了刻把钟,哄得小美人儿笑得花枝乱颤。 极乐仙翁笑呵呵地听他胡吹了一气,捋须道:“够了,够了,不要再拍马屁了。我知道你素来逍遥惯了,撞到本教手上也不止一次两次的,以前念你为人尚不讨嫌,本门中人不跟你较真,可这一回不同往日,本教要办的事情不欲外人知道,且你的所做所为又落到本教护法耳中,我也救不得你。” 华元朔暗暗心惊,语气大变,颤声问:“难道半点通融也不行吗?” “不行,绝无圜转余地,要么你自行了断,要么放手一搏,要是能侥幸闯过老夫这一关,或许还有条生路。” 华元朔眼珠转了转,咬咬牙取出离殒丹奉上:“小侄最近得到一枚离殒丹,请老仙翁笑纳,求您看在以往的情份上为小侄指条活路。” 第五章 计留帮手(下) 离殒丹比培元丹贵重得多,是能救命的无上仙丹,只是对他而言培元丹反而更有用处,所以才舍得交出来贿赂对方。 极乐仙翁眼睛大亮,一招手那玉瓶便自动飞到他手上,他看了看,嗅了嗅,满意地点着头:“不错,果然是上品的离殒丹,这样的好东西亏你能弄到手。”将玉瓶递给凌仙子:“乖徒儿,这丹药收着,有了它,你受的伤康复只在弹指之间。” 接着向华元朔道:“老夫做事从来不做绝,看在你献上离殒丹的份上便给你指条生路,护法要除你是因白莲教的事暂时不能给外人知道,如果你入了本教就是自己人,自然不在此例,你看如何?” “入通天教!”华元朔脸上阴晴不定。 通天教是仙道界邪派第一大教,名声可不大好,磨剑山一脉好歹也算世代清白,要是入了通天教师门名声受损不说,还意味着磨剑山一脉从此从世上除名。 极乐仙翁沉下脸:“怎么,不愿意?老夫好心指你一条活路,你要不愿意那便算了,离殒丹你也拿回去,呆会儿它自会回到老夫手中。” 华元朔被他话中**裸的威胁所震,权衡了一下:极乐仙翁的道行比他高出何止十倍,就是那个看似病怏怏的小美人儿也有元婴初期的道行,撞在他俩手上根本没有胜算,动手只有死路一条,好歹只要自己活着师门便还在,不然被人灭了门,门派清誉顶个屁用。念及此只得勉强挤出笑意道:“小侄愿入圣教。” “好,这才象话,圣教不是任谁想进就能进的,要不是你恰好有离殒丹解了我乖徒儿的急,老夫才不会为你开这方便之门。” “是,是,是。”华元朔强捺住心头不悦,一边陪笑着,一边有个不妙的预感生成,觉得似乎漏掉一件关键的事。 凌仙子得到离殒丹,见两人谈妥,便好奇地打开瓶盖赏鉴。 华元朔脑中闪过一丝明悟,大叫了一声:“不好,快……” 没等华元朔话说出口,那装离殒丹的玉瓶里忽然迸出一道极强的半透明白色剑光直取凌仙子。 两相距离极近,剑光仙力强绝,度又是极快,顿时一剑穿心将凌仙子刺了个透明窟窿,眼见不活了。 “乖徒儿!”极乐仙翁惨呼一句,他措手不及,根本不及相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徒兼爱侣在自己臂弯中丧命,旋即怒喝一声,抬手放出一道两丈多粗细的黄色剑光劈向华元朔:“王八蛋,敢暗算我,我灭了你。” 华元朔在看到莫名剑光的一刻便知不妙,早飞起来驾剑往西逃窜,他道行本高,又因常常骗人宝物,在逃命之术上尤其肯下功夫,也算得上薄有名气,逃过前辈高人的追杀不止一次两次。 不过这一次情形大异于平常,极乐仙翁在极怒之下仙剑去势竟比他更快,其实华元朔以前能脱险多半是彼时前辈高人懒得同他计较,此刻则是极乐仙翁恨之入骨必欲杀之后快,自然不会有所保留。华元朔才飞出不到半里就被剑光追上,背上被剑光所迫似刀割钢锉般难受,不得不回转身运起仙剑全力相抗上去。 一个照面下来,仗着手上仙剑品级稍高的优势才勉强挡住狂怒一击,人被震得气血翻涌,四肢筋酥骨软。他来不及调理稍稍紊乱的气息,极乐仙翁急风暴雨般的攻击接踵而至。华元朔不过是出窍后期,怎敌得分神期的极乐仙翁的乘怒而击。 极乐仙翁的剑法名叫“极乐颂”,剑式之中便含迷人心智、乱人魂魄,令人沉迷幻境不知不觉放弃抵抗的独特威力。华元朔使出了吃奶的劲,又口含毗卢佛珠才勉强抗住稳住灵台心智,道行上的差距只能靠他平时搜集到的十几件仙器来弥补,饶是如此,他也很快露出败相。 双方交手了近百合,一缕黄色剑气攻破防守扫过他的前胸,他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仙剑和仙器的俱是一顿,极乐仙翁的仙剑乘势而入,眼看就要活劈掉他。 “住手!不然我就毁了她!”一个洪钟般的声音打断了舍命拼杀的两人。 极乐仙翁回过头看清来人,停下剑势,暴叫:“你敢伤她,老夫便灭了你。” 华元朔缓过手,赶紧飞到来人身边,一只手指着他:“你……你……”却因伤势作,一时说不出半个字来。 变化成丁原模样的陶勋手里握着一个淡金色的小人,正是凌仙子的元婴,他弹指将元婴送向极乐仙翁,好整以暇地道:“我没打算叫她元神尽灭,且还你,你自己仔细收好。” 极乐仙翁小心翼翼地收好元婴,怒问:“你是何人?通天教的事你也敢管?” “区区孤云山丁原,和华元朔先生有旧,你说我该不该管呢?”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好个华元朔,连老夫也敢骗。”极乐仙翁恨恨地看着两人,面色狰狞地道:“小辈,毁我爱徒肉身之仇,必须拿你们炼魂才能消解,纳命来吧。”一挥手,黄色剑光幻化出万千分身漫卷而至。 陶勋戟指一挥,分光仙剑脱鞘而出钻入剑幕中,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极乐仙翁的仙剑被击成数段跌落尘土中,分光剑去势不绝,风驰电掣地飞向兀自目瞪口呆的极乐仙翁。 极乐仙翁明明见剑体近身,却丝毫感觉不到剑气,总算在最后时刻缓过神来将身体让了一让,刚好让过身体要害,左臂却被仙剑斩落。他再也不敢恋战,掉过头没命价地逃了,远远地传来他仇恨的声音:“华元朔,杀徒之仇、毁剑之恨、断臂之耻,我跟你没完。” “快追上去宰了他!”华元朔急得蹦起来。 “我同他无冤无仇,为何一定要杀死他?”陶勋变回原相,并不追赶。 “你不灭他的口,通天教便会满天下地追杀我们。” “他要追杀的是你吧,别将我扯进去。” “你……我明白了,这是你的圈套,你根本就在算计我。”华元朔气得直哆嗦:“我早该知道,你给我的东西有古怪,老子被你当枪使了。” “呵呵,你不是要我的仙剑么?我藏在玉瓶里,只是你自己没察觉得到。看来你真的与我的天心剑无缘哪。” 华元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好容易稳定情绪,恨恨地道:“说吧,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陶勋装作不解地反问:“我何曾害你?刚才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你已经命丧极乐仙翁剑下。” “还不是因为你用卑鄙的手段暗算了他的徒弟,我是被你嫁祸。真没想到你这个峨嵋门人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错,山妻是峨嵋弃徒,我从来没有拜入峨嵋门下,所作所为跟峨嵋半点关系也没有。暗算他徒弟之举是不大光彩,不过若非如此你便入了通天教,世上再无磨剑山宗,说起来我也算你师门的大恩人,不是吗?” “我懒得和你绕圈子。你用心良苦地将我和你拴到一根绳上,究竟何意?” 陶勋见火候差不多便不再戏耍他,道:“我现在忝为一州长官,剿平反贼、安抚地方是份内之事,可池屏州的局势你一清二楚,若不用些特殊手段是半点成功的希望也没有。然而我碍着身份的掣肘,许多事不方便做……” “要是有我这个活神仙代你出面,你那些阴谋诡计就能堂而皇之摆上桌面了,对不对?” “呵呵,华先生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要做的事无一桩不是利民、惠民之举,无一件不是广积功德之事,这些算到你头上,对你将来渡劫有莫大好处。” “从今往后通天教必视我为寇仇,你如何能保证我将来的安全?” “通天教在本州的作为已偏离仙道界的戒律,要是传出去,天下修仙正道不会善罢干休,这也是他们一定要灭你口的原因,现在既然你活下来了,他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届时他们自顾不暇,哪会满世界追杀你?” “话虽这么讲,只有千日捉贼,哪有千日防贼?你也看到了,极乐仙翁不过是个普通巡风使就可轻易取我性命,我总要日后有自保的能力吧?” “我竭尽全力为你炼制一件中品上等的仙器如何?” “三件。” “最多两件,一件兵刃,一件护具。” “还得另给我培元丹、离殒丹各两枚。” “离殒丹只得一枚。” “成交!” 第六章 言语冲突(上) 丁柔心急如焚地跟在橙眉真人身后,两人正驾剑光风驰电掣地往兖州飞去。 褚小蝶与她的那次通讯极其短暂,只及说到被困在兖州隆庆庄某处地窖,受子午蚀骨罡炁煎熬尚能坚持三天,随即信号中断再联系不上。 子午蚀骨罡炁是什么,她不大清楚,从字面上听就知道是十分凶险的东西,当橙眉真人听到这个名词时也忍不住色变,她便猜到师姐这回凶多吉少。 若非褚小蝶代她远行兖州,此刻受困的人就是她丁柔了,她心中充塞着巨大的歉疚感,不顾橙眉真人的劝阻执意同行。 从池屏到兖州数千里,以橙眉的功力亦需一天半的时间,初时她顾及丁柔功力尚浅有意减缓度,后来现丁柔跟上来毫不费力,一时兴起暗暗一点点地加快度,两人一前一后如流星般划过天宇。 师徒二人赶了半天路程,橙眉真人见丁柔毫无后力不继的迹象,不禁赞道:“婷儿,为师已用上了八成功力,你仍能跟得上,看来《天册》功法果真乃无上妙法,连为师也忍不住想修习了。” 丁柔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师父,弟子是在取巧哩,这是亭渊根据《天册》里的仙术琢磨出来的法子,用个小型仙阵将天心仙剑附着到您的仙剑仙力上,您飞多快我便有多快,弟子要做的只是用极少的仙力维持剑中仙阵运转。若论真功夫,弟子修习《天册》才刚刚到到结丹期第二层,差得远哩。” 当然,还有一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若非陶勋以特殊的方法替她“拔苗助长”,她短短三年时间绝对不可能达到初结太元金丹的境界。 “世上竟有如此神妙的仙法?改日定要向亭渊好好请教才行。”橙眉真人大为赞叹,又道:“你再和小蝶联系一下,叫她别急,我们再有一天就可到了。” “师父,自上回通讯过后师姐就一直联系不上了,她会不会出意外?” “婷儿别急,我们加快度,为师要全力施为了。”橙眉真人也很要紧自己的徒弟,开始全力催动仙剑飞行,两人的度骤然增加近一倍。 刚进兖州地界,橙眉真人忽缓下来,不多时远处两团蓝光交织着飞奔而来。 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哈哈哈,橙眉道友,一别百年,你的道行是更见精进,可还记得老夫否?” 橙眉真人笑着单掌施礼:“无量天尊,钱道友,修仙百年止弹指刹那,至交好友哪能轻易忘却?钱道友何时出关的?怎么也不飞笺知会一声?贫道也好早些前来祝贺。” 来的人正是钱汜,他双足各踏一剑,两只脚旁各蹲一猴,受伤的那只歇在他肩膀上。 钱汜捋了把胡须笑道:“老夫出关才喘口气,将将想要飞笺请你们聚聚,恰好兖州地面上有仙器重宝灵光现世,老夫想想反正你们也会来,索性省了飞笺的力气。我昨天才见到你的徒弟褚小蝶,今天便见到了你,峨嵋派通信的仙术真是一绝呀。” 丁柔惊喜地插话问:“老前辈,您见着我师姐啦?她没受伤吧?她现在安全吗?您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钱汜目光在丁柔身上扫过,惑问:“橙眉道友,这位也是高足么?这孩子还没到旋照期就能御剑飞行了。说来惭愧,你的那个徒弟连老夫也看不出深浅,呵呵呵,峨嵋派仙法还真是神奇无比呀。” 褚小蝶有欹碧簪护身,以钱汜的道基自然看不破她的底细;而丁柔修炼《天册》功法已到金丹期,凡间仙道界的高手也须专注观察才能看出她的道行,只是她也是半路出家,以前的峨嵋功法结成的金丹多少留下了一星半点痕迹,反而遮掩她的境界,难怪钱汜会误会。 橙眉真人不动声色地道:“微末小技不过借于外物而已。贫道正为救劣徒受困之厄而来,道友既然已经见过她能否将当时的详情相告?” 钱汜将自己遇到褚小蝶的经过略述一遍,十分郑重地道:“我看那个名叫卢回风的小子不简单,你可要看好自己的徒弟。” 或许觉得自己语气太严肃,钱汜又笑着道:“橙真人对兖州仙器重宝灵光现世有何看法?你是公认的术课天下第一,是否起课算过仙器何时何地出世,快说出来,免却我到处乱找之劳,也好腾出时间来几个老友围炉品茗论大道嘛。” “仙器出世?”橙眉真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继续不露声色地说道:“不瞒钱道友,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兖州有仙器重宝灵光现世,贫道出仙云宫云游西南逾数月,尚未得门中飞笺传信言及此事。想来仙器出世尚需时日,待贫道找到劣徒后再起课吧。” “呵呵,如此说来就不打扰你寻徒了,老夫还要到四处看看,真人如果起课了一定要告诉我结果啊。” 送走钱汜,丁柔兴奋地道:“师父,师姐吉人天相,我们快去找她吧。” “不忙,我们先到穆淀府上看看,为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师父先天神卦术天下闻名,有何不妥不妨起一课,一算便知。” “唉,也不瞒你了,从前天开始为师便算不到小蝶的任何踪迹,而且兖州上空有大异于常的强烈的干扰,先天神卦术难以奏功。” 丁柔极为吃惊:“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是钱前辈所言的仙器重宝出世,灵气外泄以致干扰天机?” “希望只是这样的原因吧。”橙眉真人想了想,道:“小蝶行前为师替她起过一课,卦象主凶,为师实在放不下心。左近小蝶已然脱困,我们不急于找到她,为师有预感,那个入魔道的郁长权或许是个关键人物,我们先到穆家看看能否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丁柔动身前早用通灵玉坠安排太平门的人在穆家附近做下记号,两人没花多大工夫就找到目的地,远远地就看到空中灵气氤氲,有不少修仙者在那处。 进得庭院,果然看见崆峒、昆仑、点苍、邛崃、五台山等大门派和一些散修的剑仙高人共二十三人在里面,橙眉真人同他们大多认识,赶紧上前热闹地互相见礼。 在场的昆仑派何正禹、崆峒派花震、点苍派伍贤、邛崃派董云卓、五台山无净上人还有神农山散修顾哲、五溪峒宁飞恶这七人跟橙眉真人是同辈,按规矩初次见面时长辈要送礼物给晚辈,丁柔因此收了几件宝物和灵丹,不过橙眉真人送出去的更多,幸好她是出了名的炼器和炼丹名家,手里的灵器、宝器和丹药足够多。 乘长辈们互相叙旧的机会,丁柔笑嘻嘻地伸手向净墟散人道:“姐夫,第一次见面,你总该有所表示吧?” 净墟散人掏了半天拿出一物,笑道:“小师妹,令师姐早就听说橙师叔收了个关门弟子,宝贝得不得了,素有回山看望的念头,总因琐事缠身不得闲,这件玉百灵不是仙器,闲来可以唱歌给你解闷,也是你师姐和我的一片心意。” “呵呵,姐夫太小气了,我师父刚才一出手就给了你的两个乖徒弟一人一件仙器,你却拿灵器糊弄我。” 净墟散人明知她是开玩笑,脸面上却总觉得过不去,心头生出一丝不悦。 俞仲明插话道:“沐师妹自杨梅山一别经年,还是那么调皮,我昆仑派比不得峨嵋派的阔绰,能拿出灵器已是大手笔了,只要是长辈所赐的不论好坏无不珍之重之,哪敢挑三拣四。譬如令师姐褚小蝶见到我这两个不争气的师侄时所赐给的一番教训便胜过无数上品仙器,我这两个师侄铭记在心,时时警省,生怕行差路错一不小心又收到峨嵋派长辈所赐的见面礼哩。” 第六章 言语冲突(下) 丁柔听他话中带刺,讶问:“俞师兄何出此言?” 净墟散人扯了俞仲明一把,向她笑道:“师妹不要理会,他是无端生闷气。” 俞仲明气呼呼地甩开师兄的手,拉出孔甸道:“孔师侄,你给这位沐师叔说说怎么回事吧。” 孔甸半低着头道:“我和白师兄受师父和师叔的差遣到隆庆庄找一个名叫郁长权的妖人,此人仗着邪术迫害乡里,作恶多端,我们意欲为民除害。到镇上向人打听郁长权的下落时遇到一个凡间武林人士横加阻挠,百般回护郁贼,我们一怒之下想出手薄惩此人,正好这时褚师叔来了,也不知我们师兄弟哪里恼着褚师叔,她非但帮着那个凡人出手教训我们,还索走了我一颗碧涎丹,逼着白师兄给那凡人传功,临时走还……还教训我们说,昆仑派的功法有缺陷,易造业因。” 丁柔怒道:“胡说,我师姐才不是那种人。” 俞仲明冷笑道:“我原也不相信,当年在杨梅山共同对付邪道的时候,褚姑娘何等深明大义、嫉恶如仇,想不到短短几年后,居然和叛出师门的邪徒混到一起,造下无边恶业,令俞某不得不相信了。” 橙眉真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转过身问:“俞师侄,你说的是真的?” 俞仲明露出气愤的神色,道:“自然是真的,岂止我,这里至少有一半人都知道褚师妹和崆峒派弃徒卢回风混在一起。还有,在真人到来之前,我们刚刚才将这院子里满地的尸收拾干净,这户人家是被仙道辈灭门,据说事的时辰只有褚师妹同卢回风在此地呆过。” 橙眉真人向花震道:“花兄,卢回风因何被逐出师门?” 花震尴尬地道:“卢回风是我师兄史乘河的徒弟,史师兄八十年前负气离山散修,十年后收下这个徒弟,直到前年史师兄才回心转意携徒返回师门,是以卢回风的身份没来得及通报各派。去年史卢回风忽然擅闯本门禁地,损坏到师祖的灵寝,掌门一怒之下将他逐出师门,也还没来得及通告各派。” 何正禹向俞仲明斥道:“卢回风虽被逐出师门,到底劣迹未彰,并未听闻其做过他恶,怎可胡乱揣测?有长辈在此,何时轮到你噪舌?还不退下!”这番话明是教训了徒弟,故意不提穆家被灭门的事,显然有所针对。 伍贤解释道:“穆家灭门惨案生在前天傍晚,也就是褚师侄与孔、白两位小哥分开后不久,附近的人讲,之前只见着一个穿道袍的姑娘怒气冲冲地闯进去,之后再没见其他人进出,后来听到里面动静挺大,傍晚时有人隐约听见传出穆家的妇人大骂‘人面兽心’、‘做鬼也不放过你这贱人’等语。” 丁柔抗辩道:“仅凭这些怎能断定血案是我师姐所为,俞师兄的断言实在太草率。星玄宗钱汜老前辈在你们之前到过这里,还与褚师姐说过话,要是我师姐为恶行凶,钱老前辈岂会袖手旁观?” 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橙眉真人,橙眉真人遂将从钱汜那里听来的话转述一遍,以她的身份讲出来自然没有人敢怀疑。 宁飞恶道:“我早上遇到老钱的时候可没听说提起这事呀。我信得过老钱,若果真褚、卢二人作恶,老钱肯定饶不过他们。” 只有俞仲明不服气地道:“钱老前辈来的时候穆府已被灭门,之前两人的所作所为又有谁知道?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钱老前辈一时受人蒙蔽。” 丁柔冷笑道:“照俞兄所言,我辈历练凡间,遇到见义勇为之事时,是否必须先请来几个人证才好动手?不然伤到旁人,是误伤,是故意,可就说不清了。哼,若连钱老前辈都那么容易被蒙蔽,安知两位师兄会不会也被晚辈蒙蔽。” 她这话一出,何正禹、净墟散人脸色微变。 俞仲明怒道:“我昆仑派的弟子秉性纯良方正,行事顶天立地,岂会做出这等小人勾当?” 丁柔针锋相对地反问:“莫非你的意思只有昆仑的弟子是君子,我峨嵋的弟子便是小人不成?” “婷儿,够了,闭嘴。”橙眉真人赶紧出言阻止:“峨嵋与昆仑派世代交好,岂容你胡言乱语伤害两派和气,快向何师伯道歉。” 丁柔委屈地道:“本来就是嘛,师父难道还不相信褚师姐的人品么?白渚和孔甸的话中多处语焉不详,实情定有所隐瞒,以师姐的通情达理怎会无故做出伤害两派和气的事情?事出何因应当到镇上找当事人问清楚,官府定案都还要人证物证齐全,哪能听人一面之词便胡乱定论?” 橙眉真人板着脸教训:“此间无一不是年高德勋的长辈,你说的这点浅显道理如何不懂?哪轮得着你饶舌?快向何师伯道歉!”她这几句话让在场不少人面色变得不大自然。 “何师伯,晚辈年轻气盛,言语中有不敬之处,请您大人大量原谅则个。”丁柔不情不愿地道了个歉,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肇事的两个晚辈,两人心虚,被她盯得躲躲闪闪不敢正视。 何正禹瞧出不妥,面上挂不住,又不愿落了下风,鼻中哼一声,对丁柔的道歉恍若未闻。 无净上人打圆场道:“阿弥陀佛,沐师侄年幼,真情直性,有口无心,作不得数。峨嵋、昆仑两家相洽万年,不必为些许小事伤了和气。” 顾修哲亦道:“我来得稍早一点,当时仔细察看了院子内外,在地窖里确实现了残留着子午蚀骨罡炁残余痕迹的碎块,子午蚀骨罡炁从魔气转来,空气中极易挥,照此看褚师侄的遭遇应当属实。” 正说话间,陆续又来了两批正道剑仙共十一人。其中煊华谷的丁获、丁荻父女跟峨嵋派颇有渊源,丁获的妻子闵心濡曾是橙眉真人的嫡传弟子,三年前不幸在煊华谷与邪道的冲突中故去,只留下幼女丁荻。 年方十岁的小丁荻生得颇肖其母,清秀乖巧、讨人喜爱,她拜见过第一次见面的丁柔后便眨着大大的眼睛道:“小姨真漂亮啊,象我妈妈一样漂亮。” 丁柔听了心里一阵酸,当年她初到峨嵋时病得气若游丝,曾得闵心濡细心照料,心里将她当成半个母亲,此时勾起思念,眼眶便红了。 “小姨,我妈妈说我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样漂亮,是不是真的?” 丁柔蹲下来摸着她的小脑袋道:“你比小姨小时候漂亮、可爱十倍、百倍。” 丁获笑道:“荻儿总吵着要见你,所以这趟带她出来,一来让她见识见识仙器出世的热闹场面,二来期待遇见峨嵋派师长,若遇不上便带她到仙云宫拜见橙师祖。没想到正巧在此处便都遇到了。” 丁柔问他:“姐夫,荻儿是打小修炼吧?到何种境界了?” “不错,还是心濡亲手为她筑基,我怜她幼年失慈爱,平时也不怎么督促她练功,到现在也才到谷虚中期。” 丁柔拉着丁荻的小手笑道:“小姨送你见面礼,荻儿尽管挑,喜欢什么便拿去。”她随手一抹,身前出现三、四十件仙器浮在空中,一时五彩缤纷、宝光四溢。仙道界中即使名门子弟能有五件仙器随身便可称得上阔绰,她一下子拿出这许多,况且还是年青一辈的身份,自然引得人侧目不已、啧啧称奇。 宁飞恶向橙眉真人叹道:“真人不愧为炼器圣手,连令徒弟也如此阔绰。” 第七章 交换方法(上) 橙眉真人道:“宁道友误会了,劣徒的这些仙器既非贫道所炼制,亦非贫道所给与,全都是她家自己炼制的。” 丁柔得意地接道:“这些小玩意儿是晚辈和外子练手的戏作,上不得台面,教诸位前辈们见笑了。” 伍贤捋须笑道:“沐姑娘要说自己的宝物上不得台面,那么我们手上的东西便索性直接扔掉得了。你们夫妇有这等炼器的本事,不久以后咱们仙道界便会多出两位炼器圣手。” 丁柔拿出来的仙器最差也是下品中等,最好的达到中品水准,仅各式仙剑便有一十六件,接近中品的一十三件,达到中品的三件,数量和品质均是不凡,对这些好东西许多人眼红都来不及,哪知道竟都是人家炼手的成品半成品,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昆仑派五人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丁柔这手摆明了是向他们示威,他们心头固然气恼却毫无办法,他们当中谁也没有她这般阔气,想要找回场子除非将门中几个以炼器见长的耆宿长老请来。 一个一直在外围观望的男子挤近前道:“沐姑娘,在下云苑山孙林,自小仰慕峨嵋,立志扫清天下邪祟,总因兵器不乘手不能尽展平生所学。在下观姑娘的仙器无一不是精品,敢问能姑娘能否让售一柄用不上的仙剑,或者我用其他东西跟你交换也行。” 散修的剑仙在资源上和炼器手法上与大门派根本没法比,身上的仙器多是非常贫乏,品级高的极少,因此总会不失时机地想要弄到更好的仙器。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纷纷附和,连几个大门派的人也忍不住动起心思。 丁柔笑道:“承蒙各位前辈、道友抬爱,请先等我侄女挑完后再说吧。” 众人大喜,接下来一个个紧张地盯着小丁荻,生怕她挑走自己看中的仙器。 小丁荻的目光碰到一枚水晶坠时便马上停住,指着它道:“小姨,我就要这个,其他的让爷爷、伯伯、叔叔、阿姨们选吧。” 丁柔忍不住心头一酸,这个水晶坠是她为纪念闵师姐特意做的,玉坠中心有闵师姐的全身像。她拿出水晶坠,拈个诀,轻轻念出咒语,只见水晶坠中射出一束白光落到身前三尺凝结成闵清尘的全身立体影像,晏笑宛然同真人一般无二。 小丁荻叫了一声:“妈妈!”眼中掉下泪来。 丁柔收起水晶坠交到丁荻手中:“荻儿,这件本就是小姨特意为你做的,不能作数,你另外再挑几件。” 丁荻摇头道:“有这件就够了。” 丁柔哪里肯依,拿出一柄中品下等的仙剑、一套水晶弹珠、一方锦帕、一段碧竹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怀中,笑道:“这柄仙剑你以后用得着。弹珠和碧竹给你和小伙伴玩耍,手帕拿去擦鼻涕。” 她挑出的几件都是精品,那水晶弹珠看似一颗,实则一十二颗,能出一十二种自然天象的破坏威力,是一种极强悍的攻击仙器;碧竹杖除了是件威力强大的攻击武器外,每一节可化为一个傀儡分身;锦帕是绞云罗的初级仿制品,品级不高威力却不容小觑。 丁柔拿完这些似乎意犹未尽,又挑出一枚小巧的玉戒指戴在丁荻手指上,左手掐出一个渡功仙诀搭在她的泥丸,念动语咒右手往戒指上一指:“叱!” 就见那戒指闪了一下没入她的手指里。 “哗!”围观的人齐齐出一声惊叹。 有人便问:“敢问沐姑娘,这是不是一枚至灵心戒?” “不错,是至灵心戒,做得不好,只能装五百丈空间的器物。”丁柔口中如此说,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至灵心戒作为仙器能融进持有者的身体,辅助持有者行气炼气,极品戒指的功效甚至能随持有者的功力增长而增长,它的空间比仙道界普通使用的百宝囊、百宝袋之类的物品至少大百倍以上,使用也更方便,只需稍稍动念收随心,外人根本无法看到或拿到里面的物品。 不过这种仙器极有灵气,离开主人的身体一段时间便褪尽仙灵之气化成凡物,故世间基本没有旧物流传,而且其炼制之法据说也已经失传很久。 惊叹之余,有人忍不住问:“这也是你们夫妇自己炼出来的么?” “呵呵,自然是,见笑大方了。” 至灵心戒的炼制方法久已失传,听到她懂得制法,众人皆尽动容。这种仙器实在太有用处,巨大的空间比修仙界通用的百宝囊不知要大多少倍,使用起来更为得心应手,而且此宝的能力会随着主人能力的提升而提升,如此宝贵且又失传之物怪不得让众人动容。 花震也不禁道:“沐师侄,炼制此物难不难?能否为鄙门打造几个?” “此器最难是材料难找,而且制法复杂,耗时也长,颇损真元,连外子也说制这宝物太费神,只要足堪己用便不再做。不过,崆峒派与我峨嵋派同气连枝,相携相助,交情非比寻常,师伯既开了口,小侄便万万不敢推辞,只要您能找齐材料,小侄定让外子抽时间替您做一个。” 其他有类似想法的人听她这样一说悄悄打消了念头,比起交情和影响力来,自己的门派比崆峒派等几大门派差得太多。 丁获将兴高采烈的小丁荻拉到橙眉真人身旁:“橙师伯,荻儿太小,功力不够,这么多好东西一时用不上,请师伯代为保管,等她长大了再行颁赐。”他深知怀璧之罪的道理,自己的本事尚不如亡妻,不敢成为有心人惦记的目标。 “也好,等荻儿大了些,你带她来仙云山。”橙眉真人将东西收起来,回头向丁柔道:“婷儿,你丈夫不忙的时候,为师请他打造几枚至灵心戒可好?” 丁柔低眉顺眼地道:“但凭师父吩咐,此亦徒儿之幸。” 院中又来了几批剑仙,院中总人数达到百人以上,听到消息的人开始围住丁柔,你一言我一语地提出交换请求。 对剑仙来说一件好的仙器就是一个致命的诱惑,僧多粥少,哪里够分,有人拿金银,有人拿次一等的仙器、灵器、宝器,有人拿丹药,互相攀比,一时好不热闹。 丁柔笑盈盈作个团揖:“诸位前辈、道友都是峨嵋多年的朋友,这几件小玩意儿便送给诸位原也无妨。小女子修炼遇到瓶颈,想斗胆借诸位之力做一场小小的功德。” “何种功德,但请讲来。” “方今天下多天灾,万民生活维艰,尤其缺少衣食药石等物,小女子用这些仙器向大家换些粮食、布帛和治疗伤病疫疾的药草。凡有五千石粮食或三千匹布帛或两千斤疗金创、治疫疾的药草可到池屏观龙岭找我,每一份换一件,上限两件,先到者先挑,换完为止。” 众散修皆有喜色,仙器能用几千年,是无价之宝,粮帛药草放久了会坏掉,而且用完就没了,这种交换方法几乎等于白送,有几个自觉争抢出世仙器无望的散修干脆立即告辞筹粮、筹药去了。 橙眉真人向几个相熟的朋友问:“诸位道友都为穆家惨案而来,还是为即将出世的宝物而来?” “我本为宝物而来,经过附近时现这个方位有些异常便寻过来。” “贫僧等是看到此院上空有魔气出现,特意过来看看。” “我听说兖州即将有顶级仙器出世,到了兖州后又听说穆家有邪魔作恶的血案生,就过来看看。” “我为仙器而来,刚到附近便现这处仙云缭绕,特意过来会会诸位道友。” “我也为仙器而来,刚刚到附近便看到这里宝光冲天,原来是峨嵋沐姑娘在晾晒宝贝,大开眼界呀。” 第七章 交换方法(下) 橙眉真人讶道:“贫道听说兖州宝光出现也不过近两三天的事,诸位来自三山五岳、千里之外,难道这么快便知道消息了?” 众人也讶道:“兖州即将有宝物出世的消息早一个月前就已流传开,难道真人不知道?” 橙眉真人摇头道:“贫道离山数月,尚未接到门中这方面的讯息,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峨嵋派是仙道界正派的领袖,这么大的事按说应当比别的门派知道得更早,何况橙眉真人是天机阁掌院的身份,这话说出来不少人都不相信。 丁柔道:“穆家血案昨晚才生,所知者亦止廖廖数人,怎么会传到兖州城去了?莫非有人闲着没事尽传谣言?”一边说一边不屑地扫过昆仑派诸人。 俞仲明气呼呼地道:“你看我做甚?我们才到这里不久,还没进过兖州城。” 橙眉真人将丁柔叫到一旁:“婷儿,你马上与你丈夫联络,小蝶到兖州后跟他见过面,也许他知道她的联系方法。” 丁柔应了一声,闭上眼默立片刻,睁开眼摇着头道:“他说师姐身上带有他新炼制的欹碧簪,只恐怕连天界神仙也算不出她的下落,除非她打开通灵玉坠,他还建议说何不从卢回风身上着手。” 橙眉真人点点头:“是呀,我差点疏忽了。” 远处忽响起尖啸声,师徒两人皆是一懔,这是峨嵋派特有的紧急传讯之声,其后必有飞柬。 橙眉真人出回应讯号,很快远处天空飞来一点萤光,迅疾地落入她手中。 灵诀闪过,萤光化为纸笺,上写道:“兄奉掌门令旨抵兖,请来晤。”落款是:靖宇阁掌院紫眉真人。 靖宇阁是峨嵋派专门负责应对凡界重大劫难的要害部门,紫眉真人据说是峨嵋“八眉”中实力仅次于掌门白眉真人的高手,连他也出马了说明事情必定万分棘手。 橙眉真人收起信笺,神色凝重,轻轻地道:“婷儿,我们马上出。” ※※※※※※ 郁长权的踪迹从荒郊一路扎进一座人烟稠密的城市。 褚、卢两人追到城市,不禁暗暗叫苦,凡人欲念多则易入魔,普通百姓谁个没有见不得光的**邪念,一时过度便离魔道不远,要是执念至迷就入了魔道,虽不至马上变成魔,到底染上一分半分气息,人数多时魔气倒也蔚为可观,郁长权受重创之后身上魔气转淡,混进其中毫不起眼,便是雷光镜也一时难以快厘清。 “清怡,此城怕有几万人,我们不如分头搜索,互相呼应如何?” “也好,要是大肆搜捕反而惊了凡人。”褚小蝶轻轻颔,忽又道:“卢兄,清怡是我的道号。” 卢回风面露喜色,赶紧问:“姑娘的芳名可否赐告呢?” 他知道峨嵋派有个规矩,正式列入门墙的女弟子在入门之初都要经主管星象卜筮的天机阁批命,命中没有姻缘者可获赐道号、颁度牒入道教成为内宗弟子中的一员,姻缘在门派之外的仍用俗家姓名归入内门弟子。 内宗弟子是峨嵋派核心成员,能够学习最精深的功法,有机会参与门派内核心机密,内门弟子稍次一等,毕竟任何一个门派都不愿意本门的核心机密泄漏出去,哪怕只是一种可能性。 “我正式获赐度牒只在早晚之间,况且心已入道,俗家的姓名譬如烟尘,已然消散了。” 卢回风面色一黯,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浇灭,这才明白原来她在委婉地表示不满,他不敢再用亲近的称呼,欠身道:“卢某失礼,姑娘切勿见怪。” 褚小蝶稍稍变化容貌自西门入城,城西集中百工百业,下层百姓聚居于此,尤其街道脏乱无比,各家各户污水污物大多直接往门前路上扔,来往路人牵的牲口也是随地便溺,稀松的黄土稍一有风便扬得满天都是,过往的人畜汗臭夹杂于其中,空气浑浊不堪。 修仙者最喜干净清幽、灵气充沛之所,似这般环境实乃大忌,她天性喜洁自不堪忍受如此污浊,施了个小法术用罡气护身,将尘土、浊气尽皆挡在身外半尺,靠近的人都不知不觉绕开她。 褚小蝶一路仔细用雷光镜结合寻仙石搜索和分辨郁长权的踪迹,因城中鱼龙混杂、人口稠密,气息更加混乱,急切间难得要领,她只好看到哪里有魔气浓郁便走过去查证。 才走出不到百丈,忽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来一个小叫花子,后面有十个人紧追出来,呼喝叱骂声不绝。 小叫花子早被追急了,钻出巷子也没减,正好一头撞进褚小蝶怀里。 褚小蝶先是吃了一惊,她用的护身罡气虽谈不上牢不可破,可也不是寻常凡人能撞破的。 小叫花子年纪甚稚,似乱草,满身黑泥,身上稀疏的布条连要害部位也遮不全,脸上、身上尽是瘀痕,头上肿起了数个大包,鼻中、耳中、眼角、嘴角淌出丝丝鲜血。 她伸手抓住小叫花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护住,暗暗将护身罡气范围张大到三尺,后面的追兵撞到罡气上似撞上了一个涂了油的的大球,收不住势,纷纷往两旁跌倒,顿时骂声不绝。 褚小蝶朗声道:“诸位都是八尺汉子,为何要穷追一个孩童?” 这十个一身健肉的壮汉,面相凶恶,站稳身子后便骂道:“这小鬼崽子到我们好运来赌坊偷钱,不给他点教训,以后指不定偷什么,你是哪来的臭婊子,是不是x痒了找x……” 他们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接着听到“啪”的声音,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横摔到地上,脸上、身上火烧火燎地痛,这时才意识到被人扇了耳光。 褚小蝶恼这些人说话太下流难听,上手便给了他们一人一耳光,她不愿脏了自己手,拉着小叫花的手打的,打毕冷冷地道:“这是罚你们嘴里不干不净,这小孩偷了你们多少钱?” 十个壮汉的脸已肿得老高,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眼前这个美貌的小道姑是块踢不得的铁板,当下不敢再逞强,捂着脸道:“倒也不多,二两银子。” “哼,你们自己说这小孩身上何处藏得下二两银子?便算他真拿了你们二两钱银子,至于惹得你们十个壮汉殴打一个垂髫幼童吗?亏你们下得了手。”褚小蝶怜悯地低头看了小叫花子一眼,抬头怒道:“人你们也打了,那些银子做汤药费还不够,此事算作两讫,你们快走吧,免得贫道动怒。” 十人互相看了一眼,爬起身悻悻走了。 小叫花子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劲来,睁大了两只眼睛道:“你是天上的仙女姐姐下凡吗?” “呵呵,姐姐不是仙女,他们打了你吧?痛吗?” “早就习惯了,不痛。” “你叫什么名字?真的偷了赌坊的钱吗?” “我名叫杜希言,我没偷他们的钱,只是到里面讨钱,他们说我带了晦气进去,赶我出来,我不服,又偷偷地溜进去,他们便打了我一顿,我一生气扔了块狗屎到他们的招牌上,他们就追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到那里讨钱?” “爷爷病了,要好多好多钱才能请大夫看病,街上的其他乞丐不准我在街边讨钱,说我抢了他们的生意,就把我赶到赌坊里去了。” “希言,你爷爷在哪里?带姐姐去看看他老人家。” 第八章 考较符术(上) 杜希言和他爷爷栖身之所是偏僻处城墙脚下的一个破洞,里面仅能容一人,要不是旁边紧邻着大粪池气味太重,这个破洞多半也要被其他乞丐抢走。 杜老先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躺在洞里浑如死人,浑浊的目光只有在听见小希言的声音后才有半丝生气透出来。 褚小蝶深通医术,为他诊脉过后面色凝重,犹豫了一下,取出一丸丹药让杜希言取来清水送服下去。 不消半刻,老先生全身汗如雨下,腹中隆隆巨响的,响屁似炒豆般响起,虽然尴尬点,打过屁后面色倒渐渐红润起来。 褚小蝶吩咐希言服侍好爷爷,自己回到街上衣店里买些旧衣裳,再雇上一辆驴车回到破洞处。 杜老先生已然醒转,精气神显然好多了,见她回来了,挣扎着起身拉小希言纳头便拜:“杜达飞感谢小道长救命之恩,请恩人受我们祖孙三拜。” 褚小蝶坦然受了他们第一拜后伸手止住他们,道:“出家之人本应慈悲为怀,老先生不必多礼。”转向杜希言道:“我雇了辆车在那边,你过去看看,让车主等等,我和你爷爷随后就过来。” 待他离开后,褚小蝶方始道:“实不相瞒,老先生的病已是病入膏肓,生机了无,离大限不远矣,此乃定数,就算大罗金仙亦无能为力。贫道的丹药其实救不了您的命,只能让您在剩余的时间里不至于浑浑噩噩什么事也不能做。” 杜达飞闻此噩耗脸色重又苍白,许久后长叹一口气:“唉,既然命数如此,老朽只好认命,不知能否见告还能活多长时间?” 褚小蝶很肯定地答道:“短则一个月,长也不过一月半。” “足矣,足矣,足够老朽为身后事、为孙儿做些安排了。” 杜希言因见他们久未动身,担心爷爷的身体,小跑过来,见爷爷的精神和气色越来越好便高兴地道:“爷爷病快好了吗?我们坐车是要回家吗?” 杜达飞怜爱地轻拍孙儿的小脑袋,道:“老朽有一问,请小仙长解惑。我们素不相识,不知小仙长为何相救我们祖孙?” “希言根骨上佳,命具仙缘,日后必属我侪,贫道此举算是结个前缘吧。” “敢问小仙长所言仙缘者何指?” “炼气服丹、羽化登仙之道,依希言的根骨和造化,他日纵不能修成天仙,亦是个纵横万里的陆地剑仙。” 杜达飞闻言喜不自胜,立时热泪盈眶,向上天拜倒:“天见可怜,我宣城杜氏自志金公后千年,终于又有修仙道的子弟了。” 褚小蝶心头一动:莫非这爷孙俩是金庐真人的后代? 她问道:“原来你们祖上也曾出过修仙之人,请问那位志金公在哪里出家?可有道号?” 杜达飞爬起身拉着孙儿的手,道:“听祖上说,志金公西入昆仑求仙,三百年后得证仙果,曾回乡省亲一次。” 果然是金庐真人后人。 褚小蝶听丁柔讲过金庐真人的身世,于是问他:“听老先生的口音不似宣城人氏呀?家中原是何种营生?为何落难至此?” “惭愧,老朽这一支是志金公嫡支,因兵乱迁到河南已有两百余年,仗着祖上传下的志金公的冶金秘技,以打造铁器闻名乡里。前朝时编入匠籍,入皇朝后仍旧袭籍,本支向来人丁单薄,已是七代单传。前年不知犬子何故得罪了上官,被他们构陷至死,儿媳被逼抛下幼子改嫁,老朽上告无门,为了保住杜家香火只好悄悄带希言离家逃难,沦落至此。”他讲完伤心家世,急迫地向她道:“小仙长若瞧希言这孩子有几分可造,求您收他为徒,老朽也可走得安心。” “贫道与令祖孙确实有缘,”褚小蝶指的是绞云罗原系金庐真人炼制,并不说破,语气一转:“惜乎却与希言并无师徒缘份,他日后另有高人引入仙途。” 杜达飞满脸失望:“小仙长可否赐告希言的仙缘在何处?老朽拼着残生也要在瞑目前安顿好他。” “仙缘半点勉强不得,老先生毋须忧虑。这一百两银票,是贫道代一位与你们有缘的朋友送的,你们只管收下,外面还雇了一辆驴车,你带希言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仔细安排好身后之事,将祖传的绝学传下去,时机到了希言自会遇到收录他的师父。贫道有要事要办,不能再耽搁下去,就此别过。” 这段小插曲耽误了褚小蝶不少时间,重新开始寻找郁长权的下落时,收到卢回风来的飞笺,说是在城北某处找到了线索。 她马不停蹄地找到飞笺中指的地点,那里是个中等院落,这户人家正在办丧事,灵幡飘飘、素幢摇摇、哭声阵阵、香烟袅袅,几个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候在大门外迎接吊唁客。 卢回风迎上前:“他藏到里面去了。” 褚小蝶狐疑道:“卢兄可看实了,郁魔的踪迹果真进了里面么?” “姑娘何不亲自核实?” 褚小蝶暗中拿出雷光镜,果然看到郁长权魔气的痕迹进了院子,寻仙石同时现有个有谷虚期修为的人也在里面。她收起仙器:“的确有郁魔的踪迹,里面正在办丧事,不好打扰,卢兄有何建议?” “伏魔事大,直接进去便了,何必自缚手脚多费周章?” “慎终追远乃仁之大道,世所重,我们怎可进去鲁莽打扰?万一要是传扬出去怎生收场?” “要不便委屈姑娘与我假扮夫妻,以吊唁的名义进去,伺机而动。”他提此议时似真似假,目光炯炯令她不敢相视。 “我与卢兄商量正事,奈何儿戏视之?”褚小蝶心头怦怦跳动,忙道:“这样罢,我一个人以道士身份进去,你在外接应,听到动静再来帮忙。”她生怕他再讲出过分的话,赶紧转身走开。 不一会,装扮成中年道姑模样的褚小蝶出现在门口,向迎宾的主事道:“无量天尊,麻烦通报贵主人,贫道乃龙虎山天师宫净清散人,有事求见。” 那主事听她名头响亮且气度不凡,忙进去通报。 很快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人匆匆迎了出来:“不知仙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弟子张同辉有重孝在身,不能全礼,望乞恕罪。仙长请入内奉茶。” 进了院内,张同辉将褚小蝶引到西厅,那里已经坐了四个道士、两个和尚,互相之间表面一团和气,暗底里正互相试探、剑拔弩张。 褚小蝶被安排到末座,下人奉上茶水。 张同辉抱拳四面团团一揖:“弟子外地为官十年,勤于王事,未能亲前尽孝,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家严不幸驾鹤西归,弟子千里奔丧回乡,每每为未能克尽孝道而痛彻肝肠。”说到此悲从中来,抹了把眼泪。 众人赶紧劝慰几句。 张同辉收起眼泪继续道:“先父七七不远,即将移柩落土,弟子广布告求请道德高士为先父做一场法事,冀能稍衍心头忏恨于万一。不想方旬日便得天师宫凌初真人和净清散人、上清宫定闲法师、太一观广成法师、乾元观守因法师、金光寺了灯大师、云台寺志坚上人驾临,弟子何其幸哉。” 褚小蝶听他介绍到凌初子时多看了一眼,这人正是身具谷虚中期修为的人,而且是天师宫的人,她这假冒天师宫弟子的身份难保被戳穿。 “张大人且慢。”凌初子果然打断了张同辉的话。 第八章 考较符术(下) 凌初子指着褚小蝶毫不客气地说道:“据贫道所知,本门中并无净清散人其人,此人必是假冒我天师宫的名号四处行骗之徒。张大人应当立即拿下她送官法办。” 张同辉讶异转向褚小蝶:“道长可有话说?” “凌初子师兄说贫道假冒,贫道也怀疑他的身份呢。” “荒唐,贫道乃天师宫嫡传弟子,有玉牒为证,你能拿得出来么?”凌初子抬起手,掌中亮光闪过,出现一块三寸大小的玉牌。 张同辉恭恭敬敬地接过玉牒,仔细看了一会儿,连声赞道:“弟子在任所时有幸接待过天师宫的仙长,见过这种玉牒,果然一丝不假。” “贫道也有玉牒,请张大人验看。”褚小蝶用同样的手法取出一块玉牒。 张同辉接过去仔细看了半刻,点头道:“这块玉牒上有朝廷的编号暗记,应当也不假。” “什么?拿过来给贫道看看。”凌初子抢到手里仔细看了看,然后掐个法诀打进玉牒里,玉牒立即泛出红、黄、蓝三种毫光交织辉映,他颇觉意外,失声道:“果然是真的,难道真是真的?” 这枚玉牒当然不是真的。名门的弟子行走凡间皆不屑借用其他门派的名头,无门无派的陶勋自然没有这层顾忌,尤其他创设的太平门为行事方便少不了各类造假印信,恰好门主孙思正以前是个坑蒙拐骗的主,造假最内行。 昔年陶勋从噬血魔君手里夺得过天师宫的玉牒,后来孙思正讨去下功夫研究,将玉牒中天师宫的独门的禁制研究得通通透透,破解得彻彻底底,这种由孙思正炼制的玉牒就算张天师本人也分不出真伪,丁柔将假玉牒当成玩具送给褚小蝶,此刻派上大用场。 “纵然玉牒是真,也不能证明你的身份,你可敢与贫道较量天师宫的无上道术?”玉牒上分不出真假,凌初子理所当然地从道法上寻找突破口。 “有何不敢?”论及法术,褚小蝶自然不怵。 凌初子提出的比斗题目是天师宫闻名天下的灵符。 待众人退出房间后,凌初子从袖中抓出一道纸符往地上一扔,“哗啦”一声平空出现一套香案及法器。他左手抓起青铜七星剑,挽出几个剑诀,接着右手抓起金质铃铛,念动咒语,铃铛一响,火烛无火自燃起来。 “好,妙呀,竟能不借令牌、鼎药便动南离明火咒,真不愧是天师宫的法师。”广成法师和守因法师一齐小声称赞。 志坚上人见张同辉露出不解神色,小声解释道:“道家的南离仙火咒除了要念咒语和结印之外,令牌和鼎药也是缺一不可的,咒语用于勾通鬼神,令牌用以指令鬼神,鼎药将鬼神之力转为南离明火。似凌初子法师刚才的手法,应当有拘役鬼神的神通。” 开坛作法讲的是六识闭塞、精神集中,凌初子对他们的谈论恍若未闻,一心一意依着法诀叩齿,脚下开始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似这般舞了会剑,摇了阵铃,放下剑、铃,从香案上捧起玉笏向东、南、西、北各拜八拜。 了灯禅师不甘寂寞地向张同辉解说:“这是在问讯于各路神仙,借来法力。我释家不必这样麻烦,只要禅功足了,自具五种神通,就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役鬼驱神如使臂指。” 凌初子重新拾起铃铛,左手不停地变换手印,右手一边摇一边在火烛上绕来绕去,如是五遭后停下来,这时复默立念完一遍安神咒,这才换作左手执笏,右手执剑,将桌上的纸马兵将、云鹤甲马、龙车凤辇等物一把火烧化成灰,香、酒、果、茶、饭等祭品一起抛入旁边水桶中。 张同辉不待两个和尚的解说,抢先道:“接下来该要画符了吧?” 两个和尚齐合什赞道:“张大人果然聪慧。” 定闲法师赞叹道:“按我道家作法的规矩,步罡踏斗必须在野外无人之处,或者至少是间无人的净室,总之绝不能有生人在旁,否则要受鬼神的反噬,凌初子道长修为精深,不避生人,而且一坛之内借来五种神祗的法力,这等修为着实教贫道敬服。” 房中,凌初子提起朱砂笔在黄纸上龙飞凤舞地画起来,五张灵符一气呵成。画毕,向褚小蝶道:“净清散人,你既是天师宫出身,可能说出这五道符的来历、功用和用法?” 褚小蝶走到香案旁扫了五张符一眼,不慌不忙地道:“这有何难?你画的第一道符名叫太上镇邪符,乃天师宫太上灵宝敕宝忏第二十三种,功用镇压邪祟,施符时须结青牛宝印。 第二道符名叫上清轩岐符,功用安神宁心、驱秽却邪,乃上清天医济世法忏第七种,施符时用大圣济天尊宝印; 第三道符名太乙移星符,出自昊天科第七十三种,有不着痕迹而搬运万物之功,以九狮宝印加金轮宝印施符为最佳; 第四道名赤书梵炁符,出自元始伏魔法咒第一十七种,是做聚气朝元功课之用,以南离明火印引燃; 最后一道名云雷八部符,乃太上祈雨**第三十四种,用以召唤云雷八部,不过凌初子道友这一笔可画错了,挑起角度应再向下去两毫,收尾该长半分,否则用的时候要白白浪费掉两成法力。” 凌初子听她讲解一符便点一遍头,到最后一符时听她挑错,反驳道:“祖师传授便是如此,哪会有错?”心里却想:“难怪以前用这符的时候有些吃力,原来错在此处,改天找个机会验证一下。” “道友出这五道灵符,想必是要考较贫道是否知道这五符需再各对应一符才能尽展其功效吧?”褚小蝶提起笔大笔一挥,五道新符立刻画就,她将笔一搁,笑道:“好了,请查验。” 凌初子同另外几个道士被她这样的高效率惊得瞠目结舌,上前将符一一检看,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符倒是画得没错,可是你一不作法,二不念咒,三不结印,四不请神,纵然形似,怕是毫无效力。” “大道无形,拘泥于形式反落下乘,只要功夫到了,符画对了,灵符的神效自然也就有了。” 凌初子愤愤地道:“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是天师么?”其实这十道符中都有天师宫秘而不传于世的独特关窍,外人决计不知道,他见她能识别、画出,心里的怀疑已经褪去了五分,但是听她“自大”之言后怒气复生,于是较起真来。 拿齐十道符依次当场实验,他却哪里知道,面前这个净清散人是个修仙者,天师宫法术出自仙道界,所谓的符术关窍在仙道界其实是最平常不过的常识。他将符一一试过之后,现她画的符威力更大,这样一来他疑心更甚。 他久在天师宫,对自己和师长以及天师本人的道行有几斤几两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个净清散人信手画就的灵符中所蕴含的法力比天师本人画的也要强上数倍,这份道行绝对过了天师宫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人更不可能在天师宫中默默无闻。 天师宫自汉时进入世俗之后,很快与世俗同化,其修仙法门残缺不全,历代弟子鲜有修到金丹期而越凡人寿命者,当代天师也不过刚到灵寂期,比已到金丹后期的褚小蝶差得实在太远。 凌初子是个机敏通变之人,略一思索知道遇到了高人,心头虽有不忿却不点破,试完灵符忍气吞声地道:“道友法力高强,通晓我天师宫的符咒道术,贫道敬服,再无疑问了。” 第九章 分道扬镳(上) 张同辉没注意到凌初子的话里并没有确认净清散人的天师宫身份,高兴地道:“既然都是天师宫的法师,大家自然一团和气。今天各位法师会聚一堂,先父下葬的法事怎么办理尚乞诸位商量出一个章程,弟子也好早作准备。” 褚小蝶现在有点哭笑不得,她原为降魔而来,不想糊里糊涂地被人逼着斗了一番道法,着实是不务正业、浪费时间。 听主人家的意思似乎还要跟其他道士、和尚磨嘴皮子耽误时间,她赶紧道:“无量天尊,张大人容禀,贫道辈份低,这里有凌初子师兄主持足矣,贫道一切听凭安排便是。诸位道友在此商议,容贫道先到老大人灵堂前略作些功课可好?” 张同辉一愣,看向凌初子。凌初子微有疑惑倒也没有无反对的意思。他便客气地道:“如此便有劳道长了。”随即安排家丁引她前往灵堂。 逝者的灵前跪着大片披麻戴孝者,他们见有外人进来立即放声哭泣起来。 褚小蝶到灵前上过香,站到灵堂左侧装作闭目念诵经忏。一边暗中试探确认郁长权是否藏于灵柩中。再三暗中试探的结果,雷光镜和寻仙石都将郁长权魔气的来源锁定在张老太爷的棺椁里面。 这令她更加踌躇:人死为大,惊动死者遗体的行为在哪都很忌讳,该怎样做才能不知不觉地将魔物逼出来呢? 褚小蝶的脑子飞快转动,很快想出个法子。她装作换念一篇经忏,双手结出破魔法印正对棺木方位,嘴里念起咒语,仙力通过法印无形无迹地向棺木滔滔而去,棺中的气息立即震动一下,一股压力立即传回到她结印的双手。 “困兽犹斗!”她轻蔑地想到,手上的力道加重一分,魔气被她的破魔仙力快地消耗掉,她附着在仙力上的灵觉渐渐要触及魔物的本体。 便在此时,一种突如其来的怪异力道自棺中散出来,破魔仙力对它丝毫无效,再不得寸进。她在惊讶之余,更察觉到灵堂里的人的情绪明显随着那股怪异力道翕张,短短数息之内魔祟之力就将人们的神智带到崩溃的边缘。 灵堂内的亲属哭声大起,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一时间声音响彻张府内外,意志力薄弱的人甚至有如疯魔般手舞足蹈起来。 她暗道不好,双手分开,各结一仙印,一边加紧攻灭棺内魔物,一边以清心定慧仙咒的力量安抚被魔力鼓动的众人。 可怕的是棺中魔物的垂死反击似乎特别顽强,而且遇强则更强,纵然她的破魔咒已经顺利攻击到魔物本体后也不曾减弱,反而力道更盛,令她的清心定慧仙咒几乎拿捏不住。 在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非常冲动地想要将魔物击得粉碎,纵使殃及棺木和里面的张老太爷遗体也在所不惜。 “不对!”她心念转动,待要转变策略,只见一道青光自外疾飞进来直取棺木,她大叫了一声:“不可,住手!” 却哪里阻止得住,轰隆声中祭案、棺木连同尸被轰成碎块,气浪将屋里的人尽数掀翻,纸人、帐幔等物燃起火苗。 “父亲!”张同辉同一班道士、和尚刚刚进屋便亲眼看见变故,他惨叫一声顿时晕厥过去,唬得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接住施救。 褚小蝶迅打出一道灵诀将屋里的火扑灭,强忍住怒火,向刚撞进屋内的卢回风埋怨道:“卢兄也是个得道之人,行事怎么如此鲁莽?” 卢回风有点委屈地道:“我在外面察觉这里魔气大盛,生怕你吃亏,所以强闯进来援手,你怎反怪责于我?” 褚小蝶指着地上裂成七八块的小黑盾碎片:“不过是郁魔头的一面魔器,你和我都中了魔头的金蝉脱壳之计。” 张同辉在众人的救治下醒转,号啕大哭:“老天,我若造了孽尽可报应于我,奈何迁怒父亲遗体,令老人家魂魄不宁于九泉,你干脆将我一起殄灭吧。” 凌初子冲前一步向褚小蝶怒骂:“妖道,张大人同你有何仇恨,张老太爷同你又有何仇恨,竟连死人都不放过?你冒充天师宫弟子在些行凶,贫道纵然明知不敌,也要向你们讨还公道。”话音落罢,挥手打出几道灵符攻向两人。 卢回风舒臂轻巧地将符尽数抓到手里,冷笑道:“就这般道行也敢管我们的事,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捏了捏符纸加入一道仙力后反扔回去。 符纸快如闪电、势若千钧,凌初子根本没有反应闪躲的时间。 褚小蝶抢先一步放出一柄玉色飞剑,将灵符绞作灰烬,脸色铁青地道:“卢兄休要一错再错,先想想这里怎生收场吧。” 卢回风俊美的脸庞上露出慨然之色:“一人做事一人担,我卢回风闯的祸自然由自己承担,绝对不会连累于你。” 褚小蝶冷笑道:“好气魄、好担当,贫道只为诛灭郁魔头方与卢兄联手,如今郁魔逃了,卢兄要羁留于此收拾残局,诛魔事大,贫道便就此别过,以后各自行事两不相干。告辞!”不等卢回风作出反应,便驭起玉剑眨眼间飞到空中。 卢回风根本没料到她有如此反应,更没料到她说走就走,尤其没想到她还有一柄飞行度奇快无比的玉色仙剑,是以直到她飞到半空后才急唤一声:“你且慢走,容我解释!” 哪知等他追到空中,她早没了影儿,他手指连掐算不出她的方位,稍一思忖挑了个方向追下去。 等卢回风走远了,张府西侧门旁白光一闪现出褚小蝶的身影。她刚才所用之剑是陶勋为她炼制的“天行”剑,此剑除了飞行度奇快外还有驭剑者不需耗费仙力便可随意隐身的特殊能力,借此剑之能,再加上有欹碧簪随身,就算天仙也现不了她的踪影。 褚小蝶望着卢回风离开的方向暗暗叹口气,对于他果真丢下张府的责任离开的行为颇为失望。她定下心神取出纸、笔,凝神屏气画下数道灵符,然后将其中一道符抛进张府院内。 很快,一阵微风刮过,凌初子出现在眼前。 凌初子从头晕目眩中缓过来,看清面前的人后立即大怒:“妖道,你……” “凌初子道友且听贫道一言。”褚小蝶止住他的怒骂,道:“道友应当看到了灵堂里的那面碎盾,凭你的道行或许可以猜到它的来历,也应该可以猜到贫道的身份。那面黑盾是一个修炼魔道的魔头的法器,贫道为诛杀魔头循迹追踪到此,刚才闯祸之人原是贫道半路上偶遇,他亦是侠肝义胆之辈,只是性子急躁些才会误中魔道的奸计。” “你们果然是修仙道的剑仙,贫道斗不过你们,可也不是任凭摆布、任凭愚弄的木偶,你以为贫道会相信你的话么?” “事情都已经生了,信不信都不重要。鄙友伤害张老太爷遗体闯祸,贫道亦有责任,善后之事理当承担。可是贫道已没面目见张大人,万般无奈下只好烦请道友代劳。” 凌初子警惕地问:“你想要做什么?你害张大人家不够,还想拖累我么?” 褚小蝶诚恳地道:“贫道是真心表示歉意,请道友代劳亦是为补偿己之过。这是我画的真武还原符、太上祈禳符和元始渡化符各两张,可收拾屋内残局和渡亡者灵魂。各符只须使用一道即可,特地多留一道是为备意外失效。另外,这面赤金令牌是施符时必用的法器,请道友一并收下。” 第九章 分道扬镳(下) 凌初子既然知道了面前这人是剑仙,自然知道她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这三种符他听都没听说过,如果能研究透、掌握住对他在天师宫内的地位必定大有裨益,何况令牌一看就知道就是件灵力异常强大的法器,不比天师本人用的祖传之物差。 他没有多想便收下仙符、令牌等符咒和法器,所谓拿人手短,他一边将宝物揣进怀里,一边换上笑脸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仙长能真心补过实在令贫道佩服。所托之事仙长可尽管放心,贫道必不辱命。” 褚小蝶安置好后离开张府到一僻静处,重新驭红色剑光飞到高空,她现在只想尽快找到郁长权并诛灭之,然后回山找师父请罪。 她正待要用雷光镜搜索魔踪时,一股淡淡的魔气在东南方向冲上云霄,不用雷光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恨恨地道:“郁长权,这回看你往哪逃!” ※※※※※※ “殿下,已是三更,你怎么还没休息?”陶勋同华元朔回到知州衙门,看见瑞王一个人在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走动。 “亭渊,你去哪儿了?华天师也在,实在太好了。孤,孤实在睡不着呀。我们刚逃出贼窝,知道贼兵势大,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还骗得民心,官府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民心丧失,被贼兵困在笼中,可……可如何是好?” “殿下,下官有个好消息。”陶勋不慌不忙地道:“华先生已经决定留下来帮助朝廷坚守池屏城。” 瑞王兴奋得双臂、双股直哆嗦:“太好了,只要有华天师在此坐镇,池屏城必定固若金汤。” 他忧心之事正是之前华元朔露出了要走的意思,这下见情势逆转,他一颗心大半放回肚子里,略安定情绪后满面春风地向华元朔深施一礼,道:“小王代朝廷、代合城百姓感谢华天师的义举,请天师受小王一拜。” “王爷不必多礼,折杀华某矣。”华元朔扶住瑞王,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你尽管放心,只要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一根头。” 瑞王就势直起身,脸上的兴奋换回忧伤:“唉,方今贼兵势大,兵围池屏只在早晚,城中虽有天师坐镇,想必攻守之战多半经年累月……孤真后悔,奉旨南巡时耽于玩乐延误行程,以至被妖教所乘掳至池屏,孤坐困孤城,恨不能复见父皇、母后,膝下尽孝……”说到伤心处,声音哽咽潸然泪下。 陶勋道:“殿下若思念圣上和娘娘,臣琢磨着有一良策可得如愿。” 瑞王马上收泪却望向华元朔:“天师已经决定送小王回京么?” “哪儿那么容易。王爷刚从贼窝里逃出来,应当知道白莲妖教内有高人,而且为数众多。俗话说蚂蚁多了咬死象,止华某一人自是不惧,多一个凡人就难说了。”华元朔摇头晃脑地道:“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爷万金之躯更不当冒这样的险,如有闪失,殿下纵自轻,奈皇上、皇后何?我给王爷算过一卦,坐困池屏顶多受些惊吓,冒险回京则十死无生,你还是乘早绝掉这个心思吧。” 瑞王无力地坐倒在石凳上,强打精神问陶勋:“亭渊,计将安出?” “殿下可记得《太平广记》卷七十四陈季卿的故事?” “孤心已乱,哪还记得……”瑞王忽眼睛一亮:“叶舟泛江?” “殿下果然博闻强记,于滇老神仙送的画卷长轴当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则孤并不知道怎样用法呀?会不会出意外?” “这便要请教华先生了。”陶勋暗暗向华元朔使个眼色。 “山川地理图乃仙家至宝,于滇老神仙身具绝**力,再有我在旁指导兼护法,华某敢打包票,绝对安全,王爷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此事宜不宜迟。白莲教前日杀官造反,封锁出州道路,这里的消息肯定没有传出去,莫说京城,就算邻近州县也不知道此间事变,殿下越早一刻让圣上知道实情则朝廷的援兵来得越早,免得被人耽误时机。” “亭渊快将画轴取来,孤马上就用。”瑞王站起来,似乎想到什么:“可惜孤只能魂魄回家,父皇身边总有佞臣进献的道士围绕,孤与他们的关系不大好,偏偏父皇对他们极为信任,只怕父皇不相信呀。” “殿下被掳时妖人曾明言去向,想必陛下已知此详情。俗云:疏不间亲。圣上与殿下父子连心,非外人可轻易离间,陛下一次不信还可试第二次、第三次,圣上总会动心的。”陶勋冷静地分析着:“华先生有飞剑千里传书的神通,下官请殿下动用钦差关防大印和亲王玺印,写下奏章和谕令由华先生以仙术送到邻近府、州、县,令他们用五百里加急将奏章送往京城,谕令中要饬令邻近州、县警惕本境内的妖教活动,严防他们造反,还要严令他们在朝廷军队未来之前不得往池屏一兵一卒。” “亭渊,不让邻县来援却是为何?” “今年西南数省大旱,粮食产出锐减,知州张臻乘赈灾之机中饱私囊,荼虐百姓,以致激起民变,岂独张臻如是,周边州县皆类此,余显儒是西部三省白莲教的掌教,本省及邻省白莲教的势力极大,他在池屏扯旗造反,其他州、县白莲教徒必定起兵响应,民变势成燎原。观池屏州兵备松懈,而张臻历次考绩皆称能吏,以此度之,其他各州县的兵备恐怕好不到哪里,一旦民变能缨城自守就算不错的了,若引兵来援,必败无疑。” “言之有理,可是如此一来,池屏面临的形势不是更加艰难了吗?” “所以殿下这第一次魂见陛下,务必奏请陛下允准三事。第一,允许殿下依亲王之仪制暂建三卫用以平乱,但三卫之兵全部交池屏州主官指挥。第二,赋予殿下以亲王玺印及原钦差关防大印暂节制池屏及邻近数县军事及政务之权,无需请旨可黜、斩文官从四品以下、武官正三品以下从贼、附逆、贪渎、不听号令、贻误军机者并任命代官之权,上述决断之权交池屏州主官,殿下只掌用印之权;第三,马上由朝廷任命池屏州主官。” “池屏被贼兵封锁,就算朝廷任命别人做知州他也进不来,全州军政要务不可一日驰废,本州主官之职于平乱之前非卿莫属,孤一定会奏请父皇恩准的。孤疑惑的是,卿要孤争取到这么大的权力转而交出去是何意?” “掌军、掌地方政事、掌地方官吏陟黜、生杀、任免大权,此皆为本朝藩王之大忌,大违祖制,虽因事急从权,到底落人口实,言官必上章弹劾,有心人再大加利用……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就算今上可一笑置之,亦难保将来新君心怀芥蒂,殿下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莫如现在要权而不掌权,体现殿下一心为公,又不落众人口实。况且殿下不谙民政,不知兵事,将从中御更乃用兵大忌,方今池屏兵凶战危容不得半点差池,故征战之事由方员主持即可。” “好个要权而不掌权,亭渊思虑周远,孤心钦服。”瑞王呆立了半会后道:“卿之计最关键在于所请三事必须取得圣上肯,孤以为最好能拿到父皇的手谕,否则后患无穷。华天师可有法术助我魂魄从京城携带圣旨回来?” “于老神仙的法宝奥妙无比,我法力有限,只恐……” “只恐有些难度,但一定能够成功。”陶勋抢过华元朔的话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殿下只管请旨,华先生肯定有法子。” 第十章 万民大会(上) 两天后,池屏州城西大操坪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官府在操坪西、北、南三个方位各设十个施粥处,五尺的大锅下火焰腾腾,锅中热气翻滚,诱人的粥香顺风能飘出十里远,引来无数饥民。 每个施粥处至少有三个衙役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大声地吆喝:“都不要急,陶大人的布告上已经说明了,今天下午在此召开万民大会,有重要事情宣告,凡来参加大会的百姓可在入口处领粥一碗,开完大会后出来时还可领粥一碗。 ……诶,说你哪,领了粥得在左颊画一笔,开完会到礼台下再在右颊添一笔,凭此方可领第二碗粥。 ……***,大老爷的墨水里有神仙配的药水,两天之内是擦不掉的。 ……神仙?等下开会的时候你就能见上了。” 左颊上被点了一点墨的众灾民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破碗里的粥,一边在其他衙役的指引下走进大操坪。 这个大操坪是千户所的操练场,长宽各两里,能同时容纳数万人,因多年未曾使用过,原本长满一人多高的蒿草,狐鼠出没其中,不过大会前一夕之间不知被何人尽数除尽、整平。 操坪内每隔十丈竖一根木竿,上端绑着一个状似喇叭花的东西,却不知如何用途,惹得到来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操坪偏东靠近城墙的位置圈出一块三十丈见方的空地,旁边搭起两个简易凉篷供主宾歇息。其中一个池屏州及观屏县的官员、缙绅所坐的凉篷四面通透,另一个凉篷四面围着黄色布幔,只有同知陶勋能进出其中。 操坪内身穿崭新皂衣的衙役有条不紊地维持着秩序。这批衙役总数不下五百,皆是最近一天新招募的。经历前几天的变故后,州衙门的衙役总数不过四十,不够维持衙门运转,这时陶勋赴任前的一个伏笔起了大作用。 原来早在得知即将调任池屏州同知之初,陶勋在丁柔的建议下决定暗中安排人手提前在当地招募同知衙门的差役。接受任务的乌衣门旧人李新景安排当地昔年投降太平门后被纳为外围成员的原乌衣门成员六人充任衙役,他们在当地挑选了家世清白、人品厚重的三十七名贫寒农家子弟,一直暗中集中起来训练。 前天晚上他们突然接到上峰的命令,必须在一天之内向州衙门输送三百以上老实可靠的人充为衙役,逢灾年招人不难,难在人品是否可靠,好在这四十三个人皆地头熟、人头也熟,一夜之间一个人至少带来十个人便将人数凑齐。 那六人皆心思缜密、阴狠之徒,精干、练达、长于御众之辈,前期培训的三十七人已堪用,他们组成的核心班子再加上旧有衙役的帮衬,新的衙役队伍很快上了手。 陶勋在人手上缓了口气,当即安排袁道宗充任瑞王护卫,欧野明主持征调民兵和监铸兵器,遣孙思正出池屏州境办件秘密差使。 进场参会的人除了四乡的灾民外,还有州城的百姓,他们是根据官府命令按户籍每户来两人参会,池屏城共有两万余户计十万余人,来参会的不下一万。其中有的人见过世面,到了会场环顾一番后讥笑道:“都说陶大老爷是个能吏,今天一看才知道言过其实。” 同行的人道:“李先生可不要乱讲话,陶大人是个难得的青天大老爷,他昨天大开衙门放告审案,断案如神,一天内断了两百多桩案子,给无数贫苦百姓昭雪平冤。” “你亲眼见到了?” “那是自然。我侄子去年到乡下收债,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踩坏了张扒皮小妾娘家地里几根禾苗,这么点小事就被判五年监禁,陶大人昨天接到家兄的讼状,马上下令无罪开释我侄儿,百姓都称赞他是难得的好官,青天大老爷呐。” 另一人兴奋地道:“方老丈说得不错,记得前几年本省地震,我当时在老家遭了难,随乡亲逃难到秋垣县,这位陶大人正是那一县的知县,他给咱们赈济粮食、衣被等物,怕咱们冻着搭建起房屋免费给咱们居住,安排咱们上工给工钱,安排娃儿念书识字,三十万灾民呀,那得花多少钱粮才行呀。我就是凭着当年在他那里做工挣的工钱回来后才能进城开间小店。当年逃难到秋垣县的人都将他当作活菩萨立牌位供在家里呐。” “嘁,愚夫之见,你们呀一点小恩小惠就被收买。”那位李先生露出不屑的表情,滔滔不绝地分析道:“一个官员有没有能力不光在断案、施赈上。你看现在既然要聚万民开大会,官府便应当先搭起高台,不然茫茫人海里谁知道当官的在哪里?再看眼下几万人的场面,最远的站到两里地外,嗓门再大声音也传不了那么远吧,应当每隔一段距离安排传话之人,将台上人讲的话一段段传下去。还有……” 有人打断他辩解道:“昨天下午才召开万人大会的布告,兴许时间紧来不及布置吧?” “那就更显其无能,别的地方召开这样的大会,都是提前做准备,等到布告的时候就准备得差不多了。” “嗵,嗵,嗵……”凉篷后响起一阵礼炮响声将操坪里的人声盖下去。 木竿上似喇叭花状的古怪东西里忽然传出巨大的声音:“四乡百姓注意了,吉时已到,万人大会开始,奏乐,迎接昆仑山玉虚洞神仙元朔天师自天而降,并展示无上仙术,搭建彩台。众百姓还不快快跪倒恭迎!” 操坪里的百姓先被会说话的喇叭花惊呆,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天空。 果然看见自西边飞快地飘过来一片七色云彩,经过众人头顶之时坪中刮起阵阵香风,半空中隐隐有音乐飘出。彩云飞到那块空地上方后停住,云彩中露出一个穿着紫金八卦道袍,乘坐丹顶白鹤的道人。 道人手中金丝拂尘一挥,半空里降下七彩彩虹落到空地上,在万众瞩目之中一座高台飞快从地下冒出,转眼间长到五丈高、十丈长宽,并且飞快地冒出来红绸彩带鲜花等物将它装点得喜庆绚丽,整座高台端地气势宏伟。 坪中数万百姓呼啦啦尽数跪倒在地顶礼膜拜,目睹如此神奇的场面后,没有人怀疑这乘鹤而来的不是神仙了。 仙鹤一声清唳降落到彩台上,华元朔仍旧坐在鹤背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从震惊中缓过神的州、县官吏和缙绅才鱼贯上台,纷纷走到他面前跪拜施礼。远端的百姓为了到近处看神仙,跟前面的人推搡起来,场面有些混乱了。 华元朔及时地张口道:“无量天尊,诸凡夫俗子勿要躁动,各位看附近木竿之上不是有本仙施的蜃影仙术么,可清晰地看到台上一切。” 百姓按他的指示果然看到清晰的影像,骚动渐渐平息下来。 “本官是暂署本州知州事、州同知陶勋。”陶勋已经走上高台,站在彩台前端开始侃侃而言:“本官前日方才到任,不过两日便劳烦诸位乡亲到这里开万民大会,为的是什么?是为了有几件大事要宣布。” 大老爷开口说话的影像和声音也被同步传送到会场各个角落,众人皆屏气敛息地倾听。 “第一件事情其实诸位可能都已经知道了,盘踞在凤屏山的白莲教于三天前杀死知州张大人举兵造反。” 会场内顿时一片轰动,声音里叫最多、最响亮的是叫好声,这让在两边凉篷里观礼的士绅面上颇有些难看。 “本官接到急报,窑原、湔岭、通淼、召池四县县城昨天都已被贼兵攻破,相信很快池屏城和观屏县城就要面临贼兵的围攻了。” 会场内又是一阵轰动,喜悦者、惊惧者皆有,人们对于官府敢将这样的军情当众宣告都感到万分不解,尤其缙绅人等面露惊惧和愤怒。 第十章 万民大会(下) 陶勋没理会别人的反应,不紧不慢地道:“大家可能都知道,白莲妖教的教余显儒自称西天弥勒佛降世,我池屏州相信他的妖言的人家可不在少数。”陶勋目光威严地扫过全场:“但是本官可以郑重地告诉大家,余显儒是个大骗子,他根本就不是弥勒转世,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为蛊惑人心,为诱惑良家子弟献出钱财,为骗得百姓跟随他造反。” 人们更加不安地躁动起来,诚如陶勋所言,这里信奉白莲教的人不在少数,如此**裸攻击他们心目中神佛般存在的教主的话语让这些人渐渐愤怒起来。 “有人会问,你凭什么诋毁余显儒?”陶勋的声音里似有股磁力吸引住众百姓:“本官这就告诉你,因为余显儒和他的手下妖言惑众、逆天造反,触怒了天庭,天庭派遣昆仑山玉虚洞元朔天师下凡到池屏州帮助官府剿灭这伙逆贼。” 华元朔接口道:“不错,本仙乃玉皇大帝驾下殿前兵曹司部曹华元朔,奉玉帝御旨下凡指导池屏州官府剿灭那逆天造反的妖人余显儒及其同伙。”有先前展示的神通做铺垫,此刻他的话极有震慑力和说服力,人群的躁动重又平复下来。 陶勋继续大声道:“本官在此要正告那些附逆从贼者和与反贼暗通款曲者,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孰去孰从,你们的造反不可能成功,逆天不祥,逆天是要祸及子孙的。本官可以在此保证,只要及时回头官府可以既往不咎,顽固不化者必当诛其九族。” 他的威胁之语效果似乎不佳,在场的百姓表情上没几个很在乎。 陶勋接着道:“白莲妖教反贼这几日杀害了不少朝廷命官,罪在不赦,本官要他们知道,官府要以血偿血,今天就当众斩杀妖教封的伪后将军慕容焙和其他三十五名妖教反贼。” 他大手一挥,一队人马拖出一串穿囚徒,整齐地按倒跪在台下。 蜃影图像转到了这些人身上,慕容焙无复凶悍之气,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等死,其他的死囚中固然有以前抓捕的白莲教徒,也有几个是前天带头哄抢衙门的衙役,还有几个是向来横行街头作恶多端的地痞无赖。 随着陶勋一声令下,三十六颗人头滚落黄土,血光吓得不少人瑟瑟抖,这总算让一部分人有所动容。 “第二件大事,是要告诉乡亲们,当今圣上、朝廷已经知道了池屏的情况,所以圣上下旨令瑞亲王为钦差随元朔天师一起来到池屏州坐镇州城,节制诸府、州、县民政军事,观风宣抚,剿灭反贼。诸位快快跪迎瑞亲王銮驾上台。” 黄幔遮盖的凉篷掀开,全套亲王礼服的瑞王在李幡和袁道宗率领的侍卫簇拥下登上彩台,在正中的饰龙金椅上坐下。 陶勋率领群僚跪拜,山呼千岁。 瑞王接受完官员、缙绅和百姓的朝拜,道:“孤奉父皇手谕为钦差秘道前来池屏,剿灭反贼、宣慰地方的事还要多多仰仗诸位士大夫、士子和黎民百姓。” 看到在场的不少官绅、士子多有疑色,陶勋大声宣布:“摆香案,请圣旨,请瑞王殿下宣旨。” 瑞王起身,展开三道圣旨大声宣读。 第一道圣旨授瑞王平贼将军衔、总兵大将,以亲王玺印及原钦差关防大印节制池屏州及其邻近各府、县军政事务,可黜、斩文官从四品以下、武官正三品以下从贼、附逆、贪渎、不听号令、贻误军机者,可任命代官,事后奏闻。 第二道圣旨任命陶勋为池屏州代知州,赞理军务。 第三道圣旨授权瑞王按两卫之制建靖寇军剿贼,池屏州可募民兵助剿,以两万为率。 宣旨已毕,瑞王不紧不慢地道:“若有人怀疑孤王身份和圣旨真伪,只管上前来验看圣旨及印信便是,孤赦其无罪。” 真还有几个不晓事理的人上前查验,其中包括致仕的官员,验看过后俱是惊呼道:“这是中旨。”掉过头看向陶勋。 瑞王出示的这份圣旨余皆合式,独独没有内阁的票拟,这样的圣旨便称为中旨了。中旨虽然也合法,但缺乏权威性,就算朝廷官员拒绝奉诏也没有不对,如今陶勋已是池屏的最高长官,这份中旨有没有效当然决定于他的态度。 “中旨便不是圣旨了么?”陶勋冷声反问道。他看似笃定,实则心下也有些尴尬,要知道对于靠皇帝中旨升官的人,士林的统一评价就是“不要脸”。 瑞王又拿出的亲王玉牒、印绶和钦差金印,众人验看后自然都承认是真货,会场内外对瑞王的身份和圣旨的真伪再无怀疑。 拿到这三道圣旨可谓一波三折。瑞王魂魄当晚借画卷回到紫禁城面见皇帝,详奏被劫经历和脱险至池屏州前后的情况,依陶勋的建议提出了三事,孰料平时耽于修道炼丹的皇帝遇到这种大事时并不似往常那般昏聩,虽伤感于儿子的悲惨经历,对其所奏请之事并不松口。 画轴的法力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瑞王不得不魂回池屏,同时现画轴的法力随着使用次数增加而减少,最多还能使用五次。心急之下的瑞王当晚第二次用画轴魂魄回京面圣,这次带上了盖有他亲王印玺、钦差大印和池屏州正堂大印、同知金印、陶勋私印、通判金印及签名的联名奏章。 皇帝见到这封奏章后一边叫人核对印信和签名的真伪,一边破天荒地叫了早朝,将奏章放到早朝上讨论,结果绝大部分官员认为此事太荒谬,应当先等地方的奏报再行定计。 满怀希望的瑞王第三次进觐后得知这一结果,失声痛哭,一边历数父子间相处的私秘往事,一边再三哀告请旨。 终于被亲情打动的皇帝急召内阁,命拟旨准复奏章所请三事,结果内阁不肯奉诏,给事中威胁要封还。最后,勃然大怒的皇帝亲自写手谕盖玉玺,交由第四度前来的瑞王魂魄带回。 验完圣旨真伪,瑞王起身道:“圣上赐孤以征专大权,然孤年幼,不谙军政事务,恐负圣恩,故一切军政事务皆委赞理军务、代知州陶勋大人,孤只掌用印及复核。” 皇帝在圣旨里并没有交代这些,但曾当着他的面赞赏陶勋的提议老成持重,所以他仍老老实实地依照前约当众宣布交出权力,实际上他能宣布交出便也能随时宣布收回权力,圣旨中不写清楚何尝不是对陶勋的制约。 陶勋跪拜谢恩,起身后转向台下百姓,朗声道:“贼兵日益迫近,池屏危在旦夕,为了确保州城无恙,本官宣布从今天起全境戒严,州城、观屏县城实行宵禁。其二,对粮草等重要的军备物资实行军管,所有县、乡、里、村家中存粮过五石以上部分不论公私俱征为军粮,要全部交到官仓,所有人的口粮统一由官府按人按日配给,有敢隐匿藏私者以抗命附逆论,一经现,格杀勿论。” 他这两道命令出来,会场里立时热闹起来,叫好的人有,痛哭的人也有,穷苦百姓和灾民吃了上顿没下顿,别说五石存粮就算五粒米的存粮也没有,这道命令明显针对富贵人家,是以叫好的是贫民,痛哭的是富人。 陶勋抓出时机宣布:“据探马报,妖教正分四路扑向州城,为剿灭贼军,本官宣布从今日起广征兵役,除独子、绝户、残疾之外,每户出一男丁编入靖寇军,此军专为剿贼之事而设,所征之兵丁不入军籍,月银一两五钱、月粮八斗,平乱后士卒可返民籍。 征靖寇军之外各户除单丁、绝户、残疾外另出一丁编入池屏民兵,待遇次一等,月银一两、月粮五斗,乱平后遣散。没有户籍的流民也可报名参军,乱平后可在本州辖县入民籍落户。” 第十一章 军营议略(上) 这道命令让许多人兴奋地交头接耳。卫所军丁向来没有银,一旦入军籍则世世代代为军户,如今军户的地位已落得不比贱籍、贱役好多少了。陶勋的命令则免去了人们的后顾之忧,不但参军吃皇粮,还另有银钱收入,这种好事在以前可是想也不敢想。 陶勋继续宣布:“本官已决定坚壁清野,重点防守州城和观屏县城,凡不愿沦陷于贼兵的百姓必须搬到城中居住,青壮男丁编为民壮弓手,全面担负守城、巡城、备盗的职责,老弱及青壮女丁编为民夫,负责运输粮草、军械、运送和守护伤员等事务。” 这些安排是守城常例,没有在百姓中引起多大反应。但接下来陶勋的一道新命令便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震动了。 “本官还要宣布,从今天起暂停缙绅免赋税徭役的特权,凡家中有服役靖寇军、民兵者可免两年赋税,有入民壮役者免一年赋税。一户之内资财、地产逾千贯者每月交二两白银的助剿钱。” 劫富济贫,这是**裸的劫富济贫。 一时间操坪上贫民百姓欢呼雀跃,富绅商户抢天号痛哭失声,高台上的人有一大半面红耳赤地争先当面向陶勋责难。 陶勋面色一沉:“诸君都接过圣旨了,都听见瑞王殿下讲的话了,本官命令已出,殿下也已经用过印玺,再有敢妄议阻拦者法办。别怪本官没警告诸君,敢阳奉阴违者可是重罪,是要杀头抄家的。” 一名致仕官员向他怒诘:“大人如此乱政是要激起民变么?” 陶勋冷笑:“池屏民变早见寻常,教匪之乱何由而起?老大人心里恐比学生更清楚,老大人曾任朝廷命官,是选择从贼附逆还是毁家纾难全凭一念之间。” 有人叫嚣着:“你这是乱命,我们有权不遵。” “本官已经宣布过,有不遵者以附逆罪论处,尔等且试试看,不要以为本官在匪乱当头之际仍会畏手畏脚。现今瑞王千岁身在池屏,若有闪失,非但本官赔上九族性命也赔不起,尔等事后也绝没有好下场,孰去孰从自己看着办。” 还有的缙绅想要冲上前来推搡他,旁边立即冲上来十几个挥铁尺、棍棒的衙役一顿乱揍将他们逼开。 众人慑于陶勋的威势,转而到瑞王面前哭诉,黑压压跪倒一大片。 瑞王两手一摊:“孤已在谕令上用了印玺,怎么能出尔反尔?不然丢了孤的颜面是小,丢了朝廷颜面事大。这样吧,诸君先奉令执行,实在有不便的报到孤这里,孤同陶大人商量着看看能否修改吧。” 蜃影术和传音术将台上的全部情景一丝不落地送进了在场百姓的眼中和耳中,连皇帝的亲生儿子、堂堂王爷、平贼将军的瑞王殿下也支持代陶大人,陶大人敢当众弹压缙绅,这些令百姓们对州衙门的信心渐渐增加几分。 大会结束后,池屏城两个地点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一个是靖寇军的征兵处,另一个是知州衙门,前者被踊跃参军的青壮灾民所包围,后者则被士绅包围。 包围衙的士绅有的哭谏瑞王收回征粮、征赋役成命,有的慷慨激昂地历数陶勋罪状请求王爷惩处。 衙门被围早在陶勋的预料之中,他和瑞王约定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正打算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打击士绅、富户,在百姓面前进一步提高他亲民、爱民、护民的官声。 陶勋没有回衙门,乘着这个机会带着欧野明和李幡一道前往城外千户所的营地公干。 胡敬天率领手下将佐迎出营门将他们接至校场,全所士兵能来的都来了。 “本官此来,一是宣布平贼将军、总兵大将瑞王殿下的任命,二是要和诸位将士见个面,三是来商议抗贼方略。”陶勋开门见山地说出目的。 靖寇军两卫之数将在千户所的基础上扩编,两卫人数一万零两百四十人,此外还有两万人的民兵,军队极度缺乏军官。 千户所近七成的军官被前知州张臻带去征剿白莲教,老窑岭一役损失殆尽,剩下的军官几乎都没有上过战场,甚至连有过练兵经历的也极少,然而目前的情况下除了他们没有其他选择余地。 靖寇军的军官任命名单主要由李幡拟就,胡敬天和一名副千户康沣分别任参将各领一卫,其他如游击、把总由百户一级的军官中挑选出来递补,连最小的小旗也被任命到百户一级,其他充任总旗、小旗的多为普通军丁。 民兵方面陶勋兼领万户一职,所需的军官部分从千户所中抽调。 任命宣布之后军屯所内欢呼声一片,靖寇军因事而设立,其军职为临时性职务,无品无级,升职而不升官位,事平后军撤则军职也将撤销,不过战时军职的饷银相对而言十分丰厚,而且如在平乱战斗中取得军功,朝廷封赏时多半会比照军职等级给予升官,所以人人笑逐颜开喜不自胜,队列便乱了。 陶勋望着这些开心的军丁们,心下有些沉重,池屏千户所向来按守三屯七的比例屯田,负责征战的士兵和负责耕田的绝大部分青壮都被张臻葬送在老窑岭了,剩下的这些人充其量只比普通农民多知道一星半点军营规矩,不知道一场平乱战争过后他们中还能有多少活下来。 从校场出来,游击以上的将领集中到议事堂议事。 陶勋深施一礼道:“蒙圣上恩典、瑞王千岁器重,委勋以重责,勋倍感身上压力重如泰山,惶惶难安寝食,池屏守城、剿贼之事今后须仰仗诸位费心。” 众将零乱地答道:“我等唯大人马是瞻。” “今日最重要之事是听取诸位将军对平贼的方略有何见解。”陶勋轻抬手示意,欧野明取出一幅一丈三尺长宽的全新池屏州全境图命人挂起来。 众人见了这幅地图皆大声惊叹,这张俯瞰图中山川、河流、农田、山寨、城池、宫室、民房莫不细腻入微、历历在目,直如人亲眼从空中所见一般,图上分别用黑、红两色贴纸标明敌我军力布置和数量,敌我态势一目了然。 “好图,有此图可抵三万精兵。”一个虬髯大汉惊喜之下浑忘了礼仪,凑近到地图前激动地大声叫好。 “大胆綦离,你怎敢在军帐内喧哗?” “诶,无妨。”陶勋笑咪咪地阻止胡敬天,他前晚临时炼了四只玉凫,白天放飞去将池屏全境景象传回来,还顺带侦查白莲教反军的情况,夜晚以仙术印到绢帛上。 他对此着实得意,有人夸奖自然心头更舒服,向那虬髯汉子道:“綦将军,此图由华天师仙术绘就,地形和贼军的军势应当不至有讹,将军为何说此图抵三万大军,为什么不是一万或者五万甚至十万呢?” “回大人,末将认为此图最可贵之处有二,一是地形绘制得十分细致,连西面的山脉中的小道都一清二楚,若地图无误,凭此作战可得地利之便;二是反贼军力部署和数量一清二楚,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陶勋听得笑眯眯地直点头。 “至于为何是三万则是因为根据圣上的旨意,池屏平贼大军加上民壮一起总共三万,三万新兵与贼接战之后至少损耗掉三分之二后才能练成精兵,剩下的一万精兵得此图之助再以良将指挥,可使军力增加两倍,这样算下来不正好是三万精兵么?”綦离说到此处意犹未尽地收了口。 “战损两万。”陶勋呆了一下,向胡敬天道:“胡将军,可以开始了。” 第十一章 军营议略(下) 胡敬天走到巨幅地图前:“根据情报,从前天下午到昨天上午不到十二个时辰,窑原县城、湔岭县城、召池县城、通淼县城先后陷落,皆是被妖教信徒里应外合所破。到昨天中午前,窑原县城盘踞贼军一万两千人,湔岭县城集结了贼军步兵、水军各五千,召池县城盘踞两万贼兵,通淼县城盘踞了一万贼军步兵。” 这样的军情可不算妙,众人听得心情沉重,而更沉重的消息还在后头。 “今天早晨得到最新情报,反贼以五千步骑军西下凤屏山缓缓迫近池屏城。妖教贼余显儒昨天下午开始率领一万人的马步军从老窑岭南渡湔水,目标是泠滩,据探马报称余贼欲从被他妖言蛊惑而来的十七万灾民中征募士卒三万,这至少要半个月才能集结整编完毕。盘踞于湔岭县的贼兵没有动静,应当是要重点防守仪龙峡,防备朝廷援军。召池县的贼军拼凑了两百余条大小舟船、水军一万五千在召池操练,如果他们顺通淼河而下两日内可达观屏县城。通淼县的贼兵今早已经有出动的迹象,但去向不明。” “这些军情准确吗?”綦离大声问。 “军情是王爷根据华天师的指点派探马侦知的,陶大人认为应当不会错。”胡敬天讨好似地向陶勋笑了笑后,语气严肃地向众人地道:“从路程上看最迟两天内贼兵先锋可兵临城下,不过经过王爷和陶大人大刀阔斧地实施安抚民心诸般举措后,预计届时靖寇军和民兵基本可以满员。然贼兵势大,敌我对比依旧众寡悬殊,如何破贼,诸位尽管各抒己同见,不要有顾虑。” 现场沉寂了一会儿,各人互相观望都没开口,胡敬天将目光投向康沣。 康沣会意,轻咳一声,道:“末将以为,圣上应天命而有天下,余贼所谓弥勒转世实乃自欺欺人的狂妄之言,岂能比得过煌煌天意?圣上英明神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委瑞王殿下代天巡狩坐镇池屏,池屏有天命相顾,妖教辈跳梁小丑蚂蚁撼大树徒不自量。” 陶勋有些不满地道:“康将军多说说对军情的看法要紧。” “余贼纠集十万之众,人数是不少,朝廷在本省卫所兵便有二十万,相邻省份驻军合计六十万,云贵另有百战边军二十余万,以百万虎贲之师剿灭十万乱民只在早晚之间,此为大势所趋。就池屏的局势看,朝廷在此新设的靖寇军只须两日就可征军满额,只要稍加训练必胜昔日阿瞒青州之兵。” 陶勋听到此已有些失望了。 康沣继续摇头晃脑地道:“瑞王殿下万金之躯,尊贵无比,代天镇守西疆,以一身系朝廷西境安危,那是断断不容有失的,只要我军不仓促出战,四方王师云集后用兵会剿,局势可一举而定。” “具体的策略呢?”陶勋追问。 “呃,末将认为池屏七年前偶有刁民抗税,愈演愈烈终至妖教聚众造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前任知州张臻贪暴残刻成性,残民以逞,贪赃枉法,胜似洪水猛兽,今年天灾如过火,张贼不但不抚赈黎庶百姓,反变本加厉压榨生民,以至民心尽失,余贼才能因利乘便笼络人心,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瑞王殿下和大人来了之后立刻以雷霆手段肃清张致流毒,废除苛捐杂税,安抚地方,诸般还利于民之举令百姓无不感激涕零。” 康沣说到此处小心翼翼地观察陶勋的表情,堆上谄媚的表情道:“有道是民心若水,势易则民心亦易,殿下和大人的神来之笔挽狂澜于既倒,扶危厦于将倾,民心之向背指日就可逆转,百姓受妖教的蒙蔽一时间不辩善恶真伪,现在知道了圣上的慈爱,知道了殿下和大人的苦心,相信很快就会翻然悔悟,那时余贼授之日亦不远矣。” 陶勋有些哭笑不得,康沣的话歌功颂德,没啥实质内容,明明畏敌如虎不敢接战,反以瑞王的安危为托辞,整个一老油条。 其他众将校从康沣的言中大受启,纷纷开始了踊跃言,内容跟康沣大同小异,满嘴谀词,言无实质,一个个都只想守城避战,话中却一个字也不明确提及作战方略,将来要是胜了自有说辞可将建言之功揽到身上,若是败了也可将责任一推四六五。 陶勋听着听着,脸色渐渐不善,目光在尚未言的綦离身上逡巡。 胡敬天察颜观色,挥手止住众人的话头:“诸位将军的话说得都不错,仰圣上之洪福和瑞王之威名,靖寇军必可剿平乱贼。从各位将军的话中可知,此战中守住池屏城至为关键,胡某也深为赞同,兵法云:先为己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守城之战,圣上令名、瑞王安危、朝廷颜面、诸君身家性命皆系于此,不可草率视之。如何才能守住城池?诸君须畅所欲言。” 游击邱希釜因刚才言稍晚了一点内心正后悔,此刻马上站起身答道:“末将以为,贼侦知瑞王殿下守城肯定倾巢来攻,池屏城高大坚固,得两万用命精兵坚守,贼纵有十万锐卒、器械齐备也徒呼奈何。我军何不行分兵之计,州城与观屏县城东西相距不过二十余里,互为犄角之势,我军分兵一万守县城,于背后袭敌扰敌,要是贼兵转攻县城,则州城出兵疲敌歼敌,令贼尾不能兼顾。州城、县城城墙俱高大坚固,只要能坚守一段时间,朝廷援军大集,里应外合一举歼灭白莲教贼军势如摧枯拉朽。” 游击毛绶大声叫好:“妙计,依末将看四县失守都是因为刁民做内应,妖教势力很大,难保州城中没有其信徒,为殿下和州城的安危计,还应当将州城百姓除尽数迁出,以保州城万无一失,我军要暗中散布消息说殿下亲率的十万军民迁居县城,贼难辨真伪,鼠两端,军心必乱。” 众将一听都大表赞同,你一言我一语,将此方略很快“完善”起来。 陶勋深感失望,分兵、疑兵的策略听上去冠冕堂皇,实际上是因为州城的存粮只够三万大军半年的用度,要算上城里的十万居民满打满算只能支撑一个半月,这些将领为了自己的安全决心甩掉百姓这个包袱。 他轻咳一声止住喧哗,问一直没有说话的綦离:“綦将军一直没有建言,是否另有妙计?” “大人,末将以为诸位将军的计略可行。”綦离的嗓门很大,他的话却比他的声音更让人吃惊。此人在千户所是出了名孤傲清高不合群的异类,众人都没有想到他这次竟然没有表反对意见。 陶勋既是意外又是失望,问道:“何以见得?” “大人今天集思广益,言者无罪,末将这便大胆说了。”綦离仿佛没注意到陶勋流露出的不悦,侃侃而言:“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讨论平贼方略前应当先判断敌人的攻略意图。末将有两惑:老窑岭一战后,朝廷在州城的驻军只剩不到五百,军心、民心都乱了,贼军遣五千兵马来便唾手可得此城,老窑岭距此不足三百里,轻甲快马一昼夜可至,兵贵神,为何余贼反停留在泠滩大张旗鼓扩充军队而坐失良机呢?此其一。” 在场的人其实都有类似疑惑,只是不敢提出。 綦离继续道:“池屏自古多盗贼,民风悍勇,民乱此起彼伏未曾消停过,张臻每次剿盗匪全是出动他亲自编练的义勇营,大小经历数百战,这支百战之军在老窑岭一战中竟然被全歼,根据侥幸逃回来的义勇弓兵描述,贼军兵甲之精、阵仗之整远胜官军百倍,他们是怎么得来的?” “是怎么来的?”胡敬天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随后觉得不妥,眼睛一瞪:“有义勇弓兵逃回来吗?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第十二章 击倒郁魔(上) 綦离没有理会胡敬天的责难,自顾自地继续道:“末将被贬来此就一直暗中留意白莲教的动向。池屏十余年来匪盗不绝,调用千户所官军至少要经过本道都御史和都司衙门,历任主官为了隐瞒治下的民变,大力征调和训练民壮弓手用于征剿。苛政之下匪越剿越多,造乱者此起彼伏,州、县衙门的民兵整日疲于奔命而成效甚微。 张臻主政后一度允许各乡镇士绅大户自出钱粮编练私兵号曰民团,大者五百人、小者数十人,平时卫护富室宅院,接州衙钧令必须自提兵助剿。至去年废止这项法令止,各乡镇先后共组建过两百零三个民团,编练民团乡勇累计七万三千余人。” “这么多人?”不光陶勋吃惊,胡敬天等一干大小将官也都吃惊不小。 綦离道:“末将暗中调查了十七个民团,与白莲教暗通款曲或干脆有白莲教背景的占十三个。余显儒通过秘密途径向各个民团所安插的亲信和信徒每两年换一批,换下来的回山后号称净世军,专以武力火并境内数以百计的大小山贼山寨,吞灭其资财粮帛,兼并其部众。 净世军加吞并的山贼应当不少于八万,都是经过百战的老兵,他们形成了贼军主力。末将刚才仔细看过王爷的斥堠探到的情报,现近两天攻占四县的贼兵多为从逆的愚民,实际动用的贼军主力最多不过三万。那么,剩下的五万精兵到哪里去了?” 众人为他的话所震惊,有的人甚至脸都白了。 陶勋神色如常,綦离推测的情况跟太平门调查到的基本一致。他沉吟了一下问道:“綦将军认为那五万贼兵去向哪里呢?” 綦离起身站到地图前,圈了一块地区:“末将判断贼军主力应当东出觐凤谷,正伺机攻掠邻近州县。” “这却是为何?他们放着池屏城不取,跑到外面做甚?”胡敬天大惑。 “妖教造反所恃者一是精兵,二是民心,三是粮草。以池屏现在的兵备和民心的情况看,贼兵攻下州城轻而易举,要是瑞王没在此他们或许就势取下州城,僭称尊号也不无不可,但现在的情况来看不取反而更加有利。” “何以见得?”诸将不约而同地问,暗中反松了口气:只要不立即打过来就好,好歹能多捱些时日吧。 “靖寇军募兵的兵源以灾民和流民为主,从妖教贼军的组成成分看,恰恰也是以这类人为主,故仓促成军的靖寇军有三弊,一曰军心未附,二曰奸细混杂,三曰军无战力,兵再多反而不如张臻的义勇营那般可信、可用。 其二,池屏民心倒向妖教系官府多年来苛政累积,绝非轻易能扭转,况且妖教最善蛊惑人心、迷人心窍,其经营已久,信徒心志早被深迷,宁死也不肯背叛,余显儒只要一句话就能鼓动他们做内应。 其三,州城的粮草不足以供应城中十万军民甚至更多灾民很长时间。 有这三者为恃,余贼视州城为囊中物般随时可取,不急于一时。” 他说的话很刺耳,但却是实情,胆小者脸色更加难看。 “要是瑞王不在城内,余贼或许会攻下州城后僭称帝王,大封亲信以收众心。现在多半不会这样做,因为只要围住州城再将王爷在此的消息放出去,邻境各府县不得不倾全力来救。贼军只要两万人在觐凤谷内设伏,必可全歼援军,其他三万大军可轻松地抢光邻近府县刚刚收割的新粮,在大雪封山之前撤回池屏。” “荒谬,他杀出去了干吗还要缩回来,外面海阔天空岂不更好?” 綦离没理会此责问,继续分析:“教匪回军池屏后从容攻下州城执缚王爷,来春兵出池屏州,进可图东南,退可以王爷为质令王师投鼠忌器不敢紧迫。” “你还是没有回答他为何要缩回池屏。”那人追问。 綦答道:“我只是从他们的军势作此判断,至于其中原因也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只要朝廷不能在短时间内剿灭他们,天下妖教徒众势必蜂起从之,国家承平日久,武备松驰,兵祸一起,又不知到何时才能平定了。” “有道理。”胡敬天满脸忧虑,忽地眼睛一亮道:“既然知道贼军意图,我们偏不让他们如意,待过两日靖寇军招兵满编了,我等众将士并力保护瑞王杀出重围,等王爷到了安全的地方,我等再回军收复池屏。” “胡大人说笑吧。”李幡沉声道:“就算新招的士兵个个忠于朝廷,但不经训练便毫无战力,如何可能杀出一条血路?况且妖教反贼肯定在谷中设下重兵伏击,现在弃城突围等于送死。此计绝不可行,反而迁民、分兵的计策更稳妥些,集中精兵于州城,节约粮食固守,最迟捱到明年春天就可等到朝廷大军。” 见瑞王的亲信已经表态,康沣和另外五个将领一齐忙不迭地站起身,抱拳高喊:“我等附议。” 胡敬天转头向陶勋试探着问道:“大人以为如何?” “迁民、分兵之策断断不可。”陶勋斩钉截铁地道:“为官一任,为朝廷牧守一方,应当保境安民,救民于水火,怎可反将百姓逐诸野送诸贼?诸君之言甚失我望。只要有陶勋在一日,就不教池屏城半个良民流落城外。” “可是……”附议的将领急了,欲再劝。 陶勋摆手止住他们:“此策不必再议。情势虽急,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民心之争亦非数言可决。我军固处劣势,并非绝境。有天庭派下凡的华天师坐镇池屏,诸位还害怕什么?平贼之策再议。” ※※※※※※ 魔气冲霄的地点在荒郊野外,已呈魔化状态的郁长权恢复了大半元气,披头散、青面獠牙,全身上下哧哧地喷出黑气,双手十指和双脚十趾都插在泥里,摆出一个古怪的姿式,两肋的黑气渗出来后慢慢地结出一片片十三个角的黑色鳞片,长成的鳞片迅脱落化成黑盾。 褚小蝶赶到这里稍稍观察没有现其他人,立即毫不迟疑地运剑向魔头猛扑上去,燕翅翎配合上奇妙的身法令她的行动更加神秘难测,雷光镜强大的防护光罩之外附着一层破魔诀仙力提供强大的保护。 郁长权正在炼运魔功的过程中,被她打断后显得极度狂躁。他出一声闷雷般的低吼,赤目当中红光迸现形成一道强大的魔气光幕。 雷光镜的光罩与光幕撞在一起后,外层的破魔诀仙力竟然无法阻拦魔气,在撞击产生的强大压力下顷刻间瓦解。好在雷光镜的光罩足够强悍,后续的魔气光幕耗尽全力也仅在它的表面泛起了一朵涟漪。 撞击形成的斥力异常怪异,撞偏了飞剑的飞行方向,更令褚小蝶一时间难以有效控制飞剑,红色的剑光远远偏出他的脖子飞开去。 郁长权露出猖狂的狞笑,现在她在他面前中门大开,除了雷光镜外似乎没有仙器的保护。机不可失,他嘴唇微动了动,肋下刚刚生成的三块黑盾交替旋转着依一个怪异的轨迹分袭她的上、中、下三处丹田。 黑盾在半空散出缕缕魔气,魔气先一步撞到雷光镜上面,仅稍稍顿了顿后飞快地向护身光罩内部渗透,所过之处的光罩支离破碎,然后被随后而至的黑盾吸进体内。 褚小蝶见雷光镜再度受损又急又气,手执中品仙器雷光镜的她竟然在魔功平平的郁长权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吃亏,心头郁闷实在难以言喻。 其实以雷光镜的威力只要使用得当,又怎会在魔盾面前吃亏?无奈她第一次单独对阵魔道中人,经验缺缺,判断不及,应变不足,是以屡屡吃亏。 第十二章 击倒郁魔(下) 好在褚小蝶功底扎实,在黑气渗进三寸后动了灵诀作出调整,雷光镜的白色光罩变成淡淡蓝色,光罩中电光闪闪,刺眼夺目,丝丝魔气在电光中迅地消散。 下一刻,燕翅翎化成两片高旋转的千叶飞轮切在黑盾上,将三块黑盾瞬间绞成粉末。 郁长权似是早料到如此,嗫口吹出一道黑气,黑盾的粉末突然间化成无数耀眼的光点卷向对手,每一个撞进光罩里的光点都引出一道闪电,数以百万计的碎末也便引了上百万道的闪电。 “兆雷朝宗”是雷光镜的一种高阶防卫模式,它本能地产生几乎无限的闪电轰灭任何一个侵入光罩保护范围内的微小敌物,同时它也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当闪电的数量过御器者控制能力的上限时,仙器必然生反噬。 这么多道由敌器闯入引的闪电大大出了褚小蝶的控制能力,强烈的仙器反噬力狂暴地冲击在她的身上。 雷光镜是中品仙器,反噬的力道大得可怕,莫说她金丹期的修为,就算有元婴期的道行一个不慎也要落个元婴消散的下场。 不过,幸好她早用了绞云罗贴身护体,只被巨力撞得横飞开去十余丈,身体摔落地前燕翅翎扑扇几下改变去势,由横摔改为直立落地,脚落地后连退数步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尽管绞云罗和燕翅翎挡下了绝大部分力道,剩余的力量破坏力仍然惊人,她的金丹几乎都要被震裂,旁边呛啷一声,耗尽仙力的雷光镜变回原形掉落地上。 郁长权巧妙地利用褚小蝶对付魔道经验不足和道行不及仙器品级的两大缺点引得雷光镜反噬其主,看见她居然还能站立时不由得大感意外。 不过修仙的人伤至吐血的地步时必定是所受之伤极为严重,伤到了元神。俗话说“乘你病,要你命”,郁长权肋上的鳞片结成一对坚硬的肉翅,翅膀拍击的气流把身后绕回来的褚小蝶的仙剑弹开,然后和身迅捷无比猛扑向她。 凌厉的魔气袭到,褚小蝶身周三丈范围内的一草一木忽变作了凶残丑陋无比的魔物,一个个跳跃着张开冷气森森的雪白钢牙扑过来。 她受创之后没有失去了自卫的能力,灵诀掐动,燕翅翎散成上万道利刃,险之又险地抢在她身前形成一道风轮般的刃墙,击斩着潮水般涌来的小魔物。 郁长权的魔盾肉翅挟风雷之势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在燕翅翎的利刃墙上生生撕开一道口子,身影诡异而迅捷地欺进去,十指化成两尺长的蓝莹莹的利刺当胸便刺。 这一击他已是十拿九稳了,只要利指刺进了她的身体,这个美丽的女人就将成为他的一个魔偶,想一想拿下一个名门弟子做禁脔,他的赤目里充满了兴奋,血嘴中喷出口水,那模样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褚小蝶狡黠地笑了,陡然间原地消失了踪影,暗扣在手的天行剑挟着无匹的破魔仙力劈向郁长权,这突然的变化令已经全力刺击的魔头无从闪避或抵挡,胜负之势转眼间生逆转。 她之前吃亏是因为经验不足,并不代表她木讷呆滞、不懂机变,这下借受伤之机故意示敌以弱,果然引得郁长权不知死活地撞上来。 天行仙剑中有陶勋所刻的脱胎于《天册》的破魔仙阵,它所产生的破魔诀的威力比寻常的破魔诀强数倍,使剑人只要动个念头,天行剑自会出破魔诀,使剑人的仙力损耗可以忽略不计。 她对陶勋炼的仙器已信心满满,天行剑出手后第一时间径自去取回自己师门所赐的仙剑,连头也懒得回一下,在她心目中郁长权已是死定了。然而,在她取回师门所赐的仙器同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强绝的、似曾相识的魔力闪过。 忙回头,看见郁长权褪去了魔化,左肩位置穿了个洞,肋下更是血肉模糊,全身没有一寸好肌肤,浑似一个血人,背对着她跪在地上大口喘气。天行仙剑流星般飞向西北,玉色的剑光前面有一道淡淡的黑影。 很明显,是那道黑影在最后关头救了郁长权一命。 “什么人!”褚小蝶顾不上处置形同废人的郁长权,急驾仙剑追逐下去。 这次她驭的是师门的仙剑,度远及不上天行剑,更比黑影的度差上一大截,加上启动时又慢半拍,待追出十里多地时,天行剑和目标全都不见了踪影。 剑仙可飞仙剑千里外取人,不过一般取的是凡人或者道行浅的妖魔鬼怪的级,前方的黑影显然不在此列,她连番拼斗后耗力巨甚,此时要弄个御剑千里追杀实在力有不逮,万一反被人夺走仙剑可就不划算了。 一念及此,褚小蝶只得无奈诀召回天行剑。 返回到之前的战场,郁长权如她所料般没了踪影。 她一点也不着急,先前的斗法当中,郁长权使诈引得雷光镜反噬,这也耗掉他不少力气,接下来的生死一击也应当将他剩余的力气消耗得七七八八,他的魔道道行本就不高,身受重创后很难遁远。 地上的血迹暴露了郁长权的行踪,褚小蝶循迹紧追下去,走出一里多远就看到了他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喘气。 郁长权因受伤不轻的缘故,魔功已然散去,恢复到本来的面目,满身血污的模样仍有些吓人。 “郁贼魔头,纳命来,本姑娘要替穆家十数妇孺向你讨还血债。”褚小蝶飞到近前憎恶地看着他,慢慢挥起手臂。 郁长权居然裂开嘴笑起来:“哈哈哈,满心的极度仇恨和憎恶是入魔道的最好资质,小姑娘此刻要是修魔道,进境肯定一日千里。” “死不悔改,临死前还要诱人入魔道,真是不可救药。” “魔由心生,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知道我将你关进五绝阴阳壶后为什么不马上杀死你吗?” “哼,恐非不愿而实不能吧。” “哈哈哈,可笑啊,我承认你的护身仙器的确很厉害,可是你的道行却不能完全控制它,也不能挥它十成的威力,所以当时我并不是没有机会除掉你,之所以没那样做就是因为你身上有修魔道的天资,是块修魔道的无上璞玉,所以我去找到我的师傅,将你的情况告诉了他老人家。我的师傅告诉我,你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魔道的昌盛着落在你的身上。” “放屁!”褚小蝶怒极,不觉间用上了粗口,喝骂道:“到现在了你还蛊惑人心,本打算送你入轮回,看来应当直接让你魂飞魄散才对。” “是否蛊惑人心很快就会见分晓,你杀了我吧,想一想穆家那些妇幼的惨状吧,快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我,我不介意死的时候做一个殉道者,如果我的死能激你身体里潜伏的魔性就此将你引入魔道而成就一位举世无双的魔君,我便死得其所。” “我倒很好奇了,你们凭什么这样认定我呢?” “一个预言,一个在魔道流传了几千年的预言,你出现的时间、地点、方式和你的形貌无一不符合。” “就这些?就这些你便认定我将会是魔道魔君?” “当然不止这些,但我不会说出来,等你入了魔道自然会知道,不过如果你答应放过我,我可以考虑提前告诉你。” “呵呵,可笑至极,说了半天原来是想要我饶你性命。你的秘密还是自己留着吧,本姑娘不希罕你说出来,如果真象你说的那样本姑娘某天入了魔道,到那时一定用这个秘密祭你。” “哈哈哈,我说你会修魔道吧,现在你自己都承认了。” “我修不修魔道你都不会知道了,受死吧。”褚小蝶冷笑中挥剑缓缓斩下。 第十三章 横生变故(上) 死到临头,郁长权眼中反倒闪过狡黠和得意的笑意,猛然大声叫唤:“救命啊!魔道的人要杀我,我是茅山派的弟子呀!” 褚小蝶意识到不妙,只觉一股子庞沛难明的仙力排山倒海般压过来,力道之强远远出她的道行。她手中的仙剑自然无法继续向郁长权斩将下去,改为横挡出去与一道电躲般袭来的黄色剑光猛烈相撞。 两剑猛烈撞击之后,她吃力不住被撞退三、四丈,与此同时郁长权也在这一刻消失在剑芒当中。 “好个魔道,敢伤我茅山弟子,也不先问问我土茅真人答不答应。”一个胖墩墩的道士负手出现在面前,剑光收回来绕身徐徐飞舞着。 郁长权抱着土茅真人的大腿涕泗横飞:“师祖救命,您老人家要是再晚来一步,您嫡传徒孙的小命就已被这魔道恶妇所害。” 褚小蝶不敢造次,亮出无名指金印,浅施一礼:“晚辈峨嵋派橙眉真人门下清怡见过土茅真人。” “真是峨嵋派的。”土茅真人识得峨嵋派的金印,高昂的语调不知不觉间降下许多。 茅山派的规模和实力在仙道界只勉强算得上中等,比峨嵋差太多,他本人算起辈份或许还高过橙眉真人,论道行却远远不及,峨嵋派他得罪不起。可上年纪的人大多爱护短,被揍得惨兮兮的郁长权是他土茅真人的嫡传徒孙,就算自己的脸丢得起,茅山派的脸却丢不起。 于是土茅真人语气不善地道:“小辈,若鄙派不肖弟子为恶,便是我这做长辈的教导不严,理当亲自缚之回山在列代祖师灵前数其罪状,执行门规,不想竟惊动道友大驾出手代为教训,这个人情贫道代鄙门上下记下了。” 他又侧过身狠踹郁长权一脚,骂道:“业障,瞎了你的狗眼,连峨嵋派的长辈都分辨不出来,难道你师父没教过你长幼尊卑有序?你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废了你。” 褚小蝶对土茅真人夹枪带棒外加威胁的话暗暗生起警惕。 仙道界就是这样子,因为种种历史恩怨夹缠不清,各派之间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勾心斗角争得不亦乐乎,落单的弟子往往是彼此下手的目标。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动别的门派的弟子就该在惊动其门派前战决,只要事后能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行动的正义性,吃亏的一方为了顾全大局多半会采取隐忍的态度。 之前是她褚小蝶追杀郁长权,现在轮到土茅真人极有可能向她难,所需要的只是一个上得台面的理由,而眼下似乎这个理由并不难找。 果然,郁长权叫起撞天屈:“祖师爷,徒孙实在是冤枉,这丫头追杀了我三天三夜,半个字也没透露过她是峨嵋派的人,现在才说自己是峨嵋派的,绝对是个假冒的,再说一个勾结邪道、虐杀凡人、毁坏逝者躯体的大凶大恶之徒,一个自己承认自己是魔道的女魔头怎么可能是峨嵋派的弟子?” 土茅真人眉头一耸:“竟有这样的事?你说来听听。” “弟子两天前到徒弟穆淀家做客,这女魔头突然闯进来,不由分说向穆淀大打出手,弟子见这女魔实在凶悍,非有师门法宝不可相敌,所以回家取法宝。” “你这业障胆小如鼠、贪生怕死,当年我就知道你是块废料,临阵脱逃也不怕丢我茅山派的脸,等这事了了后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当我再回到穆家的时候,看见穆家上下妇幼十余口都遭到虐杀,没有一具完整的尸,全被撕成碎块。这女魔正和卢回风站在尸块堆里卿卿我我,看见我突然闯进来两个人便一起上来杀我。” “卢回风,哼哼,好,很好。继续说。”土茅真人咬牙切齿地道。不知什么原因,他变得暴躁起来,两只眼中不觉泛起红丝。 “徒孙虽有师门法宝五绝阴阳壶在手,可也敌不过这两人联手,最后连法宝都被他们击毁,只好仗着师祖传的土行仙术落荒而逃,这两人为杀人灭口一直紧追不舍,还反咬一口一路到处污蔑我是修魔道的凶徒。” “你胡说!”褚小蝶张口反驳:“明明是……” 土茅真人粗暴地打断她的辩解:“你闭嘴,呆会儿问你时再回话。” 郁长权可怜的模样地继续诉苦:“幸赖师门遁术奇妙,我今天上午好不容易暂时甩脱他俩,躲到西北十几里外张同辉大人家。但没过多久他们俩便又追到,张大人的父亲故了,正在停灵,他们俩闯进来后因为一时间找不到我藏身位置,竟然用毁坏棺木和张老大人的遗体的恶毒手段迫我现身。” “竟有这等事?”土茅真人的语气里已有怒气。 “此事不但张家上下,而且天师宫的凌初子道长和其他几个道长、禅师都亲睹了。弟子看不过,只好继续逃亡,刚到这里就被这女魔追上,几乎丢掉性命。那卢回风还留在张家,依他的阴狠心性定是要杀光张家满门灭口。” “一派胡言,我……” “住嘴!”土茅真人铁青着脸再次粗暴地打断欲为自己辩驳的褚小蝶,勾勾手指,一个土黄色的半透明蚕茧蓦然出现包裹住她。 褚小蝶一直暗中全力戒备,无奈她金丹期的道行比对方至少合体期的修为相差十万八千里,不及反抗就被强大的力量摁得死死的,丝毫没有逃脱的机会,好在光茧里只限制她的活动范围,没禁锢她的仙力。 土茅真人之前看不透她的道行,才不顾身份地采取偷袭手段,此刻见她的实力不过尔尔,胆气也粗起来,恶狠狠地道:“张家离此不远,我亲去查证,在此之前只能委屈你。长权,你看住她,别让她跑了。”丢下两粒丹药后离开了。 郁长权服下两粒丹药,凑近前对她叹气:“唉,你哪个小白脸不好勾搭,非要勾搭上卢回风。” 褚小蝶没理他,有时间斗嘴不如服下九转元气丹抓紧时间恢复元气,为随后可能的恶战做准备。 “卢回风是什么人?崆峒派的叛徒,一个专骗女仙贞洁和元阴的恶棍,这人极聪明、极机警,手段极毒辣,做事极隐秘,还懂得一套邪术令受害的人宁可死也不透露他半个字,所以其人恶行不彰,知道他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郁长权摇着脑袋怪里怪气地道:“土茅老儿不走运,最疼爱的孙女惨遭他的毒手,老头儿费尽心思才查出真相,可为顾全孙女的名声声张不得,于是下狠满世界地找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你同他沾上关系,你说老头儿能轻饶你吗?” 褚小蝶半睁眼睛淡然问:“你认识卢回风?” “当年他绕着我师妹献殷勤的时候我就同他相识,下山后的这些年常听同道朋友提起他的事迹,十分仰慕哪。你有没有被他得了手去?看上去不象,可能他被老头儿追得紧,没时间在你身上下功夫吧。似你这种名门望族的女弟子,道基又这么高,元阴那是万中选一的大补之物呀。” “住嘴!你的鬼话瞒得了一时,岂能瞒过一世?” “老头儿平时是个精明人,只可惜听见卢回风三个字后会犯糊涂,谁知道他回来会不会犯失心疯杀掉你。” “他未必杀得了我,你未必逃得脱杀身之祸。” “你连护身法宝都没了,道行那么浅,凭什么从老头手下逃生?” “你就如此笃定土茅真人一定杀我?或许半道上他就识破你的谎言了。” “识破又怎样?你以为大爷我会呆鸟一般等他回来吗?”郁长权近前掏出一张符拍到光茧上,纸符化成青光迅融进去,光茧开始以肉眼分辨得清的度慢慢变薄。 第十三章 横生变故(下) 郁长权得意地道:“临走前送你份礼,这道青魔蚀月符能侵蚀老头儿的土蜂蛹,只要他半个时辰内赶不回来你就能恢复自由。不过它有个小小的缺点,便是会留下一星半点的魔气,这个麻烦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还有,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老头回来后一定会向你索问卢回风的下落,你须好好想想怎么回答。” 青魔蚀月符的魔气对土蜂蛹的侵蚀类似于冷水泡茶叶,不是那么激烈迅,到半个时辰后土峰蛹的力场渐渐出现松动,松动程序刚好够里面的人全力挣脱。 这给褚小蝶出了个难题:如果全力挣脱就得耗费掉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大半仙力,纵然要逃也逃不出多久;如果不挣脱束缚,仅凭着青魔蚀月符的魔气土茅真人就有充足的理由杀她。 她苦思无策,待郁长权离开后她干脆心无旁骛运动炼化服下的元气丹,不管逃或留,保留必要的力气才是应对一切变化的关键。 土茅真人前后去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隔十数丈就感觉到了弥漫着的魔气,立刻就意识到他的仙器受创不小,到面前一看,土蜂蛹的光茧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所幸被困在里面的褚小蝶掐着灵诀入定,只那郁长权早已没了踪影。 他心头恼怒,收起仙器道:“魔女,你将我徒孙弄到哪里去了?” 褚小蝶睁开眼,不紧不慢地道:“我被你困在仙器里,出不去,走不脱,能将前辈的宝贝徒孙怎么样?他逃走了,心虚逃了。” “哼!”土茅真人只冷哼了一声,他在路上回过味时的确对郁长权的话产生了怀疑,不过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褚小蝶,背着双手冷声道:“休想污蔑我茅山弟子。本道爷好心以仙器留你,望你能知悔改,你竟然以魔术坏我宝贝,这是取死之道,你难道不明白吗?” “前辈法眼如炬,当知魔气浸于外,非乎内,若真是晚辈所,早该挣脱您的仙器走了,何必留下静待前辈回来?晚辈是峨嵋派弟子,受人污陷更不可一走了之,要是因此留下恶名污了师门,或是引起峨嵋与茅山之间生隙便万死莫赎了。前辈去了多时,不知亲访的结果如何?” 褚小蝶语气十分镇定。她闯张府前多留了一份心眼,那些遮掩行迹的举动现在看来应当能起效果。 “长权说的张府之事是事实,我细细问过他们,似乎与你无关。不过,这并不代表你真的与此事无关,以你的道行不难做到变化相貌欺骗凡人耳目,究竟你是不是魔道我一试便知,做好准备吧,我要出手了。” 土茅真人在张府果然问到了仇人的行迹,仔细打听下现与卢回风一伙的道姑无论年龄、穿着、相貌、使用的仙剑等各个方面都与褚小蝶不同,他甚至花了些时间起课卜卦,卦相里居然没有那个道姑的踪迹,只有卢回风的大致方位。既然一时不能证明褚小蝶与此事有关,又忌着她的峨嵋派弟子身份,他只得先折回来打算放出她走人。 本来事情到此就可结束了,但土蜂蛹的受损让他改变了主意,因为仙器是被魔气损坏的,这说明擅自离开的郁长权和留在此地的褚小蝶之间必有一人是修魔道的魔头,魔道是仙道界的公敌,人人得而诛之,魔踪出现在鼻子底下,他绝不可能放手不管。 魔道魔气迥异于仙道仙力,在魔道高手的驱动下可轻易地穿透各种仙器的法力层,土蜂蛹是从内或是从外被侵蚀的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尽快确定谁是真正的魔头,两个怀疑对象眼下只剩下一个,他很自然地锁定了褚小蝶,从感情上说如果郁长权是魔头他也脸上无光。 “前辈辈份尊贵,晚辈岂敢目无尊长向您动手?” “也罢,就以十招为限,看在你是晚辈的份上,我还让你三招。不过我一旦动手必定用上十成功力,不论你是仙道或魔道,最好拿出最擅长的本事,不然丢了小命可不要怨我。” “如此便有僭了。”褚小蝶叹了口气,这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以土茅真人的身份言出必行,她身上威力最大的护身仙器雷光镜已经不堪再用,只有在前三招内全力吓退对方,否则道行相差如此悬殊,她没有把握能接下土茅真人的全力一击。 只是……她身上的仙器哪一件能毕功于一击呢? “别磨蹭了。”土茅真人冷冷地催促她。 “请恕晚辈失礼。”褚小蝶放出红色剑光,展开剑诀,红光涨到两丈,然后急剧缩小到一颗蚕豆大小悬停在面前,她双手连拍打入十数道灵诀,蓦地一喝:“去!” 剑光挟着霹雳之声闪电般射向土茅真人,飞到半途上忽然消失,紧接着出现在另一侧三尺外,距离又前进了三尺,如此三闪过后,已攻到了土茅真人面前,此时的剑光呈现出淡金之色。 “不错,峨嵋派的金光三现,可惜火侯差远了。”土茅真人喝了声彩,身形未动,伸指一弹,金光被无形的仙力撞得偏离轨道向上飞去。 褚小蝶赶紧出一道剑诀,金光又是一闪,摆脱了弹开它的巨力重新出现在他的左侧。 他再次屈指一弹,剑光又被弹开去。 如此连番数次,到第七次时,剑光已褪去了金色,恢复到原本的红色,她只得将仙剑收回。 “第一招,功底不错。”土茅真人赞了一句。 剑光上附着的金光消褪之前无论多少次击刺都只算一招,一般元婴期前的最多出六次击刺,褚小蝶能多出一次足见她的功底和悟性都是上佳。 “金光三现”是她能用出来的威力最大的一招,却连人家的兵器都没逼出来,完全是道行上差距太大的缘故。她干脆将剑收起来,低头凝思接下来怎么攻。 “丫头,快出第二招吧,拖也不是办法,要是你十息之内不出招,我就算三招已过。”土茅真人等了一会后有点不耐烦。 “前辈小心了!”褚小蝶双手合什,掌心并拢,十指飞地变幻着灵诀,掌内很快地迸现夺目的白光,当双掌分开后两道微微透出红色的白光飞快地攻出。 土茅真人吃了一惊,两道白光的度实在太快。 俗话说“无坚不摧,唯快不破”,凡一件兵器若有绝对的度,被撞之物总需要高出数个等级才能正面抵挡。 不过以土茅真人合体期的道行对她的以快破强之策倒也没放在心上,所虑者是怕来袭之器另有意想不到的法力。 出于谨慎,他放出仙剑,土黄色的剑光瞬间笼罩住身周一丈范围。 褚小蝶放出的两道白光飞入后象落进粘稠的浆糊,度明显慢下来,勉强撞进去两尺后“叮”的一声齐被撞飞回去。 土茅真人收了仙剑,道:“好仙器,只攻不守,无坚不破,应当出自橙眉真人之手吧,要是换作她亲自用此器,或许可收千军辟易之功,在你手上却挥不出最大的威力,甚是可惜,你还是使出你的魔功,用上魔器吧,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褚小蝶对再击无功甚是失望,听到他说出“辟易”二字后眼中一亮,记起陶勋特地交待过她,欹碧簪以欹於齿粉末炼成,用之作救命一击时威力可以达到分光仙剑的一成。 她敛衽施礼道:“晚辈是峨嵋派弟子,与魔道从无瓜葛,今前辈见疑本当垂手聆训,但是晚辈虽自知道行浅薄却仍要奋力一搏者是不敢坠了师门的名声。晚辈不是前辈的一合之敌,承前辈相让三招,才有班门弄斧的机会,三招过后若不能令前辈赞赏一句,无须你亲自动手,晚辈愿自缚于驾前,亦无惧为前辈执缚至峨嵋处分。” “哼,我就等着你这最后一招,也不要你打败我,只要沾到了我半根头也算你赢,我扭头就走。” “一言为定!”褚小蝶从髻上取下欹碧簪,闭上眼全力催动起仙诀。 第十四章 再落险境(上) 欹碧簪在褚小蝶仙诀的催动之下很快由绿变白,最后化成一道五寸长短的刺目的强光,随着她手一指飞起来疾刺土茅真人。 土茅真人从见到欹碧簪的变化开始,无端紧张起来,临战之时如此是最不好的兆头,心头开始惴惴不安。 这一次,他放出了自己的得意仙器窨星罗盘,罗盘中心的指针一阵乱转,身前三丈处顿时变了模样,五颜六色的无数个光团将他遮得严严实实,若有若无的力量从里面四散开去,任何人、任何仙器落到光团里都将陷入迷乱,不辨方位、不辨目标。 这件仙器是他心爱之物,威力强大,轻易不使用的,他是老江湖了,对于斗法中的任何一点意外都十分重视,向一个晚辈动用窨星罗盘是没面子,万一阴沟翻船更没面子。 然而,欹碧簪没有如他所愿般被迷于迷阵里,飞快地穿透了它,在他来得及做出反应前“当”的一声将罗盘击成十数块,可惜这件仙器还有许多绝招来不及使出就变作一堆废材。 褚小蝶心头大喜,出手之前她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实在没料到此器厉害一至于斯。 “啊!”土茅真人既意外又心痛地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放出手头的仙剑迎向欹碧簪,这一次他加诸于其上的力道达到了七成。 只听得“哧”的一声,剑光湮灭,剑身断成三截坠落尘埃,又令他好一阵心痛,这可是中品上的仙剑呀。 褚小蝶心中再一次涌上惊喜:怪不得他当时一再交待危急时刻可用此器保命,他对自己的确十分着紧呀。 土茅真人顾不上连损两器带来的心痛,手忙脚乱地抵挡欹碧簪的攻击。好在仗着比对手高出太多的道行,他以又一件仙器被毁的代价稍稍迟缓欹碧簪的行动。利用这个机会他接连放出了两件仙器,一件是中品上等的护身仙器五色甲,另一件同样是中品上等的仙器炫花钺。 两器一出,他全身便笼罩在一层厚厚的五彩烟霞当中,炫花钺更恶狠狠地夹着刺目的青焰砸向欹碧簪。在他看来,对方的仙器再厉害也只是件灵巧之物,在绝对的力量和质量面前终究不堪一击的。 欹碧簪与炫花钺的青光甫一接触,但见白光一盛,钺上青焰立时往回倒卷。青焰名曰“炫极天火”,着物立燃,可瞬间将火焰范围内的一切东西焚成青烟,炫花钺的威力有大半在这上面。青焰若被卷回,炫花钺就废了。 土茅真人也不太富裕,手上的仙器是万万不敢再受损失,下手便用上全力,将一个又一个仙诀咒语劈出,青焰马上止住了颓势。 毕竟他的功力优势太过明显,十息之间,青焰从寸芒暴长到三丈,完全吞没了易碧簪的微微白光,两人百丈范围内刮起狂暴巨风,吹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鬼哭神惊。 褚小蝶吃亏在道行太浅,虽有利器在手仍也难以抗衡,无奈之下不得不动欹碧簪的保命一击。 在与强敌对阵中保住性命无非两种途径,要么伤敌至失去战斗力,要么迅逃脱,欹碧簪集两者于一身。簪中有小型仙阵,灵诀动后,仙阵将簪中欹於齿粉所蕴含的绝大灵力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剧烈的方式释放出去,威力无比强大。 随着仙诀的出,欹碧簪毫无征兆地生自爆,顿时霹雳轰隆,光芒耀日,火团冲起十数丈高,强横的力道瞬间将方圆百丈的一切扫平,爆炸中心留下一个七八丈宽、三丈多深的巨坑。 欹碧簪奋力一击有分光仙剑一成的威力,土茅真人却未必有于滇千分之一的道行,幸亏他明智的早早使用五色甲护身,在爆炸产生的一瞬间化成五色岩石将他护住,炫花钺也在前面替他挡住一部分力道。 然而爆炸的力道太过霸道,两器受损不小,炫花钺卷了刃不说,炫极天火只剩下十之二三,五色甲好不到哪里去,七寸厚的五色金钢岩壁被生生地削掉了五寸多,想要复原还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最让土茅真人心怵的是,一粒碎块洞穿了五色甲的防护,将他髻击散,头披散开来垂到肩上,按照之前的约定,这一场比斗他输了。 他恨恨地看着前方,身体不停地颤抖,一战之中最得意的仙器便毁了两件、重伤两件,他现在心痛得想杀人。 罪魁祸褚小蝶在爆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他有气没地方泄,只得强自冷静下来。按照赌约,他不能再难为她,否则既为自己种下恶业,又必与峨嵋派结仇,传出去还要留下笑柄,怎么算怎么不划算。 过了半晌,土茅真人响彻云霄地仰天大吼:“郁长权,你个欺师灭祖的王八羔子,老子要灭你九族。” 褚小蝶借着欹碧簪保命一击的灵力瞬移出五十里外,身影甫现,张口喷出一大滩鲜血,面如金纸。 欹碧簪自爆的启动灵诀分成两段,前段确定用于攻敌和用于逃遁的力道分配比例,三成是逃遁之力的上限,她宅心仁厚,将攻敌和逃遁之比改到六比四之数,这样她自己便要承受多出的一成攻击力道。 她这一念之仁却害得自己身受重创,灵诀要以本命真元道力动,擅自改动灵诀的后果自然要本命真元承担,这相当于自己给自己狠命一击,护体的绞云罗防不了自己对自己的攻击,故而有近一半的力道着着实实地击在她的内丹上面。 她遭此重创后体内本已隐隐有化婴迹象的金丹裂成了几块。金丹是修仙者仙力的本源所在,金丹碎裂了修仙者的经络遭受重创在所难免,经络受损则不能将天地元气炼化成真元,金丹本是修仙者真元经年累月凝聚而成,一旦失去真元滋养就会以百倍于凝聚时的度挥掉,所以金丹碎裂是散功的前兆,轻则一身道基尽毁,重则命丧当场。 此时,绞云罗的妙用倒体现出来了,透过内视可以看见,绞云罗散出纯净的白色气流将褚小蝶碎裂的金丹和损毁的经络轻轻地包裹起来,使金丹碎而不散,经络断而不灭,这意味着她只要尽快找到一处元气充沛的地方化运玄功,花上一段时间应当可将金丹和经络修复如初,道行不受半分损伤。 “真是无上法宝呀。”褚小蝶自查一番弄清了自身状况,不觉由衷地赞叹绞云罗的神奇力量,由此联想到将此宝强借给她的某人,心头一暖。 她旋又想起囊中尚有他赠的疗伤圣药离殒丹,不觉叹道:“师父说我此行有大凶,当是应着此刻吧。我此行的起因缘自他,伤我之物为他所赠,救命之宝亦是他赠,连伤药他都给我预备好了,真冤家是也。” 此刻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疗伤,无论运功疗伤或者服食丹药,都需要一个天地元气充沛、僻静无人的所在,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个小山岗,天地元气稀疏,且离乡间道路不远,容易被人打扰,最可虑的是她现在也不知道究竟逃出了多远,更担心被她毁损了数件仙器的土茅真人会恼羞成怒地追杀而来。 金丹破裂、元神受创,与之互感的两柄仙剑自然也受损伤,以伤体驭伤器只能加剧两者的伤势,所以飞剑不能用了。好在她身上尚有燕翅翎,这件仙器仅用于飞行时耗力极少,以她目前的状况尚可勉强一用。 她小心翼翼地唤出燕翅翎,一点一点地试探着出一丝仙力,绞云罗对金丹和经络的保护终究属于外力,这种保护本质上十分脆弱,稍微用力过大都有可能打破它。 不多会,燕翅翎出现在她的背上,化成一对三丈多长的黑色钢翅,同时还有一部分化成白色的软甲护住身体,她整个人变作一只燕子飞起来。 第十四章 再落险境(下) 燕翅翎飞行的度比仙剑慢一些,比普通的飞燕快很多,数十里内的短途飞行比仙剑省力,长途飞行则相反。她就这样飞一程,然后落地调息一会儿,之后继续飞下一程。 当褚小蝶第三次飞到空中时,视野所及仍无一处合适的疗伤场地,反倒有一丝不安袭上心头,飞了一会儿,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顾不得会否加重伤势,悄悄地开启了寻仙石。 寻仙石一开,当即将她吓一大跳,在她身后三十丈处有一个至少是出窍期的剑仙尾随,气息略带乖戾,观其气机已到了一触即的地步,再过一两息功夫必定对她动偷袭。 就算没有受伤她也绝不是这人的对手,更何况这人丝毫不讲道义廉耻地欲从背后偷袭,真要被其成功,一百个她也都要完蛋。 褚小蝶不敢有丝毫迟疑,顾不上伤势,连两道仙诀,一道将燕翅翎由飞行状态变为最强防护状态,另一道唤出天行仙剑人剑合一,隐身驭剑飞往北逃。 她本以为可凭此甩脱背后偷袭之人,孰料在她隐形的同时三十丈外骤现出一道强劲的黄色剑光直追身后,度殊不亚于天行仙剑。 她变换方向,那黄色剑光也立即改变方向,连变数次皆没有将对方甩脱,显然对方能看破她的隐身之术。如此追逐着飞出十里,她自知难以逃脱,干脆落到地面,现出身形御剑严阵以待。 黄色剑光落到五丈开外,一个邋里邋遢的瘦和尚站在那里,不怀好意地笑对着她,黑瘦的左手上托着一个一尺见方、钵壁厚三寸的铜钵。 褚小蝶陡一见到此人,脱口惊呼道:“你是光照院志兴和尚?”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赶紧补了一句:“峨嵋橙眉真人门下褚小蝶见礼了。” 这个和尚正是不久前曾被于滇惩戒过的志兴,他在仙道界名声不佳,见对方识破自己的身份,立时生起杀人灭口的念头,听她自曝为峨嵋门下后,杀人灭口之心不但未有丝毫减退反而更加强烈。 志兴和尚笑嘻嘻地竖单掌宣声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说了什么和尚我一概没听见。” 褚小蝶心一沉,脸色大寒:“和尚此话何意?莫非想劫杀于我?” “呵呵,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怪难为情的,一下子被女施主看穿和尚的心思,实在是罪过,罪过。” “哼,奉劝你乘早打消了这份妄想,我峨嵋派的师长离此地不远,我已经出求援的讯号,你莫自寻死路才对。” “嗯,和尚知道峨嵋派的高手聚集到附近。不过他们好象都赶去兖州城,这里离兖州四五百里,赶过来最快也要一刻钟。” “那又如何?我峨嵋派领袖天下仙道,峨嵋派弟子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莫说你不可能在短短几刻钟内杀我灭口,就算你侥幸得手,也逃不脱天机阁的先天神卜术演算,大师最好不要冒险。” 志兴和尚一本正经地道:“和尚尾随你很久,知道你受重伤,能勉强御器飞行就算很不错,哪有可能出求援讯号?以和尚的道行杀你连带毁尸灭迹绝对不过一盏热茶功夫,和尚手上的毓灵钵内有钟灵毓秀气,能搅乱阴阳气机,先天神卜术未必能够算得出所以然,所以杀你很安全,不会留后患的。” 褚小蝶的心一跌,语气放软,道:“我与你夙无恩怨,为何意欲加害?” “你身上的这件仙器应当就是橙眉真人的燕翅翎吧?我很喜欢。你的仙剑能隐身,我也很喜欢。你身上应该还有一件宝贝,能够自动保护受到重创的将要溃散的金丹和经络,这宝贝我更喜欢。”志兴和尚眼中露出贪婪之色:“和尚喜欢的东西是你的,向你化缘吧你必不肯,只好自己动手拿了。你要是个凡人呢和尚拿也就拿了,断不至于要你的性命,偏偏你是峨嵋派的,和尚只好杀你毁尸灭迹,实在是被逼无奈呀,女施主须怪不得我。” “你就如此笃定能得手?要不然各退一步,我将燕翅翎和仙剑让给你,你放我走,我可以毒誓不将今天的事透露半个字出去。” “和尚最喜欢的是那件能自护经络宝物。” “此宝非我所有,乃朋友所借,不能给你。” “那么和尚只好自己拿了。按和尚的习惯,给你最后说一个要求的机会,有什么遗言要交待的没?尽管说出来,不过和尚一定不会替你办的。” “问你个问题,你是怎么看穿我的隐身形迹的?” “因为和尚手上有水晶镜,能看破一切隐形法术,也能看破你的道行虚实。和尚要动手了,先念篇‘往生经’度你吧。”志兴和尚果真闭眼开始念起经文。 褚小蝶不会天真的认为他真在好心念“往生经”,知道他肯定是在念动仙咒积蓄力量,接下来的攻击必定十分可怕。 她的手心攥出汗来,要知道燕翅翎目前全张的防护状态只是虚张声势,实则没有半分仙力支持,随便来个普通武林高手也能将它打碎,更不必说道行比她高出千百倍的出窍期高手。 非是她不想运仙力于护具上,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的金丹和经络全靠绞云罗之力才勉强维持着不坏,如果调动自身的仙力搏斗,绞云罗的维持之力必定崩溃,伤势爆,别说斗法,就算站立之力也没有。 怎样保命?雷光镜没了,能作保命一击的欹碧簪也没了,唯一能赖以保命的就只剩下绞云罗了。 志兴和尚的铜钵飞到半空,钵口向下倾倒出薄薄的烟霞,很快笼罩住方圆一里之地;他的头顶三尺处渐渐浮现出三根獠牙状的尖刺,蓝光萤萤、冷气森森;他空出的左手上出现一根金刚杵,霞光万道,气势迫人。 三器的光芒越来越炽,给人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在褚小蝶的身后十丈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团转动着的火红色迷雾渐行渐近,这也是他放出的一件仙器。 情势已不容褚小蝶继续呆立下去,与其坐以待毙不若行网破一搏,她猛一咬牙顿足,取出一颗离殒丹塞进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感觉象塞进了满口的烈火,按照常规此时应当转为先天胎息,然后默运玄功缓缓引导药力散之于四肢百骸、丹田脏腑及全身经络,慢慢修复受损的身体,花上一两个月身体就可完全复原。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无法按常规运功,将丹药全数囫囵吞进肚里,入腹后炽流瞬间行遍全身,取代绞云罗将她的丹田和经络包裹住,猛烈的药性注进丹田经络中,如千针猛刺、万蚁噬咬,这份痛楚几乎令她晕厥。 她咬牙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同时不顾一切地掐起仙诀催动真元将大部分药力转化成仙力动仙诀注进绞云罗。 绞云罗脱体而出,顿时彩光熠熠,万道霞光射出刺破了毓灵钵的钟灵毓秀仙气,刺穿了三根獠牙尖刺,穿透了金刚杵,透过了身后的火红色迷雾,也穿透了刚刚将仙咒念完正要动最后一击的志兴和尚的身体。 志兴和尚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全身不能动弹,连眼珠转动也办不到,绞云罗的霞光将他紫府内元婴完全禁锢起来,他的元神也被施了定身术般不能动弹。 直到这一刻,他的意识反倒变得麻木,心中除了惊骇外就是惊骇,其它的一切都想不起来。 褚小蝶双手各结仙印,两印互抵,正好卯榫相合,口中念出仙咒,双手各各反向一绞。 但见无数道霞光似轮辐一般飞转起来,被霞光穿透的人和仙器都在瞬间被绞成粉末,然后燃起火团,转眼间连灰也没留下。 第十五章 再三有难(上) 没想到绞云罗的威力可怕到如此地步。 “这……这……”褚小蝶自己也被绞云罗的巨大威力吓住,张开嘴呆呆地说不出话,这样的结果未免太过惊人,一个出窍后期的剑仙就这样被她弄得形神俱灭,委实匪夷所思。 这件仙器难道真是出自凡界?过了半晌,她才被身体内的一阵刺痛惊醒。 离殒丹的药力霸道无比,用得好是救命良药,用不好就是要命的砒霜,而她之前的服用之法绝对属于后者,在短时间内代替绞云罗维持金丹和经络过后,药力化成狂暴的气流开始疯狂地撕扯她的身体,若不赶快想法子她就要落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她诀收回绞云罗,绞云罗特有的白光取代离殒丹的药力重新保护起她的金丹和体内经络。不过护是护住了,却并不能约束离殒丹药力的肆虐,药力不但在金丹和经络的内部尽情荼毒,而且开始破坏起骨骼、肌肉和脏器。 如此剧烈的疼痛远出常人所能忍受,就算她剑仙之体也当不住,黄豆大的汗珠纷纷滚落下来。经此两番生死之役,褚小蝶的伤势大大加重,远非她独自运功所能治疗,必须由功力高深的长辈高手为她疗伤。 人在危急时刻,多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最亲近的人,她最亲近的人自然是师父橙眉真人,若有橙真人此刻在身边,她大可象个小孩一般放松下来,闭上眼将一切交给师父处置,自己好好睡上一觉,觉醒了,一切都好了。 褚小蝶拾起志兴和尚遗落在地上的百宝囊,忽地想:“明明已经用通灵玉坠和师妹联络过了,怎么这几天她全无半点消息呢?” 再检查时,才觉先前受困五绝阴阳壶里时为了节约力气已将通灵玉坠关闭,难怪这几天丁柔杳无音信。 褚小蝶将通灵玉坠打开,丁柔的信号马上联接上来,脑海里浮现出丁柔心急火燎的影像。 丁柔没等她开口就急切地道:“谢天谢地,师姐你终于打开通灵玉坠。呀!你受伤了?怎么伤得这么重?”最后两句话已带上哭腔。 “我……”褚小蝶刚刚说出一个字,就被丁柔打断。 “你别说话,就呆在那里别动,快快静坐运功疗伤,师父和我马上过来接应你,你只要不关闭通灵玉坠,我们便找得到你。” 褚小蝶联系上亲人之后,心志立马松懈下来,痛楚感愈加强烈,此时确实痛得没有继续说话的力气,哪怕话是以心念说出。 结束短暂的联络,她盘腿跌坐地上,掐起修炼功诀,用残存的一丝力气与体内的痛楚强抗着。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一个平淡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褚小蝶猛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惊呼道:“是你!” 来人是个相士,正是她进隆庆庄后为她测字算命的那个冯半仙。 “是我,看来姑娘还记得我老冯。”相士抚须微笑,面相上的邪气一扫全无,另有仙风道骨飘洒出来,使人备感亲近。 褚小蝶警惕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夫冯半仙,也是昆仑派的冯宇昭。” “邪相士!冯老前辈?”褚小蝶吃惊不小。 冯宇昭大有来头,他是昆仑派耆宿,比橙眉真人高一辈,当年号称课术天下无双,执掌昆仑派仙机堂,行事有点乖僻,最爱故意以邪气掩饰行藏。他两百年前就晋入神化期。 按照仙道界正道各派的常规,到神化期后便近渡劫,修炼者将放弃一切俗事专心修炼为渡劫做准备,故而冯宇昭两百年前便已隐退,似他这种名门大派的道行绝之辈现在应当在山门秘地或某个稳当的地方专心应付渡劫期的种种劫难才对,却不知为何跑到红尘四处晃荡。 仙机堂与天机阁历来为仙道界之瑜亮,相互间的明争暗斗有数千年历史,生过无数英才高手争锋的故事,各自的传奇人物都被彼此传颂,正因为这个原因她对邪相士的的印象颇深,本以为应当渡劫飞升的人物却出现在眼前,只是此时此境难以令她放心。 “哈哈,难得还有小辈知道老冯的名号。”冯宇昭拈须露齿笑了笑,顺便向她展示出昆仑派的信物,道:“老夫久在山中蹉跎,跟不上世事变化。记得前几天见小姑娘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你的底细,当时以为自己老了,不中用了,现在却现你身受重伤,金丹将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个中原因哪。” “曩者晚辈有一仙器欹碧簪随身,能掩形匿迹掩盖行踪道基,可惜不久之前已经因故毁坏。”褚小蝶老老实实地回答,没必要隐瞒,在这样的高人面前多半也隐瞒不了。 “老夫替你测过字,就知道你会有此厄,曾劝你及时回头,你偏不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对了,若老夫没猜错的话,你能在强敌手中脱险和身受此重伤,都是因为欹碧簪吧?” “老前辈所料不差,正是如此。” “那老夫再猜上一猜,你受的伤极重,本该散功致残,如今能稳住伤势不作应该是全仗着一件无上至宝护身,对不对?” “老前辈此话何意?” “我亦无他,只因小姑娘护身的那件无上仙器老夫恰巧认识,它名唤‘绞云罗’,不知是也不是?” “是名绞云罗。”褚小蝶很吃惊:他怎么知道的? “小姑娘知不知道它的来历?” 她心头一动,道:“难道昆仑派也有绞云罗?” “不错,它一直是昆仑派的镇门之宝之一。”冯宇昭的面色凝重起来:“你不会认为老夫为贪你的宝物故意说此好谋夺吧?” “老前辈身份尊贵,谅不会行此宵小之事。”褚小蝶辩解道:“只是您有可能看走眼了,晚辈手上的绞云罗非令门之宝,名虽同,物却不一样。” “其实老夫也有点奇怪,绞云罗一直在门中重地收藏,有无数机关和高手看护,应当不至有失,我出门的时候也没听说它不见了。”冯宇昭话锋一转:“不过时隔三年,事情有些变化也很正常,尤其是有幸亲自体验小姑娘身上的欹碧簪的神妙后,我心中的信念也有些松动了。” “老前辈认为晚辈从昆仑派重地偷走了绞云罗?”褚小蝶大感意外。 “谁知道呢?你应该没这样的本事,不过送你欹碧簪的人就不好说了。” “他决不会做这样的事的,绞云罗他早在三………”褚小蝶忽然噎住。 “他早在三年前就得到了绞云罗,对不对?”冯宇昭把她吞回去的话讲了出来,不紧不慢地道:“真是凑巧呀,老夫三年前离山云游,他也正好三年前得到了绞云罗,原来此宝并非他的旧物。” “总之前辈请放心,贵门的绞云罗必定好好的呆在瑶池仙境原处。”褚小蝶只能强调这一点,她手上的绞云罗是金庐真人遗留之宝,而金庐真人早年出自昆仑派,很难说此绞云罗与昆仑派的绞云罗没有关系。 “霞光照世,绞云为齑。方才绞云罗惊世一现,老夫隔很远就感应到,此宝物乃我昆仑派祖师所传,数千年间名震天下,后因一千年前一场变故才被束之高阁再未现世。时间久了,世上知道的人渐渐绝了,若非老夫昔年于门中见识过此物,恐怕也认不出来。小姑娘可否将此宝取出来教老夫分辨一下?你放心,有我在就算没有绞云罗护体你的伤势也不会恶化的。” 褚小蝶十分犹豫:不拿出来吧更增添嫌疑,拿出来吧又怕真是昆仑之宝,若对方要拿走它,自己该如何向陶勋交待呢? 第十五章 再三有难(下) 冯宇昭见她犹豫不决,逼问道:“老夫知道你是峨嵋弟子,不想伤害昆仑与峨嵋派关系,更不愿背负生欺晚辈的骂名,所以不想用强,难道你以为老夫没有别的法子拿出你的绞云罗?” “晚辈取出便是。”褚小蝶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 没法子,实力悬殊太大了,在一个渡劫期的级高手面前,她与刚出生的婴儿无异。 冯宇昭拿出一颗真珠置于她头顶,真珠里流出柔和的白气落进她的百会穴,白气流进去形成一道薄膜保护住她的金丹和经络,顺带隔绝了肆虐的丹药药力,她的痛楚顿时减轻十之**。 褚小蝶道了声谢,将绞云罗唤出来,托在手心上展示给他看。 冯宇昭很仔细地观看着,脸上微微有点诧异,过了一会儿才道:“十分中有九分一致,只有一两处似乎有点改变。” “既然有一两处不象,那便说明两物不一。” “倒也未必,也许当年老夫门中观赏此宝时记得不十分准确。”冯宇昭很郑重地道:“老夫有一个建议,小姑娘随我到昆仑,老夫将它与门中所藏之物比对一番,自有分晓。” “晚辈与家师橙眉大师相约在此相见,此事须得等家师到后再决定。” “此事事关昆仑声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橙眉师侄参与进来,事情反而闹大了,想必你也不愿昆仑与峨嵋之间因此生出龃龉吧?要是你不方便随老夫去昆仑,可将此物交给我,待我验明真伪后自会给你一个交待,总之断断不会做出昧你宝物的事情来。” “以老前辈的身份和德望,晚辈万万不敢有猜疑之心,本当将宝物奉上,只是此物非晚辈所有,实在是一个朋友借给我应急使用,非经物主同意,晚辈怎可擅将它交给他人?望老前辈体谅,容晚辈与朋友说明此情后再作理论吧。” 冯宇昭怫然不悦:“老夫好言相劝,你却推三阻四,事关我昆仑重宝,更系本门声誉,老夫见之岂有袖手之理?老夫不想此事传扬出去,便请小姑娘同往昆仑走一趟吧,令师那里老夫自会知会一声的。” 褚小蝶收回绞云罗,运力送还头顶真珠:“如此则晚辈唯有一战。” 冯宇昭有些意外:“你先受重伤,后妄服丹药,伤上加伤,再勉强动手,只恐不治,何苦呢?况且勉强动手亦毫无胜算,何必呢?” “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晚辈虽明知不可为,却不可不为之。” “好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用绞云罗吧,老夫有很久没有见识过它的威力了,尽管放手施为,不论结果如何,只要老夫不死,定可保你不死。” 褚小蝶已经连场恶斗,连番受伤,早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此时实在提不起半分力气,思忖再三,取出第二枚离殒丹服下去。 冯宇昭见状大摇其头:“一念为执,魔境相随。老夫前次批你的命中有连环大劫,看来丝毫不爽,你便是能躲过得今天之劫,今后仍有更加凶险的大劫等着你,你要好自为之。” 褚小蝶不敢张嘴说话,以免药力外泄,只点点头表示谢意。 冯宇昭见她准备得差不多了,缓缓放出自己的仙剑,道:“绞云罗的威力至刚、至柔、至强,老夫不敢托大,会小心应付的,你尽管动手好了。” 褚小蝶拼却金丹碎裂、经络尽断的危险将药力尽数转化成真元仙力,动仙诀注进绞云罗。 但见彩云飘出身体,霞光万道一如前番射向对手。 冯宇昭挽出个剑诀,一团刺眼的青光挡在身前,青光里剑光化身万千,一道剑光抵住一道霞光,竟然全数接挡下来。 两器交力处仙力汹涌,天地色变,整个大地都颤抖起来。 褚小蝶见霞光受阻,心急如焚,亦无可奈何。她现在全靠药力的支撑来驾驭绞云罗,药力固然磅礴,她的身体却已经受不住,体内的金丹失去外力护持立呈分崩之势,经络亦随之开始寸寸断裂。 这一击,正在飞地消耗掉她的生命力。 好在三息过后冯宇昭呈现出不支的迹象。 绞云罗不愧为顶级的仙器,且又经陶勋改动过神通,纵然以他渡劫中期的道行相抗也在三息过后就落入被动之中,倘能全力施展开来只恐威力更加骇人。 但冯宇昭的本事却并非尽于此,他尚存轻视之心,是以实际上没有动用几分气力,现下情势展出他预料,逼得他不得不加重几分手段。 只见他双手迅捷无比的连掐仙诀,各结出一个仙印冲绞云罗一指,那冲破了剑光阻挠的万道霞光忽然间仿佛从飞奔的千里马忽然间变成了悠闲的蜗牛,一点一点地向他逼近,照此度下去,没有半时辰近不得他的身。 褚小蝶只觉得结印的手指象被铁钳撕扯,几乎拿捏不稳,霞光因此而进展缓慢。她这时才惊醒:“绞云罗既是昆仑派宝物,他自然也懂得收放之法。” 冯宇昭却在暗暗惊诧:“依我的道基就算不知道绞云罗的收放仙诀,也理应褫夺此器才对,怎么现在施放了仙诀反而不奏效呢?莫非此器果真不是藏宝洞保存的那件?” 他可不知这件绞云罗经过陶勋的二次炼制,大非往昔可比,他通晓的仙诀固然还能用,权限比不上褚小蝶现在所用的,他出对手太多的道行也只能延缓而不能阻止绞云罗的攻击,长久相持下去必定不敌。 可惜褚小蝶已经没力气相持下去了。 她拼却性命积聚的力气在第四息过后轰然崩溃,早已严重受损的金丹和经络终于撑不到第五息的时间,突然之间全身泛出青紫色,身体软绵绵地倒下。 仙力一断,绞云罗倏忽收敛起万道霞光,还原成一方洁白无瑕的罗帕自空中轻飘飘地落下。 冯宇昭身上压力消失,心中为她惋惜,抬手下意识地去取绞云罗。 然而,一支三寸长的乌黑的小剑悄无声息地划过一道黑线直取而来,度不快,角度和力度巧妙得无法可解,剑身毫不起眼,剑上附着的力量强大得可怕,完全遮断了绞云罗的线路。 冯宇昭被剑势所逼,只得出剑迎击,同样也是不带剑光的原剑状况。 两剑结结实实地相撞,一声闷响后皆抵在空中一动不动,是个平手。 一只手从绞云罗上方的虚空中伸出来一把将它抓住,同时另一只手伸出来提住了将要倒在地上的褚小蝶。 “是你!”冯宇昭的语气似乎早在意料中又在意料外。 “师祖……”褚小蝶迷迷糊糊地唤出两字后彻底丧失神志。 “老骗子,两百多年不见,怎么欺负上贫道的徒孙了?是不是想打一架呀?正好贫道好久没动过手了,来来来,咱们大战五千回合。”一个身形颀长、鹤童颜、风度翩翩的老道士现出身形,眉目间似嗔非嗔、似笑非笑。 “长风,我早知道你会来,过去你掌峨嵋天机阁,我掌昆仑仙机堂,咱们斗了几百年,还真没痛痛快快地打过一架,不过我要问你一句,你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打架么?若果如此,改天老冯奉陪到底。” 来的道人正是峨嵋派天机阁的上一代掌院、橙眉真人的师父长风真人。他收起剑,笑道:“呵呵,老冯,你不要做出公事公办的模样,我且问你,我这徒孙怎么办?” 冯宇昭拿出先前的真珠定在褚小蝶额头,她全身的青紫色立刻淡了许多,已经停顿的呼吸渐渐恢复了一丝。 他松了口气道:“这可是我压箱底的保命真珠,有它在你的徒孙就死不了,等你们治好了她,这珠子送给她,算我的见面礼。” “嘿嘿,你这见面礼未免太重了点,小家伙着实付不起这个代价呀。” 冯宇昭没理会长风真人话中的刺,指着绞云罗道:“你手上拿的宝物名唤绞云罗,你该还给我,要不是因为它,我怎会无聊得对一个矮两辈的小辈动手。” 第十六章 天师炼丹(上) 长风真人大吃一惊:“这就是绞云罗?” “我有必要骗你么?” 长风真人攥住它的手抓得更紧:“贫道知道绞云罗是昆仑派的镇门重宝,如果它果真是,理当还你。” “那就快拿来,废什么话。” “老冯,现在却不能给你,贵派重重机关、无数高手保护的重宝落在我一个道行平平的徒孙手中,这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吧。就算它真的是绞云罗,如何到的她手上,这一定要先弄清楚,否则我峨嵋便要落个谋夺贵派宝物的罪名。” “你什么意思?” “既然她因此物而伤,一切须先等她醒来后说清缘由再定,在此之前此物理应仍旧放在她身上,你放心,我会我亲自看管,不会令其有失的。” 冯宇昭皱着眉头想了想,居然说道:“也罢,要不是你我皆有为所为而来,我非要同你理论清楚不可。此宝物突然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应当也是天意吧。算一算,今天也不是收回它的时候,就让她先收着好了,你可要看紧它,或许它在将要生的大劫中有大用处,要是稍有闪失我跟你没个完。” 长风真人白眼一翻:“还用你说?” “你的徒弟快到了,别让她们知道绞云罗的事。还有,现在和刚才我都没在这里,更没同你徒孙动手。不然传出去,昆仑和峨嵋的情面上可不好收拾。” “切,你邪相士就快渡劫了,分明是不想晚节被人笑话吧。”长风真人讽刺了一句,笑道:“放心吧,事不传八耳,贫道自有分寸。对了,你的几个师侄领着徒弟在隆庆庄附近转悠,还跟我徒弟闹得有点不太愉快,你管不管?” 冯宇昭骂道:“我切切嘱咐他们别去隆庆庄逞能,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却拿我的话当耳旁风,看我怎么收拾他们。不过你也得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徒子徒孙,一个巴掌拍不响。” “行,彼此彼此吧。” “那便告辞了,老杂毛,咱们兖州见。”冯宇昭瞬移离开前终于骂还一句。 ※※※※※※ 池屏州州衙正堂上,陶勋正襟端坐,脸上和蔼可亲。 实际上现下他心里愁得很,月台下面挤着数百平民,衙门外还有数以千计等候进公堂告状的百姓排队,雪片般的状纸几乎将大堂整个淹没掉。 州衙为何如此热闹,要归结到几天前。 那天城外万民大会后,举城的缙绅、士子、富商、地主、土豪全数前来包围了州衙,要求晋见瑞王殿下,要求立即废除陶勋在会场上所宣布的“劫掠”他们财产和利益的所有命令。 瑞王躲在衙门里闭门不纳,事先安排的衙门公差故意向跪在衙门外的众人散布说王爷因被代知州胁迫不得不同意那些命令,并暗示如果他们闯衙解救王爷差役们将不闻不问。 没想到真有些头脑简单的家伙受到蛊惑后丧失理智,回去召集家奴冲击州衙。这时紧闭的大门莫名其妙地被轰然推dao在地,上百名突然冒出来的衙役从最外层包围住行凶者以及前来请愿或看热闹的缙绅们,接着衙门里另外冲出十几个人二话不说地用奇怪的方法将包围圈里的人全部点倒并拖进州衙正堂。 不久后有人手执陶勋的手令进来,扣了一大堆帽子在他们头上,每一条、每一桩无不触犯了朝廷律法,宣判每人杖责十棍至一百棍不等。 这些人要么养尊处优惯了,要么念书念得身体虚了,哪受得起杖刑?几个在当地最有势力且平时为恶最多、风评最坏的人被判得最重,他们率先受刑,一百杖打完后都成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行尸走肉。 就在众人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之时,内衙拿出盖了瑞王爷印信的令旨,谓众人“罪虽在不赦,情殊堪可悯,着实行刑十一”,这才解了众人的大难,但令旨中严词责备众人在非常时期罔顾大局的糊涂行为,严令必须遵守州衙布的一切命令,否则罪上加罪。刑罚虽然减到十分之一,但板子总是要挨的,他们依旧被打得血肉模糊。 事情传开去后,陶勋的声望再跃上一个台阶,百姓奔走相告:新来的代知州是一个真敢一视同仁大打那些大小“老爷”们的青天大老爷。 陶勋此举狠狠打击了池屏地方势力,同时极有分寸地为瑞王在士绅阶层间赢得好感,更树立起官府的威信,可谓一举数得。 只是有一个副作用,就是池屏州人民告状的热情空前高涨,陈芝麻烂谷子绿豆大的小事尽数翻出来拿上公堂申诉。 譬如眼前摆在案上的状纸,张三状告邻居王二麻子家祖先一百年偷了他家一只鸡蛋,要求按照蛋生鸡、鸡生蛋的算法赔偿。 陶勋在心底里重重地叹惜一声:“百年前的人都化成尘土了,况且那时还是前朝,这案子可怎么判呀?”军中还有一大堆事务需要处理,他却被这些琐碎小事缠住手脚,真是悔不当初自命不凡地宣布放告十个昼夜。 世上没有后悔药,眼前的状纸需要马上处理。 陶勋闭目沉思一阵,提笔飞快地批下:“昔年原状已失,未知蛋之生熟。若生蛋则计百年之数;熟蛋止还一熟蛋。张、王两家各举生蛋或熟蛋之证再来。” 他将状纸扔下公案正待取下一封诉状时,忽然脸色煞白,张口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随即身体软软倒下,将官椅也带翻在地。 “大人,大人!”堂上堂下的人乍见惊变,无不慌作一团。 “快请大夫来!”奉瑞王命令旁观审案的袁道宗抢先一步扶住陶勋,一边大声唤人做安排,一边将陶勋抬进二衙。 城里的名医很快找来五位,他们被领进作为临时病房的一间公廨。内衙的瑞王正在接见州境内的致仕官员和缙绅代表,闻讯后马上派人到病房问讯。代理同知李子升被找来,匆匆进入病房。 因为代知州大人没有宣布退堂,衙门没有将告状的百姓赶走,关闭大门禁止进出,闻讯而来的人们都聚在衙门外议论纷纷,很快有不同版本的谣言在他们当中传播起来。 过了近半个时辰,袁道宗重新走入大堂。 堂上堂下等得累了的人纷纷询问:“大人到底怎么了?是何急症?要不要紧?妨不妨事?” 袁道宗沉默不言,眼光如利剑般地扫过人群,盯得人心头毛,过了一会他突然大声道:“大夫会诊,一致认为,陶大人是累倒的。方今白莲妖教起兵造反,不日兵临城下,军政、民政千头万绪,乱成一团麻,一件件、一桩桩都需要陶大人亲自处理。 大人白天晚上都要在这里开堂审案,哪得片刻空闲?只好尽量挤一点时间处理紧急军务,大人连吃饭、解手都在批阅公文,几天来的睡觉时间加起来总共不过两个时辰,这等繁劳就是铁人也禁不住。” 百姓们纷纷道:“陶大人是勤政爱民的青天大老爷,是百姓的再生父母,摊上这么好的大老爷是我们的福气。” 袁道宗厉声道:“既然如此,你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他激动地翻着案上那些状纸道:“本来我不想说的,现在却忍不住了。大人放告十日,是为了清理狱讼,为蒙冤的人讨回公道,还大家一个朗朗乾坤。可是你们呢?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屁点芝麻绿豆大的事也拿来告状,象这件被路上的树根绊倒了就要告裁树的人赔钱,还有屋顶的茅草被风刮跑了也来告状,家中幼童打架输了也要来告状,还有这些那些琐碎的小事都拿来告状,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圣人温良谦让之道?你们的爹娘从来没有告诉你们睦邻敦和的道理? 你们这样为屁点大的事来告状,是嫌大人的事不够多还是嫌池屏现在不够乱?是觉得衙门里的人太清闲还是觉得你们的事比朝廷剿灭乱匪的事还要大?是不是要将陶大人这样的清官、好官累倒了、累死了你们才满意?是不是要重新换回以前的贪官墨吏欺压着你们,你们才舒坦?” 他这番疾言厉色的连番质问用上了内劲,说得中气十足,不但门内的人听见了,还传到门外。 大多数人面有惭色,也有小部分大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当众说出来。 第十六章 天师炼丹(下) 很快,李子升从二衙出来道:“袁侍卫,你这话说得过了些,有违陶大人的初衷,王爷有令,陶大人有恙,自当延医医治,袁侍卫不可切责旁人。” “遵命。”袁道宗敛气施礼,直起身问道:“大人醒了没有?大夫们可开出方子来?” “还没有,王爷已经亲自请华天师进去探疾了。”李子升抬高声音让下面的百姓能听见,这样做是为稳定人心。 “神仙出手,陶大人一定有救的。”众人闻言,纷纷如是议论。 内衙。 华元朔走进病房,目光在躺在床上的陶勋脸上扫过,立即将房内的大夫、探疾的官吏、服侍的下人尽数赶出房间。 他回身施个隔绝声音的法术,没好气地道:“起来吧,装病旷工,你真做得出,看不出你小子年纪轻轻一肚子坏水。” “华前辈休乱讲。”陶勋爬起身取出一个玉雕人偶放到床上,施法术将它变成自己的模样,回转身正色道:“我突然有紧急的要事必须出一趟远门,最快明天才能回得来,此间的事全托付前辈照料了。” “不行!”华元朔斩钉截铁地道:“你分明是见势头不对想开溜,你跑了,通天教找上门来,我找谁去?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到外面将你的底细全掀出去。” “前辈要我如何做才能相信?” “嘿嘿,你总得留点什么做抵押吧,我也不想血本无归呀。” “也罢,有桩事正要开始做,现在时机正好。”陶勋一边说一边拿出孜蕠鼎。 华元朔一见此物立刻双眼放光,凑近前左看右摸,连声称赞:“好鼎炉,好鼎炉,比我手上的强多了。既然你盛意拳拳,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它吧,算做你预付的利息。” 陶勋笑道:“休得妄想。我拿鼎出来是要请你炼丹。” “炼丹?我有什么好处?” “前辈以天庭神仙的身份亮相已有几天,一直还没有在众人面前显过任何神通,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所以仅凭着你骑鹤从天上飞下来的事迹还不足以让百姓信你、敬你、畏你、崇拜你。你得学学白莲教,他们最善通过施丹药、符水治病救人的方法赢得民心。在这个方面,如果你这正牌的天庭神仙不能把妖教比下去,如何能让百姓改弦更张成为你的信徒?所以从今天开始,请前辈开始炼丹,第一炉专炼治疗外感疾病的三阳丹和三阴丹,前辈救苦救难神仙下凡的名声就从此开端。” 陶勋煽动了一番后,拿出一块玉瞳简递去:“此玉简中有此鼎炉的用法和丹药的方子,鼎炉里我已经准备了足够的药材。等炼完了这批丹药便开始炼其他的东西,许给前辈的仙器,因为有几种材料不齐只好放到后几批了。” 华元朔接过玉瞳简,迅浏览一下,赞道:“不错,无论丹方、炼丹之术还是鼎器的使用手法都有些门道,我得好好参详。你有事先去吧,快去快回,你自己说的一天时间,不然别怪我摞挑子啊!” “有劳前辈。”陶勋略施一礼瞬移走了。 华元朔先将玉简好好研读了几遍,在脑海中结合自己所知的炼丹术分析、对比一番,很快有了大概的腹案。 当他揭开鼎炉盖清点、核对过里面所留的药材后,他勃然大怒,跳起来骂骂咧咧地嚷道:“妈的,这小子诓我,每种丹药全都没有留下主药,居然骗我说药备齐了。” 骂归骂,炼丹的事仍得办好,他想了想又忍不住笑道:“他怎么知道我身上带的丹药的主药跟他这几种丹药的主药是同一味?妈的,这下亏大了,还没收到利息,反要先赔进老本,这小子真***不愧是奸商出身。” 门外,瑞王正亲自守候。 见华元朔开门走出来,瑞王急迎上前询问:“天师,亭渊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什么时候能痊愈?” 华元朔摸了把胡子,酝酿了一阵气氛,开口说道:“陶大人是累垮了,伤了三阳经,刚刚吐了不少血,眼下气血两虚,虚不受补,凡间的大夫纵然能治好此疾,最少也要百日。本天师倒是有效的方子,不过在要保证他在服药之前绝对安静,绝不能有人打扰。” 瑞王立即下令:“李同知,陶知州病愈前由你暂掌州衙讼狱。你向外传孤的命令,从今天起衙门放告只许半天,再有人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胡闹就乱棍打出去。袁侍卫,你守在病房门口,没有孤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病房五丈之内,更不得在这附近大声喧哗,否则视同行刺。” “遵令。”李子升和袁道宗一齐答应。 “天师,您看孤这样安排可还有不妥之处么?” “嗯,不错,这样挺好了。本天师手头有两个方子,第一个方子要用七十二味药材,抓齐药材后三蒸三煮三晾,天雨时以玉盏接无根水文火煎汤,服下后半个月内痊愈。” “半个月?天师有没有见效更快的方子?” “有啊。我的第二个方子只要服下去,立即病好。” “快上纸笔,请天师赐方。” “第二个方子名叫百疾丹,是本天师参照天庭秘方所拟,只去掉其中几种天庭特有的药草,改用用凡间的名贵药材代替,药效仍能保留下来一成。这种丹分为两种,能治外感百疾,一种名叫三阳百疾丹,专治三阳经百疾,另一种名叫三阴百疾丹,专治三阴经百疾。” 院里的人露出神往之色,纷纷拜道:“请天师赐下仙丹。” “此丹还没开始炼,哪有现成的?”华元朔用此语将众人的心情打落到谷底里,接着说道:“本天师仙法玄妙、功参造化,只要药材齐备,一天时间就可以炼出一炉百疾丹,一炉少则出丹七十二颗,多则四百三十二颗,只要一颗就能治好陶大人的病。” “哗。”院里的人都激动起来,天庭派下凡的神仙要现场炼丹了,而且炼的还是包治百病的仙丹,既然治好陶大人只需要一颗,那剩下的……… 在场的每个人心思都暗暗活动起来。 瑞王也眼睛放亮:“那便请天师写下方子,孤着人立即按方准备药材。” “是呀,是呀。弟子家中开药铺,存了不少珍贵药材,只要天师用得上,弟子愿意全部奉献出来。” “弟子认得凤屏山最有名气的药农,肯定能找到天师需要的药材。” “家翁最崇道,奉养了几位仙长在家,炼丹的材料准备了很多,下官愿意全部捐出来。” 在场的官绅人等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华元朔嘴轻轻一撇:“我要采自长白山的九两三钱五毫的老山参,一毫不能多,一毫不能少。还要采自昆仑三千丈以上冰峰的千年灵芝,一年不能多,一年不能少,你们有没有?” “呃……”众人都一愣,这样的药材天下肯定是有的,问题是现在他们手上肯定是没有的。 瑞王着急地道:“天师,这样的药材皇宫大内尚一时难以备齐,此穷乡僻壤的地方更不可能有呀。没有药村就炼不了丹,这可如何是好?” “早料定你们没药,幸亏本天师早有准备。”华元朔露了手神通,伸指弹在半空处。 落指处金光闪现形成一个竖立的薄薄的金色光环,大批药草从光环的左面飞出来,空中绕个大圈后飞进光环的右面,半空中出现了一个直径两丈的、由药材衔尾形成的大圆环,这个药草圆环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出现的药草至少数百种,没有一样带重复的,看得在场的人眼珠子都直了。 华元朔时不时地甩甩拂尘,每一下都有一种药草飞出来落进他手中消失不见,当他挑出了一株长满十三角紫叶的怪异药草时,特意拿在手里自言自语地道:“咦,上回二十八宿星君送我的药草还剩了一株柳车芷,百疾丹里真正好用得着这种仙药,看来陶大人福泽深厚,连天庭也照拂他呀。”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院里的每个人稍稍听到。 院子里出奇的寂静,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惊喜、盼望甚至贪婪的表情。 华元朔挑选完需要的药草,拂尘一晃收了前番的法术。再一晃,半空里出现一个鼎炉,金光灿灿,下有彩色烟霞托住,悬在半空不肯落下,他夸张地做出四下东张西望寻找目标的神态。 瑞王转过身向众人骂道:“你们还愣着干吗?快腾间院子出来给华天师安置鼎炉才好开炉炼丹呀。李子升,你要派重兵保护丹房,不得有失。” 第一章 峨嵋长辈(上) 兖州城北三十里有座小山冈,故老相传远古时曾是座驻兵的烽火台,后来烽火台湮没于岁月沧桑中,不知何时蒿草遍布的土山冈上盖起一座道观,名叫烽台观,道观香火一度达到鼎盛,之后便渐渐衰落直至废弃。 烽台观的院墙殿宇、房舍在百余年的风吹雨打中早已坍塌倾圮,观址旧地长满一人多高的荆棘和杂草,只有野兽才会偶尔光顾这里,当地传说那里面住满了吃人的妖魔精怪、害人的孤魂野鬼,平常人哪怕乞丐也不敢接近。 陶勋从池屏施展腾云术一路风驰电掣全力施展,傍晚时分来到兖州城,这一次他绕城而过直奔烽台观,来山冈百丈外后收术停下,原地等待。 很快,丁柔出现在他面前,急切地道:“你终于来了,快些随我进去,师祖、紫眉师伯、师父还有海晏阁的师叔都在,他们也想见一见你。我要你拿的东西你带来了吗?”她的声音有点压抑,一如她紧锁的眉头。 “夫人,怎么这么多长辈都来了?”陶勋感到非常意外,一边紧随妻子的脚步,一边道出心中的疑惑:“你急着要我送枯荣丹过来,是谁受伤了?是不是褚师姐?” 丁柔脚步略微一滞,旋即继续领路,道:“是的,她伤得非常重,师祖和师父都认为只有枯荣丹才能让她完全康复如初。本来是要飞柬让仙云宫送药过来,或者派人回山取药,我担心路上一来一去耽误疗伤的最佳时间。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在易戴山中新炼出枯荣丹,你的腾云术度又快,所以急催着你送药来。” “她是怎么受伤的?”陶勋小心地控制着语气,轻声地问。 “说来话长,等见过我师门长辈后再细说给你听吧。” 两人迈进烽台观残破的大门,内里的景象与从外面看上去的截然不同。院内的荆棘、杂草都清除干净,绿茵如毯,青松如盖,清溪如带,四时鲜花点缀其间,青青翠竹环绕于外,清幽静雅中满含勃勃生机;观内的宫殿、房舍等建筑皆崭新簇亮宛如新葺,雕梁画栋间异香缈缈,处处透露出灵动的气息。 陶勋暗中以神识暗中窥视,现整个道观连同它的地下部分一起实际上被一个巨大的球状防护罩包裹着。 他推断这个防护罩由多件仙器组成的一套复杂的阵法系统生成,对外形成一道坚固的防护层,在内借物化形制造出一个世外仙境,只有被允许进来的人才能身处其境中,普通凡人既看不见更进不来,仙道中人纵使看得见,却冲不破阵法的阻隔闯进来。 “亭渊到了吗?快请进来吧。”大殿里传出橙眉真人亲切的声音。 陶勋随丁柔跨过门槛,看见三清神像之下一字排开坐了十三个人,当他进殿的那一刻,他们的目光投过来,令他猛觉身上一重,如同负上万钧重物。 这些峨嵋派的高手们仅仅用目光和气势就形成了如斯威压,果然不愧是天下屈一指的顶尖修仙门派。 “师祖、师伯、师父、诸位师叔,弟子的夫婿,景云府陶勋前来拜见。”丁柔拉陶勋跪倒见礼。 “亭渊,我来替你引见长辈。”橙眉真人坐起一一为他引荐:“这是贫道的师父也是婷儿的师祖长风真人。” “陶勋拜见祖师,恭祝祖师功参造化、否泰如天地。”陶勋端端正正地连磕三个响头,从长风真人的身上依稀感觉到几分类似于滇的气息,心下暗暗惊叹:“连这种高手都出山了,兖州将会有何种惊天动地的变故生呢?” 长风真人兴致盎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缕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爽朗地笑道:“快请起,贫道闭关潜修准备渡劫,许久不理世事,连沐婷徒孙也是这趟出门才第一次见面,但你的名字贫道这几年却在山中屡屡听几个师侄说起呢。” “晚辈何德何能敢劳长辈记挂。” “他们赞你是千年来最杰出的青俊彦,是世上第一个练成《天册》之人,是修炼进境最快之人,还是天底下最难看透底细之人。”长风真人笑着道:“贫道总以为他们的话言过其实者多,今日一见方知其实是言犹不及者多矣。沐婷徒孙能嫁与你这样的人材,贫道脸上也有光彩呀。” “祖师谬赞,晚辈着实汗颜无地矣。” “师祖不要夸他,他只不过运气好一些而已。”丁柔脸上挂着幸福的浅笑,自己的夫婿受人看重她亦与有荣焉。 “呵呵,你怀疑师祖的眼光么?数百年来所出的青年高手,令夫为第一。”长风真人捋捋了长须,转向陶勋道:“天道无私,上天赐此番大成就给你,你身上所担的责任就比常人要重得多,君当善体天心,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了上天垂顾你的本意。” “晚辈谢祖师教诲。”陶勋诚恳地又磕了三个头。 橙眉真人继续介绍:“这是我峨嵋派海晏阁掌院紫眉真人。” 紫眉真人坐在长风真人左手稍下的位置,他脸膛略带黑紫色,凤目剑眉,五官刚毅,须皆灰白,自有一番气宇轩昴的气势。 陶勋磕了一个头:“晚辈叩见紫眉真人。” “快快请起。”紫眉真人的手臂很长,坐在蒲团上没起身伸手扶起他:“贫道久闻你的大名,一直想见上一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 “晚辈惭愧。” “你当年不畏强敌奋然相搏的事迹,贫道一直十分欣赏,很对贫道的脾气。天道至强,我辈修仙之途迟早有一天要对抗天威,若修炼时畏手畏尾不敢挑战强敌,如何能更上层楼?天威来时只恐百死无生矣。方今天下无数妖魔蠢蠢欲动,正需要我等正道之士秉持无畏无惧之凛然正气除魔卫道,安定天下,君其共勉之。” “晚辈谨受教。” 接下来橙眉真人一一介绍了余下的十人,分别是海晏阁的空安真人、空积真人、空轸真人、空影真人、空仁真人、空智真人、空修真人、空林真人、空和真人、空明真人。 这十人或和蔼、或严肃、或亲切、或疏远、或善谈、或惜言、或睿智、或木讷,他们的道行均不下于橙眉真人,对陶勋各有一番嘉勉之言相赠。 待一一见礼完毕,长风真人向众弟子、师侄道:“今天与小姑爷初次见面,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理当各送一件见面礼,我听徒弟说他是炼器的行家,恐怕寻常的东西看不入眼。所以老道作个主张,由师叔我胡乱拿一件小玩意儿送他,你们的礼物就免了。” 接着他转向陶勋戏谑道:“姑爷不会怪贫道阻挡你的财路吧?” “祖师言重,弟子惶恐呐。” “呵呵,听说你是做地方官的大老爷,做官嘛总要有颗大印,你要是不嫌大印多就收下贫道刻的这枚。”长风真人拂尘一甩,陶勋的面前出现了一枚长宽高各五寸的印章。 印章以玄石做成,上半部四分之三是个双龙夺珠的雕像,台座四周饰以祥云浮雕,底部用阳文密密麻麻地刻了百多个金文,整颗印章风格沉郁朴实,给人厚重端正的感觉。 石印一拿出手,在座的峨嵋派门人尽皆失色,丁柔更是惊呼了一声。 此印名唤“乾元一炁”,是一种用于渡劫的上品仙器,丁柔曾跟随橙眉真人云游天下搜集炼制此器所需的材料,故而认得。 她忙在旁叩劝道:“祖师,这是您为渡劫准备的无上仙器,怎么可以轻易送人?此物太过贵重,外子担当不起,徒孙惶恐不安,万万不敢接受,恳请祖师收回。” 第一章 峨嵋长辈(下) 陶勋一听,也是大惊失色,连连婉辞,哪里敢接受。 长风真人笑道:“渡劫靠的是自身的修为,假于外物其实落了下乘。贫道当年炼这颗石头曾预计需一甲子方可大成,实则只用了一纪,若现在重新炼一枚最多用三年时间,难道你们认为师祖我少了这么颗小石头就渡不过天劫么?” 两人只是不肯受。 长风真人故意唬起脸:“小姑爷,好歹贫道是你的长辈,你当着我这么多晚辈的面一再拒绝我,难道是成心想让我丢面子吗?” 听他这么一说,其余峨嵋长辈也不好再呆坐着,纷纷出言再三相劝,陶勋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乾元一炁石印。 见面仪式结束,橙眉真人切入正题:“亭渊,听婷儿说你独自炼出枯荣丹,可是真的?” “的确如此。”陶勋赶紧掏出装有丹药的玉瓶:“弟子一共炼制出三枚,送出去两枚,还剩一枚,请您过目。” 橙眉真人一边检验一边问:“这么说离殒丹也是你送给小蝶的?” “正是。”陶勋小心地解释道:“我因担心褚师姐兖州之行有意外,故离别时相赠离殒丹和断续丹。刚刚听说她身受重伤,是谁伤的她?她的伤势如何了?” 橙眉真人确认枯荣丹无误,松了口气,答道:“她已经昏迷不醒,我们只能推断她这几天曾不止一次地与人斗法,连番受重伤。她接连服用了两枚离殒丹,却不是为疗伤,而是将药力化成仙力用于斗法,结果金丹和全身的经络都震成了粉末。” 陶勋听得脸色白:原来所赠之药倒成为她重伤之源,真有点悔不当初。 “如今她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世上只有枯荣丹才能保得无恙。离殒丹是你所赠,现在枯荣丹也是你送来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橙眉真人感叹过一句,又道:“服用枯荣丹需要有道行高深之士从旁导引,看来此人亦非你莫属了。” 陶勋赶紧推辞道:“这……不大方便吧?何况有诸位师长在此,晚辈怎敢越俎代庖。” 不是他谦虚,而是确实不方便。 疗伤的时候枯荣丹的药力将分别从内外二途作用于伤者,内则将伤者浊气瘀血排挤出,外则药力自表皮渗入,如此洗经伐髓之后药力才开始修补或者重造伤者的身体经络,重筑受伤前的道基修为,在这个过程中伤者身上不能着寸缕,否则不但瘀血浊气排不出去,药力也渗不进去,反而造成伤势加重。 陶勋未尝没有动过亲手为褚小蝶疗伤的念头,却只能放在心底深处作为一种妄想而已,真要他做他是不敢的,尤其是在丁柔眼皮子底下。 “我们也知道不大方便,不过疗伤耗力甚巨,婷儿的师祖和诸位师伯、师叔还有我都奉了掌门师兄的令旨,要在兖州处置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不方便过早消耗掉气力,婷儿的道行不够,疗伤的事做不来……如果你不愿出手相助,便只好从峨嵋再派一位师兄弟替换我。” 陶勋的心思被说得活动起来,偷瞄了丁柔一眼,看见她一双秋水里的慑人寒意,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他略想想,道:“弟子本当尽力,只是疗伤之事短则一旬,长需数月,而弟子行前治境之内刀兵已起,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万事繁扰皆为急务,弟子身为一州之长吏,实在不能离开太久。” “也罢,我是小蝶的师父,为她疗伤之责理当由我承担,等峨嵋前来接替的人一到就开始,只是小蝶要耽误一两天了。”橙眉真人的话中不无惋惜。 枯荣丹服用得越早,伤者的道基修为上的损失就越少,按照最乐观的估计,耽误一天的时间,褚小蝶伤愈后道行就会从金丹末期降到金丹中期。 修仙之途艰难万分,每进步一分都要付出许多的时间和巨大的精力,还要经历无数磨难的砥砺,所以道行的倒退是一个修仙人最痛苦的事。 丁柔心中挣扎一番,轻咬嘴唇向陶勋道:“相公,师姐因你的事来兖州,受的伤也和你所赠丹药有关,她的伤耽误不得,你便答应为她疗伤吧。” 陶勋对自己的妻子十分了解,知道她此刻内心矛盾冲突异常尖锐,他甚至能感应到萦绕于心底的酸楚,所以很干脆地摇头拒绝:“夫人,白莲妖教大军攻城在即,几十万军民嗷嗷待哺,我实在脱不开身。” 孰料丁柔突然大声冲他叫道:“所以你要狠心地将师姐置诸一旁不管了是吗?”话未说完,两行清泪已然滴落。 旁人被她突然间的情绪失控吓了一跳。 橙眉真人拉她在怀劝慰道:“你丈夫有他的难处,心系治下百姓是大义,为小蝶疗伤是亲情,理应取义优先。小蝶的伤只要有枯荣丹肯定会痊愈的,况且有师祖、师父在此,你不用担心。” 空积真人道:“橙师兄说得极是,我辈修道若不能以维护天下大义为己任,与邪道、妖魔的区别就不大了,师侄实不该切责令夫。” 他不说还好,说完后丁柔反哭得更伤心。 长风真人没好气地向空积骂道:“人家小夫妻的事你插什么嘴,闭了嘴一连呆着去。”又向其他人道:“你们有没有能两全的法子?” 空智真人道:“我一直在研究一种丹药,服下后能使道行马上跃升几个台阶,若有此药,沐婷师侄必能胜任疗伤导引的重任。” 空明真人笑道:“要是我没料错,你那丹药只能短时间内有效,而且不能连续服用,疗伤却是个长期的活,难道治到半道还要歇口气?” 空林真人在鼻前轻扇手掌道:“最重要的是你那丹药还没有研制成功,现在说出来等于放了个空屁,好臭,好臭。” 空智真人反唇相讥:“空林,当年你不是也要研究有同样功效的仙器么?好歹我这丹药快要成功了,你却早没了下文,你那屁一直臭到现在呐。” 两人居然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当众争执起来。 空安真人在旁劝解:“你们两个老家伙在晚辈面前起争执,也不怕丢身份?” 空和真人则笑着向长风真人道:“师叔,你管管他们吧,不然又要打架了。” 长风真人亦笑道:“两个小子这么闹了几百年,一天不闹不舒服,师叔我只能罚他们不吃饭,却不能罚他们不吵架。” 见长辈们闹起来了,丁柔不好意思继续耍小性子。 她抹干眼泪,抽抽达达向陶勋道:“你先替师姐疗伤,等师门的援手来了后再替下你。” 接着现他似乎想什么想得出神,伸手掐了一把:“喂,我跟你说话哪。” 陶勋正想得出神,手臂上突然吃痛,回过神兴奋地道:“柔……那个夫人,我有办法了,不用别人,你就可以替师姐疗伤。” 橙眉真人忙道:“快说来听听。” “弟子刚才听到空智师叔和空林师叔的话,受到启,记起真的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人的道行提升数级。” 空智和空林停止对骂一齐问他:“是什么法子?” “说穿了很简单,修仙每上升一个阶段其实是仙力累积由量变到质变,所以不同阶段的仙力品质不一,此法就是将天地元气直接提纯转化成某一阶段的仙力,施法人本身并不大耗费仙力真元。这样,只要有事先提供的仙力作参照,有足够多的天地元气来源,施法者便可直接运用起高出自身道行数阶的仙力,这种法子唯一的忌讳是不能用于争勇斗力。好在我们只用于疗伤,不会有危险。” 第二章 魔劫真讯(上) 原来是这种办法。 空轸真人摇头道:“难,难,难。导引枯荣丹的药力最低要出窍期的道行,从天地元气到出窍期仙力,千万份才能凝成一份,要在仙云山还好,此时此地你到哪里找如许充足的天地元气?” 这的确是一个难题,不过并不是不能解决。 陶勋取出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托在手,亮给众前辈看,道:“弟子的这件宝物完全可以提供足够的元气。” 长风真人瞅见宝盒后眼睛一亮,赞道:“此器神光内敛已到反璞归真的境界,其精妙处出仙器的范畴,制作之人定有大宗师的手法。” 橙眉真人见过此宝,在旁解释:“此宝名唤‘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内中另有大千世界、洞天福地,能容纳山川湖海,是金庐真人的收山传世之作之一。” “难怪,难怪。”长风真人也是炼器大家自然知道金庐真人的名号,饶有兴趣地追问陶勋:“还有其它的吗,小姑爷方便拿出来看看么?” 陶勋答道:“还有一宝名唤绞云罗也是金庐真人所遗,不过现在没在身上。” “哦,绞云罗。”长风真人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金庐真人昔年炼器的本事堪为天下第一,不过他为人不事张扬,炼出的仙器也从来不留认记,所以知道他的人极少。你能得到他的遗作,也是天大的造化,希望你能善加使用,造福苍生。” “晚辈谨记。” 长风真人说完场面话,话题一转:“灵力是支撑大须弥幻境的本源力量,你从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中提取出巨量的天地元气,这样会不会削弱仙器结构力,对它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应当不会,至少不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陶勋信心满满。 宝盒其实是个幌子,他不会真的留下,真正的主角是雚疏赠送的五色石,曾用于补天的五色石是与天地同源的物质,它本身就是一个天地元气生生不息的来源,虽然只有一小块,就算应付几千上万次这样疗伤也都足够。 丁柔在旁边斩钉截铁地道:“就算有损害,为治好师姐也顾不得许多。” “那就好。”紫眉真人道:“姑爷先进去准备,忙完了请再到这里来一趟,贫道受掌门人之托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橙眉真人亲自带陶勋和丁柔进入后院,空智和空林征得陶勋的同意后也跟进来旁观如何施术。 身受重伤的褚小蝶静静地躺在后院一间静室里,冯宇照所赠的真珠悬在她身体上方三尺处,在柔和光芒照耀下,她的表情宁静而安详,然而绝美的娇容在肌肤那可怕的苍白映衬下失去了往昔的光彩。 陶勋看了一眼,心头一痛,一声不响地拿出空白玉简,现场以心炼之术制作起所需要的道具。 橙眉真人、空智真人、空林真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时不时地或点头或摇头,底下轻声地交换意见。 这个转变天地元气为仙力的法术是一套阵法与术法的组合,每一个组成环节所需的道具不复杂,分解开来多是常见常用的器物,它胜在整体上构思极巧妙,极富创造性。 陶勋手法娴熟,整个准备的过程,包括临时炼制器具和满足两位师叔的好学心理在内,总共只花去半个时辰。 丁柔留意到期间空影真人进来看过两趟,便催促他:“师祖和师伯都在外面等你,你快过去吧。我留在这里参详参详这个法子。” 陶勋制作了一枚玉瞳简给她,嘱道:“导引枯荣丹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断,所以动手之前务必做好充分准备,你别急着施法,先在此多推敲推敲,等会儿我再来时还有话同你说。” 回到大殿,各人坐定。 紫眉真人清清嗓子后问道:“姑爷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峨嵋派这么多老家伙到兖州来吧?” 陶勋点头:“的确很奇怪,弟子十天之内先后两到兖州,来去之时都现兖州附近聚集着不少仙道高手,仅出窍期以上修为的人就不下数十人,料来本地必定将有大事生。因职官任所事务繁重无法抽身,也就没有留下打听情由。” 紫眉真人道:“这里的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当时仙道界诸突然流行起一个传言,兖州即将有旷世仙器出世。” 陶勋心头一动:旷世仙器出世?这事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传言传播得很隐秘,传播度也很快,短短十天时间天下皆知,但却唯独没人传到峨嵋派。” “又是流言!弟子记得几年前的竹云谷之劫也始于重宝流言,这般鬼鬼祟祟肯定有阴谋。”陶勋记起前事,又疑惑道:“只不知为何独独不传到峨嵋?” 空安真人傲然道:“峨嵋派天机阁名震天下,先天神卜术由一事一物而穷究天地因果循环,细推物理变化,想是有些人害怕被我们循迹推算出他们的秘密,故意躲躲闪闪的。” 长风真人则道:“也可能是别的门派怕峨嵋派出手争夺宝物。其实他们终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峨嵋屹立仙道界靠的又岂是区区几件仙器。” 紫眉真人接着话头道:“据我们所知各门各派得到消息后都组织人手演算,结果还真的如传言那样,于是各派陆续派出不少人到兖州暗中查探,卦象上显示的宝光初现、宝气泄露、天兆异象等种种预兆这些天来都一一应验了。” 陶勋吃惊地道:“难道真的有了不起的宝物出世?峨嵋派演算的结果呢?” “当时恰好橙眉师弟出门暂住池屏,本门暗中打探到传闻,为免别人多心也便没有通知她,止令天机阁余众推算了一场。” 橙眉真人是天机阁掌院,她的行踪举动深受各派关注,峨嵋派不召回她显是意欲避免各方无端猜测。 陶勋问道:“推算的结果如何?” “结果与其他门派的推算有些相似,其中推算不出来的疑点也很多。” “以天机阁之能也有推算不清楚的地方?”陶勋有些惊讶。 “天机阁并非万能。”紫眉真人简单地解释,接着道:“所以掌门师兄请动长风师叔出关,带领天机阁重新反复推算,又查阅历代祖师的笔记比对,竟现这次那里是什么旷世仙器出世,其实是古时魔君出世,这将是一场大魔劫。”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陶勋悚然动容。 “洪荒之际,天界有天魔之乱,波及凡界,凡间无数妖魔鬼怪横行,天下洪水肆虐,后大禹治水,天界遣天仙下凡助之,收伏无数妖魔,重扫玉宇一清。大禹治水成功后,分天下为九州,天界允其铸九鼎镇于各州灵脉,囚亿万妖魔于鼎中,以此永世消弭天地间的妖魔劫数。” “兖州是古之九州之一,在兖州地下的灵脉中必有九鼎中一鼎。莫非此鼎天长日久后渐渐朽坏,被囚的万魔将乘机冲破禁制为祸人间?” 空智真人哑然失笑:“九鼎是取天界之材料、以天界之秘法、借天界之鼎器炼制而成,是了不得的天器。你手上的仙器尚且可逾千年而历久弥新,天器又岂会受不住凡间的岁月侵蚀致朽坏?” 紫眉真人道:“其实姑爷猜得有些靠边了。镇于兖州的神鼎的确是损坏了,不过并非因岁月侵蚀的缘故。” “难道是人为的?”陶勋大感吃惊:“难道他们不明白被妖魔脱困,天下便是一场浩劫?” 第二章 魔劫真讯(下) 长风真人叹了口气:“唉,古往今来这个世上从来不缺少野心家,人们总是在私欲的驱使下做那损人不利己的蠢事。九鼎乃是天器,连亿万只上古妖魔也能收镇,得到它天下谁还是对手?所以古往今来从不缺乏觊觎之辈。” 紫眉真人接道:“九鼎威力极大,寻常仙道者不能靠近,外围更有重重禁制、上古仙阵保护,所以那无数欲据九鼎为己有之徒,邪道也好、正道也罢,多以失败告终,只有一个例外,九百年前有一个人就闯过了兖州鼎的外围禁制。” 虽然已经是九百年前生的事了,陶勋仍忍不住心惊:“后来怎样?兖州鼎被盗走了还是受损了?知道那人是谁么?” “据祖师笔记里记载,贼子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只知道贼子在意图拿走兖州鼎时反被兖州鼎所伤,仓皇遁走后便再也没有现过面,兖州鼎在在这次事件中受到了损伤,幸未伤及要害,受损部位和程度则无从得知。” 陶勋手上有一件勉强算得上天器的“九龙神火桩”,对天器的威力有比较直观的认识,听到此不觉心中骇然:“能突破重重禁制和仙阵的阻挠,能承受住天器的攻击,还能损及天器,当年盗鼎之人到底强横到何种程度了呀!” “自鼎受损后,九百年来囚于其内的千万妖魔一直在全力冲击这个薄弱点,以图冲破牢狱重返人间。本来按照天机阁九百年前的推算,纵使鼎器受损,妖魔仍然没有半点机会逃脱掉。可是,这一次天机阁的推算现,恰在流言中预测的出现宝气泄露、宝光冲天的两个时间段,兖州的地脉灵气将突然间短暂消失。” “啊!”陶勋失声轻呼,地脉灵气完消失后,地面的一切生命将会衰败死亡,不禁紧张地问:“这两次是何时的事?有没有生?是什么原因?” 长风真人说出来两个日期和时辰,叹惜道:“原因不明。外人传言峨嵋天机阁能尽晓天机,其实人力有时穷尽,天机岂可尽详,有很多事是不可能知道的。” 陶勋算一算时间,不禁头冒冷汗。他赫然现这两个时间一前一后恰好与他进入易戴山变境和离开易戴山出现在兖州的时间相吻合,心中不觉忐忑起来:“如果只是巧合倒也罢了,要是其中真有某种联系,那么……。”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紫眉真人继续说道:“九鼎镇于灵脉,何尝没有以天器与灵脉互为依存的道理,灵脉短暂消失的时候鼎器将以自身灵气代替它,直到它恢复正常,这也是大禹铸九鼎以镇天下的本意之一。以一器代一地之灵脉,悉从天器之真元供之,可知其所耗极大。厚于此则必薄乎彼,这两次暂替灵脉时兖州鼎无暇顾及旧损处,被囚于内的妖魔乘机并力冲击,一些实力强横的妖魔已经冲击到最后边缘,或许只差一点就可以逃出兖州鼎了。” “没冲出来就好,还有机会补救。” “问题是当流言中那所谓的绝世仙器出世的一天来临时会生什么呢?” 空智真人道:“如果再来一场灵气消失,或者生其他意外,神鼎遭受到冲击或者破坏,里面的囚徒必定能乘机脱困而出。” 陶勋的心再度提到嗓子眼:“是哪一天?可有解救之法?” 紫眉真人道:“天机阁推算数次,一直无法确定具体时间,只能确定大约是从明天开始的一两个月内。” 空林真人道:“妖魔被困既久,冲破重重禁制逃出来,彼时魔力大降,正是消灭他们的上佳进机,否则等他们恢复了元气恐复难制,天下必遭魔劫涂炭。” 陶勋问道:“何不约齐天下仙道正义之士共守兖州鼎外,伺妖魔一出,立即群起攻之,免得被他们走脱。” 紫眉真人摇头道:“据祖师记载,神鼎乃天界仙器,自有其灵性,一鼎受损后九鼎尽数失去踪迹不复再现,没人能推算出它们现在的位置。” 空智真人补充道:“到现在为止,传言中预言的事都一一应验过,天下修仙诸人对绝世仙器一说深信不疑,独峨嵋说它是妖魔出世,谁能信?谁肯信?” “那可如何是好?难道坐视妖魔脱困荼虐苍生?”陶勋有些着急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紫眉真人不急不缓地道:“天机阁推算出来,妖魔能否最终脱困与某一人有莫大的关系,而这个人明天或后天,必定出现在烽台观的一里范围内。” 陶勋恍然大悟,难怪这样天大的事峨嵋派却只出动了十三名高手出马,还在烽台观内布下天罗地网,原来是要制住那个关键的人,这样妖魔自然逃不出兖州鼎,亦难怪他们都不愿耗费力气为褚小蝶疗伤。 有长风真人、紫眉真人、橙眉真人以及其余十位海晏阁高手的组合和预先布下的天罗地网大阵在此,试问天下间还有谁人能逃脱? 想明白了这一层,他松了口气,道:“天下面临魔劫,人人有责为消劫出力,承白眉掌门和诸位峨嵋派长辈抬爱赐告秘辛,弟子感怀五内。勋不自量自请于尊前,但有差遣,请长辈们尽管吩咐便是。” 峨嵋派诸人相视欣慰一笑。 紫眉真人温言道:“不瞒你说,天机阁推算,明、后天能否现那个关键之人以及魔劫的最终生都在五五之数。” 陶勋错愕地道:“难道诸位长辈都不知道那个关键的人是谁?” 紫眉真人道:“这场魔劫是一场天降的大劫,其中隐密要害的事不容凡界之人尽知,天机阁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明、后天那个人出现之际,若上天能降警兆使我们侦知,自然能将此劫消弥于无形,否则……妖魔冲破兖州鼎之际,我们必定能现它们的方位,届时希望你能赶来参战,举天下仙道之力全力扑杀它们,务必不使一妖一魔漏网为祸人间。” 陶勋赶紧表态:“一有妖魔露面的消息,请让婷婷即刻通知我,晚辈半日之内必到。” 回到后面,疗伤的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 因具体的导引丹药之术需橙眉真人另行指导,其中牵涉峨嵋派独门功法,身为外人的陶勋不便在旁。 不过他与丁柔相聚不久即将分别,夫妻间自然有些私话要讲,峨嵋派其他人便安排他俩单独说话。 另一间静室中,夫妻两人互诉完分别后的衷情,说完体己话,陶勋将关于五色石的打算悄悄告诉丁柔。 丁柔不满地道:“你这人,老是防着我的师门,难道我师祖、祖父还能眼红你的宝贝不成?” “五色石是绝世无双的宝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万一走漏消息,麻烦会接踵而至,小心无大错呀。” “哼,小人长戚戚,君子坦荡荡,你这个伪君子。”丁柔不依不饶地狠掐他几把解气。 “柔柔,你看我为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陶勋见妻子似仍有不满,赶紧拿出在易戴山中炼的丹药和欹碧簪博她开心,向她一一解说这些丹器的用途。 丁柔对金灵丹最是喜爱,她的修炼已经在瓶颈期徘徊一段时间,有丹药之助突破即在眼前,兴奋之余想起一事,道:“师姐的雷光镜不知何故损坏了,师父又没时间为她重炼,等她伤好了,我将自己的雷光镜送给她用,你的那件归我,坏的那件你拿回去重炼如何?” 陶勋想了一下,建议道:“我家的两件雷光镜你尽管做主好了,你师父赐予你们两人各一件雷光镜,在你们手上都已经多次损坏,现在只余其一,以此观之此器有妨主之嫌不可再用。回头我跟令师商量,将那些损坏的残物送给我算了。” 第三章 金口之术(上) 丁柔立即不满地道:“你这话何意,难道我师父炼的器便妨主?你送给褚师姐的欹碧簪、离殒丹哪一样不妨主了?自己没斤两,还好意思诽谤我师父。” 陶勋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心中苦笑,忙不迭地赔罪:“是我说错话了。” “哼,以后你说话仔细些,再敢诽谤我师门,看我不饶你。”丁柔冷哼一句后又皱起眉头:“你说过已将绞云罗借给师姐,不过师姐回来后我们并没有在她身上找到它,莫非被别人抢掉了?” “不妨事。”陶勋倒没将此放在心上:“我在易戴山时曾将绞云罗再炼制过,新添加几样神通于其内,还稍微地改进了它的印咒,这些秘诀外人绝对不得而知,只要你现绞云罗的踪迹,不论它在谁的手中,用秘诀瞬间即可将它收回。” 陶勋用传心术将绞云罗的秘诀教给她,接着十分郑重地道:“柔柔,还有一件万分重要的法宝交给你,这件法宝和五色石一样都只是你我夫妻间的秘密,就算对师门也不可泄露半个字,你要答应我。” 丁柔有些吃惊,见他不似说笑,遂郑重地点头允了。 陶勋拿出九龙神火桩:“你应该听说过太乙真人的九龙神火罩吧?这件法宝名叫九龙神火桩,是我在易戴山中取九龙神火木,借天界鼎器,以《天册》中所载之法炼成,它与九龙神火罩系出同源,诸般妙用别无二致,只在威力上或大逊之,称它为准天器也不为过。” 丁柔目光紧盯着这件七彩流光的宝物半天说不出话。 陶勋继续道:“此法宝的威力太大,并不适合出现在凡界,如果传扬出去难保不被人觊觎,万一落到邪仙手里更会在天下掀起一番风浪,所以它的存在现在只能我俩知道。” 丁柔道:“如此重要的法宝,你自己收着便是了。” “兖州魔劫之事你应当从师父那里听到了,这场大劫中出现的将是上古妖魔,当年凡界修仙者不是它们的对手,最后天界遣天仙下凡方得降伏它们。” “那又如何。”丁柔满不在乎的模样。 “就算妖魔们因为挣脱兖州鼎时元气大损,凡界的剑仙恐怕也很难将之奈何。你身在此地,除魔之行多半是要参加的,切记在我赶到之前不要强逞英雄先出头,事情紧急就祭出它防身,想那些妖魔须忌惮你几分,总之最要紧的是你自己不能吃亏。” 丁柔默默接过九龙神火桩和玉瞳简,就势轻轻地靠在他胸膛:“我刚才在师长面前你的脾气让你下不来台,是我不对,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陶勋展双臂环她在怀中,柔声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 天庭差下凡的神仙要大炼仙丹灵药,这个消息早在池屏城及其周围不胫而走,引起的轰动不啻于数天前的万民大会。 人们都将眼睛盯在了作为临时炼丹场所的州衙门,那些相信或者不相信华元朔天仙身份的百姓都在热切地观望,在人们看来,炼丹的结果似乎成为辨别天师真伪的最重要标准。 炼丹开始的那天,不但池屏州衙门大堂挤得水泄不通,院墙上以及衙门附近任何一个高点上也都挤满人,华元朔出人意料地将炼丹场设在衙门大堂院中,炼丹的整个过程对所有人开放,按照他的说法这是让普州的百姓沾沾天庭的仙气,人们的热情因此空前高涨。 大堂成为炼丹场后自然不能用于审案了,放告十天的事只好放一放,在李子升的带领下空闲的官吏们将精力投向这些天积压如山的其他公务要件。 衙门大院里用八面绣有八卦图案的锦幡和写满古怪符篆的黄绸带圈出一块直径五丈的场地,七尺高的孜蕠鼎摆放在正中间,正北前靠月台的位置搭起半高的法台,这就是华神仙的炼丹场。 华元朔是个老江湖,深谙陶勋让自己当众炼制仙丹的真正目的,所以不但炼丹场地内布置得花里唿哨,处处透露出华贵和神秘的气息,而且开炉炼丹的启动过程上也是极尽华丽。 先是空中仙乐阵阵、四下里异香飘动,接着九天之上飞下百鸟绕炼丹场上空上下飞翔,接着唤出百兽逐一衔药进献,鼎中彩虹飞出将药材吸入,随后百兽踏着仙乐的节拍绕鼎舞蹈三周后离去,仍留下百鸟和鸣不休。 这样的情景已经很有震撼力,可更绝在后头,他华天师的花招层出不穷令人目不暇接。 凡间的道士们炼丹需要大量薪柴,他的鼎火不用半根柴薪,令牌一响就见布置于炼丹场周围的八面锦幡上吹出肉眼可见的八种不同颜色的风,汇聚到鼎下形成炽烈的白色火苗。 他在引燃鼎火时故意泄出一丝热气,当场将丹场周边三十丈范围内所有人的胡须、眉毛烧了个精光。然后,他在人们惶恐不安时他极潇洒地拂尘一扫,立时热浪消退、凉风习习,众人被烧掉的胡须、眉毛奇迹般地长回原样。 如此神通,怎不教人震惊,现场的人无不当场向华神仙顶礼膜拜起来。 炼丹的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光将半边天光映得如同白昼,直烧到第二天下午也没有歇息,虔心膜拜的人浑然忘记了元朔真人曾说过一昼夜可以炼一炉仙丹出来的话。 此时早过了十二个时辰的期限却仍没见出丹的迹象。 华元朔坐在法坛上掐着仙诀装模作样地念念有词,肚子里痛骂不已,直到近酉时时分才松了口气,因为陶勋总算回来了。 他怒气冲冲的传声进去:“臭小子,你太不讲信誉了,说好一天回来,现在过近两个时辰,你敢让老子下不来台,老子跟你没完。” 陶勋刚进病房,没来得及收回床上代替自己的人偶,就听到他传来怒骂,心虚地赔笑道:“华先生莫生气,那边要办的事麻烦了一点,又顺便为先生的护身仙器准备了些材料,所以耽搁了一会。” 华元朔听到仙器二字后语气马上软下来:“呵呵呵,劳老弟费心。你只准备护具的材料么?还有一件神兵不会忘记吧?” “先不说这些,炼丹的结果如何了?”陶勋一边收起人偶法术一边问。 “呃,出了一点小意外,现在没法收丹。” “怎会如此?里面的药材没全毁吧?”陶勋吃了一惊 “老弟太将我看扁了吧!”华元朔的语气略带不满:“我虽不曾专修炼丹术,又是第一次用陌生的丹方和陌生的鼎器以陌生的方法炼丹,却不至于如此不济,并药材全部炼废。” “没废就好,药材采取不易。” “他娘的这炉丹的主药全部是老子掏的,炼废了也是我吃亏吃得多些。” “嘿嘿,你别生气,待我先看看。”陶勋将神识探进孜蕠鼎,过一会儿道:“火候过了点,还好问题不算太严重,只浪费了一小部分材料。你接下来按我说的一步一步做。” 两人一个在内指导,另一个在外施术,大约半个时辰后孜蕠鼎内一声清响,喷出三尺多高的白色光焰,照得旁人睁眼不开,大院内奇香四溢。 周围的人激动起来,人人都知道仙丹已经炼成,马上就要开炉取丹。 华元朔从法台上凌空腾起,绕着孜蕠鼎慢慢飞行,全身笼罩在金光中,尤其口中更是金光灿灿灼人眼睛。 只听见他如金钟般的声音响起:“生老病死,皆由天定。我有仙丹,可治百病。逆天不祥,非可轻施。丹药一丸,需财什一。服者赉之,赎命倚此。若非其财,服之必厄。或言无财,折纸十鹤。信哉斯言,吾言即果。” 第三章 金口之术(下) 华元朔每吐出一个字,即有一道金光打在鼎身上,震得四下颤抖不已,好似生轻型地震。 这是仙家的“金口玉言”术,是诛心咒的一种,想要得到丹药的人必须遵守他金口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否则就将遭受法术的惩罚。 他在出丹之前忽施此术,是要乘早绝了某些人倚仗财势霸占丹药的念头,好让穷人最大限度地从这炉丹中得到好处。 现场的官绅富户们均大失所望,毕竟用十分之一的财产换一颗丹药实在很不划算,而贫穷的老百姓只需折十个纸鹤就可换得仙丹自然兴高采烈。 后来有几个不信邪的家伙铤而走险,借他人之手低价弄到丹药,结果果真遭仙术所指的报应,服下丹药后病情反而加重,被传为笑谈。 池屏州衙门公堂开出的第一炉丹共出丹二百五十六颗,三阳丹和三阴丹各占一半,第一颗丹药自然送进病房给陶勋“服”下。 陶勋很快“病愈”,不需要人搀扶自行走出呆了一天半的病房,脸上甚至还出现一丝红润。他在众人的祝贺声中走向华元朔,高声道:“勋猝染危疾,幸天师以仙丹相救,请受陶勋一拜。” 华元朔前几天曾故意支使瑞王令陶勋向他行跪拜礼,不想陶勋每向他拜一下,他的紫府就要震三震,直震得元婴几欲消散,全身上下四万八千个毛孔没一处不难受。 现在他怎敢再受陶勋的叩拜,抢先一把拦住:“大人忧劳公事方染贵恙,此命中之数也,大人亦命中注定不日平定妖教叛乱,造福本地百姓,本仙官出手相助是顺天意而为,君毋须多礼。” 陶勋就势改作一揖,朗声道:“池屏天灾频仍,病疫肆虐,百姓苦不堪言,受苦之人何止千、万之数。仙丹数少,难解众生之苦,恳求上仙大慈悲,再炼几炉丹药,以解万民病患。” 瑞王上前道:“池屏百姓生活多艰,朝廷忧急如焚,特遣小王前来巡风安抚,奈何妖教造乱,阻隔天途,朝廷恩泽难以惠此偏远之地,幸天师受天命下凡剿灭妖教叛乱,又有无上仙术可解百姓疾病之苦,小王代朝廷请求上仙再炼仙丹,解我子民之苦,朝廷定为上仙广建仙祠,四时祭祀不绝。” 华元朔在无数期盼的目光中潇洒地一挥拂尘:“瑞王殿下、陶大人爱民之心令本仙官深受感动,本仙官领玉帝旨意下凡助朝廷剿灭妖教,自然也身负解救生民之苦的责任,炼丹之举不用你们提本仙官也会继续做下去。” 人们闻言欢呼不已,瑞王当即领官吏、缙绅、百姓拜谢。 华元朔享受了一阵欢呼,挥手示意人们静下来,说道:“刚才说了,本仙官是领玉帝的旨意下凡,平灭白莲教作乱才是最要紧的任务,借这个机会再晓谕尔等下界凡人知道,白莲教作乱乃逆天之举,败亡只在弹指之间,尔曹切不可被妖人迷住心窍行那悖天逆命之举,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在场围观的人对华神仙的话深信不疑,纷纷出言申明自己的立场,有信奉白莲教的人当场痛哭流涕深自悔改,表示要与妖教划清界限洗心革面为朝廷效力。仍有一部分信教的人心虽然动了,却仍在犹豫当中。 华元朔看在眼里,高声道:“你们当中肯定还有人不肯相信本仙的话,更不相信本仙的本事。的确,炼一炉丹药算不得多大的本事,本仙若不再显些手段,只怕那些人尚不能幡然悔悟。陶大人,你是本地主官,主持剿匪军务,有何困难尽管说,本仙要让看他们见识见识何谓仙家的大神通。” 陶勋道:“朝廷决意在池屏新募靖寇军一万人、民兵弓手两万人,本州原本库存的军械严重不足,现在新招的三万士卒五人合用一件兵器,连训练也不够,请上仙大显神通赐下兵甲。” “兵甲无非需要钢铁,本仙作法请天庭赐下三十万斤钢铁,明天此时钢铁自然会从天而降,你只要安排人稍稍加工就可以用到战场。” “咝!”不但池屏的大小官员,连一旁的百姓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百炼方能成钢,铁炼成钢的过程中耗损极大,民间铁器本就不多,三十万斤钢铁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人们都无法想象,更何况这些钢铁还将从天而降。是以震惊的有,怀疑的有,振奋的人也有。 陶勋乘民情高涨之机宣布,官府将在城隍庙设立一个免费向所有百姓开放的医馆,全城的医馆、药堂必须每天派一位大夫到此义务坐堂看诊,病者普通的轻微疾症凭官府开出的凭条到城内各药堂领药,官府事后与药堂按市价结算,不过各药堂也必须“捐献”一定比例的药材;疑难重症经确认后可申请一枚百疾丹,条件当然是以家财的十分之一做交换,华元朔将这些钱粮全部捐给官府,官府鼓励用粮食交换丹药。 当晚,炼丹场从大堂大院迁进了内衙院中,华元朔连夜开始炼第二炉丹药。 第二炉丹换了丹方,既有治内外科疾病的,也有专治外伤的,官府将接过所有丹药的支配权。 与前一次不同的是,炼第二炉丹时并排使用两个炉鼎,华元朔也拿出自己的鼎炉,明面上的原因是用不同的炉鼎炼不同的丹药,以免药效混乱,实则是为用孜蕠鼎大炼钢铁做掩护。 三十万斤钢铁不是小数目,华元朔手头上根本没有,更加不可能真的从天上变出来,陶勋倒是在易戴山采集到不少铁矿石,正好可以借他的手就势将一部分铁矿石炼出钢铁来。 金庐真人在《金庐笔谈》里留下了不少炼钢的方法,其中不乏简便、快、高效出钢的法子,有孜蕠鼎之助陶勋有把握连夜炼出来三十万斤钢铁。 炼钢之事需他亲自动手,他半夜里处理完积压的公务,变化作华元朔的模样将其替换下来。 被替换下来的华元朔也没有闲着,他悄悄地回到房间启动禁制。 屋内的景象大变,八根玉柱围成一圈,正中一个坐垫、一张矮几、一炉熏香、一个棋枰、两个棋盒。 华元朔在垫上坐下,展拂尘扫过棋盘,棋盘上的纵横各十九根线一齐亮了一下,池屏池的幻象活灵活现地浮现出来。幻象大约占了棋盘三分之二的面积,城内的房屋、殿宇、街道无不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不时有些亮点移动。 这件是陶勋做秋垣县令时炼制的仙器“天地纹枰”,棋盘外另有七百二十二枚棋子,其中一半均匀地布置到地下,每枚棋子控制一定范围内,通过棋盘就可以轻松地观察到棋子分布范围内的一切活物,其余三百六十一枚棋子每一枚都有一种法术,每落一子到棋盘,法术便通过对应位置地下的棋子出去。如果三百六十一枚棋子全部放到棋盘上,仙器控制的全部区域内生成极厉害的禁制,能将任何敌人或攻击挡在外面。 华元朔前几天晚上忙于预先布置棋子,之后则每天监控棋盘,监控可疑人物的活动,预警厉害人物的侵袭。 在仙器的监控下,每个人都会在棋盘上形成一个不同颜色的小小亮点,普通人为绿色,使用内功的人为红色,炼气的修仙者是白色,亮度的强弱表明了生命力或功力的高低。 池屏自万民大会后开始实行宵禁,戍时之后禁止百姓上街,除了守城墙的士兵,只有巡街的衙役和民壮不时地走动,排成队列在棋盘上很有规则地移动。 第四章 弄巧成拙(上) 华元朔在坐垫上闭目打坐,仿佛没有看棋盘。 过了许久,棋盘上几个位置接连出现数十个较亮的红点,这些人避过巡行的队伍,小心翼翼地向某几个地点靠近。 华元朔睁开眼,伸出手从盒中取出十几枚棋子落到红点活动的点位上。 与此同时…… 城中两名穿夜行衣的人忽然隐身到屋顶的阴影下,下方街道有一队巡街士卒走过,两人熟稔地避过三拔巡街队伍,通判衙门已经在望了。 其中一人比划出几个手势,另一人点点头,分头往灯光照不到的阴暗方位飞纵过去。他们刚刚移动出两步距离,突觉得眼前暗了一下,四下已被浓雾笼罩,一股强力将他们从半空中扯落。 两人轻功不错,快着地前翻转身双脚轻轻站到地上,雾气极浓,黑衣人与同伴之间只相隔不到十步却相互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他们遇变不乱,撮嘴出信号,然而声音飘渺不定,哪里还能判断出位置。两人这一瞬间终于全身被冷汗湿透,心中固然悚然,却也并未完全手足无措,各从怀中掏出一物,念出几句古怪的咒语运功双手一搓一送,一团火苗脱手而出。 火焰窜起两尺多高,本待扩大成两个火团,四周雾气如有灵一般忽然间又浓了数倍,雾气本由水汽组成,水能克火,两团火苗“哧哧”声中转眼间尽数熄灭。 为的黑衣人马上又掏出一张纸符,咬破中指戳在纸符一个空圈内,纸符诡异地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化成黑气冲到半空,迅扩大成一团闪着电光的小型黑云,旋转着疯狂地吸取着四周的雾气,体积渐渐变大。 另一名黑衣人盘坐到地上,双手掐出古怪的手印,蓦地往身前指去,空气扭曲了一下,一个透明的活物跃动不已,黑衣人沉声命令道:“看谁在捣鬼,杀了他。”透明活物如灵猫般蹿出去,卷起一团雾气。 城东的军械仓库外,站岗的卫兵打着瞌睡,巡逻队每隔一阵走过一趟。 围墙的一处墙头上忽然闪过数道亮光,几不可闻的破空之声接连响起,守在大门口的一队士卒猝然间身体僵硬起来,然后软软地倒向地面。 七个黑衣蒙面人从对角的阴影中冲出来闪电般飞向大门,这时紧闭的仓库大门悄然打开,冲向大门的黑衣人每人手里抓着数个鼓胀胀的大皮囊,怕有数十斤重,度却丝毫不受此影响,十数丈的距离转瞬即至。 大门口,两扇沉重的铜钉大木门敞开着,稍稍令他们意外的是在内接应的人却没了踪影。 七个黑衣人中有一个身材高大者为,看到异常情况立即出讯号,七人全停下来,犹疑地互相看了一眼。为者忽然觉得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正暗中窥视着他们,强烈的不安之中,他出了立即撤退的信号。 待他们转身后,竟然现仓库大门不知何时移了位置,正在他们前方。七人惊骇之下再一次转身,大门仍然诡异地出现在面前。 就这样连换了十几个方面,这才现九个一模一样的仓库大门已经将他们包围起来,甚至每个仓库大门前都有那边中暗器倒地的那队守卫士卒躺着。 城内官仓,相似的一幕也在上演。 八名黑衣人在城中内应的配合下冲进大门,里面等候他们的是十几条半人高的恶犬。这些恶犬一只只力大无比,一身毛皮似铁甲般刀枪不入,亮着森森白牙凶狠地冲上前撕咬,黑衣人携带的刀剑斫在它们身上就似搔庠一般。 每个黑衣人要对付两条恶犬,面对它们凶猛的扑击,内力深厚者尚能将刀剑当作棍棒将恶犬击退,内力浅者很快就被扑倒在地,恶犬的利齿贴住他们的要害并不咬下,被制的人哪里还敢动弹。 不到半刻,所有的黑衣人连带内应一起尽数被恶犬制住,个别悍不畏死者被恶犬果断地咬断脖子,蹬了两下腿便去见阎王了。 通判衙门前,黑衣人的法术仅仅维持了数息,同伙放出的透明状活物突然扑进了黑色的闪电云团中,惨叫声中,两物俱都化成了灰烬。两名黑衣人在法术消失的同时,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他们都只是凡人,运用法术消耗掉的是他们的精血,法术一破人便受了内伤。 浓雾中脚步声由远及近,随着一个身影的靠近浓雾很快变淡。 袁道宗提着金魂剑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他鄙夷地扫过深自戒备的两人一眼,嘲讽道:“果然是妖教邪徒,惯以邪术害人,没让你们自食恶果,算是便宜你们了。束手就擒吧,或可留你们全尸,否则天亮后你们的级就要挂在城墙上了。” 两个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缓缓站起身,提起兵刃包围上来动手抢攻。他们两人配合已久默契非同寻常,毫无征兆地各自从相反的方位扑上来,闪闪刀光将他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 袁道宗叹了口气:“好刀法,可惜做了贼。” 他往侧后方斜踏一步,身体则稍稍往另一个方向倾斜,对方的无数攻击全部失去了准头,乘此机会他手中的金魂宝剑甚至也未拔出来,连鞘一起闪电击出。 只一下,就听砰砰两声,两个黑衣人轰然倒地,眼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心中都是同一个念头:这人的剑也太快了吧。 这时浓雾也已散尽,十几步外四个衙役迅冲过来,利落地将黑衣人绑成粽子一般,抬起来往州衙门而去。 袁道宗对其余一大群衙役吩咐道:“郑大,你们带十五个兄弟去粮仓支援,将活的押回衙门,其余的人随我去军械仓库。” 迅赶到军械仓库外,远远地看见七个黑衣人在大门前疯狂地绕着圈,仓库内有打斗声、呼喝声传出来。 一个年轻的衙役悄声向同伴笑道:“这几个蟊贼想是喝醉了酒,深更半夜到这里绕圈耍。” 旁边年长的衙役敲了他一个爆栗:“别瞎说,这叫做‘鬼打围’,他们是被法术困住了,换成你过去也是一样。咱池屏现在有天上的神仙坐镇,妖教小贼哪能斗得过神仙,来一个死一个。” 袁道宗将手一指:“你们只管过去下手,将他们押回衙门。” 原来,先前七个黑衣人觉被困后,各自选了一张门走进去,进去后只见两侧尽是十丈高的高墙,墙壁滑不留手,中间的通道倒也宽敞,足有十步左右,通道七拐八弯、曲折非常,走进去后很快迷失了方位。 这些黑衣人正绕得头晕目眩,后脑突然遭到重击,登时晕倒在地。 衙役们一一将七个黑衣人打晕绑住,先前那个年轻的衙役打开一个皮囊,嗅了嗅,惊呼道:“好险呐,是火油。” 老衙役照例敲了他一记爆栗:“你傻呀!来这里肯定是要放火,不带火油带什么,当酒喝着玩呀?少废话,快把他们捆上。” 军械库院内却有些麻烦,一群守城士兵被一个提剑的士卒追得四下奔散,十几个士兵倒在血泊中,大多数已然死透。 那提剑的士兵是内应,院外的意外声响惊动了仓库内的巡逻队,他见身份暴露索性举剑杀向巡逻队,意欲为门外的同伴扫清障碍。他的身手极是了得,包括闻讯前来增援的巡逻队在内的总共四个小队士兵,竟然被他一个人杀得心胆俱丧,无人敢上前捋其锋。 袁道宗提轻功纵入院内,喝了一声:“看剑。” 第四章 弄巧成拙(下) 袁道宗宝剑掠出的金光似流星般击向那内应,这简简单单的一剑去势凌厉,却又似乎飘忽不定,将那内应的前后方位尽数封死。 那内应赞了声好,回身也是轻飘飘地递出一剑,立时叮叮当当响起三下金铁交鸣声。 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袁道宗宝剑已入鞘,那内应的胸前则迸出一朵血花。 “好剑法。”那内应半跪在地,单剑支住身体,另一只手捂住伤口,沉声问道:“阁下是谁?身具如此精妙的剑法,怎么会混迹于公门?” 袁道宗缓缓走近:“袁笠,字道宗。” “原来你是大名鼎鼎的竹剑客,我败得不亏。” “你能挡住我三剑,应该也不是默默无闻之辈,却怎么投入了妖教门下为虎作伥?” 那内应咳了一口血,喘着粗气抬头道:“我只是一介小卒,名字连自己也不记得了。敢问我刚才是不是败在离魂剑法之下?” 袁道宗走到这人面前站定:“不是。离魂剑法必须有离魂邪剑才能用,我现在用的是九臂通玄剑法。” 在他身后,巡逻的士兵也慢慢围到近前。 “好剑法,堪称举世无双。”那内应又咳出一口鲜血,道:“我本无意为贼,家人受胁才迫不得已从之。我暗中绘了白莲教巢穴的地图,送给你作一场富贵吧。”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一个黑黝黝的小铁筒。 待铁筒一端对准了袁道宗,这人疯狂地厉声大叫:“去死吧!”按下铁筒上的机簧,筒口爆出火光,无数点火星喷出来,将袁道宗和他身后的士兵笼罩住。 电光火石间只见金光迸现,袁道宗的金魂剑脱手而出划出优雅的扇形,仿佛磁石般将火星一点不剩地吸到剑身之上,回来时金光顺便划过内应的脖项。 袁道宗冷冷地道:“暴雨梨花针,你是唐门之人?世上并非离魂剑法才有御剑术,九臂通玄剑法也能。你可以瞑目了。” 那内应的头颅离体滚落,身腔内鲜血冲起三尺多高,尸身向后倒落尘埃。 袁道宗将宝剑一抖,吸在剑身上的毒针全都被打进了地下,再顺势一挑,地上的针筒落到手中。他看了两眼,自言自语道:“此物要是能仿制,用作守城倒也不错。” 收起针筒,他带领其他衙役往别处而去,城里还有几处需要收尾。 相对于城内的袭击,城外军营的动静可就要大得多了。 驻扎在东城外的靖寇军前军军营和北城外的后军军营同时遇到大批黑衣刺客的袭击,他们的目标是中、高级军官,不过在营帐外面他们无一例外地被古怪的法术缠住脱不得身。 然而意外的情况生了。 随着军营内警讯四起,两座大营里似炸开了锅般乱成一团糟。 被惊醒的士兵们惊惶失措地钻出帐篷,象无头的苍蝇般到处乱蹿,黑暗中有人大呼敌袭,有人大呼长官被杀,有人大叫圣教万岁,有人大叫降者免死,有人互相践踏,有人互相殴击,有人互相劈砍,有人抱头痛哭。 在骚乱当中,绝大多数的军官非但没能约束部下,反而加入混乱中,甚至带头奔逃。 民兵乡勇的大营分别驻于州城外西、南,这一夜同样经历了大混乱,混乱程度丝毫不差于靖寇军大营。 军营里喧闹了整个通宵,直到天光大亮才渐渐平静下来。 数千奔逃出来的士兵、民兵欲逃回城去,好在他们半路上迷了路,在城外转悠一夜睡倒在野地,否则真要被他们冲击城门则后果不堪设想。 城内的百姓连同城头上守城的士兵在内都不知道城外军营的大变,池屏城整夜平静,甚至生在城内的刺客事件都没有惊动百姓。 陶勋心无旁鹜地忙了一夜,如愿炼出了所需的三十万斤钢铁,并且全部制成各类兵器的精胚。 他收拾好钢铁并向鼎炉中换进炼丹药材,他向华元朔出信号。 华元朔传声过来:“嘿嘿,昨晚热闹呀,你的四营全部炸了营,三万将士乱成一锅粥,估计呆会儿报丧的就要进城了。” 陶勋大惊失色:“怎么回事?不是早做好准备么?难道全部失效了?” “那些禁制没一个失效的,来偷袭的妖教贼人全部落进圈套,城里的那些人都被袁笠收拾掉。摸进兵营的现在还被困在禁制里面,不过大营里就惨了,都是些新兵,带兵的也多数是农夫,突然之间听到警讯后立马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全变成无头苍蝇,所以就炸营了。”华元朔笑了一阵,建议道:“好在他们还没有放兵器,要不然更热闹,依我看你那些钢铁可以缓一缓。” 陶勋闻言气得脸都紫了,沉默了一会,无奈地道:“兵器还是要给他们的,不然如何御敌,怎么打仗?原计划不变。” 清晨,池屏城大门刚刚打开,堠骑飞奔进城到州衙报讯。 瑞王也被惊动,亲自升堂。 四个军营派出的堠骑跪在地上将昨晚的炸营情况一一讲述出来。 瑞王的脸色极为精彩,恐惧、惊疑、愤怒、忧虑轮番显现,心情更是从云端跌进了谷底。 陶勋铁青着脸,四个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当是的万民大会后,军情的展一如綦离的预测,白莲教摆开一副四面围攻的架式,旦夕可至的大军却迟迟没有出现在城下,反倒短暂地解除了对觐凤谷的封锁,池屏州派出报警的军骑得以逃出包围,正式告变的公文正以八百里加急的度传往京城。 然而,白莲教并没有真的放松对池屏的压力,各种哨探、奸细频繁地活跃在州城内外和军营中,干着散布谣言和胁迫平民的勾当。但当万民大会的消息传开后,来自白莲教的压力骤然间加重,军情也为之一变。 从凤屏山下来的五千白莲教步骑军的侦骑已经与靖寇前军的斥堠小队交过手;北边余显儒以每天一万人的度编练新军,前锋大军开始缓缓向南移动;来自通淼县的一万贼军突然出现在州城南方三十里外的平原上,开始扫荡起当地踞守坞堡的土豪;盘踞在召池县的妖教水军一部循流而下,一路上大肆劫掠。 白莲教大军的行动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大肆地劫掠粮食,一粒余粮也不留下,凡是不愿信教的百姓都被他们驱赶着往州城涌来。 与此同时,白莲教的暗中活动也大大升级,两天前华元朔占卜算出白莲教将派出一批刺客前来刺杀官府主要官员、破坏城防、烧毁辎重物资,对城外的驻军则要刺杀中、高级军官,瘫痪军队的指挥系统。 陶勋对此是十分重视的,他用“天地纹枰”针对可能遇袭的部位包括军营之内都预作了安排,不过当时为了起到出敌不意的效果他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旁人,只暗中操作着,本意是用一个突然的战果振奋全城军民的士气。 孰料千算万算独独算漏了军营的变数,刚刚组织的新军根本经不起一场突然间的惊吓,最终弄巧成拙,演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家的脚。 “够了。”瑞王听着下面的报告终于忍不可忍,怒吼起来:“马上去给我将四营主将叫来,叫他们马上滚到孤面前来。” 瑞王愤怒着。 华神仙留下不走的消息、短时间内招满三万军队的消息、成功召开万民大会的消息、陶勋病而复起的消息、神仙炼出仙丹的消息曾让他信心极度膨胀,然而一夜间的变故将他打回了现实。 他忽然意识到,三万军队如纸扎般脆弱,他生命安全保障未尝也不是象瓷瓶一般脆弱,想想在兖州王城的亲身经历,他甚至觉得华神仙也不那么可靠了,白莲教妖法不是也那么可怕吗? 第五章 炸营之后(上) “且慢。” 陶勋叫住战战兢兢领命的斥堠,起身向瑞王道:“殿下,此刻兵营的混乱尚未完全平息,各营主将实不宜离开。” 瑞王听他说得有理,只得将手一挥:“好吧,卿自处理。” 陶勋回头快地布了一系列命令,四营斥堠领命后飞也似地走了。 做完这些,他向瑞王道:“殿下,军营大乱,必定事出有因。城外大乱,城中未必安稳,下官昨夜安排袁侍卫巡城,不知可有变故否,请召他来奏对。” 瑞王想一想也对,便命人去传。 很快,袁道宗赶到,进来行礼后开始汇报前晚的战果:“……昨天深夜有白莲妖教的奸细大举潜入城内行凶,卑职带领众衙门弟兄先后在通判衙门、军械仓库、粮仓等七处与贼人交手,全部获胜,总共击毙一十五人、擒获二十三人,贼人无一漏网。遇袭各处共有三十七名士卒不幸殉国,五十四人受伤。卑职连夜审问贼人取得口供,这些杀手的目的是刺杀官府官吏、破坏城防和军械等……” 瑞王听完袁道宗的详细陈述,心情渐渐好起来,脸上终于绽出笑容,连声叫好:“好,好,好。果然不愧是亭渊手下的干将,城里城外一同遭袭,城里有袁侍卫坐镇就将贼人全部剿灭,哪象城外……袁侍卫立下大功。” 陶勋在旁分析道:“听道宗的描述,他带人赶到现场时贼人都已经被缠住手脚脱不了身,只能乖乖就擒,这应当是华天师的仙术使然。同样遇袭,城内因为城内有天师坐镇才保无恙。” 瑞王得他提醒,刚刚生起的对华元朔的不信任感迅消失。 他顿了顿,道:“亭渊说得有道理。不过,孤觉得同样是新招募不久的人,衙门的差役能够处变不惊,训练有素,军营的新兵却拍马也赶不上,这就是领兵之人能力上的差距使然呀。” “善练兵的人才正是我军所缺乏。” “哼,亏得李幡还对我夸口他练过兵,结果怎样,还不是吹牛。袁侍卫是你推荐的,果然是英雄了得,强将手下无弱兵。” 陶勋谦虚了两句,转移话题道:“殿下,华天师说今天会请天庭降下三十万斤钢铁,加工兵甲军械需要不少人手。另外,军营的綦离将军前日呈文,指出城防有许多不足之处,修补它们需要大量人手。” “那就多多招揽民伕。” “殿下英明。”陶勋道:“下官眼见这两日迁到州城附近的灾民和流民越来越多,若让他们闲着恐怕要生出事端,正打算从他们当中中招募大量人手。” “这样的小事你看着办就行了。”瑞王有些不解地问:“不过卿何不采用征役之法呢?” “征役是个好办法,眼下的情况更宜用募役法。”陶勋解释道:“盖因民心趋利,今年天灾**不断,谁给饭吃百姓就跟谁,官府现在是在开仓放粮,妖教同样也在放粮笼络民心。既然争就要争得彻底,募役之法就是放利与民,百姓从官府得到好处,就会因为害怕所获之利被妖教夺走而自觉地站到官府这边。” “对呀,还是你看得透彻。如果还有征役法,会更加激起草民的反感,征役和募役应当看具体的情况来选择。” 陶勋乘机开导道:“故治民之术贵在因时制宜,先王之法、圣人之术必须根据实际的情况调整、实施,切不可生搬硬套。” “呵呵,亭渊说的道理比孤就该奏请父皇下令让你做孤的老师。” “臣惶恐。” “不过你说的固然有理,可孤这几天闲时翻看过衙门帐簿,帐面上的钱粮多已见底,孤亦向李通判问过,仓库中实际的钱粮数比帐面上的更少,这些天已经消耗掉了不少,现在你要募役,钱粮从哪里出?” “卖仙丹所得、征集城内外余粮所得、向缙绅富室募捐所得还能凑些钱粮出来,而且华天师日前曾对下官说,他约到不少朋友半月之后送钱粮支援大军,相信得到这些援助后可以应付一段日子。” 瑞王闻言大喜,兴奋地道:“要是有更多仙人来助阵,孤复何忧。就是不知能否请动仙人们先送孤回京城,也好免去三军将士后顾之忧。” 陶勋泼了瓢冷水:“殿下是钦命平贼将军,若弃三军而走,圣上会如何看?百官会如何议论?史官会如何写?况且下官听华天师说,他的朋友只答应支援些钱粮过来,动手助战是绝对不会做的。” 瑞王苦着脸长叹一口气:“唉,多些钱粮总算件好事吧。” 陶勋想了想道:“下官接手州衙时曾查检帐簿、文书等,现其中有不少问题,当时要求相关官吏写出书面答辩状,前日他们都已经交上来,状中所述颇多涉及前任主官,殿下有没有兴趣看看?” 瑞王愤愤地道:“若非前任贪墨,池屏局面怎会糜烂如是?你将那些书状送到孤的书房,孤要好好看看。”转而和颜悦色地道:“军政大事请你多多费心,孤的身家性命可全交在你手上呀。” 过了午时,靖寇军前营主将胡敬天、靖寇军后营主将康沣、民兵左营主将欧野明、民兵右营主将毛绶还有李幡陆续按命令来到衙门汇报,事涉军事机密,瑞王在内衙主持议事。 四位主将依次汇报了各营的损失情况。 在这场意外的炸营兵乱中,四座军营共死亡七百四十一人、伤两千三百六十七人、失踪人数暂时还未统计出来,预计不下三千,营帐、器械损毁无数。 瑞王再一次暴怒起来:“好呀,真有本事,这还没跟贼军照面呐,你们就折损了两停队伍,圣上将军队交到你们手里就是用来这样折损着玩的吗?朝廷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这样闹笑话的吗?孤的面子就是给你们这样作践的吗? 孤还指望你们守住池屏,朝廷还指望你们剿灭反贼,圣上还指望你们为社稷立下功勋,全他妈指望不上了。李幡,你说你练的什么兵?还在孤面前吹牛当年练兵如何如何厉害,原来厉害到了这样的地步,废物,饭桶,白痴,王八蛋!” 听着瑞王不顾皇家体面地脏字满天飞,在场的将官除了有限几人之外,一个个吓得脸色灰白,噤若寒蝉。 陶勋劝道:“殿下,无论靖寇军还是民兵都是刚刚招募来,成军不过旬日,士卒不谙军令,不习战阵,连自己的主官也认不全,炸营之变事起仓促,黑暗之中惊惶失措出些岔子在所难免。” 瑞王怒火正盛,转向陶勋骂道:“你还好意思说?孤将军务大权交给你,你却整天埋头民政,一天到晚只知道放告审案,沽名钓誉,全没将军国大事放在心上,要是你肯拿出一半的精力督促他们加紧练兵,怎会出这样的丑事?” 陶勋知他在气头上,也不争辩,摘下乌纱跪伏在地:“下官失职,难辞其咎,有负圣上、朝廷期许,愧对殿下重托,愿自请罢免。” 旁边的众将官见状也一齐自去顶冠,伏地请罪。 瑞王生气归生气,其实心里倒怕他们真的摞挑子,又骂过几句狠话,语气转平和些:“孤无意责罚你们,这次的过失暂且记下,你们以后将功补过吧。” 陶勋领众将官谢罢起身,道:“下官以为,昨夜兵营之祸为害甚烈,幸未生在接敌之时,只须督促众将官加紧练兵,假以时日必可一扫颓势,成就一支虎狼之师。只是贼军逼迫日近,时日无多,非常之时必须以非常之人行非常之法才可收非常之功,靖寇、民兵二军诸级将校宜做调整。” 第五章 炸营之后(下) 瑞王点头道:“准允所请,你拟好章程报与孤闻。” “下官恳请殿下即日亲巡四营,一则代天家和朝廷安抚三军以安军心,二则检校诸营损失以定陟罚臧否,三则考察将校贤愚以定黜拔升降。” 事涉众人的切身利益,在场的将官多露出惊疑之色。 瑞王不理会他们的丰富表情,自顾击掌叫好:“好,很好,正合孤意。不过孤身体不适不宜出行,就由卿家全权代劳吧,孤信得过你。” 这一席话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更是不得不为之举。 官场重文轻武的习气由来已久,武官的地位很低,各卫所世袭军户官员更加不堪,为不被士大夫们看不起,许多卫所武官弃武学文蔚为风尚,譬如池屏千户所的几位主官们,吟诗作赋的本事比带兵打仗的本事要强得多。 前任知州张臻并不太昏聩,非常清楚胡敬天等人的本事,平时与他们诗歌唱酬粉饰太平,真要打仗出兵的时候将他们晾在一旁,出兵老窑岭时将千户所知战、能战的将士几乎全部带走了,留下来的要么只会舞文弄墨,要么只懂挥锄头种地,以这些人为班底来组建靖寇军和民兵的素质可想而知。 当然,在留守的千户所官兵中并非全无有真本事的人,譬如游击将军綦离,陶勋初时不知道他的底细,后来一查他的履历不禁大喜过望,原来綦离出身边军,从一个普通士兵凭借军功累升至参将,是一个知兵善战的骁勇之将。 这人却有个毛病,极不善于与文官出身的上级相处,五年前就得罪了新来的上司,而且不幸的是这位上司是兵部尚书、靖宁侯裴恺的亲信,他因此遭到了残酷的打击和迫害,曾一年之内连降数级,不数年就被贬到池屏千户所做了个小小的镇抚。 到了池屏后綦离的脾性虽有所收敛,为人仍不为张臻所喜,所以出剿白莲教便没有带上他,这也可算是张臻为池屏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陶勋有提拔綦离为将的打算,但之前对胡敬天等人不好安排,总不能刚刚任命不久即突然撤其职,昨夜兵营之乱恰好为他重组指挥系统提供了绝好借口。 在这次兵乱当中,綦离的表现极为抢眼,他以前在边军时威信素重,被贬池屏时身边有二三十个身经百战的亲兵追随,他们久经阵伍,带兵打战极有一套。 新军之中将校奇缺,綦离也不避嫌,提拔亲兵做了本部的军官,短短几天之内将所部整顿得基本有了点军队的模样。 炸营生之前,綦离所部先现了被仙术困住的刺客并将之格杀;炸营生后,綦离所部亦曾受到一定波及,但各级军官迅约束住了部下,綦离领兵当场击杀了几个明显在煽动闹事的家伙,军心由是大定。 随后綦离率领所部官兵一方面踞营戒备,阻止乱兵冲击,另一方面领兵迅占领各处营门,阻止乱兵逃散,这其中还当机立断地斩杀了几个被吓破了胆带头奔逃的军官以立威,由是平息各处营地的混乱,然后安抚和收拢逃散的士卒,保护重要的辎重物资。 在他的冷静指挥下,靖寇军前营拂晓前就平定了混乱,全营的损失也是四营中最小的。 陶勋顾不上吃午饭就和四营主将及亲兵随从一起,持瑞王的节仗巡抚四营,一趟走下来,明了各营的损失,大致看到各营将校的能力。 四营之中以前营的损失最小,欧野明的民兵左营次之,最惨的是民兵右营,它的人员和物资损失占全部损失的四成。 这一趟忙到入夜,一起回来的还有胡敬天、康沣、毛绶,这三个只会舞文弄墨的人不能继续担挡大任,陶勋将他们明升暗降解除兵权,另行任命了临时代理将官,三人不满之余竟流露出几分松了口气的表情。 入得城来,听见武庙方向人声鼎沸,喝彩声如潮水般汹涌,守城的士卒禀报说瑞王和元朔天师正在主持祷天求钢的仪式。 华元朔的排场一如他一贯的风格,极其夸张华丽之能事,还从城里城外找来上百个道士、和尚凑热闹,这让整场祷天仪式看起来更像在操办一场全堂水陆道场法事。 老百姓们多数不懂道家的全套排场规矩,加上华天师的大名已经深入人心,人人都怀着敬畏之心前来观礼祈福。 这一次,在法台上执剑作法的华元朔脑后三寸处生出一个半透明的、熠熠生辉的光盘,光盘由内至外分别呈白、青、金三色,号称仙光、灵光、金光聚顶,是天庭神仙的知觉法相。 他这模样跟各地道观壁画里的天宫神仙别无二致,对普通人很有杀伤力,老百姓纷纷虔诚地执香向他叩拜不已。 华元朔心头十分得意,他的道基还没到飞升期,自然变不出这仙灵金三光聚顶的法相,是陶勋教了他这个小法术,以他出窍期的修为尽可用得,制造出来的幻像没有传说中应有那种无上神通,胜在卖相十足,唬得住人,以后他凭这手本事多骗些钱财不在话下。 心情好干劲就足,他卖力地按照自己杜撰出来的程序表演着,时不时地露两手法术出来,赢得一阵阵喝彩声。 冗长的仪式只是前奏,最关键之处在于从而降的钢铁,武庙的广场上已经摆放了五个从附近道观、寺庙中借来的铁鼎,鼎身上贴满纸符灵篆,四周由士兵守卫,外圈由衙役维持秩序,武庙外停着许多运输车辆。 华元朔烧完奏章后跌坐在法台的蒲团上念念有词,过不了多久,但见正上空九天之上出现了一个亮点,亮点飞快地扩大,很快变作一个巨大的火球,空中霹雳声不绝于耳,四下里绝无半点风起。 人们兀自惊疑之时,忽见火球表面一阵扭曲,渐渐变化出一张人脸的模样,眉目之间跟道观、寺庙里的怒目金刚神将颇多相似。 华元朔翻身向天拜倒,所有的百姓跟着跪拜在地叩不已。 俄而便见那神将面孔的火球开口说话:“元朔天师听真,吾乃玉帝驾下卫跸大将,奉玉帝之旨宣谕尔知晓,尔之奏请已达天庭,玉帝准尔所奏,拔南海龙宫新炼之钢三十万斤予尔。吾奉旨送钢来,尔摆下承接之器。” “臣谢玉帝隆恩。”华元朔手指着铁鼎道:“请天使将天庭所赐之钢放入那边五个鼎之中。” 火球扭动了一下,天空中忽地落下无数点火光,恰似暴雨一般,火团降到半空汇成数股自动落入鼎里,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持续了不到五息工夫,空中一声云板响起,火星雨倏忽收起。 “吾使命已毕,天师可还有他事上奏天庭?吾或可一并带到。” 瑞王抢先道:“尊神在上,吾乃下界奉天承运皇帝敕封的瑞亲王,敢问尊神,池屏妖贼作乱还需多久方能平灭?” “白莲妖教逆天作乱,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一切皆有定数。妖教之乱乃池屏一劫,自需有无数人应劫。与妖教有干系者,若心不被妖教妖言迷惑者、能迷途知返者或可侥幸逃生;与妖教没有干系的人,只要在劫数之中,又对下界天授之君心怀不轨者亦是逃不过的,譬如昨夜城外四军营之乱便是应劫而生。待劫数满了,池屏承平可期。事涉天机,吾只能言尽于此,余者非尔等凡人可知晓。天师既无他事,吾当回天宫复命去也。” 说罢不待众人再问,又是霹雳数声,火团流星般越飞越高,转眼间消失在群星之中。 第六章 大祀天神(上) 华元朔笑嘻嘻地出一道令牌,金光闪动之中,五只铁鼎齐齐无风自鸣,从里面飞出一团团兵器的精胚直接落到早备在一旁的车辆里。 这些飞出来的兵器精胚已基本成型,只需要开锋就可使用。旁边几名士兵随意从中抽出几件,当众递给城里有名气的铁匠和掌管兵器匠作的官吏鉴别,他们细细看过后连声赞叹果然都是上好的钢铁、上好的兵器。 消息传开去,池屏城里又不知多出来多少元朔天师的忠实信徒。 看完大戏的瑞王坚持到戍时三刻才回府接见早已等候金时的陶勋等人,他温言安抚了一番胡敬天等被投闲置散的将官,将他们遣回各自在城里的家,午夜之后方哈欠连天地回房休息去了。 陶勋送走瑞王后来到花厅,这里有七个儒服的书生在此等候,他们都是公开招募来的候选幕宾。 提任代理知州后,陶勋被繁忙的公务所淹没,纵有半仙之体也觉得吃不消,他不由怀念起秋垣时有两位老师爷辅佐的日子,便布公告公开招募幕宾,一时应者如云。 初步选出二十二个人,经过几次考核后只剩下了眼前的七个人。他对这七个人的能力还是认可的,只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不光是要有能力,更要有的是忠诚,新招募的师爷要辅助他处理军政事务,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机密,如果他们当中有白莲教的奸细后果就严重了。 对如何鉴别忠奸他自有绝招,命令神将伯沓拘来侯选人的魂魄一问,什么都清楚了。 他向七个侯选的师爷口述了自己对重新整编三军、任免军中各级军官、重新部署各营兵力、重新布防城防兵力、重新分配钱粮辎重等方面军政事务的计划,命他们根据各自分工连夜写出公文,如此一来七人当晚只能住在衙门公廨里,好方便伯沓动手。 回到房间,陶勋唤出伯沓吩咐道:“请到花厅拘来屋中七人的魂魄,我要分辨其中是否有白莲教的奸细。” 伯沓的表情有点怪,也没多说什么一闪即逝。 几乎只眨眼之间,伯沓去而复返,并没有拘到魂魄,直接回报在那七个侯选人之中有两人是白莲教的奸细,一人倾向白莲教。 陶勋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只可拘魂,不可讯问魂魄么?” 伯沓道:“神察识心本是神仙道天生的本事,只辨其是否与邪教勾结何须讯问他们的生魂?莫说区区七个人,就算成千上万人对小神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陶勋眼睛一亮,拍额道:“哎呀,我怎么忘了神仙道有神察识心的本事,倒让自己空烦恼了许久。” 伯沓不解地问:“上仙为何事烦恼?” “池屏州乃西边三省白莲教的巢穴所在地,妖教势力根深蒂固,信教的百姓多不胜数。为抗击妖教大军,前些天我不得不仓促招募三万大军,仓促成军来不及对士卒进行考虑,这其中难免良莠不齐,混进来的奸细不知道凡几。各级将校武官大多用的本地人,他们中忠于朝廷的也未知凡几。” “斯诚可虑。” “不将这些奸细辨别出来,想要挽救池屏危局终不可为,可是我又不能用搜魂术将所有人一个一个地辨别一遍,这几日真为此头痛呐。” “如果上仙只需要知道他们是否忠于朝廷,则此事对我甚易,上仙为我设一个神坛,设三牲之礼召三军将士于前祭拜,我须臾间可辨其忠奸。” 陶勋喜道:“此计甚善,我明日便禀明瑞王,以朝廷的名义为你设祀。” 伯沓连连摆手:“那倒不必,我是天界神明而非凡界神祗,凡界香火对我反是拖累,要是朝廷设祀则日后香火难绝,岂不要碍我重返天界么。” 陶勋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为何刚才你要三牲祭礼呢?” “察察之明是神明天生的神通,要用到几万人身上则须动用本源神力,这违反了天界禁律,所以要享凡界三牲祭礼借来凡界神力才可。” “如此说来,祭礼的品质越高你能借到的神力便越大了?” “正是如此。” 陶勋考虑了一下,道:“你现在到瑞王处以天庭卫跸大将的身份托梦给他,就说昨日军营大乱是上应晦星冲月之劫,必须明日备三牲至四营,大集全军将士共同祭祀天庭的卫跸大将,方可消除劫难。” 伯沓愕然:“什么卫跸大将?” 陶勋笑道:“呵呵,这是我杜撰出来的天庭神将身份,今天让洄淆充任,好方便办些要紧的事情。” 伯沓担忧地道:“上仙明日祭祀时势必参与,您有大神通在身,您的祭祀等同于正式封神呀,万一战后朝廷祭祀卫跸大将,我便吃定这份凡界香火了。” 陶勋先愣了一下,尔后笑着问他:“既然我能予想必亦当能夺,等池屏的战事了了,便褫了你卫跸大将的神号转封给别人,你看可行否?” 伯沓想了想,笑道:“如此可行。” 如何处置侯选师爷中的两个奸细,因并无实证不便遽然捕捉,考虑到军中用间手段多样,对方的细作有时也可变作反间,譬如必要的时候可以通过他们向白莲教传递些虚假信息。故而对奸细绝不可重用,也不可不用。 既然要用,总须防备着些。陶勋暗中向两人和那个倾向白莲教者的身上做了标记,这样就可通过天地纹枰监视他们在城里的一举一动,他们接触过什么人、传递过什么信息皆一清二楚。 现在接替监控天地纹枰的是玉虎,它最近几年的道行飞增长,离能够变化成*人形不太远了,等闲的剑仙未必是它的对手,担当此任也能应付得了。最妙的是它正额上的“王”字处化生出来一只金睛神眼,天生具有天眼通的本事,照鉴全城众生的动向自不在话下。 次日一大清早,瑞王命人将陶勋传进居处,一照面便道:“亭渊,昨夜孤得神人显灵指点迷津了。”接着兴奋地将“卫跸大将”托梦的事告诉他,末了还追问他:“你看这次天神显灵信得信不得?” 陶勋假作沉吟一番,答道:“何不问问天师呢?” 瑞王道:“已经问过天师了,他说此事信然。不过,孤总要问一问你的意见才能放心。” 陶勋既感好笑,又为瑞王可怜,好好一位王孙贵胄被无端牵连应劫,弄得终日惶惶全无主见。 他接过话道:“前夜军营大乱后,城内城外流言满天飞,闹得人心惶惶,对军心民心大为不利。昨夜卫跸神将下凡显圣,正好将流言压制住,所以无论有无托梦之事这尊天神是一定要祭的。” 瑞王连连点头赞同。 “他托梦传讯与殿下,显然有意庇护我一州军民,好意不可辜负,何况天师已也经认可此梦是真的神谕,更应当按天神所谕举行祭祀大礼。下官昨晚已连夜拟出了整军计划,要将靖寇、民兵两军编制、将官做次大的调整,待殿下审过准许了,正好借宣布新任命的机会举行祭祀卫跸大将的仪式,让全军将士在尊神面前盟誓与白莲教反贼不两立。” “为何要让全军祭祀此尊天神?” “妖教不是抬出弥勒佛么,我们也有正宗的天庭神将卫跸大将,倒要看看池屏州的地面上到底是哪尊神的天下。” “好!好!好!正是如此。”瑞王被他说得兴奋起来,站起身急切地道:“事不宜迟,你的表章带在身上没有?不用再审,我这就用印。祭祀卫跸大神一事你马上去做准备,我现在就沐浴熏香,好亲自主持祭礼。” 第六章 大祀天神(下) 所谓三牲是指牛、羊、猪,又称太牢,颜色为红色或黑色,现在的池屏州急切之间已经不大容易找齐三牲了,尤以牛最难找到,牛是紧俏的生产物资,民间的数量本来就不多,饥荒起时放牧在外的牛早被吃光,剩下的都在大户人家家里养着。 袁道宗指挥衙役们寻了好一阵,才从城外某个地主家半骗半抢地弄到三头黑牛,还差一头直到中午才弄到,好在华天师亲口宣称祭祀可不拘时辰,故分四营轮流举行,倒也赶得上趟。 这一次的整军计划十分大,靖寇军和民兵原有的人员、编制都打乱后重新分配。调整后的军队以十人为队,队长领之;四队为哨,哨长领之;四哨为官,哨官领之;四官为营,营有营将;五营为一大营,参将领之。 靖寇军被编为三大营共九千六百人,称靖寇中、前、后三营,多出来的一千六百人编为一个游击营;民兵被编为七个大营,分别称为智义营、仁义营、勇义营、忠义营、孝义营、和义营、平义营。 胡敬天、康沣、毛绶三人升副总兵衔调新组建的军机枢做参谋闲职,其他在兵乱中表现恶劣的将校都被调到军机枢闲置;綦离升池屏靖寇副帅,总制全部十一营,他的旧部下赵越、关猛天、霍全有擢为参将分领靖寇左、中、右营,旧部下郭惊雷升游击将军,其他旧部下升任各营将、哨官等中级军职。 欧野明升为民兵万户,领智义营并节制仁义营、勇义营、忠义营,兵乱中表现尚可的邱希釜升为民兵副万户,领孝义营并节制和义营、平义营,提拔了在炸营时表现良好的民兵营将官谭大勇、廖祖升、邹天中、熊泰、金富贵五人为民兵营参将;两军哨官以下的军官由各营自行任命。 靖寇军中营以改编之前的綦离所部为骨干,另选其他各营精锐补充,是全军的精锐主力。 这么大的整编动作本来在临阵之前极易引起军心不稳,不过池屏州的官兵基本上都是最近才招募入伍,尚未与将官建立起依依存的关系,受的影响不大。 陶勋推出这么大的动作自有其目的,他得到伯沓的帮助后能分辨出混进军中的奸细,借这次大调整的机会打乱奸细们在军中原有的地下网络,再分而捕之,以避免引大的骚乱,更有利于快、彻底地掌握住军队。 瑞王在这次祭祀天神行动中的热情非常高,原因无他,他总算从天神卫跸大将身上找到了心灵的寄托,华元朔对他不冷不热令他一直放不下心,比较起来这位同样来自天庭的神将反而显得可靠些。 池屏州衙门的礼房紧急制定出祀礼仪式,瑞王阅后不甚满意,在祭品中增添了簠簋、酒盏等祭器的数量,可惜小小池屏州没有那么多现成的祭器才不得不作罢,他还为此了阵脾气。 这次临时祭祀的规模虽比不了朝廷的正式祭祀仪式那样大,可需要的人手也不小,池屏州军政大小官员连同致仕返乡的官全数动员上阵,分配到四营,各任初献、分献、亚献、终献等角色。 仪式程序繁复,平均一场下来要花近一个时辰,大队人马辰时初出城,到酉时末刻才返回。 瑞王十分兴奋,回城后下令大摆宴席慰劳参祭官吏,陶勋拼力苦谏才让他勉强收回成命,改为分赐金帛。 当晚子时,陶勋在房间向华元朔抱怨道:“天灾**之际,百姓缺衣少食,官府库房空空如也,他倒好,一高兴就要大摆宴席,大赏财帛,整个一败家子,真要依了他,咱们下顿饭只怕要到白莲教的庆功宴上吃。” 华元朔笑道:“他出身帝王家,大手大脚的惯了,能有到目前为止这般的表现已经算很难得。” “话虽如此,总要他了解民间疾苦,日后就藩时懂得善待治下百姓才好。”陶勋摇了摇头,转而问他:“是不是你又算到什么事了?” “呵呵,还用得着算么,你突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请神,又是整军,余显儒岂会坐视等死?今天四营祭祀的时候前前后后有十七拔人马冲着你们去的,要不是我守着天地纹枰,又有你的懒猫儿四下出击,不闹出大事才怪。” “有劳有劳,不过就这些?” “我方才乘隙袖卜一卦,军中马上会有大变,西边的白莲教骑兵一个对时之后必将乘夜袭击城外的军营,你可要做好准备。” 陶勋皱着眉头道:“军未成军而且奸细又多,这仗可怎么打?你帮我用迷阵将他们引开吧。” 华元朔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你少白日做梦,要做你自己做去,我只知会你一声,怎么应付是你的事。还有,那两炉丹药你打算什么时候出丹?你许诺给我的护具现在总该开始炼制了吧?” “明天出丹吧,现在民心正一点点地被我们争取过来,应当一鼓作气不断地用好消息鼓舞他们的士气。你的护具不忙着开工,还有几炉丹药和打仗需要的器械需要赶制出来。” 华元朔愤愤地出威胁:“最多一个月,如果你还不开工为我炼制仙器,到时别怪我撕破脸呀!” “呵呵,误不了你的事。”陶勋笑道:“你快守到鼎炉旁去吧,免得又炼坏了丹药,现在这两炉丹的药材可全部都是我出的。” “唉,悔不当初被你逼上贼船,不但受你闲气,还得自掏腰包帮你做事,我这笔买卖真是蚀了老本。”华元朔唉声叹气地走了。 刚过子时三刻,伯沓出现在他面前,气色看上去不大好。 陶勋问他:“情况如何?事情都办好了吧?” “幸不辱命。”伯沓抬手将一束光射进早已准备好的玉瞳简上:“名单都在里面了,一个也错不了,上仙只需安排人照单抓捕就行,还有不少信奉妖教中毒至深之人另列有名单。” 陶勋草草看过后脸便黑了,叹道:“总共才三万人的军队,混进来的奸细就有四千多,其余的两万多人中一多半是妖教信徒。唉,我总不能将他们一古脑地全部抓起来吧?明晚妖教前锋就要夜袭军营了,看来只得我用仙术打他们。” 伯沓犹豫一下道:“我现这些奸细和信徒除了少数是真正的顽固分子外,大多数其实是被邪神用邪力在心窍上种下邪法,不但他们被邪术所禁,整个池屏州都被这邪神的念力所笼盖,所以那邪教教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陶勋色变道:“是什么邪神胆敢造下如此无边恶业,难道他就不想飞升天界成为天界之神?” “如果这邪神安心只做个凡界之祗自然没有那么多约束,先前施法的时候,我试探了一下那邪神的力界,它的神力源头似乎在西边凤屏山腹中。” “怪不得你脸色这么疲惫,没吃亏吧?” “吃亏倒还没有,毕竟我是出身天界的神仙,它一个小小地祗尚不能危及我的性命。不过它有金身,有百万信徒,还有无数供奉,就好似地头蛇,我有力使不上,同它角力有点吃力。” “哼,思来想去唯有余显会伪宫中的那尊弥勒金身佛像嫌疑最大,那邪神必定是以之为金身作祟,待我去灭了它。”陶勋转身取下分光仙剑在手:“灭它还犯不到仙道界的戒律。” 伯沓劝道:“那个邪神假借弥勒佛之名迷惑众生,复窃据弥勒佛金身为祟,时日弥久根基已固,此间但凡有信弥勒佛者便有它生存之所,它有无数信徒,即有无数安身之处,上仙破它金身于它并无大碍,反而可能惹它的凶性,要是它不顾一切地驱动信徒来攻,该当如何应付?” 第七章 调整纹枰(上) 陶勋听他如此说后不由一呆:“是呀,该怎么办?” 伯沓道:“其实我倒是有个办法。” “你有何妙策?” “池屏州城及周围十里都被上仙的天地纹枰控制,只要得到足够的血食,我有把握依靠仙器的法力破解掉它种在信徒心窍上的邪法,并将它的念力驱逐出这个区域。凡人只要心窍通了,再利以诱之,不难使其反正,奸细当中有不少是数经战阵的老兵,如果他们能为上仙所用不是更好么?” 陶勋眼睛一亮旋即一黯:白莲教信徒光西部三省就有上百万,邪神所享用的祭祀何其众多,其神力何其强大?天神伯沓在凡界不能动用本源神力与之角力,只能借牲礼血食之力,如此一来所需的牲畜数目肯定不是小数目,以池屏州的现状一时间哪里能凑得起来。 伯沓似乎知道他的顾虑,道:“祭品不一定须以量取胜,若以灵禽、圣兽充之便不须多少了。” 陶勋心头豁然开朗,抬头问:“若我亲以欹於之血肉祭汝,汝能令本城妖教奸细及白莲教信徒翻然悔悟,弃暗投明复忠于朝廷否?”在他的如意乾坤袋里,有大量被压成内饼的欹於尸骨,此时应该可以派得上用场。 “能,有过之而无不及。”伯沓喜不自胜。 欹於是天地间的上品灵兽,以它为牲礼胜过凡界牲礼千万倍,对他提升自身修为大有好处。 洄淆从剑中现身,向他跪求:“小神曾与那邪神斗过,故而知道它的斤两,小神与伯沓将军联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祈能从中分得一杯肉羹,相信不久之后将对上仙有大用。” 洄淆在易戴山时用诡计享用到数千欹於的血食,但自己窃食和有人献祭之间存在极大差距,窃食仅能得到血食物万分之一的力量,经人献祭才能充分吸收牲礼的力量,而且献祭人的身份或道行越高,血食中所蕴含的力量也水涨船高。 以陶勋这样道行高深莫测的人主持献祭,增幅效果要比正常情况翻许多倍,两位天神因此提升几个级别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陶勋听伯沓解释完此中缘由,不由叹惜道:“可惜赤素将军不在,不然一定要叫上他一道分沾些好处。” 说做就做,他当即动手做起准备。仙道界的正式献祭礼仪远没有凡界那般繁琐、冗长,所需的礼器种类和数量都不多,只要求所有的祭器必须用上等玉器;最关键处是一套仙印和仙诀的使用,因为献祭的过程其实也是献祭者仙力传递的过程。 简单点说就是仙力通过仪式进入祭品中,经过某种复杂的转化之后成为祭品的一部分或者激甚至放大祭品中所含的力量,然后被享祀者吸收。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献祭者耗掉的只是普通的仙力,而非本命真元,对自己的道行没有丝毫影响。 陶勋没花多大工夫行完祭祀礼,明显能感应到两神力量的变化。 他吩咐两神道:“你们去破掉妖教邪神的惑心邪术,将忠于朝廷之念置入每个人的心中,做仔细些,衙门的吏、役不能漏掉半个,如果仍有冥顽不灵者便记下名字,再分头以卫跸大将的身份向瑞王、綦离托梦示警,将名单留他们。顺带告诉他们,明晚子时西边的妖教骑兵将会袭击西城外的军营。” 两神领命离开后,陶勋留在房间内打坐行功补充仙力。 才将《天册》的功法运行到两个半周天,他察觉到某些力量在远方某处窥视着州衙,窥视者的数量比平常要多两道,便运起精纯的太元仙力施术反查过去。 自他入池屏后就一直有某方势力用仙术暗中窥探监视他,窥探的来源有四个,他早见惯不怪,不过今天新出现了两个窥探源,一道来意不善,窥视者道行不低,仙力博大坦荡,是个正道剑仙;另一道是力量最弱的一位,自东边山野地底循地脉将触角伸过来,让他感觉似曾相识。 尽管六股力量在天地纹枰的反制之下很难靠近州衙外三十丈范围,但被人窥探总是件很不爽的事,尤其被人长期窥探就更加不爽了。 他决定给这些人一个小小的教训,运起元功凌空画出五道仙符,然后手轻轻一挥,五道仙符溯源而上直取窥探者,独独放过最弱的那个。 凤屏山莲台寨地下的神坛上,弥勒佛金身像前突然爆出一团白色冰雾,转眼间将佛像全身镀上了一层厚厚的严霜,香案上的火烛一齐被吹灭,祭品被冻成冰团然后寸寸碎裂,佛像全身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与严霜苦苦相抗,直到三天之后才借着每天正午时天地间的纯阳之气完全恢复正常。 正在炼丹的华元朔没由来全身一冷忍不住打出个喷嚏,于是一不可收拾,接着又一鼓作气地连打了四十八个,累得筋酥骨软、头晕眼花、金星乱冒,炼丹法台几乎被震散架,停下来后心中响起陶勋的声音:“再敢窥视,封你元婴。” 北方群山深处某洞府中,一块光滑如镜的石壁上冒出熊熊火光,待到守在石壁前的一个老头手忙脚乱将火扑灭,石壁已经千疮百孔漆黑一团。老头老羞成怒地大骂:“伤我通天教的人,现在还敢向我通天教示威,这小子真***不知死活,改天有你好瞧的。” 双龙山华元观内,后堂执事炎道人的房间内,挂在墙上的八卦镜自行飞下墙壁,镜上八爻各射出一束光落在墙壁上,现出“敬谢垂顾未敢相烦”八字,正在打坐的炎道人睁开眼颇为惊讶地看着墙上的字,自言自语道:“果然后生可畏。”拂袖收起八卦镜。 城南百里外野山间,一眼清泉忽化作喷泉冲起数丈高,霎时结为冰柱,转眼间重又化成泉水钻回泉眼中,原本汪汪的一眼清泉干涸见底。在泉边入定的一个道士连施了几种法术,丝毫没能阻止得住泉水的变化,只得恨恨地道:“妖人安敢向我示威,待我邀齐几位好友再找他算帐。”起身拂袖而去。待他走后不久,泉眼中重新汩汩冒出来清澈的泉水。 陶勋教训完几个窥探者后继续运功炼气,没过多久洄淆笑嘻嘻地回来汇报:“刚才与那邪神斗得正酣,对方突然后力不继,我乘势将它驱逐出一舍之外,在此范围内它再也无法影响凡人的心智,上仙若能加重天地纹枰的法力,我们可保证它的念力再也渗不进来。” 伯沓接踵而至道:“幸得洄淆将军大力协助吾方可从容施为,邪神种于凡人心中的邪法禁制已被解除,我在每个人的心中种下了忠于朝廷的意念,不过军中仍有三百九十七人执念根深不可更改,衙门官吏、差役中有三十一人难以感化。若上仙能将天地纹枰之力提升一等,不须我等出力自可拒邪神念力于外。” 陶勋将二神送回器中修炼,让他们抓紧时间将血食欹於所得炼化。他们的话启了他,如果能将以池屏州城为中的百里范围之内邪神势力驱逐掉,与白莲教交锋时胜算更多,看来有必要对天地纹枰的威能做出调整。 来到放置天地纹枰的静室,陶勋招呼起身相迎的玉虎坐下,拿出长风真人送给他的乾元一炁石印。 这种仙器多用在修仙者渡劫时,它本身不能抗击天劫,但能在一定范围内保持天地灵气稳定,镇压神祟妖鬼、邪魔**不能动弹,使五行元力不被外物所利用,阻挡未经允许的人靠近,如此则渡劫者方能不受外物打扰,不惧天劫降下时天地五行之气突然失调,心无旁骛地抗击天劫。 第七章 调整纹枰(下) 陶勋运起仙力动灵诀,石印底部开始熠熠生华,柔和的白光令人如沐春风。白光很快凝结成“天地鬼神五行忌避”八个金灿灿的篆字,落到棋枰后马上渗进去,整张棋枰由内至外放出七彩毫光。 过了片刻,闻得一声轻响,棋盘上的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逐一亮起来,亮到刺目之时便现出一颗颗棋子的影子,一颗颗棋子从影子中跳出来悬停在枰上三尺位置,棋枰上的每个交叉点留下八个金篆字代替。 他将石印抛起停在棋子之上三尺,石印底部出的金光照定了下方之物,然后双手不断地变换手印,每结一个手印便有一颗棋子落回棋盒中,半空中原来的位置仍有一个光影凝聚不散。 收完棋子,他沉思了一下,伸指在棋子的光影上点下,被点中的光影亮度增加一倍,看似是毫不经意地东点一下西点一下,实则却是包含着复杂的规则,等全部光影都点遍,棋盒中棋子自动如潮水般飞起来逐一钻进光影之中。 他掐出仙诀打出,棋子和光影合为一体,然后雨点般落回棋枰,既没有没融进去也没有弹起来,看来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陶勋收起石印,掐诀戟指连指了几下,棋子始终没有没进棋枰,无奈地将棋子拾进一个皮囊,尴尬地对玉虎笑道:“嘿嘿,失算,跟我想的不完全一样,不能原路回去了。时间不早,重新来过也未必能一次成功,干脆劳你亲自跑一趟,你只管一路跑去,到了位置棋子自会归位。” 玉虎叼起皮囊一阵风走了,心底佩服得五体投地,看得出来那枚石印是刚刚得到的仙器,将一件并不熟悉的仙器的威力叠加进另一件仙器中,这本就不是件简单的事,他能一次性做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清早,瑞王派人将陶勋叫到房中,摒退下人后,一脸得意地悄声道:“昨夜卫跸天神又来托梦了。你猜猜这回他说了什么?” 陶勋笑道:“真巧,昨夜下官也梦见神人托梦,出示了一份名单,说名单上的人都是混进州衙和军中的奸细。今早醒来,竟然现枕边有几张纸笺,正是他所说的名单。”说着,将纸笺取出双手呈上去。 瑞王兴奋得站起来,接过纸飞快地看过,不禁大笑道:“天神显灵,天神保佑。”压低了声音道:“孤昨夜也梦见了这份名单,跟你的一模一样。除此之外,天神另外告诉孤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殿下乃天家贵胄,自然多得神人垂青。”陶勋适时地恭维一句,凑趣地问:“不知道神灵还向殿下禀报什么重要消息?” “天神说今晚子时,妖教将会出动骑军五千偷袭西营。” “啊!”陶勋装出惊讶的表情:“军机要事不可不慎重,这个事情殿下有没有请教天师?” “天师炼丹正在紧要关头,不准任何人打扰。不过孤听一直在丹房伺侯的小厮回报说,天师昨晚突然连打了四十九个喷嚏,想来也是对此心有所感吧。”瑞王自顾顺着思路说下去:“卫跸天神显圣所示之事无一不准,孤觉得不能不重视,你看要不要立即命令綦离前来面授机宜?” 陶勋知道华元朔昨晚吃了自己的暗亏正在闹情结,腹中暗笑不止,口中则答道:“大军正在进行大调整,綦将军是三军主帅,这个节骨眼上不可轻离,还是派使者送信过去吧,要不然下官亲自跑一趟,当面听听他的意见。” “孤一直担心靖寇军整编的事,你顺便去盯着些也好。不过,城里昨天开始照你的意见招募民夫,孤担心李通判办不好这个差。” 陶勋讶问:“殿下为何有此担忧?” “池屏的庶民刁滑惯了,极不服官府管束,最爱聚众闹事,军营在城外,民夫却在城中,一旦生变就是肘腋之患哪,论起魄力、威信和手段来李子升不及你之百一,现在池屏城内外的已拥有军政官员中孤只信任你。” “承蒙殿下如此厚爱,臣感激动莫名。请殿下放宽心,州衙有天师坐镇,还有两百带刀差役守卫,手无寸铁的百姓不可能攻进来。其实老百姓很容易满足,有口饭吃谁愿铤而走险杀官造反,只要保证官府赈济的粮食能实实在在地落到他们手上,殿下尽可高枕无忧。” 正说话之时,门房通报城外军营有急信送到。 递进来一看,瑞王兴奋地拍腿大声叫好,抬头向陶勋道:“綦离将军昨夜也做了同孤一样的梦,来信请你到军营商议军情。”说到这里,瑞王放下信狐疑地问:“怎么孤和綦将军都梦见天神告知两件事,偏你只被告知一件呢?” ※※※※※※ 丁柔动功诀为褚小蝶导引仙丹药力疗伤时,橙眉真人亲自守在旁边,一直到看导引疗伤的过程步入正轨后才离开。 这时已过交子时分,烽台观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在紫眉真人的带领下,峨嵋派的高手们紧张地监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橙眉真人回到大殿,正在闭目参元的长风真人睁开眼道:“你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侧殿,长风真人接连布下三重禁制。 如此举动让橙眉真人吃惊不小:观里的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谨慎呢? “你很奇怪为师为何这样小心吧?” “弟子的确很意外,难道在这重重法宝、仙器、仙阵护卫之中,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还有谁的触角能伸进来?” “别人或许不能,冯宇昭呢?” “他!连他也出山了?莫非他昆仑派仙机堂也察觉到这场魔劫么?” “未必,老冯的举动更象率性而为,昆仑派这趟派出来的小辈不大听他的指挥。仙机堂几百年来好容易出了他这个人物而能稍稍与本门相抗,却又总是对他的推算不大相信,真是可惜了他的本事。”长风真人说这话时神情有点复杂。 “师父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你知道小蝶这孩子伤在谁手里吗?” “难道是冯前辈?”橙眉真人诧异万分。 “虽不中,亦不远矣。以老冯的身份还不至于亲手打伤一个后辈。” “但他终究出手了,逼得小蝶不得不强服离殒丹催化药力用以抗敌。”橙眉真人稍一推测就将事情猜得**不离十,她苦苦思索:“以他的身份为什么要逼迫一个动手晚辈呢……” 长风真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很快,橙眉真人双掌一拍:“一定是因为绞云罗,绞云罗在小蝶手上。” “不错。”长风真人微微惊讶:“你知道?” “都是小儿女间的事情,弟子这做师父的多少能猜到一些。”橙眉真人脸上露出微笑:“两年前陶勋在秋垣的时候曾经向弟子展示过他得到的金庐真人遗世的两件宝物,弟子因为当时不敢确认那件绞云罗是否昆仑库中之物便没有点破,只是嘱他不要声张,更不要轻易示人……想不到他竟然舍得给了小蝶。” “有趣,有趣。”长风真人亦露出微笑:“小蝶这孩子根骨奇佳、仙缘深厚,早该收入内室弟子,偏偏却命络中忽有红鸾劫生,不知是福是祸……” “凡人常说‘儿孙自有孙福’,这些事让他们自己处置好些,我这做师父的只能盯着她们别因此出大乱子就行。” “不错,对于儿女之情之事,我辈的先天神卜术或能算出结果,却难算清过程。”长风真人点点头,接着语锋一转:“你很了解陶勋么?” 第八章 师徒夜话(上) 听见师父如此问,橙眉真人躬身答道:“谈不上很了解,弟子对他的了解都已经向掌门汇报过了。” 长风真人又问:“听说天机阁演算陶勋命络的时候白眉师侄曾亲自参加?” “是的。天机阁前后演算两次,第一次是清易师侄带回他画的那幅画后,第二次是他突然修成天下无人能修成的《洞元太清奉道天册》,并且一举击败崆峒派玉机子之后。可惜弟子们的功力太低浅,两次的结果都无法看透这个人的来龙去脉,师父既然已经出关,请师父主持再演算一次,必定能成功。” “要是仍然算不出来呢?” “这……以师父无上法力应该不会无功的。” “看来连你也对为师亲自出马后的结果没有把握呀。” “弟子不敢,”橙眉真人赶紧辩解:“弟子只是……” “你不用解释,为师的想法也同你一样,你们算不出来,我也算不出来。” 橙眉真人听见师父如此出人意料的话语,不由得一呆。 长风真人道:“天下间的人、天下间的事我们无法知道的多了去,有些事、有些人不用了解那么透彻反而更好。天机阁总想事无巨细统统将来龙去脉弄清楚,焉知知一事未尝不是生一事,这是为师入关参悟出来的道理,你觉得如何?” “弟子谢师父传授悟道心得。”橙眉真人深深稽,直起身后道:“惧于未知是人类的天性,故修仙者以先天神卜之术窥天道以知未来,然斯为逆天之行,故上天必降下责罚,是以知一事而生一事。莫非这次演算出的魔劫过程中会另生波折?而且与陶勋有莫大关系?” “呵,痴儿虽未解深意,然话中未始没有切中之处,你日后渐渐会明悟的。”长风真人背起手将视线投向别处,缓缓道:“陶勋始终是个未知因素,他今天执意匆匆离去或许是不愿过早卷进这场劫数,殊不知不管愿不愿意,这场魔劫他都是避不开的。” “师父的意思是因他的绞云罗使峨嵋与昆仑之间生疑,将不利于本门与冯前辈联手消解魔劫,因为这个因缘他终会被卷进来?” “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不止于是。”长风真人指向后院:“他走之前留下两样东西给婷儿,都是了不得的宝物,先前在他身上的时候我尚不知道,婷儿的道行终究太浅了些,在他走后走漏了宝物的气机,虽然她很快不知用什么方法重新掩盖起来,泄漏的时间也十分短暂,却足以让有心人察觉到。” “有心人?是冯前辈么?” “冯宇昭一直关注着烽台观,我能觉察到的他多半也现了,不过盯着这里的不光是他,要是只有他,事情反而简单得多。” “还能有谁?”橙眉真人有些吃惊。 “无法确定呀,这正是最令人担忧的地方。”长风真人的眉头有丝难以掩饰的忧虑:“为师总感觉这场魔劫从开始到现在都有一双黑手在幕后推动,他监视着一切,掌控着一切,我们都在他的局中而不自知,象玩偶一般被他操纵于股掌之中却可笑地自以为控制着一切。” “这……这是什么人?这人未免太可怕了吧?”橙眉真人有些动容了。 “如果有这个强大得难以想象的神秘人物存在,你认为我们在烽台观守株待兔将遇到什么?” “婷儿的两件宝物气机外泄,他顺势做些手脚示予聚集在兖州的同道知晓,则必生谣言讹传,谓我峨嵋派已经占据传说中的宝物出世的地点……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结果便能证明两件事,一件是那神秘人物的存在,第二件是陶勋可能和这个人有某种关系……可是天机阁两次演算的结果都预示……弟子觉得他不会是那样的人,婷儿和他夫妻数年不可能没有半点察觉吧。” “一切皆有可能,亦皆无可能,我之所料未必为实,你之推测未必为真,先静观其变吧。” “可……可是这些话师父为何只单独对弟子讲?且不论陶勋是否真的与幕后黑手有关,就凭绞云罗很有可能引起我门与昆仑的冲突一事,也应该让紫师兄和其他师兄弟们知道,这是两派之间的大事。” “陶勋是婷儿的丈夫,你是婷儿的师父,连你也不免从蛛丝马迹中对他起了疑心,更何况其他的人呢?” “……弟子不敢因私废公。” “心志坚定是好事,有时候用得不恰当时却会坏事。” “可经师父如此分析,他的确大有可疑呀。” “恰恰相当,我相信那个孩子,尽管从种种迹象看他似乎沾些嫌疑,但为师有一种预感,我们对他应当止于静观。” “此于静观?”橙眉真人有点不解。 “我叫你来说这些话,是因为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希望你我师徒活在凡界的时候能为峨嵋做出正确的判断,或者至少不要做出不利于峨嵋的判断。” “弟子还是不解师父的意思。” “峨嵋派天机阁这一支以参悟天机闻名,为师一生所做的事就是料事之天机以趋利而避害。这次坐关快结束的时候,我突然悟到刚才对你说过的那个道理。掌门师侄请我出关主持对魔劫的演算,我倾尽所能也只能算出事情之一二,在演算之后再将结果印证坐关所得后,似乎看到了什么却抓不住。” 橙眉真人听师父他忽然说起别的事,反而听得更认真。 “事后我总想着一个问题,陶勋的出现是我们不可捉摸的,那么在我们推算出来的结果中究竟有没有包括这个因素引起的变化呢?如果有他就应当可是捉摸的,如果没有那么我们为什么会得到一个并不确定的结果呢?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怀疑着自己亲手演算出来的结果,从来没有这样陷入矛盾中。” 橙眉真人很不安,师父今天的表现有点反常。 “今天亲眼看到了他,我心底忽然生出相信他的念头来,重重迷雾豁然开朗,心头轻松无比,这是种明悟,为师无法说出来。”长风真人语重心长地对她道:“诸事皆顺势而为吧,为师希望你记住从刚才起往后所生的一切,也许当事情结束之后你能从中参悟到为师此时的明悟。” “弟子觉得师父话中似乎有话。” “知道我为什么将乾元一炁印都送给陶勋了吗?” 橙眉真人身子一震:“啊……莫非……莫非师父……” “不愧是我长风道人最得意的弟子。不错,因为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在见到陶勋而得到明悟的那一刻为师的渡劫期就满了,提前了至少十年,如此情形下乾元一炁印对我来说就是多余的。这场魔劫便不能助你们消除了,我要马上回仙云山准备渡劫,也许当你回山的时候我们还能见面吧。” “弟子恭贺师父得道,亦预祝吾师能顺利羽化登仙。请师父恩准徒儿随侍左右略尽绵力。”橙眉真人激动地跪倒在地上叩头不已。 “起来吧,为师一辈子偷窥上天的秘密,也不知道惹了上天多少厌,这场飞升天劫只恐不怎么轻松,也许走在半路上就会被雷给劈了,就算我挡得了,你却挡不住呀,你早不是小孩子了,随侍之类的话不要再提。” “师父道行高深,一定能顺利渡过天劫。” “呵呵,你无须奉承我,捱过飞升天劫的那一刻不到来,一切皆无从说起。我这就走了,你代我跟紫师侄他们说一句,此间的事你只须记住四个字‘顺势而为’,若事不可为,不若为可为之事。” “弟子谨记。” 第八章 师徒夜话(下) 长风真人拉起徒弟,将一个皮囊交到她手上:“为师的其他仙器法宝都要用作渡劫用,就不留给你了,只有这件百宝囊乃师祖所赐,不敢损毁,我传给你,你以后也要留给传钵弟子。” 顿了顿,长风真人压低声音道:“绞云罗在里面,等小蝶醒了就交给她任她处置,如果冯宇昭来讨要,你让他自己向她讨去。” 送走潇洒而去的长风真人,橙眉真人颇有些落寞地回到大殿里,将消息告知众师兄弟。 紫眉真人道:“师叔一朝了悟真道,可喜可贺,本门十余年来又出现了渡天劫的喜事,峨嵋上下弟子皆与有荣焉。可惜我们师兄弟有要务在身,不能回去观礼襄举,真憾事也。师弟你也不要担心,师叔道德高深,飞升天界乃水到渠成,必无半分凶险可言,相信等我们回去后,还能时时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 众道人纷纷向橙眉真人道贺并且温言安慰她。 只有空林真人道:“师叔早不悟道晚不悟道,偏偏在这紧要关头悟道,临阵有变,恐今事不谐。” 空智真人笑骂道:“你这张乌鸦嘴,事要真办不好,算师叔的还是算你的?师叔可是马上要飞升的仙人,仔细他回头揭你的皮,快闭了臭嘴改说几句吉祥话冲冲晦气吧。” 众人都被逗笑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口伐空林。 紫眉真人示意大家安静,问道:“橙师弟,师叔临走前对今、明两天之事有交待没有?” “师父只道顺势而为四个字。” 空影真人吸了口凉气:“果然被空林说中了,看来师叔也不看好了呀。” 空轸真人接道:“是呀,师叔悟了真道,修为更甚于前,他若不看好,那事情多半难以如我们的意。” 空林真人示威地向空智真人道:“亏你道号中有个智字,连这浅显的道理都看不出来,还好意思笑话我,果然不愧是‘空’了‘智’。” 紫眉真人道:“橙师弟,我们当中以你的先天神卜术最高,你是什么看法?” 橙眉真人一字一顿地道:“做我们该做的,不做我们不该做的。” 众人心头都一凛,他们出之前还是十分看好能在烽台观成功阻击魔劫的,但现在长风真人的突然离开和留言以及橙眉真人的话让他们记起,其实当时的卦象演算结果中失败的可能性更高。 空安真人不满地道:“橙师弟怎么打起机锋来?咫尺间的事也看不清吗?” 空积真人忧道:“魔劫如火烧眉毛,好容易有一线契机可化之于无形,千万不要到临头变做镜花水月。” 紫眉真人举手阻止了议论纷纷的众师弟,郑重地道:“诸位师弟,不管师叔怎么看,我等奉掌门之命来此,就该做好该做的。能在这里消除魔劫最好,万一不成,到时掌门师兄自然有令旨传来。” 众人皆喏然。 紫眉真人又向橙眉真人道:“师叔回山了,师弟身上的卜算之责更重,你看撤下周天晷用来布置河洛阵图如何?我安排空影和空明师弟助你。” 橙眉真人犹豫了一下,道:“我推敲师父临走的话中之意便是希望我们在烽台观之行中不要再妄用卜算,免得事情朝更难测的方向演进。况且周天晷是浑天化境大阵的镇眼仙器之一,挪作别用必弱本阵。我的意见还是不要动它。” “诸位师弟的意见呢?” 空智真人道:“我觉得橙师兄说得有理,临行前掌门师兄曾说此行有两事可凭恃,一恃长风师叔的无上神通,二恃浑天化境无懈可击。此二者现因师叔突然回山已失其一,待再伤及浑天化境恐既无补于事又无益于事。” 空林真人摸摸脑袋懊恼地道:“空智嘴快,把我想说的说了。” 空仁真人道:“师叔回了峨嵋,相信掌门师兄很快有令旨过来,在此之前不宜改变原来的计划。”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表态,多半同意橙眉真人的看法。 “好吧,在掌门师兄新令旨到来前我们按原计划踞观以待。不过卜算之术不可全废,必要时还是需橙师弟洞悉天机。”紫眉真人一锤定音,应付突的变故的方案就迅地确定下来。 海晏阁的人都是老江湖,一生中有过无数次合作的经验,各人无需紫眉真人分派均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将浑天幻境催动起来。 天刚拂晓,东方一抹鱼肚白划破了黑黝黝的天际,层层鱼鳞片般的云朵一片连一片地亮起来,晨曦之中十几道亮光穿过云层追逐而来。 “夷山沈雾、方涞求峨嵋派援手。”前面逃命的两人中飞在前面的瘦个隔着五里远便高声求救,声音中满是焦急和惊恐。 “外红内橙,峨嵋派在办事,警告任何不得靠近,你们叫破嗓子也没用。”后面追赶的十人中为的中年人语气中尽是嘲讽。 浑天幻境的光晕有不同的颜色组合,传递出不同的讯息,方、沈两人光顾着逃命,听到后面的人提醒才记起来。 “沈兄,怎么办?”方涞的身后张开着护身仙器,颇耗体力,说话吃力。 “硬撞进去。”沈雾咬牙切齿道:“总好过落在通天教手上。” 浑天幻境是出了名的厉害,任何不听警告闯进去的人都将被困入幻境中,就算峨嵋派放他出来,也要损失二十年到一甲子的道行。 “找死,那我送你们一程。”中年人冷笑过后戟指点出,方、沈两人背后蓦地生起金色的旋风,以不可抗拒的势头将两人加推向浑天幻境的光晕中。 方涞背后的护身仙器被金风刮得火星四溅,两人一直靠这件仙器保命,这时也被这件仙器挟裹着不由自主地加撞进浑天幻境的外层光晕,不到一眨眼的工夫金风和他们的仙器就尽数化成了尘埃。两人压根没料到浑天幻境威力强大如斯,护持灵台清明的口诀竟来不及完成。 就在他们将被光晕吞没的那一刻,浑天幻境的光晕色彩突然间由外红内橙变成了淡淡的白色,白光如同实质的水流稳稳地托住他们送出光晕范围外。两人只觉眼前一花,两个道士出现在他们身旁。 “哈哈,空林真人、空和真人,我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中年人领着手下远远地停在一里之外的空中,遥相抱拳施礼。 空林真人先还一礼,哂道:“成坛主,你连九太保也全部带出来,啧啧啧,下了老本呀。” “你们不也千里迢迢跑到兖州来吗?想必紫眉真人在里面吧?浑天幻境加上海晏阁掌院亲自出马,峨嵋这次出动对所欲之物势在必得呀。” 空和真人道:“无量天尊,贫道等为化解一场劫难而来,无欲无求于外物。倒是你堂堂通天教西蜀分坛成协成大坛主亲自领着亲信人马千里追杀两个晚辈到此,莫非他们烧了你的老巢?” 成协轻蔑地一撇嘴:“凭他们也配?就算白眉老儿也不敢吹这个牛吧。” 空林真人嘲讽道:“未必你们吃撑了一追几千里地耍着玩?” “哈哈,我堂堂圣教西蜀坛主怎会象你一样无聊?”成协不冷不热地反讽一句,伸手指向方、沈两人:“你们袒护的这二位才是吃饱了撑的,狗胆戕害本坛养的两只十岁白彪圣兽,成某是要讨个公道。” 雄狮与雌虎杂交后产下的后代称为彪,本是极稀少的猛兽,白彪更是难得,况且彪因天生有生理缺陷极难长大,活到十岁的白彪的珍稀程度可想而知。 方涞立即高声辩解道:“这里是凡间,你们不该放纵野兽伤及无辜,我们兄弟只不过是路见不平。” 成协冷笑道:“倒要请二位说具体些,我的彪儿到底伤了些什么。” 第九章 试探交锋(上) 面对成协的质问,方涞答道:“你那两个畜生将下沟村的耕牛尽数咬死了,还咬死其它家畜、家禽无数,合村百姓损失惨重、苦不堪言。” 成协追问道:“我那彪儿可曾伤人?可曾毁坏农家房舍?” “这……”方涞老实地摇头道:“倒还未曾看到或听说过。” 沈雾闻言大急,赶紧忙在一旁补充:“要是我们去得再晚一点点,那一村的无辜凡人必定会葬身于那两头凶猛野兽的腹中。” 可惜他的补充终究说得弱了点,这种猜测之事很难有太大的说服力。 果然,听见得成协冷笑道:“哼,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彪儿扑食些牲畜乃天性使然,况且它们并不曾伤人,何至该死?咬死些牲畜家禽,本座照价,甚至双倍赔钱给苦主便是,这笔帐好算。你们可以到那里打听打听,看看本座是不是已经赔偿了村民的损失。” 众人知道以他的身份断不至于说谎。 成协紧接着怒目圆睁地冲两人大喝:“你们二人杀死本坛的圣兽,若不原样赔给我两只,本座便跟你们没完。” 空林真人问他:“原样赔你两只白彪岂不是强人所难么?你再弄一对白狮、白虎生一对新崽不就结了,用得着打生打死地计较么?” “再生一对?说得轻巧,彪天生不能控制身体生长,出生最多一两年就因体型过大而夭折,我花了一甲子的时间和心血用无数灵丹妙药调养白狮、白虎,历经三代后才令它们诞下这对能长大的白彪,彪儿诞生之日狮虎亦耗尽气血毙命,若要重新培育,一些皆要重头来过,我可没功夫再花六十年重复做同一件事。” 空林真人不耐烦地道:“要不然你待如何?” 成协冷冷地道:“很简单,让他们两个跟我回去,按照我的秘法重新培育狮虎,等六十年后诞下白彪就放他们离开。” “岂有此理,为一对畜生便要禁锢我们六十年,邪道行事何其毒哉。”沈雾高声叫嚷着,向峨嵋派告求:“两位真人,我们与这些邪魔外道间已经没什么道理可讲了,你们要为我们这些正道晚进主持公道呀!” 空林真人向成协道:“他们说得不错,你这样的要求太过分,峨嵋派断断不允,你要么换条件,要么过来赌斗一场。贫道就还就不信了,区区几只野兽难道比人更精贵?你们打伤他们的帐也要一并算一算才行。” 方、沈两人慌忙一齐作揖颂道:“我等誓愿追随峨嵋派除魔卫道。” 一旁的空和真人心中颇感似乎某个地方不大对头。仙道界正、邪之争源于修炼功法原理上的差异,邪道的修炼功法也是修炼之一途,自古以来邪道中成功渡劫飞升者为数不少,故只要邪道中人不犯禁、不为恶、不挑衅,平时正、邪两大阵营间倒也能相安无事,并非一见面就要杀个你死我活方才罢休,而眼下看情形一场恶战似乎已被点燃,即时一触即。 “想打架,成某乐意奉陪,有种你们过来一较高下。” 沈雾嘲笑道:“蔫了吧?怕了吧?不敢过来了吧?谅你们也没那狗胆过来尝一尝浑天幻境的滋味。” “呸,两个得志小人。”成协骂了一句,对空林真人道:“以圣教之神通广大区区浑天幻境尚不放在眼里,不过我知道你们在烽台观摆下此阵的目的是什么,破阵事小,所虑者不愿坏了天下公义。” 空和真人和空林真人听其话中有话,心头不觉一动,正要开口问个清楚,却看见远方天空出现无数道剑光竞相迅疾地飞过来。 方涞看见后得意地大笑:“哈哈哈,正道同仁看见我们出的求救烟讯后前来支援了,看你们这些通天教的邪魔外道往哪跑,快束手就擒吧!” 空林真人和空和真人对望一眼,暗地一声叹息,要是邪道闯进烽台观一里范围内,峨嵋派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禁锢在浑天幻境中,换作这么多正道剑仙闯进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这时橙光闪过,橙眉真人出现在两人身旁,道:“紫师兄说,此间以拒邪魔、援同道为要,我们且迎上去。” 闻讯赶来助拳的正道剑仙分成十几拔陆续赶到,人数达到两百多,其中大多数人前些天在隆庆庄与橙眉真人晤过面。 兖州现在已成为天下仙道剑仙们汇聚之地,一有个小小的风吹草动,马上众仙云集,难怪方、沈二人有胆量敢击杀通天教豢养的灵兽白彪。 他们两人与昆仑派的何正禹相熟,执弟子之礼相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起自己如何见义勇为击杀为祸民间的猛兽而被通天教追杀的经历,不论是说者还是听者都自动忽略了许多东西,没有人要求正在现场的当事的另一方作出陈述或对质,因为劣名昭著的通天教理所当然地理亏。 成协和他的手下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对将他们包围起来的正道剑仙熟视无睹,脸上挂着冷笑也不作丝毫辩解,就象在看一场滑稽剧演出,他们的表情很快惹恼了昆仑派的年青弟子。 孔甸越众而出,指着成协大声骂道:“尔等放纵猛兽为害人间在先,打伤方前辈和沈前辈于后,罪行令人指,居然没有丝毫悔悟。” “无知小辈,敢在本座面前撒野,看本座教训你个没教养的东西。”成协双目中金光猛地一现,身旁一个手下伸开五指遥相扇了过去。 孔甸被成协眼中的金光照见,骤觉心神一紧,空有一身的力气使不出一丝一毫,只目瞪口呆地看着空中一道巴掌的残影电射而至。 这一巴掌要是打中了,昆仑派脸面何存? 俞仲明叱了一声,双手结印推出,在巴掌的残影之前拦起一道厚厚的、半透明的气雾。 然而巴掌残影穿过气雾时激起无数串火花,去势并未丝毫见缓。 净墟散人怕师弟和徒弟吃亏,伸掌一点,五道金光激射过去正中残影,出“哧”的一声轻响,将攻势消弥于无形。 可是残影破了,孔甸却仍被金光之威镇住了神志,脸色煞白,身体似筛糠般抖个不停。 净墟散人和俞仲明道行差太远,对此莫可奈何。 好在花震在旁边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咄!” 孔甸身体一颤总算挣脱束缚,但经此一难后他的精神变得极为萎顿。 “成老鬼安敢肆顽逞凶?”何正禹大感脸上无光,左手拈诀挥出,顿见一道水桶粗细的火雷往成协当头劈下。 成协浑没将何正禹劈来的火雷当回事,他的一个手下蹿出来,手中拿着一物轻轻一晃,火雷“哧”地一下拐个弯钻进去,悄然湮灭无踪。 成协哂道:“何兄,多年不见,你的本事倒愈见退步了呀。” 这两下交锋快若电火,一闪即过,昆仑派大大地落在下风。 钱汜拦住脸色铁青的何正禹,低声劝道:“因怒击敌,已落在下风了。” 空林真人忽然笑嘻嘻地向那个执器接下何正禹攻击的通天教徒招手道:“你手上什么宝贝,快拿过来给我看看。” “哦,是。”那人浑浑噩噩的答应一声,又似被绳索扯住,身不由己地往空林奔过去。 成协眉头一皱,也抬起胳膊向手下招手,喝道:“蠢货,人家同你开玩笑,还不快回来。” “啊!是,坛主!”那人又似身后多出一根绳索扯住,噔噔噔地退后几步。 空林真人笑道:“老鬼恁般小气,让我看看何妨。”并未见他多出任何动作,那人似挣脱成协的束缚,重又奔了过来。 第九章 试探交锋(下) 成协见状眉头大皱,峨嵋派这两下出手将他刚才造就的气势完全打压下去。 他单掌一抓一收:“就是小气,不让你看。”这一番大力拉扯之下那人砲弹般飞跌而回,退回三步距离便重又停住. 双方僵在当场。 空和真人不悦地曲指凌空一弹:“都老大不小了,怎地还象小孩子般好斗?”他一指之力将那人弹了个趔趄,正好化解了双方的束缚和撕扯,不过手上抓的东西却拿捏不住,飞进了空林真人的手里。 空林真人掂了掂,哂道:“原来是避雷珠,还你。”反手扔回去。 成协伸手接住,先赞一句:“峨嵋派果然厉害,不愧领袖群伦。” “哈哈,算你有点见识,过奖,过奖。” 成协双眼一翻,怪声怪气地道:“但从来都是圣教找别人的碴,今番反被人欺上了头,反了天了。此例不可开,本座也咽不下这口气。要么你们交出那两个小贼让本座痛打一顿解气,要么本座动手抓人。这里你们算是东道主,是单打独斗还是群殴乱战解决,不妨划下道。” 在场的正道众仙皆大哗。 沈雾更是跳起来高声道:“猖獗,太猖獗了。全没将我们这么多正道的前辈放在眼里,大伙儿一齐上,揍死这群邪道妖魔王八蛋。” 人多胆气壮,便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剑仙响应,二话不说放出仙剑劈去。 成协冷笑一声,九个手下上来将他护住,各放仙剑便欲迎击。 橙眉真人抢出半步将袍袖拂动,进攻者的剑光飞到半道似撞上无形的铜墙铁壁再难有寸进。她向那几个冒失鬼道:“以众欺寡是邪道所为,诸位不可操切。且让先我峨嵋派略尽地主之劳。” 那几人听她如此说,只得气咻咻地收起各自仙剑。毕竟峨嵋派在布设浑天幻境之前早向方圆百里之内的仙道中人出飞柬告知此事,按仙道界的规矩短期内此处为峨嵋派的临时道场。 “算你峨嵋派识相。”成协不阴不阳地道 橙眉真人平静地道:“沈、方二位托庇于峨嵋,成坛主若执意相难,说不得便要问贫道等同不同意了。较量之法,主随客便,你要放对单打独斗则贫道师兄弟奉陪,你就是要群斗贫道等也乐意奉陪。” 成协以手扳点四周气势汹汹围拢上来的众仙道:“狗屁正道,明明蛮不讲理人多欺人少也要说得冠冕堂皇,看看你们恨不得生吃了本座的模样,便遂了你们的愿,尽管一齐上吧,本座新得了个阵法,正好拿些人祭旗。” 沈雾在旁骂道:“呸,狗屁阵法,别以为张张嘴就真能把牛吹死。峨嵋派浑天幻境在此,哪轮得着你们侈谈阵法。”接着他讨好似地向橙眉真人道:“真人,邪道如此托大,您索性趁了他的意,让我们一人一剑将他斩成肉泥。” 橙眉真人摆手道:“不急,先让我试试他的阵法再做道理。” 成协仰天大笑道:“妙哉,得鼎鼎大名的橙眉真人祭阵,幸事呐。摆阵。” 他跳到半空里,双手之间笼起一团炫目的光芒,八名手下各自踏着古怪的步法跳到前后上下不同的方位上掣出仙剑,另一个手下径直跃进那团光芒当中。成协疾喝了一声,但见光芒一收,一个以他为中心组成的九人剑阵带着诡异的气息出现在众仙的面前。 “这是什么剑阵?”在场的正道众人面色由轻蔑转成了凝重,众人皆是识货这人,面前这个剑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虽然看不透其中虚实,可是从阵中溢出来的气息中依稀可以嗅到危险的成份。 倘若陶勋或者丁柔在此,必定要失声惊呼:这个小剑阵不正是青龙岭上见识过的“九天陷仙阵”么? 橙眉真人观察了一阵,脸色变了数变,神情变得犹豫起来。 空和真人越众而出:“橙师弟,我来吧。”海晏阁就是为斗法而设的,论修为、论辈份排行他也比橙眉真人高,理当率先出战。 “且慢,不可莽撞。”橙眉真人伸手拉住空和真人。 “你认得此阵么?”空和真人知道橙眉真人对仙阵一道十分着迷。 “换两个月前遇着此阵还真是认不出来……婷儿夫妇曾在青龙岭被通天教用九个九人小剑阵组成的古怪剑阵困住,根据她的描述和事后画出的阵图看,同眼前的剑阵十分相似,应当就是了。我初步判断此剑阵很有可能脱胎于远古时通天教摆设过的陷仙大阵。” 空和真人的眉毛跳了跳:“没有陷仙剑便摆不陷仙阵,难道他们弄到了陷仙剑?陷仙剑可是天器呀,当年之事后就被天界收走了。” 空林真人道:“他们应该没有陷仙剑在手,或许想到了别的法子将大阵转化为剑阵。橙师兄,你可有破解之法?” “本派参加过当年诛魔之役的灵镜祖师,他的手稿中记录阵法原理和破解之道。但破阵之法需要有两名有渡劫期道基且修为相同的人以紫青双剑合璧。” 空林真人着急道:“师叔回山了,紫青双剑也没带出来。管他那么多,咱们就仗人多打人少,用车轮阵累也累死他们。” 这时,一直呆在浑天幻境里的紫眉真人传音过来:“空林师弟,休得胡说,诛、戮、陷、绝四大凶阵,当年不知道害了多少高人的性命,眼下我们还有大事未了,岂可轻身犯险?橙师弟,你应当已有腹案了吧?” “眼前的剑阵毕竟只是从陷仙大阵中演化而出,威力根本不可相媲,若单单一个九人小剑阵合我们师兄弟之力未必不能破之,但看成协此般有恃无恐的模样,就怕通天教还留有后援,若被他们聚齐了八十一人的大剑阵,恐怕就只有以一名渡劫期的人主持浑天幻境集中全力才能克制了。” 空和真人道:“仙云宫还有几位渡劫期的长辈,不过他们都在闭关呀。” 橙眉真人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本地就有一位渡劫期的前辈,师父说昆仑派的冯宇昭前辈就在附近,你们看……” 空林真人抢道:“不行,不行,浑天幻境乃我派不传之绝秘,怎能放外人进去看个通透。” 紫眉真人为难地问:“再无别的办法吗?” 成协见峨嵋众人商议了半天仍不敢应战,更加得意,同几个手下十分嚣张地大嚷:“怕了吧,不敢上来就乖乖交出那两个兔崽子,别磨磨蹭蹭的。” 正道群仙们义愤填膺地回骂起来,只不过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代峨嵋派应战,就算有个别胆大冒失者也早被长辈或好友拉住。 空林真人怒冲冲地回骂道:“嚷什么嚷,不就一个破陷仙阵的衍生剑阵么?谅你们也拿不出陷仙剑,这么一个残阵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我峨嵋是暂时不屑于动手,你把你那破九九大阵摆齐了再来挑战吧。” “咦,真被你们蒙对了。”成协有些诧异,敛容正色道:“既然你已经点破了阵法名字,本座也不托大,待我召齐人手咱们再动手。”让手下也放出讯剑召集同门。 四下群仙听得“陷仙阵”三字是哗然,闻得成协亲口承认则是悚然。陷仙阵的凶名可是摆在那里,当年哪门哪派没有高手折在里面,至今闻其名犹有余悸,现在亲见凶阵的变阵于眼前,众人的心态亦不免隐隐有点变化。 这些如何瞒得过峨嵋派的高手。 空林真人回过头时有些焦急,道:“橙师兄快想想办法吧,咱们峨嵋派几时被人这样糟践过,何况还是在天下群仙的面前。” 第十章 合作溃阵(上) 当下的确是个需尽快决断的时候,橙眉真人思及再三,终于一咬牙:“还有一个法子,或可一试,但于我派与昆仑派的交情有所妨害。” 于是,她简短地将绞云罗的事讲出来,最后道:“如果有冯前辈以绞云罗主攻,我等师兄弟借浑天幻境之力为助,必可破之。” 空和真人犹豫道:“但我们一旦当众拿出绞云罗必与昆仑派生出嫌隙,而且破阵之后绞云罗该当交由何人保管?” “管那么多做甚,解了眼前之围要紧,将通天教杀个落花流水才大快人心。”空林真人说到此时忽然又连连摇头:“只不过这样一来,风头都让昆仑派的冯老家伙出尽了,可惜,可惜。” 沉默了一下,紫眉真人从阵中传音出来:“橙师弟,既然师叔临走时交待过要顺势而为,你又何必执着于得失之间?” 橙眉真人闻言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赞道:“还是师兄道行深。现而今眼目下之势我们只有弃绞云罗才能将危害减至最轻。至于绞云罗的归属么……终会落入它真正的主人手里。” 通天教的讯剑放出去不久,众剑仙的上空百丈处划过一道黑线,仿佛天幕撕开了个豁口,里面飞出来一大群驭剑者,迅地与成协汇成一处。 正道剑仙见状俱心头一凛,他们认得这批通天教众是通过乾坤大挪移大阵出现的,这也意味而在百里范围之内必定有通天教的据点。 通天教能在正道剑仙们的眼皮子底下隐藏如此大规模的人马,而且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集起人手,并精确地出现在需要出现的位置,只能说明通天教早有准备,看来兖州地界有得一番热闹上演。 很快,通天教的九天陷仙剑阵结成,依然是成协主持阵法。 成协高声叫道:“橙眉真人,我的大阵已经摆全,就等你们来送死了。” 空和真人回骂道:“尔等想死亦毋须如此着急,且等贫道磨快刀剑再送尔等上路投胎。” 橙眉真人向昆仑派诸人道:“方才成协当众欺负昆仑派的晚辈,想来贵派有兴趣共襄破阵盛举吧。” 何正禹一愣,抚须道:“不忙,帐要一笔一笔地算,等贵派攻破邪阵,本门再与他们清算旧仇。”他已经打定隔岸观火的主意,自然不肯现在强出头。 见昆仑派当众拒绝峨嵋派联手破敌的邀请,众剑仙中鄙视者也有,乐见其成者也有,却谁都没有说什么,事涉仙道界两大巨头,哪一方都得罪不起。 橙眉真人神色自若,抬腕平伸手掌,橙光闪过,一方锦帕出现在掌心里,锦帕之上七彩霞光流转、五色烟云缭绕,仿佛天地间的精粹都集中在上面。 “咝……好宝贝!”群仙们吸了口凉气后赞出声来,羡慕的语气里隐隐透出股酸味:到底是仙道界的巨擘,拿出来的东西就是不同寻常。 何正禹更是瞪大了眼睛,他在昆仑派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门派内的机密也曾与闻,一眼就认出来此物是绞云罗,只是太过意外,忍不住揉了揉双眼,喉结动了几下,惊诧得说不出话。 橙眉真人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转向剑阵道:“既如此,且看贫道等破阵。” “且慢!”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橙眉真人转回身笑道:“冯师叔,您何时履尘了?” 冯宇昭越众飞到橙眉真人面前,目光却盯向浑天幻境,道:“你师父怎么不出来?教你拿此宝贝出头,难道想拿我昆仑派的宝贝做人情送给邪道不成?” 橙眉真人道:“家师忽然证道,连夜回山渡劫去了。临行前将此物交给晚辈保管,言道此物之归属未可轻易定论。晚辈本不想拿它出来,但眼下……” 冯宇昭一惊:“长风真人证道了,可喜可贺,但……真不是时候呀。” 这时何正禹已缓过劲,到冯宇昭身边匆匆施礼,指着绞云罗问道:“师叔,那真是绞云罗么?怎么落到橙眉真人的手里了?” 冯宇昭答道:“应当是绞云罗不错,此中话长,一时说不清楚。对了,刚才橙师侄邀你共斗邪道剑仙,你为何退缩?教天下英雄看轻我昆仑,不嫌丢脸!” 何正禹当众被责脸上挂不住,碍着辈份不敢强辩,只得喏喏,腹中诽道:“你刚才不也躲在人堆里看戏么,现在倒好意思骂我。” 冯宇昭向橙眉等人道:“你们的意思我已经知道,我拿此宝破阵不难,但事毕我须将此物收回。” 橙眉真人迟疑道:“冯师叔是一代宗师,不是默认了家师的建议,将……” 冯宇昭大手一挥,接道:“此事终当有个了结。这样吧,破阵之后我在隆庆庄盘桓一个月,她若能治好伤便让她来找我。” 橙眉真人松了口气:“如此甚好。”随即恭恭敬敬地奉上绞云罗。 何正禹听他们两人一问一答,腹中狐疑,忍不住插口道:“师叔,应当将此宝立即送回山,为何要在外淹留一月之久?” 冯宇昭道:“兖州之事我尚需此宝压阵。你且休问,随我破阵去。”拉起何正禹往陷仙剑阵走去。 说也奇怪,绞云罗落到冯宇昭手上后七彩光焰腾起足有数十丈高,方圆里许内的人无不觉和风扑面,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众人头顶上一方天空很快渐渐聚集起万朵祥云,映着彩光翻腾起伏。 橙眉真人和空和真人、空林真人跟在冯宇昭身后,边走边说道:“通天教此剑阵出自上古的陷仙阵,理实如一,他们没有陷仙剑,只能用其它法宝代替。法宝中有一名至少出窍后期的人以身合祭,器、阵、人合一,威力亦不可小觑。成协守在阵眼,同时也是陷阱所在,剑阵之妙在于九阵的运转变幻可将攻击之力尽数吸取,至攻击者力竭后复十倍返还于攻击者。” “可有解法?” “破阵之要害仍在阵眼,一则他们没有真正的陷仙剑,二则由冯师叔亲自以绞云罗主攻,所以破阵反倒简单了。所谓一力降十会,只要您限制住外围八个剑阵不能自如行动,峨嵋派便有办法将阵眼一击溃之。晚辈愚见请冯师叔指点。” “橙师侄的话切中要害。便由我派先攻,峨嵋派觑机破阵。” 成协认得冯宇昭,见其手上拿了件厉害的宝贝,心里头略生出不安,去掉心底的轻视,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催动起剑阵,四周生起溟溟黑雾,转瞬间将剑阵隐去了。 冯宇昭对何正禹道:“师侄先去试它一试,看它什么反应,我才好下手。” 何正禹应了一声,驭剑飞到剑阵外,双手掐出来一迭手印。只见他头顶忽地迸出一束强光,光影之中钻出一颗鲜艳欲滴的红色珠子上下左右飞舞,四下顿时异香扑鼻。他双掌拍一拍红珠闪一闪,面前聚起一团白雾,连拍数十下,面前早聚起一团白云,凝成一朵盛开的雪莲模样。 冯宇昭满意地点头笑道:“你能将雪莲宝珠聚气拟形,十分难得。” 何正禹闻听表扬后有些得意,十指疾连弹,大喝一声:“叱!”脚下仙剑电射入雪莲白云之中,带动白云疾撞向黑雾。 白云、黑雾绞在一起,听得从中传来连串金铁交鸣之声,那团雪莲白云转眼间被绞得粉碎,而黑雾却纹丝未动。 观战的群仙中传出惋惜的轻叹声。 何正禹面上有点挂不住,十指再连续弹动,无数仙诀奔涌而出,那团雪莲状的白云在他的指挥下飞腾翻滚,时聚时散,似无数蜜蜂死死地叮着黑雾,看得人眼花缭乱,不到数息竟然也将黑雾驱得薄掉数分,渐渐显出里面剑阵的轮廓。 群仙松了口气,齐齐轻声赞了一个“好”字。 第十章 合作溃阵(下) 何正禹正待得意地一笑,不防黑雾之中蹿出一段黑色火舌,逆势而上钻进最大的那朵雪莲白云,一瞬间白云以肉眼可辨的度被黑雾同化翻作黑云。 他大惊之下赶紧掐动印诀,只觉十指被万钧之力牵扯住,动不了分毫,半个印诀也掐不出来,只能眼瞅看雪莲珠的光线飞快地黯淡下来。 这一攻一防之间早将陷仙剑阵带动起来。 冯宇昭等的就是这刻,绞云罗出手,化作千万丈七彩光焰瞬间笼盖天地,将方圆一里的空间完全包裹在里面。 身处绞云罗形成的光焰之中,正道剑仙们只觉晕头转向不辨方位,半寸之外便什么也看不清,只有远处浑天幻境的闪烁的毫光依稀能穿透进来一分半分。 而陷仙剑阵里的邪道剑仙们的滋味就不那么妙了,剑阵支起的黑雾同绞云罗的光焰磨擦起来,恰似无数燧石撞作一团伴着千万挂鞭炮齐放般的巨响,火星漫天飞溅映得天空通红,黑雾只三两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雾耗尽,剑阵与绞云罗直接接触,场面更加火爆起来。但见七彩光焰如流水泼地无孔不入,每渗进剑阵一点立即化成光舌逆势而进,欲图纠缠住剑势。 不过通天教的这个陷仙剑阵也非凡品,压阵之宝系全教炼器高手在高人的指点下精炼多年方成,剑阵运转起来后其威力不见得比绞云罗弱多少,捱过初期的不利局面后,渐渐将渗进来的七彩光舌驱除出去许多。 绞云罗绕着剑阵狠狠地磨擦了一阵,七彩光焰从方圆里许压缩到只剩数十丈,刚好将剑阵团团裹起来,只是气势上已失去了最初时的赫赫威风。 看到它的气势受阻,小部分正道剑仙露出担忧的神色。 守在阵眼的成协此时却在暗暗叫苦,看似他已经催动陷仙剑阵扳回劣势,实则处境越来越不妙。 陷仙剑阵重在一个“陷”字,只有将敌人困在阵里才能充分挥击杀一切的威力,现在敌人根本不进来,剑阵十分力只能用到五分;对方主事之人是渡劫期的级高手,手中的法宝威力又大得出想象,天知道还有何等厉害的手段没有使出来。 冯宇昭倒也没让成协失望多久,毕竟以他的身份,破阵时间拖得久了是件很掉面子的事。 他轻蔑地笑道:“原来你们搞的陷仙剑阵也不过如此,银样蜡枪头罢了。”伸出一根手指,大喝一声:“旋!” 绞云罗生成的七彩光焰好似烈火上泼了火油,腾地一下蹿起老高,眨眼之间重将陷仙剑阵包裹得严严实实逆时针旋转起来。 光焰冲到之处剑阵便如被被巨力推着旋转,饶是成协已有准备,仍然几乎失去控制,忙不迭地动印诀极力稳住阵势,只要阵眼的法器不出岔子剑阵便没有破掉,而一旦敌人进了剑阵攻守之势立易,将变成一团任他搓捏的软泥。 只是……可惜对手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冯宇昭再将手指微微一转,喝道:“定!”光焰便在瞬间毫无征兆地完全凝固下来。 由于停得太过突然和彻底,陷仙剑阵里道行稍浅的人没来得及做出调整,成协不得不短暂地停了一下,全阵因而出现了一个极短暂、极细微的空隙,恰恰就在此时,峨嵋派三仙出手了。 峨嵋派三仙站成楔形,最前面的空林真人迅捷无比地在空中画了个大圆圈,与此同时橙眉真人和空和真人各在圆圈内点下,浑天幻境里飞出一束耀眼的光线,光线从圆圈通过后凝聚成两条如小儿臂般粗的刺目光柱射进陷仙剑阵,所指之处正是成协手中的法器。 这一击极快、极准、极狠,把握得恰到妙处,成协明明看见了,却已来不及抵挡,更是无力抵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第一道光柱击穿了剑阵外围防护,击散了核心剑阵防护,击溃了阵眼法器的防护,第二道光接踵而至,直接将阵眼法器化成气态,那名以身与器合一的通天教弟子甚至来不及逃逸便同法器一块灰飞烟灭。 陷仙剑阵被破,结阵之人立时被反噬之力撞得往四面八方飞坠,半空中来不及恢复半丝仙力,一个个跌得大口鲜血狂喷而出,其中约有十几个人落进正道群仙圈中,成协手下九太保中的一员正好坠在沈雾脚旁。 沈雾见仇人在面前,怒从中起,挥剑斩下,口中大骂:“叫你这王八蛋追杀我,老子劈了你!”剑光过处,登时了帐。 事出突然,旁边的人竟无一人来得及阻止。 稳住身形的成协目睹爱将被戮,气得须倒立、目眦欲裂,厉声喝道:“还我徒弟的命来!”如疯了般放出仙剑、法宝攻向沈雾,其余缓过神来的通天教众也纷纷操起兵器杀向就近的正道剑仙。 通天教是邪道第一大教,此番随成协结成剑阵的人皆非庸手,一出手就是威力高绝的法术或法宝,攻击范围自是不小。被殃及的正道剑仙也不甘示弱,纷纷祭出拿手的仙术、法宝回击。 于是乎想动手或不想动手的都不得不动起手来,一场混战开始了。 峨嵋、昆仑两派的人都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橙眉真人急转身向冯宇昭求救:“冯师叔,这可怎生是好?” 冯宇昭一边催动绞云罗,一边运功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他的声音如春雷般掠过四野,两边动手之人皆被震得元神颤,手中不由得一顿。在此般赫赫威势之下,众人的气势皆黯下来。 趁这一顿之际,绞云罗的灿灿霞光掩住了所有人和满天飞舞的仙剑、法宝,仙力所及之处,人、器都被死死地定住再动不得分毫。 冯宇昭正待开口,却被不能动弹的成协抢先道:“冯前辈不愧是要渡劫的高手,好威风,好法力,好手段,但我通天教也不是吃素的,你抬头看看。”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所示方向看过去,近千道五颜六色的剑光正从天空中的黑色裂缝中钻出,如潮水般扑下来…… ※※※※※※ 陶勋领瑞王之命到大营,兴冲冲地将他和瑞王共同研究出来的以“空营计”围歼白莲教五千步骑的计策向綦离和盘托出。 不料,綦离极不屑地道:“王爷不晓兵事也就罢了,大人怎么也凑趣想出这等馊主意来。前番关门打狗捉几个束手待擒的强盗都能引起炸营,难道凭这样的士卒就能顺利施展空营计吗?疮疤尚未好就忘了痛,简直是瞎胡闹。” 陶勋一口气被噎半天做不得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綦离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过火了,赶紧小心赔罪道:“末将是粗人一个,一心为公事才口没遮拦,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陶勋郁闷了一下,大度地摆摆手道:“将军一心为公,本官又怎会怪你。教匪步骑五千来袭,官军皆是步卒,此仗如何打,将军如何定策?” “大人,末将以为教匪五千步骑的情报便须仔细推敲。”綦离开始为他做分析:“国朝向来缺马,一匹战马最少价值白金半百之数,朝廷养一名骑兵一年所费差不多为中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五千骑兵的规模就算在边军中也不多见,池屏这样的偏远地区莫说五千匹战马了,就是五百匹恐怕也凑不齐?” “有道理,有道理。”陶勋连连点头。 綦离更进一步道:“养战马非绝非易事。池屏的地理如何养得那么多马匹?再说,不是骑上马的就叫做骑军,边军训练骑军需数年之功,耗费糜巨,试问白莲教如何能养得出这许多骑兵?” 第十一章 玉虎有劫(上) 陶勋已被綦离说服,和颜悦色地问他:“那么,依将军所见,教匪的五千步骑有几成是骑军?” 綦离不屑地答道:“教匪所谓的步骑,能有坐骑的顶多只有三成,三成当中真正为战马的绝对不过两百骑,其他的以驽马或驴、骡等物充数,这样也能叫骑军,倒要笑死人了。” 陶勋皱眉道:“就算将军分析正确,两百战马冲起来声势也足够吓人,不可等闲视之。” 綦离大是遗憾地道:“几百匹劣马、驴、骡冲起来声势再大也只算个笑话。可惜,若末将有三个月时间编训大军,何惧这群丑类。” “时间紧迫,计将安出?” “教匪无非是听闻了前日我军中炸营之事,便想以夜袭之策迫我军自乱,彼坐收渔利一举击破西营挫我锐气,关键在出其不意。只要我军大张旗鼓地在营外多挖陷马坑,多设鹿角、绊马索等器具,营内多备箭矢、砲石等物,末将再以军法加紧督练士卒戒备,匪知我有备,必不敢轻犯。” 陶勋略微思忖后认可了綦离的对策,毕竟未经训练的新兵本质上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远远没有到如臂使指的程度,能够平平安安不自乱阵脚就不错了,似空营计这样的高技术活只怕还真的做不了。 陶勋回到州衙将綦离的话向瑞王转达,其中自然略去了嘲讽之语,颇费一番唇舌才将瑞王说服。看着满脸不高兴的瑞王,他心中暗想:綦离颇通军事,做人却似个白痴,若换作别人被那样当面嘲讽恐怕当场就要翻脸了,难怪此人被一贬再贬,池屏平定教匪作乱只能靠綦离指挥,无论如何要保全此人。 念及此,陶勋进言道:“殿下,綦将军久在边军,多经战阵杀伐,池屏有他主持军务剿匪实是幸甚至哉。惟行军打仗非殿下与下官之所长,古人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须得相信綦将军。况且眼下最需要关切的事情并不是綦离如何治军,而是如何稳定军心。” 瑞王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叹气道:“你说的是军中缺粮吧。”俄而恨声道:“孤早就下令富户士绅将家中余粮捐出来充作军用,却没几个将孤的命令当回事的,有朝一日戡定地方后孤决饶不了这群土豪劣绅。” “殿下初来乍到,士绅尚未畏服,最可恨者是本地豪强不顾大局结寨自保,连朝廷征粮的官差也敢打伤驱出。据下官得到的可靠消息,仅李家堡内便存粮六千余石,足够靖寇军全军一月之用。象这样的坞堡在城外三十里内便有十余家,若是将其中的粮草全部收集起来下不四、五万石,粮食之忧可暂时缓解呐。” “罢罢罢,孤再下一道手令,你着差役执手令再去征粮吧。” “若他们再以种种借口推脱呢?”陶勋为瑞王分析道:“且诚如殿下所言,抗令拒缴余粮者都是土豪劣绅,此辈未尝不是怀着鼠两端的心思,若官军能击败匪军,他们的财产自然得以保全;倘若官军败绩,这些粮草不正好是向教匪讨好的进身之资么?” 瑞王一愣,忙道:“亭渊不可一概而论,孤料定他们心底终是忠于朝廷的。” “若他们忠于朝廷,此时此刻便该顾全大局。”陶勋冷笑道:“缺粮,不但是官军面临的问题,同样是教匪面临的难题,教匪兵临城下第一件事就是要夺取这些粮食,他们以为凭高堡深坞和区区百余家丁便能抗拒教匪大军么?他们现在的所做所为实际上就是变相的资敌。” 瑞王对他说的话有些触动,想想某种后果不觉沉吟。 陶勋凑前一步冷声道:“这些粮食宁可烧掉,也不可落进教匪手中。” “你打算怎么办?”瑞王惊愕地抬头看着他,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殿下已为征粮的事下过两道钧令,事有一而再,断没有再而三的道理。依下官之见,当严令綦将军领大军攻破一切胆敢抗令的坞堡,抗令者的家产一概没收充作军资,如此既能获得粮饷,又严厉警告本地的土豪劣绅,且乘机练兵,一举三得。” 瑞王被这阴沉的话吓了一跳,忙道:“此举不妥,待孤斟酌再三。” 陶勋这时躬身道:“禀殿下,下官回城前已经向綦离下达军令,令他兵攻打抗拒征粮令的庄园坞堡。” “你!”瑞王拍案跳起来,脸色阴晴数变后颓然坐下,道:“算了,就照你的意思办。你对外说,孤身体不适,概不见客。”起身拂袖而走。 大敌当前,整座池屏城越来越紧张,官府一边加强巡逻,一边将百姓组织起来,青壮男丁编成弓手、保甲上城防卫或者辅助维护城内外的秩序,妇孺老人也被组织起来承担运送物资、伤员的任务。 除此之外,守城所需的滚木擂石等器械物资也要赶制或筹措,还要从难民中大量招收民伕修葺瓮城、女墙、羊马墙等等附属设施,要安置流民、难民、分粮食药材更需要大量人手。 官府本就人手严重不足,诸事压头,州衙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里里外外整天忙得鸡飞狗跳。 陶勋到深夜方回到公廨内的临时居室,进了门后一直坐立不安,玉虎昨夜领命出外办事早该回来,可到现在仍然杳无音讯,他感应不到它,就连悄悄派出神将寻找也没有结果,后来找华元朔求卜问卦,不过那人记恨着前夜吃的暗亏死活不肯起卦。 总之玉虎似乎一夜之间从人间蒸了。 窗外半边天空被映成红色,那是炼丹场内的火光。华元朔是个灵慧的人物,他本不以炼丹见长,经陶勋的指导后渐对外丹之道领悟良多,每天沉浸其中越炼越顺手,成功率和出丹率日胜一日地见长。 这几日炼丹场的成果十分丰盛,百草丹、百疾丹、百消丹、济命丹、袪病丹、回春丹、圣创丹等等十数种治疗内疾外伤的特效丹药接连炼制成功,出丹六千余枚,绝大多数的患者服下丹药后疾患立除,每天求药者、拜神仙的百姓络绎不绝,正衙院内的火光和人声经夜不歇,州衙基本没了清静之时。 陶勋被前面的嘈杂声吵得更加心烦,转身出来到静室照看天地纹枰。 从天地纹枰上依旧找不到玉虎的踪迹,所有的棋子都已经归位了,也就是说玉虎早就完成了任务,本来依它的本事完成任务最多花一个时辰,但如今十二个时辰已经过了。 “咚!”静室的房顶瓦片被踏响,紧接着“哗喇喇”一声大响几块瓦片和着一团黑影掉下来。 陶勋早站起身伸手将黑影抓个正着,入手毛茸茸、软呼呼,仔细看正是玉虎。 只是此时玉虎的模样着实狼狈,一身漂亮的虎纹白毛沾满了血块、黑灰、杂草和不知什么动物的粪便,头、颈、腰、腹、爪、脸上面满布伤痕,后腿呈现一个奇怪的角度,很明显已经骨折。 陶勋吃了一惊,将它轻放在地上,问它:“你怎么变成这副狼狈模样了?” 玉虎愤愤地哼哼道:“我昨夜领命出去,只花半个时辰便将所有的棋子全部布置到位。回到衙门外,突然蹿出几条癞狗围上来咬我。我待要将它们打,却不知为何一身的法力半点也使不出来,没了法力我化身的猫体不是它们的对手,没奈何只好转身逃跑,没成想这一逃竟是一整天。” “你被狗追着咬?”陶勋闻言一呆。 第十一章 玉虎有劫(下) 玉虎唉声叹气地道:“唉,不止于此。我先是狗追咬了一个多时辰,逃跑中落进某户人家的捕兽笼子被关到天亮,后来那家主人的小孩同几个顽童一块儿拿我作耍,常言说猫有九条命,我这九条命被那几个小屁孩至少玩掉了八条,被生生折磨了六个时辰才觑机逃跑,一路上更是步步陷阱、处处险关,九死一生回到衙门附近。” 陶勋愕然,上下打量起它。 玉虎自顾自地讲述:“好不容易避过那些癞狗,又被十几只野猫盯上,同它们撕扯咬打半天,好不容易才逃进来,走在屋顶居然也会遇到瓦片陷落,若非主人接着,我这第九条命便完了。丢脸呀,堂堂百兽之王居然居然被城里的阿猫狗欺负了一整天,传出后还要不要人活了。” 陶勋听完之后笑了,一边取出药水给玉虎清洗疗伤,一边聊天似的说:“常言道‘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莫说是你,便是我也有过你这般经历。你此时法力尽失,也许是练功有不妥当之处,也许是撞了霉运。寻常百姓家若遇到了这等事,有钱的请高僧、仙师作法驱祟,中等的到寺庙、道观进香请愿,至不济的也自己寻些经文念念去去晦气,你是要作法驱祟还是要降香求仙,或者要我给你念念经文听听?” 玉虎闻听此言,忽翻身落到地上,五体投地地冲陶勋恭恭敬敬拜道:“吾以至诚乞您为我念经,若得垂悯,此身但凭驱策,生死以之。” 陶勋点点头:“你果然有慧根,我便允了你,此是大事,马虎不得,须得寻个道场方可施为,你且去正衙助华元朔炼丹,明日交子时分自想法子到城外双龙山华元观来听我讲经。” 玉虎欢欣之情溢于言表,九拜道:“谢主人成全。” 原来玉虎近来修仙的进境极快,早到了文武相济的小成境界,但一直卡在最后的瓶颈上面不得突破,此次领命完成天地纹枰的布子任务后,不知不觉之间突破了瓶颈迎来了天劫。 以兽体入道者所要经历的天劫比凡人多出不知凡几,似玉虎这般变化形体后突然间失去法力受尽磨难其实也是一种劫数。 此类天劫既可以说是最安全的一种,因为不必如同渡雷劫、火劫那般与自然之力抗衡;但也可以说是最危险的一种,因为渡劫过程中随便一种状况下都可致命;同时这也是最幸运的一种,因为凡渡此劫者接下来就可以再渡一劫,即“化形劫”。 天地之间以人最贵,以人体修仙道根基最固最易得道飞升,其他万类相较而言要艰难千倍万倍,所谓化形劫就是将非人类的身体化为人类或者无限接近人类身体的一种劫数。譬如玉虎如果能够化形成功,以后便是人类的身体,不必再靠法力变化成*人形,修炼起仙道来与凡人无异。 但渡化形劫极难,先渡此劫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其次其中的玄机极多,譬如方才陶勋若正儿八经地说破化形劫则此劫便没了,如果玉虎不福至心灵地大礼参拜则此劫也没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有人能讲诵《化形经》。 凡界知道《化形经》之名者很多,但知道其内容者几乎没有,盖因化形乃夺天地造化逆天而行,其原理是利用天劫之威重新改造身体结构,故而只看看经文也会将威力等同于飞升劫的天劫招来,不遇化形劫看《化形经》相当于提前渡飞升天劫,这跟找死无异。 就算是逢着化形劫时讲诵《化形经》,也得讲诵之人有至少青灵期以上的仙基,不然仍是一个死字。这样算起来哪怕只是保存《化形经》也是件风险极高的事情,所以此经在凡界基本上属于失传的状态。 《天册》秘篇里记载了完整的《化形经》,陶勋在幽冥界时得到地藏老人指点过此经的诸般忌讳,尽管心怀好奇,他一直不敢翻看此经,这一次恰逢玉虎渡化形劫,总算可以一偿心愿了。 助玉虎渡化形劫是件大事,讲诵经文必须赶在玉虎恢复法力之前完成,时间比较紧迫,他连夜飞往双龙山华元观。 池屏州民穷地瘠,华元观道观规模不大,又处在深山之中,香火着实不旺,白天冷冷清清,夜里清清冷冷。 陶勋丑时飞到华元观外不敢唐突,凌空抓下一片飘零的枯叶说几句话轻轻掷向道观内。 约等了一盏热茶的工夫,大门后传来脚步声,很快大门“吱呀”开个小口子,一个道人走出来。这人身材魁梧、相貌平常,眉目间显出几分老态,花白的脑袋上夹杂着十数缕赤色的须,一身道装穿得整整齐齐。 他手里拈着那片枯叶,迎向陶勋,稽手道:“早闻道友不凡,吾神交久矣。道友夤夜来访,贫道不及大礼出迎,慢怠之处可不能怪我呀。” 陶勋忙道:“晚辈贸然造访,打扰您休息,实在罪过,好在道长不算外人。晚辈因俗务繁缛脱不开身,便不进去打扰了,若有礼数不周之处望乞见谅。” 炎道人吃惊地问:“什么事这么急?” “有个朋友要渡化形劫,晚辈想借贵观做道场。” 炎道人惊道:“化形劫,极难得一见的盛事呀,贫道竟能躬逢其事真是三生有幸。”他心里对陶勋年纪轻轻就有青灵期以上的道行更是吃惊不已。又想了想,问道:“你要借多久?” “准备明日子时到辰时开坛讲经。” “太急了点吧,无关人等至少要迁出十里之外,还要在十里范围内布置迷阵防止凡人或飞禽走兽、妖魔鬼怪靠近,一个白天时间不够。” “我有个阵法可以趋避冲抵,清场区域减半至五里就足够了。” 炎道人眼睛一亮,诧异道:“什么阵法竟有如此奇妙?” “晚辈胡乱学来的取巧阵法,入不得法家慧眼。未知前辈可允借道场否?” “嗯,本观非贫道做主。观主喜好黄白之物,前些天橙眉大师一行借住在本观后院便是按每人每天五钱银子收的钱,你要将整个道观借用半天,而且还要将所有的人迁出五里之外,所费必然不小。” “晚辈出每个时辰五两黄金,从今日午时到明日午时,不知可够?” “够了,够了,你出的这个价钱莫说租借一日,就算租上个三年五载的也够了。”炎道人笑道:“我立即去找观主,包在我身上。你身份特殊就不用进去了,时间紧迫尽管布置阵法去吧。” 陶勋取出金元宝交给炎道人,约好联络方式之后开始独自在华元观周围地域布置起法阵。 讲诵《化形经》时有夺天地造化之妙,飞禽走兽、山精野怪、妖魔鬼怪能闯进道场听经也能沾到莫大的好处,甚至跳过修炼之苦直接成功化形也有可能,只不过这样一来讲经者所承受的天劫的压力也呈平方级地增加,弄个不好部分天劫威力将直接转移到讲经者身上,所以讲诵经文时道场及其周围一定范围内要严密地控制,以免别物闯进来。 寻常的阵法要从十里外开始布置,繁复浩大,需要的时间和人手都相当多,陶勋所用的阵法出自宝盒书库,此阵别躃蹊径,最核心的部分要用到十八个方寸石,此物他当年在竹云谷中曾经得到过一些,炼制之法在宝盒缘仙府勤练炼器术的时候便曾以此阵为题炼制过方寸石补齐十八之数,眼下布阵所需的器物、符篆都是现成的。 方圆五里范围不算小,若一个一个地设置阵符,哪怕神仙也得颇费些时间才能完成,不过陶勋自有妙法。 第十二章 讲经之前(上) 陶勋飞到高空,将华元观方圆五里的图形写入玉瞳简。 选择远方山顶一块平坦的岩石落下,随手在岩石上抺出一块方圆一丈的平地,将玉瞳简里所录的影像投射在这块平地上面,然后施法将这个影像飞快地蚀刻成地面浮雕。 接下来就需要**力了,他凝神花了一刻半钟凌空于浮雕上方画出一套由多种阵法组成的复合法阵,接下来便是将方寸石等十数种、数十件布阵仙器和两百余件玉符、金符、纸符等法器布置到相应的阵眼、节点上,使出**力聚仙力于食指,食指熠熠生华,于指尖结成一个核桃大小的耀眼光球。 随着他一声叱喝,光球散布到阵图上,和阵图、仙器、符篆等物件飞快地落进地上的浮雕里面,阵图没入浮雕亮了一下,随后湮灭不见,浮雕随之寸寸碎裂,不到十息工夫全部化成粉末。 陶勋将地上的石粉压缩成两枚核桃大小的石丸,这个就是法阵的机关,捏碎一枚石丸,阵法立即启动运转,捏碎另一枚则将法阵撤销并将布阵所用的仙器、符篆等物收回。 整个布阵的过程不到半个时辰,这时山下华元观开始亮起灯光,人声渐起,显然炎道人的进展比较顺利。 果然,过了不到半刻钟,炎道人出讯号,他立即回复讯号。 不多会儿,炎道人来到山顶,笑呵呵地道:“幸不辱命!观主收下金元宝,不过他要另收百两黄金做押金,道观要是受到损坏便从押金里扣除。我同他讨价还价半天将押金减到五十两,眼下观里已经开始做撤离人众的准备了。” “感谢前辈周全,我这就将押金交给您。”陶勋手中变出十锭大金元宝。 “不必你拿钱了,我将我的铜八卦镜暂时押在他那里。”炎道人道:“贫道特地过来,是想看看你布阵时需不需要帮手。” “化形劫我是第一次主持,没有丝毫把握,损坏东西多半难以避免。想那铜八卦镜必是您心爱之物,若受我之累未能保全,晚辈罪过大矣。晚辈虑事不周累及您,于心不安!” 陶勋很不好意思,炎道人的铜八卦镜至少是上品灵器,显然不好用金钱来衡量其价值,于是他赶紧收起金元宝,摸出一柄三寸长的小剑,道:“听说您不久之前金丹大成,请务必收下此剑,此剑比不上您现在所用仙剑,只勉强算得上下品上等,就算晚辈的一点补偿吧。” 炎道人眼睛大亮,也不推辞,接过仙剑在手很是珍爱地反复把玩,道:“我那破铜八卦镜只是一件灵器,还够不上仙器的品级,你这柄剑却是下品上等的仙器,品级比我现在用的那把要好上几等,算起来我占到天大的便宜。” “前辈过奖,简陋之物入不得法眼。” “不过我这人不尚虚礼,你给我我就收下。这样吧,你讲诵《化形经》的道场还没有开始布置,就让我出点小力吧。要是你觉得我道行太浅不堪重任,便让我助你完成外围法阵,另外再算我欠你一件人情。” “呵呵,外围法阵我已经布置好了。” “这么快?”炎道人虽极是惊讶,但没多问,只道:“这样一来我便要多欠你三件人情了。” “那也不必,我想请您帮我在午时启动外围法阵和布置道观内的仙阵。另外,所谓一事不烦二主,今晚讲经之时请您为晚辈护法守门,我事后另有酬谢。” “那敢情好,能够亲身经历一次化形劫的盛况亦是人生一大幸事矣。咱们事先可要说好,我替你护法守门所担的风险不小,你打算拿什么做酬劳?” “培元丹、离殒丹各一枚如何?” “咝……”炎道人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你又让我大吃一惊,你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算了,离殒丹我不要,你改多给我几枚培元丹好了。” “离殒丹您一定要收下,若是您想多要几枚培元丹,也便尽管开口便是。” “离殒丹太过珍贵,老道我拿着烫手,还是不要了,你多给几枚培元丹吧。我是散修,师门枝叶向来凋蔽,就吃亏在培元丹难觅,以致新收的弟子根基不固或者筑基上耽误太多。” “道长既如此说……那事后我便以五枚培元丹相酬。” “一言为定。”炎道人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 双方约好时间,陶勋将布置讲经道场所需的阵图玉瞳简和相应的仙器、法器俱交与炎道人径自回城去了。炎道人喜滋滋地带着收获回到华元观。 华元观观主是个信人,收了金子后办起事十分爽利,连早课也懒得做,召集人将全观的道众全部唤起准备出行,卯时初便陆陆续续离开道观而去,只有炎道人留了下来,别人也不以为异。 炎道人在华元观的地位比较特殊,现任观主还是个小道童时炎道人就已经是华元观的后堂执事,人们三十多年来没见到他的容貌有过任何变化,因此道观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有真道行的人,最近两代的观主对他十分客气,也是因为有这个缘故在内他才能轻松地出面租借道观一整天。 到巳时初,道观的人撤了个精光,这片建筑里只留下炎道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研习陶勋留下的阵图。 阵图的精妙之处已经大大出了他的学识范围,好在玉瞳简里对一些不太核心的部分有详细的注解,通过阅读注解和举一反三思考,他着实学到许多奥妙,对照自己以往修炼中遇到的困惑、难点大有豁然开朗的明悟。 与此同时他心内也是感慨万千。他幼年被师父带进山中学道,花了十八年筑基,仙道界大门派的弟子最晚只需一年便可筑基成功,散修的筑基期长得多,一般只九到十年不等,他在师父指点下多花一倍时间筑基只为将基础打得更加牢固,此中艰辛实在是难以为外人道。 后来他得知当年若能得到一枚培元丹用于筑基最多只需两、三个月就可达到同样的效果,强烈的落差造成的心中痛楚可想而知。这一段经历对他的一生影响十分大,所以他才对培元丹表现出近乎执着的偏爱。 炎道人在山中跟随师父修炼到灵寂期下山履尘,但此后修炼进展十分不顺,到华元观定居的时候已经五十五岁,才初结内丹,现在的实际年龄已过八十,刚刚修到金丹后期,这还是在他投靠峨嵋派成为其外围宾客后得到峨嵋派的帮助才取得的成果。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大门派在修仙资源、功法、传承等方面相较于散修占据着全方位、压倒性的巨大优势,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现实。 天到午时,炎道人捏破石丸,立刻感觉到以道观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力道动起来,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外面召唤,亲切、熟悉、温暖、爱溺,他不自觉地抬步往观外走去。 走出几步,吊在胸前的玉符出肉眼可见的温润白光,令他灵台一阵清明。 他赶紧停下脚步,看到道观内的飞鸟、飞虫、蝼蚁等等凡是活物皆井然有序地排队往外移动。见此情形他不由得暗暗咋舌:好厉害的阵法。 其实这还仅仅只是外围法阵启动的效果,要知道最核心的道观内的阵法还没有布置。当然,作为核心区域的道观内部的法阵,设置之前必须将干碍讲诵《化形经》的一切活物驱走,否则一旦激活仙阵,滞留在仙阵内的一切活物都会被生生杀死,而杀生过多却是业劫之一。 第十二章 讲经之前(下) 午时三刻过后,炎道人反复三遍确认道观内除了他之外再无活着的生物,于是开始按阵图布置仙阵。 陶勋所留的阵图是完整的,但关键的阵眼和一些重要节点的压阵仙器并没有留下来,没有仙器便无法激活仙阵。这当然不是陶勋疏忽了,而是考虑了炎道人的道行而特意为之,以免设阵不成反受到阵法和仙器反噬。当然,那些最简单的节点处,还是留下器具由他代为设置和激活,以节省时间精力。 炎道人在布阵过程中,对阵法的理解以及激活部分节点的收获,比闭关苦思所得要多得多。 按照玉瞳简所书的要求画完阵图、布置好中心区的法坛已经酉时初刻,天完全黑下来,道观内除大门以及法坛点着灯笼外,其余俱是一片漆黑。 炎道人感觉到有点累,便在大门口打坐歇气。 戍时初,陶勋飞到华元观。 炎道人起身相迎,诉苦道:“看你布置外面的大阵那么轻松,我原以为你委托的事也很轻松,没想到竟然这般累人,我都快趴下了。” 陶勋揖道:“前辈辛苦,事毕后晚辈另行酬谢。时间有点紧了,我还要进去完成仙阵,现在就不陪您说话了。” 他快在大门口画下一个三尺半径的圆圈,在大门上方挂起几件物什,掏出一柄两尺长的玉如意递给炎道人,道:“请您从现在开始站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能越出圆圈半步。无论谁要进门您只管拿这如意打过去。” 炎道人知道这个是重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听他解说。 “该进去应劫的自然进得去,不该应劫的自然进不去,但只要进去了一个,您就再不能让第二个进去了,我把我的仙剑和其它几件仙器、符篆留在大门,危急时您可以用这玉如意使动它们。” “我省得,你放心。” 陶勋叮嘱完这些仍然觉得有点不放心,再拿出几颗丹丸:“您布阵已经损耗去不少气力,恐怕等会儿守护此门的时间长了有后力不继之虞,我这里有五枚元气丹,你含在嘴中,需要的时候咬破一颗可将元气补充大半。” 炎道人接玉如意,将元气丹含在口中,待目送陶勋进了道观后,从嘴里吐出三颗元气丹,这东西是个希罕之物,他舍不得一次都用掉。 刚刚收好元气丹,却见陶勋又出来了,炎道人忙问:“你怎么又出来了,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刚刚忘了知会您,从现在开始最好不要往里看,更不要开口说话。” 炎道人点头以示知晓,他知道象应劫这样的大事件一般有许多讲究,只是在心底里他并不太将此如何放在心上。 陶勋再一次返身进了道观,随着他飞快地开始布置道场的核心护法仙阵,漆黑中的华元观一处接一处地亮堂起来,那并非火烛的亮光,而是如同雾气一般在空气里弥漫、流淌的柔和光芒,飘到哪里,哪里就明亮起来。 守在大门口的炎道人没有回头看,敏锐的五觉清晰地感应到了背后华元观里的巨大变化,越来越重的威压将他的神识压挤出来,很快在他身周,空气也如同钢铁般坚硬起来,他的神识被牢牢地挤压到圆圈里面,浓郁的气机压迫着他透不过气。 而天空反常地清澈无比,空中原来飘荡的几丝云彩全都消失不见,繁星将天空点缀得明亮而灵动。 忽然,传出一声清越的云板声,炎道人没有现身周有任何动静,脑袋只一阵晕眩,身体几乎要瘫软在地,幸好紧接着明显地感觉到从道观里传出来一道明净清和的仙力波动,他的灵台、心智一瞬间变得清明无比起来,神识凝成一束投向正前方方向,比往常要敏锐和透彻百倍。 他心里一动:看来应劫的仙阵已经布置完成了,不知道压阵的仙器是何宝物,从刚刚的感觉来看至少应当是上品仙器才对。 此时应当是亥时三刻了,还有两刻就到子时,该来应劫的对象这个时候应当快要赶到了。 炎道人打起精神,一手掐仙诀,一手执玉如意,站在道观门口,倒也透出一股凛凛威风。 很快,在他眼中,前方的空间开始模糊并且扭曲起来,所有的景象不知不觉间化成一片混沌,在他正前方神识所照的方向留下了一条通道,通道尽头是一团镜面般的亮光。 尖啸声、恸哭声、惨叫声、喝骂声、哀求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缥缈到真实,从四面八方挤压而至,仿佛无穷无尽、无边无际、无始无终,惨厉得令人心惊肉跳,激荡得让人神志模糊,缠绕得使人无法自控。 通道里的光幕募地扭曲了一下,一道黑影飞驰电掣地迎面冲来,对炎道人来说黑影快得无法想象,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肯定来不及做完反应动作对方就会从身边擦肩而过。 不过,当黑影刚刚掠过不到一半距离的时候,他手里的玉如意微微温了一下,在他眼里黑影突然间慢下来,慢得仿佛还需要一个时辰才可能到达他面前。他清楚这当然不是黑影的度慢下来了,而是得手中玉如意之助他的神识被放大了百倍、千倍。 他已经看清了黑影的身份,原来是只金钱豹,看上去应当修炼得有些气候,全身被一层黑气所笼罩,四足各被黑色的旋风所包裹,豹子本就是以度见长之物,再以妖法为辅,难怪能跑这么快。 炎道人心头大定,很随意地抄起玉如意对准豹子拍下,隔着十余丈距离,玉如意也并未脱手,他却分明感觉到玉如意击打在了肉身上面。 那豹子惨叫一声象堆东西似的坠进了旁边的混沌景象里面,恰似牛毛针掉进海里,连个水纹儿都没激起便不见踪影。 炎道人精神大振,这豹子若放在平时,他只有三、四成的把握能对付,现在只轻轻一击就将它打飞,居高临下的感觉果然十分美妙。 华元观处在西部群山的边缘地带,千万年来浩如烟海的深山老林中,按说得了些气候的妖魔鬼怪当不在少数,渡化形劫的仙阵一旦成形,自然如同花蜜吸引蜜蜂一般将广大范围内的精魅之物源源不断地地吸引过来。 不过陶勋设在外围的迷阵显然威力巨大,能够找到通道并穿过通道进来的精怪鬼魅数量很少,炎道人守了近一刻钟,只挥了五次如意,清闲得能坐下来煮水品茗了。 通道尽处的亮光再次黯了一下,一个佝偻的身影跚跚而至。 炎道人看清来人后脸色一沉。 来人是个老者,手拄龙头拐杖,满头的银似霜雪,一身肌肤如老树皮,他走到炎道人面前停下,拱手道:“老友,今又来见,你不请我进去坐会儿么?” 炎道人嘴皮动了动,没有说话,只将头摇了摇。 老者生气道:“自你搬到这里居住,老朽便时常来拜访你,卅载的交情,怎么今天连话都不愿说了?这是待友之道么?” 炎道人面上现出愧色,却仍是未说话,只摇摇头,使眼色示意对方快离开。 “卅载之中,老朽常来与君谈玄论道,山中特产赠了不少与君,就算没有交情也有人情在嘛,今日且放我进去一次吧。”老者一边说一边继续走近,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 炎道人不忍挥动玉如意,只得开口道:“十八公,您活了三千岁怎生这般不晓事理?今日摆的这个劫阵是否为您所设我不知道,但您若要进去却得受我一击,万一您伤在玉如意之下,于道行大有干碍,此非我所欲,您回头吧。” 第十三章 夺门之战(上) 十八公脚步略缓,哀告道:“你我相交多年,交情非同一般,老朽修炼三千余年始终未得化形,今日的机缘实乃千载难逢,要是错过,我不知还要熬几个千年才得化形为人,难道你忍心看我继续受苦受难么?” 炎道人为难地道:“您的苦处我略知一二,但我受人之托守在此阵生门,勘验应劫者身份是我职责所在,对您顾全朋友之义,便是害别人身陷生死危难之中,此万万不可为之。” “有道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你守在阵中不知道,我从阵外来却看得真切,这位设渡劫阵的上仙法力之高强世所罕见,怕是有天仙的修为了,多渡化一个两个的根本不在话下,你之担心根本是多虑。要不这样,你且放我进去听经,我答应你要是情形稍有不对,便马上出来,我可以毒誓的。”十八公一边说,脚下不停,已经走到圆圈边上。 炎道人心中十分犹豫,十八公是山上一棵几千年的老松树成精,多年来和他常来常往交情极深,他从对方那里得过不少好处,此时要他狠下心肠来拒绝也很难做到,毕竟老松树独处于峭壁之上孤立无助,指不定哪天一阵风、一把火、一道雷、甚至樵夫采薪都可以摧毁它的本体,只有化形才能助它摆脱本体束缚真正走上修仙的大道。 就在他犹豫之间,十八公脚步未停,已从他身旁走过了,而他终究不忍挥动玉如意。 十八公松了口气,欣喜若狂地匆忙往道观里跑走,未及跨过道观的门槛,忽然门楣上掠出一道紫色闪电正劈在在它的印堂上,它全身冒火,象颗火流星一般倒飞而出坠进混沌之中。 是夜,华元观西数十里外山峰峭壁上的千年老松树突然起火烧成一堆木炭。 炎道人瞠目结舌地看十八公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劈死,耳中响起老友的惨叫声,心头悔恨万分,同时羞悔欲死:放十八公进去不但是对陶勋背信,更害得它被内层陶勋为防万一所设的天雷劫火符劈死,自己一念之仁反害了老友性命,否则只以玉如意击之顶多让它受点小伤。 炎道人此时心神松动,他正前方通道尽头的镜面般的亮光愈加明亮起来,宛如望夜皓月万分显眼,察觉到如此变故之后,他心里相格登一下:“糟了!” 炎道人所守的位置是这个渡劫仙阵的生门,是唯一的进出通道,本来陶勋用精妙的外围设置尽最大可能地掩藏掉生门的位置,只有道行达到很高程度的精怪才有十分之一的可能闯进来。 但是他开口说话在前,心神松动在后,由内至外地破坏了外围的精妙设置,此时生门位置光芒大放,莫说道行高深的精怪,就算道行平平者也能看清,一件本可以轻松完成的任务徒增许多曲折变数,“祸福无由,唯人自取”正是此谓。 紧接着,闯进生门的精怪妖魔大增,它们的道行固然良莠不齐,胜在数量够多,每闯进来一批无不带起冲天的鬼气妖云,通道内飞沙走石、冰火连天没个停歇的时候,炎道人打起精神不停地挥击玉如意,在面前形成一道浅绿色的影墙,触者立即被击进周围的混沌界面。 只短短半刻时间他就挥击了数百下,渐渐觉得手臂沉重,气息不继。尽管玉如意在仙阵之内有着莫大的威力,然而使动它也是一件耗仙力的事情,要不陶勋也不会特意留下元气丹给他。此时他还不想服用元气丹,讲经的过程中会有更多妖魔精怪被吸引过来,丹药得留到那时。 在击退一批闯阵的千年僵尸、万年鬼王后,通道尽头短暂地平静下来。炎道人抓紧时间调息,此时的平静比之刚才的热闹更加凶险,这是他的直觉。 果然,才过数息,一群黑影从通道尽头冲过来,领头的是一只虎斑白花猫,身后有十三只野猫和十条恶犬凶狠地追逐。 炎道人一眼看过去没有现它们当中任何一只有异常气息,不觉眉头大皱:“怎么连这些凡种也闯进来凑热闹了,这不是给我添乱吗?难道仙阵已经失效了?” 他心下烦躁,执玉如意拍过去,叱道:“给我滚出去!” “啪啪”声中,野猫野狗惨叫着落进混沌界面,出乎炎道人意料的是那只领头的虎纹白花猫没有被玉如意击中,“嗖”地一下跳上他的肩膀往大门跃过去。 炎道人下意识地挥动玉如意回手击向那只白花猫,他情急之下出手极快,玉如意后先至,准确地击中了半空中的白花猫,然而玉如意直接穿过了花猫的身体,仿佛穿过的只是一个幻影。 “糟糕!”炎道人惊呼了一声,他意识到情况大大不妙。 要知道陶勋早嘱咐过他,该进去的终能进去,他头一下没击中白花猫时就应该知道它是今晚渡化形劫的正主,根本不该画蛇添足再回手补这一下,此刻玉如意击空,等若给别的妖物精怪让开一条道。 在他的懊恼当中,另一侧一道黑影已经不失时机地越过他的身边紧挨着白花猫蹿进道观大门。 道观大门上方再次出一道紫色的闪电,两声惨叫接连响起,那个想乘乱混进去的黑影变成一个火球跌回混沌界面,花猫则被黑影瞬间产生的火球引燃了后腿毛,带着火苗一瘸一拐地奔往道观正中的法坛。 “又浪费了一道劫火天雷符!”炎道人懊恼地回过身,现在再不能放别的活着的生物进门了。 子时到来那一刹那,炎道人眨眼眼皮闭合之前天空还是万里无云,眼皮张开的时候却毫无征兆地变作了黑云压顶,极其浓厚的云层如山如岳压于头顶,天地间的气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四遭的天地元气烦躁地蠢蠢欲动,仿佛要透体而入,又像凝聚不动。 他体内的仙力不安地窜动,金丹急剧翕张缩胀,心中难受无比,恐惧油然而生:这便是煌煌天威么! 陶勋端坐在法台正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右边半边皮毛被烧焦了的玉虎。 时辰已到,在他按地藏老人指点的秘诀打出“天册玉简”里的《化形经》后,天地间就在那么一瞬间被劫云所充斥,经文在半空中凝成一个光灿灿的金球,滴溜溜地转个不休。他催动体内充盈的太元仙力打出一道仙诀,金球立刻射出一点金光,停在他前方三尺处化成一个个金灿灿的雾团。 此时的陶勋已经完全晋入了心外无物的境界,双目之中华光熠熠,如绽春雷般说道:“天地造化,乾坤借法,鸿蒙初授,经曰化形。” 他每说出一个字,那雾团便凝结成相应的文字,然后以不可思议的度地散成亿万个光点直冲云霄。 空中的劫云被这些光点一冲立时从平静变作暴虐,云层翻滚飞腾、汹涌澎湃比那台风中的大海猛烈千倍、万倍,亿万团紫色的火焰,还有万亿团白色的冰霜不可思议地被深蓝色的风搅到一起然后狠狠地将华元观仙阵范围内的所有一切吞噬掉。 《化形经》总共三千六百五十五字,陶勋每看到一句经文,脑海里便同步产生庞杂的阐释经文涵义的信息,他念出的每一个字里要同时包含这些信息并令听经者明白,此中的复杂艰难以想象,最耗心神和仙力,是以每一个字念出来不啻于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 在他念出每个字的同时,天空中劫云里那毁天灭地的毁灭性威力也越地狂乱和暴虐起来。 第十三章 夺门之战(下) 炎道人本能地感应到来自身后道观内部的恐怖力量,最初的时候他甚至被后方的无形压力压垮,幸赖圆圈的护持和几件法器的保护才挺住,只是手中的玉如意更加地沉重,顶多十斤的重量渐渐重逾万钧,他的真元消耗度越来越快,穿过生门通道硬闯进来的精怪妖魔也越来越多。 化形大劫一经开始就不可能停下来了,那些精怪妖魔们本能地知道,哪怕只进去听到一个字也能沾到莫大的好处,它们更加疯狂地冲击向生门。 这是化形劫的一大特点,即只要听到讲经都能开始化形,即便讲经人因此遭反噬挂了,听经的也不会丢掉性命,顶多道行十去其九。 生门所受到的冲击越来越猛烈,仿佛西方群山里千万年来存活下来的精怪全都聚集到此处,哪怕前方是火坑它们也如飞蛾一般扑进去,毫不退缩。 不出一个时辰,炎道人渐渐力竭,哪怕护法仙阵十二万分的厉害,哪怕不论道行多高的妖精鬼怪统统躲不开玉如意轻轻一击,然后,成百上千次地挥击逐渐消耗掉了他的仙力和体力,他开始考虑服下一粒含在口中的元气丹。 通道尽处的白色光晕骤然一紧,三道金光迅猛地穿过通道,转眼间就到他三尺之内,将他惊出一身冷汗,这三道金光可不是什么精怪妖魔的妖法,而是杀气腾腾的仙剑。 所幸陶勋画的圆圈在背后仙阵的支持下有不低的防御力,三道仙剑飞进圆圈法力范围后度明显缓慢下来,足以让炎道人动反击。 玉如意挥动,“噗”的一声,三条人影从剑光里倒飞而出落进混沌界面,玉如意在仙阵内端地强悍,连分神期的剑仙高手也逃不脱它轻轻一击。 然而,不待他松一口气,混沌界面黯了一下,三个人影呈品字形透壁而入,三人手指轻点将剑光收回身边。 居中的青衣道人讶然:“嘿,有点门道,竟然能打中我。” 左手的蓝衣道人骂道:“呸,这鬼迷仙阵还是困不住老子。” 右手的灰衣道人则道:“阵是好阵,可惜守阵的是个废柴。” 炎道人暗中叫苦,陶勋给的玉瞳简里说,外围迷仙阵可以困住分神期以前的修仙者,看样子这三人起码是分神期以后的高手,他就算借助身后护法仙阵之利最多暂时达到出窍后期的道行,仍然差了一阶。 他赶紧吞下一颗元气丹,默不作声,拼命地调动真元炼化丹药恢复体力。 “再来!”青衣道人冷声下令。 “我来!”蓝衣道人兴奋地挥手剑诀,剑光猛涨十倍气势汹汹地直压过去。 炎道人感觉自己在对方的剑光面前好似挡在战车前面的螳螂,气势上一滞,好在元气丹已经挥了作用,不论体力还是仙力都恢复一大截,当下不敢怠慢,凝神举起玉如意照准对面三人一记挥击。 右手的灰衣道人早结了个手印等着,大喝一声将结印推出,三人面前出现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墙。 气墙里显现出玉如意的虚影,虚影无视气墙阻挡迅地穿透而过,没等灰衣道人做出进一步反应,早分别击中三人,又是“噗”的一声,将三人打进外围迷仙大阵里,蓝衣道人的仙剑剑光黯然地退回。 迷仙阵再动,三个道士重新钻出来,比上次更快。 蓝衣道人大骂:“他***,老子就不信了,我再来!”换了个剑诀挥动仙剑,剑光比之前耀眼百倍,照得周边的景物失去原本的颜色。 炎道人有些心惊胆战,对方的实力太过强横,而且以三打一,照这样打法他坚持不了几个回合。但是他知道怕也没用,总不能现在逃跑,只能拼了,咬紧牙关再度将玉如意挥击出去。 青衣道人取出一面巴掌大、绣满莲花和符篆的青色小旗轻轻一晃,三人面前层层叠叠地出现万朵青莲花,玉如意的虚影被这些莲花托住,穿行不到一尺便湮没在莲花影中。 青莲旗!炎道人差一点脱口惊叫出来,青莲旗乃邪道第二大门派青莲门的镇门法宝之一,传说是仿制于天界的法宝杏黄旗,有“青莲护身,万法不侵”之说,这三人有青莲旗护身,难道是青莲门教主、长老一级的高级成员? 玉如意打不到三人,蓝衣道人的仙剑攻到圆圈外相抗“哧哧”有声,眼看着寸寸突进来。 灰衣道人道:“小辈,不要以为那破阵能护你周全,让开,饶你不死。” 圆圈是陶勋给画的,炎道人不能直接指挥,危急关头玉如意遍体透出莹光,几道信息闪现于他的脑海中,原来手中的玉如意有玉瞳简的功能,保存了陶勋留给他的几个秘术。 炎道人心头大喜,凝聚起体内仙力念动咒诀,地面上立时依圆圈线冲出一个莹白色的光柱体将他罩在里面,蓝衣道人的仙剑突进来撞在光柱上出“叮”的一声被弹了回去,剑光也是黯淡一大半,蓝衣道人更被震退几步。 炎道人这一下便耗力不小,刚刚吞下去的元气丹补充的气力耗掉了近一成,照这样的交换比例打下去,几下就耗光了。 “这是什么鬼道术?”这一下连青衣道人也吃惊不小。 “管他什么道术,谅这小辈挺不了多久,师弟再上。”灰衣道人目光挺毒,一下子看出其中的虚实。 蓝衣道人动仙剑再度扑上来,又再度被光柱撞回去,但他不依不饶,仙剑的攻击威力一次比一次大,数剑后整个通道似乎随着剑光的飞动而扭曲起来。 炎道人连挡几剑后,元气丹补充的仙力几乎耗尽,赶紧将第二颗元气丹吞下肚子,心头惶惶,知道自己光挨打也不是个事,但蓝衣道人的攻击频率太快,没有光柱的护持他连半剑也挡不住,要想反攻,必须自己制造一个机会。 蓝衣道人依旧攻得畅快,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猛过一剑,将对方的光柱激得光焰万丈的同时自己也被震得东摇西晃,再一剑砸过去的时候,对方的光柱却是猛地缩成一团将剑光整个裹进去。 炎道人突然变招,拼着一次耗掉九成仙力将护身光柱反守为攻困住对方仙剑,掐诀曲指点出,光柱缩成的光球爆炸开来,形成的火焰如流星雨一般轰向对面的青莲门三人。 流星火雨不出所料地被青莲旗悉数挡住,火焰转眼间消失干净,灰衣道人轻蔑地笑道:“小辈找死,连保命的东西也敢扔掉。” 话音未落,却见炎道人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后盘腿坐下,灰衣道人不由得奇道:“你吞下去的是什么?” 炎道人吞下去的是藏起来的三颗元气丹,眼下情况紧急由不得他继续藏私,他也不答话,手中玉如意的通体由内至外七彩流光,好似在呼吸一般。 蓝衣道人伸手抓回自己的仙剑,大声喝道:“看你这小蚂蚱没了那怪道术护身能挡我几剑。”掐剑诀的双手幻出无数虚影,剑光以不可思议的度夹着庞大无比的威势攻上去。 炎道人得元气丹的补充,仙力恢复大半,闭上眼将心神浸入玉如意里,这个玉如意就是驭使陶勋留下的几件厉害仙器的枢纽,道观大门前的一切景象都出现在他脑海里,三个青莲门高手的虚实也一一呈现在他心中:合体前期,这三个道士竟然都是合体前期的高手。 炎道人顾不得惊叹,蓝衣道人的仙剑已经飞到他前面三尺,剑光外缘割甚至割破了他的皮肤。他心念一动,背后门楣上飞出来一道三丈长的白玉色剑光,剑光如匹练,重重地一个甩动,“啪”一下将金色剑光击散,蓝衣道人的仙剑露出三寸长的本体飞了回去。 第十四章 苦战竟功(上) “上品仙剑!”三个道人同声惊呼起来。 青衣道人收起轻视的神色,轻吼一句:“一齐上!” 三个妖人在青莲旗的保护下各掣仙剑一齐起了进攻。 炎道人现在的感觉非常奇妙,得到陶勋所留的玉如意中秘法之助,在他的元神内视之中,不但青莲教三道的道行被他看清楚,就连三人的剑光线路、变化、剑招的虚实也瞧得一清二楚。 他使动的是陶勋用的天心剑,经易戴山中精炼过后晋到上品下等,以他道行尚不足以驭使天心剑,好在他不需要直接驭剑,只要将自身的仙力注进手中玉如意,然后心念所向,天心剑自然会用预先设定的招式攻向目标。 让炎道人欣慰的是,陶勋在预设剑式的时候充分考虑到了最危机的情况,所以所预设的招式都是《天册》是相当精妙的部分,攻则迅猛中不乏机巧如水银泻地,守则凝重中不失灵动滴水不漏,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交锋数十回合,炎道人现手中的玉如意缩小了三毫左右。原来玉如意是陶勋用特殊手法炼成,借极品仙玉贮存了大量太元仙力,否则以凡界的仙力如何使得动天心剑施展《天册》里的神妙剑术。 毕竟天心剑要通过玉如意为媒介才能驭使,炎道人的眼光见识差了许多,以上品仙剑和《天册》剑术也只能与青莲门三道打成平手,而且场面上攻四守六稍落下风。 青莲门三道显然不愿意就这样被挡在大门口。 青衣道人大喝道:“老三,你们缠住他。老二,和我一起先闯进去!” 灰衣道人应了一声,和青衣道人同时弃了仙剑,蓝衣道人将两剑接了过去,双手齐舞,三剑联击的威力竟然未受太多的影响,只是变作守多攻少了,显然这三剑自有一套联击的精妙法诀。 腾出手的青衣道人变换青莲旗的法诀,万朵青莲护住他和老二的身形,疾往道观大门撞去。 炎道人大急,奈何天心剑被对方三剑缠住,急切间无法攻破,只得分出心神动另一道仙诀。 身后的门楣又是一道火光,声音震天,一道紫色的闪电劈到青莲上面,忽喇喇竟然将万朵青莲尽数击散。 这一下不光两个妖道一愣,就连炎道人也是一愣:怎么号称万法不侵的青莲旗挡不住一道劫火天雷符? 青衣道人赶紧挥动青莲旗,重新生出护身青莲,只不过这次的数目明显比上回少了一许多 炎道人一见之下大乐:莫非他们的青莲旗是西贝货? 还真被他猜对了,青莲门三道手上的青莲旗的确不是正牌货,而是青莲门仿制的,威力大约只及真货的两成。化形之劫是大劫,陶勋不得不再三小心以保周全,所留之物中封存的仙术威力极大,这种仿制的青莲旗终究难以久撑。 炎道人乘机连掐法诀将一道又一道的劫火天雷劈过去,对方护身青莲一次少过一次,九轮过后青莲旗最终化成一团火光烧了个干净。炎道人大喜,将最后一道劫火天雷动起来。 紫色的电光劈过去,吓得两个妖道掣出护身仙甲往后飞避,却是哪里躲得过去,电弧先击中灰衣道人,尔后延伸到青衣道人,最后连正在驭剑的蓝衣道人也被击中,三人转瞬间变成了三个大大的火团。 炎道人仅仅大喜了一下,因为三个妖道被劫火天雷击中后并没有毙命,三道金色的剑光半空中仍与天心剑斗个不休就是明证。 果然,三个火团很快熄灭,三个道士护身的仙甲都被击碎,身上的道袍东一块、西一块烧出几个大洞,下半shen露出的竟然是六条毛茸茸的……狼腿。 炎道人恍然大悟:难怪这三个家伙不顾一切地要闯进去,原来他们是化形不完全的狼妖。由此也可知道,仿制的青莲旗为何在九道劫火天雷符的攻击中就灰飞烟灭,盖因劫火天雷对异类修真的杀伤力尤其大,至少大出正常值十倍以上。 炎道人此刻悔得肠子也青了,要不是先前浪费了两道劫火天雷符,现在完全可以一举击杀这三个狼妖了。 三个狼妖连番吃亏,怒火早烧到天上,青、灰二妖仰天长嚎,前者抱出一具青铜缶,后者拿出一面黑旗。黑旗挥动,立刻黑雾翻滚,带着中人欲呕的腥臭气向炎道人移过去。连蓝妖也腾出手放出一群火鸦,喷着漫天的妖火杀了过来。 炎道人立时进退两难,没有了圆圈的保护,他根本档不住那团黑雾,而那黑雾莫说本就带有剧毒,更不知雾中有多少毒虫凶物要人命,最可怖的是青妖的击缶声,才听了一两个音符,他不但被震得金丹欲裂,更是灵台几近失守,比较起来那扑天盖地的火鸦反而可爱极了。 性命关头,炎道人再吞下一颗元气丹,心念一动,原来的圆圈处光芒大亮,重又生出一个白色的光柱,比之前一个毫不逊色。 这个已是陶勋留下来的最后一个护身法术,威力确实不凡,先是将青妖的缶声、灰妖的黑雾、蓝妖的火鸦全数挡在外面,不论外面三妖的法宝攻击如何猛烈,光柱丝毫没有减弱,强硬得如同铜墙铁壁。 炎道人不虞护身光柱挡不住三妖的齐攻,因为光柱借用了身后护法仙阵的力量,护法仙阵有多强,这光柱便有多强,只是维护光柱却是要消耗仙力的,不仅是他的仙力,更有玉如意里面贮存的仙力。 既要维护护身光柱,又要役使天心剑,炎道人开始担忧自己坚持不到辰时。 三妖显然没有耐心,它们见尽全力使出全身解数也没攻不破炎道人的防守,很快就改变了策略,毕竟时间在流逝,它们需要听到《化形经》,哪怕只有一小段也好。青铜缶、毒瘴、火鸦都是法宝,有自行攻敌的能力,三剑联击术也可以短暂地令仙剑自行维持一点时间,三妖尽数弃剑、撇开法宝,乘着黑雾的掩饰强行往大门闯。 炎道人没用双眼视物,通过玉如意的力量他的神识将生门附近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自然没被三妖瞒过,身后大门的门楣上还留有最后一件攻击类仙器火云弩,他心知多役使一件仙器就得加快几分仙力的消耗,眼前却顾不得许多。 三妖刚往走近几步,热浪扑面而至,一道道带着紫色火焰的弩箭穿透黑雾准确地往它们射来。三妖行动前早使用了护身仙器,弩箭被它们的仙器接挡下来,只见火花四溅,映得周围的黑雾通红。 火云弩没有击破三妖的护身仙器,不过它所产生的巨大冲击力迫得三妖举步维艰,令它们急怒攻心却毫无办法。其实火云弩只是件中品下等的仙器,放在平时根本对三妖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但设在此处却有借用护法仙阵之力的效用,是以攻击力跃了几个台阶,以它们合体期的修为也生生被阻挡住了脚步。 相持了一小会儿,三妖不得不退回去,重新寻觅机会。 生门通道先前被三妖阻住,再没有别的精怪妖鬼闯进来,因为三妖深知闯进核心劫阵的异类越多,讲经的人死得越快,它们想听完半部经文的打算越难以实现,眼下使尽了手段也闯不进去,它们索性放开了禁制,在生门通道外徘徊的精怪妖鬼一哄而入,都往大门闯过去。 炎道人心中不由得大骂三妖,火云弩固然能挡住这些异类,但是却会造成大量伤亡,杀伤太重有伤天和,对他、对里面渡劫的人都有莫大的防碍。 第十四章 苦战竟功(下) 炎道人还没有修炼到绝情的地步,挥舞起手里玉如意,一心多用,仙力消耗度再翻一番。 三妖加大了法宝和仙剑的攻击强度,迫使炎道人挥击玉如意的率慢下来,很快便有精怪妖鬼冲到大门前。 炎道人将心一横,咬碎最后一粒元气丹吞进肚里,心中念起一道咒诀大喊一声“定!” 他全身放出数十丈长的玉色光芒,光芒刺破黑雾,无视任何障碍物,将道观大门外的一切人和物照得通亮,光芒之中没有任何阴影,光芒之中时间仿佛停顿,光芒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完全静止下来。 三妖被光芒照到,丝毫动弹不得,心头不禁大恐,这个时候随便一个什么东西都可以要了它们的性命。 炎道人现在也动弹不得,这记定身法远比凡界的定身术厉害,相应的所消耗的法力也更大,他现在快到油尽灯枯的边缘,而仙术只进行了一半。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炎道人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破!” 随着这声口诀,光芒竟然象被铁锤重重击中的瓷瓶一般碎掉了,整个地垮掉,被光芒照射物体有的随着它的破碎而破碎,例如三妖道的青铜缶、黑雾、火鸦三件仙器;有的兀自岿然不动,例如院墙、花草树木;有的依旧被定住了对弹不得,譬如三个妖道和精怪妖鬼等异类。 炎道人手里的玉如意已经从原来的两尺缩小到只有五寸长,而他本人彻底没了力气,元气丹都已经用光。 通道尽头闪动了一下,有一团黑影风驰电掣般蹿过通道,蹿过炎道人身边,蹿进道观大门没了踪影,度快得难以置信。 炎道人懊恼得想吐血:方才根本就不应该暂时关闭火云弩的触禁制,现在放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进去,有何脸面见人呐。 启动火云弩的禁制只需要一丁点仙力,他眼下却连这一丁点也没有了,要是再有异类闯头,他根本无力阻止。 通道尽头很快又闪动了一下,一个中年男子御剑飞了进来,一进通道立即落到地面,略微观察情势,快步走向炎道人,在一丈外停住,抱拳道:“请问您是华元观炎真人吗?” 炎道人稍微松了口气,这个人他素未谋面,从其彬彬有礼的言行举止来看应当是正道中人,努力提起一口气尽力出声音:“正是贫道。” “太好了,可算找到你了。”来人兴奋地轻呼起来。 这时,被定住身形的青莲门三妖突然化成三道清烟投进了外圈迷阵,原来他们受到重创,见来人可能是正道中人,三妖见机得快,情知再呆下去多半要性命不保,便拼着损失数十年功力强行冲破禁制逃跑。 来人讶道:“这三个妖物好深的法力,他们是什么人?” “青莲门的高手,可惜被他们逃了。”炎道人大叹可惜,却也毫无办法,问道:“未知前辈是何人?来寻晚辈为何事?” “在下云苑山孙林。”孙林是元婴后期的修为,在炎道人面前的确当得起前辈二字,所以他没有谦虚,道:“我是照峨嵋派沐婷仙子的指点来寻你的。” “哦!”炎道人心头了然,峨嵋派已经传来消息将一些散修剑仙要来换仙器的事做了安排,他赶紧道:“前辈的事须得等渡过眼下之劫后才可办。” “这个……里面是不是传说中的化形劫?”孙林的眼光也不弱,一下子看出了端倪,心念转动,便问:“看道长的子是样遇到麻烦了,我能否帮得上忙?” “好眼力,正是渡化形劫。晚辈受人之托守住此处生门,可惜道行太浅出现些意外,眼下已经力竭,再难堪重任,如若前辈能施以援手,晚辈感激不尽。” 孙林拱手道:“若不嫌弃,我愿效犬马之劳。” 炎道人自是大喜,他正愁生门会失守呢,现在有了个元婴后期的高手守阵自然最好不过,当下赶紧将其中的关窍交待给孙林,两人都在圆圈里,由孙林执玉如意驱赶异类。 经历过青莲门三妖闹场后,闯进生门通道的精怪妖鬼等异类数目大为减少,两人接下来倒也相当的轻松。 天刚放亮,道观大门内那种劫云带来的压力陡然消失得干干净净,道观大门的空间扭动数息后一切都恢复到以前的模样,混沌界面消失干净,山麓、树木、岩石显露了出来,树林的阴影里无数黑影乱糟糟地晃动着,出热闹的声响,约半柱香的工夫渐渐重归平静,显然昨夜被困到外围迷仙阵的异类都撤走了。 炎道人在圆圈内调息了将近两个时辰,恢复了半成气力,遂和孙林一起起身进入道观内部。 华元观规模不大,渡劫的道场设在大殿与后殿之间,两人穿过大殿,看到眼前的情况都是一愣。 大殿的后半边和后殿的前半部损坏得比较严重,地上到处是瓦砾、断木、砖石,墙上、柱上尽是烧焦的痕迹,青石的台面、地面呈现粉末状态,倒是院内的树木花草十分精神。 院内正中的法坛下,一个全身**的男子躺在碎石上面,右半边身子从脚掌到肩膀位置有大片淡淡的黑迹,好似婴儿胎记,炎道人看见了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个男子便是昨夜来应劫的虎斑白花猫,他身上的胎记般的痕迹是被他激的那道劫火天雷符殃及后留下的印记。 孙林看到一人端坐在法坛上,手里掐着三昧真火诀,正放火焚烧一物,定睛细看,被烧之物虽看不见正面,但从背面可以清楚地认出来是个婴儿。 那婴儿粉嫩粉嫩的身体被烈烈大火燎得一块块地起泡,翻开,露出里面白的脂肪、红的肌肉,然后迅化成焦炭,有的地方甚至烧穿了露出内脏,婴儿惨叫之声令人痛彻入骨。 孙林忍不住大叫一声:“妖人,住手!”抬手放出仙剑猛劈向放火之人。只听得“呯”的一声大响,他的仙剑被震得原路飞回来。 孙林全力一剑劈的正是陶勋,反震回来的力道远远他的控制,一瞬间竟是身体动弹不得,连元婴也恍如被禁制,看着剑光向自己刺回来,避无可避,只余死路一条。 炎道人惊呼道:“手下留情!” 幸好,剑光停在孙林眉心,带起的凌厉气势斩掉他几根眉毛后没再前进。 孙林紧绷的身体这才松驰下来恢复自控力,元婴与仙剑重新建立起关联,此时冷汗方出现在他额头上。 陶勋停住反击怒冲冲地喝问:“你是谁?为何要助魔婴逃走?” “魔婴?”孙林惊魂未定脑袋仍短暂空白。 “若非你突然攻击我,怎么会被那个魔婴逃走?” 炎道人赶紧上前解释道:“丁原老弟,昨晚青莲门的几个高手闯阵,我为了阻挡他们将法力耗尽,后来幸亏有这位孙林前辈前来吓退敌手并代我守门,否则不知会有多少异类闯进来,孙前辈是友非敌,刚才的事想是有些误会。” 陶勋盯着孙林看了一会儿,脸色转暖,道:“有劳前辈义助,晚辈丁原方才冒犯,尚祈海涵。” 孙林连称不敢,又惑道:“丁老弟,魔婴是怎么回事?” 陶勋叹气道:“唉,今早我讲完经出定,就看到台下多出一个婴孩,我观其面相如鬼刹,紫府有煞气透出,故尔认出此乃天阴绝煞阵中炼成气候的阴魔,想是昨夜半途偷跑进阵听了半部化形经,得以参悟奥妙化形成婴。” 孙林听他此言脸色刷地白了。 陶勋继续道:“此魔婴煞气外现,只要在一地呆上三天便可令该地阴阳失衡,对当地生灵存续大有妨碍,所以我才动三昧真火想要早除此害。可惜晚辈昨夜讲经耗力过巨,孙前辈那一剑有惊神泣鬼之能,它得以乘我分神抵挡之机逃遁。” 第十五章 军情有变(上) 孙林顿足懊恼地道:“若此魔为祸人间,都是孙某的罪过。” 炎道人劝道:“魔物最擅蛊惑人心,孙前辈也是一时不察嘛。” 陶勋也道:“也是晚辈太贪心,前阵子就现了此魔的踪迹,一直没有动手除掉它,先前是贪图将它炼化还原成玄阴液才用三昧真火,若直接用天火烧它须臾间可克奏全功,何至有失。” 孙林恨恨地道:“由我纵之,我誓灭之。丁兄可有办法找到它的踪迹?” “它被我的三昧真火炼过,短时间内逃不出我的神识探查。”陶勋拿出一块玉简,简单地炼成一块玉符,道“此符可指示它的方位,十日内有效。这个魔婴的本体太弱,又只听去半部经文,以前辈的道行灭它很容易,不过诛除此魔务必要先彻底捣毁它的巢穴。” 孙林收好玉符,转对炎道人道:“道长,五千石粮食和三千匹布帛我已经带来了,你看是否现在就可以兑换仙器?” 炎道人笑指陶勋道:“我也只是中间联络之人,兑换的事你得找他。” 孙林吃了一惊,对陶勋道:“丁兄弟莫非就是峨嵋派沐婷姑娘的丈夫?那些仙器都是你炼制出来的?” “应该就是我吧。”陶勋笑了笑,道:“要是孙前辈能答应助我演场戏,我可以再传一个法术,用来对付魔婴必可十拿十拿,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 李家堡位于池屏城以北二十里,庄园占地一百多亩,外有小河绕庄,护墙修得极厚实,高两丈七尺、厚一丈,护庄的武装庄丁多达六百余人,兵械精良,连朝廷明令禁止民间执有的强弩也有,曾有几拔土匪结队攻击它时吃了大亏,打那后便再没有土匪敢打主意。 土匪不敢打主意,并不代表别人不敢。 綦离亲自率领靖寇军五千人和民兵两千人将李家堡围个水泄不通,最后通牒早已经送进去,李家堡主事者迟迟不肯开门出降,派出许多说客出庄说项,用许多借口拖延时间。 规定的时辰一到,綦离有些兴奋地一把扯烂李家堡送出来的抗辩文书,大手一挥:“传令,进攻!” 战鼓敲响咚咚有声,震得大地随之一颤一颤,一队队靖冠军士卒在军官指挥下冲上前开始用木头搭浮桥。 护墙上有人大声地出威胁,要求靖寇军立即停止行动,喊了几句见无效后退了下去,庄里很快响起梆子声,守庄的庄丁居高临下开弓向进攻的士卒射箭,当场射翻十几个。 靖寇军士卒全是刚刚招募而来的农民和流民,训练的时间不长,今天第一次上战阵,见死了人,登时惊慌起来抛下手头的东西一哄而散。 没等他们逃回本阵,本阵中出来百十人挥舞着大刀将逃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人劈头砍翻,接着又见本阵中的弓手出列,弯弓搭箭对准了溃兵。 有校官大声喊道:“军中并未鸣锣,尔等不听军令是想找死吗?按照军法,后退者杀无赦,快给我杀回去。” 所有溃兵都停下脚步,在弓箭和刀枪的威胁下回过身冒着护墙上的弓箭继续搭桥。好在这一次弓手跟在他们后面攻上去开始对墙头的庄丁弓手进行压制。居高临下自然射程要远一些,靖寇军的弓兵对射时比较吃亏,不断有人倒地,但看到逃跑者立即被督战兵砍杀,这批弓手不得不力战不退。 对方的弓箭威胁减弱后,靖寇军搭建浮桥的度明显快起来。 经过如此几轮交锋,靖寇军以损失百余人的代价搭起了四座简单浮桥,早已准备就绪的步卒抬着各式云梯和一些简陋的攻城战具向庄园起冲击。 瑞王全身裹在大斗篷里在綦离身旁观战,不解地问:“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派弓兵上去对射?” 綦离一边兴奋地盯着战场,一边解释道:“殿下难道忘了我们的士兵不久之前都只是逃难的农民吗?一群乌合之众拿起刀枪也不知道打仗,只有尝到血的滋味才会有一点当兵的样子。末将故意不派弓兵上去,就是知道他们必定要忘记军法逃跑,正要乘此机会斩杀几个逃兵立威,否则他们永远学不会遵从军令。” 瑞王面露不忍之色道:“但他们不是死得很冤枉吗?” 綦离仍盯着战场,语带不屑地道:“有道是慈不掌兵,死几个人算什么?” 瑞王待要作,被侍卫李幡悄悄地连扯衣袖劝住。 靖寇军的进攻很快被准备充足、训练有素的李家堡庄丁遏制住,攻势弱了下来,伤亡明显增多。 綦离大吼道:“郭得雷,你亲自带个千人队上去。” 游击将军郭得雷领命后高兴地带人马冲上去将前一波千人队替下来,这一轮攻击便损失了近一百人。 接下来的战斗激烈多了,郭得雷悍勇无比,曾经一度独身攻上护墙,奈何手下的士兵都是新兵,配合生疏,战斗力极差,又被赶下墙头来,交战一刻钟在损失近百人后不得不带兵撤下来。 綦离不紧不慢,继续调动手下兵将,每次以千人队的方式轮流进攻,待靖寇军五个千人队轮战完一圈,时间已近午时。 瑞王不悦地道:“綦将军,大军攻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不但没有拿下城堡,反而自损六百余人,你就是这样领兵的吗?简直是在扫朝廷颜面。” 綦离赶紧解释道:“殿下,此战在练兵,这是战前就已经确定的目标,目的是让新募的大军亲历一次战场。李家堡深沟高垒、矢石充足,我军缺乏攻城器具,如果强攻,五千大军至少损失三千人以上。”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耗下去?也不怕坠了士气?” “李家堡中有我军的内应,民营万户欧将军颇有勇力,末将打算入夜后遣欧将军带人翻进去,鸣炮为号夺取大门,这样里应外合必可一举成功。” 瑞王听说还要在外过夜,观战的热情完全熄灭,盘算要不要撇下大军自己先回城休息。 这时,李幡凑上来同他耳语几句。 瑞王听完兴奋地对綦离道:“方才亭渊差人送来急信,说华天师做法请动天庭仙人午时三刻下凡助战,将军先将人撤下来好好休息,呆会儿只管进堡便是。” 綦离半信半疑,不好拂了瑞王的兴致,一边传令全军抛下攻城器具回阵歇息随时准备战斗,一边暗暗恼恨陶勋昨天没有出面劝阻王爷随军观战。 午时三刻很快就到了,阴霾的天空忽然闪动起十几道霹雳,紫色的电光划破云层,在滚滚惊雷声里将天空厚厚的云层撕扯出一个巨大的圆洞,正午直射的阳光穿过圆洞形成粗大的光柱。 光柱中,巨大的五色彩云翻涌着徐徐从天而降,彩云之上托着莲台,一个身穿华丽的古代文官朝服的中年人端立于上,周身上下流光溢彩,动听的乐曲从天空飘下来,令人的心头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战场上的人都被这宏大的场面镇住,瑞王兴奋得跳起来,带头向从天而降的这尊神仙叩拜,在他的带动下双方所有的人纷纷对天拜倒,叩头不已。 那神仙飞到靖寇军阵前,居高临下地说道:“吾乃太乙金仙驾下子木真人是也,今下界不靖,妖魔逞凶顽于池屏,逆贼拒天命于恶堡,华天师请命于天,玉帝敕命吾下凡相助于汝。吾赐汝五行天雷符一道,击此符殛城墙为齑粉若以石击卵。”抬手轻弹,一点白光悠悠地飞下来落到瑞王面前。 瑞王恭敬地双手接住,问道:“不知天符如何用法?” 神仙微笑着答道:“天符使用自有定数,尔军中唯姓欧名野明者应此定数,天符入得他手自然知道用法,其余人等莫之能用。” 瑞王领众将拜谢不已。 子木真人又说道:“吾与元朔天师相善,应他所请带来五千石粮食和三千匹棉布下凡,元朔天师现在何处?” 第十五章 军情有变(下) 綦离听到有粮草赠送,心头大喜,抢先答道:“天师现在正在池屏州城州衙炼丹。上仙带那么多东西飞来飞去麻烦,何不将粮食布帛现在就赐下呢?” 子木真人哑然失笑:“原无不可,然粮帛仙器总要当面点清才好。吾去也!”也不管下面的人听没听懂驾起彩云迳自飞走了。 瑞王将欧野明叫过来交割完五行天雷玉符,大家正要实验仙符的威力,李家堡的大门全都打开,里面的人鱼贯而出纷纷抛弃兵器跪倒在地大呼投降。 原来,目睹完神仙下凡全过程后,李家堡里的庄丁全都傻了眼,士气跌到冰点以下,几个心思活络的教头带领亲信将堡内主事者缚住逼令开门投降了。 不战而屈人之敌当然是件好事,靖寇军很顺利地接管了李家堡,守堡的庄丁全被缴械后赶到堡外空地,綦离命人拿出一份名单大声点名,被点名的六十多人集中到一处,最后一声令下将这六十几个人当场砍掉脑袋。 瑞王被血腥的砍头场面吓到,脸色煞白地避开。他将綦离急召来劈头便问:“綦离,你好大的狗胆,为什么杀俘?想冒领军功吗?” 綦离颇觉意外:“不是殿下下令杀掉混在李家堡的教匪吗?” “孤下的命令?”瑞王也愣住了。 綦离取出一纸文书双手递上:“昨天陶大人派人送来这份军令,并附有名单一份,命令战后立即捕杀名单上的人。” 瑞王接过来看,文书上盖有他的亲王玺印。他回忆了一下,想起什么,脸色微变,将文书掷还,恨恨地下令李幡领亲兵护他回城。 一行人回到池屏州城,果不其然,子木真人显圣的宏大场景又在州衙上空上演了一次,城里的军民因此人人带笑,个个兴奋。 瑞王进城后一路听到人们对朝廷的歌功颂德之声,心情渐渐转好,回到居处派人去将陶勋叫来。 陶勋来到后衙,向瑞王行过礼,笑道:“殿下督军,战告捷,果然是殿下洪福齐天,王师所向屑小伏,下官谨为殿下祝捷。” 瑞王遣走旁人,气冲冲地问:“陶大人,你为什么要矫令綦离杀俘?” 陶勋道:“此事下官先曾向殿下禀报过,军令上也是殿下亲自盖的印玺呀,怎么能说是矫令呢?” “你……难怪你昨天没有阻拦孤亲自前往督战,原来是要哄孤高兴,然后拿一大堆公文说是紧急公文必须马上用印,孤一时高兴未及细看,结果上了你的恶当。还有那份名单,怎么没见你呈报上来?” “下官见殿下用过印后没有提要看名单,故而未呈报。” 瑞王恨恨地盯着陶,道:“真看不出你原来喜欢杀人。” “殿下的话,下官不明白。下官唯一心为朝廷剿灭乱匪尔,并非噬杀之徒。” “那你要下令綦离杀那么多人?六十多个人呐,砍下来的脑袋垒成一座小山。别以为孤看不明白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将本地的豪强势力扫荡一空,好为你平乱之后施政扫清障碍吗?可你凭什么要让孤来背这个恶名?” “殿下是天家贵胄,不惧别人记恨,此其一。殿下是圣上嫡子,今在池屏领军平乱,若不自污清名异日何以容于箕釜?此其二。下官蒙殿下信任,不得不为殿下的将来思虑。” 瑞王闻言呆呆地坐在椅上,过了一会儿,叹气道:“唉,亭渊的好意孤知道了,李家你打算怎样处置?” “他们违抗军令,私囤粮草,囤积居奇,私藏硬弩,豢养私军,暗通教匪,资敌以粮,抗拒天兵,戗害官差,情同造反,有从他家中搜出来的与匪余显儒的通信为证,有其妻妾、亲信的口供为证,这是造反的罪名,理应斩,家资充作军用,家眷没为奴籍。” “只恐不足以服众呐。也罢,随你处置好了,其他的豪强呢?” “也照此治罪。”陶勋冷冷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虽然因此将有上千颗脑袋落地,但陶勋仍然打算如此做,这些上了死亡名单的人要么是为富不仁祸害一方的土豪劣绅,要么是为虎作伥残害百姓的凶奴恶仆,哪一个的身上没有欠几条无辜百姓的人命呀,城里的百姓和涌进城来的难民大都吃过这些人的欺压,只会为此而欢呼,称赞报应不爽。 瑞王沉默了半天后,换了个话题:“最近的军情如何?教匪有什么动静?” “恐怕明天就会有坏消息传来。” 瑞王吃惊道:“什么消息?” “觐凤谷以东的十个邻近州县不听殿下指令,先后擅自出兵剿匪,结果被白莲妖教大军击灭,尔后余显儒传徼所至,教匪蜂起响应,将这十个州县全部都占领了,官私粮仓皆被劫掠一空。教匪劫掠粮草之后,驱赶各州县不肯从贼的百姓近三十万人西入池屏,看样子是要全部驱赶到我们这里来。” 瑞王先是大惊,然后急得直转圈:“孤顶着噬杀的名声抢劫来的本地大户家粮食,加上你们各种办法筹得的粮食,总共不过十万石,用来养靖寇军和赈济州城的十数万难民已经不够,要再来三十万难民,拿什么养?” 陶勋静立一旁没有作声。 “亭渊,你得想想办法,要不你知道州城附近谁家还有余粮,孤即刻下手令派你派人去抄来,胆敢不从者全部按通匪罪抄斩。如果实在筹不到粮食,你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些难民涌进城,让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好了。” “殿下毋忧。”陶勋哭笑不得,劝道:“我们不是有上天眷顾么?我们不是还有华天师亲自坐镇么?” “对,对,对。来人,请华天师,李幡,你亲自去。” 华元朔刚进内衙,就被迎候的瑞王揪住,待听瑞王将原委讲完,他不屑地说道:“殿下有必要为这么一点小事将我找来吗?” “小事?”瑞王蹦了起来:“您是辟谷的仙人,不用吃饭当然不急,可我们凡夫俗子不能不吃饭,军中没粮又怎么打仗,守不住池屏我可怎么办?要不您再向天*奏,请些军粮下来?” 华元朔先偷瞄陶勋一眼,然后道:“此事休提,天庭粮草自有用度,岂能轻易下拔?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前次我上奏天庭请下子木真人下凡,他不是应我私人所请送给我们五千石粮食嘛。反正我在天庭的朋友不少,大不了多请动他们下来,每个带来五千石粮食,筹集二、三十万石粮食不在话下。” “太好了,如此孤无忧矣。”瑞王兴奋地绕起圈,说道:“亭渊,孤以为下一步得这样办,上仙们带来的粮食须优先充作军粮,靖寇军要御寇,要破贼,要守城,必先吃饱肚子,所以就按每人每天一斤粮食供应。协助守城的弓手、民伕减半,城内百姓和已经进城的难民再减半供应,只要饿不死就行了。” 陶勋听瑞王说一句脸色就跌一分。 瑞王没有察觉,继续埋头说道:“从今日起州城戒严,许出不许进,被教匪驱赶过来的难民都不得进城,免得被教匪的奸细混进来。让人在四门之外各建一个粮仓,放上几千石粮食给城外的难民解饥,若他们想吃饱,就让自己到教匪大军那里抢去吧。” “下官认为如此处分大为不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百姓心向朝廷不肯屈身事贼故而来投殿下,殿下却疑之、忌之、饿之、冻之、使无寸兵而斗贼,是与弃之何异?不但寒了百姓的心,更要伤朝廷威信。” “亭渊,你……”瑞王觉陶勋的脸色难看不由一愣。 陶勋斩钉截铁地道:“当此兵凶战危之际,须以收拢民心为要务。故下官建议,只要华天师能够请动天庭旧友馈赠粮食,池屏就应当敞开大门接纳四邻难民,粮食供应须得一视同仁。” “亭渊,孤依你为肱股,你怎么如此糊涂?”瑞王吃惊地道:“连孤也知道要是放这三十几万难民进城来,且不说小小州城装不装得下这许多人,我只问你如何安置?如何保证没有奸细混在里面?如果刁民生变抢粮你如何收拾?就凭你州府衙门那区区百十个衙役便能弹压得住么?” “池屏偏近西陲,再过半个月就要下雪,一个月后便要大雪封山,苦寒之地让百姓呆在野外,这与弃杀之何异?放其进城好歹能有遮档寒风之所,我们有华天师在此,他应该有办法解决取暖的问题,至于如何安置难民,殿下请放心,下官有经验,可以保证不会出现变故。华天师,你说是也不是?” “嗯,这个,殿下,本天师可以保证,有本天师在,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瑞王半信半疑地看着两人,半晌,颓然道:“那便依你所请吧。” 第十六章 偶闻魔踪(上) 北方的冬天来得早,隆庆庄两天前飘下了今年第一场雪,薄薄的白雪在灰蒙蒙的天空背景下显得有一点晦涩,寒风打着卷儿吹过,带起轻轻的尖啸声,卖力地往人们的衣缝里钻。 同这冰冷的天气相反的是,隆庆庄的人们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久历寒冬折磨的人嗅到了春天到来的气息。 隆庆庄茶肆的生意近来比往常好许多,掌柜、小二还有前来品茗的客人的脸上都如沐春风,人们一边啜着香茗,一边热烈地讨论着,全然没有了一个多月以前压抑、沉寂的气氛。 “郁长权被逐,穆淀伏诛,隆庆庄少了两害,人们终于敢大声说话、畅所欲言了。师姐,你为此吃了不少苦头,看到现在的一切,心头如何感想呢?”丁柔扭过头,认真地问。 “可惜没有将郁魔头的级挂在镇口牌楼上,不然这里的人们会更高兴。”褚小蝶很认真地回答。 “那还不容易,等会向冯老前辈讨要回来绞云罗,我们便去追查郁长权的下落,将他彻底灭掉。” “这样不好吧,临行前师父反复交待办完事立即回烽台观,不许节外生枝。” “你真这样想吗?”丁柔盯着褚小蝶看了一会,忽地一笑:“呵呵,蝶姐儿的眼睛眨得比平常快一些,一看就知道你心口不一。” “死丫头,老揭我的短。”褚小蝶也绽颜笑道:“不诛郁长权,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有预感,郁长权肯定不会离开这一带。” “呵呵,那我们姐妹便除掉郁长权再回去。反正现在回去也是闲着,正邪两道两千多人都逗留在烽台观一带有一个月了居然没有打起来,真没意思。” “婷婷不要这样说,这次通天教纠集邪道上千精英前来兖州为的是正事,师父不是说那天在烽台观外要不是对方领头的副教主房成鼎主动约束部下先停手,正邪两道的那场大规模混战还不知道打到何种地步。” “依我看,多数人正巴不得大打一场才好呢。” “要是换平时斗得再狠也不稀奇,可眼下正是浩劫前景未明之时,仙道界自相打起来伤了元气却如何对付魔劫。说起来他们这番以大义为重暂弃前嫌的举动值得我们大大的尊重。” “尊重什么呀,邪道此举太反常了,当时正邪两道打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们突然撤退,由房成鼎出面主动将兖州魔劫的事情揭露出来,天下都相信兖州天现异象是有重宝出世,魔道却说实际上是魔劫的征兆,还要我峨嵋派为他作证,岂非明摆着挑拔别派与我们的关系么。” “你别凡事往坏的方面着想。” “难道我说错了吗?紫眉师伯怎就真给他们做了这个证呢?要是没有魔劫出现,天下会传遍峨嵋派和通天教沆瀣一气;就算魔劫真的生了,各派的小人仍然会恶语中伤我们。现在倒好,正道诸派差不多近千人都紧挨着咱们的浑天幻境周围驻扎,名义上是留下来共御魔劫实际上还不是不相信咱们的话,认定我们所占的地点就是重宝出世的地点。” “淘尽黄沙始见金,既然师祖领天机阁算出此时此地将有浩荡魔劫降世,那么必定是要生的,我们只管做好随时除魔卫道的准备便好,这是大事。算了,诛郁之事比之微不足道,且放此魔多活几天,我们办完事还是回去为好,大劫当前,多个人,多分力。”褚小蝶不待丁柔异议,呼道:“小二,结帐。” 褚、丁二人结帐出来直奔穆淀的废宅,穆家因灭门血案未告破,房产被官府所封,大门封条已略有些黄。 两人飞进内院,四周围闪起亮光,外围某种阵法被触,这是仙道界常见的一种禁制,避免内部生的动静被外部的凡人看到或听到。 她们一齐向房门长揖:“峨嵋派褚小蝶(沐婷)求见冯老前辈。” 冯宇昭背负双手走出来,打量二女一番,微微颔:“不必多礼。这位沐小姑娘是第一次见面,你也是橙师侄的弟子吗?” “正是。” “了不起。上回初次遇见褚姑娘便看不出她的底细,今天初次见面又看不出你的底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晚辈是靠外物遮掩掉行迹,教老前辈见笑了。”丁柔很老实地回答。 “天下竟有这样的宝物,真是了不起。”冯宇昭由衷地赞叹道,向褚小蝶问道:“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了吗?” “多谢老前辈关怀,晚辈已经完全康复了,道行没有减损丝毫。”褚小蝶将保命的真珠拿出来双手奉上:“此宝太过珍贵,晚辈福薄缘浅不敢保留,请您务必将它收回。” “我已经答应长风老儿将此物送给你,他没有告诉你吗?我冯宇昭送出手的东西什么时候收回去过。” 褚小蝶只得收起真珠郑重拜谢道:“晚辈多谢前辈厚赐。” “唔,不必多礼。”冯宇昭点了点头,道:“那么今天是橙师侄派你们来讨要绞云罗啰?” “家师确实如此吩咐的。”褚小蝶恭敬地道:“前次晚辈曾言绞云罗并非自己之物,乃是他人所借,其实绞云罗的主人正是沐婷师妹夫妇。” 冯宇昭颇感意外,对丁柔道:“绞云罗是你家的?能告诉我它的来历吗?” 丁柔将获得绞云罗的经历讲了一遍,得来光明正大,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冯宇昭听她讲完,想了想,说道:“你们得到绞云罗的经历十分清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可知道此物的来历?” “这个……实不甚清楚,金庐真人亦未留下注解说明。” “那好,我同你们说一说它的来历。”冯宇昭捋捋胡须徐徐道:“绞云罗是本派第五代一位专攻炼器的祖师花毕生心血于飞升前炼制成功,传与第六代掌门祖师,第十代掌门之后收入藏宝阁收藏,它一直是本派十分重要的法宝之一,直到很久以前生了意外。” 丁柔眉头微微耸了耸。 “那时候我的师祖还是个刚刚入门的弟子,在他入门修行的第五个年头,有一天玉池峰突然传出戒严的消息,瑶池仙境立即被完全地封闭起来,由长老堂带领对全境内外大搜,搜查一个名叫杜志金的人。” “金庐真人?”丁柔轻呼一声。 “不错,就是他。本来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炼器阁的普通弟子,那一次却一夜成名,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偷入藏宝阁从里面盗走了绞云罗,然后从容逃离瑶池仙境不知所踪。本门的高手用尽各种办法始终找不到他的下落,因为这是家丑,掌门祖师传令不得外传,但以掌门令传谕昆仑派弟子人人有责诛除杜某人并追回宝物。” 丁柔有点不安:绞云罗难道真是金庐真人偷出来的东西? “后来过了一百多年,杜志金忽然又回到了瑶池仙境,他偷偷地将炼器阁的主事师祖约出山门,将绞云罗归还给昆仑,然后飘然而去。” 丁柔吃惊地道:“他将绞云罗归还给了昆仑?那怎么……莫非是假的?” “当日绞云罗重归昆仑之后,门中诸长老、师长反复查验过真伪,一至认定他归还的的确是真品原物。” “难道它后来又被盗过?” “至少三年前我离开昆仑瑶池仙境的时候它仍然好好地收藏在藏宝阁中。” “莫非老前辈怀疑晚辈夫妇从昆仑山盗取了此宝?” “我无法确定。” “要确定还不容易,老前辈飞笺回山一问不就知道实情了?” “兹事于我昆仑干系极大,不可草率待之,必须将这件宝物带回去与藏宝阁仔细比对才能最终定论,只好委屈你一次,冯某会对此做出合理的补偿。” 第十六章 偶闻魔踪(下) 丁柔冷笑道:“只是晚辈却受不得这个委屈,我家得到绞云罗的来路极正,并无晦暗不妥之处,岂能随便将它看作贼赃?老前辈自回藏宝阁查验便了,然须先将我的还我。”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跟长风老道果然是一脉相承。”冯宇昭将双手一摊,笑道:“上回宝物在褚小姑娘手上,我恬着脸出手抢夺,如今宝物在我身上,莫非你也要动手抢夺不成?” “老无赖!”丁柔和褚小蝶对看一眼,齐齐在心里如是暗骂。 丁柔追问道:“晚辈岂敢在您面前放肆,不过若晚辈有幸自将它取回来,您怎么办?” “你若有这个能耐,还是以前对褚小姑娘说过的那句话,老冯我二话不说绝口不再向你提绞云罗,不过我昆仑派其他人我却管不了。” “好,可敢击掌?”丁柔伸出右掌。 冯宇昭果真上前同她三击掌。 丁柔狡黠一笑,拉起褚小蝶向冯宇昭施礼道:“多谢老前辈赐还,告辞了。” 冯宇昭闻言脸色大变,凝神一探,失声惊道:“没了。”他这一探之下赫然现绞云罗已经不在他的乾坤带中,赶紧追前半步道:“你怎么拿去的?” 丁柔手掌摊开,绞云罗在她手心熠熠光,她笑道:“晚辈不是说过么,它是我家的宝贝,我家的宝贝自有我家的妙术可以收回,哪怕您的道行再高也阻拦不住,您该不会想反悔吧?” 冯宇昭吃了个闷亏,表情十分丰富,叹道:“罢了,看来此物与我昆仑无缘了。你们去吧。兖州魔劫在即,此宝当能起到极重要的作用,尔善用之。” 从穆家出来,褚小蝶迫不及待地问道:“婷丫头,你怎么做到的?冯前辈可是渡劫期的呀,你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身上拿到东西?” “呵呵,要是搁在几个月前我或者亭渊都不可能从他身上这么轻易地拿回绞云罗,幸好亭渊误入易戴山的时候对它作出数处改进,只要它在我们周围百丈范围之内,可以无视任何障碍和阻拦将它瞬移到手中。”丁柔得意洋洋地补充一句:“用此秘法绞云罗只认得亭渊和我的召唤。” 两人边走边说,忽听得身后有人唤道:“清怡姑娘。” 褚小蝶回过身看到来人微微一怔:“卢兄。” 原来来人是卢回风。 丁柔看见卢回风,诧异于对方的俊美容颜,心中暗想:“此人长得太过俊俏了,结丹之时怎么也不稍稍遮掩一下。” 卢回风似乎难掩激动之情,上前道:“前次回风太莽撞,惹下祸事,将姑娘气走,后来未尝不懊悔不已,深切自责以至夙夜难寐。这些天苦苦在附近寻觅姑娘的芳踪,只盼能亲于姑娘面前悔过,若得姑娘谅解回风死且足矣。” 他的声音微颤,激动如沙漠中迷路的人找到一眼清泉,双目中泫然有光,好似多重悲喜交汇于心立即就要渲泻出来,而他一双手更是有意无意地伸出握向褚小蝶的柔荑。 褚小蝶没由来心头一软,回忆起在追踪郁魔的路上他对自己的种种温情照料呆立原地浑然忘物,不知不觉中身形微微相迎,似乎等着被他握住双手。 “这位便是卢回风前辈么?”丁柔笑吟吟地向卢回风抱拳施礼,动作轻盈,刚好冲断了卢回风的双手行动路线。 褚小蝶闪电般往回微撤小半步,既惊且怒,目光登时凌厉起来。 卢回风恍若未觉察到这个小小的变化,顿住身形,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转向丁柔,抱拳还礼道:“不才正是卢回风,你是清怡姑娘的好友么?叫我回风好了,不知回风有幸聆知姑娘的芳名否?” 丁柔道:“不敢,你道行比我们要高,理当称你一声卢前辈。” 褚小蝶在旁接过话头道:“卢兄,我上回因追杀郁长权先行走了,不知后来那事你是如何处理的?” 卢回风眼光一淡,黯然道:“你负气离开,我已乱了方寸,只顾急急追寻你的芳踪,后来再回张家的时候,已经有人将那里的事处理好了,我留下了一些金银,又暗中为张老太爷做法度一场。” 褚小蝶没有作声,这番说词和她后来了解到的差不多。 卢回风继续道:“你后来找到郁魔头没有?我没有得到你的讯息,便一直留在隆庆庄附近寻访,一来是看郁魔头会不会再出现,二来也是一颗痴心等候在此只盼你再度出现在我面前。对了,我有一样好东西送给你。”边说边拿出来一个锦盒,打开盒盖呈现出一块黝黑的龟甲。 褚、丁二女一齐惊呼道:“玄龟甲!” “这块玄龟甲有两千余年,是我去年云游河南的时候偶然得到的。” 玄龟是极凶猛的圣兽,其甲是最好的卜筮之器,年代越久效用越好,两千余年的龟甲算是难得的宝物了,用它为主料炼制出来的占卜类仙器至少是中品以上的等级,所以这份礼算比较重的。 丁柔暗中传音道:“师姐,他知道你是峨嵋天机阁门下,送礼便挑你最喜爱之物,对你蛮上心的哟。” 褚小蝶横了丁柔一眼,向卢回风道:“卢兄,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我也从来不接受任何师门之外的礼物,此物你请收回。我和师妹奉师命有要事须回去,告辞了。”拉起丁柔转身就走。 卢回风显然没有料到褚小蝶拒绝得如此干脆决绝,见她们要走,连忙追前几步道:“姑娘且慢。” 褚小蝶停步回过身不悦地道:“卢兄有何事?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不久之前于路上遇见了茅山的土茅真人,他也在找你。” 卢回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问道:“是不是你从别人那里听到了关于我的闲话?我与土茅真人之间是有一点误会,但卢某自认行事端正,顶天立地,无愧于任何人,你要听我解释,我……” 褚小蝶打断他的话道:“是否误会我不知道,更不想知道,若无它事便就此别过。” 卢回风露出极伤心的神情,道:“我现一个地方有点古怪,有可能是郁长权的藏身之所,让我给你带路去诛除此魔好吗?” 褚小蝶先前记起从郁长权和土茅真人口中听到的关于他的传言,对他极恼恨,此刻看见他伤心的样子后心中又有些儿软了。 丁柔抢说道:“我和师姐有师父急令相召,不敢误期,不若你将地点告诉我们,我们见过师父后自寻去。” 褚小蝶听到丁柔的说话声音后心神一跳,接着百宝囊中亦是透出一股清凉之气直冲灵台,两相将她激得呆住了,暗想:“我今天是怎么啦?” 卢回风见褚小蝶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颇感无奈,只得惨笑答应。 双方别过,两女自驭剑飞回烽台观。 半路上,丁柔道:“师姐,我们去寻郁长权如何?” “还是先回去向师父、师伯他们禀报过之后再说吧。” “我们直接寻到郁长权杀了便是,难道凭你我的本事还有我的绞云罗,能被魔头再逃了不成?这点小事何须禀报?” 褚小蝶在郁长权身上几次三番吃闷亏,其实心里早就不忿,在丁柔撺啜之下不由心动:“也好,但如果郁长权没在那里,我们便立即回去。” 卢回风标明的可疑地点在隆庆庄以南三十里外一大片丘陵中,此处十分偏僻,人迹罕至,树林和灌木丛覆盖地表,光秃秃的枝桠和厚厚的落叶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两人飞到此处,很远便看见树林最深处有打斗的景象。 丁柔立即问道:“你和郁魔头交过手,你看那边有没有可能是他?” “有些象卢回风的剑光,他独自一人前来除魔,倒有一付侠义心肠。” “是不是他在除魔还不知道呢,你怎么就给他安上一付侠义心肠了?你是看他生得俊俏,便动了春心吧。” “死丫头,你敢取笑我,讨打!”褚小蝶羞恼地伸手作势欲打。 丁柔一边笑着躲开,一边道:“算我说错话了不行吗。咱们快过去瞧热闹。”她随手唤出件贴身软甲,放出雷光镜隐藏在外层,仍用师门所赐的仙剑。褚小蝶将燕翅翎用作内层护甲,同样也用丁柔借给自己的雷光镜作外层护具,两人相视一笑,一红一橙两道剑光电掣般飞向打斗处。 第一章 摸到门前(上) 隆庆庄南三十里外大丘陵深处,一场修仙者间的争斗方如火如荼。 褚小蝶和丁柔二女张开仙器小心戒备着,一齐飞近到那附近仔细看去,不禁颇感意外,打斗的双方她们都认识,昆仑派俞仲明带领孔甸、白渚在何正禹的指点下围攻卢回风。 卢回风是元婴期,围攻的三人中俞仲明道行最高也只晋入金丹初期,孔甸、白渚两人差得更远,论实力三人加起来也不是卢回风的对手。 不过此刻何正禹在一旁压阵,情势就大不一样,他虽然没有动手,一道气机早将卢回风锁得死死的,迫使卢回风将绝大部分精力用于抵抗他所施加的无形压力,再加上昆仑派三徒的仙器也俱厉害,双方遂战成不相上下。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二女心中狐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靠近。她俩不久前都与昆仑派这几人略生龃龌,而且原因正是因卢回风,如果现在贸然靠近多半会闹了不愉快。但掉头走开吧既不妥,也不甘。 何正禹早察觉到有人靠近,看见她俩,目光中露出不屑,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理睬她们。 褚小蝶轻声道:“婷婷,昆仑派前辈在此,我们过去见礼吧,问问他们怎么打起来了,也许有误会呢。” 丁柔对昆仑派这几个人没甚好印象,拉住褚小蝶:“蝶姐儿,别理他们,我们绕过去自去寻找郁长权的藏身所在。” 褚小蝶犹豫道:“这样不太礼貌吧?既然撞见了,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置若罔闻。” 丁柔哂道:“有什么不礼貌的,一老三小围攻一个,用不着我们费那个神。” 何正禹是何等厉害人物,将两人的说话一字不落地听到,心头火气腾地一下窜起来,略一皱眉,对门下弟子道:“仲明,你们三个退回来。” 昆仑派三弟子闻令收兵退回,远远看见二女,都当作未见。 卢回风也早看见她们了,身上的压力解除后,他犹豫了一下,并未同她们打招呼,向何正禹抱拳道:“多谢老前辈相饶,晚辈告辞了。”驾起剑光往相反的方向疾飞而去。 刚飞出两丈,前方突然出现的一堵厚厚的土墙,卢回风措手不及撞在上头,头晕眼花地坠跌下去,尚未着地,地里冒出来数十根铜柱形成铜囚笼将其困住。 俞仲明道:“哼,卢回风,我师叔并未同意你离开,你急着走却是为何?你被逐出崆峒后劣迹斑斑,这些我们都不管,只不过隆庆庄穆淀家的惨案却同你有莫大的干系,你必须随我们回去回答几个重要问题。” 卢回风苦笑道:“老前辈有何问题,现在问就可,何必一定要晚辈同去。” 何正禹道:“你随我去,我自有道理,冤枉不了你。” 卢回风还要争辩,白渚打断道:“卢回风,你最好闭嘴跟我们回穆府,想逃跑,门都没有。当然,你现在就可以找人助你脱身,若有狐朋狗友什么的尽管召唤过来,就是姘头也可以唤过来助你嘛。”他说这句话时眼珠瞟向褚小蝶,脸上露出异样的神色。 褚小蝶如何听不出来,眉头大皱,低声向丁柔道:“婷婷,我们走。” 俞仲明显然没打算放两人离开,高声道:“那边不是峨嵋派褚师妹和沐师妹么?怎么也不过来打个招呼呢?我们都还好说,你的老相好在此处,你怎么也不来说说话,恁般凉薄未免太绝情吧。” 丁柔大怒:“俞仲明,你如此污言浊语也好说出口莫非缺少家教?你屡次诬陷我师姐有何证据?你若拿不出证据出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俞仲明毫不示弱地道:“证据?当时她和卢回风卿卿我我同进同退,不论同道还是凡人都有许多人瞧见过,还用得着我诬陷么?你这丫头,向来嘴刁牙利,上回若不是看在橙眉大师的面子上,我便要教训你一顿。” 褚小蝶拉住将要暴跳的丁柔,劝道:“师妹,别理他们,我们走。” 丁柔愤愤地道:“不行,我们峨嵋派弟子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欺到头上了,他们昆仑派小辈这边对两个小女子肆意污言秽语、蛮横不讲理,另一边那个为老的却装聋作哑、暗中纵容,若我们就这样退缩了,指不定下回遇上他们老老少少更要变本加厉地欺负咱们姐妹。” 何正禹双目寒光暴射,冷声道:“仲明,你过去替我好好教训这两个目无尊长的小辈。” 俞仲明应了一声,纵身飞到两人跟前,丁柔甩开褚小蝶的阻拦向前几步迎上前去与他对峙。 俞仲明却手指点向她,轻蔑地道:“丫头,滚一边去,等下再教训你。” 丁柔冷笑一声:“哈,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哎呀,我倒忘了,听人说昆仑派吹牛辈中以你为第一,想是平时互相间吹来吹去的习惯了,又怎么会怕被风吹闪了舌头。” 俞仲明暴喝一声:“找抽。”身形化成一道残影,一巴掌抡圆了抽过来。毕竟同是仙道界正道大派,相互间交手都很默契地尽量不动刀兵。 “自取其辱。”丁柔同样抬手一耳光扇了过去,她的动作比俞仲明快得多,大有后先至之势。 “咦!”何正禹惊讶地叫出声来,他原以为丁柔的道行很浅,却不知道她现在修习的是《天册》功法,从表面上看不大出深浅,这一出手便显出比俞仲明高出一筹。他眼看俞仲明躲不开耳光,忙暗中使法术助其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劫。 丁柔一掌抡空,不等对手缓过劲,紧跟着一脚踹去。 俞仲明刚刚因为轻敌差点吃亏,此刻再不敢托大,凝神提气,展开浑身解数同丁柔对攻起来。丁柔没用《天册》技击篇的功夫,仍旧用峨嵋派拳术过招。 峨嵋派拳术比之昆仑派不相上下,论道行高低丁柔的太元金丹第二层比俞仲明的结丹后期高出数个档次,拳术是修仙的基础法门之一,道行的高低在这方面很容易体现出来。 交手不到十合,丁柔便全面占据主动,半是戏耍般将俞仲明逼得狼狈无比。 何正禹实在看不下去,喝道:“仲明,退下。”大袖一拂,强横的力道撞过去。 丁柔抗不住,被撞得倒退回一丈,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沟。 褚小蝶大惊,赶紧飞上前护住师妹,并向何正禹道:“请何师叔手下留情。” 丁柔立住身体,道:“师姐,不必怕,他虽然是长辈,我却不怕他。” 俗话说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性,何正禹以青灵初期的道行,在凡界基本上属于可以横着走的一类,却被眼前这个小辈再三言语折辱,心中自然不忿,火气腾地冒上来,怒指丁柔道:“小辈狂妄,橙眉师弟没教过你礼法么?我今天若不代你师傅教训教训你,下回同她不好见面。” 他对面前这个小辈自然没怎么放在眼里,随手掐个仙诀,曲指一弹,刺耳的尖啸声四面八方地响起来,四面八方都有无形的压力,恍若转眼就会如泰山压顶般撞过来,却让人根本辨不清攻击方位。 褚小蝶大惊失色,将身挡在丁柔前面,手中抱元守缺拈仙诀四顾,欲图阻挡无形的攻击。只是四面都是同样锐利的啸声,仿佛置身于尖啸声的海洋里,凭她们的道行又怎么可能判断得出真正的一击来自于哪个方向。 丁柔嘴上虽强,实际上她同样判断不出来袭的方位,就算《天册》里有精妙的法术,就凭她现在的道行也用不了,这与对法术的领悟力无关,纯粹是道行高低的较量。 第一章 摸到门前(下) 二女高度紧张地防备了一阵,何正禹高悬的巴掌始终没有落下来。 事实上,何正禹这时有一点犹豫,一方面他主要想吓唬吓唬吓唬丁柔,另一方面他修炼了几百年,什么阵仗没有经历过,今天被个黄毛丫头随便几句话气得心浮气躁怒火难遏,这不能不说很反常,不能不令他心头生起一丝警惕和疑惑,故而犹豫着没有真的下手。 丁柔生性要强,是绝不肯吃大亏的人,明白自己实力悬殊太甚,对方迟迟没有动真格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些只在一瞬间,丁柔突然掐住一道仙诀叱了一声,绞云罗猛地以一个护罩的形态出现,滟滟霞光如烟波般四射开去,不但四面八方的尖啸声烟消云散,连何正禹本人也被霞光笼罩住,由于太出乎意料他竟然一时着道被全身麻痹,但他的护身仙力何其沛然,立即生出抗力将绞云罗生成的桎梏驱逐出去。 就在何正禹猝不及防被麻痹的刹那工夫,丁柔、褚小蝶带上卢回风连同绞云罗一块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本在一旁幸灾乐祸看场好戏的俞仲明等三人皆尽变色。 俞仲明忍不住问道:“师伯,那个沐丫头用的是不是绞云罗?这三个狗男女我们追不追?” 何正禹没有直接回答他,只道:“我们回去,问你冯太师叔去。”他看得明白,亦感受得明白,丁柔刚刚用出的不是绞云罗又是何物? 他心头有个疑点:为何冯宇昭迟迟不肯将绞云罗送回昆仑,为何今天忽然支使他们出来抓捕卢回风,而恰恰就是今天绞云罗出现在峨嵋派弟子的手上。 丁柔、褚小蝶和卢回风驾土遁在地底下穿行,褚小蝶通过通灵玉坠埋怨道:“死丫头,刚才何必非要得罪他呀,害得现在惶惶如丧家犬,你还将绞云罗亮给他看了,要是被他们追上看你怎么脱身。” 丁柔道:“蝶姐儿,天光五行遁玉符是亭渊照着《天册》里的法子以太元仙力为基础炼成的,隐蔽和度都乎你想象,就算何正禹也须得费老大的精神和力气才撵得上,他一个老前辈怎么可能抹下这面子下死力追杀几个晚辈呢?” “呵呵,倒也是。只是似今天这般闹过一遭,下次同他们就不好见面了。” 丁柔道:“管他呢,到时候再说吧。” 三人遁出几十里从一处河边的小树林里钻出地面,此时基本可确定昆仑派的人没有追过来。 卢回风痴痴地看着褚小蝶:“原来你姓褚,清怡是你的名字吗?救命大恩,回风感激不尽,我在此立毒誓:今生但有褚姑娘用得着卢回风之处,回风愿生死以之,若违此誓……” 褚小蝶打断他道:“好了,好了,方才是我师妹带你出来的,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卢兄不必动不动便毒誓。” 卢回风尴尬地停住,转向丁柔欲道谢。 丁柔笑着阻住他:“我是看昆仑派的这几位太不晓明辨事非,怕你受他们委屈才顺便帮一把的。说起来你的道行远比我们姐妹高,本轮不着我们动手,只要你不怪我们多事就好。” 卢回风一边连连摆手称不敢,一双眼睛又转向褚小蝶。 丁柔不愿被卢回风继续纠缠下去,紧接着道:“我们姐妹还有事要做,就此别过。”拉起褚小蝶转身要走。 卢回风急了,一晃身挡在她们前面:“此处离郁长权藏身之所已经不远了,何不除掉此魔再走呢?” 丁柔直接拒绝道:“有卢前辈亲往除魔足矣,我们确实有事……” 褚小蝶拉了丁柔一把,抢过话头道:“是呀,是有事,不过也不是太急,除魔卫道也耽误了不了太大工夫,师妹,是吗?” 丁柔大感意外,上下打量师姐一番,换上大有深意的表情,抿嘴笑道:“那好吧,同往走一趟。” 卢回风指认的地点是东边的一大片荒地,里面蒿草足有一人多高,置身其中好似置身于海洋中一般,四下望不到边际。驾仙剑飞在天上往下看,可以看到荒地的中央区域有许多蒿草被压刈除,形成规则的圆形、棱形、方形、多角形、线形图案,联结在一起好似一个巨大的阵图,透着邪气,透着古怪。 丁柔亮出雷光镜往里面仔细地照着,道:“这肯定是个魔阵,镜里面看,魔阵里黑云翻滚,变幻不定,就是不知道阵眼在哪里。师姐,你看得出来吗?” 褚小蝶也唤出雷光镜仔细察看。 她自己的那件雷光镜已经损坏不能用了,这件是丁柔所送,前几年陶勋在橙眉真人的指点下炼制三件雷光镜,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法,三人之间可以互相交换使用。 看了一阵,她亦摇头道:“我也瞧不出来,只觉得十分诡异。卢兄,你有何高见?” 卢回风正看得十分仔细,闻言答道:“我不擅长阵法,更看不破门道。不过这地方我这几天天天都要来一次,曾亲身进去试探过,倒也侥幸摸清了外围的几个要点。我来带路,你们跟上,若遇到危险当可原路退回。” 丁柔哂道:“何必那么麻烦,想那郁长权的魔功未必精深,他摆出的魔阵能有多大威力,我们强破便是。” 褚小蝶道:“不可鲁莽,阵法之威远个人的力量,郁长权狡猾异常,我们须担心他手里另有上好的魔器做阵眼,那样的话我们强行破阵反而要吃亏。还是有劳卢兄带带路,先进去探一探再说吧。” 丁柔道:“好吧,师姐你在外面照应着,我先进去探探。” 褚小蝶道:“我是师姐,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着。” 卢回风劝道:“两位一起进去吧,我带路,遇到危险保证可以顺原路退出。” 褚小蝶见丁柔不肯让步,颇觉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三人降到魔阵最外围的一个三角形里,进阵之前先祭起仙器护身。二女用雷光镜护住外围,褚小蝶内层是燕子翎,丁柔内层是清岚玉裳。卢回风穿上一件五色铠甲,这件仙器只有下品中等,比起她们来寒碜得太多,褚小蝶便向丁柔要了一道替身玉符给他备急。 在卢回风的带领下,三人循着一条窄窄的通道往里走,四面的景象早已经变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翻滚黑云,色似浓墨,嗅如腐尸,说不尽的恶心。 卢回风带领二女进阵后教两人小心地踩着古怪的步法缓慢前进,据他讲这种步法名唤“心宿游步法”,可以测试出世间多数阵法的进出之道。他一边走一边讲解步法的奥秘,一路上真的十分平静,果真被他们绕过了许多个陷阱机关。 丁柔通过通灵玉坠道:“师姐,看不出这人懂得不少,连这种古里古怪的步法也懂得。” 褚小蝶道:“师妹,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中十分不安。” 丁柔讶道:“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怎么办,总不能现在就退回去吧?” “退回去又有何不可?总怕万一。” “不行,岂能半途而废,刚才是你非要跟过来,也是你非要同意他的法子摸进阵来,我们至少得瞧出点眉目来才行,免得被他笑话。” 两人在暗地里争论个不休,卢回风忽停住脚步,指着前方道:“到了,这里是我能探索到的最远的地点,前方有一个机关,我绕不过去。”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黑云之中有一扇木门,门上挂把大铜锁,从表面上似乎看不出有何不妥。 二女互相看了一眼,褚小蝶道:“要不我们先退回去另作计较吧?” 丁柔道:“都已经到这里了,好歹要看到门后面有什么吧?我用金光解锁法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开这扇大门。” 第二章 大门开启(上) 褚小蝶这次没有争:“也好,你来解锁,我在后面防着。” 她稍退后半步相让,将身上的仙器激活起来,仙剑、玉角、雷光镜都瞄准着大门。解锁之术不止一种,一般来说关键在解术的巧妙,而非仙力强弱,故而她承担起护法之责。 卢回风知趣地退到她们向后,解锁之术各门各派有各自的决窍,他不好在旁看着,否则便有偷师之嫌。 丁柔凝神屏气,先小心地将护身仙器张开,默运仙力双腕翻飞,十指如织,以极快的度画出一道解锁符印,拈住了向木门指去:“开!” 一道金光照在铜锁上面,只得见里面“喀哒”地响过几声,插销晃几晃,锁并没有打开。 丁柔毫不气馁,换了个解法拈诀再指,这一次但见金光一闪,铜插销“噹”的一下完全退出来。 这一次卢回风抢前一步占住前位:“清怡姑娘,我去开门,你们小心戒备。” 褚小蝶也不相争,只叮嘱声:“你自己小心。” 丁柔冲褚小蝶眨眨眼,嘴角向上翘,露一个古怪的笑容。 卢回风双手结出一个仙印向木门虚推过去,气劲击出,“呯”的一声响,大门缓缓打开,里面依旧是黑乎乎的。 三人在原地全神贯注地防备了一阵子,门内外什么也没有出现,大门就那么平静地敞开在那里。 卢回风再往前踏进一步,身上的铠甲金光大放,仙剑“哧”地一下冲进大门里,剑光在大门口仿佛被什么挡了一下,度明显缓了缓,不过最终仍然穿透了进去飞进门里。 剑上附着他的一丝神识,这样剑光所到之处的景象就被他看得真真切切。 只听得他高兴地叫道:“看到了,里面是个洞穴,另有魔阵设置,郁长权就在里面修炼。”边说边一头扎进大门里。 “我们进去。”褚小蝶抢先一步行动,雷光镜表面遍布电光,雷声轰隆中一马当先飞进大门。 丁柔被她抢了先,忍不住心中取笑:“这么紧张卢回风,我要不要稍慢一点再进去,让他们单独多呆会呢?” 她愣了一会才驭剑飞进去,穿过大门时明显感觉到有层不小的阻力,不过被她的剑光一冲便消散掉。 门后景象大迥,乃是一个巨大的洞穴,他们进来的大门位于洞穴顶端,十数颗鸽蛋大小的夜光珠将里面照得透亮,下方地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符,正中坐着的人正是郁长权。 郁长权方自躲在这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所在苦修魔功,骤然遭到打扰,睁开眼看到两人先后闯进来,尤其后面进来一女正是追杀他数天,几乎要掉自己性命的褚小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大骂道:“又是你这丫头,瞧上我了不是?阴魂不散地纠缠我,居然追到这里来,上赶着来让我享用吗?” 褚小蝶屡番被这魔头言辞上轻薄,又恼又羞,脸上酡红,怒叱:“魔头,纳命来。”红色的剑光迅雷也似地直劈下去。 “到了这里,我可不怕你。”郁长权抬手一指,一束黑气迎面而上,同时地上的阵符黑芒大盛,黑气一路上被丝丝黑气包围起来,待得迎上红色剑光时已经有如水缸般粗细。 两人交手多次,郁长权每回都能占得先机,这次仍不例外,他借助身下魔阵打出来的黑气极具腐蚀性,黑气缭绕中将褚小蝶的剑光转眼前削掉了三分之一。 褚小蝶赶忙变换剑诀先将仙剑逃脱出来,警觉之心大起,强自压下心中的恼怒,沉下心来施展起克制魔功的仙术,指挥仙剑同郁长权斗起剑法。 卢回风见她吃了点小亏,怒喝一声:“郁长权,接招。”他亦指挥仙剑化成青光直刺过去。 郁长权浑没将卢回风放在眼里,小指轻勾,再放出一道黑气迎上来,口中大笑:“哈哈哈,回风兄,怎么样,这丫头的滋味妙不妙?” 卢回风不理睬他的调笑,动早准备好的剑诀、仙印,不停地挥舞变幻,仙剑青光在他的指挥下翻飞跃动,剑上额外散出凌厉的剑光,如尖刺、如圆环、如绸带、如磐石,一下又一下地和附着于黑气上的黑气相抗着。 卢回风的道行远比褚小蝶为高,动起手来仙剑威力巨大,只三两下便将郁长权压制住,但是郁长权有魔阵的有力支持,初时大意落在下风,后来重视起这个对手,魔功连,攻势凌厉,渐渐扳回劣势,而且反击之势隐隐压过两人。 丁柔最后一个闯进来,见里面已斗得火热,当即放出仙剑直取郁长权。 郁长权这一次再不出黑气,他的道行毕竟太浅,能够一心二用,却做不到一心三用。不过,淡橙色的剑光在靠近他十丈的位置被一道无形的障碍挡住,剑光劈在上面火花乱窜,始终也穿不过去。郁长权得意地一笑,嗫嘴吹了声口哨,“嗡”的一声巨响,阵符里密密麻麻地钻出无数个黑点直飞上来,度极快。 “师妹小心,是幽泉鬼蜂!用九天炫极焰克之。”褚小蝶腾出手来迅地掐出了火焰诀,一片火焰张开到三丈大小扫进蜂群里,立时有不少鬼蜂被烧得吱吱乱叫跌落下去。 但蜂群实在太大,烧死的幽泉鬼蜂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庞大的峰群飞快地将他们三个淹没掉。 卢回风的铠甲上很快沾满鬼蜂,蜂针拼命地往里刺,金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度消褪。丁、褚二女的雷光镜是中品仙器,防护威力惊人,鬼蜂群短时间内对她们构不成太致命的威胁。 丁柔轻蔑地道:“就凭区区鬼蜂便能奈我何么?”手中“九天炫极焰”法诀开始连续掐动起来,火焰在外圈形成三寸厚的火幕,沾着的鬼蜂立即化成灰烬。 褚小蝶用通灵玉坠道:“有没有办法将这些鬼蜂一网打尽?我担心郁长权放纵这些鬼峰飞到人间为祸。” 丁柔皱眉想了想,道:“正巧,我有个好东西对付它们,不论它们多少皆可一次性解决掉,就不知道郁魔头将鬼蜂尽数放出来没有。” 褚小蝶笑道:“先灭了眼前的,待会儿除魔毁阵便什么都消灭了。” 丁柔拿出一枚两尺余长的玉如意握在手里,默运仙力,很快它通体透亮绽出柔和的白光,白光只闪了一下,所有的光芒重新收进玉如意里。 她急叱一声:“定!”玉如意如同爆射开来,射出极强的玉色光芒,光芒无视任何障碍物,将洞穴里面的一切照得通亮。 不可思议的是玉如意光芒照耀之下没有任何阴影,障碍物仿佛不存在,一切都被它照透,所有的幽泉鬼蜂自然都落在光芒之中并且完全静止下来。 丁柔又大叱一声:“破!”白光照耀所到之处,除了褚小蝶、卢回风之外,一切白光照耀下的物体都随同白光的碎裂如同摔破的瓦罐般碎掉。 只这一下那些几乎淹没整个洞穴的幽泉鬼蜂被消灭得干干净净,鬼峰的尸体积满洞穴绝大部分空间,郁长权和他的魔阵尽数被埋在里面。 褚小蝶盯着丁柔手里只剩下两寸的玉如意,咋舌道:“这是什么仙术?威力一至如斯。” 丁柔悄悄地用通灵玉坠答道:“玉清定光符,是《天册》里的法术,厉害吧?就是太难炼制了,做十个只成功三个,我拿了两个,亭渊自己留一个。” 褚小蝶开口笑道:“死丫头,这么多鬼蜂的尸体,要清理到什么时候呀。” 第二章 大门开启(下) 卢回风自告奋勇地拿出一个曲颈瓶子,口朝下,默念口诀,喝一声:“收!”瓶口放出青气,青气所到之处无数的鬼蜂尸体都被吸进进去收到瓶子里。 褚小蝶略微有些惊讶:“这个洞穴纵、横、宽均有数十丈,他的瓶子倒能装下不少东西,真是件不错的仙器呀。” 丁柔道:“这算什么,更大空间的我也有。”她可不是吹牛,她的至灵心戒能容纳纵、横、高各千丈空间的物品,装下这里绰绰有余。 说话之间,堆满洞穴的鬼蜂尸体九成九被收走,此时曲颈瓶刚好装满。可惜洞穴底部不见郁长权踪影,地面上的阵符图文大部分已经消失,魔阵已被破掉。 三人落到地面,立即分头寻找郁长权的踪迹。 褚小蝶没在负责的区域找到线索,恨声道:“难道又让这魔头跑了不成?” 另一边卢回风叫道:“这里,你们快过来看看。” 丁、褚二女走过去,洞穴底部的土壁上嵌了块一人高的大石,用手触碰却软乎乎,卢回风的手臂轻轻松松地伸进伸出。 丁柔奇道:“后面是什么?” “我先进去看看。”卢回风缷下铠甲,收起仙剑,团身钻进去。片晌,他从里面伸出脑袋,道:“里面有条地道,非常长,郁长权肯定是逃到里面去了。” “我们追。”褚小蝶二话不说往里便闯,孰知这一次大石头却是**的,她生生地撞在上面被倒震回来。 丁柔大感奇怪:“难道这石头还认生?”她上前试了试,同样被阻在石头外面进不去。 卢回风重新探出脑袋来:“我是缷下护身仙器后进来的,你们再试试。” 褚小蝶收起护身仙器,再度试探,果然一下子穿进去消失在石头里。 丁柔依法炮制,收起护身仙器一头扎钻进大石头,在穿过之时,感觉全身被浸在极寒的冰水中一般,虽只一刹那,那股寒意却浸到骨子里面,好在周身仙力稍一流转,寒意立时消失掉。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甬道,他们运起天眼通于黑暗中视物,根本看不到甬道的尽头,仔细倾听能听到深处隐约传来轻微而冗长的风啸声,以及慌乱的刮擦声。 进了甬道,护身仙器的使用再不受限制,三人重新装备起仙器,驾起各自仙剑往里面追下去。三道剑光飞驰电掣地顺着甬道飞行,甬道长得可怕,但却没有岔路,追出近半个时辰,三人隐约可以看到前方正在逃逸的黑影。 丁柔兴奋地大叫:“郁长权,你跑不掉啦。” 她不管距离尚远,挥手将玉角打出去。玉角以度见长,它带着一溜白光迅地拉近与黑影间的距离。 眼瞅着玉角就要打中目标,黑影却陡然消失了,玉角“叮”的一声,撞在石壁上停下来,飞近前一看,原来甬道在此突然折向地下延伸,玉角深嵌在石上。 接下来的这段甬道仍然没有岔道,不过却变得曲折起来,三人不得不稍稍减缓了一点度,以免撞到石壁。 就这样追逐了一刻钟左右,甬道在拐过一个急弯后来到漫长地道的终点。 终点处是间石室,正面是一扇石门,式样古朴至极,一看便知是很有些年头的古物。郁长权脸色灰败,背靠在石门之上,他逃到这里已然再无退路。 褚小蝶争皱起眉头来,感觉好象哪里有点不大对头,丁柔亦同样十分警觉的样子:这事透着古怪,难道郁长权拣了条死胡同逃命? 卢回风兴奋地大喝道:“郁长权,你就受死吧。”手指点出,青色剑光疾飞过去当头斩去。 十分吊诡的是,以前比泥鳅还滑的郁长权这次居然没有作任何抵抗,也没有进行任何闪避,脸上反而露出兴奋的表情,任由剑光划过脖颈割下头颅。 看着郁长权身分离倒在地上,褚小蝶愕然道:“就这样结束了?” 根据上次九死一生的对郁魔头的追杀经验,以这个魔头的狡猾和顽强,就算落到绝地里也应该拼死抵抗一番吧,象这样坦然受死真的太出乎意料,尤其他临死前的怪异表情,真的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你看,小心!”丁柔刚走到郁长权的尸前,却忽然看到尸的断颈处喷出来一股黑烟,惊得她猛地退了回去,警惕地注视着那股黑烟,雷光镜在她仙力的激下闪闪光。 黑烟没有作怪,而是贴在大门上面,随即大门缝隙里面闪过一道暗光,黑烟就这么收进门内。 卢回风道:“不好,那股黑烟必定是郁长权养就的魔识,若不斩根除根,只怕以后还会出来害人。” 丁柔一边放火将郁长权的尸烧成灰烬,一边端详着面前的石门,道:“师姐,这门怎么只有一个门环,平常人家大门谁不是一对呀。” 褚小蝶早盯着大门看了半天,从开始她便感觉到有股神秘的力量扰动着心神,好象亲切,又似渴望,但她始终参不透,不知不觉之间脑子里全是想到了什么事却怎么也想不起具体是什么事的混乱念头,听了丁柔这话,她心中登时明了过来:门环,蒲牢,玉蒲。 面前的大门缺了左边的门环,剩下的那副式样、颜色、大小、纹理看着眼熟。忙将在隆庆庄行街头买来的那副玉蒲牢取出,两相对比,果然一模一样,甚至当它出现的那一刻,大门上掠过一抹亮丽的翠光,深青色的石门一瞬间变作极纯净的玉质白色,通体毫光绽放,映得四下亮堂堂。 丁柔大感奇怪:“咦,师姐,你手上的门环怎么同那上面的一模一样?莫非这门环是你取下来的?你到过这里?” 褚小蝶此刻对她的话恍若未闻,手拿走玉蒲牢走近大门,轻轻往上一按,大门骤然间放出夺目的白光,又在极短暂的时间内敛去,此刻她手上的玉蒲牢铺已经和大门融合为一体。 丁柔此刻的感觉极不好,连连呼唤,甚至拉扯褚小蝶都不能叫醒如同着魔般的她,正打算施展仙术时却被卢回风拦下。 不待她出质问,卢回风惊惧地指着地面:“你快看。” 丁柔急低头,只见地面竟在眨眼之间尽数塌陷,底下是翻腾的滚滚岩浆,令人窒息的热浪扑面而至。她见到此状已大惊失色,忽从侧面吹来一股凉风,转头看去,褚小蝶拉着门环将大门打开了。 此时他们脚下的地面已经全部塌陷,幸好三人已驭起仙剑才没掉下去,不过地底熔岩有股极强的吸力拉扯他们,并且力道越来越大。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褚小蝶不知怎么清醒过来,急唤道:“快,先进去。” 三人追踪至此的那条地道和洞口早不见踪影,在这个突然形成的地下熔洞中,除了下方的岩浆便只有面前的大门,三人不得不飞了进去。 这扇古怪的大门后面除了大门方位外,十方界中尽是浑浑沌沌一片,人处其中分辨不出上下左右,倒象泡在了清凉无比的泉水当中。 大门外迅地被岩浆所包围,但岩浆被无形的东西挡在门外,只有通红的火光照进来,将里面染成一片血色,丁、褚二女心中涌上强烈的不安感,全身上下不知不觉之间阵阵麻。 丁柔注意到卢回风的目光定格在某个方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一物,心头大惊,不由叫道:“师姐,看,那是什么?” 褚小蝶一眼看过去,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那是什么?” 他们的目光所落处渐渐地显出一只巨大的四足青铜方鼎,它那极度古朴的样式、鼎身雕饰的几近夸张的雕饰图案,以及强大得令人窒息的威压,无一不在诉说着它的不凡。 第三章 魔劫终启(上) 铜鼎在空间浑浑沌沌的空间里显得影影绰绰不太真切,但这不妨碍她们看到它巨大的鼎身上一道血红色的裂纹,裂纹之上更贴有一块玉符,玉符出的洁白光芒不断地闪烁,好似竭尽全力地要盖住整条裂纹,从裂纹里溢出来丝丝黑气凝成如有灵性的手臂死命地冲击着玉符,两股力量似乎堪堪打个平手。 丁、褚二女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兖州鼎!”同时倒吸了一凉气:莫非兖州鼎之劫的爆应在她们身上? 二女惊呆于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置。 “看,郁长权的魔识!”卢回风好象压根没有意识到眼前铜鼎是何物,一门心思对付郁魔头的魔识。 他的手指指着铜鼎前,果然在门外看到的那缕黑烟已经接近铜鼎,并且将要与鼎中泄出的黑气汇合,显然这个空间内部的气息对魔气有非常明显的削弱作用,先前的一大股黑烟只剩下细细的一缕,若不细看便忽略了。 卢回风纵身挥剑猛扑上去,大叫道:“待我灭了它!” 褚小蝶猛然惊醒,一个纵身剑合一猛扑过去:“住手!” 丁柔反应亦是不慢,仙剑立即出手,她身形与天心剑合二为一,疾逾闪电,后先至,暴涨的剑芒劈在卢回风的脊背上,褚小蝶的天行剑只落后一丁点同样刺到卢回风的身上。 她们二人已经注意到,卢回风貌似击向黑烟的剑光实则却是击向铜鼎裂纹上的玉符,分明便是欲破坏铜鼎。 “轰”的一声,卢回风后背张开一张黑色的巨盾,强大得令人窒息的魔气四面散开来。 “魔功!”丁、褚二女心头冰冷如坠冰谷,她二人分辨得出魔气,此时此刻情知自己一直被真正的魔头当猴耍着,她俩不禁心头大恨,下手更重几分。 天心飞剑是中品上的仙剑,以丁柔倾注全力的一击威力非可小觑,轰隆声里白色的剑光将黑盾轰得粉碎,剑光更似匹练一般前端稍稍一顿,后端旋即绕了过去横扫向卢回风。 褚小蝶的天行剑以度见长,全力放出剑光来威力同样惊人,狠狠地劈在接踵出现的第二面黑盾上面,将之击成飞灰。 卢回风恍若未觉后方的袭击,手指尖放出妖异的红光,那溜飞向玉符的黑烟在红光的照耀之下腾地猛烈燃烧起来,在尚未触到裂纹上的黑气时就被一下子吸了进去,同时黑气化成的双臂也猛然伸长,穿过卢回风的身体,化成层层叠叠的黑色巨盾同丁、褚二女的剑光迎面撞在一起。 二女纵然占着仙剑品级上的优势,却仍非那些黑盾之敌,两人的剑光在劈碎了五、六层黑盾之后即告力竭,而且巨大的反震之力更将二女震得双臂酥麻难当,最可怕的是怪异的所息竟然丝丝渗入她们的身体,在她们的身体里激起一阵阵冰寒,令她们经脉内的仙力几近失控。 黑盾势头正盛,由守转攻,化作百千根尖刺狂乱地刺过来。 二女顾不上继续追击卢回风,撤回仙力全力催动雷光镜自保,仙镜形成的护盾光晕涨大到三丈有余,颜色亦变成半透明状,表层之上光芒大涨,蓝紫色的电光在上面密密麻麻地放射跳跃。 墨黑盾变化出的尖刺狠狠地刺在雷光镜上,密不透风的电弧同它们搅在一起,爆炸声密密麻麻地响起来,蓝紫色的电光和黑盾碎裂生成的黑雾互相渗透到一起,分不清是黑盾破开了雷光镜,抑或是雷光镜破开了黑盾,在极短的时间内突袭过来的黑盾全数砸进这团黑雾里。 二女俱被黑色的雾气所包裹,只是黑盾的攻击力太过强横,纵使催动雷光镜外圈的法术,运用极有针对性的破魔仙雷也挡不住它的全力冲击,幸好内层另有一道防御,这层玉质的光晕抵消掉穿透进来的冲击力,护住住她们身体。 尽管如此,两人仍然十分难受,纯粹的冲击破坏力只是一个方面,黑盾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另有一股诡异的震动直接作用于元神灵识,这种猛烈攻击恰恰是雷光镜内层防御无法全部阻拦的。 于是,二女一边须全力运诀催动着雷光镜,另一边还得努力默运心法平复越来越烦躁的心境,仙力的消耗数倍于平时。 所幸攻击她们的黑气仅仅是逸出兖州鼎溢出来的一缕魔气,威力再大亦终归受到限制,至少它不可能太持久,三、五息后这波攻击即宣告结束。 黑雾散去,丁、褚二女并肩悬停在虚空中,两件雷光镜合并到一起,外层的电光都已经敛起,护圈的光芒比先前至少削弱两成,两人鬓角俱湿,气喘吁吁,显然耗掉许多力气。 卢回风盘腿端坐于兖州鼎前,黑气缭绕当中从他指尖上射出的那道红光更显妖异,溢出裂纹的黑气比先前增粗了数倍,在红光和黑气的内外合击之下,玉符的光晕以肉眼可见的度消散,玉符光晕每减弱一毫,黑气更盛三分,正应了那句古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绝不让卢回风得逞!”褚小蝶一双杏眼似要喷出火焰,沉声道:“你护住我,我要用紫青剑诀。” “你疯啦!”丁柔一把扯住她,道:“以你现在的道行强用紫青剑诀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机会,就算侥幸出紫青剑光亦未必能伤得到他,而你却肯定落个功散人亡的下场,你冷静点!” “总不能看着他毁坏兖州仙鼎放出洪荒妖魔什么也不做吧!” “我用绞云罗对付他,你立即向师父报警讯。”丁柔突然出手拍出暗中准备好的印诀,两件雷光镜立时叠加在一起,不容分说地裹住褚小蝶向大门飞去,她自己身上的“刚玉镯”、“无余玉带”、“九凤钗”、“赤霞云履”和“五霓霞衣”同时启动,五件防护仙器共同组合成“华月仙台”将她护在正中。 “师妹小心!我马上回来!”褚小蝶猝不及防被丁柔推向大门,固然心有不甘,但她是个识大体之人,知道如何拿捏轻重缓急,只得含泪叮嘱一句,借势加快度逃出大门。 出得大门,她立即将催动仙诀,将雷光镜的防护之力尽数转化为雷火,凭藉仙器的威力破开炙热的岩浆流,往上撞进岩石土层中。 在褚小蝶飞向大门的瞬间,黑气缭绕之中的卢回风额头上突然竖着睁开了一只眼睛,尖厉地声音呼啸道:“贱婢,休走!”金色的瞳孔里放出一道金光,直向她急追下去。 金光在穿过这个有如混沌般的空间时,和弥漫于其中的冰凉气息猛烈地摩擦,激起半尺余高的光焰,好似火龙一般。虽然弥漫在这个空间内的气息天生对妖魔的法力有克制作用,使得金光在刮擦过程中度略微放慢了点,可是度其势却仍可在褚小蝶飞出大门之前追上她。 丁柔早有准备,她一声清叱,将绞云罗的七彩仙光放出身体,她以太元仙力运化此器,七彩之光和这混沌空间的气息竟然颇为相得,不但未有半分阻滞,反而更顺畅半分,抢先一步形成一道厚墙截下卢回风的攻击,就见金光落进七彩仙光中如飞进火焰里的雪花“嗞”的一声没了。 随着褚小蝶飞出这个空间,或许又因为感应金光所激荡起的妖魔气息,那扇石门竟然自行“呯”的一声关闭。 丁柔精神大振,左右手各挥一诀,一诀催动华月仙台护体,一诀将绞云罗散放出去的七彩仙光凝成一束,约有小儿手臂粗细,扫向卢回风。 “咦?”铜鼎裂纹里传出来令人牙酸的声音,显然也是大感意外。 第三章 魔劫终启(下) 只见从卢回风的头顶蹿出一团红焰,火焰有眼、有口,甚至还有表情,桀桀怪叫道:“有点意思,不过却挡不住我!” 话音未落,那红焰化作拳头大的耀眼光团狠狠地同七彩仙光撞在一起,将七彩仙光猛地弹散。 丁柔被这一弹之力冲得嗓中一甜,只觉得灵台一阵昏暗,她的功力终究太浅了,要不是绞云罗和华月仙台抵消掉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她这下不死也重伤。 被如此缓了一缓,端坐在铜鼎前的卢回风双眼同时睁开,眸子里了无生气,里面尽是深邃的浓墨色,他张口喷出一口黑气,目标直指向玉符。 丁柔乍一见到那双黑眼心神突地跳动起来,好在她有绞云罗和华月仙台护持,心神才没有混乱。此时褚小蝶已然逃出大门,她也便没有顾忌,疾调太元仙力打出印诀,绞云罗透体而出放出比太阳更亮数倍的光芒。 光芒照耀之处,卢回风喷出的那口黑气象个有生命的生灵,扭曲着出阵阵凄厉的惨叫,迅地缩小直至消失,而卢回风本人则象干面粉堆遇到了狂风,瞬间便被吹掉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就连先前轻松将绞云罗七彩仙光击散的红焰,也在白光照耀之下,如冰雪遇见骄阳般“哧哧”地消散个干净。 丁柔眼下极感吃力,这记“冰消雪融”的《天册》中仙术威力甚巨,相应的所消耗太元仙力也不小,她目前的道行维持起来十分吃力,仅仅三五息的工夫,就被耗掉一半气力,好在效果确实不错,红焰妖魔迅很快消失干净。 看到眼前的威胁已经消灭,她赶紧收了仙术,但等到她放眼再看过去时不由骇然,原来卢回风、黑气以及红焰何曾被消灭,此刻黑气化成的黑色火焰将玉符烧得通体红,眼看着就要被毁于一旦。 那红焰似是瞟了她一眼,怪笑道:“丫头,兖州神鼎前再厉害的仙术也攻不进一尺之内,我怕你闲着没事,小使手段弄个幻像让你开心开心,也算酬谢你助我徒弟之功吧。哈哈哈,你的资质上佳,不若拜到我的门下转修圣道。” 丁柔急怒攻心,既然绞云罗的仙术攻击不能奏效,便以仙剑强行攻击,她放出天心剑,剑光长达三丈余,身剑合一再度猛扑过去。 等到天心剑剑光攻到卢回风身体上了,那团红焰才不慌不忙地动起来,红光闪烁中,红焰暴涨开将卢回风的身体整个笼罩住,剑光撞到红焰似撞到钢板上面般整个地颤了一下。 丁柔在施展这一剑之前用绞云罗护住心脉,她下定决心纯靠仙器本身的防护硬抗对方的反震,而她的全部仙力皆灌注于天心剑,这一剑中包含她到目前为止从《天册》剑诀里领悟到的全部剑理,孤注一掷。 用力大,反震之力果然更大,空间恍若扭曲、碎裂一般,她周身现出一片闪动的光焰,这是提升了一个防护等级的华月仙台强悍无比地硬生生地将妖魔的攻击和巨大的反震力挡在外面。 天心剑的剑光则顺利地割开红焰,切到包藏在里面的卢回风身体,丁柔心中大喜,仙力吐出,但卢回风却并未如她预料那般被绞成碎末,他被剑光及体之处迸出一团白光,将她这一击的力道挡了一挡。 “替身玉符!”丁柔认出来这是之前褚小蝶从她手上讨去送给卢回风防身的玉符,关键时刻竟是自家做的玉符坏了自己家的事,好不叫人郁闷。 不过那红焰此时竟然没有及时弥补被她这一剑生生撕开的间隙,丁柔赶紧乘势剑诀一引,剑光如灵蛇团身,弯过来缠住卢回风,这一次随着她仙力吐出,剑光紧收将卢回风绞成了数十段,四下弥漫起一层血雾。 “精彩呐,精彩。”红焰凝成一团出现在她面前,讥讽地道:“你看看那个该死的玉符!” 丁柔神识一扫,吓得手足冰凉,只见那玉符上密布数十道深痕,每一道她都认得,正是她刚才绞碎卢回风所用的剑式所为。 她是个冰雪聪明之人,略一运神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想那红焰便是逸出兖州神鼎的妖魔的部分化身,固然强大无匹,桎梏于神鼎终究逃不出一尺范围,以它们的力量想要毁坏修补鼎身裂纹的玉符决非朝夕之功,因此妖魔数度以幻心术迷惑她,直至引诱她全力以仙剑攻击卢回风,实则暗中用高深法术将她的攻击转移到玉符,害她无意之间重创玉符,下一刻恐怕被困在兖州鼎里的洪荒妖魔便要破开玉符逃逸出来了吧。 只是,她很迷惑,为什么她那么容易就着了魔头的道呢? 那红焰得意地解答了她的疑惑:“你们进甬道时穿过的那石头,是吾等花了数百年时间积聚法力炼就的圣器‘蚀心石’。” 说话之间,从裂纹里汩汩冒出大团大团的黑气,它们飞快地、完全地渗进遍布于玉符表面的深痕中,白色的玉符渐渐颜色转深,一眨眼工夫变成一块黑炭,接下来“呯”的一声巨响,玉符爆炸成无数碎片,一直压制着裂纹的白光被炸得干干净净。 鼎身裂纹里迸出夺目的鲜红色光华,浓浓的血腥气直冲出来很快弥漫到四周,红光里隐隐绰绰地看到一个影子挣扎着冲出来,初时十分吃力的模样,待挣出一半的身体便顺畅许多,很快水到渠成地成功脱困,下一个影子紧接其后从裂缝中往外挣脱。 毕竟兖州仙鼎强悍无比,被困在里面的妖魔只能从这道裂纹里脱困,而裂纹仅仅够单个妖魔挣脱逃逸出来。 逃逸出来的第一个妖魔迅地同红焰合而为一,这应当是它的本体成功脱逃出来了,它脱困之后并不逃跑,也不立即动对丁柔的攻击,先一口吞掉早成为干尸躯壳的卢回风,尔后紧守在铜鼎一尺范围内,它是要守护住这个唯一的逃生通道。 丁柔见玉符被毁,情知要阻止妖魔逃逸出来已经不可能。她听师门长辈们讲过,兖州鼎内的妖魔在被镇压的上万年之中无时无刻不被仙鼎内的禁制所炼化,纵使没有烟消云散也早已经元气大伤,早不复当年洪荒时代的勇力,消灭它们的最佳时机便是它们刚刚挣脱出来的时候。 不过她见一个、二个的妖魔逃出来并不急着离开铜鼎一尺范围,便有些投鼠忌器,毕竟她经历数度被妖魔所暗算,不敢再鲁莽行事,免得糊里糊涂地做了妖魔的工具闯下更大的祸端。 她选择后退一段距离,挡在大门的方位,尽管大门已经自行关闭,不过她没有把握妖魔们有没有办法从内部打开大门,大门是这个空间唯一的出口,守住这个位置就是堵住了妖魔逃跑的通道。 双方就此僵持起来,这期间不断地有妖魔从仙鼎裂缝中逃出来,每出来一个都躲在一个个或者眩目或者晦暗的光茧之中。 以丁柔的道行尚看不出这些妖魔的真身,不过她也没有闲着,默默将月华仙台的防护提升到最高的“玉台”境界。 月华仙台共有“望月”、“太华”、“金仙”、“玉台”四个境界,之前最弱的“望月”挡不住红焰妖魔倾力一击,“太华”能够抵挡红焰妖魔的法力攻击但阻不了妖魔的心神诱导袭击,“金仙”是丁柔能够安全使用的最高等级防护,上一次她便凭此硬抗了通天教小陷仙剑阵的攻击,其后果是在观龙岭疗养了一个多月才痊愈,冒险使用“玉台”境界会有怎样的后果,非她所能知。 月华仙台晋入“玉台”境界,五件防护性仙器联成一片,完全浸进她的身体,由内往外透出薄薄的玉质光华,如同轻柔的波浪,一**地涌出来,消失在身体外一尺处。 她就这样一边竭力催动仙器,一边默默地将仙丹灵药准备好。 魔劫终启,对她而言,马上就是一场生死之战。 第四章 九龙神火(上) 妖魔从兖州鼎逃生的度不算太慢,平均约八、九息挣脱出来一个,渐渐的逃出来的妖魔数量多起来,它们层层叠叠地将铜鼎遮掉大半。 这时,第一个逃出来的红焰妖魔已经恢复了部分元气,出一声厉啸,那鲜红色的炽焰暴涨一倍有余,在它的召唤之下,已经脱逃出来的另外十五个妖魔一齐破开萦绕在它们周围的光茧,现出身形。 丁柔猛一看到这些妖魔,立即倒抽一口凉气,虽然这十五个妖魔她绝大部分认不出,但仅她能辨认出来的两个便强横得不得了,它们一个是凶残无比的“角亢龙”,另一个是阴毒无双的“箭蜍”。 前者以龙为名,实则是半龙形的巨蟒,力大无比,利齿可以轻易破碎修仙者的护体罡气,身体缠绕之力甚至可以粉碎上品防护仙器,传说此蟒颈上生毒目,被它毒目看一眼便会全身长满脓疮溃烂而死,其头上的独角初生为红色,每三百年长一寸,长到一丈后不再生长而是变化颜色,独角变为深紫色时便可蜕化为神龙直上天界了。 后者形如蟾蜍而多足,长到极致时共十六足,其时体大如牛,全身赤红如血,身上每一个癞痢里有一种不同的毒素,它身上的毒素对修仙者而言近乎无解,其行动迅捷如飞箭,据说它最可怖武器的是其长舌,但谁也不知道它的长舌厉害在何处。 眼前的这只角亢龙头上头角已经是深紫色,但不知何故只有九尺长,而箭蜍有十五足,另有一足断掉一半,大约是这两个缘故二妖才不得飞升。 仅仅这两个凶物,当它们全盛时期,怕是青灵期以前的修仙者见了它们中任何一个都得绕着走,即便眼下它们实力大打折扣的时候,普通分神期的高手也断断乎不敢招惹它们,至于其它认不出来的妖魔……看一看角亢龙和箭蜍根本不敢挡在别的妖魔身前就知道它们更加可怕。 红焰魔开始动起来,它全身上下笼罩于疾闪烁的红色火焰中,散出庞大无匹的气息充斥于整个空间,这股气息使人躁动不安,令人烦恶欲呕,更让人生起杀戮的冲动。 它张开威势后怪叫一声:“念你对吾等脱困有功,今天饶你一命,滚吧。” “大言不惭!”丁柔冷冷地回答。 “找死!”红焰双眼一亮,下一刻一股红色的暴风出现在丁柔身前。 丁柔骤觉身周的温度被提升到难以想象的高度,若以峨嵋派九天炫极焰参照,至少达到了十级火焰能达到的极致,在这个温度之下凡界几乎任何东西都能被熔化。红焰魔动的魔火并不仅仅在于温度高,另有一股极强的冲击力直接冲击人的灵台心智,使人心神燥动难以自持。 好在华月仙台毕竟是源自《天册》的护身仙器法阵,“玉台”境界的防护力之强此时此刻体现出来,如有实质的玉色光华凝而不乱丝毫不见紊乱,稳稳地将魔火挡在外面,那一层层由内往外的光波更将侵入的魔识冲刷得干干净净,一丝一毫也没有放进去。 只是“玉台”的防护强则强矣,反噬也是不弱,仅仅这一下,丁柔便觉得经络一阵酸麻。 红焰魔似乎早已经预料到它的攻击会有此结果,或者说它根本只是出了一个攻击的信号,仅仅一击它便收手,缩回去继续保护神鼎上的裂纹----那个唯一的脱逃通道。 在红焰魔身前,早已经蠢蠢欲动的十五个妖魔饿狼般争先恐后地扑向丁柔。 角亢龙最先攻到,张开大嘴照准丁柔咬下,它张开的嘴足有十数丈高,两圈共计数百颗尖锐似利剑的獠牙上沾着黑色粘液的,阵阵腥臭扑鼻而至。 丁柔的身体里迸出绞云罗的七彩霞光,猛烈地连续数转,十分奇妙地令角亢龙咬了个空。但丁柔也不好受,七彩霞光被角亢龙咬得有些散乱,虽然她方才仅仅只使用了绞云罗比较简单同时也是不太耗费仙力的攻击仙术,但却似乎连给它挠痒痒也算不上,要知道若换在别处这一击足够让一个出窍期的高手丧命。 角亢龙刚刚咬空,一个半人形的怪物象是触角的东西抽到近前,快得让她根本没有闪躲的可能,这一次触角碰到“玉台”外层的玉质光华,立时将接触到的光华冻成冰,并且冰冻的范围飞快地往里层扩散,大有连器带人都冻成冰块之势。 丁柔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处,只能拼命地灌输仙力掐动印诀催动华月仙台抵抗,所幸“玉台”确实厉害,只最开始略微有点反应不及,旋即从她身体内流淌出来的玉质光华迅地将已被冰冻的部分解冻恢复原状。 虽然挡下此魔物的攻击,但那股子浸骨的寒意已然有一小部分钻进她的身体,好在其中的破坏力被华月仙台和绞云罗及时地化解掉。 仅仅才两下便吃大亏,她意识到在这些洪荒妖魔面前死守只有死路一条,可实力如此悬殊,她又有何法子能反守为攻呢? 就在另外十余个妖魔陆续攻击到华月仙台生成的护罩的同时,丁柔果断地摸出身上最后一道玉清定光符用,诀击玉符,与前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玉符产生的极度强烈的白光只穿透她身前十五个妖魔的身体后便力竭而衰,更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没有一个妖魔被定住身形,定身仙光只令它们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后便完全失去作用。 丁柔要的就是这个停顿,凭着绞云罗的强大威力,她在十五妖魔的第二波合击到来之前险之又险地后退出十丈。 击空了的十五妖魔恼怒地出震天吼叫,它们刚才已经试探出面前对手的功底深浅,面对这样一个道行低浅之辈,它们再无顾忌,放开手脚以比之前更加凶狠百倍之势再扑上去,显然大有兴趣仅凭借蛮力和强横的身躯就将丁柔的攻防仙器连同她的身躯一齐撕成碎片。 藏鼎洞的大门就在身后三尺处,丁柔退无可退,而且此时的她亦再无退避之心,戟指点出,口吐真言清叱道:“九龙神火桩,现!” 一点极炫目的白光脱出她的指尖后迎风变大,砸向妖魔群当中,法宝一出,仙光如帐幔般瞬间笼罩四下,妖魔的身形在仙光照耀之下变得缓慢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脑袋上长了三个犄角的鬼物张口冲白光吐出一团黑气。这妖魔名唤“乧蜮”,是洪荒时代集天地间恶气孕育而生的鬼物,天性好躲在阴暗处暗算猎物,幼时擅长含沙射影,身影被它射中者立毙,成年时喷出的黑气叫做乧气,能摧毁碰到的一切,据说天仙也不敢正面硬抗它的乧气。 九龙神火桩上的九条神龙宛如活了过来,龙尾微微摆动,外圈燃起一片火光轻松地将乧气烧个干净。 十五妖魔没有料到她祭出的法宝如此犀利,它们已被压镇在鼎中上万年,心性锻炼得谨慎异常,一见有异常,不约而同地放缓了攻击度。 九龙神火桩眨眼间变大成近一丈大小,直接砸进了十五妖魔群中,器身附带的强大的冲击力猛然暴,火焰光波四散开生生将它们撞得四面跌倒。 丁柔再度叱出真言:“收!” 九龙神火桩上现出一双火焰凝成的手臂,照准最靠近的乧蜮和箭蜍抓去。 妖魔们此刻似乎认出这件法宝的厉害,再不敢强抗,纷纷四散逃开。但是说也奇怪,那双手臂明明看上去慢腾腾,偏偏被它瞄上了的乧蜮和箭蜍却无法逃脱,被一抓一个准。 第四章 九龙神火(下) 白光闪过,两个妖魔被捉回来摁在桩柱上,九条神龙鱼贯而上将它们稳稳地缠住,它被神龙困住后恰似霜打的茄子,蔫了叭叽,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丁柔口吐真言:“烧!” 九条神龙伸长大半个身子,回张嘴吐出近乎白色的火焰将两妖全身点着。 两妖出刺耳至极的惨叫,身体挣扎着在火焰里来回摇摆了两下,摇过去时全身呈现出斑驳的红黑色,摆回来时身体已是飞散落的黑灰,两个洪荒时代凶名在外的妖怪竟就此形神俱灭了。 九龙神火桩神奇如斯,丁柔喜不自胜,立刻瞄准下一个目标动法诀。九龙神火桩是件法宝,只需丁柔念动真言,一切神通自有内中的赤素神将驱动,所耗的仙力由法宝自采天地灵气供应,基本上不耗费她的气力,这对此前几乎耗尽体力的丁柔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有此法宝在手,丁柔生起睥睨之心,纵使妖魔鬼怪再厉害,她却有何惧? 妖魔们都是百劫余生,尽是活泛之徒,见识到九龙神火桩的威力后,一个一个谁还敢冲上前送死,纷纷四散逃开避得远远的。不过它们的移动度极快,都只是远远地绕着丁柔并不曾散去,显然抱都着觑机逃出这个空间的打算。 九龙神火桩的两只火臂终究有一定的效力范围,对于范围外目标的捕捉能力明显地弱了许多,接连扑捉几次都不能将那些妖魔奈何。 丁柔不敢脱离九龙神火桩的控制范围,她可以移动九龙神火桩追击妖魔,可是她身后就是囚困妖魔的藏鼎空间的大门位置,天知道妖魔能不能从内部打开它,只要被其中任何一个妖魔乘机逃跑出去,凡界必定要遭受一浩劫。 她心中飞权衡一下,只得暂时放过剩余的十三个洪荒妖魔,将目标锁定新从兖州鼎逃出正在鼎旁调息的其它妖魔。 她的选目标自然是那只可怕的红焰魔王,随着真言吐出,神火桩的一只火臂直指正在鼎旁护持的目标。 红焰魔感觉到危机来临,它的全身涨大幻化成一张血盆大口出一声惨厉的叫声,它身前透明的空气好似水纹一般震动起形成一张带棱角的方盾格挡下火臂,双方的接触面闪起刺眼的电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隆隆雷声。 僵持了两三息工夫,火臂捏碎气盾长驱直入,红焰魔怒吼一声飞快地闪躲到神鼎后面,一个刚刚逃出神鼎裂纹的妖魔被火臂捉个正着当了替死鬼。 丁柔无奈,只得动真言咒语将捉到的妖魔拿过来烧死,同时指挥另一只火臂接替过去捕捉红焰魔。 红焰魔似乎不愿逃出神鼎三尺以外,又如前番对与火臂对抗了一次,结果毫无意外地失败,又一个刚刚逃脱的妖魔做了替死鬼。 丁柔松了口气,照这样下去虽不能尽灭前几批逃出来的妖魔,却基本杜绝了之后有新的妖魔逃出去,等到师父他们赶来,来个关门打狗,不愁它们不灭。 红焰魔显然不甘于此,待到火臂第三次伸过来的时候,它出一连串尖利的惨啸声,之前五个刚刚破出光茧的妖魔被它的尖啸刺激,同样惨厉地尖啸着纷纷现出真身,双目之中妖异的红光射出来有半尺,身形也似乎不太清晰起来,全身上下冒着红色或者黑色的气焰,纠结在一起好似掀起一团旋风。 九龙神火桩的火臂已然抓到了面前,三个妖魔迎上去,分别从三个方位阻挡和攻击火臂,两相交锋时激起冲天的电舌和火花。火臂强悍如旧,妖魔的攻击总是被它一抓就破,但是它一次只能破开一到两个妖魔的阻拦,而马上便有另外两个妖魔上前来接替,如此僵持数合后火臂势竭,不得不退回去。 丁柔大怒,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距离远了点,本待移动神火桩靠近神鼎,怎奈先前的十三个妖魔在出口附近游荡,迫得她不敢离开,只好令另一只火臂接着伸过去捕捉妖魔。 如此再三交锋,总算破开了那五个妖魔的联击,将其中一个捉回来绑到柱上烧成灰烬,却花费许多时间,妖魔被消灭的度大大低于逃出神鼎的度。 红焰魔也没闲着,它飞到神鼎的后方化成火球旋转起来,表面泛出怪异的波动,逃出神鼎的妖魔不再选择在鼎身附近结成光茧,而是直接飞身投进火球,每加进去一个妖魔火球的体积长在几分,旋转度加快几分,上下两端加长,很快看上去象个长长的纺缍。 丁柔惊疑地看着神鼎后面出现的这个怪异大纺缍,她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但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想尽快捉住、消灭整蛊作怪的红焰魔王,无奈脱困出来的妖魔中总有一部分留下来或者直接对抗火臂,或者在大门附近转悠牵制她,妖魔的数量越来越多,迫使得她愈不敢离开大门半步,无奈地看着对面的红纺缍迅变大。 很快,红纺缍的体积长到上下数十丈、直径十数丈大小,其旋转度快到不可思议,突然间红纺缍中心传出红焰魔更加凄厉、更加慑人心魄的尖啸声,红纺缍蓦然收缩起来,一眨眼工夫缩小到只有一颗蚕豆大小,然后只有芝麻大小,最后仿佛消失一般。 此时,整个囚困妖魔的藏鼎洞空间内充满着沉闷的气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气息,空间也因此变得平静,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不好!”丁柔意识到了不妙,匆忙间不顾一切地将华月仙台的威力张到最大,如流星般飞向红纺缍消失的位置,半空中念动真言:“九龙齐出,去!” 九龙神火桩立刻光芒大放,化作九道纠结的火龙旋转着冲过去,势如奔雷,转眼间一人一器离目标近在咫尺。 但是来不及了。 蓦地,红纺缍消失处出无比耀眼的光芒,旋即剧烈的爆炸瞬间扩散开来,气势磅礡,无可阻拦,光芒照耀之下温度高得足以瞬间将生铁化成青烟,而火团笼罩的地方温度更要高出数十倍,这么高的温度下,几乎一切都被熔化了。 丁柔在刺目的光芒下睁不开眼睛,仿佛回到当年在太平寨被天劫波及的场景,比起当时的那道劫雷,眼前这爆炸的光团的庞大无比的破坏力毫不逊色。 所幸她现在有华月仙台护身,玉台境界的防护在此时显出它的强大,硬是将光团的破坏力全数挡在外面。然而,在如此高强度的打击之下维护玉台境界所需的仙力也是十分惊人,丁柔的那点道行根本不堪如此重荷,不到一息工夫便被抽空了仙力,只觉全身经脉无一处不肿胀如裂,巨大的痛楚令她几乎晕过去。 而在失去她的仙力供应后,华月仙台的光晕很快地消失殆尽。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丁柔迷糊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危急时刻,绞云罗被激出来救主,一层白莹莹的光华迅流遍她的身体,将经脉皆尽数保护起来,散乱的真元都被收拢,绞云罗还向经络倒灌进去强大的灵力,丁柔精神大振,赶紧重新将玉台护境张开。 爆炸延续了约十息工夫才消散,现场早已一片狼籍,原本的空间也消失不见了,露出来四周的光秃秃的石壁和泥土。 剧烈的爆炸竟然炸穿了数千仞地层,生生地炸出一个倒漏斗状的巨大的地坑,灰蒙蒙的天空暴露在坑顶,可见爆炸的威力有多大。 四壁余烟袅袅,但细看之下有一层薄薄的莹光覆盖着,不知是何物。 第五章 妖魔逞威(上) 遭受重创的丁柔喷出一口鲜血,组成华月仙台的五件仙器齐齐逸出她身体光芒尽褪,化为普通衣裳冠履状态,毕竟方才爆炸的威力太大五件仙器都有不小的损伤,而她自身纵有绞云罗的护持经脉仍然受到不小创伤,再也用不了防护仙器。 她睁开眼睛看到周围景象,看到身下的地面已被高温灼烧得如琉璃般光滑,原先的藏鼎空间变成开放的倒漏斗状天坑,终于没能拖住妖魔们逃生,心中急、气、恼、悔交加,再张口喷出一滩鲜血,将衣襟染得通红。 “哈哈哈……终于又可以看到天光了!”红焰魔那特有的刺耳笑声在这个巨坑里激起绵绵不绝的回声,回应它的还有逃出神鼎并且在爆炸中活下来的百余个妖魔的呼应狂笑声,一时间群魔乱舞,笑声震荡,四壁被炸得松软的泥土、石块簌簌地滑下来。 “你们未必逃得脱!”丁柔尽力大声呼喊,可惜声音实在太无力,弱不可闻。 红焰魔在吵闹声里居听到了丁柔的声音,它垂下脑袋非常诧异地道:“咦,你竟然没死?啧啧啧,你的护身仙器哪儿去了?还有那件该死的九龙神火桩又到哪去了?难道现在你还有力气阻挡我们么?”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要阻止你们在人间掀起滔天劫难。”丁柔拭去嘴角血迹,轻蔑地道:“你们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吗?” 妖魔们被镇压在神鼎里几千上万年,时时经受神火练化,实力早已是大损,从鼎身裂纹里逃逸出来同样消耗掉不少气力,至于刚才弄出来的大爆炸更是消耗掉他们不少真元,所以她的话也是切中了它们的要害。 “哼,灭你这小杂碎足够了。”红焰魔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来吃了她,你们别跟我争!”角亢龙兴奋地大吼起来,闪电般蹿下,身体在空中迎风长到十余丈大小,张开血盆大口当头便咬。 丁柔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半空中突然伸出两只火臂一把捉住角亢龙,炎臂末端现出九龙神火桩的身形,角亢龙被九龙缠在桩柱上转眼烧成灰烬。 “哼,果然法宝还在。”红焰魔冷哼一声。 丁柔祭出法宝,抬头示威地说道:“来杀了我呀!” 九龙神火桩毕竟是一件有天界神将为器灵的法宝,方才最后关头自动瞬移回主人身上,并且张开防护之力护主,所以丁柔才能在大爆炸中挺过来。 众妖魔骂声不绝,不过没有一个敢再下来送死的。 丁柔接着道:“既然你们不敢来杀我,那么休怪我对你们的同伴下手!” 在她身后三丈,兖州鼎稳稳地立在那里,方才的大爆炸居然对它没有造成丝毫破坏。此时仍不断地有妖魔穿过鼎身裂纹逃逸出来,不过神鼎现在处在九龙神火桩的法力控制范围内,在火臂的捕捉之下,这些新从神鼎裂纹逃出来的妖魔压根儿没有半丝反抗能力或者逃逸的可能,出来一个就被灭掉一个。 “哼,生死由命,你爱杀便杀吧,吾等当初是为了脱困才暂时同舟共济,现而今既然出来了,谁还管得了谁的死活。”红焰魔冷冰冰地说道,转向已经逃出来的妖魔高喊道:“天大地大,老子们最大,走,到外面尽情逍遥吧。” “走了喔!”众妖魔兴奋地叫嚷起来,抛下仍在拼命逃出兖州鼎的同伴,纷纷各展神通奔向大坑坑口。 “丫头,你很不错,我们很快会再见的。”红焰魔冷冰冰地盯了丁柔一眼,红色火焰拟化出来的双目之中诡异的光芒一闪而没,然后掉头往上疾射而去。 丁柔被它盯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引动体内伤势,张嘴连吐出大口污血,眼睁睁看着众妖魔飞去,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看着它们飞去的背影,丁柔抹掉口角血污,翻手取出一粒离殒丹塞进嘴里,开始运功疗伤。 从坑底飞到坑口直线距离有三、四里,这点距离对妖魔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它们被关得太久,刚刚获得的自由令它们极度兴奋,争先恐后地飞向坑口,坑口在望,下一秒就能呼吸到外面自由的空气了。 最先飞到坑口的是只硕大的金翅雕,从妖魔中以它的飞行度最快,当它刚将头露出地面时心头一阵悸动,瞳孔中倒映出十数道迅放大的五颜六色的光芒,老远就能感觉到空气中凌厉的杀气。 “不好,有埋伏!”金翅雕尖唳地叫起来,向后面的同伴示警,同时黑油油的尖喙电射般啄出,叮当声中将最先刺到的几柄仙剑啄飞,双翅急扇,一白一红两道旋风飞将出来把最近的十余柄仙剑吹得七零八落,接着双爪连伸,将最后两柄仙剑牢牢地抓住,狠狠一紧,两剑仙剑被它硬生生地捏成数段。 这金翅雕当年是个狠戾的主,自由在望时被人攻击自然是恼怒至极,双翅一振反扑向靠得最近的偷袭者。但没等它靠近目标,旁边又有十数柄仙剑攻了上来,迫得它恼怒地连扇翅膀,先将攻来的仙剑挡开。 金雕视力极好,目光扫到之处,看到身后逃到坑口的其它妖魔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坑口五面围拢了数百个人类,狙击它们的仙剑正是他们所,而且在远方的天空可以看到还有更多的五颜六色的剑光飞过来。 这自然是仙道界正邪两派的剑仙们赶到了。 爆炸生之前,报讯的褚小蝶花费不少时间终于穿破地层回到地面,立即将警讯给师门,又放出公开的示警讯号,她心中担忧丁柔的安危,可完求警讯息后却不能立即返回去支援,因为此时魔劫已经启动,天机更加混乱难测,她必须守在原地指引方位,否则别人一时半会未必能找到这。 说来也是运数使然,她由地底破土而出,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隧洞,妖魔们合力弄出来的大爆炸正好借这条地洞弄出直通地面的大坑,在爆炸冲破地面的一瞬间,措手不及的褚小蝶被气流和泥石所吞没。 峨嵋派收到她的警讯后一边立即催动浑天幻境赶过来,另一边迅地通知聚拢在周围的正邪两道剑仙,在他们的带动下近千数的修仙者飞快地赶来,快靠近目的地时恰好看到妖魔们弄出来的巨大的爆炸在地上炸出个大坑。 在感应到爆炸后散布于四野的浓郁的妖魔气息后,那些怀疑峨嵋派、通天教劫数之说的剑仙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对飞出大坑的物体自然二话不说挥剑就砍,果然正好挡住了妖魔。 许多人都大呼庆幸,否则晚上半步被妖魔逃脱凡界怕是真的要经历一场难以想象的浩劫。 自由在望的时候妖魔们再不复先前的团结,紧随金翅雕之后的那些妖魔丝毫没有帮助难友的意思,各自四散逃去,只要离开坑口一段短短的距离它们有的是办法摆脱阻截的人,外面海阔天空任凭它们自在逍遥。 只是妖魔们却突然间察觉到异常,明明数息之间可以飞越的距离不知什么变得漫长,飞了数十息仍然没有到达安全地带,反而一个一个被前来阻截的剑仙分割包围起来。 这个变化令妖魔们很不高兴。 譬如最先飞出坑口的金翅雕,离自由只有半步之遥,居然有人来打乱自己的好事,而且是被人群殴,这让它相当的不爽。它被囚在神鼎里几千上万年,历尽艰险才得脱困,纵然此时实力大损,但自信对付面前的这些人仍然绰绰有余。 就见大雕双翅疾振,整个身体化作残影电射而出,半空中斩向它的仙剑度跟不上,十几道剑光拦截落在空处,几乎是瞬间,它出现在一名彪形大汉面前。 第五章 妖魔逞威(下) 那大汉没料到妖物的度如此之快,乍被它欺到身前,本能地一哆嗦,不过毕竟这次前来兖州争夺传说中仙器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这大汉也有出窍初期的修为,见雕喙啄过来,立即将护身的一面铁盾挡在身前,同时他的身体金光大放,眨眼间化作一个精铁人偶,全身上下泛出金属光泽。 金翅雕不管那么多,坚喙一往无前地啄下去,“呯”地一下将大汉铁盾啄成碎块,余势不竭,又“叮”地啄到人偶脑袋上,一下便将精铁人偶啄成七、八段,大汉被从人偶之中击出来飞跌开去,一路上喷出一片血雾。 旁边响起惊呼声,这个大汉是金偶门的有数高手,他的精铁人偶化身便是中品仙剑砍在上面也难留下痕迹,殊不料被它一啄便给废掉了。 金翅雕双翅一振,身影出现在另一个剑仙头上,利爪闪电般当头抓下,金雕扑食可是它的绝技,爪下那个剑仙纵然有出窍期的道行也防不住躲不开,当即被抓中,头破、胸裂、腹开立时了帐。 金翅雕除了度快、喙利、爪坚之外,全身的羽毛也是天生的坚硬异常,或许比不上金偶门的精铁人偶,但也是寻常仙剑难伤,它的双翅各有风火之力,随便扇出就可掀起狂风火雨,这对围攻它的剑仙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威胁。 围攻它的剑仙们见金翅雕转眼间连杀两人后,先前的那种轻视心态全部变作了谨慎和畏惧,出手时全然没有了单打独斗争风头的味道,自觉地和其他人配合起来,远攻近伐,既堵住妖魔逃跑去路,又各展神通想方设法地克制金翅雕的长处,如此配合起来倒也攻守有度,略略将局面扳回来一点。只是这金雕的实力太过强横,在他们二十余人围攻下丝毫不落下风。 比较起来,对付金翅雕的这些剑仙还算幸运,另一边围剿一个人蛇身妖魔的剑仙就惨了。 此妖魔自胸部以下是蛇体,现出真身来足有数十丈,层层鳞片比普通的防御类仙器还要坚硬,刀剑难伤;蛇尾灵活地扫来扫去,寻常人挨着碰着必定筋伤骨折;它的双手各执一把弯刀,不知什么材料做成,除了可以硬接仙剑之外还时不时地放出团团红雾,专污各类仙器、法宝,迫使围攻它的剑仙们畏手畏脚都不敢使全力。 它不断地喷出一片绿色气雾,巨毒无比,一个剑仙不小心沾了一点,当即全身黑,不到十息工夫便痛苦惨叫而死;最厉害的是它的舌头冷不丁地射出来,有两个着了道的剑仙硬是被它的毒舌刺穿护身仙器刺进身体后吸干精血而死。若非围攻它的群仙当中有几人拿出专门克制毒虫的仙器雄黄珠,怕是多半人都要立时死在这妖魔手下。 两个妖魔就已经是如此强横难当,而这一批逃出来的妖魔总算足有百余。 头一批赶来截杀妖魔的修仙者人数近千,人数占优,实力却落在下风,幸好妖魔们逃到坑口的时候都各自为战,没有统一指挥协同作战,终被正邪两道剑仙分割包围一阵群殴。 也幸亏这次前来争夺传说中仙器的正邪两派剑仙人数够多,且又驻扎得集中,不断有人飞来参战,短短十数息后正邪两道的参战人数加起来过两千,这才勉强将这批妖魔拦下来。 一般的妖魔平均二、三十个元婴期以上的剑仙才能对付一个,有的妖魔需要五、六十人才能勉强压制住,更有特别强横的妖魔,就非普通分神期之前的剑仙凭人数便能够抗衡的了。 例如先前曾经参与围攻丁柔的一个通体黑色的人形妖魔,它甚至没有现出真身来,只凭一双手掌,一个照面便击杀了三个元婴后期剑仙、两个出窍期剑仙,硬是在围攻它的众剑仙中杀出一条血路,几乎就要被它飞遁逃走,最后被及时赶到的五溪峒宁飞恶拦下。 在这位已经是合体后期的级高手率领下,五十余个正邪两派的剑仙合力围剿它,终于将它逼得现出真身,但现出真身的妖魔力量比变身前要强横上十倍,这样一来参与围攻的人手明显不够。 宁飞恶也感无可奈何,面前这头黑纹怪兽实在强横得变态,以他合体后期的道行加中品中级仙剑的全力一刺,居然只能将对方的毛斩断半根一根的,而对方口中喷出来的火焰他却不敢硬接,而且对方的利爪更是厉害,轻轻一划就将数柄下品上等的仙剑击成废铁。 就在宁飞恶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嘿嘿嘿,宁老弟,搞不定了吧?让我来吧。” 宁飞恶掉过头看,来者是通天教的成协和其手下。 当此酣战的紧要关头,宁飞恶没有理会对方话中嘲讽之意,道:“成坛主,这妖怪皮糙肉厚得紧,度和力气都大得惊人,我降它不住,你来助我我当然求之不得。” 成协道:“这是洪荒猛兽墨纹裂金犼,凭你的道行自然留它不住。让我通天教来对付吧,你带其他人到别处支援去吧。” “墨纹裂金犼。”宁飞恶惊诧万分,传说此物是天生仙兽,皮毛坚韧程度只比神龙的皮差一些,行动快如闪电,利爪能切金断玉,其最可怖之处是能吐出炫极天火,这可是号称能烧化一切的顶级仙火,上品上等的仙器必须用这种仙火才能炼制出来。 宁飞恶一阵后怕,幸亏遇上这墨纹裂金犼的时候它已经元气大伤,否则被它喷出炫极天火来,围攻它的人谁也逃不掉。 这时成协已经带领手下结成陷仙剑阵围住了墨纹裂金犼,不知道成协用了个什么仙器,似乎对这墨纹裂金犼大有克制作用,很快占据了上风。 宁飞恶见此间他再也插不上手,悻悻地往另一处吃紧的地方飞去,路上想起典籍中关于墨纹裂金犼全身上下皆是宝的记载,不禁回过头乜眼看了正兴奋地指挥剑阵的成协一眼,鄙夷地骂道:“到底是邪道,无利不早起的卑鄙家伙。” “宁兄,你说谁呐?”钱汜正好经过他附近。 “不就是成协那厮。”宁飞恶撇撇嘴,不屑地道:“叫嚷数他最凶,真打起来时便姗姗来迟,早没见他冲在前头,等到这时才来捡便宜。” “算了,你不要太计较,他们通天教这次出动副教主以下千余徒众前来消弥妖魔浩劫,终归是极难得的异数,眼下他们在人数上可是占了大半呀。” “话是这么说,但人多算个球,多是些元婴前后的普通弟子,哪象峨嵋派,不但门中渡劫期的长老又来了两位,而且他们的八眉三十六空来了一大半,昆仑派也到了两位渡劫期长老,掌门同辈的弟子到了十八人,降魔除妖还是得以他们为主力。” 宁飞恶狠狠瞪了远处的成协一眼,回过头来现钱汜一副狼狈模样,讶道:“老钱,你吃亏啦?” “咳,撞到一只玄龟,被它的万载玄冰真炁扫到。” “没受伤吧?” “没受重创,但却折损了三只玄猴。”钱汜眼中泫然,三只玄猴跟了他上百年,感情颇为深厚。 “钱兄节哀,我帮你斩那玄龟,为它们报仇。它往哪儿逃了?” “不必了。”钱汜感激地拉住宁飞恶,道:“峨嵋的浑天幻境已经赶到,布置在西、北两面,我将玄龟引到浑天幻境里困住了。东面有昆仑和崆峒两派合力布下的黄河九曲阵,通天教在南面设下碧宵幽泉大阵。五位渡劫期的老前辈联手设下天罗地网,这群妖魔插翅难飞。” 第六章 离垢天音(上) 听到五名渡劫期的级高手已经出手,周围的人大大松口气。 渡劫期的修仙者道行法力自是高绝,但是也受到诸多限制,最易惹上劫业或突然间触劫云,而此次兖州魔劫是上天降下的一次大劫,他们颇忌惮参与过深则动辄得咎,所以爱惜羽毛不肯担当诛杀妖魔的主力军,只肯守在外围压阵,这也是早就晓谕过的事情。 但这五位渡劫期高手也没闲着,除了联手在天空设置天罗地网之外,还早早地施展了咫尺天涯的大神通笼罩住坑口,这样一来区区百余丈宽的坑口其空间相当于纵横数十里,足够众仙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展开来与妖魔搏斗。 宁飞恶喜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将那些太强横的妖魔引到四大门派的三个大阵里困住,咱们可以专心收拾那些小个的。” 两人正说着话,陡见下方坑中冒出一大团血云,大有立即将混战在一起的仙魔双方统统笼罩之势,两人尚隔着好大一段距离,以他们高绝的道行竟也被血光冲得头昏脑胀,站立不稳。 两人相顾骇然:“炼魂血蜃!是血妖!” 炼魂血蜃的突然出现,让剑仙一方出现一阵混乱,毕竟这种传说中的大凶之物沾不得,不管你道行多高,沾着一星半点便会被它吸尽魂魄而死,绝无例外。 他们这一松动,被围攻的妖魔立时觅得可乘之机,当即有几个妖魔冲破围困逃出,好在它们慌不择路,要么一头扎进四面正邪两道布设的仙阵里,要么妖魔欲从上方突围时被早已守在上方的几个渡劫期高手截住赶下来。 炼魂血蜃是大凶之物,非无**力不可克之,若不能尽早将它消除掉,正邪两道将众妖魔分割包围的大好局面迟早要被毁于一旦。 只见一溜青光刺破天幕飞临,青光收处冯宇昭立于天空:“大家毋慌,看我破之!” 他拿出一个净瓶,瓶口向下迎风一晃,里面喷出一股粗大的水柱化作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滴落到血雾里出“嗤嗤”的声音,血雾在众人眼里以肉眼可辨的度退却、变淡,很快完全消失掉。 修仙者们大声欢迎,振奋精神继续与妖魔死战不休。 一个老道士出现在冯宇昭身边:“冯兄的甘霖露瓶还是那么厉害呀,渡劫的时候必能派上大用。” 冯宇昭苦笑道:“长宁真人你过奖了,幸亏那血妖是在元气大伤之后才放出炼魂血蜃的,否则我哪能如此轻松破去,天劫浩荡岂是轻易便能相抗的。” 长宁真人深有感触地道:“不错,上月长风师弟忽然了悟大道回山渡劫,一道劫数就是三天,到我过来之前他才捱过十余道天劫劫数,毕生积累的仙器法宝毁损大半,升仙天劫这才算是刚开个头,剩下的那些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 冯宇昭吃惊道:“一劫数三天?唉,似长风真人和冯某这样精研先天卜术者最招天忌,渡劫的时候反而比旁系的修仙更吃力,窥探了一辈子的天意到头来终归无法知晓自己的命运,只能生死由命了。” 所谓“一劫三天数”是飞升天劫的一个独特现象,渡劫时每一道天劫降下来谓之一劫数,有的旁观者可能只觉得一劫数止是一眨眼工夫,有的旁观者会觉得一劫数连延几个时辰乃至数天、数月不散,只有当他们远离渡劫现场询问无关人时才知道一劫数经历的确切时间。 一般而言一劫数实际经历的时间越久说明天劫强度越大,前人渡劫大多数情况下一劫数只有一天左右,三天就是非常可怕的了。 长宁真人开解道:“修仙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我辈能到今日的境界已经是得上天垂顾多矣,复有何憾?况且度己捱不过飞升劫时可以选择立即退出渡劫转修地仙,异日仍有飞升机会,说起来这命运还是握在自己手里。” 冯宇昭摇了摇头:“我们不说这个了。长宁真人,你现没有,到目前为止下方妖魔的数目一直没有增加。” “确实是怪事,据典籍记载,昔日大禹在天界众仙的帮助下收伏八荒妖魔数达钜万,乃分铸九鼎以镇化之,摊下来每个鼎里的妖魔至少也是近几千近万数,怎么只有区区百余数在这里闹腾呢?难道它们直接从地下遁走了?” “绝无可能。神鼎放置于玄元璧中,本门的典籍记载,玄元璧乃一万多年前下凡天仙从天地原力中凝炼而成,此物性质与妖魔之本源法力相克,它们的法术神通都无法打破它。