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 第一至第十四章修改版 金陵大梁帝都。 物宝天华王气蒸蔚这里连城门也与他处不同格外的巍峨坚实。川流不息入城的人流中一辆青蓬双辕的马车不起眼地夹在其中摇摇缓行在距离城门数丈之地停顿了下来。 车帘掀起一个月白衣衫容颜清朗的年轻人跳下车前行几步仰起头凝望着城门上方的“金陵”二字。 走在马车前方的两名骑士察觉到后面有异样回过头看了一下一齐拨转马头奔了过来。这两人都是贵族公子的打扮年龄也大致相仿跑在前面的一个远远就在问:“苏兄你怎么了?” 梅长苏没有回答他依然保持着仰望城门的姿势表情凝然不动一头乌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地覆在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苏兄是不是累了?”这时另外一人也奔至近前关切地道“就快到了今天可以好好歇歇。” “景睿谢弼”梅长苏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我想在这里再站一会儿……这么多年没来想不到金陵城几乎丝毫未变进了城门后多半也依然是冠盖满京华的盛况吧……” 萧景睿微微有些怔忡问道:“怎么苏兄以前……来过金陵?” “十五年前我曾在金陵受教于黎崇老先生自他被贬离京后就再没有回来过。”梅长苏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似要抹去满目浮华“想到先师不免要感慨前尘往事如烟如尘仿若云散水涸岂复有重来之日。” 提起前代鸿儒黎老先生萧景睿与谢弼都不由神色肃然。 黎崇这位学博天下的一代宗师虽然受召入朝教习诸皇子但亦不忘设教坛于宫墙之外。在他座前受教之人富贵寒素兼而有之并无差别一时名重无两。然而当年不知为了何故触怒天颜以太傅之身被贬为白衣愤愤离京郁郁而亡诚是天下士子心中之痛。在与梅长苏一路同行到金陵的相处过程中萧景睿和谢弼都觉得这位苏兄学识深不可测一定大有渊源却没想到他原来竟是受教于这位老先生。 “黎老先生若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苏兄你为他伤感有损身体”萧景睿低声劝道“你身子不好我们本来是请你到金陵散心养病的你若是这般郁郁不欢倒让我们这些做朋友的觉得过意不去。” 梅长苏默然半晌方缓缓睁开双眸道:“你们放心既然来到王都城下总要哀念一下亡师当年忠心受挫黯然离京的凄楚之情岂有一直沉溺忧伤之理?我没有事的咱们进城吧。” 时近黄昏昼市已休夜市未起街面有些清寂三人很快就赶到了一座赫赫府第前“宁国侯府”的匾额高高悬挂十分显眼。 “哎呀快进去通报大公子二公子回来了!”这时正好是下人们忙着四处掌灯的时候一个眼尖的男仆扭头瞅见他们立即高声叫了起来同时迎上来请安。 三人纷纷下车下马客前主后进了侯府大门入目便是一道影壁壁上“护国柱石”四字竟是御笔。 “芹伯父亲母亲呢?”萧景睿问着一个匆匆迎出来的老仆。 “侯爷在书房不过夫人今日礼佛要留宿公主府。” “那我爹我娘呢?大哥和绮妹他们呢?” “卓庄主和卓夫人已经回汾佐去了卓姑爷和大小姐同行。” 在一旁听着他们的问答梅长苏忍不住失笑道:“真是混乱啊又是父亲母亲又是爹娘的再加上你跟哪个兄弟都不同姓不知道的人一听就晕了。” “不知道的人当然会晕了不过景睿的身世也算是一段传奇了不知道的人很少吧。” “谢弼你总是没大没小的叫我大哥。”萧景睿故意板了板脸三个人随后一齐笑了起来。 不过玩笑归玩笑其实谢弼说的没错萧景睿的身世由于太离奇又牵涉到贵胄世家的宁国侯府与江湖名重的天泉山庄在朝野间的确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二十四年前宁国侯谢玉离开他怀孕的妻子----当朝皇妹莅阳长公主出征西夏同年江湖世家天泉山庄的庄主卓鼎风也将身怀六甲的爱妻送到金陵委托朋友照顾自己前往苗疆约战魔教高手。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次被民间俗称为“锁喉”的疫情突然暴为躲避瘟疫城内的达官贵人们纷纷离开到附近的清静山庙避灾而谢卓两家夫人巧之又巧地住到了同一座庙里的东西两院。 由于山中寂寞两位夫人有了交往彼此都觉得性情相投常在一处起坐。这天两人正聚在一起聊天弈棋突然同时阵痛起来。其时外面正是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随行的仆从们惶惶然地忙乱到深夜终于有婴儿的啼哭声响起两个男孩几乎是先后脚一起落草。 在一片喜笑颜开中产婆们捧着这金尊玉贵的两个小公子到外间准备好的一个大木桶里给婴儿浴身。 就在此时意外生了。 古庙院中一株空心柏被雷电击中一段粗枝轰然断裂砸在产房屋顶上瞬那间瓦碎梁歪窗棂也被震落狂风猛卷而入屋内烛火俱灭一片尖叫声。侍卫和婢女们慌慌张张抢出两位夫人被吓得向后跌坐在地上的产婆们也手忙脚乱地摸黑从木桶里捞出婴孩逃了出去。 好在有惊无险无人受伤重新择房安顿好了产妇之后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就突然现了一个大问题。 摸黑被抱出的两个男婴**裸身无牵挂一般样皱皱巴巴一般样张着嘴大哭重量相仿眉目相似哪个是谢夫人生的哪个又是卓夫人生的? 到了第二天问题更加沉重因为其中的一个男婴死了。 谢夫人既是当朝长公主这件事就不可避免地惊动到了当今天子。皇帝下旨命两家带着婴孩入宫派御医滴血认亲谁知婴儿的血居然跟谁的都相融根本没有区别再一看两对父母的模样皇帝知道事情难办了。 谢玉与卓鼎风都是长身玉立五官明晰两位夫人都是柳眉杏眼秀丽文雅;虽说不算很象但细察其五官轮廓特征竟然差不多。 即使等孩子长大只怕也难单凭长相就判定他到底是谁家之子。 皇帝抱着婴儿看了半天虽无决断但因心中十分喜爱便想出了一个折中之计:“既然无法确认这孩子究竟是何人之子那他姓谢姓卓都不合适朕就赐国姓于他按皇子辈取名叫景……景睿好了他生在睿山之上嘛。一年住在谢家下一年就住在卓家算是两姓之子如何?” 皇帝作了主何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大家也只能同意。 就这样萧景睿便有了双重身份即是宁国侯谢家的大公子也是天泉山庄卓氏门中的二少爷。而素无往来的谢卓两家也由此变得有如亲族一般关系紧密。两年前卓家长子卓青遥娶了谢府大小姐谢绮为妻两家更是亲上加亲和睦得有如一家一般。 “好了大哥既然父亲在书房我们直接过去请安吧”谢弼说着又回头看了看梅长苏“苏兄一起去吗?” 梅长苏一笑道:“入府打扰自当拜见主人。” 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笑容晏晏地陪同着客人进了二门沿途的下人一看这架式就知道来的是个要紧的贵客只是看来者一身白衫容颜清素的样子又猜不出是何来头。 按贵族世家的常例除非是迎接圣旨或位阶更高的人一般不开中门不入正厅所以两兄弟直接就引着客人到了东厅。虽然室外还有余辉但厅内已是明烛高烧在温黄的灯光下有一人手执书卷踏着光滑如镜的水磨大理石地面正缓步慢踱若有所思。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颔下长须无风自动。 这就是颇受当朝皇帝倚重被称朝廷柱石的宁国侯谢玉。 当年曾被喻为“芝兰玉树”的美男子如今已年过半百但端正的面庞和挺秀的五官依然保留着青年时的俊帅体型也还保持得很好胖瘦适中矫健有力。此时他身着一套半旧的家居服除了腰间一条玉带外别无华贵的饰物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雍容。 萧景睿与谢弼神色恭肃地上前拜倒齐声道:“孩儿见过父亲。” “起来吧”谢玉抬了抬手目光落在萧景睿身上语调略转严厉“你还知道回来?两个多月不见你人影连中秋团圆之日都忘了看来平日对你实在管教得不够……” 刚刚才教训这一句谢玉突然现厅上还有第四人立即停顿了下来“哦有客人?” “是。”萧景睿躬身道“这位苏兄是孩儿结识的朋友在外时一向多承他照顾此次是孩儿力邀请他到金陵休养身体的。” 梅长苏迈步上前执的是晚辈礼气度却甚是从容不迫:“草民苏哲见过侯爷。” “苏先生客气了来者是客何况又是犬子的好友不必如此谦称。”谢玉抬手微微还了半礼见这年轻人虽是病体单薄但容颜灵秀气质清雅不由多看了两眼“苏先生好人物既然赏光客寓敝府就当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 梅长苏欠身笑了笑并未多客套慢慢退后了一步。 因为有外人在场谢玉不便再对萧景睿多加训斥所以只瞪了一眼就放缓了语气道:“客人远来劳累你们陪着先安排休息吧。明日不许贪睡去公主府迎你母亲回来等我下朝后再过来这里有话要吩咐你们。” “是。”兄弟二人一齐躬身与梅长苏一起退了出来直到了院门之外才放松了全身。 因为早得了吩咐谢府下人们已打扫好客院雪庐重新换了崭新的铺陈热茶热水也准备停当整个院子显得极是温馨倒看不出一向少有人住。 旅途中晚餐吃得太早所以萧景睿和谢弼陪着梅长苏一起在雪庐用夜宵。枣粥和点心刚送上来萧景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飞流呢叫他一起来吃吧?” 梅长苏笑道:“他一直都在啊。” 话音刚落萧景睿和谢弼突然觉得背心一阵寒回头看时方才明明空无一人的屋角此时竟已静静地站着一个身着浅蓝衣衫的少年。他容颜生得极是俊美可惜全身上下都仿若罩着一层寒冰般冷傲孤清令人分毫不敢生亲近之念。 “虽说不是第一次见飞流可还是觉得这身法好诡谲啊。”谢弼压低了声音悄悄道“苏兄有他这样一个护卫在我都不太敢靠近你生怕他一个误会劈我一掌。” “怎么会?我们飞流脾气很好很乖的。”梅长苏刚抬了抬手下一个瞬间飞流就已经飘了过来蹲下身将头靠在梅长苏的膝上“看还喜欢撒娇。他只是偶尔分不清楚真假以后有他在场的时候你们不要跟我打闹就是了。” 这个武功奇绝的少年护卫受过脑伤略有些心智不全萧景睿和谢弼早已知道不过他俩对梅长苏都敬如师长根本也没打算跟他打闹所以这句吩咐嘛听着也就是听着罢了。 飞流不喜欢吃粥谢弼又吩咐人另给他煮了面食。大家正边吃边闲谈院外突响人声有人一路朗声大笑着走进来道:“你们走得可真慢等得我都快长毛了!” 萧景睿大喜跳起身来抓住来者“豫津!” 谢弼却皱起了眉头下巴一仰问道:“我说言豫津啊你这消息也太快了吧?我们刚刚才进门时间又这么晚你跑来干什么?” “我跟你们管家打了招呼等你们一回来就给我送信儿”言豫津大踏步走上前来给梅长苏见礼“苏兄看起来气色不错这一路上少了我没被这两人给闷死吧?” 国舅府的大少爷言豫津是萧景睿最好的朋友三个贵公子本来是一起在游历途中遇到梅长苏打算结伴同行回金陵的谁知一行人在半路上碰巧救下了一对被追杀的老夫妇听他们说是准备上京去控告庆国公柏业的亲族在他的原籍地滨州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夺耕农田产为私产殴杀人命等诸项罪状。谢弼因为宁国侯府与庆国公府一向交好怕父亲责怪没有敢管这桩闲事而言豫津生性洒脱侠义心起便自告奋勇护送这对老夫妇一起先走同时还坚持不要萧景睿同行让他陪着由于身体原因必须慢慢缓行的梅长苏随后回京。 “胡公胡婆怎么样?”一见到他梅长苏自然要先问一问那对告状的老夫妇。 “状子已经递到御史台了事情现在很稳定皇上秘旨派了特使去滨州没有调查结论前案子暂不开审所以现在还没起什么风波谢弼你也用不着这么急就冷淡我避嫌。”言豫津虽然语气乐乐呵呵的但说起话来却毫不客气“我就是想这么晚来看景睿和苏兄就不是来看你的不服气来咬我啊……” “呸!”谢弼啐道“你那么厚的皮谁咬得动?”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跟你们说正经的”言豫津拖过一张凳子在桌旁坐下捞起一杯茶一饮而尽“你们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回来的有多及时吧?” “及时?”萧景睿不解地眨眨眼睛“我们赶上什么了吗?” “哈哈”言豫津用力拍着好友的肩膀“你们赶上了一场大热闹!” 听他这样说梅长苏倒还罢了萧景睿和谢弼却一齐睁圆眼睛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因为他们二人非常了解言豫津知道这位国舅公子是全京城最爱看热闹的一个人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的影子看的热闹多了标准自然也会水涨船高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大”热闹就一定不会小到哪儿去。 “别吊胃口了快说有什么热闹看?朝廷要加恩科点武魁了吗?”谢弼催问道。 “比那个热闹”言豫津摆摆手“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初遇苏兄的那个小县城外看见了什么人?” “看见了……”谢弼略一回想“啊那个大渝国派来出使我们大梁的使团!当时他们不是在酒楼闹着说带来的国书丢了吗?又砸楼又搜身的那个猖狂劲儿真让人想狠狠教训他们一下!他们现在已经进京了?干什么来的?” “嘿嘿”言豫津笑眯眯道“他们是来求亲联姻的!” “原来是这个事……”谢弼有些失望“皇上是一定会按惯例考查一下这些使者的虽然还算有趣却也未见得会有多热闹。” “你先别急嘛”言豫津斜了他一眼“这个热闹里不仅有皇上有大渝使者还有一个你们想也想不到的第三方!猜猜是谁?” 萧景睿与谢弼刚开始想梅长苏已道:“是不是北燕的使团也到了金陵?” 言豫津稍感受挫但很快又振作起精神:“苏兄猜得没错北燕的使团规模也不小双方在金陵城已经明争暗斗了好几天了皇上决断不下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决断所以颁下圣旨三天后在朱雀门外来一个公平的比试!” “有些意思了”萧景睿挑起双眉“我们已经看到大渝使团里至少有一个金雕柴明北燕那边虽然不知拓跋昊来了没有但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双方比拼的确值得一看。” “哪里只是双方比拼是三方!”言豫津得意地一笑。 “啊?”两兄弟异口同声地问道“还有哪家使团?” 言豫津正准备卖卖关子梅长苏又笑道:“我猜当然还有东道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就不许我们大梁的勇士去争争这个机会?” 面对着萧谢二人询问的目光言豫津只好予以肯定:“苏兄猜得对就是这三方。” 谢弼很是诧异地道:“皇上这样下旨实在奇怪他如果不同意和亲拒绝就是了如果同意和亲那把本国人扯进来比试什么?”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言豫津又高兴起来“我刚才就跟你们说过这是求亲不是和亲!你们以为跟以前一样如果皇上同意了就在公主郡主中挑一个适龄的嫁过去对方也不在乎到底是谁反正娶的是大梁宗室贵女的身份?” “听你这话的意思大渝和北燕此次前来难道还有特定求亲的人选不成?” “没错。”言豫津用充满神秘感的表情道“一个特定的人选一个让他们打得满头包都愿意娶到手的人……要不要猜猜看是谁……” 话音未落梅长苏随手放下粥碗道:“我猜是霓凰郡主。” 萧景睿与谢弼一齐跳了起来失声道:“什么?!” 而言豫津则是一脸幽怨地盯着梅长苏恨恨道:“苏兄虽然你聪明绝顶让人佩服可这种什么都猜得中的毛病实在不好让人觉得很无趣很没有成就感啊!” “对不起我反省以后不这样了。”梅长苏笑道“你继续。” “还继续什么啊该讲的都讲的差不多了……” “这样就差不多了?”谢弼大声道“大渝和北燕提的这是什么狗屁要求?皇上早该一开始就拒绝了才对还搞什么公开比试?!大臣们没有谏阻么?霓凰郡主怎么可能嫁出去?” 梅长苏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 是啊霓凰郡主怎么可能嫁出去?她可不是一个长在深宫幽闺的普通贵女而是以一介女流之身执掌南境十万边防铁骑的奇才统帅。十年前大梁南边的强敌楚国兴兵负责南境防线的云南王穆深战死其女霓凰临危受命全军缟素迎敌血战楚骑于青冥关歼敌三万。此役后朝廷颁下旨意命霓凰郡主代幼弟镇守南方南境全军皆归于其麾下。郡主也曾指天盟誓幼弟一日不能承担云南王重责她就一日不嫁至今已二十七岁仍是单身。 也正因为霓凰郡主的地位举足轻重所以对于皇帝陛下同意异国人也可进入郡主择婿范围的决定令几个贵家公子十分吃惊萧景睿先就问道:“皇上难道就没有征求过霓凰郡主本人的意思?” “当然问过因为云南王世子穆青上月已成年袭爵所以郡主倒是同意了不过加了几个条件先比试者必须是求亲者本人其次文试她不管由皇帝陛下裁断但武试的优胜者要跟她亲自比试输了才嫁。”言豫津悠悠道。 此言一出那两兄弟又齐齐松了一口气。谢弼骂道:“死豫津故意逗我们!这样就好多了大渝和北燕的成名高手多半已婚无资格未婚的就算再精挑细选打得过我们霓凰郡主么?” “也不一定非要打得过才行”梅长苏再次插言“如果郡主看得顺眼喜欢自然不输也会输了。” “我也这么觉得”言豫津美美地道“你们都晓得郡主一向喜欢我……” 谢弼喷出才喝进嘴的一口茶咳着道:“郡……郡主是一向喜欢骂你!象你这样不太正经的人就算了霓凰郡主沙场风霜多年喜欢的是稳重有担当的男人。” “唉”言豫津叹着气“谢二你真是狠心我可好不容易做个美梦……” “你就少开玩笑了”萧景睿推他一把又道“不过这次大渝和北燕也算是做着美梦来的不成功吧没有多少损失一旦成功了……你们想想不仅是联了国姻而且娶到手一个军事奇才名声也会一下子响亮不少呢。” 梅长苏淡淡道:“大渝和北燕近来朝局都不稳吧各有几派在你死我活地夺嫡争太子之位呢。此时有哪个皇子娶到了霓凰郡主简直就如同已稳拿皇太子的宝座一样。” “苏兄这话算是点到要害了。明知我大梁朝廷不大可能会放霓凰郡主外嫁但总要拼着血本来争一争若是侥幸争到了手回国就一定赢定了。”言豫津赞同道“也不知是谁去给他们出的主意也亏他们敢鼓足了勇气来。” 梅长苏很感兴趣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有人去给他们出了主意呢?” 言豫津耸耸肩道:“我不爱乱分析的只是直觉。你们想啊两个国家一起想到这个主意又差不多同时付诸实施也太巧了一些。” “管他巧不巧总之不能让霓凰郡主外嫁出去就行了。”谢弼摇着手转向梅长苏“苏兄依你看这场比试谁会赢呢?” 梅长苏失笑道:“我又不是算命的哪里会知道?” “刚才豫津问什么你就猜得中什么我还以为你能未卜先知呢。”谢弼哈哈一笑。 “我跟你们实招了吧”梅长苏笑道“其实我不是猜中的。” “不是猜中的?”言豫津立即来了兴致“难道苏兄真的会算命?” “命理之玄妙岂是我一介愚人能窥算的?”梅长苏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卷绢书“我没有猜我是早就知道这件事这上面都写着呢……” 言豫津好奇地接过绢书三个人凑过去一看全都惊讶得叫了起来。 “这是大渝国君亲笔书写、遣使求亲的国书啊!”谢弼两眼直“怎么会在你手里?” “啊原来那个县城酒楼上……大渝使团居然是真的丢了国书……”言豫津歪着头盯住梅长苏瞧“苏兄啊你没事偷人家国书做什么?” “你说对了就是没事才偷的。”梅长苏仍是笑得一派云淡风轻“大渝使团刚好跟我住同一个客栈那个掌柜的告诉我他们有个檀木长匣护得很紧里面一定有好东西。我一时好奇派飞流去取了来看没想到只是一卷公文国书。这些事情与我们江湖人无关所以我也不太感兴趣原想看过就放回原处的没料到他们那么快就现了闹了出来没办法就只好不还了……” 三人全都见识过飞流奇诡的身手听说是他去取的倒也不吃惊只是这个梅长苏也未免太好奇了一点人家的国书他都要去翻来看看也不怕惹上什么麻烦…… “对了参与甄试有没有什么条件和限制呢?”萧景睿把话题又扯回原处。 “有啊要家世清白年龄相当品貌端正未曾娶妻……” “就这些?” “就这些。” “啊”谢弼叫道“那大哥也可以去参加!” “我?”萧景睿吓了一跳“我虽然敬重霓凰郡主可从来没有想过……” “不是想要你赢到最后才让你去的”谢弼拉着他的袖子“我们大梁参加的人越多大渝和北燕获胜的机会就越小。你那么优秀一定能淘汰掉不少对手也算去为霓凰郡主筛选掉不合格的人选嘛。” “可是……” “还可是什么?我是武学不精报了名也白搭你是天泉山庄的二少爷卓伯伯亲自教你武功好歹也算是个高手还难为苏兄进京这一路上都在指点你就算积累一下实战经验也好啊。”谢弼不由分说向言豫津道“豫津明天你去帮他把名给报上去。”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早就已经给他报好了。”言豫津笑眯眯道。 “喂……你们俩……” “不用紧张”梅长苏忍着笑道“你的武功我最清楚想赢到最后是不可能的去比试几轮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也算是安慰我?”萧景睿欲哭无泪“难道我是最好欺负的人……” 谢弼又想到一个问题:“不会只有京城贵胄人家才知道这事吧?民间的俊彦英杰应该也能来参加吧?” “当然能来。”言豫津斜了他一眼“这种消息就是想瞒也未必瞒得住何况皇上也有趁此机会为郡主择一佳婿以慰她沙场孤苦的意思。你们这一路上京来难道没注意到各路武林英豪都在朝金陵赶吗?” 三人细细回想迟钝地现好象是这样只是进京的人流本就多一时没在意罢了。 “好啦不跟你们聊啦”言豫津起身伸个懒腰“我要回去好好休养三天后准备大展身手打退各路英豪一举赢得霓凰姐姐的芳心……” 谢弼斜了他一眼:“这人还没睡着就开始说梦话了……” “是该走了免得打扰苏兄休息。”萧景睿也道“飞流都睡着好久了。” 大家回头一看果见飞流和衣躺在床上也没放帐帘下来闭目睡得很香。 “都睡着了感觉还象个冰块……”言豫津刚表了一句评论飞流的眼睛突然睁开吓得他赶紧指着萧景睿道:“刚才那句话是他说的!” 飞流的双眼无焦距地睁了一小会儿瞬间又重新闭上。 “放心你的声音他已经认得了”梅长苏莞尔道“如果是陌生人的声音飞流就会立即醒过来了。” “还好还好”言豫津拍拍胸口道“那我们就告辞了苏兄请早些安歇吧。” 梅长苏起身相送到门外目送三人离去二更钟鼓恰在此时响起他停住脚步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凝目看着黑夜中一片寂静的侯府良久之后才慢慢关上了房门。 ---------------------------------- 金陵城世代以王气蒸胜著称城中心自然就是大梁皇帝的宫城。从南胜门出去一条斜斜的红墙砖道连接着一个既独立又与宫城浑然一体的精致府第。 府第的规制并不算大但如果以大小来判定府第主人的身份就很可能会犯下严重的错误。府第正门常年不开门楣上悬挂着一道压金镶边纯黑为底的匾额。上面以官梁体写着方方正正的三个字:“莅阳府”。 莅阳长公主当朝天子唯一在世的妹妹宁国侯谢玉之妻。 京里稍微有一点年岁的人都还清楚地记得当年长公主出嫁时轰动全城的盛况。那高倨于迎凤楼上俯视平民的新婚夫妇简直就是英雄美人四个字最直观的诠释。二十四年时光荏苒两人恩爱依然互敬互重膝下三男一女皆是知书达礼的孩子在众人的眼中这绝对是堪称最完美的家庭典范。 原本按皇室惯例莅阳公主与谢玉成亲后应是由谢玉移居到公主府外人对他以“驸马”而非“侯爷”相称。但由于公主本人的意愿加之先皇太后一向不赞同让公主们在婆家高高在上享受不到天伦之乐故而莅阳公主婚后便移居宁国侯府在府内与公婆以家礼相处。长公主生性贤良为人端庄持重命令下人只要是在侯府之内统统以“夫人”称呼她对她自己带来的宫人更是严加拘管。后来谢玉战功日著在朝中越的显贵公主又时时刻意低调朝野上下渐渐便习惯了将两人的关系视为“侯爷”和“夫人”而不是原本应该的“公主”和“驸马”。 这座莅阳府是公主十五及笄之年敕造的自她大婚后便空闲了下来莅阳公主觉得空置可惜命人在里面养植了无数的奇花异草四季常香宫中后妃与亲贵家眷们常在花期前来请求赏游是京都上层的一处胜景。公主在斋戒、礼佛时或者是太皇太后要来小住的日子都会搬回去住上几天。 萧景睿与谢弼二人回来时他们的母亲就恰好正在公主府小住。 这日一大早两兄弟便遵从父命前往莅阳府迎候长公主护送着她的銮驾回到宁国侯府。此时老侯爷与太夫人已逝无须前去问候所以莅阳长公主直接吩咐回她日常起居的内院正房。 顺回廊过侧院沿墙栽种着一水儿的晚桂此时花期未尽尚有余香莅阳公主略略放缓了脚步似在感受风中馥郁。恰在这时有一缕琴音逾墙而来虽因距离较远听不真切但音韵清灵令人陡生涤尘洗俗之感。 “这是何人抚琴?意境非凡啊。” 萧景睿仰细听了片刻答道:“这是孩儿的一个朋友姓苏名哲受孩儿之邀来金陵小住休养目前就下榻在雪庐。” “娘是否想要见见此人?”谢弼忙问道。 莅阳公主淡淡一笑:“既是景睿的友人你们好生招待就是了何须见我?” “可是此处听不真切不如孩儿请苏兄进内院隔帘为娘亲抚琴如何?”谢弼建议道。 莅阳长公主眉间略略一蹙但辞气仍然温和:“弼儿这位苏先生来此是客并非取乐的伶人岂能这样召来唤去?日后若有机缘我自能再闻琴音若无机缘亦不可强求。” 萧景睿乍一听到二弟的建议时感觉与莅阳公主相同心中有些不悦但见母亲已经拒绝便没再多说。谢弼的本意自然也不是存心要失礼只是从小的习惯使然总觉得母亲地位尊贵喜欢谁的琴便叫来抚上几曲就是没有多想结果受了责备不由满面通红。 到了内院正房莅阳长公主靠着临窗设的一张长榻坐下歇息。她向来颖慧已看出两个儿子都好象有事的样子便没有多留他们只闲谈了几句就让两人出去了。 萧景睿由于身世的原因早就表明自己无袭爵之意坚决将世子之位让给了谢弼。而且谢弼长成后也确实比他的兄长更通晓政事更善于处理外联关系所以近一两年宁国侯谢玉已将大半的事务移交给了他很多重要的场合也让他代为出席故而一向杂务极多刚出了内院便没了影而比较清闲的萧大公子则立即赶去了雪庐。 这时梅长苏已没有在抚琴而是拿着本书在树下翻读。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后他抬起头朝院门方向展颜一笑阳光的斑点从树叶缝隙间落下晃晃悠悠在他脸上跳动着愈显得那个笑容生动之极。 萧景睿也笑了起来走上前拱了拱手问候道:“苏兄昨夜睡得可好?” “你担心我睡不好么?”梅长苏示意他拖个竹椅过来坐“我们江湖中人哪里会有择席的毛病不过是想着豫津说的大热闹睡的迟些今天才起来晚了。飞流说你早上也来过一趟?” “嗯。”萧景睿四处望了望“怎么没见飞流?” “哦飞流第一次来金陵我让他出去玩一会儿。”梅长苏轻飘飘地说。 萧景睿不由有些冷汗。飞流的心智象个孩子但武功却是一流的高绝梅长苏居然就这样轻易地把他放了出去玩胆子还真是不小。 “你放心我们飞流是不会惹祸的。”梅长苏如同能读出萧景睿的心思般挑眉笑了笑“就算真惹了祸依他的身手一跑就不见了人家也找不着宁国侯府的麻烦。” “我哪里是怕有麻烦的意思?”萧景睿苦笑道“苏兄又冤枉我。” 梅长苏也不多说敲了敲桌面道“既然你来了不如去拿个棋盘出来我们厮杀片刻如何?” 萧景睿忙站起身来亲自到一旁厢房拿出一副棋子棋盘在树下石桌上安放好。梅长苏虽是才华天纵但也并非真的十全十美至少棋艺方面他就未算得一流。这一路入京萧景睿早已知道他的底细根本不必用上全力就能让他撑腮拧眉想个半天。 棋毕三局梅长苏完败。萧景睿笑着拂乱棋子道:“苏兄棋意虽好但天生不擅计数我可以在这里放一句大话这辈子你估计是赢不成我了。” “你别得意等我教会飞流有你哭的时候呢。飞流虽然不象一般聪明人那样能够心思百转但专注力却极是惊人我所认识的人中没一个及得上他的。” 萧景睿没有理他试图找回场子的话而是抬头向外望了望问道:“苏兄到底让飞流去哪里玩了?都到正午了怎么还没回来?”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清啸连连紧接着便是一阵衣帛破空之音。有个浑厚有力的男声喝道:“何方小子!敢在侯府撒野休逃!” “不好这个声音是……是……”萧景睿顿时大惊刚跳起身来突觉臂上一紧转头看时是梅长苏神色凝重地抓着自己的手臂沉声道:“快带我过去!” 事仓促萧景睿未及多想便展臂圈住了梅长苏的腰运气一提带着他连接几纵以最快的度向骚乱的现场奔去。 掠过西侧道刚冲进正院的月亮门就看见二三道门之间的那小庭院里人影翻动打得甚是热闹。飞流不仅身法奇诡而且剑术极其厉辣阴狠锋芒所指寒意碜人根可与他对打的那人却丝毫未显落在下风一手掌法大开大合游刃有余内力之雄劲如酷阳烈日仿佛将飞流原本来去无踪的秘忍之术曝晒在了阳光之下一般令这个少年几番冲杀也冲不出他的掌力范围内。 萧景睿还未回过神来因为听到身旁梅长苏喝道“飞流住手”也立即也跟着大叫了一声:“蒙统领请停手!” 飞流对梅长苏的命令一向是不假思索地服从立刻收住剑势向后退了一步。他的对手倒也不趁势紧逼双掌回错虽未散力却也停住了攻势。 “景睿这是怎么回事?”随着这一句威严十足的问话萧景睿这才现父亲竟然也在现场正负手立于庭院的东南角似乎是为了封堵飞流前往内宅的方向。 “请侯爷恕罪”梅长苏缓步上前欠身为礼“这是在下的一个护卫他一向不太懂事出入都没有规矩是在下疏于管教的错侯爷但有责罚在下甘愿承受。” 萧景睿也慌忙上前解释道:“这次一定是个误会飞流一向喜欢高去高来但只要不去惹他他就决不会伤害任何人……” 谢玉抬手打断了儿子的话脸色仍是有些阴沉对梅长苏道:“苏先生远来是客我府中不会怠慢只是贵属这出入的习惯恐怕要改改否则象今天这样的误会只怕日后还会生。” “侯爷说的是在下一定会严加管教。” 谢玉“嗯”了一声转向适才与飞流对打的那人竟拱手施了个礼向他道歉:“蒙统领今日本是来做客的没想到竟惊动您出了一次手本侯实在是过意不去。 那蒙统领大约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体态雄健身材高壮容貌极有阳刚之气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却又精气内敛见宁国侯过来致歉立即不在意地一摆手道:“我不过是见这少年身法奇异敢在侯府内越墙飞檐而满府的侍卫竟没有一个人能现他以为是个心怀叵测的不法之徒所以替侯爷您动动手。既然是误会大家不过就当切磋了一下。”说着目光极有兴趣地扫向了梅长苏:“敢问这位先生是……” “在下苏哲与萧公子相交于江湖彼此投缘。此番蒙他盛情到京城来小住的。” “苏哲?”蒙统领将这名字念了念看看飞流再看看这个乍一瞧并不惹人眼目的年轻人笑道“先生有这样的护卫想必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哪里”梅长苏坦然笑道“在下不过是恰巧在飞流落难时救了他一次所以他感恩留在了身边并非在下有何出众德能才配驱使他这样的高手。” “是吗?”蒙统领神色不动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没再继续追问。谢玉深深地看了萧景睿一眼也无他言过来招呼着蒙统领到正厅奉茶两人一起并肩走了。 他们刚走萧景睿就跺了跺脚拍着脑门道:“惨啦惨啦!爹爹起了疑心今晚一定会把我叫去查问你的真实身份的这可怎么办啊?” 与他相反梅长苏表情仍然十分轻松随口道:“你就说是江湖上认识的一个朋友别的不知道不就行了。” “哪有那么简单!”萧景睿苦着脸“你知道刚才那位蒙统领是谁吗?” 梅长苏目光微微一凝叹口气道:“这京里能有几个姓蒙的统领可以既得宁国侯如此礼遇又有这般绝世武功?当然是京畿九门掌管五万禁军的一品将军蒙挚蒙大统领。” “他除了是禁军统领还是什么?” “江湖排名仅次于大渝的玄布也算是我们大梁目前的第一高手吧……” “对啊你想想看你的一个护卫居然能跟大梁第一高手对打……” “蒙挚刚才根本未尽全力啦……” “是他刚才的确留有余力但就算这样他毕竟还是大梁第一高手飞流能在他手下苦撑这么多招不败也够让人惊诧的了。我爹是什么样人会相信你是个无名的江湖客才怪。再说就算我嘴硬爹把谢弼叫来三两下就能问出实话来!” “也对啊”梅长苏歪着头想了半晌“算了如果你爹实在追问得紧你就实招了吧。他不过是担心你把不知底细的人领回了家问清楚了也就没什么了。我又不是朝廷钦犯隐瞒身份不过是怕麻烦想想也确实不能让你为了遮掩我说谎欺骗自己的父亲。” 萧景睿觉得异常抱歉很不好意思地道:“苏兄实在是对不起了。不过我爹为人持重并不多言就算他知道了你真正的身份也不过是心里有个数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这怎么能怪你?是我近来太放松考虑事情不周全才让飞流惹来了麻烦……”梅长苏刚说到这里就看见飞流低下了头一脸很惶惑的表情急忙安慰地轻揉着他的头温言哄道:“不是啦不是飞流的错是那个大叔把你拦下来你才跟他动手的是不是?” 飞流点点头。 “所以啊我们飞流一点儿错都没有都是那个大叔不好!” 萧景睿又有些冷汗。哪有人这样教小孩的? “不过以后呢我们飞流要出门的时候就顺着路从大门走出去回来呢也要顺着路从大门走回来不要再在墙上啊房檐上跑了。这里的人胆子很小眼力却很好一不小心看见了飞流会把他们吓到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 萧景睿忍不住想照他这样的教育方法就算飞流没有脑伤估计也长不大…… 这样一场风波之后梅长苏似乎不甚在意的样子带着飞流回了雪庐棋琴消遣仍然一样轻松自在反倒是萧景睿东想西想的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至晚谢玉果然将萧景睿和谢弼二人叫进了书房半个圈子也没绕直接就问道:“你们请来的那个苏先生到底是什么身份?” 萧景睿与谢弼面面相觑心知父亲既然这样问多半已起疑心瞒他不过何况身为人子积威之下哪有本事跟当父亲的抗争只犹豫了片刻谢弼先就吐了实情:“苏兄……真名叫梅长苏……父亲想必是知道的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大帮江左盟的当家宗主梅长苏……” 谢玉吃了一惊怔了半晌方道:“难怪连他手下的一个护卫都如此了得……原来是琅琊榜江左梅郎……” 琅琊榜江左梅郎。 饶是谢玉清贵世家侯爵之尊对于这个名头也不能不有所悸动。 “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遍识天下英雄路俯江左有梅郎。”这是九年前北方巨擎“峭龙帮”帮主束擎天初见梅长苏时所吟的诗句。 当时公孙家族避祸入江左束擎天追杀过江。江左盟新任宗主梅长苏亲临江畔相迎两人未带一刀一剑、一兵一卒于贺岭之巅密谈两日下山后束擎天退回北方公孙氏全族得保江左盟之名始扬于江湖。 “江左盟的宗主一向低调见过他面的人都不多……你们两个是怎么结识他的?”谢玉沉吟了片刻又问道。 “是大哥……”谢弼刚嗫嚅了几个字萧景睿已经接过话头“回禀父亲孩儿去年冬天路过秦岭在一间茶舍休息碰巧隔壁桌就坐着苏兄当时他一直看着孩儿手里拿的一枝寒梅似乎十分喜欢的样子当时孩儿也没多想什么便将此梅赠与了他就这样结识了。此后孩儿游历江湖之时常常受他照顾。苏兄身体多病寒医荀珍老先生为他诊治后吩咐他必须离开江左不理帮中事务专心休养才行所以孩儿就趁机邀请他到金陵来小住了……父亲也知道苏兄名气太大为保清闲才化名为苏哲的……” “原来是这样……”谢玉嗯了一声点点头“这也罢了。苏先生是贵客你们要好好招待。” 萧景睿和谢弼一齐躬身应诺慢慢退了出去。 一离开了父亲的书房谢弼便抓着萧景睿追问这才知道飞流今天居然与蒙挚交过了手不由啧啧称奇。两人随后到雪庐告知梅长苏父亲已知晓他身份的事这位江左盟宗主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国舅公子言豫津打扮得十分济楚过府来宣布“苏兄旅途的劳累应该已经休息好了所以今天大家出去玩”将萧景睿和梅长苏捉出门去丢下事务缠身满目幽怨的谢弼三个人足足逛了一天。 因为霓凰郡主择婿大会已近京城里这几天挤满了各地赶来的青年才俊们。各大酒楼茶肆基本上每天都是客似云来熙来攘往时时上演刀光剑影拳打脚踢的精彩戏码就好象是在为择婿大会进行自的轮淘汰赛般让一向爱看热闹的言豫津十分过瘾从他回京城那天起就开始四处赶场子看戏。在带着萧景睿和梅长苏出门的这一天他已经可以很权威地向他们介绍哪家酒楼里最多人去打架哪个茶坊决斗水平最高了。 看了一整天的混战也没见到几个高手(当然高手们也是不可能自**份这个时候出来惹事生非的)言豫津虽然还兴致勃勃但萧景睿早已腻烦了。如果是以前他多半还会强撑着陪好友尽兴不过今天是跟梅长苏一起出来的一见到苏兄面露疲色他立即就否决了言豫津“再到邀月酒楼去玩一趟”的建议。 “为什么不去了?邀月那里很好玩的前几天我还在那儿看见一个使流星锤的人跟一个耍双刀的对打一锤敲过去没使好力结果飞回来砸自己脑门上当场砸晕笑死我了……” 萧景睿低声提醒道:“豫津苏兄累了。” “啊?”言豫津一看梅长苏有些苍白的面容不由拍了自己一下“我就是太粗心了苏兄是病体当然跟我们不一样。那就在这儿歇着吧这儿的菜品也不错我点几个招牌菜苏兄尝尝?” “一个时辰前才吃过点心哪里吃得下?”梅长苏靠在椅背上面色疲倦不过精神还好“略坐坐就各自回家吧虽然出来逛也不能很过分让景睿回家陪父母吃晚饭比较好。” “说的也是景睿是乖孩子嘛。”言豫津赞同道“不象我我爹根本不在乎我放出去后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这话时语调甚是轻松可梅长苏却听出了淡淡的寂寞之意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萧景睿因跟他太熟反不留意只顾着招手叫小二过来命他去雇一乘干净的软轿。 未几轿子抬来三人在酒楼前分了手言豫津继续游荡萧景睿则陪同梅长苏一起回到宁国侯府。 刚到府前边门落轿早有家仆看见翻身进去通报。谢弼随即匆匆迎了出来一见面就大声道:“你们怎么才回来?有人要见你们都等了好久啦!” 对于谢弼的抱怨萧景睿的反应是立即问道:“谁要见我们啊?”但梅长苏却凝住了脚步眉宇间闪过一抹犹疑之色不过那也只是瞬间闪过旋即恢复了平静。 谢弼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衣着急急地道:“都还行不用更衣了快跟我进来吧是皇后娘娘、母亲和霓凰郡主要见你们。” 萧景睿顿时怔住。谢弼口中所说的这三个女人可以说是目前大梁国中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三个女人。皇后娘娘自不必说执掌六宫母仪天下莅阳长公主是天子之妹宁国侯之妻霓凰郡主虽位份略低却手握十万南境铁骑。这三个人平时能见上一个就不容易了更不用说是特别等候在此一齐会见可以说以前从未有人得到过如此殊遇。 “你什么呆啊?”谢弼捅了哥哥一下“要是你不想进去就算了反正她们主要是想见苏兄的。” “你还说呢”萧景睿不高兴地瞪着谢弼“是不是你多嘴把飞流和蒙统领交手的事说了出去才引得她们动了好奇之心?你忘了苏兄是来养病不是来到处应酬的这一下子风头出大了他还能清静吗?” 被这样一责怪谢弼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歉:“确实是我不小心陪母亲待客时聊着聊着就说了出来请苏兄见谅。” “哪里”梅长苏语气淡然地道“谢二公子替我引见贵人我还该感激才是。说不定等会儿进见时皇后娘娘还会替誉王殿下赏些宝物给我呢。” 谢弼闻言心头一惊抬眼见梅长苏唇边虽挂着一抹微笑但眸中却毫无笑意便知自己的这点小算盘已被这位聪慧过人的江左盟宗主看破不由神色尴尬飞快地转动脑筋想着该如何解释。 萧景睿由于身份特殊算是一半的江湖人成年前一年只得半年在京城成年后更是经常脚踪在外从不涉政事。但尽管如此他毕竟仍有侯府公子的身份朝局大势还是知道的。此时听梅长苏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谢弼又是这种表情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个中缘由心中登时大怒上前几步将梅长苏挡在身后向着谢弼大声道:“你去回禀娘娘和母亲苏兄身体不适不能来觐见了。” “大哥你干什么?”谢弼着急地想要推开他“你不要再添乱了正厅上等着的是普通人吗?是想见就见想不见就不见的吗?” 萧景睿一咬牙左掌翻上握住谢弼的手臂略一力便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同时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极是认真:“我想母亲和霓凰郡主只不过是好奇真正想要见苏兄的是皇后娘娘吧?所以我再说一遍请你回禀娘娘苏兄病了不愿驾前失仪请她见谅。” 谢弼用力挣动了几下却挣不开萧景睿手掌的箝制不由涨红了脸又羞又恼。他虽然素日“哥哥哥哥”地叫着与萧景睿之间也确实有着深厚真切的兄弟感情但从骨子里来说他并没有真正把萧景睿当成一个兄长来尊敬和看待。而萧景睿生性又温和谦顺自小对兄弟姐妹们都是谦让有加从未摆出过当哥哥的架式平时受一些小欺负也不放在心上对于有世子身份的谢弼他更是从来没有疾言厉色过今天突然态度这般强硬当然令谢弼惊讶诧异十分的不习惯。 “算了景睿我就……”梅长苏上前一步语气无奈地刚说了几个字就被萧景睿头也不回地驳了回去:“不行!这绝对不行!” “大哥!!” “你在邀请苏兄来金陵时心里究竟做何打算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请他来是休养身体的外界纷扰一概与他无关。”萧景睿目光坚定分毫不让“誉王也好太子也罢你要选择什么样的立场你要偏向谁那是你自己的事父亲都不管你我更加不管。可苏兄是局外人就算他手握天下第一大帮是个可倚重的奇才你也不能完全不问他的意思就虚言相邀玩弄一些小手段来迫他卷入纷争。即便苏兄只是个陌生人你这种作法都有违做人应有的品性更何况我们这一路相处好歹也应该有点感情了吧?” 谢弼从来没有见过萧景睿这般言辞凛冽何况自己又理曲气势自然便低了几分嗫嚅着辩解道:“只是见见皇后娘娘而已又没有要决定什么……” “只是见见?”萧景睿冷笑道“若不是冲着苏兄这满腹的才学和他江左盟宗主的身份皇后娘娘无缘无故见他做什么?若是接见时娘娘代誉王招揽示恩苏兄该如何反应?娘娘若有乎寻常的贵重赏赐你让苏兄接还是不接?你未得苏兄同意便无端陷他于为难之地这样做可还有分毫朋友之义?” 被他这样厉言责备谢弼脸上有些挂不住满面羞惭额前迸起青筋。萧景睿见他这般形容又有些心软放缓了语调徐徐道:“二弟家里一向靠你辛苦打理我很少帮你的忙这是我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谢家。可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这样对待朋友。今天的事若是被豫津知道了他也会骂你的。现在我陪苏兄回雪庐至于皇后娘娘那边……我想以你的机智伶俐应该可以搪塞过去的。”说罢他返身拉着梅长苏头也不回就走了。 谢弼呆呆在原地站了半晌最后叹一口气到底也没敢再追过去。 回到雪庐之后梅长苏仍是在惯坐的树下长椅上落座萧景睿亲手给他斟上热茶移了个木凳在旁边默默陪他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梅长苏的视线慢慢落在了萧景睿的脸上。这位有着双重身份的年轻人此刻又恢复了他平时的温雅感觉表情柔和目光清澈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激烈与坚定但梅长苏看着他心里却有着难言的震动。 本以为他只是个单纯亲切的孩子却没想到对于友情对于做人的品德这个年轻人竟有着如此坚定而又不容更改的原则。 虽然现在去见皇后并非自己所愿但真的见了也未必就不能应付。可被萧景睿挡在身后听他不遗余力地维护自己时还是忍不住有一丝感动。 如果天下的人都能象萧景睿这样那么这个世间也许可以美好许多。只可惜太多的人做不到这一点包括自己…… “苏兄请你不要生谢弼的气……其实他并没有恶意的他只是一向支持誉王又太仰慕你的才学”萧景睿摸不准梅长苏表情的含义有些不安“本来你是为了远离江湖纷争才到金陵来的结果现在却让你遇到这种麻烦……” 梅长苏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萧景睿的膝盖低声道:“生气是不至于的……我知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谢弼也是这样。只不过大家都太为自己考虑了世间许多烦恼也就因此而生。江湖也好朝廷也罢何尝有什么两样?北燕大渝为了夺嫡刀光剑影我们大梁又岂会例外?” “你当初来金陵之前就说过要隐瞒身份”萧景睿垂着头很沮丧的样子“我明明答应了你却没能做到……” “这怎么能怪你?追其根源是我忘了让飞流小心……” 萧景睿摇摇头正色道:“苏兄不必为了让我好受故意装着没看到真相。经过今天的事后我们都应该明白就算飞流昨天没有与蒙统领狭路相逢谢弼也会将苏兄的身份告知誉王的……” “不如我们连夜逃出京城吧?”梅长苏为了放松气氛开了一句玩笑。 “苏兄!!”萧景睿哭笑不得地叫了一声。 “好啦别担心”梅长苏笑着靠回椅背上去“即来之则安之车到山前必有路嘛。现在他们都在拼命招揽人才既然已经不幸被他们看中了再逃回江左去只会把麻烦也带回去白白被盟里的人骂我招灾惹祸的。还不如留在京城看看热闹等他们多观察一阵子自然就会现我其实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到时就算我想凑上前去人家也不屑得要啦。“ 萧景睿虽然明知不可能这么简单但还是忍不住被逗得一笑心中的郁闷也随之一扫而光。 这次拒绝觐见的事最终也没有引什么风波皇后娘娘与霓凰郡主很安静地起驾离去看来谢弼的手腕的确不凡。当晚吃饭时场面也很平静宁国侯和莅阳公主都没有提起任何关于雪庐客人的话题谢弼更是闷闷的只吃了半碗饭就回房去了。萧景睿随后过去探望他他也没有向哥哥火只是拜托萧景睿替他向苏兄再道个歉之后便借称身体不舒服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言豫津又过来找大家一起去玩结果惊奇地现每一个人都好象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大热闹没有看成立即捉住萧景睿进行逼问可折腾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名堂来。幸好他最后总算想起明天就是霓凰郡主择婿大会的第一天一定要养精蓄锐向抱得佳人归的目标进行冲刺这才停止了折磨自己的好友恹恹地回府休息去了。 ------------------------------------- 金陵宫城朱雀门外巍巍筑着一座皇家规制、朱梁琉瓦的赞礼楼名曰“迎凤”自第三代帝起大梁皇室中诸如婚礼、成年礼等庆典活动均在此举行万民朝贺的仪式。霓凰郡主虽非宗室但功震天下威名烁烁在大梁朝廷中所受到的特殊礼遇一向胜过公主。这次她的择婿大会地点自然而然也就定在了迎凤楼。 一个月前皇帝命工部派员于迎凤楼前的巨大广场上建了一座平台环绕平台搭了一圈五色锦棚以供贵族们起坐普通官员及其他有身份的人散坐于棚外再外面一圈是经过核查和准许可以进来远远观看的平民。而一般的老百姓当然就被挡在了关防之外无缘盛会只能守在远处听听消息聊以解闷。 虽然能亲眼目睹大会全貌的人是小部分但这桩事体的重要程度却是不言而喻的甚至可以说全天下的关注目光现在都已经全部投向了朱雀门外的那座平台上等待着即将开始的这场最惊心动魄的角逐。 而他们之中的胜利者将会得到的是全天下最难征服但也最优秀的那个女子。 以宁国侯府的地位自然是锦棚里的坐客同去看这场大热闹原本也是大家约好了的但由于这两天风波频生萧景睿有些拿不准是否还应该带着梅长苏出现在那么公开的场合一时颇费踌躇。不过对于他的烦恼当事人梅长苏却一点也不在意既不表示要去也不说不去而是一面象看戏似的瞧着萧景睿在那儿踱来踱去拧着眉头盘算考虑一面快快活活地逗着飞流玩。 “你们在干什么啊这么晚了还不出门!”随着这句抱怨出现的当然是国舅公子言豫津他今天穿着藕合色的新衣头扎束银环显得十分英俊帅气站在雪庐门口理直气壮地叫着“快点走啦再过半个时辰连皇上都从正乾殿起驾啦你还在罗嗦什么呢?” 萧景睿叹一口气:“我在想今天该不该去?” “当然要去!虽然今天轮不到我们上场但好歹是报过名的怎么都要去观察一下将来对手的情况吧。” “我不是说我我是说苏兄……” “苏兄就更要去了这么大的热闹你不带苏兄去看那让他在京城里玩什么?” “你不知道……”萧景睿仍是神色沉重将昨天的麻烦大约说了一遍“这种场合所有重要人物都在苏兄这一去谁知道会生什么呢?” 言豫津歪着头也想了片刻哈哈大笑道:“就是这样才应该去。要是让苏兄呆在雪庐里难保太子和誉王不会托辞来拜访到时候谁先来谁后来谁说了什么谁送了什么那才叫解释不清楚呢。今天大庭广众之下刚好让苏兄把该认识的人全都一齐认识了乘机表示一下不受延揽的态度这样就说不上谁捷足先登了以后反而方便呢。” 梅长苏停止了给飞流整理带抬头赞赏地看了言豫津一眼。这位少爷本是不爱谋略的人却总是能一针见血看到实质不能不说是有天赋。 “你说的也有道理”萧景睿本也是不爱琢磨这些权谋之事今天为了梅长苏才想了一早晨脑袋早就想疼了言豫津这番话立即将他说服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好多“如果苏兄不准备什么了我们就走吧?” “不用了”梅长苏扶着飞流的手站起来“我和飞流又不去求亲打扮什么呢走吧。谢弼在院外也该等累了。” “咦?你怎么知道谢弼在院外?我刚才没说吧?”言豫津大是奇怪。 “猜的。”梅长苏简洁地笑道当先走出雪庐谢弼果然等在院门外的一株老柳下见他们出来忙迎上前去。 “苏兄前天是我……” “何必多说呢?”梅长苏的笑容清淡柔和并无一丝愠恼之意“我并不介意你也不要再记在心上了。” 两人相视一笑果然都不再多言。萧景睿一方面兄弟情深一方面对梅长苏尊敬有加此时瞧见他们芥蒂全消仿佛满天阴云散开又回到了他所希望的和睦气氛中当然是欢喜异常满面都是笑容。 乘马车到达朱雀门后这里已是人流如织。满城的高官显贵几乎已倾巢而出一时间三亲四朋上司下属乱嘈嘈地互相寒喧行礼宛如到了市场一般。一行人将梅长苏护在中间也是一路左右招呼个不停直到进了棉棚区方略略好些。 言家和谢家的棚子并不在一处但由于宁国侯和莅阳长公主都随驾在迎凤楼上所以言豫津直接就坐了过来说是跟大家挤在一起热闹。飞流今天并没有忽隐忽现的而是一直都紧紧挨在梅长苏身边盯住每一个有意无意靠近过来的人冷洌的气质连旁边的三个贵公子都觉得有些心头寒。 近午时分迎凤楼上突然钟罄声响九长五短宣布皇驾到来楼下顿时一片恭肃鸦雀不闻只余司礼官高亮的声音指挥着众人行礼朝拜。 从锦棚这一圈向上望去只见迎凤楼栏杆内宫扇华盖珠冠锦袍除了能从位置上判断出皇帝一定是坐在正楼以外基本上分辩不出任何一个人的脸。不过对于那些楼上人而言情况自然又不同了居高临下俯视四方视野之内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司礼官已引领今天预定要进行比试的前五十人上了平台参拜皇帝一一报名后方下去按抽签决定的顺序与配对正式开始了较量。 梅长苏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宗主虽然由于身体原因难修武技但对于各门各派的武功却是见识广博如数家珍非常人所及。同棚的三个年轻人时时询问他也耐心地一一解答尽管台上的比试目前还未达到精彩的程度但棚内的气氛却十分地热闹。 前三场比试刚结束本来就知道绝不会少的访客终于来了第一个。 不过令大家吃惊的是这个访客却是一开始想也未曾想到过的。 “几位公子爷今儿个可玩得高兴?”面对棚内诸人几乎毫不掩饰的惊讶来者根本不以为意笑眯眯地微躬着身子一甩手中的拂栉拱手行礼。 “啊不敢当不敢当高公公请坐。”谢弼是常历官场的人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前扶住。 “坐就不用坐了”虽然是已在皇帝驾前贴身侍候了三十多年的老心腹又早已升任六宫都太监总管但高湛的为人处事一向并不张扬面对这几个年龄小上几轮的孩子他仍是毫不失礼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你们快跟着咱家来吧太皇太后要见你们。” “太皇太后?”谢弼吓了一跳“她老人家也来了?“ “可不是。太皇太后在迎凤楼上见你们这几个孩子玩得开心叫你们上去呢。” “我们全部?” “对这位先生还有这个小哥全都上去。” 谢弼回过头来大家面面相觑了一阵。这位太皇太后是皇帝的嫡祖母如今已九十多高龄从不过问政事所以宽心寿长太后都薨逝了多年她还活得十分滋润。由于她素日最喜欢的就是看到身边围绕着一群晚辈所以会派人来召见也不稀奇只是没想到她老眼昏花的居然还能看清楚下面坐着什么人。 不过愣归愣太皇太后召见皇帝也不敢不去。一行人只得整理衣冠随着高湛出了锦棚自侧梯进入了迎凤楼。 太皇太后并不在正楼而是驾坐于避风的暖阁里。一进阁门就看到有位头雪白的老太太斜歪在一张软榻上满面皱褶容颜慈祥。除了成群的宫女彩娥、内监侍从以外旁边还陪坐着四个人。 梅长苏眼眸略略一转就已确认了这四个人的身份。 座上凤冠黄袍气度雍容的应是正宫言皇后眼角唇边已有皱纹只依稀保留着几分青春时代的美貌。皇后右手边是位高髻丽容的宫装妇人年龄也在四十以上只是保养得更加好些皮肤依然颇有光泽这位当是太子生母越贵妃。皇后左手边坐着的中年美妇神态更加端庄秀丽的眉目有些眼熟自然是莅阳长公主。最后一位是个年轻女子她服饰简单妆容素淡容颜虽称不上绝美却英气勃勃神采精华满室的华服贵妇竟无一人压得住她的气势想来除了霓凰郡主何人有如此风采? “来了吗?”太皇太后颤颤地坐了起来眉花眼笑“快快叫过来跟我说说都是哪些孩子啊?” 言豫津忍不住抿嘴一笑被言皇后瞪了一眼。 因为年事已高太皇太后近年来已有些糊涂虽然喜欢亲近年轻人但却根本记不清谁是谁有时明明头一天才见过第二天就又要重新引见一遍了。 高湛引着众人上前梅长苏寻隙低声哄着飞流:“等会儿让老奶奶拉拉你的手好不好?笑一下给老奶奶看好不好?” 飞流冷着脸露出不愿意的表情。 这时太皇太后已拉起了离她最近的萧景睿的手高湛忙从旁介绍道:“这位是宁国侯大公子萧景睿。” “小睿啊成亲了没?”老人家慈和地问道。 “还没……” “哦要抓紧啊!” “是……” 摸了摸萧景睿的头后她又转身拉住了谢弼的手。 “这是宁国侯二公子谢弼。” “小弼啊成亲了没?” “没……” “要抓紧啊!” “是……” 接下来太皇太后又向飞流招手梅长苏忙将他推了过去少年冷着脸勉强让老太后攥住了自己的手。 “这位小哥叫飞流……”高湛飞快地问了谢弼后介绍道。 “小飞啊成亲了没?” “没有!” “要抓紧啊!” “不……”没等飞流“不要”两个字出口梅长苏已经赶紧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太皇太后的注意力自然立即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拉过他的手来笑眯眯地看着。 “这位是苏哲苏先生。”高湛道。 “小殊啊”太皇太后口齿有些不清地问着同一个问题“成亲了没?” “没有。” “要抓紧啊!” “……” 最后被拉过去的是言豫津高湛介绍之后太皇太后依然问道:“小津啊成亲了没?” 言豫津眨了眨眼睛很恶作剧地道:“已经成亲了。” 太皇太后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正在反应但她随即又问出一个新的问题:“生孩子了吗?” 言豫津一呆喃喃道:“还没……” “要抓紧啊!” “……” 言皇后移步上前恭声道:“皇祖母让孩子们陪您坐一会儿吗?” “好好”太皇太后很欢喜招手安排道“都坐过来小殊坐太奶奶身边小睿小弼在这里小津也不要站着小飞离得太远了……” 被年轻人围坐着老人家表情欣慰命人不停地端来一盘盘精致果点象对小孩子一样分给他们吃自己一旁看着笑得极是开心。 不过尽管心情愉悦但太皇太后毕竟已是高龄未几精神便见倦怠。言皇后生怕有失与莅阳长公主一起连劝带骗终于哄得她同意回宫休息几个人才算被放了出来。 梅长苏以为这次破格的召见应该就此顺利结束微微放松了一些跟大家一起迈步出了暖阁。谁知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背后有个清扬悦耳的女声叫道:“苏先生请留步。” 虽然她叫的只是“苏先生”留步但可想而知所有人都留了步一齐回过头来。 霓凰郡主身姿优美地走了过来一派强者风范仿佛根本不在意投注在她身上的这么多道视线径直就走到了梅长苏面前莞尔一笑:“暖阁里实在太闷不适合我这样的军旅之人。苏先生如不介意可愿陪我到廊上走走看看下方的比试进行的如何了?” 且不说这位是名扬天下的霓凰郡主就算只是个普通女子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所以梅长苏一笑领命轻声向飞流下了指令后便陪着郡主缓步走向楼阁房间外的长廊。 飞流冷着脸站在原地未动目光如同是固体一般直直地射向远方整个人好似就这样变成了雕塑。但其他三位贵公子就不能象他一样装成是雕塑了全体停在楼梯口左右为难。走吧不放心梅长苏不走吧这个地方又不是想留就能留的正拿不定主意呢高公公已移步过来满面堆笑地道:“郡主留的客几位公子爷有什么不放心的?请楼下锦棚入座吧呆在这里也未免太拘束了各位。” 话虽说的委婉意思却很清楚。三个人无奈之下也只好就这样下了楼。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高湛虽然一直居于深宫但好象很清楚飞流身份的样子把三个有地位的贵公子赶走了却管也不去管这个阴冷少年由着他象钉子一样竖在楼道口。 这时梅长苏已陪着霓凰郡主走到了外廊上两人并肩而立看着下面打得热闹的高台。 “苏先生”霓凰郡主凤目中波光流转凝于梅长苏的侧面问道“昨日在宁国府上恭候了多时听说贵体不适竟无缘得见。看今天的情况似乎已然康复了?” “是的已然康复了。”梅长苏浑不在意地答着半点也没有被人家指出你在托辞时应有的尴尬。 “本来我还想欣赏一下江左梅郎如何应对皇后娘娘的示恩招揽呢可惜了。”霓凰郡主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更加增了兴趣“你知道你的麻烦是怎么来的吗?” “麻烦?”梅长苏转过头来“我有麻烦吗?” “我敢肯定等会儿先生回到宁国侯府的锦棚后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会立即前来拜会的。你信不信?” “郡主所言焉敢不信?”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霓凰郡主目光如剑语气中傲气森森“虽然你执掌天下第一大帮江左梅郎的清韵才名也遍誉江湖但毕竟只是一个平民对朝局纷争其实谈不上有多大助益可为什么太子和誉王会对你如此感兴趣呢?” “说句实话”梅长苏苦笑道“我的确一直都非常奇怪。想我平平碌碌不过被一帮兄弟扶持才算略有薄名根本从未有过什么安邦定国的功绩何德何能让皇子们垂青?郡主既有这样的真知灼见求您跟两位殿下说一说梅长苏此人实在是得之无益。” 霓凰郡主朗声一笑深深地看了梅长苏一眼也随着他把目光放远眺望着霭霭雾岚中的金陵城半晌后方缓缓道:“你的麻烦……来自琅琊阁……” 琅琊阁。 似乎是个地名又似乎是个组织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它应该更象是一个铺子一个做生意的铺子。 这里做生意的程序是这样的你进入琅琊阁提出一个问题阁主报价如果你接受这个价格就付钱然后琅琊阁便给你那个问题的答案。 曾经有人大骂过琅琊阁是骗人的地方因为“如果你提的问题他答不出琅琊阁就会报出天价你付不起钱他当然不用回答这不就是骗人吗?” 可是尽管如此琅琊阁的门前依然车水马龙银子流水般的收进来。人们依然相信无论你想知道什么只要带着足够的银子进到琅琊阁内就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这个权威性迄今为止还没有被打破过。 “我的麻烦来自琅琊阁?郡主此言何意?”梅长苏转过头来略略有些动容。 “先生知道琅琊阁对你有什么评语吗?” “知道啊”梅长苏淡淡道“公子榜嘛不过是唬人的罢了……” “琅琊阁每年排的这几大榜单虽然是免费但却绝不唬人”霓凰郡主语音清越地道“天下十大高手排名天下十大帮派排名天下十大富豪排名天下十大公子排名天下十大美人排名能挤上这几大琅琊榜的哪个是等闲人物?” 梅长苏唇角轻挑但也没说什么。 以琅琊阁神秘而惊人的信息收集能力它排出的这五大榜单确实没有什么能让人置疑的地方。江左盟位居天下十大帮派之自己这个宗主又排在公子榜的第一位这个名头怎么说都很响亮他并不想否认。 “不过……江左盟已经多年位居天下第一大帮你也不是今年才上公子榜的”霓凰郡主又是莞尔轻笑“之所以太子和誉王最近追逼着延揽你的兴头出奇得高那还是缘于琅琊阁的一句新的评语。” “它又说什么了?”梅长苏苦笑道。 “太子殿下重金上琅琊阁求荐天下治世良才。”霓凰郡主以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你不幸被推荐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梅长苏冷冷道“‘治世’现在还是皇帝陛下的事其他人提前操的这是什么心?就算我蒙琅琊阁主厚爱算个治世良才那也要新皇登基后才用得上我吧?” “你真以为人家要的是治世的良才吗?其实他当时到底是怎么问的现在已不必深究不过琅琊阁的答案却令人回味啊。”霓凰郡主慢悠悠道“据我所知那个回答是这样的‘江左梅郎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 “麒麟?”梅长苏失笑道“郡主看我的模样跟那个四不象的家伙有半点联系吗?” “你还笑得出来?”霓凰郡主的表情很是佩服“琅琊阁的评语一向还没有错过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只是皇子们为自己府中招揽人才倒还罢了你推脱不就他们也不至于会有什么执念。可有了‘麒麟之才’这个评语你的麻烦可就大了。没有得到你之前他们两个都会锲而不舍可一旦有人得到了你那么没有成功的另一方又必然会尽其全力来毁掉你。对这样的处境你就没有别的感觉吗?” “当然有”梅长苏很认真地道“我感觉到琅琊阁主一定跟我有仇。” 霓凰郡主不禁展颜一笑半转过身子侧靠在栏杆上眸中精芒微闪:“与先生见面之后我倒觉得琅琊阁主这次说不定又对了……” “拜托郡主了”梅长苏忙拱手行礼道“我跟郡主可没仇本来就已上了烤架郡主何苦还要来添一把火?” “这把火早就烧起来了我劝你最好还是快些挑一个吧。” “也快些被另一个追杀?” “这样至少也有一个人会拼命保护你总比让那两个人都死了心一齐来追杀你的好。”霓凰郡主口气突转冰冷“你会选谁呢?太子还是誉王?” 梅长苏眉间掠过一抹极为清傲的神情但刹那犀利转瞬即过他仍是那个闲淡的病弱青年。“良臣择主而事你到金陵来难道不是为了成就一番功业?”霓凰郡主悠悠问道。 “残年病体何谈什么功业?不过是想小憩一段时日罢了。” “到京城来小憩?”霓凰郡主双眼看着远方口中却嘲弄道“江左梅郎与众不同真是会挑地方。” 梅长苏并不理会她的讥讽淡淡道:“郡主对朝局的走向也是出乎人意料的关心哪?” 霓凰郡主霍然回过头来双眸之中精光大作凌厉至极地射向梅长苏气势之盛仿若烈火雄炎直卷而来普通一点的人只怕立刻便被会震倒。 但梅长苏却坦然迎视唇边还自始至终挂着一抹微笑。 半晌之后霓凰郡主终于收回了自己刻意散出来的怒气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穆氏一族世代镇守云南与朝廷可谓相互依存。朝局的走向对我藩镇影响极大有何关心不得?” “在下只是觉得”梅长苏躬身一礼“其实历代皇位的更迭素来都与云南无关无论将来谁据有天子之位为大梁镇守南藩的穆氏都不是会被轻易触动的。郡主又何必对夺嫡之争如此感兴趣呢?” 对于这个问题霓凰郡主根本不予回答反而仰天长笑逸采神飞那种璨然的气度虽现于女子之身却充满了一方诸侯的豪情与霸气令人心折可以想象当她在战场之上如烈焰狂飚般展开攻势的时候又是何等地撼人心魄。如果新近才成年袭爵的那位年轻小郡王有其姐一半的风姿气势就足以使云南王府成为天下最难撼动的藩镇了。 梅长苏眉睫一动已然明白了这位南境女统帅的意思。 的确云南穆府效忠朝廷但也要朝廷镇得住它才行。霓凰郡主女中英豪随随便便的主子岂能让她俯?那位未来的天子是什么样的人是怎么样夺得的宝座她焉能不过来自己看上一看? “苏先生”霓凰郡主长笑之后敛容回“你可愿帮本郡主一个忙?” 梅长苏忙道:“郡主如有吩咐自当尽力。” “陛下有旨武试前十名方有资格参加文试。我想请苏先生担任文试的考官帮本郡主排定一下这些求婚者的座次。” 对这个要求梅长苏相当意外第一反应就是婉拒:“文试本是陛下亲裁岂有在下多言的道理?” “苏先生的才名谁人不知?陛下也不会反对的。”霓凰郡主目光幽幽竟有些柔婉之态“既然都劝我说女子迟早也要一嫁选得小心些也不算有错吧。” 梅长苏沉吟了一下问道:“这个文试的座次是用来确认郡主与之比武的顺序吗?” “是文试优胜者先有机会与我比试他若赢了后面的九个就没有机会了。” “若是此人输了呢?” “依次由下一名递补。要是十个人都赢不了我那这次我就嫁不掉了。”霓凰郡主冷笑的样子仿佛早已看到了她所说的这个结局“先生能答应么?” 梅长苏知道如今的态势自己再低调也无济于事倒也不怕出这个风头当下缓缓点头凝目看向楼前平台上一直没有停止过的刀光剑影叹道:“若这里面真有一个郡主的有缘人就好了……” 霓凰郡主走近了一步与他肩并肩站着目光漠然地望着下面的争斗仿若喃喃自语般地轻声问道:“苏先生怎么不参加呢?” “我?”梅长苏失笑了一下“我这样的身体只怕第一轮就会被打飞出去。到时候还想当麒麟呢不变成肉饼就算好的了……” 听他这样一描述霓凰郡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苏先生还真是风趣。不知先生得的是什么病?” “宿疾罢了暂时无碍性命。”梅长苏顺口答着仍是随意地看着下方的人潮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之间睫毛微微一颤目光轻晃了一下。虽然这一下悸动如同轻羽点水瞬息无痕但霓凰郡主何等样人立即察觉了出来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可看了半天也判断不出他到底是看见了什么。 “迎凤楼到底非我久留之地郡主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还是到下面锦棚里去的好。”梅长苏温言道“再说麒麟总是不回去太子与誉王殿下岂不等的着急?” “说的也是早见早好。”霓凰郡主也点头微笑“那就不耽搁先生了请便吧。” 梅长苏拱手却步行了一个告退之礼而一向连公卿王侯都不太放在眼里的南境女帅竟敛衣躬身向他回了全礼。两人分手之后一个回到暖阁另一个直接下了楼梯飞流自然也跟在后面一齐走了。 从迎凤楼侧面的出口到锦棚区的入口是由一条长长的甬道相连侍卫们都在墙外关防整个道路异常清静。梅长苏一面慢慢走着一面低头思考直到飞流在后面“啊”了一声他才抬起头来看见迎面而来的健硕身影。 蒙挚身为禁军统领负责宫城的安危皇帝驾临于此他的责任重大须要四处巡视格外小心。不过梅长苏是受太皇太后诏命进迎凤楼的掌控全局的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此时迎面撞上他也并没有上前盘查反而笑着打了个招呼。 梅长苏也微微一笑点头为礼两人各有各的事情仿若是偶然相逢谁都没有停下脚步来寒喧一两句的意思。 然而就在他们相互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梅长苏的嘴唇突然动了几动吐出了一句语音极轻但语调却极其严厉的话来: “听着你叫他们两个都给我回去!” 第四章麒麟之才 当梅长苏与霓凰郡主在迎凤楼上赏景谈心时宁国侯府锦棚里的几个年轻人都有些心神不宁等他一回来便全都围了过去。 “郡主跟你说了什么?”言豫津好奇地冲在最前面。 梅长苏面上露出意味深长地的微笑眨眨眼睛道:“郡主夸我长得象一只麒麟一样……” “麒麟?”言豫津愣了一下“就是那种四不象的圣兽?你确认郡主这是在夸你?” “胡说什么啊”谢弼推了他一把“郡主是夸苏兄有麒麟之才!” 梅长苏瞟了这位二公子一眼什么也没说谢弼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满脸通红自知言语有失。不过言豫津并没有接着他的话追问反而高高兴兴地拉着梅长苏跟他讲述刚才有场打斗多么好玩连神色微动的萧景睿也象是根本没听到一样回身到棚外叫侍从换热茶进来。 梅长苏不由心中微有感慨。这两个人一个大大咧咧毫无机心一个温和单纯柔顺善良但比起陷于政事权谋之中的谢弼反倒要更敏锐一些至少知道什么话听到了都要当作没听到一样。 不过谢弼竟然知道“麒麟之才”这样的说法说明他在誉王幕中的地位绝对不低。因为无论是一个太子也好一个王爷也罢追着延揽什么麒麟这种事若是传到了当今皇帝耳中肯定会惹起他的忌怒所以除了心腹中枢他们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个隐秘。就连霓凰郡主梅长苏也还一时推测不出她是从什么途径查知这件事的。 “……后来他就闪啊闪啊闪啊本来对方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可他忘了这是在一个高台上啊正闪得高兴呢脚下一空就掉下来了!哈哈哈……”言豫津大笑了一阵后突然把脸一绷怒道“苏兄你有没有在听我讲?” “有听啊。” “这不好笑吗?” “很好笑啊。” “可是你都不笑!” “我在笑啊……” 萧景睿过来打了言豫津一拳“人家苏兄有气质笑得斯文你以为人人都象你一样一笑起来就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言豫津正待反驳谢弼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朝这边来了。” 棚内顿时一静梅长苏缓缓站起身扬声道:“飞流来的是客人不要拦。” 外面刚传来闷闷的一声“哦”便已有人拖长了声音宣报:“太子殿下到----誉王殿下到----” 前后脚进棚的这两个人一看便知是兄弟都是高挑韧健的身形深目薄唇的容貌。太子萧景宣今年三十五岁唇边有两道很深的口鼻纹气质略显阴忌而三十二岁的誉王萧景桓眉目更为舒展些一进来就刻意露出平和的微笑。 棚内诸人一齐行下国礼当然立刻就被扶起了身。 “景睿和豫津又出去玩了好久才回来吧?真是让本王羡慕。”誉王萧景桓曾奉旨照管过在御书房念书的这些世家子弟们所以比起太子来他与在场诸人的关系要更加熟稔一些笑着抚了抚萧景睿的肩膀“早就听说你们三个带了贵客进京只是这一向琐事缠身一直找不到时间来拜会。” 太子暗暗撇了撇嘴。什么找不到时间?如果不是两府里互相观察牵制只怕谢弼报告给他的当时他就立马飞奔了过去饶是这样他还不是第二天就求了皇后娘娘去揽人吗?听说还被人家送了根软钉子吃活该! “这位就是苏先生了果然风采清雅”誉王继续笑语晏晏“江左十四州能多年安康民生平稳全是多亏了贵盟匡助地方本王一直想要禀奏圣上给贵盟予以嘉奖只是恐怕贵盟心志清高不屑于俗誉故而未敢擅动。” 梅长苏淡淡道:“在下苏哲随友入京与江左盟没有丝毫关系请誉王殿下不要有所误会。” 见誉王被这软绵绵的一句话顶得无语太子顿时心头大快趁机道“此言极是苏先生就是苏先生扯那么远干什么?听说先生有体弱之症入京是为了游赏散心不知都去过哪些地方了?” “啊我带苏兄在城里逛了一天什么清乐坊、上墟市、夫子庙、洗愿池都去过了!”言豫津一派天真地抢着答道。 “这些都是你喜欢玩的地方”太子嗔怪地瞪了言豫津一眼“人家苏先生情趣高雅哪里爱去这些俗艳喧嚣之地?要说金陵盛景还是在郊外只可惜大多圈进皇家苑林中了。先生如果有兴趣就请收着这个出入的玉牌虽没什么大用但拿来开道还是方便的。” 他虽然说的谦逊但那块净白脂玉加盖玺章的令牌一亮出来大家谁不知道它的分量?谢弼眉尖一跳不由看了誉王一眼。 暂居下风的誉王抿了抿嘴角冷眼瞧着梅长苏的反应。只见这位江左盟宗主用指尖拈住牌穗拿到眼前随便瞟了瞟唇边闪过一缕淡淡的笑意叫了一声:“飞流!” 一眨眼的功夫那俊秀阴冷的少年便出现在梅长苏身边几个贵公子看惯了没什么倒把两个皇子吓了一大跳。 “来把这个拿着。以后我们飞流出去玩的时候就可以爱怎么走怎么走了如果再有大叔把你捉下来就拿这个牌子给人家看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现在去玩吧。” 大家眼前一花少年又消失了踪影。太子愣了半天脸色有些难看誉王却一副暗中笑的肚痛的表情。 这块玉牌可是加盖了皇帝大宝玺印的一道令符除了太子连王爷们也未蒙赐有绝对是身份的象征凭此牌所到处可令百官俯。结果人家如此大手笔地送出见面礼他居然转手就拿给自己的护卫玩去了简直不知道是该说他不识宝还是该说他太不给面子…… “其实游玩也是很费体力的”现在又再次轮到誉王振作精神“苏先生还是该先行调养身子才是。刚巧本王这里得了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千年乌最是滋补的。另外在我灵山别宫里有股药泉常浴此泉可益气补神连父皇都赞不绝口不妨请先生过去住一段时日本王也好与先生谈论一下词赋文章沾一沾这公子榜的雅气。” 他这个建议一出连萧景睿都不禁有些动容。想起这一路上梅长苏稍加劳累便面白气喘晚上也时常咳个半宿那千年乌与灵山药泉无疑是很难让人拒绝的。 “你最近这么忙父皇不是瞧你能干一连交办了好几件差事给你吗?”太子冷笑了一声道“你哪里有时间陪苏先生去什么灵山别宫啊。” “皇兄不必担心兵部和淇州那两桩差使已经办好了昨儿才回了父皇正准备今天回禀皇兄您呢。至于庆国公的那桩案子派出去的钦差还没回来呢一时且开不了审。这几日正好是个空闲期怎么也得让小弟松泛几天不是?”誉王笑着回话态度极为恭敬却让太子恨得牙痒痒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欠揍巴不能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可以上去痛痛快快的地扇上两掌。 “誉王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梅长苏瞧着这表面上兄友弟恭实际却象对乌眼鸡似的两兄弟慢吞吞地躬身为礼“只是这一向服的是寒医荀珍先生特意为我调制的丸药不能擅加进补那千年乌是何等宝物不要白白浪费了。至于灵山别宫的药泉只怕我要先写信问问荀先生如果他说洗得我再去叨扰殿下吧。” 太子一看梅长苏也拒绝了誉王心里顿时舒服了好些忙道:“可不是调理病体万万马虎不得怎么能看什么药贵就往嘴里吃看什么水好就跳进去洗呢?你府上要是没有比寒医荀珍更好的大夫就不要乱给苏先生出主意了。” 誉王心里明白当着太子和自己的面梅长苏是不可能明确表态偏向哪一边的所以今天不过是大家来见个面彼此品察一下对方真正的水磨功夫还在后头不能急于一时。于是立即哈哈一笑一副大度的样子道:“这个是本王疏忽了可惜此处无酒否则一定要自罚三杯才是。” 太子站起身来道:“景桓人家苏先生今天是来看比武的我们就不要多加叨扰了这就走吧?” 誉王略加思忖想到太子所赠的玉牌虽然被转手给了护卫但好歹算是收了自己岂能平白地落了下风忙向谢弼使了个眼色。 “对了苏兄”谢弼心领神会立即叫了一声“您不是一直想着要去凭吊黎崇老先生的教坛遗迹吗?我记得老先生有些手稿……” “在我府上在我府上”誉王立即接过了话茬儿“黎老先生也是本王一向敬重有加的鸿儒故而收藏了几本老先生的手稿怎么苏先生也是……” “黎老先生门生遍于天下苏兄也曾在他坛下听讲过呢。”谢弼附和着道。 “这可真是巧了”誉王忖掌一笑“以后就更有得切磋了。” 这一下投其所好连梅长苏也不禁目光闪动轻声问道:“是哪几本手稿呢?有《不疑策论》吗?” “有有”誉王大喜道“就在本王的藏书楼内。先生如果想看尽管到府中来绝对没有人敢拦先生的大驾。” 他不提要赠送书稿而只是请梅长苏来看分明就是以此为饵引得人常来常往。太子看看情况不对不禁有些着急忙道:“景桓你也未免太小气了不就是几本书稿吗?人家苏先生喜欢你送过去就是了还非要人家到你家里去看……你要真舍不得那几本书值多少钱你出个价我买了送苏先生。” 被他这样一激誉王只好道:“我只是怕苏先生不收先生如果肯笑纳自然是立即送过去。” 梅长苏淡淡一哂:“既然也是誉王殿下心爱的书稿苏某怎能横刀夺爱?” “哪里哪里苏先生如今这般才名如果黎老先生在世必视你为第一得意弟子这手稿归于先生之手那才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誉王一面装着大方一面忍不住又刺了太子一句“不过小弟还是要冒昧地说一句皇兄刚才的话可有些不对这几本手稿在寻常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在敬重老先生的人眼里那都是无价之宝皇兄说的‘出个价’之类的话苏先生听了可要难过的……” 太子顿时气结但他确实素来不爱读书弄不懂这些文人的心思担心又说错什么话平白地得罪了梅长苏当下也只好忍了这口气。 两人这一番较量也说不上有什么大赢大输眼见着梅长苏神思倦怠不好久留各自又客套地关心了几句便一起出去了。 第十五章 庭生 言豫津早就不耐烦在棚里听他们阴一句阳一句地勾心斗角自己一个人跑到外面看比武见他们走了这才跑了回来见梅长苏坐在椅上不停地咳嗽萧景睿在一旁给他轻轻拍背忙问道:“苏兄怎么了?又犯病了吗?” “没什么……”梅长苏接过萧景睿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拭着眼角咳出来的眼泪“太子和誉王殿下都佩了一种香……有些闻不惯……” “啊我知道那是东海产的龙涎香皇上赏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有呢。香气确实浓烈难怪苏兄闻不惯不过听说提神是最好的还有壮阳的功效呢。” “是吗……”梅长苏随口应着眼尾瞟了瞟站在一旁仿佛并没有仔细听他们说话的谢弼。 自己厌恶龙涎香的信息多半今天晚上就会由谢弼传给誉王所以誉王下次见自己的时候一定不会再佩香。而萧景睿和言豫津都肯定不是太子的人那么应该没有人会告诉太子这个消息可如果他下次见自己时也刻意没有佩香的话那就说明誉王府中也潜有太子的谍探。 而若是太子丝毫没有得到消息依然佩着龙涎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那么誉王此人的能力和手腕应该就值得重新评估要大大地为他加上几分了…… 这之后终于清静了许多没有再来什么形形色色的访客让他们安安静静地看了几场比试虽然尚没有高手出现但也不算乏味。 中午有一个时辰的停赛休息时间迎凤楼上仍是帘影浮动看不出皇帝陛下还在不在估计他也只是露一露脸应该不会坚持一连几天都坐在上面从头看到尾的。言豫津不知什么时候已安排人送来了酒菜食盒兴致勃勃地聊着上午的事等着下午开赛。所有人中大概也只有他才是真真正正把心思放在比试上面的。 午后没过多久谢弼便找了个借口消失萧景睿见梅长苏慵慵倦倦的样子建议提前回府去言豫津几番挽留不住也只能孤零零地站在棚门旁送他们走了。 一上马车梅长苏就仰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萧景睿也不打扰他静静陪坐在一旁仿佛也在想什么心事似的。车厢慢慢的晃动着两个人的肩膀时不时轻轻碰在一起感觉气氛十分的平和但又有一些淡淡的凝滞。 “景睿刚才出来的时候你看见了吗?”半晌后梅长苏轻轻地问道。 萧景睿悸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扯着窗帘上的流苏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看见了……有什么感觉吗?”梅长苏睁开眼睛缓缓将视线转向同车人后者也正把目光凝注过来清亮的眸色中有一些酸酸的、甜甜的、涩涩的味道似乎仍带着几分迷茫但似乎又已经十分的清晰。 “第一个感觉是……她的型变了原来垂着的那络头现在全部盘了上去挺好看的比以前更好看……”萧景睿微微眯起眼睛象在回想一般“然后就看见她身边的人他们手牵着手……说实话这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是滋味的不过又感觉到很和谐。当时她偏过头跟他说话他很安静地听着那个画面看起来非常顺眼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尤其是他看着她的样子那种眼神……让我觉得云姑娘等他等他非常值得也许在我最迷恋她的时候也做不到用那样的眼神去看她……苏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现在一定还做不到我好象还欠缺一些什么但自己又想不明白……” “因为经历过生死的人就好象是从另一个世界里归来的只在一个世界里生活过的人是很难和他们一样的……”梅长苏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慈和“可是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呢?如果可以快快乐乐的在单纯的世界里过一辈子不是更好吗?” 萧景睿眉睫一跳“难道苏兄认为……云姑娘的夫婿曾经经历过……” “若非历经生死劫关又何谈前世鸳盟?”梅长苏轻轻慨叹一声“无论他们之间曾经有过怎么样一段故事如此痴情有了结果也算能让人欣慰了。” “是啊”萧景睿重重地点头“象云姑娘那样善心仁术的好人自然该有夫妻恩爱的好结果。” 梅长苏微微将脸侧向一边掩去自己眸底微闪的光亮以极低的声音自语道:“象你这样纯善的孩子本来也该有一个好结果的……” “苏兄你说什么?”萧景睿凑过去仔细地听也没能听清楚。 “我说……象你这样的好孩子将来一定会再遇到可心的姑娘的……” “将来……”萧景睿叹了一口气呆呆地出了一阵神掀开车帘转头看外面去了。 本来只是随便看看结果刚一探出头去就瞧见前面不远的拐角处围了一群人一辆马车停在人堆中间里面还传来叱骂的声音。 “景睿停车看看出了什么事。”梅长苏也支起身子向外看去“我听到有孩子的声音。” “哎。”萧景睿应着喝令马夫停车自己跳下车去走近了一看其实围在一起的都是穿着同样家丁服饰的人那辆马车前挂着“何”府的灯罩街上的闲人们都没敢走近只远远站着看热闹。 萧景睿眉头一皱大概已经猜出又是什么人这样当街摆威风挤进内圈一看果然就是吏部尚书何敬中之子何文新正用脚踹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子一面打一面骂着:“你这小杂种到处乱窜什么?惊了本少爷的马害得本少爷差点摔下来……”说着又从身边随从手中夺过马鞭正准备用力抽下去却被人一把抓住。 “谁***敢……”何文新闷头闷脑地骂了半截这才看清了萧景睿的脸后半句话也咽了下去。其实京城里真正的世家子弟一般都家教良好很少这样当街恶形恶状纵然有一些骨子里同样没把平民百姓放在眼里的人多半也会自矜身份不屑于亲自又打又骂的。这何文新父亲是科举出身做官后四处调任儿子放在祖母处娇溺未免有些失于管教进京没几年已是恶名昭彰亏得他还算有些眼色惹不起的人平时根本不惹才混到了今天还没出事。此刻见是萧景睿出面哪里还敢多话只讪讪地说了两句“算了懒得计较”便带着手下飞快地走了。 萧景睿虽然生气但又不可能去把人家捉回来再打一顿只好摇摇头蹲下身子去看那小孩子。那男孩身形瘦小大约还不到十岁左右的样子脸上有几道红红的掌印略略浮肿。见打他的人走了这才微微直起蜷缩的身子飞快地四处爬着去拣拾散落一地的书籍重新垒成高高的一叠用一张旧包袱皮包裹可是书多布少半天也打不成结。 “你叫什么名字?”萧景睿也帮着捡了几本书回来碰碰那男孩的肩头“你应该已经挨了好几脚吧受伤了没有?” 那男孩瑟缩着躲开他的手低头不语。 “景睿”梅长苏在马车上叫道“把那孩子带过来我看看。” “哦。”萧景睿伸手抓住男孩的胳膊温言道“这么多书你怎么抱得动啊?我找个人帮你拿走我们先过去。” “我抱得动……”男孩小声嘀咕着但终究不敢大挣扎被萧景睿半拖半抱地带到了马车旁一把塞进了车厢里 梅长苏温暖柔软的手按在男孩的肩上依次向下轻柔但仔细地检查了他的全身手掌按到肋下时那孩子受痛般地叫了一声向后躲了一下。 “这里大概伤到了。”萧景睿从后面扶住了男孩的身体轻轻解开他的上衣可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瘦小的身躬上除了肋骨处有一处青紫新伤外竟还遍布旧伤粗粗一看仿佛有棒打的、鞭抽的甚至还有烙铁烙的虽然痕迹都有些淡了但仍可以想象当时这孩子受的是怎样的折磨。 “你是谁家的孩子?”萧景睿难掩震惊大声问道但转念一想又改口问道“你是哪个府里的小厮吗?是谁这样经常打你……” “没有……”那孩子立即否认道“好几年没有了这是以前……” “就算是以前也跟我说是谁打的?” “景睿”梅长苏轻声阻止道“别问了这孩子肋骨就算没断也有裂痕了先带回府去请个大夫细看一看。还有那些书都抱进来吧看这孩子一直记挂着他的书呢……” 他这话没有说错那男孩一看到所有的书都被抱了进来明显松了一口气小声哀求道:“我没事你们放我下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你要回去哪里?”萧景睿趁机追问。 男孩的反应似乎十分敏锐立即低下了头。 “这些书都是你看的?”梅长苏翻看着那一堆书籍温和地问道。也许因为他一向气质柔雅令人安心那男孩抬头瞟了他一眼之后神色宁定了一些低低答道:“有些是……有些……还看不懂……” “你多大了?” “十一岁。” “叫什么名字?” 男孩停顿了很久久到让人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木然地吐出两个字:“庭生。” “姓什么呢?” “……我没有姓就叫庭生……” 梅长苏再次细细地端详了一下这个孩子。虽然脸颊红肿容貌稚嫩但仍然看得出眉目相当俊气。从一开始他的言谈举止就十分的逆来顺受面对任何不公的对待都没有反抗的意图却奇怪的是在他身上又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奴才气仿佛骨子里就带有一种血性和坚韧再怎样欺侮也没办法让他变得卑微。 “庭生如果我们现在放你下去那么你回去后会有人给你找大夫吗?” 庭生抿紧了嘴唇显然是没有肯定的答案又不愿意撒谎。 “那我们必须要先把你带到我们住的地方去等大夫检查完了说你没事了我们再送你回去。这样好不好?” 庭生低头不语眉毛拧得紧紧的。 “我们的好意是不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庭生悸动了一下紧紧咬住嘴唇。 “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 “不……还有一个……” “那个人呢?” “先跑了……” “如果你回去晚了会有人打你吗?” 庭生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摇了摇头:“现在不会了……只是没有饭吃而已……” 萧景睿顿时觉得热血一涌怒道:“不给你吃饭?你到底是哪家的?这样对你你还回去干什么!你快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到我们家来也行啊至少有饭吃!” 庭生抬起眼睛目光中有着越他年龄的成熟与冷静“你觉得我可怜想要收留我是不是?” 萧景睿一呆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 “我是没有权利被收留的我一定要回到那个地方去……如果可以被收留早就有人愿意收留我了……” “你有签卖身契是吗?”萧景睿猜测着“是卖给谁家的你告诉我我可以去商量。” 庭生淡然地垂下眼睛“不这不行。” “你知道他是谁吗?”梅长苏看着那孩子的眼睛道“他的父亲是侯爵母亲是公主他是个地位很高的人。在金陵城里不管你卖给哪一家只要他出面去商量的话你的旧主人是不会扫他的面子的你明白吗?” 庭生依然低着头坚持地说:“不这不行。” 梅长苏与萧景睿对视了一眼正想再说马夫在外面高声道:“大公子到府了。” 第十六章 靖王 “来先进来吧。”萧景睿跳下马车将那孩子也抱了下来吩咐来迎候的下人:“去请个大夫来。” 梅长苏随后也弯腰出来手里拖着沉甸甸的那一包书心里奇怪这小小的孩子是怎么抱得动的。 “我来拿。”萧景睿刚走过去已有殷勤的仆人先抢着接住了他便伸出手臂来让梅长苏扶着跳下车辕。 庭生飞快地瞟了一眼府门上方“宁国侯府”字样的匾额眸中闪过一抹阴云。虽然他很快就再次低下了头但这一丝神色上的变化还是没有逃过梅长苏的眼睛。 带着孩子到了雪庐大夫很快就过来为他诊治了一番结论是肋骨有错位必须静养要吃有营养的食物而且绝不可以再干体力活否则幼嫩的身体就难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看庭生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生活的环境一定非常不好如果就这样让他回去恐怕这两条医嘱一条也做不到但无论萧景睿怎样盘问庭生就是一个字也不吐露他到底是住在什么地方的。 相比之下梅长苏没有那么性急他只是派人送来精致饮食给庭生吃了让他睡觉休息。后来见他实在心中不安睡不着觉便翻了一本书一点一点考察他现在学问的程度。 “你没有教你念书的师傅吧?” “嗯。” “是谁教你认的字?” “我娘。” 梅长苏微微沉吟了一下。看样子这孩子虽有求学之心但显然学得相当肤浅杂乱就是买的这一堆书也是毫无章法深浅不一不象是有学问的人为他开的书单多半是自己想当然去挑的只是不知道他买书的钱却是从何而来的。 “庭生要念书不是这样念的”梅长苏耐心地为他把一大堆书本整理好又从自己的房中拿了许多出来依次标好顺序“你要先看这几本书这些是基础句读文风都是最简洁明快的为人的道理也清楚。就象盖房子根基要正上面才不会歪斜如果一味地杂读不能领会真意只会移了性情。还有这几本是好书但你年纪小字都未必能认全没有人讲解是看不懂的先放着以后有机会只管来问我。” 庭生登时眼睛一亮但旋即又黯淡下去。他本能地知道面前这个大哥哥一定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但要想时常到这深深侯门里来请教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谢”庭生起身深深地向两人鞠了个躬“我可以走了吗?” “你这孩子……”萧景睿有些头疼地看着他“本来你的书就多现在苏先生又送你这么多本怎么拿得走呢?” 庭生看了看那小山般的一堆书实在是一本也不想拉下于是咬了咬牙逞强地道:“我拿得动。” “你可别乱来”萧景睿赶紧拉住了他“你身上有伤可不能这样使蛮力我派人送你吧?” 庭生坚决地摇了摇头。 萧景睿简直拿这孩子没办法不禁将无奈的目光投向了梅长苏。 梅长苏想了想正要说话雪庐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叱正是飞流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大叫起来:“小少爷这个不能打……这个是……” “闯进来打!”飞流冷冷地答了一句衣袂破空之声更烈。 “你是什么人?敢拦我……”另有人怒喝了一声但随即语音滞住大概是被飞流的攻势所逼根本开不了口再说话。 “出去就不打!”飞流大概得了梅长苏的吩咐并不下死手只是语调如冰毫无周转的余地。 萧景睿虽然没有听出那被拦在外面的男子到底是谁但还是立刻飞奔了出去片刻后他的声音也传来:“飞流不要打了这个是客人可以进来的。” “没有说可以!出去!”飞流坚持道。 梅长苏不由略略蹙了蹙眉头。除了飞流已经认识的几个人以外一般客人来访都是由下人进来通报如果愿意见自己就会先吩咐飞流不用拦阻所以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冲突。这个客人显然是依仗着某种身份从外面一路冲进来的家仆们不仅不敢强拦甚至连抢先通报都来不及因而才会招惹上飞流被他拦截下来。 对于这样无礼的客人梅长苏原本是根本不会见的。 正要扬声谢客视线一转落到庭生的身上。 那孩子面色惨白仰着头张着嘴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都快被自己绞得变形了。 梅长苏心头一动顿时改变了主意向外道:“飞流让他进来!” 打斗声嘎然而止萧景睿的声音随即响起语调很是客气:“您没伤着吧?怎么会就这样冲进来呢?是有什么急事吗?我父亲并不在家要不我陪您去正厅等……” “我不是来找谢侯爷的”那人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冲进了雪庐迎面撞上梅长苏清淡中微带冷峭的目光不由自主便凝住了脚步双眸四处一撒看到庭生好端端站在那里这才定了定神问了一句:“庭儿你还好吧?” “是。”庭生恭谨地低声应答。 “这孩子你认识?”跟着进来的萧景睿忙问道。 “景睿”那人转过身去正色道“我听说这孩子不小心在街上冲撞了贵人的车驾可能惊了你重要的客人也难怪你生气。不过他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还请看在我的薄面上让他给你的客人赔个礼放了他吧?” 萧景睿看着他很是反应了一会儿直到梅长苏笑了一声他才跟着笑了起来:“殿下大概是误会了庭生没有冲撞我的车驾我们是路过遇到了顺便把他带回来诊断一下伤势的。您要不信大可以问问庭生啊。” 那人顿时愣住回头看了庭生的表情一眼再想想萧景睿素日的为人便知他所言不假当下神色有些尴尬。 “实在不知是靖王殿下驾到”梅长苏缓缓起身施礼“刚才飞流冒犯了还请见谅。” 萧景睿忙上前介绍道:“靖王殿下这位是苏哲苏先生。” 皇七子靖王萧景琰今年三十一岁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容貌与他的兄弟们不相大差只是因为常年在外带兵皇族的贵气外又多了几分刚毅之气脸上手上的皮肤也不象其他皇子们保养得那样娇嫩。听了苏哲之名他并未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大概只是看在萧景睿如此郑重介绍的份上客套地还了个礼。 反而是梅长苏在平淡闲散的表情下更加认真仔细地好好打量了他一番。 “庭生是靖王殿下府上的人吗?”萧景睿请客人入座后立即问道。 “……呃……不是……”靖王的神情有些为难似乎是不知该如何措辞“庭生现在……是住在掖幽庭内……” “掖幽庭?”萧景睿怎么想也没想到这个地方脱口便道“那不是谪罚宫奴所居之地吗?他这么小犯了什么罪要关在那里?” 庭生的嘴唇抿成如铁一般坚硬的线条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他是随母羁押在那里出生的。”靖王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萧景睿也很容易查的出来干脆快地道“如果没什么事就快让他回去吧。掖幽庭里的人按宫规是不能在外面过夜的他母亲现在一定非常着急……” “您认识他母亲?”萧景睿其实知道不应该再多问但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靖王正妃多年前去世现在他身边只有指婚的两个侧妃别无姬妾比起其他群芳满园的皇子们实在是个异类说不定就是因为情有独钟恋慕上了一名负罪的宫奴再想得远一些这孩子说不定就是…… 联想到这里萧景睿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大有向言豫津接近的危险忙硬生生地给掐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靖王年长几岁阅历丰厚得多人又聪明只瞟一眼就知道萧景睿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却也并不打算澄清。对于庭生的存在他也是几年前才无意现的当时那孩子实在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这些年虽然运用了一下自己的权力让他不再挨打但总归不能完完整整地庇护住他。因此每次离京巡边心里都难免要牵挂。这次回京没有几天先忙着在兵部交革一些事务好容易空闲下来去看他却听说他同庭的一个小伴说他在街上惹了祸忙忙地打听了过来救他幸好并没有出什么事。 “擅闯侯府是本王鲁莽了。改日定来致歉。”靖王不再多说起身向庭生使了个眼色“时辰不早先告辞……” 话还未说完梅长苏突然咳嗽起来开始仿佛还强力压制着到后来越咳越厉害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撕裂了一般满额青筋暴出渗出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冷汗。萧景睿虽与他相交多日但从未见过他这般咳法顿时心慌忙过来为他拍背却是全无用处拿手巾给他拭汗时又觉得他额角滚烫面颊却是冰凉更是忙乱扯着嗓子叫人去请大夫。连飞流也扑了过来抱着梅长苏颤抖的身体象被吓坏的孩子一样说不出话来只会“啊啊”地叫着。 好半天梅长苏才慢慢平静下来将捂在嘴上的手帕稍稍移开一团刺目的血痕一闪便被他卷在了里面。萧景睿早就看见心头一阵黯然但却没有说破只是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苏兄荀先生的药要吃一丸吗?” “不用。”梅长苏努气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朝飞流露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咳嗽嘛飞流不怕晚上飞流帮苏哥哥捶捶背就可以了……” “飞流捶背!” “对啊有我们飞流捶背苏哥哥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靖王一直在旁边看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此时见苏哲平静下来忙上前徐徐问候了一句:“怎么苏先生身体有病吗?” 梅长苏缓缓转动着眼珠视线找到了睁大眼睛呆愣愣看着的庭生向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庭生你过来一下。” 庭生看了靖王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慢慢走到长椅旁边。 “庭生你愿意让我教你念书吗?” 庭生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么回答。靖王皱了皱眉道:“苏先生庭生是掖幽庭的人……” “我知道”梅长苏大概因为刚才咳得太厉害眸中仍浮有一层润润的水气但视线却由此而显得更为灼热“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 庭生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这一定是一个机会于是一咬牙挺起胸脯大声道:“我愿意!” “好”梅长苏苍白的脸上笑意更深伸手将那孩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你先回去。我一定会有办法可以把你接到我的身边来。” 第十七章 择主 对于梅长苏突然做出的这个承诺最吃惊的人反而是靖王萧景琰因为他要比萧景睿更加清楚那个孩子的身份也更清楚想要把庭生带离掖幽庭的难度。毕竟这些年来自己这个皇子多方努力也没能达到收留庭生进府的目的而这个青年不过只是宁国侯府大公子的一个好朋友而已就算萧景睿倾力帮他只怕也都是徒劳无功白白让庭生再多失望一次。 “苏先生一定是心地柔善之人见不得这个孩子受苦”靖王淡淡道“不过掖幽庭的人必须要经圣旨特赦才能离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苏先生以为这只是宁国侯爷一句话的事么?” 萧景睿忙道:“啊我可以拜托父亲面圣……” “景睿”靖王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为了掖幽庭一个宫奴之子你去拜托宁国侯爷面圣?快别说这样的笑话了。” “可是……”萧景睿还待再说却被梅长苏按住了手臂对他道:“景睿靖王殿下说的对掖幽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罪名不是你在街前见到谁可怜就把谁买回来那么简单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跟侯爷说也不要跟其他任何人提明白吗?” “你不要我们帮忙?”萧景睿有些惊讶“那你要怎么救他啊?难道要去拜托太子和誉王殿下不成?” 靖王眉睫一跳眸中闪过一道如刀锋般尖锐的亮光冷冷道:“原来苏先生……竟然与太子和誉王殿下都有交情真是失敬了!” 梅长苏瞟了他一眼未曾理会仍是温言细语对萧景睿道:“景睿你相信我只有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才能更有把握救出庭生来。象他那样的罪奴之子越是有身份的人去请求特赦陛下越会犯疑若不是这样靖王殿下早就能救出他了。你答应我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萧景睿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仍然有些不明白但出于对苏兄的信任和尊敬他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有人在院外禀道:“大公子侯爷回府了。” 梅长苏心头一动趁机道:“你快去跟侯爷请安吧。我这里不用陪了。” “可是你的身子……” “不要紧你也知道我经常咳嗽的啊没什么大不了。侯爷回府你怎么能不去迎接请安如果为了陪我连身为人子的礼数都忘了侯爷一定会觉得我是个不可交的坏朋友呢快去吧。” 萧景睿应了一声站起身转向靖王:“靖王殿下那我先陪您出去好了。” “靖王殿下可否愿意再多留片刻呢?关于庭生……还有些事想问一下……”梅长苏笑道。 靖王目光闪动有些拿不准这个古怪的病弱青年到底是什么人也想要多观察一下于是向萧景睿点点头道:“你自便吧苏先生行事如此不俗本王也想多亲近亲近。” “既然如此我先失陪了。”萧景睿估计着父亲大概已进了二门有些着急匆匆行了礼快步朝正院方向奔去。 主人走后留在院中的两个人却并没有随即开始交谈。靖王脸色有些冰冷地审视着坐在树下长椅上的人表现的相当警觉。与他相比梅长苏的态度反而要轻松很多他一面低声吩咐飞流到院外去一面挑了一本书打庭生到小院的另一个角落去看然后才将目光移回到那位皇子的身上淡淡地一笑。 “靖王殿下纵然对在下有敌意也不必表现得如此明显嘛”梅长苏语调悠悠“至少现在你我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要救庭生啊。” “我奇怪的就是这个”靖王的目光中充满了狐疑“你为什么要这么费力地想要去救庭生?只是因为同情吗?” “当然不仅仅如此”梅长苏看了一眼角落里埋头读书的那个瘦小身影目光极为柔和“他的资质很好我想收他当学生。” 靖王哧之以鼻“天下资质比他好的孩子到处都是凭着先生交的这几个朋友宁国侯公子、太子殿下、誉王殿下什么样资质的学生收不到手?” “那殿下又是为了什么如此回护庭生的呢?一个堂堂皇子竟然会为了小小罪奴闯进如日中天的宁国侯府只怕也不仅仅是因为同情吧?” 靖王轻飘飘地道:“我很喜欢庭生的母亲这是爱屋及乌……” “你的确是爱屋及乌不假但绝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梅长苏稍稍闭了闭眼睛脸上象带上了一副面具般毫无表情“……而是他的父亲……” 靖王全身一震脸上的肌肉似乎不受控制般地跳起了几下垂在身边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仿佛是在极力控制着不挥到那个青年的脸上去。 “这大概就是我跟景睿年龄的差距吧我一听就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他却不行因为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只知道念书习武那件事对他来说实在隔得太远了……”梅长苏根本看也不看他面上浮起一丝略带沧桑的笑容“庭生十一岁出生在掖幽庭是谁的遗腹子呢从时间上来看最合适的就是那个人了……你们曾经一起出征感情应该很好……” 萧景琰的目光如同冰针般地刺了过来语声不带有任何的温度:“你……到底是谁?” “太子和誉王都不是我的朋友他们在招揽我”梅长苏自嘲般地一笑“你知道琅琊阁是怎么评价我的吗?‘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如果连生在诸位皇子身上的这些大事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算得上什么麒麟之才呢?” “这么说你是在刻意收集这方面的隐秘和资料为自己以后的行动攒本钱了?” “没错。”梅长苏快道“当麒麟有什么不好?受人倚重建功立业说不定将来还能列享太庙万世流芳呢。” 靖王眸色幽深语音中寒意森森:“那么先生是要选太子呢还是要选誉王?” 梅长苏微仰着头视线穿过已呈萧疏之态的树枝凝望着湛蓝的天空许久许久才慢慢地收了回来投注在靖王的身上“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选我?”靖王仰天大笑但目中却是一片悲怆之色“你可太没眼光了。我母亲只是次嫔之身并无显贵外戚我三十一岁还未封亲王素来只跟军旅粗人打交道朝中三省六部没有半点人脉。你选我能做什么?” “你的条件确实不太好”梅长苏淡淡道“只可惜我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此话何意?太子与誉王都是最有实力的他们无论是谁抢到帝位都不奇怪……” “就是因为无论他们谁得到帝位都不奇怪我才不想选他们的。单凭我一己之力将一位谁也想不到的人送上宝座这才显得出我麒麟的本事啊不是吗?” 靖王深深地看了梅长苏一眼简直拿不准这人是在开玩笑呢还是当真的。 “靖王殿下你说实话”梅长苏镇定地回视着他的目光表情就如同一个正在引人堕落的恶魔“你难道真的就一点儿都不想当皇帝吗?” 萧景琰心头一凛暗暗咬住牙根。身为一个皇子要说从来都没有对那个皇位有觊觎之心那是假的。但要说他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个以至于把夺取皇位当成了自己人生最重要的目标那也不是真的。只不过如果真能截断太子和誉王的至尊之路他倒是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 “若是救出了庭生就算是我投靠靖王殿下你的一个见面礼吧”梅长苏的目光漠然说的话却让靖王的整个心都绞动起来“皇长子你最尊敬的一个哥哥让他唯一的骨血离开掖幽庭那样的地方是你的心愿吧?” 靖王眉睫轻颤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真能办到?” “能。” “可是……我并不喜欢象你这样步步心机的人就算你扶持我登上皇位也未必能得到多大的荣宠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既然我有这份算计自然就有的是机会可以跟靖王殿下谈条件。”梅长苏展颜一笑整个人竟带有一种朗月清风般的气质完全不象他所说的话那样阴郁“您应该不是那种会杀功臣的人吧?太子和誉王反正更象些……” 靖王抿住嘴唇慎重地开始沉思。这个苏哲说的话实在太不可思议但神态却又非常认真。若说他是在骗人又实在猜不透动机。而且无论是太子还是誉王都从来没有把除了彼此以外的其他兄弟当成值得费心对付的敌手应该不会派这么厉害一个人来只是为了探查一下自己的心意。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呢?真的只是为了挑一个他想扶持的人吗? “殿下还是快些考虑的好。毕竟庭生天黑前一定要回去的。”梅长苏不紧不慢地催促着。 靖王终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好只要你真能让太子和誉王与帝位无缘我就可以配合你。” “这种程度的决心是不够的你一定要把帝位当成是自己绝对要夺取的目标才行。”梅长苏语声如冰“太子和誉王是何等实力要让他们失败就必须有另一个人成功。这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呢?在世的其他的皇子中三殿下残疾五殿下胆小如鼠九殿下太小……我说过您的条件的确不好但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你说话倒真是不客气”靖王眼中闪着颇有兴味的光芒“既然要投靠过来你也不怕这么说得罪了我?” “你只喜欢听好听的吗?”梅长苏的语气显得很是疲倦靠在软椅上双眼似合非合“请殿下放心霓凰郡主择婿大会后最多十天我就能把庭生带出来。现在……恕我不能远送了。” 说完之后他干脆完全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开始小寐。对于如此无礼的举止萧景琰并没有在意他只看了梅长苏一眼什么话也不说起身叫了庭生过来帮他把那包书拎在手中很干脆地就离开了雪庐。 第十八章 旧友 当晚萧景睿带了个御医进来给梅长苏诊脉可那大夫一听说病人正在服用寒医荀珍所制的丸药顿时不敢多言只说了一句“要多休息不要情绪激动”便立即告辞。梅长苏借口想早点就寝打萧景睿跟大夫一起走了但又没有真的上床而是披了一件夹衣推开窗户静静坐于窗台之下凝望着斜挂于半空中的弯月仿佛陷入了沉思。 飞流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的小地毯上将头靠上他的膝盖摇了摇。 梅长苏低头看看膝上那个黑的脑袋伸手轻轻揉了揉轻声问道:“我们飞流怎么了?觉得寂寞了?” 飞流仰起头清澈透底地眼睛看着他道:“不要伤心!” 梅长苏稍稍有些怔住半晌后他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想得入神罢了并没有伤心的飞流不用着急。” 飞流摇了摇头还是坚持道:“不要伤心!” 那一瞬间梅长苏觉得自己的整颗心突然酸软了一下仿佛有些把持不住只余一口荡悠悠忽明忽灭的气提在胸口支撑着身体的行动和表情的控制。想要不伤心其实是多么容易的事。只须寻一山水乐处隐居休养再得二三好友时常盘桓既无勾心斗角也无阴谋背叛缠绵旧疾能够痊愈受人好意也不须辜负于身于心何乐而不为?只可惜那终究只能是个奢望已背负上身的东西无论怎样沉重怎样痛苦都必须要咬牙背负到底。 “飞流你回廊州去好不好?”梅长苏抚着少年的头低声问道。 飞流的眼睛登时睁的大大的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梅长苏的腰:“不要!” “我可以写封信给蔺晨哥哥叫他以后不要再逗你这样行吗?” “不要!” “可是飞流”梅长苏的语调中带着一种难掩的怆然“如果你留在我身边你会眼看着我越变越坏到时候……就连飞流也会变得伤心起来……” “飞流这样”少年将脸紧紧贴在梅长苏的膝上“不会伤心!” “这样就够了么?”梅长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只要能留在我身边靠着我的膝盖休息你就可以很快乐吗?” “飞流快乐!” 梅长苏轻轻捧起飞流的脸用指尖慢慢抚弄着他的额角神色更显忧伤:“好……既然这样那我最起码应该可以保住你的快乐……飞流你要记住无论将来生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因为永远都会有人照顾你的你永远都会是我……最快乐的那个孩子……” 飞流眨着眼睛听不太明白这些话里面的意思但却能感受到话中温暖的善意所以他在那张还不习惯出现笑容的冰冷的脸上学着梅长苏的样子扯出了一丝微笑尽管那生硬拉动嘴角的样子还有些古怪可已经是他表达自己情绪的一个难得的表情了。 “我们飞流真可爱等以后回廊州也笑一个给蔺晨哥哥看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他坏!” “你这么讨厌蔺晨哥哥啊”梅长苏轻柔无声的笑着将飞流搂进怀里缓缓摇动“还是你好……我要是能象你这么无忧无虑能象你这么快乐就好了……” 飞流挣开他的怀抱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道:“可以!” 梅长苏温柔地看着他:“真的可以吗?” “可以!”飞流重复了一遍起身拖了一只高凳过来自己坐上去再把梅长苏拉到地毯上坐下搬住他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象飞流一样!苏哥哥也可以!” 梅长苏觉得眼角有些润润的湿靠着飞流的膝感觉到他的手指穿进自己的的间轻轻地揉啊揉啊把他最纯粹的爱与依赖揉进了自己的体内。 “还是我们飞流聪明”梅长苏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道“原来苏哥哥也可以这样……” “可以!”飞流再次努力地想要微笑同时晃动着自己的的膝盖慢慢地哼出一段舒缓的曲调。 “这歌飞流也学会了?” “学会!飞流唱歌!” 梅长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着放松了全身每一条肌肉纤维一股倦意漫过心头。 “睡觉!”飞流道。 “飞流困了想睡觉了吗?” “不是!苏哥哥睡觉!飞流打坏人!” 梅长苏一怔之下立即理解了飞流的意思眉头不由一跳:“有人进来雪庐了?” “嗯!”飞流点头“在外面!大叔!飞流去打他!” 梅长苏这才松了一口气扶住飞流的胳膊站了起来对着窗外道:“蒙大哥请进。”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一闪而进明明是健硕的体形行动却快捷如鬼魅一般。 “大叔是苏哥哥的客人我们飞流不打先去睡觉好不好?”梅长苏哄着少年进了内室蒙挚也跟在后面一起进来。等飞流听话地躺到了自己的床上闭目睡觉后两个年长的人才在屋子中间的圆桌旁落座。 “他们两个走了吗?”梅长苏为蒙挚斟上一杯茶问道。 “你的意思我已经转达了但看卫铮的样子他不想走……” “那他想干什么?” “留在京城帮你啊。他说这是大家的事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胡说!”梅长苏怒道“他跟我能一样吗?我孤身一人可他有云姑娘啊。这十二年生离死别云姑娘一片痴心地等着他好不容易等到他挣回一条命来两个人可以苦尽甘来相依相守他又闹腾什么?我这里用不着他他想走得走不想走也得走!” “你也不必动气”蒙挚徐徐劝道“我还不了解卫铮?无论心里怎么想你的命令他终归是要听的。我现在只担心你你就这样单枪匹马来到京城什么后援都没带吗?” “我带了飞流啊。” “就那个孩子?”蒙挚朝床铺那边看了一眼“说起来真抱歉那天我不知道这孩子是你的人震惊于他的身法一时好奇出了手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没有。”梅长苏淡淡道“不过是出了出风头而已。” “你这次来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下?现在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帮你?” “你要帮我么?”梅长苏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漠然“算了吧你现在是禁军统领恩宠深厚何必为我所累?只要装着不认识我就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 蒙挚咬了咬牙眉宇间微带怒气“你说这话是真心的么?你看我蒙挚是何等样人?” 梅长苏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将手掌按在蒙挚的臂肘处微微用力握了一下低声道:“蒙大哥你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明白。且不论我们这些人当初的袍泽之情单凭你任侠的性格都不会袖手旁观。可我要做的事实在没有胜算不想卷你进来一个不小心你蒙家数代忠良之名只怕会毁于一旦……” “忠义在心不在名。只要你不直接危害皇上就永远都不会是我的敌人。” “皇上么?皇上永远都是一把刀要杀要剐都得靠他”梅长苏的唇边浮起了然的笑意:“看来你早就猜出我进京的目的了。” “是我想我能猜的出来”蒙挚眸中忧虑重重“可太子与誉王你折断一个还容易两人一起除掉就难了。无论如何陛下总得留一个啊!” “那可不一定。”梅长苏冷笑道“皇上又不是只有这两个儿子。” 蒙挚大概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除太子和誉王外会有其他人继承皇位的可能性表情极是震惊:“你……你想扶持靖王?” “有什么不可以吗?” “我知道你和靖王感情好我也不低看他的能力。说实在的他的那些不利条件也不算什么不过就是母亲位低一向不受皇上重视罢了这些以后多表现一下就可以改变的。但最关键的是靖王天性不善权谋也很厌恶权位纷争可夺嫡是何等凶险的事他这样的性情怎么敌得过心狠手辣实力雄厚的太子与誉王?!” 梅长苏拔弄着茶盅的盖碗面无表情地道:“他天性不善权谋这又有何妨不是还有我吗?那些阴暗的沾满血腥的事我来做好了为了让恶贯满盈的人倒下即使让我去朝无辜者的心上扎刀也没有关系虽然我也会因此而难过但当一个人的痛苦曾经越过极限的时候这种程度的难过就是可以忍耐的了……” 这一番话说的虽然阴狠但却带着一种无法掩盖住的悲凉与凄楚蒙挚呆呆地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阵难忍的疼痛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低低地问道:“那靖王……他肯答应吗?” “为什么不呢?他对太子和誉王的恨跟我是一样深的何况还有一个皇位在那儿等着呢。皇位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抗得住就连景琰也一样……” “这不可能!”蒙挚一掌击在桌面上“他天性厌恶纷争难道你天生就喜欢?靖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他难道就不知道心疼你吗?” “蒙大哥”梅长苏淡淡地一笑“你忘了景琰并不知道是我……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是他心上的一道伤疤……那个威胁和利诱他踏上夺嫡之路的不过是个名叫苏哲的陌生人罢了他有什么好心疼的?” “啊”蒙挚懊恼地叫了一声“对他不知道……可你今天不是已经跟他见过面了吗?你没告诉他?他也没能认出你?” “为什么要告诉他呢?”梅长苏面色雪白目光却十分冷静“无论曾经是怎样一个天真无邪的朋友从地狱归来的人都会变成恶鬼不仅他认不出来连我自己都已经认不出我自己了。” 蒙挚紧紧握住双手用力到指节开始白想以此来抵消胸口那撕裂般的感觉。还记得十八岁那年的他分手时灿烂明亮的微笑和苹果般红润健康的脸。十二年岁月如水而过迅忽间恍然回竟已如前生。 “小殊……”握着掌中的手细瘦而苍白可以想象他挣扎活过来的过程是怎样的艰难怎样的痛苦。 “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告诉景琰”梅长苏望着窗外目光迷离而又苍茫“那个和他一起长大活泼又可爱的伙伴和他身边这个阴险毒辣做起事来不择手段的谋士永远都不是同一个人。这样不是更好吗?” “小殊……” “整个京城知道林殊归来的人只有你和太奶奶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三个人。蒙大哥拜托你了。” “我你可以放心可是太皇太后怎么会知道呢?她近年来已经有些糊涂了啊。”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认出来的明明已经面目全非了可她看着我叫我‘小殊’的时候目光那么温暖我可以确定她不是叫错了名字……也许就是因为糊涂了吧很多事情不记得反而轻松。我只是她的小殊我本来就该出现在她身边所以她那么高兴一点都不惊讶。” 蒙挚微微有些不安“太皇太后不会说出去吧。” “不会”梅长苏静静地道“再说她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人会认真去听了。” “唉……”蒙挚长叹一声“这倒也是。” 梅长苏端起茶碗浅浅啜了一声默然片刻徐徐问道:“蒙大哥既然你今天来了我刚好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尽管问。” “这些年我们私下联络已有多次你为什么从来都没告诉过我景禹哥哥有个遗腹子?” “你说什么?”蒙挚大吃一惊差点忍不住跳了起来“祁王殿下有孩子?!” 第十九章 往事如烟 “你说什么?”蒙挚大吃一惊差点忍不住跳了起来“祁王殿下有孩子?!” “连你都不知道?”梅长苏有些意外“景琰瞒得还真严实。不过这也难怪如果有一丝风声走露到太子或誉王耳中庭生就没命了……” “这个消息确实吗?”蒙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祁王府男丁俱死女眷全部罚没入掖幽庭略有点名分的人不到一年便被逼死殆尽怎么可能会有一个遗孤劫后余生?” 梅长苏眸色深深沉思了片刻道:“此中关节我也无法推测出来。不过王妃嫂嫂聪慧善断秀童姐姐勇烈无双都是不让须眉的女中英豪而且当时情况混乱被她们拼死保下了景禹哥哥一点血脉隐藏于掖幽庭中这也不是绝不可能的事。看景琰关切庭生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确认了那孩子的身份不会错的。” “容貌呢?长的象祁王吗?” “这孩子从小受折磨面黄肌瘦看不大出。不过有时眉梢眼底还是会带出来一些景禹哥哥当年的影子来。” “靖王既然知道那是祁王遗孤怎么不多照看着点让那孩子受这些苦!”蒙挚忍不住抱怨道。 “他也没有办法。无缘无故地过多关照一个小宫奴难免会引人起疑。若是一不小心露了庭生的身份太子和誉王怎肯平白放过?” “可是总不能就让这孩子在掖幽庭那种地方呆着吧?”蒙挚激动地站起身来在房间大踏步地走来走去飞流从床上坐起来冰冷的眼神警觉地盯着他。 “飞流睡觉哦。”梅长苏转头哄了一句又对蒙挚道“蒙大哥你先坐下来再说。你着急难道景琰和我不急么?庭生是一定要救的但必须是用万无一失的法子毫无伤地救出来才行。” “你已经有法子了吗?”蒙挚急问道。 “粗粗的想了一个但细节我还要再推敲一二。这事情急不得欲则不达啊。”梅长苏瞟了蒙挚一眼挑了挑眉“蒙大哥现在已是大梁屈一指的高手又身负禁卫重责。我远在廊州都常听人赞叹你沉稳峙重心坚如铁怎么今天如此沉不住气?” 蒙挚抓抓头长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换了别的场合让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根本不是难事可现在跟你说着话就好象又回到了年轻时候那般鲁莽冒进……你还记得葫芦谷之战吗?若不是祁王殿下三道亲笔金令勒住了我的马缰只怕早就落进了敌方陷阱。葫芦谷若是失守令尊大人一定会把我的头揪下来使劲儿踢的。” “父亲当时确是信不过你不过后来他也曾说过若论识人之明他比不上祁王祁王能通过一场演武就在万千将士中独独挑出一个并不是优胜者的你来这份眼力他就做不到……” “可若论起用兵的厉辣精妙谁又比得过令尊呢?当年赤焰军所到之处什么样的铁军不战栗三分?”谈起旧事蒙挚只觉多年沉寂的豪气上涌只恨面前无酒唯有抄起茶碗灌了一大口感慨道:“可恨我没多久就被强行调离了赤焰军若是能多在祁王和令尊麾下磨砺几年只怕现在的进益还不止这样。” 梅长苏幽幽叹道:“有失必有得吧若你没有调离赤焰军且不说十二年前的那场劫难你躲不躲得过单凭你赤焰旧部这个身份禁军统领的位置都不可能会是你的。” 被他这一提蒙挚立即想到了另外的事不由牙根咬紧恨恨道:“那也不尽然。现在朝中不就有一个赤焰旧部荣宠至极全身都罩着‘朝廷柱石’的光环么?” 梅长苏放在桌上的手一颤随即又稳住指尖用力按在红漆桌面上仿佛要按出几个印子来。 “这些年对他虚与委蛇维持着表面的交好真让人难受死了。”蒙挚长长地吐着气如同要吐尽心头的郁闷“还有你为什么要住进这里来?” “为了安全。”梅长苏淡淡道。 “什么?这里还安全?” “至少可以免除掉很多的麻烦。”梅长苏语声如冰寒意彻骨“利用那三个年轻人进京可以很快就接触到朝廷中枢的要人们。这总比接受太子或誉王的召唤成为幕僚缚手缚脚地来到金陵要好得多。” 蒙挚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看着梅长苏绷得紧紧的脸庞他直觉地回避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对霓凰郡主这次招亲有什么看法?” “云南穆府是国家南方屏障郡主又是为国多年辛苦耽搁了青春只盼她这次能找到可以真心相爱的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知道吗太子和誉王都派了得力的手下参与角逐若是他们中有一个人成功了你的事情可就难办多了。” “郡主胸襟智慧远胜于我倒也用不着我为她操这个心。只是大渝和北燕明知很难成功还要前来求亲一定备有后手你可要多注意一下。” “嗯!” “时辰不早你也该回去了。救庭生的计划一旦筹划成熟会请你相助完成的。卫铮那边也要麻烦你盯着他们出城而且绝不许再回来。” 蒙挚应诺着站起身来刚向外迈出步子又不舍地停住转回头凝望着梅长苏目中无惜疼惜心里却又明白自己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胸中一阵阵难过压抑不住想也不想地伸出手臂重重地抱了他一下。 床帐微动飞流闪电般射出立掌为刃直向蒙挚咽喉处切去被他退步避开后立即扭身翻起连珠般又攻出狠辣的几招。 “飞流!”梅长苏急忙从中拉阻“大叔是向我道别不是在欺负我飞流不生气哦……” “飞流不许!”少年冰寒面容上散着怒气。 “好好好以后不这样了。”梅长苏歉意地向蒙挚一笑“对不起了蒙大哥我家飞流一向都是这样的。” “没关系这孩子如此维护你我还很高兴呢。”蒙挚朝飞流露出善意的笑容“你要好好保护他哦。” 飞流不理他仍是牢牢地守在他的苏哥哥旁边一步也不动。 “那我先走了”蒙挚又深深地望了梅长苏一眼低声道“小殊你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许出事知道吗?” 梅长苏眼眶一热忙忍了下去无言地点了点头。 飞流瞪着蒙挚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从眼睛里能明显地看出来他很不耐烦等蒙挚飘然跃过窗台消失后他立即就去把窗户紧紧关住。 “怎么?我们飞流不喜欢大叔?”梅长苏柔声逗着他。 “不喜欢!” “为什么?” “飞流打不过!” “没关系”梅长苏揉着他的头“我们飞流还小呢等你长到大叔这个年纪时就一定能打得过了。” 飞流面容未变但眸中立即流露出欢喜之色。梅长苏牵住他的手亲自送他到床上躺下为他盖好被子轻轻地哼着软软的歌谣一直到他安静地闭上眼睛后才悄悄离开自行就寝。 第二十章 百里奇 接下来几天的比试梅长苏一次也没再去看过托病在雪庐休养。好在上次太子与誉王来试探过之后都觉得他是个难以用恩威降伏的人在没有想到新的拉拢方法之前倒全都没有前来纠缠侵扰。他日日看书调琴全心疗养气色确实好了许多。 萧景睿和言豫津因为报了名天天都有架要打自然没办法陪伴苏兄反而是谢弼很闲的样子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过来闲谈山南海北所有的话题都聊过了就是只字不提誉王。 不过每每黄昏过后雪庐便会热闹起来言豫津一个人抵得上十个聒噪将这一天的赛事说书般地讲来给梅长苏听尤其在描述他和萧景睿出场的比斗时那更是词藻华美口沫横飞仿佛说的全是惊天地泣鬼神足以改变武林大势的巅峰之战一般只怕比现场去看还要精彩。 “你听着不脸红吗?”谢弼常常在一旁碰碰大哥的胳膊吐槽“豫津说的这是你吗?我怎么听怎么象是二郎神下凡就差在旁边拴条哮天犬了。” 萧景睿一般都会苦笑一下但又绝不去拦阻言豫津扫他的兴。 倒是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天空的飞流时不时会冒出一句话来:“不可能!” 言豫津想了很久才理解到飞流的意思。那之后他再描述具体招式的时候就不太敢信口开河胡乱夸张了。 不过尽管他有些吹嘘之嫌但以实力而言他与萧景睿无疑都是第一流的。前几轮比赛都波澜不惊最近两天虽偶有惊险最终仍是以胜利告终。 皇帝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迎凤楼上以示重视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最多看个一两场就会离去仍然觉得十分荣耀。来参与竞争的大多数年轻人并不真的仅仅只是冲着迎娶霓凰郡主去的毕竟那只有一个名额而已难度实在太大。更多的人是把这次大会当成了一个展示的平台希望能挣得一些战绩名声提高江湖地位或获得高位者的青睐得以晋身仕途。 就这样一切还算是按部就班这场招亲大会热热闹闹地向前进行着如同预期一样吸引着天下人的眼球每天都有人黯然出局也有新秀一战成名与它所代表的那个集财富、名声和权势于一体的结果相比这整个过程并不能说不够精彩最多只是不够意外而已。 不过意外虽然姗姗来迟但它终究是会生的。 比试大会开始后的第七天黄昏当梅长苏看到奔进雪庐的言豫津和萧景睿那凝重的表情时就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生了。 “苏兄!苏兄!”一进门就大声叫嚷的人当然是言豫津。因为奔跑过的缘故他的面颊两侧有些红额上微有热汗冲过来一把拖过张竹椅坐了喘息未定就急急地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梅长苏放下手中的书卷坐直身子“你和景睿输了吗?” “我们输不输的有什么打紧?可今天尚志输了!” “秦尚志?”梅长苏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他虽然也算年青一代的高手但还不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输了也没什么稀奇吧?” 萧景睿这时也在旁边坐下神色很是严肃地道:“他输是不稀奇可他是一招落败的啊!” 梅长苏不由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就算他的对手是蒙大统领也无法只要一招就击败他吧?” “所以才说出大事了啊!”言豫津顿足道。 “难道击败他的不是大梁人?” “如果是大梁人我们也不至于这么着急了。那是个北燕人名字挺怪的叫百里奇前几轮装模作样打得辛苦眼见明天就是决战了今天却突然威看起来他不仅是要赢而且还要顺便震一震剩下的这几个对手。” 梅长苏皱起眉头:“北燕除了拓跋昊竟还有这等人物?” “此人是练硬功的形象粗蛮一身肌肉似铁。尚志小看他是个蛮人未免有些拿大结果一招攻过去对方闪也不闪就硬受了再趁着他收势不及一掌就摘了他的肩令他手臂动弹不得只得认输。”萧景睿虽然也同样着急但情绪没有那么外露只沉着脸语气还算比较平稳“虽说他一招落败有些冤枉可那个百里奇实力绝并不假。那一身横练功夫若遇到蒙大统领这样功底扎实、内力深厚之人也许还讨不了什么便宜可是……” 话说到这里他似有些不忍明言般停顿了下来但梅长苏已经很清楚他接下来的意思。 霓凰郡主毕竟是女子之身武学以技为主以功为辅对付这种硬功是最吃亏的万一不小心失了手那可就真的是要出大事了。 “先别慌”原本就在雪庐里的谢弼插言道“按赛制来说也未必就是绝路。就算那个百里奇闯进前十文试的决定权还是在皇上手里的。到时排他一个最末不就行了。” 梅长苏目光微凝摇头道:“可这样一来霓凰郡主的意愿就得不到保证了。本来她看不顺眼只要全力将那人击败就行如果十个人中间没有一个她喜欢的不嫁也可以。但如今出现这样一个很难胜出又绝对不愿意下嫁的高手纵然他排在最末也是一个威胁。郡主为了避免最终和他一战可能落败的结局就不得不在前九名中先挑出一个成为夫婿才行。只怕对于象她这样心高气傲之人被迫面对如此局面实在是一个屈辱啊。” “明日决赛会最终确定入围的十个人选苏兄也来看看好不好?”萧景睿靠近梅长苏身边低声道“你在武学上的见识远胜过我们也许可以评判那百里奇究竟有多危险该如何对付他……” “你和豫津要跟这个人比试吗?” “不是的”萧景睿摇头否认“我和豫津都不和他一组明日无论胜负都不会与他照面。只不过若是他明天胜出就铁定入围了。希望苏兄能多观察他一下给霓凰郡主一些有益的建议才好。” “是啊是啊”言豫津附和道“景睿本来不见得比我武功好可这一路受过苏兄的指点后居然跑到我前面去了。” 梅长苏淡淡一笑道:“郡主已跻身一流高手之列我能建议的毕竟有限。她跟景睿不同景睿武功没人家好上升空间原本就要大些。” “苏兄”萧景睿苦着脸道“你说的再委婉一点好不好?这样真打击人……” “不过只经过明天一场就让郡主直接面对一个陌生高手委实过于危险。”梅长苏两道清眉微微一蹙道。“还须再想个办法多在中间加一道屏障才是。” “苏兄已有什么办法了吗?”言豫津性急地追问道。 “可以在明天决战前由皇上下旨增设两天的挑战日。” “挑战日?” “对。理由是为了免除因分组的缘故导致的赛程不公。明天最终的十名胜者是被挑战者前几日所有的落败者可以任意挑战一位并非本组的胜者一战而胜便可取而代之成为新的被挑战者。两日战罢最后留下的十个人才是真正可以进入文试的人。敢于向胜者挑战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纵然不能击败百里奇至少也可以让郡主多些经验。” 三个贵公子频频点头言豫津赞道:“真是个好主意!” “不过要连夜进宫请皇上立即下旨才行。”梅长苏随意地提醒了一句。 “这个是小事情我马上进宫就是了!”言豫津想也不想就抢着道。 “不用不用!”谢弼赶紧拦住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红着脸请求道“让誉王殿下去请旨好吧?” 在座的都不是笨人一听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齐齐瞟了他一眼都没说话。 皇帝现在多半也得到了关于百里奇此人的汇报应该也是心中焦急此时到他面前去提出这个建议当然会博得龙心大悦。郡主那里也有想当然的一份人情众多的落败者平空得到一个新机会自然更是欢喜就连那十个胜者为了面子问题也不会强力反对徒然示弱。所以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件一本万利的事难怪谢弼厚着脸皮也要替誉王争取了。 “既然谢弼想要跑这个腿那就去吧。”半晌后梅长苏方淡淡应了一声。 谢弼大喜连说了几声“多谢”后便丝毫不再耽搁飞快地起身离去。 他这一走室内出现一段奇怪的静默。梅长苏将头后仰搁至暖枕上闭目养神;萧景睿原本就不爱沾惹这些何况是自家弟弟只好闷着不说话;言豫津虽无派无别但因为言皇后的关系毕竟是与誉王有牵连的也不好多加评论。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沉寂。 过了好一阵子言豫津到底不耐烦这样枯坐又想起一个问题来道:“你们说奇不奇怪就凭百里奇昨天露的那一手怎么也应该挤进天下前十了怎么琅琊榜上根本就没他的影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还装江湖人呢”不等梅长苏开口萧景睿先就道“琅琊高手榜一开始就表明它是按所有高手已表现出来的战绩进行排名的那些从不在江湖上露面的隐士们哪怕武功已趋化境只要他不使出来琅琊阁便不会考虑。当然有时这个排名会令人惊奇可那不过是因为琅琊阁的消息一向最是周全灵敏很多暗中进行、不为人知的比斗它都能打听到结果所以跟一般的认知有了些出入而已。这个百里奇如今出了这样的风头明年的高手榜他就一定能登上去了。” “切你不就是仗着跟苏兄多学了点东西吗?就教训起我来了”言豫津不服气地鼓起腮帮“我明天就搬到雪庐来住!” 萧景睿笑道:“你比一千只乌鸦还要聒噪就算苏兄受得了飞流也不肯……” 语音未落头顶树梢上突然传来阴冷的一句:“飞流不肯!”吓了言豫津一跳赶紧朝梅长苏身边靠了靠。 “飞流回来了。”梅长苏面上浮起笑容刚刚抬了抬手飞流的人影一闪就已偎依了过来。 “外面好不好玩?” “不好玩!” “飞流不喜欢豫津哥哥搬过来住吗?” “不喜欢!” “为什么呢?” “很象!” 言豫津好奇地闪了闪眼睛:“很象什么?” 梅长苏笑了起来道:“他说你感觉上很象我们江左的蔺晨。那是飞流最受不了的人了。”说着回头又逗着少年“为什么说他们很象呢?豫津哥哥从来没有逗过你吧?” 飞流冷冷地瞪了国舅公子一眼声音就象冻过一样:“他心里想逗!” “喂喂喂”言豫津赶紧晃着双手道“君子不诛心啊这样很容易错杀好人的……” “是啊”梅长苏笑得喘着气道“飞流不要理他了屋里有留给你的点心都是你爱吃的快去吃吧。” 飞流“嗯!”了一声又瞪言豫津一眼一闪身不见了。 萧景睿瞧着好友的脸色笑得直不起腰来好一阵子才慢慢止住笑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是难得碰到能笑我的机会就让你笑个痛快吧”言豫津作大度状摆了摆手转向梅长苏“那明天苏兄会去吗?” “既有如此热闹当然要去。”梅长苏柔和地向他一笑“不过这挑战的主意给你们两个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这样才好呢!大家都凭真本事。”言豫津爽朗地大笑道“被人照顾本来就不舒服啊。” 萧景睿一愣:“什么被人照顾?” 言豫津斜了他一眼:“迟钝成这样子还有脸笑我呢。” “景睿”梅长苏拍着他的手背低声道“这是择婿又不是校场选兵象你们俩这样外形好品性好家世也好的年轻人朝廷自然要照顾的。你不觉得跟你们同组的人都特别弱吗?” “啊?”萧景睿因为生性平和向来不爱多思多想倒真的没有注意到这个一时竟然呆住了。 “还以为自己挺了不起的是吧?”言豫津趁机在他耳边阴阴地道“在江湖上也好京城里也好要说你没有沾自己身份的光谁信哪?” “豫津!”梅长苏笑着皱眉“哪有你这种好朋友?非要说得景睿不高兴才好吗?” “苏兄你别太娇惯他了”言豫津晃着脑袋“有些事情还是要让他看清楚才好景睿就是过于心实了些这不好。要学我才行虽然逍遥自在但必须明白的事儿可不能糊涂。” 梅长苏眸色突转幽深轻声叹息道:“你确是个真率性真洒脱的人景睿要是能跟你一样就好了……” 萧景睿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忍不住将手掌挡在中间不满地道:“停!停!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又不傻再说就算我天真一些也不至于连这个没心没肺的人都不如吧?” 梅长苏温言道:“你自然是很好的我也希望能一直和你这样相处。但你生性太重感情将来难免为此所累我们不过提前为你担些心罢了。” 萧景睿见他说的真切不禁心头一热立即道:“苏兄放心人生际遇哪里会少了磨砺?我就是再软弱也不至于一遇到什么事就一蹶不振让家人朋友为我担心……”说完突然语音一变用眼角扫着言豫津道:“至于你就免了吧学人家苏兄装什么深沉啊?” “喂喂”言豫津双手叉腰“苏兄担心你你就感动得一塌胡涂我担心你你却拿白眼翻我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让你这娇生惯养的家伙为**心”萧景睿继续斜眼瞟他“那我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快给我闪远一点。” “敢瞧不起我先来打一架!”言豫津卷起袖子扑过来两人没招没式的象顽童厮闹般扭在一起连屋里的飞流都被惊动地伸出头来看。 而面带浅笑看着他们的梅长苏眼眸深处的表情却有些难以捉摸。 第二十一章 穆府洗马 第二天梅长苏如约再次来到迎凤楼前坐进了宁国侯府的锦棚谢弼在旁边陪着。比试开始前果然有个绿衣太监携旨前来宣布了新增的赛程。由于是圣旨理由又充分所以底下没有任何人有反对的表示很快就宣旨完毕未曾耽搁开赛的时间。 萧景睿和言豫津的比试都排得比较靠前未几便出了场。到了决战日再弱的组也不可能都是庸材所以二人的对手还算不俗。萧景睿先出来对阵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剑客两人年纪相仿兵器相同一交手就开始硬碰硬以快制快以刚制刚打得痛快淋漓毫无机巧可这种打法也必然很快就拼出了结果。萧景睿技高一筹那人也就干干脆脆地认输下台气质行事却也是个磊落之人。梅长苏远远地看见蒙挚派人将那年轻剑士召了过去想必定是对了他的脾气要收至麾下了。 言豫津的对手一出来明显看得出是个极富对战经验的老江湖步履沉稳目光坚定一张遍布风霜的国字脸太阳穴两边高高鼓起双掌俱是厚茧可见练功勤苦与摇着扇子上台面如冠玉身娇肉贵的国舅公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有看点。 “说起来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豫津出手呢”梅长苏一面看着台上的拳来脚往一面侧身对刚坐进棚内的萧景睿道“本来我就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你有天泉山庄的背景这边的父亲又有战功在身有一身好武功是自然的但言家世代都出文官又是清贵门第与江湖无涉怎么你们时常言谈之中总说他武功与你不遑多让?结果今日才算看明白了原来豫津竟是乾门弟子倒真是小看了他。” “豫津并未入山门拜师只是因幼年大病需要一套极上乘的心法护身。乾门掌座和他已去世的爷爷言老太师颇有旧交便收他做了记名弟子一向不对外宣扬所以我们也就没有特意跟苏兄说了。”萧景睿忙解释道。 梅长苏但笑不语只凝目看着台上。乾门武功一向以身法招数见称对门下弟子的资质要求极高练功是否勤苦什么的反而不太要紧正是大大对了言豫津的脾性。只见他满台衣袂飘飘扇底轻风杀伤力是否惊人暂时看不出来但那份儿帅气潇洒倒确是第一流的。 “看来不仅仅是我低估了他连琅琊阁主对他的排位也有偏失之处。”梅长苏忖掌一笑就在他双手掌心合拢的那一瞬间台上一道灰影被击飞言豫津锦衣香扇步履盈盈地走到台中微扬起下巴一笑一双桃花眼似乎把台下各个角度都扫了一遍。 “我不觉得有什么偏失”谢弼歪着头道“瞧他那轻浮样儿能排第十就不错了!” 萧景睿早就看惯了好友的做派根本就当没瞧见只俯身在梅长苏耳边道:“再下面就是百里奇出场了。” 梅长苏微微颔捧起茶盅喝了几口。这时言豫津已志满意得地走了进来大声地问他们是否看清了他台上的威风。 “你那也叫威风?”萧景睿忍不住玩笑道“我看你的对手分明是被你的扇子晃花了眼自己失足掉下来的。” “你那是嫉妒我”言豫津撇嘴不理他径直走到梅长苏身边把谢弼挤了开去“苏兄看着怎么样?我比景睿有资质吧?” “没错”梅长苏笑道“就是玩性大了些明明五十八招可以解决的事情你偏要拖到第六十三招就为了让我看看你的‘落英缤纷’?” 言豫津愣了一下眸中掠过一抹惊佩之色:“苏兄真是好眼力。可惜我的对手不是个艳若桃李的美貌佳人否则中招后翩跹坠地的样子才是真正的落英缤纷呢。” 萧景睿哼了一声道:“若你的对手是个美貌佳人只怕翩跹坠地的人就是你了!” “别闹了出来人了这是百里奇不?”谢弼敲了敲桌子道。 大家抬头一看果然下一轮的对战者都已站在台上。其中一个蜂腰猿臂青衣结束腰系软甲手执一柄方天槊看兵器是军旅中适合马战的人竟也能闯入这最终决胜可见确非一般。他对面的人壮硕非常一身的肌肉纠结虽在衣下也可看到那块块鼓起空手巨掌并无执刃自然就是昨天一战惊人的百里奇。 “如此粗蛮之人面目又丑陋断非郡主良配”第一次看到百里奇的谢弼自然要更激动些立即道“何况还是北燕外族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把他击退了才是。” “那个人是谁?” “我查查看”谢弼翻了翻手中的资料“是神武营的一名副将名叫方天槊……咦居然跟他的兵器一个名字……” “二弟苏兄不是问的这个”萧景睿推了他一把这才转身对梅长苏道:“那是云南穆府新承爵的小王爷大约也是昨天得报担心姐姐坐到外面来想看清楚一些。” “景睿苏兄问的也不是这个”言豫津嗤笑道“他一身银龙团袍坐在穆字华盖下是人都看得出他是穆小王爷。苏兄问的是穆小王爷身后站的那个人。” “你知道吗?”梅长苏侧过头来。 “不知道。” “不知道你多什么嘴?”萧景睿站起身来“我出去打听打听。” 梅长苏伸手拉住他“不用了那人气度不俗我随口问问而已。想来应该是穆府中什么重要的将领不必打听得那么仔细。” “那一位是敝府的长孙将军。”一个声音突然在棚口响起萧景睿立即闪身挡在了前面。 一个身着绯衣官服颔下三绺美须的中年人现身出来躬腰施礼:“冒昧来访若是惊了各位在下赔罪。” “原来是穆王府的洗马大人”谢弼虽不认识来者但看服饰也能猜着几分起身回礼“大人到此有何贵干啊?” 来者还未答言言豫津猛地叫了一句:“啊败下来了。” 梅长苏看着台上面无表情在众人闲谈过程中就将对手击倒的百里奇摇头叹了口气。今日此战虽非一招致胜但过程也是一面倒。百里奇身法并无奇妙之处就是浑厚扎实对方以技博力根本无从下手一个防卫空隙便惨败了下来。 绯衣中年人趁机道:“在下穆王府洗马魏静庵就是为了此事来求见苏先生。” “别客气了你人都进来了还说什么求见。来者是客坐吧坐吧。”言豫津大大咧咧的好象他就是宁国侯锦棚里的主人一样拖过张椅子来。 “多谢。”魏静庵果然不客气在椅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道:“对于这择婿大会普天下最殷殷关切的人莫过于我云南穆府百里奇昨日一鸣惊人虽然郡主安之若素但小王爷却甚感不安所以特命在下来见苏先生请问是不是该有所行动啊?” 他此言一出不要说别人就连梅长苏自己也不禁微露讶异之色。 这棚中数人聚在这里确是在商量百里京之事但那不过是身为一个大梁人因敬重霓凰郡主而生出的关切之情可听魏静庵的说法好象这事儿本来就应该梅长苏来管似的。 “魏洗马”梅长苏想了想很谨慎地道“难道小王爷觉得苏某应该有所行动不成?” “还用不着行动么?”魏静庵挑了挑眉“莫非先生觉得那百里奇根本不足以成为威胁?” “这个在下尚不敢妄言。不过在下觉得奇怪的是……小王爷为什么会想起来要问我?” 魏静庵也有些吃惊睁大了眼睛道:“先生不是已经跟我家郡主约好了这次大会只是为了遵从皇命其实一个人都不会选吗?”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还要让人下巴落地几个年轻人呆呆地全都眼睛直地瞧着梅长苏。 自入京后梅长苏也只跟霓凰郡主单独交往了那么一小会儿没想到动作如此之快连这样的约定都谈好了亏他居然沉得住气看着大家为了择婿大会忙得团团转竟一个字也不说。 当然同时被惊吓住的还有梅长苏本人刚要开口声辩又因为吸了一口冷气咳起来萧景睿面沉似水地在一旁瞧着但别扭了一会儿还是心软过来为他拍背顺气。 “魏洗马苏某虽然不知此言从何而起但还是要烦你回禀小王爷”梅长苏喝口热茶润了润嗓子“郡主确实有事情吩咐我替她处理但内容与你所说的大不相同。我想小王爷恐怕是有些误会吧。” “误会?”魏静庵怔了怔“那郡主托您的是何事啊?” “郡主只是担心皇上劳累委托我参与入围十人的文试替她稍稍排定一下座次罢了其他的话一句也没有。” 魏静庵看他的样子不象虚言再说对方也没有对自己说谎的必要一时有些无措。郡主与小王爷之间是怎么沟通的他不知道但单从小王爷今天的吩咐来看这个苏哲应是郡主极为信任中意之人所以刚才进来看第一眼时还觉得他虽然风采清雅可身体病弱不太配得上自家英姿天纵的郡主呢如今他说不是也好。 “在下鲁莽了苏先生勿怪。”魏静庵礼数周全地拱了拱手“不过即便如此郡主肯把如此重要的文试勘选之事托付先生也是已把先生视为朋友。想必百里奇之事先生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苏某敢不尽心力。也请小王爷不要过于操心想郡主何等人物什么大风大浪都能定于无形断不至于在终身大事上有所差池苏某想这桩事也必然可以迎刃而解。” “如此承先生吉言了。”魏静庵行事爽落话到此处当无须再多客套与棚中诸人行了礼便退出离去了。 “今天飞流不在啊?”言豫津瞧着他远去的背影道“虽然外面本就人来人往的让我们没有留心但竟让他直接到棚口听我们说话……” “东墟今日有市集我让飞流去那里玩了。”梅长苏笑道“不过洗马本是文职他却有这份儿轻功实在难得。再看看随侍在小王爷身边那个长孙将军的气度这云南穆府实在是人才济济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藩镇。” “而且这么大一个择婿大会云南却没有一个人报名。可见郡主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高山仰止不敢妄想啊。”谢弼也插言道。 “景睿怎么不高兴呢?”梅长苏现身边年轻人的异样表情不由问了一声。 萧景睿绷着脸咕哝着道:“郡主托你执掌文试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谢弼奇道:“怎么苏兄应该向你禀报吗?” “景睿”梅长苏却没有嘲笑反而耐心地温言解释道“郡主提此请求我当然要答应。只不过执掌文试这样的大事岂是郡主相邀就可以的?总得要圣上钦准。这几日并没有听到什么旨意我想多半是圣上不准所以便没有跟你们提起。” “没提也是正常的啊苏兄是多稳重的人当然不会还没定准的事情就到处嚷嚷”谢弼哈哈一笑“我奇怪的是大哥你生的哪门子气呢。” 萧景睿细想也觉得自己没道理小小的脸红了一下。 言豫津也捂着嘴笑了一阵调侃道:“景睿喜欢苏兄嘛总觉得苏兄是他请到金陵来的当然应该跟他最亲近才对。现在现有其他人也跟苏兄要好他却不知道当然要吃醋啦。” “谁……谁吃醋了?!” “大哥从小就是这样小气的喜欢什么就巴着不放根本不许我沾手怎么长大了还是这副德性啊?” “你小子胡说什么?我巴着什么不肯给你了?” “那匹红鬃马啊!” “那马太烈你一骑就摔我当然不敢再给你骑了摔傻了怎么办?” “还有林殊哥哥!”言豫津也来添乱“林殊哥哥教你射箭你高兴成那样儿后来第二天现他也教了我结果好几天没跟我说话!” 梅长苏觉得胸口一滞仿佛全身的血液冷冷地一凝面色突转苍白。 “怎么了?”萧景睿抢步上前急道“又不舒服了?你最近几天经常这样荀先生的丸药怎么没有效啊?” “世上哪有仙丹?”梅长苏勉强笑道“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作时不过绞痛一下很快就能恢复。” “这棚内太冷了”言豫津抱了件皮裘过来“我让他们再添一盆炭火。” “还没立冬呢不至于的。”梅长苏含笑瞧了瞧言谢二人“你们两个平常就是这样合伙儿欺负景睿的吗?” “是啊”言豫津笑嘻嘻道“欺负他很好玩的。苏兄你要不要也加入进来?” “喂你……” 梅长苏回身按住萧景睿轻声道:“这么多年朋友你还没看清他啊?越跟他搅和他越高兴不要理他他自己自然就玩不起来了。” “哼苏兄果然偏心景睿”言豫津抗议道“不过你教会了也没什么我还能想出新办法来欺负他的。你怕不怕啊景睿?” 萧景睿聪明人一教就会这次理也不理言豫津自顾自地与梅长苏低声谈笑。国舅公子一拳打在棉花上颇感无聊在棚子里转了几圈儿又跑到外面不知玩什么去了。 第二十二章 梁帝 当日梅长苏一直看到最后一场才回去因为疲累晚餐也没吃几口让萧景睿和飞流都很担心。可是接下来的两天挑战赛他还是坚持要去从头看到尾说是不能有负郡主信任之意。 新增的挑战赛程果然还是有效用的决战胜出的十人中有三人都是被挑战者击败被迫出局最终的十名胜者饮了御酒接受金花赏赐休息三日便要入宫文试。 “看苏兄的样子对我们十个人都不太满意啊?”当晚在雪庐聚会时言豫津手摇金花问道。 “也都算是顶尖儿的人物了。”梅长苏叹道“可一想到霓凰郡主是那等仙姿神品就觉得欠缺点什么。” “我和景睿也缺吗?”言豫津大不服气“论人品论才貌我们也算京城里最讨人喜欢的了!” 梅长苏瞟了两人一眼一口否决:“你们两个年纪太小。” 言豫津被堵得直翻白眼:“年纪小也怪我们我们也不是自己愿意比郡主小几岁的啊!” “你就别闹了”萧景睿推他一把“我们两个本来就是凑数的为了替郡主多过滤些不够格的人而已。” “喂你自己想凑数别拉我好不好?我可是认真的!”言豫津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 “你活这么大什么时候认真过?就算认真也白搭哪个女孩子会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夫君啊?” “哈”言豫津怪笑道“你还教训我呢云姑娘可大你六岁你自己算算追了她多少年?” 见萧景睿被顶得一梗梅长苏忙道:“景睿是至情至性之人他再爱慕云姑娘也未曾勉强纠缠给她添一丝麻烦。这次你也该和他一样让郡主自行决定方不失为一个真正洒脱磊落的好男儿。” 言豫津捧着胸口幽怨地道:“景睿你现在算找着撑腰的人了以后有苏兄护着再想欺负你可就不容易了……” 见他唱做俱佳大家都被逗得一笑气氛顿时舒缓。 正在闲闲说笑之际突然有家院慌慌张张地奔进来喘着气道:“宫里来了个宣旨的公公侯爷叫你们快去前厅……” 这几个都是见惯了圣旨的并不张慌纷纷起身先与梅长苏作别。 “不……不是……”那家院急道“主要是苏先生……苏先生去接旨……” “我?”梅长苏一怔但想来问那家院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也起身更衣随大家一起来到前厅。 立于厅前的太监手中并没有拿着圣旨只是等大家都跪下行礼后一甩拂栉尖声道:“圣上口谕召苏哲明日早朝后进宫面圣钦此。” 众人谢恩起身几个年轻人猜到定是霓凰郡主禀报了皇帝并不觉得意外莅阳长公主今晚则根本不在所以觉得讶异的只有宁国侯谢玉一人。他一向埋政务不问闲事故而对这位雪庐客人没太放在心上自然不明白皇帝陛下怎么会突然想起要召见一个江湖人了不过这话要是照实问来可就有些失礼所以他想了想很客气地道:“苏先生明日进宫可知陛下是为了何事?本侯也可以事先替先生做些准备啊。” 梅长苏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苏某无才唯有一点眼力受人错爱。前日蒙霓凰郡主相邀为她主持文试我想陛下见召多半就是为了这个了。” 谢玉虽然一愣但想到江左梅郎的赫赫才名倒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当下心中释然略略尽礼也就回后院了。 第二天一早便有穆王府的车马来接越映证了众人的推测。几个贵公子虽说身份显赫但皇宫毕竟不是菜市场不能想陪着一起去就一起去的所以尽管担心的担心好奇的好奇但终究还是只有梅长苏一人独自上车还顺手把一件差事丢给了萧景睿----照顾飞流。 车行至宫城外换了青罗小轿梅长苏自觉心神有些激荡急忙闭目凝思恢复灵台清明。入了正仪门下轿步行看路线应是去武英殿。刚到殿角下恰好遇到另一队人从侧廊转出。 当中的少年团龙王袍丰神如玉形容略有稚嫩却不失英气很远就盯着梅长苏上上下下地看满目好奇见他回视过来立即绽出一抹笑容表情很是友善宛然小舅子第一次见新姐夫让梅长苏哭笑不得可转眼看见霓凰郡主促狭的笑意便知这位南境女帅一定是故意的。 “苏先生今天气色很好啊”霓凰郡主步态悠然地走了过来“来认识一下这是舍弟。” “在下参见穆王爷。” 穆青急忙伸手扶住。平时大家都觉得他年幼称呼时都叫“穆小王爷”梅长苏去了一个小字令他十分高兴何况又是姐姐中意之人怎敢当着她的面拿架子早已是满面堆笑:“先生之名我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 梅长苏苦笑一下道:“残病之身何当谬赞。” “哟靖王也到了?”霓凰郡主突然道。 梅长苏回身一见果然是靖王萧景琰大踏步走了过来两人目光略一接触便彼此滑开。 “为了霓凰的薄面耽搁靖王的时间了。”霓凰郡主笑道听她话语之意似乎靖王也是受她所邀而来的。 梅长苏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男子伟岸英朗隐隐有龙虎气势女子英姿勃勃仿若烈羽彩凤不由眼神微凝心头一动。 靖王不是多言之人只客气了一句便默默立住了脚步。 “要在这里等人吗?”梅长苏问道。 “用不着了看都到了。”霓凰郡主嫣然一笑“这两位倒是行动一致啊。” 梅长苏不用回头就知她说的是何人。果然只顷刻之间便听到太子和誉王的笑声次第传来仿佛是比着要扮大度雍容般向殿脚诸人和气地打着招呼。 这两位身份尊贵大家都上前见礼。誉王前几日因献挑战赛之计颇得皇帝欢心所以此刻见了梅长苏自然是眉花眼笑。太子虽然心中不快却也知道原委怪不得苏哲只怪自己在他身边没有耳目当然也要表现一下自己并无芥蒂。梅长苏一面与他们闲谈一面还要照应着不冷落了霓凰郡主与穆青竟是长袖善舞面面俱到萧景琰在旁冷眼看着眸中不禁露出厌恶之色。 几人会齐同时入殿。室内早已置办好酒馔果菜排定宴席。因皇帝未到依礼不能入席大家便三三两两站着随意聊天。 太子和誉王为了较劲儿谁也不愿放对方与梅长苏单独一起所以这三人反而聚在一处。穆青一向仰慕靖王的战功兼之觉得男人就要谈铁血的话题便向萧景琰请教军旅之事。霓凰郡主一会儿这边听听一会儿那边聊聊反而最是轻松。 大约一刻钟后殿外金磬轻响司礼官高呼道:“皇上驾到----” 殿内顿时一静大家依礼站好梅长苏却步退至角落处等那道黄袍身影在殿上正位落坐后方随着众人一起行山呼之礼。 大梁皇帝已过花甲之年两鬓斑白面有皱纹但行动气势仍是雄威尚在没有半点龙钟老态。降谕平身后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最远处的梅长苏身上。 对于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而言什么江左盟宗主什么江湖第一大帮统统都是距离高贵庙堂太远的事情他之所以对梅长苏有兴趣也不过是因为有了跟穆青一样的误会以为他定是霓凰郡主私心暗选的人。 第一眼看去此人容颜清秀气质飘逸举止毫无羞缩之态难怪郡主中意。 第二眼再看面色过于苍白轻裘下身形单薄恐非福寿之人略有不足之感。 第三眼细看那双眼眸宁静无波似清澈又似幽深虽默默垂着宛若禅定却灵气逼人。 梁帝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暗暗点头叫了一声:“苏哲。” “草民在。” “郡主向朕举荐说你才冠群伦太子与誉王也对你大加赞赏。朕这里有三篇时论文章你且看来向朕指出较优的那篇。” “草民遵旨。” 梅长苏从内侍手中接过文章几乎一目十行般草草看了一遍便道:“回禀陛下《论中枢治》篇最优。” “哦何以见得?” “此文帝王气质草民怎敢点评?” 梁帝仰天大笑容色愉悦赞道:“果然有眼力。郡主的文试就委于你了。既为朝廷效力虽无职份也当有客卿之尊不必再以草民自称了。” 梅长苏微微沉吟了一下方道:“臣遵旨。”这三个字语气冷淡浑似没有把这圣眷恩宠放在心上只是恪尽礼节罢了。 “来人郡主位下与苏先生设座。” “谢陛下。” 梅长苏行礼入坐郡主立即朝他一笑惹得殿中众人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时禁军统领蒙挚出现在殿门口他是驾前近臣无须通报径直就上得殿来禀道:“回陛下大渝北燕两国使臣与十名入围胜者均已进宫在殿外候旨。” 梅长苏虽然早就得到消息说今日之宴并非只是为了见见自己更重要的是为了提前品察郡马候选者但直到此刻才算确定无误胸中自然微喜。 正沉吟间梁帝已下旨宣见。蒙挚领命回身在眼神滑动的瞬间他不为人察觉地向梅长苏轻轻点了一下头。 知他行动顺利梅长苏心头微松但面上仍是分毫不露安然坐着。少顷黄门官传报景宁公主到梁帝露出笑容待小女儿进来后立即问道:“宁儿你昨天闹着要来参宴怎么今日来迟啊?” 景宁公主秀眉紧锁额前阴云沉沉面色极是郁郁行罢朝见之礼后闷闷地回道:“女儿过来的路中见到一只雪白的长毛猫随后追赶就误了时间。” “你呀就是爱猫。可是因为没有抓到所以不高兴啊?” 景宁公主默然沉思了半晌方低声道:“不是……女儿追着那只猫无意间到了掖幽庭见到那里的人劳役凄苦十分悲惨故而心里有些不忍……” 听她提到掖幽庭靖王心头一颤飞快地看了梅长苏一眼却只看到他神色平静仿佛根本没听见一般。 梁帝的脸色微微阴沉了一下责道:“你身为公主怎么去那种地方?再说掖幽庭中都是罪人受劳役之苦是应该的不必如此恻隐。” “父皇教训的是。”景宁公主低头道“只是那里面还有未成年的幼童孱弱可怜。女儿想他们那般小小年纪能有什么罪……” “不必多说了!”梁帝断喝一声“真是宠坏你了也不看看什么场合提那些罪人做什么?快入座吧使臣们都快进来了你要时刻记着公主的身份看看你霓凰姐姐那是何等的持重有气度……” “陛下过奖了”霓凰郡主立即笑道“景宁是娇养的小公主若是真象霓凰一样沙场血战陛下才舍不得呢。” 梁帝目露慈爱之色道:“朕又何尝舍得你这般风霜劳苦?此番青儿已承爵只要再为你择一佳婿朕就放心了。” “陛下深恩厚义不要说霓凰感涕在心就是家父在泉下也必然深感皇恩难报。”霓凰郡主统理云南多年自然不是仅仅靠着一腔豪烈连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谢恩之言都被她说的极是真挚动听。 梁帝温和一笑。这时大渝北燕的使臣已持节上殿见礼归坐。接着进来的便是十名入围胜者一个个服饰各异有些还面带惶惑不安之色显然是一大早被临时召来根本没有任何准备。 相比之下惯熟进宫的萧景睿与言豫津当然轻松许多一进来就在殿中四处游目找到梅长苏后虽没敢出言招呼却齐齐向他露出笑容。 第二十三章 挑战 待众人谢恩坐定梁帝便命宫女为各桌斟满美酒先赐饮了三杯方道:“此次盛会群英云集高手如林各位能最终胜出可见都是青年英豪。朕今日赐宴实为嘉勉之意。唯真英雄是酒豪诸位可再饮一杯。” 十名候选者忙举杯起身一饮而尽。 梁帝又转向客席上的两国正使道:“大渝北燕都不愧是英杰辈出之地这些少年英雄们远道而来竟也战绩不俗只是朕都不怎么认得贵使可否向朕介绍一下呢?” 两位使臣忙起身施礼道:“是!”可等他们直起身子刚要开口时却又现了一个问题。两国都有人最终入选可梁帝只说让“介绍一下”并没指定谁先介绍谁后介绍。本来先说后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在这种隆重的宴会上大家总是要互相别别苗头的何况大渝和北燕也不是什么友好邦邻之国平时撕破脸互抓互挠的次数可也不少谁也不愿意平白示弱。 愣了片刻后两个正使觉得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只好一齐将目光投向东道主结果却只看到那老皇帝一脸不厚道的笑容摆明是要他们自己去解决这个顺序问题。 “我们大渝这次共有两名勇士入选……”大渝正使立即道。言下之意是我们有两个你们只有一个所以我们先说。 “可惜这十人之间互相没机会比了我们的百里勇士还觉得意犹未尽呢。”北燕正使不甘示弱。意思是你们家两个也比不上我们家这一个厉害凭什么你们先说。 “其实敝国还有不少勇士有能力参与争锋只不过想到这是在向郡主求亲总要才貌双全才好因此事先还细选过的。”大渝正使满眼鄙夷之色摆明讽刺百里奇相貌丑陋郡主肯定看不上。 “古语有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郡主是何等凡脱俗之人怎么会青眼相加于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北燕正使同样牙尖齿利立即顶了回去。 梁帝这才哈哈一笑从中劝和道:“今日三国交好仍是喜事何必拘泥于细节呢。两位且请坐下这介绍之事让蒙挚代劳了吧。” 蒙挚立即闪身出席一声“臣遵旨”后返身就先到了大渝入选的其中一人身旁礼貌地以手掌指引道:“这位大渝勇士姓游名广之二十八岁父亲官居二品中书曾订婚胡氏三个月前退婚。”接着又来到北燕席旁道:“这位北燕勇士姓百里名奇三十岁北燕四皇子家将除这次以外从未离开过四皇子半步未婚。”之后他又回大渝这边道:“这位大渝勇士姓郑名成二十七岁大渝二皇子内弟曾娶妻曾氏半年前以恶语罪逐出仳离。” 梁帝默默听着嗯了一声。 大渝使臣没想到大梁竟将这些候选者的底细打听的这样清楚心中有些虚忙解释道:“陛下这两位都是我国中英才品貌端方曾有的婚约绝对已结束干净不敢委屈郡主。” 北燕使臣冷笑道:“结束的还真是时候呢!” “总比贵国将家奴都送来的好。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在向郡主求亲?”大渝正使怒道。 “郡主要嫁的是人不是门第。本来嘛以郡主的身份哪里还用得着在乎什么门第?” “自古贵贱有别岂能轻忽?” “我国百里勇士临行前已与四皇子结为兄弟这贵贱二字也不过是应时运而变的。” “你……”大渝使臣正待还要再辩他身旁已有一人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郡主如何选婿已有章程争之无益。” 那大渝正使也不笨片言提醒立即明白过来更何况出言阻止的人又是他的副使琅琊榜上成名的高手金雕柴明焉有不听之理当下哼了一声便坐了下来。 梁帝冷眼旁观他们争执也不作声直到双方都暂息烽烟后方缓缓道:“大家都是英才不必强争。可惜的是朕朝政繁忙未曾得每场比试都看对这几位勇士都还陌生得很呢。” “儿臣有一建议”誉王生性最是伶俐加之信息灵敏早知父皇的意思趁机道“不如趁着今日宴饮让这十位勇士切磋一下也不失为一桩佳谈。” 梁帝微微沉吟抚须道:“不知各位的意思如何呢?” “儿臣以为誉王这个建议有些欠考虑了”太子忙道“父皇驾临在此朝堂之上岂容刀光剑影万一惊了……”话音至此眼尾突然扫见梅长苏一面举杯在手赏玩一面轻轻摇着头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急改口“这也只是儿臣对父皇的一点担心……不过转念一想忆起父皇当年匡定内乱时那般英武又有蒙统领侍立在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故而儿臣建议大家切磋可以但要点到为止见血不吉。” 他临到半途改变话意倒也显出一番急智誉王因为没有看到梅长苏的暗示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之间开了窍心中有些失望冷冷哼一声。 “两位皇儿的建议都甚合朕意”梁帝笑道“那大家就随便挑战不必再定什么规则了。” 此言一出摆明他确实是想看众人比试的太子心中暗道好险不由将感激的目光投向梅长苏可后者却正俯身听霓凰郡主低声私语根本没看见。 虽说是自由挑战但大家都是千辛万苦挣来的这个资格又当着郡主的面谁也不愿意贸然出场怕风光没出成反而丢了丑一时之间互相衡量着局面有了短暂的冷场。 “还是我先来吧。”随着一声长笑振衣而起的当然是轻飘飘什么都不在乎的言豫津。来到中庭向梁帝行礼后他悠然回身扬起下巴:“在下言豫津挑战萧大公子。” 萧景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但也只得站起身来。见到他两人对面站着相互抱拳庭上诸人中有好几个都不禁笑了起来。这两小子从小撕咬到大还没学会走路呢就曾经在彼此的小脸上留下过牙印但要说正正经经地对打竟还真的从没看见过。 可当大家满怀期待之心凝望着两人开打后没过几招全体观战者就已忍不住在心里“切~~”了一声。这哪里是重要的对战?分明是场表演赛。萧景睿倒还罢了一惯的中规中矩可言豫津却是铁了心要显摆把他最有型最好看的身法全亮了出来象只花蝴蝶似的满场翩飞有时萧景睿的攻势不小心挡了他准备要展示的招术时他还要瞪人家一眼百忙之中尚不忘了要选择角度向郡主露出迷人的微笑害得霓凰郡主笑得直不起腰来喘着气摆手道:“小……小津啊……够了够了……我知道的……你从小就最帅……” 这样一场开幕战后现场的气氛自然一下子轻松到了极点。很快就有人6续出场请战一时间精彩场面不断倒也确是一个个身手不凡各有长处。 大约四五场之后最大的黑马百里奇终于站起了身向已胜了一场但中途也已休息过一场的一位大梁人抱了抱拳。在如此场合不可能犹疑对方当然立即站了出来。 “这个人不是京城本地的你认识他吗?”言豫津凑近好友耳边问道。 “李逍是武当本代最杰出的弟子卓爹爹常对他赞誉有加内功极是扎实倒也算是百里奇的一个对手。”萧景睿低声道。 两人窃窃私语时场中已交上了手。武当历代高手不绝其内功心法、招数身法自然都有其众之处面对百里奇这样的高手李逍攻守得当一招一式拙朴中蕴含威力转眼数十招过去竟未呈败象。 然而就在众人为李逍使出的一招绝妙的“此消彼长”叫好之际霓凰郡主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时蒙挚运气大喝一声:“不可!”余音未消李逍的身子已飞了出去被蒙挚闪身接住扶坐于地再看时他已满额冷汗面色惨白。蒙挚握住他软绵绵的右臂微一探查眉头便紧皱了起来。虽然幸得刚才运出十分内力的一声喝阻所护百里奇未能震断他臂上所有筋脉但臂骨已断主筋也伤得严重虽然那年轻人咬牙未曾呻吟但从那惨然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已明白自己今日这一伤只怕日后修为再难精进。 “这是寒医荀珍先生所制的断续膏连敷三日半月内不使力便可痊愈如初”梅长苏不知何时已静悄悄从侧边绕了过来将一盒药膏塞进李逍的衣袋里轻声道“你要信得过荀先生安心休养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荀珍的断续膏是江湖上可遇而不可求的绝世奇药一个都不怎么认识的青年竟送了整盒给自己李逍震惊感激之下竟连伤痛也忘了呆呆地瞧着梅长苏说不出话来。 蒙挚向梅长苏略略点了个头招人将李逍抬了下去。百里奇这时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仍是目光漠然仿佛刚才的痛下辣手根本不算什么。 “戚使臣大人”太子因为刚才提议点到为止此时觉得大没面子第一个怒道“大家善意切磋贵国的武者怎么如此没有仁心太过分了!” 其他候选者也都纷纷投来愤怒的目光。那北燕正使起身傲然道:“我们谨遵了太子的旨意并未曾见血。何况比武较力难免伤损我国中一向崇敬强者天下俱知。郡主乃军旅豪烈之人当知战场之上并无‘仁’字我们百里勇士何错之有?” 梁帝面带不豫道:“朝堂并非战场贵国勇士鲁莽了下次不可。” 话虽如此说但毕竟人家是在比试梁帝也不好怒惩处落人口实只能斥责一句在对方恭声应诺后暂且略过不提。 然而接下来在北燕使臣冷冷的笑容中大家现百里奇的目的根本不是抓住机会展示武技而已他一连挑战了包括两名大渝人在内的七名对手虽然没有再下断骨之类的狠手却也让他们多多少少带了些暗伤。最后只留下言豫津和萧景睿不予理会不知是瞧不起他们呢还是太瞧得起他们了。 第二十四章 智激敌使 眼看着百里奇再次获胜归坐后并无再起身的意思萧景睿面色凝重地站了起来冷冷地向他一抱拳道:“在下萧景睿向百里勇士请教。” 百里奇今天是第一次被人挑战眸中精芒一闪可回头看了看本国的使臣见他向自己摇了摇头表情立时转为木然摇头拒绝道:“我累了。” 萧景睿知道自己的名字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大梁的皇子怀疑对方是因此而拒绝忙补了一句道:“在下宁国侯谢玉之子特来请教。百里勇士如果疲累可以稍歇片刻再行指点。” 百里奇又回头看了看北燕使臣仍然摇头于是他又道:“今天不打了。” 其实众所周知萧景睿生性不爱争强斗胜象比武这种事他一向认为无论输赢都不必结怨。可是今天百里奇所作所为实在过分有时明明对方已经败退他还非要硬追上彻底击倒不可不由激起了这个温和青年的怒意因此血气上涌竟主动出场进行挑战憋足了一口气想要拼着受重伤也非得挫一挫百里奇的戾气没想到一开始就被软绵绵的挡了回来偏偏那人又真的是连打了好几场非要说他“装累避战”之类的话以萧景睿温厚的性格又实在说不出口竟只能气怔了半晌方道:“那请百里勇士与我约一个时间你我择日再战。” 百里奇喝了口茶第三次摇了摇头冷冷道:“改天还有什么再战的理由吗?这儿这么多人你要实在想打另挑一个好了。” 梁帝见他坚持拒绝不由心头一动侧头看了蒙挚一眼。禁军统领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忙俯身在他耳边道:“陛下切莫误会北燕人并非示弱只是知道景睿和豫津一定身份贵重刚才又显然与郡主相熟不想过于得罪大梁权贵罢了。其实景睿并不是百里奇的对手。” 梁帝闻言虽神色如常但心里不免有些失望。百里奇今天如此逞能身为大梁君主他当然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本国人挣回些颜面可惜看这样子只怕难以如愿了。正心中郁闷之时突然看见下方梅长苏不知在与郡主悄悄私语什么霓凰听后一脸惊诧之色不由问了一句:“霓凰你与苏卿在说什么?” 霓凰郡主迟疑了一下勉强笑道:“没什么……” 梁帝在眉上微微挂些嗔色沉声道:“不可欺君哦到底在说什么?” 郡主笑了笑道:“霓凰怎敢。苏先生不过是稍稍评论了几句刚才的对战而已确无他言。” “哦?苏卿有何高论不论说来大家听听。” 霓凰郡主瞧瞧梅长苏见他也一副无奈的表情便只好站起身来道:“苏先生说百里勇士过刚易折练武的路子错了若被人寻出破绽几个稚子便可击而倒之。” 听到这种评论百里奇面上肌肉一跳微带了些怒色。不过北燕使臣却把这番话当成是大梁人想找回点场面而已当下傲然道:“这种话放在谁身上都可以先生若是高人不妨寻一寻他的破绽再找几个稚子来击倒他多好啊。” 梅长苏忙笑道:“是我妄言了。两位放心百里勇士能练到这样也不容易我是不会随便毁人前程的。” 他明明是在道歉可那话听着比叫板还要扎心言下之意分明是说“其实我说的出做得到只是不想毁你罢了”北燕使臣正志得意满呢听着怎么可能舒服立即道:“这位先生若是有这般本事不妨当着陛下的面试一试我们百里勇士虽然疲累可也不敢扫先生说大话的兴致啊。” “哪有这么快的”梅长苏仍是一脸温和的微笑“就算能立即找来几个稚子我至少还得教几天呢。好了就算是我胡说吧两位别在意……” 北燕使臣一听这话怎么越听越说的跟真的一样要就这样不理他了倒象怕他似的百里奇一拳一脚挣来的面子如果被人在口舌上赚了回去日后四皇子知道了只怕会说自己这个正使无能怎么可以放着不驳回去当下冷笑道:“先生要调教人我们等着就是了。请陛下指个日子保证随叫随到。” 梅长苏表情有些为难喃喃道:“我在京城又不熟哪里去找这些稚子……” 其实要找什么稚子只要他说一声在场每一个大梁人都能立刻帮他找到一大群可是大家谁也拿不定他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想气气百里奇而已都没敢开口。 北燕使臣见他这样越肯定他是虚张声势立即火上浇油道:“这有何难听说贵国京城的武馆里有很多小学徒……” “武馆里的孩子太强了我怕百里勇士吃亏。再说找几个练过武的孩子来围攻也不公平啊。” 见这人到如此地步了还要继续吹牛北燕使臣气得一咬牙道:“这有何妨我们并无怨言。” “不好”梅长苏摇着头“要找弱一点的……这宫里、还有各位的府上有没有比较弱的孩子?” 众人谨惧未敢答言怕不小心帮了倒忙只有景宁公主不太明白这个状况加之不久前才刚刚被掖幽庭的惨况刺激过马上接话道:“宫里有啊掖幽庭里有好些小孩子的都是瘦骨嶙峋的真可怜。” “掖幽庭的罪奴啊”梅长苏小声自语道“倒是比找寻常人家的孩子合适些不过陛下是否准许……” 梁帝见他的目光向自己看来一时也无法确认他到底是希望自己答应呢还是不答应。正犹豫间蒙挚的声音细细入耳:“请陛下恩准。” 梁帝对本国这位第一高手在武学上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立即道:“朕准了。来人前去掖幽庭挑几个孩子来。” 梅长苏追加了一句:“记住要弱一点的啊。” 北燕使者被他气得不轻恶狠狠道:“罪奴可也是人啊先生叫这些孩子平白送死倒也真是忍心。” 景宁公主看到自己随口答的一句话造成这种后果正着急呢忙接着话锋道:“是啊这不是让那些孩子去送死吗?父皇这样绝对不行!” “公主放心我还是有些把握的。”梅长苏劝道“再说身为罪奴能为陛下效力就算死也应该。更何况一旦赢了陛下还会有重赏的。” 景宁公主听了更气:“他们每日在宫中劳役赏再多的银子也没地方花当然是命比较重要啊!” “说的也是”梅长苏仰头想了想“这些小罪奴心中毫无希望只怕行事懈怠不好调教呢。这个主意错了不该选他们的……” 北燕使臣本来看到他们已经选人去了还有些惊诧此刻见梅长苏又有退缩之意心中登时又安定下来讥讽道:“先生真是嘴硬到这时候了还要强撑其实只要认一句错我们百里勇士也不是小气之人。” 梅长苏凝目定定地看着他直看到他有些不自在了方叹了一口气道:“苏某再三给你台阶下你就是不肯下来。既然非要试一试就只好对不住百里勇士了。” 北燕使臣气煞正要反击刚才奉旨去掖幽庭的太监已回来禀道:“陛下奴才带来五个孩子。” “嗯都叫上来。” “是。” 跟在太监后面五个小小的身影瑟缩着上殿蜷成一团跪伏于地。 靖王原本就已开始觉得疑惑现在看到庭生就在其间心里更是明白了大半看看殿中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边忙找了个机会悄悄跟坐在身旁的皇妹景宁说了几句话。 “抬起头来报报年龄都是哪家罪臣的后人啊?”梁帝语气冷洌地道。 五个孩子都吓得不轻在太监的低声催逼下方一个个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禀。轮到庭生时他煞白着一张脸小声道:“罪奴……十一岁原太和……大学士敬奎……之孙……因科场案……问罪……” 梅长苏突觉心头一酸忙端茶啜饮掩饰了过去。现在想象当年在被收监入掖幽庭得不到外界一丝帮助的境况下祁王的女眷们竟能同心协力为庭生这个侥幸降生的遗腹子谋得一个假身份庇护他逃过太子和誉王的斩草除根实在是值得让人对她们又敬又叹。可惜令人心伤的是这些义烈女子们饱受折磨现在已经没有几个存活于世了。 五个孩子回报完毕梁帝都没太放在心上嗯了一声后对梅长苏道:“苏卿看这些稚子可还使得?” “五个太多了不能太占百里勇士的便宜三个足够”梅长苏随意看了看指了含庭生在内的三个人“臣恐怕要带回住处去调教两天陛下能否恩准?” “朕准了。如若两日后能胜朕有重赏。” 梅长苏叹息一声:“陛下固然深恩不过公主适才言之有理这些孩子是罪奴赏金银也无处使用呢。” 梁帝不禁笑道:“你误会了朕的意思是重赏你。” “呃?”梅长苏一怔“臣就不必了。要出力的都是他们不如陛下还是赐些他们能消受的恩宠吧。” “他们自然也要赏”梁帝见一旁的北燕使臣听到此时已气得面如土色心中不由大是愉悦“如果赢了朕赏……呃……赏……” 他正想着该赏什么呢景宁公主插言道:“父皇您可得要下重赏他们才肯出死力苏先生才好调教。女儿的意思嘛对这些罪奴最大的恩赏莫过于除其苦役让他们能出掖幽庭自寻立身之所父皇就算赏金山银山也不如赏这个啊。” 梁帝见小女儿今天实在是太同情这些小罪奴了为了让她高兴加上那几个孩子都没什么要紧的并未多想当下点头应允:“好。朕就依你若是他们立功朕恩准免其苦役着内政厅妥善安置。” 景宁公主大喜:“谢父皇。女儿就知道父皇是最圣心仁德的。” “你啊就是心软。不过女孩儿家嘛心软也没什么。”梁帝慈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向众人“今日就暂且散了吧。两日后郡主文试之前我们先看看苏卿调教的本事再开始舞文弄墨罢。” 大家立即站起身来齐声道:“遵旨。” 第二十五章 调教稚子 梁帝扶着内侍的手站起身来起驾回内宫。殿中人恭谨肃立等他离开后方6续散去。太子和誉王这时全都赶了过来想要询问梅长苏的惊人之举是不是当真的只有靖王不声不响独自一个人离去。 梅长苏眸中露出赞赏的神色仿若情不自禁般夸奖道:“没想到靖王殿下竟如此沉稳有度不多言不多行无论出现任何场面都不曾见他惊诧失态过实在是大有皇子风范啊。” 太子和誉王一听原来麒麟才子喜欢这种的立即就把满肚子的问话都吞了回去只淡淡打了个招呼便同样“沉稳有度”地走了出去。 梅长苏一句话打走了两个皇子一回头就看见霓凰郡主抿嘴忍笑地向他点头一脸十分佩服的表情便也回应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这时萧景睿牵着庭生言豫津牵着另两个孩子一起走了过来国舅公子隔着好几步就开始问:“苏兄你有把握没有?我们刚才确认过了这三个孩子可真的不会武功哦。” “没关系谁是生下来就会武功的?景睿啊麻烦你跟侯爷禀报一声这三个孩子也要住在雪庐。” “这个没什么问题”萧景睿关切地扶住他的手臂“可是苏兄两天后还是先让我去挑战一下吧我总觉得……” “好啦”梅长苏安抚地拍着他的手“你放心好了苏兄自己练不成调教人还是可以的。 “苏兄说可以就一定可以你就别死皱着眉头了”言豫津笑道‘本来就没我帅一皱更不帅了。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心情也都轻快起来只有那三个孩子垂头缩身仍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梅长苏知道一时之间也无法让他们完全放松所以并没有急着跟他们说话只微微打了个手势示意三人跟着自己与郡主一路同行至宫外霓凰看见先出来的弟弟已规规矩矩站在那儿等自己而梅长苏有相熟的朋友一起应该不需要穆王府备车相送因此也不再多留道别而去。宁国府和言府的马车也恰好驶了过来梅长苏带着孩子们一起上车途中仍然不问话只是掀开车帘让他们看外面的街市风光同车的萧景睿瞧着庭生沉静的侧脸回想起当初见他时的情形心中渐渐明白了过来不由转头看了梅长苏一眼。 面对这含着询问之意的目光江左盟宗主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虽说梅长苏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会认真调教这三个孩子但随后两天来探查情况的人无一不现其实他过得逍遥轻松之极除了在院中地上画些奇怪的线点让孩子们踩着练习以外他几乎一整天都半躺半靠在树下的长椅上而辛辛苦苦陪着演示身法跳来跳去的人却是飞流。 可饶是如此所有来客仍然被他以“独门秘技要保密”为由只准在院门口瞧上两眼便匆匆请了出去令这个调教过程平添了几分神秘感只有萧景睿比较特殊一点勉强可以进来坐一会儿。 不过看的时间多了渐渐也就有了些不同的感受。第二天的晚上萧大公子再次进雪庐问候兼代人打听情况时已惊讶了现几个孩子行动的度明显呈级数增长。 “从昨天下午算起他们也才练了一天半而已居然进步这么快要看清他们的每一步动作我必须要凝神才行了!” “这些孩子虽然瘦弱但他们所拥有的忍耐力、意志力和专注力都远远过了普通的成年人绝对不能小瞧”梅长苏一面用手势指挥着飞流为被训者调整步伐一面随口答道“不过就算他们资质再好两天时间还是练不成什么的。” “啊?”萧景睿吃惊道“那你的意思是……” “别着急嘛”梅长苏微微一笑“要单靠这些孩子们去击倒百里奇当然有些痴人说梦真正能挥效力的其实只是这套步法和与之相称的剑阵。” “可是……可是……”萧景睿更加着急“可是再精妙的配合与步法没有相符的实力也根本挥不出来啊!百里奇内力雄厚就算拼着一动不动挨上两剑这些孩子们也扎不太动吧?” “景睿”梅长苏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你习武多年不知道什么是借力打力么?” “借力打力需要手法引导巧妙可这些孩子根本都不谙武技啊!” “手法一时间当然练不成不过这套剑法配合起来玄妙之处你到时看了就知。再说那百里奇越刚猛他的弱点就越柔脆我已经知道他的罩门在何处了所以才敢在圣驾面前妄言。怎么你信不过苏兄么?” 萧景睿愣了一下忙道:“怎么会。苏兄学渊天下景睿不敢不信只是担心万一……” “放心吧这件事虽好玩但若真有风险我就不会玩了。”梅长苏淡淡道“你再多耽搁我一点儿时间把握就会少一分哦。” 萧景睿吓了一跳赶紧道了一声:“苏兄忙你的我这就出去。”说完立即退到了院外。 梅长苏眼见着他的身影远去眸中方才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喃喃自语道:“果然心实的孩子不好欺瞒……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扎实平稳不求捷径旁途所以才知道越花哨、越玄妙的东西其实越不可靠么?” 飞流听到他说话立即闪身过来大大的眼睛凝望着他。 “不是啦不是在跟我们飞流说话”梅长苏温柔地笑着抚摸少年的额“飞流辛苦了哦他们还必须要练得更熟要让人眼花缭乱才行这样苏哥哥才唬得住人哦。” “太慢!快!”飞流重重地点头。‘ “没错”梅长苏鼓励道“现在还太慢了要加快。” 飞流立即转身又专心地投入到调教三个孩子身法的任务中去了。梅长苏放松腰身向后仰靠目光虽然仍是看着场内但心神已有些飘荡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飞流的一句话惊醒。 “大叔!”飞流站在院子中央气呼呼地说。因为他突然停止而呆在原地不敢动的三个孩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怔怔地僵立着。 梅长苏刚刚回神居然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飞流之意忙道:“今天已经练得有些晚了飞流带弟弟们到西厢房睡觉不要再出来了哦。” “睡觉?” “对睡觉明天要早早起来练习这才是好孩子呢。” 飞流瞧瞧正屋又歪着头想了想似乎觉得当好孩子比较重要便带着三个小徒弟进了西厢房很快就关上了门窗。 梅长苏缓缓起身进了自己的日常起居的正屋。正如飞流所说的蒙挚已坐在桌前一见他进门立即站了起来。 “今天有些累蒙大哥帮我关窗户。”梅长苏一面使唤着大梁第一高手一面直接上了暖榻盖上厚厚的毛毯。 “你倒还轻松”蒙挚关好窗户后返身坐在他的榻沿旁眸色深深地盯着他的脸“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蒙大哥问的是什么?” “别跟我装糊涂!我问的是你昨儿揽的差事。虽然我一直在配合你可百里奇的身手我观察得很仔细过刚易折的确是他的毛病不假不过要让三个稚子击倒他就算是你也办不到吧?” “蒙大哥不信?”梅长苏悠悠笑道“再过一天就有结果了你到时候再看吧。” 蒙挚的视线如同焊铸过的一般凝在他面上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紧绷的双肩松懈了下来沉声道:“果然百里奇是你的人……” 梅长苏搓了搓冰冷的双手放在嘴边呵了口热气“猜错了。百里奇不是我的人只不过你们现在见到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百里奇罢了。” “到底怎么回事?” “要想在这帝都之内翻云覆雨达到我想要的那个目的当然自己要先成为一个重要的人才行。太子和誉王再看重我也比不上皇帝陛下的青眼相加。所以当初布这个局原本只是想自己出马大大地出一个风头的。”梅长苏的视线移向西窗方向仿佛是想穿透那窗纸看到西厢房那个小小的孩童似的“如今为了庭生稍稍变更了一下计划反倒感觉更好更自然。也算是上天助我吧。” “这么说在北燕使团过江左盟境内时你们就已经掳走了真正的百里奇然后李代桃僵?” “是。其实再好的易容术久了都会有破绽的。只不过百里奇一向深居于皇子府中不常被人看见且性情粗蛮面目丑陋使团中大家都不愿意仔细直视他。再加上假扮他的人心思极是细腻所以这些时日丝毫未露破绽。” “那北燕此次先抑后扬的策略……” “他们出时就是这样定的。先让那百里奇隐藏实力之后再奇兵突起。我们的人不过顺水推舟完全照他们的计划行事这才不会招人疑心。”梅长苏淡然道“我才跟一个人说过借力打力的话对方要是完全不出招我们反而不好出手呢。” 蒙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已明白了大半。以他的武功修为加之观察的是授业过程中的初练当然能立即看出这套步法和剑招的攻击力都不强。但是同时等它们练熟后却有一个极为明显的功能那就是使人产生视觉上的误差与混乱。当一个人的身形移动及出招过程让你看不清楚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本能地认为那一定是极为精妙、威力惊人的武功。而那三个孩子到时候要做的就是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身法和出手这样当百里奇倒下来的时候大家才会觉得他一定是被那奇巧到无法辩识的武功击倒的。 “不过让孩子们来实在还是有些冒险毕竟金雕柴明和郡主都是一流的高手眼力一定不差。可是为了庭生似乎也只能这么做。”蒙挚叹道“我明晚再来看看如果他们的身法练得纯熟倒也罢了要是仍有瑕疵就得要再想想办法了。” “那就拜托蒙大哥了。”梅长苏一面笑道一面第二次将手指放在嘴边呵气。 “盖着毯子还冷么?”蒙挚握住他的手只觉触手冰凉忙摩挲着为他取暖心中一阵疼痛“还没到冬至日你就这样……以前你根本不怕冷的我还曾经听到过靖王为这个开你的玩笑说赤焰军的少帅就象个小火人能够雪夜薄甲单骑逐敌上百里擒回营后丝毫不见瑟缩之态……可你现在身子伤损得如此严重……” “好啦”梅长苏抽回双手将毛毯拉高口气十分的清淡仿若刚刚出唇就融化在了风中一般“所以我才不喜欢常跟你见面的。我和过去早已不是同一个人你总是这样比不过徒增伤感而已。我现在不想有任何软弱的情绪请你以后……能不说这些就不说吧……” 蒙挚凝视着他苍白如雪的面容铁打的汉子竟眼眶红忍了又忍方低声道:“你说的是倒是我婆婆妈妈了跟个娘儿们似的!” “谁敢说我们大梁第一高手象个娘儿们?”梅长苏露出微笑舒缓他的情绪“不过象霓凰郡主那样的虽是女子之身又比哪个男人差么?” 蒙挚也朗声一笑长身而起道:“可不是。我们也要时刻在意不能被郡主比了下去啊。” “蒙大哥要走了么?” “是你也早些休息明天我再来如果没什么要紧的我就不现身了。” 梅长苏嗯了一声准备起来相送却被蒙挚强力按住。他不是拘泥礼节之人笑笑也就没再坚持。 次日蒙挚果然未再现身可见三个孩子练习的状况令人满意。晚饭后梅长苏又略略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安抚他们第二天不要紧张便让这些孩子提早回房了。 不过雪庐却并没有就这样宁静下去。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有一个意外的访客深夜到来。 第二十六章 深夜访客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个人还不能称之为访客因为梅长苏现在所居的雪庐原本就在她的家里。只不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她还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 梅长苏心中的意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和缓地安抚闻声出来的飞流回房后他向莅阳长公主微微一笑躬身施礼。 “外面已经起风了听说苏先生身体不好我们到房内去谈吧。”长公主表情冷淡但辞气还算温和见梅长苏侧身让路她也并未谦让当先步入室内在扑面而来的融融暖气中解开金丝披风的带子。 她这次是独自悄然前来身边自然没有侍女梅长苏便上前接住了她脱下的披风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又从熏笼上取了茶壶为她斟了一杯热茶。 莅阳公主捧起茶杯但并未送到口边只是暖手般地将掌心贴在杯壁上半晌后方道:“这么晚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可若是早来我又怕……” 见她话到一半又咽住梅长苏浅笑着接过了那吞下去的后半句“公主怕来早了景睿还在这里么?这么说是有些什么话想要单独吩咐苏某了?” 莅阳长公主抬头看了他一眼。若论苏哲此人本是平民与皇妹之间位阶相差如云泥这“吩咐”二字却也不是谦辞可是罩在此人身人的诸多光环又颇耀人眼目令人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定位他的身份。 执掌天下第一大帮是京都排名数一数二的贵公子们尊敬的好友手下有个足以与大梁第一高手比拼的护卫太子与誉王双双正在拼命延揽又深得霓凰郡主青睐两人关系暧昧不明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就算是高高在上目无下尘的莅阳长公主也不可能将他视为一个普通的平民。 但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决不是一个普通人知道他一定有着常人无法估算的实力深居简出的长公主殿下才会在更深夜静之时独自来到这座小小的客院。 “无论是什么样的话既然已经来了总归是要说的请公主不必再多犹疑”梅长苏视线轻扫间已将来客的表情尽收眼底当下缓缓道“殿下吩咐的事如在苏哲的能力范围内自当领命如是苏哲无能为力的事也不会多加口舌对外宣扬请您放心。” 莅阳长公主目光微凝似是已暗下决心心中的茶杯也不知不觉放到了桌上抬起头来直视着梅长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苏先生请您救救霓凰。” 听到这样一个请求饶是梅长苏这般心志坚稳脸上也不由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惊讶:“长公主殿下此言何意?” “听说霓凰对先生极为看重想来你们之间也是有情义的”莅阳长公主挥手止住仿佛想要澄清此言的梅长苏示意他听自己说完“霓凰虽然聪明但终究常在藩领不明白这京城的水有多深多浑。她自恃云南藩位贵重自己又是高手中的高手对这次选婿持有游戏心态总觉得一切都会控制在她的掌握之中未免大意了一些。” “听殿下此意莫非有人还敢设计郡主不成?” “这京城中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有什么不敢做的?”莅阳长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微露痛苦之色“霓凰一个人就代表了云南王府的全部立场代表了南境十万铁骑的军力这个分量难道不值得有人冒险施计么?” 梅长苏双眉轻挑慢慢点了点头。霓凰郡主的分量他当然是再三掂量过的所以才会一直想找到如何让她彻底支持靖王的方法其他人当然更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不过……依霓凰郡主目前的实力和她刚毅的性格谁敢轻攫其锋谁又真的能通过阴谋诡计达到目的? “我明白苏先生在想什么”察言观色当然不是江左独有的秘技从小生活在云诡风谲中的长公主也会她眼波轻动间唇边已勾起一丝清冷的笑容“霓凰确实很强强到似乎没必要去保护她……可是苏先生你不明白再强的女人终究只是女人有些事情对男人来说无所谓但对于女人却会是足以摧毁她心志的打击。如果霓凰已经有心上人的话这个打击会更沉重会让她觉得嫁给谁将来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莅阳长公主的神情极为平静口气也很淡然可那双渐渐红的眼睛和按在桌面上僵直苍白的手指却出卖了她沸腾激动的心情。 梅长苏转过头去掩住眸中升起的同情之色。 对于此前那个利落爽朗、性烈如火每次出狩巡猎时都与诸皇子争锋的莅阳公主他并没有记忆他只记得向母亲抱怨莅阳小姨太过冷漠、不好亲近时母亲喃喃自语的那些感叹。 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生的为什么会生实在是太过隐秘太过久远就算这几年刻意的调查也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也许真相只隐藏在那几个人的心里谁都不会说出来。 “长公主殿下”梅长苏沉吟了片刻方徐徐道“我承认您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具体的方法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 莅阳公主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根本不愿意再详细解说下去但她心里又非常明白不多透露一些的话只没有办法取信于人的。 “这次入围的人候选者中有两个是圣上暗中很满意想要配给郡主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梅长苏自然立刻摇了摇头。 “太尉公子司马雷和忠肃侯家的廖廷杰。” “嗯。”对这个答案梅长苏并不意外。这两人中恰好司马家支持太子而忠肃侯支持誉王倒也平衡不知道是皇帝有意为之还是凑巧了。 “可是按现在的赛制除非郡主放水否则他们两人都不可能有胜算。” “嗯。”梅长苏再次颔。何止他们两个这十个都不行。 “所以有人着急了。因为云南穆府的支持实在太诱人可如果不能乘着郡主留在京城的日子把这件事情敲定等她回到云南后就难免要事倍功半。”莅阳公主突然冷笑了一下“这个时候霓凰本人的心意早已不在他们这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宫里的人最擅长的就是不择手段有些知道陈年往事的人不免就妄想要再模仿一遍当年太后的手法……” 提起太后穆长苏心中又是一动。没错现在想来在印象中莅阳长公主极少归宁更是从来没见过她跟太后说过一句话。只不过那时自己的生活里有太多丰富多姿的事情根本没有放半点心思在这个异常状况上。 莅阳长公主闭了闭眼睛仿佛是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因为接下来要讲到的是整个手法中最核心的部分。 “宫里有一种酒名唤‘情丝绕’只饮一杯便有致幻催情之效。如果女子饮用会将身边的那个男人误认做是自己心里最思念恋慕的那个人从而被药力催动主动上前求欢。由于她并不知道世上有这种酒存在所以纵然事后清醒也会以为是自己的心志不坚醉后失德再加上是自己主动的更不能迁怒于那个男子羞愧绝望之下心中真是生不如死。可是千古艰难唯有一死死在此时更是死无名目。心里藏着再多没有说过的话从此也不可能说出口了。茫然无措时若有信任的人出面相劝哪里还可能有丝毫挣扎抗拒之力唯有受人摆布而已……”莅阳公主说到后来语气已渐渐变了那种凄楚悲洌之情就连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她所说的就是自己内心最刻骨的感受。 梅长苏站起来缓缓走到屋子的另一头背转身不去看她默默地等待她自己恢复平静。 大约一盅茶的功夫后莅阳公主方深吸一口气慢慢道:“苏先生见笑了。当年被陷害的女子是我的至亲姐妹所以一时有些激动请先生不要介意。” “公主何出此言?这种事确是令人指纵然不是公主的姐妹也不免要愤懑同情。只是苏某不明白公主……的姐妹到底恋慕何人会令太后如此反对甚至不惜……” 莅阳长公主目光悠悠似乎穿透了茫茫时光落在那遥远的一点上“他是……南楚送来大梁的……一个质子……” 梅长苏顿时心中了然更是不忍再问。 “霓凰虽然不是我的血亲但她那种炫目神采常令我想起过去心中爱羡。”莅阳公主却仿佛终于翻越了疼痛的极致神情渐转安然“若有人想对她使出这般卑鄙手段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阻止。还望先生助我。” 梅长苏目光闪动顿了顿终究还是问道:“公主殿下是怎么……查知这件阴谋的呢?” 莅阳长公主虽然明知他会有这一问但还是忍不住侧了侧脸躲开了那两道并不激烈的视线好半天才轻声道:“谢弼这孩子又要卷进去心又不够狠被我看出他心神不定一逼问就问出来了……” “哦”梅长苏一面点着头一面问出下一个问题“以殿下的身份阻止此事应有多种方法为何会单单挑中苏某?” 莅阳长公主自嘲地一笑冷冷道:“有多种方法么?未见得吧。事情还未办我去质问主谋者吗?他们不会认的。去禀报皇帝陛下?空口无凭没有证据。自己进宫去拦谁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这个长公主的身份到这种时候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梅长苏思忖了一下本想问问她为什么不找自己的丈夫帮忙突然悟到这个手法与当年的一样就算谢玉当年并非同谋而是被太后所利用那他到底也是一个既得利益的获取者跟他商量是有些尴尬何况真要帮忙拦阻必然会把主谋者得罪到死谢玉不是热血少年他可未必肯干。 思来想去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倒真的是无人可求令人悲哀感叹只不过…… “殿下就算苏某有心相助一介平民之身怕也爱莫能肋啊……” “你不是跟霓凰郡主关系交好么?何况明日就要见她。请先生到时将此消息通知她让她与宫中娘娘们打交道时小心些应该就可保平安了。” “公主怎么不自己去说?” “我素来为人冷漠虽然心中暗暗欣赏霓凰却从未深交过她未必会信我。更主要的是他们已经知道我觉了此事只要我一进宫必会有位娘娘陪随左右根本是没有机会跟郡主单独细谈的……好在先生就居于侯府之内在这里我还算有点力量深夜来访自信尚可以瞒住那些人的耳目只是麻烦先生了。” 梅长苏凝目看她语有深意地道:“在下与长公主并无深交能得如此信任实是荣幸啊。” 莅阳长公主兰心蕙质如何听不明白淡淡一笑道:“突然来访是有些冒昧。不过一来确无他人可以求助二来深知先生与霓凰交好三来嘛景睿总是在我面前没口子夸你。这孩子心地纯良他所喜欢尊敬的人想必不会是凡俗中人。不过来之前我也考虑过这样一来说不定会连累先生得罪权贵所以就算你不答应我的托付那也是情理之中的。请先生慎思吧。” 长公主说完这番话便低下了头静静地喝茶。梅长苏凝望着她满头乌云间交杂的几络不明显的白突然心中微酸油然而生缕缕恍惚之感。 “夜深了长公主请回吧。”窗外传来更鼓之声梅长苏将金丝披风从衣架上取下轻柔地披在她孱弱的肩头徐徐道“郡主也是苏某的朋友自当尽力。明日也请长公主殿下进宫以便见机行事。” 得他此诺莅阳长公主不再多说将披风的顶兜罩在头上悄然出了小院不多时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梅长苏立于阶前目送夜风袭来遍体生凉。一双手从后面抓住他将他强力扯进屋内转过身去看见了一双微含怒意的明亮眼睛。 “对不起哦苏哥哥忘了穿外衣。”拍拍少年的头安抚他“我们飞流还没睡着?” “她走醒了!” “哦吵醒你了?”梅长苏歉意地一笑蜷上了暖榻拥住厚厚的锦被“再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出去玩吗?” “你睡!” “好好好我也睡。”梅长苏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表面上宁静安详但脑中却开始流水般地回想关于京城各方的所有新旧资料以此判断莅阳长公主此次来访到底背后隐藏了一些什么。 飞流没有再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挤在了苏哥哥的身边满足地呼呼大睡。 梅长苏为他掖好被角这才慢慢放平了自己的身子。在真正坠入梦乡之前他还想着最后一个问题:“太子潜伏到誉王身边的那个内探到底是谁?” 第二十七章 剑阵 因为夜里睡得晚梅长苏早上有些昏沉沉的一味睡着不醒飞流守在门口不肯让人进来叫他大家眼看着连进宫面圣都快迟到了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言豫津想了个办法隔着院墙大叫“苏兄起床了!”惹得飞流大怒追着要去捉他他一逃萧景睿趁机就朝雪庐里钻谁知飞流眼敏脚快瞬间又闪了回来挡在门前可是另一边言豫津又不怕死地嗷嗷嘶叫起来气得这位阴冷少年朝着萧景睿一阵拳脚相加萧大公子委屈地边招架边说:“为什么打我……又不是我在叫……” 谢弼躲得远远地分析道:“飞流是想把你打晕了再去追豫津……” 言豫津打了个寒战一面高声呼喊“苏兄”一面鼓励好友“再多撑一会儿!” 一时之间雪庐外乱成一团人仰马翻里面就算是一只睡佛也不得不被闹醒过来了。 开门吩咐飞流放人之后仆人们也快地端进了热水和早餐。言豫津一进门就想说话被萧景睿强行拦住只等到梅长苏喝完粥放下碗筷他才一挥手表示放行。 “苏兄今天一早宫里传旨说是文试推到明天了。”言豫津急不可耐地通报消息。 “哦?为什么?” “因为你今天要收拾百里奇啊!”言豫津潇洒地打开扇子刚摇了摇看见萧景睿瞪了自己一眼愣了愣才现是因为扇起的冷风让梅长苏躲了一下急忙将扇面收起但仍是帅气地一下一下击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天要收拾百里奇的人是他呢。 谢弼看言大公子忙着耍酷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急忙接过话茬儿解释道:“是这样的誉王殿下上表说即使苏兄今日以稚子击败百里奇他的候选人资格仍然不会变照样要参加文试。但一旦战败必然会大大扰乱他的心情未免有些不公。反正选婿之事也不急这一天两天何不将文试推迟一日也免得北燕人寻着借口说三道四的。” “这个主意周全圣上准了?” “准了。” “哦。”梅长苏点点头“承蒙相告。时辰不早我要起身了先跟各位告辞。” “告辞什么?”萧景睿怔怔地将他的外氅递过去“我们可以一起走啊。” 梅长苏瞧了几人一眼:“你们去哪里?” “去看你如何击败百里奇啊!” 梅长苏忍不住一笑道:“武英殿是朝殿不是你们经常去逛的清乐坊。你们上次去是因为圣上召见;原计划准备今天跟我一起走是因为赛后有文试;现在文试取消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擅入武英殿?