而且玄元璧极坚极韧,纵然这次被它们拼却耗损大半妖力魔功合力破开一个缺口,依它的特性亦绝对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缺口,否则它们遭到上头的阻击后大可掉头返回,从下面的缺口逃走。” “唉,它们竟能在玄元璧中弄出如许大洞。” “这不奇怪,千年之前那个不知名的大凶人不光破坏了兖州鼎,还在玄元璧上留下了一道暗门,这些妖魔必定是借助那个暗门才强行炸出这条通道。” “你怎么知道千年前那个佚名大凶人留下暗门而且只有一个呢?” 冯宇昭带着几分傲气答道:“这是我之前数代祖师穷百年之功推算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长宁真人点头道:“昆仑派果然了不起,我峨嵋派也有同样的推算结果。如此说来这些妖魔能够弄出这个大洞来已经是大伤元气了,而玄元璧的其他部位没有破损,它们不得不从炸出来的这个口子逃跑。可惜玄元璧的内部空间连我们也无法窥探得到,此时里面究竟怎样个状况皆不得而知。” “只好待消灭完妖魔后再进去瞧瞧了。被弄出这么个大洞,好在玄元璧能自采天地精华自我修补,多则三个月少则月余可彻底恢复如初,只要它这次彻底修复,妖魔再无可能炸出这样的通道。” “我始终想不通,既然妖魔只能从这个出口逃出来,为何只有百余个妖魔从此逃生?难道其余的妖魔正在坑下积蓄力量以求一逞?” 冯宇昭色变道:“要是这样可便糟了,只这百余个妖魔就已经让他们快吃不消,若再突然窜上来更多的妖魔,恐怕我们这些老家伙加上四派的大阵法也抵挡不住呀。不行,我们不能坐等,必须现在就下到坑中探个究竟。” 长宁真人拉住他道:“别忙,长风师弟进关渡劫前曾告诉我,我们只要守在外面不让妖魔逃跑就可以了,时辰到了自有消弥此次天降浩劫的人物出现,到那时自有下面的后生晚辈们深入玄元璧清剿群魔。” 冯宇昭闻言一愣,脸色变了变,半晌才道:“长风真人终是胜我一筹。”接着问道:“那他说了谁是消弥天劫的关键人物没有?” “未曾提起,大约他是算不出来吧。” 冯宇昭没有再问,目光扫向下方正与众妖魔血战的正邪两派剑仙,目光中流露出怜悯之色,叹道:“每次天降浩劫也是修仙者的大劫数,总有许多数中之人应劫兵解,乃至形神俱灭,可怜百年修行一朝尽毁。我们这些做前辈的却畏惧惹祸上身,只好隔岸观火,坐视应劫的后生晚辈殒命,不亦悲乎。” “冯师弟你这话就不对了。”昆仑派另一位渡劫期剑仙明宇感远远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忍不住道:“我等修仙之途虽是一路逆天,然举措行事却须顺天而为之。你是精研先天卜术之人,应当知道天意如铁不可变更。” 第六章 离垢天音(下) “假如某人这次应当应劫兵解,而你出手救了他,过不了多久必定有更凶险的劫数降临在他身上,本来他这次只是兵解,以后仍有转世重修的机会,但被你扰乱天机后他可能就会落下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生的惨境,你之所为算是救他还是害他?” 冯宇昭不能答,肃容恭听。 “下面的人当中许多是我们相处经年的子侄辈,你能全都救下来吗?爱护晚辈须有度,能护得一时未必护得住他们一世。我们都是快证道渡劫之辈,怎能反而此时道心不坚呢?” “师兄教训得是,弟受教了。”冯宇昭很谦逊的回道。 这时,崆峒派的渡劫期高手贡厛插话道:“诸位赶紧晓谕下去,暂时别再将厉害的妖魔引进大阵,已被三阵困住的十九个困住的妖魔颇有些扎手,一时难以生擒,须得些时间才能消化。” 众人赶紧纷纷传谕下去。 要知道洪荒时代遗留下来的妖魔全身可都是宝,无论炼丹、炼器或降伏为己用都有大用,留下**才能将价值最大化。 战了多时,近二十个特别强横的妖魔被引到正邪两派设置的仙阵里,但整体形势并未因此好转多少。困兽犹斗,剩余的妖魔反而焕出了绝强的斗志,一身强横的本事挥得淋漓尽致,造成的伤亡反而更多。半了许久一个妖魔也没被斩杀,正邪两派的人反倒损失了不少,好在不断有其他剑仙闻讯从远方赶来参战,故战斗依旧胶着于坑口附近。 守在战场上空看了半晌,长宁真人面有忧色,向师兄长明真人传声道:“师兄,禹王铸九鼎镇妖魔,妖魔妖魔,亦妖亦魔,但你看战到现在,下面都只能算作妖怪,哪里沾得个魔字,我们得想想办法,免得子弟辈不知不觉地着了道。” 长明真人道:“然也,可令蓝眉师侄用离垢钟试之。” 明宇感道:“且慢,长明真人,你峨嵋派的离垢钟驱魔强则强矣,但失之刚硬有余,柔婉不足,突然使用它只怕连带自己人也要受牵连。还是用我昆仑天璇古筝奏天音伏魔曲更妙。” “善。”长明真人微微一笑,也不同他争。 明宇感得意地将何正禹唤了上来,交待奏曲伏魔事宜。 音攻类的仙器以音律交通天地人心,擅长伤人于无形,更擅以小引大杀伤千军万马,历来是攻击威力和攻击范围最大的仙器之一。 这类仙器极难炼制,除了对材料的要求非常苛刻、炼制方法繁复异常之外,还要求炼制者对音律有极高的领悟水准,除此之外在炼制过程中更有数百个禁忌不能触犯,由于炼制的条件实在太过苛刻,成功的机率不到百分之一。 音攻类仙器一旦炼制成功,至少是中品中等以上的品级,威力自不待言。在使用方面,对使用者的地要求是重音律而次重道行高深,也就是说精通音律的人往往更能挥出此类仙器的强大功效。 天璇古筝是昆仑派的重宝之一,威力自然极大,何正禹在昆仑门人中的实力其实不算太靠前,能被委以重任,除了因为明宇感有意栽培外,也是因为他在这一代弟子当中对音律的领悟比较高。 何正禹弹奏古筝的位置在坑口上方,既为了方便各派的渡劫期高手就近照拂,也是为了将音攻的范围最大化。 天音伏魔曲一响,空气以肉眼可见的形态随着筝曲的音律震动起来,无论听得到或者听不到,乐曲覆盖范围内的所有的人都感受到它的力量,魂魄和肉身不由自主地随着每一个乐符震颤,这种穿透力和影响力几乎无视各人修为的高低,连上方的几个渡劫期高手也需暗中运功才能相抗。 不出数息,战场上绝大部分人的身外都被一层淡淡的霞光覆盖,霞光随着乐曲的跳动而流转,渐渐他们的紫府位置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线或浓或淡的黑气。 贡厛叹道:“妖魔果然偷偷用魔气侵蚀诸人元神,这是天魔玄气,最是防不胜防的,青灵期以下的修为根本挡不住它,亏得此物侵蚀元神颇费功夫,能及早驱除便不会对人造成危害。” 长明真人道:“战到现在,百余妖魔没有一个明面上动用魔功,但被天魔玄气暗中侵蚀的人不在少数,一定有某个厉害的魔头暗处调转搬运各妖魔体内的魔功,但不知道它是何种天魔,我们必须想办法逼它现身。” 不多久,天音伏魔曲逐渐到了**部分,先前出现在人们印堂上的黑气此时聚集成黑色气团。何正禹透过乐音的联系洞察战场上的这个变化,立即开始加快乐曲节奏,力求将那些被逼出来的魔气团尽数击灭。 不得不说,昆仑派的天璇古筝威力惊人,何正禹对此器的使用亦相得益彰。随着乐曲节奏加快,颜色浅一点的黑气团率先破灭,黑气飞快地消散于乐音产生的霞光之中,先是几个魔气团,接着是一片这样的景象,很快全场都被魔气团消散的景象所笼罩,不出十息,所有的魔气团被驱逐一干二净。 清除完众剑仙体内的天魔玄气,何正禹再次将变化了乐曲,乐音于舒缓中暗藏翻腾,有如云涛穿过山梁,这声音落在正邪两派的剑仙身上便是加快体力恢复度和小幅增强手中仙剑、仙器、仙术威力的助臂,对于被困的妖魔来说这乐音便是索命的无常,刺痛着它们的元神,扰乱着它们的气息,束缚着它们的手脚。 此消彼涨之下,妖魔渐渐出现不支,没过多久就被斩杀掉一个,这是缠斗近两个时辰后第一个被诛杀的妖魔,众剑仙士气为之大振,攻势更见凶猛。 众人欢呼声未落之际,长明真人突然惊呼一声:“何师侄小心!”手指向何正禹疾点而出,在他身上支起一个金色的护身光罩。 光罩甫一形成,一个突然出现的黑气团就撞在上面,撞了个粉碎,破碎的黑气团出一阵令人极度难受的尖唳的啸声,瞬间响彻于整个战场,这啸声的威力之大竟是生生地激了这几个渡劫期高手的护身仙罡。 妖魔方动的这个音攻反击离得太近,加诸于何正禹身上的包括长明真人临时施加的护体仙术在内的多种防护手段都不能完全挡下来,尽管只有很小一部分魔音钻进去,破坏力丝毫没有减弱。 正在高奏古筝的何正禹心头似被重锤狠狠地砸到,只觉魂魄几乎要消散了,体内气血反逆,大口鲜血登时喷了出来,天璇古筝沾到血腥“铮”的几声弦便断掉,一只仙曲自然再也奏不下去。 随着这声尖啸声响过,在坑口困兽犹斗的妖魔齐齐吼叫起来,各种难听的吼声与尖啸声遥相呼应,刺破天宇连绵不绝,道行稍浅的剑仙立刻被这片啸叫的魔音所伤,道行高的也必须全力动功才能勉强抗住,双方先前的优势和劣势一下子完全颠倒过来。 “好厉害的天魔音。蓝眉师侄,用离垢钟。”长宁真人当机立断出指令。 “当!”从浑天幻境的方位传出雄浑的钟声,无数道肉眼可见的透明声波好似掀起巨浪狂澜,眨眼之间数以百计的空气震动波横扫过战场,与天魔音音波剧烈地碰撞起来,空气中火花四溅。 离垢钟是峨嵋派重宝之一,离垢之音亦是天魔音的克星,不数息后生生地将天魔音驱逐干净。 明宇感大感没面子,黑着脸酸溜溜地道:“峨嵋派离垢钟果然厉害,只一下就以离垢天音破掉天魔音,佩服,佩服。” 第七章 战局不利(上) 长明真人谦逊地道:“一是有何师侄的天音伏魔曲在前面打下底子,二是借助浑天幻境之力,离垢天音方得收如此神效,功劳一半应算在昆仑派身上嘛。唉,不过明兄说得对,离垢钟太过刚强,不堪多用,以免误伤同仁。” 贡厛道:“天璇古筝被血气所污一时半会是不能再用了,离垢钟又太强,我们少了一种克制妖魔的手段。” 冯宇昭道:“贡兄何需担心,那躲在暗处的天魔应当已被离垢天音所伤,无力再用天魔玄气和天魔音这样的阴招。” 长宁真人忽然变色道:“现在就要头痛了,你们看,有新的妖魔出现了。” 这一批从坑底蹿上来的妖魔是十二个新面孔,清一色的铜皮铁骨金刚爪牙,从头到脚每一寸都覆盖着一尺多长的厚厚绿毛,周身上下刺骨的阴骨鬼气缭绕,这便是万年僵尸王了。 万年僵尸王刀剑难伤,中品以上的仙剑倒是能斩破它们的皮肤,但万年僵尸王身体的修补能力极强,能瞬间自动愈合伤口,而且它们体内尸毒是污秽之物,沾着一星半点仙器便会灵气大损。 一剑未必能砍死万年僵尸王,自己却要赔上一柄仙剑,这样的蚀本买卖谁也不愿做,一干正邪两道的剑仙面对这扎手的妖物各打各的算盘,纷纷改用符篆、雷火或者其它专克僵尸的法宝对付它们。 不过万年僵尸王行动如电,抗打击性又强,被它们冲来撞去将众剑仙围攻的队形冲散,久困的妖魔趁机暴起冲杀,弄得场面被动起来。 冯宇昭连连摇头道:“怎么一下冒出来这么多万年僵尸王?要是坑下似这般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新的妖魔,下面不多久便要顶不住。场面一旦失控,我们这些老家伙只好拼着惹劫上身也须亲自动手诛魔了。” 长明真人道:“明兄、贡兄,昆仑打神鞭,崆峒焚天绫,还有我峨嵋紫青双剑都该出动了。” “正该如此。”明宇感和贡厛点头应下,各自向门人弟子出指令。 修仙界三大派的镇门法宝一出,战场上风云变幻,雷声大作。 先从浑天幻境里飞出一紫一青两团耀眼光芒,峨嵋派震慑天下的紫郢、青霜双剑齐出,两团剑芒一路飞来忽大忽小,旋转交缠,快近战场时忽然齐刷刷地消失不见,下一刻出现时已在战场上,紫青两道剑光从一个体型硕大的妖魔体内钻出来,分别在妖魔膻中和印堂留下一个大洞,那妖魔连惨叫声都没出便彻底地烟消云散。 从黄河九曲阵方位分别飞出两团霞光。红通通的是崆峒派的法宝焚天绫,形如飘带,两端各绣一只三足乌,法宝祭出后绫体化成一团火烧云,两只三足乌隐没于云中放出焚天烈火直取十二只万年僵尸王,火焰尚未接触到它们的身体,火苗就突突地从它们的体内蹿出来,不出十息就将它们的铜皮铁骨和万年阴寒鬼气烧得干干净净。 昆仑派的打神鞭是上古传下来的法宝,祭起来后悬于半空放出万道金光,凡被金光照到的妖魔皆是筋酥骨软,一鞭打将下去,能以身体硬抗仙剑的妖魔立时被砸得元神湮灭,余下失去生命的躯体象堆东西似地坠落。 三派的镇门法宝若是论单个的威力似乎难分伯仲,它们出现在战场后都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路杀过去当面无一合之敌。 若是论杀敌的效率则紫青双剑明显占了上风,它们飞行度比闪电更快,紫、青的双色剑光时而坚如金杵,时而柔若灵蛇,最长时连绵百丈,双剑如利剪一般交相错落,一剑下去同时斩杀四五个妖魔也是毫不费力。 相较而言,打神鞭和焚天绫的杀伤度明显慢上半筹。这种差距,也正是峨嵋派在修仙界领袖群伦的一个缩影。 三件法宝一出,鏖战多时的妖魔就被消灭掉近四分之一,一时风光无两。 长宁真人道:“幸亏这百余妖魔一开始只顾各自逃命,才被我们分割包围起来厮杀,若被它们结成阵仗,三件法宝未必能如此风光。” 长明真人摇头道:“我感应到坑下百丈位置有百余新的妖魔正飞出。” 他的话音未落,果然见坑下隆隆作响,百余个妖魔驾着黑雾冲出坑口,其中六十九个妖魔分成三部分结成合击之术迎向三派的法宝,另外四十七个妖魔也分别以联击之术冲进战场。 这一批冲出来的妖魔论单体的本事比第一批的那些要差一个档次,面对普通的正邪两道元婴期左右的高手大约只能勉强做到以一敌十,可是它们却比前者更有凝聚力和组织性,当它们以联击之术战斗时反而比前者要难对付得多。 只看那组与紫青双剑缠斗的二十三个妖魔,结成古怪队形,内圈由道行最高的九个妖魔组成,它们吐出的内丹结成某种妖丹魔阵,妖雾魔气凝成两条能与紫青双剑剑光抗衡的黑色长臂,频频在危急关头挡下双剑对外圈妖魔的致命绞杀,而外圈妖魔中有的负责主动攻击紫青双剑,有的负责填补鏖战中出现的漏洞,合全体之力也能勉强挡住紫青双剑。 另外两组分别迎战打神鞭和焚天绫的妖魔也大抵如此,虽然落在下风,但却成功地缠住三件法宝,使得它们再无初出时的凌厉锋芒,这等于将正邪两道的战力削弱三成以上。 其余冲进战场的妖魔生力军大多以两到三个为组合,擅联击之术,妖法魔功都十分厉害,攻击的方向、冲击的对象都有很强的针对性。剑仙一方已经鏖战多时,大多数人体力真元渐渐不继,被妖魔的这支生力军一冲,原先结成的分割包围的阵势就再也支撑不住,纷纷溃散。 最初一批的百余妖魔此时还剩下四十几个,乘机纷纷闯出重围,选择掉头钻回坑下休息恢复体力。剑仙一方被冲得七零八落,由先前的三四十个人围攻一个妖魔变成反被三三两两的妖魔联手截杀,一时间伤亡猛增。 此时通天教的九九陷仙剑阵显出它的厉害来,成协见形势转危后立即放弃以活擒为主的战略,对撞进阵的妖魔痛下杀手,接连绞杀了七八个后,吓得众妖魔纷纷走避不敢接战,成协领剑阵在战场上飞来飞去,倒是救下了不少被追杀的正邪两派剑仙。 受通天教剑阵的提醒,各门各派亦纷纷改变战略,各自以门派为单位结成多个战阵,互相配合着与妖魔激战,不少散修剑仙也集合起来临时结成战阵,专拣落单的妖魔下手。 如此一来,局面渐渐演变成妖魔集结于内,剑仙们各结战阵围困于外,双方从混战重新回到僵持状态。 不多久,暂时的僵持很快被打破,坑底一窝蜂地冲出来两百多个妖魔,同前面的妖魔汇合到一起,冲进剑仙一方的阵里大肆肆虐,渐渐占据到上风。 正道的几个渡劫期高手眼看下面生的一切,无不脸色铁青,只因局面终究没有糜烂到不可收拾之境,长明真人约束住众人不得出手。 贡厛皱眉道:“三件法宝被妖魔不计生死的战术拖住,从坑底冒出来新妖魔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每次的数量越来越多,而我方来援和新补充进去的人手反在减少,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连人数上的优势也保不住。” 冯宇昭在旁道:“最初只有百余妖魔闯出,许久不见增加,后面出来这么多却是怎么回事?难道它们一直呆在里面等待机会?但为什么它们先前不出来,现在却出来得越来越多?” 第七章 战局不利(下) 冯宇昭说到此处,心里也在暗暗焦急:“峨嵋派那两个拿了绞云罗的弟子在哪里呢?要是此时绞云罗在我手中,再多的妖魔又有何惧。”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新的一批妖魔共三百余个飞出坑加入战场,战场的形势变得更加严峻起来。 长明真人见势头不妙,沉声道:“请各位传令,出窍期以下的弟子立即退出战场,我峨嵋要动用离垢钟助战了。待人员撤出,紫青双剑、打神鞭和焚天绫不要再有所顾忌,只管尽出全力杀灭妖魔便是。” 三派渡劫期高手因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妖魔变色,他们自然不知道妖魔数量前后急剧变化原因。 原来,丁柔在坑底祭起九龙神火桩截杀新逃出神鼎的妖魔,阻断了妖魔一方的兵源,由于在九龙神火桩的法力范围之内,出于对这件法宝的绝对信任她甚至放心地服下离殒丹就地治疗内伤。本来她预计可以这样坚守至少三个昼夜,但是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那便是玄元璧。 玄元璧本身能吸取天地元气修补自身,但它同时也阻隔了天地元气进入内部。如此一来,需要补充天地元气维持绝强法力的九龙神火桩便被断绝了主要的补充来源,而丁柔正在疗伤,体内自然也没有元气可供法宝取用。 九龙神火桩是有神仙为器灵的法宝,情况危急时神将赤素会根据实际的情况做出判断和决定行动,所以当九龙神火桩自有的元气消耗到一定程度时,赤素中止了对妖魔的截杀行动,节省下余力全力防守,同时还将丁柔的位置从鼎旁移到远处角落,避免成为新逃出来的妖魔的攻击对象。 由于没有九龙神火桩的截杀,妖魔才会源源不断地从兖州神鼎内逃出来,并且逐批加入到上方坑口的战斗。 战场大势不可逆转地渐渐对仙道界正邪两派的联军不利起来,即使峨嵋派的离垢钟连绵不断地敲响,即使紫青双剑、打神鞭、焚天绫毫无顾忌地全力攻击,却渐渐阻挡不住得到下方源源不断生力军支援的妖魔大军所动的疯狂反击。 除了强悍无比的身体外,妖魔们最强大的武器就是修炼了千年万年的妖丹魔气,一颗妖丹或者一道魔气也许不足以抵抗离垢钟、紫青双剑、打神鞭、焚天绫的绞杀,几十个、几百个加起来就大不一样,毕竟能够经历兖州神鼎内的天火几千上万年的炼化后存活下来者都是实力绝对强大的存在,也许它们被神鼎消耗掉了绝大部分的元气,也许它们在冲破鼎身那道裂纹时又用掉了剩余的大部分力气,但它们余威犹在,尤其是它们联合起来后,凡界的剑仙们还真拿它们没办法。 在妖魔的疯狂反攻之下,各派渐渐将修为低的弟子撤出战斗,仍然坚持在战场上的都是出窍后期以上的高手,这倒方便了留下来的人毫无顾忌地全力拼杀,这种挑战自身极限的战斗方式对突破修炼瓶颈、提升自身道基修为大有好处,敢于冒险之辈皆下死力死战不退,恶斗的场面反而更加精彩、更加惨烈。 明宇感看着下方的惨烈景象,叹道:“我们三派的四**宝和通天教陷仙剑阵眼下尚能勉强压住阵脚,若是连它们也顶不住就该我们出手了。凡界世俗世界也是修仙界的根本,人间如遭魔劫荼毒,我们也须背上不小的业力劫数,为众生计,今次拼却渡不过升仙天劫也不能放任妖魔窜入凡间为害生灵。” 长宁真人安慰道:“我们一开始对妖魔力量估计不足,人手和仙器法宝准备得不太够,求援的讯剑已经出去多时,打到现在最多六个时辰我们的后援大军必能携带重宝赶到。看下面的态势,群妖在此六个时辰之内绝对不可能突破四**宝和陷仙剑阵组成的阻击圈,明兄不必过虑。” 冯宇昭道:“长明真人,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长明真人也道:“不错,妖魔马上就有大动作了。” 他们的话音未落,就看见一道赤色的光芒从坑底电射而出,狠狠地撞进紫青双剑的剑芒当中。 紫、青剑芒当即毫不客气地围住来犯者奋力绞杀,以之前双剑的表现,被它们围住绞杀的对象没有一个能够抵抗,偏这次是个例外,双剑剑芒稍一沾到赤色光芒,两面巨大的、半透明的、饰满了古雅图案的圆盘突然出现挡下紫青双剑。 只见圆盘表面迸出亿万道交错蜿蜒的电舌,剑芒破掉前一层电舌,立即被更多新产生的电舌所纠缠、阻截,如此层层阻截之下双剑的攻势竟被生生地挡住。 明宇感和贡厛惊呼道:“那是昊天镜么?” 长明真人、长宁真人还有冯宇昭皆道:“不是。” 这一下,四人一齐看向冯宇昭,奇道:“你怎么知道它不是?” “我不久前偶然见识过此物,是橙眉师侄的作品,叫做雷光镜。”冯宇昭指向战场:“快看,是天魔阴火,它在煅烧紫青双剑。” 众人赶紧看去,果见赤橙色的光芒爆成几十丈高的赤色火焰将双剑裹住,炙热至极,绚烂至极,亦是妖异至极,紫青双剑几番试图挣脱都没有成功。 长明真人道:“妖魔痴心妄想,紫青双剑岂是区区天魔阴火所能伤害的。只是紫青双剑被它缠住一时难挣脱,场上的形势对我们更加不利了。” 明宇感问道:“这魔头用峨嵋派的雷光镜抵挡峨嵋派紫青双剑,不知道它是何来历,长明真人可否指点一二呢?” 长明真人没有回答,眼睛盯着战场不断抚须若有所思。 反而是冯宇昭代答道:“峨嵋派弟子被天魔附身了,被附身的那个孩子我认得,她名叫褚小蝶,是橙眉师侄的徒弟。” 长宁真人道:“就是这个孩子现魔劫生的地点后及时向我们报讯的,否则我们岂能及时赶到截住妖魔。” 贡厛惋惜道:“可惜了,被天魔附过身……丧徒之痛,老夫也曾尝过,希望橙眉师侄不要太过伤心。” 明宇感道:“长明真人,你看下面该怎么办?” 长明真人道:“峨嵋派自会以大义为重。看来赤焰天魔是这群妖魔的头领,擒贼先擒王,等会儿请明兄和长宁师弟一同出手对付它,务必一击中的,将它形神俱毁。只要迅解决掉它,情势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作出如此安排显是决定牺牲褚小蝶了。 长宁真人面露不忍,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应允下来。 五人正在等待下手机会,忽然现一团白云以不可思议的度从西边天际飞进了他们的防区。 白云减停在他们的禁制外面现出人影,来人一身灰布裳,背上背着一把式样古朴的宝剑,向他们抱躬身施礼道:“晚辈原廷,是特地来助剿妖魔的,请诸位前辈放行。” 明、冯、贡三人都暗暗吃惊,他们居然看不透来人的道行深浅。 长明真人点头道:“你就是原廷么,下去参战吧,若不能力敌可到浑天幻境后暂避一时。”边说边放开禁制让他过去。 另一边长宁真人向三人解释道:“听几个师侄略提到过此人,听说他的本事不错,既然来了,就让他下去试试看。” 陶勋穿过五位渡劫期绝顶高手的防区才拔出分光宝剑,身剑合一,以千倍于流星的度和气势冲向战场西北角妖魔最密集处,他将宝剑的剑气外放,那股凛凛杀气离得老远已冲进妖魔群中。 第八章 扫荡群魔(上) 离得最近的十几个妖魔赶忙放出妖丹魔气迎上前来,它们合力出的妖法和魔气不久之前曾经抵挡住焚天绫的一次攻击,按照它们的经验自然应当能够挡下面前这个气势汹汹的不之客。 只是这一次它们想错了。 分光宝剑以欹余齿炼制而成,欹余生性嗜食魔,其牙齿正是魔物克星,欹余齿还具有无坚不摧的特性,仅这两点就足以令分光宝剑成为妖魔的恶梦,更何况陶勋先后经历过三次天劫的焠炼,一身太元仙力之精纯几达天界仙灵之力的水准,妖丹魔气在他面前好似豆腐一般。 只一剑,陶勋就将面前的妖丹魔气劈成飞灰,紧接着迅捷无比地掠过挡道的妖魔身边,人影过去血肉翻飞,十几个妖魔步它们的妖丹魔气后尘被劈成无数碎片,顷刻间形神俱灭。 长明真人等人在高空看到这一幕,惊得张口结舌,妖魔们的实力他们已是见识多时,自问换成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出手,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如此干净利落地将十几个结成阵仗的妖魔一次性彻底消灭。 贡厛忍不住问了一声:“长明真人,原廷如此了得,不知是何来历?” “我对他不太熟悉,只知道他和本派有点渊源。” “你是峨嵋的耆彦,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明宇感自然不相信。 冯宇昭倒是瞧出一丝端倪:“你们看,他的宝剑十分厉害,看样子是专克妖魔的宝物,不知道和紫青双剑比起来谁更厉害一些?” 陶勋在战场上显得如此突出,一是占了宝剑是妖魔的克星,二是占了他所用的降妖伏魔仙术来自《天册》所载。要知道《天册》所载仙术是直接传自天界,威力和效果是凡界同类仙诀拍马也赶不上的。这就好比是砍同一棵大树,分光宝剑加《天册》仙诀就是神兵利器,而凡界的仙器加仙诀最多算块竹片,任你本事通天,拿竹片砍总比不上黄口小儿拿神兵利器砍起来快。 只见他仗剑在战场上横冲直闯,飞快地将战场西北两面扫荡一遍,浑天幻境当面的妖魔被他清剿一空,过不多时他一人所斩杀的妖魔数达半百有余,更从妖魔重围中救出几个峨嵋派高手,空林真人就是其中之一。 空林真人之前为掩护一批同道撤退而选择断后,结果被三四个妖魔团团围住,厮杀多时身上多处受伤,体力亦渐渐不支,形势岌岌可危,当陶勋将围困他的妖魔斩杀、驱散时,他袍散乱、一身血迹,模样十分狼狈。 不过当他看到陶勋之后,却是笑骂道:“小子,你是故意在我面前显摆本事吧?害我杀得不尽兴。” “空林师叔,晚辈怎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陶勋没心思同他开玩笑,焦急地询问:“您知道婷儿和褚姑娘在哪里吗?” “原来是心痛老婆才找我打听下落,早知道你没那么好心帮我。”空林真人不满地嘟哝一句,正色道:“我不知道沐师侄的下落。” 陶勋失望地转身欲走,被空林真人叫住:“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性急。我刚才看到褚师侄被赤焰天魔附身,你看那冲天的赤焰处,就是她(它)正缠住了本门的紫青双剑,你先去救她。” 修仙者一旦被天魔彻底附身就变成天魔的化身之一,要消灭天魔就必须消灭它所有的化身,否则天魔随时可以在任意一个化身身上复活,空林真人的话等于宣判了褚小蝶的死刑。 陶勋乍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闷,脑袋一阵懵然。 “小子,你没事吧?”空林真人关切的声音打断了陶勋的短暂失神。 “我没事,我去救她。”陶勋挤出几个字,返身往赤焰处飞射而去。 “这小子,以后有的烦恼。”空林真人大摇其头,吞下几颗疗伤补气的灵丹,转身回到战场寻找落单的妖魔继续厮杀。 陶勋右手分光宝剑,左手殛魔天雷诀快地杀向中央位置,一路上远用殛魔天雷攻击,近以分光宝剑劈刺,妖魔们已经晓得他的厉害,见他杀来一个个皆望风披靡纷纷逃散,他没费什么功夫就杀到褚小蝶附近。 赤焰天魔也注意到陶勋,不待他靠近抢先下手,分出一条火舌攻到。 陶勋手里左手换了个仙诀打向火舌,一抹淡蓝色的光幕轻轻扫过去,赤色的火舌穿过光幕后化成清风消失得干干净净。 “天光褪魔!”赤焰天魔出尖厉的惊叫,异常紧张地问他:“你是什么人?你是从上面下来的?你怎么下来的?” “什么上面下面怎么下来的?”陶勋被它问得一头雾水,森然道:“既然你认得这是天光褪魔仙诀,那便从她体内退去,否则我再让你尝一尝紫阳炼魔仙印的厉害。” 《天册》里记载的破魔、灭魔仙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陶勋现在的功力对其中一小半可轻松运用,天光褪魔诀和紫阳炼魔术正是他挑选出来不会伤及褚小蝶躯体的仙术。 “你真的不是上面下来的?”赤焰天魔好象半信半疑:“要我退走容易,先破了我的法宝再说。”话音方毕将两面雷光镜放出来,镜面上亿万条电光涌动,飞也似凝成两股一丈多粗的半蓝半赤色雷电夹杂着无比的威势劈向陶勋。 陶勋单手结成法印指向两道雷电,叱道:“收!” 果然只见两道声威赫赫的电光应声消散了个干净,唯余下一束妖异的赤火继续冲过来,这个便是天魔自身的魔功凝成。 陶勋早有准备,挥动分光宝剑迎面劈在赤火束上,一阵惨厉的啸声过后赤光被击散,不过散开的火焰并没有消失,而是转眼间膨胀到一丈多高,席卷而上反将他包围起来。 陶勋微微一笑,不见他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体表腾地爆出一团蓝紫色火焰,由内及外转瞬间将赤火消灭个精光。 “太离元火!”赤焰天魔再一次惊叫失声:“还说你不是上面下来的。” 陶勋没理会对方的鬼叫,趁它短暂失神的功夫连几个印诀,“啪、啪”两声轻响两面雷光镜脱离了赤焰天魔的控制飞回到他身旁。 这两面雷光镜本来就是陶勋亲手炼制,他自有办法随时随地收回来。但它们如今已被赤焰天魔匆忙重炼过,里面留下了天魔印记,仙器因此彻底被污,不能继续使用。他在暗暗叹惜之余挥手将两团太离元火打进雷光镜中,然后将两件仙器扔向正结魔阵与打神鞭、焚天绫周旋的妖魔群。 赤焰天魔觉他的意图,却被紫青双剑缠住而腾不出手阻止,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面雷光镜飞到两群妖魔身后。 随着陶勋手指轻轻一勾,两面雷光镜即被引爆。它们自爆产生巨大的冲击波威力极其惊人,尤其其中夹含着太离元火,对妖魔们更具杀伤力,当即将妖魔魔阵一角冲垮,魔阵松动法力不继,打神鞭和焚天绫乘机冲出困境并反手将魔阵核心的妖魔消灭几个,魔阵便破掉大半。 陶勋冷冷地看着赤焰天魔,看到褚小蝶原本明亮的眸子现在尽是血红,他心底一阵酸痛,恨声道:“快滚出她的身体,我让你死个痛快。” “可恶!若换作本魔尊全盛时,杀掉你还不跟碾死只小蚂蚱般容易,岂容你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哼哼,不过就算现在,你也休想能活着将这个丫头救走,她死定了,而你,是杀我不死的。” “那就试试看。”陶勋一字一顿地说完,先将宝剑收起,双手不断地结出复杂的印诀。 第八章 扫荡群魔(下) 陶勋口中念念有词,在仙印法诀的牵引之下,身体被一层玉质白光笼罩,白光表面凸显出无数复杂而神秘的图纹,循着一定的轨迹流转不休。 “大光明法身!”赤焰天魔不得不第三次惊叫出声。 它知道大光明法身是天界天仙的一种大神通,当法身形成,在那种通天彻地的仙力攻击面前,纵有十个全盛时期的它也不是对手。 赤焰天魔赶紧厉声大叫:“马上停手,否则我放紫青双剑过来砍死她。” 陶勋没有理会它的恫吓,反而加动咒诀。 赤焰天魔也极是凶悍,一咬牙一顿足果真收起天魔阴火,放任紫青双剑往自身斩下来。 要知道紫青双剑是峨嵋派的镇山之宝之一,在凡界也是最顶级的仙器之一,被双剑直接劈中,绝对落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下场。它预料陶勋想要在双剑底下保住褚小蝶的身躯绝非易事,如果他不停止使用大光明法身……等到他现出大光明法身时黄花菜早凉了。 它是算准了陶勋很紧张褚小蝶的肉身,不会坐视她被毁灭。 然而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陶勋不为所动继续施展大神通法术,紫青双剑义无反顾地斩向褚小蝶的脑袋,但就在触到她额顶肌肤的一刹那,平空闪过一道白光,双剑顿时没了影儿。 “这……”赤焰天魔第四次惊叫起来,方才的景象委实太过诡异。 不光赤焰天魔诧异,连天空上观战的五大顶级高手也万分诧异:什么东西能够不声不响地将紫青双剑一下弄没了? 崆峒派的贡厛眼神中闪一丝疑惑,仿佛失神般喃喃自语:“那白光……还有那气息……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呢,好象在哪儿见过。” 乘着赤焰天魔分心之机,陶勋迅完成大光明法身咒诀。 涨开的玉质白光突然间回缩进他的身体,接着整个人化成白光冲起十余丈高,迎风凝成全身影像。只见他全身上下仙光缭绕,脑后金光、灵光、仙光结成巨大的圆镜状光环,瑞霭万端照遍**,一股不可触犯的威严气势笼罩住方圆一里范围。 赤焰天魔来不及逃跑,惨叫着瘫软在半空,浑身上下如筛糠一般瑟瑟抖,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志和气力。不但此魔如此,一里范围内的其他妖魔也同样被大光明法身放射出来的威势禁制住。 陶勋法身抬手伸指轻轻点出,一道紫金色光柱罩住褚小蝶,只见丝丝缕缕的黑色从她身体里渗出来然后在紫金色光线的照射下褪尽黑色变成白色,白气向上升起穿出光柱立即散作万千光点,闪了两三下便消失于天地之间。 紫金光柱里的褚小蝶露出极端痛苦的表情,这紫阳炼魔的滋味可不好受,那不是作用于**而是直接作用于魂魄元神,她连晕过去逃避痛苦的机会都没有。 陶勋自是知道其中厉害,看到褚小蝶的表情他的内心也是阵阵刺痛,但这却是暂时保住她性命的唯一法子,他有八成的机会将天魔从她的躯体和元神魂魄里彻底净化掉,故而硬起心肠将仙法施展到底。 过了一盏热茶的功夫,褚小蝶体内再没有黑气渗出来,直到此时她这才晕厥过去。 陶勋心中愤懑,收起紫阳炼魔仙印大喝:“风清云淡,诸魔灭绝。” “绝”字一出口,方圆一里的空间猛然颤抖了一下,每个被禁锢在这个空间里的妖魔也都随之颤抖了一下,随着这下颤抖从每个妖魔身上跌出一个墨黑色的影子。 陶勋右手拇指掐住中指螺纹中心手腕轻轻翻转过去,他的大光明法身凝结出来的凝固空间完全崩塌掉,无数道虚影四面八方飞射出去转眼消散于虚空,那些墨黑色的影子亦随之消散个干净,几十个妖魔软嗒嗒地坠落,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冯宇昭在空中赞道:“精彩,着实精彩。若说此子先前是凭恃宝物还显不出真本事,那么这手大光明法身就显出他的道基法力精深博大,恐怕我们这几个老前辈也弄不出来他这一手。” 明宇感向长明真人道:“此人道行如何我是看不出来,但我可以肯定他的道基比我们中任何一个都更有过之,这等人物到底是哪儿钻出来的?你不是说和你们峨嵋有些渊源么,你真的不知道他的来历?” “确实不知道。”长明真人解释道:“我闭关几十年,为了化解这次浩劫才提前出关,临来兖州前只听白眉师侄向我稍稍提过这人的名字。” “我虽看不透他的真容却知道他肯定变化过容貌,只怕‘原廷’这个名字也是‘吴尺仁’一类,连你峨嵋也替他遮遮掩掩,语焉不详,莫非他的来历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明宇感不依不饶地追问,语气略微有点僵硬。 长宁真不悦:“明兄此话何意?难道原廷杀的不是妖魔而是我道同仁?天下隐世不出的高人多了去,莫非他们个个都来历见不得人?” 贡厛怕他们闹僵,赶紧引开话题:“我看这小子的年纪绝对不过三十岁,如此年轻就有此般成就,真是应了那句古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呐。要是仙道界多出几个这样的年轻才俊除魔卫道,我们这些老家伙乐得轻松,只管专心准备飞升天劫便了,也不必冒险到红尘滚一滚,沾满身灰土回去。” 冯宇昭道:“你们注意到他的那手紫阳炼魔仙印没有?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儿算是瞧了个新鲜。” 贡厛打趣道:“怎么,老冯你见猎心喜了?想学就要他教你呀,只要你舍得拉下这张老脸,应该不会讨不到法诀吧。” 明宇感知趣地没再追问,就着话题:“就算他肯教,冯师弟也多半学不会。” 长明真人道:“明兄果然慧眼如炬,一眼看透玄妙。如果我所料不差,紫阳炼魔仙印需要的道基基础应该远远地出了我们目前的水准。” 长宁真人连连点头:“紫阳炼魔仙印透出来的气息沛然浩大,完全是另一个层次的仙灵之气,我是修到渡劫期之后才远远地看到它的边缘,或许要渡过飞升劫到飞升期后才能真正有资格触及皮毛吧。” 贡厛讶道:“照你们的推测,他的道基至少是飞升期了,莫非他已经渡过飞升劫了?” 冯宇昭道:“或许是吧,我有预感他应该有过渡天劫的经历,但在他身上却感应不到任何渡过天劫的印记,他的底细,只怕换作长风真人或白眉师侄恐怕也算不出来吧。” 五人在天空讨论不休,下方形势随着赤焰天魔被消灭而生逆转。 妖魔们再也形不成有组织的抵抗,虽然它们的数量增加到四、五百个,但是绝大多数都是后几批出来的,个体的实力就比第一批弱许多倍,正邪两派剑仙只需要两三个人就可以对付一个,再加上打神鞭、焚天绫都摆脱了妖魔魔阵的束缚重新威,胜负的天平渐渐向仙道界一方倾斜。 陶勋收起大光明法身将褚小蝶送回浑天幻境,半道输入一道仙力救醒她。 褚小蝶睁开眼睛看见他,立即焦急地说道:“快去救婷婷,她在地底下,兖州鼎破了,很多妖魔逃了出来。” 陶勋闻些噩耗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匆匆将她交给来接应的峨嵋弟子,返身地杀下大坑。 因为他在坑口大显神通,不少妖魔吓得逃回坑里躲避,再加上不断从神鼎逃脱出来的,坑下密密麻麻地聚集了三、四百个,它们大多打消了从坑口逃走的念头,转而想从坑壁上打出个逃生之路出来,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第九章 打扫战场(上) 藏在坑下不敢露面的妖魔们这会看见陶勋杀下来,除了十几个刚逃出神鼎不知死活的家伙外,余者一声喊,乱哄哄地躲开他纷纷往坑口涌去,它们对这个杀神实在是怕到骨子里了。 陶勋正心急如焚,没心思理会躲开的妖魔,对那些个没开眼上来挡道的自然没给好果子吃,连下重手将它们斩成碎块,其手段连妖魔们看到后也觉得残忍。 往下飞进去三里多就到坑底,这里早一片狼籍。 战斗进行了大半天,许多战死者的尸体都坠落在此,到处都是被摔得认不出形状的残肢碎片以及失去主人的仙剑、仙器。 陶勋的神识快扫过坑底,在一个角落里现了妻子。 丁柔正掐着修炼《天册》所特有的法诀入定,绞云罗在她疗伤的时候透出她的身体悬停于头顶,将丝丝缕缕仙力注入她的百会穴,九龙神火桩的两条火臂合成一个一丈多一点的圆环不紧不慢地旋转着,圆环之内散落着十几堆灰烬,外面仍有几个不死心的妖魔围着她。 陶勋神识扫过现妻子没有大碍,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一大半,上前挥剑杀散逗留不散的妖魔,将九龙神火桩里的神将赤素唤出来。 赤素将情况道大致说过一遍,陶勋皱着眉头听完,略略思忖后重新将九龙神火桩安放到兖州神鼎旁边。 九龙神火桩经他手祭出来威力强大许多倍,火臂不是一对而是上百,控制范围不是三丈而是百余丈,整个坑底都在它的控制范围内。九龙神火桩是件极敏感的法宝,他不想泄漏秘密,所以没用它收拾徘徊在上方坑口附近的妖魔,而是乘坑外面剑仙一时半会杀不下来的时机用它阻截新的妖魔逃出神鼎,他自己则要争夺秒地为妻子疗伤。 大量躲在坑里面妖魔被陶勋驱赶出来后加入到冲击正邪两派联手布下的防线的队伍中,战坑口的战斗因此更趋于白热化。 仙道界剑仙鏖战多时,到此时大多已经气衰力竭,妖魔一方冲出来的都是生力军,自然杀得剑仙一方一阵手忙脚乱,要不是各自为战缺乏有效的指挥,修仙者一方多半又要被冲散。 五大高手在天空看了许久。 贡厛奇怪道:“怎么原廷杀进坑里反倒跑出来这么多妖魔?凭他刚才的表现不应当这样子呀,你们说他杀下去后做什么去了?” 长宁真人解释道:“我刚刚得到消息,本门还有弟子困在坑底,原廷是下去救人,可能在下面碰到了厉害的妖魔吧,所以才放过这些小妖魔。” 冯宇昭提醒道:“贡兄注意到没有,除了他刚下去那会跑出来许多妖魔外,到现在也些时辰了,下面再没有大量的妖魔冒出来。兖州神鼎就在坑底,也许他正设法控制住神鼎,阻止里面的妖魔逃出来。” 明宇感摇头道:“你们说他这叫什么事嘛,手握除魔利器偏偏姗姗来迟,杀了几个来回就钻到洞里不出来,既然坑里有妖魔他怎就不顺手多消灭一些呢,凭他的手段又不是办不到,却将它们驱出来,反而增加上面的负担。” 长明真人替陶勋辩解:“应该是救人心切才没有顾及,最关键是要控制住兖州神鼎,这是正本清源之策,只要不再让新的妖魔逃出神鼎,此刻妖魔们的反扑不啻于垂死挣扎,被消灭只是时间问题。” 贡厛略带不满地说:“不光是时间问题,还有增加伤亡的问题,原廷到底太年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做事情顾前不顾后。” 长宁真人顺着话道:“年轻人嘛,需要多多历练才能成长,他的路还很长。” 其他人颌表示赞同,继续观察下方的战斗,防止妖魔逃脱。 过了半晌,明宇感忽然问道:“长明真人,峨嵋派的镇山之宝莫名其妙地没了,好象你们一点也不着急啊?” 长明真人神色不变地回答:“双剑本门已经收回,自然不急。” “收回了?什么时候?”另外三人十分诧异。 长明真人轻描淡写地答道:“赤焰天魔放开天魔阴火束缚之时。” 此话说出,明、冯、贡三人都相信,昆仑、崆峒两派与峨嵋派齐名,来的这三人也都是修仙界顶尖之辈,自然不是能轻易糊弄的人。不过三人见峨嵋派不肯透露底细,也不好追问。 冯宇昭将话题转开:“那赤焰天魔阴毒凶顽异常,刚才虽见原小哥已将它消灭,却不知褚姑娘被它附身过后会如何。” 明宇感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大义灭亲说来容易做来难呐。” 贡厛见长宁真人脸色微变,赶紧打趣道:“长宁真人,你们悄悄收了紫青双剑,却只顾看我们两派的法宝卖力赚吆喝,这你倒好意思呀。” 长明真人哈哈一笑:“贡兄说得对,是我疏忽了,我这就让紫眉师侄和青眉师侄将剑再放出来。” 很快,紫青双剑从浑天幻境飞出来重新加入战场大展神威,只杀得妖魔血流成河溃不成军,将胜利的天平再向己方拉下来一点。 战斗又持续了几个时辰,直到修仙界的后援大军赶到后胜利的天平最终迅、彻底地向他们倾斜。 这番剑仙与妖魔之间的大战,从当日早晨杀到次日子时,厮杀了一天半时间,仙道界正邪两派先后投入的人手总数近四千,仙道界小半修仙精英都参与了,伤亡、失踪的人数接近四成,失踪的五百余人多来自小门派和散修,峨嵋、昆仑、崆峒、通天教这样的大门派伤亡并不多。 正邪两派大战中杀死的妖魔难以统计出数量,这是因为战斗一直在坑口上方进行,被杀死的妖魔大多直接掉进了坑底,少数没掉进去的也立即被围攻的修仙者瓜分掉,须知洪荒妖魔的尸体可是炼器、炼药的好材料。 群仙扫荡完残余的妖魔并未急着下到坑底。 兖州神鼎是传说,是传奇,更是维护九州一方安宁的重器,这次仙道界为了神鼎团结起来与妖魔血战,谁能保证下一次不会为了它斗个你死我活呢?所以早在大战之前,在峨嵋派的主持下各派就达成协议,战后只允许五大高手接近神鼎察看状况。 不过现在情况有些变化,绝大多数妖魔尸体都掉进大坑,各门各派以及散修剑仙战死者掉进去的不在少数,自己人的遗体还有他们遗留的仙器法宝当然要收回,而妖魔的尸体更加是战利品,那么多人、那么多门派为了阻止魔劫降世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总需要分到一些战利品补偿吧。 这个情形下五大高手并不能代表所有参战方的利益,所以为了避免战胜方互生嫌隙,众人争论许久后决定大门派各派出一到两名代表,小门派和散修者联合推举几个代表,组成善后团一起下坑去打扫战场。 经过一番乱哄哄的争吵推选,待最终确定出代表人选时天光已到卯时。 正邪两派选出来的代表加上五大高手总共五十人浩浩荡荡地飞下大坑,不论他们各自怀着怎样的打算,下到坑底后却都一个个面面相觑。没别的,他们到了坑底才现这里只剩下正邪两派战殁者的遗体,妖魔的尸体没有一具,原因是坑底有十八个傀儡已经将坑底打扫一遍。 十八个傀儡每两个一组,每个傀儡各执一件法器,一个负责检查尸是否妖魔,另一个负责用法器放火焚烧,它们行动迅、效率极高,善后团到达的时候正好看到傀儡将最后一具妖魔的尸体烧成灰,所用的火焰颜色煞白,火性凶狠,正是不将被烧之物彻底烧成灰烬就绝不会熄灭的炫极天火。 第九章 打扫战场(下) 善后团的成员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齐看向五大高手。 散修推选出来的代表名叫宗?,他一脸的不愤,高声叫道:“这……这叫什么事嘛,我们辛辛苦苦杀了半天,死了那么多兄弟子侄,结果什么都没有了,这是谁干的,谁干的!”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有的跟着叫嚷起来:“是呀,谁干的好事?难道本门弟子的血都要白流吗?五位长辈,你们德高望重,是仙道界的泰山北斗,你们得给我们做主呀。” 众人其实都不是瞎子,坑底的活人只两个,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女子在运功疗伤,那个男子他们都认出来,正是那个半路杀进来大神威独力消灭赤焰天魔、斩杀近百妖魔的神秘男子。 谁都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清理坑底的傀儡是男子所操控,不过想想他杀妖除魔如斩瓜切菜一般的身手,尤其是看到他此刻手持那柄凌厉无比的宝剑守在兖州鼎旁,谁都不敢直接冲他破口大骂,于是将包袱压到五大高手身上。 正道三大门派的代表都没有出声,邪道的代表跳着脚大骂,唯有通天教成协看猴戏似地在一旁冷笑。 五大高手中领头的长明真人任凭他们吵闹,一直面色平静地不做声。 过了一会儿,明宇感忍不住道:“长明真人,大家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原廷和你峨嵋派有些渊源,你看这……。” 长宁真人抢先道:“我先问问原廷为何要这样做吧。” 众人互相对看了一眼,齐声说道:“有劳真人了。” 长宁真人对陶勋道:“原少侠,请过来说话。” 陶勋好象才注意到这一群人,半转身对他们施了半礼,道:“老前辈,各位前辈,请恕晚辈不能全礼,兖州神鼎的破损处仍在,我守在这里妖魔才不敢再出来,我怕我一走开就会有妖魔趁机逃出来。” “嗯,那你守着不要离开。我问你,为何你要将这里的妖魔尸体都烧掉?” “妖魔虽死,魔气未消,兖州神鼎,金瓯有缺,不将妖魔尸体全部烧尽,则神鼎内外魔气交相互感,易生意外,晚辈止一人一剑,另还要照料受伤的内子,实在照顾不过来,所以为了安全起见遂驱用傀儡清理妖魔尸体。” 长明真人笑道:“呵,烧了好,烧了干净,免得魔气害人。诸位以为如何?” 正道代表碍于面子,大多挤出个笑容以示附和,一个个腹中却是暗骂:“鬼才信他的话。” 成协在旁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厮拿别的什么火不好,偏用炫极天火烧,烧得连渣滓都没用处了,奢侈,浪费。” 邪派的代表没那么些顾忌,纷纷嚷道:“长明真人太不地道,你们分明是两相勾结好故意这样做的,休想瞒过我们。我们死伤了那么多弟兄,不能什么好处都捞不着。既然他同峨嵋派有渊源,你就得担起责任,反正峨嵋派家大业大,你给每个参战的人打一点好处也吃不穷你们。” 长明真人出人意料的心平气和:“你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就这样吧,回头我让白眉师侄给每个参战者送一枚疗伤的丹药,只能是一般货色哟,太贵重的可没有送,峨嵋派也不是冤大头。” 正道诸派代表一想,这样总算聊胜于无吧,讨价还价一番都答应下来。而邪道诸派可不干,吵吵嚷嚷地非要峨嵋派拿出大量高级的仙器或仙丹补偿他们。 正道诸派听不下去,崆峒派的代表玉妙子反唇相讥:“你们爱要不要吧。要是真不满意便将这里的妖魔的骨灰全部拿走,我们自愿放弃不会跟你们争。” 散修代表宗?笑道:“是呀,当初是只说好公平分派妖魔的尸,骨灰不也算是尸吗?你们可以将妖魔的尸全部拿走呀,我们不会认为不公平的。” 邪道代表自然是破口大骂,两边大吵起来。 成协这时候忽然收起看戏的态度,对邪派代表吼道:“住嘴,你们要是在他们面前说得过理反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峨嵋派显大方,我通天圣教也不能小气,你们的补偿改天到圣教狐歧山总坛去取,亏待不了你们,在这里跟群伪君子闹腾什么?也不嫌丢人。” 成协的话似乎很有分量,邪道代表悻悻地消停下来。 不过仍有一人不甘地说:“谁知道这小子除了烧掉妖魔尸体之外有没有顺手拿点别的呢。” 这人的话代表了善后团绝大多数人的想法,是以众人将怀疑的目光狠狠地砸向陶勋,性急的干脆直接开口逼问。 陶勋一时有口难辩,索性脸色不豫的一言不。 冯宇昭认出在神鼎旁背对着这边打坐疗伤的丁柔,想起一事,脸色一变,立即低声对师兄明宇感说了几句。 明宇感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忽然大声说道:“诸位且静静,我昆仑派愿意担保原少侠绝对没有动战殁者的遗物。” 这句话说得突兀,众人不觉停下来诧异地看着他。 长明真人眼角扫过冯宇昭,也大声宣布:“峨嵋派愿意给原少侠做担保。” 贡厛见两大派都表了态,便也凑个趣:“崆峒派也愿意担保。” 三大派表了态,在场的人再有反对意见也不好这个时候提出来。 成协眼珠子一转,笑道:“嘿嘿,我通天教也可以做同样的担保,不过空口难以服众,要不我们请原少侠将自己的东西晾一晾给我们瞧瞧,也是安了大伙儿的心,诸位意下如何?” 贡厛对这个提议显然大为意动,跃跃欲试地用眼神征询其他四人的意见。 冯宇昭抢先对成协说道:“那你就是不相信我们三大派的信誉了?老夫是昆仑仙机堂上任堂主,难道我的话作不得准么?要不要老夫立个毒誓?” 成协转转眼珠子:“不敢,我是绝对相信冯前辈的,就是担心别人不信。” 橙眉真人道:“原少侠是由我们三派共同担保的,倘若诸位在清理罹难同门遗物时有任何疑议,贫道愿为此起课卜卦追索遗物下落。” 冯宇昭也道:“你们还可以找老夫起课。” 这两个分别代表上一代和当今的绝顶先天神卜术高手话,众人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好了,就这么定了。”长明真人正色道:“你们为了些蝇头小利在这里争执不休,却全不顾牺牲的门人弟子尸骸曝于外没有收殓,于心何安?峨嵋答应的丹药邪道诸派一月之内随时可以派人来取,要不要是你们的事,过期不补。大家快些开始收殓牺牲弟子的遗体吧。” 众人被他的话说得面露惭色,收起争执开始各自辨认和收殓门人遗体,但正邪两派之间以及各门派之间都小心翼翼地互相提防,生怕本门的东西被别派拿走,五大高手不得不作为监督者在一旁看着。 总算收殓罹难者的过程中再没有起大的争执,偶有疑议都迅地解决掉。即便如此,善后工作还是耗费了三个多时辰才完成。 陶勋在整个过程中一直一言不,一门心思守在鼎旁,丁柔的伤早在上面的战斗结束之前就被他基本治好,考虑到她真元损耗过巨所以没有唤醒她,喂她服下几颗补益元气的丹药继续运功疗养。 他那几样打眼的法宝、仙器早已经收起来,操纵傀儡焚烧妖魔尸体更不是他临时起意,而是护送褚小蝶回浑天幻境时橙眉真人暗中传讯请他所为,那些东西还是一把火烧了干净,免得各派为此而起内讧。 按照事前的约定,处理完善后事宜各门派代表必须立即离开,满意的或者不满意的人都带着复杂的心情走了,只留下五大高手。 第十章 修补天鼎(上) 待闲人都走干净,五大高手方始围拢到兖州神鼎旁边,陶勋忙上前同各位长辈一一正式见面。 冯宇昭微笑着对陶勋道:“你就是峨嵋派沐婷姑娘的丈夫吧,原来你名字叫做原廷,虽然没以前没见过你真容,老夫对你的大名可是久仰得紧哟。” 陶勋一愣:自己很有名吗,连昆仑派渡劫期老前辈都“久仰大名”?旋即记起妻子同自己说过当日在隆庆庄穆淀府宅里晒仙器的事,心下登时了然。 贡厛也反应过来,不禁冲冯宇昭笑道:“老冯,你真是贼精贼精的,想不佩服你都不行呐。” 他刚才一直纳闷昆仑派为何突然出头替陶勋做担保,原来是现了“原廷”的身份故而抢先市恩于人,为以后捞好处打伏笔,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另一层原因。 明宇感关切地问:“我听长明真人说尊夫人被困在此处,这里曾经是妖魔盘据的老巢,于强敌环伺之下能够保住性命实在非常了不起。看情形她受伤了吧?她的伤势重不重?如果需要老朽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多谢明老前辈关怀。内子身上有阵法仙器自保方才侥天之幸没有大碍,她只是真元损耗力过度,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明宇感笑呵呵地道:“呵呵,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是现兖州魔劫生地点的英雄,有大功于修仙界和凡界,不能委屈了她。老夫早听说原少侠是炼器大师,造诣不输古今有名的大家,尊夫人用的阵法仙器定是你亲手炼制的吧?” 陶勋矢口否认:“您谬赞了,晚辈哪有那般本事,拙荆所用的阵法仙器是晚辈偶然间从某个前辈飞升后留下的洞府里找到的。” 贡厛对分光宝剑最感兴趣:“原少侠的宝剑斩妖除魔甚是厉害,可否让老夫观赏一二呢?” 陶勋将宝剑取下来恭敬地双手奉上:“此剑也是在那个不知名的洞府里得到的,晚辈见识短浅,只觉得它好用,还请老前辈评鉴一二。” 贡厛接过剑连连点头:“嗯,不错,很不错。”却不知他夸的剑还是人。 宝剑在五人手里轮转一圈最后回到陶勋手里,他们都是修同界的顶阶人物,见识不凡,很快瞧出此剑问世的时间应当不长,待要问个端底,尽被陶勋巧妙地搪塞开。 明宇感问他:“少侠想必在那个洞府里还得到不少别的好宝贝吧?” “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两件。” 冯宇昭笑道:“原少侠一身的本事也是从那个洞府里学来的吗?却不知道那位飞升的仙人留下的是何种功法呢?” “《洞元太清奉道天册》。”陶勋这一次回答得很老实。 “啊,呵呵。原少侠真风趣呀。”除了峨嵋派两人,其他三人的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三个字。 在修仙界,当面打听别人的**不是件很理直气壮的事,尤其是当面追问更不礼貌,所以尽管不相信三人都没再追问下去。 长明真人见三人还要继续问别的事,便替陶勋解围:“好了,诸位,我们还有正事要办,想问原少侠的话以后再问吧。” 众人这才将焦点转移到兖州鼎身上。 这五人都是修炼了近千年的级高手,论起见识、经验各个方面自算得上不凡,绝大多数仙器、法宝放到他们手上都能被瞧出些道道,唯独这兖州鼎乃洪荒时代留传下来的神秘天器,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况且各门各派的典籍里对此记载都不尽详细,五人研究许久也不知如何着手。 明宇感道:“兖州神鼎收藏于玄元璧中,玄元璧有自我修复的功能,过段自会恢复如初,这个我们不用太费神。关键是神鼎鼎身上的裂纹应该立即修补,不然妖魔仍会源源不断地跑出来。如何修补它,我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你们呢?” 冯宇昭道:“据先辈记载,千余年前一个神秘人物找到神鼎,意欲谋夺它时被神鼎的禁制所伤,但他也在鼎身上留下伤痕,应该就是我们看到的这条裂缝。” “不错,应当正是。我崆峒的典籍记载当时和那之后妖魔并没能从鼎中逃出去,可见这其中一定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我也很奇怪,按照这两天的情形计算,如果这道裂缝一直是这个模样,鼎里的妖魔早就该全部逃走。我奇怪的是为何千余年来妖魔没有逃走,偏偏只最近才逃出来呢?沐婷小姑娘是现这个地点的人,在这里呆的时间也最久,应该唤醒她详细问清楚。” 长明真人话:“冯师弟所言极是,原公子先将婷儿唤醒问问吧。” 陶勋将丁柔唤醒。 她将自己的经历详细地讲述一遍,五大高手不时地问一些细节,她都详细地作答。 冯宇昭道:“原来裂纹上有道玉符镇压,所以妖魔才一直没有逃出来,那道玉符真是大手笔呀,却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前辈留下的。原夫人,你还记得那道玉符的符文细节吗?” 丁柔摇头:“当时的情形晚辈与妖魔角斗甚急,没有余力留意细节。” 贡厛道:“那就可惜了,要是能记得玉符的细节,我们或许有法子照葫芦画瓢再做上一个,纵不能治本也能治标,留待后辈奇才想办法彻底修好它。你当时真是太大意了一点呀。” 长宁真人不悦道:“一道玉符就能阻止妖魔千余年,可以想象玉符本身有多玄奥,就算是我们要研透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得到的,何况她只是个孩子呢。” 贡厛笑道:“呵呵,我也就是说说,长宁老儿何必着急护犊嘛。” 长明真人道:“相传神州九鼎所用材料和炼制方法都传自天界,具体是什么没有记载,今天我们现场看到实物仍是毫无头绪,看来修复神鼎的计划是行不通了。沐婷描述的玉符之事给我们提个醒,我们可以学习那位前辈高手,用符篆压制住裂纹也是一种途径,我们就从这个思路想办法吧。” 众人计长,五人先各自思索,每人提出了自己的设想,然后凑一块儿讨论,说得热火朝天,这种场合下他们自然是自动忽略陶勋夫妇的存在,毕竟一个年轻人本事再高见识未必高,修补神鼎的事指望不上他。 陶勋和丁柔被晾在一旁插不上嘴,夫妻二人索性说了半天的悄悄话。到后来丁柔问起褚小蝶,陶勋将她被赤焰天魔附过体的事告诉她,丁柔听说后再也呆不住马上便要去看望师姐,陶勋拉不住只得由她,他自己则留下来看着五大高手不断争论不断完善方案,不断实验不断失败,然后再争论再完善,再实验再失败。 一晃一天时间就过去了,五大高手不急,他们有的是时间,陶勋着急,他是接到了褚小蝶用通灵玉坠传来的紧急报警后放下一切急匆匆赶过来的,而池屏城眼下外有教匪围城,内有数十万军民要吃要喝要安抚,每天都是一大堆的事情待处理,实在是耽误不起,然而兖州鼎不修补好他委实放心不下回去。 终于,在五位高人的第十次试验失败之后,陶勋忍不住对他们说道:“晚辈或许知道修补神鼎的方法。”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哪儿学的?是不是真的?”明宇感显然不相信。 长明真人也道:“原少侠,这事可开不得玩笑,你真的知道?” 贡厛道:“该不会又是在那位飞升仙人的洞府里正好留下了记载修补兖州神鼎方法的玉瞳简吧?” 陶勋脸儿一红,尴尬地道:“嗯……这个……当然……您也知道……那什么……还真就那么回事。” 五人露出一副“早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 第十章 修补天鼎(下) 陶勋不理会他们异样的目光,将自己的方案讲出来。 其实他还真有修补兖州神鼎的方法,当年在幽冥界的时候地藏老人给他讲解《天册》炼器篇,曾经特地交待他其中一种鼎器的炼制方法可以用于修补神州九鼎,想来地藏老人所说应该不假。 五大高手听他说出来的方案涉及的器物或材料名词、炼器思路都是闻所未闻,细推究一下果然觉巧夺天工、巧妙无比,纵如此他们仍然将信将疑。 长明真人道:“就算你的方法可行,鼎器可用法阵代替,鼎火所需的太离元火你能动,那么材料呢?别的材料就不说了,用做主材料的太昴精金是天界才有的稀有物质,凡界却到哪里寻去?” 陶勋对此已有解决的腹案,太昴精金凡界并非真的找不到,否则眼前活生生的兖州鼎算什么?他的太元元火有探微知著之妙,能够分析已知物质的阴阳二元排列结构,更有转化物质的神奇功效,只要知道了物质的阴阳二元排列结构他就能用太元元火将另一种物质转化为目标物质,当年他在藜龙山修建道缘仙府的时候就这么干过。 也就是说理论上只要从兖州神鼎无关紧急的地方刮一点材料下来供他分析他就能用石头炼出太昴精金出来,当然所需的时间尤其是消耗的真元就是个可怕的数字了。不过,想从兖州鼎上刮一点材料下来显然并不那么容易,这要冒再一次伤及神鼎的风险,所以他先必须说服五个老头允许他这么干。 他一时沉默下来,暗暗思量该如何说服他们。 他的沉默被五大高手看作是措手无策。 长宁真人安慰道:“不着急,没有太昴精金我们可以另外再相办法的。” 话音未落,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回答道:“我有太昴精金。” “谁?出来!”六人着实吓了一跳,以他们的本事被人靠近身旁居然毫无所察,这委实太不可思议。 旁边半空中裂开一道一人高的黑色裂缝,就好象有人拿刀子划开了空间,从里面走出一个少年。 “是你,你是官觳!”陶勋脱口而出。来的人他认识,是于滇的徒弟,就是被于滇带着满世界求药的重伤少年。 “唔,你就是原廷?师父闭关前交待说让我以后跟着你学习。”官觳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生硬,无论是表情还是目光都显得很不友好。 “嗯,好吧,我答应过于老前辈照顾你一段时间的。”陶勋对这少年表现出来的敌意不明所以,不过眼下顾上不深究,转向五人解释道:“这位少年是地仙于滇老前辈的关门弟子官觳。” 地仙,好个响亮的名头!五大高手眼睛一亮:敢情原廷跟地仙有交情,而且不是一般的交情,要不然人家怎会连徒弟都托付给他照料,难怪原廷年纪轻轻的身手那么高,难怪他身上的仙器那么厉害却说不清来历。似乎一切不明白之处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五人客气地同官觳打招呼,旁敲侧击地打听于滇的情况,但少年孤傲得紧,爱理不搭,惜字如金,五人对此居然都不以为意。 陶勋没理会五人的表演,直接问官觳:“太昴精金在哪?” 官觳拿出个小布袋抛过去:“师父说,你需要的东西大部分都在里面了。” 陶勋打开布袋往里瞅了瞅,眉开眼笑:“太好了,太好了,省下不少功夫。五位老前辈,材料都有了可以立即开工。” 五人本来对陶勋的方案仍有疑虑,不过看到人家地仙都专程派徒弟送材料过来,想必这个方案是可行的,再说他们也想尽快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天界材料太昴精金,所以没再说什么废话,遂按照方案各自行动起来。 要炼器自然需要鼎器,可是以太离元火的火性,凡界几乎没有鼎器能够经受住它的高温,陶勋只得退而以炼器法阵代替之。 严格地说起来用法阵代替鼎器会影响到炼器的质量,再好的法阵炼器的效果也比不上同级别的鼎器,即便将法阵布置在鼎器内也不例外,这是普遍都知道的公理,不过他现在别无它法。 陶勋所布设的是个非常高级的法阵,能够圈住将近八成的火力,这个比例非常的高,其复杂程度也成比例的高,就算有五个渡劫期高手帮忙也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弄好。 五个老前辈给年轻人打下手没有半点不悦,他们被这个炼器法阵给镇住了,这可是能保住八成火力的法阵呀,他们所知道的最好的同类法阵最高也只达到六成,二者根本不在同一个级别上边,要是参透其中的原理举一反三应用到其他的法阵上……譬如渡飞升天劫用的法阵……所以他们学得很认真,问得很详细,当然,记得更深刻。 陶勋并不藏私,有问必答,尽量解释得详细好让他们尽快参透。“欠人家人情总是要还的,乘现在赶快吧。”这是他暗地里对自己说的。 官觳一直在旁看着,心底也是非常惊讶,他的师父于滇所用的最好的炼器法阵最多只能圈住六成半的火力,所以他暗暗在想:“难道他这个法阵能过师父的?绝对不可能,他在吹牛!” 现实总是残酷的。当然,这句话是针对官觳而言,对其他的人来说这句话应当反过来:现实总是满意的。 正式投入使用后,法阵正常地显示出了它的强大功效,从里面逸散的火力在自始至终一直很好地被控制在两成左右,官觳的道行浅看不出个子丑寅卯,不过他从五大高手兴奋的表情里读懂了这一点,这令他有一点沮丧,好在另一件有趣的事冲淡了他的沮丧。 陶勋深知自己太元元火的威力,动火诀之前向五个老前辈出了警告,让他们不要太靠近法阵,但是五个大高手自恃绝高的修为压根儿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们为了更清楚地观察整个修补过程站得离法阵十分近,几乎就要贴在上面,结果当蓝紫色的火焰在法阵中亮起的瞬间,逸出来的火力瞬间穿透了他们的护身仙罡……想象一下五个顶尖高手被烧得狼狈万分的模样吧。 不过见识到了传说中最顶级的仙火,参详到了一种全新的法阵思路,全程观摩了对兖州鼎的修补过程,任何一项都足以令五个老头兴奋万分。 然而,兖州鼎的修补过程并不一帆风顺。 陶勋低估了其中的难度,因为先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修补天器所需要消耗的仙力远远出想象,那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凭他经历三次天劫洗炼的道行也很快出现后力不继的现象,而要命的是整个修补过程中注入的仙力只能是纯粹的元气级别的仙力,而且必须稳定、持续不可有丝毫波动,这就绝了他通过服用丹药补充的仙力的念头,五大高手空有浩瀚无比的仙力却终在性质上低了一阶,而也不能借用。 此外,使用法阵与使用禹王鼎的效果有天地之别,玄元璧内的天地元气状况与易戴山的天地元气状况判若云泥,太昴精金在天界也算是种比较难以炼化的材料,几大因素加在一起令陶勋很快现了不妥,光炼化材料就耗掉他近一半的仙力,要是照原计划实施下去就算他被抽成干尸也达不成目标。 幸好他不是一个太过执着、太过迂腐的人,既然撑不下去那就不要死撑了,如果仅仅从实用的角度看并不需要他死撑下去危及性命,何况还得留些体力尽快赶回池屏主持大局,所以他临时改变了方案略过一些步骤。 偷工减料的效果在修补结束之后立刻展现在众人眼前。 第十一章 夜袭敌营(上) 看着陶勋修补后的兖州鼎…… 五大高手因为在整个过程中插不进手而变得有些复杂的心情此刻一扫而空,他们表情呆滞地看着神鼎半天说不出话来。 官觳干脆笑趴下,喘着气指着神鼎笑道:“如果以后有人说见过天底下最难看的东西,我一定带他来这里看看,看看鼎鼎大名的兖州鼎是怎样拉出一坨大米尸体的。” “的确是难看了一点,不过神鼎毕竟是修补好了。”陶勋不知是因为耗掉了八成仙力还是因为尴尬得底气不足,说话的声音有点儿飘:“我至少可以保证一千年内绝对不出问题。” 长明真人问:“只能保证一千年么?一千年以后呢?” “除非一千年以后鼎中还会出现象赤焰天魔那样厉害的大魔头,就算有,想要冲破此处逃出来至少也需要三千年。”陶勋顿了顿,很肯定地道:“如果还能弄齐材料,还有机会找到神鼎,那么两、三百年后我可以将它彻底修补好。” 官觳不屑地道:“将责任推到一千年以后,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 陶勋扫过他一眼,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转身向五大高手道:“神鼎已然修复,后面的事情晚辈再帮不上手,全靠前辈们一力主持,晚辈因家中尚有急事须回去处置,先行告退。” 明宇感吃惊地道:“你这就要走?你以一人之力修补神鼎实有大功于众生,然神鼎修复后最好能观察一段时间以便确认效果,而且神鼎虽修复,可玄元璧却仍旧残破,何不克竟全功再走不迟呢?” “晚辈家中本有要事正在处分,只因兖州魔劫干系太大这才抽身前来,从出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天时间,那边的事也不知道是否已愈加糜烂,晚辈忧心如焚实在呆不住。” 长明真人关切地问:“你消耗真元巨甚,最好先调养一番再走不迟,否则有动摇仙力根基之虞。” 长宁真人道:“是呀,身体要紧。你在这里歇着,你要办的事我去帮你办好。”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毕竟最难的工作被陶勋一个小年青独力做完了,他们几个老前辈还是觉得面上无光的,需要做点什么补救一二。 “多谢诸位老前辈的关怀,晚辈家中之事也是关乎数十万生灵,万万不可轻忽,实在耽误不起,但这事又不可假于他人,所以就算伤及根基晚辈也顾不得。”陶勋的话隐晦地点出自己要办的事是俗世中的事。 五位渡劫期的仙人现在最怕的就是惹上红尘俗事,听他如是说也就不再坚持留他了。 冯宇昭热情地道:“这样吧,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实在是不敢劳烦前辈,晚辈尚有余力回家。”陶勋将形貌、姓名都改变就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当然不会接受这种建议。况且他说的话并不是全借口,天心剑经他在易戴山重炼后可以不消耗半点仙力载人飞行一千里,路上的时间足够他炼化服下的丹药补充少部分仙力。 陶勋坚决不肯让人送,峨嵋派两大长老在旁周旋,另外三人不好强求。 冯宇昭只得退而求其次:“我与原少侠一见如故,颇感投缘,少侠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令老夫心折不已,我本有许多事向你请教,但既然你有急事要办,老夫也不好耽搁你,希望少侠得闲时拨冗莅临瑶池仙境做客,昆仑上下扫榻相候。” 陶勋明白他的邀约是为解决金庐真人留下的绞云罗的问题,问题总是需要解决的,所以爽快地答应下来。 魔劫荡尽,老天也放晴相贺,夕阳西下,归途漫漫,天边云彩被染得通红。驭剑穿行于连绵千里的火烧云中,陶勋心神不宁地打量着四下的风景:原来冬天的落日竟会将晚霞染成这般惊心动魄。 ※※※※※※ 池屏今年的冬季来得比以往早一些,风雪比往年来得更猛烈些,才不过十一月初,大雪就在这块盆地里堆积起几尺高,出入池屏的水陆两条通道仪龙峡和觐凤谷都被冰雪所封,池屏州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世界。 州城北三十里外的盂塧村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成为一座兵营,驻扎在这里的是白莲教净世军旗下一支偏军的缁重队,由一支百人队驻守。 入夜时分,从营房里走出来十几个穿着厚厚棉衣的白莲教士兵,他们是到外围岗哨换岗的哨兵。 风雪从入冬以后似乎就没有歇过气,从早到晚呼啸个不停,白茫茫大地一片死寂。在岗哨上站了几个时辰的人被恶劣的天气折磨得火气偏大,忍不住对来换岗的同伴骂骂咧咧:“陈三狗,吴二娃,你们***怎么才来?老子快被冻成冰棍了,你俩欠老子的五十文利息可要涨三分。” 陈三狗赔着笑:“别介,黄老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李旗长当值,他拉着弟兄们渴酒快活,我们俩就是惦着您的事特地提早了一会出来的,这不还被他臭骂过一顿嘛。” 吴二娃也道:“是呀,是呀,李旗长这会儿就要开赌局了,您要去得乘早。” “妈的,那你俩还跟我废话啊?老张,咱们快走,晚了可挤不进去了。” 吴二娃等两个交班的走远了,冲他们背影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呸!两条恶狗,等打起仗的时候看我不背后捅他们一刀子。” “二娃,小声点,被他们听见了就麻烦了。” “陈叔,怕个啥,这么大的风雪他们听不见。”吴二娃恨恨地说:“你说我最近怎么那么点背呀,前前后后已经输了二两银子,那可是上回好不容易从窑原县抢来的银子呀,本想留着等打完仗后娶个婆娘。” “没了就没了呗,等打下州城,里面有大把的银子等着你拿,不过到时你手脚得利索点,别象上次那样只能捡别人家的漏。” “那是,那是。”吴二娃兴奋起来:“陈叔,咱们的佛主真个神通广大呀。我听咱们同村的李大愣说,大雪封山之前佛主率领十万净世佛兵在东边杀得两省官兵屁滚尿流。” “佛主是弥勒佛转世,能知过去未来,有他带领咱们起事,咱们还能不打胜仗吗?莫说区区两省的官兵,就算京城皇帝大妖魔亲自带领百万妖兵杀来也不是咱们的对手。” “叔,你快给我说说。” “呵呵,就拿你提的那两仗来说,战前咱们佛主掐指一算就知道官兵什么时候、从哪里过来,所以早早就在仪龙峡和觐凤谷埋伏下十万佛兵,等官兵一到,佛主架起香坛,挥动七星剑,踏斗踢罡,口念真言,抓起把香灰望空一洒,你猜怎么着?” “佛主是佛祖转世,当然是用上法术了。” “不错,就只见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昏地暗,地动山摇,官兵被吹得东倒西歪,站立不稳,睁不开眼。洒完香灰,佛主又抓起把黄豆洒去,无数天兵天将从天而降,手执三丈长的青龙偃月宝刀,大刀往左这么一划拉,就砍下十几二十个脑袋,再往右这么一转扫过去,又是几十颗人头落地,直杀得官兵丢盔缷甲,跪地求饶。咱们净世佛军的弟兄只需要到最后打扫打扫战场就成。” 吴二娃听得心旌摇动,连声叫好:“好,好,好,杀光这群***官兵。前年水灾,咱们村里的田地差不多颗粒无收,连张老财那老杀货都减了咱们一成的田租,可那天杀的张剃头狗官却硬是每家摊派了一百文的什么鬼钱,你不交他就带着官兵来抢,抢不到就杀人冒充他杀的土匪,我爹就是被他们杀害的。” 第十一章 夜袭敌营(下) 吴二娃说到此伤心处眼泪不禁掉下来,陈三狗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吴二娃接着说道:“要不是佛主派姚香主到村里烧香坛救济了我,我也早就没命了,这该杀的贼老天和他的鬼儿子早就该死。陈叔,你知道佛主这两仗杀了多少妖兵吗?” “嗯……仪龙峡那边杀了三万多,觐凤谷那边砍了四万多。” “你说京城的狗皇帝手下有多少兵?” “不是常常说皇帝手下有战将千员雄兵百万吧,应该是一百万,准没错。” “咱们这一次就杀了他一、二、三……七万多,他还剩下多少?” “呵呵,我两只手数不过来,加你的手也数不过来。反正一回杀他七万多妖兵,杀个几回就杀光了。” “早早杀光妖兵,再把皇帝老子砍了,咱们的佛主坐了天下,我们都是开国功臣,到时候风风光光回家,我先把我爹风风光光地葬了。” “是呀,等佛主坐了天下,佛国降临天下,到处都是兄弟姐妹,只要佛主个话,婆娘任你娶,不要你出彩礼钱。有地种,有衣穿,不纳粮,不交钱,那才是人过的日子。” 吴二娃仇恨地往南看去:“哼,不过咱们得先把州城里的妖兵和不信圣教的几十万妖孽杀光才成,张狗官虽然死了,可听说又来了个什么姓陶的狗官,他既然当官就一定不是个好东西,该下阿鼻地狱,该下油锅,滚刀板。” 陈三狗微微皱皱眉头:“州城可不大好打下来。听说姓皇帝老儿的儿子也躲在里面,他和姓陶的狗官勾结在一起从天上请了不少神仙下凡,又是送粮食,又是送棉布的。” “神仙算什么?有咱们佛主厉害吗?你没看戏文么,神仙打架打不赢的时候还得请如来佛祖去帮忙,如来佛祖是谁?那是咱们佛主的前世,他们那边请的神仙哪有咱们佛主厉害。” “佛主自然是最厉害的。这么冷的天,咱们净世佛兵三十几万弟兄个个有饭吃,有房住,有衣穿,有火烤,这都是佛主赐给咱们的。哪象州城里那些狗王爷、狗官、妖兵还有那些死不肯信圣教的妖孽,听说有五十万人,就算神仙天天送粮食给他们吃,他们也挺不了几天,饿不死他们也要冻死他们。” “活该,不信圣教的狗东西全都该下地狱。” “等风雪停了,佛主再撒豆成兵一次,将守城的官兵杀光,咱们就轻轻松松地进城捡银子去。” “就是。你上回不是说龙的口水能治痔疮吗,王老三说皇帝是真龙,那他儿子也算龙子吧,等抓住那个狗屁王爷,我要让他舔我的痔疮。”吴二娃得意地笑起来。 “哈哈哈,你这主意好,到时候算上我一份。” 吴二娃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转头看村里营房:“妈的,他们开局了,等下了班咱们再去赌几把,我就不信扳不回来。陈叔,你还有钱没有?借我俩钱翻本,到时候还你。” 他没听到陈三狗回答,回过头看,一枝弩箭从陈三狗的左眼眶穿进去,从后脑勺穿出来。没等他叫出“敌袭”两字,一把雪亮的大刀已经划过了他的脖子,带着无边的恐惧,带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他的脑袋滚到雪地里,殷红的血洒得一地。 砍掉吴二娃脑袋的是一名身穿靖寇军军服的大汉,他熟练地弯腰将吴二狗的脑袋抓起别在腰带上,又提刀打算剁下陈三狗的脑袋。 一个军官跑过来一脚将他踹翻:“妈的,只知道剁脑袋充军功,村里还有一百多人,够你砍的,军功我会记着,上头有令不兴砍脑袋记功,快将人头扔了,免得呆会儿碍事。弟兄们都到我身边来” 那个士兵无奈地听令将人头扔掉,和十几个同伴一块蹲到军官身边。 军官拿出一张图:“这是盂塧村的地图,我们在这个位置,等会儿看到孙校尉出的信号,咱们就杀进这个位置。记住了,他们的军械都放在西墙角,你们五个进门就要守住这个位置,其他人跟我一起杀贼,听清没有?” “听清楚了。” “周校尉,孙校尉那边已经出信号了。” 周校尉兴奋地道:“好,咱们杀进去,注意别出声响。” 风雪中十几个人影飞快地往村里摸去,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丝毫不受狂风和积雪的影响。 村里最大的宅子人声鼎沸,近半守军在李旗长的带领赌得昏天黑地,屋里烧的几盆炭火散出滚滚热气,将人们本已热烈起来的情绪进一步加温。 屋里的人扯着喉咙呼喝地吆喊,突然房间被人踹开,一股寒风夹着冰雪猛冲进来,随之传来一声断喝:“杀!” 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人群,两脚上各贴一张黄纸,行动迅捷如风,手上挥舞两把鬼头大刀上下左右纷飞,登时砍翻最靠近的几个人。 没等屋里的人反应过来,门口冲进来五个人,人手一把劲弩,照准反应不及的人丛一通猛放。 屋里的白莲教士兵有人大叫:“敌袭,是诸葛连弩,快翻桌子挡箭!” 但这话似乎说晚了,五把连弩飞快地射出五十枝弩箭,聚在房里的六、七十人中当即有近一半被射翻。 其他反应过来的人翻起桌子躲在后面,等一轮弩箭射空了,胆大的往墙角兵器架冲过去,谁知才冲出来从大门方向又射过来一阵弩箭撂倒一批,这是第二批靖寇军的弩手冲进来。第一批弓弩手则扔掉手中连弩,拔出腰刀杀向躲藏的在桌子后面的敌人。 也有的白莲教士兵试图从窗户逃生,但当他们撞开窗户迎面就是几枝弩箭和一把攒刺的长枪。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单方面的屠杀,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战斗就已经结束,屋内的六十多个白莲教士兵全都躺在血泊里,十几个靖寇军士兵打扫战场,听到有呻吟的声音便寻出来补一刀。 率先冲进大门的大汉红着眼但凡遇到躺在地上的就剁下脑袋,那狠戾劲让人看着心寒。 “***,赵四你小子怎么这么狠,人都死了还砍个球,省点劲呆会还要搬东西。”周校尉不满地喝止了大汉,但那大汉恍若未闻。 旁边有个士兵小声地向他解释:“将军,教匪造反的时候赵四的老爹因为烧香拜弥勒晚了时辰被教匪杀了,他媳妇听说也被蹧踏了,只有他一个人逃出来。” “哦,我说他怎么这么狠呐。”周校尉点了点头,走上前一把抱住情绪激动的赵四:“赵四,老子当年追随綦将军驻扎北境杀鞑子,同袍弟兄里象你这样境况的多了去。听我的,你现在是从军杀敌不是私斗泄愤,有更要紧的事须做。” 赵四挣了挣没挣脱,一双红眼怒睁,嘶声吼道:“放开我,我要剁了这群龟孙子的脑袋。” “够了,当兵就得令行禁止。你想报仇就跟老老实实听从上面的号令,不然教匪二十几万大军你一个人杀得完吗?” 赵四力气不如周校尉,挣扎了一会渐渐力乏,一声悲泣,两行热泪,身子慢慢软下来,双肩不停地抽*动。 “好了,好了,男人有泪不轻弹,等砍了余显儒报完仇你再哭不迟。现在弟兄们听我号令,这里的散碎银钱得匀一些出来给孙校尉手下的弟兄。还有,这里的钱拿了便拿了,可我们在库房搜到的东西那是不能拿的,不然砍你脑袋。” 外面响起一串笑声,一个士兵探进半个脑袋兴奋叫道:“孙校尉说要你们快出来搬东西,找到好东西啦。” 第十二章 新的形势(上) 找到好东西?众人精神一振,鱼贯而出,跟到库房一看,房正中摆开几个大木箱,装着的全是银元宝和金鱼条,在灯光下黄澄澄、白晃晃照得人眼睛花。 连周校尉失神地喃啁自语:“妈的,教匪哪儿抢的这么多金银财宝?” 孙校尉兴奋地大叫:“他娘的,都愣着干吗,全给老子搬回城去,咱们立大功了。” 一个懵懵懂懂的士兵立即冲上前想抬起木箱,但他一个人哪里抬得动。 “滚一边去,你个臭小子被银子迷住了心窍吧!这一口箱子有几百斤重,你一个人抬得动吗?”孙校尉将那傻小子拉开,将木箱盖上贴好封条,再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符粘在上面,冲那傻小子吼道:“怎么还呆看着,快搬呐!” 那士兵这回上前一下就抱起来,不由得大奇:“咦,刚才它还死沉死的,现在轻了。” “哈哈,这个和你两只脚上面贴的都是华神仙赐下的仙符,贴上它几千斤的东西在手里跟玩似的。快快快,后面粮仓还有几百石粮草,老周你带你的人拿着这十几个华神仙赐的大口袋去全装下来,现在粮食可比金银金贵多了,一粒粮食也别给教匪留下。” 一名士兵跑过来报告:“孙将军,我们在东边几间屋子里现了十四个女的,她们自报是被教贼劫掠的随军民妇,您说该怎么办?” “妈的,这群王八羔子还搞随军妓寨这一套。”孙校尉骂骂咧咧:“还问什么问?从贼就是个死罪,全砍喽。” “将军,她们女人家也是被逼迫的,给她们留条活路吧。”一个士兵大为不忍开口相劝。 “你懂个屁,我们不杀难道还带她们回去?我们带上这么多木箱、口袋还要带上她们,穿得过教匪的连营吗?你小子想女人想疯啦?不想要命啦?” “可……可……那也不用杀了她们吧。” 周校尉道:“听孙将军的,莫说她们从贼是死罪,她们在这里被污了名节,就算带回去她们以后也活不下去。我们不杀,等我们一走教匪回来也要杀她们泄愤,与其让她们再受尽1ing辱而死,不如我们给她们一个痛快的。” 孙校尉不耐烦地道:“老周,另跟他们废话。你们听好了,当兵就得听从号令,少他妈给老子叽叽歪歪。要都象你们这样推三阻四,咱们五万官兵给人家二十几万教匪塞牙缝都不够。” “好啦,执行命令。办完事该回去了,不准放火,别将教匪招过来了。” 这相似的一幕在其他几个不同的地点同时上演着。 一大清早,綦离兴奋地跑到瑞王行宫求见,人在门外就扯开嗓门嚷嚷:“殿下,殿下,大喜,大喜,捷报,捷报。” 瑞王其实也一宿没睡,正与陶勋、华元朔等人一块儿等消息。 他听到綦离的声音不由精神大振,站起身激动地来回走动:“成功啦!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卫跸大将乃真神仙也。” 陶勋问道:“綦将军,战果如何?” “大人,昨晚按照天庭卫跸大将的指点,我军派出十支小分队偷袭教匪在城外的十个辎重营全获成功,我军伤亡不到十人,共计斩一千五百余级,夺得粮草四千三百六十余石。而且……”綦离说到这里舔舔嘴唇兴奋地说:“而且意外地在其中四个辎重营缴获教匪军饷共计黄金两千三百两、白银两万七千两。” “这么多钱!”瑞王停下脚步眼中放光。 “金银现在放在何处?”陶勋追问。 “末将令他们全堆在州衙大堂里,真是亏得有华天师所赐的仙符,不然这么多东西哪能全带回来。” “随孤去看看。” 一行人随瑞王来到州衙大堂,十几口大木箱全部敞开盖,露出里面的金银,晃得围观的人眼睛花。 瑞王看到这些金银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唯有李子升在旁边拿起几块银锭和金条翻来覆去看了会,惑道:“怪了,这些金条、银两上面没有任何印记,莫非不是妖教从官库里抢来的?若是他们从民间抢的则其规制也不会如此齐一呀,难道他们把将来的金银重新熔铸了?” 陶勋笑咪咪地说:“李兄何必理会此等小节,既然是缴获的金银自当归我们处分,这合计五万多两银子正可大用。” 瑞王十分高兴,大手一挥:“綦将军,给参战的将士们记功,孤要重赏他们。就从这些金银里面分两成给他们,你看怎么样?” 他被困在池屏州三个多月,军事、人事方面在陶勋的熏染之下对綦离的信任渐渐多起来,接触多了便熟络起来,对綦离的爽直性子没最初那么反感,有时也同他开开玩笑。 “且慢。”陶勋赶忙出言阻止:“殿下,将士们打了胜仗自然应当赏赐,不过朝廷对军功的赏赐自有法度,按法度赐予就行了。如今教匪围城日迫,我军才打了一个小胜仗就一下重赏下去一万多两银子,那么以后打了更大的胜仗时又该如何赏赐呢?” “呃……” “要是赏赐少了,厚此薄彼,如何令其他士兵肯尽心尽力地杀贼?重赏可以激励士气,赏赐不公也可以沮丧士气,用之须慎。” “好啦,好啦,孤知道啦,每次都是你有理。”瑞王不耐烦地挥挥手:“老綦,你也听到了,不是孤不愿重重赏赐,而是陶大人不肯,你同你的将士说清楚,打起仗的时候可不许为这个偷奸使滑出工不出全力。” “末将省得,省得。陶大人劝谏得也对,那群丘八不能喂得太饱,要是宠惯坏了,以后打仗前他们会先跟你要钱才肯出力。” “亭渊,这么多金银,你说应该如何处置?” “殿下,前段时间天降大雪,为了解决难民露宿的问题行辕下令州城和城郊所有居户必须将房屋租给官府,由官府安排老弱妇嬬住进去,此举措出台后解救四十万难民于危困,现在被冻死的人数从每天两百余人骤降至数人,困守在州城的五十万军民无不感念殿下的恩德,无不称颂圣上的圣德。” “嗯,小王惭愧呐,呵呵呵。”瑞王被拍得十分舒服,笑得十分开心。 “按照每人每天一文钱的租金计算,除去本城土著外,近四十万难民每天的租金就是将近白银四百两,到现在一个多月了,租金累积就有一万两千余两。州库老早就已见底,前段时间抄没附逆者家产得到的几万两银子都充作军费所剩无几,所以这笔租金一直都是打白条欠着的。租金拖欠久了,再加上军情越来越艰难,民心渐渐不稳,本月来难民与宿主间的纠纷愈演愈烈,必须想办法安抚。” “你呀你,还好意思说,照孤的意思应当直接下令征用所有民房,何必搞出个花钱租房的花招,赚虚名而亏府库,以后指不定御史们会揪住这条往死地里弹劾于你。不说这个了,你是想用这次的缴获结算一次租金吗?” “倒是不必马上支付,只须将这些金银在大堂上堆成两座金山银山敞开大门让百姓看见,本地百姓知道官府有钱不会拖欠租金也就会有所收敛,士兵知道衙门里有大笔金银也不会担心没有军饷和抚恤,如此军民之心可安。” “呵呵,你这招望梅止渴倒也用得机巧。”瑞王笑了一会,看见州判李子升愁眉不展地站在一旁,故意问他:“李大人,看你一直苦着脸,是不是官军此次大捷你不大高兴?” 第十二章 新的形势(下) 李子升吓了一跳,忙不迭跪下结结巴巴地道:“下官不敢,下官其实心里非常高兴,果真是天兵一降群小无所遁形,妖教小丑……” 陶勋打断他:“好了,子升兄,殿下只是和你开玩笑,起来说话。你好象有所忧虑,不妨直言。” “殿下,大人,下官忝掌军民钱财之责,自入冬以来本州及外县被教匪驱赶至州城避难的难民累计达四十万人,陶大人一直严令来者不拒,而且粮食配给与本地土著等一,加上州城原有的十余万军民,五十余万人光是粮食每天最少都要消耗三千余石。”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兴奋之情不由转为忧虑。 “前段时间从附逆从贼的罪民家中抄没到的粮食加上华天师请动上天二十几位神仙送来的粮食总共只有十三、四万石,到现在已经吃得差不多,我州军民再过五天恐怕就要彻底断炊。这次大捷只得到粮食四千三百余石,就算省着吃也是不到两天就吃完了,下官寻思着这金银再多也不能当饭,故而忧虑。” 瑞王不满地瞟了陶勋一眼:“亭渊,你看是不是再缩减粮食配给,或者干脆将一部分人驱出城去进攻教匪大营?” “殿下,万万不可,下官万万不敢领命。” 瑞王嘴里无声地咒骂了几句,换上一副笑脸对华元朔道:“天师,现在又开始缺粮了,您看能不能再请动您天庭的朋友赐些粮食下来呢?” 华元朔闭上眼用传心术对陶勋说:“你看看,当时我怎么劝你的,我说你怎么就那么缺心眼呀,你那些仙器怎么算也能换回五倍以上的粮食布帛吧,你宁肯贱卖掉也不肯送两件给我,我也好拿了报酬走人。” 陶勋用传心术回答道:“少废话,现在通天教封锁了池屏,就算我给你你要的东西你也走不脱,还是老老实实帮我消弥这里的兵祸再说吧。” “他问我要粮,我问谁要粮去?” “你先拖着,到时我再想办法。” 华元朔睁开眼没好气地对瑞王说:“你以为天庭的人天天都闲着没事下凡玩儿呀?先等着,等断粮了我再请他们送粮下来。”他的话虽然说得难听点,好歹也是一个明确的保证,是以众人的心反而放松下来。 “有天师的话军粮定然无忧,李大人尽管放心。前者教匪主力七万大军连续在仪龙峡和觐凤谷两地设伏歼灭了本省和邻省前来救援的七万大军,如今大雪封山,孤短时间内是不能再指望朝廷的援军了。” “是,是,是,有殿下亲自坐镇主持剿匪,下官坚信我军必终获全胜。” “你能如此想最好不过。唉,你们说教匪怎么不顺势杀出去到别的地方闹腾呢,反倒全军缩回来,加上他们造反后征集的十五万余乱民总共近二十二万人马将州城团团围住。” “殿下勿忧,妖匪此举其实也是自寻死路,外面朝廷大军已将池屏封锁,只待春暖花开,天兵一到,定可荡尽妖邪。” “还得等春暖花开。若非入冬以来一直刮风下雪,教匪早就攻城了。这风雪总有停的时候……綦离,你不是说过余显儒暂时可能不会攻城吗,你说风雪要是停了教匪到底会不会立即攻城?” “自殿下驻跸池屏,在陶大人的辅佐下整饬军政庶务,更得华天师下凡相助,民心大悦,余贼原先的诸多凭恃都已丧失,这打乱了他原定的计划,所以他攻城是肯定会攻的。” 瑞王脸色微变。 “不过殿下勿忧,只要粮食能够保证,末将有信心率一万靖寇军和四万义勇民军拒敌于城门外。不过据从觐凤谷逃到城里的溃卒说,教匪打仗的时候会使用妖术,那个时候须请华天师大神威。” 华元朔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搭茬。 “綦将军请宽心,本官以为华天师该出手时自然会出手,余显儒的妖术岂能得逞。天师,你看风雪什么时值会停歇?” 华元朔用传心术道:“这风雪不停的局面压根儿就是你给弄出来的,你想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问我干嘛!” 陶勋也用传心术回答:“呵呵,你不是天师么,自然得要问你。这个‘风雪连天’的仙术太耗仙力了一些,我不敢用它太久,否则伤及池屏地气灵脉反而不美,所以短则半月,长则月余就得停下来了。” 华元朔装模作样掐指算算后才道:“短则半月,长则一月,风雪必停。” “多谢华天师指点。”瑞王忧虑起来:“余显儒攻起城来如何是好。” “殿下别怕,就算风雪停了,余显儒一时半会也不会进攻的。”綦离认真地解释:“城外的积雪达一尺,不利于大军行动,他想攻城,得等雪化。” 瑞王叹息道:“据探马回报,州城外以十里为率,外则冰雪厚厚五尺,内则只有尺余,华天师说这是上天庇佑池屏,我亦为此沾沾自喜,早知道还不如请上天往城下多下些雪,也好多拖住贼兵一些时日。” 华元朔乜了陶勋一眼,暗想:“这就是陶某人的手段了,用天地纹枰抵挡了大部分的风雪,一只手弄出个风雪连天,另一只手用天地纹枰抵挡,自个跟自个儿较劲着玩。嘿嘿嘿,整个缺心眼。” 陶勋自然不知道华某人的心思,回头认真地问綦离道:“将军,你认为他们什么时候会攻城?” “余显儒会妖术,城外的积雪未必难得住他。只要他想法将积雪弄没了,第二天就会动进攻。” 官觳不知什么时候闯进来,冷冰冰地说:“陶勋,你的朋友来找你,在你院里,你最好马上回去。”说完后迳自走了 李幡脸色十分难看:“陶大人,这厮太没规矩了吧。自打来后一直象个鬼魂似的神出鬼没,换作普通人也就罢了,可你知道他师傅是谁,万一他要对殿下不利,你我负得责起吗?我和你说过多次,你得想想办法治治他才行。” “住嘴。官公子乃于老神仙的徒弟,你别乱讲话。他奉师命来保护我以报答当日我赠药之恩,怎会对我不利?”其实瑞王同样对这个整天冷冰冰的家伙没什么好感,但想想于滇……他实在不敢得罪。 陶勋神识扫过已然知道是谁来了,心下吃惊,连忙告退出来。 匆匆来到自己住的花厅,他远远地就笑道:“哎呀,哪阵风把三位道长吹到寒舍来啦,弟子迎接来迟,望乞恕罪!” 清易道人和另外两个道士一起起身相迎,清易道人还礼道:“陶大人,我们冒昧前来打扰才是真。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紫师伯的弟子清海道人,这位是橙师叔的弟子清实道人。” 陶勋笑呵呵地同另两位道人见礼。 他在魔劫时看见过二人,但没有过实际接触,今天也可算是头一次见面,两人的大名他却早就听说过:清海道人是峨嵋派掌门白眉真人的第二个徒弟,修仙三百三十余年,现在已经是分神中期;清实道人是橙眉真人的大弟子,修仙两百七十余年,修到分神初期,都是峨嵋派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清易道人在他们互相见礼的时候快在屋里布下隔绝声音和影像的禁制,随即清实道人拿出十几面杏黄色小旗布置起一个小型禁绝阵法。 他俩的这个动作让陶勋吃惊不小。 清海道人表情严肃地解释:“陶公子,事涉机密,不得不慎。听说你的阵法造诣很是不凡,如果有好的禁绝仙阵最好先布置下。” “清海师兄,何事如此紧急,竟然要马上设阵?”陶勋一边问,一边不敢怠慢,迅取出一些布阵法器施展神通在房里布置下禁绝仙阵。 第十三章 劫数未已(上) 所谓禁绝仙阵是用仙阵设置出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的小型空间,用于禁绝修仙者的气息、神识、元神等等不使泄漏,有时还用于囚禁某种特定对象。 清海道人没有急于回答,等他们都忙完了,再三检测无误,方才郑重地道:“我们是受掌门的委托前来有要事相告和求助的。” “请尽管指教,只要弟能办得到的绝不推辞。” “那好,贫道便说了。月前兖州魔劫平定后,玄元璧恢复的度比预料的快出许多,所以四天前我派撤了浑天幻境回山,但在路上却生了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事涉沐婷和褚小蝶两位小师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清海道人停下来看着陶勋。 陶勋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声音有些颤抖:“但讲无妨。” “快到仙云山的时候,褚、沐两位小师妹突然……突然着魔了。” 陶勋心里“咯噔”一下:最担心的事还是生了。 他回到池屏后每天通过通灵玉坠与二女联系,一开始都很顺畅,可是自三天前起二女忽然一直联系不上,他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没成想好的不灵坏的灵,预感成真了。 “褚师妹变回当日被赤焰天魔附身后的模样突然袭击保护她的师兄弟,因为事突然有三位同门被重伤。师叔们赶紧将她围起来,她被天魔附身后法力激增,我们又不忍伤害她的身体不敢下重手,所以纠缠多时颇费周章才将她制服。” 听到褚小蝶暂时无恙,陶勋的心弦并没有半丝放松。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沐小师妹又从双瞳中放出赤焰,还祭出一件十分厉害的法宝攻击我们,两位师叔不幸被困住,好在沐小师妹似乎还没有完全被天魔控制住神志,最后关头放开两位师叔收起法宝飞走了。” 陶勋终闻晴天霹雳,呆呆地站了半晌后急切地追问:“她跑到哪里去了?你们有没有人派人跟着?” 清实道人答道:“当时就派人跟踪了,可是很快就被她甩掉,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古怪的法门,本门的追踪之术竟然全都落空,连师傅的先天卜术也找不到她的下落。我们来此就是要通知你,她失踪了。” 陶勋懊恼无比地扯起自己的头:“该死,我真该死,要是不送给她劳什子欹碧簪,现在至少能找到她的下落。” 三位道人互看了一眼,清海道人拉住他的手劝解道:“公子不必自责,冥冥中皆有定数,半点勉强不得。” 清实道人道:“你且安心,师父说小师妹命络未绝,吉人自有天相,终究不会有事。我峨嵋派已经安排大批人手寻找她的下落,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过了许久,陶勋抬起头无力地问:“褚姑娘现下的境况如何?” “我们制住褚师妹本待送回仙云山想办法救治,但长风师叔祖还在渡飞升天劫,赫赫天威对她躯体大有妨害,再说她中魔实在太深,除非……除非……” 修仙界对被天魔附身一直没有好的救治办法,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牺牲中魔者的性命,一了百了。 “其实就算送回山本门也没有办法救她周全。所以师父传出掌门令,令我们直接将褚师妹送到你这里来,你曾经在魔劫之时救过她一次,应当有办法再救她第二次。” 陶勋听清海道人提起旧事,心念电转,顿时面无血色手足冰凉:他当日用紫阳炼魔仙印为褚小蝶驱魔,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当时已经将天魔驱净,但是他没有给丁柔做检查,要知道二女可是一同被引到神鼎处,而且丁柔还独力与众多妖魔奋战多时,被天魔算计的可能性更高。 这样算来其实丁柔体内早被天魔暗中烙下了魔印,天魔籍由魔印复活于丁柔体内并慢慢恢复法力,由于她们回山的时候长风真人仍在渡天劫,天威之下天魔绝难生存,故而天魔提前爆,又由于褚小蝶曾被天魔附过身比只被种下魔种的丁柔更容易被控制,所以天魔率先附身到她身上,也就是说她第二次中魔是从丁柔身上传过去的。 清海真人见他失神,轻轻拉了下:“陶公子,褚师妹只有靠你出手相救,我们愿意给你打下手。” 陶勋回过神,强捺下心头苦涩想了一会儿后声音哽咽地道:“帮助褚姑娘,弟义不容辞。不过……不过我这次也没有办法为她驱尽魔气。” “这却是为何?” “褚姑娘反复被天魔附身,身体被创极重,象紫阳炼魔仙印这样稍微霸道一点的仙术再也不能在她的身上使用,否则她的道基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毁损,轻则终身道基再无法寸进,重则变成凡人再无修仙的可能。” “啊!可便如何是好?” “我另有仙术可以替她驱魔,但是威力弱了一等,效果也要弱一等,只要那令她第二次中魔的天魔根源之印不灭,她每天子时一过就会重新被天魔所附。”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仍由清海道人说道:“先请陶公子现在就给她驱魔,我和清易师弟今天赶回山禀报此事,清实师弟请你留下来保护师妹,并在此等待掌谕令。” “谨从师兄安排。” 清实道人从背上取下背着的长条形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个卷轴,将卷轴慢慢展开,露出一幅山水画,画幅表面流溢出熠熠光彩,恍忽间画面里的天光、云彩、山林、水流都是活物,稍微留意一点还可以看到山水之间有个红色的人影在快地移动,并且时不时地往画面外冲击,每冲击一次都在画面上鼓起一个小包。 清海道人解释道:“我们不忍伤害褚小师妹的躯体,特地用本门法宝《烟山翠雨图》将她收在里面,但在里面呆久了对身体亦小有伤害。” 陶勋先拿出几块空白玉片快地炼出四道玉符,给三人一人一件自己留一件,交待道:“请三位师兄各持此太戍驱魔符分守在乙午、己巳、癸申三处,等会你们不要出手,只管看我用天光炼魔诀对付它。” 三人接了玉符分别站到三个方位,清实道人隔空向《烟山翠雨图》打出一记灵诀。画面上的红色人影冲了几下后终于冲破画轴的束缚,褚小蝶赤赤眼地跳将出来,张口吐出大股赤色火焰。 陶勋早有准备,双手结印快推出,禁绝空间里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火焰象小火苗被大桶水当头浇下,一下子就灭了。 被天魔附身的褚小蝶看见陶勋显得十分震惊和害怕,惨嚎一声:“又是你!”不敢再战,倏地消失了身影,下一刻撞到禁绝仙阵形成的空间界壁上,界壁白光一闪将她弹回去。 它不甘心失败,连换个方位再试,都被挡下来。 陶勋专心地、迅地叠加出一连串手印灵诀,手掌上出现一团蔚蓝色光团,当光团凝成约九寸大小时,他一声断喝:“天光炼魔!”手指重重点出。 那正在乱窜的天魔被股无形的力道束缚得不能动弹,蔚蓝色的光团飞出去笼罩在它身上。如同前次一般,丝丝缕缕的黑色从褚小蝶的身体里冒出来,但这一次却是惨叫声不绝于耳,既有天魔垂死的惨叫,也有褚小蝶痛彻心髓的惨叫。 经过一刻多钟,附身在褚小蝶身体里的天魔被炼化干净,褚小蝶则软塌塌地瘫在地上。 陶勋收起仙术将她扶起,打出一道灵诀到她身体里,这才出了口气。 第十三章 劫数未已(下) 亲睹全部过程的清海道人向清实道人叹道:“陶公子使用的仙术大中至正,仙力博雅醇厚,师叔祖曾言有此仙力方可为此仙术,大道无涯,吾固知河伯羞于北海若矣。” 清实道人道:“师兄见解精妙,本来我存着求他传授驱魔仙术的心思,现在明白了以我现在的道基根本无法施展这般神妙的仙术,百川灌河弗拟沧海一角,此为质胜,而非形胜。” 褚小蝶由陶勋输入一道仙力后悠悠醒转,睁开眼看见他后嫣然一笑,这笑容显得那般力不从心,令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不胜怜惜之情。 “褚师妹已经醒转,我和清易师弟就先回山请令去了,有劳清实师弟留在这里帮助照拂一二。”清海道人明显松了口气。 褚小蝶恢复的度很快,当他们撤掉布置的禁绝仙阵、旗门仙阵时,她已经可以自己站起来,听清易道人讲述完前因后果,立即起身向陶勋盈盈一福:“这次又是麻烦你出手救我,在此谢过。小师妹比我更加凶险,她此刻定在某处殷殷相望待你去救她,我实不敢因己残躯而拖累于你。” 清实道人道:“诶,师妹切勿如此说。师父有言,兖州魔劫因你们而最终现于世,也应在你们身上彻底结束,你之现状和小师妹之下落不明皆是魔劫余波,此乃天意对你们的考验,修仙者的行止应当顺天意而为。” 清海道人道:“不错,天心难测,这番变故到底要如何应对,橙师叔回天机阁后正在认真推演,得了结果我们会立即赶来报知。陶公子,我知道你与小师妹伉俪情深,此刻必定忧心如焚,恨不能马上动身寻找爱妻下落。但兖州魔劫余波未尽,后事如何演变可能干系重大,天机阁尽全力推演必定能推算出小师妹的消息,有了消息再去寻找总好过现在毫无头绪地大海捞针。” 瞧陶勋的模样显然没将这番话听进去。 “来此之前师父特意要我告诉你,小师妹身中天魔暗算却并未完全被天魔控制,从她最终将两位师叔从法宝下放走就可以判断出来。你应当知道小师妹所用的那件法宝有点特殊,应当能够保护她不被天魔彻底附身。你先不要太着急,一切等我们领命回来之时再行定夺如何?” 陶勋念妻心切,很是坚决道:“吾妻身被大难,我岂可坐视不理,便是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褚姑娘之难我亦不会坐视,我每天赶回来为她施展一次退魔仙术可保无忧。” 清易道人劝道:“池屏白莲教之乱是一场大杀劫,天意安排你此时担任此地父母官便是要假你之手化解劫难,拯黎民于兵火,你若遽然离开,此地无人主持大局,不知多少百姓会冤死,天意责罚下来不是应在你身上就是应在你亲近的人身上,算起因果来却是小师妹的缘故,若她因此更见天责就更不妙了。” 陶勋只是不肯:“我与婷婷夫妻一体,便有天罚我自受之,轮不到她身上。” 三人劝说半天都无法说服他。 这时,官觳不知怎么地闯进门来,冷冰冰地道:“谁都可以去寻找你的妻子,唯独你不行。” 陶勋大愕,话中带怒:“为何?” 官觳拿出个锦囊抛过去:“这是我师父让我给你的,他让我办的三件事我办完了两件。哼,他老人家为你的私事屡次干预天机,不知道接下来他将会面对怎样凶险的天劫,都是你害的。”掉头恨恨而去。 陶勋打锦囊,里面一张纸条,上头简单地写着:“君妇失,据池屏以待终可团圆,走天涯觅之阴阳相隔。” 看完纸条,陶勋当即呆立当场,从兖州分别后他面对的种种紧要事件都得到于滇指点关窍无一不中的,这次纸条上所做的预言定然不会有差错。他心中百转千回,一时悲从中来,双泪长流,泣不成声。 峨嵋派四人看到他手上的纸条内容后都露出同情的神色,各各温言劝慰于他,劝了多时终将他安抚下来。 清海道人听师长提到过官觳的身份,便将锦囊讨了去,说是此物拿回天机阁可用作推算小师妹吉凶下落的助力。 清海、清易匆匆告辞走了,留下清实道人陪护褚小蝶暂时住下来。 陶勋方寸已乱,整个白天都浑浑噩噩的无心处理任何事情,与平日表现大相径庭,自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瑞王听说陶勋早上会过几个道士后一直郁郁寡欢连公事也无法处理,刚刚因为打个小胜仗、笔小财而兴奋的心情一下子坏掉大半,于是过了中午干脆亲自前往探视。 他经常到陶勋的居处走动,每次都不许下人通传,这一次也是三步并作两步闯进去。 一掀开门帘一眼便瞧见了褚小蝶,瑞王不由愣住,过了一会儿大笑道:“好个亭渊,难怪你今儿个整个一上午荒怠公事,原来是清怡小道长来了,敢情你是魂不守舍了呀。”他自打兖州见过褚小蝶一面后,一直魂牵梦系不曾忘怀。 褚小蝶早感知到瑞王的到来,她和师兄一直在开解陶勋,再加上以后可能要在此住一段时日总是低头不抬头见,所以也没有避忌。见他进来了,她站起来落落一礼:“见过瑞王殿下,今日又相见了。” 瑞王此刻已经将陶勋抛到脑后,笑嘻嘻地还了一礼:“清怡道长,我们这算不算是有缘千里终相会呢!你出家之人讲究个清静,亭渊公事繁忙,这地方每天人进人出太过吵闹,你不如搬到内院住,孤也好就近朝夕请教。” 清实真人打断了瑞王的热情:“内院是殿下的行宫,方外之人住不得贵处,殿下不必费心了。” 褚小蝶笑吟吟地向面现微怒的瑞王介绍:“这是贫道的师兄清实道人。” 清实道人对瑞王的恼怒浑没放在眼里:“贫道师兄妹西行,路上巧遇陶公子内眷,不料在觐凤谷外遭遇乱兵与陶夫人失散,找了多时仍无音讯,便匆匆前来报讯,他闻此噩耗今天是处理不了公事了。殿下若有公事不妨明天再派人来传,若是私事也等明天再说。” 瑞王被清实道人话中的逐客之意惊得目瞪口呆,呐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要换在别时别地早就勃然大怒了,此刻却不好也不敢作,他知道褚小蝶不是普通人,那么她的师兄肯定也是世外高人一类,是不能轻易得罪的,脸上红白转换了几次后,向陶勋说了两句客套话便愤愤地甩袖走了。 出了门后兀自内心愤愤难平,跑到华元朔处喋喋不休地诉苦半天。 华元朔只冷冷地说了句“知道了”便闭上眼打坐将他一个人晾在那里,气得瑞王回去后大脾气摔坏无数东西。 陶勋入夜时分终于重新振作起精神,安排下人在自己的居室旁边整理出两间房间给两位峨嵋派弟子居住,自己到书房处理起白天积压下来的公文。 深夜之后,华元朔鬼鬼祟祟地溜进来陶勋的:“老陶,今天下午瑞王跑到向我打听清实道长的底细,我没理他。我早闻峨嵋派清实道长的威名,你看我该如何去拜见他们?” 陶勋也有点为难,华元朔眼下头上顶着个天庭神仙下凡的光环,用这个名头唬唬凡人还行,但以清实道人的身份、修为又岂会在眼里,而今后大家在一个院里住着总有碰面的时候,处置不好会打击“下凡神仙”的威信,而且他也不好向清实道人开口要求其放低身段与华元朔相处。 倒是清实道人主动传声过来道:“你们不必为难,我和师妹欲在小院潜修,正好借华先生之口禁令他人不得进来打扰,你们怎么方便怎么说便好,不必有所顾忌。” 第十四章 两种保证(上) 华元朔忙向清实道人房间方向深施一礼:“道长开口华某便知道如何做了。我自入池屏以来,一直因为此地天机紊乱而参不透该如何行止,您是橙眉大师的得意弟子,能否为在下指点迷津呢?” 陶勋心中一动:清实真人是橙眉真人的大弟子,先天卜术的修为在峨嵋派内也是排得上号的,白眉真人特地将他派来并留下多半是为了弥补自己不能使用占卜术的缺陷,看来有些事不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华先生参不破天机是因身在庐山,先生尽管放心,本门绝不会允许邪魔外道逆天而为肆意逞凶。” 华元朔明显松了口气,清实道人在话中代表峨嵋派向他作出了某种保证,将他一直萦绕于心头的顾虑消解掉大半,喜滋滋地告退而出。 有人欢喜有人愁,余显儒显然就是属于后者,在华元朔从清实道人口中得到某种保证的同时他也在努力从倪护法口中获取类似的保证。 铜镜里倪护法仍旧是那张阴戾的面孔,连说话的语气也透着几分阴戾:“余教主,很不巧本教前些天刚刚在兖州和以峨嵋派为的正道中人联手化解掉一场魔劫,眼下本教声望正隆,与正道的关系缓和许多,荣教主传令短期内不得与正道的人起冲突,所以你的事恕我爱莫能助。” 余显儒有股砸破对方脸的冲动,强捺下性子抗辩道:“倪护法,当初是你主动找上门游说我起事,说好了正道剑仙由你们对付,言之凿凿如犹在耳,你们怎能说变就变?” “哈哈哈,你起兵的时候难道有正道的剑仙出来碍你的事了?你可别忘了,本教当初只是同你约定想办法将驻在池屏的正道剑仙调开以方便你举兵起事,并没有说你举兵起事之后仍然要帮你。”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好似在推脱责任?哦,我明白了,想必是那个在池屏装神弄鬼假冒天庭神仙下凡的华某人太过厉害,厉害得连你们也不敢招惹吧?那也难怪,就连本教尊神大意之下也吃过他的小亏,不过本教微不足道,而堂堂通天教在一个小小的剑仙面前畏手畏脚,传出去不怕丢人?” “余显儒,注意你说的话。”倪护法脸色铁青:“你记住了,本教的威名绝不容许你这种小蝼蚁说三道四,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叫你顷刻间化成灰。” “倪护法请恕在下方才失言。”余显儒被对方的煞气吓了一跳,不敢再那般强硬,缓了语气说道:“此人在池屏种种动作将我在池屏州辛苦经营十余年布下的局一一破去,有他在教我如何破城?若不能破城掳掠瑞王,本教大军如何能东出池屏直下江南纵横天下?此人坏的不光是本教的大事也是在坏贵教的大事,难道贵教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生?” “其实华元朔的本事倒不大,可他背后的人有些儿扎手。”倪护法低头沉吟一会儿抬头说道:“等天一放晴你只管大军攻城便是,修仙的人不会管凡间的人打仗,别看华元朔嚷嚷得凶,事到临头多半仍会置身事外,就算他想插手本教也会想办法拖住他和他身那个家伙的手脚。” “希望贵教这次说的话不会再打折扣才好。本教大军被风雪困于城外,近三十万大军每天消耗巨大,我已经快顶不住了,而你瞧池屏城,三不五时地有修仙者装神弄鬼送粮送衣。” “也罢,看在你我这些年来相交不错的份上我会继续提供你一部分军粮、兵械。还有,本教会继续派人手盯在外围将那些想假冒神仙给池屏城送粮的杂碎通通赶走,池屏休想再从外面得到半粒粮食。好了,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倪护法说完就欲中断联系。 余显需忙不迭地道:“倪兄,你们算是老朋友了,你能否再多指点小弟一些迷津?” “你还想要知道什么?” “华元朔是不是峨嵋派的人?如今城中是不是来了峨嵋派的人?” “哼哼,就算华元朔那个小丑想抱峨嵋派的大腿,可人家却看不上他。我不瞒你,今天上午峨嵋派清海、清实、清易三个家伙来过,后来清海和清易走了,独留下清实道人。清海道人离开的时候我同他会过面,当面警告如果修仙界有人敢掺和到凡人的战争,那么休怪本教也会动手,他向当面我保证绝不会干预池屏战事。峨嵋派的伪君子大多数情形下说话还算话。” “那留下来的……” “你担心什么?照本教的估计清实道人自顾尚且不暇,没工夫多管闲事。” “可万一……” “没什么万一,留下来的清实道人绝对不会在本地闹腾,他是精擅先天神卜术的人,精得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清楚。” “据探子回报,城屏城外的积雪只有别地的五分之一厚,这肯定有人在暗地里动用仙器护城,要是本教大军攻城之时,那个隐藏在背后之人动用此仙器阻挡大军却该如何是好?” “我不是说过么,清海道人做过保证,所以不管那个躲在背后的人是谁,自有峨嵋派向其施加压力,我倒希望他们自己闹起来狗咬狗才大快人心。” “城外积雪仍然算很厚,若不用些法术恐难以起兵攻城。” “你怎么这么麻烦?你怕什么?现在池屏城已经被阻断外援和粮草,本教也会暗中加大封锁力度,我就不相信他们能无中生有平空变出许多粮食。更何况,你在本教的指点下不是也做了些手脚暗中弄走他们不少粮食么,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断粮,这么大的风雪天气下没饭吃看他五十多万人能挺几天?” 余显儒仍显出心中不太踏实的模样。 “这场风雪还有半个多月才会停,等到那个时候城里早就连死人尸体都吃光了,你再困上他们十天半个月便可兵不血刃地杀进城去。再说了,如果你想用法术直管用便了,要是峨嵋派约束不住那人动用仙术,本教正好堂而皇之地介入进来。嘿嘿嘿,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余显儒眸子里闪过一丝狂喜,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取下池屏,擒获瑞王,本教十万精锐尚需贵教**力跳出群山直下荆襄,只要大军到达荆襄之境本教便可任意纵横驰骋,夺取东南半壁江山亦非难事,届时本教愿奉贵教为宗。” “哈哈,你记得这个约定就好。不跟你多啰嗦了,安心造你的反吧。”倪护法在一阵哈哈大笑声中渐渐敛去身影。 余显儒脸色却沉了下来,冷哼道:“哼,想将本教主当猴耍么?”拂袖走出密室朝门外大声唤道:“来人,将靖军师请来见我。” 与余显儒在密室心情恶劣地策划阴谋不同,池屏城州衙的一间密室里王思仁非常高兴地听陶勋下达了半个月后停止以天地纹枰抵挡恶劣天气的命令。 王思仁便是玉虎,他屡受陶勋大恩深感无以为报,故而学孙思正执意为奴,陶勋拗他不过只得收下,因他本体为虎,乃兽中之王,故以为为姓,又为他赐名思仁,也是为了让他时刻惕醒收敛天性。 王思仁以兽身入道经历化形劫后化成*人形,修为亦一举跨进金丹中期,再往下原来的功法自是不能用了,陶勋欲将《天册》修炼术传授,他委婉地拒绝了,他向以替程丑报仇为目标,修炼甚是勤奋不辍,他觉得修炼《天册》功法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所以不肯冒那个风险。 第十四章 两种保证(下) 陶勋并不勉强王思仁的选择,从金庐真人的收藏里挑了一部比较好的修炼功法传给他,传功法的同时也将看护和掌控仙器天地纹枰的职事交给他,使得他一直无法开始修炼,所以听到半个月后就可停止这件差事教他如何不喜。 陶勋忍不住提醒他:“且休得意,池屏事繁且杂,思正又不在,此间能用的人只有你了,你须多担些担子才好。” 王思仁气沮,无奈地应道:“愿为老爷分忧。”俄而想起一事,问道:“老爷,不知主母何时能够回来?她的本事比我大得多了。” 陶勋脸色一黯:“她……短期内不会回来了。” 王思仁感觉到有异,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主母遇到麻烦了?” “以后你自会知道。”陶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道:“你须得替我看好天地纹枰,尤其注意官觳的动向,我担心此子四下逛荡会惹出祸端来。” “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倒也罢了,最可气的是一天到晚冷着张臭脸,好似谁都亏欠了他似的,真真可恶,老爷何不给他个小教训让他老实些。” 陶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听你这话,莫非你吃了他的亏?” 王思仁一脸尴尬:“嘿嘿,这小子真够古怪,小小年纪就是无婴初期的修为,就算打从娘肚子里开始修仙也没这样快吧。” 陶勋长叹一口气:“唉,此子身世可悯,你待他能带过便带过吧。” 池屏城存粮告罄的日子比预计提前近两天,主管钱粮的李子升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老鼠的因素,等到现官仓底部早被老鼠吃空的时候已是追悔莫及。 生了这么大的事,瑞王立即将池屏的文武官员召集起来商议,李子升愁眉不展地坐在陶勋下手,提心吊胆地等待落。 瑞王脸色不善,没理李子升,迳向陶勋埋怨道:“亭渊,孤早和你说过不应该将全部希望都放在天师身上,应该蠲减闲人的粮食份额专供大军用度,李大人拿了十几个方案出来都被你各种理由一一驳回。现下可好,万一天师今天不能从天庭请下粮草,大军明日就要断炊。没有粮草,过个三五天不用教匪进攻这池屏城便要城破失守,孤正等着你带队到冰天雪地里挖草根度日呢。” 陶勋长揖道:“余贼欲用断粮之计困死池屏城军民,好不费吹灰之力夺取州城。但他休想得逞,殿下且宽心,有华天师在则池屏军民断断乎不会断炊,不要一时急躁反中了余贼奸计。” 说话间,金光一晃华元朔出现在房内,他手里拂尘潇洒地一甩拈着胡须高深莫测地笑道:“不错,还是陶大人的话深合吾心呐。” 瑞王起身上前,恭敬地施礼道:“天师,如今五十万军民的性命就全靠您大慈大悲了,孤代五十余万生灵恳求您大展神通以解燃眉之急。” 李子升着急地求道:“求天师您老人家向天庭借粮,二十万石……不,有十万石就足够了。” “哈哈哈,你倒说得轻巧,天庭的粮草是说借就能借到的吗?你以为天庭的官仓是你家的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众人一愕:这华天师怎么说着说着语气就变了? “这……这……天师当日不是答应过孤等缺粮之时定会出手援助么?” “我是说过,可是……”华元朔拖长了声音将众人的心提到嗓了眼,这才笑道:“解决之道并不一定要从天庭借粮呀。” 瑞王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细汗:“天师,您有何良策还请明示,只要您助孤渡过了眼前的危机,平乱之后孤必定请父皇为您上尊号。” 尊号就是“天帝”、“大帝”、“帝君”一类的封号,相比以前许给他的“天君”封号显然更为尊崇,按照凡间道教的说法这类由人间皇帝册封的尊号在天庭也是有效的。 “那就有劳殿下了。”华元朔装出欣喜的表情拍着胸脯道:“不过就是几十万石粮食罢了,以本天师的无上神通给你几百万石粮食也是小菜一碟。” 陶勋咳嗽一声打断华元朔的即兴表演,说道:“天师,本官不敢奢望几百万石粮食,五、六十万石足够军民过冬以及明年战后重建之所需,粮食再多官仓装不下也是浪费。” 瑞王忙不迭地接过话头,催促道:“正是,正是,到底粮食从何而来,请您为我们展现神通。” 华元朔嘿嘿干笑两声,将手中拂尘扬起打出一团金光,金光落在屋子中间化成一个半人高的大金盆子,盆身上有三个阳镌的金文“聚宝盆”。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聚宝盆?”瑞王有点结巴,不敢置信地指着大金盆问道。 “然也!这可是天庭才有的宝贝,一般人没有,我在天庭也算有个小小的官位才有幸分得一个。” 大堂上所有人的眼睛里放出贪婪的光芒,一个二个地不自觉地扑上前挤在一起伸长胳膊抚mo着大金盆,那表情似恨不能立即将它揣进兜里回家。 李子升傻看了半天才记得自己关心的事,开口问道:“天师,这个宝贝什么东西都能变出来吗?” “你想变什么出来,美人吗?”华元朔戏谑地问。 “下官不敢,不敢。”李子升被闹了个大红脸。 “呵呵,惭愧呐,聚宝盆也有等级之分,最上品的玄都玉皇太初宝盆才可以什么都能变出来,我的职位太低,分到的这个只是下品的普通货色,不过你们也不要小看了它,变个几十百把万石粮食还是可以的。” “天师,它除了粮食还能变出什么?” “殿下,它能变十几种东西出来,但能用于凡间的只有粮食和金银三种。” 陶勋紧接着问道:“天师,既然能变出金银,那么本官斗胆为民请命。” “大人有何事尽管说便是。” “池屏四面皆山,唯有水陆各一条通道通往山外,道路不畅乃至闭塞实为本州贫弊之根源所在。今复经此白莲教匪战乱,城池宫室、百姓庐居十毁其九,农田水利损失殆尽,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啼饥号寒,苦不堪言,惟战后急需赈济难民、重建家园……” 华元朔打断他:“好啦,好啦,不要作文章了,为民造福也是我修炼的要务之一,你直接说吧,需要多少金银?” “大约白银五十万两。” 瑞王惊诧地看向陶勋,心想:你还真敢开口啊。 李子升看向陶勋的眼神有些感动:真乃为民请命的好官哪。 其余众文武官吏皆面露惊诧,表情丰富,各种小算盘飞快地在心里打起来。 “好,我允了你,给你三十万两白银和两万两黄金。但我须得告诫你,这些金银必须一分一毫全部用于民生建设之上,若有胆敢贪墨挪用者……哼哼哼,欺人欺己不可欺天,否则本天师叫他断肢断头断子绝孙。” 众人听他的语气阴冷不由得心头寒,好些刚刚在心里打小算盘的人头皮一阵麻,接下来华元朔的一句话更叫他们心里冷。 “本天师为解救池屏兵劫受天庭委派才下凡,除了与池屏有关的事务外绝不会再拿出半文钱来,既然陶大人是池屏的主官那么今后我只认陶大人,其他人休得到本天师面前聒噪,否则别怪本天师不教而诛。”华元朔边说边伸指虚点,瑞王面前案几的一角无声无息地化成细木屑纷纷落下。 瑞王吓得手足冰凉,他本想也开口讨些银子的这时赶紧打消念头。 在场的众人也都被吓了一跳,既然天师之路不通,那么……他们看向陶勋的目光却有些不一样了。 第十五章 大战来临(上) 陶勋肚子里暗骂华元朔多事,口头上立誓道:“本官誓这笔钱全部用于民生建设,本官也绝不再向天师讨要哪怕一毫钱财,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随后向在场的众人深深一揖:“诸君,学生立下了誓言,请今后不要为难我才好。” 在场的人们大多数人脸上掩饰不住失望的神色,众人纷纷回礼用各种语言表达自己清廉的操守。 “天师,请您老人家即刻先将粮食变出来吧。”李子升对粮食最为急迫。 众人也都想看看聚宝盆里变出来的粮食是啥样,纷纷眼巴巴地瞅向华元朔。 “嗯,我先变个样品出来,让你们见识见识天界的粮食是啥模样。”华元朔轻挥拂尘将围拢在聚宝盆周围的人驱散,左手拈了个花哨的手印冲它一指,口中叱道:“出粮来!” 只见盆口迸出三尺多高的金光,一团白色的物什从里面飞出来落到地上。 众人围拢上去看那物,一齐出惊叹声。 那物白生生的物什跟稻谷的模样十分相似,但个头足有尺多长,和小号的冬瓜差不多大小。 华元朔得意洋洋地介绍:“此物名叫木实,又称木谷,长在树上,其味道和做法跟稻谷一样。” 众人交口结舌地议论起来,纷纷上前大拍华元朔的马屁。 李子升仍旧紧锁着眉头,他指着地上的木实道:“天师,这个仙家宝贝的确是个好东西,但它个头这么大,只怕不大好做熟,现而今是寒冬,城里的木薪本就不足了呀。” “呵呵,我只是拿这些让你们凡人长长见识,下一轮聚宝盆变出来的全都已经粉碎到普通稻米大小,只须上甑稍稍蒸一下就熟了,比普通粮食更省火薪。” 李子升又问道:“天师,能不能赐下些种子?若能在天下种植此谷种,人间便再无饥馁之忧矣。” 华元朔翻起白眼球嗤笑道:“可以给你种子啊,种植此物种的条件也不高,只需要跟天庭差不多就成。” 天上人间怎能相比?李子升再度被他的话臊成大红脸,呐呐地不敢作声。 瑞王鼓足勇气道:“天师,可否另外赐予孤一些完整的仙谷,孤想带些回去孝敬父皇和母后。” “殿下孝心可嘉,我给你留十几个便了,多了不行。此仙谷只能用于解救池屏经历兵劫的百姓,这是天意,吾不能违抗天意。” 华天师在州衙大显神通用聚宝盆变出大量粮食和金银的事在陶勋的授意下很快传遍池屏城,成千上万的百姓纷纷跑到衙门观看这一盛况,池屏城为此很是热闹了几天。 俗话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几天接连平空得到大笔钱粮,顿时让阖城的军民人心大定,士气由此高涨。 聚宝盆的消息很快传到白莲教大军,余显儒听说之后一连几天脸色铁青,他手下的一班军师将官也是萎靡不振,士兵大受打击。 风雪天气如期地在半个月后停止了,霁后的阳光将温暖洒向久被寒冷的池屏城,阖城百姓缩在屋里子近两个月积下一肚子霉气,乘老天放晴的机会纷纷涌出门晒晒太阳或是走门串户访亲探友,城里的店铺打开板子做起生意,眼下年关虽然尚未至,池屏城里已很有几分过年的味道。 和百姓们心情轻松不同,自瑞王以下的池屏文武官吏的心弦都紧绷起来,谁都明白当城外雪化之际就是教匪攻城之时,好在现在仍是冬季,风雪……应该很快会继续吧。 可是,老天往往难遂人愿,前段时间是白莲教盼天晴而不可得,现在成了官府盼望风雪天气而不可得。 池屏城的人们在享受了一天的阳光后渐渐现了不妥,雪霁的阳光按说只是温暖而已,而现在的阳光却不仅仅是温暖而是酷热,气温在两天之间就升到酷热难当的程度,穿在身上的棉袄是无论如何也穿不住了,城外的积雪迅地消融,几天的时间大部分地方都露出褐色的土壤,城里城外到处是一片泥泞,很快连泥泞也消失掉,地面渐渐坚硬起来。 綦离和他手下的将佐们每天紧张兮兮,时刻警惕地盯着白莲教大军军营动静。城里的文武官吏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生怕教匪大军随时攻到城下,好在以陶勋为的官府忙而不乱地高效运转才没有生出乱子。 大家都在忙,都在提心吊胆,唯有陶勋每天午时都要雷打不动地到清易道人和褚小蝶住的小院呆上一段时间,这让瑞王十分不满。 别人或许不知道院里住着什么人,瑞王却是知道的,在他看来陶勋这厮分明就是贪恋美色、骄奢淫逸、色迷心窍、乐不思蜀、本末倒置…… 只可惜华元朔公开声称那个院落是禁地非请勿入并且在院外设置了些仙家手段,瑞王进不去那院门,只好做个“临渊羡鱼者”,任凭某种情绪在心底不断滋长、酵。 陶勋每天去小院自然不是瑞王想的那般龌龊,他必须每天为褚小蝶施展一次驱魔仙术。 他的禁绝囚魔阵法至少需要三个修仙之人守住生死门,华元朔巴不得与峨嵋派的人拉近关系自是自告奋勇,另一人陶勋本想请官觳,但那小孩毫无商量余地地冷冷拒绝了,陶勋无奈只得将王思仁从天地纹枰旁拉过来。 每次驱魔大约耗时两刻钟,其间褚小蝶所经历的痛苦历历展现于眼前,施法的陶勋未尝不是备受煎熬折磨,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她憔悴的模样,恨不能远远地逃避掉,故而每次驱魔完毕他立即匆匆离开,清实道人等也从不留他。 这一天驱魔完毕,清实道人忽然道:“亭渊,请留步!” 陶勋有些愕然,躬身问道:“清实师兄有何指教?” “明日……要变天了。”清实道人说完后只管照顾褚小蝶去了,丝毫没有留他的意思。 陶勋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时不明所以,不过他庶务繁多也就没太放在心上,转身走出房间。 翌日,果然乌云蔽日,干冷的北风重新呼呼地刮起来,不多久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飘落。自瑞王以下文武官吏皆松了口气,变天了,下雪了,这样的天气下白莲教不可能再攻城了,他们暂时又安全了。 陶勋心底有丝疑惑,天气果然变了,这样的小事清实道人干嘛特地跟自己说呢?处置公务之余他也思索一番,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疏忽了。 出于谨慎,中午陶勋在动身为褚小蝶驱魔之前特地叮嘱綦离务必加强内外戒备,如有异状授他独断全权。 清实道人今天看见陶勋便道:“你心不静。” 陶勋心头一凛,施展驱魔仙术不能心有旁鹜,否则于人于己都大的妨害,赶紧收摄心神将清心诀默运几遍,缓缓吐出口气才道:“无妨。” 今日的天魔似乎特别顽固,他折腾来折腾去花了比平日多出一半的时间才成功,褚小蝶显得异常委顿,陶勋心中有愧,没如往日一般急着离开,想上前帮她恢复些精神。 清实道人拦住他道:“快出去吧,外面的人已经等了你快半个时辰了。” “什么!”陶勋大惊失色,他突然意识到不妥在何处。 以往有天地纹枰守护,余显儒有任何法术都会被他提前知晓并作出反制,但这些天每天午时王思仁被他拉来施法,天地纹枰旁少了人守护纵有变故也无法及时报警和作出反应,余显儒如在这个时刻动突然袭击,则…… 李子升带了几个人正在门外急得团团转,看见陶勋出来了急忙迎上前:“大人,不好了,教匪大举攻城,殿下命下官前来请您,可……我进去不去这门。” 第十五章 大战来临(下) 陶勋和李子升疾步奔进大堂,屋里已经聚集了大批官吏,陶勋匆匆向坐在正堂暖阁上的瑞王施了一礼,问道:“殿下,情形如何?” 瑞王看见他来好似看到了救星,口中忍不住埋怨:“好你个亭渊,军情紧急你却有闲情逸志做那别的调调。你刚进那院里没多久,天气突变,城里寒冷如旧而城外晴空万里如三伏天,这必是妖人使用妖法,偏生华天师也不在,竟没有个可以制约余妖人的办法……” 陶勋忍不住打断瑞王的啰嗦再次问道:“殿下,军情怎样了?” “教匪大军猛攻北大营,綦离却将重兵布在东营,被我斥责了一顿,已经调兵去救北大营了。” “胡闹!”陶勋顿足怒道:“教匪大军主力集中于东大营之外,此事华天师早已算定,而且綦离派出几十批斥堠、袁笠亲自潜身前往打探无不证实属实。靖寇军的防卫一直以此为本布置,你以为行军打仗是游戏,随便你支来使去的么?” 这番话无论语气还是内容都对瑞王大大不敬,李幡当即蹿出来手指头戳到陶勋的鼻尖上,大声斥道:“陶勋你放肆,你还是不是朝廷的命官?你还懂不懂得尊卑上下?竟然敢对瑞王殿下无礼,你找死!” 瑞王觉得颜色被扫,铁青着脸气呼呼地坐回座椅上不作声。 “报!”一个斥堠跌跌撞撞地跑进大堂:“报,教匪主力五万突击东大营,守营的靖寇军游击营、民军和义营、平义营四千余人不支,大营现已被攻破,民兵副万户邱希釜、游击将军郭得雷、参将金富贵以下将校皆战死,现在教匪五万主力正向州城攻来,最多一刻钟后就会到达。” “嗡”地一下,大堂里炸开了锅,大小官吏脸上失色不顾礼仪地议论起来,那些胆小的甚至隐隐语带啜泣。 瑞王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正是在他自己的疾言厉色之下半个时辰前綦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带领原本驻守在东大营的靖寇军主力前军和民兵主力智义、仁义、勇义、忠义四营共计两万人马前往北大营“救援”,结果导致东营空虚被白莲教大军攻破。 他面色惨白,可怜地兮兮地看向陶勋:“亭渊,这可怎生是好?你可要快想想办法救救孤呀。” 陶勋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显然是怒极,只见他猛然起身抄起旁边的火钎狠狠地砸进大堂正中的炭火盆里,激得无数火星窜起来。 这个动作令屋里的人心头一沉,皆噤声再不敢言,屋里安静下来。 陶勋站在炭火盆前盯着火钎,缓缓地道:“即刻将华天师请来。” 李幡急道:“陶勋,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请个屁的华天师,快调綦离回来救驾,我们弃城护殿下杀出重围。” 陶勋猛地转过身来反手甩出一记耳光,李幡毫无准备,被打得原地转了三圈重重地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只听得陶勋怒斥道:“正是尔厮聒噪才蛊惑殿下坏了大军布置,现在又是你出馊主意,还突围个屁,你是想让殿下钻山沟累死、渴死、穷死、饿死才甘心么?你想找死自便,却不要拖累其他人。” 在场的人都知道陶勋这是在打狗给其主人看,更是指桑骂槐地警告瑞王不得再插手军务,众人慑于他的威势对这种明目张胆地以下犯上的行径统统装作没有看到,没有听到。 瑞王几乎是瘫软在椅上,怒、急、惧、愧……诸般情绪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了。 好在很快华元朔施施然走进屋子,他进来后先温言安慰在场的众人道:“诸位勿惧勿忧,天命在当今朝廷,今日有惊无险。” 瑞王看见华元朔好象看到了希望,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蹦起来上前拉住他的袍袖涕泗横流地道:“天师,教匪大军就要到城下了,救我,求您救我。” 华元朔笑道:“呵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谁让你瞎指挥来着,你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又是什么?” “可,可是当时接到斥堠军报,言称北大营外忽然云集教匪一万骑军和四万步军,皆骑甲鲜明,军容严整,应该是教匪主力错不了啊。” “好个骑甲鲜明,你怎么忘了綦离不是分析过教匪绝对不可能有大规模的骑军么?那无非乃余显儒撒豆成兵、剪纸为马的小把戏罢了,骗骗小孩子还成。” 瑞王没有理会华元朔话中的调侃之意,哀求道:“天师,您是天庭的神仙,余显儒的妖法在你面前一定不值一提,您就大慈悲,大展神通,快出手教训教训他吧,最好是将他东边的五万大军打掉。” “神仙也不能到凡间随便动手的。”华元朔不紧不慢地捋起了胡须:“打仗杀人还得靠你们自己。” 瑞王只顾哀泣求告:“天师,求求您老人家快出手帮帮我吧。您要再不出手,妖教五万大军就要打到城门底下了。” 华元朔嘿嘿一笑:“你急什么,不是已经有人出手了吗?那五万人马下辈子也休想摸到城墙。” “报!”又一个斥堠兵跑进来,不过这一次脸上却是带着兴奋:“报,教匪主力五万攻破东大营后杀向本城,在城外五里处忽然被平地升起的冲天火焰所阻,并且那火焰很快将五万人马全部包围起来困住了他们。” “哗”地一下,大堂重新热闹起来,有人高兴得蹦起来,有人高兴得哭起来,有人向天祷告,有人大声赞美上天。 瑞王不敢置信:“这……这……这是真的么?乱说话是要杀头的。” 斥堠兵吓了一跳,赶紧道:“千真万确,小人不敢谎报军情,从城头上远远就能看得到。” “上城。”瑞王一声令下,聚集在大堂里的大小官员鱼贯而出奔向东城。 池屏州城处在盆地的平原中心位置,四面皆是平川,站在城头可以看很远。众人在城头果然远远地看到东边红通通一片,即使在午后光线最强的时间也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冲天的火焰横亘在城外。 瑞王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果然好火!烧,烧,最好烧死这群乱匪,省了我们的力量。亭渊,你说是不是?”他叫了两声没听见响应,回过头也没看到陶勋在哪。 有人回道:“殿下,好象陶大人还有华天师都留在大堂里没有跟过来。” 瑞王不敢再在城头逗留,赶紧带领一大班子人匆匆赶回州衙。 进到大堂,看到陶勋正和华元朔似乎在争执,不过身旁人多嘴杂声音太大,听不清楚他们争论的是什么。 陶勋停止争论向瑞王道:“殿下,下官已经出军令,命綦离乘势攻击北大营外的教匪营盘,争取破其一面之军。” 瑞王吓了一跳:“那怎么能成,余显儒敢这么做肯定在北大营做了布置的,别的不说,他的撒豆成兵妖术可怎么应付?” “下官已经说动华天师出手破其妖术。” 瑞王心情大好,觉得既然华天师肯出手则大事可定矣。 不过华元朔却忽然道:“北边是余显儒用了妖术,故而本天师可以出手相助,东边的五万人马怎么办还得靠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那道火墙不可能将五万人马困一辈子的。” 瑞王浑身一颤,禁住埋怨起来:“亭渊,你这当口应当令綦离回兵与教匪主力对峙才是,若是能乘势破其主力,则平定池屏匪乱指日可待矣。” 陶勋不客气地道:“殿下勿要好了疮疤忘了痛,军事上交由下官与綦将军全权处置便了,毋须劳心。” 瑞王气呼呼地责问道:“那好,孤不管。不过孤要问你,东门外的五万教匪主力你怎么应付?天师不可能用仙术困他们一辈子吧。” “哈哈哈,本天师用的仙术,好玩呐,哈哈哈。”华元朔仰天哈哈大笑,眼睛却很有深意地扫了炭火盆里的火钎几眼。 第十六章 逼退强敌(上) 陶勋道:“下官正在说服华天师,既然余显儒用了妖术,天师除了破其妖术之外何不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仙术狠狠教训教匪一回呢。” 瑞王眼睛大亮:“对啊,他们能撒豆成兵,华天师是天庭的正宗神仙,难道连这样的手段也使不出来?” 华元朔道:“休想使计激我,激我也没用。” 陶勋道:“天师老是看着这盆炭火想是喜欢得紧,本官稍后就令人将这盆炭火移到你的丹房。” “呵呵,光移炭盆有何用,本天师又不懂得生火,难道你教我?” 陶勋恨恨地道:“好,天师若不嫌我生炭火的法子蠢笨,我便教你。” 华元朔满意地拈须笑道:“呵呵呵,仙家最讲缘法,你赠我滴水,我当报以涌泉。你不就是想让余显儒自食恶果一回么,本天师就遂了你们的愿,让你们瞅瞅仙家的法术。” 众人见两人争了半天都争不下的事居然用一个炭盆就解决了不觉大奇,看来这华天师喜欢搜集炭火盆点火玩呀,心思活络者开始暗地里思量家中可还有类似的东西,要是哄得天师高兴了请他老人家拿出那聚宝盆…… 瑞王兴奋地搓着手:“天师,您作法时要用到什么尽管吩咐,孤令下人们立即给您准备齐。” “嗤,下界的下等法术才要搭台作法呢,本天师乃天庭神仙下凡何须用到那些没用的东西。”华元朔两眼望天大手一挥:“叫人拿十斤米到这里来。” “慢!”陶勋插话道:“何必浪费粮食,用沙子就行,你看可否?” “抠门。”华元朔不满地瞟了他一眼:“行,换作沙子,一斤就够了。” 很快衙门皂隶用瓷碗盛了一碗沙子送过来。华元朔接过瓷碗托在右手,闭上眼念念有词,左手飞快地画起符咒,过了小半盏热茶的工夫睁开眼笑眯眯地道:“好了。” 他左手晃一晃变出拂尘,很是潇洒地冲炭火盆一拂……没反应;再拂……还是没反应;三拂……依旧没反应。 华元朔面色不改,冲陶勋勾勾手指:“那什么,你,陶大人过来帮我把这碍事的火钎拿出去,我正在作法腾不出手。” 陶勋微带笑意地走过来轻轻将火钎提起,取出,然后退到一旁。 华元朔再次将拂尘冲炭火盆拂了一下,盆中腾地冲起丈余高的火苗,随即他将手中的瓷碗抛起来,沉甸甸的瓷碗浮地半空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他再次挥动拂尘打在碗身,“叮”的一声脆响,碗里的沙子全数飞出来钻进火苗中。 只听得“哧哧”的声音不绝,火苗飞快地缩了回去,炭火盆恢复原先的模样,只是那一碗沙子却不知道去了何处。 很快,传讯的斥堠兵飞奔进来:“报!方才东城外的大火忽然熄灭,教匪大军被从地里冒出来无数兵将包围起来,现在双方正在激战。” “好啊!”瑞王蹦起来:“华天师仙术高强,神通广大。”其他的人跟着山呼千岁,一时间谀词如潮。 华元朔显然十分享受,眯着眼睛道:“呵呵,小菜一碟,不足挂齿,不足挂齿。本天师的神通又岂止这些。想当初,本天师在南海游玩遇见观世音菩萨收伏的几个小妖精闹事,本天师见它们实在闹得不象话便略施薄惩,殊料观音那女娃儿也不晓事,居然替她的手下出头,寻到本天师头上,本天师岂将她放在眼里,随手施展了一记……” 以他的口才吹牛从来不用打草稿,一时间只听他舌灿金莲说得天花乱坠,将一干众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陶勋实在听不下去,插话道:“殿下,城外激战正酣,何不移驾城楼观战?” “对对对,孤还从来没有见过大军交锋的,都随我到城楼上观战去。亭渊,你也得去,这一次可不许你溜号了。” 陶勋见被盯紧只得应了。 这时,他耳边响起清实道人的声音:“将你的分光宝剑带上。” 他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吩咐下人去书房取剑送来。 众人都登上东城楼,远远地看过去但见东门外狼烟四起、黄尘蔽日,烟尘之间有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喊杀声阵阵传来,时不时有斥堠骑卒奔来奔往地通报战况,不断有好消息传来。 东门外的五万大军皆是余显儒手下主力,他在他们身上下了大功夫,士兵不但装备精良,而且由他亲自施符水、赐甲马,人人有妖术伴身战力更强数倍,就算正面对抗朝廷最精锐的边军也不在话下。 但再强终究是人生肉长的,挨上一刀总还是会痛会流血会虚弱的,比不得从地里冒出来的神秘士兵被砍掉半边脑袋后仍然能够作战,就算白莲教徒们信仰虔诚、心志坚定也不能对此无动于衷,他们不介意将一个大活人砍得稀烂,可是却很介意跟一个被砍得稀烂的残躯我一刀你一枪地互相对砍,更介意跟一群怎么杀也杀不死的怪物战斗,白莲教大军的士气不可避免地迅衰落。 过了一会儿,陶勋眉头微皱,低声劝说瑞王:“此间大局已定,外面风大,殿下还是回行宫静待好消息吧。” 瑞王豪气万丈地道:“诶,孤心中高兴,区区风寒算得了什么?孤定要亲眼目睹教匪灰飞烟灭。” 陶勋继续劝道:“天师的仙术虽妙,但毕竟撒沙而成的大军只如傀儡一般,但知奋力杀敌却无统一指挥,能使教匪主力知难而退已是万幸,要想歼灭他们殊恐不易。而那余显儒的手段殿下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一旦有什么变故,只恐变生肘腋就麻烦了。” 瑞王被他的话吓住,缩了缩脖子:“你说得不错,城门楼上是风大有点冷,孤便……” 话尚未讲完,就听到下面的人大声叫嚷:“快看那边,哪里来的黑云?”紧接着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 冬雷?冬天打雷了?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心中一凉。 放眼望过去,五里外的战场上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极浓的黑雾,转瞬间将偌大的战场整个儿笼罩住,并阻断了人们的视线,即使隔老远也能听见那个方向传来的刺耳的风声,就好似狂风撕裂了山峦,出惊心动魄的、令人牙酸的巨大响声。 瑞王远远地看到那阵势,想起了自己在兖州城被劫持的场景,不由两腿一软瘫软到地上,哆嗦着道:“那黑雾……黑雾……” 那黑雾正是“青沙珠”喷出来的,黑雾当中狂风肆虐、电闪雷鸣,沙石变出来的士兵被风吹得灰飞煙灭,被雷电击得粉身碎骨,再也不象先前那般怎么杀也杀不死,反倒是白莲教的士兵精神振奋,愈战愈勇。 消息很快被斥堠后传到城门楼,大多数人面色大变。 陶勋对华元朔道:“天师,你还犹豫什么?” 华元朔腾空飞起三丈立在半空,装模作样地摆出几个姿势,张口喷出一团火焰,火焰显现出当中一串手珠,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显得晶莹剔透十分漂亮。华元朔声如春雷冲黑雾处大喝道:“妖人休得猖狂,看吾破汝!”伸指一指,手珠在火焰中猛然颤了一颤。 众人只觉得大地、空气也随之颤了一颤,只见空中一道手珠的虚影风驰电掣地飞向战场,个头越飞越大,所过之处在地面掀起尘土。待得手珠虚影撞进黑雾之时却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威势一下子不见踪影,但没等众人出感慨,那道虚影重又出现,却是将一颗硕大的青黑色珠子紧紧箍住。 华元朔大叫一声:“破!”曲指一弹,手珠在火焰里凶狠地旋转起来,战场上它的虚影也同样旋转起来。 青沙珠上火花四溅,不消三息工夫“碰”地一声巨响化成一个火团,那漫天的黑雾转眼间烟消云散再无踪影。 陶勋紧跟着踏前一步,伸指遥指战场,大声道:“天师,你快令那些沙石变成的士兵重新站起来杀敌!” 第十六章 逼退强敌(下) 华元朔正在显摆自己的形象,虽大感被他呼来喝去极没面子,却还真不敢违拗于他,只得虚应敷衍地变出拂尘来冲战场一甩,叫了起:“起!” 好似有一股大风吹过战场,原本已经化重归于沙石的士兵变戏法似的一个个从地里钻出来,挥舞着各种兵器杀向目瞪口呆的白莲教大军。 城门楼上的人们重又出兴奋的叫喊声,这两下变化看得实在太过瘾了。 然而,他们的热情没有坚持十息功夫,就见东边天空突然射下来一道土黄色的光柱斜照在战场上,光柱里沙石士兵如初雪遇烈日般迅地熔化掉了。 众人皆错愕地看着这个戏剧性的变化之际,一个巨大的如金属般的声音从天上沉闷地传过来:“华元朔,你敢掺和凡间的战争,违抗天条,诛无赦。” 那最后一个“赦”字响过,据有人都觉得心头一寒。 华元朔更是“咕咚”一下从半空里坠落下来,直跌得冠歪袍散,虽没有鼻青脸肿,却是满脸掩饰不住的惊惧,任谁也看得出来他的恐惧。 天空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华元朔,快快滚过来引颈就戮,倪某给你来个痛快的,否则……。” 华元朔被吓得脸都绿了,焦急地向陶勋传音道:“糟了,通天教的护法长老倪顺尕来了,听说他一甲子前就已经修炼到了青灵期,这可如何是好。” 陶、华两人耳中响起了清实道人的声音:“不止倪老怪物,还有通天教的成协也来了,另外还有四个分神期的,七个出窍期,元婴期以下有九十人。看来他们是要准备大打出手。” 华元朔哧溜一下爬起来,想马上逃跑却又不敢,很是犹豫,口中不断地念叨:“灭顶之灾呐,怎么办?” 清实道人提醒道:“用分光剑。” 陶勋暗中使个手段,然后朗声向华元朔道:“天师,想是余贼请来了妖人帮手,天命在当今朝廷,本官就不信妖祟能够逆天。” 华元朔现自己在宽大袍袖底下多了件东西,神识扫过,一阵大喜。陶勋果然将分光宝剑借给了他,而且附玉简一枚,里面记载了一式剑诀。 耳边只听得陶勋传声言道:“掐住剑诀,无论遇见什么只管一剑砍去,一往无前只进不退。” 瑞王一大群人对华元朔的信心仍然在,也都纷纷出言激励。 华元朔知道自己已经将通天教得罪透了,断无回旋余地,索性站起来戟指遥指东边天际大声道:“倪老鬼,尔等扰乱天机,暗中资助白莲教造反,现儿今终于沉不住气从幕后跳出来装神弄鬼。也好,且看我替天行道。”话音刚落,整个人化成一道绿光直冲云宵。 通天教以成协为,倪顺尕列其后,其余教众依次排列立在天空远远地观望着战场动静。 看见华元朔驭剑飞过来,成协诧异道:“倪老,这华元朔什么时候转性啦?平素听说他胆子不大嘛,今天倒敢在您面前耍死了。” 倪顺尕冷哼道:“哼,他来送死,我正好收下,炼他元婴做药引耍耍。”翻腕曲指轻弹,一束黑光脱指而出无声无息地迎上去。 成协赞道:“才几个月不见,您老的噬灵珠越厉害了,您的这件仙器听说就连荣教主也是赞不绝口呐。” 倪顺尕面露得色:“哈哈哈,本教三代传人炼了它两千多年,现在勉强也该排得上本教镇教之器的名册吧。” “倪老真是太抬举这华元朔了,他何德何能也配您用如此重宝招待啊。” “出手击敌当如猛狮搏兔必出全力,切不可轻忽怠敌以酿大祸。” 华元朔驭剑而起,飞到半空中掣出分光宝剑,隔老远就看到对面飞来一团黑光,黑光入目顿觉脑袋一阵晕眩,全身止不住地打冷颤,他不由得暗暗大骂:“这姓倪的老王八蛋竟然一出来就用了他压箱底的宝贝。” 他久闻噬灵珠的凶名,心下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却忽又记起陶勋交待的话,了狠性,手中剑诀愈掐得紧,敛息闭气仙力运转,宝剑泛起一层淡淡的玉色莹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循着手上经脉直往体内,瞬间将诸般不适驱逐得一干二净,他心头大喜,底气足了三分。 一眨眼黑光已经近在咫尺,华元朔死掐住剑诀举剑奋力劈了过去。这一剑剑斩进黑光里华元朔几乎没有觉察到阻力,好似劈的是块薄薄的豆腐,电光火石间分光剑砍到一枚拳头大小有九个孔的黑色的珠子上,空中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和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半天空瞬间被染成浓浓的墨色,再一眨眼间天空的黑色统统消失不见。 倪顺尕出一声惨叫:“我的宝贝!” 他的心爱之物被毁心下怒极早失去平时的镇定,一心只想报仇雪恨,将身上其他的仙器连番打出,七、八道五颜六色的光芒蜂拥着冲向华元朔,一时间天地变色、风云卷涌,好似盛夏时一场酝酿许久的暴风雨终于爆了一般。 华元朔一击成功后信心倍增,见对方动了新的攻击丝毫不怵,只管掐住剑诀一往无前地劈过去。 分光剑神威大,每一击无不中的,无论倪顺尕如何施展大神通他的仙器却连避开也做不到,生生似送上门让宝剑生劈一般。 成协终于惊呼道:“是它!”他认出了分光宝剑立时惊起,一声令下手下人纷纷散开各掣仙器将华元朔团团围住不住地试图进攻,却并不缠斗只求困住他。 同时他对倪顺尕道:“倪老,这剑我见过,是件极厉害的宝物,我们得想法子夺过来,献给教主可是大功一件。” 倪顺尕连失八件仙器后终于冷静下来,看出对方手里的剑是件了不得的宝物,哪还敢拿自己的仙器送上门去让人家试剑玩,可心时实在郁愤难当。再听到成协这话不由得大怒:“成坛主,你既然知道这剑的底细为何不早早警示于我?你这是何意?” “嘿嘿,当时在兖州魔劫的战场上一个名叫原廷的小子手持此剑大逞威风,我只远远看过几眼并没细瞧,故而刚开始没认出来。不过此剑怎么到华元朔手上了,剑的原主人在哪里呢?” “那原廷十分厉害么?” “倪老,原廷的道行如何我看不出来,可他一人一剑独挑上百妖魔的威风却是印象深刻,依我看他当时的威风有八分倒来自这柄宝剑上。若剑仍在原廷手里或许我们没机会夺下,现在却在华元朔手上,嘿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夺了剑献给教主,他老人家一高兴赏赐件好东西,可不比您损失的几件更厉害么,此所谓塞翁失马也。” “哼,少放屁,先把剑夺下来再说吧。你有什么鬼点子?” “制住了人还怕拿不到剑么,先拿几件仙器、法器让他砍个尽兴,等他松懈之时用魔音慑他心神,再接下来就得靠您的无上神通将他擒下了。” 华元朔一人一剑一路砍去真个是当者披靡,看着一个个道行比他高出几阶的通天教高手象惊惶失措的鸭子般被他撵来撵去的他的心情就特别兴奋。 不过他手上宝剑虽然厉害无比,他的道行终究比不过对方,对方不跟他正面硬撞而是不断游走袭扰,滑赛泥鳅,奇快无比,他虽砍坏了许多对方扔出来的仙器法宝,始终没有真正砍翻一个两个人。 他只顾追着人砍,不知不觉间已身陷怪异的剑阵里。 成协看到华元朔入彀,高兴得眉开眼笑:“倪老,您老可准备好喽,咱可要动手了。” 倪顺尕却扯住他:“且慢,峨嵋派的家伙来了。” 成协将目光转向西边,果然见近百道五颜六色的剑光快飞近,脸色登时阴沉下来,沉声令:“求援讯号。换陷仙剑阵,准备跟峨嵋派的家伙干一场。” 通天教的高手行动迅,只三五息之间便完成了剑阵的转换,此时对面峨嵋派的来人已经到了面前。 为的人是空林真人,他笑嘻嘻地打招呼:“成坛主,真是有缘呀,才分别不久,咱们又见面啦。呵,倪老也在啊。” 成协待要反唇相讥,手腕上的一件饰物突然闪亮起来,他低头看后脸色一变,抬头没好气地道:“空林真人,算你走运,本坛主奉荣教主令谕另有要事要办,懒得跟你们计较。”挥了挥手,和倪顺尕一起带领通天教的人转身走了。 空林真人并不追赶,冲他们的背影得意洋洋地大吼了一嗓子:“倪老鬼,成兄,好走,不送。” 第一章 青峰古镇(上)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早春二月,江南江北皆是此般娇柔的美景。 然而溯大江而上,随着地势渐高山势亦渐渐雄伟,夹岸青山猿啼间的大江水急滩险,湍流直泻而下,其势快急一日奔流千里。在这段绵亘数千里的大江上,每有江面宽阔、水流平缓之处皆成了江上行船歇息避风的好港口。 青峰古镇位于大江左岸平缓的山坡之上,傍依着一处天然良港,溯江而上的商船多在此停歇。 这日酉时,古镇忽然间热闹起来,从下游上来了一支庞大的商船队伍,大大小小的船只足有一百多条,将港口塞得满满当当。 从古镇溯江而上,不远便有一道极长的峡谷,由于水流太过湍急凶险,商船若想逆流上行必须依靠人力拉纤,古镇由此成为人力纤夫集中的所在。 平时在青峰镇找活做的纤夫足有千多号人,开春的时候人多事少开工不足,而这支大船队的到来让每个纤夫都看到了工作希望,俱都围拢上前兜售着自己。 而镇上的人们虽然每日里看惯了千帆过尽,却极少看到如此大的一支船队,看热闹的、打听生意的都围拢了过去。使得码头上难得地热闹起来。 “闪开,闪开。”一队衙门差役很快从镇上下来,护着当中两个小官吏模样的人从围观百姓中硬挤开一条道路来到船队前。 百姓看到他们过来露出兴奋、鄙夷、气愤、看戏、惋惜、幸灾乐祸等等复杂的表情不一而足。 差役在码头上摆下两张竹椅请小官吏坐下,尔后为班头冲商船大声喝道:“喂,船上的人,叫你们管事的出来回话。” 很快,从一条大船上过来一个人,作揖道:“草民乃景祥商行船队的管事,贱姓管,单名原,不知列位上差有何指教?” 那差役道:“这位是本县户房主事毛大人,你们从本县水域经过,按本县太爷的法令须得缴纳税费。” 管原连连点头道:“缴税确也应该,请问毛大人贵县税费是怎样的章程?” 毛主事答道:“不论船上所载是何种货物,十船和十船以下每船征五两银子税钱,十船以上不足二十船的每船按八两征收,五十船以上每船征十两银子。” 管原吓了一跳,脸色大变:“怎么征这么重的税?”按照这个标准商队的船舶便要交上千两的银两,委实太重了。 毛主事眉毛往上一挑:“这话你可以直接去问本县太爷,要不要本老爷给你带路?”语气十分不友善。 管原见惯了世面,仍旧满脸堆笑:“毛大人,鄙商行有官府签的通关文牒,应该能有所减免吧。” “不行,本县太爷只令我照章征税,却没令我给任何人减免。” “鄙商行的通关文牒乃……” 毛主事打断管原的话,语气生硬地说道:“管你哪个衙门签的,本县太爷有令,哪怕本府太尊的船打这儿经过也得照章纳税,一文也不能少。” 管原走南闯北同官府小吏打交道不在少数,很少碰见这般横的官差,强压下心头的不满试图继续说理,忽觉得肩头按下一只手,回头看清来人忙恭敬地施了一礼:“孙管家,我……” “让我来。”孙思正轻轻地说了一声,然后越众走上前。 毛主事眼角瞄他一眼,鼻中轻蔑地一哼,继续两眼望天。 孙思正到近前冲毛主事笑道:“呵呵,常言道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四大幸事之一,昌富兄可还记得我孙某人否?” 昌富二字正是这个毛主事以前用过的别号之一,此时忽然听见有人叫出来不由得吃惊,忙将望着老天的眼睛放下来带着疑惑看过去。 恰好孙思正站得笔直,笑呵呵地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登时一股子叫人好不心折的仙风道骨风范洒然而出。 毛昌富眼睛一亮,露出惊喜的神色:“啊,您是法元道长,您还俗啦?怎么到这里来啦?” 孙思正朝四下看了看:“呵呵,说来话长,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由我做东请诸位弟兄到镇上最好的酒馆吃些酒菜如何?” 毛昌富眼睛看向景祥商行的船队显得颇是为难。 孙思正道:“我家主人是这支船队的雇主,有我在还怕他们飞了不成?” “哪里,哪里,有法元道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学生职责在身,也不好因私误了公事。”毛昌富转身叮嘱同来的另一位文吏和差役:“张兄,你带着弟兄们留下,我去去就来,盯紧一些,先点点数,仔细别出纰漏。” 孙思正笑了笑,走上前拉住毛昌富的手欲往镇上,后面忽船头钻出一人来高声道:“孙管家,有酒有菜怎么能忘了我呢。”这个人身材偏瘦,五官清秀,可惜长了一双三白眼,让人瞧着不太舒服。 毛昌富疑惑地望向孙思正:“这位是?” “钟右倓先生,鄙主人家的一位远房亲戚。”孙思正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 三人来到古镇上最好看的酝香楼叫了个雅间,孙思正请毛昌富点了几道酒菜,那钟右倓又添上四道,大碗小碟摆了一桌。 三杯酒下肚,三人的话多起来。 “原来道长俗家姓孙,想当年您的符水灵验无比,我寻思着您应当是得道的高人哪,却怎地落回到这红尘俗世里来了?” “昌富兄过奖,那时节卖卖符水多是骗人的勾当,贻笑大方。后来有幸遇见高人,才悟得当日出家未必不在红尘,今时还俗何曾弗居世外,大道居其实不居其华,人生处其厚不处其薄。” “呵呵,孙道长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果然还如当年一般高深莫测呀。”毛昌富不想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便问道:“方才听先生提到贵上,不知却是何人?” “池屏州同知陶勋大人。” “谁?”毛昌富十分吃惊,杯中酒水不觉洒了出来,道:“可是数月前方始署理池屏军政事务,后率五万官军、民兵大破白莲教五十万乱匪,擒斩匪余显儒,一举平定西部教匪乱源的陶勋同知大人?” 孙思正尚未说话,钟右倓先腾地站起来惊叫:“昌富兄,你是说池屏州的匪乱真的被平定了?” “不错,月初捷报才从本县境内传递过,余贼的级也随报传往京城,我还有幸看到函的木匣。”毛昌富很认真地回答,然后问:“咦,听你这话好象也早知道了这个消息,可捷报传递过本县境内也才几天呀。” 钟右倓半是解释半是谄媚地道:“孙大管家一直说我家陶大人一定能取胜,家里许多人都不相信,我一直认为我家亭渊大人的文治武功哪一样不惊才绝艳,平定池屏教匪作乱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毛昌富没有理会钟右倓,问孙思正道:“您如何做了陶大人家的大管家?” 孙思正答道:“惭愧,惭愧,我当年靠些小术四处骗人钱财,终于惹恼真正的世外高人,危急时刻差点丢掉性命,后来承蒙主人路过仗义执言替我说情,我便自愿做了家奴。” 毛昌富叹道:“先生真是好福气哪,听说贵上辅助瑞王千岁运筹帷幄之中,平定池屏教匪之乱之际更得天庭下凡的天师、神将相助,陶大人与天师、神将俱是平辈论交,众人都说陶大人也是半个星宿下凡。” 孙思正连连摆手:“昌富兄休得如此说,犯忌,犯忌。” 第一章 青峰古镇(下) “咳,弟与孙兄不算外人嘛。”毛昌富摇头摆脑地说:“以陶大人的身份,说起来您虽只是他家的家奴,可这身份却未必辱没了您,此番际遇也是不凡。” 钟右倓十分感兴趣地播话问道:“天师、神将?毛大人可能说上一说?” 毛昌富兴趣颇高,随口说了几桩听说的天师、神将显圣的事迹,钟右倓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叫声好出来。 孙思正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待毛昌富说完后便道:“这是乡民愚昧,总喜欢夸大其词,常常一件平凡的小事被传来传去就变了味,我已经跟随老爷多年,他的本事如何我自是清楚不过,哪有传言中那样厉害,他其实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读书人罢了,除了满腹经纶之外未必有其他与众不同之处。” 钟右倓半是责备的语气道:“大管家您这是什么话嘛,别的不说,光是在天师、神将面前能够做到不卑不亢,这份气度就不是凡人能有的。” “老爷常教导我‘子不语怪力乱神’,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将这句圣人言常放在心里便真有天师、神将在面前又怎会失态?” “嗯,陶大人果真胸襟气势不凡呐。” “说到这里我却记起我家老爷的一件趣事。当年老爷在秋垣县为令,有个人来告状,讼的是邻家院里闹鬼,那鬼常常越过院闹腾打坏了他家不少东西,故而问邻家索要赔偿。老爷在那状纸上批下判词道‘既是鬼闹事,便不关人事,更没老爷事,不准’。” 毛昌富眼睛一亮,道:“妙啊,我那妹夫遇到了类似的案子,正头痛着,这下可有法子对付了。” “令妹夫是?” “嘿嘿,忝为本县正堂。”毛昌富不知怎的又红着脸补充了一句:“舍妹是他的如夫人。” 孙思正故意大有深意地拈须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毛昌富受不得人嘲笑,连忙解释道:“我妹妹是在他为官之前就嫁给他的,说起我那妹夫本只是个不得意的监生,全靠将自己妹妹嫁作本省布政使大人为第七房小妾才补了这个县令之职。” 钟右倓道:“有道是英雄莫问出处,别人不论,毛大人为官是凭真本事的。” 孙思正亦道:“钟老爷的话确是至理。昌富兄,我也不瞒你,这只船队的货是鄙上令我采办的,尽是农具、种子、布帛、药材、蚕桑、煤炭之类,眼下已经开春了,池屏战后重建正需要这些东西救急,去得晚了须荒废一年光景,便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呐。” 毛昌富眼球子转动,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你也知道这样的货物利润本就不高,一路上过关过卡缴费缴税的费用已经过了原价,贵县这样征税下来每船货物的价只怕又得添上几成。” “孙道长可能不知道,贵上在战事紧急的时候从华天师的聚宝盆里面拿了五十万两银子出来,比较起来这点点税银只算毛毛雨。” “五十万两银子!”钟右倓在一旁轻呼起来,心里将算盘飞快地打起来。 “况且我这是按照盖了布政司衙门大印的公文征税,没有多收你半文,反正不用你自己出银子,反正有神仙赐下的银子垫着,你池屏州衙何必小家子气嘛。” “昌富兄不能这样说呀,一来神仙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二来若是这批货物在衙门报销的时候价格太高了未免惹人闲话,以我家主人的清廉计只会按它们的时价报销,多出来的银子必是我家主人自己掏。” 毛昌富很吃惊:“自己掏银子?” “鄙主人为官清廉自守不贪一毫一厘,每有府库亏空时总自掏腰包垫付。” “陶大人一定很有钱。” 孙思正脸色变得很难看,半晌叹息道:“唉,此话休提。昌富兄,看在你我旧日情谊的份上,减些税费吧。” 毛昌富想了想,道:“陶大人的官声学生是早有耳闻,对他的为官和为人亦是极为佩服的,池屏新遭大难,于情于理本县都不该对这批货征重税。但若是学生就这么私自作主的话也难以在上头面前过关。” “以昌富兄大才一定有办法的。” “我是有一个办法,只不知道孙道长以前的本事还在不在?” “你指的画符打醮?呵呵,这些年却未曾全数荒废。” “那就好了。”毛昌富眼睛一亮,凑到孙思正耳边轻声道:“常听我妹夫说,本省布政使大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房事常常不举,甚是着恼,暗地里使了许多人求医问药都未能如愿,我知道你的药和符有时也十分灵验,况且还听说陶大人与下凡的神仙华天师熟络,若是能……” 孙思正立即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哈哈哈,可凑巧了,我正好知道一个方子,再配上我画的符,烧化了和水冲服立有奇效,总之此事包在我身上。” “那太好了,我作主,你这些货的税银全数免了。”毛昌富十分高兴,他知道布政使大人暗中许过愿,若能重振雄风便给有功者加官晋爵,自己妹夫的升官晋爵便着落在此事上。 双方谈妥之后尽兴喝酒吃菜。 酒酣之间,孙思正问道:“刚才听毛兄说起贵县似乎有闹鬼的怪事生?” “是有。说起来这些事也跟你家的主人有点关系。” “哦,却是怎么说的?” “本县地处偏远,与池屏相隔不远,原也是白莲教活动猖獗的地方,余显儒的话在这里比我那妹夫的话更顶用,我妹夫见妖教势大一直不敢招惹其教众。数月前余显儒起事的消息传过来,本且妖教教众也蠢蠢欲动,我妹夫曾吓得一度想要弃官逃跑,幸亏被我及时劝住了。” 孙思正和钟右倓听到他这番话个个脸色不变,恍若未闻。 “后来陶大人在池屏大展身手将教匪打得落水流水,教匪大军势微的消息传过来后,我那妹夫胆也壮了,立即派差役、民兵大肆搜捕妖教教众,不分清红皂白只要瞧不顺眼的拿下就砍,不数日间杀了三、四百人,我劝都劝不住他。” “杀得稍多了点,有伤天和。” “唉,孙兄所言正是。兴许是冤死的人也有不少,法场附近开始闹鬼,刚开始在县城闹,最近两天连这边镇里头也闹起来了。” 一道精光飞快地在孙思正的眼中一闪即逝,他举杯笑道:“你干了这一杯,我便给你画几道驱鬼、辟邪、平安符,保你百鬼不侵。” 钟右倓在旁打趣道:“孙管家有这等本事,何不多画些符篆在此地卖,有毛大人为佐证必能卖个好价钱。” 孙思正扫了他一眼,道:“真正灵的符沾了铜臭气便不灵了。” 钟右倓被他话中刺了一下也只一笑置之,并不着恼。 三人正吃酒说话,码头方向传来一阵噪动,有人疾奔过来叫道:“孙管家,不好了,有人找我们的麻烦。” 毛昌富腾地一下站起来:“谁这么大胆子,敢到我的地盘上闹事。走,去看看,我替你们出头。” 三人和报信人一起回到码头。 此时天色已暗,景祥商行的船队外侧靠过来许多船舶,两边船上的人都举起火把,照得这段水面如同白昼,两边的人在船上互相叫骂,管原指挥着手下的人和雇请的镖师一起抄起家伙正与另一边的人对峙。 毛昌富借着火光远远地看清楚了对方的为之人,表情顿时沉下来,悄悄扯住孙思正轻声道:“孙管家,对方是金蛟帮的人,为那人乃其帮主楚赝,非是不我想帮你……只是……你也知道,有些事我不便出面。” “我省得,你宽心,我自会处理好。”孙思正心里小小地鄙视了毛昌富一下,独自快步走向船队。 第二章 古镇斗鬼(上) 孙思正快步走上船,见管原迎上前,急问:“怎么回事?” “孙管家,你们走后不久这些船便来了,刚开始还相安无事,不久后他们借口说有逃奴藏在我们船队非要上船搜查,我不允,便闹起来。亏得我们船队的镖师功夫不错,不然便要生受他们的欺辱。” 孙思正点了点头,来到船头,冲对面抱拳:“对面是楚帮主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在下孙思正有礼了。” 楚赝倒也客气,还了一礼:“孙管家有礼。” 接着他语气傲慢地道:“你的手下太不懂事,我的船上有奴隶逃到你那边,你的人竟然阻拦我搜查。江湖上的朋友卖看楚某人的面子,让这段江面一直由本帮做主,可你们这样做却叫我等弟兄们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哈哈哈,楚帮主说笑了,孙某岂敢与楚帮主作对,想必这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孙某亦恬着这张老脸请帮主给个面子,退一步海阔天空。” 楚赝冷笑道:“孙管家是背上画眉毛好大的面子呀。” 孙思正轻轻伸手往船帮上一抓,生生抓下一块木板捏成数段随手往水里一扔,木屑如飞箭般带着尖啸声射进水里。 楚赝目力不错看得真切,脸色登时大变。 紧接着便看见水中冒出来八个人,皆是黑色紧身水靠,只不过每人头里都插着一小块木条并有丝丝鲜血流出来。 孙思正背起手不紧不慢地道:“春寒料峭,水下太冷,贵帮的伙计还是回到船上暖和一些,不要在水里闹腾。老朽这番好心,却不知帮主领不领情?” 楚赝脸上扭曲了一下,狠狠地道:“山高水长,孙老管家仔细行路艰难。”将袖一拂,顿足道:“传令,走。” 旁边有下属低声问:“帮主,就这么放过他们?” “你懂个屁,他那一手功夫已臻化境,本帮谁也不是对手。” “武功高有啥用,强龙不压地头蛇。” “住嘴,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以这般功夫却肯委身做别人家的下人,他的主人身份恐怕不简单,我不忌惮他但却忌惮他的主子。” “帮主英明” “少拍马屁。你安排弟兄打听清楚他是什么来历。还有,传令本地纤夫不准接他们的活,哼哼,他欺到头上来,本帮总不能一声不吭。” 孙思正小露一手绝活惊退了金蛟帮,笑呵呵地下了船,他早安排人取了些礼物分送衙门吏役。 道别之时,毛昌富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让他们上船搜搜也不是件大不了的事,你何苦得罪他们呢?经此一事,只怕你在本镇雇不到拉纤的人了。” 孙思正道:“以后商行的船队还会常常走此水道,若不立些威恐怕要长期生受他们欺负。拉纤之事我自有办法,劳毛兄挂心了。” 送走毛昌富等官差,孙思正回到船上,叫来管原吩咐:“你去丙字辰号船的货仓里将藏在里面的人带到我船舱。” 管原一愣:“真有逃奴藏在我们船里呀?这……私藏逃奴可是犯王法的呀。” “无妨,谅那楚赝也不敢报官。对了,那人是个小孩子,你别吓着他。” 过不了多时,管原扯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走了进来,连声道:“大管家果真神机妙算,我一去就在舱里找着他,这小子倔得狠。” 孙思正抬头看了一眼被带来的小孩,一开始浑没在意,待多看了一眼后登时露出惊讶之色,默想了一下吩咐管原道:“你去取些酒菜来,另外再烧些热汤准备些干净的衣服,等会给此子洗澡换上。” 等到舱里只剩下他和那小孩后,他迅地施展出小法术隔绝声音,才问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里人氏?为什么要做一个逃奴?” “我叫杜希言,我不是逃奴,我是不小心被人骗来的,后来被卖给他们。既被你们抓住了任凭处置便是,但我一有机会还是要逃跑。”小孩衣裳破烂,身上和脸上留有不少瘀痕和血痕,却口齿伶俐,神情坚定,毫无畏惧之色。 “呵呵,不错,小家伙挺有骨气。”孙思正笑呵呵地说:“你命具仙缘,以后遇到有缘之人便能修炼剑仙,和我也算同道中人,没想到我今日巧便巧了还能结下个善缘。” “你也知道我有仙缘?”杜希言方才还坚硬的脸庞瞬间被惊喜所取代,毫不犹豫地纳头便拜:“仙师在上,求你收录弟子吧。” 孙思正抬臂虚空托住他:“你别急着拜,你是命具仙缘,可惜与我却无师徒的缘分,这个勉强不得。想必这些日子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吧,今日有缘相遇,我便助你一把,指点于你。” 他将手一指,杜希言头上一根头被无形之手拔下来飞到他面前。他右手掐住仙诀,那根头落在右手里,然后左手变幻出一团指影,带起一串串淡淡的极浅的红色莹光,右手里那根头象根点燃的香信迅地、一点一点地亮然后消失。 杜希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孙思正施展占卜仙术,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情,目光里尽是向往。 很快,孙思正额上隐隐现出一层油汗,过了一会儿长长地吐了口气,方始收起仙术笑道:“可巧了,再过三个时辰你就应当遇到你的师傅,时候不早,你快些吃饭,汤沐更衣后便下船自去镇东找找。” 杜希言听得这话却是一顿:“镇东?我听船上的难友说那里最近闹鬼。” 孙思正正色道:“修仙之道并非坦途,你既然有向道之心,便须有面对一切的准备,我送你一句话,以后你不论遇到什么艰难困苦都要勇敢地面对,切不可有半丝退缩畏惧之心。” “希言受教了。”小家伙端端正正地跪下磕了个头。 青峰古镇的规模在县里算得上数一数二,近千户人家只比县城少那么一点,不过山里人家大多清贫,往日里入夜后家家户户皆很快熄灯睡觉节省灯油,近些天来却一反常态,各家各户毫不吝惜灯油、柴火之费通宵达旦举火照明,原因无他,乃是镇上开始闹鬼了。 镇东是闹鬼的重灾区,家里有钱的自是通宵举火烛,没钱的则由镇公所出资点了几堆篝火苦熬长夜,这样虽然糜费了些,倒也颇有些效果,恶鬼厉魄只敢在外喧嚷不敢入门闹腾。 可凡事总有意外,今天的情形同前几日很有些不同。 天刚黑透,不知何处刮来一股强劲的阴风,带着浸彻入骨的寒意穿过门户、窗纸的阻隔直钻进去,莫说普通的油灯、灯笼便是篝火也在这股阴风的扑击下闪了几闪后倏然寂灭,整个镇东被一层淡淡的黑雾所笼罩。 阵阵凄厉的鬼哭声瞬间四面八方地响起,伴随响起的是人们惊恐、绝望的尖叫声。从外面看过去,数不清的幽幽鬼火好似江南三月间纷飞的柳絮般在镇东翻飞穿舞着,许多人抱头鼠窜,但却始终在一小块范围内绕着圈圈,哪怕大门近在咫尺也找不着。 很快,一个人影从镇中飞掠过来,这人五短身材,面相凶恶,须如戟,**上身,体表画满鲜红的符篆,一双眼睛瞪如铜铃,声若惊雷,大吼道:“何方妖孽敢在此作怪,本李法官在此,尔纳命来也。” 李法官双手搓一搓往两边一摊,左手多出个金铃铛,右后多出把七星宝剑,一手摇动铃铛,一手挥舞七星剑,一头撞进阴风鬼雾里头。 第二章 古镇斗鬼(下) 说也奇怪,他的身体在黑雾里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阴风黑雾吹到上面如水泼上烧红的铁板,哧哧有声;他的铃铛摇起来,“叮当”之声好象无形的风扇将黑雾阵阵扇开;七星剑所刺之处必有鬼火纷纷躲避。 他好似杀进了羊群的恶狼,威风一时无两。过不多时,几户被恶鬼纠缠的人家被他救下,连滚带爬地逃出来头也不回地往镇中跑去。 “***,连个谢也不会道。”那李法官嘀咕一句,将不满泄到鬼物上:“妖孽,受死!”越卖力地施法救人。 他固是勇猛,可是一人之力终归有限,冲杀多时连半点鬼火也没扑灭,只刚开始那阵子凭着勇力救出几个人。 这个李法官是镇公所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法官,拿了人家的银子承诺的是要灭尽恶鬼,似这般成绩自然难以跟人交待,他不由得有些儿急了。 只是有些事却是急不来的,他身上有法器护身,也有法器驱鬼,可这恶鬼厉魄实在太多,鬼雾实在太古怪,纵是他涂写的护身符篆也渐渐变得黯淡起来,不过一柱香时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的了。 失去符篆护身,阴风夹着黑雾吹到身上,沾着之处就如泼上滚水,皮上立时被烫起了水泡。李法官吃痛,一时凶性大,咬破舌尖喷了口血雾,拿七星宝剑往里一搅,口中念动咒语,高喝一句:“六丁六甲太岁神上身,太上老君急急如敕令!” 血雾腾地化成一团五尺高的火焰沾在宝剑上,黑雾被火气逼潮水般退了回去。李法官大是得意,毕竟找回一丝颜面,这里鬼物凶猛,只要能保持恶鬼退避的局面,损失点精血又算什么,大不了再坚持一两刻钟后退出去,随便寻些借口卷银子远远走掉,不过看在那些银子的份上他先能救多少人脱困便是多少吧。 走过一座民居门口,里面传出来求救声,李法官挥动七星火焰剑扫开门前的黑雾,抬起脚将大门踹开。可没等他说话,当面一团物什浇下,臭气熏天,却是这户人家的汉子拿夜桶将他淋了个透湿。 法器最忌污秽之物,他手上的七星剑、金铃铛出一声“哧”的轻响,光芒褪尽,再无丝毫法力可言,那薄薄的黑雾一眨眼变成五步开外不能视物的浓雾。 他待要大骂,瞅见面前汉子的眼里闪过一缕狡黠的幽幽绿光,心知这是恶鬼附灵,二话不说挟起法器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用左手拇指始终紧掐着中指涡漩不松并念念有辞。 这种破解鬼打围的小术要是碰到的是寻常鬼怪自然能有灵验,但此时此地的鬼物显然没那么好打,他埋头冲了半天仍未跑出黑雾里,心里不由得暗暗叫声“苦也”,脚下可丝毫不敢放松,现在只能冀希望于他仗着仅存的丁点保命法力和体力苦撑,只要能够坚持不停歇地跑到天亮就有救了。 李法官跑了多时,气力有些不继,突然听到前面有脚步声传来,不由得心里一紧:鬼物凶猛,不可力敌,要是碰上被鬼附身的人阻拦自己就得交待在此处。 他辨明声音方向赶紧转身打算绕过去,可无论转向哪里脚步声始终在前面而且越来越近,他的心不争气地怦怦乱跳好象下一秒就要冲出胸口。 就在他惶惶不可终日之际,耳中似乎响过一声云罄之声,“唰”的一下眼前的浓雾一时散尽,四下里恢复清明,一人捏着鼻子戏谑地看着他笑道:“李蛮子你怎么顶着个夜壶到处乱跑?” 李法官疑惑地看着来人:“恕某眼拙,请问前辈你怎么认识我?” 来人笑嘻嘻地抹把脸露出另一副面孔:“可还记得我否?” 李法官定睛看清来人,惊喜地叫了声:“法元老哥,你怎么来啦?” 孙思正笑道:“恰好路过,掐指一算,知道有故交落难,特地前来搭救。” 李法官颓颜道:“他***,我欲西往邛崃访友,途经这里闻听闹鬼,原想挣些盘缠再走的,孰料鬼物凶猛,我那几下子敌它不过,反被它所戏弄。老哥,你快跟我走,这里的鬼物咱惹不起。” “不忙,我既然遇着了总要试一试。” “镇公所给你多少银子?你竟然连命也不要啦?” “呵呵,为民除害,分文不取。” “几年不见的,你什么时候转性啦?”李法官吃惊地看着孙思正:“不给钱你会白做事?不对不对,一定是这里藏着啥宝贝,我得留下来见识见识。” 孙思正哈哈笑道:“你是这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臭,待我先给你洗洗。” 他抻指轻轻一点,李法官的头上凭空落下一阵暴雨将他身上冲刷干净;随即他手指再弹,李法官从脚底生起一团火焰,从下往上快地烧过了头顶,衣物等皆尽干透,不过被污的法器灵力消散,一时半会仍旧不能使用。 “嗬,你撞什么大运啦,法力居然精进如斯。” “少废话,要走快走,呆会儿打起来我未必护得住你。” 李法官见他说得极严肃,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小命重要,抱拳一礼:“那好,你忙你的,以后相遇我再寻你喝酒,小心了。” 孙思正送走李法官,重新变化容貌,穿上护身仙甲,他丝毫不敢轻视面前的黑雾,这种鬼蜃只有成了气候的鬼物才能出,要么是五百年的铁甲尸,要么有修炼了几百年的鬼精,任何一种他纵倾尽全力亦未必降得住。 他没有急着放出仙剑,先随手取出一只金铃铛,和那李法官用的一模一样,外形固然一样,威力则不可同日而语,毕竟他跟随陶勋多年,手头上用的多是修仙界仙器,比起那李法官的法器质地和威力强了百倍千倍。 铃铛轻轻一晃,清脆的声音穿透进黑雾当中,黑雾随着声波猛地震动起来,被鬼蜃所迷的人听见铃声尽皆恢复神志,停下脚步茫然四顾。 两团鬼火无声无息地从他背后飞过来,鬼火之中隐隐显现出人脸,面目十分狰狞,两枚绿火凝结而成的利齿森森的闪着让人心悸的光芒。 孙思正头也不回,手里铃铛往后摇了一摇,“叮噹”声里两团鬼火离他丈余开外猛地爆裂开去,化成两团黑烟。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恰在此时,两团黑烟忽然重新凝聚起来恢复成鬼火的模样,不徐不急地继续朝他撞过去。他眉头略皱,铃铛再摇。鬼火再爆,再聚。如是三番,始终如此,鬼火不得寸进,但他也始终消灭不了背后的威胁。很快,两团、四团、八团…… 聚集在他周围的鬼火数目越来越多,四面八方地将他包围起来,如雨点般往他撞去。他摇铃铛的度越来越快,最快之时好似有八条手臂长在肩上,无数鬼火在他身周爆裂、熄灭,如烟花般绽放着。 斗了一会儿,他有些烦了,将仙剑放出来,他现在用的仙剑属中品,剑光呈莹莹白玉之色,显得温润而又细腻,那些鬼火对剑光十分畏惧,逡巡犹疑着想要退走似乎又被什么所驱使着不能退去。 孙思正寒声道:“念尔等魂灵尚未有大恶,还不给我退去,否则教汝等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生。” 黑雾之中传来一阵笑声:“呵呵,好威风呐,你灭了它们便是,最多拼却将来渡劫之时多遭几分报应罢了。” 孙思正听见这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后,心头好似被重锤所击,一时竟然完全呆住,连仙剑也忘了役使。 在这心神失守的一刹那,一道微不可察的寒光刷过他胸前,一团小火花从衣襟里爆出烧出个小洞。 第三章 意外之人(上) 危急时刻,天空忽地出现一团光亮,就好象有上百个月亮同时出现在天空,将这一片区域照亮。 团团鬼火在这突如其来的亮光照耀之下立时颤抖起来,伴随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以肉眼可见的度消退着化成青烟,黑雾也在亮光下迅地消散。 眼见鬼雾不敌,黑雾深处闪过一抹艳丽的红光,直冲过去将白光冲得一淡,一闪之后黑雾连着鬼火卷成一团迅地往东退却。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落在孙思正身旁,一个道士现出身形,用责备的语气道:“道友恁般不小心,对敌之际怎可失神想它事?” 孙思正有寻仙石在身探出来人至少是元婴期的高手,赶紧施礼:“多谢前辈援手,晚辈孙正受教了,未敢请教前辈名讳。” “贫道终南山韵通阳稽。”道士略还一礼后问道:“妖物尚未除掉,你愿助我克尽全功去否?” 孙思正不假思索地道:“晚辈愿同去,固所愿尔。” 两人各自纵起剑光紧追黑雾而去,半路上看到被黑雾弃掉的鬼火都不予理会,这样一直往东追出十余里,追进大山之中,黑雾却忽然不见了踪影。 韵通阳停下来掐指算算,脸色微变:“不好,中了那鬼物的金蝉脱壳之计,我们快折回古镇去。” 两人重又纵起仙剑飞回古镇,果然看见镇东重被黑雾笼罩,与前相似的一幕正在上演:镇东的百姓被迷得团团乱转,镇西的居民被吓得鸡飞狗跳。 韵通阳恨声说道:“哼,这哪里是鬼物,分明是魔物在作祟,胆敢如此作弄于我,欺人太甚。孙道友,是你先出手还是我先出手?” 孙思正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此刻目光定定地看着黑雾深处走神了,对韵通阳的话浑没入耳。 韵通阳暗暗叹了声“朽木不可雕也”,摇摇头,转手将自己的拿手仙器放到半空中。 这是个鸡蛋大小的不规则状银球,形似桃核,周身布满密密麻麻的小孔,待印诀打出后每个小孔里释放出一个细沙粒般大小的小球绕着母球飞地旋转,每个小球同母球一起白光熠熠、粲粲生辉,转眼之间将百丈范围照得明亮无双。 黑雾似是十分惧怕此物光华,见着此器现身,倏忽间收拢起来飞也似往西逃遁,十分滑溜难缠,丝毫没有同银珠相抗的打算。 韵通阳被惹得有些儿着恼,他这枚银珠专门对付鬼物,凡被照住的鬼怪没一个能突破光幔逃脱的,而今天却接连失手,鼻中怒哼一声手上放出仙诀,仙器紧追黑雾而去。 他转过头对孙思正说道:“道友,这鬼物精滑得狠,我的拜月珠一时无法锁定它,我料定它仍会故伎重演杀个回马枪,我欲在此布置下五行锁灵阵候着它,让它再无法逃走。” “前辈尽管吩咐,我愿助一臂之力。” “你先将此地的凡人百姓全数迁镇西,然后守在阵外,切不可放进一人。” 孙思正满口应下来。由于时间紧迫由不得逐户劝说,孙遂驱动法术将镇东的居民迷出引到镇西暂避。 韵通阳布阵度相当快,待孙思正回转来时法阵已经布置妥当,他安排孙思正守在生门位置,自己则用遁法先行离开。 过不了多时,东边刮来一阵阴风,黑雾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了出来,很快弥漫整个镇东。孙思正心事重重地守在大街正中,神识感应到身后变化,连忙打起精神小心戒备。 此时已是子时,镇上的人知道有法师与恶鬼斗法,胜负未知之际谁还敢靠近这端?大街之上本应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却有个瘦小的人影往这头过来。 孙思正看清来人不由眉头大皱:“怎么是这小子!” 来的人是杜希言,他谨记着孙思正的指点,掐着时辰才下船往镇东来寻师,正好撞上此间斗法的最紧要时刻。 杜希言不听镇民劝阻执意走进闹鬼的镇东区域,走在雾气中,耳听见阵阵鬼哭啸叫,正自提心吊胆,看到街中心有人站着不免心头一喜忙走过去。 他走到对方一丈开外时被一股无形之力阻住再不得寸进,他年纪虽小心思却甚机敏,立刻明白是眼前这个陌生老人在作怪,便端端正正地施了一礼,道:“老爷爷,我要到前面寻找师父,请您行个方便。” 孙思正道:“兀那少年,此地危险,尔离去,免得丢了性命。” 杜希言坚定地道:“我不怕危险。” 这时,孙思正听见身后传来韵通阳的声音:“请放这位小哥进来,今晚能否奏功或许需借助这位小哥纯阳之火。” 孙思正愣了一下,若有所思,收起法术侧身让出路,当少年经过身边时轻声叮咛了一句:“莫忘吾嘱,不要出声直管过去,切记道心坚定磐石不移。” 杜希言身躯微微一震,眼中放亮,他猜到了孙思正的真实身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敛神屏气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肉眼凡胎,进了法阵后现四周景象全变,目光所及处全被红、黑、黄、白、縁五种色彩的光线笼罩,浑然不知如何行止。 茫然之际,他面前很突兀地出现了一只浑身冒着火花的麻雀,一个慈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跟着火雀走,若能走到我的面前来,我便收你做徒弟。” 杜希言精神大振:自己颠沛流离数月吃尽人间种种苦,为的不正是完成爷爷的遗愿找到仙师修炼剑仙之道么?他兴奋不已地抬脚跟在火雀后面走进仙阵的深处。 才走出十几步前面转过一道弯出现一个洞口,洞内红光闪烁、热气灼人,火雀头也不回地飞了进去。 杜希言走到洞口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对面百丈开外有另一个洞口,但两个洞口之间没有任何连接之物,而下方是百丈悬崖,洞底是火山熔岩,滚滚热浪瞬间将他毛燎焦,要是掉进去必死无疑。 一会儿功夫火雀飞到了对方洞口,停下来回身望他,等他跟过去。 “怎么办?”杜希言的心脏扑腾扑腾地跳起来。 犹豫了一会儿,他记起进来前孙思正交待的话,便想:“这应当是仙师对我的考验,我须无所畏惧才可,想必仙师也不会看着我丢掉性命吧。” 他这么对自己讲了几遍,闭上眼睛抬脚往前走去。不料,没有任何意外生,他一脚踩空立即往悬崖下急坠而下。 这一下变故打击了他抱着的侥幸心理,出乎求生的本能他手脚并用挥舞起来,试图抓住悬崖石壁止住下跌之势。也算他幸运,居然正好抓住了一根东西停止下跌。 他死命地抱住手里救命的物什,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几下,睁开眼心有余悸地看了看下方冒着泡的岩浆,这才借着火光仔细端详起手中救命之物。原来他下跌之时抓着的竟然是一个软梯,软梯直通他进来的洞口。 “回去么?”杜希言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回去岂不前功尽弃了,孙先生切切嘱我须当道心坚定不可转移。” 他脸上的表情重又变得坚毅,深吸了一口气,舍了软梯,坚定地转身抬脚朝对面方向跨出去。 这一次他仍然毫无意外地往下掉落,但这少年了狠性,任凭身体坠落仍在半空里摆出平常行走的姿势。 就在他接触到洞底岩浆的一刹那,他只觉得眼前景象一变,已然站在街道的中间,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道士背对着他,再前面一是团白色的三尺许的光团飞快地飞舞着与一团黑气纠缠在一起。 第三章 意外之人(下) 杜希言愕然回过头看,只见孙思正站在他后方十丈开外冲他点头一笑。 “呆在那里不要动。”韵通阳头也不回地说道:“好好看我如何诛此鬼精。” 杜希言知道自己已经过关了,兴奋观看起前面的斗法,在他眼里面前这光芒飞舞的景象十分好看,很快便瞧得津津有味。 韵通阳的剑光威力巨大,将黑气压得死死的,黑气几番想要逃遁,可无论上天还是入地都被五彩光芒生生地挡住,而往往被剑光扫过必有一块黑气消失。 过了片刻,黑气被剑光消耗大半,行动也变得更加艰涩,反过来白色剑光越战越精神,灼灼光华对黑气的伤害更见迅猛。 过不了多时,韵通阳一声长喝:“中!” 剑光化作长虹贯穿行动迟缓的黑气中心,“哗喇喇”一声巨响,黑气被剑光刺中后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杜希言高兴地蹦起来,拍起手掌连连叫好。 韵通阳满脸喜色转回过身来,对少年道:“你可愿助我灭掉这个鬼精?” 杜希言一阵激动,不假思索地大叫:“愿意!”随即想到自己一介凡人,又没有法宝在手,如何能杀得了恶鬼?不禁为说自己说大话而脸红起来。 “那好,你站在原处将它吞下。”韵通阳伸指一弹,那只火雀飞到杜希言面前悬停在半空里。 杜希言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抓住火雀往嘴里一塞。 火雀入口,口中立时传来巨痛,他强忍住巨痛硬生生将这团火吞下肚,肚中立即也传来灼痛,不但肠胃灼痛,心、肝、脾、肺、肾都象被火焚烧一般。 “烫着了吧?”韵通阳笑着问。 杜希言说不出话,只能如小鸡啄米般猛点头。 “那便吐出来。” 杜希言只觉得一阵呕逆,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他吞进肚的是火雀,呕吐出来的自然也是火雀,不过这时的火雀比方才有所变化,之前是通体火红,现在则是通体金黄之色,扑愣着翅膀欢快地烧着他的脑袋飞着。 “让你的火雀儿去烧鬼精。”韵通阳抚须笑着提醒。 杜希言心念微动,火雀箭也似扎进了被仙剑定住的黑气里,只见黑气内部火光闪现,腾腾火焰由内而外燃烧起来,黑气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叫声,飞快地被烧了个干净。 那火雀儿烧化鬼精,欢快地飞回来,在他作出反应之前钻进他的鼻孔中消失不见。 杜希言看着这一些,经历过这一切,恍若在梦中,呆呆地站在原地忘了动弹。 韵通阳收起仙剑,笑吟吟地走过来对杜希言道:“这只火雀是我半甲子前采来的一朵紫阳之火,温养这许多年打算赠给徒弟,今天被你收去,看来你我是有师徒缘分。” 听见面前仙人明确地表达收徒之意,杜希言激动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祖籍何处?家中还有何人?愿意拜我为师么?” 杜希言惊喜交加,仍在呆,直到肩上被人打了一掌,听见孙思正对他说:“你还愣着做甚,快快拜师。” 他连忙跪倒在地地端端正正地磕了几个响头,伏在地上答道:“弟子名叫杜希言,祖籍宣城,家中只剩我一个人了……” “你是宣城杜希言?”一个清越悦耳的女子声音很突兀在他们耳边响起。 “谁?站出来!”韵通阳吓了一大跳,须似被无形的气流吹到忽地全数飘起来,仙剑、仙器转眼之间出现在身外护住了他自己和孙、杜二人。 “呵呵,米粒之珠也放毫光?”声音未落,一道玉色剑光诡异地出现并且飞刺而至。 韵通阳剑诀放出,剑光迎击而上。 两团剑光击在一起,四周地面也微微震动起来。那怪异的玉色剑光突然间如同灵蛇一般,一端着与韵通阳的剑光相抵,另一端绕过来扫向三人。 韵通阳大惊失色,且不论对方的道行如何,似这样的仙剑至少是中品上阶,比他手里的仙剑品级高出太多。他不知对方底细,惶恐之下更不敢硬接,返身就退,临退之际伸手欲将孙、杜二人一起带离危境。 不料女子的仙剑上传出一股阴凉至极的力道,瞬间切断了韵通阳的仙力,他这下伸手自然落了空。 孙思正抢在被剑光尾部扫到之前放出仙剑抵抗,可实力悬殊太甚,被剑光击中后撞得倒飞出数丈,顺带撞塌一间民房。 杜希言连火雀都不及放出就被剑光卷住倒拖开去。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敢不敢现身,放了我徒弟与我光明正大一较高下?” 光影一闪,一个女子俏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这女子清丽绝俗,手里扣住了杜希言的脉门,冷笑道:“我一直在此地,是你自己道行浅了看不出来。这孩子与我家有缘,做不得你的徒弟。” 韵通阳怒道:“放屁!他命具仙缘,与我有师徒的缘分,和你哪有半分关系?你敢逆天抢夺他人徒弟,不怕害了他更害了你自己吗?” “啧啧啧,好个悲悯的出家人哟。”女子轻蔑地一撇嘴:“方才你用仙器对付孤魂野鬼时怎不见如此慈悲?” “恶鬼害人,贫道替天行道。” “害人?你哪只眼睛看见它们害人了?他们皆是此地冤死的鬼魂,仇怨未消不得轮回,我以慈悲之心帮它们回来报解仇怨,你到镇上打听打听,这些天来它们何曾害死过一条人命?你不问青红皂白用仙器毁其精魄,使它们丧失轮回往生的机会,这是好生之道么?” “强词夺理!”韵通阳气得直哆嗦:“你这妖女,驱使操纵恶鬼为害人间居然还振振有词,这是魔道。贫道拼着这条老命不要,誓除尔獠。孙道友,你我一起上,除魔卫道就在此时。” 孙思正灰头土脸地从瓦砾中钻出来。 女子秀目轻轻扫过孙思正,冷声道:“你不妨和他一起来杀我呀。” 孙思正闻言猛一哆嗦,双手连摇:“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韵通阳脸色大变,警惕地看过来厉声喝问:“她是你主人?你到底是谁?她又是谁?” 孙思正脸涨得通红,嗫嚅不敢说话,之前出剑后失神之际他就认出在古镇驱鬼闹事的正是失踪的女主人丁柔,身份尴尬,如何说得出口。 被丁柔扣住脉门的杜希言眼看着自己拜师之际被人掳走自是愤恨不已,大声叫道:“师父,我认得这个坏老头是景祥商行船队里的孙大管家。” 孙思正被喝破身份,心头登时一凛,脸色变得不好看。 这时正好到子时三刻,丁柔忽然生出异变,只见一道黑气蹿上她脸庞,瞬间耳朵变尖、头变作赤红色,嘴唇和眼睑皆成乌色,面色青灰晦暗,浑身上下散出暴戾气息,可怕的力道从她身体涌出,汹涌如东海怒涛。 正当众人惊愕丧胆的时候,另一股红光从她头顶生出,掠下,所过之处她的身体恢复正常状态。 她就这样一会儿乌青、一会儿正常,交替变换不停,脸上表情呈现出痛苦挣扎的模样。 被她扣住脉门的杜希言遭到池鱼之殃,只觉得身体一会儿极寒入骨,一会儿温暖如春,两三下就痛得晕厥过去。 韵通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身上的奇异变化,待回过神来便咬牙切齿地对孙思正道:“我不管她是不是你的女主人,看这情景她已经被天魔附身过了,你若还是修仙道一员便和我一起诛除此魔以卫人间正道。” 孙思正颓然道:“韵前辈,你不是我家主母的对手,趁她还没有动手之前赶快逃命去吧。” 韵通阳斩钉截铁地回答:“除魔卫道是我辈本份,纵是身死亦不退缩。” 第四章 老家消息(上) 孙思正面有愧色不敢答话。 “老孙头,你想放他走?你不怕他追查出我们的身份?”丁柔这时已经渐渐停止了变化模样,除开眉心一道闪着微光的红线直通到百会处之外身体其余部分全都变得如罗刹一般,瞳人如红宝石般闪着妖异的光芒,用一种毫无生气的声音说道:“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妖魔,纳命来!”韵通阳怒吼一声放出仙剑,又放出一件仙器,迅猛无比地击向丁柔。 丁柔冷哼一声,微一抬手,口吐真言:“收!” 从她指尖伸出一只火焰凝成的巨大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韵通阳抓个正着,而他放出的两件攻击仙器在她身外三丈处就被一层淡蓝色的光晕挡下再不得寸进。 韵通阳从看见火臂伸过来后就不能动弹,被火臂抓住之后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一瞬间都被抽光,人也变得昏昏沉沉,恍惚间耳中听见丁柔再吐真言:“烧!” 只见火臂之上突然凸起一根筋状的脉络,一条火龙从中破体而出,用半身缠住他,眼看着就要回过头张嘴吐出火炎。 孙思正急得跳起来大叫:“主母刀下留人!” 也许是孙思正的叫声起了作用,丁柔额顶的红线忽然间光芒大盛,只一瞬间就将她身上的魔气荡尽,恢复正常的她急叫声:“停!” 那火龙在神火出喷出口前的最后关头停下动作。 丁柔紧接着叫了声:“松!”并戟指一甩。 火龙一晃缩回火臂里,火臂一摆奋力往北甩去,韵通阳被扔向天际,他的仙剑和仙器掉转头紧追着他很快消失于天际。 “夫人,老爷得知你失踪的消息后,急得快疯了,你快些回家吧。” 丁柔脸上红、黑两色交替变幻,豆大的汗珠漱漱淌下,无力地道:“老孙头,我已被赤焰天魔王控制住身心,幸好得九龙神火桩的赤素神将护持心脉才不至于灵识被毁,只有动用九龙神火桩后半柱香时间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神志,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快走,免得我被天魔占据上风时失手杀了你。” “您快回家吧,以老爷的神通必能驱魔救你。若是你无力飞回去,便用通灵玉坠召唤老爷过来也行啊。” 丁柔无力地一笑:“天魔深知我们的根底,先前照面时便毁了你的通灵玉坠,你以为我的那个还能保留么?” “可是总会有办法的,您……” “不要再说,我时间不多。”丁柔的脸色变换得更快了,声音也愈无力:“杜希言本该做那个道士的徒弟,但我被天魔蛊惑将他强抢过来,他便与那道士断绝师徒的缘分。我听师姐提起过这孩子,他是金庐真人的嫡裔,和我们有莫大的渊源,你带他回家交给老爷好好培养。你们快走!” 孙思正接住丁柔抛过来的少年,道:“主母,我不能走。” 丁柔的脸色变换率突然间猛降,她狠狠地一跺脚,急道:“你不走,那我便走了!”天心剑出,人剑合一疾往北方飞去。 孙思正赶紧扔下杜希言放出仙剑欲追上去,不意脚下被什么东西扯住,低头看原来不知何时地下长了株藤蔓缠住了脚脖。 只这一顿的工夫,丁柔早飞得没影了,半空中隐隐传来她凄厉的声音:“告诉相公,就说我已经死了,让他勿再挂念。” 孙思正鼻中酸,老泪哗地一下流将出来,将脸颊、胡须打湿一片。 此间阵法已收,胆大的百姓见镇东没有了动静便伸头探脑地过来打探消息。 孙思正不敢多留,抄起昏迷的杜希言悄悄地离开了。 五天后,孙思正身在池屏州衙一间花厅里。 闻讯而来的陶勋匆匆进屋,一边随手布下禁制,一边关切地道:“老孙,你几天前突然失去联系,我一直担忧于你,究竟生了什么事?” “老爷,我在青峰古镇碰见夫人了!” “什么!”陶勋跳起来,一把抓住孙思正的胳膊,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我去找她。”话音未落一个瞬移消失不见。 孙思正皱着老脸揉起差点被捏断的手臂,愁容满面地直摇头。 忽然屋内的光线轻轻晃了晃,陶勋失魂落魄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孙思正有些错愕:“老爷,你?” 陶勋抬手止住孙思正的话头,黯然地道:“我不能去找她。”说毕颓然坐在椅中,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中整个身体一动不动。 孙思正不敢打扰,只得默默地站在一旁。 一主一仆就这样默默地如石雕般静处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一点金光穿过禁制出现在屋里。 那点金光进得屋来“卟”的一下爆开,屋里响起华元朔的声音:“我说陶知州大人,你们要再不出门,外面的人就得搬攻城槌过来砸门了。” 陶勋悚然而起,倾耳听了听后对孙思正道:“我走神了,倒忘了公务,外面的人见我进来许久不曾出去,他们有公事禀报却进不来门以为我出意外了。” 他想了想,随手拈个诀往空中一抓,但见他手上一道质朴的光华一闪而尽,一个人影被他生生地揪出来,正是华元朔。 华元朔表情十分精彩,看见陶勋后埋怨道:“你想吓死我啊,我好心提醒于你不能算得罪你吧。” “华天师帮我善后,这位孙管家你见过面的,我先出去了。”陶勋心情不好,懒得同他解释,一个瞬移再度消失踪影。 “妈的,把我当你家长工了。”华元朔骂骂咧咧地埋怨了一句,不爽地转头冲孙思正道:“你家老爷好神气呦,我被他呼来喝去连个奴才都不如。” 孙思正笑道:“那是老爷没拿前辈当外人,他从来没亏待过自家人不是。” 华元朔不耐烦地道:“不用你提醒我得了他好处,你这老小子能挤进他门下为奴,看来还是有点眼光的。不跟你啰嗦了,我还有事,咱们出去吧。” 门外围了不少人,都在想方设法唤开门。 忽见大门“啪”地一下打开,华天师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走了出来,眼角都没扫众人半下,却半回身对跟在后面的一个人说道:“孙管家,本想和你多叙叙,奈何凡夫俗子多有吵扰,改日再晤,留步,留步。”一转身,一甩拂尘,大摇大摆地走了。 众人大是惊讶,赶紧往门内瞅去,却见另一个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者笑呵呵地跨出门来冲华元朔的背影长长一揖:“孙思正恭送仙长。” 人们不由得惊讶起来,敢情是华神仙同人家在里面说话,难怪大伙儿闯进不去,但陶大人去哪儿了?这位能让华神仙纡尊亲来拜会的人又是谁? “孙大管家,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一个人冲上前抓住孙思正的手腕。 孙思正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长相威武的汉子道:“恕孙思眼拙,只觉得兄台面善,却要请教尊驾高姓大名?” “嘿嘿,我是王思仁呐,有个别号叫做玉虎。” “啊!你是玉虎兄!你……你……恭喜兄长呐。” “这里太吵,到我那里去,咱哥俩叙叙。” 孙思正正好要向他打听池屏的战事详情,自然是随他去了。 玉虎将池屏的战事讲述一遍,说到精彩处眉飞色舞:“那日主人将剑借给华元朔破敌,大败通天教的众多高手,又得峨嵋派大队人马前来助阵,通天教的人被吓退。” “没有通天教撑腰,白莲教匪军自是不值一提。” “不错,其主力大军被主人暗中使用仙术大杀一通后迅溃败,后来在另一个方向主人再破余显儒撒豆成兵的妖术,綦离遂趁机率军击破教匪后营,并将其军粮辎重焚毁一空,当日两战共计斩两万余级,降、俘近七万人马。” “七万人马?妖教大军的主力岂不被全歼?” “正是。自此战后战事逆转,官军綦离率大军连战连捷,半月之内接连收复沦陷的诸县。余显儒见大势已去,欲用金蝉脱壳之计逃生,差点被他得逞,幸得峨嵋派清实道长指点,主人带领我们还有华元朔亲率一支锐卒直插白莲教的老巢,在那里截住余显儒。结果我们在那里现一个惊天大秘密,你且猜猜。” “猜不着,你快说。” 第四章 老家消息(下) “哈哈哈,你绝对想不到,余显儒在通天教的帮助下竟在他老巢的地穴里设下了一个巨大的乾坤大挪移法阵,只要启动法阵的人手足够多,便可在半个月内将十万大军和粮草辎重挪移到千里之外的荆襄之地。” “难怪余贼一直将兵力龟缩在池屏州境内没有往别处出击,原来是想来一招金蝉脱壳,再来一招声东击西。荆襄承平已久,军备松驰,若被白莲教得逞,这个天下便真的要大乱了。” “幸亏被我们及时撵上,主人暗中大展神威,破掉妖教魔神像灭其凶神,尔后抽出封禁余显儒的魂魄交与峨嵋派带走审问,带领我将他们的大挪移法阵尽皆捣毁。只可惜砍掉余显儒脑袋这件头功让给了瑞王的侍卫李幡,要照我说应当让小欧或者小袁拿下这件功劳,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呵呵,小欧和小袁也有向道之心,何必让他们沾太多红尘在身上。你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回事吧,你好象彻底脱胎换骨了。” “哈哈,此事说来话长……”王思仁开始得意洋洋地讲述起来。 陶勋心情重重地忙到深夜,回到密室,孙思正已然等在那里。 “老爷,夫人她……” “我已将她的消息告诉峨嵋派的师兄弟,他们派人打探消息去了。”陶勋长叹了一声:“唉……你将当日的情形详细说说。” 孙思正一五一十地将当日的详情讲述过一遍,最后道:“我失了通灵玉坠不能与老爷联系,又不敢弃下船队先行回来,故而连夜催船队开动,一路上不惜道力地施展仙术加快行船的度,只用五天便走完近一个月的路程。到湔岭县我以走旱路提前回城通报的借口下船后便驭剑飞回来报信。” “辛苦你了。”陶勋听毕很是沉默一阵,尔后对他道:“你将老家生的事详细说说。” “是。”孙思正恭恭敬敬地说道:“几个月前,我奉老爷的命令暗中保护信使将池屏的奏报送进京城,白莲教沿途一直监视却并未动手拦截,故尔一路上十分顺利。到了京城后,我持老爷的信物找到太子府朱阴大人,将你的信件和瑞王殿下的信件转交上去。” “此事你立了功。” “我在京城将一笔五十万两的金银存进恒昌隆钱庄兑成银票,这时太平门得到情报说有几批武功高强的人欲对老太爷不利,所以我禀明老爷后直接赶回景云府在老太爷门下听用,在此期间暗中打了七批潜进来欲图不轨的家伙,经过我审讯皆是白莲教派来的刺客,欲挟持老太爷要胁于你。” “这些我早知道了,你说重点,拣要紧的事说。” “我按照老爷的指令,一边保护老太爷,一边安排太平门协助景祥商行开始准备农具、种子、布帛、蚕桑、药材等物资,还向老太爷提出了请景福商行也参与池屏州战后重建的生意中,老太爷爽快地答应了。只是恰在这个时候,那件事便生了。” “就是此事,你详细道来。” “老爷曾收苏家的苏无极为义子,约好待此子五岁时送到陶府培养。老爷外出为官,这件事自然由老太爷接办了。老爷收苏无极为义子并未要他改宗,也不入陶氏宗谱,这件事要是放在太平时原也没什么,可偏偏这时池屏被数十万白莲妖教匪军包围的邸抄已经传到了景云府,坊间甚至有传言州城已然沦陷,老爷您遇难。所以,苏氏子的事在您家掀起了滔天的风波。” 陶勋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哼!一群小人。我家是景云府陶氏庶支,我家这一支向来人丁单薄,阿爹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我若死了偌大的家产便无人继承,他们是惦记上我家的家产了。” 孙思正不敢接话。 “哼哼,景福商行是我家高祖一手所创,当年筚路蓝缕未闻族中有何扶持助力,反是商行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后立即献了一成股份奉养宗祠,但那也只是干股只能取息。纵我现今为官不能继承商行产业,但只要我活着,他们怎敢抢夺?” “老爷说得极是。可当时的传言都是说您已经死难了,而老爷您一直无后,老太爷又不愿续弦,这便要绝嗣了。所以宗祠在宗长的主持下开了大会,以您遇难老太爷无嗣为由不准苏无极进陶家。” 陶勋冷笑不语。 “老太爷虽然相信老奴的话坚信您不会有事,然而毕竟三人成虎,流言听得多了再加上池屏消息骞塞,日子一久他心里也没了底,因苏氏子是你委托的,所以老太爷坚持一定要收养,十分执拗。” 陶勋鼻子一酸,喃喃叹道:“阿爹,阿爹,您这是何苦啊。” “老太爷这一执拗,宗中群氛更加汹汹,皆言陶家产业绝不能落入外人手中,最后在某些人的蹿啜下宗祠会上便下了通牒,若老太爷执意收养苏无极便将老太爷这一支从宗族除名,神主牌位通通赶出宗祠。” “此计何其毒哉。” “老太爷被逼不过只得让步,同意暂时将景福商行的控制权交出来,由宗老会委派人暂摄,若池屏局势糜烂至最坏,老爷您不幸蒙难,则景福商行八成股权交给宗祠管理,若老太爷最终绝嗣,这八成的股份便属宗祠了。而且还规定,若无极十六岁后肯改姓入氏,则留下的一成股份由他继承,若他不肯则那一成股份转为干股,在他死后景福商行便全数归了宗祠。” 说到这里时,孙思正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件事后老太爷将自己关进家祠呆了一整天没出来,老奴暗中听到他在祖宗神位前痛哭自责,还反复叹惜老爷您成亲这么些年仍没有子嗣,否则何至于此。” 陶勋的脸色很不好看,抿紧嘴唇半天没有出声,并非他不想要子嗣,而是妻子丁柔修炼《天册》功法正在紧要关头,体内精气都不自觉地被炼化,这个阶段是根本不可能生育的,若要强行生育,则日后修炼便没有了大成的可能,丁柔是个极要强的女子,要她放弃修道是绝不可能的。 他叹了口气,问道:“现在景福商行管事的人是谁?” “陶骓,嫡支,论辈份是你的族叔。” “陶骓,我认得。哼,只看他平日的为人,那条毒计多半和他有关。” “他主事之后,以池屏局势不明为由要将老太爷定下的参与池屏州战后重建生意的计划取消,老太爷为了保护商行的老人不被他辞退只得无奈地让步。后来我得老爷的指令护送景祥商行船队回池屏,离走之际他忽然派了他的小舅子钟右倓随行。” “这人的底细呢?” “我曾经令太平门打听过这人的底细,乃是个落第的秀才,在家乡颇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终于惹恼几个有势力的大人物,不得不躲到陶家避难。陶骓却十分喜欢这个大舅爷,这次派他来是要看看这边的情况,如果老爷您被白莲教的杀了,他正好带这个消息回去;如果白莲教被剿灭了,他便要留下来,陶骓让他带上一封写给您的信,是要推荐他在您手下办差。” “哼,好算盘,好盘算。” “路上听钟右倓自己讲,景福商行在池屏的生意以后便由他全权负责了。” 陶勋很是不屑地弹了弹袍子:“看来他们是咬到了肥肉便舍不得吐出来了。我倒要看他们能闹腾出什么花样……平匪的奏报已经往京里送了,估计朝廷很快就会有封赏的圣旨下来,在此之前最要紧的事是遣送难民回乡,派种子农具开始春播,不能误了农时,还有许多善后的事要处理。我人手一直不够,你回来了就好,将府里的事都管起来,让我不必为此分心。” 顿了顿,陶勋又道:“明天再辛苦你一趟,去将杜希言带来见我。” 第五章 魔惑佛堂(上) 阳春三月,艳阳高空,天空一片澄净,洁白的云彩轻轻地挂在湛蓝的天空,东风吹得不紧不慢,吹绿了田野,吹红了山头。 江南的乡野柔媚而宁静,官路边每到圩落近处总有不起眼的野店,店门外竖起一方小小的酒旗不紧不慢地随风飘摇晃荡,屋后半截烟囱冒出袅袅烟雾,祥和的景象叫人一见就从心底生起一股温暖。 在这个一个宁静而又偏僻的小镇外,蓦地一声稚嫩的叫声响起:“疯婆子来啰,打疯婆子去啰。” 只见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童从垄头、从渠畔、从林间欢快地尖叫着冲出来,有的执短木棍,有的执竹竿,有的拿着一截麻绳鞭,还有的边跑边在路边刨出几块小石头攥在手心里,一窝蜂似地跑向小镇外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孩子们的目标是一个在道边地上慢慢挪动的黑团,他们冲将近前围拢上去,劈头盖脸地把家伙什打将下去,棍棒、石子击打在上面出沉闷的声音如雨点般响起来。 那黑团吃痛后一边慌乱地、徒劳地一手遮挡头脑,一手格挡来袭之物,一边出痛苦的闷哼声,只是这声音太过微弱,被淹没在十几个孩子兴奋的叫声、笑声中几不可闻。 被孩子们围打的黑团是个乞丐模样的人,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蒙着一层厚厚的、黝黑的油灰,篷松、纠结得如同鸟巢般的头被灰尘遮去了原本的颜色,大半张脸都被乱遮住,身上披着的一块破布布满大大小小的破洞,透过这些破洞和头的缝隙所看到的也尽是灰黑灰黑的颜色,分辨不出是衣物还是肌肤。 裸露在裹身破布外的肌肤皱巴巴如同晒了十几天的老橘皮,密布的褶皱上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脓疮,有的疮口处皮肉外翻,血水中混和着脓水,出阵阵恶臭,只有吃痛时嗓子深处出野兽临死前般的“嗬嗬”声以及翻动的眼白才证明这是一个仍然活着的人。 被孩子们围殴了一阵,这乞丐兴许是吃痛不过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猛地站起来,冲孩童们出威胁的吼声,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挥舞着摆出攻击的姿态,这副凶狠的模样确实有几分吓人,尤其对垂髫儿童们最有恐吓力。 孩童们吓得四散躲开几丈远,转回身看见乞丐站不住重新趴到地上,他们象打了大胜仗般出欢呼,返身重新试探着聚拢过来,不过再不敢凑太近打,隔着一两丈距离捡起石头砸过去。 孩童位一边砸一边整齐地、反复地喊着:“疯婆子,偷汉子;甩**,流脓子;生儿子,没雀子;生女儿,没眼子。” 路边过往的乡人多数是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个上前阻止的。 不多会儿,有辆马车从旁经过,车帘挑开,一个:“住手,快住手!全叔,你去把这些顽童驱散。” 赶车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精壮汉子,应了一声,跳下车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将孩童们吓走、驱散。 书生自己跳下车,靠近乞丐时被汉子拦住:“少爷,别靠近,这叫花子身上长了脓疱疮,会传染的。” 书生止住脚步,闻到一股恶臭赶紧掩住鼻子,一边打量着地上的乞丐,一边摇头叹道:“这人着实可怜。全叔,你去附近那家店里讨点干净水来让他洗洗疮口,不然可要长蛆了。” “是,少爷。您可千万不要靠近啊。”全叔不放心地交待过一句才离开。 地上的乞丐将护着脑袋的双臂放下来,仍趴在地上艰难地半转过头,睁开混浊的眼睛仰视着这个书生。 打量几眼,乞丐忽然咧嘴一笑,露出焦黑并且残缺的牙齿,用漏风的声音说道:“公子是看上奴家了么?只要你给我一顿饭吃,奴家愿自荐枕席。”声音虽然嘶哑难听,倒也听得出是个女子。 “原来真是个疯婆子。”:“就算是个疯婆子,蝼蚁尚且偷生,总不能看着她被打死。罢罢罢,就当日行一善吧。” 这时全叔已然讨到的一小瓮清水回来,对:“少爷,这儿有我,您到前边茶店休息一下,弄好了我们还得继续赶路。” 书生点点头,独自徒步走进路边的小茶店。 店里的喝茶的乡民带着古怪的笑容看着这个书生,店家一边收拾桌椅,一边笑着问他:“秀才老爷,您倒是个好人,那疯婆子有没有对你说要陪你睡?” 书生一愣:“什么?” “呵呵,这疯婆子半个多月前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来到我们这儿逢着人就说要‘自荐枕席’,我们一开始还没听懂是啥意思。后来徐财主家的西席李秀才告诉我们就是要陪人睡觉的意思。” 书生不禁莞尔。 “嘿嘿,你说这疯婆子,陪人睡觉就陪人睡觉呗,还文绉绉地说什么‘自荐枕席’,就她那恶心的模样,没让人吐就算老天善心了,还陪人睡觉呢,倒贴我钱都嫌脏。” :“圣人云女子饿死是小失节是大,为一顿饱饭宁愿失却贞节真真无耻之尤。不过我看这女子显然得了失心疯症,眼下情形只如未开化的野兽一般,倒也着实可怜、可悯。” 乡民对他的话多大不以为然,江南文风鼎盛,读书人非常多,他们平常多向乡民宣讲理学一套,官府对读书人的礼遇也让他们的话在普通百姓中很有份量,是以乡间百姓在这方面的观念趋于保守。 “好歹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你们怎么任凭顽童打她也不管管呢,难道不怕造杀孽么?” 店家道:“作孽呀,一开始我们都觉得这疯婆子可怜,可也真是邪门了,谁给她吃食谁家倒霉。先是有游手好闲的闲汉子给她吃食,结果第二天他便全身长疔疮烂了一身,正经人家施舍些饮食给她,也是次日便莫名其妙地摔断骨头,老帮子说这疯婆子冲撞神灵遭受天罚,谁帮她谁倒霉,你说谁还肯再管她呢?照我说她现在这模样真还不如早些死了算了,早死早生。” 书生十分惊讶:“还有这等事?如此一来她只怕捱不多久便要饿死了。” 店家道:“您还真别说,这疯婆子命就是贱,你看她到今天至少六天没吃过东西了不仍活着吗?还有力气每天上午爬进镇子里讨食,傍晚爬到荒郊野外过夜。我就纳闷了,难道外面的狼虫豸豹也嫌她太脏了才不肯下嘴的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她死去吧。” 店家道:“难道秀才老爷您想救她?不过看您这模样象是急着赶路,难道还要带上她?” :“家慈是个吃长斋的人,出门前对我说路上要日行一善,我便不是为自己也须为老人家广积阴德。” “孝子呀,你家的老娘真是好福气。”看得出乡民对孝道十分重视。 “不过我的确不方便带上她,请问店家往东走可有乡、镇的义堂、善堂么?” 店家想了想,答道:“有是有,可官府有些年没打理过,早就荒废多时了,如今那善堂里长的草都能把人埋喽。” 书生摇着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道:“上荒嬉而下疏怠,竟连江南富庶之境的政务也隳败如斯。” 店家没留意书生说的什么,只顾低头想了会,猛拍大腿:“我倒想起来了,由此往东五十里有个圣莲庵,听说那里的住持静仁师太是个有道的高僧,兴许她会愿意收留这个疯乞婆吧。” 第五章 魔惑佛堂(下) :“这是个好办法,多谢店家指点。” 店家忍不住劝道:“秀才老爷您可要想好喽,这疯乞婆太邪门,您好心救她可别惹祸上身。” “难道做善事也有过错?”:“我永兴府周悛便不信这个邪。” 周俊和他的仆人将臭气熏天的疯乞婆装上马车,一路打听,果真在一个静幽的小山腰上找到了圣莲庵。 周俊敲开大门,求见静仁师太将来意讲明。 那老尼看见疯乞婆时立时吃了一惊,连宣佛号推辞:“南无阿弥陀佛,小庵清贫,却是再养不下外人了。” 周俊原来满怀希望,闻得这话不免脸露不悦,他不想半途而废,便让仆人取出十两纹银奉上,道:“佛渡一切有缘,这个可怜的女子既被送到此地便是她与佛有缘,与大师有缘。若是宝寺用度蹇拮,弟子奉上纹银十两作为香火钱。” 静仁师太看到白银并未见欣喜,反而更见愁苦之色,表情显现痛苦挣扎。她犹豫了好久,终于叹道:“檀越行善,贫尼独可沮之乎?罢罢罢,檀越的布施和这女子贫尼便收下了。” 待送走周俊主仆,静仁师太命徒弟腾出一间供着佛像的庵堂给疯乞婆住,从外面锁住大门,只在门口留个小洞好每天递些饮水食物进去,并且严令庵内的人不得靠近,送饭菜的小尼也不得与房内的人说话。 众尼见师父如临大敌般,亦各自心中惴惴。好在疯乞婆每天不吵不闹,送进食物便吃,吃完自行将餐具放在洞口,出恭也懂得用净桶洁具,时间一长庵中的人渐渐放松戒备心,只有老尼姑一刻也不敢放松。 如此晨钟暮鼓地过了一个多月,一日静仁师太正在颂佛念经,专管送饭菜的小尼姑无受进进出出几趟,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静仁师太不由得召她来问:“无受,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么?” 无受咬了咬嘴唇似是下定了决心,跪在师父脚前说道:“师父,弟子有话不得不说,那个关在小佛堂里的夫人姓丁名柔,乃是池屏州知州的正室,不幸被妖人魇镇流落到此地。她的身份尊贵,我们不能再这样关着她了,否则万一泄露出去可怎生得了。” 静仁师太双目怒睁,厉声叱问:“你同她说话了?为何要违抗师命?” 无受吓得脸色白,不过仍旧口齿清楚地答道:“非是弟子违抗师命,一开始我也是遵照您的吩咐不同陶夫人说话。可她并不是个坏人呀,而且深通佛法,每天送饭菜时都听见她在佛前念诵经文,一边诵读还一边解经。弟子虽然止每天送饭菜和收拾碗筷的时候匆匆听过只言片语,晚课、入睡前回想起她的讲经之句犹觉阐幽入微、人深省,弟子获益良多。” 静仁师太脸色愈见深沉。 “您常说佛道修行深了自有诸般神通,弟子自听了她讲的佛经后,前几日渐渐觉得自己身体内里通彻光明,入定之时身体五脏什么东西都通通透透地浮现于眼前,便是肚子里长的蛔虫也能看见,随手便可拈之出体外,出定后看到拈出来的虫子清清楚楚、真实不虚,但我肚皮却没有任何损坏,弟子记得您曾说过这亦是圣果之一。” 听到此处静仁师太的脸色已变成惊恐骇然。 “我便想,只听了她只字片语能得证此般圣果,足见她修行精深,所以今天忍不住问她几个佛经里的不解之处,得她指点,说着说着她便提到了她的身世。弟子觉得,虽说她刚来时疯疯癫癫,可她现在深受我佛沐恩渐渐回复了明智,师父实不该继续幽禁于她。” 静仁师太由惊悚转为淡淡的悲伤,口中念道:“痴儿,斯但精行,暂得如是,非为圣证。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边说边拿起手中小槌击向面前的木鱼。 然而槌打击在木鱼上面没有出往常的金属撞击后的清越声音,而是如同击在败革之上般沉闷而嘶哑。 老尼姑闻声身子一震,张口吐出来一小口鲜血。 无受吓一大跳,赶紧上前搀扶:“师父,您怎么啦?” 静仁师太抹掉嘴色血迹,抓住无受的手,面色颓败地道:“不必管我,你去将庵里所有的人叫到我这里来,一个都不要落下,我有话要交待。” 无受慌慌张张地出去按师父的命令将庵内所有的人都叫过来。 静仁师太看着她们,语气沉重地说道:“今日突然将大家叫到我这里是有件事要宣布。本庵不日之内将有大难临头,再也不能作为尔等修身之所,我会给你们每个人一些盘缠,你们或还俗,或转到别处继续修行皆可。” 众人突闻此话皆震惊不已,她们在此生活多年自然不愿离开,不知何事恼了住持师父而见逐,便都你一言我一语嘈乱地向她告饶求情。 静仁师太严厉地道:“本庵大难,非同小可,连我也抵挡不住,你们修行不够,留下来肯定丢掉性命。” 众人听她说得严厉,不似作假,又都知道她是位有道高僧,从不打诳话,这才慌了张。想一想毕竟性命要紧,众人只得遵照静仁师太的指示,各取盘缠、衣物等,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圣莲庵。 静仁师太遣散门徒,独留下无受。 次日待众人都散去之后,静仁吩咐无受:“你去烧些热汤,侍侯那位陶夫人沐浴更衣,带她到我这里来。” 无受应了,自去准备。 老尼姑十分庄重地取出全套袈裟、法器穿戴整齐,静静地坐在佛堂里等待。 过了许久,丁柔娉娉袅袅地走进来,经过梳洗之后她的面貌焕然一新,明眸皓齿、清丽绝俗,无一丝一毫疯乞婆时的样子。 无受小尼姑跟在她后面进来,目光不曾离开她的背影,脸上尽是痴迷之色。 静仁师太先对无受招手道:“徒儿,坐到师父身边来。” 无受恍若未闻,只管看着丁柔呆,而丁柔眼观鼻、鼻观的心默不出声。 静仁师太道:“她还只是个小孩子,你何必为难于她,让她呆在我身边,于你又有何妨?看在她服侍饮食,又服侍你汤沐的份上让她过来如何?” 丁柔笑了笑:“师太言重,我与无受小师傅甚是投缘,喜欢还来不及,怎会有害她的心呢?许是小孩子家顽心重,却没留意你叫她呢。”边说边闻不可察地点了点嫀,无受象是才听见师父的召唤般跑到静仁师太的身后藏起来。 “贫尼出身雷音阁,入世修行手建圣莲庵已二十余载,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莫不倾注了许多的心血,不怕你笑话,贫尼暇时亦想异日回山的时候要带上这里一抔土、一片瓦、一茎草。想不到这样的小小心愿竟然也实现不了。” “师太说的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丁柔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不紧不慢地道:“不过,我听说出家人不应该生忧愁心,您这句话却是有些着相了。” 静仁师太道:“贫尼听无受说,施主精通佛法。” 丁柔优雅地掩嘴笑道:“那是小师傅谬赞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打小在仙云宫学艺,学的是道家的无上妙法,于佛理哪能说得上精通二字?只是每天浑浑噩噩地坐在师太赐居的小佛堂里,居久了渐渐地觉得十方虚空里头都讲经说法呢,但是看不见谁说的,想来定是那尊佛像有无上法力吧,即然是佛语,果真鞭僻入理、洞幽彻微,我听到妙处不知不觉地将话复述出来,无受小师傅听见了便以为是我在讲经。” 第六章 魔诱无双(上) 静仁师太丝毫不为丁柔的话所到,反倒是叹惜:“只可惜了那尊佛像,它是经过本阁大德高僧亲自颂读《金刚伏魔经》八十一遍开光的宝物。” “呵呵,其实那尊佛像也没怎么受损,只裱在外面的那层金箔掉了些,露出来里面的木胎,也算是反璞归真吧。”丁柔说到此处,伸手一指:“嗯,就象你身后那尊佛像一般无二。” 静仁师太开了天眼通,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佛像变成什么样子,其实又何止区区两尊佛像,这庵中的佛像哪一尊没有受到污染呀。 她心中涌起无限悲悯,双掌合什长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只见她身上上渐渐泛出一层光芒很快地将这间佛堂照亮。 三人处在佛堂中,十方界中皆如虚空,她身上的袈裟、头上的毗卢冠上现出缀在上面的金、银、琉璃、砗磲、赤珠、玛瑙、珊瑚七宝,接着这七种佛宝又一层一层地出现在虚空,很快将十方虚空皆尽填满,七种佛宝青黄赤白等颜色各自呈现、互不留碍。 “啧啧啧,具足七宝,师太果然证了圣果,也是大德高僧行。”丁柔体表泛起一层极淡的红色光芒将七宝挡开,她眼光四下打量,好似在欣赏这一奇景,右手轻轻地贴在脸颊上若有所思的模样。 过不多时,只见静仁师太忽然双目流泪,脸上露出悲不可抑的神色,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 丁柔换成左手轻轻地抚过眉梢,依旧一副沉思出神的神态。 又过了一会儿,静仁师太的眼泪收了,却又露出愁容满面。 “师太是心痛小徒弟呢还是忧心不能除掉我呢?”丁柔揶揄道。 静仁师太此刻并不好受,丁柔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因为此时好似有上万上亿的人同时凑在她耳边对她说话。 上万亿个声音说着绝不相同的话,何其庞杂,偏又无法听不见,她觉得脑袋马上就要爆炸,浑然不觉之中她的双耳已经沁出鲜血。 “不自量力。”丁柔冷笑了一声,向一直躲在后面的无受招手道:“你要过来听我讲经么?” “好啊,好啊!”无受高兴地跳起来。 正在苦受煎熬的静仁师太忽然大声念起《金刚伏魔经》,十方虚空中七宝之色此起彼伏地闪烁着,频率变化极快。 无受听到梵音的一刹那间双目变得漆黑,身体也僵住,密密麻麻的七宝之光闪烁着从她脚底迅往上蔓延,很快将全身包裹住,并且开始出让人无法注视的强光。 丁柔面色一变生生地冷哼一声,红芒绽放将宝光驱散,可是已经迟了,无受已经化作一座石像,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静仁师太也同样化成石像。 “该死的老虔婆,死便去死吧,偏要坏我好事。”丁柔恨恨地咒骂一句,站起身来走近前去开始在静仁师太的玉雕身上刻写符篆,边刻边自语:“别以为这样我便放过你了,我教你永世沉沦不得解脱。” 她手指如金刚刀,所到之处玉屑纷飞,一串符文很快现出来,到最后一笔的时候丁柔忽然“哎呀”了一声,手指划不破玉石反被玉屑划破手指迸出鲜血,这道符篆终究没能最终完成。 丁柔脸上红、黑双色交替浮现,面容变得狰狞,自言自语道:“哼,先前是你阻拦才放无受小尼姑过去,现在又是你阻我。你以为这样做你就能解脱么?其实你若不坏我的事,我可以考虑放你回去找你丈夫。” “拼却玉石俱焚,也绝不放你再去害别人。”这句话也是从丁柔的口中说出来,只是声音小得似蚊蚋一般。 “你想死,我却不想,你想杀死我,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起了身,走出佛堂,丁柔的面容恢复了正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四下的景色笑道:“这里风景不错,左右无事,我便在这里小住上一段日子。” 打此之后,丁柔果真在圣莲庵住下来,她也不出门,每天只在庵内活动,或打坐,或走个不停,或自唱自舞,有时候也弄一把琴出来弹奏,偶尔高兴了便给主殿的佛像上香,日子过得倒也轻松自在。 圣莲庵虽建在山中,毕竟不是远离人烟,往日里庵里的做杂役的尼姑总要到十里八乡走动,或化缘,或采购些生活用品,附近村、镇的人对她们亦十分熟悉的了。可自静仁师太遣散门徒、丁柔鸠占鹊巢之后,圣莲庵的尼姑们自然再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时间一久,乡里的人们不免奇怪,有些好奇的人便过来打探。他们来到圣莲庵后现庵门紧闭,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有心翻墙进去,却被无形的力道挡着翻不过去,便以为自己冲撞到神佛,怕担不起罪过,只得悻悻地离去。一来二去,关于圣莲庵的各种古怪传言便流传起来。 后来,住在附近山中的樵夫有几次傍晚间从半山腰经过时,居高临下看见院里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在嬉戏玩耍,有时还听见里面有悠扬的琴声传出来,山里人最信鬼神,联想到圣莲庵的传言便以为是狐仙鬼怪在作祟,吓得远远避开,后来卖柴的时候说出这段见闻,于是附近便传开了圣莲庵被狐仙所占。 常言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世间有的人怕鬼怪,有的人怕妖怪,也有的人不信鬼神狐怪,更甚者不但不怕反而对鬼神狐怪充满兴趣。 圣莲庵所在县的县城里便有人听到圣莲庵有美若天仙的狐仙出没的传闻后打起了主意,这人名叫万俟砶,是当地有名的花花公子,自称“要色不要命”的恶少,他派人打听清楚圣莲庵的位置,当即兴致冲冲地带领三个恶奴直扑过去。 仲夏时分天已很热,圣莲庵掩映于浓翠中,每到薄暮时分最是舒爽不过,天光犹亮堂堂却不酷热,山林中习习凉风吹出来使人全身燥热一时尽去。 万俟砶一行来到圣莲庵,手下恶奴砸了半天大门里面没半点反应,他一身的燥热不但没有因清凉的山风拂过而有丝毫减退,反因受阻恼怒更添三分,亲自领着三名恶奴绕往后院,打算翻围墙进去。 靠近后院围墙时听见里面传出来一串女子的笑声,果然是如银铃仙籁一般悦耳动听。听声音都如此动人,其本人不知美到何等地步?万俟砶心头的燥热又增添几分,恨不能立马得睹狐仙美色。 可圣莲庵是女尼修行场所,又建在僻静山中,围墙自然要修得比别处高一点点,他们绕了半天后现围墙最矮处也有一丈多高,万俟砶令奴仆牵马自己站在马鞍上逾墙,那马不知为何惊惧不安不听指挥,气得他恨不得挥刀煽了那货。 最后是手下三个奴仆叠罗汉,让他骑在一人的肩上才好不容易攀上了墙头。攀上墙头探头一瞧,他立即全身软绵绵,翻身倒跌下去,所幸另外两个奴仆见机得快扶住才没摔坏。 过了好半晌万俟砶才喃喃地说出一句话来:“绝色呀,绝色呀,若得快活一次,立时死也愿了。”翻身推开奴仆,手忙脚乱地重新踩人梯爬上墙头。 这一次他不管会不会被摔伤,上了墙头径直就往里翻下去,扑腾砸地上,幸好掉落的地方是丛厚厚的草垫子并没伤着,爬起身顾不上清理沾在衣上的草叶抬头往美人的方向望去。 这次一看,便连口水也都出来了。 第六章 魔诱无双(下) 丁柔躺在院内的一张长条石桌上,不知何时将身上的衣服褪得七七八八,只余下一条长红绸半遮住酥胸和身下风1iu洞穴。 她横陈的玉体曼妙得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于此,柔嫩、吹弹可破的肌肤如冰雪、如凝脂隐隐透出晶莹光泽,云鬟漫散乌丝如瀑,胸前红绸底下峰峦如怒、高耸挺拔,上方两点凸起惹人无限遐思,一只如剥葱般的玉手带着无限春qing如点水的蜻蜓般按在上面,或点或弹或轻轻地转圈,另一只手却是在红绸之下伸进两腿之间的极乐处慢慢地蠕动着,一串令人筋骨酥麻的低呤浅哼声从朱唇中传出来。 万俟砶的下身早就支起帐篷,胀得难受,瞅得心醉神迷忘记行动,眼中觉得那条红绸分外可恨,将最美妙的风景尽皆挡住了。 就象要瞌睡了便有人塞个枕头过来,他只是这么一动念,丁柔似是触到美妙之处,身子轻轻颤了颤,红绸子失去着力点便从身上滑下。 万俟砶脑子“嗡”地一下迷糊起来,口水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耳中只剩下她柔媚入骨、甜香入脑的呻吟声,不知怎么就跨过与她之间的短短距离。他凑近前扑上去伸手抓住一双玉兔,入手处温软滑腻,甚至能感觉得到她胸前两点嫣红因为他双手的到来而硬了起来、烫了起来。 万俟砶揉了两把,舒服得三魂七魄好似离了身体,见她绝美的脸蛋儿因为兴奋而泛起红霞,一双妙目中流淌出迷离的春qing,意醉情迷张嘴亲下去。 她宛转相迎,任他将舌头伸进去狠命地吸吮玉液琼浆,呻吟之声愈撩人。 万俟砶一路吻下去,耳垂、脖颈、香肩、红豆、脐洞、小腹、芳草……直到**内侧,一边吻一边看着芳草深处因为兴奋而慢慢张开粉红色的裂缝,看着**深处淌出来酽酽的玉浆。 他贪婪地嗅着那股子让人疯狂、让人血脉贲张的幽香,身下已是胀得要爆炸开,大吼一声:“心肝儿,哥哥要死在你肚皮上。”三两下踹掉裤子,挺起筋脉虬盘的黑紫色坚硬,凑在身下美人儿的牝户处,猛吸一口气将腰一挺向里送去…… “啪”的一声巨响,万俟砶象被成千上万匹受惊的烈马撞到,腾云驾雾地飞将起来,狠狠地撞在围墙上,将厚实的围墙硬生生撞塌一角,倒塌的砖瓦激起一片灰尘。 万俟砶的奴仆都被吓了一跳,眼尖的看见了主子被碎砖压住,赶紧上前救人,扒开砖瓦,只见他们的主子七窍之中污血喷涌而出,口中喃喃似在说话,凑进前仔细听原来说的是“只差丁点”四个字,接着就哽声咽了气。 几个奴仆被吓得魂飞魄散,两个继续从碎碴下刨出主子的尸体,另外一人气势汹汹地穿过围墙缺口欲进去探个究竟。穿过灰尘,看见一个绝美的女子赤着身子坐在围墙旁的石桌上,左掌直伸着呆在那里,这个恶奴眼睛一下便直了,口干舌燥。 丁柔见自己的身体又被其他人看见,脸上狠戾之色一闪而过,一道丈余长的剑光扫过,将闯进来的这人斩成百千段,接着剑光如灵蛇般一弯绕过围墙缺口,用末端将守在万俟砶尸身旁的两名奴仆绞成碎块。 “哈哈哈哈哈,山上还有一个偷看的。”天魔王的声音在她心头响起。 丁柔阴沉着脸掐剑诀一指,剑光飞掠出去,山坡上传出一声惨叫,一个常躲在山头偷窥院内的山民命丧当场。 没等丁柔将仙剑完全收回,三道剑光刚好翻过山梁出现在天空。 “何方妖孽,胆敢残杀凡人!”三道剑光眨眼间飞到近前将她围起来,三个面相年轻的男子怒目注视着她,骂道:“呸,不知羞耻的妖孽!” “是剑玄宗?麻烦了。”丁柔脑中一片空白。 她看清对方的仙剑本体都是朱赤色的短剑,这是剑玄宗的标志,剑玄宗虽只是正道一个小门派,但它在修仙界人脉极广、朋友众多,但凡有所举动总能邀来众多门派助拳。 “嘿嘿,你还没穿衣服呢,这三个家伙一个元婴中期、两个结丹初期,有我助你你便用小指头都能对付得过来,索性便杀了他们,免得这事传扬出去。”天魔王的声音继续在她脑中响起:“这身体是你的,我是看你可怜才暂时放你自己控制片刻的,你可要抓紧时间不要叫我失望哟。” 丁柔的眼光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一边飞快穿起衣裳掩盖**的身体,一边低头着心中飞快地盘算并不言语。 三个剑玄宗剑仙看不出丁柔的道行深浅,又因她手忙脚乱地穿衣,所以一上来并没有急着动手,但此时见她半天不作声似乎当他们不存在一般,不由得心中恼火。 领头的元婴期剑仙说道:“你身为修仙者,白日宣淫,虐杀凡人,真真天理难容,还不伏手就擒,让我们禁你法力,带回山门请师长落。否则,定将你格杀当场,替天行道。” “要么杀了他们,要么同他们回去。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要是同他们去峨嵋的面子、你丈夫的面子就被你丢尽。”天魔王的声音继续在她心中鼓动着:“杀了他们,一切都简单了。” 丁柔被它说到痛处,心头猛缩,一股恶念冲上心头,毫无征兆地戟指掐出剑诀,天心仙剑脱体而出如长鞭一般卷向剑玄宗三人。 三人先前并没有完全看清她施展仙剑,此时见她仙剑出手便给吓了一大跳:“至少是中品上的仙剑,这个女子不简单。” 丁柔上手就用了从《天册》中领悟的剑法,又仗着仙剑的品级高出对方一大截,虽以一敌三却只三两回合后便占据上风。 三人中道行最高的元婴期剑仙心神不安地跳动,他边打斗边对两个同伴传音道:“这妖女不简单,你们马上分头逃走,我尽可能拖延她片刻。” 两人听到这话便慌了张,连元婴期的长辈一照面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知眼前这个妖女十分可怕,两人稍微争了两句后便分头往不同的方向逃去。 丁柔见对方突然逃跑,留下一人疯似地缠住自己,心中不由得慌,只想最快的时间解决掉三个人,当即放出绞云罗。 万道七彩霞光从她身体里迸出来,如翻腾的云海一般轻轻一卷,挡在面前的剑玄宗元婴期剑仙连人带剑一起被瞬间绞成粉末,另一名逃得稍慢的结丹期剑仙也被云霞卷住,甚至没有任何挣扎就被扯下来绞成碎片。 剩下一名逃得快的剑仙也没能逃出绞云罗的法力捕捉,被一束云霞扫到脚跟,立时从仙剑上跌落被七彩云霞包裹住,四周围不可抗拒的力量侵入他的身体、元神开始撕扯他。 眼见这名剑玄宗弟子就要丧命,这时云霞忽然收了,他在鬼门关前转一遭,重新驭起仙剑没命价飞逃而去。 丁柔最后关头将人放走,天魔王立即重新控制住了她并没好气地道:“我劝你杀掉他们是为了你好,你要做好人,我不拦你,以后有得你、你丈夫还有峨嵋的麻烦了,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宁肯玉碎也不再坠你彀中。” “哈哈哈,不过杀几个人罢了,你以前难道就没杀过?”天魔王笑嘻嘻地看了看远方天空,道:“嗯,老尼姑的同门来了,我倒不怕她们,但她们身边带了我讨厌的东西,我便不同她们玩了。” “怕便是怕了,何须巧辞掩饰。” “哈哈,对了,老尼姑一心护徒,小尼姑多半还没死透,应当能被她的同门救活。嘿嘿,其实你当时若不阻我,她们师徒必要永坠沉沦,如此岂不绝了你的后患?你一念之仁便要漏了自己的身份,不过现在补救仍来得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何?” 丁柔冷冷地回答:“不必。” 第七章 河边争端(上) 夏日炎炎,池屏的田野里金黄色的稻浪在骄阳下随着热风起伏,到处一派夏粮丰收在望的景象。 历时大半年的白莲教之乱给这块闭塞的土地带留下深刻的印记,许多东西都在战乱中被改变。 先是白莲教大军来时将不肯附逆从贼或信教效忠的官民士绅如犁田般杀过一遍,接着官军杀来时再将附逆从贼者杀过一遍,再加上许多趁势而起浑水摸鱼的强盗土匪劫掠,在这场官军、白莲教贼军、盗匪你来我往的厮杀过程中,池屏州人口----不论在籍或匿籍的----因被杀或逃难等缘故锐减近五成。 战乱中,本地豪强地主近八成被举族屠戮殆尽,全州近六成良田成了无主土地,继皇朝初建时期之后每二次出现人少地多的状况。在官府的主持之下,无主土地迅地被分派下去,流民被招抚入籍,池屏州的民心尽被官府所得。 土地问题向来是民间不稳定的决定性因素,池屏出现的新状况使得这个因素所带来的危机在极大的程度上得到缓解,所以尽管白莲教余孽仍然时不时地闹腾,都已经不成气候、无关痛痒。 不过白莲教毕竟在本地经营日久、根深蒂固,在池屏州附近的府、州中信徒依旧非常多,余显儒的余部逃到那边很容易便能煽动起一场暴乱,周边官府依旧忙于扑妖教残余的势力,周边局势仍不太稳定。 早在三月底,朝廷的圣旨已经到达池屏州。 池屏战时设置的各个军政机构、靖寇军、义勇民团一概被解散,所有战时任命的临时文武官职皆被撤销;瑞王被严旨切责一番后灰溜溜地随宣旨中官回京了;立下战功的人如李子升升为府通判调往别地任用,綦离任命为参将后和他的大部分旧属一道被调往南疆戍边----那里的土著土司和境外番邦勾搭越来越频繁,大小规模叛乱此起彼伏;其他有功人员皆按功行赏。 作为此次平乱主官的陶勋因为在战乱中逾制犯上、倨傲跋扈的举止和没有保护好当地缙绅等过错,被圣旨狠狠地饬责一番,不过圣旨在饬责之后仍然对他述功封赏:授正五品奉议大夫、池屏州知州、池屏州团练使、加巡检御史衔,饬其彻底剿灭池屏州及附近五州府的白莲教乱匪将功折罪。 也有倒霉的人,如胡敬天、康沣等人都以靖贼不力被裭夺官职、除籍、流放三千里。战时担任民团万户的欧野明因为带领民团收复沦陷的县城时“一时疏忽大意”没有约束住士兵,导致县城内残余的豪强富户皆死于兵乱,县衙存放地籍黄册、地契交易凭证的书房被烧毁,所以最后以功折罪落了个永不任用为官吏的处分。 还有袁道宗也是当值之时“一时大意”被白莲教刺客乘虚而入惊扰到瑞王并且放火烧掉了州衙门存放地籍黄册、地契交易凭证的书房,事后他又在言语上对亲王和上官不敬而获罪,好在他之前护卫亲王、缉捕盗匪的功劳甚大,所以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仍留在州衙为总班头。 战乱之后,百废待兴,身为一州主官的陶勋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下乡巡视和剿灭白莲教余党的事务上,很少在衙门处理公务。瑞王回京了,华元朔在朝廷圣旨到来之前到峨嵋仙云山做客避祸去了,清实道人、褚小蝶皆搬到双龙山华元观去了,偌大的衙门冷清许多。 与衙门的冷清形成对比的是州城大街小巷的热闹,消息灵通的商行都知道池屏有神仙赐下的五十万两银子要花掉,战后重建尽是商机,故不出数月间大大小小的商行、商人蜂拥至此开店做生意,州城繁华了许多。 在离衙门不远的一条街道上,新开了一家铁匠铺,店铺不大,只有两个人,生意却十分红火,池屏城的百姓不少都认识这间店铺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昔日曾任民团万户的欧野明,另一个伙计是个名叫杜希言的小孩子。 杜希言来到池屏州城后,陶勋特意请清实道人为他看相。 清实道人为杜希言批命时指出:杜希言的修仙师缘被人强行截断,因此命中生出一个生死劫数,不能再拜仍活在凡界的人为师,否则这个生死劫绝对只有死而无生。 陶勋只得打消亲自收徒的打算,因杜希言本是金庐真人的后裔,便让他拜在金庐真人名下。而恰在此时,欧野明忽然被现具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仙缘,身具仙缘就可以修炼仙道之术,于是陶勋也一并让其拜入金庐真人名下,毕竟铸剑谷的败亡与金庐真人有莫大的关系。 金庐真人遗世的玉盒和绞云罗陶勋打算以后找个恰当的时机再传给两人,在此之前仍暂由自己保管,毕竟两件仙器威力巨大,现在传给他们一来他们使用不了,二来万一被人知晓徒自怀璧其罪。不过陶勋每人送予给一枚至灵心戒,其内足有千丈立方空间,里面放了些炼器材料、药草以及他从玉盒书库里藏书中精选书籍的复制本。 两人修炼的功法自然是金庐真人的功法,金庐真人出身昆仑,不过后来被逐出师门后受到藏身于天宇石内的髡暗中影响自行悟出一套修炼功法。那髡是个邪神模样,可指点的功法绝对走的纯正的正道修炼路数,而且修炼的度非常快。 一般凡界的修仙功法修炼者从筑基到飞升至少约八百年以上,而这套功法快者五百年便可奏功,并且如果有像天宇石那般的异宝辅助则用时更短。当然,度快也意味着飞升时的难度比别人要大一点。 金庐真人在炼器之道上堪称宗师,他的修炼之术自然和炼器息息相关,以炼器为修炼,以修炼促炼器,炼器越多、越精则修炼度越快,这便是其功法的奥妙所在。 陶勋将金庐真人的修炼功法编辑成文取名为《金庐妙真诀》,代金庐真人传授给二人,既然修习《金庐妙真诀》,自然要勤炼器、多炼器,开间铁匠铺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在通忂闹市间修炼基础功法。 铁匠铺的生意很红火,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业务,杜希言因家学渊源,和欧野明十分对脾气,沉浸于此道中从不叫苦畏难或偷懒使滑。 只可惜,有时候做什么和不做什么是由不得各人自专。 “希言,跟我出城玩耍去。”一个少年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龙泉铁匠铺”。 正在锻打铁器的欧野明看见来人,脸上露出苦笑,打招呼道:“官少爷,你又来啦,小师弟和我这才刚开工,你晚些再来叫他行不?” 正在打下手的杜希言有些畏缩地看了欧野明一眼后推辞道:“官哥,我要练功呢,要是被叔叔知道我偷跑出去了会责罚我的。” 原来陶勋在他们打铁的炉子和铁砧里刻了聚元阵,他们使用的时候启动阵法收聚天地元气,在挥锤锻打过程中要默运基础炼气功诀,名为打铁实为练功。 官觳浑没理会欧野明,上前扯住杜希言不由分说地扯住外走,边拉边哂道:“打铁能有什么出息,你随我出城,我教你新奇的东西。” 官觳打从出生后就跟随师父在深山老林潜修,从没有过同龄的伙伴,但修仙者眼界很高,来到凡界后普通凡人顽童入了不他的法眼,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瞧着顺眼的杜希言,故而经常来找他玩耍,常常似这般扯上就走,也不管他是不是正在练功。 第七章 河边争端(下) 欧野明对此敢怒不敢言,他才服培元丹筑基成功没几天,就算有以前练《正玄道经》所打下的底子,了不起现在也只谷虚初期的修为,而官觳这个小怪物却已经是凝结出元婴了,而且官觳脾气古怪,稍不如意便会出手伤人,除了陶勋外无人敢管他,如今陶勋又不在城里。 欧野明不敢违逆他,只得无奈地叮嘱希言:“你可记着要早些回来。” 杜希言到底是个小孩,高兴地应了一声,随官觳一溜烟地跑了。 两个小孩在城外护城河边某个偏僻地段有处常耍的地方,他们玩的游戏和凡间普通孩童差不多,无非上树掏鸟蛋、下河摸螃蟹、捉摸子、打泥弹一类,不过官觳身具神通,好强心也重,总爱用法术作弊,杜希言哪里玩得他赢。 “不玩了,你老是偷奸使滑,说好了不兴用法术作弊,你没一次遵守的。”杜希言脾气虽好,可输多了也急起来。 “小杜子,你也可以用法术嘛。” “我才刚入门几天,哪会用法术。听陶叔叔说你的道行很高,就算我会法术也比不赢你。”杜希言口中的陶叔叔自是指的陶勋,陶勋代金庐真人授徒,以杜希言的叔父行辈自居。 “哈哈,这说明你的功法太过没用。”官觳得意地炫耀:“当年我师父教我修炼仙法,只用了一年时间就修炼到谷虚后期,比你师兄现在还要厉害。” 杜希言没好气地道:“这话你都同我说过好多遍,每回你邀我出来玩都说要教我法术,可你从来没有兑过现。” “那是因为你不听我的,我让你不要跟那个陶勋学,跟我学,可你胆子才一点点大,一听这话就吓得跟老鼠似的。” 杜希言想了想,泄气地道:“叔叔对我讲过,修炼了现在的功法就不能随便再学别的功法。” “就知道你会这样讲。”官觳眼珠子一转:“把你的火雀儿唤出来耍耍。” 杜希言老老实实地将韵通阳送给他的火雀唤出来。 这件下品中阶仙器早已经与他血脉相融,所以陶勋索性以此器为灵为他筑基,他得这仙器之助,修炼的度比普通人要快许多,而且随着他道行的增长,火雀的品阶也会逐步提高。 被唤出来的小火雀披着金黄色的火焰欢快地飞来飞去,模样儿十分可爱。 官觳十分喜欢小火雀,高兴地逗弄它,不过小火雀却是一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几番逗弄都被它避开,他便使个法术将火雀儿困到手心里。 小火雀被巨力吸在掌心飞不起,惊恐之下喷出一团火焰,这可是紫阳真火,用来炼器能事倍功半,用来烧人同样十分犀利。 官觳纵然道行高,也不敢直接用肉身相抗,便松手放了火雀。 小火雀脱了困后忙不迭地振翅高飞远远地逃开,任凭杜希言怎样召唤就是不肯下来。 两人一火雀正在耍着,忽然间一道剑光从天外飞来,一只手透过剑光抓向火雀,而火雀对此竟然不闪不避,反而显出十分高兴的模样。 只见剑光敛去后一个道士出现在两个小孩面前,他轻轻抚着手里的火雀,面露慈祥地冲杜希言道:“我远远感应到紫阳玄火雀的味道,便知道你肯定在此,还认得我吗?” 杜希言看清来人后面立即激动地上前跪下:“师父,弟子拜见师父。” 来的人是韵通阳,他满怀复杂的心情伸手抚着杜希言的头,叹气道:“唉,你我师徒缘分已经断了,你已另有仙缘,师父二字休要再提。” 官觳亦在一旁冷笑道:“杜希言,你别再做这样的指望了,你以为修仙的师父和修仙的功法可以随便换来换去么?更何况此人的修为比起陶勋可要差远了,你还是断了这样的念头吧。” 韵通阳听到这话心中隐隐不快,心想:“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说话这样不客气?”不过他以神识探清对方的年纪和道行后变得颇为忌惮: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多半是哪个大门派或厉害人物重点培养出来的子弟。 他忍住不快,客气地对官觳道:“请教小哥名号,令师是哪位前辈高人?” 官觳不屑地道:“凭你还不配知道。”说罢便抬头看天不再理他。 韵通阳脸色变了变,强压住怒火,转头问杜希言:“希言,我看你现在似已经筑基入道,你的师父是谁?” “我现在的师父是金庐真人,不过教我道法的人是陶叔叔。” “金庐真人?哪个门派的,在哪里修炼?”韵通阳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 “听陶叔叔说,我师父是个很了不得的炼器宗师,很早以前就已经飞升了。” “是么……”韵通阳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问:“你说的陶叔叔可是陶勋?” “是他,您知道他?” “有几个陶勋。” “就一个呀。” “当官的是他,替你筑基、教你仙术的也是他?” “正是,陶叔叔的本事可大了,又做了大官,真是了不起。” “哼,一个修仙者本应不问世事避开红尘,他却混进官府做官,分明是邪道的行径。他在城里吗?我正要找他好好理论夺徒之恨。” 杜希言见韵通阳来者不善不免有些担心,小心地答道:“他下乡巡视去了,现在不在城里。陶叔叔待我很好,他人很好的,求您千万不要为难他。” 官觳在旁边嗤笑道:“哈哈,凭他还想找陶勋理论?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为难谁?想是某人打听到他不在城里才故意找我们两个小孩说这样的狠话吧。” 韵通阳再也忍不住怒气,脸色一跌,道:“你这小孩怎么这样没礼貌,你家家师长是怎么教你的,有徒如此想必做师父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官觳最听不得人诽谤他师父,小脸一寒,指着韵通阳的鼻子怒道:“你敢骂我师父?小爷和你没完。” 韵通阳的火气也上来了,踏前半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不管你师父是谁,贫道今天都要替你师父好好管教于你。” 杜希言被吓坏了,扯住韵通阳的手求道:“师父,您别生气,官觳哥哥不是有意的。” 韵通阳其实也不愿和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就坡下驴顺势停下。 官觳却不耐烦杜希言在此聒噪,忽出手拈个法诀一挥,杜希言似被根无形绳索捆住远远地甩开挂到旁边的树梢上面。 这一下出手太快且毫无征兆,韵通阳待现时已经救援不及。 官觳打走碍手碍脚的杜希言后,冲韵通阳一抱拳:“看你年纪大点,我让你三招。” “狂妄!”韵通阳城府再深、忍功再好这时也不可能不动手了。 他深知临战对敌不可轻视对手的道理,尽管官觳还只是个小孩,敢如此狂妄地向自己邀战必有所凭恃,因此他十分小心地先将护身仙器支起来,方道:“无知小辈,我让你三招,免得你师父说我以大欺小。” “哼哼,让你三招是给你机会,你居然敢反过来让我三招,我用不了三招就能将你擒下。” 韵通阳嘲笑道:“你师父光教会你吹牛了么?” “我再说一遍,不准对我师父不敬。”官觳毕竟年少气盛对战经验不足,轻易便被对方激起了怒火,大声道:“看我一招擒你。”一挥手,一道金光从臂中飞出来,周边的空间随之一阵扭曲。 韵通阳只觉得脑袋一阵晕,几乎要站立不稳,心中骇:对方用的是件什么法宝呀,护身仙甲居然连半点反应也没有。赶紧放出拜月球,珠核孔隙里飞出来的小珠子扩散开在身体外三丈处形成一道又一道屏障。 官觳放出的金光强悍地冲破了数道防护屏障后势头才稍见减缓。 韵通阳赶紧又放出仙剑抵挡,才终于完全将金光挡住。 第八章 惊人提议(上) 就刚才那一下,韵通阳几乎倾尽全力,心中惊骇难以言表,不过口中却依旧嘲笑道:“小家伙,你师父真不晓事,把如此贵重的宝贝放在你手上,明珠暗投且不说,凭你却挥不出它万分之一的力量,只索便宜给别人而已。” 官觳怒极:“好好好,本想给你留三分面子,你既不想要,我就成全你。” 他将仙诀催动起,那道金光炸开来化成冲天巨焰,尔后转眼凝聚成一条巨龙模样。随着巨龙出现,天地昏暗一片,厚厚的乌云好似直压到头顶,不远处的护城河河水疯狂暴涨,只一眨眼间便漫出河堤,淹没两岸近百丈范围。 在官觳法诀的驱动之下,巨龙昂怒目冲韵通阳一声嘶吼,口中吐出乌黑的风团,旋即化成巨大的风暴四下肆虐,尺径粗细的大树被风暴连根拔起,雨滴夹在风暴里威力堪比弹弓打出的泥丸,落在土里便砸出一个小坑,就连池屏城的城墙也抵挡不住如此暴虐的风暴雨,才数息功夫就轰然倒塌一角。 城墙都在它的攻击面前变得如此脆弱,韵通阳更不好受,巨龙掀起的风暴在这一块形成巨大的气压,仿佛要将他肺里的空气、经络里的仙力抽个精光,重压之下他喘不过气,气力被飞快地消耗掉,他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地抵抗风暴雨的突袭,心中冀希望于对方总有力竭的时候。 然而他却不知道官觳的法宝借用了大自然的力量,大自然力量是无穷无尽的,若是他先前没有自恃身份说出先让三招的话,而是早一步以攻代守,或可打断官觳施法从而扭转不利,可眼下就算想这样做也变得有心无力,只不过十数息功夫他便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住。 很突兀地,一只巨大的玉色手掌穿过重重乌云轻轻巧巧地捉向肆虐的巨龙,威风无比的巨龙觑见巨掌袭来竟生不起丝毫抵抗的念头,就连闪躲也做不到,被轻轻地、准确地捏住。 巨掌的食指和中指夹住巨龙,拇指和无名指又将将官觳、杜希言、韵通阳一并捻起起,然后缩回乌云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肇事的人既然被捉了去,漫天的风暴雨也便随之消失个干干净净,护城河水很快退回去。 不久之后,被这边巨大动静惊动的百姓赶过来,看到风暴雨和河水肆虐造成的破坏后皆瞠目结舌,好在匪乱时百姓们见多了神仙显圣,对先前的神龙显圣才见惯不怪。 那只突然出现的巨掌将三人一器瞬移十数里外僻静之处,放掉三人,巨掌由大变小缩回到一个人臂上。 杜希言看见这人,心虚地叫了声:“陶叔叔。” 陶勋手心里拿着一只金龙臂镯,怒目瞪着官觳道:“你好大的威风,你是要拆掉城墙,大水淹掉池屏城,让十数万百姓葬身鱼腹么?” 官觳知道自己闯祸,但倔强地道:“不用你管,把我天龙镯还我。” 陶勋将臂镯掷还:“你在我的治所胡闹,我若不管,难道听凭你闯祸不成?” 官觳接过天龙镯在手,脸色陡然大变,怒问:“你封禁了天龙镯?” 陶勋寒着脸道:“我是封禁了它,我还要封禁你。” 官觳连退几步又惊又怒:“你敢!” “有何不敢!”陶勋身影一晃出现在官觳身边,右手缓缓拍下。 官觳想要躲开,骤然觉全身上下、真元仙力皆不受自己控制,哪里还能动弹得分毫,被陶勋的手掌将一道七色彩光拍进紫府,一瞬间紫府元婴同他的神识便失去联系。待身体一松,他赶紧运功自查,现不但紫府再也进不去,体内经络亦变得异常艰涩,仙力只能调动极少一部分。 他颤声问道:“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禁制?” “你师父将你从谷虚后期硬生生提升到元婴初期,中间少了灵寂、结丹、金丹三个阶段,你道行被强行提高,心境却没有跟上,道基不稳,对你今后十分有害。我今天将你重新封禁到谷虚后期,你将欠下的功课尽数补上来吧。” “你敢害我,我和你拼了。”官觳气得失去理智,扑上前如疯魔般对陶勋拳打脚踢疯狂撕咬。 陶勋让开攻击一记掌刀将官觳劈晕,扶住他软绵绵的身体叹道:“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我却总没有时间好生管教于你,这是我的过失。” 杜希言小心翼翼地问:“叔叔,官哥哥他没事吧?” “你放心,他没事,我是为他好,希望他能好好反省自己。” 不远处树丛里闪过一束绿光,孙思正借着木遁现出身形,看见韵通阳在此先上前同他见礼,然后恭敬地向陶勋问道:“老爷唤我来有何交待?” “你将希言和官觳带回城去。官觳被我封禁掉元婴,你要暗中好生照看他,别让他太过吃亏。” 等他们走了,陶勋回转身客客气气地向韵通阳长施一礼:“韵道长,小孩子太过顽皮,学生失于管教,冲撞之处望祈海涵。陶勋在此代他向您赔罪。” 韵通阳一直在暗暗调息养气恢复体力,先前的惊险经历让他心有余悸,他此行前来原本是想找陶勋好好打上一架出出徒弟被夺走的闷气,可是没想到人家手下随便一个小孩就几乎要了自己的命,而正主儿更是强悍得变态,那只令自己几乎丧命的天龙镯被他玩似地破解并封禁掉,这等实力远出想象。 因此番遭遇在前,他一开口底气先弱三分:“希望陶先生以后好生管教于他,不然依他这脾性早晚一天要招来杀身之祸。” “道长教训得是。”陶勋直起身,又向韵通阳再深深一揖:“拙荆当日无理强抢道长的徒弟,还差点让道长遭遇不测,陶勋在此郑重向道长道歉,祈道长不计前嫌原谅则个。” 韵通阳听见这个心中便有气,不快地避开:“不敢当,你们夫妇本事太大,想拿什么拿便了,贫道哪敢有异议。” 陶勋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道长的话令学生羞愧无地、惶恐万状。学生知道拙荆乃逆天之行,然当时拙荆亦身不由己,那般作为实在非她本意。” 看到对方如此谦恭退让、言辞恳切,韵通阳不好继续冷脸下去。 他叹了口气,上前扶起陶勋:“看来当日贫道的猜测果然不错,尊夫人是被天魔附身了。既如此,当日事便不好全怪她,其实若非尊夫人要紧关头本性苏醒出力干扰附身天魔,贫道早被烧成灰,说起来贫道也该道声谢才对。” “多谢道长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不过贫道有些不解,先生本领通天,怎么尊夫人会被天魔附身?为何先生不去寻找她却放任她在外为恶呢?不是我多嘴,被天魔附过身之人终身堕入魔道,先生应当大义灭亲维护人间正道才是。” “唉,此间曲折,一言难尽,学生实有苦衷,不足为人道。” “先生有苦衷,可受害之人更有苦处,象我这样只被抢了徒弟的还算不得什么,可还有受她牵累百年苦修毁于一旦、身死命殒的苦主,将来你面对他们时又将如何自处?” 陶勋被他问得无言以对,表情十分尴尬。 “修仙之人原本远离红尘才能避开诸魔侵扰,先生反其道而行,跳进尘世摸爬滚打还做了官府的高官,此行尤其有害,任你道法通天也终不免受天魔所侵,尊夫人的惨境先生实难辞其咎呀。” 陶勋心中难受,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便道:“学生对抢走道长徒弟的过错一直耿耿于心,希望能做些补偿,道长但凡有所要求只管开口,学生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第八章 惊人提议(下) 韵通阳神色黯淡:“凡界根骨上佳且身具仙缘的人实在太少,能有师徒缘份的更少,贫道失却这段师徒缘,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遇见具弟子缘的徒弟。算了,不说这个,要是上天注定贫道命中无徒那也只好认命。先生的补偿就不必了,若先生非要补偿贫道的话,贫道希望先生能大义灭亲,除魔卫道,跳出红尘,另寻处洞天福地好生修炼,将来领悟天道霞举飞升。” “学生尽力而为。”陶勋只得含糊地答道,想了想取出几个小玉瓶:“学生自己炼了些丹药,送些给道长聊表寸心。” 韵通阳欲待拒绝,可神识扫过看清玉瓶里所装的丹药后不得不心动,神情十分犹豫。 陶勋察言观色,道:“其实学生还有个不情之请,愚夫妇不求闻达于世,请先生对愚夫妇的身份保密,望道长能够体谅苦衷。” 韵通阳想了想,心中实在难舍对方拿出来的丹药,长叹一声:“唉,罢了,罢了,你的丹药我收下,只要尊驾夫妇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贫道自会对你们的身份来历守口如瓶。” 辞别韵通阳,陶勋几个瞬移来到双龙山华元观,每天午时他都会来这里为褚小蝶施展驱魔仙术。 今天屋里多了个陌生道人,而且清实、褚小蝶二人都换上了缟素。 陶勋吃了一惊,忙问:“清实师兄、褚师姐,你们这是怎么啦?” “我来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本门清远师弟。”清实道人先做引荐,方对陶勋道:“清远师弟带来噩耗,师祖长风真人渡劫不克,已然兵解重入轮回。” 陶勋不由呆住,虽说修仙者渡劫失败身死甚至魂灭的情况多如牛毛,毕竟这是他亲友中第一个遭此噩运的人,他情感上怎么也无法淡漠,更何况当时长风真人将自己渡劫用的上品仙器乾元一炁印送给他。 一时之间,他心底升起一股内疚的情绪,神情反比峨嵋派弟子更见哀恸,自责道:“若是当日不拿去他老人家的乾元一炁仙印,多一件仙家法宝渡劫兴许也不会兵解重入轮回的。” 清实道人反而劝解他:“你不必自责,天威赫赫,区区乾元一炁印未必能顶多大用处。生命轮回本是这个世间的常态,师祖没有转修地仙而宁肯兵解重入轮回,必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何况转生之后仍有机会重头来过,若能重新踏入仙途则修仙的度比普通人快得多。你今后若有幸遇着师祖转世之身,照拂一二便是了了今生的这段缘份。” 陶勋拿来一根素带系在髻上:“沐婷不在,我替她尽孝道。” 清实等人见他如此皆露出欣慰的神色。 清实道人道:“时辰到了,我已经请炎道人和王思仁来这里了,先为褚师妹驱魔要紧。” 褚小蝶每天须经受一次天光炼魔仙术的洗炼,频繁、反复的洗炼对她身体造成不小的损害,必须借助丹药和在充足的天地元气环境下行功炼气才能调养过来,这也是她搬到华元观居住养伤的原因。 其实对于驱魔给身体和精神带来的痛苦她已经有了一点点承受能力,不会再象最开始那般从开始一直嘶嚎、惨叫到结束,少数时间能忍住巨痛一声不吭。但今天情形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从一开始她就被巨大的痛楚折磨得嘶叫起来,直至结束。 情之一物最易被心魔所乘,师祖过世的悲哀是无法轻轻扫去的,褚小蝶一直看上去很坚强,实际上她何尝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呢。 结束之后,清实道人将陶勋留下:“清远师弟带来了沐师妹的消息。” 陶勋一阵激动,充满期待地看向清远道人。 清远道人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前不久有两拔人同时来到仙云宫告状。头一拔是雷音阁静立禅师,第二拔乃剑玄宗封佑副门主,他们所为之事虽说是两件,却是在同一个地方接蹱生的。” 陶勋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 “几个月前一名被天魔王附体的女子混进雷音阁在凡界的隐修道场圣莲庵,觑机加害在那里隐修的静仁师太和她的徒弟无受,静仁师太为保护徒弟不幸圆寂,无受奄奄一息,雷音阁花了很大力气才将无受救活,据无受醒转后哭诉,下毒手的那名女子自称池屏州知州陶勋的妻子丁柔,又出身在峨嵋门下。” “真是婷儿!”陶勋激动同时也痛苦着。 “在静仁师太遇害后不久,剑玄宗乔銊带两个弟子门人入世历练时经过圣莲庵,正好碰到一个女子在庵中用仙剑虐杀凡人,他们自然要管管,不料那女子突然对他们动手,当场击杀了乔銊和另一弟子,剩下一个逃出生天。后来封副门主找到雷音阁打听才知道行凶者也是峨嵋派丁柔。” 陶勋心里凉嗖嗖的,看来九龙神火桩里的赤素神将已渐渐压制不住附身于丁柔体内的天魔王,照这样下去,丁柔势必会在天魔王控制下四处为恶,倘若血仇怨积多了,就算将来能救她回来,同各修仙门派间也无法善了。 清远道人继续说道:“为雷音阁和剑玄宗控诉之事,掌门师伯亲自出面向静立禅师和封门主解释,褚、沐两位师妹身遭变故之事在峨嵋派门内极度保密,从来没有外传过,所以掌门断然否认着魔之人是峨嵋派的丁柔。两派的人虽不忿,却拿不出任何证据,哪怕用先天神卜之术也算不出任何端倪,只得悻悻地走了。不过离开之时也撂下了话,要求峨嵋派尽快帮助找到真凶,除魔卫道。” “多谢白眉掌门和各位师门长辈的周全之恩。” “掌门师伯让我来告诉你这两件事,希望你知道之后不要太过担忧,相信沐小师妹终能转危为安的。另外,掌门师伯还要我转告你,沐小师妹的真实身份在峨嵋宗门内部知道的人也只廖廖数人,掌门师伯料知先机早已经对知情的人下过噤口令,所以峨嵋之外应该还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掌门师伯建议你暂时要尽最大可能保守真实身份的秘密。” 陶勋听了这些后心中极乱,想到丁柔的危险处境,呆呆地出神。 清远道人将清实道人和褚小蝶叫到一旁交待了一些话,自回峨嵋复命。 清实道人待陶勋从失神状态回转后对他道:“掌门师伯多次说过你的真实身份必须保密。你以原孤云山原廷的身份在兖州魔劫大战中名扬天下,修仙界大半都知道原廷的妻子是峨嵋派的沐婷,如果沐师妹的真实身份暴露,你的身份也便暴露了。” 陶勋苦笑:“出名也不是件好事呀。” “沐师妹最近第一次现身是在青峰古镇抢夺韵通阳的徒弟,好在韵通阳是从孙思正的身份上才找到你,应该不知道的沐师妹名字,你们的身份秘密暂时仍是安全的。不过魔道一直是修仙界公敌,有关魔道之事流传得特别快,不能保证韵通阳会不会猜测到什么,此终究是个破绽。” “刚刚韵通阳已经找过我了,他已经答应我不将我和婷儿的事宣扬出去。”陶勋赶紧将事情经过告诉他。 “唔,如此也好,我会请师门派人盯着他一段时间,看他会不会守信。不过雷音阁和剑玄宗在仙云宫碰了软钉子,他们肯定不会服气,若他们找到你门前,你当如何处置?” 陶勋皱眉道:“清实师兄有何良策?” “掌门师伯的意思是,让褚师妹以丁柔的名字住进你府中,这是鱼目混珠之计,就算以后有人动了疑心前来打探,也一时辨不清底细。” 陶勋大惊:“这可怎生使得,能否打消别人怀疑且不论,却会坏了褚师姐的名节,万万不可。” “陶师弟先别急着推辞,何不问问褚师妹的意见?褚师妹,你意如何?” 第九章 祸从口出(上) 褚小蝶脸脖染上红晕:“既是掌门师伯有令,弟子自当遵循。修道之人早淡泊名利,凡间的名节之说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好!”清实道人抢在陶勋开口之前劝道:“褚师妹每天须定时驱魔,住进你的府上更方便就近照料。” “可衙门中俗气冲天,天地元气不足,于褚师姐将养身体大大不利呀。” 清实道人微微一笑,知道他如此说已是动心了,继续劝他:“我知道你有绝大神通,区区元气不足的小事谅难不倒你。” “话是如此,可是实在有不妥处呀。” “其实让褚师妹冒充沐师妹住进你府中还有一大好处。” “愿闻其详。” “将来沐师妹无论能否救转回来,她在中魔时造下的杀孽总归要有个交待,今时的安排是为将来预留下一个转寰的余地。贫道也会一同住到贵府上好方便照料褚师妹,将来沐师妹回来时好做个见证。” 陶勋动心,假作再三推辞后遂点头应允。 经过一番安排,过不久池屏知州陶勋的夫人陶丁氏在白莲教之乱中失散后历经坎坷终于回到州衙的消息传遍了池屏城。 不过“知州夫人”住回州衙后,陶勋回衙办公的时间并不见增多,仍是绝大部分时间奔波在外主持剿匪军务。这倒不是说白莲教余匪如何难剿,或者说陶勋顾忌将来无法面对丁柔而刻意避嫌,实则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一个以前埋下的隐患已经开始作了。 当时他一时起意假华元朔之手拿出五十万两白银给池屏州衙门,这可是一大笔钱,要知道朝廷平常年景一年收上来的税银也不过两、三百万两左右,池屏州衙“平白无故”地得了相当于朝廷岁入两成的横财,不知让多少人眼红至狂。 六部堂院、督抚三司直接下文摊派费用或调高捐税额,远近州县以各式各样的由头派人派差上门“借”钱,一时间州衙几乎被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官差、说客塞满,头大如斗的陶勋至此方对当时的孟浪决定后悔不已。 池屏州是省直隶州,陶勋对别的州县可以一概不理,可六部堂院、督抚三司的行文却不能硬顶,只得借巡乡、剿匪为由躲出衙门,好在剿匪是圣旨明确交办的头等大事,上司衙门暂时对他亦无可奈何。 逃避终究不是解决之道,自己惹的麻烦总归要自己想法法解决,于是陶勋借提兵剿匪的这段时间调动手中资源解决麻烦。一只手自然是借助在官场上积累的人脉关系上下打点,另一手是调动太平门的情报机构搜集索要钱财的衙门官员及其佐吏的**把柄以为要挟,恩威并济、双管齐下,尽可能只花些小钱填满六部堂院、督抚三司的胃口。 上级的“阎王”好过,远近州县的“小鬼”却难缠。 池屏座落于西部群山边缘,地理上是块盆地,四面皆是人迹罕至的大山,只有东面水陆各有一条通道与外界联系,战后重建需要的大批物资都得从外地运进来,车船势必要经过别的州府地界,这些州县从陶勋处要不到银子,便在交通要道上设卡专门对运往池屏的货物征收重税,譬如前者青峰古镇征收重税之举多不胜举,一度导致商旅不肯再到池屏做生意。 陶勋对此恨得牙根直咬,却也莫可奈何,于是一边通过督抚三司衙门文对下面州县施加压力,另一方面仍令太平门情报机构打探该州县主管的把柄予以要挟。大多数州县被他一番恐吓后退缩了,仍有几个州县长官在手下人的唆使下不肯松手,对于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陶勋也没讲客气,一道命令下去,太平门中昔日乌衣门的杀手重操旧业,将几个州县长官以及佐吏、隶役中为倡恶者刺杀,这才终于将事体摆平。 消除掉来自官府的麻烦,还得应付来自江湖的麻烦。 江湖上冒失、凶狠的盗、贼多直接到州衙下手,这些人自然都被袁道宗、欧野明打掉,还算不得麻烦。可恼的是一些江湖帮派也看准了客商下手,譬如前者孙思正曾打过交道的金蛟帮,自那次之后便跟景祥商行的船队铆上了劲,或明或暗地勒索打劫。除此之外,通往池屏的水陆两道路上盗匪多如牛毛,杀人劫货的事时不时地有生。好在陶勋在秋垣县做知县的时候通过虞撼川的关系和江湖各大门派攀上交情,这个时候只得用大义之名请黑白两道大佬出面斡旋,听劝的客客气气打点小钱,不听劝的半夜里直接杀上门去杀到听劝为止。 如此反复折腾数月,直到秋收后衙门才重归清静,陶勋于此时方将邻近州县的白莲教余匪剿尽。 自地方安靖,陶勋住回衙门,一边专心治理地方,医治战乱创伤,一边苦熬等候与妻子重逢的时机到来。 寒来暑往,数年时间一晃而过,在这几年间陶勋妙手迭出,将饱经动乱的池屏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不但元气尽复,其繁华富庶亦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先是一如既往地于农闲时节花钱雇用劳力大兴土木,将几十万两白银花在筑桥修路上面,数年间不但拓宽修整了进出池屏的陆路主干道觐凤谷、疏浚了仪龙峡,使得这两条往东的主干道运力备增,而且还分别向北、向南各修了数条水陆通道,使得池屏的交通运输能力成倍增强,闭塞境况大为改观,商贾往来亦因此频密许多。 除了大力劝课农桑之外,陶勋因势利导,根据池屏州独特的地理气候大力推广桑蚕养植,在此基础上展织绵,成品通过景祥、景福两家商行对外行销,不数年间池屏织绵便在西部数省打响了名头。 此外,池屏境内西部群山山麓极适合种植茶树,产出的茶叶固然不比名品,味道仍属上乘,并且胜在产量非常大,于是制茶蔚然成风。西部群山山泉众多水质极优,用于酿酒正是上上之选,山中多洞亦是上好的天然贮酒洒窖,正好这几年池屏接连丰收粮食产量大增,多余的粮食正好可以用于酿酒,陶勋暗中将玉盒书库里记载的数种酿酒术散播出去,很快酿酒坊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池屏美酒的名声渐渐地往外传开。 除开这些外,最关键的事是池屏境内竟然现了好几座大型盐矿,有了这些盐矿邻近省份府县百姓可不必买价格昂贵的海盐,有盐矿在手,池屏的重要性显得更加突出,地位不断攀升。 池屏州不出数年便有了近乎翻天覆地般的变化,百业呈现出欣欣向荣之势,是以陶勋三年任满之时当地士绅、百姓纷纷上书请愿挽留。 陶勋深知池屏州的民生经济根基终归太浅,自己推行的仁政在短短三年的时间仅仅初具雏形,随时有半途夭折的可能,需要再花几年时间整固成果方可收到长远的效果,加上丁柔下落一直不明,按于滇的预言他须在池屏守候,于是他主动向上呈文请求续了一任。 在陶勋悉心治理池屏的几年间,其实不断有丁柔的消息传来,然而伴随每一个消息传来的必定是一桩血案。 被天魔王附身的丁柔神出鬼没地飘忽于大江南北,每到一地不出月余必定以“峨嵋门徒、池屏知州陶勋夫人丁柔”的名义造下一桩血案,结下了冤仇无数,无论正邪两道弟子皆受其荼毒。 所幸自圣莲庵血案后,她犯案虽多却没有再造杀孽,尽管如此因她之故而被害得丹毁、身残的修仙者几近百人,无数苦主或到峨嵋兴师问罪,或者气势汹汹杀到池屏寻仇。 第九章 祸从口出(下) 面对群情汹汹,峨嵋派坚决否认到处为恶的人是峨嵋门下的丁柔,指出必定是有妖人冒名;而在池屏州衙门里因有个由褚小蝶假扮的丁柔坐镇,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前来问罪的人一时弄不清真相倒也不敢造次,毕竟陶勋乃朝廷命官,一身系数十万凡黎命运,动他便须冒极大的红尘业劫风险。 后来众多受害者的师门联合起来四下追杀冒充峨嵋弟子的魔头丁柔,可是诡异的是不管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法找到她的下落,随着受害者的增多越来越多的剑仙和修仙门派牵扯进来,一时间“丁魔女”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陶勋对此颇是无能为力,每天都在对妻子的思念和担忧中度过,每天都在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恐惧苦苦煎熬,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尽头。 ※※※※※※ 秦淮画舫宿风尘,长醉升平忘此身。 将相偏多封乱世,歌吹已少唱勋臣。 皇图霸业资谈笑,铁马金戈泣鬼神。 王谢池塘春草碧,六朝英俊曲中人。 正是一年春暖花开,秦淮河畔,最有名的居江阁上高朋满座,儒服峨冠者济济一堂,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块儿兴奋地交谈。 靠近河边一桌,一个脸膛微显红紫的书生摆出一副感慨的神情,摇头晃脑地对同伴道:“钟山龙盘,石头虎踞,金陵自古有王气之说,然历朝历代凡都于此者或偏安一隅,或国祚未有逾甲子者,伯清兄可知为何?” “倒要请教雨闻兄高见。” “以弟看来原因有三。自诸胡乱华,正朔东迁,江左璋瑜云集,文章一时称盛,千百年以降,名教大兴于此,纵乡闾野老也能口颂子曰诗云,譬如国朝以来但凡科举每科中式者江南举子占十之七八,此江东以文而兴。” “呵呵,不错,江南文风之盛实肇始于金陵矣。” “然君子六艺,精于书礼疏于射御,久之民无剽悍之风,士有羸弱之色,逢治世固能以文兴,遇乱世宁肯以文自保乎?此为一。数朝以来,天下几番纷纭兴替,战乱多播于中原,江南承平,殊无大乱,此苍天之佑,于民称幸,然则亦更使人心婉顺,民宁曲身媚意事雄主,不愿拔剑怒起争天下,此其二。江南四时分明,风调雨顺,河网密布,灌溉之利甲天下,民毋多劳而地产丰盛,‘苏湖熟,天下足’,民无饥馁之忧;又且水陆交通通达天下,招四海商贾云集,天下财货集散于此,百姓富足旷古未之有,千般心思多花在如何玩乐上,似这秦淮河花魁大赛便是一例,人皆乐于斯,心皆耽于斯,若天下刀兵再起,恐只得复缚面北向矣。” “啪”,旁边一人拍桌怒起:“聂净,你哪里领来只北犬在此狂吠?” 在座的都是本地人,只有那紫膛书生是北地口音,北犬之指一目了然,众人恼其出言不逊皆群起攻讦,用带着浓重江南口音的官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讽刺挖苦,不但那书生连带带他来的聂净也一并痛骂不休。 这书生听不大懂别人的话,就是想辩也辩不了,不一会脸臊热如朱砂。 聂净额头上沁出层油汗,顾不上为自己辩解,急起身凑到厅中主位前向一长髯老者长揖赔罪道:“秦大人,他是卢龙府邱雷,字雨闻,其父为前都察院知事邱泰大人,邱大人面刺今上乃至廷杖见黜,赋闲故里,雨闻因是独子,难免宠溺了些,人情世故上欠缺甚多,言语不逊谅非他本意,求世伯话饶他这一遭吧。” 那秦大人哼了一声:“原来是忠良之后,此子果真甚肖其父。伯清。不是我说你,为友者当以诤友为上,你既是他友,应当多规劝他切不可胡说八道。” “是,是,学生谨遵大人教诲。” “好了,大伙儿不要再闹了,仔细看花魁大赛要紧。”秦大人轻轻一句话十分有分量,厅中纷扰很快平息下来,可众人看向二人的眼色仍十分不善。 聂净无端受牵累被扫了面子,心中恼怒,走回来埋怨道:“雨闻,我知道你今天是想以奇谭怪论一鸣惊人,可你这样做也过太孟浪。且不细究你的立论妥不妥当、言语犯不犯忌,至要处却是犯了众怒,传出去须臾将江南儒林得罪遍。” 邱雷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有何不妥么?” “当然大大不妥。须知方今天下为官者泰半出自江南,尤其翰林、学院更以江南士子主为,你才是个举子,明年要参加会试、殿试,再瞅远一点你还要出仕任官,难道你就不为自己的前程想想?” 邱雷的脸膛一时间变作紫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心事还是被吓着,头上的汗滴一下子沁出来,神色惴惴,再无先前指点江山时的气度。 “看在你我世交份上我才带你来,没想到你闹这么一出。算了,等会儿大赛结束你立即下舟启程返乡,免得他们瞧见你生气,这边我尽量替你说项。” 邱雷憋了半天挤出一句:“如此,有劳伯清兄。” 窗外忽一阵喧闹,花魁大赛便开始了。 按照惯例,花魁大赛的参赛者须各乘一艘花船从起点出过尽十里秦淮河,沿途于船上接受百姓观瞻,终点是居江阁斜对面临水搭起的大花台。待参赛之人毕集后第次上台各自表演自己的才艺,最后由金陵士子评选出花中之魁。 此时有花船沿河而至,两岸百姓欢声雷动,气氛甚是热烈。 邱雷因言行孟浪得罪金陵士林,这时后悔不迭,担心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自己会成为江南出身官员的公敌,心中忐忑不安,看花魁斗赛的心思也淡去大半,眼看一艘艘花船从远处驶过来停入对面的小船坞后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千娇百媚地走上花台搔弄姿地摆弄,他都提不起多大兴致。直到各楼的当家花旦上台歌舞,他才渐渐抛却几分心思纠结,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说起来江南富庶,读书人亦大多家室殷实,这些读惯了诗书的男人们不但在文章上要争个高下,别的方面也恨不能与众不同。 常言道郎有才女有貌才般配,可自家的婆娘再美也不能拿出来炫耀,于是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妓寨,青楼狎妓之风遂蔚然兴起。但读书人终归讲究做个风1iu名士,不齿同那些浑身散着汗臭或铜臭的人相同品味,每每逛青楼偏好通文墨、善歌舞者。 久而久之各楼、馆的老鸨瞧出了门道,文人才子们虽然不如富商般有钱,却是主导着社会舆论,谁家的女儿只要经他们之口称赞过身份立时打着滚地往上翻。于是培养精通诗书翰墨、琴棋书画、歌舞弹唱的清倌儿成了风尘中最赚钱的途径,渐渐地花魁大赛也应运而生,谁家养的女儿只要在花魁大赛上得个好评,立时可以卖出个天价,馆子也立马名扬江南。 因此,凡参加大赛的女子不但模样儿生得俊俏,而且个个精通琴棋书画、歌舞词曲,如今在花台上尽展所能,一时曼舞高歌令人目不暇接。 邱雷是北方人,哪见过如此阵仗。只觉得江南女子多娇柔,不但细皮嫩肉、呵气如兰,更比北方女子多出几惹人怜爱的柔美,看着看着如痴如醉,浑将之前诸般担忧抛却脑后,被那莺莺燕燕迷得神魂颠倒几不能自己。 他是北方人,每看到时精彩处不禁手舞足蹈、大吼大叫,全没了半分斯文,这些举动更惹得旁人耻笑,抛来轻蔑的眼光,暗地里骂一声:乡巴北佬。 第十章 神仙也骗(上) 随着花魁大赛渐渐晋入**,赛场附近百姓摩肩接踵、挥汗如雨,人声鼎沸、喧闹不堪,即使耳语也须大声才行。 可是,突然之间邱雷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外围那些隔得远远地叫嚷的人纷纷停下来转头看向另一边,而他们目光所望的地方早已经归于平静,主会台好似被突如其来的安静气氛传染一般,纷纷停住看向河道一端。 邱雷立即趴到栏杆边探出半个身子伸长脖子使劲远眺。 远远的一艘小舫出现在众人视野,隔得那么远,船和船上的一切却都清晰无比地映到每个人的脑海里:一艘如玉般的素舫,铺满各色鲜花,浓郁的花香让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花丛之中,一位玉人俏立,一袭素衣,似洛神飘至,姿容清丽绝伦,美得让人眩目,美得令人忘掉呼吸,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邱雷觉得自己象被钝物打中脑袋般懵,什么都想不起来,唯一记得的就是呆呆地看着,欣赏着,然后突然窜出一股想要zhan有她的yu望,强烈得不可遏止,强烈得要将他撕碎、扯烂、烧成灰、化成水。 不止是邱雷,实际上两岸观看的百姓不分男女老少,个个莫不有此感受,他们完全被这叶素舟上如仙子般的素衣女子吸引了,连呼吸也都忘记,哪还记得起说话来。 就这样,这艘奇妙的花舟驶近花台在河面正中停下,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沉寂,只余风在轻吟,水在低唱,谁也舍不得出声,生恐打破这让人浑然忘物的奇妙景境。 待船停当,从舱中传出悠扬琴声,女子随着乐曲翩翩起舞,且舞且歌: “望穿烟雨迷濛,小楼中,只索月明风淡两情浓。 南北向,誓相望,动于衷。 昨镂金盟今作逝如风。” 她舞姿婀娜摇曳,好似飞天于云中任意飞翔,带起无限春qing、无尽相思、无边痴怨;歌声轻柔凄婉,象无形之手挠过人心底最敏感处,撩起人无限温柔、无尽痛惜、无边渴望。 两河岸上数万观众一时都痴了,人人于心中生出立即将这美丽世的女子揽入怀中好好痛惜、呵护一世的念头,人人都希望如此曼妙的歌舞永远不要结束。 可是……世界上永远都不缺煞风景的人。 只听见一道如百十个炸雷齐聚般的巨大吼声划破长空直泻而下:“妖孽,光天化日之下魅惑众生,受死来!”震得人耳痛如裂、心中慌。 晴朗的天空转瞬变得阴暗,一大片如棉花糖样的白云飞快地在秦淮河上空聚集起来。云层压低,翻腾如海上怒涛,人们甚至可以看得见其中的电舌涌动,沉闷得让人恐惧的气息四下弥布。 短短数息过后,一道巨大的闪电从云层中穿击而下,紫红色的电束火舌粗逾十数丈,宛如一条怒的巨龙,目标直指花舫上俏立的素衣仙子。 当闪电劈到花舫的一瞬间,巨大而沉闷的霹雳声扫过秦淮河两岸人海人山,每个人的心脏都不由自主地猛地一缩,随之眼中一阵黑,呼吸亦停止了,巨大的冲击波以花舫为中心将人群推dao,呈现出一个无数人冲外躺倒的圆形异景。 待到声光消逝后人们从地上爬起时,河上的花舫早变成无数碎片,舫上玉人全无踪影,而在飘落于水面的残骸中不知何时半浮起五个道士,他们有气无力地在水面挣扎着,暗红色的血水从七窍以及遍布伤痕的身体不断淌出,很快将这段水面染红。 人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惊呆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惊慌地高叫起来:“快救人哪!” 花魁大赛被这场变故打断,无法继续下去,只得草草收尾,本届大赛留给人们的印象只有神秘的素衣仙子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闪电,那些本应是主角的姑娘们反而被人们淡忘。 邱雷十分扫兴,趁楼内群儒的注意力被吸引开之机匆匆辞了聂净,乘上早已备好的客船起程返乡。他的预定行程是先顺长江而下至扬州然后转入运河北上。 古人有“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诗句,三月正是江南柳絮如烟、繁花最盛时,舟行于大江上,烟波浩淼的水面再配上两岸如画的美景最是让人诗兴大。 可此时的邱雷哪里有这种雅兴,相比南下时的意气风,此刻的他惶惶不可终日,整日价担忧着自己的冒失会惹上多大的麻烦。 每个读书人都以金榜题名为一生荣耀,何人不曾做过这样的梦,可每科参加会试的举子成千上万,入榜的不过一、两百,要从千军万马中挤过独木桥凭借的不光是腹中文章,主考官的好憎也是一个关键的因素,一旦他的孟浪言行传开去必不被主考官所喜,纵有誊封弥录也无法阻挡被考官刷落榜单的命运,而且这种事一旦生过一次便必定会陈陈相因、屡屡不绝,弄个不好终生无望仕途也是可能的。 其实聂净吓唬他的成份居多,可邱雷却着实被吓倒,方寸大乱下哪有心思细细分辨,只管一门心思地往坏处想,每天要么闷在舱里生自己的闷气,要么催促船家不分白天黑夜地赶路,似乎只有回到家乡才能找回一点点内心平静。 船入长江快到扬州时,邱雷终于难得地走出船舱无精打采地站在船头,眼光失神地望着天际。 时已近暮,阳光从背后照射下来,水面没有粼粼波光晃眼,视线能够看得比较远,邱雷现前方远处的水面上有一个白点,仔细看去似乎是个落水的人。 船老大也现了前方的异常:“邱老爷,前面水面有落水之人,咱们靠近前看看还有没有救吧?” “嗯,快靠上去。”邱雷点头应允。他是雇主,遇到这种情况若他坚持不救船家也只得听从,若放在以往他多半会避之唯恐不及,而今日或许是连日的忧虑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船靠过去,现是个女子抱着木板脸漂浮在水面,船家七手八脚地将人捞上船板,将女子翻过身时,邱雷惊呼了一声:“是她!” 这个女子可不正是几天前在秦淮河上惊才绝艳的素衣仙子么,她不是被一道天雷避中了么,却怎么飘浮到大江上来了? 女子在水中泡的时间太久,脸上毫无血色,微微翕张的鼻翼表明她仍然活着,那张清丽绝世的脸庞沾着水珠,更显柔弱堪怜,看得船上的人一阵心痛;而要命的是,被水浸软的衣裳紧贴在她曲线玲珑的身躯上,勾勒出无尽的春qing。 阖船的人都看得呆了、痴了,尤其粗俗的船工们一个个眼珠子都鼓出来,口角淌下亮晶晶水滴,喉咙一鼓一鼓地出艰难吞咽的声响,那目光中腾腾升起的欲火好似能将满大江的水瞬间蒸光。 邱雷对船工毫不掩饰的目光十分厌恶,赶紧大嚷:“快将人抬进我舱里,烧些热水、姜汤过来,先将人救活。” 众船夫在他的再三驱赶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女子送入船舱。 幸邱雷出身官宦之家,身边有一名仆妇随行伺候起居,否则船上尽是男子,谁替救起的女子换去湿透的衣物都是难题。 不过女子昏迷不醒,船上没有大夫,邱雷吩咐船家赶夜路尽快到扬州。 入夜,客船挂起风灯继续劈波斩浪。 船舱里,被救起的女子被喂了些姜汤、灌了点稀粥后脸色渐渐红润了一丝,不过仍然没有醒过来,由仆妇在床边守着。 第十章 神仙也骗(下) 邱雷不方便留在房里便出来站到船头,他的心情在意外救美之后变得好起来,前日秦淮河上惊艳的一幕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当时纵有万般漪念,却绝未想到几天后这如仙子般的美人竟然真的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有些得意地看着黑沉沉的天空,暗暗地向上天诉说自己的谢意。 好象上天听到了他的祷祝,一点红色的微光从后方划过天际。 是流星么?他觉得很意外,入夜后变了天,此刻阴云密布哪来的流星? 只见那流星飞到前方很远后居然折返飞了回来,并且在他惊讶万分的目光中冲着他落下来。 红光飞近了,在他面前三丈停下,光芒稍稍敛去,现出一个道士的身影,这道士踏在泛着红光的长剑上,衣袂飘飘,洒然脱尘。 邱雷脑袋懞,只有一个念头:“是神仙么?我遇见神仙了。” “无量天尊,请恕贫道冒昧,敢问公子一路上是否看到或者听说过一名长得极美的白衣女子的下落?” 白衣女子?素衣仙子?邱雷心念电转,立即若无其事地答道:“未尝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您是神仙么?” 道士没有回答,单掌微揖,告诫道:“请公子切记,如遇一极美的白衣女子务必避开,她是妖孽。”说完后驾起剑光飞遁而去。 妖孽,她是妖孽?邱雷的嗓子有些干,心里头乱成一团麻。 “邱老爷你竟然连神仙也骗?”一个声音很突兀地打断了邱雷的思绪,是船老大出的,方才神仙落下来的问讯的时候他也在旁亲见,可见惯了世面的他此时居然反而不如一个书生淡定自若,直到此时才有所反应。 “闭嘴,神仙能掐会算无所不知,要真是神仙岂会不知实情?你要敢胡说八道我便拿帖子将你送进大牢关上一、二十年。”邱雷突然一扫往日的温文尔雅,恶狠狠地向船老大出威胁。 船老大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赌咒誓地表示绝不将今天之事泄露半句。 她是妖孽,她真的是妖孽吗?邱雷变得烦躁无比,部下下船头,狠狠地推开舱门闯进去。 仆妇正趴在床边瞌睡,被声响吵醒,觑见主子凶巴巴地闯进来,吓得脸色白地赶紧起身。 邱雷的目光越过仆妇直接落到床上的女子身上,兴许是他进来的动作太剧烈,带起的风刮得灯光有些摇曳,灯光中那女子绝世的面容显得安详而宁静,好象迷途的孩子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回到家了,犹如深藏了万年的冰雪般纯净圣洁得令人没有半丝半毫的绮念。 邱雷不由得愣住,心头的怒火和烦躁刹那间冰消雪融:妖孽难道不是相貌凶恶丑陋么?妖孽难道不是妖艳淫荡么?难道她会是妖孽?她怎么可能会是妖孽?一股新的怒火腾地冲上他的心口: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才是真正的妖孽! 心中这番剧烈的天人交战过后,他的脸色瞬息间数变后归复平静,只轻声地吩咐一句:“好好看护于她,她若醒了立即向我禀报。”然后轻轻地退出房间。 客船驶入运河后的第十天,仆妇兴奋地前来禀报那名神秘女子终于苏醒了。 邱雷精神为之一振,急忙过去探视。 船舱里,那女子俏生生地坐在床边,脸色仍旧泛白,白得有些不太正常,漆黑的眸子有些好奇地打量四周。 “小姐,你终于醒了。”邱雷春风满面地走进来,有些拘束地上前唱个肥喏:“小生邱雷有礼。” 女子有些惊惧地看着他,轻声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邱雷将相救的情形讲述了一遍,中间自然略去剑仙问讯一节,最后带着几分歉意地道:“小姐一直未醒,小生归心似箭,又不敢将小姐一个人留在扬州,所以擅自将小姐带在船上,在扬州稍作停留时请当地名医给你号过脉,替你抓了些药草熬制,待到下个通衢大邑时再延请名医替你好好调养身子。” 女子颤巍巍地起身福了福:“多谢邱公子救命之恩。” 邱雷心中美透,上前伸手欲扶起她:“区区举手之劳,不敢当小姐大礼。” 那女子身子微让了让,不露痕迹地避开邱雷的手,轻声道:“邱公子的救命大恩妾铭感于心,来日定当报答。” 邱雷的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他有点失望地收回双手,强作镇定地问:“敢问小姐芳名,哪里人氏?小生也好安排人送你回家。” 女子一怔,努力地想要记起些什么,可目光渐渐迷离,过了半晌额上冒出一层虚汗,一双秋水泫然欲泣:“妾不记得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邱雷眼中掠过一丝喜色,劝道:“现在记不起来也不打紧,你先安心静养,等到了大都市,小生另外延请名医为你调养,待日后你身体康复后,一定能很快恢复记忆。” 女子思忖了一会儿,再深深一福:“如此便叨扰公子了。” 邱雷呵呵大笑道:“小姐尽管放心,小生自当尽心。”笑罢,想了想,又道:“小姐记不起姓名,小生便暂时为你取个名字方便称呼。从河里救你上来时你白衣胜雪,便唤你雪娘可好?” “但凭邱公子作主。” 邱雷心情大好,自此以后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雪娘的房间陪她渡过。他自小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被人伺候惯了,此番却主动做起伺候人的事情,手脚固然笨拙了些,拳拳之心着实令人感动。 雪娘看在眼里,心里其实蛮感动的,不过男女终有大防,她小心地保持着和他距离,既不让他有太过亲昵的狎念,也不让他有被拒之千里的落寞,每次他在的时候她总要想法子不露痕迹地避瓜田李下之嫌。 邱雷其实巴不得与美人多多亲近,甚至恨不能一亲芳泽才好,不过数次接触交谈之后,他觉雪娘不但通晓制文而且熟悉官衙的文案,这令他谨慎起来。 须知秦淮河上妓寨养的清倌们固然是精通文墨,却也只在琴棋书画、诗词曲赋这些风花雪月的技巧上下功夫,她们的目的只是迎合所谓“名士”的恶趣,学那古板艰涩的制文根本没有必要。 熟悉官衙文案更是可疑,邱雷身为官宦子弟便清楚,官府文案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范,不仅是在文书格式上,更在行文遣词上有极严格的要求,不是在官衙混迹多年的人绝难掌握。 由此判断,雪娘很有可能是某地官宦家的内眷。邱雷甚至有些怀疑,或许雪娘与他在秦淮河上惊艳一瞥所见过的白衣仙子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有此判断,他更加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更何况每每在她面前时他都感到有一种非常大的压力,压得他慌,压得他内心深处隐隐生起莫名的恐惧。 邱雷因一路照料雪娘不免放缓行程,回到家时比预定的日期晚了十余日,到家后等候他的是父亲邱泰的泼天怒火。 原来邱雷在秦淮河上大谬论得罪江南士林的事迹已经先一步传进邱泰耳里,老爷子闻说之后便知糟糕,儿子的前程必然大受影响,一心盼儿子早些回家亲口解释原委以便寻补救之途,殊料儿子晚归逾旬日,这已足令其暴跳如雷,更何况他还突然带回来个美胜天仙的、来历不明的女子。 邱泰向来自认是道学大家,长得漂亮的女子在他眼里就是“狐媚”,就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见到儿子居然是因为半道上捡来个美艳无双却又来历不明的女子耽搁行程,他积蓄多日的怒火恰似泼上了火油,火山般喷薄而出。 他是个连皇帝也当面骂过的人,暴怒之时毫不顾及,不但将儿子暴打一顿,对雪娘更视若仇寇,若非遍体鳞伤的邱雷苦苦哀求,他当时便欲将这个红颜祸水乱棒打死。 第十一章 终下决心(上) 对于邱家的反应,雪娘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很是奇特,无论别人怎样疾言厉色、恶语相向她始终不一言,表情无喜无悲无怒无嗔,仿佛如过客般冷漠地看着一切。 邱家这出闹剧最后的结果便是,雪娘被连夜送往七十里外的慈灵观,邱泰容不下这个祸水,又不能真杀了她,就将她远远地打走。 慈灵观建在灵水以西的山坳里,地处偏僻,人烟缈至,香火自然不旺,相应的道观建筑也是破败不堪,除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大殿就只有两间更加破烂的宿舍,连围墙也是破败不堪的模样。 在道观出家的是两个上了岁数的道姑,另外还有两个住在附近村落的香火道人时不时来打理一下。两个老道姑都是孤老婆子,虽然因贪图邱家布施的两百文铜钱才收肯留雪娘,其实她们的为人并不坏,当夜便操持着收拾出一间房舍安排她住下。 雪娘无论相貌、气质、生活习惯旁人一看都知她是富贵人家出身,但自打在此安顿下来后却没有丝毫富贵人家女儿的习性,反而是十分勤劳刻苦,脏活累活抢着做,粗茶淡饭安之若素,待人平和礼貌,尤其对道观里的老人就如同女儿奉养父母一般,很快博得了大家的好感,两个老道姑更将她视作亲生女儿,日子久了雪娘干脆拜她们二人做干娘。 说也奇怪,以雪娘这般出色的美人本应走到哪里都会似蜂蜜般引来无数狂蜂浪蝶浪荡子弟上门惹事生非,不知为何慈灵观居然一直没有这种事生,乡里乡亲都觉得这个美丽的女子本就应该住在这里,就好象她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一样。 如此平静地过了年余,又是一年初夏。 一日,雪娘独自进山打柴草回观,看到个陌生的老道士坐在大殿前的廊间同两个老道姑说话。 老道姑看到她进来招手唤道:“雪娘,快过来拜见常观主。” 雪娘听两位干娘说过,这个常乾青是五十里外灵水河畔龙灵观的观主,算起来慈灵观还是龙灵观的下院,忙放下柴草上前行礼。 常乾青上下仔细地打量她,见她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裳,蓬头垢面,看不大清容貌,从轮廓上判断必是个美娇娘,和蔼地道:“老早就听两位老师妹说起过你,都对你赞不绝口,夸你是她们的好女儿。” 雪娘微微一笑,也不接过话,反好奇地问:“师伯不在龙灵观里享福,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常乾青老脸上挤出苦笑:“哪里有福享,我这两位老师妹有你这干女儿孝顺才是享福呢,老头子我今儿是来伴福的。” 一个老道姑笑着向满脸疑惑的雪娘解释道:“你师伯是为避龙灵观每三年一次的祸事,到我们慈灵观暂住一个月。” 雪娘奇道:“每三年一次的祸事?是什么祸事?” 常乾青道:“此事说来话长了。我龙灵观建观逾一甲子,当年祖师爷云游至此地,慧眼看出灵水河畔的龙王山是块宝地,尤其半山一块突出来悬在河岸上空的飞崖乃吐纳炼气的至宝之地,于是便化缘在山腰建起了这座龙灵观。道观建好之后,祖师爷半夜做了个梦,有一个面相凶恶的汉子气势汹汹地寻来对他说道:‘此地是我住了上千年的宅地,竖子安敢占我府地坏我气运?迁走,否则教汝等不得安宁。’” 听到此处,雪娘的眉尖微不可察地猛地跳了跳。 “祖师爷大汗惊醒,忙仔细起课推算,可惜始终不得要领,请别的堪舆大师前来查勘,也只说道观并未有侵扰阴宅凶神之处。祖师便以为只是一恶梦尔,遂未放在心头,孰料一月之后又得一梦,前者恶汉复来大骂一番乃去,次日全观上下一齐染上不知名的病症,这还不算,观中更涌出许多毒虫噬人,伤者无数。” “好厉害的邪祟呀。” “可不正是。祖师大惊,领弟子撤出龙灵观,到别处暂住,直到一个月后,才听说龙灵观里的异状渐渐消失。建龙灵观耗掉了祖师的全部心血,他不忍白白放弃,遂又重新住了回去,但自那以后每三年的这个时候龙灵观必定生同样的怪事,久而久之我们形成习惯,每逢此时出外避祸。” “慈灵观可是为此而建的?” “雪娘果然聪慧呀。”常乾青由衷赞叹一声,继续说道:“祖师在世的时候为此建起几处别院给弟子们避祸时居住,慈灵观正是其中之一,往年我都住在别的地方,今年我特地来看看两位老师妹,也看看她们在信中赞不绝口的好干女儿。” 听到此处,雪娘原应该谦逊几句的,不料她却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师伯、干娘,近一、二年灵水河可曾过大水?” 老道士、道姑们齐齐一愣,摇头道:“却不曾有过。” “哦。”雪娘目光有些茫然地转过身,在三人惊讶的注视下走开了。 入夜,雪娘在房间里掐着印诀五心向天打坐,过了子时她的左眼突然睁开,眼中放出淡淡红光,一抹怪异的微笑浮在嘴角,阴恻恻地说道:“常老头练过呼吸吐纳之术,身体里还有几分精气,何不取来?” 她的右眼睁开,目光如泓秋水,一个平静的声音同样从她嘴里传出来:“你又想诱我为恶,你我斗了这么久,你觉得还有作用吗?” “哈哈,我这是为了你好,受了那么重的伤,到现在尚未恢复元气,躲在这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天地灵气也贫瘠不堪,若不想想办法主动出击,身体元气何时才能康复。” “为我好?恐怕是为你自己才对,你借我之躯到处戕害修仙同道,也算是机关算尽,却算漏了神霄宫会不惜动用珍藏上千年的神霄正天绝灭劫雷仙符对付你,雷符引动的天劫劫雷正好克你,只可惜秦淮河上一道劫雷没将你灭掉。” “灭了我,你也完蛋。天劫劫雷固然克我,可神霄门的雷符威力忒小了些,只够将我击成重伤,其实我不怪他们,反而要感谢他们,要不是他们劈了我这道劫雷,又怎会将我的元神魔识彻底同你的肉身、元神融合到一起,以前总有赤素那个厌物阻我,没想到天意如此,他终归傻了眼。” “天神是天魔的克星,可惜赤素天神碍于天界戒律不能对你出手,只能护持我一灵不泯,你控制我的皮囊和元神到处为恶。每回你作恶都故意布下种种危局,挑起我羞、惭、怒、怖、凶、戾、毒、绝诸般恶念之源,陷我于不得不为恶的境地,当最后需要痛下杀手的时候你反倒放弃对我的控制令我自决,其意让我自入你彀中。” “嗯,你倒看得透彻啊。” “我每因本心所驱造下一次杀孽,元神便受你魔气侵蚀一分,你以此绕过赤素天神的阻截,最终通过这种方式彻底侵蚀掉我的肉身和元神夺舍成功。我既已知道你的阴谋又怎会让你如愿?只可惜神霄宫的劫雷没有灭掉你反而阴差阳错地助了你。” “哈哈,你知道就好。幸亏那道劫雷让我达成心愿了。” “你先别得意,劫雷没有灭掉你,却令你元气大伤。在你复原并且彻底泯灭掉我的元神之前,现在这副身体、这副元神是由我作主。” “你做主又如何?以前我怕你的丈夫陶勋懂得天界的仙术,所以我不敢放你回去,但现在我可不怕了,除非他是上三天的大罗金仙,否则他杀我就是杀你,我形神俱灭,你也同样形神俱灭,他下不去那手的。” “他是不下去手,但我丁柔会。” “那好,我倒要看看你怎样下得了手的。有本事你乘我现在无力控制你的时机回到你丈夫身旁向他求助呀,我巴不得看场好戏。” 第十一章 终下决心(下) 丁柔不再同天魔王说话,起身撤掉禁制收敛起气息,于黑暗中提笔写下封书信,出柴房悄悄进到两个老道姑房间。 站在床过仔细端详着两位老人睡梦中安祥的面容过了好一阵,她将信轻轻地放到枕边,取出两锭百两重的黄金压在上面,悄悄地走了。 离开慈灵观,丁柔驾起遁光径奔邱府。当日邱泰对她恶言相向甚至动杀机,她并无怨恨,来邱府是因为邱雷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今天还从常乾青师兄妹的闲聊中听到个消息:邱雷眼下重病将死了。 邱雷年初赴春闱,他的卷子本拟入围,但议定名次时不知何故又被刷下来。后来其父邱泰通过关系打听到,那几个主考官皆出身江南,他们厌恶邱雷在秦淮河上表的那番谬论,因此一致令他名落孙山。 邱雷闻知此讯后气急攻心,恰春寒料峭,风邪入体,遂染上重症伤寒,气病交加之下无论吃药调理皆不见效,大夫已经嘱咐他家准备后事了。 邱府一片缟素,整个府第笼罩着悲伤的气氛。 丁柔悄悄地找到邱雷的房间,进去之后挥手布置下禁制。 邱雷已然陷入深度昏迷,面无血色,两颊深陷,几不成*人形,嘴唇微微地翕动似在说着什么。 丁柔走近前把脉听了一会,这种程度的伤寒症对她来说算不得太可怕,取出一丸师父橙眉真人炼制的“玉雪续阳丹”给他喂下,然后运玄功催化药力。 仙家丹药果然神奇无比,不消半刻邱雷脸上便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坚实许多。 丁柔又听了会脉,确定他已经转危为安,便轻轻地对他道:“你对我有两次救命之恩,在大江上救我出水是第一次;引走追杀我的神霄宫弟子是第二次。我现在救你一次,只还了一报,仍然欠你一报。” 邱雷不知梦到什么,脸上露出开心的微笑。 “你因言取祸以致于今生科场不顺,必须得贵人相扶才能解救,本来我或许有法子帮助你,可惜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恐怕我自己今生无法报答完你的救命大恩了,唯愿造物能于冥冥中使我丈夫助你脱此困厄。如若不然,只得待我侥幸有来生时方可报君大恩于万一。”丁柔起身朝他一福,转身欲走。 此时邱雷恢复了一丝元气,昏睡中嘴唇翕动出的声音稍稍清晰了一点,原来他病之将死时念叨的是两个字:“雪娘。” 丁柔不由得身形一顿,转身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床边书桌,上面整齐地堆放着许多书籍和稿纸,当是他的作品纸稿,大约他家里人打算待他逝后焚化于灵前。其中一张纸笺上用正楷写着: “相见短,幽客淡梳妆。 剪烛闲谈年少事,私心觊幸侍中郎。 肠断梦黄梁。“ 在另一张纸笺上用行草写着: 愿作园中草,闻香知来草。 常共佳人戏彩蝶,何妨天地老。 丁柔深深叹气道:“你是个情痴种子,可惜用错了对象。也罢,不消除你心中痴念,你这病终断断续续难以断根,我还得多欠你一份人情。”她掐动仙诀,眼前影子晃动,神将赤素现出身形。 赤素看着丁柔,问道:“你心意已决了吗?” “看来我瞒得住天魔王,却瞒不过你,果然天神有察察之明,你既然已经知晓就不必再劝,多说无益。” 赤素惋惜道:“你丈夫一定会伤心的。” 丁柔眼光一黯,道:“我请尊神出来,是想请你替我斩却此人的心头痴根。尊神知道施展搜魂之术必须动用元神,我的元神已被天魔王侵融……” 赤素二话不说,转身念念有词:“忘字心中起,情根一念消。叱!”蓦地只见他双目中放出金光射入邱雷脑门一闪而没。 “幸不辱命。”赤素收起神通,郑重地对丁柔道:“凡事未到崩坏时切不可莽撞,你须思量再三。” 丁柔却不直接回答,只笑道:“好了,我欠他的情能还的都还了,还不了的我也顾不上。现在该去办正事了。” 龙灵观占地十余亩,宫殿墙垣巍峨高耸颇具气势,是当地一处名胜。当今天子崇道,天下道观大多香火旺盛,龙灵观往日香客不断颇为热闹,但每逢三年一次的灾祸时观内就变得空空荡荡。 丁柔乘夜来到龙灵观,慢慢踱进道观,只见宫殿、房舍的檐檩、梁柱、楣棂和观内树木、山石之间踞满蛇、蝎、蜈蚣、蜘蛛、癞蛤蟆等毒物,森森然如同鬼域。 她开了天眼,可以看到整座道观都笼罩在一层极淡的粉色瘴气里,人闻到瘴气会被毒倒染病,而那些毒虫视之为大补之物,这便是每逢此时道观布满毒虫的原因。 丁柔在道观里走了一圈,所过之处毒虫躲避,最后在一口水井旁停下。井缘石壁上刻着两个篆字:“龙涎”。 这口龙涎水井颇有些来历,龙王山形肖盘卧之龙,龙口位置有一天然泉眼,泉水甘冽清润四季不竭,被人称作龙涎泉,龙灵观建观的时候以泉为眼建成了水井。 在井边站立良久,她忽然笑:“呵呵,果然是小肚鸡肠。”随手布下个禁制,取出玉蓍以泉水为引演了一卦。 龙王山的后山树高林密,尤其一人多高的灌木丛长得特别茂盛,绿映丛下许多小动物频繁出没,不虞被人现。 天明之后,丁柔出现在后山,她悬空徐徐而行,飞到一丛灌木上方停住,目光炯炯直盯着下面。 只听见灌木丛里一阵嘈杂,几只山鸡野兔钻出来四下逃散。 丁柔面露微笑,驱动身形不紧不慢地跟着其中一只山鸡往山林深处飞去。 被盯住的山鸡更见慌乱,飞过一道山梁后复一个猛子扎进树丛里,躲在里面再不肯露头。 丁柔落在大树枝杈上,好整以暇地盘坐下练起功来。 如此过了一天一夜,藏在树下灌木丛的山鸡似乎坚持不住,钻出来慌慌张张地往别处飞去。 丁柔眼皮都没抬一下,仍旧在树梢打坐。 又过了三天三夜,到这天巳时末刻,远处有犬声渐近。 丁柔睁开眼,往树下看一眼,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随之身形渐渐隐去不见。 过不多久,树下灌木丛里响起沙沙的声音,那只飞走的山鸡居然从里面探出脑袋,一会儿伸长脖子望向犬声传来的方向,一会儿又抬头望向丁柔的位置,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休,一副想走却又颇为顾忌的模样。 这般犹豫再三,犬声迫近,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子耸动,枝叶间隙中可以看见一团黄影快地靠近,犬吠愈的嘹亮了。 那只山鸡终于按捺不住,猛地跳出灌木丛有一丈多高,奋力振翅欲飞。 只听得“嗖”的一声响,一支细长的羽箭划破长空转瞬出现在山鸡的面前,山鸡吓得羽毛皆尽竖起,猛地扑动翅膀于间不容之际躲过箭支。 然而又一枝羽箭接蹱而至,山鸡终于闪躲不及被长箭射中,所幸箭枝只穿过翅上的羽毛,并没伤到筋骨,但也令它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几乎要坠落。 就在山鸡调整好重心将要飞起的时候,黄影一闪,一只两尺多高的土狗腾空而起将它扑进丛中,然后得意洋洋地叼着山鸡钻出来,跑到十几丈外一个老猎人脚前讨功。 老猎人接过山鸡拿到眼前看了看,用手掂了掂,笑着对爱犬道:“阿龙,这只野鸡怕有五斤重,难怪它飞不起来。今天你又立功了,回家我把这只鸡的内脏全部赏给你了。” 那大狗闻言十分高兴,使劲地摇着尾巴蹦蹦达起来。 主、犬正欲离开,忽听得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老人家留步。” 第十二章 化龙天劫(上) 听见这突兀的声音,大狗反应最快,呲牙朝老猎人左侧低吼起来,前身伏下作势欲扑。 老猎人半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道姑,不禁被吓了一跳:“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没点声响,也不怕把人吓坏。” “贫道姓丁,是山前龙灵观的出家道人,为避观中灾祸就在后山搭庐居住。”丁柔一边说,一边拿眼角瞟向咆哮的大狗。 她凌厉的目光射过来,吓得大狗立刻缩起尾巴藏到老猎人身后瑟瑟抖。 “原来是龙灵观的仙长,不知你唤住老汉有什么事?” “贫道看这只锦鸡生得十分漂亮,想买下它。”丁柔摸出一锭银子:“我这里有一两银子,不知可够?” 老猎人露出狡黠的神色:“好教道长得知,我前天进山,到现在才打了这一只猎物,家中老妻、幼孙正等着我拿它换些粮食回去裹腹,你只出一两银子实在是……你再看它腹部肥大,是将产蛋之相,鸡生蛋,蛋生鸡……” 丁柔微微一笑,从袖兜里再摸出一锭银子:“出家人清苦,攒钱不易,三两银子,我总共只有这么多了。” “成交,成交。”一只野鸡拿到市集最多卖十文钱,现在却卖出了三百倍的价钱,老猎人一把抢过银子,再将手中野鸡塞进丁柔手里,生怕她反悔,忙不迭地牵着猎犬飞快地跑远了。 丁柔看着老猎人的背影远去,笑道:“明明是公鸡,竟然当面说成母鸡,将一只四瞳锦雉只卖了三两银子,他自以为占了便宜,其实吃了天大的亏,只能怪他福薄不了大财。” 说到此处,她提起手中的野鸡平放在眼前,戏谑地对它说道:“你说对是不对呢?” 刚刚还一副老实模样的野鸡猛地扑腾起来,身上羽毛突然化成支支铁针竖立起来,眼中黑芒凝成一束射出。 丁柔早防着它这一手,挥手将野鸡抛出,面前七彩烟罗闪过挡下黑芒一击。 野鸡在半空中化作彩色烟霞,落到地上变成一名中年汉子,瞪着一双小眼珠警惕地看着丁柔,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追着我不放?” 丁柔好整以暇地道:“《洪荒异物志》云:‘四瞳锦雉,形与山雉无二,好居水眼山洞,寿百纪而化龙。’可对?我救你一命,你就是这样感谢救命恩人的吗?难道不怕化龙飞升的时候渡不过天劫么?” “你救我一命?”四瞳锦雉闻言气忿难当:“我活了一千二百年,正要渡劫化龙,今天被猎户捕获是我飞升前最后一劫,凭我的修为避过此劫本该毫无凶险,偏偏你这魔女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几天前困我于此不能离去,方才更暗中使坏害我被恶犬咬伤。要不是我在劫中不能施展法术,怎会被你奸计得逞?快滚,乘我改主意之前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我取你小命易如反掌。” 丁柔毫不在乎对方的威胁,反而嘲笑道:“哈哈哈,你真是狗咬吕洞宾,我一番好意却被你曲解,人常道‘小肚鸡肠’果真有几分道理。” 四瞳锦雉怒极反笑:“哈哈,你敢骂我?若不说出道理来,我誓取汝性命。” “说你气量狭小你还不承认。”丁柔掩嘴笑道:“在龙王山的山腹中有一处地脉灵眼,上接龙涎泉,下连灵水河源,你的洞府就在那里面。” “是又如何,我家建哪里不需要你点头。” “六十年前在你洞府上方兴建起龙灵观,虽然挡住了你一个出口,却并不影响你修炼,可笑你竟然以此为由报复凡人,每三年吐出毒蜃祸害道观一次,你也不想想这样为恶一甲子下来积欠下了多少恶业。” 四瞳锦雉红着脸抗辩:“这关你什么事。” “本来不关我的事,最近一二年跟我有点小小的关系。今天的小劫你要是轻轻松松地躲过去了,不久后化龙大劫的时候会更加凶险。我今天这样做不但不是害你,反而是在帮你。” 四瞳锦雉脸色大变,沉思了一会,长揖道:“常言道‘当局者迷’,我身在局中未能勘破,多谢道友出手相助,请受我锦七一礼。” 丁柔笑吟吟地受他一礼并不躲开。 锦七起身问道:“我修炼千年,马上就要化龙飞升了,此时受道友之恩总归要还报才妥当,想必道友今天助我未必无因,有何要求不妨说出来。” 丁柔正色道:“我的确是有事相请,先请问道友是哪天、哪个时辰渡化龙飞升大劫?” 锦七犹豫半天才答道:“我也不瞒你,应当是三日后午时。” “还有三天……”丁柔沉吟不语,忽然脸上闪过一道红光,两只眼睛俱都放出妖异的红芒来,浑身的气息为之大变,一股股庞大的、令人窒息的气势潮水般压向锦七。 鸡天性胆小,故而最是警惕不过,锦七对丁柔的防备一直没有松懈,当即反应过来,体内迸出五彩霞光将身体护住,怒叱道:“你想做什么?” 丁柔表情狰狞地咆哮道:“做什么?当然是**汤,吃了大补,省却我五甲子的苦修之功。”扬手作势,手心七彩霞光缭绕,只看那气势便知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 “极品仙器!”锦七居然识货,吓得二话不说现出本体落荒而逃,锦雉善飞,度奇快,转眼间消失在天边。 丁柔已敛去了凶相,冷冷地道:“你不惜伤势加重地现身将锦七吓跑,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挡住我吗?” 一个凶狠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现在你的就是我的,不论你的身躯还是你的元神,你想自残,得先问我同意不同意。” “你以为吓跑锦七我就没办法了吗?方才我从老猎人手中接过锦七的时候将一滴精血悄悄逼出沾在它的羽毛上,这是你的天魔血神术,你自己清楚,用此法术不论它逃到哪里我都能瞬息追踪而至。” 天魔王口气一变,软声道:“你这是何苦呢?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附身到你身上的。想当年我自由自在快快活活地逍遥于天地之间,不想被禹王无故抓住被镇在神鼎里,一关就是几千上万年,这几年来你的元神被我囚禁,应该知道这种失去自由的日子有多可怕,你应该明白我对自由生活有多么渴望。” 丁柔嘲讽道:“所以你倒有理了?” “其实,我附在你身上只是权宜之计,只要能够彻底恢复自由,我马上会离开。这样好不好,我誓,待我复原后从你身体里退出去还你完全的自由。” 丁柔压根儿没理会天魔王的话,含怒道:“刚刚一时不察被你反扑,不过你放心,至少在五天之内我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了,除非你不顾一切强行提前泯灭我的元神,但如果你真那样做的话……结局还是一样,你我一同形神俱灭。” 天魔王见她态度坚决遂不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丁柔驾起剑光顺着锦七逃走的方位追下。 潭州府城以北二十里外是浏阳河、捞刀河汇入湘水之处,再往北五里有两座两百余丈高的小山,一名鹅羊、一名秀峰。 这天快近午时,一朵五色彩云从天而降落在鹅羊山山巅,天空原本是晴空万里,不知为何陡起变化,先是一丝丝、一缕缕,接着一团团、一片片,乌黑的云朵以肉眼可辨的度飞快地聚集起来,不到半刻,漫天都是厚厚的乌云,云层低低地压下来。 在天空乌云堆砌的同时,天地之间先是刮起清凉的微风,不过数息之间,风势转大,山头的茅草许多被风吹断,打着卷儿地飞上了半天空,风中的寒意也是越来越重。 立在山头远远往西看去,三水交汇的水面在乌云的映衬之下反倒显得格外清晰,无数点白色的浪花翻腾、奔涌,好似在向人倾诉心头的不安。 第十二章 化龙天劫(下) 很快,一团玉色剑光自天边而至,落在秀峰山顶,丁柔一身飘飘的白衣俏生生地立在石上,远远地盯着鹅羊山巅的四瞳锦雉。 锦七仰天长鸣,山头的狂风骤然加,围绕在他身边形成一股粗大的旋风。他的身体在风眼中不停地长大,一直长到三丈三尺高才停下,华丽的五彩羽毛上流淌出的五彩烟霞混入身周的旋风,将旋风也染成鲜艳的五彩色。 风眼当中,锦七的眼眶里金色的眼珠子飞快地翻滚,四只瞳人车轮似的换来换去,警惕地盯着对面山顶的丁柔。 双方就这样隔山对望,场面一时显得有点古怪。 过了半晌,锦七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魔女,你追逐了我三天三夜,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丁柔促狭的一笑:“你不是认为我要拿你煲鸡汤么?” “如果一刻钟前你说这话我仍然相信,现在却不相信了。劫云都已经开始凝聚,我的飞升天劫不可避免,我很快便要开始化龙,你想**汤,材料就不对头了嘛。”或许是天劫将至,锦七有所凭恃,故而也难得地开起玩笑。 丁柔笑道:“不急,做不成鸡汤,待会儿做龙汤好了。” 锦七气势一变,威风凛凛地傲然道:“那你就做好迎接天劫的准备吧。” 丁柔目光一凛:“固所愿也,不敢辞。” 锦七惊讶得下巴几乎掉下来:“我没听错吧?修仙者对天劫避之唯恐不及,你竟然追了我三天三夜就为承受天劫?” 丁柔神色如常地道:“你的愿望是化龙飞升天界,我的愿望是同天劫斗斗玩玩,不行吗?多一人助你抵抗天劫对你而言不是件好事么。” “小姑娘,你多大了?绝对不会过三十岁吧,怎么年纪轻轻就轻生了?我锦七天生四瞳虽没有看破阴阳过往的神通,却也能看破修仙者的道行。你的道行顶多不过金丹初期顶峰,我动根小指头都能取你性命。” “道行低不要紧,我有厉害的仙器。” “你手上的仙器厉倒是厉害,但我若愿以命相搏未必斗不过它,我是化龙飞天在即,不愿浪费力气,故而让着你才被你追了三天三夜,今天的天劫连我都没有把握敢言必过,你不要以为有那东西在手就真的能在天劫下逃生。” “人皆好生恶死,概莫能外,我今拼死承接天劫自有我非如此不可的道理。你修行不易,活了一千二百岁终于迎来飞升天劫。我听说凡锦雉化龙者必须借助水势,你选的这个地点不错,三水交汇。不过当你化龙那一刻三水必然有一番洪水滔天的景象,两岸数十里范围顿成泽国。” 锦七闻言脸色阴沉下来。 “湘水之畔乃潭州府城,光这一处就有数十万生灵。上天有好生之德,伤生愈多,劫业愈重,天劫愈凶,若真让府城百姓做了鱼虾口粮,恐怕你终会功亏一篑、身死魂灭。” “要不是你追我追得紧,我怎会偏偏在这里渡劫。”锦七埋怨一句后意识到什么,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问道:“听你话中之意,你似乎知道我这化龙天劫中的一些决窍?” 锦七此生全凭本能修炼,许多关窍全靠事到临头时自行领悟,所以一生行事难免有偏差之处,以前做别的事有偏差可以改正再来过,今天渡天劫断断容不得有偏差,更没有重新改正的机会,故而开始诚心请教于丁柔。 “峨嵋派仙云宫藏经阁里有历代祖师的笔记,于化龙天劫曾有记载。” “小姑娘,你快告诉我,我飞升天界之前一定给你些好处。” “我本就要告诉,不需要你的好处。说起来我借你的天劫达成自己的心愿,贸然干预你渡劫对你多少有点妨害,这算是我还你的,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唉,我看是看出来了,你压根就是赶过来寻死的。我不知道你为何一门心思地寻死,但愿你求仁得仁而无恨。” “据本门先祖笔记记载,化龙天劫为九九之数,前面七十二道劫雷名曰‘天诛’,你须尽展神通与之相抗,免得身死魂灭。后九雷中的前八道名曰‘化形’,是上天给你洗经伐骨、褪羽生鳞化为神龙,你无需抵拒。惟其过程楚创被体、痛苦难当,你须谨记无论如何绝不可摆尾。” “这却是为何?” “盖因化形之始你已具神龙天赋,神龙行云布雨掌握天下水系,摆尾即是号令方圆百里内的水系上涨三丈,你今渡劫之地有三江交汇,当‘化形’时三水受你感应洪水滔天,要是你再摆尾,滔天洪水还将再涨三丈,那时节潭州府城、善化县城皆成泽国,杀孽何其深重。” “原来如此。那最后一道劫雷呢?” “最后一道劫雷号曰‘考罪’,你‘化形’时未造杀孽它便滋补你的元神;若杀孽深重,轻则将你褪角、去爪、剥鬃、斩尾沦落为蛟,重则取你性命叫你形神俱灭。” 锦七听得异常仔细,心中默默运神,而后遥向丁柔深深三叩:“亏得你的提醒,我渡劫的把握多了几分。午时已到,劫云成形,劫雷须臾且至,渡劫之时我自顾不暇,不能护你。我诚恳地再劝你一次,乘劫雷未下,远避吧。” 丁柔惨然一笑,避而不答,将手指着三水交汇处道:“洪波涌起,正是你借力渡劫之时,愿君成功。” 天空浓云深出透出一团深紫色的亮光,一束巨大的电光穿越而出,随即震耳欲聋的巨大霹雳声传了过来。电舌击下,目标直指五彩旋风中的锦七,在巨大的威势面前,山、水皆如一粒微尘,渺不可言。 锦七奋起双翅,五彩旋风卷击而上同电舌撞在一块。 电舌穿进旋风后好象被吞噬掉,而五色旋风在吞噬下一道劫雷后也再无法维持住,当即溃散四溢。好象是第一道劫雷推动着、加着将旋风驱散成席卷一切的狂风,呼吸之间扫过方圆百里的山川河流,狂风中豌豆大的雨点扑天盖地倾泻而下,雨幕遮掩了一切,天地间伸手难辨五指。 丁柔任凭雨打风吹很快成了落汤鸡,湿透的衣裳紧贴身体,勾勒出身材的玲珑曲线;淌水的头松垮下来,半圮的髻好象感应着从而而降的劫雷,每一道闪电出现、落下的时候,便会剧烈地抖动。 头自然不会自己抖动,在她的髻里跳动着的是翠色的欹碧簪。 欹碧簪,能扰乱天机术数进而遮掩佩戴者气机,可连它的炼制者陶勋也没想到的是,这种仙器对天劫劫雷极为敏感,劫雷释放时的能量气息令欹碧簪的结构变得极不稳定,随时可能爆炸。 因为欹碧簪,天魔王控制着丁柔满天下为恶从来没有被人察觉到行踪;也是因为它,当年的天魔王在峨嵋仙云山下感应到飞升天劫威能而不得不提前难;今天还是它,在化龙天劫的最初几道劫雷过后仍然掩盖住了天魔王的存在。 但小小欹碧簪在煌煌天威面前终归显得太脆弱,丁柔本命真元祭炼进了欹碧簪里,她清晰地感觉到它顶多再坚持一道劫雷后就会自爆。 鹅羊山巅的锦七这时到了危险边缘。前五道劫雷不但威力远远出预计,而且间隔极短,旧雷未毕新雷已至,他被丁柔追赶三天三夜未曾停歇,体力储备未免略嫌不足,第六道劫雷落下来正是旧力已尽新力不足之机,眼看着无法抵挡住天雷及体。 煌煌天威肉身岂可相抗?锦七看着赤蓝色的电舌在眼中急放大,心都凉透了:难道我这么背时,连前六道劫雷都撑不过去? 第十三章 殛魔天劫(上) 说时迟,那时快。秀峰山顶,丁柔拔下欹碧簪奋力掷出,一道碧影飞进劫雷中。欹碧簪感应天劫能量气息都会引内部结构不稳定,被扔进劫雷内部后立即毫无疑问地生爆炸。 它被设计和炼制时就考虑过攻敌救命的功能,因此自爆的威能自动往威胁最大的方位集中,自爆产生的巨大火球形成冲击到劫雷威力最集中的中后部,将劫雷的威力硬生生削弱大半,剩下的对锦七再构不成威胁。 锦七逃过一劫,无暇分身,大声喊了句:“谢姑娘援手!” 雨幕中隐隐传来丁柔的回应:“潜江底,借水抗劫。毋忘吾嘱。” 锦七二话不说当即往湘水电射而去。 他在离开的一刹感应到头顶劫云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周身的压力似乎突然间变小了一点点,不禁有些奇怪:“难道贼老天良心现了?还是我感应错了?” 他的感应没有错,他不知道此时天劫已从专门对付他一人变成对付两人。 随着欹碧簪消失,天劫劫云立即察觉到隐藏在丁柔身体内的天魔王。 天魔本是域外之物,最能破坏凡界气机平衡,而天劫恰恰是消灭破坏凡界气机平衡因素的最终解决之道,故天劫与天魔是天生的死对头,只要现天魔踪影必定予以击杀。 修仙者修炼到渡劫期后,一身强绝的力量稍不留神便会坏凡界气机平衡,立时引来天劫轰杀,这便是飞升天劫;域外天魔一俟感应到凡界气机失衡,立时会飞越而至抢夺渡劫者的元神,此谓天魔蚀心;天魔的出现会引天地殛灭天魔的殛魔天劫,此天劫会对天魔和被它纠缠的渡劫者展开无差别攻击,这个时刻渡劫者要同时应对飞升天劫、殛魔天劫以及天魔蚀心三重打击,试问有几人撑得住? 故飞升天劫最为凶险,百不活一。 锦七渡劫形成的劫云方圆百里,纵然劫云的中心已随锦七转移到湘水上方,秀峰山仍旧在劫云覆盖范围内。怪异的是,此时秀峰山正上方的劫云里不知怎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上透云层直达天空,阳光穿过空洞照射下来凝成瑰丽的光柱。 这个怪异的空洞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仅维持数息工夫旋告消失,而光柱却凝而不散死死地将秀峰山顶罩住,光柱如有实质、重逾万钧,从四面八方向里挤压着丁柔,不但作用于身体、经脉,更连魂魄元神也被压制住,就象行刑前的犯人被刽子手死死按住一般。 这完全是另一种天劫,一种专门殛灭隐藏在凡界的域外天魔的可怕天劫,在它的气息压迫之下,附身在丁柔体内的赤焰天魔王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已是图穷匕现、无路可退的天魔王只能现身与天劫一搏。 一年多前的意外劫雷帮助它绕开天神赤素的阻拦成功地侵入丁柔元神的最后领域,它也因受创过重反而被丁柔的元神回光返照地暂时夺回主宰地位。由于丁柔修炼《天册》后体内凝聚有太元元气,天魔王必须先将这种仙元炼化成天魔气后方能夺取她元神最后领域进而重夺主控权,否则太元元气感应到元神变异立即就会自爆。 但是炼化太元元气是件极其精细的活,天魔本身在元气未复的状况下根本办不到,所以它就算知道丁柔意欲借天劫之机和自己同归于尽的打算,也无力出手阻止她的疯狂举动。 说起来天魔王只能怪自己当初太贪心,太元元气在天界都算高级的仙元,若能炼化为己用,它可在短时间内恢复巅峰时的魔功法力,因为这个缘故它选择丁柔作为夺舍本体,其实在浪迹天下的数年间它有无数机会转移夺舍目标,如果是向凡界的普通修仙者夺舍肯定早已成功,何必受到诸般限制,以至于最终落到这般田地。 光柱里,丁柔的眼中蹿出几寸长的的红光,周身魔气汩汩而出,黑气四溢,密集的黑色闪电在她体外形成一道护罩。 天魔王一经提前动夺回对丁柔躯体的控制权,马上感应到经脉里的太元元气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放在平时肯定已经生自爆,将这具躯体和躯体里的魂魄元神一齐炸为虚无,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殛魔天劫的威压竟然奇妙地将自爆之力压制住。 它本已经准备好接受爆体了,感应到这一奇妙的平衡后不禁心花怒放,立即动魔功调运起天魔力。 天魔王这几年控制丁柔到处为恶,许多修仙高手惨遭戕害,其实仅凭她相当于金丹期的道行又如何能办得到,天魔有沟通异界、调用异界之力为己用的本能天赋,正是凭借天魔王调来的异界天魔之力,她才能以小御大,彼时金丹期丁柔相当于空灵期的级高手,所以才能横行天下。 四周的*未因殛魔天劫的出现有所改变,光柱也没有阻挡它们的飞行轨迹,只不过当它们毫无滞碍地飞进光柱范围后立时有了新变化:无色的风呈现出赤、白、黑、青、黄五色,每一雨滴化成了火团,狠狠地砸向正中黑气缭绕的目标。 魔附的丁柔周身黑色电舌护罩上被火团包围,轰鸣之声不绝于耳,雨滴化成的火团落在上面后颜色从赤红变作蓝紫,温度升高不知凡几,火焰冲起高达数十丈,不过它立身之处近在咫尺的花草树木丝毫未受影响,这便是天劫劫火的神妙之处,火焰的全部热量都集中到目标身上,没有一丝一毫浪费。 天魔王的电舌护罩甚为了得,被劫火烧得红赤乃至白,仅仅止最外层的电舌密度小了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丁点。 煅烧了一会儿,蓦地光华一变,飞进光柱的雨滴从火球尽数化成无数锋利的金属尖刺,一个个、一根根密密麻麻地戳在黑色电罩上。天魔王的护罩不惧劫火烧化,遇到这庚金劫刺后很快略显不支,尽管金属尖刺皆被电舌击偏或者击飞,不过每根金属尖刺总会带走一条电舌,然后重新化为雨滴四散溅落。无数密集的雷色电舌转眼之间被同样难以计数的金属尖刺削弱。 天魔王对此变化恍如未觉,一直警惕地盯着头顶被光柱映成了五色的云层。等黑电护罩被削弱到一定程度时,飞光柱里的雨滴全部凝结到一起,飞快在天魔王正上方凝成巨大的金杵,先前沁进地面的雨滴则从地底涌出来,在天魔王脚底凝成镔铁铁砧,抬着它节节上升,上顶下托地想要将它一举挤成碎末。 天魔王眼中红光闪动,两股红光分别从百会、涌泉喷出,沾着红光的金杵、铁砧立时化在铁汁,进而在哧哧声中尽数化成黑烟消失殆尽,一场灭顶之劫便被它如此消失掉。 接下来光柱中依次出现玄冰冰冻、藤蔓绞缠、巨石轰击等攻击,加上前面两项正好完成了火、金、水、木、土五行攻击,除了金刺对天魔王的黑电护身罩有影响之外,其余四者都被它轻松化解。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自混沌初辟,阴阳二分,阴阳二气又化为五行,五行便是天地之源,天魔一物也是天地所生,自然要受五行相生相克制约,所以天劫殛魔只用五行之力,先前五行试探就是要找出天魔王的五行之属,好有针对性地动攻击。 这一轮试探下来,天空的劫云有了新的变化,光柱缩进云层,将百丈直径范围里的劫云染成五彩之色,不过五彩之中白色稍稍比其他四色浓一点点,原来这天魔王五行大体均衡,唯独庚金之性稍微欠缺一点,故天劫劫云中庚金之气相应的稍浓一些。 第十三章 殛魔天劫(下) 五色劫云翻腾滚涌,沛然莫之可御的气息威逼下来,象巨大的铁锤悬在天空睥睨着下方天魔王,随时落下来将它砸成粉末。 天魔王露出绝望的神色,天劫殛魔只需找准它的弱点一击就可奏功,它绝没想到天劫的试探如此快地完成,快得它来不及彻底吞噬掉丁柔的残余元神。天魔捱不过天劫,只要拼却舍掉一身天魔力,尚有一定的机率借天劫之力在天魔域内重生,虽然一切要从头来过,毕竟留得命在。 但是此时的天魔王却连这个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由于一年多以前神霄宫的天劫劫雷将它和丁柔的元神糅合在一起,只要它没有完全吞噬掉她的元神,就会被束缚在这身躯壳里,等待它的只能是天劫的最彻底轰杀。 天空的五色劫云骤然光芒黯淡,随即一道紫红色的巨大闪电穿击而下,相比于不远处化龙天劫降下的劫雷,这道闪电无声无息,没有赫赫声势,只有煌煌威能。 天魔王光看到劫雷就胆战心惊,这道五行合一、相生相克的劫雷中蕴含了克制它的绝大力量。若换作普通天魔恐怕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天魔王毕竟是天魔王,经历何等丰富,殛魔天劫它经历过不止一次,哪一次不是最终磕磕碰碰地熬过了,天威再盛终泯灭不了它的反抗之心。 丁柔身上的各类仙器、法宝如月华仙台等等尽数被它拿出来挡劫,天心剑、玉角等等攻击性仙器被它放出攻向劫雷。 这些年它四处作恶的确抢到不少上品仙器,此时都不要本钱般放出来与天劫相抗,一时间秀峰山上空光华四射,瑞霭万端。 劫雷落下来,天心仙剑迎上去,数十丈的剑光宛如灵龙般蜿蜒盘旋于半途,放在别时别地或许气势逼人,但这时被劫雷稍稍一触即告崩溃,一声脆响后剑光散作漫天的光点,剑体赤焰迸出成了堆灰烬,而劫雷几乎丝毫没有被削弱,依旧气势如虹。 天心仙剑是中品上等的仙剑,连它也只有如此表现,其余纵然是上品仙剑也好不了太多,这第一道劫击下来凡是送上来阻拦之物几乎毫无例外地被轰成粉末,它们起到的效果最多也仅仅不过稍稍削弱了一丝天劫威能。 其实以这些仙器哪一件不是许多门派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精品,哪一件的威力弱了去,要是祭炼和使用得当,本不该表现得如此不堪,可惜天魔抢来后何曾用心祭炼过,这时拿它们不要钱般地往劫雷里扔,以数量换质量,终于削弱了一些劫雷的威力。 纵然如此,第一道劫雷最终落到身上时,曾经数次帮助丁柔抵抗强敌的“月华仙台”五件仙器止勉强挡住大部分天威后立即彻底化作粉末,最后关头终究是绞云罗的七彩光芒流转将剩余力道挡下来。 第一道劫雷过后,天魔王和丁柔的躯体都没有受伤,代价是异常沉重的,无论丁柔原有的还是抢来的仙器、法宝,除却九龙神火桩、绞云罗之外皆尽化成齑粉,就是绞云罗也因受到重创而失控,化成一股七彩烟霞慌慌张张地飞到殛魔天劫的劫云范围外再不肯靠近。 天空的五彩光晕从黯到明,复从明到黯,第二道劫雷比第一道更粗数倍,光亮亦胜过数十个太阳的总和,虽则仍旧无声无息,却挟着毁天灭地的磅礴气势,摧枯拉朽地击落而至。 ※※※※※※ 要问池屏境内的双龙山何时风景最佳,自然是初夏时节。 古人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双龙山因地势较高气候变化稍迟些,初夏时节正是山花盛开得最灿烂的时候,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山间景色美不盛收。 近些年得益于陶勋治理得当,池屏民生渐渐殷实,便是寻常百姓也有余力寻幽访胜,这时节进山游玩或到华元观上香的游客渐渐多起来,颇有几分不绝如缕的味道。 当然,进山的人未必全是为游玩而来,在双龙观以西二十余里外的一处山谷中,两拔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紫微真人,你这已经是第七次带人杀上门来了,也不嫌烦么?难道我丁原就这么好欺负不成?”陶勋化身为丁原的模样,眉目间颇有些不耐烦。 “丁原,汝擅驱神灵迷惑凡人乃是大罪,恋栈红尘、托身官幕更为邪魔外道行径。贫道上体天心,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地劝你自施薄惩以谢于天,汝不但不听劝反而肆逞凶顽,屡屡伤及无辜,天道昭昭岂能容你胡作非为?”一个中年模样的道士一脸正气地回应他。 这个道士赫然正是数年前施术借山泉泉眼窥伺州衙被陶勋现后略施薄惩之人,在他身后还有三男一女。 只听他继续慷慨激昂地说道:“更何况,我剑玄宗弟子被池屏知州陶勋的妻子丁柔杀害,我欲寻丁柔当面质询,你次次横加阻挠是何居心?” “白莲教奉养邪神蛊惑人心为恶,我请动天神驱逐邪神邪法又有何过错?世传陶夫人丁柔为恶天下,然五年多来陶夫人一直安居于州衙内院寸步未离,这一点有她的师兄峨嵋派清实真人作证。那四处为恶者只不过盗陶夫人之名罢了。” “哼,我等正是前来查证,难道不行么?” “这几年间前来查证的仙道界朋友多了去,无不查证实情后解惑而去,只有你一次又一次地纠缠不休。陶勋是我的东翁,清实真人自持身份不愿与你一般见识,我却不能袖手,受人之托不能不忠人之事。” “巧言令色,白莲教逆天你便亦可做逆天事吗?那四处行凶的魔女自述身份、来历与丁柔不差分毫,她为何别人不冒充偏偏要冒充她?谁敢说她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么?贫道只不过多问了一次,便遭你恶言驱逐、刀剑相向,难道其中果真有见不得光的隐情不成?正道修仙行事就该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绝不遮遮掩掩、藏头缩尾,我今邀来翠微三友和本门紫幑真人是欲……” 陶勋这时不知为何忽觉心头烦闷难当,以往不论这紫徽道人如何纠缠不休,他总归先待之以礼,这时再难保持如此宽容的心态,极不耐烦地打断对方:“好了,好了,你纠缠不休,我同你说不清,你今天既然将我约来此处,一番争斗势不可免,休得再啰嗦,时辰不早,我午时前还得回州衙有要事。” 他这话说出口,对面的人勃然变色。 紫微真人邀来的翠微三友谭垕佚、李垕尘、冯垕恢入道皆有两百余年,三人所擅的九阳三才阵威力极大,闻名天下,寻常晚辈见了他们多要恭恭敬敬地唤声“老前辈”,几曾被个年青小子如此当面污辱。 老大谭垕佚冷声道:“好个无礼的小辈。紫微道友何须同他废话,我们结阵便了,待擒下他再慢慢教化不迟。” 还有一个老道姑是紫徽道人的师姊紫幑真人,她在剑玄宗辈份极尊,向来性烈如火,怒道:“师弟,谭道友说得极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行事乖邪的恶徒何须同他客气,你我只管联手施展两仪磁光剑术便了。” 紫微真人颌道:“三位道友、幑师兄说得极是,对付他这样的狂徒无须客气,我们联手给他个教训。丁原,不是我们以大欺小、以众欺寡,实是我等自入道来学的便是合击之术,今天我们摆阵,你来破阵。你赢了,我们掉头就走,你输了须在天下群仙面前向我们赔礼道歉,如何?” 第十四章 特来报信(上) 陶勋已觉察到自己情绪上的异常,不免有些后悔失礼,听到对方提出的赌斗条件后点头道:“可以。” 谭垕佚率先跳到半空,李垕尘、冯垕恢接踵而上,三人各掣仙剑、仙器结成剑阵。 临战之时须注意力集中,陶勋勉强平复心中烦恶,仔细观察了一会九阳三才剑阵,道:“天行健,覆万物;地德厚,载万物;人居天地间,用万物。此阵剑意生生不息,复以九件纯阳仙器为辅,攻守平衡,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剑阵。” 紫幑真人道:“小辈倒也有点见识,若是自知不敌,何不早早认输。” 陶勋微微一笑:“九阳仙器运转枢机在天,剑阵变化枢机在人,变化虽繁复,威力比通天教的陷仙剑阵颇有不如。我有两途可破之,一途以巧,一途以力。” 紫微真人道:“好个巧、力两途,不过你可别忘了贫道师兄弟会以两仪磁光剑术辅助三友。你要有什么强力的法宝,譬如擅能除魔伏妖的上古仙剑,尽管拿出来试试,看看是你剑快,还是我们阵强。” 陶勋一愣,没弄明白对方话中所指是何,一边放出天心剑,一边道:“有此仙剑足矣,看我纯以剑术破阵。” “不自量力!”紫幑真人和紫微真人齐齐跳到半空,放出剑光来,如同两道飘带上下翻飞绕于剑阵外。 只见剑阵启动,光晕一晃而没,空中留下五人身影,其余仙器、仙剑等物皆隐没踪迹。空中传来谭垕佚的声音:“请!” 陶勋驾起剑光冲进剑阵,剑光如灵蛇卷动先护住周身,果然甫一入阵即遭攻击,似有万千道仙剑涌来,连绵不绝地攻击一切空隙。 剑阵不光只有剑气攻击,还有无尽幻相,仙云缭绕、光晕流转,这些景象落入眼中,普通人的心神便会不由自主地随之游走不定,对敌之际心神不稳自然要落入危境。 陶勋当年在襄山修炼《天册》炼神篇时经历无数幻境,皆尽安然度过,如今他的道行比之当时不知精深多少倍,自是不惧如许简单的幻相,只管凝神静气施展天册剑术耐心地寻觅剑阵的枢机所在。只听得嗤嗤叮叮声不绝,天心剑挡下剑阵无数攻击,剑光愈来愈强,划过空中时令空间阵阵扭曲。 其实凭他现在的本事本无须如此麻烦地选择以巧破阵,若以力破阵可以胜,只要在阵外以强横的太元仙力贯入天心剑迎阵一击,足矣。之所以选择以巧破阵,是存着以技压服对方的心思,希望能震慑对方心服口服不要再来骚扰。 陶勋现在的仙基道行已经可以挥出太元仙力的独特威力,那便是强行破碎一定范围内天地元气任何形式的变化,这是从根本上克制仙术、仙器威力的强横方式,说穿了就是任你绳结如何复杂我以一剑断之的蛮横方法,九阳三才剑阵再怎么巧妙也挡不住他如此一剑。 他剑术精妙,试探几番很快看出剑阵的致命缺点。三友用于组阵的仙剑和九件至阳仙器品级只有中品下等,威力有限,攻不能挥剑阵的全部威力,守则承受能力不足,而且剑阵之理未脱易数变化的窠臼,总能被高明之人看破。 斗了上百个回合,陶勋已经大致找到一处破绽,意念微动,剑光闪烁,十数丈长的玉色剑光忽然空中一曲身,末端一段非常生硬地消失不见,接着便出现在与剑意完全相反的十余丈开外狠狠逆向卷去。 所谓“剑意流转仙力所至”说的是仙道剑术重剑意,意之所指力之所至,剑意越流畅则仙力运转越快,仙剑威力越强大,似陶勋这样突然生硬地掐断剑意换作别人恐怕会仙力错乱反噬自身,这一剑实是如奇兵突至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自是收到奇效。 只听得一声惊呼,李垕尘的身形出现在那个位置,这下变化太突然,他没有任何准备,面对天心剑剑光他身前无物可挡。若被击中,哪怕陶勋没下重手,也足以令其剑阵告破。 就在这当口,天心剑的剑光忽然不可思议地再度扭曲起来,似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完全转向另一个方向。 李垕尘额头沁出小汗珠,喊了声:“多谢道友相救。”身形再度隐没不见。 外面传来紫幑真人的声音:“小辈倒是有几分眼光和手段,不过我剑玄宗两仪磁光剑法专克你这类软剑,先前我们没动手,现在你可要小心了。” 这两人动手之后,陶勋顿觉压力增大。 两仪磁光剑术附带元磁之力,不光对仙剑剑光产生吸引或排斥的力道,而且对两剑间空间内的一切天地元气运行产生产生掣肘,这一点倒同他太元仙力动转的独特威力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体内流转的是太元仙力,不受元磁力干扰,但天心剑剑光却无法摆脱,总让他的攻击失之毫厘,眼见许多破阵机会生生被错过,反过来对方剑阵的攻击度、力度骤然增大许多,路数变化更见繁密难测。 这时陶勋又是心头一阵烦恶,恍惚间仿佛知道有件不好的事很快就会生,令他燥动不安,难以自持。 方争斗之际最忌如此,他赶紧压下心头躁动,认真地施展剑术,耐心地寻找机会。 这边剑光纵横斗得天昏地暗,两里之外的山坡密林之中,一棵大树树桠上两个少年正盯着面铜镜看得津津有味,铜镜里正是陶勋斗法破阵的影像。 “官哥儿,你这宝贝妙得紧,可我担心仍瞒不过他们。”说话的是杜希言。 “希言,不是我说你,你胆子也太小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没见现在斗得多精彩吗?”官觳满不在乎地说道。 “精彩是非常精彩,你能看得懂吗?” “那是自然。”官觳得意洋洋地道:“你本事低微,这样的战阵有机会更要多观摩。修炼一途不光是打坐引气,想成为高手还需要很多本事,观看高手战斗,琢磨他们在战斗中剑意以及真元流转的道理,你能更容易理解玄门真气搬运的决窍,这就是观摩高手过招的重点。否则闭门练着死招数,永远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那能有什么进益?” “吹牛吧你,你看懂了几招?” “一招。” “才一招,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杜希言一撇嘴,露出不屑的表情。 官觳咬牙切齿地道:“要不是他封禁了我的元婴,我又岂止只能看懂一招。说起来你也真是太笨,他把我封禁回谷虚期那会儿你是筑基后期,现在我已到了灵寂初期,你却只是凝神初期,比起许多散修后辈都有不如,难怪你连一招半式也看不懂,白带你出来了。” 杜希言羡慕道:“还是官哥儿你资质高。” 官觳得意地道:“那是,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说到这里,他突然收起铜镜直起身子警惕地看向杜希言身后,喝道:“谁!” 杜希言惊恐地回转过头,只见不远处的树梢上渐渐显出一个身影,是个矮胖的中年人,细眉小眼,唇上两撇鼠须。 官觳一见就乐了,嗤笑道:“这人鼠须颇肖知州大人。” 原来世风重男子留须,无论官场还是民间都信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陶勋亦不可免俗也留起了胡须,他本着天生天长的想法没有刻意控制胡须的生长,孰料脸上只有唇上两侧长出了胡须,甚肖俗称的鼠须,有些难看,官觳常以此讥笑。 第十四章 特来报信(下) 杜希言和陶勋颇亲近,最不喜官觳以此嘲笑,忍不住不满地对他说道:“你说话不算数,又在背后讲他的坏话。” 官觳沉下脸对陌生人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潜近我们想干什么?” 中年人表情微有讶意:“看不出你这小鬼眼光蛮税利,才灵寂初期就可看破我的行藏。” 官、杜两人跳下树桠,官觳踏前半步挡在同伴身前,冷冷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中年人仍旧没有回答,歪头瞟了远处的斗法一眼,回过头不怀好意地笑道:“那边打乱架有什么好瞧的,我带你俩去个好地方耍耍如何。” 官觳二话不说翻手掣出柄宝剑护在身前,一边吩咐杜希言:“把你的火雀放出来,烧他丫的。” 杜希言意念一动,一束金光从顶门冲出,火雀化作半尺高张开翅膀张嘴冲对方吐出一条火舌,所过之处空气因灼热而扭曲。 杜希言道行低微,幸好他是以仙器筑基,体内火雀同他心意相通,无须仙力驱动也能挥出三成威力,饶是如此凭紫阳真火三成的威力也足以令普通修仙者受重创。 中年人没料到两个小家伙说动手就动手,不过他以大欺小倒也有真本事,电光火石间手中掐出个仙诀迎着火舌轻轻一点,火舌似撞在硬物上一般,呈平面状四散飞溅,半点也没落到身上。 此人嘴角露出浅浅的讥笑:“看不出你身上有此灵物,不过凭你们这点道行就可以跟我动手了么?” 官觳挥剑猱身而上,他的道行只能勉强驭剑攻击,威力委实太弱,还不如以剑技攻敌来得实在。他幼年即跟随于滇学道时浅,剑法上的功夫最扎实,最近几年被陶勋强压着补习基本功课,还别说,他于剑术一途天生有极高的悟性,剑法上的进益相当快,此时展开宝剑攻势凌厉,招式上几乎没有破绽。 杜希言也拔出宝剑配合官觳攻敌,陶勋教导他时刻意压制进度、打牢基础,他的剑术也不弱,加上有火雀在旁协助,威胁程度丝毫不下于官觳。 中年人笑嘻嘻地同他们拆解了几招,连连点头:“嗯,不错,确实不错,皆有名师指点呀。”好似信手挥舞就将两少年的攻势完全压制住。 官觳瞧出势头不地,大喊道:“希言,放火烧林。” 杜希言明白是要他求救,意念转动,火雀身形变大,张嘴向四周喷出四、五尺粗的火柱。 中年人手上变出根烧火棍扔出去,烧火棍扎进烈火后团团一搅,火雀吐出的火焰就象铁器遇到磁石全部被吸了过去,连火雀也仿佛快要被吸住,使劲地扑腾着翅膀相抗。中年人面露得色,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官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杜希言手中闪过一道亮光。 “你上当啦,希言,咱们缠住他,你清实师伯马上就会到了。” “峨嵋派?”中年人心中悚然一惊:“妈的,那王八羔子没告诉我这个。”不待他想明白,就觉身后温度骤升,哪还顾得上对付两个小的,赶紧唤仙剑护住自己背心,叮叮当当声中被一股热气逼出十余丈外,稳住了身形,回头怒骂:“妈的,是谁敢背后偷袭老子!” 一个材魁梧的老道手运仙剑面露可惜之色:“你的道行太高,贫道不偷袭只怕打不过你,可惜仍是棋差一着。” “哈哈哈,区区一个元婴期的小丑就敢偷袭我了,什么时候我童楔变得这么好欺负了。” 官觳在旁问:“炎老道,童楔很有名吗?” “有点小名气的邪道散修,最好娈童。为人奸诈凶残,你俩要小心,赶紧回去搬救兵。”炎道人脸色凝重,他才晋入元婴期没几天,道行比对手低多了。 杜希言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娈童?” 炎道人没好气地道:“少啰嗦,快走,我尽量缠住他。” “凭你?”童楔一扬手,三人所站的周围地面钻出三十六面小旗,这是他的成名绝技“地魂阵旗”,阵旗是地行灵物炼成,布阵之时无声无息,最是难防。他已看出情形不对,不敢拖延,一出手就用上了绝招。 “不好,这厮早有准备。”炎道人见到此物便知不妙,赶紧挟住两小驾起剑光腾空而起。 但是,迟了。 只见旗阵出一道黄色光束射过来,他们没飞多高就被光束击中,跌落尘埃人事不知。 童楔一击得手,脸色阴晴不定,思忖了一会儿后方才咬牙切齿地道:“妈的,反正不是没做过犯峨嵋派忌的事,索性宰了这老杂毛,俩小崽子算作利息,完事了大不了老子投到通天教门下。”走到昏倒的炎道人身边便要下毒手。 “谁指使你这么干的?”一个声音很突兀地响起。 童楔吓得蹦起来,蓦然回头,只见一个男子站在身后怒目而视,他不由自主看向两里外斗法的位置,然后失声鬼叫:“你这么快就破阵了?” 来的人是陶勋,他早将神识放开覆盖方圆十数里范围,对这边生的一切自是洞若观火,见到这边有难,便匆匆结束战斗一个瞬移过来。 听见对方的话,他脸色更回阴沉:“你早知道这里会有一场争斗?谁指使你的?”一股浩荡的气势直扑出去,牢牢锁定对方。 童楔抵挡不住气势的压迫,全身上下不能动弹,就连尚未收起的地魂阵旗也从他的神识里消失,他吓得汗珠涔涔而下,强自镇定道:“是通天教的江凷告诉我翠微三友和剑玄宗的人会到这附近,我便过来瞧瞧热闹。瞧热闹也不行吗?难道这山是你的?” “山自然不是我的,但你打伤的三个人却是我的朋友和晚辈。敢问他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累你下如此重手打伤他们?” “没有,没有,误会,误会。”童楔连连摇手退却,很没骨气地告饶:“不知者不罪,你放我走吧,我誓此生绝不再踏进此山半步。” 陶勋对这人的人品十分不屑:“若我来晚片刻你就要行凶杀人了,念在你未遂且饶过此次。你这套阵旗太过阴毒,我替你毁掉它,免得你恃之害人,也算略施薄惩于你。” 话音方落,地面上的小旗同时轰然起火,转眼功夫化成灰烬。 童楔心痛宝贝被毁,脸上不敢表露出来,身体恢复自由立即点头哈腰地取出个小瓷瓶:“这是解药,拔掉瓶塞放到他们鼻子下略略一嗅他们就会醒了。”放下药瓶后忙不迭地抱头鼠窜而去。 炎道人被救醒转,睁开眼睛立即蹦起来,高喊:“小心,快跑!”看清了周围的状况后松了口气:“无量天尊,幸得你相救,否则贫道性命不保矣,又欠下你一个救命大恩。” 陶勋一边救治官、杜二人,一边道:“道长快不要这么说,若非晚辈请您暗中保护他们,您怎会陷入险境,应该是晚辈欠了您一次大人情才对。” 官觳醒转听得这话,立即抱怨道:“要不是你封禁我的元婴和我的法宝,象童楔这样的跳梁小丑怎会是我的对手。” 杜希言有点怕陶勋,低着眼睑小声地道:“陶叔叔,对不起。” 陶勋板起面孔道:“这两年修仙正邪两道许多人出没池屏境内,我一再告诫你不得乱跑,你总当成耳旁风。今日又私自跑来观战,差点害己不说,还险些连累炎道长,你不觉得惭愧么?” “嘁,你打架有啥好瞧的。我和希言是来给你报信的,好心遭雷劈。”官觳振振有词地说。 “报信,什么事?” “今天早上,你赴约出门后不久,你家中的夫人病症忽然提前作,清实道长已经将她移到静室,老孙、老王都在帮忙走不开,所以我带希言来给你报信。” 真有噩耗么?陶勋的心猛地一沉,赶紧道:“走,我们马上回去!” 第十五章 千里驰救(上) 池屏的百姓都知道,州衙内院有个小院落被改建成小道观,专以奉养从峨嵋山请来的清实真人。 小道观两进三间,前面是三清殿,后面一间卧室、一间静室,静室由陶勋和清实真人合力改造过,布置下一套空间折叠仙阵,接引至西方群山下一条小灵脉的支脉之上,可保持里面的天地灵气充沛程度不弱于普通深山大泽;里面还布下了精妙的禁制,防止外人意外闯入或禁绝有心人暗中偷窥。 这间静室专为每天午时替褚小蝶驱魔之用。 静室正中,褚小蝶盘坐在刻满符文的法阵里,通体有灰、黑两色光晕流转,全身大汗淋漓湿透衣物,牙根紧咬,喉咙深处和鼻中传出粗重的呼吸声,显然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一年多以前,褚小蝶身上突然多出这样的症状,每天午时后作,或在天魔噬神之前,或在之后。峨嵋派诸仙、陶勋判断出这是天魔噬体之状,苦于无法根治,只能使用制魔法阵帮助她减轻痛楚。 现在的静室地面、墙柱、顶梁上刻画下密密麻麻的法阵符文,阵眼位置镶嵌专用的法器,禁魔法阵和制魔法阵随时可以启动。 人影晃动,陶勋走进来,神识仔细扫过褚小蝶,现今天的天魔噬体虽然作得早、强度大,却并没有本质恶化,凭现下阵法及众人合力尽可控制得住,他这才稍许松口气。 清实真人看到他进来,讶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那边事况如何?” “九阳三才阵果然名不虚传,多亏师兄事先指点关窍,否则小弟恐怕要多耽误些时间。相较之下两仪磁光剑更麻烦一些,我初时不察差点吃亏,后来觑机以借力打力之策令他们两方自乱阵脚,便乘机破阵而出。” “呵呵,紫微真人又被你打走,这次你有没有让他答应不再来惹事?” “我刚一破阵,他不一言立即拉上同伴掉头便走,连句场面话也不交待。恰好这时官觳和希言被一个名叫童楔的邪仙威胁,炎道长不敌对方,遇到危险,我只得弃了他们先去相救。” “童楔?他怎么刚刚巧出现在那里?”清实道人有些诧异。 “听他自己交待是得到通天教江凷的指点。”陶勋没怎么将童楔的事放在心上,有点恼怒地道:“昔日白莲教纵妖神为恶,紫微真人不去追究他们,反对我吹毛求疵,无理取闹,屡屡相扰。亏他是正道修仙前辈,怎就如此不辨事非?” 清实真人微微一笑:“你以为他为何要对你吹毛求疵?” “为何?” “剑玄宗素来好虚名贪小利,前次兖阳魔劫,仙道界正邪两道各大门派都派出精兵强将参战,只有他们仅仅派来两个青年弟子敷衍了事,你知道他们的借口是什么吗?” “难道同池屏战乱有关?” “呵呵,可不正是么,他们正式的理由便是忙于化解池屏兵灾抽不开身。”清实道人笑道:“谁想到你以隐居于池屏的原廷的身份万里赴会,在天下群仙面前大展神通诛杀妖魔无数,后来池屏白莲教兵灾的平定也与你颇有关系。你固然出名了,却大大扫了剑玄宗的面子呀。” “难怪。我并无与剑玄宗作对的意思,这事又不是说不清楚,他们何必苦苦纠缠。还有那些帮他们的人,真不知怎么想的。” “这几年来,你用丁原的身份出没于池屏,天下修仙同道都在传言丁原就是原廷。紫微真人三番五次寻你争斗是为仇怨,那些受他邀请的人同他一样,非是不辨事非,而不欲辨清事非,假剑玄宗邀请的机会寻你争斗,无非是希冀击败你好抬升自己的声望,反正他们无论输赢都不会有什么损失。” “竟然如此。”陶勋有些错愕。 “修仙界呐,从来都不是一方净土。”清实道人真摇头。 “难怪今天他动手前话中似有所指。我敬他是前辈,又因婷婷失手杀剑玄宗门人的缘故忍让于他,争斗的时候不下重手,早知如此就不该轻饶他,省得他以为我软弱可欺。”陶勋心里的烦躁再一次加剧,语气里带出几分火气。 “咦,亭渊,你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不瞒师兄,我有件事正要请教。一个多时辰前,当时还未与剑玄宗和翠微三友动手,我突觉心血来潮,迄后至此一直心悸难安,不知是何兆头?” “你身上有古怪,我的先天卜术占不出来你的命运。不过我料你所担心不外乎两人,一是沐婷小师妹,一是小蝶师妹。褚师妹的变故已经应验,若仍有心悸或许与沐师妹有关吧。” “一年多前,褚师姐突然天魔噬体作,巧的是自那以后我们便再没有听说过关于婷婷的消息,仿佛那天魔王突然消失了。我一直担心婷婷遇到了危险,一年来心里未尝一刻不忧心如焚,可也从未似今天这般心悸不安,求师兄替我起占一课如何?” 清实道人看到陶勋乞求的眼神不觉心软:“也罢,便袖占一卦。”将左手笼进袖口,五指挥点不休,很快他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将双手笼进袖中,双目微闭,过了一会猛地睁开眼道:“沐师妹的命数迷局有松动之相,似乎仔细推算能寻到她的下落。” 陶勋只觉好似有股冷风从百会吹进贯通躯体自涌泉而出,全身毫毛根根竖立,一把捉住清实真人的袍袖,急切地道:“求师兄马上帮我推演婷婷的下落。” “我立即向峨嵋宗门报讯请天机阁推演。” “呃……有劳了。”陶勋有些失望,这分明是以远水救近火嘛。 清实真人注意到陶勋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改口道:“也罢,看你急切,午时已到,褚师妹驱魔事体不可耽误,你寻个人来替我,我回房专心替你卜卦,希望能有好消息。” “炎道长热心,随我来了州衙,可以请他替你。”陶勋向清实真人深深一揖:“兹事拜托师兄了。” 午时刚到,禁魔阵中的褚小蝶忽然仰天长啸,身体内爆出刺目的血光,磅礴的魔气扑天盖地地冒出来,守在禁魔法阵三个生门位置的炎道人、孙思正、王思仁措不及防,只觉呼吸窒滞,烦恶欲死,心神似要溃散。 “魔化?有异。”陶勋心中一动,双手以让人目眩的度挥舞起来,刹那间打出百多道仙印法诀,禁魔法阵的空间内立即被太元仙力覆盖。 炎、孙、王三人心头掠过一阵清凉,烦恶的情绪被一扫而尽,心神随之稳固下来。三人心神稳固后方才现,阵中褚小蝶身上迸射出几团鲜红血影,正挟着凶戾之气玩命地冲击自己所在位置,不由得暗暗道了声“好险”,若非陶勋应变及时,施法助他们稳固心神,只怕要被魔物乘虚而入。 陶勋连施仙印,强将骤然暴动的天魔魔气压制回去,心头不忧反喜:“这是魔物孤注一掷,今天或可将小蝶身上的魔根彻底灭绝。此必是附身于柔柔体内的天魔王遇到了克星,或许灭魔就在今日,只不知柔柔现在怎样了。”心中百念电转,手上毫不放松,小心地施展炼魔仙术将褚小蝶体内的魔气元神一丝丝炼化。 出乎他意料的是,尽管他特意放慢了施法的度,今天所花的时间反而比平常少许多,大约只半刻钟,而且效果出奇的好,或许真能彻底清除种于褚小蝶体内的天魔印记。 他收起仙术,取出几件玉器迅地在禁魔法阵内布置出一个新的法阵。过去五年当中,他不止一次地期盼过驱魔时出现今天的情况,并且为此早就做过准备和预演,今天总算用得上,只要褚小蝶在这个法阵中熬到次日未时,便可彻底斩断体内魔根了。 这时,静室里突然传来清实真人焦急的声音:“亭渊,快去,轸宿之侧,长沙星下,殛魔天劫,师妹危矣。” 第十五章 千里驰救(下) 陶勋懵了,压根没有别的念头,下意识地一个瞬移遁到三十里外,玩命地往潭州方向飞去。 从池屏州城到潭州府城距离数千里,腾云术再快亦需小半个时辰,好在以他现在的道行可以施展更高阶的飞行仙术“流光飞云”术,一千里的距离不过几十个呼吸之间就可到达。 他从定星盘上找准潭州府城的方位,驾起流光飞云电掣而至,尚在几百里外他就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天劫的气息。他数次经历天劫,少说都捱过不下百道天劫劫雷,对它的独特气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化形天劫,还有殛魔天劫。”陶勋残存的希望完全破灭,心冷到冰点以下:最可怕的情形真的出现了。 天空中闪过一道亮光,一道深紫色的劫雷劈开乌云落向目标。 锦七潜在湘水水底,心拔凉拔凉的,该死的劫雷象吃错了**一般,一道快过一道,一道兴奋过一道,一道强过一道,直压迫得他喘不气来,身边空有一江之水,他硬是来不及调运借力,这才是第三十六道劫雷,他就已经筋疲力尽了,看着劫雷劈下来他只能等死。 劫雷落下来的最后时刻,精疲力竭的锦七用眼角扫向秀峰山上空的五彩云朵:“那个疯丫头只怕也不行了。” “哗喇!”一声,劫雷没有落下来,却有一个人裹在一团玉色光团里狠狠地砸进水里,生生在河床上砸出个大坑,在水底掀起大片浊泥。 锦七被吓了一跳,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见坑中人已冲出水面。 恰逢又一道劫雷落下来,只听见那人叱了声“滚开!”双手挥舞放出一束白光逆击而上,轰隆声震耳欲聋,劫雷竟被生生击散,不但如此,白光余势未消,更将天空的劫云几乎击散。 锦七目瞪口呆:“天呐,这什么人呐,挨了一道劫雷浑然无事,反而能击散劫雷、劫云。”在他这一呆的工夫,那个人影已经没入到秀峰山上空的五彩劫云里去了,而那略略有些松散的化龙天劫劫云乘机迅重新凝结起来。 “***!”锦七忍不住大骂:“我白痴啊,白白浪费时间,顾自己要紧。”赶紧开始抢在新的劫雷落下之前调运湘水水力准备抗劫。 刚刚被劫雷劈到湘水水底的人正是陶勋。 他救妻心切乱了方寸,居然慌里慌张一头撞进锦七的天劫里,幸亏**仙衣自动出现护主,只被砸落江底并未受伤。他无意中替锦七挡下一劫、击散一劫,亦是冥冥中自有定数,替妻子丁柔还清了所欠的因果夙怨。 当陶勋从水底钻出来的时候,秀峰山上空五色云光里凝聚的第二道劫雷恰好劈下来,他因为出手击散锦七天劫的缘故晚了一点点,这短短一刹,炫目的劫雷便吞噬下整个山头。 “柔柔!”陶勋血往头涌,脑中一片空白,奋起全身气力,动最强仙术,化作丝毫不逊于劫雷的光芒撞将过去,希望纵不能撞散劫雷,也要以身相代。 然而,只闻轰隆一声巨响,陶勋全力凝成的仙术仅仅沾到劫雷的边缘就消散殆尽,剩下他的身体似流星般坠落,撞到不远处的鹅羊山上。 毫无悬念的,尘土飞扬、乱石穿空,原本两百余丈高的山头被他撞塌一半,巨量的碎石、泥土落向山的背面,好在那个方向并没有人烟居住。掀的灰尘飞上半空遮天蔽日,混进天空雨云里面,在方圆里许范围内下了场泥雨。 很快,尘土当中白光闪烁,那是陶勋身着**仙衣悬停在半空,目光有些迷离,嘴角挂着血丝。**仙衣真个强悍,如此剧烈的连续撞击之后仍然护住他的性命,除开脑袋有些晕眩,他没有受重伤。 此时,第二道殛魔劫雷尚未完全消失。同样是天劫,化龙天劫的劫雷比较频密而短促,殛魔天劫的持续时间就要长得多。 陶勋从短暂的晕眩中缓过劲立刻望向秀峰山,当即被瑰丽的景象所震惊。巨大的劫雷从天而降,却在山顶处被滔天的火焰托住,火焰中九条百丈巨龙怒目张牙,盘旋飞舞,喷吐出九条巨大的火舌与劫雷相抗。 “九龙神火桩!”陶勋心头狂喜,危急关头这件准天器威抗劫了,它的存在说明丁柔还没有被劫雷所伤害。他方才被劫雷弹飞,虽未受重创,到底气血翻涌,一时间难以调运足够的仙力抵抗天劫,九龙神火桩能帮他挡一挡自然最好。 天威浩荡,九龙神火桩的抵抗没有坚持多久。前后不过十息工夫,火龙和它们喷出的烈火都被劫雷压制下来,向下倒卷向秀峰山。 九龙神火桩全力齐吐的火焰是何等猛烈,威力何其之大,仅仅被高温火焰炙烧了几下,山石、泥土、树木在烈焰中纷纷“哧哧”地汽化,一眨眼工夫秀峰山被烧掉一半,只剩百余丈高。 陶勋自觉力气稍稍回复,正要动手救人,就见秀峰山上空生出一个刺目的光团,刺得连他也不得不用手挡住光线。 光团来得突然,存在短暂,很快消散不见。 陶勋急放下手望去,劫雷也好、九龙神火桩也罢,统统消失不见,矮了一半的秀峰山顶金光缭绕、紫气氤氲,散出浓郁的淳厚、祥和的气息。 “怎么回事?”这个念头刚起,金光紫气以不可思议的度聚拢成团射进了空中的五色劫云里。 山顶上,被天魔所控的丁柔面目狰狞地站在那里,双目如血、魔气翻腾,由于被劫云锁定无法移动,她的神情说不尽的歇斯底里。 一道更加夺目的光华从五色劫云中掠出,压抑的气息瞬间浓烈如有实质盘扩散开,第三道劫雷劈了下来。 陶勋疯狂地积聚起真元仙力,**仙衣被他撑到最强,由于出来得太匆忙,他没来得及带上分光剑,否则说不得早拿剑劈进劫云里去了。 劫雷笔直地劈下来,全力以赴的陶勋化作玉色光团由侧下方截击而上。 两相相交的那一瞬间,很突兀地,一切都静止不动了。 “时间好象停顿了。”陶勋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 “上仙欲救妻邪?欲纵魔邪?”金光晃过,一个高达百丈的金甲巨神出现在面前。 “赤素神将?”陶勋愕然看着眼前的巨神:“怎么回事?” “九龙神火桩已经毁在刚才的劫雷里,我无体可依,本该飞灰烟灭,不料上天垂顾,我被天劫洗炼过后竟意外金身再铸,重获飞升天界的机会,只待殛灭赤焰天魔王就可飞升回去了。” 陶勋警惕地看着赤素:“你敢杀我妻子?” “我因此番际遇,得略窥天机。你妻子被天魔王夺舍,仅余一缕残魂苟延,那副躯体里外全都已经不是她。天魔王狡诈残忍,流毒无穷,上天必欲殛灭之,不灭不休,此乃天意,你抗拒不了。” “她是我妻子,我但得一口气在就要救她。” “天意如铁,不可动摇。先前劫雷将你弹开时你就应当知道,不管你本事多大,上天不允许时,你就连边也沾不上。” “明知不可为我亦要为之。” “我总算与上仙有段因缘际会,提醒于你,若再执迷不悟,恐怕你妻子连仅存的一线生机也将断绝。” “你话中之意似有解救之法?”陶勋绝望中看到一丝希望,精神一振。 “那边,”赤素抬手指向西边:“青龙将现。” 陶勋没弄明白他话中之意,还要再问,金光、神将都消失不见,眼前景象恢复了正常,劫雷在他眼中急剧放大,接着不容抗拒地撞在他身上。 毫无意外,仍同上次一样,陶勋仅仅沾到劫雷的边缘就被击飞,但不同的是这次劫雷的反震更强,直接令他从身体到元神尽皆麻痹,他僵硬的身躯划过一段长长的距离,“扑通”一声再次砸进湘水里。 第十六章 一线生机(上) 过了一阵子,陶勋被麻痹的神经才感觉得到江水的入骨清凉。 将神识张开,他脸色大变:“不好!水元肆虐,要大洪水了。” 他置身于湘水当中,感觉到水中的水元躁动不安,好象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唤,疯狂地开始分裂,一分二、二分四、直到无穷。水元增多,江水必然暴涨,照这样的度不消片刻就能使百里之内成为泽国。 “这是怎么回事?”陶勋跳出水面展开天眼搜索,只见天昏地暗如同黑夜,在厚厚的乌云内部闪电连连,一条青色神龙在云团深处的巨大电网里挣扎翻滚,龙尾似车轮般摆个不休。 “该死,神龙摆尾。怎么赶在这个时候!”陶勋大急:“潭州城就快要被淹没了,绝不能放任三水大涨。” 他这时惦记着府城数十万生灵,顾不上秀峰山那里的状况,再次沉下水,就在水里鼓荡仙元,印诀叠出,轻叱一声:“海纳百川!”遁着水系而去百里之内,凡是受到神龙摆尾感应而分裂增生的水元都疯狂地往他结出的手印里涌。 神龙乃是天物,控水的能力是天生就有的,它大水那是以小驭大、举重若轻;陶勋控水全靠自身强悍的仙元,纯粹以力制力,三分力方能治一分水,此消彼涨之下,百里之内与湘水、浏阳河、捞刀河相连水系的洪水再没有上涨,但也没有回落,一时陷入僵持当中。 相持得越久,陶勋的心里越焦急,妻子正受天劫煎熬,他却被制约住手脚不能亲往救援,此中心痛,痛不可言。 过了一阵,水元增生终于停止,洪水回落不少。 陶勋小心地将水元控制到一个安全的水平线,迫不及待地跳出水面,顾不上找正在乌云深处经受最后一道劫雷炼身的惹祸的神龙麻烦,一个瞬移出现在秀峰山上。 这会儿,五色劫云已然消散不见,显然殛魔天劫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一具犹自冒着青烟的焦黑残骸静静地躺在山顶碎石上,生机断绝,早已经死得透了。 “柔柔!”陶勋扑过去抚尸恸哭,他的心已碎,仰天大吼:“不行,我不让你夺走她,我要救活她!”他抹掉眼泪,扶起尸身,运转仙元往里灌注。 丁柔的尸身里仍然有天劫的余力存在,这股余力毫不留情地、一点点地、快地将她的躯体分解,还原成天地间的微尘。 陶勋灌注进去的太元仙力碰到天劫余力就象雪花遇到烈焰,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而且还被一并分解、还原掉。 陶勋努力了许久,明知自己无能为力,仍旧徒劳地继续着。 “你是这个疯丫头的什么人?”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在陶勋耳边响起。 湘水上方的化龙天劫的劫云已经消失,不过天空的乌云仍旧未散,在云层的深处,锦七所化的青色神龙正看着他。 陶勋手中不停,稍抬头示意,答道:“我是她丈夫。恭喜道友成功化龙。山妻遽罹厄难,我正施救,请恕不能见礼。” “我在渡劫之前,你妻子曾指点渡劫秘闻,对我帮助极大。她告诫我经历化形劫雷之时切不可摆尾,我虽牢记所言,但那种痛楚实在太难承受,我一痛起来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别说一下,就是百下、千下尾我也摆了,下方三水水系受我感应涨水数十丈也不稀奇。眼看我就要闯下大祸,幸亏你出手替我平息了滔天洪水,使我没有造下无尽杀孽,最终功成圆满化身为东方青龙。” “道友不必客气,任谁遇到那种情形也不会袖手不顾。” “如果再算上前面渡劫的时候你妻子帮我挡下一记劫雷,你帮我挡下两记劫雷,贤伉俪对我有再造大恩。我今化龙,即将飞升天界,于凡界不可留下夙缘,我需要报答你们了结尘缘。” 陶勋这时记起赤素的提示,精神大振,忙道:“你能救我妻子一命么?” “你妻子受天劫而亡,生机已断,幸好时日不久,我能察觉得到她有一丝本命残魂尚存。东方青龙,掌生命诞生、生长、复生,我的真元命血一滴蕴含重生之力,或许能够救她一命。” 陶勋大喜:“求您马上救她。” 锦七道:“不过我要先同你说明,她体内留有殛魔天劫的威能,不将曾被天魔王污染过的肉身、元神彻底湮灭掉是不会消失的。我的真元命血未必就能治好她,希望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陶勋道:“不论能否成功,我夫妇皆感激不尽矣。” 锦七点了点头,有了陶勋这句话,不论成不成功他都算还清欠他们夫妇的恩情了。他默运玄功片刻,张嘴喷出一点鲜红落进丁柔尸身额头,青龙的真元命血着落位置立即褪去焦黑长出新皮,可惜只有这一丁点位置有这样的变化,焦黑的尸额头部位留下一个淡红色的印记。 陶勋先是惊喜,神识扫过之后变成了失望:妻子并没有活过来。 锦七看出了陶勋的心思,开口道:“你不要失望,我的真元命血或许救不转她的躯壳,却能滋养她的残魂,修补她的元神,重生的力量已经种下了种子,只等条件成熟,至少能保她轮回重修。你有没有救命的仙丹灵药,给她用上,看看能不能对她有效。” 陶勋郑重地向锦七叩,谢道:“感谢救命之情,请受陶勋一拜。” 锦七在云中避开陶勋一拜,道:“你不必拜我,我欠你们的恩情已经还清,天界在召唤我,我去也。”将身一摆,破空而逝。 陶勋用神识再一次扫过丁柔,仍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生气,懊恼之余想到了青龙的提醒:丹药,丹药在哪?他身上现下能有点效果的丹药早没了,丁柔的身上或许还有。 一般情况下,天劫会摧毁渡劫者身上的仙器、法宝,唯独救命的丹药不会毁去,这或许跟上天有好生之德有关。丁柔被天劫殛死,身上的仙器、法宝,包括储物仙器里的东西,都被摧毁,但身上的丹药应该还在,无主丹药多会自行飞逸,可短促之间也飞不了多远。 事不宜迟,陶勋赶紧将神识外放的范围扩张到最大以寻找飞逸的丹药,结果令人沮丧。原来,近六年来天魔王控制下的丁柔浪迹天涯,受伤的情况不在少数,那些丹药早都用完了,他要是还找得到丹药反倒怪了。 不过,他这番神识扩散搜索也非没有成果,他没有现有飞逸的丹药,却意外地现了绞云罗,绞云罗上有他的秘术,千里之外就可现踪迹。 潭州府境内无甚名山大川,却并非没有仙道中人隐居,仅府城范围内就有河西云麓宫、城东洪山寺、城北建光庙等处有潜修的剑仙,尤其云麓宫,实则是衡山寿岳宗的外修别院,由其宗门高手坐镇。 今天城外两场天劫的动静太大,附近的修仙者们怕被天劫之威殃及,早提前远远避到百里之外守候,一俟天劫过去也好立即回去探查,看能不能有所收获。绞云罗在天劫中遭受重创后失控独自飞逸,这边天劫未完时它早往东飞出去百里,正好被在此避祸的三个剑仙高手撞见,三人见宝心动,一路往东追逐出两百余里才拦下绞云罗,但绞云罗何等凶悍,纵然受创也绝非轻易可以收伏。 三人联手用尽神通才堪堪制住它,可宝物只有一件,出力的足有三人,俗谓“三个和尚没水吃”,为了夺宝三人赌斗争胜,结果人人争胜心切,动起手后就难控制,一场赌斗很快演变成混战,三人斗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又来了十几个被这边大动静吸引过来的正邪剑仙,三人的混战最终演变成十数人的混战。 陶勋现在没心思理会那边的闹剧,继续锲而不舍地往妻子身子里灌输着仙力,眼下尽快恢复的丁柔生机才最重要。忽然神识微动,他抬起头往西望去,脸上露出欣喜,峨嵋派的师长们赶来了。 第十六章 一线生机(下) 一团白光穿破乌云落在秀峰山上,从里面出来三个人,是紫眉真人、橙眉真人和一个清癯枯瘦的陌生道士。 “师父、紫师伯,快救救婷儿。”陶勋在陌生人面前没忘记小心谨慎。 “婷儿。”橙眉真人爱徒心切,抢先过来抱住丁柔焦黑的躯体,仙力运转,青光涟涟,仙医妙术便施展开来。 “贫道等得飞讯后马上就出了,掌门师兄将本门最快的飞行仙器穿云梭和抗天劫的仙器玉金瓯拿给我们用,没想到我们来晚啦!”紫眉真人跺脚懊恼不已,稍停才侧身介绍:“亭渊,这位是婷儿的青眉师伯,本门医术第一。” 陶勋拜倒在地,泣道:“青师伯,婷儿不幸遭殛魔天雷轰击,命悬一线,求您一定要救她。” “勿悲,待我看。”青眉真人话不多,过去接替下橙眉真人。他的手段同橙眉真人的都一样,不过显然他在仙医神术上的修为要比后者高明些,青色光芒更为淳正深厚。 橙眉真人也是以医术闻名的,两人不时地小声交谈。 紫眉真人怕陶勋因太过关切妻子而伤及心神,便向他问起天劫经历以分散其注意力。 橙眉真人忽然打断,问道:“亭渊,婷儿生机已断,体内仍有天劫威能持续破坏,按说应当回天乏术,但我们现她印堂处有一团很弱的怪异力量,不但不断吸附她的残魂,而且修复了一小块血肉,这是怎么回事?” 陶勋将青龙锦七报恩出手的事说出来。 青眉真人道:“善,有此可复生。” 紫眉真人失声道:“莫非动用那秘术?” “是。” 紫眉真人似要出言却又止住。 橙眉真人眼中喜出喜色:“师兄能有几分把握?” 青眉真人伸出三指:“三成。” 陶勋大喜过望,比起先前的绝望,三成希望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 谁知青眉真人眼光扫过他,再道:“你来,十成。” 陶勋愣住了:十成?问题是他连何秘术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动手? 这下紫眉真人的眉间微皱,但没有说什么。 橙眉真人也微有异色,不过仍高兴地连连道好。 “求师伯马上为婷儿施治。”陶勋忙不迭地捉住青眉真人袍角苦苦哀求,弄得对方好不尴尬。 橙眉真人上前劝道:“亭渊休要如此,施展秘术需要做许多准备,非仓促可就。为今之计须得先用丹药稳住婷儿的伤势,送回仙云宫救治。” 陶勋起身抱起丁柔,急道:“我们马上动身。” 紫眉真人道:“这个……亭渊,那秘术……你先回池屏,婷儿好了我们马上通知你。” 陶勋脸色大变,反问道:“这是为何?”语气凌厉,殊无敬意。 橙眉真人道:“有道是关心则乱,世间医者施治时必先将亲眷支开,就是这个道理。你不懂秘术,去也帮不上任何忙。况且本门秘术要求极是苛刻,出不得半点差错,受不得任何打扰。你今方寸已乱,我们反而要担心你因关心情切无意间打扰,若是出错,便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陶勋闻得此说脸色才见和缓。 橙眉真人不等他说话,又抢先道:“难道你信过不婷儿的师门么?” “弟子不敢。请恕弟子无状。” 紫眉真人道:“非贫道碍眼,你不知道,你出来后池屏那边忽然运数有变,非得你亲自前去处置方可。” 橙眉真人接过话,道:“是邪道金仙门纠集了一群宵小围攻你的州衙,还有一些正道散仙不明事理参与其中。” “奇怪,他们怎敢公然围攻世俗官府衙门?” “他们倒是未针对凡人,而是各展神通用暗术围住衙门,出挑衅讯息,指名道姓要峨嵋派交出丁原和丁柔,清实正在同他们周旋。” “就为此?还是他们故意针对峨嵋?弟子这就赶回去,将他们驱走。” 紫眉真人道:“你是要马上回去,却不必回州衙。我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安排了一批门内弟子前往支援。他们指名道姓地针对我峨嵋派,既然欺到本门头上来,就由贫道出面让他们长长记心。” 陶勋不解地问:“有师伯出马宵小定望风而逃,不知需要弟子做些什么?” 橙眉真人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道:“还记得五年多前兖阳浩劫那次,天机紊乱,先天卜术皆尽失效么?” “难道此中有何隐情?” “上次天降浩劫,故而术数紊乱,不可推演。天机数理紊乱,无论是天工还是人为,皆预示将有劫数生。你走之后紧接着就有邪道金仙门上门挑衅,清实察觉到天机数理被**力干扰,很明显这是欲盖弥彰,必有所图,所图之事怕被本门知晓才弄此玄虚。我天机阁仅仅只能推算出今晚亥时前池屏将有事生,或将关乎峨嵋运数兴衰剧变。” “如此重大,弟子一人唯恐不堪重托。” “亭渊不必过谦。扰乱天数之人神通了得,本门甚有顾虑,以那人的大神通手段,如果由本门派人查访,只恐每一步皆落入其算计,被他提前准备对策。唯有你命络奇特且身怀异宝,不但能瞒过先天占卜数的推算,还能改变天数变化,由你出面对方多半无法预测,所以我们才来请你出手。” “弟子自当尽力而为。可时间紧迫,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着手,请您指点弟子迷津。” “我也不知道如何着手,贫道自掌天机阁来每当碰到无法推演的事,皆以一策应之。譬如今天生的事,环环相扣,总归是有些蹊跷的,你不妨仔细回想一下今天的所有经历,从第一件令你认为异常的东西入手,可以是人、可以是物、可以是地点,无论什么都可以。” 陶勋依言回想今天一天的经历,过了一会,抬头道:“我有目标了。” 紫眉真人接过话道:“那就好,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我们分开行动,青师弟、橙师弟送婷儿回仙云山,我去池屏州衙解围,亭渊单独行动便可。” 陶勋恋恋不舍地送走妻子和峨嵋派师长,独自在秀峰山顶默默运神一阵准备回池屏。 当然,在走之前他需拿回绞云罗。 潭州府以东三百余里处有大山,层峦叠嶂,盘绕三百余里,最高峰七星岭高达千仞,山高林深处罕有人至。为了争夺一件仙器,正邪两道十余人正在此山中大打出手,剑光缭绕、剑气纵横,可怜许多深山处千百年才长成的参天巨树顷刻间被斩断推dao,无数逍遥于此的虫鳞兽禽惨被殃及横死。 陶勋施展流光飞云术潜到十余里外,先以神识扫过战场观察形势。 正在混战的十七人基本上都是元婴期的道行,还有更多金丹期以下的剑仙插不进手,只能不甘地远远观望,冀幸可以捡漏。绞云罗凝成一团拳头大的七彩云霞,在十七人中间灵巧地飞舞闪避,每个人都在一边同身边最近的人战斗,一边想法设法拿到它。 混战中的十七人绝大部分在附近州府隐修,不少人互相认识,平日往来没少称兄道弟,此刻为了独得宝物纷纷撕去了那层伪装,大打出手,不亦乐乎。他们道行都差不多,又是互相牵制,打到现在仍旧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陶勋对别人争抢自己的宝物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大笑才好,绞云罗须拿回,否则没法赴当年答应冯宇昭的昆仑瑶池仙境之约。 七星岭下,众仙斗得正酣,忽闻空中响过一道晴天霹雳,直震得众人气血乱窜,紧接着一个威严地声音响起:“我家之物,不劳诸位抢夺。” 众人杀生杀死杀了半天,突然有人出来说他们要得到的东西是他的,胸中气愤可想而知,十七个人出奇地停下打斗,纷纷施术寻找传声者的位置,脾气不好的更是跳脚大骂,污言秽语汹涌而出。 只见一只巨掌凭空出现在上方,众人情知不好,忙祭出仙器法宝击向巨掌,东西多、声势大,可惜却无一件能够接近巨掌,更遑论阻止它的动作,一个个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巨掌将绞云罗轻轻摄去消失不见。 众人面色大变,气归气,终没有人敢追上去,毕竟对方施展出这手大神通就足够形成震慑了。 陶勋顺利拿回绞云罗,觉上面还有三道禁制,正是这三道禁制制住了它不能逃逸,他也没多看,顺手一捏将禁制破去。 捏破三道禁制的同时,他却猛然脸色一沉:“寿岳宗穆泰、洪山寺德荣禅师、建光庙智开禅师,这三人竟在绞云罗上下了仙基应化咒,我一时不察,恐怕被他们感应到了我。” 他尚有要事办,无暇在此耽搁,苦笑一下驾起云光向西电掣而去。 第一章 旧址邪徒(上) 夕阳余晖沐浴下的凤屏山半边金光、半边黯淡,云光乘着晚风掠过天边,令天空和远山增添出几分灵动。 云光敛处,陶勋悄悄地出现在山脚下的密林深处。 他急急地飞越数千里悄悄潜顺池屏,自然是应橙眉派师长的要求来解开惑局的。根据橙眉真人的提示,他仔细梳理过当天的经历,够得上令他产生疑心的事无非两桩,一桩是褚小蝶提前症,另一桩是童楔的出现。 褚小蝶提前魔症之事如今已经可以断定乃源自殛魔天劫,死劫当前附身于丁柔体内的天魔王不得不作垂死挣扎,试图从另一个附身的所在留得一线生机,可惜它对丁柔体内太元元力的贪婪使它在六年前就失去了机会,现在回过头看,不得不说当年峨嵋派果断将褚小蝶送到陶勋身旁安置是决定性的一着妙棋。 童楔的出现,背后带出来通天教江凷,此中的嫌疑稍加留意便能看得出,时机出现得实在太蹊跷,仔细想想疑窦丛生。 陶勋对通天教没什么好感,从竹云谷到现在已经与他们交锋多次。青龙岭被通天教伏击的那次,他被追得如丧家犬般误入易戴之山;平定白莲教之乱时,也是大打出手,从池屏城下打到凤屏山腹中才将他们一力扶持的余显儒斩杀;战乱平定后的五年间通天教暗地里向他使绊子、找麻烦的小动作从未间断,那些不断上门挑战的剑仙之流背后就多半有通天教的影子,逼得他不得不以丁原的身份频繁现面,搞得现今仙道界基本上都知道“丁原”即“原廷”。 既然双方积怨已成,陶勋当然要花心思打探对方的情况,就他所知通天教的中、高层里没有江凷这个人,应该只是个小人物,原也不值得关注,可一个小人物有那么大的神通能提前知悉官觳和杜希言藏身的位置吗? 假设一番,如果官、杜被童楔成功掳走,他陶勋必定要去营救,这是一个引开他的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通天教为什么要引开自己呢?陶勋无从得知答案,可他从童楔掳人、池屏天机术数受到干扰、正邪两道散修围攻州衙这三桩事上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很显然有人不想在今天午时以后的时间段里看到他和峨嵋派的人出现。 他几乎可以断定通天教就是干扰池屏天机术数的元凶,通天教乃仙道界邪道第一大门派,千万年来与正道争斗不休,有实力和手段闹出今天这么大动静者除通天教外不作它想,其中没有阴谋才怪。 另外,在他心里还隐隐有丝不安,丁柔渡殛魔天劫与通天教动阴谋,这两件事生的时机太巧了,丁柔渡劫前他们想调开他,丁柔渡劫时他们立即困住峨嵋派手脚,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如果再将时间往回看远一点,自他从易戴之山被天谴轰回凡界后,就一直被生在兖州的那场魔劫所纠缠,一直到现在他仍陷在魔劫余波中,似乎很凑巧的是无论在兖州生的一切还是在池屏生的许多事情,都有通天教的身影。 按照前面的假设推断,如果他当时没有迅击败剑玄两紫、翠微三友则童楔之行必可成功,这样一来他因牵挂官觳安危,午时为褚小蝶驱魔后绝不会心血来潮地求清实道人占卜丁柔的下落,而是会问卜官觳的下落,当他动身追踪童楔后势必错过千里驰救潭州,那么青龙渡劫必定失败,丁柔渡劫亦必定落个魂飞魄散再无一线生机的下场。 仙家之事最是玄之又玄,两件相隔万里的事之间未必就没有联系,天机变化的影响力扩散到千里之外是很平常的事,譬如当年白莲教在池屏起事的时机恰是兖州魔劫启动之初,很难说东西两端的大事件之间没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陶勋早非当年的稚嫩书生,外放地方为官的九年间,他的心计、手段逐渐锻炼出来。这些年与通天教交锋的时候,他就陆续布下几招暗手。之前离开潭州府城秀峰山之际,他运用仙术仔细地检视过暗招,果然现有个地方已出现异常。 这个暗招的位置就在池屏境内。那年平定白莲教之乱,他亲率大军打破西部三省白莲教总坛凤屏山莲台寨,余显儒逃进山腹秘道,他一路追杀下去,赫然在山腹深处现巨大的传送阵,据余显儒临死前所述这是通天教秘密所建,用于将白莲教主力大军和辎重粮草传送到千里之外。 当时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以通天教的势力,有必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和花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替区区世俗的邪教做下这么大的工程么?所以在摧毁传送阵时悄悄地在附近埋下了一枚天地纹枰的棋子,用以监控这个蹊跷地点。 后来,褚小蝶要住进州衙需要布置一间天地元气充沛的静修室,众所周知传送阵运转需要大量天地元气支撑,所以大型传送阵多建在元气灵脉上,他遂以棋子为介设置接引挪移法阵,不着痕迹地将该灵脉的一丝元气接引到州衙静室,自此后灵脉的变化随时在他掌握。 然而,现在那枚棋子从他的神识里消失了,棋子是他以类似通灵玉坠的手法炼制成,凭借太元元气的特质凡界几乎没有东西能够阻隔他对它的感应,除非它被摧毁掉或者是被某种特别强大的力量所掩盖。 无论哪一种原因都表明:凤屏山山腹深处的灵脉,现在有古怪。 表面看去凤屏山没有任何仙力波动的迹象,一切看上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陶勋没有直闯莲台寨旧址,小心翼翼潜行匿迹在山脚下寻了处隐秘地点,随手布置下简单的屏蔽性禁制,尔后放开神识往凤屏山探查过去。 以他现在的道行神识已十分强大,若全力施为,三百、四百里范围的事物多半能侦知,若集中成束施展,穿透百重山、九幽泉亦非难事。《天册》中的仙法奇特,迥异于凡界玄功法六,以此术养成的神识深具探幽知微之能,凡界种种专以欺瞒、阻挡、感知修仙者神识的秘术在他面前形同虚设,且不会被对方察觉。 他先扫过主峰上的莲台寨,那里的城寨早被他平毁,进入山腹深处的秘道入口更是被捣毁、弄塌。神识小心翼翼地扫过莲台寨遗址,果不出所料,一切正常,毫无异状,废墟已被茂盛的植被所覆盖,地面上没有任何仙力波动的痕迹,白莲教秘道入口也无异常。 白莲教的秘道之中另有秘道,通往山腹深处的传送阵,当初他将白莲教的秘道全部以**力地动术震塌,整条地道都被碎石掩埋,但因传送阵建在灵脉之上,他只捣毁了传送阵,没有弄塌山洞,以免破坏地脉造成恶果。 查探完外面,陶勋展开神识顺白莲教旧秘道探查下去,当延伸到地下半里位置时,神识一震:“有禁制。” 他心头一喜,看来判断正确。 他这下现的禁制是仙道界的一种高深的神识感应禁术,功能仅仅是被动地侦知来犯者的神识,以便设禁者马上预作准备。他的神识继续快地往下延伸,现地下里许之后坍塌的山石早被人清除一空,通往传送阵旧址的秘道完整地展露在外,仅仅从第一道禁制之后到传送阵秘道之间就有十数道高级机关和禁制,既有反侦来犯神识的禁术,也有掩盖天地元气波动制造假相的禁术,更有针对来犯者的厉害的机关禁制。 第一章 旧址邪徒(下) 陶勋的面色渐渐凝重:看来不简单哪,有大动作。随着他的神识继续往传送阵秘道延伸,现此中的机关禁制更多、更厉害。 “看来不能从此处强闯进去,得别寻他途。”陶勋自言自语地道,那些坍塌下来的山石清理起来倒不麻烦,既可以用空间仙器摄走,也可用乾坤挪移仙术移走,甚至可以强行击碎,唯独那些禁制太多、太麻烦,如果硬闯进去虽未必会被困住却也需费些手脚,无法瞒过设禁人的耳目。 兵法曰“出奇不意,攻其不备”,不论谁在捣鬼,暗中查探清楚再给予突然一击始终是最好的选择。他的神识没有停留,继续沿着旧道往传送阵的位置探过去,沿途现机关禁制皆记下来。 传送阵所在的洞室实则在山体地面以下,本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当年白莲教在通天教的大力支援下稍作改建,洞中不用火烛而以夜光石照明,凿石为潭引出地泉可供饮用,另有数窟粮窖贮粮可支一年,藏兵五千不成问题。 陶勋的神识悄无声息地穿过一道道厉害的禁制后接近了洞口,离洞口仅余十余丈的时候,他的神识重新感应到了那枚棋子的信息,与此同时他的神识也猛然巨震,一股强大的斥力出现在面前。 他吃了一惊:“这是什么禁制?竟然如此厉害!”他更添三分小心,凝聚神识试着冲破斥力。所幸《天册》功法果然凌厉无比,试探两次之后顺利地适应了禁制产生的斥力能够继续前行,只不过神识在穿透这层斥力的时候好象穿行于滚烫的开水里一般,烫得人难受无比。 他强忍住难受的感觉,一鼓作气进到溶洞,只觉得洞中天地元气之充裕百倍于平常,哪里还是以前的那个小灵脉,说它是上等灵脉也不为过。 压住心头的震惊,他将神识往洞中扩散去,心头的惊讶、凝重越来越强烈:通天教这次的行动下了大本钱,竟有一位青灵期的级高手在此,另外倪顺尕、成协等“老熟人”都在,分神期、合体期、出窍期的高手多达三十余人,修为最低者也是元婴期,足有百人之多。 事实上溶洞内十分忙碌,原先的被捣毁的传送阵已经修复,阵中时不时有光芒闪动,一批又一批的炼器材料和物资被传送过来,通天教徒在一名青衣老者的指挥下分成数组,一组负责警戒防卫、一组负责传送材料物资、一组现场开炉炼器、一组在刻画法阵图形、一组将现成的仙器法器施法安装到阵图里。 这当口一个角落的元气一番扰动,宝光闪现,通天教众一阵欢呼,原来是一个阵图设置成功了。 倪顺尕放肆地大笑着对那青衣老者道:“顾院主,老祖、荣教主果真神机妙算呐,早在十年之前便算定今日午时有天魔渡劫,天震而地动,下应此地灵脉暴溢,合堪大用。本教提前十年布局,而今一朝成功,儿郎们做事十分顺利,看来不需等到子时就可大功告成,教中久传您是福将,果不其然。” “倪长老说哪里话,应该说全是老祖、教主洪福齐天才是。” 成协道:“诶,顾院长何必谦虚,说起来六年前倪长老在此主持时也有过同样的机会,可惜被意外打断,而您亲临此地后一切办得顺利无比,既是院长的本事在这,也是院长的福气使然呀。” “呵呵,过奖,过奖。”顾院长被拍得十分舒服,切切交待:“我来的时候荣教主反复交待,此行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坏了大事不要紧,要紧的是不可浪费老祖的心血。你们也切切不可大意。” 倪、成二人忙躬身道:“自当谨奉,不敢稍有懈怠。” “成坛主,峨嵋和原廷那边有何消息?” “峨嵋的紫眉老儿带领十名手下来不出所料地出现在池屏,正在想法驱逐诸散修,不过世俗之地不可全力施展仙术,他本事再大也是有力无处使。原廷那里自上午驱走童楔之后便一直没有现身,我们的眼线没有现他离开衙门。” 顾院主沉吟道:“原廷不现面我便总觉得不踏实。此人来历十分神秘,实力更难以度测。我们原想九阳三才剑阵加上两仪磁光剑总可以拖住他半个时辰吧,谁想他不过一刻就破阵而出,刚好驱走了童楔,这个变故会引出何种结果实在难以预料。对了,成坛主,童楔解决掉没有?” “院主放心,已经解决掉了,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不足惜。” 倪顺尕道:“我们有一点轻敌,原廷的本事出乎我们以前的预料。顾院主,不知教主和老祖那里是如何说此人的?” 顾院主皱眉摇头道:“老祖不肯说,教主也说不准。” 倪顺尕吃惊道:“连老祖也吃不准他的来历么?这可有点麻烦呐。” 成协笑眯眯地道:“院主、长老不必过虑,虽然童楔那里出点小错,未必能影响到大局。这几年原廷藏身官府与峨嵋派狼狈为奸,眼下峨嵋派被束住手脚和耳目,想必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盯紧州衙门,只要他现身立即就可知晓。其实本教筹措多时,有备而来,洞里洞外禁制无数,精兵强将云集,就算有个万一难道还真怕了他一个人么?” 倪顺尕象是给自己打气:“眼下进展顺利远预期,照这样的度再过一个多时辰就可克奏全功,只待阵法大成,原廷要是敢来,正好拿他第一个祭阵,也好替老祖、教主解决掉一块心病。” 成协笑道:“是呀,再有一个时辰,阵图大成,此地固若金汤,倪老奉教主法谕在此地开府设坛,成某先向你道声贺了。” 倪顺尕笑得两眼眯成缝:“哈哈哈,哪里,哪里,全仗老祖、教主恩典,倒是以后与成老弟住得近,还请守望相助才是。” 陶勋没再继续听下去,将神识收回本体。他知通天教的总坛以教主为尊,下面依次设副教主、执事堂院、执法和护法长老、执事使等几级,此外教中耆老、退职高手皆入耆尊堂,身份等同于副教主,总坛以下各分坛的坛主与执法长老或护法长老平级。那倪顺尕是通天教总坛护法长老,而那顾院主的身份比倪顺尕更高,亦是他迄今所见通天教中身份最尊者。 既然知道通天教有备而来,欲循原来的秘道闯进去必不可行,光破解掉众多禁制就需不少时间,而现在留给陶勋的时间可不多了,自然需另行它途闯进去。略微想了想,他自言自语道:“我用地行术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的神识外放,已经探查明白,通天教的禁制基本上集中在秘道和洞穴内部,对别的地方没什么防备,地行之术就可突破他们的防卫。 这当然不是通天教疏忽大意了,凡间仙道界的地行术多有缺陷,穿行于普通松软土壤还好,遇到岩石则须绕行,那山腹洞穴离地面足有七、八十里,中间介质全部是坚硬的花岗岩石,普通地行术穿行进去至少需三天,有这点时间通天教早就将大事办妥。 陶勋的地行术出自《天册》,威力又岂是凡界仙术可比拟的,穿行行进去半刻即到。他先是匿迹潜形两个瞬移来到莲台寨废址,在白莲教旧秘道口布置下一个人形傀儡,尔后来到山脚下一处离山腹秘洞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拈住法诀,身子一晃没进地下,疾奔向秘洞。 过不多久,陶勋已靠近山腹秘洞,外放的神识重新能观察到里面的动静,遂顿住了身形,悄悄地遥向傀儡出指令。 很快,洞中一串铜铃无风自动,出急促的警报声。 洞中诸人皆是一惊:“有人闯来了。” 倪顺尕挥袖拂过一面石镜,镜面光华闪动现出秘道里的情景,只见一个人影正以玉符破除设在秘道禁制,每道禁制往往禁不住两、三枚玉符轰击即告溃灭。 成协恨声道:“是原廷,格老子,竟敢只身杀上门来。” 第二章 一体轰杀(上) 顾院长眼睛盯着图像,口中道:“他用的仙符看上去威力极大,当不是普通货色,想必炼制须甚不易,数量自应有限,到不了这里便会告罄。” 说到此处,他挥手将四枚玉符投在石桌上,转身对倪、成二人道:“倪老、成坛主,劳烦两位带领本部人马到洞口结剑阵等候,听我号令,乘他力衰时立即全力截杀,无须留活口。” “是。”两人欠身领命各自离开。 陶勋见顾院长未被调开微觉遗憾,通天教煞费苦心地弄出如许动静,目的为何他迄今尚无头绪,眼下这百多号人在洞穴里忙碌着所设置的仙阵他也没有瞧出任何眉目。 通天教敷设所循的阵图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枢机在何处一时半会无法分辨得出,想要一击奏功颇有些困难,且通天教的人都不是弱手,只要他一现身便立即会遭到骤风暴雨般的攻击,想从容破坏他们的阵图几乎不可能。 陶勋暗自思忖:“傀儡只勉强能用玉符破禁制以造声势,很快就会被他们看破虚实,可惜分光剑没带在身上,否则只管一剑劈去便了。时间紧迫,必须乘他们力量分散之机行险一搏。” 然而,正当陶勋打算下手的时候,蓦地一股大力毫无征兆地袭来,待他的神识觉异常时已然身处别境,他使尽神通四下观察,登时惊得毫毛根根倒竖。 原来八荒**皆被红色云雾笼罩,云雾看似不浓不淡,却将他目光和神识限制在三丈范围内,这倒也没什么,可怖的是云雾看似虚柔无力,实则坚赛铁、硬胜钢,牢牢地卡住他的手脚,更有一股强大而无可抗拒的吸力扯住他的元神和体内仙力。 他大骇之下心念电转,数种仙诀刹时运转,然而手脚和一身仙力如蚍蜉撼铁柱般莫可动之分毫。一股无力感顿时袭上他的心头,这股无力感颇肖今天午时与殛魔劫雷遭遇那刹那的感受,是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后方知确实为而不可为的挫败感。 “哈哈哈!”四面八方传来顾院主得意笑声,轰隆隆响得如同雷鸣一般:“老祖妙计安天下,明张禁制于外、暗设仙阵于内,只要生异常立即启动大阵,果然抓住条大鱼。” 中计了,陶勋有些懵然:自己的行动一起小心翼翼,怎地就着道了? “你就是原廷吧,曾听说你在九九陷仙剑阵下逃脱,今天让你尝尝我圣教真正的陷仙阵的滋味。” “真正的陷仙阵!”陶勋心中震惊无比。 通天教诛、戮、陷、绝四大仙阵号称能斩灭天仙,幸好仙阵必须以诛仙、戮仙、陷仙、绝仙四剑为主器,而这四剑属于天界之天器,只当年封神之役曾短暂出现于凡界,之后被收回天界,没有了四剑便不能布四阵,难道通天教将陷仙剑弄出来了,还是象陷仙剑阵那样弄来个凡界仙器的代用品充数? 这般最初的慌乱仅略微闪过,他灵台立即恢复清明,从仙阵对他的禁锢程度看此陷仙阵的确不简单,但现在不是着慌的时候。 云雾中某处精芒闪动,一团土黄色的光芒从陶勋的正上方疾刺而下直指紫府,这便是陷仙仙剑杀到了。紫府是修仙者元神居所,一旦被刺扎实便落个形神俱灭的下场,连转世重修都没可能。 陶勋深晓其中厉害,拼命地想要唤出仙器、法宝来抵挡或者闪身避开,可惜被陷仙仙阵里动不了分毫,身上的仙器、法宝皆与心神失去联系而毫无动静。 陷仙剑体尚未着体,只被剑光末端的毫光稍稍沾到,他额头立时出现血痕,皮破血流,这一刻他的心都凉透,剑体及额,心道:“完了!”只差闭目等死。 然而就在此刻,陶勋额上白芒闪现,**仙衣最后时刻出现挡下这要命的一剑。它毕竟与他心神相通,危急时刻本能被触,居然无视陷仙仙阵的压制自动现身救主了。 说来也是可笑,尽管得到**仙衣已有多年,它到底有怎样的神通,陶勋仍不甚了了,只知此宝物无需印诀便可随他心意变化无穷。 陷仙剑刺在**仙衣上后光芒大盛,异常凌厉的剑芒狠命地试图刺穿一切阻挡物,**仙衣放出黑白两色光芒,结成球状形,如太极混沌流转不定,将剑芒尽数吸收干净。 陶勋心中大喜,绝未想到**仙衣尚有如此神通,旋即心生焦急:可惜**仙衣凭本能护主,并不能解除仙阵的禁制力或者渡给自己仙力运用,自己现下元神、仙力被禁,纵有手段也施展不出半分,僵持下去最终还是通天教得利。 莫说阵中被困者焦急,外头主阵的通天教顾院长也满脸惊诧:此人用的什么法宝,居然能强抗老祖所赐的宝剑和仙阵之力? 时间一点点消逝,十数息后陶勋感应到陷仙剑对**仙衣的压力越来越大,这是顾院长正在调动天地灵气加强阵法的力量,看势头是真的要先将他全力扑杀再做其他道理了。 正当陶勋焦急无措之际,他身体深处忽然微微的一暖一凉一闪而过,那股最最神秘的力量再度现身,在这道既暖且凉的气息出现的短暂瞬间里,一直死死地束缚住他的元神和体内仙力的陷仙阵骤然对他失去作用,在这个短短的一瞬间,他奇妙地恢复了自由。 尽管只有极短的一瞬,对陶勋而言已然足够。其实以他中午两次被殛魔劫雷禁住的经历,于其中自有一番体悟,陷仙阵对他的禁制力实则拍马也赶不上前者万分之一,再说以他太元仙力的特殊和强悍,本不该如此轻易受制,他吃亏在没有任何准备就被摄进来,失了先机以至于被制住。现在得到一丝机会他岂会错过,心神微动间那颗早被他埋在附近的棋子即刻运转起来,将地底灵脉中的大量天地元气以他身体为介移转进陷仙阵里。 他这手大挪移仙术看似简单,实则是《天册》里的大神通之一。挪用灵脉之力冲击陷仙阵有两个妙处,一个自然是借力冲乱阵脚,另一个则是从根本上掐断仙阵的灵力来源,要知道维持陷仙阵运转所需的灵力绝非小数,自然要从本地的灵脉上汲取,他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倒也恰到好处。 陷仙阵突然遭受受内部两重冲击,四周红雾眨眼间消散大半,束缚的力道随之消失大半,陶勋乘机运转仙力将阵法之力彻底驱出体外。 甫一脱困,他恼恨先前差点丧身剑下,手一挥,**仙衣所化的黑白混沌光团往前一扑向陷仙剑吞噬下去。 “不好!”顾院长绝未料到这等结果,赶紧催动法诀变招收剑。 可惜,晚了,**仙衣奇快无比地将陷仙剑收去。 陶勋神识微动将陷仙剑看个通透,忍不住骂道:“呸,果真是西贝货。” 原来此剑比他的分光剑尚远远不如,压根达不到天界仙器的标准。也幸好此剑非天器,陷仙阵的威力才差去千成万成,否则哪还有他命在。陶勋催动**仙衣里的太元离火将剑体包裹,彻底切断它与原主的联系,毕竟它仍是上品仙器,威力不小,重新祭炼后可留作自己使用,更何况他还想从它身上推演出陷仙阵的奥秘,故而没有直接用火将它烧成铁汁。 仿制的陷仙剑突然同心神失去联系,这一突变令顾院主大惊失色,没等他再次催动阵法仙诀,就见前方石壁轰然炸开,飞石如暴雨般疾射而至,作为凭恃的陷仙阵竟然告破了。 第二章 一体轰杀(下) 强敌破阵而出,这顾院长应该乘对方立足未稳之机全力攻击以争取倪、成等人回援围剿对方才是,但是见到乱石飞来后,他却想道:“原廷再如何厉害刚破阵出来必耗力不小,急切间不可能有大动作,反倒是后面正在刻阵的手下未及防备肯定多半会被飞石所伤,要耽误布阵大事。”念及此,他先挥手放出一件物什在面前形成一道数十丈的青色幔帐将石雨全部挡住。 然而,就这么一缓手,他骤觉元神一热,青幔上闪现火光,一道粗数丈的紫色闪电烧穿幔帐袭了过来。“紫火天雷!”这顾院主失声惊呼,以他青灵期的修为所驱动的中品上阶仙器“太岳幔”被一道雷电轻轻一击即告毁坏,联想到教中所搜集到的情报,他马上认出了对方的仙术。 紫火天雷是五正天雷之一,亦属于天劫劫雷其中一种,在天劫劫雷之下渡劫期道行驱动上品仙器也难当一击,顾院主这点东西又算个什么? 陶勋破阵而出含怒出手,没了太多顾忌,虽知五正天雷施展出来多半要将此地灵脉轰散,可亲历了通天教陷仙阵可怕的他更忌惮对方尚未完工的未知仙阵,要知道以陷仙阵之威也只是用作外围的防护,其主阵有怎样的威力更不可想象,要是被他们布阵成功不知会生怎样可怕的祸事。 顾院长虽则心惊,心中倒也笃定,教中早有专门对付“原廷”五正天雷的仙器“日月同辉”,当年在藜龙山时通天教就凭借这种仙器让对方吃了个大亏,他此行自然带了一个在身上,及时祭出抵挡天雷。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祭出日月同辉之后,此器甚至没能阻挡紫火天雷分毫就在雷火当中灰飞烟灭,接着雷火便已及体。好在他身为通天教中仅次于教主、副教主以下的高阶人物自有不少厉害的仙器伴身,危急时刻纷纷祭出来,只是心中有些郁闷:怎地这件最高阶的日月同辉连对手一记雷火都接不下,难道炼器院的家伙偷工减料了? 其实,不是日月同辉品质不高,实是陶勋今非昔比。五正天雷是劫雷级数的大神通,但由人动雷诀产生的雷火根本没法跟真正的天劫劫雷相提并论,日月同辉用来挡挡雷诀动的雷火勉强能行,对付起真正的天劫劫雷则连聊胜于无都说不上,否则此法流传开来凡界还有何人渡不过天劫? 当年陶勋的道行实在太浅,通过触剑中雷诀引动的劫雷太过羸弱,徒具其表而威力不足,才被日月同辉反制,如今的他经历过数次天劫的冼炼,尤其从易戴山回来的那次,是堪比飞升天劫的完整天劫过程,自那之后他身上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身强绝的道行加上太元仙力的特殊威力具备了与渡劫地仙一战之力。再经过六年来的勤修不辍,他现在所动的五正天雷可堪与小型的天劫劫雷媲美,而日月同辉的威力一直变化不大,此消彼涨下自然挡不住轻轻一击。 陶勋的第一道紫火天雷瞬间连破顾院长数件护身仙器,紧接着是一道五雷合一轰了过去。这五雷合一的威力比起单一的天雷来威力胜过百千倍,中午的时候他就是凭此一记五雷合一击散了一道化龙天劫的劫雷,这等威力就算渡劫期的绝顶高手也受不了。 顾院主撑死了也才青灵中期,陡觉雷火压力骤涨千倍,吓得肝胆俱裂,待想逃跑却是被天雷锁定无法移动,唯一可做的是倾尽全部仙力、祭出全部仙器、使出最强法术保命,无奈地想:他再厉害这等威力的雷术再一再二总不能再三再四吧,只要捱过这一记,本院立即一走了之。 哪知陶勋一记五雷合一未结束,又一记五雷合一轰了出去,只一刹那便轰出过去十余记,这场天雷攻击已不亚于一场真正的小型天劫。 按说以陶勋现在的道行根本无力动这么多,可他身上却有件宝贝----“五色石”----五色石乃鸿初辟时生成之物,能沟通天地灵气,有它在身上他施放五雷合一的上限翻了数番。 那顾院长倾尽全力只挡下随后的两道天雷,旋即被第三道天雷轰得形神俱灭。可怜他也算是一代强绝的人物,却因料敌失误,一时大意之下落了个悲惨的下场,否则凭他的本事纵然打不过陶勋,逃跑的机会总是有的。 说此话长,实则不过电光火石一刹间,从陶勋破阵而出到他轰杀掉顾院主,其间时间极短暂,洞里的通天教余众甚至才刚刚觉察到异常,可是没等他们作出反应来,扑天盖地的天雷轰上了头。 陶勋放出的天雷第五记上击杀顾院主,剩下的都劈向洞中快要完工的阵图,这是他的眼中之刺,不扫灭之实是食不甘味、寝不安枕。 洞中霹雳声不绝、火光冲天,洞壁山石在天雷轰击之下皆成粉末,山体随之坍塌,通天教已经刻制好的阵图、阵器统统化为飞灰,可怜正在刻阵的通天教众猝不及防之下被一体轰杀毙命,侥幸受伤未死者也被落石压扁,洞中百余人眨眼之间被灭掉大半。 陶勋轰出十余记五雷合一的正天雷后几近力竭,毕竟五正天雷威力太强,所耗仙力太过庞大,纵有五色石助益也耗掉他九成力气,所幸效果不错,攻击目的最终达成。他一击成功,赶紧鼓起余力以地行术穿地而去,他看得清楚,倪、成二人和他们手下还有三十余个高手未被天雷殃及,此时的他万万不是对手。 他却不知道,倪、成等人看到他施展出来的大神通后早被吓破了胆,见势不妙已然打算逃之夭夭,哪还敢倒过来追杀他。 凤屏山为西部群山一角,自古多山处灵脉亦多,被陶勋毁掉的这条灵脉仅仅只是凤屏山众多灵脉中的一个小小分支,同样的小灵脉仅池屏境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陶勋以地行术遁出后绕了个圈后回到凤屏山附近,深入地底十里找到一处小灵脉分支运功恢复仙力。 他没直接回州衙,是所通天教遭受重创后会寻他疯狂地报复,自己剧战后几近脱力,无法再战,州衙有紫眉真人等峨嵋高手坐镇,通天教找不到他必不敢造次,等他恢复仙力再回去便不怕通天教了。 他一天内往来奔走数千里,经历连番苦战,既与天斗,又与人斗,身心早疲惫不堪,得地底灵脉滋养,运转《天册》功法疗伤时觉得周身无比舒泰,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陶勋一觉醒来已是七天之后,现胸前通灵玉坠中存了许多信息,都是孙思正等人询问他的下落、状况。他耽误七天时间,不知州衙,特别是褚小蝶情况如何,赶紧向孙思正出讯息,驾起云光匆匆飞回池屏城。 州衙一片平静,紫眉真人得讯后在内院小道观中等候,见他进来便打趣道:“亭渊,你倒安逸,一晃七天不知所踪,累贫道师徒十几人替你守家。” 陶勋忙长揖到地:“师伯之言令弟子羞愧难当。” “呵呵,同你开个玩笑。”紫眉真人正色道:“七天前深夜贫道等现凤屏山塌了一角,后来在那地底深处找到数十具通天教妖人的尸体,你应该脱不了干系吧,到底生了什么?” 陶勋遂将经历详细地道来,甚至将自己记住的部分阵图画下来。 紫眉真人惊叹道:“顾院长?通天教执事院姓顾的院长只有顾噀一个,此人身份举足轻重,道行与峨嵋八眉相差不大,没想到竟然被你杀了。” 第三章 峨嵋山门(上) 陶勋谦逊道:“弟子全凭侥幸罢了,以他的修为弟子本无可能瞬间击杀,只因他太过托大,变故之机应对失误,弟子才觅得机会以五正天雷术锁定他。” “话虽如此,终究要你法力通天才可施展出天雷之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的修为比六年前愈的精进了。” “师伯谬赞。弟子虽然侥幸破坏了通天教的谋划,事后实在是想不透他们的目的。”陶勋指着阵图分析:“此阵图复杂深奥无比,仅是全阵之一部,布设全阵对材料的需求十分惊人,通天教投入如此多的人手、物资难道真的只是为倪顺尕开府设坛,还是为占据那处突然暴溢的灵脉?” “此事贫道也需回仙云山后与同门细细推演。说到灵脉暴溢,上出天象下必有应之者,这并不奇怪,可是要算到天象的下应之地却难了。凤屏山底十年之内两次出现此变是个异数,通天教能提前十年算计到这一切更是太不正常。” 讨论一阵,大家都没有头绪,陶勋打听起当日州衙被围之事如何解决的。 紫眉真人道:“都是些被通天教妖言蛊惑的散修,当天同你斗过剑的剑玄宗二紫、翠微三友也在其中,还有曾伤在天魔王手下的苦主师友,总共三十七人围住了州衙,逼迫清实师侄交出丁柔。” 听说是部分苦主寻上门,陶勋倒作不得声。 “恰好那天沐师侄渡劫的同时褚师侄也突遭天火焚身,清实师侄同你的几个门人因全力救护她而脱不开身,被他们闯进内衙,险险撞坏我们的禁制。幸得本门先期赶来的十余名内门弟子及时赶到将他们驱赶到外面,一时僵持不下,直到贫道来到后才将他们一一劝走。” 陶勋听到褚小蝶突遭天火焚身的消息登时心头猛跳,脸色大变:“小……褚师姐被天火焚身?她要不要紧,现在怎样了?” 殛魔天劫降下,必将天魔在人间留下的一切分身尽数消失才会罢休,褚小蝶一再被天魔王附过身,也算分身之一,以丁柔被殛的天威度之,她这边只怕也凶险无比。 “呵呵,你不必紧张。”紫眉真人抚须笑道:“上天殛杀天魔王乃主体、分身一齐下手,天魔王主体附着在婷儿处,褚师侄六年来每天得你以仙术冼炼魔气,故身被之天劫威力并不甚大,她未受太多苦,后来反而因祸得福。” “怎么个因祸得福?” “她六年来每天受你仙术炼魔,身体、仙基固然因此元气大伤,但元神反而久经砺炼变得强大异常,此未尝不是种强化修炼元神的途径,她忍受一年痛苦积累的成果抵得上旁人十年苦修之功,只凭元神这项就相当于修炼了一甲子多。” 陶勋听他如此说方确定褚小蝶没事,松了口气。 “而那天火焚身看似苦难,其实有莫大好处,她的肉身非但未被天火焚毁,反而被煅烧成刚玉之体,恰好同她的元神境界相符,如今她已是元婴末期的道基,稍加调理境界就可以完全巩固下来。” “元婴末期。”陶勋忍不住惊叹:“以不到三十之龄便修到元婴末期,恐怕前无古人吧。” 元婴期是凡人修仙过程中极其重要的一个阶段,只有突破到到元婴期修仙者的寿数才能极大延长,一般总能活到一千五百岁左右,理论上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一个人修炼到渡劫飞升,当然这是将期间的无数劫灾的因素剔除后。 从金丹期到元婴期是一道大坎,想要突破十分不易,这其中天分、机缘等要素缺一不可,譬如那炎道人修炼几十年直到七老八十了仍困顿于金丹期,要不是后来在峨嵋派和陶勋的帮助下晋入元婴期,多半会在三百岁左右寿尽时选择兵解转世重修。 修仙界终生未能凝丹成婴者大有人在,似褚小蝶这样不到三十岁修炼到元婴期,而且是元婴后期,绝对是一个奇迹。 紫眉真人却叹了口气:“唉,这也是她吃尽苦头才换来的呀。上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褚、沐两位师侄乃启动兖州浩劫机缘之人,劫后身被浩劫余波之苦遭天魔王附身六年,经历这么多苦难,上天才会给她这样的补偿。可惜如今褚师侄苦尽甘来,沐师侄却仍然……” 陶勋心中苦,哽声问道:“不知婷婷现在的状况怎样,仙云宫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紫眉真人蹙眉道:“仙云宫昨天已经传讯召我回去商议要事,与沐师侄疗伤有关。你若今天不回来,我最迟明天便动身回山了。你且宽心,她人既回到仙云山,峨嵋派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 陶勋取出缴获的赝品陷仙剑双手奉上:“紫师伯,这便是通天教困住我的陷仙剑主阵仙器,仿制的陷仙剑,剑上旧有的灵记已被我抹去,请您带回山研究,寻出破解陷仙阵的办法,免得邪教今后恃此为恶。” 紫眉真人接过剑一边细看一边连连赞叹。 清实道人走进来,先向陶勋笑道:“恭喜恭喜,亭渊快要升官了,贫道特来向你讨个随喜钱。” “升官?吏部文了?”陶勋讶然。 “呵呵,我已算知旬日之内必有公文送来。” 紫眉真人收起剑,问道:“清实,是不是仙云宫有信传来?” “师伯,掌门传来谕令,催你尽快回山,池屏这边如何安排由您定夺。” “好,亭渊已回来,我便可以放心回山。清实留下继续扶助亭渊一段时间,小蝶刚刚晋入元婴期,需得好好调养巩固道基,这次便随其余人一道回山吧。” 陶勋微张了张嘴,终究欲言又止。 清实看出了他的心事,笑着解释道:“沐师妹渡劫之后,丁柔这个人的生机已经断绝,先天卜术也只能算出这个结果,所以褚师妹继续留在此地顶替已无必要。况且你布置的那个静室几天前突然灵气枯竭,以褚师妹现在的情况需到个灵气充沛的地方才行。” 陶勋点了点头,心头留下淡淡的不舍和难过。 紫眉真人和褚小蝶一行人回峨嵋之后的第九天,京城信差来到池屏州衙送达吏部公文,文中称陶勋通考优秀,着卸去池屏知州职,正旦前返京面圣铨选。 按照朝廷的制度,州县长官任满,要进行考满,第一个三年任期满后为“初考”,第二个三年任期满后为“再考”,第三个三年任期满后为“通考”,通考合格者可以上京朝觐皇帝,陶勋正好三任期满,吏部按制召他回京参加铨选,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加官晋爵的。 陶勋并不想离开池屏,便写了呈情表送上去,请求再留一任。 一个月后吏部公文再至,毫无余地驳回了他的请求,公文透露皇帝点名召他赴京陛见,池屏知州已经另外委任他人,限他八月二十之前交割完毕,正旦前到吏部报道听用。 事已至此,陶勋无可奈何,只得开始准备交接事宜。 一晃数月过去,深秋时至。池屏这几年来名气渐涨,是小有名气的富州,新任的知州乐颠颠地提早两个月前来赴任。 陶勋虽有不舍,却不留栈,索性早早地将帐簿、公册等准备好,两下交接完毕比规定的期限提早了半个月。 完成交接后,新官住进衙门,陶勋得搬到驿馆暂住。 收拾行囊之时,清实道人将他唤到一旁:“我刚刚接到仙云宫传讯,邀请你进京前先到仙云山做客几日,你意如何?” 陶勋愕然,随即脸色大变:“莫非婷婷有危险?” 清实道人安慰道:“你想岔了,肯定不是这样,沐师妹不会有事的。具体情形你同我一道回山自会知道。” 陶勋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晚去片刻丁柔都会有危险,毫不犹豫地道:“走,我们马上回仙云山!” 第三章 峨嵋山门(下) 蜀中群山,峨嵋最秀。 峨嵋山处蜀中南部,方圆近千里,因《水经注》引用《益州记》中“秋日清澄,望见两山对峙如峨眉焉”之语而得名,山势雄秀,平畴突起,千岩万壑,云蒸霞蔚,人处其中只觉到处峰起云涌,苍茫如海,青山如黛浮现于云海之上,溪涧潭瀑隐约山间。 一朵白云电掣般穿行云海中,陶勋驾腾云术带着清实道人从天边飞来。 “古人诗中语‘蜀国多仙山,峨嵋邈难匹’,我从池屏一路飞过来,阅见群山无数,唯觉此地最是秀美。” “亭渊,你须得降下云头步行入山,方得体验到那‘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妙境。” “清实师兄,长眉祖师在此立派已万年,向以道教为宗,眼皮之下为何被峨嵋山反做了佛教道场呢?” “你说错了一个字,以道为宗,却不是以道教为宗。本门追寻的乃天地之至道,与宗教何干?长眉祖师有遗训曰:我自寻道,何必管那凡间如何信仰。” “祖师志趣高远,果非常人所比。” “说到佛教道场,峨嵋山乃普贤菩萨道场,山西五台山为文殊菩萨道场、浙江普陀山为观世音菩萨道场、安徽九华山为地藏菩萨道场,佛教传入中原也不到两千年,就有此般气象,自是有它的道理。” “本土道教展形势反不如外来佛教,这其中世俗政权与有功焉,佛教屡有坎坷起伏,总体上却是长盛不衰呀。” “一座峨嵋山,百余处佛寺,我入仙云山修炼两百年来亲眼所见的寺观兴衰就不知凡几。可不管它们过去、未来如何盛衰演变,峨嵋山的真正的奥妙也只有本门才得掌握。” “不知师兄所指谓何?”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清实道人朗声大笑,指点道:“那边就是金顶,你到金顶之上拈界诀再直上飞去三万三千丈就可越过仙云山的界障,一睹仙云山真颜。” “真的?我试一试。”陶勋兴致冲冲地按照清实道人指点,催动云头,加快度掠到金顶上空,立刻感觉得到正下方有一股巨大的灵力托住身体往上冲,好象只需拈住飞行法诀不必用力就能被这灵力拉上去,度比平常快出数倍,仅一眨眼的工夫便风驰电掣地笔直飞高了千余丈。 见识到此种神奇景象,他不由得在心中惊赞不已。凡界的修仙者不论其功力如何高、飞行术如何神奇,海平面以上三万丈高便是极限,想那峨嵋金顶已高千丈,金顶之上再高三万丈三千岂不远远过了这个极限? 他乍听清实之语时以为是虚言,亲自感受到之后才知道自己错了,看来蜀中众剑仙门派中峨嵋派独领风骚并非浪得虚名。 一眨眼千丈,三万丈不过半会罢了。 陶勋在上升的过程中现,愈往上天地灵气愈浓稠,飞起来愈省力,海平面以上三万丈的飞行极限在此根本形成不障碍。不过一会儿功夫,三万丈已过,他仍在庞沛的天地元气推动下往上疾升。 很快,再上三千丈已到,一道完全透明的界障出现在他的神识里,他早拈好界诀,稍稍运力穿破界障,眼中顿时大变,原本空无一物的湛蓝的天幕中出现一幕令人震惊的神奇景象。 只见许许多多大小不等、上平下尖形如漏斗的巨大陆地静静地、错落有致地漂浮在空中,大者直径广达数十百里,小者也有十数里,陆地与陆地之间淡淡的祥云惬意地飘荡着,仙禽异兽自由自在地飞翔,许多陆地的边缘挂着飞瀑,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金光和绚烂至极致的彩虹。 “太美了!”陶勋喃喃地道。 “呼吸一下,这是仙云山的空气。” 陶勋闭上眼深深吸气,清香、甘淳的气息直沁进心脾,浓郁的天地元气顺着呼吸透进身体深处,四肢百骸舒泰到了极致。他睁开眼,目光中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异彩:“多么熟悉的气息呀,多么熟悉的味道呀,我来过这儿吗?” 清实道人拉住他,笑道:“峨嵋仙云山天地元气之浓郁乃凡界除大荒仙山之外第一,其中原因除了天工巧成之外,还有我创派祖师长眉真人施展大神通的妙处。仙云山灵气十分独特,敢说天下间再无第二处可有,你难道在别的地方见识过?贫道对你这话可有些不相信哟。” 陶勋愣了愣,神色一黯:“师兄说得对,也许是我的错觉。但此地灵气之充沛可与易戴之山比肩。” 易戴之山乃大荒仙山西天第一山,清实道人听他以之作比,自然十分高兴,笑道:“早听说你去过易戴之山,仙云山虽好却未必比得过大荒仙山。呵呵,你随我来,到前面迎仙坊自有人来接应。” 进入仙云山的界障,陶勋已经收起腾云术,仙道界各派的山门驻地都有护山大阵护持,外人是不可以乱闯的,否则误触大阵陷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现在四下看上去清清爽爽空无一物,他的神识却能感应得到那虚无空间里的暗力。 两人继续往上飞出百丈,一座石牌坊从云雾中渐渐出现,牌坊并不太高大,高不过五丈,宽不过七丈,坊脚隐没在云光中,须从门坊正中看去,才见得道一条长长的石阶直上百丈连接着空中飞陆中位置最低的一座上。 门坊后光芒转动,现出三个人。 三人中陶勋认得一人,是清易道人,另外一个老道和一个小姑娘完全陌生。 清易道人抬手为礼:“亭渊,你来得真快。掌门真人和各院掌院正在议事,遣我前来迎你,先带你欣赏欣赏仙云宫的景色。” “师长们太客气了,我一个晚辈何敢当此礼遇。” 一旁的小姑娘扑哧笑道:“酸,太酸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听说沐师叔嫁了个酸儒,我还不相信,沐师叔那么俊俏出尘的人物怎么会肯,真是可惜了。” 这小姑娘生得十分俏丽,明眸善睐,皓齿如贝,肌肤白皙中透着红润,姿容可称绝色,笑起来颊上梨窝乍现,让人瞧着十分赏心悦目。 这番话说出来令陶勋十分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老道士回过手轻轻打了小姑娘一巴掌,责备道:“姎儿讨打,这是贵客,还是你长辈,怎可如此无礼。” 清易道人笑着介绍:“这是清苍师弟和他的徒弟田姎儿,清苍师弟师徒二人今日轮值知客职司。” 清苍道人笑道:“贫道与令尊明升先生有旧,见故人之子心中欣悦万分。” 清易道人解释道:“清苍师弟早年曾在景云府城三清观修行,同你父亲有过交往。” 陶勋恍然大悟:“莫非是灵苍道长?常听家父提起您。” 田姎儿笑嘻嘻地上前施礼:“见过师伯丈,你是长辈,初次见面受我一礼总该有所表示吧。” 陶勋赶紧从乾坤袋里取了柄飞剑出来:“区区薄礼,切勿见笑。” 清苍道人神识扫过飞剑,惊道:“下品中阶上,太重了。” 清实道人笑道:“贫道嫌轻了呢,亭渊是个财主,师弟可不要替他心痛。” “抠门,还没我师父所赐的好。”田姎儿接过飞剑,扮个鬼脸,回递过来一块玉牌:“玉牒收好,随身携带方可在仙云山仙境内自由飞行。”她又转向清实道人道:“师伯,天机阁空灵师伯祖让我见你回山立即带你去见他。” 清实道人向陶勋告了声罪,同田姎儿一块先行飞走,清易道人领着陶勋往仙云山仙境里最高的那座飞陆飞去。 第四章 夺天奇术(上) 在仙境内飞行,随心所欲,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意之所向自然身腾而至。陶勋飞过一座又一座飞陆,看到那飞陆上原来也是青山翠嶂、如锦如画般的美景,山中长满无数仙花异草,陆上有溪流湖泊,宫室楼台藏掩其中,祥云缭绕,彩虹飞接,那种景色着实叫人心旷神怡,烦恼顿忘。 “峨嵋仙云仙境在凡界诸派仙境中位置最高,离地三万五千丈,俯视天下,因离天最近故最能沟通天地,天地元气之盛甲于天下。你到过易戴之山,便知两境有同工之妙,仙云山仙境自成一须弥界,从外看如一粒微尘,实则内部上下纵一千二百里、左右广三千五百里,山中可见下界景,下界不知仙阙踪。” “仙家气派,吾今日才知天下间竟有些般不可思议的所在。” “呵呵,本派长眉祖师当年选址于峨嵋山上空,以大神通开筑仙云山仙境,开凡界仙道诸派山门仙境之滥觞,往后天下诸派纷纷效仿,你将来到别的门派作客便知。” 陶勋听得心驰神迷,连连赞叹。 清易道人指点着最高处闪着玉色光芒的飞陆:“仙境内有飞山四百零五座,亦是整个修仙界之最,以晴云山最低,祖庭山最高,仙云宫便在祖庭山。” 正在介绍观赏时,上方忽有一团黑影坠下,度极快,朝着他们砸过来。 清易道人越身迎上黑影,施展法术一把将它抓在手中,一看,是块巴掌大的岩石,他的神色变了变。 陶勋惑道:“这是什么?” “不知从哪座飞山上脱落的石头。每座飞山上部泥土,底部是岩石。” “这里经常掉石头吗?” “这里是仙境,怎么能经常掉。据本门祖辈记载,仙云山仙境诸飞山皆以**力造就,可与天地同寿,山中岩石本绝不会脱落。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二十六年前突然出现岩石脱落的异状,开始时只有沙粒大小一块,且月余才出现一次,后来越演越烈,已经演变到拳头大一块,而且每天都掉。” 陶勋心头一动:二十六年?他未及深想注意力又被清易的话吸引去。 “尤其几个月前的某月某日突然加剧,石如雨坠,从午时到子时掉了近百块。好在过了子时后便又恢复到每天一块的状况。” 算一算,清易所说的日子不正好是丁柔渡劫的那天么? 陶勋没敢继续想下去,问道:“这些石头掉下凡界,恐怕就成了流星吧?” “那是自然,别看只拳头大一块,坠到凡界就成了数丈的大石,这么高砸下去危害极大。故而现在每天都安排人在下方巡视,一有坠石及时拦截。” 嗟叹之间他们飞到祖庭山。 祖庭山宽三十三里,从最顶到最底漏斗尖处高九十九里,气势最为恢宏。山陆的最南端也有一座玉石建的牌坊,刻“祖庭”两个金文。 仙云山的每座飞陆都有自己独立的护山仙阵,唯一的安全进出口都建有这样的石坊。两人自坊门走进,沿着玉石铺就的石径蜿蜒穿行于仙花异草间,路旁景色着实令人叹为观止,一路经过许多处宫室楼台,或宏大、或精致、或小巧,或依山而建,或畔湖而居,或飞临水面,或掩于花林;无数说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葱葱郁郁,许多见所未见的走兽飞禽散步于林间。 清易道人领着陶勋徐徐而行,一边走一边介绍这里的花草、宫室、景致:“祖庭山中以仙云宫为主殿,供奉本门历代祖师仙位,亦是掌门居所和山门重大事情的议事重地。另外,有景明、迎辉两宫属海晏阁,栖鸾、景光属天机阁,明霞、翠华属百草堂,文安、积珍属天工阁,影纹、清修属宬文阁,宝林、和明属戒院,绮阴、降阳属职方馆。本门七院的主殿都在此山中。” “原来峨嵋七院主殿都在这里。”陶勋暗暗点头。 峨嵋派素来由“七院、八眉”掌管全部事务。 所谓“七院”是指海晏阁,专司对外战斗;戒院,掌戒律、人事、内务;百草堂,司医术、炼丹;天工阁,司炼器和门中重要仙器、法宝保管;、宬文阁,司典籍和指导弟子修炼指导;天机阁,专司天机术数推演;职方馆,掌情报收集。 “八眉”是赤眉、橙眉、黄眉、绿眉、青眉、蓝眉、紫眉加上白眉,这实际上并非道号而是职司的名号,掌门人号白眉,紫眉为海晏阁掌院,蓝眉为戒院掌院,青眉为百草堂掌院,绿眉为天工阁掌院,黄眉为宬文阁掌院,橙眉为天机阁掌院,赤眉为职方馆掌院。凡是担任掌院职司的便自动继承相应的名号,既可以此号相称,也可以称呼原本的道号。 现今的峨嵋八眉实则是“空”字辈,白眉掌门的道号是“空山”。 林中忽有一道黑影电闪而至,直扑陶勋。 陶勋进仙云山的山门后一直不敢将神识放得太广,以免误触机关造成误会,故未能先一步现偷袭者,好在他反应不慢,在对方拳风及体之际将身一晃瞬移出两丈开外,想要避开来袭。 孰料那黑影竟然也一个瞬移,如影随形般跟上来,攻击紧随而至。陶勋是来做客的不想动手,只得施展身法再次闪开,可那黑影也是十分灵活,总能立即跟上。双方呼吸之间在不到十丈的区域内连闪近百次,最终黑影的那一拳还是打在了陶勋的身上。 着拳处白光闪动,这是陶勋的**仙衣自动护身,黑影的这一拳看似平淡至极,实则包含极大的力量,凌厉万分,激得仙衣作出反应。 黑影一击虽中,却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见自己的攻击力道全部被**仙衣化解掉,当即电闪般离开。 陶勋轻喝一声:“打了就走,何不留下?”伸手抓过去。他这一手包含“乾坤在握”的大神通,任凭对方身法如何巧妙、度如何快都逃不过。不过,他虽抓实,却被对方身上身上一股怪异而强大的力道反震,手指微松,那黑影身上忽然滑不溜湫,哧溜一下逃开。 “呵呵,袁老祖,您又在欺负后生晚辈了。”清易道人在旁笑着止住陶勋的动作,对黑影道:“我这就向掌门告状,说你偷袭贵客。” 那黑影闻言原地滴溜一转现出身形,原来是个全身雪白的老者,只红润的面部略有一丝异类的痕迹。袁老祖笑道:“哈哈哈,你这小家伙只会告状,哪象这位后生厉害,能受我一拳,还能差点抓住我,真不简单,不错,不错。” “袁老祖是长眉祖师留下来的守山仙猿,最喜与新来的人开玩笑,下面峨嵋山的猕猴有不少还是他老人家的后代呢。”清易道人赶紧给双方介绍:“老祖,他叫陶勋,是本门弟子沐婷的夫婿,掌门请他来作客。” 陶勋吃了一惊:“长眉祖师留下来的,那您不有一万三千多岁了吗?” “我记不清岁数了,你很不错,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我喜欢。” “你过奖了,晚辈实在惭愧。”陶勋有些好奇地问道:“老祖修炼了一万三千年,怎么还没有飞升呢?” 袁老祖挠挠脑袋,气呼呼地道:“都怪长眉那糟老头子,当年他飞升便飞升了吧,临走前封住我的道基,还给我下咒,说要我帮他看着这里,守足一万五千年我才能飞升天界。” 陶勋咋舌:一万五千年呀,乖乖,长眉祖师还真能开口。 清易道人道:“袁老祖,长眉祖师不是另外许给了您一个飞升的条件么。” 第四章 夺天奇术(下) 袁老祖愤愤道:“我呸,你还好意思提那个条件,你自己说可能吗?” “呵呵,那也总归是祖师爷慈悲嘛。” “算了,不同你们废话,我到后山洞府继续睡觉去。”袁老祖身影一晃,瞬移走了。 陶勋好奇地问:“还有个什么条件?” “让它找到或者等到一个人,就可飞升天界了。” “等什么人?”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都一万三千年过去,要它找的人想必连灰都已找不着吧。” 两人边说边走,转过一道山梁,就见一座异常高大、巍峨的宫殿群出现在眼前,那主殿只有一层,平顶平檐,不过却高达百丈,梁、柱之上雕刻着仙兽、草木的浮雕,显得十分的古朴。 宫门口守着一个小道童,看见他们过来,迎上前深施一礼:“师叔,掌门有令,客人来了马上可以进去。” 陶勋随着道童走进仙云宫大殿,推开高峻异常的木门,从里面透出一片柔和的金光,放眼看去,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殿内每一个角落,没有留下半丝阴影,殿内除了数十根粗大得不象话的彤柱之外再无其他陈设物,整间大殿也大得不象话,远远的正中央席地盘坐八人,在他们后方稍远处盘坐着数十个道装老人。 “亭渊,快过来。”橙眉真人远远地招手:“过来与白眉掌门和后面的众位师祖长老们见礼。” 陶勋脱掉靴子快步走近拜倒行礼:“晚辈陶勋拜见各位祖师、师长。” 橙眉真人在旁介绍:“掌门,他就是沐婷的丈夫陶勋。” “不必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一个谦和的声音响起,一股柔和的大力托住他不使拜倒。 橙眉真人在旁一一介绍,陶勋一一施礼。在坐的八眉中他大部分见过,就是坐面后面的那些长老们也有几个曾在兖州魔劫的时候照过一面。 名震天下的峨嵋仙剑派掌门白眉真人是个胖胖的老者,眼大如铃,须和眉毛都是雪白,身披着件宽松的白色麻袍,连袍风帽掀起来盖在头上,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慈祥、和蔼和……平凡。 白眉真人亲切地道:“亭渊,贫道久闻你大名,一直没机会见面。今天见着了,你会不会觉得贫道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般仙风道骨,有没有觉得失望呢?” “掌门真诙谐,弟子怎会这样的念头。倒是久慕仙颜,缘悭一面,今日得睹风采,方觉此生不虚矣。” “这孩子真会说话。”黄眉真人向橙眉真人道:“你的徒弟嫁了个好丈夫。” “陶小子,几年没见你,你的气势愈内敛,看来道行精进不少呀。” “赤师叔风采依旧,弟子微末道行哪敢在您面前自夸。” “亭渊,你托紫师兄带回来的陷仙剑可让贫道可花了不少心思研究,听说你深通炼器之道,有机会须向你请教,你可不要藏私哟。” “绿师伯的话弟子如何担得起,炼器之道博大精深,弟子的本事连皮毛也称不上,又怎敢班门弄斧。” 在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向陶勋打起招呼。 白眉真人抬手道:“好了,诸位,亭渊远道而来,心思可没放在我们这些老朽身上,你们就不要说些没要紧的事害他心急如焚的了。” “哈哈哈,”众人皆笑道:“掌门真人看得通透。” 白眉真人道:“今天请你来,一来是我们这些没见过你的老头子想见见你。” 陶勋赶紧道:“弟子是沐婷的丈夫,诸位长辈都是家里之人,做晚辈本应该主动前来拜见长辈,只因有凡间官职在身,庶务繁忙,束住了手脚不曾早日成行,失礼之处乞列位长辈见谅。” 白眉真人道:“诶,一家人说话不必如此见外。请你来此,一是为大家见见面,另外一件事想必你也有所猜测。不错,正是为沐婷的复生。” 陶勋虽有心理准备,闻言还是一惊:“掌门师伯,婷婷她怎样了?” “沐婷被送回来的时候,体内天劫余力仍在分解她的魂魄和躯体,我们本打算用九品玉莲将她残魂接引出来以避免天劫余力的破坏,但她的残魂若离了躯体便不能得到额上青龙真元命血的滋养和修补,后来用了个折衷的法子,将九品玉莲置入她额中供残魂趋避劫力,再将她浸到玉髓池中温养,辅以仙丹佐治,希望能保住她的肉身不坏。” 陶勋听得十分感动,白眉真人话中所说的几样东西都是极珍贵不过的珍宝。 “可是,天劫之力非我们所能相抗,用尽办法也只能稍稍延缓。时至今日,情况是更加不妙了。” “不是说峨嵋有秘术可令婷婷复活么?”陶勋闻此语有些着急,半转头望向青眉真人,目光里流露出失望、期望、不解:“您不是说有三成的希望么?” 青眉真人道:“然秘术非汝所想。” 白眉真人抬手止住情绪略微激动的陶勋,说道:“亭渊,我先问你,你如何看待生和死?” 突然问这么个问题肯定大有深意,陶勋不敢草率回答,想了一会后方答道:“魂魄依附于肉身,心脏不停则肉身生机不绝,生机不绝则魂魄安于其位,此谓生。生机断绝,则魂魄无可附依,肉身既腐、魂飞魄散便是死了。” “我再问你,你如何看待生命繁衍,生生不息?” “物有兴衰,人有生死,此为天道循环之理。阴阳乃天地二元,阴阳交泰则生命孕育,阴阳分离则生命消失,天道循环不断,故世间生命生生不息。生育万物,天地以专美,此乃天地之大德。” “好个天地以专美,然这世间偏偏有人不信,欲效上天造化生命繁衍。” 陶勋大吃一惊:“那岂不是欲夺天之德?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有此神通,然则如此悖天之行得无咎乎?” “六千多年前,本门百草堂出了位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号宗赤真人,毕生研究女娲氏造人的无上神通,历时千年,终在飞升之前得有所成,创下本门复生仙术。” 陶勋又惊又喜,问道:“什么是复生术?” “正如青师弟方才所说,秘术非汝所想。复生术不是复活术,更不是重生术,而是复制生命之术。” “复制生命?弟子愚顽,不解其意。” “宗赤先祖现,天地万物,包括万物灵长之人类,实则全都是由阴阳两种元气构成,一个人身体内有数以亿亿计的极细微的阴阳元气团,其中每几亿万个小气团凝结成一个小整体,其内部包含了一个人肉身的全部规则,无数个这样的结构体凝成完成的生命。只要取出一个这样的阴阳元气团在合适的条件下以仙术催动天地元气,便可使它不断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直至无穷,你觉得最终会生什么事?” “这样便能造出来一具与原来的人一模一样的肉身。”陶勋被自己说出来的推测惊呆了,脸上的表情震惊无比。 “你这么说却不完全对。”白眉真人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表情,继续解说道:“不是肉身,而是人,是一个有独立魂魄的人。因为此术并不是使原来的人死而复活,而是造出了一个**一模一样、魂魄完全独立的人,所以称之为复生术。” 陶勋的脑子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信息,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渐渐冷静下来,现了一个问题,忙问道:“难道青师伯所言的以秘术救活婷婷,实则是复生术造出一副新的肉身,然后以旧魂夺舍新体?” 青眉真人点头道:“正是。” 陶勋大惊:“夺舍,那是逆天之举,罪恶最大,岂不是要连累施法之人身受劫业?这可怎生使得。”他现在开始有点明白当日紫眉真人为何听到欲用秘术救丁柔后会有那样的反应了。 第五章 一指渡法(上) 紫眉真人叹道:“唉,救一人的同时却杀一人,复生之术本已是逆天之行,两两相加,实是大伤天地人和的恶举呀。” 白眉真人道:“除此法之外,天下再无别术可以救沐婷复活。这孩子着实可怜,身当兖州魔劫业力,被天魔王附体六载,流落人间,吃无数苦,受无尽厄,堪比本门二代祖师天厄子之悲楚。她能为人间无数众生承受如此苦难,难道我等便不能拼却折损功德为她做些事么?” 陶勋本自惴惴,听得此话心中感动,不过也有些不解,问道:“不知师伯说婷婷身担魔劫业力何解?” 白眉真人捋须未答。 蓝眉真人解释道:“沐婷被天魔王附体六年,流浪天下,杀伤仙道界正邪三十七派门人和散修共一百五十三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门派、什么人么?” “这……却未曾留意。” “沐婷所杀伤者皆是当日兖州魔劫时畏劫怕死、借故推脱不去或者隐藏实力虚以应付的门派和个人。” 陶勋一震,心头生起一丝明了。 蓝眉真人继续解说道:“他们以为不去赴劫便可以逃过浩劫,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昭昭不容逃避,当时不应劫者,上天假天魔王附体沐婷之手降报应于彼等。” “然魔劫业力又是何指?” “说来沐师侄她心性太善,逢着应劫之辈时心慈手软多未下杀手,饶过许多本该兵解之人。每逢浩劫,总因天地间累积的恶因业力须得释放,她一念之仁竟使,天罚未得竟功,故而上天便将未渲泄掉的业力转为天罚降于她一身承担,她终被天劫殛死,几乎魂飞魄散。” 陶勋胸中翻腾不已,他从未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秘辛。 橙眉真人叹道:“唉,同是身当魔劫余波,小蝶苦尽甘来得一番大造化,婷儿却是……” 白眉真人道:“这些且不说了。只可惜我们做长辈的空有救她之心,却无救她之力。复生之术最关键处是用来制造肉身的标本必须是**,也便是原本的阴阳元气团凝结体必须尚有生机。所谓生机是指它凝结不散,人死之后魂魄消失,凝结体失去约束后迅地分解消散,这便是肉身腐坏,腐坏的血肉是不能用的。” 陶勋已听出症结所在,脸色大变。 “我们想尽办法欲从她身上取下符合要求的凝结体,无论血肉、骨骼或者头都可以,可是她的肉身被天劫劫力浸染透彻,凝结体尽遭破坏,根本不可用。” 陶勋着急地道:“可是师伯,不是还有额头上那一块么?” “青龙的真元命血有重生之力,那块肌肤血肉先是被天劫余力捣毁,后被血染过后,血中重生之力再将它修复如初,可是渡劫后的青龙乃是天界真龙,它的重生之力遵循天界的法则,凡界的仙术根本难动分毫。我们用尽了办法,始终不能激活那一块的血肉,复生之术无法启动。” “啊!”陶勋忍不住轻声叫了起来:“掌门师伯,您是仙道界的第一人,法力通天,难道连你也不能激活吗?” 白眉真人哑然失笑:“谁告诉你我是仙道界第一人?我忝为一派掌门人,同你一般庶务繁忙,每天要处理的事不胜其繁,少有时间和精力静修仙法,若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也能成就天下第一,那么勤奋之辈又该当如何自处?便在峨嵋门内,长辈和同辈师兄弟中道法强过我者多不胜数,八眉中论法力我叨陪末座。峨嵋门内我尚不能称第一,何敢称仙道界第一?” 陶勋一愣,旋即了然,一个大门派的掌门需要的是智慧和领导能力,而不是打架的本事,否则那坐江山的皇帝就该是天下最能打架的人才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请恕弟子情急过甚。师伯,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救婷婷吗?” “办法当然有,却需要看你的意思。” “为了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到底是什么办法,请师伯明言。” “久闻你修炼《天册》后所具之太元仙力品质远凡界仙力,兖州魔劫时你降妖伏魔施展出许多凡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仙术,长空师叔认为你的仙基已达天仙之境。我们议论之后觉得或许由你来施展复生仙术可以成功。” “婷婷是我妻子,我来动手救她天经地义。”陶勋慨然应诺,心底却生出一丝疑惑:为何这此长辈的话中之意倒好象怕自己不答应似的。 白眉真人看破他的心思,道:“一旦由你施术,便不可中途换人,最后夺舍须你亲为。此举大伤天和,于施术之人大有妨害,你可要想清楚。” 陶勋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必再想,弟子责无旁贷。” 白眉真人十分严肃地对他道:“复生仙术并不难学,施展的条件也并非太过苛刻,但此术夺天之德,你习得后须承诺不是不得不为则不可再为。空怀女娲造人的神通而不能再施展,你能忍住?” “能,弟子可以立毒誓。” “先别忙,按照本门祖师的遗训,你先独处一室静思三天再作答复。” 陶勋见白眉真人的态度十分坚决,知道多说无用,不得不应承下来。他急于救妻子,婉言谢绝白眉真人替他接风洗尘的提议,直接让人带他到静思室。 静思室就在仙云宫内,是大殿外一处宫室里的小房间。 别看峨嵋派这么大的规模,其实房间里的陈设都十分简单,四壁空空荡荡,地面除了一个小蒲团外别无它物,房间内外和四周密布种种禁制,既防止外人打扰,又防备室内修炼者练功时出意外后外人无法得知,室内外的墙壁和屋顶刻满了阵符,都是些聚积天地元气、宁神清心、摒逐外魔的辅助阵法。 他稍稍感受了一下便觉得这里的天地元气充沛程度可与易戴之山的变境相媲美,难怪峨嵋派高手辈出,有这么好的修炼条件就是傻瓜也能修成高手。 白眉真人说让他静思三天,开始他还不以为然,以为多此一举,只要能救活妻子,是毒药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喝下,何况这还是峨嵋传授他独门秘术的好事。 在静室里呆了一阵后,他开始静下心细细考量,结果不想还好,越想越心事重重。倒不是害怕了,他会毫不犹豫地救活妻子,只是想到那个将被牺牲掉的生命便有些不忍,毕竟这个生命是从妻子身上掉下来的,并没有任何过错却要为别人失去生命,何其无辜,何其残忍。 不知不觉间,他陷入迷茫,心中负罪感从无到有并且变得强烈起来。 “小友,正烦心着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陶勋惊呼:“地藏老人,您怎么来啦!” 地藏老人出现在他面前:“呵呵,是啊,老头子又来了。你不欢迎?” 陶勋躬身行礼:“岂敢,岂敢。您能来晚辈求之不得。” “你有心结,我为此而来。”地藏老人笑呵呵地道。 “您来得正好。晚辈的妻子被天魔王附体六年后最终被天劫殛死,侥幸得到青龙的真元命血才留住她一丝残魂和一丁点血肉。峨嵋派有仙术可以救活她,但却是用山妻的血肉复生出一个活人,然后夺舍的办法重生。” “峨嵋派的复生秘术我早已知之,这样做不好么?” “被复生出来的是个血肉魂魄俱全的人,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却从一出生起就要被我剥夺生存的权力,晚辈有权力这样做吗?她也是活生生的生命,凭什么就要由别人决定生死?” 第五章 一指渡法(下) “你能领悟众生平等的道理,甚善,甚善。”地藏老人连连点头:“不过我先问你,丁柔身负天降兖州魔劫的业力,受尽无数苦难,难道她就没有继续生存下去的权力吗?” “但能够因为这个理由便剥夺了新生命的生存权力,这公平么?”陶勋有些恼怒地道:“都怪上天不公,凭什么要让我妻子承受这一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地藏老人严肃地道:“上天同等地对待每一块石头、每一滴水、每一棵草、每一只禽兽、每一个人直至万物,从来不以私爱私于人,你怎么能说上天不公平?” “可是我妻子受了那么多苦是为什么?” “她受的苦自然有前因,你以后便明白。她被天劫殛毙后行将魂飞魄散,此时锦雉化为青龙赠以命血留她一线生机,你以为这只是巧合吗?” “呃……”陶勋一时愣住。 “她得青龙之血修补魂魄和肉身,将来复生后身具重生天赋,春风化雨、枯木回春,医活无数人,这种大造化、大功德、**力岂不是上天给她的补偿吗?” 陶勋又是一愣。 “而且……”地藏老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现在出现在此,难道不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吗?” “您能来指点迷津,晚辈感激万分。”陶勋脑子有点乱,半会才道:“可是,您难道有办法使我妻子复活而不是用复生术夺舍?” “我当然没有。”地藏老人双手一摊:“丁柔身上背负的死结太多,只有复生术才是唯一的解法。” “可是……” “可是我有法子不必用夺舍之法,你忘了我的身份是什么吗?” “您是幽冥界之主,是您创造了幽冥界,创造了魂魄轮回转生。” “呵呵,你总算记得了。峨嵋的复生术有个大缺陷,造出来的人空有魂魄却灵智全无,除非另有天缘,否则终生痴傻浑噩。我有融魂仙术可将两个魂魄融合为一体,正好以旧魂魄开启新魂魄的灵智。” 陶勋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做还算不算逆天之举?” “最多沾一丁点边,不能算逆天之为。”地藏老人用循循善“诱”的表情和语调问:“如何,你干还是不干?” 陶勋想了一会儿,沉声道:“干,我干了,我干了一票还要再干一票。” “哈哈哈,我早给你准备好了,接着。”地藏老人抛出一颗乌青色的珠子。 陶勋小心地接住珠子,惊动地道:“这……这便是……” “不错,当年在蓬城答应过你,今日践约。”地藏老人摆摆手,道:“我要传你仙术了,你准备好没有?” 陶勋闭目凝神屏气片刻,睁开眼点点头。 地藏老人抬起左手,用无名指轻轻地点中他的印堂,稍一触碰即收回手指,并道:“你先通读一遍,我再逐一为你讲解。” 别看止飞快地轻轻占一下,电光火石刹那,近万字的信息涌进陶勋脑中,他飞快地阅读过一遍,心头反更生出个模糊的疑团。 地藏老人果真无比耐心地向他讲解这段近万字的仙术心法,而陶勋越是了解越是心头疑窦丛生。 当解说完毕,陶勋忍不住问道:“听了您的讲解晚辈领悟颇多,然越是领悟便越觉不妥,这篇融魂术不算复杂,可却是一部讲解一个全新规则的蒙书,晚辈感觉到这些规则和凡界的大不一样,有天地之别。” “嗯,孺子可教也,说说你的理解。” “要运用此规则必须有适应规则的仙元,就好象《天册》里的正宗仙术必须以太元仙力施展才能成功,可是晚辈却知道就好象凡界玄功不符合《天册》正宗仙术的规则要求一样,太元元力也不适用于融魂术的规则。您教了我仙术,我却用不了呀。” “呵呵呵,融魂术乃靠近天地本源外围的一种仙术,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施展么?要是随便哪个修过仙的便能施展,天地间岂不是要乱了套?” 陶勋深以为然:“正该如此。可是晚辈学了也无力用之,为之奈何?” 地藏老人笑道:“我教你几句心法口诀和几个手印你便可以用它了。”边说边比画出一个手诀。 陶勋一见便蹦起来:“您别开晚辈的玩笑了,上回您教我这个手诀,害我出老大的洋相。” 原来地藏老人教的手印竟然同九年前在孤云山中所教一模一样,当年他掐此诀后一身仙元被禁了十二个时辰。 “呵呵,当年之事自有深意,日后你便知道。这套手诀共三十六式,我上回教你的是其中一式的后面一小半部分,今天再教你那一式中间的一小部分,这三分之二式姑且可称为引元诀,对你今后有些好处。” “您不会再戏弄晚辈了吧?”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陶勋至今犹有余悸在心。 地藏老人赏了他一个爆栗:“懂不懂尊老爱幼?快学,少罗唣。” 陶勋学会引元诀学会后马上在地藏老人的指导下做练习,先掐引元诀,再动融魂术。 融魂术的口诀动,他立即察觉到体内那股最神秘的既暖且凉的力量,随着他的意念所动,这股神秘力量按照融魂术的线路流转起来,没有丝毫不适应新规则的迹象。 他惊喜无比,赶紧收起仙术问道:“我身体里面那股神秘的力量不但感觉到了,而且听我调动了,到底怎么回事?” 地藏老人正色道:“这是你真正的本源力量,同你的身世有关,现在还不到说破的时候。我教你的引元诀只有在施展融魂术的时候才有作用,我今天教你的任何东西你绝不能传给第三个人,融魂术以后绝不可轻用,慎之,再慎之。” 陶勋郑重地深施一礼:“晚辈谨遵圣谕。” “好吧,你起身。我再给你个好处。你想不想你妻子复生之后仙基真元不但不受损失反而直接晋到《天册》功法的‘炼体’第七十二境?” 《天册》功法的“炼体”同“炼神”一样也有九十九阶,每一阶称为一境,每一境的炼体方法和目标都不一样,从易到难、循序渐进,每境行功炼体大约需闭关三到四个月,然后需要停功一段时间稳固境界后才能进入下一境,随着境界的提升用以稳固境界的停功时间越久,全部九十九境修炼完最少需要近两百年。 一下子跳到七十二境相当于省却了一百五十年苦修,如果折算成凡界的修仙境界,便相当于出窍中期,这个好处陶勋无法拒绝,连忙代妻子郑重拜谢。 “记住,此法也不可外传。”地藏老人叮嘱了一句,仍然以指渡法,手指轻点将秘法要领直接塞进陶勋脑中。 陶勋原以为只是不怎么复杂的东西,谁知被一下子塞进了海量的信息,这些信息恐怕须用数十枚玉瞳简才装得下,幸好他的元神强韧,换作别人恐怕就被撑破元神变成白痴,而将这些信息容纳完,地藏老人早没了踪影。 浏览过秘法要领之后,陶勋不得不感叹太过匪夷所思。 此法第一步是用特殊的仙诀加丁柔残躯彻底分解,将分解出来的一切包括天劫劫力在内都提取出来。 第二步是用融魂术里的一部分法诀先行将提取出来的混合物炼化成一种中间状态的仙元。 第三步是对复生后的丁柔以融魂术将两魂合一,但却须使她陷入沉睡。 第四步是将炼化出来的仙元和复生的丁柔同时投入如意乾坤袋里,用里面的太离元火煅炼一段时间。 最后一步是唤醒丁柔后教她法诀自行破关出世。 第六章 丁柔复生(上) 地藏老人教的秘法实际上是对融魂术所依据的那套高深法则的简化及浅层次的运用,秘法本身的内容不过千字,可是为了解释清楚秘法中涉及的东西,地藏老人做了数千万言的注解。 数千万字实际上就是一部巨著,详细地阐释了一套完整的、更高层次的修炼功法和炼器、炼丹知识体系,最妙的是这种简化后的规则运用降低了使用门槛,以陶勋现阶段的太元仙元品质便勉强能够运用起更高的天地法则之力。 可以肯定,研究透、掌握好它的精髓,他的炼器和炼丹水准会有质的飞跃,譬如如果用新炼器方法重炼分光剑,足可将它提升到无限接近于天器的品级。 三天的时限过后,陶勋被请回仙云宫,白眉真人让他当众以“不得传授给别人、不得擅自使用、使用后必须立即通知峨嵋”这三个条件立下毒誓。 陶勋毫不犹豫地答应,过誓后被带进翠华宫的秘室,由绿眉真人单独传授复生仙法。传授复生术是在仙云宫内的重重禁制之下进行的,传术时不宣诸语言和文字,纯以神识交流,以防外泄,足见峨嵋派对此事的慎重。 其实峨嵋派的复生术确实是巧妙难言,其中最关键处是探知清楚阴阳二元的组成结构,需要大量的复杂的辅助阵法和仙诀法术。可对于陶勋而言这反而不是问题,他的太元元火本身便有探微知著的神通,早在九年前他就可以迅而准确地做到探知物质的阴阳二元构造,而且比峨嵋派的方法精细和准确百倍。 既然原本最大的瓶劲不复存在,陶勋学起复生术来度极快,出于谨慎还是花了几天的工夫反复温习,反复实验、练习,直到他确信已经完全掌握后,绿眉真人将他带到了翠华宫东青殿内的玉髓池,丁柔的残躯保存在这里,复生仙法也须在这里施展。 在玉髓池畔,陶勋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激动,快步近前唤道:“小蝶,你在这里呀。” 褚小蝶正立于池畔凝望池中出神,听到他的声音后肩头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他。她在道行突进后精气内敛,气质反而更加动人,望向他的美目中流露出慌乱、喜悦、激动、期盼的目光。迎前半步又收住,微微一福道:“你来啦,上天对婷婷不公,你是她的丈夫,须得替上天改正过来,婷婷只相信你,她在等你。” “你放心,我肯定能救转她。”陶勋的声音不大,透着十足的坚定和自信。 “那便好,我也相信你。”褚小蝶说完这句话,目光忽然有些迷离,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她赶紧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勋望着她的背影有种异样的情怀在心间流淌,赶紧强压住心神,转过身走到玉髓池畔。 玉髓是玉之精华,凡界至少须极品美玉中千百年才凝聚一滴,色泽浅白半透明,有凝聚天地灵气、驱逐外魔、滋养元神、洗毛伐髓、大幅提升功力的神效,是修仙界一种极其稀少的无上珍宝。峨嵋仙云山有一眼玉髓泉眼,据说是当年长眉真人开辟仙境时以无上大神通从天界偷下来的,说是泉眼其实每年也只产生三十六滴,经年累月方积累成现在的玉髓池。玉髓池大约占地三分见方,盈盈一池玉液,只站在池畔就会觉得心旷神怡、元神滋润。 池正中贴着水面飘浮着一只方形水晶船,船舱里面注满玉髓液,丁柔的肉身便静静地浸泡在这里面,她不复当日被殛后焦黑的模样,被仔细清理后恢复原貌,肉身除了额上被青龙真元命血浸染过的部位外都变得极淡,看上去就好象水晶雕琢而成的人像。 见此情景,陶勋心中一阵痛楚,同时也是极为感动,要知道以玉髓的珍贵,峨嵋派纵然得来相对容易,仍是严格控制使用的,门下弟子最快也须数十年才能分得到一滴,而如今竟然拿出如此多的玉髓来保存丁柔的肉身,此中深恩厚德实在令他感激万分。 “你何时开始?”绿眉真人问道。 “现在就可以开始,有劳师伯了。” 绿眉真人点点头,大手一挥,玉髓池整个地没入地下,地面关合形成平面,四周地面上升形成厚实的墙壁和屋顶形成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面只留下陶勋、绿眉真人和盛着丁柔残躯的水晶船。接着四面墙和屋顶、地面闪动起夺目的光芒,一道道玄奥的阵符迅地自动浮现出来。 不到一柱香时间全部刻画完毕,绿眉真人道:“可以开始了。” 陶勋单手在身前抹过,空中光芒闪动后出现上十数块方七寸、厚一寸的极品玉璧,然后放出太元元火快地将这些极品玉璧切割、祭炼成上千枚玉符。 绿眉真人见他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极品玉璧,不由暗暗惊讶,毕竟极品美玉在凡界的珍稀程度跟玉髓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玉符刚炼制出来立即用于布阵功效最好,陶勋迅地用它们在室内布置下五个配套法阵。然后转身面向水晶船里的丁柔,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按照复生术的法诀手结仙印念动真言,伸指虚点,指尖射出一道绿芒点到水晶船正下方地面。 地面的符阵立刻被催动起来,万点星芒在房间内产生,然后流星般汇入到符阵里。过了片刻,地面升起袅袅绿烟,很快包裹住上方的水晶船,并且沁进玉髓液里,沁透了丁柔的残躯。 丁柔额头上被龙血染过的部位出醒目的绿色光芒,其余部位则没有任何反应。这是复生术的第一步,先要辨清身体哪部分能够用于复制肉身。 陶勋紧接着动第二道印诀,十指如飞轻点,小心翼翼地将闪着绿光的部位一点一点地尽数剥离出来。 到了这一步,他停下来,转而掐动引元诀,动融魂术里的几个法诀,体内那股既暖且凉的气息飞快地汇集到丹田,累积到一定程度时他张嘴喷出一口白气。白气缓缓飞向水晶船,一路上由白转黑,又从黑变白,反复地变幻不定,最后覆盖在船内玉髓液面上形成一道好似薄膜样的白雾。 陶勋撤掉引元诀,双手虚托,丁柔的残躯除被剔出的那块外其余皆缓缓升起,甫一脱离玉髓液立即被白雾严密地包裹起来。他小心地将她移进之前所布置的第一个玉符法阵内,然后再次掐动引元诀,按照地藏老人教的仙法结出繁复的仙印,在双手间凝成一个闪着纯白色光芒的黑色光球。 绿眉真人看到后不禁惊呼道:“混沌元火!”话一出口觉不对,下意识地捂住嘴,这个施法的关键时候最忌有外物打扰。 好在陶勋功法独特,早已晋入心外无物的境界,全没有受到影响。 只见他挥手将光球推进法法阵,光球没入后消失不见,但法阵变得光芒剧放、耀眼夺目,包裹住丁柔残躯的白雾被光芒一冲也消失无踪,而残躯上突然出现一个刺目的光点,接着如链式反应般,只三息工夫她的残躯便全部化成了这样的光点,阵中传出来隆隆雷声,声音沉闷猛烈、慑人心魄。 陶勋的额头已然见汗,这是他第一次实际运用地藏老人教的新规则下的仙法,由不得他不紧张。到这一步,接下来的仙诀法印便不再是融魂术中的了,而是地藏老人后来传的那套全新炼丹术里的东西。 第六章 丁柔复生(下) 为了保险起见,陶勋放慢度,有些生涩地结出种种仙印,动诸多法诀,将自身的精纯太元元力打进法阵,催动着丁柔的残躯出越来越刺目的光芒。 一个时辰后,光芒亮到了极致,这时阵中突然传出一阵响彻天地的爆鸣声,原本洁白的光芒突然变成纯黑色,残躯所化的光团快地收缩,收缩,再收缩,很快收缩到只有沙粒大小,然后黑光再次变成白光,开始缓缓扩张,最终化成一团三尺大小的轻柔的黑白两色气体。 陶勋收起印诀略事休息,接下去纯靠法阵之力即可维持住这团混沌状中间状态仙元。 歇了一会,陶勋重新回到水晶船旁,双手结成一个仙印对浸在玉髓中的那团血肉一指,叱道:“九品玉莲开!” 但见血肉之上彩芒绽放,一株闪耀着五彩霞光的莲茎从中生长出来,长到一尺高后生出五叶,迸出一花,花蕊里长出两茎,两茎开花,后每花中又各生三茎,长一尺各生五叶一花,九朵莲花皆尽盛开,霞光焰焰,美仑美奂。在莲花翠叶里,一个半透明的黑影俏然站立,看容貌神态正是丁柔。 陶勋一阵激动,柔声道:“柔柔,我来了。” 丁柔的魂魄看到陶勋后也是激动无比,可惜说不出话来,只见眼中泪珠滚滚而下,神情激动而热切。 陶勋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再次掐动法诀,将九品玉莲花整个移进第二个玉符法阵里,启动法阵,天地元气化成星光点点涌进阵中,然后汇聚在玉莲根部,滋养着莲花不衰。 做完这些,他对绿眉真人道:“请师伯开启复生仙阵。” 绿眉真人双手结印,念动真言:“阵开!” 水晶船下阵符光芒急剧转动,船身在绿光中旋转翻滚,变成一个方形水晶箱,上下四壁的阵符也一齐启动,五颜六色的光芒循着特定的轨迹注入水晶箱里。 陶勋浮在半空盘坐,按照学到的复生术运仙诀,额上放出一束白芒射向水晶箱,透过箱壁照在丁柔的被龙血染过的血肉上。 过了一会儿,他双手掐诀,太元仙元涌入手心,再将手往血肉处点去,太元仙元凝成两条玉龙脱手而出,蜿蜒盘旋着飞进水晶箱里的血肉。 那一小团血肉变得极亮,颤一颤,一分为二,接着二分为四、四分为八…… 三天后,光芒敛尽,玉髓箱里的玉髓以及其融于其中的数百种丹药、仙药的精华都在复生的过程中消耗干净,余下的只是纯净的清水,一个清丽绝尘的女子静静地浸在其中,新的丁柔已经被成功复生。 绿眉真人一直在旁陪护,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对陶勋道:“你要不要歇歇再进行下一步?” “不必,请师伯放开禁制。” “那好。”绿眉真人抬手一挥,前方石壁自动打开一扇门,白眉真人领着十八个人走了进来,其中包括八眉中另外几人,还有百草堂、天工阁的上代耆宿和下代核心弟子,他们是进来观摩学习的。 原来,陶勋在此之前早将自己的新计划和盘托出,引起峨嵋派核心层的极大兴趣,虽然囿于地藏老人的叮嘱他不能透露其中的秘诀,但白眉真人等商议后提出要现场观摩,峨嵋派对他有传授复生术的前恩,他也不好拒绝,反正只要不透露其中的核心秘诀也不怕他们能看懂什么。 进来的人皆不说话,各自在房间里找到位置盘坐下,四面八方没有留下任何死角,绿眉真人方始重新封闭密室,启动内壁上的相应法阵。 陶勋先动了第三个玉符阵,然后再次掐动引元诀,一道法诀打到丁柔的新身体上,一团淡淡的黑影随之从身体里透了出来,这便是这个新人的魂魄了,果然是没有灵智,死呆八板的没有任何动静。 他将新人魂魄引进法阵,再将丁柔的原魂魄引进法阵里,两魂各处一端,静静相对。接着,他动融魂术诸诀,先将两魂魄的意识掐断使其沉睡,然后依前术将两魂还原成混沌状态,再将两者融合为一体,在这个过程中逐步开启魂魄的意识,唤醒魂魄中最深处的记忆还原,还要将缺失的部分进行处理。 这可是个极端精细的活,比复生术中辨识阴阳二元构造还要复杂千万倍,饶是陶勋调运的体内那股神秘的本元力量操作也被累得够呛,要知道这股神秘力量数次护他安然渡过天劫殛杀,而今却在施展融魂术时差点后力不继,可见天地本源的法则有多么复杂。 在场旁观的都是峨嵋派最精英的成员,他们学识、见识、修为莫不达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们看陶勋的种种动作时的感受却不啻于盲人摸象,既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只有极个别道行达到渡劫期的耆宿才隐隐约约、懵懵懂懂地若有所感,似乎抓到了什么,可又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融魂术又花掉三天时间才完成,融魂之后两魂合一,丁柔的元神将要胜过以前一倍。推魂入舍容易得多,凡界大多数稍有道行的修仙者都能轻松做到。下一步的炼体又是一个关键,这一步无需引元诀,全以太元仙力支持即可。 陶勋眼看成功在望,劲头更足,只望一鼓作气克奏全功。 他事先设置的五个玉符法阵已经用掉三个,剩下两个都是聚元法阵,一个给他自己用,一个辅助如意乾坤袋,毕竟这一步等同于炼器,对元气的要求十分苛刻。**仙衣随他心意变化,他有时将它作为仙甲护身,大多数情况下作为储物器使用,如果没有地藏老人提出来,他绝对想不到还能拿它当作炼器、炼丹的鼎器。其实**仙衣变化成鼎器模样并不是很合适,只不过它内有太离元火,是极上等的炼体天火,而这种级别的仙火凡界的鼎器除禹王鼎外都经受不住,所以只好拿它来凑数。 又过半个月,封闭了二十多天的翠华宫东青殿终于重新打开,陶勋和丁柔手牵着手在白眉真人和橙眉真人的陪送下走出来,殿内陶勋施法所布设的法阵和玉符都原封未动地留下供峨嵋派研究,这也是事前的约定之一。 白眉真人笑着打趣道:“你们夫妻二人多年来生离死别,今朝才重新聚,我们这些老朽可不想在旁碍眼,你们自去寻个地方说说体己话吧,仙云山境内随便你们去哪都可以。” 橙眉真人笑道:“婷儿,亭渊是第一次来仙云山,前些日子惦着你的事一直不肯游览胜境,这些天他也累坏了,你先送他回灵机峰休息,休息好了再陪他到处游玩。掌门和各院掌院、长老会还有要事商议,过几天再给你们俩摆宴庆贺。” 丁柔福了福:“谨遵师命。”起身拉起陶勋一阵风似地跑开。 两人跑出数里,在一无人处拐进一条通幽曲径,在林荫之下丁柔返身扑进陶勋怀里,积蓄六年的情感一下子迸出来,哭得是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对他又抓、又拧、又掐、又捶、又踢、又咬,最后紧紧地箍住他的脖子,抱得死死的,生恐他会突然不见了似的。 陶勋连续作法二十多天,身心本十分疲惫,但此刻却毫无倦意,六年来他无时不无刻不在想念着妻子,想当初听到她被天魔王附体后消失的消息时,他的心是怎样一种彻骨的伤痛;当听到她浪迹天下到处杀伤同道的消息时,他的心又是怎样一种忧恐和悸动;当看到她被天劫殛成焦炭般失去生命的那一刻,他的心又是怎样一种空荡和失落。 好在噩梦终于结束了,而今活生生的妻子在他怀中,抱着她温软柔腻的身体,他忽然觉得人生的意义不就是要象这样么。 第七章 赌赢美酒(上) 陶勋和丁柔相拥着坐在路旁草地上,吹着习习微风,嗅着彼此身上熟悉的气味,互相讲述着六年来的点点滴滴的生活经历,任凭日换星移、昼夜交替,只要这样天荒地老便足矣。 “咳咳,你们俩还有完没完了?”一个声音很煞风景地响起。 丁柔象被踩着尾巴的小猫般跳起来,对声音来处喝道:“谁偷偷摸摸地在那里?还不快快现身!” 袁老祖现出身形:“呵呵,小木头,你倒说说谁才是偷偷摸摸?” 丁柔看脸上飞红,呵斥道:“老袁,你老不羞,谁教会你偷听别人夫妻家的墙脚?” “哈,你以为我愿意听呀。那边不远处是我拜月吐纳的地方,是你自己拉着丈夫跑到我的地盘上说悄悄话,害得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你们絮絮叨叨说了一天一夜也不嫌累得慌,可今晚我须得拜新月了,你们俩总不能不让我练功吧。” 丁柔跺脚道:“谁知道这里是你练功的场所,你既见我们闯进来就该早早出声提醒,不声不响地偷听算哪门子长辈。” 袁老祖指着陶勋道:“他老早就现我,他既不出声,我能怎样?” 丁柔恼恨捏起拳头轻轻在陶勋胸口捶几下出气,偏着脑袋不甘地向袁老祖道:“反正你是长辈,偷听晚辈们的悄悄话就是不对。” 袁老祖也不着恼,笑道:“小木头,最近这一百年仙云山的弟子中只有你和小蝴蝶对我的脾气。前次见你那副惨兮兮的模样被送回翠华宫,连我都以为再见不着你,没想到你又能活着出来。那几个小家伙里,是哪个给你复生的?” 丁柔骄傲地抱住丈夫的胳膊:“是我丈夫陶勋亲手帮我复生的。” 袁老祖大摇其头:“你丈夫是不错,本领是高,可我不相信他有这般神通。复生仙术不光是道行高就一定顶用,当年宗赤那小子说过,施展此术起码须得有极高深的炼丹术本事才行,炼丹术博大精深,易学难精,非有百年积淀方可有小成,可他现在才多点大?我不信。” 丁柔眼珠转转,道:“不如我们打个赌,你去问问我师父、师伯他们,我们就在这儿等你。” 袁老祖听到“打赌”二字眼中放亮,连声道:“好呀,好呀,赌了。”身形一晃没了影。 陶勋对丁柔道:“柔柔,袁老祖总归是长辈,你同他说话时你呀我呀没大没小的是不是太没规矩呀。” 丁柔满不在乎地道:“没关系,老袁就这脾气,你要同他刻板,他就不理你了。他性子急,喜欢捉弄人,其实待人极好。而且他怪可怜的,这辈子都在仙云山,从来没有下过山,活了一万多岁,看到无数人来人往,因他辈份高很难交到朋友,每一次好不容易混熟了几个朋友,没过多久却都或飞升或尸解轮回了。” “他从没下过山?我听清易师兄说,下面峨嵋山的猕猴里有他的后人呀?” “呵呵,你是不知道,他当年用五壶美酒从宗赤真人那里换得复生术的秘诀,后来闲着无聊给自己弄个分身出来,没过多久这事被当时的掌门知道,将他召到长眉祖师的牌位前,逼他下毒誓不传此术、不用此术,并且将他的分身放生到下界山中,那些后代都是他的分身弄出来的。” “我还听说当年长眉祖师给他立下了两个飞升的条件,一个是守护仙云山一万五千年,另一个是找到一个人,要他找的那人是谁?” “呵呵,说起这个就好笑,长眉祖师……” “小木头,你赢了。”袁老祖出现在两人面前,刚好打断丁柔的话。他一脸沮丧,但双眼中却闪着狡黠,装作无精打采地说道:“你们走吧。” “好啊,走便走。”丁柔拉起陶勋的手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道:“我一路走回去,逢人就说袁老祖欺负晚辈,打赌故意不提彩头,还事后装作若无其事,我要特别叮嘱师兄弟姐妹们小心看好徒弟,千万不要跟老袁交朋友,免得被带坏。” “回来,回来。”袁老祖这回真的有些丧气,没好气地道:“刚才打的赌本来就不公平,你摆明了欺负老实人,我们重新打赌。” “重新打赌也行,不过这彩头由我说了算。” 袁老祖警惕地问:“丫头,你又在打我哪样宝贝的坏主意?” “呵呵,老袁你可不能这样说,愿赌服输嘛!” “你这丫头太狡猾,先说清楚,彩头怎么算?” “你输了将你的紫葫芦给我一个,我输了就不要你第一个赌的彩头了,怎么样,这样公平吧?” “紫葫芦我倒有几十个,给你一个也不妨。可我怎么觉得这样打赌我吃了大亏呢?”袁老祖挠着脑袋寻思了一阵却始终没有想明白。 陶勋肚里早已笑翻,不好笑出声,憋得脸皮通红。 丁柔怕他笑出声穿帮,一边使劲地掐他腰上软肉,一边大声催促:“好了,老袁你别想用拖延战术,快点出题目。” 袁老祖本就性急,被她一激后便没再继续研究吃不吃亏的问题,从腰间扯出个紫葫芦高高扬起,得意地道:“你看上了它,我就拿它出题。” “紫葫芦很贵重吗?不就是普通的储物法器么。”陶勋悄悄地传音。 “葫芦是一般,里面的东西才金贵呢。” 袁老祖得意地道:“我这酒仙紫金葫芦里有我亲酿的美酒醉清风,凡人闻着香味便须醉倒三月,元婴期以下的修仙者稍稍沾沾唇亦要沉睡三天,就算渡劫期的修仙一次也最多只能喝上十口。我赌你的丈夫最多喝上三口就会醉倒。” 陶勋诧异道:“怎么扯上我了?” 袁老祖没好气地道:“本老祖看你小子鬼鬼祟祟、不怀好意地偷笑就不爽。” “好,赌啦。”丁柔伸出小指同袁老祖相碰,翻转手掌大拇指相碰,再捏拳碰一下,表示赌约成立。 “给,小子,为了你的小媳妇,快喝了它。”袁老祖兴高采烈地取下酒葫芦拔掉塞递过来。 陶勋接过酒葫芦,壶口飘出一股子酒香,勾人垂涎。他本不善饮酒,现在却要被逼着喝下烈酒,不由得对丁柔苦笑不已。 丁柔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的好相公,你快喝吧,老袁的酒可是用仙云山里最珍贵的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寻常人求他都求不到一滴,你最好整葫芦都喝掉,不要浪费半滴,反正这个赌不管输赢我们都是稳赚不赔。” 陶勋伸手狠狠地刮了下她的琼鼻,掉转葫芦往口中倒酒。 一大口美酒入口,只觉满嘴飘香,酒味浓冽醇美、甘厚绵长,入喉不伤,入腹如火,酒气往上一冲,暖流直透紫府,四肢百骸无不舒坦,真个是天下绝味。 只是美酒的酒劲着实厉害,他只一口下肚就觉得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变得软绵绵没了力气,脑子里开始晕沉,面颊象火烧云似的鲜红入肌,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站立不稳,身子开始东倒西歪眼看就要醉倒地。 丁柔使劲掐了他一把,着急地道:“笨相公,赶紧运功化酒劲呀。” 陶勋使劲地撑着不倒下,醉眼朦胧地反问:“运功化酒劲?这不是作弊吗?” “他又没说不能运功,笨蛋,快运功,你真想醉死呀。”她说得明目张胆,那袁老祖也不阻挡,只笑嘻嘻地看着。 陶勋觉得马上要醉倒,也就不管那么多,仙元调运,体内仙力飞运转,一个小周天转过,酒劲迅地被分解化淡,不过酒中所含的许多天材地宝的药性也同时被激起来,如洪水般的灵力开始在体内乱窜。 第七章 赌赢美酒(下) 陶勋微微讶异,还真没想到袁老祖的酒里有这么多的好东西,要是放在普通修仙者,光炼化这一口酒里的药性恐怕就得数月,对他来说只将太元仙力运转一个大周天这些灵力就被全数炼化干净。 袁老祖看到陶勋的脸色迅地由红变白,心头也是暗暗惊讶,他对自己所酿仙酒的酒性再熟悉不过,情知刚才那样一大口喝下去,就算八眉也得立即盘坐运功一刻钟才能缓过劲,陶勋的表现着实大出他的意料。 陶勋化掉酒劲,兴致勃勃地又喝了一大口,这一次有了准备化解酒劲更快。 袁老祖不待他喝下第三口便举手道:“算了,算了,我认输了。你丈夫这样喝下去就算喝掉一葫芦醉清风也醉不倒,葫芦还有里面的酒你们都拿去。” 丁柔雀跃道:“讴,赢了,赢了,又赢了你。” 袁老祖一副气馁的模样:“又被你赢了,好象每逢打赌你总能赢我。” “哼,谁让你不老实说瞎话,明明是月中,哪来的新月!” 袁老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快带他回灵机峰吧,让他喝一口酒不要运功炼化,借酒劲好好睡一觉,他这些天着实累着了。” 陶勋感激地施礼道:“谢谢老祖关怀,勋实在感激。” 袁老祖不悦地道:“刚才还说你小子顺眼,怎么立马就婆婆妈妈起来了,快去快去,省得我看着心烦。” 丁柔得到袁老祖的提醒,拉起陶勋就走,边走边大声说道:“老袁,我下回再找你打赌。” “呵呵,小木头,以后要常来看我呀。” 从祖庭山石坊出来飞向灵机峰的时候,陶勋现丁柔的眼中噙满泪水,忙怜惜地替她抹去泪痕问道:“怎么啦?” “没怎么,你那么累了我却要别人提醒,是我不好。”接着破涕为笑:“我们赚啦,老袁这次给了我们好大的好处,他的紫葫芦能吸收天地元气炼化进酒里,就算普通清水装进去放上三五日也成了世间最上等的美酒。” 灵机峰是仙境内四百零五座仙山之一,也是橙眉真人的开府所在地。 陶勋被丁柔直接带回她在灵机峰的闺房,喝一口醉清风借美酒入眠,在她床上睡足三天三夜,将一身的疲惫全部消除,这是他六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丁柔斜坐于床沿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他伸手轻轻抚过黑缎似的长,万千怜爱油然而生。 “你在想什么?”丁柔睁开眼看着他轻轻地问。 “在想你。” “呸,胡说,我就在你眼前还用再想么?” “虽然你在我眼前,可我总要眨眼,眼睛闭上的时候看不见你就想你了。” 丁柔心中甜蜜,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狡黠地道:“离你的心脏近了,我能听出你口不应心。恐怕你闭上眼的时候想是另外一个人吧。” 陶勋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笑靥如花、红衣如霞、俏丽无双的倩影,不知道她在哪里,也有几天没见到了。 丁柔狠狠地扭了他一把:“被我说中心事了吧。” 陶勋有点呆,赶紧哄她。 丁柔却推开他站起,往床边取来他的衣裳扔过去,没好气地道:“褚师姐不在灵机峰,她被选进天机阁,要到天机峰闭关清修几天。前天临去前过来看你,逢你休息了便没吵醒你。” 陶勋脸一红,道:“她明明是来看你,怎么说成看我了。” 丁柔却是脸色一变,冷声道:“我不在家的这六年,你们不是夫妻相称住到一块了么?她不是看你这位夫君,难道是看我这个妹妹?” “柔柔你不要误会,我……”陶勋心急欲辩,却被丁柔打断。 “好啦,你不用解释,掌门、师父、师伯、清实师兄都已经同我说过了。”丁柔话虽如此说,脸上冰霜可不见消融。 陶勋忙引开话题,道:“曾听你说过,只有内室弟子才能被选进七院,但凡成为内室弟子必须出家修道,她总爱穿道袍,现在总算如愿了。” “听到你的心上人儿斩断红尘出家的消息你伤感了吧?”丁柔没好气地道:“不过你放心,掌门师伯和七院、长老院商议过,为她开了特例,准许她暂不出家,要等她满六十岁后再定夺。” “啊,怎会如此?”陶勋的声音里有一丝抑制不住的喜悦。 “本门规矩成为内室弟子至少须得元婴中期,元婴难凝成,多少人止步于这一关前,纵然仙云山修仙条件得天独厚,也非轻易可达到,本门万余年来修到元婴中期最年轻者也是四十三岁,成为内室弟子最年轻者六十岁。” “六十岁前能修成元婴已是天才,没想到峨嵋派竟然还有四十三岁修到元婴期的不世出奇才。” “师姐和你同岁,不满三十岁就修炼到元婴后期,这样的千年奇才自然要吸纳为内室弟子,但是她又太过年轻,恐怕不能服众,故而开此特例,先入天机阁,六十岁后再正式转为内室弟子传法授功。” 陶勋已经穿好衣裳,拉住丁柔揽进怀里,吻着她的乌轻声道:“你现在已经修炼到《天册》炼体第七十二境,算来不比出窍中期差,你才是峨嵋派修炼最快的弟子。不过,我可不许你去做那什么内室弟子,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一直到天荒地老,永不分开。” 丁柔被他哄得开心,手脚都软了,幸福地靠在他怀里喃喃道:“我也想啊。” 陶勋忽然一动,笑道:“王思仁快到山下了。” 丁柔直起身,惑道:“王思仁,玉虎?他跑来作甚?” 陶勋道:“我早些天让他取些东西给我送来。”接着凑到她耳边说了番话。 丁柔喜道:“正该如此。此事还得你亲自动手吧?” “不错,不过后面的事我却不方便出面,还须得峨嵋出面,都已说好了。” “那好,这是正事,你可疏忽不得。” “等这件正事办完,我们便下山回家,在这里呆了月余,眼下已是九月中,年底前得进京陛见,总不好飞着去,还得一路舟车慢慢行哪。” “急着走,你不怕师姐出关看不见你伤心么?”丁柔狡黠地一笑:“呵呵,不逗你玩了,我准备准备,你的事一办完,我们就回家去。” ※※※※※※ 西京,十三朝古都,昔日天下的政治文化中心,千年以降,华夏重器东移,而今她成为了西北边塞要地。 十月底的西京,干冷的西北风呼啸着带起大片黄尘飞沙,城外古道西风,残阳如血,驼铃声响,沧桑如越。 官道上,五匹马、两辆车,一行人马缓缓走近朱雀门。 陶勋和丁柔并马走在最前面,袁笠、官觳、杜希言各乘一马跟在后面有说有笑,进了城门清楚官驿的位置往去投宿。 “下雪了。”官觳在马鞍上抬起头看天,伸手接住一小点雪花凑到眼前仔细地瞧着,他玄功暗运,雪花落在手心许久不化。 “官哥儿,你没见过雪花?”杜希言好奇地问。 “你才没见过呢。”官觳没好气地道:“在池屏住了那么些年,哪年不曾下过雪了?你小子都成大人了怎么还是缺心眼哪。” “我以为你没见过西京的雪。”杜希言有点委屈地道:“此城乃文王所建,又称丰京、镐京、丰镐、咸阳、长安、常安、京兆、大兴、永兴、奉元,十三朝建都于此,这里的雪见惯帝王将相、王侯贵胄,见惯金戈铁马、兴衰更替,哪是池屏那个小地方能比的。” “太酸了,你一个小铁匠不学好打铁,却附庸风雅,被那个酸儒带坏了,正是遇不人淑,掉进了狼窝哪,某人误人……哎哟!”官觳话未说完,忽捂着脑袋叫起来:“臭婆娘,你又暗算小爷!” 第八章 北戎奸细(上) 丁柔没有回头,语气不善地道:“官小鬼,我可不管你什么来头背景,你再敢没大没小出言不逊,我见一回打一回。” 官觳气得直哼哼:“你以大欺小算什么英雄,要不是你丈夫禁住我的法宝,小爷定教你好看。” 丁柔道:“我是妇人,自不必做英雄。我教训你仗的是我的真本事,你只能仗着你师父的背景和那几样破法宝吓唬别人。不是我打击你,十年前我象你这般年纪时已经修到结丹期,你却才灵寂期,亏你天天自吹自擂,真好意思说出口。” 官觳语塞,胀得脸通红,唇上黑茸茸的绒毛仿佛都根根竖立起来,气冲冲地道:“大丈夫不跟小女人斗嘴。” 丁柔得意地道:“记住教训便好。” 官觳眼珠一转,讥讽道:“看你出的馊主意,不走水路进京,偏偏要绕道西京游玩,游山玩水也得看季节啊,这样的鬼天气到西北,一张嘴就吃一口黄土。” 这下轮到丁柔语塞,没好气地道:“我要到终南山访友,要到阳山寻仙。” 陶勋暗暗好笑,妻子都快三十岁了,仍象小丫头一般跟个小孩子天天斗杂嘴生闲气。眼见官驿在望,他吩咐道:“袁叔,你持我的官牒去驿馆安排住宿。天尚早,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丁柔不放心地问他。 “我有个好友王亮王之光是西京人氏,和我同年入第,现为汾州府通判,去年丁母忧在家。我同他十年未见面了,先过府拜会一趟。” “何必这么急,明天再去也不晚。” “明天须得拜见西京留守白霁大人,他是我当年在《道典要辑》编纂馆的上司,和我父亲同出故大学士、吏部尚书薛文悫公门下,我既到西京,于情于理都该登门拜见,况且入住官驿,他多半会得知消息,去晚了反而不美。” “那好吧,记得早去早回。”丁柔有点不放心地叮嘱他。 后面的官觳用手指卷起头,挤眉弄眼地张开大嘴作吼叫状,显然是嘲讽陶勋,陶勋看到后不以为意,一笑了之。 离了大队,一路问去找到王亮府上,不巧主人到城外庄园巡检田地岁入,他只得留下自己的名帖和一封短信后打道回驿馆。 走在半路,路边一条巷子里歪歪斜斜地冲出来一个人,过来拉住陶勋的马,低声道:“陶大人,还记得我吗?” 陶勋稍一打量认出来人,跳下马扶住对方:“你是千手佛皮历皮兄,我们有九年没见,你怎么受伤了?” 皮历脸色泛青,腿脚有些软绵无力,警惕地左右张望,急切道:“我被人追杀,身中喂毒的暗青子,救我。”说完这话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陶勋神识放出一扫,果然现附近几个街区有些人正在四下搜索着什么。他随手封住皮历身上几处要穴,从马匹搭兜扯出一件披风披到他身上,并且暗中使个障眼手段,大大方方地扶着他、牵着马从搜查过来的人身旁走过去。 回到驿站,袁道宗已在门口等候,上前来接过皮历扶进自己的房间。 丁柔蒙上面纱进来,给皮历切脉诊断后,道:“他中的是蚀骨草的毒,这是北地草原沼泽里生长的一种极阴毒的植物。他中毒后力争斗过,毒气随内力深入五脏六腑,俗谓毒气攻心,没救啦。” “诶,换作凡人医生肯定束手无策,换作你救他岂非小菜一碟。” “我下山没有带丹药,你身上有没有药材?我写方子,你炼制解毒丹。” “这是凡界的事,用普通的汤药就行了,免得惹上劫业。” “也对。”丁柔点点头,想了想报出几十味药名和剂量。 陶勋历年来搜集了不少名贵药材,全都种植在在宝盒里的须弥世界,药方中最珍贵的几味药都有,其余辅药分开写成几个治别的病的方子各另增添几味,命袁笠到城内药草行抓药。 深夜,服过汤药的皮历身上乌青色淡去许多,已无性命大碍,再服几帖就可尽去毒素醒转,陶勋这才回自己房间。 丁柔见他进来,道:“真是流年不利,走到哪里都有事非上身。原想走西北线路进京好避开我前几年着魔时结下的仇家,谁知才到这里就有事找上门,说不得你又得出手管管,往后不晓得会落下什么劫业在我们身上。” 陶勋赔笑道:“柔柔,我原本走的是官途,修仙是半途出家,人在红尘滚,夙命躲不开,惹上红尘劫业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希望劫业全都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就好,不要再连累你了。” “我又没有怨你。不过下山前你将玉虎留在仙云山处置后续事倒也罢了,何必让老孙头和欧焕先一步进京呢?老孙头命硬,欧焕也是劫后之身,由他们出面替我们处理江湖之事最是合适。” “不是有袁叔随行么。” “袁叔是不错,但毕竟只一人,难免碰见人手不够的时候。要不你将这个皮历交给太平门,吩咐潘新他们几个处置去吧。” 陶勋脸色微变,问道:“柔柔,你是不是卜算出什么了?” 丁柔叹口气:“唉,我是算过,只知道肯定是个麻烦。你的命太怪,凡事只要沾到你就怎么也算不清晰。或许由褚师姐卜算的话会好些吧,她的先天卜术一直比我高,我只在医术上比她略强点。” 陶勋打断她的联想,说道:“既然上天让我遇上,就说明这件事我脱不了干系。别多想了,等皮兄明天醒来问清楚再说。” 次日一早,陶勋早早地来到西京留守府第,将名刺投进去,不多久有管家出门引他进去。 白霁出到二门相迎,他是从三品的高官,陶勋的官职虽远比他小,可却是早年应兆秀才又立过平贼军功,端地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而他出为西京留守,实际上相当于变相贬窜,再说官场上最讲究人脉,象这样的旧日僚属正需要互相交好引为奥援,所以他才会如此礼遇。 两人其实有近十年未见,不过陶勋每年岁节都托人给白霁送炭敬,还有书信来往,互相间帮过点小忙,所以相见也很融洽,相谈甚欢。 他们正说些在任时的闲闻逸事,忽有个师爷闯进来,似乎有急事。 白霁假意呵斥几句,让这师爷将手上公文呈了上来,他看过之后一声不吭地收起信,脸上隐隐有怒意。 陶勋察颜观色,问道:“世伯似有不快,莫非公务有疑?” 白霁道:“叫贤侄见笑,这是边镇移文来催要两个人犯。” 陶勋诧异道:“世伯是西京留守,本省边境五镇总兵官都要受您节制,怎么反倒向您移文催要犯人,还有没有规矩?难道边境将官竟然跋扈如斯了吗?” “咳,如今朝堂上*处境窘迫,权柄由靖宁侯一手把持,这里的五镇总兵官都是裴某人的亲信,哪会将我一个贬官放在眼里。” 陶勋愤愤地道:“学生这就回去写弹章,待回京面圣时直接奏报皇上。” 白霁有点感动,反过来劝道:“贤侄有心了,大可不必如此草率,圣上对裴贼宠信无比,定不会听你一个小小州官的一面之词,除非你想博个受廷杖的美名后丢官去职避居乡闾,不然还是留此有用之躯为百姓们做些实事的好。” 陶勋默然片刻,问道:“不知边镇要的人犯是什么人?” “十天前边镇移文,称有两名北戎奸细混在商队里偷偷入境,军镇秘密派了探子追捕,要地方全力配合,此信便是镇将指责西京府捕役配合不力的公函。” “配合不利?军镇士兵跑到西京抓人?”陶勋骇然,追问道:“您批准的?” 第八章 北戎奸细(下) 白霁摇头:“他们有兵部直接批的命令。” “裴恺把持兵部胡作非为,越级调兵大违祖制,我要参他。”陶勋也只能如此说说罢了,类似的成例以前有过,裴恺之举算不得大忌。 白霁将话题扯开:“那群边镇的丘八秘探行事隐秘、鬼鬼祟祟,在西京闹腾五六天,非但没抓到人反倒杀伤多名无辜百姓,老夫已经向边镇文斥责了,老夫还要上秘奏弹劾总兵官制下不严、荼扰百姓。” “两个北戎奸细可有姓名?” “一个名叫杨杞,一个名叫皮历,都有影画图形。” 陶勋心头一动,这两个“奸细”可都是他的熟人,其中一个还在官驿内自己的房间里躺着。 回到驿馆,袁笠迎前报知皮历已经醒转。 陶勋进房间看见皮历正盘坐在床上运功便没有打扰,在一旁坐下喝茶。 过了小半个时辰,皮历运功完毕,脸上灰青色褪尽,只精神有些委靡,睁开眼看见陶勋,忙起身行礼,压低声音道:“多谢陶兄弟救命大恩,在下现今落难,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不敢继续打扰,请让我离开。” 陶勋将空茶碗往桌上一摞,寒声道:“好个千手佛皮大侠,什么时候做起了北戎鞑子的走狗?” 皮历勃然变色,直起身怒道:“陶勋,我敬你官声不错,没想到你也事非不分,与奸党狼狈为奸。” “本官方从留守府回来,在那里可是看到边境军镇来的通捕文书和画影图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信不信我?若是信我,我便说。若是不信,直接把我捆送到官府便是,送你一场富贵。” “本官只和你见过两次面,对于你了解不多,谈不上信或不信。你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吧。” 皮历低头沉思了一会,抬头道:“好吧,不管你信或不信,我终归要说出来才甘心。最近几年我一直在赣南隐居,三个月前杨杞大哥找到我,同我说起他在北塞游侠数年,打听到西口有一支马匪叫做‘横刀七’,异常凶狠毒辣,不光洗劫过往商队,而且杀掠当地百姓,下手狠毒、多伤人命,杨大哥想邀集江湖同道前去剿了他们。我一口应承,约定两个月后在西京会合。” 陶勋听得连连点头,他这些年一直没有放松对武林的关注度,对于杨杞在西北攒起的名声略知一二。 “一个月前,我如约来到西京,杨大哥约到了三十多个好汉,乘着月初有云的晚上,悄悄围住马匪巢穴,出奇不意杀进去,贼子猝不及防,被我们一通猛杀过后绝大多数伏诛,却被匪横二和刀五两个人乘乱逃跑了。杨大哥决意追杀斩草除根,我自告奋勇同往。两贼十分狡猾,好在杨大哥在边地呆了几年十分熟悉地理,两贼被逼不过,情急下窜进北戎大漠。” “哦?你们追下去了?” “正是。我们跟进草原追逐近半个月,深入千里,终于在一个规模不小的北戎部落刺狼部落追上他们,但横二、刀五同部落领有交情,受到他们的庇护。我意作罢,杨大哥不肯,他说当时正是鞑子进关打草谷的时候,刺狼部落留守的青壮只三百多骑,此时不除两匪以后更难,要是两贼正式投靠鞑子,对边境危害更大。” 陶勋击节赞叹:“好,杨杞大哥不愧大侠的称谓。” “当晚恰好刺狼部落在招待重要客人,我俩乘他们防卫松懈之机悄悄潜进部落营地,谁知正好撞见了大鱼。你猜刺狼部落的贵客是什么人?” 陶勋心底一动,不露声色地问:“什么人?” “竟然是北戎王庭的特使,当时横二、刀五两个也在席上陪座。我们伏在帐外听他们说了半天的话,杨大哥稍懂鞑语,他告诉我说天朝边境军镇出了叛徒奸党,这北戎特使刚刚同叛徒汉奸歃盟回来,身上有重要的盟书文件,我们必须抢到手。我们分头在横刀七和王庭特使的帐外守了一夜,快到天亮的时候找到机会一起动手杀进去,我砍死了横刀两贼,杨大哥杀了北戎特使抢到文件。” 陶勋依旧不动声色地追问一句:“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逃出营地后我们拼命地骑马往回跑,遇到游牧部落就闯进去杀人抢马,后面追杀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就这样我们一路上不敢休息、不恤马力,跑死了十几匹好马,九死一生,好容易才在五天前逃进关。可入关后更不安全,边镇守将已经得了信,在关隘处设伏,我们奋力杀开一条血路,可惜抢来的文书遗失了一部分。” 听到文可惜。 “进关后,我们继续不断地遭到追杀,除了边军外还有不少武林好手。前天我们又在西京城外遇伏,我被贼子暗器打伤后与杨大哥失散,在城里躲了一夜,后来便遇见大人你了。” “抢来的那些文书你们看过没有,都有哪些?后来被抢走的是哪些?” “草原上的时候杨大哥匆匆看过,我倒没来得及看。逃进关后被抢掉近半文书,剩下的那些杨大哥抽空给我瞅了一眼,是半张盟书,还有一些边境布防图、驻军斥堠路线图、边军口令。” “半张盟书上写的什么内容?” “只写了鞑子拿马匹、牛羊换取多少兵甲、茶、盐、煤炭等物,可惜边境镇将的签押被抢走了,留了半边鞑子的签押。” “盟书在谁身上?” “在杨大哥身上。我身上带了几份军图。” “难怪边镇敢公然海捕文书画影造图地缉拿你们,你们身上的文件证明不了他们的叛国罪,他们反而可以诬你们是奸细,那些军图在你们身正好坐实了奸细的罪名。他们这是先下手为强,只怕通缉你们的海捕文书和影图已经贴到内地各府、县的城门口去了。” 皮历脸色大变:“***汉奸,倒打一耙。他们想我死,我要去做了他们。” “皮兄先别急,追杀你的人当中既然出现江湖败类,他们身边多半亦有高手保护,你未必能近得身去,此事需从长计议。” 皮历有些疑惑地问:“陶大人,听你的话音是已经相信了我说的话,为何肯相信我?” “学生和王远江是至交,远江兄和杨杞是好友,去年写信给我提到他在北境遇到杨兄,还盛赞杨兄为边境的百姓剪除匪盗,造福地方。学生相信远江兄,也相信杨兄的为人。” 这番话说得皮历大为感动。 其实陶勋还有个关键因素没说出来,他知道镇将是靖宁侯亲信,十年前他曾截获过靖宁侯与北戎密使勾结的文件,有过前科记录,他一听就知道八成假不了。 皮历感动地道:“你是当大官的人,肯对我们这些草莽之人青眼相看,皮某敬你,服你。” “好了,这些都不必说。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杨兄的下落,那份盟书虽然残破,也是重要证据,必须拿到手里。学生正奉调回京面圣,可以当面将这些证据呈报圣听,也好替你们洗刷不白之冤。” 皮历翻身拜倒:“谢陶大人深明大义替我们出头,他日还清白之身,我愿追随你左右听候调遣。”他是游侠儿,虽然平时不怎么服官府的管束,可也不愿被安上汉奸、奸贼的骂名而被官府追缉、被江湖同道讨伐。 袁笠在门外通报:“老爷,外面有位姓王的官人投刺请见。” “知道了。这里交给你,你先到夫人那里拿易容膜给皮兄用,再帮助收拾一下,别让人看出破绽来了。” 第九章 破牢救人(上) 来客是陶勋的故交好友王亮。 王亮一早从城外回家,看到陶勋留下的名刺和书笺,十分高兴,稍事休息就来回访。两人九年未见,时有书信往来,情分并未见生疏,相见之后十分欢喜,寒喧几句后王亮邀请陶勋到西京最好的酒楼饮宴。 陶勋微讶道:“之光兄今方丁忧在家,如何敢出入酒馆伎家,也不怕言官参劾?若想作东,在贵府上略具薄酒三杯就可,勋亦正好拜见令尊大人。” 王亮有些迟疑:“非是弟失礼,家严身染小恙,医嘱需安静养息不能受到吵扰。若非如此,弟怎会邀兄到酒家接风呢。” 陶勋关切地问:“伯父身体不适么,什么时候起病的?要不要紧?” “就是前天起病的,主要是年纪大了,突然受到惊吓便卧榻不起。本草堂的名医关大夫出诊过,只说要静养,并无大碍。” “令尊大人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只突然受惊却是怎么回事?” “自先慈故去,家父喜独居乡下庄园。前天傍晚,突然有个蟊贼翻墙闯进庄子,后面十七、八个明火执仗的恶汉追进来,自称乃边镇官军奉命搜拿奸细,在庄子里凶神恶煞般大肆搜查。” “这么巧?” “唉,更巧的是那贼人偏生躲到家父的院子里,那些官兵围住打院落鼓噪攻许久,死伤几人后仍被贼人走掉。家父见血受惊,因而病倒卧床。弟得信后连夜回庄处置,昨天将父亲接回城养病。” “唔,弟已听说边军在城里闹得不象话的传闻,边军如此胡作非为于朝廷殊非幸事。对了,被追捕的贼人是不是叫做杨杞?他往哪个方向逃了?” “好象是叫这个名字,突围后往北逃去了。亭渊兄也知道?” “弟才拜访留守白大人回来,听他提起过此事。”陶勋随口回答,接着道:“呵呵,原想顺道西京游玩时拉你做向导的,既然伯父贵体有恙,弟便不好再打扰之光兄床前侍奉汤药。” 两人又聊了半天,王亮坚持要请陶勋全家到酒楼用餐,陶勋不想在进京前留下被人弹劾的把柄坚辞不肯,王亮只得告辞而去。 等送走王亮,陶勋回到房中,立即用通灵玉坠命令太平门在西京的机构打探杨杞的下落。 在驿馆用过午饭,他们在西京城里随意逛了逛,傍晚时分回到驿馆时太平门打探到的消息已经传来,西京城以北百里飞虎寨当天下午抓到一名边镇通缉要犯,打算天亮后送往军镇请赏,情报中附上了飞虎寨的详情。 陶勋立即吩咐袁笠和他同去飞虎寨救人,丁柔也要同去,陶勋怕她再惹上尘劫,好说歹说才劝动她留下来照看用来混人耳目的傀儡替身。 到了飞虎寨附近,陶勋神识展开扫过,将寨中情景一一探知,确定被抓的人果然正是杨杞。他画出山寨中布防图,目光扫过身后一处土坎,开口道:“来都来了,便出来吧,难道怕见不得人?” 官觳先钻出来,再反身将杜希言扯出来,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瞒你不过的,你飞那么慢,怕也是有意等我们吧。” 杜希言有些兴奋地道:“陶叔叔,官哥儿说你人手紧,特地拉我来助战。我随你学艺这么久,你就给个机会让我练练手吧。” 陶勋道:“你就是被官觳带坏的。你们都已经踏入修仙之途,凡界之事能不沾边就最好不要沾,免得将来给自己的修炼带去厄难。今天就在一旁看着,不许插手进来。” 官觳撇嘴道:“修仙者行事须顺乎天意,你又不能掐不会算,焉知打破飞虎寨的行动不该由我和希言插手呢?” 陶勋被他说到短处,想了想,仍道:“你那点占卜术的道行不提也罢。我说不许你们动手便是不许。” 官觳不服气地道:“你老婆总会卜算吧,她都没有阻拦我们跟过来,分明说明这事就跟我们有机缘。” 杜希言道:“是呀,你就让我们动动手吧,我学艺六年,除了跟官哥儿练手就是跟师兄练手,还从来没有真正地要打过,也不知道学得正不正确。” 陶勋其实也因人手紧张,有意带两小来帮忙,遂不再坚持,吩咐道:“那好吧,一切听我的安排,不准用道力仙元,不准下狠手,伤人不准,杀人更不准,最多将人封穴点倒。” 官觳和杜希言兴奋地伸掌互相拍了一记没口子地答应他的条件。 陶勋将三人唤到身旁,指着地图说出计划,一一安排各人任务。 根据太平门提供的情报,飞虎寨原本只是西京地区众多土匪中的一拔,规模极小,寨主彭天霸是一个地道的粗人,对于未来没啥规划打算,只想多混一天是一天。后来寨子里来了个神秘的二当家,彭天霸将所有的权力一古脑交出,自己安心做起甩手掌柜。 寨子在二当家的主持下很快兴旺起来,每隔一旬半月的就有人前来投奔,不到两年时间展到五百青壮的规模,兵器衣甲俱都精良,寨子声威日隆,现今说起话来在当地绿林也是响当当。 陶勋领过军,一看山寨的防卫布置就知道是按照军营的制式做的,心中疑惑更盛。不过不管寨子的防卫多么严密,在陶勋眼中跟摆设差不多,其余人中官觳自不必说,杜希言现今也已是谷虚中期,袁笠当年曾以一人力抗近半个武林,再有知己知彼、精密计划等因素,偌大个飞虎寨根本防不住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 四人各有目标。 陶勋轻松地避开巡哨,轻松地勾开地牢大门,用极快的身法闪电般冲进去点倒守卒,做十分干净利落,然而意外也生了。 地牢里关了七个人,多是被绑来的肉票,离牢门最近的一个人巧不巧地刚好醒来看到看守被陶勋点倒的一幕,一愣之下当即惊喜地大声呼救,隔壁被关的人被吵醒后也跟着大叫起来。 陶勋眉头大皱,为了避免惹上尘劫他一直自禁仙元只用凡间的武功,他们这么一叫,夜深人静的时候声音传得最远,恐怕要惊动别人,赶紧迅从壁上抓下一把砂石打出去,将牢里的人全部制住穴道。 可惜这地牢之下还有个地牢,那里才是关押杨杞的地方,守在里面的狱卒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拿板凳顶住大门的同时拉响设在内部报警的铃铛。 陶勋气得想将两个坏事的肉票砍翻,先机已失不能再怠慢,飞步冲上前,气运于足一脚踹到门上,轰隆一声将三寸厚的木门连同后面顶门的板凳踹碎,碎末飞溅进去顺道击倒一名埋伏在门后的土匪。 他乘着灰尘扬起之机抢进内牢,扬手打出暗器放倒另一名欲砍杀杨杞的狱卒,上前去两剑削断铁镣脚铐,背起奄奄一息的杨杞从原路跑出去。外间的七个肉票见他出来更加卖力地呼叫求救,可陶勋只犹豫一下,袖手而过窜出牢房大门。 陶勋不是无暇施救,而是这七人命中自有劫难,先前他们若不乱叫乱嚷惊动看守,他或可不声不响救走他们,现在寨里的土匪都堵在牢房门口,若想要带上他们七个杀出重围,势必多所杀伤,救七人而杀伤更多人,天知道将惹上怎样厉害的劫数。 他现在实在是怕了,这六年来他无时不刻不反省自身,总认为丁柔和褚小蝶遭受魔劫折磨,主要就是因为自己身在尘世为官,积下太多红尘劫业报应到她们两人身上,所以现在非常注意这方面的事。 冲出来,外面果然已经打得不亦乐乎。 官觳和杜希言都是巴不得惹出祸的少年,故意下手不利落,各展拳术在一堆人里打来打去,半是戏弄、半是练手,两人多年玩耍在一块,配合起来极是默契,生生将几十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戏弄于股掌。 第九章 破牢救人(下) 陶勋背杨杞一个点纵高高跃起从匪众头上跃出,远远看到袁笠也提着个人在另一边出现两三个起纵跳出寨墙走了,心知大事已定,不愿恋战,吹出撤退的口哨,运轻功如大鸟般飞出重围。 谁知寨里匆匆来支援地牢的土匪里有队弓弩兵,纷纷将强弓硬弩射过来,倒也迫得他在半空中一阵忙乱。 突围出来到会合地点等了一气,官、杜二人仍未见来。 陶勋将神识扫过去,现两人在寨中被匪兵包围,这些土匪在一个头目的指挥下极有法度地攻防,远用劲弓强弩,稍近以长槊攒刺,再近有刀盾兵正面对抗,官、杜两人虽然武功高强,可毕竟只有四手,拿这些组织起来的匪兵一点也没辙,反而被陷在包围圈里突围不得。 陶勋怒火上涌,先前出撤退信号时两个小子压根没听指挥,现下被围在里面渐渐心浮气燥,说不得便要动用仙术脱困了。 官、杜二人果然如他所料,一开始玩得开心,等到被围住困死便心急了,怕回去晚被陶勋责备,尤其官觳由来行事任性,急躁起来哪有什么顾忌,真元转换,仙力便在经脉里奔腾起来。 待正要用仙术的时候,一股仙力钻进官觳的紫府禁住真元,同时外面飞来几十颗石子,先将外围弓弩放翻,再将一批长槊兵打倒,包围圈闪出一个大空档。 两人赶紧从这个缺口冲出去,几个起落逃出山寨,他们以轻功跃出寨墙,半空中衣领一紧被人提住,飞也似来到预定会合地点。 官觳心虚,不待陶勋责备抢先埋怨:“都是你不许我用仙力,你做事忒不干脆果敢,畏畏缩缩的哪象个男子汉。” 陶勋反手一记耳光将官觳扇得原地转了一圈,斥道:“你知不知道你任性妄为差点害人害己?犯了错不知悔改,反巧言令色推卸责任,难道这辈子你就想这样过吗?” 官觳被打出了火性,扑过来厮打陶勋,破口大骂:“你这个匹夫,狗胆敢对小爷动手,我师父都从来没有责打过我,你算哪根葱,轮得着你教训我么,我要回去找师父去。” 陶勋单手制住官觳,又给了他正反阴阳四记耳光,怒道:“清醒点吧,你怎么还长不大?你回去找师父想求他替你出头?你怎么这么自私这么任性?你还嫌害你师你不够吗?” 官觳愣住了,旋即怒嚎道:“你胡说,我从来没有害过我师父。” 陶勋冷笑道:“没有么?你师父平稳地修炼成五劫地仙,道心坚定,成就广大神通,很有可能安然渡过轮回天劫,是何等凡脱俗的人物。只因机缘从恶狼口下救了一个婴儿,便是你。以他地仙之体仙缘命定不该再收徒弟,他却一时心软收留了你,以至道心有缺,上次百年小劫便差点没捱住。” 官觳听他如此清楚地说起自己的来历,动作不觉缓慢。 “当时你替他挡下一劫身受重伤,他为救你不得不重履红尘,惹下一身的劫业,十数年后的小劫和百年后的中劫降临时只恐九死一生。你知他为何要将你托付于我,并非仅仅希望我代他教导好你,而是他算出来你若仍然留在他身边,不出十年你们师徒二人就会丧命于天劫之下,天意如铁,不可动摇。你现在回去找师父,是不是希望你师父横死才满意?” 官觳如遭雷击,整个人呆住,反复念叨:“你说谎,你骗人。” 陶勋继续道:“你师父因为要照顾你而无法专心修炼,又因修炼而不能专心照料你,为此对心怀歉疚,所以才宠你、溺你、由着你、惯着你,最后使你变成现在这样自私自利、任性横蛮的性子。你知道不知道,只要你一天不转好,他在深山中便一天没法静心修炼,那地仙劫来临时便要少一分把握。醍醒吧官觳,你不能再继续任性胡为了,哪怕是为了你敬爱的师父。” 官觳失声痛哭,哭得凄惨,连站立的力气也没了,全靠杜希言扶着。 陶勋叹了口气,示意杜希言扶着官觳跟上。然后走到袁笠面前,看着地上那人问道:“他就是飞虎寨的二当家么?” “老爷,他就是二当家黎答,已经被我封了穴道晕厥过去。我按您的指示在他的房间的暗格里找到书信,另外还有样东西您也一定感兴趣。这个是边镇给他的命令,上面有镇将的印信。” “果不出所料。”陶勋凝眉略一思忖,吩咐道:“你和希言用土遁符带官觳回西京驿馆。这群土匪下手太黑,杨杞全身的筋带都被挑断,琵琶骨穿孔,骨头关节处都被敲碎,还好没有割舌、挖眼、劓鼻。我倒是有断续丹可以救他复原,以他凡人之体仍须将养数月,我们路上不方便带上他。你回去同夫人说一声,我直接将这两人送到京师交给老孙头和野明安置。” “高,实在是高。镇将和他们的主子想破脑袋也绝想不到这两个人被藏到京师,只不过还得防着他们那边有高人能掐会算。” “这个容易,我自会施法将两人的命相改上一改。” “老爷,何不再接再厉,索性将镇将抢回去的那另一半文书拿到手呢?” 陶勋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诱人的念头:“算了,到军镇窃书不用仙术恐难以如愿。天意难测,万一我妄动仙术扰动天机便又会惹到劫业上身。” 陶勋带上杨杞和黎答驾起流光飞遁术飞驰电掣地飞向京城,凡人**凡胎、体气沉重,带上飞行重逾万钧,他的度受到不小的影响。 飞到半道的时候,迎面出现两道剑光,他的神识外放,先一步现了对方,不觉大皱眉头,真是冤家路窄,对面来的两个人都认识,乃剑玄宗紫徽真人和紫微真人。他不想同对面的人照面,转个弯打算绕过去。 谁知不想寻烦恼,烦恼寻上门,紫徽真人、紫微真人眼尖看到了他,当即掉转剑光截过来,隔老远大声叫道:“何处邪人,竟敢公然掳劫凡人。” 陶勋有些惊讶两人怎么看出自己带的是凡人,因不想被他们看出真容,暗中变化成丁原的模样索性迎上去。 紫微真人先认出他,厉声叫道:“好个丁原,以前你行事邪僻总找借口推脱,今天掳掠凡人被贫道撞见,有何话说?” 紫徽真人神识扫过,脸上变色:“你竟然对一个凡人下这样的狠手,此等行径与魔头何异?” 陶勋对他们的印象不佳,针封相对地道:“两位半夜三更拦截在下,不问清情由就肆意诽谤,又是何居心?” 紫徽真人怒道:“住口,被我们抓个正着还要倒打一耙,不要以为有峨嵋在后面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陶勋不想同他们费唇舌,冷冷道:“峨嵋是峨嵋,我是我。请二位让开,我还要带伤者寻人救治,耽误不起。” 紫微真人道:“好吧,就算这个人是你救下的,那另一个人呢?难道他也患了绝症、受了重伤需要你寻人救治?” “此人是行凶之人,我要送往官府究治。” 紫徽真人斥道:“你满口胡言、胡说八道!凡人间的斗殴也需要你管?需要你带着他们飞到至少百里之外寻医、送官?你以为我们都是三岁孩童?丁原,我劝你放了这两个凡人。” 陶勋强压住不悦:“伤者需要断续丹才可复原,二位若有,不妨将他接去医治便是,我决不阻拦,否则便请让开道。” 紫微真人道:“医治个凡人有何难哉。你劣迹斑斑,今天又添新恶。须由我剑玄宗召集同道中人,你当众为过去和今日之事道歉。” 陶勋不耐烦地道:“尔等不知所谓,让开!” 第十章 路途波折(上) 双紫不但未让,反掣出仙剑并肩摆出一副攻击的态势,喝道:“放人,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陶勋目中寒光一闪:“你们屡次胡搅蛮缠,是欺我不敢下重手么?” 两紫齐声道:“卫护天下正道,何惧凶残。” “好,很好。以前敬你们是正道前辈,我才屡次忍让留手,今天若不给你们留点教训,天下人总以为我软弱可欺。”说罢手指一勾,天心仙脱体而出,如同神龙冲天般席卷而去。 两紫也不退缩,合击使出两仪磁光剑术相抗。 陶勋见识过他们的剑术,现在哪还会放在眼里,自将《天册》里精妙的剑术使出来,剑光缭绕,映透天空,威势赫赫。 而两紫无论道行、剑术还是仙剑品级都大大落在下风,不出十合天心剑卷住两紫的仙剑。 他有心给两人一个深刻教训,太元仙力运转,天心剑强力绞动,两紫力不可敌,仙剑顿受重伤,剑光褪去七成,光芒黯淡,二人齐齐喷出一口鲜血,随后手上突地刺痛,连仙剑也被裭夺。 陶勋挥手将两剑扔还面色灰白的双紫,轻蔑地道:“今天给你们个小教训,以后不要再来惹我,否则封禁尔等元婴。” 紫幑真人抹去嘴角血丝,恨声道:“好,很好。你自绝于天下修仙正道。” 陶勋讥讽道:“你以为你剑玄宗是什么?一个自私畏祸、逃避兖州魔劫的门派也配以天下修仙正道的代表自居?” 紫徽真人恶毒地盯着他:“你辱我宗门,本门与你誓不两立。” 陶勋冷冷地迸出两个字:“快滚!” 打掉两紫,陶勋的心情因此波折变差,加快度将杨、黎悄悄送到京城交给孙思正处置,好生嘱咐一番后匆匆飞回西京,整个过程中都绷着脸,他不禁想起丁柔所做的预言,管上皮历的事后真是麻烦不断。 麻烦并未结束,当一行人在西京游玩三天后启程上路,走出东门十里就被一队兵卒设卡挡下。 陶勋策马上前斥道:“你们是哪里的士卒,好大的狗胆,在官道设卡可有留守司官文批准?” 一个士卒骂骂咧咧地道:“我们是边镇官军,奉军令检查过往行人,防止北戎奸细混进来,要那狗屁留守府同意作甚!” 陶勋勃然大怒:“好大的狗胆,你们还是不是朝廷的军队?不知道朝廷制度边镇军务皆受留守司节制么?谁教你们说出如此悖逆的话来?你们的官长是谁,叫他立即滚到本官面前来。” 士卒见他谈吐不凡,有些胆怯,连忙跑去找来领队的军校。 军校上前抱拳道:“本伍是奉军令行事,符不符制度不该我们操心,请不要让我等为难。请问大人名讳,可有官照随身?” 陶勋让袁笠将官牒照身亮给他们看。 那伍长认得字,看过文书后脸色忙换上笑脸:“原来您是陶勋大人,我等弟兄言语粗鲁,有所冒犯,请大人万勿见怪。” 陶勋见他也还晓事,不好追究不放:“哼,且饶你这次,放行吧。” 伍长躬身领命,转身下令放行。 陶勋见这队边卒前倨后恭变化太大,心底暗生疑惑,当车马走过关卡一段距离后用神识向后扫过,却现那队设卡的士卒开始阻挡所有行旅通行,并且点燃信烟,分出数骑驰往北方。 他忙将神识迅地往北方扫过去,脸上掠过一层寒霜,低头想了一下,吩咐车马停下,进车写封短信,令袁笠立即执信飞马回西京。 一行人继续前往,但放缓了行进度。 走出二十余里,官觳瞧出不妥:“这里离西京城并不太远,官道上总该有人来往,怎么前后十数里都瞧不见别的人?” 正说话时,就听北面一阵马蹄声顺风传来,伸颈望去只见一只马队飞快地从地平线处追近。 丁柔轻声道:“看来这些人的目标是我们,就不知道是官是匪。” 陶勋冷哼一声:“哼,我看他们必是前来剿灭杀官土匪的官兵。” 杜希言惊讶地四下张望:“有土匪么?藏在哪里了?” 官觳道:“你这笨蛋,他们是来杀我们的土匪,事成之后转身一变就成了剿匪的官兵。” 皮历化妆成赶车的马伕,略有些焦急地道:“大人,这该怎么办?他们是官兵,杀又不杀不得,我们逃也逃不脱。” 陶勋沉着地道:“停下来,静观其变,看我眼色行事。” 很快,一只大约两百骑的骑军追上来,距离两百步时展开队伍从四面将他团包围住。 陶勋毫无惧意,目视绕圈奔驰的骑军大声叱喝:“谁是百夫长?过来说话。” 很快,一名身着锁甲的人骑马靠近他。 陶勋不等对方开口,抢先呵斥:“你们是哪镇的兵?无故围截朝廷官员是想做剪径的勾当么?” 骑军队长冷冷地问道:“你就是原池屏知州陶勋大人?” “正是。” “我等奉军令搜拿一名北戎奸细,请大人配合。” “本官仍是朝廷命官,尔等有何资格搜查本官的车仗?” “军情紧急,事急从权。” “荒谬,这里仍是西京地界,不是你边镇管辖,越界行军,有没有留守司的照准?有没有本省都司衙门的签押?有没有兵部的军令?你们想造反吗?” 那队长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来几张文件:“早知道大人会查阅,我早将手续随身携带身上。” 陶勋出手如电伸臂一抓。 对方没料到他会出手,更没料到他出手这么快,只觉眼前一花,手上的文书就没了。 陶勋抢过文书,用双手一搓,几张厚实的公文纸被搓得窜起火苗迅烧成灰烬,他摆出一副茫然的模样:“哪有公文?谁看到了?” 那骑军队惊慌失色,他再笨也看得出对方有功夫在身,立即想拨马回退。 陶勋岂容他逃脱,在马上急探身去轻舒猿臂将那队长捉过来,随后将百多斤的汉子向后扔出丈余远。 后面,官觳伸手接住以手扣喉,冷笑不语。 另一边,杜希言早得到陶勋的传音指示,乘周围骑军稍稍慌乱之际从马上跃起,如苍鹰般扑向骑军后面另一名领队的将官,陶勋打出的几颗石子从身下哧哧越过,将几名试图上前拦截的骑兵打翻。 没有人阻挡,杜希言两个起落飞到将官面前,轻巧地闪过将官劈来的马刀,在目标企图弃马逃命之前将其捉在手里,袖中掣出短匕压在对方咽喉上。 骑军的两名指挥官转眼之间被制,其余的人马皆骚动起来,大有过来救人的意思,两名被持的军官赶紧呵斥手下不要乱动。 被官觳制住的人咬牙切齿地道:“陶勋,你挟持我,这是在袭击朝廷军队,情同造反。” 陶勋微微一撇嘴:“你们是官军?可有文书证明?” 那军官一愣,想起文件已经被陶勋毁掉,语气一软:“陶大人,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请大人放了我,大家一团和气、相安无事可好?” “你莫再提什么奉命行事,否则我便要逼问你奉何人的什么命令了。” 那军官听到他的话,果然语塞,嗫嚅道:“大人想要怎样?难道就现在这样子一直僵持下去?” “等,留守司衙门很快有人过来,最好他们认得你。否则……哼!” 两边僵持了一个多时辰,袁笠领着一彪人马赶到。白霁看到陶勋写的短信后立即派了一名亲信旗牌官和一队骑军赶来。 这名旗牌官认得被官觳制住的军校,见过礼后向军校笑道:“这不是封总兵的亲随甘礯甘校尉吗,误会,误会了。” 陶勋笑着示意官、杜二人将所挟持的军官放开。 第十章 路途波折(下) 甘礯脱困后赶紧跑回本队,情知失去先机,不敢再张狂,只怒冲冲地喝道:“陶勋,你狠,咱们还有机会碰面的。” 陶勋高声骂道:“你这狂悖武夫、无知奴才,区区五品武职,何等卑贱的身份也敢直呼本官名讳?难道不知道朝廷制度武职见文职要下马跪拜吗?快给本官滚下马来重新见礼,否则本官立即叫人将你捆进西京府治罪。” 甘礯受到恐吓,脸上红白相间变幻几遍,众目睽睽之下不敢不从,扭捏了一会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下马跪拜见礼。 旗牌官打圆场道:“呵呵,一场误会,过去了就好。甘校尉,正好有事相烦。陶大人奉调回京面圣,留守司白大人因本省境内多盗匪怕出意外,已经布调令调一队骑军护送陶大人出省境。正好两位不打不相识,就请你当这趟差使吧,上峰那头自有白大人去交涉。” 甘礯推脱不开,只得领命,旗牌官就在马车上填写调令。 杜希言拉住陶勋悄悄地问:“叔叔,如果他们是来杀我们的,当时直接策马放箭杀上来不就得了,为何还要先验交文件呢?” 陶勋微笑着答道:“他们还没靠近的时候,我暗中施了个小术,暗示这个甘礯改变主意。” “您不是不让对凡人动用仙术吗,怎么这次自己就用了?” “严格的说我用的不是仙术,而是西方世界的一种奇术,只是通过语言和动作做出暗示,诱使施术对象按照我的意见行事。” 杜希言仍纠结这个问题上:“终还是对凡人出手了呀。” “如果被他们骑军冲起来,我们想不用仙术对敌也不成了,那样的话杀伤更多,只要能避免那种最坏的情况,就算动用仙术也没关系,这便是舍小顾大。” 那边留守司旗牌官和甘礯的手续很快办完,甘礯留下五十骑跟随,其余人由另一名百夫长率领回营。 陶勋瞟了一眼忿忿不平的甘礯,笑道:“此去京城共九边三十六军镇,想必甘校尉能护我过本省的两边八镇,出了本省未必没有别人替你出恶气吧?” 甘礯皮笑肉不笑地道:“陶大人还是仔细北地初雪后路途更艰吧。” 陶勋到达洛阳改变了行路方式,时而多雇马车、保镖,广备旌旗、水牌将自己的官诰、姓氏缓缓而行,每到通衢大城之前必遣信差招摇过市地前往当地军、政衙司报备,并且要求遣卫所兵护送;时而他们六个人单人匹马撇开大队插小径潜行。 这样一路下来,果然避过近十次劫杀,而对方每一次劫杀扑空后,陶勋必将些消息沿路广为宣扬,结果他人还没到京城,沿途屡遭兵匪劫杀的消息先一步传进了京师。 除了多场劫杀外,天降大雪、道路雪封也是个大麻烦,今年北方从十一月初起陆续连降十余场大雪,雪深的地方没过膝盖。不过陶勋一行似有神佑,每走一地多是提前放晴或转成小雪,雪深的地方要么冻结成冰,要么化掉大部分,对他们行程的影响降到最低。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他们一行抵达京城。 ※※※※※※ 京城十二月初连下三天暴雪,而后天天出晴,还有半个月就到除夕,古老的城市在银妆素裹之下显出勃勃生气,家家户户准备年货,市集里人流如织,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欧焕在城门外十里迎上陶勋的车马,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在他的带领回到城里的新家。 先期到京的孙、欧两人在城里买下一座四合院,位置不错,离皇城和吏部衙门都不算特别远,院内环境雅致而舒适,而价钱只有邻近房价的六成,为这个价钱原房主还对他们千恩万谢。 之所以这么便宜,原因无它,房子里闹鬼,闹得非常的凶。京城物价腾贵居大不易,买下房产就算以后自己不住了租给别人收租金也是不错,至于院里闹腾不休的恶鬼孙思正便能够搞定。 陶勋一行的车马到达院门口,孙思正眉开眼笑地迎上来:“老爷,太太,你们可算是到了,老奴和野明在京城这个人生地不熟之地空守两月余,孤清寂冷、形单影只,对您的盼望、渴慕之情犹如久旱盼雨……” 丁柔掀开斗笠上的纱巾,作势要赏他个爆栗,笑骂道:“你个老狐狸,都什么时候了,没见老爷和我还站在雪地里么?尽在这里油嘴滑舌耍花枪瞎耽误工夫,小心我罚你天天扫街。” 孙思正端端正正地施大礼道:“太太平安归来,和老爷仙侣重温,老奴恭贺老爷、太太。” 陶勋单手托他起来:“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缛礼。快带我们进去。” 孙思正起身,手一招,院里出来八个男女家仆帮忙收拾行李等物,他们都是新买来的僮仆或者雇佣,到底陶勋是朝廷官员,家中没有仆佣使唤有失体面。 丁柔行使起女主人的威权,指挥着仆佣安置行李,重新安排房间,而陶勋则将孙思正单独叫进书房。 “杨杞的身体怎样了?” “已经大好,筋骨都已经接上长好,不过想要完全康复和恢复原来的武功恐怕还需休养一个月左右。” “这段时间还得注意别让他露面,免得惹出麻烦。”陶勋叮嘱一句,又问:“黎答怎样了?” “非常安全,我封住了他的眼、耳、口,不满半年是不会恢复的。” “你这老狐狸,亏你想得出将他俩弄进顺天府监狱的主意。” “嘿嘿嘿,老爷是做大事的人,行事光明正大,老奴只适合躲在黑暗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陶勋一口茶全喷了来,笑骂道:“老家伙这是对我明捧暗损呀,看来近来怨气颇深,说出来给我听听。” “老爷说哪里话,老奴能有什么怨气啊。想当初,我到处行招摇撞骗的时候还不就是为骗俩铜板花花,现而今老爷给的银子还剩两千多两,在京城住了两个月,可劲地花钱享受,天天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着,现在身体开始福,体气渐渐沉重,老爷干脆将老奴安排永远住在城里享受好了,等哪天一身功力被俗气耗尽,老奴便可以含笑瞑目在这人间最繁华之地。” “呵呵,原来你为这事抱怨。嗯,京城什么都好,就是俗气太重,没法修炼仙术,是委屈你了。” “老爷知道就好,您可不能让老奴吃亏呀。” “呵呵,亏不着你。我当年在城外襄山闭关修炼《天册》时找到个灵气充沛的好地方,今晚我就在你房里设个传送法阵,你有空便可到那里修炼。等以后闲的日子长了,你求夫人替你回山门说说,允你到仙云山作客,华元朔现在就在那里住着。仙云山天地元气富聚,对你修炼《天册》大是有益。” “老奴先谢老爷恩典了。”孙思正兴高采烈地躬身一礼。 “不说这个。我安排的事你办得怎样了?” “老爷每在一地遇袭后,我掐着日子等上一段日子,算算差不多了,便安排太平门遣人将这些消息在京城宣扬,虽然没有直接点名道姓,可京里的老百姓早都熟悉了‘边镇将勾结北戎被撞破,恶奸党指使追杀知情人’的故事所指是为谁。半个月前我觉有人暗中开始追查传言出处,就命令太平门停止了活动。” “嗯,你做得很对,安全第一,绝不可暴露我们与太平门的关系。” “京城人最爱传说事非,一件事再隐秘只要市坊间有传言,知情人必定会忍不住说出来以搏他人瞩目。经过流言一闹,果然有些消息传出来,据太平门从靖宁侯府里的奴仆处打探到的消息,当日在西京劫杀您的命令是靖宁侯府直接向边镇下达的,您到西京的第二天靖宁侯府就得了消息,当日命令就下达了。” 第十一章 拜见岳父(上) 陶勋从椅上起身,来回走动几步:“我们在西京只呆了四天,根据他们的动作来看,消息最多两天时间便可以在京师与西京之间传递一个来回,平常的手段肯定办不到,必是仙道界的人做的。” “应当是邪道的家伙,正经的修人是不会明目张胆替朝廷高官办事的。” “靖宁侯府上住着修仙者,此事我十年之前就已知道,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们大肆动用仙家的手段替世俗的高官办事,势必早已影响到朝廷政令的制定和执行,如此妄行难道没有任何隐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没有。”孙思正直摇头:“做这种事的修仙者终难逃天道报应,只是或许现在还没到报应的时候。不管怎样,他们能如此快远距离传递讯息终是威胁。” “他们用的通讯手段必须瞒过正道修仙,而且必须尽量减轻自己的劫业,所以大部分东西只能用凡界之物代替,我敢肯定造价必高,而且效率有限。你马上告诉潘新、卓新程、李新景三个,务必想尽办法弄清这套通讯工具的情报,我必须将它摧毁,否则靖宁侯随时可以指挥动九边军镇的亲信造乱。” “嘿嘿,其实老奴已经命令他们做这事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陶勋重新坐回椅上,笑道:“果然是个老狐狸,连我也敢戏耍。” 门口报警的光晕闪动,有人走近,丁柔穿过房间的禁制走进来:“相公,家里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下人们正在布置……你现在还忙吗?” 陶勋站起身:“老孙头,礼品准备好没有?” “早准备好了,我立即去拿。” “直接拿到车上。叫野明去把雇来的轿子准备好。我和夫人这就去拜见岳父岳母。呵呵,夫人已经等得心急了。” 丁柔掩饰不住心头的喜悦,微低螓,忽想起来:“哎呀,我自己还没有收拾一二,你们快去准备,我回房换件衣裳马上就来。” 丁崇两年前升任为大理寺少卿,已是正四品的官,府上的排场比之十年前要好了一些,府第大上许多,家里的官派杂役、奴仆、自雇的丫环、厨娘在内有二十多口,不过平时用度仍旧非常节俭,清廉自守的风格并未改变。 陶勋、丁柔乘轿来到丁府门前,大门紧闭,门前冷冷清清。丁柔坐在轿里未动,陶勋下轿亲自上前扣响门环。 半晌,一个青衣老家人打开门上的小孔门望出来,看清陶勋后立即高声叫起来:“姑爷,是姑爷来啦。”一边对府里高声大叫,一边忙不迭地打开大门,满脸喜悦之情,皱纹紧成一堆,连连作揖:“姑爷您好,小姐也回来啦。快请进来,快将小姐的轿子抬进里面去。” 陶勋同这位老家人见过面,笑道:“老管家辛苦,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健朗如昔呀。岳丈和岳母在家吗?” “在,在,老爷和夫人知道你们要回家,盼了好久了,夫人每天都守在二门望眼欲穿呐。” 轿夫将丁柔坐的软轿抬进大门后由丁府家仆领去门房用茶,陶勋将丁柔扶出轿,旁边丁府的丫环、仆妇上前伏侍,簇拥着两人走向大厅。 丁崇夫妇在得到僮仆的禀报后,已在前厅等候。 丁崇比起十年前略显老态,头、胡须有些斑白,额上微微带上皱纹痕迹,而丁老夫人显得苍老很多,眼袋微肿、眼角深纹。两人旁边稍远的地方站着位抱着幼童的少*妇。 二位老人看见女儿、女婿走进厅门,激动得迎上前去。 陶勋和丁柔紧走两步大礼参拜:“拜见岳丈(爹爹)、岳母(娘亲)大人。” 丁老夫人早忍不住激动,抢上来一把将丁柔搂进怀里,眼泪婆娑地泣声道:“我的乖女儿,我的心肝,娘可算把你盼回家了,娘好想你啊。” 丁柔也是泣不成声:“女儿不孝,女儿也想念娘亲。” 旁边的陌生少*妇走近前轻声劝道:“大娘,今天是小姐回门的喜庆日子,您怎能垂泪,应当高兴才是。小姐,你快劝劝大娘莫伤了身子。” 丁柔抬起朦胧泪眼,看了这少*妇一眼,道:“你就是姨娘?这便是我幼弟?”语气稍显冷淡。 原来丁崇年过五十无子,去年纳了一房妾室,半年前诞下一子。 “贤婿请起。”丁崇眼眶中濡湿,先将陶勋扶起来,再对母女俩道:“当着下人的面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女儿,扶你母亲回房休息,你们到后面说会话,好生亲近亲近。” 目送她们转回后院,丁崇悄悄地将眼角的泪痕抹掉,回过头来将陶勋让到坐椅,翁婿间互相聊起闲话。 后来,丁崇摒退左右,问道:“亭渊,你八月来信说十一月初回京城,怎么晚了差不多一个半月?” “岳丈大人,小婿本来计划走水路回京,婷婷想要到西京、终南山、华山、洛阳这些地方看看,还想看看草原、大漠,所以改了行程。临行前婷婷又忽然病一场,到十月才养好身体,所以耽搁些时日。” “婷儿会生病?”丁崇知道女儿的底细,不免有点疑惑:“她打小身体弱,难道是儿时的病根未除又复了?” 陶勋赶紧解释:“是忽然生的病,后来峨嵋山橙眉大师来才给她医好。” “嗯,这件事别告诉她母亲,免得多生烦忧。”丁崇嘱咐,接着问:“坊间传言,你们一路上遭到边镇守军和土匪的追杀,果有其事吗?” 陶勋想了想,笑道:“大雪塞路、马行不前是有,军镇边兵只在西京见过一次,土匪劫道也碰过一两回,我们雇了镖队,沿途还雇请都司衙门遣军护送,有小惊并无大险。” 丁崇脸色一沉:“你想瞒我不成?我这便进去问婷儿实情。” 陶勋赶紧起身谢罪:“岳父大人容禀,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小婿实在不忍二老为这些事坏了兴致,故而有所隐瞒,祈万勿怪罪。” “实情如何,快快告诉我。” 陶勋遂将自己掌握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然某些细节还是作了改动。 丁崇听完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铁青地骂道:“九边的镇将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同北戎订立盟约、私贩军械、盐茶,这是通敌叛国,他们私下换那么多马干什么?想造反吗?” “岳父大人,边镇诸将不过是棋子,真正下棋的另有其人,依小婿的暗中察访,九边三十六镇的将士绝大多数仍是忠于朝廷的,否则奸党何以要利用土匪来暗藏他们私募的士兵?这种招数小婿在池屏的时候都在白莲教那里见识过。” “你觉得边镇的将士还可靠吗?” “据小婿看,三十六镇边将真正完全听命于奸党的不过十镇,其余要么只惧于势,要么毫不知情,只要朝廷处置妥当,乘他们未成大气候时下手迅,边军便不会出大问题的。” “你手里的人证、物证可要小心保管好。”丁崇想了想,问道:“你远在边地,消息早传遍京城,却是为何?” “小婿早年游学时结交过一些江湖上的朋友,这次被边军诬陷的杨、皮二人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江湖朋友好打抱不平,消息多半是他们传回的。” 丁崇却是有些不信,微笑道:“江湖上的人以武犯禁,好勇斗狠、不服管束惯了的,朝廷每每视之为贼寇之属,你不要同他们走得太近,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影响你的仕途。” “侠之大者,亦有为国为民之辈,江湖人尚义任侠,倘能善加引导,未始不能有益于社稷、百姓。” 第十一章 拜见岳父(下) 丁崇有点不悦,不过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继续问道:“你现已回到京城,接下来与边镇的恩怨准备如何处置?” “不知岳父大人可有指教?” “你若欲明哲保身,必坐视奸党糜烂朝政、结兵外寇,不若将手头的证据交给老夫,老夫联络一批忠义之士大夫誓将奸党追查到底。” “岳丈大人,小婿听江湖上的朋友说,奸党有一套特殊的传讯方法,消息从京城传遍九边三十六镇最多只要两天。” 丁崇一下跳起来:“两天?消息可靠吗?” “小婿正在想法子核实。若果有此事,倘不能破其传讯方法,我恐朝堂之上稍有动静,九边便闻鼙鼓动地,国之精兵半在九边,一旦有乱不堪设想。” “你不欲打草惊蛇,为何却将遇袭的消息在京城传播开呢?” “窃以为或可敲山震虎,吓阻奸党不敢肆无忌惮地与北戎相通,最好能迫使奸党撤换掉几个亲信边将,赢得一点时间。” “你却是想错了。”丁崇摇头道:“你这一吓,倒给了奸党撤换边镇中非亲信将领的口实。这几天朝堂上已经在讨论要轮换其中十镇的守将了,西京那边的固然在内,更多要被撤换的是忠于朝廷的将领。要是轮换成功,靖宁侯的亲信至少可以控制十八镇,其中离京师最近的四镇威胁最大。” 陶勋些愕然,道:“岳丈大人可有良策?” “朝中能与裴党相抗的唯有*,他们决不会坐视靖宁侯进一步坐大,边镇的事必须有他们操办才能办成功。” 陶勋垂半会,道:“小婿不愿参与朝廷党争,若非不得已再说吧。” 撇开国事,翁婿二人聊起家事,陶勋为丁崇纳妾生子之事向他道贺。 丁崇却面有惭色地道:“肾婿,老夫也有对不住你之处。” 陶勋一愣:“不知岳丈大人何指?” “明升兄这几年来信,屡叹闲在蜗居无含饴绕膝之乐。咳,过了年你便年届而立,婷儿迄今无有所出,老夫做主也替你纳房小妾吧。” 陶勋心头一跳,站起来连声推辞:“不必,不必,小婿和婷婷还年轻,不着急,不着急。” 丁崇板起脸:“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非无子,明升兄岂会受族中所迫?圣人所讲的人伦大道你半点也没有学进去么?老夫已与汝父商议妥当,你面圣后请几个月的省亲假回乡一趟,就将此事办了。婷婷那里由老夫去说。” 丁崇倒是深知自己女儿的脾性,知道陶勋没有纳妾多半是因她的缘故,他学了大半辈子理学事事先依礼而行,所以在后嗣的问题上毫不顾忌女儿的立场。 陶勋急道:“此事不可,况且也不急于一时,须从长计议。” 丁崇听到“从长计议”四字后心头一乐,情知陶勋有一点动心,便笑道:“好了,天色不早,老夫去将婷婷唤出来,你们夫妇二人回府休息去吧。” 陶勋赶紧道:“婷婷久离父母膝下,难得回家一趟,在这儿住几天再回去也不妨事的。” 丁崇正色道:“嫁出去的女儿住回娘家,你不怕别人说闲话,老夫却怕别人戳脊梁。听说你在京城买下座宅地,离此也不甚远,她若思念母亲平时多来几趟即可,不必急在朝夕。” 陶勋夫妇回到自己家,丁柔情绪不高,她是想在娘家住一晚陪陪母亲的,谁知父亲丁崇坚决反对,将她赶回家,让她非常是不满。 寂寂人定初,她和丈夫同房的时候忍不住埋怨:“爹爹将我赶回来,八成是受了那个狐媚子的唆使。” “柔柔不可这般想,她毕竟是姨娘,是长辈,我看她为人甚是恭谨,应当不是那种喜好谗言、搬弄事非的人。” 丁柔不忿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天我回家和母亲哭抱在一起,偏生她好意思凑过来,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我们母女说话轮得着她来插话么?自以为生养儿子后地位便水涨船高了么?哼,爹爹真是老糊涂了。” “子不言父过,你怎么可能背后说自己的父亲呢。” “你还替他说好话,你是不是‘见贤思齐’,看见岳父纳妾便也‘心有戚戚然’了?” “哪有,你休得胡思乱想。” “没有才怪。”丁柔伸指狠狠地在他胸口戳了一下:“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窑货色。爹爹五十无子才纳妾,你若想纳妾,也等到五十岁以后再说。反正我某个师姐是修仙之人,二十年的时间对她而言直如未觉。” 陶勋赶紧伸指誓:“我陶勋若有此念,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丁柔忙掩住他的嘴:“呸呸呸,谁叫你毒誓了,坏的不灵好的灵。”接着扑哧一笑,又伸手在他腰上软肉处狠掐一把,骂道:“你也没少挨雷劈,怎不见劈死你,却拿雷劈来誓,你这坏家伙真是坏死了。” 陶勋涎着脸皮就势咬住丁柔的手指,含糊不清地道:“你说哪里坏了?我来试试真个坏了没有。” 长庚经夜起浮幽,再度东风过玉州。 月影叩窗羞问里,巫山yunyu几时收? 两人春风几度,闹腾到四更天方才渐渐歇下来。 丁柔偎在陶勋怀里,想起心事,幽幽地道:“在那段被天魔一顿夺舍的日子里,你知道我每当灵台得一丝清明时想得最多的是什么吗?” “想的是什么?” “我想得最多的是后悔以前耽于金丹大道而未能为你诞下子嗣,不止一次地暗暗下决心,万一上天垂怜使我脱困,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你生个小宝宝。可是造化弄人,使我复生之后地莫名到了炼体七十二境,当日誓愿又落了空。”丁柔说到这里声音更加低哑:“昨在家里,母亲同我说了许多话,有一半是劝我允你纳妾生子,延续陶家香火。” 陶勋手臂紧了紧:“柔柔,不要想这些,我们修道有成,还有几千上万年的寿数,等你炼体功满之后想要子嗣随时都可以。” 丁柔的声音哽咽起来:“等我炼体功满最快那也是七、八十年后了,我俩耗得起,爹爹、妈妈却耗不起呀,做儿女的怎么能忍心看父母含恨而去呢。” 陶勋柔声劝慰:“我们可以炼丹药给父母服用,以我们的神通替他们延寿百岁并非难事。” “人之命数皆有一定,我辈修仙者若能肆意改变,满天下人皆是彭祖了。以仙术延长至亲寿数古虽有之,却是以两纪为上限,否则天降劫谴贻祸更大。” “两纪便两纪,说不得哪天为夫拼却捱几轮天雷也将二老多延寿些年岁。” “我不要你捱雷劈。”丁柔张嘴在陶勋肚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泣道:“可我就是不愿你再娶别的女人,我不许你这样做,我要你一辈子只能有我。” “柔柔,你放心,我有你一生足矣。你的担忧我们总有办法解决的。” 丁柔啜泣了半会,看看时辰,推他起来:“快起床吧,你须去吏部报到,爹爹说吏部衙门年底的时候最是热闹不过,你早些去办事,别挤不上。” 吏部衙门前的拥挤程度比丁柔担忧的要厉害十倍。京城里权贵多,官多,先不说那些考满开缺回京铨选的官员,王侯后戚、勋臣贵胄荫补的子弟、国子监贡生有官身的人多如牛毛,天下官职却只有那么多,僧多粥少。 吏部掌天下官吏选授、封勋、考课,天下官员的调任都须经过吏部,威权极重,想实授官职的人每天都在吏部衙门外排成长队,年关时外地来京求官的人又要多出十倍,许多人都是雇人彻夜排队以争取个好位置的。 第十二章 公堂逞威(上) 陶勋十年前做翰林的时候见识过年关时吏部衙门的热闹场景,如今再见时仍旧不免一番感慨:圣人之学本以仁爱天下、世界大同为本,今人舍本求末,为做官而读书,做官后一心求利,早将圣人教诲抛诸脑后,似眼前这般芸芸众生,哪还有半分斯文在。 他感慨一番终还是往衙门内走去,心想:“若是今次铨选未授实缺,便回景云府老家尽孝道去,决不挤在这里丢人现眼,反正也不须靠区区百十两年俸银过活,我有散阶在身,地方官府须对我客客气气。” 他原以为吏部衙门有专门的职司接待考满开缺进京陛见的官员,应该不用在大门外排队,哪知道上去一问才知道,那清吏司门前也同样有上百个人排着队等候交验文牒,队伍排得老长老长。 他按规矩排在队末,从辰时等到午时,队伍只往前挪动了三、五个人的位置,清吏司办事的小吏对来办手续的人百般刁难,几乎是逐句逐字地挑毛病、找岔子,不论交验文书写得再怎么严谨,小吏总能按照闻所未闻的吏部办事规矩挑出刺来,谁也不能例外。 陶勋的神识外放,将里面生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又听得前面几个排队的官员议论,道是里面办事的小吏十分手黑,这样做无非是想索要财帛,却又不肯说出数字来,全要来办事的人自己揣摩出价,令他满意了才给办事。 陶勋最见不得小吏贪鄙行径,几番忍不住要给那小吏一个教训,总顾忌对凡界官吏妄用仙术最易招惹劫业,这才忍了又忍。 排了一天的队,根本没轮到,次日天未亮,陶勋赶到清吏司衙门前,已有许多人在排队了。这一次他没再讲客气,乘衙大门打开的一刹那,用仙术插队到第一个,文牒递进去后,又他等了两刻钟才被叫进去。 大堂侧座的案几后坐着一个三十许的儒生,儒服冠带,模样俊朗,甚是傲慢地单手拿着一份卷宗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听人走到案前才抬起头看一眼,道:“你就是陶勋大人?你的文书有问题,拿回去仔细看过,改好了再来办。”说罢扬手将文书掷到桌前。 陶勋没有伸手去拿,不动声色地问:“敢问本官的文书何处有误,还请不吝指正。” 儒生不作声,闭目养神一会儿,见陶勋没有什么动静,遂睁开眼没好气地道:“你是科途出身,又久任职事,难道连文么?清吏司每天要接待各地上百的官员,要是每一个都象对你一般指点一番,我们还怎么办事?拿了你的东西离去,别耽误后面人的时间。” “此言差矣,本官久在外任,但知地方上的行文规矩,可地方上的规矩和部堂的不一样,我还听说吏部经办的文吏不一,则规矩亦有差异,你的规矩是怎样的不妨赐告,否则本官又如何能改得好文书呢?” 儒生薄怒道:“规矩怎样我自然知道,却为何要告诉你?你自去改你的,合格了自然能通得过,休得再啰嗦。” 陶勋双手背起,慢慢地道:“看你方才将本官的卷宗都拿倒了,想是你未曾仔细看过它吧。” 儒生傲慢地扬起头:“是又怎样?” 陶勋突然抢身上去,隔着长长的案几伸手揪住儒生衣领,一把将其半身扯过案几,扬手正反阴阳八记耳光,打得那厮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口角流血。再一把将其掼回座椅,指着鼻子骂道:“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看清楚再与本官回话。” 儒生又惊又怒,哭骂道:“你敢在吏部公堂辱骂殴打官吏,你找死。” 陶勋目光中精芒大动,一股气势直压过去,将那儒生压得透不过气来,大骂道:“你不过一个东席师爷,也敢自称官吏?本官堂堂从五品知州,难道还打你不得?本官当年率领靖寇军将士剿灭三十万妖教逆匪,几十万人都不怕,还会怕你一个狂悖竖子的威胁?” 儒生被他如雷般的声音震得耳中麻,一时呆住。 陶勋继续用气势压迫对方,戟指训斥:“考功司主事段傆大人、文选司主事赖析菹大人都是本官十年前在《道典要辑》馆的同僚好友,同本官会面也须平礼相见,你却是谁家的走狗敢对本官如此无礼?” 儒生被他的气势所慑,吓得身如筛糠,越不敢接话。 这时在外面出值的衙役现里面动静不对,抄起水火棍小跑进来。 儒生见有援兵进来,鼓足勇气喝道:“我是验封司主事董赝大人的师爷,你休得如此猖狂,董大人乃当朝次辅裴大人的学生,你敢对我动手便是对董大人不敬,是对裴大人不敬。来人呀,快快将这狂人打出去。” 陶勋用手一拍桌案,伸指一扫衙役,怒骂道:“本官从西京过来,一路上亲手格毙马匪百数,你们胆敢过来试试,无令敢对朝廷命官动手,本官杀了你们也没人敢说不对。” 衙役听他这么一说,都踟蹰起来。 陶勋双眉倒竖,冲儒生吼道:“还不快给我将手续办了!” 儒生早看到了陶勋拍桌的手掌在坚硬如铁的桌面上留下一个深达一寸的整齐掌印,这案几是用铁木制成,坚逾生铁,在上面留下如此深的掌印需要何等大的力气呀,要是拍在身上怕不要将骨头拍碎了。 衙役看到后都不敢上前,儒生更不敢耽搁,三下五除二地将事办好。 陶勋取了文书离去,走到大堂门口当着外面看热闹的一众官员面回转身威胁那师爷:“你这惫懈蠢狗奴才若是今天不亲手为来部的所有大人办完交验手续,明天本官便上门找你算帐。”说罢头也不回地、气势昂扬地走了。 外面排队的众官员惊慑于陶勋的气势,纷纷交耳议论,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来搭话的。 朝廷六部威权极重,事务亦繁钜,可是依照官制各部的正式编员却是极少,各厅、司的主官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所有的事务,所以实际上大量的基础工作是由他们的师爷甚至家人来做的。这些人借东家或主人的权威办事,深谙狐假虎威之道,而来办事的官员多是有求于人,哪敢同他们较真,久而久之形成没有官身的布衣敢当面指斥官员的怪事。 陶勋早打听清楚今天坐堂办事的儒生只是董赝家里半师爷半下人的身份,有心借题挥向靖宁侯一方示威,故而才有今天之举。 而今朝堂,因四年前科场弊案,*以内阁大学士蔡碫为的一批要员被罢官,裴党乘机拿下不少的官位,向来是*地盘的吏部被安插进不少裴党成员,验封司董赝便是其中之一。因见靖宁侯势大,身为*骨干的吏部尚书许攒的态度变得有些暧mei,对董赝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 陶勋今天的所为既是为出口恶气,更是做个样子给几方看看。 从清吏司出来,陶勋打算直接回家,没走出吏部大门,看到一人迎面走来,他不想与对方打招呼,装作没看见同那人错身而过。 “亭渊,还记得故人否?”那人却在他身后热情地打招呼。 陶勋只得停步,拱手为礼:“原来是李煦兄长,你我自十几年前肇庆别后再未见过面,难得李兄还记得小弟。李兄别来无恙否?” 这个李煦在十年前的王心阳一案中曾告和诬陷过陶勋,他对这种人当然没什么好感。 李煦春风满面地道:“呵呵,叙起年谱亭渊兄早了两科,在兄长面前只敢以晚生自称,若是亭渊兄不弃,直呼晚生的表字泰伯即可。” 陶勋道:“早听说李兄上科中式,分到中书科任舍人要职,这是来吏部办事么?便不打扰了。” 李煦拉住他道:“亭渊慢走,晚生来吏部办的事还同你有关系呢。” 第十二章 公堂逞威(下) 陶勋一呆:“同学生有关?” “太子殿下听说你昨天在吏部排了一天的队,吏部下人办事实在是……呵呵,今天特地遣我来同吏部许大人打招呼,请他关照你将交验手续办妥。” 陶勋笑了笑:“多谢殿下关照,有劳李兄跑一趟,陶某的交验手续已经办好了,年关事忙,不敢耽误李兄时间,就此别过。” “就办完了?”李煦略有些吃惊,一愣神的功夫见陶勋转身要走,追上两步道:“亭渊兄既然回京,有空请到寒舍作客,晚生的五夫人正想见见故人。” 陶勋脚步微微一顿,心头涌上异样的情绪。李煦的五夫人不是别人,正是朱阴。四年前因科场弊案的缘故,*大受打击,皇帝下旨切责,诏令削减太*中僚属和侍女的员额,太子为了结纳人才打算将遣出的侍女许给投效自己的新科进士,朱阴正在遣散之列。当时朱阴飞骑传信,要他向太子将自己要去,而他在迟疑许久后最终没有向太子开口,最后朱阴被指给李煦为妾。想起过往朱阴对自己的一番情意,他隐隐有愧于心。 回到家,丁柔不在回娘家了。陶勋心情有些沉闷,独自呆坐书房一会,将欧焕、杜希言、官觳唤来,给他们讲解修仙功法要义,答疑解惑。 这也是他的修仙功课之一,要教好他们三个他自己便得先将相关的功法道经研究通透,不可能照本宣科敷衍了事,在这个过程中他遇到疑难不懂处以前多向清实道人请教,后来则靠自己查阅玉盒书藏里的资料。 经过几年来的苦心钻研,他现在对凡界修仙功法、秘诀的理论知识已经堪与一些前辈真人相比,在教导三人的过程中他旁征博引、举一反三,尽量将晦涩的内容讲授得浅显易懂即不失真意又有所启,务使他们真正掌握好,连官觳这样生性孤傲又叛逆的人也不得不叹服。 讲了大半天,陶勋的思路渐入佳境,篷城老人灌进他脑子里的那一大堆东西他一直都还没有认真、全面地整理过,心下不由得升起出世闭关一段日子苦研仙术的念头。 “老爷,有客来访。”下人在外面通禀。 陶勋神识微微扫动,知道了来访之人是谁,吩咐大开中门迎客。 不多会,一位不到四旬、面庞白皙、气度壅容的男子迈着八步跨进门槛。 陶勋自客厅台阶下来迎上去,抱拳为礼朗声道:“詹事府左赞善林罥铖林大人来访,寒舍篷壁生辉,下官有失远迎,望乞恕罪则个。” 林罥铖还礼道:“好你个陶亭渊,还是这般惫懈贫嘴,论品秩你比我高出一级,要不要林某执下官之礼见你这位上官呀?” 两人相对大笑,陶勋快步上前同林罥铖把臂,一边热情地将他让进客厅,一边故作愁眉苦脸地道:“还记得当年你我同科上榜,年兄先选庶吉子,后来进翰林院,再后来进詹事府侍奉太子,正所谓青春得意、前途无量。愚弟却是贬窜边地为守,而今开缺回京,以后的前程还须仰仗年兄才行啊。” “哈哈哈,亭渊兄这话可说得不地道,到底今后谁须仰仗谁却是说反了。你被钦点翰林,不久后钦点进《道典要辑》馆,再后外放为官三任,知秋垣三年大治,迁池屏平定白莲教逆匪,六年时间将池屏这边远之地治理得好生兴旺,政绩斐然,朝堂诸公谁不知道你这位文武双全大能员的名字呀。这次圣上钦点你进京陛见,如锦的前程垂手可得。” 两人进了客厅落坐,寒喧一阵,陶勋问道:“年兄好灵通的消息,愚弟前天才到京城,还想过两天一切安顿好之后登门拜访年兄,哪知慢了一步。年兄上门必是有所指教的吧?” “呵呵,难道地方上的同仁说话都象你这样开门见山么?” “哪里,弟在池屏率军剿灭白莲逆贼,同军伍中人打交道多了,也渐渐染上这直率的性子。” “哈哈,难道大闹吏部公堂,当众责辱、殴打办事小吏,这也是你从军旅中学来的手段?” “林兄这么快就知道了?嘿嘿,那个小人太无礼,我忍不住给他个教训,出一口胸中恶气才痛快。” “愚兄也同那个小人打过交道受过不少闲气,那厮昨天被老弟狠狠教训后,果然不敢违背你的话,当天去办事的同僚有不少都暗中感激老弟你呢,真是大快人心之事。只是恶狗好打,还须看主人的面子。” “我就是要打狗给主人看的。” “哦?”林罥铖有些讶异,劝道:“然弟之所为有些操切了,董赝在裴党中甚为得宠,其党必会暗中陷害你以报今日之仇,你今开缺赋闲,得罪他们,想要再任实缺恐怕有些难度。” “弟已打算好,陛见之后有官做便做官,无官做便回家经商继承家业。弟家产颇丰,坐吃几辈子都吃不穷,也不必再受这官场的闲气。” “亭渊万不可如此轻率。事情远未到那般严重的地步,先不说你圣眷方隆,便是太子殿下也不会坐视奸党逞顽迫害你。” “先不说这个,年兄此来真只是为和愚弟叙旧么?” “你呀你,在地方上不学好,怎地变得如此无趣了。”林罥铖取笑几句,脸色一肃:“奉太子殿下令谕,召陶勋明天进东宫觐见。” 丁柔回家正好遇见林罥铖告辞离去,她进屋后问陶勋:“刚刚走的是谁?” “詹事府左赞善林罥铖,和我同榜中进士,亦是我至交好友之一,他来是传太子令谕,命我明天到东宫觐见。” 丁柔严肃地道:“我有桩事你一定要帮我。” 陶勋略有点吃惊:“你我之间用得着如此严肃么,什么事你只管说,我一定替你办好。” “去年季春我在秦淮河遇险,被神霄宫的天雷符击成重伤,漂流到大江上几近死去,是卢龙府举子邱雷救我一命,后又替我支走追兵。修仙重因缘报应,他的救命之恩我终须报答。” “邱雷?就是那花魁大会上言语孟浪得罪了江南士林的冒失鬼?” “正是他。此子因言获罪,命中终生不顺于科场,唯有一线机会或可扭转,我刚刚看见这个林罥铖时便有所感,袖占一卦,十五年之内他定会参与主持一科会试,或许邱雷的转机就应在他身上。你既然同他相善,须得帮我说动他,给那邱雷一次机会。”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此事我记下了,一定尽心办好。”陶勋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 十余年后,他和林罥铖同时出任会试副主考官,在他的极力周旋下终于艰难地将邱雷点上榜,此是后话,略过不提。 皇宫内的玉庆宫是太子居所,俗谓东宫,本朝天子即位后另在奉天东门外修葺一座太子府,太子成年后迁往居住,但皇宫的东宫仍旧保留,供太子学习和处理政务的时候使用。 太子在东宫召见陶勋是按照公事公办的规矩,如果在太子府私下召见则陶勋未必肯去。 陶勋一早穿戴齐全套官服,提前半个时辰到达紫禁城外,将太子召见的令谕递进去。 等了一阵,有名太监出来告知:太子尚未入宫,先在外面等候。 又等了一阵,一队人马朝城门过来,领头六面龙旗,后面红罗销金边圆伞,执幡、执氅、执羽葆、执仪兵的宫人、仪卫等等一大票人马缓缓行来。 陶勋知道这是太子仪仗过来,忙在道旁伏身行礼。 太子仪仗从他身边过去径入皇宫,不多会太监出来传陶勋觐见。 第十三章 秘会故人(上) 和十年前第一次走进紫禁城不同,陶勋现今已是身具大神通的修仙高手,当日只觉得繁华,今时离城尚远就已感应到都市里沉闷异常的驳杂气息,紫禁城固然是普天下无数人、无数欲念最集中的所在,可也不至于一进城门差点被这庞杂纷乱的混浊气息呛住吧? 他将目光再扫过重重宫阙,心中涌起阵阵不安:“皇宫里有妖邪的气息,何处的妖邪竟然公然住到皇宫里来了,难道他们有了避开天谴的法子?” 太子的相貌与十年前变化不太大,只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让整个人稍稍显老。 受礼已毕太子命人赐座,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陶勋,半晌后缓缓开口:“十年前孤代父皇主持殿试,卿就是那一科中式的吧,一晃十年过去,卿除了唇上长出胡须外相貌没有丝毫变化,听说卿精通武艺,难道炼武可驻颜?” 陶勋倒没想到太子会说起这样的话题,答道:“回殿下,臣的确学过微末武艺,只可强身健体,驻颜之效半点也无。” “呵呵,坊间传言卿取道西京沿九边回京,一路上屡遭悍匪劫杀,总能化险为夷,非有大智亦有大勇、武艺高强不可平安渡险。” “坊间的传言总有夸张不实的地方,不足凭信也。” “夸张么?孤看未必吧,吏部清吏司的案几上可还留着一个深深的掌印哟,一巴掌便能在坚逾精铁的沉香铁木上留下那般深的痕迹,悍匪也是**凡胎,断断乎禁不住卿一击。” “臣孟浪之行,请殿下治罪。” “卿何罪之有,贪鄙下人窃据要位作威作福惯了,正当有人给他们个教训。此事孤昨日已经抽空禀报圣上,圣上并未责怪,卿尽可以安心。” “臣谢殿下回护之恩。” “也是卿深具才干得圣上关注才得如此。” “微臣汗颜。” “呵呵,你何须惶恐。六年前,孤弟瑞王困于池屏,白莲妖教逆匪作乱,卿遣信使持瑞王亲笔信突破重围进京向孤求援,孤后来听弟弟说起,信中肺腑之言多得卿之提点。” “彼乃瑞亲王殿下孝悌之心使然,臣不敢窃寸功。” “卿过谦了。难得卿有那般的见识,兵事之前先想到要保全孤与王弟的兄弟之情,孤一直记在心里。” “太子殿下与瑞王殿下皆是天家贵胄,亲亲之义何须微臣多嘴,殿下的夸奖微臣万万不敢领受。” “瑞王已经就藩,卿与王弟之间还有联系么?” “臣但知奉公守法,决未做过私交藩王的事。” “呵呵,不用紧张,孤并未怀疑卿。孤那个嫡亲的弟弟少不更事,向来顽劣难驯,父皇也拿他十分头痛。可自经池屏之难后回来,就象变了个人似的,温文敦和、知礼尚义、勤奋好学,就藩后在封地善纳良言、体恤民力、谨言慎行,父皇常常说瑞王的变化有大半的功劳在卿身上,孤身为兄长向卿道声感谢了。”说罢起身深深一揖, 陶勋赶忙从椅上起身,拜倒在地,连声道:“微臣万不敢当。古人云‘生于忧患’,池屏之难最危急时一日三惊,瑞王殿下天资聪颖,于危难中领悟真道,全是上天所赐,臣不万万敢贪天之功。” “卿太谦矣。起身坐吧。”太子重新落座,继续问道:“听王弟说起,卿在池屏气度壅容,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满城军民只要看到卿就如吃下定心丸,贼焰再炽也不害怕了。孤还听说卿面对天庭下凡的神仙、天将也是不卑不亢、从容淡定,神仙之流亦不敢在卿面前有所颐气。” 当今皇帝崇道、尊奉神仙之事天下皆知,听太子如此说话,陶勋哪里还能坐得住,又待起身逊谢。 太子伸手拦住他:“呵呵,刚才的话出于孤口,入于卿耳,浑当没有生过吧。孤听皇弟描述过后一直对卿之从容大度心折不已,要是天下藩王也能如瑞王那般从卿处得所教益,收转心性,百姓便是有福了。” “微臣驽钝,微臣惶恐。” “卿平定白莲教作乱,西部三省的妖教势力几乎被一扫而空,地方平靖之盛况自圣朝建极以来未之也。卿已调离池屏,对该地往后的治策有何见地?” “西部三省多山,转输不便,地瘠而少,民多而穷。以臣愚见,妖教横行,根在地方穷困,百姓生计艰难,而地方官吏私欲膨胀,置圣上、圣人谆谆教诲于脑后,对上文过饰非、巧言令色,对下则恣行搜掠致民不聊生。” 太子对他直言刺世之语毫不为忤,反而轻轻点头。 “百姓处水深火热时最易受妖言蛊惑,妖教今虽被击破,并未根除,只要地方官府贪弊复起,妖教定可死灰复燃。臣恐人心饰伪,官贪民贫,破山中之贼易,破心中之贼难。” 太子击节叫好:“好个‘人心饰伪,官贪民贫,破山中之贼易,破心中之贼难。’如此警句孤当奏报父皇采纳。” “臣惶恐。” “亭渊,你在池屏常与神仙辈交往,你怎么看神仙之道?”太子的称呼变得亲近些了,问的问题却是有点难答。 陶勋想了想,道:“神仙之事自古虚无飘渺,池屏剿匪有神仙降世,臣与所谓元朔天师、驻跸大将等接触交谈多以军务民政要事,神仙之道只略有提及。以臣所闻,神仙之道重仙缘,无仙缘者不可入仙道,又神仙所欲所取迥异常人,凡间所谓神仙种种典章故事尽是以己之陋识类推,以讹传讹谬之大矣。” “哦,讹、谬之处在哪里呢?” “臣观神仙清心寡欲,物无求于人,欲无索于人,情无动于人,其所思所行唯遵天意,无天意允,纵万千生灵皆死眼前亦必不援以手。凡人常求神仙道,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却不知神仙意志之坚岂金石堪比。人生而有年大道无涯,以有年之生求无涯之道若镜中取花、水中捞月尔。” 太子没料到他会回答得如此直白,脸色变了变,道:“人说忠臣不以人主好恶而媚言,卿这番话要是能当面向圣上劝谏便好了” “臣若面圣,惟直言尔。” “唉,直言是好,也要君父听得进去。”太子不由自主地说了句这样的话,话出口后立觉不妥,忙顾左右而道:“卿言神仙循天意而动,难道天意人间亿万生灵涂炭时漫天的仙佛真的没有一个出手拯救世人的么?绝情绝性便是神仙之道么?卿可是在说神仙的坏话哟。” 陶勋听到太子玩笑一语后心头一动:“难道我也要学得绝情绝性才能飞升成仙么?那我修仙的目的是什么?柔柔历劫复生后我心生忌惮,事事唯恐稍逆天意,行事畏手畏脚不敢凭心施为,上天使我学会《天册》仙法,学而不用,何必使我能学?” 一时间,陶勋心头千思万绪纠结,居然出神胡思乱想开来。 太子见陶勋忽然呆呆地没有动静,以为他害怕了,安慰道:“卿不要害怕,天意缈缈谁能说得清楚,或许此番话本是天意假卿之口说出来也未可知。” 陶勋回过神,道:“上体天意,下应民心,圣天子之责也。上致君,下泽民,臣下之职也。神仙可绝情绝性,君臣父子、黎民百姓须守纲常伦理,此为天界与凡间之人各安本份,微臣简言直叙之,何惧之有?” “哈哈哈,卿真妙人也!”太子哈哈一笑,不再谈此话题,脸色一肃,道:“今天召卿,是要宣圣上口谕。” 陶勋赶紧跪倒接旨:“臣陶勋恭聆圣训。” 第十三章 秘会故人(下) “圣上口谕:朕修天机道仙法需闭关二月,政事内阁处置,要事奏闻。今年通考优异陛见的官员着太子代朕接见,正旦后由吏部选官优任实缺。令陶勋留下来,朕出关后要见他。钦此。” “臣陶勋接旨。” “孤已经知会了鸿胪寺,聊在家中等待圣旨传召即可,不必再去报备了。” 宣完旨,两人间的气氛重新变得融洽。太子问起池屏平乱经过和战后地方治理的细节,陶勋直言奏对,两人谈得十分投机。 不知不觉已到午时了,内宫有太监来传,皇后召太子用膳,陶勋忙起身告退出来。 陶勋从皇宫出来,心头仍在想那个问题,以往他行事但凭本心,极少考虑天意的问题,及至兖州魔劫后他的亲人好友遭遇到的种种不幸迫使他开始深深自纠,进而深深自责,渐渐变得生怕惹上红尘劫业害己害人,结果现在是道法见涨了胆子却见小,仙基更精深了反而更不敢承担责任了。 太子无意间一语倒是使陶勋正视起自己的心结,回家后闭门谢客,独居一室关上门谁也不见。丁柔、孙思正等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进不去他房间,只好都守在门外。 直到第三天中午,陶勋突然打开大门,一把将妻子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大声说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要保护你,也要保护苍生。” 丁柔酡着脸猛捶他的肩膀,嗔道:“作死啊,快松手,有人在。” 孙思正率先将眼珠望向房廊的画栋,装模作样地道:“咦,那画里面的鸟我怎么觉着好象在哪儿见过哩?”接着一拍大腿:“道宗,野明,这不是你们俩昨天在院里抓到的那只吗?我记得我昨天将它拴在前院栽的梅树上了,我们去看看它还在不在那里。” 袁、欧两人识趣地跟着走了。 杜希言知机地转身去赶跑躲在角落里偷笑的下人。 官觳不屑地一甩脑袋昂向天而去,边走边念叨:“搂搂抱抱,白日宣淫,居然好意思为人师表,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陶勋解开心结,心情舒畅,往日行事风格重回身上,这让丁柔十分开心,毕竟女儿家有几个喜欢自家丈夫心事重重、犹疑不决的呢? 年关前的这些日子,陶勋白天忙于拜访在京的昔日同僚好友,与一大帮子文人墨客饮宴唱酬。到了晚上,他指挥手下人紧张忙碌,对边镇通敌的案子狠查到底,甚至于他数次悄悄飞往有问题的边镇,用仙术搜集证据。 当年在秋垣县时获取证据的那些手段重新拿出来用,伯沓、洄淆来做帮凶,搜神读心无甚顾忌,收集的证据完好的以复制品暗中替换掉,损毁的便以仙术重新做出来,签供画押还要按上鲜红的手印,这些套路他重拾起来委实顺手无比。 当他出手后,最棘手的弄清靖宁侯与边镇间传讯系统的难题轻易解决。果不出他所料,那是一套仙道界邪派修仙门派常用的一种传讯工具,比当年给邓宏景用的那种要高级得多,不过因为其中大部分组件用凡界的贵重物品替代,其功率打了些许折扣。 陶勋暗中找出整套通讯系统,每一件上都布下禁制,只待一动禁制就可瞬间一齐摧毁掉。为了保险起见,他下令太平门的杀手制订一套刺杀方案,随时刺杀有问题的边镇守将及其主要帮凶;作为双保险,他在那些镇将身上种下禁制,随时可以将他们制伏。 过年之前,他亲自将杨杞接到自己家里,借王远江师父樵隐的名义赠与仙丹,杨杞不但功力尽复,还另有精进突破,连皮历也给了些好处。他这样做并非一时兴起的率性而为,而是因为下一步揭边镇守将的计划里主要靠杨、皮两位出面。所有的准备工作断断续续直到正月底前全部完成。 正月间,陶勋到在京的旧日上司、同僚、同年家拜年,送上一份重礼,寒喧的时候有意透露自己回京遇到追杀是因为无意中知道了边镇守将私盟北戎的消息,至于消息来源恰恰是被边镇通辑的杨杞、皮历两名“北戎奸细”。他透露的信息通过官吏相互间的拜年活动迅地在传布开,不出正月已是满城皆知。 正月一过,陶勋接到宫中传旨,皇帝二月初六召见。 接旨的当天,乘天色尚早,陶勋换上便装独自出门,转到无人注意的角落施展遁术来到一座官宦人家府第,绕到宅院后面现出身形,放出神识扫过里面,然后施展轻功跳进院墙。 他小心地避开院内人的耳目,来到东边房间,迅捷无比地拉门口暖帘一闪身进去。 房间里生着炭火盆,暖意融融,一个妇人正在桌上挥毫作画,听见响声猛然一惊,手中画笔化作暗器打出去,口中叱道:“何方贼……”说到一半看清来人忙以手掩口,奔到大门倾耳听了听,才转过身道:“陶知州大人似蟊贼般不声不响闯进来,仔细我拿你送官,治你个光天化日私闯官宅调戏官眷的大罪。” 陶勋手指转动着画笔笑道:“当年你我初见,你黑灯瞎火地闯进我的商船,又何曾先打过招呼。朱大人,许久不见,你……清减了。” 朱阴眼中一黯,面上却是若无其事的模样,道:“你希望我吃胖福变成肥猪模样才开心吧?你这死没良心的小贼。” 陶勋听出她话中怨气,心中五味杂陈,缓缓问:“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朱阴嘴角含讥:“你将我推了出去,又何必关心我过得好不好?” “我……我……” “好了,不必你你我我的了。我已为人妇,今后须相夫教子,安安分分地过完这一辈子便好。以前的事不想也罢。” “当日我已安排了人替你谋好退路,助你脱离太子府另谋生路,你为何不肯听我的?” “离开太子府又能如何?你能娶我么?” 陶勋语塞,不敢接话。 “你不会娶我,而我总归要嫁人的。太子对我有大恩,我听从殿下的安排嫁给李煦,既全了报恩大义,又全了人伦大道,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陶勋又沉默了一会,沉声道:“李煦德行有亏,非是良配。” “有什么关系?殿下要我看住他,我在完成殿下的旨意。” 陶勋有些恼怒地道:“又是为了太子,你这辈子难道就不为自己好生打算?” 朱阴眼中泛出泪光,哽声道:“我打算过,可是我要的却你却给不了。” 陶勋有些颓然地坐在椅上,道:“我福薄,难以消受美人恩。你又何苦委屈自己,天下好男子多不胜数,你脱离太子府,海阔天空,总会找到好归宿的。” “你已而立之年,我比你大三岁,红颜易老,再好的男人谁肯倾心于一个年长色衰的女子呢?我早不作那种奢望了。” 陶勋的心中有些难过,站起身借看她画的画作掩饰。 朱阴的目光温柔地落在陶勋的背影上,走上前轻声道:“你说过儿时曾随名家学工笔画,我嫁进李家后闲着没事,便也开始学作画,你替我看看画得如何。” “嗯,到底是练过武的人,笔力雄健,画工笔画却是浪费了。” 朱阴扬起手来作势欲打,骂道:“找打,老是笑话我。” “有人来了。”陶勋警惕地望向门口。 朱阴有些慌乱,她的房间没什么好藏身的地方,匆忙道:“你躲到床下去。” “你自去招呼,不必管我,你的画纸要被吹翻了。” 朱阴赶紧回身,画纸哪曾被吹翻,再回过头,已没了陶勋的人影。门外脚步临近,她不及多想迅整理一下应付来人。 来的人是服侍朱阴的丫环,先前出去办事才回来,她立即找了件事将丫环再打出去。 放下暖帘回过身,她吓了一跳,抚心嗔怪道:“你从哪里钻出来的?吓我一跳。你刚刚藏在哪儿了?” 第十四章 君前奏对(上) 陶勋微微一笑:“我一直站在这里,你说话的时候,我在桌前仔细看画。” “你胡说,我一直在看……”朱阴说到这猛然意识到什么,掩住口伸指指着他,道:“你……会道术?” 陶勋点了点头:“你知道内子是剑仙一流,有时也会给我一点好东西。譬如方才用的隐身符。” 朱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你休瞒我,分明你自己便是剑仙,是不是?” 陶勋缓缓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我把你当作自己的知己好友,你须替我保密。” 朱阴脸有喜色:“你竟然修成剑仙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一定替你保密。” 陶勋没有回答她,取出一块葫芦状的玉符,道:“这是我炼的传警符,以后遇到危险时将它从中间捏断,我会来救你的。” 朱阴高兴地接过玉符,想了想问道:“如果无力捏破它那又怎么办?” “滴一滴血在上面,以后无论什么情况,只要你想捏断它就能捏断。” 朱阴珍而重之地收好玉符,笑道:“你忽然向我亮明身份,又送我救命玉符,是不是瞧出了我会遇到危险?听说神仙能掐会算,你也会吧?” “修仙者是有能卜算天机的,我道行太浅还不会。不过我却会望气,李煦眉间隐隐晦黯难明,这是死气开始郁积的现象。他身为中书舍人,若是因为官场的倾轧失势,家眷也会受到牵连。” “李煦投效太子,日受重用。两党相争,官场倾轧,按说轮不到他一个从七品的芝麻小官承当,除非……”朱阴脸色一变:“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陶勋手一晃拿出几张纸:“这是我得到的两封京城某部堂大员写给某边镇守将的信,有部分内容出自皇帝亲颁的诏书,信上引用部分与正式诏书稍有出入,你再注意下时间,诏书还没有正式颁布前信就写好了,我暗中查对过中书科的值班记录,两次都是李煦守值。还有几张他写的便条,你都拿去看看。” 朱阴接过来没看一眼,问道:“怪不得你说他德行有亏……他毕竟是我丈夫,你说我该将这些信件交到殿下那里去么?” “你果然……” “四年来他待我极好,是块坚冰也该融化了,你若早半年告知我这些……我现在应该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 陶勋沉默了一阵,道:“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李煦所作所为是在自掘坟墓。他的父亲李然是家父好友,在家乡兴办义学,资助穷困,广做善事,或许上天为此垂怜他李家不至于绝嗣吧。” 朱阴听他如此说脸色变得惨白。 陶勋很认真地看着朱阴,道:“我来就是想劝你,你应该认真地为自己考虑一次,不要一辈子总活在别人的意志下,你还如此年轻、如此充满活力,不应该迷失在自己的森林里,你应该走出去。” 朱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摇头道:“你不要管我,我就愿意呆在森林里,我就不愿出去,我就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我不稀罕你的怜悯。” 陶勋默然一阵,忽然走上前去,手指轻点,葫芦玉符从朱阴的荷包里飞出,他一手暗扣仙诀诀,另一手捉住朱阴的手掌,指甲划破她的无名指,将一滴鲜血用手中暗扣的仙诀打进葫芦玉符,诵动真言轻轻虚点:“咄!”葫芦玉符闪过一道亮光隐进她的耳后头下。 朱阴奋力挣扎毫无用处,反而安静下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是朋友,我不能坐视你寻死,玉符会保护你性命的。相信我,你会找到那个真心疼惜你一辈子的好男人。” “我不相信。”朱阴有些固执地回答,接着没好气地道:“天色不早,你该回家了,尊夫人知道你来我这儿会不高兴的。你放心,你的秘密我死也不会透露。” 陶勋黯然摇了摇头,退两步施展遁术离去。 丁柔已经回家,待到他回来,不动声色地问:“朱姐姐还好吗?” “就象你替她卜过的卦象所示,她眉间死气渐结,李煦的问题她或许在不久之前已经有所察觉,可是她却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忠义与亲情难以两全,谎言与欺骗相随相伴,哀莫大于心死,她死志已萌,我希望能够救她一命,希望她能渡过这番劫难后得到另一番际遇。” “你舍不得了?后悔当初没有向太子要下她?”丁柔的问话十分尖锐。 “时也,命也,我们不都还在这个红尘里打滚,不是么?”陶勋抛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转身走了。 丁柔呆了呆,跺脚骂道:“你到底后悔没有?你这死鬼心虚,不敢回答我。” 二月初五,陶勋寻个由头邀上四位昔日同僚同往内阁大学士杨廷均府上拜访。当年《道典要辑》馆的主编官杨廷均现在已是位高权重的内阁重臣,只不过内阁五人中裴党、*各占一半,杨廷均却是根明哲保身的墙头草,平时和稀泥、两头讨好。 正当陶勋和四位同僚在杨大学士府前碰面下轿准备进府的时候,早被安排好的皮历突然闯到他们面前大声喊冤,然后在陶勋的刻意引导下当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的面控告边镇守将私通北戎的罪行,并且当众出示部分证据,后在陶勋的提议下,五人决定将皮历带进杨大学士府第找老上司告状。 类似一幕也在太子府上演,杨杞潜进太子府向太子当面告边镇守将罪行,同样提供了一大堆的证据。 杨、皮两人告的案子立即在京城官场掀起一场大地震,*固然兴奋不已,裴党则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然最令裴恺惊惶失措的事情是与边镇党羽的通讯联络突然间同时中断;而更令他心胆尽丧的事情,先是他的一位身份极特殊的“客卿”告诉他整个京城的天机术数受到干扰,然后当着他的面这位客卿忽然惊恐地尖叫着渐渐消失不见了,不光是这一个客卿,另两位特殊的客卿也遭到了同样的下场。 到了晚上,宫中传来消息,皇帝最宠信的七位“天师”因练功时走火入魔而中风昏迷,七人里有六人是他推荐的,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靖宁侯阵营的阵脚完全乱了。 边关守将通敌事关重大,第二天一大早,刚刚出关的皇帝难得地主持了一次大朝会,御史们的折子雪片似的堆上龙案上面,朝堂上的激烈辩论从卯时持续到未时。 陶勋颇为郁闷,因为皇帝并没有下诏将召见改期,他不得不在紫禁城外等了一个白天,好在他非凡人,换作凡人只怕要又冷又饿昏倒在城门洞外。 朝会散后,天色眼看抹黑,有太监出来传旨:皇帝召见。 太监领着他在皇宫转来转去,转到靠东边一间房子,另一名太监传旨:圣上赐膳,用过晚膳后到玉宸殿见驾。 这让他颇有些意外,臣下得到皇帝的赐膳是莫大的荣耀。 玉宸殿是借用了天宫的名号,皇帝好求仙证道,即位后陆续将宫里的部分宫殿改成传说中天庭的宫殿名称,玉宸殿是皇帝最喜欢呆的地方。宫殿里仿照传说中天上神仙的居所布置,四壁绘满诸天神仙画像,宫殿一端供奉着三清道尊,另一端摆着一张九品莲座和一张云床,皇帝在莲台上打坐。 陶勋用神识悄悄地打量完宫殿里的陈设,在殿内太监的宣唱声里,低头趋进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一个平和、浑厚的声音响起:“你就是陶勋,平身,赐座。” 第十四章 君前奏对(下) “臣谢圣上隆恩。”陶勋低着脑袋站起身,旁边有太监搬过来一张椅子,他只敢坐三分之一的位置,大半个屁股却是悬着的。 “赐你抬头,让朕瞧瞧。” “臣遵旨。”陶勋将脑袋抬起来,目光迅地瞟过皇帝一眼,皇帝的相貌同太子有几分相似,略显老态,脸色有点不健康的白皙,气色看上去有一点差,身披着绣金八卦道袍,头戴紫金道镶宝石的道冠,表情虽然恬淡,整个人却有一股久在上位者的威严。 “呵呵,卿不必太拘束,以前有过指着朕鼻子大骂的臣子,朕不也没拿他们怎么样么?”皇帝先开了个玩笑。 “圣上诙谐,微臣惶恐。” “卿是当年应兆童生里第一个中进士的人。朕早想见卿,可惜总不得空,这些年听到不少关于卿的消息,卿治理一地则一地兴旺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朕更想见见卿,看一看这位文武双全的能员干吏是怎样英伟高俊的人才。今天一见,却现见面不如闻名,卿之相貌可比不上卿之才干哟。” “微臣相貌乃天地生父母赐,臣父尝言:毋关相貌堂堂,唯求史册留芳。” “好个志向,然则知易行难,就说朕吧,十一岁之藩,十九岁幸得太皇太后垂顾,不胜百官固请迎奉而践大位,到现在做了三十五年的皇帝。在潜邸的时候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会登极,坐了天下之后总希望能治理好天下,重现尧舜之世。可三十五年过去了,朕日渐衰老,尧舜之世没有丝毫的迹象,天下府县治理得好的寥寥,好在卿的治下算一个,朕也算稍可安慰吧。” “臣惭愧,臣谢天恩。”陶勋起身行礼道:“臣闻圣上登极之初,旰衣宵食、勤民听政,夙兴夜寐、励精图治,任贤用能、兼听纳谏,国朝一派欣欣之象。然则,自陛下笃信仙道之后,沉迷金丹之道,渐渐荒疏怠政,朝中忠志才干之士不得重用,谄佞媚上的小人进妖邪以惑圣听,任朋党而固权位,逐渐窃踞高位。国是颓唐实肇于陛下也。” 皇帝的脸色冷下来,道:“你们做臣子的只要一见到朕就会说同样的话,朕本以为卿或许会有不同,没想到仍是如此无趣。卿面刺君父是想搏名么?” “微臣不敢。臣少时游历大江南北,为官后九年三任治理两地,见惯民生维艰,略知黎庶疾苦,民生好坏在于朝廷的施政,朝廷施政好坏在于圣上的勤政。” “卿和朝中忠臣一片丹心,独朕心不类乎?朕说些事给你听……”说到这里皇帝向另一边在珠帘后做起居注的起居官令道:“你先下去,不必记录。” 待起居官离开了,皇帝继续道:“朕即位之初,先皇、太皇太后留下五位老臣辅政,世人皆言先皇中兴之功多在辅政五臣,那五人的人品、才学还有在士林的威望如何朕便不赘述,那些想必你定然知道。” “五辅政大臣皆国之良相也。” “哼,好个良相!朕当初也认为内阁五臣都是众望所归的真君子,所以政事放心让他们去做,他们拟的东西朕从来不反驳,他们指斥的臣子朕皆罢黜,他们的要求朕全部都满足,以为垂拱而治天下大同旦夕可期。三年过去,诸臣子天天上书里歌颂升平,朝廷德被苍生,道德君子遍布朝堂,太平盛世指日可待。” 这的的确确是当年的景象,也是当今皇帝登基后最被士大夫们怀念不已的黄金时代,陶勋对此耳熟能详。 “朕却知道那几年里朝廷岁入并没有增加,各地钦卫所的密报里说地方百姓生活未见改善,农田水利年久失修,有贪污嫌疑的官吏是大量地增加。朕恐钦卫所的密奏有误,遣亲信心腹分赴各地暗访,两年的时间,先后五批暗探,他们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打探到的消息却是惊人的一致。天下远没有朝臣们粉饰的那般太平,民生远没有阁老们吹嘘的那般殷实,土地在集中,常平诸仓在亏空,卫所在腐烂,饿死的百姓一点也不比他们说的乱世少。” 陶勋心中惋叹,这也是事实,是他任官后在自己的治地暗访时听乡闾间的老人们闲谈时才知道的。 “最可恨的是五大辅政大臣远不是别人吹捧的那般洁行高尚,卿知道他们名下的土地有多少吗?知道依附于他们名下的农户有多少吗?国家征税的田地、人口在减少,而象他们一般的大大小小的国之蛀虫越来越多、越来越肥。还有五大辅臣和他们的门生故吏们做过的数不尽的、人神共愤的阴秽事,简直磬竹难书。” 陶勋无语,原来皇帝并不是真的昏聩呀。 “这便是天下争相称颂的君子,这便是天天将江山社稷、苍生百姓挂在嘴边的忠臣干吏。朕很生气,他们辜负了朕的信任,朕想换别人来辅政。”说到此处皇帝自嘲地笑了:“呵呵,可惜呀,朕到这时才觉自己以前做了件蠢事,对那些君子们放任自流的结果是他们朋比为奸,他们占据了道德的最高处,他们把持着天下的言论,所以当朕开始收取他们手中的权力之时候,天下间的言论一下子就变了,朕转眼成了昏君、暴君,天天有臣子上书骂朕失德惹得天怒人怨,时常有臣子指着朕的鼻子骂朕亲小人远贤臣、荒嬉怠政引起人神共愤。哼,难道唯有任由他们满口仁义道德背地胡做非为才是顺天应民了吗?” “然陛下多年来沉迷神仙之道却非虚假。” “卿治理地方的才干是天生的还是从圣人的典籍里学到的?” “微臣因家世缘故耳濡目染于商道有所得,后游学天下时常与平民百姓打交道,每看到他们的困苦时便思索:若自己为官该如何做才能帮到他们。臣在两地施政,实际上是实践昔日想法,此非天生所得,亦非圣人书中所得。” “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朕自小长于深宫,就藩后寸步不得离开王城,哪有机会行万里路。朕自小苦习经学,然而那五大辅臣也是以《论语》治理天下的,结果如何?论经学朕比不过他们,何敢自认为便能做得比他们更好了?朕是天子,朕若施政不当,天下百姓皆要受苦,朕自认才具不足以使天下大治,还是只能叫有才干的人来主政。” 陶勋不禁有些迷惑,皇帝看起来似乎也不刚愎自用、糊涂荒诞呀。 “所以朕才学仙道,求长生,清心寡欲,如此自不必不去掣肘有才能的大臣施政,使臣子能尽展才干,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圣上有此仁心固天下苍生之大幸,何不更任贤惕厉,宵衣旰食,黜左右之奸佞,进贤良之大臣?” “朕要问问卿,当今朝堂,谁的才识德望过当年的辅政五臣?谁堪做辅佐朕创建大同盛世的股肱之大臣?” “这……”陶勋想了想,还真想不出来,便道:“若一时找不到,也可先黜奸佞小人。” “世人所谓奸佞小人,只不过学自所谓清流君子说过的话,而清流君子所思所想所行便真的是道德标榜么?近世所谓道德,功名而已;所谓功名,富贵而已。人在仕途,如马行淖田中,纵复驰逸,足起足陷,其在驽下,坐见沦没耳。朕学道家黄老学说之后深然其理,譬如阴阳相生方能生生不息,朝堂上亦须奸党、君子互为掣肘,互为惕守,方可使当政者不敢恣意妄为。” 奏对到这个时候,陶勋有些佩服起眼前的皇帝,竟然能巧言将过失、责任掩饰得干干净净,着实是个异数。 他心底里重重地叹口气,暗中收起催眠术,皇帝打了个哈欠似乎因困而有些恍惚。 陶勋在峨嵋的时候曾经请教过橙眉真人,修仙者如果对凡界王朝的君主施展道术会如何。 第十五章 闲居炼器(上) 当时橙眉真人答道:“修仙者于修炼之途逆天而行,但在凡界行事却绝不可逆天,否则天劫旦夕且至。故修仙者行于凡界时,无因缘绝不可轻易对凡人使用仙术,即使做善事也得以其它事补其因果,若无因缘而对一名凡人施展仙术,则积累一份业力,业力积累多了就会引动天地之力降下劫灾。 你在凡界官府为官,管理的凡人数以十万计,动你一人则要牵动数以十万计的业力缠身,故而通天教的人即使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不敢轻易对你下手,否则不但动手之人很快被要遭天劫,就是指使之人也会遭受同样的天劫。凡界君主以一人之身而牵动亿万凡人的业力,对皇帝动手降的是比天劫更厉害的天谴,不灭不休,前脚动手后脚立降天谴,试问谁敢对他下手?” 他又问:“既如此,修仙者只要入朝为官甚至做上皇帝岂不无人敢动?” 橙眉答道:“你是异数,身具两条命络,其中一条有人间富贵,入朝为官乃天意允授自然无事,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么?” “当今朝中裴恺与仙道界的邪派勾结,推荐了一些邪派修仙到皇帝身边,为何他们无事?” “道行越深则天谴来得越快、越烈,邪道修仙混入皇宫者道力低微,而且只要不直接或者间接地对皇帝使用道术控制他的言行,则不必直接承受天谴。若修仙者不用丝毫法力,纯用凡人的方法以言语说动皇帝,则业力积累便很轻微,一时半会间不会形成大祸。” “先前您屡次提到无因缘不可对凡人用仙术,何以知道因缘?” “以先天卜术推算,若推算结果中出现了某个凡人这便是因缘,若没有则是无因缘,远古传下来的先天卜术其最初就是为了帮助修仙者避开此祸的,后来逐渐逐渐将此术的用途和重点扩展到别的方面,其本意反倒不彰了。” 陶勋当时听了这番解释后郁闷无比,他的仙基、道法已经十分高绝,偏偏不能进行占卜推演,以前怀疑是《天册》功法的缺憾,可同样修炼了《天册》功法的丁柔、孙思正都可以正常使用先天卜术。 今天,他一进来就暗中对皇帝使用了催眠术想要影响皇帝的决策,催眠术虽不算是仙术,可他却是个修仙,他无法用先天卜术为自己的行为推演是否存在因缘关系,所以心里始终惴惴不安,没敢继续下去就收手了。 皇帝困恍惚一会后清醒,重将起居官召进来,问陶勋:“朕听说卿取道九边进京,路上被边镇军将勾结土匪追杀,几番死里逃生,可真有其事?” “臣回京的路上的确多次遭到土匪的追杀,是否有边军参与其中并不敢确定。臣抵京后也听到了一些传言,但坊间传言多是虚假,当不得真的。臣与边军素无瓜葛,与边镇守将从无交往,实在想不出他们为什么会对臣起杀心。” “呵呵呵,卿倒是作君子之思。”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陶勋,道:“两名江湖游侠儿告边镇守将私通北戎的案子卿是怎么看的?” “臣不敢隐瞒陛下,两原告之一的杨杞是臣在十余年前游学的时候就见过,他是臣一位好友的世交兄弟,以臣所知杨杞为人侠义忠勇、耿介正直,江湖上广有令名。臣在西京的时候听当地士人百姓说起,他集结了一批游侠儿专门对付土匪,剿杀大大小小的匪帮二十三个,解救的良民近千数,百姓每遇到土匪勒索的时候都愿意找他帮忙而不是求助官府或边军,可见此人大有前朝七侠五义的遗风。臣私下认为只要他拿得出确凿的证据,就应当不是诬告。不论如何,边镇通敌一案事关重大,朝廷切不可忽视。” “朕也听说了卿文武双全,原来竟与江湖人也有交往,前次卿在吏部公堂随便一下就在硬铁木桌面留下了寸许深的掌印,朕听侍卫们议论凭这手功夫可以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一流高手便是朕身边也为数寥寥呀。” “臣行孟浪,请陛下治罪。” “嗯,是要治罪。”皇帝严肃地说道,紧接着皱起眉头道:“可是如果治卿之罪,恐怕承卿遗惠的百二十多个官员里有大半会上书求情,甚至为此事又有人要骂朕昏聩了。难办啊。” “微臣叩谢圣上不罪之恩。” “哈哈哈,卿倒是机灵。卿文武双全,智勇过人,可愿意出任钦差大臣代天巡九边查办军镇通敌要案?” “臣不敢接旨。一者查九边重案非德望之重臣不可,臣无德无能不敢担此大任。次者因坊间的传言,臣若办此案有挟私怨报复的嫌疑难以使人心服口服,且杨杞与臣有旧,皮历出告状的时候臣恰好在现场,为此二者臣理应避嫌。” “呵呵,朕早知卿会推辞。九边通敌一案,卿也算是牵连其中,边镇是否参与追杀你了,如果有又是为何?这些总归要弄个明白。卿先到兵部职方司挂个郎中的职衔,待案子查清楚了朕再另行委你职务。” “微臣谢陛下隆恩。”陶勋赶紧叩谢。兵部职方司掌征讨之事,郎中是正五品的官职,皇帝的这种安排自然有所考虑。 “今日的朝会上裴恺自请停职养病,兵部郎中以上都已经停职,朕委派了代官,卿在地方领过军,知晓军事,须用心辅佐主官,九边军镇的案子不论是真是假,朝廷对边镇、对北戎的动态都不可掉以轻心。” “臣遵旨。”他的这个兵部郎中是个加官,并非正式的职官,别人的加衔并不用真正地履行职司,他却是挂虚衔办实事,皇帝的意思就是看重他领过兵打过仗,要他到兵部职方司协助制订军略防备九边军镇因案而生变故。 “朕闻池屏教匪作乱的时候,天庭下凡的元朔天师在州衙门里炼丹数月,朕亦好丹道,闻卿与下凡的天师、天神交往甚多,于炼丹一道必有所学吧,今晚朕要好好地向你请教才行。” 陶勋第一个反应是婉言拒绝,可是转念一想后改了主意,乘此机会拉近与皇帝的关系对自己近期打击靖宁侯势力的计划有益无害。他的炼丹术理论知识非常丰富,不过那些知识都建立在仙火、仙鼎、仙药的基础上,用凡火、凡鼎、凡药炼出好丹的决窍异常少,纵然如此比起皇帝现在掌握的方法来仍要高级得多。 他小心地字斟句酌地同皇帝讨论起炼丹术,偶尔将仙道炼丹术的皮毛知识透露一星半点,果真哄得皇帝兴奋不已,皇帝乘兴留他秉烛夜谈。 翌日一大早宫门开启,陶勋走出宫门的时候忽想起那句“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不由自嘲一笑:“一宿谈玄,恐怕清流午后便要大骂我作佞臣了吧。” 朝廷在讨论了两天后颁旨,中间派的工部尚书苏云谷被任命为钦差大臣主持彻查九边军镇通敌一案,另外还委派了两名*人、一名属裴党人三位大臣为副,兵部郎中以上官员都停职反省。这个安排明显偏向*,大概皇帝开始对裴党坐大的现象有所警惕,这一信号立即使朝局开始生变化。 陶勋知兵事,亦对九边军镇的情况比较了解,拟出不少应对可能生的事变的条陈,因言之有据、切中要害而颇得皇帝、*重臣的好评。 除了参与兵部的公务外,他恪守君子不党的原则绝不私下与*人接触,皇帝后来数次召他进宫谈论仙道,他前几次奉诏,结果清流对他有些微词说他诌言媚上,他听说后便开始称病坚辞。 又过了几天,兵部防备九边军镇兵变的军略拟就,他的任务基本上算结束,因为党争的缘故兵部的人对非朋党的人十分排斥,军略具体实施方面他就因被排斥而无所事事,于是索性请病假回家,闭门谢客做起了闲居翁。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下令停止了针对靖宁侯的计划。因为随着计划的实施深入他忽然感到心悸难安,忆起当年地藏老人的告诫:绝不能利用仙术过度干预朝政。 第十五章 闲居炼器(下) 裴党是朝堂占优势的一方势力,这次策划的针对裴恺的计划中大量证据、材料都是他动用仙术弄来的,而且他还直接出手打击了靖宁侯府,如果真的将裴党彻底打垮,朝政无疑会生巨大的变化,而且陛见时同皇帝的一席谈话之后他意识到皇帝并不愿意裴党的垮台,如果他一意孤行必定犯下大忌。 其实他的主要目的是防止九边通敌引起刀兵之灾,他告诫自己,凡事要必得适可而止。 计划停止的时候,他手头上大半的真凭实据已经通过各种隐秘渠道落到查案的官员手上,这些证据足以让裴党的边镇总兵落马。在他的前期策动之下,中原武林早在两个月前就传遍了边境土匪、马帮与镇将、北戎鞑子勾结卖国的消息,大批江湖侠士行动起来,或者主动配合钦差办案,或者结队追杀匪帮,形势朝着有利的方向展。 在停止计划之前,陶勋最后一次动手给了裴党狠狠一击:将裴府宅第里面由邪道修仙者所建的种种禁制机关尽数破除,以震慑宵小。随后他将从裴府抓来的三名邪道修仙以及被他拘走两魂五魄后被赶出皇宫的七位御封天师、真人都被他转交给峨嵋派处置。 闲居的日子有些乏味,丁柔每天回娘家陪母亲;欧、杜二人混到贫民区里继续开铁匠铺,官觳也跟着去了;孙思正没日没夜地呆在襄山洞府里修炼。 陶勋闲着无事,想起在易戴之山炼的丹药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需要再炼一些备用,绞云罗在殛魔天劫中受损后一直没来得及修补,既然闲着无事,何不做这两件事? 他选择的地点仍在襄山,就是当年被乾亓误认为司道象飞升仙府的地方,那里原本是一个通往幽冥界的传送门所在,传送门的运行需要天地元气支撑,所以那个位置下方有一条不大不小的灵脉。 十年已过,石壁依旧,崖壁下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积雪下面有冬眠的植物枝条以及种子,它们只待春风吹过、春雨浇灌过便能焕出勃勃生机。 陶勋用仙剑在崖壁里凿出洞穴,施展仙术将洞穴改造成连接地下灵脉的洞府,地下的灵脉不大,不足以支撑开辟高阶仙府,他也没想过在此开辟一座长期修炼用的仙府,所以只简单地设置了一下,炼好丹药后就会将此洞府弃用,留待日后有缘人得到。 炼丹也好,炼器也罢,鼎器都是至关重要的工具。陶勋手上有孜蕠鼎,这件仿制了禹王鼎的鼎器品级还算不错,不过时至今日可就有些不够用了,他现今许多炼器、炼丹之法都需要动用太元元火,孜蕠鼎根本承受不了这种火力。 在他用过的鼎器中,唯有禹王鼎能够承受住太元元火的火力,可惜它的材质太过特殊,他曾暗地以太元元火探微知幽的能力分析过它的材料结构,得出的结论是要想借太元元火转化一切物质的功能炼化出足够炼制一件禹王鼎的材料,不但要消耗掉海量的珍稀材料,而且就算不眠不休一刻不停地炼取也至少需费时两百年以上。 地藏老人新传授的炼器体系为他提供了一个解决办法,他可以将复生后**凡胎的丁柔肉身在短短的十余天内提升到《天册》炼体七十二境的境界,同样也可以将孜蕠鼎提升到接近禹王鼎的品级,这便是利用规则绕开材质的限制,或者提升材质的承受能力。 实际上自习得此种思路和手法后他就想多多地实践、运用,尽快熟练掌握它。考虑到改造孜蕠鼎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他将万分不情愿的孙思正召回府中坐镇,家中留下自己的人偶傀儡替身掩人耳目。 北方迎来了初春的天气,襄山里的皑皑白雪渐渐有消融的迹象。 一个黄道吉日,新开辟的临时洞府“百炼房”外挂着的冰棱在阳光照射下闪闪亮,陶勋打开禁制走进百炼房,室内早已经根据需要作了布置,洞室内壁刻画着密密麻麻的阵图,无数块精心炼制的极品玉符镶嵌在阵图的节点上。 离开峨嵋山之后,他每天都在琢磨新的炼器体系,颇有心得,现在设置的阵图比之当时在仙云宫的布置更要复杂许多。 陶勋在布有嵌套复合聚元阵的主位上坐下,伸手点出,**仙衣脱体而出,随着他意念变化,**仙衣变作鼎器模样。他已决定今后**仙衣以仙甲功能为主,偶尔客串一下炼器鼎器,再也不将它变作如意乾坤袋,里面原来里装着的物件早全都移到自己的至灵心戒里。 再一挥手,孜蕠鼎飞出来慢慢落进**仙衣变成的鼎器里。接下来,他开始掐动起仙诀法印,身下的复合聚元仙阵立即出柔和的光芒,密密麻麻、星星点点的玉色光点平空出现于他的头顶,然后形如漏斗状地灌进他的百汇穴,随着他仙诀手印的打出,洞壁上的玉符递次出柔和的玉色光芒,阵图随之一个个地开启,洞室内很快被浓郁的天地元气所充斥。 不过若仔细体味又会现这些天地元气与普通的有所不同,它无法被普通的修仙功诀所吸收,并且按照着一个异常迅变化着的频率震动着。再看陶勋的身体,不光是双手,他的整个身体幻化出出千上万个幻影,每一个幻影都成为了某个仙诀的组成部分。 每个幻影仙诀出现后,他的身体里便会迸出一股精纯的仙力掺杂进洞室内的天地元气里面,在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的仙力的带动下,洞室内的天地元气开始现变化,以肉眼可见的度在震动中变作越来越浓郁的、出纯白色光芒的黑色气态物质。 整间洞室完全被这种中间状态的元气填满,当它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的身体完全静止下来,双手各拈一诀在胸前画出阴阳鱼,满室的元气眨眼之间收进阴阳鱼里化成液态物质。 稍停了一会儿,他猛地睁开双眼大喝一声:“开!” **仙衣所化的鼎器猛地张开来,这样一来整间洞室都到了鼎器的内部,里面早已熊熊燃烧的太元元火填满了全部的空间,正中央的孜蕠鼎被一团柔和的太元仙力包裹着并没有被大火烧毁。 陶勋将阴阳鱼放平,两手各伸无名指蘸一蘸里面的液态元气,对着孜蕠鼎双指合画一符,符画好后化成金光带起一串太元元火飞进孜蕠鼎内部。 这液态的元气就是用来书写规则的元力,而太元元火能转换一切物质,当他启动修改规则的仙诀后,太元元火将按照新的规则将元力同孜蕠鼎的材料物质炼合成一体,通过这种方法改造之后的孜蕠鼎的承受能力将跃上一个新台阶。 对陶勋来说,整个炼器过程中最难的地方不是炼化,而是对新规则的理解。按照地藏老人的注解,这套全新炼器术是对天地诞生时最初的本源规则的浅层运用,最核心的部分就是对天地本源规则的理解。 从天地诞生之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无数亿年,天地的本源规则已经细化到一个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凡界仅仅只是其中一些规则综合作用下方产生和存在的,它同天地本源规则既是一体又完全是异体。 打个比方,天地本源规则最初是一个圆瓷盘,当它打碎并且不断地被进一步粉碎之后,无数个碎块从其中分离出来,每个分离出来的碎块同最初的圆盘可以说完全不一样了,但它却确实是源自最初的圆盘,圆盘有变成任一个碎块的可能性,但任一个碎块没有变成另一个碎块的可能。 陶勋隐隐感觉到,天地本源规则既是一个无比庞杂的知识体系,同时也是一个大道至繁至简的简单规则,其中如何把握,如何理解,他还摸不清门道,好在改造区区孜蕠鼎并不需要太复杂的规则应用之术。 第十六章 五月散人(上) 半个月后,百炼房里被金光所笼罩,孜蕠鼎改造成功了,它在太元元火的包围下通体流转着淡金色的光晕,如同有生命般一胀一缩,带起一股无形之力似脉搏跳动般猛烈地冲击着四周。 陶勋颇觉疲惫,改造鼎器的消耗极大,最主要的是消耗是他自身的仙元,至少需要休息十天半个月才能缓过来。他收起仙诀,**仙衣变回原样没入身体,洞室内壁上繁复的阵图在撤掉仙诀后立即化成尘土掉下来,掉落到半空里尘土化成阵阵光点消失无踪。 孜蕠鼎安静地立他前面,仙光内敛含而不吐,看上去就象极普通的铜器。 陶勋神识扫过鼎器,仔细地观察起改造成果。刚看了两眼,他神识一跳,大呼了一声:“糟糕!”扬手向洞顶打出一记紫火天雷。 就在他出手的同时,整间洞室剧烈地颤抖起来,洞顶哗喇喇地豁出个一十余丈长的大口子,一记耀眼无比的天雷穿击而下直指孜蕠鼎。 原来在凡界每一件品级极高的仙器出世多半会引天忌,这是上天消灭威胁天地平衡的因素的最迅、最直接反应,由于炼器者往往这个时候最虚弱,根本无力抗拒天忌,所以绝大多数的极品仙器甫一出世就被老天弄成了粉末。 好在陶勋本人就是个异类,这个时候还能动紫火天雷,虽没有完全击散突降的劫雷,却也消耗掉突降天雷的大半破坏力,剩余的力道对孜蕠鼎构不成致命威胁。一记天雷过后又一记落下来,接二连三总共落下十三记,他拼了老命终将天雷全部击散,保住自己花费心血炼就的成果。 不过到这个时候他彻底力竭,赶紧拿出老袁送的紫葫芦,倒一大口醉清风进肚,惬意地伸个懒腰,一边运动炼化酒中药力,一边迅地简单收拾一下洞府,修复好洞室被劫雷破坏的部位,弄好后一个瞬移直接回到京城家里。 他在改造鼎器和抗击劫雷时将地下灵脉的灵气消耗得太快,以致灵脉灵力短时间出现枯竭,须得过十天半月才能恢复,而他自己也有些累了,这个时候喝口醉清风再好好睡一觉,天下之美莫若是。 回到家里,他先向丁柔和孙思正问了问近半个月的情况。 朝廷查办九边军镇通敌要案的进展颇为顺利,在得到大量证据后开始正式抓捕涉案之人。 朝廷的动静也传到了边镇,各镇反应不一,有的涉案的将领服毒自杀,有的自缚请罪,有的弃官逃跑,有的叛入北戎,只有一镇总兵勾结北戎起兵造反。 陶勋在提交的条陈里重点点了这名总兵的名,兵部已然采信,早已作重点防范,当即启动事先拟就的预案,一项项对策实施下去,那边叛军起兵不过三日,辖部大部分反正,其纠集起来的私练兵将不断溃散,到了第五日,那名总兵的人头就被他的亲兵砍下来送到西京留守司衙门。 威胁解除了,兵部的事更不需要陶勋掺和进去,他自是乐得清闲。 了解清楚朝局,陶勋又陪丁柔说了会话,将新改造的孜蕠鼎塞给她后自回房睡大觉去也。 边镇局势的迅安定下来,京城里却是迅热闹了起来。 出事的边镇将领大半是裴恺亲自推荐,或者是裴党重要人物所推荐,他们出了问题,作为推荐人也要受到牵连,到底会被牵连到何种程度,这就要看案子如何审理。于是乎,围绕审案*与裴党热火朝天地斗起来,牵涉之广就连一向保持中立的官员大多都趟了浑水。 丁柔之父丁崇本就同裴恺结过怨,这时自然站在*的立场上对裴党凶猛地攻击,恰巧身为裴党成员的大理寺正卿被查出与边镇总兵有姻亲,而三堂会审中大理寺是必须要参与的,于是丁崇被提拔为署理正卿事务,成为主审官员之一。由于这个缘故,冷清的丁府忽然间变得热闹起来,丁崇公务繁忙,每天在家呆的时间更少,丁柔生怕母亲受姨娘的气,干脆住回了娘家。 陶勋继续他的避居策略,对外称病,每天窝在家里谁也不见,实则他在家里略事休息了十天,便迫不及待地返回百炼房。 回到百炼房,陶勋看到洞口禁制里有一枚玉符滴溜溜地乱转,他好奇地取来看,原来是一个自号“五月散人”的散修留言想来拜访。 “五月散人蒯月朋?”陶勋有些奇怪,自己并没跟这个人打过交道:“听说此人是个炼丹的好手,可我还没开始炼丹怎么就把他招来了?” 奇怪归奇怪,他也没将五月散人的拜帖放在心上,迫不及待地拿出孜蕠鼎做试验,上回因力乏没来得及测试鼎器的品质。他放出太元元火从内、外同时夹攻孜蕠鼎,小心地控制着火力一点一点地加大,一点一点地测试孜蕠鼎的最高承受力。最终的测试结果令人满意,孜蕠鼎可以安全地承受太元元火八成半的火力,过此限度鼎身会迅崩溃。 这个结果比他预计的还要高出半成,足够他炼制出接近天器的极品仙器和顶级的仙丹,或许它仍比不上禹王鼎,可在凡界已绝对算得上顶级鼎器之一。 陶勋乘兴拿出一些药草布进孜蕠鼎中,百炼房里飘起浓浓的药香气味。若是有人看到必定会惊呼连连,他拿出来的这些药草材料无一不是珍稀之物,譬如那一斤多一株的人参还只能算普通货色。 他手上的珍贵药草一半来自易戴之山,一半是峨嵋派所赠,他将它们全都种植在玉盒内的须弥世界里。 从易戴之山回来后他便现,只要用五色石作为灵气供应源,再辅以《天册》里一种高级的促进植物生长的大型仙阵,种植在须弥世界里的药草不但不会损失灵气,其生长、开花、结果的度反而比正常情况下快许多,而且药力衰减的程度可以忽略不计,这便使他有了几乎取之不尽的材料来源。 布完药,他取出绞云罗,小心地放到孜蕠鼎内的主炼器室内,修补绞云罗是主要目的,炼丹只是为炼器事先暖暖鼎。 洞外的禁制忽然有一阵扰动,陶勋透过护洞仙阵看去,看到外面有一个身着医服的老者正在叩击洞府大门。 “吾乃五月散人,前番拜访高邻不遇,今闻尊驾回府,特来拜会。” “五月散人!”陶勋想了想,人家一再上门拜访,拒之门外总不太好,便变化成丁原的模样,放开禁制打开洞府大门迎出洞外。 五月散人看上去五十出头,须斑白,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药堂里的坐堂大夫,笑呵呵的显得很和善,他冲陶勋深深一揖:“冒昧来访,祈高邻勿怪。” 陶勋回礼寒喧,从对方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不觉暗暗好笑:这人看来是个贪杯之辈,酒劲未醒便来窜门,竟也不怕失礼。 五月散人走进百炼房,嘴巴一刻不歇,尽是赞赏洞府内布置巧妙一类的奉承话,听得陶勋颇为不解。 陶勋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用来布置洞府的器具和禁制都是些凡间仙道界常用的普通货色,哪当得起对方这般夸奖。 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果不其然,宾主双方落座后,五月散人便捋须笑道:“老夫比道友痴长几岁,便厚着脸皮唤你一声小友吧。老夫是个不甚拘礼的人,以往到朋友家中作客从不要主人拿好东西招待,随便上点酒水就足矣。” 陶勋心中暗想:“果然是想来蹭酒喝的。” 前番改造孜蕠鼎引得天忌,十三道天雷将百炼房击开一个豁口,当时他因抵抗天雷后力竭遂喝了一口醉清风补充元气,多半是当时酒香从豁口飘到外面引来了五月散人这条酒虫。 五月散人又加了一句:“小友毋须太客气,三杯淡酒足矣。” 第十六章 五月散人(下) “这倒是个妙人!”陶勋他微微一笑,手袖拂过桌面,一只一钱半的玉杯出现在桌上,杯中盛着满满一杯淡蓝色的美酒,清香扑鼻,闻之欲醉。 他笑道:“老先生大驾光临,小子不及准备,此酒性烈,不敢多盛,先请您品鉴一二。” 五月散人闻见酒香立即眼中放光,顾不得矜持,一把抄起了酒杯,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连声赞道:“好酒,好酒,就是这种美酒哇。可惜忒少了点。”说罢一仰脖子将酒灌进肚子。 其实不是陶勋小气,而是看破了五月散人的道行,不敢给他多饮。 醉清风是峨嵋老袁采仙云山中上百种珍稀仙果仙药以独门秘法所酿,想那老袁万多年来酿酒无数哪能都吃得完,绝大多数都储存在他特制的紫葫芦里。特殊的材料加特殊的酿酒工艺再加上特殊的贮酒器具,这贮藏了数千年之久的醉清风酒性之烈又岂是寻常修仙者随便就可心承受的。 五月散人并不以功力深厚见长,一杯醉清风下肚,酒劲上冲,登时让他晕晕乎乎起来,酒中天材地宝的药力迅地散开来,几乎要将他的经脉冲破,他顾不得失礼赶紧盘坐下运功化解。 陶勋早知道会如此,也便没有管他,自顾自地开始火炼丹。 炼丹之前药草必须先经过预处理,通常的做法是放在炼炉内以文火焙制一两个时辰,以去除杂质、凝聚药力以及使药性更加突出,避免正式炼制过程中造成瑕疵。有了新的孜蕠鼎他可以放心地先用太元元火焙制药草材料,借助太元元火的特殊能力,焙制出来的药草药力大幅增加,可以预料炼出来的丹药药效亦会大幅提升。 焙制完药草之后,他启动鼎内炼器室内的鼎火开始修补绞云罗,他与昆仑派之间因绞云罗问题还有些争执,所以他暂时没有改进它的打算,仅仅只作修补。 他不是头一次在炼器的同时炼丹,不过上次这样做的时候他用两只鼎同时进行,这一次只有一只鼎,但和上回一样,他只用太元元火焙制药草,正式炼丹的方法仍是凡间仙道界方法,这是因为他所用的药草虽然珍稀无比却依旧是凡界之物,鼎火再好、手法再妙也炼不出天界的仙丹出来,况且他炼出来的仙丹终究主要用于凡界的人,就算炼出来了天界的仙丹也没有人能服用得了。 陶勋端坐在孜蕠鼎旁边,时不时地打出一道仙诀,控制鼎内的两份火力。 “啧啧啧,可惜了,可惜了。”五月散人不知何时化掉了酒劲,他在旁边看了一阵陶勋炼丹后,忽然摇头叹惜起来。 “老先生有何见教?”陶勋出一记仙印后转头问道。 “若老夫没看错的话小友炼的应该是延纪丹、驻颜丹、洗髓丹、补益丹、灵动丹这五种丹药吧?” “正是。不知老先生可惜之语所指为何?” “小友炼丹的药草个个药力不凡,鼎器之奇是老夫生平仅见,鼎火之盛老夫自叹不如。可惜小友的操作上却颇有些不妥之处。” 陶勋忙请教:“请老先生指点一二。” “你空有鼎器、鼎火之利不能充分激药材的药力,使得药力浪费许多。譬如那味七绝海苔,生万丈海底深处,性属寒,每千年聚壬水精华一滴,药性聚于叶面绒毛上,但其根、茎之汁却会破坏叶绒,故焙制时应该尽去其根、茎,小友却是根、茎、叶一齐焙制,炼制的时候也没有分开它们,使得药性减弱了至少三成。还有那株露芯叶草,其性本无毒,但若火温过高过五息,其中一部分就会带上些许热毒,尤其伤肝,故而炼制之时应当特别小心。” “小子的确是控制在五息之内呀。” “可是你却忽略了鼎器和鼎火的因素,依我看以小友用的鼎器和鼎火只需要四息即可,所以实际上已经多出了一息,炒丹的时候虽会将变质的的部分拣出来处理掉,毕竟有所浪费了。或许小友是名门世家的子弟,不在乎区区损耗,我等散修之辈平常极难得到好东西,看到你如此浪费不免可惜、叹惜。” 陶勋站起身深施一礼:“晚辈所习外丹之道多缘自丹经书卷,自问的确有许多不足处,还望老先生不吝赐教。” “呵呵,好说,好说。”五月散人露出得意的笑容:“老夫炼丹百年,久而久之也积累了一些笔记,若小友不嫌粗糙拿去看看也不妨的。只不过……不怕小友笑话,老夫炼丹的目的原是为了换酒喝的,小友若能拿刚才的那种美酒来换,老夫感激不尽。” “晚辈该用多少酒来换呢?” “不多,装满我这个酒葫芦就行了。”五月散人赶紧摸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酒葫芦,比划着道:“或者装个八成到这个位置也行。” 陶勋看了那葫芦一眼,笑道:“这个容易,我们一言为定。” “好,好,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五月散人乐得笑开了花。 陶勋取出紫葫芦,摇了摇,出沉甸甸的声响,显然里面很满。 五月散人眼巴巴地瞅着紫葫芦口水都快掉下,看那目光好似恨不得冲过来抢过去一般。 陶勋笑呵呵地拿出一个两钱大的酒杯,往里面倒了一杯。 五月散人喜上眉梢:“小友太客气,倒满我的酒葫芦就够了,何必再敬老夫一杯呢,这个……老夫就愧领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接。 陶勋抬手轻轻挡开对方的手,道:“这杯酒就是用来装满前辈酒葫芦的。” 五月散人下巴都快掉下来:“你……你没开玩笑吧?老夫的酒葫芦装个万八千斤美酒不在话下,你这区区半钱的杯子就能装满?” “一试就知。”陶勋伸手接过酒葫芦,将酒杯里的酒倒进去,果然酒葫芦便满了。 五月散人抢回酒葫芦,摇了摇,再看了看,立即神识扫了扫,果然自己的宝贝葫芦里真的只剩下装二钱酒的空间。 他脸色立时大变,冷汗沁出额际,连忙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原来他打从进来开始就只惦着美酒,竟是连陶勋的姓名也没打听。 “不敢,晚辈丁原。” “丁原!”五月散人手一抖,手中酒葫芦掉到地上,颤声道:“你就是丁原,孤云山原廷?” “晚辈正是丁原。”陶勋话中没有对原廷的身份作出回应。 “在下行止冒失,言语不当,若有冲撞之处请阁下一定要原谅。不敢叨扰阁下炼丹要事,告辞,告辞。”五月散人狼狈地转身就走。 “蒯前辈请留步。”陶勋赶紧叫住对方,从地上捡起酒葫芦递过去,笑道:“此酒名曰‘醉清风’,乃一位前辈高人采上百种仙果灵药所酿,贮存上千年,是极难得之物。俗话说相见即是有缘,晚辈在此洞炼丹,前辈第一个来作客,奉上美酒招待贵客是应有之意。刚刚同前辈开了一个小玩笑,葫芦里其实已经装了两斤醉清风,非晚辈性悭,实因此酒性烈不可多饮,望前辈勿嫌礼薄。” 五月散人接过葫芦再用神识扫过,现酒葫芦已经恢复了正常,二斤美酒也在里面。他被陶勋露的这一手镇住,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呃,在下久闻先生之神通,今日一见才知果真名不虚传,佩服,实在是佩服。” “呵呵,蒙前辈指点炼丹之术,晚辈获益匪浅。要是您闲暇无事,敢请留下继续指点一二,晚辈感激不尽。” “也好,左右无事,在下便厚颜叨扰丁先生几天了。”五月散人沉吟了一阵后欣然同意。 五月散人的炼丹术高在操作细节上,若论丹方或者手法方面远不如陶勋的丰富,而陶勋的炼丹术基本上从书本上得来,在一些细节的处理上确实是弱项,两人之间的互补性很强。 开始的时候五月散人尚存着轻视之心,到了后来便收起轻视之心,完全打消了借指点炼丹术再弄点醉清风的念头,认真地向陶勋请教起丹方及技法方面的知识。 修补绞云罗总共花了一个月时间,在此期间陶勋共炼了三炉丹,其中包括了一批集焰丹、断续丹、离殒丹、培元丹等高品级丹药。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可以炼出高品级丹红,可见孜蕠鼎加太元元火的组合的确是厉害无比。 炼器和炼丹结束之后,陶勋要分些丹药给五月散人作为报酬。五月散人不愿接受,一再言明因互相间是交流炼丹术而非单向的传授之故而不敢居功,不但如此,他还提出要追随陶勋学习仙道之术。 陶勋自是不肯,几番推让之后干脆留下丹药和洞府瞬移走了。 第一章 新添助臂(上)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京城的天气一天天见热起来。 “老爷,那个人又来了。”孙思正在书房外禀报。 “又来了?”陶勋有些无奈,道:“你去替我挡了吧。” 客厅里,一名白衫儒生看到孙思正进来,起身施礼:“孙管家,大人可有空闲?”这儒生赫然正是五月散人蒯月朋。 自襄山百炼房一别后,此人不知了什么神经,居然寻到闲居的陶勋府上,自荐要做师爷,被拒绝了上十次仍不死心,隔三差五地常来。 “蒯先生,我家老爷说了,现在方闲居在家,何时任缺尚不得而知,并无聘幕友的打算,先生请回吧。” 蒯月朋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施施然道:“大人总拿这句话搪塞我,前十余次学生还没话说,今天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大人不日之内将有喜讯,很快便用得着学生了。” 孙思正低声嘟哝道:“就算老爷要请师爷也不会考虑你呀。” 蒯月朋耳尖听到,目光一闪,问道:“孙管家,学生也是实打实的秀才出身,早年间做过几年的公案,自问能够胜任,听你的意思尊上不考虑学生似乎另有隐情,不知可方便赐告呢?” 孙思正脸色一跌:“你这先生好不啰唣,我家老爷聘不聘幕友、聘谁为幕友难道还须先向你解释不成?去,休得再来,否则拿帖子送你到顺天府打板子。” “孙管家毋着恼。”蒯月朋凑进前压低声音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修仙之辈,我也是,咱们是同道中人,何不行个方便替我美言几句?” “修仙者?你胡说些什么?神志不清了么?”孙思正话是这么说,心里也有点吃惊:自己身上有欹碧簪能遮掩身份,难道被对方看破了? “嘿嘿,虽不知你身上有何宝贝能掩饰道家的气机、修为,却仍瞒不过我的眼睛。我在襄山修道多年,去年十月至正旦之前数次亲眼看到你遁到襄山觅地炼气,你在山中某地的场地还是我暗中留给你的。” 孙思正不慌不忙地道:“我从未去襄山,你定是看花眼了。” “我虽然称不上神目如电,看人却从未花过眼。咱们仙道界这几年早流传开了,兖州魔劫时一举成名的孤云山原廷化名丁原藏身于景云府陶勋大人府里。” “哼,江湖流言亏你也信。” “呵呵,怎么会是流言呢。莫说峨嵋派的高人常年坐镇府上,便是这几年有意寻原廷先生切磋技艺的人到陶府寻人又哪一次寻空了的?能瞒得谁去?尊府的人哪一个不被我辈中人查了个底掉?虽不知原先生到底化身为谁,大伙大都猜测您最有可能就是原先生。” 孙思正嘴一撇:“你这人越胡说八道,什么神仙鬼怪的,你以为陶府是妖精窝呀,你干脆说我家老爷就是那什么原廷好了。” 蒯月朋很认真地摇头道:“陶大人不是。你应该知道,修仙辈中的确有命中有红尘尘缘者,就象蒯某便是命中做幕宾的尘缘未尽所以才到府上自荐,不过似这种仙缘中掺杂进尘缘的情形也有限制,要么接受皇家敕封,要么匿身为仆隶,总之是绝对不可能做正式的大官的,否则道行会退化得异常快。” “知道就好,休得胡乱猜测。” “哈哈,其实学生也曾怀疑过陶大人,不过打听到他的的身世经历十分清楚,暗中观察其命格清晰明白的是个显贵之人,所以原廷绝对不是他。” 孙思正眼睛一翻,下了逐客令:“我没兴趣同你讨论谁是原廷,请回吧,不要再来了。” “管家不要生气。”蒯月朋嘻嘻笑道:“我这就走,改天再来拜访。” “且慢!”孙思正忽然叫住他:“太太……和老爷有请。” 书房里,丁柔正向陶勋解释:“我刚刚接到师父的传信,说五月散人的确同你有一段东幕之缘。难得他亦沾上尘缘未尽,家里多位修仙人帮忙总是好的。” “主要是怕我们的真正身份泄露出去。” “迟早是会要暴露的,只是机缘未到罢了。师父说,不妨将五月散人收为己用,身份的事自不需瞒他的。” 两人说话间,孙思正领着蒯月朋到了门外。 蒯月朋被让进书房,行礼坐下后看见丁柔,便道:“你就是陶夫人丁柔吧?六年来横行天下,正邪两道的许多修仙闻名丧胆呀。” 丁柔微微一笑:“妾正是峨嵋派门徒陶丁氏,先生所说的另有他人,与妾无关。” 陶勋有点不悦地道:“先生三番五次上门,难道是来打听拙荆身份的么?” “学生不敢,请大人息怒。”蒯月朋连忙解释道:“学生的确是想来辅助大人做番事业的。” “先生的履历本官早已经看过。不过,先生是修道之人,寿数非常人可比,不知那些履历是哪一年的事了?” “实不相瞒,学生是故朝的秀才,家道中落举业不遂便到官府做了师爷。后来天下战乱,学生得世外高人指点进山修道,今年已是一百五十岁。” 丁柔含笑问道:“敢问先生困顿于金丹末期顶峰有多少年了?” “惭愧,足有一甲子矣。” 陶勋问道:“那么先生以前做幕宾时专精的是哪项呢?” “过去做过六年的钱粮师爷。” 丁柔噗哧一下失笑道:“呵呵,闻先生贪杯,若外子请先生做了钱粮师爷恐怕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蒯月朋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尴尬万分,辩解道:“若幸得收录,一定戒酒,一定戒洒。” 陶勋换了个话题问:“时下朝局最热闹的事便是九边军镇通北戎的案件,先生是怎么看此案的?” “此案从二月初案到现在已历两个多月,本来案子查得十分顺利,可是到了三月中旬风云突变,涉案的主要人犯、人证在押赴京城的路上要么自杀,要么染急症死掉,要么半途被仇家格杀,好不容易到了京城的却都突然狱中瘐毙了。能做到这样不留痕迹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其中应当有修仙之人动手。” 陶勋眉头一皱:“晚生听说修仙者对凡人下手是要积下劫业的。” “话是这么一说,可是如果命中注定有此行者不在此列。以学生看来,关键是靖宁侯气数未尽,该着这些人犯和重要人证要死于非命。这些人死了,案子失了主角,如何查下去自然有了极大的变数。” “哦?你且详细道来。” “朝中两党恶斗多年,裴党在朝政事务上稳占上风,*在民心和清议上占上风,可说势均力敌。这种局面应当是皇帝最希望看到的,所以在九边要案上他的态度才会那么暧mei不明,而且那些在狱中瘐毙者未尝没得到皇帝肯。” “哼,孰谓天心难测,实乃祸福无由呐。”陶勋沉思了一下,见蒯月朋停住了,抬手道:“请接着说下去。” “我料皇帝必定不会让*把持朝政,因此案子最终会雷声大、雨点小,多半是裴恺降职留阁,其某几个重要党羽革职,一批趋炎附势的小人乘势被清洗,不过空出来的实缺多半不会让*的人补上,还是会由裴党之人担任。案子不会拖过五月,对大人的任命最迟在一个月后公布。” “先生高见。”陶勋暗暗佩服,此人对帝王心态把握得极准,果然不愧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怪物。 丁柔问道:“那么先生认为朝廷将如何委任我家老爷呢?” “听说大人不愿结党,以大人之才两党皆忌;大人又不肯陪皇帝谈玄论道,圣心已失,朝堂不可居,定然仍是外放为牧守。” 陶勋忍不住问道:“这是先生卜算出来的么?” 第一章 新添助臂(下) 蒯月朋摇头:“非也,不瞒大人,学生在襄山修炼,常到京城走动,颇结交了些达官贵人、科员小吏,自有些消息渠道,在此基础上稍稍推理即可。” 丁柔揄笑道:“结交官府权贵,难怪先生在金丹顶峰停留了六十年。” 蒯月朋郁闷地道:“皆因学生始终尘缘未了,故始终渡不了元婴关。” 陶勋正色道:“既如此,晚生斗胆请先生再于尘世淹留一甲子。” 蒯月朋一愣,旋即喜道:“大人是愿意接受学生入幕为友了吗?” 陶勋点头道:“的确如此。” 蒯月朋踟蹰地道:“学生不胜之喜,只是六十年时间未免……” “先生所虑者可是将来欲晋入元婴时时日不够?” “惭愧,惭愧,大人洞烛余心矣。” “这好办。”陶勋一翻手,手心白光闪过,出现几个玉瓶:“晚生以一枚金灵丹、两枚集焰丹、十枚离殒丹、十五枚培元丹、二十枚补益丹为束脩,另外每年供应两斤醉清风,十年内为先生炼制一件中品中阶的护具仙器,今后若是委托先生炼丹时先生可取什一。不过先生必须向我宣誓一甲子内忠心于我,绝不得有异心。先生可能答应?” 蒯月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指着陶勋半天说不出话。 陶勋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先生将为所用,便不瞒先生了,晚生正是孤云山原廷,亦是丁原。” 蒯月朋叹了口气:“错了,错了,原来我错得离谱了。东翁本事通天,学生敢不从命?我蒯月朋谨此立誓,今后六十年唯东翁马是瞻,绝不做任何危害东翁之事,如违此誓立受天火焚身而死。” 陶勋坦然受了蒯月朋的宣誓效忠,温和地对他道:“好了,委屈先生了。先生不是说晚生的任命尚有一月才会下达么,先生拿了丹药回襄山,抓紧时间突破元婴期吧。晚生所见,先生的心境之坚、元神之固早就到了元婴期的境界,就算是依赖仙丹突破元婴境也不会对道基境界有所妨害的。” 蒯月朋多年来做梦都想突破进元婴期,听到陶勋的话后自然是喜不自禁,连声道谢,拿起丹药告辞就走。 陶勋叫住他,取出一套阵图、一枚玉符:“先生应自有仙府,结婴之时不宜受扰,这是我炼制的阵图,应该有用。玉符是传讯之用,有任何异常动此符求援,襄山域内晚生盏茶间可至。” 蒯月朋接了东西兴高采烈地走了。 孙思正从外面笑呵呵地走进来:“恭喜老爷,又添得力助臂,老奴以后可以稍稍清闲一点,不至于那般累死累活的了。” 丁柔眼睛一瞪:“老滑头,该你做的事你一桩也推不掉的。” 陶勋问道:“可是杨杞来了?你请他进来吧。” 杨杞一进屋立向陶勋纳头就拜:“陶兄弟,你的大恩杨某无以为报,本来应该效命于兄弟,不过兄弟你也知道哥哥我的脾气,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受不得约束,这个恩情只好留待以后再报。” 陶勋连忙扶起杨杞:“兄长切勿如此见外,不必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愚弟怎么也不敢屈兄长为下。兄长终于洗刷冤情,小弟还未向你道贺呢。不知道兄长今后有何打算?” “还是干老本行,到西北做买卖,寻那些祸害百姓的土匪和北戎鞑子还有贪官污吏的晦气。”杨杞热络地砸了一把陶勋的肩膀:“哪天我老了,来投靠你,你可不要装不认识我呀。” 丁柔笑眯眯地道:“伯伯说笑,伯伯肯若来,我全家要奉为上宾。” “哈哈哈,弟妹真是个爽快人。”杨杞开朗地大笑:“对了,你们同王远江兄弟还有联系,替我带个话给他,要是他有闲就来看看我,这一回差点丢了性命,忽然间想见见亲近的兄弟们。” “一定,一定。”陶勋一口应承,接着问道:“兄长重回西北,远走边疆,不知道方不方便帮我个忙?” “啥事,你说,我豁了命也要给你办妥帖喽。” “小弟有一个多年的好朋友,她是太子府的女官,后来嫁给了一名投效太子的小官员为妾,最近那小官员被现是靖宁侯派去的奸细,太子盛怒之下下令要处死我那个朋友。我想……” “太子什么时候动手?在何处?”杨杞一拍胸膛:“包在我身上了。太子虽然也对我点有恩,不过我向他出告状也是帮他大忙,算是两讫了。你的这个朋友她只是个小女子,再大的错也罪不至死,我去救她没问题。” “兄长答应帮她真是太好了。唉,三天前太子下令处死她,被我救下来,眼下正在内宅将养。她有孕在身,行止不便,还望兄长带她去西北,替她母子安顿下来,以后有空时照拂一二就可以了。” 杨杞满脑门黑线,骂道:“妈的,上你这鬼书生的当了,我还以为是要我去救人呢,原来是扔了个包袱给我。算了,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反正你的人情早晚要还的。”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说谁是包袱?”朱阴挺着隆起的大肚子走进来,一双凤目怒向杨杞。 杨杞好奇地打量她,末了道:“你就是陶兄弟的朋友?长得挺俊的,你肚子里的该不会是陶兄弟的种吧?怪不得他要救你。” “胡说!”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将杨杞吓了一大跳。 只看见丁柔牙齿咬得绷紧的,看向杨杞的目光里能喷出扑天大火来,余光瞟到陶勋时也是恨意如刀;陶勋双眉紧锁,十分不快;朱阴羞怒难当,目光却是偷偷瞟向陶勋。 杨杞吐吐舌头:“我是个粗人,开个玩笑,不要当真啊。” 丁柔猛一跺脚气咻咻地转身出了书房。 陶勋一抱拳:“不好意思,我去去就来,二位先多亲近亲近。”说完忙不迭地追出去。 朱阴暗暗叹了口气,好笑似地看着杨杞:“堂堂威震西北、令无数狡狯悍匪闻名丧胆的西陲大侠杨杞什么时候成了个说话不经脑子的莽汉子?” 杨杞摆出副奸诈地笑脸:“嘿嘿,他阴我在先,不小小报复一下岂不憋杀我了。”边说话边扯了张椅子双手轻轻放在朱阴身边,顺手顺了张软靠垫垫上,伸手虚扶着朱阴坐下。待她落座后道:“还未请教闺名。” “朱阴。”朱阴停了停,接着道:“夫家姓李。不过今后李家与我无关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杨杞“哦”了一声,看着她的脖项处问道:“好吓人的一道伤痕,这是怎么回事?” “我命苦,遇人不淑,惹得太子殿下震怒。前天派人来杀我,我本死意已决的,奈何陶大人出手救了我,经过生死一瞬,我倒是不想死了,脖上伤痕就是当时留下的。”朱阴见他老盯着自己的脖子,不觉脸上微红,抬手掩饰道:“伤痕很明显么?我照过镜子只有极淡的痕迹呀,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看来你也是个苦命人。一个弱女子,再大的过错犯得着要打要杀的吗,还是陶兄弟怜香惜玉。这样吧,你若不嫌弃,我以后便叫你大妹子,此去西北路上照应方便一些。” 朱阴略略欠身:“如此便有劳杨大哥了。” 杨杞好奇地问:“听陶兄弟说你是他多年好友,我也是他多年的兄弟,他为了帮你不怕得罪太子,你们是怎么结识的?” 院子的另一边,卧房里,丁柔偎在陶勋怀里,望着书房方向:“杨兄看似粗俗,实则是个细心之人,你说他们能够走到一起么?” “你不是算出他们之间有姻缘么,怎么反倒问我?若是我说,杨兄也已年近不惑,一直单身未娶,这次经历生死之劫对他心性影响颇大,朱大人的脾性其实同他很对路,只要有人撮合应当能够成功。” “你不会心痛吧?”丁柔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接着又问:“那些驻颜丹、洗髓丹、补益丹你是特地为她炼制的吧?” “你休得多心,她命太苦,只到死过一次之后才有勇气为自己活一次,你和我都是她的朋友,我们不帮她谁又会帮她呢?” 第二章 衣锦还乡(上) 五月中旬,震动朝野的九边军镇部分总兵官私通北戎的重案终于在万众期待中尘埃落定。 最终的处理结果同蒯月朋的推测差不多。 靖宁侯裴恺被革去兵部尚书职务,仍保留内阁大学士衔,不过排位降到了最后。内阁里另一名裴党成员被开缺致仕,空出来的位置由另一名裴党成员接替。 兵部原来的官员基本上被罢免,接替者多为裴党成员,*成功地安插进一名侍郎、两名郎中。其他五部亦有些人事变动。 总体来说,裴党不少人受牵连被查办,不过在皇帝的干预下补缺的仍旧多为裴党,裴党、*的势力没有生根本性的变化。 另外,一批中立的官员得到提升以填补裴党腾出来的位置,如丁崇就从署理的位置上被扶正为大理寺正卿。 五月下旬,赋闲在家大半年的陶勋也迎来了朝廷对他的最新任命:诏免兵部郎中,授中宪大夫、加刑部郎中、太子赞善衔、除潭州知府。 以刚满三十岁之龄就做到正四品的高官,除去开国之初那阵子外并不多见。陶勋对太子赞善衔颇为不满,这直接将他划到了*名下,看来皇帝已决定将他塞进*,纵然不满他也不能上表推辞,否则就要一举得罪当今的皇帝和未来的皇帝。 领旨之后,陶勋到吏部请了三个月省亲假,在京城应酬、办手续盘桓几日,六月初放船南下。 离家十年,而今衣锦还乡,陶勋思乡心更切,日夜兼程,六月下旬座船就进入了景云府境内。 正四品是景云府陶氏家族近两百多年来族中子弟官阶最大者,所以陶勋的回乡省亲对景云府陶氏来说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宗族派人迎出景云府府境。 “老爷,前方马上就要到云出渡,快进景云府界,宗族已经遣了人来迎接。”孙思正走进舱禀报。 陶勋正和蒯月朋聊天,闻言问:“来的人是谁?” “陶骓,你的族叔,现今景福商行的代东主。” “哈,他身为长辈怎么跑到这里来接我这个晚辈?于礼不合呀。” 蒯月朋道:“应该是来试探东翁态度的。”陶氏宗内围绕景福商行的纠纷细节自然已然告知他。 陶勋冷笑道:“还用试探么,我忍了他六年,他若识趣就该辞去景福商行的职务,不用我来开口。孙管家,我的意思你没有透露给钟右倓么?” “早就说给他听了,但听他话里的意思他的主子不怎么听他的劝。” “这世上总是不乏不自量力的人。东翁容忍了他六年,他便以为自己窃据的好处是天经地义的了,人得了好处谁又肯放弃掉呢。” “哼,以前我不在他们便欺我老父势孤,现在我回来了,还会忍这气不成?此等眼力、心智也配继续把着商行的大权?” 官船驶进云出渡,万响鞭炮轰然鸣起,锣鼓喧天,渡头扎的彩坊下面一大票穿红戴绿的人,这些人里面除了陶氏的人之外还有当地县衙、镇公所的官吏。 这里的知县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而且比陶勋早一科资历更老,未亲自来接,只派了个亲近的师爷来做代表。 陶勋身穿云雁补服走下船,先同官场上的人见礼寒喧。 等官面上的迎送礼仪结束后,陶骓才走上前来先大礼参拜:“草民陶骓叩见大人,今奉宗长之命率族中子弟奉迎台驾回乡。” 陶勋搀起他,长揖还礼道:“小侄见过叔父,一家人不必见外,请以小侄的号甫相称便好,一切按家礼行事。” 陶骓得意地直起身笑道:“哈哈哈,亭渊呀,正四品的大官是我景云府陶氏近两百年来见,当年你冠礼取字,还是我的嫡亲叔父给你取了亭渊二字呢,果然十二年后你便成了我们陶家的山岳干城。” “叔父谬赞矣。侄儿何德何能,幸蒙圣上天恩浩荡方赐此身之荣,余常夙夜惶恐,惟恐上不能报圣恩于万一,下不能彰我陶氏一门之荣显。” 陶骓道:“你太谦虚,景云府陶氏今日以你为荣。”说罢看了看陆续从船上运下来的仪仗礼具,连连摇头:“亭渊,你也是堂堂的中宪大夫刑部郎中太子赞善潭州知府,如此荣宠的地位,怎么一副行头却这般寒酸?教别人看了还以为我陶家穷得连这个都置不起,没地看轻了我们。” “呵呵,为官须慎,此行回乡省亲,也需仔细风评才是。” “诶,若不荣显一番,岂非锦衣夜行乎?幸好我早给你做好准备,是令商行从苏杭置办的上等货。宗长在我临来的时候一再交待,这一路换乘车马回去,要大张旗鼓鸣锣开道,要让四邻乡亲都看看景云府陶家的威风。” 陶勋连连摇手道:“不可,切不可如此,侄儿这趟是回乡省亲,若如此张扬只恐立遭御史弹劾,参我跋扈张狂之罪了。” 陶骓满不在乎地道:“富贵还乡自然要将派头抖起来。这事你不要管,我来做主,咱们就照宗长的意思热热闹闹地回家去。” 陶勋却是脸色一跌:“叔父此言差矣,本官的行程自由本官自己做主。” 一句“本官”自然是表达了不满,正得意的陶骓面子上便挂不住了。 陶勋浑没理会他,侧头吩咐:“蒯夫子,你让道宗他们几个替我关照着,别太张扬了,免得被人告我惊扰百姓。” 一旁的几位陶家人忍不住道:“大人如此行止恐堕了我们陶家的面子,况且这是宗长的意思。” “这几位是……”陶勋当做没事般笑呵呵地回过身扯了扯陶骓的袍袖:“来接我的同宗长辈、兄弟我大多眼生,叔父大人得给我介绍一二呀。” 陶骓按下心中不满,可也不能作,只得介绍起同行的族人。 毕竟只是先遣,陶氏派来迎接陶勋还乡的也只有七个人,其余都是雇佣来做仪仗的,不过陶勋坚持不允张扬,他们只得收起手里行头,偃旗息鼓地赶着车马上路。陶骓作为带队之人又是长辈,自然常同陶勋同行。 路上,陶骓瞅个空对陶勋道:“亭渊,你这趟回来一定得劝劝你父亲。” “什么事?” 陶骓痛心疾地道:“唉,明升他太不慎重了,不知他从哪里找到一个同你亡母陶易氏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带回家,执意要将她续弦为正室。那女子来历不明,仗着几分长相勾引你父亲,定不是好路数。你回家后须好好地劝劝他,千万不要上当,莫被人谋夺了家产。” 陶勋满不在乎地笑道:“父亲与先慈情笃,数十年来朝夕怀念着她,常常夙夜难寐,我这做儿子的看在眼里也急在心上,生恐他老人家因此伤了身子。可巧在从池屏赴京的路上无意间遇到该名女子,当时便惊讶她与先慈酷肖,便代父亲聘了她,又请了亲信之人先行护送回景云府。这是我的一片孝心,冀可稍解他老人家对先慈的思念之情。” 陶骓大感意外,脸色数变,半晌方才埋怨道:“亭渊,不是我这做叔父的责备你,你父今年已经六十有四,那女子才三十出头,正是如狼似虎之年,你父亲的身体如何禁得起呢?你此举实在太欠考虑了。” “家父早年修习道家养生功法,据孙管家讲老人家现在精气神常足,年已逾花甲,体貌只如四十,体质与三十出头的壮年无异。另外,内子师门长辈多有医中圣手,侄儿曾替父亲向他们求得些养生仙丹,故叔父所虑全不成问题。” “可是……”陶骓还要再辩。 第二章 衣锦还乡(下) 陶勋打断他:“其实,我这趟回乡省亲也是想趁这个机会替父亲操办续弦大礼。呵呵呵,我很期待明年多一个嫡亲的幼弟呢。” 陶骓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一路上气呼呼地再不说半句话。 走了两天,景云府府城在望。 俗话说“近乡情怯”,陶勋恨不得抛开一切直接飞到家里,好不容易熬过迎来送往的繁缛礼节,他的车马终于到了家门口。 陶府张灯结彩,府内喜气盈盈,门里门外鞭炮齐鸣。当年的管家许伯年近八旬早就退隐,知道少爷回家,拄着拐杖由儿子搀扶着守在门口。 陶勋从轿里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快步上前扶住老许,亲切地道:“许伯,您应当在家里安心享福才是,不该站到外面来呀。” 老许眼昏耳背,却一下子分辨出陶勋,开心地抱住他手臂大声吼道:“小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老奴高兴呀,十年没见,可想坏我了。” 大门外欢迎的人群里有一名童子快步走上前向陶勋大礼叩拜:“孩儿无极拜见义父,恭迎义父回家,祖父在正堂等候义父。” “你就是无极呀。”陶勋好奇地打量了这个相貌也还端正的童子一眼,努力从他的眉目间寻找那位“故人”的影子,一边笑着扶起苏无极:“呵呵,你我父子还是头一次见面呢,起来吧,快去见过你义母。” 随后,他和凤冠霞帔的丁柔一起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进陶家大门。 陶骥在正堂门前倚门眺望,听见人们叫喊“来了,进来了。”他心头也是激动万分,当即想要跨出门迎出去,被宾客以“失礼数”的理由拦下,连拉带推地将摁在中堂太师椅上坐下。 陶勋和丁柔走进来,双双在父亲面前跪倒叩拜:“不孝孩儿(儿媳)叩见爹爹,叩请爹爹金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时”。陶骥也是心中激动,眼眶中早湿了,欠身双手扶起儿子、儿媳:“好,好,好,快起来吧,现而今都是朝廷四品的高官了,回到家里不必如此多礼。” 接下来要立即到家祠祭告列祖列宗,陶氏宗族的长辈陪祭。 祭礼之后,父子俩出来,同满院的宾客见面,留饭,叙旧等等。前来道贺的客人走完一批还有一批,陶府一直忙到挑灯才清静下来。 晚上全家人在后院用家宴,陶勋和丁柔搀着陶骥来到饭厅,他四下扫遍,笑着问道:“爹爹,母亲呢?” 陶骥有点扭捏地道:“她还没有正式过门,不肯……” 陶勋凑近了道:“呵呵,孩儿已经收到了清易仙长的书信,他们想尽办法终于使母亲大人复活,她可是货真价实的母亲大人呀,今天的家宴怎能少她。不如我们父子同去请她来吧。” 陶骥高兴地道:“好,我们一同去叫她来。” 陶勋揶揄地道:“您将母亲安置在哪里住呢?该不会是金屋藏娇吧?” 陶骥赏了他一记爆栗:“你这逆子,连你爹的玩笑也敢开。她来之后,我将她家旧宅买下来送给她暂住,就在隔壁。” 父子儿媳三人打着灯笼从景园里的一扇小门叩门而入来到隔壁的院子。 这边开门的是王思仁,他受陶勋差遣将长住景云府老宅保护家人。 陶骥直奔一间亮着灯的房间,站在门外道:“含雨,我来了,还有儿子、儿媳都来了。” “老爷请进。”里面女声话。 陶骥挑帘进去,陶勋夫妇紧随在后。进去看到屋里一位贵妇站立相迎,正是复生之后的易含雨,她旁边站着位娇艳无双的红衣女子,却是褚小蝶。 陶勋心中激动,腰上软肉一痛,是丁柔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他和妻子向易含雨施大礼:“孩儿(儿媳)拜见母亲(婆婆)。” 易含雨是陶勋在仙云山时亲手以陶骥保存的一绺头为本体施展复生术所复生的,她仍保留着三十三、四岁时的模样,看到这么大的儿子、儿媳向自己行礼未免有点不习惯,脸色微红地将两人拉起来。 “母亲风采一如当年,孩儿不胜欣慰。” 易含雨有些惊讶:“你……你还记得我?” “孩儿三岁时见过母亲一面,岂敢忘却。” 易含雨十分高兴:“当年弥留之际,就知道勋儿不凡,果然为我家光宗耀祖了。媳妇生得好俊俏呀,勋儿有福,家门之幸。”俄而面色微微一黯:“妾身重生之后以前的一切都已如过眼烟云,而今尚未与明升成礼,母亲二字还是暂且不要提……免得族中长辈闲话,你爹爹为难。” 陶勋拍胸脯道:“孩儿今趟回家,就是要替爹爹、娘亲将大事办了,有我在,我倒要看看谁敢反对。” 陶骥眉间微锁:“宗老会那边不太好说话呀。” 陶勋眉毛一扬:“我家里的人都健在,我家里的事何须别人来多嘴?他们若敢相逼,我们便迁出去另立门户,孩儿现在已经做到中宪大夫了,难道还不能独立出一支么?异日孩儿若有幸做到二品大员,甚至封爵也未始不可能,到那时看看是我这旁支显贵还是他嫡宗荣耀。” 易含雨有些担心地道:“孩儿切不可如此,一家人要和睦才符圣人之训。” “母亲但放宽心,他们觊觎我家家产欺我在先,不能就这么算了。” 旁边褚小蝶也笑道:“伯母放心,亭渊做事很有分寸的,我给他卜过卦,他的官会越做越大,一门显贵是逃不掉的。” 丁柔接口道:“是呀,婆婆,我师姐说得没错,亭渊的命相是以后能封爵荫子的。而且媳妇看您的面相就知道,您一年之内必能给我添位小叔叔,您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易含雨非常惊讶:“你……你是小蝶姑娘的师妹?” 陶勋疑惑地看了父亲和褚小蝶一肯:“你们没告诉娘亲?” 陶骥笑道:“是想给她个惊喜。含雨,你的这位儿媳也是峨嵋派橙眉大师的亲传弟子,咱们家可是有了一位剑仙做儿媳的呀。” 易含雨拍手笑道:“好呀,好呀,家中有仙女,自然能富贵久长。” 陶勋和丁柔一齐请道:“请母亲和褚师姐回家**用晚宴。” 易含雨有些担心:“妾身就不去了,免得遇到族中亲戚难堪。” 褚小蝶则笑道:“你们的家宴邀请我这个外人作甚。” 易含雨道:“小蝶姑娘此言差矣,妾身复生后一直是你照顾我,不远千里送我回到景云,我心里早将你当成自己的女儿看,更何况你还是我家儿媳妇的嫡亲师姐,那实实在在的是一家人了。” 陶勋乘机劝道:“母亲既如此说更当齐赴家宴,我们一家好好当面感谢她。” 热闹到深夜,一家人各自安歇。 褚小蝶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卧室里,不一会儿门口微风吹过,陶勋和丁柔双双现出身影。 “家母从峨嵋回景云府,一路上多亏师姐照料,我谢过师姐大恩大德。”陶勋深深施礼,丁柔也在他身旁敛衽一福。 褚小蝶起身拦住他们,笑道:“我是奉掌门师伯的命令行事而已。若说到照料令堂,还是你的仆人王思仁辛苦,一路上都是他鞍前马后地伺候着,里里外外地打点着,我也是坐享其成。” “师姐太谦虚。” “回到景云府后,时常有些闲人上门来吵事,每回都是王思仁出手打,功劳在他,我可不敢居功。” “思仁那里我当然会好好酬谢,师姐这里同样不敢失礼。”陶勋和丁柔在屋里坐下。 丁柔问道:“师姐从山上下来,家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第三章 景园提亲(上) 褚小蝶闻言微笑着问陶勋“不知亭渊近来如何得罪了剑玄宗?” “怎么了?这群伪君子打算对我不利么?” “可不正是。他们正在暗中串连各门各派,打算出手对付你们夫妇二人。” 丁柔冷笑:“哼,凭他们?不自量力!” “他们终究是仙道界正道的门派,你们非无必要还是不要公开同他们撕破脸的好,先由本门出面好了。”褚小蝶道:“掌门师伯就很生气,他已派使者上门警告剑玄宗,尔后还遍晓正邪两道各大门派,知会他们不要听信他们一面之辞。” “感谢白眉掌门热心援手。”陶勋抱拳一礼,尔后眉头微皱颇不耐烦地道:“剑玄宗的伪君子真小人,下次若再见面我定不轻饶了他们。” “剑玄宗虽是正道一脉,却是靠交游广泛、人脉悠长才勉强被抬到与二流宗门平齐的地位,论其实力其实仍是三流宗门。只是他们巧舌如簧煽动各门各派比较麻烦。” 丁柔道:“他们也就擅耍嘴皮子,怕他作甚。” “咳,我的好师妹,总有不明真相的人会被他们说动,你们若一时不察伤了旁人难免树敌,若此情形多了麻烦就大了。在修仙界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仇家,你和亭渊切不可因怒置气呀。” “师姐说的是,”陶勋向丁柔道:“你呀你,不要以为修仙界光凭拳头说话就行,须有朋友众多才没有人敢轻易打你主意的。” 丁柔默然不语片刻,抬问道:“掌门师伯他们有何对策教我们呢?” “就是亭渊说的这个法子,多交朋友。修仙界其实有许多地方就如世俗,也讲究个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就象六年前你们夫妇二人将手里二十余件仙器贱卖给散修,便是结下了二十几个善缘,多了二十几个帮你们说话的朋友。” 陶勋连连点头:“嗯,当年种的因,将来当收善果。” “师父说你们善于炼器、炼丹,炼多了自己也用不着,不妨好好利用起来,天下散修和三、四流的小门派最缺这些东西,如至灵心戒那样的好东西送给一、二流的门派也是一个大大的人情。若你们俗务缠身不方便亲自做,也可以拿些仙器、仙丹出来由本门替你们做这件事。” 陶勋道:“仙丹还好,仙器主要是材料不足。” 褚小蝶道:“丹药最好是离殒丹、金灵丹这类极难得的仙丹。先将一、二流的门派安抚好了,剑玄宗再怎样闹腾也掀不起大浪。回去我禀报掌门师伯,送你一批炼器的材料。” “如此则有劳师姐了。”丁柔有些懊恼地道:“若非亭渊总有世俗事务缠身,这些事本该我们亲自来做的。” 褚小蝶笑道:“呵呵,你说起此事我倒想起临下山时师父说过的话。她说红尘俗世、朝堂官场总非修仙者的正途,以往前辈修仙每有混迹于此途者皆以仙术用替身去履红尘,真身则隐于深山大泽潜修,亭渊何不效法呢?” 丁柔眼睛一亮:“好办法啊,相公,你看我们可否用此策?” 陶勋为难地道:“我们上有父母在堂,岂可用替身代自己尽孝道呢?其实我早就想过此事,若你我二人以复生术各制一分身侍奉父母亲才妥当,可我当时曾过誓,决不轻用此术了。” 丁柔眼睛大亮:“复生术?好主意。我亲自回一趟仙云山,当面求求掌门师伯开恩,允我们以此术分身。” 褚小蝶张开嘴惊叹道:“复生术……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陶勋不解地问:“你明白什么了?” “难怪每次给你算命总有两相,一相是你公门富贵,官高爵显;一相却是压根儿算不出来。原来你凡间的富贵命相就应在复生术上面了。” 丁柔欢叫道:“呵呵,那我不也有两条命相了么。” 褚小蝶掩口笑道:“呵呵呵,是呀,是呀,你们夫唱妇随好吧!死丫头,瞧你那得意的模样,仔细眼角长细纹。对了,亭渊,掌门师伯还命我问你,什么时候在孤云山建起仙府呢?” “在孤云山建府?” “是呀,你不是常以孤云山原廷的名号示人么?自然当在孤云山有仙府。” “在孤云山中建府。”陶勋喃喃地念着这句话,心中浮现出一处,笑道:“近来应酬多,有要事待办,还得多陪陪爹娘,等过些天闲了再考虑吧。” 回乡省亲中最重要的一项是祭祖,这件事须到火云洲的祖祠。 衣锦还乡祭祖是件荣耀的事,不怕别人说闲话,所以陶勋也就没有再阻止陶氏宗族大操大办的计划,一整套礼仪下来足足花了七天的时间,光是招待四乡亲邻的流水席就摆了上千桌,花费的银两足有五千两之多,这些花费在陶勋的坚持下大部分由他掏腰包承担。 祭完祖,在陶勋的要求下宗祠召开了一次宗族长老大会。 陶勋会上头一句话就是提出了要将景福商行创始高祖的灵位迁出到自己的任所潭州府,他要在潭州府另建陶氏一支。 此话一出口,当即惊起轩然大波,宗老大会一时乱作一团。陶勋作为火云洲陶氏自立宗以来最年青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的子弟如果真的出走了,将会使景云府陶氏宗门成为天下人口中的笑料。 假若陶勋将来封爵显贵,别人问起陶氏的郡望,本应是景云府火云洲,却因他的迁出成了潭州府某处,那些宗老们想一想这样的事就觉得愤怒难当,他们中有对陶勋也有指责的,更多的则是挽留。 陶勋此行带上了蒯月朋和孙思正两人,主、宾、仆三人一唱一和,不露声色地引导着宗老大会按照自己的意图开下去。 最终宗老大会以压倒性多数答应陶勋提出的所有要求,景福商行重新回到陶骥的手中,陶骥与易含雨的婚礼也由族中耆老选定在七月中旬的一个黄道吉日,作为必要的让步陶勋答应每年从景福商行增加三千两例银供奉给宗祠。 接下来的日子里,陶骥府上下忙开了,以现今陶勋的身份地位陶家老太爷续弦的大喜事可不能操办得太简单,陶氏宗中凡有点身份的人都须得到场,还有景福商行、景祥商行的旧属都得通知到,陶骥、陶勋的同窗、同年、好友也要柬,还有景云府的官府上下、四邻八乡的亲友故旧,时间比较紧。 陶勋有心将父母的婚礼办得热闹,同时也为家乡的乡亲们谋一点好处,从玉盒的银库里取出了数万两现银,其中大部分是通过商行购买了万石粮食和大量种子、农具、瓷碗等物,又向本地的农户大量收购土布等便宜物品,同时向外宣布婚礼前三天开始施粥半个月,凡上门道贺的平民百姓哪怕不送礼陶府也有礼物馈赠,这就等于是花钱买了农民的东西然后再送给原主一般。 消息传开全府轰动,每天在陶家大门前围满着乡邻百姓,陶家大善人的名声愈加响亮。 陶勋脚不沾地地忙了个把多月,亲自操持父母的婚礼隆重举行。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婚礼前几天竟然来了天使,皇帝颁旨祝贺,并且赠陶骥正七品从仕郎、易含雨为孺人。原来此事是太子恳请所得,并且太子亲笔写了贺联并赐礼物,*一系的高官纷纷跟进赠联送礼,于是乎陶家门堂贴满了当朝高官的墨宝,堂屋里堆满了高官们的礼物。 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本省巡抚、三司衙门高官纷纷遣使来贺,景云府知府更是在婚礼当天亲自到陶府帮忙呆了一整天。婚礼当天,景云府城几乎被前来讨喜钱的百姓挤破,婚礼场面之浩大乃建府以来仅见。 第三章 景园提亲(下) 在普通百姓眼里客人里那些当官的最显贵,在陶骥父子眼里来自仙云山的贵客才最重要,蓝眉真人、橙眉真人、清易道人还有曾经在景云府住过多年的清苍道人都亲来,他们做起了易含雨的娘家人,她是在仙云山复生的,峨嵋派做娘家人名至实归。 这场盛大的婚礼过后,蓝眉真人师徒、橙眉真人、清苍道人暂且住在易含雨的旧居里,陶勋的家人常常到这边拜访,特别是易含雨同橙眉真人走得极勤。 婚礼后三日,陶家在景园摆下露天筵席,陶骥夫妇亲自去将峨嵋派的五人请过来同席。 陶骥夫妇、陶勋夫妇、峨嵋派五人坐一桌,苏无极代替义父在另外一桌招呼蒯月朋、孙思正、王思仁、欧焕、袁笠、官觳、杜希言等亲近家人。 橙眉真人的身边一左一右分坐着丁柔和褚小蝶,二女一个清丽绝尘、另一个明艳无双,生生将满园的美景比下去。 易含雨满脸笑容地向橙眉真人敬杯酒,然后道:“真人,您有两位好徒弟,小蝶姑娘和我家丁柔情比姐妹。” “小蝶和婷儿先后接踵入我门下,两人幼年时离乡背井在仙云山学艺,打小互相依靠、彼此照料,情分的确比亲姐妹还要亲。” “好呀,这是一对亲姐妹。”易含雨笑容更盛:“古时有娥皇、女英共事舜帝传为佳话,妾身斗胆再向您讨一位儿媳如何?” “啊!”陶勋、丁柔、褚小蝶一齐失声惊呼。 陶骥也在旁边向蓝眉真人说道:“是啊,犬子成亲十年,一直未有所出,近来听了真人的解释才知道原来是儿媳她修炼仙法的缘故。老夫年事已高,一直盼着儿孙绕膝的一天,想给犬子纳房侧室,可惜他眼界太高对别的女子不屑一顾。不过老夫却看得出来犬子和小蝶姑娘彼此间颇有些情意。听您说过小蝶姑娘的道行可以不用回避生育了,此事还盼您玉成。” 蓝眉真人望了橙眉真人一眼,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便笑道:“这是好事,亭渊福泽深广,峨嵋派也愿意再嫁一位弟子予他。只不过此事总先得问他们本人的意见吧。” 陶勋心头狂跳,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这……似乎不妥吧。” 陶骥眼睛一瞪:“有何不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已过而立之年仍无子嗣,难道真忍心看老父我命赴黄泉之后仍不得见孙儿诞生吗?更何况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我做主,何用你多嘴。” 另一边易含雨劝丁柔道:“我那贤良淑德的乖儿媳妇,委屈你了。” 丁柔早已眼中含泪,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来,对于姑舅的突然难她还是能够理解的,她听丈夫说过家里的故事,当年陶骥夫妇就是因子嗣问题才致生离死别的,二人对这个问题是害怕到骨子里去了,生恐儿子重蹈复辙,所以才急于张罗着替丈夫纳偏房。 她甚至能打心底里替丈夫感激陶骥夫妇,他们对于陶勋这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是真正做到了视如己出,甚至看得比亲生儿子更要紧,此份情意教她如何能说得出反驳的话来。 可是她心里就是容不下丈夫同别的女人在一起,不论何种理由她都不能接受丈夫纳妾,哪怕娶的是她最要好的姐妹,要她亲口答应这件事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些。 丁柔强自按捺了半天,站起身憋着一口气,语气生硬地道:“我不舒服,我回房去。”施展身法一个起纵便跳出景园这个伤心之地。 “我去劝劝她。”橙眉真人立即起身追过去。 陶骥夫妇颇为尴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褚小蝶开口道:“本来师长俱在轮不到我说话的,不过方才蓝师伯说要听听我们自己的意思,我便斗胆说一说。” 易含雨鼓励道:“小蝶姑娘,你对吾儿的情意妾身早就看出来了,你放心,丁柔那里自有妾身做主,你只要点个头答应就成了。” 褚小蝶冲她微微点头一笑,尔后转过脸看着陶勋道:“亭渊,你我在池屏城的时候,我顶替师妹与你夫妻相称,朝夕相处将近六年时间,那是我一生中最最快乐、最最幸福的日子。我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不然幸福会得而复失。早在玉髓池畔相见的那刻我便下了决心,我要保护我这一生里最最幸福的记忆,我不能失去它。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我要做峨嵋的内室弟子,我想要继承师父的衣钵。” 听她说出此话,陶勋猛地觉得心中似乎空了一片,木然地站起来,同谁都没有打招呼,沉重地一步一步地走出景园,连父母叫他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褚小蝶眼角挂起两行清泪,起身一福:“我去看看师父和师妹。” 易含雨待起身相劝,蓝眉真人阻止了她,叹惜道:“陶夫人且住,我辈中人亦须循天意,言出如法不可轻毁,毋复勉强。” 清苍道人劝陶骥道:“明升兄勿急,亭渊的面相非但不是无子之相,反而是子嗣众多的福相,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急于一时。而且我看贤伉俪面相,一年之内必得子嗣,贫道提前向二位道贺了哟。” 远处的另外一桌上,官觳捂着嘴笑道:“唉,这一家子真好玩,一个想嫁不肯嫁,一个想娶不敢娶,还有一个不想让却不得不让。情呀、爱呀何其苦也,此生不要也罢。” 杜希言小声地警告:“官哥儿,你又在背后说坏话,小心婶婶拿你出气。” 苏无极不满地板着脸道:“官哥哥、杜哥哥,你们怎么能在背后说长辈的闲话呢?有违圣人的教诲呀。” 官觳瞟了他一眼,不屑地道:“嘁,你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偏学你义父冒酸气的一面,尽说大道理,你且自去‘灭己欲而存天理’吧,酸死我了。” 蒯月朋止住要反驳的苏无极:“小少爷,人生人世缤纷繁杂,所谓圣人的言论既不能行于当时,亦不能拯救于后世。当你能够活得更长的时候,你经历过一些之后会觉原来现在所学的东西其实一钱不值。” 苏无极有点懵,显然没怎么听懂。 欧焕笑道:“小少爷你别多想了,学文的没有出路何不改学武的,你义父一身的武艺天下罕有对手,我还有你袁伯伯也都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本事,你若是能学到手,称霸武林不费吹灰之力。” 袁道宗也来凑趣:“是呀,想当年我以一人之力独抗半个武林的围攻,而我的武功还比不过野明,更比不上你义父,你若是能继承我们的衣钵,天下间由你横着走。” 王思仁道:“要我说,练武不如修道,学那长生之道,天地间任逍遥。” 孙思正没好气地道:“去去去,你们这些家伙诱拐起小孩子了,小少爷的未来早由老爷规划好了,哪用得着你们多操心这份闲心。” 蒯月朋道:“管家这话也不尽然,尺有所短,东翁的短处是什么你我都一清二楚的。小少爷的未来还得由我们来合计更稳妥一些。我相人之术中最擅摸骨,你最擅长何术?不如我们各施所长,先摸清楚小少爷的命相再订计划。” 王思仁和官觳都举手:“我也算一个。” 杜希言同情地凑到苏无极身边,低声道:“傻小子,是念书念傻了么,还不快跑,真想被他们穷折腾不成?” 苏无极也察觉到不妥,打算借尿遁逃走,被官觳一把捉住:“我们正讨论你的未来呢,你这正主儿怎么能走了呢。” 苏无极奋力挣扎起来,这边闹成一团。 第四章 故地之奇(上) 陶骥被另一边的热闹吸引,看过去,边向蓝眉真人感慨:“唉,真人,今晚这事真是……咳,您看,我们反而不如他们快乐呀。” 这时,外面守门的家仆跑进来禀报:“不好了,老爷,少爷刚刚独自一个人走出门去了,我们叫他他不听,拉他拉也不住,跟却跟不上。” 陶骥和易含雨同时站起身来,惊慌地道:“快派人追出去,这深更半夜的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蓝眉真人劝道:“二位不必着急,也不用派人去找,亭渊他不会有事的。” 陶骥虽然相信蓝眉真人,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悔道:“十六年前为了同丁柔订亲的事他一个人跑出门,今晚为与褚侄女结亲的事又闹这么一出,难道一提到亲事他就非要离家出走才成么?早知道爹爹就不提这事了。” 陶勋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心里深处在隐隐作痛,城市里的天地元气驳杂不纯,吸进肺里刺激得心头深处的疼痛更加剧烈,他下意识地纵腾云术飞出城市,飞到原野,到了这里感觉要比先前好很多。 就这样呆呆地立在原野上空许久,他的身影印在漫天的繁星、璀灿的银河里,一道高大的阴影静静地立在北边,那是孤云山。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六年前与褚小蝶在孤云山下初次邂逅的情景,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来。 当年的那次相逢后他深入了孤云山,因为她所赠的遁符他遭遇了玉机子与程丑、北偷的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恶斗并无意中得到**仙衣,因为**仙衣他被传送到一个神秘的洞府得到一件更神秘的仙甲,那件仙甲他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在身体内察觉到。 渐渐的,陶勋感应到似乎有个声音在召唤着自己,当他凝聚心神时又没有任何感应,再度放松心神时重新感应到。 他放松身心,让自己无意识地追踪着呼唤的方位,不知不觉着由着云朵载他飞进孤云山,飞到一个地点,那感应戛然而止。 他放出神识扫过周边后,心中一阵激动:这里依稀便是当年玉机子与程丑、北偷激战的地方。他记得自己是突然间被传送到某处的,但压根儿不知道那个具体在哪。 他放出神识凝聚起来,使尽力气搜索着这片山域,反复搜来搜去,从大山上空到山底九幽黄泉处全都没有落下,可惜什么都没有现。 难道自己弄错了?陶勋收回神识,回忆起当年的细节,一拍脑门:**仙衣是关键呀。 赶紧唤出**仙衣,它在白玉般的光芒下熠熠生辉,却是没有象当年一样生变化。不过也不是没有任何用处,他忽然间隐隐地把握到什么,是一股异常熟悉的感觉,他感觉得到**仙衣在兴奋地回应着什么。 当他用心地开始感受**仙衣的脉动之时,轰地一下,他体内的那股最神秘的力量冲出来,他眼前景象已经变换了,当年的石洞静静的和当年离开时一模一样,他情不自禁地说了句连自己也惊讶的话:“我回来了!” 回来了?为什么是回来了? 他心里掠过疑惑,旋即被另一件事吸引开注意力。 这个石洞没有任何变化,所不同的是人有了变化,当年只是个凡夫俗子,现在却有大神通在身,置身洞中立刻感觉到自己被淹没了,被浓郁的天地元气淹没了,如果说易戴之山变境或仙云山的天地元气如浓雾一般,那么这里就是黏稠的蜂蜜,这种浓度之下或许能让一个普通的修仙者被灵气淹死、撑爆,难怪当年没修仙术时置身此洞中觉得全身舒泰至极。 身处如此奇异的环境,他体内的那股最神秘的力量欢快地奔腾着、飞涌着,洞中的天地元气疯狂地涌进身体然后被它所吸收,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和爽快,甚至于他不自觉地涌起一种异乎寻常的亲切感。 他心中一动:地藏老人说过这股神秘的力量才是自己的本源力量,往常压根儿感应不到,难得今天它能够自动现身出来,何不用心地感悟一番呢? 他忙将心神沉进体内试图把握“本源力量”,可它流转得太快,元神无法靠近,他毫不气馁,一再努力地跟上节奏,努力地用元神去感知。过了一阵子,他还是一无所获,心中生出个念头:修炼成《天册》功法后便能控制**仙衣了,也许在此地运转《天册》功法能有助于感应到“本源力量”吧。 洞中适合打坐练功的地点正是当年石像所处的位置,那里是整个洞室天地元气汇聚的中心。 他盘腿坐下,五心向天,还没来得及运转《天册》功法,便觉元神沉浸在一股异常奇妙的感觉当中,方圆千余里的孤云山一草一木、一虫一羽、一兽一禽、一石一水无不出现在他的神识里,就好象整座孤云山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想要看到什么、想要了解到什么自然就能看到、了解到,透过这份神奇的感知他清晰地分辨出自己所处的位置,这个石洞在孤云山南端靠近云湖的地下深处。 他无法形容出自己的感觉,但这察微知幽的状况让他心念一动,将这份奇妙的感知收回来往自己的身体里探进去。 这一次,他的元神借助神秘的感知力终于赶上了那最神秘的力量的最外层,以他《天册》修炼至圆满的境界,他的元神居然只稍稍触到最外层就被弹开,根本无法再进一丝一毫。 仅仅只这最外层也令他惊喜万分,它完全是属于全新规则的力量,他隐隐觉得这比地藏老人不久前教他的天地本源法则最外层、最粗浅的法则高级得多,在此基础上所能推演出的运用之术也将要高级得多。 人的好奇心一旦出现就很难压制下去,他现在的心思完全被察知本源力量底细的念头所占据,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神奇的感知力和元神探了过去。但接下来他再也跟不上它的度和节奏,反倒是一个不小心,元神和感知力穿过身体冲进地下百丈,这让他意外地现原来底下百丈范围内还另有洞天。 陶勋接连几番努力都未能再接触到体内的本源力量,只得无奈地放开感知,转而向四周探过去,在以百丈为直径的球形空间内分布着大大小小十一个石洞,现在所处的只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其余的石洞里似乎有许多令他惊奇的东西。 他站起身来,走向正前方的石壁,这里原来有个甬道的,但可能山体生震荡,山石坍塌下来将通道彻底堵住,同时又因为某种原因塌下来的石块形成了一块完整的石壁,与石洞的其他部分接合得天衣无缝。 他将手按在堵住了通道的石壁上,方想运仙力将石块推开,谁知意念一生出来,他无法掌控的“本源之力”先一步动,在即暖且凉的仙力波动中,石壁上似熔化的蜡烛一般出现一个方形大洞,石壁之后堆积的大量的大大小小的石块也似熔化的蜡烛般形成一个一丈高的方形甬道。 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错,这个方形的石头甬道好象天生就是现在这样般,完全是块整体,而且他的感知告诉他前面本是塌下来的碎石此刻都融成了一个整体。 难道这些是天成的?陶勋非常疑惑,乘着“本源之力”尚未消失,他意念再动,石甬道壁上长出精美的浮雕花纹,这正是他方才意念微动时想到的图案。这个现让他脑中一懵:怎么回事。 也就在这一瞬间,“本源之力”的感觉消失了,再无一丝一毫的痕迹。 第四章 故地之奇(下) 陶勋不禁有些后悔错过了机会,只得顺着石头的甬道走过去,来到一个十丈见方的方形石洞,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 “是仙草灵药!”他惊了一声,神识扫过后又是失声惊呼:“须弥法阵!” 原来这个十丈见方的石洞里设置了须弥法阵,里面的实际空间被拓展到两里见方,地上是一层厚厚的黑色泥土。 “生息壤!”陶勋大为感叹,这种生息壤是远古时期专用于培育仙草灵药的最好的一种土壤,就算普通野草长在这种土壤里若干年后也会长成极具灵效的药草,此土早已在凡界绝迹,殊料在这里却有这么多。 生息壤形成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地种植着数不清的仙草灵药,看来这是一个大的灵药药圃。 陶勋跨进药圃,神识立即遍扫过每一个角落,顺着极窄的小径走进去仔细地品鉴着两旁种植的植物。 这药圃绝对是个大宝库,这里面种植的仙草灵药绝大部分他都叫不出名字来,他认得出来的几种都是凡界早已经绝迹几千年的物种。上古之时天下仙草灵药种类繁多,后随着众多修仙门派的出现,天下间的灵药被滥采滥取得厉害,许多珍贵的药草都绝种了,他在仙云山时看到过数十种在凡界绝种的灵药时就已经惊讶万分,可比起这个药圃来仙云山可就太过寒酸。 药圃里收集的药草至少有数千种,而且每一种都不是孤本,这里的药草或许不全是天材地宝,但它们胜在珍贵、绝无仅有。不过也有古怪之处。他仔细地观察过一些药草,现它们的生长年龄龄至少十万年以上,可是它们的药效灵力却仅仅只相当于千年左右,达到万年药力的只有药圃正中位置的三株。 陶勋走到正中央三株万年灵药旁,仔细辨认之下惊喜万分,它们分别是在修仙界早已经绝迹的龙血菡芝、火凤果、兕妖草。 万年的植株已经可以凝气成形化成木精,可他的神识并没有在这个空间现木精,洞内的须弥法阵里是有禁制的,木精根本无法逃出去。 他珍爱地欣赏着三株仙草,伸手从枝头挂着的累累果实中各摘了几枚,药圃里的灵药足够他炼出《天册》里记载的上百种仙丹,最要紧的是收集这些灵药的种子,移到玉盒的须弥世界里种植,丰富自己的灵药库品种。 忽然,他从枝叶的空隙里看到三株仙草中间有一个石匣。 “奇怪,我的神识还有神奇的感知居然都没有现它。”陶勋有些惊讶,能够避开他感知力和神识的东西绝不简单。他小心地拔开植株,将石匣稳稳地取出来,上上下下地遍看过,惋惜道:“可惜了这石匣,底下有条小缝。” 石匣本身似乎没有特别之处,只面上刻了一些祥云图案,朴实无华,但不放在眼前就是感知不到。 打开匣盖,他惊呼失声:“天呐,是天器六甲聚灵瓶!” 《天册》的记载说六甲聚灵瓶在天界是常见的一种天器,专以吸取灵气凝成灵液,灵液只能用于催生植物生长,人畜服之无效,灵液的灵效与器物品质成正比。据《天册》里的分级,一滴灵液能增加百年药效的为下品,能增加千年药效的为中品,能增加万年药效的为上品。 凝气瓶的珍贵在于它在凡界也能使用,吸取凡界天地元气生成的灵液效力与在天界无异,只不过凝聚的度会慢许多。他早想炼制一个,可惜材料压根儿就没见过,有心无力。 他小心地起出聚灵瓶,瓶身大约七寸高,瓶胆最宽处五寸,表面绘饰着精美的彩色花纹,美仑美奂,瓶内积了满满一瓶灵液,大约是瓶内灵药满了,溢出来的部分从匣底的裂缝漏出去,被邻近的三株仙草吸收,难怪它们的药力独秀于林。 陶勋万分期待地将神识探进瓶中,一般这类天器内部有纳须弥于芥子的神通,说不定小小的一瓶灵液也许要用半个东海才装得下。 结果令他十分失望,瓶里的确有须弥空间,可是空间并不是很大,大约只有它外形体积的三十倍左右,这么一点灵液平均分到药圃里每株灵药都不够用。 聚灵瓶凝成的灵液每株植株每个月只能滴绿豆大一滴,否则就会被灵力烧成灰,而且一滴黄豆大的灵液暴露于空气中十息之内就会挥干净,不过它的保存并不太困难,以极品美玉制成的玉瓶密封封装即可。 陶勋将聚灵瓶里的灵液取出来大半,这些灵液要用来催熟他玉盒内须弥世界里种植的药草。至于聚灵瓶,他没有拿走,这个山洞里灵气比易戴之山的变境更充裕百倍,这里有至上的灵壤,聚灵瓶留在这里作用更大,涸泽而渔的傻事他才不会做,更何况他已经打算将这里的石洞改造成自己的仙府,自家的东西何必拿走呢? 聚灵瓶是件天器,盛装它的石匣多半也是,他将二物照原样放回去,以后有的是时间来研究它们不必急在一时。 穿过这间石洞,另一端有三个门各通向三个不同的石洞。陶勋有了刚才的经验再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神识和先前神奇的感知能力,老老实实的一个洞室一个洞室地探索。 左右两边的石洞之下各有一个石洞,左边第一间堆放了许多炼废的丹药和矿石,里面一间是焙制好的熟药;右边第一间都是个小卧室,里间有一眼温泉,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退回到药圃,走进中间的甬道。 甬道很长,并且螺旋状向下延伸,下行大约二十丈后变得平稳,再走几步来到一个方三十丈的大洞室,里面只有正中一个高五尺、长宽各三丈的正方形石台,台面如镜,光可照人。 洞室除了进来的这一面外,另外三面各有一扇石门。 陶勋先进左边洞室,又是间储藏室,不过堆放的是一些稀有的炼器材料;再进右边洞室,是一间炼气室兼卧室,简简单单的一张寒玉床以及几样简单的石制装饰器物,天花顶上雕刻着阴阳鱼和伏羲八卦图。 回到有石台的洞室,推开正中的石门,向下穿过一条甬道,面前出现了一个长二十丈、宽和高皆十丈的巨大洞室,一左一边各摆一个铜鼎。 陶勋神识扫过左边的铜鼎,是件中品上阶的鼎器。 再扫过右边那台,他再次惊呼出声:“天器,又是天器,这件恐怕比禹王鼎的品级还要高呀。” 他扑到右边的铜鼎旁边,激动万分地仔细地观察着,这件天器铜鼎的造型十分古朴,四四方方一个器物,外表饰以蝌蚪符号,而内里的设置比禹王鼎要复杂得多,可以看得出来它的功能也比禹王鼎要多得多。 陶勋沉醉地观摩它许久,最后却是长叹一声:“唉,可惜又是没有驱动之法,根本无法启动,只能看不能用,气杀人也。” 陶勋恋恋不舍地从天器铜鼎旁边走开,朝整个洞府系统里最后一间石洞走去。炼器房的侧边有扇小石门,穿过去来到一间十丈见方的书房,两排三层石架,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两百零七枚玉瞳简,还有一些石版、泥版、兽骨制作的书籍。 陶勋好奇地先取了石版书籍看,竟然是比骨文更难辨识的图形文字,幸好他父亲陶骥钻研上古文字,他子承父学连猜带蒙还能认得一小半,这些竟然都是远古时代的修炼经书,内容极端艰涩难懂且不说,最难的是他认不全字,否则倒可研究一下作为借鉴之用。 放下石版经书,陶勋随手拿起一枚玉瞳简,神识灌注进去,里面的信息居然还能读得出来,果然不出他所料,也是修炼功法。 第五章 仙灵之力(上) 陶勋将这些玉简一一快阅过,现除了修炼功法之外,还有炼器、炼丹、炼符、珍稀药草辨识、矿物辨识、远古传说、地图、武技、巫门秘术、洪荒巨兽、医术等等百科杂学。 别看这些知识明显属于非常遥远的年代,但是它们彼此间可以互相依存、印证和借鉴,进而形成一套相对完整的体系,这个就是非常了不得的了,类似的知识体系大概只在仙道界一些大门大派的古老典籍中才有保存。由于在修仙界许多道法、仙术以及丹、器之道直接起源于远古的修道体系,而在岁月的长河中,远古的修道知识渐渐湮来,因此这些玉简中保存的东西具有极高的价值。 陶勋还现,不少玉简中记录的内容在玉盒书库的孤本藏书里提及过,由于它们太久远,与当今仙道界流行的功法、炼丹、炼器等方法有非常大的出入,前者更简单而粗旷,后者更复杂而精巧,孰优孰劣一时说不清楚,对他而言其中的辨识灵药的玉简最为实用,前面现的药圃中的灵药基本都包含在里面。 书房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小石架,上面也整齐地码放着一些玉瞳简,不过这批玉瞳简全部是碎片,看来是此地原来的主人颇花了些功夫将碎片拼出来放在那里,他数了数,总共十三枚。 陶勋凑到近前施展法术仔细地观察过破碎的玉简后,再一次受到震撼:“这些玉简的材质跟《天册》玉简的材质极为相似,应该也是出自天界之物。” 按照凡间仙修界的一般常识,玉瞳简破碎后就是废品了,里面储存的信息都会消失,但是《天册》炼器篇里的记载却说天界玉瞳简即使破碎也能修复,只要碎片没有缺失,里面储存的信息仍然可以完整地读出来。 他已经在这里现至少三件天器,现今又现来自天界的玉瞳简,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掘出这里面的秘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玉简百分之百与前面看到的三件天器有关系,因为玉简碎了无法读取使用之法所以三件天器才没有被原来的主人带走。幸亏陶勋修炼的是《天册》,《天册》的秘篇中记载有修复天界玉简的方法,这堆在凡界人眼中视为废物的玉简碎块才有了恢复如初的可能。 修复它们需要使用到太元元火,陶勋小心地拿起一枚玉简的全部碎片,退回到炼器房,放出孜蕠鼎,放玉简碎片放进去,动太元元火,按照《天册》里的方法重新炼制起来。 别看一枚小小的玉简,要修复它至少需要八成火力的太元元火炼制一个时辰,根据玉简的品质等级以及其中所存储的信息量,整个修复期所需要消耗的天地元气量是个让人恐怖的数字,若换个时间和地点陶勋只怕没办法办到。 一个时辰后,陶勋收了火,从鼎里头取出一枚完整的玉瞳简。 怀着激动的心情,他将玉瞳简拿在手心将神识浸进去,没有反应,天界的玉瞳简读取之法果然非凡界可比。 他按照《天册》记载的方法,双手互结掐出一个复杂的手诀,此诀在《天册》里属于非常高深的仙诀,放在六年前他还无力使用。 掐动仙诀后指头放出一缕精纯的太元仙力沉浸入玉瞳简,这一回神识能感应得到玉瞳简的表层之下有一道无形的阻力,力道异常强大,他一点点加力,直到催动到近九成力道时才感应到阻力渐渐被削弱。 又花了十息工夫,阻力终被冲破,随即大量的信息涌进他脑中。玉简里原先存储的信息果然在,而且非常清晰。 刚刚浏览过里面最开始的一段信息,陶勋觉得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是第二十六层天渊通元洞天天仙秉鄵的修炼功法《臻滝金仙诀》!正宗的天界的修炼功法呀!” 可凡界怎么会出现天界的修炼功法? 陶勋马上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地藏老人不是已经证实过《天册》也是天界的修炼功法,而且是非常高等的功法之一,既然《天册》能现于凡界,为何《臻滝金仙诀》不能?” 他的兴致一下子被勾起来,顾不上修复剩余的玉瞳简,立即收起孜蕠鼎走到右边的练功房里,打算好好参悟一下《臻滝金仙诀》,拿来与《天册》的功法互相印证一下。 陶勋在练功房研读了近一个时辰的《臻滝金仙诀》后,心里头疑窦丛生:实在太奇怪了,《臻滝金仙诀》的功诀看上去和《天册》的功诀应该不完全是一个体系,但它的内容似乎也很高深,如果修炼有成使用其中记载的仙术威力比《天册》的仙术要大千倍万倍,难道地藏老人骗了自己?难道《天册》是伪书?还是《臻滝金仙诀》是伪书?他的脑子一片浆糊,苦思不得其解。 《臻滝金仙诀》的功法再好,他却修炼不了,因为这部功法是以仙灵力为基础的修炼之法。凡界的人修炼圆满,在渡天劫和飞升到天界的过程中体内的真元仙力会生质的变化,蜕变成仙灵力,仙灵力是天界各界的最基础的力量形式。《天册》却是以凡界的天地元气为基础修炼出太元仙力。 为何同是天界的修炼功法前者以仙灵力为基础,后者以凡间的天地元力为基础?而且奇怪的是,《臻滝金仙诀》开宗明义地说明了此法的目的是将仙灵力由玄气修炼到元气的阶段,这样便可以晋升到中三天;而《天册》里说的是直接修炼出元气,直接飞升到中三天。 按说太元仙力也应当是一种仙灵力才对,这一点从地藏老人、当年的神灵髡口中都得到过证实,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太元仙力再精纯、再神奇、再无限接近于仙灵力却仍然不是真正的仙灵力。 《天册》记载要修炼圆满后也要渡过劫飞升到天界才能蜕变为太元仙灵力。可是他挨天劫雷劈有过很多次了,别人挨一次就可以演化成功,为何他自己却不行呢?他觉得脑子里有些理不清了。 “《臻滝金仙诀》是以将仙灵力修炼成元气为目标,我练《天册》直接修炼出了元气却连仙灵力都不是,真是乱了套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又思考了半晌毫无头绪,不由得感叹道:“不知道我的太元仙力进化成太元仙灵力之后会如何,可惜不知道我体内的‘本源力量’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它们孰优孰劣。” 说完这句话,陶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似乎把握到什么,整个人如石像般呆坐在寒玉床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如同石像一般。 这种石像般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七天七夜。 最终,陶勋的身体开始微微晃动,紧接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从他口中传出:“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大笑声中,他的身体由内向外射出柔和的白玉色光芒,光芒越来越强,不出片刻强烈到比太阳还要亮千百倍,偏偏这样亮的光芒却不刺人的眼睛。 随着他的笑声渐息,一身光芒也黯淡下来,很快恢复到平常的状态。 “仙灵力,原来如此。太元仙灵力,原来如此。”陶勋看着自己的双掌,脸上的笑意越灿烂:“《天册》玉简里肯定还有更深一层修炼功法,《返虚篇》不是《天册》的终极法诀。” “你说得不错。”一个熟悉的声音很突兀地响起来。 第五章 仙灵之力(下) “地藏老人,您来啦。”陶勋谦恭地转过身,向突然出现在身旁的人深施一礼:“晚辈刚刚明悟了仙灵力的奥妙,有新的疑惑想要向您请教。” 地藏老人看着陶勋的目光里有惊讶、有欣慰、有忧虑,点点头道:“你比我想象的走得更快、更远,你对仙灵力的顿悟比我预想的要早得多,可这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天界的仙器、天界的力量都不应该出现在凡界呀。” “晚辈不明白。” “上善若水,无一刻不趋向于平衡,天界的东西能扯动凡界法则自动趋向平衡的势,你的力量太过强大就会破坏凡界规则之力的平衡,就象地仙在凡界随时会引得天劫上身一样,你若有破坏平衡的举止,上天就会对你降下天谴,你的力量越强大,天谴也越强大,你的仙灵力绝不是对手,你的‘本源力量’再也不能百分之分地保护你不被天谴殛灭。” “晚辈还是不明白,既然如此天界为何不接引我飞升呢?” “你的夙命还没有完结,天界不会接纳你的。” “夙命?晚辈背负着什么夙命?”陶勋好奇心大起,但看到地藏老人深沉如海的眸子,赶紧老实地打消了追问下去的念头,转而问:“晚辈是不是必须自我封闭起仙灵力?” “我是想警醒于你,你不到生死关头不可动用太元仙灵力。” “恳请您明示。”陶勋一喜,同时心头莫明一紧。 “我并不想使你到了了结夙缘的时候仍然束手束脚。记住我的郑重告诫,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可动用太元仙灵力,你可能毒誓?”地藏老人说到后来的时候语气严厉,目光变得异常可怕,大有随时动手灭掉陶勋的意思。 陶勋的肉身、元神在对方的目光下承受到巨大的压力,他不由自主地运功相抗,最开始只是试探性的,眨眼间却在对方强大的压力下变得拼了命地、不顾一切地全力调集最强的力量相抗。 可惜,没有丝毫效果。他开始在对方凌厉的目光下颤栗,体内的力量似乎随时就会崩溃。两人实力上的悬殊实在太大了,地藏老人甚至不必动手只凭一个目光就可以让他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陶勋刚刚顿悟之后产生的一点自得之心全部都被无情地粉碎掉,心头惊骇万分,颤声道:“老前辈,您这是何意?” 地藏老人严厉地道:“我希望你强大,但我更不希望你行差路错酿出大祸。不要以为你明悟之后就变得多么厉害,莫说你现在的力量不及你的‘本源力量’千万分之一,就算你有朝一日掌握了‘本源力量’仍然远远不是我的对手。” “晚辈明白。” “此处洞府里的东西你都可以取用,那几样天界的仙器你也可以收归自己炼化使用,但你炼出来的器物凡过你的‘分光仙剑’的你可以收藏却不能使用,更不能以任何方式被别人得到,否则就会如‘九龙神火桩’一样给你的亲人带去灾厄之后被天劫毁掉。 你炼出来的丹药凡可使死去的人复活、使凡人立地成仙、使修仙之人不受天劫伤害的你只能自己收藏,绝不可在凡界使用。 那一十三枚从天界失落到凡界的玉瞳简里的任何内容你不得透露半个字给任何一个人。 凡此三点,你必须下毒誓,恪守不悖,否则我便只能封禁你的修为,抹去你的记忆,使你回到九天前你初进此洞府时的状况。” 陶勋知道地藏老人说的绝不是玩笑话,赶紧下毒誓。 地藏老人面色转霁,放开了对他的禁制,恢复到以前和蔼的模样,道:“天界三十六层,第三十三层到三十五层合称上三天,第三十层到三十二层为中三天,其余皆是下层天。下层天修炼的目标是将以玄气为本元的仙灵力修炼到以元气为本元的太元仙灵力以晋升到中三天;中三天的目标修炼出天元力晋入上三天,上三天的目标是修炼出太始混元力晋入天地本源的大罗天界。 上、中、下诸层天界的修炼功法本质不同,《天册》本是中三天和上三天的修炼功法之一,分为上下两篇,中三天修炼上篇,上三天修炼下篇。当年上三天的一些人突奇想,要将最高深的功法传到凡界,遂由上三天、中三天修炼了《天册》的仙人们对上篇功法作了修改,使之适合于凡人修炼。 修改之后的《天册》上篇便是炼神篇之前的部分,原本炼神圆满后就应该可以飞升到天界,太元仙力进化为太元仙灵力,便可打开真正属于天界的功法--返虚篇,你却因为夙缘的缘故没有飞升天界,又因为到了我的幽冥界的缘故提前打开了返虚篇。 我当时留你在幽冥界修炼完返虚篇亦是有个目的,便是借孤阴之力限制你的太元仙力无法进化为太元仙灵力,这亦是为了保护于你。不过你今天突破了孤阴的禁制顿悟到仙灵力,此亦是天意,我不便过多干预你。 你以新炼成的仙灵力从《天册》玉简中可以得到更高深的仙术,这个你可以学。《天册》的下篇也在玉简里面,须得等到你的仙灵力进化为天元力的时候才能打得开,你就不要做徒劳之功了。 下篇的功法你用不着,《天册》下篇功法虽好,却远远不如你的‘本源力量’,你无须舍本逐末,好好琢磨你现在得到的东西,那才是对你真正有用的。” 陶勋沉默了一下,问道:“敢问老前辈,您屡次提到晚辈的‘本源力量’,它究竟是何种力量,是不是上三天的天元力?”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它并且掌握它,但告诉你那些的人不是我。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了,那样做只是徒耗心神而已。”地藏老人仍不肯透露真相。 陶勋只得无奈地换了个问题:“我以前总不能使用占卜之术,以后是不是可以用太元仙灵力进行卜算推演呢?” “具大神通者从不卜算,该知道的自然就会知道。你能有现在的成就,同你从来没有卜算过有直接的关系。你以前不能卜算,以后仍然不能卜算,但你会有一点点感知之能并且逐渐增加,有些切身相关的大事你会预先感知到的。” “请问这个洞府是谁的遗府呢?是天界的天仙吗?” “这里的来历同你的身世有关,以后自会有人告诉你,你不要再问了。” “上三天的前辈们可以修改《天册》功法,若我也修改今次从洞府中所得天界的修炼功法,使之不会破坏凡界的规则平衡之力,我可否将它传到凡界。” “呵呵,以前已经有人这样做了。”地藏老人笑道:“你若有这样的本事,大可据此开宗立派。不光修改过的功法,修改过的天器也可以留在凡界。” 陶勋大喜:“感谢老前辈开恩。” “你不用谢我,我之所为亦须顺应天意。”地藏老人捋了捋须,道:“你离开家九天,在这个洞府里你那通灵玉坠效用全无,他们不知你的下落都急坏了。这里的东西你自己收拾一下,想带走的可以带走,那剩余的十二枚玉瞳简我已经帮你修复。我知道你有意将此地改建成自己的洞府,可现在还不是恰当的时机,等时机到的时候你自然会再到此地来。” “谨遵法谕!”陶勋弯腰一揖,再抬头时地藏老人已经离去。 陶勋离家多日,得知家中人着急后心里也迫切想回去,赶紧重收拾起洞府里想带走的东西,借着那神奇的感知力念头一动,人便出现在孤云山北的山麓,出现在地面后神奇的感知能力也完全消失掉。 他有心用新得的仙灵力注于神识中扫向洞府的位置,竟然是毫无所察,他不禁咋舌:拥有仙灵力者便是天仙,以天仙之能也现不了那洞府,那里到底是什么所在呀? 第六章 收录故人(上) 中秋将至,明月近满,银光洒下,两水汇湘江处波光粼粼,鹅羊、秀峰二山矮小的身影幽幽地矗立于湘水之东。 明月照江,清辉铺水,粼粼波光与江上夜行船只的灯火映在一起。 陶勋的座船静静地停在江边,他坐在船舱里眼望着东岸山巅处,丁柔在那里凭吊一年多前的生死之地,他是想陪她去的,但被她严词厉色地拒绝了。 自打上月家中提亲风波后丁柔就没给他好脸色看,对他冷若万载寒冰,拒他于千里之外,任凭他一路上百般讨好丝毫没有转变。 他其实也委屈透了,那事又不是他提出来的,而且最终也没成功,结果却是他两头失踏受足了夹心气,真是何其冤哉。 “东翁,不听您说起这段典故,学生竟不知道去年轰动一时的湘水畔锦雉化龙的典故竟有那样不为人知的内情。” 陶勋只勉强地挤出个笑容,没有说话,目光仍盯在山头的方向。 “恭人旧地重游,东翁何尝不也是呢?恭人在山上凭吊,东翁亦在江上凭吊,想必她会回心转意的。”蒯月朋见陶勋情绪不高,继续开解他,边说边递个眼色给孙思正。 孙思正见机地接话道:“蒯先生说得极是。老爷,你去年也曾在此经历生死劫,当时天劫将你击沉江底几乎丧命。老爷和夫人是对同命鸳鸯,老奴从认识你们时你们就在共同经历生死了。”他说这番话时故意动用传声术将声音传向丁柔所在的方向。 官觳却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那确实,陶师叔最擅与美女同历生死,我师父说初见他时他便是与那位褚大美人同仇敌忾地对付他老人家。希言,你说说看褚大美人人怎样?” 杜希言忆起当年褚小蝶对他的好处不觉感叹:“当年我和爷爷流落在兖州一带,最危难之时是褚阿姨救了我们,她心肠好、人又生得极美,真是位仙女呀。” 欧焕照准他脑袋赏了个爆栗:“看不出你小子居然没心没肺。” 杜希言吃痛,这才想起此时说那样的话不合适,赶紧改口:“丁婶婶也是仙女,要不是她的话我也不会遇到陶叔叔的。”说一出口,却瞄见孙思正望过来的眼光古里古怪甚是不善,悟到此话更不妥,干脆用手捂住嘴巴以示不再言。 袁笠笑道:“老爷和夫人当年在竹云谷大战邪神救下数千武林英雄,最危险时刻那生死一线之际你二人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情景实是感天动地,我听说江湖上直到今天仍在流传那一段佳话。” 陶勋摆了摆手止住他们的言,强笑道:“你们不必再说了。” 船上一时静下来,只听见水涛拍岸的声音。 不远处有一艘小船从浏口缓缓驶出,擦边而过时,从那边船头传来一个男子吟咏的声音: 浊水东来浅浣沙,烟波深处一天涯。 南飞鹭影新迁客,西渡长风旧棹艖。 羞重韶华湮昧谷,惭深明日逊朝霞。 流霜又染汀间树,月满中秋不胜嗟。 蒯月朋道:“那人好兴致,对月当歌是件雅事,东翁可有意邀来一叙?” 陶勋听得那人吟诗,当时心中一动:这声音似乎有点熟。将神识扫过去,他的眉头当即一皱,厌恶地道:“原来是他,不必了。” 蒯月朋好奇地问:“东翁认识他?有仇?” “那人名叫周悛,永兴府人氏,十多年前就在肇庆结识了,十余年前朝廷追查心阳先生案时,他和李煦为了自保颇以不实之词中伤我。” “老爷,我去给他点教训。”袁笠当即请缨:“我未入仙道,动手无咎。” “算了,要想报复的话我早就自己动手了。对这人我不想追究,只要以后不同其来往就行了。”陶勋轻描淡写地带过,反倒是看着袁笠的目光炯炯:“道宗,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是仙缘是勉强不来的,没有仙缘万万不可修仙道,不然便是取死之道,我不能害你。” 袁笠眼色一黯:“老爷,我……” “你不必多说,我答应你,若你今生终无仙缘,只要我还在凡界便一定会找到你来世之身,只要有仙缘一定渡你入仙道。哪怕你要经历数世轮回,我无缘渡你,我亦会让我的弟子、后人们替我完成你的心愿。” “道宗拜谢老爷。”袁笠眼中噙泪大礼叩谢。 船舱里影子一晃,丁柔现出身形。 “袁先生何必拜他,他这人生性薄情寡义、见异思迁、贪新忘旧,这种人说过的话怎能作数?”丁柔说完这番话后对陶勋不理不睬,自回舱中歇息去了。 陶勋呆了一下,尴尬地挥了挥手:“大家各自去歇息吧,明天船进潭州府码头,我们各自行动微服暗访,先打听清楚民间可有何不平之事,或者有牵动民情的未雪沉冤,我这新官上任的头把火须得烧旺才行。” 众人应喏退下。 “湖广熟,天下足”,作为湖南道镇的潭州府是天下闻名的米市,米商使用载米万斛的大船往来湘江运送大米,湘江之上运米之船千艘云集,出洞庭直销汉口,再抵江浙。受此带动,潭州府百业颇是兴旺,商旅往来十分频密,每天进进出出码头的客商总是络绎不绝。 次日,陶勋一行人混在人群中从湘江码头上岸,然后各自行动。 多年前为了救赈灾民,陶勋曾经来潭州府买过米,不过当时去的是府城附近的易俗河,那里是潭州府的百谷总集之区,沿岸粮仓相比、米袋塞途,当年他分几次购米十万石也没让当地的米价生多少波动,至于这府城却没有进来过。 他从潮宗门进城,这条街是县署和驿站所在地,也是到湘江码头的必经之地,街两边米铺尤为集中,素有“米街”之称,平**来人往热闹非凡,他挤在人群里来回逛了一趟,对潭州府城的繁华颇感惊讶,一边逛一边暗自思量景福商行和景祥商行应该怎样在此地扎下根来。 中午时分,陶勋来到南城江边“诗圣阁”,这是府城颇有名气的酒楼,据说其主人根据昔年诗圣老病客死湘江孤舟上的故事名之。 湘菜在全国颇有名气,到潭州府若不享用湘菜不啻白来一趟,不过他来此却不是为了酒食,而是因为丁柔传音让他过去陪她吃饭。 酒楼倚在城外江边,两层木楼建得颇是坚固,雕梁画栋、青瓦覆顶,里面食客满堂、座无虚位,还有一些来得晚的人守在一旁等空出位置,饭桌上的人们自顾自地大声聊天,伙计则穿行其中扯开喉咙地吆喝,显得热闹异常。 陶勋进门后暗暗皱眉,对这里喧嚣的气氛有点不太喜欢,迎面有店小二迎上来相询,他说出包厢的名字由店小二领着上二楼。 楼梯才上到一半,便听见有人在楼上大声地斥喝:“你们这群狗奴才,胆敢强抢良家妇女,王法何在?退去,不然我去报官将你们重重法办。” 陶勋听出这个声音是周悛的,而声音来源正是妻子丁柔所在的玄字二号包厢,赶紧加快脚步走上二楼,却在楼梯口停下来,以神识监视动静。 包厢里,丁柔取下遮面薄纱露出惊世绝俗的姿容,冷着脸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名中年人以及堵在门口的七、八个大汉;包厢外,周悛义愤填膺地同两个壮汉推搡着,袍散冠斜、模样狼狈,可脸胀得通红,情绪十分激动。 那个中年人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脸面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甚至薄薄地扑了层粉、淡淡地画了笔眉,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须泛着油光,他嘿嘿地对丁柔笑着威胁:“小娘子,你是天仙样的人物儿,不到王府享福岂不暴殄天物,你还是乖乖地随我去见王爷吧,我可不想动粗,不然王爷要责怪我唐突佳人的。” 第六章 收录故人(下) 丁柔扫了对方一眼,轻蔑地道:“什么王爷?看你这个狗腿子的模样便知道你主子只是一个草包样的绣花枕头,也配打我的主意!” “住口,你个小贱人胆敢辱骂皇亲,是要诛九族的。” “哦?诛九族么?亲王行为不检私出王城却不知是何罪呢?我听说这里的丮王一向奉公守法,是诸王中的楷模,难道他会做出违法的事情来?你动辄打着王爷的牌子干着违法的勾当,这才是当诛九族的勾当。我可是警告过你了,我是官眷,你敢动我试试看。” “嘁,你是官眷?你说你是你就是?那我还说我是宣慰使呢。”中年人不耐烦地一挥手:“给我上,把她架回去,别弄伤了就成。” “慢!”丁柔提高了声音大喝:“我再警告你们一次,我是官眷,你们对我无礼,是死罪一条。” 中年人狞笑道:“你叫破嗓子也没用,这潭州府城就是丮王爷的天下,丮王爷乃当今天子的嫡亲幼弟,身份何等亲贵?就算你是官眷,王爷看上了你就是你的福气,一个小小官吏还敢放屁?” “普天下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难道丮王殿下就不是王臣了?莫非潭州府就不是王土了?”一个声音不徐不急地在房间外响起。 中年人猛一回头,只见门口的手下被一个年轻的儒士推得东倒西歪,心中惊怒不已,喝问道:“谁?你是哪里来的狂生,敢对王府护卫动手?想造反吗?” “你又是什么狗东西,胆敢冒充王府的人?” “竟敢说老爷我是东西,老爷我不是东西。”中年人觉失言,跳起来骂道:“呸呸呸,你才不是东西。老爷我是丮王府的管事官乔厡。” “王府管事官?什么时候王府有这个属官了?” 乔厡脸微红,叫道:“王府的事轮得着你管?你究竟是谁?你有胆子来管王府的事,难道就没胆子报出姓名吗?” 门外的周悛已经挤进来,大声道:“他就是景云府陶勋陶亭渊,朝廷新任命的潭州知府、刑部湖广司郎中,你丮王府的刑案也该他管。” “他是陶勋?”乔厡脸色大变:“你真是陶勋?” “不错,本官正是陶勋。” “我们走。”乔厡二话不说,召唤手下人掉头就走。 陶勋在后面道:“乔厡,改天本官上任,会亲到丮王府寻你的。” 乔厡脚步一个踉跄,转过身咬牙切齿地道:“陶勋,有胆你就进王府抓人。”慌里慌张地领着手下人推开围观的人逃跑了。 酒楼的主人知道这位是即将上任的知府后,态度甚是矛盾,既不敢得罪,也不敢巴结,只安排人将包厢重新收拾了一遍。 周悛留在包间,等里面收拾好了,郑重地向陶勋行礼:“学生永兴府周悛拜见大人,大人可还记得故人否?” 丁柔在一旁失声道:“你果然是永兴府周悛。” 周悛疑惑地问道:“恭人也知道学生么?” 陶勋也偏过头看向她,目光中有疑问之色。 丁柔传音道:“我落难的时候他曾经救过我,将我送到圣莲庵。” 陶勋打趣地说:“娘子落难六年,其间经历总不肯对我说,娘子你还有哪些恩人、仇人何妨一并告诉我,为夫一并替你了结了。” 丁柔明显是白了他一眼:“我结的仇家都是我去上门伤人家,你把我杀了自然就将恩仇了了。” 陶勋被妻子的话噎住,尴尬地笑了笑,转身换上副笑脸扶起周悛:“周兄,你我端州一别经年,不意他乡巧遇,君别来无恙否?” “大人,并非巧遇,实不相瞒,学生是特地来投奔大人的。” “周兄此话怎讲?难道家中出了什么事吗?”陶勋颇有些吃惊。 “十年前心阳先生一案,学生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捏造了一些对大人不利的事情诬告大人,一直心中深自疚愧,总被此事萦怀不得心安。当年案后学生被裭去功名,三年后重考了秀才,又三年考了举人,再无心仕途。” “算了,过去的事就算了,休得再提起。” “大人有宰相的胆量。家慈信奉佛教,知道学生的过错后经常教导我要广行善事以消赎前衍。前年家慈驾鹤西去,学生守孝在家,数月前听闻大人除潭州知府,思忖大人应当需要幕宾,学生最近两年颇学了些数术,故此前来毛遂自荐。” 丁柔传音:“收下他,他的仕途将来要应在你身上。” 陶勋出了几个题目考校周悛,对方对答如流,令他十分满意,遂道:“只要周兄不嫌委屈了,学生欢迎之至。” 周悛道:“如此便谢过东翁,东翁以后请唤学生的表字更之。” 经过诗圣阁上的这一闹,陶勋形迹已露,再想亲自微服私访已不可能,于是将孙思正、袁笠召过来,亮明身份直接往府衙赴任。 潭州府的上一任知府两个月前已被调回京城,现时知府事由一姚姓同知署理,这位姚同知也接到吏的的委任很快要调离,这是其花了大价钱活动许久才取得的成果,他一看到陶勋前来接盘便高兴得什么似的,将早准备好的帐簿拿出来,两边师爷一起核算,只花了三、四天工夫就完成了接盘,其中陶勋每查出一个纰漏亏空处姚同知马上爽快地自掏腰包填上,丝毫不拖泥带水。 办完交接,姚同知向陶勋大倒了一番苦水,也令陶勋知道了其为何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潭州的原委。原来当今皇帝继位后,将自己的幼弟徙藩至潭州府城,外面盛传这位亲藩丮王爷是位贤王,实则压根不是那么回事,深被其苦的姚同知用十六个字来形容:“贪财好名、暴戾寡恩、游戏无度、好武纵欲”。 潭州府的地方官员吃尽了这位亲王的苦头,一个个巴不得早些被调走,哪怕是降阶、降职、赔上大笔钱也愿意。 按照朝廷制度,藩王同城州府主官每逢朔望要进王城朝拜。陶勋八月底前就接了盘正式履任,九月初一自当要入王城朝拜的。 潭州府城原封有亲藩,后因罪国除,新来的丮王就藩伊始就对原有王府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改建,修建起一座宏大的丮王府。王府广袤数里,有城门四座,南曰端礼、北曰广智、东曰体仁、西曰遵义,南门外有一座五檄石坊,其上端正中刻着四个赫然人目的大宇:“藩屏王城”。 王城四门建有营房,居住甲士一千七百户守护禁城。王城内有王殿承运殿和书院、祠庙、仓库,外有王府的长史司、仪卫司、审理所、纪善所等大大小小十数个官署,其宫阙台阁、亭榭池塘布满了潭州府城东北和北部的大片地方,世谓“城内地方半属王府”。 陶勋天未亮率同府官员到端礼门外等候,王城内传谕“王爷正在祭拜宗庙、社稷,诸官立于前门”。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众官从天不亮站到午时,大多站得腿软筋酥、大汗淋淋,偏偏王府的仪卫司衙门就在南门外,王府仪卫列队监视,众人谁也不敢失礼,只得一个个暗中咒骂不已。 陶勋自然无事,他早有准备,两个时辰一直纹丝不动地侍立不动,安等丮王继续使出手段。 午时,终于有宦官出来传谕,命众人入朝觐见。 陶勋率众官跟在仪官身后欲进南门,谁知两个王府的守门小吏将他拦住。 那二人皮笑不肉不笑地道:“你就是新任的潭州知府吧,你虽是新来的,难道没人同你讲过规矩么?” 第七章 巧斗丮王(上) 陶勋眉头一扬:“什么规矩?” “丮王府的规矩,王城是天家贵胄的居所,你有幸进入王城自然须得先奉上贽敬,以示对亲王的尊敬。”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王爷的谕令?” “你何必管那么多,总之要进王城须得先交钱了,不然我这门正可有职责不放你进去。” 陶勋看了看天色,再回头看看身后一帮被折腾得神颓气丧的僚属,摆出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从袖中拿出十两宝钞:“请二位大人行个方便。” 二人接过去,再伸出手:“我二人这么辛苦给你开门,先前的宝钞算你孝敬我们的,献给王爷的贽敬可不能那么寒碜。” 陶勋这一次脸色数变,似乎强忍下怒火拿出十两纹银:“请二位大人笑纳,放我等进去,免得误了朝拜的时辰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二人道:“好了,你可以进去了,他们还得照规矩办了才可以放进去。” 陶勋怒极反笑,点了点头,对二人道:“他们的礼金也算在本官的头上。” 二人露出喜色:“他们都是你的属官,就比照你的数降一等缴纳吧。” 陶勋从袖中扯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剩下的就送给二位了。” 二人眉开眼笑地接过银票闪身让开道。 丮王在承运殿接受地方官吏的朝拜。丮王今年四十五岁,和当今皇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们原本不是先皇嫡子,因先皇太子继位后不久崩殂又无子嗣,现在的皇帝得以藩王入继大统,他也由此身份倍增,从穷困之地徙藩至潭州府这个富庶之地,就藩后二十余载仗着亲贵的身份擅威作福被当地百姓视为一害。 王宫大殿上,陶勋率属官在乐声中向丮王行四拜二叩头的大礼。 礼毕,丮王冷冷地责备:“陶勋,你八月十五日就到了潭州府,为何不来朝见孤王?是不是没将孤王放在眼里?” “太祖所制之礼曰:‘王府官每日常朝;同城之司府州县及守御卫分等官朝朔望;其出使及经过官员有朝见礼。’下官八月十五日到潭州并未履任,亦非出使经过,故而未入城朝见殿下,并无失礼之处。” 丮王拍案大叫:“你还敢狡辩!来人,将陶勋拿进仪卫司大狱思过。” 两旁的王府侍卫轰然应命,上来几个人要绑陶勋。 陶勋沉着地道:“殿下一意孤行莫非是想往高墙禁住?” 所谓“高墙禁住”就是宗人府的监狱,这是专门为犯过错的皇室成员所准备的长期软禁场所,。 丮王暴怒:“你敢威胁孤王?” “下官不敢,只是如实陈述而已。下官身负皇命来知潭州,行前辞阙时圣上曾训曰‘丮府属吏多有不法,王不能禁,卿可清王之侧,退小人,进贤臣,佐王成就贤王’。” 丮王闻言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手指握成拳。 “且下官忝为刑部湖广司郎中,专管丮府刑狱,下官以为殿下之指责不实,若殿下觉得不妥可向朝廷参劾,下官亦自会上折自辩。若殿下只凭一己之言就要将下官下狱,只恐前藩殷鉴不远矣。” 所谓“前藩殷鉴”指的是前封于潭州的亲藩因狂悖获罪被废的故事,这件事丮王自然是知道的,早在任命陶勋知潭州府后不久,皇帝曾下圣旨到丮府,列举了他许多不法事,向他称赞陶勋之贤当年能使瑞王改正过失、努力向上,告诫他要听从陶勋的劝谏洗心革面,否则“前藩殷鉴就在眼前”。 皇帝虽然是他亲兄长,平素对他的一些言行看似不闻不问,实则无时不刻不在关注着,他的这位天子兄长是位阴忍果毅的狠角色,从当年不声不响地将五大辅政老臣打垮、弄臭就可以看得出来,真要惹恼了皇帝,他被锁拿回京禁住也不是不可能。 丮王权衡一番终还是冷哼一声,挥手让侍卫退下,不甘地道:“你就等着听参吧。你们可以走了。” 陶勋一动不动,揖礼道:“下官还有要事禀报殿下。” 丮王冷冷地打断他:“有事下次朝见时再说。” 陶勋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前些天王府乔厡打着殿下的名义在市集上欲强掳下官家眷,下官到任后翻阅积年卷宗,现府城百姓状告乔厡跋扈的状子多达数百,但一桩也没有审理过。下官请殿下将乔厡交给府衙审结旧案。” 丮王不耐烦地挥手喝斥:“陶勋,你不要得寸进尺。你退下。” 陶勋不为所动:“殿下,乔厡在外作奸犯科,败坏王府名声,他必须归案,下官已遣人守在王城外,但凡一见到他立即予以逮捕。还有殿下的王城门正、门副二人,私自勒索贿赂,方才下官同僚属进来的时候都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亲身所历,请将此二人下王府审理所讯问,下官会亲自审理的。” 丮王脸色铁青,手指着他哆嗦地道:“你,你,你,好狂妄的东西,孤王今天不将你下狱拿问还有何脸面对世人?来人啊,将陶勋拿下,关进大牢。” 两边退回去的侍卫重又上来将陶勋绑起。 陶勋一言不任凭捆绑,临下去前不卑不亢地对丮王说:“请殿下息怒,毋因小人而失大德。” 丮王咆哮:“拉下去,拉下去!” 陶勋就这样被初次朝见丮王就被抓起来。 入夜时分,知府衙门大门紧闭,门前两只大灯笼不温不火地晃来晃来,将门前一块地面照得忽明忽间。 长街上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行,几十只小灯笼排成几列走到衙门前停下。 队伍里持的灯笼上有三个字“丮王府”,中间一顶小轿落地,轿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福态的脸,面皮白净颌下无须显然是名宦官,声音又尖又细:“小四,你去叫门。李将军,信号吧,叫儿郎们动起来,利索些。” 旁边一名小宦官快步走上台阶拍响门环。 轿旁高马上一员锦衣武将手一挥,手下两人举起灯笼画了几个圈。只听得急促、纷乱的脚步声突然间从知府衙门周围的街巷中传出,数百个灯笼、火把一齐点亮,汇成两条长龙飞快地将衙门团团围了起来。 知府衙门仍旧紧闭,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似乎对外面的生的事毫不知情,任那名叫做小四的宦官拍了许久的门环里面半点反应也没有。 马上武将露出愤慨之色,下马凑到轿前讨好地道:“王公公,里面的人想是吓破了胆,末将唤儿郎们砸门去。” “嗯,悠着点,好歹是官府衙门,别弄得面子上不好看。” “末将遵命。”武将折返身,大吼:“叫几个嗓门大的去叫门。” 俄而有几个汉子排众而出替下小四,也不扯门环,各自抡开膀子将大门擂得山响,扯开喉咙叫喊:“里面快开门,丮王王旨到了。” 门内响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吵死了,哪里的强盗竟敢跑到官府闹事。” 外面擂门的军汉听到这声音的同时,只觉门页上陡然传来巨力,他们纷纷被震得两膀无力、双股战栗,连滚带爬地退到台阶边缘。 大门吱呀打开一人缝,袁笠从里面走出来,嘲笑地看着台阶下的人。 那武将冲在前面指着袁笠的鼻子大骂:“狗奴才,丮王府内承奉王公公奉丮王爷之命前来传旨,尔敢辱骂王使,活得不耐烦了。” 袁笠不卑不亢地道:“就算王府传旨也不能包围知府衙门,况且你们果真是传丮王的旨意么?” 武将跋扈惯了,岂能容人这般对自己说话,将手一挥:“这厮方才对王府出言无礼,左右给我拿下,押回王城牢狱关押,正好给他主子作伴。”他一声令下,当即有四个人持绳索、棍棒冲上前绑人。 第七章 巧斗丮王(下) 袁笠轻蔑地一笑,背起双手突然加撞入四人当中,只见腿影闪动,用单腿一脚一个将四个军汉踢飞。 武将脸色大变,自己先退后几步,方大声呵斥:“你们愣着做什么?上啊,捉住这名袭击王府卫所军士的悖逆歹徒,若再敢反抗格杀勿论。” 又有十几名军汉扯出军刀扑上去,袁笠展开身形反撞进十几个人里,出手如电,不过两、三个眨眼的工夫就将十几个执刀的士兵打翻在地。 武将脸都绿了,赶紧退回到轿旁大叫大嚷:“反了,反了,陶勋家的奴才反了。快上,快上,统统给我上,杀了这反贼。” “够了,李将军。”轿中的王公公话,脸上尽是不豫之色,压低声音斥骂:“你这个蠢货,滚一边呆着。” 武将露出惶恐之色,乖乖地停止叫嚣站到一旁。 王公公在轿中道:“咱家是丮府内承奉,奉王妃之命前来传旨。你是何人?胆子不小,敢对王府卫兵动手。” “我是知府大人的亲随袁笠。”袁笠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扫过王府的人,故意道:“你说你是丮王府的,可有凭证?” 武将忍不住跳起来骂道:“放肆,你个狗奴才瞎了狗眼不成?” “我在家主人面前从不以奴才自居,更不必自称奴才,不象某些人。” “你!”武将和王公公被气得脸色大变。 袁笠不屑地扫视下面的人:“明火执仗包围官府,难道这是亲藩应该做的事吗?不是强盗难道还是丮府卫所的士兵?”袁笠这话是指着鼻子骂这两人了。 王公公眼中闪过狠戾之色,但强忍下来,道:“我有王府印信。” “哦,是吗?递上来让我查验查验。” 王公公脸都快气绿了,强压着怒火摆摆手。 旁边一个小宦官恭敬地从轿帘旁接过了盖有印信的帖子交到袁笠手上。 袁笠扫了一眼,道:“黑灯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楚,谁知道是真是假。你们先在外面候着,我进去请示。” 武将见袁笠进去反手关了大门,恨得牙根直咬,凑到轿前道:“王公公,末将再去调人,调几队弓弩手过来,射不死他。” “嗯,快去调弓弩手来,把他射成刺猬方解咱家心头之恨。”王公公早就咬牙切齿,接着又沉思道:“不过陶勋宅里怎么会有这样悍勇之辈?你们派出的细作怎么没有报告?” 等了许久,在王府的人马上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知府衙门的大门再次打开,孙思正走出大门,抱拳道:“在下陶府管家孙思正,方才家主母说了,现在已是深夜,王妃有旨可以明天再来传,今晚各位便请回吧。”说完也不等王府的人回答,迳自转身进门顺手关门。 “且慢!”轿内的王公公再也忍不住,掀开轿帘走出来高叫:“孙管家,王命不可轻忽,你们真的要如此抗拒王命么?” 原来,丮王垂涎丁柔美色,故意找茬扣押陶勋,想乘陶府上下慌乱、丁柔六神无主的时候骗她进王城,若她果真深更半夜孤身进了王城便只能由着丮王胡来了。王公公知道其中的秘密,当然不敢坏了主子的好事,所以不得不压低身份出来说话。 孙思正又走出来,笑道:“又不是圣旨,何必急于一时。” 王公公脸色不自然地跳了跳,勉强挤出个笑脸道:“王妃要咱家来传的也是件急事,却不好拖太久。” 孙思正为难地想了想,道:“那要不你先说说什么事,我进去通禀主母。不过公公也不要让手下人撞门,虽说我家主人被王爷下狱后衙门没有主官,可若是今晚的事闹大了恐怕王爷对朝廷也没法交待。” 王公公脸露愠色,道:“那你便去通传,王妃口令,日间见王爷忽然关押陶大人,她深感不安,召陶丁氏入王城觐见商量解救陶知府之事。” “哦,就这事啊,那你们等等,我进去通禀主母。”说完重又进门关门。 这一轮等待的时间更久,王府的人大约是戍时三刻来的,现在到了亥时末刻仍被拒之门外,在潭州府城飞扬跋扈惯了的丮府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一个个怒火冲天,摩拳擦掌地意欲强攻进衙门。 衙门大门第三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位儒服士人,仍站在月台上,客气地冲王公公抱拳道:“学生蒯月朋,忝为陶府东宾。请公公回禀王妃,恭人说了,天色已晚外妇不便入宫。各位请回吧。” 王公公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等来这个结果,火气再也压不住,冷笑道:“你家老爷忤恼了王爷,王妃好心召你家恭人入城是要有心帮你们,你们难道便不恤你家老爷的安危吗?” 蒯月朋答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我家大人犯了王法,自然该由王法惩治。外妇深夜入王城,于法、于礼皆不合,岂可因私而犯法。” 王公公怒冲冲地道:“回宫。李将军,这里交给你了。”他话虽这么讲,实际上并没有命令起轿。 那武将重新上马,令道:“传令下去,准备撞门进去拿贼。” 蒯月朋道:“你们这是何意?私调王城仪卫所围攻府衙,是想造反么?” 武将狞笑道:“本将接到线报,有刺客躲进知府衙门,今天是来捉贼的。” “哈哈哈!”蒯月朋忽然大起起来:“我家大人辞阙时,圣上金殿召见奏对,颁赐金印一枚,遇事可调动本省钦卫所便宜行事。大人赴任时带有京城钦卫所派来亲随随行,今天遭遇的事情还有尊驾带领王府侍卫包围官府的事情,自然会有钦卫所密折上报圣听。” 丮府的人听到“钦卫所”三个字登时脸色大变,这可是亲藩王最害怕的机构之一,这个机构直接受皇帝的指挥,不知有多少犯事的皇亲国戚都是由钦卫所出面逮捕、讯问和处理掉的。 “王公公回去禀报王爷一声,我家大人早上临行前还拟好文牒用过印遣快骑往本省钦卫所,估计明天一早钦卫所自会到王府接人的。” 王公公和那名武将再不敢造次,赶紧传令收队狼狈撤回王府。 当晚,陶勋就被释放出来,不过丮王也是了狠性,命手下侍卫狠狠打了陶勋一百板子,陶勋毫不避忌地运功相抗,一百大板挨下来恍若没事,起身理了理云雁官服大摇大摆地自行走出来。 这件事过后几天,袁笠带领捕班在大街上撞着了领着一队王府兵丁招摇过市的乔厡,当即将其逮捕归案,试图反抗的数十名王府兵丁压根不是袁笠的对手,被他一个人打得东倒西歪鼠窜而逃。 乔厡虽为丮王亲信其实是个白身,王府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的事都交给他办。说来这位丮王的确残暴,常微服出宫,由乔厡聚集街市恶棍之徒护卫着骑马过湘水,路上遇见貌美的百姓妻女就强抢过来恣行淫辱,然后带回王城,貌甚美者强行留下,剩余的令其家人拿钱赎人;有时则挟弹露剑,驰逐郊外,奔避不及者手击之,胆敢反抗必遭灭门。 百姓对皇家天胄敢怒不敢言,对这乔厡就是一片骂声了。陶勋从前任接过来的案卷里控告乔厡的状纸多达三百一十三件,这些天他命人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重点就是针对乔厡。 乔厡一归案,陶勋当即安排衙役敲锣打鼓满城公告,让有冤情的百姓到府衙指控。结果未过午时,府衙就被挤得水泄不通,并且还有邻近地区的百姓闻讯后不断涌来告状的。乔厡本是当地恶霸,以进献家中田产作为王田而巴结上丮王,靠逢迎帮凶成为丮王的心腹爱将,其实这人是个软骨头,被抓捕押上大堂后脸色如纸、双股战栗,衙役吼了声“威武”竟然将他吓得瘫软在地。 控告的人太多,陶勋显出本事,将小山一般的积案卷宗搬出来当堂一一审理,度非常之快。 第八章 帮会之害(上) 丮王府的反应非常快,一个时辰之内丮府左承奉率人马持王府印信前来府衙要将乔厡带走,被陶勋以乔厡非王府之人为由断然拒绝。 这一幕是当着围观的百姓面生的,百姓们被他敢于跟王府对着干的举止所感染,出告状的人越地多了。 乔厡这个软骨头原本看见丮府左承奉来的时候精神大振,对陶勋骂不绝口,后来见陶勋强硬地斥退了王府来使,他便知道自己要糟,百般哀求不已。 陶勋铁了心要狠狠打击丮王府的嚣张气焰,不但将乔厡的罪行摸了个门清,而且早将乔厡纠集的无赖恶棍也都查清,一声令下,袁笠带领衙役四处出击,将那些依附王府为恶的市井恶棍皆尽逮捕归案。 由于乔厡犯的事实在太多,一天的时候再快也审不完,光审理过程便前后花掉三天。在此期间,丮王连续派手下来府衙要人,甚至公然派出王城卫所的士兵来衙门抢人,陶勋早调来钦卫所一个百人队守在府衙外,此举果然震慑住王府。 到了九月中旬,乔厡的案子宣告审结,牵连出王府的属官、属吏以及丮亲王的亲信多达两百多人,乔厡这个软骨头被衙门的大棒子打了两下后便在供状上乖乖地画押按下手印。 陶勋判决乔厡及其手下市井恶棍多人弃市,罪行较轻的帮凶杖五十、流一千里。杀掉乔厡一伙后,陶勋不依不饶,以刑部湖广司郎中专管丮府刑狱的身份开始带人抓捕涉案的王府属官、吏员等人。 丮王被陶勋的行动气得暴跳如雷,差一点就要点齐王府两卫士兵杀进府衙,幸亏王府左右长史死命相劝才劝住。于是,他令王城戒严,对于陶勋点名要抓捕的人一律不放,并且写奏章向皇帝哥哥告状。 陶勋只安排人守在王城外面,并不冲进去抓人,同时也向皇帝上奏章,列举丮府为恶种种,不过循往例这些罪状统统都推到王府属官、属吏的身上,以保存皇家的体面。 这边王府与知府剑拔弩张,陶勋每逢朔望仍按礼入城朝见,守门的门正、门副早被他以索贿之罪拿回衙门关了起来。另一边,朝堂上因此事掀起轩然大波,两边互告的奏章针锋相对,丮王告陶勋狂悖犯上、凌逼亲王,陶勋状告丮王纵容下属、荼毒地方。 两人的奏章被到内阁讨论,丮王与裴恺相善,陶勋名义上是**的人,两边自然有番争辩,不过丮王毕竟是皇帝的嫡亲弟弟,**人的声调不免低了些,最后拟就的票拟对陶勋颇为不利。 出乎意料的是,内阁的批示递进宫去再转出来时,皇帝的朱批没按内阁的意见写,御批下令对两方都下明旨申斥,各罚俸半年。这看上去似乎是各打五十大板了,可实际上是偏向了陶勋,一个四品官员的俸禄岂可与亲王的俸禄相比呢? 没等内阁将圣旨重新拟好,宫中再传朱批,诏以陶勋为钦差大臣,专命整顿丮府诸事。于是舆情哗然,天下纷纷议论起皇帝的意图。 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皇帝这是在苦心想保住自己的嫡亲弟弟。”蒯月朋一边品着小酒一边为周悛解说。 “蒯夫子何以有此一说?”周悛不解地问。 “朝中分两党,裴党仗当今圣宠稍占上风,但不见容于储君,将来太子继位之际就是裴党覆灭之时,更之以为裴党会束手待毙么?” “但这与丮王有什么关系?” “更之不知道么京城坊间早有幼童开始传唱童谣曰‘父传子,家天下;子不贤,弟及之’。又曰‘乙木本,天下贤;去八子,为人主’。” 周悛吓了一跳:“真有这样的传言?乙字加本字再去八字不就是丮字么?难道……” “以前瑞王与裴党交往密切,瑞王顽劣裴党却鼓吹皇帝诸子中瑞王最贤,后来瑞王陷在池屏,听从东翁的劝说断绝与裴党的来往,向太子殿下输诚,从此洗心革面做了一位真正的贤王。” “嗯,此事在坊间早传播多年,东翁多半因此功而简在帝心。” “呵呵,瑞王之后,丮王开始与裴党交往密切,天下间有人开始称颂丮王的贤名,丮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你应该清楚,以他的劣迹斑斑却有贤名传出,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呢?丮藩这是做王爷做久了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生出觊觎之心,以为内结裴党便有机会染指大位。” 周悛有些明白了:“所以天子委东翁为潭州知府,又加诸刑部郎中衔,赐金印,皆是为警示丮王,亦希望东翁能象当初劝导瑞王一般使丮王幡然悔悟。现在任命东翁为钦差大臣管束丮府家务,这便是公开警告丮王和他身后的裴党了。” “皇帝假东翁之手整顿丮府,裴党只能断了念头,而东翁只要不做得太出格也不会受到责难。打消丮王的野心,只要他肯老实做他的亲藩,将来太子登基后当不会太为难自己的亲叔叔,所以说皇帝这是在保护自己的亲弟弟富贵长久。” 周悛叹道:“啊,学生原来总以为今上昏聩,今聆夫子之言方知原来圣上实在是位圣明的君主,可惜耽迷神仙术,疏理怠政,饰非恶谏。” “哈哈,更之怎么还是书生意气?” “哦?怎么生书生意气了?” 蒯月朋啜了口美酒,摇头晃脑地道:“你们呐只知道为尊者讳,总将君王想得太完美。其实,皇帝耽于神仙术那是在逃避责任,只可惜他选错辅政之人,几十年来没替他挣下一个好名声,你说他若真的圣明又怎会选错人呢?” 朝廷圣旨下到潭州府,再蠢的人也明白了皇帝整治丮府的意图,而陶勋有圣旨做后盾行事顾忌更少,大刀阔斧地连连下重手整顿丮王府。 从十月底至第二年二月,王府先后共计五百七十七人被抓捕,审理后五十三人判弃市、流一百四十六人、监三十九人,余者杖刑后皆罢斥遣散。这一场大清洗将丮王的亲信、心腹之人全数除尽,使其再无人手可用。 随后不久,朝廷下旨申饬丮王,诏减王府侍卫为一卫,裁减宫人、属员若干。 这一切又是由陶勋经办,丮王府原本的上万人口骤减了一半,王府重要属官由朝廷派人暂摄,王城侍卫多由外省钦卫所招募来的青壮军户替换。 经过连番打击后,丮王彻底成为没牙的老虎,他总算明白了原来陶勋其实是奉他皇帝哥哥之命来整治自己的。 丮王府老实了,陶勋却并未舒心。 在陶勋召集亲信召开的会议上蒯月朋侃侃而谈:“潭州府有两害,一是王府一是帮会。王府因皇帝的意愿而暂时被压制住,至少在东翁主政期间不会反弹,帮会就不那么好对付。” 丁柔凝眉道:“丮府再横亦属朝廷体制内之事,有皇帝的支持我们自然不怕他。可帮会却是游离于体制边缘,上与达官贵人、下同黎民百姓之间关系纠结,真要解决起来牵连更广,麻烦甚于前者。” “去年冬歇,东翁下令以每人每月二钱银子的工钱招募民伕修缮从湘阴、善化、浏阳、湘潭诸县至府城的驿道,布告贴出去应募的民伕多达十数万,然动工不过旬日就散掉大半,后来查明原委,皆是本地帮会暗中向民伕抽头太狠,民伕觉得无利可图纷纷散走。足见潭州府帮会势力十分强大,几可左右官府政令之成败,譬如毒瘤,已到不可不治理的地步了。” “据老奴所知,潭州府的帮会势力众多,多数都有不凡的背景,难办呐。” 蒯月朋继续分析道:“本地帮会以朝宗帮势力最大,传说帮主师律寿两百岁仍如青年人,有腾云驾雾、撒豆成兵、呼风唤雨等神术;大成帮,城市流氓无赖组成,活动于城市和乡村,控制赌坊、妓院,专门做些收取保护费,欺诈市民、农民等勾当,其帮主尹显与丮王府来往密切,不过前阵子咱们打击丮王府的时候将他们骨干爪牙抓捕不少,气势大弱,尹显气急败坏,暗地放话要刺杀东翁。” “呵,本官倒巴不得他这么做呐。” 第八章 帮会之害(下) 孙思正道:“刺杀朝廷命官,情同谋反,想那尹显必定只敢逞逞口舌之勇。” “外来帮会有三大势力,第一个是江南势力最大的青竹帮分舵,他们控制驿路关津,专做私盐、铜器的买卖;第二个是岳州帮,洞庭以南最大的水上帮会,控制本府境内河流湖泊水运,渔民打渔亦得向他们交纳“张网费”;第三个,亦是最麻烦的是衡山别院,背后是江湖五岳剑派之一的衡山派,由衡山派掌门人的师叔萧木坐镇主持。” 陶勋皱着眉:“有修仙界的势力掺和进来……” “除了这几个外还有三个势力不容小觑,东翁在池屏剿过的白莲教在本地民间颇有影响,专以邪术蛊惑人心,不时煽动暴乱;吕祖帮,内河船工的组织,在各处设有吕祖堂,互助互济,据传其帮主蔡玖曾在茅山学艺,武功高强擅法术;客湘会,聚于潭州府的各地流民聚拢而成,武林名人“冷面佛”廖承家任总舵主。” 陶勋道:“大凡帮会,聚拢众人谋取利益方成就一方势力,人多了总有许多开支,对付帮会须得先断其财路使其徒众心散,再剪其外援以弱其势,最后雷霆一击斩其腹心,余众皆作鸟兽散。青竹帮和白莲教我以前打过交道,大成帮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虑,其余诸帮会蒯夫子和更之商量一下,按照我的方略制订出计略,就交给道宗放手实施。唯有吕祖帮麻烦一点,若蔡玖果然在茅山派学过仙术……思正、野明、官觳、希言能出手相帮的都要暗中出手协助。” 官觳磨拳擦掌地道:“好,蔡玖交给我和希言对付足矣。”他最近道行又精进一层,已经可以解开一件法宝的外层禁制。 欧焕主动请缨:“我和道宗一直配合默契,我和他一起行动。” “东翁,恐怕没这么简单。蔡玖的确是茅山的正式弟子,吕祖帮背后有茅山的影子。除这个之外,东翁应当早已知道,小小的潭州府城附近就住了三位修仙者,寿岳宗穆泰在云麓宫入世积修外功、九莲宗德荣禅师在洪山寺积修外功、雷音阁智开禅师在建光庙积修外功,三人都是元婴末期的道行。衡山剑派的开山祖师是寿岳宗上两代掌门人的俗世后人,数百年来颇得寿岳宗的照拂,这在仙道界是众所周知的事。朝宗帮帮主师律原本就是九莲宗门人,同宗门的香火情并未中断。智开禅师当年化缘修建建光庙得到过白莲教众的恩惠。所以想要对付这几个帮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难道那三个宗门胆敢干涉官府的政事?不怕招上天降灾么?” “他们和所庇护的帮会有诸般纠葛,出手帮个小忙算不得犯天忌。如果东翁执意以雷霆手段清除三帮会,估计他们也不会强行出手阻拦,但这样一来就将他们得罪透了,仙道界可都知道景云府陶勋得到了孤云山原廷和峨嵋派支持呀。” 陶勋脸色沉下来,呆呆想了半晌后,道:“我和夫人要回一趟峨嵋,离开大约两到三个月。我会留下玉偶替身,孙管家替我看着点。公事请蒯先生主持,周悛副之。先前说的打击帮会的方略你们还是商议个章程出来,有些需提前做的事情尽管去做,不要害怕。” “老爷,要不要我将王思仁从景云府召来?有他在府里便多份安全。” “不必了,老太爷、太夫人那里需要他照拂。我也会留下几样厉害的仙器给你,它们和天地纹枰一起使用等闲之辈也不得靠近。” “东翁,潭州府是上等府,事务繁钜,你现在只有我和更之以及其他七个帮手,你若离开了府里的事恐怕忙不过来。” “就以我的名义招揽幕友、长随,数以三十为上限,此事还望蒯先生费心,量才取用,多用心术端正者,束脩方面不必吝啬。” “还有施政方针呢?” “仍照秋垣、池屏旧例,通过景福商行、景祥商行出银十万两用于农闲时招募民伕继续铺路搭桥,务使水陆交通便利,原则是这些钱必须绝大部分落入贫困百姓手中;另出十万两白银修缮农田水利设施,也照前办理;鼓励农民垦荒;鼓励城市经商,扶持各类工坊;削弱地方豪强;控制土地兼并;督促各州县取消大半的杂税钱项;境内交通要道上设置的关全都要裁撤,减少货殖流通成本;再出银十万两兴建学堂倡行教化。” 蒯月朋伸出大拇指:“自己倒贴三十万两白银施行仁政,天下仅见。” 孙思正自豪地道:“三十万两算什么,在池屏花了五十万两,在秋垣也总共花掉不下五十万两。” 陶勋记起一事,补充道:“但凡有贪墨者,下重手惩治,不用手软。” 丁柔等众人都散了后,将俏脸一板:“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急着回峨嵋,是思念佳人急于相见吧?” 陶勋凑过去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搂在怀里,凑在她耳边轻声解释:“我忽然有一个感觉,现在就是我俩从红尘抽身而出的最佳时机。日前你不是说掌门师伯已经同意了我以复生术制造出分身的要求么,我们早些回山将这件事办了,也好早早抽出真身应付仙道界的事情。再说爹妈逼迫我纳妾原只为子嗣,我们的分身是**凡胎不爱约束正可替我们生育后代以塞父母之口,这样难道不好吗?” 丁柔停止挣扎,嫣然一笑:“不错,只要有了子嗣使姑舅满意,也便绝了你享齐人之福的念头。” 陶勋在她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没好气地道:“你呀,防我比防贼还厉害。” 丁柔嘻嘻一笑,惬意地偎在他怀里。过了一会,睁开眼道:“我们临走前先去一趟建光庙可好?” 陶勋想想后摇摇头:“你是为雷音阁静仁师太的恩怨吧,现在去不是时候,否则有些事情就无法解释了。还是等从仙云山回来后我再陪你去吧。”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修仙者飞行于高空要准确地定位并不容易,尤其远距离飞行的时候总会有偏差出现。从潭州到峨嵋山直线距离足有数千里,陶勋有腾云术中的定星盘作指引,定位绝对准确,可以直飞过去,十分方便。 仙道界却没有这样的东西,对于一般的散修而言远距离飞行只能靠经验或者记忆,再借助于些驭剑飞行的辅助器物指引大方向;名门大派的弟子要方便些,他们自有秘术,只要飞到两万丈的高空就可在极远的距离外辨别出自己宗门的位置,而且正道建有仙山的大门派互相之间提供定位的信息,以各门派的宗门位置为座标,天下间绝大部分的地点就都可以轻松找到。 “相公,你不是要炼器么,何不将你腾云术里的定星盘想法子炼制成器?”在飞往峨嵋的路上,丁柔忽然想出个主意:“拿去送人定会有许多喜欢的,尤其那些二流以下的小门派和众多的散修们一定会抢着要的。” “定星盘是腾云术的一部分,天上的星宿皆有星辰微力,唯有身具仙灵力者才可以感应得到,须以仙灵力将星图刻进神识,再以仙诀将星辰微力与星图的感应凝结。我能将星图画出来,可没办法让没有仙灵力的人感应到星辰微力呀。” “笨蛋,不就是要借助星辰微力么,为何非要从仙力本质找原因。人看不见风却可以通过树叶、烟雾判断出风吹的方向。你不是说地藏老人教了你许多新的炼器秘诀么?只需要让人知其然,何须让人知其所以然。” “不错,不错,我的确是钻牛角尖了,让我想想,也许真的有办法可以做出这么样一个东西出来。”陶勋说着说着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第九章 魔气挡道(上) 腾云术飞得非常高,云朵载着陶勋和丁柔疾驰向西方。 厚厚的云层从脚下方掠过,远远地被抛在后面,透过云层的间隙可以看到地面的高山峻岭、河流湖泊、密林农田,风景似乎有些单调。 丁柔没有打扰丈夫的思考,自己一个人闲着无聊认真地看着下方单调的景色。远处一处群山突出地表,山岭上空忽然冲出一道黑气,晃了两晃即告消失。 “魔气!”她脱口而出,赶紧扯了把陶勋:“前方好象有魔气!” 陶勋神识迅无比地扫过前面的群山,当即显出警惕和疑惑:“是有魔气出现过,而且是妖魔,可是怪了,我竟然不能确定它的具体位置。” “成精的妖物至少是合体期的道行,妖物天性需食人才能精进修为,如果再被天魔夺舍则贻害更大。”丁柔曾身被天魔之害,对此深恶痛绝,坚定地道:“我们既然撞见就不能不袖手不管,务必剪除此妖魔再走。” 陶勋早知道丁柔会这样说,掉转云头开始往妖气出现的地方周围搜寻,绕了三圈一无所获,妖魔就好象压根儿没有出现过一般。 “到下面找找。”丁柔指着远处一个山中的小村落:“那里有人烟,又离妖气出现的地方不远,下去打听一二。” 山村闭塞非常贫穷,整个三、四十户的小村子里没有一间象样的房子,青一色的柴草屋,村里的壮年男子多已外出打猎,稍长一点的小孩子多进山打柴,留下来的尽皆老弱病残之人。陶勋夫妇衣着光鲜、皮肤白晳、气质高贵,山里人几曾见过这样的神仙人物,纷纷出门观看。 陶勋走向最近的座破柴屋,和气地问门口张望的老妇:“请问大娘,你们家晒着的皮子卖不卖?”他指的是挂在墙上曝晒的动物皮毛。 老妇人一口的川话:“卖,当然卖,客人是收购皮毛的行商吗?你们俩真是辛苦勤快呀,寻常的商人哪有寒天冷冻进山收货的。” “呵呵,是啊,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们住的这山怪石嵯峨、洞穴深幽、山泉密布、佳木奇花遍野,真是个好地方,请问大娘这是何处所在呢?” “此处是九递山,已经在四川境内了。” “您家的皮子什么价?” “难得你们走那么远的路进山来,这些山货值不了几个钱,你们随便出个价就好了。” 丁柔悄悄地传音问他:“这些皮毛有什么新奇之处么?” “都是普通皮毛,哪有新奇的地方。我是看这里太穷了,想布施些钱财给他们花,再说高价买了东西后他们会好说话一些,何况这些皮毛的成色不错,我想拿来炼制些咒符,纸符多是些一次性消耗品,皮毛做的可以重复使用几十次。” 丁柔叮嘱:“我们反正有钱,出个高价。” 陶勋装作思考一番后向老妇人道:“大娘,这样吧,我看你家墙上晒着的都不错,不分种类和大小,我都按每张三百文的价格收购,有多少收多少。” 老妇人以为听错了:“您说多少?全部加在一起三百文?” 丁柔笑着边比划边回答:“不是,是每一张出三百文收购。” 老妇人骇然:“哪用得了那么高的价钱,你们这样做生意是要亏死的。”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同村的人早来围看,淳朴的山民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他二人出的价钱太高。 陶勋解释说:“皮毛拿去加工,全部剪碎再重新拼合在一起,十余张可以制成一件坎肩,拿到大城市里卖可以卖到三十两纹银一件,刨去工钱和路费,我仍然能赚到对开。” 一妇人有点见识:“可是这些皮毛都是些普通的货色,家里猎取不难,多了我们自己都用不上,烂在手上的不知道有多少,能够卖点钱出来就算很满足,忽然卖这么高的价钱恐怕要折福的。” 其余的人纷纷点头附和她的观点。 陶勋微笑着道:“那好吧,一百文一件,不能再少了,否则我也要折福的。” 村里人又还了番价,最终双方以每件八十文的价钱谈定。 陶勋的原则是不分大小、种类有多少收多少,三十几户人家谁家没有点存货,难得有人高价收取,自然纷纷回家翻拣出存货送过来,堆在一起有一大堆。 陶勋花四十贯铜钱收购了五百张整皮,村里人拿来皮筋将它们捆作几捆,热热闹闹地忙成一团。 丁柔拉住了那位有点见识的妇人,唠家常般地说:“大婶,听您刚才说的那番话我觉得非常有道理,见识不比城里人差。” “呵呵,我一个山里妇道人家哪有什么见识哟,我是最近听一个到我们村来化缘的行脚和尚讲经,听了几次后有些明白了。” “到村里来化缘的和尚?一定是个穷和尚,在山里能化到野菜就很不错了。” “可不是嘛,你这样一讲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了。” “最近这村子的附近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吗?譬如说谁家的男人打猎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有啊,以前打猎不用跑太远,最近却要跑好远才能猎到动物。” “那村里有没有人遇到意外呢?” “唉,花十娘家的男人几天前出去打猎,同行人都回来了,他却被猛兽咬死拖走,尸骨都不知在哪里。” “在哪里被猛兽袭击的?” “可远着呢,北边三十里外那一带。” 丁柔本待想继续问,忽神色微微一动,同妇人随便话了几句家常就回到陶勋身边,传声道:“我感应到有修仙者过来了。” “嗯,一个人,二十里外,合体后期,正飞过来。”陶勋一边捆好皮毛,一边传音:“不知道什么路数,也许也是来追查方才的妖魔气息吧。” “我们要不要同对方见面呢?” “先看看再说。” 来人可能感应到丁柔的神识扫过自己,改变方向往山村飞来,不一会儿一人在村子另一头出现。 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乞丐,眼睛大如铜铃而且稍稍有点鼓出,半秃脑袋,稀疏胡须,腰上别个小葫芦,左手一只破碗,右手持根木棒,趿着草鞋踢踏踢踏地走着,步伐不快移动度却异常地快,从村子另一头到这头只走了三步就到面前。 他的出现丝毫没有引起村民的注意,好象他一直在这儿一般,他笑嘻嘻地看着两大捆皮毛,说道:“后生,看你的样子也不象干体力活的,这么两大捆东西难道你和你小媳妇一块儿背下山?要不要雇个短工?看我怎么样?” 陶勋拍掌道:“太好了,我正愁怎么运回去,老先生力气大不大?一个人可能搬得动。” “拿得动,工钱可要算多一些。”乞丐走上前轻松地将两大捆托在掌心,大步流星往西北方面而去。 陶勋和丁柔匆匆辞别村里人,快步跟上去。 乞丐越走越快,两人也跟得很紧,不多会双方钻进一处偏僻的地方,乞丐回过身将两捆皮毛扔向二人:“接好你们的东西,我的短工打完了。” 陶勋手一挥将皮毛收进至灵心戒,笑道:“前辈要收多少工钱呢?” “看你们的样子都是有钱人,随便给个千八百两黄金吧。” 丁柔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人说狮子张口输莫宁,莫老前辈果然名不虚传。” “小丫头有点见识,既然知道我的规矩,那你们就看着办吧。” 陶勋小心地问:“什么规矩?” “他开口不二价,事主要么按价给钱,要么将他打败。” “哦,是这样。”陶勋恍然大悟,很随意地道:“败他容易,我来。” 莫宁胡子嘴巴都气歪了:“小家伙,你说容易?哎呀,看我不起呀。你叫什么名字?” 第九章 魔气挡道(下) 陶勋抱拳回答:“晚辈孤云山原廷。” 莫宁讶道:“你就是原廷!难怪口气这么大,老夫早想会会你了,没想到碰得这么巧。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丁柔抢前一步:“莫老,还是先让晚辈陪你切磋吧。若是晚辈不能够坚持三十招,再由我相公出手。” “你就是峨嵋派沐婷?才修仙不到二十多年就这么大口气了,果然不愧是仙道界第一门派出来的弟子,牛!非常牛!” 丁柔俏脸一板:“我敬你是前辈,你却为何语带讥讽?” “哈哈,不知道你修炼的什么功法或是身佩何种仙器能屏蔽你的修为,不过你再厉害也止修炼不到三十年。只要你能在我手下过十招,我立马向你道歉。” “十招算什么,我说了三十招就是三十招。” “你是晚辈,你划下道来,有什么规矩?” “就比剑法,除了护身仙甲不得再用任何仙器、法宝。” “好,我先让你三招。”莫宁大大咧咧地说。 “你要让我三招,那我便要在你手下过三十三招不败。” “有志气。”莫宁伸出大拇指,手指一摇,一柄颇具古意的仙剑从指头飞出来,放出淡蓝色的光芒,他傲然道:“你先攻。” 丁柔戟指如剑轻轻划个圈,白玉色的剑光从圈中钻出来,这原是陶勋用的天心仙剑,她自己的那柄早在殛魔劫时被毁掉了,这柄剑经过几次回炉改进后现已是上品仙器,剑光含而不露,没有多么绚丽的卖相,却自有股迫人的气势。 “上品仙剑!难怪口气这么大。”莫宁不敢大意,口串轻念一句,身上闪出淡蓝色的光芒,一团淡蓝色的烟雾笼罩于身外。 “水蓝烟嶂甲,中品上阶顶级的仙甲,久闻大名了。”丁柔赞了一句,心念微动,身上的衣服从普通的白色变成晶莹的玉色,喝道:“前辈小心,看剑!” 天心剑蓦地化成近十七八丈长、一丈宽的光带灵巧地卷过去。 莫宁的仙剑不能弯曲变形,却可以分出许多分枝出来,看上去就象一只大的苍耳,剑光直点天心剑光的软肋处,又快、又狠、又准。 陶勋暗中赞了一声,这个莫宁的眼光不错,出剑的落点的确找准方位,丁柔的剑光囿于道行的限制有许多变化还施展不出来,所以一出手就被克制住了。 剑仙斗剑,不光斗剑法,剑的品质高下、双方的道行高下都起决定性因素。十年前初出道的陶勋同玉机子斗剑,从一开始处处受制、狼狈不堪,到最终其不意地取胜,靠的正是体内“本源力量”的灵光一现。 现在的丁柔道行远不及他当年,而对方的修为略胜当年的玉机子,形势对她很不利,不过这个时候也体现她身为峨嵋弟子的优势,毕竟经过名门大派的正规调教,对于攻守的理解远胜当年的陶勋,同样的剑术在她手里显得威力更大。 而且丁柔还有一个大优势,便是在被天魔王附体的六年里行走天下挑战过上百个门派,会过数百高手,天魔王的实战技巧也被她学去不少,仙剑和仙甲的品级优势被她充分利用并且放大,所以尽管落在下风却丝毫没有慌乱,防守之中时不时抓住机会反击一两下。 双方的剑光你来我往地斗得欢畅,天心剑上品仙剑的威力在太元仙力和《天册》剑术的操纵之下被挥到极致,仙剑上的优势拉近了两人间实力上的差距,她往往能操纵仙剑于不可能的时机和方位出剑,许多次在被莫宁攻破防守的关键时刻以出奇之招避开落败。 莫宁从一开始使三分力,三招过后提到了五成力,七招过后使上七分力,可惜接下来的近二十招中仍旧未能突破对方的防守,打到二十五招的时候眼见颜面难保,一咬牙使出九分力。 只是此时晚矣,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动用七成功力的话应该可以在二十招之内击败她,现在已经来不及。 第二十八招,莫宁的剑光化成千上万道剑气呈圆球状将丁柔包围在中央,看似纯以蛮力破巧的打法,实则万剑之中各有轻重缓急,更暗含复杂的攻击仙诀,这般扑天盖的强悍攻击光凭气势就使得丁柔岌岌如累卵。可也仅仅止于此,他的成道剑光再怎么巧妙始终攻不破丁柔以《天册》中剑术驭使上品仙剑、上品仙甲组成的防护圈。 只是莫宁也是牛脾气上来,这招万剑诀的每一剑皆有数种变化,所有的变化施展完才算一招,因此它拼的是持久耐力,在他此般凌厉的攻击之下丁柔或许可以撑上一刻钟,却怎么也不可能撑过一个时辰,以两人的悬殊辈份莫宁这样就是有些shi身份的打法了。 陶勋看出端倪,先喊了一声:“两位请停手。”然后拿出乾元一炁印对准交战中的两人轻轻一晃,他们立即被一堵金色的光墙分开,剑光劈在光墙上面连个波纹都没激起。他微笑着道:“夫人,莫前辈道法精奇、功力深厚,你果然不是对手,就此作罢吧。” 莫宁被陶勋挥出的金光墙壁挡开的瞬间只觉一身的仙力皆尽凝固如铁莫可调动一丝一毫,人象个砰砣似地被撞退一丈,眼看要出丑的时候禁制一松仙力回复,他赶紧稳住身体,情知是对方放了他一马。 他向来心高气傲不肯服输,这次却是惊骇万分又不得不佩服万分,同时也感到不可思议:此人这么年轻是怎么修炼到这般高绝境界的呢? 丁柔有点不服气小声嘀咕:“难道被他白白骂了么?” 莫宁哈哈笑道:“沐姑娘,你我争斗一场下来,周围的花草树木却丝毫未受损失,这全都靠你丈夫护持,这种大神通我莫叫花拍马不及,甘拜下风。先前的玩笑话有得罪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人家长辈都表现得如此爽朗大度,丁柔也不好继续使小性子:“呵呵,莫前辈太客气,应该是晚辈输了。” “只是我有点疑惑,你方才用的剑法似乎不是出自峨嵋派吧?” 丁柔得意地抱住陶勋的手臂:“晚辈嫁给夫君后开始转修夫家的功法,方才用的都是新的剑术。” 莫宁讶异地问:“原先生修炼的什么功法,竟有这般厉害?” 陶勋老老实实地回答:“《洞元太清奉道天册》。” 莫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先生真风趣,哈哈。” 丁柔问:“方才现前辈急匆匆赶来,应该不是为了我夫妇二人吧?” “自然不是为你们,要不是察觉到你的神识扫过来,我恐怕还不能现你们。对了,你们比我来得早,可现这里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陶勋道:“我们路过附近的时候现这附近有妖魔之气冲天,故而下来察看一番,可妖魔之气一闪即逝,我们再找不到头绪,刚才正是在村里打听。” 莫宁一拍大腿,兴奋地道:“妖物果然逃到这里来了。” 听见他话中有话,陶勋拿出张纸符扔出去,周围环境转眼间变化成花园的模样,正中从地上冒出来一套玉石桌椅,他伸手示意:“请前辈坐下说话。” 丁柔挥手拂过桌面,变出一只二两小酒壶和几样鲜果、干点:“今天劳动前辈为愚夫妇搬运货物,山野之地不及准备,谨以薄酒相酬。” 莫宁看见酒壶后精神一振,鼻子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快步上前坐下:“那就不好意思了,叫化子没有不贪杯的。世间都传你的本事大,不知道你收藏了什么好酒。” “这是仙云山袁老祖酿的醉清风,晚辈有幸得到一点,请前辈品尝。”陶勋一边说一边将三只杯子各倒满一杯。 第十章 青莲六重(上) 莫宁闻到香味口水就滴出来,抄过酒杯一口干,闭上眼睛细细口味,陶醉地叫嚷:“好香、好劲、好酒,名不虚传。” 陶勋喝下杯中酒后伸手握住丁柔的手助她化解酒劲、炼化药力,刚刚一场争斗耗力不小,正好用醉清风来补充她消耗掉的仙力。 莫宁眼睛放光地看向陶勋:“原兄弟,你看剩下的那半壶……” “晚辈夫妻都不是善酒之人,前辈若不嫌弃尽管拿去好了。” 莫宁大喜,又抿了一小口后将剩下的半壶酒小心地收起来,这样的好东西不可常得,当然要收藏起来慢慢品尝。 陶勋不一会儿已经助丁柔炼化掉了药力,便问莫宁:“方才前辈说妖物果然来此处,你之前碰到过妖物么?” “旬日之前,我在雁荡山中用红线拴住一只三千年老参精,眼看就要得手的时候,忽然冲出一股妖之气将红线冲断。我一是恼怒跑了参精,二是察觉到妖气中有邪魔之力,故而一直追踪于它。” “从雁荡山一直追到此地?” “不错,那妖邪匿迹藏形的本事非常高强,极难露形,而且其天性异常谨慎,平时只有极微弱的妖气显露出来,而且每次出现的时间都极短,地点和时辰都在不停地变换,所以一直只能跟在后面转圈圈。” “妖物隐匿气息的本领的确异常高强,晚辈和相公找了许久也未尝察觉,不知道老前辈是怎样没被它甩脱的?” 莫宁不无得意地亮出一面小铜镜:“这是我师父从一处前辈散仙的飞升仙府里得到的宝物‘多罗镜’,它其中一项神通就是显示五百里内妖邪之气的所在。” 陶勋用神识扫过多罗镜,称赞道:“果然是好宝贝。凡妖物被邪魔所染必然会有妖邪之气冲出泥丸,虽然厉害的妖物邪魔可以自我禁制使妖邪之气不泄漏,但禁制的同时也便封闭了吸取天地灵气的途径,吸取不到日月精华、天地元气就不能修炼,所以再厉害的妖物邪魔也须每隔一段时间放开禁制,当禁制打开的时候会引起周围天地元气的异常变化,多罗镜正是从此处着手现妖魔。” 莫宁一副吃惊的模样:“你……你连这个也知道?” 丁柔传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此器是金庐真人炼制的。你忘了在他笔记里有过记载?” “哦,你一说我便有点印象了,不愧为考中进士的读书人,呵呵。” 陶勋对莫宁回答道:“看前辈似乎对多罗镜的用法还不是很熟悉,其实只要在现妖邪之气的时候动咒语,不论它如何隐形匿迹都逃不过它的监视。” 莫宁有些期待地道:“我的先师找到它的时候记录用法的玉简已经碎了,它的用法都是我们两代人摸索出来的。难道原先生知道它的来历和用法?” “多罗镜为前代炼器大师金庐真人炼制,晚辈侥幸知道它的情况和用法口诀。”陶勋拿出一枚玉瞳简将完整的使用法诀灌进里面送给莫宁:“宝物在前辈手中是它的荣幸,晚辈做件锦上添花的事,请前辈笑纳。” 莫宁迫不及待地读过里面的信息,很快激动地仰天大笑:“果然不错,正是炼化它的口诀呀。师父呀师父,弟子到底完成你的心愿了。”又向陶勋深施一礼:“感谢先生慷慨无私,我莫宁记下你这份恩情了。” 陶勋拉丁柔闪身让开:“君子成*人之美,莫前辈何须客气。” “先生高义,老叫花子铭记在心。”莫宁说到这里忽愤愤地道:“剑玄宗的家伙现在到处说你们夫妇的坏话,要不是今天亲眼见识到你们的洁行高义,我几乎就被他们所蒙蔽。” 丁柔没好气地道:“那群伪君子真小人,最是猥琐不过,他们……” “好了,夫人,他们背后说我们的坏话,我们何必背后说他们。”陶勋打断她的话。 丁柔赌气地道:“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人之常情,我说两句而已,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陶勋一笑,回头问莫宁:“老前辈,你毕竟同那妖邪打过交道,依你看它本事如何?难不难对付?” 丁柔余气未消,气鼓鼓地插话:“这还用问?你又不是没经历过兖州妖魔浩劫,妖魔有哪个容易对付的?要是好对付莫前辈早就找到它的下落灭了它。” 莫宁有点尴尬地道:“我的确本领低微,散修之人哪能与峨嵋派相比,可有一样,象这样义不容辞的除魔卫道大事我还从来没有退缩过,哪怕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 “呵呵,妖物邪魔难觅行踪,要想灭它须得先找到它。依我看冲撞我们的妖邪之气并不太强大,应该是它自知弱小不是对手才一直小心谨慎地隐藏踪迹,否则它早就对前辈下手了。” “诶,原先生这话我爱听。”莫宁摸着稀疏的胡须:“我追踪它多日,可以肯定此邪魔不算强大,而且它是二次附体的。” “怎样的二次附体?”丁柔问。 “先是妖物成精时被邪魔所侵,接下来妖精的本体丧亡,精魂邪魔附到第三个人的身上,这个人多半是修仙之人,就不知道是谁不幸着了道。” “前辈言之有理。”陶勋连连点头。 “附到第三人身上,借助那人的仙力修为来遮掩邪魔气息的确有可能。若真如此,妖精本命精元、邪魔力和寄主体内的仙力必然有冲突,直到邪魔力将另两种力量完全同化,在此期间它确实是最脆弱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赶快找到它,乘它病要它命,不然等它恢复过来便难对付了。”丁柔受过天魔王荼毒,深知其中厉害和虚实。 莫宁忽一顿,摸出多罗镜平方放在手心,念动咒语,眼睛盯着镜面高兴地大叫:“它又出现了,我已经锁定它的位置。” 陶勋手脚快,瞄了一眼后提住两人连续几个瞬移出现在百里外的一个山谷,这里正是方才多罗镜指示的位置。 莫宁并起左手食指、中指带起一抹碧绿的光芒抹过眼睛,然后四下张望几下往东南方位疾扑过去,身体隐没在树林里,丁柔紧跟在后面飞进去。 陶勋没有急于跟进,双手合掌拉开,掌心间出现一个金色光球,手臂一抬,金色光球出现在高空百丈然后化作金色光幕形成一个金色圆盖笼罩住方圆一里的区域,这是他布置下了天罗地网金光罩,可以围困住邪魔妖祟不使走脱。 林中莫宁与一个僧人斗作一团,丁柔在一旁掠阵。 那僧人身材高大,脑后放出六尺金光和灵光,脚下迸出六尺大莲台,百朵青莲分成五层各按一定的轨迹围绕身体旋转,将莫宁万千剑光攻势抵挡住,同时一大一小、一圆一弯两柄飞刀自由地进出五层青莲的保护圈向两人动反击。 莲台的防御力在仙道界极为有名,不但各类仙器的攻击难动其分毫,而且对防御直接冲击灵台、神识的攻击方式尤为有效,这名僧人的道行很高,又有青莲台护身,莫宁用上了各种各样的大威力仙器、法宝猛烈攻击仍自难撼其分毫。 丁柔见莫宁拿对方没有办法,忍不住跃跃欲试,可惜这种层次的斗法以她的道行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陶勋过来观察了一会,向丁柔传音讲了几句。 丁柔面露喜色,放出天心剑,双手结出繁杂的手印指向剑光,太元仙力汹涌而出,剑光很快凝成一根牛毛大小的银针。再见她手印撤掉,口中念动真言厉叱一声:“破!”银针电射向被困的僧人。 第十章 青莲六重(下) 僧人身外的青莲感应到危险当即分出一朵上前拦截。 就见青莲上射出一束青光照定银针,银针颤了颤,去势不变,一头扎进青莲,青莲自内部迸出白玉色光线,这朵青莲化成布满裂纹的石莲花停在空中一动不动,接着最外层的青莲一朵接一朵地变成石莲花,旋即被莫宁的剑光绞碎。 银针突破第一层后继续向前,一口气接连破掉了四层青莲护罩。 僧人脸上黑气涌现,脑后金光上很快布满筋脉状的黑丝,灵光也是亦然,只见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黑血到最后一层青莲上,“咝咝”声里青莲皆尽化作墨莲,银针击在墨莲上“叮”的一声被撞飞了。 “妖魔的血咒**,能使仙器法宝的威力大增。”莫宁一边继续攻击,一边向陶勋传音:“这妖法倒不是破不了,可是邪魔附在他身上以他的血祭仙器,强行破去的话会毁伤他的仙元道基,投鼠忌器呀,你快想想办法。” 陶勋并指如剑朝天一指,一道白光闪过,分光仙剑脱体飞出来,自打他领悟到太元仙灵力后,一直不能收进身体里亦不能藏到储物仙器里的分光宝剑就可以被收进**仙衣里了,这也省却了他要用剑时得背在背上到处晃悠的麻烦。 分光仙剑飞到半空,放出一束蔚蓝色光柱将僧人连同他的莲台完全罩住,那丝丝黑气出痛苦的厉啸声在蔚蓝色的光柱里化作冰棱然后破碎成粉末,这是他以分光剑施放出天光炼魔诀对付邪魔的魔祟力。 不消片刻,僧人体外最后一层青莲护圈和他脑后的金光、灵中里的黑气变得极淡,在这个过程中僧人也是露出痛苦的表情,口中嗬嗬有声,丁柔和莫宁暂停了攻击紧张地盯着看。 “住手!”几个人的声音从东北方位传过来,六道身影扑到天罗地网金光罩上面,金光罩没有丝毫晃动,他们却被撞得气血翻涌倒退了数丈。 这是六名年轻僧人,他们的衣着打扮同被围困的僧人一模一样,他们硬撞天罗地网金光罩吃了亏后不肯退缩,继续各施神通合力撞向天罗地网金光罩,眨眼之间连撞三次,口角沁出血丝。 莫宁眉头皱起来道:“果然没看错,他们是九莲宗的人,真麻烦。” 陶勋神识扫过来的六人,看出他们身上的仙力不是邪祟路数,怕他们在金光罩下受伤,便小心地放开禁制一角放那六人进来。 六人冲过来先将僧人保护在中间,合力支起一朵青莲,意图挡住分光剑放射出的炼魔天光,陶勋怕伤着他们只得先收起仙术。 一个虬髯僧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围攻我九莲宗志悟大师?” 莫宁道:“九莲宗的小和尚快让开,志悟禅师被妖物邪魔附体了。” 虬髯僧人答道:“志悟师叔祖是本门隐退的长老,佛法、仙基放眼天下也难有对手,怎么可能被邪魔附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报上姓名。” “老子是不二价莫宁,他二位是大名鼎鼎的孤云山原廷和峨嵋沐婷夫妇,难道我们还会说谎话骗你们不成?快闪开,莫被邪魔妖祟乘机恢复了元气。” 六个僧人用眼光互相交流了一下,虬髯僧人道:“就算真有妖物邪魔附体也自有本门之人出手,不必劳烦三位。” 丁柔对两人传音:“他们恐怕被邪魔影响了心智,我们不能听任他们捣乱。” 陶勋问道:“请问大师傅,志悟大师怎么会一个跑下山了?你们又怎么追到这里来了?莫非贵门出了什么大事?”他的声音中含有奇异的力量,使人难以抗拒,忍不住想说出实情。 果然,虬髯僧人答道:“本门一个多月前突然遇袭,近百名神秘高手攻击山门,被本门护山大阵击溃,志悟师叔祖追击敌人后便没有了下落,掌门派出门下弟子四处查找,我们六人就是其中一个搜寻小组。” 莫宁不耐烦地道:“志悟和尚都失踪了一个月,要是没有什么意外生的话难道他不会回山?就算他不想回山难道不会通知宗门一声?你们道行浅,看不出不妥,方才我们已经快要将邪魔妖祟逼出来,却被你们打扰,你们这是在襄助魔祟为恶。快听话让开,免得我们不客气。” “你敢!”六名僧人一齐怒喝。 “有何不敢!原先生,别同这几个无知小辈废话,我来制住他们,你继续对付妖物邪魔。” 虬髯僧人咬牙切齿地道:“莫花子,你污辱我们算不得什么,我们绝不许你污辱本门。不要以为辈分高、道行深就可任意欺负晚辈,我们的道行是浅,我们的确不是你们对手,可是我们不怕你们,本门自有能制得住你们三个的。” 莫宁忍不住讥讽道:“既然你们自己知道自己功力低微,就不该自以为是,应当相信道行高的长者说的话,不要以自为九莲宗的弟子就多么了不起,哼,九莲宗还不是仙道界的第一大门派呢。” 六名僧人闻言当即如怒目金刚,目眦欲裂。 陶勋和颜悦色地对六位僧人说:“看你们刚刚冲击天罗地网金光罩时奋不顾身,明知不敌仍旧义无反顾地冲上来,真是令人感动佩服。”说到此他脸色一变指着志悟惊叫:“大师他怎么啦?” 六个僧人本来分成三组各自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三人,听他惊呼后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转到志悟身上。 陶勋乘机用指一指:“定!” 也没见到他的指尖出现任何动静,六个年轻僧人却已被他用定身术定住动弹不得了,这一手法术出神入化端地惊人,莫宁看得呆住了。 志悟和尚第一时间也被定住,不过他身体里黑气闪过,身体立刻恢复自由,同时肋下另生出四只手臂连同两臂各抓向一名僧人,想抓住他们做人质。 陶勋早有准备,分光宝剑射出炼魔天光抢先一步将志悟和尚笼罩住,黑气碰到炼魔天光纷纷溃散。 可是古怪的是,每当天光炼魔诀将志悟体表的黑气化掉后,立即会有股新的黑气涌出来,周而复始,经过这么几次重复,志悟的身体便显得虚弱起来。 丁柔很细心,瞧出不妥处,指点道:“他手上的戒指有古怪。” 陶勋手指一勾,志悟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脱出来飞到他手心,他随手用七重仙印封住戒指,另一边继续催动天光炼魔诀。 这一次果然十分顺利地将志悟身上的黑气全部炼化,黑气消褪之后,志悟早已经变得几乎透明的青莲台自动收进体内,他没有说出半个字,立即就地坐下,双掌合什入定去了。 陶勋收了定身术刚要说话,就见九莲宗的弟子反身护住志悟,分出两人将他抬起,一言不地打算离开。 莫宁嚷道:“慢点,志悟禅师被邪魔妖祟附身太久,刚才的争斗中元气损耗甚巨,得立即施术相救。” 虬髯僧冷冷地道:“让你们这些凶手来施救么?本门自有无上神通,不劳你们费心。不过今天之仇我们终会找你们算算的。” 陶勋开口要说话,袖子被人扯了扯,回头看是丁柔,见她冲自己缓缓摇头,便没有再劝。 莫宁继续嚷道:“我老花子最不喜欢被人误解,行事向来敢做敢当,我陪你们上九莲山当面向志通禅师解释。”又问陶勋夫妇:“你们同去否?” “晚辈有要事回仙云山,若是有事可随时到仙云宫找我们。” “嗯,这样也好。”莫宁伸出手:“一切的祸根在这枚戒指上,劳烦原先生将戒指交给我带上九莲山。” 陶勋早用神识扫过戒指了,戒指的材质和工艺令他想到了一物,心中颇有些震惊,但这个现又不好同他们解释,考虑了一下后,暗中动用太元仙灵力重对戒指下了一个禁制,这才交给莫宁带走。 第十一章 巨变征兆(上) 九递山已在川省境内,再飞到峨嵋山就很近了。 陶勋和丁柔送走莫宁等人后,纵腾云术很快到达仙云山,穿过界障,山门早有人在等候。 “哈哈哈,陶大官人来啦,沐小师妹也回山啦,可想死哥哥我了。”一个人影从门坊的柱子后跳出来,是赤眉真人的四徒谢子睿。 “呵呵,谢师兄,我们好久不见,上回我来拜访的时偏你又不在。”陶勋知道谢子睿的脾气,没有同他多客套,打趣地问:“是不是又冲撞了赤师叔被罚去做事了?” 谢子睿嘿嘿干笑两声上前勾住陶勋的肩膀:“嘿嘿,咱不谈那些个。这些年你在仙道界混得风生水起的,羡慕死哥哥我了。” “哈哈,劳谢师兄惦念,学生反倒寝食难安了。” “咱们一家人知根知底,你对别人都是出手阔绰,我却从来没打过你秋风,遗憾得我挠心挠肺的夜里都睡不着觉,怎么样,今天我正好当值迎接了你,你总得安慰我一下受伤的心吧。” 丁柔掩嘴笑道:“你满口哥哥、哥哥地自称,也好意思向师妹、妹夫开口讨要礼物?要不你叫我们两声叔父、婶娘听听,我们才好送晚辈东西。” “沐师妹说的什么话,想当年要不是我一力人推荐妹夫去探北元寺,后来就不会上演妹夫舍生忘死地救你那一出,你们俩能成就美满姻缘,哥哥我可有大功劳滴,怎么说都得报答我一下吧。” 丁柔想起往事脸颊一红,转过头看向陶勋,目光变得温柔万分。 陶勋塞给谢子睿几个玉瓶:“几颗新炼出来的丹药,给你嗑着玩。” 谢子睿接过瓶子看了看,不满地道:“这些低级的丹药,而且还就这么点,也罢,先算作利息,以后再向你讨要本钱。” “哈哈哈,谢师伯得了好处,那我呢?”门坊后又蹦出来一个人,是上回见到过的田姎儿,小丫头理直气壮地伸出手索要礼物。 陶勋摊开手掌,已经有了一个玉瓶:“早知道你躲在里面,怎好厚此薄彼。” 田姎儿不客气地拿过玉瓶,神识扫过后开心地笑起来:“驻颜丹、洗髓丹、补益丹、灵动丹,太好了,这些丹药对我正好有用。谢师伯,你不是嫌它们太次了吗?都给我好了。” 谢子睿赶紧收起玉瓶:“蚊子再小它也是肉,你见过谁将吃进嘴里的肉重又吐出来没有?” 丁柔笑着问道:“谢师兄、田师侄,你们拦在这里向我们讨要礼物,该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吧?” 谢子睿道:“聪明,我要带田小丫头入世积修外功,掌门师伯指派我们两个到潭州府给你们打两年短工。” “这可实在太好了,欢迎之至,就怕委屈了两位。” “妹夫说得不错,是委屈了我们,所以你要狠狠地补偿我们。田小丫头,你说对不对?” “嗯,对,对,对。”田姎儿鸡啄米似地狠命点头。 “早知道你们会堵在这儿胡闹。”一个人影从上方飞下来。 “哈哈,有人眼红啦,我们先闪人,回头找你俩好好聊聊啊。”谢、田二人一转身跑开了。 来人是蓝眉真人的徒清光道人端木恺,也是陶勋的旧识。他飞到山门前见过礼,道:“掌门传令请沐师妹夫妇到仙云宫去。” 峨嵋八眉仍在上回相见的地方等候两人。 陶勋恭敬地向他们请安后,重又拜谢:“多谢掌门师伯和诸位师祖、师伯、师叔玉成弟子的心愿。” 白眉真人和蔼地道:“亭渊是个信人,我们心中亦甚为宽慰。只是我们仍为你担心,复生之术夺上天之德,每施展一次对施术之人的劫业大有影响,以后能不用尽量不用为好。” “弟子谨遵师伯的教诲。不过……这一次弟子不打算再用融魂术,而是直接开启灵智,仅将经过删减的记忆用法术渡进他们的魂魄里。” “此术足以弥补复生术不足,怎么做?”青眉真人非常感兴趣。 “是又须布置一些新的法阵么?”绿眉真人也很有兴趣地问。 “原理是什么?”蓝眉真人问。 “婷儿得到青龙之血,身具重生之力,这便是仙术的根源。不必用新法阵,上回的足矣。” 紫眉真人略有不安地道:“复生术有缺陷方不至于立招天忌,若是弥补了缺陷岂不会立惹天忌上身?” “紫师伯请宽心,重生之力亦乃本界的法则之一,只要不滥用是不会招惹到天忌的。” 白眉真人听到他说到“本界的法则”五个字时眉毛一扬,目中精光一闪,打量着他道:“看来短短一年不到,你的修为又精进不少,可喜可贺。” “弟子侥幸而已。” “修仙一途逆天而动,步步艰难、步步危险,从无侥幸能成功者。不说这些了,玉髓池已经准备好,你们一路劳顿,先休息一天再施术吧。” “谨遵师伯法谕。”陶勋和丁柔低头恭敬地领命。 “掌门,我们回山的路上撞见了事。”丁柔将路上的事讲了一遍。 紫眉真人讶道:“连志悟禅师也着了邪祟?仙道界九莲宗和雷音阁的仙法专以炼心为上,以突破心境提升仙基,他们的金、灵、佛三光在灵台、心智上的防御力最强,是邪祟天魔的克星,志悟在九莲宗名不彰显,却是实力非常强的一位,怎么会着了魔道呢?又是谁向他下的手呢?橙师弟,你怎么看?” 橙眉真人担忧地道:“自从兖州魔劫之后,天机数术的推演愈来愈困难,常常花费无数时间心力推演出来的结果不准或者过时,天机阁总隐隐感到冥冥中有人在搅动着天数布下一个弥天的大局,可是本院总没办法把握住线索,天数实在太乱了,理不清楚。” “橙师弟认为志悟禅师的遭遇应是局中一着,或是有人向我正道示威。” “正是此意。” 在场的人一时沉默下来。 绿眉真人问陶勋:“亭渊,我们知道你炼的欹碧簪能掩藏佩戴之人的气机、术数,天下间没有人能找得到你们,你如何看志悟的那枚戒指?” “绿师伯,那枚戒指同弟子炼制的器物不一样,它并不能掩藏佩戴之人的气机、术数使人不被现,而是专门用来掩盖某一种气息的。” “此话怎讲?” “譬如弟子最开始遍寻九递山的时候便现了志悟禅师,也察知了他的道行深浅,以为他也是追踪妖邪而来的人,所以没有在意。” “你是说魔祟有它的藏身之物,而此物连你的神识也能屏蔽掉?” “正是,正是被莫宁前辈带往九莲宗的戒指。” “你觉得它是怎样的器物?” “不久之前,弟子在孤云山也见过一个类似的器物,只是那件器物却不是凡界的东西,应当来自于天界。” “天界的器物?”八眉齐声惊呼。 白眉真人胖胖的脸上浮出凝重之色:“亭渊,你可否仔细说说?” 陶勋犹豫了一下,歉然道:“就是在孤云山一处极隐秘的所在偶然看到的,因此中牵涉一些原由不便宣诸于人,请诸位长辈见谅。” 白眉真人也不勉强他,改问道:“那么你可以肯定志悟指上的戒指同你在孤云山中所见的是同一类,而且也是天器?” “孤云山中所见的必然是天器无疑,志悟手上的戒指以弟子看来其材质和炼制之法应当是一致的。” 赤眉真人惑道:“以志悟和尚的修为加上他手上有天器,怎么会被莫宁和沐婷两个压制住?而且你能轻松将他制住,又能封印天器,莫非你已经突破到天仙之境了?” 第十一章 巨变征兆(下) 陶勋回答道:“赤师叔,那枚戒指虽然说是天器,可它唯一的一个功能是隔阻仙识探察,在天界它专用来收藏不想被人察知的物什。它的隐藏能力同其等级一致,低等级的根本阻挡不住高等级天仙的察知,所以它在仙界绝大多数情形下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但是搁在凡界便有本质的变化,由它保存的东西基本上无法被窥破。” 白眉真人问道:“你觉得在孤云山看到的那件和志悟的戒指是从天界流落到凡界的还是它们就是在凡界炼制的?” 陶勋反复地回忆思考,最后答道:“应该都是从天界流落到凡界的。” 白眉真人叹了口气:“唉,我最担心的是有天界的天仙私下凡界。” 丁柔一直没有作声,这时忍不住问:“难道掌门早在怀疑天机术数的紊乱是由于有天仙私闯凡界所致么?” 橙眉真人道:“三十年前我们便有这样的怀疑了。” 陶勋讶道:“怎会如此?” 白眉真人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是问他:“亭渊,你现在道行又大有长进,拿你现在的眼光看仙云山,有何看法?” 陶勋想了想,迟疑地问:“开创仙云山所用的可是天界的仙术?” 白眉真人点了点头:“不错,这种大神通开创出来的仙境称为须弥妙境,是天界天仙才能施展的一种神通。洪荒之时天下修仙从无门派,皆是一师一徒或二徒的传承方式,其实现在的散修传承方式便是洪荒时代流传下来的。 本门开山祖师长眉祖师原是凡界一介散修,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部天界的修炼功法,他苦苦研习了许多年,终于有一天妙悟开窍,成功地将天界的功法修改为能在凡界修炼的功法,这便是《太清真科仙灵宝笈》,祖师以此功法传授与门徒八人,并且定下八眉七院的规矩,由此开创峨嵋一派。 长眉祖师在晚年的时候一身的神通已经能够施展那部天界功法里记载的仙术,遂以绝**力开创出仙云山须弥妙界。离海平面三万丈是修仙者能飞到的极限,以三万丈为界,其上方的天脉元气比下方充沛百、千倍,而且越往上越浓郁,而下界的名山大川往往是地脉灵气汇聚的所在。 在名山大川正上方三万丈以上的高度建立仙境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勾通天脉与地脉,获取源源不断的天地元气,以此为山门基业,对于提高门下弟子的实力有无可比拟的优势,那时的仙云山是天下独一家。 长眉祖师飞升前传下严令,并且留下身边的袁老祖看守山门,在凡界出现与仙云山类似的须弥妙境之前不许门下弟子擅自离山,只有每隔三年派出去挑选弟子的人才可下山。 如此过了一千年,下界出现无数妖魔扰乱人间,天界破例地派出天仙下到凡界清剿妖魔,后人将这段故事以讹传讹附会成封神之战。多年之后所有天仙重返天界,但他们在凡界的时候已经广收弟子,这些弟子纷纷开宗立派,修道界开始进入宗派为主的时代。 封神之战后修仙门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实力顶尖的门派借其天仙祖师的余泽也仿照峨嵋创建出须弥妙境,稍次的则占据名山大川开建洞天福地作为基业。凡界的须弥妙境总共有十三处,除了峨嵋派外还有昆仑、崆峒、崆峒、青城、九莲宗(五台山)、雷音阁(普陀山)、岱宗、寿岳、匡庐、武夷、长白、梅山以及通天教诸派各自创建了自己的仙山妙境。 诸仙境都在三万丈至三万二千丈间错落分布,唯我仙云山高高处于三万五千丈以上,此处离地最高、离天最近,是天脉元气、地脉灵气最精、最纯、最浩翰所在,故本门一直是普天之下最强的门派。不过须弥妙境传自天界无上妙法,所建仙山与所在地的天地灵脉融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天仙境的天地灵脉有所变化,损益最重的亦是本门。” 陶勋先是听到长眉祖师改编天界修仙功法时想起了地藏老人对自己所言的“以前已经有人这样做了”之语,待听到“所建仙山与所在地的天地灵脉融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候忍不住惊呼:“上次来的时候弟子亲眼见到仙云山山体有土石坠落,听清易师兄说这样的事早在差不多三十年前就开始生了。天界的仙术也能被撼动,难道是凡界将要生巨变?” “是否将有巨变生我们不能完全肯定,但我们一致认为生在峨嵋仙云山中的异变是个征兆。就如同你所说的,凡界有自己的规则,就好象一个平衡状态的天平,当你拔动其中的一端破坏平衡的时候,另一端会有一个同等的力度将它拉回到平衡的位置,这就是天地法则的力量在起作用。” 陶勋现在已摸到天地法则的边缘,领悟到不少原理,深有感触地点头不已。 “过去三十年来生的种种事,特别是近十年来生的种种事让我们有种预感,有人拔动了天地法则之力,它将会引动天地间剧烈动荡,仙云山的山石坠落只是个开始,九莲宗志悟禅师的遭遇也只是个开始。” “掌门说的这些弟子最近也在思考。” “以前你身在红尘为官,这些事不能对你说,现在你已经决定从红尘脱身出来,很快就是正式的仙道界的一份子,有些责任就应当承担起来,以你现在的道行修为,有义务为维护凡界天地法则的平衡尽番力气。” “弟子在孤云山中曾想通一个道理,活在这个世界,能力越大,身上所担负的责任也越大。弟子愿为天下苍生略尽绵薄之力,如何能看破迷雾、扭转乾坤,掌门若有何驱策只管吩咐。” “天下的事千头万绪,从来没有人能完全看得破,只要紧紧把持着浩然天地正气长存的信念便不用惧怕任何人为祸天下。” 丁柔问道:“掌门,本门的推测别的门派知不知道?” “照近来的态势恶化下去,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无法没有察觉到。” “掌门的意思是他们现在故作未察觉?” 橙眉真人代为解答:“二十七年前孤云山剧变之后,正道其余的十一大门派就应该陆续有所察觉了,因为当时凡界唯有仙云山出现了山石坠落、灵气溃散的异象,他们乐见其成,纷纷装作不知道罢了。” “弟子近些年所见所知,隐隐知道峨嵋派与其他门派的关系不象表面上那般和谐,难道是同别派结怨了吗?” 橙眉真人道:“修炼仙道先天必须有极佳的根骨和深厚的仙缘,后天则需有上好的功法和充足的天地元气。凡界每年降生的人数以千万计,每十万个新出生的凡人中未必有一个先天优越的人,而天地灵脉又与人脉相关联,以本门得天独厚的天地灵脉优势,与本门结下仙缘的人比其他各任何一派都要多。 再论后天的因素,本门的修仙功法和仙云山的天地元气环境都是天下最好的,故而本门历代能人辈出,人才之盛冠甲天下,万余年来一直隐隐为仙道正派的领袖。时间太久了,其他的各派早暗生不满,心生嫉妒、必欲取而代之者不乏其人,这与结不结怨的因果不大。” 白眉真人接道:“橙师弟的话也不尽然。先说邪道诸派,修仙之正邪两派不仅仅是功法理论上的冲突,更有邪派凶徒行事狠毒,恣意妄行,为害人间,而且邪派中多异类入道者,更是罔顾人命、残忍好杀,这与正道修仙维护天地规则平衡的目标恰恰相反。 我峨嵋领袖正道群仙,实力最强,每逢邪道妖人作恶必要领导正道诸派与之厮杀一番,万多年来与邪道诸派早仇深似海,邪道诸派对本门恨之入骨者比比皆是。再说到正道诸派内部,本门历代弟子中从不乏性子暴躁、争强好胜、不通人情世故者,万多年下来,若说与别派没有积怨也不可能。” 第十二章 入谒祖堂(上) 陶勋很是好奇:“掌门可否说一两例?” “九百年前,本门第二十代掌门天清真人同昆仑掌门何珲打赌,昆仑派赌本门天工阁不可能在九天之内炼制出上品仙器。那场赌斗终以本门获胜而告终,但何珲并不服气,认为本门天工阁在炼器的时候所用鼎火有问题,遂因此同天清祖师口角,何珲当时出了名的争强好胜,可心胸却不宽广,回山后越想越难受,不久后引天魔袭体爆体而亡。” “啊!”丁柔轻轻地惊呼一声,虽然峨嵋派似无过错,可毕竟对方是一派的掌门,就这样死了,峨嵋派终归要担些干系的。 “何珲有个十分钟爱的关门弟子名叫吴循,此人也同其师一样心性偏狭,他认定其师是峨嵋派害死的,遂立下毒誓要为其师复仇。后来的十数年间,吴循不断地暗中鼓动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修仙高手与本门为敌,给本门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后来,吴循的阴谋被天清祖师现,祖师召集天下群仙公开了他的恶行,昆仑派新掌门刘琨一怒之下将吴循逐出昆仑。” 陶勋暗忖:对方掌门死了,再捎上个徒弟,这个梁子越结越深。 “这件事当年轰动天下,天清祖师的做法未免有不妥之处,不但使得峨嵋与昆仑之间嫌隙更深,与其余各派隔阂加深,而且使那吴循更加痛恨峨嵋。吴循被逐出昆仑后投到通天教门下,后来不知所终。似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在悠长的岁月里本门和正道其他门派都曾结过不少仇怨。” 陶勋感叹道:“弟子小时候向往修仙,原以为修道之人清心寡欲,醉心于大道,却原来也如同尘世一样勾心斗角、争强斗胜,仇隙不绝。” 白眉真人道:“天地之间凡有人处便有争斗,从来没有过一方净土。亦是因为修仙之辈没有尽去凡心,所以能顺利渡过飞升天劫飞升天界的人才极少。” “不知每年能渡过天劫飞升天界的修仙者有多少?” “中土大地上最近三十年来还没有成功渡劫飞升的,中土之外的海外仙山应该有成功飞升之辈,数目不详,但据我观天象测算,整个凡界每年成功飞升的不过十人。” “每年十人?”陶勋惊呼:“盘古开天不知几亿万年了,即使每年只有一人升入天界,到现在天界中的天仙也不知有几万亿。” 蓝眉真人见话题扯远,打断道:“掌门,依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让亭渊和婷儿好生休息,养足精神办好正事要紧。” 白眉真人笑道:“正该如此。亭渊、婷儿,等你们办完了正事,贫道亲自带你们到祖师堂拜谒,你们可愿意?” “弟子不胜荣幸。”丁柔脸上涌起红云,显得异常兴奋。 “弟子荣幸之至。”陶勋见她如此兴奋也便点头答应。 这一次陶勋和丁柔复生自己跟上次不同,上次用融魂术将前生的魂魄与新体的魂魄融为一体,前生的记忆自然全部保留,而这次却是开启新体的灵智,今生的记忆必须有选择地灌输进新体。 玉髓池的条件一次只能复生一个人,每人耗时约二十天,一个半月后陶勋和丁柔才大功告成。同事先预想的一样,新复生而成的两人继承了他俩人间富贵的命络,亦保留了他俩的大部分记忆,这其中包括了一部分仙道界的事情,陶勋和丁柔并不介意凡人的自己知道某些事情。 由于陶勋和丁柔还要留在仙云山做客,峨嵋派安排几名内室弟子护送他们的分身先回潭州府。 又休息了一天,两人被请到仙云宫,这次白眉真人单独接待他们。 看看时辰差不多,白眉真人拿起一柄拂尘连挥数下,仙云宫的屋顶豁然打开一个溢出五彩光芒的洞口,三人坐着的地面随即飞快地抬升,将他们稳稳地送入洞口中。 穿过洞口,并不是蓝天白日无尽星空,而是置身于一间更极其宏大的宫殿大门内,正前面有一条阔九丈的极长的长廊,两侧布满无数小房间。 “这就是祖师堂么!好象独立成一界似的。”丁柔兴奋中也带着三分好奇。 毕竟仙云宫祖师堂是峨嵋派最神圣的地点之一,唯有内室弟子方可进入拜谒,她尚未成为内室弟子也获邀请入内拜谒,这是何等的荣耀。 白眉真人领着两人循长廊往尽头处的高大殿门走去,一路上指点介绍:“祖庭山之所以称为祖庭山,是因为它是仙云山诸峰的源头。长眉祖师开创仙云山须弥妙境之初,仙境内只有一座山峰就是祖庭山,尔后此山峰在祖师的无上神通的催动之下不断地生长然后分裂,其余三百零五座山峰皆从此山分离出去。” 陶勋赞叹:“群山之祖,果然可谓祖庭之山。” “这里是祖师飞升前新开创的一处空间,被后人建为祖师堂,历代凡成为内室弟子的人飞升或者死去后都可以入祀进来。你们看,所有飞升成功的先辈的仙主都在左边的宫室里,所有不幸逝去的弟子设神主于右侧。”白眉一边走一边向两人介绍。 陶勋一路所见,所有宫室都已经使用了,便问道:“掌门,这里的房间是不是能自行不断扩展的?” “峨嵋每吸纳一名内室弟子,这里便会自动为他生成一间宫室,祖师堂的空间随之增长一分,空间无限,不会有用尽之虞。” 三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走到尽头处的宫门前。 宫门悄无声息地打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眉都在门内等候。 “请进。”白眉作了个请的手势。 陶勋拉住激动万分的丁柔的手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仙云山最神圣的所在。 跨过门槛,里面的景象展现在眼前,长眉祖师的仙主堂是一间内部空间无比巨大的宫殿,宫殿高达百丈以上,金玉砌就的墙壁、殿柱、樑、檩等等建筑物上雕满了活灵活现的仙兽、仙草和人物故事的浮绘图案;纵横也达百丈以上的殿堂内正中位置从顶到地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彩色人物绘像,后面和两侧的空间层层叠叠地陈放着各式各样的物品,这些都是长眉真人飞升前用过的东西。 陶勋一进来就被长眉真人的巨幅画像所吸引,画面上一位慈祥的老人,一张方脸,双目不大而深邃有神、眼睑低垂、隆鼻、厚唇、气度闲雅,身穿极其朴素的道袍,雪白的头随意地挽了个道髻并用一枚玉簪扎起,整个人背手而立,笑容满面使人如沐春风,雪白的胡须长到胸前,标志性的雪白长眉垂过肩膀几乎与长髯等齐。 看着画中之人,陶勋好似痴傻了一般,呆立着一动不动。 丁柔扯了他一把,没有扯动,方要火,却见师父冲她使了个眼色,便停了手,自顾自地上前行大礼参拜画像中的祖师。 过了好久,陶勋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澈,眼眶里隐隐有些雾气,上前几步大礼参拜,口中默祷,不知说了些什么。 “亭渊,见到本门开山祖师的圣像有何感想呢?”白眉真人看似随意地问。 “十六年前弟子得一梦,梦见一仙人,寤而作画,遂成《仙人垂慈图》,后来清易师兄要去,当时弟子便有疑惑,凡人之画怎入得仙家法眼,今日一见长眉祖师的圣像才明白,原来当日弟子所梦见的仙人同祖师的仙容极为相似。” “你有了如今的仙基,对于当日之梦可有新的感悟呢?” “惭愧,当日只是一场梦,梦见画中场景久亘不去,后来回想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得此一梦,直至今日犹如是。” “你真的同本派有夙缘。”峨嵋派八眉只如此说道,并没有继续追问。 第十二章 入谒祖堂(下) 白眉真人领着两人来到门右侧靠里的位置,《仙人垂慈图》就悬挂在此处,他看着画图说道:“长眉祖师收徒创派的时候就是圣像上的模样,本门中人从无一人见过他年轻时的模样,所以本门所存的祖师画像都是他暮年时的相貌,可说也奇怪,你画的这幅画像送回山门之后,我们一看就知道它必定是画的祖师年青时的相貌,我们翻出了最早的先辈笔记和门内的典籍,愈证实了这个猜测。” 丁柔问道:“既然从无人见过祖师年轻时的相貌,怎会有笔记典籍证明?” “本门先代祖师都记录过祖师的言行,祖师偶尔提及年轻时的琐事,关于他的穿着与常用之物的模样,在那些笔记里都有过记载,可以互相印证。” “可否明示?” “你看这幅画像上,祖师身上的衣服是用半黑半白的兽皮制作,这是狴休的皮毛,此兽十数万年前在中土分布极广,类熊而小,性温而憨,到一万多年前只有蜀山境内才有少许存活。长眉祖师自言自小便极喜爱此兽,后来本门的许多纹饰上都有它的形象。” 丁柔插话道:“弟子入门的时候就常见此兽图案饰物呀。” “你再仔细看这件皮衣衣摆的挂饰。” “是枚小玉坠,有五只可爱的小狴休。” “你再看那边香案上陈放之物。” 丁柔走过去一看,惊呼起来:“这不就是画上所绘的玉坠么?” “此玉坠系长眉祖师幼年时所制,因玉质有微瑕,遂就此处雕饰为一兽眼珠,不细心看是看不出来的。你再仔细看画,亭渊画的工笔画毫纤毕现,就是连这个细节也没有放过呀。” 丁柔凑到画前细看后不觉惊叹:“果真如此!” 白眉真人又点出另一处:“先人笔记记载,祖师自陈中年时曾受伤,右睑下一分处有一个细小的三角状疤痕,直到道法大后后自行消褪,故圣像中无此疤痕印记,你再看画中人像的右眼睑下位置,疤痕一般无二呀。” “相公曾对弟子说起过这幅画,可是没想到此画竟有如此的奇妙处。”丁柔回过头问陶勋:“相公,你到底是怎么画出来呢?” 陶勋苦笑:“当真是偶然一梦,梦中所见历历在目,遂照梦境而画,并无任何异常之处。” 说到此处,他见八眉似乎有更进一步盘问的的架式,赶紧提问转移他们的视线:“诸位长辈,弟子先前闻掌门师伯说,祖师堂内凡仙主之殿,只设仙主之绘像,不设神主。可弟子在长眉祖师的画像之侧看到有一神主,上是怎么回事?” 白眉真人解释道:“长眉祖师的仙主殿内陈设多是后辈弟子所设,唯独他老人家的画像和那个神主是他飞升前亲自布置的,他从来没有解释过,后辈弟子也不知道用意如何。” 丁柔插口道:“相公,你还记得袁老祖飞升的两个条件吗?一个是守护仙云山一万五千年,另一个便是找到这位‘天厄子’。” 陶勋讶异地问:“天厄子是什么人?” 白眉真人答道:“祖师从来没有对弟子解释过,或许袁老祖知道,不过他却绝不肯透露半个字出来,此乃本门万余年来未解之谜。” 说到这时,仙主殿内忽有光华凝结成一朵莲花模样,花上立一人像,恭敬地对长眉真人道:“掌门,九莲宗志性大师带领七名弟子求见。” “请到迎客峰悦方厅稍候。”长眉真人吩咐完,问橙眉真人:“师弟看他们来是为何事?” 橙眉真人抬手从空中抓出一束光柬,阅后很肯定地答道:“天机阁推算九莲宗此来是为志悟禅师的事,他们想要带亭渊和婷儿回去。” 白眉真人沉思了一下,对陶勋道:“你和婷儿四下游览一番吧,九莲宗的事先由贫道等应付。” 根据白眉真人的安排,陶勋和丁柔没去会见九莲宗的人,他俩在峨嵋还有一些熟人,譬如华元朔已经出关,这趟来了无论如何要再见见的,至于陶勋很想见见的褚小蝶,一直借口闭关修炼对他二人避而不见。 入夜,陶勋和丁柔回到灵机峰的客馆,早有峨嵋弟子在等候,原来白眉真人请他们回来后到悦方厅相见,看来同九莲宗的交涉遇到了一点问题。 迎客峰就是仙云山山门门坊后长梯连接的那座山峰,直径五十余里,其上河流湖泊分布,宫室绵延十数里,建筑物风格同仙云山简约的风格大相径庭,尽是金碧辉煌、美仑美奂,极尽华美之状。 悦方厅主位左边坐着白眉真人,右边坐着的位老和尚。 白眉真人见两人进来,招手相唤:“亭渊、丁柔,你们过来见一见九莲宗志性长老。” 志性眉头一挑:“亭渊?丁柔?白眉掌门,这是怎么回事?” “呵呵,我来介绍一下。他就是原廷,真名陶勋,表字亭渊,因命中须经历红尘业劫,遂以化身转世为凡人入朝为官,现任潭州知府。他的妻子丁柔也以分身转世为凡人,生在大理寺卿丁崇的府上,她自己拜入本门橙眉师弟门下,因避分身病忌改名为沐婷。 前些年天魔余孽因恼恨他们夫妇在兖州劫时格毙同类太多,冒充丁柔之外到处为恶,天下群侪多受误导,迁怒于他们夫妇,其实他们一直都在池屏护持着自己的转世之分身,本门应他夫妇二人所请代为隐瞒他们的真正身份。现而今,亭渊夫妇以大神通斩却尘劫命格尽付与分身,所以也不必再假托于分身的身份了。” 白眉真人一番半真半假的话大大方方地将他二人的身份对外公布,同时也摆明车马地将他们划到峨嵋羽翼之下。 志性此刻没心思在二人身份的小问题上纠缠,气势一变,对两人厉声喝问:“我不管你们是陶勋还是原廷,是丁柔还是沐婷,九递山中伙同莫宁围攻本门志悟师兄的事可是二位所为?” “不是。”陶勋听其语气不善,心中不免有气,背起手反问:“我们夫妇二人同志悟禅师素未谋面,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伙同别人围攻于他?” “你!”志性和尚没想到他们会否认,愈怒道:“本门应历、应辽等六位师侄还有你的同伙莫宁都指认是你,你还想否认不成?志悟师兄身受重伤,至今魂魄难凝,几近魂飞魄散的边缘,你们打伤人的时候难道不知道会有因果报应?” 陶勋道:“我们夫妻和莫宁前辈围攻的是附身于志悟禅师身上的邪祟妖魔,邪祟妖魔人人得见而诛之。本来在驱除掉魔祟之后,我欲为禅师及时治疗,稳固其元气,恢复气息,却是你们那几个不晓事的师侄执意不肯的。” 丁柔讥讽道:“那几个小和尚不问情由、不辨事非,不懂机权通变,一昧蛮打蛮撞,志悟禅师若有意外便是拜他这几个师侄所赐。” 志性和尚气极:“住口,打伤人命还敢强词夺理反诬于人,你们……白眉掌门,难道你们一力庇护的就是这样的人么?” 白眉真人眉毛一掀:“志性,出家人戒嗔、戒怒,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志性一惊,情知自己失态,忙合掌向白眉真人赔罪。 白眉真人又向两人解释:“莫宁将志悟禅师送到九莲佛海山门外就离开了。” 陶勋颇为意外:“怎么会这样?” 志性和尚道:“他自知有罪,故畏罪而逃。” 陶勋反问:“他若是害怕,当时何必主动提出送志悟禅师回山?” 丁柔道:“肯定是应历那几个愣头青先一步传讯回山门,欲对莫前辈不利,莫前辈不是迂腐之人,不愿吃眼前亏,这才一走了之。” 第十三章 还魂复活(上) 志性神色微动,事情还正如丁柔猜测的那般,快近山门时应历等暗中传讯请宗门捉拿同来九莲佛海示威的凶手莫宁,可却没有瞒得过莫宁,莫宁好汉不吃眼前亏,自然一走了之。 陶勋从容将事情的前后经历详细讲过一遍,尔后皱眉道:“莫前辈离开了,可那个重要的证据却仍在他手上,解释起来可就有一点麻烦。”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通报:“掌门,九莲宗志彻大师来访。” 志性禅师腾地站起来:“肯定是志悟师兄出事了。” 果然,不一会儿一位干瘦的老和尚急匆匆进来,向白眉真人道:“白眉掌门,本门志悟师兄伤重不治,志通掌门遣贫僧前来请白眉掌门主持公道。” 志性禅师悲从中来潸然泪下,白眉真人连呼可惜。 陶勋却问道:“请问志彻大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志彻禅师看向陶勋,疑惑地问:“请问这位先生是?” 志性在旁将陶勋的身份来历简单地介绍了一遍。 志彻脸上浮现出愤怒之色,不过仍回答道:“就在六个时辰前,志性师弟动身之后不久。” “志悟大师受过天光褪魔仙诀洗魂,元神损耗太剧,本应当时施术救治,可惜错过了机会。”陶勋侃侃道:“经受过天光褪魔诀洗魂之人不可进温补之药,不可以外来仙力补益元神,否则有性命之忧。看来贵宗没少用这两样救治他呀。” “既然志悟师兄的伤同你有关系,你为何当时不交待清楚这些要节呢?” “志彻禅师,一则贵门弟子根本不听晚辈的解释;二则晚辈将这些禁忌告知莫宁前辈请他代为关照的。” 这看上倒像咎由自取一般,志彻一时语塞。 白眉真人在旁圆场:“那几个晚辈道行有限,易受魔物蛊惑,否则佛家的弟子当不至于那般浮躁,看来莫宁带走的戒指里面的确有古怪呀。” 陶勋话锋一转:“一般情况下,修仙者身死后元神会立即开始消散,但因天光褪魔诀而死的人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元神反而会凝固、紧缩,到了一个极限之后才会瞬间崩溃消散。志悟禅师死去六个多时辰,要放在以前晚辈也无能为力,不过现在却有个法子或可救活他。” 志性禅师和志彻禅师一齐惊喜地道:“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晚辈和内子联手,可以救活志悟禅师。” 白眉真人道:“甚善,事不宜迟,亭渊、丁柔你们和志性禅师和志彻禅师先走一步,贫道遣青眉师弟送九莲宗的其他弟子回九莲佛海。” 平时仙道界十二大门派之间的往来都是直接在三万丈的高空直飞对方的仙境所在,十分地快捷方便,陶勋的腾云术飞行度比仙道界最快的遁术也要快出许多,带上丁柔、志性、志彻三人后度几乎没有损失,一溜云光如闪电一般,才一个多时辰就从峨嵋山飞到了五台山。 九莲宗的山门仙境建在五台山上空,穿过界障,只见广袤的天空背景下横亘着一个望不到边际的海洋,九个莲花状的巨大岛屿飘浮于波涛汹涌的水面,岛屿之间各有彩虹为桥互相连接,水面、岛屿皆放射出熠熠的金色光晕,空气里到处都是宁静、祥和的气氛。 “这就是九莲佛海么。这里的所谓海洋看似无边,实则才纵横四、五百里左右,称为湖泊也不为过,这规模可比仙云山差远了。”陶勋暗暗向丁柔传音。 “那是自然,佛海九莲境在十二仙境里排在第四位,比第二位昆仑瑶池仙境和第三位崆峒北戴斗极仙境尚且差远,又岂能与仙云山相比。” “他们山门内部的禁制也不如仙云山。”陶勋暗暗比较了一下:“他们以修炼心志见长,这里的护山禁制隐藏于波涛和境内的金、灵、佛三光之中,直接冲击人的元神,夺人心魄,使人空有一身仙力而无法从容调运,伤人于无形呐。” 志彻先走一步飞向正中位置的莲岛,志性和尚留下来领陶、丁二人徐行。 不多时,中央的岛屿上升起一座虹桥,直接架到三人面前。志性禅师领二人登上虹桥,彩虹飞渡,转眼间越过百里距离出现在一座雄伟的宫殿前。 宫殿的外形规模比仙云宫稍大一点,所有的东西都金光闪闪,让人以为它全部都是由黄金铸就,牌匾上大书“佛海寺”三个大字。 志性领二人走进大殿,只见里面是九层结构,正中间有一个天井,矗立着一座三十三丈高的巨型彩塑人像:一名秃顶的老者合什而立,足下踏三朵并蒂白莲,双手合掌捧三朵青莲,脑后和头顶呈品字状现出三朵红莲,这便是九莲宗的创教始祖文殊天君,当年从天界下凡的天仙之一。 塑像的前方香案外站了一群和尚。为者双耳垂肩,一身的皮肤皱得象晒了十几年的老桔皮,眼皮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盖住眼睛。经过志性给引见,他就是九莲宗的掌门志通和尚。 老和尚原地合什弯腰一礼:“阿弥陀佛,老纳已经听师弟转述了事情的原委,孰是孰非暂且不提。陶先生伉俪远来疲惫,先请稍事休息,再施展起死回生的仙术不迟。” 陶勋对这老和尚的第一印象不错,和妻子一起郑重地回礼:“老禅师,时间紧迫,还是先救人要紧。” “如此便有劳二位了。”志通禅师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吩咐:“请志若师弟带陶先生夫妇到仙医院施术,我们在此静候佳音。” 大凡能起死回生的仙术都有其秘不宣人之处,这种安排是避嫌的一种表示,也是仙道界通行的行事准则。 其实陶勋对此倒无所谓,天光褪魔诀是天界的仙术,它造成的后遗症亦须由天界的仙术来救治,就算将法诀公开,别人也学不去。更何况救治志悟和尚最重要的几个步骤都需要施展仙灵力,他起过毒誓不能随便动用,但丁柔身具的重生之力可以起到替代的作用,故而夫妻二人合力救活志悟和尚不是难事。 当志若和尚领两人离开后,站立在一旁的一位和尚不无担忧地问:“掌门,就这样放他们单独救治志悟师兄会不会有点不妥当?” 另一位和尚也道:“志彻师弟转述的说法毕竟也只是陶勋一家之辞,若他们和莫宁真是只为除魔卫道,莫宁又何必在山门之外畏罪而逃。” 也有人替两人说话的:“如若他们和莫宁狼狈为奸,二人何以坦然来山?而且应历他们六个平时的脾性我是知道的,耽于修炼几乎不通人情世故,当时分派他们六人为一组的时候我便说过不妥的。” 有人驳道:“志蕴师弟此言差矣,二人来历不明,峨嵋替他们遮遮掩掩瞒尽天下所有人,安知这遭是不是在峨嵋授意下借题挥故意令本宗难堪的?” 志通禅师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等到众师兄弟快要起争执的时候开口道:“好了,他们肯来救人就证明心中坦荡,待志悟师弟醒转后实情自可问得。” “掌门,您似乎对他们颇有信心,志悟师兄身死魂灭这是本宗上下都已经确认过的事,莫非他们还真能逆天而为么,我是不相信的。” “兖州魔劫时,本宗半数精英出战,其中二十七名弟子被九个妖魔困于一隅渐渐不支,危急时一人仗剑而至一剑斩尽妖魔救下他们。他们回山后,相继顿悟妙谛,到禅定崖下闭关十年参悟佛法,大家一致认为他们出关后会从四叶三莲的境界突破到五莲境界。”志通禅师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还记得这件事么?” 第十三章 还魂复活(下) 那位志蕴禅师道:“我当年奉掌门之命带领一批二代弟子参战,亲眼看到陶勋一人一剑斩杀无数妖魔,被他救下的人多不胜数,兖州劫后谁又听说过他向任何一个被他救下的人讨要过好处?诸位也看到了,从他进山以后未有一字一词提及当年之功,可见他当时唯一心诛魔,没有想过施恩图报,如此坦荡胸怀之人又怎会做出龌龊恶毒之事?” 众人沉默,过了一会,有人小声道:“当年兖州魔劫中仗剑除魔的人名叫原廷而非陶勋,原廷就是陶勋这一点只是峨嵋一家之辞。” 志性禅师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出声反驳:“陶勋坦荡而来救人,又坦荡无求于人,他需要向我们证实身份么?志蕴师兄的意思非是替他邀功讨赏,而是提醒我们注意凡事不可想当然,不可偏听偏信。上次莫宁送志悟师兄回山,要不是大家偏听应历他们几个的话欲对他不利,他也许不会遁去,我们至少不会不知道治疗志悟师兄的禁忌而令他丧命。” 志彻禅师道:“我很奇怪,月余前那批妖人袭击本宗,为什么居然一度攻入佛海?自那之后诸位长辈、师兄弟、弟子辈有不少人易嗔、易怒、易冲动,判是非、主行止皆失去了平和圆静之心。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似乎是因为有股邪异的力量混进九莲佛海境。掌门,请您明鉴。” 一语惊起千层浪,在场的众人纷纷表各自看法,赞同者、反对者就在殿上争论起来。 九莲宗的风气便是在讨论重大问题的时候人人平等,鼓励每个人都充分地表意见,是以身为掌门的志通禅师也不加以阻止。 大殿里争论不休,另一莲岛上的仙医院的一个房间内,陶勋夫妇也正在紧张地救治志悟和尚。 志若在将他们带到此处后,稍作安排就带着本宗的人退到外间等候,修仙界对独门的秘技向来十分避忌,九莲宗是大宗派不愿在小节上失礼数。当然,此一举动只具象征意义,修仙界各门各派在自己宗门哪有不设禁制的,似仙医院这样较为重要的地方,内外的隐秘监视设置至少以十数,否则九莲宗不会放心地让二人单独救治志悟。 陶勋一进内间就用神识察知到了里面的大多数布置,只是笑了笑,挥手抹出一片半透明的雾气将自己和妻子以及志悟的遗体包裹起来,室内所有的禁制、探查手段皆被雾气阻隔,从外间只能看到里面模糊的人影以及能清楚地感应得到气息状况。 照他自己的意思不怕被人偷学大可大方地让人旁观,丁柔不愿意被九莲宗的人看破底细,所以要他施此手段。 守在外间的志若禅师用出几般手段,视线皆被挡在外面,心下暗暗惊诧于陶勋的本事,同时对他们能救活志悟多出几分信心。 通过镜像看着里间模糊的影像守了近两个时辰,志若忽然感应到一丝淡淡的熟悉气息,没错,就是志悟和尚的气息。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满脸震惊和喜悦之色,和他一同守在外间的九莲宗弟子也有所察觉,纷纷聚拢到他周围轻声询问。 志若反复确认了几次,肯定这丝气息就是从志悟的肉身内传出来的,虽然生机很脆弱却的的确确是还魂复活了,他立即兴奋地传出了讯息。 志通禅师收到讯息,当即抬手止住正在热烈争论的门人:“好了,今天不是讨论的时候,志彻提出的问题大家可以好好思量几天,等志悟的事一了,再举办辩法会讨论吧。刚刚志若师弟传讯,志悟师弟活转了,我们一齐去看看。”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人绝大多数露出震惊之色。 “人死不能复生”是人间的基本规则,哪怕是修仙者也无法违反。人之死有两相,一是魂魄消散,一是肉身腐坏,其中任何一相出现都使死亡变得不可逆转。或许修仙者有**力可使魂魄凝而不散,可使肉身不腐甚至于恢复如初,可是却只能做到凝聚的魂魄到别的肉身夺舍重生,绝对无法做到原来的魂魄用原来的肉身还魂,肉身还魂是天界仙人才有可能做到的事。是故,陶勋带给他们的冲击十分巨大。 一大群人来到仙医院,此时里面有了新的变化,陶勋撤掉了屏蔽仙术,让里间的情形清晰地出现在外间的镜像上。 只见三人盘坐成一条直线,陶勋双手结印按在丁柔背心,丁柔则双手不停地变幻手诀,或徐或急地隔空将一道道仙力打进志悟和尚周身要穴。 志蕴道:“他们三个腿脚下面都被雾气笼罩看不清楚,掌门,你看是不是开启‘九玄谛视法阵’看清楚一些?” 志通向志若使个眼色,志若立即走到一旁在地面上轻轻点了一下,镜像上的影像出现一阵扭动,过了数息功夫影像里的雾气开始变淡,渐渐露出来里面的轮廓,果然影影绰绰是套繁复的法阵。 就在影像将要看得清楚之际,陶勋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不知何故这雾气随即停止了变淡,反复渐渐恢复到先前的模糊。 “九玄谛视”共分九层,刚刚启用的只是最低的一层,志若早有准备,当即要动更高一层以克制陶勋的屏蔽仙术。 这时志通传音阻止:“算了,他已经察觉,我们若再有举动便太失礼了。” 这时,镜像上光华大盛,陶勋居然从镜像里而走了出来,不过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只是个虚像并非其真身。 他冲众人团团一揖:“晚辈侥天之幸,幸不辱命,志悟大师的性命已然救活,只不过此时也是一个要紧的时刻,若诸位前辈不来晚辈也会传讯的。” 志通合掌问:“请问先生有何见教呢?” “志悟大师现在已经还魂复活,晚辈可以马上收功,转由贵宗为他调养身体直至完全复原。只是因为大师的肉身之前已经有些许腐坏的迹象,于体质有所损害,而且大师的魂魄亦有微小的部分散逸掉,他的修为必然有所退化。” “先生估计会有多大退化?” “最少两成,重则四成。” 九莲宗众人听见,个个露出惋惜之色。志悟和尚现今是六叶六莲的境界,倒退两成修为就到了四叶五莲境界,只相当于分神初期的修为,算不得顶尖高手。 志性禅师忍不住问:“先生可是还有解救的法子?” 陶勋答道:“有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使大师的修为倒退程度控制在一成以内,只是……” “只是什么请尽管说出来。”志通禅师话:“鄙宗虽然比不上峨嵋派那般阔绰,可一些稀有的天材地宝仙草灵药也是有的。” “此术要乘现在立即施展,至少需要半年时间,在此期间大师受不得半点打扰,”陶勋眉头一挑:“至于所需的药材就由晚辈负责吧,毕竟大师受伤总与在下有关。” “如此亦可,便有劳先生了。”志通和尚没丝毫犹豫当即应允。 “掌门,切不可答应呐!”性急者当即出声劝阻:“志悟师兄遇害原委尚未查清,而今正是查明真相的时候,掌门万万不可将师兄交给两个凶嫌半年。” “防人之心不可无,陶勋夫妇来历不明,同峨嵋关系暧mei,安知他们非是受白眉老儿指使下阴绊子?请掌门收回成命。”这是谨慎者向志通传音。 志通和尚抬手止住众人言,缓缓道:“陶先生夫妇与峨嵋派关系甚深,以峨嵋派的威望我们有什么不可放心的?何况,尔等便不替志悟师弟着想了么?不替宗门利害着想了么?” 第十四章 家中喜事(上) 陶勋将九莲宗和尚们的反应看在眼里,脸上没有丝毫着恼的神色,只说道:“如此,晚辈便奉老禅师之命放手施为了。”话说完影像散作一蓬星光消失不见。 其余的和尚继续辩论,志通并不辩驳,直到将他们带大殿后方始说道:“自兖州魔劫后,天下间看似平静,实则纷纷扰扰从未间断,不比以往的是漏尽院算出来似乎有场天地间的大浩劫正在酝酿,兖州之事只是开始,难道你们当中就没有人想到过么?” 志蕴和尚道:“我记得上一次九莲佛海被外人攻进来是五千余年前,当时修仙界也正经历一场浩劫,天魔大举侵扰凡界,修仙诸门派合力围剿,历时十年才剿尽,是役凡界的修仙者,尤其是高阶的修仙者,伤亡近半,无数奇珍仙兽、仙禽、灵药绝灭,凡界天地元气消散掉一半,数百年后才得以恢复。今番九莲佛海又被歹人闯进,难道当年的祸端就在不远?” 志通和尚接道:“师弟之虑或许过激,可亦有一定的道理,这几年天相在不知不觉中变化,天数亦然,不论它变向何方,本门皆应未雨绸缪早做些准备。志悟师弟是本门金身罗汉院的柱石之一,保住他的境界不掉太多变是保住本门的一分实力,浩劫之下唯有自身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事。” 还是有不服气的说道:“本宗亦有秘法可做到,只是多耗些时日,掌门何不动用?也不至落了宗门的威风。” “就是,本门也有法子保住志悟师兄的道基不受太大损伤。” “如果你们当中有谁也能做到陶勋那样,我又何必犯险答应将志悟师弟交给他半年时间?志悟掉一成道行仍是六莲境界,在修仙界可勉强排入绝顶高手之列,可如果掉两成以上的修为便跌到四莲或五莲的境界,本宗的修炼功法每升一莲境界都极端艰难,每一境所具的神通判若云泥,就算他重修比较快也至少需要二、三十年时间才能重新踏入六莲境界,以半年的时间换二、三十年的时间难道不值得吗?” “那么志悟师兄蒙难的原因就不重要了吗?” “志悟着魔的真相不急在一时,只要他活下来,以本宗的神通难道还怕找寻不出真相?。” “就怕他陶勋用这半年多时间暗动手脚掩盖真相。” 志通反问道:“他跑到九莲佛海内部花半年时间来掩盖真相,师弟这是在开玩笑么?若他需要这么做,志悟师弟和永历他们六个能回山么?当年丁柔魔女杀遍大江南北为祸六年,天下无一人能觅到她的踪迹,莫非师弟认为他们当年的手段已荒废了?” 又有人不甘心地道:“话虽如此,总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那么你且说说在志悟师弟复原之前本宗用何法可以滞留下陶勋夫妇?软禁他们?与峨嵋派撕破脸皮?” “是陶勋夫妇伤本宗弟子在先,我们占着理字,我看峨嵋派未必会替陶勋夫妇强出头。” 这时外面有人通传峨嵋派绿眉真人来访。 “请到贵客行院稍候。”志通交待完后问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你们看看,为了陶勋夫妇峨嵋派不惜遣八眉之一的绿眉真人前来为质,你们谁来告诉我,真要闹翻时难道他们一定不会为他强出头?” 直到这时众人当中才没有人再出言反对。 旁边志彻和尚提醒:“毕竟陶勋夫妇有嫌疑在身,掌门,您看我们是不是该做做准备?” 志通点头道:“令志若和仙医院的人轮流看着那里,为了保护志悟师弟的安全九玄谛视阵必要时不妨打开到最强一层,务必随时能看清楚他的情况和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这么做何止是为了保护志悟和尚的安危,亦是有偷师陶勋夫妇施法的奥妙的因素在内,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谁也不说破。 ※※※※※※ 荏苒间又到腊月,今年因少了丮府的祸害百姓的日子过得甚是舒坦,潭州府城周边寺庙的香客比往年多许多,连城外不少荒僻的小庙也沾了光。 前代季末战乱不休,洞庭以南田园荒芜,百姓亡散。国朝初年,天下鼎定,太祖诏令“许民垦辟为己业,克谣役三年”,之后的二帝亦重申规定“垦荒田永不起科”,潭州府官吏积极而认真地执行朝廷政策,招抚流亡,允许移民“插标占地”,很快邻近几省的人口大批涌来,插标为界,开垦落业,仅府城一带人口就达五十余万,大量荒废的农田被复垦,滩涂荒地也被充分利用起来,人口聚居地出现村落,如左家城、伍家岭、傅家洲等大批地名皆由此得名。 建光庙座落于城北伍家岭的小山岭上,这里东、北两面距浏阳河不过四、五里远,山中多桑树、刺槐、梧桐,尤其多香樟,庙前山门、庙内宫殿、厢房前后广植香樟,翠华亭亭如盖,清香风传数里。 不过此庙的香火着实不旺,盖因其地往西五里便是鼎鼎大名的古开福寺,往东四里是洪山寺,它们规模和在当地的影响力都远比它大。 陶勋夫妇慢慢踱进庙门,他们手里没有拿香火等物,气质特立不群,很快引起僧人的注意。 一位僧人上来相请:“阿弥陀佛,二位贵客,方丈请二位入内奉茶。” 陶勋和丁柔跟随僧人从山顶大殿旁的大樟树下走过,下台阶来到后面禅房,看到一位披袈裟、戴毗卢帽的老僧在房前迎候。陶勋抢先几步上前,和丁柔一起深施一礼:“您就智开禅师吧,晚辈有礼了。” 智开禅师先挥手将弟子使开,双手合什问:“阿弥陀佛,老纳该以见官之礼参见呢还是以仙道界之礼呢?知府夫人是来指点老纳佛理的吗?” “实不相瞒,做知府的那位是晚辈的分身,圣莲庵的事当年就曾向尊门做过交待。今天我和内子执晚辈礼来见禅师,您又何必如此拒人千里呢?” “不敢当,不敢当,你是官,老纳是民,身份悬殊,尊夫人更是鼎鼎有名的魔女丁柔,老纳能苟活性命就足可额手相庆了,岂敢同二位攀交情。老纳只有一个要求,来这里进香的香客和庙里的僧徒都是无辜,请放过他们。” “大师,静仁师太的事我当时已经尽力了。”丁柔忽然小声说道:“可伤害静仁师太的人确实不是我。” 陶勋赶紧接口道:“世传魔女者绝对不是内子,当年兖州魔劫时有一天魔王漏网,它恼恨我斩杀它的许多同伴,故意冒充贱内之名到处作恶,目的为何老禅师自能分辨清楚,不必晚辈多言。” 智开禅师脸色稍霁,口中仍道:“陶大人隐藏得深,瞒尽天下人,错非老纳无意间之举也须被蒙在鼓里。峨嵋派否认尊夫人是门下弟子,而今看来也只是掩耳盗铃。二位皆法力通天之辈,又何必浪费唇舌向老纳解释呢。” “去年在七星岭上前辈应该见识过晚辈的手段,晚辈若想对前辈不利,何须等到现在?今天携妻前来处处依礼而行,就是想向前辈示以坦诚之心。前辈是得道高僧,却对愚夫妇处处防备,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有魔吗?” 智开禅师呆立半晌,重新合什施礼:“阿弥陀佛,老纳确实有心魔。老纳失礼了,请二位勿要见怪。” 陶勋道:“晚辈岂敢。近大半年间晚辈夫妇一直在九莲佛海做客,最近才来到潭州。今天不揣冒昧前来拜访,原是有事相请。” “施主不妨明言。” “潭州知府陶勋夫妇是愚夫妇部分元神的转世之身,替我们了结红尘劫业。自他去年履任以来,颇为地方上的事费心不少,老禅师在潭州居久,您是怎样看待他的呢?” 第十四章 家中喜事(下) 智开禅师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人品、才智都是上乘,不贪财、不好色、不贪名,清正廉明,政绩斐然。百姓得此好官牧守是件幸事。” “我以前听说过,潭州有两害,一是丮府,一是帮会。去年丮府已经被皇帝假陶知府之手整饬,不复为害。然帮会之害却仍在,前年和今年农闲时节,知府调集数千万钱募民伕修缮道路,结果两次均遭帮会杯葛而致大事不谐,徒耗国帑而沮民之心,此是大者,至于各帮各派占据地盘戗害当地乡亲百姓之事不胜枚举。对于此事老禅师又是怎样看的呢?” “帮会之害老纳亦有所感,只是修仙之徒不该参预凡界事务。施主既然以分身渡尘劫,那么尘事之事任分身自为便了,还是不要参预的好。” “老禅师说得对,修仙之人不应该参预凡界俗务。晚辈的分身已经准备动手整治本地帮会,这些凡界的事修仙之辈就不必管了,免得一时不慎将红尘的劫数牵扯到修仙界里来。” 智开禅师眼睑跳了跳。 “就象当年在池屏时,通天教暗中支持白莲教造反,围攻池屏城的时候更是跳到了台前,公然插手凡界的战争,晚辈一直随分身而居,愤而出手同他们大打了几场。”说到这里陶勋直摇头:“尘劫因此越陷越深。然则当时之事不得不挺身而出。晚辈嗣后便一直祝祷不要再做那样身不由己的事了。” 智开禅师听出他话中之意,沉思了半晌,道:“白莲教徒亦是我佛信众,只不过池屏造反的那些人被邪神迷惑了心窍,本地的白莲教众同他们根本不是一路,还望陶大人手下留情。” “以前有个渔夫打渔时捉到一条金鲤,金鲤告诉他自己是龙神,可以满足渔夫的三个心愿换回自己一命,渔夫便放了它。后来渔夫来找龙神,第一次他向龙神要了许多钱财,龙神满足了他;第二次他向龙神提出要做皇帝,龙神也满足了他;渔夫第三次找到龙神,要的却是龙神的内丹,因为他听人说吃了龙神的内丹可以长生不老。您猜龙神怎么答复的?” 智开禅师没有说话。 陶勋笑了笑:“龙神二话不说,一口将渔夫吃掉。” 智开禅师听陶勋讲完故事后沉默不语。 丁柔故意在一旁问道:“龙神为了保命才肯满足渔夫的条件,当渔夫提出的条件威胁到龙神的性命时它吃掉渔夫到底有没有错呢?请大师为晚辈解惑。” 陶勋开解道:“老禅师暗中照拂本地白莲教十余年了,当年的因果早就该了结,今后的因果关联到凡界官府政令,不可能不惹尘劫上身的,难道您当初募建建光庙隐修初衷就是为招惹尘劫上身的么?” 智开禅师陷入长考,从上午一直呆坐到天暮时方下定决心对陶勋道:“罢,老纳想回宗门一段时间。只有一言赠二位及知府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 陶勋和丁柔起身长揖到地:“老禅师深明大义,晚辈感佩不已,今后若有差遣时请尽管开口,晚辈敢不尽力。” 从建光庙出来,两人默默地步行在林间小道踏雪而行。 丁柔将身子靠在丈夫肩头,幽幽叹惜:“唉,原想有了分身就可以跳出红尘,谁知仍是镜花水月。” “柔柔何必如此感叹。我们在尘世活了三十余年,割舍不下的太多,除非做到绝情绝性才能真正跳出红尘,可若是真的绝情绝性,你我夫妻还能似现在这般缱绻相偎么?” “我们在九莲宗淹留了大半年才脱身出来,不知道在潭州府城的分身现在过得如何了。” “走吧,去看看他们,替他们亦是替我们自己了却一些麻烦,然后我们在附近寻处地方好好修炼几年。下山前,白眉掌门还有九莲宗志通掌门不是都说天下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浩劫么,我们须预做些准备。” “是啊,我在炼体第七十二境耽搁一年多了,你也该好好研习地藏老人传你的那些法诀。还有老孙头、玉虎、野明、希言、官觳他们几个的修炼,你应该好好地点拔他们。” “谨遵娘子玉旨。”陶勋忽然嬉皮笑脸地凑到丁柔耳边,一边呵热气吹她耳垂一边道:“特别是要助你早早修炼完炼体,然后娘子才好给我生个胖小子。” “啐,不许你没个正经。”丁柔娇嗔一声却没将他推开,目光变得有些迷离:“我也想早早为你添丁传宗啊。” 潭州府城内院,陶勋的分身披着棉衣坐在炭盆边批阅公文,丁柔的分身在一旁看书,两人忽抬起头来看到陶勋夫妇站在案前,忙起身道:“你们来了。” 陶勋领妻子向他俩深深施礼:“愚兄夫妇跳出红尘,却无端将一身的尘缘抛却到你们身上,真是过意不去。” 还礼毕,陶勋的分身道:“兄长何须见外,弟夫妻二人本不存于世,因兄嫂之恩赐方得降生,当初兄长若不开启我们灵智我们亦无今日,能在红尘走一遭本是莫大的幸事,便是承载兄嫂之世俗因果亦是应该的。” “今后奉养父母、延续景云府陶氏香火都要拜托你们。” “我们与兄嫂血肉同源,奉养父母、延续香火是天经地义的事。” “话虽如此,我心终有不安处。你们有何要求随时可以提出来。” 陶勋的分身正色道:“的确有件事就想问问兄长。” “何事?尽管道来。” “兄嫂将一身武功留给我们,怎却忘了将修道之术亦留下呢?” 陶勋虽看出他有玩笑的意思,却仍认真地回答:“你也知道无仙缘便不可修仙,你们出世之时皆无仙缘,若强行修炼仙术是祸非福。” “呵呵,兄长将对红尘的眷恋之情尽付于弟身,弟斩不断红尘之丝又岂会真的寻求仙道。弟只是奇怪,为何兄长无仙缘却能修成无上仙术呢?” “我连自己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你的问题我更答不上来。《天册》基础功法在你身上,你若能修炼成功,或许也可如我一般不受仙缘的影响吧。” 丁柔忽然插话问:“妹妹,你是不是有喜了?” 她的分身脸一红,露出幸福的神色答道:“是啊,刚好两个月。” 陶勋和丁柔大喜过望,丁柔兴奋地道:“我先给你听听脉象。”说着将她的分身拉到一旁去了。 陶勋分身道:“有件事须禀告兄长。弟禀报父亲大人,经他老人家允许,将字由亭渊改为岳城,又取号曰道缘。你的弟妹也改了名,加了个女旁名媃。” “以后我仍是陶亭渊,你是陶岳城,你嫂子是丁柔,我弟妇是丁媃。如此甚好,甚好。” 丁柔听过脉象后走过来笑道:“脉相平稳,只是现在还辨不清是男是女。此事禀报爹爹和母亲了吗?” “正想等兄嫂回来后再向爹爹和母亲禀报。说起来还有则大大的喜讯没有告诉你们,正好也想同你们商议商议。” 丁柔好奇地问:“什么喜讯?商议什么?” 丁媃答道:“前日方收到家信,母亲有孕了,算算日子比我早两个月。” 陶勋和丁柔喜上眉梢:“太好了,家门大幸。爹爹和母亲几十年的宿愿终有了实现的一天。” 丁媃道:“母亲怀孕是我们家的头等大事,我和岳城商量过,为了保证母亲和腹中幼弟万无一失,最好能请动仙云宫的仙长在家照料。” 丁柔道:“何须那么麻烦,我亲自回家便是,你也搬回景园住,我正好两个一起照料。” 陶勋问她:“你以何身份住回家照料母亲?弟妹有孕在身,天寒地冻的天气如何行得远路?” 丁柔被问住,却不服气地反问:“难道你就忍心不理不睬?” 陶勋没有直接回答,却道:“王思仁一直留守景云府,我们离家的时候就曾为此事预做了安排,你都忘了吗?此地距景云府不足千里,就算万一生什么意外,我们得讯后立即飞回家只要一个时辰。解决潭州府的帮会之害是燃眉之急,我们须得留下来才行。依我看还是请峨嵋派的师兄弟送弟妹回景云府吧。” 丁柔情知陶勋这个安排有深意,遂不再坚持己见。 第十五章 清剿帮会(上) 陶勋和丁柔找到谢、田居住的小院时,谢子睿在屋内打坐,田姎儿不在。 谢子睿和田姎儿自护送陶勋夫妇的分身回潭州后便奉令留下来住进知府衙门,他二人的辈份和道行虽低,却是向潭州本地的仙道势力表明峨嵋派的态度,两人身份特殊、地位然,陶岳城仿池屏故事在内院别僻两院供二人静修。 “咦,怎么只有谢师兄在此,田师侄呢?”丁柔进屋后好奇地问。 “呵呵,你要找田师侄也容易,只要你知道官觳在哪就成。”谢子睿露出古怪的笑容:“这小丫头在你府上向来横着走,蒯夫子、孙管家他们几个无不对她客客气气,唯有官觳没拿正眼瞧她,这俩人是前世的冤家今世聚头,拧上了。” 陶勋愕然问:“他们前世真有夙缘么?” “错不了,天机阁给田丫头批过命,说她前世姻缘未尽须得今世还清,此番被派到你这里就是来应这命中注意的红鸾劫数的。不然你以为她一个才旋照初期的弟子有什么资格到凡界行走呢?” “呵呵,原来她宿命中的姻缘要应在官觳身上。”丁柔掩口笑道:“依我看田师侄这遭要吃瘪的。” 陶勋已通过通灵玉坠找到官觳并让他同田姎儿一块过来,听到丁柔的话后笑道:“夫人这次可猜错了,我刚刚神识扫过他们二人,看情形却是小官儿被田师侄治得服服帖帖,只余下强撑门面的份。” 谢子睿亦笑道:“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官小子眼高于顶,傲得不得了,偏偏被田师侄降住。夙缘便是这样,他们前世海誓山盟官小子要一辈子听田师侄的话,哪怕他今生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开宿命的束缚。” 陶勋和丁柔闻听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异样的目光,所谓心有灵犀不外如是。 陶勋心中一暖,问道:“这段夙缘他二人都知道了吗?” “还没有,他们还没到时候开窍。”谢子睿叮嘱一声:“你可记着不要点破他们,不然对修行大有干碍的。” 田姎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姑丈,你得好好补偿我。” 话音未落,她已是急不可待地推开门闯进来,只见在她身后不远处官觳一本正经地背手缓缓而行。 丁柔故作不快地反问:“怎么每次见面你都要敲诈一番,难道欺我夫君老实可欺不成?” 田姎儿吐了吐舌头,凑到丁柔前面捧着她的手摇晃道:“师叔,当初在仙云山的时候说好了你们办完事后随后就回潭州,最多不过三、四个月,可你们耽误了大半年的光景才回来,你不知道你们耽误的这些时间里谢师伯和我帮你们解决了多少麻烦,寿岳宗、茅山派的家伙隔三岔五地寻些凡人来找麻烦,寻到由头便要欺上门来,谢师伯还好,可怜我一个道行低微的末代弟子却要独抗强敌,其中好多辛酸不为人知,我……” “停,停,停,”丁柔赶紧打住她的话:“你这丫头越说越可怜,我倒要请教谢师兄一句,难道你就没有当好一个长辈?” 谢子睿叫起撞天屈:“师妹屈死我了,她一个旋照期的小丫头能顶什么事,哪一次不是我出面解决问题的。” 田姎儿眼珠子骨碌一转,抢先道:“我照料官觳和杜希言,这难道不算是功劳么?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陶勋招手让在门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来的官觳进门,问他:“姎儿说的可是事实?” 官觳傲然道:“这小丫头自身难保,我和希言何须她帮忙?”说到此处被田姎儿狠狠瞪了一眼,便有些心虚地补充道:“不过她非要帮我们,我们也没办法拒绝嘛,有道是大丈夫不与小女子计较。” 陶勋戏谑地问田姎儿:“好吧,姑且算你帮我照料了官哥儿和希言,你这次又要从我手里讨到什么好处呢?” “我从师姑丈这里拿了不少好处了,哪还好意思继续讨要呢?”田姎儿故作通情达理地说,然后语气一变,嘻笑着道:“倒是官觳的法力太浅,老是要分心照料终拖了我的后腿,我听说他原本的道行已是元婴期了,是您封禁了他。要不这样,您解了这个禁制让他恢复原来的道行吧。” 陶勋连连摇头:“不行,他原先的道行是拔苗助长得到的,我封禁他的道行是为了让他固本培元,利于他将来成就大道。” 田姎儿又求道:“要不您解封他的天龙镯,让他有自保之力。” 丁柔接过话:“嗯,这个可以考虑,只不过……” 官觳一直在尖起耳朵听,这时和田姎儿不约而同地问:“只不过什么?” “姎儿须替我们办好一件事。”陶勋抚须答道。 “什么事?”又是官、田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丁柔笑道:“我家官人的母亲有孕,因她以前曾因此类事出过意外,我们担忧她再出事,打算请人住到景云府代我们夫妇照料母亲。” 田姎儿偷偷瞟了官觳一眼,咬牙应道:“那好吧,我去。反正我本事低微帮不上什么大忙,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到景云府去照料人,在仙云山我一直干着照料师父、师兄弟的活儿,主修的亦是医道。” 丁柔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陶勋随即对谢子睿道:“姎儿一个人住到景云府,我们也不放心,师兄同往可好?正好将王思仁替换过来。” 谢子睿点点头:“嗯,好吧,我也跑一趟。不过小丫头去是为答应你们的条件,我去你们总该意思意思吧。” 陶勋早有准备,拿出一个玉瓶:“最近几个月在九莲佛海炼了些丹药,请师兄品鉴一二。” 谢子睿接过来大大咧咧地当场打开盖看了看、闻了闻,眼角掠过一丝喜色,将玉瓶揣进怀里:“金液丹,正好是我需要的。” 金液丹是金丹期最重要的一种外丹,对提升修为、固本培元极有益处,是促进化丹成婴的最好的丹药之一,峨嵋派不提倡过分依赖外丹提升修为,对此类丹药控制得偏紧,谢子睿得到此丹自然十分欢喜。 这边计议已定,乘着腊月未完,陶勋的家眷由谢子睿和田姎儿护送回景云府老家去了。 潭州府府城的普通百姓对此事关注的人不多,府城内外的江湖黑白两道却是感到了一丝不安的味道:这知府老爷没事将家眷送走却是为何,而且还是赶在腊月的时候? 答案很快揭晓。 在陶勋的家眷离开府城后不久,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这一天,一大早潭州府城内外贴满了知府衙门的布告,是对本地帮会大小头目出的缉捕令,一个个都描像画影悬赏捉拿,布告上列出的名单多达三百多人,而且据贴布告的衙役讲以后几天还会陆续贴出新的海捕公告,最终要抓捕的人犯可能多达千人。 这布告一出来,潭州府境内顿时沸反盈天,大大小小的帮会在潭州府横行几百年,当地的百姓有几个不清楚帮会情况的,布告上悬赏捉拿的人犯囊括了主要帮会的主要骨干,官府似乎对本地帮会的底细摸得挺熟,针对的目标无一不直指关键。 在布告贴出当天的凌晨,潭州府的衙役和府兵民壮数千人尽数被调动起来,由精干的捕头带队直扑目标而去。时近除夕,各帮会的头头脑脑要么聚在一起分红,要么各回老家准备团年,官府的突然行动的确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天海捕文告上的人犯就被搜捕去近八成。官府的差役象是长了眼睛一般,将这些人的落脚地摸得一清二楚,多数人竟然是天未亮时就被差役在床上逮个正着,连反抗的动作都来不及做。 第十五章 清剿帮会(下) 随后的几天,官兵、民壮和官府差役对盘踞在府城和周边邻近数县的十几个帮会势力进行了一次扫荡,一些小帮会的总部以及几个大帮会的总坛、总舵皆被捣毁封禁,各派帮的骨干一一落网。 官府的雷霆手段还不止这些,知府衙门一纸文告下去,严饬各乡、里在正旦之前按户籍整顿当地人口,凡是通缉名单上有名字且在当地出现的人乡、里必须锁拿械送府县衙门,所有涉帮会的百姓都要到乡、里公所登记,凡主动登记者既往不咎,敢抗拒者以造反论处;所有帮会产业一律充作公产;举报者可以分其值三成…… 诸般律令颁布下去,潭州府在过年的时候陷入了一场空前的动荡风波里。 要知道帮会势力在本地已经浸淫了几百年之久,可说凡有乡闾处必有帮会势力,知府衙门仅凭一纸公告岂能解决痼疾?帮会势力的反弹异常严重,一时境内盗匪蜂起,杀官造反都不乏其人。 对于这些,陶勋早作好准备,他的分身陶岳城按照年初制定的计划调用太平门的力量和官府的力量早做好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譬如花一年的时间先清理了衙门内部的帮会势力,同时情报搜集、物资军械早早准备充分,事先的保密工作亦是做得极为出色,没有一丝一毫风声透露出去。 抛开这些准备工作,在领队实施计划的人手方面亦不乏精兵悍将,他原有班子的人如王思仁、孙思正、欧焕、袁笠、官觳、杜希言,后来投效的人马如蒯月朋这样的修仙之辈,以及前来报恩投效的江湖人士皮历等人哪一个不极厉害出色的人物。 陶勋拟定的计划讲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雷霆之击,如苍鹰搏兔一出手就尽全力,他明令手下这班修仙道的人动手时无需太多顾忌,只要不被凡人看破尽可以运用仙术擒人。 除此之外,他的天地纹枰之类的诸般仙器亦暗中动用起来。 不出半个月,在潭州官府的猛烈打击之下,通辑名单上的人犯只有三个人未抓捕归案,其余一千余人尽数被擒或者被杀----对于在地方上公然扯旗造乱的人陶勋没讲仁义,直接调集府兵、民壮围上去就地格杀,就算钻进了山林也被带队的他的亲信用仙术或者仙器找出来捕杀,这近一年来的精心筹划、周密部署务必要将本地帮会势力连根拔除、不可再生。 名列抓捕名单未被捕归案的三人分别是朝宗帮帮主师律、吕祖帮帮主蔡玖、衡山别院院主萧木。 师律是由九莲宗的志彻禅师亲自出面作保,保证师律本人以后断绝与朝宗帮的一切关系,然后带回九莲佛海,这个是陶勋离开九莲佛海前就与九莲宗达成协议了的。 至于吕祖帮的蔡玖和衡山别院的萧木,则是分别得到了茅山派和寿岳宗高手的公然庇护,陶勋和丁柔只得暂时将两人摆在一边。 潭州府今年的正旦在动荡不安中渡过,正月间官府的行动一刻没有停止,现在该对逃出府境之外的人犯展开追捕了。 节后立春,岳州云梦泽上阴霾密布,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水面上刮着凄厉的寒风,呼呼之声犹如万马千军奔腾呼啸,迅猛的风力吹得洪波涌起、白浪涛天,八面里洞庭看不到只帆片影,若说在这样的大风之下仍然能够在湖面岿然不动的便只有君山岛。 君山岛古名湘山、洞庭山,因尧女湘君所游处而得名,位于岳阳城西南二十余里外东洞庭湖中,与岳阳楼遥遥相望,前朝大诗人曾有诗赞曰: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而今这只巨大的青螺奇妙地在大风中被云雾包裹起来,它所处的这片水域居然生起了一片云雾,方圆数里,蔚为奇观。可惜在这样的天气下湖中没有任何船只,否则一定有人可以看到洪波巨浪里,一个绝美的女子脚踏一管青竹劈波斩浪疾如闪电向君山岛而去。 丁柔脚踏青竹来到云雾边缘,感应到里面的仙力波动,放缓度在云雾团外徘徊逡巡,一边放出神识对前方进行探查。过了一会儿她露出笑容,拔下头上的玉簪凌空虚画几下,随手再将簪子插回去,脚下拨转青竹,从正前方大大方方地驶进云雾。 只见她每前进一点,那云雾便要消褪一点,待她前进百丈岛沿在望的时候,盘踞在君山岛周围的云雾好似一块被削去一边的西瓜。 岛内忽传来一阵闷雷声,一直在退却的云雾忽地爆裂开,猛烈地往向膨胀散,只一眨眼工夫不但将被丁柔逼退的部分补回来,而且笼罩的范围扩展了一倍有余,从外面看去,水天一色,君山岛已然从湖面彻底消失不见了。 丁柔在听到雷声时就知不妙,身外玉芒闪动,衣物上面笼罩了晶莹的白玉色光泽,在云雾扩散的那一刹那,玉质的光芒形成一个十丈大小的空间将她护在其中,剧烈运动的云雾与光罩磨擦生出五颜六色的光线,从里面看煞是好看。 丁柔自无心欣赏,身形一晃从青竹上消失,下一刻磅礴的云雾塌压下来撞在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浪花,带起污浊的泥水,水面稍稍平静后可以看到几块青黑色的巨石一角露出水面,诡异的是在湖水的浸泡下巨石开始冒出大量的气泡并渐渐消溶。 丁柔的身影出现在岛边一块巨石形成的平台上,石壁上有三个古篆字“射蛟台”,她厌恶地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消溶于水的石块,石块有毒,说不得附近的水族要遭殃了。 君山岛上同样也是云雾缭绕不辨五指,沉闷的雾气带着酸酸的气味,并且不停地侵蚀着人的意识,错非道德高深的修仙者身陷其中必定立即晕厥,任何一个稍有道行的修仙者都可以感应到岛上现在已被一个大型的阵法笼罩,里面危机重重、步步艰险。 丁柔体表的那层玉质光华再次流转起来,扩充成十丈左右的光罩清理出一片清净的空间,接着光罩色彩猛地从透明色变作不透明的白色,将任何觑探的目光挡在外面。 这时,她一只手手心光华连闪,三十六块玉符一一飞出来落到地面团团周周将自围在正中,另一只手变出一管小儿手臂粗的朱笔,在她手中仙诀的指挥下朱笔飞快地在地面的玉符中间和周围画动。 只一个眨眼的工夫万千笔影层叠如山中密林,再一个眨眼的工夫万千笔影重新化作一管朱笔,而地面上的玉符在密密麻麻的红色连线、符篆的包围中依次亮起,很快连成一片,形成一个淡橙色光焰蒸腾起伏的大圆柱,原本扩充在外形成光罩的玉色光芒收回来凝聚在衣裳上形成一套仙甲。 这边的变化只两、三个眨眼的工夫,岛心深处的人显然没有预料得到,是以攻击的手段一时没有跟得上来,待丁柔的光罩收去现出阵法,云雾深出传来明显是恼怒的、闷雷般的吼声,接着从南、北两个方向出现一红、一黑两条光带,划破云雾直扑过来。 丁柔已有仙阵护身,此时笃定闲逸下来,她布置的这个仙阵是陶勋专为她此行所准备的,乃是他从地藏老人新传授的那一堆仙术里整理出来的,今天初经战阵正好看看效果如何。 她自是对丈夫有绝对的信心,事实上的确如此,只见赤、黑两道光华恶狠狠地撞了过来,她脚下阵法形成的光焰快凝成两个光环,两环一个打横在内逆时针转动,一个直立起来在外顺时针转动,并且各自又缓慢地改变着直立或者横向的姿态,不徐不急之间将红、黑两条光带远远地挡出去。 远远地只见两条光带飞快地围绕着两只缓慢转动的光环飞动,却丝毫没有办法将里面的人奈何。 第十六章 斗法君山(上) 攻击丁柔的那一红一黑两道光华实际上一道玄火和一股玄水。 玄火、玄水是天地间火与水的精华凝聚,远非普通凡火、凡水可比,哪怕是百炼精钢沾到一星半点也要立刻被烧成铁水或者被腐蚀成气泡。 只可惜它们这次对付的阵法却太过古怪,五行之力到了仙阵附近便再不受控制,玄火、玄水自然无法攻进去。 丁柔立于阵中,轻蔑地瞟了一眼外面的玄火、玄水,先前进岛之前已有玄土之术攻击过她了,五行中尚有玄木、玄金尚未出现。不过她已经不准备让对手从容利用剩余的两个五行之术攻击自己,她有些着恼,因为她的神识可以清楚地察觉得到对方在这五绝迷雾阵里夹杂了些别的东西----毒。 之前的巨石和现在的玄火、玄水中都含有巨毒,用毒是种下作的行为,这已经出了茅山派与他们夫妇赌斗的范围。 她掐出一个仙诀,手上光华熠熠,两个光环亦随之变得光华夺目,她清声叱喝了一声:“两极元磁破五行,破!” 声音一落,两个光环的转动立即从缓慢变成疾,光环变成旋转的光球,以此仙阵为中心很快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满岛的云雾皆被漩涡吸住,飞快地往漩涡处集中,那玄火与玄水的形成的光带恰恰相反,被漩涡中心散出来的怪异力量一触后当即崩溃,被还原成最原始的火力与水珠同样被收去,除此之外两条光带里尚有淡淡几不可察的墨绿色粉末被隔离出来。 阵中的丁柔伸指对毒粉遥相一点,粉末凝结成球状开始滴溜溜转个不停,满岛的云雾包括先前被毒石污染的湖水都被她的两极元磁漩涡吸过来,其中有毒的部分被剔出来然后被这个球状毒粉球吸去。 一刻钟后,岛内深处响起噼叭几声巨响,火光冲起十余丈高,笼罩全岛方圆数里的云雾消失得一干二净,不过从远处看过来,君山仍是只见银盘不见螺。 丁柔破掉茅山派的五绝迷雾大阵,便收起自己的两极元磁阵,先前的巨响和火光是对方大阵被彻底破去的标志,虽然对方的阵眼位置还有一个法阵健全,不过那是个障眼术的法阵,用来掩藏君山岛的形迹,她预料呆会儿还会有场争斗不可避免,是以留下此阵以免被凡人看到这里的异相。 “佩服,佩服,峨嵋派的仙术果然厉害无比。”一个粗厚的声音从岛内某处传过来:“小友年纪轻轻就有这般造化,贫道着实佩服之至。” “土茅真人过奖。”丁柔淡淡地谦虚了一句,语带讥讽地道:“听闻前辈最爱提携后生晚辈,晚辈的师姐褚小蝶当年曾蒙你关照过,现在她已成为峨嵋派内室弟子,晚辈今日有幸得老前辈指点,或许未来真的不可限量呢。” 土茅真人哼哧了一会,没好气地道:“请姑娘到吕祖堂来说话。” 从射蛟台到吕祖堂不远,丁柔一个纵跃就到。 昔年纯阳真人三醉岳阳无人识得,遂朗吟飞过洞庭,于君山岛上留下足迹,现今岛上有朗吟亭、吕祖堂,茅山派自诩与纯阳真人有渊源,是以岛上的吕祖堂遂成了吕祖帮秘密总坛所在。 仙家的洞天福地哪怕建在凡界自然也有玄妙之处不会被凡人所见,吕祖堂上空有界障,穿过界障但见面前矗立着一座气势巍峨的宏大宫殿,因吕祖曾被凡界的帝王封为天庭的帝君,是以宫殿顶上特意覆盖了一层黄色瓦片。 丁柔对此嗤之以鼻,修仙界一般尚素色、玄色,以黄色为重是凡界的帝王将相才弄的路数,身为修仙界的人在自己的洞天福地弄这些花哨显是落了下乘。 殿门自开,胖胖的土茅真人端坐在吕祖金像前的座椅上,两旁共侍立十二名道士,各人背上负着两柄宝剑。土茅真人左前方垂手站着另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他看到丁柔进来时露出怨毒和惧怕的目光。 丁柔上前微施一礼,直起身道:“前番土茅真人与我夫妇赌斗,今日晚辈赴约而来,侥幸赢了,请前辈实践赌约,将蔡玖交由晚辈处置。” 土茅真人身后侍立的众道士一齐愤然跨前半步,指着她怒喝:“放肆,敢欺到我茅山派头上,要交出蔡师弟先问我们答不答应。” 丁柔将脸一跌,望着土茅真人问道:“真人,你们这是何意,是反悔食言还是想以众欺寡,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土茅真人也冷着脸回答:“赌约的事答应了你自会兑现,只是蔡师侄是本门弟子,此地亦是本门一处外堂,你峨嵋好大的威风打上门来锁拿本门弟子,这件事贫道却无法向宗门交待。” “真人说错话了,晚辈自是晚辈,峨嵋自是峨嵋,晚辈的行止与峨嵋无关。” 茅山派的人齐齐嗤笑一声,显然是不相信她划清与峨嵋派界线的话。 丁柔浑不在意地继续道:“今天来捉拿蔡玖是因为他立社结帮,以他为的吕祖帮数十年来在潭州府犯下了累累罪行,晚辈受人所托来将他抓捕归案。” “好个犯了凡间的法。既然是犯了凡间的法却关你何事,你又何必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名茅山道士讥讽道。 “潭州知府夫妇是晚辈夫妻二人分身转世之身,替他们了结因缘亦是为自己了结因缘,所以才有晚辈今天之行。自古修仙界独立于凡间外,修仙者亦不可轻涉凡间之事,诸位前辈不在茅山好好修炼无上妙法,偏偏跑到潭州府阻挠官府依律法抓捕人犯,徒惹劫业上身,晚辈窃为诸位不值。” “哈,丫头个头不大,管得挺宽。” 丁柔没理会对方的讽刺,只管道:“倘若诸位的举动是茅山派的立场,那么晚辈不得不奉劝一句:天意如铁,还是不要轻易碰撞的好。” 土茅真人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贫道么?威胁本门么?” “晚辈不敢。不过茅山派是修仙界的大门派之一,应该知道天意变化,就算吕祖帮是贵派设立的外堂,到现在也该是放弃的时候了,此中的缘故想必不须晚辈宣诸于口。”丁柔说到此处将手一指蔡玖:“此人主持吕祖帮一百余年,前期还知省惕己身,行止依法不轻惹事非,但最近数十年来却是没有顾忌,吕祖帮帮众鱼龙混杂,依仗蔡玖做后台肆行不法,坑蒙拐骗、杀人越货都成了寻常之事,那些淫人妻女、欺负孀妇、绝户、鬻卖人口、夺人田产的罪行更不知凡几,这累累罪行皆是在他蔡玖持掌帮会之下犯下来的,他若不伏法,吕祖帮在潭州数十年积下的恶果尘劫终归要还报到贵派身上。” 土茅真人被丁柔一番话说得沉默不语,这些道理茅山派宗门都知道,因果报应、天理循环的天地间规则非茅山一派可以抗拒。 当年值前朝末世,天下纷乱,整个凡界的气运散于各地,茅山派的掌门派蔡玖下山创立吕祖帮目的是替宗门采集散播在潭州境内的天地气运。 气运是个神奇的东西,凡人得到气运能称王称霸成就皇图霸业,修仙门派得到气运可使宗门鼎盛一段时间,似峨嵋、昆仑、通天教这样的顶尖修仙门派亦是借开创仙山妙境时圈占了一份气运才得到上万年的昌盛繁荣。但圈占气运是件异常危险的事,最容易拔动天地规则的平衡惹来天谴上身,除非象峨嵋等级门派那样在远离凡间的高空借天地之力开创出仙山妙境与尘世隔绝。 茅山派没有这样的实力,修仙界其他门派也没有这样的实力,所以尽管凡间朝代兴亡更替不断,气运时聚时散,也没有几个修仙门派敢于乘机收拢气运为己用的。当时茅山派掌门的决定遭到了宗门绝大多数长老的强烈反对,但他一意孤行,明的不行便使暗着,将自己的徒弟蔡玖开革出山到潭州创建起吕祖帮,借蔡玖之手果然乘战乱时收集到了一丝气运,故而近百年来茅山派的实力增长得很快,一跃从二流门派跻身至一流大门派的行列。 只是强取天下气运所要付出的代价同样沉重无比,最直接的表现是宗门元婴期以上的弟子只要下山走动惹上天劫的机率是别派的十倍,这便造成元婴期以上的人只能龟缩在山门潜修,如此一来茅山派对下山行走的年轻代弟子的约束力自然大大下降,茅山弟子下山后依仗学到的法术犯戒作恶的现象越来越严重,茅山派在修仙界的口碑越来越差。 茅山派也不是没有想办法约束门人的行为,可惜因气运改变的原因,与茅山派结下仙缘的人近半数是心术不正之辈,而其宗门稍有成就者又不能轻易下山执法,导致局面渐渐呈崩坏之势。 再说这蔡玖依仗当年的功劳在凡间淹留不归,擅威作福,纵容手下人为恶,未始没有代替宗门承受天谴的因素,茅山派也是顾及前因方始派出土茅真人下山来阻挠陶勋夫妇捉拿他,不过此中秘辛却不能说出来。 第十六章 斗法君山(下) 土茅真人身后的道士不懂得其中的缘由,只知道被丁柔杀上门来讨要师兄弟是宗门的奇耻大辱,见土茅真人没有开口,他们愤然嚷道:“住口,你还好意思在此说教,昔年魔女丁柔为害天下,天下间谁不知道你的恶名?自古除恶务尽也须从恶开始,丁魔女你今天休想从贫道手下脱身。” 丁柔望着土茅真人问道:“他们的意思可是前辈的意思?” 土茅真人思忖了半天,一咬牙:“先前赌约是你赢了,蔡玖你可以带走,不过一码归一码,茅山派却容不得你肆言污辱,今天你若不能打败贫道师徒,便休想走出这张大门。” 丁柔缓缓退后几步,身上玉质光芒重新浮现出来,右手微抬,天心剑剑光从无名指尖缓缓飞出,她冷声道:“既然要战,那便战吧。” 土茅真人也将自己的五色甲、炫花钺祭出来。 他手下十二名弟子各各掣出仙剑、披上仙甲,就连蔡玖也在他的暗示下全副武装起来,上前团团将她包围。 丁柔被人围攻,处于劣势时自当抢先动手争取主动,天心仙剑如灵蛇飞舞撞向茅山派众道士,气势如虹,席卷天地。 “是上品仙剑,你们小心了,不可轻易触碰。”土茅真人大惊失色,绝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丁柔就能驭使上品仙器了。 在土茅真人的指挥下,茅山弟子分散开来各展神通与丁柔战在一处。土茅真人是合体期的修为,同来的十二名弟子个个皆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最差的蔡玖亦是金丹末期顶峰的修为,他们的手上的仙器法宝威力亦是不弱,纵然丁柔的仙剑品级高,亦很快落到下风。 丁柔身处众高手重围之下凛然不惧,她索性放开了手脚运用起《天册》里的精妙剑术同一众高手周旋。 照说在道行相差如此大的情形之下,低阶者在高阶者气机压迫下行动举止须十分艰难,所以高阶者对付低阶者时往往能游刃有余,她身上的仙甲是件厉害的法宝,能完全将对方的气机挡开,加上天心仙剑的品级高出太多,也能抵消掉对手的气机压迫,所以才能丝毫不受影响。 只是双方的实力和人数上的差距委实太大,斗了十余个回合,她已是陷入顾此失彼的危险境地。 土茅真人见丁柔露出败相,手上的攻击放缓一些,乘着间隙得意地对她道:“丁小辈,听说卢回风是你杀的。为了这个缘故贫道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弃剑认输,你赢的赌约就算扯平,贫道放你离开,蔡师侄由贫道带回山门处置。” 丁柔道:“言而无信岂可再取信于人。蔡玖必须归案伏法,不然潭州地界难靖,此亦天意使然。” “呸,臭丫头,左一个天意,右一个天意,你以为天意是你家开的店啊,想卖多少卖多少。”蔡玖恼怒地大骂。 茅山派的道士也有人说道:“你先想着今天怎样保住小命吧。”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且看我茅山派今日如何除魔卫道。” 丁柔不屑地道:“这么多人围攻我一个,也不过如此。你们小心了,我可要使法宝了。” 土茅真人听见她的话后心生警惕,忙喝道:“众弟子们,休让她使出法宝,快祭各自法宝灭了她。” 众茅山弟子赶紧依言将自己最厉害的法宝或仙器祭出来,但见宝光四溢、瑞彩万端,十数种仙器、法宝形成的密不透风的攻击铺天盖地的砸向丁柔。 丁柔喝了声:“来得好!” 口诀念动,自她身上突兀地放身出万丈霞光,霞光好似滔天狂涛般瞬间将茅山派众人的仙器、法宝囊括进去,不但这些仙器、法宝的宝光、仙力在霞光中刹那间崩溃、消失变得跟凡物一般无二,而且茅山派除土茅真人之外的十三人被霞光照到后一身仙力凝固不能调动,身体亦遭禁锢不能动弹,直如砧板上的肥肉一般无二。 便是土茅真人也是仗着身上的五色仙甲和合体期的绝强修为才勉强没被霞光禁锢住,却象陷在淤泥里一般行动受到巨大制约。 “你这是什么法宝?”十四个人里唯一能动、能说话的土茅真人惊恐地问。 “绞云罗,只要晚辈再个仙诀霞光照定之物尽皆绞成粉末。”丁柔一边掐着仙诀将茅山派的人制住,一边开口问土茅真人:“前辈道行高深或许能从绞云罗下逃脱,晚辈身上还带了外子的成名法宝分光宝剑,前辈要不要再试试宝剑锋利不锋利?” “绞云罗和分光剑!”土茅真人脸色数变,终颓然道:“罢,贫道输了这场。丁姑娘不要伤害贫道的弟子,放了他们吧。蔡玖任由你处置。” “绞云罗一旦祭出必须有所获方能收起,既然吕祖帮要被解散,作为吕祖帮总坛的这个洞天福界也不能保留,前辈要将它收起带茅山么?” 土茅真人脸色数变,颓然道:“弃世之器,留之何用!姑娘随意处置吧。” 丁柔动仙诀,霞光继续扩散开,将身处的这处秘境完全占据,从外面看只见吕祖堂上空先是凭空射出七彩霞光,景色美不胜收,紧接着七彩霞光象是爆开的烟花般冲向空高然后四散逸开化作星星点点的光焰融入天空阴霾中消失不见。 阴霾深处,被丁柔放开禁制的茅山派十二弟子神色委顿,他们先前出去的仙器和法宝同样蔫不拉叽地落到他们手上。 唯一精神点的土茅真人用仙术将手下弟子归拢在自己身边,冲丁柔一稽:“贫道代弟子们多谢姑娘手下留情,山高水长很快会有再见的一天,望姑娘好自为之。”随后带着弟子们飞遁而去。 被绞云罗禁锢了修为的蔡玖面色惨白地瘫软在地面,看到丁柔自空中落下,赶紧翻身跪到她面前磕头不止,涕泗横流地道:“丁姑娘,丁奶奶,您就饶我一命吧,我愿生生世世做牛做马地报答您。” 丁柔叹道:“你现在仍然没有悔悟啊。说起来你亦是可怜之人,这次的死劫你是逃不过去的,还须好生想想下世如何补救才是。” 蔡玖听得也这样说,脸上露出绝望,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道:“丁柔,你别得意太早。善化县的丁家是你母族吧,最近十几年来你叔父家里的人可没少托我办事,你要不讲情面,我也便将他们托我办的那些阴私事全掀出来。” 丁柔闻言一呆。 丁家在五十年前曾祖丁朝阳担任潭州知府时,举家自景云府迁到潭州府落籍,到她这一代已传四代,丁朝阳三子分别为云涑、云溥、云沔,其中她的祖父丁云涑做到了监察御史,其余两兄弟迁到浏阳、善化两县居住,丁云涑的长子便是她父亲丁崇,次子丁峻中举后一直无缘进士隐居在家,丁峻有三子一女,长子丁枧、次子丁枘、三子丁柘、独女丁棠散居于潭州府、浏阳、善化三地,丁家这几支在潭州府聚族而居、人丁兴旺,蔚为大族。 这样大一个家族人口多了总难免良莠不齐,真有人勾结匪帮为恶亦是难免,只是若真有这样的事一旦曝光,丁柔的父亲丁崇势必受到牵连,大理寺正卿的官位恐怕便要不保。 蔡玖见她似乎意动,又哀求道:“丁姑娘,你是修真的女仙,随便用个替身木偶的法术就可以饶我一条狗命啊,只要你答应饶我一命,不该说的我绝不透露半个字,我可以毒誓。” 丁柔叹了口气,暗暗道:“爹爹,请恕女儿不孝。朝堂危机四伏,伴君如伴虎,您不如致仕回家颐养天年。”她放出根捆仙索将蔡玖捆得严严实实,对他道:“潭州府派出来捉拿你的捕快已经从岳阳城下码头上船往这里来了,你的劫数是上天所定,谁也无法改变。至于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你自己掂量吧。”说完之后独自飘然而去。 第一章 重见莫宁(上) 丁柔带着层忧虑从君山岛回到潭州府,却现陶勋仍没有回来。自对帮派动手后,蔡玖和萧木分别被茅山派、寿岳宗保护起来,陶勋与双方交涉许久才定下赌约,当日两人分头行动,丁柔去君山岛与茅山派周旋,陶勋往云麓宫与寿岳宗理论。 寿岳宗毕竟是修仙界一等一的大门派,会不会刻意给他为难呢?丁柔的担忧又加深了一层,只是临行前夫妻二人有约定,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将以秘术讯号求援,眼下她并未收到预定的讯号,不好贸然采取行动。 好在过了两日,陶勋悄然回到家中。 丁柔见他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便道:“很棘手么?我早说分光剑你自己留着便了,何必非让我带去不可,我却终没用得着它。” 陶勋笑了笑:“先不说这个,看你春风得意的模样,此行必定马到成功吧。” 丁柔将自己赌斗战胜土茅真人等人的经过细细讲述一遍。 陶勋听得仔细,叹道:“今次能逼迫茅山派交人出来,全借峨嵋派之力。” “也不尽然,若我们实力不济赢不了赌约、打不破他们围攻,终归无用。” “此是末节。”陶勋仍摇头分析道:“白眉师伯指点我们茅山派的秘密,我们善加利用抓住他们的痒处,若非如此,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手,蔡玖是他们早就想除掉的人,可惜自己不能动手,别人也没那份闲心管他们家里事,我们替他们解决了,帮他们了结当年欠下的因果,要是从此之后气运转好,他们须欠我们一份大大的人情。” “你非要让我去君山岛,也是为了将这个人情分一份给峨嵋吗?” “也不完全是。茅山派无论势力还是实力都远不如寿岳宗,你取易我取难本是事前的定计嘛。”陶勋笑道:“你知道寿岳宗派来的人是什么身份么?” “蔡玖本是茅山弟子,又于门派有大功,茅山派只不过派了土茅真人区区一个执事长老为他出头。想那萧木却不是寿岳宗门人,亲戚亦隔得远了,他们最多派个外堂执事前来。” “若真如此便好了。寿岳宗派来与我赌斗的人名叫许诰,你可听说过?” “许诰!”丁柔有些吃惊的模样:“那是他们前代长老堂外事主持呀,以道行精深、善斗法闻名,现今恐怕是渡劫期的怪物吧。” “还差一点,神化末期顶峰。”陶勋更正道。 “他们竟然派这位棘手的老前辈前来,究竟是怎么想的?” “无非是面子。”陶勋分析道:“修仙界门派众多,以实力来分,开创了须弥仙境的十三家实力然,被称为等门派;其余各正、邪门派则划分为一流、二流、三流、末流。等门派中又分三等,峨嵋派一枝独秀,昆仑、崆峒、通天教三派为二等,其余青城、九莲宗、雷音阁、岱宗、寿岳、匡庐、武夷、长白、梅山九派为三等。 我们有峨嵋派的背景,勉强晋入一流门派的茅山派不得不让步,然那寿岳宗却是同为等门派,如何肯忍气吞声?他们必是认定此次实是峨嵋派借我们之手扫他们的面子。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派许诰前来并非太意外。” “你说的也有道理。依我看还有一层,你现今声名鹊起,他们借此试探下你的实力也是题中之意。你还没说云麓宫之行结果如何,该不会没办好吧?” “谁说没有办好了?寿岳宗已然答应交出萧木,一年内关闭衡山别院,撤走全部弟子。” “真的?你打败许诰了?你们如何斗法的?” “手谈,三局两胜。” “哈哈哈,手谈,你同他赌斗手谈。”丁柔笑得花枝乱颤:“你这个臭棋篓子也敢同别人赌下棋?” 陶勋颇有些郁闷地道:“这是文斗不是武斗。莫非一定要将仙器、法宝满天飞,打个惊天动地、天下景仰才行么?” 丁柔好不容易止住笑,却仍旧犯疑:“难道许诰的棋力还不如你?不对啊,此老当年就以好手谈闻名,虽则棋力未必顶尖,却也是公认的一流水准,怎么着也不可能输给你。” “他固然棋力胜我太多,却也难保关键时刻不走出昏着啊。” “他会走出昏着来?”丁柔不信。 “既然是赌斗,只要不动刀动枪便不禁各自使些小手段,他以仙术扰我分心,我亦以仙术乱其心智,五局三胜,我先输后赢第四局上就结束了赌斗。” 棋盘上的斗智斗力斗的不是体力而是脑力,对身体、精神的消耗反而要强出十倍,丁柔体贴地捧住丈夫的脑袋轻轻在额上印上一吻:“难怪你气色不太好,原来是累坏了。好好休养几天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便了。” “只是耗了些心神,无须特意休养。”陶勋摇了摇头,笑道:“我同寿岳宗赌斗另外还得了个彩头。” “是何彩头?” “我们不是打算于府城附近寻一处幽静所在潜修三、五年么,云麓宫的穆泰将他在岳麓山阴的一个闭关洞府输给我了。” “那可太好了,岳麓山离府城近在咫尺,我们将修仙洞府设在那里最好不过。”丁柔说到此处却是幽幽叹了口气:“唉,打自峨嵋回来自己家成了别人家,你得到这座洞府也好,我们赶紧将它重新改造、布置起来,早些迁过去居住。” 陶勋轻轻将妻子拥在怀里:“好的,我抓紧时间先将你闭关用的静修室布置出来,你的修为也该提升一境,炼体一境约需半年,等你出关之时母亲和弟妹大约正好诞子,我们赶得及前往探视照料。” 听到提及家人,丁柔想起蔡玖最后说的那番话,便向陶勋说了。 陶勋也是眉头皱起来:“自古因家族子弟不法而丢官的例子太多,岳父为人孤傲了些,朝堂上人脉不甚广,必然会受牵连,你先将此事去信与老大人让他有所准备,信中亦不妨劝他主动告老还乡,天下大势同气连理,若修仙界有大变凡间亦定有大变,朝堂之争动辄毁家祸族,不如早早归去。” “我也有此想法,但不知爹爹是否舍得权位。”丁柔眼睛有些湿润:“我做女儿害了自己的父亲,真不知将来如何面对父亲和娘亲。” “清除潭州两害却将自己的岳父拉下马来,我亦不知世人会怎样讥讽于我。好了,你也不要多想,若以此心态修炼定会走火入魔。柔柔,开心点,潭州府剩下的事都交给岳城他们去办,我们夫妻俩专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好。” 正月未过完,陶勋和妻子正式般到了岳麓山后山的新洞府居住。 赢来的洞府位于岳麓山山阴一处人迹不至的危崖,原本是一个仅能容三两个人的小石洞,当年寿岳宗穆泰看中这里离地底灵脉近,遂加以改造建成了一个小小的闭关炼气的洞室。 此番转到陶勋手上,他先仿当年道缘仙府之旧制对洞壁进行特殊处理,再以大须弥仙术将原来的洞府空间拓展百倍,其中增设隐形匿迹、攻击防护、聚气凝元、清心宁神等诸多配套仙阵补充、加强洞府内的功能,并将新居改名为“客寓仙居”。 乔迁之时,他手下的人都希望一同搬过去住,陶勋只让欧焕、杜希言和官觳三人搬进客寓仙居,因为他的改造计划是个大工程,所需器物的种类和数量都非常大,欧焕和杜希言本是他代金庐真人授业,主修的便是炼器,官觳是于滇托付给他悉心教导,正好也到了指导其炼器的时候,将三人带到仙居既可随时指导,也可将仙居所需的一些简单的器物交给他们炼制,也算是增加他们炼手的机会。 第一章 重见莫宁(下) 搬家后,丁柔按照原定计划早早进入先期改造好的静室闭关修炼,而陶勋却没能按计划开始潜心炼器或炼丹,不是他不想,而是无法,概因潭州局势的展出了他原来的预料。 潭州府全力打击帮会势力的行动因蔡玖和萧木被捕归案而出现转折,这两人的归案伏法意味着仙道界势力的退出,没有仙道界势力的暗中掣肘,官府办案自是更加顺利,清剿计划看似将克奏全功。 然则官府将诸帮会头目抓捕干净后,大大小小的帮会固然因群龙无而树倒猢狲散,但那些帮会成员却甚是悍劣,数万的帮会成员逃散到民间各地反而因为没有了帮规、头目的约束一个个成了无法无天的猴子,纷纷占地为王称王称霸,纠集起一批无赖子肆意做起了敲诈勒索、坑蒙拐骗、污人名节的恶事,将地方上闹得乌烟瘴气。 官府终归人力有限,顾此失彼,到这年五月中的时候潭州府境内地方上的治安反而呈败坏之势。 本来潭州府在打击帮会势力前期成效显著,上报朝廷后得到过表扬,后来风向渐渐生转变,御史抓住机会猛烈地攻击陶勋失察、失策,朝廷行文对陶勋的语气开始严厉起来。 陶岳城固然头痛不已,陶亭渊自己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潭州府地面太大,衙门的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帮会成员们在地方上的恶行够不上动用官军、民壮镇压的地步;若依靠地方上的吏役,因本乡本土的吏役碍于情面以及家人的安危总是畏畏缩缩不肯下重手;好不容易抓捕到一些人,按照律法亦不能判太重,关几天再放回去反而变本加厉,所以指望仅凭官府之力将事态迅平息已不太可能。 陶勋倒想过借用江湖人士之力,可是帮会本乃江湖的一部分,各帮会与江湖各大门派、势力间关系盘根错节,潭州府下狠手打击帮会势力就是得罪了江湖势力,谁还肯帮他的忙。太平门倒是他手上可用的力量,惜乎人手太少,又不能暴露身份。诸种因素集中在一起,令陶勋颇有舞大锤砸蚊子的感觉。 到了六月中旬时,几个闹得最凶的帮会余孽终于露出破绽做下大案,被官府乘机抓捕斩杀,此事传开后倒是震慑住一批人,局面一度稍稍平静,可底下暗流潜涌一刻也不曾平息。 陶勋被陷在世俗事务里,修仙界的消息也有传来,一年多前失踪的莫宁最近重新现身。得到这个消息时他心中一动:当日九莲宗的事因为莫宁携带最关键物证失踪的缘故一直未曾了结,既然莫宁现身,也该寻个机会了结了。 俗谓“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当他暗中打算找到莫宁的时候,莫宁已找上潭州府衙,找到了陶勋的分身。 陶勋收到讯息后立即赶到州衙。 “哈哈哈,陶老弟,你瞒得老哥我好狠呐。”莫宁一看到陶勋现身便朗声大笑:“要不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关于你的传言,便打算寻上峨嵋仙云山了。” “晚辈隐瞒身份情非得已,望老前辈原宥则个。”陶勋也很高兴,当即相邀:“这里红尘俗世非深谈所在,晚辈在岳麓山内新得到一座洞府,请老前辈移驾蜗居一叙。” “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酸,左一个前辈、右一个前辈地叫我,以你我的交情需要这么见外么?要是你看得起我,叫我老哥便是。要是你看不起我,我扭头就走。” 陶勋也是豁达之人,笑道:“好好好,请莫老哥到我家串门可好?” 莫宁高兴地猛拍他肩膀一把:“这才象话嘛,走,到你家看看。” 两人一起遁入岳麓山,莫宁看到客寓仙居的位置不禁笑道:“我说你在寿岳宗的眼皮下上怎么能觅到一处洞府,却原来是占了别人的老窝呀,这里原是云麓宫穆泰的闭关所在,怎么到你手上来了?” 陶勋一边将莫宁请进仙居,一边说了与许诰赌斗之事。 莫宁有些吃惊:“你能耐呀,算上九莲宗,你一年之内接连踢了两大等门派的屁股。” “嘿嘿,还得算上雷音阁、茅山派。” “哈,你能耐啊。九莲宗和雷音阁的和尚们还算能忍让的,可这寿岳宗的脸子大,只怕不会善罢干休,你可得小心。好在你家娘子是峨嵋派的弟子,有这个靠山也不用太怕他们。这样吧,要是碰到他们找你的麻烦而峨嵋派又不方便出面的情况,你支唤一声,老哥我二话不说替你出头。” “怎好劳烦老哥哥,些许小事我自可解决。” “那倒也是,你本事大,连许诰那老怪物都斗不过你。” 陶勋转入正题:“莫老哥,这一年多你到哪里去了?” “当时送志悟回山,快到山门的时候那几个小和尚暗中传讯要他们的人出来抓我,也不知怎么那么凑巧,九莲宗当值的守门主事之人以前同我有过节,不由分说就要召集人手对我不利,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所以当时便一走了之。” “老哥一走了之,怎不到仙云宫知会我一声呢?” “围殴志悟你也有份,九莲宗找不到我自会找你,让他们到峨嵋碰碰钉子也好。”莫宁满不在乎地道:“正好我从你出手的那几下里悟到了些东西,所以离开九莲宗之后就寻了个隐秘的所在闭关参悟。修仙无岁月,只打个盹的工夫便是一年多以后,最近出来先找到老朋友打听到一些情况,这才找到你这里的。后来志悟和尚的事你是如何处理的?” 陶勋将自己的经历细细讲过一遍。 莫宁惊呼道:“你是说志悟和尚明明死了都被你们夫妻俩救活转,而且道行不但没倒退,反而精进了两层。” “置诸死地而后生,便是破而后立,他既经历过死劫,修为有所上涨自有其道理,我也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我的道行多年未曾进过半步,要不我先自杀,你也救活我一次,帮我修为精进可好?”莫宁半开玩笑地问。 “呵呵,老哥莫开玩笑了,他是命中有劫才能因祸得福。” “呵呵,就当我说笑吧。”莫宁摸了摸光溜的脑门接着道:“志悟修为再进两层便是八莲的境界,相当于青灵初期,也算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九莲宗欠你一份人情。志悟和尚可曾解释为何被妖魔邪祟附身夺魄的?” “他倒是说了,可惜语焉不详。只说当日追杀攻入九莲佛海的神秘人物离开宗门,追出一千多里后终将对方截住,原以为有番苦斗,孰料对方忽然口吐黑血死掉了。他在清理对方物品的时候现了那枚戒指,不知怎么就戴到手上。” “就这么简单?”莫宁自是不信。 “志悟大师只能记起这些,也许是着魔之后被损坏了部分记忆。” “真要是这样,里头便一定另有故事,水可不浅呐。”莫宁目光定定地出了会神,尔后追问:“接下来呢?” “志悟大师被邪祟行附身夺魄之举自是奋力反抗,与邪祟斗了几场,初时几乎成功将邪祟驱走,后来邪祟凶性大魔力大涨,他终于不敌而被邪祟控制住元神。所幸最后那一刻时被正在雁荡山捉参精的莫前辈你打扰,邪魔妖祟才没有彻底吞噬掉他的元神,我后来对他用天光退魔之术驱魔也才能成功。” “这是件丑事,他们不肯说详细也是正常。哼,我还是觉得那句‘不知怎么就戴上那枚戒指’的话说得太轻松、太蹊跷,不能排除关键的地方被他们刻意隐瞒。他们到底是一等一的大门派,好讲面子,那种丢脸面的事不肯对人讲。” 第二章 天鼎试火(上) 陶勋点点头:“也有可能是志悟从中悟到什么机缘,故而不肯说出示人,他们不肯详细说明,我们终不得要领。” “修仙界的哪门哪派没有这般弯弯绕绕的心思。”莫宁语气略带讥讽 “呵呵,不扯远了,依我看戒指应是整件事的关键,对于我们而言,将它送到九莲宗便算将这桩公案做个了结。老哥,戒指可还在你身上?里面的秘密你解开了吗?” 莫宁被他反问得稍有点不自然:“嘿嘿,老弟你的仙术太高深,我想尽办法也没解开你施加在上面的禁制,打不开禁制又何谈解开里面的秘密。” 陶勋早知道会如此,他对自己所下的禁制还是很有把握的。 莫宁边说边将戒指取出来:“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它?是直接送到九莲宗,还是咱们先破解它的秘密?” 陶勋接到手里运仙术仔细探查一番,再次证明原先的判断,想一想道:“封禁在里面的妖魔邪祟此刻已经非常脆弱,再难为害,就让九莲宗对付它去吧。” 莫宁颇为意外:“你是说就这么把它交给九莲宗,我们什么都不做?” 陶勋解释道:“我们没有经历志悟当时经历的情景,所以就算戒指内部有什么秘密也无法掌握,与其拿在手里耽误时间,不如爽快些交给他们了结事非。” “是非是了结了,可是志悟中魔的实情便无法查知了。” “莫老哥何须在意此一小节,连九莲佛海都被人攻进去,一个志悟被魔祟所乘也不奇怪,或许这是天下将有大变的征兆吧。” 莫宁听到他的话后沉默了一会,道:“你说得对,难怪兖州魔劫之后我总是心绪难宁。不说这个,我觉得这枚戒指本身就有古怪,以老弟你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老哥好眼力。”陶勋伸出一指,指尖串起两寸长细若牛芒的深紫色火焰,然后在戒指外沿轻轻刮过,切下极其细微的一丁点粉末,他分寸和部位拿捏得恰到好处,外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你这是做什么?” “老哥说得不错,这枚戒指真正秘密在于它的材料和制造之法。我们可以留下一点材料做研究之用。” “那制造之法呢?” 陶勋随手从旁边拿起一件器物递向莫宁:“这是一件不入品的仙器半成品,老哥试试看能不能在三年五载之内弄清楚它的炼制之法。” 逆向分析、推理出某件仙器的材料及炼制之法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却需有极高深的道行和炼器知识,并且需要这也是件很耗时间的活,显然以莫宁的造诣不可能做到。 莫宁吭哧了一阵,只得不甘心地道:“便宜了九莲宗那些秃驴。” “戒指的神奇之处在于它能完全隐匿佩戴者的气息。其实,如果只是想达到这个目的有的是其他办法,譬如老哥不就是潜形匿迹一年多刚刚才出来的么?若是执迷于戒指本身,岂不成了执念?” 莫宁得他点醒当即惊觉,忙将觊觎戒指的念头打消,作势抹把汗,道:“好险,要不是你点醒我恐怕要着了心魔。这鬼戒指真是邪门古怪,老化子可再不敢沾它的边,你道行高深,你拿去交给九莲宗吧。” 陶勋犹豫道:“老哥有令,晚辈本该遵行,只是最近脱不开身,况且老哥作为当事之人终归须到九莲宗走一趟才好。” “你有何麻烦事脱不开身?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陶勋略想一想,拒绝了他:“是些红尘俗世,我自处置即可,不敢牵连老哥沾染尘劫。” “你又见外了不是!多罗镜的口诀、志悟和尚还魂、戒指这三件事上我都欠了你的人情,修仙之人最讲因缘,最怕因缘,莫非你不愿给我机会了结因缘?” “老哥既如此说,晚辈从命便是。”陶勋便将自己和分身在潭州清剿帮会遇到的困境道出来。 莫宁听完后哈哈大笑:“哈哈哈,幸亏你和我说了,不然你要错过机会。” 陶勋精神一振:“老哥有何妙计对策?” 莫宁猛拍胸脯道:“我幼时是个小乞丐,修仙悟道后一直不敢忘本,丐帮最近的十代帮主都是我的徒子徒孙,我说一句话他们还是得听的。凡间武林里丐帮在民间的势力最大,只要他们肯出手襄助,你还用怕那些破落帮会的残渣余孽闹事吗?” 陶勋先是一喜,又是一忧,显得很是犹豫,并没有接话。 莫宁看破他的心思,笑道:“你是怕前门驱虎后门进狼吧?” 陶勋不好意思地道:“晚辈一点小心思,教老哥见笑了。” “你放心,有我一句话,潭州府境内丐帮绝不会聚集为害的。” “听闻丐帮势力向来不过长江,老哥不怕丐帮与江南青竹帮起冲突么?” “风水轮流转,青竹帮兴旺了近百年,眼下气数将尽,它的衰落便是由你整顿潭州帮会势力开始。我只是顺势推上一把,顺天应人何惧之有。”莫宁伸手掐指快算了一阵,说道:“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须得你一些好处,再替我的徒子徒子徒孙们讨些好处才能帮你。” 陶勋沉思了一阵,毅然道:“好,此事便这样定了。不过须分开算,老哥要的好处我自给,丐帮的条件让他们直接与潭州府衙商谈,你看可好?” “一言为定。”莫宁伸掌同陶勋轻轻一击算是将事情定下来。 双方略微议定几处细节,陶勋当即将消息用飞柬传回府衙,莫宁则须先到丐帮总舵做安排然后将戒指送到九莲宗。 大事商定,陶勋心头松了口气,笑着问莫宁:“老哥想要什么请尽管说来,只要晚辈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呵呵,我不是还欠你三份人情吗,就算了结了一份吧。” “那怎么行,解决好这件事晚辈便可了却尘世羁绊专心于天仙大道,前辈帮了我的大忙,以前的那些小事怎可相比。” 莫宁有点不耐烦地道:“你这小子老是婆婆妈妈的,我说行就行。” 陶勋却是执意不肯,非要莫宁另外提出要求。 莫宁被他说得烦了便道:“那你给我三千斤醉清风吧。” 陶勋有些为难:“醉清风是峨嵋袁老祖送给我的,总共也才五百斤,晚辈已经用掉一些,还有一些定下了计划,剩下的只有不到两百斤。” “袁老祖是活着的天仙,他的醉清风从不轻易流传出仙云山,你能得到他的馈赠那是你的机缘,别以为人人都有你这般机缘,他的酒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我从你手里拿个半斤几两尝尝鲜还须小心再小心,要是真拿走几百上千斤,恐怕要得不偿失。刚才的话你就当听了个笑话吧,不要当真。” 陶勋有些讶异,却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换个提议:“我以前曾得到一个酒壶,后来自己琢磨着将它重新炼制,倒进白开水可以当即变成美酒,倒入美酒每一天过就如同窖藏一年。便请老哥笑纳此器可好?” 莫宁眉开眼笑地道:“有这样的好东西,快拿出来让我见识。” 陶勋取出来递过去:“晚辈不善饮酒,也品不出酒的优劣,留在手里实在是明珠暗投。这里面已经装了几十斤凡间美酒,算算该满百日了。” 莫宁揭开壶塞美美嗞了一口,细细品味一番,摇头晃脑地道:“好东西呀好东西,我曾经在醉老道那里见到过类似的酒器,你这酒壶比他那个差一点,但差得不多,里面的酒水也算世间难得的美酒了。嘿嘿,这东西我收下,下回再碰到老醉鬼的时候也让他见识见识我的这个,省得每回都在我面前臭显摆。” 第二章 天鼎试火(下) 过了几天,丐帮果然主动派代表与潭州府衙联系,陶勋心头总算落下块石头,双方细务自有陶知府大人去处置,他自己安心在客寓仙居做起耽搁的事。 客寓仙居经他拓展后内部达到百丈空间,设有客厅、丹器房、静修室、药圃、储仓以及其他一些生活和辅助房间,其中丹器房、静修室各有七间,五人各据一间,多出来的是为蒯、孙两人准备。 这么大的仙居光其配套阵法系统开足马力运转起来所需的灵力不是小数,仙居原先占据的仅仅是一条小灵脉,只能供一两个人修炼、炼丹、炼器之用,很快就变得远远不敷取用。 不过这难不倒陶勋,潭州府地界虽然不是灵气非常充足之地,但境内的岳麓山地脉连通南岳,除此外也还有几处所在也钟灵毓秀的所在,他稍运仙灵力放出仙识一探就知到一些大大小小的地底灵脉位置,然后以乾坤大挪移的大神通将几条稍具规模的灵脉灵力接引到自己的仙居里,再另配以一些精妙的阵法设置,完工之后的洞府天地元气之充沛比之当年的道缘仙府不相上下。 陶勋闲下来在新居最想做的事不是炼丹,也不是炼器。 他在自己的丹器室内部小心地布置了数层禁制,方始将从孤云山洞中得到的方鼎拿出来,这是件天界的鼎器,是天器,万一他研究之时弄出个什么动静使宝光外泄必然惹来麻烦,所以不得不慎。 在蓬城老人为他修复的十二枚玉瞳简当中,有一枚正是这件鼎器的详细资料,包括鼎器的名称、来历、品级、功用、驭使方法、配套仙诀等等无不具备。照玉简描述,此鼎名曰“惥踿”,系十六层天界天仙迟稆子所有,在该界的鼎器中算得上顶级的器物。 天界三十六层,由低到高每层天界之间的差别不比凡界与天界的差别小,所以器物等级因其所处的天界亦有大有差别,且在每一层天界之内也有高低之分。陶勋从未到过天界,不知道惥踿鼎的威能到底如何,他最关心不是玉简中所记述的功能、神效,而是它究竟能承受多大的火力。 以前他没有参悟出太元仙灵力,仅能以太元元力动出来的不完全版的太元灵火就可将凡间一切鼎器烧化,就连天界仙兽雚疏也害怕它,只有天界的鼎器才能承受它的完全火力,现在他若以太元仙灵力动真正的太元仙灵火不知道惥踿鼎能不能承受? 太元仙灵力再上一步就是太元仙元力,他连这个也已经领悟出来,以太元仙元力动太元仙元火,天知道那会是怎样的威力,他很想试试,可这种属于天界中三天才有的力量一旦出现在凡界必然导致凡界天地规则失衡,进而引灾难,现在有惥踿鼎在手后他的心思忍不住又活络起来:在此天界鼎器中略试一试不同层次的太元天火或许会比较安全吧。 动手之前,陶勋再次反复推敲以前制定的方案,在心里过了一遍,为安全起见在丹器室内又加上三层禁制,才放心地开始自己的试验。 第一步是须将惥踿鼎炼化为己用,玉简中有炼化之法,只须按部就班即可,这其中最关键处是必须以仙灵力来炼化,现在对他已不是问题。 仙诀动,仙灵力狂涌而出瞬间化为一层透明的、不断变化形状的气团,用气团裹住方鼎后立即有无数信息从里面冲向他的神识,鼎器里上十二万六千个节点控制鼎器的全部功能,每处节点位都留有原主人的印记,他先须将这些印记抹除,这便等同于与十六天界的天仙进行一场隔空大战,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陶勋之前一直不清楚自己的道行究竟到了何种境界,炼化惥踿鼎就是一块试金石,道行深几何一试便知。 第一步的过程整整花去他三天时间,将那十二万六千个点位的印记成功抹掉后,陶勋几乎委顿在地,他此刻近乎完全虚脱,实在是太难了,天界天仙的威能果然不同凡响。 经历此一遭,他对自己的道行有了个模糊的概念:在仙基境界上自己应该可望那位十六层天界的迟稆子之项背,这得益于对《天册》秘篇、蓬城老人所授法诀、自己本源力量的领悟小有所成;在仙力层次上,太元仙灵力质胜于对方,但在量能威力上远远不如,所以综合来算自己的境界应当不低于十层天界天仙,但在仙力层次可能只相当于二层天界以下。 此结论并非他妄自估算所得,玉简里有明确的时间对照表:一、二层天的天仙需三天方能炼化此鼎。天界与凡间的时间并不统一,不过就象陶勋当年在易戴之山变境时那样,当他运功炼化的时候所经历的时间是按照器物等级对应的时间标准渡过的,惥踿鼎是十六层天的天器,那么炼化它的时候时间就按十六层天界的时间渡过。陶勋的仙基境界接近于十六层天界的迟稆子,所以他所花的这三天功夫在凡界也是三天。 得到这个结论的陶勋颇为郁闷,别人境界到了便飞升天界,自己明明境界到了却连飞升的影都没有,这算什么事嘛。 做完炼化第一步,第二步就简单得多,无非是将自己的元神印记烙入十二万六千个节点,他休息了两天再次动手,这第二步只花了一天时间即告完成。 接下来的半个月,陶勋没有一鼓作气继续下一步,而是离开丹器室到自己的静修室闭关,别看小小的炼化惥踿鼎的经历,他从中领悟到了许多东西,孤云山洞府中修复的十三枚玉瞳简中天界修炼经书就达六部之多,此番炼化鼎器过程中所得正好可与那些经书里内容印证一下。 出关后,陶勋先到外间巡视一番,留讯台里没有信件拜柬,看来清剿帮会余孽进展顺利,也没有仙道界的人前来拜访。再到丁柔的静修室外细心探视,觉妻子的修炼异常顺利,或许很快就能出关了。丹器室内,欧、杜、官三人正在完成他之前布置的功课,也是到了尾声随时可以收鼎出器。 既然一切正常,陶勋便钻回到自己的凡器室里,重新布置起重重禁制,开始对新得的鼎器试火。 陶勋放出惥踿鼎,动火诀,这一次试验的是普通太元元火,赤白的火焰在鼎内熊熊燃起,先是七成火力,然后一层一层加到十成,惥踿鼎泰然受之,火力一丝一毫没有外泄或浪费。他心头欣喜,不管怎样这件鼎器至少保证了他可以随意用太元元火炼制出凡界最顶级的仙器。 接下来第二次试火用上的便是太元仙灵火了,此火比缩减版的太元元火威力至少要大出百倍以上,所以这次试火他小心地从一成火力开始,每次递增半成。 按说以太元仙灵火的威力也不应当出现在凡界,陶勋竭尽自己所能,利用自己参悟到的规则之力将这间丹器室的空间与凡界割出去,完全封闭与外界隔绝,只要这个小空间不开裂、泄露,里面的力量就不会牵动到凡界的规则之力。 惥踿鼎果真不愧是十六层天界顶级的鼎器,陶勋慢慢将火力加大到五成的时候,鼎器才稍稍露出不支的状况。 为了测试它的终极承受范围,陶勋继续加码,每次只提高百分之一的火力。最后到五成三分七的火力时,惥踿鼎出现崩溃的迹象,他这才收起太元仙灵火。 第三章 朝局变化(上) 试验的结果同陶勋的猜测吻合,十六层天界在下层天里处于中间位置,此天界里最顶级的鼎器所能承受的火力与其地位相对应。 一念及此,陶勋将自己吓了一大跳:自己若能放出十成火力的太元仙灵火,是否自己便有了下层天顶端的仙基境界呢? 想了想,他便嗤之以鼻:自己连太元仙元火都有把握施放出来,岂不是到中三天也不在话下了?果真如此,岂有仍不能飞升的道理? 抛开这个荒谬的想法,陶勋略事休息后开始了试验最后一步亦是最让他心情激动的一步:实验太元仙元火。 动手之前,他还是不放心,又在丹器室内添加上三道禁制。 太元仙元火的法诀记载于《天册》真篇下部中,本来蓬城老人劝诫他不要浪费时间破解真篇下部,他的确没有那样做,但连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对《天册》的领悟异乎寻常的灵敏,也许是一理通则百理通,他不曾刻意推算过法诀而法诀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心中,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 陶勋放出来的太元仙元火是种淡蓝色的雾状气体,幽幽之光充满了动人心魄的旷古悠深美,仅仅千分之一火力的火焰就使惥踿鼎立即变得通体通红,所处的地面瞬间熔化成液态,这是鼎器满负荷的标志。 不过满负荷并不一定便是承受极限,应当还有更进一步的余地。 陶勋再次增加了千分之一的火力,这一次不光鼎器立呈崩溃之势,就连他布下数十重禁制的丹器室内部空间也出现即将崩溃的迹象,吓得他赶紧中止实验,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喘粗气不光是吓的,更是累的,仅仅千分之二火力输出的这一丝太元仙元火就消耗掉他体内九成九的仙力以及丹器室内专用灵脉的全部灵力,幸好他出于谨慎将五色石放在自己的紫府里,才支撑住巨大的灵力消耗,否则自身仙力被抽干不说,丹器室内的禁制更无法维持,仙火暴露于凡界,必定惹天降大劫。 考虑到洞府内还有自己的妻子、门人弟子正在潜修,他差一点就闯下大祸。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前太元仙灵力、太元天元力的运用只能在脑子里推算推敲,今天实地拿出来使用过,仅仅一瞬间的收获过他闭关冥思苦想十年。 回到静修室恢复体力的陶勋,一边运转功法,一边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 他的计划是要在此地闭关两、三载,尽可能多地炼制些丹药和仙器出来,然后夫妻二人云游天下,广交朋友,为抵抗未来的天地间浩劫做足准备,待渡过浩劫后还要寻访海外仙山,过那逍遥天地间的自在生活。 炼丹、炼器需要大量材料,丹药的材料还好办,近些年来颇有收获,积攒下的灵药有不少;仙器的材料一直难寻,本来凡间的天材地宝就少,各大门派占据掉绝大部分,还有众多散修占据一小部分,剩下的已是极难觅其踪影,而他以往一直腾不出时间搜集材料,所以手中材料极度匮乏。 他也有自己的优势,那便是太元元火可以分析一切物质、转换凡间一切物质的神奇功能,不管什么材料只要得到一丁点,他便可以分析出材料的组成结构,然后用物质转化之法以别物炼化出来,这几乎是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所不包的矿藏带在身上。 太元元火的转换能力在于它的本质,倒是跟它的等级关系不大,所以无论改用太元仙灵火还是改用太元仙元火,只在效果和度上有一定程度的提升,提升的幅度不是特别明显。以往没有合适的鼎器,转化物质材料之时效率低得令人指,浪费大得让人心痛,有了合适的鼎器后再行转化物质材料时效率便要高得多。 陶勋在炼器材料方面穷是穷了点,只是穷在数量上而非种类上,金庐真人的玉盒宝库里原有一些存品,历年搜集、缴获了一批,峨嵋派等修仙门派或友人馈赠了一些,加上去年在孤云山洞府里得到过一批种类众多、极度珍稀的材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有近千种之多。 他一直小心地收集材料,每一种务必留下样本,也就是打算条件合适时大规模转化出自己需要的炼器材料。 静修室的一面铜镜光芒闪烁将陶勋惊醒,他看了一眼铜镜后欣喜地起身走出去,来到隔壁丁柔的静修室外。 丁柔的静修室门口的禁制光芒正在消散,很快用整块玉石做成的大门消失不见,丁柔娉娉袅袅地从里面走出来。 陶勋上前扶住妻子先是笑道:“娘子,恭喜你了,炼体之境又有提升。”待运仙识仔细扫过后眉头微皱道:“你怎么一口气冲了两境?贪功冒进有害无益,你呀,总不听我的劝。” 丁柔微笑道:“好了,我知道这个道理。我先冲第七十三境,一气呵成只花了一半的时间,觉得余力充沛,有种感觉可以再晋一境,便试了试,这不是成功了吗。” 陶勋抓住她的手渡过一缕仙元仔细检查她的身体,过了一会缓缓松了口气:“你匆忙修炼第七十四境,有两处火候不够,我已经做了标记,改天你再补一补。体境上去了,心境、力境也须跟上才好,一年之内切不可试图再晋新境。” “知道了,我的好相公。”丁柔甜蜜地一笑,问他:“我心里惦着母亲和弟妹的事,王思仁有没有信传来?” “一个多月前传了次信,一切安好,母亲大约八月中下旬分娩,弟妹还须晚两个月。” “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我们须好好为小叔叔和侄儿准备下好东西。以咱们现在的境况可得好好想想,不能被他们笑话。” 陶勋刮了下她的鼻子:“弄得你比他们都着急,放心吧,早准备好了。这次闭关我也有所收获,正想同你说说。” 夫妻俩说着话,丹器室方向传来信号,是欧、杜、官三人也出关了。 陶勋闭关前给三人布置下功课,令他们各自独力制作一件灵器鲜-果盘,用于盛放水果可保百日之内新鲜如故。 这种等级不是很高的灵器,其炼制方法稍稍有点复杂,最基础的炼器手法基本上须用到,类似于练毛笔字中的“永字八法”,是用来做练习的不二之选。 陶勋将三人召集到面前将他们的成品一一检查过,先是对欧焕赞道:“野明不愧家学渊源,由制器到炼器自然天成,这只果盘可称佳品。” 欧焕面有欣喜之色:“这是我第一次独立用炼器之术炼制一件完整的器物,不足处必定很多,还望老爷给我指点出来。” 陶勋慰勉欧焕几句后转向杜希言,脸色却沉了下来,严厉地道:“你和你师兄同时得我传授,我见你年纪小时常额外指点你,就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果盘你自己看看炼成什么样子?” 杜希言的作品表面有一条明显的裂痕,显然炼废了。他低着脑袋小声答道:“我错了,请叔父责罚。” 陶勋先是指点着废果盘的细节一一分析一番,尔后问他:“你直到凝器这一步都做得很到位,为何最后一步取器时将它炼废了?” 杜希言低着脑袋不肯回答。 陶勋转向官觳,脸色稍霁,语气仍严厉:“官觳,你替希言回答。” 官觳被陶勋的目光盯得有点心里虚,胆怯地缩了缩脖子,又挺起腰板道:“是我的错,我自己将果盘炼废了,又用通灵玉坠吵扰到他,要罚就罚我吧。” 第三章 朝局变化(下) 丁柔在旁噗哧一笑:“都是二十几岁的伟丈夫了,怎么还象孩童一般摆出个威武不屈的模样,羞也不羞。” 官觳面子上挂不住低头不语。 陶勋指点着他炼废的果盘道:“再说官哥儿你吧,你从下料开始就一步一步出错,总共才十五个步骤,每一步都错误百出,要么材料配比不对,要么火力不是不够便是太过,炼器法诀要么早了要么晚要么仙力灌注不对、时机不对,还有几个步骤的顺序弄颠倒,似你这般做法鼎炉没有爆炸还真是个奇迹。” 丁柔在旁问他:“官哥儿可是想别的事分心了吧?” 官觳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极不自然地否认:“你胡说,我才没有想她。” 丁柔用手指刮着脸:“羞不羞,我没说谁,你倒自己承认是她。” 官觳大窘,恨不得寻条地缝钻下去。 陶勋问杜希言:“官觳向你打听什么事?” 杜希言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他要我用通灵玉坠问问王伯伯,田姎儿正在做什么。” 欧焕露出古怪的笑容,显然是在努力地憋住。 陶、丁二人肚子里笑痛,看到官觳羞愤欲死的模样不好继续戏弄于他,面上皆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陶勋语重心长地道:“官觳能关心新结交的朋友是很大的进步,不过关心得不是时候。做一件事的时候就要专心致志,切不可三心二意,不然不但自己事情做不好,别人知道了也会看不起你。这次的教训你们俩都要记住。” 丁柔道:“好了,你也不要教训他们了。我们打算过两天回一趟景云府,大约过完年才能回来,你们留在这里静心修炼不准外出。” 欧焕和杜希言都无所谓,官觳有些着急地道:“我最近道力徘徊不前,守在府里炼气打坐没什么益处,让我同你们一块去景云府吧。” 陶勋将手里的废果盘往他手里一塞,不容置疑地说:“你什么时候亲手独自炼制成功一个,什么时候方可走出客寓仙居的大门。” 八月初,陶骥的夫人易含雨诞下一子,母子平安;九月底,陶勋(岳城)的夫人丁媃亦诞下一子,母子平安。景云府陶家不到两个月内连添两丁,阖府上下喜庆盈天。 陶勋和丁柔从七月下旬就回到景云府暗中照料父母亲和弟妹,一直到过了年才返回潭州府。 一同回到潭州府的还有田姎儿。 陶府添丁时,峨嵋派清易道人受遣来贺,同陶勋夫妇会晤,告知两人峨嵋派的一个决定:派遣一到两名年轻弟子到陶勋分身身边历练,直到陶勋的分身天年寿尽,历练的弟子每一到两年轮换一次,谢子睿和田姎儿过年之后就会由其他人接替。 峨嵋派此举是在进一步巩固与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等于是公开将陶勋、丁柔在凡间的分身纳入其翼下保护。陶勋对此当然是欢迎的,此举基本上解除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后顾之忧,同时他提出一个要求,请仙云宫仿官觳之例将田姎儿交给他们夫妻调教。 他提这个要求有四个方面考虑,一是官觳已经将心思全扑到姎儿身上,没有她在身旁他根本没法正常修炼下去;二是官觳同杜希言是总角之交,杜希言就象是他的小跟班,让官觳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可以避免他时不时地干扰到希言的修炼;三是投桃报李,田姎儿的资质只能算中等偏下,陶勋打算用自己的方法将她培养成高手,以还报峨嵋派这几些年来对自己的恩惠;四是通过这种方式进一步加强与峨嵋派的亲密关系,亦向外界宣示双方近似于结盟的特殊关系。 峨嵋对这样的好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所以一道命令下来姎儿就成为陶勋的挂名弟子随他回到潭州府。回到客寓仙居,陶勋为姎儿开辟出一套丹器室和静修室,移来一条微型灵脉供她修炼之用。 自此之后,他们便在此安心修炼起来。陶勋定期讲解修炼经文,轮流指点各人的修炼,答疑解惑;剩余的时间则是一半花在继续参悟《天册》功法、蓬城老人所授法诀、孤云山洞中所得的来自天界的十三枚玉简上;另一半时间和丁柔一起合力炼丹炼器,他自己用惥踿鼎专门炼化各种材料物质,并且指点丁柔用孜蕠鼎炼制丹药和仙器或灵器。 如此平静地过了半年,潭州府境内的帮会之灾终于渐渐被彻底平息,这其中丐帮突然与陶勋结盟成为转折关键,一些原本跟陶勋交好的武林势力改变立场转而开始帮助官府打压为害乡里的帮会残余势力。 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态度的转变自然是跟利益相关,随着潭州府官府下重手打击以及丐帮南下与潭州府结盟,雄踞江南百余年的青竹帮基业开始动摇,天下各个武林势力很快敏锐地把握到这个趋势。墙倒众人推,等推dao之后再去凑热闹怕是连汤都没得喝,所以武林势力纷纷加入到长江以南的事务中,一时间武林风雨动荡。 江湖动荡,朝堂上也开始波澜渐起。 早在这年的正月,上以“懦弱、寡断”罢内阁大学士杨廷均,赐骸骨,任命右都御史段奒为内阁大学士,诏以靖宁侯裴恺为辅,吏、户、兵、刑四部主官、次官及属官各有调整。 三月,上责大理寺卿丁崇家人有不法事,丁崇震怖请罪,诏赐骸骨,以曹榒为大理寺卿。 这两次调整来得突然,朝堂两年前形成的均势被打破,裴党重新占据朝堂的主导权,局势的变化之快让天下人颇感莫名。 四月,皇帝降诏切责潭州府地方不靖,百姓多离难,罚知府陶勋薪俸一年。 朝堂的变化对陶勋的影响不大,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烦心的事现在归他的分身操心,他现在一门心思地呆在客寓仙居里潜修。 半年间,他们收获颇丰。 官觳和田姎儿双双晋入到结丹初期;欧焕在修炼一事上向来勤勉有加,在陶勋的精心指点下进步神,达到灵寂初期,已经可以尝试驭剑飞行了;没有了官觳时不时干扰的杜希言开始展露出天斌,众人当中他的基础最差,却是进步最快,半年之内连续突破数关一直晋到旋照末期瓶颈阶段。 陶勋的惥踿鼎半年时间一刻不曾歇气,炼化出数百种材料共一千多斤,他和丁柔一起炼制成功中品以下仙器十一件以及上百枚珍贵丹药。 蒯月朋和孙思正一有空就到仙居修炼,半年时间虽不能使功力大进却也小有稗益。 不过也有两桩烦心的事,一桩是杜希言修炼遇到瓶颈,继续闭门修炼没有什么用处,修仙界通常的做法是由师门长辈带领下山行走,通过在凡间历练寻找到突破的机会,陶勋手下的人手太少,自己一时半会抽不出时间,只好让杜希言先到陶勋分身手下听用,将孙思正换回仙居潜修;另一桩是致仕的丁崇来信说八月初回到潭州府,委托女儿女婿在城外买座宅地。 丁家的老宅位于城内明月池,离丮王城不远,吕祖帮案中蔡玖供述丁崇的弟弟丁峻雇凶谋夺他人家产事,丁峻因此获罪被判流刑,家产罚没充公,由于丁崇和丁峻兄弟遵父之嘱未曾分过家,故而明月池的老宅就这样一古脑地充了公,虽然事后不久丁柔出钱从公家把旧宅赎买回来,可丁崇不愿再住回去。 丁柔出于歉疚之心,坚持将为父亲购置宅地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亲力亲为,潭州府也算是个繁华的大城市,城外靠近府城的地段土地尽皆有主,而离城太远的地方她又嫌交通不方便不愿询问,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急切间自然找不到合适的目标。 第四章 宝光射斗(上) 眼瞅着丁崇返乡的日期临近宅地的事却没有着落,丁柔哪还有心思潜修,她的性子急,每天拉着陶勋到处打听哪有合适的宅地售让。 这天夫妻俩正在外面城东寻访的时候,杜希言通过通灵玉坠找到了他们。 “叔父,云麓宫穆道长来访。” “你将穆道长请进客厅奉茶,我马上就回来。”陶勋不敢怠慢赶紧做出安排,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有些许疑惑:他来干吗? 丁柔道:“我们搬到仙居已有一年半,家只里接待过莫宁前辈,寿岳宗近在咫尺从未上过门,今天怎么突然登门,难道是上门找麻烦?” “这段日子我们与他们一直相安无事,我们的门人子弟也没有得罪他的地方,找麻烦当不至于。” “我们不惹他寿岳宗,难保他们不主动生事,待我先手占一卦吧。” 陶勋止住她:“占卜多则不利于道基巩固,以后尽量少用卜术。难得寿岳宗的邻居上门,不管他来为何种目的,只管听便是了,何须占卜。” 两人很快回到仙居,穆泰正坐在客厅品茗。 看到他俩进来,穆泰抢先起身笑道:“呵呵,贫道冒昧打扰贤伉俪清修,实在有过,幸勿见怪。” “穆道长请都请不来,今莅临寒舍令篷壁生辉,此是我夫妇万千之喜。” “哈哈哈,先生太客气了。”穆泰的身材矮小,颌下山羊长须,目光炯炯,打量着四壁感叹道:“先生果然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小小洞府到了先生手上便有天翻地覆般的变化,令贫道叹为观止,不得不诚心拜服。” “道长过誉,学生愧不敢当。”陶勋谦虚地回应,对对方的来意仍在猜测当中,目光中露出询问之意。 穆泰却似没有看到,只顾饶有兴趣地指着厅中的灵泉台:“此眼灵泉水质甘冽清爽,水中饱含天地灵气,长饮可滋阳益脏、补气养神,本宗在南岳山腹凿有一眼灵泉,与先生此泉绝类呀。” 陶勋心里格登一下:这眼灵泉就是自己用大神通从南岳山腹的一个泉眼悄悄接引过来的,没想到真的“偷”到寿岳宗家里去了。 莫非对方察觉,为此登门问罪? 陶勋不动声色地道:“学生顺此洞灵眼打穿九泉之地方觅得此泉眼,地底幽泉最多甘冽一些罢了,岂堪与贵宗之宝物相提并论。” 正好孙思正进来换了茶水,丁柔赶紧借敬茶岔开话题:“道长是稀客,听说您是茶道名士,你品一品我家泡制的茶水可还入得法眼。” 穆泰笑呵呵地呡一口,眼睛大亮,竖起大拇指:“仙品,仙品,吃过你们的茶后,贫道恐怕再咽不下别的茶水。贫道若得到这样的仙茶,定是用作炼制仙丹的君药。” 炼丹也讲君臣主辅,一个丹方中用到的材料少则几十、多则数百,而其中用作主药的往往只有一味或者数味,主药是丹药核心药效的根本,一般是了不得的珍希仙药灵果,拿这种珍贵的东西用于冲泡待客的茶水,这未免有点奢侈。 陶勋听出对方的惋惜之意,笑道:“普通茶叶罢了,算不得非常珍希。” “不知道此茶何名,尊府从哪里得来?” 丁柔答道:“拙夫差不多十年前曾误入易戴之山,此茶便是从山中所得,却不知道何名。我们精心培植了十年,直到今年雨前才摘得不到一斤,道长既是喜欢便拿半斤去吧。” 穆泰先是一愣,尔后拍掌大笑道:“贫道冒昧拜访,还未说明来意,便得贤伉俪惠赐,真是天意呀,贫道却之不恭那便生受了。” 陶勋问他:“不知道长此行有何见教?” “本宗去年与先生赌斗输了,答应关闭衡山别院,这件事早已经按约办好。唯独院产一时来不及处理,贫道听闻先生最近正四处打听宅地售让之事,不知道先生对衡山别院的地产有没有兴趣?” 丁柔眼睛一亮,喜道:“不瞒道长,晚辈与外子不是没有考虑过此宅,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开口,若您真能帮我们买到,我夫妇二人不胜感激。” “呵呵,只要先生有兴趣,贫道便去同他们说说。先生赠本宗以万金难求的仙茶,本宗自然也不能慢怠了你们,那处宅院就赠与你们好了。” “那怎么能成?该值多少钱,我们一文钱都不能少付。”陶勋和丁柔赶紧极力推辞。 但穆泰却执意不肯收钱,说到僵处竟告辞走了。 “寿岳宗突然遣穆泰上门送份大礼却是为何?我们同他们的关系应该不至于此地步啊。”丁柔在穆泰走后满腹狐疑地问陶勋。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肯定不是好事。衡山别院的宅院风水极佳,位置也是绝好,里面家什都是现成的,稍事修整就可入住,这份礼我们倒是不好推掉。” “我细细演先天卜术算算他们的目的。” “还是算了,既然先前没有算过,现在又何必算。管他们什么目的,我们先收下宅地,银两照其值支付给他,不欠他们这份人情。” 第二天,有人将衡山别院的地契送到了府衙。陶勋知道后派人将半斤茶叶和一万两银票送到云麓宫,穆泰收下茶叶将银票退回,双方相互推让了数次,最终陶勋还是能没能拗得过穆泰。 陶勋和丁柔接收衡山别院后颇花番心思精心改造和翻新,重新做一番装饰后改名为“枫林山庄”。 八月初六,告老还乡的丁崇回到老家潭州府,陶勋、丁柔用元神合体术附在自己的分身身上,一起亲自迎接老丈人。 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来到新居,谁知道丁崇看到枫林山庄后的第一反应是将女儿女婿好一顿臭骂。原来他看到枫林山庄的规模这么大,估计肯定要花费巨款才能买到,如果不是贪污受贿,他们哪来那么多钱? 老头儿怒气冲冲地坚决不肯住进去,害得他们夫妻俩费尽唇舌解释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打消老丈人的疑虑。 安顿好丁崇一家,陶勋和丁柔对红尘的牵挂又减去几分,唯有杜希言出外历练的事一时仍安排不下,恰好中秋那天莫宁来串门,听得他提起遂主动提出带希言出外云游一年,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没有牵挂,陶勋可以全心全力实施自己的炼器、炼丹计划。 他一年多前便计划在潭州知府的第一任任期结束前炼制出三件上品、十五件中品、四十五件下品仙器和五百枚各类丹药,他有种预感需要这样做。现在时间只剩下一年,有些紧了,为了加快度索性将指导门人的功课交给丁柔,自己专心呆在丹器室里一刻不停地忙碌着。 预备炼制的仙器和丹药的目录早已经准备好。丹药丹方大部分出自孤云山洞府所得,丹方、材料和炼制方法都是现成的,照着做即可。 他的重点放在仙器上,他要炼制的这批仙器皆是他最近几年研究成果,以金庐真人笔记记录的仙器制作方法为蓝本,将自己精心研究蓬城老人传授的法诀的心得融合进去,在不少关键之处都做出不小的修改,能否成功尚不可知。 在时间紧的情况下他原本不该做这种尝试,因有惥踿鼎在手遂决定试一试。惥踿鼎是天器,用来炼制凡界的仙器不但花费的时间极大地缩短,而且所出的成品率以及仙器的威力效能还要比凡界鼎器所出强出数倍,就算他的试验出现岔子也来得及做出修正。 其实,以他现在的本事有一定的把握炼制出天器和真正的仙丹,可惜受誓言的约束纵使炼制出来不能使用、不能送人、不能流传出去,做出来也是白做,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只好放弃。 第四章 宝光射斗(下) 炼制的过程果然如陶勋预料般曲折坎坷。每一种成功仙器莫不是前人数百、千年反复试验的成果,岂是轻易能够做大的改动的,他以前改进别的仙器成功是因为他在掌握了详细的炼制工艺和流程的基础上只针对细微处做改动,或者只是添加一些功能,哪及得这次是在许多重要步骤和工艺流程上做出重大改动。 所以尽管现在的方案经他数年来反复推演过,真的拿到实际中运用还是出现了大量意想不到的问题,走三步、退两步,反反复复地试验、修改再试验。一般处理一批事务时多按从易到难的顺序,他这次恰恰相反,从最难的那一件入手,先难后易。 他在丹器室里闷头炼器,只有丁柔能偶尔进来看看,有时候观摩学习,遇试验失败的时候和他一起分析原因和讨论改进办法,有时候帮他炼丹药。 就这样,陶勋的心思扑在丹器室,丁柔将心思扑在丈夫身上,夫妻俩的日子在别样的其乐融融中过得飞快。 三个月后,经历几百次失败,陶勋此批炼制的第一件仙器成功问世。 这是一件攻击类的仙器,名曰九龙炫炎弩,依照金庐真人笔记中记载的炫炎裂天弩改进而来,机身呈九龙夺珠模样,动时九龙九口齐吐炫疾天火焚毁一切,机身九龙还可随时化为神龙飞出,另具万千神通;正中的龙珠纳须弥于芥子,不仅是件极好的空间仙器,更能收取敌人的仙器法宝,还能炼化鬼神妖物、毒瘴魔气转化为灵珠,能攻能防,威力无穷;此器炼化之后可收进身体内随意隐现,是一件上品中等顶阶的仙器。 炫炎弩炼制成功,夫妻二人着实兴奋一阵子,陶勋一鼓作气开始剩余仙器的炼制,他这种先难后易的策略,最难之处就在第一件上,有了第一件的成功经验,剩余的便要容易得多。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飞快地过去,过完年开春后,计划中的三件上品仙器皆已完成。陶勋自己倒不怎么觉得,出身名门的丁柔却知道,凡界一件上品仙器的炼制问世哪一件不是经历十数年甚至上百年才能成功的,象自家这种数月间连出三件的度,实在是绝无仅有,若传出去恐怕要惊倒整个修仙界了。 按照计划,下一步是炼制中品仙器,陶勋已经根据先前的经验对原定方案作出了修正,中品仙器的难度要小许多,不必一件一件地炼制,可以一次炼制七到十件,夫妻二人驾轻就熟很快将准备工作都做好。 头批中品仙器选择在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开鼎,他一大早在吉时将所需的基本材料放入鼎中,然后动鼎火。为了加快炼制的度和增加器物质量,亦为了练习对仙灵力的控制能力,陶勋一直使用太元仙灵火炼器,凡界仙器的品质不需要多大火力,象九龙炫炎弩那样的仙器也只用到百分之一的火力就足矣。 用仙灵火做鼎火炼凡间仙器大有好处,炼器过程中仙器可塑性异乎寻常的高,反复多次修改、调整都不会影响到器物品质;而且炼成后通灵性、亲和力也是异常的高,尤其是往仙器中熔印入各种仙阵的时候阵法与器物本身的契合力会呈几何级数地增加。 使用仙灵火做鼎火时,点火那一下十分关键,必须拿捏得非常准确才行,否则在炼制的过程中便会留下微瑕。 陶勋方自小心翼翼地引火,忽然一股庞大的气息从地底某处冲出来,那股气息撞在客寓仙居的外层防御上面引仙居防御阵法自动启动。 客寓仙居的防御系统是一套环环相扣的联动体系,牵一则几乎牵动全身,他炼器的这间丹器房内也有自保类的联动阵法,仙阵一动,室内的气息就被阵法控制起来,好象往一潭静水里投进了一颗石子,波及到陶勋心神一颤,手中仙灵力几乎失控,好在他反应够快才没有真的出岔子。 很快丹器室门口微闪,丁柔闯进来。 她兴奋地道:“亭渊,你感应到没有,这是宝光射斗,半年内岳麓山必会有了不得的神兵天器出世。” 陶勋先将引火的法诀施展完,这才一边打出灵诀平息仙居的护府仙阵的动作,一边讶异地道:“神兵天器出世,你肯定吗?” “肯定没错。神兵天器即将出世,宝光外泄,上射牛斗之墟。我刚刚感应到宝光外溢,立即观察苍穹宝镜,见宝光自山麓深处地底射出,直冲牛斗,牛斗之间金光大现,客星出,直指轸宿畔之长沙星,这是宝物即将在此出世的征兆。” 陶勋还有点不敢相信:“会不会出错了,象上次兖州魔劫,整个修仙界初时几乎都认定是宝物出世啊。” 丁柔被他说得有点动摇,便道:“我看应该没错。此地有宝光射斗,仙云宫应当也已经知道了,我先去信问问师父,看她老人家怎么说。反正不论真假,刚才的动静必然使天下轰动,咱们的潭州府岳麓山很快便会热闹起来。” “嗯,你先同仙云宫联系。我抓紧时间将仙器和丹药炼制完,岳麓山肯定会热闹起来,四方鱼龙混杂,怕是要闹得乌烟瘴气的,你约束好官觳和姎儿在府中潜心修炼不要跑出去。岳城那边你也要通知一声,让他们早做准备。” 所谓神兵天器并非真的指来自天界的仙器,在漫长的岁月里,总会有些不世出的修仙高人炼制出强绝无比的仙器,在其身后因种种缘故仙器湮没不闻,隐藏于凡间某个隐秘的地方不断吸取天地精华自身孕育进化,仙者修炼天道功德圆满便会飞升天界,隐世的仙器同样也会在时机到来时离开隐藏的地冲击天界,一旦成功便进入天界进化为天器,如果失败就化为凡铁彻底湮灭。 隐世仙器再度现世冲击天界的时候也是它最脆弱的时候,极易被凡界的修仙者收伏、炼化,如果出现这种情形它也便失去了飞升的可能性,虽然达不到天器的等级,在凡界绝对是远上品的等仙器,倚之雄霸一方不在话下。因为这种出世的神兵天器是无主之物,谁能得到要看缘分,实力强大的一方不一定能稳稳得到,实力弱小的一方也不一定就没有得到的机会,所以每逢出现神兵天器出世的时候,总会引来天下群英前往争夺。 神兵天器出世之前半年内,在它藏身的地方一大片区域内将有种种异象出现,不过在它出世之前凡界的仙术几乎不可能找到它的确切藏身踪迹,只能等到它现世冲击天界的那一刻才能出手。 宝光现世的事仅仅在当时让陶勋关注了下,之后他便抛诸脑后,仍旧专心炼他的仙器。过了几天,丁柔得到来自峨嵋天机阁、百工堂的信柬,确认岳麓山的确是即将出世神兵天器。 丁柔收信后便再次到丹器室找到丈夫商议。 “亭渊,师父和绿师伯的信里皆肯定这次确是神兵天器出世无疑,范围就在岳麓山方圆三面里内。你不是曾说《天册》里的仙术皆可运用自如了么,我记得《天册》里记载有仙识之术,比凡界神识强大万倍,你何不用此术将岳麓山方圆三百里的范围仔细搜搜,未始没有找到神兵天器藏身之所的机会。” “柔柔,你知道这次我为何只炼制上品中阶顶级以内的仙器么?” “上品上等仙器出世必有天相出现,你不想惹起天下人瞩目。” “所谓出世的神兵天器再好也不过是品仙器,你看我们的分光宝剑、**仙衣、绞云罗哪一件不是来着,就算我们能抢先一步拿到神兵天器也只是锦上添花,可是却要被天下人嫉妒,得不偿失。况且不是我夸口,只要我愿意,似分光宝那样准天器随时可以再炼几件出来,就算炼制真正的天器未始没有成功的机会。所以这一次还是让别人去争个头破血流便好。” 第五章 拍案而起(上) 丁柔听完陶勋的解释后心中已被说服,却板着脸佯装薄怒地道:“大道理人人会讲,依我看你偷懒是真,以仙识之术搜索三百里范围颇耗精力和时间,你怕耽误你的炼器。哼,丢了冬瓜捡芝麻。” 陶勋嘻笑着应道:“娘子教训得对,我是丢了冬瓜捡芝麻。等我把芝麻捡完了,一定做几个大大的冬瓜奉在柔柔娘子面前赔罪。” “呸,谁要你送冬瓜啦,我才不希罕呢。”丁柔娇笑答道,随即面露担忧之色:“宝光冲斗的当天便有修仙者出现在潭州府四处打探消息,按照仙道界历来的成例,不出一个月府城内外必定牛鬼蛇神云集,这儿才平静没几天又要被闹得乌烟瘴气。” “确实可虑,修仙界正道的还好,毕竟有门规铁律约束着,邪道的妖人却暴戾凶残最爱惹事生非,不可不防。” “岳城他们商议了几天还没拿个章程出来,你这边又要闭关炼器,我真担心蒯夫子、老孙头、道宗他们几个应付不过来。” “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岳麓山是衡山尾麓,寿岳宗都不着急我们着急作甚。”陶勋先开了个玩笑,接着正色道:“我料寿岳宗必会出面维护地界秩序,峨嵋派的师长们也不会袖手,还有建光庙的九莲宗志开禅师、洪山寺的雷音阁德荣禅师和他们身后的宗门岂会任由屑小在鼻子底下逞凶。” “宝物现世,利之所趋,大势之下纵十三大等门派也难杜绝意外。” “娘子所虑极是,前期有寿岳宗他们顶着或许不会出大乱子,但后期神兵天器出世的时刻就难说了。不若这样,遣野明住进枫林山庄,官觳和姎儿到岳城手下听用。我们俩封闭洞府,同时开启惥踿鼎和孜蕠鼎加炼器,重要的步骤我来做,寻常的时候你照应,夫妻同心争取在两个月内将剩下的部分全部完成。” 正如陶勋夫妇所料,天下间修仙者的目光很快集中到潭州府岳麓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正邪两道的大小门派、散修等越来越多地涌入潭州府境,随着宝物出世的时间临近赶来的修仙者急剧增加。 在峨嵋派回信确认宝物出世的信息后不几天,从仙云山赶来的一行十人便住进知府衙门,此行由百工院绿眉真人领队,空林真人、空和真人等一等一的高手来了五位,剩下四位是清海、清实等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可谓阵容强大。 不光峨嵋派,这次修仙界十三大等门派皆派来强大阵容,其余各大小门派都派出自己的骨干精英,散修们更是大批涌进岳麓山。天下群仙毕集,各有故交好友多年不见重又聚的,也有宿世怨仇再度见面的,每次人员大集的时候总会上演无数恩怨情仇的大小戏码。 好在仙道界有仙道界的规矩,有十三大门派镇着,众仙初时倒也守规矩,行事尽管避开凡人,暂时没有闹出什么太麻烦的事端,潭州府的百姓大多也没有觉察到他们生活的城市周边有何异常,唯有陶勋的分身以及几个手下知情人每天提心吊胆,生恐横生变故生不可收拾之事。 陶勋的分身除了不动声色地调集官府人手加大维持地方治安的力度,同时还严厉约束府内的门人、亲信守好府城即可,不得私下到岳麓山走动,只不过这道禁令对蒯、孙有约束力,却不拿官觳和田姎儿无可有奈何。 官觳严格意义上身份是客人,唯有陶勋能约束得住,田姎儿身兼峨嵋门徒和陶勋挂名弟子双重身份,看似双方谁都能管得住,实则陶勋的分身有心无力,陶勋本人忙于炼器,峨嵋派的长辈照顾陶勋的面子,双方对她反倒约束得松懈了。 官觳和田姎儿这对小情侣因为修仙的缘故心性仍如少年,前段时间被关在洞府里苦修日子过得好不艰难,闷也闷死,现在两边的师长都顾不上他们,二人就似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一般无法无天起来。 眼瞅着潭州城、岳麓山越来越热闹,闲不住的田姎儿终于瞅准机会随便找个借口扯上官觳溜进岳麓山玩耍。 两人进山纯粹为看热闹,见识一下天下仙修高手的风采。他俩的身上佩有陶勋给的欹碧簪,能掩盖去身上的仙道气息,别的修仙者以为他俩只是普通的凡间情侣自是不甚在意,交谈的时候也便没有在意,结果被两人偷听到许多秘闻。 他们听到些秘闻后兴趣高涨,渐渐偷听上瘾,他们身上还有寻仙石能现大多数修仙者的形迹和修为层次,便专往修仙者多的地方钻,玩得不亦乐乎,就这么逛了一整天也没有人现他俩不妥。 官觳玩上兴头,翌日一早叫上姎儿再进山游玩。 姎儿戳着他的脑门道:“你笨呀,宝光现世才不到一个月,进山的仙道才多少人呀,我们能有多大收获?反而被人看熟了相貌露出破绽。况且师门的长辈看得严,我们要是天天往山里跑,还不被他们现禁足?” 官觳恍然大悟:“对啊,等上一二十天,来的人多了,我们再偷跑进山玩个痛快。这段时间我们要表现得安静一点,免得你的长辈们起疑。” 两个小情侣忽然老实地在府里呆了近一个月。 过了端午,云集到岳麓山的仙道人数至少达到三千以上,官、田二人估摸着时机应该差不多了,因为随着宝物出世日期的临近,岳麓山区域内聚集的高手会越来越多,形势亦会更加紧张起来,到那时混进山反而容易出事。 以岳麓山为中心三百里的范围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对凡人而言是片大得不得了的区域,对能飞善遁的仙道只能算巴掌大的地域。 涌进岳麓山区的三千多仙道哪个不曾怀着侥幸心理希望比别人先一步找到隐迹未出的宝物,每天都有数千人围着三百里的区域反复地搜索探查,有交情的人碰面打个招呼或者聚在一起聊天,有仇的碰面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不过此时动手极有分寸,毕竟大家都是为夺宝而来,没必要在夺宝之前就打生打死。 官觳和田姎儿瞅准个机会再次偷偷溜出来,牵着手儿逛进山里。两人不是第一次进山游玩,沿着兰涧溪拾阶而上,到舍利塔旁说说悄悄话,在半山亭里嬉闹一番,郎情妾意让出没附近的仙道者会心一笑。 两人不知不觉逛到白鹤泉,这是靠近山顶的一眼清泉,其下方不远便是有名的麓山古寺,山居之人于其旁建庐烹茶招待游山的客人,生意甚是红火。两人每次都会此处打尖休息一会,这次也便拉着手走进去。 茶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多是道装、布衣之徒随意而坐,品着香茗小声地交谈着,看到他俩进来只随意地打量一眼就没再理会,自顾自地聊着天。 官觳同田姎儿分辨出那座中几桌十四个人都是修仙者,道行参差不齐,高者不过元婴初期,低者才灵寂中期,听他们聊的话题也是修仙界的闲闻逸事。两人在一处角落坐下,假作饮茶,尖起耳朵听着别人的话题。 过了一小会,茶庐外进来两个人,里面正在聊天的修仙者认识来人,纷纷扬手打招呼,邀来同桌。 那人热情地与靠近官、田一桌的人打招呼:“哈哈,李兄,王兄、赵兄、何兄,十年前衢州一别你们道行又有精进呀。” 第五章 拍案而起(下) 李、王、赵、何四人早起身相迎:“张兄,看你意气风,听说你在宗门内升得很快,是剑玄宗排名第一的青年才俊,来日飞黄腾达不在话下,我们四兄弟提前给你道喜了。” “哈哈哈,四位兄长谬赞了,逍遥门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应当是小弟羡煞了你们才是。” 官觳用通灵玉坠悄悄地对田姎儿道:“呕,一批小角色也好意思这般互相捧臭脚,恶心人呐。” 田姎儿笑着回应:“支起耳朵听吧,别挑三拣四的。剑玄宗和逍遥门的小角色最爱传播小道消息,反倒是他们宗门成名的老家伙才无趣,一个个看似道貌岸然,实际上满肚子坏水横流,那才真的叫做恶心死人。” 这时剑玄宗的人已经和同庐的其他同道中人打过招呼。 逍遥门的赵姓男子主动问道:“张兄,贵宗这次来多少好手?” “小弟是随紫微师伯和紫幑师伯还有三位师兄弟同行。” “哎呀,双紫仙联袂而来,贵宗对宝物志在必得。” “李兄,贵门不也是派来了五位长老带队么,比起来鄙宗可差远了。” 旁边一桌的人道:“张兄是谦虚,小弟从北边过来,路上碰到紫徽、紫?两位真人也带着几位精兵强将往此而来。” 剑玄宗的另一人姓何,此人不露痕迹地将话题引开:“这次宝光射斗,势头过近百年来历次宝物出世,出世的神兵天器必然威力无穷,大家不都是来碰碰运气么。” 逍遥门何姓之人道:“其实我们各个门派来的人不少,我还看到邪道大小门派的人,那些家伙邪里邪气、满身透着古怪的气息,靠近你便让你不舒服。真不知十二门派怎么想的,怎不将这些邪派的人驱逐出境。” 何姓之人神秘一笑:“嘿嘿,何兄这话算沾到点边了。” 其他的人听他话里有话,一齐凑近问道:“张兄有何内幕,快快说来。” “呵呵,小弟先声明啊,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说过的话你们左耳进、右耳出,千万不要当真,休要真生什么事的时候却将我推出去做替罪羊。” 茶庐里的仙道中人听到他的话越觉得话中有深意,急催他快讲。 “岳麓山在潭州府近旁,你们知道潭州府知府是谁么?” “一个凡人罢了,谁注意那么多。” “一个凡人?”何姓之人嗤笑道:“他可不是凡人,你们知道在兖州魔劫上一举成名的孤云山原廷吗?潭州知府陶勋和他老婆就是原廷夫妇的分身转世。” 众人得他提醒一时惊诧,交头结耳纷纷议论起来。 “何兄这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好象听师门长辈说过这个消息。” “咦,我记起来了,好象十年前突然现世并杀遍大江南北的魔女丁柔不就是一个姓陶的官员的妻子吗?难道就是这个陶勋?” “那魔女可是自称是峨嵋派的弟子呀。哦,我明白了,他们是一伙的。” “难怪峨嵋派的到这里来,别的地方不住偏住进知府衙门,还将潭州城划成禁区,不准我们随意进出。” “峨嵋派当年极力否认丁魔女是他们的门人,可当年丁魔女为祸天下,却从来没有碰过峨嵋派的人,鬼才相信他们没有关系。” “邪魔外道本是一家,他们与魔头拉拉扯扯的,怪不得对邪道的家伙不闻不问。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峨嵋派最近十年来极少与通天教起冲突。” “十二大门派峨嵋派只占一家,其余十一家就会同意峨嵋这么做?” “那谁知道,他们沆瀣一气亦未可知。” “何兄,贵宗近些年不是四处连横合纵地号召讨伐孤云山原廷么,说他行事邪恶,常与邪道妖魔为伍,可看样子峨嵋派和他的关系非浅,照这么说峨嵋派已经坠落成邪魔外道不成?” “这可是你说的,我什么也没有讲。”何姓之人笑着端起茶杯品茶。 李姓之人道:“我听说当年魔女横行天下,杀戮惨重,何兄是唯一从魔女魔爪下逃生的人,你给我们说说那丁魔女是什么模样?” 何姓之人眼皮不由自主地一阵跳动,咬牙切齿地道:“那丁柔是个婊子、荡妇,千人跨、万人骑的**。” “住口!”一个声音很突兀在旁边响起,吓了在场的人一大跳。 “谁,你小子是谁?”众人赫然现说话的正是坐在他们旁边原以为是普通凡人的一对情侣,震惊之余一个个暗自冷汗直流。 “不准你污言秽语污蔑婶娘。”官觳已是怒目戟张,丝毫不顾旁边田姎儿悄悄扯自己。 他打小就是孤儿,感情上一直有缺陷,丁柔虽不时针对他,但对他的照顾却真的是无微不至,他不知不觉间将她当成了半个母亲。平时同丁柔斗嘴从不降低身份,今天听到剑玄宗的人污辱她,他一股怒火当即冒了出来,“婶娘”二字冲口而出,要是放在以前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说的。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何姓之人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污辱你婶娘了?” 田姎儿使劲扯住怒火中烧的官觳,踏前半步傲然道:“小小剑玄宗的不入流的小角色也敢在此恶言中伤十二名门?想必你这些话也是从师门长辈那里听来的吧。好,很好,说得很好。” 在场的众人尽皆色变:“姑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一个个都是伟丈夫,身材伟岸,异日为今天的言语担责任时应该不会食言反悔才好。我峨嵋派会记住你们几个的,告辞了。”田姎儿拉起官觳就走。 何姓之人醒悟过来,低声和同庐的人说了几句,十四个人倒有八个人随他追出了茶庐。 走在前面的人快步抢到两人身前,后面的人施展障眼法遮蔽周边凡人的视线。他们当中有修为远高过官、田者,用法术将两人挟带着迅带进山中林深无人的地方。 官觳和田姎儿夷然不惧,等他们停下,反冷笑道:“怎么,想谋财害命?” 剑玄宗何姓之人上前道:“差点被你们两个小鬼唬住。想装成峨嵋弟子蒙混过关吧,可惜那小子一句婶娘却露了馅。你们是丁魔女的徒弟,对不对?”他故意不说原廷的徒弟,便想用“魔女”两个字套住两人。 官觳已经冷静下来,他抓紧田姎儿的手,冷声道:“你再敢污蔑婶娘一句,小爷就要你的命。” “哈哈哈哈!”剑玄宗何姓之人张狂地大笑:“魔女的徒弟就是魔女的徒弟,好大的口气。不要以为你们身上有能隐藏道行的东西,我们就会被你吓住。魔女为害天下,世人皆知,你黄口白牙就能抹杀么?你最好老实交待悄悄潜进山中是何用意?是不是做探子为邪魔外道打探消息?小魔崽子,你们若老实交待,我们便给个痛快的,不然要你尝尽搜魂炼魄的滋味。” 同这姓何之人一起来的八个人,一半是逍遥门的人,还有一半是小门派的角色,刚才他们都言语中对峨嵋派不敬,所以被他一鼓动就跟过来,未必存着善心,现在听姓何的寻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立即生起杀人灭口的心思。 他们中道行以何姓之人和逍遥门几个最高,都是金丹中期,其余也都在结丹期或金丹期上下。逍遥派四个人同其他打起眼色,八人慢慢散开将两人包围起来,并且开始在外围布置起阵法。 “想要杀人灭口直说便是,何必遮遮掩掩寻些借口。”田姎儿警惕地环视四周的动静,口中不肯落下风:“你们快将阵法布好,方便我们将你们灭了。喂,那个谁,你弄错了,法器应当往戊子位偏移一分半才正确。” 她不时出声批评对方布阵上的差池,让人好不郁闷:这到底是谁要杀谁啊? 第六章 冲突受伤(上) 不多会儿,九人在田姎儿的不断打岔干扰之下终还是将围攻布阵的准备工作完成了。 何姓之人狞笑道:“小辈,既然死不肯开口,那就去死吧,到阴曹后记得去拔舌地狱好好玩玩。” “嗯,是个好主意。”田姎儿先装作天真的笑脸,突然语气一变:“我们这就送你去那儿!”她用通灵玉坠向官觳出讯号,两人抢先动进攻。 官觳早就跃跃欲试,他本就是狠戾的角色,近些年被陶勋诸般手段打磨掉不少棱角,看似老实随和许多,实则情绪压抑多时,今天乘机爆出来,一出手就用上自己被陶勋解禁的最强仙器天龙臂镯。 就见天空瞬间黯淡无光,四下云遮雨注,一条神龙威风凛凛地在云雾和暴雨中凝出身形,立即昂怒目、引颈竖鳞地冲敌人出怒吼。无形的声波带起一阵旋风,狂风刮起的雨滴去势比强弓硬弩更犀利,无数雨箭向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可怜八个人辛苦摆起的法阵竟经不起神龙这般轻轻一吼,在雨箭无差别的打击下迅稀里哗啦地崩溃掉,他们被打个措手不及,反应快的支起护身法器,反应慢的就被雨箭砸得鲜血淋淋。 田姎儿也没闲着,扬手一篷针雨便打出去。依她的脾气性子既已成为陶勋的记名弟子岂有不搜括几样好东西的道理,现在用到的这套蚋芒神针共三百六十枚,合周天之数,细如蚊蚋嘴尖,专破修仙者的罡气,入体化成异种仙力攻击人体经络,并有倒钩,非经专门的法诀驱使绝不松钩,是一套让人防不胜防、苦不堪言的下品上等中级仙器。 尤其她的蚋针能化形为周边之物,使出来后变作水滴的模样混在雨箭里,更加让人防不胜防。只这一下,对方九人中除了功力最高的剑玄宗何姓之人另有仙器防身才勉强抵挡住外,其余八人全部中标,一个个当即委顿在地,痛哭哀号,翻滚不止。 官、田二人平时没合练过,能有如此默契的配合,全是夙命之下天生心意相通的缘故,他们见一招致敌心中大喜,兴奋地乘势力痛打落水狗。 天龙镯所化的神龙在官觳的驭使下稍一盘旋,龙尾倒卷向何姓男子扫过去。那人仙剑已然出手,剑光挡在身前,只稍稍挡了一下,旋即被龙尾拍飞,他乘这一顿的工夫化身为遁光往外飞逃,竟然连仙剑也不要了。 官、田两人哪里肯放过他。只见官觳手中放出仙诀,神龙伸爪凌空一抓,那人被一道无形的力道抓住,轻轻捏破遁光捏到其护身仙器上,直捏得火花四溅,并拉着他慢慢带回来。 田姎儿放出捆仙绳将被制住的八个人捆成一串,对被抓回来的何姓男子讥讽道:“刚才还凶焰燎天的要灭我们的口,怎么一会儿功夫便象兔子般逃了?剑玄宗都是一窑货,从上到下都是欺软怕硬的软骨头。” “好狂妄的小辈!”蓦的只见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在神龙周围飞快地一绕,剑芒根根如针插进神龙的神光里,然后连成一片将神龙逼得连连倒退。 显然来袭者的功力过两人不知多少倍,官觳的天龙臂镯仙器品级上的优势也遭到压制,不过官觳也硬气,尽管仙器被击退,愣是捏紧法诀,神龙爪中所抓之人没被放掉。 “铁师伯救命啊。”那人看到救星来了,拼命扯开嗓子嚎叫。 “何泰剑,你这没用的东西,我都看见了,做事这么不利落活该吃些苦。”一个锦袍汉子身形慢慢现出来,表情甚是冷傲。 “你是剑玄宗的断岳剑铁紧!”田姎儿是大门派出身,对天下各门各派的重要人物比较熟悉,立即认出对方的来历,心里不由得格登一下:“麻烦了,出窍后期的高手。” 官觳傲性上来什么也不怕,对铁紧喝道:“打了小的老的来找场子么!来得正好,你们剑玄宗是怎么教弟子的,教出来的孙子满嘴喷粪肆意侮辱别人,小爷正要替你们教训他,滚一边去,呆会儿再同你计较。” “哈哈哈!”铁紧仰天长笑:“没见过这么狂的小子,也没见过这么急着投胎的小杂种,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前辈,且慢!”田姎儿着急地想要喝住对方,但对方已经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 只见铁紧双手剑诀一挥,体内暴射出无数淡蓝色的冰块,另一边他的仙剑光芒剧涨,翻滚着斜切向上,一股霸道至极的力量生生将神龙撕扯得扭曲起来,同时那些蓝冰已经击到,冰块撞击之处光线也仿佛被冻住,然后被剑光绞成碎屑和冰水飞溅得满天都是。 官觳这时有些慌张了。 天龙镯是于滇赐给他的上品仙器,威力固然巨大,也要看使用者的道基,他现在仅仅是结丹期的修为,只能挥出仙器千分之一的威力出来,哪当得起出窍末期高手用两件中品下等的仙器合力一击。 他眼看着神龙马上要被冻住,只好放出仙诀将天龙镯收回来。 铁紧见神龙被收走,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蓝冰暴雨般射向两人,剑光一绕抄向两人的后路,这可是要下死手。 没有天龙镯抵挡,两人便直面对手的仙器攻击。 好在田姎儿遇事不慌,双手快挥舞,将一张又一张的仙符打出去。仙符飞出化作流星火雨,无数拳头大小的火石去势甚疾,笼罩住正前方两丈的区域,水火相克,空中火雨冰屑纷飞,竟一时阻住了对方的攻势。 铁紧自恃必能将两个小辈一举击灭,初见对方放出符篆时并不在意。符篆只是低级的攻防武器,威力上根本没法与仙器相比。哪知道官、田二人出的符篆攻击威力巨大,居然挡住了他的攻击,这让他悚然动容。 符要知道篆的威力同制符之人的道行直接相关,铁紧不禁暗暗佩服制符之人,心里的轻视收起一点点,心中的警惕也增加几成。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他猛然加大了力度,将攻击力由三分提到五分。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的符篆居然还是顽强地阻挡了剑光和冰块的前进。 田姎儿使用的符篆是陶勋用兽皮炼制出来的,比纸符不但耐用,而且能吸取的仙力也要多出十倍以上,并具有一定的灵性,威力自然远非纸符可比。只是两人终被对方困住不能脱身逃逸,而身上的灵符带得不多,由于对手攻得太猛、太快、太强,坚持十息功夫之后,兽皮符篆就只剩最后一张了。 铁紧见久攻不下,只觉面上无光,对两个小辈更痛恨几分,岳麓山群仙云集,这里的斗法肯定已经惊动了别人,必须尽快结束战斗。他突然张口喷出一口黄色的光芒,这光芒不受符篆的影响,穿过流星火雨打到两人面前。 “不好!”田姎儿识得此光名叫“涶妖灵光”,取自妖兽涶的涶腺,对修仙者的元神伤害极大,她奋力将官觳挡在自己身后,黄光击在她身上,她惨叫一声,七窍流血昏死过去。 “姎儿!”官觳悲痛欲绝,咬牙切齿地吼道:“铁匹夫,我同你拼了!” “让我来!”一个清脆声音响起,同时一股大力卷住官觳阻住他的冒失行动,另一股清凉的气息灌进他的百汇,丁柔的声音响起:“为姎儿治伤。” “婶娘!”官觳涕泗滂沱地喊道:“你要杀了这匹夫,他伤了姎儿!” “你放宽心,有我做主。”丁柔一怔,心头暖流流淌,语气软了三分。 第六章 冲突受伤(下) 丁柔先前正和陶勋收取炼出来的最后一批丹药,最紧要的关头收到两人的救援,紧急之下她先一步赶过来,到正好看到姎儿受伤的一幕。她心头的怒火跳噌噌地蹿上来:敢欺负我家的人,要你好看! 天心剑出,剑光飞卷而出斩进蓝冰带中,只听“叮”的一声响,蓝冰带倏然消失,半空里一枚小小的淡蓝色水晶棱变成了碎块坠到地上,显是成了堆废物。 铁紧没有料到对方的援兵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而且丝毫没有预兆,简直就是平空钻出来的,以致准备不足;而他的天冰晶钻只是件中品下等的仙器,哪比得了天心剑是上品仙器,加上丁柔的道行也相当于出窍中期顶峰,被人有心算己无心,猝不及防下损失掉一件仙器。 他情知不妙,赶紧驭使仙剑飞退防守,剑光化作万道针芒钻向如神龙飞舞的天心剑光中,想如前法炮制克敌致胜,结果非但没钻进去,反而被对方的剑光卷住一绞,登时连仙剑也报废,一口心头精血便吐出来,脸色顿时煞白。 丁柔一击得手,将仙剑约束住,冷冷地道:“铁紧前辈是吧,你对两个低你两辈的小辈居然下此重手,好不威风呐。” “魔女!她是魔女丁柔!”躲在后面的何泰剑惊恐地叫嚷开。 丁柔目光扫过那人,脸色顿时大变,她认出来此人正是当年在圣莲庵时放走的剑玄宗弟子,忆起当日自己的模样丁柔一时心神失守。 “婶娘小心!”耳边忽传来官觳的惊叫声。 丁柔六神归位,只见两道剑光交叉而至,剑光中有股奇异的力量或吸或斥使她极难控制住仙剑,仓促之下无法做出及时反应,好在护身仙甲出现,一层玉色的晶莹光芒将两道怪异剑光挡下来。 尽管如此,两剑中所含之力也只卸掉一半,另有一半撞进她身体,她五脏受到重击,经脉几近散乱,一口鲜血喷将出去。 “哼,丁魔女,贫道今日要除魔卫道!”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大喝道。 “双紫仙,快住手!”周边或远或近又同时有几个声音响起。 剑玄宗紫徽真人和紫微真人一直在不远处,见到这边有打击迹象赶过来,看到师弟被个美貌女子打伤,又听到师侄唤出女子的名字,一时新仇旧恨齐涌上心头,遂双剑合璧下了狠手,连偷袭之嫌也顾不得。 双紫剑这时听到数个声音阻止,同时感应到有数道庞大的仙力波动由远及近,显然有人出手阻止他们,但他们已经下了决心要杀死丁柔泄愤,故意装作没听到,不管不顾地狠劈下去。 “贼子敢尔!”陶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丁柔身前,左手迅地一挥。 只见他的身体里放出夺目的光芒,强光中数以万计的蚕虫形状的光点向双紫的仙剑飞去,光蚕丝毫不惧仙剑剑光,飞在前面的直接穿透进去巴到仙剑剑体上然后大口地啃食起来,飞在后面的直接啃食剑光,只一眨眼的工夫双紫仙的两把仙剑连剑体带剑光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这短短的一瞬间,周围已经聚集起十几号人,看到这个怪异的场面后一个个倒吸口凉气:这是什么东西,竟这般古怪? 紫徽真人、紫微真人仙剑被毁后人亦受创,脸上顿无血色。 “又是你们两个,敢对我妻子下杀手,我饶不了你们两个。”陶勋狠狠地瞪了双紫剑一眼,回过身度过一丝仙力为妻子探伤,然后喂她服下一粒丹药:“伤了心脉,快炼化药力疗伤。” 丁柔面如金纸,勉强一笑,道:“我不要紧,你看看姎儿,她元神受创了。” 陶勋将田姎儿也探查一遍,取出两颗丹药交给官觳:“先服补心丸,再服七转聚神丹,你运功帮他催化药力。” 他一家人自顾自地探伤疗伤,全没把周边闻讯到来的几十个人当回事。 “呃,沐姑娘的伤势要不要紧?贫道有白圣丹治疗内伤效果不错。”一位长者走近前关切地问。 “老夫来晚了半步。咳,双紫仙你们这次太孟浪了。”另一位老者走近前大声责备剑玄宗双紫剑。 “铁贤侄也受了伤?我来给你瞧瞧。”还有一位老者走向铁紧。 “他们不是逍遥门的人吗,怎么这副模样?咦,他们中的仙器很有趣呀,几位老友过来瞅瞅。”另有几位修仙前辈凑到另一边受伤被捆的小角色旁边。 丁柔强睁开眼,勉强向周边的前辈一笑,呼唤丈夫:“相公,你过来,来的是几位前辈,我给你引荐。崆峒派花震老前辈、点苍山伍贤老前辈、神农山顾哲老前辈、五溪峒宁飞恶老前辈,那边的是星玄宗钱汜老前辈。其他几位面生,也是第一次见面。” 来的这些修仙界重量级人物当年兖州斩魔时多远远地见过陶勋的面,不过当时陶勋变化成原廷的相貌,而且一去便一心斩妖杀魔,后来直接入兖州神鼎的洞底,并没有跟他们近距离打交道。近一年来这些重量级人物都听说了陶勋身份的秘密,只是仍未正式见过面,现在听丁柔一介绍,各人纷纷上来见礼。 刚刚关心丁柔伤势的是宁飞恶,此老在兖州魔劫的战场上曾得陶勋援手才从妖魔爪下逃生,心中怀着感激之情,十分热情地拿出自己炼的丹药:“老夫有离殒丹,快给沐师侄服下。” 陶勋感激地道:“多谢宁前辈关怀,刚才山妻服下的便是离殒丹。” 花震在兖州的时候曾同陶勋说过几句话,他是十二等门派的人,修为和辈份都高,此时众人中隐隐以他为主。他上前对陶勋道:“陶贤侄,贫道来晚半步未及阻止,沐师侄未伤到性命实是不幸中之大幸。” 陶勋要照顾妻子的伤势,只简单地回了句:“多谢前辈挂心。” 花震受到冷遇并不生气,又问道:“剑玄双紫的行动是太过冲动,现在双紫剑已经受伤,先停歇下来,你们空间有什么恩怨,怎会闹成这样?” “晚辈夫妇在洞府里炼丹,忽接到门下子侄求援,拙荆先来,晚辈后来,一来就看到双紫恶贼要下毒手,到底如何前因并不曾知道。” 顾哲同几个人在探视逍遥宗等八个人的伤口,这时对陶勋道:“贤侄来看看,他们几个受的伤是不是你的弟子留下的。” 钱汜则在一旁埋怨:“剑玄双紫剑、铁紧、何泰剑四个人受伤都不轻,再加上逍遥宗的几个,贤侄,你这边的人下手也不轻呀。” 陶勋听了这话心中不快,狠狠地瞪他一眼,懒得回应,迳去收取蚋芒神针。 这时从有更多人已经将此地围起来,是云麓宫穆泰调集人手将此处隔离。 穆泰布置妥当后飞过来,一路高喊:“是谁违反禁令在山中擅自斗殴?”待飞到近前看清现场不由得一愣:“呃,陶先生,怎么是你们?呀,尊夫人受伤了。这不是剑玄宗双紫剑和铁紧么,也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陶勋正在收蚋芒神针,没有回答。 “哈哈哈,陶小子,我们又见面了!”峨嵋派空林真人飞到,看到丁柔受伤后大呼小叫地道:“哎呀,你老婆叫人给打伤了?谁这么大胆子打伤你老婆?” 紧随空林真人而来的清实道人扯扯师叔的袍子:“师叔,沐师妹可是本门的弟子呀,您这称呼可见外了。” “你的意思是若你不提醒我我就会忘记她是峨嵋派弟子喽?”空林真人的笑脸陡然变得寒冷异常,话中夹枪带棒,不怀好意地瞟着剑玄宗的人:“看来我峨嵋派的名声已经不值钱,有些人根本没当回事。” 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是一懔:看来峨嵋派不肯善了此事。 第七章 陶勋发飙(上) 在空林真人变脸的时候,伍贤悄悄拉过钱汜低声道:“老钱,你怎么偏着剑玄宗的小子?你又不是没瞧见刚才咱们叫住手的时候他们装作没听见,别人没拿你面子当回事你反去热脸贴冷屁股。咳,你这叫怎么回事嘛。你瞧瞧,空林铁定要借题挥,等会儿扫你的面子你便活该。” 钱汜也有些懊恼:“我是瞧着剑宗玄那边受伤的人多些才……” 旁边的顾哲问宁飞恶:“宁兄,这个陶勋的道行好象又精进了许多。” 宁飞恶点头道:“是呀,当年看他如高山仰止,今天再见时却似临崖观海,高山仰止总能看到顶峰轮廓,临崖观海则完全不知道他的深浅和广阔。” “我也有如此感觉,你说他到底怎么练的啊,年纪轻轻竟这般厉害。”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毋须羡慕。老钱,别说我没提醒你,我有预感,等会儿陶勋只怕要飙的,你看着办。” 