就算你们是显贵公子起码也该先请旨准入吧?” “啊----”言豫津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忘了这个了!白浪费那么久的时间我要先去递折请见啦这个热闹我死也要看!” 谢弼倒无所谓他本来就没想着要去可萧景睿有些着忙慌慌张张站起来要跟着好友朝外走又凝住脚步回头看看梅长苏两头都着紧的样子。 “别为难了”梅长苏笑着推他一把“谢弼会帮我安排车马的你快去请旨吧难道你不想看这个热闹?” 萧景睿展颜一笑“嗯!”了一声就朝外跑去谢弼耸耸肩瞧着他的背影叹道:“跟豫津越来越象了他以前没那么爱看热闹啊……” 对于不谙武技的谢弼梅长苏也不想跟他解说这场比武引人好奇之处到底在哪里自顾自地系好雪色披风低低叮嘱了飞流一番话便带了三个早已等候在旁的孩子向院外走去。 侯府的车马与护卫早已停在门外谢弼左看看右看看玩笑道:“霓凰郡主今天没派马车来呢苏兄有些失望吧?” 梅长苏一笑未答垂下车帘马夫一甩马鞭脆响悠悠直向宫城方向而去。 今天聚集在武英殿的人比上次少了好些。除了百里奇外的其余九个候选人都还没看见影子大渝使团也只来了正副二使。虽然靖王因为庭生之故早早来到可太子和誉王却踪影全无据说是一早进了宫大概是会陪着圣驾一起到来。穆王府两姐弟也姗姗来迟因此当梅长苏带着三个孩子站在殿上时除了靖王遥遥点头外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过来说话比起前几天的热闹真是大相径庭。 不过梅长苏却喜欢这样的安静氛围。他把三个小学徒领到了大殿一角挨个儿握着他们的手柔声笑着鼓励安慰没多久那些骨碌乱转满含惊惧的眼神便安定了下来一个个认真的点头表示一定会好好努力抓住机会摆脱掉罪奴的身份。 大约半刻钟后霓凰郡主与穆青一起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梅长苏一面微笑相迎一面暗暗感慨这两姐弟怎么随时随地都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与京城贵族们故作慵懒的优雅姿态真是差了好远只有靖王还带着些相同的气质。 “看苏先生的表情似乎是胸有成竹了?”先说话的是穆青他大踏步走近微弯下身子问那三个孩子“跟我说苏先生都教你们什么了?” 梅长苏觉得让孩子们先熟悉一下这些殿上人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好当下也不管他以目示意霓凰郡主向旁边走了几步。 “怎么?有悄悄话跟我说?”南境女帅玩笑道。 “有人托我警告你”梅长苏低声道“现在看来似乎娶你无望所以宫里有人想用些手腕逼你就范你要小心誉王和皇后娘娘……如果单独请你饮宴能不去就不去吧……” “逼我就范?”短暂的惊讶之后霓凰郡主傲然一笑“他们想怎么逼?” 梅长苏有些不好细说只含含糊糊道:“后宫的手段你不要小瞧了入口的东西要当心……” 正要再说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言豫津拖着萧景睿冲了进来呵呵笑着道:“赶上了赶上了苏兄还没开始吧?” 穆青满脸不高兴地从中拦住拧着眉道:“还没开始苏先生跟我姐姐说话呢你俩别打扰他们!” 被他这样强力维护反而连霓凰郡主也不好再跟梅长苏悄悄私语了。毕竟是未婚的王家女又在择婿之前太过于有违礼教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好在尴尬的局面一瞬即过因为圣驾已在此时宣临。 与大家猜测的一样太子与誉王一左一右扶着老皇帝出现景宁公主随后蒙挚护驾。等天子居中落座后两皇子与景宁方一起下了玉阶率众人同行国礼降谕平身后才分别入席。 “苏卿”梁帝安然微笑道“你的成果如何?” “臣多说无益请陛下少顷细看就好。”梅长苏招手将三个孩子叫出排成一排跪伏于地。 梁帝看看那小小的三个身影再看看一旁肌肉虬结的百里奇心里终归有些没底不禁又回头看了看蒙挚。 “陛下这就开始么?”蒙挚趁机躬身请旨。 箭已上弦不得不梁帝掩起眼中一丝忧色点了点头。 三个孩子领旨起身一人执了一把剑成品字站位表情都极是坚定那种凝肃之感与两天前的畏缩之态判若云泥先就让旁观者心神为之一振。 百里奇空手下场目光极为不屑地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对手随便摆了一个起势。 “开始!”蒙挚一起令下场中突然卷起一场微风三个孩子陀螺般地一转步法如穿花般交错原本清晰的身影顿时有了模糊重影武功稍差的人立觉眼前一花。 大渝国的金雕柴明立即有了兴致坐直了身子正要定晴细看突然感觉到有股浓浓的杀气自旁侧袭来心中一凛不由凝神回看过去只见大梁第一高手金陵王都禁军大统领蒙挚大人正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眸中的雄雄怒火就仿若两人之间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令柴明不禁打了个寒战一面稳住心神一面细想自己何处得罪了他。 霓凰郡主的武功也是以绚烂华丽著称一见那飘忽的身影便被吸引住了正倾身向前细细观摩时身旁突然传来梅长苏的一声惊呼“哎呀”不禁一闪神转头看去却见他弄翻了桌上的茶碗正手忙脚乱地侧身让开从桌沿上滴下的茶水那笨笨的样子与平日的从容优雅完全两样引得郡主抿嘴一笑。 就在两大高手同时分神之际场上响起压抑的几声闷哼接着扑通一声三个孩子收剑后跃光影消失众人再看时百里奇已半跪于地用手臂支撑着身子满面的愤怒不甘。 “赢了!” “赢了!” 言豫津与景宁公主同时欢呼。梁帝虽帝王风范此时也露出微笑。 正凝住心神对抗蒙挚怒意的柴明突觉全身一松刚刚还一副势不两立模样的蒙大统领刷地变了脸竟朝他露出一个真诚友好的笑容那一瞬间他简直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百里勇士你怎么样?”北燕正使又怒又急地抢出。 “使臣大人不必担心我们不会伤害客人的。”梅长苏一面笑着道一面向三个孩子示意“还不快谢陛下隆恩。” 小小三剑客立即叩下头去梁帝龙心大悦道:“你们立了功朕不食言除去罪奴身份可由有司安置也可投靠亲友。” 景宁公主欢喜之至立即道:“父皇真是仁德。” 梁帝看了小女儿一眼突奇想:“景宁你真的这么喜欢这些孩子?既然他们有这般剑阵功夫不妨净了身到你那里去侍候于你则比一般侍卫强些于他们则衣食无忧也算有个安乐窝了……” 此言一出梅长苏与靖王双双失色尤其是靖王几乎立时便要跳起来被梅长苏强力用眼神止住。 “陛下此言不妥”这时直接出言反对的人竟是萧景睿他起身行礼朗声道“陛下下旨开恩放他们出掖幽庭便是许他们将来自由自在。金口已开怎可收回?何况他们不谙内宫规矩收之无益。侍候公主又不能随身携带兵器这剑阵也根本无用。景睿觉得就是景宁公主自己也未必会想要他们净身入内宫的。” 景宁公主忙道:“是啊是啊宁儿宫中有的是小太监要他们来做什么?父皇另赏宁儿想要的东西吧。” 梁帝向来十分爱护萧景睿对他的直言也不生气摆手命他坐下便将此事略过不提。梅长苏已薄薄地出了一身冷汗。 “苏先生调教有方当居功待郡主文试结束朕再另行封赏。”梁帝此时心情大好竟亲手斟了一杯酒令人送到梅长苏席上“先敬先生一杯以贺此战。” 梅长苏谢恩接杯一饮而尽不由微咳忙极力忍住面上涌出红晕。 梁帝又对百里奇和北燕使臣假意安慰了一番高高兴兴地起驾回宫了。他刚一走梅长苏就用衣袖掩口咳得躬下身子萧景睿跃过桌子奔来扶住他拍抚背部太子与誉王也忙过来询问。 “不妨事……陛下的御酒太过香洌了……”咳了好一阵梅长苏才松开捂唇的手倚着萧景睿的臂膀抬起头。太子与誉王为表关切都站的很近。但与上次武英殿宴时一样两人身上都没有丝毫的龙涎香气可见确是刻意而为并非巧合。 梅长苏再次确信。誉王的身边一定有太子的内探。 “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歇一会再走?”霓凰郡主刚才被一名女官请到一旁说话故而此时才赶过来问候。 “没有关系。”梅长苏淡淡一笑又转身对太子与誉王道“两位殿下每日国事繁忙若为苏某的缘故耽搁了可担当不起。” 太子和誉王看起来好象确实都有事再加上不能表现得太过缠人便一起客气了两句转身走了。穆青一手将言豫津拉开另一手去推萧景睿却没有推动。 “苏兄还站不稳呢。”萧景睿虽然明知穆青的意思是想让姐姐与梅长苏单独相处但还是坚持站在了原地。 霓凰郡主不禁一笑饶有兴味地看了萧大公子一眼方低声对梅长苏道:“皇后娘娘果然请我进宫饮宴呢这个不能不答应我去了。” “郡主”梅长苏忙叫住她想了想又无多余的话叮嘱叹一口气也只说了“多保重”三个字。 霓凰郡主离去后大殿上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梅长苏确实觉得身体极为不适禁苑内又不能违例乘辇乘轿所以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萧景睿与言豫津自然留下来陪他。 景宁公主一直与靖王在一起交谈这时仿佛刚告一段落萧景琰便过来问候了一声大家寥寥数语后便无话可谈靖王又趁势回身叫过庭生到一边说话去了。 因为皇帝直接起驾去了后妃居所故而蒙挚也没有随行。由于暗暗担心林殊的缘故他也没走在殿内叫另两个孩子过来命他们演步法来看言豫津大有兴趣便凑了过去只有萧景睿细心地来到梅长苏身边看着他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低声问道:“这杯酒这么烈么?是不是病了?” 梅长苏压住内息间的隐痛心中也明白是被酒激起了旧伤不想开口说话只闭目静坐。蒙挚频频朝这边看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赶了过来。 “苏先生怎么了?” “不知道”萧景睿紧张得声音颤“歇了这么久一点儿都不见好。” “我看看。”蒙挚伸手搭住他的脉门眉头立时一皱提气凝神将一股内劲输入为他镇住伤势。 这时言豫津、靖王与景宁公主都觉没对一起赶了过来。三个孩子也满面担忧之色地呆呆看着。 足足小半个时辰后蒙挚方长出一口气面色稍霁。梅长苏收回手腕低声道谢声音也略有底气不似刚才那般特别委顿。 “吓了我一跳……”言豫津最怕这种凝重气氛呼呼吐气“总算没事了。苏兄的身子太容易出状况了真要好好调养才行。景睿我们快送苏兄回去今天约好的马球赛大概也打不成了……” “当然不打了!难道你还有心情打球?”萧景睿极是不悦。 “我也没有要打啊不过总要去告诉廷杰一声本来约好的嘛。” “你去跟他说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梅长苏听着他二人说话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脑中闪过一时又捕捉不住不由蹙眉细想。 “怎么又不舒服了?”萧景睿忙问道。 “不是……你们刚才说……约了谁打马球?” “廖廷杰你不认识他他是忠肃侯爷的世子……” 仿若一道亮光闪过从今天上午某个时候起就感觉到的异样同时涌起梅长苏突然想通了一些事胸中一阵战栗。 郡主已被请入宫中按道理皇后与誉王早就应该把这个诡计的各个方面都安排好了才是为什么……为什么誉王阵营中被内定为郡主夫婿的廖廷杰竟然还会在宫外与人约好了要打马球? 昨晚莅阳长公主所说的每一句话再次快闪过脑海那最异常的一点也立即被抓了出来。 长公主说她之所以察悉此次阴谋是因为谢弼心神不宁被她看出逼问而知的。可今天早上谢弼的情绪相当好出门之时还拿霓凰郡主开了玩笑完全没有丝毫心中有愧的样子。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皇后与誉王设下此计是极为冒险的最多有几个帮手知道决不可再传他人之耳。谢弼于这种宫闱秘事根本帮不上任何忙誉王没事干了告诉他做什么? 所以莅阳公主是在撒谎是在一个她觉得无关紧要而且不好启齿的地方撒谎因为她不可能是从谢弼处知道这件事的消息的来源应该是她的丈夫宁国侯谢玉。 当年太后的手法只有几个人知道谢玉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他向自己所扶持的人献计时被莅阳长公主听到哪怕只有片言只语她也会立即明白。 而最关键的误解就在这最后一步。 莅阳公主为了隐晦推出了谢弼而梅长苏很清楚谢弼是誉王的人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就以为要施此毒计的人是皇后。令他一时没有想到的是此事本与谢弼无关而是他父亲谢玉的手笔。 至于谢玉的立场……谢玉的立场…… 梅长苏急促地呼吸着咬紧了牙根。 什么保持中立?什么置身于夺嫡之外?别人不知道自己应该最清楚谢玉是什么样的人。他身有污点自知不能做纯臣于此老皇年迈之际怎么可能不为将来打算?谢弼如此高调支持誉王早已得罪太子一旦太子功成谢家同样要受贬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的中立是毫无意义的以谢玉的精明怎么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事?可事实是他偏偏就象傻了一样由着儿子与誉王打成一片自己却摆出一副谁也不帮的样子。这说明他自有一套天衣无缝的计划这个计划可以让他在夺嫡的任何一方胜利后都可以安享尊荣。 谢弼明里支持誉王谢玉暗里支持太子。再告诉太子说谢弼是为了他去做内应的偶尔也拿回些情报来证实一下所以誉王被瞒在鼓里而太子更是高兴。 只要成功瞒住了将来的情况便是:誉王赢了由于谢弼的缘故谢家不倒太子赢了谢玉父子都是功臣更加有利。 所以谢玉在骨子是真心要扶持太子的。 想到此节梅长苏的额前已滴下冷汗。 真正的危险不是皇后的正阳宫而在太子生母越贵妃的昭仁宫。现在郡主入宫已久若她听从自己的建议只提防皇后那么会不会在越贵妃处反而松懈着了人家的陷阱? 若是这最坏的情况生算算时间现在也许还来得及…… “靖王殿下请你马上入宫打听如果郡主去了越贵妃的昭仁宫你一定要立即赶过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梅长苏猛地站起来紧紧攥住靖王的手厉声道“霓凰郡主现在有危险日后我再跟你细说现在快去快去!” 萧景琰虽是满头雾水但见他神色认真到几乎已是凄厉的程度立时便相信了转身飞奔而去。 “景宁公主拜托你马上到太奶……太皇太后处搬请她老人家立即赶往昭仁宫这也是为了救霓凰你一定要分秒必争……”梅长苏继而又转向萧景宁语调依然急促“公主可还记得欠我一个人情请这个时候还吧。” 萧景宁后退了两步有些失措但听到是救霓凰姐姐心里顿时一颤不及细想也立刻付诸行动。 “蒙统领麻烦你马上安排人手于昭仁宫外围埋伏如果见到太尉公子司马雷出来立即以‘外臣擅入’之罪拿下有没有问题?” 蒙挚也不多问拍拍他的肩道了一声“放心吧”旋即飞身而出。 大殿上只余下茫茫然不知出了何事的两个贵公子呆呆地瞧着梅长苏。 “苏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半晌后言豫津方吃吃地问道。 梅长苏闭上眼睛神色极是疲累唇边溢出一丝沉重的叹息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我理解错了一件事……现在只希望……可能造成的最坏的结果还没有生……” 第二十八章 越贵妃 当那杯清香纯洌的酒端到霓凰郡主眼前时她并没有任何迟疑地伸手接住抬头向敬酒人轻轻一笑。 越贵妃保养得细腻白皙的指尖在空中划过小小的弧线收回到身前却步后退的优美身姿上紫罗凤裙微微飘荡馨香的空气中环佩轻响。她也是云南人远离故土进入宫廷已有三十五年一次也未得再回家乡。当她向郡主细细打听故园风物时眼波中轻漾着的仿佛还是二八少女的悠悠情怀。 因为这满眸的怀旧离愁霓凰郡主放松了刚才在皇后宫中紧绷起来的神经。 “翠湖边年年鸥鸟回栖景致并无大变只是环岸植了垂柳添了不少的柔美之意。娘娘所说的翠云亭也还在不过遮隐寺失了一次火已经移址另建了。”霓凰举杯就唇却也不饮只是略沾了沾便又继续道“至于娘娘提起的那个解签高僧霓凰就未曾见过了。” “这大概都是机缘吧。那高僧解的签实是灵验若他还在倒可求问一下郡主的终身到底归于何处。”越贵妃淡淡说着看郡主停杯却也并不急着相劝反而笑生双靥自饮了一杯。她当年本是艳冠后宫的绝丽女子再加上服饰华美妆容精致这一笑之下仍有些倾国倾城的余韵只不过那眉梢眼角悄然爬上的细纹却是时间如刀刻般的痕迹谁也挡它不住。 “娘娘如此思念故园何不奏请圣上归省一次呢?” “本宫比不得皇后娘娘金陵城就是娘家……从云南到帝都路途迢迢除非是伴驾随行或许还有回去看看的希望要想请旨准我单独归省恐怕还没这个规矩。只盼着将来……”话到此处越贵妃突然觉得不妥忙咽住了。 霓凰郡主尽管明白也当作不留意让这句话从耳边溜走。一个贵妃虽不能离开深宫跋山涉水去省亲但若是将来太子登基奉母后出巡便不是难事了只不过这样的将来是建立在老皇驾崩的前提上的当然不敢随便挂在嘴上。 不过就算不明说身为太子生母的她在没有意外生的情况下迟早会等来这样的一天。可惜的是皇家风云多变会不会有意外生实在是世上最难预料的事情。 至少目前誉王萧景桓的存在就是扎在她母子眼中的一根刺。 誉王生母低微早逝序齿又在太子之后本无夺嫡的资格无奈他自幼养在皇后宫中被无子的皇后视为已出。虽然现在的国舅爷生性闲散挂着个虚职过神仙日子但言老太师当年留下的门生故旧依然是皇后的一大势力。再加上誉王本人又聪明倜傥最会讨皇帝开心故则得到诸般殊宠待遇明显出其他皇子直逼太子。 浸淫后宫数十年以昭容之身进位为贵妃的这位妇人非常清楚自己安稳富贵、再也勿须耗费心神的日子还远远没有到来。 “霓凰你这次入京可能长住么?本宫就盼着有你这样的家乡人能时常说说话……” “近来南境还算安宁青弟袭爵受了王印后我自在多了。大约还要再盘桓一月半月的吧。” “这么快就走?”越贵妃神情惊讶“择定了郡马大婚也要准备的啊。” 霓凰轻飘飘一笑也不否认随口道:“若能择定再说吧。” “郡主不是寻常女子这京华风物确是对你没什么吸引力倒是南边那满川烟草广袤密林还更对你的脾气些。” 霓凰听了这话倒大是顺耳不由笑道:“娘娘入京这么久却还是有些我们云南女子的性情呢。” “年轻时的意气风谁没有过?只是在这深宫消磨了多年半分也剩不下了。”越贵妃摇头叹息道“就拿今日来说本宫何尝不想只与郡主叙谈家乡抒展情怀只可惜……就算我说只是叙旧只怕郡主也不肯信吧?” 霓凰郡主深深看她一眼眸色微凝半晌后方简单答了个“是”字。 “那本宫就不多兜圈子了”越贵妃神色端凝语调也变得更加认真“此次择婿大会入选的司马雷公子是太子亲自遍访京都士子选出来的人文武双全才德俱佳。虽说武技上稍逊郡主一筹但你已是那般的高手何必要选个武痴做夫君呢?本宫可以保证这位司马公子绝对可为郡主良配。何况你我原本同乡同源太子对你也甚是敬重这种时候还请郡主多多支持太子才是。” 霓凰郡主静静等她说完方笑了笑道:“太子是储君我云南穆府今日如何效忠皇上来日太子登基后便会如何效忠新君这一点请娘娘不必忧虑。至于选婿一事陛下已定好章程司马公子那般优秀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了这一番不软不硬的回绝越贵妃竟然只挑了挑眉便失笑了起来:“其实早就明白必会得此答案却还是要当面问上一问我们云南人的倔性果然是改不了的。好郡主如此坦诚作答本宫又何必强求敬你一杯权当致歉郡主如不介意方才的冒昧请干了这杯酒你我将来再见面绝对只谈故园旧景不再提这些朝事烦忧。” 越贵妃以袖掩杯仰而尽霓凰也不好坚持不饮何况此地虽也是宫中但毕竟不是皇后的正阳宫故而看着那小小一杯慢慢也就喝了下去。 见她酒液入喉越贵妃眸中居然微露哀色但眉宇间那抹坚定却未尝稍改手执薄薄冰刃亲自切剖甘橙时动作也极是安稳利落地去皮取瓤亲手递到霓凰郡主面前。 “这是家乡的甘橙?”霓凰尝了一口有些讶异。 “是啊。甘橙无足却能远达京都本宫虽然有脚却难踏故士……”越贵妃面色略见悲戚似在思乡又似别有情怀。 “娘娘不必……”霓凰正要相劝一个女官出现在阶前禀道:“贵妃娘娘太子与司马公子求见。” “哟这真是巧了”越贵妃忖掌笑道“我忘了曾叫他带司马公子来给我看看的适逢郡主在此不妨顺便就见见吧?” 霓凰郡主心中顿起疑云却又想不出对方到底要使出何等手段微一犹豫间太子已带着个长身玉立的华衣公子走了进来笑呵呵地上前相见又命司马雷向郡主行礼。 武试那么多天又一起在武英殿赴过御宴霓凰郡主当然不是第一次见司马雷。可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个男子稍稍靠前眼神微一接触她便觉得心中突然一荡。 闭了闭眼睛屏息定神后霓凰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目前的危险处境。本来有些托大自认为武功实力不怕人用强却没料到对方根本不用强只是不知在何处做了手脚竟能引动自己的心神。若是因为自己把持不住引了什么后果将来没有证据那是百口莫辩就连皇上也不会相信谁能强行把自己怎么样了。所以当务之急应是尽快离开此地。 “娘娘霓凰突然想起有件急事先告辞了。”匆匆一语后霓凰郡主转身就走。 “郡主……”司马雷的手刚伸出一半又不由自主地停住回头看看太子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得一咬牙鼓起勇气追过去一把握住了霓凰郡主的手臂。 “放肆!”霓凰转身提气想要震开臂上的手掌眼神交汇间神思又是一阵恍惚连握在臂腕间的掌心也由滚烫变为温暖就好象自己每每独立沙场风霜扑面时所渴求的那种温暖一样。 “司马郡主好象累了你扶她去休息一会儿……”越贵妃的声音遥遥传来阴阴冷冷的。 太子后退了两步看着司马雷挽住了郡主的腰身看着一抹痛苦、矛盾而又温柔的神情掠过那张清丽的脸心中也略有一丝不忍将脸转了过去。 喧闹呼咤之声便在此时传来。 越贵妃猛地站了起来。她立于台阶之上看得更远已能够清楚地瞧见一道人影快奔进沿路试图阻拦的宫人们被打得人仰马翻根本减不缓他丝毫来势竟被他直冲了起来一掌劈向司马雷。 靖王虽很少出手但武功绝对不是一般未历战阵的人所能想象的厉辣司马雷一来心虚二来也不太敢跟皇子动手三来实力原本较弱连退几步便被逼开了数丈之远。 “景琰!你实在放肆大胆我的昭仁宫也是你擅闯的?”越贵妃此时已看清靖王是独自前来立即上前怒斥道“出手伤人你要造反么?” 靖王视线一扫已注意到郡主双眸迷濛足下虚软虽不完全明白却也猜到了大半只觉越妃母子实在是行迹丑恶根本不愿与她对辩直接上前点住郡主身上几大要穴一把将她扛上肩头。 太子惊怒交加连声喝骂着命令手下侍卫将萧景琰团团围了起来内圈手执钢刀外圈竟架出了弓箭。 “景琰你竟敢闯入母妃宫中抢夺郡主所幸有本太子在此护驾快放下郡主也许看在兄弟情面上我不去向父皇禀告……” 萧景琰冷冷瞧了他一眼还是理也不理径自向前迈步。围着他的侍卫不由地跟着移动纷纷向太子投来询问的眼神。 可是萧景宣此时真是左右为难。这个兄弟是征战杀伐之人一般场面镇不住他可真要乱箭齐将一个皇子射死在昭仁宫内那可也不是一件小事何况他背上还有个霓凰郡主难不成一齐射了?但若是不困住他让他这样冲了出去事情一样会闹得不可收拾左思右想没有万全之策不由将目光投向了母亲。 越贵妃艳丽的红唇抿了起来从齿间迸出了两个字:“放箭!” “母妃!” “放箭!”越贵妃声调极低但语音凌厉“最起码让死人不说话我们才有多说话的机会!” 太子一凛立即向前赶了几步高声道:“靖王闯宫刺杀母妃谋害郡主立予射杀!” 侍卫们犹豫了一下但毕竟太子是他们的主子当即搭箭入弓一时箭矢如雨。 靖王上前一步飞足踹翻一个侍卫将他的单刀挑到自己手中一舞刀光如雪击落了第一波箭攻乘着空隙向左拼杀至阶前将郡主放在地上又挡落追击而至的第二波箭雨突然翻身跃起在空中几个纵跃左劈右砍专朝侍卫密集之处落足打乱了弓箭手的站位带刀侍卫们又不是他的对手一团混战中只见他的人影又猛地冲天而起一掠一冲正看得愣的太子突觉颈上一凉一柄利刃已架在颈上寒气碜肤。 “都住手!”靖王的声音并不大但全场已随之而凝固。 越贵妃全身颤抖咬牙怒道:“萧景琰你竟敢……” “三军之中斩将夺帅本是我常做的事”靖王冷冷一笑出言傲气如霜“太子殿下站的离我太近了些。” “景琰!你到底想怎样?”太子颤声道。 “将郡主送过来让我们两个出宫。” 越贵妃目光寒冷如冰哼了一声道:“如果本宫说不呢?难道你敢杀太子不成?” “贵妃娘娘想拿太子跟我赌么?”萧景琰的声音里也没有丝毫的温度太子心头狂跳不由叫了一声“母妃!” 越贵妃面如寒霜胸口却不停地起伏着显然是正在激烈思考。正当她秀眉一拧准备张嘴开言时外院门口突然传来高亢急促的传报声:“太皇太后驾到----” 越贵妃心头一凉绝望的寒栗滚过背心。但只用力闭了闭眼睛后她还是快恢复了镇定第一句话就冲着司马雷道:“你马上从后面出宫记住今天你根本未曾踏入昭仁宫半步!” 司马雷呆了一呆有些茫然无措的左右看看这才一醒神一溜烟地向后面跑去。 “景琰”越贵妃随即快步走下台阶语极快地道“你也听着今天太子没有放箭射你们你也没有把刀架在太子脖子上明白么?” 靖王目光一闪没有答言。 “刀胁太子与箭射皇子一样都不是陛下爱听的话。本宫不想你们同归于尽。至于其他的事我们就各凭本事让陛下来圣裁吧。”越贵妃清冷地一笑“你是聪明人知道这是于你也有利的交易何乐而不为呢?” 靖王面色不动但手中的刀却慢慢离开了太子的颈项被轻掷于地。 太皇太后苍老的身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内院的月亮门外而站在她身边的除了一脸迷惑的景宁公主外还有一位凤冠黄袍容颜高贵端庄的女人。 那便是正阳宫的主人----当朝皇后。 第二十九章 巧言自辩 “让哀家来这里看什么啊?”太皇太后迷迷糊糊的目光满院转了一圈“这儿怎么站了这么多人呢?” 越贵妃忙示意太子将院中成群的侍卫遣散自己快步上前盈盈拜倒:“臣妾参见太皇太后皇后娘娘。不知两位娘娘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 言皇后不等她这一番套话说完立即冷冷问道:“那边坐着的是霓凰吗?她怎么了?” 越贵妃眼尾轻扫看到靖王已走到霓凰身边轻轻将她扶起郡主脸色红双目紧闭怎么都不能说她没事只好道:“今日请郡主前来宴饮没想到酒力太猛霓凰就醉了……” “霓凰郡主女中英豪酒量也不弱怎么会这么容易就醉了?” “臣妾也觉得奇怪呢”越贵妃脸上仍挂着笑容“也许是近几日为了择婿的事有些神思烦忧吧。” “那这满院的侍卫是来做什么的?难道有人敢在昭仁宫撒野不成?说出来哀家替你作主。” “哦这侍卫么……”越贵妃呵呵笑道“是太子要演练刀阵给我看说是训练整齐了不失为一种舞技。” 言皇后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突然一声嗤笑“贵妃说什么笑话呢?你让霓凰郡主这样的贵客醉倒在台阶上不管反而和儿子一起在这儿看什么刀阵……这种话拿来回哀家还可以难不成你还想就这样回禀陛下么?” “如何回禀陛下是臣妾自己的事怎敢烦劳皇后娘娘为臣妾操心。”越贵妃软软地顶了回去。见到母亲如此镇定原来还面色白的太子也慢慢走了过来向太皇太后和皇后见礼。 太皇太后一直很有兴趣地听着皇后与贵妃唇枪舌剑此时见太子过来行礼立即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宣儿啊那边两个孩子是谁?隔得远看不清……” “……呃……”太子有些尴尬地道“那是景琰……和霓凰郡主……” “这两孩子怎么不过来太奶奶这边呢?” “太皇太后放心”言皇后语调柔和但话意似冰“霓凰只是醉了她迟早都要醒过来的等她醒了之后臣妾一定会好好劝她以后不要再喝这么烈的酒……” 越贵妃胸口一滞咬牙忍着没有变色。这的确是整件事里最不好处理的一部分。靖王刀胁太子本身有罪截杀之事双方基本达成协议互不追究司马雷也已离开皇后并没有抓到什么现行的罪证无论她再怎么在皇帝面前进言都只是一面之词可以想办法辩解。唯有郡主这边的嘴那是怎么都堵不上的。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盼着郡主女儿家羞惭气傲不愿将险些受辱的事公之于众以免坏了她自己的清白名声。 景宁公主这时已跑到了霓凰郡主的身边担心地看着她通红的脸低声道:“怎么办?醉成这个样子先扶到我宫里休息一下吧。” 靖王也觉得由妹妹来照顾郡主比较方便当下点头命人抬来软轿依礼先请得了皇后的许可便与景宁一起护送着霓凰离开。 皇后知道这件事由霓凰郡主来闹比自己出面来闹更有效果也不多说陪着太皇太后进了昭仁宫正殿闲聊谈笑逼得越贵妃不得不一旁作陪既没有时间先到皇帝面前吹风也找不到机会与太子串供母子两个都是强颜欢笑看得皇后心中大是舒畅。 这边霓凰郡主被护送入景宁公主的寝殿引箫阁后靖王立即召来数名太医。众人会诊之后都说郡主只是脉急气浮血行不畅并无大症与性命无碍。靖王这才放下心后正准备运气为她解穴郡主突然咬牙睁开眼睛向他摇了摇头只好又停下手来吩咐妹妹好生照看自己避嫌退出了殿外静静坐在院中长凳上一来等候二来守护。 大约半个时辰后景宁公主奔了出来喘着气道:“琰哥姐姐刚才睁眼叫你进去。” 靖王忙站起身快步入殿果然见到霓凰已面色平和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上前为她解开穴道。 郡主慢慢从床上坐起身眸寒如霜沉思了片刻方抬头慢慢看了靖王一眼低声道:“多谢你了。” 靖王只微微颔并不答言反而是景宁公主关切地问道:“霓凰姐姐你喝了多少醉成这样?刚才我摇了你好久你都没有理我……” “已经没事了。”霓凰伸手轻轻摸了摸景宁的小脸下床趿鞋站了起来。 “姐姐要去哪里?” “面圣。” 靖王目光不由一跳低声问道:“郡主决定了?” “这确实不是什么露脸的事”霓凰冷笑如冰“也许贵妃还指望我为了掩此屈辱忍气吞声呢。可惜她还是错看了我霓凰且莫说她今日未曾得手就算被她得了手想让我因此屈服于她也是白日做梦决无可能。” “陛下应该在养居殿既然郡主已决定了那景琰就护送你前去吧。”靖王不加半句评论语调平然地道。 “不必麻烦了我现在已经……” “这毕竟不是云南还是小心些好。” 霓凰知他好意便不再客套推脱点头应允。景宁公主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晚些时候再跟你解释吧”霓凰朝她微微一笑“我现在心情不好在面见陛下前不愿意多说话。景宁请你见谅。” “姐姐怎么这么客气……”萧景宁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靖王立即否决“这种场合你别掺合在这里等着也不要到处胡乱打听明白吗?”萧景宁并不是无邪到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子看两人神色凝重想起这一天来的林林总总也知事情并不简单当下不再多问乖乖点头。 出了引箫阁两人一路默默前行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对于两旁行礼的宫人也都象没看见似的。一直到了养居殿前才停住脚步让殿外黄门官通报。 听到他二人一起求见梁帝有些吃惊忙命传起来一眼瞧见郡主的脸色心中更是起疑等他们行罢国礼立即问道:“霓凰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霓凰郡主挽裙下拜仰着头道:“请陛下为霓凰作主。” “哎呀起来快起来有事慢慢说……” 霓凰郡主跪着没动直视着梁帝的眼睛道:“越贵妃娘娘今日以叙谈家乡风情为名传召霓凰入昭仁宫却暗中在酒水中做了手脚迷惑霓凰心神太子乘机携外臣司马雷入内院欲行不轨从而想要逼迫霓凰下嫁。此事还想陛下详查还霓凰一个公道。” 她言辞简洁直白并无一丝矫饰之言反而听着字字惊心梁帝早已气得浑身乱颤一迭声地叫道:“唤贵妃与太子!来养居殿!” 这道旨意传得出奇得快没有多久不仅该来的都来了连不该来的也全都来了。除了奉召的越贵妃与太子外皇后和誉王竟然也随同一起出现。 “越妃!太子!你们可知罪?!”不等众人行礼完毕梁帝便是迎头一声怒喝。 越贵妃面露惊诧之色惶然伏道:“臣妾不知何事触怒圣颜请陛下明言。” “你还装不知道?”梁帝一拍御案“你今天对霓凰做了什么?说!” “霓凰郡主?”越贵妃更显惊讶“臣妾今日请郡主饮宴后来郡主不胜酒力昏昏沉醉臣妾与太子正在照顾皇后突然奉着太皇太后驾到命景宁公主将郡主接走休息……之后的事情臣妾就不知道了。莫非是因为招待不周郡主觉得受了怠慢?” 霓凰郡主见她推的干净不禁冷笑了几声道:“你的酒真是厉害只饮一杯便如中迷药神志不清。天下有这样的酒么?何况我刚刚饮下那杯酒太子就带着司马雷进来纠缠这也是巧合?” “那酒是圣上御赐的七里香酒力虽猛但也只有郡主才说它喝了后如中迷药。陛下可以到臣妾宫中搜查绝对没有其他的酒。而且郡主当时怕是已经醉了进来的明明只有太子哪里有什么司马雷?此事也可查问所有昭仁宫中伺候的人看有没有第二个人看见了司马雷进来。” 霓凰郡主秀眉一挑怒道:“昭仁宫都是你的人你矢口否认谁敢举你?” 越贵妃并不直接驳她仍是面向梁帝娓娓辩解:“昭仁宫的人虽然是侍候臣妾的但连臣妾在内的所有人都是陛下的臣属婢子陛下圣德之下谁敢欺君?” 她利齿如刀句句难驳言皇后早已按捺不住怒气斥道:“你还真是狡言善辩敢做不敢当么?可惜你怎么抵赖也赖不过事实难不成是郡主无缘无故诬陷你?” 越贵妃神色淡然地道:“臣妾也不明白郡主为何会无缘无故编出这个故事来就如同臣妾不明白皇后娘娘无凭无据的为什么立即就相信了郡主而不肯相信臣妾一样……” 言皇后心头一沉顿时明白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自己应该自始至终旁观而不该插言的。 本来是霓凰郡主状告贵妃梁帝不可能会认为郡主是在自寻其辱以女儿清白之事构陷贵妃。但自己一插手袒护霓凰似乎突然就变成了两宫相争不由得多疑的皇帝不再三思忖了。 越贵妃见皇帝开始皱眉深思又徐徐道“而且臣妾还想请皇后娘娘做个证见郡主醉了以后皇后娘娘曾经奉着太皇太后突然闯进了昭仁宫的内院请问当时娘娘看见有人在对郡主不轨吗?就算太皇太后年迈不方便这时去打扰她但当时景宁公主也在啊请皇上查问公主她进来时可曾看见过什么不堪入目的场景么?” 霓凰没想到这位贵妃娘娘如此嘴利怒气更盛冲口便道:“那是因为她们来的及时你的毒计未遂……” 越贵妃转过身来面对她如烈焰利锋般的眼神竟毫不退缩安然道:“郡主坚持认为我心怀不轨我不愿争辩;郡主更亲近皇后娘娘和誉王而非我和太子那是我们德修有失的缘故我们也不敢心存怨怼。但请问郡主你口口声声落入了我的陷阱玉体可曾有伤?我若真是苦心经营一条毒计怎么会有皇后娘娘如此恰到好处地冲进来相救?” 梁帝眉头一跳眼角扫了皇后和誉王一眼似是已被这句话打动。 霓凰郡主气得双手凉只怕战场上千万的敌兵也比不上面前这位宫中贵妃令她心寒正想怒骂回去的时候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父皇儿臣可以做证当儿臣进入昭仁宫内院时司马雷确实正在郡主身边行为极是不轨。” 越贵妃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转头瞪着萧景琰。 “儿臣见情况紧急只得失礼想要强行将郡主带出。”靖王理也不理她仍是侃侃道“贵妃和太子为了阻拦儿臣竟下令侍卫乱箭齐儿臣无奈之下只得胁持了太子为质方保得性命拖延至太皇太后驾到。儿臣自知刀胁太子并非轻罪但却不愿为掩已非而向父皇隐瞒事实。请父皇细想若不是气急败坏心中有鬼太子怎会想要射杀儿臣灭口?” 这一幕戏连皇后和誉王都不知道大家全都呆成一片越贵妃更是没有料到萧景琰竟有这种胆量一时心乱如麻面色如雪。 “越妃!可有此事?”梁帝面沉似水已是怒不可遏。 越贵妃一咬牙仰头道:“既然皇后娘娘、郡主与靖王都口口声声指责臣妾有罪臣妾不敢再辩也不敢要求什么证据。臣妾只求陛下圣聪明断若是陛下也认为臣妾有罪我母子自当认罚绝不敢抱怨。” 她这般以退为进梁帝倒犯了迟疑不信吧众口一词地控诉相信吧又觉得太众口一词了难免心中打鼓正踌躇间殿外太监禀道:“陛下蒙挚统领求见。” 梁帝正在处理如此严重的事件不想被打扰挥挥手道:“稍候再见。” 太监躬身退下片刻后又出现道:“陛下蒙统领有一句话命奴才代禀说是在昭仁宫外拿下一名擅入的外臣司马雷请陛下落。” 第三十章 获罪 太监躬身退下片刻后又出现道:“陛下蒙统领有一句话命奴才代禀说是在昭仁宫外拿下一名擅入的外臣司马雷请陛下落。” 此言一出满殿俱惊。但一惊之后却又表情各异。 越贵妃面容紧绷太子颜色如土靖王与郡主若有所思皇后和誉王暗露喜色而高踞主位之上的皇帝陛下则是满脸阴云看起来心情极是复杂。 漫长到几乎令人窒息般的静默后梁帝抬起有些沉重的手臂示意前来回禀的太监退下。 “越妃……你还有何话可说?”有别于前面的声色俱厉这一句话问得异常和缓与疲惫但听在人耳中却是格外的令人胆寒…… 越贵妃艳丽的妆容已遮掩不住她底色的惨白回头木然地看了一眼爱子之后她猛地冲到御座之前跪下一把抱住了梁帝的腿颤声叫道;“冤枉……”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喊冤?” “臣妾知道自己不冤枉”越贵妃仰起头双眸中噙满泪水表情极是哀婉动人“可是太子冤枉啊!” “你说什么?”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臣妾的计划臣妾的安排。太子什么都不知道……是臣妾谎言想要看看叫他把司马雷带进宫来他只是遵从母命而已。皇上你知道的宣儿他一向孝顺不仅是对臣妾对皇上也是这样啊!” “如果太子完全无辜为何从叫你们进殿起他就没有敢声辩一句?” “皇上您想让宣儿如何声辩?难道要让他当这么多人的面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自己的母亲吗?宣儿生性纯孝这种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臣妾就是因为他不懂得自保总是一不小心就被心怀叵测的人欺负了去才会为他操这么多的心才会想让他身边的支持多一点这样方不至于被人暗算了去……” “胡说!”梁帝勃然大怒一掌将越贵妃掀翻在地“太子是储君之尊怎么会有人暗算?你身为他的母妃本应教导他善修德政、孜孜尽责上为皇父分忧下为臣民表率这样才是真正为了他好!可是你看看你都在干什么?这种阴损卑劣的事你也能干得出来?若是今日霓凰有失只怕你百死莫赎!连太子的声名地位都会被你连累真是愚蠢之极愚蠢之极!” 这一番骂可以说是霹雳君威震如雷霆足以让人心惊胆颤魂飞魄散。可饶是他骂得这般厉害霓凰的脸上却掠过了一抹冷笑皇后和誉王也微露失望之色。 因为不管他骂得再重也只是在骂越贵妃而已尤其是最后一句已经摆明要为太子摘脱责任了。在这种局面下皇帝心中是不是真的相信太子无辜并不重要重要的太子面临的是“以君陷臣助母逼奸郡主试图射杀兄弟灭口”这样不仁不义、不孝不友的大罪真要按这个罪名来处理恐怕要动摇他的储位。而对于梁帝来说他还不想就因为这样一件事情便废掉太子从而目前较为平稳的朝局带来大的震荡。所以在越贵妃自揽罪责后他正好可以顺着这个台阶先下来再说。 咤骂了一番后梁帝缓了口气并没有先急着对越贵妃进行处置反而命人去传蒙挚进来。 片刻后蒙挚入殿行礼梁帝略问了他几句如何擒拿司马雷之类的话蒙挚回答是手下例行巡检时碰上了抓到之后方知是太尉公子不敢擅自处理才来面君请旨的。梁帝没有听出什么异常的地方只觉得是人算不如天算不由叹一口气问道:“司马雷现在何处?” “暂押在侍卫们轮休的大院内派人看守着。” 梁帝嗯了一声想到这案子事关郡主女儿清誉不可能交于有司审理便命身边一个小黄门去传谕将人犯提来准备亲自查问一下口供。谁知那小黄门去了半日慌慌张张跑回来道:“司马雷被人打得面目青肿甚是凄惨现在晕迷在地实是不能见驾。” 梁帝眉头一皱目光严厉地看了蒙挚一眼。禁军大统领怔了一怔道:“不可能吧臣的手下未得许可是不会随便殴打人犯的……” “不是”那小黄门忙道“不是侍卫们打的听说是……是……” “是什么快说!” “是穆小王爷不知听了什么信儿冲进来侍卫们也不敢拦他亲自出手拳打脚踢的还把司马雷的一条胳膊都打断了……” 梁帝哦了一声眼尾扫了扫霓凰想看看她的反应。其实在未经定案以前穆青冲入禁苑对疑犯动用私刑肯定是有罪的。可当皇帝陛下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那位南境女帅却仍是照原样面无表情地坐着毫无所动连站起来敷衍地说一句“小弟鲁莽请陛下恕罪”之类的话都没有倒让梁帝有些讪讪地斥骂了那小黄门一句:“打断了就打断了什么要紧的事也来回朕快下去!”骂完了眼尾又扫扫霓凰郡主依然冷着脸半点也没有顺势谢恩的意思那股子傲骨烈气只怕连男儿中都没几个竟令梁帝不仅没有感到不悦反而生出了激赏之情心中暗暗赞叹。 尽管现在司马雷不能受审但其实他挺好处置的审不审都没什么要紧梁帝匆匆下旨以“外臣擅入禁苑”的罪名处以流刑其父司马太尉也被诛连降级罚俸无人表示丝毫的异议。 可是对于越贵妃梁帝就有些犯难了。这个女人青春入宫多年来恩宠不浅品级仅次于皇后又是太子的生母处置重了于心不忍处置轻了郡主又心寒。何况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公允”二字也不得不考虑。正犹豫间太子已扑倒在地哭道:“儿臣愿代母妃向郡主赔罪求父皇看在母妃多年侍奉的份上从轻落……” “孽障!”梁帝提起一脚将太子踢倒在地“你母亲做出这样糊涂的事你怎么不劝阻?你的孝道到哪里去了?” 太子嘶声哭着又爬起来抱住了梁帝的腿泪流满面。 低头望着膝上伏着的这个人梁帝突然觉得神思一阵恍惚胸口如同被什么碾轧了一下似的疼痛如绞。 一个被刻意遗忘了多年的身影掠过脑海那挺拔的姿态那清俊的面庞那抹冷傲倔强的表情和那双如同燃烧着雄雄火焰般的激烈的眼睛。 如果那个人也肯象景宣现在这样伏在自己的膝前哭诉流泪自己会不会软下心肠重新将他搂进怀中呢? 只可惜光阴如水逝不再返。也许就是因为华催生暮暮垂老才会惊觉当年的凌厉处置毁灭的不仅仅是他人同样也成了刻在自己心头一道隐秘的伤口无人能够察觉。 梁帝颤颤的手终于抚在了太子的后脑上越贵妃心头一松软软地倒向一边用手臂勉强支撑住了身体。 “越氏无德行为卑污难为宫规所容自即日起褫夺贵妃之号谪降为嫔一应供应礼遇随减移居清黎院思过无旨不得擅出。”梁帝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最后将目光移向了言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要依皇后的意思那当然是打进掖幽庭最好。不过她也是个明白人既然太子无事那么母以子贵梁帝就不可能过于折辱越妃这时说什么都没效果还不如不说。 见皇后无言垂目梁帝又将视线投向霓凰:“郡主可有异议?” 霓凰面君申诉不过为了自己的一个公道其实心里也明白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件事就废了太了。现在梁帝虽略有护短但毕竟已为自己黜禁了太子生母一品贵妃算是尽了心力如果自己再不依不饶就有些落了下乘了所以也没有多说只摇了摇头。 “还有你”梁帝狠狠地瞪着太子“你也要在东宫禁足三月好好读读书想想什么是储君之道。以后要再卷进这么下作的事情里朕决不轻饶!” “儿臣……谨遵父皇恩旨……” “起来吧。”梁帝面色稍霁抬起头来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在室内打了一个圈儿落在了靖王的身上。 “景琰……” “儿臣在。” “你可知罪?” 靖王撩衣出列直直地跪了下去“儿臣知罪。” 梁帝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朕问你你是怎么知道郡主有难恰好闯进去救了她呢?” 其实靖王一直在考虑当梁帝问到这个时该怎么回答但真的问到了他还是没想到最佳答案一时有些踌躇。来救郡主是因为梅长苏叫他来的可梅长苏是怎么觉郡主有难的他却一点也不知道所以不敢贸然地供出他来。 “怎么?这个问题你答不出吗?”梁帝等了片刻语气略转严厉。 “不……儿臣是……儿臣是因为……” “回禀父皇”一个平稳的声音突然响起“是儿臣拜托靖王去的。” “你?”梁帝一皱眉“你又怎么知道的?” “是这样”誉王上前一步恭声道“儿臣入宫给母后请安自溥清门入经昭仁宫过正撞见郡主的侍女慌张奔出求救说里面情况不对。儿臣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宁可弄错了自己领受冲撞母妃之罪也不能因为犹疑而有误郡主。可是儿臣自知武功太差怕闯不进内院就被拦住拖延了时间恰好靖王这时路过儿臣便求他先行一步稳住局势自己去搬请皇后。靖王为人豪烈当即答应了儿臣没想到贵妃……呃不……越嫔娘娘竟如此丧心病狂竟下令射杀皇子灭口这才有了后面的事。虽然不是儿臣授意靖王刀胁太子但他毕竟是受了儿臣之托。父皇如要降罪儿臣愿意同罪。” 他侃侃而谈倒也没有不合情理之处。当然越妃母子很清楚侍女求救才搬来靖王这种说法在时间上根本不可能但此时已没有他们开口置疑的资格再说纠缠这些细节也改变不了什么故而都没有开口。梁帝尽管明白誉王没他自己吹的那么高尚多半是一听到有太子的把柄可抓就十分欢喜但对事情的经过还是信了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景琰以下犯上胁太子为质依律应该严惩。” 霓凰郡主刚刚面目变色梁帝又接着道:“可朕转念一想毕竟事出有因誉王又愿意为你分罪况且你救了郡主也算有功这功过相抵就不赏不罚吧。誉王能够敏察异常及时决断朕心甚慰特赏锦缎百匹、黄金千两加锡王珠一颗以资奖励。” “儿臣谢父皇隆恩。” “朕累了都退下吧。” 梁帝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无力地后靠在仰枕上。殿上诸人都不敢再多言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言皇后自然是处罚越妃的执行者太子也无可奈何眼看着母亲被带回后宫自己却只能恨恨地向誉王投掷几个愤懑的眼神而已。 至此一直没怎么出面的誉王摇身变成了最大的赢家既露了脸博得皇帝的夸赏又因出面力保靖王得了一下大大的人情还由于奔走相救郡主成为了云南穆府的恩人唯一的坏处就是把太子的怨恨大部分揽到他身上去了让两家的仇结的更深。不过他与太子早就势不两立互相掐得你死我活再加上这一笔也毫无差别所以这唯一的坏处好象也算不上坏处简直就是笔只赢不亏的买卖由不得他不在心里乐开了花暗暗佩服那位麒麟才子苏哲真是有见识。幸好自己在接到皇后通知赶往宫廷的路上碰巧遇到了他也幸好自己礼贤下士将这件事透露给他请教对策否则单凭自己还真没想到竟然可以趁着保护靖王的机会把所有功劳全部抢进自己手中来呢。不过说起来靖王还真是胆大如斗可惜太鲁莽了顾前不顾后不是个值得对付的人。这次自己在父皇面前如此袒护他想必他一定心中感激。至于霓凰郡主嘛那当然就更…… 刚想到这里霓凰郡主已走了过来敛衽为礼笑道:“今日多亏誉王殿下仗义相救霓凰难以言谢日后若有机会自当报答。” 誉王急忙回礼满面是笑地道:“郡主客气了郡主是什么身份本王自当尽力效劳。” 霓凰的脸上浮起一个完美的微笑正要再客套几句眼角瞟见靖王一个人默默地走开心中微微着急只是面上却分毫不露仍是缓缓道:“我实在是对越氏余怒未消但又不好去看着皇后娘娘处治她不知殿下你……” “郡主放心这事就交给本王办吧。本王这就进内宫去告诉皇后绝对会让郡主出一口气的。”誉王呵呵长笑一声转身快步向内宫方向走去。霓凰郡主见他已走得远了这才匆匆飞追赶上靖王。 听到霓凰在背后叫他萧景琰停下了脚步道:“郡主还有事吗?” “刚才我在向誉王致谢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想过来告诉我其实不关他的事吧?”霓凰郡主慧黠地一笑“为什么又忍着没说呢?” 靖王略低了低头默默无语。 “其实你会越来救我是因为苏先生吧?” 萧景琰被她说中吃了一惊“郡主怎么知道的?” “因为苏先生事先也警告过我要小心后宫的阴谋可惜说的含糊我只提防了皇后没太防越贵妃……” 靖王眉尖一动心中突然疑云大起徐徐问道:“他没明说要提防越贵妃吗?可是他让我进宫时可是很明确地指出昭仁宫来的啊?” “哦当时我们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他可能没来得及吧”霓凰郡主生就的霁月胸怀丝毫也没挂在心上仍是笑道“不过虽然蒙他所救我却不能公开谢他。反而只能去谢誉王而且不仅仅是刚才谢一声就算了明天还准备带着青弟登门拜谢呢。” 靖王有些不解“这又是为什么?你明知……” 霓凰淡淡一笑转头望向东宫方向:“越妃虽然获罪可太子仍是太子他的势力依然强大。我越是大张旗鼓地感谢誉王太子就会把越多的恨意放在他的身上自然暂时就没心思找你的麻烦了。你现在毕竟还不能与太子正面为敌把誉王推在前边这样不好吗?” 对于这些权衡机心靖王并非不懂只是不太愿意去想霓凰略略一解释他立时心中透亮。不由将目光凝于前方摇头叹息。两人并肩缓步出宫一路上都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迈出神武门便听到有人大叫“姐姐”穆青飞奔着冲了过来直将霓凰郡主跟前儿才刹住脚一迭声地叫着:“姐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你都成年袭爵了还这么不稳重什么大事情就吓死你了?天下比这个大的事情多的是!”霓凰嘴里斥责着手上却爱怜地为弟弟理了理跑乱的丝。 “我怕姐姐吃亏嘛”穆青撒着娇道“宫里不是好地方你以后少进宫来。京城的宅子虽没云南的大但也尽够姐姐住了咱们快回去吧。” 霓凰郡主笑着用手点点他回头相邀靖王:“殿下也要回府吗?一起同行吧。” “不必了我暂时不回去”萧景琰想了想最终还是实言相告“我准备先去一趟宁国侯府。” 第三十一章 误解 萧景琰来到谢府门前时接通报出来迎接的人是谢弼见面一开口就是:“靖王殿下亲自来了?快请进吧苏兄在雪庐呢。” 靖王微微一怔问道:“怎么?苏先生知道我要来?” “这倒不是”谢弼笑道“苏兄只是跟我打了个招呼说靖王殿下要收留那三个才放出掖幽庭的孩子准备将来把他们训练成近卫亲兵所以很快会派人来接他们。我只是没想到殿下会亲自登门。” 靖王“哦”了一声顺着他的话意道:“我对苏先生教习的剑法很感兴趣主要是想来请教一下顺便带他们回去。” “靖王殿下军功卓著当然会对武技有兴趣象我就不行没有那个天赋。“谢弼一面说着一面领路前行。两人来至在雪庐门前侍从进去通报飞流很快就出现在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们目光就如同冰针一般扎得谢弼很不舒服。 “进来!”少年**地道。 谢弼勉强笑了笑对靖王道:“苏兄病中好静我就不进去烦他了请殿下自便。” 靖王原本就不想要人陪点点头走入小院梅长苏已迎候在阶前除了三个孩子排在他身后外并无他人。 “见过殿下。”梅长苏向他执下属礼躬下身去庭生等人也一齐拜倒。 “不必多礼了。”靖王不冷不热地道“我的马车停在府门外让三个孩子到车里等我。” 梅长苏听这语意立时便明白靖王有话要单独说便命飞流叫来一个谢家仆人一起领庭生等先出去自己回身请靖王进入室内亲自上茶。 “霓凰郡主今日险些受辱你可知道?”靖王仿佛并没有看见梅长苏有请入座的手势仍是负手而立冷冷问道。 “不是已经安然救下了吗?” “我只要晚去一步郡主便会被他们带入后院到时就算我再勉力拼冲只怕也救不出她你可知道?”靖王踏前一步语声更厉。 自他进入雪庐以来梅长苏便察觉到他身上有股隐忍的怒气原本以为他是对越妃母子的行径余怒未消现在看这样子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虽然过程惊险好在一切还算完满殿下何故如此盛怒?”梅长苏思忖着脸色突然微微转白“莫非郡主因为羞恼……” “你真的在意郡主的感受么?”靖王冷笑一声“提醒她防患于未然不过是个小小的人情也不能趁机让越妃和太子加罪你当然不满足了。现在的结果多完满我拼死相救场面激烈郡主对我感激不尽将来一旦有所争斗云南穆府自然会大力支持我。这就是你想达到的目的对不对?” 梅长苏有些怔忡慢慢转动着眼珠半晌方道:“难道殿下以为我是故意隐瞒郡主好让事情一步步展下去以谋取最大的利益?” “难道不是吗?”靖王紧紧地盯住他的眼睛“你明明知道事情会生在昭仁宫你明明事先有机会提醒郡主为什么不说?有时间让她当心皇后就真没时间说出越妃二字?” 看着靖王咄咄逼人的脸梅长苏的神情却有些游散。他实在是想都没有想到靖王居然会误会到那个地方去可见人的心思啊果然是最深不可测的你永远都不能说自己把握住了另一个人的想法所以既使是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子也可能会被流言侵蚀。 靖王的怒火因为梅长苏恍惚冷淡的表情而燃烧得更旺同时也把他的默然无语当作了是对自己质问的默认想到霓凰郡主倒在阶前时脸上的痛苦与羞愤满腔怒意更是汹涌难捺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梅长苏的衣领将他提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紧紧捏住了他的上臂愤恨的吐息几乎要烫破对方那冰凉的皮肤。 “你听着苏哲”萧景琰的声音仿佛是从紧咬的牙根中挤出来的一般“我知道你们这些谋士不惮于做最阴险最无耻的事情我也知道你们这些人射出来的冷箭连最强的人都不能抵御。但我还是要警告你既然你认我为你的主君你就要清楚我的底线。霓凰郡主不是那些沉溺于权欲争斗的人她是十万南境军的总帅是她承担起了军人保国护民的责任是她在沙场上浴血厮杀才保住你们在这繁华王都勾心斗角!象你这样一心争权夺势的人是不会知道什么是军人铁血什么是战场狼烟的。我不允许你把这样的人也当成棋子随意摆弄随意牺牲如果连这些血战沙场的将士都不懂得尊重那我萧景琰绝不与你为伍!听明白了吗?” 梅长苏的心头涌起一股热潮唇边也露出了一丝惨然的笑不知道什么是军人什么是战场么?也许在十二年前那场寒冬的雪中心凉了血也凉了但那些烙入骨髓里的东西呢是不是也凉了? 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需要多思考也不需要立即回答了因为在梅长苏颤抖的视线内突然出现了飞流愤怒的脸。少年充满杀机的掌刃散着浓浓的寒气如同死神的镰刀般直劈向靖王的脖颈。 “住手!”厉声喝止的同时梅长苏用尽所有力气将靖王撞向旁侧把自己的身体前移过去格挡。 飞流杀气腾腾的这一招正使到中途突然看到苏哥哥出现在掌风攻击的范围内知道他经受不住心头大惊立即全力回撤以左掌挡右掌后纵了数尺但寒意仍然侵袭到了靖王的侧身与梅长苏的肩头。 靖王经常熬练筋骨精壮如铁这点已被大力减弱的寒气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梅长苏却觉得如被冰针刺中一般喉间甜一口鲜血涌上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苏哥哥!”飞流大叫了一声。 梅长苏忍着胸腹间的疼痛沉下脸来挡在靖王身前厉声道:“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全都忘了吗?你不记得曾答应过我绝对不伤害这个人一丝一毫吗?” “可是他……”飞流虽然表情僵硬可是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孩子的委屈。 “不许回嘴!”梅长苏斥道“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快跟靖王殿下道歉!” 飞流全身微颤紧紧地抿住了嘴俊秀的脸绷着倔强地扭向一边。 靖王倒是对飞流这样的人毫无反感皱着眉道:“你不要逼他。” “不行”梅长苏面沉似水“他必须要记住这个。飞流你道不道歉?” 飞流很少被梅长苏这样声色俱厉地责骂脸憋得通红气息又粗又重胸口一起一伏牙咬得脸颊两边的肌肉都扯紧了额上更是青筋暴出如果不是从小被训练得没有表情那简直就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梅长苏叹了一口气心里又软了下去缓缓迈走上前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轻轻揉了揉低声道:“别咬牙头会疼的……” 飞流的嘴扁了一扁向前一冲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好了好了……”梅长苏语调模糊地哄道“飞流听不听苏哥哥的话?” “……听……” “那去跟靖王殿下道歉。” 飞流垂着头想了半晌突然抬起双眼狠狠地瞪了靖王一眼硬硬地道:“他先!” 靖王挑了挑眉没有听懂但梅长苏却立即领会了飞流的意思。 “不许胡说靖王殿下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跟你!” “跟我也不行……” “他打你!” “他没有打我”梅长苏有些无奈地垮下肩膀“他只是有些生气说话时靠我近了一点……”“他道歉!”飞流坚持道。 “我是不会道歉的。”梅长苏还没说话靖王却出乎他意料的开了口。转过头去看时萧景琰的表情还十分认真面对着飞流的样子也丝毫不因为对方的智力较弱而显得敷衍哄骗反而是语调肃然“我刚才说的话句句都是心里想说的没有一句是错的假的所以我不道歉。不过苏哲我也不需要这位小兄弟给我道歉他不过是尽他护卫的职责而已也并无过错。但我认为你倒应该去向霓凰郡主道一个歉。” 梅长苏看着他凝神沉思了片刻问道:“霓凰郡主也觉得我是故意瞒报吗?” 萧景琰怔了怔“这倒没有她以为你要说的话是被其他人打断了……” “那又何必去刻意道歉白白地令她心寒呢。”梅长苏淡淡道“郡主已在王都受了这般委屈你还一定要让她更难受么?” 靖王没有想到这一层不由地一呆。 “靖王殿下的话我谨记了。日后会小心。”梅长苏接着道“但我也有几句话想要跟殿下说。你不能一概反感所有的权谋。要对付誉王和太子这样的人光靠一腔热血是不行的。有时候我们必须要狠要黑要辣稍有松懈就会万劫不复。对于这一点你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萧景琰眉头紧攒却又深知此言不虚只觉得胸口如同被塞了一团东西似的难以描述那种厌恶的感觉。 梅长苏凝视着他每一丝的表情变化语调依然冷硬:“殿下有时难免会心里不舒服但必须忍着。我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所以不会触犯它。但我也有我的手段和行事方法殿下恐怕也要慢慢适应一下。你我都有共同的目的为了这个牺牲一点个人的感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靖王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将炯炯的视线投向梅长苏道:“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么我知道了。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吧对太子和誉王我确已无半点兄弟之情。对他们和他们的党羽我倒也不在乎你使用什么手段。” “殿下倒真是坦率这样的话也敢明说给我听。” “既然与你合作又何必遮遮掩掩。若你真要害我单凭你知道庭生的秘密就能令我束手。你虽然阴险毒辣却也实在是有才我身边若无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力量对付太子和誉王呢?不过这大梁天下朝堂之上还是很有一些纯良之臣并没有参与到党争之中对他们……” “我还是要利用。”梅长苏冷然道“但尽我所能不加以伤害。” 靖王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之后方慢慢点头字字清晰地道:“你记着就好。” 梅长苏微微一笑知道今天的谈话算是已经结束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靖王果然不再多说一转身大踏步地向外走去走到门边突又停住头也不回地道:“多谢你救出庭生。” “不客气。”梅长苏淡淡道“还望殿下不要怜他之苦过于溺宠。就送入军中磨练让他早些知道什么是男儿慷慨。不要象我这样只余满腹机谋……” 萧景琰的身影似乎僵硬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未曾回直直地出院去了。 飞流气呼呼的目光从刚才起就一直象钉子一样扎在他的身上等他的身影都消失了还朝着那个方向不肯将视线收回。 “飞流不可以哦”梅长苏拉起少年的手强行将他拉到了更里间“苏哥哥再说一遍这个人绝对不许伤害任何情况下都不许明白了吗?” “明白……” “生今天这样的事苏哥哥很不高兴哦……” “他坏!”飞流委屈地道“他打你。” “他没有打我是永远都不会让他打我的……”梅长苏揉着飞流顶心的“如果被他打了苏哥哥一定会很生气你看我的样子象是生气的吗?” 飞流仔细看了几眼摇摇头。 “其实苏哥哥现在很高兴”梅长苏拧着少年的脸笑道“真的非常高兴呢。” “高兴……”飞流歪了歪头有些困惑。 “因为他还是没有变啊”梅长苏说着说着眸中渐渐模糊“虽然看起来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虽然没有那么开朗没有那么明亮了虽然他的心里也积满怨愤和仇恨了但是在骨子里面他却还是那个好心肠的萧景琰还是那个……有时欺负我有时又被我欺负的好朋友……” “苏哥哥……” “嗯?什么?” “不掉!” “好”梅长苏吸着气脸上带着笑用手指轻轻抹了抹眼角“不掉眼泪我们明明很高兴的啊。” “高兴!”飞流顿时忘掉了刚才的烦恼一指外面“有太阳玩!” “好……我们去玩。” 说是玩但梅长苏也只是坐到树下的长椅上晒起了初冬下午慵慵的暖阳。飞流在树梢间纵跃捕捉日影的光斑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地还要凑回到苏哥哥的身边要他用手帕擦自己汗津津的额头。 刹那间仿佛时空流转回到那青春放纵的岁月自己在草场上赤膊驯服烈马黄砂尘土在马蹄下飞扬景琰在栅栏外凌空甩来酒囊一把接住仰豪饮酒液溅在胸前父亲走进来笑着揉自己的头用手帕轻轻地擦拭…… “苏哥哥……”飞流眨着清澈的眼睛叫着他。 “没什么”梅长苏温柔地回视“太阳很暖和。都快睡着了……” “那就睡觉!”飞流跳起身抱来一床毯子轻轻盖在梅长苏的身上自己偎在一旁将头靠上了他的膝盖。 日脚渐移整个雪庐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 但是对于已经卷身入诡云谲波之中的梅长苏来说象这样的平静时光以后将会越来越难得越来越短暂了…… (嗯……今天下午还有一次更新……) 第三十二章 烦恼 王都西城外约十里处有片绵延起伏的草场一弯清清小河自侧边流淌河岸另一边则是一片密林。由于景色清幽地形齐全距离官道又近历来都是贵家公子们跑马游玩或练习骑射的地方。 蹄音如雨沿着河岸纵马疾驰的两骑一前一后马如龙人似锦华辔雕鞍难得骑术竟也相衬极是精湛当先那人奔至兴起拨转马头踏入河内水花四溅而起沾湿了皂靴箭衣。 “景睿!你别疯这是冬天你快给我上来!”岸上人勒住马缰大声叫道。 水里的骑士仿佛没听见似的由着胯下玉骢在水里乱踩水深已渐及马腹。 “好!”岸上人也动了气性“你不上来是不是?那我下去大不了冻一冻再象以前一样生一场病……” 随着这句话岸上人毫不含糊就向下冲他的同伴终于有了反应拨马过来挡住两骑并住斜斜上奔越过一个小坡萧景睿突然猛收缰绳跳下马来力猛跑了几步一下子扑倒在地将头埋进深深的野草中。 言豫津摇摇头也甩镫下马走过去朝他的肚子上软软地踢了一脚:“喂装死么?” 地上的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乌黑的头散落在两颊配合着野草一起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真拿你没办法。”言豫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顺手扯下一根草叼在嘴边“你不是从小就最爱装大度吗?谁不知道萧大公子胸怀宽阔、为人温雅是个难得的谦谦君子啊。这会子闹什么别扭呢?人家苏兄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把你给气成这样了?” 萧景睿猛地一翻身脸绷得紧紧的双眼直直地瞪向天空。 “晒完背改晒肚皮了?”言豫津笑嘻嘻地趴在他身边拿草叶拨弄他的耳朵“鞋袜都湿了吧?脱了一起晒晒。” “走开别烦我!”萧景睿一把打开他的手。 言豫津顿时竖起了眉毛:“喂!你看清楚是我我可不是你的出气筒你在其他朋友那里受了冷遇可不要在我这儿找补我从来没有给人垫窝子的习惯!” 萧景睿翻身坐起气恼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你瞪我我就怕你了?”言豫津回瞪着一声比一声更高“你就是因为觉得被冷落了才生气的!从苏兄对你说‘景睿你别问了不关你的事’的时候你心里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对吧?” “我没有……” “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言豫津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然后出宫他不要坐马车说要自己一个人慢慢走一段有事情准备好好想想你是看不见你当时那个表情……后来又追着要陪他结果被拒绝了吧?那不是客套是拒绝是清清楚楚地表示不想让你跟怎么你还不明白呢?” “我明白啊!” “明白你还赌什么气?当时你说那句话就跟小孩子似的什么‘那你自己走我去打马球了’你指望他怎么回答你?难道你想听他说‘景睿你怎么这样我都病了你还要丢下我去玩/’?拜托你多大了人家苏兄回答的没错你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不着跟他说啊。这不过是一句实话罢了你也不至于气得转身就走吧?” “可我们是朋友啊”萧景睿咬住下唇“朋友之间相处难道不该相互关心?” 言豫津耸了耸肩扁着嘴道:“你还说自己明白了呢。我跟你说吧苏兄那么说啊不是为了拒绝你关心他他是真的、的的确确想要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去!至于他为什么想要自己一个人走在街上我还没想明白。本来还打算偷偷跟过去看呢结果你这笨蛋转身就走我只好追你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萧景睿怔怔地问“苏兄想自己一个人走不仅仅是要想事情而且还有其他的目的?” 言豫津笑了几声斜眼看着好友“景睿你不会直到现在都还以为苏兄跟我们到金陵来是为了养病的?” “我……”萧景睿梗了梗“我当然没那么迟钝……他好象也没有刻意要瞒我们一直顺其自然的让事情这样展着……” “苏兄到京城后卷入这一系列事件一定不是偶然。他的所有行事应该都有他特定的目的可惜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萧景睿两道浓密清晰的眉向中心一攒挤出两道纹路来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想我知道……” “你知道?”言豫津的眼睛登时睁的大大一下子压在了他的身上“那你说说看!” “我找谢弼打听过了他那时提到的‘麒麟之才’原来是琅琊阁主说的。太子和誉王争相延揽他根源也在这里”萧景睿推了推身上那一堆重量没推动也就算了“我想以苏兄的能力和江左盟的势力他不可能是到了京城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嗯”言豫津点着头“有道理继续。” “既然苏兄早就知道太子和誉王对他有意那么就算他不到京城来麻烦还是会找上门。也许到时被卷进去的就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整个江左盟了。” “所以这位宗主大人为了不把麻烦引到廊州去就自己到京城来处理了?”言豫津歪着头笑了一笑“也有道理象是你这样的人会推测出来的结果。” “我当然没那么天真了!”萧景睿有些羞恼地敲打着悬在自己上方的头“可是这件事苏兄是很被动的!太子和誉王的势力决非一个江湖帮派所能抗衡再说苏兄满腹才学机谋善断确也当得上麒麟之才的美誉。就算他到京城来是真的想要择主而事这也没什么不对大丈夫立身在世谁不想建功立业博得旷世功名的?何况你我都看得出他有多在乎他的江左盟如果他在京城成功了江左盟就等于得到了朝廷的支持这也算是他的一个目的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言豫津深深地看着他“他是一个江湖人却想卷入政局纷争以博功名你明明是侯门子弟却总希望逍遥在外不涉朝政你们明明是两个背道而驰的人怎么你还这么看重他?” “这是两回事啊!我看重苏兄是因为他这个人是值得结交的好朋友与他将来是否进入仕途没有关系吧?” “可他选择的道路并非与天下士子一样”言豫津的语气中渐渐透出一股冷洌“景睿苏兄已经很明显要参与到夺嫡之争里面去了你就没觉得有些不安吗?” 萧景睿抿着嘴想了半天轻叹一声“是我是有些担心万一他所选的一方将来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言豫津立即打断了他“他选哪方我都无所谓可是你呢?你不怕谢府的立场刚好与他相反吗?” 萧景睿倒真的从没想到这一层上去呆了好半天才吃吃道:“不会有这个问题吧虽然谢弼是偏向誉王一点可是我爹很中立啊……” “你爹不可能一直中立下去啦!”言豫津断言道“你爹和我爹又不一样我爹虽有侯位但挂的是闲职你爹可是武臣之朝廷柱石储位是历代皇家最大的一件事哪有那么容易就能置身事外的。” “可是……可是……”萧景睿细细一想想到最坏的地方突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 “喂喂”言豫津赶紧拍打着他白的面颊“五五开的机率啦不算低的你也用不着这么早就把自己吓成这样吧?” 萧景睿一把将好友掀开面色沉重“不行我还是要去劝劝苏兄朝局这趟水太浑了他最好还是别进来……” “切你自己都说他是被动的了就算他答应了你太子和誉王答应么?”言豫津拍拍手上沾的草屑盘腿坐起来“景睿说实在的事情早就不是我们的能力所能左右的了我不过提醒你一下将来说不准是友是敌呢你别对他太有好感了。” 萧景睿全身一僵不知是因为听不懂对方为什么这样说而吃惊呢还是因为明白他话语中的深意而震憾呆呆地看着言豫津半天也没答出一句话来。 “唉”从来都不正经的国舅公子难得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两只手重重地搭在萧景睿的肩上低声道“你应该也明白苏兄是个跟我们不一样的人他的心到底有多深有多硬那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样的想法我们是根本看不透的……可是你不同你的心太热、太软、太实在了所以听我的拉开一点距离大家只保持泛泛之交的关系不好吗?他如今已不是当初你带进京来承诺要照顾他养病的那个苏兄了我敢肯定他现在脑子里没有半分余暇想到你如果你还象以前一样**辣地把他当成好朋友的话将来吃亏的、受伤害的人一定会是你你明白吗?” “豫津……” “是好朋友才跟你说这些话。从现在起你要对自己说苏哲是你萍水相逢、并无深交的一个朋友你们结伴入京他借住你家客院如此而已。你不要再单方面地把他当成自己的知己了他对你来说有多知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他眼里你不可能也同样是他的知己。因为说句不好听的话苏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人你也好我也罢我们再风光无限也是没有资格当他的知己的。” 萧景睿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言豫津如此严肃正经地跟他说话不禁被震住了低头思忖了半晌想来想去他的话都没有错可人与人之间相互的微妙感觉又岂是这三言两语能掰得清分得明的? “好啦话说完了你慢慢想吧。”言豫津一跃而起拖着萧景睿的手臂将他也拉了起来又露出没心没肺的笑“现在陪我去妙音坊听曲子好久没去过了宫羽姑娘一定很想我听说还有十三先生新调的曲牌晚上我们再乘画舫去游湖看灯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萧景睿白了他一眼“你大少爷叫我陪敢不陪吗?” “哈哈这才识相。看你湿漉漉的也不怕冷快走到了妙音坊就有衣裳换了……” “豫津……” “嗯?” “我还是回去换衣服好了……” “拜托你家靠城中妙音坊在西门哪儿近你分不出来吗?” 萧景睿的视线在地上逡巡了一阵儿低声道:“我还是想先回去看看……不知苏兄一个人走……到家没有……” 言豫津垮着双肩表情极度的无奈。 “当时我转身就走你看见他的反应是什么样?” “根本就没什么反应。”言豫津板着脸道“他那时是真的在想事情压根儿没注意到你生气了还是迈着他原来的步子慢慢地一步步也就走远了。” “你也知道他喝了那杯酒后便有病的症兆走得慢就是因为不舒服。即使只是象你说的是一般朋友那也应该注意一下的要是他走到一半晕倒了怎么办?这京城毕竟不是江左飞流也没跟着他人生地不熟……” “好了好了”言豫津举起双手认输“说的好象我真的就没心肝似的。依你先沿路找找他要真晕哪儿被我们捡着了就先送回去再听曲儿你是这意思不?” “怎么不管什么话被你一说听起来都出奇的别扭啊?” “是我的话别扭还是你这人别扭?”言豫津哼了一声“江左盟宗主是什么样的人?既然他到金陵来的目的不是养病那他就决不可能真的只带一个飞流来。别的我不知道单说那四个护送我入京的江湖高手现在就还在城里住着没走呢。” “只是看看嘛我是怕万一……” “都说依你了还罗嗦什么?”言豫津转身将两个人的坐骑牵过来把萧景睿的马缰扔给他自己攀住马鞍左脚伸进踩镫里右脚刚刚力一蹬突然“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萧景睿转过头来。 “踩着块石头差点滑了。”言豫津收回左脚拨了拨那块碎石顺脚踢飞。 石头的落点是草场的一块凹洼处由于草生茂密落石本身没有击打出多大的声响来反而是草间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更清楚一些。 “什么人在哪儿偷听?”言豫津双眉一挑高声喝道。 “我先来你们后到何谈偷听?”一个声音平静地响了起来“我已经尽力不打扰你们了但一块石头从天而降总得允许我躲一躲吧?” 随着这清越的语声两个贵公子的眼前缓缓站起了一个人。他身着一袭简单的藕色丝织长衫体形高挑修长一头长半束半披双眸深邃似笑非笑明明是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庞额际却有一缕白在乌丝之间若隐若现令他平添了几分阴柔的气质。 第三十三章 悬镜使 看清楚面前出现的人之后言豫津与萧景睿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后退了一步凑在一起小声商量了起来:“到底是谁?” “我看是哥哥……” “万一是姐姐呢?” “姐姐才走多久啊?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得查好一阵子吗……” “说的也是那么远的……” 来人笑微微地看着他俩笑微微地轻声道:“小津我现在远远地站着由着你们商量一点儿都没有想扑上来的意思应该已经表明我是谁了吧?” 言豫津眨眨眼睛再次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放下心来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欢欢喜喜地冲了过去一把搂住来人的脖子叫道:“夏秋哥哥你回来了!东海好不好玩?” 来人唇边勾起一个邪邪的笑慢慢地收起双臂将言豫津圈进了怀里。 萧景睿觉得一阵寒栗从头到脚扫过背上的寒毛根根乍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大叫一声:“豫津快跑那个是夏冬姐姐!” 可惜这个警告来的太迟了一些言豫津全身一僵再要挣扎时两条手臂已经被反绞起来被夏冬用一只手扣在腰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另一只手以极其缓慢的度抬起来落到自己脸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景睿……”言豫津颤声道“你个没义气的还不快来救我……” “救你?”夏冬的视线扫过来柔声问道“小睿你要过来救他吗?” 萧景睿的头顿时摇得象个拨浪鼓似的。 “小津你问我东海好不好玩是吧?可惜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就没去过”夏冬的手指突然力在言豫津的脸蛋上狠狠拧了一下一团红红的指印晕开萧景睿看着都觉得牙根儿一阵疼“你知不知道我去哪里了?是滨州啊那里真是个又穷又荒的地方要调查的事情也麻烦花了我好大的力气才查清楚……这么头疼的差事是谁给我招来的呢我想想看…… “救命啊----”言豫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毫不夸张地惨叫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皇上会派您去……” “你叫救命有用吗?”夏冬阴冷一笑“夏秋去了东海夏春到青江州接他媳妇去了我看谁能来救你。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子出去玩还给我惹事回来嫌你夏冬姐姐太清闲是不是?如果我真的没别的事情做还可以调教你们啊是不是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忘了以前的疼了?” 听到调教二字两个贵公子同时有些脚软。 据说有一个关于驯犬的理论说是无论多么性烈多么凶猛的犬类之所以从来不敢反抗主人就是因为当它还很幼小的时候每次反抗主人都会被木棒狠打一顿因为太小所以从来就没有斗赢过打的日子长了它的脑子里便会形成一个定势认为这个人是绝对无法反抗的即使将来长大了力气和尖牙都远非昔日可比可一见到曾调教过它的主人还是会立刻变得温顺无比。 萧景睿和言豫津便是当年那一群幼犬中的两只而夏冬自然就是驯犬人。 大梁国历代皇帝身边都有一个直属的监察机构----悬镜司。成员被称为悬镜使以师徒相传的形式代代延续对君主有极高的忠诚度向来只奉皇帝诏命行事调查最重要最隐秘的事件。上代悬镜司领夏江共收了三个徒弟夏秋夏冬是对双胞兄妹夏春则与他们并无血缘关系。三人性格迥异但却与历代暗影成员一样彼此间感情极是深厚。本来悬镜使的职责里并不包含“驯犬”这一项可没想到十七年前的一天皇帝陛下突奇想觉得世家子弟娇生惯养多不成器不是朝廷之福故而在宫城内辟出一个角落命名为树人院京都三品以上官员家五至十一岁的男孩子统统送进树人院里由悬镜使进行筋骨磨练。夏春夏秋为人还算温和虽然督导严格但起码会考虑这群小宝贝们的承受能力唯有时年二十岁的夏冬刚刚出师一腔报效皇家的热血简直是把她师父训练她的一套直接拿来训练这些娇嫩嫩的幼犬们每天都能听到树人院一片嗷嗷惨叫之声。可怜言豫津当时刚满五岁粉妆玉琢如珠如宝本来是一株骄傲张扬的小幼苗没几天就被调教成一见到夏冬姐姐便会自动如霜打过一般蔫蔫地卷起所有的叶片儿这病根儿直到现在还一点都没见好。 “夏……夏冬姐姐……”萧景睿因为受折磨的时间较短故而症状比言豫津略微轻些壮着胆子道“豫津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在路上碰见那对告状的人总不能不管啊……” 夏冬哼了一声扭着言豫津手腕的力度并没有减轻反而将脸更逼近了一些。其实单就容貌而言夏冬虽然生来的雌雄莫辨却也称得上非常俊美因为精修内功的关系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可对于脑海中全是惨痛记忆的的言豫津而言这张美丽的脸却无异于魔鬼的面具眼看着它一寸寸向自己逼近这位国舅公子只觉得头皮阵阵麻几乎忍不住要开始尖叫。 “小津不要说话扶着我慢慢走到官道上去……”细若游丝的话语在此时钻入耳中靠过来的身体突显沉重腥甜的血气也同时游入鼻间。言豫津心头一沉但他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表情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站立的角度支撑住夏冬已有些不稳的躯体口中仍以告饶的口气道:“夏冬姐姐别生气嘛等姐姐回京交了差想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好了。”说着抽出一只手挽住了夏冬的臂弯半侧过身子顺势甩给萧景睿一个暗示的眼神。 萧景睿一怔毕竟算是有些江湖历练立即也察觉出情况的异常虽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和表情但视线已快地左右轻扫了一遍再屏息静气地感应四周果然感觉到一些淡淡的杀气弥过。 “你这小子从小就是嘴甜”夏冬展颜一笑中性的面孔上顿时显露出女性的妩媚“你以为可以施缓兵之计吗?被我捉住就别想逃啦跟我一起走!” “好好好我什么时候敢不听夏冬姐姐的话呢?”言豫津嘻嘻笑着又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你怎么样能骑马吗?” 夏冬笑着拍打他的头嘴唇轻轻地翕合:“就这样走只要我不倒下他们不敢贸然出来。” 萧景睿这时也牵着马靠近眸中充满关切之意却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放心这个距离小声一点他们听不见”夏冬仍是低声道“他们不想让我进城也许会孤注一掷……你们也准备着河里对岸树林里都有人……” 两人暗暗提起真气一个仍是装成被扭着手臂的样子撑着夏冬前行另一个牵着坐骑故意放慢几步为他们断后三人缓缓向官道方向移动遥遥看去就象是嘻笑玩闹般轻松没有半分紧张之感。 可是夏冬越来越乱的呼吸和渐渐沉重的步伐宣告着情况的恶化萧景睿看着前面两人每挪一步所留下来的血脚印心中已知晓不妙只能刻意让马蹄将沾着血迹的草叶踩倒只求不被隐身于后的杀手们察觉。 可惜职业杀手的敏锐总是出寻常的在明明没有出现任何疏漏的情况下小河对面的密林中突然响起一声细细的哨笛锐音紧接着枝叶摇动数条浅灰人影飞掠而出。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河面上水柱暴起大约近十名杀手身着银色水靠手执分水刺冲天而起。两队人交汇一处瞬间排成扇形朝三人直扑过来。 未经片言只语恶战顿时展开。杀手们的招数自无花哨可言姿式也并不美妙但却甚是简单有效冲、刺、劈、砍每个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只以夺人性命为目的。即便是经历过江湖险斗的萧景睿一时之间都被那种浓烈的杀意所摄身法变得颇为凝滞至于只见过比武场合的言豫津当然更加难以适应。加之两人都无兵刃在手空手应对数名亡命之徒的狠辣攻击立时便落了下风若非对方的主要目的是在于夏冬只怕他们早就挂了红彩。 比较起来身为悬镜使的夏冬自然要更为老倒一些她基本上足下寸步不移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雪亮的匕来以简制简以快制快围攻她的人一时竟近身不得。可惜因为身上早就有伤时间一久后续乏力在接连挡开几招迎头猛劈之后双足虚软身子晃了几晃跌倒在地虽仍能强力支撑但不免险象环生。 好在经过最初的攻击之后萧景睿与言豫津已镇定了下来。因为知道连悬镜使都敢追杀的人多半也不会顾忌自己二人的身份何况对方也未必知道自己二人的身份所以一横心之下反而增加了专注力动作流畅了许多。他们一个是天泉山庄的传人一个修习乾门心法武功绝对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加之面临如此生死险境纵然不为自己也想为好友拼出一条生路故而全力施为不留半分余力。稳住阵脚后两人又肩并肩一起护挡在夏冬的前面攻守配合虽难免挂些刀口在身但却渐渐扳回了场面最后竟成功地夺到了两柄水刺在手。 天泉山庄的剑法在江湖上威名之盛几可与华山争锋萧景睿以刺为剑虽不算太应手但威力已然大增再加上言豫津身法眩目夏冬出招奇诡眨眼之间颓势已改双方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杀手们毕竟行的是暗黑之事至高境界便是一击即中陷入缠斗当然大是不妙何况此地毕竟已是京郊时间越久被路人撞见的可能性就越大。于是密林丛中哨音又起又急又短三人明显感到攻势重点转移开始主要进攻萧言二人。夏冬趁机喘息抚胸后退了几步离开战团调息止血。 虽然压力增加又少了夏冬随时出手补漏但萧景睿和言豫津之间的配合已渐入佳境信心也愈战愈强水刺寒光闪处已有几名杀手踉跄后退只不过对方人多随即又有人递补而上。 此时哨声再改尾音急转而下五名银衣人和身扑上竟是自杀式的打法。同时密林中的指挥者亲自现身足点水波横掠过窄窄的河面身法极快一刹那便出现在格杀的现场率领其他所有杀手包括受伤倒地的人在内全部迂回包抄从萧言二人的左右两侧绕过直奔夏冬而去。 “姐姐小心!”言豫津高声急叫与萧景睿飞快地后退力图抢先赶到夏冬身边去。无奈被人近身舍命攻击哪有那么容易就甩掉眼睁睁地看着几条灰影越过自己寒锋如冰毫不留情地抹向夏冬的身体。 “夏冬姐姐……”在二人忧急的叫声中原本早已力竭瘫软的夏冬突然仰起头来眸中寒芒乍闪身形如旋风般卷起如同卷出了收吸人命的旋涡般青幽光亮伴随着血花飞贱最先赶到的几条人影已倒飞了出去。 这突来的巨变不仅惊呆了两个贵公子连杀手们都有一瞬的呆滞。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夏冬凌厉的身法没有丝毫的停歇仿若利剑出鞘一招封喉电光石火之间手掌便印上了杀手群中一人的胸膛并顺势而上利落地卸掉他的下巴将他的身体摔翻在地踩在脚下。 杀手们此时已然乱了阵脚眼见着刺杀的目的根本无法完成纷纷后退越过小河缩回到密林之中。萧言二人无心穷追只赶至河边便停住了回头一齐瞪向夏冬。 俊美的女悬镜使仰天大笑了三声用足尖点了点脚下的俘虏散于双肩上的长随风飘洒眼波流转意态张扬声音也十分的清朗:“多谢你们出现在这里帮忙要不我还生擒不住这个缩头缩尾的领头人呢……这人武功不怎么样但轻功却实在不错一路上总是不近我身还真是不太好抓……哈哈哈……” (嗯………下午还是另有更新……) 第三十四章 死士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是做什么你都没办法真的跟他计较的。而对于萧景睿和言豫津来说夏冬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所以尽管两个人都沉下了脸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但还是没敢真正出言抱怨一句。 “来让我看看你用来自杀的毒会藏在哪儿?”夏冬蹲下身子将地上那名杀手指挥者提了起来用力捏住他已被卸掉的下巴疼得那人双脚一阵乱蹬面色惨白如蜡“啧啧居然还是藏在牙齿里真是没创意就不能换一个地方么?” 虽然她语调轻松便一旁听着的萧言二人却都不禁一震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旦失手被擒就会立即自尽的杀手已是业界最高级的死士了不仅难找而且价钱也奇高夏冬到底在滨州取得了什么样的调查结果会让人狗急跳墙到如此地步呢? “这样没办法问话啊还是要把毒囊取出来才行”夏冬理也不理身旁这两人的变脸变色径自研究着如何取出那杀手齿间的毒囊好把下巴给接回去进行讯问。女性大都生来好洁即使是经常被人误认为是美男子的夏冬也不例外她拧着那人的下巴看了好久也没想出怎么才能不把手指伸进去就取出毒囊的方法最后一个不耐烦抡起手臂来便是狠狠一拳打在那人侧脸上只听得一声闷哼杀手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几颗牙齿和一个肠皮小囊也被吐落。 萧景睿和言豫津第二次对视一眼脸色更是青。果然还是女魔本色啊心狠手辣比起当年不差毫分…… 夏冬若无其事地将手背在衣服上擦了擦咔咔两声便将杀手的下巴复了原位却又不急着问话反而先抓起那人的一只手腕用力一拧顿时腕节俱碎筋骨寸断痛得对方叫都叫不出声来只能如濒死的鱼一般张大了嘴吸气身体痉挛抽搐着眸中射出怨毒之极的目光来。 “还敢这样看我?”夏冬冷笑一声捞起那人的另一只手顺着腕部一路捏上去只听得骨碎之声不断竟将这一段小臂捏得如同软泥一般那人惨呼着晕过去没多久又被生生地痛醒过来。 “夏冬姐姐!”虽然明知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但萧景睿还是有些看不上去“停一下手吧这实在太……再说您不是还要问话吗?折磨死了就不好了……” “对啊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夏冬冷笑着抓起杀手的头将他的头提起直接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中寒气森森“比起问话我还更喜欢拷打一些你可不要答得太痛快白让我少了用刑的乐趣啊……” “夏冬姐姐……”萧景睿还想再说却被言豫津一把拉着拖到了到一边劝阻道“你别管悬镜使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咱们插不上手。” “这样拷问有效吗?” “对方是以命博命的杀手不狠一点只怕半个字也问不出来。你看不惯不看就是了。这世上的事哪能都是温良谦恭的?”言豫津回头看了一眼叹口气道“看来庆国公这桩案子不是那么简单啊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呢。” “我觉得有点奇怪”萧景睿皱着眉道“谁都知道悬镜使不是好惹的与其费那么大的心力去对付夏冬姐还不如当初拼命阻止住原告进京呢。如果一开始就派今天这种级别的杀手去追杀胡公胡婆他们哪里还有命逃进江左地界……如今御状也呈上去了悬镜使也奉密旨行动了才有人急着想要灭口这不是舍易求难吗?” “说不定庆国公一开始并不知道呢……”言豫津想了想道“滨洲那边的人可能以为自己能想办法处理好该通知的人也没通知没想到被我们中途插手帮忙让原告顺利进京告了御状。被牵扯进去的人这才有些着慌……” 萧景睿摇了摇头道:“如果庆国公一开始并不知情那大不了也就是个纵容亲族的罪名何至于为这个追杀悬镜使呢?” “也许夏冬姐在滨州查到了别的也许追杀她的人根本与庆国公无关也许她那个脾气出门就添了新仇家”言豫津耸耸肩道“可能性太多了我不爱琢磨这些挺烦的让夏冬姐自己去操心好了等她查清楚了我们直接去问答案好了省得在这儿胡猜乱想的。” “啊!”萧景睿突然惊呼了一声言豫津吓了一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夏冬象扔一条死狗一样把那杀手软绵绵的身体丢在了地上从怀里摸出一条丝巾擦手两道弯如新月的眉毛攒在一起。 “怎么了?”言豫津问道。 萧景睿神色有些凝肃慢慢答了两个字:“死了。” “小睿眼力不错”夏冬斜斜地飞来了一个眼神“的确死了。真是可惜白费了我这么多手脚来捉他没想到他嘴唇下方也涂了巨毒伸长舌头一舔就死了怪恶心的他也不怕自己不想死的时候一不小心给舔着了……” “那问出什么没有?”言豫津走近了几步看了看地上那青肿可怖的死尸面容很快就把视线挪到了一边“他好歹是个领头人嘴里总有些线索的。” “他只说了四个字……”夏冬面无表情地道“没有结束。” “什么意思?” “就是这件事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夏冬飞起一脚将尸体一踢数丈远骂了一句“妈的还用他来告诉我没有结束这一路招惹我就算他们想结束我还不想呢!” “夏冬姐姐……”言豫津擦着冷汗“你是女人不可以骂粗话太不文雅了……” “哟”夏冬婉转娇笑着凑过来眉梢眼角尽是魅惑风情“小言公子长大了知道什么是女人了过来告诉姐姐女人都是怎么跟你说话的?” 言豫津连退数步躲到了萧景睿的身后不知有多后悔自己嘴快赔笑着道:“也没有啦我们夏冬姐姐美貌聪明又能干是大梁国最了不起的女人呢。” 夏冬连连冷笑了几声道:“我哪里算最了不起的听说最了不起的女人终于要招亲了?现在情况如何招到没有?” 言豫津一时非常讶异看看萧景睿他的表情也同样吃惊。 其实自从离开树人院后两人就不常有机会与夏冬见面了所以并不知道她对霓凰郡主有什么看法。但无论如何霓凰贵为郡主品行高洁众所周知夏冬身为悬镜使也算职属朝臣实在不宜用如此嘲弄的语气来谈她。 “怎么夏冬姐不喜欢霓凰郡主吗?”萧景睿忍不住问道。 “论不到我来说喜不喜欢吧?”夏冬的语气依然冷硬但不知什么听着却让人感觉有些凄清哀伤“她是个奇女子早该嫁了。十年前我到她营中助阵时就跟她说过只要她嫁了人我便认她是个好朋友。” 两人越听越糊涂简直不知道夏冬对霓凰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呆了好半天言豫津才低声问道:“那夏冬姐的意思是郡主一日不嫁你便一日不认她当好朋友?” “没错。” “这是为什么啊?难道女人之间交朋友是要看她出不出嫁的?” 夏冬目光如冰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道:“你们太小很多事情你们不知道。反正也与你们无关别再问了。” “我们太小?”言豫津叫嚷起来“郡主才比我们大几岁啊?” “变故往往生在转眼之间有时候一年就可以成为一世”夏冬平视着前方面颊有些苍白几缕丝沾在脖颈之间虽然神情未改但整个人却突然增了几分柔弱之感“当年的事其实她也不算太清楚只不过她是当事人所以挣脱不开。可你们不同……你们完全处于局外过去的事就象被大雪封住的深山无关的外人是很难再进去的你们又何必仅仅因为好奇而去追究呢?” 萧言二人面面相觑仍然是有听没有懂可是人家已经说了别再问就不好再穷追不舍。更何况面前站着的人是树人院女魔头本来就不太敢放肆的。 “你们还没说呢郡主到底选了什么样的夫婿?”夏冬甩了甩头刺目的白在青丝中一闪好象甩开了刚刚漫过心头的回忆“这样大规模的比武总能挑几个不错的人出来吧?” “尚未确定明天还有场文试。”言豫津叹息道“可是还要跟霓凰郡主比武呢输了就没指望了。我看入选的几个人中没有一个是她对手的也没现她对谁特别喜欢看来这次她是不打算嫁了。” 夏冬唇角微翘取笑道:“瞧你这样子还有些不服气吧?” “本来就是嘛”言豫津仰起下巴“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她不认真考虑一下?” “你其实是很好的……”难得夏冬竟然没有泼他冷水“不过对霓凰而言你到底小了一点她已是独当一面的军事统帅眼睛里大概也只看得上比她还要成熟的人的吧。” 言豫津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酸溜溜地感慨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喂”萧景睿哭笑不得地踢了他一脚“别乱念啊你说谁老了?” “啊啊啊”言豫津赶紧捂住嘴“说错了说错了该打。不过我的意思你们明白的就是遗憾自己没有早生几年嘛……如果我现在跟苏兄一般年纪郡主也不会只拿我当小兄弟一般对待啊……” “你别扯上苏兄”萧景睿瞪了他一眼“苏兄比你成熟稳重的地方又何止年龄而已?” “是在你眼里当然谁都比不上苏兄啦。不过他对郡主到底是什么想法郡主对他除了欣赏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意思这我就看不出来了……”言豫津本来还想顺便感叹一下今天武英殿上的事想起夏冬是驾前悬镜使这件事情涉及了到宫闱何况梅长苏一直不肯多做解释只说明天自然会有消息流传出来给大家知道想来有些隐密牵扯在里面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你别胡扯乱想了”萧景睿毕竟是把梅长苏当成知心兄长一般敬爱的既不愿意任何人在背后议论他也担心言豫津说的高兴把今天皇帝离开之后的事情也说了出来给梅长苏增添无谓的麻烦所以立即截住他的话头道:“夏冬姐刚回来你说些正经的把十个候选者的资料讲一下不好吧?” “我对什么铁定出局的候选者不感兴趣”夏冬淡淡道“倒是这个苏兄让人注意。我在草地上躺着的时候就听你们两个叽叽咕咕不停地谈他好象是个人物似的。怎么此人是不是有几分才气所以怀着野心到京城来准备追名逐利的?” “苏兄不是这种人!”萧景睿大不高兴“夏冬姐又不认识他怎么能妄下断言。” “看来你很敬重他嘛”夏冬的眸色中掠过一抹寒意“不认识怎么了?我会去认识认识他的。什么太子誉王都争相延揽身价倒是摆得比霓凰郡主还要高的样子。有这种人物出现在京城身为悬镜使怎么能不好好了解一下呢。” 萧景睿与言豫津紧张地对看了几眼用眼神大略沟通了一下最后是国舅公子上前一步正色道:“夏冬姐既然提到了我们也要解释一下。刚才你听到的对话大多是我们的臆测有些还是跟朋友闹了别扭不高兴时的赌气之言。苏兄是我们二人的朋友入京后也并无任何不轨的行为请夏冬姐不要因为听了些闲话就对他有所偏见……” “放心”夏冬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正经的表情不由一笑“自然要先查的。我们也不会什么捕风捉影的事情都在皇上耳边说当悬镜使是传流言的人么?” 这个回答听起来当然还是不能让人满意但若是再强行多言只怕更会增加夏冬对梅长苏的兴趣何况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让人家听去了只能怪自己警觉不够也不能怪人家听者多心。 “看来今天是不会再有不之客造访了”夏冬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的样子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衫道“一起进城吧。小言的马给我骑你们两个骑小睿的马吧。” “啊”言豫津叫苦道“我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马上……” “过来跟我一起骑也行啊”夏冬轻飘飘地笑道“谁来?” 两个年轻人脸一白同时使劲摇头。 “那就只好委屈你们了。小睿快牵马过来。” 萧景睿听话地将正低头自在吃草的坐骑牵来一面将马缰递过去一面低声道:“夏冬姐要不要先裹一下你的伤口?好象有些渗血出来……” “到底还是你体贴细心”夏冬微微一笑“不妨事进城后再彻底处理吧。” “夏冬姐真的受伤了?”言豫津关切地伸过脑袋来“伤在哪里?” 夏冬伸指弹了弹他的额角:“臭小子你才知道啊?这些杀手不是省油的灯再说不真的见些血给他们看哪有那么容易就引得出这个缩头缩脑的死人?” 萧景睿看了一眼数丈外的那具尸体皱眉道:“这个人不管了么?” “一个不会再开口的死人不过就象是被主人丢弃的一柄废刀一样捡来做什么?”夏冬语气煞是冷酷“回去让京兆尹府派人拖去埋了就是摆在这儿也够烦人的。” “也只能这样了杀手的身上一定很干净大概是查不出什么线索的。我们还是走吧。”言豫津扳着马鞍翻身而上萧景睿也跟着跳上马坐在了他的身后他乐得把马缰朝后一丢什么都不管。 “喂没骨头啊你倒靠得舒服呢。”萧景睿笑骂了一句倒也没太计较。此时日脚已是西斜微微的马嘶声中三人两骑拖着长长的影子直奔王都城门而去。 第三十五章 夏冬 正如梅长苏所说的不过一天功夫越贵妃被黜降太子被罚闭门思过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朝野。由于中书省宣布此事件时用语过于模糊只有“违逆圣意侍上不恭”八个字反而惹得流言纷纷各种稀奇古怪的猜测接连出炉充分体现出了人的想象力真是可以无限扩展。 有人说有一个皇帝新宠的宫嫔被贵妃无故杖杀了;有人说贵妃多言多语干涉太子处理朝务因此惹恼了圣颜;也有人说贵妃在内院行巫蛊之事被皇后捉了个正着;甚至还有人说是因为贵妃新养小犬未经调教竟然咬了皇帝的龙爪…… 越是与此事毫无干系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越是在背后悄悄议论猜想得十分起劲儿偏偏是那些牵涉在内或大约知道些风声的人噤若寒蝉人前人后都不一言一语。萧景睿和言豫津因为当时就在武英殿中目睹了梅长苏的安排大约猜到了事情与霓凰郡主有关但具体的过程如何他们也不清楚不过这两个都是知趣的聪明人并没有随后追问。 次日的所谓文试未曾因这个事件而取消或推迟但无论是对参选者而言还是对主办方而言这场声势浩大的选婿大会至此已完全变成了一块鸡肋。大家都对霓凰郡主扑朔迷离的心思捉摸不透。如果说她从一开始就无意用这种方式选婿她本来可以不答应皇帝举行这场选拔的;但如果说她确确实实动了女儿情肠希望能在这济济青年英杰中择优下嫁的话她的态度又未免显得过于冷淡了些。无论在前期的武试阶段还是那十名人选脱颖而出之后她都没有通过任何途径去了解过这些年轻人的品行、性情和优缺点之类的资料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人家主动跟她说她都充耳不闻反而是云南穆府的其他人精神十足该了解的不该了解的全都去查了个底儿朝天。 不过对所有已比拼到这一步的候选者们而言当然没有就此轻易放弃的道理说不定郡主只是女儿家矜持不愿外露呢恐怕也只有到了最后面对面交手时才能确实知道她到底心意如何。所以对于这场文试看热闹的人虽然少了但真正参加进去的人除了萧景睿这种凑数的态度大半还是极其认真。 在这一群心思各异的人里最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就属北燕使团了。拥有一个武功绝的百里奇本是他们的骄傲和自豪百里奇也确实是所有候选人中唯一一个有希望能击败霓凰郡主的人。可没想到水满则溢横空杀出来一个病怏怏的苏哲不知使了什么邪门妖术让这位硬功高手输得莫名其妙。本来输就输罢了丢个脸而已调整好心情大局仍然没有改变可百里奇不知怎么回事战败的第二天就从驿馆里消失了北燕大使请托了九门提督全城查找也没翻出半块影子来反而白让大梁的官兵们看了笑话。求亲的事情没有办好带来的人还丢了一个恐怕这位倒霉的正使回国之后不知有多苦的果子要吃呢。 当然这样一场盛会也不会全无受益者。有些人原本就没有打算最终折得高岭之花能经此平台或扬了名露了脸或博得了被人赏识出头的机会都算是大有收获而其间最没费什么力气但又获利最多的人显然便是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苏哲了。 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病弱青年先是有个少年护卫武功高绝因此颇得蒙大统领赏识交好接着又调教幼童以奇幻手法击败武试第一人展示出了他本人的强实力后来主持郡主文试时满腹锦韬秀略耀目的才华颇得圣上赞誉听说还曾以白衣之身蒙御书房私召对谈了近两个时辰虽然谁都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其后的丰厚赏赐和客卿尊称无一不表明了这是个正当红的新人绝对不可小瞧甚至已有号称消息灵通人士断言这苏哲百分百是早就内定好的郡马人选其他所有人都是陪他来玩的。 这样的流言传出来之后自然激起了不小的风浪。就算大多数的人的参选目的并不只是为了郡马之位但被人拖着陪玩仍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一时间全京城的焦点都落在了这位新晋才子的身上若非他寄寓在门禁森严的宁国侯府恐怕早就被人看脱了一层皮。但饶是如此仍有一些家世地位不凡的贵族子弟不断登门拜访要来瞧一瞧这个苏哲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模样。 “今天最后一个人也被郡主击败出局了么?”梅长苏收紧肩上的皮裘长长吐一口气“这样热闹的一场盛会最终没有结果实在让人遗憾。” 萧景睿站在他的前面眉心拧成一团。认识这个人越久越觉得看不清他。若说他对朋友不好他又明明是温和贴心、善解人意的若说他对朋友很好自己又总是觉得一腔**辣的友情虚掷如同有一层隔膜般根本没有到达他的心上。那日控制不住小小了一下脾气后来见他时自己还觉得小心眼了些不免有几分尴尬没想到他竟真的如言豫津所说的一样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的不悦颇让人心头不是滋味。 这种温吞水般让人无奈的情况也出现在了其他方面他对郡主的态度居然也是一样。明明是事事在心件件插手以至于搅到现在成为了全京城的注目焦点但认真论起来他好象又真的没有半分其他想法期盼郡主能择得佳婿的愿望似乎也不是虚情假意。 此时花径另一边传来异样的声音象是有人被扔出去的样子。萧景睿朝那边看了一眼摇头叹息。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不是梅长苏常居的雪庐而是距离宁国府中庭甚近的一处敞亭四面连廊以花木荫隔有数条小径从旁边通过其实不过是主道边上一处驻足的小景并非适宜久坐之地。由于近几天以各种理由来要求会面的人实在太多就算拒绝了也会不停地找新借口再来为了不把麻烦越积越多梅长苏干脆找了这样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来坐着拥裘围炉闲闲地翻看书籍。谁想来看他的便由谢弼领着在旁边看上一眼满足了好奇心就快走倒以此打了不少来客。不过总有那么一些人不满足于只看清楚他的容貌想方设法要绕过谢弼的拦阻来个近距离的接触。可是梅长苏既然有一个能与蒙挚对拼的护卫那当然不是摆着来玩的把那些侵入到警戒范围内的人捉到扔出去是这几天飞流很喜欢玩的一项游戏只是尽量不真的伤人罢了。 “今天来的人应该差不多了这里太冷苏兄还是回雪庐去吧。”萧景睿看梅长苏再次拢了拢狐裘的领子不由劝道。 梅长苏慢慢摇了摇头轻柔地一笑说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景睿庭生那孩子还好么?” “咦?”萧景睿奇道“你上午才拜托我去看望他的怎么知道我这么快已经去过了?” “你鞋底的赭红砂是靖王府练武场所特有的你若没去从何处沾来的?” 由于梅长苏经常会莫名其妙知道一些别人没想到他会知道的事情所以萧景睿倒也没惊奇他为何会连靖王府的红砂都认得只是抬起脚来看了看道:“我本想晚上慢慢告诉你的庭生看起来很好。靖王府后面好大一个院子原本就收留着一些阵亡将士的遗孤庭生就住在那里有单独的房间有习文练武的师傅吃好睡好没有人欺负他你不用挂念。” 梅长苏眸中隐露赞同之色。靖王果然聪明没有给庭生任何优待很低调地让他隐身于众人之间暗中调教确是上上之策。 “庭生这孩子倒也是重恩情的人还特意向我打听你的身体状况希望有朝一日能再到你身边受教。对了他还交付了一件礼物托我带来……”萧景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打开来一看是个用树根雕成的小鹰虽雕法粗糙但十分拙朴有趣。 梅长苏就着萧景睿的手看了一眼面露笑容道:“难为他有心。飞流就在那边古柏上你自己去给他吧。” “咦?”萧景睿再次奇道“你怎么知道这礼物是送给飞流的?” “一看就知道吧”梅长苏不禁一笑“他若真想送我礼物也不会选这样的。飞流教了那些孩子两天的步法庭生非常喜欢他我曾经见过他们坐在一起雕这些小玩意儿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萧景睿看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其实仔细想来从相识的那天起梅长苏待人处事的态度就没怎么大变过既然人家没变那自己的不满就是单方面的强求焉能把责任归到人家的身上去?言豫津说的对自己将苏兄当成是世上最知心的良师益友那是因为苏兄本身就有这个资格和能力反过来说如果现在的萧景睿还没有实力能在苏兄心里占据同样重要的位置那是自己的问题埋怨人家凉薄实在是大不公平。 念及此处心里的疙瘩不由平顺了好些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敞亮苏兄含着柔柔笑意的眼睛也还和以前一样亲切温和。望向梅长苏刚刚指的那株古柏萧景睿重新包起那树根小鹰身形一展掠了过去仰头叫道:“飞流!下来看这是什么?” 原本看起来毫无异样的柏树枝叶间果然露出了一张俊秀的脸飞流睁大了眼睛向下看。 “喏你的小朋友送来的……”萧景睿举高了手晃了晃。 “什么?” “下来看啊下来看就知道了。”因为已经混熟萧景睿也开始象个哥哥一样地逗弄起这看似冷酷其实纯真如稚子的可爱少年。 “什么?”飞流果然被逗得有些愠怒再次问道。 “不下来吗?那我拿走了……”萧景睿将拿包的手背在身后作势就要离开。 下一个瞬间飞流的双足已经落地翻掌击来萧景睿脚步一错堪堪避过同时扭腰跃起连翻几下循向另一个方向。要说习武这件事招式要靠人传授内功和熟练度要靠自己的修练但说到身法嘛能被一个高手中的高手追在后面那绝对是可以激潜能取得不一样的功效的。 梅长苏远远看着两人的追逐看着萧景睿最终技输一筹被飞流捉住抢走了小包看着飞流拎起那只小鹰闪身在树影间纵跃心头油然升起一股宁静之感面上慢慢浮起了微笑。 不过这个笑容很快就消失在了唇角。不知从何而起的压迫感慢慢侵袭了过来他直觉般地抬起头目光准确地投向了连廊东边的蜂腰小桥。 小桥上静静地立着一条修长的人影因为隔得太远面目并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那人正在认真地看着自己。 等了一天的访客终于上门梅长苏缓缓站了起来雪白的狐裘围脖从他肩上滑落寒风吹过领外裸露的肌肤虽然没有带着那曾经熟悉的塞外风沙却也凛洌得如刀锋一般。 看到梅长苏站起身形那条人影也不再静立转身步下蜂腰小桥进入挑檐涂丹的连廊每走近一步映在江左盟宗主眼睛中的影子便清晰一分。 与在西郊城外时不同夏冬此刻穿着女装虽然仍是劲衣窄袖长靴的短打扮但前襟的刺绣与腰间的流苏已成功的调和了一些她邪魅神秘的中性气质显出几分俏丽与妩媚来。只有那一头又长又顺的丝仍以丝带简束未戴任何钗环乌云之间一缕苍白依然非常显目。 在梅长苏安静的凝视中女悬镜使的脚步迈过连廊回栏突然一个轻盈的转身尾飘荡长长羽睫下寒如秋水的幽黑眼珠一凝抬手错身如一抹流云般飞掠而起洒下一片掌影而切碎这片“菩提金影”的就是飞流静悄悄连一丝空气都未曾震动的凌空一击。 迅忽之间已交手数招夏冬朗笑一声叫道:“好身法!”高手比拼中气息延续最是重要她在飞流几乎令人窒息的攻势中还要强行赞叹出声固然是心性高傲却也有挑衅之意引逗对方逞强开口便可以本门最擅长的绵针心法寻隙攻击。 可惜的是飞流并不是普通的对手。他自幼所学以隐忍坚密为上专击敌人疏忽薄弱之处夏冬乍一出声气息节奏便有轻微变化如同面对刀锋的金丝网突然出现了裂缝一般被飞流一冲而破瞬间便将她压回了连廊以东。至于夏冬语气中的挑战意味这孩子是半点也没有领会到。 萧景睿此时已赶回到梅长苏身边看那两人对打激烈不由有些着忙叫道:“苏兄快叫飞流住手那个人是……” “悬镜使历代相传的武功果然是王道”梅长苏微微一笑语调悠然“纵使出了差错也能退而不败。若非琅琊阁早得皇家密令悬镜使概不准上榜排名只怕那十大高手间任何时候也少不了他们的位置。” “悬镜使概不准上榜?”萧景睿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大是惊讶“怪不得我还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们行事隐密所以没有被琅琊阁得到任何战绩资料呢。” 梅长苏笑道:“你也太小看琅琊阁了。不过悬镜使一向少涉江湖事务在朝中也是隐形存在不上榜是对的。” “可是飞流如此武功怎么也没有上榜呢?” “飞流以前不出门的明年就能上了。”梅长苏叹口气道“要是能想办法请琅琊阁主不要排他上榜就好了飞流是个孩子啊……” “这可不容易此次飞流在京城连战高手恐怕早就……啊!”正说到一半萧景睿突然叫了一声反应了过来“既然苏兄知道她是谁那快叫飞流停手啊!我也真是的……居然跟你聊起天来了……” 可是梅长苏却摇了摇头口气笃定地道:“让他们打吧我不会管的。” “苏兄……” “飞流早已得了吩咐不会伤人你担心什么?”梅长苏淡淡道“悬镜使的武功和性情都是最让人捉摸不定的我叫飞流住手他会真的立即住手要是对方突然使起了性子岂不对飞流有害?” 萧景睿被这样一说倒费了踌躇。见梅长苏慢慢坐回到他的长椅上拾起方才起身时滑落的长裘围好一副意态悠闲的样子看来确是不会管了可自己怎么也做不到象他这样不在意只好咳了一声追到打斗正酣的两人身边去高声叫道:“夏冬姐你先停手好吗?” 但是难得棋逢对手的夏冬好胜心已被激起根本理都不理脚下猛退一步双袖劲风鼓起竟已全力使出师门绝学“江自流”抡圆双臂如画太极般划过一圈掌影仿佛立即随之消失了似的一股强劲气旋直卷飞流而去。少年寒冷漠然的面容上此时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不过这丝表情无论怎么解读都不是慌乱。他飘忽的身体面对翻涌而来的劲风不仅没有丝毫试图稳定脚根的落势反而更加轻悠整个人如同一片飘离树梢的枯叶一般竟能随涡流翻卷起不可思议的姿态双掌如鬼魅般自胁下翻出直插入那片无色无形的掌影之中准确地切在了夏冬的手腕之上。 一切都结束得那么突然前一瞬间还是人影翻飞掌风四起下一个刹那两人已极分开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对视。 夏冬的左手握在右腕之上神情还算宁静只是脸色略见苍白有些轻不可闻的喘息。飞流依然是平时见惯的样子冷漠阴寒眼睛中毫无感情波动硬硬地指着夏冬的足下道:“站这里!可以!” 萧景睿怔怔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半晌说不出话来。如果此时在他的前方有一面镜子他一定能很清楚地在自己脸上看到两个字----震惊! 虽然早就知道飞流武功极高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少年的身手远非自己可比但是……但是……那个人是夏冬啊是出师已有十几年的当朝悬镜使是朝野江湖都屈指可数的高手啊。而这个飞流这个心智如同孩童般时常还会看见他恋恋依偎在哥哥膝前的少年居然能够击败她! 比起萧景睿那根本忘了掩饰的惊讶表情当事人夏冬自己反而要镇定淡然得多。她先运气冲散了腕间的积淤又捋了捋略显零乱的长抿着嘴角微微一笑道:“夏冬鲁莽了请苏先生一见。” 梅长苏的声音隔着矮矮灌丛悠悠传来:“飞流请那位姐姐过来。” 飞流立即一仰指着梅长苏的方向对夏冬道:“过去!” 知道他的人当然明白他一向是这个样子但在不知道的人眼里这个举动简直是无礼之极萧景睿赶紧抢步上前道:“夏冬姐勿怪飞流一向如此简言并无不敬之意。” 夏冬是何等眼力停手之后细细一观察便知飞流的异常当下也不生气迈步进了连廊走到了那敞亭之上。 梅长苏已起身迎客含笑请夏冬在小桌旁的锦墩上坐下自己掀开旁边火炉上座着的铜壶顶盖向氤氲白气间看了一眼笑道:“七分梅雪三分清露如今水已新开宁饮一杯?” “叨扰了。”夏冬安然答道。 此时飞流又已行踪杳杳不知跳到了哪棵树上玩耍。萧景睿是个最体贴敏感的人知道夏冬不是那些普通好奇之人此来自然有因所以不愿有碍其中说了声外厢约了朋友便告辞离开。故而在这敞亭之上现在止有二人。 过水温了紫砂茶具梅长苏以木勺舀出适量茶叶置于茶盅底部将沸水缓缓注入至九分满吸去茶沫撇了初道再泡停少时双手奉与客人。夏冬也双手接过慢嗅茶香轻轻啜饮了一口略一停舌咽下后齿喉回甘微微合目细品半晌无语倒象真的只是来应邀喝茶的一般。 她不说话梅长苏也不开言浅笑着捧杯陪饮。热茶蒸晕之下他原本过于苍白的面颊有了一丝朱润看起来倒也算得上气质闲淡清雅风度。夏冬凝目看了他半晌方轻声叹息道:“我有一言坦诚相告先生勿怪。” “夏大人不必客气”梅长苏以敬称呼之语调谦和“有什么话但讲不妨。” “先生确实是极出色的人物我自知现在尚看你不透。不过……无论先生到底是哪种人想来也逃不过两者之一。” “哦”梅长苏微笑“愿闻其详。” “你或是琴韵茶香的风雅才子或是城府万钧的谋策之士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适合霓凰郡主的类型。” 梅长苏仍是笑容未改温言道:“莫非夏大人今天来是听了什么传言以为苏某是郡主选定的未来夫婿所以要事先品察一下?” 夏冬一哂:“目的倒确实是这个目的但却并非听了传言。” “哦?” “我与霓凰郡主相识多年她的性情脾气也算知道几分。若无特殊原因就算你是陛下和皇子们面前再红的红人她也不会对你这般礼遇。”夏冬说到这里眸中突闪寒意“但对于郡主的诸般优待先生的回应却令人失望可以说是从未曾投挑报李令我着实不解。穆府中也有人与我有同样的感觉觉得先生未免过于倨傲不够殷勤。” 梅长苏的面上浮起一层苦笑举起手中茶杯又饮了一口方缓缓道:“夏大人……苏某也不妨直言您实在是错了。” “错了?” “郡主绝世风采气度凌云。苏某不聋不瞎岂无景慕之心?只不过……一来病躯虚弱年寿难永之所以至今没有娶妻就是不愿带累人家女儿何况郡主?二来么就算苏某有意郡主只怕也无心。正如夏大人适才所说的苏某不管是那种类型都不适合郡主。这一点夏大人知道郡主自己又岂会不知?她心里装得下的人必当是个义烈汉子豪气男儿可与她一起同上沙场并肩御敌又怎会象苏某这般萎靡懒散无半分英气?” “可是霓凰明明……” “霓凰郡主待苏某确实非常礼遇不过这个中缘由却并非如各位那想象的那样。”梅长苏放下茶杯舒展着手指在火中烤了烤“夏大人身为悬镜使手段非凡想必已对苏某的来龙去脉查了个一清二楚吧?” 夏冬坦然点头道:“没错。江左盟宗主如此年轻还让我稍稍吃了一惊呢。” 梅长苏看着自己在清冷空气中呼出的白雾目光悠悠漫声道:“我这个身份郡主也知道。她之所以青眼相看苏某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个。” 夏冬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抹不解:“江左盟虽是天下第一大帮有些来头但说句不怕你恼的话那到底不过是江湖门派。郡主乃清贵之身统率的是十万铁骑你这个身份震得住她?” “郡主哪有可能被震住?”梅长苏失笑道“我也不敢有此妄想。不过我说郡主是因为我江左盟宗主的身份所以才对我格外礼遇这却不是假的。” 夏冬皱眉道:“世上并不都是象先生这样的聪明人能再讲得清楚些么?” 梅长苏慢慢坐起身自袖内拈出几块香饼丢入旁边紫鼎里焚熏又拿出怀中一直偎抱着的暖炉揭开炉盖用小火钳夹了几块红炭进去换了重新紧紧抱住在长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方笑着道:“虽天色阴沉但围炉焚香又有清茶在手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夏大人若无要紧的急事可愿在这敞亭之上听苏某讲一个故事?” 第三十六章 往事情伤 夏冬的视线停留在梅长苏素淡的容颜上良久后方才缓缓收回到下垂的羽睫中。今天来宁国侯府前她曾经想象过这位苏哲是什么样的人可真正见到了以后才现他远比传言和想象中更加的深沉。 “既然苏先生有此余暇夏冬自当洗耳恭听。” 梅长苏向她微微点了点头侧过脸将目光从他唯一的听众脸上移开投向了晦暗昏黄的天际不疾不徐地道:“话说某国某朝有一藩王手握雄兵驻守边境一向深得皇宠信任备至。有一年这位藩王携女进京小郡主被留在宫中认识了很多皇室宗亲族中的孩子。其中有一位是朝中大元帅的独子年长她两岁最是活泼淘气骄纵张扬两人经常在一起嬉闹。太后见他们两小无猜便做主为他们订下了亲事。虽然藩府和元帅府并没有什么深交但毕竟门当户对两家都没有异议。谁知订亲后只过了一年大元帅便卷入了一场逆案之中父子俱亡。虽然藩王远戌边陲与该案无涉但终究难免因这儿女姻亲之故受了牵累。皇帝对他有了疑虑之心兵粮诸事都不象以前一样得心应手磨损了两年麾下战力自然受了影响此时邻国突兴强兵犯境致使一战不胜二战殒身留下孤女弱儿无主兵将尽皆哀哀无依。其时援兵未到情势危急年方十七岁的小郡主重孝上阵替父领兵一番浴血苦战竟被她稳住了城防。夏大人你说这小郡主是不是一位当世的奇女子?” 夏冬眸色幽深轻叹无语。眼前似乎又看到了当时自己随援军南下时于城墙之上见到的那个身披素甲面色坚毅的少女。纵然年长她有十岁纵然多年悬镜生涯遍阅世情但在那次共经艰险之后自己对于这个不屈弱女的感觉竟只有敬重二字。若不是心头刀割般的血仇之痛阻在其间悬镜使夏冬与霓凰郡主两位英气女子之间的友情应该半点也不会逊色于那些生死相交的义烈男儿。 梅长苏只略略瞟了一眼她的表情又接着道:“急危虽解但局势犹然未稳。郡主一战立威藩府铁骑尽皆俯。朝廷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便许她暂领藩镇军政之权。之后便是十年的漫长岁月多少次兵危险境她独自支撑众人只看到她统领雄兵的赫赫威势谁又能体味她心中的艰苦与压力。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就在两年前她还遇到过一次几乎已无力挽回的危局。” 听到此处夏冬不禁悚然动容:“有这种事未闻廷报啊?” 梅长苏以目光示意她稍安仍是保持着原先的语:“郡主的麾下善野战善攻防确是威猛之师但却有一个至弱之处那便是水战。” 夏冬是比较了解云南骑军的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显然十分同意。 “那次危局便是由于邻国有位高人制订了极为狠辣的水攻之策所致。先以突袭之计强力夺得河道渡口以巨舰为营小舰为刃河道为路一应供给竟全从水上输送浩浩水军竟沿河直冲腹地而去。虽是兵行险着竟有了奇效。郡主若全力攻打渡口敌方水军便乘虚上岸为乱若在水面上攻击敌军又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彼时麾下诸多将才竟无有破敌之法。身为一军主帅郡主那时的忧煎之心可想而知。”说到这里他咳嗽了几声停下来喝茶。 “后来怎样了?”夏冬正听得出神见他停顿忍不住出言追问。 “正在为难关头营中来了一个年轻人自荐最擅水战请求入营供职。郡主慧眼识人破格录用。那人果然未有半字吹嘘确是个水军奇才。经过半月筹谋他亲上战阵一举破敌。战后奏报朝廷捷讯郡主本想报他功请旨嘉奖但此人不知为了何故却坚持不让郡主将他的姓名上报请赏。” “哦?”夏冬一怔“血战的功劳他都不要这倒奇了。” “也许此人无心官场吧。”梅长苏淡淡答了一句又道“其后半年这个年轻人一直留在郡主营中为她重新打造操练水军以补往前之漏。此人性情爽阔丰姿伟仪又极是风趣两人年貌相当相处的时日一久自然不免各有好感只是时机屡屡不当总是未得彼此表白让人有些遗憾。” 夏冬听到此处细细一想心头不由大怒。既然各有好感那么此次郡主公开对外择婿对那人而言就当是一个得偿心愿的大好机会而显然此人并未出现只怕已有负心之嫌。她一向是个爱打抱不平的人何况事关郡主焉能不怒?立即振衣而起面容紧绷地问道:“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梅长苏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半低着头仍是不紧不慢地讲着他的故事只是语调渐渐低沉:“半年后的一天那年轻人突然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简函给郡主上面写着‘盟内见召奉命返程’的话。郡主气恼他这般绝决而去撕了书函令人不许追赶。但她的弟弟却不甘心派了高手一路追查谁知那人的行踪进入涂州后便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再无半点追踪的线索。” 夏冬是何等敏锐之人立即抓住了要点:“涂州已属江左范围整整十四州除了江左盟之外何时还有第二个帮派?” 梅长苏即没承认也不否认仍是道:“自那之后又过了一年藩府中仍未查出那年轻人一丝消息。郡主虽默默无言但府中众人都觉此人凉薄十分的不谅解。此时适逢郡主幼弟成年入京袭爵朝廷有意公开为郡主择婿事先征求她的意见。大家都以为依郡主高傲的性情不大会接受这种公开挑选的方式没想到她只略加了几个附加条件之后竟然应允了。” 夏冬触动情肠心中哀凄不禁叹了一口气容色寞寞道:“女子痴情总是胜过男子。想来她虽然外表看来无恙但其实心中终究还是盼着那年轻人趁这个机会前来应选吧……” 梅长苏垂不答眸中一片苍凉。故事到此只算展到一半只是不知道那未来的结局将会向何方而去? 天边阴沉的云脚越压越低冬至欲雪晚来风急。夏冬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亭边眺望远方。在满天晦雾乌云映衬下她高挑修长的身形愈显得柔韧有力邪魅俊美的面容上毫无表情仿佛正在沉思又仿佛只在呼吸吐纳什么都没有想。然而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短暂的仅仅片刻之后她便深吸一口气霍然回身目光耀如烈焰直卷梅长苏而去口中语气更是凌厉之极:“你既知这个故事那么当可告诉我既然相爱他为何不来?!” “为何不来?”梅长苏惨然一笑面色如雪慢慢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道“这话你可以问我……可是我……我却怎能问他?” 既然相爱为何不来?为何不来? 就因为有一个早已堕入地狱的人还活在这世上所以他只能挣扎痛苦左右煎熬。 对那人来说男女相爱的恋情固然是纯美如水但兄弟之间的情谊又何尝不是如同金玉一般。纵然是世上最潇洒疏阔、不拘世俗之人终难免会有些执念不愿有半分愧对朋友。 只不过情之一字历来无计回避表面上一如既往的谈笑不羁掩盖不住他内心的黯然神伤就如同当时在迎凤楼中郡主看着自己这个江左盟宗主许多话涌到唇边欲问难问时的痛苦一样那是再怎样平静坚强的面具也无法掩饰的内心情感。 当初遣派他前去相助霓凰时并未曾预料到这个结局但如今面对这样两颗澄如冰雪的真心自己又岂能胸怀迂腐之念成为其间的阻碍?林殊本已命运多舛只为少年时无关情爱的婚约就已带累霓凰多年如今奄奄病体苟存性命前途多艰更是再无半分余力牵扯儿女之情…… 所以今日备茶待客等来了夏冬终究是要了此心事。 “夏大人”梅长苏再次睁开双眸时眼睛里已只有宁和与温情。他柔柔地凝望着夏冬声音平稳而又安详“苏某与郡主交情不深有些话不好当面言讲故而今日借茶留客将这故事讲给大人听就是想请大人替苏某转言:虽然郡主一直犹豫不决没有直接向我询问但我知道她心里的疑惑是什么。那人确在我江左盟中以前我不太明了郡主的心意生怕其间有什么误会对他不愿多加追问。但自从与郡主相识之后该看清楚的事情我已然看得清楚。因此请郡主放心那人的心意绝不会比郡主略薄半分只是目前还有些事务缠身暂时不能入京。郡主如果信得过苏某还请再多给他一些时间为谢。” 夏冬听了这番话后一时并没有急着反应而是细细琢磨了半晌方皱着眉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干脆一些爱就是爱不爱就不爱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务缠得他来不成金陵一趟?” 梅长苏并不多加解释只淡淡说了一句:“江湖中人身不由己请夏大人见谅。” 夏冬冷哼一声但终究还是道:“此事既然与郡主相关你又如此坦诚相告我替你跑这一趟腿也不妨。不过你也转告那个小子来日见了他我夏冬这关不是那么好过的。” 梅长苏微笑道:“郡主有夏大人这样的好朋友真是难得。” 听得此言夏冬眸色突转冰寒冷冷道:“她现在还不是我的朋友等她出嫁之后我才肯承认这朋友二字。” “是吗?”梅长苏似对这句话毫不在意随口道“因为当年那桩婚约么?郡主一日不另嫁她就一日是林家的人。而对于夏大人来说林家人就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吧?” 这句话他似是无意说出但听在夏冬耳中却令她全身一僵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她并不是奇怪梅长苏知道这件事。因为这桩当年旧案虽然被朝廷刻意淡化但那毕竟是一桩牵连了成千上万人的大事以江左盟第一大帮的实力只要有心调查自然不难查出来。真正令她震悚惊讶的是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感觉是自己心中突然涌上来的那股难以抑制的情感的洪流。 尽管事情已过去十二年多尽管已可以不在午夜梦回时心颤落泪但多年的修炼平复竟未曾带来丝毫真正的痊愈。那个清雅书生简简单单的“林家”二字就可以猛然勾起心中的滴血痛楚和刻骨仇恨宛如乌丝间那一缕白永远那么鲜明醒目随时随地都无法漠视。 梅长苏将目光从夏冬的身上移开似是不忍见到她猝然间显露出的脆弱一面。身为悬镜使的夏冬自然是强者中的强者可是剥开她傲人的身份与坚强的面具她仍然是那场惨剧所遗留下来的千千万万悲愤孤孀中的一个。 犹记得初嫁时的她青春美丽生气勃勃刚掀过盖头就不拘俗礼走出新房为丈夫挡酒。明月红烛下的一双璧人一个是赤焰军中名将一个是悬镜门下高徒堂上师长含笑祝福军中兄弟团团庆贺从此便是花朝月夕相持相扶。本以为幸福可得长久又谁知七年恩爱回成灰。仿佛古道边刚遥望过那两人依依惜别再相见她已是十二年的未亡人。 幸而她是夏冬悬镜使的职责和坚韧的心志支撑她抗过了那次打击同门兄弟面前也未曾轻露悲伤;不幸她是夏冬一团混乱中人人都因为她的坚强而疏忽放心只到某一天突然现她鬓添白、眸色如冰时才陡然惊觉她心中的积愤与哀戚。 也许只有霓凰郡主稍稍体会到了一点夏冬的心境被迫快成熟起来的那个少女本是世上最高傲与强势的女子却在最初与夏冬相处的那段时间内诸般忍让她的挑衅与刁难即使是在两人并肩御敌已结成深厚友情之后仍然默默地承受了她“你一日不嫁就一日不是我的朋友”这样冰冷的宣言。 但是梅长苏心中明白这世上若有人敢对霓凰郡主不利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一定是夏冬。无论她嫁或不嫁无论她名义上还是不是林家的媳妇她都是夏冬最亲近的朋友。 因为在战场上结下的情谊是世上最不容易变质的情谊。 “苏先生”片刻静默后夏冬抑制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冷冷问道“你到京城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梅长苏莞尔道:“怎么悬镜使大人连这个都没查出来?” 夏冬冷哼一声道:“我知道关于麒麟才子的说法也知道你胸怀大志迟早要择主而事。但我不明白的是就算你要参与太子和誉王之争也没必要把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也查得如此清楚吧?” 梅长苏丝毫不在意她冷洌的态度仍是微笑道:“现在的每一分时光都是从过去延续而来的不查清楚过去又怎么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不应做什么?无论是再久远的过去种下什么因终有什么果。悬镜使一向行事力图公正不也是怀有这个信念么?” “过去的事自然都有它的意义我只是想不通它们与你何干?”夏冬目光如炬灼灼地射在梅长苏的脸上“难道十二年前的那桩旧案竟会影响如今太子誉王相争的朝局吗?” “只要有牵连就或多或少会带来影响。莫非夏大人认为他们与当年的事毫不相关么?”梅长苏淡淡反问。 女悬镜使沉吟了一下“是我承认他们当时推波助澜加了祁王的灭亡但若不是祁王自己心怀狼子野心图谋大逆若不是赤焰军助纣为虐行事卑污又何至于有后面罪有应得的结果?” 梅长苏面不改色但牙根已暗暗咬紧半晌后方吐出一口气道:“我想……这就是你和靖王殿下一直避不见面的原因吧?” 夏冬神色一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先生此话何意?” “夏大人一直对朝廷关于祁王逆案的结论深信不疑而靖王却自始至终为祁王力辩若非皇帝陛下仁慈又已查实他只是惑于兄弟之情确与逆案无涉只怕他早已牵连入罪。不过饶是如此他依然受了谪贬压制十年多的野战功勋竟挣不到一个亲王的封号以至于太子和誉王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你们二人观点相反一旦见面不提此事也罢如果不小心提起总难免会有冲突。所以竟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好。”梅长苏直视着夏冬的眼睛“苏某猜得可对?” 夏冬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似在审视又似别无他意但终究是没有否认淡淡道:“靖王殿下是皇子夏冬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而已。他非要罔顾事实心中偏向叛逆陛下都宽大为怀了夏冬又能拿他怎么样?” 梅长苏一面欠身重新为她添续热茶一面道:“看来夏大人认为一定是靖王错了?” “当然是靖王错了。”夏冬的视线坚定如铁“苏先生既然刻意调查过这段旧事当知祁王逆案是由何人所查?” 梅长苏的唇角不为人所察知地暗暗抿紧了一下转过头来仍是一派清风般雅素的神色笑道:“这个谁都知道吧就是本代悬镜使尊令师夏江夏大师啊。” 提起夏江的名字夏冬眸中立露恭肃之意语气更是前所未有地笃定:“家师自出道以来辅佐陛下受皇命查案无数迄今无一差错。苏先生若是再敢语带质疑夏冬必视为对家师不敬。” “苏某不敢”梅长苏摊开双手一笑“夏大师坐镇悬镜司铁面公正人所俱敬苏某何等小子岂敢擅加质疑?不过是聊着聊着突然想起靖王就聊到这里了。还请夏大人勿怪。” “苏先生是国士怎么会对一向远离朝局的靖王突然感起兴趣来了?” 梅长苏眼珠轻转了一下道:“在夏大人面前明人不说暗话。象靖王这样武功高能领兵又对嫡位没有威胁的皇子无论谁能把他拉到旗下都会是一个强助吧?” 夏冬怔怔地看了他一阵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怎么苏某的话很好笑么?” “不好笑么?”夏冬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重新坐正身体“纵然你身负麒麟之才有制衡天下之能纵然你手掌天下第一大帮身边耳目无数可惜你查得清前尘旧事枝枝蔓蔓终究也不能查清人心。” “不尽然吧?靖王被陛下压制母妃在宫中又无特殊恩宠他纵不想再添尊华为了日后打算也该趁着现在有用武之地时早下决断。若是就这样袖手一旁等将来尘埃落定只怕就再无可以效劳出头之日了。” 夏冬冷笑一声道:“果然是谋士之言只论形势利弊不论人心。我别的不敢说只敢在此断言无论你将来辅佐的主君是太子还是誉王你都永远没有办法将靖王收至他们中任何一人的旗下。” “哦?”梅长苏微微一哂道“夏大人竟如此肯定?殊不知情势在变人心自然也会变靖王多年郁郁不得志若有好的机会只怕也不会平白放过吧?” 夏冬略略撇了一下嘴角转过头去似是不愿再谈这个话题。虽然她不忿靖王萧景琰多年来一直固执冥顽但最起码他对长兄祁王和好友林殊的情意是极为真挚深沉的从未曾因为怕受牵连而力图划清界线这让夏冬在心中对他保有了一丝敬意因此对苏哲冰冷的揣测微生反感不再搭言。 可是梅长苏的胸口却因为她的反应而柔柔的一暖。虽然他刚才说那番话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误导这位悬镜使让她以为自己日后与靖王的所有交往都是为了拉拢和算计从而不会多加关注可看到立场明明是在祁王与林氏对立面的夏冬对于靖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不忍口出恶言心中自然还是免不了一阵感动。 萧景琰十二年的坚持和隐忍无论面对再多的不公与薄待他也不愿软下背脊主动为了当初的立场向父皇屈膝请罪。他是在军中素有威望的大将军只要略加表示太子和誉王都会十分愿意收纳他成为羽翼;他是战功累累靖边有功的成年皇子只要俯身低头软言忏悔皇帝也必不至于硬着心肠多年冷淡有功不赏。然而这一切看似容易的举动他一样也没有他只是默默地接受一道道的诏命奔波于各个战场之间偶有闲暇大部分时间也只在自己的王府与城外军营两处盘桓远离皇权中心甘于不被朝野重视只为了心中一点孤愤恨恨难平。 然而也正是这样的靖王景琰才是昔日赤焰少帅的至交好友才是今日梅长苏准备鼎力扶持的未来主君。 江左盟宗主平静而又深沉的目光扫过昏暗欲雪的天际看着那一片乌沉沉厚实暮云中细细的一条亮线。为了靖王要拉拢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云南穆府已勿须再多费心而下一个就是悬镜使夏冬。 当年笑傲群雄的赤焰前锋大将聂锋因主帅恶意驱派入死地全军被围尸骨不全。这个结论是所有聂部遗属们心头的一根刺更是夏冬仇恨的来源。执手送别的英俊檀郎归来竟是零碎残躯半幅血袍。纵然师门威名赫赫纵然悬镜使身份众人敬畏也难抵她年年清明坟前孑然孤立四顾茫然对镜不见双立身影凭肩再无画眉之人。如此撕心之痛切骨之仇却叫她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这个结不解悬镜司便永是林氏的死敌。只是旧案早已定勘悬镜尊夏江虽已归隐但仍然在世要想解开这陈年血结却又谈何容易。 唯今之计只能徐缓图之。 “听说夏大人在京郊外曾经遇袭?”梅长苏笑着提起另一个话题“景睿那日回来身上带伤侯府里上上下下都吓了好大一跳长公主命人请医敷药可算是闹得鸡犬不宁……不知大人的伤好些没有?” “男孩子受点伤算什么?长公主也太娇惯孩子了。”夏冬毫不在意地道“我的伤不重早就好了有劳先生过问。” “可是新伤初愈行动之间总有关碍。方才我家飞流无礼还请见谅。” 提起飞流夏冬眸中掠过一抹武者的热芒道:“令护卫果然名不虚传我今日落败倒也心服口服。不过请他也不要松懈我悬镜门中向来败而不馁夏冬日后勤加修习还要来再行讨教的。” 梅长苏微笑不语浑似毫不担心。飞流因心智所限反而心无旁鸷玩的时候也练功练功对他来说就是玩加之武学资质上佳一般人就算再多一倍勤谨也难追上他的度。 夏冬饮毕杯中余茶放回桌上站起身道:“今日叨扰了。先生所托必尽力而为。日后你想做什么也都是你自己的事。不过夏冬还是要先行警告一句先生纵有通天手腕也请莫触法网莫逆圣意。否则悬镜司堂上明镜堂下利剑只怕容不得先生。” “夏大人良言自当谨记。”梅长苏起身相送笑意晏晏“大人如此殷殷嘱咐苏某敢不投桃报李?所以在下也有一句警言相送:忠未必忠奸未必奸想来既是朝中显贵又可通达江湖毫无痕迹地驱策死士杀手者能有几人?” 夏冬心头一震霍然回过头来却见对方容色清淡神情安宁就仿佛刚才所说的只是一句家常絮语而已。 面对她质询的目光梅长苏却丝毫没有再多加解释的意思青衫微扬移步在前引路送客口中轻飘飘说着“请大人慢走”已是真正的套言闲语。 夏冬二十岁正式出师十七年悬镜使生涯中不知遇到过多少重案疑云所以只需一句已可指出她追查的方向再多说反是画蛇添足了…… 飞流的身影在旁边树枝间闪了一闪出现在梅长苏的身边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的神气分明是很欢喜客人终于要走了。夏冬回眸看着他俊秀单纯的脸突然脚下一滞一股疲惫之感涌上心头。 手上的一桩大案尚未开审而京城里的波澜汹涌则更是方兴未艾仿佛要席卷推毁一切般让人感觉无力抗拒甚至躲避。 夏冬觉得此时的自己竟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聂锋的臂弯。 第三十七章 废园 小宇宙爆结束从此进入无节奏更新状态每天能更新多少字我也没有把握喜欢攒起来看的人表忘了每天来点一点砸砸票……泪…… ----------------------------------------------------------------还是圣诞分割线------------------------------------ 因为职位的特性悬镜使的行动一向低调隐秘夏冬回京之后也并无张扬。但对于有心人而言却也不难探知她的行动。不过对于明里暗里的诸多双眼睛夏冬并没有刻意神秘皇宫、宁国侯府、穆氏的京宅她在公开出入了这三个地方之后便深居简出一直呆在悬镜司的府衙之内。 可是令朝野意外的是预想中将随着夏冬回京而引的“侵地案”风暴并没有立即炸响然而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更是令人难熬庆国公柏业早已告病在家而且据太医透露他这可不是在装病。 另一件众人意料中的事也没有生被谣传内定为郡马的那个人依然在宁国侯府中当着客卿皇帝赐了他两幅墨宝宣他入宫抚琴饮茶一次但婚讯却半点风声也没有。倒是霓凰郡主在夏冬拜访后的第二天派人递了封信给他也不知这些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闭门思过的太子表现极为良好虽然因为真实原因被掩盖的缘故他不便公开向郡主道歉但太子东宫的人出门遇到穆王府的人都会侧身礼让姿态放得之低令人咋舌反而让一团火气的穆家人挑不起刺儿来双方的关系也由此未能公开恶化。越贵妃被降级之后更是苦情戏做足迅的衰老与憔悴令皇帝心中渐生怜惜怒气已不如当初之胜。 就在这样凝滞沉闷的局势下已成为京都名人的苏哲却悠悠然地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邀请几个年轻朋友跟他一起出了门。 斑驳的白壁破损的粉檐时不时出现一处缺口的女儿墙墙面上爬满了毫无章法疯长的紫藤、爬山虎和野蔷薇的枯茎。四顾所及唯有满目衰草半枯荷塘随处可见颓倒的假山山石和结遍蛛丝的长廊。只有那顺着坡地起伏筑起的外墙仍然牢固地圈着这所已久不见人气的小小庄园。 庄园的正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弧形花圃的轮廓只不过圃中早已没有花朵只余下蔓蔓野草焦黄一片地向四处延伸。 可是就在这片干枯杂乱的荒草中间却极不协调地站着几个华衣美服之人全都东张西望地仿佛在欣赏四周衰败的风景。 “如果不是抬头可以看见崇音塔的塔尖我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说话的这人是在冬天里也很耍帅地拿着把扇子的国舅府大公子“没想到金陵城区里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苏兄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也不是自己找的”答话的青衫人面带苦笑“我只是托了一家商行说要在城里买所园子那家老板就荐了这里说是极好……” “极好……”谢弼象是回音壁般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呆呆地将视线定在不远处半塌的花台上。 “他说极好你就信了?也不看看地方就付钱了?江左盟已经富成这样子了?”言豫津用三阶式的问法明显地表示着自己不以为然的观点。 “我……我派了飞流来看过他也说极好……” “极好……”回音壁再次悠悠响起飞流的身影象是在配合他一般刷地从前面一闪而过消失在东倒西歪如迷阵般的假山群中看来正玩在兴头上。 言豫津双手抱胸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文秀的男子。托商行买园子只派了个孩子来看一眼就付款这便是麒麟才子的作派?果然与众不同…… “其实这里也不算太糟啦”梅长苏笑道“至少地段很好大小也合适好些年没人住荒废成这样也不奇怪。只不过要请人再好好修葺一下罢了收拾出来应该很漂亮的再说飞流也喜欢……你说是不是景睿?” 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的年轻人嗯了一声算做回应。 “怎么了?”谢弼凑了过来“明明是苏兄买园子被人骗了怎么看起来你比他还要沮丧?” 言豫津用余光瞟了好友一眼没有象以前惯常的那样跟谢弼一起逗弄他而是慢慢用扇子敲打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闲闲踱步四处走动好象是想把这园子再看清楚些可只走了十来步突然“啊”的一声人就不见了。 旁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一齐向活人神秘失踪之处奔了过来萧景睿身手最好自然是第一个赶到口中同时大叫着“豫津!豫津!” “这里……”一个闷闷的声音从地底下传出“拉我一把……” 被萧景睿抓着手腕从地下重新拔出来后国舅公子华贵的漂亮衣袍上已沾满了黑黑的尘土和枯黄的草屑萧景睿用手帮他前后扑打着扑出漫天的粉尘。 “是口枯井啊看着阴森森的……”谢弼小心翼翼地扒开漫过井口的荒草向下张望“井台全都塌了难怪你没注意到……” “幸好我身手不凡及时抓住了沿口”言豫津扒拉着头里的草茎脸拉得长长的“真是倒霉死了!” 萧景睿却若有所思地道:“幸好掉下去的人是你如果是苏兄他一定什么都抓不住直接到底……” 言豫津咬牙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象看着一只白眼狼一样恨恨地道:“什么叫幸好掉下去的是我?你个没良心的……” 梅长苏也过来帮着他整理周身温言问道:“人伤着没有?” “不会不会象我这样的高手哪有这么容易伤着?”言豫津呵呵一笑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挥了挥手。 “那是”谢弼一本正经地点头同意“他很擅长抓住什么东西吊在半空以前在树人院里经常看见他这么吊着……” 飞流不知什么时候也到达了现场眼睛睁得大大地瞧着全身脏兮兮的言豫津看的他全身不对劲儿自我感觉更加狼狈。 “荒园中不知哪里会有危险大家出去时还是走在石板路上的好。”萧景睿叮嘱了一句又回头看了梅长苏一眼“苏兄你踩着我们的步子走。” “你也太小心了”谢弼嘲笑道“再荒败的园子也只是个园子而已哪有处处是井的?” “小心无大过”梅长苏笑着替萧景睿辩护道“方才草虽然密但若是豫津小心些也不一定会失足。这里被草掩着高低不平的确该回到主路上去才是。” 年长的人说话分量就是不一样众人听从他的建议一起回到了主路上漫步走完刚才没有走到的地方可再怎么逛也不过到处都是一样的荒凉。园子不大很快就到了后角门两扇门板居然是关着的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着。除了飞流没有人想要重新穿园走回去于是走在最前面的谢弼便伸手拉门谁知一拉之下整面门板齐齐脱落。 “天哪烂成这样大概只有那几间青砖房子还是好的吧?”言豫津摇头道“简直无一处不需要修的……” “那房子的门窗怕也要换纵然没朽也实在过于脏污了。”谢弼也道“苏兄是什么人怎么能住这样简陋的园子?听说东城有个不错的……” “算了”梅长苏微笑着截断他的话“钱也付了还说什么?就象豫津说的我们江左盟还没富到那样子可以在京都城内买几个园子来空放着。” 谢弼忙道:“东城的园子不需要钱殿下说……” “谢弼”萧景睿有些厌烦的道“这些事苏兄自己会打算的你说那么多做什么?” 谢弼心头微恼正要还嘴梅长苏已插到两人中间玩笑道:“这园子再不好既然买了我无论如何也得住要不盟里的弟兄们该骂我乱花钱了你们也不忍得看我挨骂吧?”嘴里说着心中却在暗暗思忖谢弼方才所说的殿下到底是哪个殿下。 “这园子要修的能住人只怕要一个多月呢。”言豫津笑道“不过反正苏兄也不急景睿也不希望你这么快搬出来你看今天不过出来看看园子他就一副离情依依的样子了。” 萧景睿抿着嘴角并没有反驳言豫津的话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地问道:“苏兄真的……非要搬出来住吗?” “看来要在京城多停留一阵子了总在府上叨扰我也不安稳。”梅长苏凝望过来的目光很是柔和但说出的话却又异常客气。 “雪庐是客院又不会干扰到主屋有什么好叨扰的。”萧景睿闷闷地道。 梅长苏淡淡一笑“我知道侯爷和长公主不会计较但总有些不方便……” 这句话虽然说得简单但语中深意自存。在场的都不是笨人想到他将来迟早是某一宫的重要幕僚自然知道不方便在哪里一时间不由得全体默然无言。 “搬出来住也好反正又不远。对我来说到此处看望苏兄反倒比去谢府更加方便”半晌后言豫津方一声朗笑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不过这里虽然不大到底是一整所园子单你和飞流住怎么成?还该添些婢仆护卫才是。” “我素来不喜被人贴身侍候飞流也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不过洒扫庭院的粗婢男仆倒确要雇几个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护卫嘛一来有飞流二来还有几个朋友在京城驻留可以请来客居。” 萧景睿想起言豫津说过护送他入京那四个高手还没有走心中顿时明白不免感觉到有些不是滋味但同时又觉得略略放心。 “多住些人自然好不过……”言豫津不知又联想到什么地方挤着眼睛鬼笑道“荒园废屋多有树怪花妖。苏兄跟朋友们住过来后只怕要小心如果哪天有美貌女子半夜敲窗可千万要把持住最好连开窗看她一眼都不要免得被勾了魂去。” “切”谢弼啐道“连看都没看一眼你怎么知道是美貌女子?” “一旦妖精有了幻化之力当然要幻一个好看的模样出来如果幻成吏部孙大人那个样子还不如露着原形呢。” 吏部孙姓主簿容颜丑怪京城皆知萧谢二人想着他的样子一时忍不住都被逗笑谢弼还边笑边骂道:“品评人家相貌什么心肠!就你长得帅人家孙大人哪里惹你了?” 言豫津哼了一声刷地打开折扇摇了摇洋洋得意地向着墙内道:“藤精树怪们听着要幻化就比着本少爷的样子变保证变了之后人人夸赞玉树临风…”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可此时此刻他虽然仍是一张俊脸但全身上下污泥点点头也在拣草根时弄成乱蓬蓬的一团哪里是玉树临风分明是鸡窝临风不仅逗得两个老朋友笑弯了腰连梅长苏都把脸转到一边双肩微微颤抖。 “你这迎风三步倒的气度一时半会儿怎么学得会?”谢弼笑得呛气儿边咳边道“还是请苏兄单独给你收拾一间屋子过来多住几天让人家那些精怪们看仔细些……” “不跟你们计较”言豫津扭头用很认真的表情对梅长苏道“他们两人从小嫉妒我我都习惯了。” “是”梅长苏郑重点头“我也觉得是他们嫉妒你。” “快回去换衣服吧”萧景睿捶了好友一拳自觉笑这一场心情舒畅了不少“京城第一绣花枕头的名声来之不易至少这副皮囊你要保住。” “我明明是内外兼修好不好?你这个嫉妒中的男人啊……”言豫津一面感叹着一面又低头掸了掸未能拍净的衣襟谁知才掸了两下他的手便突然僵住。 “怎么了?”梅长苏立即察觉有异忙问道。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我的翠月珏……” “啊?”萧景睿与谢弼都知道翠月珏对言豫津而言有多珍贵齐齐抢上前一步“你会不会没带出来?” “翠月珏是镶在这腰带上的腰带还在腰上怎么会没把它带出来?去找你们前我还摸过它……”言豫津说着说着脸色已有些白。 梅长苏虽不知他们说的是何宝物但看众人神情也知非同一般忙道:“一定是脱落了。我们赶紧沿着你今天出来走过的地方找一遍只怕还能找着。” “对对”萧景睿附和着抚拍好友背心劝抚“今天找不着也不打紧重赏悬寻一定找得回来。” 言豫津心中忧急不愿多说回身跨过那架被扯倒在地的后门重新进入到荒园之中沿路拨草翻石仔细寻找。 梅长苏小声向萧景睿询问了翠月珏的大致样子后三个人也挽袖躬身帮着一起查寻起来。飞流挂在一处高高的树技上晃来晃去好奇地看着底下这一幕他不能理解的画面。 这一趟荒园返程要比来时多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凡是印象中踏足过的地方统统被翻了个底儿朝天垃圾翻出了一堆却没有半点翠玉的影子。 最后大家直起已有些酸痛的腰目光同时投向了一个地方。 那口荒草间坍塌的枯井。 “不会这么巧吧?”谢弼有些惴惴不安地道“要掉进这井里面可不太好找就算已经没水只怕也有很厚一层淤泥……” 萧景睿皱了皱眉用手肘顶了二弟一下转身笑着拍拍言豫津的肩膀用轻松的口气道:“一口枯井而已有什么打紧的我这就下去一定给你找出来!” “我自己下去吧”言豫津明白他的好意回了一个微笑“反正我的衣服已经弄脏了何必再把你拖下水……” “去”萧景睿半真半假地给了他一拳“衣服算什么?下面黑我晚上的视力比你好再说你大少爷不是最怕蛇吗?这草深湿泥之地最多的就是蛇了……” 话音刚落他就接收到来自弟弟和好友的四道鄙视目光正有些摸不着头脑梅长苏在旁轻声道:“景睿现在是冬天蛇是要冬眠的……” “…………” “别理他了”谢弼白了哥哥一眼“我去找根绳子来不管谁下去都要捆牢了才行。”说着转身要走却被梅长苏拦了下来。 “飞流已经去找了他动作比较快……”刚解释了一句少年的身影就已快掠了过来手上果然拿着一卷粗实的麻绳。 萧景睿抢先伸手抓了过来将其中的一头拴在自己腰上言豫津知道自己一到了暗处就跟个瞎子一样看不见也没有客气只是伸手帮他检查绳结是否打得牢靠口中轻声说了一句:“要小心。” “嗯。”萧景睿口中答应着回头看见梅长苏蹲在地上拔枯草不由奇怪地问道:“苏兄你在干什么?” “拿干草和木棍做个小火把你一起带下去。” “不用了我晚上看东西也清清楚楚的他们都说我象个猫头鹰呢。” 梅长苏扑哧一笑摇头道:“不是给你照明用的这井看起来不浅而且井口被野草遮盖气流一定不畅下面必是污气浑浊如果你下去后火把不能继续燃烧人就不可以久呆否则很容易窒息的。” 言谢二人吓了一跳忙一起蹲下来帮着拔草很快简易火把就已扎好梅长苏从飞流的身上摸出一副小巧的火石点燃了火把萧景睿擎在手中慢慢从井口吊了下去。谢弼和言豫津紧紧地拉住绳子一点点地向下放梅长苏则俯身在井口随时注意火焰的明亮度。 翠月珏既然是能镶在腰带上之物体积就不会大到哪里去故而萧景睿下去了很久只听见他不停地叫着向下放向下放似乎还一无所获的样子。 “停已经到底了淤泥果然很厚”半晌后井下又传来萧景睿的声音被长满青苔的井壁一回音听起来都有些变形“不太好找我要翻一会儿才行火把上的草快燃完了要是你们看见火熄了别着急啊……” “可是……”言豫津咬了咬下唇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正想再说感觉到肩上一重有只手压了上来回头一看撞上梅长苏微含笑意的眼睛。 “别担心火焰一直燃得很稳应该没事的。” 看着他了然一切的目光言豫津不由垂下了视线低声道:“景睿……本是最爱干净的人……” “不过是井中的淤泥而已又不是洗不掉”梅长苏笑道“他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那个翠月珏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嗯”言豫津点点头“那是家族的传代之物祖父临终前给我的……” “所以啦”梅长苏笑意微微“帮好朋友找到他最重要的东西对景睿来说也很重要啊。” 言豫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展颜一笑趴在井口大声朝下喊道:“景睿----难得有向我献殷勤的机会你再加把劲儿啊----” “去死!”底下传来笑骂声“等我出来再抹你一身泥!” 梅长苏被两人逗得有些忍俊不禁谢弼也边笑边摇头气氛一时轻松了好些。过了大约半盅茶的时间下面一直悉悉嗦嗦的好象没什么现的样子。 “景睿找不着就上来吧也不一定是掉在这里面的……”言豫津喊道。 “再一会儿……”萧景睿的声音瓮瓮地传来可是余音未落绳子突然一阵摇晃同时便听到他在下面“啊”地一声惊呼。 “怎么了?”言豫津大惊将半个身子都探了下去大声喊着:“景睿!景睿!” 井下停顿了一下方有回应:“没什么……” “没什么你鬼叫吓人啊?”言豫津忍不住骂了一句转头对谢弼道“咱们拉他上来!” “先不慌”萧景睿急忙出言阻止“还有地方没有翻过马上就好……” 梅长苏轻声劝道:“别着急有事景睿会说的。既然下去了至少要找个清楚。” 言豫津拧着眉头重新在井口坐下按捺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方才听到下面再次出声:“拉我上来吧!” 上来自然比下去容易许多眨眼功夫萧景睿的头就冒了出来不出大家所料的一身污泥两只手也是黑黑的。 言豫津闷不作声地抓过他一只手用自己衣襟的内侧粗鲁地擦拭着反而是谢弼问了一句:“找着没有?” 萧景睿将另一只黑黑的手举起来十指蜷着握成一个拳头再慢慢摊开掌心上躺着一小块裹满黑泥的月牙形硬物。 “耶居然真的掉在这里了”谢弼从袖中摸出手帕将翠月珏擦拭干净递给言豫津后者默默地看了一眼伸手接了回去放进怀里。 “找到就好了两只臭鬼快回去洗个澡吧!”谢弼松了口气一人背后拍了一掌。 “二弟”萧景睿转过头神色有些凝重地道“我们回去洗澡但要麻烦你去京兆尹衙门跑一趟了。” “京兆衙门?做什么?”谢弼没有听懂。 “报案。我看到那井下泥中……有人的骸骨……” “啊?”大家都吃了一惊言豫津失声道:“你刚才叫那一声就是因为现了尸骨?” “嗯。” “那你还不赶紧上来?!” “我当时看见另一边枯叶上好象有一点绿光。翠月珏这么小要是我先出来让人起尸它一定不知会被翻到什么地方去所以想再找找幸好真的是它。” “笨蛋!”言豫津咬牙骂了一句“臭死了洗澡去。” “枯井藏尸……”谢弼的脸色微微白“听着都怪碜人的你胆子真大还能在下面多呆那么久……换我早就爬出来了……” “你能跟景睿比吗?他好歹也是半个江湖人!”言豫津立即又转移了攻击目标。 “是我是最没用的官场中人!”谢弼自嘲了回了一句耸耸肩“走吧苏兄。” 萧景睿奇怪地瞪他一眼“你叫苏兄去哪里?” “去京兆衙门报案啊!” “你去不就行了吗?” 谢弼挑了挑眉“大哥这园子现在可是被苏兄买下了出面报案当然他才是最合适的吧?” “谢弼说的对”梅长苏的眼尾淡淡地扫过荒草中的井口“我的确该走一趟。” 萧景睿想想也有道理再加上全身又臭又粘的十分不舒服便不再多说。一行五人分成两拔出园后就各走各的路了。 第三十八章 秦般若 也许是因为现者的身份都不简单的缘故吧这桩被几个贵公子无意中翻出的“枯井藏尸”案立即在京城内外引起了比普通刑事案更大的震动。再加上接报赶到现场查勘的京兆衙门竟然在井下共挖出了近十具尸骨俱已完全腐烂经仵作初验都是女性。这骇人的案情传开一时满城哗然。京兆尹高升被上司严令限期破案查得头昏脑涨。 作为荒园的现主人梅长苏被请去盘问了好几次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再问也没什么线索可挖加上此人现在当红的身份高升不敢难为他威风全使在那个做中介的商行老板身上同时派部下四处查访要弄清楚这园子荒废前到底是什么所在。 大约七八天后查访的结果出来这园子今年内就转了两手原本是一个叫张荩的人所有此人不知是何身份背景曾在京城拥有多处风月场所为人低调但财力和人脉都极深厚。四年前因病去世子侄不肖产业渐渐调零这处园子也因此被拿出来售卖。 高升根据这个线索立即派人去张家将管点事儿的成年男子尽皆拿捕逐一拷问。这时又有一个自称是张荩生前心腹的史都管前来京兆衙门投案口口声声说是有人想要暗杀他灭口请求官府的庇护。高升闻讯大喜连夜审问可还没问上几句呢门外突然有下人回报说太子殿下有口谕下达。 高升疑虑不定地更衣来到正厅一个青衣小太监站在那里等他行礼已毕便口齿清晰地道:“传太子口谕闻得王城内生枯井藏尸案物议沸然身为掌政太子不可不问故着京兆尹高升明日入东宫面禀案情。领谕。” “臣高升遵太子谕旨。”高升忙叩下头去。 传谕太监走后高升左思右想心神不定。能在这王公贵族满街跑的金陵城里当父母官高升自有一套圆滑的手腕和一份玲珑的心思太子突然插手此案怎么看也不象是只为了掌政太子的职责其中必有未知的隐情。故而思前想后高升命人从审讯室中提来了史都管带进了自己后院的密室在问话时也有意摒退了左右所有的人。 就在高升连夜密讯史都管时誉王府书房的灯火也是直到深夜依然通明。 “那个史都管手里真的有一份名册?”誉王萧景桓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消息可确实么?” “属下可以保证。”一个中年灰衣人立在他面前侃侃道“那园子叫兰园名为张荩的私宅实际却是他经营的暗场子。有些朝臣碍于国法不敢明着出入风月场所全由张荩私下安排。无论来客提出什么要求他都能予以满足。时间一久有些喜欢淫虐助兴把戏的人难免偶尔会下手失了轻重弄死用来取乐的女孩子那些尸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五年前张荩死了这些交易也就被迫中止只是没人想到他处理尸体竟如此草率更没人想到他居然还将所有的事情都记在了一本名册上。” 誉王的眸中闪动着幽幽的光:“这么说那名册上……” “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有朝中要员……” “我们这边的呢?” “我想两边的人都有不过……”灰衣人阴阴地一笑“太子殿下那边更着急一些……” “为什么?” “属下找到史都管时他虽然不肯交出名册但为了取信我他还是说了几个当年挂了人命的客人名字其中一个就是楼之敬。” 誉王眼睛一亮不由大笑了三声:“真的有楼之敬?哈哈太子一定会急得跳脚。” “楼之敬自己心里有鬼自己必然清楚属下以为他一定会主动向太子坦白求助殿下为何不让那史都管进府反而让他去京兆衙门?万一太子……” “放心”誉王冷冷道“在这京城太子还做不到一手遮天。高升看起来平庸其实不然无论太子怎么样威逼他至少两三天总撑得下来的。” “殿下的意思是……” “我们插手的痕迹不能太明显免得父皇疑心。”誉王凝视着窗前的灯花唇角向上一挑示意灰衣人靠近自己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名字然后道:“你今夜辛苦些代本宫去一个个暗中问话让他们坦白交待是否当年曾与张荩交易过是否手上沾过人命说实话的本宫自会想办法保全不说实话的查出来活该。” “是。” “只要这几个人不在那名册上其他的被查出来也就罢了不赔上几个自己人又怎么逮得住大狼。” 灰衣人是见惯了为上位者随意弃卒的并不在意又答了个“是”字便退了出去。 誉王又在室内继续踱了几个来回拧眉深思心神似乎并不安宁。过了好半晌才听他对着桌上银灯道:“梅长苏买下兰园翻出这件案子只怕不是巧合吧?他这样做到底是不是表明他已经倒向我了?” 此时室内已是空无一人他这话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可是话音刚落没多久房间东面整幅的厚绒帏帐便轻轻抖动了一下有个清婉柔媚的女声轻轻道:“那也未必。他也许只是在了结个人恩怨与殿下无关。” 随着这美妙至极的声音出现的是一条曼妙婀娜的身影。单看容貌她也许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搭配着那周身的娇美气质却是格外地摄人心魄。 誉王转身面向她虽然眸中也有些神摇意动但还是很快就恢复了自制:“般若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秦般若轻抿朱唇停顿了片刻方道:“殿下可知楼之敬做过翼州刺史?” “这个我知道”誉王的脑筋转得很快“翼州是江左范围他们以前有过节么?” “楼之敬是难得的人才所以才会被太子视为心腹但他好色的毛病实在是秉性难移。我已查出在翼州时他抢夺过一对双胞姐妹入府这姐妹二人的表兄是江左盟中的一个普通帮众他求自己的堂主出面恳请楼之敬归还两个妹妹楼之敬口头答应回府就先将两姐妹强暴蹂躏了然后再放出府门。两个姑娘随即羞愤自尽楼之敬又矢口否认自己的罪行江左盟没有找到证据只能看他逍遥法外就这样结下了梁子。不过这件事情从没有公开过知道的人很少……” 誉王等了片刻现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不由吃惊地问道:“就只是这点仇?” “殿下觉得不够么?” “当然不够”誉王觉得十分地不可思议“楼之敬是户部尚书太子的心腹梅长苏会因为自己一个小小帮众的表妹就与他为敌?” 秦般若默然少时道:“殿下可是真心想延揽梅长苏?” “这还用说当然是了。” “那殿下就应该多了解一下梅长苏的行事风格。” “你的意思是……” “对殿下来说那两姐妹之事不算什么但对梅长苏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侮辱和冒犯。江左盟能快崛起为天下第一大帮靠得的不仅是江湖拼杀也不仅是仁义道德、收揽民心更重要的是它多年来几乎有些偏执地在维护它的权威。如果事前江左盟没有出面求情就算楼之敬的行为再恶毒它也未必会那么在意。可偏偏楼之敬小看了这个江湖帮派来了这样一手阳奉阴违的把戏恰恰犯了江左盟的大忌讳自然就会被视为是一种挑衅。” 誉王听得微微有些怔住:“这么说梅长苏只是在报私仇并没有半点向我示好的意思?“ “这个我不敢断言。此人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就象一团谜一样我一时还整理不清。”秦般若轻叹一声“殿下次向他出延揽的消息应是七月吧?” “是。” “太子的邀约不会比殿下早多少的。从我调查到的资料来看在接到来自京都的邀约之前梅长苏就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我查不到他与朝中任何人有来往和关系。可在那之后梅长苏一面拒绝了太子与王爷一面却立即离开了江左盟的核心最后辗转到了京城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大概知道被太子和本王看中的人才只有两条路可走。身为琅琊榜的江左梅郎日子过得那般惬意怎么会走死路?” “可是殿下看他现在走的可是一般意义上的活路?” 誉王被问得一怔嗫嚅难言。 “殿下现在心里压着最沉的那块石头是不是庆国公?” 萧景桓眉头一皱:“般若你明知故问。” “军方中立者太多唯一死忠支持殿下的几员武臣都是庆国公一系。他若倒了您手中就只有笔没有剑了……” “这个本王知道”誉王有些气闷地道“你不用再说了。” “从梅长苏现在的表现来看他是很了解朝中局势的不可能不知道庆国公对于殿下你的重要性。就算他们真如谢弼所说只是在途中偶遇原告但只要梅长苏心中有半分偏向殿下之心他也不该推波助澜让那两人得以进京。” 随着她不紧不慢的话语一抹阴云涌上誉王的额头但他也只是暗暗握了握拳并没有说话。 秦般若抬手轻掠鬓边云环樱唇间再次溢出一次慨叹:“在二选一的情况下得罪殿下就意味着讨好太子。所以当时我很自信地告诉殿下梅长苏入京是极有可能选择太子的……” “可是……”誉王吐出这两个字后又咬住不再说下去。 “可是他如今的行为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般若低头理了理袖上折痕皓腕间一只白玉钏微微晃动了一下雪腻光泽如同她的肌肤一般迷人但如此美人口中侃侃而谈的却尽是冰冷的人心权谋“若说庆国公之事他只算是小小得罪了殿下的话那郡主这桩公案他就是大大得罪了太子……” 誉王眸中突闪寒光:“怎么般若觉得郡主这桩事是梅长苏的手笔?” “难道殿下觉得当日在街上遇到他独自一人慢慢行走真的是偶遇?” 誉王后退一步坐在了紫檀圈椅上将拳头用力在腿上碾了两下脸上闪着阴晴不定的神色:“你也只是推测而已。郡主这件事中牵扯了太多的人靖王、景宁、太皇太后、皇后、蒙挚还有我……哪一个是能任由梅长苏调动的?” “那殿下的判断是……” “也许有些事是巧合”誉王眸色森森慢慢道“也许他没有安排什么只是恰好得到了消息也许他并不是针对太子而只是想救霓凰……” 不可否认的是虽然誉王对梅长苏的某些控制力偏于低估但对于事件过程的猜测却与事实相差不远。 秦般若想了想大概也认同由梅长苏一手操控郡主事件的全过程不太可能便点了点头。 “不过说到这里我才突然现自己疏漏了”誉王面上浮起一抹冷笑“你明天联络缎锦有些消息要传给太子让她尽量做的自然一些。” 般若只略略一怔心中也立时透亮。誉王这方知道梅长苏与郡主事件有关不过是因为皇后骗哄景宁从她口中得知是梅长苏命她去搬请太皇太后的。而其他相关人等却是半个字也没有提到这位苏先生。恐怕太子和越妃现在恨誉王恨皇后恨靖王甚至恨郡主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要恨梅长苏因为他们根本还不知道梅长苏与此事的败露有关。所以想些办法让他们知道梅长苏的所为当然是大有好处的。 誉王一看秦般若的神情就知她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笑道:“人都说比干有七窍玲珑心我看般若你不止有七窍呢。” 秦般若嫣然一笑既没有谦辞也没有得意灯影下美人如玉看得誉王心头一荡不由就握住了她的手却又被轻轻挣开。 “你还是不愿意么?”萧景桓微微皱眉道。 秦般若淡淡道:“般若虽游历风尘但也曾对师父立誓此生绝不为妾请殿下见谅。” 誉王虽对她早有觊觎之心但一来还算有些格调不愿对女子动强二来深喜秦般若的智珠剔透能为他收集情报加以分析故而也只能按捺了一下情动深吸一口气。 誉王妃出身名门父兄都是朝中大臣早已育子她本人又深得皇后的喜爱所以就算自己再迷恋秦般若的美貌也断无为她废妻的打算再说来日方长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当下端起紫砂壶为佳人斟了一杯香茶笑道:“本王唐突了。” 秦般若却也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一笑置之仍接续着之前的话题道:“般若之所以觉得看不懂梅长苏就是因为他行事毫无章法。庆国公的事他选择得罪殿下郡主案中他又选择得罪太子如今他出面买下兰园翻出个藏尸案来牵扯的人更是两边都有。殿下不也是因为不放心那名册中会不会有自己的要紧人所以才让灰鹞连夜去查的吗?” 誉王拧眉出了半日神不知不觉将他斟给般若的那杯茶端起来喝了呆呆地道:“难道……他竟然是在……” “什么?”秦般若柳眉一挑。 “他是在测试我与太子的器量么?” 秦般若心头一震不由也沉思起来。 “只怕还有要显示他能力的意思……”誉王越想越觉得可能不由一拍书桌“举凡大才心思行事都有些古怪最忌遇上小肚鸡肠的主君。他会想要试一下也不奇怪。若太子在明知是梅长苏一手破坏了有关郡主的计划后仍然不改他对梅长苏礼贤下士的姿态更有甚者他再拿楼之敬为礼来表示自己决无偏私到时恐怕梅长苏心志再坚也会被他所感动了……而一旦梅长苏为太子所用他必然会先立下几件功劳以补往日对太子的亏欠同时搏得最终的信任到时我们自然当其冲。” 说着说着誉王心中更觉不妙竟烦躁地站起身来“此人心计无双我决不可让太子抢得先机。” 秦般若却慢慢地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道:“那若是殿下抢在太子前面得到了梅长苏为下属可愿毫无猜忌地全心信任他?” 誉王这一段时间只想着如何将这位江左梅郎收至麾下倒还真的没想过收来了之后怎么用的问题一时竟答不上话。 “再好的人才若抢了来不敢用又有什么益处?”秦般若极是聪明话到此处点到即止反而不再深入转身望月由着誉王自己去想。 良久书桌上的银纱灯内爆出了噼叭之声淡淡的烛油味道飘出。秦般若起身挪开灯罩执银剪剪去烛花眼尾顺势扫了誉王一眼。 “若连一个梅长苏都降不住……还谈什么雄图霸业?”誉王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眼神但声音却在此时响起“般若你替我留心太子的动向本王……一定要得到梅长苏。” 第三十九章 螺市街 夜的羽翼覆盖之处一般都会带来两个词“黑暗”与“安静”然而在世上某些地方情况却是恰恰相反的。 金陵城西一条名为“螺市”的长长花街两旁高轩华院亭阁楼台白日里清静安宁一入夜就是灯红酒绿笙歌艳舞。穿城而过的浣纱溪蜿蜒侧绕令这人间温柔仙境更添韵致倍加令人留连忘返。 座落在螺市街上的欢笑场每家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吸引人的地方比如妙音坊的曲子总是比别家的流行杨柳心的舞蹈最有创新红袖招的美人最多最好兰芷院则时常推出让人有惊喜的清倌……大家各擅胜场虽有竞争但毕竟都已站稳了脚跟有了不成文的行规所以虽比邻则居却能相安无事时不时还会有相互救场的情况生。 就比如此时…… “朱妈妈不是我扫你的面子不肯帮忙”妙音坊的当家莘三姨一脸为难之色“你我相识多年杨柳心和妙音坊素来就跟一家人一样。别的姑娘你尽管叫我决无二话可是宫羽姑娘今天不见客……” “我的莘妹妹啊别的姑娘我那里还有就是靠宫羽姑娘救命的啊!”朱妈妈白着脸眼泪都快下来了如果没有被人搀着多半早就跪在当场。 “怎么了?什么难缠的客人连朱妈妈都摆不平么?” 朱妈妈正要说话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进来还没站稳就苦着脸喊道:“妈妈不好了何大少爷开始砸场子了!” 莘三姨一皱眉伸手扶了扶全身软的朱妈妈问道:“是吏部何大人家那个何大少爷么?” “就是这个小祖宗!”朱妈妈顿足道“今晚吃得醉醺醺上门非要见心柳可是心柳正在陪文远伯家的邱公子派别的姑娘去他必定不依就这样闹了起来。” 莘三姨面色一沉道:“他也不是第一天出来玩的怎么不知道先来后到的规矩?” “还不是因为仗势?文远伯虽有爵衔朝中无职何尚书手握吏部大权那可是实职这大少爷一向被人奉承惯了的在包间里等了一个时辰就急了。” 莘三姨叹了一口气道:“世事人情却也如此。你为何不劝劝邱公子退让一步呢?” 朱妈妈“唉”了一声“邱公子爱慕心柳已久怎么肯这个时候服软?他先来坚持不走的话我也不能坏了规矩硬赶再说心柳丫头也有些不耐烦那个何大少……” “那心杨呢?” “病了连床也起不得……” 莘三姨抿起嘴角沉思了起来。 “莘妹妹求你了。只要宫羽姑娘肯露个面那何大少一定乐上了天保着我的场子日后妹妹有些什么吩咐的地方我是赴汤蹈火……” “好了好了场面话就不说了”莘三姨拉住作势要跪的朱妈妈“不是我拿乔红牌姑娘谁没有个傲性?我不敢应你要问过羽儿才行。” “妹妹带我去我亲自求求宫羽姑娘。” “这……好吧……你跟我来。”莘三姨带着朱妈妈刚一转身两人就愣住了。 一个身着鹅黄衫裙外罩浅绿皮褂的女子盈盈立于栏前淡淡一笑道:“我都听见了。本来正想去探探心杨妹子的病既然现在姨娘有为难的地方顺便劝几句也是使得的。” 莘三姨凑过去低声道:“你可有把握?” 宫羽冷笑一声:“不就是何文新么?我自有办法。” 她是妙音坊里的头牌姑娘妈妈一向不拘管她的行动现在见她这样说了莘三姨也不多劝只命龟公小心安排了暖轿亲自送出门看着婢女们伺候着一起去了。 等到了“杨柳心”这里早就闹成了一团。幸而贵宾包间都在后面隔成一个一个的小院除了左邻右居被打扰到以外杨柳心的人已尽量将事态控制到了最低。 处于骚乱中心的华服青年便是京城中恶名不小的何文新。虽然他样貌生得不难看但那种嚣张的气焰实在让人难以对他生出好感宫羽只瞟了一眼就不禁撇了撇嘴面露厌恶之色。 “姑娘……”朱妈妈急得上火又不敢狠催小心地叫了一声。 宫羽墨玉般瞳仁轻轻一动到底是欢笑场上的人唇边很快挂起了一抹微笑缓缓走入院中朱妈妈立即示意拦阻何文新的众打手退开。结果那位东砸西摔闹上了瘾的大少爷刚被松开就一把扯起旁边的一盆兰草恰巧朝着宫羽的方向扔了过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宫羽纤腰轻扭快向左滑了一步堪堪躲开花盆同时弱弱地惊呼了一声倒在地上。 “宫羽姑娘!”朱妈妈吓得魂儿都走了一半直扑过来扶起她连声问道“伤着哪里了?” 何文新一听宫羽二字眼睛顿时就亮了定神一看那千娇百媚的佳人可不就是自己百般渴慕也才见过一两次的宫羽么?顿时满脸堆笑忙不迭地也上前搀扶口中说着:“怎么宫羽姑娘在这里?受惊了受惊了都是这些死奴才们不懂事……” 宫羽身躯微颤却还是推开了何文新的手低声道:“是我走错了地方……” “没错没错”何文新先没口子地应着然后又问“姑娘要去哪里?” “哦今夜无事我想去找心柳姐姐聊一聊……” 朱妈妈忙道:“心柳丫头正接客呢姑娘先坐一会儿吧?”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先回妙音坊改日再来。” “哎呀”何文新一看天上虽没掉馅饼却掉了个大美人下来早就连骨髓都酥了殷勤地道“姑娘今夜无事本公子与你解闷回去也不过是长夜寂寞……来快进来……”正拼命邀请着呢突然想起这间院子里的包间早被自己打成了一堆蛋黄酱似的哪里能让美人进去忙瞪了朱妈妈一眼“快收拾一间最好的包院出来本公子要陪宫羽姑娘饮酒赏月。” 朱妈妈抬头一看满天乌云赏什么月啊。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瘟神既然被安抚住了当然是赶紧准备地方要紧当下陪笑着道:“春娇阁还空着那里极是舒服华贵公子和姑娘不妨去坐坐?” “快快带路。”何文新急不可耐地催着一面已搀住了宫羽的玉臂“宫羽姑娘我们走吧?” 宫羽垂下头再次闪开了何文新的手示意自己的婢女过来无语地迈步前行。何大少爷虽然不快但也知这位妙音坊的头牌姑娘一向如此按捺了一下色心陪着一起走出了小院。 春娇阁是在杨柳心偏东一点的位置需绕过湖心再穿过一片桃林。有佳人相伴何文新浑然不觉路长一直不停地调笑着。刚过了湖心走上青石主路宫羽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请公子先行宫羽随后就到。” 何文新愣了一下立即问道:“你要做什么?” “刚才跌倒衣裙沾了青泥我想先去更衣。” “不要紧”何文新色迷迷地道“本公子看美人从来不看她穿什么衣服不用换来换去这么麻烦。” 宫羽眼波轻转柔声道:“既然要陪公子饮酒宫羽不愿有一丝妆容不整。请公子见谅。” 被美人如此娇声一哄何文新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笑着道:“好好好不过本公子不愿先走就在这儿等着你换好了衣服咱们再一起走。” 宫羽飘过来一个柔媚的眼神微笑不语裙袂轻漾间已盈盈转身消失在近旁一所小楼的转角处。何文新被这般美态所引不由自主地踏前了几步想要再多看两眼突觉脚底一硌眼角同时扫到一点反光低头定晴一瞧竟是一支精巧的珠钗不知何时从美人头上滑落的。 俯身拾起珠钗何文新脑中浮现出美人更衣的绮妙场景心头一动立即将珠钗装于袖中随着宫羽刚才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想着以还钗为借口饱一饱眼福。前面引路的朱妈妈一看就知道不妥刚想开口阻拦就被何家随从的恶奴给推到了一边。 转过小楼底层的折廊前面果然有间屋子亮着黄润的灯光何文新贼笑着凑到窗前正想探头推开里面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姑娘心柳姑娘就在这楼上的包房里招待邱公子吗?” “是啊……邱公子英俊潇洒与心柳姐姐很是相配我真替他们高兴……” “姑娘还高兴呢他们郎才女貌在楼上缠绵恩爱凭什么要姑娘委屈自己去陪那个姓何的小人?” 宫羽幽幽叹息了一声“姐妹之间当然要相互帮衬了……只是那个姓何的实在太过猥琐他若有邱公子十分之一的丰采我也不至于如此难过……” 听到这种话是个人都不能忍受何况何文新根本就不是个人当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又听得那个什么什么邱公子就在这楼上立即就向楼梯口冲去奔至二楼挨个儿房间踹门嘴里叫骂着:“姓邱的给本少爷***滚出来!” 这一闹阵仗大了连主道上的人全都听见朱妈妈带着人慌慌张张赶过来不说何家的家奴也拥了上楼。 二楼上除了心柳与邱公子以外还有另外两个客人而且何文新先踹出来的就是这两位比较倒霉的不过一看他们四十岁以上的模样何文新就算智力再低也知道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正想再踹第三个门门扇反而先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容貌端正的年轻人跳了出来也是大声吼道:“什么人在吵闹?” 何文新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冲过去就是一拳那邱公子也是贵族公子出身吃喝玩乐的习惯有被人欺负的习惯没有再加上喝了点酒心爱的美人又在身后看着哪有干站着挨打的道理一闪身就回了一拳过去。 这两人都没怎么修习武功平常就算跟人有冲突也很少亲自动手此时撕扯在一起根本没招没式如同街市混混一般委实难看。赶过来的朱妈妈急得快要哭出来正要喝令手下去拉开何家的家奴们已冲了过去帮着主人将对方按住。邱公子虽然也有随从但都被招待到其他地方去喝茶吃酒根本没有得到消息朱妈妈见势不好忙命杨柳心的护院们前去维护。何氏家奴们作威作福惯了当下一通乱打何文新更是行为狂暴随手从旁边抡起一只大大的瓷花瓶向着邱公子当头砸了下去。 “公子快闪开!”房内传出一声惊呼邱公子急忙向左闪身不料右腿此时突然一麻身子失去平衡一晃之下眼前黑影压顶而来只觉得额头一阵巨痛立时瘫倒在地。 半人高的白窑瓷瓶在人头上生生砸碎那声巨响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都象是在看慢动作般睁大了眼睛看着邱公子头顶冒出一股鲜血整个身体晃了几下颓然倒在了满地碎瓷之上头部四周不多时便已积成一片血泊一时间连行凶者自己都吓呆了。 片刻的反应期过去后房间内出一声尖锐的惊叫大家这才激灵一下意识到出了大事尽皆面如土色朱妈妈冲到邱公子身边抓住他的手腕一探全身立即一软几乎要昏了过去。 “他……他自己没躲的……他没躲……”何文新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连后退了几步靠在栏杆上。一个较大胆些的客人走上前去探查了一遍抬起头颤声道:“死……死了……” 朱妈妈这时稍稍清醒了一些披头散地站起来高声叫着:“来人来人啊报官快去报官……” 何文新虽然因为亲手杀人吓呆住他带来的人中竟然还有一个稍微能主事一点的护卫忙压着场面道:“先别……别报官商量咱们再商量一下……” 听到这句话何文新的头脑似乎也清醒了一点上前几步抓住朱妈妈叫道:“不许报官我给钱给钱!” “给钱顶什么用?”朱妈妈大哭道“邱公子也是官宦之家出身文远伯爵爷怎肯善罢甘休?我的杨柳心算是完了……完了……” “少爷别愣着了快走吧赶紧回家求老爷想办法快走啊!”那个主事的护卫急忙喊着拉住何文新就朝外跑杨柳心的人不愿担干系自然想要拦场面顿时又是一阵混乱。 与这片嘈乱与喧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二楼楼道里的宫羽她已换了一身浅蓝夹衣缓步迈过一地狼籍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走进了那个引冲突的房间。 在房门里的地上瘫坐着一个娇柔艳美的姑娘满面惊慌一双翦水明眸中盛满了恐惧浑身抖得连咬紧了牙关也止不住那“咯咯”的打战声显然已被这血腥意外的一幕惊呆了。 宫羽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心柔声道:“心柳姐姐别怕没事的……你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她的声音清雅甜美仿佛带着一种可以使人安稳的魔力一般。心柳颤颤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猛地扑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室外的混乱还在继续宫羽轻柔地抚着怀中心柳的长目光扫过门口血泊中的那具尸体唇边快掠过一抹冷笑之后便是毫无表情。 第四十章 何敬中 誉王这几天本来心情极好在派出灰鹞连夜查明自己最紧要的几个部属都没有卷入枯井藏尸案之后他好整以暇地准备着看太子忧急的好戏。户部尚书楼之敬年富力强每年不知为太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卷来多少银子简直就是太子心爱的一个聚宝盆现在眼看着这个聚宝盆就要被人砸碎誉王真是睡着了都会乐醒暗中已数不清狠狠地嘲笑过太子多少次。 他没有想到的是笑人者人恒笑之同样的麻烦很快就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虽然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但也足以让他头大如斗再也没有心情笑得出来。 “殿下!殿下!求求您了……我家三代单传……只有这一根独苗啊……”跪在誉王府花厅内涕泪交流的紫衣官员正是吏部尚书何敬中他的儿子何文新打死文远伯爵之子邱正平后虽然在家奴们的护卫下成功逃回了家中但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第二天京兆尹府衙就派人上门索拿。何敬中本来依仗着自己从一品贵官的职衔坚持闭门不见谁知京兆府那个小小的八品捕头竟然算是个人物一不动粗二不动气手执公文站在何府门外大声念着:“奉命缉拿人犯何文新该犯昨晚在杨柳心妓馆杀人潜逃请大人开门!”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累了就换一个人继续眼看着府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只怕再念下去半个金陵城的人都会拥过来看热闹丢丑不说只怕要惊动御史何敬中也只能暂时服软将连哭连喊的儿子交了出去同时放了几句狠话压制着那些拿人的捕快不许难为接着便急匆匆地奔赴誉王府哀求。 事情生在螺市街秦般若用以探听各方消息的大部分人手和探子都在那里当然很快就查清了凶案经过悄悄回报了誉王。一听说是在众目睽睽下杀的人属于人证物证只嫌多不嫌少的现行犯萧景桓不禁也为了难皱眉在室内踱了几步沉着脸不说话。 “殿下”何敬中见誉王神色不明心中更急又抹了一把眼泪“卑职知道自己教子无方小儿也确实闯下大祸……但求殿下感念卑职竭心尽力效忠多年年过五十只此一子况且家母溺爱他如命若有不测只怕老娘亲承受不住……殿下殿下……” 誉王冷冷瞥他一眼心中甚感麻烦但他一向对下属采用的都是以结恩为主的手法何况这个何敬中出任吏部尚书以来确实把官员的任免奖罚之权抓得甚是靠牢太子几番也没有插得进手来如今见他哭成这样想来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着实是他的一个死穴置之不理恐怕不妥所以还是放缓了声音用微带责备的语气道:“你也太疏于管教了。京畿重地天子脚下行事怎可这般狂悖?若是打死个平民倒也罢了那被杀的是伯爵之子现在虽不在朝中出仕祖辈的荫封挂在那里文远伯也是有上奏之权的。本王若是强行庇护会不会有不开眼的御史参本暂且不说文远伯自己就不肯善罢干休如果闹到皇上那里去你和本王谁讨得了好?” 何敬中将头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哭道:“卑职也知为难殿下但若只是打死平民卑职怎敢来惊动殿下?就是因为打死的是文远伯家的人卑职自知力量微薄才来向殿下求救的。殿下您也知道文远伯一向胆小怕事若是殿下亲自出面从中说和谅他也不敢太伤您的颜面……” “你说的轻松这是小事么?你的是儿子人家的不是儿子?人在急怒之下什么事情不敢做?”誉王斥骂了一句又安抚道“你现在也不要先乱了方寸又不是第二天就处斩慌什么?” “卑职怕京兆尹府衙定了案就不好扳回来了……” “京兆尹府?”誉王冷笑一声“你以为京兆尹府喜欢定你这个案子?高升现在不定怎么头疼呢。” 誉王这话倒说的不错若是高升现在能听见一定会大喊知音。先是一个枯井藏尸案令太子高度紧张又暴出一个妓馆杀人事件涉及到誉王的爱臣若说现在整个皇城最头疼的人应该莫过于这位仅仅只有三品职衔的京兆府尹高升了。 何敬中用衣袖抹了一把脸镇定了一下道:“卑职实在是乱了方寸。殿下不知金陵府派员来拿人时可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的所以卑职担心……” “这就是高升的过人之处了。”誉王反而露出赞赏的表情“这个案子一方是你一方是文远伯显然是个随时都可能上达天听的案子何况案情一目了然没有耽搁的理由所以拿人才一定要干脆如果一时动作慢了你将儿子送走责任就变成是他的了文远伯那边怎么交待?现在扣了人再看着风向慢慢审如果将来判你儿子死罪他也不在乎在拿人的时候先得罪你一下如果开释无罪呢他就是给了你大情面你还会计较他上门拿人这点小过节吗?你可不要以为当金陵城的父母官会比当你的吏部尚书容易。” 何敬中也是个最谙权术手腕的人只不过一时关心则乱脑中一片纷杂被誉王一提立即明白原先因为高升毫不留情的行为而吊起来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躬身道:“还是殿下神目如电卑职糊涂。” “算了你也不用拍马屁。再怎么说你这案子都难办本王一时也想不出解决之道”誉王回身看他又要哭求的样子忙摆了摆手“你去见见季师爷先商量个主意出来本王再来看可行不可行。” 何敬中见誉王口气松软心头大喜忙叩谢了急匆匆赶到侧院去找到了誉王所说的季师爷。萧景桓作为一个有实力与太子争嫡的皇子手下自然甚多智囊幕僚他之所指定季师爷是因为这位老先生是刑名出身最拿手的就处理词讼诸事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听了何敬中详述案情经过季师爷的两道花白眉毛就拧成一个毛球状配着他原来就皱巴巴的脸看起来分外滑稽但何敬中现在的心情实在是没人半分余暇去注意人家的脸眼巴巴地抬眼望着那团毛球拧得越紧他的心里就越慌。 过了大约一盅茶的功夫季师爷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令公子闯的祸事委实的不小啊……” “这个我知道”何敬中急道“可是就算要教训他也得等这件事解决了才行了啊!” 季师爷伸手抚了抚颔下微须慢慢道:“唯今之计还要京兆尹衙门先定案……” “什么?”何敬中立即跳了起来。 “何大人稍安勿躁”季师爷伸手虚扶了一下“听老朽慢慢解释。” 何敬中按捺了一下情绪拱拱手道:“师爷请讲。” “先京兆府虽管辖帝都治安但毕竟只算是地方官衙大人您和文远伯他哪个都得罪不起。判公子有罪高升固然不敢但判他无罪高升又焉敢独立承担这个责任?如果因为他两相为难把这案子的时间拖延长了受罪的是公子。所以先要大人您让一步给高升一个台阶下让他先把案子结卷而且不能为难他强行翻案就让他判公子杀人之罪。” “啊?!” “大人别慌京兆府结案并不可怕怕的是他结成铁案。大人您退让了一步高升自然要投桃报李案子虽判定为杀人但案宗里的证据可以弄模糊一点证词里再留几个纰漏反正文远伯到时也只知道京兆府判定成杀人具体案宗怎么写的他也查不到这样高升一方面得到了您的肯另一方面也不会得罪文远伯所以必然不会拒绝。”季师爷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大人您想京兆府结了杀人案接下来应该怎么样?” “刑部……” “不错。他必须要上报刑部。”季师爷用手指敲着桌子十分自得地道“这案子在京兆府手里是操作不成的。一来他不敢二来他官小也担不起。可是刑部就不一样了权责大得多不说关键这里是誉王殿下的地盘齐尚书不比高升更尽心尽力?” 何敬中如同茅塞顿开一般拍着大腿赞道:“季师爷果然老成!” “这案子虽然牵扯的都是大人物可毕竟只死了一个人是普通的刑案齐尚书就算再有心也没有特意指定将此案倒提上来的理由所以只能让京兆府自己结案上报。若他报上来的是个铁证如山的死案当然没法子但若是份证据证词都有疏失的案卷刑部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可以自己重审届时活动的余地大些公子被移送过来也可少吃些苦大人觉得如何?” 何敬中感激不尽地道:“师爷此计甚妙下官这就去见殿下求他在齐尚书面前个话。不过高升那边……” “这个你放心高大人现在为了枯井藏尸案早就象个没头苍蝇似的了一定巴不得早些将贵府这个烫手炭圆丢出去。”季师爷笑道“他现在的师爷是老朽的旧识少不得为何大人跑上一趟了……” 何敬中急忙深施一礼道:“劳动师爷了。此事若成下官必定厚礼相谢。” “都是为殿下效劳客气什么。”季师爷谦逊了两句起身送客。因为何敬中是誉王的心腹爱臣他倒也不敢怠慢稍事整理便命人备了青布小轿出门向京兆府衙而去了。 第四十一章 茶庄中的旧友 “这个!”一只大大的椭圆形水梨递到眼前看起来饱满润泽十分可口的样子。 “为什么要给我这只?”梅长苏笑微微地逗着眼前的少年。 “最大!” “最大的给苏哥哥吃吗?” “嗯!” 梅长苏视线轻轻一斜看见坐在一旁的蒙挚正在举杯喝水暗暗一笑故意又问道:“飞流你告诉苏哥哥这只梨是什么颜色的?” “深白色!” 蒙挚“扑”地喷出刚喝进嘴里的一大口水一边呛咳着一边瞪着飞流:“深……深什么色?” 飞流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他扭过头去。 “其实我们飞流才是最会造词的一个人呢。”梅长苏的目光中漾着暖暖的温情软柔地抚摸了一下飞流的头后者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关爱一般依了过去再次递上手中的水梨。 “飞流这个现在不能吃呢”梅长苏微笑道“这个是冻梨哦……” “冻梨……” “就是冻起来让它可以保存久一点不过要吃的时候呢就一定要先解冻否则咬不动哦。” 飞流睁大了眼睛看看左手的梨再看看右手的梨最后举起较小的那个咬了一口顿时呆住。 “咬不动吧?”蒙挚这时已恢复了高手的风度凑过来道“要泡在水里解冻软了才能吃。” 飞流对这句话消化了片刻之后立即就消失了踪影。 “其实那个梨不能算是最大的”蒙挚摇头感慨道“现在皇城里最大的圆形物体应该是京兆府尹高升的头吧?” 梅长苏不禁一笑“蒙大哥说话有趣那位高大人就算没遇到这些棘手的事他的头也该比水梨大吧?” 蒙挚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说呢给人家弄那么头疼的两件案子去自己倒这般清闲。我看你逗飞流的样子就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坏。” 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城南一处清雅别致的茶庄虽然临街却并不喧闹每一间茶室都是单间竹屋布置得甚是有品。 自从枯井藏尸案报官之后全金陵的人就都知道了两件事。一兰园井里有尸体;二新冒出来的名人苏哲想要买一处园子。 兰园荒败残破又是凶案现场当然不能住了所以苏哲应该还需要再买一处新的宅院。于是不管是想趁机结交的还是确实是好心推荐的或者是真的想出售房产的总之各方来请他去看看园子的邀约一时不断让人应接不暇。不过既然还住在谢府这些麻烦事当然大半由谢弼挡了梅长苏除了去看过云南穆氏和夏冬推荐过来的宅院外今天是第三次出门。 “你觉得我选的这个宅子怎么样?”蒙挚靠近了一点问道。 梅长苏徐徐回眸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真打算把那宅子卖给我?” 蒙挚玩笑道:“虽然有点上赶着结交红人的感觉但你还真给我面子肯随我出门一看。” “你蒙大统领是何等份量凭是什么人也不敢不给你面子啊。你看今天我接受你的邀约谢弼显然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如果我拒绝你他反而会惊奇吧?”梅长苏淡淡一笑“更何况我在京城最初那点名气还不全靠你和飞流那一战打出来的?虽然那次不是我安排的但也算有意外的效果。” “飞流那孩子确是奇才几日不见他好象又有进益了。听说他前不久还击败了夏冬?” “嗯。”梅长苏随口应了一声仿佛浑不在意“这孩子心静自然易与武道有共呜。不过他毕竟还小内力不够精纯真遇上象你这样的纯阳高手还是难免要吃亏。” “有什么关系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修练呢。”蒙挚敲着茶杯第二次问道:“你觉得我选的宅子怎么样?” 梅长苏想了一下道:“看得出是你选的。“ “说话不要这么毒哦我虽然不懂那些楼台池阁但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才费尽周折替你找到这处住所的你还不领情。” “我就是这个意思”梅长苏目光温润地看着他“蒙大哥果然是你最懂我想要什么。” 蒙挚虽然本有些沾沾自喜的邀功意味但被他这样直接的一谢反而有些讪讪的抓了抓头道:“我也知道那宅院里的景致确实差了些……” “园景是要重新翻改否则人家会奇怪我怎么千挑万选挑到这样一处宅院。不过有那一个好处顶十处胜景。蒙大哥真是难为你费心。” “也没有怎么特意费心啦”蒙挚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在周围瞎转悠的时候现的这宅子后墙跟靖王府的后墙只隔数丈之地因为中间是地沟阴渠没有道理四面又都是树林环植加上两家的主门朝着不同的街道开口感觉上两所宅子甚至不在一个街区的确不太容易现两家居然隔得这么近。小殊你手下不是有专擅纵地术的人吗?等你搬进去后就在你的后院与靖王的后院之间挖一条密道这里就算你们平素没有公开交往他也可以夜里偷偷从密道过去跟你私会……” 梅长苏无力地看着这位大梁第一高手哭笑不得地道:“虽然是好主意但你能不能不要学飞流那样用词?什么叫私会?” “差不多的意思……”蒙挚想了一下又问道“你现在还不打算明确表态吗?上次郡主的事情太子迟早会知道是你一手破坏掉的。他可不是什么有器量的人说不准会对你采取什么报复手段我看你还是先假意顺从一下誉王这边纵然不稀罕他的荫护至少也不必两面受敌吧?” “放心他们现在都忙都还顾不得来收拾我。”梅长苏面上浮起清冷的笑容“有道是只防不攻是绝对的败着既然誉王已经借枯井案咬住了户部尚书楼之敬太子就必然要死盯着何文新的案子不放。我想……何敬中一定会想办法把他儿子的杀人案提到刑部去审吧。” “刑部可是誉王的天下太子盯得住吗?” “誉王是占了上风没错但何文新这案子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文远伯着狠呢刑部要动手脚难免会有一番周折。” “你当然是最高兴看到他们互相撕斗了。”蒙挚见梅长苏将手缩进袖中忙推了个手炉过去“不过就算何文新被太子盯死了那到底不是何敬中本人于誉王而言并无多大损失啊。” 梅长苏唇边突然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道:“若他知道如何约束部属适可而止的话何文新此案的确也还伤不了他什么……他目前最大的软肋还是在庆国公柏业身上。” 蒙挚一击大腿道:“说到这个我还正想请教你呢。我想夏冬回京多半已经收齐了不少证据怎么这侵地案到现在连一个泡儿都没有你说皇上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这个侵地案到底由谁来主办……” “啊?” 梅长苏将手掌翻转过来贴在手炉取暖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仿若在闲话家常:“皇上要办侵地案主要是为了近来权贵随意兼并土地之风日盛有碍国本。但这么大个案子该交到谁的手里主办却是个难题。我想他就是尚未决定好主审人选才会迟迟没有动静的。” 蒙挚身为禁军统领当然不是一个单纯粗豪之人细想了一下点头道:“没错悬镜司只管查案没有审结之权这案子太大只能交由中书省、御史台和廷尉府三司会审……可是……” 梅长苏冷笑道:“皇帝陛下心里明镜似的三司会审如果没有一个既中立、又镇得住的人在上面压着好好一个侵地案立时便会变成一场党争皇上借查此案立威警戒的初衷就达不到了。” 蒙挚皱了皱眉叹道:“难怪皇上迟迟不决这事确实难办。” 梅长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所以要靠你替皇上解忧了。” “我?”蒙挚吃了一惊“我能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梅长苏怀抱暖炉向后一靠唇角轻挑“你可以向皇上推荐一个人。” “谁?” “靖王。” 蒙挚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要压得住三司的人哪个朝臣都不行只能靠皇族。让太子去这案子会诛连得不可收拾让誉王去绝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靖王远离朝政中心多年为人又刚直让他来审这个案子那才真正能达到皇上想办这个案子的目的。” “可是对靖王而言不是会因此得罪人吗?” “要进入这个圈子怎么可能不得罪人?关键是值不值得。”梅长苏的声音又轻又冷“恰到好处地办结这个案子一来可得民心二来可以立威三则彰显才干。何况得罪一些人就必然会得到另一些人的支持。永远站在远处是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存在的……” 蒙挚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你拿定了主意自然是不会错的。这世上本就没有万全的事我想你定是已经一步步设想好了。可是万一皇上不同意呢?” “他会同意的。” “这么肯定?” “因为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梅长苏抿紧了嘴角咽下已滑到唇边的一声叹息。 除了别无选择以外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梁帝并不疼爱靖王他不会过多地为靖王考虑接下这个差使后将要面临的困难和后果所以反而更容易做出决定。 而对于靖王而言这却是他正式踏上不归之路的第一步。 迈出后就再也不能回头。 第四十二章 十三先生 与蒙挚这番交谈虽然还是有很多话咽在口中没有说但梅长苏已有些神思倦怠恹恹地伏在桌上小憩了片刻。飞流进来时见他一动不动地趴着顿时大惊正想闪身过去查看蒙挚因为不想让他吵醒梅长苏而伸手拦阻了一下立即便惹恼了这个少年一道掌影劈来蒙挚也只好被迫接着两人闪电般过了几招动静虽然不大但气虚浅眠的梅长苏早已被惊醒无奈地又坐直了身子。 “苏哥哥!”飞流立即丢开蒙挚奔了过去倒让这位禁军大统领一阵心惊。 梅长苏向少年露出笑容伸手接过他从袖袋中摸出递来的水梨抬眼见蒙挚神情怔仲不禁问道:“蒙大哥怎么了?” 蒙挚仔细地看了飞流一眼道:“虽然我未尽全力也不会伤他但明明在交手之中他却能立即退出而且身法流畅毫无可以趁机进袭的漏洞气息也未见任何波动实在令人惊诧。” 梅长苏不怀好意地嘲笑道:“心惊肉跳了吧?当心你这大梁第一高手的名头迟早被我家飞流夺去。” “这个还早还早”蒙挚豪气一涌放声笑道“我不敢小看这个孩子却也不会怕他。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武功存在于我也大有助益。不过看他身法招式十分奇诡阴毒怎么内息中却有舒阳之象呢?” “他原来习的心法过于伤身强行练成后虽然威力凶猛却会损折寿数。所以现在改习一种熙日诀可化他体内阴毒之气。”梅长办简单解释道。 虽然他说得轻松但蒙挚却知一个人要重新改修心法是必须毁之而后立的事想来飞流定然受过几乎夺命的重伤才能这样置于死地而后生而那熙日诀名字虽然陌生可是从飞流所练的功效来看也必定是极高级的内功心法不知是何人传于飞流的。不过象这样神奇的武学定然牵扯到一些不为人知的江湖隐秘故而尽管与梅长苏关系亲厚但蒙挚分毫也没有想过要深入探听只是细细回想着飞流方才的内力性质自己暗暗琢磨。 “吃!”飞流虽然知道这两人是在谈自己但却没有兴趣仔细去听见苏哥哥只咬了那水梨一口就停了手便扯着他的袖子又催了一句。 梅长苏朝他温和地笑了笑低下头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那个水梨蒙挚见他吃的香甜也笑着逗飞流道:“我是客人哦不给我吃一个?” 飞流犹豫了一下他其实是很不喜欢这个自己打不过的大叔的但看苏哥哥待他的态度却也明白这个是自己人想了想还是没办法冷着脸从袖袋里又摸了一只梨出来抛了过去。 蒙挚一把接住咬了一口不由愣了一下但在看到梅长苏含笑的眼神后又若无其事地大口吃了起来。 邻近的竹屋里这时传来一缕悠悠笛声婉转清扬令人心绪如洗。飞流在乐声中身形一闪如同无翼之鸟一般飘出了窗口又纵跃入树冠之间。 “这孩子大概是拿水煮着解冻的吧”蒙挚拎着已啃得差不多的梨核摇头叹到“水梨本来就不甜被他这一煮跟嚼嫩木头一样。” 梅长苏却似没听见他说话一般将身子倚靠在青竹丝缠编的竹椅上眼睑微微垂着静静地聆听经风而来愈见清幽的笛声直至一曲终了方长叹一声道:“我入得京来为的是龙争虎斗搏一方宽阔天地十三叔此曲过哀了。” 蒙挚眉睫方动相隔两道竹篱的邻屋已走出一个清瘦的老者一身青衫衬着竹林深中漾出的朦朦雾气给人一种看不清的感觉。来到这边屋外却先不进屋而是撩衣跪倒在阶前沉声道:“十三再见小主人思及过往心中悲戚不想扰了小主人心绪实在该死。” 梅长苏眸中也微露怀念之色低低道:“十三叔当知我心此时不愿受礼快请进来。” 老者神色哀肃起身进门看着梅长苏削瘦清瘐的形容须皆颤显然是激动不已。 蒙挚当日曾是赤焰旧属知道林殊母亲身边有位御封乐师他在金陵供职多年也听过妙音坊制曲奇人十三先生的名头但却从来没有把这两人联系起来过此时见到此情此景心中悟然之余也自是震撼。 梅长苏平静了一下心情抬手示意十三走近几步仰对蒙挚道:“蒙大哥这位十三先生是我林府旧人日后在金陵城内还靠你这大统领多多关照。” 蒙挚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妙音坊对吧?我会注意照应的。” “那就先多谢了”梅长苏轻笑一声“蒙大哥出来的也久了我们接下来要商量些作奸犯科的事大统领不妨避一避嫌?” 蒙挚哼了一声道:“我偏要听你的机密你待怎样?” 梅长苏慢慢垂下头去良久无语半晌后方道:“必要的时候我利用起你的力量是毫不客气的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只帮我做些没有风险的事情毕竟你得到现在的地位也实在不易……” 蒙挚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要听实话么?” “蒙大哥……” “我确是很看重自己现在的地位和身份若你不回来这些对我来说还算重要”蒙挚目光坚定如铁铸般分毫不动“可是小殊既然你已回来现在再撇也撇不清了。” 梅长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清平如水甚至不再多看蒙挚一眼转头对十三先生道:“十三叔我传讯给你查的事情你已查清了么?” “是”十三先生恭声道“红袖招的秦般若是三十年前灭国的滑族末代公主所收的徒儿在誉王幕中甚得信任。