这边几个老家伙暗地里议论纷纷。 另一边空林真人露出夸张的愤怒表情高声叫嚷:“陶小子,你别怕,峨嵋派就站在你身后,别管他什么门派什么来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该打就打,该杀就杀,我们毫无保留地支持你。” 他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的许多人脸色大变,情知接下来必有好戏瞧。 清实道人先替丁柔把过脉见她已经没事,便到田姎儿身边接替过官觳。 这时围攻官觳、田姎儿的八人同剑玄宗诸人在旁人的帮助下都已缓过劲。 穆泰见差不多了,转向空林真人和花震道:“空林师叔、花师叔,你们二位德高望重,这里的事情须请二位主持。” 花震笑了笑,侧头对空林真人道:“空林师兄,还是你来主持吧。” 空林真人猛摇头:“不行,贫道同陶勋站在一边,要避嫌,还是你来。” “那好吧。”花震也不推辞,对陶勋和双紫剑道:“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你们在打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各自说来,大家一块儿评理。” 紫徽真人抢先道:“晚辈正在附近,忽接到师侄何泰剑的求援,赶过来时看见丁魔女打伤我铁师弟正要下毒手,晚辈一时不忿气血涌上头,下手稍重了。” “你再敢说出‘丁魔女’三个字,我便叫你永世说不出话。”陶勋恶狠狠地向紫徽真人威胁道。 “你……”紫徽真人待要反驳,看到陶勋目泛凶光,不由得心里慌,赶紧向在场的前辈真人求援:“花前辈,各位前辈,你们看这陶勋何其猖狂。” 空林真人不待花震话,语气不善地反问:“你自己留点口德就成,别自讨没趣。沐婷,哦不,是丁柔,她是本门的弟子,你骂她魔女是什么意思?” 旁人本来有人要替紫徽真人圆场的,听见空林真人这样讲立即收声哑火,老老实实地做起旁观者。 花震怕场面太僵,赶紧转移话题:“陶贤侄,你也说说怎么回事?” 陶勋回过头对官觳道:“你惹的祸,你说说怎么回事?” 官觳见陶勋没拿好眼色瞧自己,不由得满肚子委屈,未曾开口嗓子有点哑,强自嘶声吼道:“那个何泰剑公开用污言秽语污辱婶娘,我气不过。” 陶勋听他说出“婶娘”两个字,心头一阵感动,伸过手抓住官觳的手腕渡过去一丝真元力替他平息情绪,语气缓和许多,道:“好孩子,慢慢说,说详细一些。”接着猛回头双目如电射向何泰剑:“你这狗头污言辱骂我娘子,很好,很好,呆会跟你算帐。” 紫幑真人怒道:“你老婆本就不是好东西。陶勋,你当着天下修仙界同道的面不要太嚣张,不要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陶勋冷着脸扫过她,冷冷地吐出五个字:“呆会再算帐。” 官觳这里已经平静下来,将自己经历的事讲了一遍,但当时何泰剑辱骂丁柔的那些话却没有学出来。 何泰剑不等官觳说完就叫起撞天屈,他和逍遥派的几个当事者皆矢口否认,而且倒打一耙编排官觳和田姎儿的不是。 陶勋没理会他们的吠叫,问官觳:“何泰剑是怎么骂你婶娘的,你学出来让我听听。” “算了,相公你别再追究。官哥儿你也不要说出来。”丁柔忍不住停止疗伤出言阻止:“我那些年没少被人辱骂过,多一句少一句算得什么。” 陶勋却不肯:“官觳,你说。” “那个贱人骂婶娘是……是个婊子、荡妇,千人跨、万人骑的**。” 丁柔顿时花容失色,本已无血色的脸庞更见苍白。 “啪”的一声响,陶勋脚下的地面出现放射状的裂纹,他的两只眼睛里已经能看见有火焰蹿出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向剑玄宗的人道:“剑玄宗竖子实欺人太甚,陶某同你们没完!” 花震怕他控制不住情绪,忙拦住他:“我们再听听何泰剑怎么解释。” 何泰剑被陶勋吓得心胆欲裂,嗫嚅着矢口否认自己曾说过那些话。剑玄宗双紫剑和铁紧自然也替自己人说话,毕竟象用那样的词语公开辱骂一个女流之辈无论有理没理自己先在理上亏了三分。 逍遥门的四人和另外四人自然倒向剑玄宗,他们人数多,官觳只有一个人,在辩论场面上落在下风。 这时田姎儿悠悠醒转,轻轻地说了三个字:“留音符。” 官觳眼睛一亮,高声道:“我有证据,姎儿身上有留音符,他们说的那些话都被收录下来了。” 留音符是一种一次性使用的纸符,由杜希言在陶勋的指导下琢磨出来,能在人不知不觉的时候录下特定的声音,官觳和田姎儿这趟跑出来就是要偷听些修仙界的秘闻,当然要将这种偷听利器带在身上。 留音符将茶庐里一直到田姎儿受伤为止时生的事都录下声音,这一播放出来,何泰剑等九人的谎言不攻自破。 寿岳宗已经在外围设置了隔离区,场内则聚集了近五十人,大家都是多年修道并经常在世间走动的人,哪还不能分辨出真假事非,这个时候看向剑玄宗等人的眼色就不那么友善,尤其何泰剑牵涉到十二大门派的那部分言论暗示之意太过明显,连花震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空林真人打了个哈哈:“哈哈,我那田师侄孙有句话问得好,紫徽、紫微还有铁紧,那些话是他们自己的意思还是贵宗门的意思?” 剑玄宗的人再怎么巧舌如簧此刻也有口难辩,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那么明显的暗示是个人都听得出挑拔的意思,要是没有被人录音还可以一推四六五,现在这种情况由不得他们狡辩。 紫徽真人狠狠地盯了何泰剑一眼,何泰剑一个哆嗦,忽然鼓起勇气尖叫道:“那些话都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宗门无关。” 只是他虽这样叫嚷,在场的可没几个相信的。 何泰剑一咬牙,指着丁柔道:“十年前我随师叔还有一位师兄下山历练,经过圣莲庵时现那里有些异常,便赶过去……” 丁柔怒道:“住口,饶你狗命,快滚吧。” 何泰剑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道:“正好看见这个贱人赤身露体同三个凡人男子野合苟且,极端**下流,毫不知羞耻,她见我们师徒三人闯来坏了她的美事,突施杀手灭口,我的师叔和师兄罹难,唯有我侥幸逃出生天。当日之事宛在眼前,我这辈子都忘不掉,骂她婊子、荡妇、千人跨、万人骑的**有何不对?” 他是当年圣莲庵惨案的幸存者之一,言之凿凿不由人不信,众人闻听后都露出异样的表情。 丁柔羞气交加,内伤复,连喷数口鲜血瘫软在地。 陶勋赶紧抢上前,连施数种医疗仙术控制妻子的伤势,总算他道行精深,迅稳住她的伤情。 第七章 陶勋发飙(下) 空林真人气得暴怒如雷,指着何泰剑恶骂:“哪里的遭瘟乌龟王八蛋管不住胯下烂肉竟**出你这种从屎堆里爬出来缺爹生娘养师父教的腌臜狗货,本门早就晓谕过天下同道,冒充丁柔行凶天下的魔女是兖州魔劫漏网的天魔王所化,你还敢硬将魔王同我沐师侄扯在一起,贫道要带人杀到你剑玄宗山门去,看一看你们剑玄宗上下从掌门的到茅房里的蛆虫到底有没有听得懂人话的王八蛋。” 空林真人的身份在修仙界比较高,居然骂出这样恶毒的话,在场的人却没有几个觉得意外的,峨嵋派空林真人骂人可是出了名的凶、毒、脏。 “住手!”在场的修仙界宿老们忽然几乎齐声叫出来,并且同时出手拦向陶勋与何泰剑之间。 原来陶勋早已怒极,一俟妻子伤情稳定,立即毫不犹豫地对何泰剑动手。现了陶勋异动的众仙赶紧出手阻止,谁知手方伸出,仙力却生生地被股外力封在体内不能离体,眼睁睁地看着陶勋手臂伸长一把掐住何泰剑的咽喉扯回到面前。 众仙心头大惊:这是何等实力,恐怕渡劫期也不过如此。 陶勋捉住何泰剑扯到面前,懒得同其废话,手指狠狠一挤,何泰剑的脖子登时变成一瘫污血,身分离跌到地上。 众人眼看到陶勋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弹指间灭了何泰剑全都惊住。 唯有空林真人兴奋地大叫:“陶小子,就该这样,但是太便宜了他。” 陶勋手指一弹,从何泰剑尸体里扯出一缕淡淡的黑烟,这是尚未完全消散的元神魂魄。他手指再一弹,一缕桔色的火焰出现在元神魂魄里,烧得它剧烈地颤抖着。接着他第三次弹指,何泰剑的元神魂魄包括内部的桔红色火焰一起被一团耀眼的白光包裹,然后迅地化作星星点点的光点消失不见。 他一边施法一边恶狠狠地道:“你中伤我妻子,她放你生路你不走,死了活该,让你先受三年炼魂之苦才能转世投胎。” 在场的人被他强绝的手段镇住,再听他说的这几句狠话,直觉得颈上皮肤凉嗖嗖的:没想到这么个温文儒雅的人起狠来这般可怕。 “陶勋!你这邪魔,竟然敢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杀人炼魂,当真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你如此行径与天魔何异?”紫幑真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师侄被人当着自己的面杀死、灭魂,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其实,陶勋的确是对何泰剑动用炼魂术,但他最后一下也使出了度世转生的仙术,所以他说的炼魂三年再送其转生的话真实不虚,紫幑真人强调他炼魂之举不提其它实不太符合事实。 不过在场的众人早就熟悉了剑玄宗的行事风格,剑玄宗出来的人基本上说话都是这样:夸大和集中火力攻击缺点,对优点一概回避、无视。所以大家也没怎么将她的话听进去。 紫徽真人又气又怒,指着陶勋的鼻子大骂:“魔头,在池屏的时候你就纵使恶神作恶……” “住口!”陶勋打断了紫徽真人。 紫徽真人听到陶勋的声音,心血翻腾,气力提不上去,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陶勋道:“本不想说的,今日既然揭开索性说个透,免得被你们满天下地恶语中伤我。当年兖州魔劫,天下大半仙道门派派出门内精英赴兖州剿灭妖魔。你剑玄宗以正道大门派自居,当天下危急的时候却贪生惧祸,借口西边的池屏有兵乱需要平息不肯派人驰援。” 众人听他提起当年之事,知情的人不觉露出对剑玄宗讥笑的神情。 “这种贪生怕死、胆小惜身的举动也就罢了,可在池屏你们又做了什么?通天教支持白莲教造反,白莲教余显儒借用邪神祟力控制当地百姓的心志,这种人神共愤的事你们不去管,陶某施展神术驱散邪神祟力反而被你揪住不放,硬栽给我驱使恶神作祟的罪名,如此颠倒黑白、肆意陷害于我到底是何居心?” 紫徽真人感觉心口的压力松了一些可以说话,便冷笑道:“白莲教的举动符合天数,他们驱使邪神为非作恶是不假,天下修仙各门各派哪个不知道的,你看又有哪个门派出手制止的,就算你的后台峨嵋派同样视而不见,我……”说到这里胸口压力再增,又说不出话来。 “别人不管,我管。池屏兵灾是通天教在背后支持、挑动的,我出手惩治恶神除了白莲教不高兴,通天教不高兴,就只有你不高兴。剑玄宗找借口淹留在池屏既自己不作为,又不允许别人有所作为,尔等目的何在?池屏在打仗,在死人,那里只有枉死的亡灵,只有消不散的怨气,你们剑玄宗赖在那里该不会就是为了收集这些吧?” 这番指责就有些严重了,收集战场亡灵怨念是邪魔外道的行径。 “陶某一直很好奇,我在池屏六年,每次通天教向我动攻击的时候,你们同时也在背后捅刀子,挑拔天下修仙同道不断杀上门来。兖州魔劫六年之后,通天教利用白莲教在凤屏山腹的秘洞设置大凶之阵,最关键的时辰,那么巧,又是你鼓动众多仙道同仁围攻州衙,牵制住了正池屏的峨嵋派紫眉大师。” 清实道人在旁作证:“此事贫道随紫眉师伯亲身经历,事后在风屏山地下找到近百具通天教弟子的尸,计算他们死去的时辰正是剑玄宗双紫鼓噪不明真相的人围攻知州衙门的时候。” “十年来,你们与通天教遥相呼应、互有默契,处处针对我,挑拔天下修仙同道找我的麻烦,这究竟是何居心?我陶勋同你剑玄宗有何深仇大恨要让你们十年如一日地针对我、陷害我?难道这个天下间就再没有别的为非做恶的人和事了?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同通天教暗中勾结,包藏祸心,我再一次警告你,也警告你们剑玄宗,不要再惹我了,不然我定叫你们付出沉重的代价,沉重得连你们的开山祖师也会从九泉下跳出来找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拼命!”陶勋一口气说完,袍袖一拂,将对剑玄宗诸人的压制解开。 “陶勋,你这是造谣,是颠倒黑白。我剑玄宗嫉恶如仇,行事光明磊落,天下修仙同仁哪一个不知道的?你的巧言令色只能证明你胆怯,天下修仙同道是不会上你当,受你骗的。”紫徽真人激动地大声说道。 “不要动不动就把天下修仙同道同你捆绑在一起,难道不和你们立场一致的就坠入邪魔外道了?你们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说得不错,陶小子,贫道早就烦了他们剑玄宗那副嘴脸。今天被你点醒,相信修仙界的人会看清他们真实面孔的。当然,也有的人活了一大把年纪,却是越活越回去,连个简单的事非也辨不清楚。”空林真人的目光扫过钱汜,然后落到花震身上:“花兄,你来主持公道吧。” 花震道:“好了,事情已经弄清楚,剑玄宗、逍遥门有错在先,剑玄宗回去后要好好反省,约束好自己门下弟子的言行。陶勋贤侄家人受伤治疗所需的丹药须由剑玄宗和逍遥门赔偿。就这么决定了。”挥手让众人散去。 “且慢!”陶勋喝住剑玄宗的人,凶狠的目光逼视向紫幑真人:“我之前说过要同你算帐,你和紫微两个打伤我爱妻,想不付出点代价就走吗?” 花震有点看不下去:“贤侄,你已经毁了他们的仙剑,将他们打伤,得饶人处且饶人。给老夫个面子,算了吧。” 第八章 初识坊市(上) 看到花震话,陶勋只得狠狠地瞪了双紫剑一眼:“看在崆峒派的面子上且饶过你这一次,你们两个最好记住我说过的话,别让我知道你们再在背后搞鬼作怪。否则,下次见面时何泰剑的下场就是你们两个老杂毛的下场。” 剑玄宗紫徽真人、铁紧等人惧于陶勋的强势,脸色铁青,心中畏惧冷,不敢再同他斗嘴。 只有紫微真人语气阴沉地道:“陶勋,剑玄宗与你的怨仇今天算是结下了,你以一人挑战一个门派,挑战天下修仙正道,且看你将来会有什么下场。” “陶老弟,老哥我支持你。”莫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一手带着杜希言穿过寿岳宗在外围的警戒线进到里面来。 在场的人不少同他熟,纷纷打招呼。 莫宁大笑着边还礼边大嚷:“老化子刚回来,恰好在外面听了一阵,以前我同剑玄宗关系不错,受他们之托还办过几桩事,一直没怎么觉得不对的地方,今天听你提醒再仔细一想便觉得有古怪了。在场的诸位不妨将此事传出去,大家多想想剑玄宗这些年的举动,不要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众人听后多数点头附和。 剑玄宗的人见风向已经变化,只得忍气吞声地离开,一场风波就此了结。 乘着在场的五十多人没有散,空林真人道:“陶小子,你媳妇和姎儿的伤让清实师侄处置,你就不要管了。贫道听说你在岳麓山中弄到座仙居,择日不如撞日,乘大家都在,你请我们几个老家伙到你家里串串门。花兄、伍老弟、顾老弟、宁老弟、钱老鬼一起去,不许说不去。” 陶勋心里惦着丁柔,但真拿空林真人这位长辈没办法,只得苦笑着向在场的前辈道:“寒舍就在不远,各位前辈、朋友若肯光临,陶勋不胜之喜。” 众人亲身见识过陶勋的强悍后都有心结交,受到邀请自然答应,一群人热热闹闹往客寓仙居做客去了。 丁柔和田姎儿的受伤,使得陶勋的计划受到影响,接下来的一些天只能守在仙居陪妻子。丁柔的伤有上等灵丹治疗,又得陶勋用心以仙灵力治疗,不出几天就痊愈,只是身体上的伤好了,心头上被何泰剑揭开的伤疤一时却医治不好。她每天以泪洗面,沉默不语,叫陶勋好不心痛。 过了几天,陶勋收到知府衙门的分身来的信息,陶岳城用非常怪异的语气对他说道:“亭渊,你最好马上亲自到衙门来,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到我这儿来找你。” 会是谁呢?陶勋带着疑问一个瞬间来到岳城的书房,还没开口就看见一个高大、肥胖的身影,一张憨厚、微笑的脸,他不禁惊呼失声:“阚智钊,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阚智钊很满意陶勋的反应,胖胖的脸上泛起如花般的笑容,两颗蚕豆般的眉毛笑得上下直抖,上前对陶勋一个熊抱:“哈哈哈,陶老弟,咱们又见面了,可想死哥哥我了。” 岳城在旁打趣:“阚兄、亭渊,你们若有断袖之癖还请到别处亲热,可不要污了我这清净的所在。” 陶勋推开阚智钊冲岳城笑骂:“好你个岳城,连我也敢骂,我偏要在你这里会客,你能把我怎么地?” “好好好,你在这儿会客,我走还不行吗?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两个大男人大白天的居然……”陶勋的分身一边摇着头,一边踱着方步走出去。 陶勋随手布好禁制,回过头问阚知钊:“阚兄怎么舍得出山?” “咳,以前躲在易戴之山是怕被人现形迹。自打有了陶兄所赠的欹碧簪,那个顾虑便不复存在。阚某在易戴之山做缩头乌龟已经一百多年,突然觉得烦了腻了,很想回到凡间走走。你走之后五年,我便出了山。在凡间厮混几年,一直在寻找你,最近才得到你的消息,这不就找上门了嘛。” “呵呵,阚兄是什么人,学生还不知道么,事情没这么简单吧?”陶勋的脸上写满不相信三个字。 “嘿嘿嘿,陶兄果然还是象以前那样精明啊。”阚智钊脸皮甚厚,脸上毫无异色,大大咧咧地道:“你临走前留下的火种,阚某一省再省也只勉强用了一年多一点。你的火种就是好,同样的材料、同样的炼制之法,用你的火炼出来品质就是要高出一倍不止。‘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呐,阚某再呆在易戴之山便是索然无味。” 陶勋只觉一阵恶寒:这胖厮居然如此这般地引用诗句。 阚智钊继续“情深意切”地看着陶勋道:“其实哥哥我真的想你了。” “得了,得了,阚兄就不要继续恶心我了。”陶勋打断对方的表演,笑道:“呵呵,恐怕实情是阚兄修炼遇到了瓶颈需要历练和炼制新的丹药,所以不得不出山。嗯,十年不见已经是分神末期顶端,阚兄进步得好快。” 阚智钊神情古怪地看着陶勋:“陶老弟,你给我的欹碧簪中该不会留着什么后门或暗记吧?” 陶勋一愣,听出对方的意思,不禁笑着回答:“阚兄说笑,学生花那心思做甚。不过最初炼制的那批欹碧簪的确有一点微疵,遇到道行高出太多的人还是难免被看破。学生后来稍加改进,阚兄若还有意便换一个新的去。” “什么话,凭我们的交情你该再送我一个新的,那么小气干嘛。” “呵呵,也行。”陶勋翻手拿出一枚扔过去:“非是学生小气,只因原材料不够,亦没炼制几个。” “炼化的方法没有变吧?”阚智钊问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当即将新得的欹碧簪炼化,仔细地体会了一会,睁开眼赞叹:“老弟太谦虚,你这哪是稍加改进,简直是进步许多倍,能随意控制道行外露的深浅程度,比旧的那个好使多了。” “阚兄谬赞。阚兄是谨慎之人,这趟下山进入凡尘,就不怕遇到以前的熟人被认出来?” “哈哈哈,不怕,不怕,你看看我。”阚智钊大笑着回答,一边用手抹过脸面,他的身高立即缩短几寸,身材也瘦掉许多,相貌更是大变样,连声音、气质都变得迥然不同,他解释道:“阚某用你留下的鼎火和禹器炼了一颗易形丹,身材、相貌早就彻底改变,刚才的模样是怕你认不出来特意变化回去的。” 陶勋点了点了,他第一眼就看出阚智钊在相貌上有古怪,不过他仍然能肯定眼前的的确是阚智钊本人无疑。 “我不但改变了形貌、声音,而且改了名字,以后你叫我阚迪吧,千万别在外人面前叫我的原名,免得露馅。” “阚兄之命敢不相从。阚兄肯将这些隐情相告,足见对学生十分信任。” “呵呵,阚某这辈子除了自己外便只相信你一个人。”阚迪深有感触地道:“阚某的命门便是禹王鼎,唯有陶兄对它没有丝毫觊觎之心。” “阚兄下山找学生,是为炼丹还是炼器?”陶勋笑着问。 “阚某的心思瞒不过陶兄呀。炼丹我不是行家,炼器稍好一些。”阚智钊话风一转:“这些都不急。我下山五年,辛辛苦苦找到你,你难道不请我到家中坐一坐叙叙旧?听说弟妹是峨嵋派的高足,世间难得的大美人,阚某无论如何要见一见的哟。” “阚兄是稀客,学生自当扫榻相迎。”陶勋一边说,一边通知丁柔此事,让她做些准备。 两人说了几句,陶勋撤掉房内禁制,通知岳城,然后带上阚迪一个瞬移直接出现在客寓仙居的客厅。 第八章 初识坊市(下) 丁柔已经在客厅等侯,见过礼后,打量着阚智钊:“阚先生的风采与亭渊说的可不太一样呀。” 阚智钊变化回原先的相貌:“陶兄弟说的可是这副模样?呵呵,这是十年以前的相貌,阚某早就弃了,陶兄弟的相貌却没有什么变化。这些年阚某混迹于红尘,经常听说陶兄弟的威名和事迹,听说有的修仙门派已经将他的相貌画影图形悬于山门的显要位置,让门下弟子好好景仰,尤其是要记住他的相貌,千万不要惹到这位煞星才是。” “呵呵,阚先生果然风趣,我家相公又不是凶神恶煞。”丁柔忍不住笑了:“亭渊从易戴之山回来后时常向我提起你。说来阚先生对我家也是有恩的,愚夫妇二人近些年能在修仙界搏些小名气,依仗的却是在易戴之山时借阚先生鼎器炼制的几件仙器。尤其是其中一件仙器更是妾身救命之物。”说到这里,丁柔脸色忽黯淡下来,道:“你们久未相见,多聊会吧。妾身有些不舒服,告罪则个。”说完后福了福便离开了。 阚智钊有些好奇地问:“陶兄,弟妹病了?” “呃,前阵子受了伤,伤已经养好,心情却仍有些闷闷不乐。” “既是心情不好,你便当多哄哄她嘛。你们也别老呆在家里,要到外面多走动走动散散心才对。这个阚某深有体会,在易戴之山躲了一百多年,没有一天真正快活过,回到凡间便似掉进了极乐世界。说起来正好有个机会,你们夫妇愿不愿意同我到附近走一趟?” “什么地方?什么事?” “就在不远处,先别问那么详细,包管你和弟妹去了不会后悔。” “那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可以,明天也可以,不过得抓紧,到月底便没了。” “待学生问问内子的意思。” “咳,陶兄,何须再问,拉上她同行便是,这个时候你须得果绝一些,方不失为男子汉,亦不失为她人丈夫应有的魄力。” 岳麓山往北地势起伏,丘陵密布,数十里外湘江右岸有一处前朝著名窑址,这一带因址成圩,因圩成镇,在周边一带是人烟稠密之处。住在窑镇上的人有世代烧窑的工匠,有南来北往的官商,有伐薪挖土的民夫,而最近这附近的陌生面孔又多出来许多。 当地人对外地人不比别处那般警惕,来来往往的人多是当地人的衣食父母,他们又怎么会相嫌、相疑?也有心思活络好管闲事者会注意新近多出来的陌生人,现这些人来到镇上后多会走进镇北的一条小巷。 这天镇上又来了三个陌生人,两男一女,女的猛一看上去相貌平平,仔细看却又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两个男子一个身材魁梧、面上棱角分明,另一个身材稍显单薄、面相儒雅,三人衣着朴素,都是粗布衣裳,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身上看不到灰尘的痕迹,走过之处惹得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陶兄,土人怎么老是回头看我们?” “潭州府泥土尽红壤,此土雨天一泡稀、晴天一坨铜,雨过后太阳一晒,人来车往将表层泥土压成粉末,被风吹起来漫天都是,行人哪有不沾灰的。我们仙术有成,行于飞尘中能辟尘不污,他们才会觉得奇怪。” “呵呵,我还以为他们都看穿了我们的伪饰,弟妹这么一位天仙般的人物不将众生目光收尽怎对得起上天的眷顾。” “阚先生说笑了。”丁柔微微侧身,问他:“前面左边不远好象有仙力波动,是不是到了?” “就是那里。”阚迪领着两人快走几步,左边露出一条小巷通向镇外田野,三人递次走进小巷,穿过去然后向右一转消失在屋后。 “呀,怎么是座坊市?”丁柔被眼前的热闹情景引得轻声惊呼:“这是谁想到用仙术在市镇里做一座坊市出来的?”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座热闹的坊市,朦胧如雾的淡淡光影将坊市与外间隔开,在直径近两百丈的空间里密密匝匝地摆着数以百计的地摊、小铺,买货的和卖货的近千人挤在里面,或停留赏玩,或讨价还价,或评点争辩,或走马观花,热闹而不吵闹,拥挤而不混乱。 “阚兄是带学生来赶集么?”陶勋也问道。 “呵呵,不错,就是带你们来赶集了。”阚智钊连带着两人慢慢地往里走,边解说道:“这里是有名的福橑坊,乃福橑洞乐福道人以仙器变化出来。能进到里面来的都是仙道中的散修,道行也不高。” “阚先生似乎对这里很熟?妾孤陋寡闻,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这里的主人怎么将仙道云集的坊市设在市镇里面呢?” “弟妹是峨嵋派的高足,所谓富贵子不知丐儿之苦,修仙界但凡二流门派以上的弟子多不知道这样的坊市。” “为什么?” “这里是散仙才会出没的地方,散修追求天道之途异常艰苦,种种艰难远你们的想象。没有灵气充沛的地方,没有师长指点迷津,没有筑基、提升修为、巩固境界、治疗内外伤势的灵丹妙药,没有威力强大的攻防仙器,没有炼丹、炼器的天村地宝,就连炼丹、炼器的法诀也是极端匮乏,更有甚者在修炼功法上尚且残缺不全。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坊市,诸多散修聚在一起,出售自己多余的,交换自己急需的,互通有无,互携互助。” 陶勋闻言颇有些感触地道:“常听说散修艰苦,今天听阚兄一说方始有了一点体会。我听说散修有‘嫡传灌顶’的法度,亦是他们难以形成气候,不能与诸修仙门派抗衡的原因,不知是也不是?” 所谓“嫡传灌顶”指的的散修独特的道统传承方式。一个散修一辈子只能收一到两个徒弟,既是因为一般一生只能遇到一两个身具仙缘且有师徒传承缘分的弟子,同时也是因为功法传承限制。散修的功法不光是修仙法诀口口相授,想要了悟大道冲破金丹期的限制还需由师父用秘术灌顶将祖上道统传授下去。 秘术灌顶极为奇妙,施展第一次对施术者自身的修为大有促进,施展第二次却会使自身的道基溃散死于非命,而那个承受了第二次灌顶的传人则无法为自己的弟子灌顶了,所以每一代传人只会在弟子中选择一人作为嫡传弟子承续道统,而那些没有得到传承的弟子绝大多数都会终老于金丹期前。 撇开得到道统传承的弟子,散修收录的弟子没有数量上的限制,只不过没有得到传承的弟子,其学习到的修炼功法、口诀会渐渐失效或变得残缺,其下一代传人能学到的道法仙术亦递次衰减,直到最后彻底湮没、消失。 因为嫡传灌顶的散修道统传承秘法的限制,所以修仙界散修数目庞大,却是实力异常弱小的群体。 “老弟说的没错,唉,要怪只能怪贼老天。”阚智钊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 “阚先生,这样的坊市只有这一处还是别的地方也有?” “有固定的,绝大多数却是临时开设。有几个修仙末流门派开设了固定的坊市,但它们只对三流、末流门派开放,散修中除非道行高深、德高望重才者可进入。每当天下有事生,修仙者聚集的时候,便会有道行高深的散修高人出面办坊市,参加的只是散修,偶尔也会有名门大派的人来看看。” 陶勋很好奇地问“以阚兄的身家和身份怎么也有兴趣混进这种地方?” 第九章 偶遇有缘(上) 阚智钊带着兴奋地向他解释:“你听说过‘抓落’没有?别看这种坊市里交易的东西品质低得可笑,可也偶尔会有一两件好东西出现。散修们满天下跑,也有机会得到好东西,可他们眼界低、不识货,纵得到珍宝不认得、无力用、不懂用也是枉然,没地白白湮没宝物,所以我每逢这样的坊市总会仔细去逛逛。”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已经走进坊市的摊铺群。 “呵呵,阚兄的脾性还是一如既往哪。”陶勋打趣着,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扫过遇到的第一个地摊,看到陈列的一物不禁惊讶道:“咦,真被你说中了,那是贝菊草籽。” 阚智钊赶紧追问:“贝菊草籽做什么用的?” “金液丹除去世传的配方外还另有个生僻的配方,效果比前者更好上三分,贝菊草籽正是该方的主料之一。” 阚智钊眼睛大亮,凑近陶勋的耳朵问:“哪个是贝菊草籽?”待得到陶勋的指点后立即转身蹲在地摊前同摊主交涉起来。 陶勋哑然失笑道:“呵呵,阚兄你慢慢谈,学生同内子到里面走走。” 阚智钊一边将目标攥紧在手,一边半回头露出笑脸:“陶兄同弟妹自去逛便了,出来散心就该放开心怀,不要把不痛快的事总搁在心头。” 丁柔冲他感激一笑:“多谢先生有心了。” 陶勋拉起丁柔的柔荑走进人群,顺着人流的方向慢慢走进去。 毕竟此地只是散修聚集的地方,摆出来的交易的东西品质真的非常次,绝大多数都是些低等的符篆、药材,如果有灵器一类的东西就很惹眼了。 所谓灵器其实就是因各种原因炼废了的残次品仙器,威力弱得可怜,又不耐用,可出没这里的散修却对这类东西趋之若骛。 丁柔轻轻地对陶勋道:“先前想问阚先生却没问出口,这里的人都将东西摆在外面,来往的人这么多,就不怕盗贼光顾么?现在我知道答案了,这些东西哪里值得别人来偷来抢的啊。” “柔柔,你出身峨嵋,一直站在修仙界的顶端高高在上;我身在凡世,一直以来都过得衣食无忧,而且修仙以来的经历更是异常顺利。阚兄说得对,我们的心境上都有缺陷,离道家和光同尘的境界差得实在太远。” 丁柔目光变得有些痛苦,忽然道:“你为什么不问我?” 陶勋怜爱地看着她:“问什么?” 丁柔眼中泫然:“那个何泰剑说的……说的有一半是真事,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shi身于人……呜……我对不起你,我……早想一死了之,你……你却偏偏要救活我,在湘水河畔我去死了该多好啊……” 陶勋将妻子抱紧,凑近道:“你被天魔王附身六年,经历过生死之劫才好不容易摆脱掉魔障,现在你又想让魔障再上身么?” 被天魔王附本是丁柔心口永远的伤痛,提到魔障使她哭得更加伤心。 陶勋轻轻地抚着她柔软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道:“柔柔,你是我的妻子,我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在我视线,让我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得到你。柔柔,你知道那六年里我每时每刻过得有多艰难吗?我生怕下一刻就听到你的噩耗,我想到天涯海角寻找你,但却害怕轻举妄动牵动天机反害了你。你可知道你能回到我身边就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的幸福了,那是因为你,因为我们彼此的灵与魂始终和彼此在一起,只有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彼此才是完整的。” 丁柔抽泣不已,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得出话:“我一想到那天的事就难受得要死,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再也做不成你完美的妻子了。” “我曾经几乎失去了你,你曾经几乎让我失去了你,那让我生不如死。而现在,你难道你还要让我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吗?你还不明白你活着,你在我身边,就是我全部的幸福吗?” “哇!”丁柔伏在陶勋胸前哭得稀里哗啦,不住地用手掐他,用拳头狠狠地砸他,泪水将他的衣襟打得透湿。 陶勋过了许久方劝道:“好啦,柔柔,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俩的笑话呢。” “我不管,我就要哭。”丁柔心里已经舒服多了,口上仍强,实际则渐渐收了泪,抬起头道:“你害我哭得眼睛都肿了,叫我怎么见人哪。” “你试试这个。”陶勋拿出个小玉盒子:“用雪莲花和几种灵药炼的,最能消除肿胀,润滑肌肤。” “哼,你连这个都准备好了,你果然是故意的。我不要,除非你替我搽。”丁柔大哭过一场,心结尽去,难得地放得开,当着周围无数人的目光撒娇。 其实刚才两人几乎肆无忌惮地在集市人群里闹这样一出,过往的人都用善意的目光看他俩,让他们觉得甚是温馨,是以她才会有这样的大胆举动。 “梦里卿为花解语,镜前我是画眉人!”陶勋轻挑出一丁点嫩白的香泥敷在她眼睛周围,轻轻吹口气,肿起之处如春风拂过般一时冰雪消融。 “好香啊,清凉沁骨。”丁柔轻轻地唤出声来。 “嗯,这位先生,你这膏泥卖不卖?”旁边一个青年凑近前问道。 “不好意思,此药我不打算卖。”陶勋拒绝了。 “卖,怎么不卖!”丁柔拿目光指向青年身后的一位美丽女子问:“你买下是送给她么?” “是呀。先生和夫人若肯出售,请开个价吧。” “那就纹银三钱吧。”丁柔直接做主。 “先生和夫人是第一次参加坊市吧?”青年身后的女子走近问。 “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呵呵,这里多是以物易物,大家都是方外之人,要是银钱能买到的东西便不会拿到这里来了。” 青年道:“先生和夫人再开个价吧。” 陶勋便道:“你手中的那管笛子不错,拿它交换可好?” 笛子是青年珍爱之物,他略一犹豫还是递过来:“请先生先仔细看看这管笛子再出价吧。” 陶勋接过来细细看过,随手递给丁柔:“夫人,你也看下,是件不错的灵器。世上晓音攻的人不多,这类物什也不多见的。” 丁柔仔细看了一会,道:“笛子本身的品质平平,管身上的花纹雕饰很是精美,这种纹路我是第一次看到呢。” 青年和女伴听见他们将注意力放在花纹上面后都露出失望的表情,颇有明珠暗投的感慨。 “这样吧,我用一盒这样的香泥加上五张兽皮灵符同你交换可好?”陶勋拿出自己炼制的兽皮符篆让对方鉴定。 散修中能炼制出好灵符的不多,兽皮炼制灵符的难度比纸符大许多倍,青年看到兽皮灵符后眼中已掠过欣喜,接在手里仔细辨识后脸上异彩连连。 他的女伴露出为难的表情:“先生的灵符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符篆,威力必然不小。只不过符篆终是消耗物品,用的次数一多终要报废,哪似阿螺的赶海笛用得长久。先生和夫人再加点码可好?” 陶勋同丁柔对望了一眼,笑道:“那好吧,你们看看这个可满意?”递过去一只小瓷瓶。 青年接过直接递给女伴,那女子探过瓷瓶时脸皮微不可察地跳了跳,装作勉为其难的模样道:“这两颗补气的丸子差强人意。”然后随意将瓶子塞进兜里,和青年收起皮符、香泥转身离开。 丁柔悄悄地传声道:“她高兴坏了,裙边一直在抖,你给她什么啦?” 陶勋悄声回答:“四枚和济丹,让他们从谷虚初期提升到末期中段;两枚玄凝丹,助他们将来凝结出内丹。” 丁柔轻笑道:“呵呵,她倒也识货呀。这管笛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拿到旁边摊上换别的东西呗,左近来了,不妨逛个尽兴。” 第九章 偶遇有缘(下) 陶勋和丁柔接下来专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笛子没有交换出去,倒是用普通纸符或兽皮灵符换进来几件普通的灵器和灵药。 不是他俩小器,只因他二人炼器或炼丹的起点从来是下品中等仙器或仙丹以上的品级,仙器、仙丹以下品级的东西几乎没有制做过,而在这种散修坊市里,哪怕最差下品下等下阶的仙器或仙丹都足可引起一场轰动,所以尽管两人怀揣着无数宝物,反而不方便拿出来做交易之用。 其实,便是他拿出来的兽皮灵符也非常骇人,好在这里做生意的散修目光有限,认识不到它们的巨大威力,要是他们知道前不久有人曾用这种兽皮灵符与出窍期高手中的中品仙器对攻不落下风,恐怕人人都要为它们争破脑袋了。 陶勋和丁柔现在是为逛而逛,不管这里交易物的品质怎样,图个分辨好坏、讨价还价过程中的兴奋与刺激,别看坊市交易品和参与者的层次太低,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夫妻二人仍增长不少见识。 坊市做生意的人多是一块油布作地摊,售让的物品都不多;有很少一部分人支起三块布围出一块地,里面摆起小货架的简陋铺位,这种铺位出售的物品丰富得多。 丁柔左右看个不停,在一个小铺里看到一只香囊甚是精美,走过去拿在手里左右翻看,爱不释手。 “老丈,你这香囊怎么交换?”陶勋立即向铺主问价。 铺主打扮得象个土得掉渣的矮胖行商,年约五十出头,见有人问价,挤出灿烂的笑容回答:“那个小香囊只是不入流的灵品,你媳妇喜欢就拿去好了。” “那怎么能行。”陶勋也是商人家出身,自然看破对方的念头,笑道:“这个香囊能使气味浓而不腻,香气保持的时间延长三倍以上,还有宁神润气、摒除外邪的功效,再看它作工精美绝伦,刺绣图案灵动飘逸,色彩搭配让人赏心悦目,这样的好货光凭卖相拿到外面市集上至少值十两纹银。” “哟,客人挺识货的嘛。”铺主的表情有了变化,同样仍是笑脸,少了三分狡诈,多出一分真诚:“它是我孙女绣的凡物,原不该拿到这里来,在下略略增其功效,放在铺子里充数。” “老先生亲手炼制的?”丁柔拿着香囊笑吟吟地问。 “是呀,在下术浅难入客人法眼,见笑了。” “呵呵,我看不大象,应当是两个人用不同的手法先后炼制过。”丁柔一边说一边指点出里面的几处不同。 陶勋亦比划着道:“依学生看,这几处是老先生的手笔,那几处恐怕是令孙女的女红。象这处用的手法好是好,却有个微瑕,富贵之家穿金戴银的多,要是富家小姐买去带在身上,这处锁住的乙木之力易于被金银饰物所克而溃散大半,它的功效会弱掉许多。还有那处……”他一口气挑出十几个地方的毛病,将铺主惊得目瞪口呆。 “先生好利害的眼光,炼制它总共才十几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被您点出缺陷来,这货怕要倒贴钱才能出手了。”铺主自嘲地一笑,虚心地问:“先生和太太都是高手,说的无不中的,不知可否指点该如何改进?” “有何不可。不过这个香囊就真的要送给我了。”丁柔道。 “学生补你五十文钱,用料成本还是要出的。”陶勋补充道。 “岂敢再收先生、太太的钱,二位若肯指点一二,在下花钱也买不到。在下的孙女就在附近,这就叫她过来聆听玉音。在下还要招呼别的客官,二位先看看别的东西,看上什么直管拿去便是,千万不要再提付钱、交换的话了。” 很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被叫回来。 少女生得也还娟秀,看到陌生人坐在自家商铺,她的脸上露出羞怯,螓微低现出长长的睫毛,对二人福了福,再到铺主身旁问:“爷爷唤我回来什么事?” “二位客官看中了你绣的香囊,要顺便指点下炼制的诀窍,你用心学学。” 陶勋看着少女露出讶异的表情,腰上一痛,是被丁柔狠狠掐了一把,忙悄声解释:“这个姑娘命具仙缘,我看着似乎同我们有点缘分。你先教她炼器之法,我认真观察一阵看看是不是确实。” 丁柔白了他一眼,回头将少女唤过一旁小声地指点她炼制的诀窍。 陶勋见铺主正好有闲,便问道:“请问先生贵姓?哪里人氏?” “免贵复姓令狐,单名壏,祖籍西川,流寓衢州讨生活。先生有何指教?” “学生观令孙美玉良质,若得机缘将来成就不小。学生有个朋友最善望气,能指点人寻找到气运所在。先生若有意,请带着这枚玉符到潭州知府衙门找蒯师爷,请他指点下。” 令狐壏面露喜色:“那可多谢先生了,小老人常怕耽误了孙女的资质,苦于找不到机缘,若真能成功,我给您立个长生牌位。” 告别令狐壏祖孙出来,两人继续在坊市闲逛,继续拿自己的好东西换一些不值钱的物件。 他俩还遇到一对师徒,徒弟资质上乘,可惜那做师父的道行低微又太穷,无力为徒弟培元筑基,陶勋装作不识货将一枚培元丹换给对方,在被对方识出来后装作懊恼的模样却坚持不肯多收对方的加码,那对师徒千恩万谢地走了。 培元丹虽是品级很低的丹药,却是珍贵之物,就连仙道界某些实力弱小的三流门派也缺乏,在散修当中更是万金难求。一枚培元丹,可免十数年筑基之苦,可使道基稳固异常,可助一生修炼进境迅,这样的好东西在坊市现世当即引起轰动,旁边的人将两人围起来,拼命打听还有没有富余的。 两人一遍又一遍地向人解释那是偶然得到之物再无多余,好不容易才将大部分打走。其实陶勋身上携带的培元丹怕不有三、四百枚,不是他们吝啬,而是缘法所限不能轻易拿来送人,象那对师徒中徒弟是个福泽深广的人所以才能得到培元丹,福泽不深之辈得到它只是怀璧其罪徒惹人觊觎罢了。 围住陶勋和丁柔的人还有不少,他们见两人能拿出培元丹来,认定他们身上必然还有其他好东西。两人先用之前换来的劣等灵器换了几件同样劣等的物品,然后表示身上再没有其他交换物了,两人怎么说这些人都不相信,不胜其扰,后来还是闻讯而至的阚智钊找来一名金丹期的坊市管事之人替他俩解的围。 阚智钊瞅个空小声地责备道:“陶老弟太不小心谨慎,你久在尘世混应当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培元丹的原料难找齐,炼制的成丹率低得可怕,在一般的修同门派中也是难得之物,你倒好,拿到这里来换没用的次品灵器,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们俩才好哇。” “培元丹成丹率那么低吗?”陶勋摆出副无害的表情:“很容易炼嘛,我每次一炉出丹七十二枚,每一枚都是上品好丹,没一次出过废丹啊。” 阚迪闻言当即站住,浑身颤抖,然后咬牙切齿地仰指着老天破口大骂:“没天理呀,你个贼老天,没良心,没人性,***,驴球造的……” 丁柔笑得脸都木了,扯着丈夫的衣袖喘着气道:“快让他停下来,我受不了了,笑岔气了。” 陶勋忍住笑,道:“好了,好了,阚兄,天若有情天亦老,你同他谈什么良心嘛。反倒是修道之人言出成法,小心天老爷真拿雷劈你。” 第十章 讲经传道(上) 阚迪停住叫骂,颓气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用仙鼎炼培元丹,用料十足,一炉也只能出十二枚,废丹就占了八枚。就我所知这样的出丹率和成丹率在修仙界还算上上乘的。我曾因此沾沾自喜,谁知道跟你一比,屁都不是。” “阚兄休得妄自菲薄,学生出丹、成丹率高是另有原因,非因丹术多好。我分身府上的蒯先生是散修出身的炼丹高手,你有空可同他切磋一二。” 这时,丁柔指着另一边惊讶地道:“咦,那边竟有修炼功法、炼丹、炼丹秘法出售。阚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功法经书、丹器秘术不都是秘而不宣之物吗?” “弟妹有所不知,散修的传承只强嫡干,庶支每代益弱,三、五代后多会断了传承彻底与凡人无异,甚至有的法术沦落为凡间鸡鸣狗盗辈的骗人伎俩。但他们上代传下的功法口诀丹器之术至少在字面上是真实的,这些东西对于别的庶支散修而言是好东西,可以借鉴、印证所学,答疑解惑,所以便有了这样的市场。” 陶勋道:“有需求就有市场,市场能惠及大众,站在如此立场上说,举办坊市的前辈高人功德无量。” 三人到经文交易区走走瞧瞧,旁观几次交易的过程。 丁柔满脑子的疑惑,又问道:“交换经文不许先看货,又没有可以鉴定的办法,买主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要是先看货,别人看过记住了还肯付钱吗?”陶勋反问。 丁柔掐了他一把,不满地道:“我又没问你,我问阚先生。” 阚智钊解释道:“这里的经文谈妥价后皆在当场在一定的时间内阅读,时间到后经文要还给原主人的,不管真假、疑议皆不可说出来。这叫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凡到这里换经文的皆是愿打愿挨,哪怕碰到假的也只能自认倒霉,可以向坊间主人告,坊间主人以后会禁止作假的人再到此区售经,上当的人却不能报复该人,如果损失不大亦不得追讨。” “这却是为何?”陶勋和丁柔都十分的不解。 “毕竟因为庶支传承每代减益的缘故,经文流传的日子久了出现讹漏也是很正常的事,很难断定有意、无意,倘若太过计较,谁还敢拿经文来交换?” “是矣,是矣,的确不能因噎废食。”陶勋连连点头赞同。 阚智钊鼓动道:“你们有兴趣可以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收获惊喜。” 陶勋饶有兴致地走过去,用自制的高阶纸符换经文看。 一连光顾五家,在看过用三张高阶纸符换来的一页记载某种仙术的经文后,他惊讶道:“这……这个是真的。” 那摊主翻了个白眼:“我售的当然是真的。” 丁柔暗中问:“怎么回事,什么真的假的?” “金庐真人的书库里有这样一篇的记载。”陶勋暗暗回答,然后冲摊主道:“你这人不地道,这篇仙术总共二十四句,你只售前面的十四句,后面的十句难道要再卖一道钱不成?” 经文交换区要求静音低声,陶勋的这一声指责声音稍稍高了点,当即引起周边之人的关注。 摊主不怒反喜:“前辈以前看过这篇经文吗?” “自然见过,不然怎敢指责你。” “太好了,晚辈是某宗庶支三代传人,家师说这篇仙术从宗支传下,每传一代庶支就要消失两三句,现在只剩下十四句,前辈若肯赐我补完,晚辈愿将这十天所得全部奉与前辈。” 陶勋有些踟蹰,不顾摊主热切和焦急的目光兀自低头思忖着什么。 丁柔见状走上前道:“难得有缘,亭渊你便教了他吧,将灵符收回来就行,不要另收他的东西。” “谨遵夫人之命。”陶勋笑着回答,两指一搓变出一只笔,在经文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下剩余十句口诀,收了笔两指在纸上一晃。 就见他刚刚写下的十句经文的文字从纸上飞起来,然后被他两指捏住往摊主的脑门一点,文字便钻进脑袋消失不见。 摊主被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和娴熟的仙术运用手法惊呆,直到经文入脑后才醒觉,默默读过之后狂喜不已,激动地当众跪下向两人磕头拜谢不已。 旁边紧挨着的摊位主人立即收摊,只拿一张纸凑过来恳求道:“求前辈也帮晚辈看看能不能补全此篇。” 陶勋接过来看了一眼,道:“学生没见过这篇,不过可以依理推演出中间缺失的几句,成与不成便不敢保证了。” “只求前辈肯指点,晚辈感激涕零。” 陶勋依前写了几句传给对方,又道:“按规矩应当先付价才能看,不过我帮你补全了它,便算扯平可好?” “好好好,太好了,多谢前辈,多谢前辈。”那人狂喜不自胜,哆哆嗦嗦地摸出十几页经文:“晚辈还有些,求前辈指点可好?” 这一次陶勋有些不乐意了:“这个……不太合适吧。” 丁柔推了他一把:“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得闲,看看也无妨。” 陶勋苦笑着接过那些经文,这些经文有几张在金庐真人的书库里有收录,他很快地帮对方补齐,其中凡是自己推演出来的便不收费,书库里有的便要收一点等价的东西。 散修的仙术功法多有没落,往往穷其一生也找不回一句失落的口诀,否则也不会将祖先传下来的东西拿到坊市里叫卖了。今见有高人肯大方指点,他们一个个哪还忍得住,纷纷围上来拿出自己的东西请陶勋看。 这些散修们的心思甚是活络,看到陶勋没丁柔爽快,一个个皆走夫人路线,用如潮的谄词将丁柔夸成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第一美女。 丁柔哪怕与天魔王斗过六年心性坚定无比,仍挡不住此番马屁攻势,喜上眉梢,催着丈夫帮人补全经文,偶尔自己也会亲自动手。 这边的变化立即引起其他区域散修的注意,有人奔过来一打听,马上加入到求教的行列,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会就聚集起大量的人群。 陶勋见丁柔甚是高兴,便也放开,索性和她一坐到一张桌上,但凡下面有人递经文来的便私底传法,有公开请问的便公开答疑,将这片经文交换区变作了讲经的席筵,好不热闹。 阚迪一开始还出声劝阻,后来眼瞅着挡不住,只好悄悄隐形匿迹躲得老远,他心中有障,不想被人注意到自己。 这一场讲经足足延续二十几个时辰,透过坊市的障壁可以看到外面天光亮了黑、黑了亮,亮了再黑。 陶勋兴致很高,别看提问的和接触的都是些浅显末节的东西,在解答的过程中却需要调动学过的许多东西,温故而知新,为人答疑解惑的过程中他同样得到许多启,而且听经的人也不乏有各种奇思妙想者,他们新颖的想法常常令他心中一亮、豁然开朗。 随着闻讯后赶来坊市听经提问的人越来越多,小小的坊市快要被撑破,这时有位老道排众而出,围坐的人见他过来皆自觉地让出条道。 老道走到陶勋座前搭着拂尘单掌施礼道:“贤伉俪好精深的道法,贫道福橑洞乐福道人稽了。” 陶勋和丁柔见是此间主人出面,连忙下座还礼:“晚辈孤云山原廷(仙云山丁柔)见过前辈,道长金安。” 听见他们报出的名号,乐福道人以及在场的寥寥数人显得十分震惊,几个远近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你们就是原廷夫妇?” “正是晚辈夫妻。”陶勋笑道:“晚辈冒昧,不知深浅,班门弄斧,惊扰了前辈,有过失之处望祈前辈海涵。” “哈哈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贫道只恨缘薄不得拜会,哪知先生伉俪竟然纾尊降贵莅临陋室,还肯替芸芸同道答疑解惑,无量功德,苍天慨叹,高风亮节,贫道敬服。贫道代聆听玉音的各位同道拜谢先生惠赐,请受贫道三拜。”乐福道人说着便要下拜。 第十章 讲经传道(下) 陶勋和丁柔赶紧拦住:“前辈请住,晚辈福薄消受不起。到您的坊市作客,获益良多,彼此互惠,当不起前辈盛赞。倒是扰乱了坊间秩序,着实不安。” 他们在这里客套,聚集在此的散修们纷纷互相打听两人的身份背景。 陶勋以本名现世也就是最近两三年,仙道界只有一、二流以上的门派知道陶勋就是兖州魔劫时一鸣惊人的孤云山原廷,普通的仙道辈并不知道他的厉害,散仙中知道他名字更加少。反而丁柔声名响亮,一则因她峨嵋派弟子的身份,二则却是因当年杀遍大江南北的魔女也名叫丁柔,也是峨嵋派弟子。 所以散修打听来打听去,看向丁柔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仰和惧怕。 下面人群中刚刚和乐福道人同时惊讶出声的五名修仙者这时不再掩饰行藏,皆尽越众出来,迅来到陶勋夫妇面前自报家门。 有两人是著名的前辈散修,剩下三人一人是昆仑派弟子,一人是长白山弟子,还有一人是邛崃派弟子,皆有显赫的背景,他们的出现使得众散修们更加惊叹不已。 彼此寒喧一阵,乐福道人道:“陶先生在此讲经,贫道巴不得盛事不歇,但是坊间空间局促,就快容不下这许多人了,况且此地聚集仙道辈若太多,恐对市镇凡人百姓有妨害,您看是不是改天另觅地点再兴经筵?” 陶勋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您教训得是,晚辈的确思虑不周。晚辈出来有不少时辰,家里还有晚辈需要指导,就此告辞。”说罢便和丁柔一起飘然而逝。 不说福橑坊市后来会因此事变得怎样热闹。 陶勋和丁柔回到仙居,阚迪早在客厅等候,见面就埋怨:“行前不是说好绝不露行藏的吧,二位怎么就忘了?” 丁柔兴致仍高,笑道:“我见那些散修着实可怜可悯才让亭渊给他们行个方便指点一二。” “亏弟妹是峨嵋派的弟子,怎说出这样见识浅的话来。我有良言奉上,这样的方便偶尔一次便罢,切切不可再三再四。” “为什么不行?”丁柔奇怪地反问。 “散修人数众多道行低微,你们要是让他们修为提上去变强,仙道界那些大大小小的门派还怎么霸住凡界的修仙资源?你们这样做是在与全体修仙界门派为敌呀。” 陶勋早猜到一些,听阚迪说破进也不惊讶,心里很不以为然地想:“欺行霸市算什么本事,共生互利才是大道,都在说浩劫将要降世,让更多的散修强一些有什么不好,浩劫中神州道统也多一分保存的机会。” 丁柔反驳道:“我峨嵋派才不会这么小器。” “十三等豪门各有一、二流门派拥护,三流门派投靠于一、二流门派、末流和不入流的门派又依附于三流门派,十三大豪门身边皆有数量庞大的追随者,方始成为庞然大物。峨嵋派也许不会小器,然而要是你们这种举动做得多了传出去,如果峨嵋派不阻止你,追随峨嵋派的小门派恐怕多要含怨投入别派势力的怀抱。你们好心善意之举却是在无形当中撬动贵派的基础。” 丁柔听了有些语塞,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幽幽地问陶勋:“你早推测到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所以当时才犹豫再三的是不是?” 陶勋知道妻子的想法,便道:“夫人,我们不想依附于哪个门派,也没有立山头结势力的念头,只想着多结交一些朋友就好,多帮助一个人亦好,但求问心无愧,管别人喜与不喜作甚。” “我是善意提醒一下罢了,呵呵。”阚迪见两人怫然不悦赶紧开脱自己。 “多亏阚兄带我夫妇去坊市散心解开心结,多谢了。”陶勋也将话题扯开:“我前几日便说愚夫妇欠阚兄的人情良多,阚兄不远千里寻找学生,不知道是为何要事,请尽管道来,学生定尽力而为。” “呵呵,其实你上次就已经点破,我找你还真就是为炼丹、炼器之事。”阚迪从怀里掏出一份长长的单子递上:“前面是我在易戴之山和下山后搜集到的材料目录,最后一页是一份丹药和仙器名单,你给看一看能不能炼出来,再给提点提点如何?” 陶勋请阚迪落座,然后拿单子和丁柔一起研究。 过了半晌,陶勋答复:“阚兄单子上的东西我都能替你炼制出来。” “太好了,我就知道陶老弟本事大,这一点小玩意儿不在话下。”阚迪的眼睛都快笑没了,搓着手兴奋地道:“请兄弟帮着炼丹器,也不能亏了兄弟。材料和鼎器都归我出,炼出来的东西二八开,我八你二,你们看意下如何?” 丁柔笑道:“阚先生打的好盘算,譬如同样一份培元丹的材料,先生自炼只能出十二枚,我家相公可以出七十二枚,这还没有算上成丹率呢。炼制这批丹器肯定是他动手,先生只坐享其成却要收八成,太不公平。” “弟妹觉得该怎样分成才合适?” “依我看,应当这样分成,每一炉出来多少,成品先按先生的出丹率拿去,剩下的归我们。” 阚迪脸绿了,忙不迭地摆手:“这样分成可不行,我吃亏可大了。这单子上的材料搜集很不易,况且鼎器也是由我出,弟妹总不能叫老实人吃亏吧。” 陶勋也道:“我们欠着阚兄的人情,这样算似乎不妥。” “那就剩下的部分二八开,我们八,先生二。” 阚迪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不行,不行。最多倒过来算,全部按三七分成,我七你们三。” 丁柔仍似不满:“我家人的口多,先生只有一个人,要分那么多做什么?丹药服多了效果会递次减弱,仙器多了用起来反而分散威力。” “丹药我先吃着,没效了便拿到坊市里买掉;仙器我是从来不嫌多的,哪怕一次使不动那么多,用数量砸也要将对手砸死。”阚迪理直气壮地回答。 “那好吧,全部四六开,你占多数。”丁柔故作不甘地让一步。 “要不我拿六成五,你们拿三成五?”阚迪不死心,又努力了一次。 陶勋抢先道:“好,就按这个方案吧,也算我们还了阚兄一份人情。” 丁柔脸色一板,然后在阚迪忐忑不安的时候忽然化作嫣然一笑:“你们男子汉做生意,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掺和,我有点累了,到里面打坐休息去了,你们慢慢聊啊。” “弟妹快去休息,好好休息。”阚迪送瘟神般将丁柔送出客厅,心中恨得直咬牙:好个妇道人家不掺和,怎么早不这么说。 陶勋看破了他的念头,便道:“阚兄,全都炼制完后我再给你留一炉鼎火,另外送你一些延续鼎火寿命的灵符,不过……” “好啊,好啊。”阚迪喜上眉梢,接着就被陶勋“不过”两个字浇个透凉,不满地打断他:“不过什么呀,可别又是要再改动分成比例吧。” “呵呵,学生言出如山岂会更改。学生要借用先生的鼎器自出材料炼几样东西,便不能算在分成的物品里了。” “陶兄自己想炼什么东西?”阚迪很感兴趣。 “学生有几个门人弟子,要给他们炼制合用的鼎器。”陶勋现在手上有惥踿鼎和孜蕠鼎,一件是天器,一件是凡间的顶级鼎器,用它们炼制些低阶的物品或者给欧、杜、官、田等人练手的话则显浪费。他完全可以用它们自行炼鼎器,之所以要借禹王鼎来做这件事是找个由头将鼎火和灵符送给阚迪,以补偿方才丁柔杀价太狠。 第十一章 偿清前债(上) “应该的,应该的。”阚迪连连点头:“做你的弟子真乃幸事也。” “还有个条件。”陶勋又说了句让对方心惊肉跳的话。 “还有什么,你一次性说出来可好?”阚智钊抚着胸口“幽怨”地道:“我的小心肝快被你吓出来了。” “这是最后一个条件了。”陶勋笑着说:“岳麓山的宝物就在这两个月出世,学生要照顾本地的平安,替你炼丹、炼器须得等这件事过后。” 阚迪稍稍思量后便答应了,又道:“最近岳麓山聚集的修仙者确实是太多,有不少邪道的人混在里面,正道诸派有十二宗门的约束不容易闹出事端,邪道的人因功法的缘故性情暴戾,动不动惹事生非,你须重点防备这些人。” “此正是吾所虑者。”陶勋有些意外:“没想到阚兄亦热心于此,可有良策?” “哈,我热心是热心,散修中讲机遇与挑战并存,我最近几年云游天下结识了几个好朋友,都是散修中的厉害角色,岳麓山宝物即将出世,他们都前来碰运气,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便邀他们助你防着邪道中人。” “那太好了,有劳阚兄费心。”陶勋毫不犹豫地答应。 多个人,多把力,这是好事,此亦是阚迪不露声色地清偿自己留给他鼎火灵符的人情,而且多半这批炼制丹器的材料里就有他的朋友凑的份子。 果如阚迪所说,他邀来的朋友皆是散修中的有名之辈:乌龙山悟尘子出窍初期顶峰,癫道人邹虚行出窍初期初段,江雪三友范笠翁、曲孤舟、郝寒江都是元婴末期顶峰,散修得道不易,能修过元婴以上的都是散仙中名声鹊起之辈。这五个人第二天被阚迪带到客寓仙居同陶勋见面。 陶勋严格意义上也属于散修,所以五人对他天然多份亲近感。他暗中观察现,阚迪和这五个人的交情非同一般,大有生死之交的味道,俗话说臭味相投,能被阚迪引为朋类的想必脾性也都差不多吧。 五人近来也听到过陶勋的大名,白鹤泉边大展神威压制得剑玄宗双紫剑和铁紧灰头土脸,在峨嵋、崆峒以及数名修仙界闻名的高人前辈面前击杀何泰剑震慑众人,光这份心气就足令诸散修与有荣焉。 为了彼此间联络方便,更是为行动方便,陶勋拿出自己做的另一种通讯仙器分赠与各人,这种精巧而强大的东西让五人着实大为赞赏一番。 七人凑一起商议好方案,决定用阚迪当年得到的二十四只玉凫串在天上监视联系,各人分区巡视,现异常互通声气,遇到麻烦就近集中并同时分别向各大门派求援。 就这样,陶勋和几个伙伴每天轮流巡视一块区域,维持地方安定。 过了两天,陶勋在巡视的半途碰到一位熟人,他率先现对方,主动上前打招呼:“韵道长安好。” 终南山韵通阳认出陶勋,欣然还礼:“陶先生向来可好。贫道最近常常听人提到先生的事迹。” 陶勋客气了几句,问道:“道长也是为神兵天器而来的么?” “那种东西能得到固然好,但贫道也怕有命拿没命花。”韵通阳摸着胡须爽朗地笑道:“宝物出世,群仙毕集,只有各个大小门派才真正为神兵天器而来,我等散修之众大半是为难得一次的聚会机会。” 陶勋敬佩服对方的不贪心,笑问:“如此说来韵道长是来访友。” “也不尽然,贫道算出到岳麓山一行或许可能遇到师徒的机缘。哦,对了,希言可还好?” “他很好,已经突破到灵寂初期。” “这么快?”韵通阳有些吃惊,旋即赞道:“还是陶勋先生神通广大,才十年不到就令他有这般成就,比十三大等门派授徒亦不遑多让啊。幸亏当日他被尊夫人抢夺去,不然一块璞玉就给贫道耽误了。” “呵呵,道长切莫这样说,希言福缘造化广大,跟随您也能有此般收获。” “能让贫道再见见他吗?” “晚辈去年中秋将希言托付给莫宁前辈提携一年,眼下尚未到期,他正跟在莫前辈身边。不过,莫前辈现在带着希言在岳麓山一带活动,道长想见他,不如约个时间我将希言叫过来。” “如此便有劳先生。”韵通阳面露欣喜。 陶勋当即用通灵玉坠同杜希言联系好,对韵通阳道:“希言知道前辈来看他也很兴奋,他现在有点事脱不开身,约在明天巳时潭州府衙门里相见可好?” “好好好,就这么定了。”韵通阳十分高兴,又问道:“贫道看先生行色匆匆似有要事,不知可能帮得上忙否?” 陶勋想到对方也是元婴期的修为,完全可以拉进来做个臂助,于是将自己的事讲出来。果然不出所料,韵通阳表示也愿尽一力心力。陶勋打听到韵通阳在岳麓山暂时没有什么事急着办,也没有落脚的地方,干脆邀请他到家里作客。 韵通阳不想同丁柔见面,结果被陶勋生拉硬拽地带回客寓仙居,他与丁柔是当年夺徒之后十年来第一次相见,初时颇为尴尬,好在陶勋居中调和,丁柔亦对当年之事当面亲口致歉,双方也便一笑泯恩仇。 第二天,陶勋要去巡视自己负责的区域,由丁柔陪同韵通阳去府衙。 杜希言一年前于客寓仙居被托付给莫宁,期限未满便不能回客寓仙居,所以才会约在府衙见面。陶勋的分身前一天正好动身下县乡巡视,本来定下孙思正和袁笠随行,听到韵通阳要来后特意留下换作蒯月朋随行。 丁柔和韵通阳一早来到府衙,孙思正早做好准备,划出几间花厅不准外人随意接近。三人先在花厅聊天,巳时差一点,杜希言独自一人到来,双方见面后自是一番激动,几个人在花厅里聊天叙旧。 正说至酣处,外面有家奴敲门:“孙管家,外面有老少二人求见蒯先生。” 孙思正隔着门责备道:“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吗?就告诉他蒯先生扈从太尊老爷下乡巡视不在府上,让他改天再来。” 门外的家奴道:“小人说了,那人拿出一块玉符说是有贵人叫他们来找蒯先生的,如果蒯先生不在见您也行。” 孙思正不耐烦地道:“不见,不见,你告诉他我在会客,让他改天来。” 丁柔打断道:“老孙头,让他们进来,你和我到隔壁花厅见见他们。” 很快,求见的两个人被带到隔壁花厅。 丁柔和孙思正告个罪起身走进去,来的那两人果不出她所料,正是在坊市见过的令狐壏祖孙。 令狐壏看到丁柔进来,马上要拉着孙女拜倒行大礼,口中连称:“小老人有眼不识泰山,当日怠慢了丁仙子,求丁仙子收录我孙女灵儿。” 孙思正不待丁柔动作抢先一步上前将令狐祖孙拦住:“呵呵,老哥不必多礼,我家太太最是谦和不过,你们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丁柔将祖孙二人让到客椅上坐下,笑问:“老先生怎么才来?” “那天仙子夫妇在坊间讲经的时候我们祖孙也在下面听讲,听闻二位的大名时起先并不知道,又不想同官府的人打交道,所以经筵散后继续回铺子做生意,想等坊市关闭后再来。前天有两名鹤闾门的人光顾小铺,偶尔听他们说起两位的事迹,这才知道仙子与陶先生的威名,生怕错过机缘,赶紧收铺子便来了。” “老先生怎么知道孙管家的呢?” “小老儿怕弄错,昨天多方找人打听过府上的情形。” 第十一章 偿清前债(下) 孙思正在旁嘿嘿笑道:“嘿嘿嘿,老奴沾老爷和太太的光,一不小心也成名人啦,惭愧,惭愧。” “你叫令狐灵是吧,到我这边来。”丁柔招手将令狐灵招手唤到身边,仔细打量她,而且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要去一根头作引当场演卦,得到结果后脸上微露讶色,也不说出来只笑而不语。 孙思正抓紧时间谄词如潮:“太太和令狐姑娘站在一起,就连老奴这样亲近熟悉的人也分辨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老爷真是有福气啊,能娶到太太这样的绝世美人,也不知是几十世才修来的福份……” 丁柔现在已是三十出头,相貌保持在二十岁左右,和令狐灵站在一起多出几分韵致,不似令狐灵那般青涩,女人听到别人赞自己年青总归高兴,她扫了孙思正一眼打断他:“好了,少拍马屁,你就老实呆在岳城手下听用,老爷难道什么时候还亏待过你不成。” 孙思正嘿嘿笑了几声,对令狐壏道:“我看老哥的孙女也是个有福份的人,应该同太太有缘。”边说边使眼色。 令狐壏会意,起身欲再为孙女求情。结果丁柔先一步挡住:“我相公给信物请老先生祖孙前来,的确是因为我们夫妇与令孙女有缘分。你们今天来得好,正好赶上了。老孙,你先去请韵道长和希言过来一趟。” 孙思正一呆,很快猜出因果缘由,不由得也脸绽喜色,赶忙到隔壁传请。 韵通阳一进门就被令狐灵吸引住了,目光异彩连连,二话不说连掐几诀又再三手占先天卦卜,神情越来越激动,看向丁柔:“陶夫人相请就是为此子么?” 丁柔轻描淡写地道:“正是。我与相公前几天到福橑坊市逛,遇到令狐老先生和他的孙女灵儿,觉得有些缘分,故而约请过府相见。赶巧道长和他们祖孙同一天到府上来,才现我们夫妇原只是要做中人,让你们这真正有师徒缘分的人相见呢。”她又偏过头令狐祖孙介绍:“这位是终南山韵通阳道长,西北三省有名的散仙,灵儿,韵道长才是你的师父。” 韵通阳哈哈大笑,问道:“灵儿姑娘,你可愿意做贫道的徒弟?” 令狐灵有点犹豫地看向祖父,令狐壏有些呆。 孙思正在旁边推了令狐壏一把,老头如梦方醒,赶紧道:“灵儿,还不赶紧拜见你师父。”口中这么讲,心里还是有一丝失落:据他所知陶勋夫妇现在的名头可要响过韵通阳许多。 令狐灵乖巧地当场拜师,杜希言第一个上前祝贺。 丁柔笑吟吟地道:“我夺了道长一个徒弟,现在替道长找到一位徒弟,道长不会再怨恨我了吧?” “哈哈哈,不敢,不敢,陶夫人说笑了。”韵通阳收徒后心情非常好,连连摆手以示过去的恩怨彻底了结。 丁柔又问:“道长的玄火雀早已经传与希言,现在准备拿什么仙器给灵儿筑基呢?” “那年在池屏从陶先生那里得到过培元丹,给灵儿筑基正好。至于筑基仙器待过几年就能炼成了。” “呵呵,灵儿也是与我家有缘的,这么一位资质上乘的佳儿我也非常喜欢呢,就不知道您肯不肯割爱?” 韵通阳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警惕地将灵儿挡到身后,低声道:“陶夫人,你和尊夫君神通广大,这次就放过小道好不好?” 丁柔笑道:“道长会错意了,我可不敢再抢您的徒弟,我的意思灵儿也与我家有缘,往日我家亏欠道长许多,现在该是补偿的时候,我想收灵儿收录为记名弟子,灵儿筑基的丹药由我出,她筑基的仙器也由我负责,让灵儿先在我家住个三年五载,由我和相公指点她修炼到旋照期后再送她回终南山聆听道长教诲,如此可好?” 韵通阳松了口气,现在陶勋夫妇名声渐起,自己的徒弟如果跟他们结缘将来也会多得到些照应,便道:“培元丹还是由我来出,至于其他的事只要灵儿答应,贫道也便没有异议。” 令狐灵没有犹豫,立即答应下来。 大家的关系又进了一层,众人相谈甚欢,正说话间丁柔脸色微变,起身道:“老孙先陪道长说会话,我有事去去就来。” 韵通阳问道:“陶夫人,是不是有事生?” 丁柔冷笑道:“有几个不开眼的邪魔外道闹事,仗着人多围住了我们的一位朋友,外子让我快去援手。” 韵通阳立即道:“贫道也一起去,他们仗人多势众,我们也不能弱了气势。” 丁柔稍稍迟疑了一下,果断地道:“道长肯援手,我们当然欢迎。老孙,你也同我们一起去。希言,你陪令狐老先生说会话,我会安排野明来接两位去客寓仙居做客的。” 三人匆匆上路,路上孙思正愤愤不平地道:“这群邪魔外道还真会挑时候,这两天正好十二宗门为宝物出世的事会盟,正道的各个大小门派都将注意力放到边,大事要紧嘛,邪道闹事倒算不得什么了。”他的话里隐隐有嘲讽的味道。 韵通阳道:“也是因宝物出世的日子临近,情势越来越难控制,各大门派才不得不为此。” 在岳麓山以南一百多里外,一座小山坳的上空近百道各色剑光闪闪,分成一大一小两方,人少的一方只有不到七个人,双方之间怒目相向气势紧张。 丁柔三人驭剑光飞到,加入到人数少的那边。 “亭渊,怎么回事?” “今天一大早,阚迪的玉凫现这里有异常,邹虚行道友负责这块区域便立即赶来查看,碰到邪道瘟神宋达苛、火云道人柯彤两个用法仙拘禁全村的人,一个个地拷问宝物的下落。邹道友出手阻止他们,被他们围攻差点吃亏,好在江雪三友及时到来才将两人吓退。” “不愧是妖邪,竟然肆意对凡人动手。”韵通阳十分不忿。 “他们三人正在安置村里的人时,宋达苛和柯彤纠集了十几个邪徒前来寻仇,双方约定约定一柱香内各邀人手,然后赌斗。他们有预谋,转眼就叫了上百个人来。我也是才到,否则必不会上这样的当。” 对面有人高叫:“一柱香时间到,就算你们还有帮手助阵也不能下场了。” 丁柔道:“早知道将衙门里留守的峨嵋派师兄弟叫上。算了,赌斗便赌斗,你一个人出马就能打败他们全部。” 陶勋苦笑:“江雪三友和邹道友上了他们的当,约的赌斗之法对我们可不大有利,我有力也使不上。” “怎么约的?” “双方的人都可以上场,放单斗法,赢方守擂,败方攻擂,上场顺序不限,输了一场的不能再上场,下场者不能再上场,守擂三场算赢一局,但必须下场,双方重启一局,哪一方先赢三局哪一方赌赢。” “他们怎么答应了这样的约法呀。”丁柔忍不住埋怨。先不说人数上的巨大劣势,她用寻仙石察觉到对面的百余人里出窍以上的就占了近三成,还有两个分神期一个合体期的一流高手。 “他们也没现对方早有预谋,开始见人数和道行接近才会答应。” “赌斗的彩头是什么?” “输的一方必须立即离开岳麓山五百里范围,一年内不得回来。” 孙思正苦着脸道:“老爷,咱们想赢下来可不容易呀,他们有三个分神期以上的高手,你和阚先生最多各对付一个,剩下的那个便不好办。” 丁柔道:“怕什么,还有我呢。阚先生必须拿下一场,亭渊不成问题,剩下那个由我来打。” 第十二章 阚迪出手(上) 陶勋这边在计算着,对方同样也在算计。 邪派一方为者是合体中期的一等高手,名叫宁无忌,是邪道大门派无为门的七长老,另外两名分神中期的高手分别是珞天教和白阴门的顶尖人物魏新和林太雄。 “宁老,没想到钓鱼钓鱼真钓到一条大鱼。”林太雄得意地说:“居然将陶勋钓出来了。” 魏新阴阴地笑着:“上面说陶勋的实力难以预测,是我们岳麓山夺宝除峨嵋派外最大的敌人,不意今天竟然被陷在咱们的套里。我们一定要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将他逼得置身事外,荣教主知道这个消息必定大喜。” 宁无忌也掩饰不住得意地道:“嗯,能立下大功我等在教中兄弟面前脸面上大有光彩。但我们也不太轻敌,小心驶得万年船。” “宁老过虑,对面的小子最厉害的也只不过陶勋,他最多赢四场吧,咱们随便派几个人就能耗掉他。” “林老弟可是轻敌了。”魏新观察得仔细,指点着对面道:“那个高个子,猛一看上去只有金丹初期的道行,可是其余几个出窍期、元婴期的家伙反而隐隐将他当作领。你可记得陶勋最善于掩饰行迹修为,其道行深浅外表看不出来,大个子和他的关系看上去不错,也许也得到类似的宝物能改变道基外相。” “魏老弟说得不错,林老弟得好好学习。”宁无忌连连点头。 “是,宁老教训得是。”林太雄不敢争辩,顺着这个思路道:“丁柔是陶勋的老婆,会不会同样扮猪吃老虎?前些年魔女丁柔横行天下的时候伤在她手里的合体期的高手同样不乏其人呐。” 这一次魏新否定道:“林兄这次倒是过虑。教主不是说过了么,老祖算出来那个魔女丁柔的确是天魔王假冒的,早已经在殛魔天劫中被老天爷给灭了。陶勋的老婆丁柔同峨嵋派橙眉真人的关门弟子沐婷是同一个人。她才修炼多少年,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宁无忌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林老弟由你引得陶勋出手,那个大个子由我盯着,剩下的交给魏老弟吧。” “谨遵宁长老钧命。” 陶勋这一方先出场的是孙思正,这是他自己固请所得。 邪道一方率先出场的是一名元婴中期初阶的高手,上得场来冷冷地道:“法元,你这叛徒可还记得老夫否?” 孙思正认出对方:“您是四神教白神侍者凌赟。当年孙某在教中的时候远远地见过您,当时我曾梦想得到您的点拨而不可得,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同你放对厮杀,人生际遇还真是千奇百怪呀。” “叛徒,本教多年寻你未获,老夫今天正好清理门户。” “哈哈哈,孙某当年需仰望你,现在却能堪堪平视你,谁清理谁还很难说。” “受死吧!”凌赟废话不多,抢先出手,双手一分,两道剑光盘旋而至。 孙思正也放出仙剑,先硬碰硬跟对方对了一招,三道剑光撞在一起溅出许多火花来,声威也有几分吓人。他用五分力加剑术的巧妙对抗一招后,觉得自己的气血稍微有点波动,看对手的情形应该是多留了一分力,过招后的情形看上去差不多,于是心里有了底,催动剑光与对方双剑杀在一起。 孙思正早两年前已开始正式修炼《天册》,由于以前修习《正玄道经》打下了浑厚的底子,故而现在进步飞快,如今的修为大约相当于金丹中期顶阶,比起对手尚差一个等级还多,本来如此大的差距应该远不是对方的敌手,但他用的是中品中等的仙剑,配以太元仙力和精妙的剑术,仗着仙剑品级和剑术上的优势居然同对手对抗不落下风。 反观凌赟出身自四神教,四神教在修仙界的地位极低,甚至在大半的修仙门派眼中压根不将其归列为修仙界的势力,其门内功法、法术极其低劣,他受此先天因素的制约,道基境界虽高术法却远远及不上,此消彼涨之下,斗到十几个回合后反而被对手隐隐压住一筹。 凌赟使尽浑身解数反而被昔日自己不拿正眼瞧的小角色压制住,心头怒火噌噌地往上蹿,瞅准个空隙运诀打出一团白光,飞在空中呜呜有声,所过之处空气全数扭曲,带着一股令人心口烦恶的怪异力量用极快的度动冲击。 孙思正在四神教的时候听说过这件仙器“幻音蝉”,它是用地底一种异虫所炼制,其真正的威胁在于虫鸣声上面,最能迷人心智,使对手元神不宁,仙力也难以凝聚,十分难防难敌。 不过,孙思正跟随陶勋多年,好处得到不少,尤其叛教后时时担心被教中高手追杀,挖空心思准备着应对之法,曾求陶勋针对此器炼制出克制它的仙器。他放出一只蝴蝶状的青色光团,青光蝴蝶翩翩绕着他飞舞,每到幻音蝉靠近的时候一分为四合力围攻,幻音蝉每被青光蝶碰一下则白光就骤然黯淡一下,显然被克制住了;幻音蝉一退回去,青光蝶也合而为一,不紧不慢地飞舞。 凌赟见试探进攻受阻,脸色更加阴沉,手中法诀连出,幻音蝉再次动进攻,有所不同的是这次攻入到孙思正一丈范围的时候,幻音蝉鸣声大噪,连离斗法场稍近的同伙也眉头大皱纷纷后退躲到音攻法力范围外。 孙思正早有准备,只见青光蝶从四分为八,外围的四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化作四面透明平镜,音攻过来引起平镜涟漪骤起,声音中的攻击力被完全挡住,与此同时四只光蝶迅围住幻音蝉,这一次不是再撞击,而是忽然化成四张蛛网将幻音蝉包围起来。 随着孙思正一道仙诀打出,蛛网迅捷无比地将幻音蝉粘住并且包裹,另外四张青光蝶化成的透明平镜凝成一枝青色的利箭狠狠地射穿被捉住的幻音蝉,噼叭声中幻音蝉变成一个火球烧得干干净净。 仙器被毁,凌赟元神也受创,手上不由自主地缓了缓,被孙思正抓住破绽打破他的仙剑防守网,长驱直入,只一眨眼工夫仙剑又顺势击破他的护身仙甲,冰冷的剑光砍到他的脖子上。 凌赟魂胆俱丧,以为小命休矣,但剑光迟迟没有落下。 “你输了,你走吧。”孙思正冷冷地道。 “你为什么不杀我?” “早年我刚进四神教不久,和几个兄弟一起被人推出去做替罪羊,是你说了几句公道话我才逃过一劫,今天饶你不死算是了结当年大恩。我劝你一句,你性子稍耿直了些,不适合呆在四神教,回头是岸吧。” “你不明白,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凌赟摇头道:“今天我们算是两清,下一次再见面时我会加倍讨回今日之辱。” 邪道的主将台上,林太雄情绪激动地破口大骂:“这个没用的废物,元婴中期居然输给金丹期的人,他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怎不自己了结谢罪。” 宁无忌淡淡地道:“林老弟勿激动,圣教正在用人之际嘛。且看下一场,仍派个元婴期的出场,先试试他还有什么隐藏的手段,这人是陶勋的亲随,从他身上应该可以大致估算出丁柔的底岸。” 接下来孙思正守自己的第一擂,邪道派出一位于元婴中期的人攻擂。这一场的比斗比之前一场更加热闹。那人一上来就是仙剑、仙器齐轰,飞石、巨木、烈火、寒冰满天飞,不但声势嚇人,攻击也是极端的疯狂。 第十二章 阚迪出手(下) 相较于上一场,孙思正对付得反有些吃力,毕竟上一场他是有心算无心,仙器上克制住对方,出其不意方始成功,而这一场完全是遭遇战,各凭本事。不过孙思正从陶勋那里捞着的好处不是一点两点,在拼着被毁掉两件下品仙器后,他用一件新奇的中品仙器重创对手战而胜之。 魏新对宁无忌道:“宁老,此人道行不高,我估计他最多凭手中仙器可以拼掉上一等级的对手,下一场我们派名出窍期的弟子解决他。” “善,派出窍中期的上去试试。” 第二名攻擂的邪道名叫周钦,出窍中期顶阶。陶勋见此人上场后,暗中叮嘱了孙思正几句。双方毕竟悬殊太大,孙思正同对方斗了不到十个回合就被攻破剑光,接着再次被接连毁掉两件下品仙器而受伤吐血,最后躲进玄龟甲里大喊认输才被放回来。 丁柔很高兴地迎上前:“老孙头,不错,连赢两场,刚才这场非战之罪,快服丹药好好疗伤。” “太太,可惜我损失了四件仙器呀,四件呀。”孙思正哭丧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 “少在我面前装哭,回去后让老爷给你五件同阶的仙器做补偿。” 孙思正守擂失败,改由邪道周钦守擂。 面对出窍期的高手,陶勋这方没有太多选择,邹虚行请缨上阵。 邹虚行出窍初期的道行比周钦差距比较大,动手之后就落在下风。 陶勋不看好邹虚行,忧虑地对阚迪道:“阚兄,对方分神期以上的高手有两人,为的那个是合体期的,出窍期的人比我们多出许多倍,我们若不能逼他们先出动一名分神期的高手,恐怕最终会输掉赌斗。” 阚迪道:“陶老弟勿忧,我辈散修能修炼到元婴期、出窍期以上,哪一个不是千锤百炼锻炼出来的,邹兄现在分明扮猪吃老虎,等会你就看好戏吧。” 果然,余音未逝时,邹虚行突然变招,先是仙剑防护露出破绽被周钦攻破,但当周钦的剑风刺到他身体上时,他的身体忽然变成了一条铁链将仙剑死死锁住。接着邹虚行的身形出现在周钦身后,用一枚铁印变成小山般大小凌空猛砸。 周钦也用了替身之术逃脱,真身反包围邹虚行祭出一股黑风欲困住对手,结果再一次误中副车,邹虚行再次出现在周钦背后;周钦再避…… 双方捉迷藏似的你来我往数次,最终还是邹虚行抓住机会用一柄斧头攻破对手的一切防御,将其斩成数段,同时斧上玄火将出窍的元婴一并烧化。 陶勋看见邹虚行用的斧头觉得眼熟,悄声问阚迪:“那斧头是你给他的?” “嘿嘿,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陶勋想了想,将悟尘子叫到一边,送给他二十枚金符、十枚玉符。 二十枚金符里刻画了五套五正天雷,十枚玉符里刻画了《天册》里的一种强悍防护仙术“刚玉炁壁”,相信以悟尘子的修为使用这些金、玉符足以立于不败之地,如果使用得当的话重创对方分神期高手都不在话下。 接下来,邹虚行守擂第一场、第二场接连打败了两名出窍中期和末期的高手,最后一场的时候,林太雄被宁无忌派下场。 陶勋见终于成功迫使对方派出分神期高手,赶紧传讯让邹虚行放弃守擂。 邹虚行也不逞强,潇洒认输退了回来。 邪道的阵营里,宁无忌脸色极是难看,默默地看着斗法场不做声。 魏新小心地道:“宁老,虽然我们被逼得放林太雄下场而失掉先手,但也可以逼得他们一名高手下场,他们人少,不可能同我们拼消耗,我们却可以消耗掉他们的高手,就看这次消耗的是谁。” 陶勋一方出场是阚迪。 阚迪笑嘻嘻地上场,略抱拳自报家门:“区区一介散修,阚迪。林兄一看就知道是绝顶高手,放眼整个修仙界也定是响当当的人物。阚某道行低微,他们派我上来凑个数,请林兄千万不要认真打,随随便便应个景就行,要不然不论谁受伤或丢掉性命就不好了。阚某反正是个籍籍无名之辈,万一坏了林兄的名头岂不大罪过一桩,林兄回去也要遭别人的冷嘲热讽,不好再混下去。” “住口!”林太雄听对方前面示弱的话还挺舒服,听到后面的意思变了脸色也难看起来:被个无名之辈当众拐着弯地讽刺一番回去还不被别人笑话死。 “不说就不说,林兄何必火呢?火对脾、肝不利,医经上说脾属土、肝属木;肝藏血,脾主运化水谷精微而生血,如脾虚则血虚,致肝血不足,会有头晕、目眩、视物不清等征;肝喜条达而恶抑郁,若肝气郁结,横逆犯脾,亦可腹痛、腹泻等等……” 林太雄被对方喋喋不休惹怒,身体虚化变成三团黑雾咆哮着撞向阚迪。 阚迪恍若未觉,仍旧在那里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林太雄表面看似愤怒得近乎疯狂,实际上冷静得可怕,动手之后神识、灵诀都无时无刻不在监控斗法场的一切动静,他敏锐地觉察到对手在自己动手的那一刹那明显有仙术运用的迹象,一团强大的气息从对手体内脱出然后古怪地消失在自己的监视范围内,所以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对手金蝉脱壳诱使自己上当。 场面上但见三团黑风在快要撞到阚迪的时候忽然纠结着绕开,一个急转折向另一个方位,就见黑风中数刺目的金光闪动尽数击在一处空白的地方,在场的众人都听到一阵刺耳的惨叫,金光所击之处猛然爆出一团火光,巨大的冲击波将离斗法场最近的邪道修仙如石子般撞飞。 爆炸消失后,林太雄现正前方远处的一座山头被自己削去了一块,在这个线路上有几名自己一方的同伙只剩下残肢断臂。 “啧啧啧,虽然刚刚同林兄说好了不要对阚某动真格的,可林兄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吧,阚某好好地站在这里任凭林兄进攻,林兄却为何绕开去冲那没人的地方撒气,就算要撒气也不要对自己人下手嘛。你看你,杀了五个自己人不说,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唉,就算你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得先商量好做好万全的准备谋定而后动手行吧。”阚迪转过身来继续喋喋不休地说教。 林太雄上了恶当,当着自己人的面前大丢颜面,心境难免出现一丝破绽,三团黑风回转过来再次冲向阚迪。 阚迪这一次哈哈一笑,身形一晃一分为三,三个阚迪分别对上三团黑风,各展神通、各施仙器法宝,密密麻麻的光团在三个战团周围亮起,不出十息工夫整个斗法场都被双方仙器、仙术拼斗所激起的大大小小、数以千计的光团所笼罩,道行浅的压根儿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陶勋看了约十息工夫后,脸上绽出笑容,轻呼道:“赢了。” 果然,那些猛烈爆的光团在达到极盛后用更快的度达到极衰,只在两三息工夫所有的光团都消失干净。 场中林太雄仍是三团黑风的模样,阚迪的身影却不止三个,而是十三个,每一个都各手执一件仙器,尤其其中五个各执一件乐器将三团黑风包围起来,他们身前又各有一个执兵刃类仙器的化身保护,剩余的三个化身各执瓶、壶、金印守在三个位置上。 乍一看看不出这三个位置的奥妙,道行深的仔细看才能看得出这三个位置是斗法场整个势的关键点位,只要把住了这三个点位,三团黑色便失了势,无论怎么挣扎始终都会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 第十三章 阵图展威(上) 阚智钊摆出一副沉痛惋惜的模样:“唉,林兄呀林兄,阚某早说了你不要动真格的,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自取其辱,你回去后在别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呢?阚某知道你好面子,知道你决不会认输投降,让阚某好心送你上路,你来世做个好人,你看这样可好?” “我要杀了你!”林太雄知道大势已去,了疯般地往三个关键点位攻去。对手说得的确没错,今天这场被人如此戏弄,就算活着回去,从此以后也要受尽嘲讽和白眼,以前那些仰仗自己鼻息的卑劣家伙多半还要反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与其委曲求全,不如轰轰烈烈死个痛快。 “求仁而得仁,阚某成全你。”阚迪第一次露出凶狠的表情,五个手执乐器的化身一齐奏响。 没有任何意外,三团黑风好象被倒进海中的墨汁,在一道又一道的浪涛冲击下飞快地变淡、消失,最终变作漫天的血雾飘散,就连元婴也没有逃得脱。 宁无忌脸色大变,转头对手下亲信吩咐道:“你们记下阚迪的模样,回去报告教主,让人好好查查他的底细。” “宁老,以前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呀,林兄虽然轻敌、大意了,也断不至于败得如此惨、如此快。” “这厮的仙器多、品级高,他用了十二只傀儡化身,竟然每一只傀儡身上都有各一件攻击和防护的中品以上品级的仙器,他的真身手上的法宝更多。一个默默无闻的散修哪来这么多厉害的仙器?要么是他狗运找到了前人飞升洞府,要么就是这厮结识了炼器圣手,或者他自己便是。” “依阚迪的手段,恐怕只有您有把握能治住他,你看现在该怎么安排?” “打几个废物去耗掉他。咱们还有机会。” 阚迪大神威阵斩林太雄后颇为志得意满,眼睛瞟向邪道主将台位置,目光中满是不屑和挑衅。不过邪道一方不受他的刺激,接连派上来攻擂的是三个连元婴期都没到的小角色,恨得本想继续大展神威的阚迪牙根直痒痒,将怒火撒在三个替死鬼上,干净利落地将他们杀灭,赢到己方第一分胜利下擂。 第二场,韵通阳请缨打头阵,陶勋送给他几枚触式的“不动金刚咒”符防身。邪道一方上场的也是一名元婴期的剑仙。双方势均力敌,斗了一刻多钟分出胜负,韵通阳获胜守擂。 接着韵通阳使尽浑身解数再次赢下一名同阶敌人,守住一擂。 守擂第二场邪道一名出窍期高手,双方苦战小半个时辰,韵通阳终于不敌落败,幸好有陶勋送的不动金刚咒符护身,否则怕是性命也要丢掉。 打到现在,陶勋这一边剩下六人,对方在人数和质量上未伤元气。 接下来攻擂的人便是悟尘子。悟尘子是散修当中有名的人物,以斗法时智计百出、手段阴狠毒辣出名,常常以弱克强。他一上场,果然迅攻擂成功,守擂时以强悍的攻击和阴谋诡计连赢两场,他仅凭出窍初期的修为接连击败出窍中期、末期的高手各一名,这个结果实在大出邪道的意料。 宁无忌问:“魏新,你上场有没有把握赢他?” “胜负应在五五之数。” 守无忌道:“这场必须拿下,否则陶勋上场我方无人是其对手。” “我们人多,干脆一拥而上,就算他陶勋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 “要是能有把握直接消灭陶勋便可以这样做,问题是只怕做不到。”宁无忌摇着脑袋:“咱们以赌约堂堂正正赢下来,峨嵋派、昆仑派、崆峒派那些正道的伪君子也没屁放,否则宝物还没出世正道与我们便会提前开战,教主非将我们挫骨扬灰不可。” “让我下场教训悟尘子。” “算了,还是我去。”宁无忌郑重地对魏新道:“我出马后陶勋必定出场,耗掉他,剩下的就靠老弟你了。” “请宁老放心,我魏新必不辱命。” 宁无忌上场,不阴不阳地道:“悟尘子是吧,本座通天教外事堂巡风使总管宁无忌。你一介散修何苦趟这浑水,不如做你的自在散仙去,免得同圣教结仇,终生活在提心吊胆中。” 宁无忌一边说话,一边放出合体期的强大威压压向对手。悟尘子的道行差得太远,被威势所压几乎气都喘不过来,这时耳边响起陶勋的传音要他认输下场。 悟尘子从修道开始就喜欢四下挑战强手,到现在一身的本事全是从上千场战斗中磨练出来,难得有个强大的对手出现,要他不战就认输他可办不到。 他强自运转仙力抗拒对手的威压,挤出个笑容回应道:“晚辈久闻宁前辈的大名,今天既然已经下场出战,就没有想过不战而走。能与前辈过招是晚辈的荣幸,请赐招吧。” “嗯,有点骨气,呆会别后悔才好。”宁无忌冷笑一声后抢先出手,抛出一块半个桌面大的兽皮,兽皮飞出短短的距离消失于空中,与此同时天地突然间完全变了,崇山峻岭巍峨、河川大泽浩淼。 “阵图!”悟尘子现在确实后悔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毫不顾忌身份抢先出手,而且一出手就用上了阵图。 阵图是种玄妙且威力巨大的法宝,主人可以随意改变图中的阴阳五行阵列,将被困入图中的人困死、杀死、耗死,用阵图同时对付十名同阶的高手都非常轻松,要用于对付凡人消灭千军万马也只是转眼之间。 当然,阵图威力大则大矣,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挺高,至少需合体中期以上的修为才能够运用自如将威力挥到极致,而世上能够炼制出阵图的人只能是渡过劫后等待飞升的飞升期准仙人。 在这种威力巨大的法宝面前,悟尘子一个小小的出窍中期尚未到达的散仙落入阵图中可以说有死无生。 观战的阚迪也被吓了一跳,焦急地对陶勋道:“老弟快快想办法救悟尘子出来,这个宁无忌实在太不要脸,居然拿阵图对付小辈。” 丁柔在旁道:“可要是亭渊出手就算咱们输了。” 阚智钊急道:“止一场的输赢,救人要紧。” 陶勋非常淡定地道:“别担心,悟尘子道友不会有事。”边说着,他的嘴唇边微不可察地动了几下。 被困在阵图里的悟尘子正使尽浑身解数抵抗铺天盖地的法术攻击,狼狈不堪之际耳边响起陶勋的声音:“我数三下,你用三枚刚玉炁璧咒符护身,不要理会阵图里的攻击,竭尽全力用三套五正天雷金符分别攻击乙木、庚金、戌土三个方位,出来后立即离场回来,切不可逗留。” 悟尘子大喜过望,连忙按照指点做好准备。果然三声之后,陶勋所指点的三个方位出现了灵力郁积的现象,似乎是当下阵图攻击和防御中最强的地方,悟尘子不惊反喜,将早就准备好的的金符、玉符一齐使用出来,放弃了防守动金符攻过去。 总共十五枚灵符同时动,悟尘子只觉得仙力几乎要被抽空,可是却没有任何反应,接着阵图里无数的攻击都落到身上。就在悟尘子心惊肉跳以为小命休矣的时候,一道半透明的莹光罩从他体内迸出来,那些攻击落在莹光罩上激起无数涟漪,却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接着再一个莹光罩象爆炸的火球般连同第道莹光罩一起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所过之处满眼的异象都恢复原状,现出斗法场的部分景象。 第十三章 阵图展威(下) 但这并不算完,两边观战的人现,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三股令人心闷欲呕的强大气息,刺眼的光芒和震耳的霹雳声接踵而至,三道土黄色的粗大雷电击入斗法场的幻象里面。 哗喇一声巨响,所有的幻象一齐消失,宁无忌祭出的那块兽皮阵图上燃起三团火苗从半空中坠落,与此同时一个身影迅捷无比地往场外飞遁。 “休逃!”宁无忌法宝受重创后心里痛得滴血,哪会轻易让悟尘子逃脱,扬手两溜赤火击过去,赤火的度快得几乎跟瞬移接近,越过长长的距离在悟尘子逃出斗法场区域之前追上。 但悟尘子身上一道青光闪现反而将赤火全部包裹住,哧哧声中青火、赤火一同消失,而这时悟尘子已经逃出斗法区域。 宁无忌知道机会已失,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得作罢收手。 下一个谁上? 丁柔道:“这个老邪魔让我去对付。” 陶勋阻止道:“你上去未必有必胜的把握,还是我来。最后一分要靠你了。” 宁无忌铁青着脸看着陶勋上了场,问道:“悟尘子能从本座手下逃生,这是陶先生的杰作吧。” “呵呵,悟尘子道长自有神通,与学生何干。”陶勋坚决否认。笑话,承认自己暗中动手脚岂不是白白丢掉一分,他可没那么蠢。 宁无忌只能是猜测,凭他的道行丝毫抓不到证据,只得不甘地道:“哼,早听说先生手段高,神通广大,本座正好试试深浅。” “学生荣幸之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年长,让你先出招。” “好狂妄的小子,老夫不给你点教训枉活一把年纪。”宁无忌先前一场就抢了先手,现在有先手可抢当然不会客气,左手一挥,又一张丝织的阵图被他祭了出来。他这一手令两边的人都震惊不已,象阵图这种宝物能有一张就非常了不起了,谁知道他居然还有一张,而且看那阵图的织物多半是用的天蚕丝。 阵图的威力在于对阴阳五行力的完全掌控,所以不能用五行之物为载体,以免属性相冲,在诸种材料中天蚕丝是排名前列的一种,用天蚕丝炼制阵图不但要求制图者道基比寻常辈高,而且制作出来的成品同样威力无穷,可以说这样一张天蚕丝帕阵图的威力至少是前面那张兽皮阵图的十倍以上。 以宁无忌的道基催动此图困住空尘中期以下的强大对手不在话下,他甚至打着一举击杀对手的算盘,可惜他哪知道对手的道行远在空尘中期以上。 陶勋将太元仙力外放,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静待阵图攻来。 只见那天蚕丝帕阵图飞到半空里放出万道光芒,本来光芒笼罩的地方都会落入阵图,奇怪的是光芒毫无滞窒地笼罩住了整个斗法场后,乍看上去似乎没有丝毫异象出现:天是天、地是地、人还是人,场中没有任何幻象出现。 场中的人和场外的人同样看不到任何异象,仅仅就是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团光芒将斗法阵照得比别处稍微明亮了一点。 “怎么回事?”宁无忌大骇,接连几个法诀打出去阵图都接收了,可却丝毫没有要有所动作的迹象,他惊慌失措地连试十数次,皆如泥牛入海全无踪影。 陶勋笑道:“呵呵,图是好图,可惜明珠暗投。不是说宝物有缘者得之吗,它不肯听你的话,看来与你缘分尽了,待我收了寻找有缘人吧。” 他抬手冲天蚕丝帕阵图招招手,阵图乖乖地收敛起光芒飞下来,半空中自动整整齐齐地叠好后落在他手心。 “怎么会……怎么可能……”宁无忌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两方阵图是宁无忌晋入分神期后机缘巧合下进入一个上古修仙者的飞升洞府里得到的,早年得到后隐忍不装了近百年孙子,一直熬到合体期才敢拿出来用,最近几年也是靠着它们在教中声名大起,一跃爬上高位,本来还想借用它们赢取更高的权位和利益,哪知道就这样被陶勋轻松无比地收走了。 陶勋随手收了天蚕丝帕阵图,拿出一块牛皮纸对宁无忌道:“你喜欢用阵图伤人,自己也该尝尝阵图的滋味。”一扬手将纸质阵图抛出去。 宁无忌因一时失神而反应迟钝,待到陶勋阵图出手再想喊认输可就晚了,转眼间就被阵图摄去。 陶勋的纸阵图与兽皮阵图有区别,不是放出光芒摄人摄物,而是直接将正面一百八十度范围、一定距离内的光线都吸进去,因此它的前方出现一大片的黑暗阴影,等到光线再恢复的时候先前的目标已经同光线一起被摄进阵图。 另外一个更大的不同就是,陶勋这个纸阵图是一次性消耗品,只见他收了宁无忌后收回阵图,卷起来,打道火诀到纸上,火苗蹿起,转眼之间将阵图烧得干干净净,里面的人自然也随之灰飞烟灭。 江雪三友中的老大范笠翁咋舌道:“陶先生斯斯文文的模样,一旦动手却狠辣无情,连半点机会也没给就灭了宁无忌。” 老二曲孤舟道:“宁无忌方才不也是用阵图对付悟尘子道友么,赌斗的时候用阵图就是不给对手活命的机会,这是一报还一报。” 老三郝寒江道:“早知道还跟他们约什么赌呀,陶先生一个人用阵图就能将邪道宵小收拾掉。” 唯有阚迪痛心疾地猛跺脚:“可惜啊,太可惜了。” 韵通阳奇道:“阚前辈可惜什么?” “以宁无忌的身份和他以往的战绩,他的百宝囊里怕不有十几件厉害的仙器法宝,陶老弟他烧就烧吧,却怎么连人带物都给烧没了呢。” 正在照料悟尘子的邹虚行颇为不解地道:“将人烧没了没啥可说的,按说那些仙器法宝应该不会烧化的,就算被烧化了也总该看出点反应吧。” 阚迪瞟了眼丁柔,暗中想:“居住于火海中的仙兽雚疏都害怕这家子人放的火,连鼎器都能被不声不响地烧化,何况是鼎器里头炼出来的东西。”他忽然想到宁无忌的那张天蚕丝帕阵图,立即满脸堆着谄媚的笑容对丁柔道:“嘿嘿嘿,弟妹,陶兄弟真是神通广大,弟妹和他是美人配英雄,天造地设的绝配。你看宁无忌的那方阵图反正你们也不缺那个,不如你做主让给我可好?” 丁柔笑道说了三个字:“五五开。” 阚迪立即收起笑脸转过身甩出四个字回答:“当我没说。” 陶勋出手杀灭宁无忌,向对面的邪道众仙道:“你们谁来攻擂?” 邪道为的三个已经被灭了两个,剩下魏新做主,他对继续赌斗下去已经失去了信心。原因很简单,陶勋拿出来的一次性纸阵图威力巨大,而且看得出来使用者的门槛不高,估计对面剩下的三个元婴末期顶阶的人都能使用,天知道他陶勋会不会又拿出一摞纸阵图一人分几张,连宁无忌都逃不脱阵图绞杀,他自己更没有把握,不用比下去都知道稳输,而且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和阵图的出现也彻底封杀了倚仗人多势众群殴对方的可能。 是以魏新没有多想,当即宣布认输,带领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这场赌斗陶勋这方仅仅悟尘子和孙思正受点轻伤,但杀掉邪道合体期、分神期、出窍期高手各一名,可谓大获全胜,若要说美中不足的便是没有什么缴获,而且由于赌斗时邪道的人设立的警戒线将看热闹的人赶走,赌战情况没有人知道,他们苦斗半天连个名声都没捞得着。 第十四章 宝物方位(上) 回到客寓仙居,悟尘子、邹虚行、江雪三友对陶勋的态度大为转变,之前他们还将他看作平等的伙伴,现在不自觉地将自己摆在低一等的位置,这让陶勋颇为无奈和不满。 韵通阳出战三场获益良多,在战斗中似乎悟到什么,回来后有突破瓶颈的迹象,被陶勋觉,后在众人力劝之下借了客寓仙居一间静修室闭关参悟。 经过今天一仗,陶勋和阚智钊等七人商量着调整原来的方案,约定再遇到类似的事绝不可象这次一样轻易答应赌约。 众人稍事休息后,继续各自巡逻所负责的区域。 阚迪鬼鬼祟祟地找到陶勋,厚着脸皮问他讨要天蚕丝阵图。 陶勋摇头道:“天蚕丝帕阵图久被宁无忌用邪术祭炼,其中的邪秽之物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清除干净,不能转让给你。” “老弟神通广大,炼化邪秽之物还不简单,等你炼化完毕再交给我也是可以的嘛。我们可是在易戴之山共过甘苦的弟兄,要不是遇到我,你这辈子就被困在那里出不来,可怜的弟妹还不要化成望夫石吗?” 陶勋摇头道:“走出易戴之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那里终困不住我。” 阚智钊眼珠子一转,道:“你也知道我本事低微,手里的仙器多是多,威力大的没有几个,而且我身上还带着禹王鼎,万一漏消息将遭到无穷无尽的追杀。你给我阵图,我便多一份保命的机会,难道你忍心看着哥哥我因为没有阵图保命而被人劫财害命?”他边说边泪眼婆娑,模样好不可怜。 陶勋不为所动:“这件阵图法宝与你无缘,你就不要妄想了。” 阚迪眨眨眼收起眼泪,不甘心地道:“天蚕丝帕的不能给,你就把你的纸阵图送我百把张。” 陶勋失笑:“呵呵,你以为我开印刷坊的啊,想印多少印多少?” 他在研究孤云山洞得到的天界修炼功法玉简时获得灵感,揣摩出一种代入法,将阵图代入到纸符中形成纸阵图,其中关键一步需要动用太元仙灵力,虽然阵图的威力中不含半点仙灵力,可是毕竟有擦边犯禁之嫌,所以只炼制了几张,和妻子一人一半。元婴期以上的修为就可以使用纸阵图,可以有五到八成的把握困杀高出自己一到两个等级的高手,但它的威力对空尘期以上的高手基本上就不起作用了。 “没有一百,十张总有吧。” “实话说了吧,这种纸阵图是我用尽所学做出来,因为威力巨大犯天忌,我做的不多,最多给你一张。” “一张就一张。”阚迪咬着牙好象吃了大亏似的,又提出一个要求:“你再送我一些金符、玉符,就是你给邹虚行的那种。” 陶勋打走阚迪,将消息通报给夫人,方始摇头苦笑:阚智钊这厮就是太贪了些,本质倒是不坏。 留守在仙居的丁柔得到丈夫的通报后也忍不住露出笑容:这个阚迪脸皮之厚可与城墙相比,还真是个妙人。 旁边的孙思正察颜观色,立即问道:“太太,您笑得这么开心,一定是方才同老爷说话了吧。老爷是不是有好消息告诉您?您偶尔也要跟老爷提下老奴呀。” 丁柔笑骂道:“晚辈们都在场,你仔细带坏他们。” 令狐祖孙已由欧焕送来仙居暂住,此刻正陪坐在旁。 令狐壏陪笑道:“孙管家幽默风趣,老成持重,是灵儿学习的榜样。” “哈哈哈,老弟这句话说得好,以后老哥我一定好好关照你孙女。” 欧焕在旁边道:“太太,孙管家受了伤,让他留在仙居养伤吧,衙门那边有峨嵋派的前辈坐镇不会出乱子。” 丁柔摇头道:“老孙头如若离开,府里的庶务便没人打理,我师门的人不会管这些世俗事务的。” 竖起耳朵倾听的孙思正露出失望的神色:的确如此,做惯了陶府管家,府上事离开自己还真的转不动了。 丁柔安慰道:“老孙头安心操劳些日子,等以后世俗的事了结了再回来不迟。我和老爷已经商量过,以后将这座客寓仙居送给你。” 这是她第一次透露口风给孙思正,她当初为这里取名用“客寓”二字就是将这里当作客居之所的意思,根据陶勋的计划,在孤云山建府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宿。 这意外之喜让孙思正当即懵了,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跪下认错,口称再不敢提要求,请求主人夫妇不要抛弃自己,诸如此类的话说了一大堆,他也是真情流露,说到伤心处涕泗横流。 丁柔却没想到孙思正会想那么多、那么远,意识到现在透露的消息的确是让他难以接受了些,赶紧温言安慰。 欧焕则是羡慕不已,同时也深受鼓舞,以他对陶勋夫妇的了解,他深知孙思正能得到的好处自己以后也有机会得到。 令狐壏在旁边看了许久,等孙思正平复下来后,起身向丁柔道:“陶夫人,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现在说出来。” “老先生不妨直言。” “我资质愚驽,早年学道之前就破了元阳,多年来一直四海奔波讨生活,没什么时间修炼,中年的时候接连丧子、丧妻,当时伤心过度伤了心脉,今年六十五岁,也只修到凝神中期,经络骨骼气血都已经衰弱不堪,这辈子修成大道早已经无望。”令狐壏说到此处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丁柔温言安慰道:“老先生切勿妄自菲薄才好,天道酬勤,先天的不足后天未必不能补回。常言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还有机会得悟天道。” 也只是这样说说,修道界有条定律:六十岁以前不到谷虚,终生无望。 令狐壏摇头道:“我自家知自事,已经不作那种指望。今天想说的是,现在灵儿已经有好归宿,我心愿已了,也不想再浪费力气修道,只想安心在红尘过完余生。我一生奔波不休,早年也曾在大户人家府上做过十五年管家,如果夫人不嫌弃,让我到知府大人府上做事吧,如果堪用,也可以减轻孙管家的负担,使他能多抽出些时间修炼大道。” 在场的人都没说话,唯有令狐灵同祖父抱头痛哭。 过了一会儿,丁柔劝住令狐祖孙,答应先与丈夫商议后再答复。 正道十二门派为的大会开了三天,各门各派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一度在各门派间出现的紧张气氛大为缓解。 峨嵋派派来的十个人全部参加了大会,他们回来后便让人请来陶勋。 陶勋回到府衙,绿眉真人和空林真人、空和真人、清实道人四人在等他。 空林真人笑嘻嘻地道:“听派在你分身身边历练的吴子僬说,你和几个朋友前天与通天教宁无忌为的邪道人物打了一场架?” “是的。”陶勋将前后经过仔细讲过,最后道:“邪道找准了时机,乘各大门派聚会的时候想将逗留在岳麓山的散修和小门派的人赶走,哪知道踢到铁板,损兵折将,相信他们不会再做蠢事了。” 绿眉真人道:“也不可轻忽大意,我们回来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安排清海和其他人按照以前那样继续巡境。宝物出世的时间应该就在中秋或者重阳之间,在此之前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弟子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尽管问来。” “但凡神兵天器出世,声势大则大矣,实则所出世的宝物也就是品仙器,据我所知,修道界十三大宗门哪一家没有十数件、甚至数十件这类宝物。有的是在以前的宝物出世中夺到的,有的是自家炼器部院工坊穷几代杰出炼器师之力炼制出来的。” 第十四章 宝物方位(下) 陶勋继续说道:“品仙器好是好,也需有相应修为者才能尽展其威力,否则只比普通的上品仙器稍强一点,甚至于可能有时还不如极品仙器。峨嵋派还好,别的门派难道也有那么多高手可以驭使它们吗?如此形同鸡肋的东西,为什么十三宗门还有各大门派都对此趋之若骛呢?” “你说的那些情形确实是有,十三宗门宝库房里收藏的这类仙器的确很多,一名神化期以上的仙道者只能驭使一件品仙器挥其全部威力,这样摊下来有的品仙器根本就没有人能用。这类仙器充分威的时候威力巨大无比,说它毁天灭之能也不为过,就象本门的紫青双剑,它在库藏的仙器榜上也只排在末流,因为它对驭使者的要求低,紫师兄和青师兄两人就足以挥它最大的威力了。你想过没有,对于十三宗门的每一个门派来说,这类仙器是掌握在自己手上安全呢还是别人手上安全呢?” “哪怕我不用,也不能让别人用它来地付我,这叫防微杜渐。”空和真人接过话道:“修仙界十三大等宗门就是十三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体系,不仅仅只是十三个门派这么简单。峨嵋派的体系内,本门就是核心主干,我们必须将强大的武器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弱干强枝,体系就会溃散,如果被别的体系压过一头,那么自己就会逐渐变得弱小。” 空林真人亦道:“别看那些一、二流的门派在我们面前毕恭毕敬,其实他们哪一天不在想着取我们而代之。他们得到了品仙器野心就要膨胀,头脑就要热,就会情不自禁地干蠢事。以前历次宝物出世也不是没有落到一、二流门派手上的,结果如何,纷纷仗着利器对昔日的盟友予取予夺,就要强占别派的资源。你是读过‘春秋无义战’这句话,什么是义?武力就是义。” 绿眉真人接回道:“所以哪怕是维护修仙界的平静,我们也须尽可能地将这类仙器掌握在自己手中。” 陶勋点头赞同:“弟子也曾这样猜测过,今天从诸位师长处得到证实。可是弟子还有一问,那么多品仙器封印在库藏里,它们最终的归宿是什么呢?” 绿眉真人答道:“一件仙器,它被炼制出来的目的要么用来争斗,要么用来享受,用来争斗的不是毁灭别人就是被别人毁灭,或者就是在主人渡劫的时候用来抵抗天劫,有道是‘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它们中绝大多数的下场就是湮灭不闻。而那些用来享受的仙器,随着主人的消亡,它们失去灵力源的孕养,灵力渐丧沦为凡品。也有的一些特例,就是机缘巧合下进入绝地,得天地灵气的温养积千万年之久内孕器灵,然后进化为品仙器,时机一到破土而出飞升天界。” 陶勋有点明白了:“品仙器的终极归宿就是飞升天界么?” “正是。哪怕它飞升的时候被人降伏,它的命运仍然只有三条:在争斗中被毁,飞升劫被毁,呆在宝库中缓慢进化重新获得飞升的能力最终飞升天界。” “那么仙云宫中收藏的品仙器中有多少已经飞升的呢?” “开山立宗以来,先后共收藏一百三十三件,已经飞升的有五十三件,不幸毁于飞升劫的二十件,毁于争斗的十一件。现在仍在的四十九件。”绿眉真人稍停了停,道:“贫道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十三宗门能够收藏的数量是有限的,我峨嵋的上限就是四十九。” “如果此次峨嵋派拿到岳麓山出世的宝物又会怎样?” “本门得不到。” “为何这么肯定?” “因为库藏里的品仙器没有一件有飞升的迹象,仙云山上也没有人有渡飞升天劫的需要。” 陶勋仍不死心:“万一它要是非要落到峨嵋手中又会怎样?” “不是它毁灭掉,就是库藏中有一件要毁灭掉。” “真是神奇呐。”陶勋连连赞叹。 “所以说宝物出世只有有缘人才能得到,如果不幸这有缘人不是十三宗门能够控制的人,那么十三宗门便只有破坏这个缘分,帮助神兵天器顺利飞升。” “前几天开大会便是十二宗门私底下商议怎么应对么?” “呵呵,不仅为此。开会是为了平息纷争。岳麓山只有这么点大,宝物又只有一件,可来的人却那么多,为利而起争执以至于以命相搏是常有的事。要是因为一件连影都还没有见着的东西就让各大小门派先打个头破血流岂非本末侄置了?所以由十三宗门出头,会集各大小门派商议个解决的办法。” “您几次说到十三宗门而非十二宗门,难道通天教也参加了?” “通天教虽未现身,实则在此之前十三宗门已经达成协议。” “究竟是怎么个解决之道?” “就是用你和几个同伴现在的方法:分区自守。”绿眉真人道:“各大宗门都会以先天神卜术算出宝物出世的大致地点,然后按照重要的程度划为十三个区域,或者由各派自守,或者数派同守,或者十三宗门共守。总之宝物从哪一区出来,守该区的就有权力出手收取,别区的不得出手;如果宝物离开该区,那么该区的人必须放手,不得越区争夺,如有违反,其余各派共击之。” 陶勋笑道:“此法大妙,省却不少不必要的争执。譬如宝物在某区现身,十三宗门守该区的人要是现自己得不到宝物,自然会破坏本区其他人收伏宝物。依弟子推测,万一要是宝物落到某区,守该区的人没有收伏,又凑巧没能阻止别派收伏,其他区的人必定会假装前来争抢,合力将宝物毁灭或者放归飞升吧。” 绿眉真人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陶勋沉默了一阵,忽然问道:“峨嵋派守哪一区?” “麓山内兰涧溪以北和麓山外东面方圆二十里的区域。” 陶勋又问:“响鼓岭由哪派来守?” 绿眉真人、空林真人、空和真人、清实道人一齐变色,起身惊呼:“你知道宝物藏身之所?” 陶勋点头道:“不错,去响鼓岭南偏西十三度五十五分三十三步,正下方地底六十六里处。” 空林真人追问:“陶小子,你确定?不会有错误?” 陶勋很肯定地回答:“就在那里,不会有错。” 空和真人问道:“你既然知道它在那里,怎么不去取了它?” “弟子与它无缘,也不想阻了别人的缘法。” 四人连连点头,齐声赞道:“亭渊不贪,大道已成。” 陶勋谦虚了两句,继续追问:“那块区域是哪个门派负责?” “寿岳宗。云麓宫离此不远,他们的地盘前自然要归他们负责。” “不是通天教就好。”陶勋松了口气。 “为何通天教不能得到宝物?” “弟子有种预感,让通天教得到这件宝物不是件好事。” 清实道人亦感叹:“自一万多年前的封神之战后,通天教既是凡界稳定的一支重要力量,同样也是凡界风波不休的重要源头。” 空林真人问:“你怎么找到它的确切位置的?” 陶勋语焉不详地回答:“呃,弟子有秘法可以找到它的气息,然后以神识循迹而至现了它。” 空和真人问:“你用神识探查过它?你的神识能深入地下那么深?你既探查过它,那它是件什么宝物?” “弟子见识浅薄,分辨不出它具体是件什么宝物,但将它画了图形。”陶勋取出一个卷轴奉上。 第十五章 箭镝现世(上) 绿眉真人忙接过画轴打开,只见上面画的是一枚箭镝,表面布满古朴的、似文字又似图画的图案。 大家凑在一起看了半天都认不出它的来历。 绿眉真人道:“清实,你这就动身,将图送回仙云宫,请掌门会同宬文阁的长老们辨识,一有结果火回报。” 清实道人当即起身领命准备行动。 “且慢!”陶勋叫住清实道人,对绿眉真人道:“还有一桩事,也需请清实师兄一并带回仙云宫报知。” 空林真人问道:“是不是同此宝物有关?” “正是。弟子觉得……在宝物的里面雌伏着一个凶灵,它浑身上下透露出凶残暴戾的气息,本待更进一步,怕惊吓走它,所以退回来。” “你觉得宝物的器灵是凶灵?” 陶勋摇摇头:“未必就是器灵,也有可能是寄居在里面的一尊邪神。” “清实,你也将亭渊的这番话报知宗门,请天机阁仔细演算。” 等送走清实道人,绿眉真人对陶勋道:“亭渊,今天请你来,原有件事同你商议,与这箭镝有关,担子不轻,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接受。” “请师伯明示。” “贫道师兄弟讨论认为由你拿到箭镝比较稳妥,想劝你到当时务必出手拿到它。虽则你方才表明心迹不愿争夺它,然而贫道等还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你现已知道它的准备位置,正可悄悄地将它取走,省却到时一场纷争。” 陶勋沉思许久,歉然道:“弟子实在不想拿它。” 绿眉真人道:“你再考虑考虑,等仙云宫那边传回来消息再做决定吧。” 时间一晃,最热的七月份过完了,陶勋潭州知府的任期即将届满。 从朝堂得到的消息是陶勋将加一级散阶留任,但是现在是裴党逐步打击太子之党势力,逐步独占朝政的时期,裴党的注意力集中在京城、在朝堂之上,暂时顾不到地方,一旦他们彻底压倒了太子之党,太子之党一系的官员,从朝堂到地方,必然要被清洗一次,按照现在的朝局展态势看,这个时刻不会太远。 陶勋和自己的分身对此都十分忧虑,重新扶植奸党上位,向来在暗中牢牢掌控一切的皇帝这回的尺度把握得非常欠妥,大失水准,已经过必须平衡尺度,向着使皇权旁落的方向展。 两人感慨:真不知道皇帝现在怎么想的,不会是修练道术把脑子烧坏了吧? 据太平门从京城得到消息,裴党前年新推荐入宫的仙师、天师为皇帝炼丹,炼出来的丹药效果非常好,皇帝服用后每每有飘飘欲仙的感觉,有一次还现自己元神出窍飞到天庭与紫微天帝品茗。因为这个缘故,皇帝对待裴党的态度才会急剧变化,才会表现得特别亲厚和恩宠。 这其中必定有鬼,两人一致认定,但具体是什么只能安排太平门悄悄查访。 韵通阳仍在闭关突破,令狐灵在客寓仙居由丁柔亲自为她重新筑基,使用了一颗培元丹和一件下品中等的仙器“玉凤冰焱珠”,预计耗时两个月,应该会在宝物出世后出关。 令狐壏如愿成为知府府上的二管家,大管家孙思正正在慢慢将手中的事移交给他,到年底之前大约可以便可脱身出来专心修炼了。 已经完全复原的田姎儿老实了许多,可能受伤的经历刺激了她,她开始狠修炼,在她的带动下官觳也寸步不离静修室,没日没夜地炼气化神。 阚迪和其他人每天巡查自己的区域,时不时地到客寓仙居做客。这段时间的局势相对平静,十三宗门各自划分区域后,不同体系之间的修仙者们起摩擦的机会大大减少,这使他们七个人的巡查轻松许多。 进入八月初,清实真人从仙云宫回到潭州府,陶勋闻讯后立即赶到府衙。 “亭渊,你来得正好。”绿眉真人请陶勋落座。 “绿师伯,清实师兄从仙云宫带回来什么消息?” “先让清实说说。” “弟子月余前回仙云宫,将画轴和亭渊的话都报给掌门。宬文阁、天机阁全都动作起来。宬文阁先找到答案,查明箭镝的来历。此器名叫震天镝,是封神之战时遗留下来的。” “震天镝?封神之战?岂不是有一万两千年了?”陶勋惊呼道。 绿眉真人和空林真人、空和真人对望了一眼,眉目间隐隐有丝忧色。 清实道人继续说道:“这枚震天镝大大的有番来历。民间流传着封神之战的故事,其中有一则脍炙人口的故事叫做三太子闹海,故事中说到三太子在城楼玩耍的时候找到乾坤弓和三只震天箭,一时好玩拿弓对天射出一箭,结果射死了千里之外石矶娘娘的徒弟碧云童子。 实际的情形是,当年天界有一批厉害的天仙修炼时走火入魔,遁回凡界为非作歹,天界遣另一批天仙下凡剿灭他们。其中天仙太乙真人的徒弟使用师父的法宝乾坤弓、震天箭射死了入魔天仙石矶仙子最宠爱的面碧云子,这支震天箭被石矶仙子所得,后来太乙真人返回天界的时候只带走了两支震天箭,有一支不知下落。震天镝就是震天箭的箭簇。” “天器!震天镝是天器?”绿眉真人等人失声惊呼。 陶勋立即摇头否定:“它绝对不是天器。” 清实道人微讶道:“宬文阁掌院和诸位长老,还有天机阁的演算,都认为岳麓山下的震天镝不会是天器,具体原因不得而知。天机阁还根据亭渊的画图和描述推算出震天镝蛰伏的位置和出世的确切时辰,蛰伏位置和亭渊所指一般无二,出世的时辰是八月初八亥时。” “震天镝能破开天仙的护身仙力,凡界的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它?”空和真人不无忧虑地道:“何况亭渊说它里面附身有凶灵邪神,一旦它出世的时候无意飞升天界,反肆意在凡间大造杀孽,这可怎生是好?” “陶小子,你有没有把握拿下它?既然它是大凶之物就别让他按时辰出世,我们合力先灭了它。” 绿眉真人冷静地追问清实道人:“掌门是如何说的?” “掌门的意思是……”说到此清实道人顿了顿,看向陶勋道:“由亭渊决定是提前收伏它还是等它出世时再收伏它。” 陶勋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忙道:“有各位长辈在此,怎轮得到弟子拿主意?弟子谨奉诸位师伯、师叔的法旨办事。” 绿眉真人等人斩钉截铁地道:“掌门下了法旨,你便不要推辞,你定计,贫道等人奉计行事。” 陶勋连声推辞,峨嵋派众人坚持不许,最后陶勋只得妥协。 如何处置呢?陶勋在座上陷入长考,众人各自运神思量,都不说话。 过了许久,陶勋开口道:“现在去寻它,一是时辰不对,它出世的时候既是最强的时刻也是最弱的时刻,那时对付它有把握得多。二是地点不对,非无高强的地行之术恐怕追不上它逃逸的度。三是人和不利,若要动手则必须将情况通报各门各派,眼下这个时候只怕没几个门派愿意相信我们说的话。” “那好,便依亭渊的决定,八月初八待它出世的时候收伏它。”绿眉真人拍板道:“这样一来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商议,譬如按照约定我们只能守在兰涧溪一带,是越界出手还是引它过来?时间紧迫,刻不容缓,许多细节需筹划好。” 第十五章 箭镝现世(下) 八月初七晚,从亥时三刻起至初八日寅时末刻,岳麓山上空放出冲天红光,在修仙者的眼里这是宝光外溢,预示着岳麓山的宝物将在十二个时辰内出世,聚集在此地的数千修仙全都不安地躁动起来,兴奋、期待、担忧、激动、期待等等的情绪在群仙中传染,人人都停止活动,人人都宁神摒气地守在自己的区域,静静地等等宝物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这个时刻岳麓山不但回归到宁静,而且宁静得过分,山中鸟兽虫羽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纷纷停止活动,大白天也全都躲在巢穴里不敢外出。 异乎寻常的平静气氛甚至连潭州府的百姓也有所感应,人人都有种不安的预感,岳麓山周边城乡村镇的气氛显得甚是吊诡。 潭州知府陶勋一大早向府城及善化县颁禁令,命令当日从午时起停止湘水上各渡口的一切运输。岳麓山下设关卡只许回城,不许进山;颁布霄禁令,当日从酉时起无论城乡村镇各家各户各店铺一律关门,百姓不得外出上街。陶勋令孙思正、欧冶明、官觳、田姎儿暗中分守王城和府城西、南、北三门,蒯月朋和吴子僬、令狐壏谨守府衙。 由于仙居中有韵通阳、令狐灵两人正在闭关修炼,丁柔被留下来守御仙府。其余人包括阚迪等六人也都得了陶勋的通知,到预定的地点设伏做准备。 寅时后,潭州府城内各家各户关门闭户,除丮王城外,府城里唯一走动的人只有袁笠带领的巡街班役。 天色缓缓暗下来。 戍时初刻,平静的岳麓山地底深处忽然出现极强的仙力波动,无数股沛然浩大的气息在地底毫无章法地乱窜乱钻。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之后,地底的混乱气息忽然就近合成三十股化作宝气红光从地底冲出,一时间只见三十股红色宝光在岳麓山及其周边方圆三百里范围内闪电般地到处乱窜。 已经苦苦守候了半年的修仙者看到宝光出现,当即驾起各自的飞行仙器一窝蜂地跟在先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宝光后面。 谁不想在宝物出现的第一时间夺取到它呢?一开始是最靠近的几个驾器追踪,接着十几个、几十个,没过多久每团宝光后面紧跟近百道各色仙器的遁光,宝光的度快得惊人,后面仙道亦盯得紧,震天镝还没有出世就将众多修仙戏弄得团团转。 上当的都是些小门派的弟子和道行不高的散修,真正的高手,二流以上的门派、十三宗门一个未动。 根据当日约定,在宝物出世的时候仍需谨守各自区域的人唯有十三宗门的人,一、二流门派可以在事先征得允许的前提下越界内活动,至于三流以下的和散修门则谁也顾不上去约束他们。 “陶兄,怎么回事?”阚迪通过传讯工具问道:“情形好象不对,宝物光气如此乱窜,倒好似在戏弄人一般,又或是在等待什么事生一般。若任凭它继续这样乱窜下去,只怕宝物还没有出世,夺宝的众人就会打成一团了。” 果然,当邻近区域两团或者三团宝光碰在一起的时候,分开的宝光立即合而为一。它们合而为一了,原先跟在它们后面的队伍却不能合而为一,大家都辛苦追了半天,原来只有近百名竞争者,现在翻了两番或三番,先前花的力气岂不是就要白费了?等会儿追上仙器了怎么办? 怎么办?现在打呗! 先是个别人在追击宝光的队伍中找到了平素的仇敌,乘对方注意力集中在宝光上时下黑手快意恩仇,这样的情形下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绝大多数人都被牵连进来。 此时可以看到,宝光之后,紧紧跟随的群仙一边追击一边互相下狠手。随着分开的宝光不断地合并,原本守在外围各处的修仙者们被宝光引导着迅往岳麓山集中。随着追逐者人员密度增大,互相间的攻击波及旁人,纷争立呈扩大趋势,无数仙器、仙术攻击或防守激起的光焰照亮了岳麓山的天空。 “阚兄,沉住气,每次宝物出世就好比一次劫难,总有应当应劫的人应劫而逝,对此我等亦无能为力。作恶之源终是那震天镝里的邪神。况且我们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做了布置,悟尘子道友、邱兄、三友五位自告奋勇主持,只等时机一到就可以动。” “陶先生,我感应到有股极重的妖邪戾气在操纵那些宝光,在影响众多修仙同道的灵台心境。”邹虚行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他不无忧虑地传音道:“这样厮杀下去,怕要伤了元气,各个门派的人也就罢了,散仙耗不起,不能再等了。” 江雪三友也传音来催促陶勋下令,唯有悟尘子没作声。 陶勋被他们催得紧,知道有的事无法改变,只好无奈地道:“那么你们便动吧,记得我教你们的用法,以玉符启动灵神大阵,借正神的神力驱散邪神念力,维持阵法运转的关键是献祭,献祭奉上的牺牲血食越多借来的神力越强、越持久。我现在传你们献祭时所念的咒语……” 他将咒语传给他们,心头颇为叹惜:天道如铁,不等到应劫之人应完劫就提前动准备好的灵神阵,这的确能挽救许多修仙同道,可是被中断的劫业便会转移到他们几个身上,相信不久之后五个人会一一遇劫,能渡过自然道基大涨,渡不过只好兵解转世。 很快,早已布置好的灵神大阵射出冲天的光柱,渐渐光柱越来越粗,光柱中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从光柱里吹出来金色的和风,飘飘洒洒地落到岳麓山的范围,被不断合并的宝光引得惨烈厮杀的群修渐渐感应到什么,心头被激起的渴血、暴戾、杀戮的念头缓缓退却。 “亭渊,这是你那几个朋友弄出来的神通吧?”空林真人传音过来:“好是好,早了点,做这事的小子们忒傻了些。” “他们是赤胆仁心,其中的危害我事先再三同他们讲清楚过,他们义无反顾地做了这个决定,实在是真义士。” 绿眉真人传音道:“亭渊,从震天镝弄出来的宝光来看,它已是水火相济、仙力大成,但宝光乱窜而邪神不动其意若何?贫道有种不祥的预感。” “快看,震天镝往地面冲了。”空和真人出警告。 “亭渊,你的布置会不会出问题?”清海道人有点担心。 “八荒**搬运仙术是《天册》里记载的高深仙法,我敢保证,震天镝绝对会从兰涧溪的地下冲出来,就在我指定的那个位置。” “出来了,动手!”绿眉真人出信号。 与此同时,窄窄的兰涧溪轰然爆出大洞,一股红光冲破地面直上云霄形成巨大的光柱,光柱里一团暗红色的物品闪着诡异的光芒慢慢从水面渗出,没待埋伏在周围的众人看清楚就倏乎不见,众人以神识感应到它正以极快的度向西北方向飞去。 “此路不通!”这个方位埋伏的人是阚迪,他躲在隐身法阵后,将早已暗扣在手里的一面玉令牌挥向正前方。 令牌一动,不论那物的运动轨迹如何诡异,度如何快,仍被这朴实的一击打中,一声痛彻人心脾的惨咧叫声立即响遍了山谷。裹在诡异光芒里的震天镝被打得倒飞回去,阚迪也被手腕上传来的巨力撞得跌坐在地,并且一小缕凶戾的怪异力道钻进了他手腕经络,吓得他赶紧盘坐下,五心向天,玉令牌顶在百会,按照陶勋事先教的法门运起仙力炼化侵入身体的异种仙力。 令牌击退震天镝的同时,阚迪身前的一片区域空中出现由白光凝成的古拙符文图案,如经卷展开一般,转眼间就将这西北方位全部堵住。 第十六章 尘埃落定(上) 震天镝再次向阚智钊的方位动冲击,这次还未靠近便被符文迸出的温和光芒烧得哧哧作响,再难寸进,它眼见此路冲不过去,果断地改变向试图绕道飞向正西方向。 正西方向路也不通。 镇守此方位的人是清海道人,他早已催动了令牌,借助令牌的神通将震天镝的行动轨迹看得一清二楚,眼见震天镝快飞来,抢先挥令牌照准它击过去。 不过,陶勋当时嘱咐的法诀是,不管震天镝从什么方位来只管拿令牌照自己正前方挥击。清海道人这下却是照准震天镝的方位挥击,自然要出错,虽然同样将震天镝挡了回去,可是却被震天镝在手指上割开道口子,伤口鲜血根本止不住,而且似乎有巨力要将他的鲜血顺这个口子全部吸走。 清海道人意味到自己犯了错,略略脸红:自己一直对陶勋隐隐不太服气,这就是报应吧。 以清海道人的修为,犯了一次错肯定不会犯第二次错,他依照陶勋事前的安排,也如阚迪一般头顶令牌,五心向天,运转法诀一心疗伤,再不管外面生什么事。 沾血之后的震天镝光芒更盛,用肉眼难辨的度挟着风雷向四面八方冲击,均一一被早埋伏好的峨嵋派诸仙用令牌击退。现在天地八荒十方十个方向都已经被符文阵挡住,这是便是陶勋按照《天册》中的记载布下的“戮神十方界”,符文形成密不透风的盒子,将震天镝彻底围困于其中。 十方界,需要十名高手各镇一方。 峨嵋派十人不可能都用来守阵,兰涧溪这一片被划为峨嵋派禁区,倘若十人都去布阵谁又来震慑敢于冒险的贪心辈? 所以当时约定绿眉真人等空字辈五人负责震慑周围觊觎之徒,道行低些的清字辈五人再加上绿眉真人紧急从最近的地区征调而来的四名内室弟子负责组成仙阵,所缺的一人由陶勋邀来阚迪补上。剿灭凶神邪祟是大功德,参与的人能分润到功德,修仙途上遇到的劫难就能缓解一些,阚迪当然不会拒绝。 震天镝显然不甘心被困,身上红芒膨胀起来,从红芒中爆出如雨注般的惊雷、烈炎袭守阵的人,众人皆感到心智受到一股暴戾力量鼓动,情绪渐渐激动、烦躁、易怒、难以控制,似乎不将满身暴动的仙力泄出去自己就会爆炸。 好在大家拿在手心的玉令牌在这个时刻及时地流淌出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种种负面情绪触之立如冰消雪融。与此同时,符文空间异彩连连,无数的符文图案顺着复杂的线路或急或缓、忽明忽暗地移动起来,空间一尺一尺地缩小,直到缩小到三十丈左右时停止下来。 肆虐的震天镝被空间一步步压缩掉凶焰,它所散出来的红光越来越邪异,仿佛无数人的污血汇集在一起凝固上万年所结成的血块。随即,震天镝放出千万道利箭呈球形往外攻击,每支箭上附着着它的邪异红光,象是要撒裂胆敢挡在路上的一切。 符文阵空间内部的符文图案面对攻击仍旧或急或缓、忽明忽暗地转动着,攻过来的飞箭射到符文壁垒都没了进去,仿佛泥牛入海再无消息,而符文空间纹丝不动,坚固依旧。 看到自己的疯狂攻击丝毫没有效果,震天镝再次变招,掩饰于它外表的的诡异光芒成为它攻击的武器,象颗爆炸的新星,诡异得无法描述色彩的光芒急剧膨胀开,迅填满整个符文空间,然后继续膨胀,直到要将空间撑破。 这一次壁垒符文似乎没有有效的对抗办法,开始震颤和忽胀忽缩,似乎很快将抵挡不住震天镝的攻击。 “仙灵火!”陶勋的身形突兀地出现在空间内部,口中念动真言,随着他双手结出的火印,符文壁垒内部蒙上一层极薄的深紫色火膜。 他冒险放出来的仙灵火攻术正是震天镝诡异光芒的克星,刚一出现就将异彩光芒烧得“吱吱”乱叫,并且火膜以肉眼可见的度缩小,大有将它们无限压缩直至完全消灭的架势。 震天镝现出本形,箭刃上印出四周的火光,印出了陶勋的身影,表层闪起乖戾的红光,下一刻它便向他疾射而去。陶勋在狭小的空间里瞬移避开其锋头,但箭矢很快修正方向追杀而至。陶勋连续瞬移变换位置,每一次震天镝都快跟上,看来已经将他锁定。 陶勋微微一笑,身形消失在火膜内,出现在火膜外与符文空间内的夹壁中。 震天镝不敢去碰火膜,徒劳地在其内部空间乱窜,不出半刻,它外放的诡异气息皆被火膜烧化,火膜压缩成鸡蛋大小的圆珠。 陶勋走到火珠前,清澈的目光穿透火珠内部一切假象,威严地道:“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我将你们全部烧化还原成天地元气?” “上仙饶命!我自己出来。”从震天镝里渗出来丝丝缕缕的黑气,不一会凝成一个威武的金甲神将模样,在火膜内的狭小空间中磕头如捣蒜。 陶勋笑道:“你以为你躲在别人的身体里我就看不出来。”抬起手,手上电弧密布、隆隆有声,猛往下切,透过火膜抓向金甲神将。 金甲神将的神色怪异至极,看上去既象狰狞凶残、凶光毕现,又似有一小部分惊恐丧胆中夹杂着兴奋与期待。眼见布满电弧的手掌抓到了面前,金甲神将似乎出一声巨吼,火珠内部的空间随着这声吼叫极度扭曲变形,变得混乱、嘈杂,无数慑人心魄的厉啸、惨叫之声怒涛般袭来,空间里出现无数个杂乱无章的小形空间漩涡卷过去。 陶勋不为所动,手掌坚定地抓向金甲神将,无论音攻也好、漩涡也罢,都与电弧碰撞、抵消,只一瞬间,他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惨白。 如此大范围地使用仙灵火,而且还要控制仙灵火不溢出符文空间扯动凡界天地规则平衡,这原本就是件异常消耗仙元的事,金甲神将展开全部的神力、邪力地拼命攻击更加了消耗。 斗到现在他的仙力已耗掉三成,如果过到六成以上,为了扯动凡界的天地平衡,他将不得不中止使用现在的仙术,那样一来不得不多费周章才能降伏震天镝和它里面的邪神。 金甲神将的抵抗也已经晋入到顶峰,震天镝本体重新被它控制起来,之前只能通过法术、神术、仙术隔空对抗,现在它有了用本体攻击对手本体的机会,而这个似乎应该是它最强的攻击才对。 神将的灵体完全融入震天镝,饰满古纹的镝身泛出暗红色的光芒,凶戾之气阵阵散,蓦地,锐利的箭尖上出现一个暗得几乎失去颜色的黑点,箭簇如流星破空向陶勋的手逆击而上。 陶勋仍旧坚定无比的抓下,当箭簇触及到外围的电弧,近三成的电弧忽然被黑点吸住偏离的原先的轨道,本来应该由它们挡住的音攻、空间漩涡乘虚而入袭近他的手指。他眉头一皱,没有想到震天镝中的凶神强横如斯,劣势之下居然能动这样的绝地反击。 “看来要用那记绝招了。”他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毫不犹豫地动仙诀,裹满电弧的手在千万分之一个眨眼的时间内散作一团深蓝色的雾状体,然后又在千万之一个眨眼的时间里膨胀开,将火珠内部空间全部堵塞满。第三个千万之一个眨眼的时间过后,原本好好的火珠连同它内部的一切东西都消失不见,陶勋自手腕以下呈流线形渐渐缩小,直到原来的指尖处最终消失。 变形的这一段手臂是无尽的黑色,如果将最黑的黑炭摆在旁边对比会现,原来这团黑炭象太阳般闪耀,而那一段变形的手才是绝对的黑暗。 陶勋的脸色已是煞白,真是险之又险,他的力气在刚刚极短的瞬间已经消耗掉九成,现在只能勉强飘浮于符文空间的内部,假如震天镝这个时候对符文壁垒动冲击的话稍费一点周章肯定能冲破,在外面守阵的十名高手只是撑起了这个空间的形,空间的质全是靠他的仙力维持。 他的手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度复原,两、三息工夫完全恢复原状,他单拳轻握着,缓缓落到地面盘腿坐下,然后出信号。 第十六章 尘埃落定(下) 十方界的符文次递消失,绿眉真人和结阵的十人中的九个全都围拢上来,看到他委顿的模样吃了一惊,纷纷询问他的状况。 “不要紧,只是力气耗多了些。”陶勋在说这句话的工夫,脸色已经好多了,五色石正在他的紫府内补充给他元气。 “震天镝里的邪物被你降伏了吧?震天镝在哪里?”阚迪直接就问。 “幸不辱命。”陶勋抬起左手,慢慢摊开手掌,一枚崭亮的箭簇静静地躺在手心,它散出的森森寒气似在警告别人它的不凡,而在箭镝的两侧各有一红、一绿两团火焰闪烁。 “两尊神将?”绿眉真人吃了一惊,细细地打量着:“一件仙器有两尊器灵共处,贫道未之闻也。咦,不对,不止两尊……还是不对,还是应该算作两尊。” 众人听他自相矛盾的话,纷纷施展神通仔细观察起来。 陶勋伸指对那团红色的火焰一指,红焰飞出掌心腾地窜起十余丈高,然后火焰迅凝成一尊金甲神将的模样,正自闭目酣睡如同婴儿。陶勋又点点手指,神将醒过来,伸个懒腰,十分惬意的模样。 “请教尊神是何方神仙?”绿眉真人站到金甲神将的正前方问它。 “吾乃第二界太明玉完天九等神将焱莡,被太乙真人拘为震天箭器灵。”神将答道,接着转向陶勋大礼参拜:“感谢上仙救搭救,使小神从魔神黎殇的魔爪下逃生,大恩大德难以为报,请上仙受小神三跪九叩之礼。” 神将焱莡行大礼的时候其他人纷纷避开免沾因果,唯陶勋坦然受之。经过他刚才施展无上妙法后,这尊天神已经劫难过去,功德圆满,马上就要飞升回天界,确实是没机会报答他的恩德,受其大礼也算是了结因果的一种方法。 不过三跪九叩的大礼陶勋也不敢受全,最后一叩前躲开去,天尚有缺何况乎人,受全了大礼天知道会不会惹得老天不高兴降下别的麻烦。 “焱莡尊神,你方才说邪神黎殇是怎么回事?”陶勋待它起身后问道。 “小神昔年被太乙天仙拘下凡尘,被封入真人新炼的震天箭中为灵。” “你是说震天箭是太乙天仙下凡后新炼的,不是从天界带下来的?” “他下凡的时候的确带了三枝震天箭,不过他返回天界的时候须将原箭带回去,新炼的震天箭是留给他在凡间所收的徒弟的。” “原来如此。你接着说。” “当年天仙的徒弟执乾坤弓用震天箭射死魔仙石矶仙子的面碧云子,箭枝被石矶仙子拿去用魔火重新祭炼,小神当时几乎彻底消散,只剩最后一缕神力的时候石矶仙子的敌人来袭,她顺手折断箭枝当做暗器打向敌人,伤敌之后我落入大河中,潜伏于河底淤泥缓慢恢复。 不知过了多少年,箭镝被人从河底捞出来献给有熊氏的轩辕黄帝。我当时只恢复了一层神力,故而仍在沉睡恢复当中,在此期间黄帝征战四方,此箭杀人无数,箭镝饮血无数,最后唤醒了当年石矶仙子封印其中的碧云子的怨魂。此恶鬼吞噬战场上的无数怨灵修炼鬼修邪道,渐有所成。 后黄帝与蚩尤大战,无数上古九黎族战士、修仙者的鲜血、精魂和无数怨灵都被碧云子恶鬼所得,当震天箭镝所杀的人数积累到九千九百九十八数时,近万数怨灵和碧云子的怨灵开始融合,成为一尊邪神,它便自号为‘黎殇’。 黎殇成神后立即开始对我吞噬,因为只有吞噬掉我它才能达到四九之数晋入天魔之境。” “你是器中正神,他是邪神,邪神再强,完全吞噬掉正神亦需耗日縻久。”陶勋又问它:“你们是怎么落到此地蛰伏的?” “黄帝斩蚩尤一战,帝以箭射蚩尤,中蚩尤头角,蚩尤拔箭南掷,黎殇借机摆脱掉黄帝的控制往南飞,至此地时见此地下应轸宿旁之长沙星,下有星辰绝地正是绝佳的修炼场所,遂潜入地下绝地蛰伏修炼。 数千、万年来它不停顿地吞噬着小神,今天是它功行圆满的日子,本来他只要飞出地底然后借星辰之力就可彻底将小神吞噬,幸好遇到上仙出手降伏它,小神也因为上仙施展出来的无上仙术而涅槃重生,立即就可以飞升回天界了。” “嗯,黎殇邪神占据震天镝,不将它彻底消灭掉,震天镝终不能为凡界人所用,他欺你数千年,你也该亲眼看到它的报应,方可殊无挂碍地回到天界。” “谢上仙成全。” 陶勋伸指对黑色的火焰一点,黑焰飘出去化作一尊十三丈高的凶神:牛人面人身、铜头铁额、四目六手、执戟、飞空走险、口鼻中喷云吐雾。 众人看到后纷纷大惊失色,这尊凶神相貌如此凶恶,光看到它就觉得心中烦恶难以自持。 焱莡看到黎殇后目露恨意,显然数千年来被它欺负得太狠了。 陶勋念出几句拗口的咒语,同时双手缓缓结出一个仙印,最后舌绽春雷叱喝道:“汝自无中来,当返无中去。” 最后一个“去”字说出,手中仙印同时泛出红光,黎殇庞大的身躯“嘭”的一声散作亿万粒细沙猛然垮塌下去。 当旁观的众人纷纷跳开闪避的时候,陶勋手上仙印散开,双手各伸食指凌空画出一道灵符,黎殇的残躯化作冲天的红光直射轸宿。 阚迪大惊失色,抢到陶勋身前责问:“你将它化成宝光射斗,难道你不想要震天镝了?费这么大力气什么都不捞,你疯了不成?” “它不能留在我手里,也不能留在你手里,今天凡参与结成戮神十方界的人都无缘得到它。”陶勋转绿眉真人,歉然地道:“清海师兄被它见红,此器便与峨嵋气运相克,不如让外人得去,异日再相见时它自会对峨嵋弟子退避三舍。” 绿眉真人点了点头:“没有器灵,它最多算件极品仙器,无论谁得到它都无关大碍。它是你降伏的,你想送给谁便送给谁吧。” 阚迪听见“上品仙器”四个字,眼中冒光,满目哀怨地对陶勋说:“兄弟,哥哥被你害苦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帮你布这劳什子的十方界了。” “阚兄切勿太贪心。”陶勋移转目光看着掌中震天镝,想了想,笑道:“我欠寿岳宗一个大人情,就拿这个去换吧。” 陶勋手一挥,将震天镝抛进宝光里,那射入轸宿的宝光猛然收回来,包裹住震天镝成为一个光团,他再将袍袖一挥,光团倏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云麓宫上空。 “黎殇湮灭,小神在凡界再无因果,就此拜别,希望异日能有幸与诸位在天界相见。”焱莡将身一跃,在其头顶上方出现一个平面的淡红色光镜,它就这么飞进光镜,在他的身体完全进入的一刹那,光镜消失在众人眼前。 “咳,我刚才怎么就没跟着它跳进去呢?那可是通往天界通道啊。”阚迪回过神来,当即捶胸顿足后悔不已:“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我却没有珍惜,等到错过之后才后悔莫及,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如此。” “如果阚兄刚才跟着跳进去,我敢百分之百地打包票,你会进入天界……”陶勋拍着阚迪的肩膀如是说,待阚迪脸上充满期待之色时,他将剩余的话讲出来:“成为一尊神灵,一尊需要被凡界和天界的人拘去奴役,直到服完所需要的劳役后才能跃升到上一层天界的神灵。” 众人都不解地问:“怎么会这样?” “焱莡所通过的那种通道,会将一切有形有质的东西毁灭,除非你达到了中三天天仙的层次,否则只能有元神能出现在通道的另一头。” “看云麓宫那边,已经动起手来了。”清实道人指向山顶。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那边,听见云麓宫方向传来的隐隐呼喝声和看到仙器、仙术出的光芒。 众人都觉得心中分外轻松,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笑:万事大吉! 第一章 再入易戴(上) 大幕落下,曲终人散。 历时半年,潭州府岳麓山神兵天器出世的盛事终于落下帷幕,数千修仙聚集一堂,在这期间上演了多少出悲喜剧不得而知,抱兴而来却殒命于此或重伤难愈者有多少亦不得而知。 出世的仙器震天镝花落寿岳宗,万众期待的品天器最终被觉仅仅是一件极品仙器,这个结果差强人意。 事后修仙界津津乐道的事情是,传说仙器最初在峨嵋派划定的禁区出世,可峨嵋派精兵强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仍让它逃走;也有人说峨嵋派托大、小器,绿眉真人等高手不去收取宝物而是防备别人不准靠近,靠一群小辈当然收伏不了出世的宝物,这才让寿岳宗捡到现成的便宜。 不管怎样,峨嵋派没有收伏宝物的事传开后,让许多人的心思活动起来:连极品仙器都无法收伏,峨嵋派是不是实力衰退得厉害?雄霸仙道界万年的峨嵋是不是开始走下坡路了? 似是繁华尽,依依折柳行。 愿君相忆久,还酹祝河清。 一旬之内,大部分修仙者很快散去,只余少许至交好友辈在府城附近盘桓聚饮一些时日后方始离去。 昆仑派的十名弟子在回山前由绿眉真人作陪到客寓仙居拜会了陶勋,为的昆阳真人秋正辿在座上谈到师叔冯宇昭一直遗憾未能于瑶池仙境好好招待陶勋。 闻弦音而知雅意,陶勋当即表示自己手上还有少许俗务急待处理,最迟在一年内必定能到昆仑拜见冯宇昭前辈。 于是宾主尽欢。 休养了几日,阚迪找到陶勋,神色颇为落寞地道:“悟尘子、邹虚行、江雪三友都走了,此去劫业缠身,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再见面。” 听罢此语,陶勋同样黯然神伤,修仙之途越往上越凶险,数不清的劫业拦在前头,至交好友今天分别,就不知道明天能否再相见,虽然修仙者寿数长久,在这一点上反而不如凡人。 他压下黯然的情绪,开口劝道:“阚兄不必担忧,他们五人因大义而牵动劫业,上天不会薄待他们的,异日必有大福。” “我把自己绝大部分的仙器、丹药都分给他们五个,希望能够帮助他们应付过天劫。现在我自己手上都没几样乘手的东西,前次帮你打架得罪了通天教的凶人,你可得对我负责呀。” 陶勋大感意外:“都送人了?这可不象你的行事风格。” “实不瞒你,交给你炼丹器的那批材料里有一部分是他们五个人凑的,眼下他们渡天劫要得急,我只好先拿自己的给垫上。”阚迪解释几句,故态复萌,眼巴巴地望着他:“你什么时候开始炼丹器?可不要让我蚀掉老本。” “呵呵,你还是这副神情看起来顺眼些。”陶勋取笑了一句,正色答道:“再准备几日,过了九九重阳就动手。” “我有个提议你考虑一下。”阚迪露出兴奋的模样:“不如咱们回易戴之山炼这批丹器。你上次借我的鼎器前后十一、二天,炼出来那么多好东西,你在那里一定有什么秘密。这次咱们仍回易戴之山变境炼丹炼器,能节约你不少时间。” “去易戴之山炼器?”陶勋还真没想到这样的主意。 阚迪继续鼓动:“你再将弟妹也带去,那里遍地是灵药仙草、天材地宝,还有充沛、浓郁的天地元气.……弟妹在那里修炼肯定能一日千里。要是觉得好,索性在那里长住,专心修炼天道坐待飞升的那天,你看怎样?” 陶勋听他这席话后颇为意动,思量半晌后道:“去那里炼丹器还可以,隐居么就算了,待以后有机缘时再说吧。” 阚迪嗤之以鼻:“你这人就是尘劫太重,能渡人不能渡己,终非是个了局。” “我不如你,跳不出,走不脱。”陶勋犹豫道:“易戴之山进去难出来更难。眼下离它关闭的时辰已不远,怕不方便。” “咳,出来的时候找雚疏帮你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你和它之间肯定达成过某种交易。” “容我再想想。总之不会误了答应你的事。” 也许是为了帮他下决心,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丁柔告诉他,她觉得心境和力境在过去的一年中积累得非常扎实,反倒是体境成为拖累,所以需要闭关修炼《天册》“炼体”第七十五境,如果条件合适的话还想冲击第七十六境。 听到这个消息,陶勋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只叮嘱她千万循序渐进、量力而行,切不可盲动冒进。 丁柔闭关至少是三个月,长则需要半年甚至一年,这段时间足够陶勋到易戴之山打个来回。他之所以犹豫不决,终因放不下丁柔,因为如果她知道这个计划肯定要跟去,而那处仙山之境进去容易出来难,上回他回来的过程中出意外差点丧命,他害怕这趟返回时再遇到意外危害妻子,现在丁柔主动闭关修炼,省却他一番口舌。 在丁柔闭关后第二天,陶勋将府中众人都安排妥当,然后开启客寓仙居全部防卫禁制,正式封闭洞府,除非他返回重启洞府或者封闭时间届满,包括洞府里的人在内谁也不能进出。 九月初,距上次误入易戴之山的日子差不多整好十年,陶勋和阚迪一起踏上回山之路。 易戴之山在西部四处飘荡,要想找到它的踪迹很难,但这对陶、阚两人而言这基本上不是问题。 陶勋上次在易戴之山奇遇连连,尤其是同雚疏的接触让他大有收获,在他的定星盘里有一个闪着独特光芒的标记正或疾或缓地移动着,这就是在别人眼中神秘莫测、不得其门而入的大荒西山之易戴之山的位置;而对阚迪而言,他有一件专门炼制的仙器用来计算易戴之山出现的位置。 这一次,易戴之山不在峨嵋山附近,而是跑到往昆仑山的途中。陶勋比阚迪更早、更快、更准确地找到大荒西山之的位置,令阚迪郁闷了好久。 易戴之山的界障已经开启,这意味着仙兽雚疏也已经来到山中。 两人穿过界障,界障在他们穿过之后即告消失,仙山封闭,要想出去要么等五年,要么找到仙兽雚疏。 “我阚智钊又回来啦!”阚迪兴奋地飞到空中,运尽仙力大声冲下方喊出这句话,声若雷霆,传布大地,可以看到山川河泽里似乎皆有躁动。 陶勋放出仙识扫过,哈哈大笑:“阚兄这一声吼,令此界的生灵胆战心惊,好不容易走了五年的祸害怎么又回来了呀?” “哈哈哈,非是阚某自大,没有我,此界的生灵生活要枯燥许多,别看它们现在好象害怕,实际上肚子里正在偷乐。” “阚兄之言似有一分半分的道理,看来此地的生灵皆有自虐的倾向。”陶勋半是讥讽地道,实则心里也有一点认同,雚疏就亲口说过留下此人在此界就是为每次回山时多些乐趣。 “好吧,先到我的太虚福境坐坐如何?我得了你的传授后将那里改造过,比以前大有不同,你的客寓仙居也只是防御强一些,论起生活享受就要差远。” “也好,你在我的仙居拐走不少好处,风水轮流转,也该我到你府上拿些东西作补偿。”陶勋笑着说:“入宝山岂有空手回的道理,阚兄以为然否?” “得,我家还没打扫,容不下你这尊凶神,你还是别到我家去了,刚才的邀请你当我没说。”阚迪装出副我不认识你的表情苦着脸回答。 第一章 再入易戴(下) 陶勋大笑道:“哈哈哈,不让去我也要去,你就当恶客欺上门吧。” 他一边边开着玩笑,一边拿出八只三尺高翡翠人偶,往每个人偶指上套上一枚玉戒指,轻挥法诀,人偶变化成他的模样各往八方而去。 “你这是干嘛?你往它们手上戴的是戒指是什么?” “洞天玉戒,能容一里立方的东西,刚才不是说入宝山不能空手么,我人到你家做客,乘这点打它们在外面替我收集些材料。” “一里立方!”阚迪抱住脑袋痛苦地高喊:“我最好的乾坤戒指也只有三十丈立方的空间,你给傀儡用的竟然都是一里立方的。不行,你得给我一枚,不然不告诉你我的太虚福境在哪里。” “呵呵,你家不就在那里吗?”陶勋伸出手指比画,指尖射出一束光,落在视线外的一个位置。 “你怎么知道的?”阚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追问一句:“刚才就想问你,你怎么比我还早知道易戴之山的具体位置,是不是雚疏教你的?” “我有定星盘,去过一次的地方做下标记,下次去按图相索就可。” “快拿给我看。” “我自己那个没法给你看,不过我仿制了一些,你先看看。”陶勋拿出一只茶碗大小的罗盘递给他,教给他用法。 阚迪试用之后,连连惊呼:“太好了,北到大漠、西到蛮荒、东、南到海的地形图都在里面,各座大城市的位置,还有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都有标记,有了此物想要去哪就去哪,再不怕迷路,真是大妙啊。咦,里面那些大块的黑色区域是什么?” “那是还没有去过的地方,以后你到过就会有显示了。” “这个归我了,怎么炼化?” “哈哈!待我到你家里拿东西拿到满意后再教你吧。” 第二天一大早,满脸笑容的陶勋和咬牙切齿的阚迪离开太虚福境,沿边水前往虫渊。 一路上阚迪喋喋不休地碎碎念,埋怨陶勋不该从他家里拿走两样东西。陶勋一边同他斗嘴,一边欣赏沿途的景致以弥补上次留下的遗憾。 穿过虫渊出现在变境的栎泽,陶勋敏锐的仙识就捕捉到一点不同,心头大喜过望,脸上的笑容越地浓起来。 路过凤椤水桬林,阚迪停下来问:“你不是说入宝山不能空手回吗,上回在下面弄到不少凤椤水桬果,这次你就不摘果子了?” “也好,炼金灵丹还需用得着它。”陶勋简单地收拾收拾准备下水,先对阚迪道:“谁摘的谁得,不摘的没得,这次我可不会再让你分润。” “老弟,你是读书人,是读书人呐,圣人教你君子言利了吗?圣人教的是轻裘肥马与朋友共之。”阚迪一副痛心疾的表情。 “好啊。”陶勋收起架势,摆出个请的手势:“这次你下去摘果,我在上面等着你与我共享之,仍按四六分成,你拿六成。” “呃,圣人说的也不完全有道理,你分我三成怎样?要不然两成?一成也行。”阚迪的条件越开越低:“上次你分我些凤椤水桬果和金灵丹,我全靠它们才在五年内突破到分神末期,你再分我一些吧,助我突破到合体期。” “哈哈哈,我同你玩笑呢,给你个准数,四十四枚。” 阚迪大喜:“还是老弟心善,够义气。别耽误时间,快快下水吧,我在上面替你把风。” “何须下水!”陶勋将分光宝剑拿出来,并两指抹一道灵诀在上面,然后抛入水中。 就见宝剑落进水中后,凤椤水桬树树冠下钻出来上百只欹於将它团团围住,尔后欹於飞散开,湖面上空向下可以看到数百只欹於的影子奇快无比地在凤椤水桬树间穿梭,没过多久,这些欹於重新聚拢在分光宝剑周围。 陶勋手一抬,分光宝剑飞出水面落在他手中,剑身的纹饰刻痕里蓄满湖水,水里泡着三、四百个小黑点。 “凤椤水桬果!你怎么办到的?”阚迪满脸门黑线:“好象你对易戴之山的秘密知道得比我还要多。” “我知道的不及你千分之一,但我有能力做到的事你千倍万倍。这是你的果子,收好吧。”陶勋不客气地说了句笼统的话,从剑上分出四十四枚仙果扔过去,尔后将剑身上的东西都收好。 阚迪用玉净瓶收起仙果,又问道:“你不止取了凤椤水娑果,好象还有一些骸骨样的东西,那是什么,作什么用?” “是欹於骸骨,可用作炼器时的添加材料,能提升器物的品质。” “又是好东西啊,分给我一点行不行?我拿东西跟你换。”阚迪听见好东西就象蚂蝗听见水响,立即凑上前来。 “你还藏着好东西?”陶勋微感讶异。 “我去年在昆仑山附近的槎桴坊市淘到一块乌刚原矿石,用它跟你换欹於骨不算占你便宜吧?” 乌刚石也是一种很不错的炼器材料,仙器中掺入它可使坚硬程度增加三到五倍,修仙界中比较稀有的材料。 陶勋用一副完整的欹於骸骨同他交换了一块乌刚原矿石,拿到手里的时候习惯性地用神识扫过,觉原矿石里的确有一些分散的乌刚石颗粒,量非常少,从原石中提炼出乌刚极难,这块原石中的含量如此少,形同鸡肋,难怪阚迪能淘到,亦难怪他肯用它来做交换。 陶勋对阚迪的小心思报以微微笑一笑,没有放在心上,别人提炼乌刚石困难,自己却很容易。不过原石里有个地方让他产生了些微疑惑,在一块稍大点的乌刚颗粒里好象还包裹着东西,很有些奇特。 陆地在望时,阚迪对陶勋道:“陶兄,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 “阚兄请讲,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你也知道我在这里住了一百多年,几乎全部的时间都用在捕捉仙兽雚疏一事上,结果到现在连根毛都没有落到手,如今我的这个心愿已经淡了,不再希罕它头上那根独角,不过终归有一点不甘心,或许会成为心障。上回见雚疏好象打不赢你,你帮我拔它一根毛送给我作纪念可好?也算是了结我一桩心愿。” 陶勋见他说得恳切的模样,不好生硬拒绝,遂道:“我尽力而为吧。”心中寻思着求见雚疏的时候问它讨根脱落的毫毛。 来到木实谷,茂密、无边无际的木谷林一如往昔,地上层层叠叠地堆满了最近两年掉落的木谷。粮食在任何时候都是最重要的物资,凡间百姓的家里总是很缺粮,陶勋放出玉偶分身去稍远一些的地方拾取木谷,上次拾取的那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移植在玉盒内空间的木谷树倒是活了,可惜大小跟普通稻谷差不多,已经蜕化成凡品。 阚迪又搬出一大推物品布置陷阱,固然知道做这些都是徒劳,他好象仍旧乐此不疲。陶勋也没有劝他,否则雚疏一来岂不要少了份乐趣? 一切布置妥帖,两人都藏起来,阚迪藏在里面,陶勋藏到外面,按阚迪的计划便是诱雚疏进来后里应外合一举制服它。 守了不长的时间,林中开始起雾,雾气不浓,普通人视线能在雾中看到百丈之外。 陶勋从藏身处出来,径直走向林中,走过去百步左右,向左一折,挥掌虚空劈三记,尔后转向右前方直行十步,向右半转身,双手如推门般往前一推。 前方迸出一团光芒,待光芒黯淡后,雚疏和另外一只未知名的仙兽站在十步前方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第二章 仙兽之请(上) 陶勋非常恭敬地向雚疏弯腰施礼:“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雚疏上下打量着他,咧嘴一笑:“果然能遇到你。你比上次见面时要强大千倍、万倍了,看来这十几年间你有过某种奇遇吧。” 陶勋大感疑惑:“前辈知道我今天要来?是天界能知过去未来的神通吗?” “呵呵中,你现在的神通我已不敢揣测,道行有限,又如何算知你的过去未来?我是猜的。”雚疏用目光示意:“因为他,我才猜你这次会来。” “阚智钊?”陶勋回头看过去,阚迪已经启动布设的陷阱,正与雚疏故意放出的的幻像斗个不亦乐乎。 “上次我来的时候同他玩耍,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一些厉害之物,虽然对我仍然没有任何威胁,我却小小地给了他一点教训,他赌咒誓说下一次一定要让我付出点代价,你说可笑不可笑。” 陶勋替朋友开脱:“阚兄只是嘴上说得厉害,为人倒不坏。” “呵呵,凭他自然办不到,他只可能找你帮忙,所以我想你这次应该会来。”雚疏满是笑意地解释,然后介绍道:“我在天界的朋友仙兽己蕤听我说起你,很想见见你,便和我一同下来了。” 原来如此,陶勋想起阚迪拜托自己的事不禁莞尔。他转向己蕤深深一躹:“拜见前辈,晚辈陶勋有礼了。” 己蕤形如羚、头双角、面如龟、眼如铃、鼻如鳄、须如蚓、毛如虎、足似豹、尾如狮,周身灵气环绕,威武不凡。见陶勋施礼,他略屈前膝以示还礼:“呀,不敢当,不敢当。老七说先生有真仙之能而无直仙之体,依我看你应当有天仙之能才对,而且修为令我们不敢仰望呐。” 雚疏道:“那个小家伙还得忙一阵,别管他,先到我的辟离洞说话吧。” 两兽一人转身离开木实谷回到辟离洞雚疏的巨大巢穴。 雚疏感叹道:“上次见面时你没有真仙灵体之相,今天再见你现你更象普通凡人,这应该是仙力大成、凡入圣的表征吧。” “晚辈一入变境就有现,上次是一天当十天,现在或许是三十天或者更多天。不知道这是不是道基变化的结果。” “先生好厚实的仙基,我和老七在此也只能一天当十五天,只及你一半。要是你结成仙体,我们在你面前直如蝼蚁一般。” 陶勋闻言赶紧口中连呼不敢。 “你不必过谦。对了,你回山是打算在此隐居潜修天道吗?”雚疏问道。 “有此想法,只是俗务缠身终不得脱。这趟来是应阚智钊之邀,他和我要合炼一批仙器和丹药,因为在此境炼器炼丹甚是方便,所以我才回来。” “你们想炼些什么?”己蕤目光似乎一亮。 陶勋将长长的目录择重要的念出来。 两仙兽听得很仔细,末了,雚疏道:“这可需要不少材料,在天界算不得什么,在凡界恐怕不太好找齐。老五在天界常在天仙炼器或炼丹的时候打下手,颇能识别材料的品级,对炼器、炼丹亦有研究,你可以好好请教他。” 陶勋赶忙向己蕤道:“晚辈才疏学浅,前辈是大方家,尚祈不吝赐教。” 己蕤兴致勃勃地道:“大方家谈不上,你先将你的材料摆出来让我看看。” 陶勋施展仙术将这趟所带来的材料变作百十堵高宽各十余丈的墙,轮换着请地方过目。 己蕤辨识材料的时候,双目上、下方各生出双目,六只眼睛异彩连连,它的鼻端有灵光泛起,在辟离洞内巨大的光亮下仍是引人注目。 待千多种材料都看过以后,己蕤道:“有些炼器的材料含量和成色有些不足,还有些生药年份未到,有的保存不当损坏了部分药性,总的来说都还不错,炼出你们目录上的那些丹药足矣,如果炼制得当,那二十几种材料能节省不少,再配上几种材料还能炼件不错的凡界极品仙器出来。” 陶勋得到指点连声道谢。 己蕤又道:“老七,你最善寻找天材地宝,身上有没有合用的给他?” “好呀,看在老五的面子上,我且找一找。” 陶勋这时心里一惊:己蕤如此热心,示好于我,不会有什么事吧? 雚疏前足在地上滑过,摆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晶状矿物、动物身上的材料以及植物的组成部分:“我最新搜集到一点东西,老五你看看可合用。” 己蕤用六目和双鼻辨识过,连连称好,一一说出这些材料的名称和功用,最后却道:“这些天界的材料只能用作炼制天器,用在凡界却不好。” 陶勋听得这话心里反松了口气,感觉有点怪,天器虽好,自己只能看不能用还不如不要。 看到己蕤辨识材料的本事高,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得到的乌刚石的原矿石里包含的那一小粒怪异材料,便道:“己蕤前辈见识渊博,晚辈身上有个奇怪的东西,分辨不出它的来历,相烦您辨识一下可好?” “哦?快拿来看看。”己蕤大感兴趣。 陶勋将乌刚原矿石取出来,布下简单的结界,运起太元仙灵火转眼间将矿石烧化,只余下乌刚石颗粒,他挑出其中一颗,再运仙灵火,从里面分离出一颗比细砂粒小一圈的、七彩绚目的石子。 两仙兽看他轻松操控仙灵火以及炼化出材料的娴熟手法已很是惊讶,再看到凝炼出来的那粒小石子它们一齐惊呼:“禹馀天的上清天陨石!” “上清天陨石?就是禹馀天的石头?禹馀天也有陨石?”陶勋莫名。 己蕤解释道:“远古的时候,天地分开不久,三十六重天界因正在形成不中太稳固因而常有仙石坠落到它界形成陨石,它来自哪层天界就称为某层天陨石。仙陨石多只坠穿一到两层天界,穿过三层以上极少,穿透诸层天界落到凡界的那就更少。这种上清天陨石我在天界万年也只看到过一次,你能在凡界得到它,真是福泽深厚,你应当用它炼制一件天器。” 陶勋听得一阵激动,原来这就是上清天陨石,《天册》里有提到过,而且还附载了一件威力强大的天器“夺月珠”的炼制方法。 天器呀,炼还是不炼呢?他一时陷入犹豫不决中。 己蕤很兴奋,这样的仙石在天界也很少见,怎不叫它激动。它见陶勋似乎走神,便劝道:“你在犹豫吗?如此的仙石、这般的机缘可遇而不可求,用它炼制天器就算在凡界不能用,将来到天界的时候也用得上。不然埋没了它便是辜负上天对你的垂顾。” 雚疏也道:“它既然坠落到凡界,便是表明它无论炼制成什么都可以出现在凡界。上天的心意总是很难猜测,今日看似随意生的事,未必不是上天亿万年前便做好了准备,这粒陨石既然亿万年前就坠到凡界并且现在被你得到,或许上天在那个时间就已经注定需要你用它做出点什么来。” 陶勋感觉到心里好象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追问:“请教前辈,您这番话所指的是什么呢?” “你有如此高深的道行,始终不得凝炼仙体,淹留人间徘徊不知归处,也许是上天在惩罚你经历过的事太过简单,也许是惩罚你的心境远远不及你的仙基,无论哪一种你都应该做些什么。” 陶勋大受震动,向两只仙兽大礼拜倒,道:“请您再点化一二。” 第二章 仙兽之请(下) 雚疏道:“也好,就算你我的机缘吧。上天屡屡示意于你,可笑你对于这些仍然懵然无知,难道你多年来修炼天道就不曾追求过什么,就不曾思考过你该做些什么?试问你一句,若是知道该行往方向今天你还会到这里来吗?若是知道行往的方向你还会不得飞升吗?你应该做些什么而不是茫然等待,应该思考而不是一昧地瞻前顾后才对。” 陶勋如遭重锤所击,整个人完全呆立住,过了许久干脆跌坐在地上,手肘支膝上、手掌托着头陷入沉思。 己蕤很奇怪地问:“老七,你怎么忽然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出来?” 雚疏这时却有些茫然地回答:“我想说就自然而然地说出来,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很容易弄明白啊。” “你让他陷入了沉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转。” “上次是一整天,今次便不知道了,他的仙基比上次高出太多,只恐不会轻易醒转。”雚疏走到一旁趴下来,对己蕤道:“你不是说他的材料有些有问题么,既然他一时回不了神,你何不帮他先将材料提炼一番,等他元神回转后道行必有所进步,让他欠你一份情,正好向他开口。” “老七说得对,我是劳碌命,看到这许多材料堆在一旁,忍不住想动手提炼提炼一番。” 陶勋陷在沉思里,有些问题的确困扰了他很久,宥于地藏老人的警告,他一直不敢深入去想,潜意识里有种逃避的念头,不过纵然不再逃避,他又该怎么做才正确呢? 他试图沉浸到自己元神的最深处探寻个究竟,显然这不可能办得到,他的元神深处是一团迷雾,迷雾外面有一道强大得可怕的无形障碍,他怎么也穿不过去,他过去无数次尝试过,都是无功而返,无形障碍的阻力并不随他道行、仙基的逐渐强大而有所松动,也许他终会有一天冲破吧,但肯定不是现在。 “一直以来我都将探寻到元神深处的秘密作为解开一切谜团的唯一途径,我太过于依赖这个途径,才会不断地说服自己什么也不要做,只须被动地等到功力深厚、水到渠成突破障碍的那一天。雚疏说得对,我确实应该试试另外的东西,就算冲破障碍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唯一途径,我仍然有许多准备需要提前做。那么,既然三岁以前的记忆被迷雾包裹,我便从三岁之后的记忆开始,好好梳理,好好推理,好好整理。” 木实谷中,阚迪同雚疏的幻影不停不歇地斗了三十天,已经累得似狗一般趴在地上吐出舌头和白沫,只余手和脚偶尔突然机械般地抬起来挥舞一下半下。他没有料到今年雚疏没有如往年打破陷阱便后离开,而是如猫戏老鼠般用致命的招数逼得他使劲浑身解数地抵抗、保命。 开始的时候他指望陶勋出来帮他赶走它,后来不论如何叫唤都没有反应时他一度陷入被人出卖、抛弃的绝望中,直到用尽了智计和手段都没有逃脱雚疏的掌控而彻底绝望,他心中的怨毒反倒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开始担忧陶勋是不是出了事,他开始担忧悟尘子他们几个好友渡劫的时候会不会因为不太熟悉自己所赠仙器而出岔子,他开始后悔在坊市的时候用劣货骗了别人,他开始怀念一百多年来在易戴之山被自己欺负过、算计过的每一个生灵。 很奇怪,那些过于久远的人和事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更奇怪的是,在清晰地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同样清晰地知道自己应该运用着所拥有的哪种仙术或仙器抵抗雚疏无休无止、变化无穷的进攻;更奇怪的事,明明知道抵抗下去是徒劳的,他自己依旧抵抗着。 三十天,不眠不休、一刻不停地战斗了三十天,铁做的人也化成了水,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疲惫让他生不如死,一个月来思考和回忆的东西却令他打心底地欢欣、喜悦,这是种矛盾的状态,阚迪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般死掉,魂飞魄散。 辟离洞,陶勋睁开眼睛。 “你想明白了?”雚疏问。 “还没有完全想通,不过不要紧,已经想了很多事,我想我知道我该为完全想通做些什么准备了。”陶勋的精神有些委顿,按照他在变境的时间计算,他已经不停地想了三年时间,如此长时间的脑力消耗比战至脱力更耗身体。 “你先歇歇,照合境的时间算你已经想了三十天,我要先去木实谷放掉阚智钊,他想了三十天。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才是金丹中期,十年前看到他是分神初期,这次看到他已是分神末期顶峰,最近十年他的修为进展得太快,心境仍然停留在一百年前,我耗尽他的体力和精力,让他能有机会看到本心,希望能对他有所帮助。” “您是我的老师,每次见到您都能令我茅塞顿开。阚智钊很幸运,他遇到了您,晚辈为自己和替朋友感谢您的关照。”陶勋很诚恳地弯腰致意,他现在实在太疲倦,没有力气起身。 这一次,陶勋休息了三天时间,得到变境辟离洞浓得让人窒息的天地元气滋养他完全恢复了精神和仙力。 “你的朋友托我将它带来。”雚疏的前蹄划过地面,禹王鼎从地下冒出来。 “呵呵,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开始该做正事了。” 己蕤有些意外地问:“你已经计划好用上清天陨石炼制什么了吗?” “想好了,准备炼一颗夺月珠,只是还缺少一些重要材料,等以后有机会找齐材料再动手。” “夺月珠?”己蕤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我没有听说过这种仙器,你且说一说差了哪些材料。” 陶勋念出一串名字,有三十二种材料,绝大部分不是凡界之物。 “你说的这些材料我有三十种,玕瑰根汁和厌维血冠老七你有没有?” “有玕瑰根汁,厌维血冠却是没有。” 己蕤对陶勋道:“只差厌维血冠材料便齐了。” 陶勋忽向己蕤长揖到地:“前辈为晚辈提炼材料,又肯赐与炼制夺月珠的材料,晚辈深感您的大恩德,您若是有什么吩咐请尽管开口,晚辈敢不尽力。” “你休怪我们不爽利,我们下凡来到易戴之山仍须按仙界的规矩行事。”雚疏代为解释道:“老五的确有事想请你帮忙,但他不能主动向你提出,除非你先提出要替他做一件事,先前帮你提炼材料,还有许给你的这些材料都是他预先付给你的酬劳。” “晚辈愧领了。但不知道前辈有何事需要晚辈效劳?” 己蕤道:“我在天界为几位天仙提炼各类材料,前一阵子不小心被一只厌维挣脱逃进无漏之渊,天仙限期将它捕回,但我独力难支,老七他们几个受限于天界的禁令又帮不上忙。” “天界的禁令?” “便是象我这般情形,不能得到来自任何一层天界的帮助,这样算来只能到凡界找帮手,但是象无漏之渊那种凶险万分的地方寻常天仙也不敢进去,凡界的修仙辈如何堪用。唯有你即有天仙的本事,又非天界仙人,再合适不过。” “无漏之渊在哪里?属于天界吗?” “这个……请恕我不能说出来。” 雚疏道:“会有一点危险,对你来说不值一提。而且,在你要去的那个无漏之渊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办完事后你仍有足够的时间炼制你的仙器和丹药。有些简单的丹药和凡界仙器我能帮你炼制,不算违反天界禁制,重要的东西等你回来自炼便是。” 陶勋长揖到地:“有劳前辈。” 第三章 无漏之渊(上) 己蕤大喜:“你已经休息得差不多,我们这便上路,去回,也免得误了你的正事。” 陶勋没料到他这般性急,哑然失笑:“愿听凭前辈安排。” 己蕤立即伸爪往身前一划,划破虚空出现一道黑线,再双爪伸过去往两边一拉,将黑线扯开成裂缝,转头对陶勋嘱咐:“跟在我身后,不要看周围。”说罢跃身跳进去。 陶勋赶紧跟在己蕤身后跳进裂缝,眼前无数幻像如潮水般冲进眼中,脑袋登时晕,周身压力骤然增加千万倍,类似的经验他曾在雚疏提供的空间通道中经历过,故并不慌张。 此时**仙衣受到刺激亦现身护主,幻像引起的晕眩感只一闪即消逝,陶勋不敢再看,眼观鼻、鼻观心,抱元守一,心神方定时耳边听见己蕤的声音:“我们到了。” 睁开眼一看,呆住了,这里同他想象的大不一样。 无漏之渊是一个没有光线的地方,或许因为它本就是个永恒黑暗的所在,或许因为它处于地底深处。这里没有任何光线,终年死气沉沉,沉闷压抑得让人片刻之间就会疯。 不光如此,黑暗的空间里遍布各种各样的东西,死的、活的、硬的、软的、固体的、液态的、气体的、冷的、烫的、大的、小的,天知道下一刻会撞到什么或者被什么撞到,天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被可怕的东西吞噬掉。 这里黑暗得令人恐惧,丑陋得让人恶心,深邃得使人茫然。 陶勋跟在己蕤身后,按它的指点闭上双眼,也没有使用天眼通,更没有放出神识或仙识。 在无漏之渊任何物体都会有一种奇妙的波动射出来,只需要闭上眼睛被动的接受即可,否则睁开眼睛或者主动进行探测的方式会成为里面一切物体的攻击目标。在这里,声音也被禁止,所以他和己蕤之间通过传心术交谈。 “前辈,进来后我一直觉得身体异常沉重,不知道是否有问题?” “很正常,凡物在别处一钱的重量到这里便翻百倍有余,重达一斤多,你原有百余斤重,在这里便是万余斤,当然会觉得身体异常沉重。” “百倍重量!”陶勋很惊讶:“若是换作凡界普通的修仙者,只怕甫一进来就被自身的重量压死了。” “那是自然。”己蕤开始向他解说:“在天界,仙人分成真仙与天仙两等,初升至某层天界者不能飞行称为真仙,修炼很长时间后可离地飞行便称为天仙。无漏之渊又称作真仙的坟墓,就算真仙进来也多半抵抗不了这么大的重力而被自身压死,凡界的人就更加不堪了。” 陶勋好奇地追问:“如果换成天仙呢?” “实力稍弱一点的天仙也不敢闯进来,在重力变化的条件下体重增加百余倍不是仅凭仙术就能克服的,反是象我这样的仙兽没有顾忌,能自由出入。呵呵,你也很不错,看你很轻松的模样,应该是你对天地本源法则的理解要强于普通的天仙辈吧。” “前辈过奖了,晚辈惭愧。”陶勋谦虚一句,继续问:“此地如此奇特,也难怪厌维逃进来,是不是仙界常有仙兽、仙虫、仙鳞、仙羽躲进来?” “岂止它们,有些违禁的仙人冒死藏进来,被天谴殛的的仙人元神、厉魄躲到这里来,这里既是天界藏污纳垢的地方,同样也是清理这些污垢的地方,绝大多数选择进来的都死在这里面,侥幸活下来的却再也离不开这里。” 为何再也离不开?己蕤没说,陶勋也没敢追问,只问道:“既然躲进来的无论什么都九死一生,何不听任那只厌维自生自灭?” “捉回厌维是我的责任,这同它在无漏之渊的生死无关。好了,不能再多说了,前面是歧乱漕,穿过它再经过愕陨峡就到裂龙榫,厌维肯定藏身在那里。从歧乱漕开始路上就不太平了,你须记得在无漏之渊你动用的仙力越多,遇到的阻力越大,使用的仙器越凌厉,反伤之力越强。最要紧的是:不要迷失自己。” 最后这句话很有玄机,陶勋记在心中,打起精神防备四周。 一兽一人继续往前飞行。 陶勋压下心中疑惑提起精神小心地跟在后面,身外有无数冰冷的仙力波动传来,透过心神对这睦波动信息的分辨处理,一幅恢宏的图景出现在眼前: 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空间里渐渐出现上万条横断的河流,或窄或阔,密密麻麻地横亘在前面,不知它从哪里来,也不知它往哪里去,上万的河流高低穿错地交杂在一起,河中流淌的不知是水或是其它液体,有的粘稠、有的清冽、有的混浊,有的冰冷、有的灼热,有的清香、有的腥臭、有的散出酸腐的味道。 此刻,己蕤显得略有些紧张,它一马当先,身形如山涧中的羚羊轻巧地在乱流中蹦跳,头上双角泛出一层极淡的莹光形成一个光团,似乎就是这个光团在指引方向。 陶勋不断地在河流上空蹦跳,躲避河流中乱流激起的浪涛冲击,不用己蕤介绍他也知道下方的水是剧毒之物,能不沾上自然不要沾上的好。 他现蹦跳的时候身体的重量会时不时地骤然猛增或减轻,方才还要将身体提起来别落下去,眨眼间就现上方有巨力拉扯着自己头朝下往上掉过去。 这是因为下方河流密度、温度、流的不同造成河流间隙里有无数隐藏的巨力或推或挤或拉或扯所造成,稍不留神身体重量的方向就会变化。 一兽一人艰难地在上万条河流之间穿梭,己蕤还好,它的天赋神通在这里可以保证它不怎么受环境的影响。陶勋就要惨得多,他不是跟环境斗,而是不断地跟自己斗,错综复杂得难以想象的力场环境迫使他不断地摸索最适合的运力方式,以免掉进八荒**不处不在的剧毒河流中。 蓦地,斜上和正后两条河流之间因为各自的吸引力重叠,两条河流各喷起高高的水柱然后对撞在虚空中,空间一阵剧烈震动,在此干扰下人的心神对接受到的外界信息的分辨也是一阵紊乱。 就在这当口,陶勋感应到巨大的危险临近,赶紧猛地一个翻身横移开三十丈,就见虚空中相撞的水柱有一团水溅过他刚才所处位置的附近,水中极快地伸出一三只长爪抓向他原来的位置,由于抓空,三爪相撞激得火花四溅。 陶勋一边调整重心对抗乱七八糟的拉扯力,一边毫不客气地掐诀隔空打出一团仙力,呯的一声击中隐藏在水团中的不知名三手怪物,腥臭的绿色浓液混合在水花中四处飞溅。 “不好,快跑!”己蕤察觉到这边的不妥,一边焦急地通知他,一边却是加快度瞬间跑出十余里之外。 怪物的绿色血液象是往烧红的油锅里倒进凉水,周围三十几条河流猛然蹿出上万只各种各样的怪物,这些怪物丑陋得无以复加、恐怖得能让人心脏骤停、恶心得足以叫人呕吐、凶得使人当场失禁,空间里只见数不清的怪物跃出水面以陶勋为目标飞过来,场面着实壮观无比。 陶勋也没想到自己轻易就惹出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怪物杀过来,且不论它们的攻击力和防守力强弱,想要消灭它们或者仅仅只是击溃它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动用仙器。 但是动用仙器的风险极高,天知道怪物体内有些什么古怪的东西,万一仙器被它们所污,恐怕转眼就会成为堆废铁。 第三章 无漏之渊(下) 陶勋这个时候没有托大的心思,捕捉到己蕤的位置作为座标,抢在怪物袭体之前一个瞬移穿过包围圈出现在十数里外的己蕤身旁。 之前他没有施展瞬移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熟悉歧乱漕里的地形,鲁莽地瞬移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撞进某条河流里被陷在里面永远出不来。 己蕤埋怨道:“躲过那条渊鱼的袭击就罢了,何必非要将它杀死呢?歧乱漕的三万六千条河流里生活着数千万种、数以亿万计的怪物,渊鱼是它们唯一的食物,但是渊鱼在水中坚逾金石,怪物咬不动它,你想象一下数以亿万计的各种怪物饿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情景吧,你就会知道刚才的情景有多可怕,好在你聪明没有被它们缠住,否则纵然上三天的天仙也难以善了。” 陶勋心有余悸地往后分辨一下,那里现在已经成了怪物的战场,数十万的怪物在疯狂地互相撕咬,那种惨烈、恶心的情景让人睡梦中都会呕吐出来。 己蕤再三叮嘱道:“前面的乱流会更多,跃出来袭击飞我们的渊鱼同样也会更多,你小心一些便是,千万不要再随便出手,切记,切记。” 就象己蕤所说的那样,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河流空间的过程中,渊鱼借助河流的乱流跃出袭击的情况飞快地呈几何级数增加,几乎到了每前进一步就遇到一次或者一群袭击的地步,他们一边要应付空间引力乱流,一边还要应付这些袭击,漫漫长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他们不知花了多长时间才飞出歧乱漕,这个时候已是筋疲力尽,己蕤受空间引力乱流的影响极小但应对渊鱼的袭击比较吃力,那些渊鱼打不得、碰不得、杀不得,唯有躲避一途。 陶勋初时极不适应引力乱流,后来不断地摸索最好的仙力控制方法,走过三分之二时才摸出门道,剩下的三分之一路途上举重若轻轻松不少,并且有余力帮助己蕤驱赶来骚扰的渊鱼。 他是偶然现这些渊鱼害怕一种耳朵听不到的声音波动,于是鼓荡起体内仙力出这种声音,果然大为奏效,虽则如此,加损耗仙力就是不可避免的。 “出了歧乱漕马上就是愕陨峡,这里比前面还要难受许多倍,绝不能在这里休息养气,须一鼓作气闯过去,到裂龙榫才可以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息。” “愕陨峡有什么古怪之处?” “有无数凶神、恶煞从你绝想不到的地方冲出来袭击你,你只有用最快的度摆脱它们,否则就会遭受永不停歇的亡命攻击,所以在这里绝对不能停下来休息。方才你耗去颇多体力,现在你跟在我后面,由我开道。” 一人一兽鼓起余力全飞行,己蕤是天生仙兽,有天生的飞行神通,一双豹足飞奔起来快逾闪电,几乎是瞬息千里。陶勋则使用新近掌握的“月华流照”飞遁术,比腾云术快百倍,比流光飞云术快十倍,一千里的距离只需半个呼吸间可到,便是如此也仅仅才勉强跟上己蕤的度。 两人的飞遁术都是要耗仙力的,这成为愕陨峡内最耀眼的目标。 平静的峡谷突然部就被妖云鬼雾笼罩,这些妖云鬼雾甚是古怪,能扰乱他们的感知,而且能屏蔽仙识探察,满峡的凶神、恶煞在里面就似鱼在水中。 陶勋前不久才在岳麓山下消灭一尊凶神,仅那一次就几乎耗掉他全部力气,现在他面对的是数不清的凶神恶煞,停下来显然极不明智。他和己蕤就是一门心思地飞遁,利用度甩脱追击的,晃开截击的、冲破阻击的。 己蕤这时大神威,六目齐现,光芒万丈,当面之敌禁不住光芒一晃便要哀嚎着躲开;它的长须扭动着横起来仿佛要摆脱它的下巴往前飞出去,在胡须扭动的过程中有一股强大的无形之力在他们周身形成一道屏障,靠近的凶神、恶煞都被弹飞。 一兽一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威风凛凛地冲过重重阻拦。 陶勋十分佩服己蕤的天生神通,它不光目中仙光、须上仙障厉害,头上两角间更结出一个光球,就是靠这个光球他们才不受妖云鬼雾的迷惑,他自忖独自一人绝对不敢飞进愕陨峡。 “我体力将尽,才飞过一半的距离,你需渡给我仙力才行。”己蕤的话里显得有点疲惫。 陶勋也豁出去了,不顾自己同样疲惫,结出仙印按在己蕤背上,将自己的太元仙灵力源源不断地渡进它体内。 “太元仙灵力!太好了。”己蕤大喜,同时急唤道:“停下,停下,不然我要被撑爆的。” “这一点点就够了?”陶勋愕然。 “太元仙灵力是极上品的仙灵力,我只需要一点就足以用它突破此峡。”己蕤对付起挡路的凶神恶煞更加轻松,抽个空边飞边问他:“你有仙灵力在身,为何表现得不甚了了?是不敢运用它还是不懂得运用它的法门?” 陶勋将当日在地藏老人面前过的毒誓说出来。 己蕤大笑道:“这里不算天界,但也绝对不是凡界,你就算将这里弄崩塌,也绝没有人会找你的麻烦。你既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何不在这里放手施为?” “真的?”陶勋不敢相信。 “我用得着哄你么?快使些手段出来,也让我见识下你真正的本事。” 陶勋胸中一时豪气冲出,一展身施展出《天册》里的高阶飞遁仙术“元光天行术”,此遁术近乎瞬移,瞬移术百里内在两个地点间移动没有时间差,而元光天行术却是一个眨眼间行七万里,比己蕤现在的度可要快多了。 出人意料的是己蕤全凭它自己的神通,足下生光,度提高许多倍,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不落分毫,并且笑道:“你早用此神通,我先前也不用那么辛苦,我还有三分力,你呢?” “也还可提近三成。” 己蕤感叹道:“我的天赋神通全奔起来第二十九层天界常融天的天仙才追得上,你现在在度上已近乎常融天天仙。” “晚辈比起前辈还是差太多。” “呵呵,不必客气,无漏深渊里度快的怪物有很多,象那只厌维在这里度就比我快一些,否则不也至于让它逃掉。” “不急,有前辈亲自出马,晚辈略尽绵薄之力,定可将它成擒。”陶勋给它鼓鼓劲,然后问:“我们还要飞多久才能飞出愕陨峡。” “快了,前面会有十数万里的陨石带,冲过去就出峡了。” 陶勋吓了一跳:“我们这么快的度飞过去,迎面与度不下于我们的陨石相撞,岂不粉身碎骨了?还是将度慢下来吧。” “度慢也没用,陨石带中有妖异的力量撼动心神,这个比陨石更可怕。”己蕤踟蹰着道:“我最远只到陨石带前,没有力量冲过去,后面就靠你了。” “我?我恐怕也没有那么大的神通啊。”陶勋被它的话吓住,连己蕤都没经历过的地方,自己怎么可能闯得过去。 己蕤问道:“老七说你能放出太离元火,是不是真的?” “不错,的确能使动它。” “你能使动几成火力?” “十成左右吧。” “十成?太好了!”己蕤兴奋得大叫:“你有十成的太离元火在身,我们还须怕什么?太离元火在天界亦是鼎鼎有名的,它的威力乎你的想象。” 陶勋大受鼓舞,问道:“晚辈具体该怎么做呢?” 第四章 域外夺魂(上) 己蕤道:“呆会儿你驭使火诀以我的双角为介放火,有多大火力使就多大火力,十成火力的太离元火能烧化一切,高对撞之下火力还会放大千、万倍形成一片火云挡在我们前面。在火云的高温高压作用下,我们的正前方将产生一股巨大的斥力,陨石带里再多的飞石、再快的度迎面撞来不是被斥力推开,便是被火云瞬间烧化,这是我们冲过去的唯一机会。” “驭使火云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唯一所虑者是当火云初生的一瞬间,反冲的压力会骤涨无数倍,我们一定要撑住。其实我们需要支撑火云的时间不会很长,十余万里只眨两下眼睛的工夫就可飞过去,能撑过就必定能成功。” 陶勋一咬牙:“晚辈愿与前辈一同闯过去。” “那好,再有十息工夫就要撞进陨石带了,将你的太离元火动到最大吧,就现在!” 陶勋毫不迟疑地将全部仙力集中起来,动火诀打入己蕤两角间的光团。 近乎黑色的火光轰地一下蹿出身前七里远,他们的猛地停下来,这是由于出去的火力太猛产生的反向斥力生太大的缘故。 停下来的这一瞬间纠缠不休的凶神、恶煞居然一个个都不敢靠近,它们已经察觉到仙火性质的变化。 “嘿嘿,没料到你的火力这样猛,我计算错误。不过无妨,你把握住,我们眨眼之后就撞进陨石带了。” 陶勋现在没再使用飞遁术,完全依附于己蕤背上,在它重新飞遁的时候他的感官灵觉同时张到最大,周围的景象从一条线迅变成无数缓慢移动的实景。 在正前方,无数闪耀着火光的陨石已经伸手可触。 “嘭!”一人一兽同迎面而来的陨石撞在一起。 撞击的位置放出比太阳还要强烈万倍的光芒,强烈的光芒加上剧烈的高温瞬间穿透了几乎没有尽头的愕陨峡,照进歧乱漕里面很深一段距离,光芒和高温所过之处,无数怪异的物品和生灵都在从无尽黑暗与寒冷中突然出现的强光和灼热中战栗、分解、化成飞灰,峡中神、煞消失泰半,漕里河流崩塌数千。 这样的后果,显然远远出了己蕤的预计。 陶勋在缓慢的景象中看到太离元火云同陨石相撞时瞬间产生的高温与强光,接着就看到无形的力量波动似垮塌的山岳般压过来,尚未真正接触到便令他心中剧痛,几乎便要张口吐血。 “不好!要完了。”陶勋第一个念头便是绝望,此刻无论是想收手还是想逃跑都已经来不及,所以能做的唯有收获绝望。 “还没死就要坚持到最后!”陶勋第二个念头冒出来。 如何救自己?这时他在辟离洞体悟的成果便体现出来:他的念头一出现,脑中快地运转起来,迄今为止通过各种方式得到的触及天地本源法则的体悟瞬间与他对自己体内本源力量的体悟融会了一小部分。他这时反倒愕然觉,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体悟之间居然有融会贯通的地方。 对撞产生的高温、高压已经令他和己蕤快要完全失去向前的力道,身体马上就要完全停顿,接下去的结果必定是被撞得飞退,然后被高温和高压所吞没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所幸陶勋眼中的景象已经无限接近于停止,而他的头脑中的思考却丝毫没有变慢,反而好象还要加快许多倍,一连串无比复杂的推演计算快地完成,他心头闪过一道亮光:有办法了,对付眼前的情况足够了! 己蕤这时正生出后悔,蓦觉体表周围出现既暖且凉的感觉,然后前方的高温和巨力造成的无法抵挡的压力消失殆尽,身体周围被一层亮得无法睁眼的光芒笼罩,它很明确地感到,已经丧失的度瞬间恢复如初,但它看到周围的强光却似乎是永恒不变的。 “轰!”愕陨峡的另一头,强光、火焰、碎石、汽化的物质一齐冲出,挟着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然而当它们冲出峡谷十丈的时候,象是撞到一块无形的墙壁上面,所有的光、焰、石都呈一个平面圆形散开,唯有己蕤驮着陶勋穿透这道无形墙壁飞出来。 “我们成功了!”己蕤刚要同陶勋庆祝,感到背上如被烈火灼烧般剧痛,以它天界仙兽之体也吃不住这般疼痛,下意识地一颠,背上之人被他甩出去。 “糟了!”己蕤赶紧回过头,己蕤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陨石带大冲撞的生死一刻,陶勋最后关头悟出一点东西,居然突破仙诀的限制,意念所至体内神秘的本源力量爆出来,保护住他和己蕤。 既暖且凉的力量在他们身周形成力罩,碰撞产生的高温、高压对里面没有半丝的影响,他就象一个隔着琉璃罩观看外面景色的人,那是种异常奇妙的感觉。 可惜这个力罩只坚持了很短的时间,他的感官也不复先前那种时间几乎完全停止的状况,所以只两个眨眼的时间他们已经成功地穿过愕陨峡。 但是,陶勋此刻惊诧地看到了这样一幕:己蕤驮着自己的身体冲到外面,然后自己的身体由内往外蹿起深紫色的火苗,穿在身上的衣服居然丝毫不受影响,而自己的**显然正在火中慢慢萎缩。 他还看到,己蕤被火苗烫着后将自己的肉身颠下来,回过头看到了燃烧然的身体,然后……看到了自己。 没错,己蕤看到了被阻在峡内的自己,并且隔着老远对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可惜他听不见,更不可能看不出它说的是什么,只是很奇怪,它的眼睛里流淌出来的是绝望。 这是怎么回事?陶勋迅地回过神,为什么自己的元神与**分离了并且没有任何联系,为什么自己的肉身被不知名的大火所焚烧? 陶勋身后的空间渐渐出现一个亮点,亮点缓缓扩大,变成为一个漩涡状的黑洞。他下意识地回转过身看向它,黑洞中影象闪现,画面一幅幅地交替变幻,他认出来是自己的记忆,那些场景从他三岁那天出现在陶骥面前的一刻开始。 之前的记忆都到哪里去了?陶勋很想知道,意念一动,黑洞里的幻像开始起变化,一张模糊的脸出现在其中。 “是什么人,再清楚些就好了。”他这样想着。 黑洞里的幻像果然清楚些了,眉目隐秘可见,是个妇人。 “这是谁,何不再清楚一些?” 果然黑洞幻像更见清楚,一位慈祥的妇人出现在他眼前。陶勋觉得有一点熟悉,但他肯定这是一张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脸。 既然从来没有见过,怎会有熟悉感?难道是前世的亲人?还是……今世的亲人?这样一个念头钻出来立即不可遏止,他仔细凝视着纪像中的面孔,这不是和自己想象中的母亲很有些相似之处吗? “不错,她的确就是你的母亲。”就在陶勋渐渐激动的时候,地藏老人出现在他身边。 “您来了。”陶勋很期待:地藏老人是来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吗? 地藏老人满是感慨地说道:“你从小就离开母亲,但是血肉亲情、母子天性始终埋藏在你心底的最深处。你可知道,一个人的心中不但埋藏着自己一生最深刻的记忆,而且埋藏着来自血脉的远古记忆。或许你能唤起前者,可是却唤不起后者,唯有机缘巧合之下才有机会触及。就象现在,你因为使用到我传你的仙诀的体悟和你对体内本源力量的体悟,所以才能激出找到失落的记忆的一刻。” 第四章 域外夺魂(下) 陶勋被他的话绕得有点迷糊,但话中之意还是能很清晰地理解了。 “我以前一直不告诉你你的身世,也不允许你自己探索,就是为的今天这一刻,让你自己去找到它。看到那个漩涡了吗?它就是你血脉中隐藏着的记忆,趁你现在元神出窍的机会进到那里面看一看,不过你须得小心,在漩涡当中不但有你想要的记忆,更有无数亦真亦假的幻象,你须谨记那些仅仅是幻像,千万不要沉迷其中。” 陶勋将目光投入漩涡,那里面有他想要知道的秘密,令他热血沸腾。 “等你找回失落的记忆,你会立刻元神归体,回到外面那个正被天地本源之火炼化的身躯,当你形神重新合一的时候,你就可以打破一直未能飞升天界的桎梏,直上太清天成为上三天的天仙。” 陶勋激动地呆住,呆立了许久,才喃喃道:“你说得对,里面果真有无尽的**幻象,既然你希望我进去,为何又要提醒我这个呢?” 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元神中流淌出灿烂的五色流光,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旋转的方向刚好与黑洞相反。两个漩涡接近,立即互相磨擦撕扯,巨大的力量将此处空间整个地扭曲起来,而接触之处却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啊!”地藏老人出一阵惨叫,身体一阵扭曲,嘶叫道:“你怎么能拒绝,你怎么能抗拒,你不想寻找到答案了吗?” “我当然想,但不是在魔物的怂恿下。”陶勋冷冷地道:“你提醒了我,那里面能出现**幻象,为何外面便不能?我虽然元神出窍被困在这里,感应反而更加敏锐,你的神通比地藏老人差得太远,你不过是个假冒的卑劣货。” “我固然假冒了你意识深处的东西,可这的确是你寻回自己、寻回失落记忆的绝好机会,你会得到升华、蜕变,成为天地间强大的、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存在。”冒牌地藏老人的身体已经化作一股黑气,萦绕不散,然后变作陶勋的模样。 “会有那么一天,但不是通过这种方式。我现在要做的是毁灭掉你,免得你再去害别人。”陶勋说着说着,他的元神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淡,最后完全融入五彩流光漩涡里,使得它越来越大,越来越绚烂。 “冥顽不灵,那便决一生死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黑气幻化出来的陶勋狞笑着,一晃回到黑洞漩涡里,黑洞漩涡益地壮大。 两个漩涡开始更加剧烈地冲击、碰撞,在一个静止的时间与空间里激烈地抗衡、斗争着,所不同的是黑漩涡是以吸收五彩漩涡为目的,五彩漩涡则是以消灭对方为目的。 不知斗了多久,陶勋的五彩流光漩涡一点点地将黑漩涡击散、烧化,最终将它完全消灭掉。 当黑漩涡湮灭,陶勋的元神猛然移动地穿过无形的障壁回到自己的躯体,这一刻他活转过来。 陶勋睁开眼睛,双目墨黑没有丝毫光亮,但无尽黑暗中的景象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身躯被先前的大火烧得干枯萎缩贴在骨架上,体内血肉居然没有消失,仅仅同样萎缩着贴在骨头上,内脏都已经焦枯,不过他现躯体内的生机反而更加旺盛,此时的感觉不象是重伤元气之后,而是抛掉了什么负担,身体变得轻松。 他一念动过,身体上所有的败相便不复存在,身躯转眼间恢复如初,不但肉身丰润鲜活,体力也恢复到最充盈的状态。 这些变化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他环顾四周,己蕤已经不见踪影,前方不远处是一幅让人震惊的宏大景象,黑暗里无数巨大得无边无际的坚硬物体如同榫卯合齿般疯狂、混乱地互相间倾轧碾磨着。 难怪此地会叫做裂龙榫,莫非里面还有神龙?陶勋将仙识扩散开往榫卯间探过去。己蕤好不容易冲过愕陨峡绝不会止步不前、空手而返,它一定已经闯进裂龙榫寻找厌维去了。 他的一边用仙识快扫进去,一边使用先前它所传授的联络之法试图取得联络。 很快就有了结果,在裂龙榫深入五千里的地域,己蕤正在同一头怪物作殊死搏斗,由于周围环境有密如倾盆大雨的榫卯在纷乱地倾轧,两兽之间的搏斗异常艰难,稍不留神就会受到致命的合击,己蕤身上已经出现数十道口子,鲜血将其身体染得异常可怕。 陶勋有种强烈的感觉,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无漏之渊的裂龙榫内不但仙识能无限伸远,而且其中任意一个地点都可瞬移到达。 为了证实自己的感觉,他瞅准一个机会施展瞬移,瞬移术动,同以往不同的是,他没有出现在预定的位置,而是周围的一切完全静止下来,五千多里的距离还需要他自己走过去。 他对自己这次怪异的瞬移报以自嘲一笑,架起元光天行术穿过无数静止嚙合的榫卯间隙出现在预定的位置,当他到达的一瞬,周围的景象重新活动起来。 与己蕤搏斗的怪物猴蛇身、左右有、顶有冠如血、皮色墨绿并有紫纹状如枯叶,正是己蕤所描述的厌维。 陶勋出现在厌维身后时,无论厌维还是己蕤都没有任何察觉,他按照己蕤教的法子掐出灵诀,啪的一下直接将厌维装进一个灵力构成的囚笼中。 己蕤现目标突然被人囚住不由得一愣,接着听到熟悉的声音“快闪!”然后眼前景色一晃已回到裂龙榫外。 它定睛看清陶勋,不由得惊呼起来:“你没事!你没死!太好了!” 陶勋笑道:“我自然没死,但也只差一点便死了。” “你居然能在那种情形下活下来,真是个奇迹。”己蕤无论目光还是表情都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敢置信。 “那种情形?我先前的遭遇是什么情形?” “那叫做‘域外夺魂,天魔炼体’,是天界天仙的末日景象,十死无生。” “何谓域外夺魂天魔炼体?” “每逢天仙死亡,会有黑域出现将其元神吸走,会有炼狱之火自体内生出焚烧躯体,最终元神消失于黑域,躯体被炼化成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原来是死亡的天仙躯体!”陶勋震惊万分。 “不说这个。你抓住厌维了?”己蕤可能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赶紧打住并切换话题。 陶勋将手中囚笼亮出来:“是它吗?” “呵呵,正是它。你陷入那种情形,我也帮不上忙,只得独自进入裂龙榫寻找厌维,换作在别处厌维在我面前只能算一条小蚯蚓,但裂龙榫内环境太恶劣,厌维反而如鱼得水,被它打成平手。它的血冠是你所要之物,你自取走吧。” “它不是天仙的炼器材料吗?我取走血冠会不会使你为难?” “无妨,它能逃脱便是摆脱了被当作炼丹材料的命运,我之所以非要抓它回去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以免触犯到天界的戒律,天仙不会拿它怎样了,多半还是要放它回无漏之渊。” “它是从无漏之渊里被捉去的?”陶勋有些吃惊。 “它是裂龙榫内裂龙的一种远系旁支后裔,生长在此地。说起来,在整个无漏之渊中唯有裂龙榫内的生物有灵性,能用作炼丹或者炼器的材料。其余地方的东西只有炼制毒药时才有用。” 陶勋听他如此说便不再客气,将厌维双上的双冠取下来。 己蕤开怀大笑:“大功告成,咱们立即回易戴之山。” 第五章 西京慰旧(上) 回到易戴之山,陶勋出现在辟离洞雚疏的巢穴,己蕤只将他送到无漏之渊的入口打开两界通道后便止步。 “你去无漏之渊一个月时间,我原以为只需半个月,途中遇到坎坷了?”雚疏看到他出现后便相问。 陶勋将在无漏之渊的遇到的惊险讲出来。 雚疏同样显得万分惊讶和不敢置信:“你竟然能从域外夺魂天魔炼体中熬过来!我自出生以来仅闻也。” “侥幸而已。”陶勋无法解释,只好将一切归结为运气使然。 “我代你炼制的那批丹药和仙器都差已经不多,你既回来我便交还于你。” “敢请前辈将这批丹器做完,晚辈此趟异域之行略有所悟,想将夺月珠的方案再推敲一二。” 陶勋的确有所得,夺月珠的神通有些类似于他在裂龙榫中的神通,所以此刻对于《天册》中的法宝炼制之法理解更加深入,自然需要些时间重新审视原来的方案,炼器之术要求对炼制之法理解得越深成功的机会越大、成品的品质越高。 过了一天,雚疏将丹药和仙器都炼制到最后一步停下,出丹、取器这最后几步需要陶勋亲自做。 陶勋将惥踿鼎、孜蕠鼎也拿出来,三个鼎器同启,孜蕠鼎用来炼制丹药,禹王鼎用来炼制仙器和鼎器,惥踿鼎专用来炼制拜月珠。 陶勋在易戴之山变境十天当凡间一年,炼制后一批丹器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颇花了些时间,最重要的夺月珠用足了凡间九年的工夫。 炼丹、炼器所花的时间一般是三的整数倍,重要的丹器是三或者九的乘积,固然炼制的时间越长,出来的成品威力越大,可陶勋时间不能在这里继续呆二十七个月,况且他也没想过炼制夺月珠为将来进天界做准备,他炼夺月珠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万一的情况下在凡界使用。 这样一来,他前后在易戴之山呆了五个月时间,该回去了。 阚迪仍在木实谷,他在木谷林中就地闭关入定,在耗尽仙力和心神之后他的境界稳定下来,需要时间好好稳固成果。 陶勋没有吵醒他,将他分得的丹器以及从辟离洞雚疏的巢穴里找到的一根雚疏脱落的毛装进一枚洞天玉戒放在他身边,尔后小心地用一套极品玉石炼制的阵器在他身边布置出一个防护和匿迹的仙阵。 做完这一切后,他借助雚疏的帮助独自离开易戴之山回到凡界。 这一趟易戴之山之行他耗去了半年多的时间,离家日久回家的心情当然是万分迫切,驾起流光飞云术数千里距离很快越过。在无漏之渊元光天行术能在一眨眼间遁过九万里,凡界的法则同那里不一样,度要减慢许多,估计只及前者的百分之一,真是奇怪得很,偏生无漏之渊的重力是凡界的百倍。 客寓仙居没有任何异常,陶勋穿过禁制回到仙府内,内部一切如常,丁柔、欧焕、杜希言、官觳、田姎儿、令狐灵仍都在闭关当中,留讯池内也没有信柬。他感觉有一点疲倦,自回静修室炼气休养。 半个月后,欧焕、杜希言、官觳、田姎儿、令狐灵相继出关,陶勋已经修养好,遂将五人召集到宣经室,为他们讲解修仙功法口诀和仙术的运用之道。 再过些天,丁柔出关,她的气色大好,整个人异常精神。 丁柔炼体非常顺利,一口气连冲两关,要是稍贪心一点冲三关也有可能,道行的精进表现在气质上,令她本就倾国倾城的美色更添几分丽色。陶勋老实地将重返易戴之山的经历向她交待,惹得她好一阵埋怨: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不带上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陶勋问妻子:“这次闭关野明的心境上去了,体境稍稍迟滞;希言的进步大一些,已经冲破灵寂初期晋入中期,驭器飞行勉强够用;官觳和姎儿的进步也不小,只差一步就可以冲破结丹初期。灵儿入门最晚,从筑基期到凝神中期的进展稍快了一点,先稳一稳,巩固境界三、四个月后再行修炼吧。我们即将到昆仑瑶池仙境一行,带上他们同行可好?” “呵呵,你是一家之主,你做主便了。”丁柔咯咯笑着道:“要不要同老孙头讲一下,他肯定巴巴地要同去。” “同他讲是要讲,但却不能许他同去。他因世俗的事务缠身,道行被耽搁下不少,还是让他将工作全数交与令狐壏,回仙居好好修炼补补功课吧。” 欧焕等人听说要出外远行同去瑶池仙境,个个喜不自禁,官觳和田姎儿手拉在一起蹦蹦跳跳显是开心至极;令狐灵稍显含蓄一些但也激动得双手有些颤抖;欧焕更甚,瑶池仙境是神话中的去处,没想到居然很快就可能亲临其境;杜希言已经出外历练过一年,见过不少世面,情绪倒没显得太过激动。 ※※※※※※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这诗道出了早春二月春回大地时万树吐绿生芽的景象,早春里一切刚刚从寒冬的死寂里苏醒,到处崭露出勃勃生机,使人不胜欣悦。 陶勋有意将这趟远行当作一次履世历练的经历,亦是为了照顾不能驭器飞行的令狐灵,选择马车陆行前往西昆仑。 所谓历练,在陶勋看来就是道家的“和光同尘”,抛开修道者不食人间烟火和高高在上的姿态同尘世里的人生活在一起,衣食住行都与尘世人无二,唯有深入到其中经历过、了解过,才懂得修炼仙家无上妙术之所以然。 一行七人全都骑马,一路上于无人处施展仙术襄助马程,遇人烟处缓行,多要与当地百姓接触。 七人中唯有田姎儿打小在仙云山修炼与民间接触得少,所以一路行来也就是她的表现起伏最大,初时在通忂大都嬉戏游乐,后来经过普通府县眼见到百姓生活渐渐贫困,再经过偏僻、贫苦府县时看到大多数人面有菜色、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再经过遭遇天灾**的地区时入目所见百姓啼饥号寒、卖儿鬻女、白骨露野、百里无人烟的惨状,她的情绪从初始时的兴奋渐到沉默最后到悲苦,这样的经历对于修道者的心境也是种莫大的考验。 陶勋一如既往,逢贫困的地方尽量用高价收购当地人家的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到了饥民集中的地方稍事逗留,将宝盒中收集到的粮食和收购到的生产、生活物资由众人尽快分给贫困的百姓;碰到疫疾区或者因疾病陷入悲惨境地者,他和丁柔一起施展回春妙手治病救人、施药施汤,活人无数;遇着妖魅邪祟为害人间的事,遣诸门人弟子出手降妖除怪。 他们就这般一路行来善事做个不停,耽误不少时间,二月初从潭州府出,六月中旬才到达西京府,西京府离西昆仑尚有万里,剩下的路程只好用道家仙术上路。 一行人再次到西京,这次要从东面进城。 离城三十里外,官道上一彪缇骑押着辆囚车远远过来,陶勋脸色忽地一变,道:“前面钦卫所押解的犯人是我的故人,故人遭难,遇到不可不相见,退回五里外布局,希言和灵儿负责。” 官道上,钦卫所一队三十人押解囚车快地行走。 这只队伍才出城三十余里,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苍穹浓黑如黑染,大风吹起飞沙走石,头上电闪雷鸣,眼看暴雨将至。 第五章 西京慰旧(下) 押解队伍领队的是名百户,他狠狠地咒骂了几句,大声命令:“快给囚车盖上块油布,全队加快度到前面寻个地方避雨。” 一队人马催赶马车行进不数里,空中零星有雨滴坠下,乌云越压越低直压到地面,众人走进淡淡的雾气里,接着雨滴如黄豆大般密集地砸下来,转眼将一行人淋了个透湿。 雾气加上密集的雨滴,人的视线只能看到很近的距离,好在远处似乎有灯光了,领头百户大声命令:“快跑起来,前面半里好象有灯光。” 一行人跑了没几步,灯光已然出现在眼前,原来是个破败的庙宇,山门早已倾圯,正殿倒也还周正,里面已经有几个少年在内避雨,殿中生着一堆火。 钦卫所的纷纷躲进庙宇正殿,囚车里的犯人也被扶进来。一名钦卫一边进殿一边对旁边的同伴道:“老刘,怪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下这么大雨了?西京这地夏天下这么大暴雨可不多见。” 同伴道:“有什么奇怪的,六月天,娃儿脸,说变就变。这么大雨只是少见,又不是没见过。倒是方才雨中明明见到此庙还在半里外,怎么跑了没几步就到眼前了呢?莫非雨大眼花了?” 殿内先进来躲雨那些人已被钦卫们赶到旁边一个角落,他们中有人“噗哧”笑出声来,两个少年人捂着嘴、指着另外一个少年笑得直打跌,被笑的少年满脑门尴尬模样,他旁边一个清秀的少年则憋着笑仔细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堆黄沙。 后进来的钦卫没人注意殿角的人,各自脱下淋湿的衣物光着膀子生火烤衣。囚犯被扶进殿中,头、胡须散乱,十分狼狈,两名押解他的钦卫将他带到一小堆火盆旁边夹着他坐下,各自烘烤衣物。 囚犯须皆白,是个上了点年纪的老人,此时不免有些犯困,坐下后湿衣沾在身上一身寒,不由得脑袋昏沉沉睡去。 过了一会儿,囚犯恍惚间似乎听见琴声,悠悠醒过来,外面仍旧大雨倾盆,殿内的钦卫都伏在地上呼呼大睡,先前进来躲雨的几个少年没见踪影。 琴声悠扬,囚犯听出奏的是《汉宫秋月曲》,荒僻之地难得有人奏此雅乐,他心中微讶,忍不住起身慢慢踱到殿后,从后门走过去惊讶地现后面居然有更宏大的宫室建筑。 他循琴声沿右侧回廊穿过右侧一道月门,里面是个大花园,花草掩映处有一座颇大的八角亭,此间的回廊绕了个圈通向那边。 囚犯缓缓沿回廊走过去,绕过花草假石,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三十步外是座三丈多宽的八角亭,亭外是个巨大的水池,满池荷花在雨雾中摇曳多姿,亭中七人背对而立,其中一名少女独坐抚琴,其余六人立于旁。 “筝”的一声,琴声忽然断了。 有人高声说道:“是白大人来了吗?快请进来叙话。” 囚犯心中讶异,又有好奇,加快脚步走过去。 他到了亭前,见内中诸人已经转过身相迎,领头者是个青年,旁边贵妇清丽绝伦,旁边一个中年汉子侍立,两对少年男女笑呵呵地看着他。 为道的青年长揖一礼:“学生见过西京留守白霁白大人。” “咳,如今老夫是戴罪之身,幸勿以大人相称。”白霁还礼道:“请恕老夫眼拙,未敢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主人自是陶勋变化形貌而成,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呤咏道: 书生不惮佩吴钩,更靖西疆五十州。 怒马飞弓穿虏阵,血衣宝剑斩番酋。 诸羌震怖胡踪杳,大漠戡平贼焰休。 射尽天狼封胥事,人间复得冠军侯。 “这,这是去年潭州知府陶道缘与老夫书信酬唱之作,先生如何知道?” “呵呵,学生与道缘兄是至交,朋友之友人亦是朋友,大人快请进来。” 白霁见对方不肯透露姓名,不好再追问,抬步迈进水亭。一步踏进水亭,只觉一股温暖薰风吹过来,一身湿透的衣服顿时干透,接着凉风习习,吹在身上好不舒服。 亭中原来已经有了五套桌椅,桌上摆放了几样精致的茶、酒、糕点,他被请到上座,主人夫妇一座,其余人陪座,亭中一名娟秀的少女正在换香续弦调琴,很快香飘袅袅、琴声脉脉,此情此景如在梦中。 “学生夫妇和弟子前几年路过西京的时候承蒙大人照顾过,一直未得机会回报,不意今日竟能于路上偶遇,因此略备清茶淡酒相待,请大人品鉴。” 白霁好茶,端杯呡一口,从舌尖香到舌根,齿颊间香气盈鼓,一股先微苦后甜润的味道充溢唇齿,沁入心脾,暖流直入五脏六腑,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泰。他不由得大赞好茶。 “酒亦是好酒,大人请满饮此杯。”陶勋端杯劝酒。 白霁端杯,酒香入鼻后他当即叫了声好,一口而干后双目微闭面露微笑脑袋轻轻摇晃,显是已陶醉于美酒当中。过了一会他睁开眼大笑道:“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老夫生平能得饮此美酒,终生无憾矣。” 陶勋微微一笑,和丁柔、诸弟子一起频频向白霁劝茶、劝酒。 白霁几杯下肚渐露醺态,座上酒好、茶好、曲好,糕点也是极品美味,食后饿疲之态尽去,失掉的精气神全都回到身上。 “上次见到大人的情景恍在眼前,为何今日再见时大人落魄至此?” 白霁将杯中美酒饮尽,苦笑道:“说来还与先生方才所念的诗作所述之事有点关系。前年,北戎扶植西羌某部土司作乱,老夫迅调集边军将其剿灭,传京都,圣上下旨嘉奖。” “学生知道此事,先前此诗便是岳城写与大人的贺作。” “然则去年冬,有羌部入朝者在朝堂上称,被剿灭之部土司私制帝冕、龙袍,并请巧匠以黄金千斤制作龙座一座,上饰以西海夜明珠数斗,暗室之内光华照如白昼。朝廷行文索要,其实老夫剿灭叛乱前也曾听起这样的传闻,但打破其地后缴获中并未有这些东西,教老夫如何能拿得出来?于是圣上下诏将老夫革职,并遣钦卫缇骑提解进京,下诏狱。” “原来如此,仅凭羌奴空口之言竟然轻易将功勋卓著、劳苦功高的一方大员逮捕下狱,这必定是裴贼做的好事!”陶勋怒道:“此贼是在报复大人同他于数年前九边军镇巨案中结下的怨仇。” 陶勋自去年起已将太平门完全交给分身,自己对凡间的事基本上不管不问,所以还不知道白霁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下诏狱的消息。 白霁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可惜天子被裴贼蒙蔽。老夫此番戴罪进京,若得幸见天颜,誓尸谏陛下,以期除奸党、清吏治、励精图治,中兴皇皇天朝。” 丁柔劝道:“大人切勿如此,裴贼气数未尽,大人却仍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应当留有用之躯为社稷谋利才对啊。” “自古忠臣不怕死,老夫以前便是怕死,不敢与裴贼相抗,才终致贼焰滔天,自身亦不免身陷囹圄。今番反是想透彻了,朝堂上缺的正是龙逢、比干之辈,老夫愿以身效之。” 陶勋见他情绪过于激动,怕他思路钻死胡同,遂暗中施展个清心咒让他平静下来,悄悄地问丁柔:“你看他命程如何?” “牢狱之灾有数年,狱中变数极大,有三道生死大劫,只要他不在牢中被瘐毙,将来还可复出为相,或许能成为岳城在朝堂的奥援。” 第六章 荒漠生机(上) 陶勋点头赞同:“不错,他也算当今难得的清官、好官,既然他命中未便该绝,我便须保他一保。” 说罢,取出一枚丹药和三张灵符,丹药化入酒杯,灵符烧化混入酒水,将杯晃一晃,杯中酒水尽化成血红色。 陶勋将手中酒杯递到白霁的手上:“大人豪气干云,慷慨壮烈,昔闻苌弘化碧,公今杜鹃啼血,学生有酒名‘碧血醪’,劝君更进一杯以壮胆气。” 凡人在这种情绪亢奋的时候最易被漏*点豪言所动,白霁也不例外,他接过酒杯一口而干,尔后摔杯狂笑,笑后大哭,哭累了伏案而眠。 陶勋待他昏睡后吩咐大家:“好了,都收起来吧。野明,你送他回去。” 丁柔问:“你给他服的什么丹药和灵符?” “一枚护心丹,保他心脉不断;三道保命灵符,保他不被人暗害。他先前吃的那些茶酒糕点都是以灵药配制,调理他的五行阴阳,功能强身健魄,兼有疗饥之效,至少不会被人在狱中故意饿死。” “果然想得周全。” 陶勋转身对杜希言责备道:“希言,你道法不算低了,要你施展行云布雨术怎么还出岔子?灵儿的迷途咒还没用完你便降下暴雨,上了年纪的人被这般大雨淋到会得大病的。” 杜希言垂头丧气地喏喏不敢言,官觳和田姎儿笑得挤眉弄眼的。 “好了,好了,希言也算是努力的了,我如他这般道行的时候未必能将行云布雨术控制得似他这样好。”丁柔笑着道:“野明已经回来,咱们快些上路吧,此去昆仑尚有万里迢迢,不能再耽误时间。” “好吧,我们上路。希言,你路上好好琢磨失误在哪里。”陶勋说罢转身一挥手,漫天的大雨和整片建筑物全部消失。 天上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地上大路行人、黄尘漫漫,哪有下过雨的迹象,钦卫所的人骑马跃蹄,囚车没有丝毫停缷过的痕迹,一队人好象什么也没有生过一般跃马扬蹄行走在官道上,唯有囚车中的白霁仍在酣睡当中。 过了西京,陶勋一行人的行进度骤然加快。 他们将马放归原野,在陶勋的督促下已到灵寂期的诸人练习驭剑飞行之术,功力最差的令狐灵不能驭器飞行,便由丁柔督促施展陆地飞腾术。陶勋有炼制好的飞行仙器青虬车,每当一干小辈炼习到脱力的时候就让他们上车休息一两个时辰,然后下车继续练习。 这样走来比骑马要快许多倍,比起驭器飞行又要慢许多倍,其实以青虬车的度搭载七人从西京飞到昆仑只需要半天时间,不过陶勋带弟子昆仑之行的目的是历练,若省却路途的跋涉那么历练也就失去意义。 出关之后,沿途的风物与中原迥异。 走在路上常常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漠戈壁,白天太阳暴晒之下温度高得吓人,视线中没有任何活动的生物,走上数百里也未必遇到得人烟;晚上月亮挂空周围却是冷得要命,黑暗中常有大批亮着绿幽幽眼睛的野兽从旁经过,让人徒生孤苦无助之感。 似这种荒漠之地天地灵气自然谈不太极端匮乏,只是过于单高,温差太大的地方或许只对修炼纯阳或纯阴功法的人有所帮助。 按照陶勋制定的路线,要出关直向西行数千里,然后折向东南下昆仑,有意绕一个大圈,利用途中指点小辈们修炼,锻炼他们的意志和体魄。 这样向西走了半个多月,一行人仍在戈壁上行进。 “陶叔,你是不是带错路了?”官觳路上常常牢骚,每每问这样的问题就是牢骚的开始。 “休息好了就下去继续练习驭剑术,不要牢骚。”陶勋坐在青虬车上慢悠悠地道。 “我知道你想借恶劣的环境磨炼我们,其实我们身体累点也无所谓,但这样千里无生机的荒僻景象实在太单调,看多了看久了连心里也累了。” “修仙者修炼不光是肉身,心志更加重要,这里既能炼身,又可炼心,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我在山里的时候随师父修炼,那里万年的古树遮天蔽日,飞虫走兽穿梭其间,同样是旷古无人,同样是单调,那里比这里可要好太多,至少有生机。” “谁说这里没有生机?”陶勋微笑道:“叫你用心修炼体悟天地,你都当成耳旁风吹过。” “姎儿、希言、灵儿,你们说说,这里有没有生机!”官觳很不服:“到处不是沙漠就是戈壁滩,除了沙子就是石子,太阳晒得连血都要沸了,谁还能在这里生存下去?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嘛,师父,官哥儿说得对,这里实在太无趣,要不咱们直飞昆仑,从昆仑返回的时候您再带我们到深山老林子里炼体炼心去吧。”田姎儿附和着抱起陶勋的手撒起娇。 杜希言和令狐灵没敢接茬,在一旁装作没有听见。 “呵呵,这样吧,我同你们打个小赌,你们赢了我就按你们的意见办,你们输了需老老实实在戈壁荒漠上再历炼十天。” “先说你赌什么吧。”官觳不肯上当,警惕地问。 陶勋停住青虬车,指着下方道:“就赌一天之内,这下方遍地野花野草、虫鸣阵阵、生机盎然。” 官觳和田姎儿对望了一眼,道:“赌了。”说着回身各扯过杜希言和令狐灵:“我们四个跟你赌了。” 令狐灵吃吃笑道:“我才不赌,你可别拉上我。” 杜希言避开官觳凌厉的目光,往令狐灵身旁凑了凑,道:“我也不赌,我小时候在赌坊吃过大亏,誓绝不沾赌。” 欧焕打趣道:“官哥儿,你想死也不用拉人垫背吧。” 丁柔凑到陶勋耳边问了一句,陶勋亦凑到她耳边回了一句。 丁柔支起身笑道:“不管输赢你们五个都有份。既然是你们赌了,事情便由你们亲自来做,免得说我们使滑出千。” “好呀,怎么做?”官觳站起来问。 “我教你们癸水聚气阵,野明、希言、姎儿还有你四个人来学,灵儿用借灵符助力,越阶试试施展行云布雨术,限你们四个人在一个时辰内学会,一个时辰后灵儿要在此地降场大雨。” 行云布雨术需要至少灵寂期的道行才能使用,灵儿需使用借灵符,从灵寂期以上的人那里借来仙力才行。欧、杜、官、田四人学阵、布阵、催阵后颇为疲惫哪还有仙力可借? 官觳生怕借用陶、丁二人的仙力会被出千,所以咬着牙逼众人合力为灵儿提供仙力,按时在当地下起一场大雨。 第二天一早,阳光初吐照耀大地,在青虬车上守了一夜的官觳和田姎儿看着下方的景象早就呆了。 只见阳光照耀之下,勃勃的生机从地底传出来,荒漠戈壁的石砾下渐渐露出无数青青的芽尖,正用飞快的度生长着,照这种度不出三天下方大地必将笼盖上一层茂密的植被。 五个人倚在青虬车的扶栏上看着下方的景色,心头长时间来积聚的单调和压抑一扫而空,被下方充满的勃勃生机所陶醉。 陶勋在他们身后慢慢地说道:“现在该知道了吧,休见戈壁滩上荒凉死寂,实则生命无处不在,一俟条件适合它们就会生长、芽、成长、繁衍。你们昨天降的那场大雨催了他们的生命力。” 田姎儿下意识地道:“好顽强的生命力呀,老师,在这样的环境下它们能活多长的时间?” 第六章 荒漠生机(下) 陶勋答道:“它们的生命周期只有短短七到十天,十天后它们将枯萎、消失,不过不要紧,它们会留下种子,它们的种子会陷入沉睡,直到有一天再下一场大雨,然后它们就会象上一代那样在七天的时间内绽放出一生的美丽。这就是大自然生生不息,这就是这个世间的天道。” 五人听到他这番话,都若有所思,一个个在车上盘腿坐下苦思冥想。 “亏你想出这么个法子让他们领悟大道,这下子不用继续在戈壁上瞎转吧?”丁柔巧笑倩兮地对陶勋道:“你是怎么知道荒漠的石砾下有这些生命的?”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呗。”陶勋开了个玩笑,解释道:“的确是从书中看到,小时候在家的时候看过一本先贤西行漫记上所载,印象深刻。” “书中所记讹谬不经者亦不鲜见,亏你就那么相信,若真输了赌约,且看官小子怎生得意。” “呵呵,尽信书不如无书,我到这里来后已用仙识探察过,觉那段记载的确不是虚言。下方那些植物中有几样杂草、野花可以用作炼丹之用,待过几日它们开花结果的时候再采摘一些。他们几个估计也得入定五、六天才会醒。” “灵儿道行浅,可不能饿上五、六天。”丁柔道:“过两天我唤醒她,带她下去帮你采些炼丹材料。” 就如陶勋所预测的那样,这片荒漠上被他们催的植被长到第四天就变得茂盛异常,遍地绿毯,上面点缀无数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盛开的野花,许多小虫子不知道从哪里闻讯赶来,开始在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上辛勤劳作。 药草已到可以采摘的时候,陶勋要守在车上为四人护法,丁柔则带了令狐灵到花草地上采摘材料。 两个美女在花草中留连忘返,不知不觉间走出青虬车视线。 “师父,你看这块石头是玉么?”令狐灵从草根下拿起一块晶莹润泽的圆石奔向向丁柔。 丁柔接过来仔细看了会,道:“它比普通石子要坚硬数倍,石质亦是细密绵润,握于手中可感到似有丝丝灵气经由它传入手心,应该就是玉石了。你可以用我教你的灵识之术试一试探察它的内部,看看它的质地是否表里如一” 令狐灵依言将灵识探察圆石,试了几次后忽然道。“它里面好象有东西。” “我看看。”丁柔将石头过来用神识探进去:“咦,果真如此,里面是有一只小虫,不过已经化成石头了。小虫头鞍弯曲如弓,两弓刺大于身一倍,两弓如翼而融为一体,宛如雨燕,好象是燕子石。玉中藏石,倒也有趣。” “燕子石,它不是产自燕冀一带吗,怎么这极西荒漠之地也有,而且还藏于玉石当中,真是有趣。” “的确是有趣。”丁柔收起圆石将令狐灵拉到身边,冷冷地看着东北方向:“有人过来了。” “啊!有虫子!”令狐灵的视线落在身前一丈处,只见一些外貌凶恶的黑、黄、绿及杂色甲壳类虫子从地下钻出来,汇成迅向她们靠近。 大约女人天性都有一点点怕长相怪异的虫子,连丁柔看到许多虫子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也觉得有点头皮麻,忙诀将护身仙甲亮出来,一团玉色光罩张开一丈将所有的虫子挡到外面。 但那些虫子不屈不挠,纷纷攀附到光罩上,层层叠叠地将它淹没。 “它,它们在啃噬玉色极光罩。”令狐灵小声地说。 附在光罩上的甲虫果然在大口大口地啃食光罩,虽然啃不动,但从里面往外看只看得见无数恶心的虫子张开硕大两颚啃食的模样,没被啃到也被恶心死了。 丁柔手里拿个法诀轻轻挥动:“叱!” 玉色极光罩上光焰大盛,附在上面的虫子皆被弹飞,周围象是落下一层黑压压的大雨。 她不想多杀生,没有下重手,只将它们弹开了事。哪知虫群一时被弹开,翻个身又迅爬过来,而且周围的草丛里密密麻麻地冒出更多的虫群扑上来。 丁柔皱皱眉吩咐道:“灵儿,考较下你,你用玉凤冰焱珠对付它们,最好不要杀生。” “是,师父。”令狐灵压下心头的恶心,意念微动,头顶上方三尺处冒出一只一尺高的冰晶透明的凤凰。 凤凰现出全身,双眼中亮起两团火焰,整个身体顿时活转,只见它稍稍振翅仰天鸣叫,周围十丈之内立即飘起雪花,炎炎赤日照射之下温度降到冰点以下,草地、花卉上凝结出一层霜花。 虫类多不耐寒,被雪花沾到后立即浑身僵翻了肚皮。 “嗯,不错,仙力运用不要太急,再缓一些,须得留三分余力才成。”丁柔在旁指点道:“玉凤冰焱珠的运用须得……” 令狐灵一边使动仙器,一边听丁柔讲解,小脸儿很快就胀得通红。 玉凤冰焱珠是件仙器,要不是是她的筑基仙器她区区凝神期的道行根本无法使动,就算现在也用得十分勉强,实在是太耗灵力了。 外面的虫子不顾寒冷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很快将令狐灵体内那一点可怜的灵力耗得七七八八。 “好了,将玉凤收起吧,站在我身边,用灵诀借玉凤吸取天地灵气来恢复自身灵力,但要记得留七分给仙器温养用。”丁柔看看差不多便下了命令。 没有了冰雪拦截,虫群重又疯狂地攻上来,之前被冻僵的虫群甚至直接翻过身便扑上来,尤其是她们脚下涌出无数虫子将光罩连同她们都抬起来往东北方向运动,这些虫子身上有种粘液,粘着光罩不使飞脱。 “师父,怎么办?它们要带我们去哪?”令狐灵有点儿惊慌。 “别怕,有师父在呢。不远,再行五里就看到主凶了。”丁柔十分镇定。 虫群抬运她俩行进的度很快,比凡人奔跑还稍快一点,五里之地很快到达。在一道沙丘之后,早群迅地钻进黄沙下,很快消失个干净。 “欢迎两位贵客莅临。”一个声音在周围飘荡,分辨不出声源的方向。 丁柔目光盯在某一处,道:“休得装神弄鬼,出来说话。” “咦,你怎么看得到我?”一个衣着破烂的和尚从沙堆下钻出来。 “如此蹩脚的遁身之术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丁柔讥讽一句,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和尚?你将我们架到这里来有何所图?” “贫僧敦煌千佛洞昭仄和尚,冒昧将两位女施主请来是有事相求。” “昭仄和尚?没听说过。”丁柔责问道:“请人需用这种方法吗?” “实在是对不住,的确是贫僧失礼,贫僧给二位赔礼了。”昭仄和尚连连合什躹躬赔罪。 令狐灵看得有趣,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呵呵,师父,这个和尚有趣,把人绑来却又赔罪个不停。” “到底为什么事?且说出来吧。” “贫僧想问二位讨一件东西。”昭仄和尚小心地道:“就是二位手上那块内有燕子石的圆玉。” “你要它做什么?”丁柔将圆玉石亮出来好奇地问。 “就是它,就是它,贫僧找了它十几年,方才只比小女施主晚了一拍现,被小女施主得去。此物是鄙门的圣物,早年失落在外,鄙门弟子一直在找它。” “你是什么门派的?” “百足门。”昭仄和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 令狐灵掩口笑道:“呵,百足之虫,死而未僵,难怪你会侍弄那么多虫子。” “这块圆玉是你们的圣物?何以证明?”丁柔不大相信对方的话:“而且据我所知,修仙界根本没有什么百足门。” 第七章 攒下人情(上) 修仙界的各大小门派并不是一成不变,每隔一段时间会有新的门派兴起,同时也有旧的门派消亡,不过兴起、消亡的绝大部分集中在末流、不入流的小门派中,哪似十三大等豪门屹立万年不倒,一些门派听都没听说过也不稀奇。 果然,昭仄和尚又惭又急地辩道:“本门成立不过三十年,一直隐居于西域不出,施主不知道也很正常。那圆玉确实就是本门的圣物,这也不假。” “你说它是你们的圣物,那好,你且告诉我它的名称和功用。” “此物名叫三叶石,内中有圣虫名曰三叶,是极古之时圣虫留下的化石,因它被包在玉中得亿万年灵气滋养,圣虫化石便有了些灵性,本门许多仙术秘法都需要用到它才行。” 丁柔暗暗好笑,这个和尚如果说的都是真话,那便也太傻了些,居然傻到真的将圣物的秘密说出来。她故意板起脸道:“一派胡言,空口无凭,谁会信你。” “小僧对天誓,若有半个字不实,立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入畜牲道为人口中食。” 令狐灵将身贴在丁柔身上,悄悄地道:“师父,这个大和尚好可爱呀。” 丁柔故意急他:“总之你拿不出真凭实据来我便不给你。” “施主若不肯给,贫僧只好……只好无礼了。” “怎么无礼?”丁柔哂道:“用你那些恶心的虫子么?它们倒是能恶心人,却伤不了人。” “本门驭虫之术讲求的是尽量不要伤人,并非它们伤不了人。你们真要不肯给,我就真的要动手了。” “好啊,你真的动手呀!”丁柔戏谑地笑道:“不真动手是小虫子。” “我真动手啦!”昭仄和尚跳起来,掐个诀将无数虫子从沙丘下招出来。 “动手吧,动手吧,我们正等着呢。”丁柔反而催促起对方。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真要叫它们咬你们了。”昭仄和尚苦着脸威胁。 “快咬吧,好久没被臭虫咬过,怪想念的。”丁柔满不在乎地催促。 “我会真地叫它们咬你们。”昭仄和尚威胁了半天始终没有真动手。 “嗡嗡”,天边传来一阵轰鸣声,只见一片黑云自南边飞过来,在它后方有两道蓝色剑光紧追不舍,时不时从边缘扫掉一片黑云,被扫中的黑云纷纷掉落,都是些不知名的虫子。 丁柔看到后讶道:“咦,那么多飞虫!” “是昭庆师兄,他遇到麻烦了。”昭仄和尚认出来黑云,急得顾不上继续威胁丁柔和令狐灵,挥手将爬虫大军赶进沙丘,然后撮嘴出一声尖锐的虫鸣声。 飞虫组成的黑云听到尖啸后立即折转方向往这边飞过来。 昭仄和尚往北遁去一里远离开丁柔师徒停下,重新将自己的爬虫大军唤出,上百万的虫子在地上摆出一个怪异的阵图,然后钻入地下,阵图所在的区域及周边百丈范围内顿时卷起巨大的沙暴,黄沙滚滚一大团根本看不到里面。 飞虫大军疾向沙暴中坠去,但一直跟在后面的两道蓝色剑光突然加拦在前面。两道剑光卷出万道剑光,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挡在前面,飞虫大军不敢强闯只好倒卷回去。 令狐灵兴奋地叫起来:“师父,好厉害的仙术,大和尚的虫子还有那边的剑网、虫云都好厉害,原来仙术强时会这般厉害。”她一直处于修仙的最底层,生活在凡人当中,所见所识和凡人没有太大区别,拜师后又一直被关在洞府潜修,第一次看到高手过招的场面,如此激动也是难免。 “是昆仑派的弟子。”丁柔从剑光中认出来历。 沙暴猛地启动,缓缓往昆仑弟子的方位移动,原来昭仄和尚眼见师兄冲不过来,便移动万虫大阵主动过来接应。 昆仑派两名弟子出一声断喝,两人身上迸出万千蓝色光丝,遮天蔽日地覆盖到三里范围,光丝迅地结成数张大网,分头往虫云和沙暴笼罩下去,那些飞虫一旦被粘到立即成为一堆碎末,而沙暴也被大网阻住,不时有虫子的碎末从网眼中飞出来,空中飘起阵阵怪异的气味。 丁柔打算看场好戏的,孰知昆仑派的人没彻底将她当成旁观者,其中一道剑网横亘于她们身前与飞虫和虫阵隔开。只隔开也便罢了,剑网开始缓缓逼近,显然是想逼她们退走。 令狐灵的道行太浅,在这种威胁性的进逼下,仅被剑网上的剑光照到便手足软几乎站立不稳。 丁柔的脸色刷地掉下来,冷哼一声:“欺人太甚!”左手将令狐灵拉近靠在身上渡过一道仙力助她摆脱剑气的威压,同时右手凝出道剑诀,对灵儿笑道:“灵儿,想见识师父的剑术么?” 令狐灵先点点头,注意到师父脸色不善后赶紧摇头。 丁柔将手一点剑诀已出,天心剑剑芒放出三十丈粗、三百丈长,象一条通天的巨龙般由蜷曲着突然展开身段,其势若九天坠瀑不可阻拦,轻松将面前的剑风当场劈得湮灭不见,并余势不竭地扎进围困两群虫子的剑网中将两道剑网破开,并且剑光弯曲分别以身、两端不依不饶地将两道蓝色剑光连连重击,直到将其打落到地上。 剑光落地,两个人影跌到地上连退数十步,脸色惨白。总算丁柔手下留情,他们两个才没有受内伤,但手臂麻、经络酸胀是难免的了。 两人看到突然出手的丁柔出现在面前,不由大骇,又退了几步喝道:“你是谁?为何要偷袭我们?在昆仑山下也敢撒野?” “偷袭你们?我用得着偷袭你们?这里离昆仑数千里也算昆仑山下?”丁柔露出一丝嘲弄:“你们俩叫什么名字?昆仑门下哪位师兄的弟子?” 两人互望了一眼,各自报家门:“昆仑门下李炁戌(谢炁窨)见过前辈,家师是宇邪真人徒正雨子。” “原来是正雨真人的高足。”丁柔的语气缓了一些。 宇邪真人就是冯宇昭,这两人的名字中都有“炁”字,应当是昆仑派炁字辈的内门弟子,这等身份自不好再过分傲慢了。 她还了一礼,道:“不敢称前辈,峨嵋橙眉真人门下丁柔。” 李炁戌和谢炁窨都吃了一惊,本来的傲气、凶焰更加收敛起来:“原来您就是赫赫有名的丁师妹,我们先前鲁莽冒犯冲撞到你,多谢丁师妹手下留情。师祖常提起您和陶先生。” “多谢冯老前辈记挂。”丁柔语气一转,教训道:“看你们应该是昆仑内门弟子,出外行事更该谨慎小心些,冯老前辈便喜欢隐匿修为在世间行走,天下似他老人家一般脾气的高人有很多,你们今天这般莽撞总难免得罪厉害人物,这次好在碰到是我,不然换作别的狠厉角色岂肯与你们不会善了,伤了自己是小事,伤了昆仑的名声事大。” 两人连连道:“师妹教训得是,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俩是昆仑派的人,辈份也不低,按说不必在丁柔面前表现如此恭顺,但两人刚好听同门师兄弟讲述过在岳麓山夺宝时陶勋当着崆峒派花震等修仙界多名老前辈的面灭杀剑玄宗门徒并炼魂的事迹。 他俩知道,丁柔在此则陶勋必在附近,要是刚才的事被那一位知道着实后果堪忧,此地离瑶池仙境尚有数千里,两人死了恐怕宗门都不会知道,他们这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又叫做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七章 攒下人情(下) “灵儿过来见过两位师伯,多谢他们手下留情。”丁柔将徒弟推出来,语中带讽地道:“方才要是师伯的手再稍重一点儿,你这才到凝神期的底子便废了。” 李、谢两人好不尴尬,连称不敢,赶紧各自掏出两件灵器送给她,一件是压惊补偿,一件是长辈初见晚辈要赠礼。 “两位师兄怎么追杀百足门的人到这里来了?”丁柔问道。 “那个控虫的妖人好不大胆,竟然驱虫偷入瑶池仙境窥伺,幸被家师及时现,我二人追踪他到此,一直没有下重手,是想找到他们背后指使之人。”说到此时他们想起自己的任务,惊呼道:“咦,被那两个妖人逃了。” 丁柔笑道:“逃不了的,外子早在外间做了布置,将他们留下来了。” 果然,一辆化作青虬的飞车从不远处飞过来,车下方有两个和尚各自做着驭仙诀的动作闷头逃跑,看来是被陶勋用迷术困住了。 李、谢二人赶紧向空中青虬车施礼,并报上自家姓名和师承。 陶勋从车上飞下来见面寒喧几句,手一招,解开迷术并将两名百足门的和尚提到面前。 昭庆和尚猛然看到李、谢二人,下意识地扭头要跑,陡然觉周身仙力尽丧再无神通可用,吓得脸都绿了。昭仄和尚稍好点,但脸上震恐之色显而易见。 “昭庆和尚,你为何要驭虫潜入瑶池仙境窥伺?”丁柔问道。 “小僧……小僧不可说,请施主恕罪。” “为什么不可说?” “佛祖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不能打诳语,所以不可说。” 令狐灵忍不住笑了:“呵呵,又是个呆和尚。” 丁柔忍住笑,对昭仄和尚道:“要不你替你师兄回答。” 昭仄和尚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满脸羞愧之色,声若蚊蚋地道:“师兄他是想到那里寻找圣物。” “师弟,你怎可泄露本门的秘密!”昭庆和尚对师弟大吼起来。 “你别吼他了,你要找的东西恰好被我徒弟得到了。”丁柔拿出三叶石亮给昭庆和尚看:“你看是不是这个?” 昭庆和尚看到三叶石便愣住,盯着仔细看了许久,冒出一句:“让我拿手上看看行不?” 丁柔将石头抛过去:“你们仔细检查,核实无误再好生回答我们的问题。” 李炁戌见此情景忙问道:“丁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丁柔笑着向他们解释一遍。 “百足门的确是新成立不久的、不入流的小门派,活动局限于西域,门人不多,他们在仙道界行走从来不亮门号,所以仙道界诸门派中根本没算到他们,本门也只是听下面的小门派偶尔提到过一次。”谢炁窨将百足门的原由讲出来。 那边昭庆和尚和昭仄和尚拿到三叶石后激动了好一阵子,两人耳语商量半天,最后由昭庆和尚上前道:“请问这位施主,可否将此石转让与贫僧,本门愿倾其所有来交换它。” 丁柔一指徒弟:“是她拾得的,你们问她,她愿意给就给,不愿给便不给。” 令狐灵一阵诧异,看到两个和尚凑过来了,赶紧道:“我也是捡的,你们想要就送给你们吧。” 两个和尚大喜,向令狐灵磕头不停,口中千恩万谢。 李、谢二人见两个和尚的神情不似作伪,也用神识探过三叶石,知道昭仄和尚没有说假话,敌意也便少了些。 丁柔推了把陶勋,以目示意。 陶勋领会,笑呵呵地对李、谢道:“二位师兄,学生想讨个人情,昭庆和尚冒犯了昆仑,确实有罪,念在他本意无害,又没有造成罪过,被二位追杀了数千里亦算是薄惩,此段恩冤就此揭过如何?” 李、谢二人对望了一眼,便笑道:“既然是先生求情,我们立即回山向师父禀明此事,希望百足门的道友以后不要鬼鬼祟祟地行事,有事大可光明正大地入我山门解说情由。” 他二人追杀昭庆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使陶勋欠下个人情反而算赚到,回到师门肯定不会受到责罚。 “如此便多谢两位师兄了。请二位回山后转告冯老前辈,学生正带着门下弟子在西域戈壁历炼,七月底前一定会到瑶池仙境拜见他老人家。” 李、谢二人应承几句便告辞回山交差。 陶勋看着消失于天边的剑光,问妻子:“为何要我保下两个和尚?” “我不喜欢昆仑派,能让他们恶心的事便做做又何妨。昆仑派将势力伸到这里来,我偏要帮本地小门派一把助他们与之对抗。” “这是何必,与你有隙的只是何正禹、俞仲明等几人,不要因为区区几个人便将整个昆仑派一概否定吧。” “我偏要这样。”丁柔没好气地道:“除了冯老前辈稍稍好一点外,我见过的昆仑派弟子没几个顺眼的。” 这牵涉到峨嵋、昆仑上万年的明争暗斗,陶勋苦笑一下没再劝她,听见后面令狐灵求援的声音回过身,原来是她被两个和尚千恩万谢地纠缠怕了。 “师父、师丈救我,让两位大师让开些。”令狐灵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们。 陶勋出声道:“好了,两位**师休要再纠缠,倘若那块圆玉果真是贵门圣物,那么贵门就欠下灵儿一个天大的人情,而且如此贵重之物也不可平白拿去,不然对贵门气运有所妨害。” 昭庆和尚和昭仄和尚一齐过来,先谢过他化解昆仑派追杀的恩情,尔后道:“施主方才所言极是,小僧便是在苦苦哀求小女施主务必接受本门酬谢。” “师丈常说君子施恩于人不求回报,弟子不要他们酬谢。” 陶勋对灵儿的话报以一笑,尔后饶有兴趣地问两僧:“你们打算怎么酬谢灵儿呢?我可要事先说明,灵儿见过大世面,普通的货色可难入法眼哟。” 昭庆和尚有点为难,低声自言自语:“拿什么宝物酬谢呢?本门好象也没什么宝物啊,驱虫之术却又不可外传,怎么办呢?” 昭仄和尚先挠着油亮的脑门想了阵,后猛拍脑门道:“师兄,这里离往北七百里是芗柳坊市,我们到那里找找看,能不能捡漏捡到好东西。” 陶勋、丁柔、令狐灵听得此话皆尽哈哈大笑。 昭庆和尚更是满脑门的黑线,伸手猛敲了师弟脑袋一记:“你这傻瓜,此话放在肚子里想想也罢了,怎么能说出来呢!” 三人听见后又是一阵大笑。 “好了,我对芗柳坊市颇感兴趣,你们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可好?”陶勋问。 “好,施主想去,贫僧求之不得。”昭庆和尚连声道好。 昭仄和尚插话道:“太好了,鄙门山门就在芗柳坊市以东三百里的回春谷,我们正好回山门禀明师父找些值钱的东西来交换。” “那更好了,若是得便,入谷拜会令师亦是幸事。” 两个和尚脸色大变,一齐猛摇脑袋:“家师从不来见外客,施主千万莫再打这个主意。” 陶勋有些奇怪,没有追问,只问向两人问清楚了芗柳坊市的具体位置和出入之法,便放两僧先行。 次日,欧、杜、官、田四人递次出定,这一轮明悟将四人的心境提高不少,再配以前段时间的苦炼,突破目前瓶颈更进一层指日可待。 陶勋没有急着启程去坊市,一是因为四人心境方晋应及时巩固;二是因为百足门的两个和尚都道行尚浅,脚程也不快,千里之途估计要走上一、两天。 过了两天,陶勋估摸着差不多,将众人唤上青虬车,驾起仙车如青龙破空风驰电掣,七百里之途也只小半个时辰即至,远远看到下方一座小镇,正是芗柳坊市的所在地山泉镇。 第八章 芗柳坊市(上) 陶勋率领众人下来,收起仙车,一行人慢慢走进镇子。 山泉镇地近北地蛮荒,虽仍名在朝廷治下,实则是西北诸胡、诸羌的领地,实行的是羁縻州的政策,真正做主的是当地土司、土著部落头人等。 来此地的中原人多是行商,他们常年往来边境诸州,有的耐不住长年寂寞便纳当地贵族人家女子为外室,在此地购地置房,汉族人聚集而居,于是便有了山泉小镇。由于中原人集中在此镇开店做生意,远近诸胡、诸羌部落的人定期前来交换物品,小镇渐渐成为附近最重要的物资和人员集散地。 小镇的居民和出入的多是周边诸胡、羌部、北戎部落等民族的人,他们的语言、衣冠、风俗与中原迥异,长相也有些差别,七人都是第一次来,看到这些风俗、衣冠的巨大差异,听到陌生的语言,莫不啧啧称奇。 他们在镇上闲逛的时候甚至生了一个小插曲。 原来,丁柔、田姎儿、令狐灵都是美女,走进镇上落在当地人当中更显得突出,将满街汉子的眼球牢牢吸住,很快便有诸诸胡、羌、戎部落的汉子上前来向三位美女献殷勤,并开始对与美女们走得近的陶勋等五人怒目相向,最后是围住他们大叫大嚷,并拔出随身的刀剑冲他们比划。 陶勋等人听不懂他们的语言,茫然不知所谓,有镇上的中原人告诉他们,原来这些胡人汉子看中了女眷,向他们几个提出决斗挑战,说是赢了的人可以带走女人。陶勋等人不由得傻眼了:这些胡人还真是那个啥呀,抢别人的老婆都这么理直气壮的。 对于胡人的挑战,陶勋在丁柔期盼的目光下出头,一人单挑他们全部,当众轻松地将拔刀砍过来的胡人打翻,并用两根手根将缴获的刀剑夹断,很是震慑了他们一把,然后乘众人惊慌、议论的时候带着女眷们迅消失在街角。 对这个小插曲,丁柔一直咯咯笑个不停,看向丈夫的目光里充满柔情蜜意,连田姎儿也不绝口地赞师父有男子汉气慨,两只眼睛里大冒星星,直气得官觳瞄向陶勋的目光中满是不善。 众人转几条小巷、拐几个弯进入一个大型的市集,这便是芗柳坊市了。 芗柳坊市是座固定的坊市,其规模比陶勋夫妇当日所去的福橑坊大至少十倍,当时的福橑坊只是临时设坊,规模上自然会有所不同。 芗柳坊的内部区划要精细许多,按功能分成几个不同的大区;各大区之内又按交换物分类分作几个不同区域,方便进来的人快找到交易目标;交易区内以店铺为主,形成几条商业街道,占了全部区域的八成;地摊区集中在一处,也有当日福橑坊地摊区大小。 来坊内交易的人不算少,有三、四百人左右,但是撒在这么大的坊市内就显少了,所以在气氛上远比不上当日福橑坊热闹。前来坊市交易的散修中大部分是诸胡、诸羌、诸戎等族的人,开店设摊的多是中原人士。 “陶叔、婶娘,我和姎儿到那边去逛,你们有事便叫我们一声。”一行人进来没走几步,官觳拉上田姎儿离开大队享受两人世界。 欧焕也扯上杜希言向陶勋道:“老爷,我带希言到处走走逛逛,看看这里的人炼器的手法如何。” 杜希言有点畏缩地问:“灵儿,你同我们一块儿去不?” 令狐灵小脸儿一红,摇头道:“我要侍奉师父和师丈,便不同你们去了。” 不是灵儿想留下来做灯泡,而是她因为入门最晚,且旋照期后要回归终南山入韵通阳门下,所以特别珍惜在陶勋夫妇身边学习的机会,逛坊市品鉴各类物品的过程中便可以学到不少东西,是故才执意留下。 陶勋和丁柔倒是没有觉察到他们几个的小心思,以为他们只想独自见识一番,所以允了,叮嘱他们四个不要惹事,有事立即联络。 一行人散开,陶勋、丁柔带着令狐灵先走进地摊区。这种坊市正如当日阚迪所描述的那样纯粹是不入流的小门派或者散修之间互通有无的所在,交易的物品基本上是大门派弟子压根看不上眼的东西。 陶勋猜测此坊店铺出售的东西最多仅是稍好一点的灵器,没有本质区别,不如先在散货地摊区逛逛,或许能捡漏现一点有趣的东西。况且,他们两人的修仙起点和眼光是很高,令狐灵目前的境界却很低,将来还要回归韵通阳门下继承传承,不免常和散修打交道,带她多多见识散修的世界、丰富她的见识和知识结构对她将来大有好处。 令狐灵随祖父参加过多次坊市,在散摊区感觉特别熟悉、亲切,小女孩的天性和过去经历留下的烙印自然流露出来,每个摊位都要停留一下,熟稔地同摊主讨论货品质地、出处、价格等事。 在她循循善诱的引导下,摊主一般都会将货物的来历、功用等情况透露出来,这些不入大门派法眼的小玩意儿原来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用处和秘闻,陶勋夫妇在一旁听着同样长了不少见识。 遇到摊主从不知名地方找到的不知名的材料,陶勋夫妇还会参与鉴定和讨论,甚至会拿出一些灵符等物进行交换。 这样逛了一阵,丁柔对陶勋道:“此地地处边陲,离西、北两处蛮荒遗地稍近,看来许多人都是到那两地寻找些东西拿到这里交换。” “不错,这些散摊出售的东西多是从那里寻来。蛮荒遗地传说是上古蛮荒时代遗留下来的地域,里面应该还遗留了那个时代的一些宝物,我却有点怀疑,这么多年各大门派难道不曾入探寻?那里纵有蛮荒时代的宝物只怕也早被各大门派搜干净了。” “本门师长也是你这般说的,蛮荒遗地徒有其名,其地域里早没有值得我们关注的东西,所以你看这些地摊上的出售的货品,真正有价值几乎没有。”丁柔点着头,又道:“我瞧在这里摆摊的和来交换的散修十停中有八停是诸胡、羌、戎等异族之人,人人皆有中原的修仙之术傍身,那些将修仙术外传的散仙难道不怕传与外族会对中原产生威胁?” “你这却是过虑了。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传些浅显的道术给异族人,让他们深入蛮荒遗地寻宝,中原人在此地设坊开店低价收进,加工一下拿到中原坊市高价出售,其中利润非常可观。” “呵呵,凡事到你眼里都能看出个利字来。” “世人逐利乃本心所驱。”陶勋笑着继续分析道:“我估计流传给胡人的仙术都只是极浅薄的东西,因绝大多数散修自身的仙术传承就有问题,掌握的仙术、功法也不完整,就算流传到外族,隔代益弱,不出几代就成了不灵验的东西,多半与异族本身的巫术合流,这样来算对中原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师父、师丈,你们快来看看这个。”令狐灵在旁边兴奋地呼唤。 陶勋和丁柔蹲下身,令狐灵找到的是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石头一面是个切面,好象是一块石头被剖成两半,切面光滑温润如玉,并且有副图案。 丁柔看过后讶异道:“怎么又是个虫子?” 原来石头剖面上的图案又是虫子的化石,虫子体大如铜钱,样似水母,并有两须,冠内骨格如网状。 第八章 芗柳坊市(下) 摊主是个戎人,见他们感兴趣,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原话道:“这个名叫纳罗虫,是亿万年前的奇虫,它的石头世间很难找到。” 陶勋道:“我固然知道这是化石,只是此间坊市是修仙辈交换法器、灵器、灵药、炼器材料的地方,你拿这么个无用的东西摆出来做什么?” 摊主换上神秘的表情,四下张望,凑近前低声道:“这块纳罗石不是单独的,是一套五块石头中的一个,我怀疑这套石头是厉害的灵器。 “哦?既然如此你还拿来出售作甚?自己拿去炼化用呗。” “呃,我花了许多时间也没将它炼化,应该是它和我无缘,所以想拿它换些有用的东西。今天第一次摆出来就遇到识货的贵客,看来你们是它的有缘之人,贵客有没有兴趣将它换去?” “你不是说它是五枚中的一枚吗?其他四枚到哪里去了?我只要这一枚拿它做什么用?垫桌脚都嫌它高了。”陶勋熟稔地运用起砍价的本事。 “您诚心想要,我可以将整套都让给您。” “先拿出来让我们瞅瞅。” 摊主取出另外四枚石头,外形果然都与纳罗石一模一样,只是剖面里的奇虫化石都不一样,摊主一一指点着道:“这是微网虫、奇虾虫、金碧虫、灰娘虫。” 陶勋、丁柔和令狐灵仔细看了一阵,将石头还给摊主,一言不起身要走。 摊主忙拉住他:“贵客怎么一言不就走?” 陶勋道:“你这些石头都是凡品,只图个好看,哪里是什么灵器,我可不想上你的当。” 摊主赌咒誓:“我要是说了半句谎言就不得好死。这真的可能是套灵器。” “话都是你说的,反正也没有证据,连你自己也不能确定它们有用。” “实话告诉你们吧,这套石头是我从北地蛮荒遗地边缘一个地洞里找到的,它们散落在一具遗骨的旁边。你们想想,它要是普通凡物,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那种场合?” 陶勋讥笑道:“这便说明它是灵器了?未免将我们当作傻瓜。倒是那具骸骨旁边应当另有它物,你拿出来交换或许我会有点兴趣。” 摊主犹豫了好一阵,摸出个布袋:“当时骸骨旁边有此物,里面装了几枚丹药和一些灵符、草药,我早已经拿去换了别物,剩下这个布袋不知什么用处,我看它材质特异、水火不侵想自己留着用的,如果你想要就用千年乌、北地冰熊胆、六目火蝉衣、天山凤尾莓、龙谷乌梢蛇毒、神农六月雪、百年火炭母这几样东西来换。” “你是想炼延纪丹?”陶勋点点头,道:“我也正在搜集此丹的材料,已经找到了千年乌、北地冰熊胆、龙谷乌梢蛇毒、百年火炭母四味,量都不多。” 摊主大喜,忙扯住他求道:“你匀一点给我,求你了。” “你要炼延纪丹做什么?” “咳,我们部族可汗得了怪病,部族的巫医都不能医治好,我便想用这个法子延长他的寿命,再找到神医治好他。” “你是北戎哪个部族的?” “察布伦部族。” “哦,贵部是北地诸戎部中西戎最强盛的三个部族之一呀。” “那是当年,自打可汗重病,大权落到左王手上,左王一心听从王庭大可汗的命令,将部族里的青壮男丁都送给大可汗与天朝为敌,以换取大可汗对他继承本部可汗位置的支持,现在我们部族的青壮只剩下原来的一半,再这样下去很快沦落到被其他部族任意欺凌的地步。” “原来如此,你倒也忠心。”陶勋露出欣赏的表情:“那好吧,我将我收集到的药材分一半给你。不过,你能炼制延纪丹么?” 摊主大喜,连连道谢,并回答道:“我神术太浅炼不了仙丹,打算收集齐材料后到回春谷求黄丹仙帮助炼丹。” 回春谷?陶勋心头一动,原来百足门的人还善于炼丹。他想了想,取出延纪丹所需的全部药材,给了他大约一份半的量。 摊主大喜过望,热泪盈眶地道:“我库林合感谢您的慷慨,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陶勋取过那个布袋,又指着五块石头道:“我同你公平交换物品,不存在要你的报答,我徒弟喜欢那五块石头,你送给我们就算两清了。” 库林合忙将石头送给他们:“药材齐了,我马上去回春谷,如果你们到草原历练,请一定到察布伦部族作客。”收拾起东西离开坊市。 令狐灵拿着五块石头问:“师父,它们同三叶石是不是同一套法器?” 丁柔摸着她的脑袋笑道:“你说得不错,应该是同一套法器里面的东西。” 陶勋道:“我估计那套法器应该是以三叶石为阵眼,这些石头为节点,布阵用的石头不止五块,却不知道具体多少。” “等见到昭仄和尚的时候,要不要让他们看看?” “呵呵,我已经将石头送给你了,怎么处置它们你自己做主好了。”陶勋笑着道:“我们在地摊区再找找,看看能不能捡到些别的好东西。” 三人继续在地摊区挨家挨铺地看货。 芗柳坊市处于西域边疆,这里的风物与中原大不相同,中原人口众多,气候宜人,动植物的种类、数量多得惊人;这边气候条件恶劣一些,动植物在种类和数量上多有不如,因此在交易物上类别上差别很大,种类相对要单调得多。但这里地近蛮荒遗地,总有些中原没有好东西,市面上的矿物多,偶尔有些珍稀的植物、动物等材料出现。 令狐灵不愧曾跟在祖父身边参加过几次坊市,眼光也还算犀利,硬是从地摊区找到十几样不错的矿石、药材和动物材料,用来交换的物品则是丁柔送给她的灵符、小玉符等物件。 芗柳坊市的规模比福橑坊大,但地摊区所售材料的品质等级远远不如前者,丁柔炼制的那些小灵符放在这里算是顶级的灵符,尤其那些玉符,所用的玉石乃陶勋从易戴之山中所得,皆是上品美玉,在底层的散修眼中那就是顶级的修炼辅助类用品,更何况玉符本身的符篆功用对辅助修炼大为有益,所以令狐灵的几次出手当即引起了地摊区摊主们的注意。 渐渐的,地摊区的气氛有些异常,摆摊的散修对他们一行引颈期待,有的则拉住他们大有不交换点物品不放走的架式,更有甚者还有几个人收了摊跟在他们身后,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令狐灵见状有点慌张,再不敢交换东西,死死地偎在丁柔的身上。 丁柔打自经历镇上的小插曲后便用仙术半面容掩藏起来,隐隐约约看不大清楚的面容上有了层警惕的神色,看向围在旁边的人的眼色有些不善。 陶勋也暗暗做好准备,一有不对随时动手驱散他们。 好在这里的异常同样很快引起坊市管理方的注意,几个穿着公门服装的坊役出现,先将蠢蠢欲动的人驱散,后有一人上前来对他们三人道:“三位贵客都是有身份的豪富,何必在此区留连,本坊真正的好货品都在店铺区,请三位移驾到那边赏玩。若是不熟悉,在下愿作向导。” 丁柔传声道:“他说得不错,这些摆摊的毕竟多是异族蛮子,不知礼义,不识好歹,不讲规矩,怕是抢掠成性了。” 陶勋微微一笑:“多谢,不敢劳动大驾,我们自去那边逛逛就好。” 第九章 昭庆相邀(上) 陶勋夫妇和令狐灵离开散摊区前往店铺区,先经过的是售经区。 这一次陶勋选择直接穿过去,丝毫不作停留,毕竟这里是边陲之地,来往的也多是异族修仙,将高深的仙术传授给他们对中原威胁太大。 穿过售经区,接下来是专门出售矿石、金属材料的商业街,街长一百多丈,两旁的店铺三百多家。 三人随意走进其中一家店铺,四下看看,不觉大感意外,原来这家店铺门面只有一丈多一点,内部空间竟然有十丈宽、八丈进深、高达五丈、共三层,也就是说这内部用上了须弥空间阵法。 须弥空间法阵可不是简单的东西,须得有一定的实力才能弄出来,是此间主人很有背景,还是此坊市的店铺全都使用统一的规制?陶勋悄悄用仙识探查周边的店铺,现它们的内部空间大小都与此间一致,看来这边店铺都是统一规格的房间。 陶勋索性再将仙识延伸开去,现整座坊市原来是借助地势布置出一个复杂的仙阵,并在此基础上用数件仙器组合扩充出内部空间所形成,内、外部均有不少厉害的禁制,能抵御外部或者禁制内部元婴末期顶峰以下的修仙者的攻击。 这种手笔相当于三流修仙门派的重要分部所在地了,莫非这里是某个门派的外门所在地?陶勋暗暗生疑。 “三位贵客请随便看。”店铺内只有一名掌柜,他坐一张高高的柜台后面,虽然热情但并不上前相迎:“若看中了什么,请在原地直管问。” 陶勋和丁柔带着令狐灵沿着店铺内的陈列柜仔细地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看一边逐件一向令狐灵详细解说矿石、金属的名称、产地和功用。 走过一圈,没有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打算离开。 店铺掌柜的一直在关注他们,听他们对矿物、金属材料的解说比他知道的还要详细,不免暗暗吃惊,看他们要走了赶紧走出柜台叫住:“贵客留步,请到二楼参观如何?本店一楼摆放的多是些普通货色,二楼的物品更好。” 陶勋停步折返,楼上已经下来一名老者相迎,自称姓赢,将三人请到二楼。 二楼的规模比一楼稍小一点,但是陈列品的品级明显高出许多,基本上都算得上精品,而且大部分东西陶勋只闻其名并未见过实物,所以一路听赢姓老者的介绍着实增长不少见识。 陶勋他一直有意搜集各类矿石、金属材料,虽然这些材料里绝大多数严格的说并不是非常罕有之物,而且品级不高或者不如同功用的其他材料品质高,他还是很有兴趣地打算每种购买一些。 低等材料同样可以炼器,只是制成品的品级低些而已,低品级的器物也适合在此类坊市间用作交换物,况且这些低等材料给欧焕和杜希言练手正好合适。 赢姓老者见陶勋将大多数材料一样要一些十分高兴,这是笔大生意。问明了需要的数量,便将单下给库房做准备,并问道:“贵客是付现金呢还是用别的材料或者宝物交换?” “此间可以用现金么?”陶勋很感意外,问道:“不是说若用金银买的东西便不需放到坊市交换么?” 赢老笑答:“呵呵,是有这么一说,可那只是对临时开设的坊市而言,似我们这种固定的坊市内的店铺还是会收金银,因为有些材料需从矿区采购,在世俗间采购物品真金白银要有用得多。” 丁柔问了一句:“请问你们的材料从哪里的矿区采购来的呢?” 赢老道:“这个问题却不方便回答,请贵客见谅,见谅。” 陶勋想到一个问题,心中怀疑但没有说出来,只道:“金银对修道者来说是身外之物,所以我身上没带那些阿堵物,但我收集了几样灵符、玉符,不知道能不能充抵货值。”拿出五张纸符、一张皮符递过去。 老者接在手先自己仔细看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向三人道:“老夫眼拙怕估错了贵客宝物价值,鄙店有专门鉴物的朝奉,待我送去请他们看看如何?” “也好,有劳贵店朝奉了。” “三位贵客请在此用茶稍候片刻,老夫去去就来。” “赢老请。” 丁柔悄悄地问:“为何不用金银买下?” 陶勋说了一句:“这些材料多不出自中原矿区。” 丁柔脸色一变没再继续问,只说道:“须好好查查这间店铺的底细,看看它的后台是谁。” 过了一会儿,赢老回来,满脸笑容地道:“鄙店朝奉拜鉴贵客的符篆之后,认为它们足抵该批材料之值有余,老夫已经让库房将贵客所订的材料每样加两成。敢问贵客手中还有没有这类符篆富余呢?鄙店愿向贵客全部购买下来。” “有是还有几张,但鄙人对贵店的东西……” 赢老会意,忙道:“请贵客移驾三楼,那里收藏了几样珍贵之物。” 三楼的格局比二楼又要小许多,但里面多了一些厉害的禁制,里面收藏的材料不多,廖廖十余种,有一些已经是炼制仙器用得着的材料了。 陶勋看过一遍后反而没有找到中意的东西,便告辞离开这间店铺,赢姓老者十分惋惜的模样,但向他们极力推荐了其它几家。 三人在这条街上逛了数十家,包括赢姓老者推荐的那几家,现推荐的那几家和其他绝大多数店铺都收金银,只有极少数几家坚持以物易物。 一趟下来,陶勋收购了不少低等矿石、金属材料,足够欧焕和杜希言他们练手好一阵子的,另外还在一家不收金银的店子里遇到一块墨水晶,这种材料在凡间也是种非常稀少的材料,陶勋从易戴之山得到过不少,但还是用五道纸符、两道皮符和一枚小玉符换了下来。 走出矿石材料街,接下来三人又逛了灵药街、符篆街,最后在仙器街与欧、杜、官、田四人汇合。 四人当中以欧、杜收获最丰,他们俩身为金庐门的传人入道十年来着实炼制过不少器物,虽然不入陶勋、丁柔法眼,但是在底层的散仙眼中却算是不错的东西,所以拿出来在这里交换到不少材料、器具。 官觳和田姎儿的眼界高,这里的东西基本上都看不上,最后是在防具店铺用自己炼的器物换了几件好看的饰,至于饰中所含的功用直接被他俩无视掉。 另外,田姎儿在店铺区现这里可以使用金银后,将官觳和她自己炼制的几件品质稍好点的器物卖给了一间店铺,共卖了三百两银子,打算以后拿这些钱在凡间做善事用。 陶勋对剩下的街区意兴阑珊,打算带他们离开坊市。 “婶娘,丹药街还没有去,我们去看一看好不好?”官觳在田姎儿的推搡下开口说道。 “是啊,师叔,我身上还有几枚丹药,反正也用不上了,想拿到那里换些金银钱财。”田姎儿开始撒娇。 “小财迷,去吧,去吧,不然出去后你会烦死我。”丁柔对这一对小情侣没辙,无奈地对陶勋道:“去见识见识也好,我们是带他们出来历练的,随他们的兴致去吧。” 陶勋是夫人有令莫敢不从,低声交待了他们几句,便带他们走进丹药街。 在修道界,丹药是救命、保命、疗伤、提升修为的重要辅助性物品,修仙者们对此的关注程度最高,所以丹药街也是坊市里最热闹的两条街道之一。 第九章 昭庆相邀(下) 不过他们很快现,人多、店多不代表里面的货物品质就高,毕竟坊市还是层次太低,内中店铺里出售的丹药品级也都很低,多是谷虚期以下才服用的普通丹药。 七人转了数家店铺,问了一些丹药的价格后,唯有田姎儿和官觳兴高采烈,这里丹药品级越低,他们手上待售的丹药越能卖个好价钱。 官觳和田姎儿挑挑拣拣找到内部装潢最华丽的一家丹药店铺。 这店铺除掌柜外还有五名学徒,掌柜见进来七个人却只令一名学徒上前招呼,做生意的态度可不如别的店铺热情。 官觳大大咧咧地在贵客椅上坐下,嚷道:“掌柜的快过来,我有大生意要同你做,你做不做?” 掌柜甩了他一眼,道:“来本店的贵客都是做大生意的,贵客有何大生意只管同本店伙计讲,一般的大生意他们都应付得来。”他故意在“大”字上咬音咬得比较重,显然有嘲笑之意。 官觳被人顶了个软钉子,面子上过不气,一拍椅靠:“本公子不同你做生意了,我们走!”起身象只骄傲的大公鸡般大摇大摆走出去。 陶勋等人都忍俊不禁,跟在他后面出来。 令狐灵咯咯地笑道:“官师兄若想将丹药卖个好价钱,倒不如到对面的店家里去试试。” “小丫头懂什么。”官觳很不以为然:“对面那家没这家气派。” 令狐灵对官觳的态度不以为意,仍道:“对面那家固然没有这家气派,但能同这家对面而开,并且进出的客人也不算少,说明它还是有实力的。俗话说店大欺客,越是排场大的越是只认衣裳不认人,反过来看同这家打擂台的店铺为了将对手压住多半会更谦和、热情些。” 官觳听她讲得有几分道理,便领众人进了对面的店铺。 这间店铺的掌柜果然要热情得多,听到官觳的嚷嚷,亲自起身来到他面前,堆起笑容问道:“贵客您有什么大生意要做呢?” “本公子有一些上好的丹药要卖给你,你出个价吧。”官觳拿出几个玉瓶。 掌柜一看见玉瓶眼睛便直了:上品美玉呀,居然只拿来做药瓶,里面的丹药不知道会怎样。忙接过手一一仔细辨识,看了许久,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官觳不耐烦地催他:“别老看来看去的,你出个价吧,本公子要现银。” 掌柜拿着玉瓶却说出句让众人跌倒的话:“呵呵,这个么,小人只知道这是好丹药,却不认得。” 官觳大呼小叫开了:“什么?你们做丹药生意居然连培元丹、驻颜丹、洗髓丹和补益丹都不认得?那你们还开什么店,赶早关张得了。” 每听到一个名字,那掌柜的眼皮就跳一跳,最后脸上半是狂喜,半是尴尬地答道:“贵客说的这四种丹药小人都认出来了,就是这只瓶里的眼拙不认得,看样、闻气似乎是补气丹,可是里面含的灵气又略少了些,而且好象少了三味药,多了另三味药,药性尚有未曾利用到的,不知道是不是新品种。” 官觳看到掌柜所指的玉瓶后脸登时一红,这瓶丹药是他自己炼制的,他自作主张换了三味药,并且炼制的火候差了许多,他欺此地的人修仙境界不高以为没人看得出来,没想到被人一眼认出并指出不足。 掌柜也不是眼光不利,而是因为对方先拿出来的四种丹药皆是品质最上乘的货色,是以对于最后一瓶丹药的巨大差异的判断未免信心不足。 田姎儿上来解围道:“好了,掌柜的你别管那么多,这四种丹你出个高价,这一瓶就算赠品。” “贵客的生意太大,小人也做不了主,须得请示鄙东家。” 官觳丢了面子气头上来,没好气地道:“那你快去问啊。” “鄙东正在楼上招待贵宾,请诸位稍候片刻。” 官觳叫嚷道:“我卖给你的培元丹、驻颜丹、洗髓丹、补益丹是整座坊市都没有得卖的,你居然还要我等着?立即叫你们东家过来,要不然我去别家。” 陶勋看不下去了,喝道:“官哥儿住口,你如此口吻太过分了,敬人者人恒敬之。快道歉!” “哦。”官觳小声应了一声,对掌柜道:“对不起,我太性急,请勿见怪。” “好一个‘敬人者人恒敬之’,鄙人是此店东家,叫贵客久等,实在失礼。”楼上迅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跟在他后面下来的还有一个和尚。 令狐灵看到那个和尚不由得叫起来:“昭庆和尚,怎么是你?” 昭庆和尚看到他们后很高兴,忙下来相见,并道:“小僧回山门后将事情禀明家师,又奉命拿新炼的丹药到此出售,有幸又与诸位相见,佛祖保佑各位。” “你师父就是黄丹道人?” 店铺东家也很吃惊:“大师是黄丹真人的高足?” 昭庆似乎很不愿意被人知道这层关系,没有回答他们,只对陶勋道:“家师想请先生一行到回春谷小憩,未知有此荣幸否?” “呵呵,求之不得,我们正好想去拜访令师。”陶勋答应下来。 官觳则在旁不耐烦地催促:“你是这里的东家吧,你快些将我的丹药出个价吧,我等你半天啦。” 店铺东家态度十分态度地鉴定丹药并出了个高价,一是他看出丹药的不凡,二是希望通过此举间接地向黄丹道人示好,看得出回春谷黄丹道人的丹术在这边陲之地的确大大的有名。 离开芗柳坊市,陶勋一行由昭庆和尚领路前往回春谷。 一路上,官觳和田姎儿咬着耳根窃窃私语,他俩将丹药总共卖了五千两银子,一路上都在商议该怎么花这笔钱帮助穷苦凡人。其余人也在交换逛坊市的所得,注意力不集中自然走得慢了。 昭庆和尚的脚程慢,陶勋唤出青虬车请其上车,指出回春谷方位电射而去。 回春谷在山泉镇东北三百余里外,这里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巨大山脉,最高峰高达一千多丈,回春谷位于山脉中段山阳的一个深谷,入口非常隐蔽,在接近山顶的一个隐秘位置。 山脉的顶端终年积雪并且云遮雾罩,回春谷的入口就被冰雪和云雾所掩藏,百足门更在入口布置了法阵做掩饰,不是非常熟悉的人绝对找不到入口。 入谷口被掩饰成山顶冰川余渍,昭庆和尚以身相掩在一面冰墙上画个符号,等了一会儿冰墙上豁开一道门。 昭仄和尚从里面跑出来:“师兄,你怎么快就回来了?”接着看到陶勋七人,赶紧停下来合什:“原来是贵客来了,小僧失礼。家师正在为迎接诸位做准备,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昭庆和尚道:“师弟你快进去报知师父,我引贵客随后就到。” 昭仄驾起遁术一阵风飞进去,昭庆和尚带着众人缓缓而行,一路介绍谷中的情致。回春谷外冰天雪地,谷内却是万物繁茂、春意盎然,景致的确不错。 丁柔传音道:“难得这里是天然建构之地,没有仙家道术斧凿的痕迹,但谷中日照未免不足,不知道这么多花草是怎么生长出来的。” “地底深处有地火沸腾,应当借用了地热,再在谷顶利用天然地势布置出仙阵防止热力散,积年累月便有了此般成果,确实是很难得呀。”陶勋用仙识四下探察,探察到一处地方后表情一愣,然后笑着道:“有趣啊,有趣。” “什么有趣?” 陶勋传音向她解释了几句,她亦是一愣:“真的如此?” “错不了,只看机缘如何了。” 第十章 再宣化形(上) 在昭庆和尚的带领下,陶勋一行人走过一段长长的距离,来到回春谷的中心区域,这里修建有许多间庙宇宫殿,建筑物规模都不大,飞檐斗拱、雕栏画柱修建得十分精致。 入谷之路在接近建筑群的地方渐渐放宽,距建筑群前百余步屹立着一座高大的牌楼,没有楹联门联之类,唯正中大书三个字“百足门”。 牌坊下早站了十几个和尚,各披袈裟、持法器诵经相迎。但奇怪的是,在这一群和尚里面,为的那一位却是个世俗人打扮,穿着打扮更象个教书先生,脑袋顶上油光锃亮没有半根头,戴顶儒冠掩饰。 “陶先生、陶夫人、令狐小姐以及各位道友大驾光临鄙谷,鄙人黄丹居士率门下全部弟子在此恭候多时了。”黄丹居士个头高大,面相有一些凶恶,但整个人的气质却还温和,甚至有几分儒雅,说话时表情和气并不惹人害怕或讨厌。 “学生何幸,竟然劳动门主亲迎,不胜惶恐之至。”陶勋很客气地同黄丹居士寒喧起来。 黄丹居士主动逐一介绍门下弟子,陶勋也不得不将门人们介绍了一遍,黄丹居士对令狐灵格外看重,很是恭维一番。 欢迎仪式之后,百足门的弟子都散去,黄丹居士独自领陶勋一行入内,带他们从庙宇中穿堂而过,出后门再走两百余步来到一座单独的院落前,这里才是他的居室。 分宾主落座,黄丹居士直截了当地道:“鄙门不幸,圣物遗失,鄙人分遣门下弟子四处搜寻,十数年杳无音讯。令徒令狐灵姑娘大德,得到鄙门圣像后慷慨赐还,又得先生出手从昆仑派手中救下两名劣徒,此中恩情实难报万一,请恩公高坐受我百足门三拜。” 陶勋拦住他:“门主休拜错了,贵门圣像是灵儿找到的,也是灵儿还给你们的,说起来灵儿也只是内子的记名弟子,她的师父另有高人,你要拜谢须拜谢她才是,我们可不好生受。” 黄丹居士闻言转向令狐灵,吓得她赶紧躲到师父身后死活不肯出来,弄得黄丹居士这一拜硬是没有拜成。 他颇为遗憾地道:“先生和令狐姑娘高义不肯受我拜谢,然百足门草创不久,本无积蓄,原曾想炼些好丹药聊表寸心,听过徒儿的禀报才知道先生一家人是炼丹圣手,眼下鄙门除了这座回春谷之外便再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酬谢大恩大德,若是先生不弃,就请先生收下回春谷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小小圣物居然值得以一座仙府相酬?令狐灵更加不自在了,扯着丁柔的袖子使劲往后躲。 陶勋笑道:“呵呵,门主此话差矣,君子施恩不图报,况我家虽穷亦自有洞府可居,好好的回春谷还是须留在百足门手中才能兴旺达。” 黄丹居士听出话中微有不快,解释道:“若不能报答大恩,鄙门上下难安。” 陶勋轻描淡写地道:“灵儿赠还贵门圣物是她天性善良,不肯接受贵门报酬亦是因天性善良,学生还希望她将来回归师门后能一以秉持,上则得窥大道,下则泽被苍生,今修善因只作开始而非为结束,门主何不成全她呢?” 黄丹居士起身长揖道:“先生教训得是,鄙人着相了。令狐姑娘的大恩大德鄙门上下皆记得心中,日后但有需要,只须姑娘一声召唤,鄙门上下唯马是瞻。” 丁柔将令狐灵拉到前面,道:“灵儿,快谢谢黄丹门主今日之赐。” 令狐灵这时也不再拘谨,福了福:“谢门主惠赐,异日普济苍生之时有劳贵门大力相助了。” 陶勋在旁乘热打铁道:“灵儿,你不是在芗柳坊市的地摊上买了几块石头想送给门主么?” 令狐灵忙将五块化石亮出来放到黄丹居士的桌几上。 黄丹居士眼睛登时直了,全身哆嗦起来,双手颤抖着将五块石头捧起来,贴在脸上亲热地摩娑,眼眶里泪花闪现,扑腾一下冲后堂跪下,连连叩嚎哭:“恩师呀,圣物终于都找回来啦,圣物终于都找回来啦!” 他连连以头抢地,痛哭不已,过了好一阵,情绪渐缓,站起回身拭泪道:“叫诸位看笑话了,鄙人心中激动委实难制,幸勿见怪。前情未还,今日又欠令狐姑娘一个大恩情,鄙门上下自此后当奉姑娘为恩主,凡恩主及三代弟子有事,鄙门上下全力以赴。” 丁柔笑道:“妾代徒儿多谢门主了。” “陶夫人不必多礼,这也是先师的遗命。”黄丹居士解释道:“百足门乃先师百足仙人所创,以回春谷为基业,以九虫圣石为本门圣物。先师共收两徒,鄙人上面还有位师兄,十三年前师兄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挑拔欲盗走九虫圣石,被先师现制住,念在多年师徒之情苦苦劝他回心转意,孰料贼子假作顺从,乘先师不备突下毒手。” “呀!”众人都惊呼了一声,如此公然背叛师门、欺师灭祖的事在修仙界正道诸派当中极其罕见。 “由于他不知从何处学得一种厉害的仙术,先师一时不防身受重伤,后终不治兵解,贼子心慌之下也只带走了六枚圣虫石。先师遗命百足门一定要将圣物全部找回来,凡对本门有此大恩者本门要报答恩人及其三代弟子。” “今贵门圣石完璧归赵,门主足以告慰先人在天之灵矣。” 黄丹真人抹掉眼泪,又向陶勋深深一揖:“先生的门人对本门有大恩,先生另出手救下劣徒,此恩此德却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陶勋扶起他大笑道:“哈哈哈,门主总是将报答二字不离口,若想报答也不难,门主在家修佛想必甚会念经吧,便替我家人念些经文祈福吧。” 黄丹居士连声道:“鄙门弟子上下每天都会为恩人全家祈福,此乃份内事,不能当作报恩。” “呵呵,我说可以就可以了。”陶勋问道:“佛教经文甚多,不知道门主最善哪一部?可常向弟子们宣讲呢?” “弟子学佛,此乃先师之命,鄙人其实不善此道,平时多阅《易》、《老》、《黄庭》几部,弟子们习佛经时我就不好宣讲了。” “学生也治得一部经书呢。”陶勋说到此便停住不语。 黄丹居士一呆,不知对方何意,陪笑道:“先生一定常为弟子讲经吧,令徒常聆先生教诲,真是有福呐。” 陶勋微微一笑:“呵呵,非得弟子才能听我讲经么?” 黄丹居士又是一呆,脑中飞转起来。 官觳忍不住插嘴道:“陶叔,你什么时候给我们讲过经来着?讲讲道法仙术倒是有过,讲经我可不记得有。” 田姎儿捅了他腰一下,小声说:“别打岔,这么笨就少开口。” 官觳不解地问:“我哪里笨了?希言、欧叔你们评评理。” 两人虽不明就里,却知此时沉默是金。 唯令狐灵反问他:“师丈要讲经给我们听时你听是不听?” 官觳问:“他能讲什么经?《四书》《五经》?” 令狐灵掩嘴笑道:“若师丈讲经,你别管什么经只管听就是了。” 这边令狐灵话音刚落,那边黄丹居士扑腾给陶勋跪下,郑重地磕头道:“黄丹子谨以至诚,恳求先生为弟子讲经。” 丁柔在旁笑道:“终于开窍了,好险错过机缘。” 陶勋受下黄丹居士大礼,开口道:“你不必口称弟子,你我仍以平辈论交。你准备将道场放在哪里?” 黄丹居士犹豫了好久,仍未定下。 第十章 再宣化形(下) 陶勋看破他的心思:“你是想惠及朋友吗?此事勉强不得,若是强求恐终酿大祸。山南百里外有处僻静山谷,谷中有庙,将那里借作道场你看如何?” “就依先生吩咐,弟子马上就去庙中商借。” “嗯,今日天色已晚,定在明日亥时末制开讲,辰时三刻讲毕。预定道场的事不必亲自去办,遣令徒即可,定下来后自会有我等前去布置妥当。门主须记得今日酉时始沐浴焚香斋戒养足精神,明日酉时初刻现出原身自此地出,亥时末刻前务必到达道场听经。” 官觳此时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陶勋有一次曾经专门就这件事作过一次讲座,他心中惊骇:原来这位黄丹门主是个异类变化的。 的确又是要讲《化形经》,陶勋入谷时就现了黄丹居士身份的秘密,一时兴起又为自己捞着一次讲经的机会,这是件大事,也是一桩大功德,参与者都能得到好处,此举亦是为给门下弟子们分润些好处。 次日午时开始布置道场。 这次布置道场比上次的时间还要紧张一些,陶勋带着妻子和众门人一齐动手,他的现在修为比之当年精进不知多少倍,一人之力布阵游刃有余,让门人弟子们搭把手纯粹是给他们实践的机会。 清理完内场,接下来布置内场阵法其余人便帮不上手,但六个人全都留下来作为守门之人。 陶勋吸取上次主持化形劫时的经验教训,强化了外围护法大阵的禁制威力,杜绝了再度出现类似青莲教妖物能随意进出的漏洞;同时,他对守门阵法的布置也做出比较大的调整,因这次守门的有六个人,人数上足以组成一个小型阵法,以六人的协同来避免个别人心软放熟人进场的错误,也是以阵法之威彻底打消一些法力高强的精怪硬闯进场的可能性。另外,考虑到人数多,他修补了守门时不得说话的禁忌漏洞。 总之,他这次布阵是吸取当年经验后再三思考的成果,尽可能地保证化形大劫无惊无险,家人、亲眷平平安安地分润到功德。 亥时一至,陶勋在道场内启动法阵,源源仙力立时使天地开始变色,变形天劫将启的气息从此地迅往四周弥漫。 亥时三刻,守在唯一生门的丁柔等人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剧变,化形天劫护法大阵的唯一大门在远端渐渐开启。 生门一开,立即有一个黑影快地奔蹿而至。 丁柔喝声:“灵儿出手!” 守在第一环节的令狐灵持玉圭向前猛击,结果失之毫厘打到空处,这是由于她凝神期的道行实在太浅的缘故。 丁柔再叱:“野明、希言出手!” 欧焕和杜希言同时挥圭猛击,“嘭”的一声响,来犯的黑影都不及出叫声即被打到周围虚空中。 接下来的一刻钟时间内,又先后有十几个妖精鬼怪试图闯进讲经道场,都被他们一一击退。每次都是令狐灵打头阵,欧焕、杜希言其次,官觳、田姎儿第三,丁柔守最后一道,来闯门者最多冲到第三关就被击飞,丁柔没有动过手。 没有精怪能顺利通过,说明黄丹居士还没有赶到,眼看着预定开讲的时间一点点临近,六人中的令狐灵有点着急了。 生门通道入口又是一闪,三个黑影齐电射而至。 令狐灵借助手中玉圭之力虽未必能打走怪物,却能看清进来的精怪本相,来的三个黑影是一条三丈多长的蜈蚣、一只七尺多宽的蜘蛛和一只普通的高山雪鸡。她看到前面两条虫子就知道黄丹居士肯定是其中之一,后面那只雪鸡多半是啄它们追来的。 黄丹居士现出原形从回春谷赶过来,一路上纯以本体出现赶路,半点仙术也使不出来,别看他现出原形后看上去体形庞大,但在天敌眼中实际上同普通小虫子没有什么两样,随时可能被天敌,譬如普通小鸡之类,说吃掉就吃掉,可以说一百里的路程就是一次大劫。 令狐灵心中盼望黄丹居士能过关,手下却不敢留情,挥圭击出,结果一圭出去全部落空。一鸡两虫闯过了第一关。 欧焕和杜希言也挥出玉圭,双双击中。欧焕击中了蜘蛛怪,杜希言击中了雪鸡。但是,一虫一鸡却都没有被击飞,只是当场一停。 由于欧焕击中在先,蜘蛛怪停得早一点,就顿了这一点点被后面的雪鸡啄中身体的左侧,顿时左侧两只脚便从身上消失。 蜘蛛负痛,仍旧继续往里闯,欧杜二人没有再出手,放它过去。 官觳和田姎儿同时击圭,“啪、啪”两声,再次将两物打得一停,雪鸡乘机将蜘蛛右侧一足啄掉。 丁柔守最后一关,看到三物冲进来闯过三关,心中怜悯手下不敢放松,一圭击出,蜈蚣怪轻松闯过进了庙门;蜘蛛精也顺利闯过;雪鸡被击中,落了一地羽毛、秃着半边身子闯进庙里追杀美食。 亥时末刻马上就要到,门口紧跟着闯进来一个少年,看到六人拦在门口,便喝道:“你们看到一只蜈蚣精和一只蜘蛛精被我的扑风雪鸡追逐逃进来没有?” 令狐灵道:“看到了,它们都闯进去了。” “多谢,请借个道让我过去。” 令狐灵吃惊地道:“你也是精怪变的?我怎么看不出你的本相呀?” “姑娘此话何意,你才是精怪变的。”少年非常不满。 “对不起,是我意会错了。”令狐灵抱歉地说:“里面不适合你进去,你还是回去吧,免得被误伤。” “可是我的宝贝雪鸡在里面呀。”少年有点急了:“它独力对付两个妖怪会有危险的。” 官觳在内说道:“灵丫头同他啰嗦作甚,他挡着生门,把他赶出去再说。” 令狐灵迟疑着不肯下手,但闯进来的少年听见官觳的话后勃然变色,不管那么多拔出一把宝剑冲过来。她不得已只好挥圭击出,这一次“啪”的一声轻松将少年击飞到周围虚空中。 说起来可笑,这个少年竟然是令狐灵今天击退的第一个闯门之“物”。 “轰”门后万道劫雷齐落,雷光里金光万道闪烁,化形劫正式开始。 接下来再没有精怪闯进生门,六人警惕地守了个通宵。 天亮时,化形劫结束,护法仙阵撤掉,他们现原来庙宇为中心的三里范围内起码倒下了近万只动物,尤其以生门的方向居多,此时仙阵撤去,众鸟兽虫蚁都苏醒,纷纷散去。 昨晚被令狐灵击飞的少年爬起来,晕晕乎乎地仍记挂着自己的雪鸡,喝醉了酒般接着往里闯,并且念念叨叨:“我要进去找我的雪鸡。” “础儿!”一对夫妇一晃出现扶住他,紧张地检查他的身体。过了一会儿,确定少年没有问题,男子上前抱拳赔罪:“不知哪位前辈在此地开坛讲经渡造化形?晚辈铁剑谷顾横岭教子无方,犬子顾础无知打扰前辈行布大道,并非有意冒犯,请前辈原谅。” 丁柔走前两步还礼:“您就是铁剑谷顾前辈,晚辈峨嵋橙眉真人门下丁柔,昨晚外子孤云山陶勋在此开坛讲经,令郎的养的雪鸡是有缘之物,闯进生门听了一晚的经,却不知道会有什么造化呢。” 顾横岭很吃惊:“原来陶夫人是峨嵋高足,失敬失敬。顾某对橙眉大师素来敬仰,今得见夫人真是三生有幸。雪鸡是犬子豢养之物,甚是珍爱,殊料有如此大的机缘,全是托夫人的洪福。” “顾前辈太客气了,请顾夫人和令郎一同入内看看化形结果如何?”丁柔出邀请。 第十一章 遥看瑶池(上) 丁柔等和顾家三口一同来到庙内,看见设在二殿中坪的讲经台上陶勋正闭目端坐,台下则有两人一禽。 一人仍是黄丹居士,体形柔和许多,面相谦和,原本隐约间的凶戾之气再无半点踪迹,神情谦和而温润。 另一名男子相貌稍丑,左手缺中指、无名指,右手缺小指,神色有些委顿。 那只禽鸟是只孔雀,全身皆白,唯独右边整只翅膀羽毛通红如血。 陶勋闻见脚步声立即醒转并起身相迎,他在讲经台上早已知道顾横岭夫妇昨晚亥时末刻始便一直焦急地等候在护法仙阵之外,亦知道顾础强闯生门被令狐灵击飞的经过。 是以,陶勋先主动向顾家人道:“顾前辈,令郎精神恍惚一阵,过了午时就没事了,不会留下任何隐疾的。” 顾横岭和妻子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犬子鲁莽,此他咎由自取,倒是教先生费心保全,实感激不尽。” “令郎的雪鸡有缘闯进来,可惜进来之前吃了五只、伤了一只虫精,杀生之后血气、煞气未褪,所以这番缘法未得全功,只从下品灵禽雪鸡化为上品圣禽白孔雀,希望它日后还有能机缘或者化形为人,或者化形为凤凰飞升天界。” 顾横岭道:“多谢先生广施大道,以无上妙法渡化生灵。铁剑谷得到一只上品圣禽助阵,在仙道界同道面前气势要强上几分,先生对顾某全家有恩,此恩情一定会回报的。先生行**之后应当好好休息,我们便不打扰,就此告退。”他和妻子扶着儿子、带上白孔雀告辞而去。 陶勋指挥弟子们将黄丹居士和另一名汉子扶起来,用青虬车载上众人返回回春谷。 过了两天,黄丹居士身体恢复上门拜谢陶勋,那名蜘蛛化形的汉子同行。 陶勋坦然受两人大礼拜谢后,问道:“这位朱砂兄就是前日门主想照顾的朋友之一么?嗯,确实是福泽深广之人。” 朱砂泣道:“我们结义兄弟七个,一同上路,唯余黄大哥和我侥幸成功,可恨铁剑谷放出恶禽无端伤害我们兄弟的性命。” 黄丹居士赶紧劝道:“朱三休得这般想,雪鸡拦道这是天意所定,你要是迁怒于铁剑谷,就是与上天生龃龉,将来定然死无葬身之地,岂不白费浪费今次的机缘?要怪就怪大哥我吧,恩公早就警告我此行有极大的危险,我却仍是执意带上兄弟们,害得他们殒命、老三你受伤。” 陶勋插话劝道:“门主说得对,朱兄千万不可逆天而动。门主也不必太伤心,相信你们的兄弟转世之后定能重修大道的。” “唉,实不瞒恩公,先师百足道人也是异类,真身是马陆。他修炼出人身,收两徒,我是异类,那叛门而出的师兄却是实打实的人类,他之所以受人挑拔做出叛门而出、盗宝弑师的恶行,大约就是因此之故,故先师临终时并不怪他。” 陶勋闻言唏嘘不已,百足道人的胸襟气量值得人钦佩。 “先师命令徒孙辈皆学佛法,回春谷的基业以佛寺为主,是为了借佛法的力量压制我们异类体内的妖气、邪气、戾气。我这六位兄弟是早年随先师出山历练时结识,先师故去后邀他们住进来拱护山门,原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知……” 说着说着黄丹居士与朱砂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陶勋和丁柔将他们劝住,众人在一起说话,百足门弟子进来报告,谷外有人投书带药求丹。 黄丹居士吩咐道:“将他请进来先安置在客居,等过些日子再见他。” 陶勋却道:“门主,不妨将来人请到这里来。” 黄丹居士有点意外,依陶勋的意思出指令。 不多久,一个北戎人被带进来,果然是陶勋在芗柳坊市上结过缘的库林合。 他看见陶勋后大吃一惊:“你,你也来向黄丹仙人求丹了?” 黄丹真人有些领会陶勋的意思了,道:“陶先生是本谷的贵客,身份尊贵,丹术无双,该是我向陶先生求丹才是。” 陶勋摆手道:“呵呵,门主过誉。库林合历尽艰辛收集材料,不远万里找到这里向门主求代炼延纪丹,这件艰难的事情只有真正的草原勇士才能做到,这种精神值得每一个人尊重和敬佩,请门主务必帮他这个忙。” 黄丹真人赶紧起身道:“先生有令,我定当办妥。” 库林合大喜,在一旁拜谢不已。 陶勋扶起库林合,又向黄丹真人道:“库林合为主人求医,根据他的描述我怀疑察布伦部族的可汗得的不是一般的病,想请门主派一精通歧黄之术的弟子随同前往看看,不知方便与否?” 朱砂抢着道:“不必大哥派师侄去,我略懂点医术,这一趟我亲去。” “如此便有劳了。”陶勋起身道:“打扰多时,学生等人也该告辞了。” 黄丹居士大惊:“先生就要走?我还想留先生多住些日子,略尽心意。” “学生同昆仑派约好本月底前到瑶池仙境作客,现在已经七月中旬,路途遥远不便耽搁。” 黄丹居士、朱砂苦苦挽留不住,只好召集所有弟子热热闹闹欢送他们离开。 这一趟,陶勋他们在关外绕了个大圈,欧、杜、官、田、令狐等五人一路上增长了不少见识,收获颇丰,尤其是令狐灵攒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将来回归韵通阳门下后,终生能从这次经历中获益。 ※※※※※※ 昆仑山在国朝疆域极西之地,东西绵亘四千余里,与更南边的绝顶群山遥相响应,实是西疆一道天垒,山脉最宽处四百余里,窄处两百七十里,最高峰高达两千余丈,雪峰直插云宵几与天交。 自古相传昆仑山的仙主是西王母,“瑶池”是她的宫苑,其实传说中的瑶池仙境就算存在也不会简单地出现于凡人眼里,众多古书记载的瑶池仙境实际上指的是昆仑河源头的黑海,这里高一千四百余丈,湖水清瀛,鸟禽成群,无数珍禽异兽出没,朝夕之间气象万千。 昆仑河穿过的野牛沟有上古留下的岩画,距黑海不远处是传说中的姜太公修炼五行大道四十载之地。玉虚峰、玉珠峰经年银装素裹,山间云雾缭绕。位于昆仑河北岸的昆仑泉是昆仑山中最大的不冻泉,形成昆仑六月雪奇观,水量大而稳定,传说是西王母用来酿制琼浆玉液的泉水。 源于昆仑山的格尔木河中游长期侵蚀地层千板岩,形成了峡谷绝壁相对、深达数十丈的一步天险奇观。这昆仑山又被称为“万山之祖”、“第一神山”,玉珠峰、玉虚峰乃是道家的朝圣和修炼圣地,无数凡间佛、道门派选择在此建寺筑观,养性修身,传经布道,自古以来寺院林立,香火不断。 修仙界排名第二的等门派昆仑仙剑派的宗门瑶池仙境就位于玉虚峰上空海平面三万二千丈处。 七月半,皓月当空。 此时距离玉虚峰五百里外的高空飘浮着一朵硕大的白云,云上一亭,亭中七人席地而坐,一边对酌聊天,一边赏月观景,这自然是陶勋一行人。 乘青虬车飞到昆仑山快则半天足够,不过陶勋特意放缓行程,将青虬车升到三万丈高空化作白云、亭台不急不缓地往南而行。 在路上时,陶勋带领大家一起仔细回顾自二月份踏上远途以来的各种经历,鼓励众人各抒己见地评议收获、分析得失,闲时则变化云车、摆出美酒佳肴在天上赏玩风景,好不逍遥自在。 第十一章 遥看瑶池(下) 今天方好是月望,他突奇想将青虬车升到三万丈极限高空,在这里赏看满月果然比在地面赏景大不相同。 “昆仑派好大的气派,入它千里之境时我便依稀觉察到有探察仙力扫过,越往近飞越强烈,现在离它五百里,这等探察仙力能现金丹期以下者,估计再靠近它两百里范围,青灵期以下无所遁形。”陶勋抬头看着圆月,偶尔往南瞟一眼,啜着美酒优哉游哉地说:“不知道仙云山的守护范围有多大?” “最远及一千二百里,三百里范围内空尘期以下无所遁形,比它们略胜一筹。”丁柔剥了片桔子塞进他嘴里,问他:“我们被他们现了?” “呵呵,哪有如此轻易被现的。半径五百里范围内面积之大难以想象,出现在他们探幽鉴中之物不知道有多少个,他们岂能一一都去查清楚?最多寻一些重要处、威胁大的目标探访。况且,以青虬车的匿迹之能,进入三百里范围后方始被他们现。”陶勋又向南边天空瞟了一眼:“不过,我在进入八百里范围后已经故意将气息透露给他们,以免生误会。” “干嘛不到三百里范围再信号?吓吓他们也好。”丁柔没好气地道,接着又问:“你老是往南边瞟,却是瞟什么?月朗星稀,想看星星也看不到啊。” “看星星看不到,可以看闻名天下的瑶池仙境啊。” “你吹牛。”官觳返身拿果子吃的时候听到陶勋说的话,当即驳道:“瑶池仙境自成一界,从外面看比粒灰尘还小百倍,你隔五百里就能看得到?你又不是天庭的天将千里目,少吹牛啦。” “尔等看不到,未必我看不到。”陶勋又往南边看去,赞赏地道:“人说瑶池仙境是仙道界十三仙山妙境中景致最佳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 官觳不相信他,嚷嚷道:“大家甭看月亮了,快过来,陶叔要让我们在这里将瑶池仙境先睹为快。” 其他人都围拢过来。 “呵呵,官哥儿将我的军呀。不过让你先看看瑶池美景也好,免得进去之后被其震惊难持以至失态,反被他们看作乡巴佬。” 陶勋站起身,三根手指已经结出一仙诀,指头上玉色毫光流转,他往南面将仙诀打出,一点白玉光莹莹如玉然后如从中涌出白色雾气淌下,如飞瀑流泉,很快形成一道高十丈、宽一丈的幕墙,然后他伸指在幕墙上轻轻一点,整块幕墙顿时化作透明。 众人透过幕墙看向南方天空,一时惊叹声四起:“好美啊!” 透过幕墙,但见远方黑色天空背景下有一团七彩流淌的氤氲光气,光气中仙山碧波楼台隐现,借助陶勋的仙术,看的人只需意念微微一动可以用任意角度和远近距离观赏昆仑派的瑶池仙境。 七彩光气当中,瑶池仙境好似一只满溢的平底水盆,在广阔的水面正中央一座长漏斗状的陆地悬立其上直达仙境最高处,陆地的尖底贴近水面,顶端宛若巨伞覆盖三分之一水面,其余两百余座大大小小的陆地高低错落地分布于周围,或悬于空中,或浮在水面,粼粼波光潋滟,袅袅白云飘荡,纤纤彩虹飞架,飘飘飞瀑挂川,青山如黛、碧水如天,山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无数仙花异草长遍山水之间,无数仙禽灵兽徜徉亭台楼榭之中,实在是叫人一见便难割舍的胜景。 “你该不会使的障眼法骗小孩吧?”官觳不敢置信地道。 丁柔敲了他一记丁根:“你是小孩吗?乘现在仔细看个够,别进了仙境以后出乖弄丑。”说罢,她自己有些意兴阑珊,坐回座位没劲地打量着下方。 陶勋知道她的心思,仙云山大则大矣,景色上还是输瑶池仙境一筹,他笑着走到妻子身边,倒了杯美酒送到她唇边喂她吃了一口,道:“七月半,鬼门关。今天是中元节,世人皆谓去世的先祖七月初被阎王释放半月,故有七月初接祖,七月半送祖之俗。送祖时,纸钱冥财烧得很多以便先祖先享用。你看下方尘境里的城市、乡村、山野处,星火繁密,香烟阵阵。” “七月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道士於是夜诵经,饿节囚徒亦得解脱。下方不知有多少和尚、道士在做法事,他们以为阎罗王七月初一打开鬼门关放出一批无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到阳间来享受人们的供祭,七月半时重关鬼门之前这批孤魂野鬼又得返回阴间,乘这些孤魂野鬼将返之际做法事渡他们转世重生,希望能因此积修功德,修成不死天道,其实皆是竹篮打水了。” “呵呵,也不能说完全无用,众生积累的愿力对修仙者而言是大有用处的,可惜凡夫俗子无法利用。你看中元节时,山精野怪、散修诸子都会借机吸取这些好处,促进自己修为。” “快看那边。”丁柔指着南方三十里外地面一处道:“有精怪在吐出内丹吸取太**华。” “我早觉这一带月光精华弱了几丝,应当是有几个精怪正拜月修炼。此地在昆仑仙山守护范围内,不知道昆仑派对它们多是如何处置的。” “喂,我们下去看看好不好,难得今天碰上,你便送段机缘给它们也好。”丁柔的眼睛闪闪有神。 “《化形经》不能随便讲的,唯有碰上门的机缘,哪有送上门的机缘,不然对讲经之人有妨害的。你想提升修为也不用拿我的安危冒险呐。”陶勋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前次化形劫当中,丁柔和其他五人收获颇丰,修为精进不少,六人的境界都因此突破了目前的层次,只是因没有安全的静修室入定才暂时压制住。 “小器,小气鬼。”丁柔不满地嘟囔着。 “阿觳快看,那边有精怪拜月。”田姎儿也现了下方的异动,欢叫着拉官觳一起看。 官觳见田姎儿高兴,跃跃欲试地道:“走,我们到它附近看看。”说着就要拉她飞过去。 “站住!”陶勋厉声喝止:“修仙大道最怕业因、业果,人家好好地自在修炼时,你去凑什么热闹?一不小心牵动业因,结下怨仇,惹出哪个潜修千年的老怪物或者散仙之流来,你就等着吃兵解归天的业果吧。” “怕它作甚?反正千年老怪多半打不过你这个大怪物。我们有难时难道你还袖手旁观不成?”丁柔站起来道:“走,婶娘带你们去,想看热闹的一块去。” 丁柔负气地拉上官觳和田姎儿飞下青虬车。 陶勋无可奈何,启动仙车上的防护禁制,嘱咐其余人一句,紧跟而去。 飞出五里快追上丁柔,这时他眉头一动,传声道:“你们先去,记得千万不可插手别人修炼。我到西边看看就过来。”将身一转折向西边。 月华流照术度极快,他眨眼间飞出百里外,前方是座小城,小城以北十余里处有座高山,他的目标在山中。 山高林密,月影斑驳。陶勋隐掉身形、稍稍收敛气息悄悄地飞近山阳,在一棵高树顶上落下。在他前方三十余丈处,有一个披的道士于一块突岩上踏斗踏罡施展着法术,岩石上摆放了不少法器用具布置成一个阵法----吸星阵。 十里外的小城上空,有一个与天空背景融为一体的黝黑色珠子悬在三百丈高空,丝丝缕缕的奇异力量波动飞快地飞向黑珠并被它吸收。 第十二章 待客之道(上) 修仙的人都能认得,空中弥漫的奇异力量实际上就是七月半无数百姓、道士、和尚烧包、做法事形成的愿力,愿力的功效堪比精纯的天地灵气,吸取它们能使修仙者的元神变得十分稳固。 陶勋不禁想:“小城外的道观里驻有修仙辈,一般情况下能在昆仑势力范围内驻锡的修仙者不是出自昆仑派就是同他们有极深渊源,不得主人同意绝不会染指驻扎地的好处,此人却公然在昆仑派的地盘上抢夺昆仑派的利益,不知道昆仑派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昆仑派的反应很直接也很迅。陶勋的神识中很快现四名剑仙悄悄包围住这边。正在施法的道士没有察觉到异常,仍在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 蓦地,那道士停止做法,飞快地收拾起地上的证据,同时要将小城上空的黑珠收回来。可惜迟了,黑珠在半途上被一团红光包裹起来。道士大惊,慌忙打出仙诀,被困住的黑珠子出惨厉的叫声,红光中隐约有黑气涌现。 两道剑光分别从侧后方出现,与红光一起形成三角将道士包夹起来。 前方红光一晃,一个长髯道士现出身,手里捏着那颗黑珠,指尖上红色电弧不停地闪烁将黑气压制住;后面两道剑光也现出驭剑之人,皆是年轻道士,不屑地看着被包围的披道士。 “尔是弘阳教的人?这颗吸星珠质地不错,可惜用错地方,拿它到昆仑山脚下撒野,你以为昆仑派很好欺么?” “你是昆仑派哪位?偷偷摸摸地将本道爷围起来,手脚既麻利又熟溜,比做贼的更象贼,看来你们昆仑精擅此道,道爷真是佩服呀,佩服得五体投地。”披道士情知没有退路,反而放开胆子冷嘲热讽。 “贫道昆仑汤炁秋,那二位是师弟叶仲诠、彭仲橛。你又是弘阳教里的哪个败类?今日中元节,昆仑派剑下不斩无名之鬼。” “贫道弘阳教邝子傩!不过借走你们一点愿力竟然就要杀人,昆仑派未免太霸道吧!” “只借走一点愿力?说得轻巧,昆仑派的脚下岂容你邪魔外道想借就借、想拿就拿?你用吸星珠对城内外的凡人百姓动了什么手脚以为我们不知道么?” “哼,早知道你们会这样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伪君子最好此道。”邝子傩道:“你们想以人多欺负人少吗?” 汤炁秋不为所动:“在我昆仑山脚下除魔卫道何须同你讲客气!” “老子跟你们拼了!”邝子傩暴喝一声,五道惨绿色的剑光脱体而出,他的身影一晃消失于剑光里,其中三剑分别攻向昆仑派三名弟子,另外两道分头往北、东两个方向逃窜。 “雕虫小技!”汤炁秋一声断喝,手上一物先将吸星珠收掉,随后红色剑光离体与来袭之剑相迎,另一只手戟指指额喝道:“开!” 就见他的额间红光迸现,现出一只金睛火目,红光只一扫便追上逃逸的一道惨绿色剑光,照得剑光“哧哧”有声,飞不出多远即通体起火燃烧起来,不出十息便化成了飞灰。 叶仲诠、彭仲橛两人都各有神通,放出仙剑困对手剑光的同时都各自放出另一件仙器,合力将另一道试图逃逸的剑光困住,待汤炁秋将金睛火目放出的红光转过来将之烧成飞灰。 “果然想用虚实之计逃脱。”汤炁秋冷笑着,额目神目闭上,再睁开,红光横扫被三人仙剑所困的另外三道惨绿色剑光。 但是,红光没有丝毫障碍地扫过它们,汤炁秋不禁一愣,落空了,显然邝子傩也没有附身在那三道剑光里。 “小辈受死吧!”地下传来邝子傩的狂笑声。 只见十七道剑光从山林里飞起来反将昆仑派三子包围住。 邝子傩得意的道:“既然来昆仑借点愿力,好处自然不是贫道一个人得,遇到有难时更不是贫道一个人当,你们不是理直气壮地以多打少么?现在让你们也尝尝这个滋味。弟兄们,手脚利落些,这里离昆仑山近,战决。” 邪道众人齐应一声,抓紧时间下重手,各般仙剑、仙器一齐砸来。 汤炁秋招呼两位师弟聚在一起结剑阵抗敌待援,同时将自己的仙剑放出,额中火眼红光迅疾扫向对方攻得最急的一件仙器。 “嗤”的一声轻响,火眼红光将来物击得一顿,却没有将其引燃,反被另外一名围攻的邪道用一颗冰珠变出寒冰风暴将红光围起来,他挣了挣,急切间难以挣脱,这时其他三件仙器、五道剑光已攻到面前。 汤炁秋只得暂时放弃火眼红光,仙甲张开护身,甩手打出一块石头,石头出手化成二十几块磨盘大的铁石将自身围起来。他疾在铁石间穿梭,借以躲避对方仙剑、仙器的攻击。 邪道们既然敢结伴前来,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他们的仙器撞在铁块上激得火昨四溅,稍厉害的仙器很快将挡路的铁块化掉。 这边顾此失彼、手忙脚乱,另外一边两名昆仑弟子被八名邪仙分割围攻同样是自顾不暇很快露出败相。 陶勋看了一阵,目光转到天空。 在斗法场的上空,一位须斑白的老道冷眼看着下方。他才是昆仑派四人当中道行和辈份最高者,原本守在叶仲诠和彭仲橛的后面防止邝子傩从此突破,因为对方突然出现了援手,他才移到最上方,准备在合同的时机动迅雷一击。 此老名叫商正漱,是昆仑派有名的高手之一,以他修为没有现邪道的埋伏可算是奇耻大辱一件,这要怪他太托大,在昆仑山脚下,自己又是合体末期顶峰修为,以为对方一举一动怎么也瞒不过自己,谁知那看似简单吸星阵下另有玄机。 他很恼怒,也很震惊,照这样子看,弘阳教的举动很象是场有预谋的伏击,他不禁想:弘阳教什么时候胆子大到跑来昆仑山脚下设计诱伏昆仑派弟子了? 下方的打斗在三息之内大势已定,三名昆仑派弟子处于绝对劣势,不出三息必定被擒或身死。 不能再等了! 商正漱眼睛一睁,将一枚金印抛出去。金印离手光芒千丈,迎风一晃长成百丈长的金山,印底的符篆金光万道照下来,被金光笼罩的邪道剑仙如陷进泥淖之中,行动举止出现不同程度的迟缓。 “去!”商正漱吐出真言,金山威猛地狠狠地砸下。 “破!”从另一侧山林中传出一声暴喝,同时一股庞大无匹的邪力波动狂涌而出,一道绿色的液体骤然泼射出来正落在金山上,腥臭之气四下弥漫。 就象是燃烧的火油猛泼到冰山上一般,硕大的金山登时有一大半失去光华,瞬间变成深黑色并迅萎缩,然后分解成炭粉纷纷飘落。 “百葵千腥水!”商正漱心爱的仙器被人偷袭报废,他同时也认出来偷袭者所用的东西,这是一种十分歹毒的药水,用上千种腥臭的毒液和百种有毒禽兽的经血炼制而成,专破仙器仙光灵性,在没有防备之下直接就能使一件中品仙器转眼间彻底毁坏。 商正漱不愧是昆仑派的一流高手,遇变不慌,手中仙诀立变,双手结印推出一分,叱道:“烧!” 剩余的金山“腾”的一下化成刺目的白色火焰,反将百葵千腥水全部引燃,这是昆仑特有的玉虚炫阳火,与峨嵋派的九天炫极焰齐名,都是凡界最顶级的仙火,他的功力可将火力催到七级,转眼便将毒水全都烧个干净。 林中再动,飞出一条黑色神龙,张牙舞爪冲向商正漱。 第十二章 待客之道(下) 商正漱急于救弟子,哪愿被它纠缠住,遂弃而不顾,迳自驭一溜剑光撞进下方的战场,一气化三清,剑光分成三道各去救援一名弟子。 弘阳教的邪道们见强敌攻来并不惧怕,他们甚至早有准备,每六人一组结成一阵,六剑结成的小阵阵硬是顶住商正漱的剑光攻击,另外一边则各人的仙器继续加紧攻击被包围的人。 商正漱对自己一剑化三剑的攻击十有信心,所以出剑后没再管下面,回身应付迫近的黑龙,这一疏忽的工夫待现仙剑被挡住后已再也来不及驰援弟子,自身已被黑龙缠住。 下方的汤炁秋、叶仲诠、彭仲橛三人仙剑、护身仙器、护身仙甲三位一体的防护圈在强敌的猛烈打击下很快呈现出溃散之势。 商正漱迅地判断出形势,弘阳教今天是有备而来,一个非常明显的设套劫杀昆仑弟子的布局,林中隐藏的高手道行未必比自己低,而且地面还有对方暗中设置好的阵法尚未启动,现在的情形下要考虑的不是能否救出门人晚辈,而是自己能不能安然脱身的问题。 他倒是个果决之人,当即改变战术,剑术、仙术的运用立马生变化,牵制十八名弘阳教邪仙的仙剑摆脱纠缠掉头往回撤,他这一撤走,众邪道的仙器势如破竹地击破三名昆仑弟子的防守,那三人眼看就要被斩杀。 “啊!”林中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一道人影飞快地掠出来扑进吸星阵,阵中黑气闪现将其吞没,接着恢复如初。 紧接着又有一道人影惨叫一声从林中扑进七星阵,与此同时缠住商正漱的黑龙骤然爆炸,山头上空出现一团巨大的烈火瞬间将整座山头吞没。 爆炸产生的火团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气浪将山头树林和地面摧残得乱七八糟,烈火引燃几处山火,随即被人迅扑灭。 “师叔,邝子傩他们都不见了。”汤炁秋和两位师弟扑灭山火后狼狈地飞到商正漱面前汇报,问道:“他们明明就要得手……刚才是怎么回事?” “你们提高警惕,看守好现场,门中援军很快就到。”商正漱形象稍好一点,他没有回答,迅做出安排,尔后飞向吸星阵原来所在的位置搜索着什么。 现场看过之后他的脸色灰败,心中后怕:林中埋伏的高手不是一人,而是两个,出手的那个道行和自己接近,潜伏未动者看其逃遁的度应当道行比自己强一些,也许是青灵期的级高手,弘阳教设的局对他们四人而言是个必死之局。 他不禁有些奇怪:对方一切顺利眼看就要达到目的的时候,怎么突然之间就放弃劫杀迅逃遁了呢? 陶勋一个瞬移出现在一百里外,再一个瞬移出在青虬车以南三十余里外。 山丘之上,密树林中,丁柔带着官觳和田姎儿隐起身形正在观看山头石上一只猕猴精向天拜月。 那只猕猴通体金黄色刚毛,体高几近于壮年汉子,利齿露于唇外森森如剑,金睛中有光芒隐现,学着人的模样对满月叩拜,一颗蚕豆大小的浅黄色珠子悬在它头顶三丈三尺处,每当它拜一拜时可以看见月光精华化成丝丝缕缕的光线被吸进珠子中,这便是猕猴的内丹,此物对修仙辈而言算是难得的珍宝,提升修为或者炼制仙丹、仙器时有大用处。 “轻点,别吓到它,会出乱子的!”丁柔对陶勋的悄然出现一点不感意外,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你的小情人她还好吗?” 陶勋刮了刮她的琼鼻:“哪来的小情人,休得胡思乱想。准备走吧,昆仑派来人了。” “生什么事了?”丁柔收起玩笑问,抬头看了看明月,又道:“圆月快要行过中天,你想法子阻阻昆仑派的人,让那只猴子今日竟个全功。” 陶勋眉头微皱,这样敏感的时刻做此举动易惹来昆仑派的猜疑,不过当看到丁柔的目光时他选择了依从,撮嘴冲西南方向轻轻吹出口气。 圆月很快行过中天,太阴星将精华尽敛,猕猴停止拜月收起内丹转身消失于山间密林。 西南方向,数道剑光风驰电掣地包抄过来,将这片山头围住。 丁柔已听陶勋讲了百多里外生的事,知道刚才的要求有点坏事,不过她心底里却是甜丝丝的,反正她对昆仑派印象不佳,麻烦就麻烦吧,有丈夫顶着。 “前面是何方的朋友,报明身份。”昆仑派的喊话前面部分还好,后面部分显得生硬。 丁柔眉头竖起就待反唇相讥。 陶勋赶紧拦住她,抢先高声答道:“诸位是昆仑山的朋友么?学生孤云山陶勋携妻、徒有礼了。” “陶勋?”问话的人语气稍稍缓和半点,问道:“可能证明身份?” “学生应宇邪真人老前辈相邀前往瑶池,日前曾托贵派李炁戌、谢炁窨两位道长带去口信,约在本月底前与老前辈相见。” “唔,的确听李、谢两位师侄讲过了。”那个声音停了停,然后只见一柄绿色锦伞从前方飞至,那边的声音响起:“请站到碧鲛伞下,跟随它慢慢飞过来相见。刚刚附近有点事生,鄙派正在警戒,得罪了。” “他们是故意的!”丁柔的脸腾地红了,银牙紧咬好似要渗出血。 陶勋不想往旁的方面想,只说道:“请贵派撤掉这件法宝,或以黄土指示行走路线,吾等慢慢飞来亦可。” “对不起,若你果真是陶勋,这件碧鲛伞正好合适。”那个声音不容置疑地拒绝,并且除这个声音之外另有旁人的笑声隐约可闻。 “欺人太甚,刚才你何必救他们的人,个个该死。”丁柔怒极反而平静下来,只冷冷地道:“贱!”却不知她说这个字骂的是谁。 陶勋不温不火地问道:“为何它正好合适?” “听闻你曾一招击败剑玄宗双紫剑,应当是法力通天之辈,碧鲛伞旁的神通没有,迟滞道法高深者的行动一二还是可以。而且传说你喜欢绿色的东西压头,碧鲛伞岂不正好合适。” 四下又是一片笑声隐约传出。 也有稳重一点的昆仑弟子解释道:“今晚有邪道门派到昆仑山下闹事,我等法力低微,刚刚来的路上曾突遭无明罡风吹了一下,非常时刻不得不预为之备。多有得罪,请勿见怪。”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位用七星北斗阵围住吾等,之前说话的这位就隐于吾前方百丈阵中,现出身形就可说话,非要弄此玄虚奈何?” “吾境有警,你要真是来作客就当客随主便。” 陶勋将脸一跌:“陶某受贵派再三相邀方来作客,却不是来受辱。陶某的车驾在北方三十里处高空,贵派果是真心相邀作客,派个懂待客之道的人相请,否则明日午时陶某自寻访海外仙山去也。”将袖一拂,带上三人无视包围圈直接瞬移回青虬车。 “老爷,青虬车刚刚不久被人包围,您看怎么处置?”欧焕看到四人出现后立即禀报。 陶勋扫一眼四周:“别理会他们,明日午时再说。” 丁柔不悦地道:“要走便走吧,碰到恶人欺上门,你还留下做什么!” “绞云罗的事终归要有个了结才行。何况这时要走掉,便是同昆仑结怨,将来对后辈弟子终不方便。” 丁柔这才颜色稍霁:“将这里用云遮起来,我不想看到他们的嘴脸。” “谨遵娘子之命!”陶勋笑着在旁边亭柱上敲一敲,托底的云雾很快将整座亭子遮住,内外之间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模糊影像。 第十三章 瑶池论道(上) 青虬车上的几个小辈中除官觳之外对被昆仑派包围颇显忧心忡忡,昆仑派的名头太响,强盛万余年,实力太过强大,给他很重的压迫感,所以亭台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闷。 包围于外面昆仑派门徒有十三名,似乎因为没有带来厉害的仙器,所以包围之势有点松散。 很快有两道剑光从南边飞过来,由于他们加入包围圈,周围的气氛骤然紧张数倍,已经到达的十五人三三两两地结成两仪、三才剑阵并且开始使用威力较大的仙器用于防护或者预备攻击。 接下来在不长的时间内,只见从南边陆陆续续飞来近百人,都参与到对青虬车的包围圈,所结的剑阵从两仪、三才剑阵变作八卦、九宫剑阵,规模越来越大、威胁同样越来越大。 到底是仙道界一流的大门派,这批昆仑弟子的道行不见得十分高绝,每人使用的仙器、法宝品级都不低,再加上通过阵法组合在一起,很快散出堪与上品仙器媲美的强大威慑力。 “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丁柔注意到外面的变化后愤愤不平。 “何必呢,这种阵式仍然太松散,威胁不大。”陶勋笑了笑,招呼众门人到面前来道:“往常同你们讲授阵法时多以棋子做模型,哪如看到实阵有用,今天昆仑派自愿做示范,我们不要客气,你们仔细听我解说。” 他将先前用来窥探瑶池仙境的幕墙拉近到面前,用它将外面百多剑仙摆出来的各类大小、连环、阵中阵详细地一个接一个、一级套一级地展示出来,一一给他们现场解说。 昆仑派的人如临大敌般包围着青虬车,既不进攻,也不撤撤围,就这样僵持着直到辰时头。 对照实例学习的效果就是好,陶勋讲解了一晚的阵法,他的门人们个个获益匪浅,就连令狐灵也能提出几个有深度的问题。 丁柔十分高兴,心里舒服许多,等讲解完毕,指点着外面的昆仑弟子笑道:“我们停在三万丈高空,要飞到这个高度至少需要元婴末期以上的修为,昆仑派不愧是修仙界第二大门派,能派出这么弟子飞到这个高度警戒这一小块地方。只是飞到这个高度与在这个高度维持数个时辰却是两个概念,你们看那些人,分成两批轮换,换下去的一个个脸都白了。” “呵呵,夫人所言正是,若非担心他们跟不上来,我还打算再升高千丈的。”三万丈就是修仙者飞行的极限高度,再上一千丈足以将昆仑派的人轻松甩掉。 “叔父,瑶池仙境下来人了。”杜希言提醒道。 陶勋看向幕墙,微微一笑:“想必他们是不打算让我们进山了。” 丁柔道:“我认得冯宇昭,戴紫金八封冠的应当是仙机堂的太长老秦宇钐,左右衣领各有一朵七星海棠绣花的是仙兵院的太长老傅宇甯,那名干瘪的老头额上生三眼是仙兵院的前院长商宇烑,另外那个是昆仑派礼宾院院主海正慀。” 陶勋微耸眉心道:“那四个宇字辈的都是渡劫期的老怪物,看来来者不善,难道是想用武力逼迫我们交出绞云罗?” 在丁柔一一介绍的时候,旁边的弟子们一个个兴奋地看着画图里的人物,这些可都是马上要飞升的绝强手呀,是他们学习的榜样。 修仙之途凶险万状,路上有数不清的劫难在等待,绝大多数人都倒在大大小小的劫难前,能平安修炼到渡劫期的数百个里面只有一个,每一个都深得修仙界的崇敬。 外面昆仑派的包围圈开始撤掉,百多号人严整有序地递次飞走。 “陶小友,冯某来拜访了。”冯宇昭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陶勋挥手将云雾散开站到云车外面相迎,看到冯宇昭后长揖到底:“老前辈大驾光临,晚辈不胜之喜。” 冯宇昭飞到陶勋面前拉起他来客气一句,反身介绍起随同前来的人。 陶勋将客人迎入云车,笑道:“人在旅途,客居简陋,慢怠了诸位前辈实在是失礼之至。” 礼宾院院主海正慀笑道:“听说陶先生是中式的进士,熟知礼仪,今日一会果然钦佩,鄙门昨晚多有失礼之处,尚祈海涵。” “小子出言无状,有所冲撞,亦请昆仑前辈不要放在心上。”陶勋轻描淡写地将昨晚的事轻轻带过。 “丁小丫头,看到贫道好象很不高兴的模样嘛。”冯宇昭对丁柔道。 “晚辈不敢,初入贵境,水土不服而已。” “哈哈哈,小丫头比你师父有趣多了,这样倒更象长风先友。”冯宇昭脸色一黯:“唉,可惜天妒英才呐。” 秦宇钐同样感伤道:“我辈窥探天意太多,犯着天忌,历来飞升劫难过,近千年苦修到头来说没了就没了。” 陶勋站起身双手连比带画,转眼间布下了七道禁制。 海正慀不解地问:“先生这是做什么?” 傅宇甯代为解释道:“小友是看我们四个渡劫期的老怪物齐聚在他的云车仙府上,害怕牵动天机引来劫灾。” 陶勋也笑道:“这里离天太近,云车不比瑶池仙境,还是小心些好。” 商宇烑赞道:“小友这几手禁制玄奥深邃,贫道佩服之至。” 海正慀应和道:“十余年前冯师兄从兖州学回来小友的阵法,教我等老朽研究许久方始摸出一星半点的门道,果真厉害无比。” 秦宇钐接道:“是啊,从阵法中摸索出来的门道用于改进抗拒飞升天劫的仙阵,其功效有不小的提高。” 冯宇昭忽皱起眉头:“小友刚才几手禁制布置之法令冯某似乎想到了什么,似乎……”他一时不知该如何遣词。 陶勋道:“只能阻隔气机,比起瑶池仙境的大手笔难望项背于千万里。” 秦宇钐摇头道:“小友双手片刻而就,山中禁制则玄奥繁复……啊呀……”他也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傅、商二听到他的话后同样陷入沉思。 海正慀有点郁闷,怎么人家露了一手就将四位师伯弄得走神了呢。他是这趟的主事者,赶紧默运玄功哈哈笑道:“哈哈,你瞧我们这记心,这里还有陶先生的几位门人弟子呢,我们做长辈的第一次见面应该送见面礼才对啊,诸位师伯你们说对不对?” 冯、秦、傅、商四人被惊醒过来,都哈哈一笑,各自拿出些仙器赠与众人,就连丁柔也得了好处。陶勋小露一手禁制之术向四仙展示出以小御大的奥秘,他们都是依着这个思路思考渡劫之事方始走神。 “诸位老辈亲临,不知对晚辈有赐教?”陶勋直奔主题。 海正慀道:“先生好健忘,昨晚才托鄙门娄正线师弟带信,要鄙门派懂得礼数的人来相请么,贫道是礼宾院的院长,先生看可还满意?” 陶勋忙抱拳道:“小子一时无状,失礼,失礼,幸祈昆仑派海涵。” 冯宇昭道:“小友,是老夫邀请的你,安排不周,以至于昨晚被不肖弟子冲撞到,老夫亲自来接你赔罪。丁小丫头,你还满意否?” 丁柔赶紧敛衽福道:“折杀晚辈矣,晚辈万不敢当。” 对于这个结果,陶勋和丁柔都感意外:若真只为派人来相请则海正慀一人足矣,派四位渡劫期的绝顶高手来做什么?岂不平白弱了自家的气势? 不过夫妻俩对昆仑派的气度还是佩服的,昨晚将话说得那般刺耳了,昆仑派仍能够派遣重要人物出山五百里相迎,果然不愧是屹立了一万多年的等大门派,有度量。 第十三章 瑶池论道(下) 陶勋催动青虬车往玉虚峰飞去。 路上冯宇昭的话解了他的疑惑,原来冯宇昭知道昨晚的事之后坚持一定要亲自来接陶勋,海正慀才是正使,其余三人和冯宇昭的关系非常要好,因为那个仙阵的缘故对陶勋异常感兴趣,所以也坚持要跟过来先睹为快。 陶勋不禁有点讶异,好象他接触过的等门派对内部高阶成员的约束都不是很大,似乎可以任意妄为一般。 其实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在昆仑派这四个人是个异数。四人早年都曾经是宗门的核心弟子被重点栽培,后来都曾一度出任要职,如冯宇昭曾掌神机堂,与长风真人并称一时瑜亮,商宇烑也曾掌仙兵院。然而四人都有同一个毛病,那便是为人处世多由本心,对门户之别看得稍淡点,结果四人都与其他门派的人走得比较近,这样一来就受到宗门猜疑,渐渐被架空,去职,成了闲人。等到上一代前辈兵解的兵解、飞升的飞升之后,这四人因身份贵重、道行绝而无人能予约束,便成为昆仑山上自由自在的四个闲云野鹤。 昨晚昆仑派从子时到辰时初花了整整四个时辰研究怎么对待陶勋,期间一直重兵包围青虬车,这本身就耐人寻味,要不是四人一闹,估计不是派个小角色前来就会,就是干脆动武困住他们了。 到了山门外三十里,昆仑派有仙车迎接,众人换了车,从玉虚峰顶借天地元气交汇的气流直上三万二千丈,越过界障,瑶池仙景豁然于眼前。 陶勋他们好在已经提前远观过此间的极致美景,所以虽然仍被近距离接触所见美景震撼,赞叹之外倒也没有表现得失态。 对此,出来迎接他们的昆仑派弟子反颇为讶异,以他们的年龄、见识、经历、道行初次到瑶池仙境竟然表现得比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还要从容,实是异数。 “师伯,掌门传令,请您领客人直接到仙兵院,戴院长已在等候。掌门吩咐说,宝物先请戴院长鉴定,最后如何处置此事已经交待给院长。”在会仙山聚仙院前等候的一名昆仑派弟子传达了上面的意思,神态和语气看似谦和客气,实则骨子里透出股高高在上的傲慢。 陶勋听见这话立即将先前的判断推翻,他受邀前来,之前受的那些对待就不说了,进了山对方掌门根本不见,也没有安排客人游览的打算,直接打到仙兵院,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而且听那话中的意思根本就当绞云罗已是昆仑之物,他们此行倒象是上赶着前来归还宝物。 他身旁的丁柔以及众门人也都品出味,脸色变得不好看。 冯宇昭没好气地道:“去去去,难怪被人骂我昆仑派不懂礼数,哪有这种待客之道的?正慀,你去让正畧别等了,我和宇钐、宇甯、宇烑先带贵客游览瑶池仙境,然后到我们的坐忘峰盘桓些日子,想谈正事时自会通知你们。” 秦、傅、商三人尽皆附和,赶走商正慀,再跑到聚仙院里面拿出来七张通行玉符塞给他们七个,带上他们游览仙山妙境去了。 远观与进入实境游赏根本是两个概念,人在画中游,深临其境的感觉和所见所闻所感实在让陶勋一行叹为观止。 瑶池仙境底部的平湖直径二千七百里,上下高七百里,两百多座仙山、岛屿罗列,这么大的范围绝非短时间可以游览完。 冯、秦、傅、商四人分成两班轮流每天带他们游山玩水,对他们寸步不离。陶勋一行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监视,而是真心实意地保护自己。 昆仑派并没有阻止四个长老的举动,但在游玩的过程中,陶勋等人能够感觉得到昆仑派弟子骨子里的傲慢以及轻微的敌意。 七人在瑶池仙境游玩半月,除太清山玉虚宫以及昆仑派主要职司堂院所在地以及一些禁地之外,基本上都逛了个遍。每天他们白天游玩,晚上回到坐忘峰的客居休息。 坐忘峰是昆仑登仙山七十二峰中的一座,登仙山是专门辟给宗门内渡劫期弟子修炼的一块巨大的空中飞陆,位于靠近仙境顶端的位置,山中禁制无数,并有大量抵抗天劫的阵法布置,是渡劫期修仙者在渡劫前最安全的修炼场所。 山中七十二峰按规则是每人居一峰,目前山中有二十一峰有人居住,他们四人则因特殊的原因挤在一起,同山中其他渡劫期的师兄弟少有来往。 陶勋是个投桃报李之人,对冯宇昭他们的回护之举自当拿出回报。俗话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眼下对这四个人而言,雪中送炭之举自然是与渡飞升天劫有关的秘诀。 在此方面陶勋还真的颇有些经验,细算过来他挨过不止一次飞升天劫:小狐狸玲珑、青龙锦七那两次都是货真价实的飞升天劫,第一次从易戴之山回来时在两界通道里遭遇的天谴和丁柔遭遇的殛魔劫,另外在无漏之渊被域外夺魂的经历,其烈度、强度、危险度都比飞升天劫只强不弱。 或许没有这些经历陶勋的道行也不至于飙升得这么快,多次的经历让他积攒下不少抗劫的经验。当然,现在的他身具天仙才有的仙灵力,对天地间法则的领悟远远出凡界,区区凡界飞升劫未必放在眼中,他有许多的神通可以轻易捱过凡界飞升劫,只不过他过毒誓不能透露,所以他能传授的只能是以前经历天劫后的感悟,或者……擦擦边。 飞升天劫说穿了就是天地规则的洗礼,凡万物皆盛极而衰,衰既可以理解为死亡、结束,也可以是一个全新阶段的开始,凡界修仙者修炼到顶峰时,一身的力量可以轻易地牵动天地法则出现震荡从而破坏凡界稳定,天地法则会对威胁自身安全的因素予以殛灭,这就是天劫。 殛灭的过程中是由低到高运用天地间的毁灭法则,直到越界调用天界法则,这就是飞升天劫的真正奥妙所在:凡界的力量殛不死你就用天界的力量殛你。 绝大多数人都抗不下飞升天劫,抗住的人会在渡劫过程中体验到天界的法则,从而获得离开这一界的能力飞升天界。 对一个不明白其中奥妙、不懂得天界法则威力的人来说,飞升天劫当然是极度可怕、不可预知,而对于懂得此中奥妙的人就有空子可钻,至少可以找到完全利用凡界的法则力量巧妙安排布置,尽可能减少或者避开危险的方法。 这种方法,陶勋已经思考很久了,不光是自己未来仍然可以渡劫,他的妻子、门人将来都要面临飞升天劫,都用得上。 冯宇昭他们将陶勋一行人留在坐忘峰暂居,一方面是防止昆仑派对客人无礼,另一方面也有交流修仙心得的意思。 每天晚上,众人都会坐在一起探讨修仙中遇到的问题,除了令狐灵因为道行太浅需要休息之外,其余人都列席听讲,每次由冯、秦、傅、商四人回答晚辈的提问起头,然后讨论的问题很快深入,陶勋有意识地将问题引到某些方面,看似东一点、西一点杂乱无章,待众人在他的引导下将单个的问题研究透了,他方始将杂乱的东西用奇思妙想的办法联接起来,脉络因此渐渐清晰。 待到瑶池仙境游览完毕后,冯宇昭等四人都意识到陶勋实际上传授了一套用简单的方法尽可能减轻飞升天劫伤害的办法,得对他大是感激,亦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他们的态度愈的亲近了。 第十四章 重宝隐秘(上) 十五天的交流只能算开个头,陶勋所传的减轻天劫伤害的方法只是极简单的法子,在昆仑四老的力邀之下,他答应在坐忘峰再住一个月,专门与四人探讨论应付飞升天劫之术。 为了让陶勋能安心于此,四位老前辈各自将自己信得过的亲传弟子召唤来,令他们将欧、杜、官、田、令狐五人带回各自的修炼洞府悉心指导修炼之术,唯有丁柔不肯离开丈夫,所以也便留下来旁听。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陶勋的方法是思索得来,许多没来得及经受天劫考验,而现在有冯、秦、傅、商四人在就方便得多。 何谓渡劫期?不单单指修仙者在这个阶段要经历飞升天劫,更是指进入这个阶段后小型到中型、大型的天劫将密集降临,大大小小的天劫贯穿整个阶段。四人只要离开坐忘峰,稍不注意就会引动天劫挨雷劈,天劫不论大小他们皆须万分小心谨慎,否则恐怕等不到飞升天劫就要提前毙命。 四人习得新术,心中兴奋难遏,主动撤掉山中一块区域的禁制,刻意引动天劫降身,以身验证新术的成败得失。在付出多次受伤的代价后,大家一道将方法改进、完善起来,而且结果实践证明,这套法子确实有效,能将小型天劫的危害降低五成,中型的降低三成,大型的降低一成。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大成就,许多死在飞升劫下的修仙者往往就只差一点点便可以成功。 当然,陶勋还是颇动番心思的,这套方法要求无论施术者或者受术者必须具备渡劫期以上的修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如果施展减轻天劫伤害术的起点低,一旦流传出去便不知道有多少本该在渡劫期之前死于大小天劫的人活下来,这可是对凡界天地法则平衡的巨大破坏,只恐怕三十三天之上会直接动手灭掉他。 出于保险,陶勋切切叮嘱四老不要将此法外传,以免引到比天劫更可怕的天谴上身。 实验、完善、再实验、再完善,整个过程比预计的长得多,陶勋本只答应多留一个月时间,最后一呆半年。算算时间,七月中旬到昆仑,现在已是次年一月底,离他们从潭州府出的日子过去将近一年。 半年的时间中,一开始一切都平静,渐渐地不断有人到坐忘峰来向四老传达掌门旨意,无一例外被他们四人打走。后来来的次数日渐频密,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 冯宇昭让秦宇钐先一步将陶勋的五位门人弟子接回坐忘峰,事后证明这个举动非常及时,次日就有使者到四老的徒弟那里传达掌门令旨要求将陶勋的家人子弟带走。 生的这些事没有瞒得过陶勋、丁柔,两人已经过了生气怒的阶段,懒得生闲气闷自己,尤其是丁柔,她对他们研究的减轻天劫伤害的秘术十分感兴趣,常常说要是早有这套秘术师祖长风真人未必不能成功飞升,所以她特别认真地参与整个过程,哪怕是自己用不上,也须带回仙云山。 到了该回家的时候,陶勋向四老表达去意,四老没有挽留,将他们七人请进自己的仙居秘室。 分宾主落座后,冯宇昭道:“亭渊,是老夫请你到昆仑做客,所为之事你应当知道是什么。” 陶勋道:“绞云罗的真假和归属。” “的确是如此。你马上要走了,今天我们先在此将绞云罗的真假辨别清楚。” 丁柔道:“前辈不是说当年金庐真人已经将绞云罗归还昆仑了吗?” 商宇烑道:“这其中牵涉到一桩秘密。老夫曾执掌过仙兵堂,藏宝阁里每一件仙兵神器的来历和秘密无不了然于胸,我来回答你的问题。绞云罗明面上说是本门第五代一位仙兵堂长老穷毕生之力方始于飞升前炼制成功,实际上它最初是由本门开山祖师广成真人亲手炼制。” “呀,竟是广成真人的手笔。”陶勋等人都惊呼出声。 “绞云罗只是广成祖师飞升前所炼制的无数仙器当中极普通的一件,最初勉强算上品中等。祖师后将这件法宝赐与座下十三徒,传到第三代的时候持有之人与妖魔力战身死,法宝受损严重,其中神通几近全废,遂被弃之于藏宝阁。 到本门第五代的时候,被当时一位选入仙兵院的炼器痴人求去,他花了两百年时间苦心研究绞云罗,终于被他现绞云罗里藏着的一个秘密。“ 还有秘密?陶勋等人听得更加仔细。 “原来,绞云罗最初是广成祖师的师父炼制出粗坯后交由他完成的。” “啊!”众人吃惊不小。 广成子的师父是谁?当年天界派遣到凡界的众天仙的领,号称道教之祖的元始天尊。 “那位炼器痴人不但现了这个秘密,而且破解了太祖师的炼制之法,遂穷毕生之力将绞云罗修复,不但尽复其能,更添进去九种大神通,使之一跃成为极品仙器。 后来,四代昆仑弟子凭借绞云罗斩杀强敌、妖魔无数,使它成为当时威震天下的名器之一。然而,因它千年间积累的杀孽太重,使用之时易招惹天劫危及持有之人,故第十代掌门将它收回宗门,放入藏宝阁珍藏。” 官觳讶道:“仙器用多了还有这样的坏处?难道以后都不能用了?” 傅宇甯道:“仙器杀孽太重则戾气郁积,易于滋养凶煞恶神成为器灵,从而演变成凶器、魔器。本门有封印之法,将此类仙器封印天地灵气匮乏之地,并以太清神雷不断洗炼器身,历数百年至千年不等可尽去戾气,那时便可再用了。” 丁柔道:“从第十代封印它到金庐真人盗走它,算一算中间隔了几乎一万年,需要这么久吗?” 商宇烑道:“你说的正是关键。当年不知道它曾杀过怎样的凶人,竟然被太清神雷洗炼近万年犹未去掉戾气,所以一直没有拿它出来。” 陶勋突然说道:“以昆仑派的无上实力,以藏宝阁的重要性,必定机关禁制重重,四老今日的修为恐怕亦不敢言称能于其中盗取宝物,想那金庐真人当时道行低微,又有何本事能盗宝成功?而且,他似乎只盗了这一件宝物。” 丁柔忽想起自己和师姐褚小蝶在兖州魔劫当中的经历,脸色大变:“难道是绞云罗自己想法逃脱的?” 冯宇昭道:“二位所料不差,绞云罗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不完全算杜志金盗取。事后经本门反复勘察,杜志金潜入藏宝阁时不知道他怎么找到了禁制大阵中的一个疏漏,用简单的法术使禁制短暂松动,绞云罗便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力破坏封印冲破重重禁制找到杜志金,并且带他逃出瑶池仙境,从此绞云罗和杜志金杳无踪迹,好似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一般。” “难道仙器中已经有器灵了?”陶勋沉思起来,他得到绞云罗时它和玉盒粘在一起,两件仙器**有一位天神伯沓为器灵,但是他从来没有听伯沓讲过这些事情,以他现在的道行伯沓若有不妥肯定瞒不过。 秦宇钐答道:“本门当年也是这样分析的,但究竟是何种器灵,不但能瞒过本门历代祖师的眼睛,还能经熬住太清神雷近万年的炼化?” 陶勋心中一动,感到心中似乎被触到了什么。 商正烑继续道:“一百多年后,杜志金突然回到昆仑,并且将绞云罗归还于宗门。本门祖师不敢轻忽,召集门耆老名宿共同来鉴定真伪。结果,仙兵堂的耆老一致认定它确实就是一万多年前流传下来的原件。” 第十四章 重宝隐秘(下) 丁柔不解地问:“既然贵门早已经确定是真件,为何还要鉴定我们手上这件的真伪?” “真件是真件,却有稍许的不同。将它重新封印置入太清神雷洞后,它身上的戾气开始被太清神雷所炼化。” “它里面少了器灵?器灵到哪去了!”陶勋失声问道。 “这便是本门想重新鉴定两件绞云罗的原因。”冯宇昭解释道:“你手上的那件应该是杜志金仿制的,老夫曾经用过一次,并没现有器灵存在的迹象,然以器灵往昔的表现来看,老夫亦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究竟是两件绞云罗都没有那个器灵,还是器灵更深的潜伏于它们当中?这便需要将两件仙器放在一起时才能得出结论。” 陶勋想起了凶神髡,那个藏身于天宇石内,最终潜移默化地影响了金庐真人一生的神秘天神的残念。为什么髡当日得意至极坦陈一切的时候没有丝毫提及金庐真人随身的绞云罗里也存在这样一尊凶神器灵呢?是它不知道,还是它忘记了,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丁柔将绞云罗取出来:“傅老前辈和商老前辈都是仙兵院的耆宿,请二位过目这件绞云罗。” 绞云罗取出来的时候,昆仑四老的目光就被吸引过去,欧焕看向它的眼光中有一丝莫言的痛楚,其余人多是带着兴奋的目光。 商宇烑和傅宇甯将绞云罗接过去,开始用本门所传的各种鉴定秘法辨识这件绞云罗的真伪,秘室之内奇光异彩绽放连连;冯、秦二人不同根据两人的要求进行天机术数的推演计算。 这样足足过去三个时辰,四人收起仙术将绞云罗退还予丁柔。 商正烑道:“这件的确不是原件,外形、炼制之法别无二致,内中神通这一件稍多一两样外其余与原件完全相同,最要紧的材质面过火痕迹比较新,不是上万年的痕迹。” 仙器不管用什么办法炼制,由于改变了原材料的组成与结构,会在仙器的材质面上留下痕迹,这个痕迹是可以用仙术检测出来的。 陶勋刚才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然疑窦丛生、毫无头绪,此时没再去想,抬头很肯重地对四人说道:“金庐真人炼制的绞云罗中绝对没有器灵,而且以我推测原件若是能被太清神雷炼去戾气,则其中亦必无器灵。作祟的那个器灵应该早在带金庐真人藏到易戴之山后便不知去向了。” “易戴之山?你是说杜志金离开昆仑后躲进了易戴之山?”四人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不免动容。 陶勋看了一眼欧焕,欧焕报以惨然一笑并点点头,于是将金庐真人留下的信笺出示给四人看。 这四个人都是渡劫期修为,不该拿尘世里已经过去的事扰乱他们的道心,所以铸剑谷的故事没有同他们讲,为了安全陶勋甚至都没让四人接触纸笺。 精明如冯宇昭者似乎意识到什么,但他默默接受了陶勋的好意。 四老感慨一番,对陶勋的判断没有提出疑义。 冯宇昭同其他人交换过意见,道:“亭渊,我们担忧的事已不复存在,到仙兵堂鉴宝也无必要,是走是留全凭你意,掌门那边由我们去说。” “晚辈来的时候方立秋不远,现在是立春已过,离家日久,归心似箭,还是早些动身回家吧。因来之时与贵派生过不愉快之事,晚辈等便不再去拜会贵派掌门正圣真人,请老前辈代为转达晚辈问候之意。” “这样也好,本门待客不周之处希望你看在我们的老脸上不要计较。峨嵋、昆仑皆为修仙界泰山北斗,万余年来亲如一家,你与峨嵋渊源极深,与本门自然也该亲厚才好。” “晚辈敢不遵命。”陶勋弯腰一揖,直起身时忽道:“有客到访了。” 冯宇昭凝神一呆,脸色变了:“你们先快走,这间秘室另有秘道通登仙山之外,你们身怀通行玉符,当可顺利出瑶池。” 陶勋直摇头:“晚辈是来作客,不是来作贼,要走也当光明正大地走。” 冯宇昭与其他三老面面相觑,尔后道:“这件事上是老夫对不住你。” “老前辈切勿如此想,晚辈拿了金庐真人留下的绞云罗,自该承担起它的纠葛恩怨,此是命中注定,与老前辈有何干系。” 丁柔问道:“老前辈似乎颇为忌惮来人?” “若说我们四个在昆仑有所忌惮的话便是此人,来者是我昆仑宇字辈第三徒宇玄子,当年的戒律院主院,我们四人以前多得他维护周全,欠他很大的情份。正圣掌门请动他来坐忘峰,就是算定了我们不好拒绝于他。” 陶勋笑道:“无妨,无非是先礼后兵。” 冯宇昭他们道:“我们四个老匹夫拼了命也要护你的家眷和门人的周全。” 陶勋哈哈一笑:“哈哈,若事情到了那一步,贵派正圣真人的气量未免忒狭小了一些。” 被人当面直接取笑本派掌门,四人却作声不得。 “冯、秦、傅、商四位师弟在吗?”外面一个威严的声音透过重重禁制传进秘室里来。 “是贾师兄么,我等马上出迎。”冯宇昭应道,回头道:“走吧,一起去。” 坐忘峰的洞府十分简陋,修道修到这种层次的人早已返朴归真,对于物质生活享受觉得索然无味,冯宇昭他们的四人在山中各开一洞府,均是简简单单一个洞,基本上什么也没有,最近因招待陶勋一家人冯宇昭将自己的洞府变化过一番,显得有些生活气息。 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洞室内,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冯宇昭的洞府,一张脸却是绷得紧紧的。 “贾师兄大驾光临,怎么不事先同师弟们打个招呼呢?”冯、秦、傅、商四人一出来就热情地迎上前。 “同你们打招呼?恐怕先打招呼的话你们就先一步出山云游去了吧。”贾宇玄语气颇有些责备:“你们虽都是长辈,仍是昆仑弟子,只要是昆仑弟子就当听奉昆仑掌门的号令,你看看你们都给后生晚辈们做了什么榜样。都是上千岁的老人了,也不怕被人刮破老脸皮。” 陶勋走出来,上前施礼:“晚辈孤云山陶勋拜见宇玄真人。” “贫道稽。”贾宇玄单掌还礼,上下打量着他:“久闻你的大名,果然是人中龙凤,我辈翘楚。” “晚辈愚驽之资教老前辈见笑。”陶勋还身介绍妻子、门人。 “陶夫人是橙眉真人的徒弟,到昆仑来作客,何不由鄙门礼宾院招待呢?”贾宇玄接着冲陶勋道:“听掌门说你们人还未到昆仑,就倨礼傲慢,对鄙门娄正线师侄出言不逊,这可不是为客之道呀。” 对于对方咄咄逼人的语气,陶勋反问道:“闻前辈久掌戒院,请问掌戒律要的是什么?” 贾宇玄一愣,很严肃地回答:“公正。” “晚辈分身在凡界历五任州县正堂,判案、断案无数,老前辈可着人去打听一番,看看晚辈分身的名声如何。”陶勋先说了看似无关的话,然后语气一转:“晚辈要以十余年来为官断案的经验说一句,凡掌律法之人要是兼听,其次才是公正,公正必须在兼听的基础上才能存在。” “无公正之心如何能做到兼听?”贾宇玄知道陶勋不是要谈兼听与公正孰主孰次的问题,问道:“你说到兼听,不错,我的确只听到正线的一面之词,你有何要说的?” “前辈亲自到这样里应该不是为此事,何不到了地方再听呢?” “呵呵,不错。贫道受掌门之托,请陶先生到玉虚宫一晤。”贾宇玄摆出个请的手势:“请!” 第十五章 宝殿切磋(上) 在贾宇玄的带领下,一行人腾云驾雾飞往玉虚宫。 玉虚宫在玉清山正中,是瑶池仙境的核心,它是一片建筑群的总称,在方圆三百里的范围内无数的宫殿顺山势绵延起伏掩映于树林当中,主殿玉虚殿气势磅礴,高达八十一丈,占地二百七十亩,宫殿建筑极尽华美,主殿分阴阳两座、偏殿八座,是按八卦阴阳鱼布局规划,殿中有殿、室中有室,宛如一座巨大的迷宫。 正殿亦是整座玉虚殿的最高建筑,供奉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元始天尊坐像,其开山祖师广成真人只能随侍在身后,旁边层层叠叠还有上百尊巨大的金像,皆是当年追随元始天尊下凡的亲随、亲信。 昆仑派在坤位偏殿接待陶勋一行,这一次正圣真人没有避而不见,盘腿高坐于主位上,两旁三十多位昆仑高手呈新月之势环坐,居高临下,颇有些气势凌人的味道。 正圣真人身材高大,相貌俊朗、出尘,气度壅贵不凡,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他坐在高台上睁眼瞥了一眼:“你就是陶勋?” “晚辈正是。”陶勋现在是独自站在新月的焦点位置,这是昆仑派的人刻意留出来的,丁柔和门人在见过礼后由冯宇昭等四个护着到一边坐着去了。 “你可知罪!”正圣真人忽然凤目倒竖严厉地责问。 他身边的众人紧跟着放出强大的气势压迫过去。 换作普通修仙者被这股气势所压自然要战战兢兢、股栗不已,并且心中还要油然生出畏惧、不敢抗拒、顶礼膜拜的念头。 陶勋踏前半步背手而立:“我陶勋既非昆仑之人,又非昆仑该管,不知道真人见面即问罪,依据的是何处的律法?” 他反问得不卑不亢,脚下这一步也大有文章,一脚踏下去将殿内昆仑派刻意营造之势皆尽破去,别看他这轻轻巧巧的一脚,能看出来是一回事,看出来后能踏出一步却是另一回事。 强势被破,殿上气势一沮,昆仑众仙的脸上不好看了。 正圣真人冷冷地道:“好个狡辩,照你说来莫非外国人在天朝境内就可以肆意妄行不受王法制裁喽?” “掌门真人说得好,该管天下之法不以门派之别而亡,亦不该以门派之故而异。真人见责以罪,敢问是罪于昆仑之法,还是天下之法?” 陶勋是在质问昆仑派,自己罪在何处,是因为得罪了你昆仑就有罪还是因为违反了公义而致罪? 正圣真人被他问得一呆,缓缓道:“难道你便不记得对本门正线师弟说过的那番话了?哼哼,‘派个懂待客之道的人相请’,你是在说我昆仑没有人懂得待客之道么?本门清誉煌煌赫赫,天下景仰,尔肆意谤诽,难道不是罪过?” “晚辈自北而来,入瑶池仙境九百里即放开禁制任由贵派护山之鉴盯梢,到五百里外时遇到贵派高足正线真人,愿想昆仑盛名素著,所见之辈定当是谦谦君子吧,可惜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好不教人失望。正线真人乃昆仑主事代的弟子,连他且有不堪,可知其余。事实如此,谤诽二字从何而来?” 看到正圣真人要怒,贾宇玄抢先说道:“你之前说兼听则明,正线的话我们都听过了,现在听听你的。” “正线真人是诸位前辈的师侄、师兄弟,朝夕相处、亲厚无比,想必诸位对他的话听得更顺耳些。晚辈便也不多说,还是请诸位再听听他的声音。”陶勋拿出一道留声符,将当晚的对话都放出来。 殿中众人皆脸色微变,显然这位正线真人没有将当时的实情完整地讲出来,多半还有些捏造不实、夸大歪曲的地方。 “听说昆仑派的规矩是拜访者于山门外一百里处递柬等候,路过者亦须在此之外绕行,没听说五百里外也要受到这种待遇的,昆仑派的规矩经常变化吗?还是贵派的规矩因人而异?。” “哼,当时有邪道妖人就在你所在之处不远处偷袭本门弟子,你那么巧就在附近?你嫌疑难去,若是心底无私,又岂会惧怕本门例行检查?”这是高台上一位昆仑派老道开口责问。 “请教这位前辈,事之地距晚辈处多远?事之时距遇到晚辈时多久?” “唔,距百八十里,现你时离事约百息工夫。” “与晚辈同行者还有门人官觳与田姎儿,他们两人皆是方入结丹期的修为,请问前辈,以他们的修为百息工夫可行百里而面不改色?” “他们或许走不了那么快,不是还有你在么?” “前辈的意思是晚辈带上两名灵寂期的弟子到百里外袭击贵派高手,然后再行百里到另一处避嫌?” 那名老道脸色如肝,仍口硬道:“不可排除你独来独往。” 陶勋冷笑道:“前辈之意便认定晚辈是袭击贵门弟子的凶手?” “总之嫌疑难脱,正线之举亦无不妥。” 陶勋讽刺道:“幸好前辈不在凡间做官,不然一方百姓须身处炼狱。” “你……”那老道怒冲冲地从座上站起来。 “师叔坐下。”正圣真人话,那名老道只得忿忿坐下。 正圣真人问道:“正线师弟说赶往你处的路上突遇罡风阻路,你在附近不远,以你的本事不可能不知道,你能为我们解惑么?” “晚辈正与内子、门人专心观看山中野猴拜月,并未顾及其他,何来罡风并不知情。”陶勋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捣的鬼。 在场的昆仑派高人没有人相信陶勋的话,但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捣鬼,只得将此略过不提。 陶勋也不想在小节上同昆仑纠缠下去,更没奢望对方为此道歉,直接扯到正题:“冯老前辈相邀,晚辈不远万里赴瑶池会,所为者不外绞云罗。今天昆仑长辈云集,如何解决此事请各位定个章程。晚辈已在瑶池仙境盘桓半年余,到了该辞别的时候,归心似箭,望真人成全。” “你的心情贫道知道了。”正圣真人没有直接回答去留问题,道:“正畧师弟今天就在座中,先请师弟行鉴定之举。” 左边第七位的道士起座领命,从座上飘然飞下。 丁柔将绞云罗取出来交与陶勋,陶勋再交与戴正畧。 戴正畧拿了绞云罗,走到傅宇甯、商宇烑面前请道:“两位师伯都是仙兵院的耆宿,鉴定之事需师伯们主持。冯师伯、秦师伯是神机堂耆宿,鉴定之中需推演术数,也请两位师伯出马。” 冯宇昭道:“我们四人已将此物仔细鉴定过,便不再参与二次鉴定,以免影响你们做出判断。仙兵院、神机院还有不少师兄弟在,你请他们主持吧,有了结果后我们再一起印证。” 在座的昆仑派人都有些意外,以四人的修为既然做出了鉴定,仍然由陶勋夫妇掌握绞云罗,应该说已经能说明些问题了。 但正圣真人显然另有打算,在座上吩咐道:“戴师弟,就依冯师叔所言,你去办吧。” 戴正畧领命离开,这一次除了单纯鉴定之外必然还要反复测试神秘器灵下落,没有几个时辰是出不了结果的。 乘这个时候,在台上众昆仑高手的表情有了微微的变化。 陶勋见状精神一振:真正的戏码要开始了。 先前被陶勋讽刺过的老道率先道:“贫道听明师兄提起过,当年兖州魔劫的时候,众仙与妖魔苦斗,胜负难解,关键时刻你化身原廷持宝剑而至,以剑破魔杀敌无数,几乎以一力扭转乾坤、立判胜负。本门许多师兄弟、晚辈子侄对你的宝剑十分仰慕,渴望能一睹宝剑风采,今天难得你到玉虚殿做客,不知可否将宝剑拿出让我等开开眼界?” 第十五章 宝殿切磋(下) “长辈有命,晚辈自当遵从,若污了诸位前辈的法眼幸勿见笑。”陶勋客气一句,将分光宝剑拿出来。 有昆仑弟子接过传与正圣真人,正圣真人与身边之人仔细赏看,不时讨论,过了一会儿传与两旁的人把玩,很快传过一圈,剑回到陶勋手上。 那名老道再次话:“好似稀疏平常,除了材质特殊外看不出出众之处,能斩妖魔应当是因材料特性与其相克,故能克奏显功。若是拿来与别的仙器争斗不知道表现如何,贫道想验证心中猜想,你觉得方便否?” “前辈法眼如矩,晚辈佩服,不敢在玉虚圣殿舞刀弄枪。” “有何干系,难道还担心区区一把剑就能划伤圣殿不成?”老道不依不饶地道:“就这么定了。贫道的徒弟一直对你仰慕久矣,正好他最近得了一件不错的仙器,就请你指点他一二吧。” “正圣真人,您看?”陶勋将球踢给昆仑掌门。 “互相印证大道是修仙之辈常有之举,只是印证,点到即止就行了。” 老道抢先道:“谨遵掌门令谕。炁峨,你进来向陶勋求教!” 话音一落,殿外一人趋行而入,先向诸位长辈施礼,后站到陶勋面前单掌施礼道:“昆仑宇巍真人门下谭炁峨请教陶师兄指教。” 陶勋只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不是对手,差太远,无须比了。” 老道便是宇巍真人叫道:“好狂妄的小子,是不是对手,比过再说。除非你看不起我昆仑派。” 陶勋无奈地道:“前辈既如此话,晚辈只好从命。”转过身看向谭炁峨,呆了呆仍然摇头道:“我若向你动手便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颜面无光。”侧头高声唤道:“姎儿,你过来。” 田姎儿一阵兴奋,两步来到面前,低着脑袋道:“老师有何吩咐。”她难抑激动之情,小肩膀抖个不停。 “你拿分光宝剑同炁峨前辈过过招。”陶勋将宝剑递给她,并教了个剑诀,然后当众嘱咐道:“切切把握分寸,不可伤了昆仑前辈。” 纵然昆仑派的高人养气功夫再好,听到他这番话也都难掩怒气,就连冯宇昭等四人也脸色微异。 田姎儿兴高采烈地接过宝剑,拍着胸脯道:“师父放心,徒儿办事绝不出错。” 谭炁峨不忿地道:“陶兄就这么看不起贫道么?” 陶勋道:“若谭兄自认能一招制住剑玄双紫,陶某愿亲自讨教。” 谭炁峨气势一沮,道:“若令徒败了,请陶兄指教一二,如何?” “自当奉命。”陶勋又回身交待了一句:“不准伤人。”然后退开。 田姎儿将这柄天下闻名的法宝握在手中,心中豪气万丈,向对手道:“请谭师伯赐招。”展开剑诀却并不进攻。 谭炁峨道:“你是晚辈,让你先动手。” 田姎儿摇头道:“分光宝剑无往不利,若是晚辈先动手,恐怕师伯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小小年纪、浅浅道行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谭炁峨傲慢地道:“无妨,便瞧瞧你有何本事吧。” 田姎儿回头望陶勋,见他点头,回头道:“师伯小心,晚辈出手了。” 她将剑诀化运,剑身玉质光芒绽现出来,然后光芒敛回剑体,整柄剑宛如凡物,接着她简简单单地正面刺出一剑。 谭炁峨没有瞧出对面之剑有何异常处,但仍小心戒备着,等到田姎儿一剑递出时他才晓得糟糕了。 那简单一剑、慢慢一刺在他眼中却是快逾闪电,不但如此,剑方递出他就觉得自己被剑体锁住,心头生出不论怎样躲避都会被刺中的预感。 果然,他觉体内仙剑如有上万人齐齐摁住一般动弹不得,只得迅展开身形飞退,然而分光宝剑始终正向他刺来,只一眨眼工夫宝剑就架在脖子上。 “谭师伯,你输了。”田姎儿抑住内心喜悦,用尽量平淡的声音说道,轻轻将宝剑收回来。 昆仑派诸人除了冯宇昭之外都有些不敢置信,宇巍真人更是气势汹汹地责问徒孙:“你磨磨蹭蹭的在做什么?” 在他们旁观者看来刚才的过程就是田姎儿出剑度很快,谭炁峨因为想礼让一下的缘故慢了半拍才受制。 “我……”谭炁峨自己也觉得败得莫明其妙。 “出剑再来过。”宇巍真人下了命令,然后对陶勋道:“你没意见吧。” “愁听尊便。” “小心些来过,别再出错。”宇巍真人叮嘱了一句。 两边摆开阵势重新来过。 这一次谭炁峨再不托大,将护身仙甲穿上,仙剑也唤出来,并且犹豫着要不要再放出一件仙器来。 “晚辈进招了。”田姎儿不管对方打没打定主意,又是简简单单一剑递出。 谭炁峨再一次被之前的奇异感觉笼罩住,好在这次仙剑已经唤出,并且能够使得动,赶紧挥动仙剑格挡。 但听得“嗤”的一声响,谭炁峨的仙剑剑光涣散,剑体裂成碎片落下,接着护身仙甲也告被破化成凡物掉落地上,分光宝剑已然抵在他咽喉。 又败了,这一次败得同上一次一样快,还搭上了一套仙剑仙甲。 昆仑众仙表情登时丰富起来。 “仙器品级之别,非战之过。”陶勋走过来替对方开脱,并且掏出一柄仙剑和一件仙甲:“小徒顽劣,不听吾令,毁了谭兄兵甲,陶某以此剑、甲相偿,请切勿推辞。” 谭炁峨很是犹豫该不该接过,正圣真人开了口,他才收下。只接过在手稍稍以仙元查探过,脸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喜色,连连道谢不止。 它们的品级同被毁的差不多,但是仙器对于仙元的契合程度非常高,这意味着他炼化之后运使它们时度更快、威力也更大。 宇巍真人自觉丢了面子,又道:“炁峨久未与人切磋,技艺有些生疏,故才匆匆落败。掌门,我想遣徒儿正积再试阵。” “也好,师侄连输两阵却未能使陶世侄亲自下场,自当换他师父上场才显得本门礼数周全。”正圣真人对陶勋已经改变了称呼,以世侄相称,又问他:“你还遣田姑娘出战么?” “晚辈不敢托大。”陶勋将田姎儿打回去,自己持剑而立。 正积道人姓李,是出窍期修为,气度沉稳,目光锐利,一看就知是干练之辈,他站到陶勋对面,抱拳道了声:“请陶兄指教。” 陶勋打量了一下,仍旧侧身招唤:“官觳你过来。”待他走到身前了,将剑递给他,并道:“分光宝剑自出世以来只经一败,便是败于令师手下。今天由你持此剑讨教李前辈高招。” 官觳拿了剑,上下打量几眼,应道:“此剑能逼我师父使出落宝金钱术算是人间难得的佳品,我用它算是凑合吧。” 官觳的身份昆仑派在座的人都多少知道,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诸仙这才相信宝剑的厉害,情知目前派出来的两人的确是弱了些。 李正积不能临阵退缩,道:“听说令师是地仙于老前辈,落宝金钱仙术是三劫以上的地仙方能运用的无上妙法。官兄持剑,贫道当用心应付,便先出手了。” “来吧!”官觳手上大大咧咧地回一礼。 李正积调运仙元,仙甲、仙剑齐现,甲于内、剑于外形成双重防护。接着他放出一物,飞出体外一丈后化成两虎一鹰,盘踞飞旋,杀气腾腾。“官兄小心,贫道出手了。” 他一声断喝,两虎跃于身前伏地欲扑,苍鹰双翅展开变作七尺高、九丈长的巨鹰,翅下风雷齐现,乌云雾霾将全身和身前猛虎都掩盖住。只听得两声虎吼、一声鹰鸣,雾霾暴胀开向官觳的方位扩散开来。 第十六章 干戈玉帛(上) 官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按照陶勋教的剑诀催动仙力运剑往前方一劈。 宝剑劈向前,却向左落下,“叮”的一声响,左侧虚空中冒出团火花,两块铜片跌落在上,拼起来正是一虎。 接着右侧虚空火光再现,另一虎照前样跌落。官觳劈剑的方向仍然没有改变,这一回是在他头顶,耀出一团硕大的火球,苍鹰浑身冒火转眼烧成灰烬。 分光宝剑去势不竭,雾霾中爆出一溜火光。 雾霾散去,一切幻像皆空,李正积面色惨白呆立不动,分光宝剑架在他咽喉位置,森森寒光似乎要割破他的皮肤。 以出窍期修为驭使中品仙器,居然被一名刚刚晋入结丹初期的人一剑破尽三件仙器以及几种仙术,这结果委实太惊人。 仙器上的差距居然将运器之人道行上的巨大鸿沟弥补并且令情势反转,足以说明分光宝剑至少是顶级的仙器,而且它对使用者的要求如此之低,这就更加可怕,称其为顶级法宝也不为过。一时玉虚殿内一片沉默。 陶勋走上前,拿回分光宝剑,让官觳退回去,然后俯身拾起虎、鹰、剑、甲的残片,道:“毁了前辈的宝物,这罪过大了,晚辈粗通炼器之术,试为前辈修复之。” 一挥臂,手中变出一块极品美玉,手指运诀放出仙火将美玉切割成数十块,然后就在此地空手炼符,数十枚玉块在他仙力、仙火牵引之下上下翻飞,随着他打出十数道印诀,玉块成为玉符。 他抬指轻点,玉符排成一列如灵蛇般在空中一个翻旋,结成一个球体。他手指轻轻一转,玉符球倏然消失,地面方圆三丈范围内出现那些玉符的踪影,接下来他五指如风带起一片残影,不过呼吸之间玉符之间亮光闪动彼此联结形成一个古奥的阵型。 旁观的昆仑之人惊讶于他娴熟的手法,更惊讶于他布出的这个法阵。众人都是高手,认不出法阵之名,也看不出法阵之功用,阵法的构造在许多方面出他们的理解,大家纷纷互相低声指指点点地讨论起来。 陶勋将仙器残片分别置入法阵里的三个眼位,拈指动火诀,三眼位处各有九道极白之火蹿起来。 “炫极天火!”有人叫起来:“他疯了,用炫极天火炼器?” 炫极天火有不将直接接触到的物体烧尽绝不罢休的特性,譬如如果有人以仙术隔空控制一件物品的一部分投入火中,炫极天火必然会将这件部分物品及其其余部分以及使用仙术控制的人全部烧毁,而且它的火性猛烈,凡界几乎没有什么能挡住它。 普通修仙者对炫极天火避之唯恐不及,或许胆子大的控火顶尖高手会驭使它作为攻击武器,用它来做炼器的绝对没见到过。 陶勋就是要用这手震撼一下昆仑派的人,炫极天火炼器的手法出自《天册》炼器秘篇,那是与凡界的手法与思路迥异的套路,从炼器布置的法阵到他在所使用的一系列印诀,都令在场的每一个人目瞪口呆,因为谁也看不破此中的玄妙,哪怕是那些渡劫期的级高手也不能。 他就在众人瞩目之下,轻松地、举重若轻地用古奥、玄妙的手法同时操作三件不同品级、不同类型仙器的修复炼制,手法如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烟火气,素以桀骜不驯、破坏力强大著称的炫极天火在他的掌握之下好似温顺的绵羊,乖乖地服从它的调配,飞快地将破碎了的三件仙器外形修复如初。 一刻钟之后,三件仙器即告修复,随着他打出仙诀,炼器法阵消失不见,仙剑、仙甲以及虎鹰令牌飘浮在空中闪闪亮。 “请前辈验看下仙器,可还满意?” 李正积上前将三件仙器拿到手中,先令他惊骇的是自己留在三件仙器里的印记仍然完好如初,丝毫没有损坏的样子。但凡仙器似那种程度的破损,哪怕能彻底修复,在炼制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会对原主人留下的印记造成破坏,这是修仙界的常识,所区别者只是程度的不同而已。 接着,他又一次收获惊骇,仙器里的诸种法阵、仙阵完好如初。仙器破损必定伴随着内里实现种种神通的法阵或仙阵遭到破坏,修复仙器的过程当然要对这些朝廷修复,问题是他们旁观了整个修复过程,丝毫不知道他何时、怎样修复了这些。 他怔怔地反复检查着自己的兵器,完全修复如初,不增一点、不减一点,就好象它从来不曾被击破、被修理过。呆了一会,他不得不抱拳道:“陶兄鬼斧天工,贫道佩服之至。” “前辈满意就好。”陶勋抱拳还礼,并道:“好在晚辈略懂炼器之术,侥幸还原未使您心爱之物有所损伤,不然百死莫赎了。” 秦宇钐忽出声道:“亭渊堪称当世炼器名家,既然能炼制出分光宝剑,区区几件凡品自然不在话下,手法之妙老夫平生仅见,度之快令人结舌瞠目。不知道所用法阵和手法有何讲究?” 陶勋这次没有答疑解惑,抱歉地答道:“此法牵涉其它,晚辈曾立毒誓不泄露,请老前辈海涵。” 昆仑派的人本来也想就修复的炼器过程提问,听到他这么一说,便都不好再开口。座中众人也知道,陶勋借此机会展露绝的炼器技艺亦是在用行动封住昆仑派的口,免得鉴定结果对昆仑不利的时候他们在器物本身上做文章找借口。 “小友不但以宝剑令我们大开眼界,更以炼器之术使我们耳目一新。”这回开口的是坐在正圣真人右手边第十二位的老者,他拈着长须道:“老夫孔慑平生苦研阵法之术,想与小友切磋阵法之技,不知小友可愿指教否?” 对方说得客气,陶勋自然也不能不客气,忙道:“晚辈岂敢当老前辈此语,您若有兴趣于此道指点晚辈,晚辈敢不从命。” 孔慑飘然飞下来,很客气地道:“方才见小友随手而设的法阵古奥精深,心下佩服之至,想小友应当也是个中高手。你我今次不算比试,老夫研习阵法一辈子,领略到些许心得,一直还没有印证,请小友品评一二吧。老夫将研习所得就地摆出来,小友看看有可破绽,可好?” “请老前辈设阵。” 孔慑点点头,从袋出取出一把阵旗和布阵仙器,看这样子所设之阵亦不简单。他同样也是运起神通飞快地十指翻点,一件件布阵仙器飞起来落到点位,他一边布阵一边道:“老夫此阵出自反五行锐金阵,以攻为主,阵设于一地,其攻击范围可囊括阵外十里,阵法运行,庚金之气借天地之地聚集,无坚不摧。”说完最后一个摧字,他的仙阵刚好布置完。 陶勋仔细地看着此阵,很快抬头道:“老前辈的构思巧妙无比,晚辈佩服。五行互克,金克木、又克于火,此阵当是从这两点着手,将五行之力反转变运,以幻像使人判断生误,以实像固人之志,使敌人不自知间坠入彀中。难度在于使五行之相转运生异以使敌人出错,故老前辈在其中又用几种法子。第一种……” 他侃侃而谈,一点一点地将阵法之奥妙剖析出来,并抓住重点猛夸几句。 孔慑听得连连点头,尤其陶勋所讲的几点中着重提出了阵中几个最关键的变化处,这几处都是他精研多年所得,算是比较大的创新,所以被陶勋夸了几句之后他觉得身心皆非常愉悦,自觉遇到了知音。 陶勋是真心夸此人,能别出心裁想到这样的方法的确异常难得,此人不拘一格、敢想想做,同时又思虑周详、算无遗策,的确是在阵法一途上取得了非常高的造诣。陶勋自问就做不到对方这样,至少自己现在在阵法上的成就都是在《天册》、地藏老人所传、金庐真人玉盒内书库的范畴内,从没有过创新和突破,所以他十分佩服能够推陈出新者。 第十六章 干戈玉帛(下) 孔慑打出仙诀将仙阵启动,问道:“老夫入阵主攻,小友敢试试破阵?” “敢不从命。”陶勋也不示弱。 孔慑走入仙阵,先说了句:“我要动手,你小心了。” 随后只见仙阵晃一晃连人带阵都不见,空中响起尖锐的啸声,就好象有利刃以极高的度破空飞近,啸声骤然间成千上万地出现,并且毫无章法地袭过来。 陶勋放出一柄普通仙剑,剑光如玉,灵光照人。只见他双手连续结印,剑光绕他周身飞舞,噼噼啪啪有声,好似与什么东西撞在一起,但始终见不以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在一旁观战的众仙中唯有道基极高者方可从神识中隐约感觉到什么,而陶勋的剑光也渐渐消失于众人的视野,整个战场显得有些扭曲,好象是夏天高温时从贴近路面的地方看远处的景物。 在陶勋的周围出现了十二块古怪的盾状防御物,说它古怪是因为它看上去应该是透明的,能够透过它看到后面的东西,止除了一样----陶勋和身体,众人透过这些盾状物看到了它背面的盾状物如何与周围扭曲的空间相激、相撞而引阵阵空间的波状震动,但却只能透过盾与盾之间的小小空隙看到陶勋本人在用双手慢慢地重复结出几个印诀。 观战的众高手都露出兴奋的表情,这种怪异的斗法场面可不多见,人人只要稍细心一点都能从中悟出点什么。 阵法与个人激斗的场面生剧烈的变化,就见陶勋双手停止了运动,手中结出一个古怪的印记,然后一切开始逆转,先前是众人看到空间的变形围绕着陶勋旋转,而现在在场的众人都现自己也开始围绕陶勋旋转,而那包裹住他的仙阵则与他们逆向旋转,好象整个天地间都在围绕陶勋旋转一般。 昆仑派诸人吃惊不小,身在玉虚殿内居然生这样一幕,难道宗门重地的禁制都成摆设了不成?在场之人一个个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噼啪!”一声响起,每个人都觉得空间振动了一下,接着第二下、第三下连续响起,数百千个声音依次而频密地响起,好象放了挂千响鞭炮,短短的时间之内,众人都看到了眼中景象震荡的画面,各人都分明地感觉到自己并没有随空间震荡而震荡。 在他们眼中,每响一下,陶勋周围的空间就停顿并且一块,停顿的这一块恢复到正常的景象,响声平静下来后,孔慑立在阵中,周围一地的碎片,那些布阵的法器、仙器都被毁掉了。 孔慑阵器被毁并但没有沮丧、不快,反而兴奋异常,大笑:“太好了,太好了,原来可以这样做,这些法器毁了好,毁了才好啊!陶小友,我还有个防守的仙阵,你帮我看看。” 不待陶勋答白,他就迅地拿出新的阵器忙活起来,他这一次手脚极快,三两下就布阵完毕,也不待陶勋说话就自顾自地钻进阵里催动仙阵将自己用风、火、沙、雷包裹起来,阵中传出他的声音:“你帮我看看,评评,然后快来破阵。” 陶勋哭笑不得,这一次他都懒得先看破阵法虚实和评说阵法优劣,直接拔出分光宝剑当面一劈。 “轰”的一下,孔慑的仙阵没了踪影,地上又是一堆碎片。 他愕然道:“小友怎么不以阵理破阵,如些蛮力,老夫不服啊。” 陶勋躬身一礼道:“晚辈孟浪,请老前辈原谅。阵法之道本就变化万千,譬如同一个两仪微尘阵,只要稍稍调整其中阴阳五行力的配置、次序就可使阵法生巨大变化,如此反复微调,变化无穷,要想穷其变化,一个人终其一生也办不到,何况世间阵法,已知的便数万计,哪怕修仙辈寿数悠长一生专研阵理,所能得者唯恒河一沙。 老前辈以阵法设题让晚辈破解,晚辈不能破解,也不能说晚辈阵理上输于老前辈,反之亦然。盖因术业有专攻,弃己之长而就人之长,在比斗之中殊不足取矣。老前辈方才所设之阵,是防守之阵,即以防守为要务,当不限对手以何法破阵,晚辈以阵理击破或以蛮力击破,于实战当中有何区别呢?” 孔慑愣了一下,拱手道:“小友说得有道理,老夫佩服。” 正圣真人右侧有一人不服道:“孔师兄匆忙布阵,又待你析阵评说在先,故未之备,阵法未启全力才会被你偷袭得手。要是易时易地,尔恐难以破阵。” 陶勋一笑:“孔老前辈的仙阵再巧妙,终以防守为主,需依某一地布设,不可移动,易时而遇,晚辈破不了阵自然走了。” 那人讥笑道:“若是你有不得不攻阵的原因呢?” 陶勋森森一笑:“我于阵外反布一阵隔绝阵内音讯消息,困住阵内之人,复反身直攻设阵者之不得不救之所,抓几个阵内之人不得不弃阵出来的把柄在手里。若是阵内之人敢下毒手,晚辈便学豫让衅面吞炭游于敌家周围,不灭尽敌家子弟,誓不罢休。” 昆仑派之人都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要是昆仑敢抓他的人为人质,那他定然独力奋战突围,尔后游弋于昆仑附近抓捕昆仑弟子为质交换;要是昆仑派敢伤害他的人,他就会改头换面游弋于昆仑周边猎杀昆仑弟子,直到将昆仑弟子杀个干净。 要是旁人这么说昆仑派当然不会放在眼里,但以陶勋表现出来的实力,如果不借助瑶池仙境的护山大阵,需要昆仑派大批绝高手联手方能制住他,无论结局如何昆仑派都会伤筋动骨,甚至有可能因此一蹶不振,更何况陶勋身后还有峨嵋派的鼎力支持,所以昆仑派不得不认真考虑陶勋出的威胁以及自己的决定。 昆仑先前一直在试探陶勋,现在被陶勋将话说死,他们也便不再继续试探下去,大家都开始变得沉默。 陶勋回到妻子、门人中间,和他们坐在一起静待昆仑派表态。 过了一阵,戴正畧带着绞云罗回到玉虚殿。 正圣真人问道:“师弟,仙兵院的鉴定结果是什么?” “回禀掌门,经本院藏宝阁和神机堂诸位长老共同鉴定,陶世侄手中的绞云罗是仿本门绞云罗制作的赝品。” “冯师叔、秦师叔、傅师叔、商师叔,你们也鉴定过,你们的看法呢?” “我等的结论与戴师侄所言一致。”四人一齐站起身回答。 冯宇昭特意补充道:“我以为,赝品绞云罗已属陶勋所有,应当交还他带走。既然绞云罗已有赝品问世,本门原物可以永远封存于藏宝阁庋藏。” 正圣真人很认真地问了一句:“这是师叔一时之想还是推算所得?” “二者皆是。” 正圣真人点点头,和颜悦色地对陶勋道:“既如此世侄便收好绞云罗吧。之前昆仑对世侄礼数欠佳,皆因有误会在先,这件事今天已经弄清楚了,本门会严厉追究并依门规处置犯事之人。 峨嵋、昆仑同气连枝,共宰修真界的太平已逾万年,今后仍需戮力同心震慑霄小,以护我凡界太平净土。世侄与峨嵋渊源深结,于我昆仑亦是亲厚的子弟,将来世侄若遇到难处,昆仑上下必为你之后盾;异日倘昆仑派不幸有难,世侄也须向我昆仑施以援手才好啊。” 陶勋见正圣真人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大、语气也变得如此谦逊,原有的一肚子不满当即烟消云散,赶紧起身逊谢几句。 宾主双方化解误会、握手言和,正圣真人温言挽留陶勋,希望他继续瑶池仙境盘桓些日子,相互间多交流、印证仙道所得。 昆仑掌门亲自开口用谦和的语气相邀,这个面子应当要给。陶勋正打算答应下来,通灵玉坠忽传来分身改来的紧急讯息,向他报告一个噩耗:老丈人丁崇被妖人下毒命悬一线,五月散人蒯月朋、孙思正、峨嵋派来的历练弟子,甚至闻讯而来的寿岳宗穆泰、洪山寺德荣禅师皆束手无策,请他回转望岳山庄。 陶勋脸色剧变,掉过头看向丁柔,她早已经脸色惨白站立不稳。 第一章 恶毒难清(上) 枫林山庄,丁崇的卧室,气氛有些紧张,有些凝重,更有几分凄惨,丁家人都围在病床前,陶勋和丁柔换回常服以真身侍奉病床前,轮流为丁崇诊治。 病床上,丁崇气若游丝,脸笼罩层淡淡的黑气,全身都在颤抖,那是全身痛楚难的缘故,可是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丁柔的双眼肿得象桃子,方寸已乱。陶勋稍好一些,这个时候尤其不能失去冷静。孙思正、袁笠等人侍立一旁,脸上很不好看。 丁柔的母亲、庶母、幼弟在床的另一头啜泣不止。 “夫人,你扶母亲和姨娘、小舅到隔壁休息,其他人等退出到外面伺候。老孙,你请昆仑玉虚宫的正析真人进来。”陶勋握住岳父脉门头也不回地吩咐。 丁崇的妾室闻言用手绢擦拭着眼睛道:“姑爷好没道理,老爷病重成这样,正应该由亲生儿子在床头侍奉尽孝。岂有父亲重病在床,亲儿不奉汤药于床头,反让外人越俎代庖的?” 丁柔含泪站起,语带厌恶地道:“姨娘快些出去,休扰了爹爹养病。” 姨娘哭天喊地地号淘起来:“老爷啊,你快醒醒啊,您还健在就有人欺负我们娘俩了……万一您要是有个好歹,教我儿怎么……” 懵不懂事的幼子见母亲大哭也跟着大哭起来。 丁夫人是个宽厚之人,赶紧一边安慰他们母子,一边埋怨起丁柔。 丁柔铁青着脸对旁边的家仆道:“将姨娘送到省身轩住几天,爹爹未大好之前就不劳她前来探视了。弟弟由乳母带着和太太住在一起。” 姨娘听闻此话惊得呆了,接着更加使劲地号啕大哭,只差坐到地上。 丁夫人长年唯丈夫之命是从,从来不是个拿主意的人,一见场面乱了,她只知道埋怨女儿太专横,却不敢反对女儿的命令,下人们则颇有些踟蹰。 “吵死人了,姨娘不知道爹爹需要安静休养么?”丁柔冷冷地提醒她,接着凤眼瞪向下人:“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在场的大管家是在丁家服役多年的老人,他倒深知这位小姐在家里的威风与厉害,赶紧招呼下人动手。 但丁府的家人奴仆多是近些年来补充,丁夫人柔弱,姨娘强势,被她安插进不少亲信,平日里就不怎么听指挥,这个时候更要站在自家主子一边,当时便有三名家奴和女佣不听指挥,反而怪腔怪调地说起风凉话。 丁柔心情本就极差,当场怒:“道宗,你将这三个逆奴拿下,推到外院当众杖五十,没打死便送到衙门治他们以奴欺主之罪。” 袁笠应了一声,上前如抓小鸡般将三个人提走,在场的其他人噤若寒蝉,没一个敢反对的。 姨娘这时终于止住嚎哭生出惧意。 “大管家,你是府上老人,爹爹和母亲十分信任你,你该担起家里的责任。”丁柔道:“刚才那三人面生,是最近才进府的吧?从哪里找来这样犯上的狗才?你马上去将最近十年进府的仆妇好好甄别,不懂规矩的全数解雇逐走,重新招些听话的人进府。” “女儿,这样不妥吧,你爹爹以后知道会……”丁夫人有些担忧地相劝。 “娘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爹爹重病,你就是一家之主,该当果决才是,不然这家里哪还有法度在?” “那就按女儿的意思办吧。”丁夫人被女儿的目光看过后,心中不知怎么勇气倍增,做出了决定。 丁柔趁势补充道:“以后弟要移馆入学,别居一院,姨娘好生侍奉老爷就行了。快去办吧。” 丁夫人犹豫了一下,点头应允,姨娘再呼天号地也已无用,被大管家指挥下人半拉半推地送走。 在丁柔整顿家务的这会,陶勋没有插手,毕竟是外姓,不好干预。 等丁家的人都退出去,孙思正将正析真人请进来。 正析真人是昆仑派杏林院正字辈的第一圣手,由掌门正圣真人指派前来为丁崇看病。陶勋对于这个人情没有拒绝,这是与昆仑派对他们作出的补偿,也是他与昆仑派交好的必要一着。 “真人,您怎么看?”陶勋见正析真人已经收回把脉的手便问道。 “此毒太歹毒。”正析真人面沉如水:“贫道在院中藏经阁见过此例。以本门天医圣手术诊断,症状、脉象无一不符,令岳所中之毒名曰‘牵魂引’,以火地赤血蝎之毒和冰地碧斑蛇毒为主料,佐以世间三百种毒虫、毒草之中的十五到二十种配制而成,此毒最厉害之处在于它渗入魂魄与魂魄相牵引,无法根除,这种毒已经绝迹至少两千年了。” “可有解毒之方?” “本门有一丹方可解毒,但却无法根除,中毒者每月要复一次。幸好令岳是凡人,本门还有一方可于复时服下缓解痛楚,若是修仙辈服此丹便无效了。只是长期服药终对寿数有所妨害。” “请真人施妙手,先为家岳去毒。” “丹药需临时炼制,贫道将两个丹方交与你,你也可以自己炼制。”正析真人大方地将丹方交出来,这两个丹方在峨嵋必定有保存,不如先一步拿出来也好留下人情。 两个丹方都不是太复杂,所需的灵药只有一两味比较珍稀,毕竟治疗的对象是凡人而非修仙者,所以丹方中的不少珍稀灵药可以不用,否则一时间还真不好配齐药材。 陶勋身上的玉盒世界内种植着众多珍希药材,正析真人随身携带不少,两边一凑便将药材凑齐。 当日申时,解毒丹便喂服下去,丁崇出了一身黑油汗,出恭泻泄几回后便悠悠醒转了。 丁家的人重被召进屋都守在丁崇床边,陶勋和丁柔的真身悄悄退出来到书房,孙思正、袁笠被他叫来问话。 “老孙,到底怎么回事?”陶勋习惯性地问孙思正。 “老奴一年来在仙居闭关,对此事知之甚少,道宗方知道情由。” 丁柔的目光转过去,袁笠赶紧讲述起缘由。 “元宵节当日,二老爷和夫人循往例换便服由我随扈过江拜望丁老太爷,在渡头时等船时与渡头茶寮内博士闲聊,当时有一胡僧紧盯夫人不放,目光甚是不堪,吾斥之走。后闻茶博士言,我们上船离开后,胡僧贿之,打听太太的身份以及过江事由。 当晚,二老爷和夫人宿于枫林山庄,我被安排在东厢房休息,子时后忽闻老太爷的院落有响箭声起,立即飞赴事地点。看到一蒙面人被老爷在庄内设置专门防刺客的警箭所逐,那人被警箭盯得手忙脚乱,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没有被制伏,老太爷被响声吵醒出门查探。 蒙面人见老太爷出现,又现我飞进了院落,便回头喷口血水到箭上使得箭一滞,然后掷一木偶于地,警箭便飞逐那木偶。我上去截击蒙面人,此时二老爷也已经赶到,蒙面人见势不妙忽然向老太爷打出一镖,我和二老爷只得弃了他回救,孰知镖虽然被我们挡下,镖上却飞出一团绿雾钻进老太爷鼻中,老太爷当场毒倒地。 二老爷和我因心中惊忧皆未及顾那贼子,贼子乘机越墙飞逃,后来我飞追出去,在山庄后山追及,以驭剑之术飞剑击之,贼子身上有古怪,宝剑及身时被弹开,只挡落其蒙面头巾,认出是渡头所见番僧。随后,番僧用邪术困住我,等我摆脱时他已经没有踪影。我返回枫林山庄时,孙管家和蒯先生都已经来了。” 第一章 恶毒难清(下) 孙思正接道:“老奴在洞中炼气,忽接到二老爷和夫人报称老太爷中毒,立即赶赴枫林山庄,蒯先生随后即至。但我们两人对老太爷所中之毒束手无策,唯有以仙元力暂时护住老太爷心脉和魂魄。 后请来云麓宫、洪山寺的前辈医治,初时施治似有效果,所以没有立即通知老爷、太太,昨夜病势忽不可控制,我们才不得不通知你们。” “凶手呢?你没有想办法追踪凶手?”丁柔怒目圆睁地问。 “老奴和蒯先生以番僧留下的污血、木偶为引,合力推算,但术数被人干扰无法推算出来,又请穆道长、德荣大师推算,只得出凶僧已经暴毙的结果。” “暴毙?”丁柔怒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们按照推算的结果找到善化县境内一处荒山,现了番僧早被灭口,连尸体也被毒药化掉,只留下沾满毒药和血水的衣物。” “衣物呢?” “收于仙居保存。” “带我回仙居,我要再演术数算清他的来历。” 陶勋没有跟去,对袁笠道:“你见过番僧相貌,你来描述,我来执笔,将此獠画影图形。我请峨嵋、昆仑帮忙,你替我联络江湖势力,将图影广天下追查此人的来历下落。” 丁崇遇刺的事也惊动了仙云宫,次日峨嵋百草堂就派出精干弟子前来探视,得出的结论与昆仑派的一致,而且也拿不出更好办法来,只好先用丹药稳着。 峨嵋派和昆仑派的师兄弟回山之后,从一月底到三月初,陶勋和丁柔始终忙碌于研究解毒和追查凶手的事,而两件事竟然一直都没有结果。 丁柔没有算出番僧的任何线索,由峨嵋仙机阁出手同样也没有任何结果;江湖势力和太平门的情报反馈同样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丁柔伤心了好一阵,直到丁崇身体好起来才渐渐好些。 丁崇在仙丹的调养之下剧毒暂去,但毒未去根每月要复,只能每次服炼制的丹药解缓痛楚,若无根治之法,只恐他活不过十年。 丁柔天天对陶勋念叨,让他想办法给岳父清毒,还时不时地冲他脾气。 陶勋自是苦恼异常,牵魂引的毒性与魂魄联结在一起,换作中毒的人是修仙者,拼却损失几成道行可以用洗魂炼毒的办法根除,然而丁崇一个上了年纪的普通凡人绝对经不住这般折腾。 他也可以以仙灵力催动天界仙术驱毒,问题是这样做固然能救转丁崇,却犯了两忌,一是用天界仙术救人会引天劫,二是用天界仙术之后受术者的体质会生改变----变得可以修仙,这同样又要引天劫。 倘若这样做能保住丁崇平安他也就做了,问题是天罚之力必然会将涉事者都囊括进去,那时他自顾不暇,哪有余力保护老丈人。 客寓仙居气氛越来越紧张,众门人弟子都知道丁柔心情不好,生怕触了她的脾气,各自要么闭关苦修,要么借口追查凶手来历不敢呆在仙居里。 别人能躲开,陶勋不能躲,他每天埋头于研读《天册》秘篇、地藏秘诀以及玉盒书库,希望能找到彻底驱毒的法子来。 丁柔也在查资料,但关心则乱,不怎么看得进去,倒是冒出不少奇思妙想,每每拿这些想法与陶勋商讨,可惜总也没有如愿的法子。 三月上旬一天,丁柔又兴奋地找到正在埋书堆的陶勋:“亭渊,我想到一个办法了。” “柔柔有何好法子?”陶勋每一次都认真对待,丝毫不敢有异色。 “你别再翻这些无用的书了,你不是说在易戴之山结识过仙兽雚疏和吗,它们是天界圣物,见多识广,有广大神通,何不找它们帮忙?” “他们现在已经回天界了,下次下来至少要四年以后啊。” 丁柔气道:“你就不能想法子到天界找它们?” 陶勋柔声道:“还是等四年以后,我一定入易戴之山求他们想办法。” 丁柔不肯放弃希望,问道:“你自称同雚疏相熟,你再想想,它没有说起过何种解毒的仙药?” 陶勋沉思许久,忽地猛拍脑袋兴奋地道:“你这一提醒,我想起来,当日同己蕤一起闯无漏之渊,歧乱漕中怪物皆有剧毒,我问可有解法,当时己蕤言道凡界唯有一物可解之,而且此物可以解出现于凡界的任何一种毒药。” 丁柔兴奋地问:“何物?” “雩云芝!此芝草于凡界唯成吾之山出产。” “那还不快去,我们马上去成吾之山。” “成吾之山乃大荒北山其中一座仙山,仙踪缈缈,到哪里寻找?” “我回山请教师门,你也也别闲着,想办法打听它的位置。” 丁柔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出门往峨嵋而去。陶勋则留在本地一方面继续动太平门打听这方面的消息,一方面向寿岳宗、九莲宗、雷音阁打听。 过了两天,莫宁来做客,他也是听说了丁家的事,特地来慰问的。 陶勋先将番僧的画像出示给他,请他代为打听,尔后又问道:“老哥长年行走天下,足迹遍布三山五岳,想向您打听个地方不知道您知否?” “你且说来听听。” “成吾之山。”陶勋的目光中颇多期待。 “大荒北山之一啊,只闻其名,未知其地。”莫宁略带歉意地回答。 陶勋有些失望地收回眼神:“有劳老哥帮我留意,要是有消息请您务必马上通知我,我定有重谢。” “呵呵,你我何须如此客气。”莫宁想起一事,道:“散修之辈常年满天下乱跑,总会有人知道一星半点消息。这样吧,十天后三流小门派斜月宫要在落月谷办一场大型坊集,江北金丹期以上的散修都收到了请帖,还有不少三派、末流的小门派受到了邀请,你何不去参加?说不定你这两桩事都能在那里找到线索。” 陶勋有点犹豫:“我没有斜月宫的请帖,贸然而去不太好吧。” 莫宁哈哈大笑:“哈哈,似你这般的修为与如今的名气,难得无门无派,斜月宫巴不得你参加,只因你近来风头甚劲又与峨嵋、昆仑交好,他们怕巴结不上你,所以没敢向你帖子。他就放心随我同去吧,她们若知道我将你拉去,说不得还须好好酬谢我一番。” “我先与山妻商议商议。”陶勋已经动心。 丁柔在仙云宫里翻遍宬文阁的古籍、笔记,也没找到成吾之山的下落,失望之时收到丈夫来的讯息赶紧拜别回家。 对于莫宁的提议,两人一合计,觉得总呆在家中等消息也不是个事,成吾之山反正在就北方某处,不如主动前往到北地寻找,参加坊集或许真能得到线索。 两人既然决计出游,家中自然要做番安排,此去不知道何时可回,家中必须留人,以便别处有消息随时可以联系上,所以孙思正又受令留守。 和他一起留下的还有欧焕,因他在昆仑之行中获益甚多,冲破灵寂末期顶峰晋入结丹期只差一步之遥,于是留下来在洞府入定冲关。 杜希言再次托付给莫宁,实际上莫宁也非常喜欢这个小伙子,要不是他自己已经有了传承人,或许就会向陶勋讨要了。不过杜希言也需要闭关一段时间,与莫宁约好斜月谷之行后来接他。 田姎儿和官觳同样也面临道行突破,陶勋打两人回仙云山去闭关修炼,而令狐灵则暂时托付与云麓宫的穆泰。 第二章 落月坊集(上) 落月谷坐落于晋地,表里山河之地有不少险峻的地方人烟不至,但凡这样的地域总是天地元气充沛的所在,修仙者对之趋之若骛,小门派多建在此。 斜月宫只是修仙界三流门派中靠后的小门派,这个门派最大的特点便是清一色的女子,其开宗立派的祖师妙音仙子本是一介散修,有幸修得大道霞举飞升,她在晋入空尘末期后突破了散修的传承限制开始广收弟子,又在涉险渡过飞升天劫于等待飞升的飞升期时妙悟圣谛,开创出斜月宫仙宫妙境,成功开宗立派,她的经历在当年也是一段传颂的佳话。 落月谷在斜月仙宫的附近,也是斜月宫外谷的一部分。 斜月宫立派七百年,除了祖师飞升外,历代弟子最高只修炼到青尘初期,这样的实力在修仙界各门派中确实不值一提,不过由于其门派皆是女流,又不禁婚姻,倒是通过联姻与不少三流、末流门派、有名望的散修结下姻亲,甚至某几个强大的二流门派也有他们的双修弟子,所以其门派的名声在那一带比较响亮。 路上莫宁向陶勋夫妇介绍斜月宫的情况,并且极其神秘地对他道:“斜月宫最近五年尤其惹人注目,你知道为何吗?” “请老哥指教。” “斜月宫当代宫主邓天娢共有五徒,其中第五徒董语烟天生丽质,生得倾国倾城,被誉为修仙界第一美人。更加难得的是她是七转玄阴体,七世修仙元阴未失,若得与她合藉双修,采其元阴可抵两百年苦修之功,晋个两期、三期跟玩似的,而且还没有丝毫的后遗症。这种奇珍异宝般的人物想不叫人动心也难啊。” “哦!”陶勋不置可否,心中却着实替这女孩子惋惜,自古红颜多薄命,何况她居然还身具特殊的体质,身不由己、命途多舛怕是一定的。 丁柔在陶勋腰上猛掐了一把,小声威胁:“不许动歪脑筋。” 陶勋一肚子委屈:我招谁了我? 莫宁恍若不知地继续说道:“许多修仙小门派,甚至个别一流门派也对此姝有意,拜倒在她裙下的修仙者不计其数。” “莫前辈也动心了不成?若能成事便是老牛吃嫩草呀。”丁柔讥讽道。 “哈哈哈,老花子闻其艳名特地去看过一次。还真别说,你丁丫头也算得上绝世的美人,同她一比却……”莫宁大摇其头略过不说。 “真有那么美?既如此,您便采了呗,能晋升修为,还能抱得美人,做回采花蝶也值得了。” “呵呵,双修需双方愿意,绝不可用仙术勉强另一方答应,否则便不是仙药而是毒药。况且增进修为主要在出窍期以下,分神期以上基本上没太大效果。呵呵,我实在是太老了,更不愿挡后生晚辈的道,所以只好忍痛割爱。” “您倒是怜香惜玉啊。” “董小美人身边有无数爱慕者,但她立有一誓,非天下真英雄不嫁。嘿嘿,环视当今天下,论道行、论本事、论名望、论人品,真英雄不做第二人想呐。” “我夫君的道行早过了元婴期,寻常天仙都不是对手,天下第一英雄自然非他莫属。”丁柔先是大赞丈夫,然后恶狠狠地出威胁:“但那所谓的董仙子却不适合他,您老最好不要乱嚼舌根动歪脑筋,不然我拔光你的胡子倒吊在京城城门上示众十天半月。” “哈哈哈哈哈!”莫宁出一阵大笑,惊得下方山林里的鸟兽乱窜:“陶小子你可要小心啦,斜月宫这次的大会打的便是招婿的牌子。” 陶勋没好气地道:“老哥要再说这事,我便请你下青虬车自己飞去。” 烟花三月时,芳菲最艳处。 落月谷,这个深山之中从无凡人涉足的幽静山谷,在三月的春光里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以往的这个时候,只有斜月宫的少女才会乘修炼的暇时来到谷中采摘满山遍野的鲜花。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有谁知,数百年的岁月中,有多少人曾在此季此地出过如此的感慨呢? 今天,山谷仍似往年般幽静,不时飞进山谷的人影却暴露出异常,原来谷中一小块景色最美之地的景像与旁边有细微的差别,飞进来的人都隐没于其中。 陶勋和丁柔由莫宁带领飞进山谷,穿过小小的界障,看到前面是用仙术辟出的广阔天地,方圆十数里内宫室绵延起伏,美景令人叹为观止。 丁柔不屑地道:“这可差远了。” 陶勋道:“要是没到过仙云,没到过九莲佛海,没到过瑶池仙境,说不定我会被这里所折服。” 丁柔没好气地道:“没眼光。”气呼呼地掉过头不理他。 落月谷是斜月宫的外谷,门口有守卫之人,凡入内者都需要出示请帖。 莫宁亮出自己的请帖,守门的女子很客气地道:“莫前辈大驾光临,敝门上下不胜荣幸,但不知您同行的这二位是何人?” “他俩可是大名……” 莫宁正要兴奋地介绍他俩时,被一个声音打断。 “这不是莫老花子么?你也有兴趣来抢红绣球?” 一个虬髯大汉在门内兴奋异常地打起招呼。 “龚老狗,怎么是你,出关了怎么不先通知我?一甲子不见可想死我了。”莫宁看清那人后同样兴奋异常,顾不得郑重介绍陶勋夫妇,只对守门者道:“他们是我朋友,先让他们进去。”然后猛扑向那个大汉,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彼此招呼,高兴得象俩小顽童。 守门的两人很卖莫宁的面子,婉然一笑,放陶、丁两人进门。 陶勋悄悄问妻子:“这是谁啊,怎么叫得这么难听?” 丁柔笑着答道:“晋地有名的散仙,是个孤儿,从小由两姓人家拉扯长大,便以两姓为己名以示不忘养身之恩。” 陶勋瞪大了眼睛:“该不会是一家姓龚、一家姓苟吗?” “正是。”丁柔掩嘴笑得直打颤,乘机说道:“他俩早年是有名的一对油盐坛子,多年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们自己到谷中逛吧,但须隐着来历,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陶勋脸上露出古怪的微笑:“娘子,小生遵命。” 两人没同莫宁打招呼,手牵着手消失在人群里。 很快,他们打听清楚,落月谷将外谷临时改作坊集,腾出了外谷的广场作为地摊区,外街的宫室房间用仙术移动分成两行,总共凑出三百多个铺子,临时分成丹、器两个区,想要用店铺的须到坊集房申请登记,并且须交纳一定的费用。 他俩以前到过的坊市根本没法同这个坊集相比,那两个坊市出没的基本上是结丹期以下的散修,售让的商品档次极低,有个上等灵器就极了不得。来落月谷坊集的散修许多是金丹期以上修为,还有许多修仙小门派的子弟参加,售让物品最低都是极品灵器,高者甚至有中品仙器。 这个可是非常了不得,要知道中品仙器在一流大门派也是珍贵之物。 凡到坊市当然需好好逛一逛,万一要是碰到不识货的人出售雩云芝岂不是省却千辛万苦地寻找成吾之山? 丁柔答应前来斜月宫大会就是冲着此地众仙云集、交易活跃,她拉着陶勋快地钻进地摊区,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仔细寻找起来。 丁柔但凡有出售芝草的地摊都要问陶勋,看过一些地摊,在某地摊现一种不认识的芝草连忙便问:“你看这个是不是?” 第二章 落月坊集(下) 陶勋蹲下身辨认了一下,遗憾地告诉妻子:“这个叫做松芝草,是炼制松芝露的主要材料,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兄台很识货嘛。”摊主也很年青,一身儒服,难得有顾客认出灵药的名称并说出用途,所以很兴奋地推介起来:“松芝露,有洗毛伐髓、延年益寿之功,凡界练武之人服用可以成倍增长功力,修道之人服用可以在入定时排除杂念的干扰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不存在每用一次药性递次衰退的毛病,比什么宁神丹、静神丹、袪魔散之类的效果好许多倍。兄台有没有兴趣收购一些?若要的量多我还有些存货都可以给你,价格上给你打折。” 陶勋自己是商人家庭出身,走的是儒学制举的路,对面前这位自然有种亲切感,况且松芝露确实是种不错的东西,自己用不上可以给门人弟子服用。他便笑着道:“你先说个价,买十只什么价?” “我在行走凡间积修外功,黄白之物更实用。你看货给个价吧。” “松芝草出自人迹罕至的深山,须得悬崖峭壁上生长千年以上的松树树冠上才可生长,寻找和采摘都不易。但那仅仅对凡人而言,以兄台结丹期的道基,又经过灌顶传承,找到它们并不困难。”陶勋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儒生惊异的表情笑道:“不过难得兄台识货,又深谙其妙用,学生理当出个高价,便出一两黄金三两如何?” “呵呵,兄台看上去道行似乎同我差不多,怎却看出了我的修为?我混进谷中来你是第一个看破我真实道行的人。”儒生顾不上谈生意,热切地道:“我姓邵名堂,表字锡渥,闽东潮生洞传人。请教兄台、嫂夫人高姓大名。这些松芝草全都送给你们不收钱,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陶勋现在不想透露名字,可心下也不愿拒绝对方的结交之意,遂暗中使了个小仙术,向他道:“学生孤云山陶勋,草字亭渊,这是内子丁氏,峨嵋橙眉大师弟子,很高兴与锡渥兄结识。” “哦,原来是~~兄伉俪,幸会,幸会。”邵堂在说“亭渊”两个字或者陶勋的姓名时异常含糊听不清楚。 这便是陶勋仙术的妙用,这个仙术可在设定的时辰内使对象明明记住了对方的名字却对这个名字代表的一切脑中完全空白,说出名字的时候也是用含糊的音节代替,直到时辰过后才意识到名字与人之间的关系。 “锡渥兄,初次见面可不好白拿你的东西。” “古人仗义疏财,结交朋友难道非得受黄白之物之污么?” 陶勋不愿欠人情,想了想,拿出九道纸符、五道皮符和一枚玉符送给对方。 邵堂推辞不过,接到手上,扫过一眼后立即举到眼前一一仔细看,然后欲退还给他:“这些太贵重了,晚生不敢收。” “几道符篆罢了,怎能称作贵重,锡渥兄休得推辞。”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邵堂很讶异的样子,指着灵符道:“你这是孤云山~~炼制的等灵符,前年岳麓山震天镝出世的那次,~~门下两名才旋照期的弟子用这种灵符硬是同驭使中品仙器的出窍期高手对攻没有吃亏,出窍期高手用的是中品仙剑呐,居然打不破灵符的攻击,现在仙道界已经把这种灵符视作与中品仙器同级的贵重仙符。” “与中品仙器同级?”陶勋和丁柔自己反倒呆了。 邵堂自顾自摇头晃脑地道:“可惜呀,~~炼制出来的灵符只有很少部分流传出来,市价上十张纸符抵一件下品下等仙器之值;皮符每张能使用三、四十次,十张可抵下品上等仙器之值,一玉符可以使用上千次,保养得当的话几乎使用次数还可翻一番,可不就等于是件中品下等仙器么。” 陶勋和丁柔面面相觑,惊讶地道:“真有这样的事?” “邵某从不说谎。你们是怎么得来的?一出手就拿出这么多送人,你们该不会就是他们的门人弟子吧?” 陶勋笑道:“凑巧得到一些,得来容易,哪象锡渥兄说的那样贵重。你尽管收下就是,否则结交之话就不要提了。” 邵堂也不矫情,迅地收起灵符,然后开始收摊。 丁柔好奇地问:“邵兄怎么不做生意了?” “我自己用不了这许多灵符,不如拿多余的到符篆区换些值钱的东西回来。你们先到处逛逛,这里的坊集要开一个月,头二十天是圩市,后十天才是董仙子出宫论道。时间还早,我赚了钱回头请你们喝斜月宫特酿的沉香美酒。” 双方约了联络的方式正要分开。 “兄台,兄台,你先别走。”有个青年从旁奔过来扯住邵堂:“我刚换了些钱,你的松芝草我要十只。” “你来晚了,松芝草都已经给了他们夫妇,你要买就向他们问价吧。”邵堂挤了挤眼,然后自往别处去了。 青年相貌普通,目光清澄,已经接受过灌顶传承,但道行不高才灵寂中期,他转向陶勋求道:“求兄台转让十只松芝草予在下。” “你要松芝草也是炼松芝露么?”丁柔好奇地问。 青年见一位极美的少*妇问自己,脸腾地红了,低下头不敢对视,很是紧张地答道:“夫人所料正是,我想炼瓶松芝露送给她。” “她?你的小情人?”丁柔戏谑地问。 “她……她是仙子,哪会看得上我。”青年有些黯然地道:“不过我知道她修炼辛苦,松芝露可以帮她,能帮到她我就很满足了。” “唉,可怜痴情子,终为情所累。”丁柔叹口气,对陶勋道:“将松芝草都送给他吧,反正我们不是非用它不可。” 陶勋自无不可,取出松芝草要送与青年,但青年坚决不肯白拿,坚持要自己花钱只买十只。两人拗不过他,便按一两白银两只的价格卖了二十只给他。看到青年人兴奋地如捧珍宝地拿着松芝草离开,丁柔倚在陶勋臂上沉默不语。 两人继续在摊位区逛,挨家挨摊地找,雩云芝没有找到,反倒用真金白银或者灵符、美玉换了一堆零碎东西,这些都是给自己的门人弟子们准备的。 坊集很大、很热闹,两人又逛得很细、一家不落,头一天只逛到三分之一区。入夜之后斜月宫上方有一弯新月恍然出现,同天空上的月亮相映生辉,整个坊集区被照得如同白昼。 不过由于坊集区是斜月宫的外谷所在地,按照修仙门派的规矩戍时以后必须关闭山门,所以戍时后坊集要开始宵禁,斜月宫在谷内准备下不少客房,或者在一角划出一片区域任由与会者各施神通自行安排居住。 陶勋和丁柔选择在划定区域,他们有自己的仙器“云锦玉阁”,用极品美玉炼制而成,专为野外住宿而制,内部空间广阔,而且具强大的攻防禁制防止受到打扰。同样在这处区域的其他数百修仙者各施神通,好一些的也用仙器变出宫殿馆阁呼朋引类宴饮唱酬,中等的用法阵、灵器简单划出自己占的区域,差一些的索性打坐露宿。 两人的云锦玉阁房间掩饰了些外面的光华气质,看上去介于仙器于灵器间,属广场内的中上之物。 两人方自在房内说体己话,外面忽有声音传进来:“里面的道友,在下郑杪求见,不知可否赐见一面?” 第三章 风传两问(上) 突然冒出来陌生人相邀,夫妻俩对视一眼。 “郑杪?你认识?”丁柔问。 “不认识。”陶勋道:“先见见再说吧,多交个朋友也是好事。” 他放开禁制,亲自迎到大门口。 郑杪三十岁模样,见禁制打开并不进门,只待陶勋出现在门口后,深施一礼道:“在下奉少主人之命,邀请道友参加鄙宫的宴会,请务必赏光。” “请问令少主人是?” “天星门郑门主的公子。” “天星门……呃,学生一定赴宴。”陶勋很快想起来,天星门是二流门派,而且是修仙界极少见的家族传承的门派,每代家主即是门主。 郑杪显得很高兴,奉上一块玉牒:“这是入宫玉牒,请道友自填姓名。”说着回身指向稍远处一座颇为宏大、华丽的宫殿:“那里就是鄙少主人的行宫所在,请道友移玉步往宴。” 他交待清楚后转过身往旁边另一个稍好点的馆阁走去。 丁柔踱出门:“天星门,小门派而已,他们同剑玄宗颇不对路。郑少公子名胜字平原,以喜交游闻名,每到一地都要大摆宴席招待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朋友,颇类那个闻名天下的平原君。” “平原君?呵呵,我看此人拜访的目标也须是有一定身份、实力的,外面居所简陋或者露宿的就不见他的下人拜访,须知仗义每多屠狗辈呀。” “要你管那么多作甚?我们去赴宴也好,日间光记得求药,忘了向人打听番僧和成吾之山的线索,宴会上人多,或许可以打探到消息。” 郑平原的行宫也是件须弥类仙器,门面已非常气派,里面更甚,规制堪比郡王捬第,门口匾额书写着“赵君行宫”四个大字。 进门要递玉牒,需要先填上名字,陶勋借用了分身的别号,守门之人领他们走到宴会大厅,扯开喉咙唱道:“潭州府道缘先生夫妇到。” 旁边有锦衣仆人将他们引导进宴会厅门口。 一进宴会厅的大门,丝竹之声入耳,低低的交谈之声阵阵,屋子里已经有上百人。大厅两壁厢处有两道珠帘垂下,各有二十几名乐师鼓琴吹笙;正中空出一片场地,几名美丽女伎曼舞轻歌;正中主位上一位清秀的贵公子笑容满面地频频举杯与下方的客人敬酒畅饮;客席里许多美貌侍女穿梭其间为客人倒酒添菜。 门内的美貌女婢迎上前客气地引他们到偏东的中排双人几坐下。 陶勋和丁柔刚坐下,就看见主座上郑公子遥相敬酒:“道缘先生伉俪莅临,胜不胜荣幸,敬贤伉俪一杯,以示敬意。”言罢一干而尽。 两人忙举杯遥相敬祝饮下杯中酒。 “这是醪醴。”丁柔品酒后道:“这人见面不如闻名,连好酒都舍不得上。” “呵呵,柔柔有所不知,烈酒酿造法是近世才明,古时却是没有的,那时饮宴皆用醪醴,入口甜香又不易醉,要喝上十数斗才会醉酒。你不闻诗仙斗酒诗百篇么?若换作如今的烈酒百斗下肚恐早醉死,岂复能作诗。你要是想喝烈酒,可以要酒侍给你换上。” “算了,这样也好,微醺而不醉,省得醉了出丑。你要觉太淡便拿紫玉葫芦出来,将藏足百日的杏花村倒出来,你若喝,我也陪你尝一口。” 陶勋呵呵笑着取出紫玉葫芦,这个葫芦同送与莫宁的那个是同一批炼制,贮酒一日当窖藏一年。两人浅浅斟上一杯,百年窖藏美酒特有香味四下飘溢。 “百年杏花村,这是百年窖藏杏花村。”一个老者从几桌之外循着酒香走过来,看到两夫妻正在慢慢酌杯中美酒,睁圆了眼睛上前唱外肥喏:“老夫诸葛墚,生平最好杯中物,两位小友可否赏在下几杯美酒呢?” 陶勋和丁柔起身见礼,邀其同桌,于是酒侍过来换了个三人的酒几。 诸葛墚连饮十杯方呼过瘾,问道:“窖藏百年的杏花村老酒极为难求,看葫芦中似乎有百斤左右,道缘先生是怎么弄到这许多的?” “呵呵,老先生有所不知,这只紫玉葫芦是个宝物,清水入内立成美酒,美酒内贮一日如窖藏一年,上限是三百六十五日。我数月之前托人装了百斤杏花村进去,今天正好一百天。” “先生竟然有这么好的宝物。”诸葛墚盯向紫玉葫芦的眼睛里直放绿光,毫不迟疑地道:“这个葫芦卖不卖?我愿意拿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跟你换,要是不够的话我告诉你我的洞府位置和禁制之法,洞府和里面的东西统统给你,请你务必要将它卖给我。” 陶勋和丁柔哑然失笑,还真没见过好酒到这种程度的人,连窝都不要了。 丁柔抿嘴笑道:“您如此好酒,估计洞府里空空四壁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诸葛墚老脸一红,道:“洞府占了条不错的灵脉,还算值俩钱” 陶勋想了想,道:“您只要回答学生几个问题,紫玉葫芦就送给您了。” 诸葛墚迫不及待地道:“真的,那你快问吧。” 陶勋取出番僧的画像,还没开口,就见对方露出古怪的表情,并且诸葛墚反从乾坤袋里拿出个卷轴,打开来正是番僧的绘像。 诸葛墚道:“你打听这个番秃的消息?我还想要知道呢。” 丁柔好奇地问:“您怎么也打听这个?” “你们手里有像却不知道为何要打听?”诸葛墚很是惊讶。 听他话中似乎有故事,两人一齐摇摇头。 “一个多月前,这画像就开始流传出来,说是峨嵋派、昆仑派、九莲宗、雷音阁、寿岳宗都画影悬赏打听画中人的底细,只要能提供有价值的消息,五大门派都会有酬谢。这可是修仙界最显赫的五个大门派呀,大大小小不少门派和许多散修都拿到了或者看过这幅像,好多人都想拿到五大门派的酬劳,听说整个天下都在打探这番秃的消息。” 居然闹这么大动静?夫妻俩呆了。 “我这一个月过来,向别人打听和别人向我打听不下三十次了,刚刚在此我也没忘了拿这个问人,可惜没有半点线索。” 陶勋和丁柔露出失望的表情,陶勋收起画像,又问道:“请问您听没听说过雩云芝?” “雩云芝?”诸葛墚想了一阵,摇头道:“没有。它是灵药吗?做什么用?” 陶勋没有回答,继续问:“那么您知道成吾之山在哪里吗?” “只知道它是大荒北山之一,具体的位置不知道。” “您知不知道在哪里或者找谁可以打听到它的方位呢?” “这个……也不知道。”诸葛墚万分不舍地看向紫玉葫芦,人家问了几个问题而自己一问三不知,看来同这个宝贝无缘了。 陶勋和丁柔虽有些失望,仍将葫芦推过去:“感谢您的指点,请您收下它。” 诸葛墚惊喜万分,不敢置信地道:“老夫一个问题也没有答上呀!” 陶勋含笑道:“先前说好只需回答,并没有说一定要答出来。况且自古宝剑赠英雄,美酒么自当赠您这样的酒仙才行。” 诸葛墚推辞了一下将酒葫芦收好,很感动地问道:“贤伉俪慷慨、重诺又不贪财,老夫想与二位结交,可否赐告你们的真名?” “孤云山陶勋和峨嵋丁柔。”陶勋用仙术报上两人的名字。 “~~和~~,久仰久仰。”诸葛墚念着两个名字,脑中一片空白,压根没有想到或者意识到这两个名字是何人。 第三章 风传两问(下) 三人同桌互相敬酒,诸葛墚兴致大,用紫玉葫芦内的杏花村呼朋引类,很快拉了十几个酒鬼过来。 陶勋同样以四个问题问他们,报酬换作自制的玉质窖酒符,虽然最终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倒算是结下十几个酒肉朋友。 到后来他这一桌的规模越来越大,变作十几个人换成大桌聚在一块呼三吆四开怀畅饮,在他们的带动下宴厅内的气氛越地活跃了。 酒到正酣,厅中云罄三响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主人处。 郑胜站起身团团一躬,举杯祝酒道:“蜗居设薄酒,诸位道友云集,平原不胜荣幸。今天诸位新朋友老友齐聚,平原请诸君一起满饮三杯,以贺盛事。” 在他的带领下,满厅的人都干了三杯。 然后,郑胜又道:“今天宴请位道友,小子有两个问题想向诸君请教,希望诸君不吝赐教才好。” 众人纷纷道:“郑公子但管提问,吾等敢不尽心。” 郑胜拍拍掌,他身后暖阁屏风画面忽地变成番僧的巨幅画像。他说道:“座上高朋友大约有不少人已经知道峨嵋、昆仑、九莲、雷音、寿岳五大门派都在画影图形寻访画中人,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请问诸位可知道画上番僧的身份来历?” 诸葛墚对陶勋夫妇笑道:“老夫早知道他会问这件事。”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郑胜道:“若大家知道一星半点的消息,希望能告诉平原一声,让我也分润些酬劳才好,可别吃独食,不然我可会动员座中诸君到你府上吃上三、五年,只到吃穷你为止哟。” “哈哈哈!”厅内的人一阵大笑。 郑胜拍掌令人收起画像,朗声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诸位可有人知道成吾之山的位置?” 大家又一摇头。 陶勋这桌的人好奇地问二人:“怎么你们问什么郑公子也问什么?” 陶勋笑而不答。 郑胜见无人回答,脸上微露失望,但又换上笑容道:“最后有件事拜托诸位。平原此行是来向董仙子提亲,希望诸君看在今日薄宴的份上,不要同在下争得太拼命才好。” 下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只有寥寥数人应了。 郑胜早知道这样的结果,最后道:“请诸君尽兴畅饮,厅中侍女、侍童皆是鄙门以无上妙法炼制的傀儡人,不但肤骨肉与真人殊无二致,私密之处更有奇妙滋味,与之交欢绝不会损失精元,诸位若有兴致尽管享用。” 丁柔脸上一红,急道:“**、下流,我们快回去。”拉上陶勋逃也似地告辞回府去也。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将地摊区逛完,每摊都要打听那几个问题,好在不光他俩在问,很多人都在问,所以也不至于太惹眼,只可惜仍是没有丝毫头绪。 第三天,邵堂在地摊区找到他俩,兴奋地告知两人,他用那些纸符、皮符换到不少好材料,要拉他们到坊集的酒楼喝酒庆祝。 落月楼是谷中唯一一座酒楼,修仙之辈寿数悠长又不喜食人间烟火,唯有美酒是大家都喜欢的东西,几乎不论男女都会喝上一点,酒楼的生意自然好。 三人来到的时候楼上已经座满,两人见状便说算了。 邵堂道:“二位有所不知,落月酒楼能容千人,现在才两百多人,怎会没座,你们看我的。” 他招手将一名侍者唤过来,低声同其说了几句,大约是谈好价钱,侍者拿出片玉符交给他,他拿它在一个地面上画记号的位置一划,空间翻转变化出一个酒桌出来。 “倒也有趣。”陶勋有兴趣地看了一会,欣然落座。 “上两斤沉香醉。”邵堂大声嚷嚷。 “客官,本店的规矩是每人每天只能要二两。”女酒倌不冷不热地道。 “那就来六两吧。”邵堂热情并没有受到打击,兴奋地对两人解释:“沉香醉是斜月宫特酿,不但酒力十足灵力亦十足,一般修仙者不能多饮。而且此酒酿造不易,她们内谷自己的需求量大,只能有少量供外谷客人,所以要限量。” 美酒上桌,香沁心脾,果真名不虚传。 丁柔闻到香气就觉心动,道:“果真有那么神奇么?我先尝尝。”她先倒满一杯一口干掉。 邵堂阻止不及,笑道:“此酒只宜浅酌慢饮,喝急酒会上头的。” 果然,丁柔脖颈以上以及双手都已经泛红,头也有点晕晕乎乎,赶紧运转太元仙力将酒性炼化,仙力飞快地一个小周天转过,手上、脖上酡红褪掉大半,留下微红。她往常肌肤胜雪、清丽绝伦,现在被酒染得微红时整个人换作另一种气质,红润艳丽、美艳无双,尤其一双凤眼含波,漾得人不胜一醉。 陶勋也极少见到妻子如此美态,而邵堂更不用说,看得呆得连手中酒杯掉桌上酒撒了也浑然不觉。总算陶勋立即回转心神,一边握住妻子手腕渡传仙力将剩余酒劲化掉助她恢复平常,一边运转清心咒将邵堂的魂拉回来。 “咳咳,嫂夫人之美,颠倒苍生呐。晚生失态,请勿见怪。”邵堂尴尬地向他们赔罪,又道:“之前见到嫂子总觉得面目有点朦胧不清,乍见玉容方知何谓人间绝色,~~兄真是好福气。” 这时从别桌走过来三人道:“三位道友,我们可否坐下?” 他们口中这样询问,实则不管他们同不同意便自顾自坐下,而且有意无意地往丁柔身边凑。 丁柔厌恶地起来换个位置,坐到丈夫与邵堂中间,那三人就不好相逼了。 邵堂不满地道:“你们自有酒桌,不要挤到我这桌来,快走快走。” 一人笑道:“小哥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大家都是修道中人,萍水相逢讨你杯水酒喝难道就不行吗?” 另一人道:“你这桌的酒钱我包了,休再啰嗦。” 坐在邵堂旁边的人道:“小子,同你换个位置,别拦在中间,我要同这位小娘子好好亲近亲近。”边说边伸手抓起他欲待扯开。 陶勋眉头竖起,怒道:“滚!” 一个字出口,三个家伙似被巨锤当胸击中,像堆东西似地被撞得飞出数十丈,狠狠地砸在酒楼外的地面。 邵堂先前被那人抓住时丝毫没有挣扎之力,知道是道行差太多的缘故,本以为麻烦大了,哪知道陶勋连手都没动只说了个字就将人摔到酒楼外,不由得瞠目结舌地指着陶勋道:“你,你怎么这么厉害。他们三个是二流门派澄虚山的弟子,至少都是金丹期以上的道行,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打了?” “金丹期很厉害么?”陶勋反问了一句,哂道:“没放在眼里。” “客官,请不要在酒楼动武。”女酒倌飞过来严厉呵斥:“不然依山规处置。” “我做证,是那三个澄虚山的下流坯子调戏这位女客。”后面有一个女声响起,如乳莺啼谷般动听。 三人回过头,看见隔着三桌后面两个女子站起来作证,在她们的带动下周围的人纷纷作证。 听见众人作证,女酒倌便放过三人,改为通知外面巡戒的弟子找那三个登徒子的麻烦。 陶勋向那两个女子点头致谢,转身想要坐下,现妻子仍盯着其中一名美貌女子看,而那名女子也同样盯着丁柔。 “小姨!”那女子高兴得蹦起来,快步跑过来。 “小丁荻!”丁柔也认出来,这个美貌的女子是十二年前在兖州见过的先师姐闵心濡的遗女丁荻。 第四章 开店求讯(上) 一晃十余年未见,算算年纪丁荻已经廿二岁,因为修仙者与尘世接触得较少的缘故,心性却如十几岁的少女。 她一头扎到丁柔怀里抱着她的腰肢使劲地晃荡,撒娇地道:“我都二十二岁了,怎么还小呀。” “一晃一纪,要不是你开口叫我,我几乎不敢认你就是当年在隆庆庄时所见的小丫头。”丁柔开心地拉起她道:“快来见过你姨丈。” “啊!你就是姨丈!”丁荻的个头比丁柔稍矮一点,脑袋倚在她耳边,瞪大眼睛看向陶勋,目光中满是惊讶、兴奋,还夹杂着崇拜。 “你就是丁荻呀,夫人常向我提到你呢。”陶勋露出笑容打个招呼,抬起手来掌心有一枚一寸长的小剑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初次见面,这个送你。” “仙剑!中品!”旁边的邵堂表情夸张地扯住陶勋袍子大叫:“我也叫你姨丈好不好?” “谢谢姨丈。”丁荻跳上前赶紧将剑接过去。 中品仙剑在这里已经非常惹眼了,旁边许多人的注意力登时集中到这边,有的人目光炯炯隐隐不怀好意。 陶勋袍袖一拂,他们一桌三人加上丁荻在内都不见踪影。 “瞬移!这是瞬移!”在座的有人认出这种神通,不由得脸色吓得惨白。 能瞬移者最少有空尘期初期的修为,带上旁人瞬移传说需要空尘中期道行,再考虑到此地是斜月宫山门内,有禁制重重……只怕是哪个神化期的老怪物吧! 刚刚还暗暗动起歪脑筋的人暗暗后怕:差一点就找死了。 陶勋带几个人直接瞬移到山谷外面,与落月谷隔着一座山头。 丁荻觉突然到了谷外,兴奋异常:“姨丈好厉害!这是什么神通?” 邵堂在旁抢答:“是瞬移,天呐,兄台,哦,不对,您是空尘期的老前辈。” 丁柔笑道:“什么老前辈啊,没你说的那么老。” 陶勋暗中解开仙术,并道:“相见即是有缘,锡渥兄不要生分,我们之间平辈论交吧。” 邵堂脑中一亮,立即清楚地知道了陶勋的名字,张开大嘴巴惊讶地道:“你就是陶勋,一剑就制服了剑玄宗双紫剑的那个天才?” 陶勋最显本事的时候其实实是在兖州魔劫中的表现,但彼时他变化形貌以原廷为名,天下传扬的也是那个名字,他以本名扬名却是在岳麓山夺宝之后。 “什么天才不天才的,邵兄休得说笑。”陶勋又拿出一柄仙剑,是中品下等,比送给丁荻的要差一等:“你我算是投缘,区区薄礼,请勿推辞。” “傻瓜才会推辞。”邵堂二话不说接过去,掉头就跑:“我得马上找个地方炼化它,不然被人抢去就吃亏了。等董仙子出宫讲经的时候我再回来找你们。” “这家伙倒不生分。”丁荻不满地冲邵堂的背影嘲笑道:“一看就知道是个惯会占人便宜的家伙,穿的倒是儒冠儒袍,却是个斯文败类。” 由儒服联系到斯文败类一词,陶勋脑门有点冒黑线:这位大侄女还真是“童言无忌”呐! 丁荻一想到邵堂说的话,便也有些踟蹰地道:“小姨,我也该找个地方将仙剑炼化了吧?你上次赐我的仙剑还在爹爹那里,他怕我带在身上太惹眼,说是等我到了金丹期才给我。天呐,我现在才是灵寂初期,到那个阶段还要好多年啊。” 丁柔笑道:“让你姨丈助你冲过灵寂初期,再助你炼化它。” “那就多谢姨丈啦!”丁荻兴奋地道。 陶勋带他们出谷就是想帮她炼化仙剑,免得被外人觊觎。 丁荻本在灵寂初期顶端,只差一点就可升阶,煊华谷是峨嵋派的小附庸,她母亲是橙眉真人的嫡传弟子,总有些秘法可以迅提升修为而又不影响根基稳固,所以她的根基是非常扎实的。 陶勋先以仙术让她体验灵寂后期的境界,然后让给她服下元婴期以下提升修为、辅助安全冲关的灵液丹,在她开始冲关的时候从旁引导协助,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直接将她提升到灵寂末期顶阶,只差一步就可结丹,这也是驭使中品仙剑的最低要求。 随后又花一个时辰帮助她将中品仙剑炼化到体内。 丁荻自认出丁柔来只两个时辰不但修为狂升了两阶,还炼化一口中品仙剑,这个变化如同做梦一般,口中“小姨、姨丈”叫得愈的亲热。 丁柔见外面天色将暮,问道:“丁师兄也来落月谷了吗?你同我们出来两个多时辰了,师兄弟们会不会着急?” “煊华谷收到斜月宫的邀请,宫主派我爹带队前来,同行的还有三位师兄和一位师妹。和我在一起的就是师妹,想必她已经将这消息通报了爹爹,爹爹应该不会太担心我吧。”丁荻自己也不太确定。 “多年未见了。亭渊,我们去拜访丁师兄可好?” “好啊,理当如此。”陶勋当然同意,叫丁荻过来:“荻儿,你过来看看贵宗的驻地在哪个位置?” 他张开神识将整座落月谷仙宫妙境囊括在里面,在惊讶不已的丁荻指明地点后,便带着两人直接瞬移进煊华谷的住地门口。 丁荻先跑进去通报,很快丁获就带着门人迎出门外,恭敬异常地将陶勋夫妇让进屋中。 “丁师兄比十二年前更见精神,祝贺师兄突破元婴大限。”丁柔坐下之后先道个贺,又道:“冒昧带走荻儿,叫你担忧,实在抱歉。” “呵呵,惭愧,惭愧,年近百岁才结成元婴,同师妹和陶先生一比,简直判若云泥。”丁获也很高兴,毕竟突破元婴是个极重要的关口,至少看到了飞升的希望而不是担忧三百岁时衰老而亡。 他客气了一句,又道:“先前一听到师侄来报说荻儿被一名称为小姨的美貌女子带走,我第一个便想到了师妹和先生,一直在想荻儿福泽深厚,这番肯定要沾些好处,哪知道你们竟给了她这么大的好处,愚兄真是感激难言,心濡泉下有知也会欣慰和感激的。” 丁柔想起故人,心头又有些酸楚了。 陶勋岔开话题道:“贵门受邀来此,也是为替门下弟子向斜月宫求亲吗?” “呵呵,董仙子的仰慕者如云,小小煊华谷没有惊才绝艳的弟子,岂敢做那样的奢望。今受宫主之托带他们来,一是历练历练,二是在坊集上换些仙器、丹药以及一批炼丹、炼器的材料回去。” 丁荻插嘴道:“可惜好东西不多,又抢手,这里已经来了不少小门派,恐怕争不过他们完不成任务。” “休得胡说。”丁获忙道:“师妹别听小儿胡说,我们今天一大早刚到,来得晚了点,采购单上不少可在地摊区买得到的东西都被人收走,不过也没关系,相信店铺区里的存货更多些,只是价格方面会稍贵一些。” “师兄需要些什么不妨将单子让我们看看,我和亭渊薄有收藏,或许能够帮得上忙。煊华谷与峨嵋关系匪浅,该帮忙处应当尽心。”丁柔主动提出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丁获一边客气,一边将单子拿出来给他们看:“只收集到一小部分,旁边都注明了。” 陶勋游览过,笑道:“赶巧这几天我们在地摊区收购了不少这上面的东西,它们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全都转让给你们吧,你按市价给个三折就行。” “怎么好意思,这些材料总价值不小,先生肯割爱我便感激不已,价钱应该照市价算。” 第四章 开店求讯(下) 丁柔道:“师兄不必同我们客气,只管接受便好。” 丁获面露喜色,长揖相谢:“那便感谢先生和师妹慷慨了。对了,我还有一事相请,烦请师妹应允。” “请师兄先说来听听。” “是这样子的,此行照鄙宫主的意思是想从本次坊集上收购到一件中品仙器。荻儿现在又得到一柄中品仙剑,十二年前师妹相赠的那柄她再用不上,我想若是这趟不能如愿,就将那件献与宗门,不知师妹可允?” “师兄何必问我,东西已经送给荻儿了,她拿主意就可以。” 丁荻道:“爹,您自己还是用的下品仙剑呢,那柄剑留给你吧。小姨、姨丈刚刚帮我们省下一大笔钱,我们在谷中拿下一件中品仙器应该没问题的。” 丁柔道:“荻儿说得对,那柄剑你留给自己用,我和亭渊前年炼制了一批仙器,有不少是中品的,到时候送你们一件便是。” 丁获赶紧推辞道:“不敢再接受师妹、先生的惠赐,怕福薄受不起。” 两人一想的确是如此,也便没再勉强,但是陶勋在丁柔的授意下向煊华谷同行的弟子们每人送了丹药、灵符,万一他们要是没买到中品仙器,拿这些回去也勉强可以交差的。 “师妹,你们调查番僧下落和成吾之山位置的事本门已经接到仙云宫的通知,宫主吩咐我在会上要好好打探,没想到你们也会亲自参加这样的坊会,看来无须我来打听喽。” 陶勋叹气道:“唉,我们来了三天,逢人就打听,没有丝毫线索。” 丁获安慰道:“二位不要气馁,峨嵋、昆仑等五大门派都在悬赏帮你们追查下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想必很快就会有线索的。” 丁荻眼珠一转,笑道:“小姨和姨丈身上那么多仙器、仙丹,何不在坊集里租间店铺拿两件中品仙器出来做赏红悬赏呢?让知道消息的人来找你,不用你到人丛里一个一个地找他们。我就不信来这里的这么多人里面就没有一个知道一星半点消息的。” 陶勋想了想,连连点头:“这个法子不错。” 丁获道:“如果先生真有这样的想法,我同邓宫主有过一面之缘,我去找她讨个位置好的店铺,租金算在本门身上,你们二位不许推辞。” “那便有劳丁师兄费心。只是有一样,我们暂时还不想暴露行藏。” 丁获办事雷厉风行,当晚就求见斜月宫主将事情谈妥。 第二天,陶勋和丁柔到店铺布置,他们对店铺所在的位置相当满意,为了吸引别人前来,陶勋在门前挂了十一面旗幡,每面旗幡写一样珍贵物品名称,包括五件中品仙器、六种珍贵丹药,还写出一份宣传的帖子,用复印之术复制上千张,用三只玉偶分别化作陌生人形在谷里最热闹的地方分。 上午帖,中午整个坊集就轰动了。 看看这家名叫“景祥”的店铺出售都是些什么样的好东西呀:光五件中品仙器就足以让来的绝大多数人动心。 还有那六种主推的丹药:离殒丹、断续丹、集焰丹、金灵丹、赤心丹、枯青丹。这些丹药随便哪一种都是修仙界珍贵无比的仙丹,尤其后面三种丹药,一流门派恐怕都只闻其名未见其物吧。 陶勋和丁柔想得十分周到,他们预料到宣传帖子出去必定会引起轰动,所以早早地在店铺内部布置下须弥法阵,将内部空间拓展到三里范围,而且还使用了一种小神通,不论进来的人身处在哪个位置都会现自己可以随意靠近浏览所有商品而不会与任何一个人挤在一起,与此同时每个人都能清楚看到和听到任何一个人和其言。 景祥店铺午后开张,大门一开便涌进来一千多人,几乎半个山谷的人都聚集到这里。 店铺内分成两间,一间是仙器、一间是丹药。进入仙器那间,正前位置悬着五件仙器,从灵威来判断确是中品仙器无疑,而且品级最高的那件是中品上等上级仙器,只差一点就是上品仙器。除开五件中品仙器外还有十五件下品仙器分列两旁,看得众人热血沸腾。 隔壁丹药房情形差不多,主推的六种珍贵丹药中离殒丹和断续丹各十枚、集焰丹五枚、金灵丹和赤心丹各三枚、枯青丹一枚,除了这六种外,两旁分列着培元丹、延纪丹、驻颜丹、洗髓丹、补益丹、灵动丹、灵液丹、金液丹等不少种十分珍贵的丹药,并且数量也不算很多,多者五十枚、少者十五枚。 一个声音在房间内响起:“诸位客倌,敝店的丹、器可任由大家以神识检测真伪,但先提醒一句,房内有禁制,如果您有神化期以上的修为或可犯险一试,否则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有人嚷襄道:“店家太夸张了些吧?要禁住神化期的仙人,您自己就得是渡劫期的仙人才行,有那种道行还用来小小落月谷混吗?” “哪个混蛋在放屁!”一个老丐和一个大汉闯进来虎视眈眈地扫过众人。 有人认出来他俩,惊呼道:“是不二价莫老前辈和不还价龚老前辈,他们又混在一块了。” 看来房里的人绝大多数都听过这两个人的恶名,尤其是两人联手的时候更是可怕、难缠,所以一个个噤声不语。 “你们这些小辈记住了,店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莫宁说出来的名字同样只剩两个含糊的音节,他自己也注意到,不由得一愣。 “店主人是谁啊?您倒是说清楚啊。”有人迫不及待地追问。 追问的人多是大小门派弟子,想打听清楚店主人的底细,才好动用门派之力找关系直接与主人商谈。 “是~~”莫宁再次吐出两个含糊的音节,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由得骂道:“这小子太邪门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招的。” 跟他一起进来的龚苟不信邪,也开口想说出陶勋的名字,结果不论是用声音还是用神识都只能出含糊不清的音节,不由得悚然色变。 屋内醒目位置出现一幅番僧画像,店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本店的商品陈列十五天,在这期间不会出售,只要有人能说出这个人的身份来历,或者能告知成吾之山的位置,仙器中可以任选一件作为酬谢之物,丹药中则每种丹药赠一枚作为答谢礼物。两个问题,两次酬谢。” 店主人声音顿了顿,补充道:“敝店自有辨别真伪的办法,希望诸位不要浪费时间来冒险。” 众人有些气馁,纷纷道:“原来你这店铺里的东西不卖呀。” 主人回答道:“十五天内若无人能回答,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公开出售,价高者得。” 众人听得此语,纷纷悄悄打起算盘。 莫宁和龚苟被一股巨力突然拉扯到一个房间,看见陶勋和丁柔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他上前笑骂道:“好小子,连我你也下手啊。” “不敢,只是不想公开身份而已。”陶勋道:“刚才亏得二位前辈出面说公道话,不然只怕真有不怕死的人冒险。” “你们小两口突然不告而别,害我担心了三天,今天一听到景祥店铺的消息就知道肯定是你们的手笔,这不就跟我二弟一块赶过来了。”莫宁回过身将同伴拉到身边:“你来见见,这是龚苟,是老丐我的结义兄弟、生死至交,你也叫他老哥得了。” 第五章 斜月之厄(上) 陶勋和丁柔忙道:“晚辈见过龚老哥,方才多谢龚老哥援手。” 龚苟还礼道:“久闻大名,听大哥提到你神通了得,见面之前我还不相信他的话,刚才总算是亲身领教过了,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工。” 莫宁问道:“陶老弟,你店铺里卖的那些丹器非得都拿去竞价吗?” “不错,大丈夫一言九鼎,言出如山。”陶勋点点头,然后问:“莫老哥是受人之托而来的吗?” “嘿嘿,你一猜就准。我前天同邓宫主见过面,向她提起过你,她今天看到你的那些帖子后,想托我向你买下一些。还有老哥我自己和二弟,想向你买几枚离殒丹、断续丹和枯青丹防身。” “您二位自己要的丹药没有问题,我送你们离殒丹各三枚、断续丹各两枚、枯青丹各一枚。至于邓宫主那边么……请恕晚辈不能自食其言。” “你又不缺钱,何必用那么狠的法子赚钱?只要你肯出售,难道还怕邓宫主不肯出钱么?” 陶勋解释道:“老哥有所不知,这批仙器、仙丹若大部落到某一个门派手中势必提升该派的实力,就算它们分散到各派手里也会使单个修仙者的实力上涨,您也知道修仙界大小门派之间……” “你不用说,我知道了,的确是招大门派的忌。”莫宁领会到陶勋的意思,道:“是我思虑不周,光记得在邓宫主面前挣个大人情,却忘了这茬。” “用竞价之法,竞价之人自己花钱非要将其中的因果关系买到自己身上,晚辈以后不需要担那么多因果。” “呵呵,果然是读书人,花花肠子就是多啊。”莫宁笑骂道。 龚苟问:“你出售丹药挣的钱物怎么花?” “如果买主想以丹器材料作交换,便折价成钱粮卖与他们,让他们将钱粮施于凡界贫穷苦厄之人换些功德。如果用钱财购买,便让他们转交与我的分身用之于民做些善事。” 龚苟叹道:“大哥说得对,你这读书人鬼点子就是多,卖这批丹药,因果由别人担,功德你自己得,别人还得替你跑腿,不佩服你不行。” 莫宁自言自语地道:“不行,我要是白拿丹药多半不知道什么地方被算计进去了,不能白要,一定得做点什么。” 龚苟深以为然:“不错,不错,大哥想得透彻。陶老弟你说说要让我们哥俩替你做点什么吧,省得欠你个老大人情心里慌。” 丁柔掩嘴笑道:“天下能算计到您二位的恐怕还没出生呢。” 陶勋想了想,道:“您二位要是肯帮忙,就替我们看着店铺吧。我和内子还想到店铺区好好逛逛。” “要是有人来向你提供线索怎么办?” “这里是店铺内室,让提供线索之人进来对这面铜镜说出知道的消息,要是所述真实,铜镜表面会如满月般亮起,要是假的便不会亮,要是如月昃般就是话中有真有假。” “真有这么神奇?它是怎么判断的?”莫宁非常好奇。 “有三法同时使用:一是铜镜会判断镜前之人呼吸、心跳、血流、脑中仙力波动是否有异常;二是镜内有占卜仙阵,会对镜前人自动做些简单的卜算,简单地判断此人是否真对两事有所知应该不算难事;三是镜中有幻阵,使镜前人不知不觉陷入幻境而自己暴露出真假,三法须同时判断属真实铜镜才会光。” 开店第一天,不出陶勋所料,声称有线索的人非常多,一个下午测试了一百多人,没有一个让铜镜亮起来的,哪怕是亮一部分的也没有。 莫、龚二人在旁见识了一个下午,见天气渐晚,约好先回宫主的信,次日一早前来看店。 第二天,莫、龚二人依约前来,陶、丁二人不放心,亲自守了一整天,这一天有两百多人接受测试,同样没有一个过关的。 连守三天,测试七百人,没有一个说出有价值线索的。 第四天,陶勋和丁柔终于不再死守店铺,将它交给莫、龚看顾,他们自己则到店铺区逛逛。 由于景祥店铺的开张,店铺区的顾客少了一半,不过这样也好,少了许多只看不买的客人,进来的人多是真心要买点东西。 陶勋和丁柔在每一家店呆的时间都比较长,一定要看遍里面的所有灵药才肯罢休,为了不使店主人生烦,他们每次多少都要买点东西。 结果逛了七天基本上将店铺区走完,同时也收购到一大批用不上的低阶丹器及灵药、材料在手上,足够他们交给门人弟子们炼手很长一段时间。 第八天的时候,在一家卖仙器的店铺里两人又碰到丁荻,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陌生女子。 陶勋看到同丁荻在一起的女子后明显一呆,显然有点走神。丁柔注意到后不满地狠掐他一把,他赶紧传音道:“和丁荻在一起的这个女子头上的簪有些古怪,掩饰了她的本来面目,青灵期以下道行看不破。” 丁柔警惕地道:“真的吗?快让我瞧瞧她长得怎样,能让你走神肯定是了不得的大美人。” 陶勋渡过一丝仙元,让她看破仙器造成的幻像。 丁柔看了一下,惊呼:“好美的美人,我见犹怜,难怪你盯住她不放。” 丁荻古怪地看着他俩轮流盯自己的女伴,便道:“小姨、姨丈,这位是我前天认识的好朋友,名叫申若雨。” 申若雨被陶勋和丁柔目光扫过后心头虚,生出被人看透的感觉,想待离开又被丁荻拉住了手,只好上前福了福:“若雨见过两位前辈。” “姑娘免礼。”丁柔伸手扶起她上下仔细打量几眼,忍不住道:“申姑娘生得好美啊,连我看见也忍不住动心了。” “啊!”申若雨惊得失声叫出来,脸上升起淡淡的惊恐。 “若雨再美也及不上小姨您呀。”丁荻抱着丁柔的胳膊得意地向女伴道:“要是你看清我小姨的真颜,你便会知道什么是倾国倾城了。” “若雨缘浅,不能见到夫人绝色,实是不胜遗憾之至。晚辈有些事需回去,便不敢打扰你们了,改日再拜访二位。”申若雨略有点慌张地打算告辞离开。 丁荻眼疾手快拉住她,道:“你稍等一下,难得邂逅我小姨和姨丈,他们最爱护小辈,又最慷慨,初次见面总会送点小礼物。姨丈,你说是吗?” 丁柔笑骂道:“招打,连我们也敲诈起来。” 陶勋拿出个玉瓶交给丁荻:“里面有驻颜丹、补益丹、灵液丹、金液丹各两枚,你同申姑娘分了吧。” 丁荻欢呼一声,用至灵心戒装去,然后狡黠地冲两人道:“我们先走了,不打扰小姨和姨丈恩爱逛街。”拉起申若雨一溜烟跑掉,留下一串笑声传来。 “呵呵,这小丫头挺厉害的。”陶勋笑着目送她们离开。 丁柔没好气地道:“看见美人儿眼睛都直了吧,你可别忘了她是荻儿的好朋友,刚刚你还送了见面礼,是你的晚辈。” 陶勋回过头搂住丁柔的腰肢:“人间绝色在吾怀,我眼中哪还容得下别人。” 丁柔白了他一眼:“容不下么?我那可怜的蝶儿师姐呢?” 陶勋心头一痛便不作声了。 两人都有心事,牵手走出店铺的时候差点撞到进来的人,赶紧想要道歉。 “咦,是你!还有你!”差点被撞之人惊讶地唤出声来。 陶勋和丁柔看清这人后也双双道:“是你!你是云苑山孙林先生。” 第五章 斜月之厄(下) 孙林是当年第一个拿粮食和药材到池屏找陶勋换仙器的散修。 “哈哈,太巧了。”孙林开心地大笑:“没想到真的碰到贤伉俪。在下想请二位到酒楼小酌两杯,不知肯赏脸否?” 丁柔问:“先生不是要进店里去么?” “呵呵,遇到你们二位,这间店便不进也罢。” 三人来到酒楼,陶勋也用仙术将容貌变得模样不清,免得被酒楼里的人认出来,孙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他跟酒楼的人很熟,请她们开了个雅间。 酒过三巡,孙林直奔主题:“陶先生和陶夫人现今声名鹊起,令孙某不敢仰望,当年能从二位手中换到仙器实在是毕生的荣幸。今天遇到先生和夫人,孙某汗颜,又想同贤伉俪手上换件仙器,但不知二位还有没有富余的?” 陶勋问道:“先生是自用还是送人?” 孙林面露惭色:“是我自己用,上次换的那件前不久已经毁了。” 丁柔吃惊地道:“怎会这样?先生遇到哪个厉害人物了?”以孙林的元婴后期的道行配上中品仙器,普通人要击败他就很困难,遑论毁掉他的中品仙器。 “惭愧,是被人围攻,对手有几个厉害人物,我双拳难敌众手才被他们毁掉了仙器。” 陶勋好奇地问:“先生可否告知原委呢?” “孙某三十年前与邓宫主结识,后来便在谷外不远开辟了洞府住下来。” “先生与邓宫主……”丁柔小声地问。 孙林坦然地回答:“我与她相互倾慕。” 丁柔追问:“先生何不向她求亲?” “唉,你们不知道,她有苦衷。”孙林脸上凄然变色。 “是因为邓宫为宗门事务所阻的缘故么?” “斜月宫阖门皆是女流,门中没有绝顶高手护持,这样的实力按说早该被挤到末流,甚至于绝了宗祧也不奇怪,能够一直保持在三流门派中是靠与各大小门派联姻来维系的。可以说,联姻是她们生存的依靠,也是她们灾难的来源。” “此话怎讲?” “斜月宫有种独门的修炼功法叫做昃月合欢诀,修炼此功的女子的元阴是极上品的外丹,与她合藉双修可使道行突飞猛进,加上她们的弟子大多天生丽质、美艳动人,所以江北的各个大小门派渐渐暗中联合起来逼迫她们出嫁弟子,她们历代稍有优秀的子弟都这样流失掉,致使实力每况愈下,愈来愈难自保,对各大小门派的要求愈来愈无力拒绝。” 弱肉强食在修仙界小门派中是常见的现象,但象斜月宫的遭遇不免有失道义,丁柔心中有些不忿。 “天娢她是一门之主,门中又没有能独挡一面的人,她怕她一离开斜月宫的处境会愈加不堪。她离不开宗门,我也只好在谷外结庐而住,并且替她驱走一些登徒子。只可惜一人之力终是有限,我的道行也算不得十分高深,打了小的,老的便来寻仇;赶走一个,会来一群报复。两个月前就是几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头面人物联合起来对付我,毁我仙器将我赶走。” 陶勋吃惊地道:“先生,难道斜月宫今次举办坊集实际上是受人所胁?” “不错。”孙林眼中尽是怆然之色,道:“祸端就出在天娢的徒弟语烟身上,此子的确生得绝代无双,又被现是七转玄阴体,修道界那些二、三流的门派,甚至一流门派中的玄天宗都对她产生了兴趣,纷纷遣使上门求亲,哪里是求亲,分明便是逼迫,不答应也得答应。” “无耻!”丁柔愤怒地小声骂出来。 “天娢一开始借口说如果答应了这方,就会得罪那方,谁知他们竟然协商一致,决定举办这场坊集,最后十天所谓论道,实际上打擂台以定佳人归属,半点也由不得斜月宫做主。” “他们怎么能这样?同是正道修仙一脉,岂能仗势欺人?” 孙林愤愤地道:“陶夫人是峨嵋派的弟子,眼界高,自然不知道下面这些大小门派内子里的阴私龌龊事。此辈若是能将心思花在清心寡欲地追求天道上面,说不得早便跻身于与十二大门派比肩的行列。” 陶勋想起十几天前天星门郑胜宴会那最后一幕,不由得心有戚戚然,问道:“邓宫主怎么不向别派求援呢?” “求援?谁可信任?前门驱虎,后门进狼,换汤不换药,折腾了自己,便宜的还是别人。十二等门派不屑管这样的事,一流门派是二、三流门派的后台,有苦也没地方申张。散修之流……一人之力终无法与修仙门派抗衡。” “董雨烟自己愿不愿意?她若不愿意,别人也不能勉强她。” “门派大义压在身上,不甘心情愿也不成,而且双修之时还得万分小心、曲意承欢,生怕万一露出半点不愿意的心思使对方遭反噬横死,那样便给宗门带去灭门之祸了。” “啪!”丁柔怒而将酒桌拍成碎末。 陶勋也是心中愤懑,这等于是被人强暴还得对施暴之人曲意求欢。 外面的女酒倌闻声进来察看,被孙温言打出去。 陶勋问道:“先生想购买仙器是为出面阻止这场闹剧么?” “阻止?我哪有这样的本事,这一次董丫头的事我有心无力,只希望以后继续帮助天娢避开一点灾祸就是一点吧。” 丁柔道:“我回山同掌门师伯说这件事,请他主持公道。” 陶勋劝道:“这里不是峨嵋的势力范围,峨嵋插手会得罪其他门派。” 丁柔赌气地道:“那你说怎办?” 陶勋想了会,叹道:“唉,可惜我们自己也被别的事缠住了,无暇分心顾及这里,这次只能尽可能地搅局了。” 孙林鞠躬谢道:“先生和夫人古道热肠,不论成败与否,孙某代天娢和斜月宫、雨烟丫头谢二位出手相助。” 陶勋受了他一礼,随手布下禁制,取出几件中品仙器,想了一想,又拿出一件上品仙器,对孙林道:“这几件仙器你一一试试,看看哪件同你最契合。” 孙林一一试过,结果是一件攻击类的中品上等仙器最适合他。 他拿着这件仙器爱不释手,同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生的仙器品质上乘,价值不菲,只是孙某现在身上没有等值的财物交换,先生可否宽限些日子?” 陶勋摆摆手:“这是我自己炼制的东西,得来容易,就算白送给你也无妨,不过白送予你恐怕积下因果妨害先生将来的修炼。这样吧,先生答应将来帮我做一件你能力范围内又不危害侠道正义的事作为条件如何?” 孙林喜道:“多谢陶先生、陶夫人美意,孙某答应。” 两人回到店铺区,无精打采地将剩余的店铺逛完,关于番僧、关于雩云芝、关于成吾之山皆没有任何线索,意兴阑珊地回到自己店铺。 过了两天,丁荻跑来找他们说申若雨想来拜会,两人不忍拂了她的兴头,约好当天下午在煊华谷的住地见面。 到约定的时间,陶勋和丁柔出门去煊华谷住地,快到大门的时候现申若雨早已经等候在门口。 两人正要过去打招呼,只见旁边跑过来一个青年,正是当日从他们手上买走二十只松芝草的那位。 “申姑娘,我到你住的地方,你的师姐说你来这里了,我赶紧跑过来找你。”青年兴奋地对她说道。 申若雨也已经看到陶勋夫妇,报以歉然一笑,转身先同青年说话。 她声音温婉动听:“汪公子找我有要紧的事吗?” 第六章 门下首徒(上) 汪公子掏出一个瓷瓶小心地双手捧着送上:“我刚刚炼制出一瓶松芝露,马上就给你送来了。” 申若雨脸蛋微微一红,道:“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收。” 汪公子愕然道:“为什么?上回我同你说过松芝露的神奇之后你不是说很想要一瓶辅助修炼吗?这是我挣钱买来材料自己动手特意为你炼制的。” 申若雨满脸歉然地道:“正是因为你特意炼制的我才更不能收。” “为什么?” “汪公子出身名门,前程远大,若雨蒲柳之姿,配不上你。请汪公子不要再来找我了。” “咣当”,瓷瓶掉到地上砸得粉碎,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特异的清香,琥珀色的松芝露洒在地面构成一幅四分五裂的地图,而青年的心也如这地图一般,四分五裂。 “实在很抱歉,请汪公子保重。我还有事,就不陪公子说话了。”申若雨低低地说了句,福了福,转身走向陶勋夫妇。 汪公子目光有些呆滞,机械地转过身,嘴唇翕张似在念着什么,脚步沉重、缓缓地走了,留下一地落寞的身影。 “见过先生、夫人。”申若雨乖巧地上前向陶勋和丁柔行礼。 丁柔问道:“董姑娘就这么干脆地拒绝他,不觉得太决绝了些吗?” “若不决绝一点,恐怕将来痛苦更多。” 陶勋道:“进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进到里面,向丁获借了个房间,陶勋布下禁制,和丁柔转过身来。 董雨烟很是郑重地向二人大礼参拜:“董雨烟拜见陶前辈、陶夫人,愿前辈和夫人万福金安。” 陶勋没有阻止她:“你很聪明,猜到我们的身份了。” “前辈过奖,晚辈驽钝之质,只是侥幸猜到的。落月谷内能看破乱音簪掩饰的人极少,其他两人我都已见过,唯前辈夫妇甚是面生,后来记起莫宁老前辈曾在家师面前说过,他已请动前辈夫妇参会,再想起您所赐的丹药与景祥店铺内所售的一模一样,所以冒险一猜,结果被我蒙对。” “呵呵,我们夫妇听说了姑娘的大名,今次谷中盛事全是为你一人而生呢。”陶勋指着她头上的簪问道:“这个乱音簪能给我看看吗?” 董雨烟优雅地拔下簪双手奉上,簪甫一离,她的真实相貌露了出来,房间里顿时一亮,难怪她被人传为天下第一美人,在她的美貌和气质面前,任何词汇都是苍白的。 她解释道:“这是本门开山祖师妙音仙子亲手所制,簪身中空、有五孔,用来掩藏相貌只是它的一种不重要的附加功能,它最厉害之处还是音攻,可惜本门式微日久,到今天已经无人能驱得动它。” 陶勋和丁柔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递还与她:“是件很不错的仙器,只是对驭器者的要求忒高了些,它还是有很大的改进余地。要是让我来做的话,可以保证只要熟谙音律结丹期就能挥出它最大的威力。” 董雨烟一怔,将簪推了回来:“听荻荻说前辈是世上数一数二的炼器大家,若不是很麻烦,而前辈有暇,烦请您略施妙手。” 陶勋笑道:“呵呵,麻烦是不麻烦,我也有空来做,只是这样平白帮你一个大忙未免……” 董雨烟神色一黯:“鄙门如今虽然中落,历代先人终有些积蓄,前辈……” 陶勋打断她的话问道:“你有乱音簪掩饰,怎么还被人看破了真容?” 董雨烟惨然一笑:“几年前剑玄宗紫徽真人来做客,同他一起来的还有玄天宗的一位长老,晚辈一时走避不及被那位长老看破,当时就被逼迫取下簪露出真容,后来紫徽真人将这件事传了出去。” “哼!”陶勋鼻中一哼:“又这是老匹夫。” “是晚辈命中该有此劫,怨不得旁人。” “听说你是七转玄阴之体,能否上前来让我看看?” 董雨烟微一犹豫,轻轻咬咬牙,娉娉袅袅站起身走到陶勋面前,嫣然一笑,顿时美色迫人、颠倒众生,晃得陶勋有一点气血翻动的迹象。 陶勋双目中迸出玉质光芒,闪动了数息后敛去,连连点头称赞:“果然是倾国之姿,连我都动心了。” 丁柔在后面狠狠地给了他一下,没好气地道:“要不要我去向宫主说媒?” 陶勋笑着反驳:“呵呵呵,好美而恶丑,人之天性也。我动心了乃是见美好之物的自然反应,难道要我见美好之物反倒恶心才算正常?” “前辈幽默,前辈高论,晚辈敬佩。”董雨烟乖巧地道:“晚辈见过许多自称道德高深之辈,在晚辈方才那般一笑之后,莫不露出丑态,唯有前辈目光中只有欣赏而无丝毫猥亵**之意。” “呵呵呵,真正有大道德者怎会没事来斜月宫?”陶勋语中讽刺一笑了之,转问道:“昃月合欢诀共几层?你修炼到哪一层了?” “昃月合欢诀总共九层,晚辈资质愚钝,才修炼到第七层。”这是她自谦之语,自创派以来,以二十出头之龄修炼到第七层的唯有她一人,就算当年的妙音仙子也办不到。 “嗯,七转玄阴体好似天生为此功法而存在的。此功法修炼到顶层估计也只相当于金丹期,被人摘走元阴后你的修炼度就与普通人无异,只便宜夺你元阴之人能突飞猛进。” “晚辈不胜羞怯。”董雨烟毕竟是未出阁的处子,听到陶勋如此公然地谈论男女之事不免脸红,露出娇羞之态,一时艳色更胜先前。 陶勋看得一呆,默运仙诀将绮念驱走,正色继续道:“但如此一来更浪费了你大好的先天体质。我自己琢磨了一套功法名叫《元霜道经》可作为《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的启步功法,最适合你这种体质,以你现在的功底开始修炼是最好不过的,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只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传人承授此功,实是一大憾事。” 说到此处陶勋停住不再继续,和丁柔一起安坐椅上慢慢品茶。 董雨烟愣在当场,眉头紧锁,心中在进行激烈地斗争着。 陶勋和丁柔并不催她,静静地等待董雨烟做出选择。 得知斜月宫的遭遇后,他俩已经动了恻隐之心,两人商议了两天,也只想到这个法子。这个灵感出自当年丁柔入魔后强从韵通阳手下夺走杜希言的师徒缘,但那次造成了杜希言只能拜不在世的人为师并且命中该当有一次避不开的生死大劫,而这一次显然不能照用上回的手段。 现在一切取决于董雨烟的选择,如果她当场选择改换门庭,作为交换条件陶勋自然要担负起挽救斜月宫命运的义务,就如同他们替韵通阳找到徒弟令狐灵才最终了结那段因果。 如果董雨烟没有当场做出这个选择,则陶勋与斜月宫之间就没有任何业因业果关系,想要强行出头也是师出无名,反而会引起修仙界许多正道门派的敌对,只好对斜月宫的命运袖手不管了。 两者之间看似没什么区别,实际上世间之事最讲究个名正言顺,有名份在手自己动起手来理直气壮,诸大小门派也有台阶可下,为化解仇怨留下了回圜的余地。之所以强调必须当场做出选择,是因为天道改变往往就在一瞬间,最难选择的时候也是改变气运最容易的时候,一旦拖久了天道气运就会积重难返,那时候再强行出头扭转气运就成了强行逆天而行。 第六章 门下首徒(下) 过了许久,董雨烟退后两步盈盈伏身大礼向陶勋叩拜,口称:“弟子董雨烟驽钝顽劣,素慕大道,然时运不济,未遇真师,迄今碌碌,愧殄天赐,方今得遇前辈始幡然醒悟,恳求前辈准弟子改换门庭,将弟子收录玉墀,列入门墙,弟子誓愿终生侍奉宗门,生死以之。” 陶勋露出了笑容,端坐在椅上道:“我平生尚未正式收徒,你要是改投到我的门下便是我的大弟子,我自会将一身本领悉数传予你。但是你可要想好,私自改换门庭是要付出代价的。” 董雨烟泪如雨下,伏在地上哽咽道:“弟子决心已下,虽千刀万剐亦无悔。” 陶勋点头道:“嗯,那就好,你先行三跪九叩之礼,两天后再当众奉圭告于天地自愿投入我的门墙,这两天之内你仍回斜月宫,将原来的师徒之缘斩断。” 董雨烟勉强收住眼泪,就在房间里郑重向陶勋和丁柔三跪九叩大礼参拜,拜毕伏地不起,口中泣呼“师父”,浑身颤抖不休。 陶勋隔空将她扶起,道:“你既然拜入我的门下,乱音簪我自当稍假改进,你拿去还与斜月宫,你去同邓宫主说,斜月宫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所谓出宫论道之事要她立即公告取消,倘有谁不服就让他们直接找我理论。” 董雨烟再次拜倒叩:“徒儿叩谢师父恩典。” “你再与邓宫主说,我两天后要在景祥店铺举行收徒大典,请宫主代为通报在谷的各大门派和散修前辈,愿来观礼的观礼,我敞开大门欢迎。哦,对了,再请宫主代为通报一声,原定两天后的丹器竞买会因为收徒的缘故取消,不过那批丹器我届时仍是会处置的。” 董雨烟再次叩,哭道:“徒儿不孝,方入门墙,便累师父损失财货。” “好了,你也收泪吧。你刚才恭维我是炼器圣手,想必闻人云亦云未必深信,我现在就重炼乱音簪,让你见识为师的本事。”陶勋这是要借董雨烟的口坚斜月宫宫主之志。 丁柔道:“小心吹破了牛皮。初次拿到手的上品仙器,你又不知道它的炼制之法,如何能仓促之间改进?” “哈哈哈,你们且看我的手段便是。” 他先取出只方形玉盒,诀抛出来化作光雾粘附到房间内部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然后快打出三十几道仙诀布置禁制,禁制一道比一道玄奥难懂。 到最后时董雨烟悚然现体内仙元彻底与外界失去联系,在这个空间内她拥有的仙元就跟凡界的凡人身上拥有的力气一样普通。 陶勋布置好禁制,盘腿坐下,闭目双手在胸前结起了繁复的印诀,大约过了一刻多钟,他猛然睁开眼睛,叱道:“去!” 周围一阵异彩晃动,数息之后**景象大变,原先的房间早不见踪影,四周一片无边的黑暗。 “这是哪里?”丁柔被无边的黑暗压得心里异常不安,而董雨烟更加不堪,蜷缩在地上瑟瑟抖。 “无漏之渊的愕陨峡与裂龙榫交汇之处。”陶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空间内的黑暗压力很快消失,并且周围变得透明,外面虽然是彻底的黑暗,但她们能透过透明的墙壁感应外面的景象。 “这里就是无漏之渊,上次你被域外夺魂的地方?”丁柔吃惊地问:“你带我们到这里作甚?” “做三件事,一件是到愕陨峡谷拘两尊凶神,第二件是到裂龙榫捉条裂龙,第三件是在这里开鼎炼器。” “拘神是做器灵吧。捉裂龙是做什么?” “裂龙是天龙的一支,天龙违反天界戒律逃入无漏之渊可以避祸,但终生不得再出无漏之渊。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了,它们的眼睛生变化,瞳孔从圆形萎缩成一条缝,就象一条细如丝的裂纹,故名裂龙。我问过己蕤前辈,它说我不是天界之人,我捉裂龙回凡界不违反天界戒律,裂龙身负天界之罪不能毫无损地离开无漏之渊,我将它削去双角、剥掉龙鳞化为螭,带回凡界镇压于斜月宫地底的灵脉,或许三五百年,或三五千年,它终能赎衍前罪重新飞升天界。” 螭也是龙的一种,将龙镇压于地底灵脉上,等于是将灵脉改造成螭龙灵脉,斜月宫的运势必然会逆转,可以确保每代门人中可顺利地培养出两到三个厉害人物,这样至少可以做到自保,不会再被其他门派联手任意欺压了。 董雨烟聪慧异常,立即想透了其中的关窍,感激、喜悦涌上心头,仍有一问问道:“师父,无漏之渊是什么地方?为何要在这里炼器?” “无漏之渊既不属于天界,也不属于凡界,这里是一切违反天条的生物的避难所。这里的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所以只有在这里炼器才能有足够的时间改造好乱音簪。” 陶勋简单地解释一下并交待两人:“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好好呆在这,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闭上眼睛,不要说话,用神识去感受无漏之渊里无处不在的力量波动,周围的景象会出现在你们的心中。” 他一离开,空间回归到无边的黑暗中。 董雨烟忍不住用传心术问丁柔:“师娘,师父他是偷偷跑下凡界的天仙吗?” “他呀,才不是什么天仙,二十年前他还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你用心学他的本事,将来终有一天你也会达到他今天的成就。” “师父那么厉害,为何不飞升到天界去呢?” “我不知道,你师父自己也不知道。” “师父能破开凡界到这里,为何不破开凡界去天界呢?” “或许他现在的力量只能破开此界吧。” 董雨烟是个好奇宝宝问个不休,丁柔耐心回答,两人一问一答倒也不闷。 不多时,陶勋回到空间里。 随着他的到来,空间内部重新出现了光芒,他面带笑容:“呵呵,一切顺利,我要开始办正事了,你们俩好好学着。” 落月谷内煊华谷住地,丁获站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满脑门子疑惑。他借房间给陶勋夫妇会客,后来在自己的房间打坐时突然现神识里少了什么,仔细一查吓了一跳,原来是借出去的房间消失在他的神识里。 他赶紧跑过去查看,又被吓了一跳,房间不是好好地在视线里吗?但是明明看得见,神识却感觉不到房间的存在,真是邪门。敲房门里面没人应,推开门里面除了人之外什么都在。 正当他用尽各手段在房间里探察的时候,神识一动,正常了,房间出现了,不光房间出现了,陶勋夫妇和他们的客人也都出现,他自己正站在主客双方中间。 “丁师兄找我们有事么?”丁柔刚回来就看到丁获在面前晃动,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丁获反问道:“你们去哪了?怎么忽然不见忽然又出现的?” 丁柔笑道:“亭渊刚刚带我们瞬移到谷外散步去了。” 董雨烟已经重新戴上乱音簪变回先前的模样,她问道:“丁前辈,请问我们离开多久了?” “大约半个时辰吧。”丁获疑惑地扫视了一圈,道:“你们回来了就好。你们继续聊,我告退了。” 半个时辰! 董雨烟心中巨震,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无漏之渊所呆的时间不少于凡界三个月,由此看来陶勋带她去的那个永无光明的黑暗地方真的不在凡界。 第七章 收徒典礼(上) 经过相当于凡界三个月时间的重新炼制,陶勋已将乱音簪改造得远远出了原本的等级。 簪中掺入欹於骨粉,以捕到的两尊凶神为器灵。当它为簪形时,掩饰行藏的效果更好,还能使敌人心智失神,能使佩戴之人在一百丈距离内瞬移。当它为短笛时,音攻威力巨大,可将道行稍弱者瞬间击杀。 当两尊神同时主导时,它则化为利剑,能瞬间击碎普通仙剑或仙器。最重要的是,它的使用起点极低,只需要结丹期就能催动它内部的神通,出窍期就可将它的威力挥到极致。有此器为凭,斜月宫的自保能力自可跃上一个台阶。 第二天,落月谷再一次合谷轰动:斜月宫取消董雨烟出宫论道,改成后天到景祥店铺内举办董雨烟转投到孤云山陶勋夫妇门下的拜师仪式。 同时斜月宫证实,景祥店铺的主人就是孤云山陶勋夫妇。 各大小门派在头一天晚上陆续得到消息,这打乱了他们的原定计划,各个门派的代表连夜开始碰头协商。 次日一大早,景祥店铺被人潮挤满,众人都想见识一下这位敢公然搅局的知下闻名人物的风采。 可惜的是陶勋夫妇除了在店铺内布消息公开证实斜月宫之言外谁也不肯见,就连听取番僧等线索的举动也取消,所有求见的人都只得到一个答复:若贵门(宗、客)有兴趣,请于后日午时前来观礼。 典礼之前的两天,最痛苦之人莫过于莫宁和龚苟,两人痛悔前几天主动向陶勋夫妇揽活的举动,两天当中他们被挤在店铺里的人吵得脑袋就要爆炸,烦得生不如死。 好在这种痛苦的日子只有两天,典礼前一天的酉时,陶勋关闭店铺开始布置会场,这期间除了斜月宫的弟子和莫、龚二人外,其余人一概被请到店外。 次日巳时,景祥店铺的大门打开。 莫宁和龚苟如两尊门神般守在门口,他俩负责向每一位前来观礼的人放一张写有天干地支号码的纸符,说是凭此符可以在观礼后礼宾司领取一枚用上等美玉制成的小玉符。 每个得拿到玉符的人莫不喜不自胜,玉石在修仙的过程中几乎每时每刻都要用到,向来是重要、稀缺的资源,上等美玉在修仙界常常作为中间交换物使用,类似于钱币功能,主人向每个人送一块上品美玉,足证其富有和强大的实力。 领了号符进门,礼宾司在门口屏风两侧各摆一张桌子,充任礼宾司人员的皆是斜月谷的弟子,她们告诉进来的人,会场内已经设好座位编好号码,请对号入座,并且她们特别强调,每个座位下方有一个暗格,里面又有一件小礼物,手上的号符就是开启暗格的钥匙。 这样一来,原本打算不顾号码乱坐的人立即改变了主意----至少先拿到自己的礼物再说。 店铺内部已经将原来的两个房间合并,仙品和丹药高悬于屋顶。内部空间被划分成若干个一丈见方的小区域,当中设一个蒲团,其正上方悬着号码。 进来的人找到自己的位置,果然在蒲团前的地面找到暗格,用手上号符轻松打开暗格,里面有一张纸条以及一份礼物。礼物有的是丹药,有的是灵药,有的是上品灵器,有的是陶勋亲手炼制的纸符或皮符等等。 那些准备在拿到礼物后立即换地方的人漫不经心地打开暗格里的纸条一看,立即再次改主意。 纸条上说,为了感谢前来观礼,陶勋夫妇决定在开场和礼成后分两次由董雨烟抽取号码,开场时被抽中号码者可以得到一枚金灵丹,礼成后抽中者礼品是中品仙甲。 纸条上还说,被抽中号码者必须手上号符与暗格底部号码一致才有效,一旦用号符开启暗格,座位号就会出现在暗格底部,如果座位的原主人不在自己的座位上,暗格底部的号码会就自动变成最靠近的号符的号码,而且这个变动是不可逆的。 看到这个消息,谁还肯离开自己的座位?面对金灵丹和中品仙甲的诱惑,真的没几个人能够断然拒绝。也有几个粗心大意或者不信邪者拿了礼物后离开自己的座位,结果很快现暗格里的号码变成别人的号码,于是后悔不迭。 也有仗着本事撒泼大吵大闹者,当即被天花顶上落下来的一只巨掌拎起来如同死狗般被扔出大门外再也进不来。 在这种安排下,会场的的秩序好得难以置信,尽管众仙在座位上各施神通与熟知之人交谈,却基本上没有离开位置到处乱跑搞串连的。不少门派在落座后现,自己和同盟的门派被分到了不同的区域,就是想要串连起哄闹事,总归没有那么方便。 午时快近,该进来观礼的人都差不多齐了,但台下的诸仙仍说个不停,会场内有些嘈杂。 孙林出现在台上,团团周周向众仙一揖:“云苑山孙林见过各位道友,鄙人受邀忝任司仪。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先由我向诸位解说董雨烟姑娘突然拜入孤云山陶勋夫妇门下的原由可好?” 众仙纷纷停下来听他解说分由。 “诸位可能有的听过陶勋夫妇的名字,有的没有。但是我说出一个名字来诸位一定都知道。”孙林顿了顿,大声道:“兖州魔劫时以一人之力扭转胜负的孤云山原廷先生,就是陶勋先生的化名。” 台下的人知道这个关系的人不算太多,大部分是头一次听说,不少好露出惊讶的神色,也有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孙林继续大声道:“陶先生的夫人丁柔是峨嵋橙眉真人的关门弟子,前年岳麓山有极品仙器震天镝出世,天下群仙毕集,当时峨嵋派出的绿眉真人、空林真人等一行十人就是住在陶先生的府上。” 众人都明白,孙林这般说词其实是种威慑,陶勋夫妇与峨嵋派关系匪浅,想要找茬、找不自在的人须先掂量掂量。 台下的大小门派代表脸上有点不自然起来。 “大家很好奇陶先生修炼的是什么功法,怎么忽然之间一夜成名了吧?” 下面立即有人高喊:“孙先生知道就说出来啊!” “呵呵,我说出来恐怕你们也不会相信,还是不说了。”孙林卖了个关子。 “且说来听听,信不信在我们。” 孙林见台下之人,尤其是各大小门派的人皆张起耳朵听,便笑着大声道:“陶先生夫妇修炼的是《洞元太清奉道天册》。” 底下大哗,纷纷指斥孙林胡说八道。 孙林抬手示意众人静下来,然后道:“我知道大家都不相信,我自己也不相信,但是此事是陶先生亲口说述。而且这其中有个秘密。” 一听见“秘密”这个词,下面的众仙小人地议论起来,人多则汇成巨大的嗡嗡之声,甚是嘈杂。 孙林再次不断示意,等台下的人都噤声才继续道:“我听陶先生解说后才知道《洞元太清奉道天册》原来不是不可以修炼,而是须得满足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快说,快说!”众人都竖起耳朵。 “第一个条件,自然是体质要合适,象董雨烟姑娘这种七转玄阴体便是最适宜的体质之一;第二个条件,也是一个秘密,是关于《洞元太清奉道天册》要怎样才能修炼的秘密,事涉修炼秘诀,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有人大声问道:“难道陶先生一点也没有透露?” 第七章 收徒典礼(下) 孙林向众仙作个揖,道:“孙林的确是知道一星半点,但想用这个向诸仙讨个人情,以后斜月宫的弟子出山行走,您要是遇上了,请一定多予照顾,不要为难她们。” 下面纷纷道:“大家都是修仙同道,这是自然的。” 孙林精神一振,直起身道:“其实修炼《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的第二个条件很简单,就是需要陶先生亲自为其易经换骨重铸经络。” 机灵的人问道:“那么他自己又是怎么炼成功的?” “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尤其是修仙功法上的秘密外人最好不要打听。”孙林提醒了台下之人,接着道:“能使陶先生亲自动手为其易经换骨者自然是同他有师徒之缘的人。而董雨烟姑娘就是陶先生自下山以来遇到的第一位同时符合两个条件的弟子。这也是师徒缘分天注定,恰逢其时自然成呐。” 孙林这一番解说传递了不少信号,在场之人有不少开始闭目沉思。 “好了,吉时已到,陶勋先生收徒典礼开始。”孙林大声宣布:“请陶先生伉俪、斜月宫邓宫主上座。” 随着司仪的宣礼声,台上出现两团两人高的光团,亮了三两息后消逝,陶勋和丁柔出现在左手边,邓天娢出现在右手边。 台下的人基本上都没见过陶勋,很是期待,待看到他出现后顿时会场一片哗然之声:原来他就是陶勋,前几天他还到我的店里、摊上买过东西啊。 陶勋笑吟吟地向众人抱拳道:“今日陶某收徒,幸得仙修界三十七个宗门代表以及一千余散修前辈,总共两千余人莅临观礼,陶勋不胜荣幸,在此谢过诸位前辈、好朋友。” 他鞠躬,下面的众人纷纷回礼,底下一片客套回应之声。 有人混在其中声音不大不小地道:“原来你就是陶勋,藏头缩尾,躲躲闪闪,一直不肯见人,恐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陶勋脸色一跌:“那位兄台是澄宵山的朋友吧,你刚才说的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贵宗门的意思?” 那人没想到自己混在两千多人里又使用了仙术却被一下子认出来,当即梗起脖子强辩道:“先生何故污蔑我?” 陶勋掐了个雷诀,只见一团紫火雷电脱手飞到那人头上,他道:“这是紫火天雷,劫雷的一种,你可敢对它起誓?” “陶先生,你这是何意?”那人旁边一个老者站起来:“我们受邀来作客观礼,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您是澄宵山的外事堂苏长老吧,听闻您是贵门此次斜月宫之行的领,陶某久仰了。”陶勋客气了一句,接着语气一变:“陶勋今天请的是朋友,而不是肆意侮辱我的敌人。是敌是友,请长老一言决之。” 苏长老脸色变了数变,狠道:“陶勋,你不要张狂,不要以为有峨嵋派做靠山就可以无理取闹、肆意妄为,剑玄宗说得对,你就是个妖孽!诸位同道,我等不能坐视此妖孽横行霸道,鄙门呼吁……” 陶勋冷冷地打断他:“你说够了没有?” 苏长老不理他继续神情激动地说话,但却现嘴巴张合,喉咙里没有一个音节出去,他竟不知不觉间就哑了。 陶勋在台上伸手一抓,天花顶上落下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一下子将澄宵山的全部二十个人拎起来。 “陶先生切不可如此!”其他宗门的人都站起来欲行劝阻,但随即看到陶勋目光狠厉扫看过来,心里突然慌,便将话咽了回去。 “我刚刚说了,是友是敌由他苏长老一念而决。他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陶某这里断然容不得敌人在眼皮低下。不过,我也相信,苏长老一个人的表态不代表澄宵山的态度。但对于他们不可不予薄惩,我封禁苏长老的元婴三年,刚才辱骂我者禁其真元十年,其余人禁真元十二个时辰。看在诸门诸派朋友的面子上,我便不逐他们出会场了,但禁他们礼成之前不能说话出声。”他手指一松,巨掌消失,二十个人皆跌回原座。 苏长老一跌回座位,立即怒而掐动仙诀要将仙剑放出来拼命,结果空自做出几次挥诀的动作,那仙剑却是丝毫动静也没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仙元真的被对方禁住了。 其他三十多个门派的人看到这个情景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都认识苏长老,知道他是出窍初期的高手,看到他象只小蚂蚁般被陶勋轻松地捻来拎去并且被随意地禁掉仙元,一个个露出害怕的表情,纷纷将目光转投向另一边的一位老道身上。 那老道面无表情,微闭双眼似在打盹,恍如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 “好了,下面典礼继续。”陶勋转身向斜月宫宫主邓天娢做出请的手势:“邓宫主,请上座。” 按照典礼的步骤,先要进行是董雨烟正式从斜月宫破门出墙的仪式。 董雨烟出现在台上时,台下一片惊呼声,有不少人开始恶意地猜想陶勋强行将她抢为自己的徒弟是不是带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董雨烟同斜月宫、邓天娢的感情极深,如今一旦破门出墙再无关系不免悲从中来,师徒俩都是哭哭啼啼的按照司仪的宣礼声做着动作。 仙道界破门出墙近似于背叛师门,当事者必须承受原先师门的惩罚,如何惩罚由师父根据门规做出决定。斜月宫的门规里最轻的处罚是收回功力,但掌门有一定的权限可以控制程度。邓天娢选择了最轻的额度,当众用宫规戒尺法宝将董雨烟的修为散掉一半。 散功的过程痛苦异常,董雨脸色惨白、烟汗如雨下,牙根更是咬出血丝,可怜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当众受此苦刑,看得台下众人一个个心都碎了,呼喝求情之声此起彼伏。 好不容易破门出墙的仪式结束,司仪宣布休息一会,丁柔起身到董雨烟身边将她掺起,喂她服下仙丹,很快她委顿的精神恢复大半。 台下众人乘此机会议论纷纷,对台上诸人指指点点。 稍微歇了一会,孙林重新上台向众人道:“接下来要举行拜师仪式了。在此之前按照之前宣布的议程,是由董姑娘抽取号码以决定一枚金灵丹的归属。诸君刚才都亲眼目睹董姑娘受刑,她抱伤抽取号码送出重礼,无论谁得到这枚金灵丹,都希望你能记住今日承她一份人情,异日应当好好报答。” “正是,正是!”台下一片认同的声音。 也有粗鲁之辈大喊:“少啰嗦,快抽号吧!” 说来也巧,董雨烟抽出的第一个号码居然是澄宵山的一名弟子。 这个结果一出来,台下的人都盯向陶勋,看他怎么处理。有一部分人呼吁取消他们的资格重来,大多数人不作声、不表态。 陶勋站起来道:“陶某之前既然没有说过取消澄宵山的资格,那么抽中了澄宵山的朋友自然应当践诺,除非他们自己放弃。”然后问被抽中之人:“你愿意放弃吗?” 那人因为被禁了口而说不出话来,刚刚听到别人起哄要取消自己的资格,他早急得脖子上青筋虬起,听到陶勋问他,他忽然破口而出:“是哪个王八蛋瞎起哄!老子操你十八代祖宗!” 台下立即就有人同他对骂起来。 陶勋呵呵一笑,再次问道:“这位兄台,你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吗?” “不愿意,我干吗要放弃?”此君大吼:“我要金灵丹。” 第八章 终有线索(上) 陶勋伸指轻弹,一个玉瓶飞过去落在那名澄宵山的弟子手上。 那人拿到瓶子后,突然觉体内仙元又可以调动了,赶紧用神识扫过瓶中丹药,不由得兴奋地大叫:“哈哈,直是金灵丹,跟屋顶上的金灵丹一模一样。” 陶勋笑着手一摆,那人重新被封住仙力、封住口。此人坐回位上抱着丹瓶兴奋异常,无声地傻笑不止。他的幸运和陶勋的宽容态度使其他人对另外一件抽奖物品充满了期待。 孙林上台,宣布陶勋收徒大礼开始。 正当台下众人等待孙林唱礼的时候,他却停下来面对台下众人道:“我受陶先生之托,在仪程之中增加这么一段,如果哪位对董雨烟拜入陶先生门下为徒有异议,请现在站出来说话,免得礼成之后再说时就成了他们师徒三人的敌人。” 台下的人开始小声地或者用传心术交谈,一时倒是没有人公然提出异议。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站起来说话,孙林便要宣布拜师开始。 这时终于有人话了:“贫道有句话想说。” 这人正是之前被三十六个门派的弟子一齐注目的老道,他坐在位上微抬起眼皮,声音不高,刚好保证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地听见。 “您是玄天宗宗老司主司汪松年老前辈吧。”陶勋站起来微微行个半礼,道:“不知道老前辈有何指教?” “也没什么,指教谈不上。人老了总会为子孙后代着想,贫道之孙缲儿素来倾慕董姑娘,贫道便厚着老脸替他向邓宫主求亲,已经得到邓宫主的同意,不知道邓宫主还记得否?” 邓天娢答道:“晚辈当日回答的是只要他们俩情投意合我便没有意见。” “邓宫主是不是记错了?贫道记得你当时说的是同意二字呀。” 邓天娢脸色大变:“晚辈岂敢当老前辈的面乱说话,晚辈当日的确回答的是只要他们俩情投意合我便没有意见。” 汪松年慢条斯理地摇头道:“邓宫主欺贫道年纪大了记心不好还是耳朵不灵?你身为一门之主,怎么可以自食其言呢?半点也比不上陶先生光明磊落、言出如山呐。” 邓天娢脸色难看,垂不敢看他,但仍坚持道:“晚辈的确没有记错,更没有食言,想是汪前辈记错了。” 陶勋插话道:“邓宫主,当日之话,还有谁听到了吗?” “雨烟和汪缲公子都在旁边。” “汪老前辈,令孙来了吗?” “他已于前天回山向鄙门掌门报告喜讯去了。” “哦,可惜呐。董雨烟,你能说说邓宫主当日是怎么回答的吗?” “回禀师父,邓宫主所言并无错误。” “看来汪老前辈可能是记混了。”陶勋转向汪松年说道:“您忽然说出这桩事不知道有何指教?” “说了指教谈不上,只是为了子孙的事瞎操心,总要孙儿得到良配,贫道才能放心去渡劫。不然心里牵着绊着也不是件事,说不得哪天又会回来找邓宫主当面对质。”汪松年揉着脑门子轻轻地摇头道:“唉,难道真是贫道记错了?,也不知道缲儿回到山门没有,不知道掌门知道贫道记错了事会不会限令着贫道一定要将事情弄清楚呀。” 威胁,**裸的威胁。 汪松年不愧老谋深算,始终将矛头对准斜月宫,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让陶勋和斜月宫联手做的这锅饭变成夹生饭。 众人大约知道了这位汪老道长应当是神化末期顶阶的道行,只差一步就可跨入渡劫期。难怪刚才三十六宗门的人都看他的脸色行事。大家都看向陶勋,看他怎么处理这个麻烦。 陶勋现在的道行下渡劫期已不放在眼里,麻烦的是对方终究是一流门派,势力庞大、高手众多,而且又死死地捏着个似是而非的道义理由,摆明了要找斜月宫的麻烦,让他进退两难。 不过他早思忖过典礼遇到意外时如何应对,遂哈哈一笑:“哈哈,要不然这样吧,久闻邓宫主精通音律,就请现在献一段仙音,大家一边听曲一边再仔细回忆回忆。” “好啊,本宫便献丑了。”邓天娢连忙拔下簪变作一管短笛,放到唇边吹奏起来。 她底气悠长、指法娴熟、音律和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一曲结束余音绕梁时仍陶醉于旋律当中,过了数息时间才哄然叫好。 在场的人都听得过瘾,唯有汪松年脸色却已经白了,邓天娢的这一曲暗含音攻,竟然能控制只对青灵期以上修仙者产生作用,虽然刚才一曲中没有明确的攻击之意,却也引得他体内仙元有隐隐不受控制的迹象,想必如果真的含有敌意全力攻击的话,以他的修为必须全力以赴并辅以克制音攻的仙器才能对抗。 陶勋让邓天娢以乱音簪示威,然后笑道:“听了邓宫主仙音,晚辈忽然忆起一事来。若玄天宗的弟子以后来斜月宫作客,一定要记得在山外门三十里处先依照修仙界通行的规矩讯通报主人,经得同意后再进来,千万不可乱闯。” “先生是什么意思?”汪松年没有方才的从容,脸色有点难看。 “您见识多广,一定知道斜月宫的护山大阵叫做山河社稷阵吧?以灵脉为眼,以诸般仙器为经络,覆盖方圆一百里,传说中是中品上的护山大阵。” “也只是一般的东西,强过它的多了去。” “汪前辈说得也对,此阵因她们历代缺少维护,渐渐衰败,威力大不如初。晚辈颇好阵法,见猎心喜,一时兴起打算将它重新恢复,并且擅自改动了部分设置,在五个最关键的阵眼节点上放置蚕丝帕梅花溪雨阵图、乌金丝帕黄河九曲阵图、天麻罗冰海怒涛阵图、水金锦翠原行猎阵图、玉罗盘千岩万壑阵图。” 每听见陶勋每说一样,三十七门派的人就变一变脸色。 “呵呵呵,我打算谷中大会结束诸位朋友离开后便动手设阵,开启以后,万一贵门弟子乱闯乱跑不小心受伤可就不好了。” 这一下,三十七个门派人人脸色难看,散修纷纷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要攻破这样的护山大阵,估计三十七宗门要大伤元气。 “呵呵,瞧我这记心,差点又忘了。”陶勋拍着脑门道:“刚才前辈说渡劫,我倒记起来去年下半年一直在瑶池仙境作客,同冯宇昭老前辈、秦宇钐老前辈、傅宇甯老前辈、商宇烑老前辈一起琢磨如何能减轻飞升天劫伤害的法子。晚辈见识太短,记心又不太好,只勉强记住了三分之一的法诀,您说可惜不可惜?” 汪松年认识昆仑派那四位前辈,听得陶勋如此说词,他眼睛当即一亮。 现成的渡劫期抗劫经验,而且还是修道界第二大门派四位渡劫中期、末期级高手共同研究所得,对他来讲价值不可估量。 他立即抚须点头道:“是太可惜了,记心不好要坏大事。贫道每逢有事记不太清的时候总会独僻静室仔细回想,用心去记总能记起来,现在一想可能还真的记岔了。” 这会他的语气就变了。 “呵呵,对于冯前辈他们的抗劫心得贫道倒是有个提议,俗话说‘好记心不如烂笔头’,陶先生何不乘现在记得一部分的时候赶紧抄下来?非是贫道自吹,愚自幼学习右军之体,如今书法与真迹形神皆肖不分轩轾,贫道毛遂自荐替先生执笔如何?” 第八章 终有线索(下) 陶勋笑道:“呵呵,岂敢劳烦老前辈。晚辈毕生所学终要传与徒弟,改日让雨烟替您抄录一份,以答谢您日后回护斜月宫的恩情。” “那是应该。请司仪继续宣礼吧,贫道迫不及待要向先生道贺了。” 陶勋道:“老前辈是玄天宗老前辈,德高望重,您开金口赞同董雨烟拜入晚辈门下,又答应以后照顾斜月宫,晚辈无以为报,这屋里天花顶上的仙器、丹药原本是打算竟卖,后来因收徒之事取消,但这些东西已经没打算留在身上了。这样吧,请贵门随便挑一件东西,晚辈奉上作为答谢。” “天星门也赞同董姑娘拜入陶兄门下,斜月宫有难本门全力支援。”天星门郑胜反应最快,立即站起身挥舞着拳头响应。 “呵呵,请郑公子在玄天宗之后也随意挑一件。” “本门赞同……” …… 三十七个门派除了澄宵山的人不能说话,其余门派争先恐后地表态,谁先表态谁先挑,好东西当然要抢在头前。 也有散修凑热闹的,陶勋抱以歉意,声称只能等三十六个门派挑完之后剩下的重新以竞买方式出售。 这样一来,拜师仪式自然顺利地完成。 董雨烟正式拜入陶勋门下,陶勋按照门人的赐名习惯改其名为思焉。 拜师典礼结束后,三十七个门派纷纷先一步告辞离开,为了平衡大小门派的利益,陶勋最终又拿出十件下品仙器分给了他们。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让他们不空手而归,既顾全了大家的面子,又让他们至少短期内不好意思上门凌迫斜月宫,只要争取一点时间将护山大阵布置完,各个大小门派动手前就得仔细掂量掂量才行了。 各大门派走后,谷内人口少了一大半,其余散修没有急于离去,因为经过各大门派的挑选后,景祥店铺的天花板上仍有一些很不错的丹药留了下来,况且陶勋还宣布次日要出售一批灵符和上品灵器,所以基本上留下等次日碰运气。 次日,陶勋除了宣布的那些好东西外,又拿出了两件中品仙器、十件下品仙器以及一大批丹药出售。 于是落月谷再一次轰动,所有的人挤在景祥店铺内等待陶勋标示价格。 见人来得差不多,陶勋将预先准备好的交换价格贴出来,每件仙器、丹药、仙符、灵器换多少指定的天材地宝、仙草灵药、粮食、普通药草、上品玉石、生铜等等不一而足,少数僧多粥少的物品实行竞买。 每一份价目单的最后一行注明,如果交换物不够可以用担任斜月宫外谷客卿的方式抵偿,任期从一年到百年不等。担任外谷客卿并不必长住落月谷,每年只需要住两个月,闻知斜月宫有难立即前来壮壮声势,并不强求以性命相搏。 这种条件开出来自然大受欢迎,总共替斜月谷拉到两百余名外谷客卿,其中出窍期以上的散修有十一人。 陶勋和丁柔在斜月宫忙了一段时间,要将裂眼螭龙镇压在斜月宫地底灵脉,在此基础上重设护山大阵山河社稷阵并将预设的安排一一落实,还要抽时间为董思焉重新筑基。 他们直到五月下旬方始带上徒弟离开斜月宫继续北上之旅。他们的计划是到岱宗附近寻访,寻访的重点是普通老百姓,他们手中现在积累下不少钱粮,足够沿途一直分到目的地。 离开斜月宫后不久,董思焉一直意态踟蹰,一副有事想说不敢说的模样。 乘到达一个贫穷的小村庄后陶勋忙于施放钱米的机会,丁柔将董思焉叫到一旁,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董思焉当即跪下,伏在地上道:“徒儿不孝,的确有事情瞒着师父和师娘。” “有什么事?莫非你私下答应斜月宫什么条件啦?” “徒儿既然已经改投到师父、师娘门下,万万不敢私下与别人约事。”董思焉先否认丁柔的猜疑,然后道:“徒儿所瞒之事跟师父、师娘打听的事有关系。” 丁柔一把抓住她的肩头问道:“你有线索?哪方面的线索?” “一年前,我下山到附近的镇上办事,在集市买东西的时候两个人从我身后经过,其中一个十分好色,一双贼眼睛在我身上睃来睃去。因为乱音簪我能现隐藏气息的修仙者,那两个人当中一个是结丹期的修仙者,好色的那个是个凡人,奇怪的是他们当中反而是修仙者刻意奉承讨好凡人。 所以我留了个心眼,装作同路跟在他们身后。乘他们在镇上酒馆用酒饭时,我借乱音簪观察了两人一会,现他们两个都易了容,好色的那个就是画像上的番僧。修仙者称番僧为‘德法师’,番僧称修仙者为金老弟,因两话语甚是淫亵,我不敢多听便走了。” “只听到这些吗?”丁柔不甘心地追问。 “徒儿走远了的时候依稀听金姓之人说到‘回春谷’三个字。” “回春谷?”丁柔的目光有些惊疑,难道黄丹居士跟番僧有牵连? “还有就是在半年前,有一位散修送给我一串很好看的手珠,每一颗珠子色如红玛瑙,晶莹剔透,那名散修说是这大德高僧遗下的佛骨舍利子。我甚是喜欢,常常拿出来赏玩,后来现其中一颗舍利子同其他的有一点点不一样,外形更圆一些,并且中心位置隐约有六条色泽比周围稍微浅一点点的细线,分布如同雪花的模样。后来我查阅书藉,觉得它和与成吾之山特产的‘雪芯玉’很象,但书上说雪芯玉珠色泽纯白,这样一来又不象。” 陶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带在身上了吗?” “带了,请师父过目。”董思焉跪着半转身取出手珠呈上。 陶勋仔细看了许久,面露喜色:“这就是雪芯玉石,红色是后来浸染进去。盖因此玉石具灵性,能吸取灵气,它和舍利子在一起放久了,不但吸了它们的灵气,连颜色也和它们同化。送你此物的人说过他从哪里得来的吗?” “徒儿问过他,他说是从芗柳坊市换来的。” “芗柳坊市?”陶勋和丁柔对望一眼:这个就有些凑巧了吧? 想了一会儿,陶勋问董思焉:“你既早有线索,为何到现在才讲?” “徒儿不孝,这几年身如**、命不由己。第一次听到师父、师娘为此悬赏的消息时曾动过找到潭州府换取援助的念头,可惜其他门派提亲的人盯得无法脱身。后来听莫宁前辈提到您到了落月谷,徒儿每天抽出时间到谷中寻找,但不认识您的真容,想进景祥店铺又怕被其他门派的现。后来记起煊华谷同峨嵋派有姻亲,便想或许他们中有人认识师娘,所以特意与荻荻结交,果然侥幸如愿。” “你约我们见面时为什么没有说出来?”陶勋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因为师父忽然提出一个方案,徒儿再三思量后觉得它比用线索换援助的方法对斜月宫更加有利,所以就没有说出来了。” “后来你为什么还是没有说出来?”丁柔问道。 “徒儿……徒儿……”董思焉支支吾吾半天终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来替你回答吧。”陶勋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是要留着它做后手,万一要是我们没有完全按照约定做,你再拿它做交换。” “徒儿知罪,请师父责罚。”董思焉趴在地上神态慌张地道。 第九章 打草惊蛇(上) 陶勋面无表情地道:“你没有罪,但是有过。我也不多说你。你能提供两条线索,我应当感谢你才是,又岂可反过来责罚你?” 董思焉无法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是喜是怒,心下更加惶恐。 “这样好了,《元霜诀》我已经完整地传与你,又为你洗经伐髓重新筑基,接下来你完全可以自行修炼下去。我将《天册》炼体篇真诀和我历年来所做的笔记、注解皆传予你,另赐你两件上品仙器傍身。此地离斜月宫不太远,你是别辟洞府还是自回斜月宫修炼都可以。待你自行将炼体篇修炼完后,若我夫妻仍在凡界,那时再续师徒之缘吧。” “徒儿真的知错,再也不敢了,求师父不要赶我走。”董思焉一听之后吓得花容失色,声泪俱下,苦苦哀求。 她一边哀求一边叩头,叩头时不敢运功相护,额头砸在石砢地面两下便撞得头破血流,一张美艳绝尘的脸上遍布血污甚是凄惨。 换作别人或许早就心软了,但陶勋心如铁石伫立不动,看都不看她半眼,表情冷漠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 过了一个多时辰,董思焉额头肿胀如山,鲜血凝成黑紫色,脸色苍白,几乎跪也跪不稳,声音更是嘶哑难听,模样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丁柔先前见丈夫敲打徒弟没有阻止,这个时候再下看不下去,遂上前扶住董思焉:“好了,先起来吧,再磕下去血都要流干了。” “师父不肯原谅徒儿,徒儿不敢起身。”董思焉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回答,不肯站起来。 “亭渊,思焉好歹是你的开山大弟子,你就不懂得一点点怜香惜玉?” 陶勋一直绷着脸作闭目养神状,闻得妻子此语“噗”地笑出声来:“亏夫人家是书香门弟,居然将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桩事扯到一起。” 他这一笑,刻意营造出来的肃杀气氛自然就被破坏掉。 丁柔拉了董思焉一把,她赶紧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徒儿真的知错,求师父原谅,求师父不要赶我走。” 陶勋语重心长地道:“你这些年身处逆境,做人心思缜密、待物城府深晦、行事因势利导,诸行种种有不当处固是为自保、自救,然善用之为心机纤巧通权变,恶用之为心计阴鸷善阴谋。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须当自省。常言道师徒如父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不希望你我师徒之间日后还需要互相提防、互以心计相待。” “徒儿知错,徒儿再也不敢。”董思焉唯知反复说此两句,神色甚显真诚。 “好了,你起来吧。”陶勋总算松了口。 “谢师父不罪之恩。”董思焉跪得太久、失血不少,靠丁柔相搀才站得起来。 “你且休息一天,明天我自会将《天册》炼体篇真诀和笔记、注解还有两件上品仙器给你。”陶勋语气平淡地道。 “求师父原谅徒儿吧,我……”董思焉被这句吓得又要跪倒。 丁柔拉住她,笑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师父既然原谅了你又怎会再罚你。” 陶勋亦道:“你是我开山弟子,修炼功法本该传给你。你提供了两个线索,两件仙器是你的奖品。” “徒儿不敢领受师父赏赐。”董思焉心头安稳下来。 “我悬赏给外人都可,难道给自己的徒弟就不成?”陶勋语带严厉地又说了句令董思焉花容失色的话:“你先跟在我们身边,万一哪天师徒缘尽,这些足可令你自保无虞。” 这回丁柔给了他胸膛轻轻一巴掌,笑道:“有完没完了,快给她治伤。” ※※※※※※ 十几天后山泉镇来了三个陌生中原人,一男两女,他们皆相貌平常、皮肤黝黑粗糙的模样,看上去就象常年往来边境的行商。 三人自然是陶勋夫妇和徒弟,陶勋吸取上回的教训,不再以近似于真容的相貌到小镇,免得再被当地人围住决斗。他借鉴乱音簪再次改进欹碧簪,添加进改变容貌的功能,比运功掩饰容貌可要方便多了。 董思焉自记事起没有离开过斜月宫一百里范围,所见所闻不免单调,这番随师父远行,一路大开眼界,到山泉镇这种远离中原的羁縻军州、蛮荒野地,不但所见风景迥异,人物风俗语言更不一样,好奇之心大起,碰到任何不一样的事物都要去打听个清楚。 陶勋和丁柔非但不加阻拦,反而鼓励她这样做,丝毫不以耽误行程为意。 董思焉被陶勋整治过一次后,对这位年青的师父是又敬又怕,她这辈子最骄傲的、最厉害的武器就是绝世的容貌,但陶勋就可以做到无视她这样的绝色尤物磕头流血苦苦哀求一个多时辰而毫不动容,这样的狠角色由不得她不怕。 那次以后,董思焉时时处处小心翼翼,说话行事畏畏缩缩生恐逾矩受罚。 现有些矫枉过正,陶勋特地放缓脚程,常说大自然可以感染人的胸怀和情操,他多在风景壮丽的地方停留,鼓励徒弟与普通百姓接触,适时地给她开解疏导心结,慢慢地也就消除了她根植在底底深处的防备之心,渐渐展露出她少女应有的活泼开朗的一面。 “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我老了。”陶勋看了在镇上商铺里钻来钻去的徒弟一眼后如是说。 “你呀,都被人叫了十几年的老爷,不老才怪呢。” “这个也算?”陶勋明显一愣。 “当然,你看我,最多家里唤一声太太、夫人,回到娘家个个叫我小姐,所以我才不会老。” “哈哈,照这么说以后肯定有人将你叫老。” “谁?” “等你为我生个儿子就有人天天叫你老娘了。” “作死啊你。”丁柔娇嗔着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把。 “师父、师娘,你们看这个。”董思焉跑过来递上手中之物。 这是一串手珠,款式和她以前得到的那串极为类似,整串珠子为红色,唯独最大的一颗为白色。 “和舍利手珠很象。”陶勋评价道:“颜色有点区别,也没有灵力。” “据此间之人说,这是北戎部落的人最喜爱的手珠。我拿自己那串给他们看过,他们说那串肯定出自北戎部落的王公贵族家中。” “他们怎么知道?” “会变色的石子只有王公贵族才拥有。” 两人对望一眼,喜道:“成吾之山在北戎境内?” “他们还说只有血统、身份很高贵的部落可汗才有这种石头,据某些来这里做生意的部落牧民说,会变色的石头是长生天所赐。” “怎么办,还进不进芗柳坊市?”丁柔问他。 “已经到门口了自然要进去,看看能不能另从坊市里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时隔一年再进芗柳坊市,里面没有什么变化,这里仍旧是低阶散修和异族散修们的天堂。 陶勋夫妇上次来是当买客,这次来为了方便打探消息便做起了卖主,在向这里的坊头交纳一点费用后他们获准在地摊区摆摊十天。 地摊区出售的货品整体上价值极低,很难得有价值高的东西出现,陶勋的出现稍稍改变了这一状况。他前些日子在落月谷坊集时换到一大堆不值钱的东西,那批东西拿到此地却是顶级的好物件。 在地上铺上一块坊市统一提供的毛毡,将低级灵丹、药草、符篆、法器、炼器材料摆得满满一地,散出淡淡灵光的货物立即将附近的胡族散修吸引过来,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他们眼睛花。 第九章 打草惊蛇(下) 对胡人来说,吸引最大的莫过于摊主面前用小盒子装着的一件灵气四溢的短剑,一看就知道是极品的灵器。 一大帮子胡族的人围住上来,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同陶勋讨价还价,动不动情绪激动扯开脖子大吼大叫,甚至挥刀舞弓地做出威胁的模样。 这些胡族散修的功力低得可怜,生活习惯也与普通凡人相近,胡人食腥膻,身上的气味比较重,许多人挤在一起大喊大叫、出汗打屁,弄得地摊附近的气味着实难闻至极。 “你在这里摆摊,我和思焉到店铺街逛逛。”丁柔受不了这样的环境,拉上徒弟远远地躲开了。 陶勋封闭嗅觉嗅不到气味倒也没事,同胡人们激烈还价,显得十分老练。他在身旁特意挂起番僧画像,声称能认出番僧和提供成吾之山位置者可以打八折,他还声称高价收购诸胡部落贵族们使用的佛珠、手珠一类宝物。 可能是远离中原并且档次太低的缘故,芗柳坊市只零星的出现过一两次打探番僧线索的事,陶勋好歹不是第一个来此打听的人并不算太惹人注意,胡人们多也朴实,不认识就不认识,极少有前来打冒诈的人。 他忙碌三个多时辰,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中原散修极少光顾这里,因为来这里做生意明显要蚀本,在这里买卖的东西实在档次太低,低得连中原的低级散修都看不上眼,拿自己的次等货换一大堆更次的基本无用的货物,这种的买卖谁肯多做?在整个地摊区,他现自己就象一只裂开缝的鸡蛋,将越来越多的苍蝇吸引过来,最后的结果就是被胡人散修烦得想死。 若说收获的话,的确是收购到不少珠宝饰物,据说这些珠宝饰、茶餐用具都是草原大漠上部族贵族的珍之物,可陶勋实在看不出它们好在哪里。后来他灵机一动,提出用奇石做交换物。 这里靠近蛮荒遗地,胡族散修主要在蛮荒遗地附近的戈壁滩上活动。戈壁滩上什么最多?答案是石头,各种各样的石头。听到他以石头作为交换物,一大帮子胡人纷纷拿出一大堆的石头,奇形怪状,里头还有不少化石、宝石等物,就是没有雪芯石。 于是,陶勋换回来一大堆宝石、珍稀化石、稍微有点灵性的奇石以及一批炼器原矿石,摆在摊上的货物减少一大半。 入夜后,坊市里的人少了许多,毕竟来这里的人道行浅得可怜,远远没有到可以不眠不休的境界。 陶勋难得的清净了一点,他布上些新货继续摆夜摊。 坊市没有晚上休市一说,只要你愿意并且精神好每天摆十二个时辰都没问题,事实上也有不少人是晚上才进坊市的,这些人多是进来兜售物品,而他们兜售的物品多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陶勋其实并不知道坊市的这个特点,只是一时兴起做的决定,结果头一次摆夜市的收获比白天还要丰盛:换到一大堆金银宝石饰物,北戎各部落间的争战非常频繁,喜欢做梁上君子的胡族散修也非常多,芗柳坊市是个不错的销赃场所;还换了一大堆石子,其中甚至现了一粒雪芯石,这让陶勋激动了一阵子,可惜那个买主透露的获取地点天南海北根本不靠谱----照他推算,这人多半也是杀人越货弄到手的,当然不会知道雪芯石的来历。 老老实实地摆了十天地摊,换来几可堆满十间大仓库的杂碎,没有打听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这就是陶勋全部的收获。 丁柔和董思焉一块逛了十天店铺街,倒是换到不少低级的药草、原矿石等物品,她俩同样没有打听到有任何价值的线索。 三人垂头丧气地收拾东西离开芗柳坊市,下一站目标回春谷。 鉴于这次换来的杂碎物品大多数不会有任何用处,陶勋决定步行赶路,沿途向牧民打探番僧和成吾之山的线索,同时借此机会将新收获的杂碎物品散出去物尽其用。 一路东行,他们不断地用杂碎物品在市镇换盐巴和食物,再用盐巴和食物做礼物向沿途的贫困牧民打探消息,可惜这一路不断收获到的仍旧是失望。 走出一百多里,进入一片荒芜的草地,天高地阔、云垂草接,景色不错。 草原的地面被青草覆盖,看上去是平的,实际草底下坎坷不平尽是碎石子硌脚,三人步行走得异常艰难。这会看看目光所及之内没有凡人出现,三人用甲马符再加上陆地飞腾术飞起来,度比快马快数倍,就象三只掠过水面的苍隼掠行于草叶形成的绿波之上。 正行进之际,面前草丛中忽然竖起一堵黑色土墙挡住去路,时机捏得恰到好处,三人反应得算快勉强在黑土墙前停下来。 他们没撞上黑土墙,黑土却想撞到他们,开始飞快地向他们移动,逼得三人飞退。退回五、六丈距离,身后再冒出一堵土墙,两堵墙眼看要将他们夹成肉饼。 陶勋已经摸出三张符匆匆忙忙地动,立即在他们身周出现两团火光,爆炸声响起将土墙炸成两团尘土,三人则在一个无形气罩的保护下钻进地下。 十几道火雷平空劈下来直指地面微微起伏移动的位置,火雷轰在地上将草屑、尘土、石子掀起来,地上留出一个巨大的坑洞。陶勋三人从坑中跳出来,背靠着背,各自摸出一叠纸符扬手出,以三人为中心半径百半之内被密密麻麻的爆炸火球所覆盖。 但是十二道银色光芒破开火团飞快地刺了过来。陶勋拿出一柄一尺短剑,迎风一晃化成三尺青锋,左手掐诀右手握剑飞快地挽起剑花护住正面,丁柔和董思焉同样也亮出这种灵器宝剑挥动剑诀抵抗攻击,叮叮当当声不绝,十五柄灵剑撞在一起激起一串串火花。 有一柄攻击的银剑找到个破绽突破进来击在董思焉的身上,但被突然出现的一块铁八卦挡住,铁八卦当中的阴阳鱼放出黑白两种光芒照在灵剑上,烧得它哧哧有声,灵剑赶紧疾退回去。 陶勋见有人差点受伤,脸上露出悲愤的神色,大吼一声几记重击将攻击的银剑磕退一段距离,乘着间隙抓出一面令牌朝对面晃一晃,令牌上射出一道光柱,光柱扫过时将三个人影照现出来,他念动真言连喝四声:“破!”令牌上闪过四道夺目的光团,将四面用隐身符攻击他们的敌人都照出身形。 令牌的闪光让围攻者眼睛暂时不可视物,十二名伏击者机警地飞退开,丁柔趁机拿出一串念珠抛出,念珠散开飞石如蝗向敌人打去,逼得他们手忙脚乱。 陶勋扯住她们大喊一声:“走!” 三人的身体在突然出现的一团火焰中消失不见。 在远离战场远的小山坡上,两个男子正远远地观望。 其中个稍矮者很意外地“咦”了一声,道:“火遁灵符!他们身上的带的好东西倒不少。” “能少么?他们在坊市里卖掉了那么多货,留在身上的才是精品。妈的,那么多人还让他们逃掉,一群废物。” “还是我出手挡下他们吧,别让他们跑了才好。” “你用落雨术挡到他们的火遁路线上,困住他们一会,让那群废物追上去解决他们。” “遵命。”个矮者亮出一只罗盘,对准方向拔了其中一个指针一下,远方天空飞快地积起乌云,并且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 第十章 觅到仇踪(上) 大雨挡道,陶勋的火遁术不能从雨中通过,只得往一边绕行,这么一耽误的工夫后头的追兵已经包抄上来截住他们,三人被迫现出身形重新陷入苦战。 山头上。 那矮者道:“两个谷虚末期、一个凝神末期的散修而已,有必要弄这么麻烦么?让我拿仙剑扫一扫,早将他们全部解决。” “哼,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峰的命令,是要做成被胡人散修劫财害命的模样,你拿仙剑一扫便瞒不过高手的眼睛。” “但是这群胡族散修实在太过没用,十几个打三个,打了半天还没成功,他们动手的不着急,我这看戏的人早急了。” “你没有在胡人面前露出破绽吧?” “放心吧,在坊市里的时候这群胡鬼就盯上他们三个,胡人天生就是大草原上抢劫杀人的高手,如何阻截、如何下手这些套路不用教就很精通,我只要暗示他们行走路线,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 “就是实力太弱,三个汉人的打斗经验比他们丰富得多。” 过了一会儿,战斗出现转机,三人中实力最弱的董思焉法力不支再次露出破绽,被对方乘虚而入集中攻击,突破了她的灵甲防护将她杀死。 三人中少了一个后防线很快崩溃,十二个人顺利地将陶勋和丁柔分割包围,又战了一阵子,最终将两人击杀。 那些人兴奋地在尸体上搜刮战利品,然后分赃,最后分成两伙分头逃逸。 “***,这群饭桶弄了快一个时辰才做完。”个矮者不满地大骂,接着问同伴:“接下来怎么做?我们来个黑吃黑?” “先不急,盯紧他们,走远了再动手,你我各负责一伙。记住,不能杀死他们,否则惹人怀疑。乘他们休息的时候动手,我们的目标只是那串手珠,其他东西不要动,如果有可能最好不要被他们察觉。” “嘿嘿,你放心,他们身上那点可怜的东西我还瞧不上眼。” “好了,可以动手了,你负责北边那伙,我负责西边那伙,走!” 个高者一声令下,两个人分别驭起仙剑分头飞去。 这两人走远了,空旷的山丘上响起丁柔的声音:“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真的不将他们擒住拷问?” 陶勋道:“他们是小角色,就算知道什么也所知不多,擒住他们拷问并不一定能找到幕后之人,反而多生波折。不如放他们将任务完成,让他们拿着想要拿到的东西顺利地交给幕后主使人手上。” “我就怕你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别主使之人没找到,反将思焉的手珠弄丢了。” “师娘,丢了也不打紧的。” “你们对我的仙术就这么没有信心?” “有信心?有信心也没见你将我爹中的毒清除干净,有信心也没见你找到成吾之山的线索,有信心也没见你将番僧的底细查出来。”丁柔一连串的反驳让陶勋顿时哑了火。 董思焉忙打岔道:“徒儿真的很佩服那些番人散修,竟然忍了那么久才动手,只可惜师父的不少财物让他们拿走了。” “有什么可惜的,除了几件不怎么值钱的灵器外,他们拿走的尽是些番人的金银饰物和一座小山一般的烂石头。” “师娘,番人的金银饰物可以送给贫苦的牧民,也算积外功啊。” “你是不知道番人部族的习俗,牧民的财产都是部族贵族所分配的,凡是好的东西都须送给贵族,要不然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你的好心最终只是落还到贵族们的手中而已。”陶勋解释几句,又道:“我反而有些担心,你们舍不得将从店铺里换来的原矿石、药材让他们拿走,这会不会使幕后主使者生疑?” “师父请宽心,凡事没有一丝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他们找不到药材也许会怀疑那些番人散修没有搜得彻底,绝不会因此对我们设的整个局起疑。” “或许他们会返回来搜查的,要是仍搜不到怎么办?” “师娘放心,决不会如此。如果徒儿所料不错,很快会有另外一批散修或者凡人牧民从此经过并现劫杀现场,这样一来线索就是他们自己弄断的,绝不会再疑心到别的方面。就是不知道师父的傀儡人偶会不会……” “比天星门的侍女傀儡相比判若云泥,除非有青灵期的道行或许能看破。” 丁柔恨恨地骂道:“一群衣冠禽兽。”也不知她骂的是谁。 “好了,我们直接飞去回春谷吧。以后须换副相貌现面才行。” 回春谷比之一年前生了很大的变化,内谷宫室建筑群规模扩大近一半,原来的建筑几乎清一色的兰若,现在则是僧、道、俗各占三分之一,其整体规模接近于斜月谷的三分之一,在末流修仙门派里算得上中等;留在谷中的人仍是二十多人,但几乎都是生面孔,看得出都是刚入道的。 陶勋在黄丹居士陪同下参观内谷新区,很好奇地问黄丹居士:“谷主为何将宗门宫室分成三部分?” “本门的修炼功法秉承道宗,让弟子学佛是先师遗命,为的是利用佛家之力压镇邪力。得恩公之助后,本谷已没有后顾之忧,再保留那么多佛寺已无必要。再者本门要壮大先师留下的基业,广收门徒势在必行,原来的弟子也就罢了,后面入门的弟子总不好强求都去拜佛,毕竟人各有志,他们愿意学佛的学佛,愿意学道的学道,愿意在俗的在俗。” “一国三公是非吉兆,门主此举还需再三思量才好。”陶勋劝了一句。 “无妨,信仰不同终是同门师兄弟,谅来不会出乱子。” 陶勋见黄丹居士没放在心上,因是其门内家事便不好再劝,也就作罢。 黄丹居士带他们参观完,将他们请到自己的新居。 双方寒喧一番后,黄丹居士颇为感慨地道:“回春谷一年不到便有这样大的变化,全托恩公和令狐恩主之福。可惜令狐恩主这次没有来,甚为憾事。” 接着,他话锋一转:“恩公收徒,这等大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不管多远我都一定会去观礼的。” “学生收徒也是凑巧,没来得及做太多准备。看谷主的回春谷好生兴旺,这次看到的都是生面孔,皆刚刚入道开始筑基,昭庆、昭仄他们呢?想是入尘世寻找有缘弟子去了吧?” “呵呵,是啊,全托恩公、恩主的洪福。圣器回谷、化形为人两桩事后本门气运逆转,近一年来卜算出与本门结缘的人选多达百数,昭仄、昭庆他们都派出去引渡弟子了。恩公如今也开始收徒,以恩公的神通时机到时选定山门开宗立派,定然天下应者如云,必可开创出可与昆仑比肩的一等大门派。” 开宗立派?陶勋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现在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过得很好、很惬意,他并不想改变什么。 至于收徒方面,他没有遵守修仙界须有师徒之缘方可收录的规矩,如董思焉压根就看不到、算不到跟他有师徒缘分,只是想那么做也就做了,今后意兴所至也许还会这般收徒授徒,也许意阑珊再不收徒,至于创建一个门派达到象昆仑那样兴盛的程度,他压根儿就没去想过。 所以他只是很随意地答道:“开宗立派是大事,须得天命有归方才做得,我们夫妇未膺天命,不做那幻想。” 第十章 觅到仇踪(下) “呵呵,天命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嘛。”黄丹居士见他对此话题兴趣缺缺,便道:“恩公这一趟到回春谷一定要多住些日子,切不可如上次那般匆匆离去。” “谷主美意,学生只能心领了。这趟造访贵门是有事相烦。” “恩公有何事只管吩咐下来,回春谷全谷上下任凭驱使。” “谷主太客气。”陶勋拿出四个卷轴:“请谷主和门下弟子们看看,知不知道这四个人的任何线索。” 黄丹居士打开画轴,是两僧、两俗四个人的工笔画像。 原来,陶勋让董思焉描述自己动笔将番僧与同伴易容前后的相貌画了下来。 黄丹居士仔仔细细地看过后指着金姓男子的真像画像道:“这人姓金,是雪阳门的弟子,三十多年前我师兄同他的师父魏钵生走动得比较勤,我随师兄见过他两次有点印象。其他人却没见过。” 陶勋和丁柔大喜,连忙道:“谷主能否将情况说得更详细一些?” “雪阳门在仙道界只能算作三流小门派,在本地却最大的门派,他们的宗门在西南五百里外的雪阳山,当代掌门名叫魏奉铉,魏钵生是其幼弟。当年魏钵生有三徒,这人排行最末,根骨差、道行低,为人也不是很光明磊落,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有一次老三无意中就听见此人在背后辱骂我师兄,所以我对他留下了印象。” “哦,对了,今天怎么没有见到朱先生呢?”陶勋听到他提及朱砂不由得记起上次托他办的事。 “咳,老三受了伤,在谷底洞府闭关养伤。” “受伤了?怎么回事?” “呃……说起来还与恩公托付的事有一点关系。”黄丹居士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去年老三答应恩公到察布伦部族替他们的可汗看病,到了那里之后现老可汗的重病是因为中毒和中了降头所致。” “竟有这事?”陶勋和丁柔都有些吃惊,一个部族的可汗毕竟是牵动成千上万人命运的关键人物。 “老三本身是弄毒的行家,居然也无法将那种毒全部清除,只解掉了他身上的降头。结果回来的路上遭到几个不明来历的高手围攻,九死一生,只剩了条性命回来。” 陶勋惊愕而起:“朱先生受伤,看来必定与治疗察布伦汗有关,此行却又是应我所请,学生也有责任呐。” “恩公休要自责,我们七兄弟当年也曾结下不少仇家,或许是仇家寻仇,未必与此事有关。” “朱先生不去草原便不会受伤。”陶勋摆摆手,道:“请谷主带我去看看他,他的伤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求之不得。”黄丹居士十分高兴,立即起身带路。 从主殿后面出去,穿过黄丹居士的旧居,再过去近里许来到峭立千仞的悬崖边,在茂密的灌木丛间出现一座素墙灰瓦的小院落,朱砂栖身的洞府在宅后岩壁的地底深处。 就如陶勋所言,回春谷建在一个巨大的地底熔岩湖上,百足仙巧妙地借用地势设置仙阵,将地热传输到上方谷中,造就了阳光稀少的深谷内万木蓊郁的奇景。朱砂的养伤之地靠近熔岩湖旁,熔岩湖本身是灵脉汇集地,在这里修炼对修炼某些功法的人有特效。 朱砂栖身的洞穴在熔岩湖边一个背光的石壁上,进深二十余丈,门口重重禁制以防打扰。一行人在门口停下,黄丹居士出信号,等了一会儿,门口的禁制打开放他们进去。 “恩公!你们怎么来了?”朱砂面色灰败,看到陶勋后眼睛一亮。 “到北地办些事,特地来回春谷看看。听谷主说你受伤,都是学生害的,教先生受苦了。请受学生一拜。”陶勋很诚恳地弯身一礼,丁柔和董思焉跟在后面深深一福。 “不敢当,当不起。”朱砂赶紧从玉榻起身相避:“恩公为我化形,恩同再造,我这条命都是恩公的。” 陶勋上前按住他:“你坐好别动,我给你看看伤势。”分出一道仙识开始检查他的身体。 朱砂的确受了很重的伤,紫府内元婴萎靡不振、黯淡无光,肉身脏器多有损坏处,尤其经络有一部分破裂、堵塞,仙力无法通行;对他危害最大的是一团异种仙力,在持续不断地吞噬他的仙元以及肉身。 陶勋检查了一下那股异种仙力,驳杂不纯、凶戾暴虐,典型的邪道仙力。他皱皱眉,对丁柔道:“夫人,你也给他看看。” 丁柔也是医道高手,运起峨嵋派的仙医之术开始检查伤势。 黄丹居士问道:“恩公,老三的伤势你怎么看?” “是被邪道高手打伤的,体内留下了邪仙的咒法力量,朱先生为了控制驱逐它勉强运功将它逼到左手。这种方法在身体经络未受损的时候不失为一个快、彻底的方法,可他躯体、元婴都受到重伤,经络不畅,将它逼到手肘以下却不能及时清除,因拖的时间太久,他左臂肘部以下已经萎缩干枯,必须斩掉才不至危及生命。” 朱砂笑道:“我以前八只手臂,没想到居然混到只剩一只手臂的地步。” 丁柔已经检查完,闻言道:“斩了就斩了吧,我们夫妇有秘术,可以令断臂重生。” 陶勋接道:“我先替你除去体内邪道咒法,再替你打通几条主要经络,然后替你断肢重生,剩下的伤势你服一枚离殒丹炼化就可恢复如初。” 黄丹居士大喜:“有劳恩公和夫人了。” 陶勋吩咐董正焉:“我们预计要三天,你拿几张画卷去请教谷主的弟子,看看能不能得到其他线索。” 朱砂问道:“什么画卷,可否让我看看?” 陶勋将四幅画像给他过目。 朱砂指着两幅真貌图道:“这个是雪阳门的金露槔,一个同他师傅一样阴险毒辣的小人。那个番僧我象在哪儿见过。” 陶勋和丁柔大喜:“先生见过这个番僧?” 朱砂想了半天却没有头绪。 陶勋道:“先生别想了,先疗好伤再说吧。” 朱砂猛拍大腿:“想起来了,我前年在雪阳山下采集毒物的时候见过这个番僧,雪阳山下地洞有种血箭蛤是剧毒之物,常有人捕捉它取毒。当时正是毒物出洞的时候,采毒的人不少,唯独他是个出家的番和尚,所以我多看了几眼。” 终于有线索了,陶勋和丁柔对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喜悦。 三天之后,在陶勋夫妇的悉心治疗下朱砂的伤势好了大半,左手断而复生,离殒丹是疗伤圣药本身功效非凡,再有陶勋用大神通从旁帮助,他身体上的伤居然只花三天就好得七七八八,元婴的复原则需要一段时间调养才能恢复。 在这三天里,董思焉也有收获。 百足门的弟子在北地活动范围比较广,对边境的情况非常熟悉,在看到画像后有人指出两个番僧应该出自北戎诸部中西戎部落,还有人证实的确看到过这两个人走在一起。 陶勋得到这个情报,立即将朱砂请来打听他察布伦部族之行的情况。 朱砂道:“去年恩公走后,我随库林合往西北行三千里找到察布伦部族,他们的左王以我来历不明为由不许给汗王看病,后来在公主阿诗仑的坚持下我才得以进入王帐。当时给老汗王看病,很快就现了病根,哪是什么病,分明是种了很厉害的毒以及毒蚁啖魂降。” 陶勋问道:“先生是用毒的行家,他中的是何种毒呢?” “牵魂引。” 第十一章 深入草原(上) 牵魂引三个字在陶勋夫妇耳中犹如炸雷般响亮,一齐脸色大变。 朱砂没注意到异常中,继续解释道:“牵魂引是一种很古老的毒药,专门对付修仙者的,毒性与元神牵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丁柔尽量平静地问道:“听谷主说先生曾给老汗王解毒,此毒据说已绝迹两千多年,你也能解去?” “牵魂引的主料有二,一乃火地赤血蝎毒,一乃冰地碧斑蛇毒,老二和老四就是。配毒的秘方我们都知道,所以我是知道解毒之法的,可惜手头上缺几味主药无法配药,当时只是简单地将毒性大部分化掉,牵魂之毒并没有去除,那汗王每个月要复一次。不过,只要让他不死,别的我也懒得管。” “你缺了哪几味药?”丁柔紧张地问道。 朱砂这会留意到她的异常,反问道:“听恩公娘子话里的意思,莫非贵亲属当中有中此毒者?” “我爹就是被这个番僧下的毒。”丁柔咬牙切齿地将情况讲出来。 黄丹居士和朱砂皆愤愤难平,皆称要帮他们找到解毒方法和番僧来历。 朱砂立即找出纸笔将解毒方子开出来,指出其中缺的两味主药分别是犰狳血、余拶根。 陶勋和丁柔看到方子后很是无奈:很可惜,两物皆是成吾之山的特产,绕来绕去还是得找到成吾之山才行。 陶勋问:“刚才先生说知道毒药秘方,难道这个毒方很多人知道?” 朱砂露出尴尬的表情,道:“这个秘方原本是早已失传了的。先生可能不知道我们七兄弟的来历。我们的父母本是三千年前一位擅用毒的散修所喂养的七种毒虫,后来天劫降临将散修击毙,我们的父母亦同时罹难,我们七个当时还只是虫卵,当时天变引起冰川移动,我们遂被冰雪所掩埋。” 董思焉暗想:那位散修前辈定是用毒害人太多,才被上天降罚殛死,师父连毒虫妖物也肯实心相待,毫无异类偏见,真是心胸博大常人所不及呀。 朱砂似在回忆幼年,过会才接着道:“好在父母在生我们之前长期被喂饲各种灵药、仙丹,赋予后代一定的灵气,我们才没有被冰雪冻死。我们冬眠了很长的时间,几百年前冰川融化,我们复苏,得天地之养孵化出来,循着天性找到这里躲藏,时间一长渐渐有了灵性步入修仙之途。 后来百足仙来到这里将我们收伏,老大甚至拜在他门下为弟子。我们修仙有成的时候曾找回原来冬眠的地方寻找父母遗骨,同时也得到了那个散修的毒术玉简,牵魂引正是其中一种比较厉害的毒药。我们没舍得将玉简毁掉,而是将它保存在一个秘密的地方,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学些制毒用毒术,但后来不知怎么的玉简不见了。” “玉简遗失有多久?” “三、四十年吧。我们每隔二十年开启一次玉简,最近的一次开启是四十年前,当时还在的,后来再开时就不见了。” 看来是桩悬案,偷了玉简的人肯定同番僧有关系。 陶勋原本只想通过找到番僧的线索以找到解毒的方法,现在的情形恐怕这里面还有隐藏得更深的东西。 朱砂继续讲述在北戎的经历:“汗王中的毒蚁啖魂降也很有意思,它以降术克制牵魂引的毒性不会剧烈爆,这种方法我们曾在毒术玉简里看到过。” “下降头的人和偷玉简的有关系。”董思焉在一旁插话道:“但降头术听说是南方海外蛮族巫师的秘术,极南之术施于极北之人就很不同寻常,对一个凡人既下毒又下降,做得这么麻烦却又是为何?” “降术可以缓解毒性爆,还可以控制被下降之人的魂魄,那个汗王的血统高贵,在西戎的三大部族最有号召力。” “看来是想用他来号令三部,所以不毒死他,并且同时要控制他。”董思焉继续道:“要做到这一步有很多简单的方法,为什么非要这么复杂呢?” 陶勋道:“我听说修仙者对凡人帝王使用任何仙术都会招致天谴,这位察布伦汗也是一方王者,对他下手的人就不怕被天谴殛毙么?” 朱砂更正道:“降术不是仙术,是种巫术。牵魂引的毒取自凡界毒物,解毒也需灵药炼制成仙丹,实际上它的配制过程并不需要仙力炼化,只要原料齐全普通凡人也能配制出来,所以也算不得仙术。” 陶勋心里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沉默不语。 朱砂继续讲述道:“我当时解去毒,又用仙术破掉降术,汗王苏醒过来,可惜长年被两物所害变得颇为痴傻,公主倒是对我千恩万谢。我告诉了她每个月会复一次但不致命,公主不放心非要留我住了一个月,直到证实他父亲复时不会丧命才放我走。” “先生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伏击,能详细说说吗?” “我是在距回春谷一百里的雪山上遇伏,有三个人围攻我,他们对我非常的熟悉,我的绝招神通他们全都知道,招招将我克制,当时的场面我都认为自己肯定不能活着回家。我现在回想,这么熟悉我的多半是以前的仇家才对,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走的路线呢?其实我离开部族的时候就曾考虑过可能会遇袭,路上不停地改变着路线和出时间以及飞遁的度迷惑潜在的敌人。” “先生是怎么逃脱的呢?” “能够逃脱是托恩公之福。” “此话怎讲?” “他们不知道我经化形之后已经化成了人身,所以用来对付我的最厉害的法宝在最后的关头没有起作用,这才被我乘机逃脱。” 拿对付毒虫的方法对付已经化形成*人的朱砂自然要失效。 “有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 “没有,当时太被动,随时性命不保,我光想着怎样逃出生天,没有留意对方的身份来历。” “看来我也得去一趟察布伦部族才行。”陶勋和妻子、徒弟商量一阵后作出这个决定。 察布伦部族的位置在回春谷西北方向三千里,朱砂提出带路,陶勋婉拒。陶勋送给他一个定星盘,然后请他在自己的定星盘上留下草原部族大致的方位,有这个大致方位,三人可乘坐青虬车直线飞过去。 离开回春谷往北,坐在青虬车上往下看,沿途景色颇为单调,入目所见都是青草以及偶尔点缀其上的小湖泊、河流。北地地广人稀,往往飞出上百里也看不见下面半个人影,有时莫说人影就是动物也见不到。 “师父,我以前听人说和看书,说是北地苦寒,越往北越荒芜、死寂,越往北越接近大地的边缘,天边有支撑起天空的石柱。亲自看了才知道说得不对,我们飞出了这么久,大地仍然没有边际的样子,下方仍是青青绿草。”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不是急于赶路,我倒是想步行上路,沿途考察草原的地理风貌、植被动物。遇到迁徙的部落可以搭乘他们的牛车,清晨上路,入夜搭起帐篷饮酒唱歌。”陶勋看着下方的景色如是说道。 “师父说得好象是种享受,可若是走上几个月总是同样单调的风景,每天所吃总是同样单调的食物,每天所过的都是同样单调的生活,不会觉得烦吗?” “修仙经历的岁月悠长无比,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独处,不吃不喝不睡,月复一月、年复一年,那样都能熬得过,何况乎这些?” 第十一章 深入草原(下) 董思焉连连点头道:“徒儿明白了,在草原上过起这种单调的流浪生活,未尝不是一种修炼,炼的是心。” 丁柔有些感触地道:“我辈修仙者不必食人间烟火,避尘避雨,不受岁月环境侵蚀,过这种生活犹觉枯燥,换作普通凡人,尤其是从中原来的凡人独自在草原上流浪过这种生活就是种折磨……” 陶勋笑了:“呵呵,好在我们已经将凡人的生活委付与分身。” “说起岳城他们,吏部已经移文,称两任知府考绩特优,调入京城任太仆寺卿,职官升到从三品为九卿之一,可惜是个养马的官。马政向来弊蠹丛生,牵扯无数达官贵人的利益,管得好了要得罪许多人,管不好更被人攻讦垢病。” “靖宁侯是要对我们下手,调任太仆寺卿是架到火上烤,火候一到他就要挥刀子砍下来。岳城嗣后几年晦星照头,难免牢狱之灾,我让蒯夫子先尽心相助整肃马政,一旦岳城被下狱,他可暂时离开,回客寓仙居好生修炼几年,这些年辛苦了他亦耽误了他修炼仙道,过几年运道转好再请他出山重新辅佐岳城。” “姑舅那边你须得好好安排,别被官场上的事连累了不得安享晚年。” “这个我自然省得。”陶勋想起自己的父亲以及母亲、幼弟不由得怔,目光深深地抛向天地相交处半天没有出声。 “师父,我们应该快飞到了吧。”董思焉出声提醒。 “朱先生只指示了个大的方位,草原民族逐水草而居,去年在这里,未必今年仍在。”陶勋解释道,尔后放开仙识笼罩下方大地。 很快,他笑道:“西北三百里,我们的老朋友遇到麻烦了。” 所谓“老朋友”便是库林合,他此刻正在三名仆从的保护下狼狈地骑马往北逃窜,在他身后有三十余名皮甲控弦骑兵紧追不舍。 库林合的肩头和大腿上各插着一只羽箭,他的三名仆从更惨,大半边身子被鲜血所污,四人各有三匹马,轮换着骑。身后追逐的骑兵同样每人三匹马,不惜马力地奋勇追击,距离稍拉近一点时便开弓放箭,箭箭不离前面人的心窝位置,根本就没想留活口的样子。 应该是双方都已经追逐了很久,被追的人精神萎靡,库林合的三名仆从已到强弩之末,没过多久终被追兵射杀,只剩下库林合单独逃命。 追逐出十几里,追兵靠近纷纷箭,库林合躲避不及,连人带马被射中轰然倒地。好在他到底是修炼过道术的人,避开了身上的要害部位,落马后没有死,但被马压住挣扎不开。 追兵冲上来围住他,一名领模样的骑士跳下马,拔出弯刀狞笑着上前。库林合惊恐而且绝望地斥喝对方,但对方不为所动,狠狠地说了几句话,走上前扬刀砍下。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震得库林合的耳朵痒,刀子终究没有砍到脖子,他睁开眼看,一把长剑架在颈脖前三寸,寒光闪闪,夺命的马刀就是被它架住,他下意识地顺长剑看过去,一张印象深刻的脸正冲他微笑,与此同时嘴巴里一甜多出一颗丹药。 骑兵的军官被长剑格档一下后震得虎口麻,没等他喝骂出口时,一个人影猛扑过来,接着胸口几处一麻,全身就不能动弹。 围困住库林合的三十余名骑兵纷纷拔出马刀,突然出现的敌人总共三个,他们的领已经被那个男的制住,北戎的军规是不得失去长官否则重则全数斩轻则全家罚为奴隶,所以他们必须战斗至死。 两个背对他们的人转过身来露出相貌,骑兵们当即呆住了,太美了,哪怕梦中见过的仙女也不及这两个仙子的万分之一啊。三十几个人被美色所迷住,竟然都忘记战斗。 陶勋点倒军官,回身一声令下,三个人扑进人群中,直到他们点倒了十几个人后,其余的人才反应过来开始挥刀攻击,可惜实力差距太大,不过十数息工夫全数被三人点倒。 库林合服过丹药后精神迅恢复大半,他奋力将垂死的马匹从腿上推开,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蹒跚着走过来准备道谢。 陶勋主动向他道:“老朋友,还记得我们吗?” 库林合脑子忽然一阵糊涂,很快便又恢复清理,大笑着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喊道:“哈,当然记得,我的朋友云远先生,还有您尊贵的妻子和徒弟。您再次帮了我,这一次是救了我的性命。” “你是我的朋友,我遇到你被追杀,难道还能不出手救你吗?”陶勋刚才对库林合使用了仙术,不但变化了相貌,而且让对方将自己的名字记成别的名字,丁柔和董思焉也用欹碧簪变化成别的相貌,虽然美丽,但没有之前那样惊人。 “尊贵的云先生,您是一位厉害的仙师,为什么您刚才不用仙术对付他们,反而要动拳脚那么麻烦呢?他们是左王的爪牙,奉他们主子的命令追杀我已经五天五夜了。” “我这趟历练之行不能杀人,不然对修行没有好处。”陶勋随便找个借口搪塞,然后问他:“左王为什么要杀你?” “说来话长,让我先将这些左王的爪牙杀掉。”库林合从地上捡起把刀朝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军官砍下去。 董思焉不忍,出剑拦下来:“一定要杀了他们吗?听师父说你们部族现在男丁已经减少了很多,为什么不留下他们?” “尊贵的小姐,他们是危险的敌人,他们的家眷、财产都被他们的主子控制着,他如果活着回去他的一家人都得死,让他们带着草原勇士的名誉回归长生天的怀抱吧。”库林合解释道,然后重新挥刀。 董思焉一呆,仍不肯放弃,继续出剑阻拦:“不管怎样,我不愿让你杀死他们,他们不是牲畜而是人。” 库林合停下来,然后用部族的语言向满地的俘虏们说了一大通,既有解说又有挥刀威胁的动作,对自己、董思焉指指点点。 俘虏们绝大多数露出害怕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口大叫着什么,接着其他人也都大叫起来,唯独军官面如死灰地大吼着什么,似乎在反驳和威胁着他的手下。 三人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能停下来看戏。 过了一阵,库林合对陶勋道:“云先生,您的徒弟要救他们,我让他们对长生天毒誓脱离左王,并且永远效忠于您的徒弟,他们绝大多数已经答应,只有这个左王的亲卫和他的四个亲信不答应,您看该怎么处置呢?” 陶勋看了一眼董思焉,然后道:“愿意效忠我徒弟于若的人先誓,然后释放,不愿效忠的你来处置。” 董思焉松了口气,垂道:“谢师父。” 库林合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些药物,挑出其中一瓶,倒出一丁点红色粉末灌进军官和他几个亲信的嘴里,过了一会儿他们痛苦地扭曲挣扎起来,七窍流出黑血,挣扎了一会儿不再有动静。 库林合如法炮制,将剩余的二十八名骑兵逐一灌药,所不同的是这回灌的是两种药,一边做一边解释着什么,那些俘虏实时害怕挣扎,后来平静下来,望向董思焉的目光变得畏惧起来。 库林合做完这些之后将一包药粉恭敬地呈到董思焉面前:“于姑娘,这是解药,您收好,他们的忠心暂时需要靠这个才能维持。” 第十二章 秘见公主(上) 在另外一边,陶勋和丁柔正在为被杀的五个人作法事度。 陶勋刻意在脑后放出三尺高的金光、灵光、佛光共同形成的光晕,手上每挥动一下便抛洒下无数点的星光,如流水般淌过死者身上,死者黑的身体渐渐褪去可憎的颜色,看上去就象是睡着了。 那些俘虏们看到这一切,一个一个露出狂热的表情,大声叫喊着什么。 怪异的一幕出现了,陶勋和丁柔轮流开口用西戎的语言向他们呵斥,然后大手一挥,金光遍洒,俘虏们全都恢复自由,翻身跪倒在地向他们拼命地磕头。 库林合惊讶得嘴巴合不拢,用自己的语言大喊:“天啊,我的朋友,你们是菩萨转世吗?你怎么忽然懂得我们的语言了。” 董思焉同样也同样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们。 “我的朋友,我们是金丹期的修仙者,这种幻相很容易可以做出来,我们必须用这个办法才能坚定他们的意志。至于语言么,我们本来就懂得。”陶勋对库林合解释道,同时还用传心术告诉徒弟:“这是用仙术模拟出来的菩萨法相,等你到金丹期时就可以施放了。刚才将五个死者的魂魄渡时,我们顺便将语言的部分剥离出来。” “您是金丹期的前辈!”库林合用中原话怪叫起来:“原来您和朱前辈一样厉害。” 陶勋道:“朱前辈更厉害,他已经修炼到分神期了。” 丁柔乘这会走到董思焉身旁,抬手在她额前一拂,好似帮她整理刘海,实则将西戎语的讯息传进她的脑中,然后小声向她交待几句。 董思焉走到俘虏们面前,用西戎语高傲地对他们说道:“你们看见没有,我的师父是西天的菩萨下凡,你们已经誓效忠我,如果你们敢有异心……” 俘虏们纷纷高喊:“尊敬的仙子主人,我们绝对不敢有异心,只要您一句话,我们随时愿意奉上自己的头颅。” “我不要你们的头颅。”董思焉将手里的解药扔到地上:“你们将身上的毒解掉吧,我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让你们忠心。” “赞美您无比的仁慈,您的心胸比草原更加辽阔。”俘虏们感激地叩头不停。 陶勋将库林合安抚下来,问道:“你怎么被左王派人追杀呢?” “去年朱前辈和我一同回到汗庭用仙术救活可汗,他回去后不久,可汗忽然重新病,恢复到以前的状况。阿诗仑公主非常伤心,我决定再去一趟回春谷求朱前辈帮忙,公主派给我一个百人队保护我。 可是,我们一路上不断遭到截杀,最终我的一百名勇士们在与敌人的英勇厮杀中死伤殆尽,只有十名勇士保护我拼死突围。但我们仍然遭到他们的不断追杀,我用了许多办法和我知道的几乎所有的法术才最终将他们摆脱。 在一次俘虏了敌人的头领后,我终于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左王的阴谋,他打算毒死可汗然后娶公主,所以他派人杀我。我得到这个消息决定立即返回汗庭向公主报告,可是汗庭已经迁移了,左王派了他的手下守在那里等着杀我,我被他们追杀了三天三夜到这里,幸亏遇到你们才得救。” “可汗果然又中毒了。”陶勋对这个消息毫不意外:“我到回春谷作客的时候听朱前辈说起过可汗是被人下了毒,你们没有找到阴谋主使之人,可汗多半还会再次中毒。正好我要到草原历练,就特意来看你,同时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出阴谋主使者,帮助你们战胜左王。” 库林合大喜:“云前辈,有您的帮助,察布伦部族就得救了。” 陶勋扶他起来,问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们的部落已经迁移到北边两百里的地方,我们立即回去将左王的阴谋向公主揭,请她召开部落大会诛杀左王。” 陶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的朋友,就这么简单?” “当然,我希望您能出手救转可汗,帮助我们诛杀左王和他的亲信。如果您愿意出手,整个西戎的子民都会感激您!” “我们先回你的部族吧,路上再详细商议。” 董思焉跑过来:“师父,他们说他们的家属都被左王控制,希望我能解救,好让他们再没有顾忌地帮助我们对付左王。” “该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陶勋特意交待她:“记住,除了不能用仙术杀人,该用任何计谋只管使用,不要有所顾虑。” 几个时辰后,一行三十一人骑上骏马往北奔驰而去。 两百里地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尤其是陶勋在马身上使用了甲马符,马的度和耐力都翻了一倍多,两百里的距离也就是不到一个时辰跑到。 北戎是中原对北方大草原上游牧民族的统称,他们最开始分为东、西、北三大部分,其中东戎与天朝接壤,占据的地域最是草水丰茂,各部族的势力强大,数十年前东戎打败中戎和西戎成为北戎诸倍的共主。 西戎的实力居中等,共有上百个大小部族,以察布伦部族的实力最强盛,而且察布伦部族的可汗传说是北戎诸部始祖的直系后裔之一,血统无比高贵,在西戎诸部中威信最高。 作为西戎最强大和最尊贵的察布伦部族,汗庭所在的地方很远就有牧民的帐篷,实际上他们也是部族外围的斥堠,现在汗庭由左王把持着,陶勋和库林合大队人马必须避开他们,以免被他们现后报告给左王。 茫茫草原基本上一坦平阳,白天骑马停在稍高处肉眼可一望数十里,根本无法逃过牧民的眼睛,所以他们须乘夜潜进去。天上一轮新月,陶勋嫌它仍然照亮了草原,作法拉过来一片厚厚的乌云挡住这片天空,在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草原上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大风吹得草丛沙沙作响。 他们在马蹄上包裹棉布,马嘴里塞上根木棍,在库林合的带领下如幽灵般穿过重重防守,悄悄地靠近了汗庭所在的山包。 “云前辈,公主这个时候肯定守在可汗的病床边,只要找到汗帐就可以找到她。”库林合在汗帐之外数里让大家停下,小声地道:“但是那里同样也是左王重兵把守的地方。我们现在还不能轻易打草惊蛇,最稳妥的办法是先回到公主的营帐,那里是由忠于可汗和她的勇士把守的,我们留在那里等公主回来。” “这样也不妥。”董思焉小声地分析道:“左王经营日久,谁知道他有没有安排奸细在公主的身边呢?我们这次回来,要么公开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进去,要么除了公主一个人之外谁也不让知道。” “从营门进去?不错,是个好主意。”陶勋想了想,赞同地道:“不过除非我们已经掌握了左王毒害可汗以及与外贼勾结对部族不利的确凿证据。” 库林合道:“他们三天前现我的时候肯定已经向这里报信了,一般草原上的追杀四、五天就会有结果,再加上回程的时间,我们必须在三天内拿到足够的证据,否则左王必定有所察觉,最怕他狗急跳墙。” 丁柔补充道:“光拿到证据还不够,还得弄清楚部族的大小领的立场和忠心程度,还有士兵、部民们的态度。” 董思焉道:“我答应了他们救出他们的家属,我会混进去摸清楚情况,尤其是左王的兵力如何部署以及他的营帐防卫的虚实。” 第十二章 秘见公主(下) 董思焉接着又回过头对那帮新手下道:“你们怎么看?每个人都要说。” 经过陶勋等人定下大略,所有人讨论补充,一个完整的计划被制定出来。 他们分成四个部分,陶勋负责在库林合的引荐下与阿诗仑公主接洽;丁柔由一名机灵的投降骑兵带路到部族大大小小的头领以及部门、牧民中寻找支持者;董思焉带两个人混进左王的部落中查探其虚实以及接出他们的家眷;剩余的骑兵负责到远处放牧战马,陶勋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食物以及一些药材、帐篷等物。 库林合带领陶勋悄悄潜到公主的营帐附近,这里的防卫相当严密,里面的气氛颇为紧张。 可能由于防卫太严密的缘故,库林合犯了难,他的道行太浅,想要不露任何痕迹潜进公主营帐绝无可能。最后是陶勋拿出隐身符贴在他心口,然后挟住他施展草上飞的轻功越过营墙和巡逻守卫飞到营帐后方。 库林合掏出一个铜镜,施展他浅得可怜的的道术探查营帐里的动静,没有现任何异常,招呼了陶勋一声,准备一起偷偷钻进去。 陶勋拉住他,悄声道:“别急,里面有异。”将手掌贴在他背心渡过去一丝仙力,道:“你再用镜子看看。” 库林合重运道术,吃惊地道:“幸亏有前辈同行,不然就要触到那些机关法器了。可恶,这样的机关只有修道的人才弄得出来,公主身边的人都不会,难道是左王搞的鬼?” “肯定是他。你能请修仙者为可汗看病,焉知他不会请别的修仙者对付公主?”陶勋分析道:“那机关法器都是堂而皇之地摆在帐篷里的显眼位置,你以前见过没有?” “肯定没见过,应该都是我带队离开后新放进去的。” “帐篷里的两个侍女都是公主的人吗?” “她们都是公主的亲信。” “她们中胖一点的那个有问题,可能是左王安插的奸细。” “前辈怎么知道?” “她中了邪术,受别人的控制。” “那可怎么办?”库林合眼中冒出凶光:“公主的身边不能留下这样可怕的豺狼,我去干掉她!” “别急,左王用间,我们便用反间,留着她有用。里面的机关法器由我来处理,保证左王那边看不出任何破绽。”陶勋拿出几道灵符给库林合:“你将这个吞下肚,然后走进去将这道灵符打到她身体里,再用这个让她们都沉睡。你放心,吞了灵符后里面的机关都现不了你。” 库林合依言用道力催灵符吞进肚,仗着隐身符和新灵符的威力钻进毡子,果然帐篷里的机关、禁制以及被邪术控制的侍女都没有现他进来,让他放下心来,将陶勋交待的事办好。 陶勋尾随他进帐,用仙术将所有的机关法器全部禁制,使它们看上去是在正常的运转着,实际上却只传送出被自动过滤的内容。 两人处理好一切后,在帐篷里安等公主回来。 直等到快下半夜,外面有声响传进来,是公主回来了。 厚厚的毡帘被掀开,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奴罕、忽兰,你们都睡了吗?”公主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仍然很好听,有很强的亲和力。 陶勋在帐内设下防止打扰和偷听的禁制,然后使个眼色。 库林合从躲藏处走出来,大礼参拜:“公主,她们都已经睡着了,您忠诚的奴仆库林合向您请安,愿长生天保佑您!” “库林合,你回来啦?请到朱仙师了吗?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没听到侍卫们说起?”公主的既喜悦又惊疑地问。 “我没有去成回春谷,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悄悄回来。” 公主沉声问:“你遇到危险了?是谁,谁向你下手?” “公主,在向您解释一切之前,请允许我介绍一个人,要是没有他,我今天下午就成为秃鹰们的食物了。” “谁还在帐里?”公主警惕地问。 “云远先生,一位中原人,回春谷的朋友,他也是一位和朱仙师一样厉害的神仙。”库林合侧身摆出请的姿势。 陶勋从暗处走出来不卑不亢地道:“见过公主,鄙人云远,回春谷和库林合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公主年约二十许,身材窈窕,相貌在草原民族的女人中算是难得的美人。 她看到陶勋后不由得眼睛一亮,耸起的眉头放松下来,露出一个微笑,欠身道:“尊贵的客人,欢迎您到察布伦做客,感谢您救了库林合,我愿用最贵重的礼物向您表达我最诚挚的谢意……” “公主不必客气,我出手救他是因为朋友之义义不容辞,非为钱财。”陶勋抬手阻止公主的劝说,道:“库林合有重要的事情向您报告。” 公主无奈地转过身,小声问库林合:“你证实了我的猜测吗?” “是的,是扎木铁,他派了哲卜勒拦截和追杀我们。您猜得一点不错,扎木铁不敢派遣普通的手下来追杀我,他派了他的亲信。” “哼,难怪哲卜勒不见好久了。” “我冒险用计将哲卜勒抓住,从他口中证实正是扎木铁不希望我到回春谷找回朱仙师救可汗,而且我用酷刑和道术从哲卜勒的口中证实了您最大的猜测,可汗中的毒和巫术就是他和王庭的特使渥末儿相勾结,由王庭请仙师下的手。” 公主的脸色有苍白,牙根紧咬。 “我在返回汗庭的路上又遇到他的另一名哈卜赤的追杀,这一次他们差点成功,幸亏云仙师救了我。哈卜赤已经被我毒杀了,在他死之前我再次从他口中证实了哲卜勒的口供。而且,公主,扎木铁已经准备对您动手了,这正是我急于赶回来的原因。” “真的是左王干的。”公主咬牙切齿地喃喃说着,重重地坐在自己的座床上。 “云前辈,很对不起,我没有完全向您说实话,我带领一百名骑士去回春谷其实就是为了吸引左王动手,由于我故意向左王透露我可能抓他了他的某个把柄,他不得不派出亲信阻杀我,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拿到证据。” “此事我已猜到。”陶勋微笑道:“朱先生曾告诉我,他将可汗的真正病因告诉过公主和你。” “仙师,阿诗仑请求您帮我诛杀左王和他的爪牙。”公主忽向陶勋拜倒:“不论您提出什么要求,只要察布伦部族有的您都可以拿走,哪怕包括我。” 陶勋是颇为的尴尬:这叫什么事嘛?幸亏丁柔不在旁。 他不动声色地道:“公主,真正的修仙者不会轻易参与凡人,尤其是王族内部的事务,更不能用仙术伤害一个凡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贵人。所以请恕我不能答应你。” 阿诗仑听陶勋的回答没有丝毫圜转余地,不由得露出失望的模样。 美人堪怜时最令人心软。库林合看向公主的目光里充满了悲壮的味道,他沉声道:“公主,我这就替你去杀了扎木铁。”拔出刀子就要冲出帐篷。 陶勋挥手抹出一片金光,喝了声:“定!”将库林合定住。尔后道:“库林合,奸臣势大,非可轻图,尔休得莽撞。”然后向公主道:“我虽然不能直接对左王动手,但是我可以尽我的能力帮助我的朋友们。” 公主目睹陶勋展露出来的小小神通后既惊又喜,忙道:“仙师,您是长生天派下来的使者,我们察布伦部族的子民世世代代都要供奉您,歌颂您。” 第十三章 反击准备(上) 陶勋挥手解开库林合的定身术,对公主道:“修仙者出手须得有因有果,帮助朋友这个因还不够,我想请公主帮我一个忙来加重因果的份量。” “请您尽管吩咐。”公主和库林合都稍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陶勋将四幅画卷亮出来:“不知道你们看见过这几个人没有?” 公主掩口惊呼道:“这两个人是德穆儿和金庆铖。”她手指着番僧和金姓修仙者的真像道:“德穆儿是扎木铁豢养的法师,专门为他采集各种药物矿石。金庆铖是王庭使者渥末儿朋友的仆人,几年前他们假作关心地前来看望我的父汗时,我曾经见过他。” 陶勋按下心头的喜悦,继续问道:“那么和渥末儿同来的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模样呢?”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渥末儿称呼那个人倪仙师,他很古怪,我明明看清过他的相貌,可事后总也想不起来。” “谢公主殿下。我会助你平定左王造乱。”陶勋笑道:“实际上,我的妻子和我的徒弟已经开始为此做准备了。” “云仙师真的在做准备了。”库林合开始向公主全盘托出行动计划。 “太好了,察布伦部族有救了。”公主闻罢开怀大笑,这或许是十余年来她最高兴的一次。 “我会亲自到扎木铁的营地走一趟,寻找他勾结王庭和毒害可汗的证据。”陶勋取出一枚丹药并交待:“现在已是丑时,请公主服下此丹药睡上两个时辰,当你醒来时看上去会象是生病了,实际上你在七天之内哪怕不睡觉也会精力充沛、头脑清醒、思维敏捷。” 库林合看上去有一点点担心,不过仍主动小声地劝公主接受。 “我想你的敌人一定会很高兴得到你生病的消息,人在得意的时候会放松警惕,这样我才能得到机会。明晚或者后晚当我们的计划取得成果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云仙师,全拜托您了。”公主稍稍犹豫一下后接过丹药吞下,很快脑袋沉,就着床沿睡倒。 库林合有些担心地问:“前辈,公主不会有事吧?她这样睡觉要是真的生病了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她,若不这样睡觉,又怎能通过奴罕让左王相信呢?”陶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您需要我怎么做?”库林合瞪着因为连日劳累而充血的眼睛问道,他毕竟修仙的层次太低,连日来的逃亡经历和缺少睡眠已经让他有些熬不住。 “你的第一个任务是服下这粒丹药好好睡一觉。”陶勋递给他一粒丹药,摁住欲待辩解的他:“中原有句俗话,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应该养足精神才能做好大事。你有一点点修仙的基础,所以丹药能保证你睡一觉醒来后十天内,道力提高十倍,相当于凝神末期顶峰,道力的恢复度提高十倍,十天内不用睡觉和吃任何食物。” “世上竟有这样神奇的东西。”库林合高兴地接过丹药,问道:“然后接下来我怎么做?” “公主的卫队必须绝对可靠,我教你一个道术并且送给你两张灵符,一齐使用可将左王的奸细找出来,并将奸细暗中关押,然后想个办法将在汗庭外围放牧的二十五名反正骑兵换进公主的营帐。我们的时间不多,我们可能还会遇到更可怕的敌人,你须得做好准备。” “前辈放心吧。”库林合连连点头。 陶勋在公主帐内一个小角落布置出一小区域:“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就在这里休息,辰时三刻你会醒来,用这张遁符可以出到帐外,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的智慧和胆略。” “为了可汗,为了公主,为了察布伦,我一定会做好前辈交待的事情。”库林合有些激动地说,自钻进那块区域服丹休息去了。 陶勋解开对两名侍女的法术,然后悄悄地退出来。不是他愿意掺和到草原部落的内部纷争,而是他有预感必须要这么做。 次日,察布伦部族的汗帐驻地传出消息:阿诗仑公主病倒了。 部民们忧心忡忡,纷纷前来为公主祈祷,就连左王也带领手下亲自探望。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入夜后,阿诗仑公主躲在床上,心里头充满着期待。好不容易快到子时,两名侍女打个哈欠睡去,她小心地分辨她们的呼吸,判断她们是不是真的睡着。 “放心吧公主,在她们耳边打雷也吵不醒她们。”陶勋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云仙师,您来啦。”公主高兴的坐起来。她这几天装病,身上穿的衣服未免单薄了些,起身时只有贴身亵衣,露出些许春色。 “公主小心着凉真的病了。”丁柔从陶勋身后走出来,手指一勾,床单飞起来包裹住公主的身体。 “失礼了。”公主意识到不妥,脸儿微微一红,拉紧床单高昂起脑袋微微点头致意:“你们就是云仙师的妻子和徒弟吗?察布伦部族欢迎你们,我代表父汗感谢你们的鼎力相助。” “公主太客气。”两女微微一福回礼。 “参见公主。”库林合的身形忽然从地下钻出来并向公主拜倒行礼,他满脸喜悦,显是心情激动的模样。 “库林合,你事情办得很顺利吗?”公主很关切地问。 “托云仙师的福,我已经将您卫队的每个人都甄别过,总共现二十七名被扎木铁暗中控制的奸细。按照您的吩咐,我今天借出外巡逻的机会将他们带到五十里外杀死,全部换上反正的骑兵回营。” “那么云仙师和夫人、于小仙师有什么好消息呢?”公主很期待地问。 董思焉先答道:“我在左王的部落里停留了三天,已经将左王的兵力布防和营帐分布、主要部将的活动规律、军队调动的计划全部弄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在半个月之内必定会对可汗和公主动手。” 虽然早如此预料,公主和库林合仍露出愤恨的神色。 “从左王那边反正过来的二十八名骑兵的家眷我已经想办法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这二十八人还是归属公主吧,您可以将他们命名为铁狼队,他们会成为你忠诚和凶狠的手下。” “感谢你的慷慨。”公主平抑情绪后含笑致谢。 丁柔接着道:“我由铁狼队一名成员带路,到部族所有的部落都走过一遍,用道术试探过每一名部落领和主要将领的心意,大多数部落仍然忠于远古始祖的后裔,但是他们当中大多数又非常惧怕左王的权势,如果左王造反,他们大多数会采取观望的态度,但如果公主能率领忠于汗庭的军队在与左王的抗衡中不败,我想他们多半会选择倒向你。” 说着,她拿出一份地图:“这是目前察布伦部族汗庭所在地所有部落的方位图,每一个部落的位置和忠心程度我都标注在上面。” “太感谢您了。”公主接过地图仔细地看着,眉梢扬起喜不自禁:“有了这张图,我就可以从容布置,不用怕扎木铁的铁骑突然出现在汗庭。” 库林合站到公主旁仔细看着地图,激动地道:“这张图抵得上一万骑兵。” “云仙师,您又有怎样的好消息呢?”公主抑制住激动,期待地问。 “请公主过目。”陶勋拿出一叠很厚的羊皮纸、帛书、纸卷:“这是历年来左王与王庭往来的书信、大可汗给他过来的命令,有三百多份。” 第十三章 反击准备(下) 公主和库林合赶紧接过来翻看。 陶勋在旁指点着着:“他们如何毒害可汗的密谋也在其中,有他自己亲笔承认的部分。” “这头养不熟的恶狼,该下地狱。”公主看过陶勋特意挑出来的几份文件后咬牙切齿地道。 库林合有些担忧地道:“云前辈,你将信拿出来了,扎木铁会不会觉?” “你放心吧,我拿走真迹,放了一模一样的假信函回去,他们现不了。” “咦?”公主翻阅信件的时候又看到另一些东西:“这些是几十个部落领向他效忠的誓书。云夫人,您的图上标明的一部分部落也写下了誓书啊。” “誓书只是一种控制的手段,这些部落领的内心并不服气,只要应对得当完全可以将他们争取回来。”丁柔不慌不忙地回答。 “可是,部族总共一百零三个部落,已经有六十五个向左王递交了誓书,其余的那些除了汗庭直属的二十五个部落外,只有十一个部落仍算可靠,可是他们也是部族里最弱的部落。 汗庭直属的部落精兵这些年来不断地被左王借故抽调,跟随大可汗的王庭与中原天朝打仗,已经被削弱了太多,现在部族的精兵有七成控制在他手里,其中有一半是他的直属或由他的亲信控制。一旦打起来,我们未必能顶得住左王的进攻呀。”库林合担忧地道。 公主看向陶勋:“云仙师,您说过要帮助我们挫败扎木铁的阴谋。我知道这么重大的事仅凭您与我们的友谊还不够,如果您有任何要求请提出来。” 陶勋微微一笑:“公主果然很聪明。我的确是想请公主帮两个小忙。” “不管您想什么,请尽管说。” “第一个忙,请公主说服可汗,带领西戎所有的部族脱离东戎王庭,从今往后西察布伦勇士的弓箭战刀绝不指向天朝子民。” “这个您可以放心,大可汗对我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的王帐再也不是我们的王帐,我们西戎诸部要联合北边的部族同他们斗,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来报答他们这么多年来的迫害。” “第二,想请公主帮个忙打听些事。听说北戎诸部的贵人都有一种珍贵的手珠,手珠上最大的一颗珠子会变色,我想知道这种石头是从哪里找到的,我要如何才能到那里去。或者,您或者您的族人能告诉我成吾之山的确切位置。” “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可是我无法保证能找到您需要的答案。” “没关系,我并不强求必须找到答案。” “太好了,有云仙师的帮助,扎木铁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库林合非常兴奋,迫不及待地问:“我们该怎么对付他?” 陶勋说出计划,众人商议补充,时间有限,立即开始分头行动。 阿拉布剌是察布伦部族诸部中规模中上的部落,部落总共两千余人,控弦骑兵五百人,它驻守在汗庭侧后方。阿拉布剌部落的领耶布甘四十余岁刚刚过了人生中最巅峰的岁月,最近一两年精力开始一丁点、一丁点地下降,以前他每晚要御两个女人然后睡到次日天亮醒来,最近却有点贪睡,睡觉的时候很敏感,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谁!”耶布甘睡梦中听到声音,人猛地惊醒,天生的直觉让他感到危险,赤着身子蹦起来,随手摸向床边的钢刀。 一抓,没有;再摸,不着;三捞,落空。 他的冷汗立即打湿了全身。 帐篷里亮起来,两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其中一个好听的女声说道:“是我,阿诗仑,耶布甘叔叔。” 耶布甘看清对面两个人,表情万分惊讶:“公主,你不是重病不能起床吗?你怎么深更半夜到我这来啦?这位青年是谁?” “我没有生病,我的病是给扎木铁看的。”公主没有同他绕弯,开门见山地说道:“耶布甘叔叔,你是我父汗最器重的部落领人之一,父汗赐给了你无数财宝、女人和荣誉,我小的时候你常常带着我玩,而且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为了我的父汗你可以抛弃生命,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耶布甘表情阴晴不定,脑门的冷汗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过了一会儿他尴尬地道:“公主突然来我是为了叙旧吗?” “当然不只是这个。”公主悲愤地道:“父汗被人下毒,有恶狼想要葬送察布伦的前途,而我是想来问一问父汗最器重的领之一,耶布甘叔叔,你的态度、你的立场,是杀死恶狼还是成为它的帮凶?” 耶布甘脸色煞白、身体僵住:“公主,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你看看这是什么?”公主甩出一张纸到他身上。 耶布甘拿起来打开只看了一眼,立即懵了,慌张地跪下来哭道:“公主,我是被逼的呀。扎木铁说我如果不效忠于他,就要调我部落里的精壮到东边打仗,要削夺我的牛羊和财产,要动其他部落攻击我,我……” “你还有把柄被他抓在手上,对不对?”公主冷冷地道。 “您……您已经知道啦?”耶布甘感到一阵无力,脑袋深深垂下。 “我现在仍叫你耶布甘叔叔,因为我知道在你的内心仍然是向着父汗和我的,你可知道扎木铁拿住的你的那些把柄其实都是他设圈套陷害你的,你是受了他的蒙骗和胁迫,如果父汗醒来知道了真相,绝不会相信他手上的那些东西。” 耶布甘猛抬起头来,惊喜地问道:“可汗还会再醒过来吗?”他的表情自真心,不似作伪的模样。 “一定会醒来的。这一次,佛祖在保佑我们,派菩萨下凡为父汗驱毒治病,扎木铁的末日马上就要到来。” “菩萨?”耶布甘露出怀疑的目光。 “他就是下凡的菩萨。”公主侧身请出陶勋。 陶勋动仙术,亮出一丈多高的金身法相,金光、灵光、佛光迸现,脑后三光聚盘,异香阵阵、仙云缭绕,说不尽的神圣,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膜拜之心。 耶布甘扑嗵跪倒,大礼参拜,口中谢罪不止。 陶勋道:“耶布甘,你罪孽深重,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如果不及时悬崖勒马,反戈一击,你和你的子子孙孙都要下地狱。我佛慈悲,渡一切罪孽深重者,扎木铁必定会失败的,你和你子孙、部落的命运决定在你的手中。察布伦的可汗有高贵的血统,他是上天赐予你们的共主,绝对不可以背叛。” 耶布甘痛哭流涕地道:“我该死,被魔鬼蒙蔽了心,可是我……扎木铁带来了狠毒的巫师,他们在我和我的家人身上下了毒咒,如果我不听他们的,就要我们全都横死。” “佛祖无所不知,耶布甘,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内心仍然忠心于你的可汗,那么今天我来就是送你到阿鼻地狱的。看看你胸口下第三根肋骨吧,你就会知道我佛慈悲,从来都会给每个罪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耶布甘赶紧低头看,惊呼起来:“没了,毒咒已经消失不见了,感谢菩萨。” “佛祖在看着你,耶布甘,你的毒咒已经解除了,但你的家眷还没有,在扎木铁覆亡之前佛祖一直会在看着你作出的选择,他们的生死决定于你。” “菩萨,我……” 公主打断他的话,道:“耶布甘叔叔,菩萨会保佑你的家眷。你会帮助父汗消灭恶狼的,对不对?” 第十四章 隔空斗智(上) 耶布甘至此不再有犹豫,很利索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公主殿下,我耶布甘对长生天、对佛祖、菩萨誓,誓死捍卫可汗,与扎木铁那个叛徒不共戴天,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好!”公主高兴地道:“扎木铁这么些年来搜括到无数的财宝和女人,父汗和我都不要这些,财宝和女人归你们平分,男人归汗庭处置。我以长生天、佛祖和菩萨的名义起誓,绝不食言,否则愿受五马分尸而死。” “公主,请您转告可汗,我耶布甘是他的一条狗,他的大纛所指阿拉布剌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会赴汤蹈火不惜生死。” 陶勋手指一点,一点金光飞到耶布甘的眼前:“将这枚金戒指戴在你的无名指上,这是忠于可汗的标志,通过它你随时能和公主通话。在平定了扎木铁的叛乱后,它将失去法力成为一枚纯金的奖章,以表彰你作出的贡献。不过我要提醒你,你一旦戴上它,在得到公主的允许之前绝不能自己脱下,不然……” 耶布甘毫不犹豫地将戒指穿到左手无名指上面,心头立即响起了公主的声音:“很好,耶布甘叔叔,我和父汗会记得你今天的忠诚,在十天之内你只要在心里念‘可汗万岁’,你就能和我这样通话,只需要想,不需要说出口,这样谁也不会觉。” “记住你的誓言,耶布甘。公主,我们离开吧。”陶勋收起金身法相,金光敛去,两人都没有了踪影。 “公主,公主!”耶布甘大叫着坐起来,猛然睁开眼睛。 “你怎么啦,做恶梦啦?”他身边的女人惊醒扶住他。 “公主呢?”耶布甘有点茫然地问。 妇人吃吃笑道:“原来你喜欢吃嫩草,你的心上人是公主呀。哪有什么公主,她在她的病帐养病。不过,只要你听左王的话,左王一定会将她赐予你。” “滚一边去,别打扰我睡觉。”耶布甘一脚踹向女人光溜溜的身体。 “呵呵,我会向左王报告你对公主的情意。”女人吃吃笑着躲开,自到另一边继续睡觉去了。 “难道真的是一场梦?”耶布甘重新躺下后内心忐忑地想,眼角余光现到床边地上的东西,他小心地凑近一看,心头猛震,是他写给左王的誓书,他再抬起左手,一枚古暗的金戒指正在他的无名指上闪着淡淡的金光。 左王的营帐在汗庭以西十里,它的规制已经接近于可汗的金帐,它内部的豪华与奢侈有过之而无不及。 左王是一个和蔼的人,相貌堂堂,早年的征战塑就了他健硕的体魄,近些年的安逸生活却让这副身体变得柔软而浮肿。 平常,左王会将须梳得整整齐齐,举止言谈雍容高贵,而今天他有点失常,他的心腹爱将哲卜勒已经久未传回音讯,另一员得力爱将哈卜赤五天前再也没有传回消息,强烈的不安袭击他的心头,烦躁的时候也就顾不上仪表的讲究。 算算日子,派出去搜索的侦骑该回来了。 “大王,大王!”一个干瘦的汉子掀开门毡,语带焦急地道:“我们刚得到的消息,库林合回来了。” “什么!”左王一愣,不敢置信地道:“五天前哈卜赤还传回消息说他马上就可以撵上库林合……你的消息准不准确?” “绝对不会错,我们的人有不少已经亲眼看到他,他一个人带着一名中原女子一起回来的。” “他们人现在在哪?” “他们从西边绕过来,那边是汗帐的忽都合领军巡逻,这会恐怕已经保护他们快到达汗帐了。大王,我们现在怎么办?” “立即传令,将本部的三十五个部落精兵和其他部落的兵马都动员起来,随时准备作战。那些墙头草们要看紧了,警告他们必须听从命令,不然要他们的全家死光。还有……” 左王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接连布数十条命令,最后干脆怒吼起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快去!” “是,大王。” “等等,回来!”左王又叫住手下:“立即通知张仙师过来说话!” 左王的营地内很快热闹起来,几十个侦骑分头冲出四个营门狂奔而出,在广阔的草原上留下一道道烟尘。 “大王,你找我?”一个穿着西戎服装的中原人走进来。帐篷里已经聚集了一批左王的手下,看到他进来纷纷抚胸施礼。 “仙师,库林合已经回来了。”左王在自己的座椅边走来走去:“他的回来说明哲卜勒和哈卜赤都已经凶多吉少,据报同他一块回来的还有一个中原女子,你怎么看这件事?” 张仙师惊讶地抬起手,迅地掐动手指计算着,过了一会道:“的确是有一个修仙者出现在汗帐的附近,不过才是旋照期的道行,差得远。” 左王闻言立即站住,走上前道:“仙师,我觉得有哪里不对,你算算我们的安排是不是出问题了?” 张仙师取出一只铜罗盘以及玉筹、龟甲等物,席地而坐,迅地推演起先天卜数。 “怎么样?卦象上怎么说?”左王好不容易熬到仙师算完卦立即开口问。 “卦象无忧。”张仙师松了口气,再取出一面背面镶着真珍的铜镜,用手迅地在镜面上画过数十道法诀,看过之后道:“下在他们身上的禁制、布置在公主帐内的法器都无恙。” “能不能听到那里生的事?” “当然可以。”张仙师双手结成一个仙印,闭目念动咒诀一会,睁开眼睛挥手抛出一物,巴掌大的东西在空中飞快地长大,落到地面上化作一只两尺宽的陶瓮,他再掐出一诀照陶瓮一指:“疾!” 瓮内似乎闪过一道妖异的光芒,里面传出人说话的声音。 众人都静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听了好一阵,众人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公主帐中,库林合向公主禀报了前往回春谷请朱仙师的经历,说到途中遇到歹人的追杀,幸亏朱仙师早已经算出来,派自己最幼的女徒弟于若仙师相救,由于朱仙师已经闭关修天道,所以改由于仙师前来为可汗治病。 最让左王担忧的事情是哲卜勒和哈卜赤的下落,库林合也道出了答案,这两个人已经被杀,而且被认出来,可惜没有留下活口。 接着,公主公开表示怀疑库林合的报告,她毫不怀疑左王的忠诚,后来是于仙师开口证实库林合的控诉内容。 帐中众人听到这些早惶惶不安。 公主帐中的对话仍在继续,于仙师表示朱仙师已经告诉了自己可汗的病情并且赐予了解药,随时可以救转可汗,并且朱仙师这一次特别为可汗的病炼制了新的仙丹,可以恢复可汗的灵智。 在场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禁面面相觑,可汗要是恢复灵智,部族里的大部分部民绝对会听从可汗的召唤,即使是他们的部落领也无法禁止。 要是事情真的展到那一步大家麻烦就大了。 瓮中继续传出声音,公主在号施令,传令让所有部落的领立即到汗帐来等待可汗恢复神志。库林合苦苦相劝,请公主不要惊动左王,最好布置个圈套将左王诓来擒住,尔后再大集部落领开会,由可汗主持商定左王的罪状。 公主对此似乎十分犹豫,一时决定不下来。而这个时候,于仙师显得很不耐烦,表示时间有限还需回山复命,不管他们怎么决定打算先将可汗救醒。 第十四章 隔空斗智(下) 左王帐中。 “大王,怎么办?”几个性急的部将冲左王吼起来:“不能等可汗醒过来,咱们提前动手吧!” 左王有些犹豫:“原定的计划是半个月后动手,我们所有的行动都是按照那个日期准备,现在突然难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能犹豫了,一旦可汗醒过来的消息传出来,不光汗帐直属的部落民心振奋,就是我们直属的部落也会人心浮动,更不必说那些墙头草。” “是啊,大王,乘阿诗仑现在犹豫不决,我们立即动手绝对能够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也有不同意见的,左王的一位年老的谋士劝道:“大王千万三思,现在我们手里捏着部族的大半精兵,绝大部分的部落领都已经递交了拥护您的誓书,就算可汗醒来也奈何不了您,察布伦部族向来有部落内部的事务由领决定的传统,哪怕是可汗也不能越过领直接指挥部落的军队。” “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现在起兵是造反,得不到民心,所以我们应该等,等可汗醒来,我们没有证据落在他们手里,只要可汗醒来后布出昏聩的命令,我们立即可以以可汗要鸟尽弓藏杀害劳苦功高、忠心无2的部下的名义起兵,有了这个大义名份,部民一时分辨不清谁是谁非多半会处于观望状态,我们集中兵力迅将汗帐解决,大势一定大王就是新的可汗了。” 左王举棋不定,看向张仙师:“仙师怎么看?能不能卜一卦吉凶?” 张仙师道:“大王还是暂时按兵不动的好,暗中加做准备,随时动。我也会向家里请求加派人手过来协助。” 左王立即表示:“那就依仙师所言办吧。” 他刚要正式布命令,瓮中传来察林合的声音。 “公主,属下历尽九死一生才请回来仙师,对于扎木铁的指控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是您也不可不防,眼下他的手里掌握着部族的大部分精兵,一旦造乱恐怕局面不可收拾,您不能因为盲目的信任而蒙蔽了理智。我有个办法可以防止他造反,请您立即派遣使者以‘可汗很快会醒来,醒来后会立即召见他’的名义让他一个人到汗帐来,不许他带随从侍卫。如果他有反心,可汗苏醒就是他野心的末日,他必不敢单独来;如果他没有反心,心底无私当然不会惧怕这个命令。” 公主迟疑了好一阵,道:“那好吧,你说的的确也有道理,父汗醒过来也一定会先询问左王,毕竟在他重病不醒之前亲口将部族的事务委托他代摄。” 听到此,左王脸色一变,单马独骑去汗帐,他现在还真的没有这个胆子。 他的智囊道:“大王,不能去冒这个险。” “混蛋,他们摆明了要对大王不利,大王怎么能去那里!” “大王,不能去,公主是个狡猾的小婊子,谁也猜不透她真实的想法,有库林合在身边唆使她肯定会对您不利的。” “不能去,万一可汗真的醒过来恢复了灵智,哪怕是将您囚禁起来,我们也要投鼠忌器不敢轻动,那个时候我们就被动了。” 左王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入张仙师:“您看呢?” “上回那个朱仙师未必没有将可汗的真正病因告诉公主,不能排除公主对你起了疑心,故意在众人面前为你辩护,一旦你单人独骑进了汗帐,她也许真有可能对你不利。” “看来我确实不该去汗帐。”左王象是松了口气。 瓮中再次传出库林合的声音;“公主,要是扎木铁不肯来,为了以防万一我建议将两位小王子中的一位由忽都合重兵护送到喀孜剌部族以策安全。” 左王的智囊吃惊地道:“大王,喀孜剌部族是西戎三大部族中仅次于察布伦的势力,现在他们的实力已经过了我们,只有察布伦可汗的威望能压服他们的野心,如果我们杀了可汗却让小王子逃到那里,喀孜剌部族一定会联合西戎诸部趁机举兵吞并我们的人口和地盘,他们早巴不得这样做了。” 张仙师道:“看来你必须去一趟,先稳住他们最要紧。这边抓紧布置,免得真的被可汗的子孙逃出去。” 左王刚刚放松的表情一下子重新凝固起来:“就我一个人去吗?” “你不能一个人去,带上五百精骑,这边全营动员严阵以待,谅那公主也不敢把你怎样,以我们现在的势力,老可汗已经不是对手,你不用怕他醒来。” 左王仍然很犹豫:“汗帐仍然有不小的兵力,库林合的力气也不小。” 张仙师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不动声色地道:“那么这样吧,我亲自陪你走一趟,保证你可以安全回来。” 左王不再犹豫:“去,我去汗帐走一趟。兀麻,你立即带上五百名信得过的精骑,我们不等公主的使者上门,主动登门探视可汗。其余人立即按照我的布置开始行动,如果两个时辰内我没有出汗帐营门,你们立即动手攻营救我。” 汗帐内,公主和忠于自己的部将们也在听左王营帐里生的事。 “扎木铁会来汗帐,很好,只要他肯来就好办。”公主兴奋地布命令:“忽都合,兀麻带领的五百精骑就交给你对付了,让强弩队埋伏好不要让他们生疑,等待我通过金戒指向你出命令再动手,这五百骑都是扎木铁的死忠亲信,决不能留他们活着……” “是,公主。”彪悍的忽都合大声吼道:“我要亲自砍掉他们的脑袋奉献在您的脚下。” “耶布甘叔叔,你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父汗经常当众夸奖你的才干,围攻左王营帐的任务就将给您,你手上的金戒指可以代替我向忠于汗帐的部落领布命令,杀光左王营帐里的成年男人,他们的财宝都是你们的。所有高过马刀的男童一概杀掉,其余的妇孺都送到汗帐来。” “遵命,公主,我和各部落的领都是可汗最忠诚的部将,我们会用叛逆者的鲜血来洗刷他们对可汗犯下来的可怕罪孽。”耶布甘兴奋地施礼退出汗帐做准备去了。 “那么,云仙师,父汗和我的生命就全都交在您的手中,请您一定不要让左王这个逆贼逃脱。” “公主请放心,那个张天师也只是个金丹期的修仙者,我和我的妻子可以制伏他,至于左王他绝对不是我的徒弟的对手。” 董思焉有些不忍地道:“公主,左王部落里的老幼多是无辜的,你何必杀戮那么重呢?只要他们愿意投降归服,就饶他们一条命吧。” “于小仙师,您的善良和仁慈让我汗颜,但是请恕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公主语气谦和,话语没有半分退让:“假如失败的一方是我,我的部落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这是草原部族的规矩。” “徒儿,公主说得有道理。”陶勋止住仍要再劝的董思焉,然后悄悄地传音道:“戎人死伤越重,越是无力对中原动进攻。” 董思焉叹口气,不再作声。 过了近一个时辰,外面传来轰隆之声,地面有一点点轻微的颤动,公主脸色微变,对一名侍卫道:“你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侍卫回来禀报:“公主,兀麻带过来的有一百名铁甲重骑。” “重骑!”公主有些焦急地转身问陶勋:“云仙师,恐怕普通弓箭射不穿重铁甲,怎么办?” 第十五章 内乱平定(上) 董思焉冷静地道:“别担心,重甲重量太大,他们披上后动不了几下就会累倒,而且一旦倒地被重量所压难以爬起就只能任人宰割,你们可以用两头拴石头的绊索对付他们。” 陶勋笑着安慰她:“公主,忽都合将军久经沙场,有的是办法应付此种情形,你不必担心。” 传令兵飞跑进来:“公主,左王率五百骑兵到汗帐外围要求进来探望可汗。” 公主道:“可汗的金帐内不准许带武器的人马入内,让他一个人进来。” 传令兵飞跑出去,过不多久重新跑进来:“公主,左王不肯单独进来,坚持要带部下入营,并且说他特地奉命来看望可汗,可公主对他防备太深,很伤老臣子的心,如果看不到可汗他便回营算了。” 公主令道:“拿可汗的大纛竖在金帐前两百步,让左王的部下都集中在大纛下等候,左王可以带十名侍卫进帐。” 传令兵接令出去。很快,地面的颤动传进汗帐,大约到大纛的位置停下。可汗的大纛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左王虽然骄横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接着,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口的侍卫大声喊道:“左王,公主的命令是只准带十名侍卫入内,你带了二十名,请您挑选十人入内,其余的人在这里等候。” 陶勋等人很快觉门外有道神识扫进来。 稍停一下,左王的声音响起:“你们十个就在门外守着,其余人随我进去。” “左王,入汗帐前请解兵。”侍卫再次大声说道。 “随身带刀是长生天赐予西戎贵族的权利,可汗以前没病的时候都不曾禁我带刀进帐,你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左王的手下开始喧嚣起来。 “请左王进来,不必解刀。”公主的声音传到帐篷外面。 门帘掀开,左王带着张仙师和九名侍卫鱼贯而入。他进来后先看向卧榻上的可汗,看到他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再往周围看,除了几个侍女和坐在床前为可汗诊脉的一名中原装束的少女外再无其他人。 左王微微松了一小口气,在手下的簇拥下走到病床前五丈距离停下,上前半步施礼道:“公主,刚刚得到消息库林合请到回春谷的仙师回来,我欢欣鼓舞,立即过来探望可汗,路上正巧遇着你派出的使者。你召我前来有要事吗?” “的确是有要事商量。”公主坐在病床前,半转过身,脸上病容稍霁,气色似乎仍不见好,说话有些吃力地道:“扎木铁,我想见见你最忠诚的两位将领哲卜勒和哈卜赤,他们现在在哪?” 左王一惊,但很快平静地回答:“公主要见他们恐怕不能如愿,他们两个几天前就被派出去巡检领地,估计还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如果公主有急事召见他们,我会派信使叫他们立即返回,不过最快也需要五、六天您才能见到他们。” “巡检领地?”公主的语气变得冷硬起来:“恐怕不是巡检领地,而是派出去截杀库林合吧?” 左王脸色一跌:“公主,他们两个都是部族里最忠诚的勇士,曾为部族、为可汗流血流汗,您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是怀疑他们还是怀疑我?” 公主语气一软:“他们的事是库林合回来后告诉我的。” “库林合向来就是个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是个只懂得夸夸其谈的废物,这么多年来没有看到他为部族做出多少贡献,他的话怎么能轻易相信?” “你是在指责我吗?”公主的语气重又变得凌厉起来,大声地斥道:“同库林合一起出的一百名勇士都死在了路上,他们遭到敌人的许多次伏击、截杀,为可汗献出宝贵的生命。库林合始终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是他的坚忍不拔冲破万千险阻终于请来朱仙师的徒弟于仙师,而你竟然指责他,你太让我失望了。” “公主,请恕我的失言。”左王微微欠身,道:“库林合在外面晃荡了几年,突然带回来一个中原人,声称是仙师,此事未免太可疑。而且上回他带回来的仙师也没有使可汗复原,他多半是个骗子,库林合恐怕是帮凶。我是怕你上当。” “够了,扎木铁,我不想听你诋毁库林合。”公主呵斥道:“现在朱仙师的徒弟于仙师正在为可汗治病,我担心父汗醒来后会想召见你,所以请你过来。” “遵命,公主请您保重身体。我仍然坚持我对库林合的看法,我也真诚地希望这位于小仙师真的能治好可汗。” 公主的侍女扶住公主,帮助她顺气。过了一会,公主因为激动而潮红的脸色慢慢平复下来,她忽叹了口气,道:“唉,扎木铁,你是父汗最信任的人,所以他在病倒前将部族的政务交给你处理,可是我现在有些担心父汗醒来后见到你和王庭大可汗的通信后会生什么。” 左王和他的手下象被十只踩到尾巴的猫一般集体一抖,退后几步,众侍卫甚至将手按到腰间刀柄上。 左王很勉强地笑道:“公主,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公主从床头药匮里抽出一封羊皮卷展开念起来,声音不高,但中气十足,丝毫没有重病后体弱气虚的迹象。信的内容是王庭来的指令,赞赏左王夺取军权的进展以及宣布派一名仙师来操纵重病中的察布伦汗的言行。 左王听得冷汗涔涔而下,下意识地道:“这信怎么到你手上了?快抢过来。” 张仙师手一招,羊皮卷从公主手上飞起来落到他手上,这一手惊得在场的侍女一阵惊叫。 扎木铁焦急地抢过来一看,惊呼:“上当了,空白的。” 床上的察布伦汗忽然翻身起来,愤怒地大吼:“扎木铁,你这个魔鬼,我对你不薄,你竟然勾结王庭毒害我,我要活剥掉你的皮,在你身上洒上盐,把放到草原上喂狼。” “可汗!你什么时候醒的!”左王和他的手下惊叫起来,可汗积威犹在,加上事突然,以至于他们心绪失控。事情展到现在,是个白痴都知道汗营里肯定有针对他们的埋伏了。 一道黑影猛扑向公主和可汗,这是张仙师反应最快,欲抓住他们为质。 但张仙师方扑到公主面前一丈,虚空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挡住去路,并且一道剑光迎面而至,仙力勃,沛然如瀑,强劲的力道仿佛要立即将他斩成两段。 此人反应也算快,手中迸放出松绿色的剑光护在身前,同时身形往后疾退,短短一个眨眼的噼噼叭叭击剑近百次,每一个声音都清清楚楚绝不与其他的声音混合,而他的脸色更瞬间变得潮红。 他飞退而回欲图抓住左王带走,然而又一个人影突出出现,一道剑光毫不留情地斩过来,气势比之前的还要强劲。 张仙师在两面夹击当中果断地放弃原来的打算,出甲、弃剑一气呵成,这还不算,他居然再放出一道松绿色的剑光,人剑合一向上突围,瞬间在帐篷顶上开出大洞飞出去。 拦截他的两人显然没想到他如此决绝,击断他的弃剑后稍稍一愣立即双双追踪而去。 这两下交锋快逾闪电,只有一个眨眼的工夫,左王一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待他们看清形势时,外面传来马嘶喊杀声,弓弩破空、金铁交击、呼喝惨叫之声接踵而至。 左王和他的手下情知中了埋伏,最可恨的是最大的凭恃张仙师二话不说地放弃他们独自逃跑了,这下子他们已是身陷绝地。 不过他们似乎还有机会,张仙师至少吸引走了两个仙师,眼下汗帐内眼下只剩下几个女流和一个久病方醒的老可汗。 第十五章 内乱平定(下) 一帮子叛逆纷纷拔出刀子,左王大喊道:“可汗,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今天我需借你的性命才能离开你的汗帐。” “哦,是吗?你们好象还没问问我的意见呢。”一直安稳地坐在病床前的中原女子优雅地站起身,转过来,手掌抬起,空中凝结出一团三尺长的银光落下,落到她手心的时候已化作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她手腕轻抖挽出一团剑花,冲已经拔刀呈扇形散开的十个大汉嫣然一笑,身体化作残影猛扑过去,帐中顿时响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 汗庭营地内杀声四起。 察布伦部族的内乱从上午暴,到次日中午才结束。 左王扎木铁被擒杀,他和亲信掌握的三十个部落被消灭,数万人魂断草原,烧杀造成的烟尘冲上九宵历久不散。 陶勋夫妇和徒弟坐在一顶华丽的帐篷里,他们没有参与部族内部的仇杀,也没有阻止部族内部的屠杀。 “师父,左王的覆灭终与我们插手有关,死了这么多人,我们身上积累的业因会不会很多?”董思焉内心不安地问。 “怎么,莫非你认为修炼《天册》功法就可以避免业因不成?”陶勋反问。 “徒儿没这种想法,只是……只是见师父您在处置这件事上面丝毫不见犹豫,仿佛察布伦部族的人都不是世俗的凡人一般。” “积业因,结业果,得业劫,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只要我们修炼的功法属于这个世界便不能避开。如果抛开别的不论,单论这场部族动乱中死去的凡人,他们的死确实我们要负很大的责任,数万身高高过马刀的男子被屠杀,还有忠心可汗的军队的伤亡,这些累积下来的业因足够我们遭受一次天劫的洗礼。” 董思焉微微变色,内心有些忐忑,以她的道行抗拒天劫,哪怕只是一场小型业劫也不啻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考验。 “但是你也要看到,察布伦汗的气运并未衰败,而是被邪道的人强行改变,有修道之辈逆天改运在先,我们在最危难的时刻恰好因缘际会地出现在这里,此为何意?” 董思焉聪慧,已明其意,不由自主地点头。 陶勋继续解释道:“这说明上天要借我们之手将被篡改的东西更正回来,左王的失败是上天注定的结局,这本身就是察布伦部族的一场劫数,应劫的人很多,并不是每个应劫而死的人都要将业因算到我们头上。” “亭渊,话虽如此,可我总深深不安,那么多人死去,那么多妇孺成为孀妇孤孑,还有那么多人在战斗中受伤致残痛苦终生,这些都实实在在的同我们的举动有直接关系。” “师娘说得对,师父要不我们在这里多呆几天吧,将那些受伤、致残的人都治好。” “天道无情,恐怕杀人不害天意,救人反遭天忌。”陶勋忍不住劝道:“你不记得殛魔天劫的经受吗?” 丁柔嫣然一笑:“可是若不是殛魔天劫,我还会是现在的我吗?” “好吧,我身上还有不少疗疾救治伤的丹药,你们拿去用吧。”陶勋无奈地道:“惹恼了上天,大不了我再替你捱几记雷劈。” “呵呵,师父真风趣。”董思焉抿嘴笑起来。 丁柔展颜微笑,又问他:“察布伦部族的后续之事该怎么处理?我们故意将那个邪道张仙师放跑,他们多半会杀回来找麻烦。还有,经过这一场劫难本来就已经被东戎王庭严重削弱的察布伦部族再次元气大伤,周围还有两大部族和东戎、北戎虎视眈眈,会不会乘势对他们动手?” “左王的覆灭象是剜去了察布伦部族身上的一个大毒疮,虽然伤身体,终归没有了随时可致命的危险,我们要做的是帮他们恢复健康,这也算是对他们这次损失数万人口的补偿。至于邪道那边,他们在未弄清虚实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大举动。” 帐篷外有人大声道:“三位仙师,可汗有请。” 陶勋起身道:“走吧,先请可汗停止屠杀,能救多少是多少。” 夜幕下部族营地内正在欢庆,察布伦汗的金帐里热闹非凡,七十几个部落的领齐聚在可汗帐下,兴奋地喝酒吃肉,大声吹嘘白天的战功和杀人心得。 陶勋三人的出现让帐篷里的气氛一时冷却下来。 陶勋夫妇当时分别陪同公证和库林合逐一拜访各部落领,并且施展仙术扮作金身菩萨对这些人又是威胁又是下禁制,给他们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尤其是此刻十天的期限未过,人人左手无名指上可还有那一枚金戒指,说不定哪位菩萨一时不快,金戒指立即就会成催命符。 察布伦汗在女儿的搀扶下站起来,在王座前向三人拜倒:“我术烈感谢三位仙师救命大恩,感谢你们帮助我们消灭了叛逆,感谢你们挽救了察布伦部族。” 在他的带领下帐篷里的大小领和将领跪倒一片,俯身道谢。 陶勋双手虚扶,用仙力将满帐篷的人都扶起来,道:“是长生天没有抛弃你们,所以我们才会来到这里。扎木铁不自量力,自取灭亡,我们的所作所为只是顺天应人,当不得诸位如此大礼。” 众人被无形的力量不可抗拒地扶起来,对三人更加畏服。 赤烈汗颇为豪爽,大声地道:“云仙师对我和我的子民恩重如山,我一定要答谢你们,你们需要什么?金银珠宝、子女玉帛,只要仙师说出来,我一定倾其所有地满足要求。” “哈哈哈!”陶勋大笑起来,然后环顾着疑惑不解的众取出一个小布袋高举过顶,郎声道:“这个口袋是仙家的宝贝,里面可以装下两座高山。” 他的手稍稍动了动,袋口喷出一道金光落到帐篷中间的空地,空地上立即出现如同小山般的金锭、银块、珠宝、各类金银器皿及名贵皮革等物,堆起来足有五尺多高,金光银光宝光闪得帐内众人花。 陶勋继续道:“我这袋中还有一千个这么多的金银财宝,论起金银财宝,尊贵的可汗,您有我多吗?” 赤烈汗已经看得眼睛闪光,口水都不知不觉地淌出来,他这辈子金银财宝没少见过,但却没一次性看到过这么多的财宝堆在面前,这场面那还真是相当地震撼。不光他,满帐篷里的部落头领们全都看呆了,看傻了。 赤列汗被陶勋连问了几声才反应过来,恋恋不舍地收起贪婪的目光,由衷地叹道:“你们果然是天上的神仙,我的财富再翻一百倍也比不上你们的财宝多啊。看来我能拿出来的东西你们都不会放在眼里。” “也不是不放在眼里。”陶勋收起布袋,但地上的这一堆却没有收起来,他笑着说道:“至少可汗可以满意我的一个小小的要求。” 赤烈汗毫不犹豫地拍着胸脯道:“您请说,只要我办得到的一定办到,办不到的也要想办法办到。” “我希望可汗立即下令停止杀戮,所有还没有处死的人统统赦免,当然那些扎木铁的亲信除外。” “人们说神仙有一颗仁慈的心,您的意愿就是我们的行动准则。”赤烈汗恭敬地答应下来。 接着他转过脑袋对下面的领大吼道:“听见仙师的话没有?立即散了,你们马上传令停止一切屠杀,现在就去,立即,马上,你们亲自去约束手下。” 众领轰然领命,不敢怠慢,迅地告辞离帐而去。 第十六章 古老传说(上) 陶勋在旁向赤烈汗微微点头以示谢意:“被赦免的人将会传颂可汗的仁慈,察布伦部族恢复元气的时间可以因此提早几年。” 赤烈汗笑道:“希望您能满意。” “我和我的妻子、徒弟今晚开始将以可汗的名义给所有受伤的人治疗。在内乱中失去儿子、丈夫、父亲的妇孺以及成为孤儿的人,希望您能善加对待。” “这是自然。唉,说句实话,我也不想杀戮太重,毕竟这两天部族已经损失了太多的青壮,我被毒害不能视事的这些年,部族衰败得太厉害,可要不是仙师开口我刚才却不能下这样的命令,我刚刚借助他们的力量消灭扎木铁,答应过他们的话不能随便收回,否则他们将渐渐对我离心离德。” “可汗已经意识到了危机,这很好。”陶勋道:“西戎三大部族,近些年来察布伦的实力衰败得厉害,现在已不及其它两个部族,若非可汗高贵的血统和素重的威望,恐怕他们早已经兴兵取而代之。现在察布伦方经大难,又损失掉大量的青壮人口,消息传开,就算您的威望也不能使另两个部落因野心膨胀而烧的脑袋冷静下来,更何况还有东戎和北戎在虎视眈眈。” 公主忧心忡忡地道:“云仙师,父汗这两天为此事寝食难安,您今天既然提出来,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助我们渡过难关?” “我贸然参与到贵部族的内部事务,这场劫难造成的杀孽我难辞其咎,理应为贵部出出主意。我的确有个主意,草原部族间的厮杀多是为牧场、牛马、财宝和人口,其他两部族兴兵索要的无非也是这两样,他们要可汗何不给他们?” 赤烈汗父女闻言脸色微变。 “让出你们现在占据的水草之地吧,从这里再往西北去一千里,那里有更广袤的草原,有更肥美的水草,而且最关键的是那边没有什么强大的势力,足够你们休养生息,待到十年之后恢复实力再行南下,西戎又将是可汗的天下。” 公主讶异地问:“您不需要我们遵守同您的第一个约定吗?如果我们撤往更远的西北草原,谁来统领西戎诸部、争取北部诸戎与东戎王庭对抗?” “察布伦的离开会让另外两个部族产生独霸西戎大草原的野心,他们忙于争斗的时候是不会听从王庭调遣的,至于北部诸戎暂时也不打紧。更何况我当时也没有说非要你们在实力大损的情况下做到那些,待十年后你们恢复元气后履行约定也不迟。” 赤列汗刚才没有作声,这时开口道:“与仙师的约定我们一定会遵守。仙师的办法好是好,可也有几个困难难以解决。先,另两大部族会放我们去新草场吗?我知道他们都非常贪心,可我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财宝让他们动心,扎木铁那个叛徒倒是应该有财宝,可是……” “地上的这一堆就送给可汗吧。”陶勋想也不想,轻描淡写地道。 赤烈大惊,眼睛里贪婪的火焰重又开始闪烁,口中推辞道:“本该我送这么多财宝给仙师才对,怎么能反过来收这么重的礼物呢?” “仙家有所谓积善因得善果之说,亦有积修外功的修炼方法。如果这堆金银财宝能挽救察布伦部族的命运,能存续十数万人的生命,那么我积下的因果和积累的外功会对我们的修炼带来莫大的好处。用一堆无用的财宝换来道基的稳固和道行的提高,这是一件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好事,希望可汗不要推辞。” “既然云仙师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赤烈喜笑颜开,接着抛出第二个难题:“西北地的草原我年青的时候也去过,那里好是好,就是冬季太长、天气太冷,我们十几万人迁移过去,恐怕没有办法越冬啊。” “要不是那里冬天的环境恶劣你们去了必定实力上要被进一步削弱的话,另两大部落会放你们离开吗?恐怕你们送给他们更多的金银财宝他们也不会放你们安然离开。中原有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们要繁衍生息恢复实力,必须远离战争与杀戮赢得喘息,继续呆在这里你们只会在不断的消耗中最终败亡。御寒的问题我相信你们能够解决,粮食的问题,我可以帮你们解决。” “真的?”赤烈父女两人同时惊喜地站起来。 “那是当然。”陶勋取出又一个更大点的口袋在手上抛起抛落:“这只口袋里有足够二十万人口和两百万只羊三年的粮草,你们在那里哪怕遇到百年难遇的灾害也能熬过去,我还会送一批百疾丹给你们,只要不是绝症便能救活,有这几样东西的帮助,想来你们应该能够顺利地站稳脚跟,展壮大。” “三位仙师这样费心地帮助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呢?”赤烈在兴奋之余脑袋也很清醒。 “北戎诸部向来是我中原天朝的最大威胁,现在北戎的事务由东戎主宰,我希望西戎将来能在察布伦部族的统领下牵制住他们南下的野心。”陶勋也不隐瞒自己的打算,道:“从这里再往西,那边会有无尽的土地、草原还有森林,那边还有无尽的财宝、无数的人口和古老的文明。假若可汗不愿北戎诸部间因为内耗而衰落,那么就请可汗并力西向,让东戎诸部独自闹腾去吧。” “好,我答应你。经过这件事情,我同王庭的关系已经决裂,天朝的威严我也不想去冒犯。如果将来我或者我的子孙觉得这里的草原太狭小,容不下他们的野心,那么就让他们向西前进吧,希望在那里能找到仙师所说的土地和财富。” 陶勋微微弯腰以示感谢,并道:“我们先去救治受伤的人和得病的人,关于手珠的事情有劳可汗尽快给我个答复。” 这一次察布伦部族的内乱造成了很大的破坏,聚集在左王部落周围的三十个部落被彻底抹掉,营帐被焚毁殆尽,壮年男丁被斩杀泰半,好在陶勋的求情还算及时,数千伤、残叛军没有来得及处死,少年男丁也只损失小半,至于妇孺们,她们当中的青壮将会有很大一部分作为赏赐分与参与勤王的各个部落。 可汗这一边各部落损失的情况,就如陶勋他们事先所预计的那样,可汗的直属部落的损失过了其他勤王的部落。就整个态势来看,财宝都归了各个部落,汗帐却承受了大半的损失,可汗的地位和威信将会严重削弱。当然,这是在陶勋他们三个不再插手的前提下。 陶勋求情,赤烈顺势答应,两人默契地救下五千伤残青壮。毫无疑问,这批伤残青壮都将归属于可汗,各个部落在将他们送到汗帐的时候不约而同地以愤慨不平的名义顺手砍下不少伤员的手臂、脚掌让他们由伤变残,只要不当场毙命就没有违反可汗和仙师的命令,这样做的真实目的不必宣诸于口,众人心里清楚。 可是接下来生的事情就让各个部落的领有些后悔并且极度恐惧。当伤残的叛军青壮集中到可汗营地后,陶勋三个立即开始着手为伤病员疗伤治病。三个人肯定忙不过来,陶勋放出一百个玉人傀儡帮手,百疾丹、金创丹、褪毒丹等几种丹药用下去,受伤者只要没有死便很快伤情稳定下来,伤口不再流血或化脓,伤员不再高烧和呻吟,没死的人肯定不会再有死亡。 这还不算,最让人惊讶的是三位仙师拿出了一种仙丹,用水化开,只要喝下一口丹药水,被砍断的肢体很快开始结痂并且渐渐生长出新肢,最多半个月就能长出一副新的肢体。陶勋用的是仙道界的上品仙丹断续丹,连修仙者的断肢都能够重生,并且重生后的肢体还不会失去原来的法力,这种无上仙丹稀释之后同样可用于凡人。 第十六章 古老传说(下) 当然,陶勋他们做这一切的时候都是打着受可汗之托才施仙术的名义,赤烈汗自己也带着女儿、亲信到伤员营地温言慰问,并且宣布赦免他们的罪过收为自己的部民,他们原来的妻女只要活着的全都还。经过这么一出,五千青壮对可汗感激涕零,唯剩下死心塌地效忠的心思了。 有了五千伤兵复原后加入可汗直属部落,有陶勋赠予的大量财宝,赤烈汗的实力一下子恢复到八成,对其余各部落重新占据到优势,察布伦部族的内部形势直到此刻才基本上真正的稳定下来。 陶勋不遗余力地帮助察布伦部族,赤烈汗自然也要拿出些回报。 三天后,陶勋三人再次被请到可汗的金帐。 “呵呵,尊贵的云仙师和夫人,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赤烈迎出大帐外,一边陪同三人走进大帐,一边爽朗地大笑道:“我相信你们听到这两个好消息后也会非常高兴的。” 丁柔笑道:“中原的圣人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汗将自己家的喜事拿出来与我们分享,我们当然会很高兴。” 赤烈吃惊地停住:“云夫人知道了?” “呵呵,神仙家自有神仙家的神通,阿诗仑公主下嫁库林合这样的大喜事我们又怎会不知道呢。” “哈哈哈,果然是瞒不过神仙的耳目呀。”赤烈惊讶过后也便释然,继续将三人请进大帐招呼坐下。 “库林合与公主是良配,我们先祝贺公主喜得佳配,可汗喜得佳婿。”陶勋在座位上笑吟吟地道。 “库林合这孩子为了我,为了部族,为了阿诗仑做了太多,他的忠诚和睿智为他赢得了一切。”赤烈感叹了一句,然后道:“还有另一个好消息是专为三位仙师奉上的。关于那种手珠的消息,我已经基本上打听清楚。” “请可汗指点。” “那种会变色的珠子,几百年前最先出现在我们部族,也是一位神秘的仙师所留下,总共十颗,当时由我的祖先保留,后来陆续作为赏赐或礼物赐予或者赠予别人。” “几百年前?那位仙师叫什么名字?” “我翻阅了部族的羊皮卷,当时的记录是:有一百条腿的仙师。” “百足仙!”陶勋和丁柔吃惊地对望了一眼。 “那是一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西北方的天空突然光芒万丈,七彩的神光将大地照如白昼,仿佛今天的清晨将从西边的地平线上出现。”赤烈目光深沉地背诵起古老的传说:“当太阳最终还是从东方升起的时候,长生天的使者降临在察布伦可汗的金帐,一位自称有一百条腿的仙师和蔼地向可汗问好,并且带来了长生天的赐予,银光灿灿的圣珠比圣海里最耀眼的真珍还要美丽。可汗满足了长生天使者的一切要求,使者走后圣珠开始慢慢地变化出颜色,我们知道这是长生天在向我们宣示着神谕,可汗将无比瑰丽的圣珠做成十副手珠,它们将由高贵的察布伦家族世代保管流传。” “十副手珠的下落呢?” “我又查阅了部族的档案,十副手珠后来陆续赐予了部族内建有功勋的部落领,或者作为礼物赠予了我们的盟友,汗帐反而没有保留一副。这些天我根据记录找到那些得到手珠的部落,向他们的领询问它们的下落。很可惜,答案很让我失望,他们回答说都已不见踪影。”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最近一、二十年吧。” “最近十几年?”董思焉悄悄地对陶勋道:“这个时间段很蹊跷,百虫门的惨剧也就是生在十四年前。师父,得问问他,最近十四年到二十年前有谁曾到此查阅过部族的档案,或者说有谁打听过这个传说。” “尊贵的可汗,十几年前是不是有人曾在你这儿听到过同样的传说呢?” “十几年前?”赤烈汗手支着脑袋开始沉思。过了好一阵,似乎想到什么,展眉说道:“十七,不对,十八年前,我们同喀孜剌之间有过一场大战,我的汗庭一度被他们侵入,后来我调集重兵将他们反包围住,他们无法突围只得向我投降,也就是那一仗我彻底将喀孜剌部族打服了。”赤烈汗颇为骄傲地道,然后又皱起眉头道:“可是事后我也现,汗庭的羊皮卷档案丢失了几件档案。对了,丢失的档案中有一件还同那位百足仙有关系。” “可汗可还记得内容吗?” “我记不太清楚,不过我的汗庭书记官应该还记得,他能将部族的古老传说全部背唱出来。我这就让人叫他来。”赤烈汗立即开始做安排。 陶勋问道:“当年那一仗当中,可汗可记得对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当然有,那是部族间战争中第一次有仙师参与。喀孜剌部族不知从哪里请到一位姓何的仙师,听说还是什么柳山宗的开山大弟子,不过他的本事比您可差远了,顶多在战场上弄点飞沙走石,大军真的一冲起来,法术就不顶用了。” “那么战后他去了哪呢?” “不知道,喀孜剌投降的时候他就不知所踪,听说占据我的汗庭的时候他还曾出现过,后来不知怎么就不见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喀孜剌也不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我反包围。” “师父,看来我们得回趟回春谷打听柳山宗是个什么门派。” 过了一会儿,汗庭书记官来到汗帐,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脸上的皱纹堪与黄土高坡的沟壑媲美,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不过他的精神还非常好,当被问起失踪的那卷档案的内容里,他立即清清嗓子用低沉的声音和悠长的声调唱起来,这是当年另一位书记官记录的百足仙在汗帐做客的故事。 其中有一段引起了陶勋的注意,歌词中说:长生天的使者取出一只黄金罗盘,将九只虫子的圣石镶嵌到上面,当他唱过一句短短的歌词后,黄金罗盘冒起粗大的的圣光,圣光照射在帐篷顶上形成巨大的地图,使者指着地图说,在失落的蛮荒遗地里有一条路线,它通往长生天的住所,闪着银光并且会变色的圣珠在那里随地可见,使者慷慨地将黄金罗盘赐予伟大的可汗,用它表彰察布伦部族对长生天的忠贞与虔诚。 “成吾之山!”三个人几乎同时叫出声来,眼中难抑激动之色,原来回春谷的九虫圣石里藏着这个秘密。 “成吾之山?这个名字很怪,那是什么地方?”赤烈汗茫然地问道。 “那是传说中的一座仙山,山中有不老的神仙,我们也很想去那里看看。”陶勋简单地解释了一句,问道:“那个黄金罗盘呢?” “那是部族世代相传的圣物,不过十五年前,部族遇到了一场巨大的雪灾,灾害危及到部族的生死存亡,为了部族的生存我将它卖给一位仙师,用它换取了大量的财宝和粮草越冬。” “又没了?”陶勋和丁柔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问道:“买走黄金罗盘的仙师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呢?” “他自称姓傅,是山泉镇的商人。” 董思焉笑道:“呵呵,用一件通往拥有数不尽的宝藏的仙山的宝物换回来一堆吃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的粮食,可汗当时价钱也卖得忒贱了些。” 赤烈汗不服气地道:“除了财宝和粮草,他还答应传授我们修仙的功法。当时从整个部族挑选出了十名有慧根、适合修炼的男童,库林合就是其中之一。” 丁柔暗暗向董思焉亮了亮大拇指:不错,又得到一条线索。 陶勋呵呵笑道:“呵呵,说到修炼的功法,我观察过库林合的道行,我现他得到的只是不完整的残篇,我或许可以帮助他补充一部分。” 赤烈汗眼睛一亮,赶紧道:“我立即叫库林合过来向云仙师求教,我相信对他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婚庆礼物。” 陶勋哈哈一笑:“哈哈哈,不错,作为我的朋友,我是应当送给库林合一份结婚礼物。” 第一章 顾家横祸(上) 余晖脉脉,苍山影斜,大地苍莽,谁知其垠! 在北地一片接近草原的高山峻岭,十数道剑光追逐着飞快地穿行其间,飞掠而过带起的风浪将林木枝叶、斜坡碎石刮得簌簌摇落。 “顾横岭,有本事就别逃,停下来决一生死。” “就是,顾横岭,别仗着你的鸟飞得快,这算不得本事,停下来咱们单挑!” “顾横岭,将你那逆子交出来,我们放过你们夫妇性命!” “还有那只该死的朱翅玉孔雀也得留下来。” 后面追逐的人大声地叫喊,他们的脸孔因为愤怒而显得狰狞。 被追逐者是一只朱翅白孔雀和其背上的三个人。 其中的妇人坐在前面焦急地问道:“横岭,玉儿被明海的人打伤了,驮着我们飞不快,照这样下去我们一定会被他们追上来的,怎么办?” 顾横岭坐在后面面对后面的追兵,不时地挥动仙剑、催动仙术击退追兵放出的仙兵、仙器攻击。此时他肩头有伤,头散乱,模样虽然狼狈但神态冷静,回答道:“玉儿驮我们三个飞不快,呆会儿我俩下去挡住他们,础儿乘玉儿先走。” 顾础大声叫道:“爹、娘,我不走,要走一块儿走。” “混帐,我是老子,你是儿子,老子说的话儿子必须听。”顾横岭怒极喝道:“让玉儿带你去祈连山甯伯伯那里或者到白马寺尚无禅师那里避难,谅他们不敢到那里撒野的。” “可是你们怎么办?他们会杀了你们的。”顾础带着哭腔道。 “你活着就行,记得长大后替我们报仇!”顾横波目光坚定,眼眶中却有了泪光,不容置疑地道:“夫人,将我们铁剑谷的传承宝物都交给础儿,以后能不能复兴就看他的了。” 顾夫人掏出一只彩色锦袋反手塞进儿子怀里,并且将开启之法传与他,噙着泪道:“础儿,边地十三门派中的七个联手要灭掉我们铁剑谷,你是铁剑谷唯一的传人,你一定要活着。娘不求你将来能替我们报仇,更不求你能复兴铁剑谷,娘只要你安安生生地活着就行了。切记,切记。” 顾横岭吼了一声:“就现在,础儿快走!”话音未落,他和夫人身影一动,就待从玉孔雀背上跳下。 但是,顾础却伸手扯住爹娘,哭道:“爹、娘,不要走,我们一家人要死死一块。” “松手,不然我们铁剑谷顾家要被灭门了。”顾横岭又急又气又伤心。 “晚了,来不及了!”顾夫人凄然说道。 就在前方,空中裂开一条缝隙,淡淡的红光从里面喷薄而出,早已将这一片区域的天空、地面笼罩,朱翅玉孔雀同它背上的三个人都被红光笼罩住,想要摆脱已无可能,而在正面方向,二十二人凌空踏剑而立,左、右、上、下各有十二人现出身影,总共八十三人形成一道天罗地网牢牢地挡住一切可能的突围方向。 在天罗地网般的包围圈逼迫下,顾家三口不得不慢慢停下。 “想不到铁剑谷传承几千年,竟会一朝败亡在我顾横岭的手上,莫非真的是天意不成?”顾横岭喟然叹道。 “横岭,我们拼却一死一定要想办法送础儿离开。”顾夫人没有那么多感慨,她唯一惦记的就是儿子的命运。 包围圈逐渐缩小,空中的裂缝渐渐缩小成十八个光点,绕着这一大片区域不停地乱飞。正前方飞出三个人,其中一人森然道:“顾横岭,束手就擒吧,不然铁剑谷今天就要从世上消失。” 顾横岭站起来转身面向来人:“玉湖门左真人、玉署门柳真人、明海门钟真人还有海阳门、卫泊门、曲昙门、悦渎门的诸位前辈,我顾横岭何其幸哉、铁剑谷好大面子,居然劳动了北方边地十三门中的七门派联手追杀灭门。” 刚才说话的是玉湖门左粕,他冷哼一声:“哼,顾横岭,少废话,你当日做下那种事情时就应当知道会有今日的下场。” “我做过什么危险你们的事?我早说过不是我铁剑谷做的。” 玉署门柳龙樊讥讽道:“前日同你说理时你还亲口承认,今天见势不妙便改口否认,铁剑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是东西啦?” 顾夫人怒道:“柳龙樊,休得血口喷人,前日我们什么时候承认了?你玉署门的人哪只耳朵听见了?” “没有吗?幸亏有雪阳山袁忡时道友为证,否则我还不知道铁剑谷做事这么狠毒、凶残。” “袁忡时那个小人,他什么时候说过半句可信的话?” “那么本门的六耳金丝猴是谁杀死的?总不会是他袁忡时吧?我亲眼见到你的恶鸟逞凶将我家神猴烧得奄奄一息,就这样你儿子都不肯放过它,竟然乘本门弟子不备又上去补了一剑将它杀死。你儿子得意洋洋地向你们表功的时候,没有料想到袁道友当时就藏在你们身边的石壁里修炼吧。” “一派胡言。”顾础大声反驳道:“我根本就没有那样做。” “你没有那样做?”他们身后的一个人骂道:“就是你这小兔崽子,纵鸟为恶,连伤我卫泊门三名弟子,还啄死本门霍师弟,在场目睹者不下七人,你还能狡辩不成?” “英前辈,你的三个徒弟不分清红皂白地攻击我,难不成我就得引颈就戮才算正确?霍前辈不问情由对我痛下杀手,以大欺小、以众欺寡,危急时刻我的玉儿一时失手才伤到他,并非故意为之。” “你杀了人还要如此强辩,小小年纪就是此般心术,长大了不坠入魔道变成恶魔才怪。” “顾横岭,你们夫妇纵子为恶,杀我海阳门五名弟子,证据确凿。” “还有我曲昙门也被你们夫妇恶子、恶鸟杀死一人、杀伤六人。” “我悦渎门钟长老被你们杀死,此仇非报不可。” 顾横岭冷笑道:“也不知你们听了谁的挑唆突然攻击我铁剑谷,上来就是下死手,必欲取我夫妇和犬子性命,我们焉有不死力抗击的道理,恶战之时有所死伤不可避免。你们不提无端欲致我们于死地的前因,光提争斗中生的事情,居心何在?” “冥顽不灵!”明海门钟矽道:“诸位道友,铁剑谷仗着有一只上品圣禽就肆无忌惮地残害修仙同道,此等行径与妖魔无异,我们乘他们未成气候前斩草除根方是正道。” “不错,斩妖除魔,乃我正道群仙的天职。”众仙一片应和之声,八十三人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颇有气势。 “爹,没法同他们讲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顾横岭不再试图说理分辨,豪气干云地道:“你们要战,我铁剑谷血战到底。” “老夫便成全你们!”柳龙樊居高临下砸出一物,天地立为变色,空气中眨眼间凝结出万千冰棱,锐利如箭,寒风怒号卷向他们。 朱翅玉孔雀引颈一声啼叫,它的脑袋前方的空气泛出暗红色形成一道十余丈厚的灼热火焰屏障,柳龙樊的冰棱飞进里面迅融化成气体。 “这厮还敢逞凶顽!大伙一齐上,跟邪魔外道不必讲什么道义。”左粕振臂高呼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一边将仙剑放出去,一边将一套三十六枚的火龙刀放出去。 在他的带动之下,八十三人纷纷放出仙剑、仙器或法宝攻向被包围的顾家三口。 这种前后左右上下全方位立体式的攻击既是壮观,更加可怕。 第一章 顾家横祸(下) 铁剑谷三个人当中道行最高的顾横岭只不过是区区出窍末期,而敌人的八十三人当中和他同级以及过的过一半,这么多高手同时攻击,他们根本就没有招架的可能。 然而,就见朱翅玉孔雀一声长唳,它的身形猛然间放大到二十余丈,口中、鼻中、眼中喷出滔天的火焰,烟火缭绕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七门派的攻击撞在火球上大多被弹飞,一小部分甚至直接被火焰烧得通红失去灵性,只有极少数几件突破火海,都被顾横岭以一面金盾和一柄铁剑格挡住。 “果然不愧是上品圣禽,放出来的火焰达到五品凤凰真火的威力,凡界能挡得住的东西不多。”玉署门柳龙樊十分羡慕地看着前下方的火球,对旁边的左粕道:“左道友,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藏私呀。” “那是自然,看我的。” 左粕一声长啸,他的三十六枚火龙刀化作三十六条火龙,围绕火球上下翻飞,一边飞一边引颈狂吸,将火球上的火焰一点一点地吸出来。他另外再祭出一个手暖炉,三十六条火龙吸出来火焰全都吐到炉中。 朱翅玉孔雀见真火被吸走,怒叫一声,双翅猛煽,火球表面腾起无数只火鸟攻向四面八方的一切敌人,火球周围热浪旋转,激起周围空间狂风大起。三十六条火龙飞舞的度加快了十倍,拼命地捉住几乎无穷无尽的火鸟。火球激起的炙热火风猛地形成一个气旋,将周围的一切往里面吸。 但是外围的十八个光团一齐放出淡淡的红芒,气旋被红芒照到后外层迅地消散掉,唯余下火球表面薄薄的一层再形不成气候。而左粕打出几道仙诀到手暖炉上,暖炉开始飞快地变形,化用喇叭状,那往四面八方飞去的火鸟皆被它吸住,挣扎着慢慢往喇叭口飞去。 “左兄的法宝犀甚是犀利,缺点就是度稍慢了点。”钟矽道:“咱们双管齐下,看我的极地元磁风。” 他变出一面画满古老符篆的大旗,双手擎住就在空中挥舞起来,很快连人带旗只见一团影子。他连人带旗舞出来的就是一套玄奥的印诀,片刻后以这团影子为中心,喷出百余丈的五颜六色的光雾,如同狂风一般卷向包围圈中的火球。 朱翅玉孔雀的火球被光雾扫到,火焰立即受到怪异的吸力或者斥力作用,一眨眼工夫被硬生生地扯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正奋力作战的三人。 钟矽放出神通唤作极地元磁风,此风极度寒冷,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汽全都凝成冰晶纷纷落下,好似雪龙当空舞动播云下雪一般,被它卷到的火焰颜色立时变得黯淡,温度减弱了七、八成,再也挡不住众多仙剑、仙器、法宝的冲击。 围攻者大喜,不约而同地加大力气催动仙术,就见他们的百余件仙器突破火球的防守,恶狠狠地扑向顾家三口。 朱翅玉孔雀大急,顾不得许多,蓦地将它的尾羽当空展开,开屏后的孔雀尾羽就象睁开了无数只眼睛,五色光芒冲天而起,攻过来的仙器中的大部分被五色光刷到后纷纷丧失灵性化为凡物坠落。 “畜牲安敢放肆!”天空中的裂缝里飞出一道身影,身后拖出一道长达百丈的剑光当空劈下,剑光落下来时纷纷散开,化作万道剑光暴风骤雨般扑进五色光芒里面。 只听一声悲啼,空中碎羽纷飞,孔雀的五色光芒神通被击散,它的凤凰真火火球也支撑不住被破开。空中剩余十七、八件仙器乘机直接轰击在顾家三口联手组成的防护圈上,轰隆之声不绝。 顾家三口和玉孔雀被困住,唯余苦苦支撑。 由于孔雀的五行光被破,原先被刷落的百余件仙器纷纷恢复灵性被它们的主人重新控制起来,不过其余的人没有直接参与最后的攻击,而是在外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形包围圈,防止目标意外突围。 “师叔的万剑诀炉火纯青,就连天下闻名的孔雀圣羽五行光也难堪一击,此般神通天下罕见,弟子敬佩万分。”左粕迎上刚才施展了致命一击的老道,恭敬地向其施礼。 “贺真人法力无边,晚辈佩服不已。”其余的众仙纷纷在原地冲老道施礼。 “哼,贫道就是要让铁剑谷的小辈知道,不要以为有玉孔雀就天下无敌。你们继续办事,贫道回八荒困仙阵的阵眼休息一会。” “左兄,贵门护功堂的长老果然厉害,贺长老的等实力放到峨嵋、昆仑也要排到前列吧。”钟矽恭维道。 “呵呵,贺师叔是闲着无事才出来玩玩的。”左粕十分得意地道。有师门长辈撑腰,他俨然为七派临时联盟之,飞到正在苦苦支撑的顾家三口面前,道:“顾横岭,你们铁剑谷也是数千的传承,我们七派不忍心让你们灭绝,所以给铁剑谷一条生路。” “你待怎样?” “只要你大义灭亲斩杀逆子,你们夫妇二人各自断一臂一腿,由我们废你二人七成道行,再交出罪魁玉孔雀由我们处置,可以饶你夫妇一条性命。” “呸!宁为玉碎,不作瓦全!”顾横岭大声回答。 柳龙樊劝道:“老顾,你不要这么死心眼,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人还在,铁剑谷的传承就没有断,你修不成大道,将来我们七派替你选个资质上佳的传人继承你们的大道,这样就算你死了也不至于没有面目去见历代祖先。” “或者我们还可以退一步,只要你交出将雪鸡变成玉孔雀的秘法,我们可以放你们一家三口活命。”钟矽凑近了说道。 “我早对你们说过无数次,雪鸡化成玉孔雀,是因为孤云山陶真人主持诵念《化形经》时它无意中闯进道场,沾到了好处。” “你这话谁信?你说回春谷黄丹子、朱砂是证人,我们早去问过他们,他们矢口否认有那么回事。黄丹子和朱砂总跟你们顾家三口无怨无仇的吧,难道他们无缘无故说假话陷害你们?” 顾础着急地道:“玉儿在化形劫前与黄丹子和朱砂结仇,他故意没说实话。你们不知道他们俩原来是……” “础儿住嘴,我们已经对不起回春谷了,不许再说他们的坏话。” “爹,我没有说假话,是他们没有说实话。” “没说实话的是你们。”左粕没好气地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看你的镇谷法宝铁剑最多还能支撑十息,再不说出来我们便来个万器齐,将你们一家三口连同铁剑门的镇门之宝铁剑轰得渣滓也不剩。” “天亡铁剑谷,奈何,奈何!”顾横岭老泪纵横,一家人满是绝望之色。 很快十息已到,左粕无奈地道:“你们寻死,那就成全你们吧,动手!”他一声令中,围攻的一百多件仙器一齐放出凌厉的杀气猛攻过来。 眼见顾家三口就要被众多仙器、法宝吞没,忽见一道五彩霞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过这片区域,固然度快得惊人,威力亦庞大得莫之可御,在场的众人不及作出反应,就见漫天攻来的百多件仙器、法宝一齐不见踪影。 在场的众仙一时间皆骇住,面面相觑,谁也不知生了什么。 “诸位前辈这么多人围住他们三个打打杀杀的却是为何?”一个美丽的身影出现在顾家三口身边,半路杀出者是一名绝美少女。 众仙中有人认出她:“你是董雨烟董仙子。” 第二章 分析祸因(上) 董思焉看向对方,一眼认出:“你是海阳门的文师兄。才数月不见,文师兄的道行愈的精进了。” 斜月宫董雨烟改换门庭拜入孤云山陶勋夫妇门下,这桩事早传遍天下,在场的七个门派自然都知道,看到她突然出现在此地,众仙都心中皆一惊:她出现在这里,陶勋夫妇恐怕也在附近吧。 左粕略抬手道:“董姑娘突然插手我们七派的事,不知是凑巧路过,还是令师陶真人的派遣?” “自然是家师的派遣,不然晚辈可不敢趟这趟浑水。”董思焉含笑答道:“几个月前,我自己还是身不由己任人支配的呢。” “不知陶真人夫妇在哪里?为何要插手我们七派与铁剑谷的事?” “家师和师母就在附近不远处,他们与铁剑谷有点交情,不忍见他们横死当场,故尔派晚辈出来劝个架。” 柳龙樊不满地道:“陶真人好大的架子,董姑娘自信身板够硬抗得下么?” “晚辈身体羸弱怎堪重任,只是师命不敢不从。”董思焉露出个颠倒众生的微笑:“家师说了,如果铁剑谷和顾家的人因为玉孔雀的事而被灭,家师和师母便要承受莫大的业劫,所以不得不帮他们说说话。” 钟矽追问道:“董姑娘的意思是……” “去年家师为研究抵抗天劫之术在回春谷附近某地开坛讲诵《化形经》,因为门人弟子没有把好门,被顾家的雪鸡闯进道场,雪鸡因缘际会由灵禽化为圣禽玉孔雀。” “顾横岭讲的是真话?”七个门派的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左粕不甘地问:“为何回春谷的黄丹子否认有那么档子事?” “黄谷主当时答应家师要对这件事绝对保密。” 七派的人此时大多失去了乘手的仙器,虽然仙器与元神间的感应没有中断,但是他们辨别不出仙器的方位,更不能指挥它们,战斗力因此丧失大半。 不过,众仙并没有撤掉包围圈,主持这件事的七派领都飞到一块,低声交谈了一阵。 过了一会,七派领一起飞回来,仍由左粕出面上前道:“董姑娘,我们七派联手诛杀铁剑谷不是因为雪鸡晋级的事情,而是因为最近半年来顾横岭夫妇纵子行凶,连续杀死我们七派弟子二十二人,重伤四十三人,这样的血仇恐怕不是陶真人三言两语就可以了结的吧?” 顾础驳斥道:“你们胡说,我们哪有杀伤你们那么多人?只在你们无围攻和追杀我们的时候我们失手杀了五个、重伤了十一个。” 见双方马上要争吵,董思焉道:“铁剑谷才三个人,道行也未见得多高,若说他们仗着家中有上品圣禽玉孔雀便主动挑衅七大门派,恐怕于理情于理都不合吧?想必其中定有不少误会才是。不若大家坐下心平气和地说清楚,辨明事实真相,冤有头,债有主,千万不要被人利用了才好。” 有人插话道:“只要陶真人答应主持公道,我们七派当然欢迎,不过他们也应当现身吧,何必神龙见不见尾呢。” “家师说,在这附近除了刚才玉湖门的贺老前辈外,还有六位分神期的前辈在主持仙阵,前辈不出面,做晚辈也不敢贸然出面。” 空中传来贺长老的声音:“哼,听说陶真人法力通天,难道还会怕我们这个小小的八荒困仙阵不成?他若果真名不虚传,不妨逼我们七个自行老朽出阵。” “贺长老了话,晚辈就却之不恭了。”陶勋的声音同样在空中响起。 只见仿佛从天边、地底、四面八方突然冒出七彩云霞,出现之突然、度之快让在场的所有人闪避不及,只觉得眼中、神识中突然间一片模糊。 被七彩烟霞笼罩住的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时,八荒困仙阵不见了踪影,七派总共九十个人都站到一边,另一边顾家三口同陶勋夫妇、董思焉站在另一边。 七派的人从晕眩中清醒过来,觉得手里多了点东西,忙看过去,原来是刚才失去的仙器、法宝都回到手上,大家这才晓得陶勋的厉害,一个个噤不敢言,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敬畏之色。 陶勋冲贺长老微微一揖:“贺前辈,晚辈得罪,请勿见怪。” 贺长老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抚须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以陶真人的赫赫威名,老朽惜败于足下也不算丢人。” 顾础小声地嘀咕:“呸,老不要脸。” 顾横岭赶紧捂住他嘴巴警告道:“孽子,这个时候不叫你说话不许开口。” 陶勋道:“晚辈路过附近,恰好看到这里的争斗,因为沾着因果,不得不贸然出手。我愿做个和事佬,看能不能化解你们的恩怨,希望诸位不要责我冒昧。” “好说,好说。”贺长老和其他六名分神期的高手一起回礼。 “晚辈先前听双方对于某些怨仇的细节看法不同,这样吧,不妨大家当面对质,一问一答,各抒己见,一桩事一桩事地说清楚,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贺长老表了态,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那好,七派是苦主,不妨先举出铁剑谷的罪状详述其经过,再由顾谷主来为自己辩驳吧。” “我先来。”说话的是海阳门的文震聩,他侃侃而道:“本门是最先受害的。今年元宵节那天,我接到外门弟子的报告,说有一只怪鸟跑到本门仙果园啄食冰叵草的果子吃。” 冰叵草是生长在极寒冰川中的一种仙草,是炼制九冰寒玉膏的主要材料,每十年才结一次果,算是比较难得之物。此物对修仙大门派算不得什么,对这些边地小门派却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我当时得到消息就是一惊,立即带领两名师弟赶过去看,结果还是去得慢了点,这只扁毛畜生强吃掉大半的果子后早已逃跑,它飞得极快,我们皆追赶不及。据在场的外门弟子描述,偷食果子的是只长着红色翅膀的孔雀,当时本门还不知道铁剑谷有这么一只圣禽,是后来外门弟子从芗柳坊市听说了铁剑谷的雪鸡化成玉孔雀,它那对朱翅独一无二就是招牌。” 丁柔点头道:“不错,朱翅是它经历化形劫时所变,天下独此一份。” “我受掌门之令和师弟一块到铁剑谷交涉,顾横岭夫妇不在家,只有顾家的小子在。一开始这小子极力抵赖,后来见赖不脱便耍横,唤出玉孔雀对付我们,我们猝不及防之下受伤,只得先回宗门禀报掌门。后来我们又派了一批弟子前往说理,结果顾家夫妇袒护儿子,悍然对我们下杀手,导致本门死一人、伤五人。” 陶勋问顾横岭:“顾谷主有何要说的?” 顾横岭答道:“元宵节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在白马寺作客,离海阳门几千里,玉儿怎么可能飞那么远偷吃冰叵草果子?文道长第一次来谷,不分情由直接对玉儿动手,础儿现后出来阻止,双方言语不合才大打出手。后来那一次,他们来了十几个人在谷外伏击我们,上来就下重手,我们为保命下手重些才闹出人命,若是他们肯不动手好好说,绝不会闹到那步田地。” 陶勋问文震聩:“文兄初次到铁剑谷时讨说法时,既遇顾谷主不在家,何不等他回家后或者另约时间相风,奈何对一个小孩子动起手来?” 第二章 分析祸因(下) 文震聩脸一红,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雪阳门的任直偿,他说他刚从铁剑谷出来,也是为顾家孔雀作恶的事上门说理,顾横岭故意避而不见,顾家小子仗着孔雀厉害耀武扬威,他建议我们先制住孔雀再同顾家人说道理。” 顾础忍不住道:“胡说,那天根本没有什么雪阳门的人找上门。” 陶勋道:“好了,先不说后来冲突中的死伤。你们双方的矛盾起自玉孔雀偷吃海阳门的灵果,以及初次见面的冲突。请文兄上禀贵掌门,不妨先派人到白马寺向那里的和尚核实一下顾谷主的话,特别是要问清楚玉孔雀是不是曾经不见过,如果离开过又离开了多久。 还有,雪阳门任直偿对文兄说的那番话,也需要请他来当面对质才是。先弄清楚前因,再来谈顾家失手杀伤人命的后果,才总归有个回旋的余地,不至于打生打死。” 文震聩向本门出面的长老投去征询的目光,见其点点头,便答道:“陶真人这样一说,本门自然要先弄清楚。不过顾横岭一家人须得先束手囚于鄙门禁地,等事非曲直弄清楚了再作定夺。” 陶勋笑道:“除了海阳门,还有六个门派都要同他算帐,总不好厚此薄彼,如何处置铁剑谷顾家三口,等会儿大家一起商量吧。文兄可还有要指诉的事?” “没有了。”文震聩浅施一礼退回去。 陶勋略还一礼,然后转身问其他门派:“那么下一位谁来呢?” 接下来其余六个门派轮流上来指控铁剑谷,他们所述说的事同海阳门大同小异,都是由于玉孔雀偷食各派仙果或者打伤各派豢养的灵禽开始,尔后逐渐引冲突以及于最后不可收拾。 陶勋听过之后心里隐隐升起几个疑团,向七门派众仙道:“诸位,我有几个疑惑提出来,请各位一同参详。” “请真人示下。” “其一,事情皆因顾家的朱翅玉孔雀而起,全都生在元宵节后到三月初三之间,这个时候顾家全都在白马寺拜访尚无禅师,既然有时间、地点和证人,诸位不妨先派人到证人处核实一番,久闻白马寺尚无祖师佛法精深,从不妄语,我想串供的可能性不大。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多点头认可。 “那么第二个疑惑是,七派第一次派人到铁剑谷问责,居然都没有遇到顾横岭谷主,只遇见顾础。七派分个不同时间分别上门全都扑空,这是不是太凑巧?我建议七派不如坐在一起各自述说此中情由,说不定能推测出什么线索。” 众仙也都点头附和,毕竟一次、两次是凑巧,连续七次就不可能用凑巧二字来解释。 “第三个疑惑,七派初次上门问罪,都在半途上遇到雪阳门或者与雪阳门有关的人诉说铁剑谷蛮横不讲道理,以至于诸派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没有这个因素双方不一定会大动干戈。而顾础坚决否认那几个人在你们之前到过铁剑谷,或许顾础一黄口小儿的话不足信,应当将当事人也请来当面对质。” 董思焉插话道:“有点奇怪呀,怎么都与雪阳门有关系呢?” 有人便问:“顾横岭,你们是不是得罪雪阳门了?” 顾横岭恍然欲答,董思焉打断他:“顾谷主先听家师提问,此话稍后再讲。” 陶勋接着道:“第四个疑惑,还是桩凑巧的事,七门派再次上门,不约而同都是设伏,又是那么凑巧顾家的人在算定的时间出现在算定的地点。莫非其中有什么蹊跷?双方都应该各自仔细思量思量,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捣鬼。” “我悦渎门的弟子在芗柳坊市的店铺换灵药时听到雪阳门的人聊天时说起顾家人的行踪,回山后门中算一卦果然不错。当时有传言说铁剑谷自知理亏四处逃避本门,掌门怕找不到他们,所以提前设伏。” “不错,本门差不多也是这样得到消息的。真巧,你们也听到铁剑谷顾家刻意躲避我们的消息。”曲昙门的代表也道。 其他各门派纷纷言,果然又是情形差不多。 陶勋道:“最后一个疑惑,晚辈去年七月讲诵《化形经》,参与此事的人包括顾谷主在内都曾答应秘而不宣。何以芗柳坊先于各大门派知道顾家朱翅玉孔雀一事?难道是顾谷主自家跑到芗柳坊市宣扬此事?” 顾横岭道:“去年玉儿化形为圣禽孔雀后,因它根基不固,我们全家带它回谷修养,半路上遇到雪阳山的魏钵生,犬子一时嘴快说漏消息。后来魏钵生欲强行买走玉孔雀,幸好玉儿化形后法力大涨,以凤凰真火将他赶跑。” 七派的人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左粕恨恨地道:“这个老魏,狗性不改,还是那么嚣张阴险,难怪消息都从芗柳坊市传出来。” “此话怎讲?” “你们不知道,芗柳坊市其实是雪阳山的资产,魏钵生就是雪阳门这一代负责坊市的主事。” 陶勋心中一动,追问道:“左前辈何以知道?” 左粕语焉不详地道:“呃,本门总有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就是。” 陶勋转向众仙道:“冤有头,债有主,请各大门派再花些工夫将疑问之处调查清楚,免得行差路错无端替人担了因果。顾谷主一家如何处置,七派不妨商量一下由哪家暂时安置他们,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保证其安全。诸位以为如何?” 七派的人又凑到一块商议半天,最后由贺长老道:“陶真人的提议也有道理,就由本门暂时请顾家三口回去作客吧。不过,这桩事里我们七门派均有弟子死伤在铁剑谷手上,怨仇已经结下就怕是难以善了,真人需得有个准备才好。” 陶勋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顾础大叫道:“我不去,我们又没有做错事,为何要无端变作囚犯。” 顾横波终于忍不住打了儿子一耳光:“孽子闭嘴,真要我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你才肯消停么?” 陶勋对顾横波道:“谷主,我有一言不知你们愿不愿听?” “请真人直言。” “你家的雪鸡凶性未除、戾气冲天,化形之前连伤五命,化形之后再惹下如此横祸,我观谷主一家虽然有些福泽,毕竟压不住玉孔雀的凶戾之气,圣禽圣兽多与主人的气运休戚相关,欲令郎今生平安无祸,玉孔雀须早作打算。” 顾横波愣住,半天作声不得,垂着脑袋陷入沉思。 众人告辞离开。 半路上,丁柔感叹道:“简简单单一件受人挑拨离间的事情,七派恐怕不是没有看清楚,而是不想看清楚,利之所诱竟连修仙辈的心窍也似这般简简单单地被壅塞了。” “师娘,怪只怪此中利益太大,一只成年的上品圣禽可与空尘期的等高手相抗衡,从它成年到飞升至少需五百年,似他们这样的三流、末流小门派,能得到一只上品圣禽镇守山门,可保在五百年内实力上稳稳压过对手一头。铁剑谷无端得到飞来之福,实力不足时未尝不是飞来之祸,怀璧之罪罪莫大焉。” “铁剑谷的事我们只能帮这么多,若顾家仍看不破这样浅显的道理,就算这次我们强行保下他们,不久后他们仍难逃灭门之祸。”陶勋有点感触地道:“小小一个雪阳门,因势利导只轻轻拨弄几下,就引得七派九十名高手围攻铁剑谷,造成二十二人死、四十三伤的惨剧,这样的心机、手段未免太可怕了点。” 第三章 悄然潜入(上) 丁柔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管它雪阳门作甚,我只希望到回春谷能如愿以偿找到成吾之山的地图,早些得到雩云芝治好爹爹的伤。” 陶勋没有接话,只管催动云车赶路。 回春谷很快就到,得到消息的黄丹居士亲自迎出山门外,这一次同他一起迎出来的多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昭庆和尚就在其列。 在入内谷的路上,陶勋想起一件事,问昭庆:“去年七月你为何潜入瑶池仙境寻找圣石?” 昭庆恭敬地答道:“贫僧听人说起瑶池仙境内或许会有上古奇虫的化石,便忍不住去看看。” “哦?你是在哪里、听谁说的?” “芗柳坊市的鹤龄丹药店,家师在这一带以善炼丹闻名,常命贫僧师兄弟拿炼制好的丹药到坊市的店铺里换些灵药、财帛之物,贫僧与鹤龄丹药铺的掌柜常做生意,一来二去的便熟了,有时去卖丹时会与他聊一会天,说说天下间奇闻逸事。那一次,贫僧去卖丹,他聊起上古奇虫化石,说是闻听不少来出售药材、矿石的散仙说瑶池仙境有奇虫化石出现。” “我去年去过瑶池仙境,那里的护山大阵甚是了得,昆仑派防卫森严,你能混进去当真是了不得。” 昭庆和尚叹气道:“唉,贫僧哪有那样大的本事,是鹤龄丹药铺的掌柜介绍说沧田炼器铺里收藏了一件宝贝,曾有人凭借它潜入瑶池仙境游览两个时辰,然后悄然安全返回,贫僧回来请示过师父后决定去打听打听。” 丁柔吃惊地道:“难道真有这等奇事?” “贫僧找到沧田炼器铺的主人相求,他倒也慷慨,答应出售一件,贫僧用不少丹药换来,拿回来试试效果的确不错,所以便冒险到昆仑去试试运气,哪知道才混进去就被现,还差点丢了性命。” 陶勋问黄丹居士:“谷主,我听说芗柳坊市里有不少店铺是雪阳门开的,或者是与雪阳门有点关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恩公真是消息灵通啊,我是十几年前师兄与魏钵生交好时,偶尔听师兄漏过口风才知道的。” “这件事北地边境诸门派好象知道的也不多。” “芗柳坊市原是当地一位有名散修开设的,六十年前原主人坐化,坊市便传与他的徒弟,而继承人却天性跳脱潇洒,不乐困守一地,正好雪阳门当代掌门与其交好,遂以一大笔钱转让与雪阳门,双方都秘而不宣,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 董思焉在旁边问道:“谷主对雪阳门如此熟悉,可知道魏钵生的几个徒弟分别叫什么名字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黄丹居士有点奇怪,仍回答道:“外面的人都知道魏钵生的徒名叫何契,二徒名叫胡博,三徒名叫金露槔,其实这三个都不是他们的真名,他们三个的真名分别叫做何嗪、傅毹、金庆铖。” 陶勋好奇地问:“谷主是如何知道的?” “是有一次先师兄告诉我的。”黄丹居士见他们三人神色郑重,问道:“是不是有何不妥?” “先不说这个。对了,怎么又没见到朱砂先生?他的伤可好些了?”陶勋关切地问道。 “他三天前开始闭关,这一趟想将身体完全康原。” 一行人在主殿坐了一会,随便聊过几句,说起三人西戎之行,他们只是含糊地略过,并没有讲得太细。后来,百足门作陪的弟子都散去,陶勋方始将从察布伦打听到的消息讲出来。 黄丹居士听后大讶:“这件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先师生前从未提及过。” 陶勋和丁柔有些不甘地问道:“请谷主再仔细想一想。” 黄丹居士盘腿坐起入定冥想,过了一阵,出定醒来,仍旧摇头道:“真的未曾听先师提起过,若不是今天听恩公说此,我都不知道本门竟然与察布伦部族有如此渊源。” 陶勋和丁柔见他的语气、神态不似作伪,不由失望不已。 董思焉问道:“敢问谷主,关于九虫圣石,百足仙老前辈有没有传下什么特殊的法诀或者有过特别的交待?” 黄丹居士眼睛一亮:“董姑娘这么一提醒,我便想起来。当年先师曾经说过,九虫圣石有一种特殊的使用秘诀他留在一枚玉瞳简中,只有当回春谷破败、百足门无处容身的时候门下弟子方可打开玉瞳简学习其中的秘诀,或可挽救本门于危难之中。” “玉瞳简呢?”丁柔急问道。 “不见了,当年先师兄弑师叛出,我在整理先师遗物的时候现那枚玉简也已经不见了。” “又不见了。”丁柔有些烦躁地道:“怎么凡与成吾之山线索有关的物件都不见了?” 董思焉道:“师娘说得对,看来早已经有人知道了百足仙老前辈的秘密,并且在打成吾之山的主意,现在看百足门当年之惨祸多半是有心人制造的。” 黄丹居士闻言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全身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忽然他狂暴地怒吼起来:“谁,是谁?” 陶勋叹了口气,暗中用宁神术让他冷静下来,方道:“我们这趟在察布伦的金帐还打听到几个消息。”当下便将关于羊皮卷的情况说了出来。 黄丹居士也是个聪明之人,稍稍一点即透,很快将线索串起来:“柳山宗,哪有什么柳山宗,依我看是拆开来正是山泉镇和芗柳坊市。先是十八年前姓何的偷走羊皮卷,后又是姓傅的买走黄金罗盘,这么巧都跟山泉镇有关系。而先师兄弑师叛门之前又与主持芗柳坊市的魏钵生来往密切,偏偏先师兄带走的圣石、玉简皆与先师来历和成吾之山下落有关。” 董思焉道:“这么说来当年的惨祸雪阳门的魏钵生终脱不开干系。” 黄丹居士恨极道:“魏钵生,不要让我现你的破绽,不然我黄丹子拼却身死魂灭也要将你挫骨扬灰才解心头之恨。” 陶勋忽道:“恐怕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思焉的那串手珠已经在同一个地点停留五天了。” 丁柔和董思焉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芗柳坊市!” 陶勋点头道:“黄谷主,魏钵生毕竟是雪阳门掌门的亲弟弟,事情究竟涉及到哪一层尚不得而知,我们须得好生商议。我有预感,或许到芗柳坊市魏钵生那里走一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你对他和芗柳坊市都比较熟悉,我需得你相助。” 黄丹居士起身郑重一揖:“愿凭驱策。” 仙道界的坊市不论散仙所设还是小门派所开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不禁任何修仙者出入,也不会盘查任何一名出入坊市者的身份来历。 当然,这肯定只在明面上如此,各家坊市的主人总有办法能暗中监视坊间进出人员,以防止突事件造成破坏。 在芗柳坊市内一间从外面看不到痕迹的房间里,两个人盘坐于上百面铜镜组成的巨壁前,仔细地看着每一面铜镜上显现出来的画面,偶尔聊上几句。 “坊主又下了命令,最近些天务必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光我们必须仔细监视每一个陌生面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店铺街里的产业都收到命令,不得收购或者售让稍微敏感的东西,尤其是不得与陌生人做这类交易。” “如此岂不少赚许多钱?” “有什么办法呢,听说有个厉害人物最近到了北地边境一带。” “什么人令坊主如此忌惮?” 第三章 悄然潜入(下) “孤云山陶勋夫妇,我听管事的说他们带了新收的徒弟正在回春谷作客。” “他们作他们的客,为何我们这边要如临大敌?” “谁知道呢,也不知坊主怎么想的。嘿嘿,你听说没有,陶勋新收的徒弟可大大有名呐,她可是鼎鼎有名的修仙界第一美人……” 陶勋将神识收回来,秘室内的对话不出他的意料,看来自己阻止七派消灭铁剑谷的事已经传到雪阳门,魏钵生有所警觉了。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芗柳坊市,和前两次一样,他仍是打着做生意的招牌,交了点费用后在摆了个地摊,出售的是基本上没有价值的劣质矿石。他的相貌变作普通戎族男子的模样,原是为不引起别人注意,现在看来这个法子没用。 芗柳坊市开在此地有一百多年,坊市管理方对北地边境一带经常出入于此地的中原修仙者、外族修仙者者基本上都有点印象,他变化出来的相貌绝对是陌生人,已经被暗中监视起来。正是因为坊市用分光渡影仙镜暗中窥伺,他循迹而去才现秘室的位置,并且在这里他看到了一张坊市内部的布局图。 陶勋不露声色地将布局图信息灌入一块玉瞳简,同时放开仙识暗暗探察着整个芗柳坊市,并且与布局图一一对照起来。他在这摆了总共五天地摊,将坊市内部的布局情形基本上摸清楚便离开坊市,用最快的度飞回回春谷。 回春谷内,百足门主殿内高朋满座,喜气盈盈。陶勋的玉傀儡分身由丁柔、董思焉的掩护,在黄丹居士的陪同下与二十余名来客相谈甚欢。 来客是几天前追杀顾横岭一家人的七派代表。 陶勋用瞬移潜回谷中,仗着绝高的道行直接遁入玉傀儡分身内,在妻子和徒弟的掩饰下将真身替换回来。 玉署门柳龙樊正笑着道:“陶真人,我回山后同掌门说起邂逅之事,掌门当场就将我狠狠地责备一通,说陶真人大驾光临边境小地,我们怎么能当面错过而不尽地主东道之谊呢?所以我奉掌门之拿特地前来邀请真人到鄙门作客。” 明海门钟矽道:“是啊,本派掌门也派我前来邀请陶真人大驾。黄谷主,你是真人的好朋友,可要帮我说项一二哟。” 另外五派的代表纷纷出同样的邀请,言辞恳切、热情,让人无法推辞。 陶勋笑道:“勋何德何能,竟受诸位前辈掌门如此厚爱,实是感谢万分。无奈这趟拜访回春谷是为特意探望谷主的朋友朱砂先生,不巧他旧伤复正在闭关,我欲待朱先生的伤势稳定后再到各位宗门登门造访,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众仙纷纷表示同意。 陶勋问左粕:“左前辈,顾横岭一家在贵派作客目下境况如何?不知道贵派对于那些疑问处追查得怎样了?” “鄙门将顾家三口单独软禁在僻静的所在,他们这几天过得也还安闲。”左粕摸摸胡须,道:“那几个疑点,都有了点眉目。鄙门贺师叔是个急性子,当日便直接飞到白马寺找尚无和尚对证,尚无和尚已经证实顾横岭所言非虚,而且白马寺的小沙弥们证实事的时辰玉孔雀根本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视线,看来定是有人故意假冒所为。” “那雪阳门的人证呢?” “我亲至雪阳门想找当日传消息的人,不巧都不在。嘿嘿,真是很凑巧呀。” 陶勋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其他人,他们也纷纷表示查到的情况大同小异。 丁柔在一旁笑道:“想必是雪阳门魏钵生那天是被玉孔雀烧得狠了,顾谷主将雪阳门得罪透才会遭受无妄之灾,看来将来不管如何了结与诸派的仇怨,只要留得命在,他与雪阳山之间都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呐。” 七派的人各各点头附和:“雪阳门这次的确做得太过分,若是核实他们暗中捣鬼,不光同铁剑谷结仇,便是同我们也结下了仇隙。” 陶勋道:“诸位,难得聚在一起,只要黄谷主不反对,不若干脆留在回春谷盘桓些日子,大家一起印证修仙心得,待过几天朱先生渡过最艰难的阶段后,我们一起离谷到各派山门串访可好?” 众仙皆眼睛一亮,修仙界各派之间谨守门户之别,肯主动交流印证修仙之道的凤毛麟角,陶勋方正名声大躁时,各派也想看看他的修为、道行究竟怎样,便纷纷答应下来,并且将此计划用飞剑传笺送回宗门。 陶勋瞅个空将黄丹居士单独请到一旁,将记载了芗柳坊市内部结构的玉简给他看,向他详细打听里面的布局,尤其是雪阳门的产业、魏钵生及其亲信手下的住所等信息。 再次出现在众仙面前时,陶勋重又用上了玉偶傀儡,来访的七派之人道行最高者不过出窍中期,用玉偶傀儡应付他们绝无露馅之虞,他的真身此刻重又悄悄潜往芗柳坊市而去。 第四度来到坊市,这一次他潜形匿迹绕到玉泉镇后面。 芗柳坊市是一座固定处所的坊市,所以它不单单只由几件仙器布设而成,而是依山势布设一座规模不小的仙阵并辅以多件仙器组合而成。 这样的仙家坊市除了具有内部空间巨大、结构稳定的特点之外,还具有非常强大的对内禁制能力和对外防御能力,相当于一个小门派的护山大阵,对内能禁制道行较高者捣乱,对外能防御大型的仙术攻击。 不过,毕竟这里只是小门派设置的坊市,其禁制和防御能力相对于道行绝高者作用有限,连崆峒派、九莲宗、昆仑派都生过被人悄悄潜入山门内的事,何况乎区区一座坊市。 以陶勋的神通悄悄潜入芗柳坊市相当轻松,尤其他近五天借在坊市内摆摊的机会,早暗中用各种手段基本上将坊市的虚实查探清楚。 陶勋选择的潜入地点位于山泉镇侧后方,这里是一片乱石区域,石间夹杂生长着野花野草有半个人高,有时候出入镇子的人会躲到此处出恭,也有些虚火太旺的男女到此野战,因为这些缘故此地沾染上不少秽物。 大凡仙炼之物最是忌惮腥秽,积年日久芗柳坊市的仙阵在此处便有所松动。其实坊市方多次修补过,但终归是个破绽处,以陶勋的道行足以利用这个破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 弄了个手段,陶勋轻松地穿过坊市的界障,立即进入到护山仙阵中。他将身体化作一股看不见的清风,悄无声息地穿行于仙阵的空隙间,一路十分顺利地穿过十数道警戒区域来到阵眼位置。 在阵眼位置恢复真身,陶勋动用神识仔细观察阵眼的布阵仙器,思索一会,先挥手抹出一个小型结界与外界隔绝,掏出几枚上器美玉玉简现场炼化成玉符。再撤掉结界,动仙诀将玉符镶嵌到阵眼的仙器旁边。 尔后,他重新化作清风飞进另一座护山仙阵如法炮制,总共花去将近小半个时辰在芗柳坊市的六个仙阵阵眼仙器上全部动了手脚。 做完这些,陶勋在仙阵中自行用玉符摆出个阵法开辟出一个独立的小型独立空间。他进入其中,以一枚玉符为引,动仙诀朝空中一点,一团萤光脱脂而出落入玉符中,然后玉符迸射出一团三色的烟气浮到半空中翻滚不止。 烟气中不时有点点闪光出现,很快烟气便凝结成一个立体的建筑物形状,这便是芗柳坊市的立体图形,坊市的建筑物无论表面的还是隐藏的全都历历在目。 第四章 偷闻秘密(上) 六个大仙阵是整个坊市的基础,坊市主人在坊市内开辟任何隐秘空间都必须建筑于六大仙阵的基础上,就好比大树的树干,树叶再多也须有树干或者通过相连的树枝在树干上生根。 陶勋用特制的仙符手段将六大仙阵的信息偷偷地读取出来,用仙术还原成这立体构造图,整间坊市的隐秘空间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仔细观察面前展现出来的立体图影,陶勋将芗柳坊市的明暗结构了然于胸。果然不出他所料,坊市表面的建筑物下方和后方各有更多的隐秘空间。 例如店铺区每间店铺都开辟有独立的隐蔽仓库空间,有的店铺还另有更隐秘的封闭空间,估计是用来收藏极重要物品的地方。 坊市主人所住的宫室区,表面的建筑物下方和其后方,则有更为庞大的隐秘空间群。立体图上显示这片区域的空间内绝大部分灰濛濛一片,显然禁制重重无法看透,而在其中最深处的某个空间里有个光点正在一闪一闪,董思焉的雪芯石舍利手珠就在那个位置。 陶勋看着坊市立体图思索了一会儿,身体一晃,化成一道金光钻入图中某个隐秘空间,紧接着他的身体便出现在一个满是货架的仓库里面。 这里是雪阳门控制的一间店铺的秘密仓库,上百个货架上整齐地码放着上万件物品,每件物品的前面只标有编号和等级、数量等简单信息,具体名称和出处没有记载。 他绕开仓库内的禁制,迅地用神识扫过全部货架,将里面的图影、空间等信息贮入准备好的空白玉瞳简,然后身体身体平空消失,再度出现在法阵空间。 这趟出来,他伸指在刚才去过的仓库位置上点了点,金光一闪一团物什从里面飞出来落在他手上。这些是该仓库的帐本,陶勋久做地方官,对钱粮帐簿早十分熟悉,飞快地扫过几眼就看出了几分端倪,冷笑一声,随手先将帐本复制出来,然后将复制本放回原处。 接着,他再次身化金光进入该店铺,这一回他到达的是另一间更为隐秘的地点,是店铺秘密帐房的所在。他不露痕迹地找到并且复制下帐房的所有秘密帐簿。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些雪阳门下开设的店铺在悄悄地做两件事,一件事是用金银向塞外诸戎、羌、狄等大量收购当地稀有的矿石,另一件事是将这些矿石交给雪阳门换回来一批法器、灵器或低等仙器。 从帐本上看得出来,那些用于炼制仙器材料的矿石源源不断地供应给雪阳门,这么多年一间店铺累积下来的数目非常可观,但是雪阳门返回来的仅仅是一点点普通材料炼制的劣低灵器,了不起有一两件最次等的仙器。输出和输入严重不成比例,那么多材料到哪里去了? 最可可气的是,流通环节的大量现金现银流进戎、羌、狄等异族领地,这实际上是在资助异族扩充实力攻击中原天朝。 按照陶勋为官的立场这种行径是资敌叛国,他脸色沉郁地将这些证据复制一份,并且作出标注。 芗柳坊市是雪阳门的秘密产业,通过立体图可以看出坊市内店铺区内近半的店铺由雪阳门直接或者间接控制,若一家家地这般搜集资料必然浪费不少时间。 陶勋回到法阵空间在立体图影前盘腿坐下,双手不断地变化出仙印仙诀,手间慢慢出现一点又一点的光点,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双手往外推出,光点分别飞入一间店铺的仓库和帐房,这便是元神化千的仙术。 他的元神化身飞进雪阳门控制的店铺,先将各个仓库和帐房的信息统统灌入玉瞳简,收回元神和玉瞳简将里面的信息补充进立体图,陶勋只轻轻招手,那些秘密仓库里的数百的帐本就被摄出来,他飞快地一一复制,将复制本放回原处。 处理完雪阳门名下店铺,陶勋将目光转到坊主宫室后面的隐秘空间,这里的禁制是最强的,意味着这里藏着最隐秘的资料。 陶勋如前法炮制,真身遁入其中一间防卫最严的房屋。 甫一进去差点触动屋内禁制,好在他反应够快,及时施术将禁制定住。一点大意差点吃亏,他的动作更加小心,一点一点地用神识将房间内外慢慢地、仔细地检查,花了大半个时辰方将里面的所有禁制全都摸清,心中倒也开始佩服起主持布阵之人,其精巧细致、叠床架构的禁制设置方式确实别具匠心。 默默运神半刻,陶勋心中有了腹案,开始动手进行反禁制的布置。 芗柳坊主的秘室是一个由三十个独立房间组成的建筑群,每间都有十数种至近百种禁制不等,其中大部分是公用的机关,牵一动全身,还有一部分是各密室的独立机关禁制。他现在进入的这间便是密室系统公用机关禁制的总枢所在地,为了行事方便须得先在这里动些手脚,然后进入其他每间密室时分别解决其独立的禁制体系 机关禁制之术千变万化最难弄清楚,陶勋决定潜入坊市,事前对其内部的机关和禁制基本毫无了解,唯有进来之后随机应变临时想办法。好在他实力强劲,又精研过地藏老人所授的秘诀体系,对禁制之学颇有心得。 凡物总有其规律原理,只要知其基本原理,凭借强大的神念和对天地法则的领悟,就能很快推演出其余部分,进展开始慢一点,上手后却是越来越快。 饶是如此,陶勋也花去近三天的工夫才将绝大部分密室搜查完毕,收获自然极丰富,雪阳门在坊市的秘密被他探去不少。不过,还最后剩下最后一间一直有人守着不方便下手。 一直有人的密室正是董思焉雪芯石舍利手珠所在的那间,这里的防护最为严密,陶勋将它放在最后对付。 正当他打算动手的时候,忽然又收了手,改为从旁监看。 密室内忽然出现一个人,样貌约四十余岁,中等个头,面目阴鸷,蓄着漂亮的短须,满脸不高兴的模样。室内一直有个年貌差不多的中年人在打坐,见到此人后立即起身恭敬地叫了声:“师父。” 陶勋根据从黄丹子处听来的描述判断出,这两人一个是雪阳门的魏钵生,另一人是其大徒弟何嗪。 “嗯。”魏钵生一副强忍愤怒的模样,随便问了句:“这些天无事吧?” “弟子每天守在此地须臾不离,没有现任何异常的事。”何嗪小地回禀,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谁惹师父如此生气了?” 魏钵生咆哮道:“还有谁,就是你的三师弟金庆铖那混帐王八蛋。这逆徒吃里扒外,将天大的麻烦惹上身,我是拜他所赐被掌门罚到这里面壁思过的。” 何嗪吃惊地道:“生什么事了?师父您先顺顺气,小师弟平日行事就有点乖张,弟子总以为他会慢慢转性,没想到……不过,小师弟何时做下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魏钵生气呼呼地坐下:“这个逆徒,为了点蝇头小利偷走雪芯石舍利手珠,交给德穆儿那个混蛋在坊市里卖掉。” “手珠不是又回到师父手中吗?应该没惹出大事吧?” “你知道什么!这逆徒正月间私自带德穆儿跑到中原腹地胡混,胡混就胡混吧,也得将德穆儿看紧点吧。他倒好,自己拿着卖手珠的钱寻花问柳快活去了,却放任那条番狗到处乱窜胡作非为。” 第四章 偷闻秘密(下) 何嗪有些吃惊地道:“德穆儿到了中原的花花世界恐怕要惹祸的。” “你知道那狗番球最后惹下什么大祸了吗?就是那王八蛋管不住胯下狗卵,谁不好惹,偏偏看上了孤云山陶勋的老婆在人间的分身,还想半夜采花,结果被现,这王八蛋为了脱身竟然擅自使用了牵魂引。幸好圣教在中原的护法现得早,立即出手将德穆儿神形俱灭,还用秘术斩断一切天机联系。” “既然圣教出手,想必应当万事无忧吧?” “哼,德穆儿毒倒的是陶勋的老丈人,要是普通人陶勋也许就算了,是他老丈人他怎么会轻易罢手?这王八蛋被人画影图影满中原的通缉,最后连金庆铖这逆徒的变身相貌也被陶勋画出来拿到我们芗柳坊市内逢人打听下落。” “原来这几个月防备的就是此事呀。一个陶勋,有必要如此紧张么?” “你道陶勋是谁?他是个瘟神,是个煞神,连圣教暂时也要避其锋芒不肯与他正面冲突,他们居然将这尊煞神引到我们这边来,我怎么不早将他碎尸万段一了百了呀!” 何嗪吃惊地道:“师父,小师弟他怎么啦?他追随您多年,当年算计百足仙夺取圣虫石和玉简的时候他曾立过功,您千万不要……” 魏钵生打断他:“你不要说这逆徒,我大哥已下令处死他,谁求情也没用。” 何嗪听到掌门下令情知无可挽回,只得叹口气劝道:“小师弟咎由自取,师父不要再生气,免得气坏身子。” “我怎么能不生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被掌门罚来面壁吗?” “可是因为小师弟闯祸引来了陶勋?” “为师被罚来面壁是因两桩事引起。第一桩,陶勋前几天突然出现在回春谷不远处,并出手救下铁剑谷一家三口。” “顾横岭仗着家有圣禽敢不将师父看在眼里,死不足惜,我们好不容易设计煽动七门派剿灭他们,却被陶勋横插一杠搅了好局,确实可惜。” “岂止是可惜,七门派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派人每天堵到雪阳山山门口向掌门要人,说要找出那几个弟子同顾家父子对质。这群王八蛋,眼红铁剑谷的圣禽借咱们布的局向顾家父子痛下毒手,被陶勋一劝后居然转性变得正义凛然。” “这样算来,的确是不该招惹到陶勋呀。掌门打算怎么应付七派?” “那个逆徒惹的祸,便拿他顶缸,过几天喂他几副毒药后扔给七门。” “那第二桩呢?” “第二桩更麻烦。昨天圣教上使来到宗门将掌门痛责一番,你道为何?” “又有何事惹得上使如此震怒?” “十几天前察布伦部族动乱,扎木铁被赤烈汗杀了。” “啊?怎么会这样?是谁动的手?” “只知道是两女一男三个修仙者暗中出手帮助赤烈汗,他们自称朱砂的徒弟,将圣教派在扎木铁身边的人打伤。” “可是,圣教怎么责备起本门?” “朱砂哪有什么徒弟?细究起来,去年朱砂突然到察布伦给赤烈汗疗毒恐怕就是受陶勋所托,那三个人如果不是陶勋夫妇也多半跟他们有关系,而且是他们本人的可能性极大。” “啊!”何嗪惊讶万分:“竟连西戎的布局也给搅啦!” “这说明什么?说明金庆铖那个蠢货不但将陶勋引到这里,更引到了西戎。你可别忘了,是咱们偷到朱砂的毒药秘简后向圣教献出牵魂引之毒的,而且毒药的配成又大部分在西戎完成。圣教在整个北戎苦心布局数十年,要是因为这件事漏了风声出去被峨嵋他们察觉端倪,就是将雪阳门灭门也不足以赎其罪呀。” “师父,弟子一直想不通,咱们雪阳门虽然只是三流门派,好歹也是一方宗门,在北地边境举足轻重,好好的何必非要依附到通天教门下?” “哼,不投效通天教,你以为以我大哥的资质和声望能继任雪阳门掌门之位吗?小小北地边境就有十三个门派,我雪阳门实力并不突出,不投效通天教我们凭什么压倒其他十二个门派?投效也得讲时机,我们在通天教还没有打倒峨嵋派之前投效才能捞到好处,要是等到那之后恐怕连汤都喝不上。” “掌门雄才伟略,目光远大,弟子拍马也及不上。”何嗪奉承了一句,换上担忧的神色道:“师父,如果陶勋插手察布伦的事务,他们会不会现百足仙的秘密?我听说如今陶勋就住在回春谷中与七派大摆经筵,可见他跟黄丹子的关系非同一般才对。而且听说他也在到处打听成吾之山的秘密,百足仙的黄金罗盘和玉简都在宗门收藏着,会不会被他们找到线索寻上门来?” “应该不至于,不过这件事还是得小心为妙,我劝过掌门暂时先将百足仙的遗简和黄金罗盘藏到别的地方。唉,要不是你当年从察布伦碰巧拿到了羊皮卷,我们也不会现百足仙与成吾之山之间的秘密,傅毹买来黄金罗盘,为师和庆铖一道借百足仙是妖怪的秘密挑拔他的大徒弟同他反目,最终上演了一出弑师夺宝的好戏,只可惜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只拿到玉简,圣石不知所踪,原以为能得到天大的好处,谁知道做成了夹生饭。” 陶勋听到这里心头狂跳不止,魏钵生师徒这番对话透露出来的消息太惊人了,他最感兴趣不再是成吾之山的线索或者百足仙遇难的阴谋,而是他们话中提及的通天教对付峨嵋派的大阴谋,那究竟是什么? 他暂时停止突入密室的计划,坐在法阵里苦苦思索许久。 魏钵生同何嗪聊了一阵,心头的怒火稍稍平息一点,便同徒弟说了一声自回后面的密室休息。 何嗪独自坐在房内想着心事出神,忽然觉得脑中昏,遂沉沉睡倒。另一间密室里的魏钵生也是刚刚静下心神准备入定修炼功诀,一阵清风刮过,他忽然就软绵绵地倒在蒲团上面。 清风凝成*人形,陶勋出现在魏钵生旁边,他手中放出一道白光笼罩在魏钵生的紫府元婴上,很快一个与魏钵生一模一样的小人被掏了出来,这是其元婴,小小的元婴同样是闭着眼睛人事不知的模样。 陶勋再出两道仙诀,从魏钵生的元婴和躯体里拘出其魂魄,尔后施展出搜魂炼魄**,从其魂魄中强行读取自己需要的东西。元婴在**之下痛苦而徒劳地挣扎,翻转惨叫之状让人不忍卒睹。 一个时辰后,陶勋从魏钵生的魂魄中找到需要的东西,转录进空白玉瞳简,然后将魂魄推回其原体。被用过搜魂炼魄术的人,其灵智大受损害几近白痴,为了不打草惊蛇,陶勋将其伪装成了炼功走火入魔丧失意志的模样。 出了芗柳坊市往南四百里便是雪阳门的宗门所在地雪阳山。 陶勋以月华流照术瞬息千里很快来到雪阳山下。他用搜魂术从魏钵生的生魂里得到雪阳门的许多秘密,可惜雪阳门冰川仙宫的护山仙阵秘密只有掌门一个人知道,哪怕其是掌门的亲弟弟也不得而知,所以要潜入雪阳门重地需要另花番工夫才行。 因魏钵生在雪阳门地位不低,护山仙阵表层的禁制还是知道的,又因为其兄长的关系颇知道些内部的隐秘处所,尤其是掌门收藏私人物品的密室,他也曾多次进去过。 陶勋的目标很明确,匿迹潜形避开禁制潜入冰川仙宫,直奔重要的密室而去。 第五章 北地布局(上) 雪阳门的宗门所在地冰川仙宫规模不大,范围仅有三十里左右,还不及斜月宫,但是冰川仙境里的景色颇为不错,雪山冰川中许多冰雕玉琢的宫殿或建于表层,或建于悬崖半山腰,或建于冰川裂缝,晶莹剔透、美仑美奂。 当然,其表面的建筑只是外门弟子居住修炼或者接待外来访客的所在,其宗门核心其实是建在雪山、冰川的内部。 雪阳门是三等门派中实力算强大的一类,门下弟子多达数百,门中威力强大的护山法宝和仙器颇有不少,这在客观上使得其山门护山大阵的威力不可小觑。 在修仙界绝大多数门派内,一般外门弟子和刚入门不久的年青弟子负责宗门的所有杂物,他们多道行浅薄、人微言轻;掌门同代的内门弟子全面掌管门派的政务,他们多道行比较高,决定着门派的一般和重要事务。 一般情况下,每个门派所有已经退位的长辈组成长老会以及太上长老会,他们多沉心于修炼之道不怎么过问俗务,但是他们道行高绝、实力强大,遇到特别重大的事情时多有决定权,是一个门派真正的实力所在。雪阳门的长老会有三十余人,道行都在分神期以上,最厉害的一位达到神化初期。 陶勋潜入冰川仙宫不难,但想潜进其掌门魏奉铉的密室就麻烦点。 冰川仙宫的护山仙阵规模比较大,等级比较高,威力比较强,最关键的是魏奉铉在通天教的指点下集合宗门长老之力对它进行过大规模的改进。 通天教位列修仙界十三大等门派之一,屹立万年不倒,论其实力仅在峨嵋之下,与昆仑派不分轩轾,经过他们指点改进的雪阳山护山仙阵威力比以前不可同日而语,远远比芗柳坊市的仙阵要精密和复杂得多。 即使有从魏钵生那里弄到的情报,陶勋面对他们的护山大阵仍十分头痛,想要轻松潜入实在是难上加难,更何况一般门派内最重要的地方都是由长老会的人镇守,要想同时避开护山仙阵的禁制和神化期高手的耳目,这个难度不小。 在耗去不少心神后,他花三天的功夫才在没有触动或影响护山仙阵的情况下成功地潜入大阵中枢。依前法在大阵的主阵眼和上百个分阵眼中植入自己的控阵玉符,并建立起冰川仙宫的立体构造图。 根据从魏钵生魂魄中搜到的信息,他很快确定下十几个需要搜查的房间,开始逐一入室搜查。 魏钵生在雪阳山有一座独立的冰宫,他负责芗柳坊市多年,坊市交上来的矿石原料、灵药都要经他的手中转出去,在他的冰宫密室里必然有另一个帐簿记载了这些物资的进出及去向。 陶勋没怎么花费力气就找到这批帐簿,数十年的帐簿塞满了数十个大柜子,陶勋用元神化千术和分身傀儡术,没花多久就将这批帐簿复制完毕。随便看过几本,不出所料,大批材料都转手卖给了通天教。 秉持着先易后难的原则,将绝大部分房间搜查完,仍然没有找到黄金罗盘和百足仙的遗简,剩下最后两间禁制异常强大的房间都在魏奉铉居住的冰宫底下。 陶勋小心地运起仙灵之力出仙识,透过其中一间密室的壁垒穿进去,竟现里面盘腿坐着一个人,一个老熟人,通天教的倪顺尕。 “通天教派来的人竟然是他,他的任务是什么?”陶勋暗暗吃惊。方自思量间,有一人走进房间,从服饰和仙力气息上判断应当也是通天教的某位长老。 倪顺尕睁眼问道:“吴兄,出什么事了?” “刚刚魏奉铉接到通报,他的弟弟魏钵生练功出岔走火入魔人事不知了。” “怎么突然便走火入魔的?” “谁知道呢,也许是被他大哥骂得狠了,心中愤愤不平才会如此吧。此人心胸狭窄也是有名的。不过这蠢货还好意思愤愤不平,连自己的徒弟都看不住。他们这次捅出来的篓子不光惹得荣教主震怒,就是老祖也怒了。” “吴兄近些年颇得教主器重,有时还能见到老祖亲聆圣训,真教人羡慕哪。”倪顺尕说着又恨恨地道:“可恨陶勋那个小子,在池屏装神弄鬼毁我噬灵珠,后来又杀了顾院主破坏设阵大事,我几次三番败在他手里,到现在在教中兄弟面前都抬不起头,教主对我爱理不理,我这辈子算完了。” “呵呵,老倪何必怨天尤人呢,教主委你来此不就是以重任相托么?对了,魏奉铉得到内应情报,那个陶勋眼下仍在回春谷搞什么论道辩经大会,老倪有没有兴趣杀上门去讨个面子回来?” “吴兄休要取笑我了。”倪顺尕脸色微变,道:“我有一个不明白的地方,我如今江河日下,被贬到这边境蛮荒之地也就罢了,吴兄方自意气风,怎么也被教主派过来?” “老倪你心生怨望可不对哟,你误解了教主的一片苦心,此行岂是贬谪,分明是让你挣些功劳帮你恢复往日的荣耀。” “此话怎讲?” “教主遣我们来边地主持帮助雪阳门暗中吞并十三门派的事务,如果排除掉陶勋正在此地的因素,你认为把握有多大?” “北地边境向来不肯依附中原各大门派,他们实力太弱,边地也没什么好资源可堪利用,各大门派便听之任之。只要我们举措得当,助雪阳门成事当有九成把握。” “着啊,教主派老兄你来做一件有九成把握的事,难道不是送份功劳到你手上吗?别看现在陶勋出现在边地碍事,但是难道他会长期在这儿住下去?不可能,他同峨嵋的关系那么深,就算他想在这儿住下,正道其他十一大门派也会想方设法阻止。所以他的离开只是早晚的事。” “可他到北地是为寻找成吾之山,那种神秘的大荒仙山可遇而不可求,兴许找上一百年也找不到。” “他肯定不会花一百年在这上面。据教主得到的消息,他寻找成吾之山的目的是得到雩云芝替他老丈人解毒,只要他老丈人的毒解了他自然会回去。” “怎么解?听说牵魂引我们自己都没有解药。” “谁说没有?老祖已经配制出来了。” “老祖果然神勇广大。”倪顺尕佩服地道,尔后又疑惑地道:“难道老祖打算送解药给陶勋?” “难道不可吗?将解药送给他,他得欠圣教一份人情。” “可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半不肯接受的。” “派人去替他丈人解完毒,他不接受也不行了,到时故意留下点线索,让他知道是圣教送的人情。” “这厮刚在西戎坏了圣教的事,教主居然还反过来帮他,真是便宜了他。对了,察布伦那边打算怎么办?” “听说教主决定不再往察布伦派人,亦不再插手他们的事务。” “什么?难道这口气就这么咽了?” “察布伦的事上教主自有深意。你还不知道吧,察布伦部族决定西迁让出现在的西戎草地,大有不再参与西戎事务的意思。” 倪顺尕有些明白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再派人过去继续原先的计划便是多此一举啦。” “我们对察布伦下手主要是应北戎王庭所请,王庭的帖穆大可汗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大草原,更想要南下入主中原享受花花世界,可他想要办到这些必须先解决掉肘腋之侧的西戎。” 第五章 北地布局(下) 倪顺尕道:“西戎察布伦部族经过内乱后实力大损,离开必是不得已之举,他们腾出西戎大草原给另外两大部落闹腾,但不知教主要扶植哪一家?” “老倪去过西戎,你认为呢?” “兀惕儿部族有统一西戎草原的实力。” “察布伦部族血统高贵,在当地戎族中极有影响力,他们的离开反而使西戎的事务变得简单,只要扶植兀惕儿部族迅统一西戎草原,察布伦部族便永无返回之日,圣教对帖穆大可汗亦多了个制约的手段。” “教主雄才大略,真神人也。”倪顺尕拍句马屁,想到自己的任务遂恨恨地骂道:“魏钵生这蠢货,擅自挑拔七派围攻铁剑谷,将咱们这么多年布置下的棋子暴露出一部分,实在可恶。” “魏钵生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他的兄长魏奉铉倒是个人才,有野心、有手段、有心计、有城府,历年上交大量的炼器材料和各种灵药便颇得教主赞赏,尤其他二、三十年前不知不觉在边地十二门派里安插到那么多内应、细作,将他们的多名重要人物的把柄捏在手上,这等手段也算得出类拔萃的了。” “魏家兄弟一母同胞,怎么差别这么大呢?呵呵,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魏钵生走火入魔还真便宜了他,最好魂飞魄散一命呜呼。” “老倪,你我尚须在本地呆上一段日子,何不利用这段时间做点事情出来?” “吴兄有何高见?” “本地修仙界档次太低,大多数人用的是劣低仙器,服用的也是低劣仙丹,你是炼器的高手,我在炼丹上亦小有所得,不如我们利用这里的现成材料炼一批仙丹、仙器,用它们笼络本地的修仙者,对各派中坚人物施以恩惠,即是替圣教收买一批忠心的人才,也可避免雪阳门一家坐大,尾大不掉。” “吴兄果然高见,用雪阳门提供的材料行制约雪阳门之举,妙哉。” “吞并十二门?”陶勋听到此处心中暗讽:“打的好算盘,可惜遇着我,我须得叫你们这锅饭又做成夹生。” 他将神识从房间里退出来,暗自盘算一阵,将原定的计划稍稍修改,接着一闪身潜入最后一个房间。这间房间空间颇大,内部装饰十分华贵奢靡,陶勋扫过房间,对墙上挂的中堂画颇感意外。 这是一幅山水画,旁边一副对联,题款上写“赠魏掌门奉铉先生惠存”,落款是“荣挚”,荣挚是通天教现任的教主,看来魏奉铉颇得通天教主的器重。 陶勋用神识扫过这幅中堂字画,现山水画原来是幅阵图,那副字也是一件内蕴杀机的机关仙器。他对荣挚久闻其名未见其人原本便十分好奇,有幅炼成了阵图和机关仙器的字画在此,正好可以研究一番,透过其对阵图和仙器的炼制水准大致判断其当时的道行水准。 然而分析的结果让他颇为震惊,字和画明显是不同一个人所炼,对联及题款的炼制者本身道基应当大约为空尘中期到神化初期之间,但该人对凡界天地法规的掌握却达到了渡劫期强者的水准;阵图的绘画应当和题字者系同一人,但将画图炼制成阵图者却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的强大出乎陶勋的意料。 虽然阵图的威力并不是很大,但是陶勋可以感应得到炼制者在炼制过程中的轻松随意,此人对凡界法规则的运用简直可用操纵指掌来形容,这种功底远远出了凡界修仙者的认知水准,唯有陶勋这样同样出凡水准的人才能意识得到。 “难道炼制阵图者就是倪顺尕口中的那位老祖?他是什么来历?私逃到凡界的天仙?”陶勋按下心中震惊,脑中飞快地转起来。 十几年前,五劫地仙于滇曾经说过他与人打赌输了,才不得不替白莲教干绑架瑞王的脏活,而白莲教当时也是得到通天教的大力支持,这样看来当年与于滇打赌并且能赢的必是所谓的老祖。那么这位老祖的道行必定高于五劫地仙,甚至有可能真的是逃到凡界的天仙。 他思忖一阵,暂且将这个疑惑摆在一边。开始动手彻底搜查魏奉铉的房间,将认为有用的资料统统复制一份,临走的时候犹豫一下,将中堂字画摘下来收起,随便弄了副徒有其表的赝品挂回原位。 离开雪阳山后,陶勋没有回回春谷,而是运起在凡界能运用的最快的飞行术月华流照术直飞峨嵋。 月华流照术在凡界一个眨眼间飞行三十里,只比瞬移稍慢,从边地到峨嵋近万里路也只需半刻钟左右即到。度快,自然消耗也大,他飞到仙云山下,先调理了一下气息,尔后按规矩向山门投去飞帖求见。 很快,仙云山山门传出欢迎讯号,陶勋乘风直上穿过界障飞到山门。 轮值守山门的是两位不认识的年青弟子,看到他进门来皆上前恭恭敬敬地施礼唤一声:“师叔好,家师马上就下来迎接您了。” “尊师是?” “家师讳清海道人。” “原来是清海师兄的高足。”陶勋点点头,掏出两枚金液丹和两枚辟魔寒心玉佩赠与两人。 他的妻子丁柔年纪虽小但在峨嵋内辈份却不低,这两名峨嵋弟子的年纪比他大多了,偏偏却是他的晚辈,真是有点古怪。 “呵呵,亭渊,若你每次都这样出手阔绰,以后轮值山门的活就轮不到我们这些老家伙喽。”清海真人已经飞到山门,正好看到陶勋赠礼便打趣起来。 “清海师兄安好。”陶勋恭敬地施礼问候。 “快随我上去吧,你突然造访,掌门来不及召集长老会迎接你。” “师兄言重,小子怎敢劳烦列位长辈。” “你不是在北地边境寻找成吾之山的踪迹么?是不是生要紧的事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用极快的度地飞上祖庭山直往仙云宫飞去。 方自飞行中,陶勋忽然一闪不见踪影,清海道人一愣,没来得及出言询问就被一股大力掀得如断线风筝般飞跌开去,在空中翻滚之际就见一团白影与一团黑影已然斗在一起。 敢在祖庭山上袭击客人的整个仙云山只有一位,便是那位袁老祖。 只见袁老祖出手如电,每一个动作都要带起绝大的动静,一会**,一会惊雷闪电、一会巨石烈火,一会儿冰刀利刃,最利害的时候每一指、掌出都要带起黑色的裂纹。 那看似简简单单的裂纹所经过的地方无论什么都消失不见,这是彻底的消失湮灭而非暂时的移动位置,裂纹中产生的强大吸力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掉,这是他撕裂了空间和施放出越凡界法则的攻击仙术。 陶勋也不示弱,不用外物全以拳脚、仙术相抗,度快逾闪电,无数仙诀、仙印被他施放出来,在身前形成一个半球状的圆盖,无论袁老祖施放何种仙术攻击皆被挡在圆盖外面。对于黑色裂纹,他同样还以颜色,手上印、诀连弹,一道不断变幻着形状的白光电弧状光线与之强撞。 黑白交接之处爆出晦暗的光芒,尤如阴阳鱼混而为一后形成的深灰色光球,光球往向散出的强烈仙力波动一会是吸力、一会是斥力,一会是绞扯撕扯磨碾之力。 周围的树木、山石都被这道力量从地面剥离,一会儿向内、一会儿向外、一会儿打转,只三两息之间轰然崩塌尽数化成粉末状,又过了三两息这些粉末便奇怪地消失掉,仿佛它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六章 请托之事(上) 这种层次上的斗法远远出清海真人的认知范围,即便先前已被陶勋扔出一里多远,此刻仍然能感受到激战处中心位置传来的强大仙力波动,浑身血液立刻便似要沸腾一般,全身上下连同身上的衣服统统冒出青烟,体内仙力好似曝露于大风中的烈酒般飞快地挥,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地。 好在他功底的确扎实,情知不妙时赶紧催动仙力不顾一切地往往外围飞遁,足足飞到五里之外那种近乎死亡的感觉才减弱到可以承受的范围,此时他才敢催动仙力将自己的仙甲唤出来挡在身外。 再回头看时,那一片地域象被两个巨大的相扣的铜钹砸过一样,打斗中心地域出现一个直径三十余丈深达十数丈的巨型圆坑,而以这个圆坑为中心半径三里范围内的一切都已经被削平、削低丈余,岩石和灰土裸露在外面不扬不起,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度消失不见。 他不禁咋舌:天呐,这可是在禁制重重的祖庭山呀,两人究竟弄出来的何种神通,恐怕天界天仙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吧!他不敢多想,顾不得继续观点下去,放出飞行仙器驾驭着全力往仙云宫飞去。 袁老祖和陶勋的这场斗法动静太大,引得仙云山仙境的内部禁制应激自行启动,天空中急地累积起劫云,哗喇喇上百道紫、白、金、青的粗大闪电在其中零乱地闪现,然后凝聚成数十道土黄色的巨大雷束朝着打斗中的两人轰击而下。 陶勋在与袁老祖这场交手之初,便感应到对方动用了远出凡界法则允许范围的仙术,但他囿于对地藏老人的承诺不能运用天界仙术,故而采取了折衷的办法,以太元仙灵力运用符合凡界法则的仙术与对手相抗。 但是当对方的黑色裂纹出现,他立即果断地抛弃自我约束,调动仙灵力专心施展天界仙术相抗。他心中亦是惊讶万分:“袁老祖运用的仙力和仙术完全出了凡界的法则,难道他也是从天界偷逃下凡的天仙?” 待到仙云山的护山仙阵开始启动出劫雷时,他更是惊讶莫名:“五正天雷,仙云山的护山禁制使用的是天界的五正天雷术,长眉祖师究竟是何等人物?” 禁制生成的五雷合一轰到酣战中的两人身上,正在激烈对抗的两人此刻都顾不上分心相抗,只得任凭劫雷轰到身上。 此刻他们都是浑身仙灵之力充溢,护身仙术和施放的仙术都是天界之术,自然有越凡界法则的仙术护体,这五正天雷固然威力强大,初时却对两人构不成威胁,大部分的五雷合一被深灰色的光球吸过去吞噬掉,只有极少部分躲过吞噬之力击下来,落在他们的护体光罩上,在表面激起一个又一个镜面般的光晕。 袁老祖哈哈笑道:“小子不错,真是不错。咱们立即收手吧,要不然便将天界的真劫雷吸引下来了。” 陶勋大笑回应道:“好,那晚辈先收仙术了。” 两人同时收手,一瞬间可怕的气息倏然消散,除了现场狼藉外,空气中半点危险气息也无,连带天空的劫云亦渐渐消散。 陶勋飞到袁老祖面前躬身施礼:“老祖功参造化,道行直追天界天仙,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 袁老祖道:“哈哈哈,你别谦虚,你的道行也不比我弱。一万多年了,长眉老祖飞升之后我再没有尽兴打过,今天有你陪我玩玩,真是痛快,痛快!” 陶勋吃惊地反问:“长眉祖师在飞升之前就已经有这般道行了吗?” “嘿嘿,这个不能说,我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听见没有?” “是,晚辈遵命。我……” “不说了,动静太大,白眉小子他们过来了,我得先走,不然听他们唠叨烦都烦死。”袁老祖转身快飞走,远远地传来一句话:“这里的烂摊子归你收拾,完了我送你一壶新酿的醉清风做酬劳。” 陶勋扫视过周围残破的景象,不由得一阵苦笑:这么烂的摊子收拾起来可得花不少力气呀。 白眉真人带着十几名长老飞到近前,看到陶勋为难的模样不由得笑道:“亭渊毋需为难,祖庭山自有神奇之处,待我回宫略微施法就可将此地恢复如初。” 陶勋忙上前与众人见礼,尴尬地道:“都是弟子孟浪无行,请掌门原谅。” “呵呵,好了,不说这个,我们到仙云宫说话。”白眉真人简单安慰一句,转身向跟来的十余位长老道:“护山大阵被触动,劳请诸位师叔费心将之复原。” “谨遵掌谕令。” 白眉真人拉起陶勋往仙云宫飞去,半路上颇是感叹地道:“袁老祖一万多年前就应当飞升天界,被长眉祖师以无上仙术强留在凡界,你能与袁老祖打成平手,看来你的道行不输天界普通天仙才是啊,你能告诉我你现在的真正实力到了何种程度吗?” “这个,弟子自己也不好说,其实刚才袁老祖没有尽全力,弟子其实远远不是对手。”陶勋谦虚地回答。 到达仙云宫,这次白眉真人没有将他带到正殿,而是带到一间偏殿。 偏殿规模比正殿小了许多,里面的陈设则稍显多一些,这大约是白眉真人的起居之所,随行的部分长老会成员则没有跟来。 白眉真人解释道:“方才正在等你,忽然清海飞过来说袁老祖同你打起来,紧接着护山仙阵便启动了,我强行止住护山仙阵后才和留守仙云宫的长老一起过来。祖庭山是仙云山诸山之祖,自身有重生之能,他们是到枢机室启动动仙阵修补那片被你们破坏的区域去了。” 陶勋赶紧再次道歉。 白眉真人道了几句无妨后问他:“你忽然到访仙云山,可是遇到紧急的事?” “的确是碰到了紧急的事,请掌门先看看这个。”陶勋将一枚玉瞳简递过去,玉简里记录的是他通过搜魂炼魄术从魏钵生魂魄中获得的信息。 白眉真人将信息阅读完毕后露出忧虑的神色,眉头紧缩着自言自语道:“通天教荣挚想干什么?他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很明显是针对我峨嵋派的。” “掌门,关于通天教的老祖的身份来历,峨嵋派可有消息?” “自从十六年前在秋垣抓到常平安从他口中得知通天教的消息后,我们这些年一直想方设法想获取这方面的情报,可是效果很差,收获极少。唯一知道的是那人自号梵天老祖,在通天教内地位尊荣,荣挚能够将邪道诸门派统一起来全靠梵天老祖之力。”白眉真人停了停,道:“你忽然送来这个,看来在北地边境现了不少秘密。” 陶勋详细地讲述了自己潜入芗柳坊市和雪阳门的经历,将从两地取得的资料拿出来,道:“这些资料,需要好生整理,事涉通天教,弟子恐一人之力不足,故而立即送到仙云山来,烦请掌门安排得力之人,人越多越好,用最快的度将它们整理一遍,弟子需要其中一部分资料带回边地。” 白眉真人手一抬,旁边墙壁上伸出一个木柱,伸到他面前时末端变作一个小木柜子,他对柜子里说了几句话,然后手一挥,地上堆积如山的帐簿、资料飞入柜中,然后木柜变回木柱缩回墙内。 做完这些,他对陶勋道:“我让蓝师弟和他的戒院将所有人集中起来处理这些资料,相信一天内会有初步的结果。” 第六章 请托之事(下) 陶勋又道:“弟子潜入雪阳门魏奉铉的房间,从那里找到了这个。” 手一挥,那副中堂字画飞出来停在半空。 “阵图?”白眉真人眼力精准一眼看穿,接着看清的题字:“是荣挚的手笔,殊为难得。咦,字、画皆是荣挚所作,但将它们炼制成仙器却是两个人的手笔,炼制阵图的这人好深的道行呀。莫非……” “弟子猜测这张阵图极有可能便是梵天老祖的手笔。” 白眉真人眼睛一亮:“果真如此便太好了。我立即让天机阁将它拿去,看看能不能以此为引推演出梵天老祖的来历。” “掌门,通天教将势力向北地边境扩张,正道诸派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自然是不会允许的。孤歧之山本就是大荒北山的仙山之一,当年通天教创教祖师以无上法力强摄仙山为山门,北地边境那片区域成为孤歧之山与中原诸正道门派的缓冲地带。通天教将触角伸进北地边境之举无异于向正道挑衅,莫非天下大劫应在正邪两道大动干戈上面?” “若果真如此,正邪两道大战,天下苍生必惨被荼毒,如此浩劫的后果比兖州魔劫还要惨烈百倍。”陶勋忧心忡忡地道:“通天教怎么敢丧心病狂地造下那样浩大的劫业?” “我峨嵋派与通天教明争暗斗上万年,彼此早知根知底,哪一方有任何大动静都很难瞒过对方,唯独这一次竟然被他们暗中操作数十年却没有任何察觉,看来本门须得放下其他的事专心应付此劫。”白眉真人问道:“亭渊,你是不是打算破坏通天教在北地边境的行动?” “弟子正有此意,如若弟子在边地与通天教正面冲突,峨嵋派能不能声援边地的十二门派?” “十二门派?你打算灭掉雪阳门?”白眉真人吃惊地道:“修仙界近两千年来只有自行消亡的门派,灭门之举却没再生过。” “雪阳门与通天教勾结得太紧密,而且在通天教的扶植下对十二门派经营日久,举门上下皆甘为通天教鹰犬,魏氏兄弟为非作歹罪恶滔天,灭掉雪阳门不光是除掉当地的一颗毒瘤,亦是对通天教的一次打击,打乱他们的计划,希望他们忙中生乱,峨嵋才好乱中侦知他们的经营数十年的计划究竟是什么。而且,弟子唯有公开与通天教为敌方好动手捉拿他们教中要员审问。” 白眉真人闻言后低头陷入长考,过了许久才抬头道:“嗯,这样做也好。你放心地去对付雪阳门吧,我会与昆仑、崆峒等门派通气,事的时候声援你应当不难办到。” “弟子还想请掌门帮两个忙。” “有何需要你尽管说来。” “边地十二门派实力太弱,根据我从雪阳门拿到的资料看,雪阳门暗中积蓄的力量已经接近十二门派的总和,要想消灭它则必须帮助十二门派提升实力。弟子想向十二门派赠送一批仙器、仙丹,只是现在手头上的存货不够了。” “我峨嵋虽历代炼丹、炼器能人辈出,炼就的仙器、仙丹数目不少,然门下弟子们消耗的也颇多,不过一万多年下来总还是有些积蓄的,你需要多少?” “边地门派每派可战之人按两百计算,十二个门派总共两千四百余人,至少需要中品仙器二十四件方能在仙器数量和质量上弥补与雪阳门间的差距。还有各种提升修为、巩固境界、疗伤、疗毒、辅助修炼的仙丹若干。” “可以,嗣后你到天工阁和百草堂去挑选吧。” “第二件事,弟子的家眷、徒弟、门人请掌门妥为照料一段时间。” 白眉真人吃惊地道:“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此乃不祥之兆。” “弟子有预感,通天教暗地里积蓄力量花数十年经营一个大阴谋,绝不能让他们继续这样顺顺当当地进行下去,必须用激烈的手段打乱他们的部署,否则等到他们计划准备完毕突然动的那一刻,对整个修仙界都是一场灾难。此去凶险必定免不了,尤其那位神秘的梵天老祖恐怕真的道法通天,我当预作安排。” 白眉真人沉默了一阵,道:“这样也好,以你的道行手段自保应当无虞。通天教最近数十年表现太过平静,不但没有大非大恶,反而在消弥凡间大劫的事上出过大力,正道诸派对他们的警惕之心大不如前。我们掌握的证据太少,不足以说动其他门派共同追究通天教,须得打草惊蛇逼他们露出破绽。” 陶勋起身道:“时间有点紧,弟子这就到天工阁去,请掌门通知那边一声。” 白眉真人嘱道:“浩然天地,正气长存。你一切小心。” 陶勋走出仙云宫,没有直接往天工阁去,绕了个圈子飞到上回遇到袁老祖的地方,袁老祖正在那里等他。 “你来了,这葫芦的醉清风你带上。”袁老祖不由分说先将一个紫葫芦塞到陶勋手里,然后道:“过去几十年来凡界的天平一直在慢慢地累积失衡之势,很快就要到达它的极限,你便是那个打破制衡极限的人,修仙界将要剧烈震荡了,正邪两道厮杀将渐起。” “原来老祖早就知道,但为何……” “你不必追问,此乃天机不可泄漏。浩劫在即,我原本担心你实力不够,今天试探你才知道你现在的成就已不输于我,可惜在凡界你我终不可能放手一搏,也不知道你比当年的长眉祖师如何。总之,你自己小心吧。”他没头没脑地说完这些,一个瞬移消失于原地。 两天之后,陶勋回到了回春谷。 回春谷现在热闹非凡,由于陶勋在此开设经筵与七门派讨论修仙心得,这种盛事在北地边境数百年方有一次,所以不但七派纷纷从门中调来重要的内门弟子参加,其余五个门派闻讯后也派出重量级的代表赴回春谷参加盛会。 因此原来计划只进行五、六天的经筵延长了,规模也扩大许多倍。期间雪阳门也曾派出人员来参加,结果被陶勋的玉偶分身拒绝。 陶勋寻个机会收回分身,真身回到经筵上。 丁柔暗暗问他:“你怎么去了十几天?” “我在芗柳坊市查到些有趣的东西,便又去了趟雪阳门。这边你们应付得过来吧?” “北地的修仙界水准太低,足以应付。” “娘子是峨嵋的高足,眼界、见识自非他们所堪比。”陶勋悄悄塞了枚玉简到她手里,嘱道:“你仔细看里面的东西,照计划行事。” 丁柔看了个开头便惊道:“你要消灭雪阳门?” “不错,你仔细看完里面的内容,再与思焉商讨一下。” 夫妻俩说着话时已经重回座位。 齐聚回春谷的十二个门派分别是玉湖、玉署、明海、海阳、星海、卫泊、曲昙、悦渎、柏山、塔涟、歧廉、佑宁,每个门派派来十个代表总共一百二十人,这时众人正在讨论的话题是炼丹中的几个细节。 “陶真人,你先前说炼丹过程中药量的配比与火力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动态平衡,这个观点我仍有点不太明白的地方。凡我修仙界炼丹,自古以来丹方配比都是不可更改的,盖因成熟的丹方早经过千万年千锤百炼,不可增减。炼丹过程中火候的要求也是固定,丹诀与时间都有严格的要求,不可轻易改动。如照真人所言,利用控制火力强弱可适当减少用药配比节约材料,这样一来岂不是要乱套了?会不会导致炼丹失败?”提问的是佑宁的一位许姓弟子。 第七章 丹术服众(上)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陶勋笑道:“不如我现场当众炼一炉培元丹,将其中的奥妙演示给你们看怎样?” 众人闻之精神大振,轰然叫好。 各门各派炼丹多多少少总有点独特之处,故尔炼丹之术向来敝帚自珍、秘不示人,生恐被人学了去,象这样当众演示炼丹之术的千古仅见。 回春谷向以炼丹知名,炼培元丹的原料只有两、三味比较珍稀,黄丹子提供了辅料,几味主药由陶勋拿出来。 陶勋先将孜蕠鼎放出来,这件鼎器现在已经是上品的鼎炉,当它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上品仙器特有的气息令在场的众人出一阵惊叹。 立即有人出言询问是不是上品鼎器,得到证实后大家纷纷围拢上来观赏,甚至抚摸。莫说在小门派,放眼整个修仙界上品仙鼎也是屈指可数的,小门派恐怕历代祖师都没有亲眼见识过上品鼎器。 陶勋很大方地让众人看够、问够之后,方道:“炼丹需要不少时间,少则七日,多则数十年,培元丹用一般炼制之法最少需要九天,最长不过三年为宜,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不过,我今天要用的法子却是要打破常规,就以用药配比和火力的变化来向大家演示九个时辰出丹的妙术。” “九个时辰出丹?”众人露出古怪的表情,显然是不以为然。 炼制丹药不光是将灵药中的灵力、灵性充分地激出来并且通过组合、融合产生神奇的效用,炼制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地将天地灵力封存入丹药中,累积量变到产生质变的过程,如果炼制时间太短,丹药的药性、药力、灵力恐怕会大打折扣,这样的丹药能否起到培元筑基的作用恐怕还是两说吧。 陶勋微微一笑,继续道:“修仙界炼丹所用丹火一般都是三味真火。三味真火性烈而猛,能焚化一切有灵之物,能济水火、合铅汞,其火力冲淡易控,善与控火者心意相通。炼丹是一件精细的事情,不求度有多快,唯求细节要一一到位,所以唯有三味真火最适合炼丹。” “陶真人所言极是,我等所传丹方皆以三味真火为鼎火。” “其实,炼丹之奥妙在于诸种灵药混合在一起产生药性、灵性的互相牵引变化,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火便是万物转化之元,火力的大小、火性的变化可以控制牵引变化,而且灵药之间药性、灵性的牵引变化有许多是只要开了个头就会自动完成的,在这个过程中实际上不求精细控制,而求火力的变化要适应药性变化的需要,以此为炼丹的操作要领,可使炼丹的度大为提升,效果亦更好。” “时辰太短,会不会丹药的灵力不够?”有人问出这个大家皆关心的问题。 “其实丹药所能容纳的灵力是有一定上限的,这便是每种丹药总有个炼制时间上的最长限制,所谓过犹不及就是这修道理。其实鼎火便是将灵力注入丹药里的唯一方式,但是一般的炼制手段有弊端,火力浪费极大,譬如用竹篓打水十次终不及金瓶打水一次。诸位以为然否?” 众人皆大受启,不住地颔赞同。 接下来陶勋不再进一步解释,开始布药炼丹。在动火诀之前,他解释道:“因是要演示火力与炼丹的关系,是故我这次使用的鼎火乃九龙真火和凤凰真火两种,火性和火力比三味真火要强过百倍,诸位且仔细看。” “九龙真火和凤凰真火!”众人无不骇然,这两种火非有大神通者不能动和使用,常听说用来炼仙器或者用于争斗,第一次听说能用于炼丹。 “用此两种仙火也需鼎器品质能承受吧?” “不错。看好了。”陶勋双手各掐一诀,念动真言,两手指尖各出现一条火舌,一为赤红、一为金黄,火焰出现立即将靠得近的人逼得退开一丈,他两指轻轻一晃,火舌缩小化为两粒细小的火珠,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真人手段高绝,这两团真火竟然几乎没有火力溢出损失。”识得门道的人大声赞赏。 “培元丹功在荡涤混浊、洗净脏腑、还原先天之气、固本培元、重塑先天之体。人之生,食五谷杂粮、荤腥素食,故先天之气渐丧,而混浊之气日积。人之所食,皆出于土,九龙真火属水、属金,凤凰真火属木、属火,以五行相克,递相荡涤去浊,还原阴阳二气。故以此二火炼丹可收奇效。”陶勋朗朗而道,两指齐弹,两粒火球便飞入鼎中。 鼎中腾地亮堂起来,鼎表聊聊有白气蒸腾翻涌,但鼎器表面的温度却没有任何变化,这就是鼎火没有丝毫泄漏的表征之一。 陶勋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下气定神闲地开始炼丹,对于每一个与寻常炼丹之术有异的步骤都会解释几句,同时也不时地回答一些人的提问。 北地边境的十二派在炼丹一道上连不入流的小门派回春谷都比不上,门中长老耆宿们教弟子炼丹时多刻板地遵照长辈传下来的丹经、丹方,又因北地灵药匮乏,于是乎炼丹之时战战兢兢生恐出错,更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种过度的墨守成规之下如何能炼得好丹?如何能在丹术上有所成就?故而众人看着陶勋一边用娴熟的手法炼丹,一边听着他解说炼丹之术,这种收获远远过师门数十、百年的苦修所得。 在陶勋边演示,边解说之中,不知不觉九个时辰的期限将至。 就如陶勋所预言,这炉培元丹真的在九个时辰内炼制成功。当笼罩于孜蕠鼎表面的那层淡白之气变成淡紫之色时,众人皆闻有奇香溢出,鼎器盛放了灵药的那一格位置放出淡淡的金光,这是丹药已成的标志。 “丹已炼好,我之取丹却又与各位所知略有不同。”陶勋一边说,一边取出四十九个小玉瓶摆在地上,然后双手掐出一个众人见所未见的手印仙诀打进鼎中,鼎盖微微震动着缓缓上升,很快露出一条缝隙。 陶勋变换仙诀,单手打出一道白光到鼎缝隙,就见地上一只玉瓶动了动,紧接着瓶身金光一闪而没,玉瓶就不再动了。他一连打出四十九道白光,地上的玉瓶逐一如此变化。最后一枚仙丹收完,他将鼎盖完全敞开,鼎身竖起公示于人,只见里面的布药室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亮的渣滓。 “天哪,陶真人一份药材就炼出了四十九枚丹。”一名佑宁门的弟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模样。 此人是门中专门培养的专精炼丹的弟子,以前同样炼一炉培元丹,一炉能出两粒就算侥天之幸,而且十次有九次炼出来的是废丹,看到陶勋如此神通怎不叫他惊讶得下巴都要砸到地上。 陶勋道:“诸位可以检验一下丹药品色如何。” 在场的人都拥上前取玉瓶验丹,一时间丹室之内异香阵阵、沁人心脾。 验过之后,十二门派的人个个皆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验出来,都是上品、极品丹药,真人神通,通天彻地。” 也有人追问:“真人最后的取丹之术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陶勋答道:“不错,丹药出炉时,周身有灵力外溢,最好是乘其尚热封于玉瓶中极冷却,使灵力不外溢,方可保丹药品性无损。” “真人炼丹之术,举世无双矣。”立即有人拍起马屁。 第七章 丹术服众(下) 陶勋笑道:“呵呵,道友谬赞。其实炼丹之术最重要的是多实践,唯有练手的次数多了,才能有所成,纸上谈兵或者患得患失不是外丹之道也。”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心中却在哀叹:现今凡界的炼丹原材料太难得,想要多练手却经不起消耗呀。 丁柔忽在一旁笑着说道:“若照相公这般说法,北地所有门派,包括回春谷在内,炼丹和炼器之术最高的应当是雪阳门才对?” 众人不解:“陶夫人为何如此说?” “我听说芗柳坊市是雪阳门的秘密产业,坊中半数店铺或直接或间接与雪阳门有关系,去年我曾到过芗柳坊市,当时我便用手头上许多用不着的灵药从店铺里换回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逛店铺时还不时地看到有散修将辛苦采得的矿石、灵药拿到店铺里交换物品。” 董思焉笑着接口道:“弟子明白了,这样算来芗柳坊市一年收购到的灵药、矿石数目便十分惊人,哪怕其中只半数归雪阳门所有,也足够他们全门上下每个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停地炼丹或者炼器之用。” 十二门派的人听得她此话后,各各脸上出现异色。 陶勋环顾众人道:“瓶中之丹我拿着亦无大用,不如分给诸位。这样吧,每派三枚,剩余的归回春谷所有,诸位意下如何?” 在场的人当中本来有人已经有了向陶勋购丹的打算,未及提出便听到他如此安排,一个个喜不自胜,一时间对陶勋赞颂、感谢之辞响彻丹室。 陶勋笑着待众人处瓜分掉培元丹后,道:“经筵已经讲了十几天,我一直无暇去探望友人疗伤,依我看今天就到此,先歇上两天,诸位整理这些天所得,待我看过老友后再与诸位聊聊炼器的心得。” 听到还有炼器的经筵,各派的人更加期待。 停下经筵,十二门派的人由回春谷弟子引到客房休息。黄丹居士领陶勋先到朱砂闭关之所探望,尔后直接将他们师徒三人带到自己的密室。 陶勋取出一枚表面雕刻了一只百足虫的玉简,以及一只巴掌大、上有九孔的黄金罗盘递向黄丹居士:“幸不辱命,这两样东西都拿到了。” 黄丹居士一阵激动,却不接过手,仅仅只是看着两物黯然神伤,过了半晌郑重地向陶勋施礼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请恩公答应。” 陶勋和丁柔对望了一眼,疑惑地道:“黄门主请讲,勋尽力而为。” “我想请恩公收下两物,玉简看过之后请恩公立即销毁,其中记载的法诀千万不要告诉你们之外的第三个人,包括我在内也不要告诉。” 陶勋耸然动容:“这是令师留给你们百足门的,你为何要如此处置?” “先师留此玉简怕的是万一百足门不能在凡间立足,门下弟子也可退入成吾之山避祸。但是,若百足门真的到了退入成吾之山的那一步,后代弟子在山中与世无争地修炼有所成,多半还是会返回凡间,成吾之山的秘密恐怕不保。我不忍先师出生、修炼之地被外人侵扰。” 陶勋和丁柔暗中交换一番意见,遂道:“谷主能不被外物所惑,大道可期。那我便承情收下,玉简中的秘密绝不传第三人,包括我的徒弟在内,黄金罗盘我亦会毁去,今后凡界再无入成吾之山之途。” “多谢恩公成全。” “请黄谷主暂将九虫圣石借我夫妇二人一用。” 黄丹居士取出准备好的圣石,最后看了一眼玉简和黄金罗盘,伤感地返身退出密室。 过了约半个时辰,密室打开,陶勋夫妇走出来,见黄丹居士守在门外,便将圣石还与他,并道:“谷主的嘱托我们已经办好,请谷主放心,我夫妇二人除了入山取雩云芝外,绝不再轻易踏足成吾之山。” “有劳,拜托。”黄丹居士此时才问:“不知黄金罗盘从何处觅得?” “我潜入芗柳坊市,又潜入雪阳门,是在魏奉铉的密室里找到这两物的。” 黄丹居士脸色白,咬牙切齿地道:“魏奉铉!魏钵生!雪阳门!”他全身上下颤抖不休,显是愤怒已极。 “我在芗柳坊市用搜魂炼魄之术将魏钵生变成白痴,从他那里得到不少讯息,关于令师百足仙的仙逝我想谷主应当知道前后情由、原委才是。” 黄丹居士抓住陶勋的袍袖:“请恩公快告诉我。” 陶勋递上一枚玉简:“谷主自己看吧。” 黄丹居士颤抖着接过玉简,迫不及待地将神识浸进去读取里面的内容。过了盏茶工夫,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泪如瀑布盘垂落下来,很快便变成了号啕大哭,口中不停地呼唤“师父”、“师兄”。 这样过了好一阵,黄丹居士终于缓过劲来,收起眼泪对陶勋夫妇道:“教恩公见笑,实在惭愧。” “谷主心志坚定,学生佩服。” “师父乃我父,师兄是我兄,雪阳门害死我父、兄,此仇不共戴天。黄丹子立誓我回春谷世代以消灭雪阳门为任,直至战死到最后一人。”黄丹居士也清楚自己门派的实力比回春谷差得太远,想要报仇绝非一代、两代能够完成。 “或许不需要等那么久。”陶勋盯着他道:“谷主想不想很快就报大仇?想不想回春谷取雪阳门而代之?” 黄丹居士惊喜地道:“恩公愿意出手帮助本门报仇么?” “你赠我成吾之山的秘密,我自然要投桃报李。但光有我们还不够。” “要动十二门派共同讨伐雪阳门?”黄丹居士倒吸了一口气:“恐怕这很难办到,雪阳门实力不俗,同各派也没有多少利害冲突,修仙门派间的关系讲究个有节有度,彼此极少将对方往死里整。” “呵呵,谷主恐怕不知道我这趟从雪阳门所得有多么丰富,近三十几年来雪阳门没少暗中布局陷害其余十二门派,只因他们手段干净做得隐秘,都还没有暴露出来。我整理了一部分资料,请谷主先过目。” 黄丹居士接过陶勋递过来的证据,快地浏览,入眼所见的东西立时让他惊呼出声:“这么多中品仙器?他们门派上下几乎人手一件了,还有上品仙器十数件;他们分神期的高手增加到十人,三成弟子晋入元婴期以上?” 看到这里,黄丹居士抬起头道:“雪阳门的实力怎么膨胀得这么厉害?恐怕十二门派联合起来也难以同他们相抗了。” 丁柔道:“仅凭这些资料,十二门派就必须有所行动,要么成为雪阳门的附庸,要么将它消灭。” 陶勋又道:“谷主继续看下去,先看完这些资料。” 黄丹居士花半个时辰看完资料,又愣半个时辰,额头、身上已尽是冷汗,喃喃地道:“没想到魏奉铉竟然是这样厉害的角色,不声不响就布下如此大的局。恩公,雪阳门是不是另有奥援?” “通天教。通天教是他们的后台,雪阳门很快会在通天教的支持下开始向十二门派动手,我估计一年之后,北地边境十三门便全姓魏了。” “不能让他们得逞!”黄丹居士听到通天教的名头时脸皮猛地跳起来,心中的恐惧害怕显而易见,但他仍坚定地道:“想必恩公已有成竹在胸,百足门上下愿为驱驰,该如何做,但请示下。” “的确需要谷主出大力相助才行。”陶勋笑道:“我的大弟子董思焉心思缜密颇有智计,我她唤进来一同商议。” 第八章 登门要人(上) 回春谷的经筵休息了两天,十二门派的人都知道即将进入**阶段,加上得到董思焉或明或暗的提示,纷纷利用这一天的间隙向宗门紧急通报消息。 接到消息的各派掌门没有任何犹豫,立即亲自率领门中精英披星戴月赶往回春谷。等到回春谷经筵再开的时候,参加经会的十二门派人数翻了一倍。 北地边境十二个门派掌门、精英齐聚的盛况几百年间也不见得能生一回,承办盛会的回春谷这次也大大地出名,更让诸门派欠了个人情。 经筵重开的这天,陶勋同十二门派掌门相见,双方相谈甚欢,他绝口不提雪阳门的事,寒喧客套一番后直奔主题,讲解炼器之道。 一件好的仙器往往能在个人的修道过程中或者争斗的时候挥巨大的作用,如何炼制出威力强大的仙器一直是修仙者最关注的事情。然而炼器之道博大精深,易学难精,好的仙器对鼎火、鼎器、材料三大要素的要求极高,哪怕是炼制一件下品仙器也是一件极耗材、耗时、耗力的事情,并且成功率不比炼丹高。 各门各派都有专门修炼炼器之道的人,出于不可为人道的原因各派的炼器之术互相保密,绝少有愿意与别人交流炼器心得的情况生,导致各门各派的炼器走上闭门造车的畸形展之路,又由于传授与学习等方方面面出现的问题,总有些炼器技巧失传或变异,导致炼器的水准不是越来越高而是越来越低。 故而陶勋愿意公开讨论炼器之道,对十二门派这样的三流小门派而言就是几千年难遇的大幸事,岂有不积极响应参与的道理。 陶勋自己早是炼器圣手,除了《天册》里的知识外,还与峨嵋派橙眉真人、绿眉真人等炼器名家交流过,从玉盒书库中得到金庐真人的心得以及大量书籍资料,地藏老人那里也多次学得炼器之道,于器道理论上博采众长可谓自成一家。 于实践上,他有太离元火能转化一切物质的秘术在手,材料方面从不拮据,丰富的实践经验飞地提升着炼器的水准,他十几年来所炼制的仙器涵盖了从最普通的法器到最顶级的天器,这样的经验在凡界无人出其右。 这趟参加盛会各门派代表中虽不乏器道高手,在陶勋面前也只剩下乖乖听讲的份。陶勋意兴盎然,连讲三天,听者如痴如醉,大呼过瘾。 到得第四天上,陶勋提升原有仙器的品级的技巧时,一时意起决定当场演示炼器之术,并且是一次性改造十三件仙器,由在场的各个门派各拿出一件下品下等中阶的仙器,他要在三天之内将它们提升到中品下等下级。 前面见过他神奇炼丹术的人当中近半抱有怀疑,毕竟炼器不是炼丹,九天时间炼制出中品仙器实在不可能;后面来的这批人没一个人肯相信,都觉得他炼器之道固然常识渊博、经验丰富,却不可能有如此大的惊世神通。 陶勋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下,拿到十三件下品仙器,各派提供原器炼制之法,他只花了半个时辰就拟就改造方案。接下来炼器,鼎器仍用孜蕠鼎,鼎火则改用太元元火。他有心立威,对太元元火并不向众人解说,炼制的过程中也不再向众人解说,一心一意地诀、控火、抟炼器物。 众人对他炼器时所做的布置、炼器过程中使用的印诀几乎没有一个看懂的,人皆对未知之事心存畏惧,他们越看不懂反倒对他生起敬畏之心,一两天过去后哪怕最顽固的人也不知不觉间对他充满了信心。 陶勋没有让众人失望。三天之后开鼎,十三件仙器逐一取出还原主手中,众人一验看,它们果然已经晋级到中品仙器,仙器中原有功能的威力增强至少百倍,另外还添加不少威力强大的新功能,仙器与原主人的契合程度成倍成倍的得到提高。 十二门派的人至此对陶勋佩服得五体投地。 演示完炼完器后,这场经筵盛会便宣告结束,曲终人散,众人问起陶勋的行踪,他表示要继续往北寻找成吾之山。十二门派的人自然苦苦相劝,无奈他心意已决不可更改。 众人商议由回春谷摆席,十二门派为陶勋送行。 席上陶勋向玉湖门廖掌门问起顾横岭一家的事情,并问查案的情况。 玉湖门廖掌门介绍一番,并道:“本门与顾谷主的仇怨是有人陷害而起,牵涉到雪阳门其他不少弟子,他们曾在整件事中或明或暗、或直接或间接地造谣中伤顾家,误导本门举动。本门与其他门派都曾遣人去雪阳门,要他们将涉事的弟子唤来对质,可是魏门主总有诸般托辞推却,我们也是万般无奈呀。” 陶勋微微一笑:“顾家的事起因是朱翅玉孔雀,朱翅玉孔雀又是因学生在回春谷外讲诵《化形经》而生,故而顾家之事学生沾了不少因果,不得不过问。现在正好十二大门派的掌门、长老齐聚,何不大家一块儿到雪阳门作客,催一催魏门主改主意呢?” 十二门派的掌门并非个个情愿,不过碍于陶勋的面子却不得不答应。 饮宴之中陶勋又透露打算在返回的时候再到回春谷作客,如果铁剑谷的事处理得顺利,他会再亲自为肯出力的门派改造一件仙器并赠几枚丹药,这样一来原本打算托词躲开的门派也便改了主意。 宴会之后,一行三百多人浩浩荡荡地往西南飞去,这样的阵仗在边地可不多见。剑仙在天上驭器飞行,凡间百姓在地上看得的是云影飞行的景象,平时他们也就偶尔看到几朵、十几朵云团飞来飞去,这天却是看到几百朵云团集合在一起的景象,许多年后当地百姓仍在传说成百上千的神仙从天上路过的故事。 相比于凡间百姓的反应,雪阳门的动作就要大得多了。三百多人、十三个门派掌门一齐找到山门,这种阵仗令雪阳门上下顿时紧张起来。雪阳门的知客堂堂主亲自迎出三十里,询问众人的意图。 面对雪阳门知客堂堂主,各派的人都摆出陶勋作主的架势,言辞当中或明或暗地撇清自己的干系,毕竟十三门派在边地相处千年,撕破脸皮得罪人的事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肯做。 陶勋也不客气,报上自己名头说出来意。 知客堂主道:“陶真人驾临,本门应当倒屐相迎,奈何真的很不凑巧,鄙门掌门的亲弟练功走火入魔,掌门召集了门内高手正为他治疗。” 陶勋道:“魏钵生道友走火入魔了?‘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正好十三门派的掌门和长老都在,不如你立即带我们到魏道友处大伙合计着为他医治。” 知客堂主欣喜地道:“有真人出手,有诸位同道相帮,想必魏师弟一定会康复的。”接着换上为难的表情:“但山门重地,鄙人位卑职低不敢妄作决定。不如这样可好,先委屈诸位大驾在外谷暂歇,我立即亲自去请示门主。” 别人还好说,以十二门派掌门的身份地位来到雪阳门,按说应当由对方掌门亲自出迎并请到贵客厅,现在却是被安排在外谷等候,与被人直接拒之门外又有何区别? 黄丹居士冷笑道:“魏掌门好大的架子,边地十二门掌门联袂亲来拜访,却只得如小吏拜见主官一般先在门外候着。” 第八章 登门要人(下) 十二门派掌门听得此话,脸色虽没有变化,心里却变得不高兴起来:对啊,大家的宗门地位都差不多,凭什么你魏奉铉就这么大的架子?简直欺人太甚! 陶勋不动声色地道:“这样也好,你前边带路吧。”说毕转身向十二门派的人说道:“学生略通阵法之道,对护山大阵尤为爱好,颇有心得,不如就以雪阳门的外谷护山大阵为例与诸位交流交流如何?” “如此甚好,求之不得。”众人一听说又有阵法之道可以讲解,无不轰然叫好,郁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前面带路的知客堂主一个趔趄几乎从空中掉地上去,外谷毕竟属山门内,被人将护山大阵的虚实看破可是要命的事。但一派山门何等重要,护山大阵要是随便就能看破的那还了得?他对本门的护山仙阵颇有信心,自忖陶勋再厉害也不可能随便几眼看穿虚实。 哪知道在领着众人飞进外谷的路上,陶勋连猜带蒙再加上与各门派的人讨论分析,居然真的点出雪阳门外谷护山大阵的几个关键点位。这一下将这位知客堂主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向内谷去了紧急信息,自己则想尽办法同众人聊天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可惜陶勋根本不上他的当,全当他不存在,兴致所至竟然用沙盘摆出雪阳山及雪阳门外谷的地形地势模型,就着模型和众人一起分析、推测外谷护山大阵的布局、虚实、禁制分布以及破解之道。 其实护山仙阵威力巨大,在仙阵之中普通人的神识受到巨大限制,根本不能随心所欲地到处扫描,然而陶勋是个例外,他的神识强大无比能够削弱仙阵禁制之力的干扰,故而能指点出外谷护山仙阵的节点位置和阵型设置。 护山仙阵纵有千变万化终循一定之规,在场的有十余位门派掌门人,他们都是掌握门派护山仙阵奥妙的人,对仙阵的了解远非常人可比,得陶勋指点,大家一起讨论分析将外谷护山仙阵的秘密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地揭示出来。 雪阳门的知客堂主初时还能强作镇定,到后来浑身大汗淋漓几乎语不成句,众门派的人看到他这个情景越确定自己的分析有切中要害之处。 外谷这么一闹,内谷的人再也坐不住,没过多久,雪阳门的魏大掌门匆匆飞到外谷迎客堂。 各派掌门恼其倨傲,言辞中甚多讥讽。魏奉铉却是个人物,对众人的话浑不在意,态度谦和、言语恳切,使人如沐春风,三言两语就将众人的怨气消解掉。 魏奉铉听到众人介绍到陶勋时露出震惊、喜悦之色,那种表情好似完全自内心丝毫没有造作的模样,真诚得无以复加。 他主动上前与陶勋见礼:“哎呀,您就是孤云山陶真人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奉铉早欲往孤云山拜会足下,恨不得脱身,引为憾事,常与门下弟子言道真人乃修仙界古今第一人,若平生不得见真人纵修成大道亦足终生之憾矣。” “呵呵,魏掌门过誉,将在下捧为古今第一人,恐怕不单十三大门派的高手会寻你的晦气,便是许多飞升的老前辈也会从天界下来找你理论呢。”陶勋毫不客气地将话给挡了回去。 “陶真人太客气了。”魏奉铉仿佛没听出话中的嘲讽之意,诚恳地道:“早就听说真人造访北地,奉铉原欲率门下弟子亲往拜访,孰料舍弟练功时忽然走火入魔了,我与门人方寸顿失,只顾着抢救他,却怠慢了真人,实在罪过,罪过。” “令弟走火入魔了?鄙人粗通医术,自荐于足下替令弟看伤如何?”陶勋主动地问道。 魏奉铉露出悲苦的表情摇头叹道:“唉,修仙之辈逆天而行,一生坎坷、劫难无数,若舍弟捱得过这道坎自然会有大造化,若捱不过去……就算以外力将他救活,只恐躲了这劫还有那劫,终非了局。真人的好意,奉铉心领了。” “魏掌门之心学生深有同感。”陶勋也微摇着头道:“家岳年前忽遭凶徒毒手中了牵魂引之毒,每月备受煎熬,我虽有一身本事却对此毒无可奈何,心中每时每刻莫不有刻骨之痛。听闻大荒北山的成吾之山有仙药能解毒,故而不远万里到北地来碰碰运气。” 陶勋说到此,话锋一转:“前些天在回春谷探望老友,承蒙北地的修仙界同道盛情来会,遂交流所学、印证大道,盘桓近月余,耽误了不少时间,今天已经打算要离开本地继续往北寻觅仙山。可是因为有事未了,又不得不与众位道友前来拜访贵山门。” “哦?真人有事请尽管吩咐,不论办得到办不到奉铉都尽心而为。” “铁剑谷顾横岭一家与七派起衅,据闻贵门几个弟子也参与其中,学生此来是想请掌门将他们几个唤出来与顾家三口和七派的当事人当面对质。因顾家之祸事由学生沾了些因果,故不得不出头,请掌门行个方便。” “唉呀,真人说的这件事,奉铉已经听七派的道友说过,可是真不凑巧,他们几个都不在宗门,而且一时也联系不上呀。” “既然他们都不在,学生便不敢再打扰掌门救治令弟了,告辞。”陶勋二话不说,立即要走。 魏奉铉本准备好的一番言辞此时竟然用不上,以陶勋的名气和手段似这样干脆地走了天知道会不会暗中使出什么手段来,所以他赶紧道:“真人且慢,他们几个虽未在山门,但是他们曾指天赌咒向我揭,他们的言行都是受到本门不肖弟子金露槔的唆使。” “但不知金露槔可在否?” “在,前些天我便下令将他囚禁,原想亲自押送到七派处置,结果因为舍弟之事耽搁了。既然诸位道友亲自登门问罪,我这便令人将他押来对质。”魏奉铉很爽快地答应交人,并安排弟子去将人解来。 过了一会前去解人的弟子慌里慌张地来回报:“掌门,不好了,金露槔师兄服毒自尽了。” 魏奉铉震惊地站起身,怒斥道:“什么?怎么会这样?今天谁值守?我一再交待你们要看好他,你们都做什么去了?” 陶勋好整以暇地道:“中毒了么?真不巧啊。这样吧,不论金露槔是死是活都请掌门将他将与学生,若还能救活自然要救活他对质,若是死了也将他带到七派驻地与顾横岭一家见面,勉强也好将事情做个了结。掌门意下如何?” 魏奉铉很是犹豫,毕竟金露槔是雪阳门的弟子,就这样被人找上门来将人带走很扫门子,何况自古死者为大,金露槔就算有罪死了也便一了百了,不应该再受追究。 十二门派的人已经看出来陶勋今天之行势在必得,乐得卖个人情给他,遂一齐解劝雪阳门交人,双方你来我往讨论半天魏奉铉才勉为其难地松口答应下来。 陶勋见对方已经答应,便笑着问魏奉铉:“讨论大半天,不知道贵门为金露槔施救没有,不然只恐他现在已经凉透了。” 魏奉铉总算露出微微不悦的表情:“本门弟子本门自然要全力施救,真人毋须过虑。” 过了一会儿,雪阳门将金露槔送来,此人全身乌、目光散乱、七孔流血、气息已绝,眼见得离死透只差多喘口气了。 “看来贵门疗毒之术有独到之处呀。”陶勋小小地讽刺了一句。 他手指一点放出一颗小指大小的真珠落到金露槔胸口,就见真珠出洁白的光芒没进其体内,白光没入之处黑色纷纷避让。 “神乎其技呀!”诸门的人赞叹道。 第九章 北地剧变(上) 魏奉铉很是欣慰地道:“陶真人仙家妙手,露槔性命无忧。真人替他袪毒之后,可否先让他在宗门好生调养,等其身体稍好些奉铉亲自押他前往七派山门,与那顾家三口对质。” “这颗袪毒珠只能暂时护住心脉几个时辰,若不能及时得到解药解毒还是不免一死。”陶勋叹气道:“唉,可惜我实在不能继续在此地耽搁了,不然花上十天半月应当能将他救活的。罢了,也许顾家命数如此吧,请掌门将他交予七派,乘他尚有一口气在,回去与顾家对质。” “唉,宗门不幸,出此孽徒。露槔啊露槔,你师父走火入魔,我却护不得你,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只能怪你自己行为不端呀。”魏奉铉双目隐有泪花,似乎颇是伤感的模样。 顺利地拿到人,陶勋同十二门派的人一道匆匆告辞离开。 离开雪阳门山门三十里后,陶勋停下来向十二门派的人道:“好了,雪阳门好歹交出个人来,金露槔虽被毒得将死,却未必没有解救之法。学生已经在回春谷耽搁太久,境外之行必须马上启程,就此与诸位道友别过。” 众人都没想到他说走就要走,纷纷出言挽留。 陶勋走意坚决,只向黄丹子嘱咐道:“黄丹谷主,劣徒董思焉道行不足,我们夫妇不能带她深入北境,便将她暂时寄居回春谷,拜托谷主多加照应。金露槔身上的毒思焉有办法控制住不使立即作,铁剑谷与七派之间的纠葛我便委托谷主携劣徒代我出席了结因果。兹事拜托,拜托。” “陶真人放心,所托之事黄某一力办妥。”黄丹居士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两人这一唱一和是将黄丹居士代表陶勋的地位向十二门派当众申明,七派共审金露槔和顾家三口当然也无法将他排除在外。 陶勋夫妇与十二门派依依惜别,驾起云朵自往北地深处飞去。 ※※※※※※ “胡天六月即飞雪”,说的是北地大漠气候寒冷,冬天来得比中原早,若六月便有降雪,那么冬季的苦寒更可想而知。 北地入冬后,从极北之的大莫原上吹过来的寒风给北地边境带来连续数月的降雪,大地盖上数尺厚的白被,狂风暴雪中,冰雪覆盖下,一切都是一片死寂。 在大草原某地上空,顶着狂风和暴雪,前三后七共十道遁光飞快地在雪云里穿梭,前面的人亡命逃窜,后面的人疾狂追,并不时用仙器动攻击。 “师兄,我快不行了,我留下来挡住他们,你和师妹一直往北逃,逃得越远越好,一辈子都别再回来。”逃亡者中的一名男子浑身血污,方才被后面追兵出的仙器攻击穿透防护仙器和仙甲击到身上,体内金丹已裂,照这样下去必死无疑,是以做出此绝望的决定。 “师弟,不行,师父嘱我们生死要在一块,你再坚持一会。”前面的男女稍稍放缓了度拉住师弟。 师弟焦急地道:“师兄你放手吧,这样下去我们一个也逃不掉的。” 三人这一争执自然影响了度,后面的追兵实力不俗,抓住机会将距离拉近一大截,离三人不到十丈,这个距离上随便一件攻击性仙器就可以打到他们。 追兵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领头之人一声令下,七人一齐放出各自的仙器攻上前。 三人感应到身后的强大攻击,知道不可能凭借自己身上的仙甲、护具被动地承受住,只得停下来放出仙剑、法宝与对方相抗,追兵乘机将他们包围起来。 “陆子丹、陈兜、甘露寒,你们三个还是束手就擒吧。”追兵中为者冷冷地道:“你们根本逃不脱,如果自缚请降,我们可以考虑饶你们的狗命。” 陆、东、甘三人苦苦抵挡着对方如潮水般的攻击,师兄陆子丹慨然道:“范屦及,卫泊门只有战死的弟子,没有屈膝的叛徒。” “不识好歹,你以为我真想饶你狗命?我是对甘姑娘早有意思,看在她的面上才给你们一条生路,别给脸不要脸。” “范屦及,你放了我师兄,我便从你。”甘露寒确实是个大美人,此刻为了两位师兄活命什么都豁出去。 “哼,掌门有令,卫泊门余孽一个不能放走,要么死,要么归降。你的人,我要定了;他们,我绝不会放。” “你不放我师兄,我死也不让你得逞。” “哈哈哈,我只要你的人,又不要你的心,等我快活过之后,便将你让给我的师兄弟们快活。嘿嘿嘿,你便是死了,你的身子我也不会放过。” “你无耻,禽兽。”甘露寒羞愤难当,气得说不出话来。 范屦及手下的六名追兵一齐淫笑道:“哈哈哈,甘美人可说错话了,我们师兄弟七个不是禽兽,是禽兽不如。” “去死吧!”陆子丹大叫道:“陈师弟、甘师妹,我们拼却粉身碎骨便了。” “想怎样死法可由不得你们。”范屦及狞笑道:“不同他们玩了,动手!” 他话音一落,七人各抛出一道绿光变作七只镯子,回环相扣地向三人飞去。 三人一齐放弃防守,并将剑、器的威能放到最大攻向对手。 半空中一只绿镯子绿光一闪便将对手的全部剑、器吸住不得挣脱,另外六只镯子闪电般飞过去两只一组将三人上下照定,三人被制住丝毫动弹不得,便是想自杀也办不到。 “哈哈,说了你们逃不掉的。”范屦及狂笑道:“美人儿,咱们师弟七个这便将你办了,包管你欲仙欲死快活无比,等咱们爽够了好送你们三个上路。” 蓦地从乌云中飞出一道乌光,流星般击在吸住三人剑、器的绿镯上。只听得炸雷般一声巨响,那镯被当场击毁,仙器褪尽颜色化作飞灰被空中的狂吹得没了影踪,被它制住的三人的剑、器将要坠落时,一只手伸过来全部抓去。 “谁!”范屦及等人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出一身老汗,立即下意识地喝问。 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那道乌光绕着剩余的六只绿镯子转个圈,噼叭之声接连响过,六只绿镯成了六团飞灰转眼消失在飞雪之中。 脱困的陆子丹三兄弟只觉得被一道柔和的力量牵引着飞快地往上飞去,不知飞了多高,眼中突然一亮,浓厚的乌云飞快地在脚下流淌,头顶是蓝天白云,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们没来得及出感叹,就见上方一团白云在眼中迅放大,飞到近前时看见云中一辆遍饰青虬的华丽云车,眼前一晃置身于车中。 “你是孤云山陶真人!”陆子丹看清车中人后兴奋地叫起来:“半年前您在回春谷讲的时候我曾随师长参加,有幸亲睹您的真容。” “卫泊门陆子丹,我记得。要不是记得你的名字,刚才也不会停下救你们上车来。”陶勋微笑着问道:“下面追杀你们的是雪阳门的人?生什么事了?” 甘露寒从被救的兴奋中缓过后立即向陶勋夫妇跪倒,悲痛欲绝地哭道:“陶真人和夫人,求求你们出手救救卫泊门,求求你们。” 丁柔将她扶起:“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清楚。” 但甘露寒已经泣不成声,哪还说得出话。 陶勋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陆子丹和陈兜。 陆子丹和师弟也跪倒哭道:“雪阳门勾结本门叛徒无耻偷袭卫泊门,我们卫泊门护山大阵被破,只怕是要被灭门了。” 第九章 北地剧变(下) 陶勋镇定地道:“夫人,甘姑娘和陈道友受伤较重,你替他们看看伤势。陆道友,看来三人中你为,你详细给我说说我离开后北地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雪阳门攻破你们的山门?” “半年前,七派审问金露槔,本只为他挑拨我们和陷害铁剑门之事,却不曾料想陆陆续续从他口中得闻惊天秘密。原来雪阳门不但暗中积蓄了巨大的实力,更在十二门派内部安插不少奸细,更有甚者各门派都有极重要人物被他们引诱变节甘作内应,就连各派护山大阵的秘密也被他们得到不少。” 这些秘密陶勋早就知道,他在离开前早已有针对性地做下些布置,并交待与徒弟董思焉以及百足门门主黄丹子,但看来事情并未如他所料般展下去。 “此秘密一经曝露,各派都震惊无比。当时百足门黄掌门曾串联建议十二门派立即结盟共同应付内部的问题和向雪阳门施压,可惜应者寥寥,各门派意见不统一,以致消息泄露,门派内的叛徒纠集在一起公然背叛宗门。由于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知道了山门护山大阵的秘密,又得到大量来历不明的高手的支持,各门派山门被分裂,内战不休。雪阳门魏奉铉乘机纠集大量高手杀上门来,以各派掌门已入魔道为由,意图扶植各派叛徒继承宗门。他们不但有不尽的厉害仙器,还有邪道高手的帮助和叛徒内应的响应,凡被他们攻击的门派皆死伤枕藉。” 陶勋一阵郁闷:原来如此,大敌当前自家内部反倒先乱了,活该被敌人里应外合地击破。 “本门三个月前遭到他们攻击,依仗核心部分的护山大阵苦苦坚持下来,可是昨天门中又出新叛徒同他们里应外合击破护山大阵,只余卫掌门同长老会十余人苦苦死守最后的阵眼处。我们受师父英真人之命突围,欲往极北之地寻找真人您。天幸在此遇到您相救,不然就被范屦及杀死了。” “怎么变成会这样?为什么不在现雪阳门的阴谋后立即联合起来与他们相抗?”陶勋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厉声问道。 “这……这……”卫泊门的三名弟子皆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亭渊,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丁柔插话道:“你们知道其他门派怎么样了吗?回春谷呢?” “本门是第三个被攻击的门派,其他门派的情形恐怕与本门差不太多。也有歧廉门、佑宁门与百足门三派结盟,他们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也仅仅只能自保,无力反击叛乱势力与雪阳门的联合进攻。” “荒唐,糊涂!”陶勋恨恨地道:“现强敌当前,不能守望相助结成攻守同盟,反而闭门自守想要独善其身,最终落到现在这部田地,真是人才呐。” 丁柔推了他一把:“好啦,君子不当面揭人之短。我们下山后便一直没能同思焉联系上,你快打听下思焉的消息。” 陶勋站到车栏边伸手向下一抓,一道乌光从下方云海中飞出来,乌光上锁着七名雪阳门的弟子,飞到车边一闪而没,七人也被扔到车前云端。 甘露寒看到七人愤恨地欲待上前杀人泄忿,陆、陈二人拉住她:“师妹,勿急,一切有陶真人做主。” 陶勋走前几前,什么也不说,走到其中一人面前,抬手往下一抓,他的手臂恍若无形无质般直接从那人身体里穿过,穿出来的时候手里一团淡淡的虚影,这是将此人的元神魂魄拘出来了。 他另一只手打个响指,这人肉身和元神魂魄一齐燃起大火,皮肉被烧得滋滋直响飞快地化成炭粉,然后火苗烧过之后又有新的皮肉长出来,然后再过一道火苗;至于元神魂魄被烧,其中惨厉则更甚。 雪阳门其他六名弟子看到这一幕竟被吓得裆底湿透,眼中恐惧无以言表。 范屦及看到陶勋将凌厉的目光投过来,这厮立即没命价地嚎叫:“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你在雪阳门中任何职?” “小的是巡山堂的六等巡山使。巡山使总共六等,小的地位虽低,但仍然可以指挥六名巡风卫。” “一个小喽啰而已,能知道多少东西?”陶勋很不耐烦的样子作势动手。 “小的知道个秘密。”范屦及叫道:“饶了我的狗命吧。” “你可以不说,我直接搜魂炼魄也行。”陶勋没有停手的意思。 范屦及总算明白现在的形势,哭喊着高叫:“是通天教,雪阳门得到了通天教的支持,来了两名非常厉害的长老,带来三百多通天高手帮助雪阳门攻击十二门派,我们的行动实际上都是听通天教长老的指挥。” 陶勋对些也早就知晓,只追问:“你们已经在哪些门派得手了?” “到目前为止一个都没有。” “哦?”陶勋颇觉意外:“难道通天教改主意了?” “听说因为消息提前泄露,各门派都紧急改动了山门大阵的设置,所以目前攻击的六个门派都还没有最终最手,只是将他们的高手消灭大半然后围困在其山门里。” “卫泊门是怎么回事?” “卫泊门被攻破是因为魏奉铉用离间、引诱之计成功,但他们最后的大阵仍然在坚持。听说通天教的长老已掌握斩断卫泊仙宫灵脉的神通,灵脉一断,卫泊门自然彻底沦陷,我们可兵不血刃地将其残余消灭干净。” “啊!”陆、陈、甘三人一齐出惊呼,声泪俱下地地向陶勋苦苦哀求:“陶真人,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卫泊门啊。” “陶真人?”范屦及惊讶地叫起来:“你是孤云山陶勋真人?真人饶命哪。” “哼,饶不饶你们须看你们的表现。” 丁柔问道:“回春谷呢?你们是怎么对付回春谷的?我们的徒儿怎样了?” “我们暂时还没有进攻百足门。不过董仙子却在两个月前只身前来试图给卫泊门解围,她实在太厉害了,有一百零八个人偶傀儡,还有两件上品仙器,杀死我们不少人,后来是通天教的一位长老亲率几十名通天教高手围攻才击伤她,本来已经可以生擒,最后关头却被十几个人突然闯进来将她救走。通天教的长老看到那些人后却没有下令继续追杀。” “思焉受伤了?”陶勋皱眉传声道:“以她的才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傻事?我留给她一百零八只玉偶傀儡是用来防守回春谷的呀。” “肯定是有什么突然的变故被她觉。”丁柔道:“她的通灵玉坠已经损坏,想必当时十分凶险,她受伤不轻才是。但是是谁救走她的呢?” 陶勋手一挥,先将施加在雪阳门倒霉蛋身上的法术收起,再拿出一物将七人收摄进去。这是一座巴掌大的玉雕,雕琢的内容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景象,估计雪阳门七个人到得里面会要吃不少苦头。 丁柔将卫泊门三弟子拉起来:“好了,你们先起来,卫泊门的事我们夫妇暂时不便直接插手。我们……” 三人大惊恸哭更甚:“真人若不肯援手,卫泊门马上就要灭亡了。” 陶勋道:“我们夫妇与贵派素无瓜葛,贸然插手于理难辩。二者,我的徒弟董思焉生死不明,她受我之命处理铁剑谷与雪阳门之间的恩怨,怎会突然与雪阳门生冲突,这些须得找到徒儿之后问清楚才好决定下一步行止。” 第十章 决定出手(上) 陆子丹闻弦知意听出陶勋话中深意,忙道:“”卫泊之祸亦由铁剑谷之事而起,董仙子受伤失踪也是为救援本门,此中担着绝大的因果干系,不论如何求真人先出手保全鄙门。 陶勋想了想道:“陆道友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吧,你们若不怕死我便带你们回卫泊门山门看看,能帮多少是多少。” 三人大喜,正待说话时又听得陶勋道:“但我须申明,通天教是当今等大门派,在没有找到劣徒之前我是不会公开正面与他们起冲突的。” 这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他们只得拜谢。 三人昨天突围逃离卫泊,顶着北风逃了一天一夜飞出将近两千里,青虬车搭载他们顺风飞回去只花了一个时辰。 到了卫泊门山门附近,陶勋先将青虬车远远地停在高空,就在车上运诀打出一团金光,金光晕开化作巨大的镜面出现在云车下方,厚厚的雪云下面的景象便都显示在上面。 只见地面一条山脉深处,方圆数十里范围被一团乌青色的濛濛光芒所笼罩,暴虐的北风和暴雪都绕开这片区域,只有乌云中不时形成闪电落入其中。 十数道巨大的光束或者黑云、彩霞等围绕正中的一座山头动猛烈攻击,其间不时的杂有人影穿梭。被攻击的山峰上看似空空如也,每当有攻击临头便会出现一个淡淡光罩将攻击挡住。 甘露寒泣道:“以前山门大阵完好时光罩可护三十里,昨天我们突围的时候仍可护三里,现在只剩一里,再有半天恐怕就全完了。” 陆子丹和陈兜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陶勋,脸上怆然之色令人不忍卒睹。 陶勋没管他们三人的目光,仔细观察了一会便笑了:“呵呵,有趣,有趣,对卫泊门残余护山仙阵侵蚀最厉害的黑云便是阴风煞魂万毒瘴,通天教用它时也不怕招劫雷劈么?” 阴风煞魂万毒瘴是一种出了名歹毒的大范围攻击性邪术,因其太过残忍歹毒,故使用时间只能限定在百息之内,否则必招天劫。而下方的阴风煞魂万毒瘴显然连续使用时间远远不止百息,现在是七、八百息都有了居然没有引动劫雷,可谓不合常理。 三人听到这个歹毒的名字,吓得脸色青。 丁柔劝道:“你们不要太担心,要是通天教全力催动阴风煞魂万毒瘴恐怕早就攻破贵派山门,看来他们是有意留手。” “阴风煞魂万毒瘴须摆出毒阵才能催动,他们应当是在阵眼中使用了某种禁制仙器的缘故,他们刻意控制毒瘴的威力也是为了试验这种仙器,是什么人竟然懂得炼制这种东西呢?”陶勋心中疑窦丛生。 “你看现在怎么办?”丁柔架不住三人可怜的目光问丈夫。 “别急,再看看。”陶勋仍在观察,很快就看到乌云中有劫云积聚的迹象,而下方的阴风煞魂万毒瘴开始渐渐消散。 “千息,他们能将使用时间延长十倍。”陶勋这个时候停止观察,回头对三人道:“通天教和雪阳门动用阴风煞魂万毒瘴倒是给了我们一个下手的机会。下方已有劫云生成,他们正在收法,预计等劫云消散后便会再次动手。” 三人情知下一轮攻击必定更加凶险,神情不由得更为担忧。 陶勋道:“我有个令符可以让劫云不但不消散反而更快累积,等劫云成形可放出二十一到三十六道不等的下下等劫雷劈他们,劈散他们的攻击仙阵、劈死几个万恶之徒不在话下。” 陆子丹愁眉舒展,激动地道:“邪教不恤天心妄动凶阵,正合该遭雷劈,请真人施展妙手借天地之势即刻殛灭这群凶獠。” 陶勋却道:“我先前说过暂时不想同他们直接交手,我不想自食其言。” 甘露寒大急:“可是,真人若不动手,鄙门就要遭灭顶之灾了。” “我自己不动手,却可以将引动天雷的令符借给你们用用,只不过引动劫雷要担点因果,你们三人中谁来?” “我来。”甘露寒立即请缨:“两位师兄都受了重伤,唯有我没有受伤。” 陆、陈二人待要阻止,被丁柔拦下:“让她做吧。” 陶勋掏出一枚九寸长的非金非玉的令牌交给甘露寒,并悄声传授过使用之法,叮嘱道:“力生则行令,力枯则止令,切不可勉强。” 这时下方的聚积的劫云因为失去目标正开始缓慢消散,甘露寒不敢怠慢,忙不迭地握住令牌动仙诀。 令牌眨眼之间连续通体一明一暗地变幻了三十三次,下方几乎要消散干净的劫云立即在不到三息的时间里聚集起来,云层里已有阵阵雷声响起。 地面的人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许多人慌乱起来,原本对准卫泊门最后地域的攻击都停下来。 “甘道友,就现在,雷!”陶勋大喝一声。 甘露寒紧握令牌朝下一指,就见令牌猛然大亮了一下,下方劫云放出一道粗大的电舌直劈向阴风煞魂万毒瘴的阵眼位置。毒阵周围瞬间亮起数十个光点,每个光亮上射出一束光柱凝在一起在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团,劫雷劈进去后和光团一起化作比太阳更刺眼十倍的闪光然后便消失不见。 “呵呵,日月同辉,果不其然,看你们能挡几道。”陶勋讥讽地一笑:“甘道友若无大碍宜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击溃毒阵。” 甘露寒刚才控制一记劫雷劈落的同时身体也如手中令牌一般通体闪亮了一下,这个过程中就象被扔进熔岩里,烫得魂魄都在颤抖。但宗门有难,她顾不上自身的疼痛,应了声:“是!”再次动令牌。 这一次比之前那记威力翻番的劫雷落向毒阵,护阵的日月同辉再次成功拦截下劫雷,只不过已没有第一次那样轻松了。 第三记劫雷的威力是第一记的四倍,第四记是八倍,第五记是十六倍,毒阵勉强捱过前四次,第五次再也挡不住,整个毒阵连同周边的护阵法阵皆被巨大无比的劫雷击穿,击透,击成粉末。 从天上看就见紫白色的电弧击在地面形成巨大的圆盘形光晕,光晕上冲天的火柱腾起,光晕和火柱在地面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一切东西都成为碎屑。 陆、陈二人见状又喜又痛,喜的是消灭了对山门最大的威胁,痛的是师妹嘴角已经沁出血丝。 丁柔担忧地传音道:“反噬太强,甘姑娘道行太弱怕是承受不住多久。” “是呀,劫雷的威力是成倍增加的,没想到通天教的护阵法阵有这般威力,倒出乎我的意料了。劫云中方才累积了三十三道劫雷,不知她能坚持到多少。” 甘露寒咬着牙一次又一次指挥劫雷落下,将地面上对山门威胁最大的目标一个接一个地清除,到第二十一记时她再也支持不住,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后将手里的令牌扔进劫云中。 令牌化成遁光飞进劫云,空中立即爆出一道巨大的闪电,不是劈向地面,而是四面八方呈平面扩散,并将方圆数百里照得通明透亮,闪电来得快结束得也快一闪即没,劫云随之消散不见。 地面上通天教、雪阳门的营盘一片狼藉,十几个大坑错落分布,不少守阵、护阵以及驭使大威力仙器攻击卫泊门的人成为劫雷打击的目标,最后那一下虽然劫雷没有落下,但被电光照到的人都被震得元神慌、经络刺痛、麻痹。 受此突如其来的打击后,进攻者一时间再也无法组织任何攻击。 第十章 决定出手(下) 丁柔上前扶住软顿的甘露寒,塞了颗丹药在她嘴里,道:“你最多可以支持动十五记劫雷,实际动二十一记,何苦勉强呢?” “恨不能将雪阳门的人全都殛死以纾宗门之祸。”甘露寒挤出个笑容:“多劳陶夫人关切,晚辈感激不尽。” 陆、陈二人已过来嘘寒问暖,丁柔退到一旁微微摇头,暗暗替她可惜。 操纵劫雷是莫的大机缘,用之得当对自身道基大有好处,若甘露寒不过于执着师门仇恨懂得适可而止,将来修炼途中根基稳固和抗业劫的能力将远同辈数倍,可惜过犹不及白白浪费这次的机缘。 “陶夫人,陶真人哪去了?”三人说几句后现陶勋不见了连忙问丁柔。 丁柔笑道:“最后那一下时,他乘乱飞进贵派山门了。” 三人听到好消息,心头的石头放下了大半,欢欣鼓舞地等候消息。 等了一刻多钟,人影一晃,陶勋出现在青虬车上。 “陶真人,鄙门掌门怎样了?”三人围拢上来询问。 “还好,受了点轻伤。他们打算坚守下去,我留了些灵符和丹药给他们。”陶勋简短地说完,问道:“你们三个有什么打算?随我去回春谷可好?” 陆、陈二人道:“拜托真人带甘师妹去回春谷养伤,我们留下来。” 甘露寒道:“我也要留下来。我……” “甘姑娘随我们到回春谷吧。”陶勋打断她不容置疑地作出安排,拿出两个乾坤袋给陆、陈:“里面有些丹药和我炼制的符篆,还有两枚通讯玉符能互相通话不被现。通天教和雪阳门方遭重挫,估计几天内不会起进攻,你们在附近寻个地方疗好伤,再寻找机会营救受伤被俘的同门。” 丁柔补充叮嘱一句:“千万不要冒失去救援宗门而无谓送死,留下有用之身以待有用之时。” 离开卫泊门山门,青虬车载着三人半个时辰后飞到回春谷。在回春谷外围百里范围内陆续现可疑的修仙者活动,陶勋隐藏行迹绕道后山秘道进入谷内。 黄丹居士在陶勋进秘道时收到他来的信号大喜过望,立即赶到秘道口迎接了三人,身体痊愈的朱砂一同前来。 “恩公,北行之事办得如何?” “托谷主的福,已经办妥。我们先到察布伦去了一趟,在赤烈汗身上试用的效果非常好。”陶勋向他长揖:“多谢谷主相助之恩。” 黄丹居士赶紧拦住:“恩公对我的大恩黄丹子粉身碎骨亦难以报答,恩公休得折杀在下。恩公不是说三个月可回来么?现在已经半年多了。” “原本是三个月可以回来的,后来在山中得到一件奇物,便花了些时间炼制成法宝。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在飞往正殿的途中朱砂好奇地打听:“是什么宝贝?” 陶勋道:“一具九乌芒虺的遗骨,我手上正好有几种适用的材料,合在一起炼制了一件九蛟锁海环,能冰封三百里、水淹一千里,专破火器;能收摄敌之仙器、法宝;能拘人元神、元婴;能展开来作为九蛟锁海阵图使用;能专克邪、魔之器。来的路上试用了一次,效果还不错。” 来到正殿,陶勋先请黄丹居士安排人带甘露寒觅地疗伤,随后问起分别后生的事情。 黄丹居士忿忿地道:“我们按计划救转金露槔借他之口讲出雪阳门的秘密,刚开始的时候各派掌门露出惊诧万分、气愤填膺的模样,但当董仙子建议十二门派结盟共同到雪阳门上门伐罪,除了歧廉门和佑宁门外其余的门派便都变了脸,有的说只凭金露槔一人之词不足为凭,有的顾忌与雪阳门交情不错不肯相信,有的怕门派内部不稳,有的畏惧有通天教支持魏老狗,总之便是不肯结盟与雪阳门反目,宁可独自回山不声不响地清理门户。” 丁柔不屑地讽道:“哼,真是鼠目寸光。” “可不是咋地,他们也不想想,自己被雪阳门算计了那么久,连门中重要人物都被说动反叛宗门,雪阳门岂能无备?果不其然,他们还没有回到自家山门,家里叛徒早已经公然举帜造反。初时各派掌门还能够控制住局面,压制下门派内的叛乱,可是通天教闻讯后公然插手,先是派人假作调停实则帮助反叛一方,后来干脆和雪阳门勾结在一起干涉各门派内部的事务。” “通天教公然插手,势力均衡必然很快被打破。” “正是如此。近半门派因为掌门人和长老会软弱、畏惧通天教势力,没有对门内叛徒采取雷霆措施,待意识到不妥时已是尾大不掉,就这样被深陷在内乱当中不能自拔。其余几个门派虽平叛时下手坚决,却不知怎的被叛徒逃掉躲进雪阳门,通天教的雪阳门便以扶植傀儡为借口公然攻击各派山门,三个月内已经有塔涟门、柏山门、卫泊门三个门派遇难。到这个时候其他门派便是想要结盟抗强敌都已有心无力了。” “我来的路上听甘道友说也有审时度势的门派。” “是有,十二门派中唯有歧廉门和佑宁门因与本门结成正气盟守望相助才没有闹出大乱子。三个月前玉湖门、玉署门、卫泊门遣使来要求入盟,同时也提出了帮助他们清理门派、消除内乱的请求。” “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矣。” “我们答是答应了,可惜我们三派是实力最弱的门派,本就派不出多少人,加上歧廉门、佑宁门顾忌自身安全不愿多派人手,耽搁了一个月仍然没有派出援兵,此时通天教到处传扬说恩公夫妇在极北之地遇难,董姑娘一气之下独自一人去救卫泊,后来伤在通天教长老手下,幸好峨嵋派前辈救她回仙云宫养伤去了。” “董思焉已经回仙云宫了?那就好。”丁柔在旁松了口气。 朱砂道:“陶夫人是峨嵋弟子,又是董仙子的师娘,你能不能借这个由头请峨嵋派前来主持公道,狠狠打掉通天教的嚣张气焰?十二门派真正顾忌的其实是雪阳门背后的通天教呀。” “北地边境远离正道十二大门派,是正道诸派与邪道教通天教的缓冲地带,向来就是正邪两道等门派皆不插手的地方。如今通天教公然插手进来,正道十二门应该早就知道,迟迟未有行动或许是意见还没有统一。”丁柔自己也有点尴尬地道:“我峨嵋远离本地,鞭长莫及,若其他门派不表态支持却不好越界来此与通天教大战。” 朱砂嘟哝道:“今天是边地十三门,明天不知轮到谁。” “恩公,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黄丹居士问道。 “思焉给我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借口。”陶勋想了想,道:“谷主继续联合边地十二门派对抗雪阳门,我则为我的徒弟向通天教讨回公道,遇到雪阳门由你们出面对付,遇到通天教由我出手打。” 黄丹居士担忧地问:“恩公这个法子好是好,但以一人之力对抗通天教是不是太危险了?” 陶勋转向丁柔:“请夫人回一趟峨嵋山,求掌门说服正道其他门派公开声援边地十二门,这样通天教必有所顾忌。” 丁柔脸色一黯,传声道:“你不是说过一辈子都不会让我离开你身边么?” “这里离不开我,还有雪阳门的几个俘虏也要一并送去作为人证。最重要的是雩芝解毒丹也需早些送给岳父大人服用呀。” 丁柔知他说得不差,只得答应,心中暗暗想着快去快回,但她怎知陶勋早同白眉真人商量好了将会用一些借口将她留在峨嵋仙云宫。 第十一章 驰救玉湖(上) 玉湖门位于回春谷东南三百里外的玉华山中,山顶有湖名悬天池。 玉湖门的山门在悬天池以东,因山建宫铺设护山大阵,绵延十五里,那片区域终年云雾缭绕、人迹不至,凡人靠近总会迷失道路后不知不觉绕回原路。 山门内有十座山峰,原是宫殿巍峨、气势磅礴,相互间彩虹桥架,山峰之间灵禽翔集,景色秀美壮阔、引人入胜。 而今玉湖门的山门内已被分成两半,宗门据守西部六峰,叛宗者据东部四峰,互相之间每天一小战、十天一大战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近半的山峰被削掉一层,每座山峰山体上密布烧焦的痕迹,许多地方裸露出大片大片的土石,还有大小深坑随地可见。 山谷内不再祥云缭绕、彩虹飞架,而是乌烟瘴气、战火飞接,好好一个玉湖门被内乱破坏得五痨七伤不成模样。 玉湖门宗门弟子固然愤怒万分,叛乱者未尝没有隐隐难过,唯有一小部分人甚至乐见于此,这些人便是打着调停名义驻扎在叛乱者一方的通天教高手。 这批人在玉湖门生叛乱的时候突然冒出来,打着主持路见不平名义,实则站在叛乱者一方,凭借其强大的实力阻止玉湖门的宗门平叛。 玉湖门在自家山门内作战倒也不怎么怕通天教,当时便有几名长老出山与他们斗法,结果受伤落败,后来一名隐修的长老出关应敌,通天教结成九人联击陷仙剑阵一举将其击成重伤。 玉湖门宗门与叛宗之间的实力差距其实也就是这几名闭关隐居的太上长老,通天教能制住他们自然便将叛乱方的劣势扳平。好在玉湖门是内线作战,有护山大阵可依恃才没有被他们攻陷宗门,只是叛乱分子破坏了所占据区域的护山大阵阵眼,导致大阵威力剧跌到不足以驱逐通天教干涉军。 见不能短时间内取胜,通天教摇身一变开始以玉湖门内战的调停人自居,任由宗门与叛乱方生死相搏,一旦宗门占据优势他们就站出来搅局。 玉湖门对他们恨之入骨,其实以玉湖门一个门派之力并不是不可以消灭他们,但是通天教荣挚却来了措辞严厉的通牒,声称若派出来的调停组被玉湖门伤害通天教必举全派之力前来报复。 面对通天教这种极端蛮横无礼的威胁,玉湖门不敢不当回事,是以坐拥着山门内的优势却不敢倾尽全力扫灭寇敌,只得一面拖着战争,一面向最近的几个正道等门派求援。 哪知道那几个门派趁机狮子开口,开出的条件与被通天教侵占差不多,玉湖门宗门内部争论不休难以形成统一意见,于是局势就这么一直拖下来。 驻扎于玉湖门苫妥峰的通天教高手总共十五人,为者名叫曾克魁,出窍末期的修为,其他十四人道行最低者也有元婴初期,这相当于一个末流门派能用于外战的近半实力,不可谓不强大。 曾克魁是倪顺尕的嫡系,早年依附于他一路追随过来,在通天教内部也有了不大不小的地位。随着倪顺尕在池屏接连失手导致地位下降,曾克魁的日子也开始不太好过,这次被带到北地边境执行任务是他们一个难得的翻身机会。 他明白这一点,所以办差克勤克谨不想有一丝马虎,每天殚精竭虑地想着怎样调动手上的资源与玉湖门宗门斗,最好是在圣教大军开过来之前拖垮、拖死玉湖门宗门,这才算得大功一件。 生在玉湖门山门的内战有近半年时间,已经隐隐形成一个习惯,宗门与叛门每天辰时开战、午后收兵,其余时间各自疗伤和抓紧时间修炼,极少争斗。 这个习惯在当天突然被打破。 申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彻苫妥峰:“通天教的狗贼,给我滚出来。” “哪来的王八蛋找死?”通天教的人怒火上窜,被人在门口指名道姓地大骂是件异常丢脸的事,邪道高手因为修炼功法的缘故脾气要么阴挚狠毒要么易躁易怒,而这十五人里有大半属于后者。 只见营地内腾起三道剑光,是守营巡班的人驭剑飞出去了。 曾克魁听到外面的叫骂,心里头窝火:“玉湖门谁吃了豹子胆这个时候来挑战?还懂不懂规矩了?”他一声令下,除了三名守营盘的弟子其余人都跟随他飞到外面。 空中剑光闪动、雷声轰鸣、毒云翻滚,率先冲出来的通天教徒正对一个人大打出手,可是所有的攻击不管如何强大都不能靠近那人三丈范围内。 由于这边出的动静不小,玉湖门宗、叛两边的人都得讯出来观看,两边阵营上空很快布满五颜六色的剑光。 曾克魁带着人飞出来,看到来找茬的只有一个人,怒火腾地一下蹿起:“哪个短命的家伙单枪匹马就来挑战?压根没把通天教放在眼里啊。” 不过他的眼光也不弱,看出来自己三个手下围攻对方而徒劳无果的情景,心中念头便又转了一下:“看来是个劲敌,难怪胆子这么大。可惜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不知道是谁。” 飞到近前,他出命令将三名手下召回来,向来人一抱拳:“阁下是何方神圣?既然来挑战圣教为何遮遮掩掩不敢露相?” “我好象看见过你,你是通天教倪顺尕的手下?”那人问道。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倪长老是我师父?”曾克魁有些吃惊。 “十几年前在池屏曾看见你随侍在倪顺尕的身后,故而有点印象。”那人说话之时面前扰人视线的毫光渐渐淡去。 “你是陶勋!”曾克魁一下子认出对方,心里格登一下,知道要糟糕了。 “呵呵,不错,区区孤云山陶勋。” “陶真人来了!”后方玉湖门宗门的人兴奋地欢呼起来。 “你什么时候做起玉湖门的走狗了?” “我需要这样做么?”陶勋嘲讽地道:“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高了。” “还说不是,廖礞那老狗过来了。”曾克魁指着陶勋身后道。 “陶真人大驾光临,怎么也不先同老夫打个招呼呀?”玉湖门掌门飞到近前热情地向陶勋打招呼,这位可是个强援,需好好笼络才成。 “听到没有,我来此根本没同玉湖门打招呼。”陶勋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对廖礞道:“廖掌门请回,今日是陶某要与通天教解决私人恩怨,谁过来插手,不管他插手哪边,都是我陶勋的敌人。” 他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每个人耳中,语气凌厉不善,让每个人,无论敌友,的心里格登猛跳一下。 “真人请便,老夫不打扰了。”廖礞虽然被陶勋不客气地喝回,却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乐呵呵地飞回自已的山头。陶勋找通天教的麻烦而且还不许自己插手,这种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做梦都梦不到,当然不会留下来坏事。 “陶勋,你屡次与圣教为敌,教主大量不与你计较,莫非你真以为圣教是任你欺上门的软杮子不成?”曾克魁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语气中带着威胁。 “从秋垣县青龙岭开始,十几年来哪次不是通天教找我的麻烦?这些过去的事便算了,两个月前我徒弟到卫泊门作客,倪顺尕欺我不在,竟敢欺负她一个小女孩,将她打成重伤。我陶勋平生第一次收徒,虽然看得不是太重,但也见不得她受别人的欺负。不给你们些深刻的教训,你们会以为我老实可欺吧?” 第十一章 驰救玉湖(下) 曾克魁辩解道:“明明是你徒弟不听警告强闯战地在先,她还肆逞凶顽造成本教弟子多人伤亡,这笔帐我们都没有跟你算。你若要算旧帐不妨划下道来,难不成圣教会怕你?” “哈哈,这正是陶某来此的目的。”陶勋的目光忽然变得阴狠:“借你们的狗头给通天教提个醒,我陶勋要开始慢慢地同你们算帐了。” 曾克魁脸色一变,心中惊慌,强自镇定地道:“看来你是要对我们动手,听说当年你被圣教陷仙剑阵追逐驱赶得如同丧家之犬,今天没有胆量再试试?” 陶勋忽然笑起来,道:“不必用激将法,你们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免得以后有人笑话我欺负你们。” 曾克魁巴不得陶勋如此说,立即沉声喝令:“结剑阵!” 他的九名手下飞出来迅地在空中摆开阵势,他自己则飞回营地。 陶勋任凭对方结成剑阵,一边仔细观察此阵,看了一下后露出轻蔑的表情,对方剑阵甫一结成,内中虚实就被他看得七七八八,若是九个九人小剑阵结成大剑阵或许要麻烦一点,单独的小剑阵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陶勋,来送死吧!”结剑阵的通天教徒嚣张地大叫着,他们没见识过陶勋的厉害,无知者无畏,尚打着擒杀他的如意算盘。 陶勋缓缓飞到剑阵前站定,喝道:“让你们先动手。” “找死!”主阵之人狞笑道,九个人飞过来将他包围起来。 陷仙剑重在一个陷字,当然是能将敌人包围在内部才能挥最大的作用,之前他们还在动脑筋想怎样将他诱进剑阵内,现在对手送上门来自然不会讲客气。 剑阵合围立即开始猛烈地转动,当年是七人小剑阵,现在是九人小剑阵,人数上只增加两个,威力至少翻个两番,阵内黑雾弥漫,一个黑洞悄悄地在陶勋头顶形成,巨大的压力四面八方地压过来。 接着,九柄仙剑化成黑雾模样悄无声息地杀过来,或横斩、或竖劈、或直刺、或绞杀,黑洞更是产生巨大的吸力造成重压,压得人身体和体内仙力不能挪动。 陶勋轻松地弹出一个光球变大到三丈直径护住周身,任凭对方的攻击如**般落下,都被挡在外面,他则气定神闲地从内部仔细观察起阵剑的轨迹。 看了十息时间,轻笑一声:“果然不出所料,不过如此!”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体内飘出来九道乌光穿过护身光罩飞进外面的黑雾。 “乒乒乓乓”几声,九人陷仙剑阵很突兀地就消失于众人眼中,就见九个通天教高手被九道乌光卷住不能动弹,陶勋的手上抓着九柄黯淡无光的三寸小剑、一柄七寸长华光熠熠的短剑。 “阵破了!”玉湖门廖掌门大骇,这个剑阵当时曾在百息之内重创门中第一高手,一位体青灵中期的太上长老,当时太上长老使劲浑身解数、用尽诸般手段和仙器、法宝仍然奈受重伤的情景给宗门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哪知道这么轻易就被陶勋破了。 玉湖门宗门上下欢欣鼓舞,叛门的弟子个个惊恐难持。 曾克魁脸色铁青地看着被擒的同门,心里头已经升起惧意。 小陷仙阵现在是通天教内部主推的一种合击战术,威力巨大而被寄予厚望,在兖州魔劫的时候也曾大展神威擒杀无数妖魔,一举名动天下,没想到在陶勋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陶勋手掌一捏,再松开时手中仙剑都成为粉末,从指缝间漏出去飘飘洒洒地随风坠落。他手轻轻一挥,乌光如手臂般将九人摔回通天教阵营,然后缩回他体内。他冲躲在营地里的曾克魁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伤他们的性命,你带他们回去,但下次再见就不止是封元婴这么简单了。” “陶勋,你休得猖狂,可有胆量来闯我的营盘?” 陶勋不屑地一撇嘴:“不就是一幅阵图么?也好意思用它跟我叫板。” 曾克魁被喝破虚实,心里头胆气越弱了。 陶勋飞到近前道:“我便如你愿入你阵图,看你能不能困住我。”说罢不待对方反应直接飞进去。 曾克魁赶紧催动仙阵。他的营盘当然不仅仅只是一幅阵图这么简单,阵图只是营盘仙阵的一个重要部分,实际上营盘内设置的是颠倒五行锁魂阵,是一个有名的攻守兼备的厉害阵法。 陶勋走进阵中,眼中只见五彩烟霞翻滚,好象整个天地在旋转,又好象入阵的人自己在旋转。那青、白、玄、朱、黄五色霞光引得五行元力混乱不堪,根本无法调运,大多数仙术、仙器都基于五行之力而行,五行元力不能调动仙术、仙器也便失效,所以陷在阵中的人基本上只能任人宰割。 当然,五颠倒五行锁魂内部的五行之力并非绝对不能调运,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徒劳,陶勋个人的力量便远出仙阵的力量,所以调运阵内颠倒混乱的五行元力对他不是难事。他身体被一层淡淡的白色光罩保护,在里面三拐两绕走到仙阵正中位置,由于阵图与仙阵融合为一体,这个位置同时也是阵图的阵眼。 陶勋在阵眼立定,头顶上方出现九道乌黑色的身影,似龙无鳞、直角如犀、双爪有蹼,正是传说中的蛟龙。九条乌蛟只现出上半身,各各引颈恕吼,就见以陶勋为中心迅地被寒冰封冻起来,不但五彩霞光触之立溃,整个天地也似乎被冻住。 从外面看来,就见通天教的营地转眼间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淡蓝色冰块,寒气凝成的白雾如瀑布般从九天垂下再顺着山坡流淌下去。 “破!”陶勋轻叱一声,刹那间冰消雪融。 通天教的营地已经成了一堆废墟,而曾克魁等十五人都茫然无措地聚集在另一边,似乎对眼前生的一切不敢置信。 “好啊!”玉湖门弟子出震天价的喝彩声。 “杀!”陶勋头顶上方换成了九条金色神龙。 随着一声令下,九龙张口各吐上百道火箭,如暴雨般射向曾克魁一伙。 曾克魁等六名没被封住元婴的人赶紧催动仙器抵抗,孰料火箭甚是厉害,飞到近前变成上百只火鸦将他们的仙器包围起来肆意焚烧。 他们的仙器在熊熊烈火下不到三息就被烧得爆裂开来彻底损坏,他们吓得转身就逃,但火鸦的度似乎更快,迫使他们放出仙剑或者别的仙器、法宝抵挡,然而它们也很快被焚毁。 陶勋指挥着火鸦群不懈追杀,直到将通天教徒手里的仙器、法宝焚毁殆尽方始停手。实际上他算是手下留情了,刚才动用的是他在岳麓山所炼的上品仙器之一的九龙炫炎弩,原本九龙可放出炫疾天火,他刻意压制只放出了九龙真火,否则曾克魁等十五人早就被烧成灰烬。 曾克魁等人的仙器、法宝被毁受创不小,一个个瘫软在地上喘粗气,七窍皆有血渍沁出,精神委顿到极点。 陶勋收了仙器,指着他们的鼻子道:“今天饶尔们狗命,立即给我滚回去。明天如果还在这里看见你们,我见一个杀一个。另外,你们替我告诉倪顺尕老匹夫,我明天午后要到卫泊门作客,要么他在那儿等着我去算帐,要么七天后我在卫泊门以北一百三十七里外的额哲湖西边草滩等着他。” 说完之后,陶勋懒得再理会他们,也没有同玉湖门的人打招呼,直接一个瞬移走了。 第十二章 引雷申罚(上) 北地边境十三门零散地分布在东西两千里、南北五百里的区域内,一般情况下在如此狭长的地带里距离最远的门派间往来至少需一两天,而从当天申时到次日午时,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除塔涟门、柏山门、卫泊门之外,通天教安插在九个门派的所谓调停团全都被陶勋打伤赶跑。 直到事后回顾的时候,各个门派才啧啧称奇,如此远距离的奔袭,如此高频率的密集战斗,便是大派门的顶尖高手也难望其项背,世人对陶勋的实力自此又有了更新一步的认识。 次日午后,陶勋在芗柳坊市以西两百多里外的塔涟门附近现出身影。 塔涟门是第一个遭到雪阳门攻击的门派,现今的处境同卫泊门差不多,门内精英大部分战死,弟子损失大半,唯余下宗门残部死守山门秘阵苦苦支撑。 陶勋飞进山门界障,现塔涟门主殿山被重重包围,通天教和雪阳门的营盘交错在一起没有很明确地区分开,不觉微微皱眉。从昨天向通天教正式动手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开杀戒,在此地时他已打算破戒,却也不想杀戮过重。 雪阳门、通天教的联军已经现陶勋,七道遁光从远处的营盘里飞过来。 有人大声警告:“通天教、雪阳门在此清剿堕入魔道的塔涟门,无关人等不得靠近,若不想与我们两派为敌便退去。” 陶勋没拿正眼瞧他们,直接飞到高空用仙术放大声音居高临下地宣布:“吾乃孤云山陶勋,今天找通天教清算重伤我徒弟之仇,所有无关人等限一柱香时间内离开,否则一律视作与我陶勋为敌,休怪吾辣手无情。” 说毕,他手一甩,九枝普通信香飞落下去插在离两派营阵不远的地上。 已经快飞到近前的七道遁光在空中一顿,然后一阵狂笑传来:“你是陶勋又怎么啦?好大的口气,既然不听我雪阳门的劝告那便受死吧!”话音未落只见七道七八丈长的剑光飞劈过来。 陶勋手一挥,一道十丈长的白色剑光脱体飞出迎上前去,犹如同磁石般将对方七剑全都吸引过来。 八剑相交,只听得一声脆响,七剑齐被绞成上百块碎片。还没等雪阳门的人作出反应,剑光化作长鞭甩过去砸中七人,将他们击得如石头般坠向营阵。 陶勋威风凛凛地道:“我再说一遍,一柱香时间内没有离开的人,如果被殃及池鱼可不要怪我。” 立即有一个声音从联营中传出:“大伙掣仙器、法宝一起上,活劈了他!” 两派的联营闻令立即行动起来,一个又一个仙阵被开启到最大,阵内华光闪烁,显是各人将仙器、法宝都催动起来。 接着在一个统一的口令命令下,三百多件仙器、法宝同时向陶勋动,登时天昏地暗、地动山摇,各色仙器掀起的法术神通好似要将天地撕裂一般。 这么多仙器、法宝一同使用,自然会带起巨大的动静,狂风之类的必然是有的,插在地面的九枝信香在大风中快地燃烧着。 陶勋暗自叹了口气,单手轻抬随意挥出,一点白光自他体内飞迸而出,见风即长,飞出十丈外化成一个百丈直径的巨大口袋。 只见他嘴唇微动,打开的口袋口里骤然出让人无法目视的刺目光芒,照得每个直视它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就在这当口每个人都只觉得元神震荡,同放出去的仙器失去了联系。 只一个照面的功夫,三百多件正在全力施展神威的仙器、法宝就被敌人给缴掉了,通天教、雪阳门的数百联军惊得神魂俱丧,待光芒减弱后赶紧睁眼或者放出神识,只看到空中的口袋正飞回陶勋的身体。 有人开始愣,有人则开始大叫:“快跑,信香烧完了!” 晚了,陶勋已掏出一大把纸符、皮符、玉符抛到空中,这些符篆足有一百多张,脱手后同时被引动,空中瞬间乌云密布,沉闷得可怕的力量迅聚集起来。 “是劫云!”有人恐惧地大叫起来,顾不得上司的约束没命价地乘劫雷未落之前往相反的飞逃而去。 有了一个就有二个,三百多人的联营转眼飞出近百人。 陶勋暗暗摇头:“这些人往日业劫积累太多,今天恐怕在劫难逃。只是五正天劫雷终是我引动,不知道其中的业因这会不会算到我头上。” 劫云出现得太快,聚集得更快,劫雷落下来的度更是出人意料的快。 只不过数息工夫,十数道巨大的闪电就穿过遮天蔽日的劫云斜劈下来,先将飞得最远的十余人击得一个趔趄从遁光中飞坠下去,紧接着又有数十道劫雷劈开乌云砸到逃窜得稍慢的人头上。 惨叫声四起,许多人都被劈翻,大约有两三个人没有禁受住第一道劫雷的考验当场被殛毙,能完好挺过的则没有一个。这时这批逃得快的人才生出悔意:或许刚才应该躲在仙阵里不出来吧。 其实躲在仙阵里不出来也不保险,击向仙阵的劫雷出现得稍慢半拍,这也意味着它的威力远非击向个人的劫雷可比,二十几道数丈粗的紫、白、金、青四色雷束挟着不可阻挡的气势狠狠地落到两派联手布置的各类仙阵上,其中一道近十丈粗的土黄色雷束却是击向联营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营盘。 两派仙阵上空出现各种各样的光罩御雷,唯有被五雷合一攻击的营盘出现了日月同辉那独有的雪白色光罩,可在煌煌天威面前多显得弱小得可怜。 第一轮天劫过去,没躲回仙阵的人全部被从遁光上击落,哪怕是想借地行术逃跑的也被天劫劫雷掀了出来,死伤尚谈不上惨重;两派联营内的各类仙阵则损失了一半,有的是阵毁人亡,有的是有人逃生,有的受损严重并未崩溃,也有的暂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天劫之雷的特性是第一次没达到目的则第二次的威力就会翻番,所以通天教、雪阳门两派的人噩梦才刚刚开始。第一轮的雷击还未结束,第二轮的劫雷便开始落下,整个两派的联营顿时被上百道五色雷光笼罩,塔涟门的山门内弥漫着令人窒息、脱力的强大气息。 陶勋用特制的符篆将三百多人积累的业劫引为天劫后,自己脱离战场飞到劫云之上,下方的战场无须他插手,毕竟是天劫,劈谁放过谁自有上天决定,轮不到他做决定。 乘此机会他专心在云端查看起刚才用**仙衣化成的如意乾坤袋所摄夺的仙器、法宝。稍一清点,竟然收摄到三百二十七件仙器,其中上品仙器有一件、中品五十七件,下品仙器二百四十二件,法宝二十七件,收获颇丰。 他用仙识迅地扫过,那件上品仙器和两成多中品仙器、一成多下品仙器、近七成法宝都因为被邪道仙力浸润过久而邪性入里不堪再用,他将这部分集中起来准备改天彻底销毁,其它的可以回鼎炼化后去掉邪性,故而留下有用。 下方的天劫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期间产生的劫雷总数不下千数。 没有仙阵掩护的人当中,道行浅的一道劫雷过后就灰飞烟灭,道行深的也只能挺过三、四轮;被劫雷重点照顾的仙阵也多在三、四轮后告破,支持得久的那个营盘靠日月同辉捱过五轮,然后自身又捱住第六轮,最终在第七轮劫雷下化成齑粉,躲藏在阵里的人也没有好下场,阵破之后再临头的劫雷威力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抗拒的,直接被轰成渣滓。 第十二章 引雷申罚(下) 天劫雷击过后,塔涟门山门内一片狼藉,以主殿山为中心的一个环形地带上到处是深坑和烧焦的痕迹,劫后余生的人不到四分之一,其中还包括二十余名被俘的塔涟门弟子。 陶勋看着下方的惨状连连摇头:“他们中近半乃自作孽不可活,还有一部分是无辜被殃及,我造下的杀孽是不是稍重了点?”旋即自嘲地一笑:“难道我造过的杀孽还少吗?也不差这几个。” 被刚才的动静震慑住的塔涟门此时开始有所行动,他们被通天教和雪阳门的人欺负得太狠,哪会错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数十道剑光从主殿山中飞出来直奔被天劫殃及受重伤的敌人。 生死之际谁还顾得上身体重伤,通天教和雪阳门的幸存者们使尽吃奶的力气和用尽各种手段拼命逃遁。 “陶真人,感谢陶真人救了我塔涟门。”塔涟门掌门瞿畛圻带着两名高手飞过来道谢,眼中含泪,显是喜极而泣过。 “不敢当。”陶勋迎上前客气地道:“损毁了贵派山门,还有几名贵派弟子在天劫中被殃及丧生,请瞿掌门原谅。” “能保全列祖列宗仙位不受雪阳门魔头污辱,本门上下感念真人大恩大德,愿……” 陶勋抬手阻止住他的话,道:“通天教打伤我的徒弟,我自来寻他们的晦气,至于其他非我本意,瞿掌门不要会错意。” “话虽如此,然而……” 陶勋再次打断他的话,道:“不说这个了。贵门现在这番大砍大杀,只怕不少通天教的人也死于贵派弟子手下,怨仇既然结下,掌门今后有什么打算?” 瞿畛圻恨恨地道:“通天教公然与雪阳门合流进攻本派,这已是生死之仇,同他们之间早撕破脸皮,今后见面就是敌人,对敌人自然无须留手。” “贵派和通天教之间实力悬殊有如天差地别,何况方今遭受大难,宗门元气大损,独自与通天教对抗恐非良策。” 瞿畛圻有些期待地问道:“真人所言极是,您能否指点迷津?” “歧廉门、佑宁门、百足门、玉湖门、玉署门、卫泊门已经结成正气盟,约定守望相助,听说正道十二等门派正在商讨表态支持他们。” “惭愧,惭愧,我今天就召集宗老大会做出决定。” “瞿掌门英明。”陶勋小小地恭维一句,然后道:“学生还要到柏山门和卫泊门继续找通天教的麻烦,就不在此继续叨扰掌门,告辞。” “恭祝真人马到成功,灭尽邪宵,一澄宇内。”瞿畛圻和两名手下一齐以大礼送走陶勋。 一名手下看着陶勋离去的方向道:“掌门,通天教是修仙界的等门派,他们多年前又统一了邪道诸派,实力恐怕已经远远过峨嵋派,应当可与整个正道十二等门派抗衡,以我们边地十二个三流小门派结盟就能同他们相抗吗?宗门生死存亡,不可不慎啊。” “事到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要倒向通天教现在反而不是最恰当的时机。更何况有此人在,通天教暂时应顾不上对付我们才对。” 另一人击掌道:“掌门所言极是。如果真有正道十二等门派的声援,通天教行事就须有所顾忌。本门应先去结盟,最好将声势造起来,将来若是势头不对了大不了再找机会同通天教谈条件投效,我们是宗门的宗支名正言顺,份量岂是那帮叛徒可比,想来他们不会太为难我们。” 柏山门是离雪阳山最近的门派,因此最早受到攻击,但柏山门的处境并非最惨,这得益于他们的护山大阵没有遭到叛徒的破坏而保持得比较完好,以及雪阳门坚持要独力拿下他们,因此在围攻柏山门的人当中通天教弟子只有五十余人。 陶勋来到柏山门,照前面的方法依葫芦画瓢,用一把天雷符将围困山门的两派大军轰得稀巴烂,在说动柏山派加入正气盟后飞奔卫泊门。 傍晚时分,当陶勋来到卫泊门下的时候这里已在撤围,是通天教将自己的人手率先撤走,雪阳门在此地投入的人手远不如柏山门多,通天教一撤他们不得不跟着撤围。 陶勋从地面留下的坑坑洼洼判断自己送给卫泊门宗老的几道引劫符很是挥了作用,这种仙符能将修仙者累积的业劫提前引导致天劫降临,对人员的杀伤力异常之大。 在通天教和雪阳门两派的高手在此吃了个大亏,再加上已经收到己方紧急送来的警告才不得不撤。 卫泊门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只能眼看两派狼狈离开而无力反击。世事就是这么讽刺,半年前反对结盟最厉害的就是卫泊门,而现在受创最深、最重的同样是他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陶勋将十二门派的危机一力缓解之后,再没有现身于任何一个门派,而是潜形匿迹地开始在雪阳门附近出没,现落单的邪道门徒就会出手教训。 他并不伤害人命,只将对方打得元气大损并将其身上仙器尽数毁掉就收手,弄得雪阳门上下紧张兮兮、神经过敏。 这样折磨了他们三天,他便收手了,在额哲湖草滩找到一处地方静修,为三天后的大战作准备。 北地边境的局势因陶勋的出手在短短几天内生了戏剧性的重大变化,通天教、雪阳门联手横扫边地之势被破,十二门派无一例外地派出代表到回春谷加入正气盟。 在入盟大会上,各派代表纷纷指斥雪阳门的斑斑劣迹以及半年来对各门派犯下的罪过,迅地达成了消灭雪阳门的共识。雪阳门在意气风之际遭受重挫,人员、装备都损失惨重,门派的实力大打折扣,士气低落。 这个时候通天教没工夫理会雪阳门,他们的注意力放在即将在额哲湖草滩与陶勋生的大战上。 通天教统一邪道各派,至少是在名义上统一了邪道,这件事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传开。邪道的势力有多强?这个问题很难一下子说得清。 邪道功法是修仙的正途之一,修炼邪道修仙功法门槛极低、进步极快,在青灵期前对正道拥有巨大的优势,缺点是从青灵期开始道行进展很慢,而且贯穿整个修仙过程的是他们遭受天劫的机率比正道高出数倍至十数倍,所以天底下修炼邪道功法的人绝对远远多过正道,不过最终能修成大道飞升的机率不到正道修仙者的一成。 仙道界的规矩是空尘期以后就会隐退静修不问世事,活跃在世上的绝大多数道行在青灵期以下,这样算来邪道无论人数上还是实力上都应当能压过正道。但事实上恰恰相反,是正道的的势力一直稳稳地压住了邪道,这里面的原因有多种。 最主要原因的有三个,先是正道以十二个等门派形成十二个修仙者集团,彼此守望相助,而邪道长期分散,彼此间的恶斗惨烈程度远正邪之争;其次,十二大等门派的仙山妙境在培养年青弟子方面有大神通,在十二大仙山妙境中金丹期以下的修炼度甚至过邪道,而邪道方面唯有通天教才堪相比;第三个原因则是峨嵋派太过强势,万余年来就如定海神针般牢牢地压制住邪道掀起的一切风浪。 现在,正道忽然现,十几年前邪道各大势力就被统合在通天教旗下,峨嵋派还能不能压住通天教?正道诸派还能不能压倒统一后的邪道?这两个问题实质上已经成为修仙界暗流涌动的根源。 第十三章 以一克三(上) 长久以来,正道大门派占据了天下全部的洞天福地,邪道被打压得只能选择在穷山恶水或者边远荒僻之地修炼。现在,一派的崛起必然会向另一派索求资源和利益,别看正邪两道到目前为止还是相安无事,实际上正邪之战已不可避免,这一点谁都清楚。 以陶勋的身份和背景,他挑战通天教可以看作是正道向邪道出的第一次试探,在通天教眼中额哲湖草滩之战某种意义将上就是正邪两派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的第一次正式交锋,所以他们对此战投入了极大的关注和重视。 额哲湖草滩变得热闹起来,在不到三天的时间里,通天教有五十几名合体期、青灵期、空尘期的高手来到这里,在选定的地域着手设置营阵。 通天教为支援雪阳门攻灭十二门派之战,前后派出五百余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陶勋或者他假手之人动的猛烈打击中或死、或重伤失去战力,这一批人手全是从别地新调集而来,否则道行太低派过来也没用。 在修仙界,出窍期、分神期就可归为顶尖高手的行列,合体期就可称为一流高手,通天教派遣出这么大的阵势,足见其决心和重视程度。 陶勋选择隐修的地方可以很方便地监视额哲湖草滩,他仅仅只是注意了一下,没有干扰或者阻止他们在草滩上设置奇门仙阵,对他来说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没有将呆在雪阳门内的通天教的人调过来。 约战的那天,北方大草原上难得的雪霁,北风虽然依旧,漫天的乌云却是消散干净,澄净的天空上太阳高悬,煦暖的阳光洒在广袤无边的大地上被皑皑白雪反射开来,刺得人眼睛隐隐作痛。 额哲湖的草滩和结了冰的湖面连成一体,凭肉眼分辨不出哪是草滩哪是湖面,当然这仅仅对凡人而言,对修仙者们而言这些都不是问题,在草滩靠近湖的一侧,通天教的五十余名强高手穿着各色衣服静静地在阳光下等待。 正午时分,离湖里许的天空,在太阳的背景下,空中出现一个五彩漩涡,漩涡存在的时间很短,它消失后陶勋踏着一柄仙剑出现在那里。 倪顺尕越众而出,飞到近前大声道:“陶勋,你约我来,我来了。看在你我是老交情的份上我劝告你一句,不要与圣教为敌,尤其不要以一人之力挑战一个门派,不要以为有峨嵋派的后台就有多了不起。你看看,今天就没见峨嵋派派人来为你出头,莫说他们不肯替你出头,就算他们肯了,以圣教现在的实力打败峨嵋派还不跟玩似的。” 陶勋用讥讽的目光看着他,就象看小丑在表演滑稽剧。 “君子顺势而为,你还是投降、认错吧,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再插手圣教的事、不与圣教的人作对,以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 陶勋语带讽刺地道:“倪大长老,何必说废话浪费时间呢?更何况以你的地位和身份……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倪顺尕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便成全你了。今天圣教枢机院沈院长受教主委托带来本门一百零八位高手收拾你,呆会看你还怎么嚣张。”说完便退回去。 旁边一阴挚老者飞出来,朝陶勋略一拱手:“本座通天教枢机院副院长沈膛觘。陶勋,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投降、认错、自废一臂谢罪,饶你不死。” “哈哈哈,好狂妄的口气。”陶勋仰天大笑三声,脸色一跌:“尔等今天能不能活着回去可还难说。” “小伙子,你虽然厉害,却不能小看天下修仙之辈。莫说你没这个能耐,便是有又能如何?杀光我们,然后再杀尽通天教的百万门人弟子?” 陶勋的身体在剑上忽然一晃,脸上潮红一晃而过。刚才这一刻他真的动了杀机,以他的本事单身只剑杀尽通天教教众似乎不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所以他的心里动了一下念头。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一股来自极遥远地方的力量毫无征兆地穿透进他的身体,体内仙元不受控制地跳了两跳,他突然间有一种随时将被巨力辗碎的预感,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想做什么?” “地藏老前辈,我……”陶勋自然而然地意识到声音的来源者。 “何谓天道?何谓凡界的法则?”地藏老人的声音没头没脑地问道。 “弟子……弟子明白了。”陶勋被一语点醒,恍然大悟,忙道:“天道、法则并且一加一等于二那样呆板的规则,它非是抽象之理亦是具象之物,凡界每一个人、每一件物都是组成部分,正、邪两道存在了无数年,通天教也存在了万多年,它们的存在就是天道、法则的组成部分,弟子若一时逞凶顽将通天教屠灭,何异于毁坏凡界的法则和触犯天地之道。” “哼,你知道便好。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你的责任不应是主宰这个世界,而是维护好它。凡界的法则天平若是失衡得太厉害,你需做的是因势利导解决失衡之源,让它凭借自身的力量恢复平衡,而不应当妄想倚仗你的力量做一个主宰者肆意摆弄天道法则,否则你离入魔也就不远了。” “弟子知罪,再也不敢有此念头了。”陶勋仍旧如同上次在孤云山密洞中一般对地藏老人施加的禁制毫无抵抗之力。 “你的道行在凡界固然强横,可我远在幽冥界只需一个念头就能操纵你的生死存亡,若通天教可以用简单的方法消灭,用得着你来动这个手吗?好好想一想你真正应该做的究竟是什么吧!哼!”地藏老人的声音重重哼一声后便消失了,与此同时施加于陶勋身上的禁制也告消失。 陶勋恢复正常,对通天教的人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的生死不取决于我手上,但若尔等恶贯满盈以至上天欲借我之手施予惩罚,我自不会手下留情。我借倪顺尕将通天教高层邀到这里,是想同你们赌斗而非屠杀。” “哈哈哈,好狂妄的小子。”沈膛觘不动声色地道:“可本座今天来却是受命除掉你的。你要赌斗也行,就赌你的小命吧。” 陶勋微微一笑:“你们打算怎么取我性命呢?若我输了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若是赢了,每赢一场通天教要答应我一桩条件。” 沈膛觘笑道:“本座也不将话说太满,你先赢了再说吧。你想如何赌斗?” 陶勋道:“你们离本地近,我远来是客,客随主便。” 倪顺尕小声地道:“沈院长,正好将他引进大阵直接殛灭。” 沈膛觘答道:“不急,一上来就将他灭了岂不很无趣,陪他玩玩,看看他想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略想了想,高声道:“听说你剑术精妙,先让我们欣赏欣赏你的剑术吧。规矩很简单,你只能用下品下等仙剑,而且除仙剑外不得用其他任何仙器或者法宝,我方三人上场则不限兵器,你看如何?” 陶勋露出个笑容:“可以,我应战。” 沈膛觘倒是一愣,刚才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直接就应了,他想了想补充道:“你若输了一招半式也算输,若违反规则也算输。输了的话,你要么投效圣教,要么自废道基从此以后做个凡人,不得再干预修仙界的任何事。” “我答应。”陶勋将手一指倪顺尕:“我赢了,将倪顺尕交给我任意处置。” 第十三章 以一克三(下) 倪顺尕脸色剧变,当场就要开骂,耳边却听见沈膛觘的声音:“可以。”听到这话他浑身一抖后委顿下来,脸色变得惨白,却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沈膛觘点了三人出战,他们都是分神后期的高手,各自驭着仙剑飞出阵列,来到额哲湖上空停住,然后将剑光放出来,从剑光的威势上看都是上品下等的仙剑,由于仙剑威势压迫,下方积雪的表层浮雪被吹起来,打着旋往上飞。 陶勋拿出一柄下品下等的仙剑,剑光放出一丈五尺,呈淡红色,在对方上品仙剑的威压之下剑光有些畏缩地闪烁着。 “受死吧!”三个通天教高手一声喊,各自放出仙剑分头包抄过来。 陶勋手中捏出一个剑诀,手指微动,淡红色的剑光灵巧地飞向左下方飞过来的土黄色剑光。 “果然有点门道。”熟悉三名手下剑术的沈膛觘轻轻地赞了句。 三人的攻击虽然看似将同时攻到目标,实则在时间和力道上还是有一丝半丝差别的,陶勋所出的第一剑就是针对最慢、最弱的那一剑。 陶勋的剑光飞行看似不紧不慢,但度偏偏比对方的快,后先至地从土黄色剑光旁边一闪而过转向另外一个方位的深绿色剑光飞去,土黄色的剑光颤了颤便停下来。 这一下旁观的人都大为惊讶,以他们的眼力只有极少的人看清刚才生什么,是淡红色的剑光作出一个完全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击打在土黄色剑光的空门,使得仙剑与驭剑者之间的联系骤然紊乱,导致仙剑暂时失控。 淡红色的剑光一没一闪出现在另一道深绿色的剑光侧面,毫无花哨地一击,深绿色的上品仙剑剑光爆起一团烈焰袭向来剑,但烈焰还没沾到剑光就变成一条火舌绕着淡红色剑光打着旋的消散了。 这时上品仙剑剑光早已经掉转了方向,对准陶勋的剑光硬劈过去,以上品仙剑的品质硬砍到下品仙剑多半能将之一击而毁。 陶勋的剑光忽的一分为二,上品仙剑的剑光落在两半之间忽然周身串起一连串的小爆炸,每一下小爆炸都将这件上品仙剑剑光炸得缩短一分,不过一眨眼间剑光就只剩下一尺,几乎要露出剑体本形来。 另一道暗蓝色的剑光这时已经袭到陶勋身外两丈,只需百分之一个眨眼的时间就能劈到陶勋身上。 还剩一丈距离时,陶勋御使的淡红色的剑光诡异地出现在来袭剑光的侧面,闪电般击下,叮的一声响将此剑击得现出剑体真身斜飞开去。 三剑,三种招式,以下克上,陶勋将高的剑术展露得淋漓尽致,可惜这里无人喝彩。 黑、绿、蓝三色剑光只被暂时格开,稍稍一绕重又一齐攻过来。 陶勋一声长笑,身体往上眨眼间飞到千丈高空,他的浅红色剑光紧随其后飞到高空。 居高临下在斗剑的时候占有巨大的优势,通天教的三个人不敢怠慢,赶紧追上去,三人三剑互相掩护着、配合着要夺回高空优势。 陶勋手中剑诀频换,下品仙剑凝成的浅红色剑光在广阔的天空布下重重叠叠的剑影,与三道上品仙剑的剑光缠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双方斗得不亦乐乎。 通天教的人看得比较郁闷,明明在仙剑品级上有云泥之别,为何陶勋的下品下等仙剑能同上品仙剑硬碰碰的相抗呢? 仙剑剑术不光只是技巧、招式那么简单,而是各种仙术的综合运用,剑本身是利器,同时也是载体,高阶的仙术可以通过仙剑施放出来。以陶勋现在对于凡界天道法则的理解程度,以仙术来弥补剑体品质的不足是非常简单的事,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老老实实地以剑术来破敌。 《天册》剑术高深精妙无比,不同的道基层次对于剑术的理解和运用所产生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十余年前他只能以剑招本身运用剑术的力量,现在的他则是从法则的角度来调运剑术本身所能产生的威能,利用剑术本身所产生的威能抵消对方仙剑品级上的优势。 所以空中深深看到似乎四道剑光都曾硬碰硬地撞在一起过,唯有驭剑之人和道基高绝的极少数几个人知道,其实从一开始到现在,陶勋的下品仙剑压根就没有同三柄上品仙剑正面硬撞过。 陶勋选择到千丈高空作战还有个目的,通天教的人不限仙器、法宝使用,高空的五行元力较地面弱,对方的仙器、法宝用起来威力多少会受到点影响。 其实陶勋现在有点巴不得通天教一方动用大威力的仙器、法宝,他正好借着斗法的机会将敌人的武器合理合法地夺走。很快,他就等到了机会。 通天教的三人见久攻不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动用别的攻击性仙器辅助进攻了。在同伴的掩护下,有一个人放出一道绿光,那绿色一现面,万丈高空传来阵阵怪异的仙力波动,斜上方出现一片亮点,不过一眨眼工夫就看到密密麻麻的流星砸了过来。 这攻击的时机和角度把握得很精妙,陶勋若避开则势必丧失高位优势,若不避则必然须分心抵挡攻击,现在密织出来的剑网难保不露破绽。 陶勋不闪不避,剑光一分为二,上挡流星,下压三剑,威力上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另一人也开始掣出自己的法宝,是一只海螺,祭出来后呜呜作响,一百多丈范围的空间随着海螺出的声音颤抖起来。 陶勋再次分出一道剑光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形屏障,将音攻死死地挡在外面。 同到雪阳门主持灭门战事的吴长老在倪顺尕旁边小声地道:“倪兄,看上去不妙啊。陶勋能将剑光一分为三,每一处都不落下风,要是方才早这么动手,他们三个早就败了。”说到此,他注意到他脸色苍白,便安慰道:“你别担心,沈院长不会真的将你交给他,咱们真正的撒手锏还没用上呢。” 高空上的战况此时有了变化。 陶勋开始动反攻,淡红色的剑光度骤然加快数倍,所击之处尽是对手剑招的软肋,看似轻飘飘的每一击总能将貌似强大的防守削弱几分几毫。 通天教三人十分憋气,他们的仙剑品级再高也架不住他每一剑挟着绝大的仙力击在防卫最脆弱的部位,更何况对方的仙剑上所附着的力量怪异得很,总使得上品仙剑本身的威力无法释放,就好象想要呼吸却被人捂住了口鼻,三人各自使用的仙器也不是凡品,可惜同样被怪异的力量克制得死死在。 就这样,在场的众人眼见着陶勋一点一点地占据到优势,三人三剑三器的凶狠攻击在淡红色剑光的反击下反而渐渐变成了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仿佛随时即将倾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陶勋随时可以结束战斗,但他并不急于这样做,而是象猫捉老鼠般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慢慢地消遣着他们三个。 半个多时辰后,通天教的三位高手露出疲态,但沈院长不话他们谁也不敢认输,只得勉力地支撑着。 陶勋一声龙吟,手上剑诀快变幻,三团包裹着对手仙剑的淡红色剑光光芒大盛,另外三道剑光则暴涨十倍,划破对手仙器的攻击电闪而去。 不过一转眼,空中传出三声尖利的轰鸣声,接着与此同时空中出现三团巨大的爆炸火团。 而三名通天教的高手都是脸上蓦然惨白,哇地各吐出一大口鲜血,吐了一轮不算,紧接着又吐出一口更大的鲜血,人则支持不住从高空疾坠落,坠到一半后才勉强稳住身形歪歪斜斜地飞回来。 第十四章 合力攻山(上) 拥有人数、兵器上的巨大优势竟然败得如此彻底,通天教的人都看呆了。 吴长老难以置信:“被他硬夺走三柄上品仙剑,还被他击毁三件仙器,他竟然全凭一柄下品下的仙剑,这人的本事怎么练出来的?” 倪顺尕脸色阴沉,眼珠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陶勋在空中强夺三柄上品仙剑,随手用仙术抹掉留在剑内的原主人印记,将它们丢入如意乾坤袋中让太元元火继续炼化,尔后才慢慢地飞下来。 沈膛觘输了阵,脸色不怎么好,皮笑肉不笑地道:“只听说你厉害,没想到厉害如斯,真是不得不佩服你了。” “沈院长,我赢了,你是不是该履约呢?” 倪顺尕心中一紧,赶紧道:“沈院长,千万不要上他的当,老夫……” “我自有分寸!”沈膛觘不耐烦地喝止他,然后向陶勋道:“你只赢下了第一阵,不急,后面还有几阵,咱们慢慢玩,最后一块儿算总帐。” “也好。”陶勋没有反对:“下一阵你打算怎么斗?” “哈哈,听说你前不久轻松破掉本教小陷仙剑阵,本座想亲自瞧瞧你怎么破的,最好能观摩学习悟出点东西。”沈膛觘打着哈哈道:“这次玩个大的,用九九陷仙大阵迎候你。规矩么,你仍只能用现在这柄仙剑,如何?” “可以。”陶勋话锋一转:“但这次的条件可不象刚才那般简单了,恐怕你没这个权限答应。” “说来听听吧。” “我要雪阳门灭门,通天教不得干预。” “呵呵,教主早知道你会提这样的条件,这条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不许我们干预,前提是你自己不得亲自动手。” “可以。”陶勋露出戏谑的笑容道:“希望你们已经将人从雪阳山撤走了。” 沈膛觘报以同样的戏谑笑容:“早知道你会用这招,圣教的人马今天一大早已经全部撤出雪阳山,能不能攻破他们的山门既要看北地十二门那群废物的本事,也得看你能不能过得了本教九九陷仙大阵这一关。” “哈哈,你最好约束你们的人别参与那边的战事,否则事后你通天教上上下下休怪陶某人手黑。” “你先顾你自己吧,雪阳门不是那么好攻破的。” 两人在这边言语交锋,数百里外的雪阳门此时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就在陶勋为十二派解围后不久,十二派的代表齐聚于回春谷正式会盟,黄丹居士成为这次会盟的盟主。 黄丹居士能成为十三派盟主,一来是百足门本身实力弱小,对诸派尤其是受内外之乱实力大损的各大门派仍然构不成威胁;二来十二门派间谁也不服谁,哪一派当盟主都有人反对,最后百足门捡了个篓子;三来黄丹居士与十二门派的救星陶勋关系密切,各派眼下的境况下需要陶勋在背后给他们撑腰,所以黄丹居士是最恰当的盟主人选。 十二门派内忧外患一场动乱后大多山门受损,精英丧失大半,如此奇耻大辱全都拜雪阳门所赐,对魏奉铉,对雪阳门恨之入骨,然伤筋动骨后任一门派皆无力与雪阳门相抗,这才不得不加入正气盟,就在正式结盟后,盟主黄丹居士向他们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兵伐雪阳门,灭之! 当时十二门派代表皆大吃一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没有一个敢响应的。 黄丹居士道:“我知道诸位顾忌的是什么。一是此时各派实力大损,无力讨伐雪阳门;二是通天教支持雪阳门,使大家心生畏惧。” “盟主既然知道,为何还有如此提议?”玉湖门的代表是该门派的耆老,他不无忧虑地道:“本门不幸,内有叛徒,外遭凌迫,半年来三代以下弟子损失殆尽,一代和二代除去叛、降、亡、重伤者外只剩下三停人手,昔日近三百人的山门只剩下不足百人,就算出动人马讨伐雪阳门,可堪一战者不过四、五十人。鄙门境况还算好的,其他门派山门残破更甚,弟子凋零更甚,剩下的人守护山门都不够,遑论出战。” “正是因为守护山门都嫌人手不够才更应当主动出击消灭雪阳门。”黄丹居士鼓动道:“我们正气盟经此之乱俱都元气大伤,这是事实。可同样的,雪阳门未必不也是元气大伤,他们的主力在悦渎、柏山、卫泊的山门之下遭受重创,各派叛门贼子几乎被消灭一空,雪阳门能调动的人手还剩下多少?据我所知,绝对不会过四成。” 有人问:“盟主为何如此肯定?” “半年前从我便从金露槔那里得知,雪阳门明里暗里的总人数加在一起大约是六百人。至于他们剩余的人手大约四成乃是陶真人透露的信息。照此计算,雪阳门四成*人马便是两百五十人左右,咱们正气盟十三派平均每个门派派出三十人在人数上就能压倒他们。” “此话当真?” “当然确凿无疑!大家不妨想一想,现在雪阳门留存的实力比我们任何一个门派都要强,我们不乘他们最虚弱的时候将其消灭,难道要等到它恢复实力将我们逐一蚕食吗?毕竟我们十三个门派山门太过分散了,如果被动防守难保不被他所乘。” 玉署门的代表道:“盟主说得好轻巧,悦渎、柏山、卫泊三门还有你百足门现在还能不能派出三十个人出来?” “本门拼却山门不要,只要活着的弟子全部参与讨伐雪阳门又有何妨。不过,”卫泊门的代表咬牙切齿地说道,接着面露为难之色地道:“如果打不下雪阳门怎么办?” “悦渎门派出三十名以上的弟子勉强可以办得到,可雪阳门恐非易与,若不能一战灭之,本派有断祀之忧。” 柏山门的代表说得更直接:“本门举全派之力参与讨伐也无不可,但是雪阳门的护山大阵怎么破?莫说如今各派残破,就算鼎盛之时联合在一起恐怕也无法攻破他们的山门。” “他们的护山大阵有何难破。”黄丹居士摸出一枚玉简让众人传看。 大家传看过后一个个露出震惊、狂喜的表情:“这是雪阳门山门立体图,还有他们的护山大阵详图详解,盟主是怎么得到的?” “不要问我何处得来,总之是不会有错的。而且,我还有法子让他们的护山大阵从内部崩坏。” “咝!”各派的代表倒吸一口凉气,有人问:“黄门主,你拿出这些来鼓动我等,这是必欲置雪阳门于死地,只是雪阳门得通天教大力支持,通天教的人还驻守在雪阳山,我们动雪阳门必然会与通天教为敌,这可如何是好?” “哈哈哈,其实诸位有些什么小心思黄某也能略猜到一二。北地边境靠近通天教山门,以前通天教不染指我们是顾忌正道十二大门派,现在他们忽然公开扶持雪阳门吞并我们,这说明他们要对正道大打出手了。诸位以为然否?” “黄丹盟主所言甚是,咱们现在也不知道正道十二门到底是什么态度,边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除了假仁假义地表几句声明外并未见采取任何行动,倘若他们决定置之不理,那么……” “那么将来吾等或许要仰他雪阳门的鼻息过活,对不对?”黄丹居士索性将话摊开明说:“说实话咱们边地的小门派根本不是通天教之敌,只要能保持宗门香祀便是投降他们又有何妨,故而诸位都不愿公然与通天教为敌,这一点我没有说错吧?” 第十四章 合力攻山(下) 十二门派的代表有点尴尬,支吾了一会终究没有一个门派否认的。 “可是大家想过没有,就算我们向通天教投降了,这一带会由谁来做主?通天教的目标是正道各大门派,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他们肯定不放在眼里,对本地必是寻个门派代为管束。” “雪阳门投靠得早,多半是他们了。” “不错,雪阳门早已经投效通天教,目前它的实力又是本地最强,最重要的是它与我们各派都结下深仇,通天教没有道理不选择它。但是,以我们今天同它之间的仇怨,迟早会被魏奉铉整死,莫非大家真的愿意落到那步田地?” 众人听这么一说,原本有些畏缩的目光重又亮起来:对啊,不如合力干掉雪阳门,逼通天教不得不重新选择! 但仍有人不放心地道:“但通天教目前也有两百多人住在冰川仙宫,咱们能打得过吗?” “其实对通天教来讲本地各门派越弱小、力量越分散越好,我们已经被削弱得太厉害,而眼下雪阳门太强势从长远看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最大化,所以我们此时反攻冰川仙宫消灭雪阳门或许还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没有雪阳门他们才好利用各家势力之间的矛盾推行制衡之策管理好边地。” “盟主这只是猜测之言吧,可冰川仙宫的确是驻着两百多通天教弟子啊。” “几天后通天教要在额哲湖草滩与陶勋赌战,以我所料他们必定会以此为由将全部人手调出雪阳山,这便我们的机会。” 有人反问:“如果没有呢?” “就算没有那也得不计伤亡地强攻。如果诸位还想保留宗门,我建议这个时刻最好表现得强硬些,否则你越是软弱,宗门消亡的危险越大,就算不是亡在通天教手上,也难免亡在正道诸派手上。” 十二门派的人闻之无不一懔,对黄丹居士的话深以为然。 被派来会盟的代表无不是各派宗老,对门派大事都有极大的权力,而且临行前也得到掌门的授权,他们被说动则此事也便定下来。 当陶勋与通天教在额哲湖畔草滩开始赌战的时候,正气盟十三个门派会总共汇集了近四百人,比预计的的人数还要多,逼近到雪阳山下。 冰川仙宫,魏奉铉的心神从前几天开始就有些不宁。 他为了称霸北地边境苦心经营多年,不惜投靠通天教换取支持,一切本来进行得顺顺利利的,孰料半年多年前一个被下了毒的弃子出人意料地被救活,并且将许多秘密招供出去,导致他多年的安排几乎毁于一旦,不得不仓促间提前动,结果十二门派最后关头启动了各门派最隐秘的禁制,使得三次攻击别派山门都没有取得成功,好好一锅饭煮成夹生,若非通天教支援,恐怕他和雪阳门早就被愤怒的十二门派围攻。 前几天由于陶勋出手,他的门人弟子损失惨重,本来鼎盛的阵容一天时间不到就被打残,迫使他不得不收拢兵力回山休整。经历此次惨重打击,他日后哪怕能消灭十二门派也必须仰仗通天教的力量,在通天教内的地位无疑受到影响,这是他尤其对陶勋恨之入骨之处。好在陶勋不知天高地厚地单挑通天教,他坚信通天教必定会赢,让其魂飞魄散最解恨,只要陶勋倒了十二门派就好收拾。 可是约战的这一天通天教以抽调全部人手消灭陶勋为名义将驻扎在冰川仙宫的两百多人全部撤走,这个举动令他非常不安,最近的情报显示十二门派结盟目标就是雪阳门,有通天教的人驻在山门十二门派再怎么闹腾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如果通天教的人撤走了,虽然只是暂时调离不到一天的时间,正气盟会不会乘机闹出点事来? 外面有人急匆匆闯进来禀报:“掌门,不好了,本门的外围三层烽火台失去联络了。” 一般的小门派借用护山大阵能监测三十里的范围,修仙者飞行度惊人,三十里距离太近,留下的预警时间太短,所以在这个范围外一般还会设置一些小烽火台将监测范围向外延伸,它们设置在哪里、怎么伪装、通讯方式如何都是各派的不传之秘。 魏奉铉心头一跳,腾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半个时辰前,最外层西面的一座烽火台没有按时传回来信息,外事堂派人去查还没回讯,方才忽然一下全都断了音讯。” 魏奉铉火了:“为什么不早报我!” 报讯的人嗫嚅着辩解:“按条规半个时辰内有异常才报掌门。” 魏奉铉勃然大怒:“我一再申明非常时期当有非常之规,尔等怎……”他话方说到此处,猛然间整座冰川仙宫都震动起来,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 “敌袭!”另一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掌门,正气盟的数百人袭击山门。” “他们打上门来了!”魏奉铉木然呆立了一下,脸上忽露出兴奋的表情:“好啊,这群缩头乌龟居然敢来送死,将他们消灭干净,十二门派便再无可战之兵。传令各堂堂主、执事诱敌深入,将他们放进外谷聚歼!” 冰川仙宫外,无数大威力的仙器、法宝猛烈碰撞形成的光焰将天空和雪山映得五颜六色,仙器、法宝掀起的巨大威能将雪阳山上万年不化的冰川震得分崩离析,远远看去乌云压顶,浓厚的云层里电闪雷鸣、飞沙走石,天地为之色变,好似地狱忽然降临。 这是正气盟联军的三百余人从正面攻击雪阳门山门造成的景象,雪阳门在这番突然打击之下守护外围山门的弟子十损**,残部一边竭力抵抗,一边缓缓向山门内部退却。 前来攻击冰川仙宫的是正气盟各派的精英弟子,自是远非守御山门的外门弟子可比,外围的争斗基本上就是一场一面倒的、单方面屠杀,从山门外三十里到山门门口,正气盟诸派只花了小半个时辰。 雪阳门的高手匆匆忙忙地在山门口组织起一道防守线,这是以其内门弟子为主的力量,道行和所用仙器相对要强大得多,加上依托山门作战,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勉强使得正气盟的气势略挫,接着有部分雪阳门的内室弟子出山门作战。 在此之前正气盟的攻击气势如虹,各派都还没有出现伤亡,此刻他们的加入使得正气盟开始出现伤亡。 正气盟各派同仇敌忾,同门、道友的伤亡重新激了他们的气势,挟着人数上的巨大优势向顽守的雪阳门动更猛烈的攻击。 攻击山门的正气盟大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与雪阳门弟子生死恶斗,一部分摆弄起大型的仙器、仙阵,各派山门护山大阵都是极难攻破的东西,需要一些特殊的器械和仙阵才行。 雪阳门门徒看到正气盟摆出来的攻阵器械和仙阵后显得很是慌乱,一部分人抢攻上前试图破坏,另一部分掉头就跑往山门里逃。他们本在人数上处于劣势,这样一乱立即使得有限的抵抗力崩溃。不过一柱香的工夫,守在山门外的近百名雪阳门弟子有近两成遭到歼灭,还有一成多被包围,剩下的人纷纷逃进山门。 溃败的雪阳门弟子慌乱中犯了个大错,竟然忘了启动动山门的禁制,被追击的正气盟高手尾随而至控制住山门外谷护山大阵的几个生门阵眼,这样一来雪阳门的山门外谷就等于是向正气盟敞开了大门。 第十五章 最后赌约(上) 在雪阳门山门的后方,冰川之下隐伏着一只百余人的人马,为者是玉湖门掌门廖礞,这部人马以玉湖门、塔涟门、卫泊门残余的高手作为主力。 三个门派深受雪阳门荼毒,对雪阳门有刻骨的仇恨,此时远远瞧着在正山门生的大战煞是羡慕。 “廖掌门,前面打得那么热闹,我等却躲在此处,是不是太清闲?”塔涟门的一位耆老愤愤地道:“雪阳门已是溃不成军,战局恐不会有反覆,功劳只怕要全被他们占据。咳,纵然灭掉雪阳门不能手刃几个仇敌终是憾事。” “曹老稍安勿躁,黄丹盟主安排四分之一的力量在此埋伏必是他的道理。”廖礞轻声劝道:“魏奉铉根本没将长老堂的任何一人派到山门外作战,也便是他们的主力没有遭受半点损失。外谷他只留给本盟几个无关紧要的入口,内部的禁制完好无损,他这是请君入瓮之策呀。” “待我提醒一下黄丹子,咱们各派剩下的人手已经不多,不能轻受损失。”卫泊门的一名耆老皱着眉头想要出传讯飞剑。 “贺老且住。”廖礞赶紧阻住他:“黄盟主是将计就计,我们的计划本就是要占据外谷才能实施,如今雪阳门主动让出来岂不更好。” “计划,计划,这计划靠得住么?”曹老没好气地道:“要是计划稍有差池,那里面就成了个陷坑,进去的人全得完蛋。” 廖礞向曹、贺二人悄然传音道:“第一,这个计划是唯一取胜的机会,哪怕是个坑也得跳进去。第二,我们三派残部能战的八十三人全在这里埋伏,万一计划出了差错至少我们三派再不会有损失,死道友不死贫道,二位长老又有何可抱怨的呢?” 如此一说,两人倒也释然。 “唉,总归不忍同道好友蒙难嘛。”贺老先感叹一句,接着又道:“倘若计划成功,我们这个方向将要承受的压力也是最大呀。” 曹老道:“大就大吧,最好能截住魏奉铉那王八蛋,我要将他挫骨扬灰。” “快看,雪阳门果然动了。”廖礞有些紧张地看着远方:“成败在此一举,希望黄盟主能够成功。” 正气盟攻击山门的人马中有近四分之三涌入外谷,其中包括近一半拼装各种破阵器械和仙阵的人,就在这个时候在他们控制之下的雪阳门护山大阵生门阵眼忽然出现突变,旧阵眼干脆利落地爆炸,护山大阵随之转换,生门瞬间变成了死门,谷内各种禁制轰然启动,各种各样威力庞大的攻击袭向正气盟剑仙们。 魏奉铉坐在雪阳门护山大阵的枢机室内透过面前一道冰墙冷冷地看着外谷内生的一切,雪阳门山门内的护山大阵在他的指挥中由缓到快地运转起来,大半长老堂的长老在他的调配下去到大阵的关键阵眼或者主要辅阵内坐镇。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他以牺牲一百多名外门弟子和八十余名内门弟子的代价换来将正气盟两百三十多人困死在外谷的结果,只要将这两百三十多人消灭,十二门派能战的主力将损失大半,就再也没有力气同他抗衡了。 看着冰幕里显现出来的外谷情景,他心底里略略有点不安,正气盟的人慌而不乱,在各派耆老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层层展开防守,用各种各样仙器、法宝抵抗大阵禁制动的攻击,核心圈的一批高手用某种阵法掩盖了形迹,纵然他有护山大阵之助也看不穿里面的虚实。 就他所目见,十二门派的人几乎人手一件威力强大的仙器,这股战力是造成雪阳门在山门外围溃不成军的最主要原因。 雪阳门暗中积蓄数十年,经通天教之助炼制大批中品仙器为己用,由于正邪两道在炼器原理上终归有所出入,邪道炼制的仙器在正道人手中使用过来威力稍逊,尽管如此雪阳门弟子的战斗力也远远出各派一截,这也雪阳门弟子甘愿奉从魏奉铉吞灭其他十二门独霸北地边境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但现在十二门派在大乱之后忽然人人手上多出来几件威力强大的仙器,而且这些新出现的仙器根本不在雪阳门以前搜集的情报之列,它们从哪里钻出来的?会不会里面有猫腻? 魏奉铉甩甩脑袋将这个想法抛开,护山大阵之内是他作主的地盘,个人所使用的仙器根本无法与护山大阵的威力相抗衡,一旦护山大阵全运转起来各种大威力的禁制攻击层不不穷,就算正气盟有再多的仙器,有想象不到的大杀招也全然无用,唯一可惜的是大阵全运转起来需要一个时辰。 要是外转烽火台出现异常的时候就动护山大阵,此刻便可以肆意歼灭敌人了,魏奉铉如是想到。 这时雪阳门护山大阵的攻击明显上了一个档次,不但频率越来越猛烈,威力亦越来越大,十余名守在外围的正气盟弟子抵挡不住大阵的攻击,连同他们的仙器一起被击成粉末。 雪阳门山门内的天空完全变成血红之色,无数条刺眼的电弧在空中蜿蜒盘旋随时要逆击而下,大地也随着天空的节奏阵阵颤抖,天地间的灵力疯狂地往某几个方向涌去,这是阵法动到八成的标志,到这个时候就算主持大阵的魏奉铉想停下来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得到的。 “就是此刻!”身处外谷包围圈中心的正气盟盟主黄丹居士在各派核心高手的簇拥下露出略显狰狞的面孔,冲着冰川仙宫内宫的方向大吼:“魏奉铉,我师父、师兄的大仇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说着,他捏破了手中一枚玉符,顿时从他手掌内迸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光芒。 魏奉铉在这一刻透过冰幕忽然看到了也听见了黄丹居士对他说的话,他心头大跳,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预感,在护山大阵所据灵脉的方向忽地传来一阵又一阵可怕的震动,他面前的阵盘、冰幕突然迸射出亿万道刺眼的光芒,庞大无匹的毁灭性力量从几大主要阵眼方位传递过来,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面前一切轰然崩塌,他的身躯被毁天灭地的力量所吞没。 从外面看过去,雪阳门的冰川仙宫内部突然生巨大的爆炸,爆炸的火光瞬间刺破其山门大阵形成的迷雾迸放到天地间,随即雪阳门所在地的山脉各筛糠般地抖动起来,冰川、山脉轰然崩塌,隐约中可以看到冰雕的仙宫飞快地崩溃、塌陷并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坑,然后从圆坑内喷出冲天的熔岩以及烟尘,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雪阳门的山门变作一座肆虐的火山。 “太好了!成功了!”埋伏在后山的人马在廖礞的带领下兴奋地欢呼起来。 一道白影率先从队伍中电射而出迎上往这个方向逃遁出来的雪阳门高手,清鸣声中白影前喷出一道壮丽的火舌将逃得最快的一名雪阳门高手卷了进去,三件仙器所带起的光芒如同展开尾屏的孔雀挡在敌人逃生的路上。 “被顾横岭这厮抢了先。也罢,有他家朱翅玉孔雀的凤凰真火打前阵,我们也可少些损失。”廖礞看着天空中的火海以及从火山烟尘中逃出来的遁光恶狠狠地叫道:“诸君,别让顾横岭一家人抢尽功劳,大伙儿堵住雪阳门的狗崽子,一个也不要放过,杀呀!” 第十五章 最后赌约(下) 外谷的正气盟成员早在雪阳门护山大阵崩溃、禁制失效的那一刻全都飞遁而起各各飞向事先划定的区域,在护山大阵崩塌的过程中雪阳门镇守大阵阵眼和节点的高手必然株连殒命,剩下的人心志被夺战力也必大损,此刻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 正气盟的的目标就是全歼失去山门庇佑的雪阳门丧家犬。一时间只见数不清的刀光剑影、仙器法宝在火山喷形成的冲天火光和烟尘当中闪动,天上、地下到处都是厮杀。 雪阳门山门崩溃的景象,火山的烟柱腾起有数十里高,上与天接,如此异变百里可见。 额哲湖草滩上的人自然也都看到了远方的异变。 陶勋正缓缓从空中降落,在他下方东倒西歪地散落着方才结成九九陷仙大剑阵的通天教弟子,方才一番争斗过后陷仙剑阵已被击溃,好在他不欲多杀生,除了七、八个穷凶极恶之徒外其余人只是受了轻重不等的伤,短时间内是无法再战的了。 不过这八十一个人当中除了主持九个九人小剑阵的人是跟从沈膛觘过来的强高手外,其余人皆是临时调过来的一般高手,面前的通天教大军实力基本上没受什么损失。 沈膛觘脸色有些难看地盯着陶勋:“雪阳门那边是你捣的鬼吧?佩服呀,佩服,竟然转眼之间就将雪阳门的根基毁了。” 陶勋漠然瞟了一眼:“雪阳门多行不义,天怒人怨,上招天谴,下致群殴,完全是咎由自取,与我何干?我赢了第二阵,沈院长最好记得刚才的赌约。” 沈膛觘狠狠道:“我自然记得。” 陶勋点点头:“那就好。第三仗怎么打?” “圣教老祖专门为你布设一阵,名曰‘四绝阵’,你可有兴趣试试?” “有什么条件?” “条件如前……想必你没胆量答应的。” “你将我当白痴吗?”陶勋不受他的激将:“傻瓜才会指望激我上当。” “哈哈哈,你有何神通直管使来,看看能不能活着从四绝阵中出来。” “赌注是什么?” “很简单,你活着,圣教就不对边地十二门派痛下杀手。” “成交。” 双方一言拍板,沈膛觘领着手下缓缓退却,他们早在草滩上做过一些前期的布置,现在纷纷将带来的几样东西放入阵中,忙了一会布置出个小型传送仙阵,他们的人陆续通过传送阵送走,只留下沈膛觘、吴长老和另外三人。 沈膛觘让陶勋站到其中一个传送阵上,道:“我们也不是傻子,不会在你眼皮子底下布阵。这个传送阵会将你直接送进四绝阵。倪顺尕已经先一步被送到四绝阵的阵眼,有本事你便自己去抓他吧。” 陶勋点点头,再次道:“你最好记住赌约条件。” 随着一道光芒闪过,传送阵上的人都消失不见。 沈膛觘指挥余下三名手下拆除传送阵,吴长老小心翼翼地上前问:“沈院长,雪阳门那边是不是安排人过去帮帮手?” “不必了,小小雪阳门,灭了就灭了吧,留着十二门派不动,让正道的伪君子猜不透咱们的打算,圣教才好办更重要的事。” 吴长老一愣:原来雪阳门早就是弃子,亏得自己和倪顺尕还想在这里立件功劳回去。他只微一愣神,立即恢复如初,恭维道:“有沈院长亲自出马,困死陶勋必不在话下。” 沈膛觘只是一笑,未置可否。 陶勋被传送到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要不是眼中所见皆是阳春三月的艳丽景色,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置身于某个未知的凶阵里。尽管现在正身处某个大凶阵里,他仍是心旷神怡,从冰天雪地的环境骤然来到温暖的春天,哪怕是修仙者也会情不自禁地感到一丝舒泰。 北地的冬天冷得实在太不象话,尤其是无边无际、广袤无垠的天地间清一色是单调的、灰蒙蒙的天空和积雪景象,看得多了、久了就厌了、倦了,所以乍一置身于春暖花开、姹紫嫣红的环境怎不叫人身心为之一振。 欣赏着周围的美景,陶勋轻轻地吐出四个字:“有点古怪。” 他一直在监视通天教在草滩上的行动,自然知道他们虚张声势地在那里捣鼓的是什么,这几天他也一直在想通天教究竟想用传送阵做什么,是不是传送源源不断的援兵过来,还是临时传送些大威力的仙器、法宝或者仙兽神禽之类的帮手过来当做奇兵使用,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原来传送阵的作用是将自己送走。 可惜沈膛觘非常狡猾地没将传送阵最重要的标示方位的部件装上去,他也就无从事前推测传送的目的地,不过他并不着急,设置在额哲湖草滩的传送阵看其规模、大小只能在三百里内使用,凭借着他强大的神识,只要传送阵一启动他自然能现目的地。 然而他再次小瞧了通天教的狡猾,传送阵的确只能传送三百里范围,但它的目的地竟然是另一个传送阵,一个作为中继的中型传送阵,足以将他送往一千五百里范围内的任意位置。 传送阵之术在修仙界多已失传,正道诸派掌握的几种传送阵多是功能单一的小型仙阵,派不上多大用场,唯有通天教手中掌握的传送仙阵术功能最强、威力最大,而现在居然又冒出来一个中继传送阵。 这种早已失传的传送仙阵阵法令他十分紧张,就象他的通灵玉坠体系能够在任何地点与数千里之外的同伴联系上一样,通天教能将大批人、器迅布置到数千里外的地点,要是他们用这种技术对正道各派动袭击,必然造成对方顾此失彼、被动不已。 蓝天白云,缓缓地飘荡,野草花香阵阵地袭来,闻之欲醉。 陶勋忽然间觉得胸膈间有些胀麻,不由得一惊:着道了!赶紧运转太元仙力催动体内仙火遍转周身,一个周天过后赫然现刚刚只一个愣神的工夫居然被七种毒气不知不觉间混入身体,看来周围的美景原是杀人的毒物。 他掐出个火诀随手打出一团九龙真火,火焰过处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树还是树,只不过着到火焰处皆燃起大火。 “咦,不是幻境?”陶勋吃了一惊,方才用神识扫过周围数里,觉神识受到奇怪力道的压制,从反馈过来的信息周围应当是某种幻境才是。 龙生九子,其一为蛟,蛟中一类为蜃,世间幻境以此物所造最厉害,但所谓一物两面,龙中蛟属的蜃最能造幻境,反过来真龙喷吐的九龙真火则能扫除一切幻境。眼下九龙真火居然失效了,难道是自己的神识有误? 被九龙真火烧过的地方变成一片焦黑,地面零星的几处如同琉璃般光滑,就在余焰之中,冒着青烟的地面很突兀地破开一点、再一点,不一会儿成百上千个嫩芽从地底钻出来,迎着阳光摇晃着脑袋。 “还是幻境。”陶勋有些惊讶了,不怕九龙真火的幻境,这可有点邪乎。 隆隆的雷声从一座山头的山后传过来,天空转眼间聚集起如墨汁般的乌云,云中电光闪动,似乎随时要劈下来一般。 “难道想拿雷来劈我?”陶勋饶有兴趣地看着飞快地移近的雨云。 雨云飞近,空中雷声阵阵却没有落下,落下来的是淅淅沥沥的春雨。春雨润物细无声,雨滴落下来浸入到地下,方才被火烧过的地方青翠欲滴,??嗦嗦中各种植物欢快地生长起来。 一滴、两滴,几点雨滴飘向过来,陶勋弹出两道指风欲将雨滴弹开,谁知指风到处并没有吹开它,反而被它浸润得“哧哧”作响,雨滴继续缓缓地逼近。 第十六章 大道为常(上) 陶勋将神识扫过,眉头一皱,雨滴中有剧毒,并且是一种能够以神识为媒介的怪异毒素,换作普通修仙者用神识扫到它便会中毒。他惊诧莫名,是什么古怪的毒物居然如此霸道?指尖放出两道电弧,迅地将雨滴烧成水汽飘散。 雨云已经移到他头顶,越来越多的雨滴从天上落下来,落向陶勋。他曲指弹出一团遍布电弧的光球,光球飞出来变作一个三丈大的电弧罩,将所有的毒雨挡在外面。 毒雨虽密,却终未能突破电弧罩的防护,尽皆被化成白色汽雾,周围很快凝结出浓厚的雾汽。雾中有毒,这是毋庸置疑的,陶勋虽不怕这毒,但并不是说这毒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毕竟还是需要耗费仙力化解毒性,倘若这雨或者汽雾没完没了,他岂不是得没完没了地将仙力消耗在这上面? 陶勋忽觉得有点可笑,自打被传送进来有一会了,他居然还没有任何破阵的实质性行动,光顾着欣赏美景或者被动地抵挡阵仙阵的攻击了。 要破阵自然需先看破眼前的幻境才行,否则恐怕要被这些幻境慢慢拖死。他挥手抛出一物,那物如核桃模样,出手后在空中滴溜溜地转个不休,慢慢地穿过电弧罩落入汽雾里,随着它的旋转周围的汽雾被它所吸纷纷飞过来凝聚在它周围,然后只见它放出数千、万道一寸长的、细如针尖的光柱,汽雾顺着针尖钻进去,就这么转了几转,空中的浓雾淡去大半。 这枚核桃模样的仙器不光吸收有毒汽雾,似乎还是空中雨云的克星,它持续不断地往上飞,所过之处雨云消散不再凝聚,这样一来雨滴自然也不再落下来。 蓦地,一道闪电从雨云中窜出来正中核桃状仙器。仙器被雷电击中后,通体好似一块烧红的铁块,那道雷电也似没完没了般持续不断,天空都被映红。 过了一会,通红的仙器爆出一束无比粗大的电弧,目标竟是正下方地面上的主人。陶勋头也未抬,左手伸出掌心向天,右手食指在掌心上画了个圈,就见半空中一个三丈多大的光圈,正好截住落下来的电柱。 电柱击在光圈里面便消失不见,巨大的威能是半点儿也没有散逸掉,全都成为光圈的一部分,原本圆圈中间的空白部分逐渐成为一个光镜平面,并且越来越亮,好似一个快要掉下来的太阳一般。 陶勋手心上画过圆圈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凝聚出一个小光球,光球在他手心就象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一般,完全升起来了便倏然消失,然后出现在空中的圆镜上面。在他的催动下,光球疯狂一往天上飞,一边飞升一边射出巨大的光芒,天空中现出两个太阳。 与此同时,周边的环境骤然生巨大的变化,地面上的植物疯狂地生长,哪怕是一株草菅也变得如同生长了十几年的老竹一般大小,在生长出过程中每一株皆射出一束绿色的光束射向陶勋,一束、两束很快汇集成千万束,天地之间这一刻尽被绿色充溢,再没有其他任何颜色。 陶勋在第一束绿色光束凝射过来的时候悚然变色,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危险感袭上心头,哪怕是以前数度身陷绝境死亡当头的时候也没有过现在这般强烈的不安。他毫不犹豫地将身体化作一道白色光影,迅地从无数绿色光束之中穿过,连留在空中的仙器也顾不上收取。 事实证明他的反应正确无比,在飞遁的过程中他不小心被一束微弱的光束扫到胳膊,绿光无视他的护身仙罩和护身仙甲直接在他手臂上造成了半个巴掌大的灼伤。他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仙术,我的护身罡罩居然没有半点抵御能力!” 绿色光束造成的伤害远非一点点灼伤这么简单,烧伤的地方就象先前被他用九龙真火烧焦的地面居然长出了嫩绿的草芽,这块伤口麻麻酥酥的一点不痛,甚至让他有种生命生长的喜悦感。 但他察觉到到体内的一丝仙元就这么被伤口上生长出嫩的芽吸掉,并且来自嫩芽的吸力越来越大,他几乎无法控制体内真元被它吸走。 陶勋这下吓得魂都快没了,意念一动,体内**仙衣在伤口上一闪,将嫩芽包裹住,仙衣内的太元仙火流转将正要蓬勃生长的古怪嫩芽还原成真元仙力,这一出一进之间有三成亏损。 **仙衣向来会在他的肉身受到伤害时自动出现防护,但这一次显然没有如此,甚至在他有意张开**仙衣防护的时候,那种古怪的绿光依旧能够毫无障碍地穿透进来。 只能被动消除后果,不能事先防止伤害,他最大的倚仗**仙衣就这样几乎毫无作用了。 好在绿色光束只在植物猛烈生长的过程中才射出要命的绿色光束,所以陶勋还能凭借身手在光束间的空隙中躲避,过了几个时辰后,地面所有的植物似乎都已经长大,绿色光束终于全部消失。 陶勋悬停在空中,他已经觉身处的地方是一个类似于易戴之山的封闭空间,好似囚笼般将他囚住,他不由得有点后悔不该草率地答应沈膛觘来破这个古怪无比的仙阵。 当然,后悔是无济于事的,破阵而出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四绝阵没有停止运转,天上的太阳已经变得毒辣,方才春和日丽的景象转眼间被酷暑所取代,四到处又热又闷,他身上不由自主地泌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以他现在的修为,早已经寒暑不侵,此刻竟然被热出一身汗,这情景说不出的诡异。 汗珠迅地被蒸,在这个过程中就如先前生长的嫩芽一样,他体内的真元也随之消失掉一丝,**仙衣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反应,既不能挡开热气,也不能阻止真元的流失,连**仙衣也无济于事,他空有一身防护仙器,个个都失去效用形同废铁。 先前在绿色光束中他尚可在间隙之间躲避,而现在流火般的空中却是逃也无处逃,避也无处避,也许只有底下的树木花草的阴影下可以躲避吧。他无奈之下只得飞低,钻到一棵巨大的大树下借树荫乘凉。 这样倒是不错,树荫之下果然荫凉许多,身上的汗很快就收了。可没等陶勋缓一口气,茂密的植被里响起嗡嗡的轰鸣,震耳欲聋,目光所至依稀可辨数不清的飞虫走蚁正飞快地逼近。 大凡在幻境之中,攻击幻像不啻于攻击自己,也就是费尽气力同数个甚至数十、百个自己战斗,陶勋深谙其中道理自然不会傻到主动攻击幻像。囚住他的四绝阵已经出凡间修仙界仙阵范畴,这一点他隐约有所明悟,四绝阵就是一个运用某种规则的力量建起的独立空间,要破开这个空间逃出生天,必然要先弄清楚这空间的法则是什么。 那么这个空间的法则是什么?先前在那种怪异绿光的攻击下,**仙衣甚至没有任何反应,这是为什么?此阵以四绝为名,已有春、夏两季景象出现,会不会接下来出现秋、冬两季?这个空间是独立于凡界之外还是如同大荒仙山一样独立于凡界之内?一连串的问题闪过心头。 飞虫走蚁飞快地逼近到陶勋向前,一只体形高达一丈的飞虫张开丑陋的钳形大嘴猛地一口朝他脑袋咬下。然而,正当它黝黑如炭的大螯方要接触到他的皮肤时,就见他的身体闪过一道道奇异的波纹,一瞬间这只飞虫从螯尖到翅尖全都蒙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寒气逼人,它的行动也便完全停止下来。 随即从陶勋的身体周边生出一层透明的空气冲击波直达身外三丈范围,出现在这个范围内以及沾到这个范围的一切飞虫走蚁一瞬间尽皆被冰霜冻住,并在接下来的冲击波中轰然碎成渣滓跌了一地。 第十六章 大道为常(下) “呵呵,果然如此,夏虫不可语冰。”陶勋端坐在原地,手中却是掐了个极端玄奥的印诀,他周身三丈范围内形成一个冰雪世界,所有试图进来攻击他的虫蚁全都被还原成天地精气飘散开来。 他做的这些几乎没有消耗仙力,他只是因势利导地牵引了一下天地的法则,就令四绝阵在这一部分空间提前生变异生成寒冬的景象,夏虫不可语冰,既然这些虫蚁不该在寒冬中出现,那么它们自然也便还原成天地精气回到四绝阵里去了。这一手亦表明他摸到了四绝阵的规则,凶阵再凶终有了被破解的可能。 周围的炎夏景象仍然自顾自地继续着,炎夏之后是霜秋,霜秋之后是雪冬,再之后是暖春,四季演替周而复始,只是陶勋好象消失了一般,在整个空间里再找不着他的身影。 如此四季交替地演变了三十六次,陶勋忽然出现在高空,手里捏着刚进来时出的光球,脚下踏着光镜,脸上尽是开心的笑容,既似自言自语又似与老朋友促膝谈心般地道:“通天教老祖的四绝阵果然是厉害,晚辈不得不佩服,原来凡界的法则还可以如此运用,仙术的威能还可以如此借化。四季更替是凡界的自然规律,生长、旺盛、衰老、死亡是凡界自然界的四种常态,如此自然而然的事情我的护身仙器、法宝、仙术自然不会抵御。 如此巧妙的手法,如此巧妙的运用凡界法则,我陶勋今天获益匪浅矣。然此阵终究是仙阵,既是仙阵必有迹可循,此亦符合自然法则,今吾已悉阵法之妙,自当破阵而出。”说罢,手指在光球上点了一下,身体渐渐消失。 光球在空中呆了一呆,然后自然坠落到光镜上,就象一滴水珠落到平静的水面,溅起一朵水花,激起一阵涟漪,然后光球和光镜一齐渐渐消失在这个空间。 在它们消失的地方骤然生剧烈的爆炸,爆炸产生的火球比太阳还要耀眼千万倍,光芒照耀处一切都褪去风光绮丽的景象还原成漆黑的空洞,原来形成四绝阵的空间整个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洞空间,其中零落地散布着九十九个直径达百丈的石球。爆炸形成的的冲击波只在数息之间就扫荡了整个空间,石球被累及到后纷纷爆炸,黑洞内一片震荡。 随着全部的石球爆炸,整个空间象洩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块接一块地崩塌,一柱香后整个空间缩小得只剩一颗绿豆大小,最后哧的一声化成一股黑烟彻底泯灭不见。 陶勋盘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垂静静地看着下方四绝阵湮灭,结束之后轻轻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抬起头来打量起周围。四周尽是石头,入眼所见除了石头就是无边飞雪,天空灰霾似坠,狂风呼啸如哭,这环境沉闷得能杀人。 不远处地面动了动,一个身影从积雪里坐起来茫然四顾地打量着周围。 “倪顺尕长老,你醒了。”陶勋将目光投向他。 “是啊,醒了。”倪顺尕还没有从晕眩中缓过劲,听见有人问自己便下意味地回答一句。此老也算功力深厚,话甫一出口意识立刻全然回复,神识一转便将周围环境打量得一清二楚,马上现自己和陶勋同处在一处荒山谷地中。这将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体表黑气一涌,身形立刻消失于原地。 “还想走么?何不留下来叙旧。”陶勋鄙夷地微撇嘴,并指如剑轻轻一转。 就见百丈之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闪电末端击在地面掀起十余丈的土石,一个人影混杂在飞溅的碎石里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赫然便是倪顺尕。又一道闪电在倪顺尕逃遁的方位出现,这次闪电凝成一团剑光迎头阻击。 倪顺尕连续两次被截住,情知自己的遁术逃不出对手的眼睛,索性把心一横掣出仙剑,逃不脱便只能闯了。 “比试剑术么?”陶勋一个瞬移出现在对方的正前方,身体被一层濛濛的青光所笼罩,狂风、飞雪到得近前全数绕开。 “我若能赢一招半式便如何?”倪顺尕嘶声问道。 “不论你用何法宝,若果如此我自然会放你离去,绝不阻拦,亦不追击。” “一言为定。”困兽犹斗,倪顺尕没有退路只好行险一搏。他话音未落,张口喷出一股黑气,黑气出口见风就长,此刻方是北风呼啸的时节,黑气的扩散度借风势快得惊人,不过一息工夫就将这里方圆四、五里全部笼罩。 昏天黑地里传来阵阵令人心悸的鬼嚎声,一时间仿佛有上万的鬼影子在其中飞舞,每一道鬼影都会带起一阵令人气血翻湧的诡异力量,地面上数丈大小的巨石被那些鬼影波及到后不是轰然碎成千百块便是由内至外松垮下去变成粉末。 “万鬼幡!倪长老这次连保命的邪宝都拿出来了。”陶勋讥讽地一笑:“看我如何用剑术破之!” 黑云里蓦地闪动起淡红色的剑光,剑光快捷无比,在黑暗中留下一条光影。光影如丝,剑光如梭,陶勋好似在半个眨眼的时间里挥动仙剑刺出了万剑,万剑留下的万道光迹犹如密不透风的光茧将整团黑云裹起来,从外面看上去就象一只巨大的淡红色光茧。 北风继续在呼啸,狂风裹挟着雪花砸在仿佛凝固的光茧里,整只光茧轰然消失,随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被它包裹住的黑云。 方才还笼罩了四、五里范围的黑云突然间就消失了,地面上铺着一层腥臭无比、浓如墨汁的粘稠汁液,而空中却有上万个仿佛有灵性的光点飘浮着,和它们在一起的是处在正中位置的一面三丈多高、布满符文的血色绵幡以及边缘位置正往相反方向逃遁的倪顺尕。 “万鬼幡中有万魂,尔等被束缚多年,今褪去戾气都生去吧。”陶勋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仙诀缓缓推出。 高空出现一个直径数里的平半透明光镜缓缓落下,空中上万的鬼魂在被这道光镜扫过之后立时光芒闪烁,摇摇晃晃的在呼啸的北风中化作数千万光点,随风而逝。万鬼幡则是在风中寸寸桀裂,碎块在飘荡的过程中迅地化成粉末,混杂在漫天雪花里散落到荒野中。 倪顺尕的身躯仍旧停顿在空中,待万鬼幡和它所囚禁的上万鬼魂消失后,被大风吹过,倪顺尕忽然化成了上百碎块随风而坠,坠落的途中燃起烈火,落到地上时早已是灰烬了。 陶勋漠然地看着眼前生的景象,摊开手掌,上面有一个金色的小人兀自挣扎扭曲,看小人的面目正是倪顺尕。他目含讥讽地道:“倪长老,错非你一心想逃跑,如果沉下心来催动万鬼幡与我斗法,虽然最后仍旧会输,却不会输得这么快,我亦不会如此轻松掏得你的元婴。你说我现在该拿你怎么办呢?” “陶真人饶命啊,你大慈大悲以大神通渡化了万只怨鬼,求你不要杀我,也放我一条生路吧。”倪顺尕的元婴痛哭流涕地哀求着。 “你们老祖布设下的绝阵共有九十九人守阵,你是其中之一。方才我破阵时守阵的人皆随阵湮灭,独有你被我带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倪顺尕的元婴骇然停止了哀求,露出绝望的神色:“你,你……你想搜魂炼魄吗?亏你以正道中人自居,竟然也使用这种歹毒的手段,你这样做与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你在质问我吗?”陶勋森然一笑:“你那万鬼幡里上万鬼魂的戾气虽被我强行炼化,可是上万冤魂的怨念恶业我却无意替你承担,将你搜魂炼魄便算是将这一切做场了结吧。” “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你留我一条狗命。要不让我轮回转世也好啊。” “如果在入四绝阵之前你如此这般哀求于我我或许会放过你,但现在……”陶勋摇摇头道:“我会放你转世投生,但却是在搜魂炼魄之后。” 荒山里传出一声惨叫,声音很快被狂风吞没。不久后,风雪中陶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荒山唯见漫天风雪依旧。 第一章 梵天老祖(上) 北地大雪,冰封万里,茫茫无际,似乎无论何时何地目光所见处必是冰天雪地的单调景象。 北地极深之处某座高大山脉背风面的谷地,中有地火温泉涌出,谷内云气蒸腾,冰雪落不进来,里面温暖如春。在白茫茫的水雾里,陶勋正在四下搜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好象找到了目标,站在悬崖绝壁脚下的一片乱石堆里,喃喃地道:“蛮荒遗地,通天教的山门所在地狐岐之山原来是隐藏于北地的蛮荒遗地里。是矣,是矣,既然成吾之山能藏在那处蛮荒遗地,为何狐岐之山便不能藏在这处呢?” 已知的蛮荒遗地共有十七处,零星地散落在天朝边境以外直至极北深处的广袤地带,如果照一座蛮荒遗地里藏一座大荒仙山算,迄今还未被现的蛮荒遗地数量可能更多。 陶勋对北地的蛮荒遗地究竟有多少并不感兴趣,他之所以单人独骑找到这里,是为找到通天教的那位神秘老祖。 正邪两道纷争渐起,天下大乱将至。正邪之争之争是这个世界永恒的主题,不是今天东风压倒西风便是明日西风压倒东风,可以预见未来数十甚至上百年内正邪两道之间的争斗必然激烈万分。 陶勋身在修仙界自然无法逃避,但以他如今的道法修为,站在正道一边对邪道的小鱼小虾对手无异于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更何况按照修仙界的规矩,神化期以上的修为基本上就不参与普通的争斗。 所以他决定找到通天教总坛,找到通天教背后那个强大得可怕的神秘老祖,解决掉这只幕后黑手,也便消除了通天教搅乱凡界的最大依恃;消灭了此人,正邪两道争斗得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场闹剧,不会造成凡界崩坏的最可怕后果。 通天教为凡界十三大等门派之一,也是最神秘的一个门派,自万余年前创教之始,其山门所在地就不被修仙界所知,不但正道诸派的人不知道,邪道诸派也不知道,甚至其内部绝大多数弟子也不知道山门的真正位置和出入之法。 与正道各派山门建在名山大川之上位置固定不同,狐岐之山的位置是不断流动的。譬如陶勋到过的易戴之山和成吾之山从外面看就是一粒随风飘荡、行踪不定的尘埃,易戴之山飘荡在大地的西端,成吾之山飘荡在北地的蛮荒遗地。 狐岐之山也属大荒北仙山之一,同样也便在所处的蛮荒遗地里随风飘荡着。一块蛮荒遗地最小的方圆亦达三千里以上,要想轻松从其中找到一颗包含着大荒仙山的尘埃就是大罗金仙也办不到。 通天教有东、南、西、北、中五大分坛,各分坛之下还有子分坛,每个子分坛所在地建有传送阵与其上级分坛相通,五大分坛内有传送阵与山门内相通,通天教新吸纳的弟子皆是通过传送阵直接送进山门授艺,艺成后由传送阵分派到各分坛办差,所以普通弟子都不知道山门的具体位置。知晓山门秘密的唯有教内核心成员,他们掌握一种秘术能感知山门踪迹,只要一入蛮荒遗地就可循迹找到。 陶勋当时要求以倪顺尕为赌注就是看中其一度是教中重要人物的身份,想从他身上获知这个绝大的秘密。事实上,直到他动用搜魂炼魄术之前都不能肯定倪顺尕到底知不知道山门的秘密,原本的打算是如果不成便闯通天教分坛通过传送阵入山。他很幸运,居然真的从其魂魄的记忆深处找到了出入狐岐之山的秘术,之后他便立即循迹追踪到此地。 现在,狐岐之山就飘荡在他前方不远处,混杂在温泉的热气里,若无秘术指引恐怕他自己不眠不休地找上一百年也找不到。也亏得通天教老祖的四绝阵需要大量天地元气为引,遂将大阵所在地设在蛮荒遗地内一处大灵脉上方,那里离狐岐之山目前的位置不远,所以他能很轻易地找到。 陶勋用神识锁定狐岐之山,缓缓动起入山秘术,一套繁复的法诀施展完,前方一个极细小的微点射出一束光线照到他身上,光束一闪而逝,他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狐岐之山,无草木,多青碧。”陶勋喃喃念起经书上所描述山中景象,四下打量,果然山峦起伏竟无一花一草一木,满目青石碧玉,反射出的蒙蒙青光晃得他眼睛有些花。 狐岐之山的天地元气浓度比峨嵋仙云山略逊,比他到过的易戴之山远差,又比成吾之山稍强,但这里的天地元气有些驳杂不纯。正道仙山妙境天地元气不厌精纯,他到过的其他大荒仙山天地元气虽也有驳杂之质,却远没有此山严重。 邪道修炼功法正是讲求兼收并蓄毋须精纯的,此山作为通天教总坛山门上万年,山中元气也潜移默化地被感染,或许它原本就是这样才会被通天教创教始祖看中选为山门所在地吧。 陶勋收起有点飘远的思绪,小心地运起收摄气息之术,匿迹潜形往最雄峻高大的那座高山飞去。 此山界内禁制重重,倪顺尕的身份只晓出入之法,断不知护山大阵奥妙。他进来前倒是有心仿雪阳山故事找到通天教的阵眼做手脚,可进来后立即放弃了那个异想天开的念头,狐岐之山不是雪阳山,他再大的神通也做不到在不惊扰别人的情况下潜入护山大阵阵眼。 更何况狐岐之山中有他异常忌惮的敌人,那位神秘的通天教老祖,他估计此人的道行恐怕不下于自己,甚至还有过之。他很感兴趣的是:这位梵天老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是怎样的来历?是怎样修炼到如此道行? 狐岐之山的主峰在眼中渐渐放大,飞过三百余里,陶勋到达山脚入口。狐岐之山的主峰异常高大险峻,峭壁如刀削斧劈一般直立光滑,山间唯有一条小道通往山上,每隔一段距离分出一条岔道通到旁边某处平台,平台上建有宫殿院落,根据倪顺尕的记忆,这些宫殿院落是通天教总坛下各职能机构所在地以及新弟子的修炼所在地,通天教教主荣挚所居的碧游宫在山顶,而通天教真正做主的那位老祖----梵天老祖住在碧游宫后的圣祖殿。 山脚入口处有一座高大的门坊,门坊界内有极强大的禁制,除非身带特殊的令牌否则一旦飞行便会遭到护山大阵的攻击。 陶勋落到地上,悄悄检查一下身上的装备后举步登山,环境不明、外有神秘强大的敌人的情况下他不敢冒失妄行,以免打草惊蛇。 一路隐身上山颇为顺利,山中沿石径上下行走的通天教弟子有很多,都是些道行低微之辈,压根无法现他的存在。 登山至半山,又出现一道巨大的石门坊,这是内门与外门的分界线,里面的禁制和居住的人更加厉害。 再到离山顶四分之一的地方,第三道石门坊将内室与内门分开。 进入通天教内室山门后,陶勋的行动更加小心谨慎。倪顺尕只是内门弟子,只有过一次进入内室山门拜见老梵天老祖的经历,而那次是被断绝掉五识由人带上去的,故而对内室的禁制情况一无所知。 他小心地放出神识探测着前方及周边的禁制,找到空隙一步步潜进,不敢轻易冒进。从进第一道石门坊到第三道,他只花了一个多时辰,而进来之后一个时辰他却只走了短短一百丈距离。 第一章 梵天老祖(下) 在此期间,陶勋不止百次地感应到一道道强大的神识扫过石径,这些自然是守在暗处的守卫所为,以他的道行需很费力才能现这些暗桩的方位,足见通天教内室山门防卫之严。 正当陶勋蜗牛般慢腾腾地往山顶靠近时,山顶忽然一阵扰动,一道仙力波动迎面撞过来,他反应很快及时避让,当仙力波动擦身而过时他感应到有个人在其中,他不由得由头一动:要是知道这人的通行之术混进山顶就轻松多了。 第三道石门坊前人影闪现,是一名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大汉,声若雷霆般地吼道:“沈院长,教主请你进去。” 陶勋看清门口之人眉头一跳,原来是枢机院副院长沈膛觘。 沈膛觘向恶汉长施一礼:“有劳顾长使接引。” 顾长使哼了一声,拿出一只黑瓷瓶,动口诀对沈膛觘道:“沈院长知道规律,请进来吧。” 瓶口冒出淡淡红光,沈膛觘将身一纵跳起三尺高,身体忽喇一下被瓶口红光收了进去。 顾长使收起瓷瓶,身影一下子便不见了。 与此同时,陶勋感应到方才经过的的仙力波动再次从身边过去。他赶快施展出一个吸附之术将一道神识融入其中,眨眼之后那道神识果然顺利地出现在碧游宫正殿前。 “成了!”陶勋借助那道神识的感应,已经大致弄清楚这条路线上的禁制分布情况,这好比黑暗之中摸到一根连接目的地的绳索,沿着绳索直接去往目的地便可以了,不必再管其余黑暗中有些什么。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花了近两个时辰才走完剩下的路程。 刚到碧游宫门口,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门口闪现出两个身影,原来是沈膛觘和顾长使两人从里面出来了。 “沈院长立下大功,升迁赏赐指日可待,兄弟到时可要上门讨个随喜钱哟。” “顾大人肯光临,膛觘几辈子烧高香也求不来呀。” “只等灭了陶勋报舍弟之仇,我对沈院长亦有厚报。” 陶勋心中一动:当年在凤屏山腹深处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位顾院长,原来竟是眼前这位顾长使的弟弟。 “顾院长天纵之资却不幸为圣教牺牲,英年早逝实在可叹。”沈膛觘摇头惋惜,狠狠地道:“北地边境十二门的残余都受到陶勋庇佑,此番小弟再次下山先杀光他们,替大人出口气。” 陶勋听见这句话怒火冒起,思量着要不要动手先除掉此人。就在他在犹豫的时间,耳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既然来了,何必偷偷摸摸的,我指给你路径,你过来吧。” 接着就见一道彩虹从宫殿后方飞架过来落在他面前,奇怪的是顾、沈二人皆没有察觉到这个动静。 被现了?陶勋意识到刚才情绪上的波动被隐藏在通天教身后的那位高人觉了。 既然已经被现他便不再躲闪,很干脆地踏上虹桥,眼中景物变幻,已然身处于一个鸟语花香的所在。 他很好奇地四下打量一下,苍山如龙盘虎踞,林海似波涛壮阔,蓝天点缀朵朵白云,仙禽异兽在天地间飞翔、嬉戏,好一幅如画境般的仙境美景图。 “很奇怪狐岐之山内有这般景致是不是?”一个慈祥的声音响起。 陶勋循声看过去,看见一个坐在山顶角亭内饮茶的须苍白的老者。 看到第一眼就觉得有点眼熟,再一想,陶勋大惊失色,一股寒意从心尖直蹿到毫毛末端,不由得失声惊呼:“是你?你是梵天老祖?” “哦?你记起我来了?” “十七年前,我新婚后不久携眷到家乡归云山庄渡夏,途中遇到四神教侯罔袭击,当时我避到一块岩石后,遇见的那人就是你?” “呵呵,年轻就是好呀,记心好。”梵天老祖深深地感叹:“唉,当年我拼着被贼老天现的危险下山……要是当时除掉你们就好了。当初看到你们三个,你压根不曾修炼仙术,那两个资质平平,便认为你们都不是我下山要击杀的目标,犯不着因为杀了无关人而惊动天界的老家伙,一时大意留下你性命,谁曾想二十年不到你就到了今日这般成就。” 回想起当日的情景陶勋心中寒意更甚。 “呵呵,我梵天老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说出去真不好意思见人哪。”梵天老祖端着茶杯笑吟吟地问他:“这些年我一样奇怪,你当时是怎么瞒过我的呢?” 陶勋心下了然,当年地藏老人突然出现教他禁锢仙元的手诀,令他数个时辰内与凡人无异,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困惑不解,今天才算明白其中原因。他定了定神,反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在那里伏击我们?” “我的天卜之术小有所成,当年推算出有个将来对我有威胁的人将会出现在那里,便冒险下山。” “地仙于滇老前辈与人打赌输了,不得不动手抓捕瑞亲王,你就是那个令他赌输了的人?” “呵呵,正是。我本料定他不敢涉足红尘之事,没想到他居然有壮士断腕之举,可惜那只是点小聪明,因小失大,被天劫殛毙亦是咎由自取。” “于滇老前辈死了?”陶勋忽然听见噩耗不免心神一震。 这一愣神的工夫,立即有股灼热的力道袭过来,他赶紧运转太元仙力挥出一诀,平地时好似打了个雷,气浪轰得山顶乱石纷飞。 他周身仙力流转,在原地摆出防守之姿,但对方却没有了进一步的行动。 “太元清平道力!”梵天老祖摇摇头:“不是,只是似是而非的东西,简化了许多,威力也弱得可怜,应该是那帮老家伙闲得太无聊弄出来的吧。” “太元清平道力?有点耳熟。”陶勋心头一动,这词好象听谁说过,眼下对方已经出手,他不敢再分神多想,冷冷地道:“老家伙?你指哪里的老家伙?” “不该你知道的时候你无须知道,否则便须背上因果了。”梵天老祖不紧不慢地道:“我前些年就知道你身上有这种有趣的仙力,但不知道它的来历。直到前不久世人都在传说你修炼的是《洞元太清奉道天册》,我特地叫荣挚过来问了下,让他弄了一部经卷给我看,看过后方才知道是真的。” 陶勋有点明白了,能够辨别出《天册》真伪的绝对不是凡界的存在。 “很奇怪,虽然那帮老鬼很尽力了,可天界之仙与凡界之人本质不同,天界的修炼之术又怎么可能移植到凡界人身上呢?我料凡界之人绝无可能修炼《天册》成功,可你居然成功了,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么?” “我照着经文自然而然便练成功。” “那你修炼它花了多长时间?” “已有十余年。” “哦,原来这么简单。”老者闭上眼睛似在回味什么。过了一会,他的双眼蓦地睁开,目中精光迫人:“看来唯一的原因便是你的体质,我很好奇,你难道也是从天界偷跑下来的?” “也是?我不是,你才是。” “不是天仙之体怎么可能照那经卷上所力?”梵天老祖没理他,自顾自地道:“不,绝无可能。况且到过天界后谁会肯跑回凡界?天界又岂会置之不理?” 陶勋打断他的自言自语:“梵天老祖,我今天来不是同你讨论这些事的。” “我知道,你来是想杀我吧。” “原先我是推测,如今却可以肯定,你的修为远远出凡界法则之力的承受范围,凡界法则之力失衡的源头在你。凡界若乱,乱源在你,杀了你,凡界再乱也不会有倾覆之忧。” 第二章 焚天黑焰(上) “哦,你果有如此道行了?”梵天老祖很是惊诧地看着他:“你能洞察到凡界天地法则之力的失衡之源?我有点看轻你了。” 陶勋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我本不该存在于凡界,以你现在的修为不也一样么?我能留在凡界是因为我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而你丝毫没有秘术的迹象,天界怎么会容忍你淹留凡界呢?莫非这一次老家伙也学会作弊啦?” “这个……我不知道。”陶勋其实对这点也很好奇的:“不过现在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要么你离开凡界到你该去的地方去,要么我拼却性命也要消灭你。” “你想消灭我,我何尝没有和你一样的想法呢?为此我可没少花心思呀。” 陶勋眉头一皱:“你故意引我来的?” “通天教现在的实力足已正面打垮整个正道,正当我们一步一步将要成功的时候突然冒出个你来,唯有你这个变数屡次破坏了我的布置,杀害圣教不少仁人志士,不消灭你,不光圣教忠良愤恨难平,而且荣挚寝食难安,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这样一个变数继续存在下去。” “既想杀我,何不早些找来。” “可惜我因种种限制暂时不能离开狐岐山,象上一次那般离山终究太麻烦、风险太大,可一不可再,否则直接找到你杀了便是。” “所以你引我送上门来。” “是矣,不能出外寻你,只好让你来寻我。早在八年前我就在倪顺尕身上预作伏笔,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知道山门机密?但我预料到他终会死在你的手上,遂亲自出手在他元神中种下山门的机密。我原以为还需要十几、二十年你才会循那条线索寻找到我,看来我又失算了。真是奇怪啊,为什么事情一落到你身上我便一再出差错呢?” “可见天道昭昭,不容你鬼蜮伎俩得逞。” “我向荣挚面授机宜,从纵容两个小角色到潭州毒害你老丈人,直到额哲湖约战一步一步引导你入彀,可笑正道十二门见你远赴北地兴风作浪后果然欲借圣教之手除掉你,遂使我们在北地边境的计划顺利实施不受他们的打扰,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一箭双雕我可没有失算呐。” 陶勋闻言心中忐忑更甚,自己一步步落在对方算计里却懵然毫无察觉,表明无论心计还是实力上都存在巨大差距,今天只怕不是杀人而是被杀了。 他强自镇定,撤掉防卫姿势,打量面周,问道:“若我所料不错,这里是你所开创的须弥之界吧?” “呵呵,是,也不是。我这个梵天界岂是那些所谓的须弥妙境、须弥世界所能相比的?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道行,某一天也会接触到这个领域,相信这一天会比我当年早得多。可惜呀,你今天就要死在此地,等不到那天了。” 陶勋抬起手,手上蒙蒙白光闪动,分光宝剑悬在掌心上方滴溜溜地转动,他的语气变得冰冷异常:“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能告诉我你的来历么?” “你反正很快就要死了,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的那种死亡,又何必知道太多呢?”梵天老祖站起身来,身上气势顿时一变。 随之周围景象如幻相般转变,哪里还有什么青山绿水,两人分明悬停在一片黑暗的混沌之中,八荒**唯有繁星万点,一轮红日从斜上方照过来,空中环境呈现出极度的两极分化,对光的一面犹如烈火焚烧,背光的一面则是极度冰寒。 陶勋有仙力护体不被外物所侵,但周围环境的变化还是能感受得到的,突然变化的环境令他心头忽然闪过一丝明悟,他仿佛有些明白了先前梵天老祖所言,这个梵天界的确不是任何一种须弥世界所堪比拟的。 “咦?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能有所明悟,真乃天才矣。”梵天老祖毫不掩饰地道:“可惜你将要死在我手上,纵然是个天才又有何用呢?” 陶勋不再作声,专心调运体内太元仙力,缓缓加注到分光宝剑里,剑中器神洄淆被他激活,剑体也因为仙力灌注而变得光华闪耀,随着他挽出一个剑诀,剑身上的光华全都收敛起来,宝剑化身为平凡之物。 他将宝剑剑尖指向梵天老祖,身体猛然一动,人剑合一直扑过去。分光宝剑有飞剑和执剑两种用法,用飞剑之法威力稍强一点,但是他却不敢,当年他以飞剑之法却被于滇以落宝金钱术将宝剑收去,而梵天老祖明显比于滇强太多,他自然不敢让宝剑离手。 梵天老祖凝如山岳,直到剑身将劈到身上时才侧身相让。他的侧身动作潇洒无比,看上去好象也不紧不慢,但却轻松无比地避开了剑刃,并且这样一个躲闪后他的位置刚好落在对手防守的死角上,只须轻轻一指就能叫对手重创。 陶勋剑走一半已然变招,顺势横剑一转,象是要刺向自己,刚好也将露出的破绽弥补过来,这一剑招已是《天册》里的高等剑术。 “你会这一招?这是天界才有的剑招。”梵天老祖一边说着,一边仍旧伸指照着先前的方位点下去。 “叮”的一声响,陶勋的宝剑象砍在精钢之上,激起火星四溅,巨大的震力沿剑身传导到手臂并直透元神,晃得他元神急剧颤抖、胸中气血翻涌,眼中金星乱冒,好在他反应够快,在体内运转起一道仙诀,将震力化为弹力,身体借势飞退回去,足足退出数百丈才堪堪稳住身体。 梵天老祖的手指毫无损,他立在原地笑嘻嘻地问:“你的分光宝剑也不过如此嘛,你用了几分力?” 无坚不摧的分光宝剑居然不能破掉对方肉掌!陶勋的心里凉,迅稳住气血,缓缓答道:“五成。” “我只用了一分力,可惜我有点托大,倘若方才多用一分力,也就不会被你的剑势阻住不能追击。” “再来。”陶勋手一抖,分光宝剑剑身上隐隐泛出黑光,在黑色混沌的背景下并不怎么显眼,但透出一股让人心悸的力量,仿佛要消融一切,吞噬一切。 “要出全力了?”梵天老祖手中变出一根三尺长的铁尺:“虽然我不怕你的宝剑,可狮子搏兔亦出全力,你可要小心了。” 陶勋一言不,挽出个剑花,猱身扑上,剑去如电直刺对手心口。梵天老祖则是手一晃,乌光闪过击向陶勋脑袋,铁尺后先至逼得陶勋撤招回剑格挡,他旋即招式一变,转点击为竖斩,斩向陶勋执剑的肩头,这一下就已是攻守之势逆变了,陶勋只得再度变招应对。 梵天老祖似乎并不愿铁尺同宝剑对撞,精妙招式层出不穷,滔滔不绝地攻过去,度越来越快,逼得陶勋疲于应付、狼狈不堪。 不过十数息时间,双方攻防近千招,在此过程中两人移动的范围达五十里,双方兵器始终没有正式对撞一下。两人的争斗看上去象凡间普通武林剑客打斗,实际上大道至简,以两人的修为动起手来凡界的仙器、法宝反成了累赘,倒不如各凭仙力硬碰硬来得有效。 而且两人无论兵器还是体表上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黑光,看似毫不起眼,却是天界天仙仙灵力高度凝结才能够产生的,哪怕是飞升期的准仙人也会被它外放的威压压得不能动弹只能任凭宰割,可以想见两人所动用的能力早已经出了凡界的范畴。 第二章 焚天黑焰(下) 千招过后,两人兵器终于撞在一起,铁尺砸在剑上压着它撞到陶勋身体,陶勋似流星般被撞出数十里远,身形方才稳住,嗓中一甜鲜血沁出嘴角,比拼剑术他已经输了。 梵天老祖出现在不远处,仰头开怀大笑:“哈哈哈,真过瘾,许多年没有这样痛快地施展过剑术了。陶勋,你的剑术没我高。” “你的剑术是比我高,高出不止一筹。”陶勋抹掉嘴角的血迹。 “好了,不同你玩耍了,我可要下杀手。”梵天老祖神情一变,手一抖,铁尺变成两丈长的铁杵,通体黑焰蒸腾,冒着凛凛寒意。 陶勋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仙衣飞出身体,变成炽烈的白焰在他体表熊熊燃烧着。 “哼,太离元火也救不了你。”梵天老祖冷酷地哼了一声,身体似是飞退,但他的身形却是在无限放大,不到一眨眼的工夫,他整个身体就好象同整个混沌空间融为一体,仿佛无尽的星空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睛。 陶勋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觉到危险和渺小、无助,仿佛自己象一只捏在对方无形大手里的小蚂蚁一般。 梵天老祖手上的铁杵呼地一声变成了十余丈的黑色火龙,火龙般盘旋飞舞,一个盘旋便从十余丈放大到十余里,几个盘旋之后就好似通天的巨龙,粗达近百里、绵延数千里将陶勋包围起来。 黑焰一个抖动,顿时数以千万计的暗红色火流星从四面八方飞砸过去。这顿火流星雨不光有呆板的乱石冲击,更多的是在梵天老祖的指挥下象一只百战之军般配合着动攻击,专挑敌人的破绽下手,这种攻击方式的威力自然比之无漏之渊愕陨峡的流星阵不知厉害多少倍。 陶勋深吸一口气,手上分光宝剑绽放出万道彩色光柱分袭向来犯的火雨流星。剑光与流星撞在一起前产生巨大爆炸,爆炸生成的单个火团最少都在数十丈以上,无数火团联成一片,只见梵天界出现了一个直径达几千里的巨形大火球,火光灼灼比太阳更耀眼千万倍,热浪和冲击波远远地扩散开去,场面无比壮观。 在大火球中央,陶勋手忙脚乱,他费尽吃奶的力气也只能用宝剑挡住不到一半的火流星,其余的部分是他施展出《天册》中高深的天界大神通变化出千千臂,才将它们一一击毁。 壮观的火球尚未结束,代表五行元力的五彩沙暴又席卷而至。梵天老祖掀起的这场沙暴皆是经过精炼的天器,内蕴五行元力,外则将相应的五行元力破坏之威挥到极致,若是被它们卷到身上,任凭你多强横的肉身也被会磨成粉末。 陶勋这时已经完全放开,当年向地藏老人下毒誓不到必要绝不动用天界仙术,此刻的情形早不受毒誓的约束。他也是调动了自己一切可以调运的仙术,《天册》上所书、地藏老人所教、孤云山神秘洞府中所得的天界玉简,凡是他能用得了的仙术都毫无顾忌地施展出来,拼了命地阻止五行沙暴近身。 双方大开大阖地斗法,黑乎乎的梵天界的空间里,在耀眼的巨大火球之中,又出现了一条几万里长的五彩光带,代表五种元力的色彩的光带忽分忽合,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总有与之相克的一道光带与之纠缠,十道光华在火团里忽显忽现、忽进忽出,而这一切又都被飞壮大的黑色火龙盘绕起来,远远看去说不尽的激烈与凶险。 过不多久,陶勋用大神通支撑起来的防护圈开始缓慢地缩小,他浑身如同被水浸过,神态亦渐显疲惫,这场斗法无论是在道行上还是对仙术、对天地本源法则的掌握上他都远远不是梵天老祖的对手。 打不过那就逃吧,他不是迂腐之人,不会傻乎乎地舍生取义,至少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不会、也没必要这样做,于是一边奋力抵挡,一边暗暗寻找脱身的机会。 梵天老祖用没完没了的火流星雨和五行神砂不断突破陶勋的防御,一步一步地压缩其活动空间。虚空混沌中那个巨大的火球急剧萎缩到三分之一时,梵天界内响彻了他的一声厉啸,一直没有行动的黑色火龙猛然收紧,用身体狠狠地挤压起早被它用身体缠起来的巨大火球。 只一瞬间,黑色的火焰就突破了陶勋的一切防守,不可阻拦的将一切都烧成虚无,包括火流星雨和五行沙暴。 与此同时,陶勋觉四面八方形成一股无可抗拒的压力,死死地将自己压住无法脱身。事实上从梵天老祖开始下重手开始,他就没有逃跑的机会,强大的敌人将更多的力气用在防止他逃跑上,是必欲置他于死地。 他一直在警惕着这条火龙,乍见它行动立即施展出应对之法。他现在要做的不是与对方的火龙硬抗,对手动的这股焚天毁地的大火是比太元仙灵之力更为强大的仙火,是建立在对天地法则更深层的理解和运用之上,他自忖远远没有达到能与之抗衡的水准,因此再如前番那般施展大神通与之对抗无异于扬汤止沸。 不过,纵使处于绝对的劣势,却并不代表他真的毫无抵抗之力。梵天老祖的道行的确明显比他高出不知多少倍,但比起地藏老人来却差了不知多少倍,地藏老人曾几次对他出手,每一次都将他压制得死死的,在其绝对的威压之下他压根就没有抵抗之力,生死任凭其操纵。 他每次经历过后都在心中反复推演,试图找出对应之法,哪怕仅仅是能够在那咱情形下挣扎一下也好。实际上地藏老人的出手未必没有立威之余顺便指点的意思,所以陶勋真的从中总结出一个对应之法,现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便施展出来。 其实这也只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办法,既然无法对抗,那便选择同化,基于他对天地本源法则的领悟,他将全部仙力集中在护罩内尽数支撑起一个他自己独创的法诀,这个法诀形成一个多达千层的护罩,会分析靠近身体的一切出凡界法则的力量的构成法则,递次同化,护罩外层甚至中层会变得与外界的力量一致或接近,这样他便仿佛成为外部力量的一部分。 但见黑焰的核心中,陶勋身外出现一个三十余丈的透明光罩,黑色火龙一下子将他吞没,墨黑的火焰接触到光罩外层好似海啸的巨浪冲上海滩,席卷遇到的一切、毁灭吞没的一切。 不过,陶勋那用特殊法诀支撑起来的光罩虽挡不住黑焰冲击,却并没有如别的东西那样被黑焰直接烧成虚无,而是顽强地保存下来。黑焰冲过一层又一层光罩,随着侵入的层次渐深,侵入的度明显变缓,冲过一半的时候,离陶勋的身体不到一尺的光罩化为与外面别无二致的黑色火焰,只有淡淡的一层,由内至外迎上前和火龙的黑焰碰在一起。 奇迹瞬间出现,烧进来的黑焰就象磁石的一极碰到了同极,立即退到他体外一丈处,反而成为他的保护伞,任凭黑色火龙的攻击如何凶狠却始终烧穿他的防守,就这样他竟然在梵天老祖毁天灭地般的人法攻击下支撑下来。 陶勋支撑起这样一个特殊的护罩颇耗仙力,而且这种状态下不能够移动身体,只能做个固定靶子,好在他早准备好了大量补充仙力的仙丹妙药和法宝仙器,只要能坚守下去或许能找到脱身的机会,他有这种预感。 其实,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苍白无力,但梵天老祖现在展示出来的力量却没有那般绝对,故而双方的生死拼斗一时僵持下来。 第三章 深处记忆(上) 过了许久,梵天老祖冷冰冰的声音从虚空中传过来:“好手段,竟然能想出这种古怪的法子,我倒有些佩服你了,的确是个人才。可是你还能支持多久呢?战场若在外面你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在我的梵天界里……苟延残喘而已。” “能撑一时是一时,你掀起如此威势的仙法,尚要支撑你的梵天界,还要禁锢我们斗法掀起的法则威能不泄漏,你自己又能支撑多久?”陶勋身体不能随便移动,说说话还是能办到:“或者消耗你自己的仙力,或者你须从天地间吸取巨量的灵力,只要能耗光你的仙元,凡界倾覆之灾必能拖延许多年。若我能坚持到你不得不从天地间吸取巨量灵力的时候,或许便会有脱身的机会也不一定。” 整个梵天界好象扭曲了一下,梵天老祖似被他说中痛处。 沉默了一下,梵天老祖冷笑道:“若非……哼哼……若我能恢复到当年哪怕万分之一,碾死你何异于捏死只蚂蚁。不过,纵然如此,你以为我便拿你没办法了么?小辈,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大神通吧。” 一片呼啸之声响彻梵天界,巨大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陶勋撑起的护罩由外而内剧烈颤抖起来,不光护罩在颤抖,陶勋自己也被震得气息有些散乱,护罩因此差点崩溃,不过也仅仅只是差点崩溃而没有造成致命的打击。 正当陶勋准备出访嘲讽两句的时候,忽然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轻松地穿过一切障碍印上他胸口。 手掌拍过来先接触到**仙衣,这件神秘的护身仙器曾为他抵挡过许多次致命的打击,然而这一次它却彻底失效了,它所幻化成的白色光幔瞬间被拍得四分五裂化作巨大的火球。 陶勋这一瞬间感觉到死亡的阴冷,好象身上失去了什么,接着胸口一痛,那只如玉般的手掌拍得他的胸腔深深凹陷进去。 “要死了么?”陶勋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一身的仙力因为失去支撑而轰然崩塌,外面的黑色火焰席卷而至将他整个地吞没。 生死一刻,他体内深处那道最神秘的力量骤然迸,自他体内,在梵天老祖那只玉石般手掌的前面,迸射出一道比外面的黑焰还要黑暗万倍的光线,黑暗无比,却是炽热无比。 “哧”的一声,那只如玉般的手掌好似被迎头泼上一团墨汁,又好似一个普通人的手掌拍到烧红的烙铁上猛地缩回去,而弹开玉色手掌的黑暗的光线也被生生撞得倒缩他的胸膛,并在他塌陷的胸腔里放射出耀眼的白色光芒。 光芒所到处,黑色火龙喷吐过来的火焰纷纷避让,全被生生逼退开去。 “混元心甲!你有混元心甲!你怎么会有混元心甲?”梵天老祖难以置信地大声叫起来,他这样略微一失神后又厉声喝道:“快住手!” 混元心甲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是陶勋苦苦等待的机会,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刻他不顾一切地祭出了一枚圆珠。 圆珠借着混元心甲的威势和光芒飞出十余丈远,在空中变作一个直径七丈多的白色圆盘,散出明亮而柔和的光芒,宛如天上一轮明月,这便是他炼制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天器----夺月珠。 夺月珠出手的那一刻,一股倦意袭过来,陶勋的意识迅模糊起来。 梵天老祖因为突然遭遇混元心甲的反击而一时失神,没能第一时间现夺月珠的出手,等到察觉时夺月珠已然开始挥它的威力,这时便晚了。 其实夺月珠在他眼中未必有直接的威胁,但它有一个特殊的用途,那便是勾通两界,他梵天老祖的梵天界归根到底还没有完全脱离身处的这一界,那么夺月珠便能在他的梵天界里打开一道接通凡界之门,在陶勋的有心推动下,这极短的一刹那间,梵天界内冲天战火掀起的威能通过它冲进了凡界。 生在梵天界的这场斗法,两人都使用了远出凡界承受能力的仙术,泄漏出去的威能直接引了天地法则的反击,而梵天界也便被天界的法则之力所现,而这便是梵天老祖最大的忌惮。 毫无悬念的,梵天界的无尽虚空忽然被撕开一个大口子,粗达数百里的巨大电柱破空而入,以毁灭一切的气势将梵天老祖和他施放出来的黑火巨龙、陶勋和他的夺月珠一同笼罩起来,整个梵天界都在颤抖,在巨大的天威之下梵天界无限接近于溃散。 第一道闪电过后,梵天老祖脸色难看地现出身形,他的黑火巨龙缩小近一半,陶勋却已经没有了踪影。 紧接着,第二道天雷接踵而至。 ※※※※※※ “我还没死?”陶勋艰难地睁开眼睛,未及看清周围环境,视线重又变得模糊,再度陷入人事不知的状况,这是没有任何意识活动的最彻底的昏迷。 倘若陶勋醒着,他便会认出来,现在身处的地方竟是孤云山山底深处的那个神秘山洞。 当时在梵天界的斗法中,当他刻意引下的第一道天谴的劫雷劈到他身上的时候,体内的那个混元心甲再一次出现替他挡下毁灭的一击。并且在天劫的电光中似乎有一只手轻轻拨了一下,混元心甲、**仙衣一起泛起淡淡的白光,雷电消逝的同时,他就被带到这儿。 他出现的位置无巧不巧的正好是他第一次进洞时那个人像端坐的蒲团上,这里是整个山洞灵气汇聚的中心,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洞中浓郁得不象话的天地元气如有形质地飞向他聚拢,汇集在他身边形成浓如牛奶的白色气雾。先是在他的身体肤上轻轻地弹跳,很快他深陷进去的胸膛流淌出一股无比黑暗、无比炽热的光雾,轻轻地将他全身包裹住。 此刻,天地元气凝成的白色气雾象是接到了命令骤然启动,一眨眼间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形成一个大大的白色漩涡,天地元气疯狂地以一个极高的度被吸进去。覆盖在他体表的黑色光雾得到天地元气的补充后很快变得更加黑暗和炽热,陶勋身上的一切衣物皆瞬间消失。 和陶勋一道被传送过来的**仙衣碎片以及破损不堪的夺月珠却如铁屑遇到磁石般被吸过来,沾到他的身体,渐渐沉没、浸融进去漩涡里。 不光这个洞室的天地元气被吸引过来,陶勋上次来时寻访到的所有洞室的天地元气都以肉眼难辨的度被吸引过来,甚至在整个洞府的更深处,一道浓郁得让修仙者窒息的、无比精纯的天地元气也穿过层层阻隔融入到他体表的漩涡。 白色的天地元气漩涡越来越亮,整间洞室都出足以令人失明的极强亮光,如此强光之下室内的温度反而低得吓人,假如梵天老祖那毁天灭地的黑色火焰此时出现在洞中也将立即被这极度的寒冷所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亮光达到极致的时候突然间就变成了极致的黑暗,整个洞府体系全都深陷在难以言述的无尽黑暗里。与之前相反的是,洞中的温度由极冷变作极热,甚至比混元心甲烧伤梵天老祖时的温度还要高出许多倍。 渐渐的,黑暗在凝聚,光明慢慢恢复。 不知何时洞室内恢复了亮光,唯有中心位置的陶勋只留下一个黑得让得目眩的影子,道行绝高者或许可以分辨出他是以五心向天的打坐姿势坐于蒲团之上,双手以及整个身体组合在一起似乎透露出某种玄奥。 第三章 深处记忆(下) 整个洞府体系的天地元气以更快的度和更大的量飞进陶勋黑暗的身体里,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在天地元气的补充之下竟然渐渐地坍塌了,一块又一块地坍塌,就象一个被吸走内部空气的皮囊,瘪到不能再瘪的时候陶勋变成了一颗黑暗至极的黑暗圆珠模样,然后不断地、缓慢地缩小。 这个时候,光线如同此间的天地元气一般被黑珠吸了进去,孤云山的这个山洞再次陷入到无尽的黑暗当中。 陶勋苏醒过来的时候现**仙衣穿在身上,夺月珠悬在头顶,身上的各种仙器、法宝则散落一地,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觉自己的脑子里多出来一些东西,一些记忆片断。 他赶紧抛开一切封闭六识,专心地捕捉正在一闪而逝的记忆片断。 过了许久,他睁开眼睛,眼睛里已噙满泪水。 和他第一次在这个洞中回忆起的记忆片断一样,这一次他捕捉到的同样也是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一段几近完整的回忆,时间跨度一年左右,他和称为“师父”的长眉中年人生活在这个山洞,第一次有记忆,第一次叫师父,第一次在师父闭关修炼的时候吵扰……点点滴滴清晰得如在昨日,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和失落感悄然交替出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伤感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这段相对完整的记忆其实也不是很长,刨去睡觉或者由师父引导着边睡觉边练功的时间,可以计数的日子不过五十余天,但是其中包含的信息对他而言却是无比丰富,也让他无比震惊。 他从记忆中知道,那一年左右的时间里自己竟然没有沾半点人间烟火,吃的全都是师父将灵丹妙药稀释后的灵液,而且师父在他第一次有记忆的时候便轻车熟路地运功引导他修炼某种功法。 “我居然在我还没有自我意识的时候便开始修炼道法了!”陶勋对这个现可谓无比震撼。 在他的记忆里,那一年左右的时间中师父先后引导他修炼两种功法,前期是峨嵋的最基础的入门口诀,就是他第一次入山洞时回忆起的那篇功诀,这段功法由他师父运功引导,大约在三个月后便更换为另一种功法。 而这第二篇功法却是一部无比古怪的功诀。陶勋想用空白玉瞳简脑海中的功诀保存下来,古怪的是居然办不到,任凭他使尽各种方法,脑中的信息始终无法录入玉瞳简中,他觉这篇古怪的功诀好象具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只有在他脑海中时才真实的存在。 他不信邪,改用笔墨将脑中的功诀写到纸上,等他写完阅览不由得傻了,文字与脑中的功诀信息一模一样,但他很肯定地知道纸上的文字与脑中的功诀绝对不是一回事,如果别人按纸上的东西修炼,资质再好练上一万年也必定一事无成。 以陶勋现在的道行、神通居然看不透里面的玄机,他呆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蒲团上抓耳挠腮苦苦思索许久,仍是一头雾水,最后自己都觉得好笑,哑然失笑道:“邪门了,难道这东西认生?奇了怪了,我又是怎么学会的呢?”说到此,他猛拍脑袋:“对啊,师父是怎么传给我的呢?”赶紧调起回忆仔细查阅。过一会,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师父用的灌顶传承法。” 灌顶传承法是洪荒时代就存在的修仙界最古老的师徒传授之法,只能一师传一徒,这是此法最大的缺陷,当修仙门派兴起的时候就迅没落,现在只有不能开宗立派的散修才用此法传承。他脑袋里的神秘功诀使用灌顶传承之法,意味着它必定是一种极为古老的修炼功法,而且到目前为止除了师父和他之外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这种功法。 陶勋有些兴奋,他对一切新鲜的知识都十分感兴趣,认真地盘坐在蒲团上仔细地参详起这段功诀。 过了许久,他睁开眼,脸上露出苦笑:这是段什么功诀呀,没有名称也不完整,只有前半部分,而且这压根就是一部催眠用的功法。 原来他仔细参详无名功诀后现,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修炼者入睡,而且是那种毫无知觉的深度睡眠,据功诀里所言唯有睡得连灵台也丢失了效果才最佳。 这是什么逻辑?但凡修仙者都知道,不论修炼何种功法,最重要的是练功的过程中谨守灵台清明,绝不可使邪力入侵,否则便会魔祟入体走火入魔。无名功诀根本与之背道而驰,连灵台都不要了,整个人与死物何异?不要意识了又如何能引气入体、炼气化神?简直是乱弹琴。 陶勋将思绪收起来,开始运功检查自己的身体。 与梵天老祖一战,他是彻头彻尾的完败,由始至终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最后是抱定同归于尽的决心与对方比拼死亡的意志才得以侥幸脱身。 可在脱身之前,梵天老祖打过来的最后那一掌不但拍散了他的身体骨骼、经络,而且几乎将他的元神拍散,他向来最自豪的护身仙器**仙衣几乎成为废品,他当时清楚地知道自己离彻底的魂飞魄散只差一线远。 让他惊喜万分的是,那么重的伤,现在居然全都好了,不但彻底痊愈,而且功力似乎还有所进益,**仙衣也修复如初甚至威力略有加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陶勋不敢置信地内视身体,一遍又一遍。 “现在怎么办?”陶勋从兴奋中冷静下来后问自己:“出去,还是留下来静修一段时间?” 梵天界的那一战,他勾通两界引来天谴之劫,以天谴之劫无比伦比的威力,那梵天老祖不死也得脱层皮,元气大伤是肯定的,若想恢复没有一段时间闭关修炼绝无可能。 正邪两道纷争渐起,梵天老祖是邪道的支柱,只要他闭关不视事,整个邪道的力量至少要弱掉七分,只余三分力的邪道绝对不可能与正道诸派正面为敌。但是,如果梵天老祖很快复原了,那时该怎么办? 陶勋用脚趾也想得到,梵天老祖一旦恢复,正道的末日也就不远。整个凡界能与梵天老祖比肩的人还没有,哪怕是峨嵋派的袁老祖和他陶勋联手也绝不是此人的对手,顶多只能在他面前多支撑一阵子。 不过梵天老祖的弱点也很明显,那便是不能直接在凡界出现,甚至躲在狐岐之山里还必须再躲进自己的梵天界才行,否则会被天界现降以劫谴。 然而,世事难料,以梵天老祖神秘的来历以及他惊才绝艳的强绝修为,谁又能肯定他没有办法突破这个弱点呢? 陶勋有种紧迫感,也是种预感,如果不能短时间内提高自身的修为,恐怕下一次再见到梵天老祖的时候真的就完了。 地藏老人曾说过,真具大神通者从不占卜,想知道的事自然就知道。陶勋还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现在只有朦胧的预感能力,经历过几次不凡的遭遇后,他对自己的这种预感能力越来越信任。 所以,没过多久,陶勋便下定了决心:留在山洞内潜心修炼,至少要有极大的提高才能出去。 计划已定,陶勋站起身再一次巡视洞府。他从记忆中知道,这个洞府原来不是这样深埋地底与世隔绝的,他的记忆中至少有一次由师父带着到洞外玩了一会,那时候……那时候哪有什么孤云山? 他一边品味着记忆,一边沿甬道走进相邻的石室。 第四章 无名功诀(上) 最先到的是药圃。这里面一切都好好的,几年不曾来过,仙草灵药一如既往地茁壮成长,稍稍检查过,现它们药性灵力都有所增长,有许多植株刚好或者马上就要成熟、结籽或另新芽。 药圃中心位置的石匣仍在,旁边的三株万年灵药在六甲聚灵瓶生成的灵液滋养下愈的茁壮,药效灵力比几年前有不小的增长,只需对此地的布置稍作些调整就能催化仙药灵草中产生灵物。 陶勋在药圃里面忙活了一阵,对每一株仙草灵药都作处理,该摘取的摘取,该移植的移植,该人工植株的人工植株,该用六聚灵瓶产生的灵液催熟的给予及时催熟,这些情况信息一一存入玉瞳简录以备考。 做完园丁的活计,陶勋来到当年师父练功的静室,看着里面的寒玉床、天花顶上的阴阳鱼和伏羲八卦图不由得眼角濡湿,记忆中有许多在这里缠着师父陪自己玩耍的片断,天真的笑脸、哭笑的童声和时不时恼火却依然慈祥的面孔这时仿佛在他眼前活过来。 过了片晌,陶勋收拾起心情,迈步朝寒玉床走去,在上面坐下。 记忆里,寒玉床下有一个通道,通往一个更加神奇的洞室,师父当年根本不许他靠近那个洞室。他上次来的时候曾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能感知整座孤云山的细节,他就是凭那种感觉现这个洞府的十一个洞室,但是寒玉床下的那个洞室却没有现得到,就算现在他就坐在寒玉床上用仙识感知身下,也依旧没有现丝毫异常。 他曲指向顶上的阴阳鱼和伏羲八卦图打出几束仙力,照着记忆中师父的手法拨弄几下,身下的寒玉床渐渐溢出柔和的五色光霞,沿着他的身体盘旋上来,无声无息地将他包裹进去,然后五色光霞退回到寒玉床里,他的身影不见了。 洞府之下某个独立的洞室里,一缕五色光霞聚集起来,光影中渐渐显现出陶勋的身影。他打量起洞室里的景象后完全呆了,这是个奇妙的地方,五色之光云蒸霞蔚,比外面还要浓郁百倍的天地元气使他如同泡在蜜罐里,动一动手指都遇到极大的阻力。 头顶一尺就是石壁,而他低下头看:自己就坐在一整块巨大的五色石上面。不错,正是仙兽雚疏送给他的那种补天之石----五色石。 五色石何等珍稀的物品,仙兽雚疏的祖上有参与补天之功才分到很小的几颗,而现在在陶勋屁股底下的五色石高达五丈五尺,形状如稍扁的球体,他坐的地方被削平五尺形成练功打坐的平台。 这么大的一块五色石,它从哪里来的?它怎么会在这里?实在太震撼,他一时难以接受,更难以消化这个现。 陶勋也不知道自己傻坐了多久,回过神后,他的心情反而平静异常:既然这个洞府归自己,它就是自己的,自家的东西犯得着那么激动吗? 他原来是打算在最初的山洞里苦修仙法,现在决定移到此处来,守着这么好的地方不用岂不暴殄天物。 不过,按照预定的计划,在潜修之前他回到外面的洞室,先在炼器室作一番布置,将孜蕠鼎和惥踿鼎各各摆好,一鼎炼器一鼎炼丹。 经过生死之战后,他意识到外器和外丹在那种强度的战斗中相当有用。譬如梵天老祖使用的黑火铁龙杵有着毁天灭地的巨大威力,将其强绝无匹的仙法威力挥到极致,倘若当时他自己有一件乘手的天器相抗,或许不至于落到那般被动的境地。 只不过眼下想要炼制出一件新的天器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一是缺乏必要的材料,二是他不可能分出太多的精力在炼器上面,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改进现有的仙器。 他的打算是将分光宝剑改进为不折不扣的天器,下次动用此剑时一定要让梵天老祖再不敢以肉掌硬接。分光宝剑本身就经过多次改进,炼器之法了然于胸,以前因有所顾忌才没敢将它提升到天器的级别,实则早有相应的成熟腹案,改进的过程、细节早在脑中扮演无数次,熟悉到甚至不需亲自花时间守在旁边。 布置好一切,启动两只鼎炉进入到精炼的阶段后,陶勋离开丹器室回到五色石洞室开始潜心修炼。 潜心修炼究竟该修炼什么才好呢?这是一个问题。 地藏老人曾向他指出过可以用太元仙灵力从《天册》玉简中得到《天册》的下篇功法,不过他同时也指出那对他用处不大,远远不如所谓的“本源力量”。陶勋知道自己的身体里面就有本源力量,梵天界一战中最终救命的力量就是本源力量,梵天老祖口中的混元心甲必须有本源力量的推动才会出现。 他印象非常深刻,斗法的最要命关头是混元心甲将梵天老祖的手掌灼伤。能对那个怪物造成威胁的东西舍此其谁?探索本源力量,掌握混元仙甲就是他修炼的目标。只是这个目标太空泛了,毫无头绪,他连本源力量的影都摸不到,又如何修炼它? 陶勋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好高骛远,既然当年修炼成《天册》后可以掌握**仙衣,那么今天想要摸到本源力量的边还得从这方面下手,所以他还是决定修炼《天册》下篇。 取出《天册》玉简,用太元仙灵力打开封印,只有极少的信息涌入脑海。 下篇总诀开宗明义地讲:至道至简。所以整个下篇讲的不是如何运用技巧,而是如何粹炼自身,如何参悟天地本源的法则,然后在这两者结合的基础上修炼出天元力。 在下篇的结尾隐约地提到了修炼出天元力后下一阶段的修炼目标是修炼出太始混元力,那才是最接近天地本源的力量。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比照下篇结尾对太始混元力的简单描述,陶勋赫然现,原来梵天老祖几乎杀了自己的那一掌似乎便是运用的太始混元力。 他被这个结论吓得心惊肉跳:难道梵天老祖是上三天私逃下凡的大罗金仙?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自己就算修炼《天册》下篇成功也没有任何作用,根本就是差了一个质的层次。《天册》下篇修炼得再成功,他自己也只好比一只强壮的蚱蜢,而梵天老祖再虚弱也如同一头大象,不用花力气,那老怪物光用身体重量就能将他陶勋压成肉饼。 这一次他凭神秘的混元心甲和本源力量出奇不意地赢得逃生的机会,但下一次呢?他的底牌都已经亮出来了,再也没有能出奇不意保命的倚仗了。对此结论陶勋感到有点泄气,怎么练也会死在梵天老祖的手下,练起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沮丧也就出现了一会,很快就振作起来:明天不到一切皆有可能,事在人为,做点什么总比什么不做等死好。 陶勋还是决定继续修炼《天册》下篇,既然天元力是跨进太始混元力的唯一台阶,那么就将它踩在脚下,天知道,或许在修炼的过程中机缘巧合下能够突然有所领悟,能籍由顿悟的机会大幅提升修为。 《天册》下篇的修炼功法有很大的开放性,自由度非常高,修炼起来的难度似乎也不是很高,不过修炼它却有一个决定性的前提,便是对天地元气浓度的要求极为苛刻。要放在以前,陶勋绝对没有适合的环境修炼它,不过他现在有巨大的五色石作底座,五色石传说是顶层天玉清天才有的顶级仙石,这么大一块仙石在封闭环境下形成的天地元气浓度足以满足要求。 第四章 无名功诀(下) 日子在单调的练功和炼器、炼丹中一天天过去。 如此过了近一年,这一年来他修炼《天册》下篇进展只算中规中矩,离大成尚差十万八千里。如今到了孜蕠鼎和惥踿鼎收丹、收器的日子,他不敢大意,凡界但凡有上品上等以上的仙器出世便有天劫相伴相随,他炼制的是天器,那还不有更厉害的天劫降临? 天劫是必然会降临,孤云山底的这个洞府当然不能拿来渡劫用,否则天劫劈开个口子洞内的天机泄漏,这凡界便要闹翻天。他想的法子就是用大神通将鼎器室整个移动到别的地方去,譬如无漏之渊。 三天后,陶勋从无漏之渊回来,此行成功地收取已成为天器的分光宝剑,不过过程有点艰难,分光宝剑引动的天劫威力大得有点变态,他在硬抗天劫的时候伤及元气,回来后便觉得身心疲惫。 在五色石台上修养多日后,身体元气倒是恢复了,那种疲惫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有更趋严重的态势。 比照《天册》下篇的经文的记载,他遇到了第一道关坎,渡过此关坎的办法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好生睡上一觉。 睡一觉,看似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陶勋想睡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基本上很难做到,明明精神疲惫得要死,可人就是睡不着,用了许多种方法都没有成功。 折腾十几天后他的精神愈见疲惫,前段日子潜修中好不容易积攒的仙基开始变得不太稳固了,根据修炼功诀的要求,如果在一个月内不能睡着则冲关失败,一年的苦修就算白费,须得从头来过。 陶勋自打修仙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天册》也好、玉盒书库的修炼功法也好、地藏老人传授的功诀也好,基本上都是一气呵成修炼成功,遇到这么大的困难还是第一次,他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换作以前耽误点时间不是什么太紧要的事,可如今在梵天老祖留下的心理阴影下,他觉得自己最缺的就是时间。 过了两日,不能入睡的情形仍没有丝毫变化的迹象,陶勋决定试一试那篇催眠的无名功诀。 实际上这样做很冒险,修仙修到到现在这个份上最忌讳的就是轻易修炼未知的功法,盖身身体的各个方面在原来功法之下已经固定成型,不同功法对身体各个方面的要求是不尽相同的,功力浅时好掉头,功力深时一个不好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不过陶勋敢下如此决心并非没有丝毫凭恃,一来自古以灌顶传承法传承的东西还没有让修炼者出过意外的,二来他仍是凭预感感觉成功的机会十分大。 陶勋将尝试无名功诀的地点选在“嬉戏室”,也就是他第一次出现的洞室,从记忆中知道那间洞室是师父特意安排给他游戏嬉闹的地方,当年由于他实在太吵闹影响师父修炼,所以才被安置在那个远离五色石洞室的地方。 嬉戏室是整个洞府体系中天地元气最稀薄的地方,其实若非顾忌到别的因素陶勋宁可到洞外寻个元气稀薄的地方睡觉,因为毕竟修炼未知的功诀存在风险,一旦出了岔子,太过浓厚的天地元气反而会变成催命的毒药。 为了安全起见,他竭尽所能在戏室内设置下重重自我保护的禁制,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完成。 一切准备妥当,陶勋在戏室阵中的蒲团上五心向天坐下,先默默运行起一段《天册》下篇的功诀,几十个大周天下来身体的状态调整到最好,这时才心神默转,无名功诀从心中冒出来。 一段段法诀出现在脑子里,既清晰无比,同时也模糊无比,清晰的是每一个字,模糊的是字的含义。 修仙讲的是悟,修炼之前要了悟功诀的含义方能在修炼的过程中驾轻就熟、如使臂指地调运天地元气游走于身体经络,并以种种秘法粹炼肉身元神,最终成就大道。 悟的前提当然是要对功诀每个字的含义有一个清晰的了解,这是最低限度的要求。可现在他真正开始修炼无名功诀就遇到了无法了解功诀字面含义的尴尬境况,现在该怎么办,继续还是放弃? 他不得不先停下来,重新审视脑海里的无名功诀。 第一次记起无名功诀的时候他就曾经仔细研究过,自认为对此不说已经参悟透,至少已经悟到比较深的层次,而现在在不修炼它的情况下从头看功诀,愕然觉以前的领悟全都错了,错得离谱,须得推倒重来。 陶勋没有急于重新参悟功诀,而是很快再次入定试图修炼无名功诀,还是遇到同样的困惑,于是出定后再次审视功诀文字,果不出所料,这一次从字面上领悟到的内容又跟上一次截然不同。 如此再三,他得出一个结论,只要在修炼的状态下调运过一次功诀后,在不修炼的状态就会对功诀的字面含义有完全不同的理解。他有些茫然了,如此情形下可怎么才能修炼无名功诀呀? 他思索了一阵,猛拍自己脑袋:傻了呀,明明记得小时候就常常修炼这功诀睡觉,小时候能修炼为何现在反而不能,照小时候的法子修炼不就成了? 小时候的法子其实很简单,不去理解文字的含义,当年他才一岁多两岁,连字也不认得,又如何能理解那么古奥的艰涩的文字?所以那些文字当时对他而言只是彻头彻尾的符号、图画。 显然当年的练功与功诀的字面意义没啥关系,他很快从记忆中搜索到当年修炼无名功诀的法子,非常简单,同时现在看来亦非常非常不可思议,那便是进入修炼状态后当脑中浮现出无名功诀时数数就行了。 陶勋再次敛息入定,调运出无名功诀,看着清晰而模糊的文字他不再试图去看懂、理解,而是开始数起这些文字的字数。 从一才数到三十的时候,他好象突然从极静的地方到了极噪杂的地方,脑中轰然作响,那些文字一个接一个地化成黑色烟雾纠集在一起旋转起来,一股睡意袭上他的心头,他不由得大乐:看来我真的有修炼这无名功诀的天赋呐。 念头一闪而过,接着他现了一件令他无比震惊的事:体内最神秘的混元心甲出现在漩涡的中心,体内最神秘的本源力量如百川灌海般疯狂地往漩涡中心涌去,与些同时他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玄奥的东西。 可惜前一刻还了无睡意的他此刻却睡意实在太重,他来不及,也无力去捕捉住任何别的东西,脑子一昏、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孤云山,在它还是万年荒芜的年代修仙界各大门派的势力触角都没有伸到此地,一俟三十多年前的那场巨变后它隐然成为众多散修的乐园,三十年来此地天地元气日渐郁集,几乎赶得上天下间有名的名山大川、洞天福地所在。 主峰柱天峰,当年**仙衣冲出洞府出现于凡间的地方,三十多年前上千修仙高手抢夺它的大战给山峰留下了数不清的痕迹,风、火、雷、电、水、木、石、仙剑在上面刻下了深深的、令凡人张口结舌的可怕印记,若是没有当年那场大混战,或许峰顶还能高上几十丈达到千丈。 主峰往往是一座山脉天地灵气最集中的地方,柱天峰上的几处灵脉所在地早被实力强横的散仙高手瓜分完毕,整座山峰被划为禁区,普通低阶散修便是连靠近的权力也没有。 这一天一大早,柱天峰山中的飞禽走兽没命价地往外奔逃,不光它们,平日里躲在洞府里潜修的散仙高手全都跑出来,各架着最拿手、最快的飞行类仙器、法宝远远地躲开。 不光柱天峰的高手,以它为中心半径三十里范围内所有的山头都飞出各式遁光,总数三十余的散仙舍弃潜修洞府没命价地往外围逃遁。 第五章 接引天君(上) 对于危险的气息,天下间唯有散修的剑仙们最是敏感不过。 散修剑仙们因为一生中经历的劫灾太多,久历磨难锻炼出他们对危险近乎本能般的直觉,尤其对于各种门类的天劫,就象动物能预感到地震的生一样,他们能预感到天劫降临。 清晨,就在太阳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孤云山山间生令人心悸的变化,空中的天气气息仿佛随着阳光降临,劫云特有的波动骤然间便如同惊涛骇浪般拍击过来,其强度、烈度都令山中的修仙者们感到窒息。 这突如其来的的危险出现的时机和烈度都迥异于他们以往亲历过或者听说过的天劫,但他们居然非常清楚地知道将要生的是什么,非常之象自有非常之难,他们连洞府都不要就匆匆逃离,一边逃离一边似吃了酸葡萄般感叹:谁这么好运渡飞升劫了。 飞升天劫的劫云从辰时初开始郁结,午时初刻的时候天地间阴沉得如同黄昏,空中隐隐传出雷鸣,云层里不时穿透出阵阵白的蓝光,一时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山间的树木在风雨里战栗不已。 快到午时三刻,柱天峰正上方的天空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的云层很快变化成七彩之色,随着云涡的旋转度加快,七彩之色混合在一起呈现出阳光般的金色,变色后的漩涡飞快地扩大,其中心部分半径达到三里,几乎整座柱天峰都在漩涡的笼罩下。 蓦地金色的漩涡状劫云象是被泼进了一盆墨水,突然之间由金色变成黑色,旋即一道与漩涡状劫云中心等粗的巨大闪电穿透墨黑的劫云落在柱天峰上,闪电耀眼,被闪电包裹起来的山峰完全被它淹没,震天动地的雷声隆隆传出,所过之处树木倒伏、飞沙走石,不少躲得不够远的修仙者被雷声震得吐血昏厥。 哪怕是在安全区域远远地观望这场天劫的散修剑仙们也无不面无血色、双股战栗如生大病,他们只在远离天劫的地方嗅到一丝劫云的气息便如此,那位处在天劫中心的渡劫者所背负的压力有多大怕是难以想象。 究竟是谁引了这么大动静的飞升天劫?聚在一起的人纷纷猜测,天底下神通广大到需要面对飞升天劫而又在尘世间行走的人屈指可数,有的人将目标放在那位以孤云山为道号的著名人物身上。 事实上他们猜对了,处在天劫中心的正是陶勋。 此时的陶勋正无比郁闷:睡一觉醒来就挨雷劈,这贼老天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刚刚睡觉醒来,还没看清楚周围环境就被天上降下的劫雷惊出一身冷汗,这是一场与他的修为相匹配的天劫。 以他现在对天地本源法则的研习清楚地知道,天地法则之力往往会针对渡者的弱点凝聚相生相克的毁灭性力量重点攻击,以前替别人扛天劫的事没少干过,那毕竟是别人的,别人的弱点不是自己的弱点,现在是针对自己的天劫,其中的凶险程度难以想象,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 几乎是本能的,陶勋催动仙力瞬间在头顶建立起千层防护罩,和他与梵天老祖激斗时所施展的神通颇有相似处,不过抗天劫不能投机取巧,否则天地法则会加倍报复,所以他支起千层防护罩的目的只是为在劫雷落到身体之前分析出劫雷里蕴含的天地法则之力。 哗喇喇! 劫雷砸在千层防护罩上,短短的瞬间,陶勋惊喜地现时间忽然间慢下来,闪电的度仿佛只比蜗牛快一点点,如此慢的度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分析、想出因应之法。不光如此,每当劫雷击破一层防护罩,好象天地法则之力就被他解构一层,相应的他就得到一层顿悟,《天册》下篇功法需要渡过的关卡随之被他突破一层。 如此层层下来,当劫雷最终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天册》下篇功法居然被他顿悟了很小的一部分,有这一部分顿悟作底子,原先劫雷所针对的弱点便不再成为弱点。 此时此刻,他对天劫形成的天雷反倒十分期待,劫雷中最可怕是源自法则的毁灭性力量,若法则已被掌握,则毁灭力就有可能被转化,不考虑劫雷的毁灭性因素,它本身可是来自于天界的最精纯的力量,足可借用来焠炼《天册》功法。 劫雷顺利地劈开千层护罩落到身体上,陶勋出一场尖啸。雷中蕴含的庞大无匹的毁灭性力量钻进身体里肆虐,想象一下身体神经每一丝每一毫同时被用最野蛮的方式撕扯,这种痛楚实难以用言语形容。 远远的在劫云范围外窥视着这边动静的修仙者们骇然现,那道巨大无比的闪电在将整座柱天峰囊括进去后忽然眨眼间缩小到看不见,仿佛被什么吸走了,连天上庞大无比的劫云也为之一颤,好象一条蛟龙正在威时忽然现身上大半鲜血平空不见了一般。 此刻柱天峰头云雾笼罩,将一整道劫雷吸收殆尽的陶勋如同一只烤熟的乳猪呈现出外焦里嫩的模样。 第二道劫雷接踵而至,形如炭人的陶勋如法炮制,再次在头顶支起一个千层的防护罩,不过这次的比上次的有显著不同,毕竟经历过刚才的劫雷后他无论对天地至道的理解还是身体力量的变化都有了质的飞跃。 这第二道劫雷,声势看上去不如第一道大,实则其威力和毁灭力远前者万千倍,唯有身在其中的陶勋才知个中滋味。 而这一次,陶勋也顶了下来。 就这样,天雷一道又一道地降下,陶勋用同一种方法一次又一次地硬顶,整个人是越来越精神,最开始那种焦黑的狼狈像全无半点踪影。 三十六道天劫劫雷劈过,天空劫云瞬时尽收,云开见日,艳阳万里,若不是方才天劫时**肆虐在山岭上留下的狼藉,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一眨眼之前这里还是怎样一个可怕的状况。 陶勋意犹未尽地仰望上天,实在太划算了,一道劫雷就令修为大进一步,三十六道天雷之后《天册》下篇的功法至少领悟了百分之一。别看只有百分之一,须知《天册》下篇的功法没有丝毫取巧之处,完全是一个累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一次又一次几乎没有穷尽的质变后才能最终飞升到上三天,他方才的收获放在正常情况下恐怕要在中三天天界潜修上万年才能办到。 劫云散去,天空中的天劫威压不会很快消散,躲得远远的孤云山散仙们暂时不敢返回自家的洞府,他们一个个怀着敬畏而嫉妒的复杂心情远远看着柱天峰上逐渐凝聚起来的五彩光晕。 有见识的散仙知道,这样的情形表明刚刚渡劫的人马上就要飞升天界了。 陶勋犹自在体悟和整理渡劫时所得,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外的一切变化,直到忽然听见有人对他说道:“小友莫非好这口?”他才猛然惊醒,抬眼看过去,一名穿着朴素布衣的老者站在凝成一团的五色光晕里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他微一动神识,当即变得如同下过滚水的虾米,臊得满身通红。原来方才天劫的过程中身上的衣物早化为灰烬,他现在正光溜溜地立在山顶。 “自来飞升天劫时,渡劫之人所着衣物得天雷滋养后稍加焠炼就可成为凡界一件了不得的仙器,小友修炼的什么功法,竟然连衣服都没有保住?”老者抚须和气地问他。 第五章 接引天君(下) 陶勋赶紧在身上变出衣服遮羞,然后深施一礼:“晚辈修炼的是《洞元太清奉道天册》。” “《洞元太清奉道天册》!此书传到凡界几千年,真的有人修炼成功了?”老者恍然大悟:“难怪,难怪,修炼此功法渡飞升劫时应当远没有凡界修炼之法凶险,运转得当时还能吸收天雷元力为己用,贴身的东西何须保留。” 陶勋又恭谨地问道“敢问老前辈尊讳?” 老者长笑答道:“呵呵,小友,恭喜你渡过飞升天劫,老夫是天界上清天接引天君邵僕,特来接你到天界。” “飞升?到天界?”陶勋一脸惊愕的表情。 “你已经参悟天地至道,凡界再也承载不了你的仙力,只有天界能容纳你,而且在天界你还能继续修炼更高深的仙法,直到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怎么这么快?不是渡劫之后还有段时间可逗留凡界吗?” “普通凡界修仙者渡过飞升劫后,的确还须在凡界淹留一段时间,以参悟渡劫之时对天地法则的领悟,天劫之时留在他们体内的力量亦会将他们的身体、仙力彻底升华,直到他们的身体能经受得住穿越天界界障时的巨大压力。”邵僕解释得相当耐心:“你能修炼《洞元太清奉道天册》至渡过飞升劫,则你已经达到了到达天界的要求,故而老夫才会来接引你。” 陶勋为难地道:“有劳天君大驾,然晚辈犹有俗务未曾了却,此时不能随驾飞升,恳请您垂允晚辈留在凡界,待因缘了结再行飞升。” 这下轮到接引天君愕然,难以置信地道:“你……我没听错吧,你居然不愿意飞升?”他亘古以来下凡界接引飞升者无数,哪一个不是屁颠屁颠生恐耽误了一分一秒,拒绝飞升的人他还真是第一次碰见。 陶勋大礼参拜:“晚辈事出有因,万望天君成全。” 接引天君面色一沉:“天界自有严规,你已越过飞升之限,此身便是天界之仙,自当受天界法规的约束,你知道抗天命不归该当何罪吗?” “晚辈确有隐情,请天君容禀。晚辈……” “你不必说。”接引天君面色不豫,打断他的陈述:“在老夫来接引你飞升天界的那一刻,凡界的一切事都与你无关了,无论什么理由你都不必说。” “可是晚辈……” “休得再辩!”接引天君严厉地道:“随我飞升天界,否则本尊就要接引你到幽冥界去了。”他连自称都变了,显然有些恼火。 陶勋站起身道:“请恕晚辈无礼,晚辈真的有事不能立即飞升。” “本尊到凡界接引无数次,头一次碰见你这样的人。本尊是看你乃第一个修炼成功《洞元太清奉道天册》之人,因惜才才对你如此客气,休要以为便可提出过分的要求,你最好不要惹恼本尊。” “晚辈实在不能脱身,求天君老前辈通融一二。” “你已不能呆在凡界,若不到天界,那便去轮回吧!”接引天君终于忍不住怒火,身上忽然爆出无边的威压,如山如岳,直透人之元神。 陶勋早在防备,威压才近身外丈许,他自身仙元鼓荡凝成一道如有实质的白色薄膜,接引天君的威压撞在上面后迸出滔滔光焰。 肉眼恍忽可见周遭几十里的空气猛地往下锉了一下。陶勋死命守住护身光罩,可却也架不住对方无比沉重的压力,身体象颗钉子般被锤进山顶坚硬的岩石,只留下个脑袋露在外面。 “禁!”接引天君伸指点向地面,地面瞬间化成铁块。 陶勋见机得快,身体化道清风散开并瞬移出去。 可是接引天君早有防备,一个“禁”字诀不光将地面禁住,连空间也被禁住。陶勋瞬移的过程中似撞到铁板上,撞得现出身形倒退数步。身形未稳警兆已生,体外护罩迭现,接引天君的攻击已至,青光闪动中,他凝聚无上仙力结成的护罩被轰碎。 这种绝大神通以前地藏老人曾对他动用过,陶勋已经有了点应付的经验,见护罩被破毫不惊慌,**仙衣倏然出现在体表,结合这件经过焠炼的仙甲之力,他再一次结成一道无形之墙挡在身前。 接引天君的攻击在护墙上激起沉闷的青色涟漪,方圆几十里的大地山峦皆随之颤抖起伏,山中一片狼藉。 陶勋虽被击得节节后退,但却成功接下了对方的这次攻击。 接引天君的脸上既有惊讶也有恼怒,呵斥道:“你既然能做到这一步,便更加不能留在凡界,还是随老夫去天界吧,毋得自误,一误再误。” 陶勋现在正在全力抵抗当中,鼓尽余力坚定地摇了摇头,眼中是决绝之色,十分坚定地拒绝对方的好意。 接引天君长叹一声:“如此璞玉竟要毁在我的手上,可悲,可叹。” 他身上威压不变,伸手一抓,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空落下来,穿过陶勋设置的重重防护罩捏了过去。 陶勋以前常用这种神通对付修仙者,不过同样的神通经由接引天君使出来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深知其中厉害,此时万万不可被对方抓实,否则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将施展不出来,眼看着巨掌将及身他忽然动了一个仙诀。 只见巨掌搂头盖脑地抓到陶勋身上,怪异的是巨掌手指穿过他的身体,仿佛抓到的仅仅是幻像。 此时,整个天地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凡人、修仙者都觉察不到,接引天君却能察觉到,这是凡界天地法则之力被外力牵引的表征。他当即收起神通厉声骂道:“狂悖竖子,你想魂飞魄散吗?” 陶勋这时也十分后悔方才的举动,牵引法则之力极易引浩劫,为一己之私而置亿万生灵于釜爨,这与他做人的原则背道而驰。 羞愧之下,他倒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何不躲到无漏之渊,那里是天界生物的放逐之地,天界天仙从不亲入其中,躲到那里岂不可以避开接引天君了,而且有夺月珠之助自己还可以再回到凡界的。 一念及此,他毫不犹豫地催动夺月珠,强行打开两界通道,光芒闪动之后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接引天君早就察觉到他的意图,却并没有出手阻止,在他消失之后,也身形一闪杳无踪迹。 孤云山少了这两个可怕的家伙,立即恢复到以往的宁静。 陶勋出现在无漏之渊裂龙榫的交界地带,方想喘口气,耳中便听见接引天君的声音:“你还是随我去天界吧,除非你甘愿受制自我放逐在这里一辈子,否则你绝不可能活着回凡界。” “你……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你居然也知道无漏之渊,大概你料定我不会追进来吧?可惜你却不知道,如果你是从天界逃进这里老夫自然不会追进来,因为那个时候你有再大神通、再多天宝也回不去凡界;而现在你却是直接从凡界逃进来的,身上又有能穿越两界的天器法宝,依天界的律条老夫必须将你捉回去,要么便是杀了你。” 其实在陶勋看来,接引天君目前展现出来的实力比梵天老祖强出太多,或许比地藏老人稍有不如,现在的他远远不是其对手,对抗的下场绝对不妙。可是凡界的一切陶勋根本还放不下,所以决无可能现在就去天界,在他心中哪怕是轮回转世也比被到天界从此与凡间的一切天人永隔要强得多。所以才会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负隅顽抗,先前是这样打算的,现在仍然是这样决心的。 他缓缓摇头,道:“晚辈宁可轮回转世,也不愿现在就去天界,求求天君老前辈容晚辈陈述下情。” 第六章 久别重逢(上) “糊涂!”接引天君恼怒地低吼一句,非常干脆地拒绝他:“本尊下凡亦有时间限制,岂可听你啰嗦不休?既然你意已决,本尊职责所在,只好成全你。” 这句话出口等于是再无圜转的余地,陶勋的心彻底跌到冰点。 接引天君缓缓抬起手掌指向他:“看在你尚能顾惜凡界生灵的份上,本尊会放你轮回转世的,望你来生再踏上仙途后能够去掉执念,成就大道。” 陶勋摆出防守的架势,分光剑取出来拿在手上,夺月珠放出来悬在头顶,**仙衣浮出身披在外面,三物共同凝出一个古奥的光晕。 “可惜呀,以你现在的表现,在天界修炼若干年后足可尝试到中三天谋取一席之地了。”接引天君看着很是感叹了一下。 双方谈崩,大战随之开始。 陶勋不是束手待毙之辈,难得有机会向更强者挑战,就算是死也得好好经验一回。他道了声得罪,主动挥舞分光剑刺向接引天君。 “好剑,好剑法。”接引天君不闪不躲,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 自他指尖迸放出一团金光,它出现非常自然而然,仿佛天生就当如此。就见金光闪动当中,其内生出一枝九叶金莲,莲心有蓬,蓬中有子,莲子飞出莲蓬半三分各化一枝九叶金莲,如此反复不绝。 这奇妙的神通施展开时流畅自然、缓急得宜,蕴含着无上的天地至道。须臾之间,在陶勋执剑冲进他身外十丈之前,金莲已经不紧不慢地变化至少三十次,数不尽的金莲如大海的无尽波涛般地将他托起来。 陶勋用尽全部力量毫无保留地劈出一剑,这一剑蕴含着他对天地至道的最深了悟,这一剑挟着毁天灭地、足以使凡界天地法则之力震荡的毁灭性威力,然而这一剑劈在金莲上却连个声响也没有就结束了。 分光剑的剑光连同剑身一起悄然融化于金莲聚成的波涛里,仿佛一颗小石头扔进波涛澎湃的大海,连个小小的浪花似乎都没有激得起来,随即,金莲将陶勋淹没。 这个过程中陶勋被一种神秘的巨力完全禁锢住,既无力抵抗也无法逃跑,只眼睁睁地看着金莲将自己淹没,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象意识与身体完全割裂开,宛如鬼魂看着身体消亡,只能徒劳地出谁也不会知道的悲泣。 此时此刻,他体内的本源力量应劫而出,那既暖且凉的神秘力量汹涌而出,生生在金莲中挤出一道狭窄的空隙,一件黑色的混元心甲出现在**仙衣外面,在它那黑如炭墨的丝丝光焰照耀之下,靠近的金莲开始枯萎和消失。 “混元心甲!”接引天君的惊呼声传过来,随即是一句惋惜:“可惜它也救不了你呀。” 随着接引天君话音落下,金莲之海忽然一齐变色,由金变黑,一朵朵金莲化作一个个黑色漩涡,无数不可抗拒的吸力和消融一切的力量在四面八方出现,开始撕扯起混元心甲。 陶勋感觉就好象狂怒的大海里的一叶小舟,完全身不由己,被他寄予厚望的本源力量和混元心甲在神奇的仙法面前毫不起眼,他完全不是对方一合之敌,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要完蛋了,他的意识马上便要开始崩溃的过程。 “剑下留人。”附近的无边黑暗里忽然出现一团紫光,一个声音悠悠从紫光里传出来。 “紫极天尊!”接引天君看到紫色光团后惊诧地问:“何事劳动天尊亲临?” “你先放开他。”紫色光团渐渐凝聚成一个中年人,看不清相貌,只看得到垂到腰际的五绺青须。 接引天君犹豫道:“这样不好吧,我是有公务在身呀。” “呵呵,邵兄请看这个。”紫极天尊打出一个光点飞过去。 “居然如此!”接引天君接过捏破,读毕之后露出震惊的神色,赶紧挥手收起墨莲神通放开陶勋。 陶勋在被制住的时候听见了外面的对话,墨莲散开的时候他的本源力量和混元心甲以及三件天器都回到体内。 “多谢本尊前辈救命之恩!”陶勋恢复自由后立即向紫极天尊拜谢不已。 “呵呵,《洞元太清奉道天册》是我当年亲自送到凡界的,而你是第一个将他修炼成功的,你我也算有缘人,不过今天我救下你非是徇私。”紫光中传来紫极天尊和蔼的声音:“我且问你,你现在仍然不愿意飞升天界么?” 陶勋方才在死亡的边缘也不曾改变主意,现在自然更不会,语气十分坚定地答道:“晚辈现在不愿飞升天界。” “好吧,那你便不必急着去天界吧。” 陶勋惊喜地道:“天尊是说晚辈可以不用去天界了?” “我既然赶来放你,自然不会勉强你立即去天界。” “请天尊示下,晚辈必须答应怎样的条件?” “呵呵,孺子可教矣。”紫极天尊顿了顿,极严肃地道:“你可还记得你在地藏老人面前过的毒誓?你在此重复一遍。” “晚辈不敢或忘。”陶勋赶紧将当年的誓言当面重述一遍。 紫极天尊道:“除此之外你还须做到两条:其一,凡间修仙界的大战你不得参与,保护至亲之人除外;其二,控制自己的道法境界,只许稳固现在的境界,不许再进半步。” 陶勋又是吃惊又是疑惑不解:“可是凡界眼下浩劫在即,晚辈……” 紫极天尊打断他的话:“将来你自会知道原委,现在只须立誓便了。” 接引天君在一旁劝道:“你方今的道法已算小成,能留在凡界已是格外之例,倘若再进步哪怕一丁点,凡界便无论如何也容不下你,你欲留在凡界,须谨记适可而止莫越雷池,切切。” 陶勋见他们的态度坚决,情知无商量余地,尽管满腹疑惑,只得依言立誓。 ※※※※※※ 就在陶勋避入无漏之渊后不久,几十道剑光从外围飞遁回柱天峰,许多躲在远处观望的散修纷纷飞回来打探消息。 不光他们,方才的动静极大,稍远些的隐修者也在闻讯后急匆匆赶过来,不到一个时辰里柱天峰聚集起上百人,你来我往地将柱天峰仔仔细细搜了个遍。 “看许兄春风满面,一定大有收获吧。”一名老者踏着仙剑冲迎面而来的一人说道,语气中似乎有一点点酸味。 “咳,张兄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嘴角上翘生就笑脸,何苦挖苦我呢。” “呀,许兄、张兄都在这里,是不是现什么好东西了?”另一名老道从不远处急急忙忙飞过来。 “李道长见笑,方才道长才将此地用法宝仔细搜查过,道长若找不着,我们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道长、张兄都无所获,小弟道行最浅,更加不可能有所斩获。” “许兄、张兄,今天柱天峰天劫降临,二位是如何看的?”李道长转换话题。 “那么大的动静,必定是飞升天劫无疑。” “张兄所言极是,小弟两百多年前有幸于天宗门曹复长老飞升时随先师前往观礼,从劫云的气息和威压上判断分明错不了。” “屈指算来,在孤云山修炼又有飞升期修为的只有那陶勋。世传此人炼器、炼丹双绝,他身上的分光宝剑、绞云罗两样宝贝都是等仙器,还有为数近百的中品以上仙器以及数不清的旷世仙丹,难道在这场飞升天劫中竟什么也没有留下?”李道长满脑门子不解:“贫道实在不相信,方才天劫只有三十六道,总共不到一个时辰,他总不可能全部被天劫消耗掉吧?” 第六章 久别重逢(下) 姓许的剑仙笑道:“哈哈,李道长这几年一直闭关不闻世事,不知道陶勋将绞云罗交给妻子、号称魔女的丁柔在使用。” “许兄说笑,贫道可不敢去惹峨嵋派。” “道长三年前说这话许某相信,现在么可不大相信哟。” 张姓道士不无忧虑地道:“飞升天劫九九八十一数,方才只有三十六道,说明渡劫之人必定没有捱得过去,倘渡劫之人果是陶勋那便实在是太可惜了。” “张兄与陶勋非亲非故,何故替他悲伤?”另两人不解地问。 “陶勋活着,我等在孤云山才能呆得安稳。你们看那几个人,明是在孤云山修炼的散仙,暗地里早投效了某几个大门派。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吾料不出旬月孤云山恐再无我等安身之处。” 许、李二人听得一愣,不约而同地生出重重心事。 离三个人不太远的地方,茂密的树林里,空气一阵扭曲,一白一青两个人影先后从里面闪出来,却是丁柔和褚小蝶。 丁柔暗中听到那三个人的聊天,一时悲伤难以自持,以至于匿身仙术失效,身体无力往地上瘫软,幸好褚小蝶急忙收起仙术扶住,林中传出丁柔的低泣声。 “师妹,你别听他们几个瞎说,亭渊是大福大贵之人,哪怕刚才渡劫的人真是他他也不会有事的。你莫非忘了他可没少替人挡天劫,当年不也是他替你挡下来天劫的吗?” “三年了,他若活着,又怎会不同我们联系。” “亭渊有大神通,我尚不信他有事,难道你反而不相信他么?” “他说只要活着就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可是三年前他却骗我回仙云山,自己一个人去挑通天教、闯狐岐之山,一去无踪杳无音讯。” “婷婷,他那是爱惜你。他去闯的是龙潭虎穴,万分凶险,你也不希望他危急之时还要分心照顾你吧。” “师姐,我想他,我想相公,呜……”丁柔干脆趴在褚小蝶的怀里大哭起来。 这边的动静太大,不远处的三名散仙高手察觉到异常,默契地飞来将这片密林包围。 李老道士大声喝问:“敢问哪路道友在里面,请出来说话。” 褚小蝶见丁柔哭得正伤心,不好出去露面,便在林中道:“晚辈峨嵋派橙眉真人门下褚小蝶和师妹丁柔在林中歇息,因师妹有恙,不便相见,尚请恕罪。” 三人远远地用秘术商量起来,包围之势却没有撤掉。 褚小蝶身在林中,对外面的形势洞若观火,见此情景暗暗皱眉,一时难以判断对方的意图。她有陶勋赠送的寻仙石,知道对方一人分神初期、两人出窍末期,都是非常厉害的高手,倘若对她们意图不良,恐怕会有一场苦斗。 若平时遇此情形,凭她的修为和身上几样厉害的仙器完全有把握全身而退,或者丁柔不是现在这种因过度悲伤而神志散乱的状态,凭绞云罗的威力足以将三名散修高手打掉,可偏偏现在是这种情形,弄个不好两人身死命丧、仙器被夺也有可能。 正当她的心神变得凝重之际,忽然感到有股奇妙的力量在她们周围凝聚起来,让她觉得很温暖、很安全。 “柔柔别哭。”陶勋的身影忽然在丁柔身后显现温柔地望着她。 “亭渊,真的是你?”褚小蝶惊喜地叫起来。 丁柔一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即条件反应地直起身子转过来,她和陶勋间有秘术心神相连,立即确定眼前之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丈夫,马上扑进他怀里,泪雨滂沱地大骂:“死人,你好狠的心,你骗我,你抛下我,我……我咬死你。”果真张开银牙狠狠地在他脖子咬下。 陶勋听任她泄情绪,反手将她紧紧地抱住,吻着她的乌亮的秀,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褚小蝶在旁看着,心中既高兴,又酸楚,僵硬地笑向陶勋点头微笑以示打过招呼,转过头默默走开,躲到看不见他们的地方,用仙术封闭自己的六识,努力地平复心神。 过了好久,陶勋和丁柔手牵着手走出来,将褚小蝶从定中唤醒。 “你们亲热完啦?”褚小蝶露出令人窒息的美艳笑容打趣道:“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怎么也不多亲热会呢,反正还没天黑。” 丁柔脸腾地红了,扑过去狠狠地伸手要掐她:“臭师姐,叫你笑话我。” 褚小蝶也不示弱,两个女子嘻笑着打闹到一起。 陶勋等了一会才打断她们:“褚师姐,外面的人听到你们报出师门后仍不肯撤围离开却是为何?” “看来你失踪的这三年是去了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褚小蝶迎上他的目光,深深一眼后很快移开视线。 陶勋点头肯定,并道:“请师姐解惑。” “三年前,你在额哲湖之战中失去音讯,修仙界很快形势大变,通天教忽然纠集整个邪道摆开车马公然与我峨嵋派为敌,聚集邪道高手满天下追杀本门弟子,本门措手不及,初时损失了不少在外游历的同门。后来,掌门师伯下令闭门封山,所有弟子全都退守峨嵋山,唯以守山为要,不得与通天教正面为敌。” 陶勋听见此话心头一松。 通天教多年来在梵天老祖的通盘布局下一直偃旗息鼓只在暗中经营布置,从不与各派正面生冲突,因其隐忍退让才得到暗中积蓄并且展出偌大势力的机会,否则正道诸派早对其群起攻之。 现在通天教从暗处跳到明处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将实力暴露出来,固然对峨嵋派采取咄咄逼人的态势,但也同时将自己摆到明处引得正道诸派疑忌,这在陶勋眼中是明显的虚张声势、欲盖弥彰。 由此可知通天教的幕后之脑梵天老祖肯定出了什么问题,或许三年前破开梵天界引的天劫将其重创至今尚未恢复吧。 陶勋皱眉问道:“正道其他各派都找借口隔岸观火是么?” “不错,通天教声称只针对峨嵋派,不愿与别派为敌,故而正道其余十一大门派都打着劝和的旗号,谁也不愿出兵讨伐邪道。” “天下修仙,小半集中在蜀山,蜀山境内强门林立隐为峨嵋藩屏,各派利益攸关绝不会开门揖盗放通天教入境围攻峨嵋,通天教想攻到峨嵋恐怕不那么容易。仙云山的护山大阵天下第一,山中有袁老祖坐镇,除非……仙云山可谓固若金汤绝不会有所闪失。只要通天教在蜀山顿兵挫锐,天下情势必然有变,白眉掌门的对策倒是最稳妥的法子。只是……未免弱了自家的气势。” “掌门说,峨嵋派领袖天下万余年,久居危崖薄冰,盛名累人,虚名无益,借此机会示弱于人前,无论修仙界哪个门派打败通天教廓清宇内、扫除凶邪,自然能将虚名接过去,我峨嵋反要额手相庆才是。” “这……白眉师伯真风趣呐。”陶勋一愣,笑着问:“恐怕峨嵋门下弟子大半不服气吧?” “那是自然。通天教,跳梁小丑也,本门只消三成力定能教它土崩瓦解。” “褚师姐最好息了这样的念头,通天教暗地里的实力才露出冰山一角,吾恐仅凭峨嵋一门远非其对手,白眉掌门的应对之策才是正解。” 褚小蝶听他说得严重当即脸色一变,急问:“亭渊,三年前你在额哲湖之战中失踪,后来天机阁推演数术时觉狐岐之山有异数,当时猜测那么大的动静或许与你有关。究竟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现了通天教隐藏的秘密?这几年你究竟躲在哪里?” “的确大有现,说来话长,还是回仙云山向诸位师长详谈吧。” 丁柔道:“恐怕你须先去趟京城。” 陶勋疑惑地问:“什么事?” “是岳城,明天秋决。” 第七章 返京扶危(上) 秋决! 陶勋大惊失色:“怎会这样?” 丁柔忧心忡忡地道:“去年冬月以来,朝廷局势大变,皇帝对靖宁侯越来越宠信,对太子越来越厌恶,太子之党人及清流大批遭贬斥,裴党党羽充斥朝堂。今年五月朔,皇帝不顾忠直大臣的反对,乾纲独断废黜太子。” “啊!”陶勋忍不住呼出声:“太子被废啦?” “六月晦,皇帝以大逆诛废太子三族,赐谥曰‘厉’,百官有谏皆杖之,一日内杖毙百人,太子之党人皆罢官、下狱。岳城坐以厉太子之党人下诏狱,后付三司审讯,在裴党把持下以附逆、贪墨、凌迫皇亲等二十余罪名判秋后问斩。” 陶勋的脸色极为难看:“皇帝昏头了?居然杀害自己的骨肉!朝廷现在岂非裴党一家独踞权柄?” “的确如此,恐怕这江山过不多久便要改姓。”丁柔愤懑地道:“若果如此,你我陶、丁两族不久后必定大祸临头。” 陶勋心中一动:“皇帝是不是受到妖人控制?” 褚小蝶接过话答道:“不错,天机阁推算皇帝被妖人控制,可奇怪的是居然并没有天谴惩罚那些妖人。” “朝廷气运与凡界气运息息相关,朝廷若有大变,天下必然震动,修仙界也难独全。既然知道是妖人作祟,修仙界理当出手惩戒才是。” “朝廷之事牵一而动全身,各个正道门派不好管,也不敢管。”褚小蝶微叹气:“天机阁推演天机术数,认为变局之机或在孤云山,师门长辈认为解决朝廷的问题还得应在你身上。” 陶勋心中又惊又怒又气,朝堂的变局固然使人怵目惊心,最最可怕的是修仙界居然对此熟视无睹,难道梵天老祖的凶焰已将这个世界的法则颠倒过来? “岳城已到生死关头,救他刻不容缓,所以我和师姐一块潜来此地,原是打算倘寻你不到今晚便悄悄进京救人,然后将陶、丁两家族人迁往蜀山境内置于峨嵋卵翼下避祸。好在你安全回来,家里的事全由你来做主。” 褚小蝶笑道:“我和师妹刚到孤云山附近就见劫云聚集,果真是你在渡飞升劫么?当时师妹了疯般地要往里面闯,我费尽唇舌才劝住她。” 陶勋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拉起妻子的手,向褚小蝶报以一礼:“多谢褚师姐劝住了婷婷,否则……我……多谢,多谢。” 褚小蝶有点不自然地一笑,道:“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陶勋取出一物托在掌上递过去:“此物名叫九蛟锁海环,是我新近炼制的仙器,请师姐不要嫌它粗糙。” “你做的东西哪件不是精品呀。”褚小蝶笑眯眯地接过来,用神识探过法宝及随附玉简后赶紧推回去:“这是品仙器,太贵重了,我不敢要。” “天下大变已起,你有此宝防身我和婷婷才能放心。” “是呀,师姐,你收下吧。”丁柔亦在旁相劝。 “那好吧。”褚小蝶深深地凝视他一眼,随手收起宝物。 陶勋又拿出几样东西:“这几枚丹药和玉简能助你在一年之内将九蛟锁海环彻底炼化。请师姐即刻回山禀报白眉掌门,陶勋解决完京城的事后立即前来仙云宫拜见各位长辈。” 褚小蝶默默接去收好,然后问:“你用大神通禁制住柱天峰十数里范围内的百余名剑仙道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散修本不易,他们不是敌人。” “早知你宅心仁厚不会同他们计较。好了,我这便回山覆命,我会仙云宫静待你的佳音。”褚小蝶匆匆别过两人驾剑光遁走。 陶勋待她在视线里消失后,伸手掌五指微蜷如握一物,轻轻对里头说过几句话挥手抛出去。 柱天峰及其附近的修仙者都听到一个雄浑的声音:“学生孤云山陶勋劫后余生,感谢各位高邻前来探望,方才多有得罪,望乞恕罪。” 随即,被禁住仙力和身体的百余剑仙一齐恢复自由。 他们莫不心头剧震、面白如纸,回顾起自己刚才的种种言行举动,不少人生出惧意,几乎每个人都认为陶勋有意独霸孤云山,故以此举警告他们离开。 拳头大就是硬道理,他们当中绝大多数纵不甘亦不得不打算起避出孤云山后该往何处定居才好。 这时,陶勋的声音紧接着传过来:“远亲不如近邻,学生与各位前辈、朋友比邻而居亦深感荣幸,往后盼能守望相助,大家都做好邻居,好朋友。” 众人心头一松,皆知原来陶勋没有驱逐他们独霸孤云山的意思,于是一个个用各种方式隔空欲向陶勋表达友善,可惜对方自说过那番话之后就再没有动静。 陶勋放完话,拉起丁柔疾往京城方向飞去。 路上问起门人弟子的情况,王思仁已经住进景园寸步不离地保护陶骥夫妇及其幼子的安全;孙思正、欧焕一直留在客寓仙居闭关;杜希言仍随莫宁修行;官觳和田姎儿老老实实地呆在仙云山潜修;令狐灵已提前完成修行,前往终南山跟随正式的师父韵通阳修道;至于他的大弟子董雨焉则已经先一步赶往京城,为营救他的分身做准备。 提起他的徒弟,丁柔笑道:“思焉才到京城不过三日,京畿和邻近地方的修仙同道闻风而至者七十余人,董仙子的绝色之名果真名不虚传。” 陶勋讶异道:“怎么她弄出这么大动静?” “你不知道,现今京城魔焰涛天,数百邪道妖人聚集,他们或敕封为天师、真人驻进皇城,或为裴党骨干、要员重臣的客卿,内外勾结、操纵权柄,鬼啾魉咽、乌烟瘴气。” 陶勋暗自疑惑:“京城乃天下枢机,自古朝廷之事或皇城、高官的府第乃业力、尘劫最盛之所在,非有大机缘、大气运、**力者不可轻易沾惹。他们却是凭的哪一条?梵天老祖是怎么办到的?” “今峨嵋方自韬光养晦,别派隔岸观火,大门派不牵头,小门派绝不肯主动沾染业力因果,结果造就群邪当道、群魔乱舞的局面。仅凭我们几个人想要营救出岳城恐非轻与,所以思焉才会出此策。” 陶勋飞得极快,说话间京城在望。他用大神通远远望向京城上空,果见邪氛滔滔、晦暗无光,紫微星暗、帝气奄弱,看来朝政紊乱使得原本凝聚而稳固的天下气运逐渐呈溃散之态。 天下动荡遭罪的还是百姓,陶勋平生最厌恶那些为一己之私欲便置兆黎于水火中的野心家,对靖宁侯一党杀心渐起。 一路带着妻子匿迹潜形,绕城往北飞出几十里来到襄山,他要先与避入山中的蒯月朋见面。 靠近洞府,浓烈的杀伐气息阵阵传来,暮色中看得见远处林中光芒闪动,轰隆之声不绝。 “有人围攻蒯先生。” “是邪道中人,总共七人,两人出窍期、五人元婴期,有两人使用的是中品中阶的法宝和仙器,七人攻守颇遵法度,是一伙的。”陶勋用神识扫过:“蒯先生困在洞府,还好护洞阵法尚能支撑,蒯先生暂时安全。” “哼,欺上门来,我去打掉他们。”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陶勋赶紧止住丁柔:“我们先进洞去。” 蒯月朋正坐在护洞仙阵的枢机位置,将手中法器不停地在阵图上移动,小心地催动仙阵御敌。 当他看到陶勋夫妇出现,立即高兴得跳起来:“东翁总算来了,要不然再支撑三五天,学生只好借传送阵弃府逃生了。” 第七章 返京扶危(下) “呵呵,辛苦蒯先生,此洞禁制原是我所设,倒没考虑外面一下子来那么多高手攻击,不过我观先生调度得法,护阵稳固,外面的人再翻一倍也难突破进来呀。”陶勋边说笑着,边走上前,迅地出几道仙诀并将几枚玉符镶嵌到枢机阵盘里。 蒯月朋笑道:“东翁妙手无双,这下我不必再亲自操纵。”又指点着阵盘中几处问:“这几个机关是做什么用的?” “留客之用。” 蒯月朋脸上一喜:“东翁有何打算?” “呵呵,学生回来第一个就来拜会先生,正是想听听先生的见解。” 三人落座,蒯月朋先将三年来京城局势的变化提纲挈领地讲述一遍。 蒯月朋久在官场为幕宾,掌握的情况比丁柔详尽许多,朝廷局势展由他口中分析出来自然要透彻、明了得多。 原来,朝廷局势大变要从一年前说起。 在那以前裴党在朝堂占据上风,太子之党处处受到打压,但皇帝始终保持着警惕性,没有走出令局势失控的一步。 去年年初开始,靖宁侯向皇帝推荐三名道士,分别叫做玄微、玄彻、玄云,道法十分厉害,声称年寿已经六百岁,六百年来的秩闻秘事皆能如数家珍般娓娓道出;三人能腾空悬立、水火不侵、呼风唤雨、变化活物、搬运物品、拘神驱鬼、撒豆成丁……总之,诸般传说中的仙家本事无不精熟。皇帝对三名道士大为宠信,封为护国大天师奉养在禁城。 蒯月朋曾随陶勋分身远远观察过那三人,结果令他惊诧万分,那三人竟是修仙者,修为至少在青灵期以上。 “青灵期!”陶勋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惊叹出声。青灵期的修仙者在凡界是绝顶高手之列,修为到了这种境界应当减少涉足红尘才是,怎么反而主动跳进皇城这个天下劫业最敏感的地方? 三名大天师后来联合靖宁候陆续推荐了一百二十多人进宫,统统被皇帝封为真人、天师,据蒯月朋暗中观察,一百多人也全都是修仙者,道行最差的都在金丹期以上,这样一只庞大的力量将皇宫牢牢地控制起来。 然后这群新晋的真人、天师呼朋引类,许多邪道宵小、散修剑仙、成精的妖怪纷纷来投靠,使得京城很快变得乌烟瘴气。正道各派入世修行的弟子凡在京畿附近的都被他们排挤走,这其中他们甚至动用了官府的力量。 奇怪的是,这样的举动要放在以前,当事人早就被天降劫雷殛毙,而这群人却没有受到天劫的光顾。反倒是几个不信邪的正道修仙者和散仙激于义愤出手对付他们,结果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上天威了,当场将这几个不信邪的正道义士殛毙。有此殷鉴,正道修仙越没人敢管京城这摊子事。 去年入夏后,皇帝再没有接见过朝臣,朝廷大臣,嫔妃、皇子、公主甚至贴身近侍也极少见到圣颜,圣驾整天都跟道士们混在一起,异常勤勉地修炼仙术,并服食由天师们炼制出来的仙丹。 到今年年初,皇帝身边的内侍、侍卫和御林军军官不知不觉地被更换掉八成,皇帝以前亲自牢牢掌握的力量全都或废或黜,身边再无可用之人。 朝堂之上,一年前靖宁候被任命为内阁辅,皇帝对他言听计从,从无反驳,于是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属于太子之党的阁辅皆被罢官下诏狱,京畿等腹心、富庶省份和屯兵重镇的主官陆续遭到撤换。 今年正月天象异变,客星犯紫微,太微、天市皆暗弱,弥月不散。于是三位大天师联名进表称:太子失德,故上天以帝星晦暗警示皇帝。又称靖宁候之女靖妃所生的九个月大的十七皇子是星君下凡,能为天下之主。 闰五月,在靖宁侯的操纵下许多太子之党的谋反证据被“查获”,于是有了黜、诛太子的巨大变故。 “皇帝已经被裴恺彻底控制住。”陶勋听完蒯月朋的简述后立即做出判断:“以我对皇帝的了解,他不是一个肯放弃权柄的人。” “可笑皇帝太过自信,自以为能够驾驭裴恺这样的乱臣贼子,结果养虎被虎噬。其实那裴恺也是颗小棋子,幕后经营这一切的人无论心机、手段无一不可怕到极点。” “的确是手段可怕到极点。”陶勋想起梵天老祖不由得一阵心寒,道:“连京城的天罚法则都被他篡改。” 蒯月朋脸色白,半天才道:“有这种心机和手段的高人如此这般地搅乱凡界目的为何呢?” 陶勋无法回答,无法猜测,眼中浮现出梵天老祖的面孔,心中恨恨:此魔头搅乱天下,必将致无数生灵涂炭、无数家庭破碎,我无论如何也不得让他得逞。 “我欲挽狂澜,夫子有何教?” “东翁,以学生愚见,解决朝堂的问题关键还是在皇帝身上。皇帝前些年一直做得不算太糟,对两党势力或打或捧,操纵各方势力将大部分精力浪费于朝堂之争,难将触手伸到各省、府、县,尤其皇帝对精锐边军、各军事要冲、主要军镇的军权一直牢牢捏在手里,镇守大将、监军都是他的心腹。 裴贼纵然能借邪教之手控制住皇帝,然而在短短一年之内根本不可能将地方、军镇控制到手心。皇室并未失德,天下民心仍只认正统,以裴贼的声望远不够资格行新莽故事,贼子急于将自家外孙扶为太子,是欲借傀儡皇帝之手慢慢将地方权力掌握到手中,待水到渠成的时候自然能效三代之行踞有天下。” “所以先生建议我出手救出皇帝?” “皇帝自然是要救,绝不能让他继续被控制在裴贼手里。但是,怎样个救法却须从长计议。” “学生也是此意。皇帝一定要救,可怎么救?救下后怎么做?”陶勋凝神思考着,道:“照夫子所言,皇城早已经被邪道妖人控制,禁宫禁卫将佐都是裴党的亲信……这一条倒不足虑。” 蒯月朋听到此不由得一愣:“东翁,你说这一条不足虑?” “是啊,一群跳梁小丑尔,学生翻掌间可将他们一网成擒。” “可那天罚?”蒯月朋甚是忧虑地道:“那些人不好动,一动招雷劈。” “诚可虑,不足忧。” “妙啊。”蒯月朋击掌笑道:“学生最头痛的其实就是皇宫的问题。窃以为解决皇宫一百多名邪道修仙高手最为棘手,不动手则罢,一动手务必以雷霆之势将他们一网成擒,务必不使一人漏网。倘若不能做到这一点,被那群邪魔外道之徒狗急跳墙弑杀皇帝,那么天下大势就不可收拾矣。” “皇帝崩殂,帝位空悬,中枢名节有亏,地方上但凡掌有一定军力和财赋者皆可扶持皇子或藩王争夺大位,那时节天下刀兵四起,凡界气运震荡,亿万生灵涂炭……”陶勋说着说着忽然想到:难道通天教花了偌大精力、历时数十年经营朝廷上的阴谋就真是为扶持靖宁侯? 平白无故替人做嫁衣裳可不是梵天老祖那种人物的行事风格呐。 “东翁想到什么了?”蒯月朋看见他忽然脸色数变便关切地询问。 “没,没什么。”陶勋站起身道:“我下午在孤云山已露行迹,消息应当能很快传布至京,我们须得提防京城这边邪道妖人有所警惕。我马上就去皇宫救人。但所虑者,朝廷已经基本上被逆党清洗一遍,忠于王室的臣子还剩几个?京畿军马也基本上被掺进逆党党羽,不知道忠于皇帝的将佐还有几个?倘若我救出皇帝,但皇帝却控制不住朝廷大臣、京城驻军,则京畿腹心之地仍免不了一场刀兵动荡呀。” 第八章 光阴予夺(上) 孰料蒯月朋反倒抚须笑了:“东翁若为此担忧则大可不必。” “夫子有以教我?” “东翁,驻京各卫大营,裴党虽然撤换了大批将官,然则千总、百夫长一级的校佐并没来得及调换,这些人当中绝大部分仍然忠于皇帝,而且原各卫的将官在军中素得人望,无故被撤换已惹得军心不服,新上任的逆党党羽多轻浮浅薄、跋扈飞扬之徒,但知贪贿,轻贱士卒,很不得人心。” 陶勋眼睛一亮。 “只要东翁救出皇帝,拿到御笔亲书的圣旨,京畿各大营的驻军传檄可定,军队稳了,那些只懂得念几句子曰诗云的轻贱文人岂能成就大事。” “夫子和岳城似乎颇做了些准备?” “岳城在遭逮捕前曾与学生为此事计议甚多,学生辞幕出来后调用太平门的力量和一些老朋友的关系,一直居中在筹划反击准备,对于京畿各军、政大小官员的动向十分关注,暗中同被罢职的各卫将官、校尉联系过,打探他们的心思。颇有些收获的。” “哈哈,夫子真乃再世孔明也。” “呵呵,东翁过奖。学生根据搜集到的情报拟了个名单,包括许多下犾、罢官、置闲的官员,将皇帝救出来后立即释放、起复这批人,当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京城、朝廷的局势稳定下来。” 丁柔在一旁倾听,此时亦道:“要想救岳城出来,必须先救下皇帝,事不宜迟,我们立即进宫,见机行事。” 陶勋下定决心,道:“劳烦夫子与劣徒董思焉会合,这时节须好好借用她那七、八十名仰慕者的力量。” 说着他拿出一枚玉简,往里面灌进不少内容,将它和一只乾坤袋一块递给蒯月朋,嘱咐道:“今晚如何行动尽在其中,请先生审慎行之。” 蒯月朋快看过,大喜道:“东翁如此妙手,京城妖邪死期到矣。” 计议已定,陶勋带两人悄悄离开洞府潜入京城,入城后各自分头行事。 陶勋和妻子悄悄靠近紫禁城,经过翰林院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凝望着静谧的宫室院落默默出神。 “怎么了?”丁柔拉拉他的袖口。 “二十年前,我中进士后做的第一任职官便在此中。” “时间还早,蒯先生、思焉他们尚未布置妥当,我陪你进去走走看看吧。” “也好。”陶勋和丁柔牵着手飞进官署。 时光荏苒,倏忽二十载,翰林院进进出出的天之骄子不知凡几,官署里的建筑、陈设却几乎没什么变动。 陶勋对里面的一切仍然熟悉,领着妻子在里面游览,替她讲解各个房间、院落的名称、来历以及当年生在里面的逸闻趣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仍不见他有离去的意思,丁柔实在忍不住问道:“你真打算整晚上领我游览故地?” “呵呵,你以前不是说想要我带你逛逛翰林院么?怎地我领你来了你却好似不耐烦一般?”陶勋打趣道,然后在丁柔变脸之前笑着解释:“到这里来自然有要紧的事需办。” “呵呵,我就知道,你有何妙术要在此施展?” “记得三年前我离开仙云山的时候白眉掌门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浩然天地,正气常存。” “嗯,这是我峨嵋派的传世警句。” “京城之局光凭武力并不能妥善解决,自古邪不胜正,乃颠扑不破的真理,要想一举荡灭邪道一年多聚集起来的邪气,我们必须借一点天地正气。” 丁柔有些明白了:“翰林院的翰林官都是大比中选拔入朝的书生,素来称为清流,凡事多以大义为先,算是胸中正气一时尚未泯灭尽,前朝和本朝无数忠介之士都曾在此苦熬过一段日子,你是想借这里百余年来积累下的浩然正气与邪道斗法么?” “正是。”陶勋此时已经带着她来到翰林院供奉万世师表的大殿前,面对着奉祀神位的正殿道:“百余年来曾在此地祭拜过的儒生中有许多成为国之肱股,他们当年在此留下的念力既不失天地浩然之正气,亦不失朝廷匡正之运势。靖宁侯虽然一时得势,任命大批趋炎附势之徒占据朝堂高位,到底根基浅薄,岂能比得了这里百余年的积淀。” “自古天下分分合合、治乱更替,历朝历代从马上得天下,还须书生治天下才得稳固,你此举也算是借势而为。” “然也。”陶勋已经找到适合的地点立定,让丁柔稍稍站开一点,然后口中念咒,脖颈、肩头忽有青烟飘出,迅地凝成一、双臂。 丁柔看到他变化出双四臂的法身,便笑道:“变作三头六臂岂不更神气。” “呵呵,如此足矣,过犹不及。”陶勋口中说笑,手上不停。 他四手如电幻起千重臂影,用几十枚玉简飞快地在地上布置出一个玄奥的阵法,同时两口诵咒语不绝,四目金光闪烁,包括两只脚也在一起动作。 须臾之间,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仙阵便出现在地面。随着他吐出真言,打出十数团白光进去,仙阵里无数复杂的花纹交错起伏地亮起来。 “这是用来凝聚浩然正气的仙阵吗?”丁柔靠得近,能感应到仙阵带来的奇异仙力气息,迥异于她目前所接触过的任何一种阵法。 “不错。”陶勋收起法相,手上却不停,催动着仙阵继续变化。 很快,整个仙阵包括里面的一切全都化成一团氤氲紫气,凝而不重、聚而不散,静静地飘在空中。丁柔虽然参不破内中玄奥,却能明显觉察到,这翰林院里比之前似乎少了点什么。 “这一团就够了吗?” “此气采集不易,这一团足矣,伺荡平邪道后我还须将它们还回此地。” “你打算怎么用它?” 陶勋抬手托出一物:“将它和它一块用。” 亥时过去,皇宫大内隐隐传出值守太监巡更报时的声音。 紫宸殿是皇帝多年来起居的寝宫,宫殿外步步岗哨、禁卫森严,幽暗的灯火和明里暗里的甲兵显出肃杀之气;宫殿四周的宫室院落都成为了一百多名敕封大天师、天师、真人们的居所,如众星拱月般将紫宸殿“保护”起来。 不光外围有邪道修仙高手重重警戒,殿内也有道行高深的邪道高手守在皇帝身边,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殿内香炉青烟袅袅,室内异香扑鼻。 皇帝穿着绣五爪金龙的道袍盘腿在云床上打坐。 “皇上,该服丹药了。”一名内侍听见外面的报时声后小声地提醒。 “朕觉得午时服下的丹药似乎药力尚未化尽,倒也不急着再服。” 隔壁房间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皇上,仙丹需按时服用效果才最好,若不按时服食,恐怕反而对龙体不利。” 皇帝眼中一丝愠怒一闪而过,语气温和地道:“玄微大天师,朕说了现在不想服丹,过一会再说。” “哼,过一会再服时恐怕皇上要吃些苦头了。” 皇帝猛地捏起双拳,旋即轻轻松开,神态颓丧地对刚才那名内侍道:“你去将丹药拿过来,朕服下金丹后想到殿外走走。” 玄微大天师的隔壁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皇上圣明。” 这人话语带笑,语气毫无尊重敬畏之意,更毫不掩饰露骨的讥讽和轻蔑。 皇帝在内侍的服侍下服下一枚黄豆大小的红色丸子,略休息一下便起身,几个内侍、宫女过来服侍他整理装束,添加衣服,前呼后拥地走出紫宸殿。 殿外已经得到皇帝将要出来的消息,甲兵、护卫撤到暗处保护,住在周边宫室的一些天师、真人走出居所走近参拜圣驾,肃穆的宫殿一时变得热闹起来。 第八章 光阴予夺(下) 皇帝披着披风在殿门口走了几步,方要走远一点,一名敕封的真人带领附近的侍卫、甲兵便上前劝阻:“请圣上止步。” 皇帝脸色大变,好容易压下怒火退回到殿前丹陛,背起手抬头看向天空。 深夜风寒,但空气澄净,天空繁星点点,一轮明月如玉盘高悬。 “今天几号?”皇帝忽问道。 “回皇上,今天九月二十七日。”一名内侍回答。 “胡说,九月二十七能有如此满月?”皇帝怒叱,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连个小小的阉人也敢欺朕! “满月!”殿内传出三个人的惊呼声。 众人眼前一花,三名穿着华丽道袍的老道士出现在面前,一齐抬头望天。 “彻长老,真是圆月。”一名灰白须的道士惊呼道。 “微长老,你带圣驾回屋去。”一名寿眉鹤的瘦道人一边吩咐一边快掐指推算。 “遵命。”留着雪白短须、身材高大的玄微大天师走上前直接拎住皇帝的衣领象捉小鸡似的将他拎进房。 寿眉鹤的玄彻是三人中的领,他手占一卦没有得出结果,脸上露出震骇的表情:“有人扰乱天机术数,有劲敌来了。元长老,你启动。” 玄元很吃惊:“彻长老的意思是,来的人是他?” “不管是不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是。”玄元不再多说,转身欲出信号。 “道友不在孤岐之山清修,何故到凡尘来沾染因果呢?”陶勋冷冷的声音很突兀地在他们侧后方响起。 “谁!”玄彻和玄元象被针刺到一般,身体猛地一颤,两道硕大的剑光猛地向声音的方向击去。 两人催动仙剑出的剑光粗达数丈,在剑光范围内的人立刻被绞成碎片,引得周围一片尖叫。 但硕大的剑光飞到空中后是越飞越小,飞出十余丈后现出一寸长的本体,被黑暗中出现的一双手掌拈住,轻轻一抖,火光闪动,炽烈的火焰飞快地将两柄品质上乘的仙剑烧成汁液、化作青烟。 玄彻和玄元本命仙剑一个回合不到就被人毁掉,元神受创,嘴角沁血,脸色顿时灰败。还不止于此,更让他们心胆俱丧的是,他们陡然觉体内仙力全部都不见了,丹田、紫府乃至经络毫末全都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他们两人都是修炼了六百多年的剑仙,全凭苦修得来的真元道力与岁月抗衡,而现在真元道力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全部没了,他们立刻感觉到生命飞快地从身体里消失,衰老无情地吞噬起肌体。 在周围众人恐怖的目光中,两人在一阵由高吭到微弱直到消失的惨叫声中飞快地衰老、萎缩、腐朽直至化成灰尘随夜风四下飘散。 天空中,丁柔脸色苍白地偎在陶勋身侧,抱紧他的胳膊,大怀惧意地看着天空那轮明月,声音微颤地问:“夺月珠竟如此厉害?这……这皇宫里一百多邪道修仙之徒一瞬间全都死了?” “夺月珠……”陶勋重重地叹口气:“唉,我也没想到此器威力之大竟一至于斯,难怪他们禁……禁不住此器威力。” “人常说光阴、光阴,太阴为月,此珠号曰夺月,原来它的威力是将光阴从修仙者身上夺走。” “修仙逆天,逃避生死,何尝不是从天道处偷走*光阴自己享用,我的夺月珠就是将他们偷去的光阴夺走。不过,此宝的威力并不限于此,有此珠当空,整座京城的修仙者,无论人、妖、鬼都须被禁掉九成九的功力,蒯先生和思焉他们有我的玉符在身可以不受此禁制,制服那些妖魔鬼怪当不费吹灰之力。” “万一以后玉符失落到旁人手里,你的夺月珠岂不对那人无效了?” “我给他们玉符只能今天有效。”陶勋笑呵呵地解释,忽然脸色一沉,不容置疑地道:“柔柔,你先到紫宸殿里保护皇帝,我去去就来。” 丁柔还没来得及出声,眼前一花,早置身于一间布置成修道禅房的华丽宫殿里,周围男男女女一大帮子人围在皇帝周围很是错愕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她恨恨地一跺脚,心中暗骂:死人,又扔下我。心中暗恨,面上自然流露出来,经过变化后的面容如凝寒霜,她没好气地冲屋里的人喝道:“贫道前来诛除妖道,保护圣驾,无关人等统统退到门外伺侯,否则一概以刺驾论罪。” 陶勋将丁柔推走,自己化作一溜寒光冲天而起,转眼飞到离地三千丈以上,这里罡风凛冽如刺骨冰刀,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四下碧宵澄净空无一物。 然而,陶勋却将目光紧紧盯在百丈开外空中某个空无一物的区域,表情十分严峻,双手开始掐出繁复的印诀。 空中某处,空间忽然间象被撕开道十多丈长的口子,五颜六色的光芒从里面钻出来,照亮附近的大半夜空。 口子一开,周围的空气里立时充满了暴戾凶残的气息,凌厉如万把钢刀绞杀的天风顺着口子喷涌而出,甫一露头就将庞大无匹的暴乱力量搅入高空的罡风里,大有在这京城腹地掀起一场台风的架势。 陶勋早有准备,双手如车轮般打出一道道印诀。每击打一次,暴戾的天风就被生生挤压回去一点,就好象有一只无形的手似揉面团似地搓*揉它,将它初时扩张开来的庞大体积硬是挤压成一小团,将它硬生生地往裂口里塞回去。 裂口里的光芒和这天风似乎连在一起,天风被挤压,它亦被挤压,仿佛是怒了,一串刺耳的嘈杂啸叫声从裂口中钻出来,裂口附近的光芒随之剧烈震颤,似乎那从光芒立即要被震散成光雾。 陶勋离得近,听见啸叫只觉似有成千上万个人同时从不同的方位摇晃自己一般,脑中除了烦恶,胸中除了呕逆之外再也剩不下什么。 连他也受不了,要是被这啸叫声传到地面……那还得了? 陶勋仙力流转,浑身上下爆出无数闪烁的光点,将手一挥,无数光点恍如暴风雪般卷开去,去势比声音还要快上数倍,只眨眼之间便将空中大裂口周围千丈范围尽数笼罩住。 裂口里传出的声音撞进在光点结成的壁垒上,每经过一个光点,就要爆出一团淡淡的黑雾,经过重重阻截传到外面早已经变成普通的风声再无危害。 陶勋将手一拍,无数光点齐齐腾地化作火焰,瞬间联成一片,幕天卷地,将这一片空间化作火海,先前被滤出来的黑气迅地被火焰炼化。 高高的夜空之上斗得热闹,从地面看去只看到高空里有淡淡的彩色光影如水波般涌动,若有到过极北之地的人在此,大约会纳闷,京城之地怎会有极北之地才有的极光呢? 陶勋施展大神通将这一片空间与外界分隔开。 这一种神通《天册》里没有记载,地藏老人所授的秘诀里也没有,最初的源头竟是他与梵天老祖斗法时对梦天界有一丝丝的明悟,后来在无漏之渊与接引天君斗法时又从对方的金莲化影大神通里得到一丝明悟,两相结合就有了他现在使用的这个仙术。 裂口受到强力挤压,里面的东西似乎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一阵阵无形的巨力从里面冲出来,猛烈地与陶勋支起的焚天烈焰空间相撞。 裂口旁的火焰受不住巨力撞击稍稍退回来一些,在它旁边形成一个真空。 陶勋没有继续掐动仙诀,就在方才第一次支起焚天烈焰空间的时候,他忽然又有了一丝明悟,对于这个空间法则的理解、对于它与凡界天地法则的交互关系等等方面似乎看到一些未曾考虑的东西,不知不觉间浑然忘记还有战斗。 第九章 除魔责君(上) 陶勋略一缓神的功夫,另一边马上生变化。 裂口受到的阻力变小,里面的东西精神大振,抓住机会连续大力猛烈地喷出一道又一道光焰和声波,逐渐在周围拓展出一块区域。这片区域被七彩绚烂的光霞、烟雾所笼罩,裂口本身隐没于其中不见踪影。 陶勋仍然沉浸于一时的感悟当中,呆呆地悬停在空中。 实际上,他此时此刻已经完全停下后续战斗动作,先前用大神通支起来的空间既没有溃散或减弱,也没有增长或坚固,对裂口的压制作用近似于无。 高空中的七彩烟霞达到一定浓度后开始猛烈翻滚搅动,翻腾起来后迸出更加明艳绚丽的色彩,地面上不知情的人们看到还以为是天界仙人造出的景色。 实则,这无比炫烂的色彩之下隐藏着的是可怕的死亡。 光影变幻之中,一只巨大的手臂突然伸出来直取陶勋。 陶勋还是一动不动,任凭那手臂穿透进身体。 手臂从他的胸腔穿过去,穿过的却仅是一个幻像,什么也没有抓到。手臂的主人在烟霞里出一串巨雷般的、含糊不清的音节,充满意外、不甘、恼怒、甚至恐惧的复杂情绪。 陶勋的身影象堆打碎的瓷片垮下来,跌落空中迅溃散无踪。 手臂倏然缩回,那团烟霞开始急剧膨胀开来。 可就在这一刹那间,周围的环境便变了。 十方界中的景致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唯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清楚地知道,变化已经生。 烟霞的膨胀骤然停顿,仿佛一只刚刚被吹起来的鱼鳔被针戳破般,急地塌瘪下去。 不远处,许多光点在虚空中闪现然后凝结成*人影,正是陶勋,他静静地悬停在烟霞的正对面。 刚才的顿悟让陶勋领悟到一些东西,关于这个空间,已经不是他最初支起的那个了。火焰仍在猛烈地释放着威能,不再如前般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深沉、内敛的平和气氛,一如他此刻的表情。 烟霞在高压中拼命挣扎,外层的光雾不断被火焰烧化,它的原形渐渐显露,很快重新回复到一个大裂口的模样,裂口里有某种东西正在挣扎,牵扯着邻近的空间一阵又一阵地扭曲。 “域外天魔。”陶勋缓缓地张口向着裂口里挣扎的东西道:“我不知道梵天老祖是用什么神通将你召唤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你召唤到此地。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你回天界域外去吧。” 裂口一阵颤动,好似一头野兽不甘地嚎叫。 陶勋的眉头微皱,好言再劝:“就算我不拦你,上天也不会容许你公然出现和扰乱凡界,接待你的唯有天谴,等待你的唯有死亡,你何苦非要送死?” 裂口再一阵抖动,这一次回答他的是从里面飞出来五个人影。 这五个人影从裂口中飞出,火光将他们的相貌照现。 他们的相貌甚为奇特,不似中原人模样,或黧黑、或高鼻深目、或眼珠双彩、或蜷獠牙,唯有一名女子模样艳美,可一看就知不是人类,应当是某种灵物所化形。 五人的道行极高,皆是渡劫末期顶峰的修为,可惜目光呆滞,一看便知早灵智丧尽沦为天魔傀儡。 裂口再一次颤动起来,这是一个信号,五人目光恢复清澄,脸上露出嗜血的兴奋与狂热表情,各各放出仙剑劈开焚天烈焰刺向陶勋。 修仙者渡天升飞劫往往有五种下场,一是顺利渡劫飞升,二是转修地仙,三是彻底魂飞魄散,四是失败殒命后转世重修,最后一种是被天魔所夺成为它所控制的傀儡。 毫无疑问,面前的这五人就是渡劫时被天魔乘虚而入夺舍而亡的修仙者,陶勋甚至怀疑保不齐他们五位皆是哪一门派的某某长老、某某祖师。 虽然明知道面前的五人都是任凭天魔驱使的行尸走肉,陶勋却不忍遽下狠手,是以他挥手收起焚天烈焰,放出五道剑光迎击上去,先缠住他们,待将天魔消灭或者驱逐,或许还有将他们救转的可能。 可那五人却没有任何同他讲客气的意思。 黧黑如炭的汉子一出手就是一剑化万剑,万剑齐,每一剑上都带着劈山断岳的绝大威能,恐怕一座千仞高山在此一剑之下也须化成齑粉。 高鼻深目的老者在仙剑剑光之中隐藏了一团深蓝色的火焰,奇寒无比,钢铁遇之亦瞬间化作碎屑,冰封数千里只需呼吸之间。 眼珠双彩者一目为赤、一目为黑,手执两枚石印操纵天地间火、水两元,不光其威能能摆脱天地五行的限制,而且使对手丧失对此两行元力的控制。 蜷獠牙者放出赤、白、金三种怪虫,赤虫剧毒无比、白虫奇寒无双、金虫坚逾金刚,火焰在未撤之前似乎对它们没有任何伤害。 艳美的女子则是撮嘴吹哨,十指连拨指挥着空中一只短笛,用音波操纵五行元力施行攻击,并且笛声无视仙器或护身罡气形成的屏障,直达人灵台心智。 陶勋乍看这五人的手段后不由暗暗吃惊:他们是什么来历,看其仙法手段似乎不是中原人氏,他们中任何一人的神通放在中原都足以惊世骇俗。 对方已经攻到面前,容不得他思考过多,催转仙法迎将上去。他于动手之际颇有顾忌,因不知五人来历,恐怕损坏他们的肉身以至无端同某个强大的门派势力结怨,是以不肯施尽全力。 出于谨慎,陶勋先只放出一道剑光,仅凭一剑之力与五般神通周旋。 五人出手可没有任何顾忌,域外天魔的本性是破坏而非建设,在他们的主子的催动之下,五种神通肆无忌惮地施展开,不光威势吓人,威力更加可怕。 幸好这场战斗生在陶勋用神通拓展出来的空间里,若是直接暴露于外面,恐怕整个京城都要受到殃及,人员、建筑必大受损失。 陶勋只同他们斗了几个回答,立时觉不对劲的地方:这五人的神通虽高,在自己眼里也不是难破,问题是域外天魔透过两界通道不停地出手搅和,受此干扰想要同时击灭天魔和保全五名修仙者肉身非用到些出凡界承受能力的大神通不可。 他隐隐有种直觉,域外天魔如此纠缠的目的似乎就是逼他那么做。 动不动用大神通?这是一个问题。 陶勋是第一次施展类似梵天老祖梵天界的大神通,这个空间能不能如梵天界般束缚住绝大威能不外泄,他没有半分把握。一旦神通的威能泄漏,他就需面对来自天界的未知天谴,那种可怕的力量恐非他能安然领受的。 因此种顾忌,他不得不犹豫再三。 斗过几个回合后,陶勋心上掠过另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域外天魔故意缠住自己?