十三已查出共有十五位朝臣的姬妾都是她的手下这是名单……她的情报网也甚是缜密不过宫羽已成功在她的网中安插进了我们的人手只要小主人下令十三有信心可以摧毁她的势力。” 蒙挚皱眉道:“通过内闱来监控朝臣誉王的花样还真比太子多。” “你以为太子少么?”梅少苏瞥了他一眼又转头道“秦般若你们先不要动她有些信息我不方便直接传给誉王还要麻烦她代劳呢。你回去跟宫羽商量一下我这里有两份重要情报你们想办法让她查获。” “请小主人示下。” “一悬镜使夏冬在回京路上被人追杀人皆以为是庆国公指使其实不然。那些死士杀手受雇于天泉山庄由庄主卓鼎风直接指派。二进京告状那对老夫妇明明年老体衰居然还能躲过豪族雇人追杀一路逃亡过四州之地进入江左界内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好运遇到了一位义士而是还另有人暗中保护。”梅长苏稍稍停顿抿紧了嘴角“这些背后确保他们能够入京递状的人也是受遣于天泉山庄。” “啊?”旁听的蒙挚一头雾水明知不该多口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怎么回事啊?” “单看这两条相互矛盾的情报是容易让人糊涂”梅长苏笑道“我来解释给你听。一提到天泉山庄卓家你会想到朝中的谁?” “当然是宁国侯谢玉。这两家共有一个儿子后交情好的不得了。” “卓鼎风本是江湖人他插手这件事必定是受谢玉之托。你想谢玉通过卓家护送一对苦主入京状告庆国公感觉是不是很奇怪?” 蒙挚沉吟着道:“是啊……虽然谢玉表面中立但他那世子谢弼分明是在为誉王效力谢家怎么会送人入京状告誉王甚为倚重的庆国公呢?除非……”蒙挚倒吸一口气心中突然一亮“除非谢玉实际上是太子的人!” 梅长苏微笑道:“滨州侵地案并不难查就算换个平庸的人去也一样很容易查清。可惜皇上偏偏派了夏冬。结果她不仅查明了侵地案的始末甚至还在无意中查到了暗中护送那老夫妇入京的是卓鼎风派来的人。跟你一样她当然立即联想到了谢家也当然立即意识到谢玉实际上已是太子的羽翼。可这时谢玉还很想保持现在脚踏两只船的大好局面为了不让誉王知道他在侵地案中所扮演的角色只好破釜沉舟想抢在夏冬回京之前灭口。” 蒙挚眉关紧锁叹道:“其实他根本不必如此的……” “没错其实他根本不必如此”梅长苏眸色深沉“因为悬镜使一向不直接涉入党争夏冬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说出来……谢玉自己卷身其中当局者迷竟然一时没有看透……” “夏冬现在知道谢玉是暗杀她的幕后人吗?” “知道……” “又是你想办法告诉她的吧?”蒙挚嘿嘿一笑。 “就算我不提醒她自己也会查清的。” “真是奇怪既然夏冬知道是谢玉想要杀人灭口怎么她回京这么久还是半个字也没有吐露?这可不象她那个火辣辣不肯吃亏的脾气啊。” 梅长苏轻叹一声幽幽道:“我本来也希望由她说出来后来细细一想才明白她为何闭口不言……” “你知道原因?” “当年聂锋战死护送他的残尸回京交给夏冬的人就是谢玉……为了这份人情夏冬必会原谅他一次……” 蒙挚胸口闷闷的一痛当年惨烈的结局虽然他知道但具体情形到底是怎样他却一直不清楚也一直不敢问此时听梅长苏提起聂锋虽然那口气淡淡的他的表情也甚是平静但蒙挚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没来由地一阵心悸仿佛是透过了那层薄薄的肌肤窥见了地狱狰狞的一角灼灼的影像一晃便不敢再看。 “既然夏冬不肯说那就我来说好了”梅长苏依然静静地继续似乎没有情绪的起落“谢玉左右逢源的日子实在舒服可惜就要结束了。既然他选择了太子那我就要让誉王知道在他所要对付的敌人中还有这样一位不能放过的朝廷柱石……” 蒙挚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个谢玉实在是心机深沉。不过小殊你单单只放这两条情报出去誉王想得明白吗?” “你放心”梅长苏浅浅一笑“那位秦姑娘聪慧无双心思细密最是擅长利用少量情报分析出最切实的结论这两条情报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可惜她选了誉王实现自己的野心否则倒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还说呢她再聪慧如今还不是被你算计?” 梅长苏摇头道:“她在明我在暗纵然一时占了胜场我也不敢太过托大。”说着又转头叮嘱一直在旁肃手静听的十三先生道:“你们放出情报时也要小心内容的多少还有放出的时机都很重要秦般若极是精明切不可大意。” “是。”十三先生俯道“十三定不辱命。” “好。”梅长苏微露疲色站起身来“如果有什么事按老方法联系我。十三叔请回吧。” 十三先生躬身施礼退后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个绣花荷包双手递上道:“小主人到这京师虎狼之地一定睡不安稳这是宫羽花了数月时间调配出来的安眠香知我今天进见小主人便托我带来请小主人不要嫌弃她一番心意睡前焚上一片能得一好梦。” 梅长苏静静地站立了片刻素白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波动但默然片刻后他还是慢慢伸出手接过了那荷包看也不看地笼进了袖中淡淡道:“好替我谢宫羽一声。” 十三先生再次施礼退出了竹屋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迷雾之中。 第四十三章 调虎离山 离开竹海茶庄后蒙挚与梅长苏两人与出门时一样一个乘坐青布小轿一个骑着枣红骏马后面随从着几名禁军护卫和两个谢弼派来的家仆一行人避开熙攘的主街人流拣安静的偏道回程。在刚刚走出小巷来到一处十字交叉的大街口时禁军大统领手下的一名骑尉奔来禀告说皇帝陛下传召。蒙挚闻言刚一犹豫梅长苏已掀开小轿侧帘道:“承蒙大统领的厚情既是陛下相召不敢耽搁就在此处道别改日苏某再上门致谢。” “苏先生客气了。”蒙挚拱拱手回身吩咐随从的禁军护卫们小心护送苏哲回谢府自己道了声再会拨马向宫城方向奔去。 奔出数个坊区之后蒙挚突然想起值房内用来更换的那套官服腰带上的佩玉昨日脱落虽然不很显眼但既然要面圣仪容整齐是很重要的便放缓马准备命传信的骑尉绕到统领府去取一围新的腰带可是一回头却现四周根本没有那人的影子心中登时疑云大生再一细想那骑尉的脸虽然乍一看是自己常见的属下没错但他来传信时一直跪伏于地只说了两三句话根本没有细细辩认现在思来竟大有可能是旁人假冒的。 这道调自己入宫的圣命如果是假的只要一进宫门就能被揭穿所以对方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骗自己去做什么而只是想要调虎离山而已。 念及此处蒙挚不由心头一沉匆匆忙忙拨转马头向着来时路飞奔而去一路上扬鞭催马运起内力遥遥呼喝行人闪开只恨不能肋生双翅盼着梅长苏不要有什么意外。 奔到分手的那个十字街口时这里早已人迹杳杳由于不远处有两条分岔口都可以通往谢府蒙挚停了下来马身连接回旋了几圈也无法决定正在心下茫然之际突然有几声隐隐的呼叱传来被他灵敏的耳力捕捉到。在快地判断出了方位和距离后蒙挚纵身从马鞍上跃起直掠上旁边平房的屋脊足尖数点之下身形如离弦之箭般飞射向前片刻之后便赶到了混战的现场扫过去第一眼登时又惊又怒。 只见梅长苏所乘的小轿倒在路边轿顶已被击成粉碎轿夫和随从们横七竖八地四处倒着不知是昏迷还是死了连自己留下来的那几个护卫中也不例外街道正中飞流正在与一个黄衫人激烈交手掌风剑气仿若凌厉有形般旋成一团暴烈的气场这些护卫们根本无法加入助战。 蒙挚无暇细看眼睛立即四处扫寻了一圈但没有现梅长苏的身影忧急之下大喝一声直扑下来一记如烈灸狂焰般的“光瀑掌”劈向当场打算与飞流一起将对方擒下。谁知这一掌击出虽然确实将对方攻击得急后退避让但没想到飞流却大不高兴立即调转方向翻掌运力想要抵挡。 “是我!”蒙挚知道此时要是与飞流交上了手那才是平白给了敌手逃走的机会可是飞流智力单纯在判断上有误差一时也来不及多说提气跃起想翻到另一边去挡住那黄衫人的去路。 飞流见他收手也不纠缠转过攻势又向那黄衫人连出数掌。他在这电火石火的刹那接连改变了两次交手对象但过程却流转自然气息间毫无凝滞之感黄衫人不由连连“咦”了两声。 此时蒙挚已移步换位正想再次加入战团突听旁边轻轻的一声呼唤:“蒙大哥……”转头看时竟是梅长苏站在侧前方街沿房檐下正向他招手一愣之下再看看那个位置恰好是自己刚才立足的那间房脊的下方立时明白是因为视角被足下屋檐所阻的关系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现梅长苏的身影。 掠身过去抓住梅长苏的手腕一探再周身上下看了一遍见他虽然脸色如雪玉一般但并未受新伤这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 “飞流暂时无妨你先别插手。”梅长苏的目光凝重地锁在街心酣斗的两人身上口中低低地说了一句。 “你没事就好。飞流的身手我放心……”蒙挚刚答了半句语音突然断掉。适才情急他一出手后黄衫人立即后退故而未能注意到对方实力如何现在细看了几眼不由心惊。 依飞流现在的身手早已跻身十大高手之列其深浅不可测量连悬镜使夏冬都败在他的手下即便是自己这号称大梁第一高手的人与这少年交手都要打点起十分精神不敢多加懈怠大意。没想到这个容貌木然的黄衫人竟能在飞流全力施为下还占着上风。 梅长苏默默看了片刻一皱眉心中已有判断转头与蒙挚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对方的目光中知道他的结论也与自己一致于是踏前一步扬声道:“拓跋将军你远来是客切磋两招便可了。现蒙挚大人在此不妨停手大家找个地方聊聊可好?” 那黄衫人被他叫破姓名又听得刚才向自己出至强一掌的人就是蒙挚心知再打下去便是击败了这无名的少年高手自己也讨不了好去只得错掌后跃退出了战团。飞流也已听到梅长苏说话故而并不进逼只是以犀利阴寒的目光紧紧盯着黄衫人不放。 因为知道眼前这人是琅琊高手榜上排名第三的一流高手蒙挚有意走在了前面将梅长苏挡在身后拱手为礼道:“拓跋将军贵国使团已离京多日怎么将军这个时候反而赏光莅临了?” 拓跋昊默然站立因为他脸上戴着易容面具也看不到他表情为何片刻冷场后他抱拳还了一礼道:“敝国使团在贵国铩羽而归敝国四皇子亲自挑选的勇士百里奇也受了这位苏先生的教训迄今还失踪在外下落不明我再不来看看那才真是颜面无存。” 梅长苏闻言笑道:“莫非将军此来是想替百里勇士教训我一下出出气?那可真是太冤枉了我当初也是百般推辞无奈君命难违贵国的大使又出言相激这才勉为其难耍了些小手段。还请将军海量原宥才是。” 拓跋昊冷哼一声:“百里奇的武功在他出时我是测试过的。所以未来之前我也道你是术士之流耍弄手段取胜不过今日一战……”他目光微转看了飞流一眼“能有这样的高手在你身边当个无名护卫想必确有过人之处。” 梅长苏苦笑道:“飞流还小哪里是拓跋将军的对手。我若有过人之处也不至于被将军一剑劈碎轿顶那般狼狈地逃开了……” 蒙挚听他这样说脸色立时阴沉了几分道:“拓拔将军未经照会来我大梁国都中随意攻击我国客卿是何道理?” 拓跋昊哽了一下显然有些难以回答。他自持武功高绝暗中潜入大梁京都想要看看以稚子逼得百里奇告败失踪的苏哲到底是何等人物原本的打算并非想要真的伤人不过是试探一下深浅就走谁知苏哲身边有飞流这样的高手被缠斗住了接下来连大梁第一高手蒙挚都出现了结果不仅没有走成身份也被识破落了如今这般尴尴尬尬不好解释的处境。 不过虽然理亏拓跋昊却不想示弱何况琅琊高手榜上他排第三蒙挚排第二可两人却从未当面交过手实在想不明白琅琊阁主是凭什么定的这个次序心里早就有些不服气现在反正已经被人捉了个现行倒还不如趁机斗上一场也胜过勉强的辩解。当下提剑在胸语气冷傲地道:“这里是蒙大人的地盘我有什么好说的动手吧!” 梅长苏本想阻止但眉眼轻动间旋即又改变了主意转身退到较远的地方观战。飞流跟在他身边神情虽冷淡但双眸深处却有一丝兴奋。 琅琊高手榜的榜眼和探花在大梁京都的一条街巷内交手这消息要是传出去管保半个江湖的人都会削尖了脑袋挤进来看而不来的另外一半是知道自己再削得尖也挤不进来的。可惜这件事生的太过突然现在再去布消息收门票已经来不及了因此能大饱眼福的就只有施施然站在一旁的梅长苏与飞流。 昔日北燕权臣坐大慕容皇族被迫禅让江山。拓跋家主于禅让大典上一击成功刺杀了权臣其时满殿兵马唯有他一剑光寒逢魔杀魔遇佛杀佛一身血衣扶慕容氏复位。自此后拓跋氏稳立北燕剑宗之历代家主无一不是绝世高手。 比起拓跋昊那传奇般的家史蒙挚的名气就要朴实得多了。他内外功夫皆习自少林武功毫无神秘机巧之处全靠一拳一脚拼到了现在的地位。与拓跋昊适才和飞流之间以快拼快的交手不同蒙挚的一招一式似乎都使得过于清晰稳重仿佛拓跋昊已连刺了数十剑他才慢慢挥过一掌。然而快慢殊途却又殊途同归拓跋昊的剑快得象是连成了一张光网蒙挚的慢却又凝然不动成了一堵厚墙。光网与厚墙两相激撞撞出的是只有在这两大绝世高手间才能激荡出的耀目火花。 作为亲眼目睹这场巅峰之战的少数几个观战者之一梅长苏显然不够珍惜这个机会眼神飘飘的有些分神的样子时不时还会低下头来沉思一下根本没有认真去看直到那团剑风掌影从中爆裂开来两个人各自向后翻跃了数步再次凝神对立后他才想起要尽观众的义务急忙鼓掌叫好。 表面上看这一战似乎尚未分出胜负还应该再继续打上一阵才对。但当梅长苏一边笑称“精彩”一边走上前时蒙挚却没有提醒他回到原处去反而就势收起了一身的劲气好象是趁机想要给这一战画上终止符一样。拓跋昊的表情全在易容面具之下看不出端倪但因为面具轻薄精巧还是可以注意到他狠狠地咬了咬牙眼白有些红。不过最终他也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将手中宝剑入鞘冷冷地哼了一声。 第四十四章 北燕高手 “拓跋翰海剑果然锋似大漠炙风势如沧海横流”蒙挚表情认真地赞了一句但语声随即又转为冷洌“不过我之前所提的问题拓跋将军还是必须要回答。你来到敝国帝都到底意欲何为?” 拓跋昊冰寒的目光在梅长苏脸上扫了一下道:“我国求亲使团善意而来却有一名勇士无端失踪贵国又几时给过我们解释?” “你说那百里奇?”蒙挚虽然心里明白百里奇失踪的真相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他自己身上长着脚走到哪里去了我们怎么会知道?拓跋将军如果觉得自己有权利向敝国问罪为何不递交国书明着来问?” “哼你们大梁人素来狡言善辩问之无益。我不过是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能逼得百里奇无颜再回故国罢了。” 梅长苏一哂道:“拓跋将军看人都是凭空跃出劈开人家轿顶来看的么?” 拓跋昊傲然道:“我从不为已经做过的事情后悔既然得罪了苏先生你们想要怎么办明说好了。” “我们当然是……”蒙挚正准备说当然是要先把人扣下再说突然感觉到梅长苏暗暗在自己腰上捏了一把亏得他反应快立即改口道:“当然是被你攻击的苏先生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听到这么离奇的说法拓跋昊不由有些讶然视线忍不住再一次飘向了梅长苏。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年龄资历上来看现场能做主的都应该是蒙挚才对难道这个苏哲在大梁国中地位如此然竟能让禁军大统领都俯身听命? “大统领又在给我出难题了”梅长苏一看就知道拓跋昊在惊讶什么不由笑了笑但神情却很轻松“拓跋将军方才一剑劈来只击碎了轿顶却没有伤人对这些随从们也手下留情未出杀招显然并无意想要兴风作浪。不过百里奇之事我等确不知情若他自己刻意要走将军一时半会儿又怎么查得出来?” 拓跋昊不是笨人立即明白了梅长苏言下之意。他找上苏哲不过是为了北燕的颜面并不是非要把百里奇的下落查清才肯罢休于是顺着台阶就下来了道:“苏先生既说不知情我也没有不信之理。请两位放心我会立即离开金陵十日之内返回敝国中途绝不停留。” “好!”蒙挚沉声道“我相信拓跋将军是一言九鼎之人。既如此你我就此分手后会有期!” 虽然梅长苏已表露出放他离去之意但拓跋昊还是没料到蒙挚竟答应的这般干脆原来打算还要经历一番恶斗的准备没了用处反而呆了呆。不过他心中深知身份暴露的自己决不宜再在金陵城内多留半刻一愣之下又迅即反应过来抱了抱拳不待对方再说第二句转身一个纵跃便消失了身影。 待到从气息上感觉到北燕高手真的已远去后蒙挚俯身检查了一下伤者见他们只是晕迷并无大碍这才转身将梅长苏拉到一边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放他走?” 梅长苏瞟了他一眼“大统领有把握生擒他?” “这个……恐怕要苦战……不过他也说了这里是我的地盘又不是江湖决斗我也没必要非跟他单打独斗吧?” “抓到了又能怎样?”梅长苏淡淡道“杀了他还是一直囚着他?” 蒙挚似没有想过后续处置的问题有些踌躇。 “他是北燕神策上将燕帝的爱婿无论是杀是辱燕帝和拓跋家主都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为了一个拓跋昊若是导致两国纷争边境不安谁会被调去镇守呢?”梅长苏叹了一口气道“总不会是太子或誉王吧?” “啊”蒙挚明白了过来“没错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让靖王被调出去领兵……” 梅长苏遥望着拓跋昊离去的方向眸色中隐隐涌起风雷之气薄唇轻抿冷冷道:“以前没交过手不知他用兵如何他日腾出空来有得是机会与他较量。” “不错”蒙挚也笑道“与此人交手甚是过瘾到时别忘了让我给你打前锋哦。” 梅长苏跟着一笑凌厉之气瞬间消失又恢复了月白风清的样子转头问道:“你不是奉召入宫了吗?怎么又想起回来看看?” “那个骑尉是假的路上被我识破察觉出是调虎离山之计所以赶紧追了过来幸好你没有事……” “假的?”梅长苏两道长长的秀眉一皱。 “是啊易容术还真不错扮成我相熟的下属模样所以一开始才骗过了我没有起疑。若不是半路我凑巧想起一件事交给他办只怕要到了宫门才知有诈。” 梅长苏缓缓迈步向前走了一段把两只手的指尖放在一起一面搓弄着一面沉思。片刻后他回过头来语调坚定地道:“蒙大哥你马上进宫向皇帝陛下禀报今天见到拓跋昊之事。” “啊?为什么?不是已经放他走了吗?” “就是因为已经放他走了所以你才要进宫既是禀报也算是请罪。”梅长苏黑幽幽的双眸深不见底“因为你若不说很快就会就有人向皇帝陛下奏报你私纵他国重臣出入京都了。” “怎么会?难道那拓跋昊如此不小心竟还被其他人识破了行踪?”蒙挚有些吃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蒙大哥你是不是以为那个假冒的骑尉是拓跋昊派来引开你的?” “难道不是?”蒙挚细细一想逐渐了然。既知道皇帝经常有这种临时召见的习惯又知道禁军府负责传报圣命的是哪些人还能够模仿出那人的面容和行为举止以至于一开始把自己都骗倒的人绝对是对金陵各方人马十分了解并有所掌握的人而决非拓跋昊这种偷偷溜进来没几天的外来者。拓跋昊能打听到苏哲今天出门并在他回程路上埋伏等候就已经很不简单了。 梅长苏看他神情已知他明白了过来又道:“我所能推测的便是有人意图趁我出门时下手只是忌惮你在旁边所以设计调开了你。没想到拓跋昊从中横插进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还没等他们应变而动你又识破假象赶了回来。所以自始至终这些人都未敢轻易露面。不过就算他们没有靠近拓跋昊的翰海剑法也太惊人了我们不能冒险赌他们什么都没察觉。所以你必须要赶在前面主动向陛下提及此事。” “嗯”蒙挚摸着生满胡茬儿的下巴点着头“陛下现在还无意与北燕交恶就象你说的真要公开把拓跋昊抓捕起来朝廷反而不好处理。逼他快些离开金陵其实是最省心的方法陛下应该不会怪我擅做主张。” “那也要你立即回禀清楚了才行。若是暗中放了说也不说皇上得知必会起疑”梅少苏推了推他的胳膊“别耽搁了快走吧。” “可是这里……” “差不多都该醒了我和飞流守一会儿然后自己回去。” “这可不行万一想要暗中对你下手的那批人还没撤走怎么办?” 梅长苏有些好笑地瞅了他一眼低声道:“大统领你真当我在这金陵城里就只能靠你保护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蒙挚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一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梅长苏这样一说他便不再婆婆妈妈道了声“再会”便飞身离去。 梅长苏带着飞流检视了一下地上的人命少年在他们的某些穴位上点了几指。拓跋昊并不想在大梁的国都里真正伤人下手极有分寸未几就全都苏醒了过来。这里离谢府已不算太远梅长苏不让人重新雇轿由飞流扶着借力自己步行到了府门前再把蒙挚的手下全都打了回去。 好端端出去这样子回来谢弼盯着那顶没了盖子的小轿了好一阵呆才想起来追问梅长苏到底出了什么事。 若说今天调走蒙挚准备下手的那些人不用查也知道跟太子脱不了关系。毕竟来到金陵之后认真讲起来得罪的只有太子派系的人誉王那边还梦想着能延揽到麒麟才子呢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下死手。想必是太子终于得知了自己在郡主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已断绝了招他入东宫的希望这才进行到了“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步骤。 即是太子的手笔就一定与谢玉相关说不定谢府那些轿夫行走的路线都是事先设定好的否则那个假骑尉也不会如此顺利地就在偌大的金陵城里顺利找到蒙挚。不过看着谢弼焦急询问的样子和他听自己简单叙述时的反应这个年轻人倒象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有关袭击的计划。而且通过这一向对谢弼的观察梅长苏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以誉王的精明之所以从来没有怀疑过谢弼并非他这方的人就是因为这位宁国世子是真的以为父亲默许他效忠誉王所以言行举止并无作伪。换一句话说谢弼根本不知道父亲是在利用他脚踩两只船以求得将来最稳靠的结果。 想到谢玉竟然深沉至此连自己最宠爱的儿子都要加以利用梅长苏心中生出丝丝寒意在面对谢弼的追问时也因同情而显得十分温和。 “真的没什么线索可以查出是什么人干的吗?”谢弼并不知眼前的苏兄这一番心思他只是很认真地在思考着“一个人都没有擒住吗?” “蒙大统领出手谁敢停留?自然全都吓跑了。”梅长苏慵慵地一笑“让他去查吧我不想操这个心。” “可这明明是冲着你来的啊”谢弼急道“要不我去告诉誉王殿下请他……” “不用。”梅长苏深深看了谢弼一眼按住了他“无头公案查之无益终究也不能把主使人怎么着了。我日后自己小心些也就罢了。” 谢弼怔怔地想了想脱口道:“难道是……” 梅长苏截住了他的后半句话闭上眼睛道:“谢弼我有些累了想歇一会儿。等下景睿回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你替我告诉他事情经过吧我不想再多说一遍了。” 谢弼默然地看了看他苍白的肤色和萎顿的神情心知这“累了”二字不假便不再多缠他费心低低说了一句“苏兄请好生安歇”自己慢慢退出了雪庐。 第四十五章 夜杀 萧景睿当天是陪伴母亲莅阳长公主出门的回来时天色已晚但听谢弼说了梅长苏在外遇袭的事情后他还是立即赶往雪庐问候。可是到得客院门前才现里面灯熄烛灭院中人显然都已经安歇。若是以前说不定他还会不管不顾就这样闯了进去闹他们起来但不知为什么这一阵子朋友间的关系越来越生分了礼数和客套竟比初相识的那几天还要多。此时瞧着黑洞洞的院门和夜影下的树枝这种感觉更加深刻似乎这个颇得自己敬慕的朋友如今已真的越行越远不再是当初一路同行温言谈笑的苏兄了。 轻轻长叹一声萧景睿转过身形随着石子儿铺就的甬道慢慢向自己的居处走去。夜静风寒空气中有些厚重的潮腥味也许到了下半夜又会飘雪。第一次见面便是在秦岭雪中以梅会友把酒言欢不过短短一岁光景人事变迁已至于此不由人不心生感怀脚步也越迈越慢越走越轻。刚转过假山一侧突觉面上一凉伸手摸时已是水滴。仰起头来极目四望满天黑沉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但肌肤和口鼻已先眼目一步现了开始轻轻飘下的薄雪。 未到三更雪已落地看来明天应是一个冰晶粉砌的琉璃世界吧。若没有这俗世纷纷扰扰便可约上二三好友围炉饮酒赏雪斯情斯景想想都是人间乐事。只可惜…… 再次叹一口气萧景睿摇了摇头仿佛是想要甩去胸口烦闷一般伸手抹了抹面上落雪湿潮。就在他重新迈出脚步的一刹那眼角的视野边缘仿佛隐隐掠过一抹黑影迅疾而过犹如幻觉等霍然回头再行捕捉时眼前已无动静。 不知是因为预感还是警觉萧景睿停止了自己的所有行动只是静静站在假山背后透过山石的间隙凝望着雪庐的方向。 果然未及片刻又是黑影一闪。这次因为集中了注意力看得更加清楚。黑影是从雪庐临东墙的那一侧过来的跃上院墙后便伏身在屋脊上凝然不动少顷又有第二个黑影掠进如此这般反复数次雪庐的屋顶上已来了将近十人。萧景睿正奇怪飞流怎么会毫无动静时雪庐西厢的窗户突然晃了一晃而几乎是在窗扇晃动的同时屋脊上一声闷哼已有一人头朝下坠入院中夜幕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条修长柔韧的身影在鬼魅般的闪动中余下的几条黑影已被尽数逼退回了东厢房顶抵挡得甚是狼狈。 萧景睿面上刚刚浮起一丝赞赏飞流身手的笑容下一个瞬间又僵住了。因为视线中出现了另一拨来袭者自南墙而上恰好避开了被开始那拨人稍稍阻碍了一下的飞流。萧景睿未及多想已飞身而起口中大喝一声:“什么人敢夜闯谢府!” 因为身边未带兵刃萧景睿在呼喝的同时只能挑了一个最前面的以肉掌劈下。对方显然是对雪庐的情况有所了解根本没料到除了飞流外还有第二个人存在初时有些惊诧但随即便恢复了镇定一比手势分出了两个人来拉阻萧景睿自己与其他手下直扑梅长苏日常所居的主屋而去。 这位刺客领的决定虽然果断但他却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他低估了萧景睿的武功。被他分配去阻挡萧景睿的两名黑衣人第三招就被夺去了兵刃第四招就双双倒地只将这位侯门公子前进的步子稍稍减缓了一下而已; 第二他低估了飞流的狠辣。因为梅长苏一直约束着飞流不许伤人所以给了某些有心的旁观者一个错觉以为这少年只是武功高而已。没想到暗夜之中他有如杀神招招毙命不留一丝生机解决起周边的人来不仅快而且干脆得吓人。 可是同时萧景睿与飞流也犯了一个错误他们都低估了那领的实力。 在意识到自己的劣势以后那领快地指令所有的人前去迎战飞流自己独自面对萧景睿迎面劈来的一刀。 刀是钢刀招却是剑招。因为是夺来的兵刃使得不是太顺手但刀附剑魂仍是犀利无比那领移步换形以腕间铁刺格挡刚压住刀花萧景睿后招的一掌已狠狠拍了过来。 一掌印上前胸对方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飞起萧景睿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可是未及收手那领已拼了硬接这一掌之力身形如箭般撞碎了门板直射入主屋去了。 据萧景睿素日所知这主屋之中向来只住着一个孱弱无力的梅长苏甚至别无随身仆从。 “苏兄!”嘶着嗓子大喊了一声萧景睿冲上台阶踏着已碎了一地的门板木屑进入了黑沉沉的室内。血腥气扑面而来凭着他惊人的夜间视力也只看到一个人影影绰绰地站在中间。在脑部还没有下一个反应之前眼前火光一闪桌上的灯被盈盈点亮弥满室内的润黄光线中梅长苏披着一件毛皮长氅手扶桌面飘飘站立灯影摇曳在他清素的容颜上更显得有几分肃杀。 萧景睿的视线掠过梅长苏的身体落到他随意丢放在桌面的一支小弩上朱弓墨弦白玉拉扣弩身的花纹滴滴如泪。 “画不成?” “是这就是班家所制的劲弩‘画不成’”梅长苏淡淡道“金陵果然不同于他处竟能逼我用到它。” 萧景睿低下头那刺客领的尸身就躺在脚下不远的地方一柄精巧的小箭端端正正插在他喉结正中。虽然他胸前一片殷红血色但那显然是中了自己一掌之后喷出的而喉间的伤口却由于箭势凌厉刺激得死者肌肉紧缩别无血迹溅出可以想象当时端坐在黑暗之中的箭人眼有多利手有多稳。 “你最好别看”见萧景睿似乎试图要掀开死者面上蒙的黑巾梅长苏低声拦阻“这么晚了没想到你会来。” “我听说苏兄今天在外面遇袭有些担心。赶过来后才觉时辰已晚。”萧景睿手指已捏住那面巾的一角但心头却有些莫名的犹豫并没有立即掀开。 他并不是谢弼他自幼就接触江湖了解江湖他也曾亲手杀过人也曾看过尸横满地的江湖仇杀现场他并不怕尸体无论那人死得有多么的难看也不至于会将琅琊公子榜上排名次席的萧公子吓倒。 可是苏兄却说……“你最好别看”…… 这位刺客就躺在面前他的容貌被遮在黑巾之下无论看与不看都是同样的一张脸。就如同某些真相一样无论自己明白还是不明白那些事实都是永远存在的并不会随之而改变。 萧景睿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揭开了那张轻薄如无物却又沉重如千斤的面巾。 只一眼目光便是一跳。手指慢慢用力握成拳头面颊上的肌肉因紧张而闪过一丝痉挛。 那是一张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的脸。 说他陌生是因为从未打过招呼说过话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职位。 说他熟悉是因为常常见就在父亲的身边常看见他跟随着听从并执行一些琐碎的指令。 如果这样一张脸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的话那此刻周边的静寂则更象一张慢慢收紧的网一寸寸地绞紧了萧景睿的心脏。 越是纯粹的静寂越是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其中。夜风吹拂的声音飞雪飘落的声音砰砰心跳的声音起落呼吸的声音……不该听到的声音都听到了可是该听到的声音却一丝也没有。 堂堂宁国侯府静夜被袭杀声喊声兵刃声早就足以撕碎夜空可是却有如一粒石子落入古井微漪过后便毫无反应。 院外的飞流早已收拾完所有的对手却没有进来不知在做什么。弥散的血气在夜风中越来越淡淡到可以忽视。 没有人来支援甚至没有人来查看整个谢府象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安静地沉睡着等待第二天黎明的到来。 “景睿”梅长苏的声音稳稳响起仿佛无视于面前年轻人怔忡的神情语调平谈“我今天出门看房子是蒙大统领推荐的在长郅坊那边。屋子很洁净结实一应家俱用器都是全的园中景致差些刚好可以让我彻底翻建一番。所以……我也该搬走了……” “搬走……”萧景睿的视线仍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尸喃喃道“是啊是该搬走这雪庐确实住不得了……” “景睿你听我说”梅长苏将手掌压在年轻人的肩上微微用力“现在回自己房里去就当今晚没有来过雪庐你所看到的事不过是一场幻梦。明天约豫津出门游玩一下放松放松心情一切就还是原来那样。你不要胡思乱想让你母亲担心……” “一切……真的可能还是原来那样吗?”萧景睿站起身回头凝望着梅长苏的眼睛“我不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杀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卷进金陵城这个旋涡中来?你本是我最羡慕的那类江湖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梅长苏惨然一笑看着桌上一灯如豆“你错了世上本没有自由自在的人只要一个人有感情有**他就永远不可能是自由自在的。” “可是你明明可以避开……” “景睿”梅长苏抬起双眸神色微见凛冽“你并不是我不要替我做判断。你回去吧我明日一早就走。在雪庐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了。等我安下新居你若愿意随时欢迎来做客。” 萧景睿怔怔地看着他问道:“日后我们还可以来往?” 梅长苏展颜一笑“有何不可?只怕你日后不愿意来了也未可知。” 萧景睿想到目前迷雾般的情势想到父亲与他敌对的立场心中如同塞了一团乱麻般茫然无措。原本以为只是谢弼陷身局中还道无伤大局将来纵有闪失还可靠宁国侯与长公主的地位庇护今日突然现其实父亲也并非如表现出的那般中立这才明白谢家在夺嫡之争中卷得有多深。虽然素来撒手不管虽然时常游历在外清闲自在但自己总归是谢家的一分子全然不关心是不可能的。现在想来草场边言豫津劝他的那番话竟是那么的有先见之明。 “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何必提前烦忧?”梅长苏仿佛知道他的心思般淡淡笑道“你只要守住自己一份真性情什么事情熬不过去?就象外面这雪虽然看起来越下越大但你我都知道它终究还是要停的。” 仿佛是配合他这句话一阵风雪从被撞开的门洞中卷入带来阵阵寒气与一条人影。飞流伸手拖起地上的尸轻松地拉了出去。萧景睿跟到门边一看只见他随手一扔就扔到了墙外再看院中地上已是干干净净早没了那些横七竖八。 “你就这样丢出去就行了?”萧景睿吃惊地问道。 “行了”回答的人是梅长苏“放在外面自会有人来处理。” 萧景睿听得他语声如冰浑不似素日相熟的那个温和苏兄不由心头一寒背心阵阵冷。 飞流已经回来牵住了梅长苏的手:“一起!” “好”梅长苏向他柔柔一笑神情转换那般快却又自然之极“苏哥哥跟你一起到西屋去睡。你先送萧哥哥出去好吗?” 飞流转头瞪了还在呆的萧景睿一眼“不好!” “飞流……” “不用不用”萧景睿回过神来心中泛起一丝苦涩黯然道“你休息吧我先走了。后半夜……也要小心。” 梅长苏浅笑颔看着萧景睿步履沉重地转身向院外走去面上的微笑渐渐转换成了淡淡的悲哀。从后面看去那年轻人的头低着原本挺拔的身姿显得有些微微的佝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重物压在他的肩头必然要背负却又背负得那般艰难。他未来将要面对什么也许只有自己知道但胸中那如冰如铁的执念却在清晰地说着就算知道那该生的一切也仍然会按照预定的轨道生。 “只是开始而已……景睿……还望你能熬得过去……”喃喃低语了一声梅长苏收起心中不经意间翻涌而出的同情牵着飞流的手慢慢走入了西厢。 第四十六章 新宅来客 那一场雪断断续续、扯絮撕棉似的下了三天。苏哲在雪中悄悄乔迁了新居并没有刻意通知任何一个人可没几天该知道的人还是全都知道了。 穆王府、誉王府自然送了许多的重礼宫里也赐出几箱珠贝绵缎之物据说其中还有景宁公主添备的。悬镜使夏冬空手上门转了一圈儿丢下一句“好难看的院子”就走了不过其他6续上门的访客们却不敢表类似的评论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院子是蒙大统领推荐的武人的审美观嘛也许就是这个样子的。 萧景睿、言豫津和谢弼自然也都上门做过客了但是曾经那欢笑融洽的气氛却早已不复存在只有言豫津还在努力地说着种种趣事引逗大家开心萧景睿基本上就没接过几句话甚至连谢弼也不知因为什么整个人呆呆的打不起精神来。 梅长苏借这个机会劝他们三个一起出京到邻近的虎丘温泉去放松几天。 “这倒正是泡温泉的好季节”言豫津经他一提有了些兴趣“不过景睿倒也罢了随时可以拖着他走人的谢弼只怕没那么轻松想走就走他不是象我们一样的闲人每天有好多事务要处理去一趟虎丘温泉再回来起码要花半个月的时间啊。” 他话音刚落谢弼突然一拍桌子道:“我怎么不能去走我们一起走……” “你没烧吧?”言豫津伸手摸摸他的额角“每天都听你说忙怎么现在不忙了?” 谢弼呆了呆神情黯然:“不忙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好做……” 言豫津见他不象说假的不由怔了怔。萧景睿已伸手搂住了谢弼的肩道:“二弟别想这么多了苏兄说的对虎丘温泉是个放松的好地方我陪你一起去散散心……再回来……” 梅长苏心中暗暗叹息正要说话新雇用的一个男仆飞奔了进来禀道:“先生誉王殿下到。” 谢弼惊跳了一下有些无措。梅长苏体谅他现在的心情低声道:“不介意的话从侧门离开可好?” 言豫津眼珠转了转虽不明白为何现在谢弼居然会怕见誉王但也知定然事出有因倒也没有多嘴跟着两兄弟一起由仆从们引领着走了。 梅长苏这边前脚刚迎至外院影壁誉王就已经走了进来便衣雪帽满面谦和的笑容礼贤下士的姿态摆得极是娴熟见梅长苏躬身行礼急忙跨前一步伸手扶住笑道:“趁雪而来拜访先生只为朋友之谊何必多礼。” 梅长苏微微一笑就势起身。誉王展目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夸奖但梗了半天才夸了一句:“此院宽阔疏朗拙朴有趣啊……“ 梅长苏笑而不言抬手请誉王进了刚布置好的书房入座命人奉上茶来。 “先生新迁佳居不知使唤的人可够?本王有几个丫头姿色不错调教得也极好先生不嫌弃的话……” “多谢殿下好意”梅长苏欠身道“苏某是江湖人且尚未娶妻不太习惯由婢女服侍。好在京里有些旧友送来几房家人都甚是听用若日后有什么不足之处再向殿下讨要。” 誉王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指望他真的会收被婉拒后也不觉得怎样视线在室内打量了一圈落在书案之上。 “这是先生的大作?真是好画!” “不是正经作的画”梅长苏笑了笑“虽然殿下觉得此院拙朴有趣可惜苏某的品味还是未能免俗。这是构想的园景草样准备开春雪化后雇人照着这样本重新翻建园内景致的。” “哎呀只是草图么?就已是如此有神韵了看这草木配搭园径小景微中见大错落有致非是胸中有丘壑者而不能为“誉王是不值得夸的他都能夸上一句看见这能夸的当然更加有词“此园若是完全按这图样修建绝对是金陵佳园。本王就说嘛江左梅郎住的园子怎么也该是这样的才行。” “殿下过誉了。还是蒙大统领选的好当初我第一次来就觉得这园子的位置和形状很合心意价钱又甚公道便买下了。幸而这次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兰园那种吓人的事情住过来这几天感觉倒很是舒适。” 誉王见他主动提起兰园心中暗喜离开书案回身坐下道:“兰园藏尸奇案让苏先生受惊了。听说此案现在京兆尹府已有了初步的结果先生可知?” “官府的大案草民怎么会知道……”梅长苏呵呵笑道 誉王心下暗道明明是你要找楼之敬报仇翻出来的旧案岂有不步步跟踪打探的道理?不过面上却未说破摆出温和的笑容哈哈道:“说来此案真是离奇明明是普通刑案竟牵扯到数名朝臣巨绅卷在其中。因此那京兆尹高升昨日上书刑部称有二品以上命官卷入京兆衙门权责有限不能担纲主审把一应证据证人都上交了办事还算利落干净。” 梅长苏看着誉王眉间掩不住的得意心中不由一笑。那高升虽不是任何一派的人但也不敢因为太子施点压力就篡改毁坏证据面对这案子本是寝食难安恰好府中师爷为了何文新的杀人案来出主意让他把何案草草结案上报竟然无意中提醒了他于是立即连夜提审史都管审出“楼之敬”的名字后立即又停止一应细节统统不再多问单抓住事关“二品以上大员”这个由头把一切的案卷人等全部封送了刑部一天之内就推掉了两个得罪人的大案这才算安安稳稳地睡了个踏实觉。如此一来最多今年的考绩评个无能下等总之性命家眷是保住了若能贬谪到其他地方当官那当然就更是意外之喜。 高升的这番圆滑谨慎正中誉王的下怀如今两桩案子一桩对已方不利的一桩对已方大大有利的全都攥在了刑部的手中刑部尚书齐敏又是多年的心腹不由得誉王不心情大畅。想到楼之敬是江左盟的仇家这藏尸案又是梅长苏一手翻出来的当然要过来送个人情。 “听说……兰园一案牵涉到了吏部的楼大人?”果然梅长苏这个聪明人一听上报了刑部立即表现出了关切之情“不知刑部可有权限审查同级官员?” “先生大概不清楚朝廷的规矩单一个刑部自然是审不得的但只要人证物证确凿就可以呈报陛下指派廷尉府司监审两部会审一部就不受同级权限所约束了。” “原来是这样”梅长苏满面恍然状“但因为之前一直都是刑部在查案所以监审的廷尉大人想来也不太清楚案情整个过程还是要靠刑部主导才行吧?” “这是当然的。楼之敬这个衣冠禽兽残害无辜弱女刑部定不会容情请先生放心。” 苏哲只是报案人又不是原告这“放心”二字原本说来古怪但梅长苏听他这般说法却并未表示异议仅仅点头不语仿佛是已经默认了自己与楼之敬之间的私人恩怨让誉王感觉到他的态度又更偏向了自己一些带出点同谋的味道来越添了欣喜本来打算另寻时机请教的一个难题也趁势问了出来。 “苏先生可知‘滨州侵地案’么?” 梅长苏低头喝着茶随意地点了点头:“嗯来金陵的途中曾遇到过那对原告老夫妇。” 誉王突然起身长揖为礼道:“此案令本王十分困扰愿先生教我。” 梅长苏凝目看了他半晌低声问道:“陛下终于决定要开审此案了么?” “是父皇今日召太子与本王入宫询问我们对审理侵地案的看法最后……决定将此案交由靖王主审三司协助……” 梅长苏声色不动地道:“太子与殿下是如何应对陛下这个决定的?” “都未曾反对……”誉王叹一口气“太子不反对是因为知道父皇绝对不肯把案子交给他只要能不由本王来主审他就已经很满意了何况靖王的脾气又刚直。” “那殿下您呢?” “本王是不敢反对怕父皇多心。先生应该知道庆国公柏业与本王交往甚厚……”誉王面露忧色“此案没有落在太子手中已属大幸但本王担心的是景琰那个死心眼的人不好打交道啊。” “殿下前不久不是还因郡主之事在陛下面前庇护过靖王吗?这也算是份人情吧?” 誉王苦笑道:“是人情不假但这人情还不足以让靖王俯听命啊。苏先生也许不知道景琰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本王从来没见过象他那样不知变通冥顽不灵的人连父皇有时都拿他没有办法……” “那殿下是想让苏某找办法制约住靖王让他按照殿下的意思裁断这侵地案么?” “先生若有良策本王实是感激不尽啊。” “那敢问殿下您的意思是如何处理侵地案方才满意呢?” “能想办法证明是刁民诬告最好。如果不能当以平息为主。” 梅长苏看了他两眼突地冷笑了几声“殿下昨夜入睡今天还没醒么?您当悬镜使收集回来的证据是玩耍的?” 誉王咳了两声因为一向仁厚的形象树立久了气量竟也习惯性地增大不仅没恼反而露出赧色道:“这个……是有些难度所以才必须要想法子让靖王刻意回护才行无论如何只要判定庆国公不知情罚银罚俸都无所谓。” 梅长苏抿住嘴角眸色幽深地凝视了誉王半天看的他有些不自在了方冷冷道:“殿下若真的存了这个心思苏某也只好不客气地说世间路有千条何苦只寻一条死路呢。” 誉王一怔“先生何出此言?” “殿下一代贤王深得陛下爱宠群臣拥戴所以意气风竟能与太子争辉。可惜殿下忘了无论殿下如何权势滔天在这大梁天下还有一个人是殿下万万不能与之为敌的”梅长苏口角噙着一丝如碎冰莹雪般清冷的笑意字字如刀“那就是当朝皇帝您的父亲。” 誉王霍然起身争辩道:“本王何曾敢与父皇为敌?” “那殿下以为这侵地案是谁要审的?是太子么?是靖王么?都不是是陛下!陛下竭尽心思找出靖王这样一个主审人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一举震慑住目前的土地兼并之风?您与太子相争当然眼里最大的事就是夺嫡但对于皇帝陛下而言他还要治理天下他可以容忍你们争强斗狠却决不会容忍你们阻碍他推行国政。当陛下派出悬镜使去查案时当他决定由靖王来主审时陛下的心中对此案的结果就已经有了他自己的预期如果因为殿下您从中制肘而破坏掉陛下原先的设想的话最恼怒的人会是谁?您保住了一个庆国公却失掉了陛下的欢心孰轻孰重您可曾想过?” 他这一行说誉王已冒出了一额的冷汗呆坐了片刻伸手抓住桌上的茶碗一气灌了下去。 “殿下”梅长苏的声音却毫不放过他似的带着丝丝阴冷继续传来“庆国公早就保不住了您一定要明白这一点才行。” 第四十七章 弃卒 庆国公早就保不住了……这个结论并不是梅长苏第一个说誉王府的谋士们在合议时也曾有多人提过不过当时大家主要的意思还是指主审的靖王是个牛黄丸软硬不吃的脾气又是悬镜使亲自出马收集的证据要翻过案来几乎不可能云云全都停留在操作层面让誉王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可今日梅长苏三言两语断的是他的根本明明白白指出庆国公保不住不是因为保起来很难而是因为根本就不能去保他。 誉王不同于太子是个本身很有判断力的人梅长苏一点他就知道事实的确如此方才的一团兴头顿时荡然无存心里沉甸甸的。其实庆国公对于誉王来说并没有多深的私人感情可他却是在军方普遍态度暧昧的情况下唯一公开表示支持誉王的武臣而他元老的身份也足以号召起一批门生故旧因此显得格外可贵。不过若是几天以前这份失去虽然沉重但还是可以勉强忍受的然而当秦般若向他密奏谢玉已倒向太子的情报之后他就越感觉到庆国公对他的重要性。 大梁的国制文武臣之间泾渭分明除皇室宗亲外文臣不封侯武臣不参政一品以下不能兼领文武双职。文臣的晋升可以既靠考核也靠上司或皇帝的青睐提拔但武臣们的晋升则必须要有军功才行不能单靠皇帝的偏宠。正是由于这个传统使得大部分武臣对争嫡之类与军务无关的政事不太感兴趣因为就算冒着极大的风险卷进去选对了新君没有战场上实实在在的军功也得不到升赏实在是不合算的买卖还不如乖乖作壁上观呢。只有早已凭军功升至一品已封侯或拜帅的武臣才不受这些限制可以得到皇帝任何的加封从而求得品级的待遇和家族世袭的荫赏。而目前大梁天下有这个资格的武臣不过只有五人而已。 这五个人的偏向就代表着大部分武臣们的态度。虽然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五人中除了庆国公明着支持誉王宁国侯暗里支持太子以外其余的好象都置身事外。 当然最终影响皇帝确定传位人选的因素中有八分还是要看太子和誉王在政务上的表现以及争夺六部实权的较量但余下两分皇帝还是免不了要参考军方的偏向。 纵然誉王有信心在那八分里占得太子的上风但只要未能把差距拉得很大那么这余下的两分仍然有可能导致颠覆的结局。 何况武臣的态度历来都最难把握大部分武臣为了规避风险从来都是不偏不倚一问摇头三不知只等最后的关头被皇帝当面问到才会在龙耳边悄悄说出一个名字决不传第二人之耳。这样虽得不到新君的格外爱宠但也不会招来祸端野心不是那么强烈的人一般都会选择这种方式。 由此也可以想见得到一个一品军侯的公开支持对誉王来说有多么难得。 “苏先生有所不知”誉王叹一口气用推心置腹的口吻道“本王一直以为在争取武臣支持方面我是优于太子的因为本王既有庆国公又有谢弼从来不用为了军方的态度操半点心。结果千算万算实在没算到宁国侯竟然鼠两端表面上他毫不反对谢弼投在本王旗下让我误以为他心向本王暗地里却早已投靠了太子一手炮制出‘侵地案’来意图扳倒庆国公……现在本王没有任何途径可以预先察知军方的偏向怕只怕将来紧要关头时就输在这一点上啊……” 对于誉王的感慨梅长苏静静听着除了略微点点头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誉王的目光也因他的这种反应而闪烁了一下不过表情倒一直控制得很稳先眨了两下眼睛再在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自责道:“哎呀是本王鲁莽了。本王竟然忘了苏先生与宁国侯府的两位公子甚是交好……说这番话实在是让先生为难了……” 梅长苏容色淡淡并不否认微低着头的样子竟象是在怔一般。 “可是据本王所知苏先生与景睿谢弼虽有朋友之谊但对霓凰郡主也大有知音之情甚至曾为她不惜触怒太子……”誉王凝视着梅长苏的侧颊道“也许这并非先生本意但一步踏出已再难收回了。如果本王猜得不差先生如此匆忙地冒雪迁居于此只怕也是别有隐情吧?” “殿下想到哪里去了”梅长苏看似轻松的笑容里隐露一丝勉强“苏某是江湖人一向无拘无束不谙礼数在森严侯府里实在住不惯这才尽早搬出来的。至于太子殿下对苏某的误会只要稍有机会苏某应当还是解释得清楚的。” 听到这暗含拒意的回答誉王眼匝的肌肉忍不住一跳眉宇间闪过一抹煞气但只有短短的一瞬又立时被他硬生生忍了下去。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显得象太子那样气量狭小否则就会功亏一篑徒失已占得的先机……这是誉王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的话。 梅长苏既然离开了廊州来到金陵必定心中早已有觉悟知道自己挣脱不了被琅琊阁一语定下的命运已准备要择主而事了。在这种被迫的情况下谁显得更加仁厚谁让他感觉更安全他便会选择谁。而等他下定决心站稳了立场后这位麒麟才子必然会竭尽所能 因为梅长苏实在是太看重他的江左盟了。如果他所选择的一方将来在夺嫡之争中失败的话江左盟必定会因为它的宗主而遭受到池鱼之灾而这个是梅长苏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生的。所以只要能把他拉到旗下再小心防着他不跟太子党的人接触把他和江左盟的命运跟自己牢牢地绑在一起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利用他的心机与才华了。 这是誉王那日被秦般若问了一句“若得到了梅长苏为下属可愿毫无猜忌地全心信任他”之后几番考虑确立下的用人策略并且相当自信这个策略一定能卡住这位麒麟才子的七寸让他尽为已用。 不过前提当然是得先将他网在麾下才行。 “苏先生今日肯出言指点本王处理侵地案一事本王已是不胜感激。至于将来本王决不敢勉强”在温暖笑容和谦和辞气的双重搭配下誉王很完美地表现出了仁君风范“以先生之大才自然审时度势独具慧眼何须本王多加絮言。本王只想说的是无论先生选择为何无论日后际遇为何只要先生肯再垂青眼誉王府的大门将永为先生而开。” 这番话实在是说得冠冕堂皇、念作俱佳令梅长苏觉得自己趁势作出的暗暗感动之色也被拉扯得自然了许多使得正在察言观色的誉王十分满意。 “本王今天已叨扰了多时只怕误了先生休息就先告辞了。”誉王深知什么是欲则不达见梅长苏已有些动容反而后退了一步笑着起身道别把刚才为了庆国公一团猫抓般的心烦忍了下去倒也是个人物。 梅长苏跟着站了起来欠身行礼道:“殿下不计寒素亲临敝舍叨扰二字怎么敢当?现已天色近晚本当置酒留客无奈殿下日理万机少有余暇苏某实在又不敢开这个口。清茶一杯招待不周请殿下见谅。”说着抬手示意已是要陪客人一起出去的意思。 按誉王的心思当然是巴不得被挽留下来可梅长苏这番话听着又象是留客又象是送客捉摸不出他真实的意思来若是领会错了恐怕显得自己跟麒麟才子之间没有默契所以尽管脑中快了闪过了数种想法最终也没敲定任何一种只能将步子迈得慢慢的盼梅长苏再多说几句。 幸好天从人愿当两人并肩从书房出来沿着折廊走到中间的凉亭时梅长苏抬眼看了看远处苍茫的云脚轻声道:“誉王殿下不必过于烦恼。庆国公就算这次不出事他也不是谢玉的对手损失了也没什么太可惜的……” “说得也是”誉王蹙眉道“但他在朝中总有些份量的有总比没有好啊。” 梅长苏淡淡一笑道:“若依苏某的小见识殿下此时宜将庆国公完全丢开一力支持靖王才是。” “支持靖王?”誉王这下倒真的有些讶异“他是皇子又奉圣命主审谁敢为难他?哪里还需要本王支持?” “单单一桩滨洲案当然不必”梅长苏凝住脚步静静地道“可殿下也知道此案只是由头审结之后各地立时便会呈报上多宗类似案件牵涉到更多的豪门。在应对层层复杂关系上面靖王实在没有经验。如果这时殿下肯加以援手助他快平定各豪门的反对声浪稳住陛下‘安定耕农’的国政靖王怎么会不对殿下心存感激?” 誉王呼吸一滞仿佛突然之间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的一个方向脑中渐渐明晰:“先生的言下之意是……” 梅长苏冷冷地道:“庆国公有什么值得殿下痛惜的就算是两个庆国公加起来顶得过半个靖王么?” 誉王的神情有些激动面色潮红地在原地快地踱了一圈“若能得靖王那当然……可是靖王的心性……本王实在担心驾驭不住……” 梅长苏眸色似雪如刀刃般直逼誉王的眉睫:“驾驭不了也要驾驭。宁国侯已经是太子的人了除了靖王谁在军方能与他抗衡?” 誉王心知他所言不虚眉头更是拧成一团:“要与谢玉正面相抗其他人的确不行。可是景琰是个认死理的人本王怕将来有用处的时候他不听调派……” 梅长苏将身子徐徐转了过来直视着誉王的眼睛用极慢的语问道:“殿下想要掌控军方为的是什么?是准备要逼宫造反么?” 誉王吓了大大一跳不由自主地四处看了一眼怒道:“先生这话从何说起?本王若存此心天地不容。” “既然一不逼宫二不造反调派二字从何而来?”梅长苏语声如冰“靖王的作用只在于震慑。就算太子那边有谢玉甚至可以再加几个一品侯都不算什么只要殿下您身边有靖王有霓凰郡主那么将来在陛下的考量中您和太子对军方的震慑力至少也是持平的不至于被他比了下去。只要不走到有违臣道的那一步所有的一切都仅仅是筹码只需要摆出来给陛下看一看而不需要真正使用的。” 誉王手下谋士成群时常都会在他面前纵论朝局点评时事却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样新奇的言论只觉得另辟蹊径混乱的脑部渐渐清亮了起来。 是啊军方不比文臣们根本不需要收伏的得心应手因为在皇帝亲掌御林军的金陵城在蒙挚严谨细致的管制下动武夺嫡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所需要的只是力量的静态展示而已要那么听话做什么? 注视着誉王神色变化的梅长苏知他已心中大动唇角微微向上一挑轻飘飘地又加了一句:“退一万步说即使太子真要动什么不轨的行动一旦危及陛下以靖王的刚直脾气他还需要您去调派才肯起而相抗么?” ---------------- 周末俺文时间一般会较晚因为要睡懒觉……大家表忘了投票哦~~~ 第四十八章 飞流的礼物 昨天有一个人说要给俺出一道题赌俺答不出。俺自负初中毕业才华横溢当然不服气了于是放话说如果答不出就要请她吃一顿大餐。 那人从手提包里拿出厚厚厚厚的一大叠钱来在俺面前一晃说:“就是这个东西答两个字两个会让我觉得很郁闷的字。给你三次机会。” 俺想了想答了“现金”、“钞票”两词被判定不够郁闷答“人民币”被判定字数兼不够郁闷。 最后那人宣布答案:“公款”……于是俺输了…… 在此正告各位读者珍惜生命远离赌博。 --------------------------------------------------------这是郁闷的分割线----------------------------------------- 梅长苏送客的路走了足足两刻钟才走到门口。誉王在上轿之前还刻意将他从门槛内拉了出来亲切地抚肩叮嘱:“先生身体不好快别站在这风口上了。” 梅长苏看他一眼心中暗道我明明是躲在里面被你拉出来的装什么好人但脸上却带着笑容答道:“此处确是风寒殿下也快请上轿吧恕苏某不能远送。” 誉王在这街前门外表演完了主从和睦的一幕已是心满意足带着雪粒的冷风吹在脸上又的确不能算舒服当下不再多客套回身钻进了轿中。 轿帘刚刚放下梅长苏就回身进了院门快步走入影壁之内象是想要吐尽什么瘴气似的一连深深吐纳了几次。 “苏哥哥……” 转头一看飞流歪着头站在一旁睁大了眼睛满眼都是关切之色。 “没什么事”唇边溢出自然而然的笑意拉过了少年的手“刚才陪毒蛇玩了一会儿玩到后来居然不小心恶心起来了……” “毒蛇?!”飞流立时警觉视线迅四处搜寻想要把那条毒蛇找出来。 “已经爬出去了”梅长苏忍不住笑了起来“没关系那条蛇苏哥哥认识很久了知道他哪里有毒不会被咬到的。” “不准咬!” “对啊有我们飞流在谁敢咬我?”梅长苏揉着少年的头语声渐渐又转为低沉“再说……苏哥哥自己……现在也已经变成是条毒蛇了……” 飞流皱起了两道秀气的眉毛虽然他听不懂梅长苏话中之意但却能感受到其间的淡淡悲哀立即靠了过来用力摇着头:“不是!” “不是毒蛇?那是什么?”梅长苏知道自己的情绪波动影响了飞流忙定了定神笑道“是毒蜘蛛?毒蜥蝎?还是毒蝎子?” 飞流被逗得大急绷着俊秀的面庞叫道:“都不是!” 梅长苏呵呵笑着拍拍少年的后背安抚“好啦好啦都不是……我们回屋去吧明天飞流要陪苏哥哥出门哦。” 飞流点着头“嗯!温泉!” “不是的不是去温泉”梅长苏毫不奇怪飞流怎么会听到温泉这个地方笑着抚去他头顶的碎雪“你还没把那个木雕的小鹰弄丢吧?我们明天要去看庭生哦。” 自从宣布要去看庭生后飞流就停止了今天边玩边练功的活动在每个房间里认真地找着。和所有小男孩一样飞流也是个很不会收拾东西的人就算再喜欢的小玩意儿多玩两天也仍然会不知不觉消失到异次元空间去。按以前的经验找不到的东西就不用再找了因为过不了多久它自己又会莫名其妙地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可是这次不一样就算飞流智力有损他也知道自己不久前刚刚搬过家不见了的那只小鹰自己从新家冒出来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所以还是要亲自动手找上一找。 “飞流吃饭了哦。” “不吃!” “飞流啊丢了就丢了吧饭还是要吃的。庭生明天又不一定会问你这只小鹰就算他问你也不用真的告诉他弄丢了啊?忘了蔺晨哥哥是怎么教你的吗?不会说谎的小孩不是好小孩……” 飞流恼羞成怒:“还不会!” “还没学会啊?”梅长苏忍着笑柔声安慰“没关系慢慢学嘛。我们飞流最聪明了那么难的武功都学的会怎么可能学不会撒谎。放心如果蔺晨哥哥嘲笑你的话苏哥哥帮你打他。” 如果萧景睿此刻在场他一定会为江左盟这种教育小孩的方式而抗议的可惜他不在所以飞流丝毫不觉得自己接受的教育有什么不对只是想起蔺晨哥哥那副嘲笑的嘴脸有些郁闷地板起了脸。 “快来吃饭了”梅长苏走过去将少年拉回了房中“有专门给你买的三黄鸡来先吃两个鸡腿。要不这样吧明天你也带一件礼物送给庭生不就扯平了吗?” 飞流嘴里叼着鸡腿眼睛一亮:“西莫(什么)?” “送什么啊?我想想……”梅长苏托着下巴“应该是要送你最喜欢的给他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苏哥哥!” “你最喜欢的是苏哥哥啊?那当然不能送了……”梅长苏一笑“那送那件金丝背心好不好?” “不行!” “为什么又不行?” “不喜欢。” “你不喜欢那件金丝背心啊?”梅长苏抿住嘴角快掩不住的笑意“可是飞流你不喜欢那件背心是因为你武功高不需要穿它来护体所以才一直压箱底。可是庭生不一样啊他年纪小武功低如果被人欺负穿着那件背心人家打他就不痛了他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飞流眨眨眼睛认真地想了一下但对于梅长苏的话他向来是只信不疑的所以很快就点了点头。 “那件背心就放在你床下面中间那个箱子里晚上睡觉前把它翻出来明天不要忘记带哦。” “嗯!” 解决了礼物问题飞流的烦恼一下子就没有了生长期的少年胃口好满桌的饭菜他一个人就吃了十之七八等他放下碗时梅长苏早已在一旁看了好几页书。 屋里的火盆烧得很旺飞流脸色红扑扑的脱去了外衣只穿一件夹衫走过来伏在梅长苏的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裘衣的软毛玩。 这是飞流很喜欢的一种休息方式。 不过他没有休息多久就抬起了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梅长苏。 “去吧。”梅长苏淡淡说了两个字并没有在后面加上“不要伤人”的叮嘱。 飞流纤秀而又结实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在夜色中房顶上随即响起了异动但并不激烈而且持续时间很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少年就重新回到了房内全身上下仍然十分洁净只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为了将来的宁静必须有一个严厉的开头。无论来者是谁都必须用血来记住苏哲的居处是比宁国侯府更加难闯的地方要来就要有留命的准备。 “再过几天院子里的机关就设好了黎大叔他们也会搬过来住”梅长苏剥开一个柑桔喂了一瓣进飞流的嘴里“到时候就不太有人敢来了那样好不好?” 听说以后没人来了飞流嚼着嘴里的桔瓣眸中有些失望的神色。 “没人来也很好啊飞流可以安安静静地画画了你不是很爱画画的吗?” “爱也爱。” “这样啊即爱画画也爱热闹的话那苏哥哥想办法给你找机会跟蒙大叔交手你想不想啊?” “想!”飞流的眼睛又亮了张开嘴等着下一瓣桔子。 “好了吃完水果准备回去睡觉啦。”梅长苏笑着推飞流起身“去吧去吧顺路告诉张嫂也送些热水过来给我。” 飞流听话地站了起来展臂抱了梅长苏一下到侧院叫张嫂送水自己也端了满满一盆回房洗完脸脚刚跳上床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下拖出一只大藤箱来翻了几下翻出一件金丝背心手指同时还触到一件硬物好奇地掏出来一看竟然正是庭生所送的那只木雕小鹰。 一手抓着背心一手拿着小鹰倒在床上飞流有些困惑的睁着眼睛可能是有些想不通这小鹰怎么会跑到箱子底下去在枕头辗转了两下。 不过他也真的只辗转了两下而已。第三下还没翻过去人就已经香甜地睡着了。 次日早起梅长苏并没有立即出门而是在室内焚香调琴耽搁了一阵约摸估计靖王已经出完早操处理过例行军务后才吩咐门外备轿向飞流招呼了一声“走了。” 虽然现在的苏宅与靖王府的后墙之间只不过一箭之遥但要从前门走的话必须出门左转走上一大段路再左转再走上一大段路再左转再走上一大段路方能看见靖王府简朴而又不失威严的大门。 门前落轿递了拜帖静侯了片刻一个军尉模样的人出来引他进去靖王并未亲自出迎而是在虎影堂前等候。因为拜帖上有写探望庭生的话语所以那孩子也被叫来站在了一旁。这些时日不见庭生长胖长高了不少神情早不似当初的阴郁畏缩穿了一身洁净合身的棉衣虽不华贵但看着就很柔软保暖。他的眉眼并不是很象他父亲祁王只有抿嘴轻笑的样子会在人心里激起一点熟悉的感觉。 梅长苏和飞流的身影刚出现的时候庭生就已经露出了笑意不过他一向沉静近来又接受了相当严格系统的教习不象一般孩子那样跳脱所以一直安静地站着等靖王与梅长苏相互客套见礼完毕后才迈前一步拜倒:“庭生见过先生飞流哥哥。” 靖王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愿看到庭生向苏哲跪拜但一想人家毕竟是庭生的恩人便也没说什么。 飞流在江左盟一直是最小的所以被人喊哥哥的时候总是很高兴立即从怀里拿出了那件金丝背心朝庭生手中一塞:“给你!” 庭生只觉得满手柔滑抖开来看时只认得是件背心不认得是什么料子织成的。但因为是飞流所赠他仍然十分高兴展颜笑着道谢。 不过他虽然认不得靖王毕竟是很有阅历见识的人只瞟了一眼便认出那是件水火不浸、可防兵刃砍刺的江湖至宝金丝衣眉头立时拧了起来对梅长苏道:“金丝衣是何等宝物这份礼太贵重了庭生不能收。”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梅长苏回了他一记表示奇怪的眼神“那是飞流送他的殿下跟飞流说去。” 靖王一怔转头看了看飞流阴冷着脸的样子想来也不可能跟他说得清楚也只得闷声不语挥手请梅长苏进厅---- 这是稍为轻松的一章可能感觉有些口水但总玩阴谋太累了容俺喘口气……看到这里的读者们不要忘记出门左转去投票…… 第四十九章 推心置腹 今天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哀叹自己的文笔竟差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到现在还有读者认为小梅是明显的女扮男装呢……虽然他身体弱点没有左拥右抱没有成天被美女压着但他确实是男人来的……如果还有指望他最终变身的读者们早点退出的好否则会爆地雷的~~~~ ~~~~~~~~~~~~~~~~~~~~~~~~~~~~~~~~~~~~~~~~~~~~~~~~~~~这是抓狂的分割线~~~~~~~~~~~~~~~~~~~~~~ 梅长苏出门时是算定了靖王差不多已处理完军中事务才来的可此时一走进虎影堂竟看到里面还齐齐整整地站着靖王手中最得用的班底一大半是熟人少有几个不认识的也俱是目光坚毅、身形挺拔的军中豪士。见靖王进来众人立即一齐抱拳行礼。 “这位是苏哲苏先生。”靖王简单地介绍道想了想又勉强补充一句“是本王的朋友……日后大家互相关照……” “是!”众将齐声应道。 梅长苏淡淡一笑点头为礼。朋友么?也只能说是朋友了总不能现在就跟手下宣布他是我的谋士吧? “战英余下的事情你主持商议吧。”靖王对离他最近的一名将军下了指令徐徐转身面向梅长苏“这里正在议事我陪苏先生到书房叙话好了。” 梅长苏微微颔两人并肩从堂后穿出踏上青砖主道。不知为什么他们一路上都是默默无语谁也没有找些话来活跃气氛的意思。 其实去书房根本不需要从虎影堂上穿过去梅长苏知道还有另外的路。但看这情形显然是大家议事议到一半时门外递贴请见堂上众将好奇想要看一看最近名声大震的苏哲是个什么模样靖王这才特意带自己去亮了个相的。 只是不知道那一群猛将见到自己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会是什么观感因为军中的风尚一直看不大起不耐劳苦的娇弱之人想起当年聂叔叔刚入赤焰军时不也很受了自己和景琰一些排挤直到他一连指挥打胜了几场硬仗后方才好些么? 运帱帷幄摧敌肝胆。这位赤焰军中的智魂用兵一向奇策百出但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却又异常的简单。 “小殊你要活下去……”焦黑的火柱压在那单薄的背上他拼尽全力将自己推入雪坑时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只有期盼没有仇恨。因为他只想要林殊活下去而活下去之后能做什么聂真并不强求。 可是逝者不强求生者却不能遗忘。 “苏先生不舒服么?”靖王的声音从侧边传来“脸色这么白。”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似乎要比昨天更冷了几分。” “那是当然今天是冬至嘛。”靖王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招手从远处叫来了一个值守的兵士吩咐道:“去搬个火盆送到书房。” 兵士领命而去梅长苏微笑道:“多谢。” “我的书房一向不生火忘了先生怕冷所以疏忽了。”靖王的声音平静无波“听说先生最近有乔迁之喜没有上门恭贺请见谅。” “是霓凰郡主跟殿下说的?” “不是景宁。” “哦”梅长苏恍然地点点头“难怪我刚才在虎影堂看见他。” 靖王霍然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指的是关震啊他现在到你麾下了?” 靖王双目炯炯锁着梅长苏的面容看了好一阵才吐出一口气:“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景宁公主把关震荐到你的麾下真是聪明之极。因为太子誉王势不能全存她不敢冒这个险。何况关震不是长袖善舞之人到那两边去都无可用之处。只有殿下您这里的军功是可以凭实力挣的。只不过……就算殿下你再关照关震与公主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远景宁已经十七岁拖不了多少年了……” “过两天我就会派关震去山北剿灭巨盗一点点开始挣吧”靖王的目光稳稳地平视着前方“关震也是个痴情的拗性子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景宁遇上他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靖王此语只是感慨并非问话所以梅长苏没有回应。转了一个弯书房已在眼前火盆倒是提前送来了只不过没搬进来多久室内的清寒尚未完全驱散所以梅长苏找了个离火盆最近的靠椅坐了抬头无意中瞟见靖王的目光从南窗下的那张旧椅上掠过心里突然一酸。 那才是以前习惯性要坐的位置只是现在物是人非纵然自己想要去坐只怕景琰也不肯。 安坐奉茶一应礼数尽到后对话便立即转到了正题上。 “誉王暗示我想办法向你致意。侵地一案的处理你尽管放开手脚不必顾念他。” 靖王冷冷地道:“我本来就没准备顾念他。” “你是昨天接的圣旨吧?”梅长苏不以为忤语气仍是平和“过了一夜可有什么想法?” “悬镜司转来的证据已经足够了此案并不难审。”靖王辞气凛凛“庆国公不仅仅是纵容他是主犯。” “可他是一品军侯有获恩赦之权。” “犯人命案满三人者不赦。” “他在京都人命案他并非亲自沾手。” “朱家村屠村之举有他的密函为证。” “密函非他手书仍是他府中师爷所为。” “这位师爷昨晚已被我请来今天就招供了也不是什么硬骨头。” “真的是客客气气去请的么?”梅长苏目露赞赏之意“殿下能一下子看到悬镜使的证据链中还少了这位师爷下手疾如风雷抢得先机苏某佩服。” 靖王面上却毫无自得之色:“那是因为庆国公以为这封密函已毁并不知道它落入了夏冬之手否则早就灭了口。” “但殿下可曾想过庆国公一案若是处置的严厉各地有了血债的多半会被效仿上告。以前州府衙门押案不收现在却不会了你有信心处理这后续的大麻烦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事不可为?” 梅长苏今天登门本来还有鼓励靖王不要畏难的意思但现在看来此人视艰险如平坦的毛病还保留着根本用不着他来鼓励。 “殿下如此自信虽然可贵不过在处理具体事项时还该有微妙的差别。”梅长苏正色劝道“豪门大族们虽一向各自为政但那是没遇到需要联合的情势。殿下在处理不同的案子时如能恰到好处地出现一些偏差有的护着有的轻一点有的却要重一点这样一来各豪门之间利益不均又摸不到规律结盟就结不成了。刹住土地兼并之风又不引起豪族们大规模的联手抵抗稳住农本减少流民让一切按照陛下最佳的预期展就必会使他对你刮目相看。” 听他这一席话萧景琰神色震动沉吟良久低声说了一句:“先生所言极是我只知一视同仁说不定反而达不到效果。” 梅长苏一笑顺便又道:“既然誉王有意助你一臂之力你也别太冷了偶尔遇到他的人犯事挑两个出来轻判以示回应吧。” 靖王浓眉一挑奇怪地道:“他本该全力维护庆国公才是怎么会拿自己手里的肥肉来向我这块硬石头示好?”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他根本拧不过陛下的心意。”梅长苏伸出手在炭火上烤着眼中亮光轻闪“没了庆国公又知道了谢玉在敌方阵营不由得他不心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你可是非常重要的。” “为了让我显得很重要承蒙先生如此大手笔地折了庆国公又揭露了谢玉”靖王冷淡地哼了一声“真是多谢了。” “怎么殿下不愿意记我一功?” “我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我跟誉王是一派的……太子和誉王谁的身边我都不想站……” “虽然是有些委屈你但我保证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事让你办。再说你被压制多年大家应该能够理解……” “我并不在乎世上的人怎么看”靖王的牙根微微咬紧视线有些不稳“可是死去的人应该也是有英灵的我不想让他们看到这样一幕……” 梅长苏胸中涌起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稳了好久才再次出声:“魂灵是不会只看表面的他们知道你的心何况这些都只是权宜之举。” “其实我都明白。是我自己的选择谈不上委不委屈”靖王深吸一口气“我会照你的安排去做放心吧。” 梅长苏安然一笑揭过了这个话题:“陛下的旨意是由殿下自己选择辅审的三司官员吗?” 靖王点点头。 “殿下定好人选没有?” “请先生指教吧。”靖王很干脆地道。 梅长苏从怀中摸出一页对折好的纸来递到靖王的手上。萧景琰打开细细看了半日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几个人选殿下觉得如何?”梅长苏候他静静想了一阵方缓缓问道。 “很好。”靖王简洁地评价道。 “这些人殿下值得大力深交。”梅长苏笑了一声“不过他们将来却绝不会是殿下的羽翼。” 听他这样说靖王并没有惊奇的表情反而颔赞同显然早已领会到了梅长苏言中深意。 “谋士中殿下有我就够了军方更是勿庸费心宫里有景宁公主她不太惹人注意反而是个强助。至于朝中……我认为殿下不需要羽翼因为越早有羽翼就会越早被太子誉王忌惮殿下所需要的只是纯臣而已。”梅长苏语调低沉却字字清晰“纯臣越多权谋就越少殿下也有更多的空间可以守住真性情。何况与这些人相交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的。” “可是这些人……都很难上位……” “在太子和誉王那里的确如此我希望殿下可以改变这样的状况。这些人不缺才干也不缺智谋他们只缺机会。依他们的品性将来虽不愿党附但却会感念知遇之恩。殿下只需要与他们真诚相交就行了如果想算计他们什么让我来做。” “你……”靖王怔怔地看了他半晌“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梅长苏淡淡一笑“这原是谋士的本分。若让殿下亲自去翻弄事非我还不放心呢。” “我明白了……”靖王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那天你投书让我到积云楼去坐上半日就是因为这个……” “没错”梅长苏一笑“你们已经认识了?” “是。当时枯坐无聊他又很招人眼目。”靖王在椅上舒展了一下身体“人家到庆云楼都是吃饭只有他把店方的采买叫上来一项一项地问柴米油盐肉菜蛋的价钱。由不得我不注意到他。” “户部掌管国库钱粮本就关系国计民生。可惜现在已被楼之敬搅成一个大染缸了。能真心实意关心考察物价走向扎扎实实做事的人竟只余了他一下。若非他是清河郡主之子出身高贵只怕也早就被排挤出去了。”梅长苏感慨道“你们那天相识后聊得开心吗?” “甚是投契。”靖王深深看他一眼“楼之敬卷进那样的命案里尚书只怕做不了几天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殿下觉得呢?” “沈追现在是三品侍郎再升一级领任尚书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即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誉王的人你想推他上位做得到吗?” “就是因为他两边都不靠这个机会才能落到他的头上。”梅长苏的笑容很是笃定“当然现在尚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把握也有几分。誉王多少年才等到这个机会一定会疯狂阻止太子重新推一个自己的人上去。而太子这边也一样楼之敬倒了已是一个莫大的损失若是让誉王趁机上位岂不损失更大?两人互不相让自然渔翁得利。” “是啊情势如此还有你推波助澜沈追实在有幸。”靖王仰笑了一声“不过先生也确是神鬼手段不愧麒麟才子之名。” 梅长苏面上泛起一丝苦涩垂目不答。才气么?谁又真的比别人都强只不过这些年殚精竭虑只想着这一件事自然就会周全许多。 “不过沈追也确是一股清流推他上位实我所愿。”靖王凝目过来拱手为礼“先生的体念我也领情。” 梅长苏欠身还礼又道:“沈追只是第一步再过些日子吏部和刑部都会出缺我看重的人全在给殿下的名单上。还请殿下借着同审一案的机会一来相交二来品察还要给他们机会多立功劳让皇上对他们也留下好印象。这些都聪明人殿下是不是有意分功提拔不用明说他们也会心知肚明。” “沈追的机会已是难得怎么吏部和刑部也会出缺?”靖王刚问了一句突然想起户部尚书楼之敬倒台的根源就在于这位苏哲随手买了个园子脑中立即明白了过来。 “短时间内还不会出事殿下静下心先办侵地案的差事吧。”梅长苏眸中微露厉辣之色“等过完新年我再请何敬中和齐敏跟他们的主子一起入戏……” ~~~~~~~~~~~~~~~~~~~~~~~~~~~~~~~~~~~~~~~~~~~~~~~~~~~~~~~~~~~~~~~~~~~~~~~~~~~~~~~~~~~~ 因为伤势沉重加上今晚要请人吃大餐所以明天可能会休眠一日…… 最后吐着血说:我会挺过去滴请不要忘了来投票~~~~ 第五十章 难题 今天更新更的很早吧?嘿嘿其实不是因为我起得早而是因为我还没睡…… ^^^^^^^^^^^^^^^^^^^^^^^^^^^这是晨昏颠倒的分割线^^^^^^^^^^^^^^^^^^^^^^^^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只因为是从梅长苏口中说出来的便似有风雷涌动容不得人轻易置疑。靖王凝视着面前清雅素淡的书生想起自他入京后明里暗里掀起的波谲心中不免感慨。只是不知道这位才纵天下的江左梅郎怎么会如此心志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真的只是象他所说的那样扶持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可以得到更多的倚重和更高的地位吗? “殿下今天的军务特别得多么?”梅长苏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将手笼进袖中闲闲问道“我来时已不算早了却看到你们还议事未完。” “例常事务处理起来很快今天耽搁是因为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京兆尹府的高大人来向我求助。” “又有棘手的事情了?这位高大人今年的运道还真不错”梅长苏不由笑道“不过这次不是我给他找的麻烦了。到底是什么事呢?” “不是什么费脑子的事情要动用蛮力罢了。”靖王道“东郊山区最近出现一只怪兽惊扰山民报案到京兆尹府那些捕快们武力有限竟捉它不住所以来我这里借些兵将。本来也不是难事不过我们想商议一下怎么能够设伏活捉这个怪兽好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纵然是郊外毕竟也是帝都王城怎么会出怪兽?倒真是奇事殿下捉到后不要忘了让我开开眼界。” 靖王挑了挑眉“没想到苏先生竟也是有好奇心的……” “难道在殿下眼里苏某就只有满腹阴沉坏水吗?”梅长苏自嘲地玩笑了一句因为觉得足部僵便起来踱了几步走到西窗旁顺手想摸摸挂在窗旁墙上的朱红铁弓。 “别动!”靖王立即叫了一声梅长苏一惊停手略一沉吟慢慢将手臂放下也不回头口中低低说了一句:“抱歉。” 靖王也觉有些失礼讪讪解释道:“那是朋友的遗物他生前……不太爱陌生人碰他的东西……” 梅长苏神情漠然地点点头未予置评站在窗前出了一回神什么也没说便很突兀地表示要告辞了。 靖王只当他是因为自己不许他碰铁弓而着恼心中也有几分过意不去。但如果要道歉的话又是不可能的何况林殊的铁弓也确实不能让人随便乱摸当下也只有当做不知起身相送。 两人并肩走出书房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梅长苏好象不想开口说话靖王又不擅长随口打哈哈就这样一直默然无语地走到演武场旁边两个人才一起停下脚步。 其实通向大门有一条端端正正的主路是在另一边。但两人之所以会这样有默契地一同选择反方向来到此处是因为他们都猜到飞流一定在这里。 靖王是军旅之人他的王府与其他皇子府不同内院隔得很远也很小巧反而是前院占地极大除了有步兵的数个演武场外还有练习骑术的马场。 此刻中央武场里的局面完全可以用“热闹”来形容。飞流虽仅仅是个护卫但他在金陵城的名气不仅没有半点逊色于梅长苏甚至对于某些武将来说那个文弱清瘦的书生勾不起他们的太多关注反而是一身奇诡武功屡战高手的飞流更让人好奇。 所以原本负责招待飞流的庭生早就被挤到了外围团成一圈儿向飞流挨个儿挑战的全都是靖王手下的战将们。 从飞流毫无表情但亮晶晶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少年今天玩得相当高兴。因为在江左盟的时候大家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难得会有这么多人一起陪他练武更别说这些陪练的人武功都还不错而且全都非常正经没有一个人有逗弄他的意思。 见到靖王走来眼尖的人已闪开一条路纷纷躬身行礼。靖王看梅长苏没有别的表示便挥了挥手道:“你们继续。” 这时轮到机会与飞流交手的是一对使长枪的孪生兄弟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看服色应是校尉品级都生得高壮结实一柄枪舞得虎虎生风配合得也极是默契若放在战场上纵马杀敌当然是一把好手可惜面对武学高手这点步战的底子就不够了飞流又不是会因人而异手下留情的人一上来就把人家两兄弟左一个右一个给抛到了场外脸上还同时绷紧了一点大概是觉得这一轮的对手太弱不好玩。 “这样的就别下场了让殿下看点精彩的!”随着这粗犷的一声一个体形魁伟却又不笨重的身影出现在飞流面前手执一柄长柄弯刀浓眉大眼神威凛凛还未出手已有先声夺人的气势。 “戚将军!戚将军!”周围人群立时大躁了起来。 四品参将戚猛是跟随靖王多年的心腹爱将军中也甚受拥戴他一出面气氛自然更加热烈热烈到连飞流都感觉出这个人应该不是平常之辈所以眉宇间泛出一丝欢喜的气色。 在一团加油声中靖王稳稳地负手而立表情十分冷淡。 因为他知道戚猛根本不可能是飞流的对手。 果然一开始飞流因为对那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很感兴趣所以放过了几招等后来看清楚了之后掌风就突转厉烈饶是戚猛功底深厚兼天生神力也根本抵挡不住连退数步拖刀背后一挽雪亮的刀背突然环扣一震竟飞出一柄刀中刀来疾若流星出其不意地直扑飞流面门而去。这一招是戚猛的杀手锏也曾屡败强敌助他立了很多战功。不过对于飞流来说这种级别的攻击根本不足以令他感到意外随手一拨就把那把飞刀挡射到一棵树上钉着。戚猛双眉一皱大喝一声“出!”刀背一抖又是一道亮光闪过。 梅长苏容色未改但黑嗔嗔的瞳孔已在瞬间剧烈收缩了一下。 因为这一次那柄飞刀竟是直冲着他的咽喉而来的。 若是以前的林殊这样一柄飞刀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如今全身功力已废只怕一个寻常壮汉也打不过想要躲开这如雪刀锋自是决无可能。 既然躲不过那又何必要躲所以梅长苏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飞流的身影此时也已化成了一柄刀直追而来但终究起步已迟慢了一步。 飞刀的刀柄最后被抓在了靖王的手里刀尖距离梅长苏的颈项不过四指宽度但方向却稍稍偏了一些即使靖王不出手想必也只会擦颈而过。 梅长苏轻轻地向飞流做了一个手势什么意思没人看得懂只能看到飞流停止了一切动作安静地站住。 戚猛抓了抓头呵呵笑了一声道:“失手了失手了你们读书人没见惯刀啊剑的吓着了吧?” 梅长苏面如寒霜目光如冰针般地锁在了戚猛的脸上。 这一幕在军中并不罕见对待新人对待外军转调来的对待其他所有没好感的人常常会来这么一着下马威如果对方表现的好就可以得到初步的认同。 林殊以前也干过这样的事情。那一年当父亲把一个四十岁还在兵部任闲职的瘦弱文士引入赤焰军担任要职时年少气盛的少将军就曾经故意震断自己的剑让一块剑锋碎片飞向那个单薄的身影以此来试验他的胆量。 那一次父亲的军棍罚得格外的重几乎打得自己三天起不了床。 梅长苏相信靖王一定记得这件事记得当时父亲训斥自己的话语。 在行刑的现场身为当事人的聂真并没有说一个字来求情因为他知道林殊挨打的原因不是因为挑衅聂真而是因为当他挑衅聂真时祁王殿下就站在聂真的身边。 就如同当那柄飞刀射过来的时候靖王就站在自己身边一样。 虽然戚猛没有恶意虽然他的目标决不是靖王。但他毕竟是将利刃刀锋朝向了自己主君的方向。 如果靖王一直安守现状如果他的未来走到尽头也只是一个大将军王那么这一幕可以一笑置之。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是这样了。当他的雄心和志向指向大梁最至尊的宝座时他就必须有意识地培养自己属于君主的气质那是一种绝不允许以任何方式被忽视被冒犯的气质。 看着靖王阴沉的如同铁板一块的脸原来还笑嘻嘻的戚猛感觉越来越不对了渐渐心慌的他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左前方。 靖王麾下品级较高的将军们都站在那个地方大家的表情都有些紧张其中一个人暗打手势示意戚猛跪下。 “是末将鲁莽了给先生赔罪请先生念我粗人不要见怪。”戚猛想了想以为靖王动怒是因为爱重苏哲恼恨自己对他无礼所以立即从善如流向着梅长苏作了个揖。 “不用跟我道歉”梅长苏冷冷一笑说出的话就如同带毒的刀子一般“反正丢脸的是靖王殿下又不是我。” 他没有理会自己这句话引的骚动两道目光依然寒意森森从戚猛的脸上转移到了靖王的脸上:“苏某本久慕靖王治军风采没想到今日一见实在失望。一群目无君上纲纪的乌合之众难怪不得陛下青眼。朝着靖王殿下的方向扔飞刀真是好规矩可以想象殿下您在部属之间的威仪还比不上我这个江湖帮主。苏某今天实在开了眼了……告辞!”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时戚猛的额头已挂满了冷汗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靖王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面沉似水在场的人全都噤若寒蝉66续续地跪了一片连不太明白的庭生也被这气氛吓到悄悄跟着跪了下去。所以当梅长苏带着飞流旁若无人地直端端出府门而去时竟无一个人敢拦住他声辩。 因为大家都意识到苏哲的话虽说的难听却没有一个字说错。 虽然说比武较技测试外来者都是惯例但靖王在场和靖王不在场那毕竟应该是大不一样的。 “殿下”最后还是靖王府中品级最高的中郎将列战英低低开口“属下们知错了请殿下息怒属下们愿意认罚。” 戚猛一个头猛叩下去颤声道:“请殿下责罚。” 靖王的目光冷洌地向四周扫视了一遍见众人全都低头避让他的视线才转回到戚猛的身上。 梅长苏用最尖锐的话语为他留下一个大课题----整饬内部。因为一旦选择了那条至尊之路随之而改变的东西会比想象中的多得多在借侵地案取得其他资本的同时他必须想办法把靖王府的上上下下也锻造成一块坚实的铁板。 靖王第一次感受到了肩头的沉重但他的腰也因此而挺得更加笔直。 “戚猛无礼不恭狂妄犯上重打二百军棍降为百夫长。战英你监刑。” 只说了这一句靖王转过身子大踏步离去将一大群不知所措的手下丢在了校场之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昨天没来投票的今天要投哦昨天投过的今天也要投哦^o^ 第五十一章 侵地案 过渡章节稍短了一些.最近天气怎么这么冷啊打字手僵又不爱开空调郁闷~~~~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这是寒冷的分割线_____________ 冬至日后年关渐近。本应是辞旧迎新喜气洋洋的时段京城里的气氛却因为皇帝的一道旨意而陡然紧张了起来。 “滨州侵地案令靖王萧景琰主审三司协助。查明立判不得殉私钦此。” 从宣旨太监手里正式接过明黄绸旨的第二天萧景琰就宣布了协审的三司官员名单本已震动的朝野立时又多震了一下。 如果说靖王主审使得庆国公在此案中脱罪的可能性变得十分缈茫的话那这份协审官员的名单更是彻底将他打入地狱。 虽然朝中官员有的骑墙、有的偏向、有的鼠两端但能跻身于庙堂之上多少也有几分聪明被靖王选中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主儿大家也知道个七八分。 庆国公此番在劫难逃几乎立即成为朝**识。不仅亲朋故旧无一敢施以援手甚至连公认他最大的靠山----誉王萧景桓也表现出奇怪的态度。 刑部是誉王的地盘靖王审案的主要地点就在这里本来大家都以为他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制肘没想到誉王却配合得令人惊异要人要物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从不打半点麻烦若有人无意中怠慢了一丝半缕还会受到严厉的训斥。 本已岌岌可危的庆国公弃子之势至此已定唯一的悬念只剩下他最终会否被皇帝恩赦饶了性命一品军侯的荣华富贵肯定是没有了。 侵地案开审近十天后还尚未结案各地已6续听闻了风声。相似性质的案件呈卷从四面八方飞向京城有过兼并行为的豪门也开始悄悄向耕农退地补偿时不时也会生一些胁迫封口的事件。靖王在处理这些继事件时展示了他不为人知的行事风格沉稳中有果决坚守中有灵活与协审众官员的配合也两相愉快。一桩原本可能引乱局的大案因为皇帝支持誉王配合帮手能干被靖王办得甚是干净赢得众人交口称赞。 不到一个月案件已基本审结庆国公及其亲朋主犯共十七人被判绞侯监家产悉数被抄没男丁配女眷没官。 立押封卷后靖王带着同审官员一起入宫见驾回复旨意。 梁帝很快将他们召进了咸安殿。迈入殿门后靖王才现誉王已在驾前而且好象并不是才进来的。 “琰儿你的差使办完了。”梁帝漫声问了一句。 “儿臣遵从父皇旨意已审结庆国公涉嫌伙同亲族侵产耕家田产并杀人害命一案。案卷在此请父皇查阅。” 梁王接过太监转呈上来的卷宗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手便将案卷递给了一旁的誉王扫视了一下阶前诸人问道:“案文是由何人执笔?” 靖王回道:“刑部主司蔡荟。”说着便示意蔡荟上前拜见。 “写得好。条理清楚言之有据。”梁帝看了蔡荟一眼目光又移回到靖王身上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你做得也不错还要处理好后面的事情继续稳住局面。” “儿臣遵旨。” 誉王插言笑道:“这案子的确办得漂亮父皇真是选对人了。这么大一桩案子亏得是景琰要是换了旁人只怕现在还团团转呢。” 梁帝温和地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你这次也很懂事让朕省了不少的心。朕的皇子中也就你最是稳重识大体。听说你还主动帮景琰处理一些事情是吗?” “孩儿是怕景琰很少来刑部有不顺手的地方所以帮他打打杂。”誉王一面笑着一面摆手。 “你这是有心胸朕很喜欢。来人……”梁帝微微抬了抬手召来近身内侍“取金珠皇缎四表赏给誉王。” “儿臣谢父皇隆恩。” 靖王辛苦查案差使办得又快又漂亮也不过得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赞语誉王不过零零碎碎没添麻烦而已却蒙如此重的恩赏。陪同靖王来复旨的一众三司官员看在眼里嘴上虽没说心中都极是不忿。 面对父皇的偏爱、誉王的得意与同僚的同情靖王自己倒没有什么异样。不公与委屈这些年早就习惯了梁帝的盲目与偏宠现在已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沮丧反而激起了他熊熊的斗志。 从咸安殿告退后靖王与三司官员刚刚分手誉王就从里面赶了出来老远就喊着:“景琰你等一下。” 若按以前的性子一定是当没听到就走了可对于现在的萧景琰来说自己的喜恶已经不算什么了所以他停住了脚步平静地转过身来。 誉王赶至近前满脸都是友爱的笑容握了靖王的手解释道“你别委屈父皇对你办的这个差使十分满意他是打算等你把整个事情都结束后再一起封赏……我是无功受禄沾了你的光那些金珠皇缎如果你不嫌弃我这就让人送到你府上去……” “皇兄客气了。我只专武事用不着这些。” “哪里是给你用的?弟妹们才正好适用……” 靖王皱了皱眉淡淡道:“皇兄不知我府中只有侧妃么?论规格用不起这些东西多谢皇兄的好意了。” 誉王怔了怔明明是最长袖善舞的人这一刻竟有些说不出话来。若论礼制靖王是郡王而非亲王他的侧妃位次更低不能佩金珠服皇缎。可是这条规矩其实也并没有执行的那么严格不要说各府侧妃甚至有些侯夫人都曾佩过仿金珠以示时尚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把这当成一回事。偏偏靖王这一板一眼的脾气非要守这个规矩不可自己还不能说他错了只好讪讪笑两声道:“是我思虑不周了。不过你这般能干封亲王也是迟早的事没什么大的关碍………对了正月眼看就到了我初五那天排年宴景琰你一定要赏光哦往年都请不动你……” 靖王心道你往年也没请过我不过他当然明白誉王此举是为了向外界展示两人之间的友好关系所以也没为难他缓缓点了点头道:“应该去给皇兄皇嫂请安的。” 誉王见他虽然仍象以前一样神情冷淡但好歹已有了回应可见自己最近时常回护他的人情有了效果心中甚喜正要多亲近几句皇后的一名女官过来催他快去正阳宫没办法只好丢下一句“有什么麻烦事情尽管来找我啊”便匆匆离去了。 对于誉王的示好萧景琰处理得相当冷静既没有热情的回应又让人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偏向。由于他平素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很冷硬的这一丝丝偏向就已足以引各式各样的联想。太子眼看着好容易打翻了一个庆国公又冒出一个更不得了的靖王极是气闷。反倒是谢玉沉得住气些被誉王在朝堂上故意甩了好几次脸子也隐忍不。 除了“侵地案”其他两桩颇受朝野关注的案子也各自有了进展。 这两桩案子几乎是同一天由京兆尹府呈报上来的但接案的刑部却采用了截然不同的处理方法。枯井藏尸案以最强班底摧枯拉朽般地迅完成了勘察、收集证据、审讯、判案、上报核准等系列程序楼敬之虽抵死不认无奈罪证确凿已被停职收监只待皇帝朱笔这位风光一时的户部尚书大人就会成为过去时。可何文新杀人一案明明也是案情清晰却一再被搁置在一旁凉着文远伯来催齐敏就会搬出许多疑点来搪塞每每回复都是待查待查渐渐的竟有些向误杀方向扳了过去气得文远伯卧床不起。 总之旧年年底的风水似乎有些顺着誉王的心意在流动使他在欣欣然之际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而及时给誉王淋上一瓢冷水清醒清醒头脑的人却是红袖才女秦般若。 ----------------------------- 我们的目标是更新要投票不更新也要投票!! ......好吧我承认我可能在做梦..... 第五十二章 人证 急匆匆爬上来说一声今天家里来客事情太多未写满两千字不能更新抱歉~~~~~狂奔下~~~ ------------------------------------------------------------这是新旧交替的分割线---------------------------------------- 螺市街鼎足而立的三大青楼就是妙音坊、杨柳心与红袖招相比于前两者的名声久远新成立不过数年的红袖招是后来者可是从近来的趋势来看红袖招的风头似乎越来越盛渐渐已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 那是因为妙音坊的乐与杨柳心的舞总还是需要来客拥用一点点看得过去的品味而红袖招的揽客秘器----美色则是四面八方通杀。 这世上也许有不喜欢音乐和舞蹈的男人但是绝对没有不喜欢美女的男人。 红袖招的姑娘们向来以美貌著称你进门随便抓一个就算她不会唱曲儿不会起舞不会吟诗不会作画不会巧言陪笑不会聪颖解语但最起码她一定很漂亮。 漂亮、温柔、不摆架子这就是红袖招姑娘们的特色。如果你在妙音坊吃了宫羽姑娘的闭门羹或者在杨柳心排不上队成为心杨心柳姑娘一天只接待一位的那个幸运儿你就可以到红袖招来寻求慰藉。 这里的姑娘没有古怪清高的脾气从来就不会把客人朝门外推前提是你付得起钱。 漂亮的姑娘当然很贵越漂亮的姑娘自然就越贵。不过在这金陵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拿着大把银子不当回事儿的冤大头。 誉王府里神秘美艳颇受倚重的秦般若就是这座红袖招的老板。不过她本人即非歌妓也不未入乐籍她就真的只是老板而已。 虽然同样有足以颠倒众生的美貌但秦般若从来没有公开在红袖招中露过面京城里知道她才是这座青楼真正拥有者的人不会过三个。 除了滚滚财源以外红袖招给秦般若带来的另外一项丰厚的收入就是情报。 人在掷金买笑时一般都是神经最放松嘴巴也最放松的时候只要稍稍有点技巧就能探听到很多有用的事情。 红袖招的姑娘们都经过特殊的训练教她们如何哄恩客说更多的话聊各种各样的事情然后再把听到的大致内容凭记忆写出来每天上报一次。 秦般若的大量时间都是花在这堆未加筛选的呈报上面每天要阅看数以百份然后从中剔出有用的情报再加以有针对性的跟踪了解。 不过这不是秦般若获得情报的唯一手段。除了还身在风尘场的人以外秦般若还会特意培养一些聪明的姑娘想办法将她们嫁入朝臣府第为妾以此来获取更多鲜为人知的资料。 对于誉王来说这个纤美慧敏的女子是不亚于他府中任何一个谋士的重要存在当然他心里还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这位美丽的姑娘能够不仅仅只是他的谋士而已。 这次秦般若现事情不对是从一份例行的呈报上面看出的。 一位客人在与姑娘调笑时随口说道:“出来玩就是要开心这个姑娘没空就找下个姑娘犯不着一棵树上吊死你看那何文新在青楼里争强吃醋他逞的那门子威风啊?心柳姑娘再好也抵不上自己的命要紧他还以为靠老子爹能逃命呢真是的……” 对这段话生出警觉的秦般若立即派人调查这个客人现他是当朝皇叔纪王府上的一名长史一向最是好色案当日他也在杨柳心买欢不过却并不在现场。 秦般若疑心未除特意派人对他套了一次话结果却套出一件惊人的事情。 结合手头已知的一些资料秦般若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立即去见了誉王。 “你说文远伯已有重要人证握在手里只是在观望刑部态度才隐忍未?”只听了几句话誉王就皱起了眉“他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因为文远伯已经失去了对刑部的信任。”秦般若口气十分笃定“依照目前的案情根本不缺证人只要刑部有半分要公平处理的意思不需要再多加这名证人也能定案但如果刑部安心要为何文新脱罪他就是再多推出这个人证也没用反而会白白让刑部有了准备。” 誉王慢慢点着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文远伯在等刑部结案如果判决的结果让他不满意他就会直接把这个人证带到皇上那里去喊冤?” “是。” “皇上会信吗?”誉王冷笑道“文远伯头脑热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你怎么也跟着紧张。刑部结案一定会把细节都处理好的光靠文远伯带个人到皇上面前红口白牙地说能顶什么用?” 秦般若秋水般的眸子轻漾了一下:“别人不行这个人证可以。” 誉王见她说得郑重不由怔住。 “请恕般若失职当日现场混乱人证众多我奉命去调查案情时有所疏忽没注意到京兆尹拘传的所有目击人证中少了一个人……”秦般若抿了抿嘴角颊边闪现了一个浅浅的小酒窝使得她在一派严肃的表情中透出了一丝妩媚“后来纪王府有名长史在红袖招说了些让我起疑的话所以我又重新查对了一遍这才现不是京兆尹高升漏传而是这个人他根本拘传不了……” “你说来说去这个人证到底是谁?” “纪王爷。” 誉王不由吃了一惊:“纪王叔?” “是当日在案的那栋小楼里还有两位客人其中一位就是纪王爷。他应该是……亲眼目睹了整个案过程……” “哎呀这就难办了!”誉王额头阴云沉沉“纪王叔虽然不理朝事只爱风花雪月偎红倚翠但他的性情却极是耿直只要文远伯求他他一定肯在皇上面前说出真相……” “没错。可能是因为觉得人证那么多自己没必要再出面的缘故纪王爷在案第二天就带着妻妾们去温泉别庄小住了所以后面审案的情况他不了解也就没有动静这才导致我们一直未能现他也是人证之一。” “唉……”誉王倒在椅上用手指捻动着两眼之间的鼻梁表情很是为难“纪王叔不好对付本王又不能为了一个臣属的儿子跟他放狠话。如果文远伯真请动了纪王叔为他驾前喊冤刑部绝对讨不了好。看来……何文新是救不下来了……” “我也是这样的看法有所为有所不为总不能因小失大吧。”出于对何文新这样的纨绔子弟没有好感的原因秦般若倒不觉得这算什么多沉痛的放弃“就算何大人再得用那也是他自己儿子惹出来的事总不能让殿下不计代价地为他抹平吧?若是为了死一个儿子就垮了他也不值得殿下对他的器重。” 誉王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何敬中倒还算上得用这个儿子也好象确实是他的命根子独子嘛谁家不是这样的?当然你说的也对护不住了也不能勉强护本王这就跟齐敏说让他先从侧面接触一下纪王爷如果王叔的态度比较硬就不必勉强了。实在没有活路那也只有以命偿命吧。” “王爷圣明。”秦般若眉如春风莞尔一展。 誉王伸手扶住佳人香臂柔声道:“本王幸亏有你多少事情都靠你慧眼识察。前一阵子现谢玉的真面目今天又及时止住了刑部犯错这样的大功让本王怎么赏你才好呢?” 秦般若垂眉低轻轻后退一步将玉臂从誉王手中轻盈地挣脱却又让柔软指尖似有意似无意地在他掌心划过娇笑一声道:“般若虽是女流但素来向往君臣风云际会的传奇无奈生来是女儿身才识有限此生不能出阁入相。如今蒙殿下恩信有机会为将来的圣主效力于愿足矣不敢望赏。” “将来能登宝位你就是我的女丞相龙床都可以分你一半还是什么舍不得的?”誉王说着语气中已带着一丝调笑之意“只怕你眼里看不上也未可知。” 秦般若淡淡一笑既不恼也没有接续回话的意思反而敛衽一礼低声道:“纪王爷的事情请殿下还是早些告知齐尚书的好。般若楼中还有些事务堆着没有处理就先告辞了。” 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反而弄得誉王心中痒痒的欲要多些温存却又实在珍爱这个女子不好造次孟浪也只得咳了一声强自按捺住心猿意马眼睁睁看着她去了。 很快刑部尚书齐敏就得到了誉王府来使传递的消息。本来与得力司官已商量好了如何收买证人如何重提口供如何更改尸格……总之所有的手脚十停已做好了九停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一听说还有一个目击人证是纪王爷齐敏一个头顿时变成两个大。虽然誉王的意思是让先探探纪王的口风但齐敏却知道这个口风探不探也就那么回事。纪王性情爽直是众所周知的再说了他就是不爽直也犯不着为一个打死人的纨绔小儿作伪证。既使文远伯没有对他有过任何的请求一旦皇帝问他他也绝对是要说实话的。 不过既然誉王吩咐了说要探探那探都不探一下当然不好所以齐敏告了两天假准备亲自到纪王的温泉山庄去走一趟。 尽管出之前齐敏已做好了白来一趟的准备。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结果会来得那么早那么快。 刑部尚书无功而返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纪王的口气有多硬说实在的当齐敏知道自己此行纯属白费的时候根本还没有见到纪王。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只是有点巧合。 虎丘是温泉圣地山庄林立纪王的别院是其中规模最大建造得最舒适的一座。凡是跟纪王有交情的人来了虎丘都会选择借住在这个别院里。 