在自己拓开的空间里战斗,时间拖久了外面的情况会不会生变化?倘若域外天魔的出现是梵天老祖的布局,那么外面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后手? 一连串的担忧袭上心头,陶勋再也难以安心与域外天魔及其控制下的五具傀儡纠缠,当下手上招势一变,手指轻挥,指尖生出淡淡青纹,细细数道,好似往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空间随着几道青纹由小及大、由近及远地扭曲、变形。 五名佚名高手当其次,他们施展的仙术、法宝造成的巨大破坏力似一堆飞灰般在青光掀起的空间波纹下飞散、消融。五人的道行极高,人也极是机警,瞅见情形不对立即纷纷收起法宝。 第九章 除魔责君(下) 此时退却已经晚了,陶勋仙法既已施展岂会无功而收手。 那青纹掀起的波纹有种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它拓展的度似乎不快,可当面直接或间接接触过之物都无法逃脱其冲击,五人的法宝在此情形下哪里还收得回去,半途上被青纹沾到立即灰飞烟灭、无影无踪。 不光法宝如此,五人也没有逃脱波纹的攻击,身体随着空间的震动剧烈地抖起来,看似马上要灰飞烟灭,却象块老面团般被撕扯得剧烈变形始终顽强地保持着囫囵躯体。 陶勋眉头大皱,又是域外天魔在出手干扰。他现在动用的仙术已经在自己能确保可控的极限边缘,再进哪怕一丝结果就难预料。 怎么办? 陶勋没有多少犹豫,左手单手画出一个半圆,右手以肉眼不可辨的度画出无数个符篆,然后一声断喝:“破!” 整个空间随着他的这声断喝抖了一抖。 只抖了这一下,空间瞬间崩塌粉碎成亿万个碎片,空间里的一切,除了陶勋自己之外,都随之化作尘埃颗粒大小的碎片。 陶勋双手齐挥,又一声叱喝:“焚!” 亿万个碎片同时轰然成作亿万团炽白的火光,猛烈地燃烧,然后迅、干净而彻底地消失不见。 这一下的火光不光照亮天空,更将方圆数百里范围内照得如同白昼,好在延续时间异常短暂,只有不到半个眨眼的工夫。 一切化尽,陶勋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全身仙力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凝聚,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刚才的仙术威能是否突破了他辛苦开拓的空间的承受力极限,万一有丁点泄漏到凡界,势必引起天地法则之力反击,下一步来自天界的未知天谴随时可能临头。 等了一会,居然没事,没有任何天劫出现的迹象。 陶勋暗松口气,将目光投向前方不远处的五团淡淡的白色人影。 五个人影便是那五个神秘的修仙者,天魔被灭,他们自然恢复了神智清明。 五人一齐施礼:“感谢上仙解救我等摆脱天魔控制,终于可以重入轮回,不必再受它的控制和折磨。” “未能保全诸位道友肉身,学生心下惭愧不已。” 五个人影一齐回答:“上仙万不可如此说,若是待天殛天魔,我等便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能得如此,夫复何求。” 说话的这会功夫,五人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淡。 陶勋知道他们的残魂再无法支撑于这个世界,心中戚然,却无计可施。 忽然,从五道人影中各飞出一个小光点,五人的声音各自传入陶勋心中:“上仙倘若有便,请将我们罹难的消息传回我们家中,以解家人、弟子挂念。” 陶勋收起五个光点:“定不负所托。” 一时天空异象散尽,天高云淡,星朗风萧。 陶勋抬头看着上天,除去夺月珠仍如满月高挂苍穹,再无异常,他狐疑地多看了上苍几眼,一个瞬移回到地面。 紫宸殿内香烟袅袅,近百内待、宫娥在丁柔凶狠目光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围在皇帝身边。 皇帝倒是神色如常地坐在龙椅上面,殿中谁也不敢吱声,地上那一堆人形状的香灰还摆在那儿,当时骇人的一幕将在场的人全都吓得失了魂。 白光微闪,陶勋出现在妻子身旁,他不说话,先挥手布置下几重怪异禁制,四下间异光迭闪,殿内之人除去皇帝之外似被施了定身法,眼皮都不瞬一下。 丁柔恼陶勋先前抛下自己,想要赌气不理他,终狠不下心,语气生硬,却是关切地问了声:“刚才我感应到天魔王的气息,你没事吧?” 陶勋答道:“无妨,已被我消灭了。” 丁柔难掩眼中讶异,没有追问,只道:“这里怎么善后?” 陶勋先抬指朝地上玄微大天师留下的残灰一点,残灰应指消逝,被他直接还原成天地间最基本的二元物质。 没有那堆碍眼的东西,殿内的气氛登时缓和许多。 皇帝冷冷地道:“尔等是何方神圣?入宫意欲何为?” 陶勋向皇帝揖道:“回禀陛下,我们是隐修世外的闲散之人,籍籍无闻,名号不提也罢。今晚冒昧闯宫,原是为诛除妖邪而已。” “就这么简单?” “陛下圣明,当自有决断。” 皇帝沉默一会,突然问道:“敢问仙师,妖人党羽众多,不知余党如何?” “皆如玄微之辈下场,京畿范围内无一漏网。” 皇帝悚然色变,旋即红光满面,情绪激动,强自抑制住,道:“仙师神通广大,可是天庭玉帝派下来的天使救朕于水火?” 丁柔忍不住讥道:“陛下还在妄信虚无的天庭么?难道就不曾仔细反省过自己如何弄得这番田地的?” 皇帝怒叱:“放肆,朕纵然有过,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丁柔眉头一扬便要火,被陶勋拉住,愤愤地别过脑袋。 陶勋不温不火地道:“陛下,时至今日你就未曾后悔过么?看看殿外禁军,尽落他人掌控;现在在你身边的这些内侍、宫娥大半是奸臣爪牙,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能自己控制;你空有帝位,连这殿上片瓦都不能挪动半分;你空有帝号,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嫡孙都保护不了。” 皇帝每被问一句脸色就难看一分。 “陛下,你可认真地想过这一切究竟是怎样生的?从何时起以及为何你一步步落到如此田地?” 皇帝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先前好不容易强撑起来的皇帝尊严如同一只已经碎裂的瓷瓶一块接一块地迅崩溃,只一会儿工夫,他一直挺直的腰板便佝偻下去,落寞的神态使整个人显得苍老许多。 “难道仙师此来除妖之外就只为数落朕么?” “除掉扰乱天道的妖邪是务,至于其余则须看陛下如何想、如何做。” 皇帝闻言精神复又一振:“朕欲剪除奸党,仙师可愿助我?” 陶勋摇头道:“剪除奸党又能如何,今日除掉个靖宁侯,明日又会出现个其他什么侯,换了汤却没换药。” “仙师是在责备朕昏聩?”皇帝惨然笑道:“祖宗之法,历朝历代君权之重未有如本朝者,天下万事悉决于皇帝,人力有时尽,天下之事决非不谙世故、不悉民情之深宫独夫所能决断,朕将政事尽付诸臣难道有错么?” “以天下奉一人,或以群臣共御天下,其中利弊非我可以揣度。我但知本朝内阁名为权重,然票拟须皇帝批红方可实施,皇帝若能勤政,中外诸臣自能肃然惕守、兢兢业业、各安本分。但似陛下这般耽迷于神仙方术不理朝政,任由亲信内侍代笔批红,便给外廷奸臣、内廷宦寺相互勾结为祸的机会,就算出十个靖宁侯亦不足为奇。陛下到了今日这步田地,仍要将过错推卸干净么?” “朕问心无愧。”皇帝显得十分倔强。 “好个问心无愧。本朝制度如此,勤政便是皇帝的本份,而陛下玩物丧志,靖宁侯正是利用这一点与妖邪勾结,一步步将势力渗透至皇宫内外、朝堂上下,眼看陛下祖传的江山就要换姓,而陛下却在说问心无愧,难道陛下真的以为天下人尽是白痴、傻子么?列祖列宗泉下有知,陛下可有面目面对他们?” “朕……朕是因为中了妖人的毒……” 陶勋打断皇帝的话:“倘若陛下不是玩物丧志,妖邪焉有可乘之机?” “仙师非要朕认错么?朕有何错?朕只不过追求长生之道,想要成仙得道罢了,倘若这世上没有神仙便是朕错了,若世上果没有神仙,玄微、玄彻、玄云他们三个妖道算什么?两位仙师又是什么身份?朕难道追求错了?” 第十章 再历一劫(上) 陶勋看着皇帝,就象看着戏里的丑角,嘲讽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正陛下之谓也。” 皇帝遭到嘲讽,欲怒却因忌惮着而怒不起来。 “陛下慕神仙之道,贪的是长生,为何要长生,因为身为帝王享尽人间富贵,却又怕一朝身死再不能享受它们。修仙之道逆天而行,固然能活得久,可是要抛却的很多,陛下能抛弃几样?” 这个问题皇帝无法回答,但继续强辩道:“仙师身在福中自然说得轻巧。” “修炼仙法,一次入定短则数月、长则数十年、上百年,入定之时尚不知能否醒转;亦或一朝不慎,坠入魔道,终为它人做了嫁衣裳;历经艰险熬到渡劫之时,要经历天劫殛杀,其中凶险万端难以言表,得飞升者,万不存一。活着的时候享受不到富贵,死后一切皆空,请问陛下,福在何处?” “习得仙法能随心所欲,就算不能长生不也是享福么?” “修仙之人若无机缘,连一株凡间茅草也不能折断,修炼上千年,越是功力深厚越是遭天忌,动辄横遭天劫,时刻面临魂飞魄散之祸,哪个时候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随心所欲的下场只能死得更快。” 皇帝被陶勋的话吓住,脸色变幻不定,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仙师这是在吓唬朕吧。” “陛下方才亲眼看到玄微、玄彻、玄云三人的下场,他们三个修炼六百多年终不免一朝飞灰烟灭,固是他们咎由自取,亦未尝不是天道假我之手将其殄灭。他们的神通陛下亲身体验过,看到他们的下场,陛下还认为修仙道便真的能随心所欲么?” 皇帝脸色渐渐惨白,半天作不得声。 “修仙之人不能以仙术干预天道;而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无论向善、向恶,一念、一言、一行举则牵动亿万黎庶之生死、悲喜,此乃驭天道而行,此为修仙者力所不能及也。陛下身膺天命,数十年来所行止者却在违拗天命,逆天不详,由此观之,陛下遭受今天的下场未曾不是上天假手妖邪降下的惩罚。” “那是妖人狡猾,朕不曾防备才……” 陶勋厉声打断皇帝辩解喝道:“陛下仍执迷不悟,殊无忏悔之意,非要一错再错直到身死国灭,留下千秋骂名、成为万世笑料才肯罢休么?” 皇帝脸色刷地一下变作死白,浑身颤栗不休,过了一会,开始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起来。 等了许久,皇帝渐渐平静些,站起身很端正地向陶勋、丁柔拜倒:“朕知错了,求二位仙师救我。” 丁柔撇嘴道:“死到临头仍要费我夫君许多口水才肯反悔,也不嫌迟么?” 皇帝又惊又惧,颤声问:“莫非朕大限已近,请教仙师,朕还能活多久?” 丁柔道:“邪教以慢性剧毒控制你,类似的毒药我们去年曾在北地草原的西戎部落可汗身上见到过,你所中的毒药毒性比他的更强、更厉害千倍。别看你每次服药之后精神百倍、飘飘欲仙,实则乃耗损阳寿所得。依我看你最多还能活三个月,若停药只怕活不过一个月。” 皇帝闻言心胆俱裂,惶恐地看向陶勋。 陶勋叹口气道:“内子所言不差,我们身上倒是有解毒之药,可是陛下服食毒丹时日太久,纵然解去毒性,寿数早被消耗几近,三月之寿还是乐观估计。” 皇帝两眼重又泪涌而出,向陶勋、丁柔叩拜哀泣道:“求二位天师大慈大悲延朕寿数。” 丁柔冷笑道:“你寿数已近,天意如此,我们若助你,便是逆天,立遭天劫,尤其你是皇帝,身系天下之运,延你寿数势必使天数有变,如此则上天所降之劫更比寻常酷烈千倍、万倍。你自咎由自取,奈何要我们替你承受灭顶之灾?” 皇帝一愣,呆了呆,泣道:“非朕自私,实因奸党秉政日久,党羽遍布朝野内外,朕被妖道所挟误杀太子,朝中无人能与奸党对抗,朕另一嫡子瑞王远在封地,亦遭奸党党羽凌迫旦夕不保。倘若朕寿促身死,奸党必然择立一傀儡继位,地方诸侯亦必以勤王为名纷纷拥藩王自立。 天下改朝换代事小,只恐因此刀兵四起,又要动荡不安、兵连祸结,只苦了百姓呀。救仙师看在亿万生灵的份上,救朕一救,只要给朕一年时间,定能扫清奸党,使太下不至震荡。” 丁柔讽刺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高居帝位,身负天下重责,更应当克勤克谨、战战兢兢,享受之时未曾想到过后果,落难之时却想让人替你受过,天下间的好事岂能都被你占尽?” 陶勋却是心中大动,面露怆色,变出两颗药丸:“这两枚丹药,一枚是解毒丹,可以使陛下不再受毒药控制,另一枚是吊命丹,能吊一年寿数。” 丁柔大惊,失声道:“你疯啦!天数已定,你延他一岁寿数,上天岂能饶你?” 陶勋淡然一笑:“今天我做下的触动天谴的事多了去,不差这一件。” “你……” 陶勋打断妻子,传声道:“他说得没错,若果真改朝换代,天下兵连祸结,我们的家人岂能逃脱大难独善其身?纵然是为自家、为父母我也须冒这个险。” 丁柔目光坚毅,抓紧他的手:“这一次生死我都要同你在一起。” 陶勋笑笑,轻轻拍她手背以示安慰。 皇帝已接过丹药,服下后很快臭屁连连,接下来自感身子轻健许多,知晓这两位神仙所赐的果是仙丹,心中感激,再三感激。 陶勋谦辞一番,正色道:“陛下能翻然悔悟,此天下之福。今妖人虽除,奸党未灭,陛下打算如何做?” 皇帝刚刚露出的喜色被此问打消,忧色袭上面容:“朕被奸党、妖邪以毒药控制已达半年有余,朝中重臣、要害部院主事官吏都被裴恺换上他的亲信把持;禁宫侍卫、京畿驻军多半被换上他的人马;之所以还留着朕,是因为他还没有将各省的势力尽揽手中。但今晚之变,裴贼知其势易,定不会束手待毙,若贼尽起手中力量垂死一搏……” 丁柔哂道:“看来你又想求我们出手吧。” 皇帝赧然无语。 陶勋道:“仙术不是用来对凡人施展的,我今日以仙术平乱,异日便会有人以仙术作乱,治国之道岂能不主正而主奇?” 皇帝无奈地道:“朝中忠义之士多遭贬窜,朕苦无可用之人。” 陶勋道:“我们临行之前就知道陛下定然会遭遇此一困境。” 皇帝喜道:“听仙师言下之意,想是早有对策?” 陶勋取出早准备好的文件:“这有份名单,陛下下斟酌使用。还有些诏旨请陛下自行定夺。” 皇帝接过名册、诏旨飞快地浏览一遍,警惕地道:“原来仙师早有准备。朕若是不照准呢?” “不瞒陛下,邪道妖人暗中布局数十年以图掌控朝局,此时此刻实已到社稷危急存亡之秋,正道修仙多有对邪道妖人不忿者,来之前我已经联络好一批有志之士共赴此难。我和内人入宫解救陛下,其他人分散到京城各要害部位候命,只待陛下圣旨出,即照令行事。 这些诏旨陛下若觉得可用便用,若不可用自可不用,请陛下另行书旨;若陛下信任我们,所颁圣旨可由我们代为传送以争取时间,若陛下为防微杜渐亦可自行安排亲信捧旨行事;若陛下需要我们帮助,我们的人可临时充任护卫,若陛下不需我们相助,我们便各自回山修仙去也。” 第十章 再历一劫(下) 皇帝躬身道:“仙师言重矣。朕观这些名册、诏旨切中要害,都是老成谋国之言,剪除奸党刻不容缓,朕即刻签名、用印,有劳诸位仙师辛苦传送、护送。” 他的戒心只是下意识出现的,性命都是陶勋、丁柔所救,而这些名册、诏旨的确又是合用之物,故而他只略一犹豫即全部照准。 陶勋等皇帝将文书签过用印,当场使动法术,将文件传送到宫外。 皇帝见他仙术神妙,忽想到一事,有些担心地问:“仙师诛除三玄妖道,又诛除京城群邪,与之勾结的裴贼定然知道情况有变,我们已在此说了许久的话,会不会奸贼那边早已从容造乱了?” 陶勋笑道:“陛下勿忧,我进殿后已在殿中使用仙法,殿中半日殿外仅过半刻,我们说话的这会工夫,裴恺那里才只刚刚得到消息。” 皇帝大大松口气:“如此甚好。等平定奸党,朕要敕封诸位天师。” “陛下奈何才好了伤疤便忘记痛?”陶勋眉头微皱:“封敕神仙之事请陛下以后再也休提。” 皇帝尴尬地道:“仙师之言,朕自谨记。” 陶勋道:“诏旨已出,我的同伴正带几名重要人物进宫面圣,有这几个人的辅佐,陛下身边自然无忧。” 说到此,陶勋忽然眉头一皱,一个瞬移消失不见。 丁柔意识到不妙,惨然惊叫:“亭渊!”身形一晃硬生生撞破殿墙飞到外面。 果然,大殿之外异象已生。 一道粗似水缸的电舌犹如灵蛇扑食,穿越无尽星空,从天空极深远、虚无处直落而下,将正瞬移出殿外的陶勋截下来,宫殿远近尽被电束照成刺眼的白色。 丁柔撞出宫殿,看到丈夫被天雷吸住的景象。 天雷凝成的电束不象平常雷电那般一闪即逝,而仿佛是一条似乎永远不会枯竭的白色瀑布。 陶勋在承受天雷能量后变成一个异常耀眼的光点,让人无法正视,巨大的噪音和巨大的斥力充斥在他周围,宫殿以及它周围的建筑、地面都在被巨力撼动起来,瓦砾、沙石、枯枝等等一切没有固定的东西纷纷悬浮到半空,没有任何规律地上下左右剧烈颤抖。 丁柔能感应到电束中心那令她筋酥骨软的可怕力量,而她的丈夫就在天雷攻击的正中。她疯地挣扎着,不顾一切地要向他靠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也要死在一起。 “柔柔快退后,别让我分心。”陶勋的声音忽然在丁柔脑海中响起,与此同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缓慢却又坚定地推回去。 丁柔觉得全身失去力气,软软地瘫坐到地上,狠命地哭喊:“死人,说好了再不分开的,你若不在,我也不独活。” 陶勋没有回答妻子,这个时候他再顾不上旁事。 天谴劫雷的威力越来越大,不光只纯粹的破坏力、毁灭力,更充斥着更高层次的法则之力,比之接引天君几乎杀死他的神通毫不逊色,这已经出了他目前所理解、了解、掌握的天地本源法则之力,是他所无力抗拒的。 一道、两道、三道,不断有天劫电束从虚无星空中击落,很快攻击的电束达到二十七根后数目不再增加,宫殿外电束集合在一起形成的亮光将整座紫禁城照得只剩下两种颜色:黑色和白色。 诡异的是,陶勋的身影反而在电光集束的中心清晰地显露出来,他的体表有一喜层淡淡的黑色光雾覆盖,顽强而又显脆弱地抵挡着天谴雷电,这已是他目前所能动用的最强的力量。 问题是,他所动用的力量又出了凡界法则的承受力,于是又一轮新的天谴雪上加霜地到来,生死之际他陷入恶性循环当中。 毫无征兆的,陶勋的全身上下每寸肌肤、每个毛孔窜出三尺长的紫焰,温度之高瞬间将周围的地面烧成光滑、透明的琉璃状。他仰天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闻九天,震得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瓦砾、石子、枯枝等杂物纷纷碎裂。 随着这声惨叫,他体表那层淡淡的黑錣光雾瞬间消失,旋即二十七道电束和紫焰融合在一起,彻底将他吞没不见。 丁柔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紫宸殿外上演的这场惊天天劫将整个京城都惊动了,被皇宫异象惊醒的人们走出房门,涌上街头,纷纷诧异、兴奋地看向紫禁城的天空。 有人眼尖现异常后大叫起来:“快看,天上的月亮往皇宫里落下去了。” 就在近百万百姓的注目下,天上的那轮满月化作流星,往皇宫方向坠落。满月离开,天空一轮几乎分辨不清的残月月影露出头,木然地注视着下界。 那是夺月珠坠下来,目标直指生死不知的陶勋处。夺月珠流星般坠入电束、紫焰组成的光团里,好象一颗沙粒掉进波涛汹涌的大海,连个涟漪也没激起。 但两个天谴的雷、火之劫居然在夺月珠落入其中后不久突然完全静止,随即如百川灌河猛往中心位置收缩,只用不到一个眨眼的工夫,天地谴劫之威就消失个干净,剩下黯淡无光的珠子和焦炭般的人体坠落在玻化的地面。 殿外异象消失,一直藏在殿内的人胆子大的开始探头探脑地从丁柔撞出的墙洞旁窥视。 咳嗽一声,皇帝排开众人率先从墙洞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命令宫娥救护昏厥的丁柔,他自己则向被烧焦的陶勋走去。 快要接近的时候,陶勋的躯体迸出万道光芒,将在场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光芒中,陶勋背对着众人盘腿坐起来,一身的焦皮簌簌落下,华光凝成的衣物随着死皮的褪去覆盖住他的身躯,从脚到头,很快地全部换过一遍。 皇帝离得最近,是以透过不远处被玻化的栏杆的反光,他看到了一个景象,当场惊呆,全身不可遏止地颤栗起来。 陶勋完全苏醒,变化回入宫时的样貌,收起地上的夺月珠,站起来,转过身,目光越过身前的皇帝,落到刚被几名宫娥扶起的丁柔身上。 他神色大变,双手微抬,宫娥手中的丁柔便不见踪影。 再一闪,陶勋将丁柔抱在怀中,对她吹口气,轻轻唤道:“柔柔醒来。” 丁柔身体一动,睁开双眼,入目看见他,先前的怨气全被担忧、喜悦代替:“你……你还活着吗?我们俩又在一起啦。” “是呀,我还活着,我熬过了这轮天劫。” 丁柔挥拳砸在他胸膛:“你又撇下我,说好了生死在一起的,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撇下我独自去受难?你骗我,你总是骗我。” 陶勋被她拳头砸在胸口,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鼻中溢出。 丁柔吓了一跳,刚刚收起眼泪顿时重新涌出:“你受伤啦?” 陶勋微笑道:“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受点小伤,不碍事。” 丁柔着急地道:“我带你回仙云山疗伤。” 陶勋安抚道:“真的不打紧,先将京城的事了结我们再回峨嵋吧。” 这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皇帝回过神来,忽然疾走近两步压低声音道:“仙师的真容和号甫与朕认识的一个人一模一样。” 陶勋略一运神,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地道:“陛下治下百姓何止亿万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偶尔几个人相貌相似或号甫相重也不稀奇。为君不易,万望陛下毋将心思耽于小节,当以黎民为重,则天下幸甚。” 皇帝的神情为之一愣,道:“仙师说得对。请教两位仙师的尊号。” 陶勋答道:“鄙人自号孤云真人,内子号枫林真人。” 皇帝又问:“敢问两位仙师可认识太仆卿陶勋?” 第十一章 会见群英(上) 陶勋没有回答皇帝,往宫门方向望去,道:“紫宸殿连番天相异变,宫中禁卫当早被惊动,陛下须小心应对以防有变。” “朕省得。” “恩旨起复的十几名文臣武将已经直接从天牢送达宫门外面,请陛下即刻传旨开门召见。” 皇帝精神大振,回转身正想向内侍太监下达命令,从宫门方向忽然传来一片嘈杂、喊杀声,一部分太监、宫女神色大变,惊惶失措地看向那边。 先前玄微等人使仙剑攻击陶勋时误杀紫宸殿一批侍卫,余众都被吓跑,如今留在皇帝身边的只有太监、宫女,其中大半又是靖宁侯安插的奸细。他们先是畏惧于丁柔的威压,后来被皇帝积威所镇,现在听到宫门外传来的动静后不免心思活络起来。 皇帝看也未看宫门方向一眼,极是镇定地道:“慌什么,朕膺天命,天命在朕,门外几个跳梁小丑翻不起风浪。尔等互相检举谁是奸党头目,恶必诛,胁从既往不咎,有功者奖赏,钦此!” 那些裴党安插的人立即分化成许多派,一时间彼此吵嚷、揪打成一团。 乘此机会,皇帝令仍忠于自己的几名太监往宫门传旨。 陶勋和丁柔在旁冷眼看着这一幕并不干涉,在第一批朝臣被送来之前,两人暂时不能离开。 传旨的太监尚在半路,宫门方向的喊杀声很快平息,十几个人影一路飞跑着往紫宸殿赶来,一边跑一边高喊:“万岁,微臣奉旨前来勤王护驾。” 过来的十几个人为者是陶勋的老熟人,原西京留守白霁,他兀自穿着天牢的囚服,蓬垢面,但精神矍烁,浑不似年过花甲的老人。其他的人也都是被下诏狱的几名重要文臣或原禁军、九城兵马司的主官、将佐。 看到这批文臣武将到来,皇帝的的表情一松,陶、丁二人也松了口气。 落在这些朝臣最后面押阵的是一介布衣,他没有向皇帝跪拜,而是向陶勋夫妇躬身施礼:“晚辈霄嶙门廖缄拜见陶真人、丁真人。” 陶勋见他的真实年龄比自己大,彼此也没有师承亲友关系,不敢被其尊为长辈,便谦让道:“廖兄太谦,你我平辈论交即可。” 廖缄脸色大变,急切地道:“陶真人、丁真人身份尊贵,辈份尊崇,晚辈不敢越礼。” 丁柔捅了他一下,传音道:“笨蛋,若你和他平辈论交,他还怎么追求你的宝贝徒弟?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让你的开山大弟子嫁人吧?” 陶勋恍然大悟,撇开原来的话题,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此间还需你照拂一二,方才的天劫虽被我挡住,短时间内应不至另有天劫降下,但此地为京城皇宫,红尘业劫聚集的场所,为了自己的安危行动还需小心再三才是,接下来的事只需看着,毋须插手。”说罢拉着丁柔腾云而去。 两人飞出不太远,陶勋带丁柔瞬移到城内的一个四合院里。 里面之人听见动静走出来,看见陶勋后惊喜地拜倒:“思焉参见师父、师娘,师父贵体无恙,弟子万千之喜。” 陶勋单手虚抬隔空将她扶起:“起来吧,此间事辛苦你了。” 蒯月朋走出来,笑道:“东翁到来,皇宫之事必已尘埃落定。” “皇帝正与几名释放出来的重臣商议要事,他们待如何举措,我懒得理会,便请霄嶙门廖缄替我守在皇宫以防横生异变。夫子,现在离天明还有不到三个时辰,你预料皇帝能否平定京城局势?” “只要皇帝不猜忌东翁和我的布置暗中掣肘,则应当没有问题。董姑娘运筹帷幄之中,指挥若定,颇有帅才,调配安排无丝毫挂漏。难得她以一介女流颇能服众,众人都服她调遣,有他们出手协助,禁卫军、九城兵马司、京营和钦卫所的兵马不难控制住。” “幸得师父神通广大,难之际城里城外的邪道妖人都被禁住法力,我们才能以少击多迅将他们制服,没有他们干扰阻挠,我们行事才能顺利。” 蒯月朋意识到什么,问道:“请教东翁,为何须抢在天亮前?” “邪道有高人扰动天道,强夺天罚之力为他们的恶行护法。我之前强行拨乱反正,京城的天道天罚法则在天亮的时候将会恢复正常,今晚参与平乱之战的我道中人必须在天亮之前全部撤出来,以免惹祸上身。” 蒯月朋吃惊地道:“邪道之中居然有如此法力高深之辈?莫非……难道先前盘旋于皇宫上空的骇人天劫不是为殛灭盘踞皇宫的妖道?” 丁柔忿忿地道:“亭渊用夺月珠轻易诛杀妖道,谁知贼老天反降下天劫轰杀他,他强抗天谴受了伤。” 董思焉大惊失色:“近两年一直都是邪道妖人在京城呼风唤雨,行事肆无忌惮,正道志士凡出手阻止他们者便横遭天劫殛杀。刚才看到皇宫上空陡然出现那么凶厉的天劫,我们都在庆幸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终于也轮到天纲扶正。谁知道竟然……那天劫威力惊人,师父您的伤要不要紧?” 陶勋道:“寻个佳处休息几天就可恢复了。” 蒯月朋连连咋舌:“那么凶厉的天劫只恐比飞升天劫更厉害数倍,东翁能硬抗下来,此等功力当世绝无仅有。” “夫子错矣,当世、凡界另有一人,他才是真正可怕。”陶勋深有感触地道:“比方才更厉害的天劫我也见过,还不是没能殛杀那人。” 这下三人皆尽失色:“那人是谁?竟有如此神通,难道是天仙?” “他的来历无从查考。譬如京城近两年天罚法则被强改,应当就是出自此人的手笔,此人心计、手段、道行都是凡界至强。” “师父,照此而言,我们今晚所作所为岂不有全部落空的危险?那人既然能翻手为云,异日覆手为雨也不困难呀。” “你过虑矣。莫说此人几年前受重伤应当还没有恢复元气,便是他能在京城做出如许变局,亦是积三、四十年之功,所动用的力量甚至远达极北之地。我们将靖宁侯一伙扳倒,他却如何再花三、四十年重新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如此布局来?只要今晚皇帝能稳定下朝局,京城就再不会是仙道中人可以任意随性所欲地施展拳脚的地方了,无论正道、邪道,甚至那人亲来也是一样。” 蒯、董两人见他说得笃定,也便放下心。 “思焉,离天明尚有三个时辰,此间大局仍由你和蒯夫子主持,我且到后面调息将养一会,等到天亮大局一定便即刻返回仙云山,你将此间事务打理完毕后也往仙云山会合吧。” “是,徒儿遵命。”董思焉略显踌躇,试探着问道:“师父,您受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你可是有话要讲?” “请师父恕徒儿斗胆,倘若您伤势不是很碍事,请您先抽个时间同今晚共襄义举的正道群英见个面,然后再回仙云山。” 丁柔抢先道:“和他们见面不是很要紧的事,先放一放吧,待你师父回山养好身体好再登门拜访他们亦不迟。” 蒯月朋张张嘴话没有出口又咽回去。 陶勋拍着妻子的手安慰道:“天劫都已经挺下来了,我不打紧的,疗伤并不急于一时,先同他们见个面确实很要紧。” 丁柔却是眼圈一红:“我也知道,可是我担心你的伤。” 董思焉垂着脑袋不说话,表情略略有些紧张。 陶勋没有犹豫:“就照思焉的意见办吧。” 丁柔犹豫一下终没再出言劝阻。 第十一章 会见群英(下) 陶勋道:“思焉,会见之事你安排好。不论他们出于何种原因,能够不惧险厄参与义举终究可赞可叹,你和蒯夫子商量个章程,看看应当如何酬谢他们。几年前为处理北地十三门的事,我从峨嵋派借来一批下品仙器,中品的也有几件,最终多数没用得上,不如就乘这次机会用掉。” 蒯月朋和董思焉喜道:“如此便锦上添花了。” 这一晚,京城的局势生剧变。 当晚,天降劫灾,皇宫奉养的一百余位敕封天师、真人一刻之间同时化成飞灰,同一时刻散居于靖宁侯党羽府宅内的上百位仙师突然失去法力,被突然降临的另一拨会法术的人灭杀。 祸乱京城的妖道们就是靖宁侯一伙最大的倚仗,他们的突然集体被消灭使裴党顿失凭恃陷入混乱当中。 没有邪道们法术支持,裴党原本灵通的消息传递网络全部瘫痪,靖宁侯裴恺突然现自己成了瞎子、聋子,大好的局面即刻呈崩溃之势。 反观皇帝,在七十余名正道修仙者的暗中帮助下,他迅地起复忠于自己的文武大臣、亲信,顺利地夺回京城绝大多数要害部门的权力,天亮的时候,整个京城重新回到他的控制之下,近畿的各个军营重新落在他的掌握。 天明后,京城上空出现了近两年从未有过的晴朗天空,百姓们早起后现,大批九城兵马司的官军在钦卫所和内廷厂卫的联合指挥下实行全城戒严,大举搜捕为祸多年的靖宁侯裴恺及其党羽。 靖宁侯一夜之间倒台了,爆炸性的消息没来得及让百姓们缓过神来,又有更多的消息随着九城司、顺天府衙役们满大街敲锣宣唱灌进他们的耳朵。 皇帝下罪己诏痛悔耽迷仙道、荒怠朝政、任用奸臣等数十条罪过;皇帝下旨为故太子平反,改谥“文愍”;皇帝下旨立瑞王为太子,着即撤藩返京;皇帝还颁布了一大串官员任免的旨意……一天之间,圣旨竟然下了三十七道,乃旷古未之有也。 或许是圣旨太多、内容惊俗,其中一道任命没有引起百姓们太大的反响,只有极少数官员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本拟斩弃市的原太仆寺卿陶勋平反,擢任户部侍郎、授文华殿大学士、太子经筵教授…… 皇帝秉政,奸党倒台,新党上位;清算罪恶,重整朝政,百废待兴;整肃地方,究治余党,整顿边镇;故太子平反,新太子返京……这一系列的变故和朝廷新举措陡令天下热闹起来。 当天正午时分,京城方自热闹的时候,此次在京参与义举的七十四名仙道侠客陆续来到襄山,他们都收到董思焉的飞笺,言道其师陶真人邀他们相见。 陶勋、丁柔与群英会面的地点在蒯月朋的洞府。 这里原本不是很宽敞,进来七十多人显得略挤,众人近些天时常碰面,彼此熟悉,大多数人见面后互相寒喧,洞府内的气氛十分热闹,也有很少部分清高、孤僻者自觅僻所闭目养神。 董思焉受命在府门迎候,见人到齐了,遂关闭府门回到客厅。她娉娉袅袅的身姿出现在客厅,厅中的人声很快平息下来,七十多双眼睛都盯到她身上。 修仙道者本应当清心寡欲,奈何人之七情六欲最难斩绝,古往今来得大道飞升者也多不能免却,何况这七十四人远还未到大圆满的境界。 董思焉早习惯被万众瞩目,神闲气定地走到客厅主位旁,向众人一福:“诸位兄长金安,小妹受家师钧命冒昧邀请诸兄齐聚于此,慢怠之处万望海涵。” 众人纷纷还礼:“董仙子太客气,吾等久闻令师陶真人大名,恨缘悭一面,今日得拜见尊颜实是三生有幸。” 董思焉微露笑容,满室生春:“家师昨天午时从孤云山隐居地出关,先抗了场飞升劫,向晚又来京城主持大局,昨夜交子时分再抗一场天劫,一个对时之内连抗两轮天劫,很是损耗气力。原拟先行回转仙居调养几天,因为感动于诸兄不避险厄慷慨赴义,特地留下来与诸兄见上一面以当面表达谢忱。” 在场的人听她此说后无不变色,对修仙者而言抵抗一场天劫不啻于到鬼门关前走个来回,能够走运活下来也必定元气大损,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能在半天时间内连抗两场天劫而不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 “我曾经有幸跟随先师观礼某位前辈飞升天劫,昨晚那场天劫的威势比之更有过之,陶真人果真无恙否?” “昨晚那么厉害的天劫不是针对藏在皇宫的三个老怪物吗?” “倘若老天有眼怎会放任那三个老怪物在京城兴风作浪?陶真人法力通天,不但禁制京城群邪,还能安然抗过那么厉害的天劫,真天仙下凡也。” 董思焉轻咳一声止住众人议论,不紧不慢地道:“邪道妖人勾结朝廷重臣祸乱皇宫,小妹受师娘之命匆忙进京办事,本苦于势单力孤不能成事,幸赖诸兄古道热肠施以援手才使免被屑小欺凌。昨晚之事,更是功在天下的壮举,全靠诸兄鼎力相助才能将大事底定,家师微有薄礼酬报诸兄侠义。” 最近几年修仙界早传开,说孤云山陶勋除了道行强之外,还是不世出的炼器、炼丹行家,手中上好的仙器、仙丹无数。 外器、外丹能助长修为、抵抗劫灾,是保命的屏障,修仙道者谁不对此两样心存冀望,听到她透露出来的消息后一个个心中充满期待。 “呵呵,诸位侠士休听劣徒信口胡言。”陶勋的声音响起,接着人影一晃,他和丁柔并肩走出来。 在场的人绝大多数多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乍一看到他出现,都微露讶意:好年轻的人哪。 陶勋已剃去须髯,身穿一袭白衣儒服、青纱儒冠,十分儒雅文气、年青洒脱,和众人想象中的世外高人模样大相径庭。 当中有几个人以前见过陶勋,抢先恭敬地上前行礼:“晚辈见过陶真人、丁真人。”其他人纷纷跟进请安、问好。 陶勋微抬手,一股绵力将众人轻轻扶起。他笑着道:“诸位侠士毋须多礼,听劣徒说起诸位的侠义,鄙人心折不已,故此不揣冒昧请诸位屈驾前来,能得拨冗莅临,不胜荣幸。” 众人未见他之前总因这样、那样的原因心中多少有些惴惴,此时见他十分和蔼、平易近人,好感顿增。 陶勋对董思焉道:“众位侠士大多面生,思焉替我引见一二。” 董思焉领命,陪同师父、师娘走进人群中,一个一个地介绍。 每引见一人,陶勋和丁柔必定各以一物相赠,因为正在追求董思焉的缘故,众人都将自己的辈份放低一级,长者赐、不敢辞,这样一圈走完,每个人都得到一件仙器和一枚仙丹的礼物。 众人得到陶勋夫妇的好处,心头激动,越心中亲近。 待陶勋夫妇回到主位,霄嶙门廖缄道:“晚辈昨晚听宫里的人讲起皇宫所生的事,玄微、玄彻、玄云三人都是通天教中赫赫有名的厉害人物,三人合力在真人面前不是一合之敌,尤其他们殒命情景十分诡异,联想起昨晚所剿灭的邪道妖人皆尽束手待毙,但不知真人用的何种神通?” “那是我因缘际会得到的一件上古法宝‘夺月珠’威力所致。”陶勋含糊其词地轻轻带过,也没有讲得详细、明白。 修仙者的法术、法宝、绝技本也是禁忌,他不说,别人自然不会继续追问,只是对夺月珠的威力大肆吹捧一番。 第十二章 天龙血兰(上) 不问仙器来历,众人有更关心的问题。 有一名身穿华服的年轻人问道:“真人三年前在额哲湖与通天教约斗,那一战惊动天下,但真人战后即不知所踪,修仙界都在猜测您的下落,各种传言、流言满天飞,您能否说说当日斗法经过和后来的情形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感兴趣的,人人皆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董思焉传音介绍道:“此人是一流门派证应派的内门弟子乔耡,证应派与崆峒派是三千年的同盟。” 陶勋微微颔:“唔……是崆峒一系的人。” 董思焉继续解释道:“在这七十四人里,有过三分之一是各大门派的内室子弟。” 内室弟子身份高过内门弟子,是一个门派的最核心力量,听见有这么多的各门派内室弟子汇聚在徒弟裙下,陶勋不由会心一笑。 董思焉赶紧传音道:“师父的身望、地位举足轻重,一举一动皆牵动各派利益,是以他们才将注意力放在徒儿这儿。” 陶勋朗声道:“我不是名门正派出身,只能算一介散修,区区生死能够得到诸位的关心实乃惶恐之至。关于最近三年来的经历,本以为只是自家之事,既然诸位感兴趣,不妨道来供修仙界同道一娱。” 其实众人并没指望他会爽快讲出来,这下大出他们的意料,一个个露出很专注的神情侧耳倾听。 “说起三年来的经历,其实与昨晚京城之事倒很有些关系。” 有人不解地问:“莫非真人三年来一直在暗中筹划今日之事?可是邪道公然盘踞京城也只是最近一年多的事情呀。” “昨晚之举是适逢其会,不过两者之间的确很有些关联。我想,诸位可能还不知道三年前我为何会要在额哲湖草滩与通天教约战。” “听说当年真人名义上是不忿通天教袭击令徒董仙子,实际上是替北地边境的十三门派出头。” “那只是原因之一,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毒药牵机引。通天教三十多年前开始在北地布局,暗中扶植雪阳门、接管芗柳坊市,从边境散修手中大量收购珍稀炼丹、炼器材料,所图者何?我不一一细道,只说一桩事,通天教借雪阳门之手暗中炼制、试验失传数千年的毒药牵机引,三年前便有妖人用此毒药毒害到我的至亲之人。” “难怪三年前真人满天下寻找毒药牵机引的线索,原是为寻仇,通天教欺到真人头上,的确不能轻饶。” “何止害到我一人身上。”陶勋适时地抛出一个消息:“皇帝也是被玄微、玄彻、玄云为的邪道妖人以牵机引控制住的,当年通天教配制成功牵机引,先用北戎的察布伦部族可汗试药,多番改进后才用到皇帝身上。” “牵机引的药性奇特,可以不算作仙道界的丹药,可是仙道之辈拿它戕害皇帝却事关天下气运,如此业劫焉得不遭天谴?” “三个妖道住进皇宫、凌迫皇帝不是不遭到谴么?还有京城数百名邪道妖人横行不法,非但未遭天谴,反而主持正义的我辈正道人士遇天劫罹难。” “此亦仙道界近两年最大的疑团,真人可知道原因?” “通天教早在四十年前通过扶植靖宁侯裴恺着手在京城布局,不光是扰乱朝纲这么简单,不知道他们用了何种手段,竟然强行扭转京城的天罚法则,使他们的成员可以在京城肆无忌惮地行事,近一年来一些看不惯邪道行事的正道同仁纷纷在京畿地区惨遭不幸,就是明证。” 董思焉道:“中原、塞外、朝堂、北地,通天教花费四十余年功夫做下如此布局,倘若只是为扰乱朝纲倒也罢了,若他们的所图更大……”她说到此处开始沉吟不语。 陶勋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人总是习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只需在关键之处点醒一二足矣,剩下的事让感兴趣的门派自己去寻找答案,比自己抖露出来效果更好。在梵天老祖受伤未恢复到三年前水准的情形下,正道各大门派有心查访应当不难查出线索。 众人被他披露出来的信息勾起兴趣,你一言我一语地提出大量问题,厅内一时间变得热闹了。 陶勋对他们的问题一概不予回答,待他们议论声大起后,举手示意静下来,然后道:“我在额哲湖与通天教约斗,既为找他们报仇,也是为阻止他们借雪阳门之手吞并北地十三门,好打乱他们的布局。但不知三年来北地情形如何了?” 乔耡道:“三年前,北地十二门派最终在真人的支持下一举消灭雪阳门,通天教与雪阳门勾结的阴谋被公诸天下。为这件事,正道各派在昆仑、崆峒两派的主持之下向通天教联合施压,迫使通天教认错、道歉、将势力撤出北地,并且誓保证北地十三门的安全。与真人有旧的回春谷百足门在此事中得益,取代原来雪阳门的位置成为成为新的十三门之一。” 陶勋欣慰地道:“得如此结果才不枉我在生死关上走一遭。” “当年传说真人与通天教在湖边草滩大战三场皆胜,最后一场陷入邪道陷阱,不知道被困到哪里,莫非真的遇到危险?” 陶勋轻描淡写地道:“我最后一场的确不小心被通天教用瞬移仙阵传进厉害的阵法当中,颇费手脚终脱困出来。” “通天教还有更厉害的后着对付真人吗?” “破掉他们那阵,倒也无甚更厉害的手段候着我了。”陶勋笑吟吟地道:“但我却被他们引了脾气,新仇旧恨一块儿算,索性单枪匹马杀进狐歧之山。” “哗!”厅中爆出一阵惊叹声。 “通天教的老巢狐歧之山乃是修仙界最大的秘密之一,传说自打通天教一万多年前开宗立派以来,从无教外人士能找到它的所在,更无人能闯进去。真人真的杀进狐歧之山么?你是如何找到它的位置的?” “或许是通天教太过自信,他们设计害我的陷阱就设在其山门不太远的地方,而我亦在机缘之下凑巧得到找到狐歧之山位置的方法。” 人们更加惊诧。将杀人的仙阵设在自家山门附近,必定是要借用仙山的庞大灵力驱动仙阵内的种种禁制,这样的仙阵威力大到何种境地?在场的人有不少多少与名门渊源甚深,心里已经有数,可就是这样的仙阵仍被陶勋破阵而出。 人们不禁暗自思量两个问题:如果换作自家的护山大阵能不能困死陶勋?陶勋的道行究竟高到了何种境界? 有人高声道:“过去一万年来通天教一直是修仙界的公害,最近四十年来其倒行逆施、所作所为如果恰如陶真人所言,他们便在秘密布置危害天下的大局,相信正道各派绝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因狐歧之山太过隐秘,正道诸派始终找不到它的位置,倘若真人愿意公布找到它的方法,对通天教就是一个巨大的威慑。” “这有何难,只不过我已经到狐歧之山大闹过一场,通天教一定会为掩饰仙山行藏做一些遮掩布置的,我原来知道的方法可能需要作些变通方可。”陶勋也不隐瞒,当众将自己近几年研究狐歧之山的心得透露出近半。 在场的人绝大多数当场将陶勋所述的方法记录下来,这可是修仙道上万年来第一次暴露出通天教老巢的位置信息,传出去足以轰动天下。 第十二章 天龙血兰(下) 陶勋讲出狐歧之山的位置后意犹未尽,接着讲了些在山中的所见所闻。 这些都是狐歧之山内部的情况第一次从非通天教之人口中透露出来,众人听得兴致盎然,不断地有人提出各种疑问,陶勋一一作答。 最后谈到自己与梵天老祖那场大战的时候,陶勋只简单地数语带过,道是自己从头至尾被对方压制绝无还手之力,要不是空降天劫击伤梵天老祖,自己绝无可能生还,虽然侥幸逃出生天却也身受重伤,不得不藏起来养伤。 众人自然还有许多疑问,尤其是梵天老祖的身份、来历和道行境界,事关他们各自门派的安危,纷纷提出自己的疑惑来,陶勋全都没有作答。 董思焉见场面有点乱,出来解围,道:“诸位道友,家师甫出关即连渡两次天劫,已有些疲乏,本拟往仙云山一行,为酬谢诸君义举方才特地留下来一晤。现在天色不早,我们师徒打算启程。思焉在此再次谢过诸君昨晚在京城的义举,期待天下正道剿灭妖邪的时候再与诸君共襄义举。” 众人听她如此说,只得收起满腹疑问,陆续告辞离去。 蒯月朋需留在陶勋分身的身边继续辅佐,短时间内不会再使用洞府,所以待人都散尽后,陶勋三人一齐动手将洞府内的各种禁制全部重新设置一遍,暂时将此洞府封存起来。 才驾起云车迎着夕阳飞出不远,陶勋忽使出个手段留下幻象继续飞行,真身三人瞬移到远处地面的丛林中。 萧瑟秋风,落叶一地,林中飞鸟稀疏,人迹不至,光秃秃的枝桠被夕照染上一层金色,同地面的落叶连成一片。 陶勋带着妻子、徒弟飘浮着飞到一个隐秘的地点,这里有仙术隐匿藏踪的痕迹,他冲某棵矮枯树道:“台驾可以出来了。” 矮枯树扭曲一下一晃消失,现出一名年青人。 “原来是落霞山的沈秦斫沈兄。”董思焉微福了福。 沈秦斫恭敬地行礼:“见过陶真人、丁真人、董仙子。” 陶勋还礼并问道:“沈兄离去前传音相邀于此,未知有何见教?” “岂敢,岂敢,真人此话真真折杀晚辈矣。”沈秦斫连呼不敢,道:“晚辈午后听了真人的讲述后觉得有桩重要的事情必须禀告,可当时人多嘴杂多有不便,故而斗胆传音相约。” 陶勋微微笑道:“你们告辞的时候传音相约私下会见的人的确很多。” 沈秦斫明显一喜:“看来秦斫真的找对人了。” 丁柔道:“沈兄有何见教何不直言,我们师徒欲往仙云山的消息早已经传回山去,恐怕累长辈久候而失礼。”她的语气殊不客气,令沈秦斫神情一窒。 陶勋知道妻子是担忧自己受伤未愈,希望早些回仙云山疗伤,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然后向沈秦斫道:“沈兄勿怪,因我抗天劫时受伤,须往仙云山治疗。” 修仙之人受伤后一般都不愿对外人公开,沈秦斫见陶勋待己如此坦诚,颇为感动,道:“晚辈不敢耽搁前辈疗伤,便长话短说了。” “请讲!” “正如晚辈传音所言,此物请真人过目。”说罢拿出一物恭敬地递来。 这是一株紫、青双色相杂状如兰花的异草,整株草大约七寸长短,仿佛有血光自其内部透出来,在表层形成约半分高的光晕,清草四溢,嗅之心脾俱醉。 丁柔眼睛一亮,这株仙草的气息令她感觉十分熟悉和亲切。 董思焉则睁大眼睛,犹疑着问道:“沈兄,敢问这可是天龙血兰?” “董仙子果然天资聪颖一说便中。” “沈兄谬赞。”董思焉谦逊地道:“我旧在师……呃,在斜月宫的藏经阁从飞升祖师遗留下的笔迹里看到过此仙草的记载,此草是渡飞升天劫成功的天龙在最后一刻所吁出的精元真气落到地面被菥星兰草所吸收后变化而成,菥星兰草本是世间极稀少的上品仙药之一,而飞升天龙遗落的精元真气更加稀少,两物能结合在起便是少之又少。” “董仙子博学多闻,沈某万分佩服。”沈秦斫颇为得意地道:“传说中此仙草与神话中的西王母还魂草的功效不相上下,我一直想打个机会将此草献与仙子。” 董思焉微笑道:“感谢沈兄盛意,此药草珍贵异常,沈兄当仔细收藏好,思焉有家师所赐丹药随身便足矣。” 沈秦斫神色一黯:“仙子所言极是,陶真人法力通天,沈某真心敬服。” 丁柔打断两人的话题,问道:“沈兄,据记载天龙血兰最多长到三寸长,有记载最长的一株是峨嵋派所得的一株三寸三分长,而你的这株是两倍多,敢问此宝是从哪里得来的?” “此宝是晚辈一年前在天碲山一个隐秘的地底熔洞中所得。”沈秦斫顿了顿继续道:“在我现它的地方,遍地都是天龙血兰,总数不会少于一千株,我摘的这一株只能算中等货色。” 陶勋的眉头皱起,丁柔眼中忧色凝重。唯有董思焉稍显惊诧,但旁人能分辨得出她惊诧的另有其事。 沈秦斫观察到三人的反应暗暗沮丧,他原以为自己曝出这个秘闻定然会引起三人的惊羡,尤其博得董思焉的关注是他的主要目的,孰料三人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 他哪里知道,以陶勋的修为天龙血兰压根没放在眼里,丁柔现在的躯体就是在天龙之血的润养之下保留下来的自然也不会将天龙血兰放在眼里,董思焉则有过被师父带到无漏之渊呆上数月的经历,更稀奇的东西也见识过,哪还会为区区天龙血兰动心。 陶勋问道:“沈兄在那里可还瞧见其他东西?” “那个么……却未再有其他稀奇的东西。”沈秦斫的目光有点闪烁:“我只是无意间闯进去的,因见那里太过神奇,料定必然有我根本惹不起的人物藏在那里,所以赶紧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连天龙血兰也只摘取一株普通货色的,免得惊动那个人物。” “幸亏沈兄不贪,否则……”陶勋没有再说下去,只问道:“你能否将那个地点的位置告诉我?” “晚辈约真人来此的目的正是这个。晚辈这一年来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藏在那个洞里的神秘人物找上门来,今天听到真人讲的事情,我便知道这件事必须告知真人。晚辈已经将那处的位置录入玉瞳简,请真人收下玉简。” 沈秦斫将玉简和天龙血兰一齐递过来:“我知道真人神通广大,身上的珍宝无数,区区天龙血兰必定不会放在眼里,但此仙草十分珍贵,生服太浪费,晚辈丹药平庸,不忍暴殄天物,故此想拿它向真人换点有用的仙丹。” 陶勋接过玉简和天龙血兰随手收起,道:“传说总不大可靠,天龙血兰的真实药效被人夸大,它最佳的用途是炼制成凝魂丹,置于紫府温养满一甲子,可以在渡飞升劫时帮助抗击两到三道劫雷,万一渡劫失败时它能保全魂魄凝聚不散,无论是转世重修还是转修地仙都可从容选择。不过要炼制成凝魂丹还差一些材料,等我找齐材料炼制出来后再给你送去。” 沈秦斫大喜,飞升始终是修炼仙术的终极目标,现在对他而言固然太遥远,但有这样的宝贝在身上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件大好事。 他难掩欣喜之色,道:“晚辈只献一株仙草,岂敢据多,若真人果能一炉出数枚,晚辈只分一枚心愿便足矣,若只出一枚,愿送予董仙子惠藏。” “沈兄之物,小妹不敢窃据。”董思焉客气但却坚定地推辞了。 “沈兄毋须客气,若果真只出一枚请尽管拿去,此物对我们用处不大。”陶勋轻描淡写地道:“思焉的道行太浅,现在不是准备这些外丹的时候。” 沈秦斫见三人态度坚定,不再多说,喜滋滋地告辞而去。 第十三章 仙云核心(上) 师徒人继续上路飞往峨嵋。 在半路上丁柔忽然问:“思焉,你相信沈秦斫所说的话吗?” “回禀师娘,弟子以为沈兄的确隐瞒起不少细节,譬如他对摘得天龙血兰的经历语焉不详,他在那里应当有更重要的收获,他略过的部分也许很重要,但却应当无关宏旨。” 陶勋问道:“你如此确定?” “是的,徒儿可以肯定沈兄所说的部分应当是实。以徒儿的观察,此人才大志疏,胆懦惜身,可是偶尔也会意气用事做出冲动之举,只要许过诺言,轻掷性命履约也在所不惜,他这次肯到京城援手是因为早几年追求我时许过一句话。” “嗯,照此看此人的确有可能是误入那个地方的。”陶勋沉吟着,忽然双目一闪,诧道:“咦!” “怎么啦?” “看,我们的云车幻像遭到袭击了。”陶勋眉头皱起,施术让她们观看遭受袭击的过程。 “师父,是两拨人,总数近百人,他们应当不是同一路的。看情形,其中人数稍少的一路可能是通天教,另外一路应当是正道的高手。” “另一路是崆峒派的高手。”丁柔认出来,忧虑地道:“什么时候崆峒派和通天教勾结在一起了?” “哼,崆峒派的卑鄙小人,居然与通天教狼狈为奸。”董思焉忿忿骂了一句,低声道:“他们和通天教几乎同时动手,是巧合还是预谋?” 陶勋闻言心头闪过一念,脸色再一变,默不作声,变换仙诀,由腾云术改为流光飞云术,带上两人电光般飞向仙云山的位置。 他这么突然提,在两百里内接连晃过两道试图埋伏截击的仙道高手,此情景让丁柔的脸色越难看。 进入蜀山范围后,再也没有看到阻截的人,陶勋放缓度,先向仙云山出讯号以免产生误会。 来到仙云山山门,这一次蓝眉真人的徒清光道人端木恺迎接。他和陶勋也算是老熟人,亲热地上前来吁寒问暖,只是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忧虑之色。 董思焉已是仙云山的熟客,有橙眉真人的门下弟子将她带往别处安顿,陶、丁两人则随清光道人飞往祖庭山。 才飞出不远,上方空中传来轰隆呼啸的声音。 陶勋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上方十数座山峰几乎同时有岩石崩塌,一百多块磨盘大的石块掉下来急往下界坠去。 仙境内立时有数十道剑光从下方、侧方、上方飞出来追将过去,峨嵋派的弟子各施神通将这些掉落的石头截住、收拾起。 陶勋惊骇莫名,问道:“端木师兄,仙云山这是怎么啦?才几年的时间,仙山崩坏的程度怎么胜过以往百倍?” 端木恺叹道:“算算时间,仙云山崩坏加正好是你大闹狐歧之山之后,以往虽然不断地掉石头,但数量和规模极小,间隔很久,自那天之后突然加剧,山门内不得不每天安排几十人守在下方,以免坠石落入人间为害。” 陶勋的眉头拧成一团,转头看向妻子。 丁柔勉强一笑:“我怕你分心京城之事,所以没有告诉你。” 陶勋默然,一行人心事重重地往祖庭山飞去。 快到山下时,陶勋忽然问丁柔:“袁老祖呢?” 丁柔面色一黯:“他在同一天忽然闭关,谁也不让见。” “果然如此。你们别透露出去,袁老祖可能受伤了。”陶勋深深自责:“都是我害的。” 丁柔似乎已经猜到这个结果,没有多说什么。端木恺则应该已经知道这个消息,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大约他在猜测陶勋话中的意思。 仙云宫内,峨嵋八眉全都到齐,隆重地将陶勋迎接入内,峨嵋派的长老堂几乎全都到齐。 坐在太高大而显得很空旷的大殿内,尽管峨嵋派的长辈们表现得很亲切、热情,陶勋的心情始终有些沉郁。 白眉真人:“亭渊,你三年多前独赴额哲湖之约,好一场精彩的大战,当时有许多门派各施妙术远远地窥探你们斗法的场面,那战之后修仙界对你的手段、神通交口称赞,孤云山陶勋真人盛名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惜你那一战后忽然消失三年,修仙界有人喜欢有人愁,不知不觉间,你已经成了一个举动之间牵动天下的大人物了。” “白师伯谬赞,勋愧不敢当。” “昨天你忽然现身孤云山,午时力抗半场飞升天劫。晚间便出现在京城,将通天教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布局一举打破,并且再扛一场大天劫。如此一天之内连抗两场天劫的本事,前无古人,后恐亦无来者。” 陶勋只苦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本门得到消息说你下午在京城襄山会集七十四名仙道界年青俊彦,当众公布了通天教老巢狐歧之山的位置和进入之法,可确有其事?” 陶勋略微吃惊地道:“此事这么快就传到仙云宫来了?” “嗯,如今整个修仙界尽是风声鹤唳,一有个公开的风吹草动,不出半天时间十二等门派必然知道。” 紫眉真人解释道:“十二等门派各自有一套紧急的通讯手段,不到情势危急之时是不轻易启用的。” “如此说来,正道各个门派都意识到一场浩劫已经启动了。”陶勋不无讽刺地道:“弟子听说最近几年通天教公然与峨嵋派为敌,正道各派皆作壁上观。” 白眉真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进山门后已经看到仙云山崩坏的情形吧?” “正是。” “以前只有峨嵋派的仙云山一家坠石,可三年多前你独闯狐歧之山的那天之后,修仙界凡有仙山妙境的门派全在同一天出现了仙山崩坏的情况,无一例外。他们以前隔岸观火,忽然变成火烧眉毛,大喜大悲之下尤其惊恐,而通天教乘弊而起攻击本门正合了他们的意。” “这种时刻通天教与峨嵋派起冲突,对他们的威胁就小了。” “这且不算,通天教在京城恣意妄为反而得到天罚的护佑,其余的门派看在眼中,愈不敢妄动。亭渊,你可否告诉我们,那天你从额哲湖通过传送阵离开后,这三年多时间到底生了什么?” “弟子回山面见诸位长辈,原亦是为详细讲述其中的经过。” 陶勋面色凝重,开始从额哲湖斗法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来到仙云山山门,除了一些不方面透露的信息外,一点一滴皆未漏掉。 他将重点放在关于自己所掌握的通天教大阴谋的情况、狐歧之山的位置和出入之法、梵天老祖透露出来的信息、梵天老祖的神通这些方面,关于孤云山的秘密洞府、自家的修炼疗伤之术、渡飞升天劫中与接引天君和紫极天尊的交涉等等涉及自身秘密的部分都略过。 峨嵋派的几百人不光听得十分仔细,并且时不时地向他提出各种问题,他都一一作答。他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尤其关于通天教的部分,越是详细,对于峨嵋派勘破这场大浩劫、看破梵天老祖和通天教的布局越是有利。 峨嵋派和陶勋之间这场问答讨论一直延续了三天三夜,期间一直陪伴在旁的丁柔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神情一次比一次焦灼。 白眉真人暂时中止众人的聆讯,问她:“婷儿,你可是有话要讲?” 丁柔眼中噙着泪水,道:“掌门师伯,弟子知道此次聆讯万分重要,事关天下浩劫的机运和我峨嵋派的所运转机,只是……只是亭渊受了伤,能否让他疗伤之后再继续?” 第十三章 仙云核心(下) “亭渊受伤了?”白眉真人先是一惊,尔后释然:“一天之内连渡两场天劫,而且其中一场是飞升天劫,另一场听说其强度更胜于前者,能挺过来极是不易,只受些伤更算是万幸。亭渊,你的伤要不要紧?” 绿眉真人、橙眉真人也都关切地问:“伤到哪里了?可需要哪些药材?” 陶勋感激地向诸位长辈致谢,道:“有劳诸位长辈关怀,弟子是真的受伤了,需好好检视一番方能确定伤势。” 听见他说出“真的受伤了”五个字,在场的人都没怎么在意,毕竟修仙之途凶险万端,受伤对于每个修仙者而言是家常便饭,既然受了伤自然是真的受伤,不可能是假受伤。 唯有白眉真人两道长长的白眉长猛地竖立起来,声音略带颤抖地问:“你是真的受伤了?” 丁柔与丈夫心念相通,她是在场的人之中唯一明白陶勋所受伤的性质和程度的人,所以她也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礼仪多次打断外人与他之间的交谈,她从白眉的语气中觉察到终于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伤势,顿时泪水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陶勋转过身扶住妻子,低声安慰着。 橙眉真人急问白眉真人:“掌门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白眉真人这一次没有公开解释,而是传音道:“我也是从袁老祖处知道的,对于象袁老祖那般神通的人而言,受伤只两种,一种无论伤在何处、伤势多重最终可以用内、外手段治好;另一种不知伤在何处、不知伤势多重、没有任何内、外之法可以治疗。袁老祖三年前就是受的这种伤,当年他也是对我说他‘真的受伤了’。” 橙眉真人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再不作声。 八眉和长老堂的几位主要成员之间快地用传音的方式商议一番,似乎决定了某件事。 白眉真人向陶勋道:“亭渊,既然你真的受伤了,便好好休息,检查伤势,看看需何种方法复原。”接着向大家宣布:“今天到此为止,大家回府各自好好思考三天,三天后重新在此聚议商讨大计,亭渊就不必再参加了。” 待众人领命散去,白眉真人将陶勋留下来,道:“亭渊,以你的伤势,唯有送你到袁老祖闭关之所或可有益于你疗伤。” 丁柔闻言感动得热泪盈眶,语带慌乱道:“掌门师伯,那里是本门至高机密之所,长眉祖师遗令除袁老祖和掌门之外其他任何人皆不得进入,怎好为亭渊而破坏祖师定下的规矩。” 白眉真人只简略而不容置疑地道:“无妨,因缘际会,自有因果。” 丁柔拉着陶勋拜下:“感谢掌门师伯大恩大德。” 白眉真人却避而不受,只说道:“此事也是袁老祖肯的,我不敢居功。” 峨嵋派的这个至高机密的处所在仙云宫的后殿。 后殿的空间规模比正殿更要大数倍,人在其中仿佛蝼蚁之于千仞巨厦,这样的芥子须弥空间之术令人叹为观止。不光如此,后殿外机关、禁制重重,殿内机关禁制无数,各种机关、禁制之间的耦合关系精密得如同银河繁星,或许仙云山的护山大阵枢机室也不过如此。 别看殿内禁制无数,正常视线中能看到的唯有正中一个悬浮在半空里缓缓旋转的漩涡状的彩色气团,它是后殿巨大空间的唯一光源,在黑暗的背景衬托下显得极是神秘、瑰丽。 陶勋的目光扫过,当即心头一跳:那个彩色的漩涡气团恐怕不光是整个后殿的力量之源,更是座仙云宫乃至仙云山的动力之源吧。 一念及此,他脱口而出:“这里是仙云山护山大阵的枢机室么?” “正是。”白眉真人很是平淡地应了一声,推了一把完全呆住的丁柔:“你也进去,亭渊疗伤的时候需要你在旁照料。” 丁柔浑浑噩噩地来到后殿正中的彩色漩涡前,唯有到了面前才知道漩涡的巨大和神奇,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光团或者气团,而是无数个各种颜色的、光的、灰尘般大小的物体共同组成,先前远看时还不太觉得如何,越靠近它越现它的庞大,在它面前须仰断脖子才能勉强看到它的顶端消失在无边的车黑暗当中。 白眉真人动某套仙诀,双眼射出两束金光照进漩涡里,奇怪的是光线不是按照直线传播,而是舞动出弯曲的线路,最终落定在亿万颗尘埃中的一颗上。被照射到的尘埃熠熠光,并且飞快地飞出一个直径一丈许的白色光盘,落在三人面前三尺处。 “传送门?”陶勋狐疑地问:“难道还有道传送门从峨嵋派最隐秘的地方通往别处?” “各门各派在自家的仙山妙境内都有极为隐秘的通道通往外界,以作为最终的逃生之途。不过,这个不是。”白眉真人摆出个请的姿势:“你们二人进去吧,安心在里面养伤,何时伤愈,何时便可出来。” 穿过传送门,陶勋和丁柔置身于一座深山之中。 陶勋敏锐的仙识现这个空间不像看上去那般无边无际,而是一个封闭、回环的结构,与易戴之山颇为相似,并且组成这个空间的法则十分深奥、稳固,这一点上似乎与梵天老祖的梵天界又有半分神似。 丁柔头一次进来门中最最隐秘的所在,免不了惶恐、兴奋、好奇等诸般情绪齐涌心头,进来后展开目力四正打量,蓦然现奇特之处,扯着陶勋指给他看:“快看山谷中,可不正是仙云山么?” “正是仙云山全境,它们只是幻像还是实物?”陶勋早已经现它。 原来,这个峨嵋派的秘境整体上有几分似一座环形火山,两人所处的位置就在靠近山顶的位置,在山谷的深坑里,飘浮着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活脱脱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仙云山全境。 “你们可以说它是幻境,但你们对他们所做的任何触动都将真实地出现在仙云山的相同位置。”袁老祖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笑呵呵地向两人打招呼:“小木头、陶小子,你们终于来啦。” 陶勋饶有兴趣地问他:“袁老祖,这是不是照形投影的神通?我现在这个空间的核心位置似乎另有一个很神奇的东西。” 袁老祖翘起大拇指:“厉害,全都被你说破。想不想看一看峨嵋派、仙云山最核心的秘密?” “不想。”丁柔抢着回答道:“秘密知道太多压在心里太重、太累,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哈哈哈,你倒是想省心,只是果如此的话,便要轮到白眉小子不省心了。”袁老祖哈哈一笑,不理会她的反对,手一挥,球形空间的正中出现一个物体。 “啊!”陶勋和丁柔两人看到这个物体后一齐惊叫起来,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它,浑然忘记身外。 “它就是峨嵋派、仙云山的核心秘密,峨嵋派和仙云山的一切都在它的基础上建立起来,当年长眉主人运化大神通的一幕恍若就在昨日。”袁老祖大约回忆起了遥远的事情,脸上流露出怀念的表情,目光中隐隐有泪光泛起。 三人了半晌的呆,丁柔率先回过神来,道:“好大一块,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块?” 陶勋的目光异常复杂,目光从那个核心物体上移开,问袁老祖:“是不是我的感觉有误,这个空间和这个仙山的法则似乎还没有完成,否则仙云山何须尚要借助凡界天地灵脉之力。” 第十四章 避无可避(上) “你说得不错。”袁老祖微带惊讶并骄傲地道:“你果然已能看破它。当年长眉主人飞升的时候已经琢磨出完善它的办法,可惜他的修为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得已才留下这样一个半成品,即便如此仙云山在凡界也无法被越,哪怕封神之役中降临凡界的天仙们在凡界也建不起能与仙云山比肩的仙山妙境来。” “因为他们缺少它吗?”丁柔指着空间的核心问。 “不错,就是因为缺少它。这是天赐之物,哪怕天仙也拿不出来。”袁老祖得意地回答她,转身陶勋道:“以你的仙基……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你三年后的今天才来到这里?” 陶勋深深地一揖:“累及老祖受伤,勋愧疚无地、寝食不安。” “罢了,你在大殿里说的那些我在此地都已知晓,在三年前的那种紧急情形之下能逃出生天就好,哪还顾得许多,你认为是你的错,焉知不是上天借你之手降此灾劫?” 袁老祖大度地摆摆手,接着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很好奇,三年前你惹下来的那次殄仙伤劫不光重伤了那个什么梵天老祖,还连累我受仙殄伤,可你自己居然没有受伤?听你的叙述,你现在的仙殄伤似乎是昨天才受的。” “原来这种伤名叫仙殄伤。”陶勋感叹道:“这种伤伤我于无形,它不会丝毫桎梏我参悟天地本源的法则,更不会丝毫削弱我们的仙基、仙力和仙术,可是却对我形成随时致命的威胁,我感觉得到只要我施展出来的仙术出某种限度,立即便会伤势暴,轻则成为废人,重则殒命魂散。” “你说到点子上去了。”袁老祖也大感慨:“这种伤就是上天降下的警惩,任我们法力通天,当它降临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说受伤就受伤。” “自打得到《天册》步入仙道以来,我在修炼之途上一直十分顺利,不光功法一蹴而就,便是修仙界人人畏如死途的天劫我也不惧。细数起来光飞升天劫、天谴等等天劫我已经历过不少,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几乎丢掉性命的劫数,可是全都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危及到我的生命,反倒是每一次天劫于我而言都是一次蜕变,令我短短二、三十年时间就达到如今的高度。 或许就因为太过顺利,我渐渐不自觉地生出轻视天意之心,以为天地的力量也不过如此,人之力定然胜过天之力。可是我现在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了,面对梵天老祖的时候我毫无还手之力;当我行险取巧引天劫的时候我毫无抵抗之力;在孤云山渡飞升劫的时候,我面对接……接下来的天威仍旧毫无还手之力,若非因缘巧合绝对活不到现在;在京城两道天劫齐至的时刻,我能活下来并不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 陶勋这番话说得十分感慨,他小心地隐去接引天君和紫极天尊的部分,这部分内容涉及天界之事,当时两位天界来客严令不得透露给任何一个凡界之人。 “你是说你的仙殄伤不是在天劫中受的?”袁老祖把握到重点。 “我的伤是在京城强扭天罚法则并且经历天劫之后出现的,但我可以肯定受伤并非由天劫本身所造成。”陶勋苦笑着答道:“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只是当天劫结束之后我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受了伤。” “是啊,总有人修炼了几天仙法,才刚刚有一点微末道行便自以为能屠神灭佛将天地踩在脚下,殊不知在真正的天威面前,岂容他有半点反抗之力。”袁老祖此话不知道是嘲讽谁,接着又问他道:“三年前那天我突然受伤,立即避入此地,并且叫来白眉小子面授机宜,嘱他将峨嵋弟子尽数收缩回山不许外出,你可知道为何?” “可是老祖觉察到了天机?” “哈哈,你也是有大神通的人,应当知道天机之说太过虚无,与其说觉察到天机,不如说见微知著有所预感,我甫一受伤便预感到天下情势有了大的变化,原本预计中的凡间修仙界的这场浩劫已经提前以另外一种方式加启动。” “另外一种方式?”陶勋和丁柔都疑惑不解。 “是呀,另外一种方式,并非我熟悉和以为的方式,具体怎样我看不穿。一万多年前的封神之役,当时也是天下浩劫大起,这兆头有几分相似。当年长眉主人飞升前严令凡遇此等浩劫峨嵋上下须韬光养晦死守仙云山,我所做的安排也是依葫芦画瓢,虚名算什么,能保住山门、保住性命才最紧要。” 袁老祖感慨道:“还是长眉主人睿智哪,得亏我反应快,峨嵋派收缩得快才没有被通天教占到大便宜,尤其我们的仙云山,虽然仙山崩塌的情况比以前严重许多,整体架构并没有崩坏。比较起来,其他的各个门派却是一日坏过一日,眼下各派仙山妙境的崩坏情况已经加到比仙云山更加严重。” 丁柔恨恨地道:“诸派山门受创,只便宜了通天教。” “通天教掀起这块浩劫,他们自家的狐歧之山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一样也呈崩塌之象,其情状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唉,可惜了,那儿可是大荒仙山,先天之地呀。” 丁柔很奇怪地问道:“老袁,你溜下山了?” “何有此问?” “若非如此你何以知道别派的情形?还有,你怎么知道狐歧之山的情形?” “呵呵,小木头,到了我这样的境界,凡界能瞒过我的感知的东西屈指可数,更何况各派的仙山妙境都与凡界的法则之力相关联,牵一而动全身,我焉得不知?至于狐歧之山,自打你丈夫闹过一趟之后,当年他们创教祖师为仙山所设置的隐匿禁制被大大削弱,他们那山里的情形,以我的修为可以通过法则之力的细微变化略略察知。” 陶勋问道:“老袁,你可知道在凡界除了通天教的梵天老祖和你之外,还有谁人达到了天仙的道行?” “当然还有,你不就是一个么?”袁老祖打趣道:“自打封神之役结束下凡的天仙尽数返回天界之后,我便一直以为整个凡界只有我一个人达到天仙之境,哪知道通天教不声不响地冒出个强横得不象话的梵天老祖,孤云山则出了个陶勋,道行都过我。一下从第一掉到第三,心里不好受哪。” “呵呵,老袁你这话不尽不实。”丁柔笑道:“你没有随长眉祖师飞升天界,是因为长眉祖师在你身上种下过禁制,若没有这个禁制的影响,以你一万几千年前就渡过飞升天劫的修为,难道真的输给别人不成?” 陶勋心里一动:从接引天君对待自己的坚定态度上看,袁老祖能留在凡界恐怕也不那么简单,莫非袁老祖也有类似的秘辛不成? “呵呵,小丫头不要盲目乐观,梵天老祖绝不象你认为的那样简单,这一点你的丈夫比我更清楚。”袁老祖显然不愿透露太多,转移话题道:“陶小子,你是不是以为十二大等门派是封神之役后天仙们返回天界前所弄出来的,既然长眉祖师能留下我来,他们也必定能做出同样的安排?” “不错,我确实有这样的猜疑。” “错了,你猜错了,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些天仙能降临凡界而不损失修为是因为他们在天界得到特殊的东西傍身,否则以天凡之别,天仙擅入凡界必定会被天罚所殛,要么魂灭为魔,要么天仙的仙基尽丧变得与凡界普通修真无异。” 第十四章 避无可避(下) “有那么神奇的东西?”丁柔是第一次听说这些秘闻,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能暂时保护他们的那样东西同时也是天界对他们最直接的监视物,他们在凡界举动稍有逾越必定大祸临头,所以他们返回天界前鼓捣出来的十二门派中绝不会有第二个象我一般的存在。” “呵呵,如此说峨嵋派能独秀凡界全托老袁的福气喽?” “嗯,我脸皮厚,你的奉承我便笑纳了。”袁老祖打趣了一句,接着道:“你丈夫三年多前你弄出来的那记天劫,不光将梵天老祖和我弄伤,凡间修仙界凡是神化末期以上修为的人都须受重创。这样也好,没有那许多高手的坐镇,十二大门派说话的底气也要弱三分,天下正好应劫而乱。” “那么海外呢?”陶勋追问:“海外的仙山、仙岛无数,听说封神之役中主要便是海外的修仙者与中原修仙对抗,是役之后中原、海外一直音讯隔绝,那里的修仙界情形到底如何?” “嗯,这是一个可虑的因素。现在开始的这场天下浩劫,海外也不可能独善其身,说不定又得大闹一场,闹得不可收拾,最后又如一万年前那样天界天仙降临凡界收拾烂摊子。” 丁柔讽刺道:“天界既然管着凡界,何不防患于未然,偏生要等到事情闹大才出手收拾,祸害的却是凡间的百姓,常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倒是极贴切。” “小木头,你现在的道行太浅,还不懂得天道的精髓,这些话现在牢骚可以,切不可真的放在心头,否则你这辈子的道行就到此打止了。”袁老祖极是严肃地告诫她,然后道:“好了,浩劫已降,纵然没有受仙殄之伤,我们也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做缩头乌龟,外面爱怎么闹腾便怎么闹去,到时自然会有天界的人下来收拾残局。” 丁柔有些黯然地道:“希望天界要干预便早些干预,不要等闹得不可收拾的时候才下来人。” “好啦,你们小两口自己在山里找个地方筑个窝住下吧,凡界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处这样的地方,抓住机会好生提升修为。仙殄伤根本没法治疗,唯有等它自然消失了,或许当它消失的那天,也正是浩劫渡尽的那天。” 正如袁老祖所言,仙殄伤无迹可查,根本没有办法治疗,唯一的对策就是清净无为,只要无所作为自然不会牵动伤势危及性命。峨嵋派的这个核心秘地与世隔绝,能避开外界各种因果、业力、劫数的牵扯,的确是养伤的佳处。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依言在山中寻地方住下来。 陶勋难得如此清闲,遂腾出精力来做两件事,一件事是潜心温习和研究入道以来所获得的各种道法仙术和炼丹炼器之术等知识,另一件事是专心指导丁柔修炼《天册》。 峨嵋派的秘地不愧为天下顶尖的所在,天地元气之充沛、精纯几再无可堪比肩之处,《天册》的功法自然也是天地元气越稠密、越精纯修炼起来越快,丁柔的功底本就很扎实,在这里住下后修仙的进境眼看着一天胜过一天。 陶勋以如今的道法修为回过头来专心研习以前的功法术课颇有登临绝顶一览众山的感觉,高屋建瓴,往往一蹴而就,每有所得便找袁老祖讨论,在这样反复的讨论、研习中,他的道法、炼器、炼丹、阵法等基础更加扎实。 三人在山中过得颇为惬意,就在他们以为日子将这样平静地过下去时,变故悄然而至。 大约四个月后,凡间正是惊蛰的那天,一道霹雳突然在峨嵋秘地的山谷间响起,随着这一声巨响整个秘地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陶勋正和妻子在一块儿研讨《天册》秘篇中某段口诀,霹雳声入耳,他张口喷出一大口血渍,脸色顿时惨白,身子软软地瘫倒。 丁柔吓得花容失色,扑上前扶住他,哭道:“你怎么啦?你别吓我。” 陶勋只软倒数息工夫,脸色重由白转红,他翻身站起顾不上安慰妻子,扯上她奔出房间,只道:“快去看看袁老祖。” 袁老祖潜修的地点离此不远,两人很快赶到。来到那里,果不其然,袁老祖也瘫软在地上,胸前、地上一小滩鲜血。他看到两人来,只能极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半个字也讲不出来。 两人奔上前扶起袁老祖,陶勋以手指点在他额头直接渡入仙力,助他梳理体内紊乱的仙力,过了半晌袁老祖渐渐恢复正常。 丁柔一直守在旁边,眼中噙着泪水,焦急万端,却不敢出声打扰他们。直到袁老祖好转,她方才问道:“老祖你要不要紧?” 袁老祖笑道:“小木头,我们吓着你了吧?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丈夫也已经没事了。到底是年轻人哪,恢复得就是快。” “你们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陶勋没有作声,一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模样。 袁老祖回答道:“还能怎么回事,是我们身上的仙殄伤作。” “怎么会作?你不是说避居此地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便会无事么?” “我的确是这样以为的,但是我错了。”袁老祖叹道:“唉,看来外面的浩劫中你丈夫是数中之人,我将他留在此地与世隔绝反而触犯天忌,刚才那一下只是上天示警,若我们不顺应天意,下一次就不是吐两口血那么简单。” 陶勋忽然道:“老祖何尝不是在数中呢。” 袁老祖眼皮子猛地一跳:“你……” 陶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这些天反复思量,未必无所得。” 丁柔见两人神色凝重,不敢追问,只道:“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袁老祖道:“你们俩走吧,回到凡间。” 丁柔问道:“老袁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吗?万一伤势再作怎么办?” “哈哈,小木头,这里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你不用担心我,反倒是应该替你的丈夫担心才对,回到凡间意味着重入是非,劫数之变瞬息千万,如何了局谁也看不破、猜不透、算不出,前路步步凶险,你们好自为之。” 袁老祖掏出几只盛满醉清风美酒的紫葫芦送给陶勋,嘱道:“这些你们拿去,希望它们危急之时能帮得上你们的忙。陶小子,为你自己好,出去后无论如何不要答应白眉的请求。” 两人辞别袁老祖从秘境出来,白眉真人刚好来到传送门前,看见他们后立即迎上前关切地问:“你们怎么出来了?伤已经好了吗?我刚才觉察到异常,正要过来看看你们。” 丁柔答道:“回禀掌门师伯,刚才秘境里突然霹雳闪过,亭渊和老祖的伤随之作,老祖说我们不能继续呆在里面否则有性命之虞,所以我们便出来了,弟子违拗了掌门的法旨,请您责罚。” “怎么会这样?”白眉真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我去亲见袁老祖,为你们向他求求情。”他绕过两人试图穿过传送门,结果被无形的障壁挡住。 他侧耳倾听一阵,神情连变数变,最终叹道:“既然如此,又能如何?看来亭渊终归要是入世的。罢了,罢了,你俩随我出去,先在山中休息两天,明天再来仙云宫,我有事同你们相商。” 陶勋仙殄伤作时口吐精血颇伤元气,真元亏伤要想疗好非朝夕可就,恢复元气须循序渐进循,半点急躁不得,每天静养修补到一定程度即须停止行功,这样算来每天花在这上面的时间并不长,他有多余的时间做些别的事。 就这样,陶勋在山中一直在灵机峰的养元斋休养近一个月才回复,在此期间白眉真人没有派人前来催促。他在养元斋安心养伤,只有几位亲近门人弟子每天陪伴。 原来,自陶勋在额哲湖一战失踪后,仙道界关于他的下落流传着多个版本,其中不乏他已丧命的传言,兼之峨嵋派在通天教进逼后关门避世,于是他的仇家便生出错觉,纷纷蹦出来扬言要拿他的门人弟子们开刀。 好在这方面峨嵋派早做出妥善安排,将他的大部分门人弟子接到仙云山安顿下。 第十五章 峨嵋之请(上) 峨嵋派的安排自然是经过天机阁推演的,由橙眉真人亲自出马,提前将可能遇到危险的董思焉、孙思正、欧野明、杜希言带回仙云山安顿于灵机峰,与早几年前已来此的官司觳汇合一起。 蒯月朋、袁道宗、王思仁三人经天机阁批算后判定暂无危险,所以仍留在凡界各司其职。 孙思正和欧野明这些年来在客寓仙居闭关,潜心苦修仙法进步都相当大。尤其欧野明以不惑之龄方使入道,按说于修仙之途应步履维艰,而实际上他的进步度丝毫不输于幼年即入道修行的人,来到仙云山三、四年间,更在峨嵋派的系统指导下进步飞快,已经到结丹期,让人称奇不已。 其余人,如跟随莫宁修行的杜希言,同样进步不小。只是算来算去他们几个的进展多是自行领悟或求教于别人,修炼中遇到的疑难只能参考别人的经验,不同的功法间终归有出入,日积月累未免易有些许讹误,终须经陶勋来亲自指导、点拨方得基础扎实。 在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陶勋一边疗伤,一边指导门人、弟子的修炼,灵机峰上他们暂住的养元斋及其附近一片或许被划为禁区,从无人来打扰,峨嵋派在此期间也没有传递任何消息进来,他们的日子过得少有的悠闲。 陶勋每天暇时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门前思索,每当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过来打扰他,只有偶尔丁柔陪伴在左右,两人并坐一处呆呆地看着空中飞来飞去的飞剑遁光。 这天,陶勋坐在门口,忽道:“官觳,你过来吧。” 官觳从屋后阴影里走出来,到近前揖道:“陶叔叔,我……” 陶勋打断他道:“你看仙云山仙境内,这些天以来空中的飞剑遁光一日紧过一日,他们行色匆匆,可知外面不好的消息越来越多了。凡人的世界稳定下来,修仙界却乱起来,而且不是小乱,是大乱。” “是呀,我听姎儿说起外面修仙界一天乱过一天,十三大门派卵翼之下的大大小小门派渐渐不怎么听话,互相间动不动便生冲突和争斗,多有死伤。” “你来是想问我你的师父的情况吧?” 官觳浑身一颤,踏前几步扳住陶勋的手臂,急切地问:“陶叔叔,你知道我师父的情况吗?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感应到他的气息。” 陶勋侧过头很认真地道:“每一次天下浩劫启动时,最先遭殃的是便是地仙之辈。官哥儿,你须节哀。” 官觳软软地跌坐到地上,愣了一会,捶起胸膛号啕大哭。 陶勋没有劝慰于他,只默默地在周围支起一个能清心明神的力场,防止他悲伤过度伤及心脉。 官觳这一哭足有个把时辰,几番昏死过去。 养元斋并不大,其余人很快知道缘由,欲待过来劝慰,都被丁柔挡回去。 直到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哭下去,官觳才喃喃地道:“都是我害了我的师父,若不是因为我……” 陶勋打断他:“你错了。” 官觳不解地抬头看向他:“错了?” 陶勋伸食指在身前一点,地面光晕流转,转眼化成一口三尺宽的小水洼,水面上有一只半尺长的小木船漂浮,舟上装载着些许货物。 “凡界就好比这口小塘,每个人的命运好似这艘小舟,世间平静的时候小舟上可以承载很多东西而不会有危险。可是你看,当世间动荡的时候……” 随着陶勋的讲述,水面波澜渐起,小舟在波涛中颠簸起伏很快倾覆沉没。 官觳哀恸道:“我便是这舟上的累赘,若无我的拖累,师父他老人家又怎么会遭难呢。是我害了师父,是我呀……” 陶勋再次道:“你错了,你再仔细看一看,想一想。” 官觳一呆,依言仔细看了一会,只见舟上货物消失,水洼波涛汹涌,小舟果然没有倾覆沉没。 他摇头道:“我不明白。” “假如抛掉舟上的货物,小舟真的不会沉没吗?”陶勋道:“你知道凡界有多大吗?一个小小的水洼岂可比拟于整个凡界?” 随着陶勋的话音,三尺的小水洼飞快地扩展到十丈,此时波涛再起,空载的小舟在一个大浪扑过后化成碎片沉到水下。 “小水洼好比你们师徒二人以前经历过的劫数,在那种小范围的劫数之下,若无你的牵累你师父自可渡过劫数。但是这次所生的是一场殃及整个凡间修仙界的大浩劫,令师本就是数中之人,大势之下有你无你他都无力抗拒。不光是你师父,还有许多修为更加精深的地仙前辈也都无法抵御上天的意旨而殒命。” 官觳木然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水塘里的景象。 “官哥儿,修仙不光只是炼功打坐那么简单,境界的提升需要心境相适应,你系情太多,眼界始终打不开,心胸不开阔境界又怎么会有提高呢?” “我……我实在是想念师父呀。”官觳声音哽咽,双泪长流:“名为师徒,实胜父子,人若无情,岂复为人?若修仙须无情,不修也罢。” 陶勋抬手给他一记爆栗:“何曾要你无情,何曾叫你抛却丧师之痛?乃是叫你须眼界开阔,休得将因果强自扯到自家身上而累及修行。” 官觳吃痛之下捂着脑袋道:“知易行难,当年叔叔不也因婶娘的缘故有此儿女之态么?怎么当时没人似这般敲你的木鱼。” 陶勋听他此言知道其心结已开,遂笑道:“我之前辙,免你重蹈。去吧,回房好好休息,对于我辈修仙者而言生离死别须看得淡些方好。” 官觳捂着脑袋,双目泪光涟涟地走开了。 丁柔走过来,问道:“你道行很高,你告诉我,修炼成大道是否真的须绝情绝性方可?” “大道是怎样的,我也看不破,但官哥儿说得好,人若无情岂复为人。”陶勋将妻子拉过来,将她的螓靠在自己胸前,看着天空中飞来飞去的飞剑遁光缓缓地道:“或许当勘破大道的那天,我们便不再是人了吧。” “师父,师娘,白眉掌门遣人相请。”董思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陶勋与丁柔相视一笑:“走吧,平静的日子该结束了。” 仙云宫的正殿之内,峨嵋派八眉和长老院各堂的大长老都已经汇聚一堂。 “亭渊,你的伤养得如何了?”白眉真人关切地问。 “有劳掌门真人挂念,惊蛰那天损耗的元气已然尽复,伤却仍未见好,但也未见加重。”陶勋道:“这些天弟子借居于灵机峰养元堂,得到诸位长辈的照顾我的身体才能恢复这么快,实在是感激不尽。” “亭渊你不是外人,何必如此客气。”紫眉真人道:“通天教指使邪道妖**乱京城动摇天下根本,而我正道十二大门派畏于天祸皆不敢出手整肃,坐视浩劫因之渐起,倘非你以一身当之,力挽狂澜,只怕现在凡间已经乱得不可收拾,天下的气运真的要是动荡不可收拾,则修仙界眼下的局势必然更加混乱数倍。你所受的伤是因此而来,亦可算是代十二门派受伤,怎么补偿你都不为过呀。” “紫师伯谬赞,勋愧不敢当。”陶勋问道:“我在山中避居大半年光景,不知道世间的局势到底如何了?” 紫眉真人道:“凡人那里经过你插手后,朝政已经稳定。老皇帝开春之后病倒在床不能视事,眼下由太子,也就是原来的瑞王,监国摄政,肃清裴党余孽的进展也很顺利。总之,人间已经稳定下来。” 橙眉真人接道:“正道的各大门派原先宁肯坐视邪道妖**乱京城也绝不肯出手整治,何尝不是冀望凡界这场大浩劫造成的破坏先由凡人承受一部分,凡人的世界越乱,则分担去的凡界浩劫业力越多,对修仙界来说压力越小。惭愧的是我峨嵋派也欲独善其身,只知闭门自守、置身事外,坐视人间乱局,胸襟反不如你呀。” 第十五章 峨嵋之请(下) 陶勋听得她如此坦然地分析不禁一愣,有点摸不准峨嵋派的态度,是不是埋怨他强做出头鸟打坏了修仙界各门各派的如意算盘。 他直率地道:“晚辈以为能力越大者则责任越大,凡界的浩劫应当由能力大者来承担,故而不自量力插手凡人的事,倘若因此妨害于他人惹得众人埋怨,我亦无悔。” 橙眉真人忙道:“亭渊休要会错意了,对于你的壮举,我峨嵋派全力支持,绝无半点怨意。” 蓝眉真人道:“亭渊,你养好伤出山的那天我峨嵋派安排褚小蝶和你妻子到孤云山这件事本身就表明了本门的态度。” 陶勋闻言眉头舒展,歉然对众人一笑。 赤眉真人道:“陶小子,本门当然是向着你的,但是别的门派却未必有这样的胸襟,你办完京城的事来仙云山途中遭遇到数拨人埋伏就是明证。” “弟子正要请教,崆峒派为何要伏击于我呢?” 白眉真人问他:“你还记得玉机子和秦详么?” “自然记得,多年前弟子婚礼上被他们两人闹过,之后他们就不知所踪了。” “就在你额哲湖之战失踪后一年,秦详突然回到了崆峒派。” 陶勋悚然惊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中的消息崆峒派控制得极严,但他们曾派人来仙云山向本派质询你还有你的**仙衣的下落。” 赤眉真人补充道:“嘿嘿,来者的语气可是很不客气呀。” “质询!”陶勋眉头皱起:“秦详究竟说了什么?” “我们暂时不得而知。”橙眉真人道:“天机阁推演术数,但浩劫一至,天机术数全都乱了,想要知道的事怎么都推算不出来。” 白眉真人继续道:“秦详出现了,玉机子却仍毫无下落,这些年他们究竟在哪里?他们究竟最到了什么事?其中大有蹊跷。有一点可以肯定,秦详所说的话对你、对我峨嵋派必然大大不利。” 陶勋歉然道:“弟子连累峨嵋派,实在过意不去。” 白眉真人摆手道:“此话提也休提,浩劫既至什么事都可能生,数中之事谁也不能责怪。崆峒派势力不下于本门,也不下于昆仑派,更不下于通天教,绞云罗之事你已向昆仑派解释清楚,**仙衣之事当如何解结你须好好思量。但你也毋须害怕,峨嵋派始终是你的后盾,修仙界既然已经乱了,我峨嵋派倒也不惧十三大门派之间大战一场。” 丁柔在一旁颇为感动,顿低泣道:“弟子一家得师门庇护,弟子愿粉身碎骨报答师门大恩。” 陶勋也伏道:“修仙界浩劫已起,但不知弟子有何可以为峨嵋派效劳的地方,请诸位长辈务必驱使。” 听到他如此表态,峨嵋八眉以及长老堂的诸人相顾而喜。 白眉真人道:“本门的确是有一桩事需亭渊帮忙。” “请掌门赐告。” “算来你在我仙云山前后住过的日子也不短,本门山门最核心、隐密的地方你也到过,你当已知道仙云山仙山妙境的根底吧?” “弟子愚钝,只略觑一二。” “想一万多年前的封神之战,我峨嵋派依开山祖师的教诲闭山门自守,避于凡世的纷乱,终得已成就如今的基业,你知道最大的凭恃是什么吗?” “自然是仙云山的护山大阵能保护整座仙山妙境免受强敌的冲击。” “不错。”白眉真人抚着白眉毛继续问道:“你日前才从秘境出来,应当知道本山护山大阵的最核心机密,你是怎么看的?” “仙云山的核心就是一块五尺大的五色石。”陶勋的表情有一点古怪,好在众人并没有在意。 他继续侃侃而谈:“五色石是补天之石,是大罗天才有的仙石,它拥有无比巨大的力量,五尺大小的五色石莫说一个仙云山,便是一百个、一千个仙云山拿它做核心也足够了。可惜,运用仙石之力的阵法有缺憾,所利用到的不及它真正力量的万分之一。” 白眉真人鼓掌道:“好,太好了,你果然有大本事,一语中的。” 橙眉真人喜道:“事实上先祖留下的记录有详述,言道开山祖师长眉真人虽然神通广大、学胜天仙,但是由于种种未可知的限制只能创建出目前的‘沟天通地万相万应仙山妙境次天界大阵’。” “‘沟天通地万相万应仙山妙境次天界大阵’?”陶勋道:“难道是‘万源天界阵’的简化版别称?” 这一下,在场的峨嵋派众仙都惊得离座而起,激动地问他:“你……你知道此阵的底细?” 陶勋老实地道:“在《天册》秘篇里记载了此阵,乃是二十二层以上天界的天仙才有能力运用的一种阵法,听说是那里的天仙建筑天界洞府所用的基础仙阵之一,依我看仙云山的这个阵法却十分残缺……恕晚辈失礼,这个阵法恐怕比第一层天界天仙洞府的阵法也要差上数筹。” 白眉真人率先冷静下来,挥手令众人坐下,对陶勋道:“正如你所说,当年长眉祖师开创仙云山,因囿于仙凡制约只能使用这样的简化仙阵,未必不是一件憾事。本来仙云山的运行完全可以依赖五色石,但却因阵法的残缺不得不将仙云山的基础仍建于凡界的天地灵脉之上。既然仙山的根基在于凡界的天地灵脉,自然仙云山的命运、峨嵋派的命运便也跳不出凡界的规则,天下有劫变,小数我们能躲开,似今时这般的大浩劫却躲不开。” 陶勋道:“仙云山山石脱落,也是因为阵法残缺的缘故吧。” “正是如此,峨嵋山的地脉灵气早在数十年前不知何故开始衰减,天元为阳地元为阴,仙云宫所占的地脉精气衰减,则仙山妙境的地脉精气亦开始衰弱,孤阳不长,仙云山灵气不继,便开始出现岩石松脱的现象。 对此本门无数次探查峨嵋山系的地脉精穴,甚至派人驻守精穴所在,也一直无法找到衰弱的症结,只能徒然地看着地脉精气一日弱过一日,仙山一日衰弱过一日。” “果然如此。”陶勋轻轻叹了口气,道:“不光仙山山石脱落,峨嵋派抵抗劫数、避身尘外的能力也随之越来越弱。” “当年长眉祖师找到峨嵋山系的地脉精穴并开创仙云山的时候曾经算过,此地的地脉精穴足以延续数百万年而气脉不衰,但是现在才一万多年。唉,其天意乎?或**乎?”白眉真人摇头叹惜,道:“我们找不到其中的原因,也便无法解救山门衰落的命运。” 丁柔听得此话早已花容失色,在旁道:“既然地脉有损,又一时查不清衰弱的原因,不能坐以待之,须得从五色石上下功夫才是。” 橙眉真人道:“婷儿,这正是我们请你夫君来此商议的目的。” 白眉真人道:“其实长眉祖师在飞升前,已经将沟天通地万相万应仙山妙境次天界大阵的阵图以及所需的仙器制作之法传下来,刚才亭渊说此仙阵乃是二十二层天界的万源天界阵的简化版,不管它叫什么名字,我们也不敢贪心,只要能修补完护山大阵,令它达到第一层天界天仙洞府的等级,我峨嵋派又何惧天下如何动荡!” 陶勋道:“若果仙云山的护山大阵能达到第一层天界天仙洞府的等级,自是一个质变,仙云运转之力全部由自五色石,自此之后便跳出凡界运道的轮回,任凭凡间浩劫如何浩大,只要将山门一封闭便能置身于事外,如此则万世处于不败之地矣。” 白眉真人领着在场的峨嵋派众人一齐起身向陶勋施礼:“亭渊可愿成全我峨嵋派乎?” 陶勋吓了一跳,起身还礼:“诸位前辈切勿如此,弟子生受不起,弟子已有言在先,只要能帮得上忙,任凭驱使。” 丁柔先前心系师门情切,此刻忽然想起从秘地出来时袁老祖的切切交待,不由得脸色大变,情不自禁地道:“啊,相公,不……”才一个“不”字说出口,心里又矛盾重重,那个“可”字再也讲不出来,她暗恨自己太过冲动,一时气苦,眼泪儿喷涌而出。 第十六章 欲擒天龙(上) 在场的峨嵋派高层众人皆不明就里,橙眉真人上前抱住丁柔安抚道:“婷儿,你怎么啦?说与为师听,为师替你做主。” 丁柔欲说不得,哭得越伤心。 陶勋暗暗叹口气,道:“不知晚辈能帮得上怎样的忙?” “你随我来。”白眉真人平伸出手,地面上升起一根闪亮的圆柱,他的手在圆柱顶端轻轻一拍,一道亮光闪过,两人置身于一间很大的房间内。 房间的正中立着一座高十余丈的球状物体,物体的内部飘浮着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器物,互相之间以复杂的光线联结在一起。 “这便是阵图?”陶勋盯着这个球状体看过许久,点头道:“嗯,果然是万源天界阵的简化版。” “这个是长眉祖师飞升前所留下来的完整阵图。”白眉真人解释道:“你是怎么看的?” “长眉祖师学究天人,如此奇思不同凡响,给弟子许多启。”陶勋娓娓而道:“完整版的万源天界阵需要许多天器布阵,那些天器几乎没有可能在凡界炼制出来,所以此阵不得不大大简化。不光简化,还须在凡界的条件下将所需压阵仙器一一替代,而替代之物在威力上的变化需要系统地整合起来,方不至于破坏掉阵法运转的原理。”说到此处,陶勋停了下来。 “你有何言但讲无妨。” “换作是我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夫绝对推演不出来,不知道长眉祖师用了多长的时间?” “据祖师留柬,历时一百年。” “难道长眉祖师渡过飞升劫后在凡界淹留了一百年?”陶勋万分吃惊,能用这样的方法改造它,必然已经掌握了一定的天地本源法则力量,而这样的境界唯有天界的仙人才具备,难道长眉祖师竟然是从天界偷跑下凡的天仙? “这个么,祖师在渡劫之后就开始开创仙云山,至于他何时研究出这一套仙阵却语焉不详。”长眉真人道:“或许袁老祖知道一些,但是他怎么也不肯透露半点。说来惭愧,以我的修为,对这套大阵连百分之一也看不透呀。” 陶勋没有接话,继续仔细地观察起仙图。 白眉真人没有打扰他,默默地到一旁的蒲团上打坐。 陶勋将整套阵图看过后,将白眉真人唤醒,问道:“听说峨嵋派收藏了一百多件品仙器,想来就是为修补仙阵所备吧?” “正是。不瞒你说,凭借仙云山的特殊力量,我峨嵋派实际拥有的品仙器远远不止透露之数,光是用在此阵里的就有一千零一件。”白眉真人指着阵图的核心位置道:“长眉祖师固然天纵其才,将整套阵图九成九的器物改用为凡间的上品以上仙器替代,然而核心部位的七件仙器却怎么也无法代之以凡间之物。目前我们所用之物只是极品仙器。” 白眉真人一边说着,一边运指打出七道光束,光束落在阵图核心的七个物体上,相对应的便从该物体上飞出七团立体影像并缓缓地旋转,正是七样关键仙器的形状以及炼制之法的详细说明。 陶勋目视七件仙器的图形,意念微动,图像就在眼前放大、缩小或分解到更细的部件,十分神奇、方便。他看过一会儿下断言道:“的确,核心的这七件仙器所需材料异常稀少,凡界压根没有,不可能炼制成功。” “长眉祖师以无上智慧,在临飞升之前再一次想到了替代之法。”白眉真人在一旁解说,一边打出新的法诀,七件仙器的图影随之变化,他解说道:“只是这样一来等级便又降了一等。” “所言不差,若是照原来的设计等级,应当不输于第二层天界的高等仙府,而这样改过之后大阵固然可成,却因所用材料太次,恐怕从五色石中所取用的天地元力仍然不够独力维持仙云山的运转,仍需从凡界借取天地元气,但依赖的程度降低九成多,几乎接近于真正的第一层天界最次等的仙府。只不过炼制这些准天器的材料仍旧太异常珍稀,若无材料,终是一场空。” 白眉真人松了口气:“听你如此一说,我便放心了。我原先最担心的是缺少鼎器和鼎火,而这两样在你眼中似乎根本不成问题。材料方面你放心,一万多年来我峨嵋派历代先人无不致力于搜集材料,早已经备全。” “不错,我有一只惥踿鼎,可以用来炼制这种准天器等级的仙器。鼎火方面也不足虑,我的太元仙火有过之。可是,材料真的都已对备齐么?”陶勋忽然指着其中一样最关键的材料问道:“请问天龙精血须从何处得来呢?” 的确,化龙天劫过后天龙即刻飞升天界,其间只有大约数息的间隙,这是凡间唯一存在天龙的时刻,想要在这短短数息间隙擒住天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化龙天劫也是飞升天劫的一种,但凡这种时刻修仙者无不避得远远的,而渡劫之后的天龙立时拥有了天界仙兽的神通,凡间的修仙者哪怕是飞升期的级高手、准天仙也不是对手,更休提化龙天劫的生地点根本无法用仙术预测到。 白眉真人有点尴尬地道:“此物原本是无法得到的,但那年沐婷罹殛魔天劫时得到飞升青龙的真元命血救助,血脉之中应当还有此物,或可为用。” 陶勋摇头道:“婷儿体内的确留有天龙的真元血气,但它与炼器所需的天龙精血根本不是一回事,是无法替代的。” 白眉真人神色一窒。 陶勋自言自语道:“我倒是可以从某个地方找来裂龙,但是……一则其精血因获罪而不纯,不敷为用;二则这个凡界已经很乱了,再擒一条来只恐更引来大祸临头。欸,有了!” “可是想到好办法?” “也是赶巧,我来仙云山之前刚好得到一条消息,某个地方或许有天龙经常出没。” 白眉真人讶道:“经常出没?会不会弄错?天龙岂可在人间淹留?” “天下浩劫已至,连通天教梵天老祖那样的怪物也出现于世,连京城天罚之力也被人肆意窜改,多一条天龙逗留凡界又有何不可。” “那就太好了,原本想从婷儿身上取精血便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若得擒条真天龙来用胜过万倍。”白眉真人紧张的神情为之一轻:“亭渊,如何擒之?需要多少人?需要何种器物?你尽管道来。” “晚辈虽不知那条天龙是如何来到凡界,但却知擒取天龙之精血足犯天忌,参与此行者恐罹不测,纵然侥幸身免,对将来仍妨害不浅。此事……” 白眉真人断然打断他的话:“此事断断乎不许你一个人去做,为我峨嵋派的兴盛自当有峨嵋派弟子以大无畏之牺牲精神以身承担。” “唉,那便请掌门挑选出七个人,须得空尘末期以上的道行。请掌门须尽述其中的危险,此事须凭天意,切不可有违拗本心者参与。”陶勋说出此中道理,随后将所需的几样器物点出来。 白眉真人记下后带他离开秘室。 当天陶勋需要的器物、材料都给送过来,峨嵋派腾出百工阁最好的炼器室给他使用。 这趟捕捉天龙需要炼制出一件极品仙器,名曰混元一气乾坤晷,因事关重大不能马虎,这件仙器自不能匆匆炼制,凭陶勋现有的鼎器、鼎火炼制需要至少四十九天的火候方可。 时间紧迫,哪得耽误这许久,陶勋依前例在炼器室内布置下禁制,破开界壁进入无漏之渊利用那里的时间差异,这一趟同样带上丁柔和董思焉打下手。 炼器十分顺利,三天之后三人回到仙云山,峨嵋派这边也已经找到七名志愿者。果不出陶勋所料,都是从长老堂中挑选出来的,身份最崇者是两名长字辈的太上长老长微真人和长高真人,皆是神化末期的修为,其余空欣、空汇、空河、空原、空照五人也都是空尘末期的道行。 第十六章 欲擒天龙(下) 出的时候陶勋带上丁柔和徒弟董思焉。 带上丁柔自不必多说,带上董思焉并非她的道行能派上用场,而是因她乃是他正式收下的唯一一个徒弟,其运数与他们夫妇的运数相牵引,如今天下浩劫既然波涛涌动,便应该带她入世应劫,以免牵扯天机变化殃及仙云山。 沈秦斫所言的天碲山靠近东海,一行人从峨嵋山到东海跨越整个中原,陶勋有伤在身,没有催力赶路,行程都是由峨嵋派的长辈搭载。 一路上,他们遇到十数起修仙者争斗的场面,都是十数人、乃至数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大争斗,剑仙斗法自然剑气纵横、灵光蔽天、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可怜许多修行多年之辈殒命当场。听其言,观其事,乃是一些大、中等修仙门派互相攻伐或者吞并小门派之事,也不乏千万年来累积的宿怨一朝并算。 对于这些争斗,他们一行绝不插手,修仙界已乱,若想峨嵋派不乱,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经过十万大山的时候,遇到过一起八十余人围攻十二人的事,董思焉看到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直到飞过远离之后方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神情。 丁柔早注意到那处的争斗,道:“那是剑玄宗,不知他们围攻的是什么人。” 陶勋问道:“思焉,你认得被围攻的人?” “十万大山有三个小门派建宗其中,这拨被围攻的便是其中之一,那其中使水红双剑的女子是弟子以前的师姐,小时候曾得到过她的照料。” “怎不早说?”丁柔责备道:“救下她只是举手之劳。” 董思焉黯然道:“弟子不敢。” “有何不敢的?” 长微真人道:“你的徒弟是怕多事影响到本门的运数。那批被剑玄宗围攻的人每一个人都已暮气冲顶,该当殒命于是地,我们若出手搭救,恐非易事。” 长高真人亦话道:“眼下多事之秋,行事更须循天意、遵命数,否则既救不了别人,又殃及自身。” 丁柔不敢再吱声,只得长叹一声。 陶勋在旁冷冷地道:“依我看剑玄宗也快暮气冲顶、死期不远了,待我们办完大事,回过头仔细同他们算算旧帐。” 丁柔轻轻地握了下丈夫的手掌,脸上露出笑容。 董思焉则低声道:“谢师父。” 陶勋道:“思焉,你始终心虑太重,行事思前想后不得伸展心臆,刚才经过的时候说一声难道师父还会害怕小小意外不成?欲成就大道,你须将本心再多磨砺方可。你是我的大弟子,我不希望你将来总是格局太小影响未来的成就。” “是,弟子知错了。” 峨嵋派的两位太上长老听他如此教训徒弟,不觉微微脸红,心中暗暗佩服他好大的气度。 一行十人花了一天的时间横穿中原,来到目的地东海之滨的天碲山。 天碲山其实离东海还有百十里,山势谈不上雄奇壮美,远逊于蜀地群山的磅礴气势,却自有连绵逶迤、奇峰空兀的独特景色。而长年从海上刮过来的风,给山区带来充沛的降水,气温相对稳定,三月下旬时节山中更是万翠葱笼,奇花异草遍布、鸟语花香醉人。 陶勋按照沈秦斫所给的地图找到群山深处的幽谷,他们远在百十里之外已纷纷支起隐匿行踪气息的仙器或仙术,防止被嗅觉、灵觉异常敏感的天龙察觉。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潜到幽谷外三里,陶勋抬手止住众人,迅地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算准方位和时辰,指挥众人就地刻画起仙阵。 长微真人做完手头的活计,好奇地问他:“贫道看你的这个仙阵,义理十分深奥,然则似乎不能用作攻击或者围困,但不知是何用途?” “此阵有三种用途:一是隐匿起诸位的气息,因天龙的感应灵敏乎寻常,寻常的手段难以避过其耳目。二是积蓄力量,此阵也是用来催动混元一气乾坤晷之用,请两位太上长老主持晷中阴阳乾坤二气枢机,另五位长辈各执仙器结成五气朝元之阵配合,好将天地元气转化为专门克制天龙神通的降龙罡应力;三是作瞬移之用,请诸位长辈先在此稍息,做足准备工夫,蓄力以待。” “咦,你言下之意是欲独自先行入内打探?” “正是此意。”陶勋解释道:“我的仙识的确感应到此地曾经有天龙出没,但是它现在在不在巢穴、巢穴的具体位置尚不得而知,擒下天龙须出其不意,然后迅撤离,否则被它逃脱那就麻烦大了。” 空原真人插嘴问道:“有什么大麻烦?” 陶勋摇头不语。 倒是董思焉悚然一惊,道:“师父是怕它背后有人?” 众人听她此言都是一惊,天龙已是天界之物,若天龙身后有靠山,岂不是天仙之流了? 陶勋也不讳言,坦白地道:“不错,擒下天龙,你们立即回到此阵中,可以瞬移回仙云山,就算是天仙追来也追不及。” 长微真人道:“不行,怎么能抛下你?本门护山大阵的修补还须仰仗你,你们师徒三人回山,我们七个留下来阻挡那个劳什子天仙辈。” “天凡之别远非诸位长辈所能想象。”陶勋摇头道:“此行以晚辈为,一切行动自有晚辈安排,长辈们若是真心为峨嵋派考虑,就万万不可逞一时之气,不得对我的安排有丝毫违拗之处,否则必定坏大事。” 他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令七人面子上颇有点挂不住。 丁柔不满地道:“你干吗这么凶,难道我的师叔祖和师伯们会不晓得事情的轻重缓急?” 峨嵋七子被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说得没了脾气,长微真人无奈道:“好吧,我们一定听你的指挥,但你自己务必小心。” “请诸位长辈放心,除非他是中三天以上的天仙辈,否则晚辈自有保命之术。”陶勋此话说得信心满满,他有混元心甲在身,保命应当不成问题。 这个综合仙阵设置完毕,约定峨嵋七子得到信号后齐施瞬移之术入内擒龙,董思焉留守仙阵,陶勋和丁柔前往寻找天龙出没的地方。临行前陶勋将相关的诸种运用之法、关窍之处悉数传与他们,并约定好暗号切口。 夫妻两人辞别众人,由陶勋施术隐匿气息背着丁柔飞入三里外的幽谷中。 “算你有良心,这次终于没有抛下我独自往赴危难。”丁柔甜蜜地将脑袋紧靠在丈夫的脖颈之上,心头洋溢着浓浓的幸福感。 “呵呵,越是靠近天龙的巢穴越难瞒过它的感应,你身上有锦七所赠的天龙血气,我须仰仗你方能不惊动它。” 丁柔不满地在他背上轻轻捶一下,薄嗔道:“你这坏蛋,做什么非要说破。”随后叹道:“唉,若是你没有受那该死的仙殄伤,何须如此小心翼翼行事,何须劳动七位长辈搭把手,有你一个人杀进去,便是百条天龙也手到擒来。” “仙殄伤是上天示警于我,威慑我行事不可任性随意,这未尝不是好事。” “这个伤对你影响究竟有多大?” “它并不影响我施展仙术、神通的能力,我所掌握的仙术、神通全部都能施展出来,但是我却不知道仙术、神通的度量应当控制在哪个层次上,如果运用的天地之力过某种限度,必定伤势作,后果如何不得而知。” “倘若只对付天龙呢?会不会牵动你的伤势?” “对付天龙不难,有太师叔和师叔他们七个再加上我留下的那几件器物,应当问题不大。” “你就那么肯定天龙不是私自独自偷偷溜下天界的?” “我曾听人讲到过,天龙在天界乃是上品仙兽,它有个特性,是其生长进化遵循不进则退的规则,它若不能进化、进阶则必然退化、死亡,而天龙的进化必须在有仙灵之气的地方才能进行。凡界哪里有仙灵之气?除非有某个天仙向它提供仙灵之气。沈秦斫摘得的天龙血兰品相极佳,而且非常新鲜,由此可见那条天龙必定不是退化之龙。” “天界的天仙怎么跑到凡界来?离开天界的环境他如何保持自身的修为境界不失?还有,他带一条天龙下凡做甚?” “这些不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么。” “也不知道那个天仙是怎么个路数,不知道他的境界几何。倘若你有难,我也不会独活。” “柔柔,休得说丧气话,不管那个偷跑下凡的天仙是何来路、境界几何,凡界毕竟不是天界,他既然敢偷逃下来,有些东西就由不得他为所欲为,梵天老祖那样厉害的角色不也被我算计过么,想来他应不至于胜过他吧。” 两人边说着话,边通过幽谷的一个地洞潜入深深的地下。 第一章 异类春景(上) 地洞的入口位于幽谷峭壁上一道不怎么起眼的裂缝中,裂缝处于绝壁,上不着天、下不挨地,一株歪脖子老松树从缝隙里探出树冠,主干完全隐藏在洞内,洞口似个倾斜倒垂的喇叭口,这种地形连飞鸟也不能在里面搭巢。 陶勋背着丁柔直接瞬移进缝隙,进来之后现那里面也很不宽裕,窄窄的一道口子扁得不象话,哪怕蛇类游行其中也觉得拥挤。 两人变化神通方得穿行其间,一路往斜下方进去十数里,依旧是这般狭窄、挤压的裂缝,仿佛无有穷尽。 “真亏得沈秦斫能寻到这里来。”丁柔小声地埋怨道:“这么紧窄的所在,而且一路就这么挤下来,我倒挺佩服他有如此耐心。” “无利不早起,你莫非没有觉察?” “不就是有丝缕极淡的龙息逸出来么。问题是凡界除了没有真正的天龙外,并不乏某些近似于龙的蛟、蟒、螭、虬等等圣兽灵兽之属,从它们身上也能逸出类似的气息,圣兽、灵兽产生的灵物固然极珍稀,可以沈秦斫的道行,对上高阶的圣兽他不是对手,低阶的却不值得花费这许多力气。” “我们已经下来近二十里,到得此处天龙的气息才稍稍能感应得一丝,而远在入洞口的地方这气息更加稀淡,连你身具天龙血气也几乎感应不到,洞外则是连一丝一毫也感应不到,沈秦斫是如何找到此洞,又是如何肯孤身赴险的?” “你是说他的身上可能有某种宝物,专能分辨出天龙的气息,又或者他亲眼看到天龙出没其中?” “天龙呆在凡界非万分小心不可,深藏地底深处犹恐被上天察觉,岂敢公然跑到外面转悠。以我猜测他多半从别的地方得到的消息。” “他能从什么渠道得到消息?” “龙性最淫,好与万类交合取乐,在天界的时候得仙灵之气润养或能压制住此天性,到凡界失去约束天性复醒,焉得无所行动?依我看,必是它摄来凡物交合淫乐后不慎诞下后代流入凡界,碰巧被沈秦斫得到,他才得循迹直探龙穴。” “呸,好没正经,专想些下流的东西。” “呵呵,柔柔,我是说正事呢。沈秦斫想借我的手除掉这头淫龙,肯定不是因为他摘了株天龙血兰的缘故。说不准他让那头淫龙戴了顶绿帽子哩!” “呸呸呸,越说越下流,不和你说话了。”丁柔笑着别过脸去。 夫妻俩小声地打趣着,不知不觉深入地底三十里。 丁柔的脸气渐渐凝重,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热。 陶勋知道这是由于她体内的天龙真元命血受到越来越浓的天龙气息的感应所致,他暗暗地渡过一丝仙力,帮助她压制住燥动的血气。 “就在不远,前方三百丈,向左侧下方有一个大冥湖。”丁柔凭借独特的体质已经感应到远方的情形:“但是我没有感应到天龙在那里。” “果不出我所料。”陶勋停下来,放出仙识小心地扫过她指引的方位,察知那里的情形。 过了一会儿,他道:“那条天龙暂时不在里面,我们正好到龙穴探探。” 前方的地洞越来越窄小,终端是一个只有初生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小洞眼。 陶勋不敢有丝毫大意,先用仙识反复试探过,再三确定没有危险才带上妻子化作一股清风自洞口穿过去。 面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湖泊,方圆足有数百里,湖面上毫无规律分布着百十座危岩巨石形成的礁石岛屿,水深深浅不一,深处探下去里许仍不见底,好似它直通地心深处一般。 地底溶洞内黑暗无比,毫无半点光芒,唯闻水流声轰鸣回荡,从声音可以判断以此湖泊为中心有多条地下河汇进来。 因为有水流的缘故,湖泊所处的巨大地下溶洞内终年刮着大风,风冷侵骨,寻常人在这样的风中吹上一公必定会被冻毙。 “我们进来的那条裂缝是一个气眼。”陶勋传音道:“这里水下的地形异常复杂,我怀疑水底另有冥河通往别处,那条天龙便是通过冥河出没于此的。” “我也感应到了,水底深处有个地点气息特别浓,若不是它的巢穴,便是它经常出没的地方。” “你看,沈秦斫现天龙血兰的地方应该在那边。”陶勋指点着黑暗中的某处:“我们过去看看。” 那是一个距他们进来的气眼十里外的小岛屿,形状似葫芦,最长处大约七十余丈,是整个冥湖中唯一一个覆盖着厚厚土壤的岛屿。 两人打开天眼神通,看到这个不算小的岛屿中心位置密密匝匝地长着大片天龙血兰,尽管这里终年没有任何亮光,它们依旧生长得十分茂盛,暗暗地散出独特的奇香。 “果然就是这里,这就是沈秦斫采摘血兰的地方。”陶勋仔细地检查过后,笑道:“思焉倒是说得极准的,他就是个胆懦惜身之辈,你看这里满地的天龙血兰数目难以计量,再看这到处东一丛、西一丛的被压倒、压坏的而枯死的天龙血兰,那条天龙如何可能记得清岛上生长的血兰总数?别说摘一株,就是刨掉一大块地皮也不会被察觉。” 丁柔看过岛屿上乱糟糟的情形后,脸儿羞得通红,啐道:“呸,果然被你说中了,这头淫龙是将这里当作……当作……”当作什么她始终说不出口。 “当作行乐的场所。”陶勋笑道:“难怪那么多地方的天龙血兰被压坏,然后在压坏的地方又有新的血兰生长出来。天龙血兰须是天龙的精元真气落到菥星兰草所吸收才能变化生成,这条**在此地行乐,精元之水随地泼洒,结果催生出这许多来。” “但菥星兰草是从何而来的呢?” “是土壤里带来的。你看这里方圆几百里的湖泊,岛屿不下百数,却只有这里一处有土壤,显然土壤是从外面运进来的,菥星兰草的生性同普通兰草不同,它可完全黑暗的环境下生长,其成株能散出奇香,对淫龙有催情的作用,淫龙必是因喜血兰之香故取来含有血兰的土壤移在此地。菥星血兰的种子由根部产生,随着根系延展而分布到周围的土壤中,只要原株不死则种子绝不新芽。这里是因为淫龙留下的精元之水太多,催得那些种子纷纷芽长出来。” “啐,别说了,你越说越得意,我不爱听。” “呵呵,我的好柔柔,我不说便是。”陶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吹着气道:“真是天助我也,我们正好利用淫龙的这个弱点设下陷阱算计它,可以省下不少力气。” 诚如两人所猜测,在这个地下湖泊的最深处有另外的暗河通往别处。 三天之后,大量气泡突然从湖底的暗河入口冒出,气泡冒出水面爆裂开释放出一团团热气,寒冽的水面好似滚开的开水翻腾着,带起浓浓的水汽。 过了片刻,水泡消失,换作水浪由底部冲上来,冲出水面十丈多高形成一道径围三丈余的大水柱。水柱很快由暗到明放出天蓝色光芒,将这个地底深处的幽暗世界照亮。 光芒越来越盛,突然间达到极致,好似一道极厉害的电光闪过冥湖上空,一团巨大的天蓝色光团悬于湖面上空,水面早已波澜涌动,泛着点点蓝光映得整个空间宛如梦幻世界。 最奇特之处便是,当天蓝色光团出现的那一刹那,空气完全凝固下来,原本的寒风和水流声消失不见,随着光团的光芒由耀眼变作柔和,一条巨大的神龙威风凛凛地出现在湖面。 第一章 异类春景(下) 神龙的全身覆盖着金色的鳞甲,鼻端两根长须、背上金鬃无风自动,摇曳飘渺,长角上有无数星星点点的光影缭绕飞舞,两只巨大的眼睛内金色的眸子和说不出哪种颜色的瞳孔仿佛能看穿这个世界的一切。 它在空中极潇洒、极自然地轻轻扭动一下身躯,庞大的气息无数次地扫过这个冥湖地洞的一切。 纵然是隐藏得极深的陶勋和丁柔也生出被人觑探的错觉。 丁柔忍不住问:“好漂亮的一条龙啊,它明明是金龙,却为何散出天蓝色的光芒?” “天蓝色的光芒是它的仙灵之气在水汽中激水元之力所折射出来的,天界的神龙在最自然、放松的状态下便是出这种天空般色彩的光芒。” “看来它没有察觉到我们,可为何我有种被它看透的感觉?” “呵呵,天界最低浅的力量亦远远高于凡界的顶端,尤其天龙有种天生的威压,毕竟乃万兽之王,你若非修炼的是《天册》功法,又身具神龙血脉,便纵有我护着恐怕也抵受不住它天生的威压。” 空中的天龙大约已经巡视完自己的领地,满意地扭动着身体,冲自己出来的方位引颈长吟。 立即,仿佛有团金色的光影从它身前产生、飞出并没入水底。 轰隆一声,水面再次腾起十余丈高的浪头,一团巨大的金色的影子从水花里钻出来,晃一晃现出身影,是一条二十余丈长的巨蟒,浑身深黑如墨,唯有眼珠如碧、毒牙如玉、长信如火,在它的头顶鼓鼓囊囊一个包,似乎将有角长出,七寸处左右各生一片三丈多长的椭圆形肉翼,犹如一对翅膀。 “飞天毒角蟒,”陶勋小声地道:“此异种极是珍稀,乃中品上等的圣兽,生于地底、长于地下终生不见阳光,你看它颈上肉翼和头上鼓包,此物至少已生成千年,若再得百年头上角长出来就可晋位上品上等圣兽,离化龙也便不远。” “此獠厉害么?” “性残而毒,力猛而虐,你拿上品仙剑砍它也未必割得破它的鳞甲。” “啊!”丁柔倒抽一口凉气:“那要糟糕,有它做帮手,我们恐须多费周章方得擒下它们。” “不急,我们不急着动,且看下去。” 金龙看到毒蟒飞上来显然十分高兴,身子一伸,凑上前同它绕在一起,半空里一忽儿蓝光、一忽儿金光,光影错落交织,云气随着它们巨大身躯的飞舞而生成、变幻,水面感应着它们的气机泛起大小不一的波浪。 两物交缠在一起,从冥湖的这头飞到那头、从水面钻到水底,追逐嬉戏,情意绵绵。 过了一会,金龙兴起,九指金爪轻轻捉住毒蟒的身躯,毒蟒立即卷起身躯缠绕到它身上,两物就在空中尾部交缠在一起,不住地抽*动挺送,风流快活起来,好一场异类春宫活剧。 丁柔瞧得面红耳赤,没好气地骂道:“好没羞。” 陶勋低笑道:“它们本就是禽兽属,如此交合却也自然而然呀。” 丁柔更羞更气:“它们做禽兽的事你何必瞧得兴高采烈!” 陶勋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立即激得她挥动粉拳将他一顿好捶。 一龙一蟒一边交合取乐,一边继续在冥湖上空、水底飞上飞下、钻来钻去,搅得整个地下湖泊水上水下波涛翻涌,空气中再无原先的冷冽,开始散出一种**的气味。 过了半晌,龙、蟒双双落到那个岛屿上。毒蟒渐渐化成一个极美貌、妖艳的女子,身材玲珑曲线曼妙无双,唯有双脚自脚踝以下仍合在一起。而那金龙仍旧大半是龙身,身材相应缩小,将毒蟒所化的女子缠得几乎不露空隙,变化出的双手在她身体曼妙的部位搓来揉去,胯下一根赤红的巨大杵棒在其牝户里捣动不休,似乎永远也不愿停止。 到底它们两个皆不是凡类,一场交合整整花去三个多时辰方才得云收雨住。金龙、毒蟒都变回原形,缠在一起躺在天龙血兰形成的厚厚草垫上休息。 大约休息了一刻钟,两物重又兴起,变化身体再次低死缠绵。 就这样两天时间连续交合七次,终于不再做了。 消停下来的两物缠在一起,耳相抵,互相用舌信舔舐对方的身体,似乎说着情意绵绵的情话。 一开始尚如胶似膝,但过不一会儿,好象是金龙说了句什么话,那飞天毒角蟒腾地一下立起,昂起脑袋,飞翼歙张,亮出毒牙,摆出一副威胁的架势,而金龙则懒洋洋地吐着信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它。 丁柔身具神龙血脉,能听懂它们之间的交谈。听了一会,她道:“果然被你猜中,这条淫龙常偷偷摄取凡间灵物来此交合淫乐,一般淫乐过后便会吞食掉对方,唯独这条飞天毒角蟒深得它喜爱才没有加害。但前一次毒蟒违背淫龙的意旨偷偷产下卵,淫龙大怒,亲口吞食掉蛇卵,哪知毒蟒早知它会如此,想尽办法偷偷送一枚到外界。淫龙知道后十分生气,现在它们两个就是为这事吵起来了。” “看来那枚蛇卵多半落在沈秦斫的手里,难得它仍留有一丝天生母性。”陶勋叹道:“可惜今天它在劫难逃。” 丁柔惊问:“怎么?” “你看。” 这时,一直懒洋洋的金龙突然暴起,身上蓝光、金光同时迸放出来。飞天毒角蟒被光芒一照,就象被山岳压到身上一般,猛然栽倒在地,瞬间失去抵抗能力。金龙扑上前,利爪直接切进毒蟒的身体,如同利刃切进豆腐般割开凡界上品仙剑亦难伤的鳞甲,飞快地将它撕成碎块。 可怜飞天毒角蟒,先一刻还在与金龙抵死缠绵,这一刻就被爱郎残杀。 金龙杀死同伴还不过瘾,竟大口地将它的碎块全都吃进腹中。 丁柔看得义愤填膺,不忍、愤怒的表情杂相出现在脸上,浑身亦颤抖起来,咬牙切齿地道:“这头畜牲,该死,该死,我恨不能将它剥皮抽筋。”说到此忽指着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毒蟒的天龙对陶勋道:“倘若你敢负我,要么便如它般吃掉我,要么我学它吃掉你。” 陶勋赶忙陪笑道:“我的好柔柔,我怎么可能负你呢,你休得多心,你须相信我才是。” 丁柔没好气地骂道:“哼,你们男人都一个样。我多心?那么你对我的褚师姐又是怎么回事?你最好趁早学它吃掉我,免得有朝一日落在我手里,有你好看的。”说完不解气,伸手在他软肋下狠狠地掐住软肉扭来扭去。 陶勋大为尴尬,不敢作声、不敢分辨,吃痛后面上装出呲牙裂嘴的表情,心下对那天龙恨得牙痒痒:都是这该死的淫龙惹祸,却害得我来受苦。 这边小两口打闹的工夫,那边天龙已将毒蟒吃得干干净净,它似乎饱餐一顿后乏了,懒洋洋地躺下来打起盹。 陶勋止住仍在打闹的妻子,沉声道:“时机到了,我数三声,一齐动手。” 天龙正打着盹,眼皮子沉甸甸地堪堪将金色的眸子遮住,忽然间周围气息骤变,上百道凌厉的剑气从四面八方破空而至。它悚然惊起,度快得不可思议,身周一道金色的光晕闪过,犹如水泡般迅放大、爆裂,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地下湖泊的空间跟着抖起来。 远远看去,金色光晕爆开来将上百道五颜六色的剑光弹开,场面十分壮观。可天龙的神通固然厉害,上百道剑光也非凡品,受到阻击只略略退回一点,光晕散尽之后继续一窝蜂地往天龙杀去。 第二章 巧取龙血(上) 突遇袭击的天龙在弹出光晕后即消失不风,下一刻其身躯出现在半空,浑身金光、蓝光交相闪烁,大团大团的氤氲蓝光拢聚于体外,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保护层。 上百道剑光撞进天龙的护体蓝光中犹如燧石穿过石壁刮擦出无数火花,剑势大受干扰,度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顿。 “咦,这么多飞剑,还有七、八柄上品的?”天龙从容地腾在空中,身体、须不住地飘转、飞舞着,浑没将这一点攻击放在眼里。 氤氲蓝光看上去完全可以轻松摧毁面前的百余仙剑,却并没有那样做。 天龙看向某个位置,语气古怪地问道:“有点意思,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多好剑?居然能同时驭使这么多,难怪敢到这里来寻死。” 陶勋和丁柔已经显出身形,这上百柄仙剑正是两人所驭。陶勋历次缴获的仙剑不少,上次在额哲湖之战中一次就缴获多柄,这里全都用上,对付天龙这种等级的天兽自然不能用普通的仙器。 两人不接话,各施仙诀催动仙剑继续进攻。 “啧啧啧,你们俩挺顽强的嘛,可惜,可惜,”天龙慢悠悠地嘲讽道:“在我面前却没有任何用处,也不先打听打听这儿是什么地方就上赶着来送死了。哦,对了,问你们个问题,偷走黑儿之卵的人就是你们吧?” “什么黑儿、白儿,杀掉你剥皮抽筋做个金儿出来!”陶勋愤愤地回答。 天龙脸色一变,恶狠狠地道:“果然是你们,我没到外面找你们算帐,你们倒敢来送死,狗胆包天。且让你们瞧一瞧什么叫做天凡之别。” “呸,一条小长虫也好意思大言不惭,你要是天龙我便是天仙。”陶勋毫不迟疑地反唇相讥。 “牙尖嘴利,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你!”天龙果然被激得大怒,昂前伸猛开嘴吐出一团烈火。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天龙真火,火焰就如它浑身上下所包裹的光芒般出鲜赤、天蓝、淡金三种色彩,火焰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烧垮,大团大团的黑暗在火光中出现。 陶、丁两人所用的上百柄仙剑被这烈火一触,立时出嗞嗞的声响,恍若被烈火焚烧的湿柴一般冒着青烟不断地颤抖。 两人急换剑诀,上百道剑光一阵狂舞起来,剑本身所具的各类神通通通被他们激出来,火光里五光十色地闪动着各种各样的光亮,而火焰也被仙剑庞大的力道卷得越狂乱。 可惜天龙真火与凡界的仙器是两种不同层次、级别上的东西,任你上品仙剑在凡界如何厉害,放在天界的神通面前就不够瞧的了,上百道剑光只扑腾了三两下便纷纷黯淡下来,不光如此,一柄柄全都如霜打的茄子般,任凭两人如何催动法诀也难指挥得动。 “真有几下子呀!”天龙好笑似地看着两人手忙脚乱的模样,开怀大笑:“好久没遇到过这么好玩的事,加把力,哄得我开心说不定会大慈悲,男的杀掉,女的留下快活快活,让她多活上那么几天。” “该死的**!”丁柔羞愤难当,猛然放出一道剑诀,她的天心剑上立时闪过紫、赤、青、黑、黄五道光亮。 空气中气息为之一窒,沉闷而可怕的感觉袭上两人一虫心头。 “五正天雷!”天龙这下终于动容:“你的居然剑能引动它!” 五雷从虚空中飞出,惊天动地的气势搅得整个地下空洞剧烈地颤抖,紫火天雷、赤金天雷、青木天雷、玄水天雷和元土天雷放出万条电舌在其间肆虐起来。 这一下五雷齐出,以天龙之能也不敢等闲视之,它的天蓝色仙光大敛,形成半透明的薄薄一层贴在身上,金光则大放护在最外层。 地下空洞各种色彩的光亮胡乱地、耀眼地闪过百数下。在这个过程中,天龙体表外层的金光被五正天雷轰得溃散掉大半,而且它的身子似个皮球般被五正天雷的电光撞来撞去,雷光消失的那一刻,它正被雷电击得飞撞在一座湖心小岛之上,庞大的身躯和力道将此岩石构成的岛屿撞成了碎块,溅得周围十数里水面下起一场石雨。 天龙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捱过雷劈,它一个瞬移回到空中,庞大的气息瞬间已扫过整个地下湖内外,准确地找到袭击者的位置。 陶勋和丁柔脸朝下地飘浮在水面,周围的一大片水面被血水染红,两人好似死了一般。 “无知小儿,妄动天力,自不量力,死了活该!”天龙有点恼怒地道:“可惜死得太快,不解恨。” 话音未落,天龙身后突然出现七个身影,七道剑光几乎贴着它的脊背剁下。 “找死!”天龙不闪不避,背部又是一道金光如水泡般闪过,叮的一声,七剑似砍在铁石上出清脆的声响。 怪异的是,这一次七柄仙剑并没有被弹开,而是继续势如破竹地劈了下来。天龙吃了一惊,好在贴身的蓝光并没有散掉,七剑刺在上面被瞬间加热,呈现出火红的颜色,而执剑的七人也都被这突然的一下烫得一个哆嗦。 天龙趁机一人瞬移出现在百丈开外,看着七个道装的人恼怒地道:“原来还有同党,妈的,你们从哪儿钻出来的!” 这七人自然是峨嵋派七名高手,为的长微真人见满拟一击必中的攻击被天龙轻松破去,心中骇然,这才算明白几天前陶勋的切切叮嘱不是虚言。在他的指挥之下,七人继续放出仙剑以及其他得意的仙器放力向天龙攻去。 他们的仙剑或仙器上笼罩着一层朦朦的灰白色光雾,正是凭借这层灰雾才能破开天龙的防御几乎伤到它的本体。 天龙连番遇袭,心情已由玩闹变作极度的愤怒,它实在想不通哪来这么多不怕死的凡界小蚂蚁找自己的麻烦,看来天龙不威别人当它是病蛇。它愤怒地引颈长啸,周身光芒暴涨,庞然莫之可御的气势惊涛骇浪般喷涌而出瞬间淹没整个地下湖泊所在空间。 长微、长高两人的道行高,穿行于天龙所出的气势当中被披上一层火光,然而去势却不曾减缓,空欣等五人道行相对浅些,被这气浪撞得胸中闷、喉头甜,几乎要吐血。 “布阵!”长微真人情知不妙,记起事前的布置,立即出讯号。 七个人聚拢在一起,长微、长高合执一物作为核心,空欣、空汇、空河、空原、空照等五人亦各执一器结阵于外,形成一个球状的纯白色光团,天龙所的气浪砸在上头非但没有造成伤害,反而被立即吸收掉。 此阵自然是陶勋所传授的以混元一气乾坤晷为核心、以五气朝元阵为辅的古怪仙阵,看来恰好能够抵消天龙攻击力中对凡界修仙者的破坏性因素。 天龙瞅见此器、此阵后神色大变,竟然生出惧意:“你们的这个东西是谁教的?那人现在在哪里?” “不告诉你!”陶勋的声音从它身后传来。 “你们没死?”天龙骇然,不及它反身,背后森森寒气已然袭到。 陶勋和丁柔指挥着那百余柄仙剑再度攻过去,由于出现得突然,天龙并未太照顾身后,是以被百十道剑光划破护身金光、攻到贴身的蓝色光膜上面。 天龙想要一个瞬移跳出被围攻的区域,哪知身体象被绳索拴住般无法做出瞬移的行动。它连番吃亏,火气上撞,干脆强行转过身,体表天蓝色的仙灵之气骤然郁积,噼哩叭啦一阵乱响,百十把仙剑撞在上面,凡是上品以下的仙剑纷纷碎裂、爆炸。 第二章 巧取龙血(下) 机会就在此刻! “一气扭乾坤,五行纳仙灵!”长微真人等人一齐念动仙阵的真言。 就见七人的阵法上出现一个浅灰色的漩涡,天龙所出的仙灵之气立刻被这漩涡所吸引,凝成一股茶杯粗细的长线钻进漩涡中,看上去如长鲸吸虹般壮观。 被吸走仙灵之气后,天龙体表的金光再无法阻挡剩余仙剑,被余下的十余道仙剑刺到身上。 一声几乎要震塌地下冥湖空间的龙啸扫过,湖水被天龙所引,瞬间暴涨而起将整个地洞皆尽淹没。水中众人斗法的地方滴水未沾,水流都被巨力隔阻在外面,而在天龙的体表,十余柄仙剑刺在金色的鳞甲上激起串串火花却没有刺破。 “你们以为我失去仙灵之气护身就会被你们所伤么?我堂堂天龙之甲就算天界的等闲天剑也刺不破,还怕你们几个小虫子!”天龙已经狂怒难当,伸出龙爪横划一道,比刀锋更薄数倍的九束金光骤然闪现,呯呯百千余声,被金光扫到的仙剑全部被斩成米粒般大小的碎块。 丁柔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厉害?” “想那欹余之齿尚为辟易类仙物,何况天龙之爪牙!”陶勋压根儿没怕它,低声喝道:“动!” 丁柔闻声而动,身体由里到外闪过一道金芒,与此同时她的天心仙剑也闪过同样的金芒。 “当”的一声巨响,金光斩在天心剑上被剑体的金光阻挡,两相碰撞出清越的声响,空间随之扭曲起来,这一瞬间四周围被天龙激而暴涨的湖水急地退去,众人的身体重新暴露在空气中。 “你身上怎么会有天龙之力?”天龙惊怒交加。 因为这个变化实在太过意外,天龙不禁有点失神。 恶斗之际最忌走神,陶勋越过妻子运诀挥动天心剑狠狠地往前一送,剑光竟然强行刺穿天龙鳞甲,直没入柄。 陶勋这时才得意地答道:“还是不告诉你。” “嗷!”天龙吃痛长啸,愤怒得无以复加。 “吸!”陶勋再接再厉乘胜追击,一字真言念出,天心剑体猛地缩了一下。 “嗷!”天龙再一次狂叫起来,它感觉到身体里的本命真元命血一下子被刺进身体里的小剑吸走一小半,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它本能地恐惧起来:“这个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陶勋挥动手诀,天心剑从天龙身上退出,掉头往回飞。 天龙吃了天大的亏,岂肯善罢干休,也顾不上身上的仙灵之气仍旧被峨嵋七子的古怪仙阵吸去,顾不上身上伤口流出鲜血,愤怒地张起全身之力吐出一口天龙之息。 “哈哈,没用的!”陶勋长笑一声,一手继续挥诀收剑,另一手伸指一点。 天龙骤觉命根子一阵剧痛,痛得它倒吸一口凉气,生生将吐出去的龙息又给吸回肚子里。 乘此间隙,吸饱了天龙精血的天心剑安全地回到丁柔手里。 “走!”陶勋一击得手后立即出新的指令,最重要的天龙精血已然到手,此地不可久留。他一指继续点出,令天龙因下体剧痛而无暇顾及他们,一手动仙诀携同妻子和峨嵋七人瞬移离开此洞。 “想走?没那么容易,统统给我留下来吧!”一个洪钟般的、如同金属所出来的声音充溢着整个地下空间。 随之,哧哧声中,一层淡淡的淡蓝色光雾充斥着这个地下空间。 本来已被瞬移走的峨嵋派七子和陶勋、丁柔夫妇竟然被这层光雾硬生生地从瞬移当中拽了出来,尽管他们仍然往外飞,身体却象陷进粘稠的泥淖里,度飞快地降下来,并且他们也好似燧石般在剧烈的摩擦之下放出无数灿烂的火花。 “噗!”丁柔功力最弱,率先喷出一口鲜血。 接下来空欣、空汇、空河、空原、空照纷纷喷出血雾,长微、长高两人同样抵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张嘴喷出鲜血,就连陶勋也紧随其后大口吐血。 “主人,快杀了那个小子,他卑鄙地暗算我,他居然在我的命根子上面动了手脚,我要杀了他,我要吃了他,我要将它锉骨扬灰。”天龙忍着胯下的剧痛咆哮起来:实在太没天理了,那个贼小子哪怕是吐血了也不松开那个指头,继续令它的**如万针穿刺般痛得没力气做别的事。 “孽障自作自受!”那金属般的声音怒气冲冲骂道。 接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淡蓝色光线扫过湖心岛上天龙的安乐窝,只见那里火光四射,轰隆之声不绝,整座小岛眨眼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随着小岛的消失,天龙的胯下厌物的疼痛随之消失。 这便是陶勋和丁柔先前在岛上所动的手脚。他们料定那里是天龙淫乐所在,故而由陶勋动手,从地上的天龙血兰里搜括、精炼出天龙以前所残留下的几丝精元,以此为引在岛上设下禁制,只要天龙再在此喷溅出精元沾着禁制之物,就算是入彀了,只须引动禁制,足以令其体内精元不断爆裂,不痛死它才怪。而引禁制的法诀自然是由身具天龙血脉的丁柔掌控最为合适不过。 天龙的主人到底不愧是令陶勋也深为忌惮的人物,他的真身并未到此,只凭一缕神念就看破陷阱的位置,随手之间将岛屿摧毁,也便解了天龙之厄。 天龙脱厄,有主人在背后撑腰,立即疯魔状往正陷在蓝雾里的九人扑过去,森森牙齿、金睛、利爪之上现出一层血色,足见其愤怒已达到何种地步。 这一下被困住的人,尤其是峨嵋七子皆是大惊:现在已自被困住,手足几乎不能动弹,这条孽龙再杀过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待宰的羔羊? 他们七人都是峨嵋派绝的人物,一身的本身放眼天下亦跻身顶尖的行列,他们行前原本以为凭他们七人的联手对付区区一条天龙应当不在话下,故而尽管之前陶勋多番言语告诫,他们其实没怎么往心里去,直到方才被天龙掀起的气浪所阻时才晓得厉害,而现在连天龙主人的影子都没见着,却已被其困得死死的,这才真正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果然正确无比。 七人这个时候也才明白进洞之前为何陶勋一再叮嘱他们得手之后立即瞬移逃走了,天凡之别的巨大差距直到这一刻才深深地印入他们的脑子,凡界再厉害有什么用,七个人加在一起连对方的一缕神念都反抗不了。 眼见天龙即将扑到,九个人当中也不是没有人能够动弹,和七位长辈不同,丁柔修炼的《天册》功法,太元仙力此时单彰显出它独特的力量。在蓝雾的激之下,她的体表隐隐有层极淡淡的白雾形成,这使得她能够部分地摆脱蓝雾的束缚做出微小的动作。 尽管动作幅度极小,只要能动就足矣,丁柔奋力将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掐在一起。 “嗷!”刚飞到半途的天龙再一次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沉甸甸地直掉下去,摔在水面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咦?居然还有禁制!”金属声音掩饰不住的意外。 丁柔能动弹,陶勋自然也能动弹。他奋力挣扎着靠近长微、长高两人,从他们手上拿过来混元一气乾坤晷。 “破!”陶勋打出一个仙诀到晷中,晷面受他激飞地旋转起来,圭表作为旋转的轴心立即亮堂起来。 “咦!”那个金属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掩饰不住惊讶:“你们手上怎么会有这么个东西?” 只这短短的一眨眼工夫,晷面、圭表泛起耀眼的光芒,再一眨眼光芒由白转为天蓝色,赫然正是那条天龙的仙灵之气。 第三章 确定方位(上) 在现在这种层次的争斗之下,一个小变数就可以带来颠覆性的变化。 从晷面、圭表中释放出来的仙灵之气扩张开,众人顿感身上的压力消失,身体恢复自由。 “快走!”陶勋再次暴喝一声,同时拈住一记仙诀便要挥出。 然而一双玉腕抓住他的手,耳中传来丁柔愤怒的声音:“你又想抛下我自己一个人留下吗?要死就死在一起。” 陶勋急道:“别耍孩子气,这里不需要你呆着。” “我不!”丁柔的回答斩钉截铁。 “走,不然来不及了。”陶勋冲长微等人使个眼色,同时手腕轻转悄悄施出个脱困的法术,不知不觉间脱开丁柔双手。 长微真人等人抓住还要挣扎的丁柔一个瞬移消失不见。 “你们走不脱!”金属声音再次响起,随之空中蓝雾骤然变浓,海潮般涌往他们逃遁的方位。 “你留下来吧。”陶勋大吼一声,混元一气乾坤晷已经没入到他的身体里面,这时他的体表被一层淡淡的蓝光覆盖着,随着他动仙诀,他体表的蓝光变作那种淡灰色的光芒并散开去。 以陶勋为中心,漫天的灰白色光芒扩散开去,与蓝雾搅在一起,顿时无数的火星闪亮起来,剧烈的摩擦出可怕的冲击波,撞得上方岩顶、下方石岛石屑纷飞、湖泊里浪涛翻涌,并且由碰撞释放出的巨大热浪瞬间将湖面蒸掉一丈多,整个地洞被高温、浓稠的水汽充斥。 地面上,长微真人等人带着不断挣扎的丁柔出现在最初布阵的地方,地底深处传来一阵震颤,方圆数百里的地面随之小幅地震动、摇晃起来,下方的争斗引得此地生了一场地震,所幸这里人迹不至,倒也没造成什么损失。 而山壁上的那个入口处传来巨响,水蒸气在巨大的压力下从此冲出,造成一场爆炸,将该处山体完全炸塌,入口隐没在乱石中再也寻找不到。 “放开我,我要回去。”丁柔使劲地挣扎着,无奈陶勋临分开前在她身上悄然布下仙术,使她能调用的力气少得可怜,绝无可能挣脱七位长辈之手。 “快走吧。”长微真人不容置疑地道:“我们一个个全都受了重伤,不用那个神秘的天仙动手,就是随便来个山精野怪也能取我等性命。你丈夫的种种布置是有意要会会那位天仙的,以我们的身手压根儿帮不上忙,你便去了也是徒劳,反成他的累赘。” 长高真人接道:“你丈夫算计精准,绝不会吃亏,你看这里的大型瞬移阵,连退路都已备好,难道你还怕他逃不脱么?” 另外五位空字辈的长辈都纷纷出言相劝,连哄带拉地拽着挣扎不休的丁柔从预先备好的瞬移阵里走了。 他们离开之后,所留的仙阵也在爆炸当中摧毁,再没留下半点痕迹。 这时,地底深处的争斗已经停下来。 经过刚才一番较量,整座地底湖泊被毁坏得差不多,塌下来的山体碎块将湖泊填掉大半,到处一派残破景象。 在巨石间一个狭小的缝隙里,陶勋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周围有浓浓的蓝色光雾盘旋飞绕。 先前他利用混元一气乾坤晷里所吸取的天龙的仙灵之气激仙术,强行地拖住那名不知名天仙的神念追击,而那天仙受阻之后索性放过八人,转而集中力量对付他,两相较量中天仙稳稳占据上风,将他彻底压制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你看你,何苦硬撑。”金属声音慢悠悠地道:“以凡人之躯强行驾驭仙灵之力,就算你的混元晷再厉害也没法子帮你消除仙灵之力对身体和元神的损伤。奇怪了,你怎么会有这只混元晷的?” “哼,你打听这个作甚?” “看你这件混元晷做出来的时日不久,是谁炼制出来的?那个人为何不自己前来,却派你们来送死?” “我等前来自有高人指点,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其实我有的是办法知道他是谁,呆会你便能尝到了。” “你且不要得意,须小心,终会遭报应。” “哈哈哈,你不要天真地以为那个炼器的人能对付得了我。他炼这玩意儿不是帮你们,是害你们。这种混元一气乾坤晷能吸取仙灵之气为己所用,算是凡界唯一能够拿来与天界之人过招的东西吧。可它毕竟只是外物,伤人更伤己,天界的仙灵之力对凡人来说就是夺命的毒药,它将会逐渐分解你的肉身,逐渐分解你的元神,这种趋势是不可逆转的。那个人将此物给你们用时,可有提及?” “提及怎样?未提及又怎样?我们终归要用它的。” “哼,能救你的人只有我,你若想活命,最好不要这样倔强,就凭你从泰**上吸取的那一丁点仙灵之气根本不要痴心妄想同我斗下去,我碾死你就如同捏死只蚂蚁般容易。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或许我大慈悲给你一个痛快的。” “原来淫龙名叫泰失……你想问什么?只是想知道谁炼的混元晷?” “哈哈,孺子可教。不错,除了告诉我谁炼的混元晷,谁指使你们到这儿来撒野的,还得老实交待他的目的。”金属声音显得很得意。 “无可奉告!”陶勋冷冷地回答。 “放肆,找死!”金属声音的主人显是大怒,围绕在陶勋身周的蓝光猛然放出光亮撞到灰白的光层上。 陶勋的身上立时汗珠如大雨般滚落,他倔强地硬撑着不肯屈服,也不作声。 “怎么,知道厉害了吧,以我的手段若想废你易如反掌,便是将你搜魂炼魄也轻易得狠的。你若不想尝那般滋味,还是识相些好。” “若要我回答,你也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找死!”金属声音怒道,接着蓝光闪动,绞绕着陶勋不断地轰击。 陶勋苦苦支撑,勉强运转混元晷,用圆转之势将部分攻击化掉,余下的部分虽未及身,却也压迫得身体阵阵扭曲变形,此中痛楚实难以形容。 “呵呵哈哈!”陶勋在痛楚中艰难地笑起来:“你唬不住我,我有混元一气乾坤晷护身,你若想搜魂炼魄除非真身亲来,或者让那条淫龙代劳,可惜控制淫龙身上禁制的关键仍在混元晷上,只要我撑下去,看看谁能耗到最后。” “哈哈哈,有意思!”金属声音不怒反笑:“我越来越好奇究竟是谁告诉你这些鬼门道?炼器的那个人?教唆你们来此寻死之人?谁说我真身不到就不能治你?谁说不击破你的混元晷我便不能解除泰**上的禁制?” 陶勋忍住痛嘲讽地道:“那你便使出神通呀。不要以为你是天仙便可以在凡界为所欲为,你有胆子动用那些大神通便须准备好对付直接从界降临的天罚,劈不死你!” “那人连这些也告诉你们了?他是什么人?仙云山上那只老猴子?” “不告诉你。”陶勋嘴上这么讲,心里头却是大惊:看来袁老祖的存在早就被这个天仙知晓了。 “奇怪也哉,不是老猴子还能是谁?没道理啊,若是有别人,他应当早告诉我才对啊。”金属声音边说着,边加强了下手的力度,整个地下空间里弥漫的蓝色光雾完全集中到这里。 “他?”陶勋突然出声道:“你说的他便是通天教梵天老祖?” “你,你怎么知道他?”金属声音语气大变,蓝色光雾的流转度骤然间加快,挤压得陶勋的身体变形幅度越来越大。 第三章 确定方位(下)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陶勋貌似疯狂地大笑起来,目光中流露出惊讶、意外、悲愤、痛苦、痛恨等等百般复杂的神情,他的这番神情惟妙惟肖,极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而那金属声音的主人显然误会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这么说竟然是他给你们这些东西,是他打你们来此挑衅喽。” “我答应过他绝不说出他,你便问上一万遍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陶勋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神色中的悲愤之色是愈的浓重。 “果然是他!”那金属声音暴喝起来:“他居然指使你们来对付我,亏我那么忠心地对待他,他竟然打你们这些小丑来对付我,我早该知道,以他的风格什么事做不出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历?”陶勋的身体忽然停止扭曲,挥手出一记灰白色的光束,穿过蓝雾的包围出现在外围,并且从外围将蓝色光雾整个包裹起来。 “怎么可能!”金属声音大骇,现时蓝雾凝聚起来欲突围而出。 陶勋早有准备,动仙诀打出一道又一道的灰色光束,一边加强外围的围困力道,一边将凝聚起来的蓝雾驱散,口中问道:“梵天老祖的本事比你要强过太多,似他那般的仙基应当是天界上层的人物吧,看来你在天界的时候就认识他,你是怎么跑到凡界来的?你和他什么关系?” “你……你怎么懂得……”金属声音厉声叱喝:“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陶勋继续挥动手臂,一道又一道灰色光束不断地落入蓝色光雾里,搅得它越来越混乱。 两相斗法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出沉闷的声响,但仙力对抗所产生的破坏力却被约束在狭小的空间内部,两人都因有共同的顾忌而刻意控制着不使力道外泄,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你先前是故意隐瞒实力的,不可能,你有如此实力,有如此强大的仙灵力在身,怎么可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不是已经瞒过你了么?”陶勋并没有说破,他早早地做过准备,将当年地藏老人教他掐过手诀改动后施展出来,果然奏效了。他颇有些得意地道:“山人自有妙术,想当年凭此便连梵天老祖站在面前都被我瞒过,你不如他,看不破也很正常。” “他会看走眼?”金属声音显得难以置信:“你是什么身份?你是哪层天界私跑下来的?你什么时候跑下来的?” “非得从天界私跑下来么?我本是这界的人。”陶勋嘴上不停,手下也是不停,数十道灰色打过去已将蓝色光雾彻底击散,毕竟对方只有一缕神念在此兴风作浪,比不得他本体在此。 对方的声音渐渐变弱起来,却是大骂不休:“卑鄙,藏头缩尾的小人。为了引我出来,不惜牺牲掉同伴的性命……” 陶勋哈哈一笑:“哈哈,若我一进来便施展如此神通,说不得你的泰失便不敢现身。若我早些露出真本事,你一早准会处理掉那条淫龙退回巢穴,我便找不着你的下落。” 轰隆之声中,陶勋将分割掉的蓝色光雾完全击散,然后唤出混元一气乾坤晷将这些仙灵之力收集起来,这都是些好东西,绝不能白白地浪费掉。 “既然你想死,便过来一战吧。”金属声音猛地放大,咆哮道:“我要让你彻底灰飞烟灭。” “我已经知道你藏身的地方。”陶勋收起混元晷,重重地道:“除非你滚回天界去,否则我定追杀你直到你飞灰烟灭。” “哼,我等着。”金属声音出最后一个音,然后整个这个残破的地下世界重又归入绝对的黑暗当中。 陶勋已经收拾好,他的身形从乱石的间隙里灵巧地穿过,绕过一块挡道的巨石后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水底,天龙泰失仍旧捂着命根子哀号翻滚不已,狼狈的模样全然看不到半分初次出现时的威风,这也是陶勋下的禁制实在太过厉害,下的部位太过关键,任它是堂堂天界仙龙也抵受不住。 在它正哀号不休时,突然一只巨掌穿过百丈深的湖水落下,直照它抓去。 泰失已是痛得毫无抵抗之力,被那只巨掌轻轻捉住,只见巨掌指头闪过一点萤光,萤光传到它身上,透过龙鳞直入体内。它遍体一溜白光来回游过几趟,最后集中在命根子部位,接着那里光芒突然收敛、消失,它的疼痛感随之彻底消失不见。 “终于解脱了,多谢主……呃!”泰失的话才说到一半已然觉不对头,下体的禁制固然解除了,它自己也被人用仙术禁锢住,失去一切仙力,只能靠本能如同小蛇般扭动长长的身体。 “天界仙龙不能出现于凡界,这儿却是凡界,你打算怎么办?”陶勋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巨掌之后现出他的面孔。 泰失看清楚自己的状况,心里冰凉,哆嗦着道:“你也是天界的天仙?你是受命下来捉我们的?” “你们私逃下凡罪不容诛,有什么下场还用问么?” “上仙饶命呀。”泰失开始哀求起来,尽管它深谙天界的规则,知道断无幸理,却仍不由自主地冀幸于万一。 “说出你们的来历,我或许会给你一条活路。” “你不是天界派下来的?”泰失大惊,天界的法规从来没有法外开恩一说,犯了天条的必然受到相应的处罚,无论谁、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绝无幸免。 “回答我的问题。” 泰失弄明白陶勋不是天界下来的人后心头一松,惧意去掉大半,眼珠子一转反和他谈起条件来:“上仙也是从天界私逃下来的吧,天界好下,凡界难呆,这里不比天界,仙灵之气丝毫也无,没有仙灵之气润养仙基必然受到损伤,不出旬月便退化到凡界的普通修仙者水准。” “哦,是么?” “我的主人知道一个方法,可以在凡界弄到仙灵之气,你不若放了我,我在主人面前替你美言,和你分享这个法子如何?” 陶勋不禁好笑,敢情这条淫龙痛得太过投入,全然不知道自己和它主人之间方才的对话。 他板起脸道:“你主人那里我正要去找他,仙灵之气我不在乎。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你的身上的禁制唤作‘葵花印’,滋味很不错吧?不怕告诉你,葵花印并未尽除,吾可收放随心,你如果再不老实回答我的问话,我手掌一捏……嘿嘿嘿,此印专用于天界仙兽去势,你是不是很想尝尝个中滋味?” “上仙息怒,饶小的一条小命吧!”泰失被他威胁得下面隐隐似有疼痛感,赶紧开口求饶,不过它并不死心,仍想劝动他:“我也是为上仙好呀,仙灵之气的说法句句属实,这……” 陶勋不想听它啰嗦,一只手横空划过,登时在这百丈深的水底辟出一个独立的空间。他巨掌掌心猛地窜出一团淡灰色的火焰,火舌吞吐着逼向它。 “看来你不惧被阉掉,那么试试这个如何?” “这是上等太离元火,”泰失识货,一看到这火焰便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嚷着:“我招,我招,上仙手下留情。” 这个地底深处的巨大湖泊极深,最深处近五百丈,那是一道巨大的鸿沟,沟底通往何处不得而知,冥湖之水源源不断地流入其中不知去向。之前的战斗改变了地下湖的地貌,但坍塌下来的山石并没有覆盖到这里来,相反由于湖面面积的缩小使得水流越快地通过鸿沟流走。 陶勋的身形出现在鸿沟旁边,脸上有丝失望之色,他讯问天龙泰失得到的信息并不多。 第四章 水道杀机(上) 陶勋从讯问得知,原来那条淫龙本是第六层天界的天龙,突然有一天就被它现在的主人擒住,然后稀里糊涂地就被其主人用大神通拉带着带到凡界。 关于它的主人,它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其相貌音容都不知道。它每天的任务就是在主人所筑的仙灵池内从池壁上的十二眼地泉眼中吸取出最为精纯的地阴灵气,然后仙灵池能将吸来的地阴灵气转化为仙灵之气,供主仆两个采炼。 每当采炼到一定程度后,它的主人便会闭关休息,这段间隙对它的约束相对要弱一些。淫龙是个心思活跃的家伙,每天不停地吸取地阴灵气做重复的事,如何耐得清苦,于是乘主人松懈的时候偷偷跑出来,居然被它寻到这个绝地。 淫龙由于长时间吸取地阴灵气,在它身体气血中生出寒毒并日积月累,阴极生阳,淫龙的血气由此渐渐变得燥热,需要泄泄火才得舒坦,于是有了偷偷擒住凡界灵物来此地淫乐的举动。 其实它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瞒得过它的主人,那天仙也是考虑到它的实际情况,并没有太过苛责,只是下死命令不许走漏消息到凡间。本来一直都做得很隐秘安全,直到被那条雌毒蟒走漏他们的行藏气息,泰失击杀并吃掉毒蟒也是领受其主人的严令不得已为之。 弄清楚这些,如何处置天龙泰失成为难题。不论如何泰失私离天界,它回去天界必定要受到重罚,天界可不讲什么有心无心、法外开恩、不知者不罪之类的借口,只要有过必定受罚,绝无幸理。 陶勋则有些同情泰失无心之过、受人胁迫之失。将它留在凡界显然不可能,如今的凡界已经够乱的,多一条天龙来扰乱天地气机绝对是个灾难;而天界泰失也回不去。 思来想去,最后陶勋费些功夫将它流放到无漏之渊,这是种变相的惩罚,同时也是种考验,他向泰失许诺,若十年后它能在无漏之渊保持不堕落为裂龙,他一定助它回到天界。 鸿沟下,巨大的水流飞地陷落,水力之巨猛就算是整座千仞石头山也能卷走,在如此巨大的水流压力和冲击之下,凡间的大神通者也不敢轻易下到沟底试试水深。泰失能从仙灵池寻到此地仗的是它天生的控制水元的能力,陶勋可没有天赋的神通。 他自忖若想安危通过则必须弄些非常的手段,而这样的手段便出凡界仙术的范畴,会不会引起什么恶果则未可知。将泰失弄回来领路也是一种解决办法,可惜它已经被放逐到无漏之渊,岂有话犹在耳时自己便出尔反尔的道理,更何况此行要对付的是它的原主人,安知它半途会不会再度反水。 看来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陶勋静下心神,先在身体外侧支起一个水滴形的元气罡罩,他的神识也无法确定这条地底的暗沟到底有多深,又或其通往何方,水底世界不比陆地上、空气中,巨大的水压即使修仙者也畏如艰途的。 陶勋准备妥当,一纵身跳下鸿沟。 巨大的水流力量立即将他攫住,水的压力在水流中骤然成百倍地增加,压得他的护身元气罡罩猛地缩小几分,身体不由自主地随水流变化翻滚起伏,错非他是修仙之辈,恐怕仅是这晕头转向的旋转翻滚就足以令人昏迷甚至死掉。 他赶紧运转仙元强自压制住水流巨力的推拉撕扯,同时用神识艰难地张开,细细地感受和把握住水流力量的强弱、方向及其变化的规律,开始渐渐稳住身形。 仅仅只这一忽儿的工夫,他估计已被水流裹挟着卷入地下十数里。他小心的遁着水迹,借着水力飞快地进入地底深处。 地湖底的这个深洞当真深不可测,他飞快地往下行进一阵,只觉得身上的压力是越来越重,水温越来越低,远非寒彻入骨一词可堪形容,恐怕仙家法术制造出来的低温冰冻也难以相提并论,奇妙的是在如此低温下,水并没有结冰固化,水流度也丝毫不见减缓。 水流通过的地下孔隙的石壁形状越来越古怪,尖峭如刀者、浑厚如山者、翻转如浪花者,其形状之千奇百怪堪与天空云彩的变化相媲美。 再往下行进一段距离,毫无预兆的,水温突然从极度冰寒变成极度高温,这种高温的水远比普通沸水更要烫上几倍、几十倍,几似熔岩岩浆。 “咸水。”陶勋先是被周围急剧变化的水温弄得一阵忙乱,接着便敏锐地感应到了水质的变化。 地底的水道猛地见底,然后急剧向上,呈一个倒置的抛物线形状。 陶勋在接近底部的时候,注意到了阵阵火红的亮光循着水体折射过来,而灼热的水温正是从水道的另一头传导过来。 拐过底部最低谷,头顶的方向传来耀眼的光线,陶勋目瞪口呆地瞧着眼中所见的一切:“岩浆!”他失声惊呼起来。 原来这条水道直入地底深入,穿透了不止几百上千里,深入到地底的毒火地脉之下,然后再从岩浆湖底部穿上去,急的水流硬是从不可测其深广的火热岩浆中冲开一条通道。 地火将水流瞬间加热到难以置信的温度,蒸出来的水汽和难以置信的水压在这个通道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力场,它将高温水流、高温水汽、冷却凝固的高温岩块加到难以想象的高,并且毫无规律地在通道里乱窜。 陶勋迅地判断了形势,这样一条通道压根儿就是一条死亡通道,在它所拥有的绝对的力量面前,修仙者的所谓护身仙器、法宝都似纸糊般,哪怕便是使用品的仙器护身,能否活着穿过去也只有两、三成的希望。 当然,此估计只针对凡界的法则而言,如果使用仙灵力为基础的仙术护身,穿越它的问题应该不大。而问题在于,他可以确定这条岩浆底的水流通道肯定与某条地底灵脉联结在一起,如果直接在地底灵脉当中使用天界仙术,影响力将会被放大上百倍,如果不预先做好充足的准备消除影响,势必给自己招来天罚。 先退回去做好准备再来?陶勋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次好不容易才捕捉到对方的仙灵力轨迹,若稍一耽搁时间,对方借助地底灵脉、地底毒火熔岩的变化之力完全可以彻底掩盖掉形迹,届时却到哪里找去? 只好硬闯过去了。 从越过水道最低点到陶勋打定主意只一瞬间,然而就是这一瞬的极短暂时间那位神秘的天仙也不愿给。忽喇一下,在陶勋身后,石壁突然破开三十六处小洞,灼眼的光芒从破开处迸射而出,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罩过来。 陶勋的注意力因思量对策而暂时被分散了一下,这下变生肘腋,竟事先没有任何察觉。 三十六道光芒织成的巨网有散出毁灭一切的力量,它所过之处连水流也瞬间被蒸成真空,这是天界的攻击性仙术,在不使用同等层次仙术的情况下陶勋没有把握抵挡下来,对方对这条水道经营多时,自然有足够的手段避免因在此地使出天界手段而造成的恶果。 陶勋仓促间没有别的办法,唯有夺路而逃。 路在何方?这里只有两个方向,一个进、一个退,杀人的光网起自退路,故而他只得往前方飞遁,反正没有后面的追杀他也会选择这个方向的。 第四章 水道杀机(下) 一头撞进高温水流、蒸汽、乱石形成的乱流通道,置身其中的感受变得跟之前截然不同。这里面的混合物的温度高得离谱,几可与他经历过的几种顶级凡界仙火比肩;不光是高温,还有出承受能力的压力场,并且压力场并不是唯一的,而是有无数个大大小小、不断变化、性质完全不同的压力场在生作用,共同挤压着他。 通道里最致命的威胁其实是在乱流里乱飞的石块,这些被水流冷却后脱离熔岩体凝固成的石头,本身温度极高,再加上高温水流、高压蒸汽的共同作用,其破坏力极其惊人,以陶勋费尽心力在身周布置出的护身元气罡罩也挡不住它的轰击,被灼热的高石子十颗中总能击穿进来四、五颗。 这一次,在纷乱的乱流里,陶勋要躲避能击穿护身仙罡的石子,还要逃避身后光网的追杀,他没有办法把握到乱流的规律,便不可能借势摆脱困境,长此下去只怕要被身后的攻击追及。 此法不通便需另觅别途,逃避身后夺命巨网追杀的另一个办法是强势地改变乱流通道里的状况,用类似于身后湮灭一切的光网的仙术在前方杀开一条通道。 知易行难,问题是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哪一种凡界的仙术能在目前的恶劣环境下达到目的。 陶勋狼狈地在乱流通道里挣扎逃遁,不过短短的百丈距离,他就被上百颗石子击穿护罡砸到身上,轻则衣裳碎裂,重则头破血流,身后的光网的度反而越来越快,很快就要将他网住。 这是无名天仙在逼他使用出凡界法则承受力的天界仙术,这是要逼他在地底灵脉中招惹下天罚之力将他殛灭,这种手法曾几何时不正是他用来对付过梵天老祖么?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他自己品尝滋味,此中的憋屈让他恨恼不已。 陶勋不愿睁着眼睛上当,使劲地鼓足仙力,不断加强护身仙罡力度,奋力克服乱流的阻力和压力前进。 无名天仙也不是省油的灯,能够使出后堵追击的计谋,当然也会备下前堵截击的绝招。 陶勋猛地感应到前方的乱流中传来令他不安的气息,对方利用前方熔岩流动的性质迅布置出一个杀人的阵法,里而不是一张网,而是上面张网在等着自己钻进去。他再回头看,身后的杀人光网数量不知什么时候早翻了几番。 “恐怕对方有秘法可以任意控制这条地底灵脉,我就象钻进他口袋的小虫子,再怎么挣扎也没用。”陶勋意识到这一点,整颗心顿时沉下去,继续循着这条水道追踪过去死无葬身之地,但归途被截,退又退不得,进退两难。 既使在这样的情况下,陶勋仍然不愿使用出天界的仙术破困而出,那样做正中对方的下怀,拿自己的性命成全对方奸计得逞,怎么想怎么难受。可惜仓促之间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两头的光网迅迫近,留给他决断的时间少得可怜。 怎么办?陶勋选择从熔岩中突围。 地底的熔岩是凡界地脉灵力的根源地,是凡界天地存在最基础的一部分,凡界的修仙者也许可以借助各种神通、法宝接近,甚至于停留在熔岩表面,可是还没有谁可以穿行于其中,别人做不到,陶勋也做不到。 实际上,陶勋没有选择,要么不抵抗被对方轻松杀死,要么踩下对方布置好的陷阱,两害相权……活人岂能被尿憋死,再怎么着也以保命为要任务,先渡过眼前的难关,至于天罚的事那便等到来后再说吧。 他在光网及体的那一瞬间,突然拐向扎破水流形成的通道壁,一头扎进地底的熔岩浆中。 灼目的熔岩壁上出现一个小暗点,一闪而没。 接着,两头压迫过来的光网都被一股奇异的力道扯住,以暗点的位置为中心化作一个漩涡,那许多个通湮灭掉一切的光网统统被吸了进去,只一刹那间就不复存在。可它们所携带的毁灭力量并没有消失,暗点的位置立即变成亮点,亮得刺破厚厚的岩浆壁透出来。 在光点的中心,陶勋双手,乃至身体,已经形成一个奇妙的印诀形状,一团乌黑如墨的小球在他两手手心间滴溜溜地飞旋转着。 这一切只生在一瞬间,紧接着的下一个瞬间,整个地底,无论是水流通道还是周围的地底熔岩岩浆全都在震颤,闪电从虚无中出现,上千万条暗金色的电舌以陶勋为中心猛扑而至。 陶勋已经使用了自己悟出来的仙术,所运用的自然是出凡界法则容许的太元仙灵之力,他在撞进岩浆之前就已下定决心:你不让我好过,我也让你难受,赌一赌谁的运气更好吧。 他的疯狂之举不出意外地牵动天机,来自天界的天罚劫雷破界而至,这些劫雷不光以他为目标毕集,还沿着原先的地底水流通道电蔓延开去。 陶勋在被劫雷轰到的同时,也感应到在远方某个位置传来同样剧烈的震颤,不禁心头一松:成了,罪魁祸也被我拉上垫背了! 浩淼烟波,天水相接,无边无际,没有到过大海的人无法真正地描绘出大海的广阔无垠。 海上风景除了壮阔之处还有一个词汇可以形容:单调。 的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乘船航行几个月后目中所见尽是同样的、一成不变的风景,不是单调又是什么? “真无聊呀!”海风中一艘海船劈波斩浪地行进,一名少年迎着风站在船舷眺望远方。 “少爷,您就别望了,还早着呢,要三个月才能到泉州,我们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现在是看不见陆地的。”旁边的一名老水手笑着劝他。 “唉,我知道,我奉先父遗骨还乡,天朝故土对于我这种出生在海外的游子而言实在太遥远、太陌生,若非父亲遗命我倒宁可永做化外之民。” “呵呵,小少爷,化外之民好做,恐无根之木难活。”老水手听得他此话后略显得不高兴,道:“海外再好终是异邦,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风俗,最重要的是番邦的人永远不会拿你当作自己人看,仰人鼻息的日子不过也罢。” 少年嗫嚅道:“我也是听唐山的客商时常提起,天朝朝政不太清明,平民百姓日子过得艰难,方有此感叹。倘若家国大同之世,小子焉得有此思。” “这样更要不得。”老水手道:“我听乡里的秀才说,君子于喻义,小人喻于利,唐山好你就巴结,唐山不好时你就弃走,这种操行……嘿嘿!” 少年大窘,还想争辩,但对方是一船之长,自己只是个搭船的客人,生家性命还需仰仗着对方,故此也不敢再辩白,掩饰地着扭头继续看海面。 忽然,少年惊喜地指着海面高兴地大叫:“快看!陆地!” 老水手循指望去,果然在天水交结之处出现一线黑黛色的影像,其中山、水俨然,不是陆地之相又是什么。 “您不是说还要两个月才能见着陆地么,看来说得也不怎么准呀。”少年得意地道,忍不住挖苦一句好解刚才的闷气。 老水手仔细看过一眼,吮手指测测风向,道:“那是海市蜃楼,海上航行常能见着,传说是海底神龙吐气幻化,专门引诱不懂事的愣头小子,明明看着是山是水是陆地,驶到跟前却什么也没有,反而让船家迷失航向,生生在海上被耗尽食物、淡水而被饿死、渴死。” 少年大惭,呐呐地道:“我也早有耳闻,总算亲眼得见一回,也是幸事。我听说有时候海市蜃楼也是将别处的风景照见过来,但不知这处照见的是哪里?” 第五章 天仙孚傆(上) 老水手笑道:“呵呵,我们的航线远离陆地,绝不可能是近陆的风物,八成是哪处海外仙山、仙岛的影像吧。传说东南西北四海皆有仙山海岛,都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咱们凡人若有机缘上去一回,几辈子都享用不尽。” “真羡慕呐,若能偶遇仙山该多好。”少年贪婪地看着海市蜃楼出神,蓦地他再次蹦起来:“咦,你看,那是什么?” 原来,远处的影像上,突然有火光从地下冲起映红半个天面。 “地震了?火山爆了?”老水手疑惑地道。 在他们的议论声中,海面的影像开始晃动、模糊并很快消失不见。 正如老水手所猜测,刚才出现在海市蜃楼中的确实是某座海外仙岛的影像,但他所不知道却是海岛的真实位置远在万里之外的东海深处。 这是一座巨大的海岛,最宽处足有近千里,在海市蜃楼中出现火山爆情景的同时,这座东海深处的海岛正在“轰隆”巨响声中猛烈地剧颤,无数光束、烟霞、风、雨、雷、电等等异象眨眼之间将海岛上空广袤的天空遮掩起来,是突如其来的地震引动了海岛的护山禁制。 实际上,引起这般剧烈动静的罪魁祸在岛的西端,那里是海岛天然形成的一处海湾,浅滩地面被掀开一个十余丈的大坑,坑内喷泉般喷射出灼热的岩浆,烧得四周水汽蒸腾、黑烟滚滚。 两道白色的剑光自附近电射而至,到近前敛去光芒,是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他们几乎挨着事地点,是以第一时间赶到。 “什么东西砸出这么大个坑?”少女掩口惊呼。 “哪里是砸的,明明是从地底下喷出来的。”少年郎及时纠正。 “这倒也是,想我奢毗岛乃东海三十六座仙岛中数一数二的仙山妙地,无数天生禁制护持,天上的流星便是瞄准了落将下来也沾不到本岛的边。” “这里是奢毗岛?”一个声音很突兀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电射转身,挥起两道剑光如双剪般绞将过去。 一道三尺粗、三丈长的玉色剑光骤然亮起,轻松格住他们的仙剑,并且生出一股身粘力死死地吸住两剑,任凭两人如何挣扎也收不回剑。接着,那剑光诡异地一曲,将两剑与本主之间的联系斩断生生地裭夺掉他们的仙剑。 两人大骇,实力如此悬殊之下两人竟然忘记逃跑,少女反而打量起从剑光后显出身形之人:相貌平凡,服装古怪,年纪看上去也不大,却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本事,看其使用的仙剑倒是上等的货色。 “你不是本岛的人,你是谁?你从哪里来的?”少女问道。 “我名叫陶勋,从哪里来你们都看到了。” “你骗人,你从那个坑里钻出来的?那里面全是岩浆,人怎么可能从岩浆里钻出来?”少女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咦,你们两个才是谷虚期的道基,怎么可能驭使仙剑了?”陶勋比对方更惊讶,不到灵寂期不能驭仙剑,这是仙道界的规律呀。 少年大叫:“哦,我明白了,你不是岛上的人,你是中原人,难怪我觉得你的装束、相貌有一点点眼熟。” “中原人?眼熟?”陶勋很是疑惑。 “前几天我在岛上看到过和你装束差不多的人,据说他是从中原特地赶来的。”少年解释道:“他只呆一天就离开了,说是要走遍四海一百四十四岛。” “中原的修仙者来联络海外仙岛?”陶勋心头闪过不安:“什么人?他们要做什么?” 远处仙力波动涌动,之前的巨大响动早惊动了全岛的人,人们正往这边赶来。 陶勋的感应到这种波动,很奇怪的是岛上有股神秘的力量极大地压制住他的神识,使神识能感应到的内容少得可怜。 少女大喜,道:“你束手就擒吧,这里是奢毗岛,天仙来了也逃不脱。” 陶勋冲她一笑:“是么,我不是已经进来了么?既然进得来,难道反要愁出不去?” 少年不服气地嚷道:“你吹牛,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你以为你真的是从坑里的岩浆里钻出来的?” “呵呵,我有急事须离开,不同你们俩多说了,难得有缘见面,接着!”陶勋扔出两点蓝光,自己则一跃钻进冒着岩浆的大坑里。 少年少女下意识地接住飞过来的蓝光,再看面前的大坑,随着陶勋跳进去,大岩浆闪电般缩回地下,而地面更是飞快地愈合,若不是之前爆之际留下太多的痕迹,谁会相信这里曾经生过一场大变呢? 陶勋重新钻回地下,之前他在最后关头冒着奇险任天劫临身,在最后关头果不其然混元心甲出来护身,结果他被密集的劫雷从地底深处轰出地面,仗着混元心甲的强横防护能力和最后关头施展出来的手段,他居然没有受伤。 只不过,在天劫临身的那一刻,他深知,自己的仙殄伤又加重了两分。天道之力没有在明面上将他如何,却在他最脆弱处狠狠地给了一下子,只有上天才知道下一次仙殄伤作的时候他会落个什么下场。 冒险的结果是陶勋坚定了信心,他最后使出的那个小手段验证了推测,现在他可以肯定两点对:先,他虽无法短时间内破解掉对方在地下设置的陷阱,却有足够的把握将对方拖下水,他引动的天劫有多强,对方也无可避免地要遭受同样一份;其次,倘若自己的仙殄伤势加重,则对方也同样不可幸免。 有这两点在握,陶勋反而放开顾忌,他唤出**仙衣,一上手就用新近领悟出来的注入太元仙灵力,瞬间仙衣化作一团表面仿佛在缓缓流淌的浅灰色光团,循着原路迅钻回到地底深处,很快出现在被劫雷轰出来的地点。 这一次,前后两方已经没有陷阱,对方纵然没被刚才从天界落下的劫雷所伤,也肯定害怕了,再不敢在此地挑动他的神经。 陶勋有已经深刻变化过的**仙衣护体,浑然不惧水道里的种种危险,本来造成极大的威胁的乱石再也击不破仙甲,甚至连仙甲表面的护体气罡都击不动。有此作保障,他的行进度异乎寻常的快,不出数息工夫便到达水道的尽头。 水道的尽头豁然开朗,竟然是位于一个巨大的海底峡谷的底部,出口的位置在峡底十分广阔,但比较起来,他神识能达到的范围之内,有多条相似的地下水道出口分分布,却不知道它们联通到哪个方位。 陶勋电射般从海底峡谷底部冲出来,在他身后破开的水流凝成一道细细的轨迹,轨迹在海底极拓展,在水中划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然后飞出数千里撞到一座海底山包上,水花、火花、汽泡、乱石一时纷飞。 在黑暗的海底光线传输不出出多远,除了十分接近的深海水族外,谁也不知道刚才所生一切。被撞到的海底山包在海底起伏的地形中毫不起眼,类似的隆起山丘状地貌实在多不胜数,陶勋选择它自然是因为在它内部深处躲藏着那位不知名的天仙。 山包的内部中空,和外面的黑暗不同,内部是一个美妙的世界,陶勋刚撞进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来到了某座名山大川。正如他所料,这里是一个几近独立的空间,一个和梵天界有一点相似的世界,这里有几乎与凡界一样的山川、河流、云雾、森林、草地,甚至还有些见所未见的奇禽异兽。 不过,这个空间里没有日、月、星辰,整个世界都被一种无所不在的光芒笼罩着,没有阴影,没有黑暗,仿佛山、水、树木都是会光的东西。 陶勋的身体依旧包裹在**仙衣中,他飞行的度没有因进入陌生的环境而见减缓,三息之后他已飞过广袤的山川河泽,出现在一个巨大的湖泊上空。 第五章 天仙孚傆(下) 湖泊,又是湖泊。 这个湖泊呈圆形,从中心圆上伸出十三条触角状不规则的河道,每一条河道的端点是由一个出刺目光线的巨大光团构成,从空中看下去,湖泊的整体似乎是某种神秘的符号。 触角状河道里的水清澈见底,汇聚到中心的湖泊后湖水反而变得混浊不堪,可又偏偏散出阵阵奇香,其气息让人身体肤毛孔等处舒爽无比。 仙灵之气。陶勋第一时间判断出来,这里就是泰失在凡界的的劳作和藏身之所,那位神秘天仙所筑的仙灵池。 在仙灵池的正中,飘浮着一朵十余丈直径的九瓣白莲,莲心位置盘绕着一团萤萤火光。 陶勋已经将度减缓,去势仍旧直向莲花。当靠近到百丈开外时,体表的**仙衣猛然一颤,“腾”的一下从虚空中蹿起万尺长的火焰,沿着一个美妙的曲线闪动出来。原来他已经触到了对方的核心护罩,从火焰所勾勒出来的形状看,禁制护罩的形状正是下方那朵莲花。 那火焰十分了得,一沾之下几乎将**仙衣表层所附着的仙罡烧化,仙衣之下的陶勋甚至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灼痛感,好在他的仙衣也极是了得,光芒流转之间硬是将火焰的危害化解于无形。 “太元仙甲!”从莲心中的火焰中传来金属般的声音:“你有太元仙甲,难怪你在水道中有恃无恐。” 用太元仙灵力来运化的**仙衣已经脱胎变质为天界层次的极品护身仙器,太元仙甲正是它新状态下的名称,地藏老人曾经提及过,中三天的天仙常用的一种仙甲也叫这个名字。 “你的太元仙甲比我的强多了。”陶勋被阻在莲花之外,没有急于攻击,悬停在空中小心地观察着对方。 “你也是从中三天私下凡间的?我孚傆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陶勋没有回答他,反而诧异地道:“咦?你没有实体仙体,莫非你不是肉身飞升的?” “嗤,你空有肉身却不是仙体,莫非你沦落到夺舍重生的田地了?”孚傆反而嘲笑起他:“虽然强行冲破仙界界障闯回凡界会付出肉身仙体湮灭的代价,但在凡间却并不是没有办法重新凝炼出新的仙体,你这一夺舍重生就落了下乘,终生无望恢复在天界时的巅峰状态。” 陶勋摇头道:“我不是从天界逃下来的,我本就是凡界出生之人。” 莲心上的火光猛地亮起来,孚傆的金属声音越刺耳地叫嚷起来:“不可能,怎么可能,你若不是中三天的人怎么会有太元仙甲?若你在凡界修炼出太元仙甲又怎么可能不被接引天君那些个老家伙揪到天界?” “事实如此,我陶勋并无虚言。” “你的名字叫做陶勋?这是后世凡人取名字的习惯,看来至少在我逃下凡界之前你还没有晋入到中三天。” “梵天老祖没有对你提到过我的名字么?”这回轮到陶勋疑惑了。 “他?他为什么要对我提你的名字?我和他已经有一千年没见过面。” “他是什么来历?” “哈哈,你向我打听他的来历作甚?” “我同他照过面,交过手,我很好奇以他的神通怎么也会沦落在凡界。” “你和他交过手了?小子,不要吹牛,他手底下从来不留活口,和他为敌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这点微末道行在我面前都不值得一提,何况于他?” “这么说他在天界非常有名喽。” “呵呵,你在探我的口风。我不会告诉你的,我现在这里的一切全部都是他所赐予的,我不会违背誓言泄漏他的底细。” “我就说,你这个世界同梵天界似乎有一点相似,你的仙灵池似乎十分玄奥复杂,原来都是他的手笔。” “哈哈哈,听你此说我倒是相信你说的话了。” “哪句?” “你确实不是天界下来的。”孚傆的语调越来越高亢地道:“在天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我这里只是用很寻常的手段制造出来的,怎么能和他的梵天界相比?你连这个也不知道,料来只有两种可能性。” “另一种是什么?” “你是执令符下凡公干的上三天天仙。可惜你真的差太远了,否则不会用那么笨拙的方式拼个两败俱伤才从水道中脱困。” “这么说仙灵池是梵天老祖的手笔喽。”陶勋更加仔细地端详起整个湖泊。 “你倒也聪明。”孚傆不无得意地道:“你能修到如今的道行,想必也该知道天界与凡界的云泥之别,我们从天界到凡界最吃亏处就是得不到仙灵之气的补充,功力退化严重。梵天老祖用他莫大的神通,硬是琢磨出仙灵池,你也瞧了许久可曾瞧出点什么门道?” 陶勋瞧到现在,猛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你们这是在攫取凡界的地脉灵气炼化成仙灵之气!” “哈哈,你倒能瞧出这一点,着实不简单哪。” “你们直接从地脉中偷取凡界的本源元力,这样下去整个凡界迟早会崩塌、崩溃、爆炸、彻底湮灭,你们疯啦?” “这次你猜错了,偷取凡界的本源元力乃是竭泽而渔的愚蠢行径,我们岂会为之?若是毁灭掉凡界,我当初又何必逃下凡界来?” “你明明是在抽取凡界的地阴灵脉元精之力,敢做却不敢担么!” “好笑,我越来越确信你不是天界之人了。”孚傆讥笑着反问:“哼,你以为我会傻到涸泽而渔,引起上三天的老家伙的注意么?” “难道我说得不地么?” “让我来教教你吧。所谓本源元力在它所处的每一界都是生生不息、循环不止的,凡界的本源元力催生出这个世界地底的无数条灵脉,它们循环不休,在运转当中推动天地本源法则供给天地元气,重点是循环和运动。 你看我的仙灵池,它是将凡界最大的十三条灵脉的部分灵力吸取进来,在池中模拟经历一次简化的循环和运动的过程,这其中使用天仙的手段抽取从小循环中生成的元力孳息转化成仙灵之气,这样做既不会破坏元力的循环,更不会影响这一界天地法则之力的平衡。” 陶勋听得有些迷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说得简单,实际做起来尚需要大量的高深仙法,他一下子自然无法领悟透彻。 他没有被这番话绕晕而忘掉此来的目的,亢声道:“欲以凡界的地脉灵力炼化出仙灵力绝非易事,先乃须吸取到最精纯的地脉灵力,所以你逃下天界之前捉来泰失。天龙取地气效率最高,但是以我观之,光区区一条天龙还不够。” “不错,仙灵池所需灵力太多,须从地脉的根源、关键处下手。凡界的地脉就如人体经络,有其精穴、节点,只要在某条大脉络的精穴、节点上动此手脚,就足以从根源处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灵气吸拢起来。” “能找到凡界地脉根源、精穴等位置,这等眼力、修为非梵天老祖不可吧,看来他定是上三天的天仙。” “你很聪明,拿话来套我,看来我不当再说一词才是。” “过奖,实是因这凡界似阁下、似梵天老祖一类的人物太稀少,稍加推测便可有所得。”陶勋不露声色地继续分析道:“你们弄出来的仙灵池不是个简单挖出来的人工湖泊,内中必定有不少禁制、阵法,然而要将取来的凡界地脉灵气直接转换为仙灵之气则非有特殊的天器不可,而天器必定需要极特殊的材料。难道是你们从天界带下来的?” “你猜呢?” 第六章 金莲百万(上) 陶勋没理会对方语气中的轻蔑,自顾自地道:“我听说凡界的修仙者飞升天界,除了肉身之外余皆都带不到天界,有人说是因为凡界的器物层次太低,便带到天界也是废物,依我看却不尽然。” “呵,你且说来听听。” “我曾亲身经历过一个两界通道,里面的力量毁灭一切除我之外的活物,事后我思索过个中原因,如果我所料不差,凡界与天界之间的逆向通道当中法则之力所要摧毁的是仙灵之体和一切没有生命的物体。你强行从逆向通道中逃进凡界,付出的代价就是在通道里失去仙体和一切随身的物品。” “那又如何?” “那意味着这个仙灵池所使用的材料原料取自凡界。让我想一想,凡界能够用来炼制此物的材料有哪些……”陶勋说着说着真的陷入沉思。 “哈哈哈,我也很好奇,你身上的太元仙甲又是用什么炼制而成的,难道也从别处拿来的?” “别处?”陶勋猛一惊,脑中想到一个可能性,忍不住厉声喝问:“你们,是你们,兖州神鼎是被你们弄破的?” “呀,居然被你猜到了。”孚傆大笑起来:“哈哈哈,凭我辈中三天天仙的手段,只要取来一丁点样本,稍花点工夫便无须愁材料不足,算来算去这凡界能称用来做样本的也只有那一场大战后留下来的禹王九鼎。” “你是当年大战的残余?”陶勋立即自己否定:“不对,梵天老祖倒有可能是,你却不是。” “你如何肯定我不是?” “兖州鼎千年前才遭到破坏,你若是当年的残余,又岂会千年前才动手建起这座仙灵池?据泰失供认,它来到凡界也不过千年之久,它是你带下来的,你们经营这座仙灵池也不过最近数十年时间。” “这条长虫,早该拿它泡酒。”孚傆恨恨地骂道。 “你们若只为取材料的样品应当不至于弄破兖州鼎,想必是因为铸炼仙灵池太耗精力和时间,为了向上天掩盖你们在此地的行径,你们才故意弄破它,以混淆凡界的气机。” “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孚傆看着他,问道:“说到此事你似乎很愤怒。” “你们弄破兖州神鼎造就人间一场魔劫,害得我的妻子被天魔王夺舍六年,惨遭颠沛之劫和殛魔天劫,差一点就灰飞烟灭,这笔帐须同你们好好算一算。” “算帐好呀,你打算怎么算?” “打散你的魂魄,拆掉这座仙灵池,恢复十三条灵脉的原状。” “哈哈哈,你自信有这般的能力么?” “我既然来了,又在此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你说你的名字叫做陶勋?” “不错。” “那么今天之后,凡界再不会有一个名叫陶勋的家伙。”孚傆猛地暴起,身体所化的火焰蹿起来十余倍。 周围的景象陡然变化,山川、河泽、树木、鸟兽都不见踪影,就连仙灵池也消失不见,世界灰濛濛一片。 陶勋身上的太元仙甲光芒骤然放亮,防护的范围胀到身周三丈,似一团氤氲的霞光在灰暗的世界里绽放出绚丽的色彩。 蓦的一道无形的巨力斩在上面,顿时仿佛铁锤击打在烧红的铁块上,以陶勋为中心放射出万点火星。陶勋被撞得空中一个趔趄,差点被击飞。 “也不过如此,好笑,居然敢闯到这里来送死。”孚傆难听的声音大声地嘲讽着。 “你也不过如此。”陶勋冷冷地回敬一句。 灰色的空间突然间变形,空间仿佛被折叠、削剥成上百个巨大的尖刺,从各个方向刺向陶勋。 陶勋不敢大意,双手挥诀,身体内冲出一道火影,冲出太元仙甲的光晕护圈之后一化为九,隐约如九条巨大的火龙,极地盘旋飞绕于空间尖刺之间,它们的身体、巨嘴中喷出炽白色的火流,一时间上万道火团流星般从不同的方位轰击起那些尖刺。 空间尖刺似刺进了火焰所化的棉花堆里,刺击进一段距离便被陷住,转眼之间被炽热的火流烧红,最先受到攻击的几根甚至轰然崩溃消失于无形。 “这是炫炎裂天弩的仿制物,威力倒也可观,可惜被你改成凡界的玩意,在此间施展它能抵什么用?”孚傆嘲讽道。 陷入火堆的巨大尖刺随着他的声音忽然全数崩溃,犹如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瓷瓶化成无数碎片,它们就这么化整为零并不消失,反而行动更为敏捷、灵活地穿过火舌的间隙,用更为迅猛的度和力度击向陶勋。 陶勋手上仙诀变换,九条火龙引长吼,被它们掀起的漫天火光立时联结成一片,当那些化整为零的尖刺沾着火焰时,周围的火焰立即以其为中心收缩,形成一个火茧将它包裹起来,万千个火茧就这样出现悬停在空间里,九条火龙飞快地盘绕在陶勋身周,身体每扫过一个火茧,该火茧便爆炸,什么也没留下。 “你倒是反应得快,法术也还娴熟。”孚傆丝毫没有为此丧气的模样,冷冰冰的声音继续道:“只是太嫩了点。” 他的话音一落,本来已经消失的空间尖刺竟然全数复原出现,火茧失去包裹对象后重又联成漫天的火幕,但尖刺却强硬地刺开火幕,不光如此,它们好似长鲸吸水般眨眼之间就将火焰吸走大半,那九条火龙一下子便蔫了。 陶勋不慌不乱,双手疾挥,以他为中心爆射出无数火红色细如蛛丝的丝线,丝线虽细,毫无柔弱感,反如根根钢针刺进袭来的尖刺里。可惜尖刺毫不受其影响,继续坚决而强硬地刺过来,眨眼间他就被上百个巨大尖刺的锋锐尖芒刺中。好在**仙衣光芒大盛,玉色光彩如烈焰腾腾,飞快地将这些尖芒熔化成钝角并挡在三尺开外。 “让你尝尝正宗天界仙术的滋味!”孚傆用嘲笑的口吻说道。 随着他话音刚落,上百个灰色的空间尖刺骤然合而为一并且如同漩涡般飞快地扭曲起来,陶勋被夹在漩涡中,灰色的光芒磨擦着他的护身仙甲,玉色光焰被飞快地削剥变薄,很快就露出**仙衣的本体。 陶勋此刻反倒露出喜色,猛喝一声,十指如拨弦般舞动。“封!” 随着他一声叱喝,方才已被漩涡所吞没的无数火红色丝线一时从漩涡中重新凝聚起来,那些丝线也如同对手的尖刺般融合为一个整体,混杂在灰色的漩涡之中,将这个空间染成奇妙的色彩,不光如此,一句“封”字真言,火红色的丝线瞬间变作浅蓝色,同时散出极度寒气,空间被凝结成冰晶,他将孚傆的仙术攻击整个儿冰封起来。 “小儿手段。”孚傆的语气仍殊为不屑。 他的灰色空间漩涡光彩连变,由灰到白复由白到黑,其间七彩连现,每一道色彩出现都使得整个空间剧烈颤抖并且或炽热、或冰寒、或雷电交织,只一个来回就将空间的冰封打碎。 当空间冰封被打碎时,陶勋忽然从空间里消失不见,孚傆的仙术却没有停止,反是更加疯狂地旋转起来。 突然,从漩涡的中心,爆起个极亮的光点,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将空间恢复到最初时的状态,仙灵池、孚傆都清晰地现出原形来。 火焰状态的孚傆这一次露出一个明显错愕的神态,似乎没有料到陶勋突然施展出此般大神通。 光芒一敛,潮水般缩回到中心的光点里,空间再次陷入灰色的状态,但接着一波明显有区别的深灰色的光晕恍如轻雾般从光点中心呈球状爆开向周围扩散。 “来得好!”孚傆大吼一声:“待我看看你自己的空间界深浅如何。” 第六章 金莲百万(下) 原来,陶勋之前不断用凡界的手段试探,他要知晓在这里大打出手时,仙术施展到何种层次不至于引天劫和仙殄伤,孚傆一直在动用天界的手段攻击,同样的手段如果孚傆没事他自然也没事。 经过在京城受伤和仙云山枢机秘境的潜修后,他对类似于梵天界的天界神通的理解早进步了许多,如今施展出来自己的空间界比之京城上空与天魔恶斗时更加精密和强大。 两个人空间在此处剧烈碰撞,天地也都在抖动,或刺目得无以复加、或黑暗得无以复加、或灼热得无以复加、或寒冷得无以复加,诸种极度相反的威能在两个空间之间、彼此空间之内猛烈地释放。 两人在深海海底恶斗是场生死死斗,却不知道外面早已异相迭生。 自海底小山丘以上,深底的海水被巨力掀涌而上,冲出海平面达百千余丈,海面上千、百丈如山如岳的浪涛如群蚁般涌现,在方圆数千里的海面上洪涛涌动,狂风怒吼,天日无光,这种仿佛天地要崩溃般的海啸淹没了一切。 天空之上,数千里范围之内乌云堆聚高达百里,浓重得如同墨汁,不断有闪电从乌云内部将它点亮,隆隆之声甚至能将涌起的千丈浪头震散。 倘若有修仙者在附近,必定会瞠乎其前:如此巨大而强烈的劫云,莫非天地要崩溃了不成? 海底的山丘因两个空间界白热化的碰撞早已经崩塌,数千丈之内的海水早被瞬间抽空,两团纠结在一起的灰色空间里,两条人影打作一团。 陶勋提着分光宝剑,剑身同样被他精纯的太元仙灵力所灌铸而呈现出浅灰色;孚傆的身体由明黄的火焰色变成暗紫,七条同样暗紫色的三棱刃从他身体时出没飞绕,与分光剑猛烈地对撞着。 实际上,两人交战的空间早因为磨擦而碎裂,两人的空间破裂成数以万计的碎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人则任意从自己的任意一个空间碎片中突然出现攻击对方。 两人的手段都异常厉害,陶勋的**仙衣、孚傆的透明莲花皆是无比坚韧的护身天器,对方的兵器劈刺在上面,立时激起一团耀眼的光斑,双方兵器的对撞同样也放射出炫目的光芒,以两人的手段呼吸之间的格挡便是上万回答,上万团似乎不灭的光亮将万丈海底这个亘古光线不至的黑暗世界照得通明透亮。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陶勋还存有俘获孚傆的打算,打到现在却已没有了退路,两方面都无法收手,一招不慎就是从肉身到魂魄全部灰飞烟灭的下场,最初畏惧天劫、仙殄伤的谨小慎微也都抛到爪洼国里,或许在他们心里还存着一丝丝对上天的畏惧,然而生死之际却也顾不上。 似他们这般大打出手,凡界的法则之力早被他们所扯动。 整个凡界的法则之力宛如一个泰山般高大的**飞旋转,相对而言两人所斗法所施展出来的力量只如放了个小炮仗,可是飞运动中的东西只需要很小的力就会改变运动方向,哪怕这个改变的幅度只有一根蛛丝的万分之一,**因此偏转所造成的破坏却大得难以想象。 毫无疑问的,法则之力受到扰动的结果便是久在海面上空酝酿的劫雷终于化作一道无比强悍的劫雷向他们砸了下来。 蔓延方圆数千里、厚达数百里的劫云只一个眨眼间全数凝聚为阔达十里的巨大黑色闪电,电柱穿击进大海,所过之处海水连同里面的一切生物都被蒸掉,在远离陆地万里外的浩淼深海出现一个直径十里的深坑。 如墨汁般的电柱狠狠地落到万丈以下的海底,临近目标的时候却诡异地凝成两根普通竹筷粗细的细小电弧,直指恶斗中的两人。 在黑色的劫雷划开深海的同时,恶斗中的两人都感应到了死亡的的威胁,劫雷到达前的威压无可阻挡地挤破了两人所掀起的无边威能,两人的空间随之剧烈爆炸,尽数湮灭。 不光如此,两个罪魁祸在巨大的威能之下似被人下了定身咒,除了体内的仙灵力还能运转之外,无论身体还是元神全都丝毫动弹不了。这便是来自天界的真正的天劫,任凭你如何厉害,劫数来时只能毫无取巧地生受,能否活下来就凭各自的修为了。 孚傆厉声大叫,他被生死一刻的气氛激起了凶性,仙力流转,护身莲花由无形无质骤然变作灿烂的金色,花开九瓣,花心处莲蓬打开,飞起九子,各子又化成一朵同样的金莲,在细筷般的墨色劫雷近身之前刚好变化七次,上百万朵金莲层层叠叠地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陶勋也不示弱,**仙衣缩进身体然后再从身体里飞出,一化三、三化九、九化八十一,劫雷临头的时候也变化出上百万的浅灰色光晕。 自打那次被接引天君漫天的墨莲几乎杀死后,他身处其中自然是有所明悟的,之后颇花了心思潜心研究此类仙法神通,可惜总有不够明了处,并不能施展出来,反倒是现在天劫威压及身的一刻他心中却明悟许多,受天劫气机的牵引,也便似模似样地施展出与孚傆类似的神通来。 细筷般的墨雷重重地落到两人的护身仙器上,就见电弧落处无论是金莲还是光晕一触即溃,然后电弧一跳一扭转个方向继续落下,然后用两人根本看不清的度瞬间击破任何阻挡之物,两人立时如被墨色的劫雷所包裹。 身处劫雷中心的两人所施展出来的渡劫神通只如纸糊的一般,先是被劫雷一触一溃,接着便是呈几何级数的一触之后成千上万数地溃散,连百分之一个眨眼的时间也不到,他们的护身仙甲所变化之物竟然尽数被击溃、湮灭。 陶勋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如此之近,**仙衣所化的百万光晕如此迅被击溃早在他意料之中,生死之际也没什么好保留的,既然**仙衣根本挡不住一击,他索性将它收起来,同时运转起他所领悟到最深层次的天地本源法则。 只见在他头顶上瞬间出现一个黑洞,刚好挡住劫雷一击,而这一次,黑洞震颤了一下并没有溃散。陶勋大喜,继续倾尽全身所有的太元仙灵力灌注进去。 另外一边,孚傆的金莲早被击得只剩下本体,在劫雷的打击下尽管它以肉眼可见的度迅地枯萎,但它却始终灵活地飞动着死死地挡在劫雷正面。 比起陶勋来孚傆占有更大的优势,便是在他身体内有一座仙灵池,数十年来积蓄的仙灵之力正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尽管被劫雷消耗掉的度同样惊人,一时之间尚不及致命。 陶勋正在将太元仙灵力灌往自己支起的黑洞,蓦地,心头、脑中、四肢、百骸一时剧痛,痛得他什么力气也使不上来,在这要命的时刻仙殄伤却暴。 伤势作,任他陶勋本事再大也毫无抵抗之力,失去支撑的黑洞立刻被劫雷击散,随即墨汁般的电光将他整个吞没。 仙殄之伤胜于天劫,来去无踪,无可抵御,同时它又极是公平,不偏不倚,陶勋伤势作的同时,孚傆也遭遇到同样的问题。 不过孚傆似乎要好一点,锥心刺骨的巨痛袭到的时候,他并没有失去调运仙力的能力,尽管他的火焰般的躯体因为剧痛而晦暗,头上的金莲却仅仅只稍稍黯淡了一点,仍旧顽强地抗击着劫雷的轰击。 第七章 闯下大祸(上) 一个闪电持续的时间能有多长?也就一两个眨眼的工夫吧,可这点点短暂的时间对于渡劫的人而言却不啻于经年累月般长久。 孚傆吃亏在于他已经失去仙体,在没有仙体的情况下仙殄伤作是直接以消耗其精元为代价的,这般消耗对这位逃下凡的天仙来说更加可怕,仙灵池数十年来的积累飞快地被他消耗一空。 仙灵池里积累的仙灵之气告罄的时候,孚傆凭本能知道这道要命的劫雷才只不过刚刚过去五分一。 接下来怎么办? 孚傆毫不犹豫地直接从池中连接的十二条灵脉中抽取灵力,而且抽取是地脉中的凡界本源元力。他已然疯狂了:既然要死了,就拉着整个凡界做陪葬吧,且看那贼老天舍不舍得。 可惜,尽管他是中三天的天仙,在皇皇天威之下仍旧不比一只蝼蚁更强壮。劫雷受到性质大变的灵力激,突然间由竹筷粗细凝缩成绣花针般大小。 要知道,在眼下这种情形之下劫雷的体积缩小多少倍,则其威力反倒要增大多少倍,它原本就已经致命,陡然间威力放大千倍、万倍,孚傆焉得抵挡? 果不其然,孚傆此时此刻早已经倾尽全力,再无后力可用,于是强弱立判,金莲崩溃,劫雷轰进他的身体。 孚傆烟霞般的身体瞬间凝固下来,有如急冻而成的冰雕,随即呼喇一声,他由内至外轰然溃散,碎末犹如烧透的草灰般四下飘散,在飘散的过程中碎末持续分解,直到什么也没留下。 殛灭孚傆的劫雷余势不竭,雷火电光当中仙灵池被击灭,连带它所联结的十二条凡界灵脉也被波及,在被劫雷染得白得刺眼之后很快黯淡下去,并循着它的脉络迅地扩展开去。 孚傆湮灭,另一边的陶勋反倒在支撑。 原来当劫雷入体的时刻,陶勋的混元心甲不出意外地出现,既暖且凉的磅礴气息虽然没能缓解仙殄伤所造成的伤害,但却顽强地阻抗住劫雷对他元神的进一步侵彻和伤害,并且使他恢复了调运仙力的力气,但也仅限于此,他的肉身被劫雷触及后开始飞快地分解、挥。 “难道这一劫要失去肉身只剩下元神么?”陶勋只害怕了一下立即变得决然:“宁可魂飞魄散。” 他破釜沉舟,哪怕运用天地本源法则会招来更加可怕的天罚,他也强硬地调集起能调运的一切力量开始努力自救。 就见混元心甲突然被撤去,劫雷彻底将他吞没,然而他并未如孚傆那样被分解湮灭掉,而是化成一粒微尘大小的黑洞开始在劫雷中旋转起来。 攻击他的劫雷也如另一边那道凝聚到针尖大小刺入黑洞中心,刺得陶勋一阵模糊几乎就要溃散,但他竟然顽强地挺下来。 黑洞在劫雷的轰击之下缓缓地、继而越来越快地旋转起来,就连刚刚殛灭掉孚傆后正对地脉肆虐的劫雷也被他吸引过来,两股劫雷合二为一全力对他轰杀。 从两人打破海底山丘一直到此之前,仙术也好、劫雷也罢都出强烈的光线照亮周围,而此刻一切光芒陡然间消失殆尽。 海面上空的劫云尽数化作了劫雷击入海底,天空自然重现晴朗的天空。 黑色的劫雷轰入海洋后也仅仅只维持了一个眨眼的工夫,劫雷消失,被它所蒸出来的直通海底的巨大空洞重被海水填满,海底世界重归黑暗。 在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深海海底,劫雷的威能一时并未消失,依旧持续不断地轰击着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黑洞,只是在黑暗的环境下谁也看不见罢了。 几天之后,在被从海底掀上来的泥沙染作黑色的海面上腾起一朵小小的浪花,陶勋模样狼狈地从水里钻出来,打量四下一眼,确定方向往西疾飞而去。 在与劫雷经历数天的搏斗后,陶勋最终幸存下来,然而他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模样,这一次能活下来并非他的修为能化解那道劫雷的殛杀,那种烈度的劫雷的威力并不亚于当年接引天君的墨莲神通,他当年没有抵抗之力,现在仍然没有,哪怕是他最后关头不顾一切弄出来的神通,或者是他保命的的混元心甲,全无法在长时间的劫雷攻击下令他安然渡劫。 简而言之,他能活下来不是他自身的本事,他已经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撑不过临界点的最后关头……放过了他。的确如此,他捉摸不到,但却很清楚天劫在杀灭他的最后关头放过了他。 不仅如此,那道劫雷更是一如他以前经历过的种种天劫,由催命之物变作催化之物,催化他的仙基、修为、对天地本源法则的领悟和运用能力更上一个台阶。 劫后余生的陶勋有几大收获。先便是在道行上再次精进了一大步;其次,他的几**宝,**仙衣、分光宝剑、夺月珠、绞云罗以及九龙炫火弩等物居然莫名其妙地提升了等级和威力;第三,便是他的仙殄伤伤势更加重数倍。 这是一个绝好的悖论:他能力变强的同时,却又被限制住不能施展这些新得到的能力,而且连原有的部分能力也受到进一步的限制。 更令陶勋沮丧的是,消灭孚傆之役的结果出他的预计酿成可怕的后果:孚傆在被殛灭之前的疯狂举动使得凡界的十二条灵脉遭到天劫的重创,而那十二条灵脉不出意外的话必定是修仙界十三大等门派所占据的灵脉。 十三大门派的根基遭受如此重创,稳定凡界法则之力的筹码便遭到重大打击,修仙界的争斗将更加激烈,一场洗牌式的动乱必然再也无法遏止地深入展下去,而阻止浩劫本是他来之前正在极力试图做到的。 陶勋带着满腹的心事和挫折感往西飞,在经过某处的时候他惊吓地“咦”了一声,下方本来应当有个大海岛,他来时曾经意外到过的奢毗岛,那次登岛在他的星空图上留下了标记,标记仍在这个位置,可海岛却不见踪影,这是怎么回事? 尽管满肚疑惑,陶勋没有停下步伐,中原大地上将要生的重大变故使他忧心忡忡,实在没有闲心和精力理会这个。 他驾着月华流照术飞行近半日方才望见大陆,由此算之逢劫之处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海洋深处,也幸亏离陆地这么远,否则当日所掀起的海啸不知要在大陆沿岸造成多少杀孽业劫。 峨嵋仙云山上,气氛异常紧张,全宗门的人都动员起来巡山守境。数以千记的遁光在庞大的仙境里飞行穿梭个不停,山中那四百零六座巨大的山峰上,每一座都有岩石不时地松脱坠落。 陶勋返回仙云山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仙云宫,白眉真人和其他七眉一齐亲自将他从山门迎到祖庭山的主殿之内。 丁柔这些天一直吵闹着要下山寻人,峨嵋派不得不委其师橙眉真人亲自看着她,得到他回来的消息后她反而平静异常,也不肯随师父他们到山门接人。 陶勋在仙云宫主殿见着她时,心虚地唤了声:“夫人。” 丁柔只板着脸,狠狠地盯着他一言不,沉默得令他心悸不已。 橙眉真人在旁解劝道:“婷儿,你丈夫不是平安回来了么,他不愿让你涉险正是出于爱你之心,你应当理解他才是,快上前同他和好。” 丁柔不敢对师父使脸色,走上前几步,未启唇先自眼泪儿淌下,道:“幸好你才去了九天,若明天才回来你便直接替我收尸好了。” 第七章 闯下大祸(下) 橙眉真人道:“婷儿,修仙之辈休得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陶勋上前握起她的手,柔声道:“夫人,非我负前诺,此中情由你也深知。你不要老说不吉利的话,纵使我不幸殒命,却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活下去。” “你若不幸殒命,我又岂会独活。”丁柔收起眼泪,目光已变得温暖:“好了不说这个,师长们都等着你议事。” 白眉真人“不忙,亭渊远行才回,先休息两日再来议事吧。” “无妨,还是先议事要紧,我见仙云山松动得越来越厉害了,说起来倒是跟此行大有关系。” 这句话引得八眉一齐变色,兹事体大,白眉真人立即出召集令,将有资格参与绝密议事的长老们都召集到主殿。 陶勋也没有隐瞒,将与长微真人等人分开后的经历一一道来,只略去了天龙泰失的下落和孚傆来自天界中三天的信息。 众人听后都是半天作不得声,偌大的主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半晌,白眉真人方道:“十三大门派的地气灵脉遭受池鱼之殃被重创一事应当不假,算算日子正是亭渊和孚傆遇劫的当日,我仙云山忽然剧烈震动近一个时辰,山中护山大阵近半数应激而开启,袁老祖在秘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得控制住局面,纵便如此仙境崩坏的程度已百倍于以前。” “都是我的过错,若不是一意孤行要对付孚傆,也就不会累及仙云山。”陶勋很懊恼地自责道。 “这丝毫怪不得你,天意如此,只是假你之手罢了。”长微真人道:“我们在冥湖中经历过与孚傆一丝神念的争斗,深知他的厉害,此人不除,被他窃踞十二仙山妙境的灵脉所在若干年后,凡界的十三大仙山妙境倾覆只在他一念覆手之间,与其被他这种恶物操纵,还不如现在这样来得痛快。” “长微师兄此言在理。”长高真人也道:“十三大仙山妙境乃是十三大门派的根基所在,既然天数要修界大乱,自然会要毁去十三大门派的根基,这是釜底抽薪之举,便是亭渊不去除掉孚傆也难保那孚傆不会自惹天劫。不论如何,私逃下凡的孚傆死了,至少对凡界而言便少了个大祸害。” 另一名长字辈的太长老问陶勋:“兖州魔劫的祸根是孕傆和梵天老祖埋下的,上天早该殛灭此两贼。然今孚傆已死,独不知梵天老祖怎样了?” “这个么……我也不知道。” “白眉师侄,袁老祖那里如何说?” 白眉真人闭目一会,睁眼回道:“袁老祖说,梵天老祖没事,但也没能逃过九天前那场劫数的惩罚,应当也受到了波及。” “若亭渊之言确实,则此魔头应当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亭渊,以你来估算,若我峨嵋派举全派之力攻上狐歧之山消灭梵天老祖,能有几成胜算?” 这位太长老话中的“全派之力”自然是包括陶勋在内的。 陶勋低头沉思了一阵后,摇头道:“我不是梵天老祖之敌,说句不恭的话,加上袁老祖也不是他此时此刻的一合之敌。”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丁柔问道:“难道这一界便没人能治得了他?若他伤好,那还了得,凡界岂不要尽数归他了?” 陶勋解释道:“没那么简单,以他现在的伤只能躲起来,否则只要他一泄漏出气息,上天便会以万倍于殛灭孚傆的威能叫他灰飞烟灭。但如果我们杀上门去,只要进入狐歧之山的范围,他便有手段能张开梵天界瞒过上天对我们出手。至于他的伤,怕不要一万年才得痊愈,而万年之后谁能知道有没有克制他的人出现。” “那便怪了,既然梵天老祖是以狐歧之山为根本,为何又要将该山的灵脉也纳入孚傆的仙灵池之中呢?” 丁柔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众人都迷惑不解的地方。 白眉真人再次闭目一会,睁开眼道:“袁老祖确认狐歧之山九天前也生了同仙云山一样的变故,那十二条灵脉的确是十三大门派所占据的灵脉之源。” “那老魔头总不至于是为掩人耳目,以示通天教非此番修仙界浩劫的始作俑者吧?” “好了,此中情由押后再议,既然亭渊说梵天老魔需要近万年才能康复,那么在这万年之内便无大患。”白眉真人打断众人的议论,道:“不论外面如何变化莫测,本门当今要之事唯有一件,便是按照原定的计划修补我仙云山的护山大阵,只要此举成功,就算凡界的灵脉毁尽,亦无伤我仙云山分毫。此举可使我峨嵋派在此次浩劫中、乃至之后万世立于不败之地。有完整的护山大阵在手,就算万年之后梵天老祖康复出山,也未必能拿本门怎样。” 峨嵋众仙齐声道:“掌门睿见。” 白眉真人转向陶勋道:“材料都准备齐了,你看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陶勋想了想,答道:“给我十天的时间,我须将全盘方案再仔细推敲几遍,务使不出差错。” 峨嵋派开山祖师留下的沟天通地万相万应仙山妙境次天界大阵阵图其实已经相当地详尽,各项构思精妙无比,且以凡间仙界替代天器的方案也比较成熟,本来陶勋无须多此一举,照本宣科即可,但他因无心之失导致十二条灵脉受重创而心怀歉疚,是以暗暗打算倾尽全力替峨嵋派改进护山大阵,这样一来以他的眼光看原本的方案就有了不少可以更进一步改进之处,凭他的炼器手段和手里的炼器天鼎完全应当可以做得更好,所以他才会提出延期十天,正是要利用这几天时间好好将原方案改进一番。 白眉真人特地从仙云宫主殿里拨出几间丹器室用作他冥思和筹备材料的场所,陶勋当即便和丁柔一道入驻进去,闭关锁门一呆就是五天。 在这五天里,陶勋施展神通进入无漏之渊来考虑自己的方案。要将二十二层天界的万源天界阵尽可能地修补成凡界可用的仙阵是一个庞大的工程,远非十天时间可立就,他到无漏之渊便是借用两界之间的时间差异。丁柔知他的打算,也便没有要求跟去,只独自在静室里研习他留下来的《天册》秘篇功法。 五天后陶勋回来,满脸疲惫,在静室修养了三天才恢复。第九天上便将峨嵋派的诸位都请过来,将自己费尽心思制订的改进方案和盘托出。 孰料,峨嵋派的人兜头便给他浇了盆凉水,从白眉真人到所有长老堂有资格参与此事的人全部一致反对他的方案。要知道原来的方案乃长眉祖亲手所制,传了一万多年,峨嵋派举派皆奉之为圭阜,祖师留下的东西谁肯擅自做改动?这就是传统的力量,纵然在坐的人当中许多人都深知他陶勋的能耐,纵然他陶勋一直以来向他们展示了实实在在的天仙的手段,却仍然无法打动他们的信念。 白眉真人很是委婉地道:“亭渊的方案虽好,然则我峨嵋自祖师留下阵图,一万多年来历代先师皆为实现此愿而奋力作下许多准备,所需的材料、器物十成中已经齐备九成九,倘若改弦易辙,历代先师的苦心多要白费。老朽不才,实不忍做出令先师不快的事情来。以我观之,亭渊的新阵图应当不让于祖师遗稿,不如这样,便留待备用,倘若祖师的阵图再三试验仍难实现,再试一试新的阵图,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掌门此言甚善。” 白眉真人又看向陶勋:“亭渊你看呢?” 第八章 一再发作(上) “愿遵掌门之意。”陶勋也无奈,多日来的努力都白费,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这件事须以人家的愿意为指归。 “那好,按照祖师的遗稿,我们只差八十一件器物要即时炼制,所需的材料全部都已准备齐全,其中最关键的七件器物唯有亭渊才有能力炼制出来,此亦是我们此行成败之所在。我峨嵋派所有弟子,尤其百工阁的太长老、长老皆须听从号令,一切服从于亭渊的调遣指挥,不得有任何异议,更不可懈怠。从今天起诸阁、堂内堂弟子全数动员,仙云山启动天字级戒严,参与完阵大举的弟子明天到祖庭山仙云宫主殿听候统一调遣。” 众人齐呼:“谨遵掌门号令。”一个个激动之色溢于言表,毕竟峨嵋派创派一万多年以来的最大任务马上就要启动。 次日,峨嵋派有份参与的弟子共计三百零七人先齐聚于仙云宫主殿,来的人道行最浅都都是空尘期以上,如此鼎盛的阵容亦足见峨嵋派实力之群了。 对于长眉祖师留下的这份阵图,峨嵋派万多年来历代弟子研究得早已经通透,恐怕每一代掌门在位的时候都要暗中举行一次演练,是以白眉真人分派任务之时有条不紊极其严谨周密。 修补护山大阵不是一件小事,不是随意更换几处的压阵仙器即可,仙云山的护山大阵一直在运转之中,它保护着峨嵋派的山门重地不受威胁,哪怕是修补大阵时也绝不可能先将大阵先停掉,然后悠哉游哉地更换阵图和仙器。 所以,这就涉及到从哪里开始、次序如何、何处用何物、时机如何掐算、如果与保证其他部位同步协调、在大阵威力削弱的时候如何保证山门安全等等庞杂的问题,这是一个庞大的复杂的系统工程。 参与行动的三百余人中绝大部分领受任务后将各自带领名下几名内室弟子行动,这样算起来实际上直接参与此项大动作的人数达一千以上,再加上其余弟子负责外围的安全防卫事务,峨嵋派所有的三千余弟子全都参与进来。 即将炼制的八十一件压阵仙器当中,除去最难的七件,其余的七十四件峨嵋派之所以一直没有炼制出来,只因为它们都是关键部位的用物,须得分批次即时炼制出炉即时安装到位并启动相应的阵法,稍一拖延迟滞效果便谬以千里。 好在最难的也是最核心的七件则倒无此限制,这样算来峨嵋派完全可以先待陶勋主持将核心的七件仙器炼制成功后再行修补大阵。 最初白眉真人他们也的确是这样计划的,但眼下的情况已不允许。盖因仙云山灵脉意外遭受重创,地脉灵气乃仙云山运转的主要基础,地脉受重创后,仙云山的灵力将迅衰落下去,这将导致仙境和护山大阵很快瘫痪甚至崩溃,修补它自然须得抢在它根基被毁之前。 换一个角度来说,即使最核心的七件压阵仙器炼制不成功,新修补后的护山大阵系统最低限度能保证祖庭山和七院驻地所在的七座主峰保存下来,尽管这种情况下仙云山的规模和防护力缩水到原先的一成,但毕竟宗门的根基并未全部丧失,峨嵋派实是已行出破釜沉舟之举。 白眉真人不愧为峨嵋派之脑,早将前后想得透彻,一连串命令布下去井井有条地将繁杂的事务安排妥当。 陶勋这一组分派了七人前来协助,天工阁掌院绿眉真人为,包括天工阁的另外六名长字辈太长老,如此阵容包括了峨嵋派炼器力量的一半。 根据白眉真人下达的旨令,七人全部都须听从陶勋的号令,这个颇出陶勋的意料,毕竟他的身份并非峨嵋派的弟子,以一派最核心之物的核心之事交由一名外人主持,足见峨嵋派对他之信任和期许之深。 陶勋对此是感动莫名的,心里暗下决心,横下一条心一定要成功。 当日初看阵图的时候陶勋指出沟天通地万相万应仙山妙境次天界大阵核心的七件仙器乃准天器,实际上远远不止如此,它是彻头彻尾的天器,尽管其等级极低,却毕竟比凡间的仙界高出一个质的层次。 哪怕是长眉祖师留下来的炼制之法也无法解决天凡有别的难题,其法实则直书的天器炼制之法,只是没有明言,峨嵋派历代弟子只知做不到,却并不知道底细,陶勋则不同,当时看过之后便明白这个天下间唯有自己能做得来。 按说炼制天器自当须用天界的材料,长眉真人独辟蹊径,不知他从哪里知道所需天界材料的性质组成,选用凡界最接近的材料,但无论怎样接近也不可能替代真正的材料,必须将这些材料精炼加工成真正的天器材料,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坎,直到陶勋出现之前,峨嵋派一万多年来涌现出的无数惊才绝艳的人物都倒在这道坎下。 转换物质,这正是陶勋的太元元火独特的功能,这种能力即便在天界也只有中三天以上的天仙才拥有。 绿眉真人等七人各自取出一只鼎器,全是峨嵋派最最顶级的鼎器,然而陶勋看过之后令他们全都收起来,这些鼎器个个都是品之物,可惜仍禁不住太元元火,用它们来完成材料的转换绝对坚持不下来。 七人倒也不争,虽然听到他的评述后隐隐有过一丝不快,默默地将七件鼎器交予其他炼器组使用,然后他们便坐下来听陶勋讲解起炼器的程序和手法。 在与孚傆恶战之前,陶勋倒有十足的把握仅凭一己之力完成整个炼器过程,而如今仙殄伤伤势加重后,他担心万一关键时刻若是伤势复出意外,是以尽可能地将一些辅助的任务交予他们完成,至少出现意外时有人协助能控制住局面,不至于造成恶性的后果。 陶勋所传的炼器之法有些地方已经出凡界炼器术的范畴,这些知识对绿眉真人等人,尤其是那六位长字辈的太长老极其有用,他们是神化末期或是渡劫期的等高手,能接触到如此高深的仙术对最后的渡劫可谓受用不尽。 直到峨嵋派的修补工程正式开始的第七天,他们才正式开始动工,在此期间白眉真人完全禁绝任何人去打扰他们。 正式动手的这天,陶勋诀打出一道法诀将自己的孜蕠鼎放出来。其实用惥踿鼎效果会更好,可惜他曾经过誓不能将它暴露在外人面前。 他让绿眉真人他们将炼器房里的防护禁制全数打开,又指导他们另外布置起几道禁制,以防意外生时鼎火造成破坏。 一切准备妥当,陶勋将材料布入鼎室,绿眉真人等人率先动法诀,运转起各种辅助的法阵,然后由他动引火诀,正式启动炼制。 按照陶勋的预计,转换物质大约需三天左右,这个过程由他自己亲自出手,天器需用的材料成分构成复杂无比,远非凡界材料堪比,需要庞大的仙识才能胜任,绿眉真人他们是做不来的。 由于已经有长眉祖师留下的资料,这项工作做起来并不难,陶勋在炼制当中重点考虑的是之后的正式炼器时一些环节当如何处置,由于这几种对应的天界的材料谁也没见过,他也无法百分之百肯定转换的材料能不出差错,所以在当下这一步时就得做好万全准备。 鼎中火焰腾起,周围的七人登时感到热浪扑面差一点背过气去,同时元神刺痛差点涣散,好在陶勋布置的禁制迅屏蔽掉这些不适,七人不禁暗暗咋舌,对他的信任更添几分。 第八章 一再发作(下) 炼器开始后,陶勋很快晋入浑然忘我的境界,这批材料他务要保证百分之百一次成功,用心之重尤胜于以往任何一次。 太元元火不愧是天界中三天才能完全掌握的鼎火,在他诸般炼器法诀的催动之下,火力迅地将材料的二元基质组成进行着排列上的改动。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正当转换物质进行到百分之六十五左右时,正在持续不断用太元仙力催动鼎器的陶勋却忽然间心口、脑中刺痛,一痛之下身体自然而然地收缩抽搐,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浑身上下一丝力也提不起来,当时便晕眩过去,从炼器台上摔下去。 这个紧要关头,他的仙殄仙竟然作起来。 陶勋一倒,炼器便进行不下去,本在紧要之处,突然法诀中断仙力不继,鼎中自然会有反应,孜蕠鼎当即通体通红,似乎马上便要熔化成铁水。 幸亏在动手之前他们已有所准备,绿眉真人等七人顾不得照看陶勋,赶紧按照事前的布置各自运转起所控制的仙阵、禁制,竭力压制起将要爆炸的鼎器。 以孜蕠鼎和太元元火之能,失控临爆时威力异常惊人,饶这七人个个是凡界顶尖的修仙高手,在禁制帮助之下仍然备感艰难,只三两个眨眼的工夫就被急剧膨胀的压力挤压得身体变形,汗水涔涔而下如水洗过一般。 好在预防意外的种种禁制倒也坚挺,在七人的催动下硬是挺过最艰难之时,孜蕠鼎渐渐平静下来,表面的火红色也渐渐退去,只是若后续仙力终不济,则鼎内的材料不能完成预设的工序多半便要废掉。 绿眉真人腾出手来,看到陶勋刚好挣扎着从地上坐起,便问他:“你刚才是怎么啦?” 陶勋仍旧身心巨痛难忍,勉力答道:“伤作了。” 一名长字辈的太长老皱眉道:“什么伤?怎么这么巧作?” 绿眉真人立即代陶勋向他解释:“师叔,此伤名唤仙殄之伤,伤势无痕无迹可寻,作的时机也是飘忽不定,连袁老祖也拿此没有办法。” 那位太长老“哦”了一声然后对陶勋道:“贫道心急,言语无礼,多有得罪处请原谅。既然你有伤,此番炼器就暂时停下来吧,待你伤好后再定。” “不必停下来。”陶勋见这位长辈诚恳如斯,心中也很感动,忙道:“如果这批材料不能炼化出来,炼制七件核心仙器便无望,我的伤作之后便无事了。” “你的身体真的不要紧?” “无妨,仙殄伤只令人有力使不出,却不曾损伤功力。”陶勋感觉到伤痛已经过去,调息一下飞回主炼器台座位,道:“此批材料无论如何必须炼成,好在方才意外的时候鼎中火候未退,材料倒也未曾受损,已经完成将近七成,再略加把劲就可以奏全功了,不能半途而废。” 七人见他如此坚持,都乐得将事做完,便都不再反对。 陶勋在恢复炼器之前重又将防止意外的禁制加固,并且另加设了三道禁制以防再次生意外。 重新开启炼制程序,太元元火的火力提升到七成半,随着一道又一道法诀打进鼎中,里面的材料已经明显进化,就连辅助的七人也能分明地觉察他,全部的工序顺利地进行到百分之八十,离最后的成功似乎触手可及。 陶勋刚运起仙力要将法诀打出,伴随着仙力在身体里的流转,剧痛再度袭遍全身深及元神,这一次他七窍里鲜血迸出,整个人软嗒嗒地摔下高台。 绿眉真人等七人又是一阵忙乱,总算这一次之前陶勋增设的几道禁制起作用,他们承受的压力不是那么大,过了一会儿将鼎器稳定住。 先前曾出言质问的那位长字辈太长老飞下台座来到仍旧昏迷的陶勋身旁,伸手扶他起来,手一沾到他的身体便立即弹跳开,只见十根手指半数燃起火焰、半数被冻成冰棱。 绿眉真人等六人一齐出手才将太长老手上的冰、火压制住。 “这是什么古怪?”这位太上长老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先关心起陶勋:“他要不要紧?” “他的伤恐怕加重了许多,神不守舍以至仙力外溢。” “看他如此状况,此番炼器恐怕完不成,立即通知掌门,请他定夺。” 白眉真人正忙得不亦乐乎,庞大的修补工程完全以他为脑,各个节点传回来的信息没有间断过,他不停地根据阵图的变化出各种各样的命令,他从下令开始之后便一直没有停歇过。 当得到主炼器房传来的讯息后,他登时愣住,这样的意外压根儿没在他的预计当中,只这一愣神的工夫,整个工程就出现迟滞的迹象。 是停下来,还是不停下来?他一时陷入两难。 好在此时耳中传来袁老祖的声音:“这里由我来暂代一会,你先去炼器室,你亲自去对陶家的小子说,让他收手,别再炼制下去。” 白眉真人脸色大变:“袁老祖,你……” “不要问为什么,你亲自去说,不然别人劝不动他。” 昏迷的陶勋悠悠醒转,抬头看到绿眉真人等七人的关心、焦急的神色,挤出一个笑脸,道:“我没有事,咱们继续。” “算了,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无法完成炼制,我们停下来。” “停下来便前功尽弃。”陶勋抹掉七窍淌出的鲜血,顽强地道:“倘若今天炼不成,我以后更加没有可能炼出来,今日便是死了也须成功。” 七人大受感动,一齐劝他:“若不成功也是天意,你何苦如此拼命。” 陶勋调整好自己的气息,飞回主控台,道:“这里由我负责,听我号令,继续炼器。” 七人无奈,只好各就各位。 陶勋调整自己的气息,再次动法诀启动已暂停的鼎炉。 四下的空间陡然间完全凝固下来,一切都完全静止,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沉着声道:“你想做什么?” 陶勋看到来人,喜道:“地藏老人您大驾前来,晚辈不胜之喜。” 地藏老人没有理会,继续逼问:“我在问你,你想做什么?” “晚辈想帮助峨嵋派修补他们的护山大阵。” “就这么简单?”地藏老人的目光十分犀利,直入人心。 “晚辈……晚辈不慎在东海深处毁伤了峨嵋派仙云山仙境的灵脉,所以想为他们补救一二。”陶勋解释道:“做了错事,就当尽力弥补,这是晚辈的责任。” “你在那里毁伤的十三条灵脉,是不是也要帮其他门派补救一二?” “若可以的话,弟子的确有此意。”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不行。”地藏老人斩钉截铁地道:“你非要寻死,非要落个孚傆一般灰飞烟灭的下场才高兴么?” “您……您知道孚傆?” “我当然知道他,我还知道那个所谓的梵天老祖,一个改名换姓妄图瞒天过海的家伙。”地藏老人冷笑道:“在这个天地间,能瞒过我的事从来没有出现过。” “您知道他是天地间为害的祸根,为何不动手剪除?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孚傆似乎既怕他又不得不依赖他。”陶勋大惑不解,将心中疑问倒出来。 “你不要打听他的来历,轮着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告诉你。”地藏老人话锋一转:“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非要寻死不可?” “弟子只是想弥补自己的过失。” “弥补过失就可以成为逆天行事的理由么?难道你在东海海底绝处逢生侥幸活下来就是为了继续孚傆未完成的事业逆天行事么?” “以您的睿智必定已经知道弟子当时能活下来,正是因为上天开恩,最后关头放我一马,可见上天也是准许我弥补过失的。” 第九章 宫中哭灵(上) 地藏老人笑了:“哈哈,好笑,真好笑,你没听说过天道无情么?你没听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面子大到居然连上天也要为你格外开恩?” “弟子……我……”陶勋错愕无比,忽然间脑中一个闪念,诧道:“难道当时是您暗中出手相救?” “你逆天行事,和孚傆大打出手,扰乱凡界法则之力,这是必死的下场,便是我也无能为力,那种殛灭天劫我也无力相抗,我如何能救得下你!” “为何弟子能活下来呢?”陶勋糊涂了。 地藏老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能活下来是因为某个狂妄的家伙自以为是地做了件自以为聪明的事,他虽然部分地达到目的,但却扯动凡界法则之力将你们所犯的错误部分地纠正回来,间接地救了你的性命。” “啊?难道当日另有一地有人遭到天劫?那人是谁?他怎样了?” “他的下场你日后自会知道。反倒是你,你竟然没有吸取在东海海底所受的教训,狂妄自大到以为可以逆天行事。” “弟子拼死也要帮助峨嵋派完成修补的大业。”陶勋斩钉截铁地说道。 “问题是即便你死了,即便一千个、一万个陶勋死在当前,峨嵋派也注定完不成这件事。”地藏老人更加斩钉截铁地道:“天意撼不动,这一点不会因为你不要命而有任何改变!” “怎么会这样?”陶勋情知地藏老人不是唬自己,可也不愿接受这个结果,遂倔强地反问:“为什么要这样?” “你知道你正在做的是什么事吗?”地藏老人再次如此问他。 “修补仙云山的护山大阵,使仙云山从此以后完全从五色石中汲取力量,不必再依靠凡界的天地元气。” “原来你很明白你的所作所为会造成什么后果。”地藏老人指着鼎炉道:“你将这炉材料炼成,让峨嵋派然于凡界,让他们基业永固,更让凡界的法则之力永远失衡,让这个凡界在仙云山的牵引下漫长而不可挽回地走向毁灭,这一切只是因为你要弥补过失,好让你的良心稍稍舒服一点,是也不是?” “您此言是不是有些儿过了,后果当不至如此吧?”陶勋被问得虚,语气变得不那么确定。 “不会?哼,让我告诉你吧,仙云山的出现便是因为凡界法则之力的平衡在很久之前就遭到破坏,而另外十二个门派的仙山妙境的出现又是为平衡仙云山这个不平衡的因素。” “这……您能否说得更详细些?” “此中的情由你终有一天会知道的,但不是由我告诉你。”地藏老人语气和缓了一些,继续道:“峨嵋派一万多年来一家独大从来没有跌倒过,但你要知道凡界的事非、恩怨从来没有停止过,树大招风,你知道这一派身上积蓄了多少业因么?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用一己之力扛起一万多年来累积的业果?” 这一次陶勋没再强嘴了。 “我可以告诉你一万个你也扛不下来,所以哪怕你今天死一万次,这炉材料也炼不成功。这一次的修仙界浩劫是哪一个门派也逃不过去的,天地之间的力量正开始根据法则来自我调整,以恢复平衡,妄图挡在前面的都要被毁灭,哪怕是它自己。” “弟子真的没有办法挽救么?” “不能,你需要挽救的不是区区一个峨嵋派,你好好想想你能在东海海底侥幸活下来的原因,或许会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否则你就是伤而死,仍然谁也救不了,这场浩劫更不会因为你的存在或消亡而有所改变。我已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地藏老人说完,无声无息地消失,被凝固的一切重新运动起来。 陶勋心事沉重,手上的法诀一时也没有收回,鼎火熊熊燃起。 袁老祖的声音传了过来:“陶小子,收手吧,不要无谓地丢掉性命。” 陶勋想了想,倔强地道:“我还想试最后一次,若不能成再说。”但他这句话话音未落,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他大叫一声,第三度摔下高台。 “亭渊,亭渊。”耳边传来白眉真人的呼唤声。 陶勋悠悠醒转,这一次却再也提不起力气来,连话也说不出来。 白眉真人道:“算了,看来我峨嵋派是劫数已到,祖师传下来的大阵仍不到修补完善的时候。这批仙器不炼也罢,你毋须勉强。” “可是……”陶勋挣扎着勉强说出两个字就再也讲不出话。 “好了,这是我和七院掌院、长老堂一致商定的结果。”白眉真人话是如此讲,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落寞:“贫道福薄,无缘完成长眉祖师的夙愿,我们已经做出决定,你的心意本门上下铭感于心。” 陶勋知道自己再也无能为力,心下同样落寞,倔强的念头只得放弃。 他这一将执念放弃力气便恢复半分,仍旧不能动弹,却可以说话了:“掌门不要太过失望,这炉材料已经炼制到八成,还是可以使用的。请您将婷婷唤来,我教她就此收火出器。如果用我提出的那套方案,用这些材料也勉强可用,只是我已无法自己动手,只好请绿师伯他们勉力而为之,能不能成功全听天意吧。” 白眉真人追问道:“以你估计,若能成功,仙云山能保存几成?” “有两种可能。其一,仙云山四百零六峰尽数保留下来,但护山大阵的威力将被削弱至原先的百分之一到三。其二,除了祖庭山和七院的主峰之外,或许还可以保留下十到三十座山峰,护山大阵的威力只被削弱到三成。” “好,哪怕如此,也比预计中的好过十倍。”白眉真人居然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三年前,本门调用全部力量用先天卜算推演一年时间,得出的结果是峨嵋派完全倾覆的几率是七成,最好的结果也是仅余祖庭山,门下弟子余下不到百人。我立即唤沐婷过来,我将召集七院掌院商议做出哪种选择。” “我……还有一事。” “但讲无妨。” “这批材料出鼎后,我和婷婷,还有我门下的一应人等皆需离开仙云山。” “啊?”白眉真人大愕:“这却是为何?天下即将大乱,我峨嵋派未必没有自保之力呀。” 袁老祖的声音响起来:“他和他的门人若不离开,七件压阵仙器,哪怕是残次代用品,也绝对炼制不出来。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勉强炼成七件器物,只要他和他的门人呆在山中,祖庭山肯定保不住。让他们离开吧,在修仙界的浩劫没有大局底定之前,切不可回来。”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半晌,白眉真人长叹一声:“唉,既然如此,我这便去做安排,你们多多保重吧。” ※※※※※※ 京城五月,一片缟素。 皇帝如同那人间的芳菲,终于走到生命尽头,皇帝龙驭宾天,年前抵京即被册立为太子的瑞亲王在众臣的扶佐下登极即位。 大行皇帝停灵期间,宫中设几筵,所有在京大臣须到几筵前哭灵。 皇宫之内,穿着蓑服的百官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哀哭声阵阵,只不知道其中究竟有几人出自真心。 一名中年太监在两名小太监的带领下走进哭灵的大臣里,找到一人跟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道:“陶大人,皇上宣您入内议事。” 正在伏哭灵的陶勋忙领旨起身随宣旨太监离开。 第九章 宫中哭灵(下) 这一幕被宫门前众多官员看到,惹得不少官员悄悄议论。 有人羡慕地道:“陶侍郎这是今天第三次被皇上宣进内宫了。” 旁边的人颇不服气:“哼,他是户部的侍郎,大行皇帝丧礼上的事皇上不问礼部,反而频频问他。” “李大人这是不服气啊,不服不行,皇上龙潜藩邸落难于池屏被妖教逆匪围攻之时,正是陶公护的驾,这种君臣之缘……嘿嘿。” “大行皇帝寝疾之时除今上之外,就只召陶侍郎单独入侍问疾。今上被册为太子之后,先帝只钦点陶侍郎一人教授太子经义。依我看,以嗣皇帝对陶大人的宠眷,只怕除蓑服之后就会让他入阁,来日必为国朝之肱股也。” “好个国之肱股,想当初裴逆也是国之肱股,先帝对他的宠信更有甚之,倒头来却是如何?治国之臣岂能以好恶而委之,皇上如此宠信终究要害了他。” “不至于此吧。想他知秋垣县三年,秋垣大治,迄今犹是西部诸省中富之县;次知池屏州剿灭教匪之乱,六年而大治,池屏为西部诸省富之州;再知潭州压服骄王,在他任上潭州府的赋税增长五成而民富殷实;继为太仆寺少卿,两年而使马政复振,便是裴逆当政之时也不得不予以旌表;以侍郎之职署户部至今,国之财赋运用得井井有条,旁的不说,我等的俸银禄米再无折色拖欠,各地要紧的工程也陆续得以开工,这番政绩尚无出其右者。” “正是,正是,陶大人的为人、才学自不必多说,他从不争权揽利、不作威作福、不结党营私,天下有口皆碑,以这番人品、才干早应该得到圣上的重用。” “诸位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大行皇帝一直委陶大人以重任而不正其名,实是欲留之于今上也。” 众人恍然大悟的模样,纷纷点头。 那位李大人却愤愤地道:“我要上折子弹劾他。” 众人奇道:“你弹他什么罪?” “圣旨命百官哭灵,我等都在恸哭先帝崩殂,独他一日之间再三离开,这是大不敬之罪。” “你又不是没瞅见,乃是嗣皇帝传旨宣召他去的,李大人这样做岂不是和圣上对着干!” “我只弹劾他陶侍郎哭灵不谨,至于原因管他作甚。” 众人恍然大悟:敢情这位李大人是为搏名。 旁边一人接道:“我也要上折子。” 众人问:“你也要告他?” 那人理直气壮地道:“我要上折向圣上推荐陶大人入阁。” 众人了然,不少人也开始打起这样的主意来。 陶勋由太监引着来到嗣皇帝休息之处。 嗣皇帝本是歪倚在椅上,看到他进来赶紧坐直并抢先道:“岳城你来啦,不必行礼,快快坐下。” “礼不可废。”陶勋坚持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后,才在太监的引导下就座。 “岳城,朕与卿君臣相得,卿何必拘礼。”嗣皇帝从几上拿起一份奏章递向他,道:“先看看这个,真是气杀朕了。” 陶勋接过奏章迅看过,合上恭敬地呈还,道:“不知圣上为何生气?” “依朕看,礼部王尚书是老糊涂了。大行皇帝龙驭宾天,奉安陵寝,这么大的事,要他拿个方案出来,他在奏折里竟然一再要求简省;还有议上谥号,居然有神、灵两字。大行皇帝在位凡四十有七年,文治武功,四海安定,有大功于天下,难道身后要遭受这样的污辱吗?” “圣上息怒。”陶勋不慌不忙地道:“大行皇帝的治绩天下人皆共睹,臣等所上谥号中用神、灵两字,实乃出自公心,不唯礼部王尚书一人,此亦乃内阁、各部长众议的结果,圣上以一片纯孝之心生怒足感动天下,然则此乃大事,自有制度办理,请陛下勿以私情而害公事。” 嗣皇帝听陶勋说得坚决,满肚子的火气不觉消了大半,无奈地道:“卿总是如此待朕,朕论不过你。你们为大行皇帝身后上怎样的谥号,朕可以不计较,但奉安葬祭仪礼却无论如何不可简省。大行皇帝生前生活十分简朴,朕为人子定不许父皇的陵寝仍如此寒酸。”说到此处,他眼睛一酸,眼泪便淌下来。 陶勋语结,历朝以孝治天下,嗣皇帝拿孝道来压他,他一时还真不好批驳。 “卿不要总是对朕说国库空虚,出不起这笔钱,国库再空也不能省。朕一再说过,朕愿自内帑出一部分,国库再出一部分,可薛先生他们几个却总不许。”嗣皇帝收起眼泪道:“岳城,你去帮朕同他们说说,让他们松松口,朕实不愿践位之始就同内阁闹僵呀。” 陶勋道:“圣上,臣署户部大半年,对国库的帐务有所了解,国库的确是没有银子了。在裴逆柄政期间,逆党大肆挥霍国库银子以作私用,地方上官吏贪腐横行,纷纷敛财贿赂裴逆党徒以搏高位,地方民生凋蔽,最近两年国家财税收入锐减,加上逆党、王公、勋贵、大臣从户部借支的数额惊人。大行皇帝消灭逆党后,臣接手时户部的银库里只有区区二十万两现银。 而先帝欲励精图治,治河、治淮、清漕、备边、剿寇等等八十七项举措哪一件不要化银子,臣殚精竭虑多方腾挪才勉强支应了前期的部分款项,余下的大数如何支给至今仍在头痛,全指望着夏税收上来。按照礼部的葬仪方案,所需的钱数户部就已拿不出来,更何况圣上要求厚葬,臣实在无能为力了。” “卿也没有办法?”嗣皇帝压低声音道:“要不卿找找元朔天师,请他从天庭赊些银子来应应急吧。” 陶勋将脸一跌,起身跪倒,脱下帽子放在身边,叩头道:“臣斗胆请陛下勿忘先帝的教训,再休要误信神仙之说。” 嗣皇帝起身过来扶起陶勋:“朕只是说说而已,卿休要认真。” 陶勋倔强地道:“臣请圣上防微杜渐,勿因小眚而失大德。” “好,好,好,朕知错了。”嗣皇帝无奈地道:“想当年在池屏共渡艰难的经历犹历历在目,真不知卿对神仙之道反而如此忌讳。” “彼时圣上尚为亲王,今则已践大位,为君者务要脚踏实地,神仙之道与治世之道完全不同,道不同则不相为谋,请圣上审之、慎之。” 嗣皇帝转身吩咐太监:“让起居注官暂避片刻,朕有私话与陶先生说。” 服侍的太监领命去了。 嗣皇帝等人走了,才小声对陶勋道:“岳城,朕知道你是一片忠心,父皇栽在神仙事上,你是怕朕也步后尘。在池屏的时候是你多方经营,不光保住朕的性命,还使朕洗心革面重入正途,更劝谏朕经营好与父皇和文愍太子的关系,若非当年幸运遇着你,朕绝不会有今天。” “这是圣上聪明睿智、善纳诤言。” “你是朕的患难之交,更是朕的良师益友,朕是以一片赤诚之心真诚待你,你却总是瞒着朕。” “不知圣上所指何事?” “你是神仙,对不对?”嗣皇帝很直接地问道。 陶勋翻身跪倒:“不知圣上从何处听到的谣言?恳请陛下不要相信。” “谣言?你以为朕当年在池屏的时候就没有半点怀疑么?当年生的种种神迹,还有元朔天师对你畏惧入骨的表现,朕非傻子焉得看不出来?” “当年的种种神奇之事,的确全是华元朔的功劳,臣以儒生不信怪力乱神,故对他不假言辞,若以此认为他畏惧臣实在没有半点道理。” “你还不承认。好,就算朕当年看差了眼,先帝却不会看错的。” “先帝看到什么了?” 第十章 暗中考验(上) 嗣帝迎着陶勋微显惶惑的目光微微一笑:“去年九月二十七日那晚,孤云真人、枫林真人进宫消灭三名妖道,后来天降大劫到紫宸殿前,尽数被孤云真人挡下,但当时天雷落下时将殿前栏杆烧成琉璃状,先帝借助其上的反光正好看到孤云真人露出真容。” 此事陶勋的分知不曾经历,事后陶勋亦未曾说及,是以他颇为犹疑。 嗣皇帝以为他要否认,进一步道:“父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病床之上再三告诉我此情,难道父皇说假话?还有枫林真人在你抗天劫时失口唤你为‘亭渊’,不是你又是谁?你出身于孤云山下景云府,名为陶骥长兄之遗子过继,实则是你父亲从孤云山中捡来的,所以才用孤云为号。你的岳父丁崇告老还乡定居潭州府,你替他买下宅地取名枫林山庄,文愍太子的门下曾有秘报,你的妻子丁氏是出身峨嵋派的剑仙,所以你的妻子用枫林为号。当晚出手救驾的分明就是你们夫妻二人,难道不是吗?” 陶勋毫不犹豫地答道:“不是,圣上所说之事都不是臣和臣妻所为。臣愿对天赌咒,若所言有假,臣愿立遭万剑穿心之刑。” “真不是你?”嗣皇帝见他说得决绝,狐疑地道:“不是你又是谁?” “臣实不知。” 嗣皇帝眼珠一转,逼近前道:“你说不是你,那好,你在朕面前赌咒,这些事和做这些事的人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否则你、你妻子、你父亲、你岳父都不得善终,你可敢赌咒?” 陶勋大恚:“圣上若见疑,臣请立即告老还乡。” “呵呵,朕不准。”嗣皇帝得意地道:“当年你忽然改了号甫弃用亭渊二字时朕就起了疑心,不论刚才说的是不是你,但一定同你有关系。今天朕给你两条路选择,要么今天照朕的意思赌下咒,要么去将亭渊给朕找来。” “臣若不答应呢?” “办你个抗旨不遵,将你九族全都下诏狱,朕就不相信亭渊会不袖手不管。” “你……”陶勋气急,脸憋得通红,对于这个耍无赖的皇帝实在无可奈何。 “唉,朕不知道你到底是岳城还是亭渊,朕不管你用什么身份,但朕和亭渊是肝胆兄弟,朕如今遇到为难的事恳求亭渊再来帮朕一把。这么多年了,朕也想和亭渊叙叙旧情,此为私谊,请岳城成全朕吧。”说着,嗣皇帝摆出要给他下拜的姿态。 陶勋赶紧挡住他,无奈地道:“圣上实在强人所难,请宽限臣几日。” 嗣皇帝也没真想下拜,直起身兴奋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三天之内朕一定要见到亭渊。” 陶岳城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家府上,妻子亲自到门前接他,悄悄地告诉他,兄长、阿姊和他们的门人弟子来了。他闻信大喜,快步奔回内院。 陶勋、丁柔带领着董思焉、孙思正、欧野明、杜希言、官觳、田姎儿正在内宅用茶,蒯月朋、丁媃、令狐壏等人陪着大伙儿说话。 陶岳城奔进来急切地道:“兄长,您可来了,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陶勋讶道:“什么事让你堂堂户部侍郎如此为难?” “请兄长别僻一室详谈。” 陶勋只得对丁柔道:“夫人,你们先在此和弟妹说说话。” 陶岳城领陶勋到书房,愁眉苦脸地将嗣皇帝相逼的事讲了出来。 陶勋问他:“你是怎么打算的?” “弟恐双亲和泰山大人受连累,实在心乱如麻。” 陶勋冷冷地道:“你岂是怕双亲受连累,分明是舍不得锦绣的前程,舍不得身居高位执掌权柄留名史册的机会。” “兄长,我……”陶岳城被他说得脸如赤肝,却无力反驳。 “难道不是么?你熬过去年的牢狱之灾,眼看入阁拜相就在眼前,只盼着苦尽甘来一朝身居高位名扬天下,所以今天才会受瑞王所制。” “瑞王殿下很快便要正式登极,眼下已是嗣皇帝。” “岳城,不是我说你,这便是区别,在我眼里他永远就是瑞王。为何,因我无求于他。为何我无求于他,因为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无须他给予。” “兄长是仙家,自然无求于他。” “荒谬,倘若今日你换过来,你知我将如何回答瑞王么?” “不知。” “我会取下冠冕,向他道:‘臣身受先帝大恩,欲报之于陛下,然君臣猜忌不惟君道之大忌亦臣道之大恨也。先帝在位时裴逆之祸前鉴不远,今陛下初践大位即刚愎自用欲蹈覆辙于前,复见疑于微臣于后,迫臣取谄佞之道媚上,臣万死不敢奉诏。臣请陛下赐以鸩酒白绫刀斧,若以臣之微躯并九族性命能换得陛下改弦更张重回王道,虽九死不悔’。” 陶岳城听后呆了半晌,极郑重地施大礼道:“兄长之言振聋聩,弟谨受教。我马上进宫向嗣皇帝面争,倘若不幸惹祸,家中、双亲、亲族便拜托兄长细心照拂,请兄长万勿因修仙而疏远亲情。” “倒不必如此匆忙,免得瑞王起疑心,反而坏事。”陶勋止住他,道:“他给了你三天的时间,你便在这三天里散去家财、遣散奴仆、安排身后之事,三日后再入宫。” “还是兄长想得周到。我是糊涂了,倘若这一次被嗣帝逼迫成功,他日后但凡有事则故计重施,我受制于他事小,他崇神仙方术必定比先帝更有过之,好不容易出现转机的朝政又得一团乱麻,届时我和那裴逆又有何区别。” “你能不被名利迷惑就好。以前你总埋怨我只独自做逍遥的神仙,不肯引你入道。其实你虽然是我的分身,但却有自己的独立人格,你对人间权势的恋栈远胜过对于仙道的向往,所以你的天地在红尘中。但是你须谨记,不要让这个成为你的弱点,就象这一次,你就被瑞王抓住弱点施以胁迫。” “兄之教导,弟谨记在心。”陶岳城诚恳地再次施礼相谢,起身后又道:“弟还有一桩疑难请兄长参详一二。”接着将嗣皇帝想要追加葬仪预算的事讲了。 陶勋道:“呵呵,他想赚神仙的钱就以孝道来压你,好笑。这样的钱更不能让他得到,否则见钱来得容易,你又好压榨,必定穷奢极侈,挥霍无度,再大的家业也被他用垮。别说户部已经没有钱,就算有钱也一文钱不能给,我们正好拿此事来考验他。” “如何考验?” “你上道折子,极力赞同瑞王增加预算,但是增加的部分请皇帝尽出内帑充之,同时你还要奏请他简省内宫开支,尽遣先帝未幸之宫女。还有一条,要求他废除人殉。” “嗯,后面这两条我已经拟了奏章,正打算明天递上去。” “如果他肯一一照准,则将来应该有所作为,你尽心辅佐就是。” “如果他不肯呢?” “你就要经常匡正他的过失,要联合大臣节制他妄为。” “呵呵,你自己不做,却唆使我做。”陶岳城笑了一会,想起心事,长叹了一口气:“唉。” “你叹气作甚?” “你希望我以天下为己任,在皇帝身边时刻匡正他的过失。我署理户部大半年时间,深知这个家太难当,去年国库岁入才区区白银五百余万两,而各项支出一省再省之后却有白银近七百万两。我倒怀念起在秋垣县、在池屏州、在潭州府的时候,做地方的长官,我们借助景祥商行不声不响地将上百万两的银子散布到民间,购入大量商货,使得治境很快百业繁荣起来,官衙的收入连年倍增。如今做到户部的长官,那些手段却无法在全国推行,囊中空有几千万两白银和几千万两黄金而无法花出去,一方面朝廷、地方到处伸手要钱开销,另一方面自家囊中有钱却不能掏出来花掉,总不能直接拿钱装到国库库房里吧。” 第十章 暗中考验(下) 陶勋亦道:“是呀,我们当年的手段用在一地可以,想要在全国推行太难。本朝推崇程朱理学,歧视工、商,限制人口流动,限制商品贸易,藏富于国而国富民贫,地方吏治败坏,百姓受剥削而益贫,随着人口增长,终有一天将酿成大祸。自古以来,江山换代、治乱更替不绝,受苦的最终都是百姓。” “你是神仙,有大神通在身,总该有办法吧?” “若不能将农、工、商并举,民富国强便如水中月、镜中花。可是想要改变儒教、理学的地位非一两个人或者一两代人就能做到。” “做名教的罪人?不光我们要被天下读书人唾沫淹死,就连先人也要受到连累。最可虑的是,就算我们借助皇帝之手强行推行重视工商之策,自古变法多一两代而终,变法者多不得善终。除非……”他显得有些犹豫。 “岳城,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兄长所言的道理,其实近几年我一直在反复思考。譬如前朝荆公变法败在用人不当,尤其地方官吏或为邀功利强推变法害民,或为害变法而扬害舍利故意害民,最终使得民怨沸腾、新法废弃。我们若变法,则必须在地方官吏这一层上下功夫。” “你且道来。” “国家疆域太广,东西、南北万里,从京城到地方消息数月才通,中央不能够及时了解地方的状况,这便给了贪官污吏可乘之机。倘若我们将太平门、通灵玉坠用于监控地方,必可从根源上防微杜渐,其用大有利于国家。” 陶勋被他说得有些动心,露出沉吟之色。 陶岳城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担忧将太平门、通灵玉坠用于朝廷事务会不会犯天忌,可你想一想,太平门下全是凡人,要犯忌早犯透了,怎不见天谴?何况此为大有利于天下苍生,试一试终究无妨的。” “你让我好好斟酌斟酌,三天之后你进宫回复瑞王的通牒,不妨先看看他如何作为后再议此事。” “也好,三日后再议不迟。”陶岳城知道事不急于一时,问他:“兄长今天忽然登门,还将门人弟子尽数带来,是不是修仙界出什么大事了?” “不错,修仙界的大浩劫已经开始,峨嵋派也处漩涡之中难以独善,我们夫妇还有这些门人弟子不能继续留在仙云山,以免运数相冲贻害他们。” “什么样的大浩劫连峨嵋派、兄长你都无法独善?我看兄长的气色也好象不大好,却是怎么回事?” “修仙界的事总有天数在掌控着,浩劫降世谁也挡不住。我因是数中之人所以受了伤,并不妨事。”陶勋没有向他详细解释,转而道:“我从仙云山下山,刚好听到皇帝大行的消息,便立即赶来京城,一是到皇帝的灵前拜拜,以全以前的一段君臣之谊,二是将欧野明、杜希言、官觳、田姎儿四个托付在你府上。” 陶岳城也没有深问,笑道:“呵呵,浩劫既至,兄长让他们大隐隐于朝呀。我一定在府内辟出安静之所让他们安心修炼,静待浩劫结束。” 陶勋摆手道:“非也,这段日子你尽管安排他们做世俗间的事便可。” “这是为何,难道兄长不怕他们牵惹上劫业?” “他们是我的门人弟子,浩劫之下也须受到牵连,让他们在你这里避难,必须惹些尘世的劫数上身,也好抵消部分浩劫的业力,毕竟尘劫凭自身修为可抗,浩劫却是身不由己。” “兄长高瞻远瞩呀。只不知道三天后,嗣皇帝会如何处置我。” “他如果悬崖勒马自是最好,倘若一意孤行,大不了你便弃了名利,我们带上父亲遁入山林,做几年闲云野鹤。奉养父亲百年之后,你想下山入世也可,若道不行便随我乘桴浮于海吧。” “好,一言为定。”陶岳城很是高兴,目光中浮现出期待之色。 当天,一则消息飞快地传遍京城,署理户部的侍郎陶勋突然宣布出售家产、遣散家仆。原因为何?百官、百姓中议论纷纷,各种版本纷纷出现,有的人猜度道是嗣皇帝要提高大行皇帝的葬仪,逼户部拿银子出来,可户部没有钱,于是陶侍郎被逼无奈之下只好出售家产来筹资。 到了第三天上午,宫里突然传出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大受嗣皇帝宠信的户部侍郎陶勋突然被下诏狱,陶府满门全都被钦卫拘捕送到厂卫大牢里陪他去了。皇帝放在台面上的正式理由正是御史李某上的弹章,弹劾陶勋大丧哭灵期间再三罢哭离场,有大不敬之罪。 京城官场风云涌动,以内阁辅白霁为的一部分大臣闻讯都为陶勋鸣不平,还有一部分官员上章附和李御史的弹章,双方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间闹得乌烟瘴气。 然而过七天后风云再变,嗣皇帝一道圣旨宣布释放陶勋和他的一家,没有解释原因地就这么释放了。 陶勋在被下诏狱的时候嗣皇帝并没有宣布将他革职,所以释放之后仍旧是署理户部的侍郎官,他出狱的当日就上了一道奏章,内容是称赞嗣皇帝对大行皇帝的孝心,并要求嗣皇帝尽出内帑以提高葬仪的规格,同时表示自己愿将出售家产所得尽数奉献予君父。 据传嗣皇帝看到奏章后,当场将它摔到陶勋的脸上,气得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将一切拿得动的东西全部砸了,就这样生了三天的闷气之后,他对这道奏章作出正式批示:准奏。 于是大行皇帝的丧礼终于得以以极高的规格操办,根据群臣的集议上庙号为“神宗”。 丧礼之后,瑞王正式登极改元,以明年为瑞圣元年,接着宣布了一系列人事任命,内阁任以白霁为席大学士,陶勋不出意外地升为户部尚书并拜为武英殿大学士入阁为相,自此朝堂的大局基本稳定下来。 朝堂上的风云没有影响到平民百姓的生活,京城百姓忙碌或悠闲过着自己的日子,有空闲的时候到寺庙、道观上上香,许许愿,为自己的未来憧憬祈福。 在京城的城南有座火神庙,庙里的香火本来一直很一般,近来却因一个人物而火起来。新任命的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陶勋因为原先在京城的家产已经出售捐献给先帝,于是向火神庙租下庙后的火工道人居住的小院作为落脚之所。 当朝皇帝面前的红人住在此,自然给火神庙带来不小的人气,所幸后院单门独进,窄窄的巷子经常挤了不少官轿,却没有影响前门的进出。 附近的百姓知道陶勋的身份后送了个外号叫做“道人宰相”,他知道后也不着恼,很高兴地接受,还以此名刻了一方印用作自己的别号。 七月中旬,京城正是最热的天气。 一大早,南城门进来一名牵马的青年,他身材颀长、相貌普通,一身的劲装武服打扮,一路向人打听火神庙的位置。他一口外地口音,年纪又轻,很快被人盯上,有个汉子热情地领着他来到火神庙。 到庙门口,青年道声谢打算牵马自行离开,被汉子扯住:“小哥,这大热天儿的,我一大早给你带路,耽误自家的活计不说,回去一路还须受这毒日曝晒,讨要你些许领路钱不过分吧。” 青年从包里摸出两吊钱客气地道:“有劳兄台引路。” 汉子却不伸手接,冷笑道:“小哥可是在打叫花子?爷们早上随便打个短工一个时辰就是十两的工钱,你拿两吊钱就算完了?” 第十一章 询问消息(上) 青年醒过味来,也将脸一跌:“任你这惫懈模样赏给两吊钱已算抬举你,就这么多了,爱要不要。” “呦喝,哪来的过江龙,敢到这块地头闹事,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汉子一声吆喝,旁边立即围上来九个人,手里拎着棍棒、砖头等物,将青年团团围起来,目露凶光,出威胁的吼叫。 青年夷然不惧,反背起手质问:“皇城根前天子脚下,尔等打算做什么?” 这群地头蛇鼓噪起来:“呸,亏得知道这儿乃天子脚下,你一个外地来的野汉子更应当守规矩,不论你在地方上是多大的角色,到京城这片地头,是条龙你得给我盘着,是头虎你得给我蹲着。” 那汉子得意洋洋地道:“爷们上十个老兄弟不能白替你做事,拿出五十两足色纹银来今天才算完。” “五十两!”青年眉头一耸,语气一变:“看你们这些地痞无赖之流,小爷懒得同你们动手,实话告诉你,小爷姓苏名无极,你去打听打听,小爷乃当今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陶大人的亲眷,今天进京是来看望大人,不想节外生枝,你们这些小虾米识相些还是不要闹腾的好。” 孰料那些汉子听见他报家门后反而更加嚣张:“你是陶相爷的亲戚又怎么啦?是相爷的亲戚就可以不守规矩?就可以赖我们的工钱?” 苏无极见他的调门越的高,不禁皱起眉头,他原以为报出义父的名号可以吓退这些无赖,却不知道陶勋平素为官极爱惜羽毛,从不肯落人话柄,故而对街坊邻里极是客气、大方,每次出门遇到叫化子必给一两文钱,遇到争执总是率先谦让,人人都知道他的好脾气,是以连附近的地痞无赖也渐渐蹬鼻子上脸浑没将堂堂宰相的威严放在眼里,要是换在当年裴恺当道的年代,这些人听见相爷的名头早就吓跑了。 那汉子见苏无极仍没有服软的意思,便高声大叫:“快来看啊,快来评评理啊,陶相爷的亲眷赖我们的工钱啦!” 此地是繁华的地带,无赖子们几嗓子吼起来当即惹得许多人跓足观望。 苏无极见状大怒,自己吃亏是小,坏了义父的名声事大,不待这十个无赖动手,他先撞了过去,口中大骂:“我把你们这些不要脸的混帐王八蛋,小爷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还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只听见“哎哟”几声惨叫,叫得最凶的三个汉子被当场打倒在地,捂着肚子翻滚起来,另外几个见势不妙抄起家伙没头没脑地砸向苏无极。 苏无极十年前受孙思正、王思仁、袁道宗、欧野明等人撺掇开始弃文习武,就连陶勋也将当年从王远江那里学来的武学悉心传授给他,在众多名师的调教之下他如今一身的武功已登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对付这几个地痞无赖小混混自不在话下,只见他猿臂轻展只三两下就轻松地剩余的七人放倒。 十个地痞倒在地上,身上吃痛,只顾得哼哼,再也说不出话。 苏无极指着他们大骂:“小爷出手教训你们是要给你们个教训,欺负外地人也就罢了,胆敢败坏陶大人的名声就该这样的下场。” 蓦地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哼哼,什么陶大人的名声,可笑啊,一个与邪道妖魔同流合污的无耻之徒罢了,也好意思有人替他维护名声。” 苏无极大怒,指着围观者中的一个中年人道:“阁下信口雌黄污蔑我义父,有种走过来理论理论,今天若不说出个道理,小爷跟你没完。” 那中年人丝毫不惧他,踏前几步站到他面前,傲然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陶魔头的义子,贫道正好先斩你祭旗。” 此人往这儿一站,便有股子无形的压力扑面而至,压得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腾出一个五丈大小的圈子。 苏无极骤觉压力扑到,身上穴道处似被重物所压,气血顿时凝滞。 练武之人内力需靠气血运行方得产生,这一下受制自然是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脸色亦骤然变白。他悚然一惊,情知遇到十分扎手的人了。 中年人见苏无极脸色变白,心下鄙夷,不屑地嘲讽道:“刚才尚威风得不得了的模样,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中用了?”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就见苏无极脸色瞬间由白转红,伸指如戟直戳中年人的气海要穴,指尖真气凝聚威力不小。 这下大出中年人的意料,他赶紧运掌切向对手的脉门,脚下踢出扫向下盘。 苏无极一指点出,周身的真气便冲破阻力迅流转起来,面对强敌他不敢丝毫放松,是以一动手就是高明的招数,将十年苦练得来的真气运足,动作快如闪电,带着阵阵风声攻将上去。 中年人太过大意被苏无极抢到先手,待要抢回主动,可是自己在招式上并不如对手精妙,连续十余招都被压制住落在下风,登时气得哇哇直叫。 他哪里知道苏无极平时练功对打的对象便是剑仙之流,而且练手拆招的对手使动的皆是上乘仙法的基础武术,更精妙的仙家武术招数也曾见识过,况且苏无极还被传授过一套秘术能在仙力的压迫下调动内力,自然不会被他吓倒。 两人斗在一起,只见如两个狂风下的风车轮一般,不光难辨动作,还带起阵阵拳风,将地上的灰尘带起,靠得近的人纷纷走避,隔得远的人看到这边腾起的尘土也都纷纷围拢上来,看瞧热闹的人看到精彩处大声喝采、吹口哨,弄得热闹无比。 中年人本没将苏无极放在眼里,动起手来一直落在下风,遭到围观者取笑,面子上挂不住,怒火中烧后,渐渐施展出特殊的手段。 就见场中忽然如爆出个气漩,灰尘被强风四下吹散,近二十丈范围内的人全都受到殃及,被巨力撞倒,呼吸亦为之一窒,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苏无极更是当其冲。他甫一动手就知道自己遇到的是王思仁、孙思正那样的高人,所以运起义父所教的心法强行破开阻力调运起内力攻击,奈何这套心法的功能有限,当中年人拿出真正的实力时,他便不是对手,被对手的古怪力道一撞之后,几处要穴被制,身体不能动弹,再被强风一吹,身体如树叶般飞起来直砸向五丈开外的一尊青石狮子。 他飞起来时是头冲外,眼看就要撞到石狮子上落下脑浆迸裂的下场,忽觉身体好似撞进棉花堆,稀里糊涂地由横摔变作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地站在地上,接着就嗅到一阵香风从身边擦过,一个婀娜的身影已挡在身前。 “哗!”周围围观的人整齐地出一片赞叹声:“好美呀。” 只见挡在苏无极身前的女子一袭粉色绸裳,身材、面容无不美到极致,面上含笑,对中年人道:“空灵洞的霍睂子什么时候化身为正道代表跑到京城主持正义来啦?” 霍睂子看到她立时被她美色所迷,一时竟忘了说话。 女子回过头对苏无极道:“师兄请先行回家吧,从那边的回廊穿过角门绕到火工道人的院落便是。” 苏无极没有反应过来:“师兄?你是我师妹?” 女子嫣然一笑:“去吧,师父正在等着你。” 她的话似乎有种魔力,苏无极不知不觉地点点头,很是听话地牵马离去。 霍睂子听到他们的谈话后想到什么,失声叫起来:“你……你就是董思焉董仙子?” 董思焉展颜一笑:“不敢当仙子二字,小女子正是董思焉。” 第十一章 询问消息(下) “你们不是被困在仙云山……”霍睂子全身颤抖起来,好似筛糠一般,最终瘫软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磕头求饶:“饶命呀。” 围观的人见他前倨后恭变化如此之大,纷纷大笑不止。 董思焉亦掩嘴笑道:“这个人是个疯子。”说罢转身就走了,三两步后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好事者想追上去看她的去向,才起步就没了她的踪影,想向霍睂子打听她的情况,回转身连他也消失不见,人们纷纷议论方才是不是遇到了神仙。 襄山深处,山林间董思焉徐徐而行,霍睂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两人看似如闲庭信步般,度却是飞快,在林中东一拐、西一转,几拐、几转之后走到一棵七人合抱的古树前,一晃之后钻入树干中。 霍睂子跟在董思焉身后钻进树干,眼前随之一亮,一座式样古朴的五间连体平顶建筑出现在眼前,他不禁由衷地大声赞叹:“好手段,不进来不知道里面有如此天地,在外面根本看不出异常,想必陶真人为此花了不少心思吧?” “呵呵,霍前辈过奖,此地只是我们暂留之所,家师随手造就,能花多少心思。”董思焉停住步,指着正中最大的平顶殿宇道:“家师在里面等着你。” 霍睂子心里七上八下地低头哈腰地走进大殿正门,还没瞧真切殿中端坐的两人就先大礼参拜:“罪人空灵洞霍睂子参见陶真人、丁真人,罪人受人蒙骗冒犯贵眷,死罪,死罪,求陶真人大人大量饶我一条狗命。” 陶勋坐在殿中玉簟上,问道:“空灵洞?贵处可曾有过一位乾亓道人?” 霍睂子老实地答道:“他是我的大师兄,可惜已经失踪二十多年了。” “唔,我初得道时曾经在这襄山中和乾亓真人有过一面之缘。”陶勋回忆起当年的情景面上露出微笑:“你也算我故人之弟,不必多礼,请过来坐下。” 霍睂子只觉被一股柔和的大力扶起,不容挣扎地托到左侧蒲团上盘腿坐下,他背心冷汗直流:幸亏来的路上没有动歪心思,不然…… “乾亓道人道行高深,你是他师弟,怎么差这许多?” “惭愧,惭愧,我资质远不如大师兄,入道又晚了几十年,到现在才初结元婴,微末道行入不得真人法眼。” 丁柔在旁边冷声道:“元婴初期也很了不得呀,至少可以跑到京城天子脚下肆意动用仙术,至少可以跑到京城天子脚下对当朝重臣下手。” 霍睂子吓得冷汗冒出额头,连连道:“我是受人蒙蔽一时糊涂,求丁真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小人得罪真人的螟蛉义子之处愿意尽力补偿。” “罢了,看在故人的份上这件事就不跟你计较。不过,在京城繁华之地妄用仙术该落下何种劫业,你自己须有所准备。”陶勋轻描淡写地带此过节,又道:“我有几个问题正想请教于你。” “真人请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曾认为鄙人一家被困在仙云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和家人离开仙云山隐居于此已近三个月,想听听外面的消息。” “回禀真人,去年年底的时候外面就有传言,说是孤云山陶真人一家子到仙云山作客,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峨嵋派扣下囚禁起来。因打那以后的确一直没有你们的现面的消息,故而修仙界都认定你现在仍被困在仙云山,哪知道真人仙法通天早脱困而出,真是万千之喜哪。” 丁柔追问:“就这些?” “不止于此,就在四月底,算算应当正是你们离开峨嵋不久,天下纷传峨嵋派遇到大劫,山门遭到天劫轰击,根基已经不稳,正摇摇欲坠。” 丁柔听见此话当即脸色一黯。 霍睂子察颜观色,有些战战兢兢地继续道:“本来以为是传言,谁知道竟然得到一向是峨嵋派势力范围内的蜀山诸派的证实,于是修仙界各派纷纷遣人到峨嵋山观察,果然见仙云山的方位有天雷昼夜不绝,空中落石如雨,这种景象持续到如今仍然未曾中断。” “啪”的一声响,是丁柔将手里的茶盏掉落,她的脸色已是煞白。 “不要紧,你继续说下去。”陶勋伸手握住妻子手掌,一边对霍睂子道:“其他的门派有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峨嵋派上万年来领袖群伦一家独大,好似修仙界的定海神针,如今他们遭难,一直不服气的各大门派心思不免活跃起来,那些涌动的暗流遂掀到明面,修仙界风波动荡,势成燎原。” “你讲讲峨嵋派怎样了!” “峨嵋派正遭到围攻。”霍睂子瞟见丁柔面色不善便不敢说下去。 陶勋安慰道:“无妨,谁在围攻峨嵋派?你说详细些。” “以前总是通天教与峨嵋派有矛盾、起冲突,这次却是正道内部先动起手,崆峒派率先出来振臂一呼,十一大等门派中倒有三家响应,结成四家联盟誓要问罪于峨嵋,依附在这四家名下的大小门派本来最近几年一直内斗不止,这一回倒是捐弃前嫌,团结一致将整个蜀山包围起来,只待仙云山上空的天雷一结束,就杀上山去问罪。” “问罪峨嵋?崆峒派以什么理由?” “他们的理由多着呢,最后的一条好象还和陶真人你有关。” “和我有关?” “正是,崆峒派列举出峨嵋派上万年来做过的不得人心的事总共三百三十七桩,最近的一桩便是峨嵋派指使和勾结陶真人夺取**仙衣、杀害玉机子。” “果不其然。”陶勋的脸色不好看了:“当年玉机子和秦详同时失踪,倘若玉机子已经遇难,那么秦详呢?” “听说正是秦详指证的这桩罪过。” “哦,原来如此。”陶勋有些明白为何去年从京城到峨嵋的半路上会遭到崆峒派的截杀,他道:“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崆峒派聚集正道门派攻击峨嵋派,难道不怕邪道通天教借机抄后路?” “通天教如今也自身难保,几年前真人公布了他们的老巢狐歧之山的位置,便不断有正道门派寻到他们的山门,这一次十三大门派的山门一齐遭变,他狐歧之山受创的程度是最重的,听说山门崩坏的度和程度是别派的数倍,通天教的实力也因此急剧衰落,邪道其余大小门派乘机摆脱他们的控制恢复自立,邪道重又回到四分五裂、彼此攻伐不休的状况。” “原来是这样。”陶勋依稀记得当时天劫毁坏十三条灵脉根源的时候,的确是狐歧之山当其冲受创最深,盖因孚傆恼恨梵天老祖出卖自己而在临死一刻选择了这条灵脉附身。 他沉吟了一会,又道:“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进京对付我在人间的分身?你明知道他是当今朝廷的重臣,难道不怕惹上业劫么?” “不瞒真人,我也是逼不得已呀。”霍睂子哭丧着脸道:“鄙门空灵洞只是修仙界不入流的小门派,从百余年前立宗到现在统共才七个人,除了已经坐化的师父外就以大师兄乾亓子的道行最高,以往全靠大师兄撑起门面,但大师兄失踪二十余年生死未卜,剩下我们师兄弟五个躲在洞府战战兢兢地潜修。 以前还好,虽不断地受到一些大小门派的欺压仍能保全宗门洞府,可自打前几年天道突变后修仙界战乱纷纭,那些欺压我们的门派更加变本加利、凌迫日甚,前年我们已经被魁星堂强行合并,去年魁星堂则被天星门吞并,今年天星门被剑玄宗拉上一道弃九莲宗而奉崆峒派为宗主。 我这趟前来正是受天星派的指令,他们以我的四位师兄性命要挟,逼迫我进京觑机斩杀户部尚书陶勋,并允诺事成之后恢复空灵洞的山门。” 第十二章 剑指夙仇(上) “天星门、剑玄宗都跳到崆峒门下?”丁柔吃惊道:“天星门奉九莲宗为宗主,剑玄宗奉雷音阁为宗主,两派如此更弦易辙,崆峒派肯收留?” “崆峒派自然肯收留。丁真人应当知道最近几年来十三大宗门的山门全都遇大麻烦,灵力流失,仙山不固,护山大阵松动,各派的根基、气运随之大变,依附在这些等宗门下的大小修仙门派不免变得心思活络,渐渐对宗主阳奉阴违,一些一等的门派甚至向宗主试探、挑衅,这便是我们这些小门派遭殃的开始。 两个月前,也正是峨嵋派仙云山被天雷包围的时候,另外的十一大等门派山门同样全部或这样或那样地出现异常,仙山崩溃的度百千倍于之前。譬如昆仑、崆峒这两派还好一点,毕竟是万多年前封神之役主事的下凡天仙留下的道统香火,山门禁制中有些奥妙,尚能维护山门不倒,其余的那些就没有这般本事,故而他们宗门开始谋划夺取几个一等门派的山门作自己的根基。 其实势力大、实力接近等门派的一等门派何尝没有取代宗主地位的想法,于是也趁势而起联络大小势力反戈一击,修仙界原先的格局一夜间分崩离析,几个等门派之间、等门派与一等门派之间互相攻伐,乱成一团麻。 各家为了自保,投靠强宗、拉取强援是再正常不过,昆仑、崆峒两派早有在动乱之后取代峨嵋派的意思,有扩充势力的机会送上门来又岂会拒绝。如今的修仙界一片大乱,直比春秋战国、五胡乱华之时还要乱上百倍、千倍。唉,遭殃的终是我们这些小门派和散修之辈。” “我之罪也。”陶勋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句。 丁柔听见,握紧他的手劝道:“你不是常说此乃天意么,何苦自责。” 陶勋向她微颌示意,然后向霍睂子道:“你认为天星门的承诺能兑现么?” 霍睂子颇是无奈地道:“我也知道现今的情势下任何承诺都不靠谱,然则毕竟有天星门的门主当面向天赌咒誓会履行承诺,还有剑玄宗作保人。只要能恢复自家的山门,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愿意碰碰运气,况乎更有几位师兄的性命捏在他们手里,纵然知道此行要惹劫业上身也身不由己。” “浩劫降临修仙界,可凡界的法则却未彻底改变,京城不比去年之前,若修仙之辈敢在此地肆意杀伤朝廷大臣,我敢说绝对会有天谴立至,道行越高报应越快,他们不敢亲自动手,所以差你来送死。” 霍睂子没有吭声,面上一派无奈的表情。 陶勋又道:“他们想要杀死我在人间的分身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有谁能从中受益呢?我与天星门的少门主郑胜打过一次交道,照我的了解天星门应该不会想出刺杀我的分身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主意。” “陶真人果真法眼如炬,出这个主意的还真不是天星门,听说是剑玄宗。” “剑玄宗,又是剑玄宗。”陶勋厌恶地提到这个名字,问道:“剑玄宗投靠崆峒派后,他们的山门有没有搬走吧?” “没有啊,他们在葳灵山剑玄峰立派几千年,一个门派的兴起非得有极大的机缘,亦需借助地利,山门就是门派的命根子,并不是说搬就能搬,剑玄宗原先的宗主雷音阁正被十几个大小门派联合起来攻击,既没有精力理会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冒着多得罪一个崆峒派的危险来惩罚他们,所以他们仍好好地守着他们的玄剑池。” “那就好,省得我到崆峒山下动手。” “动手?”霍睂子大吃一惊:“真人的意思是要对剑玄宗动手?” “我早年曾经在岳麓山当着各派的面宣布过,如果剑玄宗胆敢继续背后恶言中伤我或者做出针对我的阴谋勾当,我便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这些年过去想是他们已经忘记此事,今天便是向天下人证明我陶勋言出必行的时候。你现在就回崆峒山吧,告诉他们,剑玄宗已经被灭掉了。” “啊!这么快呀!要不要我回去的路上走得慢一点?”霍睂子吃惊非小,他从京城飞回崆峒也不过一两天的时间,陶勋真的能够在一两天之内就灭掉剑玄宗的山门? “不必,你飞回崆峒山越快越好,另外还要转告崆峒派掌门玉神子真人,我陶勋不劳他们来找,很快自会到北戴斗极宫作客。” 霍睂子暗暗咋舌:好大的气魄!他不敢多言,辞了出来自回崆峒。 待霍睂子离开,丁柔问道:“你不是说不能参与修仙界的混战我们才隐居到此的么,怎么今天要开戒了?” “上次在仙云宫秘境修养大半年,出去后挑了孚傆,闯下殃及十三宗门的大祸。如今在这里已经修养近三个月,若再不动一动,恐我伤势又得复,更指不定闯出怎样的大祸来,不如主动些出击。” “为何要挑上崆峒派呢?你为**仙衣的事正同他们有矛盾。” “因为他们收留下剑玄宗。既然我们已经准备出山,自该做件大事,天下乱局已定,欲拨乱反正则需从要害处着手。” “只是方今崆峒派势大,我们早已树敌不少,此举岂非引起天下大半修仙者的仇视?” “无妨,我有预感,非如此不可。” “唉,你的预感应当可靠吧。”丁柔不再劝他,问道:“家里如何安排?” “这次将要出远门,只要孙思正、董思焉随行就行了,其余的人留在京城住进岳城的府上,在我们回来之前一切听从岳城的安排。” “我去准备一下,什么时候动身?” “不必准备,我已经传音给他们了,我们四人直接从此地出。” 陶勋和丁柔从房中出来,他的门人弟子都已经在候着,他简单地交待几句,每个人重新赐予一件至灵心戒,严词告诫一番就让他们先行离开。 此时天方正午,陶勋、丁柔、孙思正、董思焉四人从藏身的古树中出来,陶勋挥手从树干里收起一枚玉牌,这便是近三个月来他们的栖身之所,一件他精心炼制的须弥空间仙器,仿制自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 说起来陶勋对于玉玲珑芥子须弥宝盒的制作原理和制作之术早了然于胸,多年来精心研究颇有心得,早有自己新炼制一个的计划,原物拿在手里用处不大便交予杜希言,此子于炼器一途上果真极有天赋,远铸剑谷出身的师兄欧野明,被认为能继承当年金庐真人的衣钵,故而提前获得这件金庐真人毕生心血结晶。 陶勋收起玉牌,伸指弹出一团五色云光,云光飞腾到半空,其上长出一副华丽的房车,前头云光变化出九条神龙,这是他新近炼制出来的九龙云华飞车,满载后的飞行度比他的腾云术还要快三成。 仙车飞腾带起彩云相随,潋滟光化自往东南投去。 天下东南一带每年的阳光、雨水充沛,植被的种类和生长茂盛程度远非北方可比,尤其是深山大泽之中有无数仙草灵药,是修仙界仙丹原材料的重要来源地之一。 葳灵山就位于东南的山地深处,此山声名不显,却实实在在地占据着当地一条很不错的灵脉,和一片仙草灵药的生长地,其主峰剑玄峰在终年云遮雾罩不现于世人面前,这一点倒是在群山之中显得有点特别。 第十二章 剑指夙仇(下) 因剑玄宗的山门在此,剑玄峰附近三十里范围都属于他们的独享地带,按照修仙界通行的规矩在这个范围之内别派之人或者散修未经同意不得入内采药或觅地修炼,灵脉、仙草灵药都是珍稀的修仙资源,各派都不愿意和外人分享,剑玄宗在这方面独树一帜,他们十分开放,基本上只要提出要求者,不论大小门派还是散修,一般都会同意其入内采药或者短期修养,只不过对于数量和时间有所限制,而这一举措使他们在修仙界中积累下良好的口碑和人际关系。 陶勋一行未时中即从京城飞到葳灵山附近,九龙云华飞车上也有定星盘引路,直线飞过来耗时不长。他利用路上的这一点时间已将消灭剑玄宗的方案讲解给另三人听,云车一进入其山门护山大阵的预警区域,四人就各自分头行动。 他们的行动方针是堂堂正正攻山、灭宗,没有打算偷袭,丁柔、孙思正、董思焉呈品字形各自负责一片区域,要在天黑之前将葳灵山三十里范围内的所有无关人等晓谕出境,并且在大战起来后防止剑玄宗的重要人物逃窜。 这些任务,尤其是最后一项看似难以完成,毕竟剑玄宗现在已是堂堂正正的修仙二流大门派,其实力不容小觑,凭三人中丁柔最高的出窍期顶峰修为想要拦截住对方的顶尖高手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丁柔、孙思正、董思焉丝毫没有担忧之处,想一想几个月前峨嵋派七大高手在天仙孚傆一丝神念面前的尴尬处境,再想想陶勋单挑孚傆的战绩,三人知道实际上根本轮不到自己动手,所要做的仅仅是劝止无关人等冒失地闯进。 陶勋飞到三千丈高空,正在玄剑峰正上方,与丁、孙、董三人形成一个三角锥的阵势,先将夺月珠祭出悬在头顶,然后劈手打出一道法诀。 只听见剑玄宗的山门以及山门范围内炸雷般响起他的声音:“吾乃孤云山陶勋是也,当年在岳麓山中时,吾曾当着天下道友的面立下誓言,若剑玄宗继续恶语中伤吾之名声、妄图伤害吾之亲人,吾决不轻饶。倏忽十余年已逝,尔剑玄宗所作所为如何已不必吾历数,今天吾特地前来实践前誓。 晓谕尔等,今日酉时初吾即行攻山,平毁汝宗之山门,截断汝宗之灵脉,销毁汝派之统绪,使自今日之后世上再无剑玄宗。汝宗谷虚期以下弟子可于吾攻山之前自行离去,金丹期以下者可受吾之禁制离去,余者各安天命。其余无关人等即刻离去,以免误伤。” 这番话一出,剑玄宗立马热闹起来,只见剑玄山上异彩闪现,山头云雾愈来愈浓厚,内中电闪雷鸣不断。在三十里的区域内,除了剑玄宗的巡山弟子外,还有十余名修仙者或在采药、或正在修养当中,他们全都被这道声音震起,现如今孤云山陶勋的名头修仙界不知道的人已经不多,这十几个人闻讯之后立即有大半飞也似逃离剑玄宗范围,还有五人居然不肯离去,其中的四人飞向剑玄峰,另一人则循着声音往陶勋飞来。 陶勋认得来人,是神农山顾哲,也是当年岳麓山时的见证人之一。 顾哲驾着遁光飞快地飞到跟前,老远打起招呼:“陶贤侄,果真是你呀!” 陶勋客气地回礼:“顾前辈,多年不见,神采更胜往昔,学生陶勋有礼。” 顾哲飞到近前看见他头顶上的夺月珠后只觉得元神阵阵凉、全身无力,心头不由自主地生起惧意,勉强挤出一笑,道:“贤侄真的要灭掉剑玄宗?” “自然,学生已经话说出口,似我们这样的修道者言出即法。” 听到“言出即法”四字顾哲神情一窒,道行高深的修仙者正式宣布要做的事则必须要做到,否则便要落下极悲惨的下场,陶勋用这四个字堵他的嘴是在表明绝无回旋的余地。 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难道没有挽回之策?贤侄可否卖老夫……” “前辈休再说下去。”陶勋果断地打断他的话头:“当年学生在在岳麓山中警告剑玄宗时您是见证之人,晚辈敬重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不愿下回不好见面。” 顾哲没料到陶勋如此果决和不给面子,面上微红,道:“剑玄宗虽有小过并无大错,几千年的道统实在不易,贤侄因一己之好恶便要灭之,恐惹得天下同道不满,老夫也是替你着想呀。” “学生早年治儒经学得一句话,叫做‘春秋无义战’,今时修仙界乱相万倍于春秋之乱,谁又可以稳占住一个义字?方今天道大乱,浩劫之下神州道统能存几何尚不可知,正该恩怨了结才是浩劫的正题。”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 “剑玄宗几千年的道统今日必亡,他们本代掌门紫嘂暗中投靠通天教,甘为邪道奸细为虎作伥,上天假我之手罢了。” 顾哲大吃一惊:“你说的是真的?可有证据?” 陶勋摇头着:“无需证据,他们做得再怎样隐秘,却瞒不过我的耳目。顾前辈还是离开这里吧。” 顾哲仍不肯放弃:“贤侄何不先搜集些证据呢,到时召集正道群英,当众对质,让人心服口服。” “打开他们的山门,擒住紫嘂、紫徽、紫幑几个自然真相大白。” “剑玄宗谷虚期以上的弟子近三百人,就算有罪也只是少数几个,法不责众呀,贤侄何忍牵连如此之广呢?” “天下修仙正邪两道总数不下三十万众,浩劫之后能得几人孑余?天道又是何忍?老前辈不要再劝了,剑玄宗的山门今日必灭、剑玄宗的道统今日必灭,谁可活下去自各有定数,非人力可勉强。” “剑玄宗虽小终是一大门派,护山大阵威力非同小可,贤侄之能再强恐也难以一人之力灭他宗门,如若落得两败俱伤岂不可惜,不如……” 陶勋再次打断他:“以晚辈的手段攻灭一个小小的剑玄宗尚不至于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请问顾老前辈是留在附近观战,还是先行离开,或是助剑玄玄与晚辈一较长短?” 顾哲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再作声不得,长叹一声拂袖而走,离去前当陶勋的面往剑玄宗山门去一封飞笺表示自己已经尽力。 过不多久,剑玄峰上的云雾打开,十余道遁光往陶勋处飞来,一边飞一边大声喊着“误会”、“调解”一类的词汇。 陶勋嘴唇动了动,半途上刮起一阵大风,吹得那些遁光往后倒飞原路退回山门,他随即道:“尔等毋得再行游说,时间有限,赶紧遣散谷虚期以下的弟子才是正事。” 天上、山上的动静不小,地上、山下也没闲着。 丁柔他们三人已各自就位,穿起全套护身装备,驾着专用的飞行仙器在各自的区域内飞行一遍,将逗留在此的修仙者劝走,将当地的鸟兽虫鱼驱离,足足忙了一个时辰,然后到达预定的位置镇守。 这时已是申时三刻,剑玄峰上陆续有四百多人用各种方式下山逃散,他们多是剑玄宗谷虚期以下的弟子。谷虚期以下的修为还不足以驭剑飞行,他们借助符篆等外物才能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下山逃到三十里外。 在这些逃散的低阶中,每十人总有两三个人在山脚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无论如何都冲不过。这自然是夺月珠的神通,陶勋已经限定止谷虚期以下者才能离开,那些想混在其中逃走者统统被此法宝甄别出来。 被挡下的人有的怏怏折返,有的则继续徒劳地冲击无形屏障,还有的在屏障前捶胸顿足号淘大哭,更有向天上的陶勋饶者,只可惜一概毫无用处。 倒是丁柔看得动了怜悯之心,传音道:“剑玄宗上下数百口,我们只须毁掉他们的山门根基就可,何必赶尽杀绝,放无关人等离开吧。” 第十三章 真火焚山(上) 陶勋想了想,答道:“夫人应当知道,一派之中唯有谷虚期以下人等与宗门所沾因果最浅,余者命运已经与宗门绑在一起,倘若只毁其山门而纵其门徒,剑玄宗未尽灭,将来扰动的因果不知凡几。 况且修仙界已然大乱,安知他们逃生之后不会恃强抢夺其他弱小门派的基业,果如此反而不美。剑玄宗覆灭在即,待我轰开其山门之时便是天劫降临毁灭其根基之时,届时自有上天甄别他们的生死。” 丁柔不满地道:“天道,天道,又是天道,是否修炼得越高深便人性越淡漠,便对生灵越冷漠?我不喜欢你如此,不喜欢。” 陶勋闻言心头一震,想了想,另外向她解释几句。 丁柔听后面色稍霁,无奈地道:“好吧,但你要记得,我不希望你变得越来越无情。” 时间在飞逝,剑玄宗不愧是修仙界人际关系最好的门派之一,短短一两个时辰之内居然不断地有一些援兵到来。他们当中一部分直接进入剑玄峰,另一部分学顾哲想上前做各事佬讲情,结果被陶勋直接用一阵仙风吹出境。 在丁、孙、董三人镇守的区域内也分别陆续聚集起一些修仙者。 其中以董思焉身边聚集的人数最多,她之美名在外,近些年交际最广,围拢过来的人莫不是受她的吸引。 实际上此刻董思焉的确大异于往常,平时她总要使术或者借助师父所赐的仙器外物掩饰美貌、收摄姿容,而此时她已穿齐全副装备,上钗簪、身上霓裳、腰上玉带、臂腕镯珠、脚上彩履五件物品组成“华月仙台”,其等级和防护能力比当年丁柔曾使用过的那一套要高得多。 新的华月仙台张开之后,在她身周形成十余丈的半月状彩焰,蒸腾起伏,身上、间的轻纱、飘带以及缕缕丝绸般的头随之轻轻起舞,整个人飘逸出尘,再配上她本已绝代的美貌,迅吸引住大多数人的眼球。 “董师妹,可还记得我?”一名俊俏的青年兴奋地飞近前。 “罗霄山范璂范师兄,小妹奉师命镇守此方,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恕罪。”董思焉很礼貌地提醒对方不要靠得太近。 范璂好象没听见,仍想靠近她,结果隔着十余丈就被一道突然出现的虹光击中,象颗流星般远远地撞向天边。 其余的人见状不敢太靠近,有人问道:“敢问董仙子,陶真人真的要灭掉剑玄宗么?” “那是自然,家师心意已定,剑玄宗最近几年行事乖张,无理灭掉十四家小宗门和杀伤两百一十七名散修同道,最可恶的是他们与邪道通天教暗中勾结,到处散布谣言恶意中伤家师,今天该着他们运数终结,覆灭难逃。” 美女说话就是有说服力,先前陶勋说类似的理由的时候顾哲质问有无证据,而董思焉如此说便没有任何一人怀疑,纷纷点头附和,一片赞同之声。 又有人道:“剑玄宗近两年风头甚劲,阖门上下七百多人,还网罗到许多散修高手前来投靠效命充任护法,陶真人神通广大,单枪匹马挑落他们不在话下,但常言道一个好汉三个帮,我水慕溪方唯不自量力,愿追随陶真人效犬马之劳。” 其他人轰然叫好,也纷纷道:“剑玄宗人多,胆子又小,一看打不过肯定四散奔逃,那时恐怕陶真人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或者董仙子一个人难以堵住溃卒,我愿留下来助拳。” “正是,灭国之战要斩草除根,不然因果循环纠缠不清,我愿意帮助你们围剿剑玄宗余孽。” “我到玄剑池去过不下十次,对里面情况很熟,愿为前驱为仙子引路。” 被弹飞的范璂重飞回来,老远便叫:“董师妹,我也要参加,剑玄宗去年无故攻击我们师徒,我师父被他们打成重伤不治而逝,我们师徒好不容易修建的洞府被他们强占,我还被他们满天下追杀,我要报仇,求师妹成全。” 董思焉很明白,他们要么是想乘火打劫,要么是乘机寻仇加乘火打劫,总之就是想劳着些好处。她对聚集在面前的十余人道:“诸位道友,请先听小女子一言,诸位可知道家师打算用何种方法惩罚剑玄宗么?” 这个自然是众人都感兴趣的,齐问:“哪一种方法?” “五正天雷引。”董思焉解释道:“五正天雷乃是天劫劫雷中的一种,四年前在北地边境的时候家师便是以此术引动天劫劫雷,一个时辰之内将围困塔涟门的通天教、雪阳门联军数百人殛灭。” “咝!”他们齐抽口凉气,劫雷可不好玩的,那玩意儿不认人的呀,如果有业劫累积在身,闯进劫雷的范围之内必定会受到劫雷的亲睐,他们自问没有勇气和底气主动与劫雷来次亲密接触。 董思焉看到他们畏缩的模样暗暗一笑,道:“好了,家师传音道,诸位的盛情我们十分感激,但这是我孤云山一脉与剑玄宗的恩怨,请诸位不要插手,时辰马上就要到来,请诸位离开,以免被累及。” 似乎为了配合她的话,天空中突然间聚集起乌云,沉闷的气息瞬间在剑玄峰周围散播开来,炎热的暑气转眼之间散尽,风刮过来带着阵阵凉意。 众人心悸不已,不敢强撑,赶紧告辞远远地躲开。 类似的一幕在丁柔和孙思正那里同样上演。 当剑玄峰方圆三十里内被乌云笼罩起来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时辰到,马上要开战了。 厚厚的乌云里突然闪过一道强烈的闪电,由内至外地将云层照得如同灯笼,天地间也被镀上层蓝紫色,旋即一声长长的霹雳响彻天地间,震得地面也跟着颤抖不休,巨大的威压化作冲击波由上至下扫过,平地里恰如扫过一股台风,树木在冲击波中诡异地如同橡皮所做,纷纷倒伏然后恢复直立,一起一伏之间剑玄峰地域的空间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朦朦的玉色光晕。 丁柔、孙思正、董思焉一齐念念有词,身上的护身法宝光焰剧涨,由十余丈扩充到三百余丈,彩光缓缓缭绕旋舞极是壮丽,彩光之中三人各抛出一团白光,每一团白光飞出手后一化三、三化九、九化二十七,变作与真人酷肖的人偶,各各手执仙剑、身披仙甲四散飞开,在飞出真身彩光的时候它们自身也放出同样的光焰,形成数十丈的彩色光团,每个小光团之间以及它们与真身之间有十余丈径的光带相连。 三人自身的大光团加上总共八十一个人偶形成的小光团带着光线飞快地在剑玄峰周围的三十里范围内穿梭织成一张古奥的网,然后空间扭曲了一下,整个被笼罩的地域生散出令修仙者心悸的气息,一股巨力排斥起任何意图靠近的活物。 在被围困的剑玄峰上,剑玄宗的山门重地玄剑池仙境大约长宽总共约五十里,正中央是一块阔哒一里的巨大圆形广场,广场地面镂刻着许多怪异的符号,在广场正中有一个贯穿整个广场的、巨大的剑形黑色水池,这就是赫赫有名的玄剑池,剑玄宗的最核心地带所在。 这里往日谢绝外人,而此刻在中心广场上除了剑玄宗的核心弟子外,还有三十余外人,他们皆是出于义道赶来或留下助拳的高手。这群人总数约一百左右,各据守在广场地面上的符文上,警惕地张望外面生的变化。 第十三章 真火焚山(下) 剑池中一叶漂浮小舟,舟站立着三名道士,为一人约四十岁上下,姿容俊伟、相貌堂堂,便是剑玄宗掌门紫嘂真人,他昂望着天空翻卷不休、变化万端的乌云,满脸凝重之色。 背后一人道:“哼,掌门,陶勋这厮欺人太甚,我们只是依据事实将他所做的丑行公之于众,他竟然起如此歹念想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另一人道:“师父,看情形他掀起的动静不小,恐怕也只是张虎皮大旗,未必敢真地闯进本门的护山大阵中。” 紫嘂真人道:“切不可大意,传说陶勋的修为可能过渡劫期而不逊于飞升期,你们看他现在的手段就很了不起,我曾经伏侍师祖在玄剑池渡飞升劫,当年的情形和这相比也差不多了。” “开山始祖不是传下话来,道本门护山大阵名虽不彰显,实际上威力殊不逊于十三大门派,谅那陶勋再厉害也须铩羽而归。” “何况本门的护山大阵最近些年得异人指点,威力更提高几成,任他陶勋法力通天也不可能一时半刻攻进来。只要我们守得半日,崆峒派、九莲宗、雷音阁、寿岳宗四大门派还有与本门素来交好的大小门派必定来援,看他如何应付。” 紫嘂真人点头道:“我们小心应付,他必定料不到我们有传讯秘术,也是这厮托大缓了两个时辰,只要我们能拖住两个时辰,他想灭本门必须与半个修仙界为敌。哼哼哼,他的靠山峨嵋派眼下自身难保,他倒敢到我们这儿来逞凶顽,真是不知死活。” 他们正在讨论的时候,蓦地见天空乌云中一道紫光闪过,流星般撞向玄剑池方位,但是在高空千丈之上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度急剧放缓,并且在减下落的过程中虚空里光芒连闪,几十道黑影闪电似切过紫光,瞬间将它分割成几百个碎块,遭此重创后紫光散作繁星然后湮灭不见。 “好呀!”广场上的人大声欢呼。 一名前来助拳的人轻蔑地道:“陶勋名头大,手段也不过如此,我云远洞方桼高看他了。” 离他不远的人是剑玄宗的主事弟子,当即恭维道:“以方道友分神期的修为横行天下也不为过,陶勋只是仗着峨嵋派作靠山才博得恁大名声,怎比得方道友凭真本事笑傲修仙界。” 方桼反倒谦虚道:“紫徾真人过奖,当年在兖州魔劫的时候我倒见过陶勋施展神通,他有分光宝剑在手方某不是对手,若他弃剑则我胜的机率也不到半成,我笑他的是竟用如此低劣的手段来攻击一派的护山大阵。” 紫徾仍道:“方道友过谦,这广场上的一百零八个阵符需要一百零八名元婴后期以上的高手镇守才能充分挥护山大阵的威力,有方道友前来助拳,还有许多同道义士相助,本门何惧陶勋这个峨嵋派的走狗、邪道的爪牙、魔道的屑小。看,又来了!” 只见天空中、乌云里亮点飞地增加,随之五光十色的流星飞撞而至。剑玄宗的护山大阵在高空千丈之外形成一道厚达百丈的屏障,顽强地将所有的攻击一一挡下来。 紫嘂身后的弟子嘲笑道:“哈,难道陶勋就这么一点手段?” “休小瞧了他,他这是试探罢了,你看他先前施放的阻隔谷虚期以上弟子离开的手段,他厉害的手段还没有拿出来。” 天空中色彩骤变,本是乌云密布使得四下呈灰暗的颜色,这时忽有九条神龙从云中探出脑袋,张口吐出漫天的火焰,剑玄峰整个被火海包围。 赤红的火舌扫到天空的屏障,就象光线穿过水晶后被分解,天空中呈现出七彩光晕,护山大阵形成的无形屏障暴露在众人眼中。 但见空中呈现出无数被光晕所炫染出来的巨大符篆图形,每当火舌靠近的时候必有一个或者多个符篆被激,合力化作云气与其相抗,异常瑰美壮丽。 只是很明显九龙所吐的烈火威力巨大,漫天乍现的符文并不能挡住它的脚步,火海的范围以肉眼可见的度不疾不缓地迫近。而广场上的一百零八人也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上的压力,仙力不断地被地上的符文抽走,然后不断地有炙热的热流和沉重的压力从脚下的符篆传递进身体。 紫嘂真人脸色微变:“这难道是九龙真火?” 他身后的弟子也变色道:“九龙真火和凤凰真火只是个传说,他怎么可能催动出来,而且催动出这么多?” 紫嘂真人恨恨地道:“本门名字中有个玄字,玄水属阴,他以至阳至刚的九龙真火来进攻正是本门护山大阵的克星。” 他身后的徒弟显得有点慌乱:“师父,那可怎么办?” “别慌,火克水,水不一样也克火,我们倚山门作战岂会怕他。”紫嘂真人冷笑着:“如果他以为凭火就能攻破护山大阵,不啻痴人说梦话。” 在镇守广场一百零八符篆的人也都并不担心,剑玄宗的弟子对宗门护山大阵有信心,他们聘请的客卿以及前来助拳之人也同样信心满满,不过也有少数几人显得忧心忡忡。 广场东南角的三个符篆位置由剑玄宗两名客卿长老和一名外援镇守,三人早年相熟,一边不停地掐动仙诀指挥脚下符篆,一边互相议论。 “石兄,你瞻云山以擅玄水之妙闻名,依你看剑玄宗的玄水大阵能不能挡住陶勋这漫天的火攻?” “姚兄的龙池涧也是擅玄水妙道,应自有高见,小弟不敢乱言。” “石兄、谭兄做了几年的剑玄宗客卿长老,应当更知己知彼才是,怎倒反过来问贫道了。贫道只知,玄剑池对水元之力的掌控已臻巅峰,倘若陶勋只有这么点能耐倒不足虑,就怕……” “姚兄可是说就怕他根本未尽全力?” “我可以肯定他未尽全力。” “谭兄何以如此肯定?” “谭某曾亲眼见识陶勋的手段,见到过他使用出威力更大的天火,更何况他分光宝剑尚未出鞘,自然是没有尽全力。” “若我没看错的话,他现在用的火应当是不是峨嵋派的九天炫疾焰就是更厉害的九龙真火,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更厉害的仙火?” “姚兄、谭兄何须多虑,管他是不是尽全力,最好他不要尽全力,咱们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拖到几个时辰后修仙界各个门派来援,想那陶勋也不得不收手离开了。” “石兄太乐观,贫道担心的是他不尽全力,或许是另有目的呀。” “另有目的?能有什么目的?” “石兄、谭兄快看!” 只见漫天的火焰和符文中忽然出现十三个巨大的白色光团由高空落下,撞进护山大阵的屏障里居然没有激起大阵的任何反应,轻轻松松地穿透屏障,然后在高空五百丈左右现出十三个人影四散分开,落向不同的区域,空中十三道色彩各异的光芒闪过,十三个人影消失不见。 广场上的人一阵骚动,被敌人如此轻松地穿透进来,护山大阵是怎么啦? 紫嘂真人大叫:“大家不要担心,他们胆敢闯进内阵来便是寻死,已被本门大阵启动内层阵法拘去困住了。” 众人听他信心满满的如是一说方才放心,继续鼓足力气催动符篆,只是在心里隐隐为对手能轻松穿透外层护罩而担心。 其实在紫嘂心头却是惊骇不已,对方能毫无滞碍地穿过护山大阵的护罩,这一点还不是他惊骇的地方,而是那十三个人影所去的方位正是护山大阵总枢次一级的阵眼所在:他是怎么知道护山大阵阵图秘密的? 不过他也不是太担心,毕竟护山大阵不是一个简单的东西,找准阵眼又能如何,也须得有攻破阵法的实力才能,阵眼位置的防护力量是核心防护的等级,远非区区外层护罩可比。 第十四章 突入玄池(上) 紫嘂真人打出一道仙诀到舟前水面,黑色的池水表面围绕着小舟显现出十三个图影,正是十三阵眼位置的情况。 在远离中央广场东北角阵眼,一个人影在玉色光团笼罩下从天空急坠落,下落的过程中不断有无数冰刃从四面八方轰击而至,人影两手各拈剑诀,一赤一蓝两道几丈粗、十七、八丈长的剑光围绕飞舞,赤剑如柱、蓝剑如龙,两道剑光将的飞近前的冰刃一一击碎。在剑光缭绕当中那人影落到地面,一直笼罩在体外的玉色光芒一亮之后即行敛起,现出本形,形体、衣着与陶勋一般无二,唯一有异的是脸面的五官只有粗线条的凹陷或凸起,仿佛蒙着块布巾。 同样的一幕也在另外十二处出现。 舟上的两名弟子惊呼:“傀儡,他只派了傀儡进来!” 紫嘂真人大恚:“陶勋小儿胆敢如此小瞧本门,我誓要让他颜面扫尽。” 他迅地双手结印诀,肩头似乎生出另外十一只手臂,各打出一道光束到小舟的舷板上,舷板在光束到来之前木质变化成金色金属模样,对应位置打开小方孔,孔中有一柄小柄以不同的姿态竖立悬停,光束射进去后小剑立即飞地旋转起来。 从水中图影看去,各个阵眼部位变化突起,地面忽化为粘稠的泥沼,许多气泡从地底钻出、爆开,造成一个又一个火柱、冰刀、风刃、闪电、石刺等攻击物,而且四周和空中狂风怒号、雾霾席卷,这其中又夹杂有无数般厉害的攻击手段。 傀儡人偶体表迸出玉色光晕,晃一晃化作七个大小不一的环形彩虹,互相之间紧密配合围绕飞舞不休,丝毫不露破绽,内以此护之宝,外以双剑攻击,高接低挡水火不侵,将阵中万千的攻击皆尽挡下来。 紫嘂真人手中法诀变化,一道又一道光芒打入舟舷上的机关,指挥着阵眼处的防护大阵不变变换方式试探傀儡人偶的弱点,阵法的攻击急风暴雨般落下。 傀儡人偶斗到酣处,脑袋一颤一分为三,肩头一晃二分为六,多出来的两头四臂又各放出一件厉害的仙器,坚定而不可遏止的往阵眼部位走去,在它经过后的地域留下一片狼藉,阵眼处外围的仙阵组成部分已被他彻底破坏。 短短的二十息工夫过后,舟上紫嘂等三人面色大变,照对方这种度下去,过不了多久必定可以攻到阵眼核心部位,一旦十三个阵眼遭到破坏,整个护山大阵的威力就要损失六到八成。 紫嘂真人脸色铁青,大吼一声,双手结出繁复的法诀,打出上百道粗大的光束到控制机关里。 顿时整座玄剑池都震颤了一下,广告上守住符篆的众人皆感觉得到整个仙山的灵力生了巨大的变化,天地元气的流动度成十倍地增加,并且流动的方向明显往十三个方位集中。 在各个阵眼部位,护山仙阵的转动出轧轧之声,地面陡然由泥沼化作无数起伏的铁刺,不但如此,虚空中也突然出现巨大的铁刺板或者滚钉、巨雷、大火、墨绿色的洪水,一窝蜂地攻向傀儡人偶,如此巨量的攻击一下子将它淹没。 紫嘂真人从影像中看到后总算轻舒一口气,他可以感应得到陶勋施放进来的人偶已经暂时被困住,虽然阵法一时无法将它摧毁,可是毕竟将它的攻势阻住,时间一久它必定后力不继毁在阵中。唯一可惜的是他剑玄宗提前调动了山门灵脉五成的力量,部分地过早暴露出护山大阵的隐藏力量。 天空中仍旧是漫天的九龙真火炙烤着剑玄峰,九龙神龙在乌云和火海里穿梭来去,时不是添一把火,或者用角、爪、尾等直接轰击护山屏障,直撞得山头不时地颤抖。 陶勋飞在高空低头看着下方,在他身前悬停着一只沙漏,白色的细沙不断地掉到下面,上室此时仍在大半。他抬眼四下远眺一会,露出一丝讥笑,伸掌出一道法诀,面前人影晃动,丁柔、孙思正、董思焉都出现在面前。 丁柔疑惑地问:“你突然将我们拉上来作甚?” 陶勋笑道:“本来想留你们在下面阻击援兵,孰知那些来援的人半路上故意迟滞脚步,你们看这沙漏尚有大半,各派的大队援兵必定仍在千里之外,可笑剑玄宗自以为交结广泛可一呼百应,却不知真金寥寥难经考验。” 孙思正谄笑道:“老爷威震天下,各派的小鱼小虾焉敢来捋虎须呀!” 董思焉道:“小门派不敢冲在最前面,最近的几个大门派如雷音阁、九莲宗暗恨剑玄宗改弦易辙并挖走别派,更加不会卖力,五夷山、梅山派自身也受到以前的手下门派的威胁。师父拿剑玄宗做试探,可是想看一看浩劫之下东、南两个方面的修仙势力的基本态度?” “剑玄宗自以为必会有援兵很快赶到,也不知道紫嘂哪里来的如许信心。”陶勋指着下方道:“下方激斗正酣,他们的中央广场上有一百零八名元婴末期以上的高手镇守,反正暂无事,你们可愿意找他们练练手?” “师父,请问只是练练手还是另有安排?” “嗯,你们下去找他们缠斗一番也是为沾沾因果、消消劫业。” “亭渊,是什么因果、劫业?”丁柔很好奇地问。 “堵不如疏,你们跟随着我,你们在这次浩劫之中应承受的绝大部分劫力、业力都由我替你们挡着,如此对你们的长远修行不利。” 孙思正嚷嚷道:“老爷啊,老奴才正式修炼《天册》不久,现在丹田里的太元金丹还没影呐,如此低微的法力怎么可能挑战下面那些元婴、出窍期以上的高手呀,要不您多赐我几件仙器吧,老奴也不嫌,那些上品中等的一般货色赐个十件八件就行了。” “你这老滑头如此怕死,正该第一个下去。”陶勋笑骂着一巴掌将孙思正打下云端,下一刻便见他的身影出现在玄剑池中央广场的西北角。 “师父,请送徒儿去帮孙管家。” “嗯,去吧,小心一些。”陶勋也挥手将她送走。 丁柔埋怨道:“他们两个都只有相当于金丹期到元婴初期下阶的道行,你倒好便送到狼窝里去了,也不怕伤着他们。” “受点伤才好呢,否则以后便不止受点伤那么简单。” “那么我的夫君大人,你打算将我送到哪里受伤呢?” “那里,广场的东角十二人全部是剑玄宗的内宗弟子,修为最高者合体中期一人,还有分神期五人,余者皆是出窍期,估计那里是比较重要的部位。” 丁柔跺脚嗔道:“你好狠心,真的想让我受伤呀。” 陶勋陪笑道:“好柔柔,你且去,将《天册》里的剑术、仙术尽情施展,唯有在生死斗场中才得领悟仙法妙谛呀。” 玄剑池的中央广场如今已是有些骚动,刚才天空中突然前后总共落下三个人影,撞入护山大阵内层抗御的时候,一百单八个符篆以及半空飞出无数雷火试图阻截下来,然而三个人影身周有无形的屏障,各种攻击对他们撞不动、吹不走、攻不破,毫无办法,这怎不教人心惊。 孙思正最先落地,他本来想趁机捞点好处,孰知陶勋直接就将他扔下来,他脚未落地、破开阵势的防御力量尚未消失前就赶紧地将全副防护装备穿戴整齐,落地之处在三人包围当中,他的寻仙石告诉他,周围三人两人元婴末期、一人出窍中期。他不禁哀叹:开什么玩笑,真的要我老命啊! 第十四章 突入玄池(下) 镇守符篆的三人早已经准备好,三柄剑早已劈头剁下,每道剑光足有七、八丈长,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货色。 孙思正也将自家的仙剑放出来,当年在秋垣时得到的第一柄仙剑早被陶勋收回去销毁,因为剑中引动五正天雷能力有碍剑主,现在他用的剑名叫硃阳,是一柄接近上品的仙剑,他已祭炼十数年,最近刚刚才祭炼完毕能够运转随心。 硃阳仙剑放出,剑光如碧血,足有十丈长,而且剑光主体之外尚有十数道灵蛇般的蔚蓝色光束缭绕不休。 四道剑光碰撞在一起,轰隆声不绝于耳,瞬息之间就交锋三十余下。 孙思正身体如受重击,剑是好剑,可惜他的道行毕竟太浅,双方实力悬殊而且是以一敌三,没有当场吐血还得感谢身上的仙甲防护力强。 修仙者之间的斗法,倘若没有护身仙器的因素,道行浅者绝对不是高者的对手,光是高阶道基形成的无形威压和攻击中蕴含的破坏力就足以令低阶者崩溃,品质上乘的护身仙甲能弥补、缓冲这种差距,不过到底作用有限。 那三人见孙思正能穿破护山大阵的防御出现在广场上,还以为他有多了不起的本事,所以一上手就用尽了全力,这一下交手立马对他的实力了然于胸,不由得大惑不解:怎地如此不济,这玩的哪出呀? 不解归不解,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立即抓住机会一顿猛攻,除了仙剑攻击之外连带别的乘手仙器、法宝也使了出来。 这样一来,孙思正哪里还能抗得住,不光硃阳剑被对方剑光缠住,而且眼瞅着就要被对方运使的其他仙器击中。 危急关头,两道蓝光闪过将攻击接下,暂时缓了孙思正之围。 “还是大小姐好啊,关心老奴。”孙思正本来脸都吓白,逃过一劫后由衷地感激她,顺带不死心地问了句:“老爷什么时候亲自下来动手呀?” “休存幻想,尽展所学,戮力杀敌!”董思焉简短地说出十二个字,催动自己的仙剑与对方斗在一起。 丁柔落下的地方的确是玄剑池中央广场符篆阵中比较重要部位,故而他们在些安排的人手比较强,她甫一落地就遭到周围十二个人的猛攻。纵然她现在的道行相当于出窍末期,无奈对方当中也有强过她两级的级高手存在,况且越是重要的地方、重要人物所用的仙器、法宝威力亦更强,她以一敌十二所受的压力远远胜过孙、董二人。 镇守此处的十二名剑玄宗高手的攻击方式五花八门,以那名合体期的级高手为主,其余人配合攻击,进退间极有法度,而且他们是门内的核心弟子,对中央广场符篆阵奥妙的理解和运用能力无非外人可比,攻守之间巧妙地借用十二个符篆的阵法力量,攻击的威力十分惊人。 丁柔即便有强悍的“华月仙台”和上品仙剑天心剑护身,仍旧被死死地压制住,好在她并不慌乱,只沉下心神全力催动仙剑运起《天册》中的高深剑术“碎玉茧”,六十四种手印累加出来的碎玉劲气在剑光团里以乘积数方式化身万千,自动阻挡落在防守圈上的攻击点,防守上滴水不漏。当年陶勋曾以此剑术力敌玉机子的暴雷殛攻击,今时丁柔亦以此在十二名高手的攻击中一时保持不败。 紫嘂真人在舟上早已注意到这两处的战斗。 他身后的一名弟子指着影像道:“师父,这次来的是真人不是傀儡。” 另一人则道:“这边的女子是陶勋的婆娘丁柔,那边的女子是他徒弟董思焉,另外那人是他的奴仆孙思正。” “他自己不来却送妻子、徒弟还有奴才进来意图为何?”紫嘂真人自言自语地道:“看这三人的道行也就他妻子强一些,这么弱派进来岂非送死?” “师父,何必管那么多,兴许是他人手不够,或者又是一时托大吧,机会难得,应当将他们三个拿下作为筹码,逼陶勋就范。” 紫嘂真人点头道:“不错,不管怎样先捉住他们要紧,天杀地煞星斗阵被他们干扰威力上会有所损失。”随着他一声号令,中央广场旁作为后备的二十余人分成两拨蜂拥围向三人,其中尤以丁柔为重点。 三人本就已经不敌,现在对手人数倍增后劣势更甚。 孙思正的道行是三人中最弱的,他率先挡不住,被对方缠住仙剑,接着被一人放出的冰棱刺在仙甲上轰出一个漏洞,没等他运转法诀补上,对手的三件仙器已经乘虚而入轰到他身上。 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孙思正的身体在猛烈爆炸的火光中四分五裂。 旁边的董思焉也被死死缠住根本无暇救援,听见他的惨叫后她心神受扰,仙力运转上不免受影响,就这一时的疏忽,围攻她的五人乘机攻破她的防护,七件仙剑、仙器同时刺到她的身体,她也如孙思正一般在爆炸中四分五裂。 唯有丁柔岿然不动,她体内有绞云罗护身,任凭近三十人如何围攻始终不露破绽,而她在运用《天册》的过程中对于剑术的了悟有了极大的提升。 “妈的!”紫嘂真人看到董、孙的结局后不但未喜反而骂出粗口:“怎么杀他们不死?是什么古怪?” 原来孙、董二人先后被多件仙器轰到,两人不是被绞成血沫肉块,而是生剧烈的爆炸,他们的仙器同时诡异地消失无踪,火光过后周围散落着的是玉石的碎屑,显然刚才被击碎的又是人偶替身。 舟上一名弟子眼快,指着西方道:“师父,董、孙二人又出现在那边了。” 果然,董、孙二人的身影很突兀地出现在广场的西边。 孙思正出现的时候身上有三道血痕,鲜血淋淋、血肉模糊,显然玉偶替身能救下他性命而不能完全摒除伤害,在他周围有七名敌方高手镇守。 一名剑玄宗高手镇守的符篆正在孙思正出现的位置约两丈外,他正自专心驱动符篆抗击天空的九龙真火,突然面前出现个身影,不由惊得一怔。 孙思正糊里糊涂地死里逃过死劫,身上吃痛,心情巨差,瞅见面前之人似乎没有回过神来,当即将满腔郁闷撒向此人,仙剑、法宝搂头盖脑地攻了过去。 剑仙斗法动作快逾闪电,那名剑玄宗高手这一神的功夫立即带来杀身之祸。孙思正跟随陶勋多年,捞着不好好东西,使用的仙器无一不是中品以上的品质,近距离、威力大。剑玄宗高手的护身仙器被一轰而溃,随即人也被斩成碎块,连元婴也不及逃脱被一并轰灭。 孙思正偷袭得手,不由兴奋异常,可惜周围之人看到同伴被杀后反激起了斗志,怒冲冲地催动各自仙器围攻上来。他再度陷入危险的境地,而且这次董思焉并没有出现在他身边,而是出现在数十丈外的另一边,他只能单独一人抗击六人的攻击。或许是鲜血激起他的凶性,他不再偷奸耍滑,而是沉心静气地催动自己的仙器,施展得自《天册》的仙法和剑术,拼命地与对手周旋。 董思焉同样也带伤,她一出现便立即放出自己的傀儡人偶,北地之行时陶勋赐给她一套一百零八件的人偶,到如今还剩下九十三只,此时全部放出来,人偶与真身混在一起,在周围八名高手当中穿梭往返,苦斗不休。 当年她曾凭这套人偶单人独剑硬闯通天教与雪阳门的联营,可知此器的威力亦是不小,在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中立即凭借它占据到人数上的优势,而且对手的道行一时间分辨不出人偶与真身,是以不到三息功夫,在付出两只人偶被击碎的代价后,她一举斩杀一人、重创三人。 第十五章 毁灭剑玄(上) 镇守之人被杀后符篆失去催动,剑玄峰外层的防御立即受到影响,有几处被九龙真火冲破,火焰燎烧到中层防御圈,激得半空中电闪雷鸣、冰飞雪舞不绝。 紫嘂真人无奈地调走追杀三人的替补高手回去补位,调来其他元婴末期以下的弟子继续围杀三人。 可惜丁柔实在啃不动;董、孙两人数次被围攻击杀,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人偶替身代替,两人除了身上增加一些伤口外仍旧生龙活虎地在中央广场的符阵里杀来杀去,不断地造成新的伤亡。 紫嘂真人再也沉不住气,他一声令下,身后两名弟子驭剑飞走,他自己则手掐仙诀,身体腾空悬停在三尺多高盘腿而坐,身下小舟瞬间化作一团紫气将身体包裹起来,随着他阵阵念咒之声,紫气凝成一柄与玄剑池外形一致的宝剑,剑尖朝下缓缓靠近水面,尔后只见它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度和轨迹飞舞起来,剑尖在水面划出一个又一个的水纹。 随着玄剑池一池玄水被搅动,中央广场的符篆一个接一个地迅被激,一个接一个地透射出巨大的光柱,一百零八道光柱飞起一段距离后走出弧线,在高空汇聚成一点,顿时整个中央广场的气息都凝固起来,光柱之间无数电舌闪现,三十六股七彩云雾和七十二道火焰从地底钻出来飞快地在其中穿插,目标所指正是丁、孙、董三人。 三人此时暗暗叫苦,符阵变化后,各个光柱都有股极强的力道对他们或吸、或斥、或粘,使得他们无法准确控制自己的行动,尤其可怕的是那云雾和火焰,云雾的温度堪比九龙真火,而火焰的温度却比九幽极地玄冰还要冷上三分,以丁柔的修为也吃不住,更不必说孙、董二人。只一会的功夫,三人便连续受伤,并且被一百零八股云、火分割包围起来无法脱身。 紫嘂真人得意洋洋,能困住或者活捉三人他便有了同陶勋讲条件的筹码,正当他打算催动阵法擒住三人的时候,三人突然在阵中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高空之上,丁、孙、董出现在陶勋面前。 “夫人辛苦,先在云车上休息。”陶勋每人递去一只小玉瓶:“服下丹药后或静养或不静养皆可。” 丁柔有绞云罗护身倒也没有留下外伤,但是经络和元神受小伤是免不了的,她服下丹药后问道:“可是各派的援兵已到?” “正是,刚才你们在底下斗了半个多时辰,总共有三百多人来到百里外,过不多久就要到达。” 孙思正咬牙切齿地道:“老爷,你送我到外围去阻截他们吧,刚才杀生杀死地杀了这许久,老奴对《天册》功法和剑术奥秘领悟到不少,意犹未尽呐。” “思焉,你呢?” “师父,弟子也多有领悟,若得机会愿意再试。” “呵呵,送你们到外围阻击也不是不可,但却没有人偶替身救命。” 孙思正脸色一变踌躇起来。 董思焉道:“弟子仍想再战一场。” 丁柔揶揄地笑问孙思正:“老孙头改主意啦?” 孙思正鲠着脖子道:“老奴也愿再战,大不了一死。” 陶勋一挥手:“那好吧,你们便去阻击他们。”白光一闪,两人重新回到外围的光圈中镇守。 “你真的不管他们?” “不必,我这就下手将玄剑池毁平,谅那些援兵看到后也没胆对我的门人弟子下杀手。” “你打算怎么毁平玄剑池?” “自然须用看上去比较吓人的的方式才能镇住别人,我打算用当年平毁雪阳门山门的法子。” “当年你预先在雪阳门的护山大阵内部暗中动手脚,现在呢?” “刚才那点时间我已经摸清剑玄宗护山大阵的奥秘。”陶勋轻松地道:“你们在他们的内阵杀来杀去迫使紫嘂不得不启动阵法内核之力,这正给了我机会。” 丁柔忽然幽幽地道:“当年在北地是你故意将我支开,想想真是伤心。” 陶勋赶忙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凑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我的好柔柔,这一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紫嘂真人正在暗暗惊诧,他驱动护山大阵枢机反复在山门内搜索,丁柔他们三个是彻底地消失不见,陶勋到底用什么手段视他玄剑池为无物任意将人弄进弄出的呢?如果他有这样的手段,护山大阵在他面前岂不形同虚设?就在他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十三处阵眼位置突然有变。 本来阵眼处的防护大阵已将突入阵内的傀儡人偶困死,而现在那些傀儡就象吃了药一般突然兴奋莫名,一股股庞大的力量随着它们出的法诀喷薄而出,阵法之力一时之间居然被它们压制住。 透过池面的影像可以看到,那些傀儡打出一团又一团的白色光团,每个光团出手后在飞行的过程中丝毫不受阵法之力的影响和阻拦,异常犀利地剖开仙阵的法力直取目标然后爆炸,爆炸产生的毁灭力量同样也无法阻拦,防护仙阵里的节点就这样被它们强行一个接一个地击毁。 大凡仙阵以阵眼为脑心,以节点为臂指,臂指都完蛋,光剩下脑心能挥的作用便有限,尤其如果防护仙阵阵眼被破,护山大阵的十三个阵眼必定裸露在傀儡面前,以它们现在表现出来的能耐攻破大它们只是弹指之间。 紫嘂真人一下懞了,他心中不禁问:陶勋的本事到底多大,怎么只凭几个傀儡就能做到这一步? 阵眼自然不能轻易被人破坏,中央广场的天杀地煞阵开始突变,一百零八道光柱开始扭曲并缠在一起,然后分射出十三道炙热的黑色射线直指已经逼近防护阵阵眼的傀儡。 就见在傀儡顶上十丈处突然出现一个三十丈直径的半透明圆盘,盘上光纹组成复杂的玄奥图形,黑色射线落在上面就似冷水泼在烧红的铁板,出巨大的哧哧之声,没有一丝一毫穿得过去,全部被挡住,并且被蒸还原成纯粹的天地元气,迅地散逸到空中。 “天哪,这是什么手段?”紫嘂真人骇然,广场上的众人也都骇然。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傀儡已经将阵眼处的防护大阵尽数破坏,护山大阵的十三个阵眼褪去种种迷幻色彩露出本来面目。 “陶勋,我和你拼了!”紫气中的紫嘂真人冲天空出一声怒吼。 随即只见水面上的紫气剑猛地爆开化作冲天的巨焰,巨焰上冲到高空,居然将九龙真火也冲开一个进深百丈的大洞,可惜也仅止于此,别处的火焰很快补充过来将洞填满。紫焰上冲的同时,紫嘂真人没有随之飞上天,而是向下一头扎进黑色的池水里,溅起一个水花后消失不见。 广场上的众人都被紫焰冲天的奇景吸引时,却突然现不对劲,脚下的符篆内力道已变,由提供和推动山门天地元气变成产生巨大的吸力,将符篆上的人的仙力长鲸吸水般吸去,吸力之大竟然连他们的元婴也不放过,他们辛辛苦苦修炼百年结成的元婴飞地被地下的吸力分解还原成精纯无比的灵力并不可遏止地被从紫府内吸走。 凡是在中央广场上的人不分主客概莫能外,众人根本连吱声的机会都没有纷纷被地下大阵将大半的修为吸走,而个人的力量在仙阵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值一搏,是以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在恐惧中眼睁睁地等待被吸成空壳的一刻。 就在众人都绝望的时候,天空传来一声陶勋的声音念出一个“咄”字,声如霹雳震得玄剑池剧烈地晃动起来,众人陡觉脚底吸力消**体恢复自由。他们顾不及欢呼庆祝,第一个反应便是拼了命地运起仙力驾起遁光或者飞剑腾空而起四散奔逃,早一刻逃离中央广场这个催命的地方才最要紧。 第十五章 毁灭剑玄(下) 中央广场继续震颤着,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很快广场内地面的剑池整个地跳起来,跳到半空里出墨黑的光焰,正在拼命逃离的众剑仙只觉得头晕目眩,不由得在心头暗道:原来黑色的光芒也可以如此刺眼。 几声不逊于先前的巨响声中,包裹在剑池外围的黑光彻底散尽,一柄长达百丈的巨型宝剑飞在空中,随着它现出原形,中央广场以及整个山门内如同连锁反应般闪动起密密麻麻的剑光,数以百万计的剑光从地底飞出来,疯狂地斩灭一切敌对之物。 十三处阵眼位置的傀儡骤然受到无数剑光的攻击,周身被包裹在密不透风的光芒里,剑与护体光罩的对撞出滚滚雷声,它们的防护被不慢的度削弱着。 不仅如此,随着巨剑所指,数不清的剑光蜂拥而起飞向高空,仿佛蚁群般咬向天空中肆虐的九条火龙,两相斗在一块,天空中只见刺眼的光芒密密麻麻地闪动,一时分辨不清谁占上风谁落下风。 此时在剑玄峰的外围,孙思正、董思焉各自在自己的镇守区域外围施展浑身解数与上百人斗在一起。两人并不鲁莽,他们背后是夺月珠形成的禁制区域,他们能够自由出入而别人却不能,正是借助这个区域不断地游走袭击,几番遇险却也未曾受伤。 其实正如陶勋所料,前来援助剑玄宗的多是附近的大小正道宗门,甚至还包括几个邪道的大门派,人数虽众却没有一个肯拼命,多采取观望的态度。 里边剑玄峰上无数剑光腾起的景象立即引起众人的注意,有人识得此象,大叫道:“快看,剑玄宗启动他们的最后绝招‘亿剑破玄空’!” 众人皆停下手来,如果一个护山大阵用上最后的绝招,必定已是最后决定胜负的时刻,不是敌死就是我亡,这种时刻最好以观望为上。 就听见高空中传来陶勋的声音:“微末伎俩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摆弄!” 随着话音落下,天空陡然一暗,满天的乌云瞬间便散尽,漫天的火海也消失不见,天空仿佛全部被浅灰色的光膜覆盖,接着光膜急往中心位置收缩,眨眼之间凝成一只几千丈大的灰色巨掌,由上而下一把抓住整座剑玄峰。 “哗!”外围的人出惊叹声,如此大神通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在一片惊叹声中,就见巨掌如幻影般穿过剑玄峰的山体探入山峰的底部,然后捏成拳头从地底抽出来,随着拳头提起高过山峰顶部,一道与山体同粗的玄黑色光柱被扯起来。 “那是剑玄峰地底的灵脉么!”有人用惊恐的声音叫出来。 其余的人心底阵阵麻:一把将一个门派山门的灵脉挖出来,这陶勋还是凡界的修仙者吗? 就见拳头抬到山顶之上五百丈后顿住,手掌变成半透明,人们可以清晰地看见一柄巨大的玄剑被捏在掌心动弹不得。 接着巨掌五指明显力收紧,只一个呼吸之间,巨剑轰然爆炸,与此同时被它所抓出来的地底灵脉形成的光带散作了满天的繁星湮灭不见。天空天雷滚滚,数不清的雷火电闪将剑玄峰内外彻底淹没。 有人颤声道:“这……这是将剑玄宗山门与地底灵脉彻底斩断了关联么?” 紧接着,剑玄峰顶由内至外生巨大的爆炸,熊熊火光中玄剑池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剑玄峰所在的整条山脉亦剧烈地震动,山体脚突然出现一个无比巨大的地洞,整座山体轰然崩塌掉落其中,隐约中可以山底巨洞中熔岩沸腾奔涌,一刻钟之内剑玄峰彻底消失在地底熔岩里。 待剑玄峰彻底从地面消失,地上的巨洞开始愈合,喷出来的岩浆在地表凝结形成千姿百态的岩石,方圆几十里内已经夷为平地,地面冒着青烟形同鬼域。 现场观看了整个过程的众多修仙者吓得额头大汗淋淋。 天空上传来陶勋的声音:“学生陶勋几年前曾在岳麓山警告剑玄宗,不得再诋毁我的名声,不得做危害我和我门人弟子的事,然而剑玄宗对此置若罔闻。但是这还不是我毁灭它的全部原因,我灭掉剑玄宗的另一个原因是,剑玄宗早在四十年前就投靠了通天教,紫嘂在通天教梵天老祖的指使下暗中破坏修仙界的和平,到处挑拨事非、造谣生事、残害弱小,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今天灭掉剑玄宗,只问本心不问其他。” 有人大声问道:“陶真人,剑玄宗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也不尽都有罪,还有一些出于义道来助的道友,冤死于此岂不有伤天和?” “天地浩劫已起,天机术数紊乱,谁该应劫谁不在数中谁也不知道,学生在动手前两个时辰已晓谕外人离开,又放剑玄宗谷虚期以下弟子离开,至于最终谁能在劫中生还自有上天注定,待我离开后你们可以进去寻找生还者,问问他们便知学生所言虚实。” 又有人问道:“陶真人将一座好端端的剑玄峰平毁,又损伤了地底灵脉,岂不惧危及这一带的生灵?” “剑玄峰的确已经彻底毁灭,但我并没有损伤地底的灵脉,仅是将它与玄剑池的关联彻底斩断,正好避免受损,灵脉未损自不会危及当地生灵,只不过三百年内这条灵脉是无法再用于建造修仙的山门了。”陶勋的声音顿了顿,接着道:“也罢,且让你们看看学生的手段,好知道学生不是只晓破坏。” 此时已经天黑,却见高天之上一点光亮亮起来,如太阳一般将剑玄峰旧地三十里范围照得如同白昼,接着半空里凝聚起乌云,云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浇灌地面。说也奇怪,雨滴落到石头上不是溅起水花,而是浸润进石头里,被雨水浸润过的石头迅地化为泥土。 然后乌云聚集起来变成洁白的云彩,高天上的亮光穿过云彩照到地面,光芒照耀这下鲜花、绿草、树木纷纷从泥土中以肉眼可见的度快生长,不到一刻钟功夫,剑玄峰的旧地变作一片方圆三十里的丘陵起伏、树木蓊郁、生机勃勃的自然地带。 亲眼看到这一切变化的修仙者莫不对陶勋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陶勋在云车之上向下方的人道:“好了,剑玄宗得罪学生是由紫微和紫幑两人惹起,这两个罪魁祸眼下仍在蜀山地界尚未伏罪,学生正要去找他二人了结恩怨,告辞了诸位。”说罢收起夺月珠,催动九龙云华飞车往西疾掠而去。 众人见陶勋走了,面前的无形屏障也消失不见,方始飞入剑玄峰旧地搜索,果然在树木、草地间找到七十余名幸存者,大部分是先期赶来的外援以及剑玄宗聘请的客卿,少部分才是剑玄宗的弟子,其中其内宗弟子幸存者仅有两人。 这些幸存者讲起先前的经历时莫不切齿痛恨紫嘂真人为了驱动玄剑池而不惜将他们吸干榨尽的卑劣行径,倒是对陶勋先是及时用音攻真言解救他们之举心存感激。 九龙云华飞车的度非常快,天不亮便从东南飞到蜀山境内,丁柔在车上看着下方,脸色越来越差。才离开几个月时间,蜀山境内已然大变模样。 原先蜀山内有峨嵋派、青城派两家等门派,两家各划势力范围,一万多年来始终相安无事,依附在这两派周围的大小门派以及散修之宗支不下百数,向来没有外地的势力能渗透进来,蜀山境内这种平和的环境以及地理上得天独厚的灵脉供应使得蜀山诸派非常繁荣兴盛。 而现在,因为十三大等门派灵脉损毁严重,峨嵋、青城两派山门崩坏,实力受到致命的削弱,各大、中、小门派一夜之间扔掉了以往的恭顺,开始拉帮结派互相攻伐,势力大者已经与别的门派联合起来向原来的宗主门派反攻,而青城派为了转移自身的压力已与崆峒派结成同盟对付峨嵋派。 于是拥峨嵋派与反峨嵋派、宗门派与倒宗派、倒宗派与逍遥派之间干戈四起,今天你来攻我,明天我往伐你,短短数月之间将好好地蜀山境内弄得呈现破败之相,怎不叫人痛心疾。 第十六章 飞剑取首(上) 陶勋安慰妻子道:“峨嵋派领袖修仙界一万多年,累积起来的恩怨和业力过于庞大,整个蜀山的气数都与峨嵋山相关联,是以峨嵋山、青城山的衰落也连累到别的地方,不过这场浩劫既是破坏,亦是一次重生的机会,不破则不立,只要峨嵋派能够挺下来,未来一定能够重新崛起,所以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太太,老奴也觉得蜀山这样乱一下未必不是好事,弓弦绷太紧会断,松开弦释放掉力道就不会断了。峨嵋派家大业大,上万年来渡过无数难关始终屹立不倒,自是天道在助她,这番浩劫再猛再烈也未必能毁掉她。” “我知道,只是从小生长于斯,骤然见到这些破败之相不免感伤。”丁柔轻轻地道:“你们不用理我,我过会儿就好了。” 董思焉引开话题问道:“师父,你真打算闯进崆峒派、青城派、诏离派和梅山派这四大等门派以及玄天宗等十四家一等门派和三十七家二等门派、九十四家三等以下门派组成的讨义联盟总部擒斩紫微和紫幑两贼?” “那是自然,剑玄宗之祸直接起因便应在他们身上,我已经摧毁她的山门,更不能放过这两个罪魁祸。” “徒儿只是有点担心……”董思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直说无妨。” “是。”她很认真地道:“师父说过这次上天对整个修仙界降下的浩劫是因一万多年来天地法则之力不断被扯向一个极端造成的,既然如此,那么浩劫就是天地之力对自身的一个补救,谁该应劫而亡,谁能侥幸活下来是不是应该由上天甄别选择,师父若硬闯讨义联盟总部,若也如在剑玄宗一般多所杀伤……固然有些人应该应劫而死,然师父终难免越俎代庖之嫌,师父的伤……” 丁柔掐了丈夫一把,暗暗传音道:“你这徒儿倒是真心关心你呀。” 陶勋对妻子的小动作恍若未觉,对徒弟道:“你怕我杀进去时突然伤势作反被他们所乘?你怕我若倒下,峨嵋派自身难保,别派闻讯后会对你们不利?” 董思焉急红了脸辩解:“不是,不是,徒儿不是这个意思。” 陶勋冷冷地道:“你放心,为师就算伤势作时,也能毫无伤地退出来。要担心的反而是所谓讨义联盟的人。” 董思焉委屈地道:“徒儿冲撞师父,请师父责罚。” “不必,不敢。”陶勋甩出四个字便不再理她。 孙思正在旁用打趣来调解气氛:“呵呵,这个讨义联盟说白了就是想要扳倒峨嵋派,可以简称为倒嵋派,倒嵋、倒楣,他们遇着老爷该着要倒楣。” “呵呵,是呀,他们不倒楣便没天理了。”董思焉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附合,只是笑得太勉强。 丁柔知道是自己无端的猜忌令陶勋对徒弟脸色看,不由得大为内疚,拉起董思焉的手温言道:“你师父是在生我的气,不是针对你的。你以后有话还须直说出来,不必顾忌。” “是,师娘。” 陶勋语气放缓,道:“我只欲擒杀剑玄双紫,快进快出,无意大造杀孽,此事过后对你们二人另有安排。” 以崆峒派为的讨义联盟将总部设在峨嵋山以北的一座高山上,此处可以远远地望见峨嵋山山顶高空中隆隆不绝的闪电。原本这里是一个依附于峨嵋派的小宗门的山门,因不肯顺从讨义盟而被灭,崆峒、青城、诏离、梅山四大等门派在此下大功夫经营,在短短的两三个月内修葺起一座庞大的攻伐峨嵋派的基地。 讨伐峨嵋派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若能战胜,以峨嵋派一万多年的丰富积累,参战各派必定可以分得丰厚的战利品,而战利品的分成与各派所派遣的兵力成正比,是以参加讨义联盟大小门派都派出不少门下精兵强将,一百多个大小门派总计七千余修仙高手,可以说整个修仙界正道诸派一次性能正常出动的力量有近五分之一集中在峨嵋派四周了。 而联盟总部则是各派头领的集会场所,各派之间的协调协作都要在此商议,试想各派的领军之人哪个没有门内高手的保护,于是总部顺理成章地成为整个包围圈内实力最雄厚的地方。 自讨义盟进驻到峨嵋山外围后,很快将蜀山境内死忠于峨嵋派的小门派击败、击垮甚至消灭,对峨嵋派的包围圈则以各个蜀山小门派的山门为支点建立起来,峨嵋山千里范围之内成为讨义盟的预警区域。 陶勋一行驾着九龙云华飞车大摇大摆地闯进预警区域,立即有数道剑光从地面崇山峻岭间迎上前来。 “敢问前方来者是哪方道友?”领头的是一名六十多岁模样的老者,立在浅黄色的剑光上须飘飘十分飘逸出尘:“老夫霄嶙门谭课有礼。” 陶勋停下云车还礼道:“学生孤云山陶勋见礼了。” “你是陶勋!”谭课大吃一惊:“你怎么出现在这儿?” “呵呵,谭前辈认为学生该出现在哪里呢?是不是应该被困在峨嵋派仙云山上么?”陶勋报之一笑:“学生三个月前就已经离山,在京城附近隐居了一阵,昨天下午才出山。” 谭课脸色阴晴变化两下露出笑脸:“老夫久闻陶真人的大名,如雷贯耳呀,岂敢妄自猜度真人的行踪。想必身边三位就是尊夫人和令徒、贵仆吧。”接着扭头吩咐身后的从人:“邹滃,陶真人伉俪是天下闻名的贵人,我们有缘遇上不可轻易错过机会,你去将本门弟子召集起来,让他们全部过来迎接大驾。” “是,谨遵谭长老之令。”一名中年汉子返身往下飞去。 陶勋并不阻止,笑呵呵地道:“不敢惊动贵门上下,学生担当不起呀。”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谭课笑着问:“不敢请教真人此往目的何处?” “谭老前辈问得好奇怪啊,家师、师母往这方来自然是要去峨嵋。”董思焉抢先说道:“倒要请问霄嶙门跑到蜀山境内拦截我们师徒一行所为何故?” 谭课摆出讶然的模样:“你一定是董仙子吧,仙子之美貌天下闻名,老夫今日一见才知传言远远道不出仙子之美,老夫和门下弟子有幸得遇陶真人伉俪和仙子便忍不住前来相见。” 陶勋回头训斥:“好没礼数,晚辈岂能如此对长辈讲话。” 董思焉低头道:“徒儿知错。” 谭课则笑着连连道:“无妨无妨,陶真人不必责备令徒。” 哪知陶勋话语一变:“不过如果为老不尊、长辈不象个长辈样便是无礼上一回也无妨呀。” 谭课的笑容凝固下来,马上重又笑开:“真人说得有道理,有道理。” 陶勋道:“呵呵,谭前辈特意迎上前来不是想邀我们师徒一行到贵门驻地小憩一会吗,何不现在就去。” “唉呀,不胜荣幸之至。”谭课这下笑得更灿烂,侧身摆出个请的姿势。 陶勋却又道:“算了,我们要到峨嵋山下找两个人,便不上门叨扰了。” “哦,呵呵,呵呵。”谭课仍旧是一副笑脸,并未坚持邀请,而是问道:“不知真人要到峨嵋山下找哪两个人?” “前剑玄宗的弟子紫微真人和紫幑真人。” “呵呵,真人真是会说笑,剑玄双紫现今仍在剑玄宗门下,怎么成了前剑玄宗弟子呢?” “哈哈,学生可没有说笑呀。几个时辰前,学生已经将剑玄宗的山门彻底摧毁,驻守山门的内宗弟子自掌门紫嘂以下九成九都已殒命,连宗门都没有了,双紫自然只能称为前剑玄宗弟子。” “什么?你灭了剑玄宗?”谭课涵养再好、城府再深也不禁大惊失色。 “不错,剑玄宗自有取亡之道,学生便灭了她,不过在峨嵋山下还有一部分余孽未除,所以连夜赶过来取他们的性命。” “你……你……你……”谭课知道已经图穷匕现,对方肯定已经知道这其中的实情,明摆着是来找茬的。 丁柔皱眉道:“亭渊,别同他们啰嗦了,办正事要紧。” 陶勋道:“谭前辈,想必你们已经将消息传回讨义联盟的总部了吧?” 第十六章 飞剑取首(下) 谭课迅地驭剑飞退到三十丈开外,变色道:“陶勋,你这魔头,剑玄宗行事端重、令名卓著、从无大奸大恶,你竟然敢做出灭她宗门这等人神共愤之事。现在你的靠山峨嵋派正受天雷殛杀,嗣后我讨义门会找他们清算总帐,你识相些还是早些退走才对,从此与峨嵋派划清界限,修仙界正道庶可饶过你。” 陶勋轻蔑地一笑:“一个分神初期的小角色也敢如此对我说话?一个仰人鼻息甘为走犬的无耻门派也好意思拿大道理来指责我?算了,懒得同你们计较,既然你的信讯已经传出我便该动身,但是你和你手下都须留在原地。”说罢抬手放出四十几道白光,分别向面前的几人和他们的驻地飞去。 谭课和他的手下早已用仙剑和仙甲护身,看到白光飞来赶紧各运剑光格挡,哪知道白光用他们无法想象的度一绕一卷再一紧,他们的便连人带剑都被它捆起来,仙甲失去防护力,仙剑与元神失去联系,并且变回三寸长的原剑悬停于紫府之上随时就能刺进去。 紧接着,白光从他们的驻地飞回来,霄嶙门驻于此的总共四十一个人全部被擒过来。其实他们中元婴期以上的占一半,这等实力放在修仙界已算不俗,只可惜对他们动手的是陶勋,是以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制住。 陶勋拿出两枚玉符和一枚玉瞳简分别交给董思焉和孙思正,交待道:“我将云车停在此,你们留下来看管他们,如果红色的玉符爆裂,你们便驾起云车到玉瞳简内指定的地点等我。如果他们敢妄动,就捏碎绿色的玉符,他们仙剑自会取他们自己的性命。” “老爷放心,我等一定遵命,最好他们乱说话乱动弹,嘿嘿,老奴很想试试捏碎绿色玉符的滋味呢。” 霄嶙门的人听见他说的话后吓得越不敢动弹。 陶勋带着丁柔改以流光飞云术飞行,从这里到讨义盟的总部一千余里的路程很快就飞到。 两人立在讨义盟总部前方上空,丁柔远眺着仙云山方向滚滚不绝的电闪雷鸣一言不,脸色异常难看,沉默了一会,她问道:“我能从仙云山的方位感应到劫云特有的气息,只不过是修补一下护山大阵,怎么会惹来天劫?” “柔柔,你别太担心,看到现在的情形你应该高兴才是。” 丁柔讶异地问:“为什么?” “你想想,峨嵋派的护山大阵源自天界仙阵呀。” 丁柔眉梢一动:“你是说修补之事进行得顺利,以至于上天降下天罚?” “正是此意,每当有出凡界法则之力的东西出现时,上天都会降下天罚,峨嵋派修补的护山大阵必定出我原本的预计,于是天降劫灾,有三重目的:一是干扰修补过程、警告山中诸位长辈;二是直接削弱护山大阵的威力,将它限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第三,这事实上是对仙云山的一种保护,在天雷停止之前谁也不敢靠近它。” “你觉得天雷结束之后,仙云山会怎样?” “比我当时最乐观的估计还要好一倍。”陶勋很是郑重地道:“仙云山经过修补和这番锤炼之后,固然仙山妙境的神通会被大幅削弱,但是它对凡界天地灵气的依赖程度可以减少许多,而且峨嵋派被削弱也便意味着她不再是威胁到凡界天地法则之力平衡的一个因素,从长久来看更利于峨嵋派的生存。” “唉,只是山门防护之力被严重削弱,紧接着就要面临讨义盟的攻伐,我身为峨嵋弟子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相公,我…我…”说到此处丁柔语音哽咽了。 陶勋安抚道:“天地法则之力如水,镜面平均,高则补低,虽有动荡,终致平衡,近几个月来一直遭受天雷轰击之事未必不可视为天罚之力释放之一途呀,由是观之,讨义联盟的攻伐反不足虑。” “但愿如此吧。”丁柔抹掉眼泪:“别耽误正事,我们进去捉双紫吧。” “闯进去?”陶勋笑道:“何必闯进去,我辈剑仙不是有以飞剑千里之外取人级的本事么,今天就照此办理。” “你呀,分明是见里面机关禁制太多、太厉害便怕了。” “呵呵,我的确是怕了,但不是怕里面的机关禁制,而是怕硬闯进去需动用厉害的神通牵动伤势,更怕硬闯进去多所伤杀。” “多所杀伤便多所杀伤,多杀伤些也好,今天你让他们多损失一人,明天师门便少一分压力。” “嗯,有道理,我便施展大神通杀条血路进去。”陶勋掣出分光宝剑就准备仗剑硬闯。 丁柔赶忙扯住他:“我同你说气话呢,你怎么当真了。” 两人在打闹时,远方的讨义联盟总部营地开始骚动起来,一道又一道禁制出的光晕闪动着,许多剑光、遁光从营地里飞出来扩大巡逻的范围和密度。 “看来我们到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他们正在启动防备。”陶勋正色道:“现在真的该决定,是仗剑硬闯还是飞剑取级?” “用飞剑吧。”丁柔靠在他肩头,轻轻地道:“浩劫之下各有运数,我只要你平平安安仙殄伤不再复便好。” “好吧,就用飞剑取双紫以及其余剑玄宗高手的级。”陶勋将分光剑飘浮在胸前,凝思屏气调运仙力,结出上百个仙诀一一打进剑体内,每一道仙诀打进去,宝剑剑体就透出一道亮光。 末了,他对丁柔道:“将你的天心剑拿出来。” “我也要施展飞剑取物的剑术?” “我们是夫妻,震慑群仙的盛事当然要夫妻一体同心,我正好乘此机会指点你《天册》里的飞剑取物剑术。” 丁柔将天心仙放出来,在陶勋的指点之下结出三十几个仙诀灌进剑体。《天册》里的剑术与她以前所学的峨嵋剑术大不相同,在原理以及运用之妙上高出许多,其中的奥妙不亲手施展一次绝难领悟贯通,她这一下自是获益匪浅。 将准备工作做远,陶勋挥手将外面掩藏形迹的仙甲打开,两人的身形以及仙力气息毫无掩盖地暴露在高空。 讨义联盟总部的营地立时就有反应,许多仙阵、禁制都受牵引将定位转到两人的方位,更有许多剑光开始往这个方位集中。 陶勋大声道:“学生孤云山陶勋与山妻峨嵋派丁柔来此,想必诸位道友已经知道我们来来的目的,剑玄宗已被学生所灭,现在前来只为斩却剑玄宗余孽,别无其他。为了避免与诸位道友兵戎相见有伤和气,愚夫妇只以飞剑取该劫之人的性命,望无关人等不要妄自阻拦。” 说完之后,也不管那边什么反应,他们夫妻两人一齐令将剑放了出去。 紫微和紫徴两人是剑玄宗的代表,带领十名门内高手驻扎在总部营地,其余还有近百名内宗弟子驻扎在划分的防区的。陶勋的分光宝剑化作三丈长、五尺宽的玉色剑光电射入营盘,丁柔的天心剑则是化作十丈长、一丈宽的剑光飞往仙云山以东的某个地点。 两人的飞剑上加持了特殊的法诀,放出去后度比平时快出近一倍,不到半个眨眼的工夫,分光宝剑的剑光已然击到营地门前。 讨义联盟苦心经营的大本营自然非可易与,许多防护、攻击仙阵以及大大小小的禁制立即启动,试图阻击飞剑。 但是,陶勋的分光宝剑如今已是事实上的天器等级,凡界的这些禁制在它面前形同虚设,再加上它飞极快,玉色光芒毫无滞碍地击穿一切阻击的力量带着长长的尾迹飞入营地深处。在它身后,凡被它击穿的仙阵、禁制全部光芒消敛,完全停止运转。不但如此,随着它电飞过,一股肉眼可辨的冲击波随之扫过营地,凡是已经使用出来的仙剑或者仙器全都光芒尽敛退为原形,使器之人则被冲击波撞倒跌落尘埃。 在另外一个方位,丁柔的天心剑也不可阻挡地杀进剑玄宗驻守的营地,但与另一边不同的是,她的剑上带有五正天雷符,剑光飞入营地立即引动雷符,剑玄宗的营地立即被上百道五正天雷所笼罩。 不到十息功夫,分光宝剑、天心剑分别从远处飞回来。此时,讨义盟总部营地一片漆黑,另一边的剑玄宗驻扎地则仍被劫雷荼虐。 陶勋和丁柔收起各自的仙剑,对视一笑,驾起遁光往北飞去。 天空中传来陶勋的声音:“剑玄宗已然全部伏诛,愚夫妇先往拜访崆峒,诸位与峨嵋派的恩怨我们亦无意过问,留赠一言:天道昭昭,其畏,其慎!” 第一章 煊华余部(上) 苍山莽莽,古木郁郁,七月份的山林最是茂盛的时候,越往深山走林间飞禽走兽越多,远离人烟的地方恰是动物们的天堂。 可惜的是远离人烟的地方往往也是天地元气郁积的所在,凡是天地元气浓郁之处自然吸引一切修天道的灵物,深山老林、名川大泽多出现精灵怪物或者神仙出没的传闻就是这个道理。 清晨之际,十七道剑光在群山深处闪动,一群剑仙分作两团正自激烈地生死拼斗,他们中一方六人、另一方十一人,场面上反倒人少的一方占据绝大优势。 从双方的仙力波动看,占据优势的一方剑光中透射出混而浊、繁而乱、凶而戾的气息,剑光要么晦暗,要么出奇地鲜艳,毫无中正平和的气象;反观另一方,道行上固然差很多,无论剑式还是仙力气息皆方正浑厚、精淳圆润。 显然,这是正、邪两道的修仙者在作生死斗法。 正道剑仙中为者挥动着三丈长的仙剑拼命地与三名对手周旋,邪道中人分出一半的兵力围攻他一人,足见对他十分重视;另外十人道行实在太浅,被邪道三人包围起来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不断地有人被剑光伤到,形势已岌岌可危。 正道一方为者勉力将三名对手稍稍逼退,乘着间隙对其中一名对手喝道:“古极,我煊华谷已然避到这里来,你通天教何必赶尽杀绝?” 邪道为者是个独臂老者,左臂接着木头制的义肢,他怪笑道:“丁醵,你们正道不是说除恶务尽么,我们圣道里有个词儿意思差不多,叫做斩草除根。” 另一人谑笑道:“古翁所言极是,我邹楱只是黄天教一介小卒,对此条格言向来奉若圭臬呀。” 第三人附和道:“是极,是极,我熊浹虽然决定脱离无为门自立,但是以前的好习惯要保留,好的传统要坚持。” 另一边围攻十名煊华谷弟子的三人正游刃有余,其中一人呼应道:“丁大长老,我金銇从清茶门、乔篝从白阴门、陆烃从长生门脱门而出,遇到古仙翁后决意联合自己自立一宗,为了不被以前的宗门察觉,只好委屈你们下地狱,谁让我们看中了你们的新修炼洞府,谁让你遇着我们呢。” “就是,丁大长老,反正煊华谷山门已被讨义盟摧毁,你们谷主都死翘翘,世上再无煊华谷这个名字,你们不如放下武器宣誓加入我们的新宗门,看在这几个小娘皮生得挺俊、体质又是上好炉鼎的份上,我们可以饶你们不死。” 邪道六仙一边尽情取笑,一边加紧催动仙剑攻击。 丁醵的修为大约在分神初期初阶末段,但对手三个的道行都同他不相上下,尤其是经历宗门被灭的惨剧后,他几件重要的、威力大的仙器都在突围的时候损失掉,任凭他法力高强以一敌三也渐渐不支,对手手上一紧,他便被压得再无暇说话,悲愤之情涌上心头,面色胀得赤如鲜血。 另外被围起来的十名煊华谷弟子三男七女,道行最高者不过元婴末期,而对手中最低也是出窍末期,实力悬殊过甚,幸好其中一名少女催动着两件厉害的仙器令对方一时攻不进来才得苦苦支撑。 少女的两件仙器,第一件是一方锦帕,催动之后化作十丈大小的幻影,缥缥缈缈地将他们十人尽数护住,锦帕之上绣有鸟兽风火等图形,动法诀之后即可从中召唤出仙禽异兽或风火之物攻击敌人。第二件仙器是一串十二颗的弹珠,用链子串成手珠的模样,化为七尺大小悬浮在头顶,时不时地放出风、火、雷电、飞沙、巨石等物,威力也自不小。 围攻他们的金銇、乔篝、陆烃三人其实明显留了余力,论道行三人中任何一人就比对方十个加起来还高,论仙剑、仙器、法宝的品质也不输于对方,之所以没有下重手,一是不想伤人二是不想伤物。 在他们眼中煊华谷这几名女弟子个个根骨极佳,是上好的修炼鼎炉,至于对方的几件不错的仙器早被他们视作自己的东西,哪有自己打坏自己东西的道理?所以他们采取耗字诀,看得出对方的人道行太浅,时间一久必定后力不继,等到那个时候自可轻松人财两得。 其实煊华谷的人也知道对方的意图,无奈实力差距太大无力脱身,只得拖得一时是一时。 古极斗到现在越地游刃有余,再次怪笑道:“我说丁大长老,我看你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你的本事都已经使尽,老夫的极乐诀却还没有用出来,你们几个迟早要完蛋,就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了吧。” 邹楱笑道:“你不要讲什么宁死不屈的话,落到我们手上有的是办法让你欲死不能,老头你还是识时务些好。” 但丁醵偏偏叫了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熊浹撇嘴道:“丁老兄这么想死不妨早些自裁,死撑现在难道还指望天降神兵来救你们?” 古极讽刺道:“可惜啊,这里离最近的人烟处还有五百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们选择到这个荒僻的所在躲藏,除了贪图这里的充足灵气外也是为躲避讨义联盟的追杀吧,可惜成也因此败也因此呀。” 很突兀地,一个好听的女声在他们耳边响起:“谁说会败?” “是谁!”古极他们反应极快,熊浹和乔篝立即从各自的战圈里脱离出来。熊浹将剑光缭绕在身前,另外拿出一柄小团扇在手;乔篝也是仙剑护身,另外放出三团黑气从脚下地底到头顶一丈之间飞来绕去。 “是我。”一个女子从他们的侧方现出身形,一袭白衣如雪、姿容清丽绝俗,什么仙器也没有用,就那么绰约地立在那里,说不尽的动人。 “你是谁?”熊浹瞅见她后眼睛便直了:“好美的小娘子,一个人跑到这密林深处可是太过寂寞了。” 被围住的十人中,那个使动两件仙器保护大伙的少女看到她后眼睛一亮,惊喜地大叫:“小姨,快来救我呀。” 乔篝警惕地问:“小姨?你也是煊华谷的余孽?报上名号来。” 来者正是丁柔,她伸指在嘴前道:“荻儿,噤声,不要张扬。” 丁荻兴奋地猛点头,心情大定:丁柔出现,陶勋定在不远,有救了。 “她不是煊华谷的人!”古极眉头皱起来,令道:“两位贤弟别同她啰嗦,赶紧结果她。”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说杀就杀掉太可惜。”熊浹叹惜地摇头:“不过古仙翁的命令我们不得不听从。乔五弟,你说她一个连金丹都没结成的小辈怎么也敢在我们面前强出头呀。” 原来丁柔修炼《天册》上的功法后,凡界的修仙者的神识只能分辨出她改炼新法之前的境界金丹初期,对她在太元仙力上的道行压根儿识别不出来。 乔篝道:“要么她扮猪吃老虎,要么是扯虎皮作大旗出来吓人。” 丁柔轻蔑地一笑:“废话什么,动手一试便知。” 在丁柔的身后,突然出现三道黑气猛扑过来,这是乔篝暗暗动的偷袭。 “啊!”丁荻和她的伙伴一齐尖叫起来。 “叫什么叫,老实些!”金銇和陆烃突然加大攻击力度,丁荻的她们的防守立时吃紧,再也无暇别顾。 偷袭向丁柔的三道黑气中隐约似有上千只眼睛,放出凶残暴虐的目光,传出惨厉怨戾的声音,这种毒魂修罗气要将修仙者擒来用最酷烈的刑法折磨,采其魂魄和怨毒之气焠以巨毒、污秽之物炼就,是种极阴毒的法术,能污损对手的仙器法宝,能通过目光和声音控制对手的心神,伤人于无形。 第一章 煊华余部(下) 丁柔好象压根没有觉察到危险,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态从容,带着一丝浅笑,任凭毒魂修罗气撞到背心。 乔篝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熊浹也神情一松:看来此女果是虚张声势。 然而,黑气撞到丁柔背心的衣裳上没有象正常情况那样透体而入侵蚀魂魄元神,而是撞在一个无形的屏障上,整团黑气不得寸进,顺着屏障蔓呈平面蔓延开。 乔篝脸色微变,手指一挥,毒魂修罗气旋转起来试图试探出这个无形屏障的范围大小。 熊浹脸上仍涎笑,手下不慢,早诀将仙剑攻上前来,数丈长的晦暗剑光带着让人魂魄不安的气息凶狠地猛扑上去。他另一只手将团扇捻柄一转,扇面闪动出两团金光,金光中现出一龙、一凤两个图案。再将扇一挥,金龙、金凤从扇面探出半个身体,各自吐出两道火舌接踵而去。 丁柔左手拈出仙诀一晃,背后现出一面半透明的铜镜,镜面随着黑气的扩张而长大,稳稳地压住它一头。右手戟指挥出剑诀,一道三丈长的剑光如蛟龙般绕着她盘旋飞舞,剑气磅礴而浩荡,露出上品仙剑独有的气息。 另一边的古极乍看到天心剑便露出惊疑之色,心中不由自主地突突乱跳:这剑光好象似曾相识。 丁柔剑诀挥出,天心剑剑光的度比对方更快一筹,回旋盘绕几下便和熊浹的剑光斗在一起,仙剑品级上的优势将她道行上的差距完全弥补,甚至还能稳压对方半筹。 对于扇中金龙、金凤吐出的火焰,丁柔运用剑诀将天心剑上品仙剑庞大无比的剑气挥得淋漓尽致,剑气生成的灵压如狂风般生生将火舌阻遏住。 熊浹不怒反喜,难掩眼中贪婪之色:上品仙剑呀,做梦都想有一件呀。 乔篝同样也是贪婪地看着天心剑,只不过他心里清楚,对方以金丹期不到的修为能拥有上品仙剑并能运用自如,她的底岸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个点子恐怕十分扎手。 丁柔一面挥动剑诀,左手也继续在舞动,随着她打出的法诀,背上的铜镜突然放出明黄色的光束,呈放射状射出去,正好将毒魂修罗气整个地照住。 乔篝大惊失色,他现手上捏诀处传来阵阵刺痛,痛得他几乎要捏不住催动黑气的手诀,而且黑气与他元神之间的感应同时被急剧地削弱,照这样下去不出十息就有可能完全中断。 毒魂修罗气炼制不易,当然不可轻易失去,他情急之下一面加大仙力催动法诀指挥法宝挣脱镜光束缚,一面悄悄放出另一件仙器,两根无形的尖刺悄无声息地藏在他的剑光之下往丁柔攻去。 丁柔剑诀变化,天心剑剑光末端分成两道,迎上乔篝的仙剑,另一面左手法诀猛地一点,背后铜镜光芒大盛,毒魂修罗气在它的照射之下加倍褪去黑气,变作了深灰色。 熊浹也担心同伴失手,扬手将团扇捻转三圈,扇中金龙、金凤控出九成的身体,昂吐出漫天烈火。它们吐出的火焰火力极猛、极烈,所过之处连地面的泥土也飞快地呈现出琉璃般的色彩,足见其温度之高;火力极为集中,这里本是山中密林,除了火焰经过的区域别处的树木居然没有被引燃,足见火力基本上没有散损失。 两名分神期的高手一齐使出全力,声势远非先前可比,在这个密林深处仿佛天地已为之变色,巨大的压力四面八方地扩散开,道行浅者如煊华谷的那十名弟子登时被压迫得气息紊乱起来。 丁柔毫无惧意,双手飞快地结出和打出一道又一道印诀,周身爆出一层浅浅的白色光华,宛如满月在体,人在月华中飘渺出尘、翩然欲飞,而这外层的浅浅月光恰似一道铜墙铁壁,轰鸣声中乔、熊两人的几般拿手仙器的攻击都无一例外地被挡在外面。 乔篝和熊浹掩饰不住惊讶和害怕的神情,乔篝的两枚无形尖刺和熊浹的龙凤真火扇都是以某种仙兽、仙禽身上的珍稀材料炼成,威能不输于上品仙器,两人多年来倚仗它们博得不小的名声,便是面对强过自己的高手也可丝毫无惧,从没有被人如此轻松地抵挡住过。 丁柔张开华月仙台先为己不可胜,手上不停,十分娴熟而优雅地动反击。先是她背后铜镜的明黄色光束骤然收敛将毒魂修罗气强行摄走,然后天心仙剑巧妙而强横地破开两名对手的仙剑拦截卷向二人。 “天心剑!她是丁柔,快逃!”古极终于回忆起她手上的剑光是什么,大叫一声撇下同伴转身就跑。 其实丁柔自身没这么大的名头,修仙界都知道陶勋、丁柔伉俪情深,她出现在此地则必定陶勋亦在不远,古极惧怕的正是陶勋。 邹楱和金銇也都是人精,二话不说,默契地收起自家仙器分头逃窜。 乔、熊两人被丁柔的剑光缠住,又舍不得断然抛弃自己的法宝,因而略略犹豫一下,正是这下犹豫便送掉性命。 丁柔听身份被叫破,再也不留手,心念一动,体内几百丈的白光迸射而出,眨眼之间将方圆三百丈空间全部笼罩住,然后瞬间凝固下来化作七彩云霞。 乔、熊二人逃避不及被卷入白光之中,顿时绝望地现自己体内的仙力全部被禁制,身体和元神皆不能动弹,接着就见周围的云霞流转,云霞与身体接触之处似有亿万只小钩子钩住血肉撕扯,当云霞散去后两人连个渣滓都没有留下。 丁柔动绞云罗,将乔篝和熊浹绞灭,因出手晚了点被古、邹、金三人逃脱绞云罗的摄取范围,看到三人分头逃窜,她并不着急,十分笃定地看着。 然而,三人很快安然地逃出极远,然后安全地消失于视线中。 丁柔脸色大变,来不及同煊华谷的人打招呼,身形一闪出现在两里外。 在那里,陶勋脸色惨白、嘴角沁血,虚脱地斜倚在一棵树下。 “你……你要不要紧?”丁柔上前扶住他。 陶勋脸色渐渐转红润,坐起身道:“已经无妨了。” “怎么这个时候伤势作了?” “或许是在斩杀剑玄双紫时运用的神通触动天地之力,伤势被牵动,但不知为何当时没有作,刚才却突然作了。” 丁柔心有余悸地道:“还好当时没有作。只可惜被那几个邪道走脱了。” “走脱便走脱吧。”陶勋已经从伤势作中恢复,道:“那个古极便是通天教的极乐仙翁,当年在池屏的时候曾吃过我的大亏,被我斩掉一臂,也是我疏忽被他认出天心剑来,不然你的绞云罗足以将他们五个全部留下。” 两人正在说着话,煊华谷的人在丁醵的带领下寻到此地。 丁醵待走近时抢先带领弟子行大礼:“丁醵率煊华谷残余弟子感谢陶真人和丁真人的救命大恩。” 陶勋挥手拦住他们行礼:“丁长老不必多礼,晚辈生受不起。” 丁柔道:“丁老前辈毋须如此,煊华谷与峨嵋派同气连理,晚辈出手相助原本应该。” 丁醵大礼行不下去,只得直起身,长叹道:“可叹天道不公,煊华谷的山门被毁,谷主以下百人殒命,只剩下老夫带领这十名弟子突围出来。” 丁柔亦难过道:“煊华谷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修仙界正经历一场浩劫,劫数中谁也说不清自己的命运,便是我峨嵋派也在劫难逃。” 第二章 托付玲珑(上) 陶勋解劝道:“丁长老不必太难过,只要你们活着煊华谷便有一息尚存,总存着份希望。” 丁醵带煊华谷余生的弟子再三道谢不已,语中颇多期待之意。 陶勋却道:“你们在变故之中经历九死一生,眼下最要紧的是寻找偏僻之所隐居起来静等这场浩劫过去,到时再看修仙界的情势以图后策。” 丁醵听出两人话中的意思,本来存有希望的表情顿时一颓,只得退而求其次地问道:“以陶真人的神通也如此说,看来煊华谷的确是应劫而亡,只是老夫同这十名弟子该当避往何处,望真人不吝赐教。” 陶勋道:“实不相瞒,浩劫之中没有一处是净土,各自有各自的缘法,丁长老不妨让他们分散住到凡人的城市里,混迹于红尘之中,此法或可保得煊华谷一脉不至彻底断绝。” 丁醵脸色阴晴不定,道:“便再无它法了吗?” “唯有此法或可保住他们中多数人的性命,而且在隐居于红尘的时候必须停止修炼仙术,不得使用任何仙法神通。” “唉,陶真人的神通老夫久已闻名,既然连你都如此说,老夫便为他们好好筹划,待将他们安顿好,老夫便动身寻找仇家算算灭门之债。” 丁荻在旁哭泣道:“我也要去,爹爹没了,我要报仇。” 丁柔劝道:“荻儿,且将仇恨放在一旁,否则逃不出这场大浩劫。” 陶勋问道:“煊华谷被讨义联盟所灭,难道丁长老要单枪匹马找那上百个大小门派报仇?” “旁的门派倒也罢了,唯有剑玄宗老夫与他们势不两立,灭谷之祸时崆峒等门派只是打破山门,对谷主下毒手的却是剑玄宗的卑鄙小人。” 丁荻泣道:“我爹爹就是被一个叫做紫徵的人杀死的。” 陶勋道:“如果你们要寻剑玄宗报仇恐怕已不可能。” 丁醵吃惊地问他:“为何?” 两人将昨天已彻底灭亡剑玄宗的消息告诉煊华谷余部,他们高兴得大欢呼起来,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陶勋待他们稍稍平静下来,道:“丁长老,既然你们的主要仇家已经授,那么你们暂避红尘之举便刻不容缓,以免重又被别事牵连进劫数中。学生和内人另有要事要办,便不打扰你们安置去处了。” 丁荻在旁连声问:“小姨、姨丈,让我跟你们去好不好?” 丁柔看向陶勋,见他微微摇,只得对她道:“荻儿,我和亭渊都是浩劫的数中之人,我们连自己的门人弟子也全都安置到红尘中,此番绝不能连累你,你安心在红尘混迹些时日,静待浩劫结束的日子。” 告别煊华谷余众之后,陶勋和丁柔驾起腾云术全往东飞去,很快藜龙山便出现在眼中。 两人飞到道缘仙府附近,陶勋传出讯剑。 丁柔小声地道:“你仍然没有回答我,为何不直接去崆峒山,而要绕道来到道缘仙府?该不会是对玲珑旧情难忘吧?” 陶勋无奈地道:“好柔柔,你不要老是瞎猜好不好!我对玲珑何曾有过旧情来着?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们此番出行或许一去数年,岳城整顿朝政、推行变法需要借助通灵玉坠,而道缘仙府乃是通灵玉坠的总枢所在,浩劫当中很难保证此地不会受到牵连,我们临走前应当当面向玲珑拜托才对。” “哼,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她住在这里多年,这么些年当中从没见过你要来看她,偏偏要出远门的时候一定要来看看她,若无旧情怎会如此?” 陶勋实在无可奈何,只得不停地劝慰妻子。 “呵呵,你怎么舍得来看我啦!”玲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侧。 陶勋回过头来,玲珑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出现在眼中,即使以他现在的修为亦难免被她绝世的美貌迷得有点头晕,以前他总觉得徒弟董思焉的美貌同玲珑不相上下,今天再次见到小狐狸才愕然觉玲珑的美艳远胜前者百倍。 丁柔没好气地道:“玲珑,这儿不能来么,什么舍不舍得的,我们是有事来此的,却不是专程为来看你。” 玲珑对她的生硬态度是半点也不生气,嘻嘻笑道:“姐姐好小器,这只呆瓜不解风情,若我果能撬得动早就撬走他的心啦,依我看唯有你的褚师姐才有可能勾掉他的魂儿,你要防要怕的人可不是我。” 陶勋被两个女人当面如此肆无忌惮地谈论不免十分尴尬,猛咳了一声:“咳,那个……玲珑姑娘……” 玲珑扮出个鬼脸打断他:“怎么又叫玲珑姑娘啦,好讨厌,答应过人家的事就不算数了!” 丁柔紧张地质问他:“你答应过她什么事?还说你没有事瞒着我!” 陶勋尴尬地道:“夫人勿恼,我只以前答应过她叫她作小狐狸。” 玲珑眉开眼笑地道:“欸,这才对嘛,只许你一个人叫我小狐狸哟,别人就叫我‘玲珑’加‘姑娘’好了!” 丁柔气结,狠狠地捏住陶勋腰上软肉扭过来扭过去。 玩笑过一阵,玲珑一挥手打开道缘仙府的禁制,摆出个手势:“两位可愿意回府一叙呢?” 丁柔抢道:“什么回府,这座仙府早送与你便是你的,与我们半点关系也无。” “呵呵,我是住在这里,其实里面的布置我是半点也没有动过,当年交给我时是什么模样现在仍是什么模样,你们进出熟门熟路十分方便。” 陶勋倒是吃了一惊:“仙府的禁制元府玉璧当年只完成一半,我留下了全套阵图和压阵仙器炼制之法,这么多年你一直不曾完成它么?” “我为什么要完成它?”玲珑反问他。 “方今修仙界浩劫大起,你又是等待飞升的飞升期修为,这个时候很难不被卷进劫数当中,你应当早些将元府玉璧设置全套,凭借它的保护深居洞府里,应当可以避过这场浩劫。” 玲珑撇嘴道:“管它完成几成,管它浩劫不浩劫,我就爱留着它原先的模样睹物思人,不可以么?” 丁柔怒冲冲地又狠狠扭了丈夫一把:“我不进去,宁可站在外面,你要进去就同她进去吧。” 玲珑眼里露出喜色,很是期待地望向陶勋。 陶勋拉住丁柔的手道:“算了,我们就在这儿说几句。” 玲珑甩了个白眼,不满地道:“没骨气,连这也怕。” 陶勋突然问道:“小狐狸,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听他问出此句,丁柔大惊失色,所谓受伤自然是特有所指的,天天为此担惊受怕的她对这个词异常敏感,抛开嫌隙关心地问道:“玲珑也真的受伤了?” 陶勋点头道:“她也受伤了,仙殄之伤。” 玲珑轻不可闻地道:“很难得,你开始关心我了。” 丁柔道:“既然她有伤,我们便不要站在外面,到仙府里坐坐吧。” 陶勋按住妻子的手,道:“眼下我们越不能进府,不然对她不利。”接着又催问玲珑:“小狐狸,快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玲珑想了想,忽然变得开心起来,笑道:“嘻嘻,我不告诉你,免得你知道后便不关心我了。” 陶勋正色地道:“你是我们的朋友,仙殄伤不是闹着玩的,你虽然是飞升期的道基,毕竟不是飞升后的仙人,这种伤原应当轮不到你。” “如果玲珑不该受这种伤,她受伤的原因岂不非常蹊跷?莫非玲珑也是偷偷从天界溜下凡的天仙?” 玲珑掩嘴笑道:“呵呵,我才不是什么天仙,我也不要当劳什子的天仙,我就愿意呆在凡界等待某人一副铁石的心肠重新变作肉长的。” 第二章 托付玲珑(下) “小狐狸,你不该受此伤却受伤,必然有什么事将你牵扯进来,所以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受的伤,看看能否推测出原因。”陶勋没有理会玲珑话中的打趣,继续十分关切地追问。 “说了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玲珑将脑袋摇得象拨浪鼓,反过来问他:“看你的模样是不是也受了这种伤?” “不错,我去岁九月底受伤,今春二月初伤势加重。” “好呀,好呀。”玲珑开心地拍着掌:“你伤势加重,我便也受伤,我俩也可算同时受的伤,以后我俩便有共同的东西了。” 丁柔听她此话心中不是味,道:“你开心什么,又不止你们两个受此伤,还有别的人也受了这种伤。” 玲珑向她挤出个鬼脸,笑道:“我不管几个,也不管别人,重要的是他和我都有共同的东西就行。” “你是二月初二受的伤。”陶勋陷入沉思,暗暗分析起其中的原因。 玲珑同丁柔绊了一阵嘴,方始将陶勋叫醒,道:“你何必花那心思想来想去的,管它什么原因受的伤,天行有常,浩劫之下逆来逆避、顺来顺受便了。看你的模样也是不肯进府坐坐的,没意思,你还有话同我说没有,如果没有我便回府去了啊!” 陶勋道:“小狐狸,受仙殄伤不是好事,你不能忽视,听我的劝,尽早按我留下的阵图将元府玉璧设置完整,你辛苦修炼几千年才得现在的道行,只差一步就可以飞升天界,千万不要因一时疏忽前功尽弃才好。” 玲珑没好气地道:“真关心我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呗,料你也做不到,却要假仁假义地惺惺作态作甚?我早说过,得不到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就是不飞升,我宁愿用全部的道行和生命了结一桩心愿。” “你这又何苦呢?” “假惺惺,没诚意!”玲珑撅起嘴巴:“你巴巴地跑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快说快说,不然我可不理你了啊!” 陶勋只得将来意道明。 玲珑眉开眼笑地道:“你过去二十年都不肯来看我,今天为这么一丁点的小事跑来,嗯,看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不说了,我会帮你看着的,你的分身那里万一有什么情况我定会随时过去帮忙的,你放心办的大事去吧。”说罢不待丁柔反驳一个瞬移回府去了。 丁柔气呼呼地道:“这只小狐狸尽自以为是,你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对她动过歪脑筋?” 陶勋没有回答她,只道:“她受伤的时间太过诡异,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丁柔越想越气:“是呀,是诡异,偏偏和你同时受伤,你还说你同她没有半点私情,若真的没有怎么会这么巧?” 陶勋头痛地道:“好柔柔,我和玲珑之间真的没有半点私情呀,你要相信我好么?如果我骗你老天便让我立刻伤而死。” 丁柔听他誓后,扑哧一声笑了:“呵,你有进步了啊,知道雷劈不死你便改用仙殄伤赌咒。好吧,我相信你了。” 陶勋刚松口气,丁柔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差点没趴下。 “好象你伤势已经作过几回,是不是每作一回便是因骗过我一次呢?” 小夫妻俩离开道缘仙府,驾起腾云术往崆峒山疾飞而去。 崆峒山位于甘肃东部,乃是六盘山支脉,背靠笄头山,东望泾河川,南对关山,北接马头山,前有弹筝峡泾河萦回,后有后峡胭脂河湍流,交汇环抱于望驾山脚下,山水相映,相得益彰。 陶勋和丁柔飞到崆峒山上空,但见山中峰林耸峙、危崖突兀、幽壑纵横、涵洞遍布、怪石嶙峋、蓊岭郁葱,山势之雄伟,似鬼斧神工;林海之浩瀚,如巨浪排空;环境之深幽,令人心旷而陶醉。 陶勋赞道:“崆峒山既有北国之雄,又兼南方之秀,难怪自古就有‘西来第一山’和‘崆峒山色天下秀’之美誉。” 丁柔道:“天下间只要留心处便处处是奇观美景,等渡过这场浩劫,你带我遍览天下胜景可好?” 陶勋忙不迭地点头:“我俩寄情山水之间直到天荒地老。” 丁柔嫣然一笑,转而道:“世传崆峒山为仙人广成子修炼得道之所,轩辕黄帝曾亲临问道广成子于此,因而它被凡间道教尊为天下道教第一山,你博览群崆峒二字的由来?” “呵呵,夫人这是在考校我么。”陶勋道:“崆峒一词在古代本无山字偏旁,本是一个氏族部落民族语言的译音。《尔雅》一书载‘北戴斗极为崆峒’,平凉崆峒山正位于北斗星座的下方,即为所指。《汲冢周书》记载‘崆峒’是大夏、莎车、姑地、旦略、貌胡、其尤、戎翟、匈奴、楼烂、月氏、奸胡、北秋等十二个氏族的领总称,故崆峒是古时一个强大氏族部落的名称,后来中心区域的名山加以山字偏旁专用指山。” “呵呵,你这说法似乎言之有据。”丁柔笑道:“据本门的典籍所载,言道崆峒山乃一万多年前封神之战中某位下凡天仙的驻锡之地,他因见山中洞穴极多,暗合道法精义空空洞洞、清静自然之意,故而命名之为空同,后来两字加上山字偏旁就成了崆峒。” “崆峒派的仙山妙境名曰‘北戴斗极宫’,不知道与仙云山、瑶池仙境相比景致如何。” “若想先睹为快何不施展妙术,就象上次在昆仑山外所作的那般。” “我也想啊,就怕施展仙术万一牵动伤势反被柔柔误会。” “哼,若不心虚又何必害怕。”丁柔先小小地讽刺一句,然后担忧地道:“这趟拜访北戴斗极宫势必不可能善了,动起手来,以崆峒派万余年的传承我们想要全身而退非以甚深法力施展绝大神通不可,若彼时牵动你伤势如何是好?” “牵动就牵动吧。”陶勋很随意地道:“就算我的伤作,他们亦未必能伤得了我们,顶多将我们困住,我们正好借此机会躲在崆峒山避劫。”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带孙思正和思焉随行,让他们也呆在岳城门下听用岂不更好么?” “倘若崆峒派不能困住我们,我们便要继续在外面走动,在这种情况下他二人不可留在凡人中避劫。你放宽心,我在留给他们的玉瞳简里已经做了安排。” “嗯,如此便好。”丁柔开始四下张望,奇怪地道:“我们已经深入崆峒山,并没有掩饰气息,崆峒派怎么还没有派人来接洽,真是怪事。”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无论是霍睂子还是讨义联盟都早应当将我们即将拜访崆峒派的消息传回,我们特意绕了一大圈才迟迟到来,正是为给崆峒派留出足够的时间做出布置,想必他们绝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你还是用法术觑一觑他们的虚实吧,兵法云知己知彼,凡事有所准备才不至于陷于太过被动。” “也好,也顺便试探一下仙术施展到何处层次不会牵动仙殄伤。”陶勋捏住丁柔的手掌:“我们俩一块儿看吧。” 丁柔只觉得眼前忽然一暗,天地间的光线都黯淡许多,连天上的太阳也只如满月一般,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崆峒山范围内的景物反而异常清晰起来,入目所见者层次分明,在崆峒山主峰正上方高空、北斗星之下一团比太阳更耀眼许多倍的光团熠熠生辉,随着心念转动,光团中的景象迅地在眼中放大,一座广阔达二千四百里的庞大宫殿群展现在面前。 她兴奋地道:“那便是北戴斗极宫么?我还从未到过那里。” 第三章 小试战阵(上) 陶勋指点着道:“北戴斗极宫对应北斗七星正下方,宫殿群的布局设置俨然便是七星星域内外诸星的翻版,北极星居正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宫绕之旋转;其星垣之内亦如一,如开阳双星其旁有辅星,对应之处宫殿亦有一座暗宫隐藏其间;宫殿建筑群规模亦与天星之强弱对等,所对应的星光强则其宫殿群规模庞大,星光弱则宫殿群规模小。 再看其斗柄变化运行与星座相同,向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眼下正是指向南偏西方向。那北极星所在应当就是北戴斗极宫的主殿中枢紫宸宫的所在吧。” 丁柔仔细看了一阵,叹道:“俗谓‘北斗主生,南斗主死’,崆峒派果然有些门道。方今浩劫之际十三大门派仙山妙境的地脉皆尽受到了重创,仙云山因之仙山崩坏不休,天雷轰殛不绝。可你看这座北戴斗极宫,气度依旧恢宏磅礴,浑无仙山妙境因天地之力衰竭而崩坏的落败迹象。” “是呀,从表面上看的确如你所说,但我能感觉得到崆峒派的气脉正在悄然而快地衰落之中,他们并没能置身于这场浩劫之外。” 丁柔不解地问:“为何表面看上去没有衰落的迹象?” “我可以断定崆峒派北戴斗极宫所倚据的根源之力来自北斗七星,星辰之力是整座仙山妙境的最核心力量,有它撑着暂时体现不出来。” “那么却又为何气脉在衰落?这会对崆峒派产生大多的影响?” “如果我所料不差,崆峒派的始祖所留下的护山大阵比峨嵋派仙云山的要完整得多,而且星辰之力比仙云山的根源之力容易采集和运用许多倍,故此它对地脉的依赖程度远远小于仙云山。 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可以完全脱离地脉灵气而存在,那名暗中建起北戴斗极宫的人物毕竟不敢在凡界肆意妄为,当北斗七星的星辰之力不足以维持护山大阵时北戴斗极宫将会逐渐崩坏,或许在度和程度方面要比以前的仙云山好一些。” “以前的?” “如果峨嵋派诸位师长已经顺利完成护山大阵的修补,如果仙云山能够捱过现在的天雷轰击,便能保持浩劫之前近一成的规模和实力。” “真的如此么?”丁柔有些高兴,追问道:“你估计崆峒派浩劫之后还能保留多少?还有昆仑派呢?” “吾实不知,峨嵋派能有修补护山大阵的机缘,焉知别派不会得到类似的机缘。”陶勋的确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怕她继续追问不休,便道:“柔柔你看那几处的仙力波动异常强烈,那些应当是北戴斗极宫护山大阵的机枢,我们可以看到那些部位异常明亮,应当是护山大阵已经全部打开了,可见崆峒派早做好准备,正在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不管他们设下怎样凶险厉害的埋伏,我和你生死在一起,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不许抛下我独自去赴危难,不然我死在你面前。” “柔柔放心,从今往后无论遇到什么我会和你在一起。” 太阳渐渐移到中天,昊日正中的时刻,一股怪异的力量从地下涌出来,大约以北戴斗极宫正下方位置为圆心的半径百里之内都充斥着这股怪力,在它的作用之下,两人的身体软绵绵浑不着力,体内仙力流转总是磕磕碰碰难以自如控制。 在怪异力量的作用之下,丁柔身上的华月仙台立即被激,一层月色光华出现在体外,身体的不适感随之一扫而空。 陶勋倒是无所谓,这股怪力对他的影响有限,根本被他忽略不计。 “这是什么古怪,刚才在那股怪力之下我完全辨不清方向了。” “崆峒派对星辰之力的奥妙掌握果然有独到之处,星辰能指引方位,用它来扰乱人的方向感同样有奇效。”陶勋一指天上:“瞧,山门打开,应该是要引我们入彀了吧。” 高空上果然有两百多道剑光、遁光从北戴斗极宫的山门飞下来,各色光芒各自按照一定的轨迹飞旋而下,彩光转眼间在空中织就一张美丽的锦画,然后两百多人便将两人团团包围住。 陶勋和丁柔一动不动地看着崆峒派的行动,直到他们各就各位并摆出随时可以出手进攻的姿态后,方始道:“孤云山陶勋、丁柔前来拜访,崆峒派就是这种待客之道么?请问谁是作主之人,可否上前说话?” 一名青衣道人越众飞出,冷冷地道:“贫道乃崆峒派玉璇宫星主玉灵子。奉本派掌门之命前来锁拿尔等回宫问罪,奉劝尔等在崆峒山下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免得糊里糊涂便丢掉性命。” “哈哈哈,”陶勋大笑道:“玉灵子大师的糊里糊涂一词说得极是,学生不知贵派如此阵仗问罪所为何故,大师可否为学生解惑呢?” “你会不知?”玉灵子冷笑道:“陶勋,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陶勋两手一摊:“纵然学生微有猜测,终比不得大师亲口赐告。” “哼,那你便到地狱里问阎王去吧。”玉灵子忽然飞退回去,一声令下:“启剑阵,诛杀此獠,毋须留手!” 周围两百多人闻令后一齐动起手,两百多道剑光齐斩而至。他们人数众多,动起手来并不一拥而上杂乱无章,或三五人、或十数人结成一十五个小剑阵,然后这些小剑阵结成一个大剑阵,彼此间攻防呼应极是严密规整,论起威力来丝毫不逊于当年通天教的陷仙剑阵。 丁柔动仙诀,华月仙台张开到十丈大小,本自淡淡的月华变得浓厚许多,表层外面另有一层气流飞流转,将攻过来的剑气吹散。同时,天心剑也已经唤出来,在她的全力催动之下化作近二十丈长的灵蛇般剑光扫向来犯的之敌。 陶勋也没闲着,动手的这二百多人全部都是元婴期以上的高手,每个小型剑阵皆由一名青灵期的级高手主持,他们所使用的仙剑品质无一不在中品中等以上,无论人员的实力还是武器的质地上都不是丁柔一人所能抵挡,他须得出手接下他们的主要攻击力。 他手里早抓出六十枚“刚玉炁璧”玉符,但却不是用来保护自己,而是扬手将六十枚玉符当作暗器打了出去。他出手极快,玉符在他的催动之下后先至,极其巧妙地穿过崆峒派各个剑阵的阻拦出现在六十个不同的位置,随即玉符爆开,六十个玉色的防护炁罩同时出现在空中。 它们出现的位置是崆峒派两百多人所结成的十五个小剑阵之间的空隙处,正是各个小剑阵彼此之间配合、移位的路径,如此一来崆峒派剑阵想要继续顺畅地运转就不得不先打破这些绊脚的刚玉炁壁。 可这谈何容易,刚玉炁璧本是《天册》里的护身之术,对个体的防护力十分惊人,想当年陶勋曾以此术代玲珑抗击过飞升天劫的劫雷,就算玉符制造出来的护罩在威力上差几筹,仍是异常坚固难以打破。 崆峒派的各个剑阵主要力气放在攻击陶勋夫妇身上,分出来的力道有限,击在刚玉炁壁结成的白色光罩上直如水泼在墙壁上面,半点用处也没有。由于整个大阵内部被塞进这许多障碍物,大阵法磕磕绊绊运转不灵便,崆峒派两百多人攻击的气焰顿时弱掉一大截。 第三章 小试战阵(下) 丁柔只管驭剑运起《天册》里精妙的剑术,剑光灵动地同来袭的两百多道剑光格击在一起,无一漏过,激得空中光焰腾腾似万花竞放,她张开的华月仙台则将对方通过仙剑传过来的巨大威力抗住,一轮交锋下来竟然不落下风。 玉灵子气得哇哇大叫,迅传出指令,他们的剑阵快变换阵形,一边以更加猛烈的攻势攻击丁柔的剑光防守,一边试图将夹在剑阵与剑阵之间碍手碍脚的玉符击破或驱赶开。 陶勋岂会让他们如愿,十指连弹,六十个刚玉炁壁形成的护罩飞快地穿梭于大剑阵的间隙里,使得其阵法始终不能正常运转起来,两百余人煞废苦心结成的剑阵威力上反倒不如两百多人各顾各地攻击来得大。 玉灵子接连数次指挥变阵都无法摆脱陶勋施加的干扰,情知如此纠缠下去绝难将两人奈何,一边令弟子们继续变阵拖住陶勋,一边放出一道讯剑。 陶勋嘴角露出讥笑,向丁柔传声:“小心些,他们打算祭出焚天绫来对付我们了,你将绞云罗准备好。” 果然,两三息之后从北戴斗极宫中传出来两声乌鸦的长鸣之声,接着就见两团硕大的黑鸦从空中飞下,下掠到他们上方千丈左右时两鸦迅变大,一个盘旋交错飞过消失于虚空,接着一朵三百丈宽的火烧云出现在两人头顶,焚天烈火洪水般灌注而下。 三足乌乃太阳之精,它掀起的烈火又唤作太阳精火,在攻击力上更胜于九龙真火,巨大的热流令天心剑剑光为之一暗。 尽管早有准备,丁柔仍旧没有料到焚天绫的威力强悍如斯,天心剑上吃到它的攻击之力,就连华月仙台也一时不能全数消化掉,手掌心上腾地窜起三尺高的火苗,灼痛感袭上心头,身子不由得一颤,几乎要背过气去。 好在陶勋一直在分心照顾她,立即挥诀抹过她的手掌,火苗随之湮灭,她体内的绞云罗亦受激后自动张开,七彩云霞取代华月仙台张开到外面,将焚天烈火挡在外面。 只是这一分心的功夫,六十个刚玉炁壁符就被焚天绫卷住,烈火包裹住它们猛然吐劲,刚玉炁壁护罩立时被烧得通红,支持数息之后轰然爆炸,四下里如炸雷般的巨大声响好似除夕夜的鞭炮声般此起彼落。 崆峒派的弟子每个人的身上和他们所使用的仙剑上闪着微光,丝毫不受焚天烈火的影响,在玉灵子的指挥下十五个小剑阵结成的大剑阵终于可以顺利地运转起来。 就见充斥于天地间的烈火之中,十五道巨大的剑光彼此配合着斩向两人,剑光未至之前便有巨大的力道疯狂地撕扯着绞云罗形成的防护光罩,专门破坏人的方向感的怪异力道也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 陶勋挥挥手,在绞云罗光罩内部再结出一层淡淡的玉色光罩混在华月仙台所形成的护罩中,将那种怪异的力道尽数驱除到体外三丈处。 丁柔得到三层护罩护身,倒也勉强能抗住焚天绫中两只三足乌吐出的太阳精火,不至于一沾边即吃大亏。天心剑剑光重又放出二十丈,盘旋飞舞着截击向崆峒剑阵的巨大剑光。 天心剑剑光和其中一道剑阵的剑光撞在一起,震得空间都颤抖了一下,剑阵的剑光强悍地将天心剑的剑光击得深陷下去,好在天心剑到底是上品的仙剑,被催动起来绝难被击断或击散,只是剑势免不了为之凝滞,再无力似之前那样同时抗击百道仙剑的攻击。 而剑阵的神通并不止于此,它在击陷天心剑剑光的同时,剑光主机之上突然飞出数百、千道细小的剑光,弯曲如钩,或利如刀锯,一边死死地钩住天心剑,一边狠命地锯削着它。 丁柔拼命地挥诀试图将仙剑摆脱困境,无奈力有不逮,纯以道行而论她远逊于对手中的大多数人,在对方成功结成剑阵之后她在仙器品级上的优势也被抵消,因此道行和人数上的劣势一下子体现出来。 十五个剑阵中再分出一个来将天心剑制住,随即太阳精火将剑光包裹住开足火力试图焚化它,另外十三道剑阵的剑光则隐藏在焚天烈火中交错着急风暴雨般地向两人斩落。 陶勋再次掏出一把刚玉炁壁玉符撒出去,玉符碎裂形成一个又一个护罩,重重叠叠地挡在剑阵剑光先进的路上。不待焚天绫的太阳精火靠近它们,他抛出一只鼎来,正是孜蕠鼎,仙鼎鼎盖打开,内胆中喷出一道红光撞进焚天烈火当中。 红光所过之处,烈焰好似铁屑遇到磁石,不受控制地被吸了进去,漫天的火焰登时稀薄两分,被火焰掩饰掉身影的两只三足乌隐隐显出黑漆漆的硕大身影。 陶勋再拍拍手,鼎中红光开始呈逆时针方向旋转,在它的带动之下焚天烈火同方向缓缓转动,两只火乌扑腾着翅膀奋力相抗。 崆峒派本来的打算是要用焚天绫逼得陶勋使出分光剑,再以十成火力的太阳精火试探分光剑的承受极限,哪知对方根本不曾动剑,只用一只鼎就将太阳精火吸走近两成,看那架势大有将两只三足乌也吸进鼎内的可能。 焚天绫最大的威力就在太阳精火上,以太阳精火的威力凡界几乎没有东西可以经受住它十成火力的长时间煅烧,但是孜蕠鼎经过陶勋多次改进和重新炼化之后早今非昔比,连大离元火七成的火力也能安之若素,太阳精火就更不在话下。 陶勋连出两招,紧接着有第三招使出,十枚朱红色的小剑从他十指指尖飞出来,转眼化作十道形态各异的十丈长的剑光,带着可怕的高温迎向剑阵剑光。 焚天烈火已被孜蕠鼎牵制,剑阵剑光失去掩护,更被刚玉炁壁阻挡行动,只得被动地捱上十剑的攻击。 陶勋使用的十枚小剑实是一套,合在一起名唤“硃阳”,为上品下等的仙剑,剑中含有硃阳仙火,这是七成火力的九龙真火的别称,威力上不逊于焚天绫的太阳精火。仙剑品级上已自不凡,更何况他使用的是《天册》秘篇内的高妙剑术,十剑齐出气势端地惊人,以火力克火力,焚天绫掀起的漫天烈火竟被它们的剑气逼得倒退开三丈。 硃阳剑呼啸着轰上剑阵剑光,它虽只有十柄,但却是不分先后地同时击中十五道剑阵的剑光,朱红色的剑光猛地放射出巨大的赤流将剑阵剑光包裹起来,堪比太阳精火的炽流瞬间便冲溃了剑光的防护力道,将它们由外至里地点燃。 要知道剑阵剑光能在焚天烈火中不受损伤全凭崆峒派本门的秘术,这种秘术能保护它们不受太阳精火的伤害,却不能保护它们不受别的仙火的伤害。 陶勋精妙的剑术早将硃阳剑中的硃阳火完全激出来,他绝的仙力加上仙火之威力立时将剑阵剑光击得溃散,结成剑阵的崆峒弟子就象被重锤击碎的瓷器碎片,四下里到处横飞。 不光如此,硃阳剑的放出的赤流冲破焚天烈火,而剑光则直指两只三足乌,在剑光和孜蕠鼎内胆所放红光的夹击之下,焚天绫的气焰顿时大为收敛,三足乌不得不吐出十道火焰与剑光相抗,同时还要拼命地与孜蕠鼎的吸力相抗。 要知道焚天绫是品仙器,是崆峒派与峨嵋派紫青双剑齐名的镇派利器,何况这还是在崆峒山中由崆峒派的顶尖高手在北戴斗极宫内所驭使,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们一方,居然被他如此轻松地逼得如此狼狈,真乃崆峒派开山立派万年来从未有过之耻辱。 第四章 慨然赴险(上) 主场做战反呈劣势,这一下不光在地面与两人恶斗的两百余名崆峒派弟子惊怒失色,北戴斗极宫的主宫殿内,崆峒派正在通过传影仙器围观战况的元老、高手们也一个个露出愕然神态。 “掌门,我看这陶勋比当年兖州魔劫之时更要厉害千倍。”曾代表崆峒派参与兖州魔劫的贡厛忧心忡忡地道:“本门以星移斗换阵、焚天绫、斩仙剑阵同时对付他,却不能逼他拿出分光宝剑,这样的手段就算峨嵋派长字辈的太上长老来上十个也办不到的。” 另一名老道士驳道:“星移斗换阵、焚天绫、斩仙剑阵在本门也算不得一等一的神通,贡师兄何必长他人志气。” 一名中年的道士附和道:“苍月师叔所言极是,这里毕竟是崆峒山,是在北戴斗极宫之下,本门创派祖师留下来的禁制何其厉害,哪怕天仙下凡也不是其对手。话说回来,分光宝剑果真那么厉害么,当年魔劫之时被他抢走风头也只是因为他的宝剑正好克制魔气,但我崆峒北戴斗极宫岂是当时堪比,他不拿剑出来倒好,若果真恃剑为害,必定败亡得更快。” 其余人纷纷附和:“正是,此子太过骄狂,我崆峒派不能示弱。” 崆峒派掌门玉神子是个相貌清癯的中年人,五官生得极俊朗,他坐在金色的莲台宝座上,皱起眉看着下方的图影出神。 贡厛面有忧色,他在这主殿内的百多人里是绝对的少数派,一直尽力劝止玉神子掌门率领崆峒派针对陶勋动武。他也不与其他人争执,只继续劝玉神了:“掌门,从交手到现在陶勋并没有出全力,这一点我们都可以看得出来。” 立即有人驳道:“这便如何?本门难道出全力了?还是证明陶勋自高自大、目空一切?哼,如此狂妄的小辈能混出如今的名声全靠峨嵋派做靠山,峨嵋派眼下自身难保,他竟然还如此张狂地杀到本门山门之下,本门若不将其严惩,还有何颜面面对天下人?” 贡厛不理会质问,自顾自地继续道:“他未尽全力,应当是因为他并不想和本门撕破脸皮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眼下修仙界浩劫已起,以陶勋的修为神通必是浩劫的一大变数无疑,对这样的人我们不要交恶得太狠才是。” “荒谬!”一名苍字辈的太上长老怒道:“贡师弟一意维护陶勋,浑没将本门令誉放在心上,更没将本门北戴斗极宫的无上神通放在心上,试问可还是崆峒派的弟子?” 玉神子目光一凝,抬手止住正要哗然的众人:“贡师叔一心为公,言之有据,诸位师伯、师叔还有师兄弟们不可妄自猜忌,大敌当前之时本门弟子更当精诚团结才是。” 殿内的众人一齐躬身应喏:“谨遵掌门令谕。” 玉神子看到此时出命令:“将星移斗换阵和焚天绫撤回,斩仙剑阵已破,将众弟子召回星宫。” 贡厛面露喜色:“掌门英明。” 但玉神子接下来命令道:“打开星枢门引陶勋入开阳宫,转换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宫之力,开启斗宿炼仙阵对付他。” 众人闻令后都面露喜色,唯有贡厛惊道:“掌门,是否再斟酌一二?” 玉神子道:“贡师叔,我知道您老人家一心为公,也知道您对陶勋实力的判断必定十分准确没有丝毫错讹,您劝阻我们不要与陶勋成为死敌是为宗门好,但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师叔。” “不敢,请掌门问。” “第一,陶勋名义上独立于峨嵋派之外,实际是如何天下人尽知,现今我们已经打出讨伐峨嵋派的大旗与峨嵋派处于敌对状态,您如何保证我们不对付他则他一定不会或明或暗地帮助峨嵋派对付本门?” “这……无法保证。”贡厛老实地摇头,但接着争辩道:“可是本门与峨嵋派交好万余年,一直共同维护着修仙界的稳定,又何必非要与峨嵋派敌对掀起战端不可呢?” “师叔太迂了。您应当知道每次浩劫都是修仙界各派势力大变动的机会,万余年来从来没有象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十三大等门派中论实力只有本门、峨嵋派、昆仑派、通天教有执牛耳的机会,峨嵋派一直稳压我们一头,本门每代先祖都传下务必扬光大崆峒派执掌修仙界牛耳的遗命。 这次浩劫大起,天数直接毁伤到各派仙山妙境,从根源上撼动各派的根基,四大门派中唯有本门北戴斗极宫受到的影响最小,实力受损亦最微。你看仙云山遭天雷轰击不停,实力被严重削弱,瑶池仙境、狐歧之山也都不比峨嵋派好多少,尤其是通天教和昆仑派为抢夺北地的大荒遗地控制权正大打出手无暇南顾,这岂不正是上天赐予的取代峨嵋派的最佳机会?天予弗取大不祥也。” 贡厛默不作声,争当修仙界第一大门派是崆峒派历代祖师的夙愿,这顶大帽子压下来他也不敢反驳。 “第二,陶勋昨天先灭剑玄宗,后于凌晨在峨嵋山下讨义联盟总部当众斩杀剑玄宗余部,并叫嚣着要来我崆峒派,如此大张声势,已是逼得本门没有同他妥协让步的余地了,试问不除陶勋,我崆峒派颜面将何存,今后又当何以服众?” 贡厛不得不承认:“剑玄宗自有取亡之道,只是陶勋确实做得太张扬了些。” “第三,玉机子师弟的仇,焉能不报?” “掌门,玉机子师侄的噩耗唯有秦祥一人的说辞为证,是否采信须慎之再慎才是。” “师叔,二十年前玉机子师弟和秦祥一齐在景云府境内失踪,当时那里只有峨嵋派蓝眉、紫眉几个在附近,又恰好陶勋的巢穴也在那里,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玉机子师弟和劣徒秦祥掳走?当年峨嵋派不肯承认在那里遇见过玉机子师弟,故作不知他们两人的下落,我口中不说心中动一直存疑。 去年秦祥从孤云山逃脱回山,指证峨嵋派勾结陶勋设陷阱困住他们逼问北戴斗极宫的秘密,玉机子师弟不从惨被峨嵋派杀害,这些情节是真是假,师叔是亲自参与过对秦祥魂魄元神的讯问的,你不是也挑不出任何可疑、虚假之处么。我就不相信,谁有偌大本事能在秦祥身上动手脚瞒过北戴斗极宫内的重重禁制。” “唉,正是因为没有破绽我才越怀疑呀。”贡厛仍然坚持着。 “第四,**仙衣就在陶勋身上,此物必须拿回来。” “掌门恐怕最看重的就是这一条吧。” “师叔很清楚这一次修仙界大浩劫的破坏力,大势之下非人力可御,这天下无任何一个门派可以安然渡过,我崆峒派亦势不可全身而退,创派祖师所留之物并不能减轻这场厄运伤害本门的程度,我们必须用一切手段保卫宗门的安全。 当年本门得到**仙衣,举全派之力借北戴斗极宫五成法力费十年仍不能将它炼化,以至于护山大阵威力被削弱给北偷以可乘之机窃走宝物,这亦从一个方面凸显出这件宝物的宝贵,如果我们能得到它,再向陶勋逼问出炼化它的方法,崆峒派能在这场浩劫中保留下来的力量必定会多出几分,这个多出来的几分力量才是本门将来号令整个修仙界的倚仗呀。” “可是既然当年本门无法炼化**仙衣,而陶勋能炼化它,那么今时本门又如何能保证击败有**仙衣护身的陶勋并从他那里逼问出炼化之术?如果**仙衣不能保全陶勋,那么就算我们重新得到**仙衣并且得到炼化它的方法,却如何能确保它对保存本门实力有用?” 第四章 慨然赴险(下) 玉神子道:“当年我们只动用北戴斗极的五成护山法力,这次我打算用十成。同样一件仙器落在不同的人手中会展现出不同的威力,陶勋未必是**仙衣的真命主人,而本门得到**仙衣再配合始祖留下的禁制秘术,不愁不能安然渡过这场浩劫。” “掌门,天道运势并非取巧就可改变的呀。” “那么本门就只能束手认命么?或是师叔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贡厛哑了,两个问题他都无法回答。 玉神子两手一摊:“既然师叔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便请听我号令,各就各位,准备开动斗宿炼仙阵擒杀陶勋。” 贡厛见玉神子心意已决,喟然长叹一声,再不出声阻拦。 陶勋将崆峒派的斩仙剑阵击破,没有继续乘胜追击,只继续牵制和限制着焚天绫的威力,以他的本事夺取焚天绫是件很轻松的事,不这样做既有不与崆峒派结成死敌的打算,又有避免运用高深仙术牵动仙殄伤的顾忌。 丁柔则继续在丈夫的帮助和照应下催动天心剑与剑阵被破后不得不各自为战的两百多名崆峒派高手周旋,她以往修炼《天册》侧重于功法炼体方面,在剑术、仙术等术法的运用技巧方面大有欠缺。 修仙之道功法固然重要,术法也不可轻忽,后者是前者的具体运用,在运用术法的过程中更能促进修炼者对于功法的深层次理解和领悟。所谓功法如质、术法如文,质胜于文则野,文胜于质则史,须得文与质相适应,修仙之道方得大成。所以最近几战的时候,陶勋都创造机会给丁柔锻练术法之道,在实战之中来领悟和提高《天册》的修为。 双方厮杀一阵后,崆峒派忽然将星移斗换仙阵撤掉,将焚天绫召回,两百多名崆峒派弟子在听到天空传来的罄板声音后次递掩护着退向北戴斗极宫。 “他们不打了么?”丁柔将天心剑、华月仙台收起来,偏着脑袋问陶勋:“你说崆峒派是不是看到不能拿我们奈何,起了惧意,打算同我们讲和了?” “不是不打了,更不会讲和,多半是要用更厉害的手段对付我们。” 这时,从天空传下来一个声音:“吾乃玉神子,忝为崆峒派掌门。陶勋,你肆逞凶顽挑衅本门,跑到崆峒山下撒野,本门宽宏大度不欲同你一般见识,给你一次机会立即从崆峒山滚开,有多远滚多远,以后不许你出现在崆峒派弟子的视线中,否则定教汝等身死命殒,限你们一柱香内滚开。”声音落后,竟真有一柱香的光影投射在他们面前。 丁柔气恼地道:“明知道这是激将之法,但用词太可恶,一口一声的一个滚字,亏得他是崆峒派的掌门、修仙界有名的耆宿,说话如此没有修养。” 陶勋倒是看得开,安抚道:“玉神子大师这是在用阳谋,逼着我们不能退走,只能按照他的指示跳进他们布下的陷阱。我们不走,则一柱香后他必定会让我们破开界障进入他们的北戴斗极宫。” 果不其然,一柱香很快烧尽,玉神子的声音传下来:“两个小辈胆子不小,既然有胆量留下来等死,我倒想来亲自成全你们,你们且进山门来吧。” 天空中闪过一道圆环形的亮光,圆环光圈就象在天空上打开一扇大门,里面露出繁星点点的星空,北戴斗极宫炫丽无比的星空宫殿展现在眼前。 圆环打开到一定宽度,繁星深处两点星光骤然亮起,好似两颗爆的新星,打着旋地飞舞到陶勋和丁柔的面前,光迹凝结成两团星云飘浮在空中。 玉神子的声音响起:“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踏上星云,它会带你们前来受死;若不想死,立即给我滚出中原以外。” 丁柔低声道:“果然是阳谋,明着将他的陷阱敞在我们面前,却拿话堵着我们,逼着我们睁着眼跳进去。” 陶勋道:“是个陷阱也得跳进去呀,这不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么。” “我不甘心,何不摆开车马大斗一场,力战不敌我也认了,似这般乖乖地钻进人家的圈套,有力也使不上,真真憋屈死了。” 陶勋反倒笑了:“呵呵,走吧,若再多迟疑一会,指不定玉神子能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丁柔伸出手紧紧抓住陶勋的手掌:“这一次不许你挣脱我的手。” 陶勋也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这一次我们一起走到底。” 两人会心一笑,一齐抬步踏上面前的星云。 这一幕被北戴斗极宫主殿内的众人看到俱皆一惊:这个也太容易了吧!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有人哂道:“他恁大的名声行事却如孩童,哼,果然是峨嵋派吹捧出来的傻子。” 贡厛更为担忧地道:“看他此般慨然赴险的模样,倒好似故意钻圈套,也不知谁算计到谁呀。” “贡师兄太过小心了,明显是这小辈无知,这样也好,不用我们花大力气和心思就将他引入仙阵,省却我们准备的许多手段。” “是极,是极,省下这些力气,能将斗宿炼仙阵的威力多催动几分,杀灭此獠为玉机子师兄报仇雪恨、夺回**仙衣更加有把握。” 玉神子冷哼道:“无知小辈,自取死路,怨不得旁人。”挥手向机枢中打出法诀,同时下令道:“请诸位立即各就各位,合力催动仙阵殛杀陶勋。” 随着阵法被启动,只见星云大亮然后如流星飞越过天际投入圆环光晕中,旋即圆环湮灭,天空重新恢复到骄阳当空的状况。 在星云启动的一刹,身处其中的陶、丁二人立时被无数道怪异的力道扯住,这种力道与星移斗换仙阵产生的迷乱方向感的力量出如一辙,在力道强度上远胜前者千倍,就连陶勋也一时感到不适,脑袋短时有点晕。 待到头晕感消失的时候,两人已被传送到一个漫天繁星的怪异世界。 丁柔的道行太浅,先前在星云中的时候被怪异的力道扯得天旋地转难以控制身体,且胸闷呕逆、脸色苍白如纸,幸得陶勋及时传过来柔和的仙力才将不适感驱走。 在这个新的环境中,那种怪异的力道无处不在,空间里的每一个星辰上都会有一道怪异的力量撕扯着他们,无数颗星辰就有无数个力场,其强度、作用力、力场方位、力道的方向无迹、无规律可循,而且处于不断的变化当中。 陶勋惊得嘴巴张开老大,四下打量起来,一边连连点头。 丁柔被这里怪异的力场所压迫和撕扯,在丈夫的保护之下没有受伤,不过力场作用下产生的不适感没有完全摒除,浑身上下难受异常,说话都没有力气。好在陶勋再次渡运一丝仙力过来,她感到一股暖流迅淌过经络,难受感很快被驱走,唯有晕眩感仍在。 她没好气地问道:“这是什么古怪,根本分不清**八荒十方界。” 陶勋答道:“这里倒和无漏之渊的歧乱漕有两三分相似,无数的引力场交叉作用,使得你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体内仙力亦大受影响。” “难不成他们就想用这个来对付我们?” “当然不止,这里更象是歧乱漕和梵天老祖的梵天界混合的产物。”陶勋的神态越来越凝重:“崆峒派的创派祖师不愧是从天界下凡的天仙,这个仙阵的仙力根源来自漫天星辰,他借星辰之力开辟出这样一个与凡界隔绝的独立空间,光凭这个手段就已经出凡界法则之外了。” 第五章 藏身佳处(上) “难怪崆峒派如此笃定,难怪他们想要引我们入彀。”丁柔听见丈夫如此说不由得一惊,颇为担忧地问:“这里会不会比梵天界更凶险?” “那倒不至于。” “是不是崆峒派的那位始祖不如梵天老祖厉害?” “很难比较,但有一点,崆峒派的始祖远不及梵天老祖疯狂。”陶勋继续指点道:“这个仙阵开创独立一界,每颗星辰都能产生绝强的引力场,每颗星辰都蕴含着接近天地本源法则的力量。凭这三点,全都出凡界的法则力量,可是这三种神通亦全都被刻意简化过,十分小心地限制在一定程度下,彼此之间借星辰之力与凡界的法则之力达到微妙的平衡。”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它也是一个不完整的仙阵,无法挥最强的威力。”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漫天的星辰开始产生变化,繁星开始转动,随着它们的转动,凌乱的力场更加混乱,力场强度直线上升,强大的引力、斥力撕扯得两人开始团团乱转。 陶勋紧抓住妻子,伸指如飞在面前画出一个圆形符阵,画好后在符阵中心轻轻一戳。 “呯”的一声响,本是无形的符阵骤然亮起光迹,随即符阵的光迹散作一蓬白色烟雾,一眨眼间烟雾凝结成一朵白色光莲飞落到他们脚下,同时莲瓣、莲蕊上蒸腾出数十丈范围的光雾,远远看去就是一朵盛开的硕大的白莲。 在白莲的光影之中,丁柔身体一沉落在莲心位置,她终于找到上下左右的方向感,外面乱七八糟的力场只如轻微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微风般杂乱地拂过皮肤,却再也不可能对她造成影响。 丁柔四下打量着问道:“这是什么神通?也是《天册》里的仙术么?” “是呀,等以后你练到返虚篇就可能接触此仙术了。”陶勋简单地解释一句,然后立即道:“小心,更厉害的杀着来了。” 仙阵里的星辰在转动中逐渐由位置逐渐由零乱变得有序,四下里一部分星辰越来越亮最终显露出二十八宿。 “这是二十八星宿的力量!”丁柔十分震惊:“星宿之力传说是天庭才能驱动的力量。” “传说都不可靠,不过二十八宿的力量的确越了凡界的法则倒是真的。”陶勋一边说,一边将分光宝剑放出来,说了句:“照此看来想要破阵而出必定要使出天界的仙术。” 丁柔一懔:“难道他们也知道你所受的伤?” “那倒不是,而是当年设置此阵的崆峒派始祖。他设此阵用了一个不太牢靠的空间界包在外围,用了几种厉害的神通放在里面,如果你实力不济自然会被消灭在里面,如果你是天仙,打破此阵的同时必定招惹到来自天界的天罚。总之,只要你进来了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挨打不是进攻也不是。” 四下里二十八宿东方青龙、北方玄龟、西方白虎、南方朱雀的影像越来越鲜活,蓦地轰隆巨响,二十八宿一齐散作无数的光点,一眨眼后光点扩散到数千丈大小,然后迅凝结成无比巨大的青龙、玄龟、白虎、朱雀。 四灵一经出现,无边的威压盖过一切零乱的力场,犹如重锤般重重地向砸向两人,陶勋画出的这朵巨大白莲立时遭到剧烈的攻击。 在东面,白莲被染成绿色,浸进去三丈左右,其内电闪雷鸣;在北面,白莲被染成墨黑色,同样浸进来三丈,墨色中有无数冰棱将莲瓣冻裂吹碎;在西面,白莲被染成极亮的白色,无数白色的光芒如铁刺研磨、剔刺并刮削着莲瓣;在南面,白莲被染成赤红,火光烧透半边空间。四灵的攻击极富穿透力,简单的木、水、金、火四种五行元力的攻击直接作用于物质的本源上,绝大的力量试图将白莲的防护圈分解成阴阳二气的状态。 丁柔害怕地紧贴在陶勋身上,从外面传来的四种元力的威压使她本能地产生恐惧,她很明白换作是自己哪怕一个喘息的时间也顶不住,这甚至不是因为她的力量不够强,而是因为四灵的攻击力量法则根本不是她所能理解的。 陶勋掐住剑诀手指轻轻晃动,分光宝剑旋转着飞上头顶,一声清鸣,剑身颤一颤后一分为四,四剑各呈白、黄、红、黑四色,白剑攻东以金克木,黄剑攻北以土克水,红剑攻西以火克金,黑剑攻南以水克火,剑上光芒四射,和四灵的攻击搅在一起,将它们的攻击慢慢逼出白莲的范围。 陶勋一边运剑,一边道:“柔柔休得害怕,你不妨用天心剑施展《天册》里的仙术,借此机会验证你在功法上的疑问。” 丁柔应了一声,躲在丈夫身后,将自己的天心剑拿出来,试探着同四灵的攻击接触。她道行太浅,即便有陶勋照应着,初次接触这种出凡界法则的力量时仍然极不适应,天心剑剑光甫一接触四元力的攻击便几乎溃散,巨大的力量撞得她心头巨震、嗓中甜吐出血来。 但她却极顽强,拼着受伤的结果却对高层的法则之力有了个最初的印象,这种收获比打坐行动一百年都大,兴奋驱走了受伤的疼痛,她打起精神越小心地运用精妙剑术与四灵的攻击尽力周旋。 这一场大战一口气打了半个时辰,陶勋始终留有余力,小心地控制着分光剑与二十八宿四灵的攻击形成平衡,不是他无力攻破它们,而是他不敢,生怕一不小心牵动仙殄伤,在这样的环境下伤势作后果不堪设想。 很显然崆峒派很不满意这种胶着状态,鏖战中四灵忽然一齐长啸,各自从身体里飞出七道光影,光影飞出来后变化出各自的形态,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獝这二十八宿也各自变化出巨大的身体,同四灵一道放出无边的威能,围住陶勋和丁柔一顿猛攻。 四周围的攻击声势浩大,陶勋却也不惧,换作别人恐怕早已殒命,对他而言这种程度的攻击甚至还构不成威胁,比这厉害、可怕得多的他也见识过,他只管挥诀舞动分光宝剑不徐不疾地将千种万种攻击尽皆挡下,并且时不时地削弱某一块的压力让给丁柔练手。 就这样相持了不知多久的时间,直到丁柔累了。 陶勋见火候差不多,让丁柔收剑藏到自己身后,尔后猛然放出剑诀,分光宝剑四剑重又合一在他头顶上方飞旋着舞出一个巨大的碟形扇面。他大喝了一声:“破!”真言出口,剑光形成的碟形扇面化亿万道剑光飞出去,转眼之间就将二十八宿和四灵斩成点点星光。 不过这些星光顽强地不肯消散,在剑光的间隙中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重新凝结成形,大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架势。 陶勋放出个火诀,亿万道剑光同时化作太元元火,将数百里范围内化作一片火海,太元元火力被他催动到九成,这一次崆峒派仙阵再也无法重新凝聚起二十八宿和四灵的形影。 丁柔兴奋地道:“相公再加把劲,烧穿崆峒派这劳什子的破仙阵。” 陶勋笑道:“我省得。”一边便将火力提升到十成。 第五章 藏身佳处(下) 太元元火被提升到十成火力后火光略呈灰白色,火光一经出现,整个仙阵内部的空间马上震动起来,就象一只被巨槌敲动的巨钟。 也就在这一刻,陶勋毫无征兆地被一阵剧痛袭上身体,剧痛之下什么力气也都没有,他支起的火海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他早先画出的白莲符阵也一并彻底消失,仙阵内无数巨大的力场作用力立时填补进来。 仙殄伤的作令陶勋瞬间失去战斗力,好在他一直在防着这件事,早已暗暗将**仙衣准备好,**仙衣同他心神相通,无须他运力驱使,在他伤势作后立时化成一黑一白两团光芒冲出身体八丈开外,将两人稳稳地护住。 丁柔早被吓得脸色苍白,扶住陶勋连连关切地询问。 陶勋这一次嘴角沁出血渍,虚弱地道:“不成,看来伤势作的临界点便是破开崆峒仙阵的界限,这次作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养得好。” 丁柔是头一次听他如此讲,脸色更加苍白,眼泪哗地淌下:“都是我不好,不让你破阵就没事了。” “你不要这样说,我没事的,就算我现在的伤势之下,崆峒派的这个仙阵也伤不到我俩分毫的,只不过须得在里面耽搁些时间才能出去。”他笑着安慰妻子:“借崆峒派之地避一避劫数不正是我们此来的目的么。” 丁柔泣道:“可你伤成这样,我宁可自己替你伤着。” 陶勋温言安慰她几句,他的脸色渐渐略好了三分,但仍旧苍白如纸,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全不象以前几次那样能够迅恢复。 崆峒派的仙阵继续运转,星辰再次开始旋转,其中七颗星辰开始越变越亮,距离越来越近,星辰的形体迅放大。 陶勋看到此情景,眉头大皱,拉住丁柔道:“他们的攻击又来了,这次的威力比前次更大,应付起来比较麻烦。” 丁柔道:“不怕,和你在一起便是死也无惧。” 陶勋挤出个笑脸:“我可舍不得你死,我们还要遍览天下名胜。算了,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么,不同他们硬抗,我若成心躲藏在这个阵里,崆峒派永远也找不到我的踪迹。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伤好脱困。” 丁柔将脑袋倚在他肩头,柔声道:“我永远陪着你。” “呵呵,我们藏起来吧,不然他们的攻击就要动了。”陶勋抓住丁柔的手,口中念动咒语,两个人的身影晃一晃便在这个空间里消失不见。 在崆峒派的主殿里,主持仙阵的一名长老失声叫道:“他们不见了,这怎么可能,他们居然在我们的斗宿炼仙阵里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掌门,莫非他们已经破阵而出不成?” 玉神子倒是沉住了气,道:“他们肯定仍在阵中,但不知藏在哪里。不要慌,在我们的阵里岂能躲得过我们的眼睛,传令各阵主持弟子细心些搜查,务必找出他们二人的位置。” “是,掌门!”众人轰然领命。 命令层层传递下去,各主持仙阵之人开始彻底仔细检查所负责的区域。过了良久,居然毫无头绪,除了玉神子极为肯定陶勋夫妇没能逃逸出阵外,始终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人人不禁疑惑不解:难道他们已经被仙阵炼化,他们究竟在哪? 陶勋和丁柔的确没有逃出这个仙阵,想要破阵而出必须动用些凡的手段,这恰恰会引动陶勋的伤势,所以他们不可能逃出阵中。但是论到对天地本源法则的领悟和运用能力,陶勋并没有因受伤而减弱半分,这个仙阵脱胎于极高等的天界仙阵,所运用的法则出凡界,崆峒派的人催动仙阵时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他则能利用仙阵的力量因势利导找到漏洞而存身。 在外面的崆峒派高手满脑门子疑惑不解的时候,陶勋和丁柔实则正躲在仙阵内一颗星辰的表面。 纳须弥于芥子,一花一世界,在崆峒派高手看来只是仙阵中幻象的星辰实则有其实体,只不过它的实体极其微小,这在凡界的修仙者看来应当是很平常的东西,可是在真正领悟到高等天地法则的人眼中便大大不同,譬如易戴之山、狐岐之山等大荒仙山,它们的本体不比一颗微尘更大,但是它们内部的空间却是极其无限广大的,所以仙阵内星辰的本体对陶勋来说便是一个非常广阔的世界。 斗宿炼仙阵是崆峒派镇派之仙阵,平素都用北戴斗极宫的灵脉之力供养,阵内之物千万年来渐渐郁积起灵气,陶勋所选择的藏身之所就是一颗灵力充沛的星辰。在这颗星辰的内部,没有日月,天空是白茫茫一片,一些耀眼的星斗穿过天空漫射的光幕顽强地点缀在空中,天空下山脉起伏,山岭上树木葱郁,树木间流水潺潺,到处灵力充盈,除了没有活的生物,不失为一处不错的修炼场所。 丁柔无心四下打量新的环境,她现在只关心丈夫的伤势,坚持要扶着他立即盘坐运功疗伤。 陶勋道:“纵是养伤,一是须灵力充沛之所,二是也当安全所在,总不能随随便便打坐入定。” 丁柔眼中泪水仍未干,急道:“那你便快挑个地方呀,要不然你先就地运功能恢复一点是一点,我替你护法。” “这种伤急不来的,我现一个好地方,灵力充沛又安全。”陶勋指着远处一座峭壁道:“那下面有个山洞,就是那里。” 丁柔赶紧扶着他飞到峭壁下,果然在树林草木下现一个三人多高、十七八丈深的山洞,洞内大根接通了这个世界的灵脉,浓郁的灵力让人身处其中感觉异常舒爽。 打坐运功疗伤是件大事,行事须慎之再慎,两人不敢马虎,丁柔在陶勋的指点之下拿出不少器物设置出一个小型的防护阵法,然后陶勋在她的坚持下服下几枚养神培元、治疗内伤的丹药,便在洞中开始入定。 其实正如陶勋所言,仙殄伤如果能自行治好,那么他早就想办法治疗了,他不忍怫了妻子的心意,方始听从她的调度,入定之后无非将《天册》下篇的功法拿出来运行几遍,将丹药的药力炼化,求的是让她心安。 陶勋没有花多长的时间就行功完毕,凭灵觉知道丁柔正在自己旁边顽强地同瞌睡作斗争,之前的激斗中早耗尽了她的力气,说起来更需要修养的人是她才对。他悄悄地用仙术将她催眠,起身扶她在灵气最浓郁的位置盘腿坐下,运转仙诀帮助她行功运气,调养身体。 丁柔舒舒服服地睡过一觉,醒来时惊跳起来:“我怎么睡着了。” 陶勋在旁拉住她:“我看你太累,便让你好好睡了一觉,感觉好些了么?” 丁柔目中又泛起泪花,盯着他的脸庞道:“不是让你好好疗伤么,你管我作甚,你看你脸上仍旧没有半点血色,若伤不见好,垮了身体坏了元气怎生是好。” 陶勋抬手抹掉她眼角淌下的泪滴,柔声道:“好柔柔,你过虑了,只要我不再动用高阶的仙术,伤势绝无可能复,更无可能加重。” 丁柔有些不信:“你不是在哄我吧。” 陶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是我的妻子,含在嘴中怕化掉,捧在手心怕吹掉,当然要时时拿甜言蜜语哄着你让你时时刻刻开开心心才对。” 丁柔羞恼地轻轻捶他肩头一下,嗔道:“坏家伙,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调笑。” “呵呵,”陶勋站起身拉起她的手:“走,我们拜访邻居去。” 第六章 厌火墨明(上) 丁柔一下子惊得站起身,惊愕地问:“邻居?这里住着其他人?” “那是自然,否则那么多星辰当中我为何偏偏挑这颗藏身呢。” 两人收拾好山洞出来,并不用飞腾之术而是牵着手漫步而行,沿山坡一路向上,走出三十余里来到山顶。 这座山是一座活火山,山顶的大火山坑直径达数里,坑底深达百丈,炎热的岩浆咕噜咕噜地冒起、炸开,放出浓烈的硫磺味道。 陶勋从地上捡起颗小石子用手指弹向对面靠近岩浆的一处凹陷的岩壁。 石子快如箭矢,在飞到目标处十丈开外时好象投进一滩平境似的水面,空中荡起透明涟漪波纹,石子停在半空里,然后直直地向下坠落。 接着,一块一丈多高的巨石从波纹中飞出来,才一出现在空气中便由内向外喷射出熊熊烈火,火焰呈淡蓝色,与此同时坑底的岩浆好像受到召唤般轰然漾起波涛,十数股岩浆流腾空而起追上喷火的巨石,它们共同汇成一条火龙咆哮着张牙舞爪猛扑过来。 陶勋传声道:“柔柔,我助你,你用绞云罗。” 丁柔抬臂并指疾点而出,一楼白云自她指尖飞泻而出,迎风化成百丈的云朵迎头卷上火龙。 两相接触激出阵阵白色水汽,好似夏日晴空上厚厚的的卷积云,火龙一声尖吟从云朵里探出脑袋、三爪和尾巴,摇摆尾放出漫天火焰和密集的火流星砸将过来。与此同时,二人所处的山顶地面毫无征兆地钻出无数冒着火红烈焰的锋锐石刺,另有八只巨大的冒着火焰的岩石手臂或抓或捶或劈地攻击过来。 丁柔觉得有一点吃力,对方的仙力非常怪异,运行的线路无迹可寻,力度的强弱变化十分零乱且虚实难辨,她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都捉摸不到重心,有种重拳打到棉花堆里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对方的攻击马上要打到脑袋的错觉。 而且她隐隐有种感觉,对方的仙力好象正是中原修仙界功法的克星,如果她现在不是运用太元仙力,不是有丈夫在暗中帮助,恐怕早一触即溃性命不保了。 眼见火龙将要挣脱绞云罗的束缚,还有它掀起来的攻击就要到面前,丁柔毫不慌张地拈诀一挥,白云猛然绽放开来,将整个火山坑都包裹住,随即白云化作七彩云霞,云霞绞动,内中轰鸣阵阵、火光闪闪,震得地面不住地跳动。 云霞中那条火龙和它掀起的攻击飞快地被绞云罗绞灭殆尽。 “好!好宝贝,好法宝!”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对面坑底传上来。 丁柔将绞云罗收拢来,仍在身外形成护罩。 谷底那处凹陷的岩壁上出现一个十丈高的光晕,里面现出一个耄耋老者,慈眉善目、仙风道骨,正自抚着雪白的长须向两人微笑。 丁柔瞅见此人后颇有好感,不知不觉打算收起绞云罗上前郑重见礼。幸好陶勋及时伸手拉住她,她立觉脑中一片清凉,明白刚才着了道。 陶勋牵起丁柔的手转个方向,对着某处空地道:“道友何必使障眼法,我夫妇二人前来拜访高邻并无恶意呀。” 空气一阵扭曲,一个人影在他们正前方二十丈处现出来。 丁柔忍不住轻声惊叹道:“好黑的人呀。” 原来现身之人长相怪异,头火红如血,碧眼金睛,额头上两个鼓包,肌肤漆黑如炭,全身上下唯有牙齿洁白如玉。看其相貌大约三十上下,唇上两撇长长的翘起的胡子极有个性,颌下也是浓密的火红色虬髯,须连在一起好象狮子脑袋上的长鬃。 陶勋拱手施礼:“学生孤云山陶勋、内子丁柔见过道友,请教台驾高姓大名。” 青年抚胸微欠上身道:“本人名叫墨明。”接着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能看破我的幻术?” 陶勋微微一笑:“既然是幻术,只要守住本心道心坚定,自然不被迷惑。” “哦,你道行很深,佩服之至。” 陶勋接着问了一句:“咦,墨兄没有经历化形劫么?” 墨明吓了一跳,向后跳同十几丈,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丁柔悄悄地问:“他不是人类?” 陶勋传音答道:“他的本相可了不得,乃是天地间的上品仙兽麒麟,看他的模样应当是其中的墨麒麟一支。” “哦,怪不得他额头上两个鼓包,麒麟这种仙兽生下来就是上品圣兽,幼兽长到五千岁无须渡劫就可长出龙角飞升天界。” 陶勋朗声道:“墨兄不必如此,说起来学生还须感谢墨兄呢。” 墨明不解地反问:“你谢我什么?” “我们夫妇二人在山下运功疗伤的时候墨兄曾在旁边观望了一刻多钟,然后悄然离去,我们夫妇才得顺利地恢复体力。” 墨明“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早知道我偷窥过你们。” “呵呵,墨兄仙府不远,不知学生和内子是否有幸拜访呢?” 墨明亮着洁白的牙齿大咧咧地道:“咳,你说话文绉绉的冒酸气。呵呵,不过我不介意,我已经在这儿呆了太久的时光,头一次遇到外人进来,正想寻你们说话说个痛快,欢迎你们到我家作客。” 陶勋和丁柔随墨明来到他的洞府,出乎他俩意料的是这个洞府居然十分舒适、讲究,别看墨明长得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实则十分懂得生活,洞府内的器具以及整体布局充满美感,每样东西的做工无一不精致至极,每件东西的摆放无不舒服至极。 墨明看到他们不断惊叹的模样,忍不住得意地道:“你们也不要太惊讶,任何人如果在这里一呆上千年,也会慢慢懂得将自己住的地方弄得最舒适不过。” 丁柔好奇地问:“上千年,墨先生已经在这里呆了上千年?” “唔,准确的说应当是一千三百五十七年零七个月二十三天。” 陶勋不禁莞尔:“想是墨先生被困在这里早烦了,但扳着手指头算日子绝非良策呀。” “谁说不是,好在我有天赋的习性,每隔些日子总要睡一觉,一觉可睡上十年或数十年,睡睡醒醒、醒醒睡睡,总算能熬得过来。不过你们可就惨了,你们没这种天能天赋,就等着被度日如年的感觉折磨吧。” 丁柔不服气地道:“你能睡觉,我们也可能打坐炼气呀。” “打坐炼气最忌受到打扰,这儿可不是个适合打坐炼气调运阴阳的所在。这儿是崆峒派的斗宿炼仙阵的内部,一旦仙阵运转起来对付敌人,这里的整个世界便会剧烈翻腾,这儿的灵气转瞬之间就会从滋补的灵药变成索命的毒药。又或者没有敌人被困进来,这个大阵每隔三五个月或者一二年亦会自行启动一次,危害之处不逊于前者。” “你睡觉就没事?” “要不怎么叫做天赋,任它怎么闹腾,这儿的灵气变化都不会影响到我。”墨明十分得意的模样,天赋的神通足够他牛气的。 陶勋转开话题,问道:“看墨兄相貌英奇,不似中原人氏。” “呵呵,相貌英奇,直接说我长相奇怪不就结了。”墨明嘴上这么讲,表情和语气殊无异色,道:“我本是南海厌火岛的炼气士。” “南海厌火岛!”丁柔失声道:“你来自海外一百四十四岛?” “是呀,有什么奇怪的。”墨明撇着嘴道:“少见多怪。” “呵呵,倒不是少见多怪,而是海外仙岛素来与中原隔绝,从未听说海外炼气士到中原走动的。”陶勋向他解释。 “嘁,我们四海仙岛的人没有愿意来中原的,中原天地元气比仙岛上的差得太多,而且尽是凡人,空气被污染得乌烟瘴气,呆久了要损修为折阳寿的。” 第六章 厌火墨明(下) 丁柔不喜此人言语无状诋毁中原,遂讽刺道:“哈,那么墨先生现在是怎么回事?莫非此地不在崆峒山而在海外!” “嘿嘿,丁仙子好大的脾气。是,没错,我现在是在崆峒,是在中原,可那全拜我那死鬼的师父所赐。” “墨先生此话,想是此中有一番故事吧?” “是呀,嗯,不错,陶先生比尊夫人要和气多了。”墨明不忘调侃一句,接着讲述起自己的故事:“我的师父是厌火岛岛主鞠湎,他老人家在南海三十六岛那可是风云叱咤的人物,鼎鼎有名。两千年前,厌火岛附近刮飓风,有一名船客侥幸漂流到岛上被师父所救,听他讲起中原的风物、修仙界的种种故事,我师父便突奇想,决定到中原走访一遭,会一会中原的修仙界名士,交流道法心得。于是便带上我随那名船客到中原,第一站就来到崆峒山。” “第一站选择崆峒?从南海到崆峒至少要经过三、四十个大小修仙门派,你师父怎么不沿途就近拜访呢?” “被救的那人自称是崆峒派的弟子,吹嘘他崆峒派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我师父当然第一站选择崆峒派。”墨明说到此露出愤愤之色:“哼,没想到崆峒派的小人一听说我们来自海外仙岛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们动手了。” 丁柔解释道:“一万二千多年前有天魔自天界降世,凡界浩劫,一批天界天仙下凡率领凡界修仙者剿灭群魔,后来下凡的天仙在凡界收录的弟子建立起修仙界的几个大门派,传说天魔所收录的弟子中道行浅的被准许留在中原,他们衍生出邪道诸派,道行高深的被放逐到海外,成为海外修仙的主体。崆峒派是当年下凡天仙的弟子所建,当然视海外仙岛的修仙者为寇仇。” “哼,那么多年前的事了,还在计较,崆峒派的人心眼忒小。”墨明嘲笑一句后继续讲述:“我师父大神威,一个人就将崆峒山搅得大乱,最后是他们动用护山大阵的力量才赢了我师父一招半式。唉,不过我那师父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刚烈了些,被崆峒派用护山大阵打败擒住后,竟然一气之下仙力乱窜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啊,一代岛主竟这样死了!那你呢?” “我师父都打不过他们,我还能怎样,也被他们擒住,就关到这儿来了。” 陶勋笑道:“墨先生的数术学得不好,先前说在这儿被困了一千三百多年,现在又说两千年前就被擒住关到这儿来。” 墨明一愣,理直气壮地道:“那是时间太久,我记错了呗。” 丁柔道:“看你这洞府里的装饰,许多物件却是中原民间最近百年才出现的款式,莫非是凡人百姓从墨先生处学去的?” “嘿嘿,被你们拆穿了啊。”墨明毫无愧色,道:“刚才同你们不熟,所以没说实话。” 丁柔想要乘机讽刺几句,陶勋止住她,道:“人之常情,请先生继续说下去。” “嗯,其实一开始他们不是把我关在这儿,而在别处,大概他们后来也觉得内疚,关了几年后放我离开。可是我师父死在这儿,我岂能同他们善罢干休,瞅个机会便再来闹腾。” “结果又被他们抓住关起来了吧?而且一关就是两千年。” “丁仙子说得不全对,我是又被他们打败关起来,不过不是一关两千年,而只是十年,十年后他们再次放了我。我后来又来闹了两次,每次皆落败被擒遭到关押,前前后后总共折腾了他们一百年,终于不想继续同他们闹下去,就一个人返回厌火岛。” “你回去后怎么又来了?” 墨明露出痛苦的神色:“师父死在外面,我一个人回去,家里再也呆不住,于是我一气之下再次到中原找崆峒派出气。” 陶勋点头道:“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放你了。” “是啊,又被他们抓住,关上些时日后放我走,我再又闹上门,这样反反复复五百三十年,我被他们抓、放了十次。终于他们不耐烦了,主要是因为他们换了个掌门,以前的那个老掌门良心没完全坏透,对我师父的死抱有愧疚所以任凭我怎么闹始终对我网开一面,后来的掌门不厚道,将我骗进这个斗宿炼仙阵,妄图把我炼死。嘿嘿,幸亏我有天赋的本事,他们炼不死我,还被我找到这个地方安安稳稳地住下来。” “想必这儿不但炼不死墨先生,亦更加困不住你,不然这些新潮的家俱摆设从而何来。” “陶先生所言正是。”墨明得意地道:“我的天赋之一是能穿越两界,早年被抓被关的时候这个天赋还没有觉醒,到这儿后没过几年就有了,不过还只是初级的阶段,还不能穿越仙凡两界,但穿越出这个仙阵却不难。这一千三百多年来我基本上是每隔一甲子就出去一趟,我已经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拿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丁柔好奇地问:“这儿很好吗?” “好不好须看对什么人而言。”墨明得意地道:“你丈夫说得对,我是异类。常言道天生万物,凡生九窍者皆可自感灵气、炼气修道,唯有人类是以七窍就可修仙,其实这话不对,还有天地间的仙兽、仙禽天生便能以异类七窍之体修天道,我就是这个类型的。 我修炼的功法需要极强大的天地灵气支持才能不断进化,但是自从师父死后,厌火岛的同门将老鬼的死算在我头上,排挤我,要杀我泄愤,还晓谕南海三十六仙岛共同驱逐我,害得我有家不能回,只好回中原混日子。可是中原的天地元气比厌火岛差得太多,还尽是凡人散布的浊气,我见崆峒的北戴斗极宫倒是一处适合修炼的地方,所以才会…… 嘿嘿嘿,拜他们多次关押所赐,整座北戴斗极宫里我熟得就象自己家,许多地方都曾经住过一阵,比来比去还是这处最适合我,安静、没外人打扰、灵气干净充沛,所以我选择在这里安家。” “呵呵,那倒要贺喜先生在中原找到这处修炼佳处。”陶勋淡淡一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和丁柔一块儿讲起人间的见闻故事。 墨明在他俩说话的时候不时的抓耳挠腮,虽然没怎么在意他们讲的故事,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他俩,道:“二位,说了半天,你们还没说怎么会被崆峒派困到这里的。” “哎呀,我竟然忘了,失礼,失礼。”陶勋轻拍脑门装作歉意的模样,开始讲起同崆峒派的恩怨以及被陷在阵中的经历。 墨明听得很仔细,不时的插话盘问些细节。末了,他拍着胸脯道:“崆峒派不讲道理也不是一天两天,我早看不惯他们,这样吧,我可以用我的天赋神通送你们出去。” 这次轮到陶勋摆出一副诧异的表情反问:“我为什么要出去?” 墨明一呆:“你为什么不出去?” “呵呵,墨先生都认为这里挺好,还在这里安家,我也欲效法之。” “你们就不想出去找崆峒派报仇?” “是他们视我夫妇二人为寇仇,我们并不视他们为仇雠。何况,眼下修仙界浩劫大起,崆峒派的仙山妙境灵脉之源已经严重受损,过不了多久北戴斗极宫的就会因灵气不继而开始衰落、破败,那个时候不用我们费力这个仙阵也将维持不下去,我们何必费那力气主动跑到外面呢,浩劫之际难得寻到这样的好地方躲避因果劫业呀。” “可是你们不象我有天赋神通,恐怕挺不过仙阵运转时的危险。” 第七章 窥见玄机(上) 对于墨明的质疑,丁柔止轻描淡写地答道:“无妨,这斗宿炼仙阵伤不到我们分毫,否则也不可能来到这里呀。而且我丈夫道行高深功参造化,一身修为不逊于等闲的天仙。” 墨明眼睛一亮,似乎有话要讲,但是又忍住,只是哂道:“吹牛,有那本事怎会被关进来!” 陶勋笑道:“先生就当我们吹牛好了。” 墨明眼珠一转,道:“先前交手的时候是你夫人动手,本事不错,我的本事你已经见过,你的本事我不知道,不公平,你得露两手给我瞅瞅。” 陶勋略略一忖后爽快地道:“嗯,有道理,那就献丑了。” 墨明高兴地问他:“你打算弄个什么神通出来?” “呵呵,太粗浅的会被你笑话,太高深的又怕吓着你,用个不浅不深的。”陶勋一边笑着,一边取出一面古镜。 古镜用白银打造,雕饰着一些异兽图形和繁奥的符篆作为花纹,镜面用特殊的材料镶嵌,打磨得无比光滑,照得人和物纤毫毕现。 “我认得这种仙兽,名唤衍维,能千里视物、听音。”墨明指着镜背面的图形道:“你想向我展示你偷听、偷看的本领?这里可是崆峒派护山大阵核心组成部位的仙阵核心,一个不慎会暴露我们位置的。” 丁柔抢先回敬一句:“那也须看什么是什么人施展,我丈夫就不会。” 陶勋笑了笑,将银镜拿在手心,另一只手并指从镜面抹过,镜中画面变得朦胧起来,很快重新清晰,现出清晰的图影并传出声音。 镜中画面里显示的正是崆峒派当代掌门玉神子,以及和他一道坐镇枢机室催动仙阵的长老们。 听得其中一名长老道:“掌门,各分阵弟子已经用尽办法,始终没有在阵中找到陶勋夫妇的下落,他们会不会已被仙阵炼化了?” 玉神子摇头道:“黎师叔不是第一次执掌斗宿炼仙阵,如果目标被炼化,仙阵中必然有所反映的,尤其陶勋的道行了得,更不可能毫无表象出现。” 另一名长老道:“可是如果他没死也同样应该有所反映,现在的仙阵就如同从来未曾困住任何人一般,是仙阵失灵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有人责问:“贡师兄,你与那陶勋的关系非同一般,一直替他讲好话,你没有手下留情放他生路吧?” 贡厛也是主阵人之一,听得此话怒道:“荒唐,我与陶勋只是一面之缘,何来关系非同一般之说?我劝说掌门正是因为陶勋道行太高不可轻易对他动杀机,现在的情形不正印证我所说吗?斗宿炼仙阵的奥妙你不比我知道得少,难道你认为阵法在这么多人共同驱动之下我能有机会作弊?” “好啦,不要再吵了。”玉神子出言阻止别人反驳,道:“现在的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生,藏书宫的先祖典籍里不是记载一千三百多年前也有类似的事情生过吗?当年被困的异兽再没有出现过,自那之后仙阵前后开动过三十七次,每次都很正常,这说明仙阵没有异常,入阵之人也应该早已经毙命,只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没有激仙阵示警罢了。” 有太上长老问道:“依掌门师侄所见我们现在当如何处置,是继续催动仙阵还是放开它?” 玉神子沉思一阵,答道:“继续在阵中搜查十日,若无恙便放开它。” 看到这里墨明忍不住道:“这小道士倒挺谨慎,可惜仍是白痴一个,老爷我就在他鼻子底下他偏生看不见。” 丁柔白了他一眼:“得意什么,每回来闹事还不是每回被他们抓,他们若是白痴,你便成了什么?” 墨明语塞,摸着脑门道:“是呀,可我要是夸他们,好象我还是捞不着什么好话,真难办呀。” 这时镜中见有传音符飞进枢机殿,玉神子打开它,里面传出青年人的声音:“师父,徒儿有要事禀告。” 陶勋和丁柔对望了一眼:“是秦详的声音。” 玉神子和颜悦色地道:“徒儿的身体好些了么?有何要事且不急,待过几天你身体彻底复原后再讲不迟。” 传音符里秦详恭谨地答道:“是,徒儿过几天再来向师父请安。” 陶勋不再观察枢机室里的情况,他已经循着声音找到秦详的位置,手指朝镜面一点,里面的图影晃动一下出现了一间华丽的房间,房间一角的蒲团之上端坐一人。 墨明开始嗤笑:“呵呵,你的法术不灵了,连崆峒派小辈的相貌都看不清楚。” 原来此时画面中的人罩着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楚相貌。 陶勋眉头大皱,这是因所窥之人道行太高深的缘故,可是秦详的本事他早见识过,不可能有这么高的道行,肯定有问题! 蒲团上的人忽然一动,显然是察觉到有人偷窥,头部的浓雾深处猛地现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接着两道目光竟穿过镜面直奔三人而来。 陶勋反应得快,抢先将丁柔拉到自己身后,他体表自然而然生成一层气盾,光芒击在上面倏然消散。 墨明反应不慢,可惜未能全数躲过,被光芒扫到一根头,当即闷哼一声向后翻倒,七窍中鲜血长流。 陶勋挥手打出一束光芒到镜中然后再拈诀一指,银镜腾地一下整个化作火团,再一指,火团猛地往中心收缩,一个眨眼工夫就消失不见,仿佛被它自己的中心一点全部吸进去一般。 墨明翻身坐起,一边抹脸上的鲜血,一边嚷嚷:“妈呀,这人是谁呀,那目光阴冷毒辣,令人如堕冰窟,让我象猛吞了一缸毒药般难受。” 陶勋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轻描淡写地道:“我的一个熟人,几年不见,没想到竟然……”说到此他停住。 “竟然什么?快说呀。” “竟然伤势比上次恢复了一星半点。”陶勋歉然地道:“学生一时大意,累及墨先生吃亏,实在抱歉得很。” “没事没事,咳,要不是见到你这个熟人,我也不会相信你真的本事很大。”墨明看来的确不怎么在乎这个小节,挥挥手转身往内间走去:“你们先坐坐,我去收拾一下,我的血太精贵,不能白白浪费喽。” 待他离开后,丁柔传音焦急地问:“那人是谁?梵天老祖吗?” “不错,应该是他,他的一丝神念附在秦详身上,我一时不察被他察觉。” “他现我们了吗?” “应该没有,他只是觉我们在窥视他,我最后那一手将衍维镜销毁传送到北戴斗极宫另外一个方位的某处宫殿里,他应该不可能追查到这儿来。” “你说他的伤恢复了一些?” “是呀,真是奇怪,他的伤比我上次在狐歧之山见到时稍微轻微了一点……呃,柔柔不要担心,他恢复的只有一丝儿,那种程度对我而言不是威胁。”陶勋看见妻子闻言变色后赶紧温言安慰。 其实对于象梵天老祖那般道行的人而言,哪怕一丝儿的恢复都有可能给凡界造成巨大的破坏,而陶勋自己反而身受重伤,此消彼长,情势堪忧。 墨明很快回来,因为这个小插曲的缘故各人各有心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过了不多久陶勋夫妇告辞出来返回临时居所。 就这样过了两天,三人每天都会坐到一起闲聊。 墨明对他们大讲特讲海外的风物人情,海外风情大异于中土,陶勋和丁柔十分感兴趣,听得如痴如醉。 到得第三天,墨明传讯将两人请到府上,照例讲起海外仙山的故事,瞅准个机会道:“陶兄弟和弟妹有没有兴趣到海外走一走?” 第七章 窥见玄机(下) 陶勋没说话,丁柔回答道:“自然有兴趣,只是走不开呀。” 墨明十分热心地道:“有什么事走不开?就象你们说的,中土修仙界正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你们躲在这里避劫不一定有用,还不如跑得更远一些。” 陶勋道:“墨兄说得也有道理,容我们考虑考虑吧。” 墨明连连点头:“那好,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丁柔吃吃笑道:“墨兄好象很期盼我们出海远游呢。” “哈哈,主要是我也好久没回家了,可以顺道给你们带路嘛。”墨明没怎么隐瞒自己的目的,抓着胡须道:“我会带你们离开这个破阵的,让崆峒派的白痴继续做消灭我们清秋大梦吧。” “无功不受禄,你帮我们出去,我也该给你帮点小忙。”陶勋指着他腰间玉带上的一颗鸡血玉珠道:“墨兄的这件宝物好象损毁严重,我帮你修复吧。” 墨明大喜:“真的?那敢情好,这枚赤珠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信物,可惜当年同崆峒派争斗的时候就被弄坏,你如果能修好它,算我欠你们一个大人情。” 陶勋摇头道:“不用算欠人情,互相帮助,刚好扯平。” 墨明有些不解:“凭你的本事想要离开此阵是分分秒秒的事,可我却没有本事修好此珠,算起来当然是我欠你们。” 丁柔笑着解释道:“有些事情不方便明言,请墨兄相信我们便了。” 墨明的赤珠的确是一件了不得的仙器,在没有损坏前应该是一件威力巨大的攻防兼备的顶级仙器,小小一颗珠子中竟然掺合了一百七十多种珍稀的原材料,其中的近半材料两人根本只闻其名未见其实,另几样材料更是闻所未闻,换作别人想要修复它光是找齐材料就得花上漫长的时间。 另外,珠子内部控制各项仙法威能的阵法体系十分庞大复杂,最难办的是这套阵法体系的原理、思路同中土修仙界的主流理论颇有违拗处。因为这两个主要原因,赤珠才一直没被修好。 对陶勋而言,这两个难题不成其为问题。用太离元火转换物质的功能,他以现有材料为蓝本炼出所需之物。阵法原理方面,当年地藏老人一指渡过来的术法篇章里就包括这种理念下的阵法理论和应用实例,况且以他现在对天地本源法则的理解和掌握,触类旁通不在话下。 故而墨明惊讶地看到,陶勋用一个顶级的鼎器只花两天的时间就将他一千多年来始终没法弄好的赤珠修复如初。 当陶勋收功打开鼎盖,一溜赤光亮晶晶地飞出来,一忽儿在东出现、一忽儿在西出现,划过之处留下让人心神舒爽的气息。 墨明抬臂向赤珠招手,赤光闪一闪乖乖飞到他手心,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感觉从手臂直通心灵,唤起全身暖洋洋的感觉。他默默运转心诀,惊喜地现赤珠不但完全修复,并且其所蕴藏的神通威能尤胜昔日三成,不由得欣喜若狂。 收好赤珠,墨明向陶勋连声道谢,感激不尽。 陶勋谦虚几句,又道:“我在修复的过程中擅自改动了几个小的地方,但是我觉得此器似乎有别的用途,不知道这番改动会不会影响到它?” 墨明连连摇头:“不会,不会,甚好,甚好。” 丁柔笑道:“东西帮你修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们离开此境呢?” “如果你们着急我马上就带你们出去,如果不是很急的话请容延后半日。” “不着急,三天之后再离开也不迟。”陶勋接着问道:“倒是听墨兄话中之意似乎打算一去不回了吧?” “呵呵,不瞒你们说,赤珠是枚信物,修好它后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回厌火岛了,毕竟那里才是我的家呀。这里的洞府我住了一千多年,有些东西有了感情舍不得抛下,打算收拾收拾全数带回家。” “如此我们就不打扰墨兄收拾行囊,我们三天后再来搭顺风车。”陶勋和丁柔告辞而去。 回到临时栖身的洞府,丁柔倒在他怀中问他:“为什么要多耽搁三天?” “你不是猜到了么?”陶勋抚着她的秀道:“本来崆峒派的劫数我们以不掺和为上策,可是梵天老祖将触角伸到这里,他插手之处我也要插插手,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丁柔不满地道:“他本事那么大你何苦招惹,你嫌自己伤得不够厉害吗?” “问题是我不招惹他他也不会放过我,我不知道他的来历,更不知道他的野心目的,但有一样事情是知道的,如果任他横行,则我辈异日定无孑遗。”陶勋轻轻地安慰她:“或许在这场浩劫之中他也难以自保,我们如果不能消灭他,便是削弱他、阻止他奸谋得惩也对芸芸众生有益的呀。” 丁柔没好气地挣开他:“好吧,好吧,总说不过你,让你去管闲事好了,难怪老是挨劫遭雷劈。” 第三天头上,陶勋和丁柔刚刚走出临时洞府,天地间猛然巨震,天空的色彩由白色转眼间变作墨黑,漫天的星斗全都显露出来,空中弥漫的淳厚天地元气同一刻生剧变,纷纷变高地往天空涌去,并且产生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欲带动他们体内的仙力脱体而出。 这还不算,在风云涌动的过程中天地元气极快地演化作五行元力形成可怕的五行飓风,其威势轻易地将地表以上的一切都化作齑粉。 丁柔身上的华月仙台应激而张开,淡淡的月光将两人稳稳地护住,陶勋则在其内部运一道符篆,使得华月仙台形成的保护罩丝毫不受外间飓风的影响,仿佛他们只身处幻境,狂暴的飓风压根吹不动他俩。 “斗宿炼仙阵动了,不知对付的是何人。”丁柔看着外面的世界在五行飓风中迅被吹成灰尘,心有余悸地道:“难怪墨明说这儿不适合修仙,仙阵动时这儿便变成这副模样,简直是夺命的地狱。” 陶勋将目光投向星空,星空深处正有数十个亮点在渐渐扩散。 他看了看道:“总共三十一个人,正在被仙阵攻击,应该都是邪道的高手。走吧,我们去找墨明,让他带我们出去。” 墨明已在山顶等他们,佂仰头望着星空似乎看得津津有味,他的身体蒙着一怪淡淡的黑色光芒,不但不惧外面可怕的五行飓风,而且那层黑光有神奇的能力,将沾上身的五行元力统统转化为灵力吸入体内。 “墨兄好兴致,想必上回我们被困的时候你也是这般悠闲地欣赏吧。” “呵呵,陶兄弟猜得极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免费的戏为何不看。”墨明转过身来:“要不要看完戏后再走?” “那三十一个邪道高手本事很大,道行最浅亦是青灵期,看他们的样子应是有备而来,攻击的目标似乎都是斗宿炼仙阵的阵眼节点,不过凭这样就想破阵而出无异痴人说梦话,这种明知结果的戏不看也罢。” 丁柔很是疑惑地问:“相公,你说那么多青灵期以上的高手从哪里钻来的,修仙界邪道能一次性拿出此等手笔的势力凤毛麟角,难道又是通天教?可是前番听玉神子说通天教正不是和昆仑派在争夺北地的大荒遗地么,他们如何能抽出这么多高手上这儿来?” 陶勋没有回答,却朝墨明呶嘴道:“你看墨兄兴致勃勃地想要看完大戏,必有原因的。” 墨明只简单地说了句:“陶兄弟法眼如矩,那里面有七个不是中土人氏。” 第八章 强闯星宫(上) “海外修仙?”丁柔吃惊地看向星空里的团团亮光:“海外修仙掺和到中土修仙界来了?” 陶勋问道:“那里面莫非有墨兄的故人?” 墨明恨恨地道:“没有,管他们作甚,狗咬狗一嘴毛。你说得对,这样的戏看起来也没意思,我们这就出去吧。” 陶勋也不追问,略一拱手:“便有劳墨兄了。” 墨明让两人站在身侧,自己则掐住一个古怪的手印,用不知名的语言念动口诀,三人的身形开始扭曲变形,很快一道光芒闪过后全都不见踪影。 山谷之中翠林如盖,一棵参天古树下正在觅食的小动物忽然一阵慌乱夺路而逃,空气好似水面波纹扭曲一下一闪而过,地面上多出三个人影。 “墨兄神通了得,佩服,佩服。”陶勋恭维一句。 丁柔迅地判断出位置:“这里是崆峒山南面的山麓吧。墨先生每次出来都选择这里吗?” “是呀,我的天赋神通还没有完全成熟,每一次破开空间传送的距离不能太远,我第一次出来就在这儿落脚的,后来每次都以此地为坐标。”墨明一边说着一边在体表弄出一层淡淡的黑气,稍稍转动一会即散去,他已变作另一副模样。 他的肤色不再是黑得亮,而是呈黧黑之色,这种肤色在农村中很常见,他的眼睛也变成普通的白珠黑仁,火红的须变作深棕色并且不再那般浓密吓人。 丁柔掩嘴笑道:“墨兄这么一变化着实俊郎许多。” “咳,原来那副相貌太张扬,在中土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墨明简单地解释一句,问道:“你们上回答应考虑的事想得怎样了?” “到海外游览之事么?” “是呀,是呀,考虑得如何?中土修仙界的天机术数已经太乱,呆久了不知道会惹上什么祸端劫灾缠身,不如远避海外,干净省心得多。”他的神情显得很是期待。 陶勋笑了笑,爽快地道:“墨兄之说有道理。好吧,我正想看看异域风物。” “太好了,你们先到我的厌火岛作客吧。” 丁柔笑道:“墨先生是举内不避亲呢还是想邀我夫妇陪你回家壮胆呢?” “嘿嘿,两样都有。”墨明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急切地道:“我们这就动身吧,路还很长,闲话放到路上再说。” 陶勋却道:“且慢。” “怎么啦?” “呵呵,墨兄回家还须先收拾三天,我这趟赴海外岂非也需要些时间做准备?我的一个徒弟和老仆正在别处等我们的消息,我须过去带上他们。” “哦,他们在哪?我和你们一块儿去。”墨明性急地要拉他们动身。 “先别急。”陶勋再次阻止住他,指着天空道:“你看那上面打得正热闹,崆峒派是中土修仙界正道的支柱之一,我不能袖手旁观。” 墨明撇撇嘴:“你这人有趣,他们用仙阵炼你,你这才脱困出来,非但不记仇反而要出手帮他们,我可没你这般大度,你去忙吧,我不插手。这样吧,十天后我们在韶州碰面如何?” “一言为定。” 将墨明送走,丁柔问道:“你真的打算帮助崆峒派?” “我的**仙衣终究与崆峒派有点渊源,这份因果早些了结也好。”陶勋向她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同梵天老祖硬拼,更不会将梵天老祖的神念从秦详身上驱走的,免得崆峒避过这一劫后对峨嵋派造成大的伤害。” 丁柔眼波流转:“嗯,你还记得我的师门便好。” 崆峒山上空万丈,数不清的剑光以及大威能法宝、仙器所出的光芒围着北戴斗极宫激斗正烈。 崆峒派在修仙界排名前列,北戴斗极宫的护山大阵威力亦是至强,这一点从当下的情势可以看得出来,护山大阵在界障之外形成一层厚厚的保护光层,攻击一方中不乏空尘、神化期甚至渡劫期的级高手,所动用的仙器、法宝威力亦大得离谱,但他们就是无法攻破山门外层的保护光层。 然而很可惜的是,崆峒派的护山大阵在山门位置缺了一个大口子,激烈的战斗正集中在这个豁口处。 一派的山门是主要的进出通道,一般在这个位置的阵法防护力应当极强,而攻击方居然能在这个部位打出个大豁口,陶勋不用猜就知道必是梵天老祖捣鬼无疑,他借秦详之躯以神念潜入北戴斗极宫,潜伏了许多时日,应当已经掌握其护山大阵的秘密,这一招就象当年他潜入雪阳门山门大阵所为一般。 用何种方式帮助崆峒派?这是一个问题。 陶勋没打算仗着勇力提宝剑硬闯人堆里杀开一条血路,那种热血冲动的做法太过白痴不足取也。他和丁柔先在山脚下找到三处灵气比较充裕的地方,用玉符分别投置出一个法阵,设置好后陶勋找到第四个灵气汇聚之地,用七十二片玉符和一件上品仙器精心作出一番布置。 布置好一切后,陶勋领丁柔进入阵中,取出一只玉质人偶,又取出一柄上品下等的仙剑和另外两件中品上等顶阶的仙器植入到玉偶体内。 他将玉偶放到这个仙阵的阵眼位置,自己则和妻子退开到次一级的点位,盘腿坐好,凝聚起强大的仙力,画出一套繁复的法诀后在双手上生出强盛的赤色光芒,一声叱喝将赤光打入玉偶。 玉偶立即大放异彩,很快整个仙阵开始高运转起来,形成一道粘稠的雾气将他们周围百丈范围都遮盖住,再一晃,雾气凝化成幻象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这里的异常。 与此同时,北戴斗极宫的山门缺口处,一千多人混战正酣。 进攻的一方在人数上居劣势,但个个精干、道行高深,防守的崆峒派一方因为门中精英部分出动攻击峨嵋派去了,留守的弟子中高手不象以前那样多,不少低阶的弟子在师长的指挥下背靠山门处护山大阵残留的功能勉力同强敌周旋。 一道赤光闪动,一个外相很模糊的人陡然出现在人丛中,他刚一出现,一道剑光迎头劈到,这是攻击方的一名高手正在对一句落单的崆峒派弟子下杀手。 敢情此人的出现正挡在别人的攻击线路上。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物,攻击者固是眉头一皱,被攻击者却是目中一喜,有人替自己挡刀自然是好事。 但接下来却生了让攻守双方瞠目结舌的一幕,只见突然出现之人居然从头至脚地一分为二分头倒下,攻击者的剑光从中畅通无阻地穿过,而被攻击的崆峒派弟子错愕之下反应不及被一剑劈中。 被击中的这位只是崆峒派中一名低阶弟子,纵然有件仙甲护身却哪里能挡得住对方青灵期高手上品仙剑的一击,当场被劈成碎片。 但那攻击者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见一分为二的人影重又合二为一,并且随手放出一道赤色剑光斩将下来。 这名青灵期剑仙的邪道仙剑吓得寒毛倒竖,他的仙剑此刻被能将身体一分为二的怪人挡在身后,而正面劈过来的赤色剑光上有股怪异的吸力,穿透了他的护身仙甲,扯得他体内气息紊乱,电光火石之间行动稍缓了一缓,就避无可避地被赤色剑光劈实。 总算此人道行高绝,仙甲也算结实,赤光及体的一刻体外冒出一团黑气挡在身前,那赤色剑光狠狠地将他护身仙甲的护罩劈开,接着将他放出的黑气劈散,余力未竭地将他撞得飞跌出百丈远,在其胸前留下一道血肉翻卷的可怕伤口,还好没有丢掉性命,但却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第八章 强闯星宫(下)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自然是陶勋借用法阵所驭使的玉偶,他收起剑光,喃喃地念了一句:“你劈我一剑,我劈你一剑,公平了。”然后掉头化作赤光挟着强绝的威势循着山门往北戴斗极宫内部飞去。 两边摆开来斗得正欢,上千人的混战之中谁会注意这个小动静,所以陶勋的玉偶顺利地穿过大部分的战场,飞快地逼近进入内层宫阁的通道口,由于邪道的破坏,从山门到宫间的禁制已被破坏得七七八八,倒也没什么太大阻力。 在宫通道口前恶斗的人不是很多,斗法的场面要远胜外面千倍,守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崆峒派青灵期以上的高手,攻击一方的道行也不弱于他们,是以斗法之激烈、杀伤力之大使得道行稍浅或者仙器、法宝稍弱的者不敢靠近。 陶勋的玉偶飞近,先就遭到崆峒派的阻击,在这种危险的情势之下任何不主动表明身份之辈都要当作敌人对待。 只见密密麻麻的无数小飞剑形成一道巨大的厚墙迎头攻击上来,剑刃之上暗有火光或冰霜流动,使人尚未靠近就如同掉进烈火和冰窖两者的混合体中。 玉偶毫不减地迎上前,也不放出剑光或者别的仙器开道,在被小飞剑刺到之前突然化成一股青烟,从剑与剑之间的空隙间穿了过去。 这一幕令动攻击的崆峒派高手大吃一惊,将身体化为青烟固然是修仙界比较高深的仙术,不过他的仙器上有独到的法术专门对付这种情况,不可能让敌人轻轻松松穿过去而不作出任何反应。这人赶紧变换法诀,可惜迟了,两相相交的过程非常短暂,青烟穿过剑障后重新凝为人形,一副毫无损的模样继续往通道口撞来。 刚飞出不远,一名正在卖力攻击通道口的邪道高手正好瞬移出现挡住道。玉偶立即放出五道绿色的光束盘旋着疾撞上去。 那邪道高手背对着这边,心思放在前方的劲敌身上,察觉到身后突然出现的危险气息后,心念电转,背后闪出一只深褐色的盾牌,迅变大遮挡住全身。 玉偶打出的五道光束悄无声息的撞在盾牌上,没有任何撞击的反应出现,但照射出来的五个绿色光点之间互相间自动射出细小的光丝联结起来,在盾牌表面形成一个怪异的符篆图形。 接着玉偶前端放出赤色剑光,连人带剑撞进符篆中心。这一次“嘡”的一声巨响,邪道高手的盾牌仿佛是瓷器做的,被硬物一撞就四散飞迸,一件专用防护的上品仙器竟这样被一击而毁。 此人也没料到自己的盾牌这么不经打,另外的的神通尚来不及使用出来,而赤光却已经及体,他惊叫一声只道小命休矣。然而,玉偶穿过此人的身体,这人却安然无恙,除了吓出来一身的冷汗半点伤也没有。 玉偶就这样度越飞越快,每逢飞剑或者别的仙器、法宝攻到时,在攻击及体之前身体突然化成一股青烟,从各种攻击的空隙间穿过去然后重新凝成身体,继续一往无前地闯向宫门。 他眨眼之间穿过这段长长的距离,穿过这群高手们斗法时掀起的仙术力场,出现在北戴斗极宫的宫通道口。 崆峒派守门的十人中有一名渡劫初期修为的等高手,他早留意到玉偶的古怪,一声叱喝扬手放出几十丈长的剑光迎头斩下,剑光之上无数电舌卷动,形成一张巨大的电网将玉偶包裹起来。 旁边另一名更强的渡劫中期的高手也将仙剑放出来,并且伸指一点,通道口的禁制放出强光,在玉偶前方构成上百道光盾。 面对等高手的阻拦,玉偶突然加,度提高一倍不止。 它本来的度就已经极快,这样再一突然加大出对方的预料,两柄仙剑自然失去准头。但见赤光一闪就在剑光落下之前从间隙间擦身而过,而且在它掠过剑光的同时还放出了十道符光,在身后爆开形成十道半透明的屏障,恰到好处地挡住剑光的回追。 以那两名渡劫期等高手的道行虽然能御剑轻松击破障碍,却终究被阻了阻回追不及。而玉偶所化的赤光面对接下来的百道光盾,前端由赤色变作蓝紫色,出难以想象的高温,就如同一枝烧红了钢镝的劲弩射进多张薄纸组成的障厚,极其轻松穿透而过。 由于这一下度太快,其他的守门之人居然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唯有那名渡劫中期的高手反应过来,果断地暂时放弃运剑追击手指遥相再点,通道口前面忽然出现无数彩色光幔,五颜六色的光线缓缓流转,十分好看。 玉偶撞进光彩色光幔后突然一沉,就好象突然被压上了万斤的重物一般,连度也大为见缓。 这道光幔便是崆峒派内部禁制之一的星磁极光,光线之中物体的重量会增加百倍。 坐在地面仙阵里指挥玉偶的陶勋轻轻地咦了一声:“咦,这又是无漏之渊里见识过的东西,可惜仍挡不住我。”手中飞快地挥出一诀打入前方阵眼。 星磁极光中受挫的玉偶体表闪出一层淡淡的白光,一下子摆脱了磁力的困扰,度重又恢复到初时,甚至更快三分,刷的一下穿过星磁极光的区域,在众人的惊愕之中没入通道口中。 守宫门的崆峒派高手惊得面面相觑,这种情况他们次碰见,就算之前突然袭击硬闯进通道的那批邪道等高手遭遇星磁极光时也颇费周章才脱困。 玉偶撞进宫门,现北戴斗极宫内层的禁制早已经打开,不过明显有不少遭到破坏的痕迹,内层仍在运转的禁制现异物闯入自然开足火力迎头痛击,然而玉偶根本不同这些禁制接触,极端诡异一闪消失,下一刻一闪出现在远方另一个位置,再一闪消失,又一闪出现,几个闪动之后早已深入到北戴斗极宫的内部,出现在北极星垣的宫殿群外围, 在这里,斗法的场面更精彩。 在主殿宫门前广阔的空间,近百余人正捉对厮杀,其中崆峒派长老堂的绝顶高手六十余人、通天教的等高手四十余人,攻击方人数少,场面上却不落下风,用各色怪异而威力惊人的仙器、法宝在崆峒派主殿前掀起无边威能。 崆峒派的高手并没有全部加入战斗,宫门前另有三十余名崆峒高手观战,他们是镇守最后的门户并同时作为预备队随时接应同门加入战斗。 玉偶的突然出现让在场之人都大吃一惊,双方皆不知是敌是友。 按说北戴斗极宫的内层禁制体系十分复杂庞大,尤其在遇到敌袭将禁制重重打开的情况下,任何未经允许的人进入其中必然步步危险,陶勋又没有全知全能的神通,不应该轻而易举地穿过重重禁制闯到这里。 “呔,你是何人?怎么闯到这里来的?”一名守在主殿门前没有参与争斗的老道迎上前喝问,他明显是崆峒派太上长老堂的高手,随着他的声音传来,半路上生出极强的冲击力,肉眼可辨的冲击波在玉偶面前突然出现然后狠狠地撞上。 玉偶的体表笼罩着一层赤光掩盖住形体相貌,这层光罩不光用来隐藏形迹,同时也是它的防护圈,冲击波撞在上面激得赤光表层光波流转,恍如狂风吹过水面掀起的惊涛骇浪,但它的真身如波涛中的礁石岿然不动。 见对方轻松化解自己的音波攻击显露出高绝的修为,那名崆峒派高手摆出一副随时要动手的防备姿态。 第九章 一击中的(上) 玉偶用一种飘忽不定的声音答道:“我就是我,我谈不上是你们的朋友,却也不是你们的敌人,前辈毋须紧张。” “一派胡言,今日本门有难,闯到这儿来的人如果不是朋友,就必定是敌人,准备授吧!”那名太上长老准备动手了。 “哈哈,虽然不能多一个朋友,可也没必要多一个敌人,难道不是吗?”玉偶指着正在宫殿门前恶斗的人说道:“这四十三名来犯之敌,再加上被你们困在斗宿炼仙阵的三十一人,其中神化期道行的占一半,渡劫期之辈共十七人,整体的实力似乎不如贵派内宫的内室弟子力量,但是他们中总共有二十五人的来历古怪,法力怪异,仿佛恰好是贵派功法的克星一般,我说得可对?” “咦,你倒有点眼光。”崆峒派太上长老停止了动手,不过防备未松懈,语气只稍稍和缓点。 “我就是循着他们闯关进来时留下的气息残迹遁到此地来的,看情形这里应当是紫微星垣宫殿群的主殿,亦是北戴斗极宫护山大阵的枢机室所在。” “你想怎样?” “我想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帮你将面前这十八个比较扎手的人赶跑,你放开禁制让我进去找秦详。” “你同秦详很熟?” “不熟,只见过两面而已。” “有仇?” “闹过不愉快,但也不是生死大仇。” “哼,你以为崆峒派是什么?本门弟子岂容你随意寻仇!” “哈哈,前辈不要急于拒绝,我知道前辈是不愿放我进去,怕我破坏里面的禁制制造混乱。可是我要告诉前辈,我可以不进去,你只要唤秦详到这宫门前同我见上一面就行了。” “我要不是答应呢?” “我转身就走。”玉偶语气一转:“不过……” “就知道你有古怪,有何威胁不妨全都说出来。” “不过你不让我见秦详,你崆峒派今天必定有灭顶之灾。” “哈哈哈,贫道还从来没见过象你这般狂妄可笑之辈。” “我很狂妄可笑吗?”玉偶好整以暇地驳诘道:“这个词用在贵派头上似乎更为妥当,被人攻到主殿的大门口了,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了,却在可笑地拒绝好心之人的帮助。” “你是好心人?哈哈,那你告诉我你为何非要见秦详?” “我不会解释原因,我只有这个条件,十息之内若没有答复,我立即原路离开,贵派与通天教的争斗我绝不插手。” 那名崆峒派的太上长老看他说得如此笃定不禁惊疑不定,颇为踌蹰的模样。 玉偶开始数数,很快便数到九。 太上长老似乎得到指令,说了声:“好,我答应你,但你要先助我们赶走那十八名海外修仙高手,之后只许你远远地在宫门之外与秦详对话。” “甚善,就这么说定了。”玉偶重重吐出几个字,转身化作一道赤光直奔离得最近的一名海外修仙高手。 目标人物的道行在这群海外修仙中居中上水准,大约神化末期顶峰,正自以一敌二不落下风。觉玉偶靠近,他一声戾叱,双肋之下突地冒出两对黑气,晃一晃凝成薄翼模样,翅上黑云缭绕,有火光、电光等物在其中隐现,四翅一扇,顿时黑气如滔天的洪水泻地一般泼洒出来,一下子就将玉偶包住,内部风、雷、火、石劈头盖脸地打将过来。 玉偶打出七道玉符,形成七重光罩保护住全身,对手黑云四翅威胁最大之处在于其扇起的云气有剧毒,就算生铁沾上也会须臾之间被腐蚀掉。玉符形成的光罩在黑云的侵蚀之下迅溃散掉一层,不过外间第二层上则成功地将它挡住,其余风雷火石之物轰在护罩上直如隔靴搔痒一般。 那名海外修仙见自己的法宝不能奈何来人,微微吃惊,这尚在他预料中,一边与正面的两名崆峒派高手周旋,一边又放出一件仙器,却是一团灰土,撒在黑翅风云里头,悄无声息地卷向玉偶。 玉偶打出玉符之后一时并未进攻,遥控玉偶的陶勋想乘这个机会再熟悉一下海外修仙的仙法特点,对方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他的神念,于是又打出五道玉符叠加在外围。 修外修仙的灰土悄然沾到玉符光罩上,顿时刺耳的磨擦之声响彻宫门前的空间,极其微小的灰土出强烈的金光和可怕的高温以怪异的穿透力渗进其内部,然后分成几十股极快地沿着不同的方向扭转起来,好象一块金刚磨石在研磨着玉偶护身的玉符光罩。 陶勋遥控着玉偶,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数次验证了自己对海外修仙功法特点的猜测,便不再拖拉下去,坐于阵中冲阵眼位置比划出新的法诀。 玉偶突然由纯粹的防守转为进攻,赤色的剑光光芒涨起一倍达到六丈,剑光之中有无数珠丝般的光丝飞长出来,以极快的度由内向外将整个黑翅掀起的风云团都穿透,随随它的扩展,黑云之中的诸般仙法攻击,包括灰土掀起的破坏,一时全部安静下来。 这时那名海外修仙赫然现,肋上的两对黑翅不知何时已被赤色的光丝缚住,绝大的力道开始撕扯他的法宝。他这下被吓得脸无血色,这两对黑翅是他修炼多年的本命法宝,连着他的元神心窍,对方的攻击不知道用了何种方法,竟然直接切断法宝中与元神感应的节点,并且遁迹上直往他的心窍而来。 从玉偶开始攻击到以剑光细线缚住敌手四翅前后不到二十息,胜负此时分晓,那名海外修仙无法克制光丝的绞杀,只得忍痛断腕,喷出一口精血将四翅自行从身上脱落,然后不要命地掉头往回逃跑。 玉偶一击得手,仗剑杀向另一名海外修仙高手,对敌人丢弃的四翅却是理也未曾理会。 第二名被攻击的海外修仙道行比前者稍弱,同伴被击败的过程他已看到,见它来攻,他竟然奋力一招逼退崆峒派的对手,返身全力对付它,而那名崆峒派高手居然也不追击,乘机喘口气坐山观虎斗。 玉偶仍旧一剑递出,剑上光丝如无数灵蛇般扭结,气势不惊人,威压却可怕。 海外修仙拿出一只海螺奋力一吹,高吭的声音凝聚成束直奔玉偶。 玉偶身外的玉符光罩被音波冲击到迅溃散掉三层,但是音波的攻击却没有完全挡住,光罩被音波撞到后竟然生出肉眼可见的光波一层一层向内传递,刹那间就撞到它的身体。 海外修仙大喜过望,这一件是他压箱底的法宝,音波之攻击极为特殊,能将敌人的防护仙器当成自己的传播工具,让人防不胜防。可惜,这名海外修仙的喜悦极其短暂,传递进去的音波撞到玉偶的身上毫无作用,玉偶的剑光却早递到他面前,光丝一绕将他的海螺卷住,接着仙力侵入逼得他不得不弃物而逃。 玉偶这一次只一个回合就将对手的法宝攫走、将人逼退,干净利落得令崆峒派高手难以置信,乘着士气高涨,它以最快地度击向下一位对手。 玉偶只攻击海外修仙高手,而且只破敌人的法宝,并不杀敌或者追杀他们。不到一刻钟的时候里,它便迫退半数的海外修仙。 这样一来通天教和海外修仙的联军已处于绝对劣势,他们见再无法支撑下去,只得出讯号结成阵法递次掩护着从原路撤退。 崆峒派恼恨被他们攻击到山门深处,一部分高手纷纷围追上去,将郁结的怒火使劲向他们身上泼洒。 第九章 一击中的(下) 玉偶没有参与追击,只在成功迫走目标后飞到宫门前的空地上,对着那名崆峒派太上长老道:“晚辈不辱使命,现在该是前辈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那名太上长老掩饰不住惊讶,抱拳道:“贫道崆峒派太上长老堂昆岌子,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我的姓名前辈无须打听,既然掩着面目前来自然是不想暴露身份,此番用心亦是为免得双方尴尬。时间紧迫,请前辈将秦详唤来相见。” 昆岌子身份尊贵,听对方话中不甚客气,不免微有不快,语气稍冷,道:“阁下执意藏头露尾不肯以姓名、面目示人,贫道不好勉强。崆峒派鼎立天下一万多年,信义素著,秦详那边已经有人通知,请稍待一会。” 玉偶也不回话,静静地伫立当场。 果然,过不多久,主殿宫门口光芒微动,秦详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因他是玉偶点名要见之人,在场的许多崆峒派耆宿十分好奇其中原因,许多都留下来瞧个端底,同时也为保护自家门下的弟子。 二十年的时光在秦详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想当年此子是何等的风华少年、意气骄子,而现在从其眉目、眼神中明显可以看出,他的气质中多出一种含而不露的沧桑感,非经历许多创伤和挫折是绝不可能具有的。 玉偶仍立在原地,距离宫殿门口尚有百余丈,远远地看着秦详,体外的赤光比之前更加朦胧。 秦详抱拳稍一欠身:“崆峒门下秦详见过兄台,感谢您出手义助本门驱逐邪徒宵小,未知见召有何指教?” 玉偶脚未移动,上身微欠了欠算作还礼,道:“我们又见面了。” “请恕秦某眼拙,未敢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哈哈,我知道你是谁,而你也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玉偶体表的红光缓慢地增强着,这个变化令对面的崆峒派诸长老暗暗紧张起来。 “秦某认识兄台吗?”秦详很讶异的模样。 玉偶没有回答,自顾自地道:“我一直很奇怪,在我来到崆峒山下或进入北戴斗极的时候你早就应该已经知道的,可是你一直隐而不,为什么呢?” 秦详的语气渐冷:“我听不懂阁下的话,莫非阁下约我前来就为说些每个人都听不懂的话么?” 玉偶沉默了一会,拍掌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为何你没有动了。看来在这个世界里也有你忌惮的东西。” “哼,不知所谓!”秦详拂袖道:“若你只顾讲废话,请恕我告辞。” “哈哈哈!”玉偶一阵大笑:“既然我猜出来了,难道你认为我会袖手便走?难道你认为我会任凭你瞒天过海如愿以偿?狐歧之山秘境梵天界中之仇岂可拂袖便了之!” “不好!”昆岌子和一班子崆峒派长老们大叫出声,他们已然察觉到玉偶体表仙力波动异常,不约而同地动手,或欲护持秦详,或欲阻挡攻击,或直接攻击玉偶,可惜他们的动作仍嫌太晚。 就见玉偶额前一尺突然闪现出一个半球状的赤色光罩带着尖利的哨声一闪而没,与此同时秦详面前哨声骤响,这是一个比瞬移度更快的攻击仙术。 秦详遭到一记重击,他的脑袋就象一只被大力士全力挥棒击中的小皮球,猛地往后飞去,诡异的是他的身体没有随之飞走,双脚似被钉在地面,而足踝以上的躯体被巨力生生地扯到十丈余长。 玉偶那边也异变突生,赤光刚过,就见一道同样半球状的黑色光罩从正面穿过他的身躯,一闪而过,仿佛是一层滤网滤过,它体外的多重玉符光罩以及一直掩盖面容的赤光在黑光之中烟消云散。不光如此,它的身体内突然冒出不停地爆炸起来,就象他的身体压根就是一挂几千响的鞭炮被点燃噼哩叭啦地炸个不停,无数团小火光从它体内爆出来居然始终不见碎屑迸出。 与此同时,北戴斗极宫仙境内,以主殿为核心,北斗七星宫殿群一齐迸出强烈光线,震耳欲聋的霹雳声响彻整个仙境,开阳宫方位更是七彩光焰冲出百余里范围。 在场的崆峒派长老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震翻,以他们的修为居然被这声霹雳声震得一时失聪并且跌翻在地,目光锐利的他们都看到开阳宫方位的七彩光焰中有三十一个人影飞跌出来。 昆岌子难以置信地叫道:“他们居然从斗宿炼仙阵里逃出来了!” 事实上并非如此,这三十一人是被人从阵中强行拉出扔了出来,他们在飞跌出来的过程中身体内不断地爆炸出一个又一个光团,每一次光团爆出的时候其内部仿佛有怪异的阴影若隐若现,诸次闪现的影像连在一起生成动画,展示出阴影痛苦挣扎的模样。 这突如其来奇景只维护了短暂一会,然后玉偶的身体停止爆炸,它的全身变回没有任何生气的玉石雕像,接着它突然就化成一堆粉末,沿着之前黑光运动的方向飞散掉,仿佛是突然的狂风吹到一堆香灰一般,就连它随身携带的仙剑、仙甲等仙器也一同化作香灰般被摧毁。 崆峒山下阵中,陶勋张口狂吐鲜血,在丁柔的惊叫声中,他忍住巨痛挥诀将吐出的鲜血尽数用**仙衣收起,然后身体软软瘫倒在她臂中,急切地道:“快捏破玉符,离开。” 丁柔噙着泪水将他事先准备的两片玉符捏破,两人的身躯立时不见踪影。 他们前脚离开,陶勋先前在别处布置的第一个法阵上空就见空气一阵扭结,光线折射凝结出一双两丈多宽的透明眼睛,观其目光中的精光,俨然正是梵天老祖。它正要看透法阵,法阵却突然爆炸,冲天的火光和狂风瞬间将它包裹其中。 令人惊奇的是这场爆炸的动静不小,却对周围的一草一木没有丝毫损坏,仿佛刚才的爆炸只是一个纯粹的幻影般。但事实上绝不是幻影,爆炸过后空气中重新凝结出一双眼睛,但比爆炸前小了近两成,而且显得不那么清晰了。 梵天老祖透明的眼睛中透射出隐隐的愤怒,精光一闪,准确地瞬移到远处第二个法阵上空,这一次法阵爆炸得更快,当它在上空现身的同一刻即炸响,同样如前番一般没有损伤附近草木,而将眼睛削弱掉三成。 梵天老祖凝结出来的双目中闪过一道红光,在透明的背景下极为凶戾诡异。随着红光一闪而逝,透明的眼睛倏然消失在第二个小阵位置消失,然后出现在陶勋最后施法的仙阵上空。 这一次,仙阵没有爆炸,它在双眼出现的时候早已经消失干净,丁柔离开前捏碎的玉符启动了销毁仙阵的伏手,前两阵拖延的时间足够它彻底蒸。 梵天老祖凝出的双眼不甘心地化作一大团透明而扭曲的光影在仙阵的原址及其附近扫来荡去,过了半晌光影飞快地重新凝结为双眼,此时目光里有喜色和阴狠的光芒闪过,接着再一晃它便消散在空气里。 此时,高天之上上千道五颜六色的剑光追逐着、碰撞着四散飞开,崆峒派在驱逐掉攻入内宫的邪徒后,大批道行高绝的高手赶到山门口参战,立时取得压倒性优势,正在将敌人击溃、追杀。 在梵天老祖双目初次出现的同时,南面两百多里之外的山中密竹林中,丁柔扶着陶勋现出身体。 丁柔哭着道:“你总是逞能,伤得越来越重,我却没办法医治,你若有个好歹却教我以后怎么办!” 陶勋勉力笑着安慰她:“只是点小伤,要不了命。此番拼却受伤所为之事却十分值得。” 第十章 脱身南行(上) 丁柔轻摇着脑袋:“我才不管什么值不值得,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不会有事的。”陶勋安慰着她,继续扯开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可知道我刚才做了什么吗?北戴斗极宫里的禁制有许多地方模仿自无漏之渊,这种力量是不应该存在于凡界的,偏偏安安稳稳地在凡界存在了一万多年,肯定是那里面有某种东西能免除它遭受上天殛灭。” 丁柔果然被他的话题吸引,抽抽咽咽地问:“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可是一定是件厉害的东西。崆峒派的创派老祖是从天界下凡的天仙,身负扫荡凡界魔仙的重任,或许他曾留下某件来自天界的器物作为镇派之宝,这件宝物有特殊的威能,正是梵天老祖急需,他因为法则之力制约的缘故不敢亲自动手抢夺,于是导演了这场攻击崆峒派的大戏,假手三十一名凡界的修仙高手进阵寻找此物。” “所以我们进斗宿炼仙阵的时候他没有插手,是怕惊动我们?” “不错,他是怕我们起疑心,也是希望我们与仙阵之间碰个两败俱伤更方便他行事。哈哈,我既然猜到了岂会让他如意,我将他的手下强行拉出仙阵,将他的神念强行从三十一人体内驱逐干净,还重创了他种在秦详身体里的神念,让他最终什么也没能得到。” “你说的是重创而非驱逐干净,难道你拼着受重伤仍没能将他留在秦详体内的神念解决掉?那样崆峒派以后岂不危矣。” “他在秦详体内所做的手脚委实太过高深,以我的道行只能勉强作到现在这一步了,其余的看天意吧,我只做我该做和我能做的事。”陶勋的表情和语气有一点无奈,在他心底未尝没有消灭梵天老祖这丝神念的想法,可没办法,实力上的差距不是靠意志就能弥补的。 “嗯,这次能阻止住他也算不错,崆峒派的存亡不关我们的事。走吧,我们去同思正和思焉会合。” “且不忙,须先就地布阵。” “又布阵?为什么?” 陶勋苦笑道:“当然是为与梵天老祖再斗一斗,他吃了暗亏绝不会善罢干休,那两个阵并不能完全阻拦他的一丝神念,第三个阵销毁时间太短,仍会留下些许气息,我须在此将痕迹彻底抹干净才行,免得一路上被他盯住不放。” “你先养伤,布阵之事我来做,你指点一二就行了。” “不了,布阵须得我亲自来动手,你戴此玉符到附近捉只山鸡来,”陶勋递给她玉符,并交待:“要活的,尽量不要动用仙术。” 丁柔拿了玉符往山中寻去。她不敢用仙术只运起陆地飞腾术四下寻找,幸好今天运气不错,不出两时就找到一只公山鸡,凭借敏捷的身手很快擒住。回到原地时,阵法也刚好设置完毕。 陶勋将山鸡刺破鸡冠挤出一小滴鲜血滴在一只小玉匣里,唤出**仙衣将所收拢的自己受伤时吐出的鲜血分出同样大小的一小滴滴在另一只小玉匣中,提力飞快地画出两道极为古奥、晦涩的符文打进匣中。 两只小玉匣通体出血光并自行飘浮起来,两团血色光芒互相吸引在空中相撞,然后融合成一只稍大一点的玉匣。 陶勋取下玉匣,指尖放出一束太元元火烧进匣中,哧哧声过后匣中分离出一滴鲜血和一小点绿色粉末。他再变出一只新玉匣,将鲜血盛在里面,旧玉盒中的粉末用水调开当作墨水,飞快地将它一半画到山鸡的翅下,另一半涂在一枚拳头大的山石上。 丁柔有点不忍,合起掌朝山鸡默祷几句。 陶勋本待让她祷完,突然脸色一变,不由分说地将山鸡扔到半空任它慌里慌张地逃跑,又将山石朝另一个方向远远地扔掉,然后迅地扯住丁柔跳进仙阵正中挖的一个半人高的小坑里,同时将仙阵启动。 仙阵方自启动,一股绝大的威压猛地在他们上空出现,自上而下压下来,压得方圆数十丈的一草一木、一颗泥土灰尘一动不动。空气中扭曲一下,梵天老祖的大眼睛出现在空中。 丁柔是第一次看见梵天老祖,尽管只是一丝神念,尽管有陶勋的护持,她仍旧免不得全身虚、无力,心头涌起无尽的恐惧,更升不起一丝抗拒的念头。她听丈夫描述过梵天老祖,现在见到后才知道其可怕。 双眼在空中向下扫来扫去,透明但却扭曲的空中闪过两道红芒,这一片的空气中飞快地显现出两道极淡的血痕,血痕所指方向正是山鸡和山石所往的方向。 空气中再一次扭曲,两只眼睛各化一道清风向两个方向追去,清风消失在视线中后那股可怕的威压才告消失。 丁柔松了口气想要说话,被陶勋及时阻止。 陶勋将装了鲜血的玉匣拿出,迅地戟指凌空画出一道符打入其中,就见血滴表面突然先后凹下两个小坑,他露出喜色,指上法诀一变轻轻一甩,甩动的过程中指尖凝聚出一团墨色的光点,正好落在血滴中。打完这道诀,他闷哼一声再次软软地瘫在丁柔臂中。 而在山鸡和山石的两个方位,相隔十余里的两个地点,九天之上突然各有一道巨大的闪电穿击下来,轰得大地猛地跳起来,那股毁天灭地的绝威能便是远在十余里外、身处于仙阵之中的两人也忍不住心头颤栗。 一道、两道、三道,两边各击落三道天雷之后再也没有动静。 陶勋一直在紧张地观察玉匣,只到看见匣中血滴最终凭空消失之后方始无力地挤出笑脸:“好了!成了!” 丁柔面露喜色地问:“他就是梵天老祖?他可被刚才的天雷殛灭?” “正是,他正是梵天老祖,我引天雷下来也只将他的一丝神念殛灭,至于本体却伤不到他分毫。好在天雷同时也将我们的气息彻底销毁,相信他再也无法追踪到我们。柔柔,我们现在可以放心地离开中土往海外转一转。” 十天之后,韶州。 韵州取州北名胜韶石山之韶字为州名,此地自古乃岭南门户、军事重镇,其州境内山峦起伏,高峰耸立,山中峡谷众多、山地陡峻、树大林深、百兽繁众,这里的丰富的资源使得它成为修仙者较为集中的区域。 州治所曲江因处于岭南交通要道,物资流通达,商贾辐集,市面繁华,朝廷在此设关收税,已渐渐成为本省重要的税收来源地之一。 在城内主道侧一间不错的茶楼之内,陶勋、丁柔、孙思正、董思焉坐在二楼的雅间内品着茶。他们四人都已改变容貌,互相间亦改变称谓,孙思正一副六旬富商的派头,陶勋和丁柔三旬模样扮作他的表弟和至交好友,董思焉则扮作十七八岁的清秀书僮。 “师父,这里的少数民族衣着打扮同北地边境迥异,人之相貌、语言亦是天差地别,同样一国之境,差异如此之大,当真有趣。” “你打小在中原腹心地带修炼,很少出远门自然不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岭南同北境在人种、习俗、气候、草木、百兽诸多方面的确差异极大,二十多年前我游学南疆曾途经此地,见到这里的蛮族时也是一样惊讶万分,慨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呵呵,那是,那是,想当年老爷南游,老奴才得有幸遇见老爷和夫人,才得有幸结下天大的缘份服侍你们。当年在石室山初一见到老爷和夫人的面就知道你们是天上的金童玉女转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样的人物……” 第十章 脱身南行(下) 丁柔扑哧一声笑着打断孙思正的话头:“好啦,好啦,老孙头变得越来越谄媚恶心,二十几年的主仆情分,何须如此拍马屁。” “呵呵,孙管家的当年故事我只断断续续地听说过一点,师父、师娘可否说个全套给徒儿听呢。” “啊!那啥,老爷和夫人还是说说别的吧,譬如海外的风物,听说是千奇百怪,这里所见比起来压根不在一相档次上。别的不说,就说那位墨老爷,既然是墨麒麟的真身,相貌之上必定有奇伟的地方。” 董思焉不为其所动,掩嘴轻笑:“初到曲江孙管家不肯到街上走一走、看一看,非拉着我们钻进这个僻静的雅间,想必是怕遇到故人。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呢,用上师父所赐的易容丹变化身高、形貌,就算至亲当面也认不出来的。” 陶勋轻呡一口茶水,道:“好啦,不要再取笑老孙头,客人马上就要到了。” 说话之间,房内人影一晃,墨明出现在桌旁。 孙思正忙冲门外叫茶博士进来添茶。 墨明一见陶勋就讶道:“才十天不见你怎么成这副模样?又受伤了?” 陶勋微微颔,道:“一点小伤,不打紧。” “劝你不要掺和崆峒派的事你不听劝,吃亏了不是。”墨明呡了口茶然后夸张地吐掉,嚷嚷道:“这是什么茶水?别人吃过的嗽口水吧!” 丁柔不满地道:“墨老爷何必说得这么恶心,就这嗽口水我家相公已经吃了三盏,你若不想吃就让他们撤掉。” 墨明嘿嘿笑道:“嘿嘿,我不习惯这种粗糙茶水,我有上好的茶叶,让他们冲几壶来一人一壶。”边说边拿出一个两层抽屉式金籄,打开下面一层,一股茶香扑鼻。 陶勋将孙、董介绍给他,董思焉起身将茶博士唤进来,那人闻到茶叶香立即大赞不已,连连追问茶叶来历。 小金籄看模样只能装下一两钱茶叶,墨明却从里面抓来二两多,而屉中茶叶似乎没有减少的模样,瞧得那茶博士愣立当场半天没想明白。 墨明故意重重地拍桌子吼道:“愣着干吗,快取整套茶具来,老爷我要给几位贵客上演全套茶艺。” 很快,整套茶具取了来,墨明象模象样地照着茶艺的流程给众人沏茶。 陶勋品着香茗,道:“墨兄技艺娴熟,似是此道中人。” “哈哈,我每次从北戴斗极宫溜出来总要到凡间找熟习此道的高人切磋一番,说起来我到中原两千年,别的没有瞧得上眼的,唯有此道特别喜爱,将来带回厌火岛也好让别人见识见识。” “呵呵,茶道修心养性、淡泊宁远,墨兄的性子习此道的确相得益彰。” “陶夫人这是在讽刺我。”墨明将茶杯凑在鼻子底下慢慢地嗅了一会,道:“陶兄,厌火岛之行还是作罢吧。” “何出此言?” “在崆峒的时候我便觉得你有伤在身,面色惨白之状不似修道之人当有模样,应是元气亏虚甚重。今天再见面,觉你的气色比当日更要差上三分,这才十天不见而已,安知再过十天不会更糟?海外非比中原,藏龙卧虎之辈比比皆是,以你的状态一个不小心恐有性命之忧,我不忍你因我之邀约而将性命坏在海外。” “墨兄此话是关怀乎或为激将乎?”陶勋放下茶杯道:“你太小瞧于我,我的伤再如何加重,丝毫不会影响海外之行。不过,倘若墨兄觉得有我同行不太方便回厌火岛,我们分道而行便是,我们师徒只是想到海外见识一番,倒不一定非去厌火岛不可。” “哈哈,陶兄不要生气,我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丑话撂在前头,免得你到海外后遇到凶险的时候埋怨我。” 陶勋淡淡一笑,举杯示意:“多谢墨兄关怀。” 墨明举杯还礼,爽朗地道:“喝茶,喝茶,喝完茶就动身。” 这时,外面大街上传来争吵喝骂声,先是三五个人的声音,很快就有更多的人汇聚过来,接着就听见棍棒齐举打作一团。 墨明不满地道:“吵死了,我最不爱混在凡间,市井中芸芸众生追名逐利、任气斗狠,将空气弄得污浊不堪、臭不可闻,你居然约在这种地方会合。” “道家曰和光同尘,此亦修行之一道也。何况我从崆峒山过来,路上需掩藏行迹不被别人觉,也只有混在凡尘最有效。” 众人说着话,外面的打斗进入白热化,听声音其中一派开始占据上风将对手打散,吃亏的一方四下逃散,有被打得昏头黑脑之辈慌不择路地闯进茶馆,后面两人舞着棍棒紧追不舍。 墨明眉头大皱:“咦,往我们这间过来了。”说着打算施术将来者赶开。 孙思正突然急声唤道:“墨老爷,且勿动手。” 墨明奇道:“怎么了,有不妥吗?” “呯!”雅间门被撞开,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倒退进来翻了个跟头倒地上,紧跟着外面闯进两人棍棒齐下一顿好揍。 孙思正大喝一声:“住手!” 打人的两个壮汉恍若未闻,继续举着棍棒狠揍不休。 陶勋以目示意了一下,董思焉身形一晃撞到两人身边,左拳右掌迅捷无比地击中他们的软肋。 那两人肋下一麻,顿感好似嗓子被扼住般提不上气,只得弃掉棍棒,双手捂住咽喉张大嘴使劲地吸气。 挨打的人见有了救星,连滚带爬地躲到孙思正身后,将鼻青脸肿的脑袋藏在椅子靠背后面,身体瑟瑟抖。 董思焉下手不重,两个壮汉子很快喘过气来,待看清楚了让他们吃亏的只是一个的清秀书僮,不由得怒火上撞,怒骂:“嬲你个兔爷们,找死。”边骂边挥拳打上来。 孙思正实在忍不住,运气捏碎手上茶杯,将碎瓷片当暗器打出去,正中两个壮汉的手、腿和上嘴唇部位,碎瓷片深嵌入肉中令他们鲜血长流,当场失去再动手的能力。 两人都没看清对方如何动手就吃了大亏,知道踢到铁板,开始怯懦地往门口退却,捂着嘴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敢管第五老爷家的事。” 孙思正道:“我们是过路的客商,你们第五家与孙家的破事自去闹腾便了,谁爱管你们,尔等狗才不该闹到老爷的茶室里来,这点教训算是轻,快滚,不然有你们两个奴才好瞧的。”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恨恨地道:“好,算你狠,我会叫弟兄们在外面守着,你们最好不要走开。”撂下话后转身便走。 挨打的人松了口气,旋即又紧张起来,从孙思正的椅后出来,匆匆向他们施礼道谢:“孙孝晫感谢老爷相救之恩,第五家在曲江势力庞大,家里凶奴众多,他们真的会堵在门口对你们动手的,请老爷趁外面尚在混乱时赶紧离开吧。” “几个小鱼小虾罢了,怕个屁。”墨明满不在乎地道:“他们最好别堵门,不然老爷我一个人就能打得他们爹娘不认。” 孙孝晫劝道:“老爷切不可逞一时意气,第五家的恶奴是经过江湖好手传授棍棒技击术的,悍勇在本地是出了名的,还是能避则避吧。” 墨明还要再说,陶勋拦住他道:“墨兄,请让孙大官人来处置吧。” 孙思正感激地朝陶勋微微点头,然后问孙孝晫:“你说你是孙家的人,是哪个孙家?” 孙孝晫很是骄傲地道:“自然是城南永庄的孙家。” “‘忠义思祖德,孝友振家业’,你是孝字辈的喽,现在的家主可是孙德昌?” 第十一章 思正还家(上) 孙孝晫一愣,忙敛衽重新施礼:“家主乃是德隆公。敢问老爷名讳,可与家主是旧识?” “哈,怎么是七雀子当了家主。”孙思正挥了挥手:“老夫的确与孙家有点交情,但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你走吧,今天无意间救你也算对得起这点交情。” 孙孝晫狐疑地行了个礼退出房间。 陶勋问道:“老孙头是本地人氏?” “回老爷的话,老奴的确是本地孙家的子弟,十五岁的时候离开家,算一算已有五十二年没有回来过。”孙思正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难言的情愫。 “难怪孙管家不肯上街,原来为这个缘故。此地是你的家乡,为何不愿看一看桑梓之地,可是当年出走时同家中闹僵过?”董思焉很感兴趣地问道。 “小姐就不要打听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孙思正尴尬地解释:“我是怕惹上红尘的事牵累老爷的行程才不敢上街的。” 丁柔教训道:“怕什么,你家老爷虱子多了不怕咬,还会怕多你身上这点因果业力么?该来的总会来,躲在这里不一样也被你家里的人寻进门么。” 墨明在旁道:“呃,看来又得多耽搁几天,想回趟家真不容易呐。” 陶勋笑道:“墨兄若归心似箭便请先行,留下厌火岛的位置就行,我们晚几天必到。” “也罢,我三百多年前曾在城外北面的石坑崆山中建过一个小洞府,因当时建得太简陋这趟原已经打算放弃,既然又得耽搁几天,我索性便将那里认真拾掇拾掇吧。” “墨兄何不将洞府开个方便之门,再放上几件合用的仙器,以留待给后人有缘者,也算是结个善缘。” 墨明眼睛一亮:“好主意,我先去了,你们的事办好了便给个信啊。”说完忙不迭地直接瞬移走了。 丁柔笑道:“这个墨明倒是个急性子。” 陶勋摇头道:“他不是急性,而是率性。不说他了,第五家的果真纠集了十三个人堵在茶馆门口,真是不知死活。” 董思焉上前请命:“弟子去将他们打吧。” “嗯,是要打掉这群苍蝇,我们一块儿出去,还是由孙管家自已动手。” 四人结帐的时候茶馆掌柜满脸忧色,看着他们四个连连摇头叹惜,一副不忍卒睹的模样。 茶馆门外两个第五家的壮汉子带着人各拿棍棒短刃等守着,看到他们出来,立即招呼同伴将四人围起来,道:“有种,还敢出来,给你们个机会,跪下来给爷爷磕三个响头,求爷爷们放了你们,咱们这事算完,不然打断你们的狗腿!” 孙思正连连点头:“此法甚好,就这么办。” 众人哄然大笑:“怕了吧,怕了就赶紧磕头,别耽误爷们的时间。” 孙思正摇头晃脑地道:“的确是不能耽误老爷们的时间,尔等狗才磕头了事!” 众人醒过味来,怒骂:“嬲你个老杂毛,弟兄们上,打断这老狗的腿。” 十三条壮汉各举后器一拥而上,他们果然是经过训练之辈,人多而不乱,各人的出手有前有后,角度、力度拿捏得不错,将四人的角度全部封死。 孙思正冷哼一声猱身而上,撞进棍影丛里,出手快逾闪电,挟手抓住一人的棍身一扭一抽,那人骤觉手心如被火烙、整条手臂麻,手上棍棒就转到别人的手里了。孙思正夺过一条棍棒,运棒如剑,迅疾刺出十二下,每下都准确地击中对方手上的兵器,他已运起内力,看似轻轻的一下却震得对方无不如遭电击般丢弃兵器连退数步。 这下出手只一眨眼的工夫,他一人就击退十三个壮汉,场面干净利落,看得瞧热闹的人全都呆住,过了一会才轰然叫好。 孙思下将夺来的棍子掼到地上:“还想动手么?” “好,有种你站这儿别走,我们跟你没完!”那十三名壮汉又羞又怒,却不敢再动手,只得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捡起兵器掉头鼠窜而走。 “哼,几个绣花枕头也敢嚣张!”孙思正不屑地撇撇嘴:“来多少个也白搭。” “恩公!”孙孝晫从茶馆里钻出来,刚才他见对方堵在门口不敢出去,见识到孙思正的神威后当即跑了出来,打了个深躬:“小人方才未曾请教恩公高姓大名,请恩公务必赐告。” 孙思正想了想,道:“举手之劳,只是看不惯他们第五家的人太过嚣张罢了,却不是要替你孙家出头,谈不上恩义仇怨的,萍水相逢何须通报姓名。” 孙孝晫只是不肯,苦苦哀求。 孙思只得道:“老夫也姓孙,单名元,这二位是我的表弟原罨少爷和他的至交沐公子以及书僮琴心。” 孙孝晫赶紧亲热地同陶勋他们打过招呼,然后又向孙思正道:“孙老爷也是鄙家家门,一笔写不出两个孙字,小人敢请老爷移驾寒舍作客,请务必应允。” “永庄。”孙思正轻轻地吐出三个字,目光中隐隐有点模糊了。 陶勋知他情怯,便笑着代答道:“也好,天色渐晚,正好想寻个宿处,如若贵府不嫌麻烦,我们便厚颜登门叨扰一宿了。” 孙孝晫大喜,忙不迭地道:“孙老爷、原老爷肯赏光,鄙家荣幸之至。” 四人跟着他往城南走,半路上遇到十几个汉子操着棍棒等物迎上来,孙孝晫见了兴奋地同他们打招呼,原来他们是孙家子弟,闻说他被堵在茶馆特来援救。孙孝晫将孙思正一人单掌击退第五家十三名打手的事迹添油加醋地讲出来,孙家子弟将信将疑,看几四人的目光变得热烈起来。 永庄其实在城内,是一座很大的宅第,孙家祖上在城里站住脚后就以家乡祖居的名字命名,经过数代经营,孙家成为城南一大豪族,不光在南城区有许多产业,城外还购置了大片良田、山林经营,成为曲江有名望的家族之一。 孙孝晫只是庶支,但与长房的少爷相交甚厚,是长房二公子的心腹之一,他将四人安置在外进偏厅,唤来僮仆仔细招待,自己则到内宅通报情况。 孙思正独自在偏厅内慢慢地走动,一门、一窗、一桌、一椅,每一件摆设都会情不自禁地轻轻摩娑,嘴里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董思焉轻声地向丁柔道:“平日里孙管家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胸中有城府,行止不逾矩,难得见他如此真情流露。” 丁柔倒是有几分感触地道:“他有五六十年未曾回家,少小离家老大回,这里的一草一木何止千万次地在梦中出现过。我们修仙之辈一次闭关修炼动辄经历几十、上百年的岁月,出关之后凡间之物或许能再见,而故时之人却难再睹,每每睹物思人,悲从中来难以自禁呀。你现在还年轻,也没怎么同凡人接触,难以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修仙果真需绝情绝性才能领悟至道么?”董思焉若有所思地道:“可是师父总在红尘里打滚,也没见他如何烦恼啊。” “现在看不到不见得将来看不到,再过个几十年你就知道了。”丁柔联系到自己身上,不由得黯然:“我也会有那一天的。” 孙孝晫从门外进来,兴奋地道:“孙老爷、原老爷、沐老爷,鄙家家主有请几位到大堂一叙。” 四人随着他来到第二进院落,正面客堂内,一名六旬老者正站在门内紧贴着门槛位置迎候。 孙思正看到他,不觉浮上笑容,昂阔步地走到近前。 第十一章 思正还家(下) 门内老者拱手揖道:“贵客光临,鄙府之喜,老夫孙德隆专此迎候台驾。” 孙思正只搭起两手略动了动,连腰也不曾弯,他是思字辈,比对方足足高了两辈,纵然见家主也不必行礼。 孙孝晫见他失礼不由得一愣,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陶勋见状一笑,同丁柔踏前半步,揖道:“学生原罨见过孙员外。” 孙思正见陶勋都行礼了,也只得陪着欠欠身:“老夫孙元见过员外。” 孙德隆倒也有气量,面上毫无不快之色,乐呵呵地请四人让进客堂,令下人送上香茗,不过他先寒喧的对象却是问陶勋:“原公子可是读书人?” “胡乱念过几年书,院试侥幸上榜,以后便屡试不举。” “呵呵,一看公子就知定是才学满腹之的俊秀,老夫幼犬孝辇也是前年才考中的秀才,公子若有闲还请多指点指点他。” “岂敢,岂敢。”陶勋知道他只是客套话,笑着道:“学生这次是携眷跟随表兄南下游历来着,一切行止唯表兄马是瞻。” 孙德隆这才向孙思正道:“孙兄贵庚?听孝晫说起兄台知道老夫小名,又说与鄙家有旧,但不知是鄙家哪一位有此荣幸?” “孙兄?”孙思正笑了笑,答道:“我应该是比你大七岁,年青的时候与贵府子弟孙思岌换过帖子结为金兰之好。” “孙思岌?”孙德隆低头想了一会,摇头道:“年岁大了记心也不太好,实在没什么印象。”接着转头吩咐:“孝晫,你去查一查族谱,来回禀。” “且慢。”孙思正挡住他,道:“不用那么麻烦。早年听思岌贤弟提起过,少时尝私带员外和员外之长兄到武江戏水,结果差一点葬身水族,为此事受到家主责罚被赶出家门。” “啊,我记起来了,是十七叔公。”孙德隆再也坐不住,赶紧站起身,向孙思正长揖道:“孙先生与我十七叔公换过帖,也是我的长辈,刚才多有失礼,请万勿见怪。” 孙思正坦然受他一礼,道:“不必拘礼,许多年前的事,故人已不在,徒留吾等碌碌于世。” 孙德隆一怔:“十七叔公不在了?” “二十五年前世上再无孙思岌此人了。” 孙德隆露出哀伤的神色:“十七叔公竟然仙去多年,小时候他对我们兄弟最好,当年之事先曾祖也是一时气过了头,事后未尝不暗生悔意,老人家临终之前还念叨十七叔公,谓之平生恨事之一也。” 孙思正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差点掉出眼泪,好在强自忍住。 陶勋在旁道:“往事已矣,想必思岌先生早已对当年之事释怀,今天难得竟然巧遇孝晫兄,才将这段往事回想起来,呵呵,算来我们也算有缘人呐。” 孙德隆道:“原公子之言切中老夫之肺腑,孙公是我的长辈,礼不可废,请上坐代十七叔公受我三拜。” 孙思正婉拒道:“我与思岌贤弟早年相交,知道他的性子,换作是他绝不会受员外大礼,只要知道孙家的心意就足矣。” 孙德隆倒也没有坚持,又问道:“敢问孙公,先十七叔公殁于何处,可知埋骨何地?” “肇庆石室山,然具体何处已不可寻,我因庶务繁忙多年未曾去祭扫过,惭愧,惭愧。” 孙德隆唏嘘感叹了一番后,吩咐家中管事准备上好筵席为四人接风洗尘。 乘着间隙,孙思正问他:“请问员外,德昌呢?” 孙德隆长叹一口气:“长兄不幸英年早逝。” “他怎么故去的?” “说来话长,不敢污孙公之耳。” “无妨,无妨,我与思岌贤弟情逾手足,他家的事我亦很有兴趣听听。” “十七叔公可曾向孙公提到过我孙家与同城第五家的恩怨?” “嗯,这个自然知道,当年他被赶出家门,也是因为误交第五家的人为友,遭他们算计,差点害死你们兄弟,还被伯父误认为背叛家族。” “其实在一百年前,孙家和第五家的关系非常融洽,亲如一家,两家都是从北方迁来,相携相助地在曲江城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后来晚辈间因为一些小事上起纷争而结怨,待到祖辈故去后子弟间就成了水火不容的仇家。” “哈,小事何至结仇,我听思岌贤弟说过,是为从浈水畔挖到的一尊紫檀木观音莲座立像的归属起了争执,后来打了几场各有死伤,彼时长辈碍在旧日的面子上还没有彻底决裂,长辈一故去两家就成为世仇。” “呃,原来孙公已经知道。”孙德隆有点尴尬,轻咳一声,继续道:“世仇的根源就在这尊观音像上,每隔五年两家就要械斗一场,胜者可供奉此尊观音。” 丁柔插话道:“学生就不懂了,只不过一尊观音像而已,两家并非贫寒,大不了另一家出钱购买同样的材料比照同样的尺寸、式样做一尊新的便是。” “沐公子有所不知,这尊观音不是凡物,谁家供奉则谁家家中人畜无病、诸事顺利、人兴财旺。” “运势由天,区区一座雕像么……” 陶勋暗暗扯了妻子一把,向面露不快的孙德隆道:“沐兄素来不信神佛,失礼处请海涵。” 孙德隆面色转霁,继续道:“四十年前,正是两家争夺观音像的时候,先兄是嫡宗长子,要带队出战,结果不幸受伤当年便撒手人寰。” 孙思正恨恨地道:“每五年就要死伤人命,倒不知慈娘娘果真保佑孙家和第五家没有。”慈娘娘是两家人对观音像的称呼,他不知不觉间顺嘴说出来。 陶勋见孙德隆脸色微变,忙道:“是否今年又是比斗之期?刚才在街上与第五家的冲突也是缘于此故吧?” “原公子所料不差,后天就是比斗的日子。”孙德隆压住心头不快,道:“我们两家间的比斗早有约定,不得请家族以外的人帮手,孙家已经连续两次保住观音像,但是今年却情势堪忧,盖因第五家不知从哪里搜罗到七名江湖上的高手,改宗换姓拜在现任家主第五功圜的膝下为义子,这七人非但自己武功高强,还训练他家的子弟、家丁授以武艺,个个练得一身本领,从去年开始就不断向我孙家找茬寻衅,挑起殴斗,气焰嚣张至极,到现在演变成只要在大街在看到我家之人便会挑衅殴打,已经将我家不少子弟打伤、打残了。” 董思焉小声地问陶勋:“师父,械斗造成伤残官府不管么?” 陶勋解释道:“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又曰‘民不举,官不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孙、第五两家在本地家大势大,官府两边都不愿得罪,况且两家非一日的恩怨,是夙仇,便有死伤也各自认了不会报官,官府自然不会管。” 孙德隆说到伤心处,垂泪叹道:“我孙德隆无才无德,以至孙家被第五家欺负到如今这步田地,列祖宗泉下有知也会痛心疾呀。” 孙思正板着脸道:“好了,员外之意我已尽知。我与思岌贤弟不分彼此,他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后天我代他出手相助,也好了结他同孙家的宿缘。” 孙德隆大喜,连连道谢不已,酒席之上特意将和孙思正同年或稍长的家族长辈来作陪,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孙思正少年之事和他们的四人的来历。 孙思正见到不少少年时的亲人,心中百味杂陈,当年之事有问必答,至于自己的来历则口风极紧不透露半个字。 孙家的人见套不出话来,便改为商议如何安排他出手。 第十二章 两家械斗(上) 人定之后,孙思正来到陶勋所住客房谢罪,道:“老奴一直向老爷隐瞒着家世来历已是大罪,今天又拖累老爷行程,更将家门的红尘业力牵连到身上,求老爷看在二十几年主仆情分上宽恕老仆。” 陶勋将他搀起来:“老孙何须如此呢,日间夫人就说得极是,我们已经视你为家中亲人,莫说你这点带累的红尘业力算不得什么,就算真要将天捅个窟窿也自有我们帮你补上。你放宽心,好生处置家里的事,我们即将远赴海外不知道何时能回,更不知道中原修仙界的这场浩劫会给天下带来多大影响,总之在走之前尽量了结因缘业果才是正道。” 丁柔亦道:“也是凑巧,约在韶州境内碰面是墨明提出来的,可见你有今天之行也是天意使然。拖累不拖累的话休再提起,不然仔细算起来我们几个全都被相公拖累进浩劫才不得不避往海外。” “哈,怎么说着说着倒怪到我身上了。” “呵呵,你是妾身的丈夫、老孙头的主人、思焉的师父,这里面你最大,自然什么事都须你担着。” “师父身材伟岸,徒儿景仰不已。”董思焉也在一旁打趣起来。 “呵呵,好了,不说笑了。”陶勋脸色一肃,道:“后天的比斗我仍要交待你两件事。” “请老爷示下。” “第一,不许运用道家之力,哪怕被人打到重伤也不许运半丝道力。第二,不许你伤到凡人,更不许伤害对方的性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陶勋十分决绝。 “老奴遵命。”孙思正只得答应。 次日,孙思正留在孙家同孙家人商量细节,陶勋则带上丁柔、董思焉到曲江城好好地逛了一天。逛街的时候遇见昨天被孙思正教训过的第五家家丁,被对方认出来,奇怪的是对方居然没有上来寻仇,也许是次日大战在即不愿别生事端。 午后回到永庄得知孙家准备翌日械斗的人全都出到城外浈水河边的田庄去了,孙思正自然也已经同往。于是,三人由孙家人带往田庄,现那里已经聚集起两百多男丁,另有一百多粗壮的女眷在作后勤准备,田庄内外一派忙碌。 第二天一大清早,孙家人四更天起床,五更天用过早饭,天刚亮出,来到孙家田庄与第五家田庄交界处的开阔地。 这里可以远望到浈水河的河滩,既离大道不太远,同时又因山丘阻隔不被大道上的人所注意,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上演全武行的佳处。 陶、丁、董作为客人随行,被安顿在远离战场的小山山头,孙思正则和孙德隆在一起。孙家的人占据着东面,第五家的人则占据西面。 第五家的人来得甚至比孙家人更早一点点,也是两百男丁,集中站在一起阵容十分齐整,在气势上胜过孙家几筹。 两家的人手里拿着的皆是棍棒之物,这也是双方流传下来的传统,不准使用铁器、刀剑等凶刃,一是为避免大的伤亡,二是为避免官府追究。 大战之前,两家的人各自在家主的带领下宰牲献祭、祈福求胜,孙思正混在孙家队伍里端端正正地行礼,心中抑不住有一丝激动和感怀。 大约辰时头,双方的开始擂起大鼓,整齐的鼓声在山头回来荡去,两家家主由几个家丁抬着竹轿来到斗武场的正中央,区别是孙家还另外抬着一个神龛,披红挂彩、香烛正旺,这个便是今天的彩头观音立像了。 按规定,武斗场搭了个简易的三丈见方、高两尺的土台,观音像抬到上面放置,这时双方的鼓声戛然停止,双方各派代表检验观音像的真伪。 第五家家主第五功圜是个枯瘦的老头,脸色较黄,目光有些阴冷,看到观音像安顿好后,冷冷地对孙德隆道:“孙员外,我劝你今年还是乘早拱手认输,免得白白伤了家中人的性命。” 孙德隆气势上不愿输对方,反唇相讥:“老夫正想对第五员外说同样的话,乘还来得及第五家赶紧认输走人吧,不然丢人丢脸更丢性命。” “哼,好大的口气,却不知你凭的什么?就凭孙家那些个不中用的草包饭桶?你好生看看你背后那些人的头脸躯干,他们中哪一个没在这半年间留下过棍棒瘀痕?不用我告诉你是谁给他们留下的吧?” 孙德隆脸色大坏,争辩道:“此一时、彼一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鹿死谁手先打过再说吧。” “好!老规矩!”第五功圜伸出右手举在半空。 “老规矩!死生认命,各不报官!”孙德隆伸掌同他连击三下。 双方鼓着眼珠子气咻咻地转身上轿,由家丁抬着各回本阵。 丁柔在山头远远地望着,评说道:“第五功圜鸱目虎吻,看面相非是善类,看气色则是黑云压顶祸且不远,就算今天抢到观音像也镇不住。” 陶勋没有接茬,目光定定地看着武斗战场出神。 丁柔见状有点诧异,但并没有打扰他,转与董思焉小声地议论起双方阵势。 两家的家主回到本阵,按习惯就该击鼓三通,开始抢夺彩头了。 第一通鼓,双方各自整队。 第二通鼓,双方队伍走到距土台二十丈外准备抢夺。 第三通鼓,双方力打斗争抢。 然而,第二通鼓之后,第五家突然敲出两缓夹四急的鼓点,这是有疑问的信号。于是双方暂时原地休整,带队的主将走到阵前说话。 第五家来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怒冲冲地向孙家主将道:“孙孝洑,你们孙家违约!” 孙孝洑是孙德隆的长子,也是三十出头,显得稍稍文弱一点,嗓门也没有对方大,尽力扯开嗓门道:“哪里违约?” “我们两家早在约定,只准动员家族子弟,不准邀约外人,不准延请助力。那边的那个老头是你们家的吗?你们孙家哪怕是地下的蚂蚁我第五家也都只只认得,何况一个大活人。”他所指之人自然是孙思正。 孙孝洑道:“嘁,少见多怪,那一位当然是孙家的人,他是我曾叔公,少年时出家闯荡,近日才回家。你才多大点岁数,他老人家出外闯荡的时候你爹连你爷爷胯下的一根鸟毛都不是。” 这话说得恶毒难听,第五家的汉子气得额上青筋暴胀,几乎立即就要跳过来打人了。不过按约定这个时候动手打人的一方等于是主动认输,旁边的第五家一位年纪大些的人扯住他,上前道:“孙家小崽子,呆会再要同你算帐,保管你以后胯下之物再也流不出水来。” 孙孝洑见激将不成也不懊恼,只哼了一声。 “不过,随便找一个陌生人来说是你家长辈,这出戏未必太儿戏,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的身份?” 对于这个问题孙家自然早有准备,于是双方唇枪舌战先吵了个激烈。 山头上,丁柔扯了下陶勋,道:“孙家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陶勋不以为意地道:“战场上骂阵有更难听的,这点算什么。” 丁柔继续问:“你刚才走神,是做什么?” 陶勋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丁柔很吃惊地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 “你打算怎么做?” “呵呵,现在不方便,呆会儿他们打起来我再动手。” 孙家和第五家争执半天,最后由孙思正先到阵前由第五家的人验明身份,第五家同他岁数相近的老人还有不少,此战也要前来助威。 第十二章 两家械斗(下) 孙思正就是以本名孙思岌的身份出战,此是孙家一致商量的结果,他是名副其实的本人,自然不怵对方的盘问。倒是当他看到对方过来的其中一人后恨得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地响,此人正是当年设计骗他导致他被家族扫地出门的主凶。 听到他将当年之事讲得清楚无比,细节处一丝不曾漏过,第五家的人再无法怀疑他的身份,只得约定各返本阵,三鼓后开始武斗。 他们回到本阵,第五功圜已对阵容作出调整,他新收的七位义子全都布置在孙思正的正面,七个孔武有力的精壮汉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孙思正,那模样仿佛要生裂他。 第三通鼓开始敲响,鼓点由徐到疾,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双方的人各执着手里的兵器、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冲出去。 两边的鼓声同时戛然而止,“上呀!”的吼声同时响起,四百多人如同两道波浪狠往土台汇去。 孙思正一马当先,他的全身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少年时他也曾无数次憧憬过这一刻,为家族冲锋陷阵勇夺慈娘娘,好为自己身份卑贱的母亲在家族人的面前赢回一点点尊严,然而那一场变故摧毁了一切憧憬和梦想,他被无情地从家里赶走,母亲惊吓兼伤心过度撒手人寰,失去了一切的他丧家犬般四处流浪,直到被四神教胁迫入教。 五十余年云烟过眼,少年时的漏*点和梦想这一刻回到他身上,只为了泉下的母亲,他要了却这一桩久远的心结。 第五家的七个义子武功不弱,轻身功夫个个了得,几十丈的距离须臾掠过,抢在孙思正前头踏上土台。这时双方开始用沉重而缓慢的节奏敲鼓,五柱香的时间,五柱香后谁家在土台上站的人多谁家获胜。 孙思正知道今天的关键是打倒对面的七个人,搁在以前这实在轻松不过,道力一出封住他们的内力运行就可予取予夺,可今天不行,陶勋有严令不准使用道力,那么只有用道家的技击之术,《天册》技击篇里的拳掌之术是最合适的选择,修仙界无人见识过,最妙的是拳术完全施展开后会自行在体内开始凝炼太元元气的过程,使得有仙力护身,这个应当不算违背主人的命令吧。 第五家七子直奔孙思正,三人执长棍、两人执短棒、一人执软鞭、一人为拳掌功夫,七人照见他便围上前一阵猛攻。他们七人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太阳穴高高鼓起,棍影鞭拳虎虎生风,一招一式挥洒出来犹如山岳凝峙,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棍头、鞭梢、拳掌之上隐隐有嗤嗤声,所指的部位均是人体要穴,沾一沾都足以让人丧失行动能力甚至丧命的部位。 孙思正运起《天册》技击篇拳法心诀,调运起体内真气,身体一滑侧让过最先的一鞭,身形切入到第二人正面,迅疾如电地并指点向对方臂弯穴道,同时抬脚后先至扫到将要及身的长棍棍身侧面,真气吐出将长棍踢得变向正好击向另一个执短棒的对手脑袋。 他这两下动作度极快,姿势很是潇洒优美,如行云流水一般将最近的三个对手逼开,另外四个人因为同伴的移位挡住去路而不得不变招。他一招挡住七个人的攻击后心中十分畅快,哈哈一笑,运气于全身,将拳招尽情施展,同七个强劲的对手斗在一块。 八人交手飞快地过了几招,双方的人马拥到土台,于是凡夫俗子们棍棒齐举大打出手,有的爬上台直接参战,有的尽力冲开对方的人马,有的则试图分隔对方后续人员,四百多人在此打作一团,不断地有人受伤见血倒地。 丁柔有些不忍,对陶勋:“你做官的时候不是爱民如子么,看到这么多人将要受伤,你真的打算袖手旁观?” “在其位谋其政,这种事就算我今天插手了,明天他们还会打下去,必须找到一个让他们双方愿意化干戈为玉帛的法子,否则你以力压人人家不会服气,而我们两头不讨好,我们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他们不让他们打架吧。何况天下间似这样的冲突不知有多少,我们不可能一个一个全部干预,故为政者须从根本上解决百姓的生活温饱,倡行文明教化,使人人富足而知礼义,则此等无谓的冲突自然难有生存下去的土壤。” “哼,你总有说辞,真不知你年青时的正气到哪里去了。”丁柔有一点点不满,撅起嘴不同他说话。 陶勋这时微微一讶:“咦,居然还有人也打观音像的主意。” 董思焉道:“孙管家会不会有危险?” 丁柔则道:“看气息不似邪道之人呀,正道修仙怎么也做这等下作的勾当。我们怎么办,出不出手?” 陶勋微一沉吟,道:“我们还是不要出手,踏上海岸线之前尽量不要使用仙术,老孙头会吃一点亏,不会致命,先让他们得手,回头再找他们算帐。” 孙思正方自大展神威,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将七人中的三人点中穴道放倒在地,另外四人在他的猛攻之下十分狼狈地放弃了进攻完全处于防守当中。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异常,寻仙石告诉他有修道的人悄悄潜到了附近,看架势不太友好。因修炼《天册》功法,且现在也没有使用道力,他倒不虞对方瞧破自己的修仙者身份,只是万一对方用仙术暗算自己,又该如何应付才好? 陶勋的声音传到他耳中:“不许使用道力,快将剩下四个击倒。” 孙思正满脑子不解,不敢违抗命令,下手加重,掀起拳山掌浪将剩下的四个对手逼得更加狼狈。 三招之后,孙思正点中第四人的穴道,五招过后放倒第五人,十招过后放倒第六人。第十二招上,他已成功攻破对手的防守,运指正要戳中对方穴道,忽然觉身体遭受到仙力的轰击。这种攻击是修仙者对凡人武功常用的方式,主要作用是控制凡人内力的运行,导致被攻击者因内力突然凝固而全身麻痹。 孙思正现在用的拳术根本不受这种攻击的影响,问题是如果他不倒地必然暴露修仙者的身份,主人严令如山,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假装中招,装作身体麻痹直直地往前跌倒,不过他也没有放过最后一名对手,装作巧合的模样僵硬的身体刚好撞到那人身上撞中穴道,两人一起翻倒在地。 不过第五家的人马得到过七名高手指点功夫,孙家的人多不是对手,土台之上的人以第五家的人居多,他们看到孙思正这个最厉害的对手突然间倒地,自然机不可失,棍棒齐下当场打得他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由于这么个变故第五家和孙家同时失去最强的力量,第五家依靠整体上的优势逐渐将武斗的场面控制住,孙家人被逼得步步退却,在第四柱香将尽的时候,孙家人被第五家的人逼得退回到出的位置。 按照规矩,第五家直接获胜了。 这时已近午时,前后一个多时辰,双方受伤甚众,还好这一次没有死人,断胳膊断腿、伤及内内脏的重伤号倒有许多。 孙思正受到暗算总共被麻痹十数息时间,这些时间足够他被第五家的棍棒打得失去战斗力,满头满脸的血污、身上也尽是瘀痕,由孙家的人用担架抬回田庄,由早已准备好的郎中医治。 第十三章 杀了祭魂(上) 世态炎凉总是十分现实,之前对孙思正十分热情的孙家主事之人,从家主孙德隆到孙孝晫等人这时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派个无关紧要的孝字辈年青人过来草草慰问几名,而且照此人的话风看,孙家人对他突然跌倒十分不满,认为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今年输掉阵仗。 后来,到下午的时候,孙家差十几名下人送来十两银子汤药费,逼陶勋他们将孙思正带走,很简单而粗鲁地就将身上的责任撇清了。 尽管早料到会如此,孙思正仍显得十分难过,没能成为英雄了却夙愿并且再一次被家族抛弃,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好在他跟随陶勋多年,也算生出些慧根,这些情结只稍微萦绕在胸中一会很快便消散掉。 只是一个心愿罢了,重要是为家族而战斗过了,哪怕是少年的时候,如果当年便真的在武斗中立功而回,他和母亲的处境也未必果能好到哪里去,他其实也很清楚当年的梦想很不切实际,他不是个太执着的人。 陶勋见他很快快沮丧中恢复,暗暗赞赏不已,也懒得同孙家的人评理,三个人一起寻了辆小车带上受伤的孙思正离开孙家的地盘。 一行人避开人迹,陶勋将法术收起,雇的小车是他用法术所变。 董思焉早将治伤的丹药喂孙思正服下,到这会大半已经好了。 丁柔问丈夫:“你打算咽下这口气?” “呵呵,自然不会。” “可你并不打算出手。” “我们不出手,别人可以出手。”陶勋指着石坑崆的方向道:“让墨明代我们出面去找回场子,这趟出海往厌火岛之行,他须欠我们一个大大的人情,我们先预支一点点利息回来。” 丁柔甩了个白眼珠:“哼,奸商!” 石坑崆是韶州境内有名的高山,其山高几与寿岳平齐,也是个灵脉深广的名胜所在。陶勋用九龙云华飞车载众人按照约定的方法没费多少气力即找到墨明的洞府位置。 墨明的这个小洞府建在山的北麓,一个人迹难至而又不太惹人注意的地方。按照他所说,这个洞府太简陋以至打算放弃,实际上以他在斗宿炼仙阵内洞府所表现出来的生活品味,简陋二字绝对是相对的,他所谓简陋的洞府比普通修仙者精心建造的洞府还要华丽和舒适十倍。 墨明将陶勋一行迎进洞府,瞅见孙思正就乐了:“你们主仆二人真有个性,主人受伤,为仆的立即跟上,怎么被人打成这副模样了?” 孙思正反唇相讥:“我是命中有此劫,避也避不过,只挨一顿打好过被人揍上无数次并且一关两千年。” “哈,我那是愿意被人关,你也是愿意被人打?” “自然是愿意,不然凭对方那些人怎么可能打得着我。” 墨明转向陶勋问道:“这里面有故事?” 陶勋微笑着点点头,将前后经过告诉他。 墨明听完后鼓着掌道:“好极,好极,我好久没有打过架,你这个忙我帮定了,一定找他们连本带利讨回来。” “如此便有劳墨兄了。”陶勋道:“你带老孙去寻他们,我和内子、劣徒借贵宝地歇口气。” “呵呵,你也别闲着。你出的将此洞府留赠有缘人的主意我很喜欢,可是我琢磨了两天也没想好具体怎么做,我懒得再想,都交给你了,这儿由你们做主布置布置,我坐享其成。” 入夜,曲江城外第五家的田庄内灯火通明,第五家正为白天的获胜大摆庆功筵席,家中长辈、有功之人围坐在堂屋,请来的歌舞伎兀自歌舞正欢。 第五功圜坐在席,同桌的除了三位家族老人外就是他的七位螟蛉义子,不过这十一个人共同陪着的却是一个道士。 这位道士年约五十许,花白的头,皮肤油亮可鉴,面相慈眉善目,笑容可掬,身上衣着朴素,麻袍绳履,令人一望而生亲近之心,在众人的陪坐之下谈笑风生,十分的高兴模样。 第五功圜早敬过道士许多杯酒,自己已微有醉意,醺然地端起酒杯道:“唐为功道长,您调教的七位高足是第五家今年获胜的功臣,而今天最关键时刻又是您以无上的道术制服孙思岌那个匹夫,第五家时隔十年能迎回慈娘娘圣像,全赖道长之功也,这份恩情怎么感谢都不为过,老夫再敬您一杯。” 唐为功端起酒杯客气两句,一干见底。 第五功圜放了酒杯,凑近前放低了声音道:“只是我家收令徒为义子制胜的法子不难学样,孙家必定不肯善罢甘休的,若五年后他们也如法炮制请来江湖游侠对付我家可怎生是好?” 唐为功捋须一笑:“呵呵,员外过虑,世上欺世盗名之辈多如蝗蚁,似我辈般修道略有所成者直如凤毛麟角,孙家未必能寻得到有真本事的助手。” 第五功圜听他话中没有说死心头如何放心,追着问道:“可凡事最怕万一,五年时间不短,要是万一他孙家果真撞到大运撞到了可怎么办?” 唐为功仍毫不在意地道:“撞到也不一定能说得动呀,似我辈真修道之人又岂会对凡间的富贵财宝动心?贫道若非修道之前得到令祖的救命之恩,原也不会出手管这等俗世的事。” 听他这么一讲第五功圜更不放心,继续道:“可要是万一……” 唐为功放下筷子,认真地道:“若员外想要一劳永逸地将慈航真人的圣像留在贵宅也不是没有法子。” 第五功圜大喜:“求道长指点迷津。” “贫道有两策。”唐为功伸出手指道:“第一曰结善缘。在附近山中风水佳处建一座气派的道观,贫道替你邀些能人异士长驻观中,只要第五家对道观供奉不绝,还愁孙家能与争锋么?” “这个容易,老夫,哦,不,弟子明天就着手建观。第二法呢?” “第二曰善开光。员外夺得的这座慈航真人坐像其实已经累积了不小的灵力,只可惜从没有得到真正道法高深的人士为它开光,这世上所传的所谓有道名士多半华而不实,以他们的法力不足以开启此像的灵力。若此像灵力开启,自然能保佑第五家世世代代富贵不断、公侯万代,只要贵家门出几个显赫的人物,孙家再怎样也无法将它夺走了。” 第五功圜立即打蛇随棍上:“弟子敢请道长屈尊施法为圣像开光。” “唔……这个么……”唐为功沉吟起来,很是不乐意的模样。 “道长有什么条件只管开,第五家拿得出的绝对任您挑,现在拿不出来的将来达了双倍奉送。” “呵呵,员外太客气,贫道的意思是开光是件大事,不可不慎重,务必要道行真个高深之辈才能十足地开启圣像的灵力,贫道的道行疏浅,难当大任,员外还是另行寻访高人吧。” 第五功圜哪里肯放过眼前这位高人,只管苦苦哀求不绝。 唐为功推辞了一阵,实在拗不过他,很是为难地道:“非要贫道施法也不是不可,只可惜会埋没圣像的大半灵力,若由贫道的师父亲自施法才堪相配,只可惜家师百年之前就已经不再见凡人……” 这一次第五功圜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见席前有个声音大叫起来:“见不得人就不要见了,还要躲躲闪闪地说出来作甚!” 唐为功吓了一大跳,不光是声音出现太突然,并且声音中蕴含了道力,显明是针对他而来。他迅地掐住一道护身法诀,身形一晃出现在桌后三尺,另一只手指着桌前出现之人喝问:“你是谁?” 第十三章 杀了祭魂(下) “哈哈,你能坐这儿吃酒,墨爷爷我自然也能进来。”来的人正是墨明。 “报上来历,没人邀请你你为何擅闯私宅,难道不怕报应么?”唐为功已经确实对方同样是修仙者,故而话中提醒对方修仙者擅闯凡人住宅是会招惹业力上身的。 墨明哂道:“爷爷是来寻仇,怕个鸟!” 第五功圜已经缓过神来,大声命令:“来呀,将这疯汉赶出去!” 席上的七名义子没动,旁席上的第五家汉子起身过来撵他。 墨明只拿眼睛扫过周围,冷声道:“暂时没你们什么事,都给爷爷坐下,不许出声!” 那些逼近的汉子听话地折返身乖乖坐下。 墨明满意地点点头,又冲其他人威胁道:“全都老实坐着,不许出声。” 他的目光和声音中有股绝强的压迫力,在场的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唐为功见此情景暗暗叫苦,对方露的这一手可比自己高明得多,他强自镇定地问道:“寻仇?谁同你有仇?有何仇?” “呸,看这摆设要多俗气有多俗气,喝的茶水、酒水连马尿都不如,没眼光没档次。”墨明骂骂咧咧地评价两句,然后道:“你为报恩帮助第五家打架,我也为报恩而替人寻仇。小子,你白天暗算了我的恩人,害得他被第五家的人打得出气多、进气少,这笔帐不得不跟你算算。” 唐为功大吃一惊:“孙思岌是你的恩人?” 墨明也摆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你听不懂汉话?” 唐为功脸一红,忙道:“误会,误会,想是一场误会,贫道无心之失,愿为孙先生治伤,愿意赔偿他的一切损失。” 墨明一挥手:“不用了,你救活他,然后我继续欠着他的人情,你没事走开了,我还得吊着几十年等他死了才能了却这桩因果,你小子没安好心呀。” 唐为功被他的话呛得险些岔气,愕然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很好办啊,我把第五功圜和你抓住带到他跟前,一俟他咽气,就杀掉你们祭他的魂灵,如此一来我就不用再欠他的因果。” 众人听他这般说辞都大窘:还真没见过这样报恩的。 唐为功低声下气地道:“先生,不知者不罪,凡事总有个商量的余地嘛。” “嗯,倒也是。”墨明居然点头表示赞同,想了想后道:“这样吧,孙思岌因为替家族抢观音像而受伤濒死,等他死了我将孙德隆和第五功圜杀掉祭他,再将罪魁观音像焚化在他灵前,至于你么……” 唐为功心头大急,他弄了这么多功夫就是为稳稳当当地得到观音像,没想到竟然要被眼前之人拿去烧掉,可是自己又明显不是来人的对手,只能先保住性命回山请长辈出面了。他脑中转得快,嘴上恭敬地道:“晚辈有失察之罪,愿立誓回山面壁十年以赎罪愆。” “十年?你想得美,人是你弄死的,十年就打了啊?”墨明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年,顶多三年,你想拖十年才了却我的因果么?” 唐为功对这个思维严重缺乏逻辑的怪人哭笑不得,顺着话答道:“要不改三个月可好?” “哈哈哈,孺子可教也!再另外赔我些丹药、仙器啥的,我就作主替你们俩两讫了吧。” “遵命,遵命。”唐为功不敢反抗,对方身上散出来的气息越的可怕,几乎同他师祖一样可怕,随便一根小指头就能碾死自己。他乖乖地奉上自己随身的几枚丹药和一件下品仙器。 墨明接在手掂了掂,骂道:“什么破玩意儿,只合放在坟前作纸钱烧掉,算了,看你骨瘦也榨不出油水,这次放你一马。” “多谢前辈海量。”唐为功谄笑问道:“不知前辈驻锡何处?” “怎么,想寻仇啊?” “不敢,不敢,只是想如若孙先生不幸辞世,我应当到他灵前祭拜一二。” “嗯,也有道理,到时我当着他的尸体面踹你三脚,应该可以连那三个月的思过期也免掉吧。”墨明自言自语一脸得色,然后告诉他一个地址,大摇大摆地将第五功圜抓住,再到后面庙堂里将观音像拿上,一溜烟地飞走了。 墨明带着人和物出城飞出三十里,来到一座约百丈高的小荒山头,山顶岩石之侧被整理出一个小*平台,一副担架搁在那里。 孙思正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躺在上面,七窍沁出来的印迹已乌,身上没有一处没有伤痕,除了偶尔有鼻息抽*动,几乎与个死人没有区别。 墨明飞到跟前,随后一掼将两个人影和观音像扔到担架跟前,这两个人影赫然正是孙家家主孙德隆和第五功圜,他用的劲不小,摔得这两人昏天黑地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声音惊动孙思正,他在担架上喉头出轻微的“嗬嗬”声,眼睛动了动却没能睁得开。 墨明走上前翻看翻看他眼皮,扣住他脉门听了听,大大咧咧地道:“我说孙思岌呀,你明明瞳孔渐散、脉门渐息早该咽气,怎么偏偏就不快些死掉呢?撑到现在是因为身亡的时刻未到还是因为心中有怨气没地方撒?” 孙思正这副模样自然没法回答他。 墨明自顾自地继续道:“你的小命玩完全因为参与孙家和第五家的械斗,现在我已经将两家的家主抓过来,又将惹祸的根源观音像也拿过来,只要你一咽气就杀掉两人用他们的脑袋来祭你,烧掉观音像来了结你这辈子的因果,让你安安心心地转世投胎。你看,我对你这样好,对得起欠你们的人情吧。” “大仙饶命呀!”孙德隆和第五功圜刚刚缓过神来就听到要命的消息,两个宿仇难得一致地哭嚎起来。 墨明掉过脑袋凶神恶煞般地道:“闭嘴,谁再出声我立即砍掉尔等的脑袋活祭他的生魂!” 两人立即闭嘴,虽然最终免不了一死,毕竟能多活一刻是一刻。 “嘁,软骨头!”墨明轻蔑地道,然后将观音像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孙、第五两位眼睛里满是恐惧、绝望和怨毒,两人被摔在地上不能动弹,正好面对面,距离也近,黑夜下借着星光可以看到彼此的模样,一时旧恨宿怨涌上心头,小声地互相咒骂起来。 墨明看了会观音像后忽然笑起来:“呸,好笑,这玩意儿邪里邪气的,明明就是个邪物,你们两家居然为它打了百年,损失掉许多家中子弟的性命。正该一把火烧掉,免得继续流传下去诱惑你们两家向它奉送更多子弟的鲜血、性命。” 两人听他此说,心头皆不免一震,百年传承的信念自然不可能一下子改变,但见识过他腾云驾雾的本事后就不免因他的话而在心中留下丝怀疑。 墨明将观音像扔回地上,再次凑近孙思正看了看,自言自语地道:“我都说了这么多,后事也都给你准备齐,你怎么就不肯咽气呢?要不我先杀掉他们、烧化木雕像活祭你?” 孙、第五两人大急,又不敢出声,心中委实惊惧不已、郁闷不已。 而孙思正比这两人更郁闷。他奉命同墨明出来,路上想商量下行动计划,哪知才开口说两句话就被墨明突然出手制住,被禁制住全身仙力和肌肉骨骼,被打扮成这样惨兮兮的模样独自扔在山头。 如今的天气野外坟虫毒蚁最盛,墨明离开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施展驱逐虫蚁的法术,他就被它们肆虐了一个多时辰,全身痛痒难当,偏偏不能动弹更不能出声,对墨明的怨念可谓山高海深。 第十四章 神像古怪(上) 在三个人的怨念包围当中,墨明依旧一个人自说自话,直到子时过后他突然眼睛一亮,喜道:“时辰到了,真够慢的。”手上一晃,亮出把明晃晃的大刀。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担架上的孙思正只觉脑袋觉昏昏欲睡,同时呼吸、心跳也同时被巨力遏住,好在一小部分力气可以调运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默运起龟息之术晋入假死状态。 孙德隆、第五功圜两人却是一哆嗦,两人都已经现孙思正终于没有了呼吸和心跳,死在临头两人再顾不得害怕,扯开嗓子如死了爹娘般痛嚎求饶。 这时墨明反倒陷入纠结当中,提着大刀喃喃地道:“是先烧木雕像呢还是先杀人呢?” 南面天际十几道光芒闪现,疾飞了过来,数息之间就来到山头前二十丈外悬停在半空。 为者是名鹤童颜、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他身材匀称、相貌和蔼,一身黑色土布道袍、背上背有两柄宝剑,宽大的袖袍在随风摆动,任谁看到也要禁不住叫一声好。 “哈哈,唐为功,你还真叫帮手过来了?”墨明不待对方先话,抢先嘻嘻哈哈地开口讥讽。 老道士在空中恭谨地施礼道:“贫道云髻门万净丘稽,请教道友高姓大名,何处仙山名胜求道呢?” 墨明歪头看着他:“云髻门在是韶州境内算有名的修仙正道门派,搁在整个修仙界却只能算作三流小门派,你就是门中号称第一高手的老祖万净丘?看样子也才青灵期的模样嘛。” 万净丘心头一跳:对方能轻易看穿自己的道行,至少道行已不逊于自己。他将手中拂尘一甩:“呵呵,教道友见笑,贫道资质驽钝,万万比不上道友……” 墨明打断他的话道:“不用绕来绕去,你无非是替你的徒孙来找场子的,你想知道我的来历,或者你此行还有别的目的,不管是哪样,废话少说,总须先打赢了我再说。” 万净丘脸色一变:“道友,贫道此行绝非……” 墨明再次打断他的话:“打住,我生性最不喜听人饶舌,你们今夜有胆子真个寻上门来,就算你们不打算动手,依我的脾气也绝不可能放你们安然离开,要么放开手来一战,要么全部自缚跪在山下听凭落。” 面对如此狂妄的言行,再好的涵养也会按捺不住怒火。 万净丘毕竟也是在修仙界小有头脸、在宗门内威名赫赫、高高在上的人物,被人当面如此折辱又如何咽得下气,于是脸色一跌,道:“既如此,贫道就先领教道友高招吧,待道友气顺了再好好说会话。” 墨明乜了他们一眼:“你一个人不行,既然来了索性全部一起上,反正我也是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万净丘手背在后面打出个手势,口中道:“求仁而得仁,贫道便成全你。众弟子听令,一起上,诛杀此獠!” 云髻门的其余十四名弟子轰然领命,各掣出仙剑抢攻上来。 墨明见对方动手立即兴奋起来,哈哈一笑,手一伸,手指前方空气中生出一团一丈多长的火焰,迅收缩凝结成三丈长的火束,火束中有明黄耀眼的无数光线纠结跳动,这便是他的仙剑了。 唐为功其实也就金丹初期的修为,在师祖的严令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攻过来,他忌惮对手而故意比师兄弟们落后半拍,而且他的攻击方向是对手的边缘,实际目的指的则是地上的观音像。 哪知墨明第一个选择的过招对象正是唐为功,他哈哈笑过后身体忽地消失不见,而他的火剑一分为八,化作绣花针般粗细快地从前面十余道剑光的空隙中毫无滞碍地穿过,一下子由内线占据到外围,其中一道火剑恰到好处地拦在唐为功的正前方。 唐为功吓了一跳,以他的功力已无法临时改变力道和方向,只得运足仙力挥动仙剑同火剑猛斫在一起。 “呯”的一声响,火剑上爆出一团亮丽的火团,唐为功感觉就象拿细铁钎子砸在打铁铺子的铁砧上一般,一股巨震自自已的剑身上传来直攻手臂诸穴,护身的仙力灵光和仙甲好似纸作的一般压根无法抗击。 火团闪过,唐为功向后数十个空翻飞出上百丈远方才控制住身形,脸色苍白如纸,手臂全然麻痹,心脏跳得似飞行中的蜜蜂翅膀,丹田内似被乱马踩踏过一片紊乱,小小的金丹几乎被震散。这还不算完,他刚稳住身形,手中仙剑的剑光上腾地窜起三丈多高的火焰,眨眼之间将他连人带剑包裹住熊熊煅烧起来,吓得他拼命催动体力仙力和护身法宝运化仙诀与火焰相抗。 墨明轻松一击得手,余下七剑也同时攻到另外七名对手,同样的手段将其中三名道行与唐为功相近者撞到百丈开外困住,另外四名元婴期以上道行者也被撞出十数丈外手忙脚乱的运转仙诀驱散焚身的烈火。 万净丘脸色难看,再不敢托大,这批带出来的弟子已是门中部分精英,万万不可就这样损失的,不然宗门实力要受到不小的打击。他放出仙甲化作湛蓝色的光晕护住全身,拂尘甩动化作万道光绳拦向墨明的火剑,同时背上双剑也化作一深一浅两道蓝光盘旋着电闪般击向三十丈外空无人影之处。 两剑所指的方位人影一晃,墨明现出身影,笑道:“嗯,倒不愧是正道中小有名气之辈,功底扎实,不过也仅此而已。”他一边说笑,一边身体变作残影迎着两剑飞去。 万净丘见状大为紧张,对方敢这样做不是傻了就是道行强绝,照眼下的情形看后者的可能性居多,难道对方是个神化或渡劫期的老怪物扮猪吃老虎? 事实很快证明了万净丘的担忧。 就见墨明的残影同万净丘的双剑准确地撞在一起然后两方各无阻碍地穿过飞向另一方。在交汇的刹那无论万净丘如何催动剑诀、仙法始终无法锁定墨明的残影,而且残影中的怪异力道仿佛天生就是其仙力的克星,压得其仙力无法顺利调动,差一点连双剑都无法控制了。 墨明大笑声中越过万净丘的拦截,手一招将八道火剑瞬移回手中重新凝成一剑,这一刻他离另一名云髻门出窍期的弟子已很近,随手就是一剑劈下。 这名弟子忙不迭地奋力抵挡,加上仙剑同时使出三种仙器,孰料仍旧如纸糊的一般,仙剑被火剑撞到后就见一团火光闪过,他的元婴竟然被这一剑生生从紫府内劈出来,两团烈火一团包裹着他的肉身焚烧,一团围住他的元婴煅烧。 墨明十分畅快地狂笑,将身体化作火龙与剑光合在一起,迅攻向余下的云髻门弟子。 万净丘这时已经心怯了,有心撇下弟子们逃跑,无奈他惊惧地现自家的拂尘所化光绳居然被对方的火焰困住,以至于法宝无法收回,云髻门不富裕,他只有这几件大威力的仙器,一时舍不得狠心抛弃。 就这三、四息的功夫,墨明再收拾掉四名对手,每次都是火焰一闪就将对方元婴打出肉身分头困住。 最后一名云髻门弟子先前用尽力气连对方的边也沾不到,现在见只剩自己一个,而对方已然火剑劈到避无可避,他倒也机灵,吸取同伴的教训,运转仙力和仙甲催动冰雪仙术护在身外,同时以李代桃僵的法术试图金蝉脱壳逃走。 第十四章 神像古怪(下) 两剑相交的一瞬间,墨明的火剑突然间变作淡蓝色的极寒冰云,两相相撞之后,最后一名云髻门弟子连人带剑及用到一半的法术一起被冻到寒冰块中,好在墨明让它飘在空中没有坠下去,否则必定死在当场。 墨明得意地笑道:“你这傻子莫非以为老爷我只懂得用火不成?” 万净丘见状再不敢迟疑,忍痛抛弃法宝往南逃窜,刚飞出百余丈,前方人影一晃,那个可怕的怪人已经挡住去路。 “瞬移!”他惨哼了一声,对方无论道行还是仙器、手段都远远出自己,这仗根本没法打。 当他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墨明却冲他一笑,将他的拂尘抛还,尔后笑嘻嘻地道:“现在可以同你好好谈一谈。” 万净丘接过自己的法宝气馁地道:“晚辈不是前辈对手,生死任凭处置。” “哈哈,看你们人品也不坏,真搞不懂你们为得到个邪里邪气的破木雕弄偌么大个布局、费那么多手脚做什么。好了,我答应过别人此行不杀生,你们十五个人的性命我没有兴趣带走,你们先老老实实地呆在一旁看着,等我将报恩的事处理完了再放你们离开吧。” 万净丘见自己和弟子们还有一线生机,也就放弃了顽抗或逃跑的念头,乖乖地随墨明飞回山头。 墨明也没有食言,先收了法术将十四名弟子放开,让他们都站到一旁,回到担架前将孙德隆和第五功圜带到前头。 两人目睹了这场大战的全过程,早吓得失禁,只知磕头求饶。 墨明厌恶地道:“好了,好了,孙思岌是因为你们两家争这个邪物木雕才丧命的,你们虽有过却不是罪魁,我没兴趣杀凡人。今天将你们带到这里来观看我与云髻门的斗法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个世上有许多力量不是你们能沾染和掌握的,回家之后好好反省反省。这个木雕邪物不能留在世上,我当着你们的面烧化掉祭奠孙思岌,也绝了你们的念头。” 万净丘听他要烧掉木雕时嘴唇动了动想阻止,终究忍住没出声。 墨明将两人身上的束缚术解开,让他们退到安全距离外,将木雕观音像扔到孙思正身体上,双后一拍,担架下方窜起十几丈高的火焰,极高的温度将地面十余丈范围内一切可燃之物引烧。 火焰之中木雕像上果然很快冒起一丈多高的黑气,无数凶戾的叫声从中传出,好似有无数个小人影想从中挣脱出来,然而火焰中分出一团将黑气包裹住,火力突放迅燃烧,黑气在火光之中晃动几下便消散无踪。 数十息后,一切都被烧尽,地上留下一具洁白晶亮的骨架,墨明再拍拍掌,骨架应声化作粉末,再掀起一阵大风将它吹得无影无踪。 万净丘在他做完这一切之后躬身道:“请问前辈,晚辈等可否告退?” “孙思岌死后有这么多修仙者观葬礼也算福缘深厚,尔等自去,好自为之。” 孙德隆和第五功圜战战兢兢地问:“上仙,那小人呢?” “滚吧!看着你们就来气。”墨明使劲地甩着手掌:“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众人离开后,这座小山头恢复了平静, 墨明驾着遁光不紧不慢地往北飞回石坑崆,回到洞府后他挥手放出一个人影,正是孙思正。 孙思正已经恢复行动自由,当即向他下拜道:“感谢墨先生大恩大德,帮我了却红尘尘缘,还帮孙家和第五家化解恩怨。” “哈哈,不用谢我,不然过些日子我就得万倍地谢你的主子了。至于两家的百年仇怨能否化解,我只是给他们安排了一次机会,他们能不能把握住就非我所能控制的。” 陶勋和丁柔迎出来,道:“世间的事本就应该由世间的人自己把握。” 墨明扔出一物抛向陶勋,正是那尊木雕观音像,自己则往洞府内走去:“你的事我已经替你们办好,我的事你们办得如何,我得瞧一瞧。” 董思焉正在里面忙活,起身施一礼:“家师将布置洞府的事交由晚辈做,晚辈已经拟好了大致的方案正要待前辈过目。” “哈哈,陶兄真轻爽啊,有徒弟就是好。快给我看看你打算怎么做。” 陶勋和丁柔没有进去参与讨论,将目光放在紫檀木观音像上面。 孙思正指点着它道:“老奴小时候也只远远地看过它,春秋祭礼的时候随长辈远远地拜过它,每当拜它的时候的确能感觉得到心中一片清明、体内充满生气和力量,仿佛一切烦恼都能解开,一切事情都能办妥。” 丁柔将它拿在手里仔细看来看去:“果真有那么神奇?可我分明从它身上感应到淡淡的令人不安的气息,是邪祟的力量,此物应当是个邪物才对。” 陶勋观察了半晌,道:“云髻门为得到它筹划许久,很是费了一番周章的。” 丁柔接口道:“是啊,他们的所有步骤都是依照修仙正道从凡人手中取得灵物的规矩办,这样做虽然麻烦了些,却是最有效地避免招惹尘劫业力的途径。凡人拥有的灵物往往与劫数相连,就是邪道之辈也轻易不会直接出手抢夺,多会用计蒙骗或者拿些轻贱之物补偿。” “那么它一个正道门派为何要用此法来得到一件邪物呢?” “老奴也有此惑,始终想不明白,老爷您可是看破什么了?” “你们看。”陶勋双手结出一连串仙印,双手之间飘出一道深紫色的光晕落到木雕之上。 “这是什么?”丁柔掩口低声惊呼。 只见观音像的外层在紫光的照耀下现出一个又一个着白光的符篆,这些符篆共有九层,最外面一层在像体之外三寸处形成一道屏障,然后递次深入,最里一层形成一人个球体居于观音像内部的心脏位置。 “这些是什么符文?太古奥了,老奴光看着它们就觉得脑袋晕啊。” “这是种极为古远的符文,在《天册》下卷里才有记载。”陶勋边看边解释:“符文深在内部,它的外相观音像是后来雕刻而成的。” “《天册》下篇?你是说它是出自天界的符篆?”丁柔听丈夫提起过《天册》下卷的事,知道它是天界中三天的天书,好奇地追问:“它们起什么作用?” “是啊,的确是天界的符篆,你们最好不要继续盯着它看,更不要试图记住它们的图形模样,否则是要惹祸上身的。” 他们赶紧移开目光。 丁柔问道:“什么祸?” “这些符篆本身是极高深的天地法则,以你们现在的道基不应该接触,不然会被迅耗尽元气而亡。另外,这种符篆的作用是禁锢,这里面禁锢了某种可怕的东西。”陶勋自己继续观察着它,目光里闪烁不定。 “你能看破是何种可怕的东西吗?” “此物的本体多半是从天界流落出来的吧,天界之物必定是好东西,老爷本事大,何不看看它是什么东西,如若能收为己用岂不妙哉!” “不能。”陶勋的目光集中在符篆系统的某一处,道:“我无须看破它,值得用这种符篆阵禁锢的东西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根本不应该关心它的真面目,我要作的不是放任自己的好奇之心。你们没有觉吗,它正在诱惑你们打开它。” 丁柔到底有过被天魔附体六年的经历,得到丈夫提醒后当即醒悟,心境马上变得空明澄净。而孙思正则没那么幸运,瞳孔开始扩散,站在原地怔怔出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陶勋挥手将孙思正送到洞府内部的静室,让其独力与被激的心魔抗争。 丁柔则皱眉道:“相公,是不是这个符篆阵有破损了?” 第十五章 拳头酬旧(上) “夫人所见正是。”陶勋点头道:“此九层符篆阵的核心层上有一个符文不知为何几乎被磨平,内中所禁锢之物正以此为突破口不断冲击。” 丁柔眉头一耸:“就象当年的兖州鼎么?” “不错,不过损坏程度远远不及,符篆阵的力量仍然十分强大,内中之物无法冲出。”陶勋叹了口气:“唉,不是完全无忧,因此处被削弱的缘故,内中被困之物能将一丝祟力透出来,也不知过了多少年逐渐磨透或者磨平了外面八层的总共十个符文,透出来的念力尚不能及远,只能影响一些凡人。” 丁柔恍然大悟:“难怪孙家和第五家被它蛊惑了百年之久。” “它这百年间也积聚到两家许多念力,尤其是两家百年间械斗数十次,前后伤亡人数不知凡几,血气怨念都被它得到用于脱困,故而它表层的符篆不断遭到刻意磨损,次一层的符篆之力便泄露出来。” “次一层符篆之力?它同祟力有什么区别吗?” “次一层符篆泄露出来的力量十分深奥,普通修仙者根本觉察不到,而某类修仙者却能觉察得到,它对修炼某种功法的人十分有用。” “难怪有人设局想要拿到它。会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过不了多久就能寻到这儿来了。”陶勋没有直接回答,将仙印法诀收了,掩掉符篆的痕迹,目光瞟向洞府内层,笑意盈盈地道:“看来墨兄正在试探我呢。” “墨明知道此中的古怪?” “呵呵,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惜次层符篆之力对他无用,否则他未必肯将它交给我们。他又故意没有掩藏它的气息一路飞回来,想必是要将对方引来当作试金石,试一试我现在的实力能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吧。” “呵呵,我们偏不能让他如愿。”丁柔笑道:“你常说制人而不制于人,你一定不会甘愿任他摆布。” 陶勋摆出幅惊喜的模样:“是极是极,我俩不愧夫妻连心,为夫之心意尽在吾爱妻之掌握中。”边说边将她的手捧在掌心。 丁柔脸一红,挣脱他的手掌:“呸,不许对我嘻皮笑脸,快说你的计划。” “我打算修补符篆阵,至于谁谁谁打上门来我们一概不管。” 丁柔惑道:“你不担心他将你的徒弟做挡箭牌逼你出手?” 陶勋嘴一歪:“我有预感,这一次他遇到的麻烦比我们大。” 丁柔一愣,随即抿嘴窃笑:“看不出你这么坏。” 墨明正在和董思焉一起讨论洞府的设置安排,陶勋和丁柔进来将观音像上的秘密告诉他,当然《天册》下卷的事没有说,只推说是种太古时代的符篆阵。 陶勋直截了当地道:“墨兄,恐怕又须耽误两天,此观音像中禁锢之物甚是凶残,孙思正已经中招,正在经历心魔之劫,我不能任它继续肆虐蛊惑人心,所以我要闭关两天将这个符篆修补好。” 墨明眼珠子转转,连连点头赞同:“正该如此。陶兄请放心闭关,我回岛反正也不争这一天两天的。你徒弟布置洞府的想法不错,这两天正好帮我将它落到实处,丁仙子若有空也要来帮忙哟。” 丁柔淡然一笑:“以墨兄的天大神通何须我多手。倒是外子和孙管家闭关,我一人无暇分身替他们两人护法,思焉也须来帮忙才行。” “哈哈,在我的洞府里还怕别人来打扰?令徒是出主意的人,她不在一旁指点,我这个粗汉一个人可做不来细致的活,二位不能只顾自己吧。” “那好,就留思焉帮你的忙。”陶勋也没有坚持,又道:“修补此符篆阵有一定的风险,我须得设置一个仙阵以防万一,墨兄可能应允?” “你弄吧,我没意见。”墨明稍一犹豫还是故作爽快地答应下来。 陶勋行动迅,在孙思正闭关的静室边布置出自己的闭关室,和丁柔一起用极快地度布置起一个小型符篆法阵,两人躲进阵中启动阵法,两间静室诡异地在墨明的视线和神识中消失了。 “厉害,厉害,你师父真厉害!”墨明暗中试探过几次之后衷心地道:“明明就在我面前我却看不到也感应不到,莫非陶兄真是偷跑下凡的天仙?” “墨前辈过奖,家师也人是一介凡界修仙之辈,绝沾不上天仙二字。”董思焉谦逊地解释,露出迷人的笑容道:“前辈的洞府才刚刚开始布置呢,两天时间也比较紧,现在就开始吧。” “甚合我意,这里的主意是你出的,你说先怎么做吧。” “那晚辈便有僭了。”董思焉微微沉思一下,扑闪着睫毛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凡事总有个牵头核心,就从洞府的仙阵枢机处着手,前辈能否打开此府的枢机室让晚辈见识一二?” “好,你跟我来。”墨明二话不说,抬步往内室走去。 迈出半步,陡觉不对劲,猛回,刚好看见董思焉消失在仙阵的范围中。他气极败坏的冲过来,手上带起一道火光砸下去:“妈的,你们师徒戏弄我!” 轰的一下,火光四溅,他的火光被轻松地挡在仙阵的形成的屏障之外,反而是洞府在巨力的冲撞下摇晃了一下,连带附近的山体也轻微的晃动几下。 墨明鼻子都气歪了,正要祭出法宝强行破阵,一股气机远远地传过来,他立即停下手,露出凝重之色,紧接着身体腾地一下冒出火光一闪而逝。 石坑崆的洞府两里之外,三溜宝蓝色的遁光正全飞来。突然,它们的正前方无声地出现一道数十丈高宽的火墙,火色如血,温度高得隔老远就能引燃树枝。 三溜蓝光反应极快,本来它们的遁极快,而火墙出现的位置离它们极近,照这种度和距离不可避开,而它们居然瞬间消失,尔后出现在十丈开外,形成一个竖立的扁平三角形各各现出身影。 三人的长相古怪,卷厚唇,深鼻高目、金色瞳孔,全皮肤的颜色在深褐中透出宝石蓝色。此时已是黎明,三人在东方鱼肚白的天空背景下熠熠光,彼此之间隐隐有宝蓝色的如同雾气般的光焰缓缓流动。 最上面之人嘿嘿干笑数声:“嘿嘿嘿,我道是谁敢破坏我的好事,原来是厌火岛的丧家犬,墨明老弟别来无恙否?” 墨明的身形在黑色的星空背景下渐渐凝结出来,同对方相隔三十丈,恼怒地喝道:“句圻,你这个极冰岛的叛徒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哈哈哈,墨老弟就是爱记仇啊,当年南海三十六岛大比,你输我给一阵,怎么两千年过去了仍然还念念不忘呢?” “两千年算什么,睡几觉而已,你句圻不也一样一下子就认出我了吗。” “呵呵,墨老弟被赶出南海仙岛无处立足,原来混在中原,奇怪呀,凭中土这么稀薄混浊的天地元气,你的境界居然没怎么掉啊。” “哼,听说你七百年前因为违反禁令与中土通天教相勾结而被逐出极冰岛,不也一样流落到中土,也没见你的境界掉多少。” “错!”句圻大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的境界不是没掉多少,而是一日千里,与当年相比有云泥之别。墨老弟当年不是我对手,现在么更加不是。” “咦,我怎么看见你头顶上有头牛飞来飞去呀!” “哈哈哈,不同你耍嘴皮子。”句圻三个身体一晃合而为一,竟是三头六臂一个身体,他叱着白森森的牙齿道:“识相点,将东西交出来!” “妈的,老子刚瞅见那东西就觉得古怪,只是没想到是你在捣鬼。”墨明骂骂咧咧地嚷道:“东西在我这,你须拿样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 第十五章 拳头酬旧(下) “你的狗命!”墨明暴跳起来戳指大骂:“你这丑货,厌火岛同极冰岛火水不相容,要不是我死鬼的师父短命,什么时候轮得着在我面前放肆,你我既然在这儿撞上就只有一个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哈哈哈,说得好,老子早想取火精元力炼化自用,真是人一瞌睡你就递上枕头。”句圻阴笑着大叱一声:“纳命来!” 这两人话不投机,直接用拳头继续交谈下去。 墨明将身一挺,身体化作一条火舌直冲宵汉,句圻也不甘落后,化作一道蓝雾紧跟而去,一红一蓝两道光芒你争我夺地往高空而飞试图抢占高位。 飞到三万丈高空,此处已是凡界修仙者能飞越的极限,而两人居然没有停下来,继续往上飞出一千丈方才达到极限无力上飞,两人身影停下来,一高一低,句圻比墨明高出约百丈。 墨明黑色的脸上看不出异常,心下却暗暗吃惊:句圻果然没吹牛,其道行的进境哪怕因为在中土呆了七百年没有丝毫落下,就算他这七百年间一直呆在极冰岛潜心苦修恐怕也只能达到现在的高度吧,真不知他寻到哪处仙山修炼了。 句圻居高临下得意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吧,宣誓服从我,做我的手下,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呸,你不过是一条野种的三寒螭罢了,血统哪有我墨麒麟高贵,竟然痴心妄想收伏我,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墨明仰天喷出一团火气,高空的罡风就象火油一般被它点着,风助着火势,火借着风威,当即蔓延到方圆几十里,由下而上举火燎天,似乎要将天空烧穿个大洞。 句圻同样伸颈呵出一口白气,白气见风即长,瞬间百里之内冰晶飞舞、雪花飘飘,纷纷洋洋洒下,映照到下方的漫天火焰后折射出五彩斑斑斓的色彩,真个如梦似幻、美丽至极。 上方飘落的雪花和冰晶每一片、每一点落下十数丈后立即变得几十丈大,如同一座座六角冰晶小山,在高空强劲罡风的助威下度、气势、力度都大得吓人。而下方的火海往上烧出一段距离后不免略显吃力,蔓延的度明显见缓。 火海和冰雪撞到一起,高空之上爆出无数蓝色的火团,密密麻麻,每一片冰晶、雪花爆炸过后强大的冷气就将下方的火海压制住一丝左右,冰雪占据的空间随之扩张一丝,无数个冰雪爆炸后,火海的空间被一丝一毫地压制下来。 不光如此,由于句圻呵出的冰雪范围更大,没有火海抵抗的冰晶和雪花绕到墨明的四周和下方,将他团团包围起来。 墨明不慌不忙地放出一颗白色的珠子。这颗珠子看不出何种材料,外形上方中圆下尖,有无数个棱角和平面,每一个面和每一个角上都有跳跃闪烁不休的符文,当它被激之后,这无数个平面和棱角上放射出一束束冰蓝色的射线和火红色的江幕,在天空迅即织造出一个方阔四、五里的巨型棱锥型立体空间。 落进空间的冰晶和雪花纷纷自爆,而它们放出的极寒冰气则被无数平面光幕吸收掉,然后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输送到角上,凝聚成火焰射线射入高空的冰云雪雾中,引起更多的爆炸,将大片冰雪在变大之前即消灭掉。 “你怎么可能弄出这个神通的?”句圻掩饰不住的吃惊:“鞠湎老鬼的赤珠已经修好啦?那不可能!” “哈哈哈,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若是赤珠没有修好,我焉能离开藏身之所杀回岛去。” 句圻恨恨地道:“你有赤珠,难道我没有法宝了吗?” 他的身体再度一分为三,三个脑袋嘴中各吐出一束电光、一段红锦绳、七只怪飞虫。这七只怪虫通体淡蓝如同冰晶,脑袋占全部身体的九成,而一张长满锯齿的大嘴则占据脑袋的九成,眼、鼻等物隐没在皮肤之下,背生七对颜色各一的飞翼,行动迅疾如电,碰到什么就吃什么,任何东西吃下后不过须臾就变作脓状物从尾部小孔排出。 墨明很有些忌惮小虫:“七翼食金虫!你怎么可能将它们养这么大?” 句圻六只手各挥仙诀指挥着三物攻向墨明,狂笑道回应:“正如你所说,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两人就在这高天之上大打出手,他们的法力都异乎寻常的高强,两人也都是天地圣兽的本体,往死里斗起来动静极大,何况两人实力差距不大,各有各的威力强大的仙器、法宝,一场架打起来一时半刻难分胜负。 韶州石坑崆的上空就这样连续三天被红、蓝两种光芒所笼罩,据目见者称:赤、蓝之光经夜不散,照苍穹如白昼,白日亦能目辨,空中闻风雷之声不绝,隆隆然如天地之将崩乎! 斗到第三天,墨明和句圻都已经现出本体,真身掩藏于各自掀起的神通威能之中,烈火和冰雪激烈交锋,几十件仙器、法宝的宝光在其中穿梭碰撞不绝,幸亏生在三万一千丈的高空之上,否则地面不知将被破坏到何种地步。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逃不过附近修仙者的眼睛,十数个大小门派派出高手到附近打探,还有一些散修的高手也悄悄地藏身在山中仰观,至于道行浅的则远远地避开,生怕一个不慎被殃及池鱼。 “老爷,那个就是万净丘。”孙思正在洞府的仙阵之内,透过阵中的影像指点着道:“云髻门在本地势力不算最大,万净丘的道行在当派弟子中拔尖,在其宗门内可以排到前十,那天却在墨明面前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由此推之整个云髻门也不过尔尔。” “所以云髻门极有可能是已经被那条三寒螭控制住了?” “回夫人,以老奴推测应该是这样。” “句圻与通天教勾结才被逐出岛,他这七百年间唯有躲藏在大荒仙山中道行才不至落下,通天教的总部狐岐之山不就正是大荒仙山之一么。”陶勋皱着眉思索道:“他不远万里跑到韶州来控制云髻门、暗夺观音像,是受人指使呢还是他自己的主意呢?” “师父可是担心梵天老祖插手其中?” “也不完全是。”陶勋没有作进一步解释。 “怎么办,墨明渐渐不敌句圻了,你打算袖手么?” “我担心露出形迹被梵天老祖察觉。”陶勋坦言道:“在离开中土前能不暴露就最好不要暴露。” “你总得想个办法吧,不能眼睁睁看墨明被句圻杀死。” “夫人勿忧,我有预感,不用我们出手,很快就会有变化。” 这边话音刚落,高天之上异变突生。 一道十数丈的剑光自西北方向电射而至,那道剑光在两人掀起的几十里宽的威能面前算不得什么,不过它飞到近前时突然由尖部爆射出耀眼的光线,就象剑尖上挑着个太阳,光线强行冲开漫天的的火焰和冰雪,就象秋风扫过遍地的落叶一般,并且光线之中电闪雷鸣,噼哩叭啦好不热闹,无数个闪电电弧击出,将两人的仙器、法宝弹开,剑光本身则乘机顺利地穿过冰天火海来到两人中间。 丁柔看清来人,惊喜地大叫:“是长时师叔祖,是长时师叔祖!” 原来来的这人是峨嵋派的长老堂太上长老长时真人。 陶勋也高兴地道:“看来笼罩在仙云山上空的天雷劫云已经散去,仙云山的修补改造应当已经达到预计的目标。” 丁柔旋即又担忧起来:“就不知仙云山四百峰还剩多少?护山大阵威力还余几何?崆峒派为的讨义联盟是否已经正式难?” 第十六章 仙岛方位(上) 陶勋握住她的手温言安慰:“夫人放宽心,只要挺过了天雷轰殛,峨嵋派必定能在这场浩劫之中存续下去的。你看崆峒派刚刚经历通天教的突然袭击,北戴斗极宫受创,他们的实力被削弱不少,就算勉强力进攻峨嵋亦势必不能造成太大压力,你忘了被梵天老祖动过手脚的秦详还在北戴斗极宫内么。” 高天之上,长时真人露出形貌,御风而立,一股威严直压同样现出人身的墨明和句圻。 “你是哪里来的臭道士,胆敢管老爷的闲事!”墨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高声叱喝。 句圻要稍好一点,却也同样伸长舌头大口喘着粗气:“要不是老子打了三天三夜气力衰弱,哪会被你乘隙突进来。” 长时真人咧嘴一笑,拱手道:“二位都是海外仙岛的修仙吧,贫道峨嵋派长时有礼了。” “峨嵋派!” 墨明和句圻同时叫出声来,但表情各异,前者吃惊,后者却有丝畏缩。 “正是。”长时真人收起笑容,道:“中土与海外仙岛素不交往,两位不应该到中土来大打出手。” “呸,要你管!海外的事轮不着你插手!”句圻不屑地叫嚣,并向墨明道:“墨老弟你说是不是?” 海外仙岛之间多是宿敌,不过面对中土修仙界时倒是一致向外的。 谁知道墨明却道:“牛鼻子说得有道理,中土现在够乱的,老爷我才不耐烦呆这里,正要回我的仙岛去。” “墨明,你……”句圻闻言色变大恚。 “什么你你我我的,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同你反着干,怎样!早说过不是你死就我亡!”墨明冲长时真人道:“牛鼻子帮我一块儿杀掉他,我立即离开中土回海外,不然我便同他联手杀掉你或者回头帮着崆峒派杀上你仙云山去。” 长时真人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刁滑无赖之辈,张开嘴待要驳诘时忽然又停住,然后笑着道:“虽然你这黑汉子说话无礼,不过若能言而有信,贫道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墨明大乐:“一言为定!” 句圻大惧,毕竟他已经气力耗去八成,而面前的长风真人至少是渡劫中期以上的修为,他绝对不是此人之敌,更何况两人的联手。他惊惧之际已萌生退意,立即收起仙器法宝,撤去冰天雪地的威能,一个瞬移消失不见。 墨明先一步看出其意图,大叫:“牛鼻子快截住他!” 长时真人也已有准备,身形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高空中闪现出一朵闪闪亮的巨大白云。 墨明同样瞬移到近前,才看清这哪里是白云,而是数不清的剑光,句圻被困在剑光中,正放出几件仙器和法宝同长时真人斗成一团。他大叫一声招呼长时真人放开一条道,加入战团毫不留情地向句圻下死手狂攻。 “相公,你真的不插手?”丁柔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不禁问丈夫。 “不插手,袁老祖已经插手了。”陶勋解释道:“刚才应该是袁老祖向长时真人传音的。思焉,你说峨嵋派一捱过天雷就将手伸到这边来是什么想法?” “徒儿愚钝,想不明白。” “莫非是要向修仙界宣示峨嵋派仍旧是中流砥柱?” “孙管家之言差矣,内外交困、强敌环伺的时候正该韬光养晦才对。” “要不就是墨明或者句圻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峨嵋派想要得到的。” 陶勋眼睛一亮:“对啊,问题出在句圻身上。” “此话何解?” “夫人有所不知,改造之后的峨嵋派的护山大阵中正好有个关键的地方须用到至寒之地的灵物精元为引,句圻可不正是么?” 丁柔腾地起身:“我去帮师叔祖捉住句圻!” 陶勋拦住她:“别急,不用我们出手的。” 果然正如陶勋所言,那边三人在三万丈的高天之上激斗小半个时辰,句圻越不敌,拼了命地舍弃几样法宝从两人的联手攻击中轰开一个口子,没命价的夺路而逃。 可惜他哪里知道,这是对手故意放开的口子,长时真人早在缺口外祭出一块丝帕阵图,句圻昏头昏脑地撞进去一时间居然毫无觉察,待醒过神来想要破开阵图而出时早被长时真人连人带图一块儿装进一只玉净瓶中囚住。 墨明见强敌终于被解决,心中畅快,向长时真人嚷嚷道:“人你带走,他的东西你得给我留下,我们海外仙岛功法与中土相克,我们炼制的东西你们拿去也是无用。” 长时真人笑道:“你都拿去吧,但要记得你承诺过的事。” “那是自然,我今天就离开中土,你请我来我也不再回来了。”墨明喜滋滋地收好句圻遗落的仙器法宝,送走长时真人后一个瞬移飞到千丈高空,冲下方大喝一声:“快滚,乘老爷兴致好不想开杀戒时有多远滚多远!” 下方观战的众修仙们惧于他的威势,纷纷各展神通悄悄地离开。 墨明见人都走尽,方始直接瞬移回洞府,看到陶勋四个坐在正厅内等他。他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怒冲冲地冲陶勋吼道:“好你个陶勋,竟然暗算我,亏得我才帮你一个大忙没过多久,你今天若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就同你翻脸。” 陶勋道:“墨兄稍安勿躁,你且说说我哪里暗算你来着?” “你……”墨明现自己还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便道:“你看我同句圻打生打死三天三夜竟然袖手旁观?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嗯,若非墨兄自己故意泄露观音像上的气息,句圻又怎会寻到这里来?”陶勋两手一摊:“更何况这是你们海外修仙之间的宿仇和私人之间的恩怨,我并没有答应过你要插手的呀。” 墨明闻言气极:“好好好,你既然这般说,那都是我自找的好吧,咱们分道扬镳得了,我自回我的厌火岛,你爱去哪去哪。” “墨兄息怒,我可以帮你做件事以做补偿。” “嗯,这还差不多,且说来听听。” “我前次只答应你随你同往厌火岛一游,现在答应你陪你回厌火岛的时候鼎力出手助你,直到你在岛上压服同侪站稳脚跟。” 墨明一愣,旋即怒吼道:“你这厮该不会是奸商出身吧?竟然将同一件货卖我两次!” 十天后,南海近海的一座小荒岛之上。 “好你个墨明,自称南海仙岛人氏,居然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丁柔气鼓鼓地埋怨:“你带我们在大海之上飞了七天七夜,结果绕个大圈子回到离岸出的地方。” 陶勋倒没作声,孙思正则附和着主母:“就是,就是,墨老爷年纪轻轻记心却不好,要是传出去,厌火岛上的同伴们怕是要笑掉大牙。” 墨明没好气地道:“别吵吵了,我也烦着呢。” 董思焉道:“墨前辈千万不要心焦,晚辈听说遇到这类事时不能着急,越急越是想不起来的。” 墨明长吁一口气:“呵,还是董丫头懂事些啊。” 孰料董思焉一本正经说了句:“前辈过奖,晚辈也是看以前的师门典籍记载的才知道的,大凡面对早衰健忘症患者时都须耐心再耐心,千万不可直刺其短刺激于他。” “哇哈哈!”丁柔和孙思正一齐捧腹狂笑起来。 陶勋也露出笑意,抢在墨明飙之前扯住他道:“我想墨兄应该不是忘记了回家的路,肯定其中有别的蹊跷之处。” 墨明白了他一眼,道:“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们师徒俩尽欺负人,你有啥不中听的话快些讲出来吧。” 陶勋道:“我不是取笑你,是说真的。去年我在东海的时候就碰到过一件怪事,无意中到达过东海三十六仙岛之一的奢毗岛,当时我在星空图上做出标记后就离开了,但是当我办完事返回的时候,在标记的位置却没有看到奢毗岛。照此推算,海外仙岛的位置应该是有独特的机密之术才能找到。” 第十六章 仙岛方位(下) “你到过奢毗岛!”墨明大感遇到知音,道:“好在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否则我根本没法同这三个家伙沟通。” 孙思正好奇地问:“墨老爷,海外仙岛的位置到底有何秘密?” “海外仙岛同大荒仙山一样都是天地初辟的时候保留下来的神奇所在,它们本身就十分隐秘,而且位置并不是固定不变,而是时刻在飘移变化当中的。” “师父,海外仙岛、大荒仙山果真如此奇妙么?” “应该不假,至少我到过的三座大荒仙山和一座海外仙岛正是如此的。” “可是墨兄却是仙岛人氏,自称在厌火岛上也生活了上千年,自然应当知晓自家仙岛的出没规律,怎么可能不知道回家的路。” “主母所言甚是,要是照墨老爷这般说法,岂非当年令先师鞠湎也回不到厌火岛不成?” 丁柔补充道:“在斗宿炼仙阵中的时候墨兄亲口说过一千多年前曾自行返回厌火岛,只是被同门驱逐出来。” 墨明垂头丧气地道:“正因为那次被驱逐的经历我现在才找不到回家的路。” 陶勋问道:“墨兄可否说得详细些?” “你们不居海外是不知道,茫茫大海上千万里水天一色,一眼看看过去景色全都是一个模样,在海上很容易迷路,哪怕是我们常居海上的修仙者也不例外。所幸四海各个仙岛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法宝和法术,方能够在万里之内感应到本岛所在,我当年被驱逐的时候被他们收走定位的法宝,连法术也被他们封禁在脑中记不起来。” “你怎不早说,却带领我们没头苍蝇般在大海上转圈,若非我们有相公的九龙云华飞车乘坐便累也累死了。” “我只是想自己总算知道原来的大概方位,赌这一千多年后它重新回到原位,故而想碰碰运气。” “嘁!”孙思正摆摆手:“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嘻嘻嘻,孙管家用词不当哟。”董思焉掩嘴笑道:“墨前辈不是将,我们也不是兵呀。” 孙思正鼓起眼珠道:“关键不在将和军上。”此话明显就是指斥墨明无能。 墨明赌气地背过身不理他们四个独自生闷气。 陶勋想了想,道:“看来不能光碰运气,墨兄要回厌火岛,他若不能回去,我们就须按照承诺一直护送着他,这也不是个事。” 墨明这下得意了,转过头大笑嘲笑他们:“你们就陪着我在大海上转悠个两千年吧,看你们能不能活那么久。” 孙思正奇道:“为什么是两千年?” “因为两千年后老子满五千岁,直接飞升天界,你们没有完成对我的承诺,这辈子都休想突破心障飞升。” 此话说得不错,丁柔、孙思正、董思焉神色顿时一沮。 陶勋安慰道:“大家不要急,各自想一想,看看能否想出办法来。” 于是五个人都沉默下来,各自苦思起对策。可惜这根本就是一头雾水,哪是靠冥思苦想就能想到的,三天之后五人仍旧大眼瞪小眼一筹莫展。 第四天一清早,深海处刮来清凉的微风,墨明嗅了嗅:“要起风暴了。” “墨兄久居海上,依你看风暴何时到这儿?”陶勋毫不怀疑他的判断。 “最多不越过两个时辰。” “相公,我们是不是回陆上避避?这个荒岛太敞,没有遮挡风雨的地方。” “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去。”墨明率先不答应:“我前些天才答应过峨嵋派的牛鼻子,出海之后便再不踏上大陆。” 陶勋只得道:“我来准备个简单的避雨之所。” 董思焉抢先道:“有事弟子服其劳,粗笨的活让徒儿来吧。” 孙思正举手道:“我协助小姐。” “不必,我亲自做。”陶勋吩咐道:“思焉,你调息一下,如果墨兄所料不错的话,两个时辰后和风暴一道到来的应该还有一艘渔船,届时你出手救人。” 墨明眼角一挑:“什么叫做如果?敢不敢打赌?” 陶勋一笑:“墨兄如此笃定,我自然不会打赌喽。” 正如墨明所料,一个多时辰后海上风云突变,地平线上出现一条黑线,随着风越刮越大,黑线在视线中迅放大,傍晚时分狂风便卷着七、八丈高的浪头冲击过来。 在夜晚和乌云的双得压迫之下一切都是漆黑,能将碗口大的石头吹得滚上山坡的大风挟着一个又一个惊人的巨浪狠狠地砸向荒岛外围的礁石,激起的浪花高达数十丈。空气中充满着惊心动魄的尖啸声和浓郁的海水腥味。 在离荒岛三、四里之外的惊涛骇浪之中,果然有一艘渔船在艰难地挣扎着、搏斗着,巨浪将它一次次地抛向空中,好多次几乎就被打翻,每一次居然总能神奇地挺过来,尽管如此它仍旧已经失去控制,只能徒劳地一次次在巨浪的魔掌中求生。 渔船上总共五个人,其中三个人用粗绳将自己紧紧地绑在船体上,另外两人则借助两根绑在船桅杆根部的绳索顽强地在船上活动,每一次当船体被巨浪掀起、抛落即将向一边倾覆的时候,两人便顶着风浪迅移动到船的另一边,每当这个时刻在夜色和风雨中他们的身体周围有一层淡淡茧光闪动,两个单薄的身体竟然将船体的重心重新压回到平衡状态。 荒岛之上,陶勋在高地背风处的岩石后布置出一个简陋的洞穴,他施展出神通将挣扎中的渔般上的影像投射在墙壁上。 “那两个人是修仙者,修炼过粗浅的道法。”墨明指点道:“可惜啊,在大海的力量面前他们显得太弱小,每一次死里逃生都耗掉他们大把的道力,类似的情景再出现见次,他们便黔驴技穷了。” “相公,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这个时辰会到附近的?” “我目力好,估算出来的,当时他们离此大约四百里左右。海上平坦没有障碍物,我能看到五百里。” “五百里?”墨明咋舌道:“你果然神通了得。” “师父,他们之前应该是想到此岛来避风,怎么到了近前却不驶过来呢?” 墨明道:“小丫头,海上象这样的气象之下压根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大风巨浪暴雨如注之中人根本辨不清方位。” 陶勋吩咐道:“思焉,你去到外面最高处点一堆火,护住它别让风雨弄灭。” “是,师父。”董思焉乖乖地领命转身往洞外疾掠而去。 陶勋补充了一句:“还有,不许你用任何仙器,你还要尽量想办法观察渔船的状况,如果他们坚持不住你就去将他们救回来,这种情况下只许使用仙剑。” 董思焉脚步一顿,返身躬身:“徒儿遵命。”再转身冲入**之中。 “这么大的风雨之下,你如此的安排对思焉的道行而言会不会太重了?”丁柔有点担心。 “无妨,人总要在压力之下才能激斗志,才能冲破自身的束缚迈向更高。让她多经历这样的挑战,将来修炼遇到瓶颈时才不会被困扰太久。” “嘁,你这做师父的,自己懒便折腾徒弟,还牵强如此蹩脚的理由。”墨明为她叫屈:“换作我有这么一个娇滴滴、千娇百媚的女弟子,怎舍得如此折磨她。” 陶勋没有理会他,继续向妻子解释道:“思焉得天地之私钟,不光美绝人寰,而且聪慧异常,但凡同时有这两个长处的女子多半心性活络吃不得苦,遇到困难习惯于投机取巧的法子解决。平常的困难还好,修仙之途所遇到的困难大多数时候是无法用机巧的法子克服的,所以我须磨练她的体肤心志,做我陶勋的开山徒自不能太差劲,免得以后坏了我的名声。” 风浪之中苦苦挣扎的渔船又经历过几次倾覆的危险后,船上的两名修仙者力气将近枯竭,绝望渐渐袭上他们心头。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绑在船上的人兴奋地拼命叫喊:“看那边,有火光!有火光!” 第十七章 善行善果(上) 有火光意味着是陆地,船上的人登时兴奋起来。 两名竭力维持船体平衡的男子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终于找到岛屿的方位,担忧的是这么大的风雨巨浪之中谁能点起大团火光指引方向呢,而且那团火光凝而不乱,仿佛根本不受风雨的影响一般,这会不会是海上妖物所为? 一个巨浪拍过来,渔船来不及顺着浪身抬起而避过它,眼见要被浪头打碎,两名操船者顾不得多想,运起力量将船催动飞快地滑出十余丈,才刚让开,后面的巨浪便砸下来,余波扫到船尾,将后舷帮砸成木屑。 两人使船避过这一劫后,体内的力气几近一空,生死关头再容不得他们犹豫,就算火光处真有海妖,他们也只能自投虎口。两人打起精神,奋力在绑在船上的三人指点之下操纵着渔船往火光处驶去。 荒岛最高处,蒙着脸的董思焉十分吃力地拈法诀支起一个巨大的气罩,将狂风和暴雨阻隔在气罩外。没有仙器的辅助,她这样全凭自身的真元仙力支撑着,别看修仙者的真元仙力在运转仙术时威力奇大,常能掀起飞沙走石甚至能呼风唤雨,可是在真正的大自然力量面前那一点点法术之威只如蝼蚁之于巨象。 她只觉得四周高流动的空气象猛砸过来的山岳,夹在风中的水滴就象强弩射出的箭矢,山岳压得她五脏六腑仿佛立即就要爆炸,箭矢则刺得她全身经脉疼痛难忍。在这种情况下,她还须运起天眼通费力地观察远处海面上颠簸的渔船。 渔船上的人自然不知火光处有一位绝色的少女在关注他们。 在大风和巨浪的双重挤压和重击之下,两名修道者的力气在离岛尚有一里左右的时候就已经用尽,连续两个巨浪打过来,他们再无力驱动船只避让,浪头打下,渔船终于倾覆在海水里,随后又一个浪头打过,船体粉碎,只留下少许木屑碎板飘在水面。 董思焉见状再顾不得支起气罩保护火堆,她放出自己的仙剑跳上去,驭剑化作一道纯净的白光顶着狂风往失事渔船方位飞去。 几个巨浪打过后,水面上出现五个死死地抱着船板的人,他们被分散到上百丈的范围内,奋力做着生命中最后的挣扎。 一名修道者被海水呛到,咳得苦胆水都出来,透支的身体经脉里再挤不出半丝力气,肌肉也已经酸痛难当,麻木的手指在风浪的撕扯之下渐渐抓不住木板,当他绝望地将要沉没之时,陡然看到前方有一道剑光穿风破浪地直奔过来。 有救了! 他兴奋之下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将脑袋从海水中伸出来奋力喊叫救命。 董思焉在离她最近的一名落水者沉入水中的最后关头驭剑飞到他上方,她手腕一抖扔下一根匆忙中准备好的绳索,大声道:“绳上有活扣,快将你的手扣住。” 那名落水者早看到了,不用她提醒就将手钻入活扣里一扯扣死。 董思焉飞高三尺将人的上半身扯离水面,带着他向另一名落水者飞去。 快要到跟前时,水面突然上涌,是一个大浪生起,水面立起足有十几丈高,宛如一堵巨大的墙壁,那名落水者则已连人带木板一起被浪头带到半空吞进去。 董思焉一咬牙,调运丹田仙力提高度,飞起三丈迎着浪头撞过去。哗的一下撞入水墙,呼吸顿时一窒,并且巨大的压力从正面撞到,她感觉到就象被一把巨大的铁锤迎面砸到,嗓子一甜,鲜血涌到口腔中。 若张口喷血,则气力必泄,救人就成泡影,而在如此巨浪过后落水者恐怕已经被砸到海底深处再无法救转了。董思焉拼了命地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巨痛强行将血咽下,身形抗住巨浪的打击钻进水墙内部,一抄手抓被吞没于其中的第二名落水者。 抓到人后她立即驭剑折返钻出水墙,抢在这个巨浪将她身后绳索上扣住的人吞没之前向上急飞,带着两个人越过浪头,然后呈抛物线准确地落向第三名落水者,同时将第二名落水者的手也塞入绳索的活扣中扣死。 “精彩!”墨明在洞中连连鼓掌大赞:“看你徒弟的此番表现,假以时日必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过奖。”陶勋也觉得脸上有光彩。 海上,董思焉又苦斗过几次巨浪狂风后,终于将五名落水者全部救起,这个时候她也已经气力耗尽,拼了命地催动着丹田内的仙力驭使仙剑飞回岛上,脚刚一落地,她身体一个趔趄好险摔倒,护身仙力却无法继续支撑,顿时被风雨浪花从头至脚浇个透湿。 被救的五人以两名修仙者为奋力爬上岸,聚拢到她身旁。 “随我来。”董思焉拖着疲倦的身体带领五人顶着**艰难地来到岛上的另一处高处,这里有一个用礁石搭成的简易遮风挡雨处。 原来陶勋在岛上临时建了两个避雨处,这个地方在岛屿的另一头远离他们的临时洞府,里面没有任何的仙家设置,只纯粹是个供凡人避雨的所在。 避雨处不大,里面已经生了堆火,火光一照,刚刚在风暴中获救的人们身上才有了一丝温暖。 五个人一齐向董思焉拜倒:“感谢仙姑救命大恩。” 董思焉也没有阻拦他们,先摸出一粒丹丸自己服下,然后拿出两丸抛给那两名修仙者:“两位道友先服此元气丹恢复些气力,待风暴过后我有话问你们。” 两人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服下,再拱手道:“多谢赐丹。”然后各自找个地方打坐炼化药力去了。 董思焉又抛出一个皮囊和一个包袱,对剩余的三人道:“这是些淡酒和一点干粮,你们在此先吃些东西,休息好再说。” 三人感激连连磕头:“多谢仙姑大恩大德。” 风暴肆虐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时候云开雾散,一轮红日慢慢跳出海平面,海上景色美仑美奂。 两名获救的修仙者已出定,两人走出栖身所在,来到外面岩石下方。 在岩石上方董思焉垂手俏立,面对朝阳吐纳养息。 两人纳头便拜:“在下康脍、毛枵拜谢仙子救命之恩。” “不必多礼。”董思焉好听的声音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两人扶起。 “承蒙仙子救命,我等无以为报,但有所命,愿生死以之。” “你们只须回答我几个问题便是。”董思焉缓步走下岩石同两人站平,她不愿居高临下地同他们说话。 两人一齐退后几步站到稍矮一点的位置上,躬身道:“请仙子尽管问,我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是哪里的散修?” “惭愧,惭愧。”康脍面露愧色地道:“我和毛二弟已经算不得修仙辈了,我二人的师父只是先祖师游历时一起起兴收的弟子,并未得到传承,我二人更次一等,只勉强懂得些呼吸吐纳之术,偶尔听师父讲过几桩修仙界的逸闻趣事。” 毛枵补充道:“师父有严令不许我们泄露师承来历。请仙子见谅。” “无妨,小女子原也只是随口问问,二位若不方便不说也无妨。”董思焉稍有点不悦,毕竟两人刚刚才表态什么都愿说的。 她顿了顿,继续用不温不火的声调问道:“我看你们和船上的渔夫并非亲密无间,你们是临时搭伙的吗?” 康脍答道:“实不相瞒,我们弟兄二人现在是探海客。” “什么是探海客?” 康脍道:“南海远通南洋,朝廷虽然禁海,实则沿海百姓、商号多偷偷地放帆往南洋做生意。但是南海之上风暴极多,海底礁石、浅滩变化万端,常常有货船倾覆在海上或者触礁搁浅永远留在茫茫大海里。我们的的工作就是找到这些失事的船只,获取遗留的财物。” 第十七章 善行善果(下) 毛枵补充道:“因我等师承尚不是太远,道家呼吸吐之术还能用得,自有些小法术傍身,譬如能长时间潜水,深入水下探物、取物比普通人方便许多倍,所以象我们这样的人渐渐成为一个行业,称为探海客,十分受船家的欢迎。” 董思焉点头道:“嗯,遇到风暴时你们也能依靠法术保护小型船只多抗几轮风浪,这对船家来说十分有用。” 毛枵微露得意地道:“其实我最受欢迎之处还不在于这些。” 康脍看到她询问的目光,赶紧解释道:“刚刚说了,我们这一辈离师承只有两代,隔得还不算远,故而还能与散修界走动走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能出入沿海散修主办的坊市。” “出入坊市有何好处?” “好处可不小。仙子有所不知,南海之上岛屿无数,其中有些岛上有修仙道的散修潜修,还有许多散修高人经常出没大海之中,所以他们知道不少船只失事、沉没的消息和地点。而他们又是坊市的常客,会将这样的消息制成图画或者玉简出售换物。” 董思焉闻言心头一动,目光中不露丝毫痕迹,道:“坊市?散修的坊市上未必有什么好东西。” 毛枵附和道:“以仙子的道行,我们这些散修办的坊市上交换物品的确只能算垃圾,入不得您的法眼。” 康脍道:“倘若仙子身上有些用不上的粗笨东西肯拿到我们的坊市上出让,一定会引起轰动的。” 董思焉对这两人的吹捧报以微笑,道:“我若要换肯定是要换些有价值的东西,譬如哪处前辈高人遗留的飞升洞府,或者珍贵的海上灵禽灵兽、圣禽圣兽甚至仙禽仙兽出没的消息,再不然有海外仙岛的消息也勉强凑合?” 康脍喜道:“真是巧了,仙子说的这几样,我们兄弟二人常去的潜浪坊市或许会有线索的。” “哦,真的?” 毛枵道:“当然是真的,不敢向仙子扯谎的。潜浪坊市就在此岛东北三百里外的沿岸渔镇里,是方圆五百里内最大的坊市,这个区域内也是南海沿岸散修和失去传承的修道者比较集中的区域之一,故而该坊市市面十分热闹,各种消息都能得到,曾经有人在那里售让过中品灵兽的材料,据说还有人在那里出售海外仙岛的消息。” “这两样事你们都亲眼见过?” 毛枵老老实实地回答:“那次售让材料我有幸目睹,海外仙岛消息的传闻却未曾,但南海沿岸众多坊市里唯独潜浪坊市有过这样的传闻。” 董思焉“哦”了一声未置可否。 康脍期期艾艾地道:“敢问一句,仙子可愿大驾光临潜浪坊市?” “怎么了?” 康脍道:“是这样子的,我们弟兄二人与潜浪坊市的主人真预道人相熟,他曾经对我们许诺,如果我们能介绍修仙高人或者得到些品质上等的法器、灵物到他的坊市,他将会提升我们的交易等级,交易时可以享受到一定的让利折扣。” 董思焉道:“我知道了,你们去照看自己的同伴吧。” 两人不知道她的意图,但见她话中有逐客之意只得告退。 岛上的另一个洞府里头,丁柔道:“果然善行得善果,没成想举手之劳倒觅得一条线索。反正我们在这儿空想也想不出办法,不如到坊市里碰碰运气。” 墨明驳道:“那种层次的坊市怎么可能碰到运气?浪费时间罢了。” “呵呵,主母说言极是,眼界太高总盯着天,未必看得清脚下有路。” “好你个孙思正,白眼狼,老子白帮你的忙了。” “嘿嘿,墨老爷息怒,听听我家老爷的意见如何?” “嗯,我也同意夫人的意见,总坐在这儿瞎想也不是办法,纵然那里没有仙岛的消息,总也是人来人往的,打听到别的间接消息也有可能。” 墨明赌气地道:“去吧去吧,你们自去,我不去,就爱呆这儿睡觉。” 到了中午,康脍和毛枵再来找到董思焉,道:“仙子,我等厚着脸皮来有事相求。” “有何事不妨直言。” 康脍道:“我们的船昨晚被风暴吞没,这座荒岛上只有些蒿草而无树木,我们无法扎筏回大陆。据我们所知,此岛远离大陆两百余里,以我们兄弟的本事还做不到泅渡回去,更不要说那三名凡夫俗子。所以,敢请仙子再做回善事,送我们回去。” 毛枵进一步补充道:“这个荒岛不在主要航道上,很难保证三、五个月之内能有船只经过附近,岛上没有食物和淡水,凡人不可能熬那么久。” 董思焉道:“小女子奉师命出海历练,需要斩杀几头海妖怪物,采集一些珍奇的丹、器材料,昨夜救你们只是一时起兴。你们应当知道,对我辈修仙者而言救所非救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两人听她此说,吓得扑腾跪倒,大喊饶命。 董思焉道:“你们不用害怕,救你们已然惹上了劫业,若再杀你更添一倍业力,我不会那么做的。” 两人紧张的心放松了一点。康脍道:“仙子想要斩杀海妖怪物、采集珍奇材料非要往深海区,我们愿奉上潜浪坊市的地图,或者效犬马之劳替您到那里搜集深海区的海图和妖物、材料的分布讯息。” “嗯,你们去将知道的所有南海沿岸坊市地址都交予我,我自会去访访。” “是,是,是。”两人赶忙退下去记录南海沿岸诸坊市地址。 过不多久,董思焉便拿到一份详细的单子,扫了一眼,满意地道:“不错,如若我能有所收获,便不枉南海之行,回山后也在诸师兄弟跟前面上有光彩。” 康、毛两人见她满意,暗暗松了口气,他们是再也不敢向她提什么请求了。 董思焉收好单子,道:“好了,我还要在这岛上休养两天,你们先走吧。” 毛枵脸色大变:“敢问仙子,是要我等走到哪里去?” “你们从大陆上来,自然回大陆上去。” 康脍哀求道:“求仙子慈悲,我们兄弟二人早是单身,同行伙伴却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家中十几口人日夜望海盼归,求您放他们一条生路,不要将他们逐下海去,就算弃他们在这岛上听天由命也好呀。” “我让你们走,自然不是让你们下水游泅回去。”董思焉一扬手,一道白光飞出手心往远处海面落下。 此物边飞边长大,落到水面时化作一艘十座的小帆船。 “你们乘此船回去吧,船上还有些淡水和干粮。” 两人大喜,连连叩谢:“感谢仙子大德。” 董思焉背过身挥挥手:“去吧,去吧。此船二十四个时辰之后会重新变回小纸船,你们须抓紧时间。” 两人千恩万谢地拜别,急匆匆领另三名同伴乘船走了。 在远处看着一切的丁柔问陶勋:“你早打算救他们,为何要让思焉如此再三地吓唬他们呢?” “他们五个都是福薄之人,命中该葬身在这片海域,我们昨晚救起他们只是延缓他们几天的死期罢了。但倘若他们提供的线索能助我们找到去南海仙岛的路,那么他们对我们就有不小的恩惠,我们理当救他们渡过此死劫。我让思焉如此再三地吓唬他们,实则是将五人之生死劫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样一来他们五人才能安然回到大陆。” 墨明道:“没见过你这样的怪物,别人对业劫避之唯恐不及,你却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 “墨兄有所不知,我们远赴海外是为避中土修仙界的浩劫,揽些红尘的劫业上身也是为弥补此行造成的业力上的失衡。” “你是说怕远避海外规避浩劫的同时又会惹得上天降下别的劫灾平衡,所以你们才刻意揽些小灾小劫上身以平息上天的惩罚?” “正是此意。” “怪里怪气的法子。”墨明作出评价,起身道:“走吧,咱们上岸逛坊市去。” 孙思正奇道:“你不是说不上岸的么?” 墨明没好气地道:“我要看着你们遭劫遭报应,不然难消心头之忿。” 第十八章 居然有缘(上) 熙港镇位于荒岛东北三百余里外的海岸边,小镇是个天然的小型良港,因为渔户多在此聚集而成为一座规模不小的镇子,镇北有些低矮的丘陵,当地人在其中建起不少庙宇,潜浪坊市就位于镇北五里外的妈祖庙一侧。 沿海的之民多信奉妈祖,熙港镇主要是渔民人家,因这个缘故妈祖庙的香火十分鼎盛,终日香烟缭绕、油灯通明,几不输于内陆一些大城市的名刹。 陶勋一行四人加上墨明变化形貌混在人香客中,在庙门前走一走,然后绕到庙东侧,拈着诀身形一晃没入一堵墙壁当中。 整个坊市似个小型城郭,周长约两里,正面的大门就阔达十丈,而里面的建筑物出乎陶勋他们意料的精美、宏大,七座样式各异的高大五层建筑物矗立在市内五个方位,以它们为核心形成五个集中交易区,各个建筑之间有精致的建筑物相连,漫步坊市内时不时有小型的花草园圃、浅池小亭出现,颇有几分江南小园的情致。 墨明赞道:“我本以为这里也会象外面的渔港一般破败脏乱臭哄哄,还真没想到此间的主人倒也懂得几分生活情趣,有趣,有趣。” “墨老爷是个懂得生活享受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我等此来目的并非如此,还是细心些搜索线索要紧。” “孙管家所言甚是,师父,徒儿觉得大家还是分头打听的好,也不用分区负责,每个人都将整座坊市寻访几遍,免得遗漏什么。” 陶勋征询了丁柔的意见,然后问墨明:“你意下如何?” “你们人多,总是你们说了算,何必问我。” “呵呵,墨兄既然没有异议,那我们便分头行事吧。但有一事须交待大家,出入这间坊市的几乎全部是散修辈,他们拿来交换的物品了不起就是下品的灵器,如果你们看中什么东西想要交换,务必把握分寸,拿出手的不论是丹药还是符咒、灵器等物都不得越过这个界限,免得惹人注意暴露行藏。” 墨明道:“你们自去小心,我可不怕。” 丁柔道:“你可是在我师叔祖面前立过誓,下海之后再不踏上大陆的土地,也不怕暴露行藏惹得誓言应验?” “嘁,这儿的破玩意儿我还看不上咧!”墨明别过脑袋自往一个方向去了。 四人分头行事,陶勋仍和丁柔一起,两人先走入散摊区。 以他们到过的几个坊市来看,各个坊市的布局都有相似的地方,分为散摊区和商铺区,潜浪坊市也是一样,散摊区与大门连在一起,这儿主要是些低阶的修仙者交换物品,多以海中的各种矿石、贝类、奇鱼、海兽材料或者某些出自海洋的水底药草为主,偶尔也能找到几件应该在陆地上出产的器物,大约是原主人海上失事后被后人从海底打捞上来的。 散摊区出售海岛、沉船、海兽、海妖信息的也有不少,一般卖这类消息的人也兼卖些别的东西,但会在摊子前面写块牌子标明有消息出售。 两人在散摊区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寻找,初时对于海洋出产的东西颇感兴趣,常常一件一件地仔细询问摊主人,后来见得多了才好些。总的来讲,这些从海里捞出来的东西用途不大,但是也能拿来炼制些不入品的法器或者宝器、灵器一类的小玩意儿,而这些东西自然不能吸引两人的注意。 这儿同别的大多数坊市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别的坊市的交易方式主要为以物易物,而这儿主要使用金银,这也是因为出入此间的多是失去传承已久的、濒临完全退化的散修,这部分人的生活早已经与普通凡人的生活同化,金银对他们的意义更大。 陶勋自然不缺金银,于是拿些金银出来买来一大堆形同废品的零碎,又用这些零碎加上部分金银交换到许多条关于海岛、海妖、仙草、沉船之类的消息。 丁柔逛得有些疲了,悄悄地道:“东西和消息换了不少,可惜一个有用的也没有,没有也就罢了,这儿总算是海边,怎么连真珠一类的物件也没看到。” “真珠是炼器、炼符、炼丹大量需要的材料,普通的珍珠不在这儿出售,珍贵的真珠也不会放在散摊区出售,应该在里面的商铺区能找到吧。” 两人悄悄说话着,不知不觉将整个散摊区逛得七七八八,无论是材料还是消息都没有任何用得上的收获。 正要走出散摊区之时,陶勋忽然眼睛一亮,扯了扯妻子,指着前方地摊前的一个微胖的背影道:“柔柔,看看那人是谁!” 丁柔仔细辨认一会,摇头道:“那人是谁啊?不认识。” 陶勋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出个名字。 丁柔也是眼睛一亮:“怎么是他,要不要过去打招呼?” “嗯,我也想知道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陶勋迈出半步又收回脚:“先和他开个玩笑,吓吓他。”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轻说了句话,然后挥手抛去。 地摊前的那个微胖的身躯猛地一抖然后僵住,停了一会迅起身,往坊市大门方向走去。 陶勋和丁柔早等在门口,见他过来便上前拦住,道:“想走?先留下宝鼎。” 那人一愣,跳起来道:“哈哈,原来是你们两夫妻,吓出我一身老汗。” 陶勋笑着一拱手:“阚兄别来无恙乎?”原来此人正是他的旧识阚智钊。 陶勋又向另一个方向拱手道:“还有悟尘子道友,学生问安了。” 那边人影一晃,悟尘子现出身形,有些疑惑地道:“敢问道友是哪位?” 阚智钊悄悄传音给他。 悟尘子脸上露出喜色:“原来是真人伉俪,恕我眼拙。” 阚智钊道:“到外面找个地方聊聊吧,我知道镇上有个地方勉强可去。” “甚好,学生新收了个徒弟,正好叫她过来拜见两位。” 阚智钊立即摆出个苦瓜脸:“苦也,这下我要伤老本了。” 丁柔笑道:“要不你认我家徒弟作长辈,让她倒送东西给你呀。” 悟尘子接道:“阚兄肯定会愿意的。” 四人一阵大笑,热热闹闹地出了坊市,一同来到镇上的一间鱼馆。 海鲜在当地是极普通的东西,渔民多穷苦,镇上的鱼馆档次也不高,不过做出来的海鲜大餐味道却很不错,阚智钊已经在这家吃过三回,仍觉意犹未尽,才会带陶勋夫妇过来。 陶勋和丁柔早已经辟谷不食人间烟火,但在阚智钊的再三相劝也也吃了些酒食,酒过三巡,他施术布下禁制,方始问起他们怎么出现在这儿。 阚智钊道:“陶兄弟有所不知,那年我回山,呆了没几年,雚疏忽然主动找上了我。” “他主动找你?”陶勋也十分惊讶。 “你猜他找我何事?”阚智钊道:“他找到我告诉我,凡界的天机已乱、法则之力失衡,修仙界一场大浩劫将不可避免,此山虽与凡界相隔,可挡不住劫数侵入进来,他说我也是修仙界的人,不能逃避劫数,必须出山应劫。” 丁柔掩口道:“他将你赶出山了?” “倒也不是。”阚智钊答道:“他告诉我,由于山中有娘娘的大神通禁制,外面劫数扰动的时候,禁制之力可能被误触,我会成为攻击的目标,他让我选择是留在山中还是出来。” 陶勋一想到易戴之山禁制的可怕便忍不住打个寒噤,道:“换作我,我肯定选择离山出来。” 阚智钊一拍大腿:“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我能挺得过去,他也不会主动找上我说这事啊,要知道我在那儿前后呆了一百多年,他始终不肯让我看见他,这次见我便郑重其事地如是说,多半是念在相交百多年的情分上不忍我死在那里。” “悟尘子道友呢,上次别后不是云游天下去了么,怎么你们会碰到一起?” 阚智钊代答道:“雚疏直接将我出山,我觉得一个人没意思,就想找到以前的五位弟兄。唉,自当年一别后,五位兄弟不知下落,我晃荡这几年直到年初才偶然地碰到悟尘子,当时他渡一次小劫失败,性命丢掉一大半,幸亏我手上有你炼的枯荣丹,才得将他救转。” 悟尘子道:“多亏阚兄救下我,不然我就要兵解转世了,只可惜当年陶真人所赠的仙器在渡雷劫的时候损毁殆尽。” 丁柔问道:“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阚智钊道:“我们俩看中土修仙界越来越乱,攻伐越来越多,空气里令人不安的味道越来越浓,上天对修仙者降劫的频率越来越高,一合计觉得不对劲,不能继续在中土混下去,正打算出海避一避,到海外寻一座孤岛与世隔绝,看看能否躲过这场浩劫。” 悟尘子补充道:“阚兄还主动邀我浩劫过后同往易戴之山修炼大道。” 陶勋用看怪物目光看向阚智钊:“我没听错吧?” 阚智钊嘿嘿笑道:“嘿嘿,我看开了,再说悟尘子也不是外人。” 第十八章 居然有缘(下) 陶勋正色向悟尘子道:“学生见识过一次道友出手,现道友的仙**力之中杀戮之气不轻,或许是散修之侪修炼之途异常艰难、危险重重,不得不养成凶狠果绝的习惯,但修仙若想臻大道则此习性应纠正为上。易戴之山有上古金仙所设的禁制,禁绝杀戮,对于磨练道友的心性大有禆益,学生在此预先祝贺了。” 悟尘子忙道:“真人金玉良言,贫道受教了。” 陶勋接着道:“我也曾去过易戴之山,与仙兽雚疏打过几次交道,深知似易戴之山和所有的大荒仙山的命运与凡界息息相关,它们的剧烈变化将会牵引凡界术数的变化。” “陶兄弟这话什么意思?”阚智钊有点摸不着头脑。 “大荒仙山越是与世隔绝,凡界越安定,如果大荒仙山被凡界的修仙者大量侵入、占据,则凡界的另一场浩劫也就为期不远了。” “我知道你爱惜易戴之山的纯净,怕我走之后悟尘子泄露仙山所在,导致它被大批修仙者占据滥用,可也用不着此番危言耸听吧。旁的不说,通天教总部所在地狐岐之山不也是大荒仙山之一么,怎么他们就能占据?” “阚兄有没有想到过,修仙界今天之浩劫与一万多年前通天教占据狐岐之山没有关系呢?” “你……你不是说真的吧?你唬我的?” “我没有吓你们,信不信在你们。通天教的创教始祖也是当年下凡的天仙,他懂得平衡之术,通天教对狐岐之山的保密措施使得它对凡界法则之力的破坏是极其缓慢的。唉,这些也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我现在就很后悔前两年不该将狐岐之山位置的秘密散布出去。” 悟尘子道:“真人所说的太玄妙,贫道似懂非懂,但有一样是懂的,贫道可以立誓,终此一生绝不将易戴之山位置的秘密泄漏给第三人。” 丁柔道:“好啦,好啦,怎么说得这么沉重。阚先生到潜浪坊市是想购买海上岛屿的信息么?” “正是。”阚智钊反问:“你们不也是吗?” “呵呵,我们同你们略有不同,亭渊要找的不是普通的海上岛屿。” “难道陶真人是想找到海外仙岛?” “悟尘子道长所言正是。” “你们想跑到海外仙岛上作甚?”阚智钊眼睛亮:“是不是打听到那里有什么好东西所以急着赶去?” 陶勋哑然失笑:“阚兄还是这个脾性呀。” “嘿嘿,你是读书人,应该听说过‘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句话吧。” “我们师徒出海寻找海外仙岛一是为避开中土的浩劫,二是为护送一位海外修仙者回岛。”陶勋将自己的出行的目的一五一十地讲给两人听。 阚智钊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又拉上悟尘子窃窃私语一番,尔后向陶勋夫妇道:“如果你们愿意说服那个墨明同意带我们到海外仙岛游历一番,我可以告诉你们关于仙岛的线索。” “真的?”陶勋和丁柔大喜:“你知道海外仙岛的位置?”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哪里最有可能打听到。” 陶勋追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八、九成吧。” “好吧。”陶勋起身道:“我去找墨明商量商量。” 四人结帐出来一起返回潜浪坊市,进去找到墨明后将情况一说,他倒也没有反对,反正他也巴不得多几个人同行替自己壮一壮声威。 孙思正和董思焉被陶勋召集在一块儿。 董思焉是晚辈,头一次见面长辈自然应该赐予礼物,阚智钊乖乖的拿出两样东西,悟尘子那份由他垫上,送与她,表情上却一副心痛肉痛的模样。 众人问起阚智钊哪里可以找到线索。 阚智钊道:“其实线索就在这座坊市里。许多年前这里就传出过有人拿海外仙岛海图来这儿交换的传闻,当年曾引起过轰动,可是人们乘兴而来全部败兴而归,因为根本找不到那个换海图的人,故而此事被当作假消息。” “难道不是假的?” “嘿嘿,我凑巧知道,这个消息是真的。”阚智钊极为得意地道:“当年我曾闻讯后来过这儿,易戴之山的地图和详细的说明玉简就是我用一件东西从这里的一位高人那儿换得的,他在易戴之山修成大道,在飞升之前跑到这儿来将图册转与下一位有缘人,而我恰巧就是。” “竟然有这样的事?”陶勋震惊了。 雚疏曾说过关于大荒仙山、海外仙岛的图册玉简保存于第一层天界,难道它们真的从天界流散到凡界来了? “当年那位高人告诉我,在这坊市内新来了一位高人正在出售海外仙岛图册,并且指点我去见他。” “你见过那人了?结果怎样?” “呵呵,瞧墨兄急的。”阚智钊笑呵呵地道:“可惜那位前辈一看见我就说我不是有缘人将我赶开了。我这趟来再次看到那位前辈高人了,看来他的东西还没有交换出去呀。” “快带我去。”墨明扯着阚智钊带路。 “墨兄真是个急性子呀!”阚智钊一边笑着,一边将众人带到坊市靠里面的一间小店铺,指着坐在柜台前打瞌睡的干瘦老头道:“就是他,你们去吧,看是不是有缘。” “我先来!”墨明抢先一步跑过去。 其他人没有紧跟上去,隔着一条街看墨明同那老头打交道。只见初时墨明有些颐指气使的,而老头仍旧似没睡醒一般,有一搭没的搭地同他讲话,两人讲过三五句话后,不知老头说了什么,墨明十分赞同的点头,然后老老实实地返身走回来。 丁柔关切地问:“墨兄,怎么样?” “哦,没怎么样,这老头说得有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事我不能告诉你们。”墨明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陶勋轻轻地向众人道:“墨兄着道了。” “啊!”五个人一齐惊叹,以墨明的道行居然几句话就被对方暗算蛊惑,那个老头真不简单呐。 “还是我去吧。”陶勋迈步走去。 “我也去。”丁柔跟上来,噘着嘴道:“你怎么又想撇下我?” “呵呵,夫人恕罪则个!”陶勋一边赔着小心,一边同她一起跨进小小店铺的门槛。 “欢迎光临,客官请尽管看。”老头睁开一只眼很随意地应付了一句。 “飞升期的道行,渡劫末期顶峰的道基,这是怎么回事?”陶勋尽管已经有准备,却仍然吃惊不小,对方停留在这个阶段起码一百多年了。 陶勋和丁柔一块径直走到柜台前,施礼道:“晚辈夫妇得人指点前来,想问老前辈换一样东西。” 老头抬起脑袋,眯起双眼:“得人指点?指点你的人脑子肯定有毛病,你怎么会相信脑子有毛病的人说的疯话呢?你说对不对。”他说话的时候目中、身体的每个一极微小的动作似乎都有种特殊的力量使人不由自主地认同他的观点。 普通修仙者多半就着道了,可陶勋不是,他丝毫不受影响,丁柔在他的护持之下也没有受影响。 陶勋淡淡一笑:“一百多年前老前辈和另一位老前辈在此出售大荒仙山和海外仙岛的图册,那位老前辈得偿所愿离去,而您却在此地淹留到现在,难道您不想飞升吗?” 老者见他俩丝毫不受影响,忙直起身睁开双眼仔细地打量陶勋,过了半天方始摇头叹道:“唉,我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竟然看不透小友的道行。” 陶勋欠身道:“您过奖,晚辈愧不敢当。” 老者继续摇头道:“可惜你们仍不是有缘人。” 丁柔问道:“未知老前辈可否赐告如何才是有缘人?” “尊夫的修为就不说了,你的修为也不俗,自然不会有我需要的东西。” “前辈何妨说出来,就算我们没有,也可以去寻找呀。前辈在此守株待兔一百多年不仍是没有达到目的么。” “嗯,说得也是。”老者点着头,拿出一枚玉简:“我要换的东西在里面,你们看一看。” 陶勋和丁柔接过将神识浸进去,里面画着一枚笛子的图影,十分普通,甚至连最次品的仙器都算不上,唯一吸引人的是笛身的花纹有些独特。 丁柔好奇地道:“敢问前辈,此物只是件极普通的灵器呀。” “呵呵,这是我早年刚入道时亲手炼制成功的第一件灵器,后来赠与我的一位师弟,并且允诺他以后凭此物可以要求我帮他办一件事。可惜不久之后师门一场变故使我与师弟失散,从此之后再无他们的消息,我当年许下的这个誓愿自然无法实现。因这个缘故使得我伏念未了、尘缘未结以至无法渡劫飞升。” 丁柔连连叹惜:“原来是这样,实在太可惜了。” 陶勋却道:“怪了,好象在哪儿见过此物。” 老者惊喜地问:“你真见过这枝赶海笛?” 听到“赶海笛”三个字,陶勋脑中豁然开朗,喜道:“我真的见过,它现在就在我身上。”他手一抬,一只赶海笛便出现在手心。 老者一见,立即抢到手里,仔细检查过一遍后开始浑身颤抖起来,眼中泪光闪动,连声道:“是它,正是它。” 丁柔小声地问:“我们怎么会有它的?” “你不记得当年岳麓山之会时福橑坊市么?” 丁柔恍然大悟道:“记得,记得,是我们用用几枚丹药和兽皮符从一对年轻情侣那儿换到来的,没想到当年之因竟然无心结今日之果。” 很快,老者从感怀中缓过神来,他小心地收好赶海笛,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道:“四海仙岛图册尽在其中,希望你们能慎用之,善用之。” 第一章 闲聊斗巫(上) 天下分四海,南洋广袤无边,海上岛国林立,皆是化外蛮邦小国。 南洋通商自古就有,中原天朝的货物在南洋诸国极受欢迎,往往一船货物贩去能得十倍甚至数十倍的利润,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此丰厚的回报使得下南洋成为东南沿海百姓的重要生计来源。 尽管南海气候变化莫测,远洋一趟生死难卜;尽管朝廷严旨禁海,下南洋通商要冒杀头的危险;尽管航线上海盗猖獗出没,随时有性命之忧……尽管还有很多尽管,然而冒险下南洋的私船、海商仍是络绎不绝。 南洋小国无数,它们中大多乃天朝的藩国,因为这条海上贸易通道的达,这些小国度颇为的兴盛富有,许多私下南洋的海商索性在热闹的海港城市购地建房,别娶一室安置于斯,待赚足了钱财多半又会贱价出售产业带着财宝妻儿返回故土。 在茫茫南海上,有一个由众多海岛组成的国度,其最大的岛屿相当于中原数府之地,最小的岛屿则常年淹没在海水下,只有退潮的时候才露出尖尖一角。 在这个国度最繁华的港口,居住着不少中原海商以及私闯南洋讨生活的中原百姓,由于数百年间来此定居的中原人氏太多,他们聚族而居,渐渐在城东形成一座唐山城。 南海通商历史悠久,中土人氏给化外小邦带去了先进的文化、技术,唐山城中历朝历代的建筑物鳞次栉比,城中居住着二十余万中原百姓以及中原人后裔,每天都会有新的人外来人口加入其中,也有会有旧居民携家带口返回中原,于是不断地有房屋、庄园更换着它们的主人。 在一座建在半山腰面对大海的庄园里,陶勋端着茶杯,透过敞开的落地窗远眺着大海,一边同悟尘子聊着天。 “南洋气候炎热、日照时间长、雨水充沛、土地肥沃,在这里随便洒下些粮食种子,不必打理,百日之后自能获得丰收,民不需精耕而得食,我中原大地在这方面果真比不上他们。” “然而因收获太过容易,此地百姓于勤劳之途远逊于中原,你看我们南下沿途经历的诸国,哪一国的富人中不是我天朝之民居多。” “陶真人此言甚善,我中原百姓的确是最勤劳之辈,天道酬勤,在这化外蛮邦自能轻松稳占一席之地。” “唉,然我中原百姓亦是最能忍耐不过,我记得昔年在池屏为官时恰逢白莲教之乱,妖教振臂一呼,无数百姓景从,你道他们为何要信佞妖言杀官造反?” “为何?” “当年池屏百姓中流传一诗,曰: 穷山恶水出刁民,自古官家狠命征。 非是人心思造反,实因骨瘦不经烹。 糠麸疗肚能安分,脊背朝天自乐耕。 向使从无苛政虎,桃源岂得恁名声。 你听听,‘糠麸疗肚能安份,脊背朝天自乐耕’,中原百姓的要求就是这么的简单,只要将肚子填得几分饱、有几亩薄田耕种,他们就是最好治理的一群人。” “清心寡欲,这不很好么,真人的分身在朝为官,如果百姓好治理,天下自然太平,岂不美哉。” “唉,我以前也一直这么认为,到南洋走此一趟方觉以前错得厉害。” “真人此话何解?” “你知道唐山城有多少中原人氏吗?加上周围的农村总计不下十一万众。你知道这个海外小国的人口有多少吗?总共不到五十万。住在这个海港城市的番国土著只有区区十万。” “是啊,这便如何?” “可是现今这座海港城市做主的却是谁?” “你指的西洋的番鬼?” “正是,他们才区区千余人哪,区区千人就统治了十万土著和十一万天朝上国的百姓。这就是我天朝的百姓,他们有让人吃惊的吃苦耐劳精神,但却只有极度可怜的进取之心,以众对寡、以天朝之子民身份竟然肯屈身听任西洋番人的统治,任其欺压凌迫,与中原百姓甘受官府鱼肉如出一辙。” “毕竟这里是化外蛮邦,真人何必喟叹之。” “朝廷庙堂之上也是你这种声音啊,谓我天朝百姓不自重,违命下海,自见逐于南洋,弃祖宗之国,是以天朝亦弃之,其生死自任所在藩国处置。”陶勋有些愤慨,更有深深忧虑:“一个堂堂天朝之国如此短视,如此固步自封,反观这些西番不远万里敢以千人之众统御百万之国,如此胆识、气量和野心,吾恐不出五百年天下尽归此辈所有,我天朝上国亦概莫能外。” 悟尘子闻陶勋此语沉思半天,叹道:“真人想得透彻、看得长远,奈何我天朝自古就是这种风气,当政之辈都是酸儒士,思想上因循守旧、自高自大、顽固不化,反不如西番开化,若想扭转此势恐势比登天。” 陶勋摇着头:“的确不易,的确不易,吾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悟尘子道:“若真人担忧西番将来造祸中原,不如我们乘他们羸弱时先下手为强,待我施术斩尽本地西番,更杀到西番人的老巢,杀他个片甲不留,永绝后患岂不快哉!” “唔,这倒是一法,只是大开杀戒大伤天和,何况杀尽这拨西番,未必不再另一拨番人兴起,关键在我天朝自身。”陶勋琢磨着悟尘子的主意,忽然意识到此话可能是一时戏言,不觉莞尔:“悟尘子道友提醒得对,天道循环自有道理,弱肉强食本是人间常态,倘若我们自身之力不足以纠正自身的错误,那么外来一场大劫灾来改变我们的命运必不可免,只苦了我辈后人多灾多难。” 悟尘子抚须笑而不语。 陶勋自嘲地笑道:“呵呵,我这却是操的什么心,本是到海外来躲浩劫的,却仍在想着造劫之事,真真可笑也哉。” “呵呵,真人是心系天下,才会有如此的顾虑。”悟尘子笑着道:“三个月前真人得到海外图册,带着我们买船下南洋,亏得你坚持贩上一船瓷器、茶叶、丝绸,一路过来获利丰厚,我们倒在此地买下一座小庄园栖身,沾染上一身的世俗气味。若依我的意见,何必如此自虐,这里海外的天地元气其实比中原更浓郁,野外到处是可供潜修大道的灵脉,不如随便寻条上好灵脉开辟一座洞府,潜心修炼上三、四个月,静待厌火岛出现在这个方位的日子,岂不更好。” “我是为大家好,中原修仙界这场大浩劫光凭三十六计之上策对付是不行的,殊不知你躲到海外潜修得越勤快、进益得越快,将来浩劫之后又有补劫,这个补劫想要捱过就千难万难,若是你直接修炼到飞升天劫,当年浩劫之时你没有经受的劫罚之力便要一时给你补齐,终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真人非但不让我们到山中寻地潜修,就连自己的徒弟也不许打坐行功,还让她代替你打理世俗间的生意。” “正是。”陶勋啜口茶水,笑道:“可惜阚兄、墨兄都是闲不住的人,看到南洋岛上可供炼丹炼器的的药草、矿石还有珍禽异兽遍地,便三不五时地外出打猎一番,其实弄来那么多材料作甚,炼丹炼器用不着那么多,炼出来的东西太多自己也用不上呀。” “真人还说他们,你自己家的人不也没有闲住么。” “我夫人带着徒弟整天抛头露面做生意,孙思正一门心思拍她的马屁,倒只有我闲下来,还有悟尘子道友也不时被我捉来喝茶聊天打时间。” 第一章 闲聊斗巫(下) “哈哈哈,如果不是真人出手强留,我也早就到外面打猎、采药去也。”悟尘子哈哈笑道:“真人,你说那份四海仙岛图册会不会是假的?” “怎么会有假?” “图册、图册,自然应当是图画成册,可那份图册里只有个四海的大致草图而已,至于海外仙岛的位置却没有标注在上面,唯有大段大段的计算之法,想要找哪座仙岛还得花老大的功夫一点一点地算出来。好吧,我们算就算吧,可是这劳什子的计算之法却是一步套一步,非要按前一步找到关键线索,才能得到计算下一步的参数,如此环环相扣,我们便泛舟一路南下,直到此国才觅得最终线索,但是天知道它到底准还是不准。” “大荒仙山、海外仙岛都是天地初辟时孓留之仙境,自然神秘无比,非是轻易可寻到的,图册应该不是假的,阚兄当年就照图册寻到易戴之山,我亦曾照图册寻到余峨之山和狐岐之山,这三座大荒仙山都没错,想来仙岛也不会错。” “但愿吧,不然花这许多时间精力都白费,才叫一个蚀本呢。” 两人说笑着,闻得庄园内某处传来几声欢笑声。 听了一阵,悟尘子问他:“真人真的不打算插手?” “当然不插手,这南洋土著的巫蛊之术本传自中原南疆,而南疆之术则学自一些末流的修仙小门派,他们的路数在中原根本不入流,不能放到台面上,倒是这些土著根据本地的特色加以改进后,巫蛊术的威力增加许多,然失之过于歹毒了,而且根基不固,强自运化神鬼之力,必先耗尽己身精血,寿不久永,仍是摆不上台面的微末伎俩,我是没兴趣对付的。” 两人说的是丁、孙、董三人正同南洋土著斗法术之事。 原来,陶勋买船下南洋时办了一船货物,一路买卖不断,到这里暂居时本钱已经翻了十数倍,因为闲着无聊,索性打着景福商行的牌子招揽人手在本地开店正经做起生意,结果居然惹出桩祸事来。 他开的店铺由丁柔带着董思焉打理,孙思正打下手,做生意自然免不了抛头露面,两位大美女尽管已经施术变化形貌、掩饰娇容,但却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又因南洋土著女子生得个矮、肤黑、厚唇、鼻孔大,同她们变化后的相貌一比相差天地之别,于是美貌成为祸端。 有一天,一名土著大贵族经过店铺一眼看中二女,竟然三番五次上门求亲,丁、董二女哪里会理会这种人,每次都疾言厉色地将其赶走,一来一去的对方竟然带上不少人手来强抢。不过这些凡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被打得满地找牙、大败亏输而去,于是他们便同这个大贵族结怨,那人四处扬言要狠狠报复。 有一天,孙思正现有不少人鬼鬼祟祟地出没于店铺内外寻找着什么,暗中一打听,原来是那个大贵族派人来收集丁、董二女的头、指甲等物,他请来了国中最厉害的降头师,要用下降头来逼迫她俩就范。 大约是实在闲得太无聊,三人竟对这种无聊之事兴致盎然,她二人故意各留下一绺头给他们,并且“无意中”泄露生辰八字让对方得去。果然她们很快就遭到人用巫术毒害,区区浅术因其新奇初时曾给她们造成一定程度的困扰,很快就被三人破解,反过来用类似的法术还以颜色,一来二去的双方斗个热火朝天,三人玩得不亦乐乎。 悟尘子又倾耳听了一会,道:“真人不感兴趣,我却是感兴趣呢,您放开我让我也去凑凑热闹吧。” 原来悟尘子一直被陶勋用法术困着无法离开座位,不然也早就躲开他了。 陶勋笑吟吟地道:“也罢,被你一说,我也想去瞅瞅了。”将茶杯往茶几上一搁,两个人同时从房间中消失。 这座小庄园占地也有三十余亩,园内建筑物不少,功能区划十分规整,丁柔等人拿来与人斗法的房间在后园东楼的二楼,座小楼两层,全部用海碗碗口粗细的青竹所造,一层半掩在地下,二层半悬在空中,里面宽敞明亮、清凉通风。 陶勋带着悟尘子突然出现在房内并没有引起三人的注意,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被房中神龛前的一盆香灰所吸引。 这是个大瓷盆,高约两尺、直径三尺,底部垫着厚厚的细沙,表层三寸才是香灰,盆身外内、外壁上有不少花纹,仔细看上去这些花纹实际上是一个个人的符篆字体,这些符篆有一部分是他们烧制瓷盆前画上去的,另一部分则是近来斗法时用法力印上去的。香灰上插着两个玉簪,簪头雕成*人偶模样,正代表着丁柔和董思焉二女,旁边有一些小香、烛、符篆之物,香灰表面另有无数的小孔,南洋本地特产小毒虫时不时地从里头冒出头,挥舞着丑陋的大螯向他们示威。 悟尘子凑上前问道:“斗到怎样了?” 孙思正闻声起身,欠身答道:“老爷、道长你们来了。那边请了八名降头师,功力都十分了得,正在用毒虫来害我们,我们故意放水让他们占点上风,让他们觉得只要再添加一点东西过来就能马上能取胜,于是不断添油,眼下已经将他们八个人中的五个拖下战局,这时正戏耍着呢。” “呵呵,看,来了,他们又在添虫。”丁柔笑得花枝乱颤,转头对陶勋道:“相公快过来帮我。” 董思焉乖巧地闪开让出空隙:“师父您来坐镇吧,南洋巫蛊降头术也有趣。” 陶勋先侧身让悟尘子走到盆前,然后对董思焉道:“还是你们来,我在旁观战就行了,不然我一动手,那边察觉对手有变多半会退缩,那就不好玩了。” 丁柔正在运化仙力于指凌空对着压在盆沿的一道黄符点画着,随着她的手指头一点一划,黄符亦一起一伏,好象被忽大忽小的风吹到一般,它每起伏一次,则盆中香灰就如水面波纹般泛起一圈涟漪,那些要从香灰中冲出来的小毒虫随之被淹没其中,变化作一缕淡淡的黑烟升起、飘散。 悟尘子道:“你这样做没意思,须得放它们出来一批,每次不要灭净,留它三两成,困住它们就行了。” “呵呵,悟尘子道长来玩耍吧。”丁柔笑着手指一点,盆沿的黄符腾起一团火焰,香灰中凝聚起一个人形灰堆,刚一出现立即成为毒虫的目标,她并不阻止,拍拍手起身让出位置,站到陶勋身边拉住他的手将螓偎在他手臂上。 悟尘子已然接过控制权,不见他动用什么符篆,就是伸出一根手指很随意地对盆中点来点去,于是丁柔弄出来的人形灰堆就在盆中灵巧地移动起来,险之又险地避过几轮攻击,又装作力竭漏过几只毒虫沾上身,随后装作极艰难地将它们清除掉。 “道长如老猫戏鼠,真个是个中高手。”孙思正赞了一句,道:“他们五个人攻两个人偶,道长这会总只用一个灰人对敌,会不会惹他们疑心?” 悟尘子玩得不亦乐乎,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们谁还想玩便控制另一个吧,咱们比比谁能将对手耍得法力枯竭而晕厥。” 陶勋道:“思焉,你来,控制你自己的那只人偶。” 董思焉早蠢蠢欲动,当即接过自己的玉偶控制权,道:“晚辈功力低浅,还请道长多加照拂。” “哈哈,小丫头别寒碜我了,在你师父面前哪轮得着我帮闲。” 董思焉一笑,开始认真地运转法力控制起玉偶。 第二章 意外发现(上) 董思焉的驭使之术同悟尘子的举重若轻比较大不一样,毕竟功力上相差太多,目下这种斗法方式她拥有的厉害仙器一件都用不上,比的是真功夫。 只见她凝神屏气,十只玉指灵巧无比地点、捺、摁、转、扭、划……在她自己的那只玉偶前方,一对小香烛的火苗随之不断变化,变化得极有韵律,暗合着某只天籁妙曲;还有盆壁上的符篆图纹时不时在她的比画之下被点亮化成一缕缕金光在玉偶周围形成一个浅浅的屏障;另有些压在盆边的纸符也不时地被她隔空点燃,落入到盆中成为香灰的一部分。 随着她极富韵律的指挥,玉偶周围的香灰象水面一般涟漪四起,平面上此起彼伏的拱起和凹陷变化用一种极流畅而优美的节奏构成一副美丽而让人心旷神怡的画卷,而那些钻出来的毒虫纷纷被淹没、打散、消失,偶尔也有三五只能穿过涟漪区沾到玉偶身上,不过随之就被她用符篆击灭。 “哈,到底是天下闻名的仙子,连斗法使术也如此优美和舒展。”阚智钊笑呵呵地出现在屋内。 “小阚说得不错,漂亮的女娃儿连打架也讲姿态优美,碰上生死之搏时会吃大亏的,这是做师父的不尽责。”墨明从旁边平空钻出来,笑嘻嘻地道:“你们同他们耍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依我看唯有这些虫子还有可看之处,可惜这种降头术放过来的虫子无法捉来喂养。” 丁柔连声道:“这些虫子长得恶心死了,谁要喂养他们。” 墨明道:“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同小阚这些天在外面转悠许久,倒是现本地的毒虫颇通灵性,而且炼化的潜力巨大,若是肯花些时间和心血精心培育威力可不啻于一件上品仙器。” 董思焉一边施法一边道:“可惜回春谷百足门的弟子没来,不然他们肯定喜欢墨先生这个主意。” 悟尘子忽然大笑一声:“哈哈,成了,我弄晕一个了,小丫头别理他们,专心斗法吧,他们已经递补上第六个降头师,争取今天将他们全部弄倒。” 阚智钊凑上前:“悟老道,你让让,我来玩玩。” 墨明也道:“我也要玩。” 丁柔忙道:“不行,墨先生下手太重。” 墨明哂道:“是他们不经打。” 众人方正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时,突然瓷盆一阵剧颤,两对小火烛猛地蹿起三尺多高的火舌,短短的蜡烛转眼之间燃烧几尽。 这下变化太突然,董思焉道行太浅反应不及,被似皮球般被撞得倒飞开去,幸得陶勋反应及时隔空将她接住,却仍是心脉紊乱,脸色惨白地软软坐倒在地,她控制的那只玉偶就这一眨眼之间已被五颜六色的小虫子爬满。 另一边悟尘子经验老到,及时划出几个灵诀,可惜也没能阻止火焰飙飞,被巨力冲得掌心上闪过数十点火花,整个人也被撞得倒退三步,脸色变白。 两人同时被击开,瓷盆失去人主持,内、外壁上的符篆顿时大亮,耀眼夺目的光芒集中在一起恰似有烈焰从中升腾,满盆子的香灰亦冲起来,眼看就要冲破光焰的束缚四散爆开。 墨明见状却是大喜:“好哇,他们来扎手的人物了。我来,我来。”双手迅结出一印打出,平空闪过三道淡蓝色的微光,从三个方位向光焰压下去,嗤嗤声中硬是将香盆压回到突变前的模样,只不过两对香烛几乎燃尽,焰火扑闪扑闪马上将要熄灭。 阚智钊紧接着出手,两手伸出正反阴阳画动,手指如同拨弦一般跳动,两对香烛以肉眼可见的度长了起来,不一会儿各长到七寸,比原来还要高一倍。 悟尘子刚才吃了个小亏,顾不上整理狼狈模样,道:“不对,刚才这下绝对不是普通降头师所为,应该是个修仙的高手才是,我感觉到我不是此人的对手。” 孙思正道:“道长已是分神期,那意味着对方至少是分神末期甚至合体期以上,可是我们的寻仙石没有现那边的施法法坛附近有这样的高手啊。” 墨明一边轻松地打出法诀驱散两只玉偶身上覆盖的虫群,一边道:“我们能用这种借物施术的神通,未必别人不可以,施术之人可能远隔千里。” 丁柔正扶住董思焉为她检查伤势,闻言道:“相公,亏得你在炼制这只瓷盆时预作了防范,不然思焉大半条命就没了,这人是谁,怎地出手如此歹毒?” 陶勋正在思索着什么,听见妻子如是问自己,答道:“墨先生所言是正解,动手的这人正是借着灵媒之物远隔千里突然难的,从此人的仙力波动特征来看,应该是海外修仙一脉。” 墨明点头道:“是极,是极,陶兄弟的眼光不错。” 悟尘子好奇地问:“真人何以判断是海外修仙的呢?” 陶勋解释道:“不知你们有没有觉察到,海外之地虽然天地灵气盛于中原,可是却并不适合中原修仙者在此长期修炼。” 阚智钊道:“正是,我一直在琢磨这事呢。” 孙思正不解地问:“老爷,其中原因为何呢?” “我问问你们,海外最多的是什么,中原最多的是什么?” “陶兄是指的水和土?” “阚兄所言正是。”陶勋道:“茫茫大海无边无际,纵有陆地也只小如弹丸,是以海外之地五行之中以水德最盛。中原则是土地万里、山脉起伏,五行中以土德为上。土为坤德,厚德载物,中原修仙之法居土德厚积之所,仙基道力中以凝重平稳为本;海外修仙之法则形若大海之水,水性易变化而多暴虐,此与中原功法迥异。又土克水,是以两地五行相克,使得两地功法亦有相克,这亦是我不主张你们在海外勤修仙术的原因之一。”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唯有墨明不屑地道:“切,似你这般胡乱杜撰亏得他们居然肯相信。” 陶勋不同他争辩,只笑道:“呵呵,是不是杜撰不要紧,要紧的是如果还想将来回到中原,就不要在海外之地修炼太过勤勉。” 丁柔已助董思焉导气行功将刚才阏塞的气息调整过来,让她自行就地调息,自己则起身道:“墨先生可有法子看看刚才下杀手的人是谁?不能吃了人家的暗亏却连面都不曾照见。” 墨明道:“这有何难,看我的。”说罢开始默念咒语,他额上两处开始放出金色的光芒。 陶勋赶忙阻止他:“且慢,墨兄一施展天赋神通,只怕就要暴露身份,离厌火岛出现的时间也不远了,咱们不是商量着要给岛上人一个惊喜的么?” 墨明收起神通:“差点忘了这个,亏得你提醒。不过此人的道行也不低,不用我的天赋神通恐怕难以避过那边的觉察。” “还是我来吧。”陶勋抬起手指轻轻划三个圈然后一点。 空气中如同平镜般的水面被树枝划过一般出现三个连环相套的半透明波纹,随着他最后一指点出,这些波纹化作一滩清水忽喇喇地飞入香灰盆中。 清水入盆,并没有将香灰打湿混作灰泥,而是如同荷叶上的水滴一般缓缓地在香灰表层滚动着,丝毫不影响到正在香灰表层不断涌出的毒虫们。清水在盆中滚过一圈凝成一团停留在灰盆中央,接着就见水团开始不断地变形、长大,扭扭曲曲中竟然凝结成一个室内的立体模型,并且色彩也渐渐地丰满起来。 第二章 意外发现(下) 那是一个南洋降头师常用的施法室,一应法器具全,七名南洋土著穿戴着特殊的法师服饰正在拼命地催动法器,另有一名昏倒在一边由几名仆人照料。 “就这群人?”阚智钊不禁道:“长得真砢碜啊。” “阚兄倒有兴趣议论他们的长相。”悟尘子目光炯炯地盯着房中,指点着房内法坛上的一枚不知名的野兽獠牙道:“这个应该就是那名高手的灵媒引物。” 陶勋伸指冲那枚兽牙再一点。 水团迅地往兽牙处集中,一大团水转眼间凝缩成一个五寸长兽牙状小水滴,水滴由内往外七彩之色猛烈地翻涌,度越来越快,过了数息,小滴猛然膨胀起来,快地凝结出一个人头。 人像是个坐姿,随着色彩的迅丰满,此人的相貌完全展露在众人面前。此人的相貌远不如中原人匀称、清秀,矮而壮实,厚唇、大鼻、两粒门牙长出唇外半寸,颧骨奇高,皮肤呈深褐色,也是坐在一套法坛前掐诀施法,借灵媒之引物与这边斗法。 “一看就知道是海外人士。”丁柔恨恨地道:“看他面相凶狠暴戾,难怪下手这么狠,我家思焉吃了他的大亏。” 墨明道:“看这长相的确是海外仙岛的修仙者,在我的印象中长一辈的当中没有此人,同辈的人中没有印象,难道是晚几辈的?” “看他的道行也不象很厉害的模样。”悟尘子在旁道:“他如此费劲的表现,丝毫没有方才那一下的道行。” “莫非他另有后台?”孙思正疑惑地问。 陶勋道:“此人肯定是有后台的,具体到这场斗法上则未必,你们看!” 只见那人连施几术之后毫不见效,便从诀拿出一枚玉符作起法来,随着他的施为,这边的瓷盆中火烛开始不安地闪烁起来。 “哎,这下有点劲头了。”墨明道:“他借用的玉符之力,瞅他的玉符,有点眼熟啊。老陶,你能不能再将玉符的主人也揪出来?” 陶勋摇头道:“这却不能。” 墨明想了想,道:“待我吓吓他,看能不能逼出他的主子。”边说边一招手,从房间另一头的书案上招过来一枚空白玉简飘浮在面前,尔后运功喷出一口丹气在上头,单手打出二十余道仙诀到其中,放出仙剑将玉简剖成十七块薄片,再将它们贴到瓷盆壁上。 他在这儿施术的时候,旁边之人都看得很仔细,尤其阚智钊和悟尘子,初涉海外仙术自然要留个心眼才行。 墨明布置好玉符,突然撤掉控制盆中玉偶的法力,双手间迸出一红、一青两团亮光拍进玉符上。玉符猛地放亮,全数化成金色的光芒一古脑地钻入香灰层。 紧接着,众人就看见先是降头师处作法的法坛突然被大火和冰块吞没,剩余的七名降头师全数被撞飞,他们的灵媒引物被轰成渣滓,然后幕后那人也如同先前的悟尘子和董思焉一般被巨力撞得倒飞开去,其玉符裂作十七块残片。 墨明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厉害吧!” 丁柔却道:“厉害什么,欺负几个不入流的晚辈而已。” 墨明哼了一声,道:“他主子若在旁边我一并收拾掉。” 那人被撞飞后受伤倒不是很重,很快站起来,慌张而惊疑检查起现场,看到玉符被摧毁后显得十分的愤怒和惊诧,咬咬牙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怎么让他跑了?”墨明冲丁柔大呼小叫:“你丈夫的功夫也不到家嘛。” “谁说的,你们看。”陶勋手指动了动,水团重新变形,迅变化出另一个场景。 只见那人在某一个仙阵中,催动仙法之力将精力放在阵眼处一颗面盆大小的石头上面。 “通灵石,这是我们南海诸仙岛常用的通讯联络之器,能将图像传送几万里距离。”墨明解释道,神情中大有炫耀之意,相比起来中原的通讯类仙器无法将信号传送这么远。 阚智钊道:“大海开阔平坦没有遮拦,陆上高山峻岭会使信号衰弱,所以两者的传输距离相距甚大。不过,海外传讯之术确实有独到之处。” “哼!”墨明和丁柔同时哼了一声对这种和稀泥的做法表示鄙视。 “真人,能看清通石上的图影么?” “我试试。”陶勋将身体飘浮起来盘腿端坐,双手结出繁复的法诀。 随着他双手的不断挥点,水团在通灵石的位置上不断有更多的水涌出来,并且凝结成一个新的人像。 “妈的,是他!”墨明一见之下就叫嚷起来:“这人是碧穷岛的江妴,我小的时候曾被他欺负过,这张臭脸一辈子都记得。” “别急,还有。”陶勋忽然神色凝重起来,随着他施加几道仙诀到水团上,水团颤一颤一分为二,分出来的那团凝结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奇玑岛慕奡。”墨明又叫起来:“他俩都是各自仙岛岛主的亲信。” 陶勋接连不断地打出法诀,一个又一个人像出现在众人面前,前后总共十六个人,他们中大半墨明都能叫得出名字来,其中尤其以两个人物最为特殊。 前一个人物是个轩昂俊朗的中年人,墨明一看见他就咬牙切齿地道:“他是缶粋,将我逐出岛、暂摄岛主之位之人就是他。” 最后一个人物出现的时候陶勋则脸色难看地道:“此人我在狐歧之山见过,是顾长使,荣挚和梵天老祖身边的亲信之人。” 墨明急迫地问:“能不能听他们说什么?” 陶勋摇着脑袋回答:“不能。” “你丈夫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墨明再次不失时机地打击丁柔。 陶勋纠正道:“不是我做不到,而是不能那样做。” “为什么?”这一下众人一齐问他。 “顾长使的身上必有他的暗记,我若强行施术,多半被他觉察到。” “他?哪个他?”墨明嚷嚷道:“通天教很了不起吗?在我们海外仙岛眼中屁都不是。” “通天教你不放在眼里,那么斗宿阵中见过的那人呢?” “你说的他就是他?”墨明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嗯,还是稳妥些好。” “通天教主的亲信跑到海外会晤海外仙岛岛主的亲信,一准没什么好事。”丁柔不安地道:“现在中原修仙界已经大乱,难道通天教要将海外势力拖进去?” “哈哈,那不正好,反正大乱了,索性整个凡界全都乱在一块,我们海外的住到中原,中原的搬到海外,大家换换位置玩儿。”墨明打着哈哈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影像中那十几个人正在紧张地争论着什么,江妴对于有人用通灵石在这个关口打扰自己显得很不满,训斥了几句将通讯断开,会场的影像随之消失。 “必须将此人消灭掉。”陶勋指着正在仙阵中等待的褐肤人道:“等那边会议之后,江妴多半会向他询问详情,而此人必定会将我们的消息透露出去。万一传到顾长使的耳中,梵天老祖必会觉我,倘若他下决心不计后果地对付我,我恐难力敌。” “真人也不是他对手?”悟尘子十分吃惊,当年在岳麓山之会中他亲眼目睹过陶勋的神威,深知他道行绝。 阚智钊更吃惊:“连你也忌惮之人,难道是天上下来的?” 陶勋摇摇头没有回答。 丁柔问道:“难道我们放任通天教与海外修仙勾结祸乱中原?” 墨明不满地道:“什么叫做祸乱,难道中原就只许你们占着不成?何况前些天在北戴斗极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海外之人参加了,只不过那批人是东海的,并非我南海。” 丁柔反问:“东海如何,南海又如何?” 第三章 引劫开道(上) “四海间互不统属,各海内的仙岛之间亦不相统属,东海是东海,南海是南海,厌火岛是厌火岛,极冰岛是极冰岛,各人只能代表自己。”墨明冷笑道:“更何况海外自有海外的秘密,我不知道那梵天老祖是何方神圣,他想要驱动海外仙修仙效命却只能利诱而绝不可能威逼。” “这却是为何?”陶勋等人十分好奇。 “等你们帮我回归厌火岛站住脚跟之后我再告诉你们。” “切,等于没说。”众人不屑地掉过头。 悟尘子指着图像中的人问道:“真人,此人在哪个方位,我去对付他。” “我们全部都去。”陶勋解释道:“事已惹上身,此地无法继续安然呆下去,左近时机原亦差不多了,不如乘机离开。” “厌火岛怎么办?”墨明最关心这个。 “保证不会错过你的厌火岛。”陶勋安抚他:“我们要去的地方离此地不是很远,也许更接近厌火岛将会出现的地点。” 于是就在当天下午,一行人悄悄地从港口扬帆出海。 算一算他们一个月前才刚刚在海港买下庄园、开起商铺,如此匆匆离开显得比较吊诡,好在陶勋他们才来的时候就在为随时离开做准备,庄园、商铺早已经谈妥下家,此番以急事的借口折些价提前处理完毕,而航船一早已经备下,每天都安排人手在船上候着。 其实这座海外港口城市每天所生的类似事着实不少,他们的行动不至于太惹人注意。然而当他们乘商船出港的时候,现有两艘当地的战船紧跟着出来,那是大贵族仇家的战船,明显欲对他们不利。 陶勋等人现下已懒得继续同这些个凡人纠缠,施术催动海船乘风迅驶出海港,又用一阵逆风将仇家战船吹得寸步难行,待出了视线外便用须弥袋直接将船整个收起,众人在陶勋的带领下往南疾飞而去。 在东南方向五百里外有一处由十几座小岛、珊瑚礁组成的小海岛群,这里孤悬于南海诸岛间的主航线以外,其中的主岛纵横近十里,岛上峭壁高耸入云,茂盛的低矮植被密密地覆盖着全岛,除了海鸟和一些海洋动物居信于海岛沿岸外,岛上再无其他生物活动的痕迹。 陶勋驾着云车隐匿形迹停留在海岛高空,一行人仔细地观察着下方。 “根据南海诸国的海图,此岛名唤仙人岛,因往来之船能远远看见它,总无法驶近它,传说岛上居住着神仙,不许凡人靠近打扰。”阚智钊坐在云车上,手里拿站一幅大海图比划着:“这张海图画得粗糙,算距离相差四十余里,幸亏我们不是驾船按图来寻它,不然须耽误许多时间。” “海外海图多以船工口口相传而制,哪能精确得了。”悟尘子道:“能大致标明方位已很了不起,要不是陶真人先前已用仙术确定了岛屿的位置,光凭我们在茫茫大海上没头没脑地寻找还真个找它不到。” “这个岛号称仙人岛,应当是有些古怪的禁制,说不得这种禁制也能扰乱海客的定位判断。”董思焉在旁分析着。 “思焉说得对,这座岛上的确有点古怪,它四周围那些小礁石上、还有浅海海底里都设置了些小玩意,在主岛上则有大一些的仙阵,作用就是扰乱凡人的视线和方向感,间或能改变水流、风向,甚至放出浓雾,这些手段本算不得厉害。” “老陶眼光不错,在大海之上有数不清的类似小海岛,古往今来有无数避居海外的修仙高手占据岛屿建府潜修。他们中多半会在外围设置迷阵以避开凡人侵扰,有的做得比较简单并不伤人,有的十分凶险步步致命,主要依主人的人品和喜好而定。不过岛面上反而没太多禁制。” “为何岛面上反而没有禁制?既然是修仙高手居住,照中原门派的办法设置起护山大阵岂不更妙?”丁柔问他。 “前者陶兄弟之言海外之地水元太盛,水性易变而暴虐,诚然如是。海上气候瞬息万变,水面上有风暴、水中有暗流、水底有地震和火山喷,这些灾数本身就堪比一场劫数,若它们撞到仙家护山大阵上,嘿嘿嘿,布阵之人和藏在阵中之辈岂不变成了自惹劫数临身?你们想想,他们避居海外就为避劫,谁肯自引劫数上身呢?道行高的不敢设阵,道行浅的无力设阵,所以便没有。” “岛上不设阵,万一闭关修炼的时候有外人侵扰怎么办?”阚智钊很好奇。 “岛的表面不能设阵,但在岛心地下深处可以,他们平时住在地面,练功的时候住到地下洞府,这样的洞府里倒是有了不得的禁制防外人侵扰。” 阚智钊追问:“若这些修仙高手飞升或者遇劫罹难后呢?” “修仙者的大小天劫降下来,再深入地下的洞府、再强大的仙阵也不能保护他们的安全。一般情况下洞府内的禁制都被煌煌天威毁坏殆尽,似这样岛屿多半由后来人所占据;不过也有少部分海岛内部的禁制能够幸存下来,似这类岛屿就成为冒险者的乐园,尽管上岛探险须冒极大的风险,可许多海内外的散修仍视这类海岛为福地,结伴探险趋之若骛,盖因如仙阵禁制保全下来,则前人之宝物必有于天劫中幸存者,这类东西对他们可是万金难求的宝贝。” 悟尘子问道:“以墨先生所知,这座仙人岛以前可有人占据?” “早听说这岛上有人,我所知的就至少已经换过七次主人,这些外围的迷阵小禁制都是早几任主人手上就已经有的。” 陶勋在他们议论的时候没有插嘴,运起仙识居高临下地将海岛扫视过几遍,心中略略有点底,方打断他们的话题:“下面的仙人岛地下总共有三处洞府,我们要找的人住在岛中心最大的洞府,东、西两端的小洞府还各有两人,道行大约相当于金丹初、中期,当是他的徒弟或者仆从一类,你们应该能轻松解决掉。” “你言下之意是不打算亲自动手?”墨明问道。 “我负责开路和阻断通灵石同外界的联络,动手抓人的事有阚兄、悟尘子道长和思正、思焉足矣,墨兄和我们在上面掠阵吧。” “不行,大老远跑来却作壁上观岂不闷杀我了,我也要去。”墨明不干。 丁柔嘲笑道:“不害羞,欺负晚辈上瘾了,连晚辈的晚辈也不放过。” 饶是墨明脸皮厚,这时也挂不住面子,辩解道:“我好歹是南海人氏,总不好总劳烦客人来打扫庭除吧。” 陶勋笑道:“厌火岛不日将会出现在附近,届时尚须墨兄主导,还是养精蓄锐好一些。” 墨明听他如此说便再不坚持己见。 阚智钊却道:“我也懒得动手,悟老道一个人收拾那褐脸的家伙足矣。” 悟尘子道:“没问题,那人的道行同我在伯仲之间,但我有信心击败他。” 如此一来变成三人攻击有洞府掩护的五人,尤其孙、董二人本身《天册》道法修为也只相当于金丹期上下,却要以一攻二,着实有不小的难度。 陶勋是有意借这样的机会锻炼自家门人和徒弟,当下就在云车上用法术变出海岛模型,将自己探测到的种种阵法、机关以及进攻须注意的要点向他们说明。 一切安排妥当,陶勋取出三粒鸽卵大小的光滑石子,动法诀和咒语将它们抛向天空,两三息工夫后,这一带的天空突然间凝聚起沉闷气息。 第三章 引劫开道(下) “妈的,你使的什么古怪法术,怎么把天劫招下来了。”墨明脸色微变,尽管心中并不害怕,口中却忍不住埋怨:“想找死也不用拿我们垫背吧。” 陶勋解释道:“故意用此术,将此战扮得似一场小型天劫降临,免得被人察觉到我们的形迹。” 说话之间,天空已是阴云密布,天地之力迅地在云层中累积起来,云中电闪雷鸣,云下大风卷起万千重浪,仙人岛外围的那些迷阵禁制纷纷自动关闭。 他们所乘的云车此刻正在云层当中,看到四周闪烁着的可怕电弧,感受到迎面吹来的阵阵天威气息,众人或多或少都露出恐惧之意,就连陶勋自己也不例外,毕竟似这种**天地之力的大神通一个不慎也易引祸上身的。 待到云中的天地威能累积到一定程度,陶勋伸出一根手指朝下方仙人岛三个方位各轻轻一点。 顿时云层深处迸出一次强烈的闪电,整个云层由内至外被照得通明,众人在云车之内也被四面八方的强光和令人心悸的气息弄得筋酥骨软,差点站立不稳。 紧接着云层中的亮光猛地凝聚缩成三个红色火团往高天之上电射而去,眨眼之间消失在天空中。 “开什么玩笑,弄这么大场面怎么弄成这么个结果?”墨明大惑不解。 他话音未落,云层瞬间变得通红,紧接着更为庞大、可怕的天地威压从高空凌迫而下。 陶勋立即驱动云车瞬移到三里之外云层上方,才刚一让开,只见三颗火流星自从天穹上破开三个大洞,从他们先前的位置附近砸穿云层,落向仙人岛。 这一次墨明没有说怪话,只咂舌道:“乖乖,你还真的弄出来一次小型火石天劫,这些全是你自己的法力做出来的?” “我哪有那般法力,此地本已有劫力聚集,我因势利导,譬如水涨将漫,我先期掘开堤坝引流而下罢了。”一边解释,一边盯着下方。 “轰、轰、轰!”三声巨响,仙人岛上三团巨大的火光冲起近百丈高,众人在空中看到随着三颗火流星撞击到地面,三道金色的冲击波扫过方圆四里的范围,撞击的中心区域却是有五颜六色的光芒夹杂于火光当中。 陶勋道:“成了,洞府的禁制已被毁坏干净,乘他们没反应过来时,你们这便下去拿人!” 悟尘子和孙思正、董思焉二话不说,各驾剑光也如流星一般往各自的目标飞坠下去。 在他们离开后,陶勋冲高空招招手,三道精光闪过,三枚石子回到他手上。 墨明和阚智钊一齐围观上来。 墨明啧啧称羡:“牛啊,天劫开道,逮谁杀谁不在话下。” 阚智钊更是直接说道:“真是好东西啊,你分给我几颗耍着玩吧。” 陶勋笑道:“此物名唤引劫石,能随时随地吸引天地间弥漫的天劫威能,至少须有神化期的修为才能随身携带,须得渡劫期的修为方能驭动他们,须得飞升期的修为才不至被它所吸引的天劫威能反噬。此物携带的数量越多,遭到反噬的机率和强度越大,阚兄想要几颗耍耍?” 阚智钊眼珠一转:“勉强收你一颗吧,先存你这儿好了。” 陶勋将引劫石收起来:“此宝归属须讲机缘,要么现在拿走,要么得不到,你错过机会了。” “小器!”阚智钊白了一眼,掉过头专心看下方的战斗。 在海岛的东端,董思焉在流星火劫击破地下洞府禁制激起的冲天火光中,已然张开华月仙台、驭着自己的上品碧寒双剑杀进洞府内部,寻到住在里面的两名金丹期修仙者抬剑就刺。 刚才的天劫只落下一轮,若再多上一轮只恐住在里面的两人已被殛毙,不过这两人也被巨大的撞击力道震得有些头晕,还没完全恢复时,面前便有一名美到极致的女子放出蓝、白两道剑光直取而至,他们的反应也不慢,熟稔地各自放出剑光合力抗敌。 两人的功法明显是海外修仙一脉,一出手就是庞沛浩淼的劲道,防守时并不硬生生地将攻击挡住,而是如水一般层层卸力、粘引拉扯,再猛的攻击也被他们不知不觉间化解掉。而他们一旦动攻击,攻击之力如洪水冲击,庞大而暴虐,好似要将对手淹没并且压碎。 董思焉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对手,对方的法力同中原仙道法力相克,这种属性相克的战斗最是难打不过,好在她虽年纪轻轻,倒也经历过不少凶险的战斗,对敌经验并不弱,尤其护身仙器和手上仙剑都高出对方数个品级,当下专心运转起《天册》中的剑术同对方斗在一起。 在岛的西端,孙思正也同两名对手战在一处,他这些年潜修《天册》小有成就,借着奸滑的性子琢磨出不少新奇的招数,此时面对两名势均力敌的对手得以放开手脚施展,倒也稳稳地占据了上风。 岛中央的山头被流星火劫轰开一个大洞,洞壁被翻开的泥土上尚有淡淡的禁制青光和黑烟,在洞府的内部,悟尘子早同对手恶斗在一起。 悟尘子是三人中战斗经历最丰富者,他以一介散修的背景历尽坎坷,奋战多年修到分神期的境界,一生所经历之战不知凡几,以弱克强的经验不知凡几,这一点上比面前的对手高了太多。 不利的是,他去年遇劫仅以身免,一生所积累的仙器法宝尽毁于劫中,现在所用的仙剑、仙甲皆是后来阚智钊所赠,短短一两年时间尚未用得习惯,比不上那些用了一生的兵器顺手,因此战斗力上反要打些折扣。 相较而言那褐脸的海外修仙道行很高,在洞府被天劫轰开、洞内禁制尽数被震坏的情况下,只在骤遇强敌突袭之初有一丝慌乱,很快便稳住阵脚,将一柄仙器和另两件中品仙器运化起来,洞府内华光闪烁、风雷翻卷、飞沙走石,庞大无匹的劲力笼罩住对手狂攻不休。 说来也好笑,三个战场上的对战双方皆是一言不地闷头进攻和防守,攻击者固然不肯通名报姓,被攻击者好象也懒得多话,只管大打出手拼个你死我活。 墨明在天上瞧了一阵,恨恨地道:“瞧这厮的道术果然是碧穷岛的路数,我料定他必是江妴的亲信。” 丁柔听他如此说,便问:“碧穷岛之人为何不呆在仙岛修炼,却跑到海上觅岛而居作甚?” “中原修仙界不是有遣弟子入尘历练的规矩么,这个也是。有的时候仙岛在凡界有些产业、事务需要人打理,便会遣亲信弟子就近居住坐镇看守。” “仙岛也在尘世有产业?” “自然,仙岛之上天地灵气之充沛远胜于你们中原大门派的仙山妙境,且又与世隔绝不受外来侵扰,这固然利于修炼大道,但却也留下隐疾,天道讲究平衡因果,夺天地之私钟就该反哺于世间万物,海外的规矩是每年遣岛上的人分散在各普通海岛,在当地或培育、繁殖一定规模的水族种类和数量,或改善海洋水质环境使其适宜水族生长,或造就一地的环境使某些身具异禀的异类有得窥大道的机会,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真是大功德。”众人齐声赞叹。 “嘿嘿,什么大功德,各取所需而已。岛上的人外出行走的次数多了、时间久了总会生出变化,因这样或那样的缘故同凡人牵扯出因果亦在所难免,久而久之便在凡人聚集处留下利益纠葛。” “如此说来南海诸番邦小国不是就有许多仙岛势力暗中控制么?” “那倒不曾。” “为何?是因为各岛之间互相制衡?” 第四章 洞中之洞(上) 墨明解释道:“各岛间互相制衡未必能得如此,关键乃是仙岛得天独厚、自给自足,修仙至大道大成所需之一应物什岛上全都有,而且是最好的,我辈无取于凡人之物,为无用之物冒着招惹劫祸上身的危险太不划算,此其一也。 其二,海外天象变化莫测,每每与天劫相伴相生,它来得太过频繁猛烈,只要积下业因,兴许下一场风暴中就要被天劫找上身,尤其似控制凡人政权一类的事只要你刚一做下则报应转眼即至,而且此天劫几乎无可抵御,故皆不敢为之。 其三,海外修仙血统秉承自洪荒遗类,自视甚高,鲜有自甘堕落热心凡人事务者。凡此三者,才使吾辈绝不染指世俗政权。”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下方的战斗此时出现了变化,孙思正在短暂的相持之后突然祭出两件极厉害的法宝,出奇不意地将两名对手斩杀掉;另一头的董思焉同样也放出一件祭炼多年的上品仙器,本该做得比孙思正更利索,却不知何故最后关头缓了一缓,结果两名被逼入穷途末路的对手拼死一击,反以法宝劈中她的右脸颊和左脚踝。 董思焉遭重创之后露出老大空档,两名对手乘机破围而出疾往大海遁去,只是没逃出多远半道上突然剑光迸现将二人斩杀,这是陶勋亲自动手了。 陶勋出手截杀掉两人,一招手将受伤倒地的董思焉抓回到云车上。 董思焉足踝上的伤口现出白色的骨头和筋腱,脸颊之上不但被破开一条半尺长的歪歪扭扭的口子,而且最深处更被剜掉一块血肉,模样有些恐怖。 陶勋愠怒地骂道:“你什么病?生死恶斗之际居然三心二意,嫌自己的命太长是不是?” 董思焉的伤不光在外,体内真元也有受创,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而下,看上去弱不禁风、惹人生怜,遭到师父的斥责后,不敢处理伤口,而是先战战兢兢地解释道:“徒儿以为同那二人素昧平生,夙无怨仇,更未知其善恶,不忍遽加伤害他们性命,所以……” “我既然叫你下重手杀他们,有没有仇、辨不辨善恶压根儿不关你的事,你只管做便是,不该你去考虑,更不是你考虑的时候,你一念之仁结果如何,差点误掉卿卿性命,这样很好玩是不是?” 众人见他正火大皆不敢插嘴,唯有丁柔推了他一把:“思焉宅心仁厚难道不好么,你就那么希望自己的徒弟冷酷无情、凶狠毒辣?” 陶勋道:“我自然是希望徒弟本性善良仁慈,她若心有不忍就该在动手之前提出疑议,当时唯唯喏喏,搏命之时却做妇人之仁,真是气死我了。” 此话讲得重,董思焉如何听不出话中的隐晦之意,一下子懵了。 墨明嚷道:“好了,好了,你快给你的徒弟治伤吧,你的徒弟我见犹怜,你倒好,成天没给她好脸色瞧,莫非你的心肝是铁石做的!” 陶勋没好气地道:“治什么伤,这点点小伤要不了命,罚她到一边思过,立即,马上!” “是,师父。”董思焉忍住眼泪,顾不上伤口,慌乱地起身移往云车另一头。 “等等,我先给你治好伤。”丁柔拉住她,向陶勋责备道:“她的伤在脸上,万一留下疤痕破了相你叫她以后怎么见人呀。” “破了相最好,长点记性。”陶勋只冷冷地回了一句,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阚智钊这个时候才敢打着哈哈道:“哈哈,若中原修仙界第一美人破了相,不知道有多少少年要伤心死,若被他们知道今天的缘由,你这做师父的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若她不能长点记性,不用多久就变成一堆枯骨,还会有几人记得她。”陶勋甩过去一个小玉瓶:“红色外搽、黄色内服。” “切!”墨明和阚智钊一齐做出个鄙视的表情。 “咦,有点不对劲。”陶勋的目光早投向仍在恶斗中的悟尘子。 “怎么了?”阚智钊赶紧问道。 陶勋没来得及作答,下方战场突变已生。 褐肤之人突然将一件闪着金光的法宝放出来,此物一出现,悟尘子正在使用的仙剑和另两件仙器以及身上的仙甲一齐变得黯淡无光,并从半空中急坠到地上,褐肤之人的仙剑剑光乘虚而入劈在悟尘子身上。 “啊!”阚智钊惊得跳起来,他关心老友的安危,人剑合一疾飞下去援手。 其实悟尘子的仙器虽失效,他一身的仙力倒未曾丧失,骤变之下亦未心神失守,电光火石之间十指连弹,几道符纸已是挡在身前变化作几块巨石。 以符篆之力自然无法阻挡仙剑的攻击,巨石被剑光一扫当即粉碎,却出人意料地将它阻得缓了缓。 借这一缓的机会,悟尘子早将更厉害的玉符动,身外连续闪现出两团玉色光罩,这是陶勋炼制的“刚玉炁璧”护身玉符,此符果然了得,生生将对手的仙剑阻住数息工夫,乘此机会他的身影早消失不见。 褐肤之人也不恋战,手一挥将先前打出的金色法宝收起,连被悟尘子掉落的仙剑、法宝都顾不上拿走直接驾起遁光往洞中另一头遁去。 杀到现在这份上陶勋自然不会放任他逃跑,其实他早在察觉到异常时已然出手,先是暗中干扰对方的仙剑,再借悟尘子催动玉符阻住剑光的时机直接将他救回云车之上,与此同时放出一根细长的黑棒拦阻在对方逃遁的线路上。 这根细棒的两头略大,雕饰着精美的花纹,两端突突地冒出蓝色火焰,棒头在火光中变得不太真实,但火光照耀到的十丈之内的空间都被它所散出来的巨力压制,褐肤之人身处其中感觉如同身处万丈深海,那闪烁跳跃的蓝火似乎随时能吞噬掉自己的性命。 墨明讶道:“你这件仙器不错,有几分似我们海外修仙界所用的宝物。” “此物名唤七璇杖,本来就是我仿制自海外仙家之宝。” 下方褐肤之人再次将那件金色的法宝祭出来,就见金光闪现中七璇杖两端的火焰扑闪起来,似乎马上要被吹熄一般。 陶勋看清楚这金光闪闪的法宝模样,讶道:“落宝金钱,还真有人炼制出落宝金钱!” 他早年在兖州城外曾被地仙于滇以落宝金钱术将分光宝剑夺走,故对此术印象极深刻,不过今时的他早非当年,而对方远不及于滇,无论法术也好、法宝也罢都已对他构不成威胁。 他冷笑一声,手指轻转,七璇杖的一头忽然长长,流星锤一般撞向褐肤人,同时空中光芒一闪,两根手指半空中冒出来迅捷地一捏将落宝金钱捏个正着,再轻轻晃一晃消失不见。 褐肤人被吓得脸色白,这枚落宝钱是师门所赐秘宝,非性命关头不可用,他以往每每遇险时只要此宝一出总能出敌不意反败为胜,今天非但接连失利,更连宝物也失落。七璇杖已攻到眼前,强大的压力压迫得他举动艰难,若被撞实只恐数百年的修为就被废掉。 云车之上,陶勋捏着落宝金钱正仔细端详,此物的形制同当年于滇变化出来的模样极其类似,只钱孔之上生着一对灵力幻化出来的翅膀,钱身遍饰古拙的文字图符,金光流转,十分惹眼,其上散出来的气息浩荡无涯,对五行之元力有着天生的排斥、分解的作用。 “哈,你连这玩意儿也不怕。”墨明在旁大感叹:“乖乖,此物可是他碧穷岛的镇岛之宝,仿制自天界之器,能拿到这玩意儿的人数不多。” 第四章 洞中之洞(下) “这座海岛下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孙思正已然被召回云车,在一旁分析道:“这人的道行不是非常高,但却拥有此宝,显然是负有重要使命,由此可以断定其主使之人掩人耳目之意甚著。” “咦,还有!”陶勋惊讶地看向下方。 下方褐肤之人身上正迸射出夺目的金光,七璇杖撞到上面激起无数火花,与此同时后方的洞壁上放出一道彩虹般色彩绚烂的光束,正击在它的另一端,受到两头夹击的七璇杖忽地散化作一股黑烟消散开。 此时阚智钊正好杀到,剑光放出十丈长击到褐肤人背心。 褐肤人动也未动,他前方的彩虹光束击散七璇杖先身后剑光一步照到身上,瞬间同他体表的金光融为一体,他整个人消失不见。 而阚智钊的剑光触到了彩虹光束便湮灭不见,仙剑恢复成三寸大小的原状“当”的一声坠到地面。 “想走,没那么容易。”陶勋遥相一指,一只巨掌虚影出在洞壁前。在他的催动之下巨掌毫不犹豫地往里面抓下去,紧随着收敛起来的光束没入岩石层里。 洞壁之后是厚厚的岩石,十丈厚的岩石之后另有一个洞穴,洞穴正中一个直径一丈的大洞,黑乎乎深不可测,洞口上方悬着一个由二十七件形状各异的器物组合成的古怪物体,彩虹光束正是它所出。 褐肤人刚出现在洞中,巨掌亦同时出现一把将他抓住,同时将他一身仙力禁锢住,他情急之下喊出一句咒语,地洞口上方的器物再次射出一道彩虹光束击向巨掌。 陶勋只觉得掌心一痛,似被细针所刺,同时绝大的斥力在手心冲击开,仿佛要立即将手掌撑开,这种斥力的性质迥异于落宝金钱,但对五行之力的排斥和分散更要强烈百倍。 手掌出现微微的松动,褐肤人露出一丝狂喜和期待,然而下一刻他再度坠入冰冷的深渊,只见手掌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弹,救命的彩虹光束就被弹散掉。 陶勋破开对方的垂死挣扎,扯着褐肤人穿过岩壁回到地面上,然后巨掌一甩将对方扔到半空,紧接着半空中一道紫火正天雷穿击而下正中目标,将褐肤人击得急坠而下。 褐肤人坠到地面的极短工夫内,空中连续落下五道紫火正天雷击中他,待他落地时早已是一具被天雷烧成焦炭的尸体。 墨明埋怨道:“何必痛下杀手,捉活口问问岂不更好。” 陶勋反问:“若他供出一切,对他杀是不杀?” “当杀自然还是要杀。” “既然是终归要杀掉灭口,我却不想多欠一个恶因。” 墨明不屑地道:“切,都已经素不相识便杀人灭口了,这会倒讲起仁义。” 陶勋没理会他,招呼众人:“走,一块儿下去看看他们的洞外之洞。” 众人一起飞落到洞中,陶勋走到之前的洞壁之前伸指在上面画下一道符,念动咒语拿手一指:“开!” 洞府如冰雪般消融,迅露出一条两丈多宽的笔直洞道,正前方就是那个古怪的器物。 墨明一见之下惊呼道:“庹地反磁瓮,那下面一定有了不得的宝物。” 阚智钊眼睛放亮:“什么是庹地反磁瓮?有什么作用?” “是海外仙岛独有的法宝,由二十七件不同的仙器组成,此物作用有三:一是掩藏气息,使所保护之物不可能被人察觉到;二是收摄仙器,是一种威力更强大的落宝金钱类法宝;三是有传送之功,能将人和物瞬间传送至千里之外。” 丁柔道:“咦,听你如此一说再看它的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 陶勋道:“此器的炼制之术应当是自天界泄露出来,《天册》秘篇里有最正宗的炼制之法。” 阚智钊想要凑近前看个仔细,靠近它一丈范围时就感应到极强的怪异力道,排斥起他体内的仙力并且分解掉它,吓得他蹦后三尺,怪叫道:“乖乖,就是这股力道,先前我的仙剑被此力一撞就不受控制变化原形了。” 墨明上前拍着他的肩膀指着庹地反磁瓮下方的地洞口道:“宝贝就在下面,你要不要下去试试?” “好啊,不过敬老尊贤,你年岁比我大、道行比我高,理当让你先。” “嘿嘿,算你识相,此物悬于地洞上方,则地洞内必有极地反磁元光笼罩,据说此光是凡界本源法则之力的衍生物,是万物的克星,任何物体落在里面立时被它消化为虚无,凭你的道行掉进去一个眨眼就被分解成微尘了。” 悟尘子诧道:“真这么厉害?要是炼化此光用来攻敌岂不无坚不摧?” 陶勋道:“墨兄言过其实,似这种仿制之器哪能放出正宗的极地反磁元光,能及上原物的万分之一就很了不起,更何况以凡界的仙术手段,能生成出来就很了不起,想要将它运用自如却是想也不要想。” “万分之一也足以灭掉我们全部,无须刻意以仙术催动也能杀人。”墨明不服气地道:“要收起它唯有用这只庹地反磁瓮,但此器只认一主,外力稍碰便会爆炸,你若留下活口应当还可讯问出收起它的方法,现在看你怎么办。” 阚智钊懊丧地道:“难道就没法子解开它?” 董思焉在一旁道:“阚世伯,极地反磁元光是从地极元磁中转化而来的,它本身也是消耗之物,分解物体需要消耗自身,只需拿别的东西消耗掉它。” 阚智钊眉开眼笑地道:“还是世侄女人品好啊,我去弄些石头来。” 陶勋挡住他:“何必那么麻烦,看我收掉极地反磁元光。” 墨明道:“不可能,凭你多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空手收掉它。” “哈哈,那你且看看我的本事。”陶勋跨前两步,拿出一只小小的净瓶,瓶口冲着庹地反磁瓮轻轻一晃,一道青光从瓶中飞出,青光仿佛有磁力,从黑乎乎的地洞里潮水般喷出黑色的烟雾尽被它吸去。 “妙啊!”阚智钊手舞足蹈地道:“还是老弟有办法,你这瓶叫什么名字?” “阴阳磁光瓶,专收地磁元光之类的东西,不论正反。”陶勋随口编个名字,实际上此物是他从孤云山底那个神秘洞府得来的六甲聚灵瓶的仿制品。 六甲聚灵瓶收取极地反磁元光的度非常快,不到半刻就将洞中清理干净,庹地反磁瓮被青光照定后一直静静地悬在半空没有半点反应,似乎这一切同它没有关系。 “好了,可以下去了。”陶勋将六甲聚灵瓶搁在一旁的地上。 “老弟,这样会不会不妥当?”阚智钊拉住他说道。 “有何不妥?” “万一有人打翻了阴阳磁光瓶,极地反磁元光倒回洞里,咱们岂不全都完蛋了?”阚智钊一本正经地道:“我守在外面,你们进去。” “呵呵,阚先生是打瓶中物的主意吧。”丁柔拆穿他的打算。 “两者兼顾。”阚智钊脸皮厚,说得理直气壮。 听他这么一讲陶勋倒犹豫了,吩咐道:“老孙头和思焉都留下来,你们盯住阚先生别让他冒险,不然打翻瓶子就是真麻烦。” 众人各展神通进入地洞,往下行进约千丈,洞道的温度由低到高,渐渐炙热起来,空气中有浓浓的硫磺味道,多半这里已经深入到地火蕴集的所在。 洞道的末端由垂变为平,转过去十丈之外现出一个十丈高的大洞穴,洞的中间有一个三尺高的土台,一个白光的光罩罩在上面,四周有百余件仙器组成的七套仙阵,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束攻击着光罩。 第五章 莫明攻击(上) “里面是什么玩意儿?”墨明睁大眼睛盯着光罩:“碧穷岛动用七灭阵消耗它,它那里面肯定有了不得的宝贝。” 悟尘子道:“那里面的气息让我心生惧意,真人,我就在此遥观吧。” 墨明也踟蹰道:“我倒是不惧里面的气息,但七灭阵威力巨大,布阵之理变化繁多,一个不慎就会误触阵法遭到攻击,我是万万抵挡不住的,老陶,你看看你能不能破开它?” 陶勋不知什么时候已怔怔地盯着里面出神。 丁柔轻轻地推了他一把:“喂,想什么呢?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哦,对了,麻烦道长去将劣徒叫进来。” 墨明好奇地道:“你徒弟能破开此阵?” “非也,我大概知道解开七灭阵的方法,想将徒弟叫过来在旁学习。另外,思焉心思缜密,或许也能提些不错的建议。” 很快,董思焉由悟尘子带领来到洞下,陶勋开始当着众人的面解说起七灭阵。他先用法术在地上建起一个缩小的实物模型,然后逐一地指点出此阵的应用原理,以及阵中每一个节点的设置要求。他完全是以教董思焉的方式讲授,语不快,每到一处都务必要她弄明白了才转到下一处。 七灭阵是个大阵,其中的繁复程度不下于一般宗派的护山大阵,陶勋所讲授的内容并不求全求备,而是大大简化,仅从如何辨别阵法中的细微差别、破解的基本原理方面着手,并且将重点讲授了两种阵法原理变化的破解之道。 董思焉听得极认真,她本是极聪慧之辈,往往能举一反三,时不时地提出切中要害的问题,旁听的众人也听得认真,要知道一个大型仙阵往往是仙术原理的综合体,涉及到许多方面的综合应用,这种实际应用层面的知识对于修仙大道的领悟大有益处,机缘之下从中触类旁通了悟大道也不是不可能。 陶勋教得很是耐心,关键之处反复讲解上几遍,直到董思焉倒背如流,这样一来直到一个对时之后方才将破阵之法讲解完毕。 旁听的墨明和悟尘子大有收获,对陶勋道谢不已,他们其实也明白,陶勋明是教徒弟,实际上也是在教他们。 熟悉了原理,再破阵时就简单多了,陶勋自己不动手,让丁柔、董思焉和墨明、悟尘子四人联手破阵,他只在一旁出出主意、不时地提点一二。 就这样,四人花费三个时辰顺利地将外围的七灭阵破开,将仙阵的核心阵图停下来,此时没有受到攻击的光罩由夺目的白色转为透明,露出里面之物。那是一块黑黝黝的薄铁片,上面有刻蚀的图案,图案线条里有金光流转如活物一般。 墨明看到它便跳起来:“莫非它是昧谷图残片!” 悟尘子好奇地问:“什么是昧谷图?” “昧谷是海外最神秘的所在,四海一百四十四座仙岛皆出自此谷。传说如果能进入昧谷就可证得大道,不用渡劫直接飞升上三天。” “人间能人如此神奇的地方?若果真有岂不天下大乱?” “有没有不知道,传说中自天地开辟之后它就不知所踪,可后来不知怎的又有传说道是女娲画下地图分成十六片散布于四海,谁能凑齐它们就能找到昧谷。这一万两千多年来,四海仙岛的人都在不遗余力地寻找它。”墨明死死地盯着它,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难怪碧穷岛煞费苦心地经营此岛。”陶勋打断墨明:“此岛生变的情况应当已经被碧穷岛知晓了,我们已耽误不少时间,该走了。” 墨明大惊失色:“走?我们不带走它?” 陶勋目光犀利地盯着墨明,直到盯得他心里毛,才凝重地问:“你是想回归厌火岛,还是想留在这里同碧穷岛争夺它?” 墨明脸色阴晴不定,呆了一会,长叹道:“这种东西非有大福缘不可保有,我有家尚不能回,哪里还顾得上它,能看到它也算是不小的福分吧。” 陶勋露出笑容:“墨兄能看得开就好,我刚才还真有点担心你不能跳出来。” “走吧,走吧,还是回厌火岛实在些。”墨明转身欲走。 陶勋却道:“别急,你拿不走它,我便拿。” “你能拿到它?碧穷岛用七灭阵轰击怕不有几十年,到现在也没能轰开它外围的禁制,你就能破开它?” “试试看不就知道。”陶勋将手掌伸向残片。 他的手掌在三尺外被透明的光罩挡下,他屏住呼吸,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地按在光罩上,过了十数息工夫,“哗啦”一声轻响,那层光罩便消失不见,他手臂一伸将昧谷图残片拿到手中。 墨明惊讶地张开嘴,下巴能碰到地面,不可思议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呀,难道这个禁制原本就是你设置的?” “呵呵,自然不是我。”陶勋看也未看就将残图收起:“走吧,碧穷岛的援兵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了。” 众人出来,看见阚智钊真绞尽脑汁地想要将极地反磁元光收起来,一旁的地上扔了几件报废的仙器,皆是他付出的代价。 孙思正幸灾乐祸地笑着道:“呵呵,老爷你们总算出来了,阚老爷这笔买卖蚀了老本,正想打翻阴阳磁光瓶撒气呢。” 阚智钊象看到救星一般上前扯住陶勋:“陶老弟,我从来没这般蚀过老本,我肉痛啊,你一定得分我一些极地反磁元光慰问我。” 陶勋笑道:“呵呵,此物于你不祥,阚兄乘早打消这个念头,不要因小失大。” 阚智钊听他说得严重,只得恨恨地道:“既然得不到,你索性将它尽数销毁掉,眼不见为净。” 陶勋微微一笑:“我也正有此意。” 不久之后,海岛上空再次劫云密集,无数电火从高空穿击下来,足足轰了大半天,在它的引动之下海岛火山喷,地动山摇,四周浊浪滔天,一场小规模的地震和海啸相继生。当一切结束,昔日的仙人岛大半已没入海底,只留下数十座大小不一、残破不堪的礁石露在海面上。 这场天劫消失之后,果然有一群修仙者出现,他们奋力在那处海礁以及海底搜索数天,最终一无所获而去。 当碧穷岛的人搜索仙人岛残地的时候,始作俑者正悠闲地呆在千里之外的一艘大海船上。 “我说老陶,这儿是深海区,远离陆地,既不在商船的航线上,也不在渔场范围内,我们划着船在此瞎转悠会不会太显眼?你不是说要尽量避人耳目吗?” “墨兄,厌火岛出现的位置就在这附近海面,此结果不正是你自己再三验证推算出来的么,时间也就在这两天,同样是你推算出来的,我们不呆在这儿却要呆在哪儿?乘船总不似各施仙术漂在海面上那般显眼吧。” “呵呵,墨兄这是近乡情怯,才会想得太多。”阚智钊在一旁搭腔,将话题一转:“老弟,哥哥我有件事求你,你一定得答应。” “阚兄说得如此严重,不妨先说出来听听。” “你看悟尘子老弟吧,以他分神期的修为搁在中原基本上可以横着走,可在仙人岛上面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却差一点把性命丢掉,我们游历海外的路还很长,老弟你总有照顾不到我们的时候,万一我们碰上狠角色……你总不愿意看着我们兄弟丧生在海外吧?” “阚兄的意思我明白,你想要什么?” “嘿嘿,你得到的那枚落宝金钱……” 第五章 莫明攻击(下) 陶勋很干脆地道:“不行。此物是碧穷岛的镇岛之宝,非其核心成员不能拥有,阚兄是想用它将碧穷岛的仇恨和追杀揽到自己身上吗?” 阚智钊一下子哑了,眨着眼睛想了想,不甘心地道:“你神通通天,炼器之术独步天下,要不我借你鼎仿制几个?” “也不是不可,碧穷岛的落宝金钱不是很正宗,我碰巧知道最正宗的炼制之法,我将所需材料抄个单子给你,只要你寻齐它们,一定帮你炼制出来。” 阚智钊苦着脸道:“你那单子上的东西恐怕我这辈子也找不齐,你就不能仿照碧穷岛的炼制一个吗?哪怕功效低一点也没关系。” “当然可以,只要你能提供他们的炼制之法和所需的材料。” 阚智钊不满地道:“切,说来说去还是不肯。” 丁柔悄悄地传声问他:“你怎么不肯答应他?” 陶勋解释道:“无论炼制真品或是赝品,所需的材料都极难找齐;而且炼制此宝所需时间非旷日持久不可,我们现在哪有许多时间;最要紧的是此器威力太独特、太大,很容易引起修仙界的混乱,所以还是不要让它出现在中原的好。” “你说得也是,不过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海外藏龙卧虎,危险重重,他们是随我们出海的,你总要想法子让他们多几重保命的机会才好啊。” 阚智钊此时犹不甘心地道:“落宝金钱不能给,你那根七璇杖不错,拿它送给悟尘子如何?” 悟尘子赶紧道:“不必,不必,贫道不敢有此妄想。” 陶勋显得有点犹豫:倒不是不能给,只不过此器尚另有些用处,要给也不能现在送给他。 墨明瞧见他的模样便讥笑道:“老陶向来阔气,怎么这回小气起来了。” 阚智钊此时倒不好强求,道:“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唉,各安天命吧。” 董思焉插话道:“阚世伯,师父曾说七璇杖亦是仿制自海外修仙的法宝,想来此中别有情由才不能相赠。世伯和道长前辈所需者是能渡厄之物,以晚辈愚见此物就不能太显眼,有时候不太显眼的东西反而能收到出敌不意的效果。” “嗯,很有道理。”阚智钊就坡下驴,道:“我知道老弟身家丰厚,你那些救命的丹药,还有你炼制的那些玉符,尽管挑些上品的给我们如何?” “阚兄之请,勋敢不奉命!”陶勋一口答应下来。 随即,他挑出来一些补气、疗伤、救命的丹药,一些自己炼制的上品防守和攻击以及逃遁类的玉符分赠与两人。 这一下连墨明也厚着脸皮讨要去一份。 末了,陶勋再取出一物递与悟尘子。 阚智钊一眼认出来:“这不是当年从通天教宁无忌那里夺来的天蚕丝帕阵图么?老弟太偏心,当年我问你要你不给,现在倒大方起来。” “呵呵,早说过此物同你无缘,倒是同道长有缘。” 悟尘子推辞道:“此器太贵重,况且贫道道行不足以驭使他,未免明珠暗投,还是请真人转赠予阚兄吧。” “此器已经我重新祭炼过,将其中的邪秽之力尽去,威力上未减分毫,使用的门槛降低不少,以道长现时的道行刚好够到,你就不要推辞了。” 悟尘子推辞再三,最终还是收下阵图。 阚智钊酸溜溜地道:“老弟,论交情我俩更深,你就这么厚此薄彼?” 陶勋拿出两张一次性阵图递去:“拿去吧,加上以前送你的那张,足够你保命三次的。” 阚智钊瞄瞄已在船的另一头施法炼化天蚕丝帕阵图的悟尘子,收起纸阵图,犹有不甘地道:“聊胜于无吧。” 陶勋正色道:“海外凶险远我们出海前的预计,一旦情况危急之时便须果断出手,千万不要舍不得。” 阚智钊眉头一跳:“你的意思是很快就有危险了?” 陶勋苦笑道:“不是很快,是马上。” 话音未落,自海船的下方深海之下突然喷涌出庞大的暗流,瞬间在海面形成高达七、八十丈的巨浪,海船被整个地抛往半空,上冲时产生的压力压得船体轧轧作响,随时就要散架。 “海啸啦?”阚智钊怪喊怪叫:“还是有人捣鬼?” 海船被顶到峰顶时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轰然散架,船上众人各施神通飞起,七道遁光四散分开。巨浪却似有灵,一晃分出十四道浪头分头向七人包夹袭来。 陶勋将仙剑放出来,十余丈长的剑光外放出大片光幔,直压得袭来的浪头倒卷回去,半点也近不得身。丁柔飞在不远处,天心剑剑光如银龙一般飞腾翻滚,浪涛被剑气斩得粉碎,激出漫天的水雾。其余众人也都各自施展出神通,或用仙剑,或用法宝,将浪头逼开。 唯有墨明丝毫没有作抵抗,任凭巨浪将自己吞没。 浪头被六人暂时击退后并不真正退却,海水不知何时被作玄墨色,上百条粗大的水柱从水面伸出,宛如章鱼的触手,灵巧地向六人分别缠绕过来。 陶勋身形一暗平空消失不见,攻向他的水柱骤然失却目标后先是稍稍慌乱了一下,然后迅分头往其他人夹击而去。 其他人没陶勋那等本事,攻击他们的水柱无论度、力度都十分了得,尤其是其韧性最了得,仙剑能将它们击断、击散,可一转眼它们便又从海面浪涛中钻出来,仿佛无穷无尽。 在这片生成无数水柱的海面,充斥着冰冷的气息,并伴有强大的粘力,扯住他们的手脚,压制他们的仙力调运和仙术威力,每一次剑光与水柱的接触都会给剑的主人带去一次万斤重锤般的撞击力,五人中功力浅者,如孙思焉和董思焉才十数息功夫就大汗淋漓。 这还不算,海面陡然刮起暴风,暴风吹起的水珠在空中勾勒出几乎与水平面平行的影迹,以怪异的轨迹向五人袭去,飞到他们近前时水珠化作锐利的冰箭,四下温度骤降陷入极度深寒当中。 五人的防护圈遭受到如此猛烈的攻击,各自的护体仙器已然祭出,仙器形成的光罩竟被冰寒和狂风、冰箭刮擦得似风中残烛。好在五人的护身仙器皆了得,顽强地顶住攻击,只是对实力不济的孙、董二人来说仙力因此消耗得极快,不数息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蓦地,八道黑影藏在冰风中出现在他们面前,分袭向五人,道行最高的阚智钊和悟尘子尤其受到照顾,各有三道和两道黑影突然袭到。 阚智钊已有防备,仙甲上迸出夺目的光华刺透玄墨色的水柱,光华内部卷出漫天的沙土,以土克水,他此术既是防守亦是反攻,黄色的沙土风所到之处无论水柱还是冰风都纷纷避让,唯有那道黑影能硬生生地将它撕开。 黑影度绝快,锋利程度也乎想象,阚智钊的仙甲结合仙器的仙术在它面前居然如豆腐般不堪一击,被它轻松地划开数层防护直接击到仙甲的本体上。 阚智钊被吓了一跳,赶紧出仙剑,加上另两件自己炼制的中品上仙器,三器齐出才堪堪抵挡住,乘这个机会方辨别出来袭之物是两只三趾的利爪。 袭向悟尘子的两道黑影同样击破了他外两层的防护,仙甲本体上更现出六道淡淡的抓痕,所幸他仙术运用得当,并未重伤。 孙思正和董思焉则没那么好的运气,两人的护身仙甲足够强悍,可惜的是功力不够,针法催动仙甲将利爪的攻击力道完全消化在外层,余力传递进来,击得两人经脉一窒,气血登时凝滞,鼻孔中流出鲜血。 五人中唯有丁柔应付得最轻松,绞云罗的七彩霞光闪动,无论冰风还是利爪皆无法靠近她。 第六章 回岛路上(上) 藏在海水下的攻击者连番攻击均未收效自是不甘,攻击招数一变,只见暴风之中洪波狂暴地卷上半空,冲起来的水浪飞到半空化便作小型冰山呼啸着横撞而至,并且冰山与冰山之间居然还夹杂着大股大股耀眼炽烈的火焰,冰火两重天,齐袭而上。 五人正待鼓足仙力迎击时,浪头之上出现一个夺目的亮点,从其中钻出来十条火龙,由小变大迅猛地变作数里长,螺旋盘绕地形成一个巨大的立体囚笼,将这片肆虐的海面中心部位包裹住。 海下传出几声令人心悸的长啸声,巨量的海水被抛起到空中,形成上百条粗大的水蛇同火龙斗在一处。十条火龙显得异常的强势,强行将内部的一切海水、冰风等物分割开来,然后以腾腾烈焰将它们彻底消灭掉。 浪涛和水雾很快散尽,十条火龙变化作四条火红的锁链,锁链的一头各将一物五花大绑扯起在空中。被锁之物形似龙而无角、无鬃、无舌信,脖颈处扁平宛似眼镜蛇但没有花纹,背生一双肉翅,其上有水、火两个灵符状花纹。 再看四条火链的一端集中成一束握在一人手上,正是陶勋。 他扫过四物,冷笑道:“区区几条火应蛟也敢对我动手,看我将你们剥皮抽筋做几副铠甲、仙索。”说着将一道剑光放出来十丈,快往它们脑袋砍下去。 “老陶快住手!”墨明破开海面飞出来大声阻止。 陶勋停下手:“墨兄认得他们?” 墨明飞到近前,连声道:“你先放了他们吧。” 陶勋将手一抖,四条锁链飞快地淡去消失不见。四条火应蛟脱困后二话不说,立即鼓动双翅欲潜入海下逃走。 陶勋冷哼了一声却并不阻拦。只见四蛟才转个身,就不得不停下来,连番挣扎几次总被无形的障碍阻住,如是再三后终于变得老实些。 陶勋叱道:“孽畜还不显身!” 四蛟回转身渐渐幻化作人形,变化成童子的模样,它们的相貌几乎一模一样,个个粉雕玉琢般十分惹人喜受。 丁柔他们早已经围拢过来,阚智钊更是眼睛闪闪亮地看着他们四个,嘴中喃喃道:“应龙呀,全身是宝呀,拿来炼丹炼器都是举世无双的材料,啧啧啧,陶老弟你设计者下手怎么就那么慢呢。” 墨明飞近前向四个童子道:“我叫你们罢手的,看看,差点没命。” 一个童子道:“十七师兄,大师兄早有命令,凡我岛之人看到你务必当场格杀,我们不忍对你动手,但大师兄的命令是以代岛主的名义下达的,我们又不得不遵守,所以只好斩杀与你同行之辈,也算能交待得过去。” 墨明叹气道:“阿守、阿真、阿志、阿满,你们就算杀掉他们回去仍会遭受责罚的,缶粋那个王八蛋气量狭小,绝对不是做岛主的料,咱们厌火岛由他主持迟早有一天会彻底蓑败。” “师兄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你快走吧,大师兄昨天已经回岛,不知什么事惹恼了他,一回来就乱脾气,不少人都被他责骂,我们四个就是为躲开他才跑到外岛海域,碰巧遇着你,赶你走也是为你好。” “哼,以前他赶我我只能逃,这次回来可不一样,他未必能得逞。” “十七师兄,你不要固执,我们知道你这趟敢寻回来必定有所恃,可是你不知道大师兄他已经找齐十二根湛火水晶簪,再加上火螭精珠,就有一百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他找齐水晶簪啦?”墨明很吃惊,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四名童子继续劝道:“你的同伴都是中原来客吧,未经岛主允许带中原人士上岛是犯禁之事,岛上的人再怎么同情你也不好替你说话。” 悟尘子奇道:“你们就这么排斥中原修仙界?” “哼,中土修仙界没一个好东西。” 丁柔冷哼一声:“你们海外修仙辈在中原修仙界眼中也是一样。” 墨明怕他们吵起来,赶紧打断:“你们不要再劝我,我这趟回来是下定决心一定要住回家,你们说得不错,我敢回来必定是有所凭恃,就算他缶粋有湛火水晶簪,有火螭精珠,那又如何?我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四童子见劝不动道,齐摇头道:“就凭你带中土人回岛这一条,肯定会犯众怒,何必呢!” 墨明驳道:“缶粋也早犯众怒,可他不是安安稳稳地摄岛主之位一千多年?不管它,先回去再说,我在外面流浪一千多年,实在不愿继续这样下去。” 听他如此说四童子不好再讲什么,转而道:“你带的帮手太厉害,我们四兄弟力战不敌已尽过人事,现在我们要走,你们放不放?” 阚智钊嚷嚷道:“一上来就偷袭下死手,现在想拍拍屁股走人,天下间的便宜岂不都被你们占尽?” 四童子脸色一跌:“你待怎样?” 陶勋道:“你们攻击我们,我的仆人、徒弟因此受伤,应该是我问你们想要怎样才对。” 墨明赶紧道:“老陶,我向你讨个人情,他们四兄弟同我的感情很好,你看在我面子上放过他们吧,你家仆和徒弟由我做补偿。” 陶勋一笑,道:“呵,我也不要你的赔偿,只要你们四个记住今天之事我是看在墨兄的面子上才不同你们计较的。你们走吧。”说罢手一挥将禁制撤掉。 四条小应蛟向墨明打个招呼后一齐扎进海中离去。 陶勋道:“向东三百里,厌火岛已经出现在那里。” 墨明叹口气:“唉,走吧,此行多多拜托陶兄弟了。”边说边深深一躬。 陶勋让过一半,扶住他:“待你能安然登上厌火岛再说吧。” 一行人在墨明的带领下各展神通踏浪而行,海天交接之处渐渐浮起一线黑影,大片的陆地远远在望。 墨明望见熟悉陆地后心情激动,飞遁的度越地快,不觉将其余众人远远甩开,变作他匹马当先的格局。 “到底是海外仙岛,气势就是不一样。”丁柔由衷地赞叹:“隔着上百里仍能扑面感受到它散的庞沛灵气,真的不比仙云山差。” “海外仙岛本来就是同大荒仙山等同的存在,我们到过成吾之山,那里的景致、气势和种种神奇之处何尝不胜过仙云山呢。当年中土修仙界将异类驱逐到海外存身,倒应了祸福相随的道理。” 董思焉奋力赶上来,担忧地道:“师父,墨先生飞得太快脱离大队,这里已经属于对方地盘,恐怕会有闪失。” 说话之间,陡见前方冲起冲天的光幕,同时他们脚下无数海水被无形的巨力卷起来形成接天连地的巨大水墙形成迷宫将他们分割开来,水墙之间狂风呼啸,吹动水雾化作万千冰霜利刃向他们迎面击来。 这陡然而起的水墙充满古怪,以陶勋的道行竟也一时目力受阻无法看透水墙,神识被水墙墙体怪异的斥力和墙巷间飞流动的气流扰乱无法看远。 总算他道行精深,仙诀仙术连出,身形再一次诡异地消失于原地,隐身潜形的同时转换神识法诀调运精纯仙力于紫府,目中方变得清明,迅观察过四周的状况后,他不则微微皱起眉头。 此刻丁、孙、董、阚、悟尘子五人早已陷入苦战。水墙形成的巷道内万千变化层出不穷,无数凌厉的攻击扑天盖地,显然就是仙岛外围阵法已被启动。 第六章 回岛路上(下) 好在丁、孙、董三人修习《天册》功法皆小有所成,得太元仙力的独特性质助益,他们不怎么害怕水巷内的怪异力道影响,对三人而言此番苦战只纯粹是仙术、仙器的搏击。 反观阚智钊和悟尘子道行虽高,却因水墙巷道内的怪异元力对他们的功法仙力相克,造成十成功力只能勉强用到七成,战斗力大打折扣,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不过陶勋并不太担心他们,毕竟这里还只是仙岛外海,哪怕它外围的阵法威力再大,其主要对付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孤身先行的墨明。 墨明早被光幕包围,他本是厌火岛人氏,对外围的阵法十分熟悉,是以前面的水墙巷道在他面前如无物,甚至不能靠近他身前十丈,可光幕显然是后来新添加的东西,牢牢地阻住他的脚步并困住他。 光幕色彩变幻不定,每变一次色彩就转换为一次全新的攻击方式,水火并济、刚柔相成,它的攻击极富腐蚀力和穿透力。墨明的护身仙甲是其自炼之物,品级不低,运用起来时形成三丈厚的白色铠甲,防护力极为强大,中品仙剑击在上面直如搔痒一般,可只短短的时间内就被光幕削弱近一丈。 墨明固然心惊,不知道岛上何时弄出如此恐怖的武器来,似乎是专门为对付自己而来。好在他这些年来藏在崆峒一刻也不曾落下修炼,除了师门的功法术器之外还曾涉猎中原仙术,这个时候倒是派上用场,疾变换法诀祭出一盏油灯。 油灯飞出来悬在他头顶上方三尺处,灯芯上绿豆大小的火苗轻轻跳动,灯光矇矇亮起,每跳动一下就有一层光晕由小变大扩散开。光晕同外层面的光幕碰在一起立时爆燃开激起一团火焰,竟将光幕的一轮攻击抵消掉。接着油灯生成的光晕不断闪现,无数层光晕扩散开来不但形成牢不可破的保护层,更主动出击,离开他身体十丈后即化作一道光箭击向光幕外某处,随后就会从光幕深处出现火光和爆鸣之声,光幕的流转变化度亦随之变缓。 墨明在油灯的保护之下很快摆脱初时的困境,双手分开一挥,左手指尖上放出三十余丈长、三丈粗细的巨大剑光,宛似巨杵捣进光幕深处;右手掌手出现一块八卦银镜,仙力灌注进去镜内银光闪动,恰似狂风吹入烟雾,所过之处光幕纷纷消散。 与此同时,三十六柄七尺长的长剑包裹在玉色光芒中突然出现在光幕外围,呼啸着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刺入光幕当中。它外面那层玉色光芒恰似光幕的克星,所过之处光幕消融,短时间内无法弥补上。 这是陶勋暗中出手了,他短短的时间中看穿这轮攻击的虚实,以三十六道飞剑符,外则附加三十六道度灭殛光符,直接攻击围困墨明的阵法节点,以策应墨明动的反击。 对光幕动攻击之后,陶勋现身于高空三百丈,双臂一伸一屈如握弓状,两手之中火光凝结出一把华丽的蓝色强弓,眼睛眨一眨,五枝火矢出现于弓弦上,每枝箭矢之上虚影晃动,各现出一道黄色纸符,正是度灭殛光符。 他居高临下引弓矢,五枝火箭闪电也似飞向水墙巷道,火矢离弦风雷之声大作,前端玉色光芒耀出十丈粗细,如有牵引一般分取五人的方位,所过之处势如破竹,在它们攻击范围之内的水墙轰然崩塌,被困的五人也便摆脱攻击。 “跟着箭矢走!”陶勋在高空大喝一声。 五枝火矢破开水墙略一转向,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然后合而为一,形成一个十数丈高的火球,外层度灭殛光,内层九龙真火,破开面前一切障碍疾往墨明的方位飞去,丁柔等五人紧随其后破阵而出。 墨明在陶勋的帮助之下依靠仙剑和银镜已将光幕阵斩得七零八落,四周隐约现出七个朦胧的身影,正是镇守阵眼之人,而在另外三十六个方位,剑符已将攻击的仙阵节点破坏得七七八八。 火球击开水墙后眨眼间飞临光幕面前,呼啸声中突然往上方飞起,升到光幕阵法的正上方时猛烈爆炸,分成七个火流星往阵眼处砸去。 镇守阵眼的七人已被墨明缠住手脚,无暇旁顾,火流星砸过来时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再也顾不得守阵弃阵而走,轰隆声中阵眼被击成碎片。 阵眼告破,阵法便失效,水墙垮塌、光幕消散,这片海面顿时恢复平静。 紧随火流星而至的丁柔等五人在陶勋的指引下各自仗剑截住一人,加上墨明截住两人,守阵的七人全都被他们留下来。 这七人也非庸手,仙剑、法宝齐出,恶狠狠地同他们杀在一起。他们中道行最低者殊不弱于阚智钊,手上的仙器、法宝等级也不低,除了与墨明对敌的两人外,其余五人在纯粹单对单的斗法中很快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尤其是董、孙两人只一接触就被对方击飞。 陶勋早瞬移回战场中,意念微动将董、孙二人接住,同时再次出十道飞剑符和度灭殛光符的组合,其中八道截住即将逃逸的两人,另外两道用于干扰丁柔当面之敌。 度灭殛光本是《天册》中相当强悍的攻击仙术,其破坏力远胜于同等仙剑,是以它附着在飞剑纸符之外使得攻击力平平的纸符飞剑短时间内能与真正的仙剑抗衡。 在陶勋的指挥之下,十道剑符也不以硬抗硬,而是灵巧地翻飞闪烁,尽往对方攻防中的空门而去,批亢捣虚,似十张狗皮膏药般摆不脱、甩不掉,将这几人的攻防手段紧紧缚住不得施展。 丁柔、孙思正、董思焉乘机动反击,逼得对手手忙脚乱连连倒退不已。 墨明此时大展神威,巨剑在他手中灵巧无比。他本深通厌火岛仙术,在中原混迹千年收获颇丰,是以攻击中混杂两家之长,变化万端不说,更具有针对性,招招击在对手的空门,使对手难以应会。 十余招后,墨明的剑光便将两名对手的仙剑击飞,同时他头顶的油灯放出两束光将他们照定动弹不得,剑光顺势往两人脑袋斩下。 眼看那两颗人头就要被斩落,斜地里飞来一道剑光将墨明的仙剑挡下。 “你什么意思?”墨明情绪激动看向现出身形的陶勋,显得十分恼怒。 陶勋轻轻道:“他们也是你厌火岛的同伴。” “他们是缶粋的走狗!快让我活劈了他们。”墨明狂怒地咆哮,手中剑诀引动,剑光一闪绕开阻拦继续向敌人痛下杀手。 陶勋再次拦住他:“居上位者要有容人之量,须善用异己之人,你将来还要在厌火岛修炼许多年,难道也要学别人没有肚量么?” 墨明一愣,火气消掉大半,收起仙剑和油灯放开那两人的束缚:“看在同是厌火一脉,我不杀你们,但若再与我作对,休怪剑下无情。” 那两人本来吓得脸色白,死里逃生后也不多说话,掉头往岛上逃窜。 陶勋看到那两人一路逃窜中激起五颜六色的光芒,便问道:“墨兄,前方还有多少重禁制大阵?” “刚刚只能算个小阵,按一里一小阵、十里一大阵,此地离岛尚有百里,你看有多少重!”墨明没好气地回答,顿了顿又道:“他们七个是缶粋的亲信之一,专门负责主持外海的禁制,你让我放掉他们,焉知前路要增加多少困难。” “前路险阻,墨兄还是和我们一道行进吧,免得被他们各个击破。”陶勋似乎没将他所说的困难放在心上。 墨明懒得理他,转身重新掣出仙器杀向另外五名同门,在他强硬的攻击手段之下,那五人很快被击落仙器后仓惶逃遁。 第七章 火螭精珠(上) 陶勋招呼大家停下来:“穷寇莫追!” “为什么放他们走?”丁柔不满地道:“这路上步步艰险,捉住他们拷问出进出之法岂不省事。” 陶勋先将墨明所描述的仙岛外海禁制情况告诉他们,然后道:“厌火岛的外围禁制繁多,不是捉几个小角色就能安然渡过。我的目标是助墨兄重返家园并且站稳脚根,行事须得不为己甚。” 悟尘子皱起眉头:“真人心善,然则才一个小阵就如此麻烦,若是一路强闯进去岂不更难?” 阚智钊埋怨道:“就是嘛,老弟应该听墨兄弟的话不该放那七个人离开,至不济也当在他们身上留下些暗记,才好尾随他们闯进去。” 丁柔驳道:“好个尾随闯入,说得轻巧,他们是地主,那些禁制认得他们可不认得我们。” 孙思正则道:“有老爷在此,任他再厉害、再多的禁制也挡不住。瑶池仙境里的禁制多吧,北戴斗极宫的禁制也不少吧,还不都被老爷轻松闯进去过。” 董思焉闻言扑哧笑出声来。 孙思正眼珠子一瞪:“笑什么笑,我又没吹牛。” 墨明不客气地道:“光知道拍你主子马屁,索性你主子一个人闯进去,我们都在外面当爬虫一点一点往里挪。” 董思焉向陶勋道:“师父,您既然如此安排,想是定然有所凭恃。” 陶勋一直冷眼看着他们拌嘴,这时才出声道:“任他外海禁制再多,想要闯过去说难其实也不难。” 墨明冷笑:“看你有什么法子。” “我的法子自然是要着落在一个人身上。” 除了墨明和董思焉外,其余人齐问:“谁?” “墨兄,你的赤珠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墨明脸色难看,反问:“你早知道了?” “帮你修复赤珠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刚才观察过外海的禁制后愈确定。赤珠不光是令师遗留的法宝,亦是厌火岛的信物之一,是通过外海所有禁制的钥匙,只要你将他祭出来,至少到达海岸之前不会再受到攻击。” 阚智钊不满地道:“墨老兄,咱们大老远跑来帮你,你却连这点事也瞒着,实在不是对待同伴之道呀。” “你懂什么!”墨明恼怒地半转头斥道:“赤珠威力强大,有他在手我才有与缶粋一战之力,我要留它做杀手锏。” 陶勋道:“听我一言,我有预感,你应该现在,在这里,使用它。” “预感?你连卜算都做不到,预感怎么会可靠?”墨明很是怀疑。 陶勋反问:“我的预感可不可靠且不管,我问你一句,凭一颗赤珠你就有把握击败缶粋顺利回归厌火岛吗?” “所以我才请你们来帮忙。” “可是我们不可能长久住在厌火岛上,如果我们离开了呢?” 阚智钊疑惑地插嘴道:“我有点糊涂了,以老弟的本事帮他将缶粋赶跑,甚至消灭,应当不是问题。赶跑缶粋之后,墨老兄有赤珠在握,难道还无法在厌火岛立足?” “我们的确可以赶跑缶粋,甚至抢回落在他手中的仙岛,问题是海外仙岛自有规矩,倘若只是简单的弱肉强食倒还好办,倘若不是呢?我们是为了破坏这个规矩而来的吗?”陶勋对墨明道:“你自己须先想清楚,认真地想清楚。” 一行人就这么停留在海面上静静地等待着墨明做出决定。 过了许久,墨明抬起手,一颗赤色的珠子从他指尖缓缓飞出来,万道红光迸放出来将三十丈范围内染成一片火红,身处于这个红色光罩中的众人感应到,赤珠仿佛有生命一般,远处的仙岛也仿佛活了,两物之间分明有种奇妙的响应和脉动联系在一起,亲切而又喜悦。 “这就是赤珠?”阚智钊是第一回看到此宝,十分好奇地凑上前打量它:“看不出它的品级层次呀,只能判断出它是离火之宝而已。悟尘子,你怎么看?” “陶真人所言不差,贫道推测它或许是与厌火岛同源的洪荒之物炼化而成。” 墨明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长果然目光犀利。此宝的确是厌火岛同源的洪荒之物炼化而成,所以它也是厌火岛历代岛主的信物凭证之一。” 孙思正讶道:“如此说来墨老爷应该是岛主的继承人?被缶粋篡位了?” 墨明摇头道:“那倒不全是,厌火岛岛主的信物是厌火冕,赤珠还有缶粋手上的火螭精珠、湛火水晶簪都是其上的装饰之物。” 董思焉问道:“听前辈的话中之意,缶粋手上也没有此冕全部?” “不错,在师父带我离岛赴中原之前,他已将厌火冕收藏到岛上禁地,独将赤珠带在身上,声言倘有不测,由我携珠回岛开启禁地,按岛上的规矩由厌火冕自行择主。” 丁柔问道:“可赤珠不是在令师大战崆峒高手的时候被损坏么?” “正是因为赤珠损坏,所以我不敢立即回岛。待捱了几百年后回岛后,无法解释因师父过世、赤珠损坏两事才被众人迁怒,又因赤珠损坏后无法打开禁地,缶粋煽动众人强闯禁地,结果闯进去后竟现厌火冕竟不知所踪,唯有冕上的装饰物火螭精珠留了下来。” “啊,怎么会这样?”大家十分好奇。 “谁也不知道其中原因。缶粋运气好,火螭精珠选择他为新主,于是按规矩由他暂摄岛主之位。” 董思焉道:“他为了确立自己的威信,便将鞠岛主身亡和赤珠损坏、厌火冕不知所踪的过失推到你身上,将你放逐出岛,还出格杀令?” “大约就是这样,我做了替罪羊。”墨明顿了顿,道:“其实赤珠在冕上的地位仅次于火螭精珠,当年若它没有损坏,我也有资格同他争夺岛主之位的。” “厌火冕就那么重要?一顶帽子罢了。”阚智钊大大咧咧地说道。 墨明居然没有生气,解释道:“冕中有厌火岛的传承,就类似于中原散修的传承一般,得到传承者倒不一定仙法能压倒全岛之人,但……但……”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描述。 陶勋接过道:“但厌火岛是有生命的,得到传承者便和仙岛血脉相连,和他联为一体,同呼吸、共命运,对不对?”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拿到赤珠或火螭精珠有什么区别?” “火螭精珠是冕上最重要的饰物,得到它的认可,可以调用厌火岛大部分的力量。而我的这枚赤珠权限上要小许多,主要是开启和控制外海禁制和岛上禁地的禁制。” 悟尘子疑惑地问:“既如此,杀掉缶粋夺其精珠有何不可?” “厌火冕是会主动择主的,它上面的饰物也是一样,倘若我以武力强夺,火螭精珠固然会落在我手上,可是它再不会认可我,我无法得到厌火岛的控制权。最重要的是得不到它的认可,就无法调运仙岛的力量,一旦其他人有样学样向我强夺此宝之时说不准它还会对我反戈一击。” 阚智钊立即出主意:“杀掉缶粋,封禁火螭精珠,你有赤珠在手,岛上谁还敢不服你。” 墨明沮丧地摇头道:“没有传承,也没有岛主,厌火岛就象生了重病,原先我们在南海诸岛中的强势也便不复存在,岛上的人在其他岛的人面前抬不起头。倘若再将火螭精珠封禁,好好的厌火岛只怕立刻分崩离析。” “所以墨老爷斟酌再三决定放弃借我家老爷之后用武力回归的计划?”孙思正满脸忧虑地道:“可是缶粋肯定容不下已经修好赤珠在手的你,很难办呀。” “不论如何改变传承这个头不能由我起。” 丁柔问道:“若你肯交出赤珠,他会不会允你回岛?” 第七章 火螭精珠(下) 墨明摇头道:“我很了解缶粋,就算我肯交出赤珠他也定容不下我。” 陶勋道:“等会见面的时候不妨当面提出这个条件,看看他的态度。” 墨明落寞地道:“好吧,大不了我留下赤珠,陪你们游历其他三海去。” 陶勋拍拍他的肩头:“墨兄不必气馁,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墨明深吸一口气,道:“我已将赤珠亮出来,料来缶粋必定要坐卧不宁,一定会亲自出马将我们截在外海抢夺珠,他绝不会容忍我回到厌火岛。哼,不管怎样,他这次想赶走我须得拿出些本事来。” “嗯,我们徐徐慢行,能够在外海将争端解决最好。”陶勋招呼道:“请墨明前行引路吧,我们和你在一起。” 一行人在赤珠的保护下缓缓往仙岛飞去,说也神奇,这一路走过去不断地有攻击性的禁制动起来,可是无论多凶猛的攻击,一旦触到赤珠的红光便顷刻冰消瓦解,对他们半点威胁也没有。 就这样缓缓行进约十里,前方一片光芒闪动,上百道遁光飞迎上前来截住他们的去路,厌火岛的代理岛主缶粋在众多手下的簇拥下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你!”缶粋尚未说话时旁边一人反先惊呼出声。 陶勋毫无表情地点点头:“你是顾长使,我在狐歧之山见过你,你居然到海外兴风作浪,是梵天老祖的意思么?” 那随同缶粋同来并认出他的正是通天教顾长使,他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难怪满天下寻你不着,原来跑到这儿来了,插手海外仙岛的事务,你好大的胆子。” 缶粋皱起眉头问道:“尊使,你们认识?” 顾长使打着哈哈道:“哈哈,缶岛主不认识他吧,此人名叫陶勋,可是中土修仙界最近十余年来最鼎鼎有名的人物,本领通天,天下无敌。” “哼,那也未必。”缶粋不屑地哼了一声,厉声对墨明道:“你敢勾结中土的人攻击本岛?” 墨明驳道:“你不也与中土的贼人勾结在一起么,顾长使,通天教教主荣挚的心腹,我认得。” “墨兄弟此言差矣。”顾长使笑着道:“通天教与四海仙岛本出同源,原本就是一家人,何来外人之说?” 缶粋亦道:“四海仙岛原本起源于通天教,算不得外人。” “算不算得外人不由你缶粋说了算,海外仙岛的规矩你身为代理岛主应该很清楚。” “我自然清楚,通天教毕竟同我们有渊源,这儿的规矩从来不排斥他们前来作客,倒是你的邀的来同伴……哼,自作孽,不可活。” “缶粋,谁说陶兄弟同本岛没有渊源?”墨明直截了当地道:“我可以告诉你,赤珠是他帮我们修复如初的。” “他能修得好赤珠?”缶粋大吃一惊,看向陶勋的目光大变。 顾长使不阴不阳地在旁道:“缶岛主,陶勋是本教的敌人,老祖和荣教主必欲杀之而后快,倘若你能帮助本教得偿所愿,许给你的条件可以翻一倍。” 缶粋眼中精光一闪,没有回答顾长使,阴恻恻地对墨明道:“本想允你留下赤珠后将你永远放逐,但你竟然勾结中土人士,还将本岛重宝的秘密泄露给他,这是叛变行径,我现在以岛主的身份宣布你为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墨明怒道:“缶粋,你已经看到,我得到了赤珠认可。” 缶粋嘴角一撇,不屑地道:“那又如何,叛徒不配得到它的认可,杀掉你,让它别认一主就行了。” “你敢破坏岛上的规矩?” “对你这样的叛徒还侈谈什么规矩。” “哈哈,好,很好。”墨明怒极反笑:“看你带着你的百余名亲信死党还有勾结的通天教妖人来截我,我就知道你存着这样的心思。” “懒得同你废话!”缶粋抬手一挥:“尔等将这几个中原人格杀,墨明由本岛主亲自对付。” 一百多名厌火岛高手闻言立即动,全数掣出仙器法宝杀向陶勋等人。他们中大多数人实则暗地里松口气,毕竟亲眼看见墨明赤珠在握,打心眼里再不愿对他下死手,反倒是对付陶勋等人没有这样的心理负担。 双方动手之际,墨明瞬移脱离大队远远避开,他实在不愿和这么多同门动手搏杀,丁柔等则各展神通紧靠在陶勋身周与厌火岛高手周旋。 陶勋将数件上品仙器祭出,再加上硃阳剑九条火龙的保护,在身外形成密不透风的防护,一面抵挡对方的狂攻,一面极其小心地盯着尚未动手的顾长使。 说起来厌火岛的百多号人固然厉害,他却没放在心上,他真正顾忌的却是顾长使,此人背后有梵天老祖的影子,想一想梵天老祖的可怕,倘若有一丝神念隐秘地附着在顾长使身上…… 墨明的身影出现在两里之外,缶粋的身影紧随而至。 “哈哈,你竟然不肯躲在陶勋的保护之下,倒教我有点意外。” “你我之间是厌火岛内部事务,既是公事,又是私仇。” “你有自知之明,于公于私我都要杀你。老头子在世的时候偏心宠你,我们这些师兄哪一个不曾因为你而被他处罚过?老头子离岛去中原只带上你,他明知道自己会死在中原,临行前却不肯将厌火冕交出来选立新岛主,反而留言让你带回赤珠信物开启禁地,摆明了是要传位给你。 厌火岛的岛主之位由来不是私相授受的,就是因为他坏了规矩,所以厌火冕才会遗弃他、遗弃厌火岛。他的过错你也有份,你应该自杀以殉,没想到你还有脸回来,到现在厌火冕仍不肯回归,看来只有杀掉你平息掉它的愤怒,它才会重新回到厌火岛。” “好笑,厌火冕的愤怒?当年若不是你带头强闯禁地,厌火冕至少仍会留在禁地而不会不知所踪,明明是你们胡作非为才使得它久久不归。” “可火螭精珠选择了我。”缶粋抬起手指,一条炫丽的小火苗从他无名指指尖透出来:“厌火冕不久后终将属于我,今天你死定了。” 墨明的脸本来就黑如炭,看到那条小火苗后竟然更加黑,咬着牙道:“火螭精珠,你一定要让火螭精珠和赤珠斗个两败俱伤吗?” 缶粋狞笑道:“两败俱伤?你太抬举自己,赤珠哪里是火螭精珠的对手,你受死吧。” 随着他话音一落,一团闪耀着美丽光彩的卵形宝珠从指头飞出来,珠子大如鹅卵,表面由无数个菱形平面组成,每个一个平面异彩绽放,在它的照耀之下五颜六色的火焰在十方界中冒起,就连下方的海水也好似火油一般腾腾的燃烧着,方圆百丈之内瞬间凝固起来同外界割裂开,这里仿佛与外界隔绝。 在这个空间内部,火焰有无数种颜色,火焰的温度高得可怕,墨明的赤珠受到刺激后立即放出冰蓝色的射线和火红色的光幕,迅形成棱锥型立体空间,可惜它明显受到外面空间的压制,只能撑开不到三丈大小,比起上一次使用时撑起三里范围的空间要小许多倍,足见缶粋手中火螭精珠的强横。 缶粋铁了心要除掉墨明,是以一动手就使用火螭精珠。火螭精珠的威力说来也不太花哨,就是以绝对的火元威能炼化一切,它一旦展开神通,其火焰的温度几乎可以烧化这个世间的一切物质。 赤珠也是件了不得的宝物,可惜正如缶粋所言,的确在威力上要逊一筹,好在赤珠之中包含水、火两种元力,施展开后在对两种元力的调运和驱驭技巧上有过人之处,兼之本身亦与火螭精珠同源,是以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一时尚能坚持下来。 第八章 两败俱伤(上) 墨明毫不犹豫地收起赤珠紧随其后,一个瞬移脱离战场。 陶勋见他脱险,心头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然而,就在此刻,一直隐忍不的顾长使突然动。 此人在战斗开始后一直隐藏在厌火岛高手身后,还在身体外聚集起大团云雾遮掩形迹,觑见机会后立即将一颗头颅变成近十丈大小探出云雾外,七窍中黑气流转,眼中金芒陡然一闪。 瞬息间,十道淡淡的黑气已然袭到,其中四道直袭陶勋,另外六道分袭墨、阚、悟尘子和丁、孙、董六人。这波攻击的力道特性与崆峒山时秦详的攻击如出一辙,正是梵天老祖神念所使,陶勋之前的判断正确无比。 然而陶勋方才因心情放松,一直紧绷的心弦不免微有松懈,而来自梵天老祖的攻击手段又何等迅猛,瞬间已杀到面前,而且分袭众人,使得他在仓促之下更加难以反应过来。 黑气尚未及体,除陶勋之外的六人全都如遭重锤击到,身体向后翻仰,七窍中鲜血喷出,就连陶勋也只觉得体内经络刺痛难当,胸口气闷,嗓中甜。在这种霸道而强横的攻击面前,六人的护体仙器并不比纸做的更结实,若被它撞实便有一百条命也须一起完蛋。 危急时刻陶勋也豁了出去,从他的身体内迸出一道虚影,与此同时从六人的身体内也诡异地各迸出一道虚影,在间不容之际接下黑影的撞击。 立在空中的陶勋身体猛烈地一颤,就如前番在北戴斗极宫时秦详的身体一般被拉到十余丈长然后缩回到原状,一伸一缩之后,他整张脸早被鲜血涂满。 七道虚影和十道黑影在空中僵持了十分之一个眨眼的工夫,在这极短暂的时间内,在场的所有人感觉到有股奇异的力量无可阻拦地侵入他们的身体和元神,这一刻他们的身体与魂魄恍若被生生割裂,正在驭使的仙器与元神失去联系,形神仿佛马上就要被碾碎,死亡从来没有离得如此近。 所幸这种毁灭一切的力量一闪即逝,陶勋幻化出来的七道虚影和所抗衡的黑影一同迅湮灭,眼看就要消失于虚空中。 陶勋猛地大叫一声,体表出现一层急剧波动的淡淡墨纹,那本已淡得将要消失的七道虚影突然间重新充实起来,似疾奔驰的马车压过地面的枯叶般一举将十道黑影彻底碾碎,并且以比瞬移更快的度撞进顾长使栖身的云雾团中。 顿时一种几乎无法用耳朵听见的极低沉的声间扫过十数里范围,被牵连进来的所有人再一次经历之前那种死亡边缘的滋味,不同的是这次延续的时间比先前更短十倍,但受到的冲击反更猛烈十倍。 而且怪异的是这极短的时间内,每个人都分明地看到云雾中两道黑气激烈地撞击、撕扯,一部分黑气试图从中逃走,被另一股黑气分出一道拉扯回去,这一切明明异常短暂,却又仿佛十分漫长,漫长得他们足够将经过清晰地印入脑海。 轰隆一声,笼罩在顾长使周围的云雾剧烈爆炸,天空中出现一团方达里许的巨大蘑菇状火团,无可抵御的冲击力将在场的所有人撞得四下横飞。 这一切生得太快,厌火岛的人全都来不及作出反应,所幸也是因为生得太快的原因,所有人的仙器尚未及收起,恰好替他们挡下最致命的爆炸冲击,只是冲击过后大部分仙器已经损毁或遭受重创不敷使用。 缶粋算是受冲击最小的人,他本就离爆炸中心最远,且火螭精珠形成的火海空间仍在,爆炸生时除了被冲击波震得脑袋撕裂般剧痛外再无不适。待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消失后,他才敢飞近战场中心,方圆十里之内的海面不断有死鱼翻着肚皮漂上来,他的百余名手下全都被震落水中和死鱼混在一起,至于那个顾长使连渣滓都没留下。 远方空中乌云密布,云中雷鸣电闪,吓人的沉闷气息从云中阵阵涌出,接着就见一溜电火往东南方向闪击而去,那骇人的气息随之迅地飘远。 十余名受伤不重的厌火岛人飞到缶粋旁边,目光随着电火转向天际,其中一人失神地问道:“岛主,他们是什么人啊,竟然引下这种天劫来,看那串串劫火雷光只怕比飞升天劫还要可怕百倍。” “呸,活该,劈不死他!”缶粋恨恨地骂了一句,问道:“墨明呢?” “不知道,他和所有的中原人都不见了。” “哼,中原人不自量力惹下天劫报应,墨明同他们混在一起,就算刚才没被炸死,等会儿也逃不脱那天劫的殛灭,这就是他的下场。” “就是,敢和您作对的都是这种下场!”他的手下亲信赶紧乘机拍起马屁。 另有人担忧地道:“好象通天教的特使被那中原人打得形神俱灭了,他来作客却死在这儿,咱们怎生向通天教交待才好。” “死了便死了,还怕他通天教来报复不成?这儿可不是中原,梵天老祖本事再大也不敢在海外放肆。”缶粋冷冷地看着劫云,直到它彻底消失在天际,方始下令:“清扫战场,回岛。” 此刻千里之外,高天之上陶勋全身上下鲜血淋淋,正以难以想象的度往东南方向飞遁。他的左手抬起,袖口张开,一道青光飘出来将丁柔等六人束住,一道金光飘出来将六人团团包裹保护住,还有一道白光飘出来将六人不断地调换方位;他的右手则变作一面十数丈宽的灰色的盾牌挡在头顶,抵挡着空中不断砸下来的闪电雷火。 他先前被顾长使的突然袭击惹起火性,竟不顾一切地调运天地本源法则之力,向隐藏在顾长使体内的梵天老祖的神念动攻击。 本来在他不顾一切调运天地本源法则之力的同时,仙殄伤猛烈作,那种不可忍受的巨痛令他立时失去行动的能力,按照以往的结果他应当已经口吐鲜血并且坠落海面。 但这一次不知为何竟没有那般,巨痛仍是巨痛,疼痛感也使他完全失去自主控制能力,不过他动的攻击却没有随之停止或消失,而是继续攻击过去。 在陶勋的攻击及体之前,梵天老祖隐伏的神念亦察觉到不妙想要脱身逃离,然而却被怪异的力道牢牢吸住,接下来两人就在顾长使的身体里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杀。梵天老祖再厉害,可惜只有一丝神念远远在此,而陶勋则是真身元神俱在此,以量的优势弥补了质的差距,最终成功将梵天老祖的这丝神念彻底消灭。 因为在凡界调运天地本源法则之力的缘故,不可避免地引下天谴,陶勋在杀灭敌人之后恢复行动自由,立即实施大神通将同伴带上,以最快的度从高空飞走----就算要抗劫也不能在厌火岛,天知道海外仙岛上会不会也有类似于易戴之山中的类似禁制----他没有那个胆子同时禁受两份天谴的殛杀。 陶勋飞得很高,最开始时就直接飞到三万丈高空,这个高度应该在云层的上方,可劫云却固执地追在在他上方,一道又一道劫雷打下来,他固然凭着强横的修为硬接下来,可每捱一下就被击得下落数十丈,当他被雷电击得离海面只有百丈距离时,他奋力将左手挥出,青、金、白三道光芒将六人束住、保护住飞到千丈开外悬在半空中。 接下来,陶勋的身体立即被高空中蜂涌而下的巨大闪电所吞噬。 第八章 两败俱伤(下) 第九章 神秘仙岛(上) 丁柔泪流满面,死命地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不然我死给你看!” 孙思正捶胸顿足的模样哭叫:“老爷,老爷,您不能死啊。” 董思焉紧闭着眼睛别过头去不敢看,眼中热泪如泉水般涌出。 阚智钊则吓得脸色如纸、嘴唇青乌,喃喃地不知念着什么。 悟尘子也是拼命地想挣开束缚,看那架式大有挣脱之后赴援的打算。 墨明变化出本相,额上头角五色光彩连连闪现试图破开束缚,可惜它这本能天赋遇到青、金、白三色光后半点用处也没有。 他们六个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空中劫雷足足轰击一个多时辰才停歇。 劫云散开的时候,一具冒着青烟的躯体从高空笔直地坠向海面,与此同时三色光的束缚终告消失。 丁柔哭喊着奋力飞向陶勋坠落的方向,借助绞云罗的神通她的度比平时最快时还要快数倍,可惜仍赶不上他坠落的度。 当陶勋就要坠入水中时,墨明先一步瞬移到他下方水面,喷出一口白气迎上前托住他,由快变慢缓缓停在距水面五丈的半空中。 人影一晃,丁柔已然扑到,一把抱住陶勋,再顾不上哭喊,飞快地吐出一道绿色的莹光到他身体上,这是她直接使用了东方青龙血脉所予的重生的力量。 阚智钊、悟尘子、孙思正、董思焉先后赶到,他们围上前七嘴八舌地道: “弟妹,陶老弟怎样了?” “陶夫人,真人还活着吧?” “主母,快给老爷服丹药。” “师母,师父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墨明厉声喝道:“你们都闭嘴,让陶夫人安心给陶兄弟疗伤。” 阚智钊变出一船二十余丈长的巨型宝船落在海面,大声向丁柔道:“弟妹快带他到船上疗伤吧,那是我精心炼制的星河舟,上头有特殊的设置,能聚积起不输于仙山妙境的天地灵气。” 丁柔默不作声地抱着陶勋落向宝船,阚智钊手指点出,船舱顶板自动打开,她带着丈夫落入灵气最充沛的一间,其他人则降落在隔壁的房间。 这艘星河舟到底是仙家精炼的宝贝,在海上丝毫不受海浪的影响,行驶得比陆地还要平稳,这为丁柔施术医治提供了最好的条件。 治疗舱内,她紧紧地抱着丈夫将自己的青龙再生之力灌注过去。 这一幕何其熟悉,当年丁柔遭遇殛魔天劫被劈得魂飞魄散的时候,陶勋也是此般不顾一切地、状若疯魔地救治她,而现在,两人掉了个个。 当丁柔在拼命救治丈夫的时候,其余六人心情沉重地在隔壁船舱打坐等候,每个人都不作声,连呼吸也刻意地压抑,以免打扰到隔壁的治疗。 就这样,星河舟孤零零地飘浮在茫茫大海上,任凭洋流推着它缓缓移动。 日起日落,星移月换,直到三个月后,几只海鸟好奇地落到船舷,将这艘沉睡的海船惊醒。 “海鸟,这儿应当离陆地不远,不知道我们飘到哪里。”悟尘子轻轻地道。 “管他到了哪里,总之仍在海外,说不准咱们闯到了别的仙岛范围。”阚智钊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墨老爷,你知道我们到哪儿了么?” “孙管家,海外实在太大,我也不知道到哪儿了。” 董思焉忽惊喜地道:“师娘要出来了。” 众人赶紧起身。 舱门打开,丁柔疲惫地走出来,整个人瘦了一圈,流露出无尽的憔悴。 “师娘,师父他怎样了?” “昏迷不醒,但还活着。” 众人虽早知道如此,听她说出口终是心情一松。 孙思正道:“主母,我记得老爷炼制过不少灵复丹,还有七转还魂金丹,能肉白骨起死回生,您找出来给老爷服下没有?” “什么?灵复丹!七转还魂金丹!”阚智钊情不自禁地跳起来:“这两样玩意儿能让整个中土修仙界疯狂起来,老弟竟然炼制出来了?” 悟尘子推了他一把作出噤声的示意,然后追问:“陶夫人,你可找出这两种仙丹给陶真人服下?” “我打不开他的宝囊,而且他目下的情形也根本服不了丹药。”丁柔眼泪刷地一下流下来。 墨明推了两人一把,尤其威胁地狠狠瞪阚智钊一眼,然后转向丁柔,温言劝道:“我看你也很累,好好休息休息吧,陶兄我们会照看好的。” 丁柔微福了福:“有劳了。”说罢自往另一间船舱而去。 众人轻手轻脚地拥进治疗舱,陶勋平躺在玉床上,从头至脚仍旧焦黑一片,不过程度比三个月前时要轻微不少。 “嗯,陶夫人真是医中圣手呀,陶真人伤成那样还被她救活。” “陶老弟呼吸绵长、生机渐浓,性命应当是保住了,就不知道何时能醒转,这伤势对他到底有何影响。” “阚老爷,您就少说两句丧气话吧。”孙思正不满地道:“从我家老爷那里得到好处最多的就是你。” 阚智钊被说得尴尬万分,呐呐地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董思焉小声地道:“孙管家,阚世伯并无恶意。” “我知道,可现在这情景下听他这样说话实在听不下去。” 墨明上前仔细检查过陶勋,轻轻松口气,向他们道:“陶兄弟眼下无无大碍,请孙管家和悟尘子道长留下来照看,其他人随我出去,以后分成两班,每两个时辰换一班,直到陶夫人休息好出来。” 丁柔休息了整整三天才从房间出来,先到治疗舱看望陶勋,看到他仍旧昏睡不醒,既没好转也未恶化,心下悲怆,呆呆地坐在床头一语不,董思焉陪在她左右暗暗落泪。 过了许久,墨明进来将丁柔和董思焉叫到外间。 “墨先生,有要紧的事吗?” “阚老弟现个情况,让他道来。” “是这样的,我们靠近了一块不知名的陆地,很有些古怪,走不了了。” “星河舟是你炼制的仙器吧,应当有驱动之法呀。” “失灵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失灵,任凭我如何驱动,船好象被陆地吸住,始终无法脱离,最近三天以来尽管我一直驱动船往一个方向航行,陆地却一直在船的两侧,不在左边就在右边。” “你的意思是那块陆地在移动?” “也可能是船受到禁制的节制不着痕迹地原地打圈圈。” “可起术课?” “此间术数紊乱无法起课,而且最近两天我们几个弃船分头从空中、水下两路试探出路,结果仍是走不出去。” 丁柔悚然动容,沉吟不语,过了半晌问道:“墨先生是海外人氏,可知道那块陆地是何所在?” “惭愧,吾实不知。”墨明顿了顿,道:“看情形应当是某座海外仙岛,可又不大象。” “为何象又不象?” “说它象是因为它有种种神奇之术,譬如我们的仙器星河舟摆脱不了它,还有岛上灵气迫人,且远比厌火岛浓厚、醇正,这些都不是大型迷阵所能办到的,似是海外仙岛的天生神通。 说它不象,是因为海外仙岛是海外人氏修炼之所,每一岛各为一派别,岛的周围远在三百里就属专属海区,不光有诸般禁制,还有岛上弟子巡逻,现闯入的修仙者应当早就上船来检查,而我们这三天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丁柔反问:“你们告诉我这些作甚?” 墨明解释道:“我们打算上岛探个究竟,老陶养伤需要大量天地元气补充,星河舟再好毕竟只是件仙器,能应付一时之需而不能满足长久治疗的需要。” 第九章 神秘仙岛(下) “墨老兄说的极是。”阚智钊兴致盎然地道:“养伤讲究阴阳之力平衡,必须有广阔的陆地天地元气才不至于失衡。况且看那片陆地灵气充沛,丝毫不逊于易戴之山,说不定还是某个鼎鼎有名的洪荒仙境,我们上去一趟或许能大有收获亦未可知呀。” 悟尘子道:“陶真人的伤或许换个环境会有所好转。” “思焉,你的看法呢?” “师娘,弟子也觉得不妨上岛一探。只要我们小心一些,凭我们的本事应该不会出事。” 丁柔想了想,道:“那好吧,既然大家都有登陆的意思我们就登陆。凡事小心总无大错,不妨遣一两人先行上岸探路,寻个安全的地点,建立起防护大阵,尔后方可一同搬到那里落脚,徐徐探查周围。” “陶夫人之策大善。”悟尘子道:“我和阚兄长常在野外活动,探路的事由我们俩办。” 丁柔道:“敢请道长留在船上以备不测,劳请墨先生和阚先生先行。墨先生是海外人氏,情况总比我们熟一些。阚先生多年居住于大荒仙山,见识应比我们高一等。且船上总需高手坐镇,否则万一出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恐怕应付不过来。” “但凭陶夫人吩咐。”悟尘子二话不说应承下来。 董思焉道:“师娘,我也想随墨先生和阚先生上岸探路。” 丁柔点头道:“好吧,思焉是女孩子,终究心细一些,相地建营、勘察地理的事须多费心思才好。” 墨明、阚智钊、董思焉三人各架遁光离开宝船往陆地方向飞去,他们的遁不慢,陆地的黑影在视线上渐渐放大,已经可以看到巍峨的高山和翠绿的植被。 “停,停,停。”阚智钊忽然连声叫起来。 墨明停下来,疑惑地问他:“只差十几里就登岸,为何要停下?” “我们别飞了,落下去,踩水靠岸吧。” “不飞了?为何?” “再往前十丈,你飞过去试试。” “飞就飞。”墨明赌气一纵身飞出三十余丈远。 怪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墨明飞快地绕着圆圈打转,而且很快变得十分吃力的模样,脸红脖子粗、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董思焉骇道:“怎么办?” 墨明是三人中本领最高者,连他都中了招,两人更加不敢靠近。 “无大碍,看我的。”阚智钊拿出一只小银铃抖手晃动。 “叮,叮”声中墨明露出大喜的表情,使劲地往铃声方位飞动,尽管仍旧绕圈子,倒也一点一点地退了回来。当他脱离到十丈距离内时再也支持不住,呯的一声坠到海水中,好在水性不错很快浮在水面上,伸长舌头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两赶紧降落到墨明身旁,董思焉问道:“前辈,怎么回事?” “古怪,实在太古怪,我一飞过去便知道不妙,无论我怎样使劲,无论我往哪个方向飞,到陆地的距离一直没有减少,上不挨天、下不着地,足足飞了一个多月没喘气呀,累死我了,后来是听见铃声才找着方位出来。” 阚、董二人对视一眼,笑道:“你哪里飞了一个多月,从你飞过去到出来前后不过数十息时间,我们瞧见你一直在前面打转转。” 墨明咋舌道:“乖乖,好厉害的禁制。阚智钊,你知道怎么回事对不对?” “我久在易戴之山居住,对仙家**力禁制的气味再熟悉不过,飞到这里时就嗅到不正常的味道,易戴之山内有条边水,离地一丈飞行必定迷失方向,两处的气味相近,所以我才让停住下去踏水行进的。” “看来这个地方不简单呀。”墨明很是感叹,想了想,又道:“我耗力过甚,今天没法子登陆,我们先回转吧。” 阚智钊立即嚷道:“那怎么成,离岸只有十数里,触手可及时岂有退缩的道理?要回你们回,我是一定要到岸上看看的,哪怕只在沙滩上踩踩也行。” 墨明没好气地道:“你小子胆子太大,肯定要吃亏。董姑娘,我们回去,让他一个人闯去。” 董思焉歉然地道:“墨前辈,我想和阚前辈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墨明一愣,挥挥手:“去吧,去吧,机灵些,势头不对立即撤退。” 这样一来剩下阚、董二人继续行程,他们踩着海水小心地向海岸小跑,果然再没有遇到险阻,小半个时辰后两人顺利地踏上沙滩。 “啊,真舒服啊!”阚智钊仰着脑袋惬意地闭上双眼摇晃脑袋:“闻闻这气味吧,芬芳馥郁;嗅嗅这灵气吧,比易戴之山的变境还要浓厚甘醇;感受这里的微风吧,让人飘飘欲仙,难道这里是天界。” 董思焉扑哧笑出声来:“世伯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象个小孩子般。” “世侄女不要笑话我,这叫做真性情流露。你也学我闻闻那边绿荫下飘过来的气味,真美啊!”阚智钊再次使劲嗅了嗅,突然睁开眼全神贯注地抽*动鼻子,眼中精光闪动着往离岸百丈开外的绿丛林中看去。 董思焉好奇地问:“怎么了,您嗅到什么东西了?” “万年火芝精,没错,肯定是万年火芝精。”阚智钊蹦起来撒腿往绿丛林跑去,丢下一串话:“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喂,等等,世伯,别去。”董思焉伸手没拉住他,眼看着他似阵风般扑过百十丈距离身影没入绿丛中。 董思焉无奈地站在沙滩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任凭被太阳晒得微热的海水一次次地冲刷脚腂,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 等了许久,阚智钊如泥牛入海,半点踪迹也无。 怎么办?现在只剩下她独自一人了,该怎么办? 原路退回去?可阚智钊没有下落,回去怎么解释? 董思焉思虑再三,抬步往阚智钊消失的方向走去,就算退回去,也得弄清楚绿丛中生了什么。 海岸线的沙滩分布得很不均匀,离水远的有百丈,近的十余丈,这与海岸沿线的地势高低有关,阚智钊消失的位置在一个缓坡的尽头,走到缓坡顶端看去,面前是一片茂密的丛林,将视线挡住。 董思焉站在坡顶看着面前的密林呆,阚智钊肯定钻到林子里了,面前的丛林不光遮挡住视线,更有股力量将神识也阻挡住,这却到哪里寻找他去? 要不要进林子里找找?她很犹豫,理智告诉她最正确的做法是留下标记原路退回,找到帮手后返回寻人。 然而她若就这样退回去实在不甘心,就在她面前十步开外,一株参天大树的树干上长着一枝紫色的灵芝,那是紫菡芝,看个头就可轻易判断出至少在两千年年份以上,这可是炼制许多种珍贵仙丹的必需材料。 还有树旁长着的形如稻草却高达七尺的异草应当是蹈膏,旁边不断变换着颜色的形如蒲公英的应当是爰处草,不远处摇曳多姿的应当是稻云草,那边矮树上挂着的迎风出琴声的正是播琴果…… 董思焉天生聪慧异常、博闻强记,在原来的师门以及拜入陶勋门下后阅读过无数珍本书籍,对不少珍稀的药草有印象,只一会儿的功夫就认出三十余种珍稀异常的仙药灵草,没认出来的奇花异草则更多。 这些东西随便几样都是修仙界珍贵丹药的主要材料,它们在中原除了各派仙山妙境的药圃里种植着几株外,野外几乎绝迹。可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却如野草一般遍地都是。难怪阚智钊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丛林中,面对这么多好东西的确没有不动心的道理。 董思焉的心中不断的有冲动驱使她踏入丛林采摘药草,她认出来的仙草灵药中就有不少可以用来为师父疗伤。说起来陶勋这些年炼制过不少异常珍贵的丹药,有几种仙丹正是他现在重伤之后用得着的,可惜他昏迷不醒后储存器物的仙器谁都打不开了,空有仙丹而无法服用,不能不说是个讽刺。 现在好了,视线中有就对症疗伤的药草,面对眼前的无数药草,她仿佛看到治愈师父的希望。 第十章 紫霞仙子(上) 就在脚踏上泥土之前的一刹那,一丝别样的感觉闪现在董思焉的脑海,仿佛巨大危险近在咫尺,气血随之一阵剧烈翻涌,脸上骤然涌上红霞,灵台神志亦一阵摇动。 这下变生肘腋,吓得她急运力硬生生地将脚收回来,转还身就地盘腿坐下,五心向天的姿势掐住法诀,将《天册》的修炼功诀运转起来。 随着她运转起《天册》功法灵诀,身体渐渐绽放出一层萤光,在面前沙滩耀目的反光之下也能清晰地看到,四周围无数光点潮水般以她为中心涌去,在她的百会、涌泉两处收束成两股融入体内。 这一次应漏*点况下的入定,董思焉只觉得行功修炼的效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好,灵力在体内的调运出奇的顺畅,不光是因为周围的天地灵气异常浓郁、纯正,因此吸取和炼化灵气时轻松无比,更加因为这里的灵气仿佛能同她的元功相呼应,就似有生命一般契合运功的线路,异常的听从调遣,近段时间遇到瓶颈一直无法将元功延伸到的部位就此轻松地到达。 到底仍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董思焉的警惕之心半点也未放松,只通过行功修炼将灵台重新拂拭清明后立即出定醒转。 此刻日已西斜,天际红日垂际,海面金波跳跃,晚风轻拂之下四周说不出的宁静和惬意。 董思焉深深呼吸海风的味道,同时亦暗暗吃惊,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修炼就完成平时需一天才能完成的功课,而且这次的入定收获很大,近期的瓶颈已突破过去。 阚智钊依旧没有消息,面对神秘的绿色丛林,她思虑再三最终决定止步,在原地留下记号和留言,原路折返。 回到宝船,众人见她独自回来不由吃惊非小。 董思焉将上岛后的经过详细道出,大家听后都陷入忧虑之中。 一个能隔离神识的无边丛林,就算那里面没有凶猛的野兽或杀人的毒虫,深入其中恐怕也很难辨清方向,林中迷路是极有可能的。海岸外十里开始即有极厉害的禁制,由此推断丛林中必定也有某种隐藏着的厉害禁制,一旦被触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只想探探路,现在变成一个同伴下落不明,重伤的人还未好,另一同伴却又不知所踪,大家坐在一起,气氛渐渐染上一层愁云惨雾。 “咦,有人过来了。”墨明忽然站起。 悟尘子略一凝神,大喜道:“是阚兄,阚兄回来啦!” “哈哈哈,我回来啦,我回来啦!”阚智钊人未到声音先至,人影晃动,他出现在舱中。 丁柔责备道:“阚先生,你不该丢下思焉独自一人跑进那种险地去,实在太过冒失,若是出事却教我们怎生是好?” 阚智钊满不在乎地道:“弟妹此言太夸张,一片林子而已,算不得险地。” “一片林子而已?先生说得真轻巧,那片林子能惑人心智,能阻断神识,能混乱方向,站在边缘便能感应到里面危险的气息,你一个人闯进去不要紧,思焉为了寻你差一点也闯进去陷在里面。” “有你说的这么危险吗?”阚智钊转向董思焉:“怎么回事?” 董思焉当下当时的突然遭遇的情形说了出来。 阚智钊听完愣了一会,然后大笑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众人好奇地问:“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陶老弟平素的一些奇怪做法的原因何在了。”阚智钊笑着对董思焉道:“我久在大荒仙山居住,故而对此类洪荒仙境有所了解,许多看来不可思议的危险事物我都能略窥些端倪出来。似那片丛林的确是有无形的神奇力量在起作用,可是它并不是坏事呀。” 董思焉恭谨地施礼道:“请世伯指点。” “你登陆之前便对陆上事物心存疑虑,有此先入之见,到丛林边缘便不自觉地怀疑它有古怪,于是便觉到种种神秘现象,这便是疑心生暗鬼。其实那丛林里何尝有你说的那些古怪,我钻进丛林并没有遇到几处异常,除了不能飞行,其余与平常无异。” “啊!”董思焉轻呼一声,目光有些迷惑。 阚智钊语重心长地道:“你这丫头心中魔障太甚,心机太深,总将事情想得太复杂,总往危险、阴暗的方面去猜度人和事,遇到岛上那种情况差点就被林中禁制所引的心魔所乘。由此看来,你师父的确是将你的弱点看透了,平素才会时不时地那般敲打你,照我说你这种心态如不改掉将来只恐难臻大道矣。” 董思焉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作声不得。 悟尘子在一旁笑道:“若依照阚兄所述,这块陆地,那片丛林竟是个修心的绝妙场所,我等出海以来多攻修习外力一途,修心的功课做得少,难得有此佳处,正该在这里补补功课才是。” 丁柔安慰过董思焉几句,问道:“阚先生钻进丛林里到现在才回来,不知所为何事?” 经她此问,阚智钊立即兴奋起来:“哈哈哈,你们看我带回什么好东西啦。”边说边伸掌平摊,口中念咒,掌心生出五色彩光升起大约一尺高,彩光之中渐渐露出一个小人的身影。 这个小人半尺多高,大约两岁年貌,胖嘟嘟、粉嫩嫩、白生生,生得十分可爱,只不过嘴唇上下却长着三寸长的长髯,身上仅肚腹上系着片大大的绿叶。 “芝精!这是芝精!”在场的人都识货,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 芝精是成了气候的仙草精灵所化,灵芝、仙参之类的至宝仙药一般至少要生长到五千年以上才能将精气凝聚成*人形,似眼前这样的芝精,至少有一万多岁。 芝精所化的小人看到众人后十分惧怕,缩成一团瑟瑟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中泪光涟涟,令人见之后不由自主地心软难受。 阚智钊提醒道:“弟妹和思焉不要被它的样子骗了,此物狡猾异常,我追它足足追出几百里,追到那边山脚下才捉到它。” 丁柔叹道:“似此般天地灵物能得聚气成形,不知需要苦熬多少岁月,不知需要多大的造化,我见之的确不忍加害。” 阚智钊道:“被我说中了不是,弟妹不忍加害它,可它却是目前唯一能将陶老弟救醒转的灵药。” 此话不假,陶勋受伤太重,普通的疗伤、补气类丹药对他根本无效,而能派上用场的丹药却都在他的储物仙器中取不出来,因此也只有这种成了精灵的仙草灵药能起一点作用。 “唉,请阚先生作主吧。”丁柔虽有不忍,终比不过自己丈夫的安危。 “这种成了精的仙药,最好直接榨成汁喂服,如此药性才不至于流失。”阚智钊目光闪闪地盯着芝精用另一只手比划:“这么大一只能榨出一大缸,足够陶老弟服食上十天。” 芝精似是听得懂他的话,立即跳起来,一改可怜的模样,挥动着小手冲他又蹦又跳、大喊大叫,十分可爱、可笑,只可惜它说的话谁人听得懂呢? 众人都将目光转向墨明。 墨明不满地道:“你们盯着我干嘛,它是草,我又不是,怎么听得懂。” 阚智钊转过脸笑嘻嘻地冲芝精道:“虽听不懂你说什么,却也大致猜得到,无非是不想死,是也不是?” 那芝精赶紧猛点头。 “你生长不易,我也没有杀死你的打算。这样吧,我的朋友受了重伤,非得用你的精血才能救转,你就舍一些出来,事后我保证放你回去。” 第十章 紫霞仙子(下) 损伤精血最少要损失千年的道行,芝精哪里肯,再次激动地吵嚷起来。可惜阚智钊心肠忒硬,不为所动。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还是芝精妥协。 芝精用右手在自己左肩处一掰,生生将左臂折下来,伤口处凝结出浓绿色的汁液,它的气色立即大为黯淡,人也有些站立不稳的的样子。 丁柔见状打出一道绿色的光芒照在它的伤口,芝精得到光束照射后精神一振,肩部的绿色汁液开始伸长、变形,很快幻化成一条新手臂,只是比起原先的要纤细和透明许多。 “嘿嘿,还是弟妹心肠软呐。”阚智钊笑着将芝精的断臂取过来递向丁柔:“服用这种灵物须尽快,不然灵气散逸,药效大大打折。” “感谢先生赐药。”丁柔感激地谢过,赶紧回房喂药去了。 十天之后,董思焉正一个人仔细地搜索在丛林某处中搜索着什么。 那日给陶勋服用过芝精灵液后效果很不错,他焦黑的躯体有所改观,这让大伙儿振奋不已。不过在不伤害其元气根本的前提下,一只芝精根本不够使用,所以经过慎重考虑后他们终还是选择全体搬到岸上建营居住,好就近搜找芝精、参仙之类的灵药。 除丁柔须照料陶勋之外,其余五人轮流进入海岸边的丛林寻找和采摘灵药。 董思焉是今天独自出行觅药,她的运气很好,离开营地后不久就现芝精活动的痕迹,追出三十里外后来到此地,果然看到一只芝精,可惜下手捉拿的时候不慎被它察觉遁地逃走。 成了精的芝精、参仙极难捕捉,最好的办法是找到它们的本体。董思焉迅判断出此地多半是芝精本体所在区域,遂在拿出一面饰花银镜,催动法诀仔细地四下搜索。 银镜是她从斜月谷带出来的旧物之一,它只是一件级别不高的灵器,却能捕捉到很微弱的芝草灵物的气味,专用于寻找芝参精灵之类的灵物。 侧前方远处的灌木丛中似乎有个东西一闪而逝,董思焉立即悄然催动手中的银镜,那边的影像浮现在镜面:没有异常。 看花了?难道又是心障作祟?董思焉自嘲似的一笑,随即悚然:“我这是怎么啦,总将心障二字挂在嘴边,若但凡遇事则自疑,岂非前狼未去后虎又至?” 她胡思乱想一通,努力将心中杂念摒除,集中精神专注于银镜上面。 过了良久,她再次好象看到一物在刚才的位置一闪而过,银镜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次,她不再犹豫,一个纵身直扑过去,手中晃动银镜,镜面光芒闪现直照过去。当她将将要撞入灌木丛时,银镜所出的银光照射之下突然现出一个骑马小人的影子,一个长须的三寸幼童骑在一匹三寸高的矮马背上,惊慌失措地在灌木间隙中逃窜而去,度极快,眨眼间逃到三十余丈外。 “想逃?”董思焉晃动身形急追上去,这座丛林里不能飞行,不过缩地成尺之类的陆地纵腾之术不受影响。 她的身形几个闪现就出现在三十丈外,此时小人和小马又已在数十丈外,两人一马就这样你追我逐,迅消失在丛林深处。 过不多久,原先的灌木丛左方十余丈处又一个小人骑着马现出身形,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张望半天一阵,它看到没有危险,纵马奔到附近某处,催动小马用马蹄敲击地面数下,地下红光迸现,飞出一只酷肖人形的两寸长金色人参,小人一把将它抄住扛在肩上,催马疾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过了一阵,就在董思焉原本藏身方位不远处的灌木丛下再次钻出一个与前者一般模样的小人小马,也如前番一般从地下唤出人参本体,扛在肩上往相反的方向驰去。 但这一次突然平空伸出一只手,拈着一根带红线的绣花针飞快地从侧后方刺向小人。这下变化太突然,芝精躲避不及,连人带马被扎穿,可它也不愿束手待毙,一边吱吱惨叫,一边奋力挣扎着快往前逃遁。 董思焉现出身形,冷笑一声遁迹追踪而去。 大凡芝、参之类精灵被红路系住后十之**难以挣脱束缚,就算能逃远仍不免红线暴露出痕迹,故而她并不虞这个芝精能逃脱,十分笃定地尾随追踪。 小人小马合在一起叫做肉芝,是比芝精更为珍稀的精灵,从疗伤的角度来看效果比芝精、参仙还要好数倍。其实,董思焉早已察觉到肉芝的踪迹,只因此物比芝精、参仙更为狡猾,亦更难捕捉,凭她的道行尚难以精确捕捉到它的位置,故而用此欲擒故纵之计守在暗处,果然被她逮到真身。 肉芝没命地逃窜,可惜终究被红线穿针系牢了踪迹,况且她追得紧,使它根本无暇使出神通摆脱红线穿针的束缚,逃出老远后依旧没能摆脱她的追踪。 一人一参追逐出老远,肉芝终于后力不继,身形止稍缓了缓,一只如玉般晶莹的纤细手掌一晃,将它连人带马带本体一块儿抄在手心。 肉芝徒劳地拼命挣扎,吱吱之声不绝,凄而绝望,可怜董思焉手中掐住专用于捕捉灵物的灵诀,任凭它如何挣扎均是徒劳。 捉住肉芝后,董思焉现出身形仔细打量着它,犹豫半晌后自言自语地叹道:“可惜啊,你先前拼却损失小半真元想诱我离开我没有上当,你本想逃出性命,可惜如此一来你精元不足,现在给我师父做药才刚刚够,我本不欲伤你性命,现下放你逃生总不甘心,只好对不住你了。” 肉芝闻言大骇,在她手心双泪长流,不住做叩拜之态。 董思焉亦生了恻隐之心,但犹豫再三之后终道:“我虽怜你,然更挂念我师父的身体,纵拼却惹上因果劫数,亦不能就此纵你而去,若上天为此降下报应,止报应我一人便了。” 她是下了决心,纵有伤天和仍要取它性命将它全枝入药。 “放了它吧。”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突兀地在她旁边响起:“它在此地生长不易,况且年份也不是很突出,作不得大用。” “谁?”董思焉大骇,惊得蹦起来,手上一抖差点被肉芝逃掉,她转过身警惕地看向声源处:“谁在那里?” 在她身后不远,一个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这个少女生得极美,或许在相貌上稍稍不及董思焉,然而她突出之处是气质,她的气质有着难以名状的高雅和出尘,仿佛尘世一切高贵、典雅和出尘的之物都不及她之万一,纵便董思焉这等凡界最顶尖的美女见之亦不免生出自惭形秽之念。 少女血笑吟吟地并不直接回答她,只强调:“你放过它吧,怪可怜的,令师的伤并非用它的精元汁液就可治愈,你这样做只不过徒伤生灵性命。” 董思焉在最初的惊惧过后,迅地平静下来,先将绣花针和红线从肉芝身上取下,肉芝挣脱她的手投入地下,一闪即没。 然后她恭谨地向少女施礼道:“晚辈中原孤云山陶勋门下董思焉见过仙子。” 少女微微一笑:“不必多礼,你很聪慧,足见令师之能有大智慧。” “敢问仙子名讳。” “你叫我紫霞好了。”少女的笑容绽放出难以名状的诱人之姿,自顾自地转过身道:“你放过它,我也不能让你有所损失,你随我来。” 但见紫霞走出几步,很随意地挥手在面前划过,一个一丈多宽的光圈在她面前闪现,光圈之中的景象又是另外一番,她盈盈地抬步跨入光圈之中。 董思焉不敢怠慢,紧随其后跨入光圈中。 第十一章 仙池仙果(上) 眼中景象一变,董思焉穿过光圈现已置身另外一个地方,映入眼帘的景物让他她忍不住出一声惊叹。 说来自他们于丛林中建营居住多日,偌大的丛林中除开芝参精灵之外居然再没有看到半个动物,连只蚂蚁都不曾见到过,而此刻呈现在她面前的是无数见所未见的植物和无数珍奇飞禽走兽。 她们现在的位置应是接近高山顶部的广阔平地,丛丛仙树错落其中,许多传说中的仙禽集翔空中,无数走兽、飞虫在草地和树丛中穿梭嬉戏,背后远远的可以看到海洋以及山脚下的丛林,前方直线十数里外另有高峰耸峙于彩云之上,山巅七彩流光环绕,玉阁琼宫俨然,好一派见所未见的仙境景象。 董思焉目接不睱地打量这处仙境,不过她的目光瞧得最多的却是不远处躲在绿树丛后悄悄向这边窥视的几只肉芝,足足有两尺多高呀,比较之下先前所捕捉到的真的算不得什么。 紫霞也不转身,在前领路,道:“似芝精、参仙、肉芝一类的精灵,山上总要比山下丛林的好,你能听我相劝放过它,我自会回报于你,且别急,先到寒舍坐坐,你是中土来客,我很想听听中土的风物人情呢。” “敢问仙子,此间却是何处?”董思焉最关心这个问题。毕竟他们一行淹留此处也有些日子了,却一直不知道此间到底何处。 “这里是朱雀岛,你们的因缘不错。”紫霞简单地回答她。 “朱雀岛?”董思焉很疑惑,此岛之名从未听说。 “是呀,朱雀岛又名紫霞岛。” “原来是紫霞岛。”董思焉了然,紫霞岛是南海三十六岛之一。 “嗯,到了。”紫霞每跨出一步,看似短短一步,实则是十数甚至数十丈,说话的这会功夫两人已走到山顶最高处,遥对十数里外高空中隐藏于云雾里的仙山宫宇。 “你随我来。”紫霞伸手拉住董思焉的手,抬步迈出。 董思焉不由自主地跟着迈步,脚方迈出陡觉身上一紧,四周的景象瞬间被拉成直线,脚再落地时已然身在一个巨大的宫殿群的大门口。 大门的匾额上题着“朱雀宫”三个金字。整个宫殿群依山势而建,造型构造巧夺天工。走进内部,里面的的装璜极尽华丽,诸般设置偏又巧合自然之势,富丽华贵中更有天然清新的味道。 而且董思焉注意到,各处宫宇的陈设之物件件皆透露出强大的仙力波动,必定是威力不小的仙器、法宝之属,还有山中、宫室之间的玉树琼花也都是凡界已经绝迹的品种。她自问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之辈,然而置身于此仙宫玉宇,见识过它的华丽和高贵,这才知道坐井观天四字何谓,更感叹仙家的诸般奇妙越出自己贫乏的想象。 紫霞领着董思焉将整座宫殿逛了一圈,时而为她解说宫殿的妙独特之处,时而打听中土的风物人情。董思焉还现,如此大的宫殿群中只住着紫霞仙子一个人,宫中的一应杂役全都由仙禽仙兽承担,譬如她们一路逛下来,身后总跟着十几只通灵性的仙鸟,由它们叼着水果、花蓝、绣墩、罗伞等物服侍。 似这种唯有传说中才能见到的大神通看得董思焉暗暗咋舌不已。 紫霞最后将她带进内宫中,穿过一扇宫门,绕过照壁,眼前出现一眼露天水池,周阔约合百丈,池中心可见地泉自底涌出,应当是该处依一眼天眼灵泉凿建而就。池中之水呈现出微微的朱赤之色,淡淡的非兰非麝的独特香味萦绕其间,令人嗅之心旷神怡,百骸舒坦。 紫霞笑吟吟地道:“这眼温泉是我汤沐之处,看你在林中潜伏时久,一身沾惹不少灰尘,就在此沐浴一番洗尽尘土吧。” 在这儿沐浴?虽然修仙者自有避尘的神通,不过每隔一段时间亦需汤沐,他们因照料陶勋的缘故数月不曾顾及此,今天有此机会倒也不错。只是这里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董思焉哪会愿意。 刚要开口婉拒,听见紫霞道:“你放心在此洗沐,我有件素纱蝉衣送与你,沐后穿上吧。” 董思焉心中一凛,听出她的话中有种不容拒绝的味道,稍一犹豫只得应了。 紫霞转过身退回宫室,朱雀池四周升起迷雾形成天然屏障,池壁边石壁变化成台阶伸入池水中。 董思焉犹豫一阵后,终还是褪尽衣物循台阶步入池内。 肌肤沾到池水,水温恰到妙处,将全身浸泡其中,好似被暖的气体包裹,感觉从来没有如此舒爽过,四肢百骸、每个毛孔无不畅快舒适,身体自然而地放松下来,整个人就势坐下。 这时紫霞的声音传进来:“将头也解开泡一泡,不急,若觉得好,多泡些时日也没关系。” 董思焉被池水泡得舒泰至极,渐渐放下防备之心专心享受泡温泉。 渐渐的,她现先是皮肤梢有一点麻麻的、酥酥的、痒痒的感觉,浸在温泉水中这种感觉显得异常清晰,不过半点也不难受。 随着浸泡的时间越久,这种感觉由肌肤入腠理,再入肌肉、再入膏肓,越来越深入,同时也越来越让她觉得舒适,直到不知不觉沉在池底睡着。 醒来时,见太阳偏西,时间不早,赶紧出水将衣裳穿上,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外衣果然放在旁边,仔细看纱衣上似乎隐隐炫丽的纹饰,穿在身上恍如无物,并且身体轻飘飘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到天上。 由两只仙鹤引路来到宫殿,坐在玉座上的紫霞见到她笑道:“思焉本就生得美丽,洗去污垢后更见脱俗,连我也禁不住动心了。” 董思焉上前施礼道:“感谢仙子盛情厚待,天色不早,晚辈恐家中长辈担忧,特来辞行。” “嗯,是不早了,我答应你的东西现在便给你。”紫霞说完后抬手轻轻挥过,陛下台阶前显现出十几个三尺多高的芝精、参仙、肉芝等物精灵。 董思焉一时看得呆了。 紫霞向它们道:“岛上有贵客光临,其中一位身受重伤,须得灵药医治,你们谁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十几个精灵闻言交头结耳一阵,推出三个代表。它们向紫霞躬身施礼,指手画脚地说了一气。 紫霞笑道:“你们这却是多虑了,也不会白拿你们的东西,日后自有回报。” 三只精灵得到保证后又朝她施一礼,抬手伸到自己的头顶髻旁。 董思焉这才注意到这三个精灵之物的头顶髻的周围各有十余颗小指指甲大小赤红如血的圆珠装饰。 它们每人咬牙忍痛拔下一颗红珠子,紫霞手一招将它们收起来,十余个精灵躬身施礼退两步消失不见。 紫霞再一挥手,三颗红珠子缓缓飞到董思焉面前。 董思焉疑惑地问道:“请教仙子,这是何宝物?” “此物名叫赤果,是十万年以上仙芝、仙参才能结出的果实,令师的伤也只有服用此物方能见效快些。” 董思焉感激地大礼参拜:“感谢紫霞仙子赐药。” “呵呵,些许药果算不得太贵重,你不必客气。今日听你讲了不少中土风物人情,甚觉有趣,望能暇时常来坐坐聊聊天。” “仙子见召,晚辈敢不应命,但不知晚辈该如何寻到仙子芳踪?” “不必你来寻我,我要见你时自然会去找你。”紫霞再次挥挥手,在董思焉面前变出个一丈高的光圈:“你穿过此传送门就能回去,快去吧,天色不早了。” 董思焉辞别紫霞跨过传送门便回到于营地不远,她一边暗暗惊叹仙家妙术,一边在腹中梳理今天的奇遇,快步往营地而去。 第十一章 仙池仙果(下) 回到营地,丁柔和墨明等人正在房中正焦急地商议着什么,见她进来皆惊喜地迎上前。 “思焉,你到哪里去了?”丁柔上前责备道:“九天不见踪影,也没留下记号,你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 “九天?”董思焉愣住:居然在池子里泡了九天。 孙思正眼睛贼尖,稍一打量便道:“小姐,你好象大有奇遇吧?” 墨明讶道:“咦,才九天不见你怎么就象变个人似的,好象哪里不一样了。” 阚智钊则盯着她身上的素纱蝉衣:“好东西,好东西,是你师父所赐?以前没见你穿过。” 董思焉忙将自己当天的经历详细道出,众人皆听得讶异不已。 阚智钊向墨明责问道:“好歹紫霞也是南海三十六岛的的一员,你不是说各岛之间常有来往么,难道你对紫霞岛的情况就一点没有了解?居然上岛这么多天仍不知道身在何地。” 墨明道:“紫霞岛在南海诸岛里是最神秘的所在,从来没有人到过这儿。紫霞仙子这个人我只闻其名,这一岛向来不参与仙岛事务,听师父说好象唯有逢诸岛有极重要的事生时才会现面。每次都神神秘秘见不见尾,我不知道、不认识也不奇怪。” 孙思正向丁柔道:“主母,照小姐所说,紫霞仙子早就知道我们到来,身为地主却避而不见,此番突然将小姐带去赐以仙果灵药,会不会有问题?” 他这话挑起大家的疑心,纷纷议论起来。 丁柔道:“思焉,紫霞仙子所赠的仙果呢?” 董思焉将三枚赤果托在手心:“如何处置请师娘示下。” 大家围上来仔细打量赤果,三枚果子除了显得饱满、色泽光亮之外并无出奇之处,甚至连一般仙果灵药都有的香味、灵气也没有,自然看不出什么门道。 墨明道:“此处仙岛处处透着古怪,那个紫霞仙子神秘莫测,是敌是友暂未可知,平白送的东西还是谨慎处置为好呀。” 阚智钊道:“紫霞岛上哪里古怪了,是你少见多怪。紫霞仙子哪里神秘了,我在易戴之山住住了一百多年才才见到住在那里的雚疏一次,到这儿才多长的时间,见不到她也不奇怪。至于这几枚果子,平白无故难道还要大费周章地送毒药不成?就算是毒药,你瞧陶老弟现在的情况,还犯得着用毒害他么?” 悟尘子插嘴问董思焉:“你观那紫霞仙子的道行如何?” “临渊观海,不知其广阔无穷,以晚辈妄测,她的神通恐非凡界所有。” 悟尘子向丁柔道:“那就成了,至少凭她的本事,纵有歹意也没太大的必要费这么多事转弯抹角地来对付我们。” 丁柔将赤果接过在手后沉思不语,显得颇为犹豫。 孙思正眼珠子转转主动请缨:“不若由老奴试药,请主母垂允。” 董思焉急道:“还是由弟子试吧,请主母伏允。” 试药是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事,孙思正想赌一把,而董思焉却是为避开嫌疑。 丁柔道:“不用你们,我来试。” “不可!”五个人一齐出声劝阻。 “有何不可的,我和亭渊夫妻一体,有事由我们夫妻自担着便是,无须累及他人。”丁柔斩钉截铁地道。 “可是……”孙思正和董思焉还要再劝。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丁柔果绝地道:“思焉,此果如何服用?” “紫霞言道此果放入口中入口即化,无须运功炼化药力会自行起作用。” “若我服果后有异,你们务须逃离此岛保得一条性命回中原,休得坠了孤云山陶家的名声。”丁柔说完此语,将一枚赤果塞进口中。 赤果果真入口即化,化作略带苦涩的津汁直下腹中,丁柔只感到一股热力自腹下升腾而起,仿佛即将燃尽的灯盏中忽然添加满盏灯油,无尽的生命力越来越快地充实着她的元神、躯体。 丁柔沉浸在生机勃勃的感应当中浑然忘物,待到醒转,看到众人正紧张地盯着自己。 董思焉扑上前带着哭腔道:“师娘,您没事吧,刚才好吓人呀。” 孙思正解释道:“您一服下赤果,身体里突然就往外面冒出紫色的火焰,温度太高使我们不得靠近,也怪呀,那么高的温度居然没有烧坏任何东西,一波火焰过来您的肌肤似纸般被烧化,再一波火焰过去重又长出一层新皮肤,然后如此反复,总共一十二轮火焰,您换了六层皮肤。” 悟尘子问道:“陶夫人可感觉不适?” 丁柔答道:“此果当是仙果,非但没有不适,反而身体得到莫大好处。” 阚智钊怪叫起来:“这一定是仙果,有脱胎换骨的奇效,不知道救醒陶老弟需要几枚果子啊。” 墨明不满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人还没医好,你就先动起歪脑筋来。” “嘿嘿,一时嘴快,一时嘴快,弟妹休要介意呀。”阚智钊也觉尴尬,转身向他们板起脸道:“出去,出去,都到外面护法,好让弟妹安心给亭渊治伤。” 众人都退出来,各守其位,小心戒备。 翌日一早,丁柔一声尖叫响起,众人闻声闪进房间,看见陶勋正撑起半边身子,歪倚在她臂中。 “哎呀,老陶,你总算醒了。”墨明开心地大笑,上前想拍他的肩膀以示庆祝,手挥到一半又停住:伤者刚醒,恐怕还经不得拍打。 阚智钊干脆径直问丁柔:“弟妹,那果子全用了吗?” 悟尘子欣喜地合掌贺道:“恭喜真人劫后逢生,此番大难不死,后福难以估量呀,贫道贺喜了。” 陶勋显得还很虚弱,不过说话的中气倒也健旺:“我昏睡多久了?” 孙思正迅答道:“老爷昏睡了一百二十一天。” “原来这么久了。”陶勋对此显得很平静。 丁柔对他道:“多亏阚先生他们捉芝精、参仙取津汁为你疗伤。” 陶勋吃力地抱拳一一向三人道谢。 三人还礼,并道:“这次更亏得你的宝贝徒弟觅来仙果才将你救醒转,她居功,我们不敢窃居之。” 陶勋目光最后移向董思焉,当看到她时眼中一亮,脸上露出惊疑的表情。 董思焉见师父看过来,忙跪下道:“伏侍师父是弟子应尽的责任,师父能安然渡过危险,乃是得上天垂顾,弟子岂有寸功哉。” 陶勋倒没理会她的自谦之语,微笑着道:“看来你有奇遇,却不知道哪个人多事,拔苗助长。” “老弟瞧出什么古怪来啦?”阚智钊大是好奇地问。 “这么说的确是有奇遇了?”陶勋反问道。 董思焉将自己十天前的经历娓娓道出。 “唔,难怪,还真是有人给了你莫大的好处。”陶勋解释道:“那个朱雀池不是凡物,南方朱雀本是天地开辟时的神鸟,凤凰一脉是出自其中,朱雀池当有伐毛洗髓、易经换骨的奇效,思焉在里面泡了九天九夜,一身体质悄然改变,如今的她是火凤之体。” “什么是火凤之体?” “火凤又谓不死之鸟,能于火中重生,思焉有此体质,就便身死,只要不是当场形神俱灭,只要元神未曾完全消亡,她便能于火绝之地中浴火重生,损失者仅一两级的道基修为。” 众人都愣住,这个不死之体实在是太强悍,长生不死不正是这儿的每个人所孜孜以求的最终大道么,原来也可以如此轻易地得到呀。 陶勋问丁柔:“赤果还有么?” “你只服了一枚,还剩一枚。”丁柔将赤果取出交给他。 陶勋仔细看过后倒吸一口凉气:“咝,此物怎么到了凡界?” 第十二章 中枢之岛(上) 阚智钊立即凑近前问道:“这不就是上了些年份的仙参的种子么,有什么奇特之处么?” “上了些年份?”陶勋笑道:“阚兄未免说笑,十万年以上的仙参根本不可能存在于凡界,盖因仙参在凡界存在的极限是三万年,若一枝仙参生长三万年之后仍未能飞升天界,必定被上天降以劫灾殄灭。” 阚智钊跳了起来:“你是说这果子是从天界的参仙身上拨拉下来的?” 陶勋点点头。 阚智钊再次弯下腰凑到他面前:“那你知道服下这果子有什么好处没有?” “此果用于疗伤是大材小用,若是给普通凡人服下,立刻成仙得道、白日飞升……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一举结成元婴出窍遨游却是轻而易举。修仙之人服下它延寿一、两千载不在话下,而且修为可猛进数级。” 听到他的描述阚智钊不觉口水流出来,急道:“老弟,你看你已经醒了,你刚又说拿它疗伤大材小用,你的囊中不缺少能治好你伤势的仙丹,剩下的这枚赤果是不是给我呢。” 陶勋摇头道:“此物虽好,却非福泽深广之辈不可服之。似我刚才所说,一个普通人服下它固然能立即达到出窍期的修为,但你不妨想一想,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而且没有仙缘在身,骤然达到那样的境界会生什么?” 悟尘子在旁接口答道:“当场爆体而亡,绝无意外。” “修仙者骤然提升数级道基又会如何?” 这次墨明抢答道:“修仙中的每一级都须经历或大或小的天劫才能最终突破桎梏提升道基,若是突然跨越数级,则那些累及的劫数必定合成一股立即降临,酷烈较之寻常者何止百倍,这种情况下可谓十死无生。” “有命得到它也须有命消受它呀。”陶勋将果子递到阚智钊面前:“阚兄要不要试试,赌一把运气。” “算了,算了,不要了,吓都被你吓死了。”阚智钊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羡慕地向丁柔道:“弟妹福气大,服一枚后啥事没事。” 陶勋解释道:“一是所修炼《天册》功法的奇妙,内子正在炼体期,她服此果之后应当有些异相出现吧?” “果然,不错,当时有火焰自尊夫人体内窜起煅烧多时,前后六轮变化,则换肤六次。”悟尘子道。 “这便是了,一轮就是一层,内子的炼仙境界提升了六层,幸亏《天册》炼体篇的功法有奇妙之处,能善将药力炼化而不伤身体。” 阚智钊羡慕地道:“《天册》功法真个如此奇妙么,听得我都想学了。” 陶勋没有理会他,继续道:“赠仙果的紫霞仙子应当算准结果,否则一枚就能使我醒转,她何必赠与三枚,看来剩下的这枚当另有用处才是。” 阚智钊眨巴眨巴眼睛,直起身向其他人道:“陶老弟苏醒了,看他们夫妻应当有许多体己话要讲,我们就不要杵在这里,我们且都各回营地吧。” 众人一想也是,都告辞离开。 “思焉,你留下。”董思焉退出门口时,陶勋出声叫住她。 她有些忐忑地返回来:“不知师父有何训示。” “阚兄一定会拉上那两人和老孙头悄悄进山寻找朱雀池,你替我给紫霞仙子递个信,我想登门拜访她。” 董思焉扑腾一下跪下,慌张地道:“师父容禀,弟子绝对没有与紫霞仙子暗通款曲,弟子愿意对天毒誓。” 陶勋皱起眉头严厉地道:“你怎么没半点长进,还是这般心机深重,我何曾怀疑过你?难道我这做师父的在你心中就是这般昏聩么?” 董思焉吓得不敢抬头,连声道:“弟子知错,求师父原谅。” “起来吧,我能提前醒转也多承你的恩情,为师向你道一声辛苦了。” “弟子不敢,弟子有愧。”董思焉哆哆嗦嗦地站起身,眼中有泪,道:“弟子实在不知道到哪里找到紫霞仙子呀,当时她只说她会来找我。” “无妨,我知道怎么找到她。你站过来。” 董思焉遵命站到陶勋面前。 陶勋伸出一根手指,可惜此时体虚手抬不太高。 董思焉不敢继续站着,赶紧跪在他面前。 陶勋一指点中她的额头。 “啊!”董思焉惨叫一声,捂着脑袋痛苦地大叫着仰天倒地翻滚起来。 “亭渊,这是怎么啦?”丁柔大骇。 “无妨,无妨,这是一指渡神通,我学自地藏老人那儿。可能因方才所传的内容稍有点深奥,信息量稍有点多,她一下子吸收不及,亏得她在朱雀池中洗炼过体质,否则她以前的身体可受不住。” 过了好一阵,董思焉的惨呼渐渐平息,她捂着仍旧作痛的脑袋爬起来,一双眸子里尽是不可思议的目光。别看只一个小小的法诀,其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却非常之大,涉猎到的东西难以想象,恐怕须花上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功夫方能融会贯通,一旦能将它领悟透彻,相信她的道行法术都能突飞猛进地跨上几个台阶。 “紫霞仙子如此慷慨,为师自然也不能小气。”陶勋道:“你到外面用我传你的这个法诀向朱雀宫的方向施展,自然能见到她并且同她说上话。” “是,师父。”董思焉欣喜地答应,又问道:“请问您想和她约在哪天?” “须得抓紧,不然阚兄、墨兄、道长还有老孙头他们四个要多吃些苦头。这样吧,我服下七转还元丹后须九日身体方得恢复几成,就约在十天后。” “弟子知道了。”董思焉躬身告退。 陶勋在她退出房门前补充了一句:“这十天你毋须守在外面,如若紫霞仙子来领你去作客你尽管去好了,记住不要再接受她的任何好处,也不要替他们四个人求情。” 待董思焉退出房间,陶勋方挣扎着坐起身,深情地看着妻子,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丁柔被他这句话说得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来,啜泣道:“我只要你好好的。” 陶勋抚着她的秀轻轻地道:“总要让你担惊受怕,我心中着实有愧。” “算了,不说这个。”丁柔抹掉眼泪,问道:“赤果如此宝贵,它终是思焉所得,你为何不将剩下的这枚还给她?” “凡事过犹不及,思焉得朱雀池易体已是莫大的福泽,再有赤果在身恐这福份非她能消受的,终非好事,故此物我先替她拿着,将来作大用处时还是算作她的功德。”陶勋解释一番,然后有些担忧地道:“我倒是有些担忧于你。” “担忧什么?” “你服下赤果一举突破六层炼体境界,进境太快,已经牵引劫数,近段日子可能会有些麻烦,你须小心。”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没经历过天劫。”丁柔看着丈夫,目光变得温柔:“当年那么大的劫数你不也替我挡下,最后将我救活过来么。” “是极,是极,我不怕,那么艰难的经历你也曾熬过来,何况这次即便有劫也只顶多是场小惊吓,不妨事,不妨事。”陶勋说出这番话却不知道是安慰妻子还是他自己。 丁柔转移话题问他:“我们与紫霞仙子素昧平生,她为何给予我们一家这么多好处?”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陶勋似乎不愿多想,道:“我们抓紧时间恢复身体才好应付一切,我传你一段法诀,你用它稳固境界。你修为提升,《天册》里的仙术可以学到更多,借此机会好好领悟一番吧。” 第十二章 中枢之岛(下) 十天之后。 恢复了几许精气神的陶勋在丁柔的陪伴下走出房间。 早已守候在外的董思焉迎上前,见过礼后道:“师父,弟子已与紫霞仙子约好时间,她说会遣使来迎接,算算时辰该到了。” “好的,客随主便,我们等等吧。”陶勋问她:“他们四个怎样了?” “不出师父所料,阚世伯说动另外三人上山寻找朱雀宫,结果不知怎地惹恼了紫霞仙子,被她用法术分别困住,最近几天着实吃到不少苦头,师父您一定要替他们求求情呀。” 陶勋不置可否地道:“朱雀宫的使者应当来了。” 话音未落,他们面前不远处一人高处出现一个光点,光点迅扩散成光圈,八只金睛白猿抬着两只步辇在近百只名贵珍禽的团团簇拥下从传送门内飘出来,这些畜类出来后先向陶勋行礼,模样十分恭谨。 “呵呵,我身体已愈,无须乘辇,不敢有劳,请诸位前方带路即可。” 但这些飞禽走兽却不肯,执意示意他们上座。 陶勋拗不过它们,只得同丁柔各乘一辇,董思焉侍立在旁边,由它们抬着穿过光门。这一次穿过传送门后,八猿脚下生云直接飞往朱雀宫。一路由它们领着穿过大门,直到主宫殿前。 紫霞仙子已在主殿台阶上相迎,见他们到来,她抬步盈盈走下台阶。 陶勋和丁柔上前深施一礼:“不之客上岛叨扰多日,到今时才来拜望,失礼之处请仙子见谅。” 紫霞仙子还礼道:“贵客光临多日,我身为地主却一直避而不见,失礼之人应当是我才对。” 陶勋被她的话说得一愣,随即双方都哈哈大笑,相互谦让着步入宫殿。 奉上香茗,陶勋轻啜一口,开门见山地问:“此茶只应天上有,敢问仙子可是从天界下凡的天仙?” “何以见得呢?只凭此茶叶么?” “我曾到过大荒西山之的易戴之山,那里一山之内却有合境、变境两界,以虫渊相连通。而紫霞岛、朱雀岛却是一而二、二而一,两者间的切换所需者仅仅只要仙子一念之间,这应当是天界的神通。” “呵呵,陶先生果然有大神通,难怪当日能引得天界降下那么厉害的天谴劫数罚你,现在想想我仍害怕当时的煌煌天威呢,换作我是绝不可能在那样严厉的天罚之下逃生的。可是以我观之,先生之能似又不象从天界受命下凡之辈。” “仙子过奖,勋本乃一凡夫俗子尔。”陶勋很谦虚地道:“似仙子的朱雀宫这般神奇的所在,我便万万建不出来。” “原来你还未飞升,难怪如此,不过你若到天界一趟,建一座远胜寒舍万倍的仙居止弹指之力尔,我的本事在先生面前其实不值一提。” 丁柔这时抿嘴笑出声来:“仙子何必与外子互相吹捧。仙子果真是天界的天仙么?” “曾经是,现在么……勉强也沾点边。” “愿闻其详。”三人大为好奇。 “我本是第十二重天界竺落皇茄天的一介小小天仙,一万多年前因为不慎犯下过错,和另外三位好姐妹一道受罚落回凡界,分镇四海之岛。” “啊,原来您是天界派遣下来主持四海仙岛事务的仙官。”董思焉好奇地追问:“为何这岛上却没有外人呢?难道各岛不来听命?这座紫霞岛是您从天界带下凡的吗?” “四海仙岛总共一百四十四座,其中各海各有一岛是为该海诸岛的枢机之岛,你们应当知道海外仙岛的位置变换不定,你们可知道它们如何变换的?” 三人一齐摇头。 “海外仙岛移动的规律其实只有三大原则。第一个原则,每个海域的三十六岛中都有一个中枢岛,其余三十五岛围绕它移动。第二个原则,三十六岛之中的任意一个岛生移动时,则其余三十五岛也会全部相应做出移动。” 前两个原则并不复杂,看来复杂的是第三个原则。 “所有的仙岛都有自己独立和固定的规律,譬如身为南海中枢岛的紫霞岛是按照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星位移动的规律而变动,三十五岛也各有自己独立的移动规则,移动的轨迹有的是相对固定的路线,有的则是根据其余仙岛位置的变化而依据一定的规则随机选择。” 三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各岛之间牵一而动全身,一岛移则其余诸岛皆移,而且移动的规律、路线还不相同,步律也不同步,难怪得到的海图里是一大堆的无比复杂的线路和计算方法。 陶勋插话问道:“仙子说紫霞岛是南海的中枢岛,但不知另外三座是哪些?” “南海的中枢岛是朱雀岛,对外名叫紫霞岛;东海是青龙岛,对外称作碧云岛;北海是玄武岛,对外称冰雾岛;西海是白虎岛,对外称作金光岛。” 陶勋点着头暗暗记下。 “四海仙岛是亘古就有的岛屿,各中枢之岛对应四维,故四维之名方是四岛的本名。万余年前天下变故,我们四姐妹受到牵连被罚落到凡间守岛,彼时也是中土通天教余部高手被流放居于海外仙岛之始,故世间皆以我们四姐妹之名命名四岛,真名反而不闻。” “与其说因四位仙子之名,不如说是因四位仙子的神通仙境之名。” “先生法眼如炬,莫非对天界有些了解。” “非也,非也,只是一时的猜测。” 紫霞仙子显是有疑,不过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继续道:“刚才思焉问我之语其实有误,我说的是镇而非主持事务。” “但不知所谓镇是何指?”董思焉追问。 “四海中枢岛的地位独特,一岛维系四海气运,非有**力者不可压住气运运行不使外泄,此其一。” 有其一必有其二,看来还有更隐秘的秘密,三人听得更加仔细。 “四海的安定维系着中土的稳定,四岛又是四海稳定的基础,如此举足轻重之地自非普通仙岛可比,况且四岛之上各有秘密,掌握这些秘密就能扰动凡界的法则秩序,故而四岛绝不可由普通修仙辈占据,否则恐怕轻易造成天下震荡,故需**力者镇守,此其二。” 三人立即想到了能改换董思焉体质的朱雀池,似这类逆天之物的确是能轻易改变许多事。 “海外仙岛原本也似大荒仙山一样自古无人居住,万余年前的变故后,中土的一部分修仙者被放逐到海外,并且允许他们各据仙岛修行,遂独立成为海外修仙界。以仙岛得天独厚的修仙环境,海外修仙能轻易修炼出大神通,若他们挟恨返回中原报复,则凡界便要乱套。” 陶勋插话道:“天界向来不是不理会凡界的事务么?” “也不是全不理会,凡是凡界出现危及天地法则平衡的力量时,天界就会出手了,所以由我这般戴罪的天仙镇守中枢岛,将海外修仙的运数压住,使他们渐渐与中土隔绝开,此其三。” 三人听到此处时不免联系到最近生的某些事情,全都眉头大皱。 “我们居四维之岛而镇四海,并不干预各岛事务,各岛自有传承,相互间各有恩怨情仇,只要他们不闹到海域之外,我们是不出手的,唯每逢诸岛间有大事生的时候才会出面,主要亦只为监视他们。” 陶勋不无忧虑地道:“可是据我所知,至少在两千年前就有海外仙岛的重要人物踏足中土,尤其最近几年似乎有大批海外修仙参与中土的纷争。”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紫霞仙子忽然转移话题问道:“你们一定很奇怪我同你们素不相识,为何主动肯给你们许多的好处吧?” “的确,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呵呵,准确的说那些东西是为感谢你们的恩惠。” 三人吃惊非小,忙问:“我们何尝有恩惠于仙子?” 第十三章 南海暗流(上) 紫霞仙子展颜一笑,道:“请教先生百余日前为何惹上那么厉害的天谴?” 陶勋心念转动,身躯微微一震:“难道是因为梵天老祖?” “你在厌火岛外击杀通天教的密使时顺带将梵天老祖的一尊分神奋力击灭,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还有数年前在东海时……你可还记得?” “孚傆!”陶勋惊呼出声:“他不是只是梵天老祖的一枚弃子吗?” “梵天老祖的来历很神秘,连我们四姐妹也不得而知。但他的神通却远远胜过我们四人千万倍,我们都不知道他从何时开始暗中向四海下手,还网罗到中三天的天仙孚傆那样绝的人物做走狗。唉,可恨东海青云仙子一时不察已被他控制,连我也于几年前被他的分神寄体的亲信击败并且被施以禁制。” 陶勋恍然大悟:“难怪东海的海外修仙已经大举侵入中土,而南海诸岛也是剧变在即。” “你将梵天老祖的分神寄居之人和他的分身消灭之后,我乘机摆脱掉他施加的禁制,不过我亦元气大伤,如今南海的情势展已非我独力所能压制。先生忽然出现此地并且出手拯我于危难当中,此非恩情又是如何?” 陶勋赶紧起身连称不敢。 丁柔不解地问:“仙子为何不将此间实情上告于天界,请天界直接干预殛灭梵天呢?” “天凡之间并无通道可以传递讯息,我无法将这些上告于天界。就算能将讯息传递去也是无用。” “为何没用?” “君不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天界从来只认法则不认人情,梵天老祖很熟悉天界的规矩,种种行事都巧妙地避开触动天地法则之力失衡。譬如他控制住青云又禁制我,却并不伤我们的性命,不直接插手改变两岛的运数,不占据四维之岛,不夺去我们的天界令牌,不使用出本界的力量,自然不会惹犯天忌。” “梵天老祖在南海绝对不会只有一手,他的一个分神被我消灭,焉知他没有更厉害的伏手在后。”陶勋开始用手指敲击坐椅的扶手陷入沉思当中。 丁柔问道:“东海、南海已有变,但不知北海和西海如何了?” “料来定有阴谋,只是尚未动。” 董思焉向丁柔道:“师娘,不能让梵天老祖的阴谋得逞,我们已经躲到海外来了,若海外再有变却往哪里躲去。” “思焉说得对。”陶勋接口道:“他已经将中土扰得浩劫降临,现在又在海外兴风作浪,其所图者究竟为何虽不得而知,但我绝对不能让他再得逞,不然凡界再无我等立锥之地。” 丁柔叹口气:“唉,你把握好分寸便是。” 紫霞仙子拍掌笑道:“先生真是侠义之辈,急公好义,不计个人名利得失,我原本以为你要提些条件才肯出手相助的呢。” “我尚有一问,若梵天老祖卷土重来,仙子可能应付?” “事有可一却不可有再,我吃亏在上次太过大意。其实四维中枢之岛本身就有大神通,我将之调运起来作助力,他再想在不触动本界法则的情形下制住我却是绝无可能。” 陶勋松了口气。 “将南海诸岛情势镇伏之后,我会立即封岛启动全部大禁,他若再来捣乱,就须直接面对浩荡天谴,如果这种情形下他仍能得逞,不必我通报讯息,天界自会派遣天君下凡。” “仙子如此说,我就放心了。”陶勋道:“我助仙子将梵天老祖的势力从南海清除干净,至于南海诸岛的事务还须仙子压服,中原修仙界正在经历浩劫,实在禁不起海外修仙势力大举入侵。” “就这般说定了。”紫霞仙子又道:“北海和西海我会出警讯,应当不至于再有大变,惟东海之局恐仍需你援手,不知先生可愿承担否?” “先解决南海的问题再说吧。”陶勋不敢过早答复,毕竟变数太多。 “也好。”紫霞仙子又追问一句:“先生真的没条件?” 陶勋含笑摇头不语。 “贵友和贵仆前几日闯到山上,损坏不少几万年的灵木,还有岛上外层禁制的几处节点布置也被他们破坏,我对他们略施薄惩,先生不会见怪吧?” “呵呵,仙子既说略施薄惩,想来必不会太过为难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吃一堑长一智,吸取些教训,不要轻易被非份之求迷惑心智。” 紫霞仙子听得一愣,笑道:“原来先生是借我之手规劝朋友,倒教我做了恶人头。”她手一挥,前面的地面显现出四幅影像。 影像之中,墨、阚、悟、孙四人分别被四个不同的仙阵困在四地,在仙阵的凌厉攻击之下他们四个已是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阵法击杀。 丁柔看得不忍,出言道:“请仙子放过他们吧。” “既然陶夫人了话,我便饶过他们这遭。”紫霞仙子笑容绽放,美丽令人目眩神迷:“对了,四海中枢岛的秘密事涉天机,我刚才所谈之语请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包括他们四个。” “自当遵命。” 紫霞仙子这才玉手抬手轻弹,随之四团影像分别散开再凝结成四团青烟。 青烟散尽,墨明、阚智钊神态委顿地坐在地上喘粗气,悟尘子、孙思正则以盘坐之姿闭目行功。 阚智钊一见着陶勋便嚷起来:“老弟你可算来了,我们在山中受苦,你却在做人家的座上宾,真叫我心中不平衡。” 紫霞仙子道:“这位阚先生倒是个谐人。” 阚智钊方始正眼瞧她,一时呆住,这个女子不光美丽至极,更且气质高贵至极,在她面前他不由得自惭形秽,不敢再生顽劣之心,忙收起惫懈之态,站起身端端正正地唱个大喏:“紫霞仙子在上,阚智钊有礼。” “阚先生不必多礼,我这朱雀宫多年孤冷清静,难得有先生这样的人才带来欢笑之声。” 墨明在她面前也觉得拘谨,行礼道:“墨明见礼了。” “你是厌火岛之人,鞠湎最钟爱的徒弟,你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 墨明大窘,只得再行礼:“晚辈拜见岛主。” “你被同门赶出厌火岛的事我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多受些磨难于你不是坏事,重要的是能在事后善加自省、反躬自新。譬如今次,你冒冒失失就随别人来闯朱雀山,实非明智之举。” 墨明黑脸更黑:“晚辈受教了。” 悟尘子和孙思正恢复些许齐收功起身,向紫霞仙子行礼。 紫霞仙子对四人道:“你们擅闯朱雀山,毁坏山中古木精灵,损坏外山的禁制,故对你们略施薄惩,本待满七七之数方得出来,今陶夫人替你们求情,我便放你们一马。” 四人又向丁柔道谢。 紫霞仙子召来仙兽为四人看座,又召来仙禽每人送上香茗和水果。 阚智钊吃了茶水和果子,同主人说上几句话后,渐渐故态复萌,站起身道:“仙子同陶老弟这么熟,我同他也是生死之交,我就不拿你当外人了。听说仙子家里有个朱雀池,非常神奇,我心向往,你遣个手下带我去见识见识吧。” 陶勋笑道:“阚兄还真是执着呀。思焉,幸好你是女子。” 丁柔好奇地问:“此说何来?” “女子天生脸皮薄一些,我这个做师父的不必担心徒弟学他这般没皮没脸的行径。” 众人哄然大笑,唯独阚智钊浑当没听见,依旧固执地要求见识朱雀池。 紫霞仙子道:“朱雀池是有,可惜你是个男子。” 阚智钊一愣:“这跟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第十三章 南海暗流(下) 紫霞仙子轻轻地吐出四个字:“多有不便。” 阚智钊一呆,面红耳赤,再不好意思要求。 紫霞仙子道:“你们闯进朱雀山,是为朱雀池,所图者无非是借池中之水伐体易质造就火凤不死之体。天地造化之物也须有福缘才能得到,你们四人却没有这个福份。” 阚智钊不满地嘟哝:“也不必说得这么直接吧,我们白吃一场苦。” 紫霞仙子话锋一转:“不过世事难料,方今天下有变,海外亦遭殃及,变数之下也有变通之道。” 阚智钊大喜:“是什么变通之道?” 悟尘子和孙思正都露出关注的表情。 “你们帮我做件事,我可取池中之水一瓶相送。” “才一瓶哪,你那瓶子多大?要不用我的瓶子装吧。”阚智钊真的摸出个净瓶来,此瓶是他炼制的宝物,装下一个湖泊之水也足够了。 “呵呵,阚先生不能太贪心。”紫霞仙子咯咯笑道:“我这一瓶不多,你只要觅到一眼地底温泉,将此水倾入其中,浸泡九天可收原池三成的效果。” “三成就三成吧,老墨、老道,老孙,你们看呢?” 悟尘子和孙思正皆高兴地道:“愿凭仙子驱驰。” 独墨明大摇脑袋:“我不要,我早说过这种东西对我无用。” 紫霞仙子向他道:“你的本体已经很强,朱雀池水对你的用处确实不如对他们那般大,你既然不要,我便不勉强。陶勋先生伉俪要在我这儿盘桓些时日,你也留下来作客吧。” 墨明点头应允,反正他一个人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阚智钊问道:“仙子要我们做的事是什么呢?” “不急,过些天你们会知道的。”紫霞仙子转头对陶勋道:“先生这些天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炼两件要紧的器物破局,另外还想炼几样丹药。” 阚智钊立即道:“用我的禹王鼎吧,我给你打下手,条件仍按照上次的开。” 陶勋摇头道:“炼器我有更好的鼎器,炼丹则禹王鼎略嫌高了。况且丹药我并不打算亲自动手,而是提供丹方由你们自己动手。” 阚智钊跳起来:“你什么时候弄到更好的鼎了?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陶勋没理他,向紫霞仙子道:“仙子可有仙灵宝地?可否借我一用?” “当然可以,当然有,在朱雀宫的内宫秘境之中,你要用就借你用。”紫霞仙子连连点头,要借仙灵宝地炼器,那一定是要使用仙灵之火、天界之鼎、天器之术炼制天界之器。 她接着问道:“你材料可齐?若有缺少不妨道来,看看我这里能不能补上。”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陶勋独自闭关在紫霞仙子提供的炼器室内埋头炼制新的仙器;紫霞仙子向其他人交待过岛上的规矩后也自闭关去了;其他人则齐心协力按照陶勋留下的丹方炼丹。 朱雀岛上仙草灵药无数,岛上的规矩是药草一旦生成精灵就不得伤其根本,丁柔等人轮流采药、炼丹或觅地修炼仙法。 三个月后,紫霞仙子突然出关,将六人召集到朱雀宫。 众人到齐后没见到陶勋,不免询问。 紫霞仙子道:“陶先生仍在闭关炼器。今天岛上即将有客来访,所以特地将你们请到宫中,以免被他们撞见。” 丁柔问道:“是什么客人,我们不便相见么?” “几个自以为是的恶客。”紫霞仙子道:“等会儿你们就在隔壁休息,里面能看到和听到这里,不要出声。” 六人依言避入隔壁,这个房间其实是紫霞仙子以仙术临时隔出来的,内部宽敞明亮,面对大殿的整面墙壁从内往外看清澈透明,外面的声音能清晰听见。 过不多久,紫霞仙子动法诀在大殿上打开传送门,三个人从门中走出来。 一看到来人,墨明当即站起来,全身肌肉紧绷,双拳紧握,面色酱紫,脖上青筋虬起,来的三人中为者正是他的仇敌厌火岛代理岛主缶粋。好在今时此地他的自控力战胜了怒火,咬着牙齿强自冷静下来。 丁柔等人也见过缶粋,见他突然带人找到朱雀岛,不由猜想是不是厌火岛已经现他们的下落。 紫霞仙子冷冷地对缶粋道:“你来做什么?” “紫霞仙子何必摆出这么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模样,好歹我们都是南海仙岛一脉,大家同根同源并非仇敌,正该多亲近亲近。”缶粋大大咧咧地自顾自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哦,是么?”紫霞仙子居然容忍了他的无礼,但憎恶地别过头,道:“紫霞岛向来不与诸岛结交,亲近之说恕不苟同。紫霞宫只有区区一个弱女子居住,男女有别,你若有事就快讲,若没事请立即离开。” 缶粋的笑脸凝固住:“哼,别不知好歹,我今天亲自前来是给足你的面子。” 紫霞仙子冷笑不语。 “一个月后,南海三十六岛将在厌火岛会盟,你到时必须出席。” “哦,终于忍不住了?”紫霞仙子嘲讽地语气道:“看来通天教已然将好处与你们谈妥,可惜未必三十六岛都会做这种蠢事。” “嘿嘿,至少你紫霞岛、你紫霞仙子就得做这蠢事。”缶粋阴沉着脸道:“还有,你我订婚的喜讯也将在会盟大会上宣布。” 紫霞仙子乜了他一眼,不屑地道:“痴心妄想。” 缶粋反倒笑了:“小美人儿别生气,厌火岛与紫霞岛结亲,再加上有梵天老祖在背后支持,就算管理南海的天官也得退避三舍。” 紫霞仙子脸色大变,恨声道:“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快滚。” 缶粋站起转身低声自言自语地道:“小贱人,成亲那天叫你好看,操死你。”然后带着两名手下大摇大摆从传送门离开。 丁柔从隔壁出来,怒道:“仙子何必忍受他如此凌辱。” 紫霞仙子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 墨明道:“以仙子和朱雀岛上的神通,一万个缶粋也不是对手,你怎么反倒被他欺到头上?” 孙思正若有所思地问:“仙子要我们做的事是不是就是对付缶粋?” “两年前我被通天教的梵天老祖偷袭,身中禁制,他逼迫我答应嫁与缶粋。半年多前陶先生击灭梵天老祖的分神,使我能冲开禁制恢复自由,但我经历此变后已元气大伤。缶粋得通天教的支持在南海势力庞大,以我现下一人之力不是他们的对手,陶先生已经答应援手,现在就看你们的了。” 阚智钊、悟尘子对望一眼后抱拳道:“愿效绵力。” 孙思正也爽快地道:“我自然和我家老爷站在一块。” 墨明道:“我不愿再与厌火岛的兄弟为敌,但对付其他岛的帮凶没问题。” 紫霞仙子鼓掌笑道:“那就好,南海诸岛会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陶先生将在这之前出关,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做准备。” “请仙子示下。” “你们炼的这批丹药是为此行所准备的,我看你们似乎不太顺利。” 丁柔道:“外子的丹方太过神妙,我们力有不逮,让仙子见笑了。” “也不完全是你们丹术不精,紫霞岛上天地灵气太过浓郁,你们所取的药材在药性上偏霸道一些,致配方中的部分药性相冲相克。解决之道其实不难,紫霞岛现在的位置在一处极深的海沟上方,海沟之底有种狴莳虫,其胆能调和药性,你们捉两条回来,到时我传你们使用之法。” 众人大喜,忙商讨下海捉虫之法。 似这种粗活自然由几个男人包揽去,墨明和孙思正一组、阚智钊和悟尘子一组,分别在紫霞仙子指点的两个位置下海。 第十四章 深海遇险(上) 诚如紫霞仙子所说,海沟极深,只怕有三、四万丈,海下越深压力越大,万丈以下深处的海水压力对仙修者的道行和仙器就是个生死考验,更何况三、四万丈。所幸阚智钊在这方面是老手,他的避水船和避水甲能通过易戴之山的虫渊,谅来潜入深海问题应当不大。 墨明和孙思正半躺在避水船中迅地往海底下沉,本来海面之下百丈几乎完全漆黑,船上有种装置能射出肉眼看不见的光线,将照射到的图像处理后可在琉璃镜上反映出来。 在下沉的过程中不断看见种种神奇的生物在船边出现,这一切对于孙思正而言异常新奇,看得他一路上大呼小叫兴奋不已。 墨明好歹是海外人氏,对海下生物相对熟悉许多,开始时还能介绍解说,但到后来许多东西他也说不出名字,毕竟他也没有下过这么深的海底。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们的船沉到海沟底部,此时三层船体的外两层早被彻底压扁紧贴在最里层,墨明还好,孙思正功力太差有些吃不住劲,头晕欲呕、仙力在经络凝滞难行,幸好他在下水之前服过阚智钊特制的药散,此时药效挥刺激潜能,他一时尚能撑得住。 海底的压力太大,船上的探视装置受到极大限制,只能勉强看到三丈之内的东西,他们视线受限无法欣赏深海海底胜景,神识也受到极大压制,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寻找狴莳虫。 据紫霞仙子所说,狴莳虫有极稀薄的神龙血统故能居于深海,其形扁如碟,其体柔无骨,每百岁周体长出一轮褶皱,乍一看去如树木年轮一般。在海底寻找此虫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它会吐出一种独特的气味,能吸引它的猎物前来,辨识气味之术他们四人都已经学会。 墨明催动避水船在海底潜行,船行进的度不慢,很快就将一大片区域搜索完毕。大海无边,海底同样无边无际,他们搜索的区域看似广大,实则相对大海而言只算得弹丸之地。他们游弋了一阵没有现目标,倒是察觉到有几只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在船体四周出没。 孙思正有些心虚地问:“墨先生,照我的推测这几只水怪身长三、四十丈以上,它们叫什么名字?总绕着我们游想做什么?” 墨明一边继续施术搜索,一边道:“它们对我们的船好奇,并且多半也在好奇我们的船能不能当午餐吃掉吧。” 话音刚落,其中一只数十丈长的海怪张开大嘴,亮出森森白牙猛地向他们咬下来。 孙思正吓得哇哇大叫,手忙脚乱地想操纵船只避开。 墨明阻住:“不要怕,它这是试探,让它咬,等它知道我们的船味道不好就不会再烦我们,如果躲避它反倒要被它纠缠不休。” 船被海怪咬个正着,一阵剧震,船壁传来刺耳的刮擦声,有十几处还出现齿尖状的凹凸,足见它的咬合力多么强劲。 正如墨明所说,海怪试探两回,见咬不破船,而且味道也不好,终于掉头弃去,其他几只海怪见状先后离开。 孙思正抹了把汗,犹有余悸地道:“还好,阚先生做的船结实。” 两人扩大范围搜索一阵,船体和人都快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重压环境,船体的变形越来越严重,孙思正越来越撑不住,两人只得返航。 没想到刚掉个头准备上浮时墨明现了狴莳虫的气味。 孙思正强打精神道:“我还能撑一会,先捉了它再上去。” “好吧,撑不住就说出来,这次不成还可以下次再来。” 孙思正暗道:这种鬼地方来过第一次绝对不愿来第二次。 墨明将避水船的操纵权交予孙思正,自己施展追踪之术指引方位,他们迅往侧前方游去。 无声无息地穿过不短的距离,墨明欣喜地确定了狴莳虫的位置,有两条,正在水底互相打斗,所以没有立即察觉他们靠近。 两人打起十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将船靠近狴莳虫,水底因为它们的争斗将泥沙卷起而显得混浊不堪,两人只能通过神识来确定位置。 靠近到三丈开外时,船停下来,再往前只怕会惊动它们。船体前方下端缓缓伸出来一只标枪模样的东西,当两只狴莳虫再次打斗在一起时,这只标枪状的东西电射般飞向它们。 两只狴莳虫反应很快,一察觉到异常,立即分开各往相反的方向逃遁,它们本是异种,水中游动的度极快,袭来之物落了个空。 但那似标枪般的东西却突然间爆开,弹出一张十余丈大小的大网罩过去。一只狴莳虫躲避不及被网住,另一只则差之毫厘地逃脱。 被网住的这只狴莳虫狠命挣扎,它牙齿锋利,而且小有神通,身体因无骨而能轻易变形,只一眨眼工夫居然被它咬断一根纬线,并且身体变形从这个稍大点的洞中挤了出去。 墨明和孙思正措手不及,几乎被它就此逃走,幸好大网是经过炼制之物,在法诀的催动之下网绳上长出倒钩,刺入狴莳虫的身体,牢牢挂在它身体上。 狴莳虫极是强悍,它大半个身体挣脱出来,竟然拖着整张大网飞快逃遁,而大网又系着避水船,连带避水船也被它拖得飞跑起来,以墨明和孙思正的合力也控制不住。 船内颠簸得厉害,孙思正的身体本已禁受不住长时间的重压,再被如此一颠后几乎大半条性命都被颠散。而更可怕的是,狴莳虫拖着船游出一段距离后,前方居然又出现一条更深的海沟,狴莳虫一摆身往下钻去。 他们原来的位置已经是三、四万丈以下的海沟底,哪知道海沟之下另有更深的海沟,避水船是绝对无法再承受更深的海底的水压了,一旦下去连人带船都要被压扁。 危急时刻,墨明在船内变化出墨麒麟本体,施展出头角神通迅地在船内撕开一条空间裂缝,咬住已经昏死过去的孙思正纵身跳进去。避水船被拖进更深的海沟后只三、五个呼吸间,便嘎嘎嚓嚓地被彻底压成一块铁板。 墨明叼着孙思正从裂缝的另一头出来,立即被咸苦涩的海水呛到,尽管他即时逃离海沟,移动的距离并没有脱离海底,而且新位置的海水水压同样不低,骤一现身的两人差点被水压压成肉饼。 这时他俩身上的避水甲挥起作用,应激之下动起来自行充气打开,强行撑开一个空间,不过它的抗压力远远不及避水船,所起的作用在如此深的水底只能昙花一现般短暂。 在深海重压环境下施展瞬移之术跟找死无异,墨明只得被迫再次施展出天赋神通,乘避水甲撑开的空间没被压扁之前划出新的空间裂缝钻进去。 第二次从裂缝中出来时墨明已有准备,将自己的仙甲穿着起来,所以尽管这一次仍旧出现在很深的海底,却没再如头一次般狼狈。 他们这一次再现的位置比上一次的高很多,墨明自己估计在海下一万丈深度上方,这个深度下的水压他的仙甲勉强能够承受住,遂不再施展天赋神通,叼着孙思正飞快地往上浮起,毕竟天赋神通好用,对身体的却消耗却不小。 浮上来千丈时,头顶上方出现巨大的阴影,墨明小心地停住,先展开神识扫过去,反馈回来的信息表明,上方是岩石。 怎么钻到岩石底下了?墨明按下心头的困惑,继续催动法诀试图寻找到岩石的边缘,谁知游出几十里神识里仍旧找不到。 第十四章 深海遇险(下) 墨明以前常常潜水,知道岛屿譬如陆地上的高山,它与海底之间以极长的斜坡连接,有缓有陡,却断无这么大块岩石横在半空的可能。 此时他有些焦急起来,孙思正受伤不轻,需要觅地服药疗伤,而且在受伤昏迷的情况下不宜长时间保持胎息状态,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就在他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神识中终于现上方岩石上有一个朝下的圆形小洞口,直径约五尺。墨明熟知海下情况,知道这种情况下洞中多半没有进水,将神扫过去果然现里面有个不小的空洞,海水被阻在洞口上方一丈的位置。 他当机立断,带着孙思正钻入石洞。 “呼……”墨明钻出水面后立即长长吐出口气,同时放出一枚炽光石照明,循着窄窄的洞道往上飞起,垂直飞起近一里后来到一个大空洞。 炽光石出强烈的光芒将周围照亮,四下是一个近十丈高宽的空间,称奇的是这个空间的地面、四壁、顶端上到处是六角棱柱状的半透明晶体,大的有一两丈粗、几十丈长,它们的尖端都很整齐的指向中这个空间的中心。 这个空间很大,往他们出现位置的平面左侧延伸,似乎通往某个地方。 眼下墨明顾不及探险,为同伴疗伤才是头等大事。他选了处相对平整、宽敞的地方,变回人身,用仙剑削出一块平地,将孙思正平躺放下,运功诊断其伤情,然后取出对症丹药喂服下去,并运功助其运化药力。 待到丹药药力挥作用,孙思正由昏迷转为深度睡眠,呼吸由胎息转为平稳的外呼吸,身体机能恢复正常,其体内的仙力开始自行对经络进行修补。 墨明松了口气,这才开始认真地四下打量栖身的洞穴。 洞里的的东西异常单调,除了坚硬的黑色石头就是结晶物,这些晶体不含灵力,质地比钢铁更坚硬,可惜失之过脆,或许掺在别的材料里作辅料是不个错的选择。 他将视线投向洞穴的深处:不知道那里通向何处? 洞内的天地灵气倒是很充裕,一点不比家乡厌火岛差,墨明在离孙思正不远处盘腿坐下,晋入半行功的状态,这种半行功的状态主要为恢复体力,效果比正式运行功法差一倍,胜在遇到变故随时能出定而不受功法反噬。 一个对时之后,孙思正悠悠醒转,墨明也收功出定。 “墨老爷,我们这是在哪?” “这个地方是哪我也答不上来,当时情况太紧急,顾不得想太多。”墨明将脱险的惊险经历讲了出来。 孙思正赶紧大礼拜谢:“多谢墨老爷救命大恩。” 墨明拦住他道:“救你是顺手为之,那种情形下幸亏我还有点天赋的神通,不然我们两个都要完蛋。你家主人也救过我,我们要算来算去便算不清了。” “呵呵,墨老爷的救命大恩我铭记在心。”孙思正仍旧感激不尽,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犹心有余悸:“我的小命差一点就葬送在海底,那种鬼地方可是再也不敢去了。” 墨明不以为然地道:“可惜被那条狴莳虫逃了,如果阚智钊那边也没收获,说不得我还得再下一趟深海。” 孙思正尴尬地笑道:“嘿嘿,我本领低微,不敢再冒险。此番遇险,主母她们一定很着急,我们早些觅路回去吧。” 墨明道:“不急,我想到这个洞穴的深处看看。” 孙思正劝道:“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里面看上去也挺危险,还是不要再冒险妥当些。” 墨明很坚决地道:“不行,我一定要进去探探。” 孙思正满脸的不解:“为何墨老爷一定要去?” “从一进来,我就觉得那里面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 孙思正一听之下全身寒毛根根竖立:“那里面该不会有古怪吧。” “怕什么,我们是修仙者,难道还怕鬼神?你要怕就留在这里,或者先自行离去。” 孙思正想了想:“算了,墨老爷救了我的命,我舍命陪君子。” 两人又休息一阵,养足精神,结伴往洞穴深处探去。 这个洞穴确实很深,缓缓地盘旋向上,两人摸出十余里,入目所见全是单调的景致,岩石和结晶体,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这让孙思正紧绷的弦渐渐放松。 再行出里许,前方是一整块岩石和上面横伸出来的几十丛结晶体晶柱,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孙思正大松一口气:“路到尽头,前方什么也没有,此地看来只是个很普通的地下岩洞,我们往回走吧。” 墨明没有动,眼睛出神地盯着面前的石壁。 孙思正拉了他一下,没拉动,吃惊地道:“墨老爷,你怎么啦?” 墨明没理他,向前几步伸手往石壁上一拍。 他手掌碰到的地方亮起来,并且迅扩散,转眼间整堵古壁都亮起来,绚丽的彩光照射开,在四方结晶体的折射和反射之下呈现出美到极致的景象。同时,洞中的天地元气浓度迅升高,那些坚硬的结晶体成为喷放灵气的源头,空气中流淌着中人欲醉的浓香气味。 孙思正知道有变,将仙甲穿起、仙剑唤出摆出一副全力戒备的姿态。 墨明却没有这样做,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光的石壁。 石壁上几十丛横伸出来的结晶晶柱由反射光线很快变成主动光,成为这个地下洞穴的主要光源,光线明亮而不刺眼,它们的排列似乎暗合着某种规则。 墨明再次抬臂,伸出食指在石壁上移动,所过之处光线黯淡一半形成明显的轨迹,他的度不慢,很快画出一个复杂的图案。 待到他最后一笔画完,图案由暗转亮,化成更亮的彩光弥漫到整面石壁,几十丛伸出的结晶晶柱随之七彩之色流转变幻。 看到这一幕,孙思正高悬的心放松,不过警戒之心反而更高。 墨明两臂高抬对着石壁一阵舞动,几十丛结晶晶柱随之或明或亮地快转换,待到所有晶柱全部闪灭过三次后,石壁在齐他眉鼻处往内凹陷出三寸高、两寸深的小洞,洞的底部又有个小凹洞,形状很是独特。 这一次孙思正叫起来:“这个不是你那赤珠的外形么?” 墨明早取出赤珠,凹洞的外形、尺寸果然和它一模一样。 赤珠靠近小洞时挣脱墨明的手自行飞到底部凹洞,然后镶在里面,随之石壁上的小洞重新长满,赤珠被吞没其中。 孙思正不解地问:“你怎么让它钻进去了?” 墨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石壁轻轻说了个“开”字。 一眨眼,整面石壁变作透明,现出里面的景致。 孙思正不知怎么冒出一句:“墨老爷,到你家了?” 墨明放声大笑:“哈哈哈,我是回家了,收起你的仙甲和兵器,随我进去。” 两人走入透明的石壁,穿行其中就象走在水中,走过百丈距离才穿透它。待他们穿过后,石壁重又变回黑乎乎的原样。 此刻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青山绿水、桃花翠柳还有小桥流水、凉亭画阁,望之即生出恬淡自然的心境。 孙思正小声地问:“这是哪儿?” “你刚才不是说是我家吗。” “嘁,看你这模样便知道你也是头一次来,少吹牛。” “既然知道我是第一次,你又何必问我?” 这次孙思正无语,只得道:“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等着,很快就有人来接我们。” 果然,前方空气一阵扭曲,一位老者显出身影,他须皓白,面相威严,只对墨明说了句:“随我来。”随即转身往远处的楼阁走去。 两人跟在后面,孙思正悄悄地道:“此人是个灵体,不是活人。” 墨明反问:“你怕他有恶意?” “小心些总是好的,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是陌生的,焉知是祸是福。” “你放心,如果势头不对要逃跑,我一定会带上你。” “嘿嘿,那我就放心了。” 第十五章 厌火传承(上) 墨明和孙思正跟在老者后面,他们走的度不慢,十数里一会儿便走过,走过流水小桥,在楼阁前的大坪里停下。 刚才远远看来不觉得这里有多大,走到面前才现实在是高大巍峨,建筑物有两层,全是极古旧的平顶样式,也没有挑檐回廊等构造,整栋高楼有窗户,但没有大门。 老者结成手印冲前方一指,高楼正面的墙壁如熔蜡般变化出一张大门,他冷冷地说了句:“东西就在里面,请!” 从门外往里看,黑乎乎的,里面有某种禁制将他们的神识遮断开。 “多谢引路。”墨明冲老者一抱拳,转身对孙思正道:“走,我们进去。” 孙思正讶异地问:“我也要进去?” “当然,来都来了。” 孙思正又问老者:“我可以进去?” “他让你进你就可以。” “那好吧,死就死吧。”孙思正咬着牙挺起胸:“我这条命卖给你了。” 两人缓步走进大门,视线中亮堂起来,似曾相识的一幕呈现在面前:屋内正中地面长有一根六尺宽、五尺高的六角形晶柱,晶柱上方放出一道同等的光柱,照到屋顶,光中有一物静静悬停,而在晶柱的四周是一个由百余件仙器组成的七套仙阵,正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束。 “这个似乎有些熟,老爷给我看过影像,它不是七灭绝阵么?不过七阵不是为攻击里面的东西,而是为保护它。”孙思正说完后听到墨明的反应,转头看他吓一跳:“你怎么哭啦?” 墨明热泪长流,他指着晶柱上方的东西说:“那就是厌火冕。”说完之后再也忍不住,蹲下大哭出声。 孙思正一怔,掉过头远远地瞅瞅晶柱上之物,隔得太远,看不真切,回转身拍拍墨明的肩膀任他哭过一场。 良久,墨明收泪站起。 那个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旁:“规则一,一个对时之内解开外面的七灭绝阵,不准借助外物,可以有帮手,但不能过七人的总数限制,你要不要现在开始计时?” 孙思正抢着道:“先不急,我们回去再邀几个帮手来。” “规则二,进屋后没有破阵即出门,视同放弃,永世不得再进来。” 孙思正哑了,露出恨恨的神色。 墨明问道:“还有没有别的规则?” “最后一个规则,进屋后一个时辰后自动开始计时,已经过去两刻钟。”老者面无表情地追问:“现在要开始计时吗?” “待自动计时。” “好,你们做做准备,时间一到我会提醒你们。”老者说完后消失不见。 墨明心中感慨:在仙人岛的时候陶勋花那么长的时间教授七灭阵破阵之法,难道他早知道自己会有今天的奇遇? 忽然,他想到一点,忙问孙思正:“上次你守在外面没进去,怎么会知道七灭阵的事?” “那天之后老爷将当时的事告诉,还给我一枚记载此阵解法的玉瞳简,嘱咐我务必将里面的内容记熟。我一直纳闷呢,没想到是为今天作大用预备的。”孙思正说着开始摸自己的兜:“我家老爷还让我将玉简随时带在身上不可遗失呢,我这就给你找出来。” 墨明心下大为感动,一时激动无语。 孙思正叹道:“唉,可惜董大小姐没来,要是有她在,凭她的聪慧我们解开此阵的把握更大几分。” “呵呵呵,其实你老孙头也很聪明,只是胆子小点,今天之事请多多帮忙。” “在所不辞。”孙思正摆出很认真的表情:“不过如果出现意外你要逃命时一定记得带上我。” “呵呵,有我在,你放心。”墨明大笑,道:“抓紧时间,我们讨论一下如何破阵吧。” 孙思正拿出玉瞳简,两人按照参照里面的内容,再根据当时陶勋所教授的法子仔细辨别阵法中的细微差别,观察一阵后大喜过望。 七灭阵是个复杂的大阵,同一阵内有许多种不同的变化原理设置,陶勋当日讲授的时候只讲了两种阵法原理变化的破解之道,其中一种是当时碰见的七灭绝阵,另外一种正是他们面前的这个,给孙思正的玉瞳简里也只记录了这个。 由此可知,陶勋当时的确预见到了此刻,才特意将破阵之法传授给他们。 幸亏那时陶勋教得耐心细致,墨明学得认真仔细,而且那天还亲自参与动手破阵的全过程,现在更有现在的玉瞳简可随时参详,事情就好办多了。 唯一的麻烦是时间紧了些,上一次他们是四个人花了三个时辰才破阵,现在只有两个人,而且也没有合适的法器,更没有陶勋在旁指点、照看。 不过这些都不算大问题,很多时候、很多关键之处墨明可以施展自己的天赋神通解决,而孙思正颇负小聪明,身上的零碎玩意儿着实不少,倒也能作变通之用,如此一来在两人的通力协作之下,刚刚好在一个对时内将七灭阵解开。 解开大阵,老者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对墨明说道:“你执信物而来,能通过外面的考验,只能说明你是有缘人之一,唯有通过最后的考验才能证明你是厌火岛所挑选的继承人。” “请指教。” “你站到晶柱前面闭上眼睛默祷吧,如果你是,厌火冕会自动戴到你头上,如果你不是,你们将会被直接传送出去。” 墨明依言站到老者所指定的位置,闭眼默默祈祷心愿,祈祷方毕,觉得头上微微一重,接着就听见孙思正的欢呼声。 他急睁开眼睛,现自己已经站在晶柱的顶端,无数的信息往他脑中涌来,庞大的信息量撑得他头痛欲裂。不光如此,晶柱所射出的这道光束还同时对他身体进行着某种改造。 身体和意识都如撕裂般剧痛,墨明却浑如不觉,因为这一切意味着他正在得到厌火岛的全部传承。 传承的过程用时不短,整整三天之后才全部结束,墨明到底得到多少好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孙思正一直在旁边打坐,见他圆满受完传承出来,起身向他祝贺:“恭贺墨老爷荣登厌火岛岛主之位,大展鸿图指日可待。” “我有今日,全仗令主人和孙先生的帮助,墨明铭记在心。” 老者显出身形,第一次露出笑脸:“祝贺你得到厌火岛的传承,我这一次的使命圆满完成,终于可以返回天界。” “你是天神?”墨明和孙思正都是一愣:怎么没看出来? “我是身负使命下凡的天神,你们看不破不奇怪。”老者知道他们的困惑,并不多做解释,道:“晶柱之中有你师父留给你的口信,我走了。”说完之后他头顶上方冒出一个金色光环,他的身体倏地一下钻进去,光环随后消失不见。 墨明手一招,厌火冕从他头下自行脱下并缓缓落在手中。 厌火冕的外形和中土帝王的大致相同,不过它的里外皆为朱色;冕顶之延不是长方形,而是两头形状半似火焰,呈两头及中间凸起的形状,后高前低略向前倾;延之前端所缀之旒共九串,每串七枚小小圆玉;冕的两侧各有六个别笄的小孔,被缶粋得去的十二枚湛火水晶簪正是插在这些孔中以将冕别在髻上;由于湛火水晶簪不在,紘带也没有系上,还有枕绳、纩和珎也都散放在一旁。 厌火冕的前后各有一个镶玉的凹槽,后面的凹槽里墨明的赤珠已在里面,前面的空着,看形状就知道这是镶嵌火螭精珠的位置。 孙思正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问:“看样子还差两样,你打算怎么办?” 第十五章 厌火传承(下) 墨明重新戴上厌火冕,略一转念,厌火冕没入他的脑袋里不露半点痕迹,他回答道:“我们仍按计划做准备,在大会上正好将该拿回的东西拿回来。” 说完这些,他伸指冲晶柱一点,晶柱的光束开始收敛,缩到半人多高时凝聚成一个人影。 “师父。”墨明向这影像跪下,声音有些颤抖了。 影像中的人物高大魁梧,面相稍稍有点凶,眼睛注视着正前方道:“你能看到我的留言,说明你已经得到厌火岛的传承,我心甚慰。” 墨明听见声音,眼泪再次淌下。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鞠湎显得很紧迫:“厌火岛遭到了算计,我也遭到算计,那个遇海难流落来的中原人就是罪魁祸,他的身体里隐藏着一个异常可怕的人物,不光我被他制住,还有一批厌火岛的精英也被他暗中说服和拉拢。” 事涉重点,墨明收起眼泪专心倾听。 “不过那个可怕人物自身好象也有点问题,不能长时间操纵一切,所以我才有这次机会。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祖师留下的最后一道应急玉符已经被我使用,所有的一切都将由玉符从天界中三天请下的天神做出安排。” 孙思正恍然大悟,原来那老者是中三天的天神,怪不得那么神秘。 “这里是厌火岛真正的禁地,是真正存放厌火冕的地方,我将它放回这里时已经将外禁地通往此境的通道彻底破坏,进来的唯一信物就是赤珠。但我不知道那个可怕的人物在我身上是否留下别的暗手,不过除非厌火岛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否则他绝对不可能从这儿拿走全部东西,只要冕还在,一切都能够扭转。” 墨明此时算是明白为何当时螭精珠和后来的湛火水晶簪会被缶粋得去。 “我将带上赤珠和墨明远赴中土,希望管理南海的紫霞岛岛主紫霞仙子能够察觉异常及时出手阻止他。但如果没有,我这一去必定回不来。” 鞠湎的影像说到此时露出悲凉之色。 “我现在不知道究竟谁得了到厌火岛的传承,但我拜托你一事,如果墨明有幸生还,请不要责备他,我的死与他无关。唉,我总是偏爱这个徒弟,致他遭到同门师兄弟的嫉恨,我如果不带他走,一旦我离开,他可能会被同门害死。” 墨明的眼泪再次流淌出来。 “没时间了,我得走了。记住,得到传承后立即去找紫霞仙子,只有她能解救厌火岛。后面有块水晶,记载了南海的海图。还有一件东西同水晶放在一起,那个人曾向我追问过它,所以它既是珍贵异常,也是大祸之源,如何处置它,你可以自己决定。” 鞠湎最后露出伤感的神色:“永别了,我的厌火岛。努力吧,厌火岛的命运掌握在你手中。” 影像消失,晶柱上的光芒完全黯淡。 墨明呆了半晌,收起眼泪,起身一个人到屋子的后面找到一只木匣,里面装着一块鸭蛋大的水晶和一块黑黝黝的薄铁片。 “原来是昧谷图残片。”他此时对此物倒看得很淡了,随手收起来。 走出来,孙思正迎上前:“怎样?” 墨明点点头:“拿到了,我们立即回紫霞岛。” 鞠湎留下的海图比陶勋得到的要详细、有用得多,南海诸岛位置的变化可能轻松地计算出来,而且图中说明,每个仙岛的传承之物都是控制该岛移动的信物,凭借这个信物可以随时从图中算出其他仙岛的当前位置。 不过纵然有海图和信物之助,墨明和孙思正返回紫霞岛仍然花了不少功夫,那已是下海之日的半个月后。 当两人进入紫霞岛的海域时,紫霞仙子招牌式的光圈传送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南海诸岛已经很久没有召开所有仙岛参加的大会,各岛互相独立,彼此之间多有恩怨,很难凑到一起,所以这次的南海三十六岛大会为数百年来第一次。 盛事预订开幕的这天,厌火岛上热闹非凡,不过由于人员没有到齐,三十六岛岛主的聚会只得押后几天。 实际上,按照以前的惯例,南海诸岛大会的会期不止一天,约定的那天只是各岛代表到会场的日子,因为南海无边无际,两岛间最远者可能相距几万甚至十几万里,再加上诸岛又在不停地移动当中,一个月的时间内要准时赶到某一地点几乎不可能,故而约定之日总还要等上几日各岛的代表方能到齐。 说起来海外诸岛都有个通病,那就是人丁不太兴旺。 以厌火岛为例,此岛纵横皆有七、八百里,岛上灵气充裕、资源丰富,住上几十上百万人口、容纳十几万修仙者都不在话下,而实际上岛上只有千多名修仙者居住,问题出在海外修仙者在人口繁衍方面有巨大的障碍。 海外仙岛的居民源于早年从中原流放来的通天教高手,他们无一例外的全是异类修仙。异类修仙者以上古仙、圣、灵等禽类或兽类之体入道,由于本体极端强悍,又有天赋的神通伴身,得道后的本事比普通人类修仙者要强得多,它们的存在威胁到中土修仙势力的平衡,所以当年才会被赶到海外居住。 也正因为异类之体,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异类跨物种之间的交合极难诞下后代,哪怕他们早已经化形成*人身,依旧无法打破物种间的禁忌,反倒是与人类交合诞下后代的机率高得多。因为这个缘故,上万年传承下来,各仙岛的人口都不过千余左右,其中保持纯正远古血统的少得可怜。 一座数十万平方里的岛屿上只有千余人居住,平时的冷清也便可知。而这一次的大会召集各岛岛主出席,每个岛岛主出行总要带上不少的亲信、扈从,平均三五十人下来,总数就上千,这比厌火岛本身的人口还要多,其热闹程度亦可想而知了。 为了接待好诸岛的客人,厌火岛在东岛划出一块方圆两百余里的广大区域作为客馆区,每岛则设置一馆,每馆安排三到五名弟子负责接待,如此下来安置千余人并不拥挤。 随着各个岛的代表陆续到达,客馆区迅变得异乎寻常的热闹起来。不过当一个地方短时间内外来人口过当地人口时,必然带来不少问题,尤其是他们彼此间有上万年宿怨的时候,打架斗殴之类的事也就不可避免地大量生。 于是厌火岛在客馆区之外另专设几个功能区域,有交流各自修道心得或仙丹、仙器的论道区,有专供各岛切磋道法仙术的演武区,还有纯粹聚会的宴乐区。 按照传统惯例,各岛之间种默契,即客岛对主岛纵再大的仇怨也不会在大会期间对主人难、挑衅。但是凡事难免终有变化,尤其眼下的时局中,打破常规的行径渐渐露出苗头。 演武场的范围极大,足够上十万的部队摆开来大战一场,而对于修仙者而言只能同时上演十场左右的比斗。从十几天前各岛代表陆续抵达开始,每天在此间上演的拼斗越来越多,大会预订开幕的这一天,因大多数人跟随岛主参加礼节性的聚会去了,此间才显得冷清些,不过并不是没有战斗。 在东北角的演武场上,两人个正准备大战一场。其中一位相貌奇伟的中年人是刾崏岛的高手,另一位稍年轻、文弱点的男子是厌火岛司职接待远客之人。 刾崏岛的高手道:“柯琚,你可要想好了,凭你这点微末的道行也敢向我挑战?须知刀剑无情,有伤有死不要怨我坏了规矩。” “剌诎,亏你好意思说规矩,既懂规矩你就该立即向我厌火岛道歉。” 剌诎嘴一撇,嘲讽地道:“道歉必须因为说错了话,我哪句话说错了?” 柯琚恨道:“你当面辱我岛名声,难道还做得对了?” 第十六章 分头行事(上) “辱你?你自找的。”剌诎脾气也上来了,骂道:“凭我刾崏岛近百年来好生兴旺,地位早在颃谡岛之上,你竟然敢将本岛的宿馆设在颃谡岛之下。” “诸岛的排位每五百年大会之后方变动一次,眼下还没到时候,照上次的排位安排既是历来的规矩,也是本次大会各岛协商一致的结果,你们岛主都点过头的,你凭什么不满!” “呸,凭什么?就凭本岛比你个破厌火岛强势,最近千年以来我刾崏岛归流增口一百二十七人,在南海诸岛中排名数一数二,你个破厌火岛早断掉了传承之宝,只配给我们提鞋垫脚,这几年竟然仗着外人的帮助对我们拿腔拿调,你们从上到下没一个要脸的,骂你几句算轻的。” 这块演武场周围稀稀拉拉有几名看客,闻言后纷纷鼓噪助威,柯琚羞愤得脸脖通红,可又底气不足不知如何反驳。 所谓归流增口是海外诸岛最主要的增加人口的方式,因他们的本体都是世间极其稀少的物种,生育已十分艰难,流落到海外后更加找不到同类,所以种群无法繁衍,增加种群数量只有另想办法。与人类交媾倒是容易诞下后代,可惜其中风险太大,所以普遍的做法就是从海外的异类中招募得天地之钟爱成精的灵物加入仙岛成为其中一员。 大海广大,无边无际,天生九窍都可自感神通修炼天地至道,以海外的广阔和物种数量的庞大,能够天生天长生成灵智的精怪为数不少,符合海外修仙择徒条件者亦在不少,所以各岛每年都会想方设法寻找这类精物招募至麾下,以扩充本岛人口数量。 但出现条件适合的精怪的地方总是不确定的,而且收伏它们、招募它们入伙需要仙岛本身的隐秘力量配合,譬如一旦现某处有合适的招募对象,各岛都会驱动仙岛移动到附近,再派出有仙缘的人手前往收伏、招募。可见在这个过程当中各岛的传承之宝的作用至关重要。 象厌火岛这样,传承之宝不翼而飞,只能被动地随别的岛移动而移动,有时候刚刚现附近出现合适的招募对象,却因别的岛移动而被移开,有时候已经找到招募对象,可惜没有传承之宝的辅助而无法将对方成功招募。 厌火岛自两千年前失落重宝以来,至今只招募不到半百之数,而这期间因各种劫数损失的人口却是过百,人口是负增长的,难怪会被各岛取笑。 “没话可说了吧。”剌诎倨傲地奚落道:“你可以让你们的缶粋去找你们的后台主子呀,舔舔通天教的屁股,抱抱他们的粗腿,求他们替你们出头。” “住嘴,我跟你拼了。”柯琚再也忍不了,大吼一声挥拳猛击过去,他一动手自然使出法术,拳头前方生出数百枚尖锐的青色石箭射向对方。 “找死!”剌诎轻蔑地骂了一句,双臂张开,面前一丈处往外迅形成一道三丈厚的水涡厚壁。 青石箭撞入水涡里不到一尺,迅被撒扯成石粒,然后化成青色染料被水涡所溶解掉。 柯琚见势不妙,赶紧收臂变招,可是度慢了点,水涡猛地伸长将他整条手臂包裹住。他欲待施术挣脱,可水中力道奇大无比,死死吸住毫不放松。 剌诎轻挥灵诀,水涡飞快地旋转起来。 柯琚无法抗拒,为了不使手臂被扭断,只得将身体腾起跟随着水涡的方向和度旋转。 “嘁,早说你不是我的对手,自取其辱。”剌诎不屑地说着,好玩似地催动法术不断变、变向,尽情戏弄对手。 厌火岛负责接待来客的弟子多是岛上道行最弱的一批,柯琚又是其中道行最浅的一批,他是最近两百年才吸收入岛的最新一批成员,如何敌得过剌诎这种起码修炼两千年以上的老怪物。 柯琚旋转之际突然咬破舌尖向水涡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出口化作玫瑰色的火焰直撞过去。 “哈,性子挺烈的嘛,真不要命了!”剌诎不为所动,也不变招,任凭火焰撞入水涡里。 水能灭火,这是剌诎没有变招的原因,殊料火焰入水后居然骤然变化,一晃之下将它所沾到的水化成石块,火焰扫过的度很快,眨眼间将水涡中心的水流变作了三尺厚的石柱,如此一来水涡再撑不住。 柯琚乘机念动咒语大喝一声:“破!” 火焰连同石柱一道猛然爆开,碎片四下飞溅,“哧哧”有声,溅起到半空时化作灰尘弥漫开,将这一块笼罩在厚厚的黄土灰雾中。 剌诎有点意外:“咦,有点门道,不错,可惜凭这点本事还不够。”他话音未落双臂往前轻挥。 只听得“呯”的一声巨响,柯琚的身躯从尘雾里砲弹般飞撞出去,半空中带起星星点点的血渍。 剌诎未及得意,猛然觉得不对头,面前的尘雾里钻出一枝艳红之物,如箭矢一般已射到面门。他是百战老手,遇变不惊,两手以不可思议的度收回来,掌心拈仙诀捉向来袭之物。 他的出手又快、又准,将来袭之物捉个正着,掌上蓝光闪现,如同织网一般将它绑住。孰料被困之物红光迸现,变成十几个尖利的枝桠刺破织网继续刺向他的面门。 这下大出意料,剌诎猛喝一声,他的额头上突然间或横或竖或斜地现出五只眼睛,每只眼睛喷出一色光柱,五种颜色的光柱同时击在来袭物上,瞬间将其化成火焰往后方飘散开去。 两人的此番交手变化快逾闪电,这边将对手的攻击彻底化解,另一边柯琚才重重地摔落地面。可剌诎虽毫无争议地取胜,但最后那一下是用上了他的本命神通,对一个才入道百年的小辈逼得动用本命神通,惹得旁边的几个观战者大声地讥讽起来。 剌诎自恃身份较高,心中恼怒,不顾对手已被击倒,再度伸指朝柯琚遥相一点,口中恶狠狠地骂道:“去死吧!” 柯琚躺着的地面突然钻出三根乌黑的尖刺,分别刺向他的双眼和心脏。如此般近在毫厘,柯琚又刚刚受伤,仙力调运不起来,如何能避得过,眼见就要血溅当场。 蓦地一道火光闪过,地上的柯琚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三根黑刺刚好刺过他原先置身的地方,在剌诎作出反应之前,三缕一指粗的火蛇突然从空中蹿下来,绕在三根尖刺之上。 剌诎只觉得手指指尖火烧火燎般刺痛,那三根尖刺就同心神失去联系,他忍住疼痛,目光移向另一侧,叱喝道:“什么人?” 只见一团三人高的火焰在那里盘旋膨胀,然后迅缩小、熄灭,现出一个身高近丈的大汉身形,他手中提着一人,正是死里逃生的柯琚。 大汉先挥手将柯琚扔到场外,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令其舒舒服服地站稳,方始回头答道:“剌诎,你还是屡教不改啊,每回决斗都要伤害人命,今天这遭是故意找茬存心让厌火岛难看的是吧!” 剌诎被说中心事,脸上丝毫没有变化,仍旧厉声喝问:“阁下眼生得紧,你到底是什么人?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插手我们的决斗?” “你见我眼生不要紧,我见你眼熟就行。”大汉手指勾勾,三条火蛇缠着三根尖刺飞到他手上,他拈着此物道:“我随紫霞岛主刚到,特地来瞧瞧热闹,没想到看到这一出。你这件宝贝是用南海海沟底的黑沉金砂炼制的吧,如许重宝也好意思拿出来对付一个刚刚入道不久的晚辈?” 第十六章 分头行事(下) “你是紫霞岛的人?”剌诎没理会对方语中嘲讽之意,问道:“紫霞岛向来自命清高又或是羞于见人,每回大会最多只肯派一名道行平平的女弟子参会,这次怎么突然间转了性了?” “哈,这我可就不得而知,但有一点,紫霞岛从不仗人多欺负人少,不以长辈欺压晚辈。” “你……”剌诎眼珠子一转,道:“你是要替他出头喽?” “这还用问?”大汉忽然朝三根黑刺吹一口气,它们迎风变小化成三枚绣花针大小的物什。 “你做什么!”剌诎疾声厉喝。 大汉随手收进自己的宝囊,朝剌诎一笑:“这东西不错,我拿去耍耍,有本事你现在就抢回去。” “欺人太甚,今天就让我领教领教紫霞岛的功夫!”剌诎露出暴怒的模样腾空而起,身体被片蓝色的云朵遮住,三团蓝光从中迸射而出。 “嘿嘿,亮出真家伙了,看我的。”大汉也将身体腾在半空,手指点出,地下钻出三条火龙,长达十丈,摇头摆尾地迎击上去。 蓝光飞到半途忽然间化作三股深浅不一的水流,并疾放大,眨眼间形成高达数百丈的水墙、冰峰和汽雾,然后居高临下汹涌扑下。三条炎龙也不示弱,猛地窜起化作几乎同样高度的巨大火龙,与水、冰、雾撞在一起。一时间,巨响如滚滚夏雷,天地为之震颤。 如此大的声势,几十里外亦能看得到。 远在十数里外的宴乐区,一座依山伴溪而建的酒池旁,变化了形貌的阚智钊向一旁的悟尘子道:“看吧,老墨在逞能了,我就知道他闲不住。” “他爱打架就让他打吧,反正这里是他家,怎么折腾都是他家的事。” “咳,我是担心他闹腾得太厉害会惹人注意,影响到咱们的计划就糟了。” “你担心什么,你看人家董丫头,眼睛都不甩那边一下,还有陶真人的那尊化身,不动如山,这才叫做气度……咳,他们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 “能不着急吗,我们加上紫霞仙子和陶老弟的化身总共才九个人,这个岛上却聚集了近两千海外修仙,论单打独斗我们大半不是人家的对手,更何况众寡悬殊如此。故我等行事须小心再小心,绝不能破坏定下的计划,不然出现意外他们几个人人都有逃命的绝活,你我却比不上。” “既来之,则安之,越危险才越好玩。”悟尘子显得毫不在乎:“快看,酒觞过来了,快尝尝这回是什么好酒吧。” 此地饮宴采取的是曲水流觞的方式,一道曲溪弯弯绕绕地占据百亩地域,水面随着漂动着盛酒的酒具,漂到谁的面前,谁就可以取觞畅饮,条件是每饮一杯则还一杯,即需将自己的好酒拿出来盛在一只新酒觞里放回水中,如果没有酒补充回去,可以用吟诗作赋、唱歌舞蹈的方式即兴表演一段代替,又或者用自己炼制的丹药折抵也行,前提是丹药的必须得到饮宴现场其他人的认可。 今天因为大会刚开幕的缘故,在这儿饮宴的人极少,除了董思焉和阚智钊、悟尘子以及一个面相老成、沉默不语的男子四人坐在一席,偌大的园子里另外就只有四、五席十几个人。 些时随溪水漂来的是一只用红珊瑚做成的精致小酒壶,悟尘子冲它招招手,酒壶如有灵性般飞起来落到他手上,他将酒倾在杯中,奇香扑鼻,他品了一口,摇头晃脑地道:“酒是好酒,就是味道淡了点。” 董思焉也取杯盛过一小半杯,饮后道:“是你平素里吃习惯了烈酒。此酒取材珍贵,香味浓郁香甜,酒味却极甜软清淡,倒适合女子饮用。” 远处立即传来一个赞好声:“好,评得好。” 这边饮过酒,阚智钊拿出自己的酒葫芦将酒补回去。 这时溪面又有一物漂过来,不是酒具,而是一只小花篮,上有一符,漂到他们面前时,灵符自行化作一个青年男子的幻影,向他们躬身道:“吾乃厜翼岛胡勈,欲来拜会小仙子,不知垂允否?” 阚智钊冲悟尘子使个眼色,两人齐向董思焉道:“小姐,看这位胡公子是个雅人,不妨邀来一见。” 董思焉这才道:“胡先生大驾莅临,小女子不胜荣幸。” 话音落下未几,花篮自行从水面飞起来,缓缓落到董思焉面前,然后人影一晃,那个青年提着花篮站在她面前。他生得很白净,五官俊朗,潇洒地一礼:“厜翼岛胡勈拜见,鲜花送佳人,请小仙子笑纳。” 董思焉起身还礼,接过花篮夸赞几句,道过谢,随手递给身边陶勋用仙术变化出的一尊化身,然后将胡勈请上玉簟同坐。 胡勈问道:“看几位面生得紧,不知仙乡何处?” “小女子姓董,自紫霞岛而来。”董思焉不慌不忙地介绍:“这两位是紫霞岛主的客人阚迪先生和武尘先生,那一位是紫霞岛主的朋友舜先生。” 胡勈很吃惊:“紫霞岛?”他的印象中紫霞岛素不合群,哪怕南海众岛召开再怎么重要的大会,紫霞岛也从来没有派出过两人以上的代表。 阚智钊笑呵呵地道:“紫霞仙子打算收董小姐为徒,遣我们陪她来见识见识这里的大场面。” 胡勈闻言神色大变,道:“这么说……是真的?” 董思焉不动声色地反问:“什么是真的?” “看来紫霞仙子要下嫁缶粋那个杂碎的消息多半不会是假的。”胡勈自言自语地说:“听说紫霞岛的传承是上代岛主决定退位前才正式收录一名徒弟继承衣钵,她现在要收徒弟,多半是要嫁人退位了。”说这话时他的神色显得颇落寞。 董思焉笑道:“仙子对我说厜翼岛胡大岛主是个跳脱自在、不受拘束的人,没想到竟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咦,你知道我?是她告诉你的?她在哪里?” “仙子直接参加今天的聚会去了,她告诉我胡岛主肯定会托故不去,多半会到此地来饮酒作乐,顺便……顺便……” “顺便什么?” “嘻嘻,顺便瞧瞧能不能再撞见绝色的女子。” “呵呵,看来你果真是紫霞仙子亲近之人,我这习性唯有她才知道。”胡勈苦笑一声:“我此生唯倾慕紫霞仙子,苦苦追求千余年,她始终不拿正眼瞧过我,谁知道今天却……却要下嫁那只癞蛤蟆。” “晚辈有个疑问想请教岛主。” “请讲。” “白天鹅高高在天上飞,为何要下嫁地上的癞蛤蟆呢?” “为什么?这个你应该问你师父。”胡勈有些失神。 “可是紫霞仙子却特意命我来此地问你呢。” “问我?为什么要问我?”胡勈低下头喃喃自言,很快身体一震,猛地抬起头问道:“难道她有苦衷?她被人胁迫?” 董思焉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此地非详谈之所。” 胡勈站起身:“你们随我来。” 宴乐区之西紧邻的便是论道区,这里今天相对其他两区稍显热闹些。 论道区内综合了两种功能,一种是纯粹的交流修道心得,互相间答疑解惑印证所学,另一种便是交换珍稀材料。 海外各个仙岛资源丰富,每岛都有一些特产的珍稀之物,这些特产物品作为战略资源全部由岛主掌握,不过也有些高等成员因积功获赏等原因得到一点特产材料,逢此盛会时便会拿出来交换别岛的东西,这种行为有时候也是受到自己岛主的暗中支使和鼓励。 当然,交换的材料并不仅仅只是这些异常珍贵的物产物品,各人平时得到的天材地宝、珍禽异兽,或炼制的仙器法宝、丹药、符篆都可拿来交易。 第十七章 席上相逼(上) 海外修仙者趁大会期间交换材料一般都在特设的易宝会所进行,由于今天来的人不多,岛上的五个易宝会所只开了一个,大约有三十余人参加。 这个易宝会所是五个会所中最简陋的一个,它占地二十亩,却只搭起一个巨大的、四面透风的穹顶帐篷,内部分成五个公共区域,每个区域中心为一个三尺高的玉石展台,展台的顶端设有能显示图象和信息的装置。 五个区的布置很接近,台下没有区分身份地位的区域,来参加的人一律是平等的,也没有供人秘谈的独立房间,一切交易都要在旁人的注视下进行。 今天来的人都集中在南边的一个展台区,有两种材料出现在展台上,材料的主人正在作解说并提出交换的要求,如果在规定时限内没有得到回应或成交,该人就必须让出展台。 不过看来今天拿出来的不是很稀奇的东西,台下应者寥寥,已经是第十个人上展台却只成交了一件不算太珍贵的炼器材料。 第十一个人走上台,亮出一只琉璃瓶子,里面是在淡金色和深蓝色之间不断变换的液体,柔和的光线闪来闪去显得非常醒目。 他向台下围观的人道:“椟渐岛卿杚有礼,这瓶是我从南海两万五千丈水底采到的十八爪龙章的心尖处精血。” 下面的人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此物是否取自**十分关键,是以立即有人问道:“是活的还是死的?” 卿杚反问:“看它在两色之间变换的率,难道会是从死物身上采集的?” 龙章传说是龙与章鱼交合所诞,其一出生就身长百丈、长八足,十八爪的龙章恐怕有千年之龄、体长三、四百丈左右,这种异兽极其强悍,有神龙的部分神通,又能如章鱼般随意变形、断肢再生,而且性烈如火,宁死不屈,基本上不可能捕到**。 这个还不是最困难的,最困难的是龙章的幼体就生活在水下至少两万丈以下,越长大则活动的区域越往下,到水下四、五万丈都不在话下,而海下两万丈几乎就是海外修仙凭借各种神通能够到达的极限深度,在这个极限捕捉**的成年龙章,其难度可想而知。 成年龙章的心尖精血是此物的精华所在,无论炼丹、炼器都是极品的材料,哪怕拿它生服、浸泡也都能给修仙者带来莫大的好处,故而如此物一出现才会令在场的人都怦然心动。 奇怪的是卿杚没有接着道出希望交换的东西,而下面的人也没有追问。 台上台下很奇怪地保持着沉默。 直到有人忍不住道:“卿杚,想来你们椟渐岛上上下下为得到此物花了极大的心力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惜你们的椟渝椟是传承之物,那上面遗失之锁千多年来从无人知道下落,而仿制之物又无法催动重宝,就要不当成交换条件提出来了吧,你们还是换别的东西交换吧。” 原来椟渝椟是椟渐岛的传承之宝,很久以前因一场意外椟上之锁遗失,使得该岛气运泄漏,以致千余年来岛上灾难频频苦不堪言。椟渐岛的人想尽办法试图找到失落之锁,又或者重金求海外炼器高手制作代用品,每逢诸岛大小聚会总会带上重金提出同样的交换,可惜总不得如愿,这一次亦不例外。 卿杚摇头道:“舍此之外,不换它物。” 下面的人一阵摇头。 卿杚又道:“这次大会最少十天,今天才开始,诸位道友如果打听到消息,可以随时来找我们,请将这个消息传告与其他诸岛的朋友知晓。” 他说完这些后打算收起宝物下来,猛听得有人道:“我以狴莳虫之肝换你的东西好不好?” 卿杚一下呆住。 狴莳虫生活在水下三万丈以下,其肝所制之物能调和阴阳、冲和性质相克的两种物质,是炼丹或炼器最顶级的平衡剂。海外仙岛自古以来流传或后人研出来的丹方、器术不乏品级极高者,可惜因材料相生相克的原因极难按原方炼制成功,如果有狴莳虫之肝就可使成功率成倍地提升。凭这两点,狴莳虫的肝比龙章心尖精血犹更珍贵。 在场之人纷纷向目光投向说话之人。 卿杚站得高,看见人众外围站着一男一女,刚才的话正是那男子所说。 男子相貌普通,女子生得极美,可两人站在一块却自有种珠联璧合的风范。 卿杚忙道:“看二位面生得紧,不知来自哪处仙岛?” 这一男一女正是变化了形貌的陶勋和丁柔 陶勋答道:“愚夫妇随紫霞岛仙子来赴盛会,到此原为瞧瞧热闹,冒昧出言打扰,多有失礼。” 紫霞岛!在场之人皆一时轰动,紫霞岛从来极少参与诸岛大会,就算参加也只派一人前来,怎么这一次来了两人,真是稀奇事了。 陶勋不待众人再问,抢先道:“交换之事卿先生可有意?” 卿杚很是意动,然犹豫一阵终摇着脑袋走下台去。 其余的人对狴莳虫肝大有向往,这会都不急于登台,纷纷谦让着将下一个位置让给陶勋。 陶勋也不客气,在大家的注目下登上台,将狴莳虫肝亮出来,共有十七副。 他解说道:“此物乃从紫霞岛下四万丈海沟之底所获,紫霞仙子委我来此欲换些紧要的东西。”接着取出一张单子,所列之物都是各岛最核心、重要的特产物品,旁边还特意注明了所需的数量。 有人问道:“你要的这些东西我倒有一种,只不过数量不多,我再添些本岛的其他特产之物换你一副狴莳虫肝,可以吗?” 陶勋摇头:“仙子想炼制几件特别的仙器,需要的材料数量不少,故不欲零星换取。” 有人失望地道:“象这么大的数量唯有岛主可做决定,在座的任何人都拿不出来,你就不能通融一二?” “呵呵,诸位不妨将此转告贵岛主,若有意可来紫霞岛客馆一晤。”陶勋将狴莳虫肝收起来,拿出一幅小卷轴:“刚才是受紫霞岛仙子之托,现在我自己有一件东西,想看看在场诸位是否识得,若能识得,愿以半两庚精玄金相酬。” 接着他另一只手上变出一小团闪闪光的银色物体,不唯灵气逼人,而且在他手指搓捏之下任意变形,在他神念的控制之下变化出极其精致微密的结构体。 “果然是庚精玄金。”识货之人立即叫出声。 庚精玄金是一种极顶级的炼器材料,据说乃水金石之母,一柄仙剑中若掺进去一零半点可使威力增大至少三倍,尤其它高度的可塑性和极高的稳定性,可以在炼制仙剑的过程中往内封入多种威力极大的仙阵而不虞生意外。 这种材料在海外仙岛也是极其稀罕的东西,别看半两不多,改造一柄仙剑只需三、四钱足矣。 在场人中有大半已然心动,性急者大叫:“快将你的画轴打开,让我们见识一二。” 陶勋微笑着打开画轴亮给众人看。 众人的胃口已被吊高,满以为里面画着的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哪知道仅仅绘着一根短短的细铁钎,全无独特之处。 “这不就是根细铁钎子么,准备磨做绣花针吧。”有人忍不住开起玩笑。 “光看画看不出什么,这画上的东西莫非另有什么独特之处,能否详细说明?”有人问得仔细。 “你们看。”陶勋含笑伸指一点,画上铁棒如同活物般飞出画面立地半空。 第十七章 席上相逼(下) 陶勋再一点,铁棒开始缓缓翻滚、旋转,黑黝黝的本体上有细小的金色光线绕着它亮起来,一条、两条、三条,很快有上百条金色光线亮起,在棒身形成一套极复杂的花纹,接着棒身外壳沿金线处裂开,或凹陷、或凸起、或翻开,从内部伸出许多更加细小的连杆、细轴和齿轮、榫铆等物自行勾连印合,不一会儿棒体已经变化成另一种尺寸的铁棒,然后外壳自然生成将内部的机巧部件掩藏起来。 台下的人大眼小眼地瞪了半天,最终一个个大摇其头:“此物未曾见过。” 眼看着这场交换又要泡汤,有人不甘心地问他:“你先前的狴莳虫肝没换成,现在这个东西又换不成,你能不能拿点能交换的东西出来?” 陶勋一笑:“兄台说得极是,是我考虑不周了。待我想想。”他收起画轴思忖一会,随口说出几种珍稀材料。 这次说出来的材料在场之人身上都有,大家兴高采烈地拿出来竞价,陶勋索性再拿出半斤庚精玄金将想换之物尽数换来,各方皆大欢喜地结束此轮交易。 交易会仍在继续,其他人逐一上台,陶勋交换完物品后没有急于离开,和丁柔一块在台下饶有兴趣地观看。 这时卿杚走近前来:“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区区古云,内子风林。”陶勋笑着问他:“如何,卿兄改主意了?” “是啊,狴莳虫肝于炼器时有大用,鄙岛以前仿制重宝总是失败,也许换一些此物能有所改变吧。”卿杚诚挚地道:“在下想邀请二位移驾,前往椟渐客馆与鄙岛岛主面谈,不知可有荣幸否?” “呵呵,卿兄盛情相邀,某却之不恭。” 与此同时,南海诸岛本次大会的次碰头会正在厌火岛的主殿内进行。 厌火岛的主殿位于仙岛中部偏东的位置,在岛上主峰的顶端之,群山、飞瀑、彩虹之间富丽堂皇的宫室错落而建,建筑极尽华丽精美,既有高大恢宏的大殿,也有精巧细腻的轩榭,内中的诸般陈设布置更是巧夺天工、奢华无比。 此时大殿之上摆起圆桌,已经到来的仙岛岛主各带领手下亲信围坐一堂。这是海外仙岛大会的规矩,各岛互不统属,不分强弱地位平等,所以以圆桌的方式平等相交。又因为传统习惯,日的聚会只是个形式,多以饮宴的方式进行。 不过圆桌旁只坐了一小半,空位倒有一大半,会场因此显得有些冷清,座上的人对满桌的果馔也都兴致缺缺。已经到会的人有的在小声交谈,有的互相斗嘴,有的一言不,也有的骂骂咧咧地大声泄不满。 “哼,断音岛好大的架子,每回大会总要让我们等上几天。” “哈哈哈,既然知道他每回如此胡兄又何必生气呢,有人做初一,你何妨做十五,有样学样,下回也让他等等你不就结了。” “嘁,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是不忍拂了碧穷岛江大岛主的面子。” “呵呵,胡岛主的话教我江厀好生感动呀。断音岛卫岛主是个大忙人,他若来得早了岂非说明他不忙?他若不忙,断音岛又如何有可能登上南海第二大岛的位置呢?” 显然碧穷岛岛主江厀说的是反话,惹得在场的人一阵哄笑。 “每次大会,日能到齐三分之一就极少见,而这次居然到了十五岛,缶某忝为东道主,备感荣幸,如此盛况须感谢诸位岛主能赐予薄面。” “哈,缶大代岛主太客气。”那人看似客气,却将个“代”咬得极重,讥讽之意不言自明。 缶粋脸色不变,继续道:“这一次尤其要感谢紫霞岛主紫霞仙子,以前列位从来没有在大会日见过她芳驾,而这一次却能早早获睹仙子无上仙姿,实在是天大的幸事。” 紫霞仙子独自端坐在圆桌的一端一言不,她脸上罩着层薄纱,在场之人都看不穿薄纱,也不知道她是何表情。 这时,一名厌火岛的弟子匆匆进来,凑在缶粋耳边低语几句。 缶粋脸色微变,将手下打掉,皮笑肉不笑地冲紫霞仙子道:“以往每次南海大会,仙子都只派一名代表参会,这次亲自光临已是异数,哪知道仙子还另带八人随行,实在是出人意料呀。” 听他此言,在场的人尽皆大感惊讶,这的确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事。 紫霞仙子冷冷地道:“在座的岛主哪一位不是随扈众多,我带几个朋友来难道有问题吗?” “呵呵,仙子勿怪,只是太过不寻常,我等皆讶然难喻。我上次拜访紫霞岛时并未见到贵岛之属,却不知这八人是何来历?” “我带来的人自是从我紫霞岛上出来之人,有必要向你做解释吗?” “哈哈,仙子别生气。难得仙子亲临,又带来亲信之人,何不将贵属召来此地让大伙见上一面,多亲近亲近,将来相遇也才好亲密无间嘛。” “不必。这趟南海仙岛大会已是我今生最后一次参会,亦是我紫霞岛最后一次参会,将来永不参与南海之事,紫霞岛的人再不会出现在岛外,同诸位亲近或不亲近都无关紧要。” 在场之人顿时惊动起来。 有人便问:“仙子此话何意,何谓最后一次?” “我说得还不明白吗?无论是我本人,还是紫霞岛,此会过后,再不会参与南海仙岛任何事务,往后诸位就当南海只有三十五岛吧。” 另几人问她:“为什么是最后一次?” “无可奉告。” 热心的人追问:“听仙子的语气似乎说的气话,可是遇到麻烦了?” 也有不服气的人道:“哼哼,南海三十六岛是天生天长,诸岛血脉关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紫霞岛想要置身事外恐怕不易。” 可惜接下来任凭众人议论纷纷紫霞仙子只管冷然不语。 缶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向紫霞仙子的目光越来越凌厉,趁隙突然向她道:“仙子,久闻紫霞岛历代岛主美色倾绝天下,可惜南海诸岛上万年来竟无一人得睹,今日难得仙子亲临,不知可否取下面纱让我等凡夫俗子一睹天下绝色?” “既然知道自己是凡夫俗子,便不该生此僭望。” “你!”缶粋脸上怒气闪过,强自压住,道:“仙子何必如此拒人千里,若不是生得丑陋不堪入目,亮亮真容又有何妨,大家做了上万年的邻居,连个面也不肯现,莫非真个看我们不起?” 紫霞仙子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缶粋面子上挂不住,起身走近,半是威胁地道:“紫霞,难道我请你取下面纱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不肯给面子?” 紫霞仙子沉默了一会,终于抬手扯开面纱,一张绝世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脸上寒霜堆积,显是怒火压抑得十分辛苦了。 在座的人乍见她的容颜全都呆住,不光被她的美色所迷,更被她难以言喻的高贵气质所折,一个个暗生自惭形秽的感觉。 缶粋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更进一步,手一抬变出一盏玉杯,递到她面前:“仙子肯给面子,本岛主非常感激,敬酒一杯,望毋嫌薄。” 紫霞仙子的脸、颈瞬间胀得通红,凤目里能喷出火来。 “过分!”旁边有别岛的扈从忍不住低声抱不平。 其他许多人纷纷点头,总算各岛平素岛主约束手下甚严,此刻倒没有其他人出声附和。 缶粋对杂音恍若未闻,语气中尽是压迫:“快请满饮,别扫了客人的兴。” 紫霞仙子的脸色刷地一下由红转白,整个人巍巍颤颤似乎坐不稳,表情露出痛苦挣扎,捱了一会儿,终于接过杯轻轻沾了沾唇。 “哗!”大家都轰动了,愤怒者、看戏者、叹惜者皆有。 “我有些不适,告辞!”紫霞仙子放下酒杯直接消失不见。 “瞬移,她居然能从厌火宫里直接瞬移离开!”江厀惊得站起。 第十八章 紫气冲天(上) 象主殿这种重要的地点其内外皆有重重禁制保护,似瞬移这种神通必定是被禁绝的,而紫霞仙子能无视禁制施展此神通离开,要么是缶粋特意给她开了后门,要么就是她的道行高强出众人一筹。 如果是前者还好说,若是后者……也难怪江妴吃惊不小。撇开江妴不论,其他的人更多的偏向于前一个判断。 于是立即有人乘机讽刺:“呵呵,紫霞岛主好大的神通,缶大岛主好大的面子,厌火宫殿好敞的大门呀!” “哈哈,听说缶代岛主好事将近,照此看来,将来厌火岛之重新崛起必将应在紫霞仙子身上吧。” 众人的讽刺挖苦实在太露骨,缶粋心头刚刚生出的一丝得意顿被打灭,脸色阴沉地回到座位,此后直到当天大会散场他都是如此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缶粋烦躁地遣走手下,独自回到居室,关上大门,打开房内禁制,启动了一块传讯水晶。 水晶上端喷出一股七彩雾气,在他法术的催动下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影像,等了许久,影像才渐渐清晰些,现出一个胖胖的老者的全身影像。 这胖老者笑呵呵的模样:“呵呵,岛主这般着急地唤我,今天到会可齐?” 缶粋漫不经心地答道:“三十六岛已经到了十九岛,今天依约参会的有只有十五岛,算是历年来最齐的一次,我厌火岛大长了面子,这也多亏您替我张罗邀来江岛主他们。” “唔,不必客气。老夫料定余下的十七岛最迟三天内就会到齐,这次的南海大会三天后就可以正式开始,你的大事很快就可成功了。” “但愿吧。”缶粋明显心事重重,眉头一直深锁。 “看你心事重重,可是今天会上有什么意外?” “大意外倒没有什么,但是我总觉得好象哪个地方不妥。” “具体何指?” “紫霞岛这次总共来了九个人。” 胖老者很随意的表情问:“你问清楚都是些什么人吗?” “有一个自称是她收的徒弟,其他人就不太清楚。我探过紫霞的口气,她并不否认这些人的出处,只说是朋友,好象不是她岛上的下属。” “嗯,紫霞岛上向来只有紫霞仙子一个人居住,如果说是属下便不对了。不过她深居简出素来不与外界交往,从哪里冒出来的朋友?” “黎老,您是天界派驻凡界管理南海的使者,难道您都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呵呵呵,无论什么事,只要我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最近几天我忙着做别的事,倒没太关注紫霞岛的动静。” “别的事?墨明和其同伙的来历和下落仍没有弄清楚吗?” “迟早可以弄明白,只多耗些时间。” “倒也是,当日降下那么厉害的天劫殛灭他们,依我看是十死无生。” “那等天劫就是我也须退避三舍,恼人的是因那场天劫的缘故,南海的天机运数变得紊乱,线索湮灭几不可查,老夫退而求其次,花了不少时间重点推算厌火岛大会的天数,终不负一番辛苦理出来头绪。” 缶粋恭维道:“有您在暗中主持,本次大会必定无忧。” “话虽如此,可不弄清楚墨明和他同伙的下场,不光你心中终归不踏实,老夫也有些不安。” 缶粋很有些吃惊:“有这么严重么?” “墨明在其次,他的那个同伙能击杀通天教顾长使,还招惹下如此天劫,足见其并非普通修仙之辈,再说他们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蹊跷了。” “顾长使的本事也不过尔尔,我亦能杀之。”缶粋浑不将此当回事,更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自顾自地问道:“不说这个了,您能否查探一下紫霞和她的弟子、门人?” 黎老笑眯眯地问:“怎么,紧张啦,怕紫霞丫头飞走了?” “黎老休得取笑我。” “你在大会上当众那般试探她,她最终不都乖乖听话了么,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您知道?” “从我们定计召开本次大会开始,我便一直将注意力重点盯在两个地方,一个是紫霞岛,一个便是你的厌火岛。” 缶粋惊喜道:“您能监视到紫霞岛的一举一动?” “哪那么容易,海外仙岛承天界之余绪,各有各的神秘处,便是你的厌火岛我也须得到你火螭精珠的帮助才能随时随地监视大部分地域,紫霞仙子宁死也不肯放开岛中禁制,我想要每时每刻监视那上面的动静却有些难度。” “总会有些收获吧?” “收获自然会有。那次天劫引起天机变化,我立即便亲自到紫霞岛暗中探访过多次。” 缶粋紧张地问:“结果如何?” “她那岛上的禁制独特,未得允许难以深入,不过就我已经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岛上并无异常。”黎老继续说道:“因在筹备南海大会,我渐渐将精力转移到这边来,最近几个月倒没有亲自登紫霞岛查探,但以探天罗盘的反应来看,无论是我们设在紫霞岛上的禁制,还是施加在紫霞丫头身上的禁制,都没有出现松动或异常之处。” “可她不是突然便冒出来一个弟子、七个客卿来么。” “紫霞的本事比你们大太多了,弄些傀儡、人偶来鱼目混珠、虚张声势亦极有可能。” “您说她带来的都不是真人而是木偶?” “从第一个外岛之人登岛开始,老夫就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一直在关注、监控着岛上人、岛上事的动静。紫霞同她的手下登岛时我便已知道,亦曾暗中查探过他们,紫霞没有异常,那几个人都有几分傀儡的气息。她向来喜欢鼓捣些新鲜的无用玩意,她紫霞宫里傀儡禽、兽不在少数,兴许是她开始弄人偶玩具了吧。” “可惜火螭精珠的权限亦受限制,否则我愿敞开一切听凭您来做主。不论怎样,有您亲自出手我就放心。您看要不要干脆将这几个人偶除掉?” “几个玩偶罢了,你何必为了小事同小丫头闹得太僵,只要紫霞丫头的魂禁金珠握在你手里,她不就是个任你捏搓的玩偶。” “呵呵,若非您的厚爱,我便登不上厌火岛岛主的位置,若非您出手制服紫霞仙子,我便无法抱得美人归,若非你的支持,这次也轮不到我登上南海三十六岛盟主的位置。我的一切都是您赐予的,等计划顺利实现后,紫霞仙子搬到厌火岛和我住,紫霞岛便送与您清修。您堂堂天界所委派的南海执掌者,岂可没有自己显赫的居所呢。” “呵呵呵,大道无为,我从天界下凡执掌南海事务,只求一心做好职分,熬过三万年的任期后返回天界,住所的好坏其实放不放在心上。” “那是,那是,以您的通天彻地的本事走到哪里都能建起堪比天界的仙府。不过您也说过,南海诸岛中以紫霞岛的环境最接近天界,最容易聚积天地元气以炼化为仙灵之气,您住进紫霞岛,可以在炼化仙灵之气上省却许多力气,不必象现在这般辛苦,这个也是我和紫霞对您的一片孝心。” “哈哈哈,你孝心可嘉,很好,很好。”黎老开怀大笑一阵,忽然宣布:“三天后,南海诸岛正式大会的时候我会亲自参加。” 缶粋一呆,然后大喜:“太好了,有您亲自来出面,大事成矣。” 黎老待他兴奋过后,道:“好了,现在我们好好商议一番当天该如何做。” 第十八章 紫气冲天(下) 在缶粋请出黎老密议的同时,在椟渐岛客馆中,陶勋夫妇正与卿杚聊天。 这时外面通报:“岛主回来了。” 六帘挑开,一名容貌、神态略显得风霜憔悴的老者快步走进来,正是椟渐岛岛主虞睭,他参加了先前在主殿召开的聚会,在收到下属的传讯后,一俟聚会结束,立马匆忙赶回会馆。 他目光落在陶勋身上:“您就是紫霞岛的古先生?” 陶勋带着妻子起身施礼:“区区古云,内子风林,见过岛主。” “快请坐,快请坐。”虞睭热情地上前扶住陶勋拉他们坐下,笑道:“刚刚才在会上听说紫霞仙子此番带了八位贵客登岛,哪知道那边话音一落,这边就传来两位已到鄙馆做客的消息,老夫一等散会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了,能一睹贤伉俪的风采,真是荣幸之至呀。” 卿杚在旁附和着:“属下一直在陪古先生聊天,古先生见识渊博、志趣高远、风度不凡,令我心折不已。” “呵呵,卿杚是鄙岛眼界极高之人,他如此推祟,先生定是过人之处。老夫主持椟渐岛两千余年,同紫霞仙子打交道不下五次,第一次见到紫霞岛上仙子之外的人,敢问先生在岛上担任何种职司呢?” 陶勋微微一笑:“愚夫妇托庇在紫霞岛潜修,蒙紫霞岛主抬举忝为客卿。” 客卿在海外仙岛中的地位不低,客是外来之人,卿则是岛上位高权重的职司之一,陶勋自曝为紫霞岛客卿,也是为照顾到虞睭的地位。 “古先生人中龙凤,可有兴趣到我椟渐岛来呢?老夫愿以双倍之礼奉养。” 陶勋微笑着轻轻摇头不语。 丁柔在旁代答:“我与紫霞仙子一见如故,亲若姐妹,住在紫霞岛胜过住在自己家里,漂泊之人心安之处即为家,我与外子不敢叨扰贵岛。” “古先生夫妇伉俪情深,呵呵,可惜呐,看来老夫和鄙岛缘浅。”虞睭露出惋惜的表情,并不继续相劝。 卿杚在旁道:“岛主,古兄在紫霞岛深得器重,如鱼得水,就连狴莳虫肝这种异宝紫霞仙子也放心地交与他,拿到易物会上交易呢。” “狴莳虫肝?这可是极难得的材料。”虞睭转向陶勋:“不知道紫霞仙子想拿它换些什么材料?” 陶勋将单子重新拿出来。 虞睭阅过后,道:“这里面的乌狐蓬尾是鄙岛特产,老夫此行随身带了些,你们打算换多少,怎么换?” “在下受仙子之托带来十七副狴莳虫肝,全部用来易物,对清单上之物不求全杂,唯求量多。与贵岛乌狐蓬尾的交换比例如何定,仙子说虞岛主是行家,一定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呵呵,承蒙仙子抬举,不胜荣幸。”虞睭笑了起来,略一运神,说出一个交换比例。 这个交换比例对紫霞岛十分优惠,陶勋也没推辞,一口应承。 于是双方各取物品当场点验、交割完毕。 卿杚在整个交易过程中似乎有一点心不在焉,待交换完毕,迫不及待地道:“岛主,在易物会上古先生还另有宝物愿以庚精玄金作交换呢。” 虞睭也赶紧道:“不知道是何物,可否让老夫看看?”他的表情看似古井不波,实则从其心跳、呼吸的极细微变化中可以看出他有些紧张。 “不急,刚刚交易完大宗材料,我们先饮酒祝贺一二吧。”陶勋笑呵呵地变出一套小酒壶、酒杯:“这是紫霞仙子亲自酿造的雪梅香。” 虞睭和卿杚不好推辞,只得将易物之事暂放一旁。 陶勋将二人劝得端杯后,夫妻两人开始扯些紫霞岛上的风物景色,绝口不再提易物和画轴的事,无论虞、卿两人如何暗示皆恍若未闻,但也不急于离开。 虞、卿二人一边强自压抑渐渐有些焦躁的情绪,一边在暗暗猜测:难道此二人在等待着什么? 陶勋夫妇的确在等待着什么。 紫霞仙子回到紫霞岛客馆,进屋之后脸上严霜尚浓,偌大的客馆除她一人之外尚有几名厌火岛的弟子,她一言不,挥挥手,竟然用仙术强行将他们几个直接摄出客馆,独自坐在椅上生闷气。 过了好一阵子,她从腕上褪下一只翡翠玉镯抛到空中,兰指朝它一点。玉镯中射出一道翠光,落到地上后凝成五个人影,正是董、孙、阚、悟四人以及陶勋的一尊化身人。 董思焉看见紫霞仙子,吃惊地道:“老师,弟子正在同胡岛主诉说您的委屈,您怎么就将弟子匆匆召回来了?看您的气色不好,可是有谁惹恼了您?” 紫霞仙子没好气地道:“找胡勈有甚用处,亏我居然还对他有所期待,宴会之上我受折辱之时他在何处?哼,说穿了他何尝不是痴心妄想,与缶粋并无本质不同。算了,不必求他,我的事我自己想法子。” 其实她受折辱时胡勈压根不在场,但女子脾气时总不免有些不讲道理。 紫霞仙子怒冲冲地说罢,拍拍掌,空中玉镯落下变大,将五人罩在其中,一道绿芒闪过,玉镯变回原状飞回她手中,一并飞她面前的还有五只栩栩如生的傀儡。 此时,正在厌火宫密室中与缶粋密谈的黎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黎老,有何喜事?” “呵呵,你的小娇妻正在生闷气呢,连傀儡都收起了大半。” “她将哪处的傀儡收起?” “派到厜翼岛去的。” “哼,胡勈色大胆小一介庸碌之徒,紫霞打错算盘了。” 黎老轻轻摆头:“不说这个,我们继续商议。” 客馆中,紫霞仙子继续低头生了一会闷气,忽然抬起头冲着某个方位冷笑:“哼,缶小丑今天敢当众折辱于我不就是仗着你的势么,你与通天教顾长使沆瀣一气,一明一暗演戏,妄图夺占南海,顾长使死了,你的下场也必定同他一样。不要以为道行高过我便可肆意地监视我,你想掌握一切?我偏不让你如意。” 她说完后,忽然双手结出复杂的仙印,她背后生出大团大团的氤氲紫气,状若飘带盘盘绕着她上下旋舞,接着手上仙诀变换,紫气围绕着她的身体快旋转起来,只一息工夫一道紫色的漩涡状光带在上方形成,并冲出屋顶直上霄汉,撞入高空云团里。 密室中的黎老脸色大跌:“不好,这贱婢在扰乱本地天机术数。”他的影像从缶粋面前消失不见。 这一下的变化当即引起厌火岛的禁制被触动,岛上的人都察觉到天地元气的急剧变化,每个人都诧异地看向天空,或者紧张地启动卜术演算吉凶。 正在椟渐岛客馆漫无边际聊天的几人都现了异常,卿杚噌地站起身,往屋外奔去。 虞睭没有象自己的属下那般反应剧烈,但也无心继续同陶勋夫妇喝酒聊天,正待出言托辞送客时,就见客人已有所异动。 只见丁柔迅拿出一个小画轴展开,画上所画居然正是与屋内的情景一般无二,也是止三个人坐在一起品酒畅谈。 虞睭大吃一惊,本能地想要做出反应。 “岛主勿惊,须得做些布置才好谈要紧的事。”陶勋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如白玉般的手指点向画图。 虞睭心中一动,停下动作改为暗中戒备,静观他们能弄出什么花样。 画轴被陶勋点过之后,立时乌光闪动,画上的景象飞出来,与屋内的一切重叠起来,接着周围光线一暗,再一亮。 虞睭现已置身在一个独立的空间中,黑漆漆一片,只有侧前方一幅影像,正是先前的客馆房间,里面的三人正在继续聊天,卿杚从外面进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阁下这是何意?”虞睭提高警惕沉声质问:“紫霞仙子突然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又是何意?” “仙子不喜欢总是有人暗中盯着所以出手,在下也不原意让人知道手中有岛主十分感兴趣的东西。” 虞睭一下呆了,喃喃道:“你真有,在你手上?” 陶勋将在易物会上亮出来过的卷轴取出,展开来,那只古怪的小铁钎的影像浮在半空中,然后开始自行演示变化。 第十九章 虚实杂之(上) 虞睭目不转睛地看着它,眼中渐渐有水雾生成:“是它,正是它,它是椟渝椟金锁上的插销,两千多年了,我只在梦中见过它,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在梦境之外看到它的影像。” “虞岛主只满足于看到它的影像吗?”陶勋伸出两根手指夹向影像,金光一闪而过,插销变成实物出现在他指间:“请岛主验看实物。” 虞睭激动得浑身哆嗦起来,小心地从他手里接过插销捧在手心,极其仔细地检查一番,接连施展多种秘法验看,脸上喜色越来越浓,最后一种秘术验证之后将它珍爱地捧在眼前,不住地用掌心、脸庞摩挲着它。 陶勋和丁柔静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片刻,虞睭抓着插销,抬头问道:“敢问古先生从何处得到此物的?” “一位高鼻深目的老者,名叫郝厒,岛主可认识?” 虞睭身躯再度一震,目光凌厉地看向陶勋:“你……你怎么遇到他的?” “我以前在中原的时候遇到一尊天魔乘某地天劫之机穿过两界出现在凡界,此魔控制着五个傀儡,郝厒老前辈不幸正是其中之一。” 虞睭身子站得直,眼泪已喷涌而出,过了一会终于泣道:“他是我的恩师,亦是我椟渐岛的上任岛主。他两千多年前匆匆将岛主之位传与我,自己则渡飞升天劫,不幸最后关头出岔子,被天魔夺体摄去。我当时冒失地以椟渝椟助恩师抵抗天劫,以至宝物上的金锁不知所踪。” 说到此处,他再也站不住,软软地坐在地上捶胸大哭:“我不孝,对不起师父,更不对起椟渐岛的兄弟姊妹们。” 陶勋和丁柔对望一眼,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扶起虞睭相劝:“岛主毋须自责,须知天意如铁不可抗逆,非人之过也。然世事难料,劫难轮回当终有竟时。” 虞睭情绪渐渐平复一些,抓住陶勋的手臂问:“家师后来如何了?” “天魔终被上天降劫所殛,令师和其他四位前辈都重返轮回去了。” 虞睭再度垂泪,呜咽不已,为他的恩师谢世而哭泣。 “因我恰在附近,那五位前辈在轮回之前,托我传讯与亲人。令先师便将椟上金锁的下落相告。” 虞睭敛容肃立郑重地施礼:“先师临终前将要事托付先生,不知道金锁的其它部分下落何处?” “郝老岛主明言,当日渡劫失败,椟渝椟被天雷击散,此锁因感应劫云之气落入劫云中,瞬间转移十数万里,落在中土某处,又因它曾深入劫云,被天地法则之力所封禁外化,遂为凡物,故尔你们无论用何法都找它不见。令先师也是在摆脱天魔控制恢复清明的一瞬间才知道它的确切位置。” 虞睭听到其余部件的下落也有着落,心情激动起来。 “说来也巧,它竟然鬼使神差地掉落在我家附近,于是我便得空将它寻了出来带在身上。”陶勋所说的家便是指孤云山,以孤云山以前的古怪,莫说被封禁得与凡物无二,哪怕是未曾被封禁,一旦落在山中天下间也无人能找得到。 虞睭激动地问:“先生将金锁的其余部分带来了吗?” “唔,我一直带在身上。”陶勋抬起手,掌心影像晃动,一只式样独特的金锁现出身形。 虞睭颤抖着接过它,再次施展秘术,甚至不惜当场动用传承之术检验,只是……锁身上电光突地一闪将虞睭的法术击散,幸亏他反应够快,没有被电弧击中。 陶勋早在制造出来的空间中做好防备:“锁身上仍留有当年天劫所造成的封禁之力,岛主须得小心。” 虞睭呆了一会,忽向陶勋施大礼:“先生神通通天,既然能解除插销上的封禁,定也能解除锁身上的封禁,请先生施以援手。我虞睭愿起誓……” “咳,岛主打住,不要再说下去,举手之劳,在下非挟恩图报之辈。”陶勋阻止了他的话,很随意地从他手上接过金锁。 丁柔关切抓住陶勋的手臂,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陶勋冲妻子笑子笑,抬起右掌往左手抓着的金锁抹去。 锁身上电光闪现,几乎是数万道紫红色的电弧同时冒出来,凝成刺目的电网击向他的右掌。他的右掌已变成半透明的灰色,电弧击在上面恰似石子落进平镜般的水面,激起无数蓝色光圈扩散开,如涟漪一般煞是好看。 陶勋的脸色蓦地一白,嘴角一丝鲜血淌下来,右掌坚定地抹过锁身,那些电弧好象都被吸收进去,右掌和变化恰似一只贮满电弧的琉璃状容器。 金锁这时变得金光灿烂、异彩涟涟,沛然的仙家气息阵阵涌出,显然封禁已被解除。 丁柔的注意力全放在丈夫身上,妙目中泪光闪现,默默地取出手帕将他嘴角的血渍拭掉。 “好了,请岛主拿去检验一下。”陶勋将锁递给虞睭。 虞睭接过金锁没有急于检验,而是关切地道:“古先生,你不要紧吧。” “无妨,本来有点小伤一直未好,刚才不小心牵动伤势,小事一桩。”陶勋将手掌轻轻一甩。 只见一只手掌的幻影飞出来,那些被手掌吸走的电弧也一并被取出来,仍旧在手掌的幻影内部跳动。 虞睭被这一手所震撼,更加令他震撼的是,只见陶勋伸指冲手掌幻影划几个圈圈,幻影在一片夺目的蓝紫色光芒中飞快地凝缩成一粒小珠子,随即光芒收敛变成一颗蚕豆大的蓝宝石。 “呵呵,这些劫云余力可以炼化成天雷珠,用来杀敌可是利器一件。”陶勋将蓝宝石收起:“虞岛主何不快些检验一下金锁呢?” 虞睭如梦方醒般赶紧自施秘术检验宝物的真伪去了。 丁柔趁此机会传声责备:“你又逞能,你的仙殄伤又未治好,何苦拼着伤势作替他们解除劫云封禁。他们椟渐岛也是南海大岛,高手众多,并不是没有办法清除掉,只多耗些时日罢了。” “柔柔勿要担忧,我的伤不要紧的。帮他解除封禁,方便他早些验证金锁的真伪,早些将因果确立下来。何况锁上的劫云之力亦十分珍贵,我将它取出来炼化成丹给你,或许大战之时能有大用。” 虞睭迅地验证金锁果然是原物真品,再次喜极而泣。 待情绪稍稍平复,他收好宝物,长揖道:“大恩不言谢,先生的高义我椟渐岛上下感激涕零。” “岛主不必客气,能帮助他人亦是乐事一件。” “我虞睭并非懵懂之徒,以先生的本事而有今天之举动,足见是为有所大事而来,但凡用得着之处请尽管吩咐。” “岛主不怕担上勾结中土人士干涉南海仙岛的罪名?” “愚虽不知何故,但可以确定此事必定与南海诸岛有莫大的干系,先生是紫霞仙子带上岛的,紫霞岛主都出手了,我出手襄助又有何关系。” 在他们说话的这一刻,厌火岛上方高空中正云彩堆积,淡淡的紫气在其中晕开来,将厚厚的堆积云层染得带上极淡的一抹紫色,而在云层之上更高的地方,天地之力正在聚积、搅动着,不安的气氛在高天之上疾传播。 忽然间一道金光从虚空中钻出来出现在高天上,它象一团带着金色尾烟的火团,疾地、不规则地转了几个圈圈,然后忽然如烟雾般消散无踪。 天空中的云彩陡然间紫气渐浓,原本这层紫色极难辨识,须得道行高深之辈运仙力于目仔细辨别方识得出来,而现在它变得道行浅者稍稍注意也能觉。 第十九章 虚实杂之(下) 最近事忙没怎么码字,如今最后一卷还没有动笔,存稿马上要用尽,为了不断更只好放慢更新度,从明天开始每天一更。我会尽快将最后一卷赶写出来,全书将在明年一月底之前完结。 ****** 此时紫霞岛客馆中正在作法的紫霞仙子陡觉身上压力骤变,被她以仙术驱动的飘带状的紫气颜色由浅变深,但这并不是她仙术威力增大的反映,而是有外来的力量攻击、克制她仙术的结果,淡而难辨才是原本仙术应该具有的特征,浓而易识则表明她的仙术面临即将崩溃的状况。 紫霞仙子冷哼一声,双手结印不变,肩头迸出两条带状紫气,晃一晃化成两条手臂,这新生成的双臂十指翻飞,掐出层层叠叠的仙诀四下打出,她身周的紫气漩涡颜色迅变化,在深与淡之间急切地转换,很快紫气扩散开来,将整个会馆内部完全掩盖住。 一道金色的细线从大门的方位钻进来,轻松地划开氤氲紫雾,突入到离紫霞仙子三丈远处时,细线腾地一下涨大,化成一团一丈来高的黑色烟雾,紧接着烟雾的上端变化成黎老胖胖的上半身,下半身依旧黑气缭绕。 黎老怒冲冲地喝问:“紫霞丫头,你想干吗?” “哼,干吗?你说我想干吗?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黎老寒霜满面,威胁道:“住手,立即,马上。” “除非我死。”紫霞仙子毫不妥协地继续催动仙术,单手腾出来朝空处快拂过,手上玉镯飞出,八道绿芒闪过,八只翡翠雕就的人偶飞出来将黎老团团住,她再一点指,八只人偶变化成陶勋、丁柔等八个人的形状活过来。 “杀了他!”她一声令下,八人各执厉害的仙器扑向黎老。 黎老很是不屑,身形未动,只轻轻叱了个“滚”字。 一圈金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扫过之处紫气避让,八人施展出的攻击神通纷纷被倒卷回去。 “雕虫小技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不嫌丢了天界的脸面!”他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毫不掩饰轻蔑。 然而,他话音未落之际,周遭紫气忽然一颤,他那道金光之圈去势受遏,接着八点绿芒便穿透金光电掣至他面前。 “咦!”黎老虽感意外,并不慌乱,体表外一丈处陡然出现一道金色光幛,绿芒打在上面只激起几点光波荡开后便再无踪迹。 没等黎老再次得意,一团绿豆大的白玉色光芒在光幛内部出现,并以不可想象的度击到他身上。 黎老现在的身体本由黑烟凝成,这个出乎他意料的打击逼得他将身体重新化成一团黑烟,玉芒被裹进去,黑烟内部出数十下爆竹般的声音。 黑烟的表面波澜不兴,很快重新凝成黎老的半身,他胖胖的脸因为恼怒而充血,指着一个人偶对紫霞仙子道:“很好,你这几个玩具里还有一个厉害的,看样子你是专为克我而炼制的吧。” “没错,不杀你不足以解我之恨。”紫霞仙子四臂不停,挥动着仙诀法印驱动紫气乘机将他外圈的金光幛撞碎,八个人偶再度驭器扑向他。 “哼,凭它?天真!”黎老冷笑一声,手一抬,一枚金灿灿的圆珠出现在掌心,指尖蓝色的电弧闪动围绕在金珠周围,道:“我住不住手?” 紫霞仙子见到此珠登时全身僵,动作停滞,脸上露出恐惧。 “我数三声,立即撤掉所有的法术,交出这八个玩具。”黎老很满意地看到她的表情,开始数数:“一!” “去死吧!”紫霞仙子了疯般不顾一切地催动仙诀,紫气继续侵彻过去,八人也继续攻击而至。 黎老勃然大怒,他手指微动,几道电弧落在金珠上。 “啊!”紫霞仙子出惨叫,身体由内往外冒起电弧,阵阵青烟散出,她的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紫气随之停顿,八人重新变为翡翠人偶落到地上。 黎老冷峻的面庞看不出任何表情,威严地数道:“二!” 紫霞仙子身体不住地颤抖,可语气却异常坚决:“你数三吧,有胆就捏碎它杀了我,我倒要看看你们落个怎样的下场!” 黎老同她倔强的目光对视一阵,忽然语气转软:“你这又是何苦呢,蝼蚁尚且偷生,何必将自己往绝路上逼。” “我逼自己?”紫霞仙子身上电弧未消,巨大的痛苦令她全身汗透,她的声音微有些虚弱:“你勾结梵天乘我练功时偷袭我,在我身上种下生死禁制,以此要胁我嫁与缶粋,只为侮辱我这么简单么?别以为我猜不到,你们谋夺朱雀岛是为一个更大的阴谋。我被罚下界镇守南海灵岛,若是失职将来终须被天界殛灭,早晚一死,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拼个鱼死网破。” “你找死!”黎老的脸上怒意越来越盛,手指上的电弧越来越密,却突然手一翻将金珠收了起来:“我却不让你死。” 紫霞仙子不再受到禁制,立即继续运转仙术攻上前去:“今日纵不能杀你,也不让你轻松离开!” 黎老森然道:“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便真的要疯。看好了,我不必凭借你的禁魂金珠也能象捏死只蚂蚁般捏死你。” 他的身体自脑袋以下再度散作黑烟,浓浓的黑烟形成一圈又一圈细密的波纹瀑布般由上往下扩散开,在他周外一丈处的金色光幛凝结出实质的金色幛幔,这一次八个翡翠人偶动的攻击落在上面竟然半丝波澜也没有激起,就算紫霞仙子本人的攻击也只如轻风般将它拂得轻轻摆动几下,却再也突破不过去。 而在客馆内部的氤氲紫气以及天空上的紫光当中渐渐渗进去丝丝金光,犹如染缸里泼进了金色的染料,飞快地将紫气吞没掉。 紫霞仙子脸色煞白,四臂挥动仙诀的度越来越缓慢,显是力不可支。 黎老脸上嘴角先露出胜利者的笑意,然后笑意扩散到整个脸部,正当他要得意地笑出声时,猛然听见高天之上传来几声霹雳。 几道深紫色的闪电横着划破长空,将满天纠缠的金光、紫气以最蛮不讲理的方式统统驱散。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无论黎老还是紫霞仙子均措手不及,不及及时收起仙术避让,同时被天雷所伤。紫霞仙子吐出一小口鲜血,而黎老由黑烟凝结成的身躯则至少黯淡三分之一。 紫霞仙子开心地笑起来:“看吧,你们胆大妄为的行径引起了天界的注意。” “你少得意,天界什么规矩你不比我知道得少。”黎老受此一创后无心恋战,恶狠狠地威胁她:“今天就放过你,再次警告你老实些,这屋里随你怎么折腾,但若弄到客馆外面,休怪我无情。”说毕之后黑烟晃一晃全数消失不见。 紫霞仙子抹掉嘴角血渍,收起四臂神通,挥手散去大半法术,只客馆之内仍旧被她的紫气所笼罩。 跌落在地的翡翠人偶开始缓慢变形,陶勋率先变化回人身。 “应当能骗得过黎螀吧。”紫霞仙子坐在椅上向陶勋道,方才的颓败之势早已一扫而空,略显得有一点兴奋。 “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黎螀不象是容易上当之人,不过最后那一下上天突降劫雷倒是在我们计划之外,他纵有疑也当顾不上。” “天网恢恢,他们自以为能瞒过上天,殊不知上苍正冷冷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方才的劫雷就是对他们的警告。呵呵,我原以为这趟仅仅是我们在孤军奋战,没想到天数也被带动,由此观之我们的南海之谋牵连甚大,他们的阴谋行事必将收敛许多。” “如果带动天数变化本就是他们此举的目的呢?”陶勋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更见忧虑:“中土的天数已经紊乱,修仙界浩劫四起,倘若海外也这般,凡界岂不有颠覆之忧?” “所以我们这次更要粉碎他们的阴谋,平定南海将乱之局,先稳定住这一方。”紫霞仙子依旧很乐观,接着注意到陶勋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喜悦,忙问他:“成了?” “不错,有点眉目了。”陶勋点点头。 另外七人此时刚好完成变形,变化为人身。 两人就此打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二十章 大会开幕(上) 接下来的三天里,尚未到会的其他南海仙岛岛主陆续抵达,紫霞仙子和她所带来的人继续不断地与各到会的仙岛代表接触,当然所籍由的借口自是各种各样,对于他们的举动厌火岛和黎螀并没有任何表示。 第四天清早,南海三十六岛大会终于在厌火岛主殿举行。 就如同往年的大会一般,即便是这种场合下,仍旧有少数仙岛的代表迟到,而这次的大会皆是各岛的岛主亲临,如此自是惹得怨言不绝。 一部分按照出席的岛主在大会正式开幕之前互相间议论个不停。 “泅桵岛胡岛主好大的架子,三十六岛到齐三十三岛,他偏和皎臼岛英岛主、搤砂岛凌岛主故意迟到,让我们等他们。” “哈哈,要不骆岛主亲自去请他们,老胡、老英、老凌三个总不好意思不卖你的面子吧。” “切,他们是摆谱,给缶粋这个小家伙脸色瞧,骆老哥何必出头呢。” “说这些个作甚,我们们只管看戏罢了。照咱南海的规矩,每当三十六岛中有三分之一署名要求召开全体大会时各岛岛主都要亲自到会,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诿拒绝,这次的大会本是厌火岛、碧穷岛他们鼓捣出来的,听说倒有几桩了不得的大事要宣布,我们须多留几个心眼,这几个小子都不安分,尽想着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我们这些老家伙可不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呀。” “柳岛主所言正是,他们胆子大,行事不计后果,我们却不能这般。这几年天数越来越紊乱,我老觉着这里面杀机暗藏,听说中土修仙界早已经大乱,咱们海外会如何虽不得而知,但看看突然间召集本次大会的势头,便知道至少南海恐怕也到了多事之秋哪。” “岂止南海,东海早就乱了。本岛布置在中土的眼线早几年就回报,东海的家伙老早已经潜进中土掀风鼓浪闹腾起来。” “诶,也不知道南海的主事者什么态度,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任何动静,以往每逢大会之前我等都能收到南海主事的飞柬,预先将基调定下。” “哼,这些年轻后生胆子忒大,没吃过亏又怎会放在眼里。” “哈哈,所以我等更要小心,把好舵,站稳立场。” “嘿嘿,什么立场不立场,紧要的是利益,只要对我们有利,什么事不可以做呢。你们看那边,紫霞岛主竟然带了七八名手下与会,几千年来,甚至南海仙岛形成以来,这可是头一遭,兴许这次大会还真有什么机遇摆在面前。” “老端木你孤陋寡闻了不是,你道紫霞岛主带手下亲临是何缘故?” “是什么?” “听说缶粋这小子向紫霞岛主求婚,已然得到应允,本次大会上将宣布他们订婚的消息。” 众人哗然:“缶粋与紫霞仙子成亲?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中土大乱、东海大乱,南海也将大乱,天数都乱了,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上两次大会的时候我与紫霞仙子接触过一两次,她是孤傲得不得了的角色,怎么会肯委身下嫁与缶粋这个破落货?” “无非是利益,利益交换,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让我将亲爹卖了我也愿意。” 这边议论得热火朝天,作为大会东道主的厌火岛代岛主缶粋正沉着脸不断地催促手下。 “你们怎么办事的,都去催了一个多时辰了,怎地还未见三个老家伙到会?” “岛主,实在是催不动,我们的人一上门催请,三位岛主满口答应,绝不吐半个不字,实际上却就是不挪窝,我们总不能用强吧。” “妈的,倚老卖老,他们的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么。”缶粋寒着脸冷笑:“哼哼,待以后教他们好看。去,再遣人去催!” 紫霞仙子仍旧孤傲地坐在一席,在他身边坐着陶勋、丁柔、董思焉等七人,唯独墨明没有出现。 陶勋一直在用《天册》中的天界仙术侦听在座各席的谈话,各岛闲话的时候都用上秘术,谈话的内容只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听到,而在陶勋的仙术面前这些掩盖声音的秘术形同虚设。 紫霞仙子的神通也不受凡界秘术的影响,那些人的谈话一一落在她耳中,她十分平静地听着一切,以她的经历而言这些人的闲话应当难以引起她情绪上的波动,而今次却不同。 她难得地向陶勋传音道:“很好,各岛的意见统一则黎螀和缶粋的阴谋便难得逞,待人到齐正式开会后我们也须分化他们。” “谨遵仙子号令。”陶勋十分小心地回答,毕竟不是身在紫霞岛客馆,没有扰乱天机术数的禁制存在,他们的谈话随时有可能被黎螀监听。 在众人的翘期待之中,迟到的三位岛主终于来到会场,南海仙岛大会最终拉开帐幕。 东道主是自然的大会主持人,大会开幕应当由主持人来宣布,然而缶粋此时反而变得轻松起来,自顾自地同相熟的岛主聊天,丝毫没有宣布大会开幕的意思。 有人忍不住道:“缶代岛主,人都到齐,是不是该开会了?” 缶粋装作没有听见。 另外有几人看不下去,拍桌大吼:“缶粋,会是你召集的,你又是东道主,你到底有没有事,总不会是没事召集大会消遣我等吧!” 其他人纷纷鼓噪响应。 缶粋这才笑嘻嘻地道:“方才我们等胡岛主、英岛主、凌岛主不也等了么,索性再多等一时半刻,另有贵客也要参加我们的大会。” “什么?还有人来?南海三十六岛个个到齐,再有人来也是南海之外的人,干我们鸟事,凭什么让他们来掺和?凭什么要我们等他?” “胡岛主稍安勿躁,若是外人也便罢了,但若不是外人呢?” “不是外人?那倒奇了,胡某愿洗耳恭听究竟何方神圣。” 缶粋兴奋地站起身大声道:“诸位道友,我们都知道南海三十六岛虽各独立,实则自一万多年前封神之战形成海外仙岛的格局后,四方之海各有一名天界派下凡界的使者主事一方,今天的大会我们南海的天界使者应缶某邀请欣然赴约,将亲临现场共商大计。” 此言一出,舆情大哗。 有人反问他:“缶小子,说大话也不要闪了舌头,南海主事从来不干预南海诸岛事务,更不可能放低身段来参加我等的聚会,你连个正式的岛主都不是,何德何能使得天界的使者改变规矩?” 缶粋兴奋的表情为之一沮,此人话中公然的鄙视之意伤到他的自尊。但他也只脸色略略一变,马上换上高傲的表情:“缶某的德能自是不足,关键却是南海主事者提携后辈呀,一得邀约慨然应诺,实是南海之幸,缶某之幸。” 有人道:“上下两张皮,你说真的假的?” 缶粋手一扬:“诸君请起立,迎接天界派驻南海的主事使者黎螀天君和中土通天教使者钟名古先生大驾光临。” 此言一出之后,会场内外早先预备好的鼓乐手齐奏仙乐,碧穷岛等倡议者率先起立,在他们的带动之下其他人当中近一半不知不觉地起身跟随,只有小半岛主不相信而没起身。 一道七彩彩虹在众人期待中穿透厌火主殿的穹顶从天而降落在缶粋身旁,彩虹收处现出一团淡金色的云雾,影影绰绰有两个人站在其中。 自彩虹天降到金云出现的过程中,大殿内数百道神识纷纷聚焦在它们上面,在场的人都是道行绝之辈,更不乏身赋异禀具有某种特殊神通者,看穿障眼术应当不困难,可此番显然令他们大吃一惊,无论是谁,都无法看穿淡淡的金云,无法看到来者的模样,甚至压根无法感应到来者的气息。 第二十章 大会开幕(下) 有人不忿地道:“哼,藏头露尾的,难道见不得人!” 金云中传出笑声:“呵呵呵,竖子无知,当受惩罚。” 这边话音未落,刚才出言挑衅之人当即脸色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滚而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体蜷曲如同虾米,偏偏说不出话,只闻喉中“嗬嗬”之声不绝,显然痛苦已极。 被制之人大伙都认识,是某岛岛主的贴身护卫之一,该岛数一数二的高手,竟然在一众绝顶高手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制住,边半分抵抗力也没有,在场的人当中也没有一个能察觉到对方何时出手,这等奇塥实在是令人骇然。 此人的同伴赶紧施救,然而不知从何入手,他们压根感应不到任何仙力波动的气息,更无法从伤者身上找到任何异常的气息。 “哼,这便是天界的手段么,缶小儿是欲以力压服各岛道友么?我断音岛不吃这一套,告辞!”卫岛主愤然起身,作势欲带手下退席。 “卫岛主好大的脾气。”金云中传来先前的声音:“你每天与自己练功秘室里挂着的‘制怒’二字相对而坐,两千余年了仍旧未能改一改脾气么?” 卫岛主一下子呆住,他自己练功的秘室是最绝密的所在,就算自己进去也得费许多工夫开关禁制,怎么今天被人一语道破内里的布置,莫非对方真的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去过? 金云之中传出另一个声:“呵呵,黎天君,下界小子目光短浅,不识得天界仙家的威严,您何苦同个后生晚辈一般见识呢。略略施点薄惩也就罢了,免得不晓理的人拿这说事为难缶岛主。” 缶粋赶紧道:“请黎天君宽宏大量饶恕他吧。” “嗯,既然通天教钟特使和缶岛主求情,老夫便饶过他这次。” 随着这个声音落下,被罚之人身上的痛楚即刻消失,除了身上的汗渍以及苍白的脸色外,仿佛之前的疼痛不曾出现在他身上一般。 他小露一手高深莫测的仙术是为震慑人心,一唱一和是为市恩于人。只可惜在场者都是修炼了上千年的南海精英人物,什么没见识过,对他们的这番表演丝毫未放在眼里。 金云中金光一闪,一个高个老者从里面走出来。 缶粋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中土通天教特使钟名古先生。” 钟名古作个团揖:“呵呵,不之客,请诸位岛主大人多多指教。” 人家客气,众人也不好失礼,大多数人起身回礼招呼。 紫霞仙子的脸色极不好看,端坐椅上自顾自半回身同身后的陶勋等人道:“哼,原以为只有黎螀到场,没想到通天教这么快便又派来一名特使。” 陶勋等人却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仿佛是真的木偶。 紫霞仙子轻轻抬手手臂,淡淡的绿光闪动,七个人都活转过来,伸伸胳膊摇摇头,好奇地四下打量。 钟名古同大家打过招呼,转回身长揖道:“恭请黎老天君大驾。” 号称天界管理南海使者的黎螀才是在场众人关注的焦点,他这一声自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金云上面。 那团用于掩盖身形的金色云雾渐渐变淡,以他为中心,一波又一波奇妙的力量恍如轻波拂过众人,着体之时给每一个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是舒泰至极,就象浸泡在某种最浓郁的灵气场中,又似是春天万物生长时勃勃的生机,每个人体内的仙力不由自主地随之呼应起舞,凡是身上有陈年暗伤者,都能确切地感觉到伤疾正在快痊愈。 此举引得众人一阵惊叹,其中明显示好的缘故,让不少方才对他有厌恶感的人稍稍改变了点看法,更有许多人终于被他展示出来的仙术奥妙所打动,对他天仙身份的疑虑减轻几分,本因愤慨和同仇敌忾凝重的神情似乎为之松动。 紫霞仙子轻蔑地道:“亏他好意思使出这等拙劣的收买人心的法子。” 陶勋答了句:“可惜这种拙劣的法子总是有人相信,在座的哪一个不是聪明人、精明人,但是只要是人就有人的弱点,有的是因获益,有的是因惧怕,有的是因投机,改变立场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理由,黎螀一伙正是深谙此心态,才会又打棒子又塞枣子。” 紫霞仙子有所感触地道:“你这话倒也说得深入,以势迫、以利诱双管齐下是谓阳谋,如此阳谋比阴谋更可怕。” 在场的人已将注意力集中在黎螀身上,以缶粋、江厀为的部分人竭力欢呼造势,也有一小部分其他岛的人士改变拒人千里的态度,或者换上笑脸相迎,或者谦辞问候。 黎螀的目光扫过殿内众生,看到紫霞仙子时稍稍停留一下,尤其是对她身旁的几个人迅用仙识扫过。在他的身侧,钟名古则看着他们露出警惕的神态。 缶粋半是谄媚地道:“诸位,先请黎天君致辞如何,大家欢迎呐。” 在他的带领下,一部分人热烈鼓掌。 卫岛主仍旧强硬地道:“且慢,南海仙岛大会从来没有外人致辞的规矩,缶代岛主是欲侮辱我们不成?” 胡勈亦高声道:“虽然据传说天界遣使镇守四海仙岛,毕竟只是个传说,一万多年来我们的历代先祖谁又曾真正见过天界之使?历次南海有事谁又曾见过所谓天界之使插手过?缶粋突然捧出来一个天界之使,难道不觉可疑么?” 在他二人的鼓动下,立即有人站起来:“我赞同卫岛主、胡岛主的话,什么狗屁天界之使,海外仙岛各有各的统绪,我们的源头不是来自天界,也从来没有归属过天界管理,我们从来都是自由的。缶粋、江厀妄图借外人以自重,将我们骗来厌火岛,这是对我们的污辱。” 此人的话引得一片响应声,连紫霞仙子也暗示陶勋等人起身鼓噪呼应。 缶粋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不过黎螀、钟名古却没什么反应,看不出是怒是喜,一副笃定的模样。 江厀起身大声道:“诸君且听我一言。” “听你讲个球!这次的大会就是你与缶粋勾结鼓弄起来,你们是一丘之貉,是南海的败类。” 陶勋乘机嚷道:“咱们不上他们的当,索性大伙儿散了,各回各岛,留下他们自己自娱自乐。” 这时,黎螀突然眼睛一瞪:“狂妄!” 陶勋似被大铁锤砸到一般从上往下塌下去变作一团圆饼状的翡翠碎屑紧贴在地面。 紫霞仙子怒目圆睁:“黎螀,你什么意思!” 黎螀冷哼一声:“哼,紫霞仙子,他说的话可是你的意思?” “怎么,这里连话也不能说了?”紫霞仙子没有回答他,反而愤怒地抬起手掌指向他:“你越来越放肆了,且吃我一招!” 只见她的手掌上荡起数十圈透明的波纹,数十道紫气便在黎螀身周出现,以各种税利的形状杂乱地攻向他,那里的空间随之一阵扭曲,在它的带动下殿内刮起大风,一道道可怕的、撕裂性的力道从空间方位四下逸出,激在众人纷纷将护身之术打开。 黎螀没料到她说动手真的就动手了,有些恼怒,只不过这一点点的攻击在他眼中尚不值一提,他随手拈出个花诀一挥,围绕他狂攻不休的紫气全数被吸到他手心。 可不待他说话,紫霞仙子葱指迅一弹,被他吸到手心的紫气团出耀眼的火光猛烈地爆炸开,幸好黎螀的仙术强大,爆炸被他强硬地控制在手心三寸范围,只是这样一下终还是震得他衣袍下摆无风自起,算是吃到个小亏。 第二十一章 创世秘辛(上) 紫霞仙子抢在黎螀飙前忽地嫣然一笑:“呵,黎螀,这是给你个警告,休得太放肆,不要太自以为是,惹急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她的笑容倾倒众生,然而说话的语气却冷若万载寒冰,透露出一股决绝。 黎螀一呆,毕竟大事在即不好在大众面前继续相逼,只得狠狠地拿目光剜了她一眼并撂几句狠话。 紫霞仙子恍若未闻,若无其事地放出一团绿光笼罩在地上被压扁的傀儡上,随着她口中念动咒语,傀儡似吹气的皮囊般节节长起来,不一会儿便恢复原状。 陶勋恢复到原状,掸掸袍襟,若无其事地站到紫霞仙子身后,好似刚才的一幕压根就没生过。 看到这般景象,一直高度关注这边的黎螀和钟名古似乎松了口气,紫霞仙子敢突然当众难之举绝对出了他们的计划,使他们不得不抱以警惕之心。 紫霞仙子的一番举动令在场的南海仙岛人士大受鼓舞,从黎螀出场以来,一直以绝高的法力震慑住众人,虽然各人仗着仙岛的传承仙器在身未必就真的怕了他,可是被人稳稳地压住一筹的感觉实在太糟糕,紫霞仙子的反击固然看上去未竟全功,亦被对方轻松化解,却毕竟是一次反击,大长众人志气。 众人的自信心在这种微妙的情形下非常微妙地生些许变化,敢于当众出言反对缶粋一伙的人渐渐多起来。 “哈哈哈,紫霞岛主好手段。”有人高声喝彩:“狗屁的天界使者,咱们南海从来都是自由的,什么时候都不需要这种玩意儿横插一脚。” “宋岛主所言极是,倘若缶粋小儿、江厀小儿他们将咱们哄来厌火岛只为闹上这么一出,那么对不起,本岛主恕不奉陪。” 缶粋倒也罢了,江厀毕竟是正牌的一岛之主,被人当众言辞羞辱,面子上哪还能挂得住,当场便拍桌大叫:“卿狣,你站住,你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本岛主要回岛,不陪你们胡闹。”卿狣轻蔑地瞟了一眼黎螀:“你是不是想让你的黎老天仙动手拦我呀?嘿嘿嘿,说真的,我倒真想试一试本岛的传承之宝能不能同个天仙,虽然不知真假姑且算是,好生地斗上一斗。” 场面闹僵是黎螀绝对不愿看到的,别看他是天仙,可南海诸仙岛的传承之宝也不简单,他真要动手攻破便不得不使出些特殊的手段,可如此一来势必带来无穷的后患。 一旁的钟名古突然放声大笑,声音不小,声浪亦极为特别,直透人的灵台心智,使人不由自主地暂时停止了说话的**,热闹的大殿一时安静下来。 紫霞仙子见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又将付诸流水,眉头便皱起来,待要出手,余光瞄见陶勋露出劝阻之意,心中一动,也便停下来冷眼旁观。 缶粋乘着这个机会大声道:“诸位岛主,我与江岛主联合十二岛召集南海诸岛大会,大家既然来了,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们有什么事要与大家商议么?” 他的话中点出这次大会是按照南海的规矩召集的,如此一来那些闹场想走的人也不好坚持离开,不管怎样须得照规矩办事吧。 有人便道:“哼,缶小儿,你们是按照规矩召集大会不错,可你们突然装神弄鬼搬出个什么天界之使的戏码可是破坏了规矩的,不过我不同你一般见识,你们召集大会究竟所为何事,有屁快放赶紧说出来,若尽是些狗屁倒灶的破事便是坏了规矩,你们这辈子休想再有资格召集南海大集会了。” 这一段插曲并未岔开众人的注意力,既然连传说中的南海管理者都已出面,足见本次大会必有了不得的事生,其实每个人都对个中原因感兴趣,人人暗地里皆引颈期待着正式好戏的上演。 黎螀倒也没让众人失望,他收拾了一下情绪,恢复到古井不波的状况,好整以暇地道:“老夫受邀参加本次盛会,自然是有所为而来。刚才的事诸位心中纵有不服者也须且放下,不要因小节而损大事。” 有人不耐烦地道:“你们勾结在一起花费如许多的工夫将南海三十六岛召集到一起,有话快讲,有屁快放,本岛主早上没睡醒,还想早些回家补补觉哩!” 底下一阵哄笑。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黎螀居然忍下来,没有理会那人的聒噪,表情一肃,道:“在座的诸位论起渊源,之所以长居海外,便是因为一万二千年前生的大事,凡间修仙界称之为封神之役。” 江厀大声道:“狗屁的封神,死那么多修仙者称之为诛仙之役反更恰当!” “不错,江岛主所言正是。”黎螀立即接话道:“一万二千年前的诛仙之役中无数修仙者丧命,之后便有中土十三大门派和四海一百四十四岛的崛起。” 有人不耐烦地道:“你今天来就是说陈年旧事的么?” “的确是陈年旧事,可是却同眼下的事有关系。”缶粋在旁道:“阴岛主不要性急,且听下去,绝对有你不知道的旧事讲出来。” 在座的人都是当年参与者的嫡传弟子,而且传承也不是太远,从师长处听闻当年之事早耳熟能详,倒未料到此中另有隐情。 有人叫道:“还能有什么隐情,无非便是先有一批天仙叛逃到凡界为祸天下,然后又一批天仙奉命下凡剿灭前者,凡间修仙界因此分裂成两个阵营互相攻伐。” 黎螀冷笑道:“大致上的确是这样,可是诸位的师长可有说过,为何当年叛逃的天仙下凡后大半个修仙界,尤其是诸位的师长祖辈宁可违拗天界也要同叛逃的天仙站在同一个阵营?” 这一下再没有人鼓噪了,南海三十六岛的祖先都是封神之役中站错队伍因而事后被贬到海外的。 黎螀道:“其实说起来诸位都是当年封神之役中的受害者的后代,似老夫一般的四海管理者严格地说也是受害者,因为当年之事中没有严守立场,以至被天界抛弃,罚在凡界做杂役以将功折罪,所以老夫对当年之事最是清楚不过。” 缶粋道:“黎老,您就不要吊大家的胃口了,快将当年的隐情讲出来吧。” 底下立即有人冷声讽刺道:“缶粋,你这种便宜人情没人买帐的。” 缶粋大窘,正待要反驳,瞅见黎螀使眼色,只得悻悻地打住。 “本来这件事按照天界的规矩是不应提起的,但是诸位都感兴趣,而且当今天下大势已然有变,修仙界何去何从正在十字路口,老夫也就无所顾忌了。”黎螀捋着胡须道:“一万二千余年前,有一批天界的天仙打开天凡两界的逆向通道来到凡界,他们这样做是冒着极大风险的,盖因天仙的境界需要仙灵之气滋养才能保持,而在凡界却没有仙灵之气,他们来到凡界每时每刻都面临着从天仙境界掉落到凡间修仙境界的危险。然而他们义无反顾,而且当他们来到凡界后,凡界的修仙界中绝大部分站到他们一边同天界对抗,为什么会这样?” 有人接道:“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因,没有足够的好处,谁肯这般做。” “正是!”黎螀道:“在揭露原因之前老夫有一问题要问诸位,你们觉得天界为什么只有三十三重?为什么不能有三十四重甚至一百重、一千重?” 有人不解地道:“自开天辟地伊始天界就分三十三重,凡界只有一重,此乃天地间的法则使然,有什么奇怪的?” “哈哈哈,有什么奇怪的?”黎螀大笑,反问道:“天界只有三十三层,可凡界却有无数个,这个你们可知道?” 第二十一章 创世秘辛(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人绝大部分都惊诧万分:“凡界不是只有一个么?” 殿下议论纷纷热闹起来。 陶勋立即悄悄地传音问紫霞仙子:“他的话可是真的?” 紫霞仙子答道“的确是真的。” 黎螀道:“哼,天界只有三十三层,可凡界却有无数个,尔等以后若有幸飞升天界自然便知此话不虚。而且诸位更加不知道的是,在无数个凡界当中,唯有这一个凡界最接近天界,其实只要某人愿意,这一个凡界随时可以成为第三十四层天界,而且……”黎螀说到此停住了。 众人都停止议论看向他。 黎螀满意地扫过众人一眼,继续说道:“而且将此界晋升为天界之一非常容易,诸位可知道为什么?” “黎老快说吧,不要吊我等的胃口了。”说此话的是一位先前曾出言讽刺的人,显然他被这个话题吸引,不知不觉将称谓都改变了。 “因为昧谷!”黎螀语出惊人:“昧谷乃天地开辟初期生成的地方,它拥有天地本源的法则,它是一切仙灵之气的源头。” 昧谷之名在海外诸岛早已鼎鼎有名,众人只知它神秘,却不知道它的秘密。 只听得黎螀继续道:“说到昧谷不免要从天地初辟时讲起。盘古开天是为天地之始,他造就了我们的世界,俗谓之上天者便是指的他。这个世间的万物都从混沌之中产生,俗谓开天辟地后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则并不确切。 天地未辟时谓之混沌,彼时没有空间,没有时间,没有光明与黑暗,无始无终、无形无质,不知其大、不知其小,盖因混沌之中无有法则。盘古孕于混沌之中,某一日他自混沌中诞生,遂有法则诞生,彼时天地仍旧混沌一片,是盘古制造法则将混沌依照天地初始法则凝出形质,产生出空间与时间,这便是天地间第一界大罗天,即玉清天是也,此时天地间法则至简亦是至繁,此时混沌循法则演变之物便是玉清天的本源物质。 造玉清天后,盘古现天地法则可以演化得更加精细,而且天地本源法则能够在不断精细的基础上分化出不同的结果。于是他推演天地法则续成一体,自玉清天中取本源物质一部循新法则化其形质遂造就另一界,是为上清天。之后,他不断地在前一层法则之上创造出更为精细的法则体系作为新一层天界的核心,又从同一层天界中取本源物质一部依新法则演化变异成新一层天界的本源物质,由此递演造出三十三层天界。” 有人忍不住问:“这不就是三十三层天界的由来么,听说天界有上三天、中三天、下二十七天之分,却怎么回事?” “这便要说到天界的高低层次,诸位都知道玉清天、上清天、太清天乃上三天,之后又有中三天与下二十七层天界之分,何也?此因各层天界本源物质的差异。诸位已知晓,每一层天界的本源物质皆从前一层天界中演变而生,故自玉清天始每生成一层天界则其本源物质便离天地之始的混沌物质远了一层。盘古推演天地法则至太清天,最基础的法则已经全部形成,此时的本源物质与混沌物质虽有很大区别但尚无本质变化。中三天的天地法是对上三天法则的拓展,本源物质依法则而变化,渐渐远离混沌物质的特性出现本质上的变化,下二十七天较之中三层又有本质的区别。可见上、中、下三类天界的区别在于法则的繁复以及其本源物质与混沌的亲疏来确定。” “敢问黎天君,您方才说天地间有无数个凡界,可否为吾等解说分明?” “当年盘古造就三十三天后并未停止,而是继续动手造第三十四层天界,可他开始后不久忽然停下来并且最终放弃了。”黎螀停下来扫视众人。 许多人不禁追问:“为什么?” “因为他掐指一算已经造出三十三层天界,三数为众,三三之数为极致,他就为了这么个可笑的理由停下来。停下来后,他不再亲手创造新的天界,转以下二十七层天界的法则为蓝本,以绝**力激各层天界的法则自行推演变化生成新的下层法则体。实则天界的天地法则博大精深、至简至繁,由一可生三,由三可致无穷,法则的每一个微小差异都可以形成一个不同的法则体。每诞生一个法则体,便会自动从同层的世界中取本源物质变生出新的世界,而新世界同样能够生成自己的下层世界,以此不断衍生,从天地初辟至今已不知多少年,故已经生成的世界亦不知有多少个。这些世界千奇百怪,又皆因非盘古亲手所造,所以统称凡界,实则它们是二十七层天界的衍生世界,处于最下层。” “黎老,我们这个凡界是怎么回事?昧谷又是怎么回事?” “诸位应该已经猜出,不错,我们所在的这一界正是当年盘古未完成便放弃的第三十四层天界。盘古停手之后,建起昧谷,将已经造出的法则和这一界的本源物质尽数收拢起来封存于其中。” 马上有人问道:“既然盘古放弃创造此界,又将法则和本源物质封存,我们这个凡界却如何存在的?” “他中途停止建造,此时本界空间已开,于是他从封存的法则中取出一段,另从第三十三层天界取出本源物质,使两相结合自行衍化而生本界万物。” 厜岛胡勈敏锐地现疑点,问道:“为何说另取三十三层天界的本源物质?盘古创造本界时法则取自第三十三层天,而本源物质却不是么?” “胡岛主问得好。”黎螀答道:“不错,盘古在着手创造本界时,法则取自第三十三层天界,本源物质却是取自太清天。”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就连一直沉默不语的陶勋也动容。 “嘿嘿,虽然盘古中途放弃了创造第三十四层天界,毕竟已经动过手了,法则好收回,构成本界物质的本源之物却难以尽数收回,除非他将本界全数毁掉。他没有这么做,所以构成本界的本源物质并不纯净,掺杂有极微量的太清天本源物质,这也就是本界的修仙者能修炼至触动天地法则境界的渡劫期的原因。” 也有人疑惑地问:“有上三天的本源特质掺杂其中不是更好么?于本界大大有利嘛。” “哼,尔小辈知道什么。盘古创造三十三层天界以及天界之外自行演生而成的凡界都有同一个特性,便是平衡、稳定,唯有法则与物质之间能够达到平衡、稳定,世界才能够稳固,才能够存在下去。而要两者达到平衡和稳定则必须法则与本源出自同一个源头,可本界的本源物质来自两个源头,你说这一界能达到完美的平衡和稳定么?” “照黎天君之意,这一界并不稳固喽?” “若是稳固,如何会有那许多天地浩劫?”黎螀答道:“就我所知,这一界形成以来至少已经经历八次毁天灭地的大浩劫,每一次浩劫毁灭力巨大,历时以百、千年甚至万年计,万二千年前所谓封神之役比之压根儿算不得什么。每一次的天地大浩劫过后,世界上的生灵几近全灭,侥幸能存活下来的生灵却又生极大的蜕变。最近一次的大浩劫便是洪荒破碎,诸位可还曾见过有洪荒时代的生物孓余?照现在的势头来看,若不能从源头上解决法则与本源特制之间不一致的问题,则本次浩劫极有可能酿成第九次大浩劫,恐怕若干年后我们的世界面目全非,只能在地底的化石中才能寻到我辈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痕迹。 第二十二章 通天之谋(上) 听其话说得沉重,诸修仙一时皆沉默。 唯独陶勋大声道:“你危言耸听恐吓吾等,有何目的不妨直说。”他的话说出来恰到好处地打破场面上的沉默,让某种刻意制造出来的气氛沦丧一空。 钟名古立即将目光投过来,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疑虑。 黎螀脸一跌:“本来老夫想说说避劫之法,既然有人怀疑老夫那便不说了。” 这个话题的确新鲜,众人刚刚听到精彩处突然被告知没有了,性急的人遂不满地叫道:“紫霞仙子管好自己人的嘴,不要打岔。” 紫霞仙子眉头微皱,冲陶勋微微摇头。 缶粋出来打圆场:“黎老不要同小儿一般见识,想此时此地南海诸岛同道都十分关切浩劫之事,请您解说分明吧。” 黎螀脸色稍霁:“看在缶岛主的面子,也罢,诸位有何疑问尽管问来。” 立即接问:“老仙,请指点吾等避劫之法。” “老夫已经说了,这一次凡界的浩劫恐怕又是一次灭绝式的大浩劫,只要身处这一界的人,哪怕是我这种自天界下凡的天仙,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也无法躲避过去,下场只有一个,死亡。除非,你不在这一界。” 有人道:“不在这一界?您指的可是离开这一界?但是除了道成圆满白日飞升之外,还有别途可以离开这一界么?” 更有人道:“废话,要是飞升那么容易,我等也不至于在凡界一呆几千年。” 底下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黎螀大笑道:“哈哈,若说飞升其实也不太难,只要找到昧谷,飞升不过举手之劳。” 脑筋慢的乱哄哄地嚷道:“请黎天君指点迷津。” 脑筋快的则兴奋地大叫:“可是找到昧谷就找到飞升的方法?” 黎螀道:“关键正是昧谷。我之前已经说了,昧谷里封存着取自三十三层天界的法则和取自太清天的本源物质。倘能直接接触并且参研三十三层天界的法则,诸位难道还怕不能短时间将道基提升到三十三层天界之境么?还有那玉清天的本源物质,别的不说,只要沾一沾它的气息,道行便能突飞猛进,一日所得足抵千年苦修。到那时道基、道行都足够,飞升天界还会艰难么?” 飞升天界是每个修道之人的梦想,南海诸仙一齐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地起身凑上前去询问更多的昧谷的消息。 这时,黎螀却冷笑道:“当然,如果诸位的理想仅仅只是三十三层天界,老夫也就无话可说了。” 众人一愣:“难道另有玄机?” 果然,只见黎螀捋须反问:“便如老夫所述,法则与本源物质同源就能形成平衡和稳定的世界,昧谷里封存的法则出自三十三层天界,那么本源物质呢?” “太清天!”众人不约而同地回答。 陶勋心头猛地一跳,转头询问地望向紫霞仙子。 紫霞仙子脸上保持着微笑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黎螀继续说道:“正是太清天。追根溯源,三十三层天界的法则源头处皆是初辟时的天地法则,第三十三层天界的法则与太清天法则之间的虽然有如树叶与树根一般的差别,可毕竟出自同源。诸位想过没有,假如有掌握太清天法则的上三天天仙出手将昧谷内封存的法则还原成太清天的法则,那么法则与本源物质便是出自同源,凭此足以将这个世界变化成至少与中三天同类的世界,而吾等便有幸直接进入中三天,甚至太清天,何需飞升之后在下二十七层天界中苦熬无数岁月才得如此!” 江厀大声应道:“一万二千多年前,吾等的祖辈正是追寻这个梦想才坚定地追随下凡的仙人,可惜在天界的干预之下功亏一篑,反被贬到海外形同囚徒。” 陶勋忍不住传声问紫霞仙子:“他说的可是真的?” “你是不是动心了?”紫霞仙子面上含笑,目光中透出一股子严厉。 陶勋点点头:“如果我所料不差,那梵天老祖应当就是从上三天叛逃的天仙吧,只要昧谷中封存的东西非虚假,他的计划的确是有成功的可能。如果能够成功,我自己也就罢了,山妻、劣徒、门人弟子还有我的亲人能从中获益。” “唉,我当年也曾被此言蛊惑,才不惜叛下凡界。”紫霞仙子目光失神了一刹那,然后反问他:“你须知天地皆是盘古所造就,他都没有继续做下去的事,那梵天老祖又有何德何能能够补完呢?” “呃……”陶勋一怔,类似的问题似乎被人问到过。 接着,他很快想起额哲湖之战时地藏老人突然现身亦说过类似的话,有点热的脑袋登时冷静下来。 “天界高高在上,是天地间无数世界的源头。天界的人从来不会理会凡界生的事,因为凡界有无数个,纵然毁灭其中一部分又有何关系。”紫霞仙子娓娓道:“但却一次例外,就是一万二千多年前生在这个世界的那大战。在此之前并不是没有生过天仙偷逃到下层世界的事,天界皆听之任之放其自生自灭,而那一次天界却一反常态地做出强硬的举动,派遣各层天界的精英下凡剿灭窜入此界的天仙,丝毫不给他们喘息壮大的机会,甚至战后建立中土十二大门派和海外一百四十四岛的格局镇服其余孽。” “看来昧谷亦是天界的禁忌呀。” “的确是个禁忌,以我的道行直到现今依然看不破这其中的奥秘,可被贬在这一界一万二千多年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盘古当初未将此界完成肯定有所顾忌,这些人的计划看似美好,实则危险至极,说不准正是这一界第九次灭绝大浩劫的开始。” “可惜太清天的诱饵太诱人,恐怕场面会失控吧。”陶勋担忧地看着四下越来越激动的众仙:“我们所作的那些准备只怕都得白费。” 紫霞仙子冷静地道:“不见得,你太小觑万年前那场大战留下的影响。” 果然如她所说,尽管南海三十六岛的人在黎螀的鼓动下情绪激动,大殿之中议论纷纷,然而热闹一阵后立即便有人反击了。 “哼,缶粋小儿,你和江厀鼓捣出本次大会,又抬出个所谓的天界天君借讲述当年秘密之名,实则欲行鼓动我等重蹈祖辈覆辙之实,居心叵测,违犯南海仙岛的戒律,若今天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休怪老夫等集合诸岛岛主执行惩诫。”说话的是之前一声没有出过声的老者。 紫霞仙子小声解说道:“他是狐嶙岛胡费,威望素重。” 在胡费的带动之下,又有一批年长稳重的人站出来谴责缶粋一伙。 “胡岛主所言极是,我四海仙岛祖辈当年的教训何其惨痛,要不然我辈也不会一辈子困居海外,而今尔辈小儿勾结外人重提旧事,是欲将我等置于更不堪的境地才甘心么?” “当年那帮人痴心妄想,如今你们这些小儿辈又跳出来要跟着他们胡闹,你们当我等祖师留下来的南海戒律是摆看好玩的么?” “改造本界成为天界?看似美好,若是可行,当年就天界怎会遣高手下凡阻止他们、剿灭他们?若是小儿辈妄想万年后的今天可乘浩劫之机重行旧事,我可断言,上天必定会有更严厉的手段惩罚尔等。” 更有人直接质疑黎螀和钟名古:“黎螀,你是当年的残余吧?还有钟名古,你的主子梵天老祖也跟黎螀一般是当年侥幸留住性命的叛逃天仙吧?” 此时有大半人开始指责起召集本次大会的十二岛,缶粋、江厀等人本来得意的嘴脸已经黑了,和盟友及手下人一道同另一方激辩起来。 第二十二章 通天之谋(下) 看到现场有些混乱了,钟名古轻咳一声,他的声音极有穿透力,在殿中嘈杂吵闹的背景下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诸位岛主,请稍歇,听钟某一言。” 殿中渐渐安静下来。 钟名古对着众人道:“诸位,惟万年前的大战,所有追随刑天天尊欲改造本界的修仙者,无论人类、异类都抱在一团,自号通天,彼此亲如兄弟,万众一心欲实现通天伟业。不幸战败之后,诸们的祖先谪居海外,余众结成通天教继续在中土流传,我通天教与海外一百四十四岛实是系出同源。” “钟名古,海外仙岛与通天教的渊源关系不必你赘述,彼一时此一时也,海外仙岛早已经忘却了当年的仇恨。” “如果你来只为饶舌讲一讲陈年旧事,那么你可以闭嘴滚下台了。” 钟名古并不生气,反而笑道:“难道你们真的便忘却了当年的仇恨?难道你们的祖辈便当真忘却了当年的理想?可以告诉你们,我通天教没有忘记。” 陶勋忍不住讽刺道:“恐怕不是通天教没有忘记,而是你们的梵天老祖没有忘记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钟名古将头一昂:“是不是都不是今天的重点。我受老祖之托会同黎老天君前来参与南海盛会是要向诸位同道传递一个信息。” “仍是你们以前那个使者顾长使所说的一套,劝说我等反攻中土么?” “顾兄生前游遍南海三十六岛,苦口婆心,惜乎收效甚微,为什么这样?是因为诸位岛主心中有顾虑。”钟名古迎着众人的目光道:“若说海外仙岛的祖辈全然忘却当年之恨,我通天教是不肯相信的,诸位的心底未必肯相信自己的话。被贬到海外仙岛居住,看上去似乎修仙的条件更好,更容易领悟大道飞升天界,可实际上各岛的人口数量却因此日渐萎缩。 诸岛祖先血脉皆传自洪荒异种,何其高贵珍稀,因天赋异禀本就生育困难,而困顿于海外岛屿后,繁衍更加艰难,终沦落到只能招募低劣海族充数的地步,想这万年以来,能够保存纯正远古血脉者还剩几人?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尔等远祖的血脉迟早会彻底消失的,你们敢说先祖们甘心么?你们又安心如此么?” 这一下倒没几个人反驳,血脉的稀薄正是诸岛心中永远的伤痛。 “唯有重返中土,唯有中土的气候地理条件才适合诸位的族群繁衍壮大,可是你们却又不敢,因为当年被贬到海外时先祖曾被上天所咒:自身及后代永世不得踏上中土,否则不得好死!”钟名古扫视着众人:“万年间冒险踏上中土的海外修仙的确应验了这个诅咒,为这个天咒做下了注脚。” “难道不是么?” “是自然是了,可是你们却忘了一句话,时移则事易。”这一次是黎螀接过话头:“天之咒说穿了就是用本界的法则所施加的应力,也便是法则之力在起作用。正如老夫前面所讲,这个世界由于法则与本源物质的不一致,一直处于不稳定当中,不断地失衡然后通过浩劫来修正偏差达到新的暂时的平衡。万年之前的大战本质上也是世间的一场浩劫,浩劫之后天界强行以中土十三大门派和海外一百四十四仙岛互相制衡的格局恢复本界的法则之力平衡,施加于诸位身上的天咒就是建立在这个平衡格局之上的。” 钟名古鼓动道:“现在,中土十三大门派的气脉已经全部崩溃,旧有的格局被打破,天地法则之力无法平衡,海外诸岛原本的作用不再,而施加于诸位的天咒自然不复存在,修仙界需要一次重新的洗牌,难道这不正是诸位重返中土的大好机会么?” “话都是你们所说,你通天教巴不得天下大乱,你黎天君巴不得我们杀回中土,正好拿我们做卒子吸引上天的注意力。”胡勈愤愤地道。 黎螀冷哼一声:“胡岛主太看得起自己了。” 钟名古冲缶粋使了个眼色。 缶粋忙道:“其实黎老天君劝说我等重返中土还跟昧谷有关。” “不错,说实话,利用昧谷的资源改造本界,这种改天换地的事你们全数加起来都做不来,老夫也做不来,至于谁能做得来我们不必操心。有人能做更好,我等只须坐享其成便是,没人做得了也不要紧,关键是昧谷里封存的东西能够轻易打开本界与天界之间的反逆通道。” “何谓反逆通道?”有人不解地问,这个词他们头一次听说。 “诸位都知道从凡界飞升天界须先渡劫,这是因为天界是天地无数世界的源地,从末端去往源头是逆向而行,所以从凡界前往天界要经过的通道称为逆向通道,飞升天劫就是天界对经过逆向通道者的甄别,能够通过天劫考验的才能经受逆向通道内的压力顺利到达天界。反逆通道与逆向通道其实是一回事,当一条逆向通道打开时,实则也可以通过天界一头的出口来到凡界一头的出口,这个便叫做反逆通道。同逆向通道不同的是,反逆通道内没有压力,也就是说哪怕一个凡人也可以安全地通过反逆通道到达天界。” 紫霞仙子冷笑道:“通道里安全,出了通道呢?道基不足时出现在天界,与自杀何异!” 她的话似盆凉水让不少人隐隐热的脑袋冷却下来。 缶粋急道:“紫霞休得沮丧志气,只要找到昧谷在那里修炼大道,可在短时间内轻易地修炼到飞升期,那时无须渡劫直达天界岂不妙哉。” “有那么简单么?”紫霞仙子只反问一句便不再出声。 “先不说这个。”有人高声问道:“重返中土跟昧谷有何关系?” 钟名古道:“当年通天教的祖师已经找到昧谷的所在,绘制成图,战败之后昧谷图被天仙搜去,幸亏此图以特殊之术炼制而成,他们不敢将图完全销毁,于是将图分成三十二份,四海存十六份,中土存十六份。四海的就不用我多说,中土的十六份保存在中土十三大门派手中,昆仑派存三份,崆峒派存两份,其余十一派各存一份。” 有人不无担忧地道:“重返中土,消灭中土修仙界,抢夺昧谷图,这几件事件件惊天动地,就算现今本界的天地法则失衡,并不意味着我们做这些事不会受到惩罚。” 黎螀哂道:“看来你没仔细听老夫先前所说之话。只要平衡、稳定就能存在下去,只要能有助于恢复本界法则的平衡,任何一种状态都是允许的,也就是说只要操作得当,海外修仙重返中土是完全可行的,甚至会由此形成新的平衡,使通天后裔主导本界的时代来临。” 大会开到现在,气氛已经变了,除去召集大会的十二岛早已表明立场外,剩下的当中明确表态反对的不到一半,多数被游说得颇为意动。殿中再次热闹起来,许多人互相激烈辩论,只差没有动手。 紫霞仙子一直端坐在位上坐看好戏,忽然脸色大变,腾地站起身来,指着黎螀道:“黎老鬼,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黎螀笑了:“紫霞,你马上就要嫁与缶粋,缶岛主决意将紫霞岛送与老夫,老夫只是想提前几天拿到自己的仙岛。” 厜翼岛岛主胡勈一直关注着这边,赶紧问:“紫霞仙子,生什么啦?” 紫霞仙子平静下来,答道:“黎老鬼的同伙正在攻击我的紫霞岛。” 胡勈猛地站起来,厉声叱道:“都安静下来!” 他的声音叫出贯彻大殿,正在争吵中的人都停下来看向他。 第二十三章 攻岛之敌(上) 胡勈迎着众人的目光激动地挥舞着胳膊:“紫霞岛正遭到黎螀同伙的攻击,焉知其他岛是不是也遭到攻击,历来南海的规矩是一致对外守望相助,今天这劳什子的会不开也罢,当务之急是擒下黎螀和缶粋、江厀等叛徒,然后各回各岛或者帮助紫霞仙子回去消灭敌人,再重新大会议处他们的罪罚。” 刾崏岛、椟渐岛、狐嶙岛、断音岛等十几个仙岛的人闻言皆鼓噪起来。 缶粋立即大叫:“且慢!” 胡勈恶狠狠地地看向他:“缶粋小儿,你勾结外人攻击南海仙岛,犯了咱们南海诸岛的大忌,还有什么好说的?” “胡勈,别倚老卖老地挑事,你说紫霞岛遭到攻击,有何证据?” “紫霞岛主亲口所说,难道有假?” 海外一百四十四座仙岛最神奇之处,乃是各岛岛主通过传承之宝与本岛相联,纵使远隔万里仍能掌握和操控本岛的重要事务,这个也是诸岛岛主能够放心离岛远赴别地的倚仗,如果身为岛主的紫霞仙子亲口证实,那么事情便可以确定了。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紫霞仙子。 紫霞仙子站起身来:“果然不出我所料,厌火岛之会成为了结近来南海乱因的契机。” 黎螀得意的表情一窒,钟名古也露出异色,唯有缶粋将手探到怀里摸出一物攥在手心冲她出威胁的表情。 “不错,我的紫霞岛的确刚刚正在遭到攻击,攻击之人是黎螀的同伙。” 缶粋道:“紫霞,你的紫霞岛是我送与黎老天君的。” 胡勈骂道:“缶粋小儿,你这癞蛤蟆有何资格觊觎别人的地盘!” “哈哈哈,凭什么?”缶粋狂笑:“就凭紫霞仙子已经答应嫁给我,她是我的老婆,她的地盘我决定送给黎老天君。” “哼,咱们海外可不管中原腐儒的那一套,从来没有夫唱妇随之说,莫说紫霞仙子不可能答应嫁与你,就算是,她的地盘自是她的,轮不到你作主。” “那好,我就让你看看任何事都有可能!”缶粋握着拳头冲紫霞仙子威胁道:“紫霞,告诉他们你已经答应嫁与我,告诉他们你同意将紫霞岛送与黎老天君。” 看此情形,再加上大会之前早已散布的消息,不少人纷纷问她:“紫霞岛主果然要下嫁缶粋么?” 紫霞仙子笑了:“呵,早两年我的确答应过。” 众人一片哗然,缶粋则露出得意的神色。 殿中有人高叫:“紫霞仙子不要怕,缶粋这癞蛤蟆配不上你,若你是受人胁迫只需说一声,我等誓为你主持公道。” “不过,我当时许的是可以嫁与成为厌火岛岛主的缶粋。”紫霞仙子冲缶粋一笑:“你是岛主么?你的厌火冕在哪?” “我……”缶粋语诘,得意的表情瞬间垮下,拳头攥得更紧。 黎螀道:“紫霞,你想反悔?” “我为何反悔?若他是岛主,若他得到厌火冕的传承,我自会信守承诺。” “哼,厌火冕已经失踪一千多年,天仙也找不到他的下落,我有火螭精珠和十二根湛火水晶簪在手,可以调动厌火岛本岛的一切力量,我就是岛主!”缶粋抬起拳头指着她:“所以你要履行承诺。” “厌火岛自前鞠湎岛主私自远赴中土丧命后岛主之位空悬两千年,前有缶粋得到火螭精珠暂摄岛主之位,后有墨明修复赤珠亦获得继承资格,如今谁为新岛主可谓成了公案。”紫霞仙子抬高声音对众人道:“正好今日大会,南海三十六岛岛主齐聚,合该将继承厌火岛岛主的人选正式确定下来,大家做个见证,先将厌火岛的继承人定下来,我的紫霞岛可以稍延押后再议。” “你什么意思?”缶粋脸色难看地诘问道。 紫霞仙子不屑回答他,将手轻轻一挥。 她身前的地面“噗”的一声响,一团拳头大小的淡淡紫烟平空里冒出来然后爆开,一个将近丈高的巨汉从紫烟中走了出来。 大汉出来先作个团揖,然后对缶粋道:“缶粋,咱们又见面了。” “你是紫霞带上岛的人……”缶粋下意识地道,紧接着现不对味:“不对,你究竟是何人?” “哈哈,待我换副面孔你就认得了。” 大笑声中,只见巨汉突然间化成无数颗细如灰尘的小颗粒,每一颗皆出淡淡的火光往中心位置收缩,一团耀眼的火光闪过,赤墨肤的墨明出现在原地,那赤珠正悬在他的头顶熠熠生辉。 “墨明,你还没死!” “缶粋,你很想我死么?”墨明反问:“你我两千多年的同门之谊就只值一个恨字么?” 缶粋不理会墨明,转向紫霞仙子逼问道:“这就是你搅局的手段?” “你不是很想做正式的厌火岛岛主么?问问墨明答不答应吧。” “哈哈哈!”缶粋大笑起来:“看来你是急着嫁给我呀。” “你以为呢?”紫霞仙子嘴角微带笑意地回了一句,转身黎螀和钟名古:“尔等妄想夺我仙岛,很好。海外仙岛岛主之争从来不容外人置喙,先待他们角出岛主之位,我们再细细算帐。” 黎螀脸上已不见之前的从容,局面的突然变化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事情似乎不再象他笃定的那般可控了,他索性立在原地闭目养神起来。 “墨明,我正愁寻你不着,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缶粋阴阴地对他道:“前些天在外海你逃了,此时此刻在厌火宫殿,这是我的地盘,看你怎么逃。” 以江厀为的十二岛在旁鼓噪:“缶岛主,墨明挑战你的岛主大位,按照咱们海外的规矩你尽可杀了他以诫后来人。” 而厜翼岛、夹崏岛等十余岛的人则为墨明加油:“墨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杀了缶粋这厮,还厌火岛一方清净!” 厌火殿上岛主之争一触即,远隔重洋的紫霞岛上另一场争斗才刚刚开场。 就在厌火岛大会刚刚开始后不久,紫霞岛外洪波涌动,高天上一朵洁白的棉花云直落下来悬停在外海禁制附近。 云雾渐散,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显出身。 “朱雀岛,勉强可用而已。”中年人打量着远方的岛屿说道。 “富洽老兄见惯更妙佳处,如许凡界小岛自然难入法眼了。”白云散尽,另一名虬髯男子出现在旁。 “扬栩老弟,你不也一般么。”富洽回过头道:“要不是黎天君的命令你会甘愿跑来夺取这个小岛?” “话不能这么讲。”杨栩道:“朱雀岛相对天界里的福地而言确实差不少,你可别忘了紫霞仙子是第十二重天界竺落皇茄天的天仙,地位境界比我俩以前还要高出两界,她被罚在此界一万两千余年,此岛被她经营多年,且有上界的人特许些好处给她,说不得里面别有洞天。更何况它是南海诸岛的中枢,对我等夺取南海的大计至为关键,实不可以常理衡量它的价值。”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紫霞仙子四姐妹在天界也不见得风光过,一朝被贬在凡界,修为什么的都落下不少,你看东海的青霞不就被轻易拿下么,听说紫霞的修为在四姐妹中叨陪末座,黎天君安排我们两人同来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可轻视呀,紫霞岛的护岛禁制就在天界也是小有名气的,尤其你我也身处凡界,须避忌天劫故许多大神通施展不开,完成任务还得花费不少时间。” “怕什么,有黎老亲自在厌火岛钳制紫霞,她一万年也回不来。紫霞岛的护岛仙阵再怎么厉害,没有人主持也终究是个死物而已,扬老弟有些胆怯了哟。” “呵呵,富老兄自来一股子霸气,这脾性便是下凡后也不见改,愚弟只是担心横生意外嘛。” 第二十三章 攻岛之敌(下) 富洽满不在乎地道:“能出什么意外!我们布局多年一朝动,若上天察觉早该降劫降灾阻挡我等,实则怎样,东海还不是顺顺利利地被我们拿下。我看这南海也不在话下。” 扬栩抹了把虬须,道:“抓紧时间吧,黎老传讯来厌火岛那边他已登场。” “嗯,咱们这便依计行事。” 别看富洽嘴上话说得满满,做起事来丝毫也不含糊。他将身一跃,身体涨到三丈,全身金光闪闪直透百丈开外;脑后迸出五色光晕,形成一丈径的光镜;额上开出一目,乌黑如墨;双手抬起,掌心处及五指各有珣丽的光华流淌;身上袖袍鼓起,无数玄奥的符篆在上面流淌转动,好一副仙人的法相。 扬栩也现出自己的天仙法相,同富洽不相上下。 两人的身影飞快地淡去,还未完全消失,在远处的两个不同方位各有光华凝聚,正是二人,新影与旧影之间有数道虹光相接,待旧影消失时这虹光也化作点点星光纷纷扬扬洒落在半中。 两人几个闪现后各自占据一个方位,彼此间相隔数十里,而行动则出奇的一致,在百丈的护体金光当中,两人各掣一件宝物,是两根长约三尺、阔五寸的翡翠镇尺。 富洽将镇尺横置在身前,手指上带着金光在尺上轻轻一划,轻叱:“开路!” 镇尺上被划过的位置由内部透出温润而醒目的碧光,前方紫霞岛外海上空蓦地冒出大团大团的青雾,起先只有十余丈大小,很快膨胀开扩散到百丈。 青雾才扩散开,雾气内部忽然涌出一股紫色雾气同它混在一起,两相磨擦起来,声闻如雷,火光四溅,上与天接。 扬栩那边将镇尺竖立,屈指一弹,镇尺之上夺目的青光亮起,一根接一根的绿色经线、纬线在他前方里许处出现,然后经线和纬线形成的网状平面中心处凹陷下去形成一个与海平面平行的圆形通道突刺进外海禁制当中。 该处的紫霞岛护岛仙阵立即激,一抹艳丽的紫霞瞬间将经纬线全数包围。扬栩再将手指一弹,紫霞当中雷霹雳响动,青色经纬线编成的巨网强行撑开,硬生生地将紫霞驱开。 另一方,富洽左手拈个法诀手腕转动遥相一点:“开!” 青、紫混杂在一起的汽雾一阵剧烈颤动,雷光骤然猛烈起来一瞬间达到极致,然后青色雾汽迅消失,这一片海域归复平静。 富洽将镇尺踩在脚下,踏着它飞进外海禁仙阵中。 与此同时,扬栩也将青色经纬光线织就的涵洞散去,踩着镇尺直接飞往紫霞岛本岛。 两人于不同的方位一路闯进去,果然十分的顺利,往往是人已经过去数十丈后,外海的禁制才启动,然则启动之后已失去目标,只得偃旗息鼓作罢;纵有及时启动的仙阵,才刚刚启个头,被那两人的法相金光一照,登时冰消雪融不见了踪影。 他们突进的线路并非直线,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呈两个古奥的符号,进退之间搅得紫霞岛的外海禁制一团糟,随着他俩逼近本岛,紫霞岛上传来微微的震颤之声,岛上空紫气隐隐凝聚,仿似正生着一场小规模的火山喷或者地震。 离岸十里的时候,富洽突然停下来,满脸不可思议的模样向远处的同伴道:“不好,中圈套啦!” 另一边的杨栩也意识到不对头,扬手将翡翠镇尺扔出去,镇尺离手撞进近海上空,就见空气中突然串出无数电弧将它攫住,每一道电弧击中之处皆造成一次规模不小的爆炸,轰隆声中只一两息的功夫就将整条镇尺化成近一里大的巨大火球,冲击波和炽烈的高温火流反撞回来。 富洽同样遭遇剧变,镇尺被护岛禁制轰爆形成的火流将他吞没,幸得他天仙的法相本身就是强大的防护,百丈的金光犹如透明的金刚石般岿然不动。 生在几乎同一个时间里的两场爆炸没有伤到两人,两人的神态非但没有半丝得意,反而更加惊诧和慌乱,火流消失后,他们现身周的环境已然大变:哪里还有蓝天大海,四下里紫雾弥漫,雾气中轰隆声不绝,朱赤色的火舌不时地从浓雾中探出头,最要命的是此时全无上下左右远近之分,自己已被卷进某种可怕的仙阵当中。 两人心下大骇:“这种仙阵绝非凡间之品,绝对是靠朱雀岛本岛的力量所催动的,紫霞仙子不是被黎天君牵制在厌火岛了么?” 厌火殿上,墨明和缶粋已经在交手了。 这是厌火岛的家事,尽管争夺岛主大位之战生的时机似乎不对,不过事急从权,参会的其余三十五岛之辈没有借口妄知插手,事实上他们也无法插手。 缶粋将火螭精珠和湛火水晶簪一并祭出,火海形成的空间将墨明死死地围起来,火螭精珠在他的催动之下疾转动,珠上每一个菱形平面在每一次转动当中便增加一分火力,无数个平面的无数次转动之下,离火之力被催到极致,绝对的火元威能能瞬间将铁块汽化。 相较于上一次,墨明对赤珠的运用之妙明显跃上几个层次,他用蓝、红两色射线结成一个棱锥形空间巧妙地将火螭精珠喷吐出的火海或格档,或者反射,或卸引,场面上看似处下风,实则举重若轻、从容潇洒,丝毫不露败相。 缶粋的火螭精珠作用反而不如十二根湛火水晶簪大,后者变化出十二道色彩各异的圆形光环环环相扣地滚动变化,牢牢地将墨明以及赤珠撑起的蓝、红两色棱锥型空间锁定,光圈的每一次变化都仿佛磁铁作用于铁钉一般,明显地将赤珠形成的空间拉扯得变形、晃动。 殿中观战的人当中不乏曾见过前任岛主鞠湎催动这几件法宝者,他们纷纷点评道:“嗯,墨明将赤珠运用得颇类其师,不是样子象,而是骨子象,若不是他那张黑脸,真以为是老鞠活过来亲自使唤它一般。” “不错,缶粋太没用,若论单体的威力,火螭精珠远胜于赤珠,可在他手里顶多将其威力挥到三成,幸好鞠湎已经死了,不然此刻看见不肖的徒弟如此糟蹋宝贝,还不得再气死一次。” 缶粋心下吃惊不小:时隔不到一年,同样一个墨明,同样一枚赤珠,怎地变这般棘手? 陶勋忽然身子一颤,走近紫霞仙子,附耳低声道:“两个入侵者被引进火狱焚仙阵里了。” 紫霞仙子嘴角一翘:“妙哉,我盯着黎螀,你盯着钟名古,只要墨明取胜,我们马上照计划行事。” 另一边,正在闭目养神的黎螀突然睁开眼,眼中露出迷惑,尔后将目光盯在墨、缶两人的战斗上。 缶粋占据上风久战不下,从容早已不见,耐心亦是无踪,法诀一变,但见他十指拨弦般弹起,火螭精珠随之一点点长大,数息间长到鸭梨般大小,珠面上的无数菱形平面上各各放射出纯粹的红光。 大殿忽然间出低沉的嗡嗡声,殿中之人可以感应到无数团庞大精淳的灵力从仙岛深处飞来往殿心处凝聚,很快无数团赤色火苗自空中闪现,流星般投入火螭精珠,此时此刻大殿中除了斗法中产生的光线外,其余的光线皆尽黯淡下去,吓人的高温充斥每个角落。 墨明满面怒容,大斥道:“缶粋,你疯啦,竟然抽取本岛核心的力量,将护岛大阵禁制全数敞开,厌火岛门户大开不算,你不惜开门揖盗,不惜损去厌火岛三十年的气运,就只为杀死我么!” 缶粋状若疯魔,咬牙切齿地回答:“厌火岛是我的,你这叛徒该死,杀掉你付出什么代价都值了。 第二十四章 图穷匕现(上) 缶粋此举的确歇斯底里,他的修为还不够,亦未掌握厌火冕,仅靠一颗火螭精珠就施展此术自是无法精确控制,是以殿中之人莫不受到法术的波及,幸得力度不太强,各人及时张开护身仙器倒也没有受伤,每个护身仙器表面腾起火苗,大殿中多出数百个明亮的火球。 胡勈大叫:“诸位,缶粋疯了,三十六岛镇压南海,他无故将仙岛之力挪作私用斗狠会使南海天机失衡,就算杀死墨明,往后三十年厌火岛上须灾祸不绝,只恐其余三十五岛也要受牵连。” 江厀却为缶粋叫好:“缶岛主行事果绝,不愧一代雄主之资,胡岛主言辞夸张,管得太宽。” 两边的人随之激烈地争吵起来。 这时,紫霞仙子说话了,她的声音将乱哄哄的嘈杂尽数盖过:“缶粋丧心病狂、下手狠毒,毫无同门之谊,毫无担代一岛众生之心,墨明何必再留手,早些解决掉他吧。” 墨明大笑起来:“好,好,好,时机已到,合该了断。” 他一边说,一边将左手伸出将赤珠抓回来。赤珠收起,赖以攻防的棱锥形空间即告消失,殿中众人的惊叫声中,缶粋施放出的烈焰将墨明淹没。 缶粋终于得手,一方面是心头狂喜,另一方面则是强烈的不安,这下变化太突然、太顺利,墨明并没有露出明显的败相,怎会突然放弃呢? 就在此刻,大殿猛地一下颤抖,就好似有人拿大锤猛砸了整座宫殿,纵然众人个个都是道行绝的修仙者,绝大部分仍不免被震得跌跌撞撞、东倒西歪。震颤之后,一个金黄色的光珠在殿中出现,轰然声中金黄色的、极薄的光线呈球形扩张开去,眨眼之间就将厌火殿,直至整座厌火岛,完整、彻底地扫过一遍。 接着,殿中斗法形成的一切威能瞬间凝固,然后变淡,消失。 几乎所有的人都被这异变所震惊,诸岛岛主心头不约而同地道:“这……是厌火岛的传承之宝。” 缶粋从惊呆状态下惊醒,凄声大叫:“我的火螭精珠,我的湛火水晶簪!” 原来,随同那些火焰消失的还有这两件宝物。 墨明重新出现在原处,同刚才不一样的是,厌火冕正戴在他的脑袋上,火螭精珠、赤珠、湛火水晶簪全都镶嵌在了冕上。 这下再蠢的人也明白了:原来墨明已经得到厌火冕,厌火岛的归属早没有悬疑,难怪他杀回岛来,正是为解决仇敌,名正言顺地取回岛主大位。 这一刻在场的人神情各异,似江厀般和缶粋站在一起的十一岛露出慌乱,如胡勈一般摆明车马支持紫霞仙子的人则大声为墨明喝采,还有似胡费般持重老成、不偏不倚之辈也准备向墨明道贺。 “住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紫一白两道光芒瞬移出现在墨明身旁,正是紫霞仙子和陶勋。 两人各自张开一紫一白两面光盾与突然出现在金、黑两色剑芒撞在一起,没有生任何声响,但相撞之处腾起刺眼的金色光影,恰如颜料进水中迅晕开一般,随之即有无形的冲击波狂暴地向四面扩散,瞬间扫过大殿的每个角落。 这是黎螀和钟名古突然难攻击墨明,一直紧盯着这两人的紫霞仙子和陶勋自然不会袖手,四人一交手就使出凡的手段。 说起来今天在殿中之辈不是三十六岛岛主就是三十六岛的精英,哪一个不是道行高绝,还有威力巨大的仙器法宝武装到牙齿,而且以他们异类修仙的本体神通更是异常强大,比中土渡劫期甚至飞升期的修仙者只强不弱,然而当他们被冲击**及到时,却一个个筋酥骨软、心惧胆裂,明明有一身的仙力可以调遣,偏偏不知道去调动,束手之下就象木偶傀儡般被撞飞,顿时大殿中人影横飞。 紫霞仙子、陶勋与黎螀、钟名古这次交手连互相试探都免了,直接就是互相强攻,一息之内硬碰硬碰撞不下百次,四团光影高移动和彼此碰撞的轨迹几乎遍布以墨明为中心的每个方位,每一下交锋都要激起一团金色光影,带起一轮冲击波,因他们移动和交手的度实在太快,在近百个不同方位造成的冲击波几乎同时传出来,于是会场上的海外修仙数百人好似皮球般在大殿里毫无规则地漫天乱飞,一些功力稍弱的早已受伤吐血,总算他们身赋异禀皮糙肉厚未危及性命。 紫霞仙子贴身一套浅紫色的明光铠,甲身饰满花纹,战斗之时无数符文在花纹丛中闪现,煞是好看;铠甲之外又是一套霓裳羽衣,五光十色美到极致,再外面一件素纱蝉衣如薄云袅袅,灵动曼妙;右手执一柄通体冒出赤火的宝剑,左手有九颗火光四溢的火珠萦绕转动;在她身后,一片宛如极光的光雾缭绕不散,雾中时不是有状似眼睛的五色光晕凝聚、散开。 她这套战甲、兵器同她的人配合在一起不光简直美到极致,更在不知不觉之间流露出天生的高贵气质,使人忍不住想跪倒膜拜;在最重要的实战威力上,她凭此在与半露出天仙法相的黎螀的交锋中不落下风。 陶勋显得简单得多,他仅全身笼罩在一团玉色的光影中,右手挥动一柄两尺长的、弯月状手钺,左手驭使一面纹饰古朴的古镜。 钟名古则颇为怪异,此人两只眼睛全无半点眼白尽是墨色并有黑气丝丝淌出,表情木讷浑无生气,身外罩着层淡黑色的死气,右手一柄断头刀,左手一枝穿心梭,头顶有三只蚕豆大小的黑鸦盘绕飞旋,时不时从它们口中吐出黑色的死气攻击对手。 几个回合后,紫霞仙子一面御敌,一面焦急地对陶勋传音道:“不能任由这样下去,黎老鬼他们故意波及无辜是想损伤南海仙岛的元气,你有没有办法?” “你替我挡一下钟名古,他身上潜伏有梵天老祖的一丝神念,我能感应到梵天已经现我,正在加强在钟名古身上的神念强度,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好,你快快施法,只要墨明能彻底掌握厌火岛,就算梵天老祖亲来我们也不怕了。” 就见双方的斗法场面突然一变,紫霞仙子一声清叱,她身后的极光中猛地变化出成千上万个眼睛形状的五色光晕,乍一出现,每个光晕宛如真的眼睛般次第眨了一眨。 厌火殿内的空间立即凝固起来,里面的一切,包括光线、时间,一齐静止,紫色的光雾充斥其中,这个过程异常短暂,然后一切重新活动起来,紫雾亦消失殆尽,与此同时黎螀、钟名古被数以亿万计的紫色火光击中。 倘若这般攻击的对象是其他人自会无往不利,能瞬间将目标击得魂飞魄散、形神俱灭,但黎、钟两人不是凡人,尤其黎螀及时将他的天仙法相尽数外放,三丈金身光芒四射,如巨石金钢岿然不动,死死地将紫火地隔阻在外围;钟名古头顶的三只黑鸦喷吐出浑厚的黑气护住全身,虽被紫火点点削弱,短时间内仍可保无虞。紫火一时伤不到两人,两人的行动亦因此被限制,只能在原地相抗,无暇抽身做别的事。 紫霞仙子的紫色火光不是凡品,是她自本命神通的紫凤神火光,在天界亦算得厉害的神通,以黎、钟两人的本事非须全力抵挡不可。可惜的是直接在凡界的空间中施展天界神通,如果不想惹天谴上身就不能持久,否则紫霞仙子大有可能凭这次突袭将对手逼到狼狈万分的境地。 一息过后,紫凤神火光倏然消失,黎螀和钟名古乘机飞退开去,一边退一边各各挥手动攻击,攻击的对象竟直指尚未从冲击波中稳住阵脚的南海诸仙,当然那已经投效他们的十一岛除外。 而且这两人分工明确,钟名古催动断头刀和黑鸦全力攻击紫霞仙子,黎螀则对其他人出手,尤其主要目标直指正在力图将火螭精珠和湛火水晶簪重新炼化后收回厌火冕的墨明。 紫霞仙子自然不敢小觑钟名古的攻击,在她的潜意识里此人的攻击更为致命,如此一来便无暇顾及旁人。 大殿上,众多海外仙岛的人尚未才稳住身形,黎螀和钟名古刻意施放的束缚仍未消失,他们依旧不能提动半丝法力,对黎螀的攻击毫无躲避的能力。 好在陶勋借她突然爆赢得的时机完成了仙术的准备,抢在黎螀得手前及时施放出来,自脑后放出三丈三尺玉色光芒化作自身模样,巨像双手结成印诀,唯两只眼睛是闭着的。 “莲生九品,万法归一,出!”陶勋一声叱喝吐出真言。 三丈幻象两眼睁开,整个光影爆炸开刹那间充斥整个宫殿,殿中突然亮了一下然而恢复原状。看似什么都没生,实际上变化已经悄然出现。空中一朵巴掌大的白莲突然冒出来,在它面前立即闪现出一团金光,金光本是奔某一名海外修仙去的,这下被白莲挡住并被吸入莲蓬中。百分之一个眨眼间,上千朵小小白莲相继出现,每出现一朵即吸走一道金光,一下子将黎螀的攻击全数挡下来。 不光如此,黎螀、钟名古挥舞的兵器的表面也一朵接一朵地冒出小小白莲,生出巨力托住兵器并阻住它们的行动,两人的行动大受束缚。 殿中一角,墨明正就地盘坐全力催动厌火冕放出炫白的火焰炼化火螭精珠和湛火水晶簪。这两件宝物被黎螀一伙抢去多年,自然不可能不被暗中动过手脚,他不会天真地认为抢回来直接就可以使用,至于如何袪除被外力施加进去的杂质,墨明通过传承之术自有一套方法,只是需要些时间,这也正是他需要紫霞仙子和陶勋为他争取的。 能否保障墨明顺利彻底收回厌火冕等两物是此战成败的关键,陶勋将施展的仙术的大部分用于保护他,一时间墨明被迅冒出来的上千朵白莲完全包裹住,再不露一丝空隙。 黎螀和钟名古同样知道此战的关键在哪,他们的原计划是能够控制住南海三十六岛的人最好,控制不了就要最大限度地摧毁南海的修仙势力,这两个目标在紫霞仙子和陶勋的插手下几近失败,反而是若被墨明彻底掌握厌火冕,在厌火冕调用厌火岛力量的情况下,两人必非紫霞和陶勋的对手,死在当场都有可能。 “你缠住他俩,我需要点时间!”钟名古冷冰冰地命令完黎螀,跳开一旁单足而立,双手一指心口,一指斜后方天空,头顶黑鸦呱叫声中化成黑气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进去。 “老祖放心!”黎螀答应一声,胖胖的身体骤然闪过一圈金光,然后化成黑烟模样,迎风晃一晃变化成三头六臂的金身法相。 第二十四章 图穷匕现(下) 黎螀的金身法相此刻三三相:一怒目欲裂恨气冲天,一泪流满面悲不可抑,一开怀大笑亲切感人。他的六手各执一件到三件凡间见所未见的器物,总共十三件兵器在舞动之间雷霆闪闪、慑人心魄。 此番变化一出现,黎螀之前施展法术时的金色之光尽数变作黑色,颜色有改变,威力上更是生了质变,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和每一件兵器的划动都在空气中激出一个又一个玄奥至极的淡黑色波纹,波纹荡开,白莲触之尽溃。 陶勋并不慌张,手上印诀变化随意挥出,白莲层层出现,很快将黑色波纹吸收殆尽,但当他看见钟名古的变化时忍不住叫道:“不好,梵天要附身过来。” “阻止他!”紫霞仙子急道:“你我须立即合力击杀黎螀才及阻止。” 黎螀三中的笑脸之张口喷出一物,飞起到他的头顶现出形来,却是一枚兽纹铜玺,铜玺往下落去三寸距离,似落在某个平面上,底部金光扫出,厌火宫殿时光线一暗,影像开始扭曲变形看似一张张笑脸,一切皆变得似真似幻。 这是黎螀施展神通张开了自己的天仙界,这也意味着他打算不计后果地施展天界的仙术。 “糟了,他不要命了。”紫霞仙子有些变色:“我来,你去!” 她不待陶勋回答,将身体化作紫光,转一转现出天仙法相,几乎就是她身穿战甲的放大,微有不同的是额上多出一点朱痣,身后的极光更加明亮。 “哼,小儿伎俩也敢卖弄!”黎螀冷笑一声,挥起一只金刚杵砸将过来。 紫霞仙子火剑一指,金刚杵陷入烈火当中,来势显见缓慢。她另一只手上的九颗火珠渐次闪动,每闪动一次便激起一圈肉眼可辨的涟漪,扫将过去,四周那曲得如同笑脸的幻相几乎便要恢复正常。 “你要小心!”陶勋叮嘱一句,翠光闪过身体居然消失不见了。 四人的这几轮交锋实则只不过一两个眨眼的时间,当黎螀催法仙术试图控制紫霞仙子和陶勋的刹那,这三人的身影在厌火宫殿里的人眼中凭空消失了,同一时刻殿中的人全部摆脱束缚恢复正常。 殿中的数百人一阵忙乱迅分成三块阵营,一边是缶粋、江厀为的起本次大会的十一岛,另一边是胡勈为追随紫霞仙子的九岛,其余的则是以胡费为的十四岛。胡费等十四岛的人刚刚亲睹并亲历了黎螀等天仙威,因见双方没有分出胜负便不急于摆明立场,龟缩到大殿一角作壁上观。 作为东道主的厌火岛在殿中约有百人,巨变生后他们同样分成三部,约三成自动站到墨明周围摆出警戒的姿态,约五成站到了缶粋一边,还有两成的人犹犹豫豫鼠两端。 大殿里的气氛显得古怪至极,三个阵营互相间深自戒备,却都没怎么吱声,没有人互相喊话。 在一干亲信保护下的缶粋兀自失魂落魄时被人拍了下,定睛一看是江厀。 “白痴,墨明拿到厌火冕,你如果不想死就不能坐以待毙!”江厀阴森森地道:“快乘他正在炼化的功夫杀掉他。” “怎么杀?”缶粋并不笨:“我失去精珠和水晶簪,而这大殿内禁制重重,除非黎天君出手帮我,否则连他的身都近不了,但黎天君却不见了。” “谁说不见了,你看!”江厀指着他后面:“他回来了!” 缶粋猛地回身,果然看见恢复真身的黎螀从虚空中跳出来,他惊喜交加地迎上前:“黎老,您要帮我!” 黎螀看上去有点不太一样,原本胖胖的身体瘦了许多,大约瘦下去三分之一的模样,气色略有点灰败。他怒冲冲地:“哼,老夫就是为帮你而来!大事有变,你们想要保命就须听我的号令。” 这边的十一岛其实早被黎螀用各种手段控制,此刻见后台现身、强敌无踪不由心中大定,听他号令一出当然齐呼响应士气高涨。 江厀趾高气扬地跳出来冲中立的一派喊到:“胡岛主,不,是胡伯父,天下正处在巨变的路口,南海也当选择自己的路,何去何从眼下须得做出决断。” 胡费摇头道:“老夫不愿管闲事,也不愿被人管闲事,你们要闹就自己闹,别来惹老夫就成。” “哼,老滑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到时候由不得你。”江厀肚子里暗暗咒骂几句,又向其他十三岛的人问道:“其他诸位岛主和兄弟辈,你们呢?” “胡岛主的看法就是我们的看法。”声音虽错落稀拉,意见倒也一致。 “哼,别不识抬举,黎老天君的天仙身份想必你们都不敢置疑,他的无上神通手段你们也亲眼目睹,紫霞贱婢和墨明的同伴螳臂挡车下场可不妙。” 有人忍不住问道:“江岛主,你们空间想做什么?天界会放任?” “做什么?当然是打开昧谷或者夺取中土。黎天君已经说过,每次浩劫都是凡界法则先失衡后平衡的过程,现下刚好是失衡之始,后面怎么变化不得而知,安知吾等所为不是顺天应命?我等都知道一万两千年前多天仙下界之初天界并未曾插手,只是当时通天教做了几件出格的事才惊动上天,而这一次我们决不会重蹈覆辙的。黎天君的意思是南海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早参加我们得到越多好处,中土仙境、昧谷藏宝只有参与者才有份。” 黎螀不耐烦地重新变化出天仙法仙,只剩两四臂,他的凶狠的一恶狠狠地冲众人威胁:“懒得同你们废话浪费时间,从我者可共入昧谷,不从者诛!” 缶粋乘机叫嚣:“诸君别再犹豫,随我杀掉墨明祭旗以表明心迹哪!” 在黎螀**裸的威胁之下,不光十四岛中有人动摇,就连胡勈等九岛中也不例外。 胡勈大急,道:“你们怕什么?黎螀是天仙又怎地?我们身上带着仙岛传承之宝,虽远隔万里仍然能调用本岛的力量,有此力量护身,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他黎螀也不能拿我们怎样,更何况墨明马上就可炼仙厌火冕,他可是东道主,厌火岛的力量一旦激起来,天仙也不是对手!千万不要被他们吓住了。” 江厀道:“你们有本岛之宝护身,难道我们就不能调用力量对付你们啦?三十六岛不能一致行动,威力上要大打折扣,这种情形下黎老天君一人的手段足可叫不从者永世不得生。” “如果尔等调用不了本岛的力量呢?”一个声音从半空中响起。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空中划开一条五光十色的裂缝,陶勋从里面飞出来,他拿着手中手钺指着黎螀道:“南海不是你任意放肆的地方,乘早死了这条心。” 黎螀颇为意外:“你怎么这么快出来了?” “你那破地方可困不住我。”陶勋转向其他人道:“可还有谁想要触犯南海诸岛三十六的法规跟随黎螀助纣为虐?” 缶粋跳脚大骂:“你这中土来的杂碎,南海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 陶勋懒得理会这个跳梁小丑,向所有的人出警告:“谁敢违犯规矩,谁被本岛传承之宝抛弃。” 江厀嘲讽地质问:“你说那样就那样?凭什么?” “凭我乃朱雀岛之主!”陶勋说出这句话后突然从七窍中喷出紫色烟霞,眨眼之间变成了紫霞仙子。 “你……你在这,里面的是谁?”黎螀脸色剧变。 “哈哈哈,里面那个是索命之人!”紫霞仙子一边大笑着回答,一边往身后抛出五只翡翠手镯。 五只手镯化作绿光一闪而灭,下一刻出现在混在人群中的丁柔、董思焉、孙思正、阚智钊、悟尘子腕上,他们耳中同时响起紫霞仙子的声音:“马上就有恶战,你们守在墨明身边,在他成功出关之前无论谁靠近,只管用最厉害的手段打过去,记住,无论谁,哪怕是我或者陶勋。” 江厀却是大声讥笑道:“笑死人了,你不就是个紫霞岛岛主,朱雀岛听都没有听说过,各岛互不统属,吹牛也不怕闪舌头,有本事你这就封禁我碧岛的碧落辰昏钟吧!” 紫霞仙子微微一笑:“已经封了。” “吹牛。贱婢,听我给你敲敲丧钟吧!” 江厀单手结成法诀朝额上一指……没反应;再指……仍没反应。 这下他懵了,连试数次皆无反应,脸色顿时煞白,哆嗦着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其实不光碧穷岛,站在他一边的另外十岛也遭遇同样的事,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满殿皆惊。 “朱雀岛上有座南明镇海塔,开启时能镇压南海三十六岛的仙力之源,任意切断各岛传承之宝与其本岛的联系。”黎螀解释几句后冲紫霞仙子问道:“老夫倒好奇了,此刻坐镇在南明镇海塔里的那位是谁?莫非天界的人已经插手,派出天仙辈替你坐镇宝塔?” “无可奉告!黎螀,你遣往朱雀岛的两个同伙现在处境可不大妙哟,注定有去无回。”紫霞仙子讽刺完他,转向其他人:“我号令尔等一齐诛杀黎螀以及反叛南海法则的十一岛败类,不奉令者永远封禁仙岛传承。” 听见这番对话,在场之人全弄清了形势:原来面前这位紫霞岛主才是真正操纵南海大势的天界派驻之使。众仙尽管对她的命令式口吻不满,还是有许多人开始行动起来向黎螀一伙拔刀相向。 黎螀见势不妙高声道:“你们愿意永远受制于人吗?不若助我破了她的紫霞岛擒杀此婢,肯出力者老夫可保他进昧谷参悟大道。” 可惜肯听信他的话的人不多。 缶粋看见紫霞仙子后一直又羞又气,乘这个时候从怀里摸出一枚鸽蛋大小的金珠道:“你这贱婢敢坏我大事,我教你横死当场,当世不得生!”说罢将手中的金珠捏下。 金珠上跳出数百道细小的湛蓝色电弧,噼叭之声不绝,紫霞仙子的体表随之出现无数道淡淡的黑色波纹,一股烧焦的气味飘出来。不过也仅仅如此,波纹只在离她身体一尺的位置,始终无法侵彻进去。 这便是当时顾长使、黎螀一伙用来控制紫霞仙子的魂禁金珠,显然完全失效了,缶粋的一番卖弄只换来她一道鄙夷的目光和一干众仙的哄笑。 “蠢货,若此物有用,她焉敢如此!”黎螀恼怒缶粋出丑,一边将两四臂的法相亮出来,带起漫卷天际的金光向紫霞仙子道:“贱婢,尔之道行不过尔尔,且看老夫如何用天界的手段将你斩杀当场,谁敢同你一边向老夫举刀,谁就将和你一个下场!” 江厀和缶粋赶紧带领手下鼓噪:“不想死的呆一边看戏,将来少不了好处,想要早登昧谷的快快举兵杀掉紫霞贱人,共襄义举!” 很快,厌火殿内刀兵横飞,数百人战作一团。 第一章 紫霞岛上(上) 差不多在墨明与缶粋开战的同一时刻,紫霞岛外的禁制火狱焚仙阵当中富洽和杨栩正陷入苦战。 一开始这两人尚顾忌着天罚不敢动用太过厉害的仙术或天器,可是他们错估了形势,以为朱雀殿里无人驻守,困住他们禁制只是被动触后按照预设的方式运转,没有相应能力的人坐镇主持,再厉害的仙阵也困不住他们。 正是因为抱有此念头,二人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朱雀岛是天界设定的总枢南海诸仙岛的地方,其护岛仙阵是按照天界的等级来设置的,别说威力上远远胜过其他海外仙岛,就是其所允许调运的力量和适用的法则范围也经过特殊的处理,也就是说它被允许调运出凡界法则范围的力量来制敌,当它全力开动之时制住几个天仙不在话下。 当然,前提条件是必须有同样具有天仙境界的人坐镇主持,盖其威力委实太大,能力不足之人无法驱动阵法的运转,此亦可以避免万一凡界修仙误打误撞闯入后操纵护岛大阵无端牵引天地法则之力酿成严重后果。 象火狱焚仙阵这种仙阵便是传自天界,其威力在天界小有名气,它能动十数种厉害的天火困敌、伤敌,尤其其中最可怖的名唤焚心炼狱火,此火与域外夺魂之火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火性直问天仙本心,身处此火当中凡有欲念者皆难保不迷失本心,渐使灵台蒙垢,进而丧失神通法力,身体无法抗拒阵中其它夺命天火的焚烧。 富洽和扬栩在天界的时候未必不知道此阵,不过此阵的阵理和阵图变化太繁太多不可能一一记住,所以二人初被困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觉不妥时稍有点晚了。不过两人也不是普通之辈,陷入危机后迅调整策略,放开手脚自保。同时两人也一阵纳闷:火狱焚仙阵当有人主持,此刻紫霞不在,谁在作怪? 两人自然不会知道,朱雀宫的深处,一座红色的宝塔的第一层里,一个男子正端坐在阵盘前不断地打出印诀,催动着火狱焚仙阵。如果丁柔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跳起来,这个正在操纵紫霞岛近岛禁制的男子正是陶勋。 宝塔高约五丈、阔三丈,总共三层,奇妙的是整座塔是用一整块火玉雕就,浑然一体、毫无瑕疵,真个美仑美奂。这就是南明镇海塔,是朱雀岛的总枢室所在,亦是南海三十六仙岛的气脉总控之地。 宝塔由下往上的第一层是紫霞岛的护岛禁制机关室;第二层里摆着一套巨大的海图,南海三十六仙岛的微缩模型一一在其中,这个就是黎螀所说的镇压南海三十六岛的仙力之源的地方;至于第三层,陶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紫霞仙子也没有告诉他。 原来,早在陶勋从重伤中醒来到正式拜访朱雀宫之前的九天当中,紫霞仙子已经通过特殊的方法与他取得了联系。 紫霞仙子几年前因一时大意,被附身在顾长使身上的梵天老祖和黎螀联手潜进来将她打伤,并且制取魂禁金珠加以控制,数月前陶勋击杀顾长使顺带消灭梵天老祖的一缕神念,紫霞仙子虽乘机压制住梵天老祖和黎螀所种下的禁制手段,但想彻底驱除则力有不逮,恰好陶勋一行的仙舟飘流至朱雀岛。 初时她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对这个带着浓浓天劫气息的陌生人有些敌视,但很快便有某个人出面的指点于她,使她彻底放下防备之心主动向他求助。 陶勋当时一边疗伤,一边通过她了解到南海的形势,既惊讶于通天教梵天老祖将手伸进南海,又担心南海步东海的后尘插手中土修仙界的乱局,更为突然冒出来的天仙之辈担忧不已。其实他从昏迷中醒转后就已经知道,到海外避乱的打算事实上已经落空,自己只不过在另一个地点参与到同一场浩劫当中。所以计较起来,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对紫霞岛的事袖手不理。 到朱雀殿后,闭关炼器是半个幌子,说是半个幌子是因为在此期间除去真的炼制几件紧要的东西外,他抓紧时间另外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帮助紫霞仙子在不惊动梵天老祖等人的情况下驱除施加于她身上的禁制;第二件就是学习南明镇海塔的操纵之法。 紫霞仙子传了他第一层塔的驱动之术,第二层仅带他上去看了看,第三层则只字未提。两人通力合作,在第二层塔上预先做出过布置,如此一来紫霞仙子就可以远在万里之外出操纵的指令,而陶勋坐镇宝塔中催动宝塔的运转。 至于此刻正在厌火殿中同紫霞仙子一同战斗的那个陶勋,实则是他在朱雀宫内仙灵之地全力炼制的替身傀儡,此傀儡炼制之术与普通的傀儡术又不一样,是他从《天册》下卷中领悟出来的无上仙术,为炼制此物他不惜分出一部分元神附于其上,而效果也十分让他满意,替身傀儡战力惊人。紫霞仙子为了替他遮掩,也将她炼制多年的一具傀儡送与他作为他的替身傀儡的替身,战力同样不容小觑。 紫霞岛的护岛大阵总枢室同仙云山的护山大阵绝类,同样是一个巨大的全岛影像,上千个大大小小的仙阵禁制一环套一环地显现其上,每一个仙阵的阵眼依其重要程度会显示出一个亮点,每一个仙阵的节点又会以次几等的亮度出现在其中,不同的亮点有不同的触或控制方法,彼此之间也可以串并联动,真个是繁复无比,而论起威力来比之仙云山要高出不少。 