比如因为风流洒脱而与纪王有忘年之交的言豫津。 总是很开心的国舅府大少爷有些忧郁的宁国府大公子有些沮丧的宁国府二公子三人组在别院外刚一递帖求见纪王爷立即欢欢喜喜迎了出来。 虽然辈份不同年纪差着一大截但一生只爱风花雪月的纪王仍保留着年轻时的那个潇洒劲儿与这些晚辈们相处得甚是愉快并无中间隔着鸿沟的感觉。 来了有活力的客人中间又有一个是他最喜欢的小豫津纪王很高兴置酒宴客花天酒地大家喝到兴致高昂时当然是无所不聊。 一开始说的自然是脂浓粉香的靡艳话题。品评起京城的美人来纪王的心得绝不会比琅琊阁主少一谈起来就眉飞色舞。言豫津也是怜香惜玉之人最仰慕的就是妙音坊的宫羽两人一开聊顿时好不投机一直从妙音坊说到了杨柳心然后顺便就聊到了杨柳心的那桩命案。 纪王于是大着舌头道:“我积(知)道我当……当时就……菜(在)啊……” 言豫津睁大了眼睛:“你……你也在啊?那是怎么……怎么打死的?” 纪王虽然舌头有点大但神智还很清醒不仅清醒他还很兴奋被言豫津一问立即绘声绘色如同讲故事一般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其他两个听众倒也罢了偏生言豫津是个交游广阔的人又爱窜门聊天第二天他出门去拜访虎丘其他贵族庄院时随便就把这则纪王亲睹的血案当成谈资到处散播了。 于是当齐敏到达虎丘的时候差不多所有来此休闲的达官贵人们都已经知道何文新确实亲手打死了人是纪王爷亲眼看得真真儿的…… 这种状况下探纪王口风的事情已经毫无意义刑部尚书只好在心里暗叹一声:“何大人啊何大人不是我不尽心帮你实在是你儿子……也太倒霉了一点……” ------------------------------------------------------------------------------------ 唉我只会朴素地拉票但想来总比不拉来得好……大家投票啊~~~~~~~~~ 第五十三章 祭礼 忙了一天好容易补点字上来不要嫌弃啊~~~~~好累奔下去睡~~~~~ ---------------------------------------------------------------------------------这是补眠的分割线------------------------------------------------- 按大梁国的律法死刑犯只在每年的春秋两季固定的时间段里被处死称为“春决”与“秋决”。当何敬中知道自己的儿子脱罪无望只能被判死刑之后便转而请求齐敏拖延时间延到春决之后再判这样就能多活一些时日指望再出现什么转机。 可是何敬中打的这个主意文远伯怎么会不清楚。他现在手中有了重量级的证人京城舆情也是非常偏向他的所以态度更是强硬在刑部日逼夜逼逼着开审。太子数日前刚折了一个户部尚书楼之敬如今得了这个报复的机会岂有轻易放过之理?指使手下御史连参数本弹劾齐敏怠忽职守隐案不审。就这样没几天刑部就有些撑不住了誉王也觉得既然都决定杀了多活半年也没有意义所以默许了齐敏没几日就升了堂人证物证匆匆过了一遍判定何文新因私愤殴杀人命当受斩之刑。 案子判决后的第二天何敬中就卧病在床被太医诊断为神思昏绝气脉不和要静养。 此时正是年关时候吏部要进行所有官员的评核绩考拟定次年的降升奖罚;各地实缺官员趁着新春拜年的机会纷纷派人向京城送年礼;待缺候补的官员们也难得可以公然四处游走活动以拜年为名疏通关系。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这都是吏部最忙的时候何敬中这一病局面顿时有几分混乱。 如同太子的许多隐形收入来自于户部一样誉王的大部分额外收益都来自于吏部的人事任免权上年关这样流水般收银子的机会可不能因为吏部尚书的病而受到影响。 可是着急归着急但何敬中又确实是被儿子的事给打击到了并非装病呵斥责骂都没有用那人爬不起来就是爬不起来。誉王眼看着情况越来越糟不得不召集心腥谋士们一起商讨如何为这个事情善后。 两天后誉王亲自到了何敬中的尚书府将所有人都摒退后亲切地安慰了自己这位臣属一番。 他具体是怎么安慰的没人知道。大家知道的是没过几天何敬中就养好病重新开始处理公务并且驾轻就熟地很快理顺了前一阵的混乱每天都脚不沾地忙碌着处理年考接见外官时常忙到深夜几乎是拼了老命在为他的主子办事一副化悲痛为力量的样子倒让太子那边有些看不懂。 不过此时的太子暂时没有什么心情太多的关注何敬中他的精力移到了另外一件事上而这桩事也正是礼部目前正在烦难的事情。 年底的皇室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祭。祭祖祭天祭地祭人神。对于朝廷和皇族而言祭礼的规制正确与否是关系到来年能否顺利的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 谢玉很敏锐地察觉到一个十分有利于太子的契机来了。 按梁礼妃以下内宫不得陪祭须跪侍于外围。但同按梁礼太子设祭洒酒后须抚父母衣裙触地以示敬孝。 矛盾就在这里。越氏已受黜降为嫔但她又是太子生母一方面位份极低微另一方面身份又极尊贵让礼部在安排祭仪时十分为难。 谢玉暗中建议太子利用这个机会入宫向皇帝哭诉悔过请求复母妃位纵然不能一次性恢复到贵妃的品级起码要争回一宫主位可以有独立的居所也可以整夜留宿皇帝慢慢再挽回圣心旧情。 太子得了这个主意登时大喜精心准备了一下入宫伏在梁帝膝前哀哀哭泣了足足一个时辰拼命展现自己的一片仁孝之心。 梁帝有些为难。越氏原本就是他最心爱的后宫他并非不想借此机会就赦了。但越氏被黜不过才区区数月若是这样轻易就免了罪只怕霓凰郡主心寒。 “父皇郡主那边孩儿会亲去致歉补偿”太子受了指点知道梁帝在犹疑什么立即抱着他的腿道“郡主深明大义一定明白这都是为了年终祭礼。孩儿愿替娘亲在郡主面前领受刑责以赎母罪。” 梁帝被他哭得有些心活便命人召来了礼部尚书陈元诚。这位陈老尚书是两朝元老生就的一言不听一人不靠万事只认一个“礼”字太子和誉王折腾得那般热闹都没能震动到他分毫。礼部也因为有这位老尚书坐镇才侥幸成为了六部中唯一一个不党附任何一派的部司保持着然的中立。 陈老尚书并不知道越妃被黜的真实原因只看谕旨还以为大概是宫闱内的琐碎争端。他本来就一直很烦恼该怎么安排祭礼此时见皇帝来咨询是否应复越氏妃位当然不会表示反对。 虽然礼部方面并无异议甚至还大力赞成但梁帝多少仍有些犹豫。恰在这时谢玉以奏禀西北军需事宜为由入宫请见。梁帝此时并不知道谢玉与太子的关系想到他也是军系中人便命人召他进来询问他对越氏是否应复位的意见。 谢玉稍加思忖回道:“臣以为太子贤德越氏居功甚伟且在后宫多年素来对陛下秉持忠心从未闻有什么过失只以侍上不恭之由就由一品贵妃谪降为嫔实在罚的重了些当时就已有物议只不过因是陛下的家务事无人敢轻易置喙。现陛下圣心已回有意开恩只是一道旨意的事有何犹疑之处呢?” “唉你不知道”梁帝略有为难的道“越氏获罪另有情由……她为了太子在宫内对霓凰有所轻侮朕担心轻易赦免会寒了南境将士的心……” 谢玉作出低头沉吟的神情想了半晌方徐徐进前低声道:“如果是因为这个臣倒以为……更加该赦了……” 梁帝一怔:“你此话何意?” “陛下请细想越氏身为皇贵妃太子之母她是君霓凰郡主为藩臣之女朝廷武官她是臣。若因上位者一时昏愦就心怀怨忿这并非为臣之道。纵然郡主功高应多施恩宠但陛下为了她已经明旨斥降皇妃处罚太子实在已算极大的恩宠。郡主若是衷恳之臣当时就该为越氏请赦。当然……女孩儿家未免有些意气考虑不周这也不必提了。但年终祭礼是国之重典复越氏妃位为的是国家安康百姓和乐两边孰轻孰重已很明显穆王府那边遣一内使解释两句就行了恩宠过厚未免会助长骄横。”谢玉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臣是为军出身自然知道军中最易滋长恃功傲君之人陛下倒应该刻意打压一下才好。” 梁帝眉峰一蹙面上却未露端倪只哼了一声道:“霓凰不是这样的人你多虑了。” 谢玉急忙惶恐谢罪道:“臣当然不是指的霓凰郡主。只不过提醒陛下一句而已。想当年赤焰军坐大到那般程度何尝不是因为没有及早控制的缘故……“ 梁帝腮边的肌肉一跳手指不由握紧了龙椅的扶手静默了半刻冷冷道:“宣金门待诏。” 宣待诏进来自然是要拟旨了。太子一时控制不住面上立即露出狂喜之色被谢玉暗暗瞪了一眼急忙收敛了一下。 “臣今天要奏禀的不是急事”谢玉躬身道“既然陛下有内事要处理容臣先告退。” “嗯。”梁帝摆摆手许他退出自己有些疲累地斜躺下来以手支颐。太子急忙命人拿来软枕丝毯亲手给梁帝盖上。 “你不必在朕这里侍候了。朕今日就会宣旨……去让你母亲安安心吧……”梁帝叹了口气低声道。 “儿臣谢父皇隆恩。”太子以额触地叩了三个响头又道“请父皇放心孩儿今晚就去穆王府……” “不”梁帝抬起一只手面色阴沉地止住他“你怎么总是记不住你是太子是东宫储君!穆王府你不必去了朕会派人去的。” “是。”太子不敢反驳急忙垂又叩了个头起身缓缓退出。 室外寒风正盛太子裹紧了太监递上的裘皮头篷步行向外殿走去。其实身为东宫之主他原本有特权可在宫内乘四轮车但为示恭敬东宫的车辇一般还是停在外殿门外侍从们都顶着风雪守候着一见主子出来急忙都迎上前来。 “去内宫!”简单吩咐了几个字太子便撩衣跳上他的黄盖四轮车动作之急仿佛是有些怕冷似的。 然而当金色绣锦的车帘落下把外界的一切都挡住了之后原本神情平静的东宫太子却突然咬紧了牙根脸上闪过一抹恨恨之色仿佛心中的怨闷之意终于无法完全被压抑住。 储君么?我是储君么?父皇啊若你真当我是个储君又何必如此宠爱誉王将他捧到可以与我为敌的地步呢? ---------------------------- 周末要投票啊今晚俺会把所有的精华都用完所以大家要记得留评~~~ 第五十四章 漏洞 “没用的东西滚!全都给本王滚下去!”誉王府的书房里传出一声怒骂紧接着两名侍女跌跌撞撞爬出来其中一个半幅罗裙都被茶水溅湿另一个手里捧着几块茶杯的碎片两人俱是面如土色战战兢兢连鬓都因跑动的太急而有些散乱。 “王爷怎么了?”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两名侍女抬头一看急忙双双跪下。 “回王妃王爷嫌茶烫……都是奴婢们侍候得不好……” 誉王妃柳眉轻蹙快步走到书房门前见半扇门虚掩着便伸手推开走了进去。 “谁又进来了?本王叫你们滚快滚!” “王爷……”誉王妃轻声道“暴怒伤身请王爷珍重贵体。” 誉王怔了怔转过身来勉强压制了一下心头的怒气道:“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新春将近我已拟好了敬献父皇母后的年礼礼单想让王爷看看有什么不妥。” 誉王伸手接过妻子递来的鹅黄礼笺快地扫了一遍又还了回去“你最了解母后的喜好她年年都满意今年还是照你的意思办吧。” “是。”誉王妃将礼笺重新收回袖中徐徐道“府里的丫头调教得不好是我的疏忽请王爷不要生气了。” “关你什么事是那些丫头们笨手笨脚的……” 誉王妃将纤手轻轻放在夫君的手臂上柔声问道:“王爷如有什么不快之事可否告诉我也让我可以分担一些。” “没什么……外头的事说了你也不懂……”誉王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别操心了这一阵子你也挺累的去休息吧。” 誉王妃轻轻咬了咬樱红的下唇垂低声道:“可是因为般若姑娘……” “你想到哪里去了?”誉王皱了皱眉“我为的是国事烦忧你不要妇人之见。” “其实……我可以去跟般若姑娘谈一谈虽然是侧妃但只要王爷喜欢我绝对不会有丝毫的为难她。就算王爷以后想要再升她的位次我也……” “又在胡说!”誉王嗔怒地瞪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转白又展臂将她抱在怀里“好了我说过很多遍了你是你般若是般若我的王妃永远只有你一个别自己给自己找烦恼了。皇后娘娘在宫里还要靠你去膝下承欢你自己都不开心怎么替我尽孝道?” “对不起……”誉王妃环抱住夫君的腰更紧地靠向他胸前“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是再聪明能干一点可以多为你分忧就好了……” “你总爱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好。“誉王轻轻推开她抚了抚她的秀“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誉王妃柔顺地点点头屈膝一礼慢慢转身走了出去刚走到书房外的天井迎面遇上誉王府里最得用的一个谋士康先生便停住了脚步。 “见过王妃。”康先生躬身行礼。 “免了。我正好要找先生呢。”誉王妃轻抬玉手“王爷心情不好你看要不要去请秦姑娘来府里开解一二?” 康先生摇头道:“这次为的是宫里的事般若姑娘也无能为力。” “宫里?宫里出了什么事?” “王妃还不知道?皇上已经明诏旨恩赦被新降为嫔的越氏晋为妃命其同参祭典。” 誉王妃一怔:“赦免了越娘娘……皇后娘娘那边怎么说?” “直接由内司监宣布的旨意事前毫无征兆皇后娘娘那里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能有什么反应?” “原来是这样……越娘娘在宫里侍候了十几年皇上大概是感念旧情吧……” 康先生知道这位誉王妃心思单纯更深的话也没必要跟她说便笑了笑不语。 “既是如此就烦劳先生去劝劝王爷事情已经生了郁郁不乐也于事无补啊。” “是。” “宫里也请他放心我这就进宫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康先生笑道:“王爷多亏有王妃这样的贤内助啊。” “先生过奖了。”誉王妃谦辞一句重新迈步。康先生急忙闪到路边躬身候她走远方眯着眼自言自语道:“越妃复位不知那位一手将她拉下贵妃宝座的麒麟才子会不会也跟王爷一样急怒交加?” 与这位康先生的期盼不符听到越妃被赦的消息后梅长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仍是窝在火炉边一页页地翻看着妙音坊送来的情报看一页就朝火盆里扔一页。飞流蹲在一旁看那火苗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看得甚是愉快。 这时厚厚的棉帘被人掀开刚窜起来的火苗被灌入的冷风一压顿时就暗了下去飞流十分恼怒地瞪向闯入者。 蒙挚没有注意到飞流不友善的眼光大踏步走到梅长苏面前道:“你看起来还挺清闲的嘛……” “你身上有寒气别离我这么近快去烤烤烤热了再过来。” 蒙挚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还没听到那个消息啊?你猜我从那里来?” “穆王府。” 蒙挚被他一语说中不由挑起浓眉上前扳住梅长苏的脸道:“小殊你回来之后怎么变得越来越象妖怪了?你还是活的吗?” 飞流一掌劈过来:“放开!” “被你现了?”梅长苏笑道“我是鬼魂你怕不怕?” “要是大家都能回来就算是鬼我也开心”蒙挚叹口气“你猜的不错我刚从穆王府过来。穆小王爷气得快把他那楠木坐椅咬出牙印来……” “好咬!”飞流突然蹦出两个字蒙挚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飞流说的没错楠木很软很好咬不需要太用力就可以咬出牙印来……”梅长苏赞许地拍拍少年的头。 “喂你们两个……”蒙挚只觉得全身无力“我在说正经的!” “飞流蒙大叔说你不正经哦……”梅长苏挑拨道。 飞流有些迷惑地睁大了眼睛。 “不正经的意思就是指象蔺晨哥哥那样的。你还记不记得盟里的伯伯们经常骂蔺晨哥哥不正经啊?” 飞流一听这大叔竟然敢说他跟蔺晨一样登时大怒跃身而起一记犀利无比的掌风直击而出。蒙挚虽然不怕但总要打点精神来应对片刻之间两人已在室内交手数招。 “小殊你叫他别闹了我跟你说正事呢!”蒙挚气得大叫。 梅长苏笑眯眯地拥裘而坐鼓励道:“飞流加油难得有机会可以跟蒙大叔切蹉哦……” 蒙挚一看这人玩性已经上来无奈之余心里还有些隐隐的高兴不管怎么样他身上还有一点林殊以前的影子总是一件让人宽慰的事情再说与飞流交手其实还是很过瘾的所以干脆静下来心认真应对了。 飞流武功的特点一向是奇诡莫测对上夏冬和拓跋昊那种同样走身法招式路线的人自然更占优势但一遇到蒙挚这种周正阳刚的武功类型就不免处处受制何况单以内力来说小小年纪又曾受过重伤的飞流还是远远不及少林正宗心法扎扎实实练出来的蒙挚。 不过就是因为明显不是蒙挚的对手飞流的斗志才更加的旺盛脑中毫无杂念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目前的比拼之中没过多久蒙挚就现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飞流竟然可以在交手中记忆对手的劲力、气场特征并即时对自己进行相对应的修正。 也就是说当你曾经用一招制住过他的一招后就休想再用同样的一招在他身上奏效除非你加强你的劲力或改变气场的流向否则飞流就一定可以击破此招逼你用后招补救。 这样惊人的学习能力竟然出现在一个有些智障的少年身上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也许就是因为他的智力在某些区域受到了限制才激出他惊人的习武天才吧。 “胆颤心惊了吗?”梅长苏含笑的声音悠悠传来“蒙大哥你要变得更强才行啊” 蒙挚长笑一声道:“你帮他也没用我的心哪里是这么容易乱的?他想击败我还早着呢!”虽然他说着话但气息丝毫不乱周身的少林罡气蓦地加重了几分翻掌慢慢迎合以一种极为圆融的姿势向飞流的掌心贴去。少年眉宇间一凛身影突然一飘仿佛瞬间在原地消失了一般刹那间又出现在蒙挚的身后。可是他的动作虽然快却又莫名地慢了缓缓移动着的蒙挚一拍本是后背的方位恍然间变成了正面双掌回撤不及被蒙挚牢牢吸住劲力一吐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在空中连翻数下消力落下时还是有些立足不稳。 “没关系没关系”梅长苏向少年招手“这次打不过下次我们再打。” 蒙挚苦笑道:“小殊你是不是在拿我给这个孩子喂招啊?” “是又怎么样?”梅长苏露出春风般的笑容“你不会这么小气吧陪我们飞流过招不好玩吗?你看我们飞流多可爱啊……” 蒙挚吐了吐气。漂亮是真的但可爱……??不过他也确实非常喜欢这个极有武学天赋的少年并不介意时不时来上这么一回当下只是宽容地笑了笑走到梅长苏身边坐下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越妃会复位?” “有什么好意外的?”梅长苏淡淡道“越妃犯的罪再重毕竟都不是针对皇上本人的这位陛下对别人的痛苦从来都不怎么放在心上。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你也不用把陛下说成这样吧?”蒙挚有些尴尬地道“不管怎么说陛下总是陛下再说也确实有年终祭礼的原因。” “关年终祭礼什么事?”梅长苏冷冷一笑“难道太子没有嫡母吗?设祭洒酒后抚皇上皇后的衣裙触地这才是正正当当的孝道。有什么难办的?” “啊?”蒙挚一愣“可是往年……” “往年的祭礼是因为越妃本就是一品贵妃加了九珠凤冠与皇后并肩站在皇帝左右所以太子跪地抚裙时大家都觉得自然而然。连本该对礼制最敏感的礼部都没有对太子的行为提出更正其他人当然更不可能意识到这其间的偏差了。” “听你这么一说好象有道理……”蒙挚抓抓后脑“祭礼的条程那么多每一款具体该怎么理解应该还是礼部最熟悉怎么陈老尚书也没有说过……” “陈元诚么?”梅长苏的笑容更加清冷“似乎是中立的礼部眼睛里只有一个‘礼’字的老尚书……呵呵……最可笑的部分就在这里了……” 蒙挚怔怔地看着梅长苏的脸:“小殊你的意思是说……” “自从陈元诚的独生孙子在前线临阵脱逃被谢玉瞒了死罪刻意回护之后这位老尚书就变成了宁国侯的一条狗……唉也难怪人总是逃不过子孙债的何敬中是这样陈元诚又何尝不是?” 蒙挚吃惊地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扰来连目光都被惊得凝住了。 “陈元诚明明知道按祭礼的条程解释只要皇后在有没有越妃并不重要可是他不敢说。一来谢玉事先有叮嘱二来他也明白皇帝不过是想要找一个借口赦免越妃罢了……”梅长苏嘲弄地冷笑了一声“什么耿直精忠的两朝元老不过也是一条老狐狸罢了。 -------------------------------- 睡之前喊一声今天也要继续投票哦!!!! 第五十五章 调兵遣将 这章写得很赶所以有啥错别字啦语句不通了多包涵~~~~~ --------------------------------------------这是先打预防针的分割线------------------------------------ 梅长苏似是顺口说出的这些话让蒙挚呆呆坐着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党争”这种事实在让人心里寒再看看林殊微微低垂的苍白额头胸中不禁五味杂陈。 昔日惊才绝艳的赤焰少帅竟只能将稀世才华用在这些事情上面吗? “蒙大哥你不用替我担心”梅长苏轻轻仰着头仿佛想透过屋顶看向那冥冥虚空“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我必须要走下去。” “我明白。”蒙挚重重点了点头“但你要记住万事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主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来叫我。” 梅长苏不由一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 “那可难说你现在心思重了谁也摸不准你的想法。”蒙挚不满地瞪他一眼“你上次去靖王府怎么不叫我陪你去?” “你想给我撑腰镇一镇那群莽汉么?”梅长苏呵呵笑了起来“说的也是那都是些吃硬不吃软、重英雄敬好汉的人如果蒙大统领都对我尊敬有加任谁都不敢小瞧我了。” “你还说呢!自己一个人去不说还在那儿当了回恶人。靖王府将来可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怎么一去就得罪人?” “你放心靖王府聪明一点的人只会感激我不会记恨我。会对我觉得不满的都是些有四肢没头脑的莽夫这类人我暂时不想管等哪天交到我手上了再调教。你忘了管这些打打杀杀的武将们那可是我最擅长的事。” 蒙挚想了想也不由一笑:“这话说的倒也是。” “……对了我刚一直想问你穆王府除了穆小王爷在咬牙印以外其他人有什么反应?” “当然是都气坏了。陛下只派了个内史来口头上解释了一句让郡主不要多心那意思好象是说只要郡主略有不满就是以臣疑君似的。”蒙挚说着面色也有些不豫“陛下这是听了谁的馋言对功臣如此傲慢?” “郡主怎么样?” “郡主倒很安然没有一丝动怒的样子。” 梅长苏轻轻叹息了一声:“霓凰为帅多年想来是看透了一些。手握军权的人没功劳时嫌你没用立了功劳又怕你功高震主武人的心思再多也多不过主君层出不穷的制衡之道。现在南境还算安宁皇上不趁此时机彰显一下皇权君威又更待何时呢?” “可是穆小王爷有些沉不住气说要上表请求回云南去。” “皇上不会准的。”梅长苏摇了摇头“何况新春将近此时急着要走倒象是对皇上有所怨恨似的徒惹猜疑而已。你去劝劝穆青就算他要请辞起码也要明年清明过后随驾祭了皇陵再走。” “这小子哪里肯听我的?再说了这事要劝应该劝霓凰郡主吧?” 梅长苏的目光凝结了一下眸色突转幽深怔了半天才慢慢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也是。那我写一封信烦你带给霓凰。她是个明理聪慧的女子一看就明白了。” 他说着站起了身拍拍飞流的胳膊:“苏哥哥要写字飞流磨墨好不好?” “好!”飞流一跃而起奔到书桌边拿起砚上的墨块放在嘴边呵了口气便飞快地磨了起来。他力气大磨动的频率又快不多时就磨了满满一砚台。 “够了够了”梅长苏朝他温和地一笑“等苏哥哥写完字你就画画好不好?” “好!” 梅长苏从桌旁书堆里抽出几页雪白的信笺纸提笔濡墨略一沉吟但挥挥洒洒写了有满满两页捧起轻轻吹干折好装入信封却并没有封口直接就这样递给了蒙挚。 “你不怕我偷看?”蒙挚没有接反而笑道“没写什么情话吗?” 梅长苏低着头面无表情地道:“蒙大哥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开了。郡主与我仿若患难兄妹多余的牵扯已然没有了。” 蒙挚怔了怔“怎么这么说?我知道你现在前程多艰有太多的事要办所以暂时不愿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可是将来……你总有一天要说的啊……” “谁知道这个将来有多遥远呢?”梅长苏随手又提起笔来不自觉地在信纸上写了一排狂草还未写完便伸手抓起团成一团丢进了旁边的火盆闭了闭眼睛“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是不可能的这世上有些事情的生不会有人预料得到也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得住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它有好的结局即使这个结局里不会有我的存在……” “小殊”蒙挚有些吃惊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是说……” “蒙大哥你也要替霓凰想一想我误了她这么多年不能再继续误下去了。如果说我曾经想过要努力回到她身边的话那么从两年前开始这种想法就已经没有了。”梅长苏握紧了蒙挚的手唇边露出一个薄薄淡淡却又真挚至极的笑容“我的存在以前没有为她带来过幸福起码以后也不要成为她的不幸。能做到这一点我很高兴……” “可是……”蒙挚满脸都皱了起来“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世间哪里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呢?要说不公那也是命运的不公是缘份的错过无论如何都不是霓凰的责任啊。” 蒙挚直直地看了他半天一跺脚“唉”了一声道:“你自己的事我也插不上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梅长苏展颜一笑将那封信塞进他的手里“好啦替我送信别的话一个字也不许多说你要多嘴说些有的没的我会生气的。” “是少帅大人。我就学飞流两个字两个字的说!” “不许!”飞流大声道。 “你看吧飞流不许哦”梅长苏笑着揉弄少年的头“说得好不许他学!” “你呀”蒙挚叹着气“你还笑得出来。” “不笑又怎样?你想看我哭么?”梅长苏眉眼弯弯瞟了他一眼又从旁边扯了一张纸出来飞快地写了起来不过这次写的是小楷。 “你干嘛?刚才没写完吗?” “墨还有剩我顺便写一封给誉王。” “啊?!” “你不用这么吃惊吧?”梅长苏直起腰身歪了歪头看他“你不知道我某种程度上已经投靠了誉王吗?” “我知道你为了霓凰过早地得罪了太子当然只能假意投靠誉王……可是你到底要写什么?” “我觉得陈老尚书可以退下来休息了所以准备把这件事交给誉王办。” 蒙挚眨了眨眼睛:“誉王现在已经这么听你的话了?你吩咐他办什么他就办什么?” “不是这么回事啦”梅长苏哭笑不得“我这不是吩咐是献策。” “献策?” “是啊誉王现在一定正为了越妃复位的事气得跳脚不知道有多想反击一下只是苦于一时找不到反击的突破口罢了。我把陈元诚的破绽交到他手里让他出出气也好。”梅长苏清淡的神色中又间杂了一丝阴冷一面说一面不停地写着“皇后无子失宠越贵妃又位份尊贵多年来两人在后宫很多场合几乎都是平起平坐的所以大家普遍缺乏尊嫡的意识。何况祭礼条程复杂具体应该怎么理解皇后和誉王都拿不准也根本从没想到有什么文章可做。所以可以让誉王先礼请几名宿儒大家进行朝堂辩论这些人说话是有份量的一旦辩清楚了祭礼中的嫡庶位次礼部这几年就有重大缺失陈元诚当然只好请辞了。如此一来谢玉少了一个帮手越妃复位后的限制更多皇后位份更尊太子刚恢复了一点的气焰也可以稍稍打下去一点……” “那岂不是……都是誉王受益?你这算不算真的为他尽心尽力?” 梅长苏冷笑一声:“世上哪有只赚不赔的买卖?誉王的损失都在看不见想不透的地方呢。” 蒙挚试图自己想了想可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你指的什么地方啊?” “皇帝陛下心里。” “嗯?” “尊庶抑嫡始作甬者就是陛下。他因为宠爱越妃多年来在后宫没有给予皇后足够的尊重这才使大家有了错误的思维定势觉得越妃因为有了个太子儿子所以就跟皇后一样尊贵了。誉王出面这一争揭的不仅是礼部的错其实也是陛下的短不过他礼理二字都站的住脚陛下面上也不会露出什么说不定还会夸他两句呢。可是在内心深处陛下一定不会高兴甚至极有可能会在某段时间内因为逆反而更加冷淡皇后。这份损失我先不说瞧瞧誉王他自己看不看得出。” 蒙挚若有所思地道:“誉王身边人才不少说不定有人能察觉到呢。” “察觉到了也没什么誉王仍然会做这件事的。” “为什么?” “因为利实在是大大过了弊”梅长苏此时已写完了信正在轻轻吹着“损失只是陛下的不悦这个可以慢慢修复挽回。但只要这一场争辩赢了就会大大尊高了皇后打压下越妃更重要的是誉王可以借此向朝臣们强调一件大家渐渐忽视的事:那就是太子也是庶出的在这个地位上他跟誉王是一样的他现在的身份更加尊贵是因为他受了东宫之封而不是因为他的出身。如果以后皇帝陛下要撤了他的尊封改封另一个人大家就不用大惊小怪了因为太子又不是嫡子没有那么动不得惹不得……” “这么说来受益的还是誉王……” “只有誉王么?”梅长苏转过头来目光明亮“靖王不也一样吗?既然大家都是庶子以后就谁也别说谁的出身低。太子、誉王、靖王还有其他的皇子们大家都是同等的就算有所差别这种差别也无伤大雅与嫡庶之间的那种差别完全不是同一个性质根本无须常挂在嘴边。” “对啊!”蒙挚一击掌“我怎么没想到誉王把太子一手拉下来就等于是同样地把靖王拉了上去因为他强调的是嫡庶之分才是难以逾越的而对于庶子与庶子之间出身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这一条虽然适用于他自己但同样适用于靖王啊!” “明白了就好。”梅长苏笑了笑这次将信口封得很牢“飞流你陪黎大叔出一趟门去送信好不好?” 蒙挚看了飞流一眼“你让他们去送?” “黎纲能说会道又有飞流押阵跑腿送信对他们俩来说还大材小用了呢”梅长苏毫不在意地将信封放在飞流手里目光悠悠地一闪“誉王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 嗯别的不说了投票投票!!! 第五十六章 周玄清 今天吃一道凉菜里面居然放了好多芥茉结果……天崩地裂……好想以此为借口不写文了…… --------------------这是缺乏逻辑性分割线------------- 新年临近萧景睿、言豫津和谢弼三个人终于从虎丘温泉返回了京城。才回来一天他们就吃惊地现自己明明才离开了一个多月京城的情势居然已经快变化变得比走时还要热闹还要风起云涌了。 太子与誉王之争其实近年来因为双方实力相当本已陷入了僵局大面上一直很安静双方都没什么大的举动。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积而后只需要小小的触动就立即进入了**迭起的攻防战。越妃被降、楼之敬倒台、庆国公抄家、何文新被判斩……这一波接着一波让人有些应接不暇。如今越妃刚刚复位就有数名御史连参指出礼部在主持祭礼时仪程不妥誉王趁势请出十数名德高望重的当代大儒起了一场朝堂辩论论题直指越妃数年来得到的常待遇以及太子在皇后面前的礼道缺失。 别的暂且不论单说誉王请出的这十几个老先生那确实都是极有份量的可以看得出数年来他礼敬文士的功夫确实没有白费积累了不少人脉。其中有一位多年居于京西灵隐寺的周玄清老先生那才真是重中之重平素无论皇室公卿见他一面都难这次竟然也移动大驾亲自进了金陵城着实让人对誉王的潜力刮目相看。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位周老先生进京之后却并没有住进誉王特意为这些大儒们安排的留鹤园反而住进了穆王府。 据某些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好象周老先生离开灵隐寺也是穆小王爷亲自带了车轿去迎接的而且住进穆府后连一个人也没有见过即使是誉王也不例外。 不过周玄清老先生到底是谁请的他见过谁没见过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他大学问家的身份上了朝堂连梁帝也要礼遇有加加之治学严谨论据周全没有两把刷子的人就不要妄想跟他论辩。 如此一来礼部实难抗衡就算是一向轻狂疏礼的言豫津都能提前论断太子的败局了。 最后这场朝堂论辩只持续了三天便落下帏幕越妃虽复位但祭礼时不得与皇帝皇后同立于祭台上太子歃酒后须抚皇帝皇后衣裙;礼部职责有疏陈元诚免职因念其年老准予致仕不再深究。而太子也因为庶子的身份被誉王在朝堂上再三当众强调羞恼之极一时按捺不住出掌打了誉王一记耳光被梁帝当庭斥骂。一片混乱中唯在靖王安安宁宁地站在诸皇子中冷眼旁观一派宠辱不惊的风范给不少原本不注意他的朝臣们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就这样在户部换了脑后没过多久礼部便成为了第二个换头的部司。 当陈元诚颤着花白的头将已戴了近二十年的官帽抖抖地从头上摘下时靖王仿佛看到了那只在背后轻轻拨弄的苍白的手和那张总是神色淡淡似乎永远也不会激动起来的清素的面庞。 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这件事里居然还有那位已渐渐平淡下来的苏哲的存在。 两日的晴天并没有带来气温的升高反而使无云的清晨显得更加寒冷。城门刚刚打开没有多久守门的兵士们就见到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在约百名骑士的护送下急驰而来。 就算不认得马车前穆王府的标牌也知道来者不是一般人所以为的小校赶紧招呼手下让开路躬着腰恭恭敬敬地让这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因为天气太冷赶车人呼吸之间一口一口吐着白气可是车厢内却因为帘幕厚实又有暖炉所以并无多少寒意。 坐在车内的两名乘客一位年纪极老一位还是少年一位布衣棉鞋一位绣袍珠冠老者闭目养神少年却仿佛不耐旅途的无趣一般不停地动来动去。 “周爷爷你喝不喝茶?” 老者眼也不睁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周爷爷你吃块点心吧?” 老者再次默然拒绝。 再过一会儿“周爷爷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姜糖?” 周玄清老先生终于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穆青满脸都是天真的笑容拿着姜糖靠了过去:“这个很好吃的。” 清方严谨的周老先生多年修习出来的气质就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可偏偏穆青穆小王爷好象感觉不到这种气质。他一开始就把这位老先生当成一个普通的爷爷最多是在周玄清于朝堂上驳得对方哑口无言让他很高兴为姐姐出了一口气之后才把原有的印象修正成“一位很有本事的普通爷爷”所以日常相处时他仍以亲昵为主恭肃为辅全然没有半点疏远客套。 穆小王爷年少俊俏活泼开朗丝毫不端王爵的架子是个很可爱的晚辈周玄清当然还是非常喜欢他的只不过素来的端谨风格使这位老人家看起来一直淡淡的此时对于少年递到嘴边的姜糖他也仍是摇头拒绝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这个不粘牙的。”穆青体贴地介绍道“吃一口?” “小王爷自己吃吧。”周玄清冷淡地说了一句苍老的双眸微微眯着看向轿顶的流苏静默了一段时间后突然道:“小王爷那件信物老朽可以再看一下吗?” “喔”穆青急忙咽下姜糖抓过一旁的手巾擦净手指上的糖霜这才从怀里摸了一个小布包出来递给了周玄清。 扯开布包的封口朝掌心一倒一枚玉蝉落了出来雕工栩栩如生玉质也异常莹润可爱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玉器。 不过对于周玄清来说这枚玉蝉的意义并不是在它的价值上面。 “小王爷你说让你带这玉蝉来见我的那个人会在城外等我是吗?” 穆青点点头“他信上是这么说的。说你离京回灵隐寺的路上他会来见你一面。” 周玄清“嗯”了一声手指收拢将玉蝉握在掌心再次闭目不语。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突然一晃停了下来穆青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回头道:“周爷爷你要见的人来了。” 周玄清花白的眉毛一动颤巍巍地扶着穆青的手下了马车正在四下张望之际有一个中年人已走上前来恭声道:“周老先生我家宗主在那边恭候多时请老先生移步。”说着便替下穆青扶住了老人的手臂小心搀他转过路旁的竖岩到了弯道另一侧既避风又不惹人眼目的一个凹进处白裘乌的梅长苏正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轻轻躬身施礼。 周玄清眯了眯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阵摊开手中的玉蝉问道:“这件玉蝉是你的吗?” “正是。” “你从何处得来?” “黎崇黎老先生所赠。” “黎崇是你什么人?” “在下曾在黎老先生门下受教。” 周玄清皱眉道:“黎兄当年以太傅之身不拒平民设教坛于宫墙之外门下学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自然是遍于天下。可是说到底他最得意的也不过那么几人老朽与他是学问之友交情不浓却深故而这几人我都认得可是足下……老朽却素未蒙面……” 梅长苏淡淡一笑:“我学艺不精有累恩师盛名且受教时日不长老先生不认得我也是自然而然的。” 周玄清凝目看了他半晌叹了一口气“算了你有黎兄的信物老朽自当帮忙只是没想到时隔数年再见故友玉蝉竟为的是朝中之事……黎兄当年被贬离京时满腔忧愤誓不回头老朽也不知此番上了朝堂是不是真的合他的心意……” 梅长苏眸色安然静静地道:“恩师当日获罪只为直言不平反被衷肠所累。他明知有逆龙颜仍言所欲言百折而不悔此方是治学大家的风骨。故而晚辈认为所谓世事万物无处不道。隐于山林为道彰于庙堂亦为道只要其心至纯不作违心之论不妄悖之言又何必执念于立身何处?” 周玄清白眉轻扬一双本已垂老的眼眸突闪亮光点头道:“你虽受教时日不长却能察知他的根骨看来他将这玉蝉留赠于你也确是慧眼。不知你可明白黎兄身佩此蝉的寓意?” 梅长苏徐徐负手微微扬起线条清瘐的下巴漫声吟道:“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周玄清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在沉淀心绪般良久无声而梅长苏则是神色安宁凝目天际不再启唇。两人立于冬日清寒之中寂寂无语场面却没有丝毫的尴尬仿若如此会面只为默默地怅怀一下过去的某些岁月而已。 “有生之年能再见黎兄高足于愿足矣”周玄清慢慢将掌中玉蝉放回到梅长苏的手里低声道“老朽不知足下在京城有何风云大业唯愿你勿忘尔师清誉善加珍重。” 梅长苏满面敬容地躬身道:“先生雅言晚辈谨记。如此严寒季节老先生不顾年迈为旧友情谊冒雪出行晚辈实在是感激莫名。” 周玄清摆了摆手道:“见此玉蝉不要说只是进城一趟就算是让老朽到边塞一行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如今足下托付之事已了老朽也要回寺中清修了就此别过吧。” 梅长苏忙抬手示意等候在数丈之外的那名中年护卫过来搀扶同时欠身行礼道:“请老先生慢行。” 周玄清“嗯”了一声由护卫扶着转身走了几步突又凝步回头道:“黎兄当年有个心爱的弟子虽是将门之后性情飞扬但却是难得的聪颖慧黠读书万卷若你彼时也在说不定可与他称为一时双璧。” 梅长苏苍白的肤色在寒气中显得如冰雪一般唇边浮起清冷的笑容轻声道:“老先生抬爱了。如此人物只恨晚辈无缘未能亲慕其风采。” “是啊这个人……是再也见不到了……”周玄清慢慢说着眸中涌起一抹悲怆之色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五十七章 悠悠我心 今天更新较短是因为没时间。没时间是因为昨天得到通知居然要我写一份年终工作总结才会给我红包……我明明只是一个编外的自由人又不是正式员工啊……结果写了两个小时才写出两百字痛苦死了不过那五万块的大红包不拿又确实舍不得……所以今天还要继续写…… ------------------------------------------------这是拿人手短的分割线---------------------------------------- 穆王府的车队辘辘远去未几便只余一抹烟尘在隆冬冷硬的空气中渐淡渐沉。 离开避风的岩壁被前方谷地挤压加过的寒风立即擦地而来将梅长苏的满头乌吹得在空中翩飞翻卷。 随侍在旁的那名中年护卫立即走了过来想为他把斗篷的头兜戴上却被那双冰凉的手轻轻推开。前方是一处舒缓的坡地草痕早已掩于积雪之下稀疏的几棵树零星散栽着也是枯枝瑟瑟分外萧索。梅长苏看着坡地那边隐隐露出的一角衣裙伸手抚开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的丝快步沿坡地而上一直走到最高处方才慢慢凝住了脚步。 寒枝残雪之下霓凰郡主迎风而立一袭玉色披风猎猎作响更显出这位南境女帅不畏风寒的凛凛气质。 梅长苏并没有想到郡主会来但既然她已经来了他也没有想过要避开。 那曾经是他的小女孩无论她现在是怎样的威风赫赫无论她的爱情已归于何方都不能改变当年最质朴纯真的情谊不能改变他对她所怀有的愧疚和怜惜。 听到梅长苏的脚步声霓凰郡主侧过俏丽的面庞向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自那日武英殿外分手两人便再没见过。可是该说的话早已托夏冬传了过去以霓凰的高傲性情要么是两相决绝要么是默然等待当不会如一般小儿女样猜疑多虑纠缠追问。 所以梅长苏猜不透霓凰为什么要特意趁此机会出城来与自己见面。 “苏先生好久不见近来可安康?”第一句话永远是客套和寒喧是令人倍感疏远的礼数。 “托郡主的福一切还好。苏某前不久新迁蜗居收到贵府厚礼却一直未能登门致谢还请不要见怪。” “先生客气了。”霓凰迈步走近掐云的鹿皮小靴束腰绿云甲整个人神采奕奕英姿飒爽仿佛来京后诸多烦恼委屈都不曾有半点萦于她的心上。 梅长苏不由展颜而笑赞道:“豪阔宏量霁月光风郡主可当此八字。“ “怎比得先生才深似海?”霓凰朗朗一笑“连周老先生都为你移驾江左盟的实力实在是深不可测。” “不过都是些江湖落拓之士有缘相逢才结成此盟罢了。”梅长苏看了郡主一眼不忍让她先开口自己直接将话题带入重点“我盟中以义为先并不过分拘管下属所以……他不能来京城并非有所禁令确是事出有因……” “我并不想问这个”霓凰坦然地迎视着他的眼睛双眸亮如晨星“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能来。” “你知道?”梅长苏略略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说……” “他当年远赴云南助我殚精竭虑挽回危局南境上下对他都钦敬莫名所以尽管我们很快就看出他易了容也没有人试图去刺探过他的真貌。” 梅长苏垂下了眼帘心中已隐隐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讲的话。 “……后来我们渐生情意可他却总是想要逃避和拒绝我问了他很多次他都不肯说为什么直到最后他被逼问得紧了才让我看了他的真实容貌。” “嗯……”梅长苏神色淡淡将手指收入了袖中“看了之后呢?” “开始只是觉得面熟多看几眼多想了一会儿便想出了他是谁……”霓凰郡主的唇边虽然一直保持着一抹微笑但眼睛里却涌起痛苦的气息“他是你江左盟的人你应该也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对吗?” 梅长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我知道。” “那你说说看。” “聂铎赤焰叛军诸将之一如果有人现他还活着他就是朝廷钦犯。” “那么”霓凰深深地看着他眸色烈烈“你吸纳这样一个人在江左盟是真的想要收留庇护他还是打算以后准备利用他?” 梅长苏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扶住一棵半枯的老树惨然一笑:“我当然是要利用他江左盟冒那么大的危险收留朝廷钦犯恐怕不是为了要积功德吧?” 霓凰郡主柳眉一扬粉面上突闪煞气:“你此话可当真?” 梅长苏转过头来黑幽幽的瞳孔乌亮如同宝石一般稳稳地凝在郡主的脸上“当真又如何?” “你若当真我就一定要带走聂铎即使倾我穆王府全力也要护他周全。这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对他的情意更是为了报答他当初稳我南境危局救我万千将士的恩情。” 一抹混杂着忧伤、感动、欣慰、怅惘的笑容浮起在梅长苏的唇边他锁住了霓凰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你是郡主他是叛将如何名正言顺的结合?皇帝陛下怎么会同意你下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浪子。更何况既然你认得他自然就有旁人认得他你难道要让他一辈子就这样易着容甚至毁了容呆在你的身边吗?” 霓凰猛地咬住了下唇将脸侧向了一边倔强地不愿让人看到她脆弱的表情:“不这样又能怎样呢?自从我知道他是聂铎之后我就明白我们的未来不会平顺。我曾经希望他能假造一个身份参加这次择婿比武希望他一关一关地闯到我面前来可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出现……有多少次我看着你想要问你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却又害怕他只是隐在江左盟里藏身而你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直到后来你托夏冬姐送信我才确认你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因为他连我们之间的事都告诉了你应该对你就已经没有任何隐瞒了。” “你说的没错”梅长苏的音调极其平稳仿佛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聂铎很信任我他对我而言没有秘密而我对他也是一样。我现在希望你也能同样的信任我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们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一起可以在迎凤楼上举行你们的婚礼没有面具没有伪装用真实的名字坦然地接受任何人的祝福……” “这怎么可能?”霓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除非赤焰军可以平反否则这绝对只是一场无法实现的幻梦。” “事在人为”梅长苏冷冷道“难道你相信赤焰军真的是叛军吗?” 霓凰后退了一步香肩微微颤“我不知道……当时我还小……我只知道自己认识的那几个人是绝对不会背君叛国的……但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铁案已定太子和誉王谁都不会给赤焰军平反的因为这桩旧案原本就是他们最得意的一个杰作啊!” “是的太子和誉王谁也不会给赤焰军平反”梅长苏的目光定定地投向前方肌肤下似乎渗出了丝丝寒意“但也没人想过要指望他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其实只有一条路好走。” 霓凰的樱唇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面色乍白之后又突转潮红一些原来模糊不清的东西渐渐从迷雾中显现出轮廓结论已经呼之欲出。 “靖王……你……你想扶持的是靖王……” 面对梅长苏的默然不语霓凰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但毕竟是历经沙场的女将军她只深吸了几口气便快地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镇定了下来。 “你说的对的确只有靖王才能……”霓凰郡主抿住朱唇在原地踱了几步“可是太难了……实在太难了一个不小心就是踏入死地再也不能回头。” “谁会想要回头呢?”梅长苏淡淡道“以后你也许可以问问聂铎他可曾有片刻想过回头?” “聂铎他不一样啊他是赤焰旧人是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可是你……”霓凰梗了一下仿佛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你……你又是谁?你为什么要为了赤焰军的旧案冒如此大的风险?” ------------------------------------------------------- 短也要投票!!投票!!!! 第五十八章 过往无痕 写总结好痛苦跟写这章一样的痛苦…… ------------------------这是痛苦的分割线----------- 当苏哲最初在京城亮相时许多人都曾经问过“这个人是谁”问题的答案很快就被查了出来原来苏哲就是天下第一大帮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这个答案令大家非常满意似乎可以解释很多东西所以并没有一个人再继续追问:“那梅长苏……他又是谁呢?” 梅长苏没有想到第一个这样问的人会是霓凰郡主。此时她的目光就象能扎透人体的剑一样炯炯地定在他的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坚持要等待亲口的回答。 是避口不言还是更深的欺骗实在让人难以抉择。 梅长苏的眉间有些疲惫更有些沧桑他缓缓地将头转向了一边仿佛想要避开郡主的探究似的低声道:“旧人。和聂铎一样都是劫后余生的旧人。” 霓凰晶眸如水仍是牢牢盯住他毫不放松“如果是赤焰旧部为什么我不认得你?” “赤焰军男儿无数你又何尝全都记得?” “可是现在你是宗主连聂铎都甘心在你之下听你号令。若说你当初是无名之辈我却不信。” “也许因为……我们现在所做的事与沙场无关吧……”梅长苏唇边浮起自嘲的笑“聂铎不擅长做这些何况认识他的人也多不大方便。” 霓凰定定地看了他良久突然问道:“你认识林殊吗?” 梅长苏垂下双眸。既是赤焰旧人又怎会不认识林殊所以回答只能是:“认得。” “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战死?” “是。” “他战死在哪里?” “梅岭。” “尸骨埋于何处?” “七万男儿天地为墓。” “连他的尸骨都没有人收吗?”霓凰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手指用力抓住身前的衣襟“连一块遗骸也找不到了吗?” “战事惨烈尸骨如山谁又认得出哪一个是林殊?” “是啊……”霓凰木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惨烈的战场是什么样子。古来沙场又有几人可以裹尸而还……” 梅长苏的视线柔和地落在她的身上“郡主若要祭他何处青山不是英魂?” “你说的对他不会在乎这个的”霓凰喃喃自语了一句突又抬起双眸眼锋转瞬间厉烈如刀“可你若是赤焰旧人当以少帅称之为何会直呼林殊之名?” 梅长苏神情微震原本浅淡的嘴唇变得更加没有血色。不知是因为隐瞒不住还是原本就不忍再继续隐瞒他并没有回答这句问话反而将脸转向了一边。 “当聂铎讲到他的宗主时敬爱之心昭昭可见决不象你所说的大家只是分工不同”霓凰执拗地又转到他的正面坚持要盯着他的眼睛“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聂铎的痛苦会那么深就算我曾经是他战死同袍的未婚妻他也没有必要象现在这样挣扎逃避除非……除非他知道……” “霓凰”梅长苏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聂铎只是有一点钻牛角尖。他慢慢会好的你不要多心。” 霓凰怔怔地看着他面容甚是悲怆寒风中呼出的白气似乎一团团地模糊了她的视线。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突然一把抓起梅长苏的右臂用力扯开他腕间的束袖将厚厚的裘皮衣袖向上猛推一直推到了肘部。 梅长苏顺从着她的摆布没有抗拒也没有遮掩只是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凄凉。 霓凰握紧他的手臂反反复复地仔细看了好几遍可裸露在外的整个部分都是光洁一片没现任何可以称之为标记的痕迹。 呆呆地松开手愣了好一阵儿霓凰还是不甘心地又伸手扯开了梅长苏的领口认真察看他肩胛骨的部位。 ……仍是肌肤光洁无痕无印。 年轻姑娘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不停地向下滴落给人的错觉就好象这泪滴立即会在凛冽的寒风中被冻结成鲛人的珍珠。 梅长苏温柔地注视着她不能上前不能安慰。隆冬的凛凛冰寒顺着被拉开的袖口和扯松的衣领刺入皮肤深处阴冷入骨仿佛随时准备直袭心脏逼它骤停。 “你很怕冷吗?”霓凰看着他收紧披风的动作轻声问道。 “是……我很怕冷……” “他以前从来不怕冷的大家都说他是小火人”霓凰面色苍白眼眸中水气盈盈“到底是怎么样残忍的事才能抹掉一个人身上的所有痕迹才能让一个火人变得那么怕冷……” “霓凰……”梅长苏的神情仍然是静静的音调仍然是低低的“看到的就已经足够了你不要再多加想象。有很多痛苦都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而产生的你没有必要面对它更没有必要承受它。林殊已经死了你只要相信这个就行了……” “可是女人的感觉总是不讲道理的”霓凰凝望着他的脸泪水落得又快又急“就算什么痕迹都没有我们也能知道……也许越是什么都没有我才越是知道……林殊哥哥对不起我不再离开你了我永远都不再离开你了……” “傻孩子”梅长苏只觉得眼框一阵阵的烫伸手将他的小女孩搂进了怀里“我知道你念着林殊哥哥但那是不一样的……已经错过的岁月和已经动过的心都象是逝去的河水永远也无法倒流。我已经累了十二年不想再看到身边重要的人因为我的存在而痛苦这样我也可以轻松很多你说是不是?” 霓凰紧紧抱住他的腰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这十年来她一直是别人的倚靠是别人的支柱面对着幼弟旧将南境军民柔软的腰身一刻也不能弯下即使是聂铎也不可能让她完全放松。 可唯有这个人唯有这个怀抱能够让她回到自己娇憨柔软的岁月纵情地流泪无所顾忌地撒娇没有热烈涌动的漏*点没有朝朝暮暮的相思有的只是如冬日阳光般暖暖又懒懒的信任仿佛可以闭上眼睛重新变回那个永远无忧无虑让他背着四处奔跑的小女孩…… 抛开彼此的身份抛开那桩由大人们订下的婚约林殊哥哥还是林殊哥哥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世事如何变迁纵然有一天各寻各的爱情各结各的佳侣纵然将来儿女成行鬓白齿松林殊哥哥也依然是她的林殊哥哥。 “霓凰你听我说”梅长苏静静地拥着她轻柔地抚摸她的长“你先不要问当年到底生了什么事有一天我会让聂铎原原本本告诉你的可是现在……你能不能听我的话乖乖回穆王府去我们今天会面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即使是夏冬和靖王也不可以。以后如果再相见我还是苏哲你还是郡主不要让其他人看出异样来你做的到吗?” 霓凰用衣袖印去脸上的水迹振作了一下精神点点头“我知道你现在要做的事很难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梅长苏微微笑着伸手理顺了她耳边的乱轻声道:“清明之后你就回云南去吧我会让聂铎也过去你们在那里安静地等我的消息好不好?” “不行”霓凰郡主柳眉轻扬“你在京城势单力薄起码我要留下来帮你……” “在云南也有事情可以做的。”梅长苏温和地劝道“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叫你因为你不是局外人我们要共同努力才行。” 霓凰眼波轻动沉吟了片刻慢慢点了点头“那好……我回云南可以牵制一些局面也许确实比留在京城更有用。等我走后穆王府在京城的所有力量你都可以随意调派。” 梅长苏眸中露出笑意赞道:“这些年你实在是历练了果断慧敏思路清晰朝局脉络把握得也很准。有你稳定南方我在京城也省心不少。” 霓凰看着他素白清减的容颜和闲淡安宁的微笑心中突然甚觉酸楚又不想再惹他难过自己勉强忍了下去语调微颤地道:“林殊哥哥你要小心……” 梅长苏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从怀中摸出一方素巾拨开旁边地上积雪表面的一层抓了几把下面干净的雪握成冰块用素巾包了敷在霓凰的眼睛上柔声道“你是威震三军的女将军不能肿着眼睛回去哦……” 霓凰破颐一笑接过冰包轻压着轮流冷敷两只眼睛方才的郁郁悲凄略略疏散了一些又见梅长苏将抓过雪的手指缩回袖中煨着嘴唇也有些微微的青白不由担心地道:“林殊哥哥你这么冷还是先坐你的马车回城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等小青送完周老先生回来我的眼睛也差不多好了。你放心不会让那小子现的。” “要是连穆青都能现那还了得。”梅长苏刻意轻松地玩笑了一句也确实有些抵御不住身上越来越重的寒意便又随便叮嘱了霓凰几句转身走下坡地。 一直远远站在坡地洼处的护卫立即迎上前看见他的手势心领神会地跑去叫车夫把停靠在较远路边的马车赶了过来放下脚凳扶他上车。 梅长苏靠住车辕回头又向坡地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霓凰举起手中的冰包向他挥动忙也抬手回应。 马车随即轻轻摇晃开始启动向前厚重的车帘放下挡住了外面的山谷的朔风也隔开了凰郡主的视线。 梅长苏只觉得胸口涌起冰针般的刺痛感再难强力抑制抬袖捂住嘴一阵咳嗽好容易平息下来时雪白的银裘袖口已晕染了一抹深红。 “宗主!”护卫惊呼了一声过来扶住他的身体。 “没事”梅长苏淡淡地一笑“天气太冷回去给我烧点热水暖一暖就好了……” ----------------------------- 我知道有些读者想象力丰富但本书不是魔幻类的不许想到什么借尸还魂上面去啊! 痛苦也要去投票哦~~~~ 第五十九章 谢礼 昨天理了一整天的旧衣服要捐给低保户的所以没有时间码字更新。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现在居委会的工作人员都这么年轻至少到我们小区来接受捐赠的那位就不会过三十岁…… ------------------------------------------------这是号召爱心捐赠的分割线---------------------------------------------- 朝堂论辩大胜太子后越妃复位带给誉王的烦躁已一扫而光。兴奋之余以驭下恩厚著称的这位皇子当然要立即嘉奖功臣别的不说对那位隐在幕后不显山不露水只派人送了一封书信过府的梅长苏就应该有所表示。 最初誉王是派人送去了几箱黄金白银绫罗锦缎可是这批礼连苏宅的门都没有进得成就原样带封条地给退了回来说是没地方放不要。 誉王自知糊涂人家是清高名士嘛当然不要毫无美感的黄白孔方所以立即改正第二天亲自选购了名店名家出品的珠宝珍玩件件都是独家精品价值不菲可送去不一会儿还是如数抬了回来说是没地方摆不要。 誉王一看珠宝也不喜欢果然书生是要玩雅的于是立即从府里收集的古画字幅里挑了好几幅忍痛割爱命人第三次送了过去。遗憾的是这次回来的度一点也不比前两次慢人家礼貌地回话说没地方挂不要。 这第三次退礼时秦般若恰好在誉王的身边她以袖掩面悄悄笑了一下被誉王眼角瞟见本来他心里就正不自在所以立即问道:“你笑什么?” 秦般若星眸轻闪叹息道:“殿下安排礼品的本事实在是不如王妃折腾了这些日子礼品还没进过门难道您不知要投其所好吗?” “可是这人深居简出的本王哪里知道他喜欢什么?我府里也不是有成箱成箱的黎崇手稿啊……怎么看你这表情你知道?” 秦般若绽出春花一笑悠然道:“再高深的人只要小心地分析他素日的言行总能推究出一些东西来。我来准备礼品包管这次可以进门。” 誉王知道秦般若一向心思细腻慧眼善察纤丝微尘当下放手让她去做。第二天秦般若就准备好了若干新巧的玩具比如可以走路的鸭子会转圈的猫什么的俱是机关好手设计制作市面上无售的玩意儿装箱后送了过去。 果然这次的礼箱顺利进了门被开了箱玩具拿出来给了飞流少年很高兴地在后院玩了起来。梅长苏亲自写了回执虽然只有廖廖数字但那好歹也是封致谢信。 誉王接到回执心中甚是意外不由夸赞了般若几句。 秦般若脸上倒没什么特别得意的表情浅浅含笑道:“这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投其所好罢了。如果确实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就只能转而观察他身边最得他看重的那个人。苏哲带着的这位少年虽然名为护卫实际上却一直如他幼弟般受到宠爱要讨一个孩子的欢喜自然比揣摸苏哲的心思容易得多了。” 誉王笑道:“还是你们女人心细这样的事府里其他人恐怕都想不到呢。” 秦般若却收了面上笑容叹道:“但对苏哲本人我们了解的还是太少。若不能察知他心中确实想要的是什么殿下日后又如何能调得动他呢?” “你说的正是本王忧虑之处。苏哲如此奇才本王实在是一日比一日更看重他可他的心思也未免太深了些总是让人觉得……他虽然已在为本王筹谋行动但要说已得他忠心怕还不是那么回事……” “但若他是那些一召即来、只求依附殿下谋得富贵荣华之人他也不是麒麟之才了”秦般若嫣然一笑“如何得人、用人这是殿下您的长处般若实在不敢妄言。” “可是刺探情报供我参考就是你的长处了”誉王微微靠近香腮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多留心关于梅长苏的一切情况无论是多么久远的事本王都要知道。” “是。”秦般若敛衽一礼见誉王随即起身披上披风忙问道:“殿下要出门吗?” “去苏府。” 秦般若一怔神色略有不解。 “你那份礼虽好”誉王深深地看了这位才女一眼笑了笑“但毕竟还是太轻了些。博他一笑可以但要让他记在心里那却不够。” 秦般若星眸一颤顿时明白过来垂欠身道:“殿下果然是真龙心思般若自愧不如。” 誉王伸手扶住她温言道:“不必如此。本王要亲自走一趟也不单单只为补礼。听去苏府的人回报苏哲似乎是受了些风寒身体不适。本王原就应该去探探病的。” “如此请殿下慢行般若也应该回去了。” “那就一起走好了。”誉王调笑道“能与美人多呆一刻也是好的。” 秦般若一笑不答也起身披上大氅。两人并肩一起走出书房一路上言笑晏晏谈得甚是高兴不料在经过梅园时竟意外地遇上了誉王妃。 “见过王爷。”誉王妃将手里捧的青花鬼脸小瓮交给侍女自己上前一步行礼。 “你在这里做什么?”誉王一面扶起她一面左右看了看。 “王爷不是最爱用梅花雪水烹制大红袍茶吗?昨夜新雪今晨初阳我想赶在雪融之前多集些花蕊间的香雪替王爷留存。”誉王妃柔声回答着又向一旁屈膝见礼的秦般若微笑点头致意。 誉王见她一双纤纤玉手因为执笔在梅蕊间扫雪而冻得有些红不由心中微动怜意伸手渥在自己掌中轻声道:“这些事情交给丫头们做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来。” “丫头们总归不够细心我怕她们弄的不洁净搅了茶意反让王爷不快。”誉王妃唇边漾着温柔的笑容眼波轻转见誉王是一副外出的打扮忙又道“王爷和秦姑娘有要事出门吗?不要在这里耽搁了我已集了好几瓮也差不多够了。” “我出去探一个朋友的病秦姑娘是回楼里去”誉王不知为什么竟向她解释了一句“这里风寒你早些回房。快过年了你可生不得病。” “是。”誉王妃柔顺地依从命侍女将雪瓮都收捡好又伸手重新把誉王的披风带子理了理低低道“我这就回房了王爷和秦姑娘慢走。” “嗯。”誉王不甚自然地应了一声看着她转身迤逦而去自己再与秦般若继续前行时莫名其妙地就有些不太想说话了。 到了府门前各自分手从遇到誉王妃后就一直退后几步的秦般若仍是神色如常上前先送誉王上轿后方才回身登上了自己的暖轿正要出王府大门里突然跑出个小丫头手里抱着个青花小瓮叫道:“秦姑娘留步!” 秦般若忙命住轿掀开轿帘探出身来:“什么事?” “王妃娘娘说今年的新雪请姑娘也尝尝。” 秦般若心中微微一怔但那张姣如春花的面庞上却依然云淡风轻娇笑道:“这可是王妃亲手集的梅花雪怎么敢当?烦劳姐姐回禀王妃般若生受了改日备了回礼般若必亲至王妃驾前致谢。” 小丫头眨着眼睛也不知记下了没有只将那小瓮递过来便甩甩辫子跑回府门里去了。 秦般若捧着小瓮手指轻轻在冰凉的瓮身上划弄了几下脸上也没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有一双盈盈秋水微凝了片刻便放下暖帘吩咐道:“起轿吧。” 誉王赶到苏府时梅长苏小睡方起看样子有些虚弱慵懒接待这位贵客时的礼数也不似往日周全只客套了廖廖数语便默默地端茶啜饮。誉王既然是来探病的也知他身体状态不好当然没有见怪的道理温言问候了几句提出要荐宫中的御医来为他诊治。 “不过有些鼻塞声重的时感罢了喝些姜汤草药就能治好何须麻烦御医?”梅长苏靠在满是软枕厚裘的躺椅上两只眼睛半睁半闭“还惊动殿下亲来探候实在让苏某过意不去。” “先生才真是客气呢。近来屡蒙先生指点本王实在是获益非浅若说重礼答谢先生又不爱身外之物只恨本王满腔谢意竟无从表达。”誉王谦和地道“近来天寒地冻是大意不得的节候先生身体不好府里还是该请个良医住下随时为先生调理才是。” 梅长苏将脸侧了过来笑道:“多谢殿下关心。还真让殿下说准了我们盟里长老昨天指派了位晏大夫过来年纪一大把却比我硬朗许多又罗嗦又爱管人殿下没看见我被裹成这样捆在这里吗?” 誉王看了看他被包得严实的样子也不禁一笑道:“贵属对先生真是关爱有加。” 梅长苏笑而无语眼光飘飘地扫向窗外。誉王随他的视线看过去飞流正在空院的雪场上纵跃时不时地用脚尖去拨弄一只摇摇摆摆十分笨拙的木制鸭子。在少年身后的甬道上府里的其他仆从正在忙碌穿梭。誉王想起进来时看到满院已整修一新到处有人挂灯笼贴桃符角门边还有送菜蔬鱼肉以及其他年货的板车停着不由心里有些微微的迷惑。 这个苏哲倒还真是一副要在京里过起日子来的架式呢。 正要再说话院中的飞流突然闪身而起下一瞬间他的手里已捉了个二十来岁男仆打扮的人拖倒在雪地上。 “飞流放手那是来找誉王殿下的人……”一个中年人随后赶了过来大叫。 这时誉王也认出了自己府里的长随眉间一跳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会是什么要紧的事竟让他们追到这里来找自己? 转念间那长随已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到地上叩头却又因为喘气太急而说不出话来。 “你镇定点哪里就急死了?”誉王看了梅长苏一眼觉得有些丢脸斥道“谁派你来的?” “王……王妃……” “王妃?”誉王是深知自己这位正妻一向行事端重当不是小题大做的人不由猛地站了起来“宫里出事了么?” “王妃派小的来找王爷”那长随咽了咽唾沫喘定了一些“请王爷立即进宫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突然病倒了!” 誉王全身一震心里顿时极为慌身子晃了晃几乎没有站稳抓住那长随欲待追问想来在这人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又一把丢开他匆匆回身向梅长苏招呼了一声:“先生休息本王有要事先告辞了!”连回应也来不及听疾步便向院外奔去他的随身侍从们忙追在后面将狐皮大氅给他披在肩上。 “皇后病了?这个时候……”梅长苏微微蹙起双眉表情也有些意外沉思了一会儿扬声叫道“黎大哥在外面吗?” “宗主”那名中年护卫出现在门口“您有吩咐?” “十三先生那里的童路到了吗?” “他跟送菜的车一起来的到了有一阵了因为誉王进来所以他留在外院等候。” “麻烦你带他进来。” “是。” 梅长苏向后仰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思绪有些烦杂。 童路这边带来的新消息应该不会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可是宫里……没想到还会再起波澜。不知皇后是真的病了还是另有隐情?若是真病五天之内能痊愈吗?如果皇后的病到时未好那祭礼上何人能够代她? 因为资料不足梅长苏难得有些头疼两颊火热起来伸手按了按额角又并不很烫只是晕沉沉的思路不清。 自己这场病来的也有些不是时候啊…… -------------------------------------------------------------------- 不可以因为不更新就不投票哦当然更不可以连更新了都不投票哦!! 第六十章 童路 星期一交报告数钱钱领红包买衣服做头过新年要放假好开心真奇妙! ------------------------------------这是三字经分割线-------------------------- 没过多久黎纲便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进来那年轻人一身粗布麻衣庄稼汉的打扮生得眉目开阔很是健壮来到梅长苏面前便抱拳行礼道:“童路拜见宗主。” 童路原本就是务农之人因妹妹被恶霸看中家遭横祸幸为江左盟所救现在老母弱妹都在廊州他本人因为资质聪明性情坚韧几年前被梅长苏看中派到了金陵。十三先生在乐界毕竟名声显著不好常来常往所以伶俐可靠的童路便是最佳的传信之人几乎每隔一天都要以送菜之名来苏府一趟。 “辛苦了坐着说话。”梅长苏轻轻抬了抬手“牢里有新的动向吗?” “是”童路口齿便捷地道“他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由齐敏手下最心腹的一个叫吴小乙的班头一手经办。人现在就关在吴小乙的家里确有七八分长得象何文新只是瘦些现在正好酒好肉调理着。何文新在牢里到底吃了些苦头面容也不似以前那样白胖到时候人头落地只怕能够瞒得过去。文远伯万万没想过他们有这手再加上他本来对何文新也不是特别熟悉即便是要来现场观斩也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嗯”梅长苏沉吟了一下道“那个吴小乙替死者的家属牢里的狱卒全都要盯紧但切不可被人察觉。何文新被替换出牢后会立即被送出京城避祸到时千万不可跟丢了。” “是。“ “刑部以前暗换死囚的旧案查出了几个?” “已查出七桩能拿到人证物证的。” “再继续努力务必要掌握到最要害的证人。” “是。” “告诉宫羽要留心秦般若不能让她察觉到有人在追查刑部旧案。” “是。” 说了这些话梅长苏觉得眼前微微黑忙闭目调息了一下。吏部刑部暂且还可以让他们过个好年明春行刑之日方会上演好戏只希望到时这个不争气的身体千万不要出状况才好。 “宗主……”童路见他面色白十分地担心小声问道“要叫晏大夫过来吗?” “不用……晏大夫只会让我吃补药”梅长苏笑了笑“没事的。十三先生还有别的事要告诉我吗?” “有。从运河青舵和脚行帮那边得来的消息近几个月来有不同的货主通过不同的途径66续续从杂货中夹带火药运送入京虽然每次的量都不大但积起来怕也有两百斤了。脚行的兄弟们暂时都装作没现一样只暗暗通报了十三先生现在先生尚在追查这些货主之间是否有联系等有了进一步的消息再向宗主禀报。” “大批量的火药?”梅长苏皱了皱眉“与江南霹雳堂有关吗?” “目前还没现有什么关联。” “这些火药入京后存在何处?” 童路头一低面有愧色“收货人实在太小心也太狡猾了转了几手后我们居然追丢了……” 梅长苏不由坐直了身子:“也就是说这批火药现在下落不明?” “是……火药之事看来象是江湖纷争应与我们无关所以原本十三先生不想惊动宗主的。但现在火药的去向不明会用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宗主你又常在京城里四处走动我们怕万一……” “京城这么大哪里有这么倒霉的?”梅长苏不由一笑“你们留心查看好了但也不必过于担心。” “是。”童路应了一声从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只手掌般大小的灵貂来那小东西摆着尾巴歪着头看见梅长苏攸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你把小灵带来做什么?” “这个……宫羽姑娘说小灵这几天要跟着宗主。”童路低着头道“它对火药最敏感有一点点味道就会不停地乱动宗主带着它不管去什么地方宫姑娘也放心些。” 梅长苏摇头失笑但也知他们都是一片好心看童路的神情想必也因为追失火药一事被宫羽骂得奇惨不忍再让他为难便点头道:“也好小灵很乖就留几天好了。” 童路的脸上立即展开笑容一抱拳道:“谢宗主!” “谢我什么?”梅长苏好笑地摆了摆手“好了你也早些回去跟十三先生……还有宫羽姑娘说我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他们可以停止跟廊州那边告状了……” “呃……”童路脸上阵青阵白“我们没有……” 梅长苏听也不听闭起眼睛已开始养神童路不敢多说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偷偷吐了一下舌头。 小灵眨着黑豆似的小眼睛爬啊爬的爬到梅长苏肩上用小爪子挠了挠他的耳垂好半天没有得到回应闷闷地又爬回他的衣襟里窝着睡觉了。 两只手指突然伸了过来一下子捏住了小灵的耳朵将它拎在空中小东西猝不及防吓得身子拼命扭动两只小肥腿交替蹬着出“吱吱”的碎碎叫声。 梅长苏睁开眼睛温言道:“飞流什么事?” “那三个!” “哦”梅长苏揉了揉两边太阳穴振作了一下精神“你去带他们进来吧。” “好!”飞流一松手小灵从半空中直跌在梅长苏的肚子上虽然不会受伤却受惊非小委屈地蜷成一团呜呜低叫着不敢动弹。 “好了不怕飞流喜欢你而已……”梅长苏笑着抚摸了它一会儿才重新放回暖暖的怀里“你晚上跟飞流一起睡好不好?” 幸而小灵听不懂他的话仍是眨着黑珠小眼没有被吓晕过去。 这时阶前响起脚步声轻重不一节奏也不一样就如同他们各自的性格那般迥异。 “苏兄你好些了吗?”进来第一个开口的人当然是言豫津“我带了几筐最新从岭南运来的柑橘生病时嘴里觉得苦吃那个最舒服了。” “你别这么吵”萧景睿皱着眉推了他一把再看看梅长苏苍白的面色担心地道“苏兄不要起来坐着就好这个节气犯病不是小事大夫的药效验吗?” “都好的差不多了难为你们过来看我。”梅长苏微笑道“快来坐吧好久没跟你们聊过了。” 三人走近几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各自落坐。小灵突然在衣襟里乱动起来小爪子抓来抓去的梅长苏不禁心中一动。 “温泉泡着真是舒服苏兄也该去试试对身体很有好处的。”言豫津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了几个柑橘放在桌上“那几筐他们搬到后面去了我顺便先拿几个过来你尝尝这个皮薄又很好剥汁多味甜苏兄一定喜欢我准备明天春天在自己院子里也栽几棵……”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谢弼白了他一眼“你读过书没有?要真栽在你家里说不定结出来的是苦瓜……” 萧景睿与梅长苏一起笑了出来后者伸出手拿过一个柑橘放在鼻间轻轻嗅了一下清新酸甜的气息带着点霜露的冷意细察之下竟还有几丝淡淡的硝磺之味。 梅长苏隐隐推测到了一些缘由。 “这橘子很新鲜啊居然还是从岭南运过来的?一定是走的官船吧?” “对啊是岭南府直过来的官船走富江中途不需要停检当然比漕运的船要快些这种柑橘京里的官贵之家都喜欢整整十船没有多久就分完了抢都抢不到幸好我爹有预定。” “是这样啊……真是承你厚情了。”梅长苏口中客套心中却快思考着。原来不止是运河和脚行居然连官船都能偷偷混杂着搭进火药普遍的江湖纷争只怕做不到这一点…… 小灵还在胸口动着梅长苏伸手安抚地拍弄着它大概因为火药的味道只是沾惹上的并不浓烈它最终安静了下来呼呼睡着了。 “苏兄手冷吗?要不我来帮你剥吧?”萧景睿见梅长苏拿着那个柑橘半天没有动作体贴地问道。 “……哦不必了豫津说的对这个皮很好剥的”梅长苏忙剥开金黄色的外皮将微带白筋的橘瓣放进嘴里一咬凉凉的汁液便渗满口腔果然酸甜适口味道极是甘爽。 “好吃吧?”言豫津也朝嘴里塞了几瓣“身子烤得暖暖的来吃这个真是无上的享受啊。” “你看你人家苏兄才吃一口你倒开始吃第二个了。”谢弼笑道“你是不是打算把一筐都吃完了再回去?” “好吃嘛。”言豫津毫不在乎他的嘲笑转向梅长苏“苏兄喜欢的话我回去再多送些过来。” “这就够了我们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只爱吃肉的。不过飞流最爱吃柑橘我先替他谢谢你。” 言豫津左右看看“飞流刚还在呢又不见了?” “大概到后面玩去了。”梅长苏看着这位国舅公子心头突然一动用很自然的语调仿若顺口说起般道“你今天怎么会有空来看我?皇后娘娘也生了病你不去宫里探望请安?” “皇后娘娘病了?”言豫津的惊讶表情看起来确实不是装的“不会吧我昨天才进过宫见到她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了?” “可能也是受了风寒吧”梅长苏淡淡一笑“天气这么冷夜里稍稍失盖些就会染上寒气。不过宫里那么多人侍候照顾娘娘的病体一定无忧。” “喔……”言豫津向外看了看天色“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去请安吧。如果确实病得重了我再禀告爹爹叫他回来一趟。” “怎么?国舅爷不在京里?” “到城外道观打醮去了。我爹现在是两耳不闻红尘事只想着求仙问道炼丹要是没我这个儿子拖着他一定把家里改成道观。”言豫津无奈地抱怨着“不过也有好处啦就是没人管我自由自在的。除了前一阵子我爹突奇想要把我塞进龙禁尉里当差以外平时倒也没怎么操心我的前程。” “象你这种世家少爷本来就不用操心前程”谢弼道“不过你爹倒是真的越来越象方外之人了一年到头连宫里都没见他进去过几次皇后娘娘怎么也不过问?” “不知道……”言豫津歪着头想了想“他们兄妹一向不亲近你也清楚啊我爹喜欢清修嘛如果不是宗祠在京城要照管他应该会想要住到山里去呢。” 萧景睿也道:“要不是你们长得象谁会看得出你们是父子啊?言伯伯清淡无为如闲云野鹤一般可你却是个哪里热闹哪里凑的惹事精别说没半分野鹤的气质倒更象只野猫。” “是你萧大公子有气质”言豫津耸耸肩道“我是野猫你是乖乖的家猫好不好?” 梅长苏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久没听你们拌嘴还真是亲切呢。”---- 关于那个qq群俺的确是不会不过想来学着也不难可要是俺都玩qq去了谁来写文呢?所以别再抱怨啦跟俺一起出去投票才是正事~~~~ 第六十一章 今朝有酒 悲剧还是喜剧这是一个问题现阶段只能回答它是正剧……呵呵……其实作者本人是个很怕悲剧的人所以在逻辑合理的前提下我会尽我所能本着理想主义和乐观主义的态度对男主安排出路的…… --------------------------------------------这是争取和谐社会的分割线----------- 几个人说说笑笑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识时那般心无隔阂。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似乎没多久天色就暗了梅长苏置酒留客三人也没有推辞席间大家谈天说地只绝口不提朝事过得甚是愉快。 酒是从北方运来的烈酿一沾口火辣不已。言豫津高声叫着“这才是男人喝的酒”一口就灌了一大杯呛得大呼小叫。谢家两兄弟相比之下要斯文许多即使是非常爱酒、酒量也甚豪的谢弼也只是小杯小杯地品着飞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子里好奇地看着桌上的液体。 “小飞流……”言豫津有了几分酒意也不是那么在意飞流身上阴寒的气息了端着一杯酒向他招招手“喝过这个没有很好喝哦……” “你别乱来”因为生病而一直在喝汤的梅长苏忙笑着阻止“我们飞流还小呢。” “我十四岁就开始喝酒了怕什么飞流是男孩子嘛不会喝酒永远都变不成男人的。”言豫津满不在乎地摇着手“来来来先尝一杯。” 飞流看了苏哥哥一眼见他只是笑了一下没有继续阻拦便上前接过酒杯不知轻重地一口喝下顿时满口细针乱钻整个头上爆开了烟花。 “不好喝!”飞流颇觉受骗酒杯一甩一掌便向言豫津劈去国舅公子一推桌沿跳起来闪身躲过两人在屋子里上翻下跳追成一团。萧景睿开始还看得有些紧张后来现飞流只是追着出气没有真的想伤人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自从跟我来金陵之后飞流就很少这样玩过了”梅长苏也含笑看着“所以你们每次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萧景睿显然从没感到过飞流高兴他们来但这座宅院有些空落冷清倒是真的不由问道:“苏兄过年时你们还是只有这些人吗?” “除夕多半就是这样了不过到了初三初四我也还是要请些客人来聚聚的你会来吧?” “我随时都可以来啊”萧景睿看看飞流再看看梅长苏有些不忍地道“可是除夕只有你们两个也未免太寂寞了些到我们家来过年吧到时候卓爹爹一家人也会进京很热闹的。” “谢谢你了”梅长苏温和地笑了一下“不过谁说我们只有两个人?你们进来时没看见吗这园子里少说也住着二十个人呢。” “可那都是下人……不是家人啊……” “贵府里的难道是我的家人?”梅长苏微觉不悦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一句尖锐的话不过他随即现自己反应过度又放缓了语气“除夕是亲族团圆之日你们一家济济一堂我去算什么?再说宁国侯府的主人是你父亲你擅自邀请外人参加自己的家宴总归是不妥的。” 萧景睿冲口一言本来就没考虑太多被他这样一说自知莽撞低头道:“苏兄教训得是。” “你又干什么傻事让苏兄费神教训你了?”言豫津运动了一圈后回到原位刚好听到了最后一句。 “景睿是好意担心我和飞流过年太冷清。”梅长苏淡淡笑着想把话题随意带过。 “你不会是邀请人家苏兄去你家过年吧?”言豫津却一下子就射中了靶心用手敲着萧景睿的额头“有脑子没有啊?” “大哥只是一时没考虑周全而已嘛”谢弼原本与萧景睿的关系就好这一阵子现父亲欺瞒自己的真相后又全靠这个大哥从旁开解陪伴当然更加维护他“你脑子好还不是只会吃喝玩乐。” 言豫津摇着脑袋道:“苏兄又不爱热闹的再说还有飞流陪他你要同情也该同情我吧每次祭完祖叩过头之后我家就跟只有我一个人似的……” 梅长苏奇道:“今尊呢?” “回房静修去了啊。” 梅长苏不由怔了怔。言老太师和豫津的母亲都已去世他又没有兄弟姐妹父亲要真是一离开祠堂就回自己房里去这个爱热闹的孩子还真是寂寞啊…… “你博什么同情啊?”谢弼却笑骂道“自己本来就是个风流浪子没你爹管你你还更高兴吧秦楼楚馆倚香偎翠十几个姑娘陪着你你还孤单啊?” 梅长苏端起茶杯嗅了嗅那氤氲香气心中暗暗叹息。谢弼终究还是家族羽翼下长大的孩子只怕从小到大都没有真正寂寞过风月场所的那种喧嚣和热闹又如何可以代替家庭中的团圆与温暖? 言豫津却没有反驳谢弼的话唇边依然挂着他永远不灭的那抹微笑仿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似的“苏兄要不要今年跟我到螺市街的青楼上去逛逛?你看飞流差不多也该成年了……”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梅长苏挑了挑眉竟然道:“好啊我还要养病就不去了你带飞流去吧。” “我一个人带他出去?”言豫津吓了一大跳“这也太要命了他要是被青楼的姑娘们摸一下就飚谁拦得住他啊。” “不会的我们飞流脾气很乖”梅长苏微微笑道“你祭完祖就过来我这边吧大家一起喝点酒然后你带飞流出去玩。今年不在廊州我又刚好病了飞流一定会觉得不习惯的。” “庭生!”飞流突然道。 “你想请庭生来玩吗?”梅长苏揉着少年的头。 “嗯!” “庭生这名字好熟哪里听过……”言豫津抓了抓头。 “就是打败百里奇那三个孩子中的一个啊”萧景睿记得更清楚些“放出宫掖庭后是靖王殿下收留他们当亲兵了吧?” “没错这三个孩子都在靖王府里”梅长苏点点头“大概跟长官告个假就能出来了吧?” “我想应该没问题”言豫津很仗义地道“他们都算是被你救出来的啊到时候我去帮你接看谁敢刁难不放他们。” “那就多谢你了。”梅长苏又转向飞流“你还想请其他人吗?” 飞流认真地想了想:“大叔!” “大叔不行哦大叔自己有家要在自己家里过年的。” “哪个大叔啊?”谢弼问道。 “就是飞流到京城第一个交手而且在他手下落败的那位了。” “蒙大统领?!”三个年轻人一齐吓一跳言豫津看着飞流摇头道:“从罪奴小兵到禁军大统领我看全天下也只有你才会请客请得这么怪。” “在飞流的眼里只有喜欢不喜欢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区别。”梅长苏淡淡道“其实这样不是更简单更好吗?” “只可惜世人有几个做得到……”萧景睿轻轻慨叹一声“身份就象人的第二层皮肤一样如果撕烂了恐怕会面目全非……” 梅长苏眉尖一跳不知是被他这句无意的感慨触动到了什么心思脸色有些白看向萧景睿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复杂。 “好啦!”言豫津伸了个懒腰跳起来长吐一口气道“好酒要足兴却不能尽兴太尽兴了未免散后无趣看你们一个个喝到这里全都惜春悲秋起来了再喝下去岂不要长歌当哭?我看苏兄也乏了都该告辞回家了吧?” “也对”萧景睿跟着站了起来“苏兄是外感的病症要多休息我们叨扰了这么久也该走了。” 梅长苏因为身体确实是有些困倦再加上刚刚无端地被萧景睿惹得有些莫名的酸楚和惆怅自觉情绪上有些波动需待一个人静静地调理一下所以也没有多留只低声客套地请他们日后常来便准备起身送客。 “外面风大好象又在飘雪苏兄不要出来。”萧景睿忙将他按回椅中“跟我们三个还客套什么大家都是朋友。苏兄好生休养改天我们再来看你。” 梅长苏一笑也不勉强叫飞流送他们出去了自己靠回软枕上准备闭目养一会儿神。大概是这一天太过劳神只一会儿功夫就神思恍惚似睡非睡全身一时似火烧般灼热一时又如浸在冰水般刺骨沁寒辗转挣扎了不知有多久突觉心脏猛然一绞一沉身体微弹一下惊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赫然看到三张脸悬在自己的上方。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梅长苏左右看看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已换了睡衣被柔软的被子包裹着。 “你晕了一夜自己不知道么?”晏大夫喷着白胡子怒冲冲道“看看窗户天都亮了想吓死我们啊?” “……呃?……我没觉得有什么啊精神也还好……”梅长苏试图从枕上坐起来被飞流一把抱住只好又跌了回去拍着少年的背安抚道“飞流不怕苏哥哥睡一觉而已你扶我起来好不好?” “你还想起来?”晏大夫恶狠狠道“三天之内我要是让你下了床我就不姓晏!” “晏大夫这几天不行有好多事情要办……” “我管不了那么多这次来医你是跟人打了赌的你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就要输了!” 梅长苏本来想跟他说自己有寒医荀珍特制的丹药只要按时吃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又怕大夫们之间也会同行相轻说出来情况变得更糟也只好不再多说在老人家火暴的注视下躺平了身子转头对飞流道:“你认得蒙大叔的家么?“ “认得!” “你去请蒙大叔到我们家里来一趟好不好?要悄悄去不给任何一个人看见哦。” “好!”飞流见他醒来脸色说话都跟平时一样单纯的心里立时便安定了下来不象晏大夫和黎纲那样仍悬着心。接受了刚刚的指派后马上就闪了出去。 “黎大哥烦你传讯给十三先生请他追查一下近期到港的官船有没有关于运送火药的最近线索。” “是!”黎纲是江左盟的下属不象晏大夫那样敢管他所以尽管也担着心却不敢多嘴立刻领命而去。 “你闹够了吧?”晏大夫粗暴地抓过他的手腕开始诊脉凝目诊了半日又换了一只手再诊然后翻翻他的眼皮再叫伸出舌头来看了看病情如何半句也没有点评其他的话倒是罗嗦了一箩筐什么年轻人不懂保养啦什么身体是最重要的啦什么要安稳心神不能胡思乱想啦絮絮地说个没完。梅长苏静静地看着他半句也没有驳还从表情上看似乎听得非常认真。 但不要说别人实际上连晏大夫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个操劳命的年轻病人脑子只怕早就转到其他的事情上面去了…… ------------------------------- 本章是过渡章节舒缓节奏用的情节进展不多但这是不妨碍大家去投票的快去啦~~~~~~~ 第六十二章 宫中疑云 今天没看到澳网的直播郁闷;回家在楼梯口扭到脚郁闷;写新章写到一半好困更郁闷;如果明天字数不够更新不了有没有人也会跟我一样郁闷? -----------------这是郁闷分割线------------- 蒙挚从宫中当完值回到统领府一进自己的房间就察觉到了异样虽然他仍是不紧不慢地脱去官服改换便装但整个身体已警戒了起来如同一只绷紧了肌肉的猎豹准备随时应对任何攻击。 可是他很快就明白自己之所以能这么轻易地就现到不之客的存在是因为那人根本没有打算要对他隐瞒。 “好慢!”从梁上飘下的少年满脸不高兴。 “什么好慢?”蒙挚毕竟不是梅长苏摸不准飞流的想法“我回来的好慢还是换衣服好慢?” “都是!” 蒙挚哈哈大笑起来快地扣好了腰带“小飞流你一个人来的?” “嗯!” “来做什么?找我比武吗?” “叫你!” “叫我?”蒙挚想了想“你是说你家苏哥哥叫我过去?” “嗯!” 蒙挚突然有点紧张。前几天他就听说苏哲病了正准备去探候时梅长苏派人传口讯给他说没什么大病叫他不要来的太勤这才忍住了。此时见飞流特意来叫他生怕是病情有了什么恶化忙问道:“你苏哥哥的病怎么样了?” “病了!” “我知道他病了他病的怎么样了?” “病了!”飞流很不高兴地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大叔好迟钝都已经答了还问。 蒙挚无奈地摇了摇头心知从飞流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赶紧收拾停当快步出门牵过还没来得及卸鞍的坐骑打马向苏府飞奔而去。 一进了大门就有人过来牵马去照料蒙挚直接奔入后院急急冲进了梅长苏的房间一抬眼看见房间主人包裹得暖暖的正坐在炕上手里捧着碗还在冒热气的汤药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虽然面色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好。 “小殊你没事吗?” 梅长苏欠身起来让了让“蒙大哥坐我没事就是染了点寒气大夫让我盖着渥渥汗。” “你真是吓了我一跳”蒙挚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还以为你这么急叫我来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呢。怎么有别的事吗?” 梅长苏将喝的差不多了的药碗放在旁边桌上接过蒙挚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问道:“听说皇后病了?” 蒙挚一愣“你消息真快昨天才病的听说症候来的很急可是我除非是随驾否则不能擅进内苑所以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只是在太医出来时曾问过两句据说病势并不凶险。” 梅长苏皱起双眉似乎有些想不通:“宫里向誉王报信时他就在我这里如果只是小病应该不至于这么慌张啊……” “大概是因为病的太突然症状最初乍看之下好象很重所以引起了一点恐慌吧”蒙挚也想了想“听太医的说法确实是无碍性命的。” “为何会病大约多久可以痊愈这些你问了吗?” “这个……”蒙挚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我没想到你想知道这个也没多问……” 梅长苏沉吟了一下“这样吧蒙大哥你去请霓凰郡主以请安为名进宫探问一下再想办法弄一份太医的方子出来我看景宁公主那里大概也能打听到一些消息……至于誉王这边你就不要管了我来提醒他留意查看皇后的饮食……” “你是不是怀疑皇后这个病是人为的?” 梅长苏点点头“病的太巧了不查我不放心。” “如果有人对皇后下手那最值得怀疑的人就应该是越妃和太子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有几点不解之处。”梅长苏微蹙着眉边想边说“先就因为他们是最可能下手的人所以也就是最不容易下手成功的人。这些年皇后在宫里最重要的事就是与越妃争斗警觉性一定很高以前越贵妃如日中天时都没能对付得了她不可能现在反而得手。再说皇后这场病无碍性命如果真是太子和越妃所为不可能下手这么轻明明能得手却又不置她于死地只是让她生几天病能得到什么大不了的好处?” “也许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皇后参加不了祭礼而让越妃代替……” “可就算替了这一回又能怎样?没有实质性的名分不过挣了口气罢了。既然有能力下手让皇后生病还不如直接让她死了岂不更一劳永逸?再说你别忘了越妃只是晋位为妃没有晋回以前的皇贵妃目前在宫中排在她前面的还有许淑妃和陈德妃虽然这两位娘娘只有公主在宫中从不敢出头但名分上好歹也比现在的越妃高一级凭什么就一定由她暂代皇后之责呢?” “那……你的意思是太子和越妃这次是无辜的?” 梅长苏细细地吐了一口气叹道:“现在下任何的结论都为之过早我无法断言。也许代皇后参加今年的祭礼有什么我没有想到的好处……也许皇后真的是碰巧自己病了……可能性太多必须要有更多的资料才行。” “可是离年尾祭礼已经没有几天了……” “所以才要抓紧……”梅长苏神色凝重用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我有一种感觉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很深的隐情……” 蒙挚立即站了起来“我马上按你的要求去查……” “辛苦你了蒙大哥”梅长苏抬起头朝他一笑“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蒙挚行事一向利落干脆只答了一个“好“字转身就离开了。 梅长苏长长吐一口气向后仰在枕上又沉思了一阵只觉得心神困倦晕沉沉的为免等会儿精神不济他强迫自己不再多想摒去脑中杂念调息入睡只是一直未能睡沉浅浅地迷糊着时间也一样不知不觉地过去再睁开眼时已是午后。 再睡也睡不着梅长苏便披衣坐起来吃了一碗晏大夫指定的桂圆粥后又拿了本宁神的经书慢慢地看。飞流坐在旁边剥柑橘周边一片安静只有隐隐风吹过的声音。 此时还没有新的消息进来无论是十三先生那边还是蒙挚那边。 其实这很正常他分派事情下去也不过才几个时辰而已有些情况不是那么容易查清楚的。 但梅长苏不知为什么总是隐隐地感觉到有什么掌控之外的事情悄悄生了只不过想要凝神去抓时却又从让它指间溜过捕不牢实。 正在神思飘浮之际外面院门突然一响接着便传来黎纲的声音:“请请您这边走。” 梅长苏眉尖轻轻挑了一挑。虽然有人上门但绝不会是他正在等待的蒙挚也不会是童路。 因为如果是那两人不会由黎纲在前面如此客气地引导。 “飞流去把那张椅子搬到苏哥哥床旁边好不好?” 飞流把手里的几瓣橘子全部朝嘴里一塞很听话地将椅子挪到指定的位置。等他完成这个动作之后房间的门已被推开黎纲在门外高声道:“宗主靖王殿下前来探病。” “殿下请进。”梅长苏扬声道。 随着他的语声萧景琰大踏步走了进来黎纲并没有跟在身后大概是又出去了。 “苏先生放心没人看到我到你这里来”靖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先生的病怎么样了?” “已是无恙。只是因为在渥汗不能起身请殿下恕我失礼。”梅长苏伸出手掌指向床旁的座椅“殿下请坐。” “不必讲这些虚礼了”靖王脱去披风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在查皇后生病的事情吗?” 梅长苏淡淡一笑“殿下怎么知道?” “我想以你的算无遣策应该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件不寻常的事吧……” “难道殿下也觉得皇后的病并不是寻常的病?” “我不是觉得我是知道。”靖王的线条明晰的唇角抿了一下“所以才特意来告诉你皇后中的是软蕙草之毒。” 梅长苏微微一惊“软蕙草?服之令人四肢无力食欲减退但药性只能持续六到七天的软蕙草?” “对。” “殿下为何如此肯定?” 靖王神色宁静口气平谈地道:“我今天入宫请安母亲告诉我的。皇后病时她正随众嫔妃一起去正阳宫例行朝拜就站在皇后前面不远处所以看的清楚。” 梅长苏眸色一凝缓缓道:“静嫔娘娘……是怎么判断出那是软蕙草的?” “母亲入宫之前经常见这种草药熟悉它的味道也知道它作时的症状。”靖王看了看梅长苏的表情又道“你也许不知道我母亲曾是医女她是不会看错的。” “殿下误会了我不是不相信静嫔娘娘的判断我只是在想……到底是谁能在皇后身上下手却又只下这种并不烈性的草药?”梅长苏凝眉静静地沉思额上渗着薄薄的细汗因为焦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住锦被的一角慢慢地搓弄不知不觉间指尖已搓得有些红。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如此操心?”靖王皱眉看着他的脸色有些不忍“又不单是你我查誉王虽不知皇后病因为何但也已经开始在宫里大肆追访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下药之人了。” 梅长苏闭了闭眼睛有些虚弱地笑了一下:“殿下说的不错最糟的情况也只是皇后参加不了祭礼的确不算影响太大的事件想不通也罢了……” “苏先生想事情的时候手里也会无意识地搓着什么东西啊?” 梅长苏心头微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放开了被角笑道:“我常常这样就算是不想事情呆的时候手指也会乱动的。我想很多人都有这种习惯吧?” “是啊……”靖王眸中露出一丝怀念之色“我认识的人中也有几个这样的……” 梅长苏把双手笼进暖筒中扯开话题:“这一向苏某疏于问候不知殿下您近况如何呢?” 靖王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当然是在忙苏先生交待下来的事情。府里营里都整治了一下在外面也是按着你的名单在交朋友……苏先生确是慧眼选出来的都是治世良臣与他们交往甚是愉快。对了我前几天在镇山寺碰巧救了中书令柳澄的孙女这也是你安排的吗?” 梅长苏歪着头瞅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殿下真当我是妖怪吗?” “呃……”靖王猜错有些不自在“那是我多心了……” “不过殿下倒提醒了我也许真的可以好好策划一下找几个重要的人下手让殿下多攒点人情。” 靖王冷笑似有些不太赞同:“人情中若无真情要之何用?交结良臣手腕勿须太多与人交往只要以诚相待何愁他们对我没好感?先生还是多休养吧就不必操这个心了。” “有道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只有诚心没有手腕也是不行的”梅长苏看着萧景琰微露寒意的眼睛语调竟比他更冷“若夺嫡这种事只是在比诚心比善意何来史书上的血迹斑斑?殿下现在只是小露锋芒尚能再隐晦几日一旦太子或誉王注意到了你只怕就再无温情脉脉。” 靖王面色冷硬地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我已走上此路当不至于如此天真。我刚才所说的也只是因人而异这世上有些人你越弄机心反而越得不到。” 梅长苏唇边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静静道:“用人之道本就不能一概而论我有我的方法殿下也有殿下的策略我来量才殿下品德有时以才为主有时以德为先这要看殿下把人用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了。” 靖王浓眉微皱低下头默默地细品这番话。他本是悟性极高之人没有多久就领会到了梅长苏的话中之意抬起双眸坦坦然地认输道:“先生的见识确实高于景琰日后还请继续指教。” 梅长苏一笑正要说两句舒缓些的话突然从窗户的缝隙间看到童战在院子里徘徊显然是有事情要来告知却又碍于屋内有人不敢贸然进来。 ---------------------------- 郁闷地说大家要投票不投我会更郁闷的…… 第六十三章 火药 “殿下不介意我的一个下属进来说点事情吧?”梅长苏原本打算不理会童路但旋即又改变了主意微笑着询问。 靖王也是个很识趣的人立即起身道:“苏先生忙吧我先告辞了。” “请殿下再稍待片刻我觉得他所说的事情最好让殿下也知道。”梅长苏欠起身子也不管靖王如何反应径自扬声对外道:“童路你进来。” 童路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但立刻就镇定了下来快步走上台阶推开房门还未抱拳施礼梅长苏已经以目示意:“见过靖王殿下。” “童路见过殿下!”年轻人甚是聪明一听见客人的身份立即撩起衣衫下摆拜倒在地。 “免礼。”靖王微抬了抬手向梅长苏道:“是贵盟中的人么?果然一派英气。” “殿下谬赞了。”梅长苏随口客气了一句便问童路道:“你来见我是回报火药的事么?” “是。”童路起身站着回话。 “殿下不太清楚这件事你从头再细说一遍。“ “是。”虽然面对的是皇子但童路仍是一派落落大方毫无畏缩之态“事情的起因是运河青舵和脚行帮的兄弟们现有人把数百斤的火药分批小量的夹带在各类杂货中运送进了京城……” 只这开始的第一句靖王的表情就有些怔忡梅长苏一笑甚是体贴地解释道:“殿下少涉江湖所以不太知道这运河青舵和脚行帮都是由跑船或是拉货的苦力兄弟们结成的江湖帮派一个走水路一个走旱路彼此之间关系极好。虽然位低人卑却极讲义气他们的领也都是耿直爽快的好汉。” 靖王一面点着头一面看了梅长苏一眼。虽然早就知道这位书生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宗主但因为他本人一派书卷气息外形也生得清秀文弱常常让人忘记他的江湖身份此时谈到了这些事情心中方才有了一点点觉悟意识到了他在三教九流中的影响力。 “因为是大批量的火药如果用起来杀伤力会很大为了确保宗主的安全我们追查了一下火药的去处”童路在梅长苏的示意下继续道“没想到几经转折之后居然毫无所获。之后我们又奉宗主之命特意去查了最近漕运直达的官船现果然也有曾夹运过火药的痕迹。这批官船载的都是鲜果、香料、南绢之类贵宦之家新年用的物品去向极杂很多府第都有预定所以一时也看不出哪家嫌疑最大。” “但能上官船普通江湖人做不到一定与朝中贵官有关。”靖王皱着眉插言道“你们确认不是两家官运的吗?” 靖王口中的两家官运在场的人都听得懂。按大梁法度朝廷对火药监管极严只有兵部直属的江南霹雳堂官制火器户部下属的制炮坊制作烟花炮竹以外其他人一律不得染指火药所谓两家官运就是挂着霹雳堂或制炮坊牌子的火药运输与交易除此以外均是违禁。 “绝对不是官运名录里根本没有这批火药的存在。“童路肯定地道“官船货品的去向几乎满布全城本是漫无头绪一时间还真的让人拘手无策没想到无巧不成书居然遇到……” “童路你直接说结果好了”梅长苏温和地道“殿下哪有功夫听你说书。” “是”童路红着脸抓抓头“我们查到这批火药最终运到了北门边上一个被圈起来的大院子里那里有一家私炮坊……” “私炮?” “殿下可能不知道年关将近时炮竹的价钱猛涨制炮售买可获暴利。但官属制炮坊卖炮竹的收入都要入库户部留不下来所以原来的尚书楼之敬悄悄开了这个私炮坊偷运火药进来制炮所有的收入……他自已昧了一点儿大头都是太子的……” “你是说太子与户部串通开私炮坊来牟取暴利?”靖王气得站了起来“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殿下何必动怒呢?”梅长苏淡淡道“楼之敬已经倒台沈追代职之后必会严查这个私炮坊也留不了多久了。” 靖王默然了片刻道:“我也知道没必要动气对太子原本我也没报什么期望只是一时有些忍耐不住罢了。苏先生叫我留下来听就是想让我更明白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吧? “这倒不是”梅长苏稍稍愣了一下失笑道“童路进来之前我也不知道他们竟然查到了这个。我只是想让殿下知道有批下落不明的火药在京城外出到任何地方时都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还打算顺便把小灵给你……” “小灵?” “一只灵貂嗅到火药味会乱动示警我原想在火药的去处没查明之前让小灵跟着殿下的……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还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呢。”梅长苏说着从怀里捉出一个小小圆圆胖嘟嘟的小貂递到了童路手上“拿去还给旧主吧没必要让它跟着了我又没时间照管。” 靖王神色微动问道:“这小貂不是你的?” “不是是我们盟里一位姑娘的。” 靖王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梅长苏做了个手势让童路退下转头看了靖王一眼低声道:“殿下是不是觉得我此举有些凉薄?” 靖王目光闪动了一下道:“那位姑娘送来灵貂自然是为了担心你会被火药误伤但你却随意决定把这小貂转送给我岂不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关爱?不过你对我的好意我还是心领了这原本也不是我该评论的事。只是你问我才坦白说出来罢了。” 梅长苏默默垂没有答言。其实这些待人接物的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只是心里有了一个拼死也要达到的目标那么其他的一切就都因为这个目标的存在而分了主次。既然已选了靖王做主君自然事事以他为优先宫羽的感觉如何现在已无余力多想。 “殿下”梅长苏将脸微微侧开换了话题“你是不是跟静嫔娘娘说了什么?” 靖王一怔随即点头道:“我决定选择的路必须要告诉母亲让她做个准备。不过你放心她是绝对不会劝阻我的。” “我知道……”梅长苏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了一句又抬起头来“请殿下转告娘娘她在宫里力量实在太过薄弱所以请她千万不要试图帮助殿下。有些事她看在眼里即可不要去查不要去问我在宫里大约还可以启动些力量过一阵子会想办法调到静嫔娘娘身边去保护她请殿下放心。” “你在宫里也有人?”靖王丝毫不掩饰自己惊诧的表情“苏先生的实力我还真是小瞧了。” “殿下不必惊奇”梅长苏静静地回视着他“天下的苦命人到处都是要想以恩惠收买几个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比如刚才你见到的童路就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时被江左收留的从此便忠心赤胆只为我用。” “所以你才如此信任他居然让他直接见我吗?” “我信任他倒也不单单是信任他的人品”梅长苏的眸中渐渐浮上冰寒之色“童路的母亲和妹妹现在都在廊州居住由江左盟照管。” 靖王看了他片刻突然明白过来不由眉睫一跳。 “对童路坦然相待用人不疑这就是我的诚心;留他母妹在手以防万一这就是我的手腕”梅长苏冷冷道“并非人人都要这样麻烦但对会接触紧要机密的心腹之人诚心与手腕缺一不可我刚才跟殿下讨论的也就是这样的一个观点。” 靖王摇头叹息道:“你一定要把自己做的事都说的如此狠绝吗?” “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梅长苏面无表情地道“人只会被朋友背叛敌人是永远都没有‘出卖’和‘背叛’的机会的。哪怕是恩同骨肉哪怕是亲如兄弟也无法把握那薄薄一层皮囊之下藏的是怎样的一个心肠。“ 靖王目光一凝浮光往事瞬间掠过脑海勾起心中一阵疼痛咬牙道:“我承认你说的对但你若如此待人人必如此待你这道理先生不明白吗?” “我明白但我不在乎”梅长苏看着火盆里窜动的红焰让那光影在自己脸上乍明乍暗“殿下尽可以用任何手腕来考验我试探我我都无所谓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忠于的是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背叛。” 他这句话语调清淡语意却甚是狠绝靖王听在耳中一时胸中五味杂阵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室内顿时一片静默两人相对而坐都似心思百转又似什么也没想只是在呆。 就这样枯坐了一盅茶的功夫靖王站了起来缓缓道:“先生好生休养我告辞了。” 梅长苏淡淡点头将身子稍稍坐起来了一些扶着床沿道:“殿下慢走恕不远送。” 靖王的身影刚刚消失飞流就出现在床边手里仍然拿着个柑橘歪着头仔细察看梅长苏的神情看了半晌又低头剥开手中柑橘的皮掰下一瓣递到梅长苏的嘴边。 “太凉了苏哥哥不吃飞流自己吃吧。”梅长苏微笑“去开两扇窗户透透气。” 飞流依言跑到窗边很聪明地打开了目前有阳光可以射进来的西窗室内的空气也随之流动了起来。 “宗主这样会冷的。”守在院中的黎纲跑了进来有些担心。 “没事只开一会儿”梅长苏侧耳听了听“外院谁在吵?” “吉伯和吉婶啦”黎纲忍不住笑“吉婶又把吉伯的酒葫芦藏起来了吉伯偷偷找没找着结果还被吉婶骂说她藏了这么些年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被他找到……” 梅长苏的手一软刚刚从飞流手里接过的一杯茶跌到青砖地上摔得粉碎。 “宗主您怎么了?”黎纲大惊失色“飞流你快扶着我去找晏大夫……” “不用……”梅长苏抬起一只手止住他躺回到软枕之上仰着头一条条细想额前很快就渗出了一层虚汗。 同样的道理啊私炮坊又不是今年才开始走私火药的怎么以前没有察觉偏偏今年就这样轻易地让青舵和脚行帮的人察出异样?难道是因为楼之敬倒台有些管束松懈了下来不成? 不不是这样……私炮坊走私火药已久一定有自己独立的渠道不会通过青舵或脚行帮这样常规的混运方式倒是夹带在官船中还更妥当……户部每年都有大量的物资调动使用官船神不知鬼不觉又在自己掌控之下怎么看都不可能会另外冒险走民船民运所以…… 通过青舵和脚行帮运送火药的人和户部的私炮坊一定不是同一家的! 假如……那个人原本就知道户部私炮坊的秘密他自然可以善加利用。私运火药入京的事不被人察觉也罢一旦被人察觉他就可以巧妙地将线索引向私炮坊从而混淆视听因为私炮坊确实有走私火药入京一般人查到这里都会以为已经查到了真相不会想到居然还有另一批不同目的、不同去向的火药悄悄地留在了京城…… 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有什么目的?火药的用处如果不是用来制作炮竹那就是想要炸毁什么。费了如许手脚连户部都被他借力打力地拖起来做挡箭牌施放烟雾他一定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如若不是江湖恩怨那么必与朝事有关是想杀人还是想破坏什么?京城里最近有什么重大的场合会成为此人的攻击目标? 想到这里有四个字闪电般地掠过了梅长苏的脑海。 年尾祭礼……大梁朝廷每年最重要的一个祭典…… 梅长苏的脸色此时已苍白如雪但一双眼眸却变得更亮、更清带着一种灼灼的热度。 他想起了曾听过的一句话。当时听在耳中已有些淡淡的违和感只是没有注意也没有留心可此时突然想起却仿佛是一把开启谜门的钥匙。 茫茫迷雾间梅长苏跳过所有假象一下子捉住了最深处的那抹寒光。 --------------------------- 嗯……算了什么都不说了…… 第六十四章 拨开迷雾 谢谢大家的鼓励一时忍不住泄了一下确实不够成熟还要多修炼啊多修炼…… ----------------这是百炼成钢的分割线------------- 晏大夫赶过来的时候梅长苏已经服过了寒医荀珍特制的丸药穿戴得整整齐齐站在屋子中间等着飞流给小手炉换炭。见到老大夫吹胡子瞪眼的脸这位宗主大人抱歉地笑道:“晏大夫我必须亲自出去一趟你放心我穿得很暖飞流和黎纲都会跟着我外面的风雪也已经停了应该已无大碍……” “有没有大碍我说了才算!”晏大夫守在门边大有一夫当关之势“你怎么想的我都知道别以为荀小子的护心丸是灵丹仙药那东西救急不救命的你虽然只是风寒之症但身体底子跟普通人就不一样不好好养着东跑西跑干什么?要是横着回来不明摆着拆我招牌吗?” “晏大夫你今天放我出去我保证好好的回来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梅长苏一面温言赔笑一面向飞流做了个手势“飞流开门。” “喂……”晏大夫气急败坏满口白须直喷但毕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很快就被飞流象扛人偶一样扛到了一边梅长苏趁机从屋内逃了出来快钻进黎纲早已备好停在阶前的暖轿中低声吩咐了轿夫一句话便匆匆起轿将老大夫的咆哮声甩在了后面。 也许是有药力的作用也许是暖轿中还算舒适梅长苏觉得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脑子很清楚手足也不似昨天那般无力对于将要面对的状况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轿子的度很快但毕竟是步行要到达目的地还需要一些时间。梅长苏闭上眼睛一面养神一面再一次梳理自己的思绪。 如果单单只是为了阻止事情并不难办如何能镇住底下的暗流又不击碎表面平静的冰层才是最耗费精力的地方。 大约两刻钟后轿子停在了一处雍容疏雅的府第门前。黎纲叩开大门把名帖递进去不久主人便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苏兄你怎么会突然来的?快快请进来。” 梅长苏由飞流扶着从轿中走出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年轻人“你穿得可真精神啊。” “我们在练马球呢打得热了大衣服全穿不住一身臭汗苏兄不要见笑哦。”言豫津笑着陪同梅长苏向里走进了二门便是一片宽阔的平场还有几个年轻人正纵马在练习击球。“苏兄你怎么会突然来的?”萧景睿满面惊讶之色地跑过来问的话跟言豫津所说的一模一样。 “闲来无事想出门走走”梅长苏看着面前两个焦不离孟的好朋友微微一笑“到了京城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到豫津府上来拜会过实在失礼。豫津令尊在吗?“ “还没回来。”言豫津耸耸肩语调轻松地道“我爹现在的心思都被那些道士给缠住了早出晚归的不过我想应该快回来了。“ “你们去玩吧不用招呼我了。我就在旁边看看也算开开眼界啊。” “苏兄说什么笑话呢不如一起玩吧。”言豫津兴致勃勃地提议。 “你说的这才是笑话呢看我的样子上场是我打球还是球打我啊?”梅长苏笑着摇头。 “那让飞流来玩飞流一定喜欢”言豫津想到这个主意眼睛顿时亮了“来吧小飞流喜欢什么颜色的马告诉言哥哥。” “红色!” 言豫津兴冲冲地跑去帮飞流挑马找马具忙成一团。萧景睿却留在梅长苏身边关切地问道:“苏兄身体好些了吗?那边有坐椅还是过去坐着的好。” 梅长苏一面点头一面笑着问他:“谢弼呢?没一起来吗?“ “二弟一向不喜欢玩这个而且府里过年的一应事务都是他打理这几天正是最忙的时候。”梅长苏见萧景睿边说边穿好了皮毛外衣忙道:“你不用陪我跟他们一起继续练吧。” “练的也差不多了。”萧景睿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我想在一边看看飞流打球一定很有趣。” “你不要小看我们飞流”梅长苏坐了下来面向场内朝他的小护卫摇了摇手“他骑术很好的一旦记住了规矩你们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两人谈话期间飞流已经跨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言豫津在旁边手把手教他怎么挥杆少年试了几下力度总是把握不好不是一下子把草皮铲飞一块就是碰不到球其他的人都停止了玩球围过来好奇地看看得飞流十分冒火一杆子把球打飞得老高居然飞出了高高的围墙紧接着墙外便有人大喊大叫:“谁谁拿球砸我们?” “好象砸到人了我去看看。”萧景睿站起身来和言豫津一起绕出门外不知怎么处理的好半天才回来。飞流却毫不在意仍是在场内追着球玩不多时就把球杆给打折成两截。 这时其他来玩球的子弟们看天色不早都已纷纷告辞整个球场里只剩下飞流一个人驾着马跑来跑去言豫津要换一个新球杆给他他又不要只是操纵着坐骑去踢那个球以此取乐。 “我还第一次见人玩马球这样玩的”言豫津哈哈笑着走过来边走还边打了旁边的萧景睿一拳“不过小飞流的骑术不比你差哦改天我要好好训练训练他免得你以为自己打的最好得意的鼻子翻天。” “我哪有得意过”萧景睿哭笑不得“都是你单方面在妒忌。” 梅长苏插言问道:“墙外砸着什么人了?要不要紧?” “没有直接砸着那是夜秦派来进年贡的使者团马球刚好打在贡礼的木箱上。我刚看了一下这次夜秦来的人还真多不过那个正使看起来蟑头鼠目的一点使者气度都没有。虽说夜秦只是我们大梁的一个属国但好歹也是一方之主怎么就不挑一个拿得出手的人来啊。” 梅长苏被他一番话勾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目光有些迷离“那么言大少爷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配胜任一国使臣?” “我心目中最有使臣气度的应该是蔺相如那样的”言豫津慷慨激昂地道“出使虎狼之国而无惧色辩可压众臣胆可镇暴君既能保完璧而归又不辱君信国威所谓慧心铁胆不外如是。” “你也不必羡赞古人”梅长苏唇边露出似有似无的浅笑“我们大梁国中就曾经出过这样的使臣。” 两个年轻人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真的是谁?什么样的?” “当年大渝北燕北周三国联盟意图共犯大梁裂土而分。其时兵力悬殊敌五我一绵绵军营直压入我国境之内。这名使臣年方二十手执王杖栉节只带了一百随从绢衣素冠穿营而过刀斧胁身而不退大渝皇帝感其勇气令人接入王庭。他在宫阶之上辩战大渝群臣舌利如刀。这种利益联盟本就松散不稳被他一番活动渐成分崩离析之态。我王师将士乘机反攻方才一解危局。如此使臣当不比蔺相如失色吧?” “哇我们大梁还有这么露脸的人啊?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呢?”言豫津满面惊叹之色。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渐渐的不再会有人提起你们这点点年纪不知道也不奇怪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毕竟还是要长你们好几岁的听长辈们提过。” “那这个使臣现在还在世吗?如果在的话还真想去一睹风采呢。” 梅长苏深深地凝视着言豫津的眼睛面色甚是肃然字字清晰地道:“他当然还在……豫津那就是你的父亲。” 言豫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嘴唇轻轻地颤动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言侯言侯”梅长苏冷冷道“你以为他这个侯爵之位是因为他是言太师的儿子国舅爷的身份才赏给他的吗?” “可、可是……”言豫津吃惊得几乎坐也坐不稳全靠抓牢座椅的扶手才稳住了身体“我爹他现在……他现在明明……” 梅长苏幽幽叹息垂目摇头口中漫声吟道:“想乌衣年少芝兰秀戈戟云横。坐看骄兵南渡沸浪骇奔鲸。转盼东流水一顾功成……”吟到此处声音渐低渐悄眸中更是一片恻然。 豪气青春英雄热血勒马封侯之人谁不曾是笑看风云叱咤一时? 只是世事无常年华似水仿佛仅仅流光一瞬便已不复当日少年朱颜。 然而梅长苏的感慨无论如何深切也比不上言豫津此时的震惊。因为这些年和那个暮气沉沉每日只跟香符砂丹打交道的老人最接近的就是他了那漠然的脸那花白的那不关心世间万物的永远低垂的眼睛……根本从来都没有想象过他也曾经拥有如许风华正茂的岁月。 萧景睿把手掌贴在言豫津僵硬的背心轻轻拍了拍张开嘴想要说几句调节的气氛的话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梅长苏却没有再看这个两个年轻人他站了起来视线朝向大门的方向低低说了一句:“他回来了。” 果然如他所言一顶朱盖青缨的四人轿被抬进了二门轿夫停轿后打开轿帘一个身着褐金棉袍身形高大却又有些微微佝偻的老者扶着男仆的手走了下来虽然鬓生华、面有皱纹不过整个人的感觉倒也不是特别龙钟苍老与他五十出头的年龄还算符合。 梅长苏只遥遥凝目看了他一眼便快步走了过去反而是言豫津站在原处呆一步也没有迈出。 “言侯爷这么晚才回府真是辛苦。”梅长苏走到近前直接打了个招呼。 言阙先是国舅后来才封侯虽然侯位更尊但大家因为称呼习惯了大多仍是叫他国舅爷只有当面交谈时才会称他言侯而他本人显然更喜欢后面那个称呼。 “请问先生是……” “在下苏哲。” “哦……”这个名字近来在京城甚红就算言阙真的不问世事只怕也是听过的所以面上露出客套的笑容“久仰。常听小儿夸奖先生是人中龙凤果然风采不凡。” 梅长苏淡淡一笑并没有跟着他客套直奔主题地道:“请言侯拨出点时间在下有件极重要的事想要跟侯爷单独谈谈。” “跟老夫谈?”言侯失笑道“先生在这京城风光正盛老夫却是垂垂而暮不理红尘怎么会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跟老夫谈的?” “请言侯爷不用再浪费时间了”梅长苏神色一冷语气如霜“如果没有静室我们就在这里谈好了。只是户外太冷可否向侯爷借点火药来烤烤?” ----------------------------- 有你们的投票我才知道自己还没有被抛弃哦~~~ 第六十五章 言阙 这一章比一般的章节要长些因为我现在也不指望在起点还有更多的读者会点击这个文来看所以懒得分拆上传赚那几分钟的页更新了……对于一有更新就会来看的读者们来说这样可能更舒服一些。 --------------------------------这是破罐破摔的分割线------------------------------------ 梅长苏音调很低适度地传入言阙的耳中视线一直牢牢地锁在他的脸上不放过他每一分的表情变化。 可是令人稍感意外的是言阙面容沉静仿佛这突如其来的一语没有给他带来一丝悸动那种安然和坦荡几乎要让梅长苏以为自己所有的推测和判断都是完全错误的。 不过这种感觉只有短短的一瞬他很快就确认了自己没有错因为言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双常年隐蔽低垂的眼眸并不象他的表情那样平静虽然年老却并未混浊的瞳仁中翻动着的是异常强烈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绝望有怨恨有哀伤唯独没有的只是恐惧。 可言阙明明应该感到恐惧的。因为他所筹谋的事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大逆不道足以诛灭九族的而这样一桩滔天罪行显然已被面前这清雅的书生握在了手中。 然而他却偏偏没有恐惧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梅长苏面无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疲惫悲哀同时又夹杂着深切的、难以平复的愤懑。 那种眼神使他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在山路上艰险跋涉受尽千辛万苦眼看就要登顶的旅人突然现前方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正冷酷地对他说:“回头吧你过不去。” 梅长苏现在就挡在前面向他通知他的失败。此时的他无暇去考虑失败会带来的血腥后果脑中暂时只有一个念头。 杀不了他了。连这次不行只怕以后就再也杀不成那个男人了。 这时言豫津与萧景睿已经缓过神跑了过来奇怪地看着他们两人。 “豫津你们有没有什么安静的地方我跟令尊有些事情要谈不想被任何人所打扰。”梅长苏侧过头平静地问道。 “有……后面画楼……”言豫津极是聪明单看两人的表情已隐隐察觉出不对“请苏兄跟我来……” 梅长苏点点头转向言阙:“侯爷请。” 言阙惨然一笑仰起头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先生请。” 一行人默默地走着连萧景睿也很知趣地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到了画楼梅长苏与言阙进去以目示意两个年轻人留在楼外。画楼最里面是一间洁净的画室家具简单除了墙边满满的书架外仅有一桌、一几、两椅和靠窗一张长长的靠榻而已。 “侯爷”等两人都在椅上坐定梅长苏开门见山地道“你把火药都埋在祭台之下了吗?” 言阙两颊的肌肉绷紧了一下没有说话。 “侯爷当然可以不认但这并不难查只要我通知蒙挚他会把整个祭台从里到外翻看一遍的。”梅长苏辞气森森毫不放松地追问着“我想你求仙访道只是为了不惹人注意地跟负责祭典的法师来往吧?这些法师当然都是你的同党或者说是你把自己的同党全部都推成了法师。是不是这样?” 言阙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过慧易夭苏先生这么聪明真的不怕折寿?” “寿数由天定何必自己过于操心。”梅长苏毫不在意地回视着他的目光“倒是侯爷……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成功吗?” “至少在你出现之前一切都非常顺利。我的法师们以演练为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火药全都埋好了引信就在祭炉之中。只要当天皇帝焚香拜天点燃锡纸扔进祭炉后整个祭台就会引爆。” “果然是这样”梅长苏叹道“皇帝焚香之时虽然诸皇子与大臣们都在台下九尺外跪候可以幸免但皇后却必须要在祭台上相伴……尽管你们失和多年可到底还顾念一点兄妹之情所以你想办法让她参加不了祭礼对吗?” “没错”言阙坦然道“虽然她一身罪孽但终究是我妹妹我也不想让她粉身碎骨……苏先生就是因为她病的奇怪所以才查到我的吗?” “也不尽然。除了皇后病的蹊跷以外豫津说的一句话也曾让我心生疑窦。” “豫津?” “那晚他送了几筐岭南柑橘给我说是官船运来的很抢手因为你去预定过所以言府才分得到。”梅长苏瞟了一眼过来眼锋如刀“象你这样一个求仙访道不问家事连除夕之夜都不陪家人同度的人会为了准备年货鲜果而特意去预定几筐橘子吗?你只是以此为借口前去确定官船到港的日期罢了这样才能让你的火药配合户部的火药同时入京一旦有人察觉到异样你便可以顺势把线索引向私炮坊只要时间上吻合自然很难被人识破。” “可惜还是被你识破了。”言阙语带讥嘲“苏先生如此大才难怪谁都想把你抢到手。” 梅长苏并没有理会他的讽刺仍是静静问道:“侯爷甘冒灭族之险谋刺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言阙定定看了他片刻突然放声大笑:“我别的什么都不想干我就是想让他死而已。刺杀皇帝就是我的终极目的。因为他实在是该死什么逆天而行什么大逆不道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杀掉他我什么事都肯做。” 梅长苏的目光看向前方低声道:“为了宸妃娘娘吗?” 言阙全身一震霍然停住笑声转头看他:“你……居然知道宸妃?” “又不是特别久远知道有什么奇怪。当年皇长子祁王获罪赐死生母宸妃也在宫中自杀虽然现在没什么人提到他们了但毕竟事情也只过去十二年而已……” “十二年……”言阙的笑容极其悲怆微含泪光的双眸灼热似火“已经够长了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记得她……” 梅长苏静默了片刻淡淡道:“侯爷既然对她如此情深意重当初为什么又会眼睁睁看着她入宫?” “为什么?”言阙咬紧了牙根“就因为那个人是皇帝。是我们当初拼死相保助他登上皇位的皇帝。当我们从小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习文一起共平大梁危局时大家还算是朋友可是一旦他成为皇帝世上就只有君臣二字了。我们三个人……曾经在一起过多少次誓言要同患难共富贵要生死扶持永不相负他最终一条也没有兑现过。登基第二年他就夺走了乐瑶虽然明知我们已心心相许他下手还是毫不迟疑。林大哥劝我忍我似乎也只能忍当景禹出世乐瑶被封宸妃时我甚至还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放手只要他对她好就行……可是结果呢?景禹死了乐瑶死了连林大哥……他也能狠心连根给拔了如果我不是心灰意冷远遁红尘他也不会在乎多添我一条命……这样凉薄的皇帝你觉得他不该死吗?” “所以你筹谋多年就只是想杀了他”梅长苏凝视着言阙有些苍老的眼眸“可是杀了之后呢?祭台上皇帝灰飞烟灭留下一片乱局太子和誉王两相内斗必致朝政不稳边境难安最后遭殃的是谁得利的又是谁?你所看重的那些人身上的污名依然烙在他们的身上毫无昭雪的可能祁王仍是逆子林家仍是叛臣宸妃依然孤魂在外无牌无位无陵!你闹得天翻地覆举国难宁最终也不过只是杀了一个人!” 梅长苏扶病而来一是因为时间确实太紧急二来也是为了保全言侯此时厉声责备心中渐渐动了真气声音愈转激昂面上也涌起了浅浅的潮红“言侯爷你以为你是在报仇吗?不是真正的复仇不是你这样的你只是在泄私愤而已为了出一口气你还会把更多的人全都搭进去。悬镜司是设来吃素的吗?皇帝被刺他们岂有不全力追查之理?既然我能在事先查到你他们就能在事后查到你!你也许觉得生而无趣死也无妨可是豫津何其无辜要受你连累?就算他不是你心爱之人所生他也依然是你的亲生儿子从小没有你的呵宠关爱倒也罢了这么年轻就要因为你身负大逆之罪被诛连杀头你又怎么忍得下这份心肠?你口口声声说皇帝心性凉薄试问你如此作为又比他多情几分?” 他句句严词如刺肌肤言阙的嘴唇不禁剧烈地颤抖起来伸手盖住了自己的双眼喃喃道:“我知道对不起豫津……他今生不幸当了我的儿子……也许就是他的命吧……” 梅长苏冷笑一声:“你现在已无成功指望若还对豫津有半分愧疚之心何不早日回头?” “回头?”言阙惨然而笑“箭已上弦如何回头?” “祭礼还没有开始皇帝的火纸也没有丢入祭炉为何不能回头?”梅长苏目光沉稳面色肃然地道“你怎么把火药埋进去的就怎么取出来之后运到私炮坊附近我会派人接手。” 言阙抬头看他目光惊诧万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淌这趟混水?” “因为我在为誉王效力你犯了谋逆之罪皇后也难免受牵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选择。”梅长苏淡淡道“如果我不是为了要给你善后何苦跑这一趟跟你静室密谈直接到悬镜司告不就行了?” “你……”言阙目光闪动狐疑地看了这个文弱书生半晌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由激动变成阴冷“你要放过我当然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就算你这次网开一面就算你手里握住我这个把柄我还是绝对不会为你的主上效力的。” 梅长苏一笑道:“我也没打算让你为誉王效力侯爷只要安安生生地继续求仙访道就好了。朝廷的事请你静观其变。” 言阙用难以置静地眼神看着他摇头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你放过我却又不图回报到底有何用心?” 梅长苏目光幽幽面上浮起有些苍凉的笑容:“侯爷不忘宸妃是为有情不忘林帅是为有义这世上还在心中留有情义的人实在太少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只望侯爷记得我今日良言相劝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言阙深深凝视了他半晌长吸一口气朗声笑道:“好!既然苏先生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气魄我也不再妄加揣测。祭台下的火药我会想办法移走不过祭礼日近防卫也日严若我不幸失手露了行迹还望先生念在与小儿一番交往的份上救他性命。” 梅长苏羽眉轻展莞尔道:“言侯爷与蒙大统领也不是没有旧交这年关好日子只怕他也没什么心思认真抓人所以侯爷只要小心谨慎当无大碍。” “那就承先生吉言了。”言阙拱手为礼微微一笑竟已然完全恢复了镇定。经过如此一场惊心动魄生死相关的谈话陡然终止了他筹谋多年的计划他却能如此快地调节好自己的心绪短短时间内便安稳如常可见确实胆色过人不由得梅长苏不心下暗赞。 话已至此再多说便是赘言。两人甚有默契地一同起身走出了画楼。门刚一开言豫津便冲了过来叫道:“爹苏兄你们……”问到这里他又突然觉得不知该如何问下去中途梗住。 “我已经跟令尊大人说好了今年除夕祭完祖你们父子一同守岁。”梅长苏微笑道“至于飞流只好麻烦你另外找时间带他去玩了。” 言豫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知画楼密谈的内容当然不会是这么可笑不过他是心思聪敏嬉笑之下有大智的人只愣了片刻便按捺住了满腹疑团露出明亮的笑容点头应道:“好啊!” 梅长苏也随之一笑左右看看“景睿呢?” “他卓家爹娘今晚会到必须要去迎候所以我叫他回去了。” “卓鼎风到了啊……”梅长苏眉睫轻动“他们年年都来吗?” “两年一次吧。有时也会连续几年都来因为谢伯父身居要职不能擅离王都所以只好卓家来勤一点了。” “哦。”梅长苏微微颔感觉到言阙的目光在探究着他却不加理会径自遥遥看向天际。 日晚暮云四合余辉已尽。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接近尾声不知明日还会不会再有意外的波澜? “豫津去把苏先生的轿子叫进二门来入夜起风少走几步路也好。”言阙平静地吩咐儿子待他领命转身去后方把视线又转回到梅长苏的身上沉声问道:“我刚才又想了一下先生这次为我瞒罪只怕不是誉王的意思吧?” “誉王根本不知道。”梅长苏坦白地回答“其实来见侯爷之前我自己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言阙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叹道:“誉王何德何能竟得了先生这般人物。只怕将来的天下已经是他的了……”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侯爷与皇后毕竟兄妹誉王得了江山又有何不好?” “有何不好?”言阙斑白的双鬓在夜色幽光下闪动着清削的脸颊如同抹上了一层寒霜“都是一般的刻薄狠毒一般的寒石心肠是此是彼根本毫无区别。我如今已失了红颜亡了知己苟延残喘至今却无力还他们清名公道。此生既已颓然至此还会在意谁得天下吗?” 梅长苏眸中亮光微闪问道:“侯爷既知我是誉王的人说这些话不怕有什么关碍吗?” “我的这些想法誉王早就知道只是见我不涉朝政皇后又命他不要理会我才有如今两不相关的局面。”言阙冷冷一笑“以先生珠玉之才要毁我容易要想为誉王控制我驾驭我还请勿生此想。” “侯爷多心了苏某不过随口问问罢了。”梅长苏容色淡淡神情宁情“只要侯爷今后没有异动苏某就绝不会再以此事相胁惊扰。至于誉王那边更是早就没存着能得侯爷相助的奢望了。” 言阙负手而立眸色深远也不知梅长苏的这个保证他是信了还是没信。但是一直到言豫津叫来了苏哲的暖轿他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仰立于寒露霜阶之上静默无言。 唯有在轿身轻晃起步的那一刹那间梅长苏才听到了这位昔日英杰的一声长长叹息。 叹息声幽幽远远仿佛已将满腔的怀念叹到了时光的那一边。 ------------------------------------------------------------------------ 今天例行拉票也为要出门可能爬不上来的明天拉票~~~ 第六十六章 年宴 过年了过年了~~~~这章轻松一点~~~ -----------------这是喘了口气的分割线--------------- 回到自己的宅院时梅长苏已觉得全身寒气力不支勉强撑着又安排了人随时关注言阙的行动这才放松下来昏沉沉躺回到床上向晏大夫说对不起。 对于他的道歉老大夫是理也不理为病人施针时也仍然沉着一张锅底似的面孔颇让一旁的黎纲担心他会不会把手中银针扎到其他不该扎的地方出出气。 就这样卧床休养了三天梅长苏的精神方渐渐恢复了一些。也许是下属们刻意不敢惊扰也许是真的没生什么大事这三天京中局势甚是平静只有皇帝下了一道诏书称皇后患病年尾祭典由许淑妃代执礼仪。 据宫中传说皇帝原本还是属意越妃代礼的不过越妃本人却亲自上书称位份在后代之不恭并提议按品级和入宫年限为准推许淑妃执礼。 这份上书实在写得理情兼备彰显气度令梁帝大为赞赏亲赐新裳珠钗以为嘉奖。消息传出委实让誉王气闷。 不过气闷归气闷这也是夺嫡之争来回攻防时常会有的事情一方并非大胜另一方也没什么实质损失年关当前事务繁多双方都没有再深入纠缠更多撕咬。 苏宅中当然也要准备过年这个不是梅长苏要操心的事情且不说黎纲是内务好手十三先生那边也有宫羽周周全全地打点了几车的年货过来大部分时下流行新巧的玩意儿都是全的使得飞流基本上要每天从早忙到晚忙着玩个不停。 其他诸如穆王府、誉王府、言府、谢府、统领府等等有来往的府第也有年礼送上门连靖王也派了府中长史登门问安送来些例礼。 所有的礼物梅长苏大多只是看看礼单便让黎纲自己处理连回礼都由黎纲一手安排他根本不闻不问。 不过这其中却有让飞流大爱的一样物事便是穆王府所送的七箱烟花个个筒身都有小儿臂粗放出来绚丽异常飞流每晚必放上半个时辰结果还没到除夕当天就放了个干干净净黎纲派人出去重新买才现人家穆王府送的是宫制烟花市面上一概买不到的。 为了安抚飞流大病初愈的麒麟才子离开床榻后提笔写的第一封信竟然是给霓凰让她再代为多买十箱烟花的。 信送出后只有一天拉运烟花的马车就来到了苏宅后门。飞流大为欢喜梅长苏心中也甚是欣悦。 因为他写信给霓凰就真的只有穆王府再次送了烟花并没有誉王之类其他府第闻讯跟着顺势讨好这说明霓凰确是治府严谨不相干的消息不会到处乱飞。 除夕很快就到了。那场万众瞩目的祭典在事前明里暗里、朝上宫中引了那么多的争斗与风波但在举行的当天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没有生任何意外的变奏除了皇后缺席越妃降位外跟往年的祭典没什么大的区别。 祭礼之后皇帝回宫开始赐礼分烛皇子宗室、亲贵重臣都在引安门外跪领了恩赏。按照往年的惯例御赐的级别当以太子为尊誉王次之其余诸皇子再次其他宗室大臣们则按品级不一而同。今年这个大规矩也没怎么变动只是靖王在领受到与其他皇子同样的年赐后多得了一领圆罗银铠。不过他最近的表现确实非常好多出的这一点恩赏比起誉王所得的丰厚来说有珠米之别因此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别关注。 当晚咸安殿排开年宴皇帝先去慈安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后再回殿中与嫔妃、皇子、宗亲们一起饮乐守岁并将宴席上的部分菜品指送到重要的大臣府中。能在除夕之夜得到皇帝指赐的菜品对朝臣们而言一向是无上的恩宠不是圣眷正隆的人一般都无此殊荣。 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赐菜”这项每年例行的恩泽竟然也会引不小的事件。 新年的京城之夜炮竹喧天花纸满地家家守岁满城灯火。热闹虽然热闹但毕竟与元宵灯节不同人人都呆在家里与亲人团聚街面上除了小巷内有孩童们在自家门口点放小炮竹外基本没有行人踪迹。 宫城内“赐菜”的内监身着黄衫五人一队疾驰而出在无人的街面上打马飞奔奔向散座在皇城四面八方的那些备受荣宠的目的地。 除了中间一名拿有食盒的内监外前后围绕着他的另四名同伴都手执明亮绚目的宫制琉璃灯环绕宫城的主道两边也都挑着明晃晃的大红灯笼。不过比起白昼那无孔不入的光线来说这些夜间的灯火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照得清楚高高的宫城城墙沉沉压下来的仍然是大片大片幽黑的阴影。 惊变就来自于这些黑暗快的犹如无影的旋风甚至连受害人自己也没有看清楚那夺命的寒光是何时闪起又悄然地收归何处。 人体重重地落下坐骑仍然疾奔向前血液在冬日的夜里转瞬即凉微弱的惨叫声也被连绵不断的“噼啪”炮竹声所掩盖无人得闻。 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其时已近午夜新旧年之交的时刻连巡夜的官兵也停下了脚步仰望夜空中那盛开的朵朵艳丽全城的炮竹鼎沸即将达到最高点。 梅长苏拿着一支长香亲自点燃了一个飞流特意为他留下来的最大的烟花冲天而起的光弹在黑幕中划过一道焰痕直窜入夜色深处攸地爆裂开来化为一幅几乎可是炫亮半个天空的流云飞瀑。 “过年了!过年了!”苏府上下齐声喧闹连一向沉稳的黎纲都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琐呐呜啦啦地吹起了喜调。几个年轻的护卫则开始敲锣打鼓满院乱跑。 “还是你们应景这时候就该吹这个敲这个要是抚起琴来反而煞了风景。”梅长苏一面笑着一面回身到廊下软椅上坐了拈了几颗栗子慢慢剥着继续观赏满天的烟花。 午夜的钟漏终于嘀哒翻转全院上上下下已经集齐连吉婶也丢开厨房的大勺走了出来大家由黎纲带着挨个儿到自家宗主面前磕头拜年领了重重的一个红包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跟随梅长苏多年的贴身护卫但也有那么两三个是一直呆在京城内从未在宗主手里直接拿过东西的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被前辈们揉着头好一阵嘲笑大家闹成一团欢快无比。 飞流按照在廊州时养成的习惯排在了最后面走过来(因为他最小)踢开拜毯直接在青砖地上一跪大声道:“拜年!” “今年也要乖哦!”梅长苏笑着说了一句也拿了个红包放在他手里。虽然飞流不知道这个包得红通通的东西有什么好的但却知道每年大家拿了它都那么开心于是也很应景地露出一个笑脸。 这边拜完年梅长苏起身到晏大夫面前也向他行礼恭贺老大夫好象还在生他的气绷了绷脸但怎么也绷不过这个新春的气氛最终还是吹着胡子笑了笑朝梅长苏肩上拍了拍道:“别光说别人你今年也要乖哦!” “是。”梅长苏忍着笑转头看向院子里大家早就你跟我拜我跟你拜乱得一塌糊涂。 “吃饺子了!小伙子们都过来端!”吉婶在院门口一声召唤人流立即向她涌去。梅长苏拉了晏大夫的手臂带着飞流三人一起先进了室内这里早就拼好了几张大桌上面果馔酒菜齐备热腾腾的饺子流水般一盘盘被端上桌冒着氤氤的白气香味四溢。 吉婶准备好了细葱姜醋的小碟给大家蘸饺子吃但小伙子们全都把小碟抛开一人手里拿着个大碗飞流睁大眼睛看了也跟着换成一个大碗。 “看来只有我们两个老人家斯文”梅长苏悄悄跟晏大夫说了一句玩笑被一指点在腰间笑喘了一阵提起筷子先在盘上沾了沾众人这才呼地一下扑上前很快就把第一轮饺子抢得干干净净。 “抢什么抢?投胎呢?”吉婶虽然骂着但眼看自己做的饺子这么受欢迎眼睛早笑成了一条缝儿直接就把刚刚煮好的第二轮饺子连锅端了进来朝空盘子里补。一口直径两尺的大铁锅满盛着滚烫的开水和白生生的饺子她空手端来端去毫不费力要换一个场合早让人惊诧地合不拢嘴了可此时这间屋子里都没人多看她一眼大家眼睛里都装满了饺子抢的时候有人拿着筷子连剑法都使上了。 “幸好他们还知道照顾老人家。”晏大夫看着这一群如狼似虎笑着摇头。他和梅长苏面前都单独放了一盘水饺不必加入战团。可是这样看着怎么都觉得好象桌子上那其他几盆似乎更香一点。 “来飞流吃这个。”梅长苏从自己盘中随手挟了一个放进飞流的碗中少年虽然抢起来天下无敌可惜怕烫吃的很慢两轮饺子下来他还没吃上十个现在正是二三轮的空档期他只能瞪着空盘子呆让人看了都忍俊不禁。 “宗主盘里的已经不烫了飞流一口吞下去!”吉伯眯着眼睛怂恿着。 飞流果然听话地端起碗轻轻一拨把整只饺子拨进了嘴里刚嚼了一口眼睛突然撑大了一圈儿嚅动了几下嘴吐出一个油晃晃的铜钱来在桌上砸得清脆一响。 室内顿时爆出一阵欢笑好多只手一齐向飞流伸过去要摸他乱嘈嘈嚷着:“沾福气!沾福气!” 少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能反应一闪人就上了房梁立即引了一场混乱的追逐连吉婶的第三锅饺子上桌都没能平息。不过在并不宽阔的屋子这么多人拳来脚去挤着竟没有人打碎任何一件器皿也没人能成功地抓住飞流的一片衣角最后还是梅长苏伸手把少年召回到身旁握着他的手让每个人过来摸了摸才算休战。 “要摸哦?”飞流象是学会了一项新规矩一样满面惊讶。 “是啊我们飞流吃到这个铜钱就是今年最有福气的人所以大家才都想摸你一下的。” 飞流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道:“都没有!” 满屋子里只有梅长苏知道他在说什么笑了两声道:“去年是蔺晨哥哥吐铜钱你都没有摸是不是?” “是啊!” “那就是蔺晨哥哥不对了下次见到他我们飞流去摸回来!”梅长苏一本正经地建议着屋子里有认识蔺晨的人已经捧着肚子笑倒在地上滚。 飞流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摇着头道:“不要了!” “快吃饺子吧都快凉了!”吉婶打了身旁几个年轻人一下把大家都又都赶回桌上给梅长苏的盘子里换了新的热饺子劝道:“宗主再吃两个吧。” “差不多了”晏大夫拦阻道“吉婶去把参粥端来苏公子喝完粥就去睡吧虽是新年也不要熬得太晚。” 梅长苏也确实有些疲累微笑着应了慢慢喝完一碗热热的参粥便回房洗漱安歇。此时已进入后半夜但京城中依然是喧嚣不减一片浮华热闹之下没有人注意到天空又开始飘起零星的雪粒。 ---------------------------------- 大家继续支持投票哦~~ 第六十七章 拜年 继续过年!!昨天除夕今天初一……现实中的春节怎么还没到啊~~~~ ----------------这是度日如年的分割线---------------------------------------- 初一的早晨喜气仍浓梅长苏起身后亲自挑了一件藕合色的新衣给飞流穿再配上浅黄色的带、白狐毛的围领黄岗玉的腰带把少年打扮的甚是漂亮。 “飞流苏哥哥带你出去拜年好不好?” “好!” 黎纲从外面走进来:“宗主轿子已经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吗?”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黎大哥你今天留在府里不用跟我出去。” “宗主……”黎纲登时一愣。 “我留你是有事要做的。因为我一向不爱出门大概很多人都会以为我今天在家所以来登门拜年的人也不会少。别的不说象誉王这样的人也只有留你来接待我才放心。拜托你了。” “属下遵命。”黎纲忙躬身道“宗主刻意出去让誉王见不到人是不是有什么用意先吩咐属下也好早做准备。” “没什么用意”梅长苏淡淡道“我只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不想见他罢了。人总是喝毒药怎么会舒服毕竟是新年想有个好心情而已。” “是……”黎纲的眸色中闪过一抹黯然“属下明白了。请宗主放心府里属下会照管好的。”梅长苏伸手在他壮实的肩上轻轻一拍转过身唇边已是一抹轻笑“飞流出门了哦。” “好!” 初一的上午街面上到处都是火纸的碎片来往的行人不少商贩却几乎没有街市两边的铺子几乎都是关门闭户只有两三家卖火烛的还开着。梅长苏所乘坐的是一顶两人的青布小轿在人群中毫不显眼晃晃悠悠穿过数条街市来到半个城区以外的一座府第。 比起云南藩领里那座王府京都穆王府要小一些但因是先朝时奉旨敕造的依然十分气派。府门前侍立的皆是身着铁骑军军服的官兵个个腰身扎得紧紧的站得象木桩一样的笔直目不斜视十分精神。梅长苏的拜帖递进去虽没有因为服色朴素而受到冷遇但毕竟在初一流水般来拜年的高官贵族中很不起眼被夹在一大叠差不多样子的拜帖中搁在穆小王爷手边排着队由他一个一个请进来见面喝口茶说几句话再打了。这样排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排到了这张署名为“苏哲”的拜帖。 穆青最初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歪着头愣了一下翻来翻去确认了半天最后终于确认全天下没有标注其他任何身份只写着“苏哲”二字并且会送到他桌前的人当然只有那一位而已。 “小王爷?”管事在旁边忐忑不安地看着主子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这位是不是不想见?” 穆青呆呆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姐姐”便朝后院跑去。 片刻穆府洗马魏静庵便出来将其他所有的客人都带到了偏厅进行招待霓凰郡主和穆青一起亲自来到门外迎接在轿中等的都快睡着了的梅长苏。 “苏先生实在抱歉我没有……”霓凰歉然地想解释一句被苏哲微微一笑止住。 “不过小等了一会儿有什么关系我今天反正很清闲。”梅长苏一面宽慰着一面与霓凰并肩进了小花厅在客位上落座。穆青看见飞流站在苏哲的身后急忙命人搬个凳子给他可飞流却不愿意坐站了一小会儿人影便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飞流他觉得这里新鲜所以到处玩玩看看”梅长苏见穆青惊诧地左顾右盼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释了一句后又问道:“不要紧吧” “没关系没关系随便他看好了。”穆青因为跟飞流年纪相仿所以一直对这位影子护卫很有兴趣“他轻功真好我都看不清楚他是怎么出去的。” “现在知道羡慕人家了?我叫你练功的时候干什么去了?就知道偷懒。”霓凰板着脸教训了他一句。 “姐姐”穆青撒着娇“我没有偷懒啊我只是学得比较慢……” “有道是勤能补拙知道自己资质不好就更应该比别人努力才行。” 穆青苦着脸道:“姐姐大过年的有客人在嘛不要教训我了……” 梅长苏看着小霓凰现在一派长姐风范调教幼弟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好笑插言道:“现在南境局势平稳穆王爷不需要上阵杀敌武学搁一搁也不妨不过兵法战策和藩领的治理之法却要勤加修习才是。” “听见没有苏先生的良言你要谨记总是这样长不大的样子以后让我怎么放心把云南交给你?” “郡主也不必多虑”梅长苏又劝道“穆王爷只是少了历练将门之风还是有的。趁着现在安稳渐渐把一些藩务交接过去假以时日一定是一代英王。” “姐姐现在已经把好多事交给我来做了。象今天的客人全都是我在见所以才会怠慢了先生啊”穆青笑嘻嘻的又转头面向霓凰“姐姐你在后边忙了那么久做好了没有?” 梅长苏一时好奇不由问:“做什么?” “姐姐亲手做糖酥年糕给我们吃啊。”穆青抢先道“她以前从来不沾厨房的大概这两年看我长大了吧姐姐也开始学着做菜了。” 梅长苏淡淡地笑了笑。神威凛凛的南境女帅为什么开始学着洗手做羹汤他心中当然明白虽然此刻两人都有些微妙的尴尬但为她欣慰的心情却是极为真挚的。 “这么说我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郡主的手艺一定要尝一尝”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悄然对霓凰道“你放心我知道他的口味还是可以给你一些意见的。” 霓凰低垂下眼帘眸中神情有些复杂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分辩争论有些事情的时候只笑了笑便起身道:“那我就献丑了还有最后一步我去做完。小青你好好招待苏先生。” “是。”穆青等姐姐走后便挥手命其他的人都退出移到了离苏哲更近的位置上小声问道“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你啊?真的不是你吗?” 梅长苏微微一怔“怎么?王爷没见过那个人?” “没见过啊他们出去打仗说我小叫我呆在后面守家后来是听长孙说了才知道姐姐当时好危险又冒了那样一个人出来。虽说他也算对我们南境有恩但我姐姐如此神仙般的人物他居然敢跑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王爷此言偏激了。人都有自己的疑难之处旁人怎能尽知?他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很了解他……王爷不必担心此人心地纯良忠肝义胆是难得的水军奇才性情爽朗外貌也生得仪表堂堂确实值得郡主倾心。” “可是他为什么要跑啊?”穆青仍然嘟着嘴“他是你的手下对不对?你叫来京城嘛……” “穆王爷这件事是你姐姐自己的事她会知道怎么处理的你只要支持她的决定就行了其他的……不要插手太多。” 穆青抓了抓头“这个我也知道啦可是忍不住要关心嘛……其实我觉得我们府里也有很不错的人啊姐姐为什么都不喜欢比如长孙……” “别说了”梅长苏轻声提醒道“郡主来了。” 穆青吓得一激灵顿时跳了起来:“姐……姐、姐姐!” “是不是在说我坏话?紧张成这个样子?”霓凰引着两个手端食盒的丫头款款而来瞟了小弟一眼。 “没……我怎么敢……” “去叫将军们都进来大家一起尝尝。”霓凰却似不想追究吩咐道。 梅长苏不由暗暗称许霓凰现在行事确实周到。若是郡主亲手制糕单单请苏哲一个人品尝容易惹人多心疑虑现在把穆王府其他的将军们也叫上便算是大家新年同乐了。 只一会儿功夫随从一同入京的南境军共五名将军、两名参史都跟在穆青身后进来见礼小小的花厅登时便感觉有些拥挤。不过人数虽多好在霓凰做的酥糕有满满两大盒倒也不用担心有人分不到。 “苏先生请。” 梅长苏微笑着拈了一块回头叫道:“飞流你也来尝尝。” “飞流在这里?”穆青赶紧抬起头眼珠正骨碌碌到处转着找人突然眼前一晃少年挺秀的身姿已出现在梅长苏的身边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酥糕放进嘴里。 “大家不要客气”霓凰笑着道“觉得味道怎么样?” 这时每个人都已吃了一块纷纷赞道:“郡主的手艺真是好……” “好吃……” “风味上佳啊……” “确实甜而不腻……” “酥脆爽口……” 一片赞扬声中飞流突然冷冷冒出了一句:“不好吃!” 场面顿时僵住连穆青都滴下冷汗不知该说什么话来缓解气氛其他人当然更加无措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郡主此时的脸色。 不过这尴尬的局面持续了并没有多久梅长苏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边笑手边捂着嘴笑得微微有些咳。紧跟着他忍俊不禁的是霓凰郡主本人也是笑得弯下了腰众人面面相觑一下全都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一时满堂笑声最初那点僵硬早就化解到了九霄云外。 “终于有人肯说实话了”霓凰拭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出来时我自己也尝过了刚刚还在想要是你们再这样言不由衷地夸下去我就天天做给你们吃!” “也没有这么糟只是糖稍稍放多了些样子倒还好。”梅长苏鼓励道“多做几次就会拿捏得准份量了。” 穆青正想跟着说两句好听的突然看见魏静庵快步走了进来面色十分凝重不由一愣问道:“老魏怎么了?“ “郡主小王爷”魏静庵拱手行了礼沉声道“我刚刚得知昨夜宫城边上出事了。” -------------------------------- 为了郡主的手艺喜欢吃甜食的赶快出去投票不喜欢吃甜食的收藏再加投票!! 第六十八章 除夕血案 今天隔壁家的猫到我家来了陪它玩了很久所以写文写得有些散…… -------------------这是热爱动物的分割线--------------- “昨夜?昨夜可是除夕之夜啊会出什么事?”穆青跳起来问道。 “皇帝陛下昨晚按惯例赐出年菜十二道分赏各个重臣府第这个事情小王爷是知道的吧?” “知道我们收到一碗鸽子蛋……皇上也是都不赐点好的……” “小青!”霓凰斥道“你总是这样不认真没正经的样子让魏洗马好好说。” 穆青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口。 “这赐出的每道年菜都由五名内监组成一队送出”魏静庵继续道“昨夜自然也就派出了十二队。可是一直到黎明也只有十一队回来。禁军和巡卫营得报后一起出动最后在宫城边上找到了这五人的尸体。” “尸体?被杀了?”霓凰柳眉一挑。 “是杀人手法十分利落都是一剑封喉死者面色安然衣物完好洁净毫无挣扎之象就象是凭空被人索去了性命一样。” “这样的手法定是江湖高手所为”霓凰凝神想了想又问道“有没有什么追查的方向?现场难道没有什么遗留下来的线索吗?” 她这两个问题刚刚问出口就看见梅长苏神情肃然地向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苏先生……” “凶手的问题稍后再谈也不迟”梅长苏的目光凝在魏静庵的脸上“你先说说蒙大统领怎么样了?” 魏静庵见这位苏哲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匆匆来报的最主要原因面上不由浮起赞叹之色“蒙大统领现在处境不好。除夕之夜天子脚下宫城墙边诛杀御使内监实在是对皇威的严重挑衅陛下闻报后龙颜十分震怒。因为案地还没有离开宫城护城河的内岸应属于禁军的戒护范围故而蒙大统领要负事件的主要责任。陛下责骂他怠忽职守护卫不力以至于在大年之夜生如此不吉的血案当场就命人廷杖二十……” “廷杖?”梅长苏的眉尖跳动了一下“还是这样翻脸无情……然后呢?” “责令蒙大统领三十日内破解此案缉拿凶手否则……会再从重惩处。” “皇上在想什么啊?”穆青忍不住又跳了起来“蒙大统领忠心耿耿护卫宫城这些年功不可没就算这桩案子他有责任皇上也不能把火全都在他身上啊哪有这样昏……” “小青!”霓凰厉声喝道“妄议君非你说话过不过脑子?” “这里又没有外人……”穆青小声咕哝了一句又缩了回去。 霓凰定神想了想回身看向梅长苏见他默默坐着以手抚额沉思不语不敢惊扰便转过身来降低了音调吩咐道:“魏洗马麻烦你继续追踪打探一下后续的消息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报。” “是。” “各位将军先请退下吧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开但我不希望听到穆王府的人在任何场合肆意多言讨论此事。这要靠各位约束部下了。” “遵命!” “小青你马上给我回你自己的房间面壁静思两个时辰。这个毛燥的性子要说多少遍才会改?” “姐姐……” “快去!” “是……” 转瞬之间厅上众人已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干净净霓凰这才缓步走到梅长苏身边慢慢蹲在他膝前低声问道:“林殊哥哥蒙大统领和你交情很好是不是?” 梅长苏轻轻抬了抬眼点点头:“是。” “你可要霓凰进宫去为他求情?” 梅长苏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暂时不用。我现在忧虑的不是他目前的处境而是日后整个事件的展……” “日后?” “虽然天威难测但皇上也不是笨人决不会单单以这么一桩案子就否认蒙挚掌管禁军、护卫宫城的能力。斥骂也好廷杖也罢不过是一个皇帝震怒之下的泄蒙大统领是可以承受过去的。可惜这顿打并不是结束如果三十天内破不了案更有甚者如果以后不断有类似的新案生皇上对蒙挚的评价就会越来越低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新案?”霓凰有些吃惊“你是说还会有……” “这只是我的感觉。”梅长苏伸手将霓凰拉起来让她坐到身旁解释道“你想杀人都是有动机的为什么会挑这五个内监下手呢?情杀当然最不可能仇杀?宫中的普通内官会结下什么深仇大恨要挑大年夜在宫城外杀他们?劫财吗?他们身上不会有什么贵重银钱衣物也是完好的……抛开这些常见的杀人动机江湖上倒还有一个杀人理由那就是高手相争要夺个名头可这五个内监默默无闻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武功来练手都嫌弱……所以想来想去杀他们的原因应该与他们本人无关只是冲着他们的身份去的。” 霓凰边听边颔道:“也就是说凶手想杀的就只是皇帝钦派出宫的内监至于是哪几个内监他不在乎。” “应该是这样。”梅长苏一面说着一面修正着自己的思路“可为什么要杀钦使呢?为了惹恼皇帝向他示威?为了试探禁军的防卫准备更进一步的行动?或者……根本就是冲着蒙大哥去的想要动摇他在皇上面前受到的信任……无论是什么目的都不是杀了五个内监就可以停手的。” “可是……单凭现有的资料我们根本无法判断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 “霓凰你要记住当你不知道敌人的箭究竟会射向何方时一定要先护住自己最要害的部位。只要不被一招将死其他的都可以徐而图之慢慢修正。”梅长苏淡淡一笑“就这个事件而言我们应该先护住蒙大哥有了更多的资料后再考虑调整相应的对策。反正只要蒙大哥还掌管着禁军宫城里就不会生多大的意外。” 霓凰想了想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我明白了。先假设他们的目标就是蒙大统领以此来确认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应对。” “不错”梅长苏赞许的笑了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杀这五个内监对宫城的安全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影响所以他们最可能的目的就是想以此来减弱皇帝对禁军的信任。而削弱禁军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控制宫城那么进一步推测想要控制宫城的人自然是离权力中心最近的人。” “太子和誉王……”霓凰喃喃道。 “对两者其一。不过誉王手里没什么军方的心腹人就算拉下了蒙挚他也找不到可信赖的继任者去补位而太子……”梅长苏深深地看了霓凰一眼“他手里是有人的……” “宁国侯谢玉!”霓凰将双掌一合面色恍然“谢玉是一品军侯深得皇上宠信手里的巡防营势力不容小瞧也很有些部下可以调派禁军一旦被打压或者蒙大统领被免职只有他可以顺利上手……” “这样推测顺理成章。不过……皇上又不糊涂他对蒙挚还是极为信任的无论怎样雷霆之怒免职还远不至于……”梅长苏蹙起双眉“所以我觉得如果此事确是谢玉的手笔他一定还有什么后手……” “会不会象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不停地制造新案出来日日杀人使得皇上越来越不相信禁军的防卫能力?” “蒙挚自今日起一定会大力整顿杀人就不容易了……” “但偌大一个宫城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如果有谢玉这样的敌人恶意为之只怕防不胜防。” “你说的也有道理……”梅长苏闭上双眼将后脑仰放在椅背上喃喃自语道“但若我是谢玉当不只是杀人这一个简单的手法……想要皇上不再信任蒙挚就必须要针对皇上的弱点……” 说到这里梅长苏的眼睛突然睁开黑水晶般的瞳仁一凝顿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林殊哥哥?” “陛下的弱点就是多疑!”梅长苏深吸一口气快道“他之所以信任蒙挚是因为确认蒙挚一心只忠于他与这两位小主子根本没有私下的交往。但如果现在这种关键时候谢玉略施手腕引逗誉王前去皇上面前为蒙挚求情的话事态就会恶化了。” “誉王会这么容易被引逗入瓮?” “誉王现在太需要一柄剑了。庆国公倒台后他手下完全没有一丝的军方兵力。就算大家认为靖王现在与他交好那也只不过是象征性的支待如果能得到禁军大统领的偏向他一定会做梦都笑醒。”梅长苏的眉头越拧越紧“要引逗他其实一点都不难只要想办法传个风声给他说是蒙大统领仅仅因为护城河内侧生命案就被皇上斥骂廷杖而太子殿下已经私下赶过去为大统领讲情鸣不平去了你想誉王怎么肯落于人后把这个人情让给太子一个人领了去?他一定会立即进宫见驾在皇上面前尽其所能替蒙挚说话就算不能让大统领感恩投入己方至少也不能让他被太子拉拢了去……” 霓凰听着脸色渐渐白“陛下生性多疑现在又在气头上一旦见到誉王如此卖力地护卫蒙大统领一定会怀疑他们之间交情非浅。护卫宫城的禁军大统领如果跟可能争得嫡位的皇子亲王有联系那绝对是皇上不能容忍的一件事。” “这是一步狠棋棋子将的是帝王之心”梅长苏微微咬了咬牙“谢玉是下得出这种棋的……霓凰你关注一下情势我必须马上去一趟誉王府。” “是。”霓凰知道以梅长苏的口才事先不着痕迹地让誉王免于上当并不是难事便也不再多问起身陪他到了二门目送他匆匆上轿而去这才回身到小书房召来魏静庵细细商议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探查。 可是此时的霓凰和梅长苏都没有想到尽管他们得到的消息已经算是非常得快分析局势和制定的行动策略也非常正确但却终究在度上慢了一步。 誉王在梅长苏到来前一刻钟刚刚离开王府入宫去了。 -------------------------------- 很困所以只说两个字:投票!! 第六十九章 得信 今天做了新的作品投票调查大家快去点一点吧~要认真地选答案哦~~ ~~~~~~~~~~~~~~~~~~这是实事求是的分割线~~~~~~~~~~ 按梅长苏原本的打算是先劝服誉王不要插手去为蒙挚讲情然后再到悬镜司府走一趟问问夏冬皇帝是否有意让悬镜使协查此案。可现在来迟一步誉王多半已经上当到宫里火上浇油去了。此时自己再有任何举动只怕都会被视为按誉王的意思在替蒙挚活动所以竟只能先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展才是上策。 在回苏宅的途中梅长苏坐在轿里闭目重新思考了一下整个事件目前的局势。誉王入宫维护蒙挚必然会引起梁帝对这位禁军大统领的疑心虽然现阶段这份疑心还不会在行动上表露出来但最起码梁帝不会再放心让蒙挚单独调查内监被杀案而一定会派出悬镜使同时查办。谢玉在明知悬镜使迟早会介入的情况下仍然走出了这步棋想来很自信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证据。他身为一品军侯皇帝的宠臣夏冬就算是再怀疑他也不能无凭无据就向皇帝汇报。更何况在现在微妙的夺嫡局面中任何没有证据支持的指控都会被对方辩称为“有意构陷”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会适得其反。 所以现在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必须找到证据可要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太难了。杀人手法干净没有任何指向性的线索自然拿不到物证;而案时是除夕宫墙边的大道上根本没有行人因此也找不到目击人证。除了在假定谢玉为幕后真凶的前提下可以深入调查调查卓鼎风以外整个案件几乎寸步难行。 梅长苏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有些闷伸手掀开了侧边的轿帘想要透一口气。 时已近午街面上的行人更多大部分都穿着新衣步履匆匆手里拿着礼物面上带着喜气好似因为是大年初一所有的烦恼都可以被忽略掉一般。 梅长苏感慨地笑了笑正要放下轿帘时视线突然无意中扫到了一个身着灰袍的少年。 那是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身材中等穿着普通本来引不起梅长苏的特别注意。可他与周围行人不同的一点是他一看到迎面而来的这顶青布小轿便立即闪身避到路旁垂手躬身很恭敬地向轿子行礼。 “停一下。”梅长苏忙吩咐了充当他轿夫的两名护卫一声命他们将轿子停靠在路边自己掀开前面的门帘探出半个身子向少年招手。 少年只怔了怔便立即半走半跑地过来朝梅长苏叩了个头低声道:“给苏先生拜年恭祝先生来年大吉身体大安。” “是舒鸿啊你一个人出来吗?” “是。” 舒鸿是当初与庭生一起被救出宫掖庭的两个小罪奴之一。当初教这三人与百里奇相斗的步法时大部分是飞流在陪练梅长苏的精力又多半放在庭生的身上没怎么注意到另两个孩子。加上舒鸿性格沉静不爱说话进了靖王府后生活规律衣食饱暖又长高长壮了好些故而梅长苏在看前几眼时竟没有马上认出他来。 “听说庭生病了好些了吗?” “大夫说风寒已经散了再吃两剂药就能下床了。” 梅长苏点了点头。除夕夜他本来计划接这三个孩子一起来苏宅的就因为庭生感染了时气不能起床所以才作罢。不过他深知靖王一定会精心照看庭生所以也没怎么过分担心过此时听舒鸿的说法应该就只是一场普通的病症罢。 “你是出来给庭生买药的吗?”梅长苏看着舒鸿手里提的药包又问道。 “是。” “你们三个是一起在宫里共过患难的一定要互相照顾互相扶持”梅长苏伸手摸了摸舒鸿的头顶柔声道“你要比他们大一两岁更要有大哥的担当哦。 “嗯!”舒鸿重重地点头看向梅长苏的目光中充满了孺慕之情“苏先生我有好好念书练武将来上战场挣功名不会让苏先生失望的。” “好男儿就该有豪气有抱负将来匡扶社稷、报效国家就全靠你们了。”梅长苏鼓励了一句又道“天冷你快些回去吧。记得好好照顾庭生。” “是!”舒鸿一面应着一面退到一边仍是垂手而立。梅长苏见这孩子如此知礼仪明白自己不走他是不会走的便向他微笑了一下命人起轿继续前行。 到了苏宅内院落轿黎纲一面迎上来搀扶一面问道:“宗主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誉王还没有来过……” “我知道他今天不会来了。”梅长苏匆匆走进室内边走边解下披风。虽然刚才屋内无人但炉火一直烧得很旺暖意融融以备主人随时回来。梅长苏刚在软椅上坐下黎纲已命人拧来了热毛巾端来了熬好的参汤。 “今天童路来过了吗?” “来过了。本来他想等宗主的可我不知道您会这么早回来就让他走了……宗主要见他吗?” “没关系。你通知盟内天机堂尽快查清卓鼎风近来跟哪些高手来往过这些高手有谁已经到了京城另外再通知十三先生目前留在京城的剑术好手无论是何门派都必须严密监察他们的行踪。谢府周边要重点布控卓鼎风和他的长子卓青遥的所有行动必须即时报到我这里来。明白吗?” “属下明白。”黎纲记性甚好流畅地复述了一遍后立即起身出去传令。 梅长苏仰靠在椅背上顺手拿起手边小茶几上压着的几张拜帖来翻了翻大约都是誉王派系里一些交往不深的贵族或官员派人来尽礼节应景的。大约黎纲也觉得没必要汇报所以只是压在一旁随梅长苏什么时候爱看就看看。 飞流无声无息地走进房内手臂上托着一只雪白雪白的信鸽俊秀的小脸板得紧紧的来到梅长苏面前把白鸽递给他随后便朝地毯上一坐将整张脸都埋在了苏哥哥的腿上。 梅长苏笑着揉了揉他的后颈从白鸽腿上的信筒里抽出一个纸卷展开来看了眸中闪过一抹光亮但只是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幽深和宁静随手将纸卷丢进火盆中烧了。 小白鸽被窜起的火苗惊吓了一下偏着头“咕咕”叫了两声。梅长苏用指尖拍着它的小脑袋低声道:“别叫飞流一看见你们就不高兴再叫他会拔你的毛哦。” “没有啦!”飞流一下子抬起了头抗议道。 “可是我们飞流很想拔啊只是不敢而已”梅长苏拧了拧他的脸颊“上次你被关黑屋子不就是因为藏了蔺晨哥哥一只信鸽吗?” “不会啦!”飞流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我知道你以后不会了”梅长苏笑着夸奖他“你今天就很乖啊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带它来见我了没有象上次一样藏起来……” “很乖!” “对很乖。去给苏哥哥拿张纸再把最小那枝笔醮点墨过来好不好?” “好!” 飞流跳起身很快就拿来了纸笔。梅长苏悬腕在纸角上写下几个蝇头小字裁成小条卷了卷放入信筒中再重新把白鸽交回给飞流。 “飞流去把它放飞好不好?” 飞流有些不乐意地慢慢移动着身子但看了看梅长苏微微含笑的脸还是乖乖地托着白鸽到了院子中向空中一甩看它振翅绕了几圈后向远处飞去了。 当雪白的鸽影越飞越远渐成黑点后飞流还仰着头一直在看。黎纲手里拿着张烫金拜帖从外面走进来一看他的这个姿势忍不住一笑:“飞流在等天上掉仙女下来吗?” “不是!”飞流闻言有些恼怒。 “好好好你慢慢等。” “不是!”大怒。 黎纲笑着闪开飞流拍来的一掌但一进屋门神色立即便恭整了起来。 “宗主言公子来拜。” 梅长苏凝目看了那拜帖一眼不禁失笑道:“他哪次不是嘻嘻哈哈直接进来什么时候这么讲究起礼仪来了。怕是有话要跟我说请进来吧。” “是。”黎纲退出后没多久言豫津便快步走了进来穿着一身崭新的酱红色皮袍整个人仍然是风流潇洒、神采奕奕的如果不细看看不出他神情有什么异样。 “豫津来了快请坐。”梅长苏的视线随意地在国舅公子有些淡淡粉红的眼皮上掠过吩咐黎纲派人端上茶点。 “苏兄不用客气了。”言豫津欠身接茶等黎纲和仆从们都退下去后便把茶盅一放立起身来向梅长苏深深一揖。 “不敢当不敢当”梅长苏笑着起来扶住他“你我同辈相称不是这个拜法的。” “苏兄明知豫津此礼不是为了拜年”言豫津难得正色道“是拜谢苏兄救了言氏满门的性命。” 梅长苏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慢慢问道:“言侯爷已经……” “昨夜父亲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言豫津低下头脸色有几分苍白“如果说父亲一向的确有忽视我的话那么我身为人子从没想过他内心有那么多苦楚只怕也称不上一个孝字……” “你们父子能坦诚互谅实在是可喜可贺”梅长苏温和地笑道“至于我放过令尊的事你不必太记在心上。近来朝局多变动荡的过分了我只是不想让令尊的行为再多添变数引不可控的局面罢了。” 言豫津深深地看着他眸中一片坦荡“苏兄为何作此决定我并不想深究但我相信这里面还是有情义的存在。说实话家父直到现在都不后悔他所谋划的这个行动可是他仍然感激你阻止了他。也许这听起来很矛盾但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并非简简单单的黑白是非可以一刀切成两半。但无论如何言府的平静是保了下来我只要记得苏兄的心意就行了至于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与我何干?” 梅长苏看了他半晌突然失笑“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虽然人看起来有些轻狂但对你的家人朋友而言却是可以依靠的支撑。” “苏兄过奖了。”言豫津仰一笑“我们大家未来的命运如何将会遭遇到什么现在谁也难以预料所能把握的唯此心而已。” “说的好值得尽酒一杯。”梅长苏点着头眸中笑意微微“可惜我还在服药不能陪你。” “我代苏兄喝好了。”言豫津爽快地说着起身到院外找黎纲要来一壶酒两个杯子左手一杯右手一杯轻轻碰了碰杯沿两口便干了。 “你与景睿交情这么好可是性情脾气却是两样。”梅长苏不禁感慨道“不过他也辛苦现在只怕还在家里陪四位父母呢。” “他年年初一都不得出门要膝下承欢嘛。”言豫津笑道“就算是我要找他消遣也要等初二才行。”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似是随口道:“那明天烦你也带他到我这里来坐坐。你看这院中冷清我也没多少别的朋友。” “这是自然的谢弼只怕也要跟来。对了谢绪从书院回来过年你还没见过他吧?” “谢家三公子么?” “是啊他年纪虽小经史文章读得却最好谢伯伯指望他考状元呢所以送到松山书院住学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每次都是青遥大哥去接他的。” “我听京中传说卓青遥娶了谢大小姐后谢弼也要娶卓家的女儿了?” “嗯好象听景睿说过有这样的约定。” “谢卓两家这样互为儿女亲家又有景睿实在就跟一家人一样了。” “这倒是。虽说当年有争过景睿可是现在却亲如一家典型的坏事变好事啊。” 梅长苏淡淡一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聊到了其他琐事上面。没聊多久晏大夫捧着满满一碗药进来言豫津担心妨碍到他休息再加上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便起身告辞。 喝过药梅长苏靠在软榻上昏昏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后接待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客人之后便一直在看书。 入夜掌灯飞流又在院子里放起了烟花梅长苏坐在廊下含笑看他放完轻轻招手叫他过来。 “要放?” “不苏哥哥不想放”梅长苏笑着凑近他耳边“飞流啊我们悄悄去看蒙大叔好不好?” ----------------------------- 等咱有了票每天要投两次一次投调查一次投推荐!! 第七十章 夜访蒙府 我今天才现要论起打架来有时候狗居然是打不过猫的……虽然它个子大好多…… ----------------------------------------这是以弱胜强的分割线--------------- 身为禁军大统领蒙挚日常值宿宫掖不当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都会留在统领司处理公务只有在休两天以上的假期时才会回到他自己的私宅中。 虽然主人是声名赫赫跺一跺脚京城震动的人物但蒙府看起来却甚是朴素丫环仆役不过一二十人府禁也并不森严。不过蒙挚本身就是大梁国中第一高手又不是江湖人会想要到他家里去找麻烦的人基本没有故而府中一向太平从未曾闹出过什么大的动静来。 蒙挚的元配妻子是自幼由父母择定的出身虽然贫寒却极是贤良当年蒙挚从军离乡全靠她在家奉养公婆双亲因为曾小产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怀上孩子不过蒙挚却并未因此纳妾只是收养了隔房的一个侄子承祧夫妇二人互敬互爱感情一直很好。 这次蒙挚受罚回府全家上下慌作一团只有蒙夫人依然镇定自若在内请医敷药羹汤养息对外管束仆从闭门谢客把场面稳了下来。而对于这场祸事的原因蒙挚没有说她也就不多问只是嘘寒问暖殷勤侍侯入晚等丈夫睡去之后她才和衣侧卧一旁。 朦朦胧胧间还未睡熟就听得窗上有剥啄之声一惊而起还未开言丈夫的手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是谁?”蒙挚沉声问道。 “我们!”一个清亮的声音答道。 蒙挚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低声对妻子道:“是我的客人你去开门。” 蒙夫人急忙披衣起身点亮了桌上的纱灯打开房门一看一个青年书生乌衣轻裘站在外面后面还跟了个面色阴寒的俊秀少年。 “惊扰嫂夫人了。”书生柔声致歉。 “既是拙夫的朋友就不要客气快请进。”蒙夫人闪身让两人进门自己到暖炉旁拿了一直煨着的茶壶斟茶待客又装了两碟果糖端过来然后方低声道:“官人我到隔壁去了。” “你今天也累了就在隔壁睡吧。”蒙挚忙道。 蒙夫人一笑未答退出门外还很细心地把门扇关好。 “得妻如此是蒙大哥的福份。”梅长苏赞了一句又关切地问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我练的是硬功怕那几下板子么?不过是为了平息陛下之怒让他见一点血罢了。” 梅长苏知他忠君之心也不评论只是问了一句:“你夙夜辛劳不过出了一桩案子皇上就这样翻脸可有心寒?” 蒙挚挥了挥手道:“皇上素日就是这样我身为臣子难道还指望君上为了我改脾气不成?再说这案子确实是生在禁军戒护范围中本就该我来承担责任皇上也并没有冤枉我。” 梅长苏唇角扯起一抹冷笑凝视着灯蕊眸色幽幽摇曳又问道:“誉王可有进宫给你求情?” “说起这个我也奇怪素日与他又没什么来往这次竟好心来求情了可惜不知是不是话没说对我看他走后陛下的脸色倒沉得更狠了。” “……那你可知陛下为何更加生气?真的是因为誉王不会说话吗?” 蒙挚一怔“我没想过难道……誉王此举有什么不妥吗?” “你是手掌十万禁军的大统领说句不好听的话皇上的命是捏在你手里的。现在刚刚出一点事就有位皇子第一时间急匆匆地来为你说情而这个皇子又不是别人恰巧是对皇位有些企图心的誉王依你素日对皇上的了解他会先反应到哪里去?” 被他一提醒蒙挚顿时脊冒冷汗背心寒栗直滚“可是……可是……我……皇上如果朝那方面疑我也实在太冤枉了……” “冤枉?”梅长苏更加忍不住冷笑“你在这位主子面前喊冤枉你才认识他么?” 蒙挚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眉头深锁“皇上命我一月内破案这并非我所长本就漫无头绪……誉王偏偏又来这一出……” “誉王倒不是想要害你他不过是打算借机拉拢你罢了”梅长苏笑了笑道“不过这案子也确实破不了。” 蒙挚呆了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查案本事不强恐怕理不清这一团乱麻不过从一开始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梅长苏会代他彻查此事所以倒也没怎么着急结果现在听到这样一句论断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等一月期限到了你就到皇帝面前请罪说自己无能不能捕获真凶请求皇帝免去你大统领之职以儆效尤。”梅长苏笑着靠近了他一点“怎么样啊大统领舍得下这个地位吗?” 蒙挚大笑了两声道:“恋栈权位非我所好。可一旦我解甲而归又从何帮你?” “你人没有事就是帮我了。”梅长苏拿起桌上的银剪剪断已经开始爆头的灯芯缓缓道“我现在差不多已经可以肯定内监被杀一案幕后之人一定是谢玉……京里其他人没这个动机也没这个能耐。” “那这案子岂不是……” “知道是谢玉并不代表破案。”梅长苏容色宁静“尤其是你刚刚被皇上疑心与誉王有联系要是再无凭无据指控谢玉岂不更象是在参与党争?” “那就找证据啊!” “暗杀钦使是什么罪?谢玉又是什么人?他犯下这种罪的时候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罪证吗?”梅长苏的唇边浮着其寒如冰的笑意“漫说你找不到证据就算你找到了这案子也不能由你来破。” 蒙挚有些糊涂脱口问道:“为什么?” “当今皇上登基这么些年别的我不予置评但无论如何不是一个平庸之人。内监一案关乎皇家体面就算他对你仍是绝对的信任也断不会把这桩案子只交给一个没多少查案经验的禁军统领来独办。所以……悬镜司一定会奉命同时查这件案子只不过他们查他们的不会跟你一起协查罢了。” “这倒是”蒙挚不由点了点头“这原本就是应该悬镜司出手的事情。” “不错既然这原本就是最该悬镜使来查的那类案子所以谢玉在犯案之前先考虑要对付的查案人必然不是你这个外行而是悬镜使。也就是说就算他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被悬镜使列为疑犯但最起码他有自信不会被抓住任何的证据。而没有证据的话悬镜司也是不敢向皇上禀报说他们已经破案的。”梅长苏微笑着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蒙大哥连悬镜司都破不了的案子要真被你破了皇上就不会只是吃惊而是忌惮了。” “啊……”蒙挚足足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殊你怎么想得清楚这么多的关节我就根本没朝那边想过。” “你侍奉这种君上如果不想周全一点吃亏的就是你。”梅长苏稍稍垂下头面上掠过一抹隐痛“他现在已对你起了猜疑之心要是你见招拆招什么难关都难不倒的话他就会愈觉得以前没有看透你会觉得尚未完全驾驭住你反而为你惹来不测之祸。所以唯今之计只有示弱要让他看到你处境危殆、艰险难支头上的罪名一件都推不掉全靠他对你开恩。这样他才会认为自己拿捏得住你不用担心你对他造成危害。” 蒙挚面上肌肉紧绷愤懑的表情中还夹杂着一丝悲哀咬着牙根道:“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君臣之间何至于此?只要我一腔衷肠不怀2心再大的猜疑又能奈我何?” “你是没见过一腔衷肠不怀2心的下场吗?”梅长苏没料到蒙挚此时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微微动了气“你不惜自己的命难道也不惜嫂嫂的泪?这样天真的话你也只能说说罢了真要做那就不是忠烈是愚蠢了!” “我……”蒙挚恨恨地低下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实在难受……” 梅长苏凝目看着他面色如雪只觉胸口一阵绞痛又接一阵闷气息瘀滞之下不由以袖掩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蒙挚慌忙过来为他拍抚背部输入真气想想自己方才那句话确实说的不妥只觉得愧疚难言欲待要分解又怕措辞失当更惹他伤心正在焦急为难之际飞流闪身进屋抓住了梅长苏的手狠狠瞪过来一眼。 咳了好一阵梅长苏方渐渐平了气喘先安抚地拍拍飞流的手然后再露出一抹微笑轻声道:“不好意思这油灯烟重呛着了……” “小殊……” “好了蒙大哥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事到如今只怕你还是要听我的……” “我明白”蒙挚心头滚烫握紧了他的手“小殊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这一个月我什么都不查等期限满了就去向陛下请罪。” “也不是这样”梅长苏淡淡地笑着“这一个月你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查不出来该怎么着急就要有怎么着急的样子只不过结果一定是徒劳罢了。至于你的请辞皇上是不会准的他虽对你动疑心信任的基础总是有的。虽说是满朝文武但一时又怎么找得出比你还信得过的人来接替禁军统领之职?可惜的是有人要遭受池鱼之灾了。” “谁?” “你的副统领。” “朱寿春?他跟了我有七八年了……” “就是这样才要撤。我想皇上最可能的做法不是撤你的职而是另选几个与你素无瓜葛的生人来当你的副手以此制衡分权。” 蒙挚冷冷一笑“我问心无愧随便派谁来都行。不过被撤下来的兄弟们我却一定要为他们谋个好的去处。” “如果要调城防营只怕谢玉不敢收。趁此机会塞到靖王那里去吧他是不会委屈你的兄弟的。” “唉”蒙挚长叹一声“虽然有些气闷但有你来为我出主意还是心定了不少。这个事情大约可以这样揭过去吧。” “现在还不能就此放心。”梅长苏摇头道“这一个月你不闲谢玉当然更不会闲着。他闹出这个动静应该不会想一招收手。所以你的禁军要更周密地护卫宫防绝不能再出任何乱子让事态更加恶化。” “要说周密布防把宫城守的如铁桶一般我有这个自信。可谢玉身边有卓鼎风武林高手的行动普通士兵总是难以尽防的。” “这个交给我好了。卓鼎风在明处并不难对付。不管是他也好他儿子也好他所结交的其他高手也好我都有办法监控住。如果他们机灵察觉得到被人监视必然不敢在没把握脱身的情况下犯事如果他们迟钝一点没有察觉到我的布控那就刚好撞在我手里只要一有异动我就能抓住罪证到时朝夏冬手里一送看她这次还会不会再放过谢玉。”梅长苏清眉一扬面上突然现如霜傲气“除夕这个案子谢玉不过是先制人否则要论起江湖手段来江左盟还会输给天泉山庄么?” “可不是”蒙挚不由笑道“如果卓鼎风真的以为你的实力越不过江左十四州的范围那就实在大托大了。” 梅长苏有些感慨地叹息了一声道:“不知是为名还是为利为情还是为义卓鼎风算是已经被谢玉拖上了同一条船。他到底也是一代江湖英豪不可小瞧。只不过这京城乱局毕竟不是他所熟悉的战场。如今儿女联姻不是一家也是一家他今后再想全身而退只怕不容易了。” 蒙挚口气微微冷洌地道:“说到底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有什么结果也只有他自己吞下去。倒是萧景睿这年轻人……我素来欣赏他的温厚可惜以后难免要受父亲所累。” 听了他这句话梅长苏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怔怔地看着灯花出了回神喃喃道:“景睿么……那就已不止是可惜二字了……” ------------------------------ 今天你投票了吗? 第七十一章 访客如云 这章较短是因为今天生了一起影响我写文的严重事件~~先是被狗咬了一口好痛又被猫抓了一爪好痛然后去打狂犬疫苗还是痛~~对于这个不幸事件我不仅很心软地泪了一会儿而且还忍不住躺在沙上庆幸了很久庆幸这个痛的人不是我是我邻居~~~~ --------------------这是充满同情心的分割线------------------- 次日誉王一早便来到苏宅询问梅长苏昨天过府何事。由于事过境迁梅长苏只答说是去贺拜新年的其他的话并没有多讲一直等到誉王主动提起内监被杀案后方轻描淡写地提醒他不要再去为蒙挚求情。 因为昨夜从蒙府回来时已经很晚上床后又久久未曾入眠今天早起待客让梅长苏感觉十分困倦难支。誉王看出他精神不济说话有气无力的也不好久坐只聊了一刻来钟便起身告辞了。 梅长苏看看时间还早虽说昨天让言豫津约请谢家几兄弟过府做客但想来也是下午才会登门的所以吩咐了黎纲几句就回房补眠去了。 他一早就精神不好这一睡立即被黎纲当成了头等大事不仅卧房周围严禁喧哗连飞流也被又哄又骗地带到了院外玩耍。 所以梅长苏并不知道那一天的上午有个轻纱遮面的女子悄悄从侧门进来想要求见他。 “抱歉宫姑娘宗主已经睡着了现在不能惊扰。”黎纲为难地拦阻着“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想来给宗主当面行礼拜年……” “如果只是这个的话恐怕不行……你也知道宗主这一向身体不好大夫说要多休息的。他睡的时候吩咐过下午还有事让我们午后叫他起来。你看本来就只能睡这几个时辰为了自家人拜年什么的去搅扰他实在不妥……要不姑娘在外院等等等午后宗主起身了再进去如何?” 薄薄的面纱下只看得见女子雪白的皮肤与明亮的双眼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片刻静默后一声轻叹逸出:“算了我瞒着十三先生出来的等不了那么久。麻烦黎大哥不要跟宗主说我来过……” “啊?”黎纲有些糊涂“姑娘不就是来见宗主的吗?” “我原本想只要能见宗主一面就算被他责备也无所谓可是现在既然见不着又何必白白让他生气呢?宗主原本吩咐过的我们未经许可不得擅自到这里来……” 黎纲还是有些雾罩罩的听不太明白但他至少知道女人的心思一向即善变又难懂没有必要追根究底便只是笑了笑送她出去。 这边宫羽刚刚离去前面又有一些府第打人来贺年黎纲急忙赶过去接待这一来二去不停气地忙活很快就把宫羽来过的事情抛到了一边。 午后梅长苏不等人叫自己就醒了起身重新净面挽髻再换上一件颜色稍亮的衣服整个人的气色一下子显得好了许多晏大夫过来看了看好象还算满意的样子。当然他根本不知道梅长苏昨晚偷偷出去的事情否则绝对要再多唠叨半个时辰。 约请好的几个年轻朋友果然是下午过来的除了见熟的那三位外还带了一个十**岁的少年郎想必就是谢家三少谢绪。 也许是因为幺子多娇宠也许是因为年少更骄狂也许是因为他既不象大哥那样游历过江湖又不象二哥那般了解仕途经济谢三公子看起来更象是那种典型的门阀清贵子弟恃才傲物、目无下尘对于被哥哥们拉来见一个无职无爵又病秧秧未觉得有何过人之处的平民他的眼睛里表露出明显的不耐烦好象是在说着:“喂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赶紧亮出来我看看否则我就当你是徒有虚名、招摇撞骗……” 不过梅长苏似乎对驯服这个贵族少年不感兴趣除了最开初的客套以外他就没怎么搭理过谢绪大部分时间都在跟萧景睿说话对他甚是温柔关怀。 “你们谢卓两家那么多人除夕一定过的相当热闹吧?” “热闹是热闹啊可是繁文缛节也不少依辈份年齿拜一圈年就快半夜了。”萧景睿见梅长苏兴致这么好也跟着高兴起来顺着他提的问题描述起家里过年的情形来。他虽不是象言豫津那般爱说话但口才其实相当好桩桩件件讲得既有趣又生动颇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这有什么好讲的哪个世家高门不是按这种规矩过年?”谢绪因为受了冷落心气本就不顺忍不住插言讽刺道“苏先生以前没这么过过年吗?” “三弟!”萧景睿与谢弼一起斥喝了一声。 “哦对不起”谢绪立即作失言状“我忘了苏先生出身不一样过年都是自由自在的哪象我们这么拘束什么规矩都错不得……” 萧景睿脸色一变登时便要作梅长苏轻轻抬手止住他口中淡然地道:“钟鸣鼎食之家过年规矩确实都多难为谢三公子小小年纪学的周全。”说着便把这话题揭过随口问言豫津什么时候来带飞流出去玩。 既然他大度不计较萧景睿也不好非要在人家家里管教自己弟弟见谢弼已经用力把谢绪拉到他身边去坐了便不再多言。 “苏兄真的放心让我把飞流带出去?”言豫津笑道“不怕我带出去的是飞流带回来的就是‘风流’了。” 谢弼接着他的话嘲笑道:“你还能带‘风流’回来?不带‘下流’回来就不错了。” “又开始嫉妒我了不服气的话跟我到妙音坊去你看宫羽姑娘是理我还是理你?”言豫津眉飞色舞地道“只不过你是说话就有媳妇儿的人了恐怕要收敛收敛。” “怎么谢弼近期有文定之喜吗?”梅长苏与言豫津对视一笑故意追问道。 “别听豫津胡说八道……还有半年才……”谢弼一面答着一面忍不住红了红脸。 “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萧景睿以为他真不知道忙道:“是我卓爹爹的女儿大家常来常往的所以早被二弟给瞄上了。” “大哥!” 梅长苏莞尔一笑“大家彼此有情成婚后才会更恩爱啊。不过景睿你可是大哥怎么让谢弼抢了先?” “我……”萧景睿低了低头脸色不红反白“我不急……” “别理他这人眼光太高。”言豫津轻飘飘地挤进来岔开话题“苏兄现在病已经好了何不约个日子大家一起去螺市街逛逛?别的不说妙音坊的乐曲实是一绝苏兄是音律大家当可品鉴一二。” 梅长苏笑了笑正要作答黎纲捧了一叠帖子出现在门外:“宗主这是刚刚驿寄到的贺帖您要看吗?” “先搁在这儿吧。”梅长苏用目光指了指旁边的书桌“我晚上再回。” 黎纲恭恭敬敬地进来将贺帖整齐摆放好方却步退出。 言豫津的座位离书桌最近所以顺便瞄了一下刚看清最上面那封浅色书帖的落款眼睛登时便睁大了:“那……那……那是墨山先生的亲笔贺帖……” “是吗?”梅长苏只轻轻转过去一眼“这么快就寄到了?我还以为今年人到了京城这帖子起码要初五后才能到呢。” “墨山先生每年都要寄贺帖来吗?”言豫津凑过去更仔细地看了看“他落款愚兄墨山呢居然是跟苏兄你同辈相称的……” “墨山兄青眼相看我却之不恭其实也只是每年书信往来君子之交罢了。” “能与墨山先生有君子之交的世上能有几人?”言豫津啧啧称叹故意看了旁边呆若木鸡的谢绪一眼“墨山先生的松山书院也是非少年英才不收入门下的……对了谢绪你不就是在松山书院念书吗?这样算起来你比苏兄要矮一辈嘛……” 梅长苏见谢绪的脸已涨得通红想到他毕竟年少不愿太难为他只用轻松的口气说了一句“非亲非故的排什么辈份”之后就不再看他转过头去对萧景睿温和地笑了笑道:“好久没见景睿舞剑了今日难得闲暇让为兄看看你的进益如何?” 萧景睿虽然方才恼怒谢绪无礼但此刻见小弟尴尬心中又不忍听了梅长苏此言知他有意轻松气氛忙趁势起身抱拳笑道:“确实好久没得苏兄的指点了大家到院中去可好?” -------------------------------- 星期六也要投票投票~~~ 第七十二章 生日 今天有个朋友说他每次看到小殊被称为“少帅”时都会想到寇仲但为什么我每次写到“少帅”时却会想到张学良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代沟…… ----------------------这是不服老的分割线----------------- 梅长苏所居的主院朝南是粉壁院门东西门三侧均为宽敞结实的高大房屋围合着中间青砖铺设的方正场地。这种简朴平实无半点园林设计的屋院建筑确实与梅长苏本人清雅书卷的文士气质不符他也一直表示要改建只是目前还是冬季正月暂没有开工仍保持着当初买来时的原样虽无景致但若要舞剑却是天然一个最佳的演武场。 说是舞剑自然要有剑才行。可是萧大公子毕竟不是纯粹的江湖人没道理来人家府上拜年还随身携剑同行所以梅长苏吩咐黎纲随便在府里找一把给他。 未及片刻这把随便找来的剑递到了舞剑人的手中。鲨皮剑鞘青云吞口剑锋稍稍出鞘寒气已直透眼睫拨剑而出握在掌中只觉微沉称手但震动剑身试着劈刺时却又轻巧随意再细观剑身秋水青泽幽透寒锋分明是一柄上佳的神兵利器可惜无主。 “景睿你觉得自己横持剑身盯着看的姿势很帅是不是?”言豫津笑闹道“摆那么久还不动我们都等僵了。” 萧景睿一笑还剑入鞘左手一扯襟带旋身之际衣袂翻飞已将外面的皮质长袍脱下甩给了一旁的黎纲露出朱底银纹的簇新箭衣。他本是长身玉立英俊年少这种窄袖长襟、腰身紧束的劲装打扮自然最能衬出那悦目的身段剑势尚未起手言豫津已鼓起掌来:“好!好!就这个装束跟我到螺市街去看你还逃不逃的出来?” “看有人开始嫉妒了……”谢弼满脸正经地凉凉刺了一句梅长苏忍不住抿住嘴角荡起的笑意。此时场中寒光轻闪剑已凌空。 萧景睿所使的剑法自然是传自天泉山庄的天泉剑法。当年玢佐卓氏最鼎盛的时期不仅领袖南方武林还出过两个一品大将军威扬天下。后来虽退出朝廷但在江湖上的地位却一直保持了下来本代庄主卓鼎风的名头也是尽人皆知近十年从没有跌下过琅琊高手榜目前在榜中排第四位在大梁国中仅居于蒙挚之下。 虽说萧景睿一来因为身世原因二来不是长子所以笃定不会继承天泉山庄但平心而论卓鼎风在传授他剑法时并没有因此而有所保留有名师精心指点再加上景睿本人资质又好目前已尽得此套剑法真意尽管应敌时还少些机变平时演练已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现下是年节喜日梅长苏让萧景睿舞剑只为舒缓气氛并不想真的与他研讨剑招当下只是赞誉了两句夸他没有荒废练习大有进步。其他观者中言豫津的武功本就稍逊一筹谢弼更是不谙武技谢绪虽然算是文武双修但也不过是跟其他豪门子弟一样以弓马骑射为主因此大家都只能欣赏欣赏说不出什么褒贬来反倒是飞流坐在屋顶的檐角上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手指不停地动来动去似在分解剑招。 一套剑法舞完吉婶恰好端上新出锅的芝麻汤团大家重新回到暖融融的室内边吃点心边随意谈笑谢绪觉得无趣只随口吃了几个便找借口要先走。大家看他实在融不进来倒也没有强留但萧景睿还是起身到门外仔细叮嘱随从们要小心护送后才放心让他离去。 “景睿倒真是个当哥哥的样子呢我想你卓家那位兄长应该也很持重。不知他的剑法如何?”梅长苏用长勺轻轻拨划着碗中玉丸般雪白软糯的汤团一面嗅着那甜香的气息一面随口问道。 “青遥大哥的功力比我强多了。”萧景睿大力赞道“比如那招飞鸟投林我一招只击得出七剑他可以出九剑呢。” “你年纪小些自然差了火候。不过你卓家大哥的名头如今在江湖上也是叫得响的我在廊州时便时常有所耳闻。”梅长苏象是突然想起一般又问道:“你平时在他面前怎么称呼的?是叫大哥还是叫妹夫?” “我听他是叫大哥的”言豫津扑哧一笑“可是这既是大哥又是妹夫外人不知道的只怕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呢。” “景睿的事如今已是朝野佳话哪还有不知道的。”梅长苏吹着汤团的热气慢慢咬了一口白气萦绕间面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他们过完正月就回玢佐吗?” “没有那么急了玢佐到京城也不过是十天内的路程所以一般会呆到四月中再走。不过今年只有卓爹爹回去娘和青遥大哥都会陪着绮妹留下来……”萧景睿说着说着脸上已露出欢喜的笑容“我绮妹怀了身孕差不多五月就会生产我就要当叔叔……嗯……还有当舅舅了……” “恭喜恭喜。”梅长苏朝谢家两兄弟同时一笑“想来是长公主殿下不放心才会让大小姐在娘家生产的吧。” “没错。我卓爹爹是江湖人谢爹爹是武门都不在乎什么生产不能在娘家的世俗规矩。再说女儿在亲娘身边受照顾是最妥当的卓家娘亲也会留下来绮妹一定安心不少。” “景睿”言豫津挤了挤眼睛“你怎么不跟苏兄说说为什么你卓家爹娘要过了四月中再走?” “大、大家想要多、多聚一聚嘛”萧景睿脸上有些红不好意思地瞪了言豫津一眼“我还想着两家要是能住在一起就好了。” 梅长苏是何等聪明之人目光轻闪间含笑道:“难不成四月中有什么重要的日子不成?” “苏兄猜猜。”谢弼也凑热闹地插了一句。 “景睿的生日么?”梅长苏眉尖微挑“四月中的哪一天呢。” “四月十二。”言豫津嘴快地抢先答道“不过这也太好猜了你看景睿的表情明显是在跟苏兄说‘那日子跟我有关!跟我有关!’” “去你的!”萧景睿笑着踢了一脚过去“你见过表情会说话的?” “哼不光表情会说话有时候眉梢眼角手指丝儿也会说话哪怕不颦不笑看也不看我一眼我也能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你说的是你那些知己红颜吧?”萧景睿撇了撇嘴“你少得意总有一天会出现一个人把你管得死死的到时候我再来看笑话。” “我不在乎你慢慢等吧。”言豫津故意作出一个轻浮的表情“到时候不知道谁看谁的笑话呢。” 梅长苏静静看着两人拌嘴虽是见惯的场景此时却莫名的有些心酸那碗热腾腾的汤团捧在手中已变得温凉却只吃了两个下去。 “苏兄不舒服么?”谢弼细心地欠身靠近“还是劳累了?” “没什么我一到冬天就是这样。”梅长苏随即一笑将手中汤碗放到桌上目光柔和地看着萧景睿问道:“你过生日一般都怎么庆祝?” “我是小辈啦哪里值得庆祝什么……”萧景睿刚说了这一句就被谢弼打断了“你少来了要是你的生日都不算庆祝我和谢绪每年岂不要哭着过生日?” “那倒是景睿的生日排场是要比谢老二老三强些。没办法啊人家有两对父母嘛当然要过双份的。”言豫津显然非常了解情况“礼物成堆不说年年都少不了有场晚宴让他把想请的朋友全都请来热闹热闹吃过晚饭长辈退场后那更是想怎么疯就可以你一年大概也就只有这一天这么随心所欲吧?” “这么说景睿年年过生日时都是最开心的了。”梅长苏一看萧景睿的神情就知道言豫津所言不虚。今年是满二十五岁吧这是半整数只怕更热闹。“ “能和朋友们自由自在聚会我当然很高兴”萧景睿看着梅长苏面色微微沉郁了一下“今年要是苏兄也能来就好了……” “你昏头了?”言豫津打了他一下“苏兄四月份肯定还在京城当然是要来的。你除夕夜都贸贸然地请人家去难不成自己过生日反而不请了?” 萧景睿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欲言又止。言豫津再聪明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自己邀请梅长苏除夕过府的不妥之处除了在时间场合上有些欠考虑以外还有个很重要的方面当时被自己一时兴起疏忽了那就是苏哲与谢府在党争上的对立地位。一想到梅长苏在雪庐最后一夜所遇到的事他就拿不准这位深得自己敬重的苏兄还肯不肯再迈进谢家的大门了。 相对于萧景睿的复杂心绪梅长苏却表现的神态自若仍是一脸笑意“我也觉得景睿这话说的奇怪……景睿你当真不请我?” 萧景睿呆怔了片刻迟疑地问道:“苏兄肯来么?” “你我既是朋友又同处一城哪有不来的道理?