身陷围困的富洽和扬栩各各将自己的天仙法相催动得更强,三丈金身涨到七丈,护身金光扩大到十里,不过火狱炼仙阵里的侵透力太过强大,他们全力张开的护身金光倒有一半被紫雾以及隐藏在雾气中时不时突然冒出的火焰所侵入,两者混在一起更加剧烈地磨擦和消耗。 在紫雾当中又有一层极淡的红光不但不受金光的排斥,反而似染料般不断地将接触到的金光染进自己的色彩,这个就是天界大名鼎鼎的焚心炼狱火,两人须得靠金身法相脑后的光晕才能将其强行挤开,只不过抵挡得甚是辛苦。 除了护身金光和仙灵光晕之外,两人将自己的神通悉数施展出来。譬如他们额头上的乌眼叫做天仙灵目,功能看破假相虚幻,对付各种迷阵最有效,这是他们能在阵中不被迷失的倚仗。此外,为了对抗无处不在的其他的要命天火,他们也将自己的天器法宝祭了出来。 富洽最厉害的一件宝物是一只铃铛,既能喷出火焰和青色毒沙,又能每隔一会儿吸走近身的天火和紫雾。他还有一对竹节鞭,也是他近身攻防的利器。 扬栩则是催动着一只金灿灿的九连环,横杆和九环的每一次变化便扯动他身周的空间随之变化,将海潮般涌来的天火和紫雾牵引到别的方向。 随着两人越来越放开手脚,紫霞岛近岛的海面的动静亦越来越大,海面上蒸腾的紫霞里不时迸放出火光,从里面传出的爆炸声隔上几十里仍震耳欲聋。渐渐的在两个战场的上空堆积起厚厚的彩云,那云团呈带状将两个不同的地点连接起来,其覆盖区域阔达百里,云团本身五颜六色妍丽异常,云气带着炫丽的色彩在天地之间翻涌滚动。沉闷的雷声从其中传出,混在紫雾里的爆炸声当中,不安的气氛一点一点地累积。 第一章 紫霞岛上(下) 陶勋敏锐地觉察到外面的变化,引目向出现异象的方位看了一阵,不由得喜上眉梢:“这两人为脱困不顾一切,频频使出天仙的手段,看来不用我太费力,自有上天会收拾他们。” 果不其然,彩云累积过临界点后迅演化成一场雷殛风暴,就见数以百计的各色闪电穿击而下,直指被在火狱炼仙阵中作困兽之斗的富洽和扬栩。 陶勋见状赶紧催动太元仙力出印诀,以极端精细的控制将仙阵打开一道缝隙,放滚滚天雷轰进阵中。天雷殛杀目标时破坏力惊人,也不会分辨敌友,陶勋乐得借天雷攻击两个不之客,却不会傻到让护岛的仙阵替人挡劫。 一时间紫雾、彩云、闪电搅在一起,一阵又一阵令空间都在扭曲和颤抖的波纹从中传出,海面上洪波涌起、巨浪排空,犹如未日即将降临,被困在仙阵里的富洽和扬栩处境更加凶险。 正当进展越来越有利时,宝塔忽然通体亮,宝塔内部被自身出的光芒照得没有半丝阴影,接着宝塔的光芒变幻出不同的色彩,并伴随有令人感觉舒泰无比的仙力波动扫过全塔,这是远在万里之外的紫霞仙子出遥控宝塔的讯号了。 宝塔第一层的屋顶飞快地变化得如同一泓秋水清澈鉴人,陶勋身旁地面摆着着的一个由数十枚玉符垒成的塔状装置,感应到屋顶的变化后一眨眼尽数化成青烟,晃一晃后变作一只镌着阳文凤凰图案的玉符。 陶勋抓起凤凰玉符,按照紫霞仙子所教授的心诀将仙力注入其中,符上凤凰先是变得火红,然后在一声长鸣声中带着炫烂无比的光焰飞出来,一头扎进屋顶的清水当中,整个第一层都被凤凰尾羽洒下的金色光点所填满,一时美到极致。 可惜陶勋没心思欣赏美景,他在凤凰钻进屋顶后立即行动起来。 这便是他与紫霞仙子联手所做的布置,两物的启动意味着远在数万里外厌火岛上的紫霞仙子已经抛开一切动真格的,她能遥控启动宝塔第二层的禁制,以完全切断那些投效梵天老祖和黎螀的仙岛的传承之宝的力量,不过此此时此刻她要对付实力远出她的黎螀,无法抽出哪怕一丝的力气用于遥控宝塔,所以按照两人的约定,陶勋将出手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凤凰钻进楼顶后,楼顶恢复到正常模样,但很快再度变化起来,整个顶板泛出火红色并往下凸出三寸,紧接着部分凹陷回去,眨眼之间变成了南海海图,三十六岛凸出于海平面闪烁着不同红、绿两色光芒。 闪红光的就是需要被禁断仙力之源的反叛仙岛。 陶勋将身轻轻一纵,整个人飘浮起来并与屋顶平行,就象是站在一堵墙壁面前。他将两手合在一起再缓缓拉开,拉开的过程当中,他的手腕上忽地变幻出上百只晶莹如玉的手掌,每只手掌结出不同的印诀。然后他出一声低吟,上百只手掌同时消失,两手停下来间距约半尺,两只手掌之间突然出夺目的白光,短短一个眨眼的时间由亮到极致变作黯淡无光,再一个眨眼之后化成一个核桃大小的黑色球体。 这时宝塔内部的空间以黑球为中心扭曲起来,某些地方甚至不可思议地折叠在一起,这便是陶勋越界调运太元仙灵力,幸亏此处是宝塔内部,而宝塔本又处于朱雀宫的仙灵之地,短时间内调运太元仙灵力不会引天地法则的反应,否则他的仙殄之伤恐怕非得作不可。 所以陶勋很顺利地完成了仙术,用近乎中三天天仙的神通将第二层的禁制完全催动起来,那屋顶上凡是闪着红光的仙岛都从凸起变成凹陷进平面以下。 按照紫霞仙子所传之术暂时封印仙岛的传承之宝其实压根用不着陶勋动用如此高深的神通,他既然这样做自然是另有打算的。 当他腾出手做这些的时候,一层仙阵禁制图上也生了变化,七个不同的方位上接连有禁制被触。 陶勋吃了一惊:“怎么还有天仙之辈强闯进来?而且这么多?” 他挥手将两掌中尚保留了大半的黑球收起,身体一晃消失,再闪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两只手带起重重叠影将法诀打出,驱动着对应位置的护岛仙阵运转。 紫霞岛本岛全部被层或浓或淡的紫气笼罩,以海岸三里为率,外侧的禁制几近全开,七个不同的方位上各有一人驾驭着各种威力巨大的法宝猛烈地冲击着。他们有的从天空,有的从海底,有的从海面,无视护岛仙阵开启后强大得可怕的威能,亦无视动用天界仙术的后果,倾尽全力要攻破禁制杀进本岛。 陶勋观察了一会,心头震惊,脸色亦铁青。 令他如此动容的是两个现:第一个是他现有一股极端强大的力量正在不知不觉间侵扰紫霞岛的方位,整个紫霞岛都在它的笼罩之下,他现这股力量竟出自某种未知的强**则,并且十分巧妙地隔阻了它所笼罩的区域与凡界法则的直接联系,在它作用力之下,因这些人恣意妄为而涌动的天罚之力竟然逐渐消失,连带正在轰杀富洽和扬栩的那团彩色劫云也缓慢地消散。 第二个是他现后面闯来的七人明显有问题,七个人毫无疑问是天仙的境界,但却对天仙应掌握的仙灵力、仙灵术以及上层的法则之力生疏得很,就好比踩着高跷的侏儒,看上去象个巨人,实际上无法与真正的巨人相提并论,而且这些人明显没有适应他们天仙境界的法宝兵器,此时此刻他们所用之物更象是凡界的仙器,这情形实在是诡异。 蓦地,陶勋心头袭上莫名的紧张,一种不好的预感令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在他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就见海天交汇之处突然出现一道极亮的光。 这亮光极端刺眼,其亮度恐怕比几百个太阳加在一起还要大,在它的照耀之下天地之间只剩下黑与白两种颜色,接着就是一波又一波极端高温的气浪巨锤般砸将而至。 在这强绝得不讲道理的攻击面前,紫霞岛整个地颤抖起来,外海的禁制轰然粉碎,内海的禁制也没有抵抗多久即告崩溃,就连未及消散的彩色劫云在冲击之下迅溃散,紫霞岛本岛的护岛仙阵猛然全开,并且以最大的威力张开着。 陶勋面前的护岛仙阵图影上,一个又一个的亮点熄灭,半个眨眼之间本岛之外的禁制竟然九成被毁,本岛的禁制也有近两成损毁。在他全力张开的仙识里,分明现到一道强大的力量隐藏在火浪中撞过来,直指南明镇海塔的位置。 来袭的力量仿佛异常熟悉宝塔的情况,那毁天灭地的法则破坏之力纯粹就是为彻底摧毁宝塔而不是为夺取它而来,在绝对的力量和度面前,一切的技巧都显得脆弱不堪。 前后两批来袭的九名天仙辈敌人全然不受影响,借着天劫消散、仙阵被破坏的时机气势汹汹地冲上了本岛。 陶勋来不及多想,甚至放弃催动仙阵的力量阻拦他们。他奇快无比地掐出一个手印,两手一按眉心紫府,一按下腹丹田,口中猛喝一声:“出!” 只见他的身体体且隐约间似乎闪出一道黑光,而在紫霞岛上空却可看见,从朱雀宫内部冒出一个奇黑无比的光点,迎着来袭的火浪方向突然化成一朵墨色莲花,然后莲蓬上生出三茎,每茎生三花,此般连续变化九次,生出数万朵墨莲,每花生成后迅即长大到十数丈,数万朵硕大的墨莲将朱雀宫的正面遮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第二章 厌火殿中(上) 此时的陶勋再一次感受到体内那既暖且凉的力量正汹涌澎湃,似乎熟悉到到不能再熟悉但却是绝对陌生的对力量的操纵感浮现在脑中,他仿佛回到了天地初生之时一般,那时的世界一切都有可能,力量有无穷无尽的变化方式。 如此感悟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其实他也只是在情急之下冒着风险倾尽毕生所学,将从历次渡劫中领悟到的对天地法则的操纵之术施展出来,试着去激体内从来不受控制的“混元心甲”,他有预感唯有混元心甲或才抵挡来犯的强大力量。 事实证明,他不但成功调动了混元心甲,更加体会到某种远远出他目前应有境界的力量操纵之术。可惜,这个时机不对,恶战之中无暇旁顾,否则他倒想乘机好好体会和研究一番,而目前只能抓住莫名其妙地将自己的混元心甲运用到极致的机会将它反攻向来袭之辈。 空中墨莲主动迎向火浪,须臾之间无数墨色莲花联结起来,席天卷地势如大海,炽热到极致的气浪撞上来,就象两波巨浪撞在一起。 然而,两股巨大力量的冲撞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般的动静,仅仅只是“哧哧”之声不绝,墨莲之海扫过的区域炽热的气浪归于湮灭,一眨眼的工夫紫霞岛迎面的区域重新回到护岛仙阵的控制之中。 陶勋一击得手,没来得及得意却是一阵剧痛,要命时候那该死的仙殄之伤居然作。剧痛之下他施展的任何神通统统中断,墨莲之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在这一次伤势的作来得快去得更快,一俟墨莲之海消失,他也恢复正常。 急运仙识观察战场状况,陶勋不由得半喜半惊。喜的是在他的反击之下炽流气浪被逐出紫霞岛,连带其产生之源的极亮的亮光也告消失;惊的是由于作用时间委实太过短暂,混元心甲没来得及将掩藏在气浪中的毁灭性的法则之力以及九名攻击者灭杀,他们只是暂时被限制住行动,此刻刚好恢复行动之力。 陶勋也看清楚了,原来那个令他感到害怕的毁灭性法则力量实际上有形有体,是一根丈二长短的铁棒,全身缠绕着三层由毁灭性法则之力凝聚成的墨色雾气。 毫无疑问那铁棒是某种级别不低的强大天界之器,破坏力足以轻易击碎南明镇海塔塔身,对陶勋而言更可怕的却是那法则之力,它所透露出来的可怕气息依稀与曾经在被他击毙于东海海底的孚傆所施展的相仿。 富洽、扬栩等九名天仙高手重新恢复行动,他们刚才或许被混元心甲所展示的力量吓到,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们很明白,当敌人使用能够杀死自己的力量却没有杀死自己时,肯定不会是因为敌人的仁慈,而是因为敌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乘此机会一往无前地击杀敌人才是正道,这其中给他们强大信心的便是出现在空中的那根缠绕着黑气的铁棒。 宝塔是南海仙岛格局存续的关键,绝对不能有失。 陶勋不及多想,抬起左手半握成拳,拇指半屈下,指尖化成玄墨之色,然后挥拳击向面前的护岛仙阵图。 “呯”的一声,紫霞岛护岛仙阵绝大部分立体图像轰然粉碎,陶勋的拇指闪着墨色光芒一下子抵在其核心处未曾碎开的一团朱雀玉像上。他右手早已掐出另一道法诀砸将过来,砸在右拳手拇指背面,口中叱道:“南明元火,烧!” 只见那只玉朱雀上一抹火红的光晕闪过,朱雀便活了,双翅一张身体变得无限大,从高空俯视可以看到整个紫霞岛居然瞬间变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朱雀。它引颈而鸣,翅下鲜艳如血的烈火吞天覆地般倾泄而出,势不可挡地席卷一切,将袭到朱雀宫宫门口的铁棒以及富洽等九名天仙吞没。 俄而就见紫霞岛整个地剧烈地颤了一颤,随之以它为中心的整个南海也颤了一颤,这一刻便是天空也随之扭曲了一下。 巨颤之中,南明镇海塔轰然崩塌,第一层只余下闭目端坐的陶勋,第二层的南海三十六岛图凝聚成一团朱赤之火向上飞进一只九丈九尺高的巨大朱雀口中。而袭来的铁棒以及富洽等九名天仙已在刚才南明元火的焚烧中形神俱灭。 朱雀再次双翅一扇,下一秒已飞上九天深处,一声长唳传下,天空中降下濛濛红光,如幔帐一般将整个紫霞岛笼罩住,它越来越鲜艳,渐渐化成一团巨大无比的火焰在南海之上熊熊燃烧,紫霞岛隐没在其中。 这一场异变的影响不局限于紫霞岛,整个南海都被波及,朱雀冲天之际十数万里以外的厌火岛上,正在鏖战的人们全都停下来, 紫霞仙子一脸错愕的表情,喃喃自语:“情势严峻到此般地步了么?不可能呀,我没教他,他怎么办到的?” 黎螀的两四臂法相同样一副震惊的表情:“不可能,明明紫霞真身在此!” 三十六岛其余的岛主们则一齐惊叫出声:“我们的传承之宝失效了。” 原来不知道陶勋启动了宝塔里的什么神通,竟然导致三十六岛传承之宝与其本岛的力量之源断绝了联系,这样一来本来选择站在紫霞仙子一边并占据上风的二十个仙岛之人便只剩下人数上的优势。 黎螀现情况有变不由大乐:“哈哈哈,紫霞仙子,吾虽不知道你找了谁在朱雀宫里帮你,但看来他给你帮了倒忙,没有诸多仙岛之宝的支撑,看你如何是我的对手。” 紫霞仙子冷静地道:“朱雀飞天,整个南海的法则禁制业已启动,你和你的同伙永远不用想控制南海仙岛了,除非你们愿意让天界如一万两千年前那次派下天界天仙精英来剿灭你们。” “哼哼,南海对我们而言不是非控制不可,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毁掉,现在这般情形也很符合我们的目的。”黎螀大为得意地道:“在老夫退走之前,很乐意将这些小蝼蚁全数捏死!” “呵,别的仙岛力量的确不能调动,但厌火岛呢?”紫霞仙子笑道:“墨明马上就能将厌火冕彻底炼化,我和他联手足可置你于死地。” 黎螀咆哮道:“可惜在墨明成功之前,老夫有足够的时间解决掉你们全部!纳命来吧!” 他那两道四臂法相金光四射,无数足可撕裂空间的天器法宝被他使将出来,目标直指紫霞仙子以及同他作对的人。 紫霞仙子再不藏拙,一声清叱后冲天而起,化成一只硕大无比的紫羽凤凰,随着她现出真身,空间在她尾羽极光的扰动之下扭曲变形,这一刻她终将自己的天仙界神通全力施展开,将黎螀拉进其中与外界隔绝,接下来的就是两人之间的一场直接的生死对决。 看到殿内最强大的两个人消失不见,殿里的人大半丧失了继续斗下去的**,他们每个人更加关心自己的仙岛的命运,传承之宝与本岛失去联系之事令他们方寸大乱,于是大部分人再顾不得紫霞仙子或黎螀之前的威胁,乘机一哄而散逃离厌火殿急急往本岛归去。 但不是所有的人选择离开,杀红了眼的缶粋以及江厀等已经彻底投效黎螀的十二岛中的半数留下来,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逃回去也将被紫霞仙子清算,下场更惨,是故留下来行最后一搏。 这些人都听清楚了黎螀和紫霞仙子搏命之前的对话,所以他们将目光投向正在大殿一角苦苦炼化厌火冕的墨明。 第二章 厌火殿中(下) 墨明早已切断六识全力炼化厌火冕,黎螀一伙在火螭精珠和湛火水晶簪上面动的手脚太厉害,一时半会清除不掉。此刻保护他的有两拔人,内圈是丁柔、董思焉、孙思正、阚智钊、悟尘子以及紫霞仙子赠与陶勋的一尊战斗傀儡,外圈则是厌火岛的少量弟子及厜翼岛胡勈、夹崏岛阴咣、椟渐岛虞睭等三岛的高手。 江厀举着兵器叫嚣道:“杀了他们,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顿时六岛近百人以及缶粋带领的数十名亲信潮水般杀过来,双方陷入混战。 因为传承之宝被禁,各岛重新站到同一条起跑线上,如此一来缶粋、江厀一伙在人数上的优势登时显现出来,很快有敌方攻破外围阻截杀到丁柔等人面前。 厌火殿因先前缶粋孤注一掷一搏和墨明全力炼化厌火冕的缘故,内部的禁制早基本上失效,这里纯粹就是一个异常广大和异常坚固些的战场,海外的修仙都是异类,玩命时纷纷现出本体施展本命神通厮杀,其惨烈可怕远胜中土百倍。 丁柔等人的道行相对这些人本就低浅,此时陷入巨大的危险当中。早先的战斗中他们也有被波及,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勉强抵挡住,譬如董思焉的一百零八只玉偶替身一下子便损失掉十余只。 而这一阵攻击的强度远上次,中土的这五人将各人的最强保命仙器,如绞云罗、华月仙台、素纱蝉衣等等,全力张开,仍被轰得东倒西歪、岌岌可危。所幸他们平素沾到陶勋的好处,手上的宝贝不少,凭借着大量的、几乎用之不尽的度灭亟光玉符、刚玉炁壁玉符,还有天蚕丝帕阵图、纸质阵图等等大威力的攻防之宝,倒也在近三十名强横得不象话的海外修仙面前苦苦支撑下来。 当然,他们能够撑下来最大的凭恃其实是那尊战斗傀儡,此物是紫霞仙子秘炼多年之物,想它经天仙辈炼制不知多少岁月,威力怎能小了去,正是它一个便接下一大半的攻击,否则丁柔等五人早完蛋大吉。 虽说暂时顶住并不代表安全,不多会五人不同程度地受伤,连仙器法宝也被毁掉数件,在苦苦支撑的同时,他们也在期盼墨明尽快奏全功出来,更期盼陶勋从黎螀的天仙界中杀出来。 外面的变化如此精彩,在黎螀笑脸法相撑起的天仙界里厮杀更加精彩。 陶勋将紫霞仙子送出去不久后便恢复了本来面目,额上那点朱痣正是他与紫霞仙子将身份切换的枢纽所在,当他变回原貌时着实将黎螀吓得不轻。 对黎螀而言,这个在眼皮子底下做出李代桃僵的动作而不被自己察觉的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可怕的气息,他的笑脸法相笑容僵硬,眼皮子突突地直跳,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紧紧地攫住他的心脏。 钟名古的变化飞快地进行着,黑气越来越重,黎螀的这个天仙界无力阻拦陶勋将紫霞仙子送出去,自然也不可能真的隔阻梵天老祖那般可怕存在的进出,阵阵淳正的仙力波动从其中传出,若非已经知道根底,谁也不会相信即将出现在此的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物。 陶勋不愿面对梵天老祖,哪怕实际上在此的只是他的一尊化身。这次南海大会的形势变化基本上按照他和紫霞仙子事先的预料进展着,若是梵天老祖真的完成附身,他们前功尽弃便不可避免。是以他如同疯了般,施展出几般手段攻向黎螀的笑面法相。 陶勋动起手来没什么花哨的东西,就是一只手钺一面古镜,他在上次同梵天老祖的战斗中吸取到教训,痛悔没有乘手兵器的窘迫,此两物就是他为战斗而在朱雀宫时特地赶制的。 两物大巧若拙,手钺晃一晃后变到三尺长,锋利的刃锋每每划出道道缠绕着电弧的黑色光丝,此黑色光丝能切割、湮灭掉碰到的一切物质,电弧则将一切敌对的东西烧成青烟。古镜是件以守为主的法宝,此时竟被他完全当成攻击性武器使用,古镜催动开时蓝白两色光芒闪动,蓝光触碰到目标时即化成电网将其缠住,白光随即而至如刀片般瞬间将被缠之物切成无数碎块。 黎螀很狼狈,他只有三分之一的法相在此,功力先只剩三分之一对敌,面对在境界上出他的陶勋时就无法凭借功力上的深厚积淀来弥补不足,对于陶勋这种直接调运法则产生的毁灭性攻击,他委实应付得吃力,几件得意的法宝很快就被削去大部分威能,眼瞅着很快要变成废铁。 说来还真是好笑,这个天仙界本是黎螀支开的,先前他还满脸笃定地对着两个敌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而当陶勋的化身亮出锋利的爪牙时,他一个堂堂的天仙立即成了弱小的一方,最具讽刺意味的是他的天仙界能够隔绝内部同外界的气机联系,在其中动用出凡界法则承受之力一定程度的法术时不会引起天劫的反击,这有些作茧自缚的味道。 但是,好歹黎螀也是堂堂天仙,阅历、经验不知出陶勋多少倍,他很清楚在不利的情形下该如何战斗。其实他的目标也不是要与陶勋决一生死,他同陶勋斗的是时间,只要保证足够的时间让梵天老祖成功跨越时空将附身在钟名古身上的神念增加到一定程度,他就是赢家。 所以这个天仙界里的战斗激烈无比,两相的交手无比快,种种让人瞠乎其后的手段使将出来,每一次交锋都激起足以让凡界动荡的冲击波,战到酣处时黎螀的天仙界变得摇摇欲坠。 这也难怪,一方面是梵天老祖跨越时空附注到钟名古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另一方面急于除掉梵天老祖的陶勋对阻拦自己的黎螀法相分身下了重手,毫无顾忌地攻击。 可是同梵天老祖相类,陶勋也犯了个错误,此刻他的真身在十几万里之外的紫霞岛上正与富洽等天仙鏖战,这个化身比他本人差得太多,以至于他空有心急却不能迅斩灭黎螀。 外面是墨明在争取时间炼化传承之宝,里面是黎螀在争取时间让梵天老祖附身钟名古,两方面都在为自己争取时间。 这种怪异的平衡局面随着陶勋在紫霞岛弄出的那番大动静而生变化了,当朱雀复苏让整个南海战栗的时刻,它所掀起来的震动冲进了黎螀的天仙界,形成一道肉眼可辨的冲击波,扫过之处立现朱赤色火浪,当场将酣战中的两人扫翻。 陶勋在境界上的优势这一刻显现出来,他翻倒后立即站起来,手中宝镜白光闪动在他身外形成一个三丈高的护罩,天仙界里被激而生的火浪遇到白光后纷纷熄灭。 反观黎螀,被震倒后不但没能迅站起来,其法相的护身金光被火浪扫到后如同火油般被点着,腾的一下他的法相之身立即串出火苗来,烧得他惨呼不已。 再看钟名古,包裹住他的黑色烟气凝而不动,无论冲击波还是火浪都不能撼动它分毫,庞大而淳正的仙力波动继续飞快地累积。 在冲击波和火浪的双重作用下,黎螀的天仙界眼见就要撑不住。 陶勋秉持“乘你病,要你命”的理念,将手钺化作十余丈的巨钺斩向黎螀,手中宝镜则出一束红光将对手死死地束住。 就见巨钺斩在束手就戮的黎螀身上,一阵黑芒闪动。 “当!”的一声巨响,黎螀安然无恙,陶勋却象颗砲弹般倒飞开去。 就在刚才那一刻,一只莹莹如玉的巨掌从空中伸出来将陶勋拍飞,又顺势拍在黎螀身上,将束缚他的宝镜红光、火浪全数拍散。做完这些后,巨掌缩回去化成流光落下来,落到已经散去大半黑烟露出上半身的钟名古臂上。 第三章 天劫了事(上) 陶勋被梵天老祖附身的钟名古一掌拍飞,去势太快、力道太足,飞出去百丈距离后体表泛起火花,然后只听得“呼”的一声响,周围的空间蹿起火苗,扭曲之后景象一变,正是混战中的厌火殿。 原来功亏一篑的陶勋并未失望,他方一察觉到梵祖老祖出手,立即借势将黎螀的天仙界破开了,或许直接暴露在凡界对梵天老祖而言更为致命吧。 此时此刻正是缶粋和亲信联合江厀等六岛围攻墨明的紧要时刻,陶勋如流星般撞出来巧不巧地正好撞向墨明。 他的仙识何其强大,瞬间将殿风的情势尽收眼中,借着飞撞之势手中大巨钺和宝镜齐动,将正在向丁柔等人痛下杀手的几名海外修仙打成重伤。但是,当他接近墨明的时候,前方七色云霞闪出,带出来的巨力将他阻住并反弹开去。 这是丁柔催动绞云罗所为,她谨记着紫霞仙子的叮嘱,对于任何靠近墨明之人,包括紫霞仙子本人和陶勋都须竭尽全力阻止,直到墨明成功出关。 陶勋倒也深悉其中关窍,绞云罗是自家的宝贝,换作别人被这一撞必没好果子吃,而对他而言反成为助力。他索性施展法法诀借绞云罗的法力加,将手钺和宝镜以及身体合而为一,化成一道雷霆砸向露出身形的黎螀和钟名古。 钟名古其实还没有最终完成梵天老祖的附体,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大变,正是丁柔在崆峒山下也曾见识过的那双眼睛,深邃得可怕。对于再度攻上来的陶勋,他双手闪电似挥动,眼中乌光闪现,一道乌黑的半球形光幕迎上陶勋。 两相交锋的一刹那,陶勋所化身的白光之前突然冒出一个黑点,那是先前他的真身在南明镇海塔中用太元仙灵力所结之印凝出之物,当时只用掉小半,而其大半原来是用无上神通传送到了这尊化身身上----他梵天老祖能远隔时空将神念加注到某个人身上,陶勋本事不如他,但远隔万里施展法术却还可以做到的。 黑色光球撞在乌色光幕上,顿时暴虐的气息犹如天劫降临般充斥了整个厌火殿,说它暴虐是因为它们不分敌我,用最简单而粗暴的方式直接令殿内的空间剧烈震动得几乎崩溃,殿内的众人受到波及时无不瞬间失去战斗力,他们所催动的仙器法宝除了丁柔的绞云罗和董思焉穿着的那件由紫霞仙子所赠的素纱蝉衣之外,皆尽敛尽威通变回原形,失去保护的近两百修仙者象堆东西似地坠落在地,动弹不得。 不光如此,空间某处光芒掠过,现出本体的紫霞仙子和两四臂的黎螀法相同时暴露出身形,原来连紫霞仙子的天仙界也被震散,恶斗中的两人不得不收起攻击,改为全力自保抵抗冲击。 冲击在持续着,某个东西似乎被触动,空气里陡然流露出危险的味道。 钟名古笑了:“哈哈哈,陶勋,你又想故伎重施触天罚对付老夫么?” 陶勋说话有点吃力,坚定地道:“能消灭你有何不可!” “好啊,你可别忘了,老夫只一小部分神念在此,但能消灭掉你这块老夫的最大心病,还有这里这么多人,尤其是你的妻子、徒弟、好朋友陪葬,用你的话说这笔买卖做得不亏,绝对赚了。来吧,让在来自天界的天劫给这里所有的人来一次洗礼吧!” 正如疯狂的梵天老祖所言,厌火殿上空已被五色劫云笼罩,劫云云层如同个巨大的漏斗,底端悬在厌火殿正上方,阔约十里许,但其高不知凡几,上端远在视线之外,其阔怕不有万里。劫云由慢变快地旋转起来,在高天上掀起可怕的飓风,暗红色的电光在漏斗云里闪动,将整个劫云映得闪闪亮。 劫云之下的空气每一寸见方皆重愈万钧,其力无视厌火岛的护岛大阵的阻拦,将目标区域也就是厌火大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压得死死的,只待下一刻劫雷落下时将这里所有的人一体轰杀。 两人硬碰硬的激烈碰撞在瞬间冒出来的天劫气机的重压之下越不受控制地加剧,现在就算他们当中任何一人想停下来也办不到,身体不能动弹,如果不想在天劫落身之前被对手杀灭就只能继续加大攻击的力度,在天劫临身之前击杀对手再另觅逃生的机会。 绝境之下梵天老祖附身的钟名古大笑着道:“哈哈,上次不知是谁暗地里使坏,害得老夫牺牲孚傆却未能消灭你,这次且看谁敢来救你吧!” 一个声音接过去,道:“何须别人,我们自己就行。” 陶勋和紫霞仙子一齐惊喜地道:“墨明,你成功啦!” 在天劫即将落下之前,墨明终于成功地将火螭精珠和湛火水晶簪上的邪力驱除干净,厌火冕彻底恢复如初,他从定中出来就现了身边的异常,听见了钟名古的狂言,忍不住接过话来。 “你?就凭你?”钟名古甚是不屑:“你虽是天界的仙兽血统,惜乎现在的境界太低,自保尚且不足,也敢这么大口气说话,真是笑死人也!” “事在人为,总人搏一搏才得知道。”墨明高声道:“陶兄、紫霞仙子,我会调厌火岛之全力和我墨麒麟的天赋神通冲击此地的空间封禁,能否躲过此劫全靠你们了。” 墨明话音未落,他头顶华光迸出现出两物,一是完整的厌火冕,另一是他的一对麒麟头角。厌火冕上火螭精珠、赤珠连同每一个部件放出极强的红光,还有他的头角之间七色光芒夺目而现。 两种神通融在一起,先是来自地下极深处传上来庞大无匹的仙力波动,众人可以清晰地感应到一种无法言述的强绝力量灌进了墨明的身躯。随后,他那对能撕裂空间的的麒麟角之间的彩虹之光爆裂开。 不过呈球头迅膨胀的虹光只扩展开不到十丈就停顿下来,看来天劫的煌煌威压非他以区区一岛之力就可抗拒。但它也不是就此毫无作用,它的扩展和冲击将天劫锁定在殿内的压力撞得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 这丝对别人而言弱得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松动对陶勋、紫霞仙子和黎螀、梵天祖所附身的钟名古而言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机会,至少可以调运一丝仙力自救。 按照境界来说自然以梵天老祖最高,面对机会理应他抢先,但这次居然是陶勋抢先动作。 但见陶勋的身体由内往外突然放出夺目的光华,一闪之后尽数敛回身体,旋即自他的皮肤里冒出大团大团的黑气,黑气剧烈地翻滚着往外涌出并同天劫的无形威压交汇冲撞在地卢,震得大殿内的空间微微颤动,而他籍此冲破了天劫威压的束缚。而更不思议的是,他化身而成的黑气将此前斗法中梵天老祖施放出来的乌幕挟住一并倒卷向钟名古。 钟名古只比陶勋稍慢一点恢复行动能力,可陶勋的变化实在太快、太突然,快得使他无法变招抵抗,其实他仍大受天劫威压的压制,无论仙力的调运还是肉身的行动度都大受影响,面对陶勋的加反攻也只得采取避其锋芒的策略。 然而,此刻在钟名古眼中,世界却已经变了,八荒十界不知何时遍布血赤火焰和七彩虹光。 “囚天火笼界!”钟名古眼中露出惊骇。 囚天火笼界是天界的一种法术,是使用纯粹的火行元力和空间神通开辟出一个独立空间将敌人囚禁进去无法逃脱,依据施术者道行的高低所能囚禁的对象和时间有高有低,一般来说只要能成功施展出来,短时间内囚禁神通高出施术者数级的天仙都不在话下。 第三章 天劫了事(下) 其实,令寄于钟名古身上的梵天老祖惊骇失常的真正原因是,囚天火笼界还有一个厉害之处,就是能够以绝对的高温隔断神念的传输。 这意味着梵天老祖既无法加大灌注到钟名古体内的神念以谋摆脱天劫锁定,也无法将已经灌注进来的神念抽走逃脱。要知道他为了对付陶勋已经将不少的神念和仙力传输过来,一旦损失对其自身的伤害不小。 由于被切断的神念和仙力的传输,钟名古身上的黑气以及眼睛不再有变化,他仰嘶声问:“陶勋,你是怎么办到的?” “你们能在火螭精珠和湛火水晶簪里动手脚,我便能在赤珠里留下伏手,我得墨明的信任能由赤珠调运厌火岛的力量。”陶勋的声音传进来:“厌火岛的力量之源是难得的纯粹火行元力源,而墨明的天赋神通又正好是空间神通,如此组合真乃上天为亡你而设,可笑你便得意洋洋地自投罗网了。” “哼,你别得意,你真以为小小一个囚天火笼界真能困得住老夫么?老夫刚才是故意让你一时半会,天劫劫雷已经落下,恕老夫不奉陪,老夫会在外面看这厌火殿怎样在天劫之中灰飞烟灭的!” 钟名古说完之后眼睛时黑芒一闪而逝,身体则软嗒嗒地倒下。但与此同时,囚天火笼界内部冒出一条玉色火舌,十数丈长的火舌猛地一卷将一团拳头大的黑气从空中卷出来,然后火舌的大部分往这一端汇聚形成火球将黑气紧紧裹起。 “光一个囚天火笼界确实未必困得住你,若是加上我,你难道走得脱?”玉色火球中传出陶勋的声音。 黑气挣扎着化成梵天老祖的双眼模样,带着惊诧和不甘大叫:“你疯啦,真想和我同归于尽!” “不光是你,还有一个!” 随着陶勋的话音刚落,火舌另一端收缩进来,囚天火笼界里多了两个被它紧紧卷住的人,正是黎螀的两四臂真身法相和笑面真身法相。 玉色火焰中传出陶勋的哈哈大笑声:“天劫已至,受死吧!” 这些变化说来话来,落在外面厌火殿内的人眼中其实不到一个眨眼的工夫。殿中众人只看到空中一道玉芒闪过,陶勋和钟名古一起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一丈多高的火球吞噬,接着火球里伸出两臂将没来得及挣脱天劫威压的黎螀的两个真身法相尽数摄去,再然后火球化作流星眨眼间冲开厌火殿穹顶飞向天空。 酝酿于厌火岛上空上那个万里之巨的漏斗状劫云内的天劫的目标实际就是陶勋和梵天老祖两个,他们既然离开厌火殿,殿内的天劫威压自然也随之消失。 在殿内这近两百余人恢复行动力之前,高空中劫雷便已经落下,那是漏斗状劫云底部尖嘴里喷出来的闪电,这闪电并非一束,而有上百束,每一束粗达十数丈,通体闪着色彩组合绝不相同的夺目光芒,有的电束上还缠绕着玄墨色的怪异火环,甚至隐约间似乎有某种符文夹杂其中。 当它们精确无比地劈中飞到高空的火球时,无数电光和火光就好象瞬间在天空上放置下成千上万个太阳,整个天空都出刺眼的光芒,即使厌火殿中这些道行高深的修仙之辈也在强光之下无法睁眼,便是身为天仙辈的紫霞仙子亦不得不别过脑袋躲避。强光持续,过了一下天空中才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沉闷的声音震得大殿剧烈晃动,更将每个人压得趴在地上。 就在这样可怕骇人的威势之中,却有一个声音传出:“相公!”这是丁柔的哭喊,她绝望地看到自己的丈夫再一次被天劫吞噬,而这一次她知道绝无幸理。 高空中的天劫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才停歇,那无比巨大的劫云绝大部分散去,留下一丝残余仿佛意犹未尽地在天空翻卷,天空也因此仍带着使人心悸的气息。 厌火殿内的众人直到此刻才彻底摆脱天劫的压制,可是却没有人能够恢复行动的能力,除了紫霞仙子之外。 毕竟紫霞仙子是谪落凡尘的天仙,当天劫接近尾声时她也恢复了行动之力,立即变回人身,同时将尾羽的极光放出来将殿内的人全部裹在里面,待天劫造成的压迫消失后便由她继续控制所有人的行动。 丁柔泪雨滂沱,没有说话,任何人看到她的神情都知道她已心死,唯有死志而无生念。还有满身伤痕的董思焉和孙思正亦泪雨横飞泣不成声,模样狼狈万分的阚智钊、悟尘子满脸哀伤,墨明呆呆地看着天空眼睛里空洞无物。 除去这些与陶勋关系非浅之人外,其他的海外仙岛之辈亦神情各异,如厜翼岛胡勈、夹崏岛阴咣、椟渐岛虞睭等站对队伍的三岛精英们虽惊诧于被紫霞仙子所制却并无恐惧,似缶粋、江厀之辈则知道末日临头断无生理而个个垂头丧气。 紫霞仙子先飞到丁柔身边,很简短了说了句:“你丈夫没来厌火岛,刚才只是他的一尊化身。” 丁柔死沉沉的眼睛闻言为之一亮。 这时紫霞仙子已经转身来到墨明身边,挥手将他放开,令道:“你是厌火岛的岛主,此地的善后由你负责,缶粋等厌火岛的叛徒由你处置。” 墨明长揖应喏:“喏,谨遵仙子之令。” 紫霞仙子又向胡勈、阴咣、虞睭等三岛精英道:“尔等助战有功,我会论功行赏。现在你们立即各回本岛,将本岛的护岛禁制全力张开,岛上所有人等居守主殿等待我的号令。” 众人被松开禁制后领命喜滋滋地离去。 紫霞仙子看着江厀等六岛近百人,面沉似水,斥道:“尔等见小利忘大义,置先人遗嘱于不顾,重蹈覆辙,简直愚不可及。收回尔等传承之宝,江厀等恶兵解轮回,胁从者削去千年道行打回原形,暂拘于厌火岛。” 说罢,她抛出一只五层小宝塔将这百余人分别收进宝塔不同层当中。 回转身来,她解开了对董、孙、阚、悟四人的禁制,对董思焉道:“令师有桩要紧的事托我转告你,有几样东西需要你和孙管家一道送往西海和北海的某几个仙岛。” 说着,她转向阚、悟二人道:“二位如果有兴趣愿意护送他们最好,若不想去便留在厌火岛作客静待天下浩劫结束。” 阚智钊道:“我以前闲得太久,现在闲不下来,董世侄和孙管家实力单薄,任他们自去西海和北海我也不放心,我还是陪他们跑一趟吧。” 悟尘子亦表态:“贫道也愿同往。” “如此甚好!思焉,这是你师父让你送递之物,你要收好,照玉瞳简内所载行事即可,不到时机不可随意取出。”紫霞仙子先递给她一只宝囊,然后又另外拿出一只锦盒:“我谪居朱雀宫一万两千年,每每孤独乏味时就炼些傀儡作伴,最得意之作是一套五只的战斗傀儡,其中一个就是送给你师父作替身的这只,你们带上它,余下的四只也送给你们每人一个作防身之用。” 董思焉接过锦盒东西,狐疑地问道:“紫霞仙子,请问我师父在哪?还有我师娘您要作如何安排?” “这个你们不要管。”紫霞仙子不愿回答,只指着锦盒道:“你们助我参加厌火岛之会做成大事,我答应的酬劳都在这里面,你们不妨在远行前找个地方尽炼化使用。事情办妥之千万后不要栈留海外,须立即返回中土家中隐居,如果天不变,陶勋终会与你们重逢。此去艰险,随时有丧命之忧,切切保重。” 第四章 又一天仙(上) 紫霞仙子将厌火岛上的事务处置已毕,众人散尽,她卷上丁柔驾起一辆华丽的孔雀云车破空飞去。 疾飞行时,丁柔终于开口问她:“你要带我去哪?我丈夫究竟在哪?” “紫霞岛有大事生,我必须马上回去主持。来厌火岛之前,你丈夫同我约定我亲身赴会,他则代我驻守朱雀宫防止梵天一伙偷袭,所以他其实一直藏在朱雀宫中,但是方才剧变之后他已经离岛去办更要紧的事了。”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现在南海很乱,你有自保之力么?你知道往哪里寻他么?” 丁柔被问住,便问:“究竟生了什么大事?我丈夫去了哪里?” “事涉天界的秘事,不过透露点给你料也无妨。”紫霞仙子一边催动云车,一边解说道:“我不知道亭渊是怎么办到的,但之前使三十六岛岛主传承之宝一齐中断与本岛联系的变化的确是他引的,是他打开了南明镇海塔的第三层,放出朱雀之灵。” 丁柔一头雾水:“南明镇海塔第三层和朱雀之灵?” “一万两千多年前,我被谪往朱雀岛,监我赴谪居之地的紫极天尊曾经交待我说,南明镇海塔的第三层封印着一只上三天仙禽朱雀的灵神,它是整座朱雀岛的灵魂,当某一天第三层被人打开放出朱雀之灵,便意味着这一界的最终演化拉开了序幕。” “这一界的最终演化?究竟何指?” “厌火殿内黎螀所说的那些多非虚妄,这一界确实是个不完整、不稳定的世界,上天建昧谷是为了让它能够自行演化找到平衡和稳定的方式,而每一次的天动浩劫都会令这个世界的法则更加平衡和稳固一点,过去无数年当中,这个世界共经历过八次毁天灭地的浩劫,许多次调整后法则与物质已经接近平衡和稳固的状态,现在生的浩劫正是第九次,九为数之极,也便意味着这将是这个世界法则的最后一次的进化演变。” 丁柔听得似懂非懂,但很是担忧地追问:“这场浩劫究竟会将世界破坏到何种程度?” “吾亦不知。”紫霞仙子摇摇头,反过来问她:“你知道我为何要急匆匆地赶回紫霞岛吗?你知道你丈夫亲手启动的变化是怎样的吗?” “请仙子指教。” “朱雀之灵现世,则南海三十六岛将被从这一界剥离。” “何谓剥离?” “就是三十六岛将被天界从这个世界挪到另一界,也许是天界,也许不是,这种大事朱雀岛为中枢之岛自然当其冲,所以我须得尽快回去主持。” “为何要将三十六岛挪往别界?”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南海三十六岛本是从昧谷中分离出来的。” “什么!”丁柔满脸不可置信。 “不止南海的三十六岛,其他三方海洋里的仙岛,还有你们中土除通天教之外的十二个门派的仙山妙境其实也都是从昧谷里分离出去的。” “我峨嵋派也是?” “峨嵋派的情况有些特殊,它的形成要早上一千多年,但它确实是源自昧谷的。至于其他门派和海外仙岛都是当年封神之役的遗产,那场大战之后天界没有将通天教余孽斩尽杀绝,亦没有对那些劫后余生的天界叛逃者赶尽杀绝,但为防止他们重踞昧谷为害,遂将昧谷分割出一部分,以周天大衍之术建立起中土十二门派和海外一百四十四仙岛的格局,以镇压通天教的气运,恢复法则平衡。 你要知道昧谷如果不完整是无法修改其中的法则进而用以改造这个世界的,从昧谷分割出一百五十六份分置中土和四海,一旦事情紧急,可将其中一部分挪往他界置于天界的保护之下,通天教便永远无法达到目的。 似我南海可就是通过朱雀之灵来启动这一步,其他海外仙岛和中土门派也有类似的设置。可惜中土十二门派醉心名利和捞取利益,将心思多放在互相暗斗上,关于这个使命只怕早已忘却、失传,而且几年前不知道梵天用了何种手段,竟然将十二门派的灵脉之源毁尽,现在就是想挪走也办不到了。” 毁尽灵脉之源的正是陶勋,丁柔一时作不得声,但她很快现了问题:“你刚才说南海三十六岛将被挪往他界,你快放了我,我要留下来和相公在一起。” “不行,我答应陶先生保护你的安全,朱雀岛挪走后我在凡界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可以重返天界,如便不能保护你,所以你要随我一块去天界。” “我不去天界,我要留在这里。” “咦,修仙不就是为了飞升天界么,若非你修炼《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的功法极是特殊,以现在的境界勉强居得天界,我也不会开这个口,这个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寻死觅活不就为去天界么。” “别人以去天界为乐,我以与相公在一起为乐,道各不同,总之我宁死也不愿同相公分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紫霞仙子叹口气,前方已经影影绰绰现出紫霞岛的影子,她指着被烈火包裹的仙岛道:“你还是随我去天界吧,在那里等他,或者待凡界稳定下来后,天界送你从反逆通道回凡界。” “我只问你一句,我丈夫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活着。”紫霞仙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天界不会让他轻易死去的。” 丁柔一呆,轻声但很坚定地道:“你放我走,我要和他在一起。” “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你不应该拖累他,更何况……”紫霞仙子说到这里忽然眉头一耸望向紫霞岛方向:“咦,好象哪里有点不对劲。” ※※※※※※ 如果问深海之下能否瞬移,答案是可以,但要也须视人而定,深海之下水压重远逾万钧,凡界道行高深的修仙者下到海下三万丈须借助特制的顶级仙器,十万丈以下绝对是修仙者的生命禁区,但若换作天仙辈,这个深度并非不可企及。 在南海海下有一条淡淡的水迹,一头连着紫霞岛,另一头连着万里之外十万丈以下的某个海沟底部,这个就是陶勋在水下连续施展瞬移术留下的轨迹。 陶勋的身体外包裹着一层柔和的玉色光芒,将海水挡开到身体外一丈以外,这是他的**仙衣,此宝跟随他越久,所隐藏的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越来越多地显露,或者说被他掘出来,似阚智钊的避水船能渡过易戴之山变合两境的虫渊,却绝不可能下到这个深度,而他仅凭一件**仙衣就轻松办到。 十万丈深的海底完全没有光线,他的**仙衣的光华完全内敛,从外面看过来丝毫看不到它的存在,所以海底的环境只能通过别的方式观察。这里的海水冰冷刺骨,应该远低于寒冰,因为水压太大,神识在海底大受压制,能够观察到的范围并不大。 不过陶勋对周围的环境没有不适应,论起黑暗来无漏之渊里可要强过此地数倍,他现在的本领足以在这个环境下行动起来游刃有余,何况他直接从海面瞬移到此,自然是瞄准了目标有明确的定位而来。 他在朱雀宫中误启南明镇海塔第三层放出朱雀之灵,实际上他并不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只是很直接地知道某种神奇的力量被释放出来,不光所有对紫霞岛的攻击都被击破,紫霞岛被损毁的护岛仙阵全数被修复并产生某种进阶,简单的说就是他确信紫霞岛固若金汤,哪怕梵天老祖亲自来攻也讨不好去。 所以他当机立断离开朱雀宫,直往几乎摧毁紫霞岛防御的攻击源头追来。 第四章 又一天仙(下) 陶勋所定位的地点就在面前,这个地点他先后确定过两次,除了之前的一次之外,还有一次是他的化身在厌火岛的紫霞客馆中捕捉到从这个地点窥探过去的仙识痕迹。 面前是个毫不起眼的石砾堆,这样的石砾堆在深海海底随处可见,陶勋却从它的内部感应到界障的存在。他垂头沉思一会,抬起手来捏住个法诀,直接运转起仙灵之力动法诀,**仙衣形成的封闭空间内光芒闪动,象被磁石吸引的小铁块一般被吸向石砾堆,悄无声息地融入其中。 眼中一亮,展现在陶勋面前的是另一个世界,头上蓝天白云,却没有太阳或星辰,四下丘陵起伏,翠林碧水环绕其间,脚下绿茵如毯,和风吹拂带来淡淡清香,这一刹那间他仿佛回到几十年前误入幽冥界的最初一刻。 可惜不是,这里也许是个很不错的世界,然而无论是构成这个世界的法则还是遵照法则形成的物质都太过简单粗糙而且不稳定,眼中看到的景物更多的接近于幻相而非实物,同地藏老人的幽冥界相比有云泥之别,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 是个幻阵么?是,也不是。 陶勋进来之前就已经调运起自己最强的探知和分析能力,所以踏足此地的一刹那就收集和感知到这个世界的一些信息,这是一个在天界天仙的天仙界基础上展而来的世界,使用了某些天界才有的特殊仙阵加固和改进,使其坚固性、隐蔽性大大加强。 建造此地人显然是想将此地打造成一个基地,一个可以在一定适度上瞒过天界和躲避法则之力报复的地方,其最大的功用是动攻击,就象之前几乎摧毁紫霞岛护岛大阵的那种攻击。 它的目的性很强,所以力量不会分散用于别的方面,要知道十万丈的海底本身就是最佳的防护----只有极少数几个人能够到达这里,自然没必要将有限的资源浪费在构筑耗时耗力的防护大阵上。 尽管如此,陶勋还是很小心。在这么个特殊的环境中他可在一定程度上放开手脚,不光**仙衣催动起来,体内运转的全是仙灵力,这里就是个天仙建造的地点,动起手来必定要用天界的法术,凡界的手段完全没用。 他往前走出十数步,放出去的仙识很快锁定目标,脚下白云生起,托起他往前方飞去。飞行的度不快,只越过数十座小山,目的地出现在视线中。 那是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鲜花遍地,景色宜人,一座庞大的建筑群伫立在那里。建筑群呈八边形,有一点点象九宫八卦图,中心是一个高高的祭坛,上面有一张神案和一个巨大的象是镜台的东西;周围按照八边整齐地分成八个区域,每个区域用巨石或巨木垒起古朴的墙体形成类似迷宫的东西。 陶勋立在云端观察一阵,飞到祭台的一里开外忽然停下来,抬臂屈指在面前轻轻一叩,着指处象石子扔进水面般漾起一个又一个的半透明红色波纹沿着球形的空间传播开去,波纹经过的地方或激起火焰,或激起电弧,或带起五颜六色美丽至极的光斑。 “又是一个天仙界,这里应当是他本人的天仙界神通了吧。”陶勋象在自言自语,然后居高临下地向祭台上的神案前大声道:“孤云山陶勋来访,此间主人何必避而不见呢?” 神案前一个人影由淡转浓现出身形,是个女子,看上去约双十年华,容貌普普通通,她的头上戴一只用鲜花和荆棘编织的箍,乌黑如瀑的头散开来披在肩上,一身以粗麻裁制的式样简单的衣裳,足上一双草鞋,相当的朴实无华。 “我的名字叫做常孰。”女子的声音悦耳动听:“本来我早该离开这儿并且摧毁这儿的,可是我实在很好奇,一个能挡住破虚青光火弹攻击、一个拥有混元天仙心甲、一个能打开南明镇海塔第三层放出朱雀之灵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就算长得三头六臂也不稀奇,天界的天仙几乎人人拥有此等法身法相,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只是个很平凡普通的人罢了。”陶勋很轻松地回答,并反问道:“敢问常仙子是从哪层天界下凡的?” “第二十七界翰宠妙成天。” “呀,很接近中三天了,很了不起。”陶勋话这么说,表情倒不是很意外,中三天的孚傆,甚至铁定出自上三天的梵天老祖他都曾会过,这个常孰比较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我苦熬几十万年终修到翰宠妙成天,自兹后困顿十万载不得寸进,一直无法跨过那一步进入中三天,可看看你,年纪轻轻便能操纵太元仙灵力,能将半部《天册》练就,有这般成就,你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原来常仙子追随梵天老祖是为突破瓶颈晋入中三天以上的境界。” “天界分上中下三品,下品三十层天的人,无论天仙、真仙终有寿数之限,我已经活得够长,如果不想想办法则天人五衰且离我不远矣,唯至少进入中三天之境将寿数延长十倍才可穷究至道,以至与天地同寿。我不愿死去,不愿被域外夺魂、天魔炼体,然天界法则如铁毫无情面可讲,只有梵天老祖可以给我机会,我如何能放弃。” “生死就那么重要么?” “活着,真好。”常孰想都没想地回答。 “看来你留下来并非只为见见我。” “梵天老祖很厌恶你,我更憎恨你,你知道为什么么?” “勋自问应当与仙子无深仇大恨才对。” “没有么?你一定知道孚傆这个名字吧,我知道他死在你手里,虽然他那个人很惹人讨厌,可不幸他曾是我在天界时的双修伴侣。当他知道我叛下凡界后,毅然抛弃好不容易得到的中三天天仙身份、地位还有大好前途,甚至放弃肉身、修为、一切的一切,强闯逆向通道来凡界找我。所以……你应当明白的。” 陶勋一下呆了:不是说至道无情么,怎么这么一位重情义的孚傆却能晋入中三天?还是常孰弄错了,或者压根就是孚傆另有目的但拿假话欺骗她? 他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大敌当前不能分神。 “我与孚傆在东海之底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我们都没有顾忌全力施为,结果就是惹下天界之罚,幸运的是我活下来,不幸的是他死了,倘若换到今时我仍旧会那样做。” “黄口小儿也学人做起法则秩序的维护者,却不知你凭的是什么,人家给了你多大的好处让你连生死都顾不上。” 陶勋又是一呆,答道:“我出生在这个世界,我不愿意她被人破坏;我和我的家人生活在这个世界,我不愿意受到别人的威胁。” 听见他此番解释,换到常孰大感意外:“以为你会说出番大道理,原来就这么简单。” 陶勋不愿同她继续在小节上纠缠不休,直接问:“梵天老祖究竟是何来历?象你这样从天界私逃下凡活到现在的天仙还有多少?你们藏身何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常孰笑了:“有件事你说错了,我留下来真的就是为见见你。既已经见过,便不奉陪,告辞!” 祭台神案旁的镜台座上方钻出一团白色火苗,闪一闪呈圆形平面展开,形成一个巨大的镜面,台座上无数古奥的符号迅亮起来,然后色彩炫丽的光芒从中飞出融入火焰形成的镜面里,光芒骤聚在镜座上凝出三丈直径的彩色光镜,接着色彩飞地消失,整个镜面往黑色变化。 “不好,休走!”陶勋大喝一声出手了。 第五章 遇救遇故(上) 陶勋依稀猜出那是天界常用的传送门,能将人和物瞬间传送至同一界的任何地点,当传送门的平面呈现出黑色时就是它完全启动的时刻,这个完全启动包括两层含义:传送和自毁。他好不容易逮到敌人的行踪,自不肯轻易放对方走脱。 “哈哈,你来得及阻止我么?”常孰大笑声中身体飘向传送门。 陶勋再不犹豫,双手带着黑色的火焰捏成拳头往前一砸,“喀喇”声大起,他面前的透明空气中出现无数道泛着各种颜色光芒的裂纹,就象是空间被他砸碎了一般,其实这是祭台的护罩和常孰的天仙界被他强行击开的表征。 不过击出裂纹并不代表已经被击破,祭台的护罩不值一提,常孰可是地道的最接近于中三天的天仙,她的天仙界怎么可能如此不堪一击,要知道天仙界可是天仙们最强大的一种神通之一。 其实裂纹只是最表面比蝉翼还要薄十倍的浅浅一层破碎,这还是得益于陶勋动用的是《天册》下篇里的高深攻击之术,仗着在法则等级上的优势抵消力量上的巨大差距才造成,照这种削弱的度计算,他怕不得要上万年才能接近常孰。 “你慢慢忙吧,下次再见时就是你的死期!”常孰的小半个身体已经没进传送门中。 陶勋将体内太元仙灵力调动到极致反手一挥,身后冒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光晕,光晕中光华流转化成明镜,将祭台上的一切照现在内,他的身体不进反退往光晕镜中撞去,眩目的玉色光芒一晃,光晕消失,陶勋也不见踪影,同一时刻,他的身影出现在传送门前,而此时常孰只剩下一小片衣襟露在外面。 原来,陶勋在情急之下全力施展出一种大神通,这是他在记载于《天册》秘篇里的一种极高深仙术的基础上展而来的法术,唤作“虫渊折叠术”,就象一条虫子能够将尾相接,假如它的尾两端各连接着一个彼此相距无比遥远或者被阻隔绝对无法接近的空间,那么通过虫子的身体就可绕开距离和阻隔轻易而快地往来两界,简单的说就是将空间折叠叠在一起,进出两个空间就象进出一张门一样方便。 此术同传送门又不一样,传送门就是种远距离的传送工具,并没有脱离距离和时间的限制,而此术是对比距离与时间法则更高深的法则的运用,是无法用常理来理解的奇术,理论上这种奇术若能运用到致随时穿越仙凡两界都不在话下,不过陶勋远远达不到那种境界,只能在小范围之内实现。 陶勋出现在传送门旁,刚好目送常孰的最后一片衣襟消失在视线中,此时他亦现又一道障碍挡在面前。原来在传送门前面居然还有一层常孰的天仙界,虽说这一层仅是常孰尚未完全进入传送门的那一小截衣襟上附带的,十分容易打破,可毕竟也是一层障碍,足以将他阻得一阻。 就在陶勋催动仙术打破薄薄的障碍之际,身后的神案方位迸出闪光,仿佛数万个太阳集中在一起的光芒近在咫尺地出现,正是先前攻击紫霞岛的那种大神通----破虚青光火弹。 破虚青光弹是一种在天界也赫赫有名的大威力攻击性法术,号称护山仙阵的克星,它的威力完全挥出来时,强悍无比的力量化作无与伦比的高温,使得一切都将被它分解和还原成最基础的阴阳二价元气团。 尽管陶勋从一开始就防着常孰隐藏的杀招,但此刻他仍然有些猝不及防。从与常孰的对话中他判断,她是个怕死的人,怕死的人不会真的与自己拼命,所以当他看到她如所料般地试图逃跑时,不知不觉将阻止对方当成了第一要紧的事,进而警惕心方面略有放松,因此当此变生肘腋的时候准备未免有些不足。 好在他的**仙衣一直张开着,第一时间将高温辐射射线削弱掉大半,然后他几经天劫磨砺的肉身强扛住余下的伤害,并且他的混元仙甲同一时刻冒出来在他身体内部形成保护层。 有这三层天生的防护,他竟然没有被近距离的破虚青光弹的轰击杀死,同时得感谢这个为射破虚青光弹的祭台在之前的攻击中已经消耗掉绝大部分的力量,留下来对付他的委实不多。 尽管如此,陶勋仍抗不住热流形成的冲撞力量,象颗砲弹般被撞飞,恰好落进正从黑色变向白色的即将自毁爆炸的传送门内。 陶勋的身体飞进传送门,这个深海之下的世界也同时被祭台和传送门自毁的能量所充斥,接着就是一场剧烈的爆炸,无尽黑暗的深底闪过一道极短暂的幽暗光芒,海底掀起混合着泥土、石砾的浊流,并一直翻涌到海面。 陶勋被撞进传送门后立即暗道一声“不好”,传送门内的空间通道散着极度危险的气味。先是常孰通过此门时就对传送门内的通道做出了破坏举动,其次是外面破虚青光火弹的余波加剧了通道的崩溃,使得这个传送通道即刻崩溃。 传送门之术是建立在天地法则之上的高深仙术,它本身以及它建立起来的空间通道非常稳定和坚固,不过再如何稳定和坚固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坚不可摧,以常孰极度接近中三天的天仙境界有足够多的手段摧毁它。一旦传送门内的空间通道崩溃,那么因为仙术引的反噬直接来源于法则之力,也便是此时在传送通道内面对的是天劫。 陶勋再次享受到上次从易戴之山变境返回凡界时遭遇的天劫待遇,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空间通道崩塌产生的破坏力远胜于前者,刹那间无尽的黑暗和死亡的味道将他吞噬。 ※※※※※※ 风暴是海上常见的景象,狂风呼啸、乌云遮天、巨浪排空,还有电闪雷鸣,在怒的大自然力量面前,任何人类的抵抗都是渺小和微不足道的。 当海上的船航不幸被风暴撵上时,唯有祈求上苍慈悲了。不过对某些人而言身处风暴中未必致命,譬如修仙者。 一艘不大的海船收起风帆在怒的大海里挣扎,风暴掀起的巨浪不时地将它抛到半空然后砸落海面,或者小山般的从天而降浪头将它吞没,奇怪的是无论怎样凶险每一次它都能顽强地浮出海面,继续迎接下一次的挑战。 仔细瞧可以看出此船与普通海船有些不一样,它的通体仿佛有层无形的屏障保护,无论海浪多大都没有水珠溅到船上,在它的底部正中更有一团莹莹的土黄色光晕凝固,犹如万斤巨石般将海船的重心稳稳地压住不使倾覆。 船舱里,一名少年坐在一个有铁箍固定的座位上,一只手时不时地捏出法诀隔空点向四面竖立的二十四面印着玄奥符篆的木牌,每点一下对就在木牌闪过一道光芒,本已在风暴中岌岌可危的船体便变得稳定一些。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环抱着一名脸如金纸昏迷不醒的少女,不停地施术卸去船只颠簸造成的力道,保护她不再受到伤害。 “哗喇喇”十几声连绵不绝的巨雷响动,狂风更加猛烈,风暴更加凶狠,海面上被风挟着扫落的雨滴甚至能将普通海船的木板砸裂。 少年忽然抬起头透过船舱的窗户看向侧后方被连绵不断的雷电染成紫红色的天空,自言自语地道:“好象有点不一样。” 风暴继续肆虐着,过了一会,又是一轮雷电集中出现,这次是几十道雷电划破乌黑的天空,风浪的威力因此再度升级。 “这……这是天劫!”少年表情一窒:“这是谁的天劫,竟混在风暴里面,而且几乎没有天劫特有的气息和威压。糟糕了,肯定要被殃及,就不知道破风艇能不能挺过去。 第五章 遇救遇故(下) 雷电越来越密,渐渐的它比这风暴更加狂躁,蓝紫色的电光好象无穷无尽般接连出现在天空,持续不断地将这片海域映得通明透亮。 破风艇是仙家宝贝,如果遇到普通风暴大多数情形下能抗得过,但现在遇到的却是混杂着天劫的风暴,自然而然地被天劫的力量吸引过去,船只不受少年控制地滑向风暴中心。 少年拼命地催动法诀试图让破风艇远离雷暴区,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当他们接近风暴的中心区域时,雷暴刚刚到达它的顶峰。 一时间好象有几千上万道雷电同时出现在天空,风暴中心诡异地变得无比平静,**进不到里面,周围也没有任何声音,就连天劫生时特有的威压和气息也完全感受不到,只有透亮的电光照得人心里慌。 “不好!”少年突地一阵心跳,毫不犹豫地抓起少女猛一跺脚,地板洞开,两人坠进海中,而这一次落水时少年不敢动用任何法术或仙器,就这么直落落地掉进海水里。 一俟入水,少年无比敏捷的拖着少女往深水潜下,潜下去三十丈余后才迅捷无比的从腰间扯出一只皮囊往头顶一举。皮囊立即自行充气膨胀,涨开来足有一个房间大小,少年带着少女闪进里面将入口用法术封闭。 透过皮囊顶部的透明天窗可以看到海面的情景,在电光的照射下海面如同天空一般呈现出蓝色,他们原先乘坐的破风艇突然间通体出耀眼的红光,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就生爆炸,气浪在海面上掀起巨大的水柱,气泡和水流冲下水面十数丈,震得少年的气囊猛烈晃荡。 少年刚手忙脚乱地用千斤坠之术稳住摇晃的气囊,突然间气囊又是一下巨震并传来巨响声,好象有个什么东西砸到上面后被弹了。 他赶忙放眼看去,失声惊呼:“是个人!” …… 陶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冲自己说着什么,然后倦意上来眼前一黑重又昏迷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陶勋仍然十分困倦,眼皮沉重得象压上几座小山,他的直觉告诉他周围的环境有些不一样,然后一个不是太清晰的人影出现在身旁,一串不清晰的声音好象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嘴中渗进几滴汁液,有些苦,但入口后化成暖流融入身体,身体的不适似乎减弱几分。 然后他继续回到昏迷的状态。 如此这般反反复复很多次后,终于有一次他彻底醒过来。 翻身坐起,一股子夹着浓烈的臭鱼气味的浊气冲进鼻中,几乎令他呕吐出来,屋外四周围的讨价还价声、吆喝声显得很是嘈杂,满是洞隙的墙壁透进来外面的亮光,盖不住天空的屋顶漏下十几束阳光。 陶勋打量了栖身的破屋几眼,神识将方圆数十里瞬间扫过,喃喃自语道:“我回到中土了,就不知道这里是哪省哪府哪县的小渔村。”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打听位置,他立即盘腿坐起运息入定,将身体好好地、彻底地检视一番。 很快,他睁开眼睛,笑了:“呵,这一次居然还是没有死,而且昏迷的时候我的身体一定生过极大的变化。” 他从铺着稻草的破木床上站起身,身体浮起离地一寸,身体上一层玉质的白光闪动,换上一身朴素但很干净的服装。 落到地上后,他走向旁边的另一个房间,挑起用整块粗布做成的门帘,里面有一张稍微精致点的床,床上躺着一名少女,面如金纸,神态十分安详。 陶勋走到床着看着她不由一愣:“嗯,好象在哪儿见过?”稍一回忆,表情登时显得十分惊异:“怎么是她?” 他伸出手掌,掌心现出一团莹莹绿光,掌心翻过来向下在离少女三尺高的空中画个圆,点头道:“受伤不轻,中毒不浅,能够活下来也算异数。” 嗅一嗅,闻到一股药香,心中感动:“是同一种药,她吃的什么药,我也吃到同样一份。” 晚风轻拂,太阳西下。 一个少年带着一身汗水推开柴门,口中习惯地道:“阿紫,我回来了。”进到屋里一下子跳起来,激动无比地大叫:“你……阿紫,你醒啦!” 原来他进屋后看见陶勋坐在屋中椅上,阿紫坐在一旁同他说话。 “阿池,我好啦,是陶前辈将我治好的。”少女飞迎上前,喜极而泣地投到少年的怀里,哽咽地道:“你怎么晒黑啦?” “你就是夏池吧,秋紫姑娘同我说了你不少事哟。”陶勋待两人平静下来后说道:“你还记得我么?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 少年表情有些复杂:“怎能不记得,要不是因为你,我和阿紫不会这么惨。” “唉,秋紫姑娘已经同我讲了。”陶勋深深地叹了口气:“是我连累到你们,我也没想到当年奢毗岛上一面之缘会给你们带去悲惨遭遇,陶勋有愧。” 原来这夏池和秋紫正是几年前陶勋在东海奢毗岛上见过一次的那一对少年男女。 秋紫忙道:“不能怪前辈,是我们贪心接受了前辈送的东西,才给自己惹上灾祸。祝福无由,唯人自取,如果我们不贪心早早将前辈所赠之物交上去,早早将前辈的行踪上报,也就不会在前不久遭到追查,不会因为说不清而被治死罪,不会因此被同门追杀。” “秋姑娘不要替我开脱,有因有果,此中因果我自省得。”陶勋摆摆手,向夏池道:“我知道你心底里对我还是些怨气的,不过我害你们被奢毗岛追杀,害秋紫姑娘中毒受伤,在我遭难时你却仍肯救我,还尽心尽力施药医我,这份恩情实在令我陶勋感动至深。” 夏池却道:“我救你是有目的的。我和阿紫逃出奢毗岛时阿紫中毒受重伤,全靠先师私放我俩逃生时塞给我的一枚护心丹吊口气,但我根本无法治好他,也不敢回岛送死。本来我是想待丹药药效一过,倘阿紫有不幸,我同她一块儿死。” “阿池……”秋紫紧紧抓住少年,泪水中漾着幸福。 夏池回报以紧紧一握,接着说道:“那时正好在海上遇到你被天劫劈到海底,我认出你来,立即想到听追杀我们的同门说过你好象本事了得、神通广大,连天君使者都十分忌惮你,所以我想既然你很厉害应该也可以治好阿紫,这才救你。” “为何不将我送到奢毗岛呢?” “先师因为私放我俩逃生不幸命丧在执法堂剑下,他告诉我们奢毗岛已经被通天教的坏人控制,既然通天教的坏人要杀你,你肯定不是坏人,而且我将你交给他们他们也未必会放过我们。” “嗯,看不出你倒有这般缜密的心思。”陶勋赞许地点头。 “所以我救你,治你,实际上是希望你醒后能治好阿紫。” “这里是哪儿?听外面渔民的口音似乎是闽地一带。” “的确是中土。我不敢留在海外,更不敢深入中土,因为凡海外仙岛的人如果深入中土都必会横死,所以我选择在海边渔村栖身,而且自登岸后再不使用任何法术,所以日子才会过得这么穷。” “辛苦你了。你救了我,想要什么只管说出来,我尽力满足你。” 秋紫抢道:“阿池不是为你的报酬救你的。” 夏池道:“我只要你治好阿紫。” “你尽管放心,秋紫姑娘已经康复如初。”陶勋正色道:“一报还一报,秋紫受伤还有你们的遭遇皆因我而起,我治好她只能算作稍稍补偿罪愆,而你救我的大恩我是不能不报答的。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你们有什么要求,只要不伤天害理且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我一定答应。” 第六章 神奇之地(上) “我不……”夏池刚说了两个字就被秋紫挡住。 秋紫忽然扯着夏池向陶勋下拜,道:“我和阿池只有一个要求,请让我和阿池做您的徒弟。” “呀!”这下大出陶勋的意料,原本想送这对小情侣一些顶级的丹药或仙器就可了结夙缘的。 再收徒弟?不是不可以,可眼下却不是时机,他还有大事待办。 沉吟半天,陶勋面露为难地答道:“你们……能不能换个条件?” “这个要求伤天害理么?”秋紫睁着大眼睛反问,语气出奇地轻飘,好似受到极大的委屈。 “呃……不曾。” “出您的能力范围么?” “这个么……也不曾。” “您嫌弃我和阿池是异类?” “众生平等,我陶勋从无歧见。” “我和阿池无话可说了。阿池,你说对不对?”秋紫扯了同伴一把。 “是,是,是。”夏池早悟到什么,忙不迭地顺着女伴道。 陶勋被这两人问得有点头痛了:看来此二子都是天生有慧根之辈哪,聪慧不下于自己的徒董思焉。 他正色道:“天下浩劫正起,勋为数中之人,身边之人不可豁免,你们若执意拜我为师我自然无可推却,但这样一来你们将要面对的危险比从奢毗岛逃生要大上千万倍,你们再好好想想吧,换另一个要求。” 夏池同秋紫耳语一阵,抬头向陶勋道:“我们只有这一个要求,除此之外再无所求,但您若为难就当我们没有说过。” 这一次陶勋再无法推脱,只得答应下来。 夏池和秋紫大喜,尤其夏池喜形于色,别看开始时他似乎有点不太乐意,实则恰恰相反,他可是亲眼目睹了陶勋在天劫下余生,再加上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深知这位看似年纪轻轻的书生模样人是怎生厉害的人物。 陶勋也不嫌简陋,更不挑时辰,雷厉风行地让两人当即就在这间破败的渔村小屋里行过拜师之礼。 “你们拜入我门下,叙起齿序在你们之前有一位大师姐,名叫董思焉,此刻应当正在西海或者北海替为师办要紧的事。夏池排行第二,秋紫排行第三。本来照我的规矩还得给你们改改名字……嗯,这个留待以后再说。”陶勋开始交待两名新徒弟:“按道理我应当亲自传你们仙法道术,可是我此时却有十分要紧的事必须尽快跑一趟东海,可能要耽误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回中土,所以修炼之事暂时只能靠你二人自行参悟,如果我办事顺利,回来自会给你二人补上功课。” 夏、秋二人倒不介意,反正来日方长。 “这样吧,给你二人一个考验,执信物自去京城投靠我在人间的分身门下听用吧。我会替你二人解除海外修仙踏足中土的天咒,但你们在中土不得使用任何道法仙术,直到我回来找到你们,或者你们的大师姐回到京城。” “谨遵师父法谕。” 陶勋双手各掐一诀闭目一阵,睁开眼时双手掌心闪过一道光芒,现出出两枚戒指,递给两人道:“这是我炼制的至灵心戒,里面空间广大,已经放了些你们用得着的东西,你们各自炼化收进体内。” “谢师父厚赐。”夏、秋拜谢之后,问道:“师父,您急着返回东海是要办什么事?我们是东海人氏,能否带上我们,或许帮得上忙。” “嗯,有个地方是得向你们打听一二,但你们就不要再回东海了。”陶勋没有答应他们,问夏池:“阿池,你在市井呆得多,知道今天中土的年月吗?” “回禀师父,今天是瑞圣二年闰九月廿二日。” “这么说我昏迷了将近一年时间。”陶勋沉吟一阵,掣出一枚玉瞳简:“你们过来看看,图上标识之地大约在东海哪个方位?” ※※※※※※ 东海有没有边际?这个答案从来无人给出,没有人闲得去探它的边际,没有人真的去尝试弄明白大海的那一边是什么----至少中土天朝不这么做。 东海之上海岛无数,有的能供人落脚,有的不能,有些岛压根儿就不能上去人类,譬如火山之岛。 在东海深处不知几十万里之外的海面上,一座周阔百余丈的火山岛正在喷,黑色的岩石层层叠叠地垒起,灼热的岩浆从一切可能的裂缝里涌出来,有的带着赫赫威势喷起数十丈高,有的艰难地挤开挡在前面刚刚凝固的岩石冒出头。 滚热的岩浆淌进水中被海水急剧降温,凝固的岩石在热胀冷缩的作用下裂开,再裂开,直到成为碎石砾沿着缓坡滚进更深的海底。海岛周围被水汽笼罩,地面、空气的温度都很高,只有岛心地势稍高的地方长着一两丛绿色植物,生命就是如此神奇,只要有一丁点条件它就能存在。 一阵海风将大团大团水蒸汽吹到一个陡坡下凝固成一团,然后生成的气旋将汽雾团再驱散,陶勋的身形出现此处。 “怎么是这种所在?”陶勋四下打量,自言自语道:“常孰弄塌传送门之前空间通道的末端明明就指向此地,她的天仙界的仙力波动最终消失处也是在这里。可我在这里找了一天什么都没找到,连海底下也没有任何异常。” 原来陶勋匆匆别过新收的徒弟后便直接来到此此岛,而且来的方式让他颇费一番踌躇。他判断常孰消失的地方多半就是群叛逃天仙的巢穴,象那种地方肯定机关陷阱重重,自己想要成功接近、潜入不是易事。如何能避过被对方提前现呢?常规的方法肯定不行,必须极具突然性,而且度要快。思来想去,他从传送门那里打起了主意。 远距离传送门是种高深的仙术,不光需要特殊的材料,更需要对大道、对法则的理解和掌握达到非常高的层次才能够建造,陶勋能够将主意打到这上面,自然是因为他如今的实力跃上了数个台阶,而这得益于将近一年的昏迷当中,他的身体所生的变化。 算起来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陶勋两度重伤,两底长时间昏迷,看似凶险吓人而实际上他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好处。以前他对大道、对法则的理解达到相当高的层次,可惜毕竟修仙时间太短,纵有多次天劫磨砺的经历,身体和道行上仍显太过单薄,也就是说道行与道基不适应,境界远高过力量,于是空有高深的道术却无力施展。而当他昏迷醒来之后现自己既好象被强行灌注了巨大的力量,又好象是身体内隐藏的力量复苏了,综合作用之下身体和力量皆生质变。 第一次昏迷之后,他在朱雀岛时居然能够主动地催动“混元心甲”对敌,要知道在这之前他甚至都不能感应到它的存在。而这二次的受伤昏迷时间比上一次更久,收获自然要远上次。 传送门之术材料不是问题,常孰的传送门爆炸时,材料都被分解在崩溃的空间内部,随之来的暴虐天劫将其中几点碎末嵌进他的肌肤之下,有原材料在手凭他太离元火的神通完全可以仿制出来。而且境界意外突破的他,还能从碎片上残留的力量中分析出那种传送门的结构原理,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当时传送门的定位,所以仿制一个相同的传送门到达同一个位置完全有可能。 陶勋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近海一座荒岛上仿制出传送门,来到此岛不过须臾之间,哪知到这儿后却现这儿猜想中的禁制连个毛影都没有,早知道直接飞过来省事得多。 第六章 神奇之地(下) 陶勋在荒岛搜查了一整天,用他所知道的所有方法将被座岛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包括海底的部分每一寸、每一寸地搜索过不下十遍,得出的结论就是:这儿整个就是一座再普通、再正常不过的火山礁岛。 难道线索真的断了?难道注定一无所获地回去?陶勋随手用几块玉符搭出个禁制后就地坐下,他得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如果找不到常孰及其同伙的巢穴,那么前往东海青龙岛救援碧云仙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肯定可以逼出梵天老祖或者常孰之类的叛逃者,只是如此一来他势必暴露在明处,就不知道梵天老祖一伙会采取怎样疯狂的手段对付自己了。 陶勋这一次苦苦思索,很快一天一夜过去。 在这短短一天的时间当中,周围喷出来的岩浆淌过来被他的小禁制挡住后堆积、冷却、凝固,遂将他封闭在石头里面。 当陶勋睁开眼看清楚周围的变化时,忍不住苦笑一下,他已经打定主意,寻上东海三十六仙岛的中枢之岛青龙岛,相关的行动计划也有了大致的腹案。正待破开岩石出去,他忽然心头一动。 熔岩封闭的这个空间很狭小,同时温度也非常高,毕竟是还没完全冷却凝固的熔岩封闭而成,不过他用玉符搭建的禁制空间内并不受外间的影响,应当一都是常温才对,可是在他的至灵心戒的储物空间里却有一物随着外间的温度变化越来越烫了。 陶勋不敢怠慢,先摸出十几块玉符将身边的空间拓展开,再用几十块玉符在其内部再搭建起三重禁制,防止任何气息走漏。布置好一切后,他将在至灵心戒中烫之物拿了出来。 昧谷图残片,它正通体出赤红之色,象是一块被烧红的铁片。 陶勋呆呆地看着它,充满惊喜:莫非这里就是昧谷的入口? 先前布下的禁制此时挥出作用,濛濛青光彻底将里面与外界隔绝,于是红烫的昧谷图残片停止了继续升温和变化,放射着恒定的光和热,显得非常平静详和,使人宁静而喜悦。 在陶勋的眼中,小小的残片就象是一张大门,通过它就能进入另一个世界。他当然不会冒失地一头钻进去,反而再度用玉符在周围添加几道禁制,他本能地知道象眼前的变化太诡异,而且所处的地点太敏感和危险,只要有一点点气息泄漏就会带来无尽的灾祸。 此刻在外面,在火山岛礁上,一切都很正常,岩浆继续喷和凝固,水汽继续蒸腾,满岛的黑色石头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状。 日起日落,月移星朗。 一个月后,一块石头忽然崩开,陶勋从里面站起身。 经过一个月时间对昧谷图残片的研究,他连猜带推测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毫无疑问,这儿就是传说中的昧谷所在地,是这个世界开辟之后,盘古将太清天本源物质和天界法则封存的位置。 而昧谷图残片,确切的说应当是昧谷的残片。昧谷图不是幅地图,它是种这个世界的人无法理解的东西,简单的说它就是昧谷的一部分。 一万二千多年前的大战之后,天界没有将祸乱之源的昧谷封锁,更没有将它毁灭,而是由盘古亲自出手将整座昧谷分割成一大一小两个部分。 大的那一部分,也就是包含着最核心内容的那部分仍然留在原来的位置。小的部分被切割成大小不等的两百份,其中十二份成为中土十二大修仙门派山门的核心,一百四十四份成为四海一百四十四仙岛的核心,剩下的小的四十四份则被制成昧谷图残片散落在中土和海外。 陶勋通过这一个月的分析现,昧谷图残片本身就是一个不完整的空间,当它来到它的源之地时,在某种条件的催动之下它就会被启动回归源头、填补昧谷的过程,而持有残片的人将拥有随时进出昧谷的资格。 现在他面临选择:是重新封印残片离开,还是任它融回昧谷并进去看看?他犹豫了好久,最终选择了后者。 小心地撤掉禁制破开石壳之后,昧谷图残片开始不断地升温,色彩亦由红色渐次加深,橙、黄、绿、青、蓝、紫,到最后猛地化成白色并出夺目的光华,然后倏然消失。 在残片色彩变化的同时,陶勋感应到周围空间的变化,知道昧谷图已经将昧谷的界障唤出来,最后一下白光乍现时,他奋力使出手段破开面前的空间,和白光一并消失于空气当中。 眼中的光线稍亮,迎面又是大亮,危险的气息扑鼻而到。陶勋反应迅,一个瞬移欲待躲开,哪知道周围有极强的束缚力,瞬移距离大受限制,不到预定的百分之一,粗大的电舌刚好擦着身体掠过,将他惊得汗毛都快竖起来。 “五正天雷!”陶勋对袭来之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种天劫之雷在他到达的空间里到处都是,陶勋的视线以及仙识感应范围之内到处是灼热的烟雾以及夹杂在烟雾里的各种闪电。 昧谷不是个天堂,更象个地狱----这是陶勋看清周围后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先,构成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的法则异常稳固,并且这里的重力至少是凡界的百倍以上,空间里充斥着混乱异常的仙力波动,对光线、对声音、对神识有极强的压制和干扰作用。 其次,这个空间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充斥着的黑色烟雾,它的温度极高,比外面的岩浆还要高得多,而且它极具毒性和腐蚀性,陶勋判断一块三寸厚的钢板暴露在这儿的空气中只要半个时辰就会彻底化成一堆铁锈。 再次,烟雾本身并不平静,除了无数闪电雷光之外,还有飞石、毒雨夹杂在在烟雾里面,度远胜仙家飞剑的狂风卷着烟雾到处肆虐,力量强大足以撕碎一切敢于阻挡之物。 仅凭这三点,这个地点就不适合人类居住,只有能够掌握和操纵天地法则之力的天仙辈才能在这里面呆下去,普通的凡界修仙者进来注定有死无生。可是按照人们对它的种种传闻想象,谁敢想象昧谷不是一个如同天堂般美丽的所在,而是一个象地狱般可怕的地方。 陶勋出现的位置在一个巨大的环形山的边缘,其实整个空间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巨大的环形山,凹陷的盆地里填满了更加浓厚的黑色烟雾,不过一眼可以看得出环形山谷内的空间不完整。 环形山谷内除了最中心的一大块区域外,周边有近百块呈现出最彻底的黑色区块。陶勋透过仙识很容易判断出它们是空间缺失造成的黑洞,在他所站的位置的下方,本来是黑洞的地方正迅地被某种东西堵塞,这正是他带来的昧谷残块回归到它原本的位置。 昧谷残片的回归引起了环形山谷内部的热烈反应,连绵不断的烟雾里一时间闪动起数不清的闪电,象是连锁反应一般往此地汇聚。 陶勋知道这番动静肯定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赶紧转身就走,飞出不到百丈,环形山谷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他所处的位置实际上仍在他先前的位置。他苦笑一下,这下实验证实了他的判断,这个空间果然有它神奇之处。 环形山顶走不了,那便下谷探探吧。 昧谷既然是专用于封存太清天本源物质和天界法则的所在,其空间法则自然是坚固稳定异常,可以说在这里施展任何高深的法术都不会有破坏凡界法则之力的担忧。陶勋自打进来就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催动起太元仙灵力,放手施展《天册》秘篇里最高深的潜形仙术,找了个偏离山谷中心方向的目标疾驰而去。 第七章 徐徐图之(上) 进入到山谷里的烟雾中后,陶勋现这里面的环境比他先前的估计还要恶劣上百倍。(.) 越是往下行,烟雾的温度越高,已经不限于普通的岩浆温度,而是越来越接近于凡间修仙界几种有名的大威力仙火。而且烟雾的毒性和腐蚀性亦呈正比地急剧加强增加,莫说凡铁,只怕是上品仙器也难逃被毒腐报废的命运。 这此还不算,可怕是这个山谷里没有哪怕一寸平坦的地面,踏角处尽是大大小小的石砾,这里的石头能够长年耐住高温烟雾的腐蚀,其质地之坚硬可想而知,其锐角边棱的锋利可怕亦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狂风也是巨大的威胁,正如在山谷上方所见到的,谷中的烟雾被高运动的空气搅得十分混乱,烟雾中的风比被全力驱动的仙剑度还要快出数倍,狂风同时也放大了烟雾的毒性和腐蚀力,而且夹在风中的闪电、飞石有时候密集得无法躲避,其杀伤力对于凡界几乎任何等级的修仙者而言都是致命的,若没有**仙衣这种等级的法宝护体,一般人只怕不是身体被烟雾腐蚀掉,也被这风切割成碎片。 陶勋有些吃力地顶着狂风往下行,一路上小心翼翼,在这个危险地域内随时有可能撞上梵天老祖的同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对付一个熟悉地利的敌人绝对是兵法之大忌。 很快他现昧谷的又一个神奇之处,在谷中的烟雾里行进,凭你本事再大也要失去距离感和时间感,他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走了多长的时间,总之就是走着走着忽然间前面景象大变。 不知怎地他穿过了烟雾密集区,展现在面前的一片无边无际的熔岩河网。他所处的位置在一座千丈以上的高山悬崖附近,他刚刚通过的烟雾层悬在头顶上方遮蔽住天空,前方和下方的空气中烟雾变得很淡,不过空气的温度以及剧毒性和腐蚀性反而成倍地提高。 快步走到悬崖边缘,看着眼前令自己无比震惊的景象。下方是个巨大的天坑,天坑里是看似无边无际的熔岩河网,无数座尖锐的山峰横七竖八地矗立在坑里,在它们的脚下无数个熔岩喷口里喷出高达百丈、千丈的岩浆、剧毒气体和烟雾,熔岩汇到一起形成河流高地奔涌着,激起火花以及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陶勋驻足观看了一会不免有些颓气:如此广阔、险恶的陌生地方,到哪里找到常孰或者梵天老祖且不被人现呢? 正当他思忖时,察觉到远方某座山峰的顶端有一点异常,忙凝神聚气动高深的法术小心地探查过去。 他施展的仙术类似于当年窥探瑶池仙境的法术,但更为巧妙和隐秘。他判断常孰肯定居住在昧谷,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偷袭紫霞岛的富洽、扬栩及后面来的七名天仙高手也是出自此地,这意味着此地早被当年的叛逃天仙重新占据作为基地,谷中肯定住着不少天仙之辈,层次远远高于凡界的修仙者,所以他的行动不可不慎之又慎。 借助于《天册》秘篇中正宗的中三天仙术,他远远地觑见目标,果不出所料是一个天仙界,一个半独立的空间,还好此人的境界不是太高,构成天仙界空间的法则层次相对较低,陶勋自信花一点时间可以破解。 不过眼下他的位置比较暴露,虽然一直使用着潜形隐迹的护身法术,但是难保这附近居住着或者突然钻出来一个厉害的角色看破他的形踪,于是他折返身寻到一处安全的地方。 陶勋选择的地方在身后山崖的背光面,这里的岩石遵循强大的法则而生,能够阻隔一定程度下的仙识,正好合用。他想在岩壁上弄出个藏身洞,然而连续使出十数种仙术,皆无法撼动这石头分毫。想想也是,这里是封存创世法则和物质的地方,就算是普通石头也绝非一般仙术所能够撼动的。 不过不好对付不代表不能对付,搁以前陶勋或许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没用,而现在在最近两次昏迷中离奇地修为大进之后,他能够使出些特殊的手段来。他先用玉符在身周设置出禁制,盘腿坐下默运元功,半晌之后掐出一个他从来没有用过的火诀,然后迅地将手掌按在面前的石壁上。 很快,陶勋的额头沁出几颗汗珠,显然这个法术有些吃力。在他的催动之下本来就是如黑炭般的石壁呈现出更深的黑色,过了一阵子,石壁重新还原成原来的色彩。他轻吁一口气,收拾起先前的禁制,闪身没进石壁中。 这个就是他结合《天册》里的法术以及地藏老人所授的炼器之法新近悟出来的神通,他现这里的石头结构法则并不能阻拦太元仙灵之火的侵入和转变,于是催动仙火直接透入石壁内部,在里面将一小块石头转换成须弥石,又在须弥石内刻印出一个特殊的空间仙阵以及特殊的传送阵,等于是在不破坏石壁外形的情况下给自己建造出一个简单的藏身洞府。 陶勋知道昧谷里水很深,是以不争一时,打算多花些时间先将这里的情况摸清楚再作后计。他建造的这第一个藏身所有明确的目的,就是为暗中了解清楚进昧谷后碰到的第一个天仙界及其主人的情况,由此举一反三,逐渐深入,直到弄明白昧谷里的情况,这个工作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既然打算住一段时间,藏身的地方就不可太简陋,尤其是所要做的事需要准备一些特殊的仙器才行。 说来这昧谷环境固然是恶劣无比,但里面的天地元气却是极其浓郁,比中土十三大等门派、四海一百四十四座仙岛只高不低,或许只比他的孤云山底的神秘洞府略逊,只要能找到避开环境侵蚀的法子,在这里随便觅地修炼仙法都可以取得一日千里的进步,由此而言黎螀在厌火殿中那番说辞倒也并非完全虚妄。 还有昧谷里的物质,陶勋自进来到现在只现寥寥数种单调之物,譬如岩浆、烟雾、有毒气体等等,它们的物质构成极其特殊,乃根据某种专用的法则生成,目的就是束缚被封存在本地的东西,从性质上来说不同物质之间差异明显,很容易就能分离出来。 他还现,这里的物质可塑性极高,它们的阴阳二气结构非常纯净并具有极强的亲附力,可以通过修改阴阳二气构成法则使他们变换新的物质,而且变换之后的物质纯度达到百分之百,其性质和功效比同类的天然物质要强数倍。当然,前提是你得能够熟练地运用极高层次的太元仙灵火,这一条只有中三天的天仙才能办得到 陶勋勉强办得到,只是仙力积累仍太浅,每次能转换的量太少太少,但是这也意味着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精力以及母本,他可以运用太元仙灵火之妙取得任何一种极品的炼器材料。可惜时下浩劫正兴,他不打算费闲功夫做无用之事。 石壁里弄出来的空间大约十丈见方,住个人以及安置几件专用的器物足矣。 正在布置的时候,现外面情况有些变化,时不时地扫过一道又一道的陌生仙识,或者干脆就是有陌生的仙力波动从附近经过,频率相当的高,衬托出这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过了一阵,一个强大的仙力波动涌来,显然对方是直奔此地而来。 陶勋停止动作,将已经布置好的法阵催动起来,从来人释放出来的气机看仙基境界相当高,不可不慎重。 第七章 徐徐图之(下) 外面,漫天的烟雾里隐隐有亮光透出,很快一团炫丽的彩光穿透烟雾落向远方山顶,当它接近到山顶里许时,山顶的空间似乎有轻微晃动,光线有一丁点扭曲,然后迎面凝出一面光滑的镜面,高达十数丈,里面现出一张苍老的脸庞。(.) 飞下来的彩光里出现相似的变化,一张中年的人的脸庞显现出来,笑呵呵地道:“康揜真君你真是悠闲呐,外面都闹翻天了。” 老者疑惑地问:“秦睦上人,老夫正在闭关炼几枚要紧的丹药,的确是现外面好象很热闹,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有不下十拔道友经过附近,好象在搜查什么东西,不知道生什么事了?” “康真君的脾气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秦睦上人嘻笑一声,表情一肃道:“两天之前昧谷的寅字十八号区域恢复了。” “啊,这是好事啊,我们的大事又向前迈出一步。不知道这次是哪位同道志士来归?” “问题就是出在这,区域是恢复了,将昧谷图残片带来的人却寻不到?象泥牛入海,全无踪迹。” “昧谷图残片不会自己飞回来,定是有人带来并且懂得激之法,来的这人不愿现面,难道他不是咱们的人?” “看情形不是,否则何必当缩头乌龟躲起来。” “敢情这些天大伙是在搜查奸细。”老者关切地问:“可有点眉目?” “没有,来的这人要么不简单,境界远吾等;要么是本事不济,被谷内的毒烟杀灭。可是我们却没有在附近现任何外来物被腐蚀掉的痕迹,也就是说前者的可能性更大。长老会着吾知会大伙,大事将近,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切莫让奸细混进来觑得可乘之机。” “多谢秦上人传警,老夫省得。” “那好,吾还要通知别的道友,告辞了。” 空中的这一段对话一点不落地被陶勋看到和听到,他的心里警惕心大起:昧谷中究竟隐藏了多少天仙?会不会有象梵天老祖一般的上三天天仙或者孚傆一般的中三天天仙? 经过这件事后给陶勋提了个醒,是不是该弄一个假的残骸解除他们的疑虑?可以考虑这个方案,如何布置尚须多多考虑才行,不然被人看破反而不美。他的行动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三天之后,他在临时藏身洞里的布置完工,里面多出一套复杂的符阵系统,此阵以他的夺月珠为核心,专用来在中短距离内避开禁制观察被屏蔽的东西。 他的目标就是康揜上人的天仙界,离他的直线距离大约三十里,正在最佳的观测范围内。 符阵系统分成三个部分,启动之后各投射出一个光影镜面,在空中呈品字形排列。最上面的一面用来显示全景影像,陶勋调运太元仙灵力动仙诀,影像很快拉近,看上去那座山顶上只有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没有任何异常。 陶勋双手结出数个手印,在手心里积聚起一团莹光,口中念动咒语将莹光打入镜面,随着他的咒语声渐起,影像中山顶处渐渐泛起青光,很快一团濛濛的光罩浮现出来。 到这一步,陶勋变换仙诀和咒语,伸指向下方左边的镜面弹出一团白光,镜面被点亮显现出光罩的局部图。他再次变换法诀和咒语,打出一道印符将下方右边的镜面点亮,这一次镜面上只有一个灰色的影像,并没有显出图像。 他收起双臂,闭上双目,再次调运仙灵力,双手舞动,口中默默念咒,过了一会儿,他头顶上飘出三束白光高逾丈许,末端迎风晃一晃化成同他一模一样的三个上半身人影。又念了一会咒语,陶勋本体额头裂开,中间生出一只乌黑的眼睛,头顶上的三个人影亦同样生出第三只眼睛。 中间那个人影的额上第三目射出一束光芒照定上方镜面,接着左边的人影第三目也放出道光照定同方位的镜面,稍迟一会,右侧人影的额上另外生出八个裂口化作色彩各异的竖眼。 这一次,却是右侧的镜面凝聚出九道光华分别射入右侧人影的九只竖眼里,然后整个符阵系统光芒大盛,陶勋的真身也通体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过了片刻,左侧镜面上的图影生变化,一个接一个的符文或图案在光罩表面亮起来,当这些符文、图案达到一定数量时,陶勋真身的额眼里放出一道玉色光束,落在他身前化成一个巨大的立体图影。图影就是康揜的天仙界,除了已经被左侧镜面分析过的部分外,其他的部分仍然是一片濛濛青光。 陶勋露出喜色,继续催动符阵和仙术加分析其他部分。直到符阵里计时漏刻显示五天后,康揜的天仙界完整地显露在他面前。 这是一个美丽的世界,风景优美不逊昆仑、崆峒的仙山妙境,显示出这里的主人情致高雅。天仙界的构成法则并不是很高深,据判断大约在第十界玄明恭华天与第十一界曜明宗飘天之间,不过结构相当严谨和稳固。天仙界的动力之源就是天仙本尊的仙灵之体,支撑内部世界运转的灵气是由天仙界表层自昧谷的空间中吸取,然后其仙灵体本尊进行转化,界内世界就是他本体内部的投影。 陶勋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天仙界,说起来他对此类东西已经接触过多次,如梵天老祖的梵天界,还有天界接引天君邵僕的墨莲神通也是天仙界的一种变化应用方式,此外孚傆、常孰以及偷袭紫霞岛的那九名天仙,无一不曾施展出天仙界的神通。就是他自己,也早通过在战斗中学习领悟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天仙界轮廓,此外他还有从孤云山底洞府中得到的出自天四界的十余枚天界修炼功法玉简,对此神通应当说有丰富的认知。 但是,陶勋的这些认知却都有这样那样的局限性,譬如从梵天界和邵僕处领悟到的是战斗时的形态,并不完整;那十余枚天界玉简里记述的倒是完整,可惜究竟只是些书面的东西罢了,而修仙大道往往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需要一个悟字。 修仙界都知道,悟得大道则一通百通进步神,悟不到任凭你根骨再佳也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而一个悟字又绝非闭门造车放任天马行空地一通乱想,也须有根有据、穷究其理、举一反三,如此一来借鉴和实践就非常重要。 陶勋身处凡界,上一次冒险将不成熟的天仙界运用出来在皇宫紫宸殿上方击杀域外天魔,结果惹来天劫惩罚几乎丧命,究其原因是不完整的天仙界无法隔绝与凡界的联系,所以他再不敢轻易试验天仙界神通。 其实天仙界是种复杂的神通,譬如飞升到天界之人,往往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反复揣摩、实验和磨合才能真正形成自己稳固的天仙界进而从真仙晋升至天仙。而且每升一层天界,原来的天仙界必不适应新的法则,需要重新领悟和调整。由此可知,他在凡界是永远不要想悟出自己的完善的天仙界。 正是由于有缺陷,他进入昧谷现康揜的天仙界后,生起了仔细研究借鉴的心思,虽然这个境界的东西不一定适应自己,不过昧谷里的天仙不是有不少么,多采集些范本触类旁通总是有可能的。 就这样陶勋花了近一个月时间将康揜的天仙界研究透彻,顺带将浑然不觉埋头炼丹的康揜也了解一番,主要是估测出此人仙法上的弱点等等。此后,陶勋变换了几个地方,每次都采取同样的方法暗中解析别人的天仙界神通,偷师学艺收获不小。 前后大约半年,陶勋收获丰厚,他解析的度越来越快,初时尚需要一个月时间,到后来悟出许多原理、窍门后只需一半甚至更少的时间就可完成,将所得与以前领悟和学习到的东西一一印证,他对自己天仙界的完善和推演大大迈进一步。 第八章 桑山三岛(上) 除了仙术上的收获之外,在这大半的时间里陶勋还偷听到了重要的信息。(.) 话说隐居在这谷内的天仙们时不时也有串门者,虽说主要目的是印证些功法或丹器之术方面的疑问,但其中也有大谈往事或者议论昧谷现状及虚实情况的,陶勋通过这种渠道次从当年的天界叛逃天仙口中听到封神诛仙大战的经过。 原来,一万二千年前叛逃至下界的各层天界天仙总数达到惊人的一千七百余人,他们结成通天盟,以倡此行的上三天天仙刑天天尊为主脑,另十七名中三天高手为副,强闯天凡通道直接降临到昧谷,凭借众人的合力迅摧毁谷外的禁制杀了进来。 不过,他们在谷内却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昧谷的恶劣环境、谷内的步步禁制都极大地阻挡碍住他们前进的脚步,为了赶在天界作出反应之前实现目的,刑天天尊率领十七名中三天副手抛下大队直接突破至谷内真正封存太清天本源物质和天界法则的桑山。在桑山外刑天天尊等人遇到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禁制,不但没有突破进去,反而被困在里面。 而在此时,天界也做出了反应:从各层天界中抽调出来的五百名精英高手迅降临凡界,封闭昧谷,瓮中捉鳖。 天界大军人人身上带有特制的天凡界令牌,可以在凡界施展部分天界仙术,在昧谷可驱动部分禁制,故而虽在人数上居劣势,却在实力上稳稳占据上风。 双方在昧谷好一场大战,一连数月战得昏天暗地、惨烈无比,叛逃大军损失惨重,几乎被全歼。 最后时刻,刑天天尊和十七名副手居然从桑山禁制里逃出来,了狂的刑天天尊不惜以十七名手下的性命和自己的肉身及大半元神为代价引动上清天天雷降临昧谷。 煌煌天雷不分敌友,不但几乎将昧谷摧毁,而且将天界大军殛杀大半,劫后余生的刑天天尊残魂乘机在残部一百零三人的保护下逃出昧谷遁往中土躲藏。 事情到此才是刚刚开始,躲入中土的叛逃天仙虽一时保住性命,但是他们没有天凡界令牌,不能任意将凡界的天地灵气转为天仙所需的仙灵之气,为了保证仙基境界不掉落,他们遂打出了改造昧谷直通天界的旗号,吸引当时凡界修仙者中的大多数人前来投效,重建通天盟,并借他们之力建起仙灵池慢慢恢复。 天界大军劫后也只剩下二十二人,他们中的十人受命留下来修复和改造昧谷,其余十二人飞赴中土追剿刑天残部。 不知为何,这一次十二名天仙改变了策略,学起通天盟的路数,亮出天仙名号广收门徒,建立起中土的十二大门派,与通天盟展开旷日持久的大战。生在中土的大战才是凡界万余年间传说的诛仙封神之战。 经过百年大战,最终通天盟被打垮,刑天天尊的残魂被十二门派捕去,并被分割成七份分别镇压在这一界及其他几界。其他一百零三名叛逃天仙下场各异,战死者三十一名,破开虚空逃往其他凡界者一十六名,躲藏在凡界不知所踪者二十三名。剩下的三十三人当中,及时醒悟并悔过投降的四人,也就是紫霞仙子四姐妹,被谪居凡界镇守四海;余下的二十九名俘虏被削落境界镇压在凡界各个凶险之地永世不见阳光。 封神之役后,天界大军返回天界,留下中土十三门、海外一百四十四岛的格局,并且昧谷也被拆分零散放置于中土及四海,昧谷原地亦被重新封印。 可是这一万多年来,当年的通天盟残部并没有放弃,他们在蛰伏一段时间后再次行动起来。例如常孰本是当年的一员大战,她战败后被镇压在东海极深海底下的地火毒穴,某一天海底大地震将禁制震松动,她乘机脱困出来,立即开始搜寻和联络旧部,还有黎螀也是相似,此外那十六名逃遁到别界的天仙中也有重返此界的,譬如富洽和扬栩。 渐渐的,昔日通天盟的旧部重新聚集起一部分,他们一边继续寻找同伴,一边想法设法寻找昔日盟主刑天天尊的残魂。当然,他们行事极其小心,也极其耐心,花费七千年的时间被他们找回刑天天尊的四份残魂。 恰在此时,常孰的旧好中三天天仙孚傆寻下凡界,他们便借他之力从四份残魂中将刑天天尊复活。复活后的刑天天尊誓要卷土重来,一边暗地里恢复和积蓄力量,一边领导残部暗中布局。 大约一千年前,刑天天尊的第五份残魂脱困回归,带来一份昧谷图残片,于是他们重新找到昧谷。但是他们现昧谷生了极大的变化,这里面的法则早被修改过,中三天以上的天仙若没有相称的肉身法体不可能居住,并且谷中的禁制几乎全数被撤掉,唯有桑山的禁制反而更为强大。 刑天天尊及孚傆不得不退出昧谷另觅地潜修,其余的人则大大方方地住进了昧谷,在这里面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天仙界轻松地获取仙灵之气。此后千年间,他们不断地暗中搜罗昧谷残片,同时也不断地有当年的残部来归,逐渐将昧谷经营成现在的模样。 陶勋从某两个天仙的交谈得知,昔日活着的六十八名通天盟成员中,已经有四十一人回来了,而且隐居在外的刑天天尊不久之前捣鼓出一种逆天的神通,利用昧谷内独特的法则和环境,在桑山脚下建起一座蜕仙阵,可以将昔日通天盟的后人在短时间内提升到天仙境界,前几年实验已经成功,第一批蜕化成天仙的通天盟后代弟子共一十六人。 听到此节时陶勋登时明了,当日第二批攻击紫霞岛的七名天仙必定就是他们的实验成功品,怪不得表现那么怪异。同时他的心里也异常担忧:通天盟已经在大肆从他们所占据的东海仙岛及中土通天教的高手中寻找到资质合适者送往昧谷中,意味着他们可以源源不断地制造出实力远出普通修仙者的准天仙,这对整个天下是巨大的威胁。 自听到这些消息后陶勋停止了对天仙界的继续参悟,苦苦思索数日,对自己道:“绝对不能让那座蜕仙阵继续存在下去,我要去毁掉它!” 怎么毁?这是个问题。眼下昧谷已经被通天盟所占据,除掉已经被他在外面杀死的黎螀、富洽、扬栩之外,尚聚集着三十八名天仙,第一批蜕变成准天仙者剩下九人未出谷,如此强大的阵容绝对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应付得了的。 联络其他天仙?先不说他能找齐几个,别人能不能、肯不肯、帮不帮得上忙都无法确定,譬如四海仙岛早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峨嵋山的袁老祖受长眉祖师飞升前洪誓大咒也拘不能离开仙云山,玲珑倒勉强算得一个,可也不过是飞升期,越不能到处乱动。 或许找来地藏老人,他估计有地藏老人一人足以消灭盘踞在昧谷内的所有通天盟残部,问题是从来只有地藏老人找上他,而他却不知怎样找到地藏老人。所以算来算去,他真的孤立无援。 其实陶勋隐隐感应到了什么,以往每到敏感时刻地藏老人就会主动出现,而这次居然悄无声息;还有,以昧谷如此敏感的位置,通天盟残部死灰复燃占据此地,这么大的动静,天界居然不闻不问。 这些足以说明某些问题,或许还真应了俗世间那句戏语“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可何时才算时辰到了?无论如何他不能坐视通天盟形成气候。 第八章 桑山三岛(下) 陶勋离开自己在昧谷所建的第四个隐身之所,悄悄地往谷中心的桑山潜去。 昧谷里的法则奇妙无双,在环形山的山顶上看时,下方似乎纵横不过百里,然则当穿过那奇厚无比、覆盖全谷的烟雾之后,才知道谷内的空间无比广阔,至少比中土十三大等门派的仙山妙境全部加起来还要大上许多倍。 桑山是昧谷的中心,其实它究竟是不是座山很难说清楚,因为它终年被五光十色的浓雾所包裹,谁也看不透那层浓雾,只能依据它所显出出来的外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象是一片桑叶,而以桑山给它命名。 桑山也是整个昧谷的熔岩河网的最终汇聚地,想象一下数以千计的火热的熔岩河汇在一起百川灌海的壮观场景吧,那是无比浩瀚、无比壮阔、无比火热、无比危险的所在。 无边无际的熔岩海洋里岩浆沸腾跳跃,炽烈的气流、剧毒的烟雾都是从此中源的,还有天空中交织密布的种种劫雷天网,这是一片死亡之海。 陶勋顺着一条熔岩河进入岩浆海,**仙衣被他摧动起来变成黑色的烟雾,他的身体也化成烟雾状藏在**仙衣里面,混进半空中的烟雾中,一边躲避着时不时突然袭来的劫雷闪电,一边巧妙地借着气流、烟雾的流动方向一点一点地往昧谷中心飘去。 十天之后,桑山出现在视线当中。 映入陶勋眼中的真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奇妙景象。接近桑山的熔岩海已经蜕变成另一种形态,不是岩石,不是液体,象是汽态,可是又绝对地比任何一种他所见过的物质更紧密,就象是将一座百丈高的精钢之山压缩到方寸大小,偏偏这方寸大小的东西却呈现出气态的形态。 如此浓缩的熔岩海里波涛起伏,浪头掀起高达百丈,飞到半空中的汽态岩浆出类似破虚青光弹般的光和热,即使陶勋的仙识稍稍一沾也被烫得脑中剧痛,若被它沾到一星半点,他担心**仙衣也会被立即烧出个大洞。 熔岩海的中心部位,海平面往下深深凹陷成半球状,凹陷部位直径大约有十里,凹陷表面呈现出浓墨般的黑色,里面深不可测,一条粗达三里许的黑色的气柱直直地冲出海平面,然后迅扩散开并凝成桑叶形状的大山。 正如别人所描述,桑山的表面笼罩着五光十色的浓雾,不断地、快地流动着、变幻着,而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在凹陷的周围汽态海面上,腾起一条无比巨大的如同飘带状的光焰柱,它象一个巨大的、缓缓变化着形状的拱门将桑山整个地盖起来,那场景真个是无比壮观和美丽。 陶勋被眼中的景象实实在在地震撼了一把,直到被空中一道劫火天雷劈个正着才被惊醒。以他现在的实力,劈中他的劫火天雷只让他身上一阵剧痛还不至于造成伤害,他醒过神来赶紧催避开接踵而来的其他劫雷,直直往下落去。 桑山的周边,也就是在靠近凹陷的海面边缘,共有三座黑色小岛呈鼎足状分布,应该就是别人所说的蜕仙阵布设的地方。 这三座小岛高出汽态海平面约十丈,不知道是什么物质构成,居然不惧周边高得出奇的温度和大得离谱的气压。而且它们被某种强大的法则所覆盖,从外面看不到它表面的情形,也无法用神识或仙识观察。 陶勋落到最靠近的岛上,脚快踩到地面的时候才觉,其实这岛也是高温高压下的汽化物质,只是因为比周围的温度低一些才呈现出黑色,不过由于密度太大而且整体十分稳定,踩在上面并不会陷进去。 小岛方圆百丈左右,陶勋落脚的地方在边缘,在这个无比强大和怪异的地方他不敢放出仙识以免元神受伤,也不敢真个踩到地面,他借**仙衣施展出高深仙法隐去身形,飘浮着往四下搜索。 移动起来后才现,这小岛也是由某种法则之力构成,飘行在上面感觉怪异至极,陶勋可以抗住覆盖这个空间的高温和高压,只要不沾着汽态物质就不会受伤,除此之外他没有感受到其他的约束,可是他偏偏飞不快,飞出一步远就要花掉正常情况下走动一步的时间,哪怕用瞬移也是一样,丝毫抗拒不得。 他只得耐住性子用常规的度将整座汽态岛屿走了个遍,当来到岛屿面对凹陷黑洞的一面时,他现凹洞处似乎有股无比强大的吸力,但沾到岛屿的法则之力后便消失不见了。 搜索过数遍,陶勋一无所获,看来蜕仙阵不在此岛,他重新飞起来往下一座岛屿飞去。 两座岛屿之间不长的距离,陶勋花去整整三天时间才到达,这一次方落到岛上,立即打了个寒战,不是因为此岛的温度低,而是因为此岛的法则之力。第二岛形状与前一岛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是构成它的法则,在这个岛上他无法在平行的方向移动哪怕半寸距离。 陶勋好奇之下研究一下,现这座岛上的法则之力将时间凝固了,时间凝固也便将空间也凝固,是种彻底死寂的法则,难怪令他甫一登岛就打了个寒战。 既然平行面不行,那就垂直面吧。 陶勋飞起来,脱离岛屿法则之力的范围后换了个方位再落下去,如此不厌其烦地起起落落,花了十数天时间才将全岛搜索完毕。 在这座岛屿的背面,他无意间现了个奇怪的东西。当他站在对岛屿面对凹陷黑洞的一面边缘打量桑山时,现桑山的浓雾中似乎个怪东西。好奇之下,他冒险施展出半个虫渊折叠术,变化出空间明镜观察那个异常的东西。 当时镜面初成映照桑山浓雾的一瞬间,陶勋脑中象被锥子猛扎了一下,其剧痛可与仙殄之伤作时相媲美,同时某此信息也钻进来,触动他的元神不由自主地运转。幸亏他最近修为大涨,骤然遭创后才没有昏厥,不然落到岛屿表面,只怕要混元心甲出来才保得住性命。 冒险一试的收获也是有的,他受创之时立即撤掉虫渊折叠术的空间镜,要观察的东西的影像已经印入他脑海中----那是一条葫芦藤,上面还挂着两只青色的葫芦,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抛得离浓雾表面太近。陶勋看清葫芦后再次望向那个方位的时候,它们已经重新被浓雾遮盖掉。 葫芦?桑山上长着葫芦! 陶勋在飞向第三座岛屿的路上一直在想着这事:究竟是那葫芦生长在桑山上,还是桑山本就是条巨大的葫芦藤? 落到第三座岛屿,陶勋心头猛地一缩:是了,就是这儿! 在他的视线内,岛屿的外缘,一个奇妙的东西就在那儿:黑色的汽态地面上生长着一株桑树,一株与凡间乡村常见的桑树别无二致的桑树。 要不是身处其地,陶勋绝对会认为那仅仅是一株普通的桑树,因为视线中瞧不出异样,唯一的不同寻常处就是普通桑树绝对不可能生长在这种高温到将一切汽化的地方。 还有,在树冠丛中,枝干之上沾着三十六个一尺多长的蚕茧模样的东西,它们当然不是真蚕茧,陶勋料定那里面就是正在蜕变成准天仙的通天盟走卒。 小岛上无法用仙识辨识物体,丧失仙识的天仙其战斗力等于丧失掉大半,陶勋也不例外,蜕仙阵,或者说蜕仙树离他的距离不远,想要靠近它可不容易。 同前面两座岛不一样,此岛的法则之力非常之混乱。他飘出的一步,只前进了相当于正常步伐十分之一的距离;待他飘出第二步,却一下子越过了正常步伐百步的距离,而且方向也偏转到身后;第三步飘出,距离和方向是正常了,可时间却长得可怕,好象花了一个时辰才完成这一步。 [.] 第九章 破解外障(上) 遭遇到如此怪事,陶勋不由得不骇然:看样子此岛的法则应当是混乱无序,时空变化毫无规律可言,你永远无法预测到下一步会走到哪里。 他赶紧飞起来,打算仿效前一岛的做法从法则之力的范围之外跨到蜕仙阵旁边。孰知这次却失算了,明明瞄准、计算好的方位,落下去后在岛的另一端。 此岛上的混乱法则实在是不可以常理度之,陶勋不禁佩服起刑天天尊,居然能指挥手下在这样的岛上建起蜕仙阵,而且度其阵理多半利用此岛的混乱法则,足见其道法精深深不可测。 说到法则,他陶勋也不是普通角色,假以时日细细研究未始不能参破此岛的混乱法则,可惜的是他不是专为参研法则而来。他打算再多试几次,实在不成只好暂时离开花此时间钻研透再杀个回马枪。 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怎地,第三次从空中降下的时候,居然就落在蜕仙树很近的位置,只差一步之遥,几乎就是伸手可及。在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他施展开某些神通刺探目标的底细。 陶勋闭目一会猛地睁开,双手结印打出,**仙衣上放出一缕细如蛛丝的光线射过去,到桑树跟前遇到看不见的阻力,既不前进,也不反射。他并不着恼,手上繁复的印诀层层叠叠地变换,那光线亦不停地变幻色彩和粗细,突然光线联结的另一端火花一闪,整根光线倏然消失,连带**仙衣也狠狠地震动了一下。 果然,这看似普通桑树的东西一点也不简单,不是陶勋刺探出了什么,恰恰相反的是如此近距离的试探仙术对目标全然无效。他的仙术完全被屏蔽在桑树外围,隐隐遭到某种法则之力的反击,对他来说反击的破坏力轻微得不值一提,然而其所依循的东西使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陶勋越不敢乱动,在这个混乱法则的岛屿上一步之遥可能是千里之距、万年之久,而且在所有的东西里最可怕往往是未知的东西。他默立一会,原地悬空摆出一个古怪姿势,他的躯干弯曲成略带螺旋的怪异形状,一腿盘起脚尖向上翘过肩头,另一腿盘着脚尖斜指下方,双手如同双脚般一上一下,双掌皆竖起来,十指似并似张,指尖各指不同方位,整个身体象个斜置的菱形。 当他摆出如此姿势时,**仙衣在内部迸出如同玉质般的白光,将他的身体囊括在里面,而从外面看去他身体所处位置的空间微微扭曲了一点点,这在周围高温的环境中倒也毫不起眼。 过了许久,下方地面开始有所变化,一个亮点冒出来生出一个光晕,光晕晕开将亮点扩大一倍形成铜钱大的亮斑。又过了许久,亮斑中心处又是一个光点闪动,亮斑区域再扩大一倍。如此再三之后,汽态的地面出现一个脸盆大的亮斑。实则此岛之所以显黑是因为它的温度低于周围,经过此般变化亮斑处的温度变得与外面的汽态熔岩海面相同了。 此时空中绽出光芒,化成刺眼的白色光球的**仙衣显露出形迹,它所射出的一束光照定地面的光斑,就好象它是它的投影一般。停了一会儿,光斑开始往桑树的方向移动,当它移动之时接触面的地面上、空气中刹那之间暴射出无数道火光波纹,周围的地面上、空气中突然放出成千上万条或粗或细的、五颜六色的电弧击向地面的光斑。 藏在**仙衣里面的陶勋闷哼一声,全身皮肤下的血管全数凸起来,令他的形象看来来有些儿可怖,显然现在的举动十分吃力。他顽强地催动着地面的光斑移向桑树,血管越来越凸出,他的脸色越来越红,血丝开始从七窍中沁出来。 光斑艰难地前进,经过之处将地面变得明亮,空中也有相对应的一道轨迹出现,将一条通道摆在陶勋面前。 短短的一步足足花去将近一天的时间,陶勋终于在面前强行拓展出一个恒定的通道,代价则是整个人的精气神衰弱了几分。他从通道顺利地来到桑树面前,撤去身印法诀,将**仙衣重新变成隐身的状态,地面的光斑和通道光迹以及火光波纹、电弧迅消失,小岛回到之前的一刻,除了他已经站到桑树面前外仿佛什么也没生过。 实际上陶勋离进入蜕仙阵之树还差一丁点距离,不过这一丁点距离已经无法阻碍他的行动,故意留着也是为在探阵之前给自己一个缓冲休息的空间,刚才的施术对身体的损耗实在太大。 陶勋隐在**仙衣里运转《天册》下篇的功诀,借助此地庞沛无匹的灵气,身体恢复得很快,期间一度生起借机试验一下新领悟到的天仙界神通的念头,还是因为没有把握很快放弃。 行功复原养足精神之后,接下来正式对蜕仙阵下手,这一次他仍然借助**仙衣隐身,此岛的混乱法则的确能够帮助他隐藏形迹,但无法保证那蜕仙阵内没留什么暗手,若不小心触动或者被困住,不光须面对阵法的攻击,还须面对谷内数十名天仙的围攻,凡事小心无大过。 陶勋极小心地用法术刺破面前的最后一层极薄的空间,在**仙衣的外缘与蜕仙阵桑树的外缘之间挤出一条小通道,然后将自己的仙识由此通道探了过去。 这次用仙识刺探与之前用仙术试探结果大不一样,就好比拿着棍子隔着浓雾拨弄目标哪比得上将目标拿在手上直接用五感辨识和分析清晰透彻。甫一接触之下,桑树外缘的空间表面闪动起淡黑色的波纹,他触动的某种法则立即给予反击,扯动得他脑中一阵刺痛。 陶勋对此早有准备,动手之前就已施展出操控法则的**力,将仙识中遭受法则反击的信息尽数收集起来,一边忍着痛,一边迅地分解、分析着。小半天之后,外层的禁制被分析出只鳞片爪,他露出惊骇的神态,禁不住扭过脑袋看向浓雾笼罩下的桑山。 原来他现刑天天尊所制的蜕仙阵,其外围的禁制所依据的法则,同他以空间明镜映照桑山浓雾中接触到的法则十分相似,应当就是出自同一原理的东西。陶勋惊骇的正是:难道刑天天尊已经摸透了桑山的禁制原理? 通天盟残部重新占据昧谷近千年,之所以一直没有攻克桑山实现理想,一方面是因为有能力逆向推演法则的上三天天仙无法呆在谷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桑山的禁制牢不可破,如果刑天天尊参悟出桑山禁制的原理,岂非意味着通天盟离成功之日大大地跨进了一步。 陶勋最担忧的便是这个,通天盟的目标看似对这个世界大有好处,实则这种好处只针对天仙才有效,从这昧谷内的环境就可以推测出天界的环境未必如传说一般美好,改天换地所引起的剧变会将即有的世界彻底毁灭,这世上亿兆普通凡人必死无疑,仅此一点陶勋就绝对无法接受。 再看这蜕仙阵的形态----一株桑树,背后的桑山----一片桑叶,两者之间必定有某种联系,刚踏上此岛刚见着此阵时的判断也被推翻:种种迹象来看,此阵不是借岛屿的混乱法则而生,而是借桑山之力而生。 陶勋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打算,或许蜕仙阵的妙用不仅在于催生天仙,更是刑天天尊借以觑探桑山,分析禁制弱点的工具。一万两千多年前,刑天天尊就已经亲身进入过桑山的浓雾中,并且还成功地脱逃出来,有很大的可能其人曾在桑山里见到过什么或者领悟到什么。 无论如何要毁掉此阵!陶勋下定决心,催动法力加分析蜕仙阵。 [.] 第九章 破解外障(下) 昧谷里面没有日月星辰,按说应当无法判断时间,但实际上此昧未脱离这个世界,外面的昼夜变化仍然投射在谷内,隐居于其中的天仙皆能根据某些细微的变化判断出时时间的流。又如易戴之山的变境一般,昧谷这个神奇之地在时间上亦有同样的神奇处,对不同境界修为的天仙则时间长短不一。 不过不同的是易戴之山变境的时间差异是主动式触的,任何修仙者只要进入其境就自然触相应的法则而获取延长的时间,在昧谷其法则却是被动式的,也就是构成此空间的法则具时间变化的弹性,前提是你必须具备操纵法则之力的能力并且主动触它,获取时间的长短取决于自己的能力上限。 要触谷内的时间法则至少须具备部分掌握中三天法则的水准,陶勋如今在境界上已经具备此种能力,此前在偷学天仙界神通的时候就曾现过此种妙用,也曾在藏身所稳固的禁制保护下施展过此神通,试验的结果是谷外的世界过去一天,他在此谷内可供使用的时间将近一年,这也是他能在短短半年内专心破解天仙界秘密的最大凭恃。 进一步解析蜕仙阵肯定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大把的时间,如果不施展控制谷内时间法则的神通,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完成。问题是岛上混乱法则之下他无法布设安全的禁制,无法保证触动法则的时候不会在谷内引某种异象。 果然世事如棋,人生仿佛就是无数个选择所组成。 陶勋无暇感慨什么,迅做出选择,他猛地将力提升至极点汇聚到左手,无名指指尖冒出一段牛芒针大小出璀璨光华的光束,然后看似相当随意地往身前一挥。 立刻,他的体表象是被无数个透明的平面覆盖着,并且反射着四周围的火光分解成七色光芒,整个看上去既夺目又绚烂,他身周的空间冒出来无数团火焰,每一团火焰附着于一块透明的平面上熊熊燃烧着,无数大小一致的火焰平面瞬间将他吞没。 此般异象来得突然来得快,消失得亦突然而迅,恐怕普通的高阶修仙者甚至都无法现这一幕。陶勋重新用**仙衣配合隐匿法术将自己隐藏起来,躲在里面暗自松了口气,操纵法则之术应当没有引起昧谷究竟的震动,唯一的问题是操纵法则非常耗力气,得抓紧时间。 如此按照正常的时间算四十余天过去,陶勋的身影再度显现出来,他面露喜色,精神也显亢奋,看上去没有耗力过甚的迹象。实际上事情办得非常顺利,他不但很快地将蜕仙阵的外层禁制解析透彻,甚至还从中领悟到不少东西。 譬如他早就现这座汽化的岛屿,包括整个熔岩海,其实正是刚刚从太初元气变化而成的至精至纯的天地玄气,他所修炼的《天册》功法正是要将天地玄气炼化还原成太初元气,蜕仙阵的原理倒有几分与《天册》的功法原理相似,但这座岛屿的核心由混乱法则构成,按说应该无法为蜕仙阵提供支持,此阵布置到第一座守序的岛屿上当更加合适。 陶勋最初便是抱着这种看法的,解析过之后他的看法完全改变,的确没有比这座岛屿更适合的地方了,他深深佩服起那位刑天天尊的悟性和手法。因为大有收获,他见猎心喜不知不觉间做起试验,果然轻松无比地从岛屿和熔岩海洋当中得到精纯至极的太初元气并进一步炼化成自己的太元仙灵力。 经历过此后,陶勋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自己充满了力量,并且隐隐有种感觉,只要再进一步就可以捕捉到体内那股最神秘的力量的影子了。 修仙修到这个份上,每进一步都非轻易可达到,陶勋每每遭遇天劫,结果反而每一次天劫都给他带来巨大的进步,今时今地他忽然有一种错谬的感觉,好象过往的历次天劫经历皆冥冥中有人安排,又好象冥冥中另有一种重要的东西在影响着自己的人生。 可惜真的没时间了,否则他或许能象当年在易戴之山辟离洞的雚疏巢中那样来一番顿悟。因为通过这些天的解析,他感知到那株蜕仙仙上的三十六个蚕茧模样的东西生最终蜕变的时日很快就要来临,时间容不得他继续拖沓。 他显出身形,**仙衣化成白烟附着到身上然后变化成一件儒生冠服,分光宝剑握在右手,左手掌心上夺月珠熠熠生辉。随即他的身体外无数个火焰平面形成的空间再度出现一闪而灭。 然后就见他朝面前吹出口气。 “呯”的一声巨响,气流出口化作十成的太元仙灵火,强悍地冲碎面前的薄的空间屏障,落在蜕仙阵的表层禁制上面化成滔天火焰。 禁制被触动后立即反击,太元仙灵火焰下面冒出类似于桑山表面的浓雾,反过来将整团火焰包裹起来,并且反溯过来将陶勋也包裹进去,旋即浓雾之内电闪雷鸣,火光晃动。 很快,浓雾凝聚成巨大的圆球形状,将桑树也包裹于其中。岛屿上因为多出这么个异物变得热闹起来,火焰、闪电在每一寸的地面上产生、飞出,目标皆指向这个雾球体,还有岛屿周边的汽态熔岩海面也受到牵引出响应,更多的火焰和闪电以雾球体为中心袭来。 这般壮观的景象持续了不长的时间,火焰、闪电和浓雾形成的混合体忽然往中心位置急剧收缩。一个眨眼之后就露出了陶勋的身躯,他的右手紧握分光宝剑不徐不急地挥舞,身体和招式合在一起如同某些极古奥的符文,宝剑的剑尖上挑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收缩来的东西统统被黑洞吸进去,左手掌心的夺月珠七彩之光流溢,并且则随之越来越亮。 不过一会儿,陶勋剑式一变,动作由缓变急,几个招式用过后,剑尖上的小黑洞附着到宝剑剑身,宝剑变得通体透黑的时候他的动作也刚好到位,一剑带着闪闪黑芒劈到蜕仙阵的禁制上。 一个微不可察的沉闷声音响过,在他面前的空间出现一道由闪电和火光凝成的裂口,裂口的另一头,那株桑树正闪烁着七宝华光。 他的额上裂开三条黑线,化作三只竖立的眼睛,左边那只尽是黑色,右边尽是白色,中间则是金色,这是他的三只法眼,能看破一切过去、现在、未来的迷幻。他的颈脖上和肩、背部长出另外两、四臂,四只手上各执一件法宝,身体之外还有一层玉色火光凝成的罡罩----他不光现出自己的法相,还将自己并不太成熟的天仙界也施展出来。 陶勋就这么展示出自己最强的一面,挟着威猛之势跨进裂口,如此般几乎神通尽展自然是希望以雷霆之势尽快将蜕仙阵一击而碎。 甫一进阵,周围空间立马大变,上下方向易位,头顶方向出现强大的引力扯着他倒栽着疾坠落。 陶勋大为吃惊,突然变化的引力太过强大,他施展出如此强大的神通预作防备也全然无用,若真个坠到地面,这汽态的地面绝对是催命之物。 不过他并非毫无抵抗之力,此阵的变化无非是借用了这座岛屿核心的混乱法则,对此地的法则他还是有一点点心得的。电光火石之际,他调运起绝大神通,便待施展扯动法则之术。 没及出手,他的心头一空,他感到空前的危险迫在眉睫了。 毫不犹豫地,陶勋施展出的法诀变了,他不但没有停住倒栽式的下坠,反而加往下落去,在他接触到地面前的一瞬间,离地面半寸高的位置变出个一个宽的光斑,他便直直地坠进光斑里头。 [.] 第十章 反被包围(上) 光斑立即爆炸,生出约丈许直径的耀眼的火团,三个拳头大的小火球突然自其中飞出来,电射般往三个不同的方位遁去。与此同时,虚空中冒出来十数道攻击性宝物的光华,恰好落进爆炸火团中。 然而,三只火球才飞遁出不远,立即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数十道宝光拦截和包围,火光和宝光搅在一起,三个火球恍若瞬间扩张了许多倍。 这攻击或截击陶勋的是威力巨大的法宝,催动的皆是调动天地之力甚至法则之力,威力在凡界大得难以想象,幸亏这昧谷的空间坚固异常,换作是凡界足以令周围的空间崩塌并产生连锁反应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光斑爆炸的火球受到的攻击最多,同样消失得最快,不到半个眨眼的功夫就彻底湮灭,一击得手的法宝立即兵分三路分别加入到围攻或截击分出去的三个小火球的行列。 这三只小火球亦十分强悍,在众多强**宝的攻击底下凝而不散,并强行撞开阻截之物,在空中划出道优美的弧线往中心飞遁,看情形是要汇聚到一起。 大约是看出三只火球的目的,追杀的法宝有意识地拦截其去路,同时更为严密地封锁其他方位,形成一张将三只火球包围起来的巨网,意图是将它们分割包围围而歼之。 众寡悬殊之下双方的恶斗几乎的没有出现僵持即生出变化,其中两个火球被围攻之物迅击破防御圈,火球被铺天盖地的威能淹没;另一只火球忽然爆开,一层有如皎洁月光的光华扩展开形成巨大的球状空间反将围攻之物囊括进去。 光囊正中,陶勋现出一手持剑一手托夺月珠的身影,夺月珠在他手心上通体透出纯粹的玉质白光,形成球状空间的光幕正是源于此宝。被囊括进来的攻击之物在夺月珠的光华之下骤然降,有如一匹奔腾的烈马突然陷在泥潭里不能自拔一般,在月华的作用之下它们的威能所形成的炫目的宝光皆变得黯淡,渐渐显出原形,总共是十九件样式各异的法宝。 另两个火球的位置突然之间有异变生,攻击者的法宝成功地将火球击散,哪知道火球的火焰散尽后其中心部位却闪现出一个极细小的光点,它比一颗微尘更细小,然而光芒耀眼至极点,所这汽态的海面及桑山的背景下显得十分突出。 “不好,快撤!”四周有惊恐的声音响起。 两个光点同时闪爆,更为耀眼的光芒瞬间便充塞了周围数里的球形空间,强光之下桑山一侧广大的区域内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这一下的变化生得快消失得也快,不到百分之一息的时间就结束了,光芒褪去的时候空中才传出震破山河的巨响,接着就是空中出现三十几个火团,紧接下来这些火团近半爆炸,火光再一次将这片空域照亮。此时,下方的汽态海面亦被引爆,上百场巨大的爆炸在海面生成,将狂暴的炽流抛向空中。 一时间此地的空间疯狂地扭曲起来,就象明镜般的水面落下上百块大小不等的石头所引起的变化,许多空间犹似被撕碎后杂乱地拼合在一起。 剧烈变化的光影当中,二十道遁光以极快的度四散逃逸,在这怒的汽态的海面上方,空气中也尽是精纯的灵气,它们应激所释放出来的威能即使天仙施展的瞬移之术也受到阻碍,度大大下降不说,还留下了火焰形成尾迹。 可惜汽态海面连锁反应产生的爆炸扩散度稍慢了点,那二十几道遁光终险之又险地逃到安全距离外,遁光敛去,显出二十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基本上每一个的身上、、须都呈现出焦黑之状,无一全身而退者。 在陶勋本体所在的那一端情形要好得多,毕竟没有什么东西引爆,只是单纯地受到了连锁爆炸的波及,且因相距不是太近,围攻他的十名天仙及时张开各自的天仙界以及别样法宝将火焰炽流挡住。 陶勋自己也不好受,他以甚深法力籍夺月珠的特殊威能再利用此地的时间法则上的弹性拓出这么一个特殊的空间,攻击者的法宝仅被强行延迟了时间,而其攻击威力丝毫没被削弱,这些都需要他以时间换空间地承受化解掉,撑起此空间已是非常吃力的,而外面爆炸的冲击波可不认亲疏,无差别炽流撞上来。 绝对的高温和度之下一切技术都显得无力,他被撞得几乎吐血,一时被他困住的法宝觑到机会趁机力,两相夹击之下他再无法支撑,只得法诀一变,月华尽数散作繁星般的光点集中往被困之物飞去。 在连锁爆炸的火焰冲击波过去后,空中又见二十余团被五颜六色的光华包裹的光团,它们晃一晃联成一片形成广大的光幕将这一块空间隔绝开,陶勋面色灰败地悬停地正中,他被对方十名天仙联手困起来了。 光幕上晃一晃变化出常孰等十张脸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丑有美,皆是眼中凶光大露,对他一副愤恨入骨的模样。 常孰冷冰冰地道:“哼,果然是你,你的命倒真是挺硬的,连破碎空间的陷阱也杀不死你。” “吾道不孤,天地与力。尔等倒行逆施,我怎么能便那般轻易死去。” “天尊妙算无漏,料定你若不死必定会找到蜕仙树下为祟,吾通天盟旧部除天尊之外最强之人都在此候着你,前几次你逃脱,这次是断断乎逃不掉的。” 旁边另一名面相显凶恶的大汉道:“天尊怜你修行不易,给你两条道,第一是立即魂飞魄散,第二是自废仙基束手就缚听候落。” 陶勋一声冷笑:“你们的天尊,就是那所谓的梵天老祖吧,他是不是被驴踢坏了脑袋,竟然说出这样的蠢话。” “找死!”此话激得其他人勃然大怒,十方界中剧烈颤动,几十道剑光带着扭曲的空间疾袭而至。 陶勋手腕一抖,分光宝剑通体浮起一层烟雾般的墨色光影,夺月珠光芒大放一化为三,飞快地绕着分光宝剑的剑身盘旋飞舞,他一剑挥出去,数十道剑光自剑体飞出与袭来之物碰撞在一起,两相度极快,一瞬间格击就达数百次,所动用的力道亦是极强,释放的巨大威能震得空间如同筛糠般抖起来。 看上去似乎僵持了,但常孰等天仙的攻击远不止如此简单。在剑光形成的防护层之后,先是空中忽然之间飞出一座金光闪闪之物,飞出来不到一丈距离化成上百丈的巨大方形印玺,以底部符文放出金光万道照定陶勋,印玺本体对准他狠狠地砸将下去。 陶勋不敢让印底金光落到身上,口诀动,先是**仙衣闪现护住身体,尔后拈诀挥掌往前一拍,迎面变化出一面三丈许的半透明古镜。 金印的符文金光照在古镜上却不反射开,而是钻进古镜中将它由里向外映得金光盈盈,但金光并非凝固之物,而是流转如火,古镜好似随时随地将被它撕碎掉、熔化掉。 印底的金光暂时挡住,印玺本体就非区区古镜可御,那种砸扁一切的气息霸道至极,凭你再大的仙法威能在它面前似乎也不值一提的。陶勋知道此物厉害,传说中天界的翻天印大概也不外如此吧,他剑诀变化,夺月珠本体从剑尖飞出,势如流星迎击而上,在空中越长越大,最终化成一轮十数丈径的圆月。 两件宝物撞在一起,天地震动,七色彩光四溢,耀眼的光芒和掀起的炽热的火流丝毫不逊之前的爆炸,空中被无数灿烂的火花照映,两件宝物相攻一时分不出胜负,碰撞产生的巨大威能持续不断释放,加剧了这个空间的震颤。 第十章 反被包围(下) 常孰等十名天仙能够从当年的昧谷诛仙之役以及后来生在中土的封神之役中余生,自然不是普通天仙辈,神通手段在同辈天仙当中皆为一时翘楚,他们十人联手所结之界异乎导演的稳固,任凭如何剧颤丝毫没有松散的迹象。 不过驱使印玺的那名天仙却有些惊讶,大凡天界至宝越是时间久威力越是巨大,此印本就是取天界的上等材料按照天界名器翻天印的炼制之法所制,或许比不了正宗的天界至宝翻天印,威力也不空小觑,尤其他自飞升至天界后便一直祭养至今,助他纵横天界闯下不小的名气,如此至宝现在居然拿不下一枚明显没多少年头的珠子,道理上怎么都说不过去。 这十人围杀陶勋志在必得,也不会讲什么斗法的规矩,不光有翻天印攻击陶勋,另还有几件天器至宝先后袭到。譬如两条纠缠如剪的金龙带着万道霞光从后方绞向陶勋,三枚包裹在火焰中的金梭从另一个方向袭到,十二枚蔚蓝如海的珠子破开虚空砸向他后脑……十名天仙就有十种至宝一齐袭到。 陶勋在这种级别的斗法中用得上的宝物仅有分光宝剑、夺月珠、**仙衣三样,其中一件还是一件被动防守型的法宝,双拳难敌四手,分光宝剑、夺月珠已被牵制住收不回来,情急之下只得法诀迭出将**仙衣张开,在体外形成一个厚达三十余丈、内部色彩各异多达千层的光罩。 常孰等人的至宝天器狠狠地击打在千层光罩上,迅地层层击破侵彻深入,不过每突破一层多少要被削弱一两分力量。盖因每一层光罩里蕴含着强大的法则之力,它能迅地弱化、分析、同化、分解袭来之宝的法力之源,然后在后面的光罩中形成有针对性的抵御或分解之法。 这一手妙术陶勋在第一次与梵天老祖交手时便用过,凭借此自创之术,他在梵天界里成功地抗住了焚天黑焰,而今时又不同往日,这些年来他在仙法道术天地法则的领悟上以及道行法力上进步不知有多少倍,而且又是依托具有强大防御力的**仙衣施展出来,果然收到奇效,堪堪地迟滞了敌人的进攻。 可是危险并没有解除,常孰等人无一不是在天界磨砺过数十甚至上百万年的厉害角色,除了在对天地本源法则的领悟层次上或许略逊于他之外,无论哪些方面都要远远强过他,更何况他们的至宝天器威力并没有完全释放出来。 这些天仙略一遇阻,凭他们无数年的经验迅找到了破解之法,那就是绝对的力量,以力破巧。金刚石是比生铁坚硬,可也架不住上万斤的生铁连续不间断地硬砸吧。他们十人催动着御宝法诀将自己的至宝天器威力尽情释放出来,持续不断地反复轰击起千层护罩来。 果然,陶勋有千层光罩保护本体没被轰到,不过攻击的力道仍有大半传递进来,三五息之后他七窍中便沁出血来,**仙衣的千层光罩也有不稳之象。常孰等人见状更加用力,攻击的率和力道越来越大。 终于,陶勋再也支撑不住,在承受住多轮冲击之后千层光罩轰然破碎,**仙衣不及缩回被其中一件渔网样式的法宝缠住脱不开身,其余八件法宝接踵击到他面前。 黑芒迸现,一朵墨莲骤然自陶勋体内迸出来,莲蓬九心,心中生茎,茎上生莲,如此重迭三变,八百余朵墨莲团团将陶勋保护起来,那些攻来的法宝碰到墨莲之后似被烫着的动物一般慌忙地弹退开,绕着他转动却不敢落下来。 墨莲保护之下的陶勋脸色灰败,额上汗珠密密地沁出,同七窍中沁出的鲜血混在一块淌下来,他心中悸动暗呼侥幸,要不是素来不听调遣的混元心甲及时出现,刚才那一下他怕不要粉身碎骨了。 “混元心甲!”十名天仙中大多数都显得十分错愕,震惊之余下手也有些微的松懈。 陶勋立即行动,法诀催动,将分光宝剑、夺月珠和**仙衣召了回来。 “常仙子,怎么回事,此子来自上三天不成?”一名老者立即暗中询问。 “天尊知不知道此事?他怎么说的?”另一人追问。 “天尊当然知道此事,他在上三天时从未见过此人。”常孰答道:“天尊说此人有混元心甲不假,但是他的混元心甲太过原始稚嫩,而且也没有经历过上三天的开光磨砺,顶多算个粗坯,可见此子并非来自上三天,只不过不知道从哪里得到这么一件至宝罢了,连驱动使驭都办不到,不足为虑的。” 一人担忧地道:“话虽这么讲,可毕竟是混元心甲,我们拿它无可奈何呀。” 这些人的对话陶勋自然是听不见的,混元心甲一出,他体内最神秘的力量同时在四肢百骸、血管经络里流转起来,既暖且凉的力量里包含着某些他无法理解的法则之力,刹那间就将身体所受的伤医好,然后消失。 神秘力量消失,混元心甲所形成的八百余朵墨莲亦一同消失,幸好常孰等人仍有忌惮,并未立即乘机催动法宝攻击。 陶勋重新将分光宝剑、夺月珠、**仙衣催动起来,没有主动攻击,只用于护住全身,朗声道:“常仙子,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子奉劝一句,你们还是及时回头吧。” 常孰冷笑道:“回头?好生之德?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懂什么,吾等苦修无数年才登天界,原以为可以永远摆脱生死轮回之苦,可下三十层天界样样都好唯独没有长生不死,吾等天资所限无法登上中三天,此时上天可曾以好生之德赐以长生?唯独天尊慈悲容纳广大,立志开启昧谷再造一层天界,我等追随他成就大事便可凭创世之功德推动境界突破,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然则此途会摧毁这一界的亿兆生灵,尔等何忍?” “有什么不忍的?这个世界里的一切跟我们没有半分关系,便毁了又有何要紧的?更何况吐故纳新才得生生不息,开创新世界后自然会有新的生命被创造出来,未来这个世界会比现在更繁荣、更美好。” “你……”陶勋气得不知如何反驳,强压怒火地道:“你们漠视惜生命大犯天怒,一万二千多年前在这谷中一千七百余人只余尔等百数人逃生,创世之梦未及实现而性命已经不在,难道你们就没有吸取过教训?” “哦,你知道万二千年前生的故事啦?哼,不错,的确绝大多数同道志士早早殒命,然而选择实现通天之谋固然有殒命的危险,但有一线永生的机会,放弃此谋听天由命却必定一死,换作你你要怎么选择?” “你们都疯啦,不以自身领悟大道跃升境界,却只想着投机取巧,罔顾生灵而欲行大恶,一个个必定没有好下场,天诛只在早晚。” “哈哈哈,天诛么?一万多年前我等虑事不周详,失之莽撞,才惹得天界早早干预,这一次么……我们筹画千年,准备千年,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看我们大大方方地住进昧谷几百年,天界几曾派人来干预过?等到我们打开桑山完成大事的时候,天界就只能接受既成事实了。” 陶勋见无法说动他们,索性闭嘴,默默调动仙力准备下一轮的战斗。 常孰反过来劝说道:“其实以你的本事可以给天尊帮上不小的忙,你何不投入我们的阵营再造一层天界,若是你顾惜自己的家人,我们有法子保护他们,使他们安危渡过创世之时的浩劫。” 陶勋冷冷地反问:“这个世界里的一切生灵都是我的至亲之人,你们保护得过来么?” 第十一章 太清星云(上) “哈,冥顽不灵,我也懒得再劝了。”常孰语气一变:“你不要以为有混元心甲护体就可以活着离开,这里是昧谷核心桑山脚下,桑山之下是创世之渊。” 陶勋心中一动,沉声反问:“那便如何?” “瞧你的模样便知道你不明白何谓创世之渊。”常孰得意洋洋地道:“每一层天界都有它的源之地,谓之创世之渊,它是法则和物质之源,任何高于本界法则和本源物质的东西出现在它附近时,都会被他吸进去、分解掉,最终蜕变成与本界同源同质的东西,混元心甲属于上三天天仙之宝,亦属此列。也就是说只要你将混元心甲全力施展开必定会被创世之渊夺去分解掉融入这个世界,没有了混元心甲的保护,看你能在我们的攻击之下支撑多久!” 陶勋眉心耸起,常孰不是虚言恫吓,应当确有其事。 常孰看到他表情的变化后显得更加私笃定:“我们返回昧谷的时候都曾用昧谷残片修补昧谷,因此便可调运昧谷的隐藏力量添加到我们的至宝之中,就算你的混元心甲威力尽展也未必挡得住。” “哼,我也是用昧谷残片进谷的,你们能调运,我便不能么?” “哈,你才一份,我们有几十份,知道什么叫做悬殊么?”常孰笑了:“我们也巴不得你调运它,你使力越大,混元心甲的威力越大,创世之渊对它的吸力越大,你死得越快!” “人生自古谁无死,死有何惧!”陶勋没有丝毫丧气,神情十分严肃,道:“在我决定找出蜕仙阵并摧毁它之时就已有必死之志,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好个求仁得仁,你宁愿做个卫道士,那便做堆肥料促成新世界诞生吧,我们成全你!”常孰一声断喝:“动手,灭杀此獠!” 在她一声令下,其余九名早等得不耐烦的天仙一齐动手,他们联手制造出的这个空间陡然之间被五色气雾所充斥,然后十件至宝天器放出万丈光芒,齐向陶勋击来,其威力比之前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陶勋将心一横,毫不犹豫地催动起一道心诀,此诀是他自第一次感应到体内的混元心甲后就一直在研究的法诀,功用便是主动调出混元心甲,此前在紫霞岛抵挡破虚青光弹的时候成功用过一次,这是他第二次使出来,而且这一次他亦毫不顾忌地用法术将自己修补的昧谷残部的力量借调过来,使得威力增大千百倍。 空中又见墨莲三叠,一瞬间八百二十朵墨莲张开来联结成一片墨色海洋,化作黑色的漩涡扩展开,先将常孰等人的十件法宝挡住,然后强硬地冲击开去摧毁碰到的一切。 轰隆声中常孰等十仙联手结出的空间崩溃,空中爆开来一个直径十数里的巨大火球,其光芒的强度比当日破虚青光弹还要大上许多倍。 火球爆开,桑山之下、创世之渊旁的这一块空间和汽态海面犹如沸油中掉进了水珠,空中、海面更加剧烈的连锁爆炸一时齐现,天地间只剩下能够熔化掉一切物质的高温火焰。 身处爆炸核心的陶勋这时已无力控制什么,他本就无力操控混元心甲,而此此时此刻就算他有能力也控制不了混元心甲了。正如常孰所说的,桑山之下的黑色凹陷面感应到此地的变化后急剧转动,产生出无法抗拒的吸力,他的混元心甲眨眼间就被它吸走落进黑渊之中。 随着混元心甲被吸走,陶勋感觉到好象身体里最神秘的力量也随之离开了自己,而这两物一直是他能在历次天劫中活下来的根基。 现在,陶勋失掉了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凭仗,**仙衣在这种烈度的爆炸当中几同虚设,被高温一碰便猛缩飞回他的身体里再也不听使。他亦无暇理会这个,他全部的力量都用来完成一击,没有留下半丝力量保护自己,所以毫无疑问的他整个人在爆炸产生的高温高压中被直接汽化掉。 但在他被摧毁之前,他的法术已经完成,就见一个小小的黑洞在爆炸的火光中出现,它顶着周围高得离谱的温度和气压滴溜溜地转动,将爆炸的一部分威能吸收进去,象颗流星般砸向不太远处混乱法则岛屿上的蜕仙阵。 这是陶勋临死前倾尽全力的一击,将他对天地本源法则的领悟尽付予其中,纵然如此,在爆炸形成的绝对高温高压的绝境之中仍没能飞出太远,离目标尚有一段距离时力尽、消失。 不过它虽然消失,它的旋转和飞行却将爆炸的威能吸引过来,如四两拨千折般将一部分爆炸的威能集中起来顺着它所前进的方向继续轰击下去。 就见一股强大的炽热的火光在小黑洞消失的地方形成,然后轰上小岛,陶勋所遗留的法则之力以及它所牵引的爆炸威能以绝对的破坏力冲开小岛的法则,他的最后一击没被混乱法则拉扯到别的位置,准确地击中了目标。 以蜕仙阵为中心,小岛上再一次生剧烈的爆炸。此岛所处的位置何其敏感关键,它生的剧烈变化亦引汽化海面更大的连锁反应。 就这样,极短的时间之内,桑山脚下、创世之渊之侧接连生两场似乎不分先后的、一场强过一场的剧烈爆炸,爆炸的冲击波一直扫到汽态熔岩海的边缘,将这个方向直到海岸线范围之内空中的一切物体全部摧毁,先前在围攻陶勋两个分身法宝中受伤的天仙有几个未及躲避被卷进去,道行稍弱者连同他们的天仙界、护身法宝一齐灰飞烟灭。 汽态海面剧烈动荡,连锁爆炸久久未休,昧谷的核心部位再一次经历着几近于万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恶战所带来的剧烈震荡。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汽态海面及岛屿上连锁爆炸的威能却止步于创世之渊面前,在黑色凹陷面的一侧,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爆炸产生一切破坏力到了这儿统统呈平面散开或者反弹回去,整个过程中除了陶勋的混元心甲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穿过它。 这一场恶战令整个昧谷长时间地震荡着,当爆炸的火光渐渐淡去时,战场核心部位重新曝露出来,混乱法则的岛屿居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原地,而建在岛上的蜕仙阵所化之桑树全然无踪,陶勋临死前的一击完美地达到了目的。 蜕仙阵被毁的那一刻,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汽态海洋边缘,爆炸的冲击波挟着火焰扫到海岸线附近,常孰等十个身影从火舌末端中飞出,然后自空中一头栽落到岩石的地面,将坚硬的石头砸出十个深坑。紧接着6续有火光闪动,另外一些身影也被抛出来从天空坠落。 过了一阵,常孰率先飞起来,她的模样狼狈不堪,口、眼、鼻、耳皆有血珠流出来,显然也是受了伤。她飞在空中,盯着连锁爆炸火焰的肆虐远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那陶勋这次死透了吧?”面相凶恶的汉子飞到她身后问道。 “呵呵,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常孰笑起来,心中默默地道:“孚傆,你的大仇我替你报了,你若有来生,我仍和你做道侣。” 那名老者飞过来怔怔地看着远方,似是自言自语地道:“此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拥有混元心甲不说,临死之前还能动那般可怕的攻击,幸亏我们是在创世之渊和桑山旁边设伏杀他,否则能不能杀死他还是两说。” 另一人道:“这是天尊妙算无遗,天尊几次三番杀他不死皆因贼老天暗中使坏。哼,说什么天地无私,还不是顺者昌逆者亡,全凭老天的一时好恶。这一次天尊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让那上天也只能干瞪眼了。” 第十一章 太清星云(下) 有人不甘地道:“可惜了蜕仙阵,可耗费了我等许多心血和材料才做起来。天尊重伤未愈,孚傆天君又已不在,咱们再想重建蜕仙阵,材料却凑不齐。” “好啦,别说啦,重建蜕仙阵最多等些时日就成。”常孰正在伤感之时,不愿听见别人提起孚傆,回头问道:“我们虽杀死陶勋,代价也是不小,总共损失了几位同道?你们点数没有?” 此刻,从爆炸冲击波中逃生出来的天仙们都围拢过来。 一番清点之后,一人叹气道:“唉,伋影道君和诹衍真君不幸殒命,其余人人带伤,法宝多有毁伤。杀一人而殒两命,吾侪劫后余生辈又少了两位,一年前四十一人,现在三十六人。” 此话一出,在场一片萧肃之感,他们为了同一个信念叛出天界,经历种种磨难后顽强地重新聚集起来,正当一切向好的时候,忽然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接连损失五名同伴,实在高兴不起来。 常孰勉强笑道:“三十六,正合天罡之数,天尊视为最大障碍的敌人已被我们除掉,我们的大业可期。大家先各自回仙府休养一段时间吧,待玄池海稍稍平静后,我们还须前往桑山检视战果。” ※※※※※※ “我死了吗?” …… “不对,死了怎么会有意识?” …… “是不是到幽冥界了?” …… “我好困,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 …… “师父!” 猛地睁开眼,没有眼睛但周围的一切真切地出现在脑中,周围是虚无闶阆和无尽的黑暗,倦意袭上来,重又昏昏睡去。 …… 再次睁开眼,这一次是通过眼睛看到周围了,仍然是无尽的黑暗,睡意袭到意识消失。 总是断断续续,每一次意识回归皆极端短暂,然后立即消失。 直到…… “柔柔!”大叫着猛地跳起来。 没错,这一次是真的醒了,并且跳了起来,落到地上。 可是…… 这里不是凡界! 陶勋愕然地站在一片虚无当中,四周什么都没有,他感应不到空间,感应不到时间,甚至连他自己的身体也感应不到实体。 意念一动,自身的状况出现在脑中:他现在只是一团人形的气态物质。 没等他想明白,面前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白线,然后空间象帐篷门般被掀开来,透出另一面的刺眼光芒,一个声音传进来:“你果然醒了,快进来吧。” 陶勋懵懵懂懂地依言跨了进去。 眼中一花,景象凝固下来。 一名似乎是由一团紫气凝成身体的、看不清相貌的中年人站在他面前。 陶勋叫起来:“你……您是紫极天尊,这里……这里是天界么?” “呵呵,咱们又见面了,难得你仍记得老夫。”紫极天尊和蔼地道:“你猜得不错,你现在是在天界,太清天。” “太……太清天?”陶勋不敢置信,下意识地放眼往四下望去。 这里的天地主体是由黑暗和虚无构成,不知其深、不知其广,极度冰寒、极度死寂,黑暗之中还有无数个五光十色的光团飘浮,彼此间相距似乎无限遥远,又好似只隔咫尺。陶勋有种直觉,要想往来两个光团之间,唯有使用“虫渊折叠术”,否则一名普通天仙全速飞遁终其一生也到不了几个光团。 “很好奇那些光团是什么吧?到了太清天一趟,总要知道些秘密才不虚此行嘛。”紫极天尊在旁鼓动道:“我听说你已经领悟到空间折叠的大神通,何不试一试呢,也让我看看你如今进步到怎样的境界。” “不敢班门弄斧!” “呵呵,太清天是上三天之一,不比别的世界,在这里随便你怎么施展也没人管你,更没人笑话你。你能,或者不能,你就在这里,不虚不幻;你能悟,或者不能悟到什么,道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那么小子有僭了。”陶勋被说得有些意动。 一个虫渊折叠术施展出来,离得最近的光团在眼中放大了一些,却仍然距离极远。他连续施展出虫渊折叠术,进展有一些,仍不是太明显。 “唔,有这般成就确属不易了。”紫极天尊跟在他身后,忽然出手在他后背一拍:“我助你一程。” “啊!”陶勋再次叫出声来,这一次他直接来到光团面前。 到了跟前才知道那远远看去的小小光团其实是无比庞大的东西,陶勋凭直觉判断,这么一个光团里足够容得下几个或者几十、甚至成千百上万个凡界,凡界的空间和时间标准放在它里面毫无意义。 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光团纯粹是由稀薄的气体构成,气体一刻不停地以接近瞬移的速度往某一个方向移动,在移动的时候发出光和热,气体中温度极高,比昧谷中的玄池海只高不低。 构成气体的是一种奇妙的力量,一种依据天地本源法则而生的力量,陶勋所掌握的太元仙灵力同它比起来稀薄得就象气体之于固体,其质和量上的差别就好比凡界的天地玄气之于太初元气。 因为第一次接近气团,而且又被紫极天尊送了一程,陶勋没有控制好距离,离得稍近了一点,被高速流动的气体边缘扫了一下,顿时被巨力撞飞,去势如流星远远弹开,同时气体中的巨大力道亦侵入他的身体。 顿时外来的古怪力道在他体内急剧扩张,象吹气囊般将他胀大,他感到自己马上就要被撑爆。 陶勋哪还顾得上稳住被弹飞的身体,先将《天册》下篇里的功法心诀运转起来,拼了命地调动太元仙灵力压制并且分解在体内肆虐的力道,这力道是比太元元力更高一等的力量,只要成功炼化一丁点足以抵得上数年苦修所得。 总算他功底扎实,全力催动之下抢在身体被撑爆之前将侵入进来的力量分解掉大半,完全化成精纯的太元仙灵力收为己用。 “到了太清天不修炼混元始气,反而炼化太初元气,你这可是本末倒置了哟。”紫极天尊出现在他身旁,伸手将他拉住。 “多谢天尊。”陶勋仍在运功的紧要关头,不敢多说话。 待他将最后一丝异种力量炼化干净后,紫极天尊笑着问他:“想不想进到那里面看一看?” “惭愧,晚辈功力浅薄,无力抵御它。” “呵呵,上次见你时你可没有这么胆小呀,当日连天邵僕也敢斗上一斗的气概到哪里去了?”紫极天尊取笑一句,转身道:“你应该进去看一看,看到里面的东西对你领悟大道极是有益,我既让你进去看,自然不会让你在里面受伤。” “既如此,晚辈愿随天尊进去一探妙境。” “甚好,你跟在我身侧站好就行了。”紫极天尊嘱咐一句,待陶勋在身侧站好后轻松地跨出一步。 只一步两人就来到先前的位置。 陶勋不由得咋舌:自己方才被弹飞时速度极快,时间亦不短,怕不已经飞出上千里的距离,紫极天尊带上一人却只一步就跨越,而且看情形是为了让自己有个适应的时间才没有直接跨进那无边无际的气体急流中去。 “我传你一种神通,没什么用处,只是能护你安全地进出星云。” “原来此物叫做星云。”陶勋暗暗记住,同时仔细看紫极天尊的演试。 只见紫极天尊伸出手指,指尖放出金光,金光晃晃化成莲花一朵,金莲晃晃一化为三,三莲晃晃三三如九,如此接连不断地变化下去,眨眼之间变出万朵金莲护住全身。 陶勋表情古怪,并没有太惊讶的表示。 紫极天尊停下来问他:“你觉得眼熟吧?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早已经掌握了这种神通?” 陶勋被他说中心思,口中忙恭谨地回答:“不敢,晚辈略有涉猎。” [] 第十二章 星云内部(上) “呵呵,你倒也不矫情。”紫极天尊笑了笑。 陶勋有点不太踏实,一时分辨不清此话是夸奖还是取笑。 果然,接下来便听到紫极天尊道:“你那种自悟的神通的确非同小可,斗法时派得上大用场,用在此地有些大材小用。我要传的是上三天最基本的法诀,不懂此法便不能进入星云,不能入星云如何在上三天修炼大道?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学会此法于你皆有莫大的好处。” 陶勋心中大懔,这才意识到紫极天尊的话说得客气实则是反着说,暗讽自己所悟之法乃大道之皮毛,忙道:“晚辈浮躁自大,请天尊恕罪,晚辈愿闻**。” 紫极天尊没继续取笑,随手挽了个诀,手中凝成金莲一朵,递给他:“此法说简单却也复杂,你就在此地参研凡界一个时辰的时间,能悟多少是多少,我会唤醒你,读万卷书终不如行万里路,到实地现场验证所学进益更快。” 陶勋恭敬地双手接过金莲,展开仙识往里面探去。 仙识沾到金莲上,轰的一下,庞大的信息流灌进他脑中,总算他有被地藏老人一指渡法的经验,赶紧运转功法调运仙识将这些信息收拢起来。 当年地藏老人一指渡法只传了一记手诀,今时紫极天尊一朵金莲妙法却是一套完整的体系,包括六十四种不同的法诀、仙印及其与之配套的呼吸吐纳、凝炼之术,每一种法诀的复杂程度都与地藏老人所传的手诀不相上下。 要知道当年仅那一个手诀其配套的功法体系就有数百万言,这次是六十四种法诀,至少是六十四种数百万言的信息,何其庞大。如此庞大的信息体系没有强大的仙识是绝对承受不了的,换成凡界修仙者的神识,或者下层天界的普通天仙的仙识,也断断承受不住。 实际上,短时间内承受、吸收如此庞大的信息量不光要靠强大的仙识,最重要的是必须有对天地本源法则有一定程度的掌握能力,这本身就是种非常奇妙的法则。唯有运用天地法则之妙才能将仙识的能力彻底地激发起来,更需要结合法则之妙才能解读和参悟到法诀真谛。 在陶勋的手上,金莲由浓烈饱满很快变得稀薄,再然后淡然消失不见,陶勋那近似于气体的身体里却有五彩之光飞速流转并透出身体,旋即他凝结成*人形的身体渐渐变形,先是如同纺缍,然后形如圆球,最后化成一个中间厚边缘薄的饼状体,那五彩之光则始终流转不休。 在一旁的紫极天尊一直看着,不时地点点头,一副赞许的模样。 过了一阵,陶勋重新凝结成*人形,这次的身体比上一次显得凝固得多。 紫极天尊看看时辰差不多,伸掌在他肩头一拍:“时辰到,我们该启程了。” 他的手掌并未真正触到陶勋的身体,将要触手的部位便有一抹白色光晕生出,分成六十四道细小的光线如同涓涓细流般瞬间在陶勋的身体经络里各各游走一遍,最后六十四道光线汇于紫府。 白光夺目,一闪而逝,陶勋的身体真正凝固下来,先前在体内流转不休的五彩光芒也统统不见,他的眼睛睁开来。 紫极天尊笑道:“你果然有慧根,看来收获不小吧。” 陶勋欣喜地躬身施礼道:“多谢天尊传道,晚辈收获良多,不光领悟到新的修炼功法,还对天地法则有所领悟,以前不少迷惑处豁然开朗。” “你不必谢我,每一个来到上三天的人都能传得到此套法诀,这是你的缘法而非我的功劳。”紫极天尊抚着自己好看的五绺长髯道:“既然你有收获,便展示给我看看。” “晚辈献丑了。”陶勋没有推辞,他的确是有些跃跃欲试了。 陶勋当空立定,先催动心诀,体内仙力流转迅速达到触动天地法则的层次,然后手中结印、拈诀将仙力凝聚到指尖,他的指尖上放出一点金光。这一点小小的金光直接触动天地法则,如同磁石吸铁般将天地之力跨越时空吸过来,从虚空中冒出来的庞沛无匹的天地之力快速地向他指尖处汇聚。 当天地的力量累积到一定程度之时,质变发生,金光晃一晃,化成金莲。 看到指尖成功变化出金莲,陶勋的眼中有喜色。 紫极天尊亦拍掌道:“能够一次成功,至少是中等之资,可觉吃力么?” “有一点点吃力。” “吃力而非乏力,还可再变,继续变化下去,看看能到几层。” “晚辈遵命。”陶勋答应一声,继续催动法诀变化。 过了一阵子,指尖金莲晃一晃,一化为三,陶勋额上冒出细密的小汗珠。 从数字上看从一到三似乎不多,但在大道当中一为寡、三为多,中间还隔着二,两者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量级,因此从一到三之间的变化之繁复、耗力之巨瀚更不知多出多少倍。陶勋能够做出这一步,本身就是巨大的成功。 紫极天尊不吝惜赞许地连连点头,又问他:“可还有余力再试一层?” 这一次陶勋没有开口回答以免泄力,咬牙调运仙力催动法诀变化金莲。 过了许久,金莲开始颤动,再过一柱香的时间终于晃一晃,三三如九,九朵金莲出现在眼前,不过九朵金莲显得有些虚幻而不饱满,好似随时就要消失。 “妙哉妙哉,第一次就可妙法三变,中上之资。还能再变么?” 陶勋早已汗透,手脚都在发颤,勉强提力试了试,却只能放弃。他收了法诀抹着汗渍道:“晚辈资质驽钝,再不能变化了。” “也很是不错了,老夫见过无数新人,第一次能够做到你这一步的不多。”紫极天尊一边安慰他,一边抬手朝前面的星云气流招招手。 一团五彩气体从里面脱离出来乖乖地飞落他手上,他抓着这团星云气体随意地一捏,手中彩光夺目一闪即灭,再看那团星云气体已化成一枚胡椒大小的五彩丹丸。 “服下它可补充力气。”紫极天尊将丹丸递给陶勋,道:“其实进入星云有一朵金莲护体已经足够,不过金莲越多,你进入之后得到的好处越大,看你能稳固地变生出三朵金莲,那便施展三朵金莲护体吧,勉强反而不好了。” “多谢天尊赐丹和教诲。”陶勋双手接过丹丸服下,庞大的灵气瞬间填充了他的身体。 经过紫极天尊简单炼制的灵气团不再暴虐,释放起来比较和缓,而且陶勋发现用刚刚学会的法诀可以自如地控制灵气的释放和吸收,没有被急剧撑爆的危险。关键的是,他发现以金莲变化的法诀炼化所吸收的灵气变化成为一种全新的灵力,一种建筑在更高层次天地本源法则之上的灵力,这是一种比太元仙灵力高级得多亦强大得多的力量。 并且最令陶勋震惊的是,这种力量既暖且凉令他舒泰无比,更令他找到了既陌生无比又熟悉亲切的感觉----这分明与他体内最神秘的不受控制的力量出自同源呀。 体悟到新获得的力量后,陶勋的表情瞬间凝固,愕然地看他紫极天尊,激动得说不出话,目光里尽是疑惑。 “很熟悉是吧?”紫极天尊笑了:“上三天是由混元始气构成的,你新获得的力量就是上三天里最基本的太始仙灵力,它是源于天地初辟时的力量。你以前就拥有这种力量,只不过一直没有开启它的运用之法。这次将你带到上三天,就是要让你去见一个人,让你找到你失去的记忆,让你补完当初缺失的功法。” 陶勋激动不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将脑袋一阵猛点。 紫极天尊道:“好了,太清天通往上清天的大门就在星云的中心,我们已经耽搁不少的时间须得抓紧赶路了,将你的三朵金莲展开用于护持身体,紧随我身后不可远离。” [] 第十二章 星云内部(下) 很快,紫极天尊变化出万朵金莲,陶勋只变出三朵金莲护体站在他身后,两人一头扎进星云当中。 进入星云,极高速度运动的星云气体便扑上来。 在外面还不怎么觉得,进来之后陶勋才晓得这星云气体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可怕上千万倍。星云里的温度高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他记忆中遇到的最高的温度就是在昧谷的大爆炸,身处爆炸核心中的他瞬间被汽化掉,而那跟星云物质比起来绝对是小巫见大巫了。 还有就是星云里的压力,看似是稀薄的气体,实则里面的压力奇大无比,如果拿十万丈深的海底压力做比较,两者压根不在同一个量级上,海底至少还有岩石等固状物体,而星云物质的压力可直接将固体分解成气体。 但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两样,因为无论是高温还是高压,都不能真正触动他的金莲护体神通,可是星云中有种无处不在的分解的力量,星云物质有着本能的分解一切物质成为阴阳二元元气团的力量,护体金莲在这种力量的作用下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这种力量让陶勋记起了昧谷中的创世之渊,连锁爆炸时正是创世之渊用这种力量夺走了他的混元仙甲。 记起前事陶勋不免紧张,暗暗发力催动法诀护持金莲不溃。 紫极天尊察觉到他的紧张,笑道:“事有利有害,物亦有利有害,还记得进来之前我说过的么,我传你的金莲法诀不光是为了让你能够不被星云所吞噬,更是为了让你能从星云中得到好处。其实只要你不远离在我身边,你就是安全的,你只顾着排斥一切,却如何能从中获利?” 一语点醒梦中人,陶勋顿时清醒过来。 的确,越是深入星云越是难以抗拒它的高温、高压和分解力,陶勋自忖自己以三朵金莲护体顶多在星云外缘数里范围内安全活动,如今早深入不知多少千里,全凭紫极天尊的保护,既然自保不是自己之力,还不如将金莲的神通由护身转变成另一种功能。 陶勋马上将法诀一变,将金莲由抗拒一切力量侵入变为吸收星云中的混元始气。一时间,浩瀚庞大的力量自三朵金莲涌进他的身体,他赶紧默运法诀,用最快的速度将吸取进来的混元始气炼化成太始仙灵力来增进修为。 很快,他发现金莲法诀有个好处,就是一旦全力催动之后,法诀往往能够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性,这意味着只要他不追求修炼的速度,便可以一边修炼一边保持清醒的意识。 “嗯,你领悟得挺快的。”紫极天尊发现了他的变化,道:“我这一生曾经带无数人进入星云修炼,有许许多多的人能够以九莲甚至更多金莲的神通进来,论资质你不是最好,不过能够这么快在星云中领悟到分离出意识的神通者,你是第一人。” “天尊过奖,晚辈愧不敢当。” “呵呵,你能做到这一步是有原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陶勋一愣,忙追问:“请天尊指教。” “因为你的基本功比别人更扎实。” “基本功?”陶勋很是疑惑。 但紫极天尊却不继续说下去了,他们的飞行速度极快,应该已经进入星云内部极深之处,一路所见的景象尽管壮观无比,但却十分的单调,此时忽然有些变化,一部分星云物质移动的方向出现偏差。 紫极天尊放慢速度,问他:“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晚辈感应到远方有种巨大的引力将星云里的物质吸引过去。” “不错,我带你过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吧。” 紫极天尊重新飞遁起来,方向改变,直往引力来源的方位而去,这一次他施展出类似虫渊折叠术的神通,一晃之下便不知跨越了多少万里出现在一个令人惊叹的地方。 这里的星云物质极其黏稠,浓度近乎固态,而运行的速度则要更快,看得出它们是循圆弧形在运动,由于运动速度太快,这里的星云物质的温度比别处高得多,亮度亦随之强烈得多。 “你发现到了什么?” “天尊,这些星云是被某种力量吸引呈漩涡形态旋转收缩吧?”陶勋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不错,还有吗?” “漩涡中心的引力非常强大,晚辈感觉得到那里面有强大的法则力量,可惜晚辈本领低微,被面前的强光遮挡视线,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我助你一把让你看看里面的景象。”紫极天尊伸掌在他后脑轻轻一拍。 陶勋只觉得脑中涌进极其玄妙的东西,然后面前的强光一下子变得不再刺眼,他的视线因而得以顺利地看透进去。实际上此刻他们距离漩涡中心尚有几万里之遥,不过借助于仙术神通能够将远处的景象拉近。 在漩涡中心,有一团亮到极致的球状光团,而光球的里面竟然是一个盘腿而坐的人。其人手中拈着法诀,赫然正是紫极天尊所传的金莲法诀,不过又有些不同,显然法诀另有些变化,但明显要高级得多。只见此人左手上金莲不断地冒出来,一化三、三化九,如此变化无穷,早不知到了多少次变化。 变化出来的金莲飞起来自左向右地围绕着其人的身体旋转,在旋转的过程中外面的星云物质被吸进光球化作点点金光落入金莲当中,当金莲绕飞三圈后体积未变却十分凝固,落到此人右手融进身体。 眼中一花,景象消失,紫极天尊的声音传入耳中:“看清楚了吗?” “晚辈大开眼界,原来上三天的天仙是如此修炼大道的。” “呵呵,有诗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站得高才看得远,我再带你看得更广阔些。” 紫极天尊话音刚落,陶勋就觉得眼中的一切景象变成无数条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直线,这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快得令他有些头晕眩。 然后,直线消失,一幅新的广阔的景象出现在视线里。 面前仍是仿佛无边无际的五彩星云,随着紫极天尊信手在他面前画出一个圆圈,透过圆圈看去,星云物质不那么浓稠,视线能看到的范围极其广阔,在五彩星云深处一个耀眼的光点,以它为核心形成一个巨大的红色的气态球体正在缓缓地旋转,接近它的星云物质皆被吸进去融入进去,远一些的星云物质被它吸住顺着它旋转的方向缓缓移动。 陶勋吃惊地问:“这便是晚辈刚刚看到的那位前辈的修炼之所么?” “不错,你看得再仔细一些,能否领悟到什么。” 陶勋依言再看,心念一动时圆圈里的景象能被他任意拉近拉远,接近时可以看到那位修炼中的天仙在核心光球中通过金莲妙法吸取星云中的灵力的情景,那些围绕他身体转动的金莲运动速度这会儿看起来其实缓慢。 为什么显得这么慢了?陶勋微一思忖便想通了,毕竟星云中的混元始气庞大而精纯,此名天仙要吸取如此庞大的力量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 视线放远一些,陶勋看到以此名天仙为中心的星云漩涡漩涡所吸引到的星云物质联结起来横亘不知多少万里,离中心越远的星云物质移动的速度越快,漩涡就这样旋转着,将星云里的物质吸引过到中心的光球处,每旋转一圈核心光球亦增长极小的一丝。 这一疾一缓在空间上明明差距极大,但却在时间是同步的,陶勋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错觉,脑子里有些发怔。 紫极天尊提醒道:“你不要光盯着这一个看,再往别的方向看,再往更远的方面看。” [] 第十三章 玉清之境(上) 陶勋将目光投往另一个方向,在相距上千万里的星云中,另一个漩涡发出深红色的光芒缓缓转动。他心中一动,将视线拉得更远,圆圈中的景象迅速缩小,看到的范围更加广阔,果不其然,在这一团星云中还有数不清的星云漩涡,有的好象才刚刚开始带出漩涡,有的则已经将周围的星云物质吸干净后进一步凝聚成太阳一般的巨大星球。 “这里仅仅是星云的外层,在更深的地方还有更多这样的星云漩涡。”紫极天尊地旁解说道:“太清天是形成下层世界的地方,你在这里能够看到世界是怎样形成的,也许你有那么一天也会加入到这个行列当中。修仙的目的是什么?是永生吗?你看到的这些太清天天仙选择成为一个世界的主宰,而不是被一个世界所主宰,但这不是唯一的选择,你有时间要好好想一想自己究竟想做到什么。” “晚辈不是很明白,请您点化。” “谈不上点化,这个问题是每一个来到上三天的天仙都需要解答的,老夫已经说过,答案并不是唯一的,你也毋须有顾虑。”紫极天尊将法术收起来,道:“既入宝山就不要空手而归,老夫带你从这种高度俯看星云实则有拔苗助长之嫌,希望你不要浪费这番机缘。我且问你,你没有从星云内的演化中发现什么吗?” 就象迷雾中出现一道闪电,陶勋呆住了,脑中涌现出刚才看到的情景,心中大有感悟,思想好似触到了某种强大的法则边缘,不知不觉陷入沉迷中,开始根据星云的变化在心中提炼着、推演着某些天地本源的法则。 紫极天尊微微一笑,并不唤醒他,带上他突然加速,一闪而逝。 陶勋这次沉迷于天地法则推演中完全浑然忘物,紫极天尊带着他一路上经历的更多壮观奇景都没有再看,直到周围环境的剧烈变化惊醒他。他收起思路打量四下,发现仍在紫极天尊的身边,万朵金莲护体,但是所处的环境已经完全不同。 这里早不是星云内部,**八荒全是无尽的虚空,跟刚刚进入太清天时看到的景象相似,不过陶勋却知道此时肯定已经不在太清天,因为构成这个世界的空间法则比太清天更为玄奥深邃,有着近乎质变的差别。 紫极天尊回头道:“我们已经穿过星门进入上清天了。” “上清天!”陶勋不禁有些后悔,从太清天进入上清天的过程一定很精彩,自己怎么就错过了呢。 “不必后悔,比起你以后可能见识到的,那些东西对你算不得什么。”紫极天尊看破他的心事,道:“上清天同太清天又有不同,金莲妙法在这儿仍然适用,不过却必然有极大的变化才行,至于如何变化,须得你自行领悟。” “晚辈明白了。”陶勋也没敢奢望紫极天尊向自己透露更多的天界秘密。 两人说话的这会一直在高速地飞行,虚无的空中渐渐出现一个亮点,接着又是一个,越来越多的亮点出现在黑色的背景中,很快就象漫天繁星布满天地间。 紫极天尊带着陶勋往其中一个亮点飞去。 景象在眼中很快放大,亮点显露出真容,那也是一个漩涡状的物体,发出恒定的光芒。 再靠近一些时,他发现原来漩涡是由无数个或明或暗的星星构成。 没等他看得更仔细,骤然间从繁星的漩涡中传来巨大的吸力,陶勋感到自己被束缚住,尽管行动仍然自如,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使用虫渊折叠术就绝无可能挣脱这股吸力。 “这是星系,你看到的它的每一颗星都是恒星。”紫极天尊解说道:“你在太清天看到的星云漩涡最终会演化成恒星并来到上清天,无数个恒星构成星系,通往玉清天的通道在星系的核心附近。” 陶勋问道:“是不是这个星系之外的每一个亮点都是这样的星系?” “大体上如此,不过星系不都是这种形态,如果你将来能成为其中的一员,你就会知道星系也有无数种形态。”紫极天尊随意地解释几句,并道:“上三天是整个天地的发源地,天地间的法则由此推衍开去可以有无数种形态,你以前所见识的仅是沧海一粟罢了。” “晚辈近些年渐渐有些自得,以为对天地本源法则的领悟应该已经触及肌肤,现在才明白原来我连皮毛都不曾看全,实在是羞愧难当。”陶勋这会早彻底没有了脾气,虚心地问道:“晚辈有一疑惑望天尊赐教。” “你先说来听听。” “晚辈发现每一颗恒星周围都有无数的小星球绕之旋转,是不是一个星球就是一个世界?” “呵呵,原则上可以这么讲。你再仔细看看,不是每一颗小星球上都有生命存在的,对于生灵来说世界就是生命繁衍的时空世界。” “晚辈又有一问,我看这些小星球,如果在它上面从一个点出发,不改变方向前进总能回到出发点,星球再大总归有边际,但为何晚辈来自的那个世界好象不是星球呢?” “老夫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天地间的法则多种多样,每一种法则都可以形成一个时空,所以时空也是多不胜数的。你所来自的那个世界遵循的是另一种时空法则,所以世界的样貌异于此地。” “晚辈明白了,是因为构成那个世界的法则与构成那个世界的本源物质不相称,于是法则不能驱动物质演化,故而那个世界的时空仍处于半混沌状态。” “呀,你竟然能想到这一层,真的很了不起。”紫极天尊头一次露出讶色:“刑天天尊,也就是梵天老祖,他们想要做事其实就是想完成那个世界的演化,使它成为一个正常的、完整的世界,但是他们行事的方法和目的却不对头,会造成那个世界的毁灭,如果昧谷崩溃将会连累到上三天的稳定,否则当年天界未必会派遣大军下凡界阻止他们。” “原来天界早知道他们的活动,”陶勋不解地问:“既然知道,为什么放任他们而不制止呢?对于凡界来说他们太过强大,没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呵呵呵,”紫极天尊笑了:“不是还有你么。” “我?!”陶勋如遭雷击般呆住了。 紫极天尊不愿说得更深入,一巴掌将他拍醒:“你毋得分心别顾,你想知道的事到了时机自能得而知之,难得到上三天走一趟,应当抓紧时间从这里参悟天道真谛,否则浪费机缘良可惋惜。” 陶勋被他一语点醒,心知对方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不会再透露更多信息,便收摄心神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施展一切神通来感悟进入星系后的所得。 就这样,一路上两人再无对话,其飞遁速度远超想象,一心体悟上清天法则的陶勋甚至从这速度本身当中感悟到了什么。 随着越来越接近星系核心,强大的引力和越来越难以想象的高温环境对紫极天尊的护身金莲所造成的破坏越来越严重,身处保护核心中的陶勋也感受到越来越沉重的压力。 不过一方面他的三朵金莲受到压制和削弱,另一方面他也从中接触到更多法则之力,金莲神通的法诀应用在心中推演得越发充分。修炼至道不是简单之事,不是打坐炼气拍拍脑袋就能了解掌握的,更不是人的意志所能左右的,如果没有适时的顿悟机缘想要在短时间内境界突飞猛进绝无可能,而顿悟又是建立在持之以恒和无数年的积累基础上厚积薄发,此外还须得有合适的机缘触发。 [] 第十三章 玉清之境(下) 陶勋此刻就是受到了触发,三朵金莲被星系核心散发出来的强大的力量所压制时,他也就直接接触到了以往只能在心中推测的力量形式,许多在推演当中无法想象、不敢想象的力量存在方式竟然以完美的形式出现在眼前,对他的触发可谓至深至极矣。 沉浸在感悟当中的陶勋再次陷入到出神的状态,浑然不觉身外景象的变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环境的急剧变化才将他惊醒。 原来此刻已经进入星系的核心,紫极天尊的金莲护体大神通变化了一种形式,之前一直是在抗拒外界的破坏力,这一刻他变化出的无数金莲突然之间混为一体并融入到周围的环境当中,连同他的身体一并成为无比明亮、无比炽热、无比坚硬的无法形容的形态。 如此一来,一直身处他的保护当中的陶勋自然感应到并从入定的状态下回过神来,并且他惊异地发现,紫极天尊的变化形态也深刻地影响到自己,某些深奥元始的法则强行侵入到自己的三朵金莲以及自己凝结出来的身体里,以一种类似于创世之渊或者桑山的霸道力量将他的一切分解开,这一刻他好象回到了在桑山脚下被大爆炸直接汽化消亡的时刻。 奇怪的是,上一次的被汽化消亡中他的意识同时被泯灭,而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的意识仍旧完整而清醒,正是因为清醒他才发觉此时此刻时间好象越来越慢,这个不是他在无漏之渊愕陨峡外因为领悟某种时空法则的神通而产生的时间静止的现象,而是真切地感受到时间好象是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由恒定不变的动态变成渐趋缓慢的状态,他感觉到自己好象触摸到了时间法则的真谛。 除了感应到时间法则的真谛外,他另有一个极大的收获:明明有无数完全陌生的信息自外界的强大力量当中传递进来,而他自己被汽化的身体的每一个成分居然毫不假思索的做出对应的反应,不但没有被彻底地毁灭,反而成功地将外来的强大力量吸纳进来化成自己的一部分,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形成身体的力量一下子就有了质的嬗变,并且不断地以量级扩张。 随着更加深入星系的核心,周围的高温高压和绝大的引力急剧地增长,不知什么时候一切突然之间变了,再不见无法目视的强光,而空间里的温度和压力却大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展现在前方的是无尽的黑暗。 “星空之门,穿过它就是玉清天,老夫只能送到此地了。”紫极天尊的传音显得有些缥缈。 事实上陶勋无法对此做出任何判断,在他的意识当中自己的汽态身体被突然增大的引力在瞬间拉成上万里长的细线然后落入前方的黑暗当中,接着便是意识再度消失。 在一片无尽的黑暗虚空中突然间光芒一闪,冒出来一团闪亮的星云,然后迅速地凝结成一个人形。 陶勋的意识恢复过来,他立即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态,同时也知道自己来到一个全新地方,按照紫极天尊所说应当就是天界的最高层玉清天。 玉清天比起前面的太清天和上清天来区别很大,这里一切都是由最原始的混元始气构成,刚刚在穿越星空之门前获得莫大好处的陶勋模糊地感应到,好象天地间的一切法则在这里都不存在,也许只有最简单同时也是最为深奥的时间和空间两种法则有一丁点最最原始的影子,可以说这里几乎就是混沌状态。 以他现在的这种状态身处其中既显得格格不入,同时他又有一种极为亲近的感觉,好象这里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又见到你了。”一个声间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出来。 “您是?”陶勋诧异地对着虚空四顾。 “看来你习惯于你熟悉的世界呀,也罢,我便以你熟悉的形态见你吧。” 陶勋眼中的世界忽然之间变化起来,时间、空间都出现,然后光明、黑暗被分开,接着他所熟悉的物质形态一一凝固凸显出来:天空、星辰、高山、流水、树木、花草、飞禽、走兽……总之,凡界常见的一切物质充实了周围,这一切的变化显得不徐不急,同时又是在一个瞬间之内完成,时间与空间的法则运用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一切都不是虚幻的幻象,陶勋很快判断出来,变化后的环境是个完全真实的世界,能够施展出创世大神通的人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一个老人笑呵呵地站在一块巨石跟前冲陶勋打招呼:“这些你都熟悉吧?” 陶勋一看见老人便惊讶得叫起来:“地藏老人?您召唤我来这儿的?” “地藏?我不是,但在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老人笑着道:“我知道他曾私下想方设法诱你到他的幽冥界见面,还暗地里做了许多拔苗助长的勾当。” 陶勋的脑筋绕过弯来,脸上更加惊愕,大礼参拜:“弟子参见盘古祖师。” “唤我作鸿钧吧,我更习惯这个名字。” “弟子有幸面见圣颜,不胜之喜。” “呵呵,你还真是个读书人呐,到了这儿犹不忘繁文缛节。”鸿钧老祖挥挥手将陶勋拉起来,道:“我看你刚才盯着我身后发呆,瞧上何物了?” “弟子敢问老祖,您后的可是五色石么?” “嗯,你没看错,五色石是我用玉清天的混沌之物直接凝炼出来的,因它所蕴含的法则威能太大,向来控制极严,外界极少出现。不过,在凡界你们师徒的洞府里可是有一大块五色石哟。” “您知道孤云山底洞中的五色石!” “当然知道,天地间的一切我都可以知道。”鸿钧老祖很随意地半转身看着身后巨大的五色石道:“我瞧你似乎对这块石头上生长之物更感兴趣。” “弟子的确是很惊讶,老祖以无上神通在混沌中变出这片天地,但唯有五色石和生长在五色石之上的葫芦不是变化出来的。” 原来,在那块巨大的五色石上长着茂盛的葫芦藤,并且有数十个青色或金黄色的葫芦挂在藤上。 “不错,你进步很快嘛,能够看穿此二物并非刚才变化所生,而是在你来这儿之前就存在的。”鸿钧老祖朝葫芦藤招招手,其中一根挂着四只金黄色葫芦的老藤飞到陶勋面前:“你探一探,看看认不认识里面的东西。” 陶勋放出仙识探过去,在葫芦外层就遇到强大的阻力,一种质朴、古拙而强大的古老法则生硬地弹开一切外来的侵入,他连试几次皆未成功只得尴尬地道:“此物奇妙无边,晚辈能否劈开来看?” “你修炼功诀未竟全功才不能看透它的虚实。”鸿钧老祖拿手指冲葫芦比画了一下:“暂时还不能劈开它,免得漏气。我助你一把,你再看看。” 陶勋依言再度将仙识放出,一看之后便呆住了,过了一下猛地抬头,惊喜地道:“老祖,这里面是晚辈的混元心甲、**仙衣、夺月珠、分光宝剑。” “你认出来了啊,呵呵,你这四物质地差强人意,尤其缺少足够的砺炼,你的肉身消散在昧谷的时节我取来装进混元葫芦里,让它们蕴养一段时日,到时还是会还给你的。”鸿钧老祖挥手将葫芦藤唤回五色巨石上。 “混元葫芦也是您创造出来的吗?” “老夫诞生之后不久就看见混沌中自然生出此物来,这玉清天里唯有此物和混沌不是老夫创造出来的。老夫构成这个天地的两大基础法则,时间与空间,其中的空间法则还从中借鉴良多。” “请问老祖,昧谷的桑山上所长之物也是混元葫芦么?” “正是,用它们盛装法则和创世本源物质绝对没有泄漏的可能,就象你现在所见到的一般,桑山的本体就是我身后的这块五色石,你在那儿看见的葫芦其实就是这块石上的葫芦。” [] 第十四章 混元妙法(上) 这一下陶勋真的惊愕莫名并且糊涂了:“可……那里是凡界,难道昧谷既属于凡界又属于玉清天?” 鸿钧老祖反问:“难道不行么?” 陶勋很老实地答道:“弟子无法理解。” “玉清天是整个天地的本源之地,你可以理解为老夫这个天地间的一切世界都是建立在玉清天之上,它们也是玉清天的一分子。” 鸿钧老祖边说边随手一挥,四周的景象似被风吹过的水面般轻轻地波动,然后这些波动扭曲的景象集中在地上一粒小沙砾上,沙砾的影像开始在疾速放大,不过须臾之间便显露出一副奇妙的图景。 先是看上去光滑如镜的沙砾的表面露出凹凸不平的真貌,接下来突然变化成类似上清天的景象,无数团星云、无数个星系构成一个无比庞大的空间。 鸿钧老祖道:“看到没有,这里普普通通的一颗沙子就可以是一个世界,你所来自的凡界也不例外。玉清天是天地的源头,太清天之下另有三十五重天界,天界之下更有数不清的世界,他们既是互相独立,也以某一种独特的形态共存于玉清天当中。你在凡界到过的几个地方,譬如易戴之山、十三宗门的山门,无一不是纳须弥于芥子,与此于法则上实乃一脉相承的。” “然则那些仙山妙境固然处于凡界,但是里面的东西完全独立于外界,哪能似这般本体既存在于界内,同时又存在于界外。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陶勋琢磨了半天,仍旧一头雾水。 “呵呵,好了,你初来乍到,许多事物都不明白,很多东西都不可能很快想得明白,以后真正晋升到下三十三天、中三天、上三天后就会逐渐明白这个天地间事物的奇妙。不然,你恐怕要在这儿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弄明白只鳞片爪,那个时候你所熟悉的世界和你很要紧的人早不存在了。” 陶勋听他如此说,赶紧放弃苦思,问道:“敢问老祖,晚辈明明在昧谷的那场大爆炸中灰飞烟灭了,为何却没有死反而来到上三天呢?” “修炼成《混元妙法》的人岂会那么容易死去,那种烈度的爆炸对于你的身体来说还造不成伤害,只不过强行将你的身体送进空间乱流当中,而空间乱流反而催动你的身体重新凝聚并且跳跃进仙凡通道来到上三天。” “《混元妙法》?这是何物?” “《混元妙法》又可称为《混沌诀》,老夫开辟这个天地之后即创造了这个天地间的天道法则,一边以之不断开拓混沌世界,一边回溯自己从自混沌中孕育到诞生的经历,当三十六层天界创造完毕时吾亦大有心得,遂制出《混沌诀》,它是这个天地间除老夫之外的生灵修炼天道的万法之源。” 陶勋一下懵了:“《混元妙法》是万法之源、天下修道法诀之祖!” “老夫造三十六层天界后,初时天地间并没有生灵,是法则自行推动物质产生生命之物,又历无数岁月不断进化成有灵之生命,后来许多生灵追求天道,老夫遂将《混元妙法》传布于世,供有灵之物修炼大道。” 陶勋的脑子有些混乱,问道:“为何此事弟子从未听说过?” “此法乃吾借鉴自混沌中孕育诞生的经历而创,修炼至大成可以直接成为上清天天仙,能够长生不死,拥有踢天换日、移山倒海、无穷变化的巨**力。混沌诀入门容易,基本上每个有灵智的生命都可以修炼它,但入道容易得道难,修到小成需要花费的时间以万年计。这还须得天时、地利、人和等诸般条件皆尽合适,修炼过程中更出不得半点差错。 例如最上等的修炼条件是在混元始气的环境下,但出了上三天外再无此环境;用功诀将太初元气还原成混元始气也勉强用得,然则中三天之外哪里觅得太初元气;其余的天界的仙灵之气实则是太初元气与天地玄气之间的过渡物,由此须得层层提炼,每多一重其艰辛且不说,只要有一丝不小心就会导致前功尽弃,甚至身死灵灭的后果。” “是忒难了些。”陶勋不由自主地点着头道:“时间太长、风险太大,能够耐心坚持到底的就不多了,更不必说能够成功得道的了。” “不错,世人急功近利,不耐烦等那么长的时间,更不愿意冒那么大风险,于是便有一些侥幸小成晋入上三天的天仙在混元妙法的基础上加以修改,另辟蹊径创造出种种不同的修道功法,并且流传到世上取代了混元妙法。无数岁月过去了,世上早不闻混元妙法之名也不奇怪。” “敢问道尊,后来的道诀功法同混元妙法相比有何差别呢?” “差别太多一时说不清,我拣最紧要的说吧。世间流传的功法最初改动的幅度不大,后来渐次退化成以天地玄气为基础,盖因天地间绝大多数世界是以此特质为基础。诸般功法走的夺天地元气以为己用的方式,修炼者入道和得道的确容易得多,然而夺天地之灵气私钟却是违拗天道的,因此这些功法在将修炼的时间缩短到了数百年至两千年不等的同时,也累积下天道的反作用力,故而修炼过程中各种劫数不断出现,尤其需在功成飞升之时经受一次大天劫的绞杀。” 陶勋有些明白了:“有得便有失,此亦天道之一也。为何修炼混沌诀至小成就可直接飞升上三天?” “呵呵,孺子可教也!”鸿钧老祖笑了笑,继续解说道:“混沌诀走的是先破后立之法,大致上的过程乃是先吸收天地元气行功改变自身体质,复从天地元气中炼出一点混元始气,以此混元始气为本由里向外将身体尽数分解还原成混元始气状态,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还原至混沌状态,经过以万年计的时间的孕育,就可在混沌中凝聚成形,直至功成破开混沌而出就算小成。由于这种修炼方式是以天地元气为引将自身由末返本再由本至末地化为天地元气的一部分,不违天道,因此也不会经历天劫了。” “如何能大成?” “至太清天,以星云物质凝炼出星系就算中成,可入上清天;在上清天将星系在诞生到寂灭之间不停地演化,真到某一日破开我开辟的天地进入天地之外的混沌当中,就算大成了。” “您是说天地之外仍有混沌?”陶勋震惊无比。 “那是当然,老夫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在不停地拓展天地,甚至现在我一边同你说话一边仍在劈开混沌拓展天地,我想知道天地之外可还有天地,想知道混沌究竟可不可以用我的时间和空间来衡量。直到现在,我自己都记不清有多长时间了,我所拓展出来的空间里也早有了无数个世界,可在我的天地之外仍旧是一片混沌。” “您创造混元妙法并传授给世人,是不是希望功法大成之辈进入混沌开辟时空,有朝一日能够在混沌中两个天地相连?” “呵呵,是有此意,如果能够碰到一个同类,至少我便不会感到孤独了。” “弟子留意到刚到玉清天时,您对我说‘又’见到我了,弟子初时理解为因地藏老人是您的残魂之一,故而可用又字,此时却觉得并非此意。您说弟子修炼过混沌诀,妄自猜度或许因为这个缘故见过,但听刚才的解说中修炼混沌诀无论小成、中成、大成并不能到达玉清天,莫非是在玉清天之外见过?您能为弟子解惑么?” “你很细心,能够发现不同寻常之处。”鸿钧老祖道:“很久以前,因为某种原因你出现在玉清天,在我的注视之下修炼混元妙法,直到不久之前你又因为某种原因离开返回了凡界。” [] 第十四章 混元妙法(下) 陶勋吃惊地道:“我来过玉清天?我真的来过?是空间是怎样来的?又为何要离去?” “不能修成大道者进不了玉清天,真正修成大道者直接破开天地进入混沌,也到达不了玉清天。无数年了,因为某些原因出现在玉清天的生灵极少,你的确是其中之一,彼时你以正在修炼混沌诀的状态来到这儿,灵智已闭,自然不知。我想,你真正要弄清楚问的这几个问题需要先回顾自己的身世经历。” 陶勋有些激动地道:“弟子对自己的来历一无所知。以前遇见地藏老人,他总是推说说时辰未到,时辰一到自然会有人告诉我,您是这个天地的主宰,您能告诉我我的身世来历么?” 鸿钧老祖笑了笑,忽然转换话题,问他:“在你来的路上紫极肯定问过你一个问题,修道的目的是什么,你路上可曾想过?” 陶勋有些失望,又不敢追问下去,遂勉力跟上他的节奏,仔细想了半晌,回答道:“这个问题若在以前定会有不一样的答案,弟子自太清天而来的路上见识颇多,又刚刚聆听道尊的教诲,才知道修道的最终目的应当是破开天地进入混沌中开辟自己的天地。” “呵呵,非也,非也,你说的是我传授生灵大道修炼之法的目的,而不是你自己的目的,在你立志修道的时刻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天地并未囊括混沌,在你历经千辛万苦追求大道的过程中你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一样可以成就开天辟地的不朽伟业,在你听我说过修道的目的之后你心中未必真心认同。”鸿钧老祖点着他的脑袋道:“我需要你说出你心中所想。” 陶勋再度沉吟半晌,方始答道:“许多人修道是为天地间唯我独尊、将天下踩在脚下、对任何人任何物任意予取予夺,还有许多人是为享受世上一切美好之事与物,此未脱世俗利欲二字,亦为天道法则之一途,然则弟子以为皆为小途,吾之所想是能逍遥天地,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 “嗯,长生不死,这个志向也不算小了。”鸿钧老祖问他:“那我问你,你知道何谓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吗?” 陶勋再次思索了半天,摇头道:“弟子想了很多,但似乎都不能尽道长生不死的真义,请道尊赐教。” “其实可以用一句很简单的话道出,当时间法则对你不起作用时,你便可以长生不死了。” “原来如此,弟子受教。”陶勋点着头,心中则是迷迷糊糊不甚了了。 “你知道如何摆脱时间法则么?” “是不是修炼仙法,譬如混沌诀,最终跳出这个天地?” “然也,这个天地是老夫以时间和空间两大基本法则撑起来的,如果能跳出这个天地便自然不受时间法则的束缚。我再问你,你知道什么是时间么?” “呃……”陶勋又被问住,低头苦苦思索,将至今为止参悟到的关于时间的法则仔细梳理一遍,结果脑中的概念越发地模糊了。 “还是老夫给你解释吧。”鸿钧老祖道:“在这个天地里,时间和空间其实是统一的。你在凡界从你的家乡景云府城飞到京城需要多长时间?” “快则一刻两刻可至。” “从京城到昧谷所在的海岛呢?” “如果以现在的力量施展虫渊折叠之术瞬息可至。” “于太清天中从一团星云到另一团星云呢?” “弟子道行浅薄,就算有足够的仙力一刻不停歇地全力施展虫渊折叠术,却也不知道多久能够到达。太清天的广阔真的非弟子所能想象,只怕终此一生也不得从一端到它的另一端。太清天已是如此,上清天较前者更加广阔,弟子也无能力在有生之年到达它的尽头。”陶勋不光老老实实地回答,更进一步老老实实地总结。 “嗯,你来看。”鸿钧老祖朝地面两颗石子一指,问他:“如果让你从这颗石子到那颗石子呢?” 陶勋看了看,道:“它们相距不过一尺,抬步可至,几乎不花时间。” 鸿钧老祖手指微动,两颗石子化成两团星云状:“它们就是太清天中相距不远的两团星云,在太清天你从此到彼需要无数时间,而现在则几乎不需要时间。” 陶勋眼中一亮:“因为空间的存在,从一地到另一地的过程中需要花时间,时间法则就是因为运动而产生的。” “呵呵,对你们来说,跨越很远的距离需要很长的时间,对我来说在我的天地里从一端到达另一端根本不需要时间,因为我的速度就是时间,在我开辟的天地里不会有任何物体的速度超过我。” “如果有生灵超过呢?” “那便破开我的天地到混沌中另辟他自己的天地去了。”鸿钧老祖将星云的图影散去,道:“玉清天实际上就是静止的时间和空间法则组成,在这儿你可以任意从一个世界的一端很快到达另一端,也可以从某一个世界很快到达另一个世界,所以如果你能能呆在这儿你就能获得长生不死。” “弟子受教了,弟子侥幸来到玉清天体悟天地至道,实乃不胜荣幸。” “好了,长生不死也许是修道的目的之一,可不能道尽你之所思所想。你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也是这次将你召来天界的目的之一。”鸿钧老祖对激动起来的陶勋道:“我命紫极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会告诉你你的身世经历,我希望你在这个过程中再好好想想自己修道的目的是什么。之后紫极会再度领你来玉清天见我,希望那个时候你能想到更多。” “弟子拜谢道尊大恩!”陶勋激动地大礼拜谢过,又小心翼翼地问:“但不知您要让弟子见的人是谁?” “是你的师父,你的身世来历他最清楚,去见见他吧,你的命运一直是他的心障,使他这么多年了仍然没能提升境界。”鸿钧老祖说完此话,抬手轻挥:“去吧,紫极已经在那儿等着你了。” 陶勋只觉得眼前一花,景象立变,已然身处另一个世界了。 这里与上三天大不一样,不是那种虚空无尽的景象,这个世界有天空、有地面、有山脉、有流水、有花草、有生灵、有空气,更象是凡界。与凡界不同的是这个世界充斥着浓郁的天地灵气----是仙灵之气,天空上有太阳、月亮、星辰----都不止一个并且同时出现。通过仙识的感触发现,这个世界还被极为强大和稳固的法则所控制,所以这无疑问这里是某一层天界。 “你来啦,我已等候多时。”紫极天尊的身影在一旁浮现出来。 “弟子见过天尊。”陶勋赶忙施礼,问道:“您等了很久吗?” “换成你来自的凡界时间大约有一年吧。” “一年!”陶勋心中一懔,追问道:“敢问天尊,若从弟子进入昧谷时算起不知凡界已过去几年?” “整整三年,你得抓紧时间了。”紫极天尊没头没脑地说出此话,转身飞到半空:“随我来,你师父的仙境建在不远处。” 陶勋忙施展开飞行之术,结果仙力流转之后双脚没能离地。 “将你自行参悟的天仙境放出来吧。”紫极天尊提醒他。 “请问此界是哪层天界?”陶勋不敢乱来。 “第十八界太安皇崖天。”紫极天尊道:“你在上三天游历时不是有许多心得么,应该足以完善你自己的天仙境,不要担心,天界非常稳固。” “弟子明白。” “好吧,你抓紧时间吧,我等你一会。” 陶勋原地站立,闭目凝神,直接将在太清天习得的金莲法诀催动起来。金莲妙法是适用于上三天的高深法诀,用于下层天界时威力更大,法诀一出,他的仙力便如高屋建瓴般直接穿透进本界的法则当中,庞大无匹的仙灵之气涌进他的身体,然后立即被转化为高等的仙灵之力,他的身体轰地一下散成汽雾状态融进空气当中,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 第十五章 拜见师父(上) 过了好一阵子,陶勋闭目站立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这一次比之前不同,他的体表似乎覆盖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淡淡金光,当他双眼睁开时,金光汇成一抹亮丽的光芒绕着全身转动数遭,最后汇于脑后凝成圆形的淡金色光晕,然后一晃没入后脑消失不见。 紫极天尊在天空俯看着一切,笑道:“祝贺你,这么快便将自己的天仙界完成,光色淡金,足见功底扎实了得,异日正式晋入上三天必定可登金仙之境。” 陶勋慢慢飞起来到紫极天尊身边谦逊了几句:“天尊谬赞,小子顽劣之资,不惹您笑话就满足了,能侥幸将自己的天仙界修炼成功全仗您的提点。” “毋须客气,实是你潜力了得。随我来吧,去见你师父。” 两人一前一后往不远处的某座高山飞去,飞遁的速度不快,离地也不甚高,可以将下方美景饱览一番。 天界的景物比凡界自是不同,山川之秀美难以言辞形容,各种植物在浓郁得不象话的天地灵气的环境之下生长得异常茂盛,许多品种是陶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许多成了气候的仙草灵药生出的灵物藏在枝叶下警惕地打量着他们;还有天界的仙兽灵禽之类,自由自在地在地面活动或在天空飞翔。 陶勋看得心旷神怡,忍不住道:“天界的的景物真个美不胜收,气氛祥和宁静使人不知不觉间摒弃杂念,人间要是能够如此就好了。” “呵呵,你只看到些表相,其实天界也跟人间一般,这里的人也有私欲杂念,这里的世界同样残酷凶险,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远甚于凡界。” “天界也这样?”陶勋有些吃惊。 “在这个天地之间,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天界亦不能免俗,而且能飞升到天界的仙人哪一个不是聪明绝世之辈,又身负大神通,斗起来远非凡界堪比的。将来你能正式飞升到天界长住,就会晓得其中的厉害。” 陶勋闻言默然片刻,换了个话题问道:“天尊,太安皇崖天有多大?” “多大?”紫极天尊笑了:“这个天地有多大,这个天界就有多大。” 刚刚从鸿钧老祖那儿来的陶勋自然明白天地之大是何种概念,不由得惊讶道:“天地无边无际,鸿钧道尊迄今仍在开辟天地当中,如果太安皇崖天就可塞满天地,其余三十余层天界,还有他们演生出来的无数个世界又到何处容身?” “自然是在同一片天地间,你算对天地间的时空法则有所了解,不能简单地用长宽高看待空间法则,空间有无数个面,每一个面皆遵循不同的法则,于是它就同时存在着无数个世界,它们在同一个空间中奇妙地共存。例如上清天中的星系,其中每一个星球都可成为一个世界;又好象你所来自的凡界,天覆地载无边无际。” “弟子有些明白了,从凡界飞升天界,穿过了时空通道进入到另一种法则体系下的世界,其实仍是同一个空间,只是来到另一面。” “嗯,此言可算沾了点边。不过天界是天地间一切世界的核心,并不是简单地一面呀。” “弟子还有一事请教。天尊说天界的仙人们也如同凡间的人一般有私欲杂念,那么仙人的世界是否也有如世俗般的婚丧嫁娶?” “是有,天界仙人之间也有联姻者。” “能否诞育后代。” “凡人尚且能够生育,何况乎仙人。” “唉,仙人诞下的后代就可直接生活在天界,相比于凡人花费无数岁月、甘冒无尽危险苦苦追寻天道,实在是太幸运了。” “这你可猜错了,天界是一个须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到达和生活的世界,统治天界的只有法则,没有人情,它不象你们凡界一般人情大过天,所以也没有人能够凭借父母的恩荫不劳而获地生活在天界。” “啊……您不是说仙人也能生育后代么?” “是能生育,但是他们生育的子嗣不能生活在天界,而是直接投生到下层世界进入轮回,能不能来天界全凭自己的努力。” 陶勋忽然联想到一事,问道:“凡界修仙最基本的是需要仙缘,唯身具仙缘方得修道,弟子一直琢磨不透仙缘是什么,是不是与投生的仙人后代有关系?” “你猜得有些接近却不全是,仙人的后代继承父母的血脉的确是天生的修仙坯子,但是从天界投生到凡人世界要穿越仙凡通道,经受天地法则的考验,绝大部分在这个过程中会被剥离出灵性,没有灵性的仙人后代投生后与凡人没有区别。而被剥离出的灵性会随机出现到不同的世界,获得灵性的凡人就能够获得比普通人更好的修仙资质。” “闻天尊话中之意似乎在别的世界即使没有仙缘也可修仙?” “是呀,你来自的凡界接近于天界,天地法则更为严厉,又因为构成世界的法则与本源物质不同源,天地法则之力极不稳固,修仙是逆天之行,修仙者在那种条件之下极易遭受天劫法则之力的殛杀,这个时候就必须有一种力量可以帮助修仙者天生地平衡天地法则之力。” “原来仙缘是这么回事。” “因为你的凡界有些特殊,只有最高等、最精纯的被剥离出来的灵性能够穿过越进去,当它们被人吸收之后,可以将因修炼仙道而招致的天劫伤害削弱至百分之一以下。” “原来如此。”陶勋恍然大悟,又追问道:“这种情况只有弟子所在的凡界才存在么?” “不错,天地虽大,有仙缘要求的只此一界,别的世界对修仙的条件要低得多,没有似那般苛刻者。” “呵呵,弟子希望有机会能够到别的世界走一走,看一看,见识一番。”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渐渐飞近高山,紫极天尊停下来,指点着下方道:“下面生长着不少草药,还有许多种矿物,都是天界最常的东西,凡界却是没有的,你可以采摘一些拿去炼丹炼器。” 陶勋推辞道:“弟子游历上三天得到的好处已受用不尽,不敢复生贪心。” “不是贪心不贪心的问题,还是采摘些好,将来应当用得着。”紫极天尊很是严肃地道:“你自己动手吧,这里已经是你师父的山门下,我先行进去同他打个招呼,稍后唤你进来。” “弟子谨遵号令。”陶勋强捺住心中的激动应喏下来。 紫极天尊叮嘱几句后抛下他自往山中某处飞去,飞出去不太远,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陶勋目送他消失,便落到地上采药取矿。 这处高山植被繁茂,正如紫极天尊所言此地的药草绝对是凡界没有之物,一株株灵气迫人,凡界也唯有易戴之山秘境或朱雀殿那种所在的药草能够稍稍比拟,还有地下的矿石等物,稍稍用仙识扫过都能收获令人振奋的信息。 陶勋有一部天《天册》,还有十余部出自天界的玉瞳简,里面颇多涉及天界药草和炼器材料的篇章,此时便拿出来比对辨识,很快就认出十九种药草和十一种矿石材料,诚如紫极天尊所说,这些药草和矿石在天界遍地皆是,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路货,但如果拿到凡界,随随便便就可以炼制出逆天的丹药或者超品仙器甚至天器出来。 天凡有别,尤其他所在的那个凡界又是个不怎么稳固的世界,天界的东西出现在那里可不是什么好事,以紫极天尊之能应当知晓其中关节,可是照紫极天尊的郑重态度看应当是有所考虑的特意安排。 究竟怎么回事呢?陶勋有些疑惑。但既入宝山,当然不可空手而归,他拣能用得上的东西采集了一些出来,因惦记着拜见师父的事,且初来乍到不熟悉环境,就没有擅自扩大搜索范围。 刚将药草、矿石采集好,空中光芒闪动,紫极天尊显出身来,远远地对陶勋道:“你过来吧。” [] 第十五章 拜见师父(下) 陶勋激动地一个瞬移来到紫极天尊身边。 “你很适合在天界生活呀,这么快就能在此地瞬移了。”紫极天尊笑了笑:“进去吧,令师已经将山门防御为你敞开,只需往前飞就可以。” “您不一同进去么?” “我另外有事,稍后回来接你,奉道尊之命还得带你再往玉清天一趟。” 陶勋抱拳一礼,转身往前飞去,飞出不远,仙识中感应到仙力波动变化,眼中晃动,另一番景象展现在面前。 这自然是进入了天仙界,内中的景物颇与峨嵋仙云山相类,皆是飞山悬瀑的美景,观其界中禁制则比仙云山的护山大阵要完整和完善得多了。 陶勋无心观赏这似曾相识的景物,有些熟稔地往最顶端的山峰遁去,飞到近前时发现此山另有一层蓝光护罩,当他到来后立即打开一条通道。他毫不犹豫地穿入通道,在阵法的助力下来到山顶。 这里没有巍峨宫殿,唯有三间平房,式样十分古朴简单,三房合围成的院中一位老人挺身峭立,方脸、细目、隆鼻、厚唇,头上松松垮垮地将稀疏的白发挽成道髻,两鬓及颌下五绺雪白的长髯垂到腰际,还有两道长长的雪白的眉毛搭在胸前,最醒目的却是所着的道袍以黑白两色的动物皮毛拼凑而成,活脱脱就是他记忆中所见的亲人,亦与峨嵋仙云山祖堂里画像里的长眉祖师一模一样。 陶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悲不可遏,眼泪哗地一下涌出来,模糊了视线,打湿了衣襟,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来到老人面前翻身拜倒,大哭道:“师父,徒儿拜见师父!”然后泣不成声。 “幸,幸儿!”长眉真人半弯下腰搂住陶勋的脑袋老泪纵横。 师徒二人抱头痛哭良久,还是长眉真人先缓过来,拍着陶勋的肩膀连连道:“别哭啦,进屋说话。” 进到屋中,陶勋又是一阵感怀,房中的空间设置及室内陈设完全就是孤云山底石洞内的翻版。 长眉真人道:“紫极天尊刚刚来说在凡界寻到你,还将你带来见我。我对他的话不大相信,但一看见你我就知道真的是我的徒弟幸儿,你的脑后靠近百会左方一寸半的位置有一条细小的抓痕,那是为师早年不小心留下的。” 陶勋早无怀疑,刚才发自天性的亲近感已经证明了此事绝不虚伪,他坚持让长眉真人端坐正中,自己长跪于师父面前着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徒儿记忆中从来没有正式地给您磕过头,今天补上了。” 长眉真人受完他的大礼,将他拉起来坐在身旁:“为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被紫极天尊强拉上天界后憾恨一直萦绕于心,以至境界始终不得提升,不意今日他突然将你送到我面前团聚,真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您是被紫极天尊强拉到天界的?”陶勋颇意外地道:“徒儿在凡界已经到过峨嵋仙云山,听那里的师长说起您是白日飞升的呀。” “我那时没寻到你,不愿离开凡界,但紫极天尊的钧命又不可抗拒,这才不得不飞升的。”长眉真人笑了:“你说峨嵋派的师长?你是我的徒弟,你进过仙云殿的祖堂没有?那里有你的牌位,天厄子就是你,我在仙云山的徒子徒孙人个个都是你的晚辈,就是那只猴子也得唤你一声小主人。” 尽管早有猜测,听到师父亲口证实之后,陶勋仍是一阵感慨,又道:“您说猴子可是袁老祖?他都一万三千多岁了,徒儿可不敢不敬。” “是谁说它只一万三千岁的,少说了十倍,算到今日十三万三千还差不多。”长眉真人掐指算了算,道:“那年是你三岁生日,我到东海外的仙岛上捉到那只小猴子打算送给你作玩伴,谁知道一别之后再见面时竟然相隔这么长的时间。” “十……十三万三千年?”陶勋惊讶得话音都哆嗦了。 “是啊,已经十三万三千年了。幸儿,你这些年究竟藏在哪儿去了?你在凡界经历了哪些?说与为师听听。” 陶勋捺下心情,开始讲述自己这些年在凡界的经历。 当说到所娶的妻子是峨嵋派的徒弟时,陶勋不免很不自然。 长眉真人看出来了,笑着替他开解道:“你我的师徒情分在我创建峨嵋派之前,严格地说起来你从我这儿继承的是我的师父那支道统,峨嵋派则是我另有机缘自行创建的,所以在峨嵋派我只给你挂了个名字,应当没有列入门墙。况且虽然你早早地叫我师父,也得到我原来的师门近一半的灌顶传承,但直到你刚才向我行大礼之前,并没有正式拜过师呀。更何况听你所言,你与丁柔正式成亲之前她已经被逐出峨嵋派,后来尽管仍被峨嵋派视为弟子,却再没有正式地举行过返回师门的仪式,你毋须挂怀。” 陶勋仍然觉得颇为难堪,不过长眉真人分析得也对,自峨嵋派创建修仙门派以后,凡间修仙界对伦常、名份和礼仪看得十分重,丁柔的确没有举行过重返师门的仪式,严格地说也算不得正式的峨嵋派弟子。不过为了消解尴尬,陶勋将话题引开,问道:“师父,峨嵋立派一万三千余年,这期间有不少天资卓越的弟子成功飞升天界,你这儿只有自己独居,难道飞升来的弟子不愿寻找师门吗?” “其中原因复杂,主要是天界制度森严,只有法则绝不论人情,这里的天条不多,哪一条都绝不可稍有触犯,否则定遭严厉的惩罚,似结帮立派在天界是绝对禁止的,听说天界在仙凡通道就有以地法则严格控制加以控制,凡是功法相近者必然被分安置到距离极远的两端。” “为何要有这种天条律令,真是想不明白哪。”陶勋直摇头。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天条故旧师徒兄弟也难以在天界重逢,因为天界实在是太多、太大了。天界有三十六层,飞升来的修仙者依据其道基层次被分到不同层的天界,这样一来先自将人分散。然后每一层天界皆无比广阔,不知有几万万亿里,天界的人口也不少,我到了天界才知道,天地间依附于天界而生成的世界有无数个,每天都有数量众多的飞升仙人加入到天界当中,譬如我所居的山头方圆一千里内就有真仙千余、天仙百余,以此比例推算,你说太安皇崖天有多少人? 而我峨嵋派成功飞升的弟子再多,一万三千年间最多不超过两千吧,就算全数来到太安皇崖天,也直如往海里撒下几颗沙子般,能够遇见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也只有紫极天尊这种上清天天官才能够在天界准确地找到某一个人,所以之前当他突然出现告诉我他将你带来的消息时,我根本不敢置信。” 陶勋不禁好奇地问:“莫非紫极天尊此举违背了天界的规矩?” “天界的律条中倒没有此说,只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位太清天天君或者上清天天尊亲自送某某到某层天界见亲人的故事,我很好奇他为何破例了,你究竟有何奇遇使他天尊也为你破例。” “说来话长,徒儿……” “呵呵,算了,还是继续说你在凡界的经历吧,记得后面要添上你什么时候来到天界,以及为何紫极天尊要亲自送你过来。” 陶勋应喏,继续娓娓将自己的经历讲述出来,一直讲到在昧谷桑山脚下的那场大战为止。 长眉真人基本上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听完,才长叹一声:“唉,没想到凡界的局面已经败坏到如此地步,我早年飞升之前就已经察觉到凡间有大劫在酝酿,为了保全全部心血创建的峨嵋派基业,遂强行在仙云山中建造万源天界阵做为护山大阵,可惜没完成就被天界发现,我自禁修为隐藏道基境界的秘密亦遭暴露,后来就有紫极天尊突然出现强逼我飞升天界的结果。” 第十六章 天降之灾(上) 陶勋有些不解地问:“您飞升后只到第十八界太安皇崖天,如何懂得建造二十二层以上天界才有的万源天界阵?” “呵呵,自然是有奇遇,你在那个什么孤云山……唔,我们师徒住那儿的时候那座山并不存在……你在旧洞府里找到玉瞳简的碎片,其实我发现它们的时候有几块是完整的,我出发往东海海外为你捉小猴作玩伴时将碎的留下,完整的带在身上。” 陶勋起身向长眉真人长拜道:“师父,徒儿自有记忆以来就唤您为师父,然凡人之生必有父母,请问我的父母是谁?徒儿在凡界混迹多年,一生的经历颇多有悖常理的奇遇,天地之道,事必有因,您能告诉我我的身世来历么?” “紫极天尊来的时候已经告诉我,你的身世来历也只有我才知道,那可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事了。”长眉真人抚着长髯,目光变得深邃,回忆穿越长长的时间长河…… 在十三万三千多年以前,中土大地…… 中央之地,自凡界创生以来它就是世界的中心,这儿气候宜人、风物秀美,高山连绵逶迤,河川纵横密布,土地广阔肥沃,无数生灵在中土繁衍生息。不知何时起,万类生灵中进化出人类,他们凭借着智慧捕猎打渔、刀耕火种,渐渐地散布到大江南北、大河上下。 在中土某地,有一条大江的支流唤作丰水,其水常年丰盈不枯,水面阔达百丈以上,丰水两岸土地肥美、植被茂盛、动物繁密,尤其附近丘陵多粘土,特别适合烧制陶器。 丰水南岸生活在着一支不大的部落,他们很久以前自中原迁来,是中原大族陶唐氏的后裔。陶唐氏以制陶为业,这支不部落迁到丰水南岸定居后号曰丰陶,他们一边打渔捕猎,一边继续烧制精美的陶器,一边与当地的土著或者其他迁来的部落进行着原始的商品交易或者战争。 这一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丰陶部落的人们或在农田耕作,或在林中捕猎,或在丘陵山脚挖取粘土,一都十分宁静。 临近中午时分,挥汗如雨的人们忽然察觉到一丝异常:这会儿天太热了,热得不正常。抬头望天空,惊恐立即就在人们当中传布开。 在天空上赫然有两个太阳,一个是人们熟悉的太阳,静静地行于天穹,另一个却在视线中不断放大,喷射着耀眼的火焰、挟带惊天的轰鸣,后面挂着一条长长的浓烟尾巴----这是一颗巨大的天外陨石,冲着丰陶部落的方位砸下。 落下来的陨石径围约百丈,速度极快,没有谁可以阻止它,一场大难突然间吞没了丰水周围的一切生灵。 陨石砸在丰水之中,耀眼的火光瞬间使这一片的天地失去颜色,火光冲起上百里,冲击波则横扫方圆五百里范围,大地筛糠般颤抖,地裂山崩。撞击核心地带的地貌连带上面的一切全部消失,无数泥土石块在瞬间被熔化然后抛到高空再落下,方圆几百里内下起了持续几个时辰的火雨,森林被点燃,浓烟和被掀起的尘土混在一起遮天蔽日,完全就是一幅末日地狱的场景。 撞击发生后约半个时辰,离撞击地点二十里外,燃烧的地面忽然动起来,长眉冲开泥土石块破土而出,才离地面几块拳头大的燃烧着的石头当头砸下,亏得有仙器护体将火石弹开。 长眉是一名隐居于本地的修仙者,他的师门传承历史悠久,其师乃当今修仙界一名小有名气的人物,十数年前成功渡劫飞升。长眉的相貌约四十许,实则已经修仙两百余年,他本身资质非凡,兼有名师教导,获得灌顶传承,境界提升得非常快,元婴不消说早已凝结,正在往出窍期努力奋斗。 打量着周遭地狱般的惨影,长眉不禁自言自语道:“没道理呀,我十年前选择来此地定居时早已演算过先天之数,本地至少三十年内当不会有灾难发生,怎么今天突然便祸从天降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很快,一道白色的遁光穿过火雨与烟尘来到陨石撞击地。 撞击中心的地貌完全改变,地面出现一个直径五里多的大坑,丰水已经被截断,余水正灌进去,遇着边缘极高温度的地面后即被蒸发,产生出高温浓雾,撞击的核心部位温度更是高得难以想象,在陨石坑边缘都能将湿木瞬间引燃。 长眉初时不敢太靠近,小心地在陨石坑周围连番施展法术往里觑探,可惜里面高温的浓雾、火海、烟尘混在一起,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反倒是借助仙器放大后的神识在身旁不远处的地下发现到某种迹象。 他身形动了一下,想要过去看看,但犹豫一下放弃了,改从百宝囊中掏出一件法宝。此法宝是件用黑白两色兽皮制成的简陋的袍子,做工着实不怎地,穿上之后以舌尖一丝精血为引祭动,法宝化成如太极阴阳鱼一般的黑白两色光芒护体,将炽热的气流排挤开来。 “嘿嘿,还是师父以仙兽貔貅的皮毛炼制的无极道袍管用,不愧是号称能够抗击神化期大修士攻击的上品法宝呀,且进去看看能不能捡着宝贝。”长眉喜上眉梢,仗着法宝护身快速往陨石坑中心飞去。 尽管有法宝护体,长眉还是被烫得全身通红,但当他来到撞击核心看到眼前的东西时,整个人欢喜得发狂了。 这是好大的一块足足六丈高的巨石,石头呈五色,周遭五色之光云蒸霞蔚,离它三丈之内是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天地灵气,那高温丝毫侵入不进,石下散落着不少玉瞳简----绝大部分已经碎了,还有一些散发出强大能量和神秘气息的器物。 长眉立即就可以肯定面前的是传说中最最极品的仙石----五色石,石下散落的东西从其气息看比师父飞升前所散发的气息还要强大百倍----因此多半是天界之器。综合判断,这竟是一块从天界坠落凡间的陨石,不知何故还带来了一些天界器物,撞击爆炸中离五色石近的一部分东西幸运保存了下来。 怎么办?长眉在短暂的狂喜之后脑子里立即转开了。 因为陨石撞击产生的可怕高温,五色石及其附带之物的气息暂时被掩盖,一旦温度降下来,它们的气息必然外泄,这些好东西现世足以令整个天下混乱。长眉因为住得近,又有不久前才飞升的师父亲手炼制的法宝护身才在第一时间来到现场,面对这么多的好东西自然不能放过,而且必须下手快,还要绝对隐秘,否则被人发现盯上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现在重点是抓紧时间立即将五色石及其附带的残存的天界器物封印起来带走,五色石将撞击核心处的高温排挤开了,只要将五色石拿走,高温将会填补进去将地上的痕迹汽化掉,使后来者看不出任何破绽。所以带走五色石等物的最关键处是绝不能泄漏半丝气息,而要做到这一点,对别人来说几无可能,对长眉而言却有一线机会。 长眉的师门传承异常古老,传说师门之祖是远古时玉清天金仙女娲氏,女娲氏就是那个炼五色石修补苍天的传奇人物,因此师门传承之法中正好有保管、运用五色石的妙法,论及此能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长眉却有些沮丧,他现在的道行足以施展传承之法收取和隐藏五色石,问题是师门传下来专用于此事的一只空间阵盘因为久久不用有一点失效,需要以从**中取出来的纯正的人类先天之血才能启动。 所谓先天之血也很简单,就是人类婴儿在母体内的一丝精血,修仙者道法大成返本还元时全身精血也属于先天之血。他自己修炼到元婴期,按说应当已是先天之体,但是此先天略有别于彼先天,其精血效果达不到启动的要求。 问题是陨石刚刚将周围几百里夷为平地,一切生灵皆遭涂炭,现在却到哪里寻那人类的先天之血? [] 第十六章 天降之灾(下) 或许飞得远一些能够找到人类部落,可惜此时此刻最耽误不起的就是时间。 长眉没有犹豫,驾起仙剑如电掣般飞回自己方才自陨石坑边出的地点,剑光挥动疾往地下刺去,同时另一只手变出一只宝瓶,喷吐出一青一紫两道烟霞,将仙剑破开的碎石和泥土吸走。 几个呼吸之间,长眉用两件法宝在地上掘出个半丈余宽、三丈余深的大坑,当挖出来的浮土上沾着血迹时,他停止施法,另抛出一根丝绦迎风变作七、八丈长,一端飞进坑底捆住一团物什,再扯将出来。 被他扯出来的是一具人类的尸体,脸部血肉模糊,衣着上看出是个妇人,其腹部高高隆起,是即将临盆之状。 长眉落到孕妇尸体旁,收起自家的法宝,先将一丝神识探进她腹部,面上露出惊喜:天助我也,胎儿居然仍吊着口气,是活的! 先前他施展神识的时候无意中现该处地底下有一丝生命的痕迹,而且还确认了是个即将分娩的孕妇,当时他曾动过一丝搭救的念头,但是一想到这里离陨石撞击核心区近在咫尺,就算有生命没有当时被大爆炸炸死,也因为被埋在地下久了伤及脑子,就算救活亦是白痴一个,且婴儿必不保,故而没有出手。如今情急之下过来一试,真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也得说这孕妇腹中的胎儿命大。此地原是丰陶部落制陶坊的一座仓库,部落人少,凡是能动的都必须劳动才能得食,此孕妇得到照顾,被分配看守库房,该库房依村落旁丘陵中一个罕见的岩石山洞修建,内部用巨木加固过,又为了保护易碎的陶器成品损坏,里面堆放着许多稻草桔杆等柔软之物。 陨石撞击之时,此孕妇正躺在稻草堆上休息。山洞口背向撞击点,而且山体以坚硬的青石又为主,所以高温并没有将整座小山全部汽化掉,但撞击形成的冲击波和造成的地震摧毁了这座库房,巨木等支撑物一瞬间全部碎裂,凑巧的是落下来的碎木、碎石互相卡住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孕妇恰好处在此空间当中,又得益于全身被掀起来的厚厚稻草包裹,她也没有被地震波当场震死,只是晕厥过去。但是毕竟是被深埋在地下,时间一长孕妇终因窒息死去。 孕妇腹中的小生命比母亲活得稍长一点点,正是这一点点保住了性命。长眉一剑下去部开孕妇肚子,将她的遗腹婴儿取出来。 是个男婴,皱巴巴的皮肤沾着粘滑的液体和血渍,刚出来时没有呼吸,心脏刚刚停止跳动,但来得及救活。 长眉行走凡人当中积修外功时便是以行医为业,接生的活也曾经做过,对付这种情形有几分经验。很快,他利落地将男婴收拾干净,一巴掌拍活过来。 婴儿第一次呼吸到空气,立即哇哇地大哭,只是不知道这大哭是否也为自己的不幸而出。 长眉的在剖取婴儿前已用法术备下清洁的热水,这时用水将身上沾到的腥秽物以及婴儿洗干净,将婴儿抱在怀里,端详着他道:“丰陶部落的人全部罹难,唯你命大,此地离陨石撞击地点这么近,别的有道行的修仙者都难逃一死,你居然能熬到我出手救你,真是个幸运儿,便给你取名为幸吧。” 幸报以哇哇大哭。 长眉扫过地下妇人的尸身,摇了摇头,施术打出一团烈火到上面引燃,然后立即抱着婴儿迅返回到五色石处。 五色石周围的温度依旧极高,但比之先前稍稍冷却了一丁点,照此冷却度计算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降到无法掩藏宝物气机的地步。长眉不敢怠慢,从怀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只阵法罗盘,此盘看不出是何种材料所制,外呈八角形,每角镌以一卦,中心圆形凹凸为阴阳鱼,空白部位全是阳文或阴文的符篆图案,这便是他的师门传承下来的远古法宝补天法阵盘。 驱动法盘不甚复杂,只要取婴儿先天精血一滴涂在法盘上为引。施法取血留下的疤痕终生都不会消失,长眉看到婴儿渐渐粉嫩的肌肤时一时不知从何下手,看来看去最终在婴儿头顶轻轻划开一道小口子,这个部位将来会被头遮盖,纵有疤痕也看不出来。 将血涂在法阵上,运转仙力催动法诀灌进法盘,法盘只有中心阴阳鱼部位微微亮起,离启动尚有不足,长眉眉心微耸,这种情况也在预料当中,赶紧从婴儿头上取出第二滴先天精血,施法涂到五色石上。再次施术启动法盘,这次法盘整体顺利地全部亮起来,表面的符文上光芒跳动,由疏到密、由缓到急最后喷出一团白色光幕悬停在头上十丈,光幕凝结恰如法盘的放大版。 长眉面露喜色,小心地催动法诀转动手中法盘,光幕转动起来,初时转比法盘要慢,但一沾到五色石的五色光华立时放亮、加,转眼之间化成了一团彩色的漩涡状光雾。长眉额上沁出汗珠,驱动此宝还是颇耗仙力的,同时施法也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成败在此一举。 他默默将法诀在心中温习几遍,鼓足仙力全力施展开。彩色光雾快地移往五色石上方,那些能够将高温挡在外面的五色石光华对此没有抵触。他不由得大喜,按照师门秘法最关键的一步已经成功,手下更加力催动起法诀,漩涡状彩色光雾由上至下将五色石包裹进去。 五色石约六丈高,才包裹进五尺时,光雾突然往中心收拢起来。长眉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催动法诀才及阻止,仔细看,原来五色石上方的五尺部位已经脱落了,可能是撞击中造成的。 长眉吁了口气,继续施法,又花了十数息时间才将整块五色石,包括石旁散落的天界器物,全数收进补天法阵盘中。 收好重宝,长眉立即用最快的度原路返回,先来到取婴的地点,幸的母亲已经被仙火烧干净只剩下副晶亮的白骨。 他再次长叹一口气,将幸放到地上扶着他向骨架拜三拜,口中道:“幸儿,向你母亲拜别吧。” 拜完之后,长眉单手拈诀一挥,幸母骨架化成灰粉,被风卷起落回埋身的地下,再将宝瓶祭出,将吸进的土石放回去。他的这只宝瓶是件上好的仙器,能够将地面恢复到原先一模一样的状态,是他掩藏自身形迹的不二利器。 刚刚处理好一切,长眉就感应到了什么,应该有人正在接近这边。按说以长眉的本事无法觉察到太远的距离,但陨石撞击犹如一次天劫,此刻天劫余波还未散尽,至少方圆百里之内笼罩着劫波气息,任何身具法力的物体进入其范围内就如同往平静的池潭里投进一颗石子,他也就感应到了。 长眉的无极道袍是其师为避劫专门炼制的,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在天劫气息下隐形,本可借此安全远遁,可是他现在怀中尚抱着一个婴儿,受此凡人的气息拖累他便无法保证不露痕迹地远离。 眼下周围尽是高温空气、火雨、浓烟和灰尘的环境,如将幸儿抛下与杀之无异,他的心肠没有狠到这般程度,心念电转之后,他怀抱幸儿快往自己原来的洞府遁去。 长眉的修仙洞府离撞击地点不远,本来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天劫当中无法幸免,走运的是他迁来此地建造潜修洞府时使用了一件上品仙器为基础,而此仙器是他师父渡劫后飞升前亲手所炼制,虽说他师父并不精于炼器,可毕竟境界摆在那,又有过成功抗劫的经历,对于天地法则亦略窥门径,因此这件建府之器异常坚固了得,保护他渡过这一劫。 他相信,只要潜回洞府,再启动洞府中的隐秘避险设置,就一定能够成功避开外人的耳目,待风头一过就可安心地享受五色石的巨大妙用了。 第十七章 异想天开(上) 长眉带着幸迅速回到洞府旁,看到前不久破土而出时留下的地洞已经被灰尘覆盖得差不多,他用宝瓶吸掉浮土原路钻进地下,再将浮土倾出恢复地面原状。 他的这个修炼洞府原本在一座小山头上,陨石撞击掀起的土石反将它埋到地下,如今成为绝佳的掩盖。 大凡劫数自天而降时有灵气之物最易受到牵累,长眉的洞府是仙家居所,是以尽管离撞击中心将近二十里,受到的冲击仍极大,洞府主体大半坍塌,内外的阵法禁制及压阵的仙器十之**震坏报废,里面一派残破景象。 长眉对这一切浑没在意,径直奔洞府最深处,再次用宝瓶将碎石泥土吸起,露出地面一块雕刻着符文的青石板。他从宝囊中取出两物置于石板,闭目掐诀念动几句长咒再朝地上一指,石板表层泛起青光。 光芒很快增强到将青石板遮盖的程度,一时间室内灵气迫人。 长眉停止念咒,纵身跃进青光中,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随后青光愈盛,最终轰然爆炸,青石板彻底炸成石粉,连带残破的洞府也彻底毁坏被深埋地下。 这边洞府彻底自毁,在三十余里外靠近陨石坑另一侧的地下,长眉抱着婴儿现出身来,这里赫然是一座洞府,但残破程度更甚于前一个,而且因为靠近陨石撞击点,洞府内的温度高得吓人。 原来长眉师门所传的洞府建造之法是一府两窟,一正一副,此地才是他洞府的主窟,只有两三个洞室,但内部禁制强大,原本建在地下深处,在陨石撞击之后反而离地表浅了;那座副窟的洞室主要用途是掩人耳目,以及作为遇险备逃之所,因此洞室比主窟多,禁制亦皆齐全。主副洞府之间有传送阵法相连,平时生活起居以及寻常的炼气运功皆在副窟,只有比较紧要的闭关修炼时才回主窟。 陨石撞击时主窟受到直接冲击,幸好他当时正在副窟才逃过死劫,不过他的洞府基础是师父飞升前所炼制的法宝,主窟大部被毁坏,此器挺了下来,并且保留了最核心的一个小洞室。长眉在撞击过后立即通过法术查验过主窟的损坏情况,因当时温度太高无法收取仙器,故而从暂时从副窟出来。 幸存的这个洞室不算太大,有三丈左右的空间,里面也没有什么陈设,地面四壁、天花顶上镌满符文,还镶嵌着几件仙器,其实这个洞室就是他师父所传的仙器本体,它在劫难中挺是挺下来却仍有几分受损,外部的高温无法隔绝以至内部空间温度非常之高,须借助无极道袍才能勉强呆得下去。 无极道袍能够将高温的危害降低,可是侵入进来的高温辐射仍不小,他能够承受住,手里抱着的婴儿受不住,立即被烫得哇哇大哭。 长眉倒没有慌张,只不过很是犹豫,在绝对的高温之下很多仙术都是徒劳无用的,也就是说他施展的法术无法保护婴儿,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保全婴儿,在他的宝囊里装着五色石,哪怕是在撞击核心地带的高温环境之下,五色石旁仍旧温度如常,因此借助它的力量足以保护幸,让他犹豫的仅仅是动用五色石有泄漏气机被人察觉的危险。 究竟要不要动用五色石御热?幸儿的啼哭声促使长眉没有过多犹豫,他很快取出补天法盘。 收取了五色石的补天法盘通体五色光华流转在黑暗当中十分醒目,奇妙的是五色石特有的五色灵气如汽雾般盈盈绕于法盘表面而不消散,以手触之则被拒于光华外,着手处既温润又清凉十分舒服。 长眉迅速地依照师传之法催动它,法盘猛地鼓起形如漏斗,斗尖处流淌出五色汽雾,很快将幸包裹起来。 果然此物妙用无穷,幸的啼哭声立即停止,连被烫红的皮肤也迅速地恢复健康状态。长眉抱着幸儿的手臂也浸泡在五色石的灵力当中,皮肤,甚至是毫毛,传来阵阵既暖且凉的感觉,精纯到极致的灵力自然触发手臂上各处穴道,灵力由此流入经络中,他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下,不由自主地运转起手臂处的功法,将这股灵力吸收进来。 灵力被吸收进体内,并不暴虐桀骜,反而十发温和听话,比正常情况下通过行功炼气所产生的灵力要听话千万倍,仿佛完全便是身体的一部分。长眉虽然运转了功法,到底存着小心,不敢过分驱动它,存着试探的念头只局限在手臂的十数个穴道之间。 他所取得的效果十分惊人,往日灵气运行于这些穴道时总有那么一丝半丝的窒滞,而这次如水银泻地、浑然天成,只小小一个循环所取得的效果是平常的百倍乃至千倍。 长眉早对五色石的神奇有所期待,尝试的结果远超出他最好的预料,惊喜之下索性小心地催动法诀放出更多的五色石灵气,在自己和婴儿完全泡在里面,五色汽雾形成了近丈直径的气团。 实际上五色石的运用远没有这般简单,五色石是玉清天的仙石,其灵力何其庞大,就算天仙辈也须费些周章才能精确控制和吸取它,更遑论完美地掩藏它的气息没有丝毫外泄。可惜长眉的师承源自当年炼五色石补天的女娲氏嫡支,对五色石的控制和运用的法门妙诀更是以灌顶传承的方式完整地继承下来,没有丝毫遗漏和变化,要是换成别人肯定无法做到他这般好,必定会使五色石庞大的灵气外泄而引祸上身。 长眉吸取着五色石的灵气,感觉到体内的仙力增长得十分迅速及稳固,修炼速度是往常的十倍以上,照这样的速度半年之内必定可以冲破近期颈瓶顺利晋入元婴后期。 正自得意中的长眉突然间道声不好,疾掠到洞室内的主控法阵处,却看见该处已经损坏,不由得脸都黑了。这个辅助法阵是用来启动洞府阵法隔绝修仙气机隐藏形迹的装置,平时都是打开运转着的,陨石撞击的冲击中遭到破坏,这使得此洞室等于是对道行高深的修仙者敞开了大门,内中虚实外人可一览无遗。 修复它不很难,长眉赶紧动手,动手前心中一动,索性将五色石的灵气多放出来一些,将整座洞府都藏进去。五色灵气出来,室内的高温立即消失,转而变得不凉不热舒泰万分。 刚刚做完这些,长眉就感应到自陨石坑中心方位扫过来至少三道强大的神念,穿透了不厚的土石层到达洞府的位置。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这般强大的神识就算我师父飞升期的时候也比不上,难道是天界的天仙? 长眉感到一阵绝望,他区区元婴中期的修为在天界的仙人面前不比一只蚂蚁强多少,况且仙人的仙识比修仙者的神识有质上的差别,哪怕洞府隐藏气机的辅助法阵没有损坏也无法抗拒仙识的扫描。 他的冷汗顿时湿透了衣裳。 怪事发生了,扫来的强大神念遇到五色灵雾后毫无窒碍地穿透进来,然后没有任何反应地从另一端穿透出去,对身处其中的洞府以及其中的长眉及婴儿都没有任何反应,完全的视而不见。 长眉先是惊呆,接着一阵狂喜:神念扫过时没有反应则放出神念之人必定无法感知洞府和他二人。 果然,那三道强大的仙识来来回回地从他这儿扫过十数次,却始终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长眉忍不住抱起幸儿在他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哈哈哈,幸儿,你真是我的幸运儿!” 的确,如果不是因为幸儿被带进来,天生警惕的他绝不会想到提前催动五色石的灵雾护体,这会也就肯定无法掩藏自身的形迹,必定被外面至少三个极有可能是天界仙的家伙揪出来,他的小命肯定玩完。 不过他的得意还没持续多久,一个新的大麻烦便冒出来。 第十七章 异想天开(下) 麻烦便是婴儿幸扯开喉咙哇哇大哭起来。 长眉有些慌了手脚,他自小学道没有家室之累,对于照看小孩没半分经验,他笨拙地哄着孩子,心里头无限纳闷:先前你哭是因为被烫伤了,现在室内温度已经降下来,烫伤处也全都好了,你还哭个什么劲? 幸扯开喉咙、竭尽全力地大哭,哭声越来越大,也哭得长眉越来越慌张。毕竟眼下的情形危急,外有敌友不明的强大得可怕的威胁,虽说在五色石灵雾的保护之下瞒过他们的耳目,可是婴儿的啼哭若久了难保不被察觉。 幸为什么要哭呢? 长眉学着以前入世修行时见过的凡人哄孩子的路数,双手抱着幸轻轻摇晃,并拍着他的后背,嘴里嗯嗯喔喔地哄着他,脑子里不停地转动,思考应对之策。 蓦地,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幸儿饿了! 此时距离幸出世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加上有过被烫伤的经历,幸的体力损耗不小,小肚子饿了所以大哭索食。 想通这层,长眉却更加愁眉苦脸:老天呐,这会子到哪里给他弄食? 外有强敌环伺,那几道强大得可怕的仙识仍旧时不时地扫过,显然没有死心;而内么……长眉是个修仙者,是个元婴中期的修仙者,早已辟谷,洞府里自然不会备什么食物,何况幸是个刚刚才出生的婴儿,只能喝奶水,这会子要弄来奶水可不容易,就算不考虑外面的威胁,问题在于陨石撞击将方圆数百里内地面上的一切摧毁,人畜皆亡,哪怕是动物的奶水也找不到的。 长眉陷入一筹莫展当中…… 忽然间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从他脑子里冒出来:给幸喂丹药! 仙家的丹药是取天地间具灵性的药草或灵畜的精血、内丹等珍贵材料为原料,这类原料本身对人多有补益,而其炼制过程中又会集中天地灵气催化药材发生变化,这个过程中大量天地灵气被封入丹药里,这些天地灵气足以补充人体活动所需要的能量。还有…… 长眉一下子想出许多条理由支持自己的想法,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些理由有些荒唐可笑,但是……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所以赶紧在宝囊中翻找起来。 要找到合适的丹药并不容易,治伤疗毒的丹药一般药性霸道不能无故服用;增进修为的丹药好是好,可惜必须有对应的境界才能服用,否则不啻于催命的毒药;翻来拣去只剩下一种丹药或许可用。 这唯一有可能用得上的丹药便是培元丹。培元丹是修仙者筑基之丹,其两个最主要的功效便是荡涤浊垢和固本培元。人未生之时体质为先天状态,出生之后食五谷渐渐转为后天体质,修仙的第一步就是要将后天之体变回为先天之体,培元丹能够将人体内的后天杂质彻底清除干净,这个便是荡涤浊垢。固本培元是在去除后天杂质后,补充身体元气,改善经络状况,巩固体质根基,为下一步修仙打下良好的稳固的基础。 两大功效中荡涤浊垢往往会使服丹者痛苦不堪,一些体质差、意志不够坚强者往往承受不住,而固本培元则很温和。幸自打出娘胎到现在不走过一个时辰,尘世的空气没呼吸几口,奶水也不曾喝得半滴,体内哪来的后天杂质,故而荡涤浊垢的痛苦自然不必经历,唯剩下固本培元一项,而温补身体的药力应当能够应急治治幸的饿疾吧。 长眉对这个主意没有半分把握,可情急之下也只有硬着头皮姑且一试了。他拿出一枚培元丹,不敢整枚喂服,从上面刮下些许粉末到一只小玉碗中,用开水调开吹到半温不凉,自己先试服以确定药汤中的灵气极弱不致威胁婴儿的生命,这才怀着忐忑之心用手蘸着药汤给幸喂药。 药汤清香扑鼻、味道微甜,饿极了的幸自然而然地吮吸,吃一口,咂吧咂吧嘴巴,不哭了,张开嘴还要。 长眉见他终于不哭心里着实大松口气,于是继续给他喂药汤,很快将整碗药汤给他灌进肚中。 一小碗药汤下肚,幸打着饱嗝很快眯起眼睛安静地睡去。 “哈哈,看来我有几分哄小孩的天分哪。”长眉生出几分成就感来。 幸到现在仍未裹襁褓,睡着时自然而然地缩起手脚蜷成一团。长眉看他光溜溜的身子想起一事,探手从宝囊里翻出一物,是件外形同无极道袍非常相似的兽皮袍子,往他身上一套,袍子自行变小,如同襁褓般将他裹起来。 此袍也是黑白两色,只不过皮毛是他年青时取自一种外形同貔貅极为相似的普通野兽,进行过简单炼制,能够变大缩小、取暖保温及避尘避污。毕竟大凡仙家宝物多忌污秽,婴儿便溺是常有的事,万一污了五色石的灵雾神光反而不美。 长眉安顿好幸,开始小心地翻拣起自己的百宝囊,清点收获品。 清点起来才知道,那堆散落在五色石灵光内的物品数量不少,包括四枚完整的玉瞳简和大约十七枚已经破碎的玉瞳简、五只怪里怪气的石瓶、五只贴着灵符封条的玉匣、六个不知名的丹药瓶子、二十三枚神秘的玉符、六柄形态各异的仙器法宝。 这些收获品每一样看上去如同凡物,但能隔绝神识探查,以仙力试探亦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没一件是他能够驱动的,这反而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些零碎物品极有可能来自天界,外面那几个锲而不舍地在附近展开搜索的强大仙人多半为这些物品而来。 长眉又害怕又兴奋,兴奋比害怕更多,这些天界的器物如果能够得法炼化为己用,纵横天下简直不在话下。尤其是五色石,他刚刚才从中尝到莫大的好处,回想起师门传承中对此宝物的详细描述,他期待之情如烈火般猛燃烧,不知不觉地憧憬起仗此宝物和利器道行突飞猛,进而称霸天下、万人景仰,最后顺利飞升等情景,直到他被身边的异常惊觉。 是幸的状况不对劲。包裹在道袍里的幸全身发烫、火红,大小血管密密麻麻地凸于皮肤上,模样非常吓人。 长眉赶紧自幸的脉门渡入一丝真元探个究竟,探过之后暗呼不好,同时也后悔不迭:还不是该给幸喂丹药啊! 原来尽管他只刮了一点粉末喂他充饥,毕竟是仙家的丹药,兼之原本药性中荡涤浊垢的功能用不上便全部转化为固本培元,加上身处的环境是五色石的灵雾当中,药效不但产生作用,而且被扩大,五色石的灵气被吸进身体少少,此时幸的体内灵力充溢得不成比例,混乱的灵力无处渲泻遂在经络里乱串乱拱,随时有将他小小的身躯搅烂、撑爆的危险。 长眉肠子都快悔青了,揪着自己的长眉暗自懊恼:“我怎么异想天开给他喂丹药呀!我昏头了我!” 要知道培元丹能使凡人之体固本培元、易经洗髓、脱胎换骨,成*人服用尚需以强大的功力导引化解效性,正常情况下普通人服此丹筑基总要出几身恶臭的黑泥般污垢以及拉肚子拉得虚脱,这叫做有出有进、有失有得,暗合天道,非如此才能安全吸收药力。而幸体内无浊可排,先自亏了天道,又身处特殊的环境中,不发生药力反噬引发身体爆裂的后果才怪。 当然,解救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以仙力帮助幸导引灵力、疏通经络、炼气入体就可以避免爆体,只是这样做等于是以外力替幸筑修仙之基,等同于让幸正式踏上修仙之途。 然而幸才出世个把时辰,自古以来还没有这么早便开始修仙的人,更何况修仙须有仙缘,没有仙缘强行修仙也随时会死于频繁的天劫当中。长眉立即施展灵目术观查,结果很失望:幸没有仙缘! 这一稍微耽搁的功夫,幸身上的小血管已被灵力撑爆,他的七窍以及皮肤上顿被鲜血所染。 长眉不敢再犹豫了:毕竟是一条生命,怎么怎么也都不愿这个由自己亲手接到尘世上的孩子因为自己的冒失而早夭在自己面前,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应付好眼下的危局再说吧! [] 第十八章 睡觉妙法(上) 长眉先取出一只小玉瓶,从里面倾出极小的半滴深蓝色的液体,这是他好不容易搜集到的万载寒冰水,因幸体内的药力以及被动吸进身体的五色石灵气无处渲泻,随时有可能被强行点然精气神三昧火,出现真火焚身直到身体爆炸,万年寒冰水能够将火气镇压,也能够在导气炼气时中和阴阳,减少意外。 半滴万载寒冰水落肚,幸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这是阴阳两气交战之征,长眉催动仙力进入幸体内护住经络穴道,然后牵行药力及灵力循特定的线路流动起来,每运行一遍就有一部分药力被他疏导到肉身各处,又有一部分五色石的灵力在药力的作用之下冲拓和巩固经络穴道,这种做法就是修仙界中通行的外力导气行功之术。 接下来的事倒是挺顺利,修仙界中师长为子侄辈导气行功提升修为的事并不鲜见,况且才出生不久的婴儿没啥自主意识,在导气行动过程中不会出现任何有意识的抗拒,以长眉元婴期的修为出手自然不会出乱子。 结束之后,幸体内的药力和灵力皆被炼化融入身体,他身体稚嫩的经络就此得到拓宽和加固,性命之虞暂解,被折腾一番后继续沉沉睡去。 长眉抱着他叹道:“小家伙呀小家伙,我被你折腾得够呛,你被我折腾得更惨,希望外面那几个可怕的仙人快走,我将你送到凡人部落收养,免得你我继续互相折腾下去。” 可惜老天总是不遂人愿,外面的仙人三天两头地总要一陨石坑附近搜索一次,不光以仙识探查,更辅以直接的挖掘,甚至有三次挖到离长眉藏身洞室很近的地方,但不知为何皆临门收手退去。 三个月后,仙人终于不再搜索,长眉出于谨慎小心多等了一个多月确定再无异常才敢出门。 出来一看,果不出所料,外面变化不小。陨星坠在丰水形成径围五、六里的大坑,丰水灌入坑里形成一个圆形的湖泊,湖泊的北岩被撞击掀起的土石堆起月芽形的山丘。劫后的大地上如今生长着野草以及灌木、树苗等植被,虽然有些稀拉,已足以供某些飞禽走兽昆虫生活其中,足见大自然生命力的顽强。 长眉在地下窝了四个多月,在此期间因要照顾幸儿不能以入定修炼的方式打发时间,四个多月里不吃不喝不睡不见天日,还要提心吊胆被人发现,日子过得实在难受。 倒是幸过得很是滋润,每天服用以培元丹、万载寒冰水调制的药汤,再由长眉导气行功一番,养得白白胖胖、活泼健康。 长眉出来后心情大好,将洞府门前的这个陨石坑湖命名为陨湖,对面的月芽形山丘命名为陨丘,然后收拾自己藏身的洞府之器抱上幸儿往北方远远遁去。 飞出五百里是广阔的平原和一小丘陵地带,大小部落散居于间,人烟渐渐稠密。长眉花几天功夫仔细考察一番,最终选择其中一个中等规模的部落作为收养幸儿之所。 此部落前不久刚有批婴儿出生,对于多收养一个婴儿并不排斥,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人口就是实力的保证,各个部落对人口增殖皆比较上心,尤其幸是一个男婴,养大后就是一名壮劳力以及部落的战士。 长眉依依不舍地将幸托付给部落首领,还留赠一批财货,这才千叮万嘱一番才离去,接下来他须得选择隐居之地潜心修炼,另要做一些布置,好将五色石及那些神秘的天器充分运用起来。 三天之后,长眉悄悄返回部落看望幸儿,他已经选定了潜修建府的地点,打算再看看他就安心回去建造洞府闭关了悟大道,毕竟此子是他亲手接生,一百多天朝夕相处,不知不觉间早有了感情,骤一分别总是牵肠挂肚。 当他来到部落外时恰好看到一幕不由怒火冲天,原来是遇到部落之人正将幸抛弃荒野。可当他制住弃婴之人问罪后却又作不得声:这事还真不好怪责人家。 部落收留幸后安排了乳母喂养,哪知道无论母乳、兽乳或者别的什么食物,甚至喂清水他都全部吐出来,三天三夜滴水未进。首领不解问于巫师,巫师一番跳大神后称此子是妖魔,部落崇信鬼神,巫师之话比首领的话更加管用,总算首领看着长眉留赠的财货份上没有按照部民的意见直接将幸儿投进火堆,而是遣人弃于荒野听凭天生天灭。 幸这是吃刁了嘴,他打出生就没食过人间烟火,被长眉强行喂服培元丹、万年寒冰水以及行功炼气之后体质已经完全进化为先天道体,的确沾不得普通的人间食物,除非是有意识地运转相应的功法,可惜他才只是个婴儿,自然没有那种意识和本事。 思量再三,长眉无奈地将幸儿捡回来,已经有了感情,不可能听凭此儿真个自生自灭的。在回去的路上他也想通了:既然幸儿只能以培元丹、万载寒冰水之类的灵物为食,反正自己暂时不缺这两样,就自己亲手养育幸儿长大吧,待过得两三年幸儿灵智渐全时传其修炼功法使其自行修炼,自己就当收了个徒弟。 长眉一路飞遁回陨湖畔的陨丘,他选定的闭关潜修之地在此地。这是他思虑再三的结果,当日他出来后就发觉自己原来的修炼洞府的副窟外有异常,这意味着该洞窟已经被人发现过,也就是有说可能自己的形迹线索被人发现。这绝对是一个大问题,如果翻查此副窟的是那几个天界的仙人,则他长眉必定是被追查的重点对象之一。 虽说身揣补天法盘可以避开他们的追查,可躲得一时难躲一世,万一哪天在外面露出破绽、泄漏气机就会被对方发现,从补天法盘的原理中可以拓展出一座专用来掩藏和使用五色石的仙阵系统,将仙阵系统与洞府结合起来建造并藏身其中才是解决威胁的最终之道。 此法的前提是选定的建府地点必须足够隐秘安全,比较起来还是陨湖附近最符合要求,那几个神秘的仙人在这一带来回搜索了三个月,几乎将整个区域的地面全部犁过一遍才导悻离开,想必他们对此地应当已经死了心,至少一段时间这内不会回来搜查,他有足够的时间修建起新的潜修洞府,此亦正合了最危险处亦最安全的道理。 接下来的日子既简单又忙碌,长眉挑被别人的施仙法挖掘得最深之处作为最终的建府地点,这里在陨丘的半山腰上,面向陨湖,风景不错,而且最为有利之处是该处地下没有灵脉。 正常情况下建造修仙洞府都要挑选灵脉之地,因为修仙过程中,无论是炼气行功还是炼器、炼丹都需要消耗不小的天地元气,唯有灵脉才供应得起。而长眉建造的这座洞府不需要灵脉,五色石是玉清天的仙石,本身就是个无穷无尽、无比庞大的灵力源,整套洞府系统,包括修炼所需,完全可以从石中全部获得。反过来讲,那几个神秘的天界仙人下回再来搜查本地,也肯定是冲着有灵脉的地方而去,他这儿绝对安全。 补天法盘本身是远古先师所传,材质特殊,有些原材料凡界早已绝迹,所以些宝无法仿制,它的作用主要是方便带身携带五色石,以及在一定程度下充分使用仙石的力量。长眉的师门在远古的时候就是以炼化五色石为求道手段的,传承中与之相关的手段非常多,故而补天法盘的制作原理在他眼中并不复杂。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他才可以百分之百地确信,使用凡界的非常普通的材料,结合自己师父所留下的这件洞室法宝,就完全可以建造一座既可以瞒过那些仙人,又可以充分利用五色石神奇量的潜修洞府。 [] 第十八章 睡觉妙法(下) 一年后,天灾留下的可怕景象已经被漫山遍野的青草和野花所掩盖,陨湖清水涟涟泛着天光,天高云淡、和风煦阳一派宁静景象,。 陨丘向湖的山坡上缓缓显出一个洞口,长眉手牵着一名幼童走出洞口。 “幸儿,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你自己到外面的草地上玩耍吧,师父就在这儿等你,不要跑太远了。去吧。”长眉拍拍幸的脑袋,目送着小家伙乐颠颠地跑出去在山坡草地上打滚嬉戏。 一岁半大的幸早可以跑可以跳,可地下洞府里空间有限,总不能自如尽兴地奔跑施展,所以天天扯着长眉要到外面玩,今天才终得如愿。毕竟是服仙丹长大而且每天都要炼气行功的孩子,身体特别结实、灵活,肢体的柔韧性、协调性以及身体的应激反应甚至远远超出普通的江湖好手,小小的身影独自在草坡上纵伏跃起、兔起鹘落,令人叹为观止。 长眉半坐在洞口,面带笑容看着这一幕,心中想着别的事。 半年前他的新洞府落成,师父所传的洞室仙器彻底熔入洞府体系中不再成为独立的仙器,洞府的其他部分绝大部分使用普通材料,经过精妙的布置发挥出难以想象的特殊作用,五色石安放在专辟的洞室里,依照补天法盘的原理将它的神奇力量恰到好处地控制在洞府内,并且极好地将整座洞府都囊括在内。 在洞府体系的控制下,五色石的神奇力量可以极好地掩藏自身及洞府的气息,甚至包括它们所牵动的天机数术,修仙者的神识无法感知,仙人的仙识也无法感知,各种先天卜数也不能算出它的下落。这些是长眉的最佳设想,而洞府的确达到了预想效果。 洞府启用后,浓郁的天地元气充盈其内,几个有特殊用途的洞室设有机关,开启之后能将天地元气的浓度更提高几个台阶,练功、炼器、炼丹皆能事半功倍无往不利。 此外他还有另外的发现,就是从五色石旁捡到的零碎物品,当他以补天罗盘集中五色石之力冲刷其中几个石匣的禁制时,居然意外地打开了其中一个,从里面得到不少的好物品,包括一只丹鼎、一套空间阵旗、无数仙草灵药的种子、几只可以自动采集天地灵气转化为催生灵液的宝瓶,一堆实用的生活用小物件如练功用的极品玉床等等,这些东西他全部结合进洞府体系中发挥作用。 那一批得到的丹药中也被他分析出其中一种丹药的主要功效,是种提升境界修为的逆天灵丹,可惜他目下的道基太浅,不敢服用。 拥有如此神奇的洞府,得到这么大的好处,长眉本应当充分利用这些资源潜心修炼提升境界才对,然而事实上他空有此心却无此行。原因无他,潜修往往需要入定,一入定则几个月不出来皆是常事,可幸儿太小离不开失照顾。 幸自打被长眉培元筑基后就长年以培元丹调制的灵液为食,每服灵液后皆须长眉导引行功炼化药力,初时每天一次,到现在延长至三天一次,服丹的量越来越大,每次外力导引炼气的时间越来长,这牵制了长眉不可能全心修炼。 练功最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长眉一直在思索找个怎样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他的思路主要着落在幸儿身上,洞府内的天地元气充沛,修道之人服食灵气炼化为己用就可以达到辟谷不食的目的,只要幸懂得自行吐纳灵气、炼气化神,他也就不必每隔几天出关一次了。 幸才不到一岁半,因为常年被独自关在洞府内,正在呀呀学语的时候连个教他说话的人都没有,至今说话都极不连贯,那些高深的修炼口诀、运功线路、搬运秘法之类的东西压根就弄不明白,想要这么小就学会基本上没有可能。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因为一年半来每天由长眉导气行功,身体内长期受此刺激形成一本能,当外力启动运转后,在一定程度上会习惯性地自行运转和产生作用,当然,这种习惯性的本能作用需要外力的支持,一旦外力中断本能的动作很快便告消失。 长眉一直琢磨的便是如何利用幸的这种习惯性本能,使幸能够自行采食洞府内的五色石灵气辟谷。在他看来应当是有法子的,譬如可以利用法阵驱动提供持续不断的外力刺激,可以借助特制的仙器、法宝自动带引灵力运转,总之看上去办法挺多的。 可惜反复分析之后不得不一一推翻,修炼仙道功法是非常复杂和危险的事,其实的变数太多,而幸实在太年幼,几乎没有完整的意识灵智,无法正确应对变数,任何一个微小的意外都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思来想去,长眉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这时外面幸儿的一声惊叫惊醒了他。他赶紧飞过去,原来是幸被石子绊脚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挺狠的,以幸的体质浑然无事,没破皮没伤筋没折骨,只因为突然跌倒才惊叫出声,跌地上后立即翻身爬直,连沾身上的泥土草屑都没顾上拍就跑开了。 长眉笑了笑,在后面喊了声小心,打算转身离开,当眼角余光扫过地上时,他忽然停住脚步。 绊倒幸儿的石头被撞开,小坑里露出几只小昆虫,正自惊惶失措地往别处逃窜,长眉看着几只小虫忽然间想到一个主意。 二十四节气中有个节气叫做惊蛰,就是天气回暖春雷始鸣,惊醒蛰伏于地下冬眠的昆虫。其实昆虫哪听得见雷声,大地回春,天气变暖才是使它们结束冬眠惊而出走的原因。 对长眉来说重点不是天气变暖,而是动物冬眠。不少走兽、昆虫有冬眠的习惯,一个冬天数月时间不吃不喝而不会饿死,倘若有种法子能够让幸儿也晋入冬眠的状态岂不妙哉!他顺着这条思路想开去。 类似动物般的简单的冬眠不符合长眉的要求,因为动物的冬眠纯粹是消耗秋天长的膘,如果饿瘦了幸儿他长眉是会心疼的。所以适用幸儿的法子不光是睡大觉,必须能够充分利用洞府里的五色石灵气,达到一边睡觉一边修炼的目的。 长眉眉开眼笑起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个法子。 他的师门传承异常古老,是源自远古的玉清天金仙女娲,传说中这个世界的人类都是女娲创造出来的,还有这个世界的一切修仙之法皆是传自女娲。作为女娲氏的嫡裔传承者,长眉的师门传承当中一直保存着一部号称是天地间一切修仙功法之源的《混沌诀》。 师门的传承记忆中说,《混沌诀》又称“混元妙法”,乃是开天辟地的鸿钧老祖亲创,是天地之间唯一直接修炼成大罗金仙的无上妙法。 长眉年轻的时候自然曾被此功法吸引过,在其师的指点下尝试过修炼《混沌诀》,结果是相当的失望,此功法修炼的起点太容易,几乎只要是有灵性的生物都可以修炼,但是要想修炼成功却是千难万难,因为此法太消耗时间了,而且在修炼的过程中要自我丧失掉全部意识,这意味着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修炼过程。 大凡修仙功法讲的就是任何情况下皆要灵台清明,才能控制天地元气在体内的变化,才能摒绝外物、心魔所侵,才能修炼有成。《混沌诀》其道而行,对修炼它的人而言自然是种无比危险的修炼之法,难怪此功法在世间已经绝迹。 但是此功法却十分符合长眉现在的要求,此法就要使修炼者沉睡,自沉睡中丧失全部意识,听凭虚无空洞的太始混元之气自行采取灵气进化演变,他当年就戏称此功法为“睡觉妙法”。 《混沌诀》的入门法诀非常简单,只要启动之后不须意识或外力控制,就可自行运转,直到达到某种条件才能醒转;同时入法法诀也非常安全,就是单纯的吸取灵气冲拓身体经络、改善体质,类似于服培元丹筑基,这对普通人可能存在危险,对幸儿却根本不在话下。 长眉早年尝试过总共两次,第一次一觉睡足六十七天,第二次则睡足了八十一天,醒来发觉功力没有丝毫进步,所以便放弃了。让幸运行此功法,功力进没进步不重要,只要睡长一点不被饿着就成。 长眉打定了主意,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不由得畅快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就这么定了,我教幸儿学那‘睡觉妙法’!” [] 第十九章 乐极生悲(上) 传授睡觉妙法有道门槛须得迈过。 传功授法有两途,一途以文字传授,另一途即灌顶传承之法。前者是将经书交给被传授者,传授者顶多多解说几句,基本上靠自悟,能学到多少、掌握几成全靠被传授者自身的缘分和悟性,千万年来亦不乏有大机缘,自悟获得大道乃至开创一脉新的仙法道统者,但那毕竟是极少数。后者则是既有道统的正宗传承之法,得到传承的人同时也得到祖辈的经验、积累和感悟,特别是得到师门独特的、神秘的能力,在修仙之途上事半功倍。 考虑到幸儿不到一岁半,传授文字令其自学绝无可能,唯有灌顶传承一途。但是灌顶传承秘法施展次数有上限限制,超过上限强行施展灌顶之法非但不能将道统功法传下去,反而会使传承的双方突遭天劫横死当场,故而按照修仙界通行的传统唯有自己选定的继承衣钵的徒弟才有资格获得灌顶传承。 长眉的师门道统传承是一师三徒的上限,但成为道统嫡支都只有其中一徒,其师门祖师的修道心得只有嫡支才能够继承,很不凑巧的是《混沌诀》的内容就属于嫡支才能通过灌顶之法获取的部分。 事关师门的道统传承,长眉不敢不慎。因为幸儿经他的鉴定确认没有仙缘,强行修仙极有可能早夭,不过不要紧,一师三徒中原定的嫡支若亡故则另外两人可以替补,长眉自己就是这样成为嫡支的,所以他做好了两手准备,先收下幸儿为首徒,以后再收两个做替补。 既然决定正式收徒弟,有些事情就马虎不得的,必要的规矩、仪式还得过一遍才行,长眉为此张罗一阵,到晚上将幸儿唤到面前郑重其事地举行简单的收徒授法仪式。 哪知道幸儿白天在外面玩耍得太累,仪式才进行到一半就撑不住睡着了,引得长眉莞尔:看来小家伙真的跟睡觉妙法有缘呐!仪式只完成一半,但是看看幸儿睡得挺香,长眉便没有唤醒他,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补完仪式。 因长久的烦恼一朝解决,这一晚长眉是越想越兴奋、想来越期待,到次日早起后竟将补完仪式的事摆到一边,迫不及待地给幸儿灌顶传法。 幸儿太小,灵智未开,意识还很模糊,能够承受的内容有限,长眉也没打算一次性将全部的传承道统灌输给他,只打算先将《混沌诀》的起始篇的内容传授给徒弟,这是因为这段传承中包含了女娲氏祖师的一段感悟。 《混沌诀》总共十三篇,唯有第一篇中留下的女娲氏祖师的感悟最特别,就好象是祖师将当时的感受从意识中剥离出来,继承人通过体验这段感受,从而获得最直观的经验。 长眉看中的正是这个好处,不用文字、不必解说,一龄童也可以感同身受一下,最妙之处是只要让幸儿多体验几次,以儿童极强的学习模仿能力,真的很有可能迅速上手的。 长眉将幸儿带进替其专辟的练功洞室,施展出师门灌顶秘法,极其小心地将《混沌诀》第一篇约十分之一的内容传进他脑海中。 幸儿只说了句头有点晕便再无其他不适,这是亏得他打出娘胎就有奇遇,才不到一岁半的体质就比别人多年苦修的体质还要好,换成普通幼儿,不被灌进去的内容冲成白痴才怪。 长眉见状大大地松了口气,他最担忧的其实也就是启动的第一步,毕竟灌顶之法也需要承受对象达到一定的基础才行。 接下来他顺利地分十次将《混沌诀》第一篇的全部内容灌进幸的脑海,然后耐心地引导懵懂无知的幸读取脑子里多出来的内容,先不管他懂不懂且知道有这些内容再说。尤其其中的祖师的感悟片段是关键,长眉引导着他反复地将它体验了数十遍之多,直到小家伙累得睡倒为止。 长眉照顾幸儿在练功玉床睡下,轻手轻脚地离开,回到自己的练功房,正打算入抓紧时间打坐养气一会,忽然就发觉洞府内的天地元气出现异常。 新洞府内部有特殊的设置,每一处的天地元气都遵循特定的流转线路和速度,任何一处出现异常,身处主练功洞室的他立即就能知道,这是为防止外敌入侵而做的布置。不过现在出现的异常不是外人入侵,而是内部发生的变化。 长眉一溜烟跑到幸的小练功房,果然欣喜地看到奇妙的一幕:弥漫于洞府内的五色石灵气稳定而缓慢地往躺在玉床上的幸头顶聚集,在距头顶三寸的地方重新显现出五色色彩,形成漏斗般的小气团,五色灵气由此钻进幸的身体。 再看幸的身体,皮肤上泛着极浅的五色灵光,五色灵光循着特定的线路不徐不缓地移动着,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混沌诀》初步功法启动的征兆。 长眉乐得跳起来:“成功了!幸儿哪幸儿,你真是个天才!” 他当年试练《混沌诀》时除了花掉数月功夫睡上两觉外再无所得,说穿了就是连功法都没能启动,所以见到自己徒弟一次性启动功法时兴奋之外更是惊奇不已:好象这《混沌诀》是天生为这个小家伙所创造似的。 《混沌诀》是鸿钧老祖仿自自己从混沌中孕育诞生的经历,因混沌状态是天地诞生之前的状态,是最纯粹的先天状态,所以此功法最适合的基础体质是先天体质。先天之体有两种,一种是纯粹先天之体,另一种是后天修炼出来的先天之体,两者比较起来前者更符合体质要求,可《混沌诀》毕竟又是修仙的功法,根本上来讲的是后天入先天,于是功法与修炼实践之间不可避免地存在矛盾,以至于修炼者想要顺利第一步启动功法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 幸因出生后的种种经历恰好保持了原始的先天之体,同时又有后天修炼的经验,算是将一对矛盾解决掉一半。不过最关键之处是幸打出娘胎起就浸泡在五色石的灵雾中,五色石是玉清天的仙石,带有先天混沌气息,天生同《混沌诀》功法互相吸引、互相促进,再加上远古玉清天金仙女娲氏的传承记忆,三者相结合便使得这名灵智未开的幼童睡梦中启动了修炼功法,真正晋入到修炼的状态。 长眉倒没怎么去想其中的原因,他的心被特殊的激动情绪填满,根据师门的传承记忆所述,凡是修炼《混沌诀》成功启动功法者就可摆脱仙缘的限制,也就是说只要幸儿一直修炼混元妙法就不会因为没有仙缘而早夭。 幸是长眉接生并且一手养育成长的,此份感情胜过普通父子,长眉早就将幸儿看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做父母谁不希望儿子平平安安地健康长大,故而此时此刻他着实是心里头去掉了好大的一块石头。 长眉站在床边开心地看了好一阵子,确定幸儿的第一次行功没有异常才离开,传承记忆告诉他,混元妙法的第一篇功法异常安全,绝对不会出岔子,成功启动功法每次至少要睡上百日才能苏醒,这个过程中身体将大量吸取天地元气,从而达到辟谷不食的境界。 也就是说长眉现在至少有一百天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了,他乐颠颠地回到自己的练功房,打开各种辅助的阵法,将保存五色石的洞室中的浓郁的灵气接引过来,拈起诀,运起法,开始安安心心地闭关修炼,补起荒疏了一年多的功课。 满百日的前一天,长眉从定中醒转,自觉身体状态要多好有多好,此趟入定修炼的效果足抵得上往常三年闭关苦修所得。他辛苦一年多,终于享受到成果,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得意,坐在玉床上开怀大笑。 来到幸的练功房,惊讶地发现小小的洞室里五色灵雾弥漫,不到跟前亲眼看见绝对感应不到此间有天地元气凝聚,这种隐藏灵气气息的现象比他的补天罗盘丝毫不差。 如此奇景令长眉咋舌不已:看来《混沌诀》真不是盖的,兴许真的是能够直接修炼成大罗金仙的无上妙法。 第十九章 乐极生悲(下) 修仙无岁月,时间过得快,幸四、五次睡眠时间将近一年半就过去了。 长眉在这近一年半的时间里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一举从元婴中期初阶跨越到元婴末顶顶峰,只差一步就可晋入出窍期,而这一步对他而言不比一层窗户纸更厚。不过伴随着修为的大涨,他的境界提升速度明显缓慢下来,这是因为他的身体适应了洞府内部的灵气环境。 修仙对环境的要求自然是灵气愈愈浓速度越快,不过境界提升的速度并非与环境灵气浓度的变化成正比的,长眉最初的时候修为提高得非常快,到后来就会变慢,一方面是身体习惯了灵气环境后速度就转化成质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境界越高则进步的条件越高。 对于境界的迅速提升,长眉兴奋之余多出一层忧虑,提升得太快则意味着根基不太稳固,虽说在洞府内的灵气条件下修炼质量是普通环境下的数倍,但是质量并不意味着稳固,每从元婴中期初阶到元婴末期顶峰,中间好几道关卡,按照正常的情况每越一道关卡必然有一次小劫考验,如此境界方得稳固。 长眉在洞府内潜修速度太快,暂时躲过这几次小劫,实则是将劫业积累,有可能某天上天将积累下来的劫力化成一次大劫一次性向他爆发,若果如此那便是要命的天劫了,因此他暂时中止了潜修。 这一日,长眉正在思忖下一步安排,幸儿跑进来扯着他的衣袍问:“师父,师父,我几岁啦?” “呵呵,再过几个月你就满三岁了。这一觉睡得香吗?做梦了没有?” “睡得香。师父,什么是梦?” “做梦就是睡着后可以看见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经历许多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做许多平常做不了的事。” “哦,那我没有做梦,我闭上眼睡觉,眼里头一黑再睁开眼就醒了,什么都没有看到啊。”幸一副非常遗憾的模样。 “呵呵,无妨,无妨,你修炼的功法越是不做梦说明效果越好。” “师父,我想做个梦。” “想做什么梦?” “到外面玩,有师父陪我玩,最好还有好多人陪我们一起玩。” 长眉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算一算这近一年半以来他潜心修炼,每次都哄着幸儿睡大觉,真的没有带他出洞府玩耍过,小孩子的天性总是好动、好玩的,他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 “幸儿乖,师父今天就带你出去玩。” “喔,出去玩喽!”幸儿高兴得蹦起来,迫不及待地扯着长眉往外面跑。 长眉小心地打开洞府,出于谨慎带着幸儿出现在离洞府较远的地方。幸如出囚笼的小鸟,快乐地奔跑在山野草地之间,撒欢打滚、追鹰逐兔,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长眉坐在旁看着,受小家伙的感染心情亦非常舒畅。 过了小半个时辰,长眉忽然警惕起来,纵身将仍在不知疲倦奔跑的幸捉住,说了句:“藏起来,不要动,别出声!”一边迅速拿出道灵符拍在幸的头顶。 幸晃一晃变成一块石头的模样。长眉又掏出一套阵旗插在幸的周围,启动灵诀,这一块方圆十数丈内变作了一片灌木丛。 做完这些,长眉驾起土遁往西北方向遁走,遁出三里多地从一片草丛里钻出来,然后放出仙剑驭剑飞起。 很快,侧前方飞过来一道深黄色的剑光拦住了长眉。 “这不是长眉老弟么,匆匆忙忙要往哪儿去呀?”剑光敛去,一名形容有点猥琐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打起招呼。 “果然是冯棿兄,小弟有礼了。”长眉嘴上说得客气,摆出的是一副全神防备的架势。 “紫央真人台驾在附近吗?”冯棿眼珠子一转继续追问:“听说他老人家很快就要渡劫飞升了,你们师徒选择此地隐居么?” 紫央真人就是长眉的师父,早十几年前便已经渡动天劫,前几天白日飞升,不过他们师徒二人对这件事皆保密,不让外人知道。 “家师前阵子往西寻找易戴之山渡劫,先一步出发,嘱小弟将原来的洞府处置完毕便过去汇合,没想到路过这里遇着了冯兄。” 长眉睁着撒了个谎,这是不得不为之,因为眼前这位冯棿同他有夙仇。 冯棿的师父吕郊也是位渡劫飞升的仙人,这对师徒的境界修为比紫央和长眉师徒皆要高一阶,长眉的一位师兄就是死在吕郊的手下。早年紫央真人因为无意中捡去吕郊猎取的一只圣兽骸骨而获罪,被对方追杀了数十年,后来是一位修仙界德望深重的前辈出面才使吕郊放弃追杀,但双方的仇怨却已深结。 长眉就是紫央真人在亡命途中收录为徒的,也随师父经历过数年的亡命生涯,还曾经伤在冯棿手下。后来吕郊渡劫飞升,紫央真人不愿意怨怨相报,所以没找冯棿的麻烦,长眉对此人没有好印象,更不愿意结交。 吕郊干笑几声:“呵呵呵,原来紫央真人还没有飞升哪,愚兄修道的时候正好遇到几个不太懂的地方,不知方不方便当面向他老人家请教?” “家师要渡劫……”长眉装出为难的模样:“不过如果冯兄不嫌不方便,就随小弟去见他老人家吧。” 冯棿明显就是试探,见长眉不似作伪,遂笑道:“还是算了,渡劫是大事,愚兄可不敢冲撞了令师的天机术数。” “无妨,无妨,飞升天劫不会那么快落下来的。” “不了,不了,待紫央真人顺利渡过天劫之后我这做晚辈的再去祝贺吧。”冯棿不敢真的见紫央真人,飞升天劫可不是好玩的,以他现在的修为沾上一点天劫的气息都十分危险,自然避之唯恐不及。 长眉热情地上前作势要拉他的手臂:“真的无妨,难得我们师徒可以帮上你的忙,你一定要随我去见家师。” 冯棿赶紧退后:“不了,不了,紫央真人一定等老弟等得心急,就不耽搁你赶路,就此别过,代我向令师请安。”说罢头也不回地急急飞走。 “哼,没安好心!”长眉没好气地看着他飞走。 刚才冯棿试探时掩饰不住杀机,而长眉主动上前把臂同样动了偷袭的念头,但对方没有上当,他也就不敢造次了,毕竟冯棿已经是出窍期的修为,而且同样有个成功飞升的师父,长眉没有把握将其必杀。 长眉驾起剑光飞出百十里,瞅准地面一片树林扎进去,借着树木的掩护迅速将补天法盘取出来,放出里面的五色石灵雾掩盖形迹,悄悄借土遁往回潜去。 当日他得到的五色石裂成两块,大的那块留在洞府里,小的那块则用补天法盘装着,自上回无意中发现此物的妙用后,他便将此物带在了身上。 他遁走之后,过了许久,林外一树树干里突然钻出个人来,正是冯棿,他的眼中凶光与猜疑交错不定,显然对于长眉的突然消失万分惊讶。 长眉悄悄潜回来,迅速找到幸儿带回洞府。此番外出遇仇家给他提了个醒,道基提升所累积的劫数就要爆发,他不能继续藏在洞府里,否则会给洞府带来暴露的危险。 在洞府里休息了两天,长眉再度将幸儿哄睡,之后悄悄离开洞府往东海而去。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到东海突破瓶颈晋入出窍期。算算来去时间差不多百日,正好是幸儿睡醒出关的日子,同时也是幸儿的三岁生日,他早听说东海某岛有灵猴颇通人性,他打算捕一只作礼物送给幸儿,以后幸儿在洞府里也可多个玩伴。 三个月后,长眉驾着仙剑返回陨丘,脚旁蹲着一只小猕猴。 这一趟外出非常顺利,他想要办的事皆尽办妥。首先是渡劫,在出海之前先自遇到杀劫,不知怎地被以前的三位仇家撞上,这三人的修为同他差不多,一场大战之后长眉凭借着近几年奇遇时得到的法宝将三人击杀,自己身受重伤昏迷达数天,后来借助补天罗盘里的五色石灵雾很快复原。结果发现经此一战后道行提升晋入出窍期,于是一场小型天劫接踵而至,又亏得补天罗盘的妙用成功渡劫。 晋升道基提升修为的长眉没花多久就找到目标海岛,结果踏上岛遇见的第一只猕猴就发现其不但具灵性,而且身具九窍,是可以修仙的灵种,于是捕来稍加驯化。做完这些后算算日子差不多,便往回赶了。 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当他飞近陨丘,远远的就被异常的景象惊呆,有一句话正好应验,叫做“乐极生悲”! [] 第二十章 皲谷由来(上) 陨丘方向浓烟冲天,火光映日,电闪雷鸣,可怕的气息远隔百里扑面而来。 《易》曰“亢龙有悔”,是谓事物已经发展到极致再无余地,于是不可避免地盛极而衰,在此将要走向衰亡的一刻终难免有悔。长眉忽然之间发觉从来没有如此深切地体会此爻的深义,他自打从陨石灾劫中得到五色石后,诸事皆顺风顺水,纵有危难很快便能完美解决,道行境界的提升远超想象,那阵子可不正如飞龙在天般得意么?就在他志得意满地回来时,老巢里却出了状况。 靠近洞府所在,那里的景象已经大变:原本五、六里大小的湖扩大了三、四倍,原本十数里的月牙形丘陵已然变作横亘上百里的群山。 陨湖里浊水翻涌,整湖水正在沸腾,无数个热气泡从水底冒出,在水面炸开释放出白的、黑的、黄的灼热毒气。 陨丘,已经不能称之为丘,陨山化成了火山群,东西方面百余、南北三十余里内上百座火山正在喷发,熔岩喷出、毒烟弥空,喷出来的火山灰直冲宵汉百余里,连绵数百里形如华盖笼罩陨山及其周围广大的区域。 伴随着火山喷发的是强烈的地震,地动山摇、巨石崩裂、地陷山塌,火红的岩浆从一切缝隙里钻出来,堆积起来。空中烟尘云里雷电交加,每时每刻皆有数百道闪电劈到地面。而且火山群边缘仍有新的火山或者岩浆喷口形成,整个造山活动正是活动旺盛的时期。 长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陨湖虽然仍在,肯定已经移动了方位,陨丘隆起为山必定地层产生了移动,如此天地之力产生的巨大力量,他的洞府设置根本无法抗拒,洞府连同里面的一切必定已经遭难,他的心如被揪般剧痛。 对于他而言,别的也就罢了,唯有幸儿的生死让他揪心。他有个习惯,最重要的东西一般随身携带,这趟外出不光带上了小的那块五色石,还将从五色石旁边拾到的物品中凡是完整的和没有破解开的带在身上,就连仙药灵草的成株、种子也全都有一份,所以洞府没了没有关系,可幸儿若遇难就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幸肯定还没有死,长眉给他灌过顶,经过灌顶传承后师徒之间能够彼此感应到对方的生死状态,所以长眉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立即在幸儿遭遇不幸之前找到被深埋在地下某处的他。 长眉将灵猴收进兽袋,唤出无极道袍披上,施展开身剑合一之法,去势快逾流星,凭着印象直飞向洞府原来所在的方向。哪知道刚刚从陨湖上方掠过进入到陨山的范围时,突然直直地往地面砸下去。 轰的一声,长眉在地面砸出个大坑,总算坠落地点就在湖边淤泥堆积处,人才没有摔坏。过了好半晌,他才从淤泥坑里艰难地爬出来,模样狼狈至极,仙剑变回三寸长的原形,无极道袍真的变成一件普通袍子,还有身上的其他数件护身仙器、法宝全数失效。 原来当他飞进陨山范围的一刻,体内运转的仙力突然间滞窒不行,以至于仙术和仙器同时失效。不光如此,他躺在淤泥坑底的时候,除了因为撞击造成的全身肌肉、骨骼剧痛外,还分明感到体内仙力迅速地往外流失,伴随着仙力流失的是阵阵头晕和恶心,那种感觉是无力绝望的死亡和生不如死的痛苦的混合体。 他勉强爬出淤泥坑,本能地往陨湖爬,一段不到三丈的距离花去将近半个时辰,当他沾到湖水时,剧毒、剧腐蚀性的湖水灼得他皮肤如同火烧火燎,但是刚才的种种怪异不适一扫而空,仙力重新回到身上。 长眉不得不退出陨山,在陨湖的对岸觅地休息,稍一内视检查身体,发觉身体内外除了被湖水烧伤和仙力消耗甚巨之外并无其他异常,还有仙剑、道袍以及其他各种仙器、法宝也都正常。 东西都正常,那么造成怪异状况的就只能是陨山本身了。他的心里越发的冰凉,连出窍期的他都不能安然站到陨山的土地上,那么深处陨山之中的幸儿境况之糟糕可想而知。 长眉不是轻易放弃之人,他挂念幸儿安危,恨不得立即将幸儿救出来,稍一休息好立即重新往陨山遁去。可是某些事不是意志可以战胜的,无论他使用何种神通,无论是从空中还是地面或者地下,但凡进入陨山范围必定出现前面那种状况,他十二个时辰内冲击七次,次次爬着才得出来,而最远的一次也才仅仅进去五丈距离。 长眉百折不挠,拿出补天法盘开始第九次尝试。补天罗盘里的五色石有神奇的力量,连天界的仙人都无法侦测到,面对陨山古怪的魔咒般的力量或许只有此物才能对抗吧。他催动法诀放出五色石灵雾,小心地控制它变幻成乌云模样,将自己全身笼罩其中,飞起来从半空中飞往陨山。 飞进陨山的范围,长眉骤觉全身内外一阵发麻,体内仙力凝固不动,仙器失灵,种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一齐再现,他的身体往地面急坠而下。 坠下不到一丈,五色石灵雾里冒出来庞大的清凉之气灌进他的身体,这股外来之力不被他的身体吸收,但能够被他们的身体所使用。长眉欣喜无比,尽管种种不适的感觉并不因此减少多少,但是只要自己能够行动就成,他操纵起五色石灵力运转飞行法诀收住坠势,飞进了陨山的范围。 陨山的造山活动从外面看已经十分恐怖,进入其中才知道内部更加可怕,比三年前陨石撞击时的场面不遑多让,有毒的烟雾和灰尘炽热无比遮断视线和神识,空中如雨点般落下通红的岩浆和石块,时不时地面火山将熔岩抛射到高中,更可怖的是天地之间每时每刻都有闪电相连。 长眉飞进去后很快烟尘当中迷失失方向,连方向都搞不清,想要找到洞府原来所在的位置无异痴人梦话,他心里才有一点欣喜荡然无存,人变得更加焦躁不安:照这样下去别说救人,自己也得搭在里面。 好在五色石灵雾真个了得,无论外面环境如何恶劣,它的内部并不受影响,长眉催动法诀放出更多五色灵雾,试图用此法找到脱困而出的法子。 不过当五色石灵雾扩大到三十丈大小的时候就再不能扩大分毫,长眉初时大吃一惊,但小心地查探一番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补天罗盘中依旧能够能够正常释放出五色石的灵雾,灵雾云团的外面也没有任何阻力压制,但灵雾云团的范围就是不能扩大。 长眉不明就里,认为或许是外面浓烟和灰尘太厚产生压力,于是继续从补天法盘中释放灵雾,想以更多的灵雾来驱开烟尘的阻挡。于是聚集在他身边的灵雾越来越浓,直到达到一个极高的程度。 忽然之间,长眉看到周围的一切变得明亮刺眼,灵雾也好,烟尘也罢,一瞬间皆变得透明,周遭的一切皆历历在目,他愕然抬起头,只看见天空四方无数道闪电往自己汇聚劈来。他压根无法躲避,看着自己被无数道闪电所吞没,心中只及蹦出一个念头:“完了!” 自分必死的长眉却没有死,闪电及身的瞬间他丧失了意识,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奇妙的世界。他的身体仍然在五色石灵雾的保护之下,灵雾已经浓缩成如同实质般的透明水晶,体积由最初的三十丈缩小为三丈,形状如球将他包在里面,内部留给他活动的空间约一丈。 透过透明的晶壁可以看到外面尽是放射出五光十色耀眼光芒的稀薄气体,它们以极快的速度往某一个方向移动,那些触到晶球的气体被吸进了水晶壁中,并透进晶球内部,在穿过晶壁的过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产生变化,到得内部时便是浓郁至极的、他无法理解的某种灵气。 长眉还发现,这个古怪晶球的内部被某种神秘的无形力量所充斥,他有种古怪的感觉:什么东西好象变得不一样了…… [] 第二十章 皲谷由来(下) “您是到了太清天!”有过类似经历的陶勋听到此处时一语道破。 “太清天!”长眉真人惊讶无比:“你是说上三天第一层的太清天?” “照您的描述来看错不了。”陶勋解释道:“徒儿这次忽然莫名进入天界,首先就是出现在太清天,后由紫极天尊领着自太清天入上清天最后抵玉清天,一路上略有见闻,师父所见到的气体是星云物质,那是太清天特有之物。” “幸儿你到过玉清天了!”长眉真人更加惊讶:“快给为师说说怎么回事。” “徒儿游历上三的时间不长,经历的事情不多,几句话就能说完,还是请师父先将经历说完吧,您忽然去到太清天,想来定有奇遇,后来是如何回到凡界,如何创建峨嵋派,这些事情徒儿都十分好奇。” “若你不点破,为师至今都弄不明白那里是何所在。诚如你所说,太清天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在那五色石灵雾形成的晶球里,一种我弄不明白的神奇力量无处不在,它推动着我做出某些改变。” 长眉莫明出现在太清天星云中并被困在晶球内部,他用尽办法皆无法脱身,甚至于冒险尝试用补天罗盘收回灵雾也全都无用,百无聊赖之下只得以修炼打发时间,他发现到太清天后随身的物品都未损坏,于是将捉到的灵猴放出来,试着调教它修习仙法,也好多个伴。 在太清天法则的推动和星云中的混元始气润养之下,长眉的道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百年时间将师门所传的道法修炼至大圆满,并且成功突破天人之限晋入天仙之境。那只灵猴在他调教之下同样进步飞速,十数年后便打开了灵智,成为可以陪他说话解闷的化形灵兽。 在晶球的特殊环境下,长眉没有渡飞升天劫,以他天仙的道行亦无法打破晶球脱困。待要继续修炼下去吧,又缺少天仙境界的修炼功法,实在是无聊无奈的情形下他忽然想起当年从五色石旁拾到的东西,于是拿出来研究,借助特殊的环境,花掉数百年时间终将那些东西的禁制一一破解。 长眉从那里东西里得到无数的好东西,最令他惊喜的却是那几枚完整的玉简当中竟然有一部《太清真科仙灵宝笈》,这是一部天界高层的修炼经书,是从天界第一层到中三天之前皆适用的修炼功法。 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长眉就是全力以赴地修炼《太清真科仙灵宝笈》,他将脱困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上面。 《太清真科仙灵宝笈》是一部循序渐进的修炼宝典,讲究每一层的功底皆要异常扎实,从其名字上亦可知道此书当是从太清天流传出来,而长眉恰恰身处太清天,天天得到五色石灵气和太清天星云中的混元始气的滋补,修炼起此法自是如鱼得水再合适不过,亦再扎实不过。 而根基扎实的表现之一就是每次闭关入定所花的时间特别长,随便打个盹就是上百年过去,入定炼气破关少则数百、多则数千年,就这样当他突破至《太清真科仙灵宝笈》功法第七层的时候,一直带在身边计时用的沙漏终因年代太久远而彻底坏掉无法再修复了,此时自他进入太清天已经过去整整十二万年。其实对长眉而言经历的岁月似乎并不太久,也就是数百次入定闭关的经历,每一次经历中他皆自封五识,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而记忆亦没有被流逝的时间冲淡。 沙漏坏掉之后没过多久,长眉所在的星云不知何故产生出乱流,星云的运动变得混乱不堪,冲撞剧烈的地方发生大爆炸,他所在的附近刚好也发生了场特大的爆炸并将晶球卷进去。 爆炸过后,长眉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凡界,而且补天法盘可以将晶球重新变回灵雾状态并吸收回去。 “你知道我回到凡界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长眉说到此处时问陶勋。 “收束气息,封印道基,以防触动凡界法则之力;从补天法盘中吸取五色石灵气来补充仙灵之力,以防仙基境界掉落。” “幸儿你懂的东西不少嘛。”长眉话是这么讲,倒没有诧异的表情出现,能够到上三天游历自然须有足够的境界,他捋着长长的眉毛笑道:“为师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陨丘,寻找你。” 陶勋心中感动,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经过十二万年以后,陨丘的形状已经固定,正是后世所见的模样,同时不变的还有它的怪异、死寂和可怕。长眉回到陨丘后试图入山,结果遭遇到当年一般无二的状况,哪怕他此时已经是天仙的境界,仍旧无法看破造成此山怪异现象的原因,也无法抵抗山中怪异力量的作用。 就这样,长眉带着灵猴在陨山外住了上百年,想尽一切办法无数次地试图进入陨山,皆尽止步于陨山范围百丈之内。 说到此处时,长眉大为嗟叹:“为师久试无果,最终冒险施展天仙手段强闯陨丘,结果还是一样,仙力被禁,跌落凡尘,狼狈退出。出来之后,立即天降雷劫殛我和小猿,差一点没要了我们的老命。唉,为师就是不甘心,明明知道你没死,明明知道你多半就在山中,可就是无法进山寻找你。” “是徒儿不孝,累师父挂念操心。” “陨丘,哦,不是,现在叫做孤云山,你知道孤云山中的皲谷的来历吗?” “莫非同您有关?” “当日我和小猿差一点死在天劫下,我伤心之下,借着最后一道劫雷的力量以从五色石旁得到的一柄天界宝剑奋起全身仙灵之力从空中怒斩陨山,那皲谷就是这样留下的。” 陶勋听得咋舌不已:一剑劈开五、六十里的山体,这得多大的法力呀! 不过马上他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问道:“您最后一剑时虽说天劫已过,毕竟也是动用了超出凡界法则之力的力量,难道不怕上天再降天劫吗?” “我当时意气所使倒没将生死放在心里,劈出一剑才方发觉不妥,天空中劫云再布,那时我和小猿已是精疲力竭浑无抵抗之力,可奇怪的是劫雷分明自空中落下,但只落到一半就不见,你可知道为何?” “为何?” “是紫极天尊,是他替我们挡下了全部劫雷。” 陶勋几乎惊得跳起来:“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我当时不明白,后来也不明白,到现在么大致猜测出来,或许同你有关系。”长眉真人继续道:“不过那次替我们挡下雷劫的前后紫极天尊并未现面,一直到一百年后我创立峨嵋派他才出现,讲述了孤云山下替我挡雷劫之事,可惜彼时我亦被他逼着渡劫飞升来到天界。” 陶勋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如此说来袁老祖留在凡界也是紫极天尊做的安排?” “不错,他当时现身时制住了我和小猿,尔后单独同小猿密谈数天,之后逼我即日飞升,飞升之前只许我同小猿在他面前见上一面。我那时知道小猿被允许留在凡界有重要之事办事,便叮嘱于它一定要替我找到你才能飞升天界。” 陶勋这会儿才明白袁老祖飞升的两个条件并不都是长眉真人设定,呆足一万五千年必是紫极天尊的决定,找到天厄子才是长眉真人的意思。 接下来,长眉继续讲述着后来的经历。他一剑劈出孤云山皲谷后带着灵猴洒泪离去,后来云游到峨嵋山,见那里山势高峻、风景秀美遂定居下来。又因为时刻面临飞升的危险,他开始收徒传道,以备假如自己不能等到寻到幸儿的一天时其他的弟子可以帮自己完成心愿。 长眉因为幸儿的事留下心结,立志师门的道统除幸儿之外绝不传第二人,因此他师门的道法一概不传,另外以在太清天时从玉简中得到的天界功法为基础新创出适一套合凡界人修炼的修仙功法体系,以此教授新收的徒弟,又以天界玉简中的仙术为蓝本在峨嵋山上空建起仙云山仙云宫,由此开宗立派创立峨嵋派。 第二十一章 劫火劈山(上) 师徒俩一连聊了十数天,话题逐渐扩散到各个方面,但有一个话题两人都不愿触及。千里搭凉篷,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终还是长眉真人先将话讲出来。 “幸儿,天界多半仍会放你回凡界,凡间修仙界正处在浩劫中,你回去之后不要逞能,更不要多管闲事,为师传下的峨嵋派既然处在数中,自有天数决定她的命运,你毋须强替他们出头。对了,如果你回去再上仙云山,替我到祖堂里将天厄子的牌位撤掉吧。” 陶勋心中凄然,道:“还是不必撤掉吧,已经立在那里一万多年,早成为峨嵋派的一部分。” “嗯,倒也是,还是你看得通透。我当年说是代你授徒,实则你同峨嵋派没有任何的直接关系,就让那个天厄子永远挂着名字吧,你还是你,你是幸儿,大名叫做陶勋,不是那什么从出生起就遭遇厄运的天厄子。” “师父,紫极天尊来时,我同他说我不回凡界了,留下来陪您。” “呵呵,傻小子,别说蠢话,你知道那不可能。”长眉真人伸手抚着他的脑袋道:“你同我生活不到三年,而你在凡界生活却有四十年,那里有你的养父母,有你的妻子,有你的师长,有你的徒弟、门人,修仙界正在发生的这次浩劫指不定何时就波及到凡人,你放不下为师便放得下他们吗?” “我……”陶勋无法回答师父的反问,默想半晌方始道:“我求紫极天尊以后还能常来看您。” “这也不可能呀。”长眉真人道:“天界法则森严,不能随意来往。为师飞升太安皇崖天一万三千余年,论仙基境界早可以更升一层天界,只是因为一直挂念你的安危而心中有魔障,如今与你重逢知道你平平安安,我心魔已除,你离开后我便要坐死关,直到飞升第十九界显定极风天。” “徒儿祝师父成功飞升,以后一定想法去见您。” “但愿吧。”长眉真人神色一肃,道:“你身上必定背负着什么大事,紫极天尊亲自送你来此的目的,为师已经明白,你准备好了么?” “灌顶传承之事且不急,缓几天再说吧。” “早几天晚几天终究要完成。”长眉真人笑了笑,道:“有件事要交待你。” “请师父示下。” “我将师门道统全部传与你,这些道法于你或许已不放在眼里,但你如果能回去,须得寻个可靠的传人使它继续薪火相传,咱们是女娲氏道统的嫡系传人,有责任使它代代不绝。” 陶勋赶紧大礼拜倒:“徒儿谨遵师父之令,必使师门道统在凡界传承不绝。” 长眉真人满意地道:“得你此诺为师更无牵挂,再上一层天界十拿九稳。” 灌顶传承的过程并不复杂,以师徒俩现在的修为所花的时间也不长,不过数十息的功夫即告完成。 陶勋的脑海里增加不少的内容,皆是极其古老的修仙知识,出乎意料的是它并不是非常庞大复杂。女娲氏道统能够一直传承不绝,经历过的时代不知凡几,从极古时代到近代修仙世界经历过无数的变化,按说各个时代的功法原理、各种灵物的演化皆迥异,历代积累下来应当已经形成极大的体系才对。 譬如原始传承中的炼丹炼器之法中涉及到的材料绝大多数已经绝迹或者进化得面目全非,别的散修道统往往会根据每时每代的变化进行创新改进,然后添加进传承记忆之中,由此日积月累,越往下传内容越多,到后来继承人无法完全承受,于是只好予以删节,因历代传承者偏好不同,故而删来删去反而导致原始内容不完整甚至丢失。 而长眉真人的这一支没有这样做,这支道统的内容由初始和注释两个部分构成,其中前者占主导。初始内容自然是创始人传授的东西,它们被完整地、原封不动地保留;注释的部分则是每一代嫡系传承者将原文中的某些极古时代词语注释为当下时代的词汇,仅此而已再无其他添注。 也就是说这一支的道统完完全全依照最原始的功法修炼,每一代传人直接修习原始版本,而不是历代演变、改进版本,也没有别的衍生内容混入其中,故而其功法修炼之后道法仙力带着浓浓的远古味道,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混沌诀》才得以完整地保留下来。 长眉真人和陶勋都明白,让他学到完整版的《混沌诀》正是紫极天尊促成他们师徒重逢的最重要的一个目的。 根据凡间修仙界的传说,凡界的一切修仙之法皆从女娲氏补天造人之后才出现,女娲氏据说是从玉清天来到凡界的金仙,他所传的道法自然应当是天界的高深修炼**,后人将前人所传的道法不断地修改,使得修仙之法早脱离原始道法的轨迹。 陶勋通过对比阅读传承记忆和历年自凡界所学的道法发现两者的差异果真异常巨大,他的看法是时移则事异,前人、后人所处的环境不一,修道之法本也应当有所变化,皆是适应当时时代的东西,没有孰优孰劣之分。 他又花了十数天的仔细阅读继承的道统内容,有不懂的地方立即提问,长眉真人解释得非常耐心详细,务必使他弄懂为止。 不过对于最关键的《混沌诀》部分长眉真人却没什么可说的,因为这部号称万法之源的无上道法他没有精研过,他的师父也没有精研过,往上追溯,恐怕只有创立此道统的祖师才修炼过,自二代以下全都改学别的更容易修炼出成果的功法去了,自然没有任何经验可传授的。 陶勋通读《混沌诀》全部的十三篇,心里头反而生出个更大的疑惑,但是没有向长眉真人询问。 奇怪的是师徒二人前后总共呆了一个月,而紫极天尊却迟迟没有出现,弄得师徒两个反而惴惴不安起来。 这一天,陶勋正在向长眉真人讲述自己对道法、天地间法则的理解,陡然间护山大阵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这是遭到了攻击! “又是恶邻前来生事。”长眉真人很平静地道:“我所居的这座山峰在煌天山脉的中段,是方圆千里之内仙灵之气相对集中的所在,一直有人想将我赶走,时常打上门来生事。你在这儿坐坐,我去去就来。” “有事弟子服其劳,徒儿去将来犯之人赶走。” “呵呵,也好,为师正好瞧瞧你的本事。”长眉真人没有拒绝,起身冲前方比划了几下,面前出现一团数丈大的云气,道:“随我去看看吧。” 陶勋赶紧跟上,走进云气中,几步之外就有个大镜面,山门外的景象清晰地显现在其中。 山外数里处,一名长得古里古怪的丑八怪半老头子神气活现地指挥着一团乌云不断地向这边发出闪电轰击。 “果然又是他。”长眉真人解说道:“此人名叫尚远,住在西北方向一百七十余里外,我这儿数他来得最勤,可惜每回来都不是为作客。” “徒儿看此人的道法仙基远不如师父您,奈何总是被他欺上门来?” “此地原主人没能飞升,寿尽而死,本来尚远早看中此山,哪知道我一入天界就落在地此,比他早一步占据此山,他心中不忿才来吵扰,为师不想同他一般见识,每次只暗中使法让他不得不退走。” “天界无主之地遍地皆是,先到者先得,师父又不因此亏欠他什么,何必同他客气,待徒儿去给他留下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他便不敢再来吵扰了。” “且慢。”长眉真人伸手拦住陶勋:“不要鲁莽,尚远好打发,可是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好象藏着个人。” “原来您已经看破了,那必定是个藏头缩脑惯常偷袭的家伙,看徒儿逼他现身出来。”陶勋伸右手拇指冲尚远身后位置点下,然后指尖屈了两屈。 只听得高天之上一声霹雳,一道三、四丈粗细的紫火正天雷落下来,先将尚远舞弄的乌云劈散,再分成两道分别击向尚远及其身后某处。 第二十一章 劫火劈山(下) 紫火正天雷在天界同样是一种威力强大的劫雷,陶勋勾发的这道雷火绝对地道正宗,威力自是不小,而且不知道他暗中另外用了什么手段牵制住尚远及藏在其身后之人,雷火准确地击中两个目标。 空中募地出现一只紫金钵盂和一个深黄色的盾牌挡下紫火正天雷,雷光、火光化成一圈圈波纹呈平面散开,钵盂后的尚远退了半步,盾牌后则现出一名形容猥琐的男子。 “是他!”长眉真人忍不住诧异地叫出声来。 “您认识这个人?” “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哪,此人就是冯棿,我们去会会他们。”长眉真人迈步跨进镜面里,顺便说了句:“幸儿的道法真个了得!” 尚远同冯棿刚挡下突如其来的紫火正天雷,不及叫骂,猛地发觉前方多出一老一少。 尚远看清后大笑:“哈哈哈,长眉你今天终于肯现面不做缩头乌龟了!” 冯棿看清长眉真人,明显是一呆,失声道:“是你,你没死在那里!” 长眉真人和陶勋听见此话时都是眉毛一跳,半转头交换了一下眼神。 “原来是冯师兄,能被你惦记十几万年,真是我的荣幸呀。”长眉真人拱拱手很客气的模样。 他是经历特殊,十三余万年绝大部分在没有打扰的环境下闭头苦修中渡过,失徒之事始终萦挂于怀,故当年的记忆分外深刻。而冯棿十余万年时间从凡界到第十八界的太安皇崖天,期间不知经历过多少事,阅过多少人,仍能一眼认出他,足见内中大有蹊跷。 尚远颐指气使地道:“长眉,你今天非得给我腾位置出来不可。” 陶勋道:“听我师父说尚先生常来作客,冯先生是十几万年未见的老熟人,我师父马上就要闭死关,渡天劫,飞升显定极风天发,小子不才替师父留客,不须久了,盘桓百八十年足矣,以备他老人家飞升的时候有高邻和旧友相送。” 尚远胡子都气歪了,恶声恶气地道:“年轻人好大的口气,就不知道本事济是不济。” 冯棿眼珠子转转,道:“尚前辈,小孩子不懂事,我代他师父教训教训?” “可以,以前长眉总龟缩不出我才叫你过来帮忙,既然他出来,有你无你无所谓,他的帮手由你解决,约好的报酬减半。” 尚远和冯棿商量好如何分赃后立即动手,一人祭出一件宝物分取师徒二人。尚远祭出来宝物化成一黄一黑两条巨龙,双睛血红,摆尾摇首,吞吐两色烈火,大有吞天噬地、焚化一切的威势;冯棿的宝物是十二枚三角锥形的珠子,催动起来或大或小快逾闪电,飞舞之时释放出如织的闪电。 到底是天仙辈,仙法施展开威力绝非凡界修仙者所敢相象,举手投足之间直接调动天地之力,原本好好的天空忽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地上则是漫山遍野的火焰毒烟,天地间浑然失去原本的面目。他们出手第一下就是将各自的天仙界张开,防止长眉真人和陶勋师徒逃脱。 陶勋哈哈一笑,手往前伸,手心迸起一团金光倏然化形为莲子,轻吹口气,莲子变化生出茎叶,茎上再开出一朵纯金色的莲花。他将花抛到半空,轻轻喝动“疾”字诀,金莲放出万道金光形成十数丈大小的透明金光球,闪闪发光、璨若晨阳,双龙、锥珠还有它们掀起的烈火、闪电皆不敢靠近光球。 长眉真人眼睛大亮,赞道:“幸儿好本事,凭这手金莲护身的手段中三天以下可以横行无忌。”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不独长眉真人目光独到,尚、冯二人也都是混迹天界多年的老油条,一见到这朵金莲便知道今天踢到铁板上,登时生出怯意,不约而同地想要撤回宝贝逃跑。 陶勋早发动下一步法诀,朝金莲一指一勾,叱道:“收!” 就见金光陡然往中心缩回,双龙、锥珠竟然也跟着金光飞了回去。 尚、冯二人大惊失色,拼命地催动仙诀想要收回法宝却徒劳无用。 一眨眼间,方才还是遮天盖地的乌云、雷电、烈火全被金光吸干净,而金光球变回到一颗莲子大小静静地躺在陶勋手心。陶勋朝手上吹口气,金光散去,一块双色龙色玉佩和一个由十二只锥形小珠串成的手链落在他手上。 “东西成色尚可,徒儿借花献佛送给师父把玩吧?” “我要这个作甚。想来你自己没有乘手的法宝才会直接施展金莲神通,厉害是厉害,就是忒耗仙力,这两物你自己留着。” “徒儿谢师父赏赐。”陶勋也没客气,顺手塞进怀里,笑道:“呵呵,还是天界好,稳固,动手无须顾忌,换成凡界现在不是挨雷劈就是仙殄之伤发作了。” “那么你早些办完凡界的事到天界来住吧。”长眉真人接着提醒他:“快看,他们逃了。” “逃不掉的。” 尚远、冯棿见势不妙果断地用最快的速度逃跑,他们都是天仙,逃遁的速度惊人,一个瞬移就是数百里之遥,只要全力催动瞬移术,在力竭之前应该可以逃出上百万里,应该可以脱身。 可惜的是陶勋没给他们全力施展的机会,两人本能地分头逃窜,一个瞬移术施展后,再现身时本当在至少五百里外,而实际情况却仅仅在五里之外,陶勋早以高深手段拨动空间法则之力将附近的空间结构打成螺旋状,这两人瞬移术只不过在五里范围内绕了上百个圈圈。 瞬间转上百个圈饶是天仙也有点头晕,尚远和冯棿没及弄明白处境,忽见身体被上千根蚕丝般的金色光线缠住。二人吓了一跳赶紧各展神通破开束缚,连用十数种法术皆不能动这些金线分毫。尚远更是施展出化身万千的大神通,将身体散成亿万星点欲从金线空隙里钻出去,而这些金丝线缕间看似空隙大实则密不透风,将他牢牢地束在里面半点不曾逃脱。 陶勋没给他们太多挣扎的时间,金丝猛地一紧,将两人死死束住,连仙元也给禁锢住,再一招手将两人拿到面前。 实力悬殊太巨,两人心胆俱丧,毫无骨气地哀声求饶。 陶勋先冲尚远道:“你常来滋扰生事,我师父宅心仁厚不欲同你计较,但我不能坐视,他老人家闭关在即经不得打扰,为防微杜渐只好委屈你,说留你一百年便是一百年。” 说毕,空中忽然出现一团玉质白光,迎风一晃凝成一只巨掌,先将山前一座数十丈高的小山头连根拔起,坑底光芒闪动将尚远吸进去,手掌将山头放回原处后散成万点星光,再化成无数个符篆钻进山体,之后一切便恢复原状。 冯棿见同伴这么简单就被压镇在山下,一时脸都吓白,向长眉真人哀求:“长眉老哥,你我确有旧怨,但那还是在凡界的时候,天下哪有十三万三千多年仍解不开的仇结,你就让令徒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过去的怨恨我师父早就没在心上,但是你这次帮冯棿无故来攻,这笔帐该怎么算呢?”陶勋在一旁代问。 “长眉老哥,我也是身不由己呀,我才从上一界飞升来不久人生地不熟,是受尚远的逼迫蛊惑才做蠢事的。” “你刚飞升此界就可以御空飞行?”陶勋戳破他的谎言,向长眉真人道:“师父,您看怎么处置他?” “冯棿,难得在天界仍然能重逢,我可以不计较你这次,不过你须得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您尽管问吧,冯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才一见面你便说‘你没死在那里’,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凡界的陨石坑附近,当年你在那儿看到了什么?那里是怎么变成火山群的?” 陶勋在一旁威胁道:“不要告诉我们年代太久远你记不清了,你信不信我有办法从你脑子里掏出那段记忆?” 被人搜魂之后十有**要变成白痴,冯棿晓得厉害,脸色数变,终垂头丧气地道:“那是因为劫火劈山。” 第二十二章 问于鸿蒙(上) 劫火劈山? 师徒俩不约而同地道:“说详细些!” 陶勋进一步威胁:“稍后我会将你今天的记忆抹掉后再问你一遍,若两次的供词有半点矛盾,嘿嘿……我师父同你熟,我同你可没半点交情。” 冯棿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道:“小人绝不敢有半点虚假隐瞒。” 长眉真人和颜悦色地道:“幸儿休得吓他,他会说实话的。” 冯棿想了想,开始讲述:“当年我被你从陨石坑附近引到百里外,知道中了你金蝉脱壳的诡……呃……妙计,妙计,忙寻回陨石坑附近,却再找不到你的半点踪迹,使用先天神卜术也没用。” “你为什么要跟踪?想杀人劫财?” “当年天降陨石在丰水旁砸出大坑,按理说总该留下些不错的材料,至不济也该有天陨铁之类的东西,然而事后一年许多人在那里查访搜找皆一无所得,所以世间传说已经有人先一步找到宝贝并且独吞了。我那日路过陨石坑附近,忽然发现长眉道友的踪迹,就有种预感道友在那里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猜测你一定是从陨石坑里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才恋栈不走的。” “你这厮分明想杀人了怨,何须拿此借口遮掩。”陶勋讽刺一句。 “我在那里找了十天,将陨石坑仔细地翻拣数遍依旧一无所得,正打算放弃离开的时候,突然间有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我一见到他就觉得浑身无力,体内半点仙力也调动不了,除了脑子还能想事外与木石无异。” “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制住你?” “我当时以为是哪个青灵期或空尘期的厉害人物,后来知道远不止于此,那人是天仙。当时他恶狠狠地逼问我在陨石坑附近鬼鬼祟祟地转悠七天想做什么,我害怕得生不起半丝说谎的念头,遂老老实实地将在陨石坑附近搜寻的前因后果讲出来。”说到这里冯棿解释道:“其实那之前我打听过,陨石撞击后数月内凡靠近陨石坑的人都曾有被神秘人讯问的经历,所以别人很少敢在那里停留,我因为那后来一两年再无此类消息传出所以去碰运气。” “后来呢?” “那人听我说完,露出大喜的表情,对空说念了几句咒语,过不多久另三个人就出现在旁边,他们一道再三讯问我确定无疑后皆露喜色。 其中一人道‘应当不错,长眉就是在那个残破地下洞府里留下痕迹的家伙,他比我们先一步进入陨石坑。’ 另外一个人道:‘一个小小的元婴期蚂蚁怎么可能瞒过我们的仙识?’ 又一人道:‘五色石可催生出灵雾,此雾是天地之源所生,最能和光同尘混同于万物,我们的道行的确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最后一个为头的人道:‘不就是能瞒过我们的仙识么,总不至于还能瞒过我们的眼睛,照此人所讲那长眉应当就在陨石坑附近筑巢,难怪我们这两年多满天下都找到不他的踪迹。哼,挖!将这里的地皮刨掉百丈,再不行刨掉千丈,看他究竟能藏多深!’ 捉住我的人又问:‘这个人怎么办?’ 为头者瞟我一眼,道:‘他知道得太多,你将他处理掉。’ 我吓得差点尿裤子,好在捉我之人道:‘杀只蝼蚁还用我亲自动手么,将他搁这儿,呆会儿作法犁地的时候顺便便结果了。’ 为首之人没有异议,于是那人将我随手扔到陨坑湖路旁边,我摔了几十个跟头直撞得七荤八素,醒过神恰好是直立着面对陨石山方向。 那时四个天仙已经各据一方开始作法,天空黑沉得可怕,四个角上黑云深处电光闪闪。过不多时黑云里面放出成千上万道闪电劈落下,有一小束雷电离我只有十数丈,我看见闪电着地之处地面上的一切皆化成齑粉,留下几丈深的大坑,至此我确信他们必是天仙无疑,人间修仙者没有这般强悍的法力。 云里头的闪电如雨点般落下,很快将陨坑边的山丘刨掉五、六丈,我在雷区边缘暂时幸免,过不多久湖边的山丘底部突然发出巨响,轰鸣声盖过漫天仙雷,我被从地下传来的巨力抛往陨坑湖。 在空中翻滚的时候,我看见山丘上端冒出来一团数十丈宽的五色彩光,黑云上的无数闪电落下来时拐个弯全数被它吸进去,天上的黑云突然间由上至下亮起来,因为黑云之上的高空有更加猛烈的闪电击下,空气里瞬间密布劫云的气息,一场天劫忽然之间降临。 我落在水里仰天浮起,随波逐流往岸边飘荡,眼中只看见劫雷照亮的天空里全是闪电,密密麻麻如细网,越往陨石山方面越密。在地底下动静也不小,地在颤栗,湖水亦波浪起伏,由小波变成大浪,我最后被一个大浪抛到岸边,落地时面向雷电区,看到的正是万雷齐发、地火喷涌的场景。 湖对岸数十里区域内,地面熔岩喷发如同地狱,半空黑烟密布形成烟柱上与天接,天地之间不断闪现的雷电将黑烟柱由里往外照亮。我被恐怖的景象惊呆,过了一阵,从黑烟柱里猛地蹿出个火球,它甫一露头马上在前后左右涌出无数雷电截击它,它发现我便掉头往我冲来。 我不能动,吓得要死,在它刚刚要撞到我之前,天空中上百道闪电同时击中它,它就在我眼鼻子底下扭曲挣扎了一下,然后就在电光中消失。这时我也恢复了行动,赶紧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那儿,终生未再靠近它半步。” 冯棿说完之后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当日情景在他心中留下的烙印委实太深,十几万年后回忆时仍历历在目。 陶勋面无表情地道:“你不老实,看来是想挑战我的容忍限度。” 冯棿立即大叫:“小人绝无半点隐瞒。” “飞到你鼻子下的火球真的被劫雷劈干净了?”陶勋冷笑着质问:“我来问你,你何德何能区区十三万就修炼成第十八层天界的天仙?还想隐瞒么?” 冯棿一个哆嗦,老老实实地答道:“您真是法眼如矩。劫雷将那个火球在我眼前消灭,但仍有小指甲大的一团火焰借余势钻进我的身体,劫雷紧追而至将我劈晕,我昏迷之中在体内发现了异常,火球是制住我的那个天仙的一点残魂,它想借我身体避劫,因为那种殛仙天雷不殛凡人,但不知为何劫雷并没有放过它,追进我身体将它的意识彻底殛死,结果………结果………” “结果便宜了你,那不仅仅是一团残魂,还包括了他的一点天仙真元,他进你身体不光为避劫,也是为夺魄,结果意识被劫雷追杀至灭,它刻意保留的修仙的知识和仙元全都留在你体内,对不对?” “的确是这样,我逃离那儿觅地隐居,渐渐从身体内多出来的零乱、残破的记忆中整理出大量修炼经文,依法修炼将那天仙残留的一丝仙元炼化,后来飞升便直接来到太安皇崖天。” “在那天仙残留的记忆中还有什么?别的你不用说,只须讲他与陨石有关的事情。” “那人自知难以逃脱,所以只保留了修炼的功法经文心备重新修炼,别的什么都没有,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可以立应口咒:如果刚才的话有任何隐瞒处,马上应劫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一直沉默倾听的长眉真人道:“唔,想必那位天仙就是从太安皇崖天私逃下界的,可惜它留下的东西于你毕竟是外物,你炼化之时又或许不得其法,所以在此界十几万年仍然没什么进步,恐怕最终的结局就是终老于此。你说得对,没有任何恩怨能持续十几万年不变,你走吧。” 陶勋放开禁制,冯棿朝长眉真人拜了三拜,扭头而去。 师徒俩转过身准备回山,却看见紫极天尊立在前头。 陶勋看见他便问:“天尊,冯棿是不是您引来此地的?” 紫极天尊没有回答,只道:“陶勋,在这里应该你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还有不知道的事情你可自去问于道尊,期限已到,随我走吧。” [] 第二十二章 问于鸿蒙(下) 在紫极天尊的面前师徒俩洒泪而别。 回去的路程仍很漫长,从玉清天可以随意到哒任意一界,反过来则必须自太清天穿上清天方得进入玉清天,陶勋不可避免重温一趟上三天之旅,对上三天的认知更深一层,他所施展的护身金莲妙法九朵金莲已然稳固。 玉清天内,蓝天、白天、高山、流水…… 鸿钧道人依然用陶勋所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地藏老人的形象见他。 “恭喜你,此趟远行将身世来历打听清楚了。” “道尊见笑,弟子的确了解到一些,可是不知道的事更多了。那时我运转混元妙法陷入沉睡,一觉睡上十三万三千年,孤云山之变中如何现世亦不自知,醒来后记忆里一片空白,直到被父亲收养十年后重返孤云山,在程丑、北偷同玉机子的大战中糊里糊涂地回到山底洞府,才记起两个片断。就算弟子可以凭猜测和推理推测补充一部分,最关键的东西仍是一片空白,可说弟子知道了过程而不知道原因。您是这片天地的主宰,您能告诉我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吗?”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也挺好的吗?” “弟子实在不愿继续生活在懵懂当中。” “有些时候、有些事不知道则不必承担什么,执意了解清楚则必须承担起责任,你准备好了吗?” “弟子早已是数中人,岂复有别的选择?” “我现在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不要打听下去,以后安心地生活在天界。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妻子丁柔已经被紫霞仙子接到第一界太皇黄曾天暂住,她随你修炼《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略有小成,只要在指定的地域居住就不算违反天界的法则,依你的仙基修为可以在中三天任个职司,往来下层诸天皆不受限。” 陶勋大是意动,思忖好久之后还是道:“弟子仍想知道过去的事。” “好吧,你坚持,我不反对。”鸿钧道人早料到他会如此选择,便开始说道:“厌火殿上黎螀说你来自的凡界本是我未造完的第三十七层天界,此事不虚,我创造出第三十六界后意兴正浓,已经创造出第三十七层天界的法则,恰在此时我突然间发现,加上此套法则后我所开辟的天地的结构核心正好达到完美状态,增之一分或者减之一分皆不可。” “为何减之一分也不可?” “事物盛极必衰,增之一分固然将使天地的结构核心立即走向衰落,减之一分也将使天地的结构核心受损,三十六层天界开创不久尚未稳固,无法承受这样的损伤。但是法则不能脱离本源物质而存在,于是我用折衷的办法取太清天的本源物质包住新法则,这样新法则既可成为天地结构核心的一部分,又受到限制无法推动演生出一个完整世界。但是这样做的却使得凡界变得极不稳固,法则之力无处不在,任何强大的力量触动它都会使它与包裹它的物质碰撞,可能引发触及天地间结构核心的灾难性后果。所以我建起昧谷,昧谷既是将它们封存,也是制约它们不会直接碰撞。” 陶勋有些明白了:“昧谷中的桑山就是以太清天的本源物质为核心,弟子到过那里,任何力量都不能侵入它,其实它的作用就是将外来之力传递给整个凡界承受,凡界之所以不稳固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你只说对了一小部分。”鸿钧道人继续道:“具体的平衡之法非常繁复,总之便是昧谷不光对凡界举足轻重,它也是整个天地的结构核心的唯一弱点。梵天老祖原出自上清天,原名刑天,担任天界的职司而成为刑天天尊,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某一次他因公务到昧谷而了解到那里情况后便找到我,提出想要由他来完成那一界的演变成为真正的天界。 我自是不允,晓以利害,他明而上放弃此途,实则并不死心,筹画多年后开始着手布置,利用执行公务之便在各层天界网罗追随者。虽然他他挑选追随者时十分小心谨慎,总是看准了才行动,仍然有一些天界的天仙没有答应,这些天仙全数遭毒手而亡。十三万三千余年前,刑天启动了他的通天计划,从我这儿偷走一大块五色石投下凡界,一是要借五色石的撞击之力震动昧谷生变,使他安排的四名亲信乘机执天界的令牌堂而皇之地下界,二是他预计破解昧谷防御需要使用五色石。为了掩人耳目,方便他的亲信回来交付任务,他将那些被他谋杀的天仙的随身物品一块儿扔下去,那些也就是你师父在五色石旁边捡到之物。 谁成想那么巧,五色石被女娲氏的嫡裔传人抢先一步拿去,还以女娲氏所传的补天罗盘将它完美地保存和隐藏起来。刑天的四名亲信在陨石坑寻不到五色石,直到近三年后从冯棿口中觅到线索重新定位于陨石坑。他们引动天雷犁地本是最快速、最高效、最安全之举,只可惜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你的因素。你已经通读过《混沌诀》全篇,应该知道此中原因吧?” “弟子确实有些推测,请道尊指点。”陶勋娓娓而道:“混元妙法十三篇,也就是十三层,练到第九层的时候就可以到太清天星云中形成星云漩涡,因为当时那种情形下没有星云物质可取,所以便将周围的一切力量都吸进来,以至于狠狠地撞击到凡界的法则,于是天劫随至,四名罪魁祸首道当其冲被天天劫殛毙。弟子只能大致猜测到这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陶勋顿了顿,疑惑地道:“弟子有个大疑惑,当年师父明明只传了弟子第一篇的内容,但是当时怎么会出现第九层功法小成的星云漩涡状态?” “他们用天雷犁地,盖因天雷乃纯粹的力量形式,它撞击地面后绝大部分力量传导进地下,当短时间内累积的量达到一定的程度时就能触动五色石作出反应,他们四人联手施展此术的目的正是这个。你师父所造的洞府原理出自补天罗盘,其阵理能够隔绝天雷力量的传导,可惜洞府不是法宝,终有缺陷,仍有一部分天雷的力量透进去在洞府内部形成冲击波。你那个时候正在运转混元妙法第一层功诀,骤遇外力冲击立即产生了变化。 我创混元妙法是取自自己从混沌中诞生的经历,你可知道当我直到劈开混沌的那一刻才有自主的意识,所以混元妙法的精髓不在于以意识去引导,而是由功法本身来引导,只要你能够启动功法,实际上任只须由它自主地演化足矣,越是保有意识越是难以成功,所以整个十三篇从某个意义上来讲其实就只有两篇,第一篇到第十二篇就是一篇,第十三篇是一篇。 混元妙法是部后天逆向先天的功法,而凡有灵智之物皆生有意识,有自己可以控制的意识,也有自己也无法触及的深层意识,除非死亡,否则总是意识在起作用,混元妙法前十二篇实则是循序渐进引导修炼者彻底摒除一切意识从而催动功法自生运转。人丧失自主意识便昏迷,如果连深层意识也丧失也就死亡了,但凡活物都会抗拒丧失意识,故而修炼成前十二篇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难的事。 而你的经历太特殊,从出生就服食仙丹焠炼道体,由师父引导仙力循行于身体当中,这不光是使你保持极纯净的先天之体,最关键是使你在没有自主意识的时候就习惯于任由仙力在体内的自主运行而不会加以任何抗拒,这不正是无限接近于混元妙法修炼真髓的状况么,而刑天的四名亲信所为更是最后击溃了你本就脆弱的深层意识,那一瞬间使你晋入到混元功法圆满运转的境界。 我刚才说过一旦功法圆满运转则第一层同第十层并无二致。所以你的身体里立即点燃了太初混元之火,成为一个星云核心,并开始吸取附近所能吸到的一切力量。洞府内的五色石首当其冲,它的仙力瞬间全数被你吸引,洞府因此失去五色石灵雾的保护,你的星云核心之体暴露于凡界法则之下,只能存在于太清天之物自然会触发来自太清天的天劫。” [] 第二十二章 问于鸿蒙(下) 在紫极天尊的面前师徒俩洒泪而别。 回去的路程仍很漫长,从玉清天可以随意到哒任意一界,反过来则必须自太清天穿上清天方得进入玉清天,陶勋不可避免重温一趟上三天之旅,对上三天的认知更深一层,他所施展的护身金莲妙法九朵金莲已然稳固。 玉清天内,蓝天、白天、高山、流水…… 鸿钧道人依然用陶勋所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地藏老人的形象见他。 “恭喜你,此趟远行将身世来历打听清楚了。” “道尊见笑,弟子的确了解到一些,可是不知道的事更多了。那时我运转混元妙法陷入沉睡,一觉睡上十三万三千年,孤云山之变中如何现世亦不自知,醒来后记忆里一片空白,直到被父亲收养十年后重返孤云山,在程丑、北偷同玉机子的大战中糊里糊涂地回到山底洞府,才记起两个片断。就算弟子可以凭猜测和推理推测补充一部分,最关键的东西仍是一片空白,可说弟子知道了过程而不知道原因。您是这片天地的主宰,您能告诉我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吗?”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也挺好的吗?” “弟子实在不愿继续生活在懵懂当中。” “有些时候、有些事不知道则不必承担什么,执意了解清楚则必须承担起责任,你准备好了吗?” “弟子早已是数中人,岂复有别的选择?” “我现在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不要打听下去,以后安心地生活在天界。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妻子丁柔已经被紫霞仙子接到第一界太皇黄曾天暂住,她随你修炼《洞元太清奉道天册》略有小成,只要在指定的地域居住就不算违反天界的法则,依你的仙基修为可以在中三天任个职司,往来下层诸天皆不受限。” 陶勋大是意动,思忖好久之后还是道:“弟子仍想知道过去的事。” “好吧,你坚持,我不反对。”鸿钧道人早料到他会如此选择,便开始说道:“厌火殿上黎螀说你来自的凡界本是我未造完的第三十七层天界,此事不虚,我创造出第三十六界后意兴正浓,已经创造出第三十七层天界的法则,恰在此时我突然间发现,加上此套法则后我所开辟的天地的结构核心正好达到完美状态,增之一分或者减之一分皆不可。” “为何减之一分也不可?” “事物盛极必衰,增之一分固然将使天地的结构核心立即走向衰落,减之一分也将使天地的结构核心受损,三十六层天界开创不久尚未稳固,无法承受这样的损伤。但是法则不能脱离本源物质而存在,于是我用折衷的办法取太清天的本源物质包住新法则,这样新法则既可成为天地结构核心的一部分,又受到限制无法推动演生出一个完整世界。但是这样做的却使得凡界变得极不稳固,法则之力无处不在,任何强大的力量触动它都会使它与包裹它的物质碰撞,可能引发触及天地间结构核心的灾难性后果。所以我建起昧谷,昧谷既是将它们封存,也是制约它们不会直接碰撞。” 陶勋有些明白了:“昧谷中的桑山就是以太清天的本源物质为核心,弟子到过那里,任何力量都不能侵入它,其实它的作用就是将外来之力传递给整个凡界承受,凡界之所以不稳固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你只说对了一小部分。”鸿钧道人继续道:“具体的平衡之法非常繁复,总之便是昧谷不光对凡界举足轻重,它也是整个天地的结构核心的唯一弱点。梵天老祖原出自上清天,原名刑天,担任天界的职司而成为刑天天尊,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某一次他因公务到昧谷而了解到那里情况后便找到我,提出想要由他来完成那一界的演变成为真正的天界。 我自是不允,晓以利害,他明而上放弃此途,实则并不死心,筹画多年后开始着手布置,利用执行公务之便在各层天界网罗追随者。虽然他他挑选追随者时十分小心谨慎,总是看准了才行动,仍然有一些天界的天仙没有答应,这些天仙全数遭毒手而亡。十三万三千余年前,刑天启动了他的通天计划,从我这儿偷走一大块五色石投下凡界,一是要借五色石的撞击之力震动昧谷生变,使他安排的四名亲信乘机执天界的令牌堂而皇之地下界,二是他预计破解昧谷防御需要使用五色石。为了掩人耳目,方便他的亲信回来交付任务,他将那些被他谋杀的天仙的随身物品一块儿扔下去,那些也就是你师父在五色石旁边捡到之物。 谁成想那么巧,五色石被女娲氏的嫡裔传人抢先一步拿去,还以女娲氏所传的补天罗盘将它完美地保存和隐藏起来。刑天的四名亲信在陨石坑寻不到五色石,直到近三年后从冯棿口中觅到线索重新定位于陨石坑。他们引动天雷犁地本是最快速、最高效、最安全之举,只可惜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你的因素。你已经通读过《混沌诀》全篇,应该知道此中原因吧?” “弟子确实有些推测,请道尊指点。”陶勋娓娓而道:“混元妙法十三篇,也就是十三层,练到第九层的时候就可以到太清天星云中形成星云漩涡,因为当时那种情形下没有星云物质可取,所以便将周围的一切力量都吸进来,以至于狠狠地撞击到凡界的法则,于是天劫随至,四名罪魁祸首道当其冲被天天劫殛毙。弟子只能大致猜测到这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陶勋顿了顿,疑惑地道:“弟子有个大疑惑,当年师父明明只传了弟子第一篇的内容,但是当时怎么会出现第九层功法小成的星云漩涡状态?” “他们用天雷犁地,盖因天雷乃纯粹的力量形式,它撞击地面后绝大部分力量传导进地下,当短时间内累积的量达到一定的程度时就能触动五色石作出反应,他们四人联手施展此术的目的正是这个。你师父所造的洞府原理出自补天罗盘,其阵理能够隔绝天雷力量的传导,可惜洞府不是法宝,终有缺陷,仍有一部分天雷的力量透进去在洞府内部形成冲击波。你那个时候正在运转混元妙法第一层功诀,骤遇外力冲击立即产生了变化。 我创混元妙法是取自自己从混沌中诞生的经历,你可知道当我直到劈开混沌的那一刻才有自主的意识,所以混元妙法的精髓不在于以意识去引导,而是由功法本身来引导,只要你能够启动功法,实际上任只须由它自主地演化足矣,越是保有意识越是难以成功,所以整个十三篇从某个意义上来讲其实就只有两篇,第一篇到第十二篇就是一篇,第十三篇是一篇。 混元妙法是部后天逆向先天的功法,而凡有灵智之物皆生有意识,有自己可以控制的意识,也有自己也无法触及的深层意识,除非死亡,否则总是意识在起作用,混元妙法前十二篇实则是循序渐进引导修炼者彻底摒除一切意识从而催动功法自生运转。人丧失自主意识便昏迷,如果连深层意识也丧失也就死亡了,但凡活物都会抗拒丧失意识,故而修炼成前十二篇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难的事。 而你的经历太特殊,从出生就服食仙丹焠炼道体,由师父引导仙力循行于身体当中,这不光是使你保持极纯净的先天之体,最关键是使你在没有自主意识的时候就习惯于任由仙力在体内的自主运行而不会加以任何抗拒,这不正是无限接近于混元妙法修炼真髓的状况么,而刑天的四名亲信所为更是最后击溃了你本就脆弱的深层意识,那一瞬间使你晋入到混元功法圆满运转的境界。 我刚才说过一旦功法圆满运转则第一层同第十层并无二致。所以你的身体里立即点燃了太初混元之火,成为一个星云核心,并开始吸取附近所能吸到的一切力量。洞府内的五色石首当其冲,它的仙力瞬间全数被你吸引,洞府因此失去五色石灵雾的保护,你的星云核心之体暴露于凡界法则之下,只能存在于太清天之物自然会触发来自太清天的天劫。” [] 第二十三章 道途任重(上) 陶勋问道:“纵然是降下天劫,原也应当冲我来,那四人的有天界的令牌随身,行止似乎也没有逾矩,为何被当成目标殛毙呢?” “只能怪他们不走运了,那天雷降下是他们引发,沾到不小的因果,太清天劫雷落下来的目的并不是要消灭你。” “不是?”陶勋大感意外。 “你可知道天地之间能够似你那般成功点燃太初混元之火形成星云核心的有几个么?真个是凤毛麟角,若没有违反天条何须消灭。事实上降下来的劫雷直接透进洞府与五色石的本源之力共同作用,促使陨石坑以北的地域产生巨变,也就是你师父看到的陨丘隆起为孤云山的情景,前后历时两年。” “孤云山究竟变成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么古怪?” “你到昧谷,难道不觉得很眼熟么?” “弟子仍然不太明白。” “昧谷的环境本没有那么恶劣,你所看到的景象通天之战后所留,盖因当年也有太清天雷劫轰击昧谷,太清天雷劫的原则是置诸死地而后生,被它轰击的地方会成为死地,它会吸取一切生命的力量和仙法道力,除非有来自上三天的力量抵消它,昧谷中创世之渊和桑山都是来自上三天的力量。” “您说我在那时已经点燃太初混元之火成为星云核心,也应当属于上三天的力量才对,为什么孤云山却依然成为死地呢?” “五色石是沟通两界的仙石,在天劫降下的那一瞬间,你便通过五色石直接来到我的玉清天。” 陶勋再次惊讶得说不出话。 “修炼混元妙法从第十篇开始就必须移到上三天,你有五色石可用,别人则是借助天劫穿越空间。从太清天星云中开始,逐步往上直到玉清天。自我开辟天地以来从来没有人直接来到玉清天,嘿嘿,你就办到了。突然间你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静静地呆在玉清天最接近混沌的本源物质里变化、孕育,我一度兴奋得异常,以为你将是破开我的天地进入到混沌中完全从孕育、诞生直到开辟新天地的第一人。” “难怪上次来拜见您时你便说又见面了,可惜十三万三千年间弟子根本就不知道来过此界,未能早早聆听您的教诲。” “你错了。”鸿钧道人冒出一句。 “错了?什么错了?”陶勋很不明白的模样。 “你忘了在我这儿时间法则是停顿的吗?所以你在玉清天无论呆多久,时间对你来说就不存在,我看着你在玉清天的本源物质里自行进行着混元妙法的修炼,我相信如此下去你终能成功冲破天地法则进入混沌世界,只可惜一万两千年前你中断修炼回到孤云山底,此时混元妙法第十层修炼才刚刚略有小成。” 陶勋掐指一算,道:“一万二千年前正是通天之役的时间,弟子回去是不是与此有关系?” “不错,刑天强闯昧谷,天界遣下的剿灭大军不得已之下被迫引动天雷,于是自玉清天降下天劫将昧谷内的叛逃大军几近全歼,昧谷因此遭受巨大破坏,桑山以外变成一块死地。可是当一个世界同时存在两个由玉清天雷劫造就的死地时,就会有一个微妙的平衡出现,即同盛同衰,要么都是死地,要么恢复活气。昧谷内有创世之渊和桑山,而孤云只有你,所以你回到了出生的地方。” “您说在玉清天十二万一千余年的经历仅是个瞬间,如此短暂,为什么弟子回去后会失去记忆?又为什么弟子从洞中出世后仙法道力根本不能调运呢?”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你应当已经从你师父传给你的《混沌诀》十三篇中找到答案,不过看来你希望我亲口解说。”鸿钧道人颇有耐心:“混元妙法是种返本归源的无上妙法,修炼的过程中你的身体尽数被太初混始元之火分解还原成近似于混沌的物质,从此中诞育新的天地,这个过程中会造成记忆被自身仙力所封印的结果,你回去之后失忆就是这个原因。 混元妙法也是种修仙的功法,只要修炼有所得就能拥有相应的力量,即使在初期也拥有不俗的仙法道力,将前三篇修炼完毕后呼风唤雨、御空飞行、移山倒海都不在话下。但是这些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启动第十三篇中的一段启动法诀,一身的仙法道力才能够调动,你没有获得过完整的功法,当然无法启动自玉清天中修炼得来的混元仙力。 更重要的是,你因为经历奇特而踏入修炼的捷径,没有人间生活的经历,捷径只是使你的身体获益,而你的灵智却不完整。天道有盈亦有亏,所以你受到天道的惩罚,额外将你的混元仙力添上封印,让你入世修炼,补完欠缺的部分。” “是否混元仙力只在危及性命的时刻得到解封?” “正是。” “难怪每次在死亡的关头就有神秘的力量冒出来救命。”陶勋恍然大悟,接着问道:“弟子虽然混元仙力被天道封印表现得与凡人一般无二,但实际上因为修炼混元妙法的缘故无论身体还是灵智都已经有变化,修炼天下间任何一种修仙功法皆没有任何障碍,这就好比具备了举百斤的力量,拿起个一两斤的物件自是轻而易举,弟子能够在短短一、二十年间将一部《洞元太清奉道天册》修炼至大成,就是得益于此。” “回到孤云山的洞府,你继续借助于五色石的灵气修炼,接下来就是历时一万两千年由星云核心状态重新凝炼身躯,这个过程中你带回去的玉清天力量、五色石、孤云山自行融为一体,使得你和你的洞府不被玉清天金仙以外的任何人所察觉,刑天还没有那种境界,也找不到你,彼时他正忙于将分散的残魂收拢无暇旁顾。孤云山继续吸取着一切力量,你在无意识的情形下将那块死地十三万三千年间所吸收的力量尽数化为自己的力量。直到某一天你凝聚成形,对力量由吸收改为反哺,此时就是孤云山恢复生命活力的开始。” “弟子又是如何离开洞府的呢?” “同你自己有关。” “我自己?” “在修炼的过程中,你的身体还原成近似混沌的物质,外层包裹着太初混元之火,你穿的皮袍在玉清天中被太初混元之火炼化凡界十二万余年,回到洞府后在你凝形时继续由太初混元之火温养一万余年,它早就成为一件了不起的法宝。当孤云山恢复生气之时,你没有收束它的气息,令它被修仙界探知,他们蜂拥而至在山中大打出手,触动法宝气机,于是它便将你送出洞外入世生活。” “如此说,弟子的混元心甲便是弟子原来的身体所化?” “确切的说是你的皮肤所化,因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它同样被天道封印,因它是接触过玉清天的本源物质,所以它使你能够跳出天机术数的法则,别人无法看透你的命运,也无法算到你的行踪和一切。” “是否它也同时屏蔽了弟子同天机术数法则的接触,所以弟子始终无法施展先天卜术预测未来?” 鸿钧道人忽然问他:“你知道先天卜术是本质是什么吗?” 陶勋老实地摇头:“不知,请道尊指点迷津。” “天机术数说穿了就是法则规律的表现形式,天地间的一切都遵循法则和规律,能够摸到法则和规律就可以预测到未来。先天卜术的本质就是主动就某一事试探法则和规律,触动它,根据得到的反应推测结果。也就是说此术并没有制造未来,也不能百分之百地预测未来。况且它有个极危险的后果,触动法则,哪怕再轻微也必受到法则的反击,不一定当时反击,总是在施术者最脆弱的时候无形无迹地施展一击。象这种鸡肋的东西,你何必在意。” “弟子已经明白,三岁时遇父亲进入尘世,此事本身就是这我一辈子最大的天劫,直到此时仍然在劫数当中,若能正常施展先天卜术,很多事情就可以防患于未然,不是挺好的吗。” “真正具大神通者无须预测,一切自然能知。”鸿钧道人此语依稀就是当年地藏老人说过的话。 第二十三章 道途任重(上) 陶勋问道:“纵然是降下天劫,原也应当冲我来,那四人的有天界的令牌随身,行止似乎也没有逾矩,为何被当成目标殛毙呢?” “只能怪他们不走运了,那天雷降下是他们引发,沾到不小的因果,太清天劫雷落下来的目的并不是要消灭你。” “不是?”陶勋大感意外。 “你可知道天地之间能够似你那般成功点燃太初混元之火形成星云核心的有几个么?真个是凤毛麟角,若没有违反天条何须消灭。事实上降下来的劫雷直接透进洞府与五色石的本源之力共同作用,促使陨石坑以北的地域产生巨变,也就是你师父看到的陨丘隆起为孤云山的情景,前后历时两年。” “孤云山究竟变成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么古怪?” “你到昧谷,难道不觉得很眼熟么?” “弟子仍然不太明白。” “昧谷的环境本没有那么恶劣,你所看到的景象通天之战后所留,盖因当年也有太清天雷劫轰击昧谷,太清天雷劫的原则是置诸死地而后生,被它轰击的地方会成为死地,它会吸取一切生命的力量和仙法道力,除非有来自上三天的力量抵消它,昧谷中创世之渊和桑山都是来自上三天的力量。” “您说我在那时已经点燃太初混元之火成为星云核心,也应当属于上三天的力量才对,为什么孤云山却依然成为死地呢?” “五色石是沟通两界的仙石,在天劫降下的那一瞬间,你便通过五色石直接来到我的玉清天。” 陶勋再次惊讶得说不出话。 “修炼混元妙法从第十篇开始就必须移到上三天,你有五色石可用,别人则是借助天劫穿越空间。从太清天星云中开始,逐步往上直到玉清天。自我开辟天地以来从来没有人直接来到玉清天,嘿嘿,你就办到了。突然间你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静静地呆在玉清天最接近混沌的本源物质里变化、孕育,我一度兴奋得异常,以为你将是破开我的天地进入到混沌中完全从孕育、诞生直到开辟新天地的第一人。” “难怪上次来拜见您时你便说又见面了,可惜十三万三千年间弟子根本就不知道来过此界,未能早早聆听您的教诲。” “你错了。”鸿钧道人冒出一句。 “错了?什么错了?”陶勋很不明白的模样。 “你忘了在我这儿时间法则是停顿的吗?所以你在玉清天无论呆多久,时间对你来说就不存在,我看着你在玉清天的本源物质里自行进行着混元妙法的修炼,我相信如此下去你终能成功冲破天地法则进入混沌世界,只可惜一万两千年前你中断修炼回到孤云山底,此时混元妙法第十层修炼才刚刚略有小成。” 陶勋掐指一算,道:“一万二千年前正是通天之役的时间,弟子回去是不是与此有关系?” “不错,刑天强闯昧谷,天界遣下的剿灭大军不得已之下被迫引动天雷,于是自玉清天降下天劫将昧谷内的叛逃大军几近全歼,昧谷因此遭受巨大破坏,桑山以外变成一块死地。可是当一个世界同时存在两个由玉清天雷劫造就的死地时,就会有一个微妙的平衡出现,即同盛同衰,要么都是死地,要么恢复活气。昧谷内有创世之渊和桑山,而孤云只有你,所以你回到了出生的地方。” “您说在玉清天十二万一千余年的经历仅是个瞬间,如此短暂,为什么弟子回去后会失去记忆?又为什么弟子从洞中出世后仙法道力根本不能调运呢?”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你应当已经从你师父传给你的《混沌诀》十三篇中找到答案,不过看来你希望我亲口解说。”鸿钧道人颇有耐心:“混元妙法是种返本归源的无上妙法,修炼的过程中你的身体尽数被太初混始元之火分解还原成近似于混沌的物质,从此中诞育新的天地,这个过程中会造成记忆被自身仙力所封印的结果,你回去之后失忆就是这个原因。 混元妙法也是种修仙的功法,只要修炼有所得就能拥有相应的力量,即使在初期也拥有不俗的仙法道力,将前三篇修炼完毕后呼风唤雨、御空飞行、移山倒海都不在话下。但是这些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启动第十三篇中的一段启动法诀,一身的仙法道力才能够调动,你没有获得过完整的功法,当然无法启动自玉清天中修炼得来的混元仙力。 更重要的是,你因为经历奇特而踏入修炼的捷径,没有人间生活的经历,捷径只是使你的身体获益,而你的灵智却不完整。天道有盈亦有亏,所以你受到天道的惩罚,额外将你的混元仙力添上封印,让你入世修炼,补完欠缺的部分。” “是否混元仙力只在危及性命的时刻得到解封?” “正是。” “难怪每次在死亡的关头就有神秘的力量冒出来救命。”陶勋恍然大悟,接着问道:“弟子虽然混元仙力被天道封印表现得与凡人一般无二,但实际上因为修炼混元妙法的缘故无论身体还是灵智都已经有变化,修炼天下间任何一种修仙功法皆没有任何障碍,这就好比具备了举百斤的力量,拿起个一两斤的物件自是轻而易举,弟子能够在短短一、二十年间将一部《洞元太清奉道天册》修炼至大成,就是得益于此。” “回到孤云山的洞府,你继续借助于五色石的灵气修炼,接下来就是历时一万两千年由星云核心状态重新凝炼身躯,这个过程中你带回去的玉清天力量、五色石、孤云山自行融为一体,使得你和你的洞府不被玉清天金仙以外的任何人所察觉,刑天还没有那种境界,也找不到你,彼时他正忙于将分散的残魂收拢无暇旁顾。孤云山继续吸取着一切力量,你在无意识的情形下将那块死地十三万三千年间所吸收的力量尽数化为自己的力量。直到某一天你凝聚成形,对力量由吸收改为反哺,此时就是孤云山恢复生命活力的开始。” “弟子又是如何离开洞府的呢?” “同你自己有关。” “我自己?” “在修炼的过程中,你的身体还原成近似混沌的物质,外层包裹着太初混元之火,你穿的皮袍在玉清天中被太初混元之火炼化凡界十二万余年,回到洞府后在你凝形时继续由太初混元之火温养一万余年,它早就成为一件了不起的法宝。当孤云山恢复生气之时,你没有收束它的气息,令它被修仙界探知,他们蜂拥而至在山中大打出手,触动法宝气机,于是它便将你送出洞外入世生活。” “如此说,弟子的混元心甲便是弟子原来的身体所化?” “确切的说是你的皮肤所化,因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它同样被天道封印,因它是接触过玉清天的本源物质,所以它使你能够跳出天机术数的法则,别人无法看透你的命运,也无法算到你的行踪和一切。” “是否它也同时屏蔽了弟子同天机术数法则的接触,所以弟子始终无法施展先天卜术预测未来?” 鸿钧道人忽然问他:“你知道先天卜术是本质是什么吗?” 陶勋老实地摇头:“不知,请道尊指点迷津。” “天机术数说穿了就是法则规律的表现形式,天地间的一切都遵循法则和规律,能够摸到法则和规律就可以预测到未来。先天卜术的本质就是主动就某一事试探法则和规律,触动它,根据得到的反应推测结果。也就是说此术并没有制造未来,也不能百分之百地预测未来。况且它有个极危险的后果,触动法则,哪怕再轻微也必受到法则的反击,不一定当时反击,总是在施术者最脆弱的时候无形无迹地施展一击。象这种鸡肋的东西,你何必在意。” “弟子已经明白,三岁时遇父亲进入尘世,此事本身就是这我一辈子最大的天劫,直到此时仍然在劫数当中,若能正常施展先天卜术,很多事情就可以防患于未然,不是挺好的吗。” “真正具大神通者无须预测,一切自然能知。”鸿钧道人此语依稀就是当年地藏老人说过的话。 第二十三章 道途任重(下) “您是这片天地的开创者,天地间发生的一切事情,只要您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不知是也不是?”陶勋终于开始问自己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不错。” “那么梵天老祖的所作所为其实全都落在您的眼中了是吗?” “正是。” “为何您不制止他而任他胡作非为呢?” 鸿钧道人没有回答,默默地盯着他片刻,然后问道:“你在凡界做过地方官,最高时做过一府长官,我问你你之治下百姓数十万户,上百万人,若每个人每天有一件事找你裁决,你当如何应付?” “身为地方主官不必事事都管,如果每个人的事都要由我去管,便什么事也做不成,衙门自各职司分担事务,朝廷自有律法约束天下。” “你才一府之地、百万之民就知道事事皆管什么事也做不成,我开辟的天地间有无数个世界、无数生灵,难道我要每事必管吗?”鸿钧道人进一步道:“我是有这个能力,可我不能真的那么做,在我的天地里一切都依据法则有条不紊地运转,符合法则的就可以实现,不符合的便做不了。” “弟子还是有些不太明白,难道梵天的所作所为符合天道法则?” “他违反天道法则的举动已经遭到天道法则的惩罚,当他的行为没有触犯天地间的法则时,自然不须遭受惩罚。” “可……可是他想要破坏天地的稳定。” “我的法则就是重行为不重意图。”鸿钧道人顿了顿,道:“我制定法则,然后由法则约束一切,法则只对具体的行为施加惩罚,而不问这种行为的立意是好是坏,所以人们常说天道无情、天地无私,孰不知正是在无情的天道之下天地才能正常有序地运转,天地间才能演变得如此多姿多彩,所有的世界才能够稳定地存在这么久。” “您是天地的主宰,惩恶扬善不是更能维护天地的稳定么。” “正因为我是天地的主宰,我才更加不能放任自己的意志决定一切。天地间最基本的法则是什么?就是一切都遵照法则,包括我自己在内。我制定法则,我遵守它,而不是破坏它,相比于刑天的所作所为,我亲手破坏自己创造的法则才是对天地最彻底的破坏。” “照您所说若非梵天一伙妄图改变凡界并不违反天道法则?难道将凡界改造成天界一般的存在也不会危害天地的稳定?” “天地维持稳定,这是法则的要求,你想过没有天道法则其实一直在不停地自我纠正、自我完善?那时我创造出三十六层天界加凡界的法则构成天地结构核心,经历如此久远的年代后,在三十六层天界的基础上衍生出无数个附属世界,唯独凡界依旧没什么变化,它既不同于天界,也不同于天界下附属的世界,它同这个天地显得格格不入。 天地结构核心并非一成不变,它也在不断地自我完善,但凡界的特殊状态越来越不适应于天地结构核心的稳定,甚至于反成为威胁,所以凡界的变化是天地演变的自身要求,这一点我也不能改变。” “弟子明白了,梵天就是顺应这种变化才产生。” “今日的情形同创世之初已经不同,只要方法正确凡界的法则与太清天本源物质之间不再是不可形成稳定结构的,换而言之凡界也到了结束不正常状态恢复到正常世界的时候。 凡界的最终变化需要一个力量推动它,刑天的行为正是顺应了天道法则演变的内在要求,所以我当时就没有阻止他。不过他一万两千年前强攻桑山的行动是违反天条的,所以遭到法则的惩罚被殛灭身体,魂灵被切割成数份封印于不同的世界。 然而在天道法则的作用下他重新聚集起残魂,聚集起残部,再一次为改造凡界而行动。他要将凡界改造成一个与上三天一样的世界,让更多的人可以享受到永生,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目的道不是很好么,你说呢?” “弟子不敢妄言。” “可惜在我的天地里不能允许多出一层天界,他强行这样做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毁灭这个天地重归混沌,他自混沌中开辟出属于他的新天地。” “那样岂不是天地间无数的生灵都要灭亡,不能让他这样做。”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天地法则会产生出克制他的力量使他达不到目的。” “弟子……不太明白。” “他应该通过自己的修炼冲破这个天地的法则进入混沌,而不是采取毁坏天地的法则的方法,就象往天平的一端施加一股力量,必然要有另一种力量反制它,天平才能平衡,当他往天地法则施加压力的时候天地法则自行产生反制他的力量,在他将计划付诸实施的最开始就是如此了。譬如五色石为什么那么巧落在长眉修炼的地附近,还有你的出生和后来的种种经历,不都是恰到好处地破坏掉他的计划吗?” “这……”陶勋吃惊得说不出话。 “由此可知,刑天的所作所为仍然逃不出天道法则的束缚。”鸿钧道人微微一笑,继续道:“昧谷之劫后,刑天亦总结了经验,知道同天地法则对着蛮干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后来的行动就小心许多,专找法则的空子,凡事皆不逾矩自然不会遭到天地法则的反击。 譬如昧谷并不排除天界之仙住在里面,所以他公然安排他的旧部住进去;又譬如他花费数十年时间扶植靖宁侯扰乱朝政,导致凡界法则失衡,这样一来他再做某些逾矩的事情时反而成为克制失衡之力的举动;他乘着借你之手牵动天劫殛杀孚傆时凡界法则受到震动的时机,一举攻破东海青龙岛控制碧云仙子。不是他做得隐秘,而是他做得巧妙,在天道求变的大前提下,他纵然有做得稍过火的地方也没有受到天劫的惩罚。” 陶勋默然良久,道:“梵天是数中之人,弟子亦然,谈话之前弟子已经表过态愿意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请问道尊弟子该如何做呢?” “在此之前凡界已经经历过八次浩劫,都是改天换地般的巨变,浩劫过后生活在凡界的生灵几无孓遗,这一次是第九次,也是决定它最终命运的最后一次浩劫巨变。时至今日我已经找到使凡界安全进化成正常世界的方法,但是此法需要一名修炼过《混沌诀》并且对上三天的法则有所了解的人坐镇主持,你的条件都符合,便由你来如何?” 陶勋不由得一笑:“呵,道尊您这算不算私心?” 鸿钧道人也笑了:“呵呵,你将你的功名利禄之心尽付于你的分身,让他在朝为官承担你的凡尘劫数;我亦将我私心剥离出来替我承担违拗法则时的惩罚,于此道上你我算殊途同归。” “您说的是地藏老人,他真是您的分身?” “他就是老夫的一点私心凝成,他看中由你改造凡界而非刑天,因为你出生于那个世界,会备加爱惜凡界,为此他苦求了我十几万年。而凡界的改造越是平静、稳定,对天地的影响也越微弱,从这个角度看选择你更有为利。” “弟子感谢道尊和地藏老人的抬爱,愿承担此重任。” “嗯,我知道你会答应的。”鸿钧道人平静地道:“你承担改造凡界的重任便可获得往返天凡两界和穿梭下层诸天界的权利,所以你以后也可以回天界看望你师父长眉,此外你还可以携带你的妻子丁柔住回凡界。” 陶勋大喜:“多谢道尊。” “你有重任在身,回凡界后同刑天之间必有一战,我会解开你的混元心甲的封印,你就在玉清天将混元妙法的启动法诀修炼完以启动你体内的混元仙力,才好有一战之力。” “弟子斗胆,弟子满打满算修炼仙法不过十三万三千余年,想那梵天修炼仙法不知有几万亿年,前些年他残魂不完整的时候弟子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如今恐怕仍不是他的对手,道尊可有妙法能够克制他的?” “呵呵,解决之道其实已经在你身上了。” “在我身上?”陶勋大惑不解,想了一会惊喜地道:“您莫非指的那件东西?” “正是那件东西,等你将混元仙力启动之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利用它。”鸿钧道人说着将手一招,自混沌当中飞出四只葫芦:“这里面分别装着你的混元心甲、**仙衣、夺月珠、分光宝剑,它们经过混元宝葫的孕养后威力已有极大提升,足够使你在刑天面前有自保之力,你连同葫芦一块带回凡界吧。” “弟子多谢道尊厚赐。” “你此去道途任重,有一事你必须谨记。改造凡界只需在法则与本源物质上着手,不要因私心和感情干预凡间事务,此须切记!” [] 第二十四章 君臣论史(上) 京城,皇宫,勤政殿。 “岳城,朕已经摒退左右,还将起居官遣走,今日与你不论君臣,只论朋友之交,奈何还是支支吾吾不肯畅所欲言?” “臣不敢僭越,公事应当在朝堂上讨论,君臣之间更无私谊。” “咳,得了吧,你呀年纪越长胆子越小,想当年在池屏你杀伐果决断何其英武有担代,我被你管得死死的,心里既有不忿也是衷心地愿意服你管。”瑞圣帝为了拉近关系连自称都由“朕”改为了“我”,他拍着陶勋的肩膀道:“可这也不能怪谁,先帝登基以后还有过天下人咸称圣明的三年太平日子,可我坐上这个位置第二年开始天下就灾变不绝,不是这是山崩,就是那里地裂,秋冬季节居然涨洪水、春夏季节反倒闹干旱,一会儿从城镇到乡村到处起天火,一会儿春播秋收时落冰雹,时不时还有石头自天而降砸得房屋毁坏、人畜丧命,好似几百年的天灾全都给我赶上了。 自古凡有天灾就是做帝王的失德,我自问也还兢兢业业并无失德之处,做臣子的讲一个主忧臣辱,于是替我背黑锅上表自陈施政不当干惹天怒,白霁干了两年首辅引咎辞职,你到今天也已两度罢相,现在身上还背着一大堆子骂名,天下读书人将对我的怒火全发到你身上。唉,你说说,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陛下勤政爱民,是位好君王,天灾频仍只是天象异常。天象不可能一直不正常下去,总有一天恢复正常,陛下不要过分担心。” “这个我也知道,从瑞圣二年开始闹天灾,到现在瑞圣九年,天下已经倒霉了八年,换成别的朝代、别的君王手下那还不早就**迭起、兵灾肆虐,借着这些由头扯旗造反的不知道会有多少,因为天灾**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人不知会有多少,可这八年来天灾闹腾得再厉害,朝政是稳的,公私仓禀丰实,百姓生活在温饱以上小康以下,这些全都是你的功劳。 我是看在眼里的,不过坊间的传言却对你不利,将你描述成古往今来第一个大奸臣、大恶贼,百姓当中想要生食你肉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是知道原因何在的,因为天下的读书人都在造你的谣,都在百姓面前说你的坏话,因为你倡导重工重商大违圣人的教诲,他们就视你为眼中刺、肉中钉。” “臣自问心无愧。” “你问心无愧,众口烁金!”瑞圣帝恨恨地道:“先帝也是吃足了这帮读书人的亏,只不过贬窜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五大辅政大臣,一下子从圣主明君变成荒庸无道的皇帝,他们胸中实无策,嘴笔却胜刀兵,所以我看史书时很理解那位焚书坑儒的始皇帝,这帮酸儒个个该杀。” “呃,陛下此见颇有些偏拗。” “呵呵,你不算,你同他们不一样,不然全天下的酸儒不会攻击你。”瑞圣帝笑道:“要不我替你大杀酸儒解气吧,明天早朝就下旨,要求百姓检举揭发,凡是说过你坏话的书生统统械送官府不问轻重一律坑杀,儒家典籍统统烧毁。”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会置臣于万劫不复的地步,永世背负骂名。” “哈,等将儒生杀掉大半,我下道罪己诏说是因为受你的蒙蔽才做下那样的恶事,这叫做落井下石,嘿嘿,谁让你不肯同我说真心话来着。” 陶勋哭笑不得:“陛下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胡闹呢。您到底想要微臣说什么呢?” “哈哈,终于改主意了是吧。”瑞圣帝大为得意地道:“我就是想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那该死的天灾最快什么时候能停?” “上天体恤百姓,应该不会长久,具体的时辰臣实在是不知道。” “算了算了,我早知道你不肯痛快地回答这个问题。”瑞圣帝一点没有失望的模样,故意板着脸道:“不过第二个问题不准你再说不知道,不然我真的要下旨焚书坑儒的。” “呵呵,那您问吧。”陶勋忍不住也笑了,有种时空穿插的错觉,依稀看到那个在兖州见到的十六岁的少年。 “我在潜邸在皇宫已经将史书读过几遍,我看出来问题,从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起至今儒学都是帝王治天下之本,可是你看看,夏有天下四百年,商有天下六百年,周有天下八百年,自秦以下历代享国最长者不到三百年,不尊儒术的三代比尊儒术的朝代久得多。再看瑞圣二年以来灾变频繁,天下因为你的施政得当一直保持稳定,而儒生反而群起攻击你。我算是看出来了,以后真的要靠儒生们治天下,本朝国祚只怕不会太久。我要问的就是,你有什么法子让我的江山真正千秋万代地传下去,哪怕是传上九百年成为史上第一久的朝代也行。” “这个问题太大,臣恐怕回答不了。” “刚说了不准说不知道的,不然我真翻脸啊。”瑞圣帝先恶狠狠地威胁,接着放软语气道:“岳城,你我相交几十年,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古往今来君臣相得能够善始善终且得美名传颂的鲜见,你我之间前面能办到,想要得美名千古传颂照眼下你的名声看只怕很悬,所以你一定要真心诚意地辅佐我做出一番大事业,让满天下人都闭嘴,更让我的后来人都记得你的好处感激你。” 陶勋被他说得有点动心,沉默良久忽然唤了一声:“祥之兄。” 瑞圣帝一下子眉开眼笑:“哈哈,太好了,岳城终于拿我当兄弟而不是当外人。这殿中只有你我,说的话出于你口入于我耳再无第三人知道,有过池屏共患难的经历之后我就知道,我要想真正做出一番前不见古人的大事业,就得靠你替我掌舵,所以你只管畅所欲言,不要有任何顾忌。” “祥之兄看得起我,我可就真说了。”陶勋也不再矫情,道:“其实你提的问题我思考了很久,的确有一点点心得,今天讲出来同你共同探讨一二。” “你等等。”瑞圣帝从椅后摸出纸笔:“民间言‘好记心不如烂笔头’,待我记下要点朝夕揣摩,而且字是我写的,就算以后遇不测时便赖不到你头上。” 陶勋微微一笑,自顾自地道:“要想找到长治久安、国祚久长的方法就得找到朝代更替的真正原因,避免犯同样的错误。” “不错,我的思路同你一样,不过我看来看去跳不出前人的窠臼,你一定有新鲜的观点,快快说给我听。” “我觉得朝代更替大致上因为三种原因造成。第一种,君弱臣强,如三代时的诸候和诸候国中的士大夫,汉魏时的士族高门大阀,他们势力强大到压倒君主的力量时就会改朝换代,例如三代更替、三家分晋、魏晋南北朝的更替。第二种,外敌入侵,主要是北方游牧民族的进攻,例如西周亡于犬戎、西晋亡于匈奴等等。第三种,农民造反,秦、汉之亡实肇于农民造反,本朝太祖……” “没事,天下人都知道,我那位曾曾祖父太祖皇帝他就是个放牛娃出身。”瑞圣帝见陶勋说话支吾便痛快地替他讲出来:“你接着说。” “第一种原因,自隋唐朝后高门大阀衰落,已经不再为害。第二种原因值得多分析几句。天朝的北方是大草原和大沙漠,自古以来来自草原的游牧民族就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心腹之患,我观史书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即每当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游牧民族就臣服于中原王朝,当中原王朝衰落的时候,游牧民族就强盛到能够灭亡中原王朝,你有没有看出点什么?”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说问题不是出在游牧民族如何强大上,而是中原王朝自己身上,只要我们能够一直保持兴盛,他们就不可能攻进来。不过如何才能保持国力强盛不衰落,不正是我要你回答的问题么。” “呵呵,且不急,先继续分析游牧民族吧。”陶勋不急不慢地道:“北方草原广袤无边,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以牧马打猎劫掠为生,所以他们天生就是一只强大的骑军。天朝的北部疆域以平原为主,百姓的生产以农业为主,因不能将耕地变为草地放牧马匹,天朝一直缺少马匹,故天朝的军队以步军为主,而在平原上骑军对步军有压倒性的优势,这种战略态势是由地理和生产方式所决定,所以游牧民族的战斗力长期保持稳定,中原王朝的军队战斗力则起伏很大。大体上总是王朝初建时期能够压服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建国数十年后对他们只能以守为主,到末代时连守都守不住了。” 第二十四章 君臣论史(下) 瑞圣帝猛拍大腿:“说得太对了,太祖、太宗手上打得北戎望风而逃,可是四代以后咱们对北戎就只能采取守势,九边军镇现在同北戎交锋仅稍占上风,这还是因为我们主守有城池可依托,若是野战便处下风。可是照卫所制度败坏的速度,不出百年九边军镇也得彻底烂掉,吾恐北戎铁蹄又将践踏中原大地。” “王朝初建时之所以对草原游牧民族占据上风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本身就是由游牧民族入主中土建立的王朝,彼时他们仍然未脱游牧民族的习气,也不缺马匹,依托中原土地上提供的强大的粮草补给,能够牢牢地压制住那些未开化的游牧部落,但是当这些王朝为了稳定统治不得不加速汉化由游牧转为农耕后,战略上的优势也随之丧失,再不能压制他们。” “第二种,王朝开创时军队是百战之兵,武将久经战阵,加之中原工匠能够制造出克制骑军的兵器,所以能够驱逐鞑虏。” “嗯,本朝属于你说的第二种。每个朝代多只有开国不久时能够威风一阵,尔后因崇文抑武的缘故民渐失尚武之风变得文弱不堪,兵器在库房里生锈,武将不懂得打仗,本来是虎豹,最后变成绵羊。哼,说什么国虽大好战必亡,他们怎么不提忘战必危!”瑞圣帝没好气地嘟囔,一挥手:“不扯远了。我记得汉武时依靠强弩以步军击败骑军,本朝是以火器。” “战国时匈奴骑兵寇边,中原诸国皆不能敌,后来前有武灵王学胡服骑射,后有强秦制造强弩。彼时战马都没有马蹬,骑军作战手须紧抓马缰,到达目的地后下马作战,步军强弩能够及远,骑军不能靠近,故步军常能破骑军。然自汉末后马蹬大行,游牧民族可于马上骑射,其弓借马力后射程和穿透力反胜于弩,步军失去优势再落下风。本朝的火器的确是击败鞑虏的利器,可惜仍不能及远、穿透力不强、发射速度慢,弱点不少,鞑虏弓马精熟,当他们找到克制火器的方法时我朝步军恐怕又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你有什么法子?” “我的家里人经商,常同西洋番人打交道,颇闻他们的故事。听说大海之西极远之地有大陆,地域略大于中原,上有小国百余,其大国地不过天朝几府之大、民亦不如天朝一府之数,然其国却在海外控制大片的土地,拿南洋的天朝藩国来说,有一西番国遣两千余人就控制一座三十万人的大城市。” “什么,你说他们两千人就控制住三十万人?他们怎么办到的?” “西洋番人十分大胆而且聪明,深谙合纵连横之计,但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火器犀利能震慑土著。” “火器,他们也用火器?” “正是,西洋的火器其实是从中华传过去的,百年以前太祖以火器驱逐鞑虏扫荡天下时我军的火枪二十步内可穿透一层熟牛皮,那时西番的军队中仅有极少量的仿制品,十分粗糙,射程和威力不及我们的一半。到五十年前,西番军队开始大量增加火器,其火器的制作精良略等同于天朝,可在二十步内穿透两层熟牛皮。而到十年前西番军队中火器数量开始占上风,其威力可在五十步内穿透五层熟牛皮,而且发射速度快,十数息内就可再发,反观我天朝的军中火枪却仍与百年前略同。” “啪!”瑞圣帝猛地拍桌站起:“不得了,不得了,他们两千人就敢制御三十万人,火器又如此犀利,我恐怕再过百年之后那些番鬼就要拿着能及百步、穿重甲的火器打到天朝来作威作福了。岳城兄,你不是他们的火器是从我们这儿传去的吗,为什么他们的火器进步得那么快,而我朝百年间进步却如此之小?” “我朝历来轻贱工技,研制火器等器械被视为‘奇淫巧技’、‘雕虫末技’,上不得大道,不能得名得利,故此乏人研究,此其一也;制作兵器者工匠也,匠户为下九流人,地位低下,天朝稍有聪明才智者谁肯做此低下人的事情,此其二;本朝工技艺人挟技自珍、留一手不传、传男不传女的种种陋习使得先进的技术常渐渐失传,此其三也。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啪!”这次是瑞圣帝跌坐回龙椅,他呆了呆,恶狠狠地道:“岳城,你想法子向西番买枪拿回来仿制,最好是能招募他们的制枪工匠传授技艺,枪买不到就偷,偷不到就抢,人募不到就绑,总之想方设法要弄到手。我朝若有如此犀利的火器,还怕他北戎骑兵!” 陶勋笑了,这瑞圣帝受他的影响思想上不受束缚,堂堂帝王也肯出这种偷、抢的主意。 “好吧,就算能买到、偷到、抢到、学到,那么再百年之后,西番又制造出能及两百步的火枪呢?堂堂天朝,火器是我们发明的,结果反而只能靠偷师西番才能保持火枪的犀利么?更何况你百年之后,你的儿子、孙子仍然肯做从西番处偷师学艺的勾当?” “呃……”瑞圣帝被问倒,他意识到陶勋话中的重点露出沉思之态。 “不断改进火器的射程和威力以克制游牧民族骑射的优势,这是对付他们的有效途径,但还不够。骑军来去如风,一日可行数百里,若他们打不赢时就逃,乘我不备时来袭扰,终究是天朝的心腹之患,所以我们不能只被动地挨打,还得主动出击。大草原辽阔无际,地广人稀,我天朝却正好人口众多、人多地少,可以实行军屯之策逐步蚕食北地,使他们失去游牧的草地丧失进攻中原的能力。” “移民屯边之策历代都有实行,可惜效果实在不行,你有何策?” “以前移民屯边不行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有两条,一是后勤供应不上,二是通讯不便。移民过去屯垦短期内不能实现自供自给,须给予大量的补给,这样一来朝廷和地方的负担非常重,加上游牧骑兵不时袭扰屯垦据点,天朝此策往往以被拖垮失败而告终。又北地广阔,屯垦点间远者相隔数千里,信息互通往往数月,一地有难,待别处得到消息时已是数日乃至数十日后,就算立即发兵支援,路上行军又须十数日,赶到时被攻之地早已被夷为平地。” “可不正是么。” “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人能如西番改进火枪一般改进驰道修筑技术、改进运输器具、制造瞬间可将消息传递千里之外的工具、制造不用马拉人牵也能日行八百的战车,还有许多类似的技术克制骑军速度,则屯垦之策未必不能成功。” “我明白,这些又都是工技的活,天朝的老夫子们修的是仁德不是军械。”瑞圣帝恨恨地道:“什么‘远人不服吾修仁义以来之’,你脑袋里装仁义,人家手上拿刀枪,你拿脑袋同人家的刀枪碰碰看谁能胜得了谁,一帮腐儒,不知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个个该杀!” “北寇的威胁先说到这,接下来说说农民造反的问题。历代末季总有农民扯旗造反,造成此情况的原因无非两种,天灾和**。” “唔,这个我知道。天灾是没法子的,老天怎样折腾不管你帝王有德无德,大灾之年也不一定会生民变,瑞圣二年以来天灾不绝,因你主政推行善政,我的天下没出大乱子,岳城兄居功至伟,可见天灾再厉害还是能以善政缓解。故真正可虑者唯**,遍观史书,每逢季末总有昏暴之君、奸佞之臣、贪墨之吏以种种匪夷莫思的乱政、苛政横征暴敛、残民以逞,闹得天下事不可收拾,最终改朝换代了事。不过,岳城兄,我想听不是夫子们讲的那些俗套的东西,如果那些东西管用,怎会有改朝换代的事,所以你要说就说说新鲜见解。” “还是先分析原因再分析对策吧。”陶勋没理会瑞圣帝的牢骚,按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你分析得都对,末代景象多是如此,天灾**并行,又尤其以**的危害最大。我做过地方官,你也曾被困在乱民包围的城市里,同难民有过许多接触,应当知道其实我天朝的百姓真的是最能忍耐、最为驯良的一群人,只要能够勉强填肚子,任你官府压榨得再狠他们也不会轻易造反,只有在实在没活路的时候才会揭行竿而起。” “这些我是有亲身经历的。**的主要原因在君王、在朝廷、在地方官府身上。昏君、暴君、阉乱、党争、贪官、污吏,是朝廷从上至下都烂掉了,大厦不倒才怪,问题是你有没有法子防止本朝将来也出现这种情况?” 第二十五章 变法定策(上) 陶勋继续照着自己的思路说道:“自汉以降历朝莫不标榜以孝治天下,何者?儒学根本在于仁,仁者爱人也,是先从爱自己的父母做起,故世人以为孝于父母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任用这样的人做官能够保证朝廷官员的基本道德操守,不至于大批出现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正是此意。” “那么事实果真如此么?历数历朝历代大奸大恶之徒,遍查历代贪官污吏,其并不以为人至孝便为恶减一分,该贪的贪,该徇私的徇私,该因私恶而误国的照做不误,上至朝堂下至地方官吏莫不如是。” “我们在池屏的时候,你的前任知州张某事亲至孝,对百姓却横征暴敛、敲骨吸髓、坏事做尽,哪曾有半点慈悲心肠,池屏百姓恨之入骨要不然也不至于追随白莲教造反作乱。还有池屏守备千户胡敬天也有孝名,可惜是纯粹的大草包一个。我那年奉旨祭祖微服南下,暗中查访所经府县,所见所闻者地方官吏多类于池屏;成婚后就藩做亲王,藩地的官员忤逆不孝的鲜见,廉洁奉公的更加鲜见;做皇帝后这九年见多了朝廷大臣的嘴脸,若其孝也是私于亲,非亲于君父、黎民,朝廷上下真正做到以仁爱之心奉公任事者我一双手数得过来。” “祥之兄此见倒是忒悲观了些。”陶勋笑了笑,道:“朝廷上、地方上的官员里还是颇有人既孝亲也欲照书上的教诲做个清官、好官的,可惜一旦坐到那个位置便身不由己。譬如从朝廷各部堂到地方衙署于公务上都有成规旧例,彼此依托叠床架屋牵一发则动全身,朝廷科举选拔人才任用为官,他们从小攻读的限于四书五经等,上任后不懂实务,只能按照成规旧例办事,稍有逾矩必定举步艰难甚至遭到其他人的攻讦,待官做老了越发不敢动这套体系分毫,只得随波逐流。 说穿了,就是从朝廷到地方官府都已经形成陋规,你不拿别人会拿,你自己不拿别人反而视你为异类处处排挤你,这还是好的,倘若你自己不拿还要妨碍别人拿别人便视你为寇仇必欲除之才后快。前朝宰相某某一日问案,见某案久悬未决,大怒,召有司训斥后限其克期审结,次日宰相案头压一字笺曰‘钱三万,请勿问某案’,宰相怒撕之,再申饬有司,次日于案头复见字笺‘钱五万,请勿问某案’,再撕之,三饬有司,后日案头有字笺曰‘钱十万’,宰相叹曰‘钱十万已能通神’遂不复过问矣。” “这是钱能通神的典故。” “地方上官吏对上要奉承孝敬以搏进身之资,然其钱资何来?朝廷薪俸微薄仅能糊口,人情往来交谊贽敬、家中门面排场、亲威间的资助如何负担,致仕后身无余财如何生活?诸如此类原因,于是巧立名目横征暴敛,贪污受贿、索贿枉法遂为常态。” “本朝监察极严,用法亦极严,可以叫他们严查严办,大杀立威。” “太祖时每年杀掉的贪官数以百计,太祖将他们剥皮揎草置于衙门以儆后来,不过每年因贪墨被杀的官员依旧不见减少多少,祥之可曾思考过为何朝廷科举选拔的‘仁孝’之徒甘冒杀头危险对贪腐堕落前赴后继呢?” “是啊,为什么?” “因为朝廷对权力有监督,然权力本身没有监督。”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当知道,当年在池屏平乱的时候,如果我要向百姓征收杂税钱粮只需立个台面上说得过去的名目就可以收取,朝廷的监察只能对朝廷征收的税赋或者已经征收的钱粮去向作事后追查,并不能阻止官员乱征钱粮,待到查处的时节危害已经产生。何况监察的力量有限,天下大多数贪污犯法的官员没有遭到查办,所以人人皆有侥幸。”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朝廷的官制不能建立在官员的道德操守上,要从王法制度上限制官员做坏事着手。你有没有具体的办法?” “仍举西洋番国例,西番国百余数,立国六、七百年者近半。” “啊,这么长!” “呵,六、七百年在那儿只算年轻的,多的是立国千年以上者。” “真长啊,没想到西洋番鬼治国这么有本事。” “他们的治国之能说实话远不如天朝,但有几样的确值得一说。” “快说快说。” “西番立国最久者已经一千五百余年,其立国之策中有个原则妇孺皆知,叫做‘无代表权即不合法’。此国的前身是许多以城市主体的小邦国,后来联合成大帝国,故此每个小邦国出代表若干名聚于帝国首都组成议会,代表称为议员,议员由所属邦国的百姓投**选出,每四、五年重新选举一次。帝国凡决定重要事情,特别是征税,必须由议会的多数议员同意,否则各邦国百姓便认为帝国的决定不合法,是暴政,有权拒绝执行,甚至举兵反抗暴政。” “这还了得!”瑞圣帝又坐不住站起来:“君王威信何在且不说,万一要是有火烧眉毛的急事需要银子,国库一时拿不出来,而议会又不同意征钱粮,岂不坐视国家沉沦?” “的确有这种可能,可以每年预留一批备急钱粮解决。”陶勋无意同他争论,说道:“祥之有没有看到这种议会的好处?它固然有可能造成决策效率低下,但也能防止朝廷做出危害天下的错误决定,尤其是防止昏君暴君施行暴政。他们的议会制度不光实行于朝堂,地方邦国同样有议会,譬如每五户中选一名村议员,其上又有镇议员、市议员,邦议员,相应各级皆设议会,其权力范围与帝国议会略同,有的议员是百姓直接选举,所以能直接代表百姓,有的是由选出来的下级议员选举出来,叫做间接选举,也能间接代表百姓,议会控制征税权,地方官员想要乱征税费就非常非常困难了。少了官员的横征暴敛,激起民变的危险不也就大大降低了么?” “你如此一讲似乎的确有好处,只是假以时间做皇帝的处处掣肘终成傀儡摆设了吧。”瑞圣帝摆摆手:“你不是说有几个可借鉴的制度么,接着说。” “西番诸国还有一个制度,司法独立。”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朝廷有**官,地方有法官,所有的官司全部由法官审理判决,所有的王法皆由法官负责解释,地方官府不但不得干涉,有时地方官府的政令伤害百姓的利益,百姓可以到法官那里告状,法官判决官府违反王法,那么政令就要取消,官府要赔偿受害百姓的损失,官府长官也要受到处罚。” “唔,这个倒还不错,不过仍然有漏洞嘛,如果朝廷修改王法,还不是地方官府最后能赢。” “他们的王法不由君主制定,也不由朝廷制定,而由议会制定。” 瑞圣帝一下愣住,然后连呼:“厉害,厉害!西番做皇帝的、做官的处处受掣肘,大事皆由代表百姓的议会做决定,朝廷和地方官府施政犯错激起民变的可能性自然极小,难怪他们的国家能传承千年以上。” 陶勋喝口茶水,接下来说道:“先不说西番国的事了,继续说末季**。我发现每个朝代末季天下大乱的原因很多,有一个非常之重要,可说举足轻重。” “是什么?” “土地问题。” “你说的是土地兼并太厉害吧,前人备述至矣,本朝也有不少制度治理此痼疾,可惜收效甚微。” “每个在战乱后建立的新朝,因前朝战乱生灵涂炭,人口减少,无主土地、荒地大量出现,是人少地多的局面,因此可以从容分配土地,使天下百姓人人有田有地。我天朝百姓视土地为命根子,只要有土地就能安居乐业,于是每个朝代初期往往出现盛世。 然天下安定,没有战乱,人口数量增长的速度很快,而鼓励百姓新开垦荒地的速度远远不及,土地没有大幅增加,反而因买卖、兼并等等原因往少数人手上集中,遂出现地少人多的局面,这个时候农民可以租佃大户人家的田地过活,虽然缴租负担很重,尚能勉强糊口,所以天下仍不至于大乱。 到了后期,由于皇帝昏庸、大臣误国、地方贪污不法横行等**,农民负担大大增加,常一年种地所得十去其九,甚至反欠着东家的租粮,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可以卖儿卖女、吃草咽糠地过活下去。 可是,如果此时发生重大的天灾,譬如连续数年大旱大涝颗粒无收,又或者发生重大的变故,如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大举入侵,甚至这两件事情撞到一起同时发生时便会如何?” 第二十五章 变法定策(下) 瑞圣帝被问得变色道:“这便是天要亡国了。” “不是天要亡国,仍是**亡国。”陶勋分析道:“自古以来朝廷官员家的田地可以享受减免赋税的待遇,尤其本朝规定缙绅不当差不纳粮。天下土地兼并严重,十之**是被兼并到不当差纳粮的人手中,国家可征税赋的土地、人口逐年减少,在先帝手上已经出现每年征收上来的税赋呈现逐渐减少的趋势,从中央到地方的常平诸仓都快见底了。” “我是幸亏有你有管着天下,你倡行工商,大征工商税赋,朝廷收入年年看涨,你就是个财神爷。” “呵呵,祥之兄过奖,现在我的压力也很大,不知道有多少大小官员明里暗地向我打招呼,要求减免某某商行、商号、店铺、钱庄、工坊的税钱,哪一天顶不住了仍得照田赋一般缙绅免征,那时节又要陷入少钱少粮的困境。” “此诚可虑也。”瑞圣帝才展开的笑容瞬时变苦,着恼地道:“我就知道那些假仁假义的儒生攻击你没安好心,原来因你收他们的税银、断他们的财路,这群王八蛋,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欺世盗名、假仁假义、自私自利、枉顾国家,个个该杀!” “好了,你别打岔,听我继续分析完。”陶勋重新将话题拉回来:“当天灾、边祸同时发生的时候,朝廷要用兵、要赈灾就要大笔的钱粮,战事初期尚可想法支应,一旦未能速战速决变作长期战争,国库空虚无力支给就只能加征税赋,可是占田地多数的皇庄、王田、缙绅产业是免征的,这部分增加的税赋只好落在普通百姓身上,本来因战乱交税赋的人就减少了许多,如今更少,造成本来尚能勉强过活的百姓也不堪重负,逼得越来越多的人活不下去扯旗造反,于是朝廷又得扩大用兵,没钱只得再增加赋税。如此产出减少、消耗增大形成恶性循环,朝廷失去威信,地方官员更加没有节制,于是天下人心离散,想不改朝换代也不行。” “照你这么一分析,确实是**呐。”瑞圣帝直摇头。 “本朝太祖尚亲亲之义,大封子弟,皇亲遍于天下,不事生产,全由朝廷供养,每当皇子成年封王,就藩时都要赏赐大笔钱财,尤其是大量土地。太祖又规定皇室子弟只能吃朝廷给的俸禄,不准为官、做生意、务工挣钱养活自己,藩王到地方数代之后,子息繁衍,人丁增多,为了养活子孙后代就得经营置业,尤以置地为主,所用的手段就不论了,其结果是王庄越来越多。” “这事我就干过,当了皇帝后仍然在干,登基九年新添置的皇庄已经有几万顷了,我的儿子比你多,以后个个要封王就藩,我打算拿这些皇庄给他们。”瑞圣帝被说得脸色难看,不过倒也坦诚:“经你这么一分析,我以后不会再干了,利于一时,害于后世,其实是自己给自己挖坟坑,真到亡国的那天多少田地也都归了别人,我家的子孙恐怕都要被屠戮殆尽矣。” “可是我的祥之兄哪,你这番作为的原意是什么?” “亲亲之义呗。”瑞圣帝条件反射似地作答,接着悚然惊惕:“又是鬼扯的仁孝大道在作祟,亲于私,害于公。” “还有一种**也不可小觑,就是你的这句‘亲于私而害于公’,我朝大多数地方只知有家长,不知有王法,家法大于王法,私情重于公义。地方上的宗族势力且不去说,说说朝堂上的党争之害。科举选择任用的官员都要拜主考的官员为师,当官之后因为这层关系自然而然形成小团体,时间一久、团体一大就形成朋党,党争之害吾不复述,其中不是没有人不懂得它妨害国家,可天地君亲师,你不维护老师、维护朋党就是不仁不义,于是不得不违心做事。” “我明白了!”瑞圣帝已经在纸上录下大堆的记录,拍着字稿摆出一副奸笑的表情:“嘿嘿,你说的这些,字字句句皆是攻击圣人之学呀,你这是鼓动我对儒学开刀嘛。你怕做名教的罪人,所以想让我当出头鸟。” “呵呵呵,早在兖州初见和池屏共患难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祥之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可惜生在帝王家,只能做个无所事事的亲王,现在你做了皇帝,有改变天下的决心,又是你一再逼我,我才说真话的。你若不喜,将纸烧掉,以后你我君臣萧规曹随继续做太平君臣,休再管死后洪水滔天。” “哈哈哈,你别生气,我就是要你说真话,又怎会光听不动呢。”瑞圣帝笑嘻嘻地道:“你摆出一大堆问题,总得拿出解决的办法吧,我可是真的想做番大事业,给身后的子孙留下个千年万年的基业。” “真要我讲?万一以后你后悔了要清算我我该怎么办?” “快讲快讲,我给你发个毒誓让你安心。”瑞圣帝说罢真的立了个毒誓。 “呵呵,看在你真诚的份上我便真的讲了。”陶勋整整衣袍端正坐好,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怕不怕身后背骂名?” “不怕,死了两眼一闭腿一蹬,别人爱咋咋地。” “你怕不怕失去权力?”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是欲效法西番国度吧。”瑞圣帝毫不为忤地道:“做皇帝的权力太大负责也大,不是每个人都象太祖、太宗皇帝那样聪明睿智,也不是每个皇帝都勤政爱民,帝王家出不肖子孙的情况比百姓家要多得多,每逢改朝换代天家帝胄往往被杀个干净,我为子孙后代的性命计,只要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保住他们的财产,保住他们的声誉,就算做个木雕菩萨式的皇帝也行。” “你有这种决心,你的后代不要埋怨就好。” “有什么好埋怨的,有名有利只管享受还不用管事,唯一担心的就是万一别人篡位怎么办?” “天朝也不能照搬西番的制度,我们的国家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地域贫富差距惊人,而且外敌又那么强,只有保持一个推行政务高效迅速的集权的中央朝廷才能保证天朝强大不被人欺压、不会分裂。我们可以借鉴他们议会、朝廷、法官三方互相制衡而皇帝居其上不执权的方式,具体的方法须得不断试验,俗谓摸着石头过河是也。只要能够形成这种制度,尤其是在议会的牵制下,试问谁能有足够的声望将皇帝取而代之?” “对啊,如果人人都可以做主,谁也不服谁,自然难以篡位。”瑞圣帝高兴地催他:“你要变法打算怎么变?” “首先要确定立国之策,现在的儒学多尚空论而少实务,汉朝时代的确能够使帝国强盛,现时却不适应时事之变化,反阻碍工商业进步发展,国无工不强、无商不富,要想国家富强就必须取消儒学的独尊地位,重兴百家之学。” “废除它后以什么代替?国策乃立国之本,不能真搞百学齐用,会乱套的。” “以诚信取代仁孝,兴百学,首重工商。” “呵呵,你是奸商子弟,难怪对诚信和工商情有独钟。” “真正生意做大的商人是极重诚信的,生意往来必立契约,商人皆严格按照契约执行,钱物来往再繁钜也是一丝不苟不出差错,以诚信治天下,朝廷官府与百姓之间就要有契约精神,就象彼此订立好契约,朝廷不会乱来,百姓也恪守忠君爱国,以对国家、君主之忠信取代每个人建立于私爱之上的忠君,背信弃义者受到天下人的讨伐和唾弃,你认为哪一个更好?” “我不同你争辩,我反正是信任你的,你出主意,我照做。”瑞圣帝重新提起笔:“要废儒学独尊的地位可大不容易,天下的言论都被儒生们把持着,朝廷上下的官员都是儒家弟子,这帮人的嘴皮子、笔杆子比那杀人的钢刀还要厉害,鼓动天下舆情、制造乱民生事也是一把好手的。” “我有一策定可对付儒生扭转天下。” “是什么?” “科举!” “科举?” “正是。前朝以诗取士则天下文人莫不作诗,前朝以词取士则天下文人莫不作词,程朱之学在前朝本是歪理邪说信奉者寡,本朝科举只考此学,于是百年不到理学蔚成显学。以后朝廷科考不再以理学为唯一考题,将百学逐渐添加进去,不难使儒学地位渐渐丧失。” 瑞圣帝不无担忧地道:“话虽如此,做起来可不易,现在的百官都是考理学出身,各地官学、私学教授的亦全是理学,你说要改考题他们便如丧考妣,朝廷、地方各职司衙门的位置都由学理学儒士把持,就算勉强推行恐怕也要大打折扣。” 第二十六章 长久之计(上) 陶勋笑道:“当然不能只简单地强行推行,还得数策并行。” “哪几策?” “其一曰兴官学,规定各地方官府每一个村必须办一所官学,朝廷颁圣旨规定凡六龄以上童子不论男女一律免费入官学,不准以任何理由不送子女入学,这种官学教授的课本不是程朱的理学,而是百工百技、医学算术等实用之新学。” “嗯,好是好,如此一来自可改变后代的看法,咱们的变法将来便有牢固的基础,只可惜办这么多学校的花销不是小数,朝廷只怕负担不起。唔,若是钱不够我可以出内帑填补,就不知道够不够……”瑞圣帝皱着眉头说了几句,又想到一个问题:“为何要女子也入学?” “儒学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无智则易牧,官府容易管束他们,事实固然如此,然则民智未启则民无主见而易盲从,被人一蛊惑就会出乱子,而三权分立的制度必须百姓个个有知识、知善恶、能辨理方得成功,还有契约精神,不是知书达礼的人如何能遵守?至于女子入学其理略同,且更有一好处,人心逐利,谁给好处就听谁的,皇家给女子入学的权利,他们就会记着皇家的好处,将来搞地方选举的时候可以放宽女子投票,如此一来乱臣贼子想通过议会选举对皇室不利就不可能了。” “听你一说倒也有理。除此策之外还有吗?” “其二曰开副考。” “什么叫做开副考?” “科举每三年一次,我们可以将之称为正考,没有正考的年份则由朝廷举行副考,考试的题目全是新学,而且考卷评分,凡达到某个分数以上者皆录用为官而不象正科那样限制录取人数。” “录用这么多人,朝廷可没有那么多官职,若设闲职岂不蹈前朝冗官冗费之覆辙哉?” “所以要用到第三策,叫做改职官,也叫做掺沙子。” “怎么样掺沙子?”瑞圣帝一下子来了兴趣。 “朝廷的职官的确很少,看似官府机构规模不大,实则在职官之外还有更为庞大的群体,即文武小吏,他们不算正式的职官,但在各级官府衙署里真正的事务其实是则这些不起眼的小吏把持的,衙门里的陋规常例多是因这些人而生。他们有的是动笔杆子的无赖子,有的根本就是地痞无赖,借着朝廷、官府的名义肆意欺压百姓良善,朝廷的名声、官府的名声倒有大半被他们败坏。所以朝廷可以将这些小吏的职司全部改为正式的职官,凡是通过副考录取的便可任以此职。” “妙呀,既将官府衙门的无赖小人赶走,又将从朝廷部堂到地方衙署的实际事务把持到新学学子的手上,如此一来儒学的文人们便成了没牙的老虎。” “还有一策亦必须并行。” “何策?” “抄家灭门!” “咝!”瑞圣帝倒抽一口凉气:“果然不愧是亭渊的风格,在池屏时你杀伐便重,如今又是冷气森森。说吧,如何抄家灭门?” “非是我杀气重,本朝太祖、太宗的刀子更厉害呢。”陶勋先自辩一句,接着解释道:“废儒学的同时也须得取消缙绅不当差不纳粮的陋规,对于诽谤新政、不从新政者一律寻找罪状抄家,一个字,杀!如今的儒生可不比前朝时的文人有骨气,只要朝廷刀子快,有骨气的都被杀掉,没骨气的自然顺从朝廷。” “嗯,有道理,这种事容易担骂名,你和我不能沾,我可以先大量起用势利之徒做执行官,待他们将反对新政的人杀光,我便将这批势利之徒杀个精光以平民愤。呵呵,我终于理解当年的曌女皇为何要重用酷吏了。”瑞圣帝笑得异常奸诈、异常开心:“还有你的抄家之策非常妙,国库没钱、常平诸仓没粮,而大户人家不当差不纳粮多年积蓄甚丰,杀掉他们的人,抄掉他们的家,国库、仓廪自然充实,这样来钱来得快,你在池屏平乱时就用过此策。” 看到皇帝如此模样陶勋不禁哑然失笑,这位瑞圣帝在他们的潜移默化感染之下早变成逐利之徒,百官群臣群起攻讦于他,有部分原因正是因为他对皇帝的影响力太大,阻住了别人搏取圣宠之路。 “祥之,变法之策还有一条很重要。” “是什么?” “封藩海外。”陶勋解释道:“皇亲国戚的分封还是必要的,不过不能在国内分封,而是将海外之地封与诸皇子,海外广大,有数倍于我中华的疆土。我听说乘船入东海往东行数月可至一块大陆,其地数倍于天朝。昔殷纣遣大军征东夷,国内空虚,武王乘机伐纣,焚纣于鹿台,殷之东征大军闻讯后不愿臣服于新朝,遂放船下海直济新大陆,故新大陆之上的土著实乃我天朝之遗民。 你可以将皇子甚至是其他亲藩徒封于新大陆,允其在天朝招募部分兵勇、工匠赴国,让他们在海外征战打下江山,更使化外故民重归王化,允许这些新封的藩国自成一体,只要以天朝为宗每年朝贡即可,还有南洋、西洋皆有类似的大陆也可如此办理。以后满天下凡是有人的地方皆是我天朝的亲藩,岂不快哉!” “可是可以,我还可以将反对新政的老夫子统统遣送到分封的皇子那儿,让他们到海外闹腾去。可是皇子毕竟是我的骨肉,亲情难舍呀。” “好男儿志在四方,守在国内,你又要变法推行新政,皇亲国戚的日子只会更加清闲,时日一久必生事端,无端地损坏皇家的声誉。而且建藩海外,拥兵自重甚至称帝也无不可,万一天朝有变百姓废黜皇室,外藩正好举兵杀回来勤王,如此天下仍是你家的。” “有点道理,那我先考虑考虑吧。你继续说。” “变法新政还得废除贱民一类的人身不平等的制度,不但不再按士农工商划分等级,还要暗中抬高工、商的地位……” …… “要放松户籍管理,允许人员有限的流动,如此工商才能兴盛……” …… “改革军制,倡导尚武,鼓励军功……” …… “废除阉寺制度……” …… “允许组建朋党,让他们提出施政纲领和治国之策,由议会作出选择,每四、五年持政之党重新选举一次……” …… “各地发展不平衡,因此新政的推行不能一刀切,须得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分步骤推行……” …… “废除禁海令,大兴海外贸易……” …… “向越南等南洋藩国大举购粮,以防国内因兴工商而使粮食减产……” …… “与西番诸国贸易之外,还要重金礼聘他们的学者前来传授知识……” …… “要崇尚格物致知之学,特别是要奖掖改进农具、火器、机械的工匠……” …… “天下遍筑驰道,要做到无一村不通道路……” …… “推行火耗归公,大幅提高官员的薪俸……” …… “废文言,行白话,使百姓人人能读懂朝廷的政令文书……” …… 君臣两人说得起劲,不知不觉夜已深,殿外侍候的太监已经十几次在外请示用膳,甚至太后那边也遣人来问,瑞圣帝不得不暂时停下,吩咐外面传膳进来,用过饭后继续商讨。 用过膳后,瑞圣帝再次将人遣开,笑嘻嘻地对陶勋道:“岳城,你的这些变法之策我可以一条条丝毫不加改变地颁布执行,但是若想变法最终成功,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前朝变法的事太多了,可是鲜有成功者,基本上是人亡政息,盖因变法牵动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反对的声音大,阻力更大,往往支持变法的皇帝一驾崩,继任者就会在君臣的一致颂扬声中将新政全部废除。你今年进五十,我也四十三岁,自古帝王除去传说中的那几位,能活到八十岁的只有一个,也就是说以八十岁计算我最多还能执政三十七年,而我估计我们的新政要想达到不会反覆的地步至少需要以新学培养三代人,也就是至少还得五、六十年。我也不贪心,古来帝王登基有天下没有满六十年的,你让我做足六十年的皇帝,咱们的新政就有五十一年的保证,相信自那以后天朝推行的新政就成为不可逆转的大势。” 陶勋的脸一下子苦起来:“祥之,人之寿数乃上天所定,岂人力可御哉?” “我不管,你就得想法办做到,总不能你我去世后新政全盘废止,新政半途而废好说,你我只怕还要被人编排在青史上留下千古恶名,难道你甘心?” 陶勋正待反驳,心中听见一个久别的熟悉声音响起:“答应他!” [] 第二十六章 长久之计(下) ps:昨天努力了一天都不能登录起点,害我坏掉了每天都更新的传统。今天两更补上。 ※※※※※※ 回来啦! 陶勋按下心中的激动,郑重其事地道:“陛下一定能长命百岁,成为有信史以来第一位即位满一甲子的皇帝。” 瑞圣帝本来是没抱太大幻想的,所以一时反而愣住,继而追问:“真的?” “真的。” 瑞圣帝一阵狂喜,开心得手脚都有些哆嗦,过来扯着陶勋的袍袖道:“过两天我就将我所有不满六岁的儿子、孙子全部交给你教导,以后新出生的皇子皇孙都是你的学生。” “为什么?” “我的儿子中年长的已经成年,他们从小受的是儒学教育,脑子里全是仁义道德一类的东西,将来若由他们掌权,我们的变法多半要半途而废,六岁以下的蒙童是张白纸,让他们做你的学生,从小就接受新学教育,长大后就是新政的拥护者,以后我们都不在了,他们凭着这点香火情也一定能善待你的后人,咱们两家才能长久相安下去。何况你许我做足六十年皇帝,到那时我已经九十四岁,我这几个年长的儿子都是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我能活那么久,他们未必能够,待做足一甲子的皇帝后,我从你的学生当中挑选一位德才兼备、奉信新学的皇孙传与皇位,如此何患变法新政后继无人呢。” 陶勋有些感动,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位瑞圣帝聪明、远见、胸有度量还十分重感情,真是个异类,的确值得他尽心尽力辅佐。 京城陶勋府宅。 陶勋现在在京城的府宅由瑞圣帝赏赐,原本要赐占地三十余亩的宅地,他坚辞不受,换成五亩余的宅子加上皇帝下明旨颁赐才勉强接受,因为当年的“道人宰相”名声他喜欢,瑞圣帝不喜欢,认为大丢朝廷的颜面。 占地五亩多的宅地也不小了,几进几出、房间数十,加上赏赐的僮仆,服务于陶府的人数有三、四十人。 夏池和秋紫做完一天的活计返回后宅的房间,穿过小月门的时候迎面看到一男一女十分亲切眼熟,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插身而过,肩头忽然被人拍拍,回过头看,不由得大喜过望。 “师父、师娘,你们回来啦!” 陶勋和丁柔进宅院后催动法术护身,不必隐去身影,也不必变化相貌,每一个看见他俩的人只感觉十分亲切熟悉,打过招呼后就不记得,连有道行基础的夏池和秋紫也不例外。 “怎么只有你们俩在这儿,其他人去了哪儿?” “回禀师父,师叔怕老家有失,三年前将其他人分别遣往景云府、潭州府和秋垣县。” “哦,具体如何安排的?” “蒯夫子、袁大叔回景云府,欧师兄、令狐爷爷去潭州府,杜师兄去秋垣县太平寨。” “孙管家和你们的大师姐呢?” “一直还没有回来。” 陶勋和脸色有些难看,自当年在厌火岛一别已经七年,孙思正和董思焉仍然没有从海外返回,难道遇意外了? 秋紫乖觉,向着丁柔问道:“师娘怎么看上去气色不太好?” “我无妨,谢谢你的孝心。”丁柔的气色的确不大好,挤出个笑容道:“你就是秋紫,你师父匆匆收录下你们没来得及传法授道,这几年辛苦你们了。” 秋紫忙道:“不敢不敢,应该的。” 丁柔的气色的确不大好,那年厌火殿大战之后,她被紫霞仙子半挟持着返回朱雀岛,结果临近上岛前突然遇到意外,竟是那梵天老祖的一缕神识没有被陶勋完全击灭,逃过一丝神不知鬼不觉地附着到她身上,因朱雀岛正在启动举岛飞升天界的大动作,梵天老祖知道瞒不过上天法则之力便打算控制丁柔为人质远逃,可惜他忘记了丁柔当年有过被天魔王附身六年的惨痛经历,天地间论控制人的心神没有能超过域外天魔的,何况是天魔王,这方面他差得太远,于是被应激而动的丁柔死死抗拒于外。随后在紫霞仙子和阵阵天雷合力之下,梵天老祖的神魂残识终被彻底消灭,在这个过程中丁柔受伤不轻,后来她随同朱雀岛去到第一界太皇黄曾天住了八年,在天界的环境下仍一直没能将身体修养好。 另一边,夏池在问陶勋:“师父,您从东海回来的吗?” “不是,另外一个地方,暂时不能说。”陶勋对徒弟没打算隐瞒,不过去天界的事实在不能随便讲,“你们带路,去你们的房间,岳城明天才能回府,同他们会过面后我便带你们回景云府,六年来辛苦你们,是时候履行当年的承诺给你们正式传授道法仙术。” 师徒四人一块儿走到后院,高墙外黑暗中忽然风声响动,十几道强弩劲矢般的细小黑影从不同方位差不多不分先后地射到。 夏池和秋紫的身体条件反射似地动了下,终究忍住没有动手,袭来之物掠到离他俩半尺的位置停住,并褪去外层掩饰形迹的黑光。 是十一道飞剑灵符。 陶勋眉头微皱:“你们动用法术与人结仇了?” 夏池苦笑道:“徒儿和阿紫按照您的吩咐再没有动用过任何法术,寻到京城后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师叔府内,从不踏出大门半步,师叔可以证实。” 秋紫接着解释道:“三年前府上办宴会,人手不够,徒儿和二师兄帮着到大门迎宾,不知怎地被人看穿了原形。他们不敢闯进府胡闹,便常常半夜里用小法术来袭扰我们,大约是想激怒我们自己跑出去他们才好下手吧。” 夏池补充:“因为外面有人堵着,所以师叔才没有委派我们办差,只让我们保护好内宅的安全。” 陶勋抬手轻轻扇了几扇,面前的飞剑纸符散作一篷飞灰落下。 丁柔在旁轻声道:“才不过十年,仙道势力重又返回京城为祟。但这几人胆子不小,向陶府下手骚扰。” “仙道界大乱,天下也即将有大变,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人跳出来胡闹。这几个放剑符的人的确是道行不高,胆子不小。” “若非我们赴海外之前你单人匹马灭掉剑玄宗震慑天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找上门来喊打喊杀。” “可惜我们一去十年杳无音讯,大约天下间都以为我陶勋死在海外了吧。”陶勋目光炯炯地看向外墙:“外面的十余人倒有一半是别人的耳目,如此试探府内的反应就是想知道我们回来没回来。” “要不要出去亮个相?” “不必了,犯不着对这些小鱼小虾动手,过些天府外自然会变得清净。”陶勋转身道:“别理他们,到屋里夏池和秋紫将这些年修仙界的事情说一说。” 次日午后,陶勋的分身陶岳城方从皇城回家,陶勋和丁柔已经在书房等候他们多时。 九年多未见,再会陶勋和丁柔相貌依旧,他们的分身则显得苍老许多,四人一番唏嘘叙旧。 “兄长九年音讯全无,最近一次得到你的消息是五年多前你新收的徒弟夏池和秋紫找上门,这俩孩子从闽地摸到京城,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头,他们说你重返东海深处。”陶岳城问道:“你的海外之行还顺利吗?是从哪座仙岛回来的,可在《山海经》上有记载?” “去了个神奇的地方,从那儿回来便直接寻到你这儿。”陶勋答得简略。 “也不先回去看看爹娘,如此急切可是有要事?”陶岳城话中带责备,更带着吃惊。 “这个世界即将有场大变,牵涉无数生灵,所以我回来先找你,原想嘱咐你一番,不过听见你在皇宫同祥之的奏对后便已经放心,不需要了。”陶勋的衣袖从桌面拂过,留下一只小玉瓶和两枚玉符:“海外的时候思焉得到三枚赤果,当时用掉两枚,我用剩下的一枚炼成丹些药给你嫂子疗伤,此瓶中装的是从丹药上刮下来的一点粉末,你拿去给祥之服下,以丹药的药力只要不是被人直接砍掉脑袋活到一百岁不成问题。玉符是护身符,一并给他。” 陶岳城拿起一枚玉符在眼前仔细看,此符制成十分精致的莲花形状,随口问道:“有没有需要特别嘱咐之处?” “直接交给他,什么话都不要讲。” “他知道护身符的用法?” “就象这般使用。”陶勋伸手抓着岳城拿玉符的手往胸口一推。 玉符沾到岳城的衣襟一闪不见,稍稍拉开领口,在锁骨处出现一个极淡的三朵莲花的印记,恍如胎记一般。 “这……”岳城对陶勋的突然举动有些吃惊。 “变法伤害许多人的利益最遭记恨,你们君臣往后必然经常遭遇刺杀,尤其你势必成众矢之的,祥之的护卫森严尚好一点,这枚留给你,保有有用之躯不要让新政半途而废。” “多谢兄长!”陶岳城有些感动,将玉瓶和玉符都收起,又道:“能不能给无极孩儿一枚护身符?” [] 第二十七章 池畔蝶舞(上) 无极就是苏无极,陶勋所收的义子,也是当年幽冥界的蒙城隍转世之身。 陶勋没有急于回答,问道:“无极于变法可有重大干系?” 陶岳城解释道:“上次得你允许之后我将太平门改组为布衣阁,让无极做了首脑,专门负责同江湖人士打交道,处置贪官污吏和**巨寇一类的危险事务皆由他经办,他常年在外面奔波,随时随地都处在危险当中。我们的变法当中必定有不少阴私事须得他去做,背黑锅、背骂名的是他,时刻面对不测之祸是他,我不能给他流芳百世的名声至少须替他争取太平终老的机会。” 陶勋点点头一时未置可否,神色间显示正在权衡当中。 隐岳城怫然不悦,道:“兄长一去海外十年,回来时不先回家看望爹爹和母亲大人,却跑到京城来操心天下事,无极是你收下的孩儿,这么多年来替我们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大事,天天冒着身死命丧的危险,你却舍不得举手之劳赐给他保命之物。我知道你的仙家宝贝不能轻易赠与凡人,不然大冒天谴的危险,我觉得你越来越高高在上,越来越象个仙人,越来越无情。” “无情?我若无情何苦回来。”陶勋苦笑一句,没有解释,当场施法新制出一片保命玉符递与岳城:“给无极孩儿吧,是我欠他上辈子的。” 陶岳城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分,叹口气道:“唉,我说得过火请兄长勿在意,实因这些年无极替我担了许多骂名,你是仙人,还是威名赫赫震慑天下的大神通者,唯你有能力保证他的安全,我不为自己求你什么,甚至不替爹娘、妻儿求你什么,也只有替无极求你,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好了,不说这个。”陶勋顾左右而言他:“你和祥之的变法我只能支持到这种地步,能否成功、最后能到哪一步便尽人事听天命吧。我全程听了你们的变法奏对,有四条意见需提醒你。” “请兄长赐告。” “天下至道有阴有阳,但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阳即阴、非友即敌,而是阳中有阴、阴中有阳,所以变法若想取得最大的效果和最终持久地实行下去,你和祥之就必须懂得妥协的道理,不能如前朝变法般失之刚硬,对于反对派不能一味地打压甚至派遣无极孩儿除掉对方,也得听取他们的意见改进变法之策,舍直取迂未尝不可。” “第二条呢?” “你们须将目光放得长远些,计划定得长久些,以百年为计,得有耐心,一切以民心为向导,不要失之操切而使得民心丧失。” 陶岳城连连点头:“我明白兄长之意,既可顺从民心,也可引导民心。” “第三条么,我天朝上下五千多年,很多传统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可改变,但也不是不可以改变,所以你和祥之一定要特别重视办学和传道,譬如你和祥之可以在京城大办学院亲自授讲新学,教出来的学生以名利诱之到各州县办学散布新学,人需读书识字方能知礼义、辨是非,潜移默化地改变天下人的观念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变法阻力。” “就怕经费不够。” “所需的钱从金庐真人所留玉盒中的几千万两黄金中支取。” “呵呵,如此一来便无忧矣,还能刺激造纸、印书等等相关行业的发展,一举两得。”陶岳城拍掌称赞,“那么第四条呢?” “海纳百川、兼容并蓄。”陶勋强调:“不光是要能容纳反对意见,更重要的是在变法的过程中不能排斥新的东西,你所进的学习西番学问之策就很好,但还是不够,从古至今时代总在变化,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你们现在确立的变法之策能行于一时未必可行于一世,天朝许多东西现在领先于天下,不等于未来能一直领先下去,不要盲目自高自大,当然也不能自卑。” “嗯,兄长之言振聋发聩,弟记下了。” “咳,你们自己有什么要求吗?我这一趟可能是最后一次进京城,亦再不会过问凡人世界的事情。” “这么急?”岳城有些吃惊:“将来我们会再见面吗?” “随缘吧。”陶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担的担子不比你和祥之为轻,越少涉足凡人的世界凡人的世界才越安全哪。” “兄长……”陶岳城意识到了什么,热泪涌出,顿时哽咽起来。 兄弟、妯娌四人洒泪而别。 陶勋和丁柔带上夏池和秋紫离开京城直飞景云府老家。 二十年未回来,老家的样貌仍然如故,景园的景物还是那么怡人,陶骥已经不再管商行的事,每天同妻子易含雨在园子里侍弄花草,含饴弄孙。 王思仁和蒯月朋住在景园里日夜保卫一家人安全,陶勋的突然到来令他们大感意外,亦兴奋异常,时下天道紊乱,修仙者满天下争斗互相残杀,陶勋出海前消灭剑玄宗立下的威名、凶名就是他们这些门人保命的最大保障,然而十年未闻音讯,对他们觊觎窥探、磨刀霍霍者不知有多少,他们未尝没有提心吊胆,如今陶勋回来,他们可以再度挺直腰板。 陶勋先和丁柔一块儿隐身到园中给父母叩头,暗中祝祷一番退出来,找王思仁和蒯月朋仔细打听十年来中土修仙界的事情,因夏池和秋紫因被变相錮在京城府内,对外面修仙界的事知道得不多,还是这两人更熟悉一些。 情况其实也没太多的意外,十三大超等门派仙山妙境崩坏的消息没能捂多久,天下尽知,原来的修仙界制衡体系立即崩溃,各门各派之间积累一万两千多年的恩怨也到了一并算帐的时候,因此大战四起,越是原来高高在上的门派越是遭到猛烈的攻击,正邪之间也不再泾渭分明,只要有利益昨天的世仇今天就可以联合在一起攻击共同的敌人。 十三大超等门派中,唯有峨嵋派和通天教还保留了极小的一部分山门,山门内又有神秘的绝大神通者坐镇,故而保存了一部分元气,其他的十一个超等门派在大战当中个个元气大伤,基本上被打残。不出陶勋所料的是,伴随着这一切发生的还有昧谷图的传说重新流传于世,通天创世的传说也从各门各派的记忆深处被发掘出来并越炒越热。 陶勋听过后没什么表示,只安排王、蒯两人继续闭门不出、修身养性。 在家里盘桓了两天,夫妻二人起身前往潭州府拜望岳父岳母,回来时将欧野明也给带上,到景园汇合后,陶勋带妻子以及夏、秋、王、蒯离开了家园。在京城的时候他已经同分身岳城讲好,家中的安全今后一律由凡人负责,苏无极已经安排了人手来接替。 陶勋领着他们直奔孤云山,在经历过上三天之行并且开启混元妙法的法诀后,他已经恢复了同山底下的洞府的联系,随时可以进去。 此洞府经历特殊,有他自玉清天来回来的混沌气息作掩护,天地间唯有他本人或者玉清天的金仙才能找得着,那梵天老祖再本领通天也不能找到此府,故而此地是他和妻子长期隐居以及临时安置门人、弟子的最佳地点。 将洞府一番简单的布置后,陶勋独自离府,这一次丁柔没有再坚持非跟他一起走不可,也没再说什么死也要在一起之类的话。经历过海外之行,经历过在天界的七、八年时间,经历过神奇地同丈夫在天界重逢并一同返回凡界,她已经悄然发生些变化,以往的那种不安全感最终打消,同时她更明白:重返天界不是因为她或者他特殊,而是因为他们背负了某个重大的使命,既然自己无力帮上他的忙,那么至少不要成为他的累赘吧。 陶勋出洞府后第一个目的地是秋垣县的藜龙山太平寨旧址。 他已经得知,自三年以前通灵玉坠的通讯系统就偶尔受到干扰,通灵玉坠系统严格地说在这个世界即将大变的时刻应该撤销,然而这套系统担负了太重大的使命,家里两个商行的生意、布衣阁对天下的监视依赖这套系统,更重要的是将来的变法也将特别倚重它,因此不能有失。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地,恰在此时杜希言收到莫宁的传讯,莫宁同好友避居在藜龙山附近,邀他前去聚会。陶岳城顺水推舟派遣杜希言应约而去,以就近监视,防止意外。 陶勋先去道缘仙府见玲珑。 玲珑从府里出来,看见他后兴高采烈地道:“你呀终于舍得来看我啦。咦,你老婆呢?嘻嘻嘻,你好大的胆子,敢瞒着她来见我,不怕她有味么?呵呵,不过我喜欢。” 第二十七章 池畔蝶舞(下) 玲珑展颜一笑,天地亦为之黯淡无光。 陶勋结识的美人不少,丁柔清丽绝俗带着分孤傲独立的清冷,褚小蝶艳丽之美如同春风拂面,紫霞仙子气质之高贵更胜美丽,董思焉的绝世之美使人目眩神迷,而单纯从美的角度看玲珑胜过她们全部,不单只生得美艳无双,更是天生娇娆妩媚、风华绝代。 他生起一股怜惜,难道放任如此的美好陷入危险当中么? “小狐狸,仔细算算你渡过飞升天劫避居此地已近三十载,是该飞升天界去了,这儿不是你长久留栈的地方。” 玲珑撅起嘴不快地道:“你这人呀,怎么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第一句话就要赶我走,天界,天界,天界有什么好!” “天界很大,有数不清的新鲜物什,你不是爱玩么,你在那里玩一辈子都不会厌倦。” 玲珑沉着脸,瞪大眼睛看着他,冒出一句:“那里有你么?” “没有。” 玲珑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要不我去天界,你到天界来找我。” 陶勋几乎就要答应她,可他毕竟是陶勋,当一个绝美的女子软语相求的时候别人或许无法忍心拒绝,而他却能够:“我现在在凡界有事走不开,将来去天界时不知道将去到哪一界,就算碰巧在同一界这辈子未必再遇得上了。” “留在这一界至少还能再见你,哪怕三十年来只见过两次面,终究留下了一个念想。”玲珑语气坚定地做出总结:“所以,我不去天界。” “以你的修为刻意压制境界不飞升迟早惹祸上身。” “大不了挨天劫雷劈,上回你替我挡的,以后不用你费神,生也好死也好都是我自找。” “唉。”陶勋叹了口气,温言劝道:“凡界马上就要有大变,所有飞升期的修仙者都不能留在此界,你今天不走,明天还要是走的,由不得你。更何况我听说通灵玉坠近几年曾经受到过干扰,我的仇敌应当已经在追查这条线索,你纵然是飞升期的准仙人也难自保,对头的实力实在强得可怕。” “你说的我知道,以前我以为我就是凡界唯一一个渡过天劫后强留不走的人,十年前天下大变开启,我在仙府里演算天机术数,无意当中触碰到几股强大的力量,这才发现原来留在这一界的强过我的人还有很多,尤其当中有一股力量异常强大,或许就是那一次我被他察觉,后来就发生了通灵玉坠讯号受到干扰的事情,必是那人在试探无疑。” “那人是个疯子,你不是他对手,乘还来得及赶紧飞升天界吧。” “不走,不走,大不了一死,那样至少你会记得我吧。” 陶勋一时拿她没办法,想一想凡界即将有大变,当桑山被打开、创世之渊重新开启、法则与本源物质开始改造的时候,走与不走由不得她做决定,故而便不再勉强,只劝道:“既然如此我不多说,道缘仙府可能已经暴露,我看你仍然没有将仙府的防御大阵元府玉璧补完,听我的劝赶紧动手。” “我就是不修补它,让你替我担心着。” “你,”陶勋哭笑不得,掏出一只葫芦:“你拿此物防身。” 玲珑仔细地打量着它并不接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葫芦里蕴养着我的一件得意仙兵分光宝剑,若果有天仙辈来这儿找麻烦,你祭它放剑应当可以抵挡一阵,宝剑飞出我即可得知,会立即来援你。” 玲珑惊喜地道:“这算不算你送我的……那什么……礼物?” “不是,先借你防身,时候一到我须收回,不久后大战时须得用它。” 玲珑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几转,直起身,背过手,带着勾魂摄魄、颠倒众生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回答:“我,不,要!” “小狐狸你………” 她打断他:“道缘仙府我会替你看好,有别的事没有?没有我可走啦。”说完后自顾自地转身往回飞,飞出一段后身影一晃不见。 陶勋叹叹气、摇摇头,转身飞走。 他飞走之后,玲珑的身影在原地重新显现出来,痴痴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这个死人,真就这么走了,难道不知道当我转身的时候心里多么希望你叫住我么。” 杜希言同莫宁、龚苟这对油盐坛子以及他们邀来的六名有名的散仙在藜龙山以西百里外的深山当中结庐隐居,每日或炼气行功,或采药炼丹,或谈玄论道,或印证仙法,远离喧嚣尘世,日子过得也还逍遥。 实际上修仙界大乱,谁能真正逍遥于世外,只不过这八名散仙都是道行了得之辈,聚在一起是股不小的势力,寻常的人不敢来犯,势力更大者一时顾不上。 他们都知道实际的情况,聚集而居抱成一团固然实力增强,同时也给别人一锅端掉的机会,所以对住地防卫颇下功夫,各施平生得意之学布置起防护阵法,严密得连蚊子都飞不进去。 再严密的防护终是相对而言,陶勋轻松地绕开防卫,直接出现在杜希言面前。 “叔父,您回来啦!”正在打坐被惊起的杜希言看清陶勋后惊喜万分:“我去叫莫前辈他们过来。” “不必惊动他们。”陶勋阻住希言:“我马上要走,特地来看看你。你同莫前辈他们住过几年,他们对天下事知道得比较多,你且拣紧要的说来听听。” 杜希言忙将离京后从莫宁等人处听来的消息细细道来,无非就是些修仙门派间仇杀的事情,再有就是昧谷图残片、通天之谋一类的消息。 陶勋听得仔细,末了发现希言说话期期艾艾便问他:“你支支吾吾可是有事要对我讲?” 杜希言鼓起勇气道:“叔父,我想求您件事。” “何事?” “让我做您的徒弟吧,我想跟随您学道。” “为什么?难道现在不是跟随我学道么?” “那不一样,我名义上终究是别人的徒弟,可是我想做您的正式弟子。” “不行,”陶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夏池、秋紫以异类之身都能做您的徒弟,为什么我不行?” 陶勋其实有点意动的,希言的仙途命运改变是丁柔造成的,怎样弥补都不为过,但是一想到峨嵋派替他批的命,只能道:“你不能拜现世之人为师,否则性命不保。” 杜希言不肯放弃:“您神通通天改命易运应当不难。” “便果真神通通天也不能逆天,更何况乎通天二字我万万沾不上边。”陶勋看到他失望的模样心中不忍,取出两物:“好了,你已是三十多岁的大人,不要作孩童之态。你师父金庐真人平生最得意的两件宝物,玉盒正式授与你,绞云罗打算给你师兄,但现在你在外做事,便先给你防身吧。” 杜希言只得收下。 陶勋将葫芦拿出:“葫芦里装着我的分光宝剑,你就近监视藜龙山道缘仙府,如果发生变故立即执此宝往援,应当能拖上一阵子,我会立即赶来的。” 交待好一切后,陶勋悄然离开径直往西飞到峨嵋山。一路上凡是深山老林灵气充沛之地基本上留下斑斑焦痕,那是修仙者混战留下的残破景象,峨嵋派仙云山同样呈现萧索景象。 仙云山仙境纵横数千里、四百余六山的恢宏景象不复存在,只剩下数百里、三十六峰,许多山体尚留有大战后的深深印痕。好在经过改造的护山大阵倒也坚固,陶勋观察一阵认为,如果即使自己不计后果地尽展所能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打破。悄悄地发出讯号之后,护山大阵某一角悄然打开一线,他乘隙而入直接出现在仙云山的核心空间。 袁老祖一看见他便道:“紫极天尊已经来过同我说了。” 陶勋将从长眉祖师处拿到的信物给他看。 “你果然就是天厄子。”袁老祖伤感地抚着信物道:“我同长眉老主人共同生活了十二万年,在他心里永远不及只同他生活三年的幸儿。” 陶勋陪着他唏嘘几句。 袁老祖又道:“我随时可以抛下这儿的一切飞升天界,到天界之后能不能同长眉老主人重逢?” 陶勋摇头道:“仙界有仙界的规矩,如果不是刻意安排不可能重逢。” 袁老祖似乎早知如此没再说什么,提起另外一事:“这些年峨嵋派遭到几乎整个修仙界的围攻,弟子战殁者甚众,伤残者不可计数。小蝶儿前两年受重伤,勉强保住性命,她怕占用仙云山的资源不肯医治复原,白眉安排她住在玉髓池边,你去看看她吧。” 祖庭山玉髓池畔,一袭亮丽红衫的红褚小蝶左手执剑翩翩起舞,只用单手、单足,但一套剑法施展得行云流水,红色的身影恰如一只空中飞舞的美丽蝴蝶,远远看去就连池畔的花草也因她而生出动人的情致。 第二十八章 难承之轻(上) 其实仔细看过去便能发现异常,褚小蝶将长发垂下盖住右半边脸庞,飘飘红裳的右半边显得空荡荡,若是翻开她的头发便能看到,原来艳丽绝世的面孔变得异常恐怖。她的整个右眼眶被砸成大洞,里面一团焦黑,右半脸的完全变形,十数处露出森森白骨,玄黑或焦黄的皮肉在骨茬之间胡乱地翻卷生长,半边的嘴唇和牙齿不见,显口中半边鲜红的舌头;右半衣裳下,她右半边身体惨状更胜于脸部,右臂、右腿萎缩得如同鸡爪般,又干、又黑、又短,丑陋异常。 褚小蝶专心舞剑,虽只一手一足,舞姿依旧美妙,在迎风飘飞的裳裙长袖映衬之下她的美丽没有丝毫褪减。她所舞的是峨嵋派的一套基础剑术,全套下来两百多个招式,舞到最后她借着身体姿势挥剑从右至左扫开,只待身体转过来就是收剑式,整套剑法便全部练完。 这一剑使到一半,她的身体生生停住,保持着挥剑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 “为什么不舞完它?”陶勋负手而立的身影在她的左侧渐渐显现。 “不为什么。”褚小蝶的声音很轻,很模糊,语气出奇的决绝。 陶勋不再问什么,两人相隔不到一丈,保持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姿势谁也没有动,谁也不说话。 又过了许久……… “我走了,你……保重。” “你也保重。” 陶勋的身影渐渐淡去,最终消失在玉髓池畔。 褚小蝶最后一剑终未完成,她直接收起剑式站直身体,一阵微风吹来,拂动她艳丽的红裳,吹动她掩面的长发。 她将手中剑倒执背负于身侧,空荡荡的右边衣袖里伸出如玉藕般的手臂,玉掌轻轻撩起长发露出半边艳丽绝世的脸庞,大大的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水珠,随着长长的睫毛扑闪一下,泪珠潸然落下,然后被风吹起散落到池畔花草丛中。 “谢谢你,亭渊。”褚小蝶只能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看着他刚才站立过的地方,心里头一阵阵刺痛:“只是你何必治好我呢,我宁可那副不人不鬼模样。” 陶勋离开峨嵋山,眼内噙着泪水,自此一见恐是永决,在他心里永印记着孤云山下苏老爹茶寮中那个穿着宽大道袍、艳丽绝世的小道姑的影子。 要推动凡界完成最终的演化,必然需要开启桑山,眼下昧谷被通天盟旧部盘踞,陶勋没有再度单枪匹马闯进谷去挑战三十六名天仙的打算,在搜集全部昧图残片恢复昧谷旧观一事上,他和通天盟旧部的目标是一致的。 兵法曰“制人而不制于人”,强闯昧谷是受制于人之途,陶勋自然不取,他的策略是“蟑螂捕蝉,黄雀在后”,具体讲是从通天盟旧部手中抢夺属于中土的昧谷残片,手里有筹码才好同梵天老祖周旋。 梵天老祖筹划千载费尽心思摧毁中土十三大超等修仙门派的灵脉,最终目的不光是破坏中土十三门与四海一百四十四岛形成制衡的格局,更是为夺取十三门派的昧谷残片。 中土除峨嵋派、通天教之外的十一大门派,山门仙山妙境的核心便是昧谷残片,能够成为制衡天下的力量,仙山妙境当然都有隐藏的强大力量,绝非个人力量可以对抗。譬如仙云山衰败之后,护山大阵的强大仍使陶勋感觉无从下手;又如当年梵天老祖强闯九莲宗九莲佛海以失败告终;还有梵天老祖须花费近二十年的功夫才能使被自己神识控制的秦详瞒过崆峒派北戴斗极宫的诸般侦验手段,可惜他操纵手下闯进斗宿炼仙阵寻找昧谷残片的行动终被陶勋破坏。 可见,当各派仙山妙境完好时,其山门之坚固、防卫之森严即便梵天老祖也不能轻易闯进去抢东西。陶勋同样做不到,更何况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对十一门派行强盗之举,由此看,当年他被梵天利用无意间于东海海底毁坏十三大门派的灵脉根源一事未尝不是好事。 十三门派的山门既毁,天下大乱,各大小势力合纵连横对原来的宗主势力群起攻之,以昆仑等门派的家底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山门仙山妙境虽塌其宗门重地仍然有强大的阵法禁制保护,寻常的修仙门派、高阶修仙者依旧无法闯入。不过,通天盟的天仙不是寻常之辈,那年在昧谷设计诱伏陶勋将他打得人间蒸发,大敌一去,通天盟再无顾忌,部分天仙出谷潜入中土,混在普通修仙者中操纵和利用他们攻击十一大门派,乘隙抢夺昧谷残片。 说来峨嵋派并无昧谷残片却仍遭到天下围攻,足见一万二千多年来他们与天下各派间的积怨有多深,在凡界完成最终演变之前,恩怨总需清算一番,陶勋受命回来要办的是大事而非小节,且被禁止参与凡界战争,所以这趟进出仙云山才悄然潜进潜出不与峨嵋派其他人照面,以免被情面所累。 陶勋从打听到的情况中判断,除峨嵋派、通天教之外的十一大超等门派中,至少已经有六个门派已经被通天盟的天仙得手,其中包括崆峒派,看来当年他在北戴斗极宫的举动并没能令其掌门玉神子和长老堂醒悟,附身于秦详体内的梵天老祖最终还是得手。 中土存留的昧谷残片剩下五份,保有残片的门派遭到各派势力的疯狂围攻,陶勋无意去救援他们,昧谷残片是山门核心,五个门派不可能放弃,也不可能因为他出手相救并晓以大义便自动交出,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通天盟的天仙抢走,然后他自他们手上抢夺。 接下来一年中天下发生了几大事,五个保有昧谷残片的门派终被一一攻破,其中数最近接连发生的两事最轰动。 先是昆仑派山门在苦苦支撑七年后终告失陷,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当日中土大小门派和大批海外修仙的联军正猛攻瑶池仙境玉清山,昆仑派的核心主殿玉虚宫忽然坍塌,瑶池仙境最后的防线因此崩溃,数千中土、海外修仙高手杀上玉清山,借人数上的优势和海外修仙势力的强横力量杀得昆仑派弟子死伤枕藉。 紧接着发生的事轰动更甚,昆仑派几近覆灭之际,在中土销声匿迹十年、传说死在崆峒派北戴斗极宫的陶勋突然出现,他是追杀着一名海外修仙者而至。随即追、逃的两人在昆仑上空展开大战,并且玉清山战场上有一名海外修仙加入进去。三人在大战中展现异常恐怖的力量,深深震慑住每一个人,他们举手投足轻易操纵天地之威,诸般神通远远超出普通修仙者的理解范围完全属于另一个层次。大战持续近半个时辰,最终两名海外修仙一死一逃,陶勋追杀逃亡者离去。 目睹大战后,围攻昆仑派的中土修仙者居然绝大部分撤围而走,他们目睹陶勋战斗结束后曾主动向昆仑派的耆宿冯宇昭请安问好,于是记起这位人物的种种故事:兖州魔劫时一人一剑扫荡数百妖魔、单枪匹马毁灭剑玄宗、从讨义盟主营重地飞剑取首,尤其此人同峨嵋派的特殊关系以及同昆仑派的交情。 十年来没攻击过峨嵋派的修仙势力屈指可数,众人目睹他展现的力量后心生恐惧,怕遭到他报复,人人自危下哪有心思继续攻击昆仑派,是以纷纷撤退回山做准备去了。 东海深处的海面上风暴正肆虐,连绵上千里的乌云压到海面,狂风巨浪排击到天空,风暴正中浓如墨汁的云雾连绵十数里,风不进、雨不进,唯见里面阵阵电光透出。 云雾内部形成澄净无物的广阔空间,陶勋展开三丈金身法相,以一朵金莲护身,手执陌刀同一人激战正酣,他每一举手投足,空间自有雷电相随,刀影电光之频密远胜外面风暴。 这个空间是他接近成形的天仙界----天雷界,有天雷轰击、火海星云、金莲墨海三种形态,他手上的陌刀乃当年五色石陨石旁散落之器,以此刀向梵天老祖发动反攻也算是循环、报应不爽的一种吧。 陶勋将刀法施展开,每一击皆击碎空间,将对手的天仙界一块一块地削掉。对手在他的打击下毫无还手之力,最终力竭不支被他一刀斩灭,身体被碎裂的空间撕成无数片,再被天雷和天火彻底分解焚化掉。 击杀强敌后,陶勋从其遗留下的物品中找到一块昧谷残片,嘴角浮起笑意:“追杀了他七天终将昆仑派的昧谷残片拿到。” 算算一年来他自通天盟残部天仙手**抢得两块昧谷残片,加上十年前在东海仙人岛下得到以及墨明所赠的,在他控制下的残片总共四块,足堪大用了。 第二十八章 难承之轻(下) 蓦地,陶勋的心脏一阵猛缩,他的身体反射似转过去,眼睛望向西方天空:“分光宝剑出葫,道缘仙府危险。” 藜龙山太平寨旧址上空忽然冒出团五彩云霞,陶勋从里面冲出,他冒险动用虫渊折叠术瞬间跨越十数万里赶了回来。 熟悉的仙力波力扑面而至,杜希言盘坐在已经被轰掉半边的山顶的乱石上,拈着剑诀拼命催动剑葫,葫芦口放出一束上千丈长的巨大剑光,犹如飞旋盘舞的五彩神龙,围住高天之上一团呈淡黑色的模糊物体猛烈攻击。剑光轰在上头激得火星四溅,掀得空中狂风呼啸,空气被急剧加温然后又被急剧冷却,于是出现了漫天冰花雪晶洒洒而落的奇妙景象。 陶勋甚至不必用仙识分辨,立即便认出分光宝剑所攻击的淡黑色模糊物体是什么东西,一颗心冷到冰点:“梵天界,梵天老祖,玲珑在里面!” 不必多想,没有犹豫,陶勋直接从虫渊折叠术造成的空间之门飞向梵天界,他身后是从空间之门中钻出来尾追而至的雷光电束。 他的速度已是瞬移,短短的距离、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里,他便完成了将**仙衣唤出护身、将自己的天雷界张开、将三丈金身法相放出、将陌刀和双色神龙玉佩以及锥珠手链催发至最强状态等一系列动作。 然后空中就见淡黑色的模糊巨物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巨大黑色云雾以及十数绚烂至极的光芒撞击的场景,这番撞击没有任何瑰丽夺目的奇景产生,只是两个人的天仙界简单的碰撞然后一同消失,显露出里面的情景,而与此同时以他们的碰撞点为中心的一千里范围内,所有的空气都诡异地跳了几跳,紧接着千里范围内凡是没有沾地的物体,全数被瞬间产生的空气乱流击落坠地。 巨震之后,天空立即出现连绵无尽的乌云,以藜龙山为中心形成无比巨大的漩流,浓烈的天劫气息压迫下来压得地面上的一切活物无法动弹分毫。 全副武装的陶勋脸色煞白如纸,嘴角沁出血渍,这一下前有天仙界撞击,后有天雷追杀轰击,他显是受伤不轻,不过看到梵天界被击破后不觉露出喜色,然而待他将目光投向梵天老祖后却大惊失色。 千丈高空上,玲珑正疾速坠落,没有任何挣扎,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生气…… 在坠落的过程中,她的身体先是膨胀到三倍大,然后迅速缩小到正常大小,接着无数个细逾微尘的光点自她体表飘出,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五光十色的轨迹,而她坠落的速度越来越缓,她的身体越来越小。 陶勋顾不上梵天老祖环伺于侧,疾追到玲珑身边伸手接她。 已经晚了,玲珑修炼蜕玉禅功法,大成时能将身体化成天地间的一块灵玉,当功散人亡时身体便化作玉屑粉末挥发于天地,他伸手接到的只是已经完全破碎、正在化作天地元气回到天地间的遗蜕。 这遗蜕非常之轻,比鹅毛还要轻几分,可是它们在高空中寒风吹击之下顽强地凝聚着,没有被一下子全部吹散,聚拢的部分依稀还能看到玲珑那美丽绝世的姿容,看到她带着惊喜、激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的神情。 陶勋手忙脚乱地催动法术想要将玲珑的遗蜕收拢,可惜这种自生至死、回归天地的法则不是他轻易就可抗拒,玲珑已经不可挽回的香消玉殒,在他击破梵天界的那一刻死在梵天老祖铁杵之下,魂飞魄散,连轮回超生的可能都没有了。 不知为何,陶勋耳中似乎听见玲珑的笑声:“呵呵,我替你保住仙府,我很厉害是不是。” 没有任何征兆地,两行浊泪从眼中坠落,模糊了视线。 三十年前,藜龙山顶在天劫过后也是这般乱石林立,月影之下一个对月长吟的绝世美丽的身影,一句“茕孤吊影伤新月,应悔沧桑付一禅”,还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要求…… 陶勋手中捧着的玲珑正在越来越少,越来越轻,然而他赫然发觉,这凡世界有种轻是他所无力承受的……哪怕他神通通天能够托起天地之重……他捧着这无力承受之轻任凭眼泪飘飞:“永别了小狐狸,这是我欠你的,你会满意吗?” “叔父小心!”一个尖厉的啸叫声将陶勋从失神中惊醒。 眼角余光中,一道身影自身旁掠过,逆冲向天空----是杜希言。 不好!陶勋回过神来立即感知到处境不妙,临敌之际旁顾别事是大忌,而他便犯了这条大忌,梵天老祖不是宋襄公,不会同他讲仁义道德,见有机可乘果断地发动攻击。为了抢时间消灭他,梵天老祖甚至不顾此地天劫迫在眉睫,连梵天界都顾不上放出,直接挥动铁杵挟着焚天黑焰朝他猛击。 铁杵化成的黑影同焚天黑焰混成一体,这种远超出凡界法则承受范围的力量牵引得整座藜龙山如同筛糠般颤栗,部分山体崩塌,山顶泥石瞬间熔成火红的岩浆状态,而天空累积的天劫立即超过临界点,覆盖数千里天空的乌云深处传来一道强烈的光芒,将乌云以及整个天空映得刺眼夺目,然后全部的光芒瞬间缩到藜龙山上空凝成一束三十余丈粗的雷电朝着梵天老祖、陶勋以及杜希言轰了下来。 其实从陶勋撞开梵天界到梵天老祖痛下杀手前后不到一息时间,杜希言才看清陶勋就眼见着亲人面临危险,情急之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冲破了天劫的威压,抱起混天葫芦挥动尚未收回葫芦里的分光宝剑冲向焚天黑焰。 劫雷、铁杵、黑焰、分光宝剑、混元葫芦混成一团,天空中出现亮度宛如千万个太阳同时出现的火球,将梵天老祖、陶勋和杜希言吞噬掉。 强光持续不到一息时的间,散去之后,藜龙山矮下去近五分之一,朝光一面的山体整体消失掉将近十分之一,山体表面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熔岩。 空中,天雷并未停止,乌云里钻出来的雷火频率越来越密,威能越来越大,密集地朝着施展金莲护体神通的梵天老祖和陶勋轰击,而杜希言已经不见了。 两人都不想这么死,所以谁也没有在煌煌天威下继续攻击对方,而是各展金莲护体神通抵抗天劫,消弥劫力。 天劫轰击了一个多时辰后渐渐收敛,散去。 筋疲力尽的陶勋将护身金莲收起,看着同样精疲力竭的梵天老祖,目光中充满仇恨,冷冷地道:“你居然亲自杀到这儿来。” 梵天老祖脸上凶戾之气一闪而没,然后恢复到平和慈祥的模样,问道:“原来鸿钧老祖也作弊呀,你去过上三天了?见过他了?” “是又如何!” “不如何,只不过我确定了你我间终有生死一战。”梵天老祖显得很平静,问他“刚才奋不顾身的小伙子是杜希言吧?” “你打听得倒很清楚。” “我当年潜入瑶池仙境欲取昧谷残片未果,意外找到我被镇压在那里的一份残魂,于是设法驱使名昆仑派的弟子杜志金闯进重宝库房将绞云罗盗走,谁知一个不小心反被绞云罗中的残魂控制他逃走,直到三十年前才将残魂收回。” “竹云谷,首髡,难怪你知道金庐真人杜志金的后人。” “绞云罗、玉玲珑七层宝盒,还有那小伙子修炼的功法,都是我那份残魂弄出来给杜志金的,刚才你的宝剑同我的铁杵在天劫雷火中相击,威力何等强大,杜希言被轰得连灰都没剩下。我同他好歹也算有点渊源,默哀一下作凭吊吧。”梵天老祖垂下头闭目一会,再抬头问:“他被轰灭之际似乎有五色石的灵光闪动了一下,那五色石是你给他的?你从何处得来?” “易戴之山,雚疏所赠。” “是雚疏,倒也难怪。”梵天老祖连连摇头:“可惜了,不然你可多出一个同我交换的筹码。” “你什么意思?” “你看他们是谁。” 梵天老祖衣袖一挥,他身边出现四个人,被四条黑焰凝成的链条锁住,正是孙思正、董思焉、阚智钊、悟尘子。 陶勋的脸色黑沉得可怕:“你一个堂堂上三天的天尊,居然好意思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呵呵,我已经死过一回,没什么可顾忌。”梵天老祖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和激将,平静地道:“不过你也不要会错意,我没兴趣对他们这种小角色动手。你遣他们到西海送还别人的遗物,可受惠的岛主不领情,将他们捉住,一年前才送到我这儿。倒是替你看守通讯之器的小姑娘有天界真仙的境界,所以我亲自来,原只打算捉住她问些事,可她性子烈就这么去了,可惜呀。” “你想怎么交换?” “我是大约半年前知道你可能回来的消息。” “那个时候我从你的旧部手上抢到九莲宗保存的昧谷残片。” “嗯,我也知道你手上不止一块残片,一块残片一个人,你愿不愿意换?” 陶勋咬牙切齿地道:“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般无耻的。” “无耻不无耻我不在乎,我只问你换不换,否则你就要看着他们一个个在面前形神俱灭。” 陶勋恨得目眦欲裂,然而最终却不得不拿出手上的全部昧谷残片。 “呀,只三块,却有四人呢。”梵天老祖笑了:“今天是一锤子买卖,不会有第二次交易,要么你再拿出一块,要么便决定换哪三个人” “还有一块已经回归到昧谷了。” “我知道,七年前你闯过昧谷,昧谷那块回补的地域始终无法控制,所以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死,不过不必担心,我会让它受控制的,所以那一块不算。” 陶勋呆住了,这意味着四人中必须得牺牲一个。 “看来你无法做决定呀,要不我让他们四个帮你下决心吧。”梵天老祖挥手将禁制松开一部分。 “我留下!”孙、董、阚、悟四人异口同声地叫出声,然后互相间你争我让争抢留下赴死的机会。 陶勋越发难以决断,手心攥着拳头越来越紧,他真想立即杀掉梵天老祖,可惜力有不逮,他还有一物绝对可以打动梵天,可是鸿钧老祖已经明确告诉他不会给他任何额外的帮助,所以那件东西是他唯一有可能击倒梵天的凭仗,也是决定凡界由梵天来改造还是他陶勋改造的关键之物。 “还没有做出决定么?我没时间等,十息之内不做决定便不必换了。” 陶勋的手心攥出血,嘶哑着嗓子几不成音地道:“换三个男的。” 听见他的决定,孙思正、阚智钊、悟尘子皆痛哭流涕呼号不已,董思焉倒是笑了,仿佛死亡是件好事。 “呵呵,陶勋呀陶勋,你是不是同女子有仇呀?刚才死了一个,现在又要死一个。”梵天老祖讥讽地道:“先将昧谷残片给我,放心,我不会食言的。” 陶勋无奈,只得挥手将三块昧谷残片抛了过去。 梵天老祖接住残片验看无误,挥手将孙、阚、悟三人抛向他,同时他的铁杵出现,挟着黑焰在董思焉头顶点了一下。 又是一道美丽的身影当空坠落,纷纷洒洒,一路留下美丽的光迹。 “哈哈哈!”梵天老祖在得意的大笑声中消失:“凡界太不稳固,不是你我决一生死的战场,南海仙岛已被收进太皇黄曾天,你去那儿候我,我正好在那儿将全部残片一次收全。” 陶勋默默无语地接住三人放开禁制,然后飞向正在坠落和消散的徒弟。 一日之内痛失三位亲人,心中之剧痛便是当年的仙殄之伤发作也及不上万一。恍惚间他的心头响起鸿钧老祖的警告:“切记不要因自己的私心和感情干预凡间的事务,切记,切记。” 陶勋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他甚至忘掉了飞行,只知道躯体和心在坠落,一同坠进那无底的深渊…… 尾声 瑞圣二十四年八月,金风送爽,丹桂飘香,景云府城热闹异常。 十五年前朝廷推行新政,大力发展工商业,景云府城的工坊、店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不少无地、失地的农民被吸引进城进入工坊、店铺务工,还有更多的匿籍流民选择进城落地归籍,这些既为工商业的发展提供庞大的人力,也使得府城的人口大增,户籍人口由十四万七千余猛增到三十二万余,官府将城池扩建,原来面向孤云山的南城区往外推出去七里多成为新城区。 工商发展带来百业繁荣,尤其在这个收获的季节,又逢圩日,府城附近的乡村农户拉着车带上收获的产品进城赶集,新城区热闹繁华、行人如织。 不过府城今天的热闹并不完全因圩集的缘故,北边的老城区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来车往进出的尽是衣着光鲜华丽的人。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儒士踱着方步慢腾腾地走在新城区,因为挡着道,时不时被前后左右赶路的人撞开,这人满面怒色,眼中更是毫不掩饰厌恶的目光。 “这不是张兄吗,怎么也肯屈身俯就跑到这儿来啦?”一个同样四十岁左右的布衣男子从对面走来向他打招呼。 “原来是李兄,”张姓儒士认出来人,拱拱手算作打招呼,脑袋却是扬起来的,显然看不起对面之人,打着哈哈地道:“北城区被某户人家弄得吵闹不堪,害我无法看书,不得不出来避难,走着走着居然走到这儿。” “呵呵,什么某户人家,那可是当朝太师、新晋封的一等公爵景国公陶勋的老太爷百岁寿辰,是皇上下圣旨给办的寿筵,陶大人奉旨回家主持,你说以他的身份地位那还能不热闹。” “哼,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张姓儒士愤恨地道:“陶勋贬损圣人,唆使皇上搞什么新政,妄改祖制,沐猴而冠,天下被他搞得乌烟瘴气,这种人该千刀万剐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哎,张兄此言差矣,陶大人的新政对百姓有实惠,对我们读书人也未必没有好处。旁的不讲,他弄的科举副考不就很不错么,去年第一次开考,光本府境内便录取三百人,今年已经尽数授予实职为官了。” “休得说此,说此我便有气,好好的朝廷六部,官少而精,这是太祖爷体恤民力不欲增加百姓的负担,他倒好,居然弄出来十七部,大肆扩编职官,从朝廷到地方都是如此,他还将官员薪俸平均提高二十倍,如许冗官冗费最终还不是靠搜刮民脂民膏养着,他市恩搏名,但却苦了平民百姓,这……这不是苛政、恶政又是什么?他不是大奸臣、大贪官又是什么?” “好了好了,张兄不必叫嚷,朝廷、地方的确多出许多职官,不过百姓生活也没有贫困嘛,你看咱景云府,穿绸吃米手有余钱的人家反而越来越多。况且,多出来职官不是更好么,我等读书不就是为做官么,以前科举正考录取的人太少,朝廷的职官又少,我们好不容易挤过独木桥还得面对僧多粥少,如今好了,副考录取的人多、新增的职官更多,我等做官有望。不瞒张兄,小弟去年已经到官学报名,正天天进学,两年之后就可参加副考。” 张姓儒士十分吃惊:“什么,你堂堂秀才也学新学?” “呵呵,我可不比张兄高才,年届不惑却仍只是个秀才,走正考之途怕是终生无望仕途的,倒是这副考,我去观察过,多是只识得些字的普通人,我的才学放在那儿算是拔尖的,后年的副考定能上榜。”李姓布衣之人露出几分得意。 “哼,斯文扫地。”张姓儒士话虽这么讲,神情却有些松动了。 “张兄是举人,若肯放下身架参加副考,当官还不是手到擒来,进士之途委实太难。张兄若有意须得抓紧,历来官场上都讲资历,副考录取的都分到朝廷新增的部堂,要去就得乘早去,以后凭着资历老,地位也才升得快。” “呃……”张姓儒士表情丰富地压低声音问道:“李兄,那官学入学的手续难不难?” “哈哈哈,不难不难,似张兄和身份和大才,官学敲锣打鼓地欢迎。”李姓布衣开心地回答,接着左右顾盼神神秘秘地小声道:“小弟劝你一句,以后诋毁朝廷和对陶勋大人不满的话躲在被窝里说说无妨,在外头最好不要乱讲,不然朝廷的锦衣厅可不是吃素的,说不准哪天锦衣厅的秘探便搜集到你以前做过的不法之事,堂而皇之将你治罪,罪重的是要杀头抄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各地被杀头抄家的官宦人家和普通读书人有多少。” 两人正窃窃私语的时候,道路上一阵纷扰行人纷纷闪开,原来是一辆豪华的四马四**马车开过来。 李姓布衣羡慕地看着马车道:“你看看,从西洋学来的马车,四个轮子的,四个轮子的车子居然能转弯,你说神奇不神奇。我今年搭过伍大老爷的马车,那车厢宽敞舒适,走在路上还不怎么震,又快又舒服,比坐轿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种享受呐。” “只不过奇技淫巧之物罢了,世风日下就是被这种东西害的。” “我的张兄,新政、新学提倡的就是百工技艺、格物致知之学,你以后若打算走新学的路子做大官,切莫再讲这样的话了。” 说话之间,马车从他们身边开过,沿着马车大道走到新城南门附近停下,站在车厢后面的一名衣着光鲜的仆人拿出一面铜锣猛敲。 锣声很快将城门口附近的人吸引过来。 那仆人扯开喉咙大叫:“府城某区某某大老爷给父老乡亲请安,因陶老太爷百岁寿诞,我家大老爷特地在南城门某街某铺设粥庄,施粥送红包,任何人都可以去领,只求诸位拿到粥米、红包后能替我家大老爷向陶老太爷念佛祝寿,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围观的人群一片叫好声然后往他所讲的地点涌去。 从城门进来的两个人目睹了这一幕,一个长着两条蓝色眉毛的胖胖的老者不解地问跟在身后的同伴:“清易,陶骥百岁寿诞,应该陶家施粥派钱,这户人家同他家非亲非故为何搞这套把戏?” 清易笑答道:“师父您老人家有所不知,现在从朝廷到地方都要设议会,议员由百姓投**公选,这施粥派钱的家主人是侯选人之一,还不是借着给陶骥贺寿的由头派发钱米笼络人心,为自己当选拉**呢。” “呵呵,原来如此。”蓝眉捋须笑了,目光扫过涌动的人群时忽然一顿,吃惊地道:“咦,那不是千机门的贺千臧掌门么?” 一名正夹在人群里往施粥铺挪去的老叫花子忽然停住,半转身看过来,看清蓝眉真人师徒后脸色大变,慌里慌张地扯起破衣烂袍挡住脸部扭头就跑。 清易道人早已行动,追上去将贺千臧扯住拉过来。 贺千臧臊红着脸道:“蓝眉真人,当年千机门的确攻击过峨嵋派,可那是随大流,一晃十几年过去,您不要追究了吧,况且我早已经不是掌门了。” “咳,老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过往的旧帐仔细翻起来人人都得不共戴天才行,修仙门派迁到灵界后不是早已经将恩怨一笔勾消么。”蓝眉真人说到此想起不对,忙道:“我忘了你们千机门没有迁界过去。不过老贺呀,你好歹是一派的掌门,青尘期的高手,可我看你脚步虚浮、身上浮肿一副没吃饱肚子的模样,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的?” “唉,家门不幸,被逆徒所害呀。”贺千臧更加羞愧,问道:“您刚才说迁界一事,莫非十年前的迁界令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峨嵋派将仙云山整个地迁到灵界。” “十一年前天下修仙者每人都收到一封飞笺,说是凡界将有大变,一年后所有的修仙者必须迁往别界,到指定的地点集合。可那时候天下正混战不休,门中商议之后怕这是仇家设下的阴谋诡计,所以没敢去,后来听说去了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下落不明,当时我们还曾庆幸来着。 哪知道十年前指定的日子开始,这个世界突然就变了,天地元气仍在,偏偏我们修仙者再也无法吸取它,随后不到半年时间里索性彻底失去对天地元气的感应,一身的道法修力全数都作废,从一介修仙变成彻头彻尾的凡人。没有道法仙术傍体,不光生老病死袭来,门中逆徒也不再听管束,仗着年青力壮将值钱的东西全数霸占,将我们这些老家伙赶出来。 可怜我们年纪大了突然变成凡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有一技之长,赚不到钱,唯有流落街头行乞度日,饥一餐、饱一餐、风餐露宿、疾病缠身,十年前同行二十人,如今止剩下四个人,我是当中唯一能走得动路的老头,所以来街上行乞,等会还得带些残羹剩饭回去给我师伯和师叔裹腹。” “竟有这等事!”蓝眉真人怒火上冲,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恶人自有恶人磨,那班逆徒决没有好下场。老贺,你们别在凡界混了,还是随我去灵界吧,你和你师伯、师叔都是有大神通的高手,灵界那边也正缺人。” “您说的灵界究竟怎么回事?” “二十多年前修仙界浩劫大起,后来通天教卷土重来,宣扬修改凡界法则将此界改造成太清天的通天大业。” “难道灵界是太清天?难道他们成功了?” “倒也不是。确切的说灵界太清天一个附属世界下的附属世界,那里是无边无际的宇宙,有无数个星球,其中适合人居住的星球上灵气充沛,堪比凡界二等门派的仙山妙境,正是修炼佳处。不过那个世界已经有很强大的修仙势力,我们凡界迁过去的人少、力量小,为了避免被人家消灭,所以放弃仇恨、抱成一团占据下一颗不错的星球。你在这儿是凡人,到灵界一身的道行就可恢复。” “啊,竟然有这种事。”贺千臧大为赞叹,紧接着疑惑地问:“那么凡界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通天教捣的鬼,已经变成太清天一般的世界?” “应该不是通天教,通天教也有部分人迁到了灵界,听他们说梵天老祖已经不知所踪。至于凡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闹不明白,只传闻它很特别,不是哪一层天界的附属世界,或许是独立于天地之间的新的一界,构成它的法则异常特殊和强大,新的法则不支持修仙,所以在这个世界不可能修仙,不管是谁,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凡人,会有生老病死。” “呀,那么你们……”贺千臧有些惊疑。 “现在我们同你一样,也是个凡人。”蓝眉真人没什么可隐晦的,解释道:“峨嵋派仙法马马虎虎,体术武功也还凑合,凡界里仙术不能用,武功倒不受影响,我和劣徒粗通武术所以被遣回凡界办事。” “真人太谦虚,峨嵋派的武功天下首屈一指,您师徒二人又是个中翘楚,行走天下不会有对手。对了,既然没有仙法,怎么去灵界呀?” “无妨的,迁界谷有大型的传送阵,每个月开放一次,唯有从凡界迁过去的人才能用它,毕竟咱们的根基还在这个世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收录弟子、壮大队伍主要还得在这个世界完成。” 贺千臧听得大是向往:“那好,我回家跟师伯、师叔说,我们去灵界。” 这时,壅堵在城门附近的人群渐少了,是那家施派的钱米快领完,贺千臧告声罪匆匆往那边赶去。 清易道人再次扯住他:“贺前辈要去干吗?” “那边派发钱米就要结束,我得赶紧去领些。” 清易笑了:“呵呵,贺前辈既然撞上我们,我们哪还能让您乞讨。” 蓝眉在旁道:“走,我带你到亭渊家里用饭,管好管饱,回去时带上个大食盒给你师伯、师叔吃顿好的。” “亭渊家,什么亭渊家?”贺千臧先是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您说的是陶勋陶真人在凡间的分身家,他家老太爷正办百岁寿宴。” “是啊,我还奇怪你怎么不去那里弄些饮食呢,他家是积善之家,施粥派钱不比此地差的呀。” “不敢去呀,我知道峨嵋派同他家关系不错,不过今天您二位最好不要过去凑热闹。” “为什么?” “陶勋的分身在朝廷推行新政,得罪的人往海里去,我道法虽失,耳朵倒还灵便,这几天在城门口乞食时至少发现十七、八批不下百数的刺客,他们打算寿宴上发难将陶家灭门呢。您二位现在也是凡人,保险起见,最好不要去。” 蓝眉真人笑了:“呵呵,如此一说我更应当去了,不光我去,你也得一块儿去,乘早将刺客指认出来,免得累及无辜,这种天大的人情见者有份。” 陶府,景园。 陶骥的百岁寿宴在主宅举行,主要接待外面的贺客,陶家的亲属集中在后面的景园办宴。 景园一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临时搭起个芦棚,苏无极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立在门口,警惕地打量着人来人往。他如今已是朝廷正式任命的锦衣厅副都指挥使,这次奉命保护陶勋回乡。 锦衣厅是将以前的外廷钦卫所和内廷厂卫合并新建的机构,同原来的门部同级别,专门监视中央百官、地方官员以及所有境内外敌对势力,权力极大,锦衣厅在公务上直属于内阁管辖,高层的人事任免以及浩劫经费必须由议会批准。 苏无极颈下锁骨部位的的三朵莲花印记如今已经消失一朵,还有一朵的从九瓣减少到七瓣,推行新政以来十余年间他已经有过十一次必死的经历,足见新政推行之艰难。 一名锦衣秘探走过来:“大人,外面有三个人说认识您,要见您。” “什么人?什么模样?” “两个道士,一个乞丐,其中的老道士生得古怪,眉毛是蓝色的。” “是蓝眉仙长,”苏无极面露喜色:“快请他们进来。不,我亲自去接他。” 迎到门房,果然看见蓝眉真人、清易道人在等候。 苏无极快上前施礼:“唉呀,早几天祖父知道仙长和清易师伯要来高兴得什么似的,快快请进,祖父、父亲正在景园家宴。” “呵呵,一晃三十年,小无极都变成老无极了。”蓝眉真人打趣他,拉过贺千臧道:“这位是贺前辈,他碰巧听见和看见百十个打算在寿宴上闹事的家伙,你可以安排人请贺前辈指认一下。” 苏无极大喜:“太好了,晚辈已经得讯有人要作乱,可惜对方太狡猾,我还没有抓到人,有贺前辈出手帮忙,一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请安排上好酒食款待贺前辈,如果方便的话再派几个人带上食盒去接另外三位前辈过来汇合。” 苏无极赶忙作出安排。 蓝眉真人、清易道人由苏无极亲自领着来到景园,正好陶家的子弟正在排队轮番给陶骥拜寿。 百岁的陶骥已是白发苍苍显出老态,易含雨同样满头华发,高坐在太师椅上。 一身便服、头发花白的陶勋领着两名二十多岁的青年、三名豆蔻少女,以及他们的妻子、丈夫排成几排,规规矩矩地给父亲磕头祝寿。 “呀,办到孙儿辈了。”苏无极抱歉地对蓝眉真人道:“我得赶紧过去磕头,请仙长和师伯稍候片刻,怠慢了。” “无妨,你快过去,别误了吉时。” 这时陶勋等子辈子弟已经拜完起身让开,孙辈的子弟正要上前来。 堂前多出来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三岁左右的男童,在场的人居然都不知道三个小家伙是怎么出现的。两个小姑娘是生就的美人胚子,一看就知道长大后必定是祸国殃民级别的绝世美人,男童略胖,细目厚唇、粉嫩可爱。 不待在场的人问话,两个少女便对幼童道:“喏,上面的就是你的祖父和祖母,快些磕头,师父不许我们耽搁。” “哦。”幼童听话地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略显笨拙地向陶骥和易含雨跪下,“呯、呯、呯”就是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口中奶声奶气地祝道:“孙儿陶晨代爹爹和娘亲给爷爷和奶奶磕头,祝爷爷长寿,祝奶奶也一样的长命百岁。” 在场的人一阵迷惑,这个陶晨是哪房的子弟? 陶晨紧接着又是三个响头磕下:“这次是孙儿自己给爷爷、奶奶磕头,祝爷爷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两旁的小姑娘同时跪下陪着磕了三个响头。 陶骥在和易含雨对视了一下,对那男童道:“乖孩子,爷爷瞧见你觉得很是面善,你们的父母是谁,他们在哪,为什么他们自己不来呢?” 男童爬起来,回过身指着南边:“爹爹、娘亲在那边呢。” 陶骥和易含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是孤云山高大的身影,他们的视线忽然间便穿越几十里的距离落在大山中的某地,两个熟悉的人影正跪在地上冲他们磕头拜寿。 “是勋儿!”陶骥激动地站起来,再看面前时,女孩和男童已经不见。 一个声音悠悠地传来: 天街九阙银雕饰, 万户春归我未还。 欲请金风捎省讯, 孤云山下景云间。 ※※※全书完※※※ 第二十七卷 景云间 尾声 “什么人?什么模样?” 清易道人再次扯住他:“贺前辈要去干吗?” “二十多年前修仙界浩劫大起,后来通天教卷土重来,宣扬修改凡界法则将此界改造成太清天的通天大业。书友整_理*提~供” “陶勋的分身在朝廷推行新政,得罪的人往海里去,我道法虽失,耳朵倒还灵便,这几天在城门口乞食时至少现十七、八批不下百数的刺客,他们打算寿宴上难将陶家灭门呢。您二位现在也是凡人,保险起见,最好不要去。” “是勋儿!”陶骥激动地站起来,再看面前时,女孩和男童已经不见。 锦衣厅是将以前的外廷钦卫所和内廷厂卫合并新建的机构,同原来的门部同级别,专门监视中央百官、地方官员以及所有境内外敌对势力,权力极大,锦衣厅在公务上直属于内阁管辖,高层的人事任免以及浩劫经费必须由议会批准。 说话之间,马车从他们身边开过,沿着马车大道走到新城南门附近停下,站在车厢后面的一名衣着光鲜的仆人拿出一面铜锣猛敲。 “好了好了,张兄不必叫嚷,朝廷、地方的确多出许多职官,不过百姓生活也没有贫困嘛,你看咱景云府,穿绸吃米手有余钱的人家反而越来越多。况且,多出来职官不是更好么,我等读书不就是为做官么,以前科举正考录取的人太少,朝廷的职官又少,我们好不容易挤过独木桥还得面对僧多粥少,如今好了,副考录取的人多、新增的职官更多,我等做官有望。不瞒张兄,小弟去年已经到官学报名,正天天进学,两年之后就可参加副考。”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儒士踱着方步慢腾腾地走在新城区,因为挡着道,时不时被前后左右赶路的人撞开,这人满面怒色,眼中更是毫不掩饰厌恶的目光。 清易笑了:“呵呵,贺前辈既然撞上我们,我们哪还能让您乞讨。” 张姓儒士十分吃惊:“什么,你堂堂秀才也学新学?” 蓝眉在旁道:“走,我带你到亭渊家里用饭,管好管饱,回去时带上个大食盒给你师伯、师叔吃顿好的。” 两人正窃窃私语的时候,道路上一阵纷扰行人纷纷闪开,原来是一辆豪华的四马四**马车开过来。 “只不过奇技yin巧之物罢了,世风日下就是被这种东西害的。” 从城门进来的两个人目睹了这一幕,一个长着两条蓝色眉毛的胖胖的老者不解地问跟在身后的同伴:“清易,陶骥百岁寿诞,应该陶家施粥派钱,这户人家同他家非亲非故为何搞这套把戏?” 苏无极赶忙作出安排。 一名锦衣秘探走过来:“大人,外面有三个人说认识您,要见您。” 贺千臧听得大是向往:“那好,我回家跟师伯、师叔说,我们去灵界。” 陶府,景园。 “原来是李兄,”张姓儒士认出来人,拱拱手算作打招呼,脑袋却是扬起来的,显然看不起对面之人,打着哈哈地道:“北城区被某户人家弄得吵闹不堪,害我无法看书,不得不出来避难,走着走着居然走到这儿。” 蓝眉真人笑了:“呵呵,如此一说我更应当去了,不光我去,你也得一块儿去,乘早将刺客指认出来,免得累及无辜,这种天大的人情见者有份。” 清易道人早已行动,追上去将贺千臧扯住拉过来。 “亭渊家,什么亭渊家?”贺千臧先是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您说的是陶勋陶真人在凡间的分身家,他家老太爷正办百岁寿宴。” “那边派钱米就要结束,我得赶紧去领些。” 苏无极大喜:“太好了,晚辈已经得讯有人要作乱,可惜对方太狡猾,我还没有抓到人,有贺前辈出手帮忙,一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百岁的陶骥已是白苍苍显出老态,易含雨同样满头华,高坐在太师椅上。 “无妨的,迁界谷有大型的传送阵,每个月开放一次,唯有从凡界迁过去的人才能用它,毕竟咱们的根基还在这个世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收录弟子、壮大队伍主要还得在这个世界完成。” “倒也不是。确切的说灵界太清天一个附属世界下的附属世界,那里是无边无际的宇宙,有无数个星球,其中适合人居住的星球上灵气充沛,堪比凡界二等门派的仙山妙境,正是修炼佳处。不过那个世界已经有很强大的修仙势力,我们凡界迁过去的人少、力量小,为了避免被人家消灭,所以放弃仇恨、抱成一团占据下一颗不错的星球。你在这儿是凡人,到灵界一身的道行就可恢复。” 欲请金风捎省讯, 一个声音悠悠地传来: “您说的灵界究竟怎么回事?” 不待在场的人问话,两个少女便对幼童道:“喏,上面的就是你的祖父和祖母,快些磕头,师父不许我们耽搁。” “哎,张兄此言差矣,陶大人的新政对百姓有实惠,对我们读书人也未必没有好处。旁的不讲,他弄的科举副考不就很不错么,去年第一次开考,光本府境内便录取三百人,今年已经尽数授予实职为官了。” 天街九阙银雕饰, 一身便服、头花白的陶勋领着两名二十多岁的青年、三名豆蔻少女,以及他们的妻子、丈夫排成几排,规规矩矩地给父亲磕头祝寿。 围观的人群一片叫好声然后往他所讲的地点涌去。 “应该不是通天教,通天教也有部分人迁到了灵界,听他们说梵天老祖已经不知所踪。至于凡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闹不明白,只传闻它很特别,不是哪一层天界的附属世界,或许是独立于天地之间的新的一界,构成它的法则异常特殊和强大,新的法则不支持修仙,所以在这个世界不可能修仙,不管是谁,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凡人,会有生老病死。” “十一年前天下修仙者每人都收到一封飞笺,说是凡界将有大变,一年后所有的修仙者必须迁往别界,到指定的地点集合。可那时候天下正混战不休,门中商议之后怕这是仇家设下的阴谋诡计,所以没敢去,后来听说去了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下落不明,当时我们还曾庆幸来着。 蓝眉真人、清易道人由苏无极亲自领着来到景园,正好陶家的子弟正在排队轮番给陶骥拜寿。 “请安排上好酒食款待贺前辈,如果方便的话再派几个人带上食盒去接另外三位前辈过来汇合。” “不敢去呀,我知道峨嵋派同他家关系不错,不过今天您二位最好不要过去凑热闹。” 清易笑答道:“师父您老人家有所不知,现在从朝廷到地方都要设议会,议员由百姓投票公选,这施粥派钱的家主人是侯选人之一,还不是借着给陶骥贺寿的由头派钱米笼络人心,为自己当选拉票呢。” “真人太谦虚,峨嵋派的武功天下屈一指,您师徒二人又是个中翘楚,行走天下不会有对手。对了,既然没有仙法,怎么去灵界呀?” “唉,家门不幸,被逆徒所害呀。”贺千臧更加羞愧,问道:“您刚才说迁界一事,莫非十年前的迁界令是真的?” “咳,老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过往的旧帐仔细翻起来人人都得不共戴天才行,修仙门派迁到灵界后不是早已经将恩怨一笔勾消么。”蓝眉真人说到此想起不对,忙道:“我忘了你们千机门没有迁界过去。不过老贺呀,你好歹是一派的掌门,青尘期的高手,可我看你脚步虚浮、身上浮肿一副没吃饱肚子的模样,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的?” “是蓝眉仙长,”苏无极面露喜色:“快请他们进来。不,我亲自去接他。” “哈哈哈,不难不难,似张兄和身份和大才,官学敲锣打鼓地欢迎。”李姓布衣开心地回答,接着左右顾盼神神秘秘地小声道:“小弟劝你一句,以后诋毁朝廷和对陶勋大人不满的话躲在被窝里说说无妨,在外头最好不要乱讲,不然朝廷的锦衣厅可不是吃素的,说不准哪天锦衣厅的秘探便搜集到你以前做过的不法之事,堂而皇之将你治罪,罪重的是要杀头抄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各地被杀头抄家的官宦人家和普通读书人有多少。” “呵呵,原来如此。”蓝眉捋须笑了,目光扫过涌动的人群时忽然一顿,吃惊地道:“咦,那不是千机门的贺千臧掌门么?” “难道灵界是太清天?难道他们成功了?” 孤云山下景云间。 “张兄是举人,若肯放下身架参加副考,当官还不是手到擒来,进士之途委实太难。张兄若有意须得抓紧,历来官场上都讲资历,副考录取的都分到朝廷新增的部堂,要去就得乘早去,以后凭着资历老,地位也才升得快。” “竟有这等事!”蓝眉真人怒火上冲,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恶人自有恶人磨,那班逆徒决没有好下场。老贺,你们别在凡界混了,还是随我去灵界吧,你和你师伯、师叔都是有大神通的高手,灵界那边也正缺人。” “呃……”张姓儒士表情丰富地压低声音问道:“李兄,那官学入学的手续难不难?” 在场的人一阵迷惑,这个陶晨是哪房的子弟? “无妨,你快过去,别误了吉时。” “是啊,我还奇怪你怎么不去那里弄些饮食呢,他家是积善之家,施粥派钱不比此地差的呀。” 陶骥在和易含雨对视了一下,对那男童道:“乖孩子,爷爷瞧见你觉得很是面善,你们的父母是谁,他们在哪,为什么他们自己不来呢?” “啊,竟然有这种事。”贺千臧大为赞叹,紧接着疑惑地问:“那么凡界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通天教捣的鬼,已经变成太清天一般的世界?” “现在我们同你一样,也是个凡人。”蓝眉真人没什么可隐晦的,解释道:“峨嵋派仙法马马虎虎,体术武功也还凑合,凡界里仙术不能用,武功倒不受影响,我和劣徒粗通武术所以被遣回凡界办事。” “为什么?” “呀,那么你们……”贺千臧有些惊疑。 苏无极快上前施礼:“唉呀,早几天祖父知道仙长和清易师伯要来高兴得什么似的,快快请进,祖父、父亲正在景园家宴。” 迎到门房,果然看见蓝眉真人、清易道人在等候。 可怜我们年纪大了突然变成凡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有一技之长,赚不到钱,唯有流落街头行乞度日,饥一餐、饱一餐、风餐露宿、疾病缠身,十年前同行二十人,如今止剩下四个人,我是当中唯一能走得动路的老头,所以来街上行乞,等会还得带些残羹剩饭回去给我师伯和师叔裹腹。” 他两旁的小姑娘同时跪下陪着磕了三个响头。 这时,壅堵在城门附近的人群渐少了,是那家施派的钱米快领完,贺千臧告声罪匆匆往那边赶去。 “当然是真的,我峨嵋派将仙云山整个地迁到灵界。” “休得说此,说此我便有气,好好的朝廷六部,官少而精,这是太祖爷体恤民力不欲增加百姓的负担,他倒好,居然弄出来十七部,大肆扩编职官,从朝廷到地方都是如此,他还将官员薪俸平均提高二十倍,如许冗官冗费最终还不是靠搜刮民脂民膏养着,他市恩搏名,但却苦了平民百姓,这……这不是苛政、恶政又是什么?他不是大奸臣、大贪官又是什么?” “呀,办到孙儿辈了。”苏无极抱歉地对蓝眉真人道:“我得赶紧过去磕头,请仙长和师伯稍候片刻,怠慢了。” 哪知道十年前指定的日子开始,这个世界突然就变了,天地元气仍在,偏偏我们修仙者再也无法吸取它,随后不到半年时间里索性彻底失去对天地元气的感应,一身的道法修力全数都作废,从一介修仙变成彻头彻尾的凡人。没有道法仙术傍体,不光生老病死袭来,门中逆徒也不再听管束,仗着年青力壮将值钱的东西全数霸占,将我们这些老家伙赶出来。 “这不是张兄吗,怎么也肯屈身俯就跑到这儿来啦?”一个同样四十岁左右的布衣男子从对面走来向他打招呼。 陶骥和易含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是孤云山高大的身影,他们的视线忽然间便穿越几十里的距离落在大山中的某地,两个熟悉的人影正跪在地上冲他们磕头拜寿。 堂前多出来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三岁左右的男童,在场的人居然都不知道三个小家伙是怎么出现的。两个小姑娘是生就的美人胚子,一看就知道长大后必定是祸国殃民级别的绝世美人,男童略胖,细目厚唇、粉嫩可爱。 景园一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临时搭起个芦棚,苏无极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立在门口,警惕地打量着人来人往。他如今已是朝廷正式任命的锦衣厅副都指挥使,这次奉命保护陶勋回乡。 一名正夹在人群里往施粥铺挪去的老叫花子忽然停住,半转身看过来,看清蓝眉真人师徒后脸色大变,慌里慌张地扯起破衣烂袍挡住脸部扭头就跑。 “哼,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张姓儒士愤恨地道:“陶勋贬损圣人,唆使皇上搞什么新政,妄改祖制,沐猴而冠,天下被他搞得乌烟瘴气,这种人该千刀万剐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生!” “呵呵,一晃三十年,小无极都变成老无极了。”蓝眉真人打趣他,拉过贺千臧道:“这位是贺前辈,他碰巧听见和看见百十个打算在寿宴上闹事的家伙,你可以安排人请贺前辈指认一下。” 陶晨紧接着又是三个响头磕下:“这次是孙儿自己给爷爷、奶奶磕头,祝爷爷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锣声很快将城门口附近的人吸引过来。 万户春归我未还。 男童爬起来,回过身指着南边:“爹爹、娘亲在那边呢。” 不过府城今天的热闹并不完全因圩集的缘故,北边的老城区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来车往进出的尽是衣着光鲜华丽的人。 “两个道士,一个乞丐,其中的老道士生得古怪,眉毛是蓝色的。” 那仆人扯开喉咙大叫:“府城某区某某大老爷给父老乡亲请安,因陶老太爷百岁寿诞,我家大老爷特地在南城门某街某铺设粥庄,施粥送红包,任何人都可以去领,只求诸位拿到粥米、红包后能替我家大老爷向陶老太爷念佛祝寿,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的张兄,新政、新学提倡的就是百工技艺、格物致知之学,你以后若打算走新学的路子做大官,切莫再讲这样的话了。” “哼,斯文扫地。”张姓儒士话虽这么讲,神情却有些松动了。 李姓布衣羡慕地看着马车道:“你看看,从西洋学来的马车,四个轮子的,四个轮子的车子居然能转弯,你说神奇不神奇。我今年搭过伍大老爷的马车,那车厢宽敞舒适,走在路上还不怎么震,又快又舒服,比坐轿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种享受呐。” 工商展带来百业繁荣,尤其在这个收获的季节,又逢圩日,府城附近的乡村农户拉着车带上收获的产品进城赶集,新城区热闹繁华、行人如织。 瑞圣二十四年八月,金风送爽,丹桂飘香,景云府城热闹异常。 苏无极颈下锁骨部位的的三朵莲花印记如今已经消失一朵,还有一朵的从九瓣减少到七瓣,推行新政以来十余年间他已经有过十一次必死的经历,足见新政推行之艰难。 这时陶勋等子辈子弟已经拜完起身让开,孙辈的子弟正要上前来。 “呵呵,我可不比张兄高才,年届不惑却仍只是个秀才,走正考之途怕是终生无望仕途的,倒是这副考,我去观察过,多是只识得些字的普通人,我的才学放在那儿算是拔尖的,后年的副考定能上榜。”李姓布衣之人露出几分得意。 十五年前朝廷推行新政,大力展工商业,景云府城的工坊、店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不少无地、失地的农民被吸引进城进入工坊、店铺务工,还有更多的匿籍流民选择进城落地归籍,这些既为工商业的展提供庞大的人力,也使得府城的人口大增,户籍人口由十四万七千余猛增到三十二万余,官府将城池扩建,原来面向孤云山的南城区往外推出去七里多成为新城区。 贺千臧臊红着脸道:“蓝眉真人,当年千机门的确攻击过峨嵋派,可那是随大流,一晃十几年过去,您不要追究了吧,况且我早已经不是掌门了。” +文+字+阅+读+++ “哦。”幼童听话地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略显笨拙地向陶骥和易含雨跪下,“呯、呯、呯”就是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口中奶声奶气地祝道:“孙儿陶晨代爹爹和娘亲给爷爷和奶奶磕头,祝爷爷长寿,祝奶奶也一样的长命百岁。” 陶骥的百岁寿宴在主宅举行,主要接待外面的贺客,陶家的亲属集中在后面的景园办宴。 ※※※全书完※※※ “呵呵,什么某户人家,那可是当朝太师、新晋封的一等公爵景国公陶勋的老太爷百岁寿辰,是皇上下圣旨给办的寿筵,陶大人奉旨回家主持,你说以他的身份地位那还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