只是我虚长几岁闹是闹不动了到时候别嫌我沉闷就是了。” 萧景睿甚是欣喜忙道:“一言为定届时一定早早恭候苏兄。” “哼你还真是赚到了苏兄要来定然不是空手多半要送你好东西”言豫津用脚尖踢了朋友一下又转过身来“苏兄我的生日是七月七你别忘了。” 梅长苏忍不住笑出声来忙又咳着掩饰“是……我会记着……” “难得有乞巧日生的男孩子苏兄想忘也忘不了”谢弼嘲笑道“你要再晚生几天生在七月半就更好了。” “七夕生的男孩子无论表象如何一定都是极重情义的的人”梅长苏有意回护“我想豫津应该也是这样的。” “嗯”谢弼点着头正色道“对漂亮姑娘他还算重情义……” “懒得理你”言豫津朝他撇了撇嘴又凑到梅长苏耳边低声道:“等苏兄想好了送景睿什么东西一定要先告诉我免得咱们两个送重样儿了。” 这声音说低虽低但也不至于坐在旁边都听不到萧景睿推了他一把笑骂道:“你当苏兄和你一样总想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出来?礼物只是心意罢了随便一字一画我更喜欢呢。” “礼物什么的确是小事……我倒是觉得景睿今年一定会有一个永生难忘的生日……” 梅长苏这句话语意甚善说的时候脸上又一直挂着浅淡的笑容三个年轻人嬉笑之下没有注意到在他浓密眼睫的遮掩下那双幽黑眼眸中所闪动的混杂着同情、慨叹与冷酷的光芒。 “宗主”黎纲再次出现在房间门口“誉王派人过府送来初五年宴的请阑来使立等回话所以属下冒昧惊扰……” 红色的请帖缓缓地递到了桌面上室内方才轻松欢快的气氛也随之凝滞。言豫津抿了抿嘴唇萧景睿垂下眼帘而谢弼则是脸色白。 在脆弱的友情上现实的阴影似乎总是挥之不去。 “你回告誉王就说初五王府贵客云集我又有其他的事情就不去打扰了。”梅长苏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三人淡淡地道。 -------------------------------- 好啦都看到这儿了快去给老年人投票~~ 第七十三章 祭奠 大家要信任俺俺是一个温情脉脉的理想主义者毕生的理想就是构建和谐社会所以我不会对小景不好的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会对他好的…… -----------------这是被砸砖头的分割线----------------- 金陵城外的地势西南北面均以平地为主间或起伏些舒缓的丘陵唯有东郊方向隆起山脉虽都不甚高却也连绵成片。 孤山便是东郊山区中距京城最近的一座山峰。从帝京东阳门出快马疾驰小半个时辰即可到达孤山山脚。若是秋季登山触目所及必是一片红枫灼灼但此时尚是隆冬光秃秃的枝干林立于残雪之中山路两边弥漫着浓浓的肃杀萧瑟之气。拾阶而上在孤峰顶端幽僻的一侧有亭翼然藤栏茅檐古朴中带着拙趣。距此亭西南百步之遥另有一处缓坡斜斜地伸向崖外坡上堆着花岩砌成的坟茔坟前设着两盘鲜果点了三炷清香微亮的火星处细烟袅袅而上。 今年的新春来的晚四九已过不是滴水成冰的那几日。但在孤岭之上山风盘旋之处寒意依然刺骨。 夏冬身着一件连身的素色丝棉长袍静静立于坟前纯黑的裙裾在袍边的分叉处随着山风翻飞。她平常总披在肩上的满头长此时高高盘起那缕苍白依然醒目衬着眼角淡淡的细纹述说着青春的流逝。 纸灰纷飞香已渐尽祭洒于地的酒浆也已渗入泥土慢慢消了痕迹。只有墓碑上的名字明明已被苍白的手指描了不下千万次可依然那么殷红那么刺人眼睫。 从天蒙蒙亮时便站在这里焚纸轻语如今日影已穿透枝干的间隙直射前额晃得人双眼眩晕。前面深谷的雾岚已消散可以想见身后的京华轮廓只怕也已渐渐自白茫茫的雾色中浸出朦朦显现它的身影。 “聂锋又是一年了……” 自他别后一日便是三秋但这真正的一年竟也能这样慢慢地过去。 站在他的墓前让他看着自己一年一年年华老去不知坟里坟外谁的泪更烫些谁的心更痛些? 也许泪到尽时便是鲜血痛到极致便是麻木。 悠悠一口气若是断了相见便成为世上最奢侈的愿望。 夏冬的手指再一次轻轻地描向碑前那熟悉的一笔一划粗糙的石质表面蹭着冰冷的指尖每画一下心脏便抽*动一次。 山风依然在耳边啸叫幽咽凄厉的间隙竟夹杂了隐隐的人语声模模糊糊地从山道的那一头传来。 夏冬的两条长眉紧紧锁起面上浮现出阴魅的煞气。 冬日孤山本就少有人踪更何况此处幽僻更何况现在还是大年初五。年年的祭扫这尚属头一遭被人打扰。 “宗主那边是小路主峰在这边您看已经可以看到了……” “没关系我就想走走小路这里林密枝深光影跃跃不是更有意趣吗?” “是……您小心地上还有积雪容易打滑。” “被你这样扶着我滑也滑不倒啊……” 轻轻的语声中积雪吱吱作响。夏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回身面无表情。 “夏大人……”来者似乎有些意外“真是巧啊……” “严冬登山苏先生好兴致。”夏冬语气平静地道“不过今天我记得似有一场盛会……” “就是不耐那般喧闹才躲出城来若是留在寒宅里受人力邀倒也不好推托。”梅长苏毫不避讳坦然地道“何况苏某新病方起大夫让我缓步登山慢慢回健体力也算一种疗法。恰好这孤山离城最近一时兴起也就来了。可有搅扰大人之处?” “这孤山又不是我的自然人人都来得。”夏冬冷冷道“这是拙夫的坟茔一向少有人来故而有些意外。” “这就是聂将军的埋骨之所吗?”梅长苏踏前一步语调平稳无波只有那长长双睫垂下遮住眸色幽深“一代名将苏某素仰威名。今日既有缘来此可容我一祭略表敬仰之情?” 夏冬怔了怔但想想他既已来此两人也算是有雪下倾谈的交情如果明知是自己亡夫坟茔却无表示那也不是应有的礼数。至于敬仰之类的话真真假假也不值得深究当下便点了点头道:“承蒙先生厚爱请吧。” 梅长苏轻轻颔一礼缓步走到墓碑正前方蹲下身去撮土为香深深揖拜了三下侧过脸来低声问道:“黎纲我记得你总是随身带酒?” “是。” “借我一用。” “是。”黎纲恭恭敬敬地从腰间解下一个银瓶躬身递上。 梅长苏接过银瓶弹指拔开瓶塞以双手交握朗声吟道:“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将军英灵在此若愿神魂相交请饮我此酒!” 言罢歃酒于地回手仰头又饮一大口微咳一声生生忍住用手背擦去唇角酒渍眸色凛凛衣衫猎猎只觉胸中悲愤难抑不由清啸一声。 夏冬立于他的身后虽看不到祭墓人的神情却被他辞意所感几难自持回身扶住旁边树干落泪成冰。 “聂夫人死者已矣请多节哀。”片刻后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他改了称呼更觉酸楚。但夏冬到底不是闺阁孀妇骄傲坚韧的性情不容她在不相熟的人面前示弱失态。在快地调整了自己不稳的气息后她抬手拭去颊上的泪水恢复了坚定平稳的神情。 “先生盛情未亡人感同身受。夏冬在此回拜了。” 梅长苏一面回礼一面又劝道:“祭礼只是心意我看聂夫人衣衫单薄未着皮裳还是由苏某陪你下山吧。聂将军天上有灵定也不愿见夫人如此自苦的。” 夏冬原本就已祭拜完毕正准备下山当下也不多言两人默默转身沿着山道石阶并肩缓步。一路上只闻风吹落雪、簌簌之声并无片言交谈。 一直快到山脚遥遥已能看见草蓬茶寮和拴在茶寮外的坐骑时夏冬方淡淡问了一句:“先生要回城么?” 梅长苏微笑道:“此时还未过午回城尚早。听闻邻近古镇有绝美的石雕我想趁此闲暇走上一走。” “赤霞镇的石雕么?确实值得一看。”夏冬停了停脚步“恕我京中还有事务不能相陪了。” “夏大人请便。”情境转换梅长苏自然而然又换回了称呼“内监被杀这个案子确实难查大人辛苦之余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夏冬的目光攸地扫了过来利如刀锋“苏先生此话何意?” “怎么?这个案子没有交给悬镜司么?” 夏冬脸色更冷了一些。此案明面上是由禁军统领府在查她奉的是密旨参与。不过既然已经开始调查了被人知道也是迟早的事。只不过这个苏哲他也知道的太早了一点。 “这的确算是一件奇诡的案子也许悬镜司以后会有兴趣吧。”夏冬虚虚地应对着既不明言话也没有说死接着又套问了一句“不过凶手杀人如此干净定是江湖高手苏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江湖能人异士甚多连琅琊阁每年都要不停地更新榜单我怎敢妄言?再说论起对江湖人物的了解悬镜司又何尝逊于江左盟?目前有什么高手停留在京城只怕夏大人比我还要更加清楚吧?” 夏冬冰霜般的眼波微微流转眸色甚是戒备。悬镜使身为皇帝心腹自然必须不涉党争不显偏倚。这苏哲目前差不多已算是誉王阵营里的人了再与他交谈时实在不能不更加小心谨慎。 梅长苏唇角含笑将目光慢慢移开。夏冬此时的想法他当然知道。放眼整个京城除了那些明白他真实目的的人以外其他的人在知道他已卷入党争之后态度上或多或少都有变化哪怕是言豫津和谢弼也不例外。若论始终如一赤诚待他的竟只有一个萧景睿而已。 在别人眼里他先是麒麟才子苏哲。而在萧景睿的眼中他却自始至终都只是梅长苏。 无论他露出多少峥嵘无论他翻弄出多少风云那年轻人与他相交为友的初衷竟是从未曾有丝毫的改变。 萧景睿一直在用平和忧伤却又绝不然的目光注视着这场党争。他并不认为父亲的选择错了也不认为苏兄的立场不对他只是对这两人不能站在一起的现实感到难过却又并不因此就放弃自己与梅长苏之间的友情。他坚持着一贯坦诚不疑的态度梅长苏问他什么他都据实而答从来没有去深思“苏兄这么问的用意和目的”。此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包括这次生日贺宴的预邀梅长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年轻人亮堂堂的心思:你是我的朋友只要你愿意来我定能护你周全。 萧景睿并不想反抗父亲也不想改变梅长苏他只想用他自己的方式交他自己的朋友。 霁月清风不外如是。可惜可怜这样的人竟生长到了谢府。 梅长苏摇头轻叹止住了自己的思绪。命运的车轮已辘辘驶近再怎么多想已是无益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重新扭转时间的因果。 对于他的感慨和沉默此时的夏冬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远远地落到了环绕山脚的土道另一端口中轻轻地“咦”了一声。 梅长苏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也不禁挑高了双眉。只见临近山底的密林深处66续续跳出了大约近百名的官兵有的手执长刀有的握着带尖刺的勾枪还有人背着整卷的绳索。从他们沾满雪水和泥浆的长靴与脏污的下裳可以看出这群人大概已在密林中穿梭了有一阵子了。 “找到没有?”一个身形高壮魁伟从服饰上看应是百夫长的士官随后也跳了出来声音洪亮吼出来似有回音。 “没有……” “什么都没看见……” 下属们纷纷答着大家的神情都很失望。 “不是有山民报说在这里看见过吗?妈的!又扑空了!”百夫长气呼呼地骂了一句抬起头视线无意中转到梅、夏两人的方向不由愣住。 梅长苏露出一抹明亮的笑容向他点头示意。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有意无意都能遇到熟人呢…… ------------------------ 好啦砖头也砸了去投票吧新一周争取新记录哦 第七十四章 上元夜 身为某朝粉丝俺最近看了几集某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然后被雷到了……目前郁闷中严重影响写作情绪……虽然本文写的是复仇和权争但在本质上俺还是最向往那些清明开放、大气磅礴的历史时期啊…… ----------------------------------这是不幸具有历史常识的分割线-------------------- “怎么是苏先生认识的人吗?”夏冬看了看梅长苏的表情问道。 “不算是认识吧只是见过。那是靖王府的人虽然我只登门拜访过靖王爷一次但却对这位仁兄有些印象。” 夏冬略略感到有些讶异“一个百夫长居然会给苏先生留下印象想来应该有些过人之处吧?” 梅长苏点点头“不知他的过人之处现在改好一点没有……” 这话听着奇怪夏冬挑了挑眉正想再问那百夫长已经蹬蹬蹬大踏步走了过来没有理会梅长苏只是向夏冬抱拳施了一礼道:“在下靖郡王麾下百夫长戚猛请问夏大人可是从山上下来的?” 夏冬打量了他一眼微微颔:“不错。” “两位在山上时可曾见过什么怪兽?” “怪兽?”夏冬皱了皱眉“这里可是京都辖区怎么会有怪兽?” “有是只长着褐毛的怪兽搅扰得山民不宁我们才奉命来围捕。” 梅长苏插言问道:“我记得你们也行动了有一阵子了吧怎么还没有捉到?” 戚猛本是四品参将可血战得来的军衔却因为梅长苏几句冷言便被降成了百夫长要说心里对他没有疙瘩那是假的不过靖王府中也颇有慧眼明达之士那日他挨了军棍后至少有三个人过来解劝将道理讲得丝丝分明让他甚觉理亏汗颜。此时再见到梅长苏尽管心里仍有些不舒服不愿意主动理他但他既然开口相问也没有甩脸子不答的道理。 “东郊山多林密那怪兽又极是狡猾我们总不能日日守在这里只是山民有报才来一趟但每次来却连影子都看不到也不知那些山民是不是看错了……。” 梅长苏展目看了看四野想到这东郊山势连绵范围极广想要有针对性地捉一只兽类只怕确如大海捞针难怪总是劳而无功。 “这里的山民报案不是该京兆尹衙门管的吗?”夏冬又问道。 “那怪兽厉害着呢京兆衙门的捕快们围过一次五十个人伤了一半最终也没捉住。高府尹没了办法才求到我们王爷面前。这种干了也没什么大功劳的闲事也只有我们王爷肯管。” 夏冬心里明白这个百夫长所言不虚但她与靖王素有心结不愿多加评论哼了一声转向梅长苏:“我这就回城了。改日再会。” “夏大人慢走。”梅长苏欠身为礼一直目送夏冬去茶寮旁取了寄放的坐骑扬鞭催马去后方徐徐回身看了戚猛一眼。 “干什么?”戚猛被他这一眼看的有些心虚脑子飞快地转着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哪句话说错。 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梅长苏不禁破颐一笑“不错不错几日不见你学会自我反省了。看来靖王殿下确实有调教部属。你刚才那番话在夏冬面前说没什么不妥只是以后能不说就不说罢。靖王殿下现在要多做事少说话这个道理他都明白你们当手下的就更应该明白。” 梅长苏只不过是一介平民并非靖王身边的谋臣与戚猛又多少有些梁子按道理讲是没有半点资格来教训人的但不知为什么他素淡文弱地立在那里却别有一种服人的气势令戚猛不知不觉间竟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这时黎纲已命人将马车赶了过来放下脚凳搀扶梅长苏登车。就在马车即将启动之时梅长苏突然掀起车帘象是想起什么似的探出半个身子对戚猛:“你向山民打听一下那怪兽喜欢吃什么设个陷阱引它好了。” 戚猛一怔之下还未反应车帘又再次放下马车夫鞭稍脆响晃悠悠地去了。 当晚梅长苏回府得知誉王果然曾亲自上门相邀因为不相信他真的不在还坚持进了后院四处看过后来大概由于家中已是宾客盈门终究不能多等方才怏怏地走了。 过了初十京城各处便开始6续扎挂起花灯为元宵大年做准备。宫中也不例外上至皇后下至彩嫔各宫各院都各出奇思争相赶制新巧的花灯以备十五那天皇帝赏玩博得欢心赞誉。 不过对于某些人而言这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只是表面。禁军大统领蒙挚在加紧调查内监被杀案的同时大力改进宫防设置密集排班加重巡视力度很快就取得了成效一连阻止住两起太监蓄意在宫中纵火的事件。可惜被捕的疑犯当场自尽而死没有问出口供但根据尸体调查出的身份这些疑犯确是在册的内务太监并非从外面混入的。言皇后因此被梁帝当众斥责被迫脱簪请罪。她明白宫中出任何的乱子负责任的都是自己这个东宫之主而非其他的妃嫔越妃更是不担一点儿罪责因此只能加倍的小心在意严管各宫的人员走动。皇后是先朝太傅之女十六岁嫁与当时还是郡王的梁帝为正妃因梁帝登基而受封皇后执掌六宫至今。虽然早已恩淡爱驰也没有生子但这么些年的正宫娘娘毕竟不是白当的管束后宫自有她的独到之处以越氏当年皇贵妃之宠也未能翻出什么大浪如今下了狠心整饬还算能控住局面。 与宫中的阴霾密布相比梅长苏在宫外的行动似乎清闲许多。查出了目前在京中与卓鼎风有联系的几名江湖高手后这位江左盟宗主不声不响地急调了一个无名剑客进京按江湖规矩挨个儿挑战全都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解决得干净利落。而这位无名剑客在迅引起一片风潮后又悄然而去不知所踪惹得一时传言四起大家都在纷纷猜测此人到底是何来头明年的琅琊高手榜上会不会有他…… 没了帮手卓鼎风又敏感地察觉到周围总似有眼线跟随而且探看的方法极是老辣虽然感觉不对但又抓拿不出。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好按兵不动与对手这样耗着。谢玉是谨慎小心的人行事务求不留证据因为担心是悬镜使已有所行动故而也未敢催卓鼎风贸然动手这样僵持多日京内自然是一片平静。 除夕的传统是守岁元宵节的传统则是呼朋唤友挈妇将雏出门看花灯。虽然暗中宫里宫外都加强了戒备但对隐于幕后的梅长苏而言该有的娱乐那是一样也不能少尤其是在飞流天没黑便自己换好漂亮衣服绑好新带准备跟着出门看灯的时候。 由于此夜不宵禁街市上人流滚滚黎纲做足了十分的紧张功夫不仅安排护卫前后左右围着还特意叮嘱飞流一定要牵牢苏哥哥的手不要走丢了。 “不会丢!”对于黎大叔的这个吩咐飞流颇感受辱。 “你出了门就知道了元宵节的街市是挤死过人的一不小心就会走丢飞流你可不能大意哦。” “不会丢!”飞流依然愤怒地坚持。 梅长苏忍着笑拍拍少年的脑袋柔声道:“你弄错了黎大叔的意思是说苏哥哥会走丢不是说我们飞流会走丢啦。” 飞流愣了愣认真地思考了半天突然紧紧拉住了梅长苏的手大声道:“不丢!” 黎纲这才松了一口气擦擦额上的微汗。 初更鼓起后一行人出了府门刚进入繁华的灯街主道立时便感受到了摩肩接踵的气氛。鱼龙华烁、流光溢彩之间人潮如织笑语喧天。这是大梁国都中等级地位最不分明的一天贵族高官也好平民走卒也好在观灯的人群中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区别许多名门高第甚至把元宵节穿白服戴面具挤成一堆赏灯嬉玩当成了一种时尚只有身份贵重的贵妇与闺秀们才会扯起布幛稍加隔阻但仍有很多人刻意改扮成平民女子带着顶兜罩住半面便随意走动。上元节会成为情侣密约最好的日子也是因此而起。 和所有的孩子一样飞流最喜欢这种亮闪闪耀眼眩目的东西那些兔子灯、金鱼灯、走马灯、仙子灯、南瓜灯、蝴蝶灯……盏盏都让他目不转睛每次梅长苏问他“买不买?”的时候他都会肯定地答道:“要!”以至于还没逛完半条街基本上每个人的手里都提了两三盏。 “宗主宠孩子不是这样的……”黎纲忍不住抱怨道“飞流一定巴不得把整条街都搬回家里去……” “好!”少年大乐立即赞成。 “没关系啦等会儿跟他们会合之后你雇两个人把这些灯都送回去反正我们院子大顺着屋檐全挂上让飞流好好玩几天吧。”梅长苏笑着安抚完黎纲又回头哄飞流“飞流啊这些灯按规矩只能正月才挂的正月过了就要全部收起来知不知道?” “知道!” 黎纲苦笑了一下只好不再念叨伸长了脖子向前看:“这么多人可怎么找呢?” “找桃花灯吧说好了他们在桃花灯下面……” 梅长苏话音刚落一名护卫已大叫起来:“看那里!”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前方大约五十步的地方徐徐挑起了一盏硕大无朋的桃花灯粉纱黄蕊扎制的极是精致纵然是在万灯丛中也依然十分惹眼。 “扎这么大想不看见都难啊。”梅长苏一面笑了笑一面带着随从人等朝灯下进短短五十来步进进退退走了差不多有一刻钟总算汇集到了一起。 “小飞流这桃花灯送你的喜不喜欢?”言豫津笑着摇动长长的灯竿。 “嗯!” “要谢谢言哥哥。”梅长苏提醒道。 “谢谢!” “这么多人要走到你说的妙音坊只怕要挤到天亮呢……”梅长苏看着潮水般的人流叹了口气“后悔答应你们出来了……” “不要紧”萧景睿道“也只是主街人多点而已我们走小巷可以直接到妙音坊的后门。那条路豫津最熟了他差不多隔几天就走一回……” 言豫津白了他一眼“熟就熟又不丢人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 “行了你先别风流了大家还是快走吧再晚一会儿你订的位子只怕要被取消……难得宫羽姑娘今天出大厅说要演奏新曲呢。”谢弼岔进来打了圆场一行人挤啊挤挤到小巷入口方才松了口气。 (这章也比较过渡但却不能省略过去……还有啊要相信俺是好人……摇摇手继续下去郁闷……) 第七十五章 宫羽 今天没有能够写出预定更新的部分因为被几个回贴打击到了一直在反省自己。 先有读者认为本文有一堆日本漫画的影子当然这条意见尚不在反省范围内因为俺根本没怎么看过日本漫画可是仍然让人觉得失败和郁闷…… 第二有妹妹觉得夏冬可以和小梅配成一对但实际上俺在设定和行文上根本想都没朝这方面想过。 第三前文里有一段宫羽来看望小梅因为他休息而悄悄离去的情节俺的用意是以此来表现宫羽暗恋小梅的女性心理是一种即使受责备也想在新年的日子里见他一面的心情。但是有读者却将这一段理解为宫羽有事情找小梅说错过了是伏笔小梅会因此漏算什么…… 这后两条是俺重点反省的内容。因为身为作者如果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没有被读者理解或者读者理解到的东西根本不是作者想表达的那这绝对不是读者的问题而是作者的问题。尤其这两位回贴的大大都是一直在跟文看很认真给出意见的人并不是匆匆快餐了一遍的读者。因此俺想要静一静思考一下自己在前面的剧情和描述方面到底出了什么偏差不想单纯为了更新而更新。 当然俺极有可能当局者迷反省好几天也想不出为什么来所以有旁观者清的读者们也请帮着俺分析分析以便改进。特别是与上面举的例子意见相同的读者告诉俺是什么误导了你俺好修改。 至于总有读者觉得本书在风格上象这个象那个这是见仁见智的东东俺无所谓了这里面军师和庆熹我都很喜欢但其他的没看过过节的时候奔去拜读一下…… 最后顺便再解释一下女主的问题。俺不知道女主的定义确切是什么。如果是指男主的伴侣或男主伴侣群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人(比如某些种马后宫文呵呵)那这就涉及到后面的剧情了不好回答。俺现在还不能说谁是女主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有女主。如果女主的定义是指在戏份上、情节推动上、故事重要性上与男主相等或虽次于男主但明显比其他所有配角都重的女性角色那本文就是没有女主的为什么一定要有这种女主呢? 俺会尽快结束反省期再次恢复更新的……不过好象快过年了也恢复不了两天了…… --------------------------------------这是昨天没有今天补的分割线-------------------------------- 不走主街走小巷虽然路程绕得远了一些但度却快了好几倍。踏着青石板上清冷的月光耳边却响着不远处主街的人声鼎沸颇让人有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及至到了螺市街则更是一片繁华浮艳纸醉金迷的景象。 言豫津好乐是妙音坊的常客与他同来的人又皆是身份不凡故而一行人刚进门便得到极为周到的接待由两位娇俏可爱的红衣姑娘一路陪同引领他们到预定好的位置上去。 妙音坊的演乐大厅宽敞疏阔高窗穹顶保音效果极好。此时厅内各桌差不多已到齐因为有限制人数所以并不显得嘈杂拥挤。虽然有很多豪门贵戚迟了一步不得入内但却没有出现闹场的局面。这一来是因为妙音坊在其他楼厅也安排有精彩的节目二来世家子弟总是好面子象何文新那么没品的毕竟不多再不高兴也不至于在青楼闹事徒惹笑谈。一早就抢定下座位进得场内的多半都是乐友大家都趁着宫羽没出场时走来走去相互拜年连静静坐着的梅长苏都一连遇到好几个人过来招呼说“苏先生好”虽然他好象并不认识谁是谁。 这样忙乱了一阵子萧景睿与谢弼先后完成社交礼仪回到了位置只有言豫津还不知所踪想来这里每一个人都跟他有点交情不忙到最后一刻是回不来的。 “怎么苏兄又开始后悔跟我们一起出来了?”谢弼提起紫砂壶添茶笑问。 梅长苏游目四周叹道:“这般零乱浮躁还有何音可赏何乐可鉴?” “也不能这么说”萧景睿难得一次反驳苏兄的话“宫羽姑娘的仙乐是压得住场子的等她一出来修罗场也成清静地苏兄不必担心。” 他话音方落突然两声云板轻响不轻不重却咻然穿透了满堂哗语仿佛敲在人心跳的两拍之间令人的心绪随之沉甸甸地一稳。 梅长苏眉睫微动再转眼间言豫津已闪回座位上坐好其神出鬼没的度直追飞流。这时大厅南向的云台之上走出两名垂髫小童将朱红丝绒所制的垂幕缓缓拉向两边幕后所设不过一琴一几一凳而已。 众人的目光纷纷向云台左侧的出口望去因为以前宫羽姑娘少有的几次大厅演乐时都是从那里走出来的。果然片刻之后粉色裙裾出现在幕边绣鞋尖角上一团黄绒球颤颤巍巍停顿了片刻方向前迈出整个身影也随之映入大家的眼帘中。 “呜……”演乐厅内顿时一片失望之声。 “各位都是时常光顾妙音坊的熟朋友了拜托给妈妈我一个面子吧”妙音坊的当家妈妈莘三姨手帕一飞娇笑道“宫姑娘马上就出来各位爷用不着摆这样的脸色给我看啊。” 莘三姨虽是徐娘半老但仍是风韵犹存游走于各座之间插科打诨所到之处无不带来阵阵欢笑。众人被引着看她打趣了半日一回神才现宫羽姑娘已端坐于琴台之前谁也没注意到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身为妙音坊的当家红牌卖艺不卖身的宫羽绝对是整个螺市街最难求一见的姑娘尽管她并不以美貌著称但那只是因为她的乐技实在过于耀眼实际上宫羽的容颜也生得十分出色柳眉凤眼玉肌雪肤眉宇间气质端凝毫无娇弱之态即使是素衣荆钗望之也恍如神仙妃子。 虽然从未曾登上过琅琊榜但无人可以否认宫羽确是美人。 看到大家都注意到宫羽已经出场莘三姨便悄然退到了一边坐到侧廊上的一把交椅上无言地关注着厅上的情况。 与莘三姨方才的笑语晏晏不同宫羽出场后并无一言客套串场调好琴徵后只盈盈一笑便素手轻抬开始演乐。 最初三是大家都熟知的古曲《阳关三叠》、《平沙落雁》与《渔樵问答》但正因为是熟曲更能显示出人的技艺是否达到炉火纯青、乐以载情的程度。如宫羽这样的乐艺大家曲误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洋洋流畅引人入境使闻者莫不听音而忘音只觉心神如洗明灭间似真似幻。 三琴曲后侍儿又抱来琵琶。怅然幽怨的《汉宫秋月》之后便是清丽澄明的《春江花月夜》一曲既终余音袅袅人人都仿佛浸入明月春江的意境之中悠然回味神思不归。 言豫津心神飘摇之下手执玉簪击节吟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清吟未罢宫羽秋波轻闪如葱玉指重拔丝弦以曲映诗以诗衬曲两相融合仿若早已多次演练过一般竟无一丝的不谐。曲终吟绝后满堂寂寂宫羽柳眉轻扬道声“酒来”侍儿执金壶玉杯奉上她满饮一盅还杯于盘回手执素琵琶当心一划突现风雷之声。 “十三先生新曲《载酒行》敬请诸位品鉴。” 只此一句再无赘言。乐音一起竟是金戈冰河之声。狂放悲怅、激昂铿锵杂而揉之却又不显突兀时如醉后狂吟时如酒壮雄心起转承合一派粗疏在乐符细腻的古曲后演奏更令人一扫痴迷只觉豪气上涌禁不住便执杯仰浮一大白。 一曲终了宫羽缓缓起身裣衽为礼厅上凝滞片刻后顿时采声大作。 “今夜便只闻这最后一曲也已心足。”萧景睿不自禁地连饮了两杯叹道“十三先生此曲狂放不羁便是男儿击鼓也难尽展其雄烈谁知宫姑娘一介弱质指下竟有如此风雷之色实在令我等汗颜。” “你能有此悟亦可谓知音。”梅长苏举杯就唇浅浅啄了一口目光转向台上的宫羽眸色微微一凝。 只是短暂的视线接触宫羽的面上便微现红晕薄薄一层春色更添情韵。在起身连回数礼答谢厅上一片掌声后她步履盈盈踏前一步朱唇含笑轻声道:“请诸位稍静。” 这娇娇柔柔的声音隐于堂下的沸然声中本应毫无效果但与此同时云板声再次敲响如同直击在众人胸口一般一下子便安定了整个场面。 “今日上元佳节承蒙诸位捧场光临我妙音坊小女子甚感荣幸”宫羽眉带笑意声如银磬大家不自禁地便开始凝神细听“为让各位尽欢宫羽特设一游戏不知诸君可愿同乐?” 一听说还有余兴节目客人们都喜出望外立即七嘴八舌应道:“愿意!愿意!” “此游戏名为‘听音辨器’因为客人们众多难免嘈杂故而以现有的座位每一桌为一队我在帘幕之后奏音大家分辨此音为何种器乐所出答对最多的一队宫羽有大礼奉上。” 在座的都是通晓乐律之人皆不畏难顿时一片赞同之声。宫羽一笑后退先前那两名垂髫小童再上将帘幕合拢。厅上慢慢安静下来每一个人都凝神细听。 少顷帘内传来第一声乐响。因为面对的都是赏乐之人如奏出整节乐章便会太简单所以只出了单音。 场面微凝之后靠东窗有一桌站起一人大声道:“胡琴!” 一个才束的小丫头跑了过去赠绢制牡丹一朵那人甚是得意地坐下。 第二声响过。萧景睿立即扬了扬手笑道:“胡笳!” 小丫头又忙着过来送牡丹言豫津气呼呼抱怨好友“嘴怎么这么快”谢弼忍不住推了他一掌笑骂道:“我们都是一队的!” 第三声响过。言豫津腾地站了起来大叫道:“芦管!”于是再得牡丹一朵。 第四声响过。国舅公子与另一桌有一人几乎是同时喊出“箜篌”二字小丫头困扰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大概是觉得这座已经有两朵了于是本着偏向弱者的原则进行了分。 第五声响过。略有片刻冷场梅长苏轻轻在谢弼耳边低语了一声谢弼立即举起手道:“铜角!” “铜角是什么?”言豫津看着新到手的牡丹愣愣地问了一句。 “常用于边塞军中的一种仪乐和军乐多以动物角制成你们京城子弟很少见过。”梅长苏刚解释完毕第六声又响起这桌人正在听他说话一闪神间隔壁桌已大叫道:“古埙!” 接下来横笛、梆鼓、奚琴、桐瑟、石磬、方响、排箫等乐器相继奏过这强一队中既有梅长苏的鉴音力又是言豫津跳得高抢得快的行动力当然是战果颇丰。 最后幕布轻轻飘动了一下传出锵然一声脆响。 大厅内沉寂了片刻相继有人站起来最后张张嘴又拿不准地坐下。言豫津拧眉咬唇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放低姿态询问道:“苏兄你听出那是什么了吗?” 梅长苏忍了忍笑低低就耳说了两个字言豫津一听就睁大了双眼脱口失声道:“木鱼?!” 话音刚落小丫头便跑了过来与此同时帘幕再次拉开宫羽轻转秋水环视了一下整个大厅见到这边牡丹成堆不由嫣然一笑。 “大礼!大礼!”言豫津大为欢喜地向宫羽招着手“宫姑娘给我们什么大礼?” 宫羽眼波流动粉面上笑靥如花不疾不徐地道:“宫羽虽是艺伎但素来演乐不出妙音坊不过为答谢胜者你们谁家府第近期有饮宴聚会宫羽愿携琴前去助兴整日。” 此言一出满厅大哗。宫羽不是官伎又兼性情高傲确实从来没有奉过任何府第召陪哪怕王公贵族也休想她挪动莲步离开过螺市街外出侍宴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众人皆是又惊又羡言豫津更是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儿道:“宫羽姑娘肯来没有宴会我也要开它一个!” 梅长苏却微微侧了侧头压低了声音问道:“宫姑娘这个承诺可有时限?是必须最近几天办呢还是可以延后些时日比如到四月份……” 他这轻轻一句顿时提醒了言豫津忙跟着问道:“对啊对啊四月中可以吗?” 宫羽一笑道:“今年之内随时奉召。” “太棒了!”言豫津一拍萧景睿的背“你的生日夜宴这份礼够厚啊!” 萧景睿知他好意并没有出言反对。因为他的生日宴会一向随意以前曾有损友用轻纱裹了一个美人装盘带上时被父亲撞见最后也只是摇头一笑置之更何况宫羽这样名满京华的乐艺大家自然更没什么问题。另外莅阳长公主也喜好乐律只是不方便亲至妙音坊如今有机会请宫羽过府为母亲奏乐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那就定了四月十二烦请宫姑娘移驾宁国侯府。”言豫津一击掌锤落定音。 谢弼佯装嫉妒地笑称大哥太占便宜旁边有人过来凑趣祝贺言豫津神采飞扬地左右答礼宫羽抚弄着鬓边的丝淡淡浅笑一片热闹中只有梅长苏眼帘低垂凝望住桌上玉杯中微碧的酒色端起来一饮而尽和酒咽下了喉间无声的叹息。 ---------------------------------- 这一章写的我吐血分割线都吐没了关键就在于文化水平太低啊!! 第七十六章 私炮坊 两天没过来一来吓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周的精华不够用了…… 认真看完大家的意见我得到了以下结论:1反省还是必要的;2作者是钻牛角尖的;3有些读者回贴是在开玩笑的;4不更新果然是会少推荐票的;5无聊的猪猪果然是无聊的…… --------------------------------------------这是获益匪浅的分割线------------------------------ 经过一个新春年前那风波频频的紧张局面至少在表面上稍稍松缓了下来。在宫中越妃做足了示弱的姿态皇后的主要精力又要放在安稳六宫上面两人好一阵子没有起过大的冲突。朝堂上太子和誉王虽然仍是政见不和但由于暂时没有新的引线燃起针尖对麦芒的情况毕竟有所减少自十六皇帝复朝开印后两人还没有一次当面的正式交锋让人感觉很是和平甚至有些和平的过了分。 果然清闲的日子总是延续不了几天。正月二十一一声巨响震动了半个京城。 当时正在窗前晒着暖暖冬阳的梅长苏感到了一丝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大约半个时辰后他得知了这丝颤动并不是错觉。 “私炮坊所存的火药意外爆炸?”听完黎纲第一时间来报的消息梅长苏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了一句“誉王果然比我狠……他竟然能将事情闹大到如此程度……” “据说是由于最近无雪天干火星崩落引起的整个私炮坊爆炸后被夷为平地四周受牵连的人家初计也有九十多户这其中大部分是毁于后续引的大火烧了大半个街坊死伤惨重。现在因为尸体不全具体死了多少人暂时难定但单私炮坊内就有数十人加上遭受无妄之灾的平民少说也有一百多了……” “伤者呢?” “近一百五十人重伤的有三十人左右。” “现在火情如何?” “好在今天无风没有延到下一个街坊现在勉强已算被扑灭下去了。不过当时火势实在太大最先赶到的京兆衙门只有那么点子人即使加上了周边自来救火的居民也根本控制不住。邻近人家忙着转运财物有些奸邪之徒便开始趁机哄抢巡防营这时才赶到一面镇压一面自己趁乱摸取场面十分混乱最后还是靖王殿下率亲兵到现场才镇住的。后来靖王殿下支出了一部分军中帐篷暂且安置灾民和伤者。太医院的医士和药品都是官册的一时调拨不出来殿下出资征用民间的属下已经启动京城里的药堂兄弟们前去支援了。“ “做的好。”梅长苏赞了一句又补充道“烧伤不好治浔阳云家有种不错的膏药你派人快马兼程去取一些来交给靖王。” “是。” 梅长苏的目光幽幽地闪动了一下又道:“现在正月都快过完了已不是最危险的时候反而生了这种惨烈的意外时机未免太巧……传我的话一定要重点针对誉王详细彻查尽量找到他有意引此案的证据。这么多条人命啊岂能无声无息地死去……一旦有任何进展立即密报给我。” “是。” 黎纲躬身退下后梅长苏缓缓起身走到书桌边展开一幅雪白的宣纸开始濡墨作画想以此稳定心神。飞流也进来拿了枝笔不声不响地趴在旁边画着默默地陪伴他。窗外的日脚慢慢移动梅长苏的心绪也渐渐沉淀。一幅完就停笔起身时只觉腰部有些微酸旁边的少年也随之抬起了头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关切。 “飞流出去玩吧?” “不!”少年摇着头。 “那……跟苏哥哥一起出去走走?” “好!” 梅长苏从旁边衣架上拿起一件貂皮翻领的大毛衣服穿了走出房门。守在院中的护卫见他是外出的打扮忙备好小轿。一行人出了大门后按梅长苏的指示穿街过巷来到一处余烟未尽的街口。 虽未设明卡但京兆衙门的捕快们三三两两地成队还是在阻止闲人们随意进出遥遥看去半个街坊都是断壁残垣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偶尔还有残留的明火窜出被巡视的官兵们泼水浇灭。梅长苏下了轿沿着狼籍一片的街道向里走着负责警戒的捕快见他衣着不俗不知是何来头虽然还是要遵照职责过来询问但态度还算和蔼。 “我是……”梅长苏正想着该怎么说比较合适突然看见靖王府的中郎将列战英从一个拐角处出来便抬起头向他打了个招呼。 列战英其实根本没怎么跟梅长苏说过话但是对于这位直接导致了靖王府内部整饬活动的苏先生还是印象深刻见人家主动招呼立即予以了礼貌的回复。 捕快们呆呆地看着两人相互招手以为都是靖王府的人忙退到一边让出道路。梅长苏快步走过去问道:“靖王殿下呢?” “在里面……”列战英以手势指明方向突然又觉得不是特别妥当补问了一句“是殿下约先生来的吗?” 梅长苏回头看了他一眼故意道:“不是殿下一直躲着不想见我今天听说他在这里所以找了过来。” “啊?”列战英刚呆了呆梅长苏已扬长而去等他反应过来急急从后追上时靖王恰好带着亲兵从里面巡视而来三人碰了个面对面。 “苏先生?”靖王虽然也有些意外但随即了然“京中的任何大事果然都逃不过先生的法眼啊。” 梅长苏游目四周虽然耳边仍是一片哀哀哭声但并无流离街头之人。沿着道路两边扎着一座座挨着的帐篷有官兵捧着一盆盆热气腾腾的食物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分着。草药的味道从街道的另一头飘过来同时也有蒙着白布的担架被抬出。 “若是战场这不算什么但这是大梁国的繁华帝都景象未免有些惨烈”梅长苏叹息一声“殿下真是辛苦了。” “都是勤勤恳恳的小百姓没有人知道自己家隔壁是个火药库。”靖王也随之叹了口气示意一旁的列战英退下“也许真是时也命也能多过一天就好了……” 梅长苏挑了挑眉“殿下此言何意?” “沈追昨日很高兴地对我说他终于查明了太子与户部那个楼之敬设立私炮坊牟取暴利的一应事实只是无权立即查封所以已具折上报圣听请求陛下恩准京兆尹府协助封收这座私炮坊抄没赃款缉拿疑犯。他当时很有自信地说一两天内就会有朱批下来。没想到啊……折子才递上去一天就生如此惨烈的意外上百条人命眨眼灰飞烟灭……而且对其中大多数人来说这简直是场无妄之灾。” 梅长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殿下觉得这是个意外?” 靖王的视线瞬间凝结缓缓回头直视着梅长苏的脸语气中寒气碜碜:“苏先生在暗示什么?” “沈追身为继任者具表弹劾前任就算有再多的人证物证闹到天也不过是一桩贪渎案。太子毕竟是太子陛下无论如何斥责他惩罚都必然是不疼不痒的。可如今一声炮响事情顿时被闹得众人皆知这到底也是上百条人命民情民怨很快就会形成鼎沸之态。太子将要受到的惩罚只怕会比以前重得多。殿下请细想这案子闹大了太子必然吃亏那谁有好处呢?” “只是为了加重打击太子的砝码誉王就如此视人命为无物?”靖王面色紧绷皮肤下怒气渐渐充盈唇边抿出如铁的线条。恨恨的一句自语后他突然又将带有疑虑的视线转向了梅长苏“这是苏先生为誉王出的奇谋吗?” 梅长苏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转头看了靖王一眼才慢慢领会到他说的确实是自己所听到的意思。虽然是被误会而且就情势而言这也不是太值得生气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梅长苏就是觉得心头一阵怒意翻腾强自忍耐了半晌方冷冷地道:“不是。这都是事情生后我调查推测而知的。” 靖王见他沉下了脸语气甚是冷冽心知说错了话心中歉然忙道:“是我误会了先生不必多心。” 梅长苏淡淡地将头转向一边看着被浓烟熏得黑的倒塌民房没有说话。靖王的性子一向孤傲道了一句歉后人家不理便不肯再说第二句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这时靖王府中一名内史跑了过来禀道:“王爷属下已奉命查清完毕除了府里内院支出的物资外军帐上共计支出帐篷两百顶棉被四百五十床。这些都是军资要不要上报兵部?” “多亏你提醒不然我还忘了。这虽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报兵部一声比较好。” “是。”内史刚要行礼离开梅长苏突然低声说了两个什么字因为声音小连与他只相隔一步的靖王最初都有些拿不准自己有没有听对转头看了他一眼见对方双眼低垂神色安静并没有再重说一遍的意思心中不由微微一动对那内史道:“你手里事情也多就当是本王忘了你也忘了暂时不必报知兵部。” 对于这样奇怪的吩咐内史实在想不出是为什么讶异地张着嘴愣了半天直到靖王皱了皱眉才赶紧应诺了一声“是”快步离去。 等他走远靖王方缓缓问道:“先生可知这批军资虽然已经拨付给了我但用于安置这些灾民已算是挪为他用了。按规矩确实应该通知一下兵部为什么先生说不报?” “现在是战时吗?” “不是。” “这算是很大一批军资吗?” “从数量上来看几乎不算什么。” “帐篷和棉被用过了不能回收再用吗?” “最后当然是要收回的?” “非战时借几顶帐篷几床棉被出去算什么芝麻大的事?” “事情虽小但按制度还是应该告知……” “不告知又怎么样?” 靖王目光微凝“先生应该知道兵部是太子的势力范围这过错虽然小但一旦被兵部抓住只怕还是会具本参我。” “就是要让他们参你。”梅长苏侧转身子与靖王正面相对“殿下急公好义对灾民广施仁慈这是坏事吗?” “当然不是……” “殿下做的是好事犯的错也只是小小一桩、不值一提兵部明明可以体谅殿下的一时疏忽却非要抓着不放。这一状告到内阁朝臣们会认为是殿下你罪不可恕还是太子借兵部之手打压你?”梅长苏的唇边挂着一丝冷笑“朝堂之上远不是太子能一手遮天的兵部要参你你只需要认错承认事急事杂一时疏忽就行了到时就算誉王不出面也自然会有耿介的朝臣打抱不平出来为你讲话有什么好担心的?” 靖王傲然道:“我倒不是怕兵部会把我怎么样就算父皇再怎么严厉这点小罪名我还不放在眼里只是明明可以免此疏漏的为什么非要闹这一出?” 梅长苏的笑容更冷“不闹怎么行?现在济济朝臣大部分的目光都盯在太子和誉王的身上殿下做的事有几个人会真正注意到?虽然是多做事少说话但自己不说让别人说总可以吧。兵部这一状告上去皇上和朝臣们才会注意到当太子和誉王互咬互撕的时候是谁在控制场面?是谁在安稳民心?是谁明明默默无争却反而要被攻击?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孰是孰非自然会有公论。反之如果殿下你现在报了兵部事情虽然做的天衣无缝了可效果却适得其反白白埋没了殿下的善行如好象衣锦夜行一般无人得知。” 靖王两道英挺的浓眉皱在了一起道:“本王做这些事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梅长苏一连冷笑了几声道:“如果做之前就想着是要给别人看那是殿下的德行问题但如果做完了善行却最终无人得知那就是我这个谋士无用了……就算是为了苏某请殿下您委屈一下吧。” 靖王听他语有讥嘲辞意甚是尖锐知道他方才的气性未平倒也不恼淡淡道:“先生皆是为我何谈委屈。这是先生思虑周密我自愧不如一切都照你说的办吧。” ----------------------------------- 更新不是俺的王道投票才是!! 第七十七章 沈追 今天去参加小区的业主大会商量重新刷外墙的事情现在空气质量不好每年都要下几场黑雨用再好的涂料刷外墙没两年还是会脏…… --------------------------------------这是呼吁保护环境的分割线-------------------------------- 此时若有知情者旁观当觉得这两人之间情形古怪。为主君者无意出言笼络为下属者也不愿曲意和柔时不时还相互冷刺一句说出的话极是尖刻。但如果说他们之间有敌意吧却又都坦坦荡荡有什么话全都说了出来彼此并不暗藏猜疑。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两人对目前这样的相处模式都还觉得不错并无反感之意。 “请问殿下庭生近来如何?”梅长苏负手在后淡淡问道。 “很好文才武功都有进益心性也愈来愈稳府里的人都很喜欢他。”靖王的目光闪动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一直都想问你你这么关爱庭生以前是不是认识我大皇兄?” “我关爱庭生当然是因为要讨好殿下你啊。” 靖王被梅长苏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弄得有些恼火加重了语气道:“我是认真地在问你!” “祁王殿下么……”梅长苏的视线飘飘浮浮地望着旁边轻袅直上的黑烟“素来仰慕也曾想过要在他的麾下伸展宏图抱负只可惜……”话到此处他突然停住向靖王递了个眼色一转身快地离开了。 靖王愣了愣转头顺着梅长苏刚才所看的方向一瞧只见顶顶帐篷间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官员费力地穿行而来一边走一边向靖王抬手打着招呼。 “见、见过殿下……”因为身形微胖走到近前时官员已有些微气喘拱着手道“如此惨剧多亏殿下及时出面我今天恰好外出所以这时候才过来接下来的善后工作户部会尽快接手请殿下放心。” “都是百姓的事分什么彼此。”靖王一面微笑了一下一面暗暗地朝梅长苏消失的方向瞟了一眼。……他是看见沈追过来才走的吗?不愿意让自己正在结交的这些忠直官员们现两人之间的来往吗? “刚才好象看见殿下在跟人谈事情怎么走了?是谁啊?”沈追因为本身与宗室有亲再加上与靖王相交投契两人之间相处比较轻松故而随口问着也没想过该不该问。 靖王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坦然道:“那人就是苏哲他的名字你一定听过近来在京城也算声名赫赫了。” “哦?”沈追踮着脚尖张望一回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了“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麒麟才子啊?可惜刚才没看清模样。听说他最近在为誉王殿下献策效力呢怎么殿下你也认识他?” “何止认识他还曾到我府上来过呢。”靖王淡淡道“此人果不负才子之名行为见识都在常人之上。你一向爱才以后若有机会与他相交也一定会为之心折。” “只是不知道他除了有才之外心田如何?”沈追真心地劝说道“据说此人的才气多半都在权谋机变上殿下与这样的人来往。还是应该多加防备才是。” “嗯我会小心的。”靖王点了点头也不多言。 “不过这样的场合他来做什么?”沈追环顾左右一遍“莫非是为誉王殿下来察看情况的?” “你是不知道这位苏先生对京城情况一向了如指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会来看看也不奇怪。”靖王神情凝重了下来“你先别好奇他了这件事明天便会惊动圣听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沈追的神色也随之肃然了下来道:“没什么好想的具实上报就是了。楼之敬历年的帐目我已经清算好了他与太子殿下之间分利的暗帐我也追查到手不瞒你说我府里昨天还闹了刺客呢。” 靖王微惊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那你受伤没有?” 沈追心中感动忙笑道:“我生来福相一向逢凶化吉的。不过那刺客倒极是厉害我府中那些三脚猫护卫根本不是对手幸好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位高手相救只是他打跑刺客就走了名字也没留下一个到现在我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救了我呢。” “你可看清相貌?” “他蒙着脸不过眼睛很大很亮应该十分年轻。” “那你手上的这本暗帐……” “我一早就交到悬镜司请他们直接面呈皇上了。只要证据没事现在杀了我也没用。”沈追乐观地呵呵一笑“所以我才敢这样到处乱走。” “你别大意了纵然不为灭口报复也是很可怕的两个字。”靖王正色道“户部被楼之敬折腾成这个样子全靠你拨乱反正这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如此重一付担子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等闲谁能挑得起?” “殿下如此厚爱我真是感激不尽。”沈追叹道“身为社稷之臣自当不畏艰难我是不会轻舍其身的。只可惜朝堂大势都是权谋钻营实心为国的人难以出头就是殿下你……” “好了”靖王截住了他的话头“我们说过不谈这些的。查清此案对你来说既是大功一件也是大祸的起端你府中护卫那样我实在不放心只不过直接调我府里的人也不太妥当你可介意我从外面荐几个人来?你放心一定都是信得过的好汉。” “殿下说哪里话我是分不出好歹的人吗?”沈追感激地谢过了两人又大略聊了几句闲话因为都有很多事要忙便分了手靖王先回府去沈追则带着几个干吏在现场处理后续事务。 私炮坊的这一声巨响余波惊人。虽然与太子有关的部分略略被隐晦了一些但事实就是事实。梁帝震怒之下令太子迁居圭甲宫自省一应朝事不许豫闻。由于此案被挂落的官员近三十名沈追正式被任命为户部尚书除日常事务外还奉旨修订钱粮制度以堵疏漏。 此次事件从爆到结束不过五天时间由于证据确凿连太子本人都难以辩驳其他朝臣们自然也找不到理由为他分解。除了越妃在后宫啼哭了一场以外无人敢出面为太子讲情。不过在整个处理过程中有一个人的态度令人回味。那便是太子的死对头誉王。按道理说他明明是最高兴太子跌这么大一个跟斗的人不追过来补咬两句简直与他素日的性情不符但令人惊讶的是这次他不知是受了什么指点一反常态不仅自始至终没有落井下石地说过一句话甚至还拘束了自己派别的官员使朝廷上没有出现趁机疯狂攻击太子党的局面。这一手的明智之处在于让此案至少在表面完全与党争无关全是太子自己德政不修干下的污糟事而梁帝也因此没有疑心誉王是否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把一腔怒意全都在了太子的身上。 这样高明的一招到底是谁教给他的大家只能暗暗猜疑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太子迁居的当日誉王曾欢欢喜喜地亲自挑选了许多新巧的礼物命人送到了苏哲的府上虽然人家最终也没有收。 这桩丑恶的私炮案令梁帝的心情极端恶劣但同时也让这位毕竟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甚是疲累以至于蒙挚在月底向他复命请罪称自己未能在期限前查明内监被杀案时他在情绪上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波动只是罚俸三月又撤换了禁军的两名副统领后便将此事揭过不提了。 靖王果然受到了来自兵部对于他挪用军资未及时通报的指控在他上表请罪的第二天户部新贵沈追在朝堂之上表了漏*点洋溢的演讲为靖王进行了愤怒地辩护。萧景琰虽然性子执拗但一向为人低调近来的表现又非常之好朝廷中对他有好感的人与日俱增连梁帝也因为父子俩有多年未再提当初旧事渐渐不似以前那般反感他。在这件事情上梁帝认为靖王没什么大错不仅没有降罪还夸了他一句“遇事决断实为朝廷分忧”命他补报一份文书了事。兵部没把握好风向吃了哑亏不说还白白让对方露了一个大脸太子阵营因此更是雪上加霜。 春分过后天气一日暖似一日融融春意渐上枝头郊外桃杏吐芳茸草茵茵有些等不及的人已开始脱去厚重的冬衣跑去城外踏青。萧景睿与言豫津也上门来约了好几次但梅长苏依然畏寒不太愿意出门两人也只好自己游玩去了。 若说金陵盛景自然繁多适合春季观赏的有抚仙湖的垂柳曲岸、万渝山的梨花坡和海什镇的桃源沟。这三处景致都在京南因此南越门出来的官道上十分热闹两边甚至形成了临时的集市售卖些小吃点心茶水或者手工玩物什么的居然也客如云来生意极好。 踏青回城的途中萧景睿看中一组釉泥捏制的胖娃娃觉得它们神态各异娇憨可爱打算买回去送给因待产而气闷的妹妹。摊主忙着用草纸一个个分别包好放进小盒子中言豫津觉得口渴不耐等候自己先一个人到一处茶摊喝茶去了。 片刻后萧景睿拎着扎好的小盒子过来小心地放在桌上这才坐下也要了碗茶慢慢喝着。言豫津瞧着那盒子撑着下巴笑道:“绮姐会喜欢么?” “这娃娃这么可爱连我都喜欢小绮一定喜欢。” “你还真是个好哥哥出来踏青都记挂着妹妹。谢绪明天要回书院去了你不买点东西送他?” “他喜欢玉器我已经在琦灵斋挑好了一件让直接送到家里现在多半已经到他手上了。” 言豫津啧啧有声地道:“还真是挑不出你的毛病来呢。其实你比较想让谢绪留下来过完你的生日再走吧?” “三弟看重学业是应该的何况也就这么几年。”萧景睿笑着斜了他一眼“是你想让他留下来好欺负着玩吧?” “他读书都快读呆了一股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酸儒气我再不欺负欺负会变傻的他要有你一半温厚就好了。” “我们三兄弟性情各异都是一样才奇怪呢。”萧景睿提起茶壶为他添了水“不是渴了吗?快喝吧又不是你兄弟你着什么急?” 言豫津用力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不是我兄弟你是啊!他如果将来没出息要操心的人一定是你这个大哥。” “谢绪会没出息?”萧景睿失笑道“他只怕是最有前途的了。若说我们三兄弟最没出息的人应该是我文不成武不就也无心仕途这一生多半平淡而过不能为谢家门楣增辉。” “公子榜榜眼啊突然说的这么谦虚想勾我夸你吗?”言豫津撇了撇嘴。 “以前江湖争浮名实在是存了刻意心肠。现在只想安静宁和少了许多风意气明年的公子榜一定不会再有我了。” “有没有你无所谓啦只要有我就行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浮名的多帅啊……” 萧景睿忍不住一笑正要刺他两句旁边桌客人起身背着的大包袱一甩差点把装泥娃娃的小盒子扫落在地幸而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连念两声:“幸好幸好。” “不就一泥娃娃嘛摊子还在那儿呢碎了再买呗也值得你这般紧张?” “只剩这最后一套了碎了哪里还有?”萧景睿小心地将盒子改放了一个地方“小绮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我还想她看着这些娃娃开心点儿呢?” “心情一直不好?”言豫津的双眸微微变深了一些“是因为……青遥兄的病吧?” “是啊”萧景睿叹一口气“青遥大哥上个月突急病后一直养到现在才略有起色虽然我们都劝她宽心说不会有事的但小绮还是难免担忧。” “青遥兄……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我记得头天还看到他好好的第二天就听说病得很重。” “大夫说是气血凝滞之症小心调理就好了。” 言豫津深深地看着他吐出两个字:“你信?” 萧景睿一呆:“什么意思?” “气血凝滞之症……”言豫津的笑容有些让人看不懂“我探望过青遥兄几次说实在的也就你不知道疑心……” “自家兄弟疑心什么?疑心青遥大哥装病吗?” 言豫津没好气地看着他不再绕圈子干干脆脆地说“景睿那不是病那是伤!” ---------------------------- 投票的习惯养成了没?没养成的再多投几次就好了…… 第七十八章 兄弟 春节还没到羽绒服就脱了一树树的花就开了鸟儿就起程回北方了今年的冬天好诡异…… ----------------------这是再次呼吁环境保护的分割线--------------- “伤?”萧景睿惊跳了一下“青遥大哥怎么会受伤的?” “你问我我问谁啊?” “你刚才不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吗?” “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都知道的人那也是琅琊阁主和咱们那位苏兄……”言豫津眼珠一转“哎咱俩去问问苏兄他说不定还真的知道青遥兄是怎么受伤的……” “去”萧景睿白了他一眼“你凭什么说青遥大哥身上的是伤?他是江湖人受伤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要装成是病瞒着大家?” “那可不一定……如果受伤的时候刚好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豫津!”萧景睿顿时脸色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青遥大哥素有侠名会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恼什么恼?”言豫津理直气壮地回瞪着他“我小时候不过逗弄一下小姑娘你就说我做的事见不得人从小一路说到大我恼过你没有?” “你……我……”萧景睿哭笑不得“我那个是在开你的玩笑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萧景睿简直拿这个人没有办法只能垮下肩膀无奈地放缓了语气道:“豫津以后不要拿我大哥开这种玩笑……” “知道了知道了”言豫津摆了摆手一把抄起桌上的杯子正要朝嘴边递官道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老板麻烦递两碗茶过来。” “好勒!”茶摊主应了一声用托盘装了两碗茶水送到摊旁靠路边停着的一辆样式简朴的半旧马车上。一只手从车内伸出将车帘掀开小半边接了茶进去半晌后递出空碗和茶钱随即便快离开向城里方向驶去。 言豫津捧着茶碗呆呆地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忘了要喝。 “怎么了?”萧景睿赶紧将茶碗从他手里拿下来只免他溅湿衣襟“那马车有什么古怪吗?” “刚才……刚才那车帘掀起的时候我看到要茶的那个人后面……还坐着一个人……” 如果此时是谢弼在旁边他一定会吐槽说:“马车里坐着人你奇怪什么难不成你以为里面会坐条狗?”不过现在跟他在一起的是萧景睿所以他只听到一句温和的问话:“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言豫津抓住好友的胳膊“那是何文新!” “怎么会?”萧景睿一怔“何文新马上就要被春决了现在应该是在牢里怎么会从城外进来?” “所以我才觉得自己看错了啊……难道只是长得象?” “可能这世上芸芸众生容貌相象的人太多了。” “算了也许真是我昏……”言豫津站了起来抖一抖衣襟“也歇够了咱们走吧。” 萧景睿付了茶钱提起小盒子两人随着进城的人流晃一晃地走着看起来十分轻闲自在路过糖油果子摊时萧景睿还顺手买了整整一锅也不知他买这么多这样寻常点心要做什么。等到了城门口处大约因为例检人潮略略有些凝滞不过也还算是平稳有序地向内流动着。守城门的官兵隶属于巡防营而巡防营在军制上归宁国侯节制见了侯府大公子全都躬身过来见礼萧景睿一向没什么架子笑着点头将手里的吃食拿给为的人吩咐他“轮班后给弟兄们当点心”之后才与言豫津一起向里走去。 “原来你买给他们的……”国舅公子笑嘻嘻地用手肘顶了好友一下“不知道你的一定说你会做人实际上你就是心好。” “你忘了早上我们出城时也是这位七叔当班他还特意推荐说城外的糖油果子有特色让我们一定尝一尝呢。我不过顺路帮他买一些罢了扯得上什么心好不好的?” “我是忘了。”言豫津夸张地叹着气“景睿啊你这么细心体贴将来谁嫁了你一定好有福气。” “去你的。”萧景睿笑着给了他一拳正打闹间突见有一队骑士快马奔来忙将好友拉到路边皱了皱眉“刑部的人跑这么快做什么?” “后天就是春决行刑现场已经在东城菜市口搭好了刑台和看楼昨天就戒防了这队人大概是赶去换防的。”言豫津凝望着远去的烟尘“我想……文远伯应该会来观刑吧……” “杀子之仇他自然刻骨。”萧景睿摇头叹道“那何文新若非平时就跋扈惯了也不至于会犯下这桩杀人之罪……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也是罪有应得。” 言豫津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但出了一阵神后也并没有多言。两人在言府门前分手萧景睿直接回到家中只换了一件衣服便先去卓家所住的西院探视。 此时卓鼎风不在院子里樱桃树下卓夫人与大腹便便的谢绮正坐在一处针线见萧景睿进来卓夫人立即丢开手中的刺绣将儿子招到身边。 “娘这一天可好?”萧景睿请了安立起身来。比起感情内敛、形容冷淡的莅阳长公主这位卓家娘亲更具有母性一些素来疼爱景睿更胜过青遥拉着他的手柔声问道:“今天玩得可开心?饿了吧?要不要吃块点心?” “睿哥真是娘的心头肉”谢绮忍不住笑道“你在谢家是长子在娘这里却是幺儿尽管撒娇好了就当我这个大嫂不在。” 萧景睿也不禁一笑:“说实在的你都嫁了这些年我还看你是个妹子不象大嫂。这是我带给你的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谢绮拆开包装将那一组十二个小泥娃娃摆放在旁边矮桌上面上甚是欢喜“真的好可爱多谢睿哥了。” “绮妹将来也会有这么多可爱的小娃娃的……” “拜托你睿哥这有十二个呢我要生得了这么多不成那个什么……”谢绮虽然是个疏朗女儿说到这里也不免红着脸笑起来。 “对了青怡妹子呢?” “出门了。” “啊?” “怎么只许你出门踏青不许人家去啊?弼哥陪着她你放心好了。” “我今早约二弟的时候他不是说有事情不去吗?” 谢绮嗔笑道:“人家只是不跟你去而已你知点趣好不好?” “睿儿老实嘛你笑他做什么?”卓夫人忙来回护抚着萧景睿的额道“你什么时候也给娘带一个水灵灵的小媳妇回来啊?” “娘……”萧景睿赶紧将话题扯开“青遥大哥的病今天怎么样了?看绮妹这么轻松的样子多半又好了些?” “是好多了。午后吃了药一直睡着现在也该醒了你去看看吧。” 萧景睿如蒙大赦趁机抽开身逃一般地闪到屋内身后顿时响起谢绮银铃似的笑声。 卓青遥夫妇所住的东厢有一厅一卧一进去就闻到淡淡的药香。由于窗户都关着光线略有些暗淡不过这对视力极好的萧景睿来说没什么障碍他一眼就看见床上的病人已坐了起来眼睛睁着。 “大哥你醒了?”萧景睿赶紧快步赶上扶住拿过一个靠枕来垫在他身后。 “你们在外面这样笑闹我早就醒了。”卓青遥的笑容还有些虚弱不过气色显然好了许多萧景睿去推开了几扇窗子让室内空气流通这才回身坐在床边关切地问道:“大哥可觉得好些?” “已经可以起来走动了都是娘和小绮还非要我躺在床上。” “她们也是为了你好。”萧景睿看着卓青遥还有些使不上力的腰部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言豫津所说的话脸色微微一黯。 “怎么了?”卓青遥扶住他的肩头低声问道“外面遇到了什么不快活的事情了吗?” “没有……”萧景睿勉强笑了笑默然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到京城来之后没有和人交过手吧?” “没有啊。”卓青遥虽然答的很快但目光却暗中闪动了一下“怎么这样问?” “那……”萧景睿迟疑了一下突然一咬牙道“那你怎么会受伤的呢?” 他问的如此坦白卓青遥反而怔住好半天后才叹一口气道“你看出来了?不要跟娘和小绮说我养养也就好了。” “是不是我爹叫你去做什么的?”萧景睿紧紧抓住卓青遥的手追问道。 “景睿你别管这么多岳父他也是为国为民……” 萧景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大哥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阵寒。夺嫡争位这到底是怎样一件让人疯狂的事为什么自己看重的家人和朋友一个个全都卷了进去?父亲、谢弼、苏兄、大哥……这样争到最后到底能得到什么? 绮妹马上就要临产父亲却把女婿派了出去做危险的事情回来受了伤却连家里的人都不敢明言怎么可能会是光明正大的行为?为国为民如此沉重的几个字可以用在这样的事情上面吗? “景睿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卓青遥轻柔地用手指拍打着弟弟的面颊“就是因为你从小性子太温厚娘和岳母又都偏爱你所以岳父所谋的大事才没有想过要和你商量。如今誉王为乱觊觎大位岳父身为朝廷柱石岂能置身事外不为储君分忧?你也长大了文才武功都算是人中翘楚有时你也要主动帮岳父一点忙了。” 萧景睿抿紧了嘴唇眸色变得异常深邃。他温厚不假但对父亲的心思、朝中的情势却也不是一概不知。听卓青遥这样一讲便知他甚至卓爹爹都已完全被自己的谢家爹爹所收服再多劝无益了。只是不知道青遥大哥冒险去做的到底是一桩什么样的事情呢…… “大哥你的天泉剑法早已远胜于我江湖上少有对手到底是什么人可以把你伤的如此之重?” 卓青遥叹了一口气“说来惭愧我虽然惨败于他手却连他的相貌也没有看清楚……” “那大哥是在什么地方受的伤呢?” 卓青遥锁住两道剑眉摇了摇头“岳父叮嘱我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听说你和那位江左的梅宗主走的很近?” 萧景睿微微沉吟点头道:“是。” “这位梅宗主确是奇才岳父原本还指望他能成为太子的强助没想到此人正邪不分竟然倒向了誉王那边……景睿我知道你是念恩的人他以前照顾过你你自然与他亲厚但是朝廷大义你还是要记在心里。” 萧景睿忍不住道:“大哥太子做的事难道你全盘赞同……” “臣不议君非你不要胡说。岳父已经跟我说过了这桩私炮案太子是被人构陷的。” 萧景睿知道自己这位大哥素来祟尚正统侠义认准了的事情极难改变。现在他伤势未愈不能惹他气恼当下只也得低下头轻声答了个“是”字。 ----------------------------------- 习惯要靠养成和巩固继续投票投票!! 第七十九章 刑场惊变 今天喝了点小酒晕乎乎的早点更新早点睡…… --------------------这是半醉半醒的分割线-------------- 两兄弟正谈着外厢门响谢绮慢慢走了进来大家立即转了话题闲聊起来。未几到了晚膳时候卓夫人来领了萧景睿去饭厅卓青遥夫妇因行动不便一起在自己房内吃饭。 谢弼与卓青怡此时已经回来但谢玉和卓鼎风却不知为了何事不归只打了人来报说不必等他们因此堂上长辈只有两位母亲气氛反而更加轻松。 萧景睿在两位娘亲眼里是最受宠的孩子这一点在饭桌上体现得犹为明显尤其是卓夫人有什么景睿爱吃的菜一律是先挟到他的碗中。谢弼在一旁玩笑地抱怨道:“我和谢绪也在啊没有人看得见我们吗?” 莅阳长公主冷淡自持只看了他一眼微笑不语卓夫人却快挟起一个鸡腿塞进他碗中笑道:“好了有你们的都快吃吧。大小伙子吃饭要象狼似的才象话。” 萧景睿一面体贴地给默默低头吃饭的三弟挟菜一面笑着打趣谢弼道:“你现在是我娘的女婿早就比我金贵了丈母娘看女婿总是比儿子顺眼的就象在母亲眼里青遥大哥也比我重要一样。” 为了区别当大家同时在场时萧景睿一向称呼卓夫人为娘称呼莅阳公主为母亲被他这样一说长公主也不禁笑了笑道:“青遥本就比你懂事自然要看重他些。” 谢弼还要再说被卓青怡红着脸暗暗踢了一脚只得改了话题聊起今天出城踏青的趣事大家时不时都接上一两句甚是一片和乐融融。 席面上最安静的人一向是谢绪他那清傲冷淡的性子倒是象足了母亲莅阳公主为人处事一应礼节一丝不苟用餐时也讲究食不语。饭后他默默陪坐了片刻便向长辈们行礼跟兄姐打过招呼又回房念书去了。以至于连萧景睿这般沉稳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把言豫津叫来到书房里一起去闹闹他。 “绪儿小小年纪行事便如此有章法”卓夫人笑着向莅阳公主赞道“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长公主唇边挂着微笑但眸中却有一丝忧色轻声道:“绪儿是爱做学问的人只是一向自视太高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日后难免要吃些亏的。” 萧景睿与谢弼同时想起谢绪在苏宅已经吃过的那个小亏两人不禁相互对视了一眼但却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大家一起闲话家常到二更时谢侯与卓鼎风仍然没有回府萧景睿心中略有些不安送母亲们回后院歇息后立即命人备马叫谢弼在家中等候自己准备出门寻找。谁知刚走到大门口两位父亲刚巧就回来了。 “怎么穿着披风?这么晚了还要出门?”谢玉皱眉责问着语气有些严厉。 相送萧景睿出来的谢弼忙解释道:“大哥是担心父亲和卓伯伯至晚未归想要出去找找……” “有什么好找的?就算我们两个真遇到什么事你一个小孩子来了能做什么?” “景睿也是有孝心谢兄不必过苛了”比起谢玉的严厉卓鼎风一向对孩子们甚是慈爱拍拍萧景睿的肩膀温言道“难为你想着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 谢玉看起来今天的心情不错竟然笑了起来道:“卓兄你实在太娇惯孩子们了。” 自从太子最近诸事不顺以来谢玉在家中基本上就没露过笑脸所以这一笑萧景睿和谢弼心中都甚是讶异不知生了什么令他高兴的事却又不敢多言多问只是暗暗猜测着一起行了礼默默退了下去。 次日一早谢三少爷谢绪便起程回了松山书院下午莅阳长公主又决定要回公主府去侍弄她的花房除了谢绮外的女眷们便都跟着一起去了谢弼被府里的一些事绊住了脚因此只有萧景睿随行护送。春季开的花品种甚多迎春、瑞香、白玉兰、琼花、海棠、丁香、杜鹃、含笑、紫荆、棣棠、锦带、石斛……栽于温室之中催开于一处满满的花团锦簇艳丽吐芳大家赏了一日还不足兴当晚便留宿在公主府第二天又赏玩到近晚时分方才起辇回府。 因为游玩了两日女眷们都有些疲累萧景睿只送到后院门外便很快退了出来。他先到西院探望了卓青遥之后才回到自己所居的小院准备静下心来看看书。 谁知刚翻了两页院外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路叫着他的名字语气听起来十分兴奋。 萧景睿苦笑着丢下书到门边将好友迎进来问道:“又出什么热闹了?来坐着慢慢说。” 言豫津来不及坐下便抓着萧景睿的手臂没头没脑地道:“我没有看错!” “没有看错什么?” “前天我们在城外碰到的马车里面坐的就是何文新我没有看错!” “啊?”萧景睿一怔“这么说他逃狱了?……不对吧逃狱怎么会朝城里走?” “他是逃了不过年前就逃了那天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是被抓回来的!” “年前就逃了?可是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刑部也没有出海捕文书啊……” “就是刑部自己放的当然没有海捕文书了!”言豫津顺手端起桌上萧景睿的一杯茶润了润嗓子“我跟你说何文新那老爹何敬中跟刑部的齐敏勾结起来找了个模样跟何文新差不多的替死鬼关在牢里把真正的何文新给替换了出来藏得远远的。直等春决之后砍了人下了葬从此死无对证那小子就可以逍遥自外换个身份重新活了!” “不可能吧?”萧景睿惊的目瞪口呆“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听起来是挺胆大包天的可人家刑部还真干出来了你别说这齐敏还挺有主意的不知道这招儿是不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 萧景睿感觉有些没对双手抱胸问道:“豫津……这怎么说都应该是极为隐秘之事你怎么知道的?” “现在何止我知道只怕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言豫津斜了他一眼“今天春决可算是一场大戏你躲在家里足不出户的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你到菜市口看春决去了?” “我……我倒也没去……杀人有什么好看的……”言豫津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不过我有朋友去了他从头看到尾看的那是清清楚楚的回来就全讲给我听了……你到底要不要听?” “听啊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听。” 言津豫顿时兴致更佳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道:“据说当时在菜市口观刑的是人山人海刑部的全班人马都出动了监斩官当然是齐敏他就坐在刑台正对面的看楼上朱红血签一根根地从楼上扔下来每一根签落地后就有一颗人犯的头掉下来。就这样砍啊砍啊后来就轮到了何文新验明正身之后齐敏正要血签说时迟那时快你爹突然大喝一声:‘且慢!’” “你说谁?”萧景睿吓了一跳“我爹?” “对啊你爹谢侯爷。他当时也在看楼上叫停了刽子手后他问齐敏:‘齐大人人命关天你确认这人犯正身无误?’”言豫津学着谢玉的口气倒有七八分相象“这句话一问齐敏的脸色立时就变了只是箭已离弦断无回弓之理齐敏也只能硬着头皮说绝无差错喝令刽子手赶紧开刀。你爹刚叫了一句‘刀下留下’一辆马车恰在此时由巡防营护卫着闯到了刑台旁好几名营兵从马车里拖啊拖拖出一个人来你猜是谁?” 萧景睿没好气地道:“何文新。” “猜对了!这个是真正的何文新。可是他老爹和齐敏却咬口不认啊非说这个才是假的。你爹这时冷笑两声又带出三个人来是牢头、替死鬼的中间人还有一个女的那女的只哭喊了两句台上那假何文新就撑不住了突然嘶声大叫说他不是死囚他不想死……你想想看周围挤得满满腾腾都是围观的百姓一时哗然场面那个乱啊齐敏当时都快晕死过去了。文远伯也来观刑一看刑部来这一手气得直跳揪着何敬中和齐敏不放闹着要面君。最后还是你爹有魄力派巡防营的大队兵马接管了现场倒也没失控。后来他们几个大人就连拖带扯地一起进宫去了估计这阵子正在太和殿外等着皇上召见呢。” 这简直是以前听也没有听说过的奇闻萧景睿呆呆思忖了片刻问道:“你觉得真的是何大人和刑部同谋干了这件替换死囚的事吗?” “我觉得是真的。”言豫津压低了一点声音“你爹是多谨慎的一个人啊没有铁证他最多密奏不会当众整这么一出的。吏部倒也罢了大约只有何敬中一个人涉罪但刑部……这次恐怕会被煮成一碗粥呢。” “这倒是如果现在追查出以前还有同类型的案子齐尚书的罪便会更重的。”萧景睿喃喃应着突然想起父亲前天晚上那高兴的样子现在看来是因为抓到了何文新……吏部和刑部都是支持誉王的这位最近顺风顺水的王爷只为了这一个案子就折伤了两只臂膀也够他疼上一阵子的了…… “说起来都是六部脑还真够龌龊的”言豫津自顾自地摇头感慨道“从什么时候起朝臣都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样的人来协助君上治理天下天下能治好吗?” 萧景睿低着头沉默了半晌突然道:“能都怪朝臣么?君者源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如今在朝中为官坦诚待人被讥为天真不谋机心被视为幼稚风气若此何人之过?” 他此言一出倒把言豫津惊得闭不拢嘴好半天方道:“你还真是一鸣惊人我当你素日根本不关心朝局呢?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请受我一拜。” “少打趣我了”萧景睿瞪了他一眼“再说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我只是越来越觉得……他说的对……” “谁?”言豫津想了想迟疑地问道“苏兄?” “嗯。我们千里同行一路上什么话题都聊过这是有天晚上谢弼睡了他跟我秉烛夜谈时所的感慨……我真是想不通苏兄既有这样的理念为何会选择誉王?” “大概他也没得选吧?”言豫津耸了耸肩“太子和誉王有多大区别?” 萧景睿点着头神色也有些无奈:“苏兄曾说过立君立德所谓君明臣直方为社稷之幸。待民以仁待臣以礼非威德无以致远非慈厚无以怀人。时时猜忌、刻薄寡恩的君上有几个成得了流芳百世的名君贤君?我想苏兄的痛苦莫过于不能扶持一个能在德行上令他信服的主君吧……” 言豫津的眸光微微闪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又没说手指拨动着桌上的茶壶盖翻来翻去地玩了一阵突然起身将刚才的话题一下子扯开老远:“景睿外面好月色陪我去妙音坊吧?” -------------------------------- 投票吧投票吧今天也要投票啊! 第八十章 游园 正月十五恢复更新。大家好象都不爱看公告的…… --------------------这是什么都没更的分割线-------------- 皇帝对于“换死囚”诸案的处理诏书在十天后正式廷。吏部尚书何敬中免职念其谋事为亲子降谪至岳州为内吏何文新依律正法;刑部尚书齐敏草菅人命渎职枉法夺职下狱判流刑。刑部左丞、郎中、外郎等涉案官员一律同罪。誉王虽然没受什么牵连但他在朝廷六部中能捏在掌中得心应手的也就是这两部了一个案子丢了两个尚书懊悔心疼之余更是对谢玉恨之入骨。 有心人给夺嫡双方这大半年来的得失做了一下盘点现虽然看起来太子最近屡遭打击誉王意气风但一加上此案双方的损失也差不了太多。 太子这边母妃被降职输了朝堂论辩折了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自己又被左迁入圭甲宫。誉王这边侵地案倒了一个庆国公皇后在宫中更受冷遇如今又没了刑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人家都说此消彼长可奇怪的是这两人斗得如火如荼不停地在消却谁也没看见他们什么地方长了最多也就是誉王可以勉强算是拉近了一点和穆王府及靖王之间的关系罢了。 不过此时的太子和誉王都没有这个闲心静下来算帐他们现在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一件事上那就是如何把自己的人补入刑部和吏部的空缺退一万步讲谁上也不能让对方的人上了。 太子目前正在圭甲宫思过不敢直接插手此事只能假手他人力争未免十分力气只使得上七分而誉王则因为倒下的两个前任尚书都是由他力荐才上位的梁帝目前对他的识人能力正处于评价较低的时期自然也不能象以前那样说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两人争了半天总也争不出结果来。 吏部倒也好说只是走了一个尚书机构运行暂时没有问题但刑部一下子被煮掉了半锅再不定个主事的人只怕难以为继。梁帝心中烦躁暮年人不免有些头晕脑涨的诸皇子公主都一个接着一个入宫来问病请安靖王是和景宁公主一起来的聊到梁帝最近的这桩烦心事时靖王随口提起了上次三司协理侵地案时刑部派出的官员蔡荟。梁帝被他这一提醒顿时想起此人当时执笔案文还给自己留下上佳的印象急忙一查确认他这次并未涉案于是立召入宫面谈了半个时辰只觉得他思路清晰熟悉刑名对答应奏颇有见地竟是个难得的人才不过资历略浅些又没有背景才会一直得不到升迁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第二日蔡荃被任命为三品刑部左丞暂代尚书之职要求其在一月内恢复刑部的重新运作并清理积务。鹬蚌相争的太子与誉王谁也不知道这个蔡荃是从哪里掉下来的本来都以为是对方的伏兵查到最后才不得不相信此人竟然真的就是个不属于任何阵营的中间派。 刑部先稳住之后梁帝定下心来细细审察吏部尚书的人选考虑了数天之久他最终接纳中书令柳澄的推荐调任半年前丁忧期满却一直未能复职的原监察院御史台大夫史元清为吏部尚书。史元清素以敏察刚正闻名与太子和誉王都有过磨擦梁帝也因受过他的顶撞而不甚喜他这次不知中书令柳澄是如何劝说的竟能让梁帝忍了个人喜好委其重职。 不过朝堂上的热火朝天并没有影响到梅长苏在府中越来越清闲的日子。虽然他现在是公认的誉王谋士可誉王在“换死囚”一案上吃的亏纯属自己大意轻敌事前从没跟人家麒麟才子提过事后当然更没人家的责任。至于如何争抢两个尚书位的事情誉王倒是来征求过梅长苏的意见但他毕竟是江湖出身在朝堂上又没有可用的人脉最多分析推荐几个适用的人选实施方面是指望不上的幸好誉王也没在他身上放太多的希望只听了听他看法就自己一个人先忙活去了。 因此在这段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梅长苏只专专心心地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招来工匠开始改建苏宅的园林。 新园子的图稿是梅长苏亲自动手设计的以高矮搭配的植被景观为主水景山石为辅新开挖了一个大大的荷塘建了九曲桥和小景凉亭移植进数十棵双人合围的大型古树又按四季不同补栽了许多花卉。难得是工程进展极是快从开工到结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苏宅改建好的第二天梅长苏甚有兴致地请了在京城有过来往的许多人前来作客赏园在他的特别邀约下谢家两兄弟带来了卓青遥和卓青怡穆王府两姐弟带来了几名高级将领蒙挚带来了夫人夏冬甚至把刚刚回京没多少的夏春也带来了言豫津虽然谁都没带却带来了一只精巧的独木舟惹得飞流一整天都在荷塘水面上飘着。 在主人的热情招待下这场聚会过得非常欢快热闹。登门的客人们不仅个个身份不凡关键是大家的立场非常杂乱跟哪方沾关系的人都有这样一来反而不会谈论起朝事尽拣些天南海北的轻松话题来聊竟是难得的清爽自在。这里面言豫津是头一个会玩会闹的穆青跟他十分对脾气两个人就抵得上一堆鸭子。其他人中卓青遥通晓江湖逸事悬镜使们见多识广霓凰郡主是传奇人物东道主梅长苏更是个有情趣的妙人……来此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组成如此古怪的聚会居然会令人这般愉快。 游罢园景午宴就设在半开敞式的一处平台之上菜式看起来简单清淡最妙的是每种菜都陪佐一种不同的酒同食同饮别有风味与座人中只有爱品酒的谢弼说得出大部分的酒名余者不过略识一二罢了。 宴后梅长苏命人设了茶桌亲手暖杯烹茶等大家品过一杯方徐徐笑道:“如此枯坐无趣我昨夜倒想了个玩法不知大家有没有兴致?” 江左梅郎想出来的玩法就算不想玩至少也要听听是什么言豫津先就抢着道:“好啊好苏兄说说看。” “我曾有缘得了一本竹简琴谱解了甚久粗粗断定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昨晚我将此谱藏在了园中某一处谁最先将它寻到我便以此谱相赠。”梅长苏一面解说着一面摇杯散着茶香“若是对寻宝没有兴趣的客人就由我陪着在此处饮茶谈笑看看今天谁能得此采头。” 一听得“广陵散”三个字言豫津的双眼刷地一下就亮了穆小王爷穆青年轻爱玩也是神情兴奋谢弼虽然对琴谱不感兴趣但觉得去寻宝应该会比坐着喝茶更有趣因此这三人是最先站起来的。萧景睿本来觉得可去可不去但刚一犹豫言豫津的眼睛便瞪了过来他知道好友是多拉一个人多一分胜算笑着放下茶杯拉了卓青遥一起起身。卓青怡从表情上看也甚感兴趣但因为女孩儿家矜持不好意思去凑热闹红着脸坐在原地未动悄悄地看了霓凰郡主一眼。 郡主何等冰雪聪明的人一看就知道她在祈盼什么微微一笑站了起来道:“卓姑娘可愿跟我一路?” 卓青怡忍住面上喜色忙立起身来敛衽一礼道:“郡主相召是青怡的荣幸。” 见郡主和小王爷都去了原本就跃跃欲试的穆王府诸将哪里还坐得住立即也跟了过去。只这一会儿功夫整个平台就空空荡荡了。 梅长苏用指尖轻轻转动着薄瓷茶杯笑道:“看来愿意跟我一起坐着喝茶的人只有蒙大哥、蒙大嫂和夏冬大人了……” “怎么会还有夏春大人……”蒙挚一面随口接着话茬儿一面向东席上看去顿时一愣“夏春大人呢?” “早就走了”夏冬满面的忍俊不禁“春兄也是个乐痴一听见有古琴谱哪里还坐得住苏先生的话还没说完他就一阵风似的……飘了……” “对对对”蒙挚用手拍着脑门“是我健忘夏春大人上次为了份古谱跟陛下还争上了呢。” “夏春大人最擅奇门遁甲、机巧之术我藏谱的小小伪装自然会被一眼看破看来今天豫津要气闷了。”梅长苏微笑道。 “这也难料苏先生的园子可也不小是不是一开始就找对了方向还是要看运气的。”夏冬柳眉一扬狭长的凤眼中波光流溢邪邪笑道“豫津这臭小子拖了那么多帮手去我看除了春兄其他任何人找到了这古谱最终都会被他死磨硬缠地给抢过去。这样算起来他的胜率也不低啊。” 梅长苏但笑不语低头照管茶炉又给大家换了热茶闲聊些各地风物。大约两三刻钟后夏春人如其名满面春风的回来了手里抱着个小小的红木盒子大踏步上前朝着梅长苏一拱手道:“苏先生如此厚赠愧不敢当。” 梅长苏朗声一笑道:“夏春大人自己寻得了与苏某何干。其他人呢?不会还在找吧?” “是啊”夏春笑得有些狡黠“我悄悄回来的。” “想不到夏春大人还如此有戏耍的童心”梅长苏不禁失笑摇着头将目光转向平台左侧。 黎纲不知何时已侍立在那里见到宗主的目光扫来他不动声色地挑起了右边的眉毛躬身一礼。 梅长苏心中一定开口道:“你去请郡主他们回来吧就是再找也没有第二本了。” “是。”黎纲领命退下后不久其他寻宝人便66续续地回来了。言豫津一见琴谱在夏春手里虽然郁闷但也知道此人乐痴的程度比自己尤甚只惋叹了两声很快也就丢开了。 日影西斜宾主尽欢。申时之后客人们便相继起身告辞。蒙挚是最后一个走的一向骑马的他大约是陪夫人的缘故居然也上了马车辘辘而去。 梅长苏在宅门口送完客方缓步回到后园自己的寝院之中一进屋门就笑道:“蒙大哥你回来的好快。” “我又没有走远”蒙挚过来帮他将门关上回身皱着眉道“你今天玩这个游戏是不是忘了夏春在这里?刚才真是惊出我一身冷汗来他可是出了名的机关高手你居然敢让他随意满园子乱翻……” “这游戏就是为了夏春而设的”梅长苏的唇边浮起一抹傲然的笑意“连夏春都现不了的暗道那才是真正的暗道……再说那暗道口我特意改建过就算万一被夏春翻出来了他也只看得出来是间密室而已。再说了我要是没有七分赢他的把握也不会冒这个险。” “说的也是”蒙挚长长吐一口气“你办的事什么时候不周全过了?” 梅长苏笑着扶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今天是第一次蒙大哥可愿陪小弟去靖王府一游?” --------------------------------- 从明天起俺正式进入春节状态更新暂停俺要天天吃了睡醒了玩看书看碟子打牌逛街不动脑子不劳动节后我们再见一起给小景睿过生日哦。春节期间不好意思勉强大家投票所以筒子们都以玩为主吧有本来就没事儿每天上起点来逛的人当然顺便也请投…… 最后祝大家春节快乐家家幸福万事如意升官财! 第八十一章 赤子之心 吃完汤圆来更新了~~~大家过年好!! 虽然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但写文的状态不是一下子就能进入佳境的如果这几章的质量差强人意请大家海涵~~ --------------------这是打预防针的分割线--------------- 梅长苏笑着扶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今天是第一次蒙大哥可愿陪小弟去靖王府一游?” “好。”蒙挚回答的毫不迟疑转身从衣架上取了狐裘的斗篷为梅长苏披在肩上“地道里阴湿你多穿些。” “你真的要陪我去?”梅长苏眸中的亮光闪动了一下“那要是靖王问你怎么会跟我在一起的你怎么回答?” 蒙挚确实未曾想到此节怔了怔道:“我以为他知道……” “他知道你我有交往他也知道你很赏识我、偏向我……”梅长苏定定地看着这位禁军大统领的眼睛“但是他却不知道你我之间真正的渊源。如果你陪着我一起从这条全京城最隐秘的地道中走出来那就代表着你和我之间的关系远比他想象中还要亲近十倍他怎么可能不惊诧?怎么可能不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那……”蒙挚拧眉想了一阵“就说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我要报恩或者说我有把柄落在你手里所以不得不……” 梅长苏失笑着摇了摇头“景琰不是那么好骗的。你蒙大统领是什么人物如果你我之间只是为了报恩或只是因为被威胁那么我最多能利用你一下就不错了。若非推心置腹若非信任无间如同手足我怎么可能会把这条关系到我生死成败的秘道都告诉你呢?” “小殊”蒙挚突然紧紧攥住他的手“干脆什么都跟他说了吧我们之间真正的关系还有你真正的……” 梅长苏的神色突然冷冽了起来方才目光柔柔的眸子瞬间凝结如冰面掩住了冰层下所有情感的流动连说话的语调都散出了幽幽的寒气。 “蒙大哥我最怕的就是你忍不住这个……”梅长苏用力反握住蒙挚的手指尖几乎陷进了他手背上的肉中“以后景琰和你之间的来往会越来越多你千万要记着任何情况下你都要咬紧牙关不能告诉他我是谁一个字也不能说!”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人撑着?如果靖王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他一定会更加……” “那样反而会坏事的。”梅长苏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靖王现在夺嫡的决心还算坚定我向他的进言无论他感受如何至少他全都听了我的计划和行动他也一一配合从来没有抗拒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蒙挚喃喃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下半句。 “因为他现在心无杂念夺位目前来说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只需要判断是否对夺位有利就行了。至于这些事对梅长苏本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根本不必在意。”梅长苏语意冷绝但眸中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伤感的笑意“可一旦他知道我就是林殊优先顺序便会调换过来他会忍不住想要保全我要为我留后路这样做起事来难免缚手缚脚反而相互成为拖累……” 蒙挚也深知靖王的为人和心性明白他说的不假无从反驳只觉得心中惨然一阵阵疼痛难忍。 “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说不告诉他对我也轻松些。”梅长苏深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和景琰毕竟是太熟的朋友了如果是以梅长苏的身份在他面前无论谋划什么我心里也不觉得怎样可一旦变回了林殊就难免会觉得伤心、难过会莫名其妙地心绪烦躁。要是屈从于这样的情绪别说夺位了多少人的命也要跟着搭进去……” “你别说了……”蒙挚铁打的汉子此刻却不禁眼圈儿红“我答应你任何情况下决不吐露半字……靖王不知道也没什么还有我呢小殊以后蒙大哥照看你死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梅长苏忍着胸中激荡轻轻拍着他的上臂安慰道:“你放心景琰不是那种兔死狗烹、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凉薄之人我将来也委屈不到哪里去。” “这倒也是”蒙挚叹道“不擅权谋不懂机变过于看重情义这都是靖王的缺点要扶他上位实在是辛苦你了。” 梅长苏微微将脸侧向窗外面上清韵似雪唇边浅笑如冰冷冷道:“我们大梁国难道还缺那种刻薄多疑、只知玩弄帝王心术驾驭臣下的皇帝么?扶景琰上位是难了些可一旦成功了就凭他坚毅不可夺的心志凭他敏察忠奸的眼力凭他清明公允的行事风格难道他不是好皇帝么?只有少了内耗方可君臣齐心共修德政。这些年你也看见了朝中文不思政武不思战都揣摸上意、固守权位去了亏得大梁还算国力雄厚制度健全勉强才撑得住这个虚架子如果下一朝还是这样只怕国力会继续颓危再不力图振作将来何以震摄虎狼四邻何以保土安民?”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语调也并不慷慨激昂但蒙挚听在耳中却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突然加了流动一般胸口**辣一片滚烫。整肃朝纲激浊扬清一直是皇长子祁王的心中宿愿。蒙挚当年在赤焰军中时也曾听这位贤王描述过他心中理想的朝局。可自他死后当年聚集在祁王府中的济济英才们也随之四散凋零或被株连而死或消沉隐去或识了时务改换心志或一直被打压难以出头朝中只余一片唯唯诺诺暮气沉沉皇帝的喜恶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人人想的都是如何争权如何固宠如何为自己的将来选择正确的立场。太子和誉王更是乐此不疲几乎已经把玩弄人心当成了治国宝典。若说整个大梁皇族中谁还能够承续一点祁王当初的治国理念确实只有从小就在萧景禹身边受教的靖王而已。 “蒙大哥”梅长苏仿佛已从他的眼睛中读出他心中所思般面上浮起安然的微笑轻声道“你现在明白了吧?很多事我不能让景琰和我一起去承担。如果要坠入地狱成为心中充满毒汁的魔鬼那么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景琰的那份赤子之心一定要保住。虽然有些事情他必须要明白有些天真的念头他也必须要改变但他的底线和原则我会尽量地让他保留不能让他在夺位的过程中被染得太黑。如果将来扶上位的是一个与太子誉王同样心性的皇帝那景禹哥哥和赤焰军才算是真正的白死了……” 蒙挚心中百感交集只能重重地点头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虽然他答应过梅长苏很多次不吐露真相但直到此刻他才是真正的心悦诚服将这个承诺刻在了心上。 梅长苏的目光已恢复宁静柔和扶着旁边的书案道:“蒙大哥我说要请你今天跟我一道去靖王府那是玩笑的。要让景琰不起疑心恐怕要你从他那一边走到我这里才行。” 蒙挚一时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脱口问道:“从他哪边走?怎么走?” 梅长苏觉得有些疲累就近在身旁的木椅上坐下又示意蒙挚也入座方缓缓道:“你近来因为内监被杀一案平白无故被皇上猜疑两个副统领都被调走这一切人人都看在眼里靖王自然也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会找机会向靖王进言让他抓到这个时机多与你来往把你的手下接收入他的府中关照。你也尽量不着痕迹地让他明白你对太子和誉王的反感以及对祁王的怀念。你们原本关系就很不错等再亲近一点你就假做无意中现了他卧房之中的地道入口逼他不得不向你道出实情。此时你再推心置腹向他表明自己虽然绝不会背叛皇上但在储位之争中是可以支持他的。靖王素日了解你的忠心也明白你的偏向所以一定会深信不疑。这地道既然已经被你现了他瞒也瞒不住到时候就该是你陪着他走到我这边来让我吃一惊了……” “你还真是……”蒙挚不禁笑道“我看看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样一来我的确是顺理成章就变成你们的心腹了只是靖王不免要先吓上一跳……” “若不是一定要让靖王知道你是我们这方的以便日后行事我又何必唱这一出?将来我们就是同一位主君的同僚了一文一武也没什么冲突就算交情再厚几分靖王也不会奇怪岂不比找什么报恩的借口更好?” “你说的是就依你的法子好了。只是今晚不能陪你走这第一次了。” “今天陪了一天的客我也乏了又没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原本就没打算过去的。时辰不早你也该回府了免得嫂夫人在家为你担心。” 蒙挚细细觑了觑他的脸色皱眉道:“眼睑下都是青的看来你确是过于劳累了。地道在这里今日不走也不会飞掉好生歇息将养要紧。我不吵你了你快些去睡吧。” 梅长苏确实觉得倦意浓浓对蒙挚也不用多加客套只点了点头便真的径直回到内室展被上床安睡去了。原本就在内室一张小床上睡着的飞流抬头看看是他只眨了两下眼睛便又闭目倒下也不知刚才那会儿算是醒了还是没有。 被他这可爱的样子一逗蒙挚的脸上忍不住绽开笑纹但又忍着没有出声音只细心地为他们又关好门窗吹灭了桌上的灯烛这才悄然离开。 第八十二章 密室 写了那么久的分割线却很少聊到本文所以今天想聊几句。 俺现有些读者误解了靖王。他并不傻也不单纯他所坚持的正直与原则不是因为他不懂得某种东西才坚持的相反他很清楚宫廷的黑暗他也知道什么是心计他只是不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知其可为而耻为既坚持着自己的底线同时也会听从小梅的建议而予以变通。如果他的坚持只是因为不懂因为单纯那他也不值得小梅如此珍惜。至于有大人认为他这种的会被敌国算计俺觉得奇怪除了正直点外靖王这种的哪里显得比别人更好骗了?他又不是小白不爱耍心计又不等于没有智慧小梅跟他沟通事情时明明一点就通嘛安排他做的事情也做的很好嘛迄今为止也没见他被谁骗过嘛(不要说他被小梅骗他在小梅身上是获取了利益的而且他很清楚小梅绝对有隐瞒着他的秘密他只是现阶段不想去追查而已要说被骗另两个皇子才是纯粹意义上的被骗)可为什么大家觉得他比太子和誉王傻?俺很郁闷…… 另外在俺的观念中一个成功帝王最珍贵的品质绝对不是心计不是斗小聪明。堂堂帝范不应是阴诡之术最主要的应是识人善用重民赏罚分明。在本书中俺努力想要传达的就是这层意思。 顺便再说一句话可能是会得罪人的一句话请以后不要再说现实中的谁谁谁适合扮演小梅了(小梅是我最宝贝的孩子~~)因为既然是公众人物那么某些人喜欢的很可能就是某些人讨厌的容易引起纷争就算没有纷争也会让人心里觉得不舒服……嗯俺想俺暗示的够明显了……不要觉得是俺敏感俺只是不舒服一下而已但已经有读者短信俺表示不高兴了所以提醒劝告一下还是必要的。(顺便奇怪一下为什么不直接回贴表达意见而要短信俺?) 关于“差强人意”这个词汗我才现自己漏打了字那句话本该是“如果这几章的质量不够差强人意请原谅……”本想加深自己谦虚的程度的结果一恍神意思弄反了……特此更正以免误导读者。 --------------------------------------这是多半不会显示在书页上的分割线---------------- 这似乎应该是平静的一夜。无风无雨清润的月色柔柔淡淡的蒙着一层薄如轻纱的浮云不会白花花照着窗棂晃人眼目。梅长苏睡得非常安稳没有咳嗽也没有胸闷到一定要半夜起来坐一会儿。这样的阳春季节是适合安眠的室内的炭火昨天刚刚撤下空气异常舒爽室外也没有夏秋的草虫之声恬然宁谥若是一夜无梦到天明当是一桩清酣美事。 然而金星渐淡东方还尚未见白时飞流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翻身而起。少年没有披上外氅只穿着雪白的中衣便走到了卧房西北角的一面书架旁歪着头听了听这才回身来到梅长苏的床前轻轻摇着他的肩膀。 “苏哥哥!” 除非是昏睡否则梅长苏一向是浅眠只摇了两下他便醒了过来迷迷蒙蒙间半睁开双眼伸手按着额头声音还有些涩:“什么事啊飞流?” “敲门!” 纵然是梅长苏一向都能毫无误差地理解到飞流简便话语中的所有意思但此刻也不由怔了怔坐起来清醒了片刻才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急忙起身穿好衣衫随意将散一束披了件貂绒的斗篷接过飞流递来的温茶润了润嗓子顺手又拿棉质布巾擦了擦脸这才快步走到书架前用足尖在光滑无痕的地面上穿花般地连点数下朝西的墙面上现出了仅供一人进出的狭窄通道。飞流正准备当先进去梅长苏却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今天你不来在外面等苏哥哥好不好?” 少年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但依然很乖顺地服从了指令让到一边梅长苏闪身进了通道在里面不知怎么触动机关整个墙面很快又恢复了原样。飞流拖来椅子坐下两只黑亮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墙角非常认真严肃地等待着。 梅长苏进了墙道从怀中取了夜明珠照明催动机关下沉数尺来到一条通道入口转折又走了一段开启了一道石门里面是一间装饰简朴的石室陈设有常用的桌椅器具安置在石壁上的油灯已被点燃黄的灯光下靖王穿着青色便服转向缓步走进来的梅长苏向他点头为礼。 “苏先生惊扰你了。” 梅长苏微微躬身施礼道:“殿下有召即来是苏某的本分何谈惊扰。只是仓促起身形容不整还请殿下见谅。” 靖王显然心事重重但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抬手示意梅长苏坐下。 他凌晨来访肯定是有疑难之事但见面出语客套显然又不算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故而梅长苏也依他的指示缓缓落坐后方徐徐问道:“殿下来见苏某请问要商议何事?” 靖王拧着两道浓眉沉吟了一下道:“说来……这原不该苏先生烦心其实与我们现在所谋之事无关。只是……我实在无人商量只好借助一下先生的智珠。” “苏某既然以主君事殿下那么殿下的事就是苏某的事不必说什么有关无关的。请殿下明言苏某或有可效力之处一定尽力。” 对他的反应靖王显然是预计到了的所以立即回了一笑顺着他的口风道:“那我就直说好了。今天下午我入宫给母亲请安景宁妹妹过来找我一见面就哭了一场求我救她说是……大楚下月有求亲使团入京如果父皇同意适龄的公主似乎只有她了……” “与大楚联姻么?”梅长苏凝神想了想“有霓凰郡主坐镇南境梁楚之间互相僵持确实经年未战。此时联姻修好大楚固然为的是腾了手去平定缅夷但我们大梁也可趁机休整一下近两年来的银荒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不过既是联姻自然应该是互通我们有公主嫁过去他们也该有公主嫁过来否则就变成我们送主和亲了。大楚若是单为求娶而来陛下未必会同意可如果他们提出公主互嫁陛下只怕有八成会答应的。” 靖王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立即进入谋士状态的人叹着气道:“苏先生我不是想知道父皇有几分可能性会同意我是想请教如果父皇同意联姻有没有办法不让景宁嫁过去。你知道的她有自己的心上人……” 梅长苏凝目看着自己足尖前方的一小块阴影看了好久才慢慢才视线转移到靖王脸上:“请问殿下目前在婚龄的公主有几位?” 靖王怔了怔咬了咬牙道:“只有景宁……” “亲王郡主可有未婚适龄能加封公主者?” “……父皇一辈的兄弟当年继位时零落了些余下只有纪王、钱王、栗王三位王叔他们的郡主成年未嫁的大约还有三四位吧……” “明珠郡主有咳血弱疾明琛郡主左足伤跛;明瑞郡主已剃度出家半年;明璎郡主似有狂迷之症。既是为了联姻修好你觉得陛下能加封这几位郡主中的谁呢?” 靖王对宗室女的情况不太了解但梅长苏既然这样说自然不会错心情不由更加沉重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人忙道:“我约摸记得栗王叔家有位明珏郡主与景宁同年……” 梅长苏冷冷一笑“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明珏郡主与先朝太宰南宫家有位年轻人有情只因临订婚前对方母丧暂时推后了。这件事京城知者甚众殿下你当时出兵在外所以才不清楚的。” 靖王呆呆地听了面颊上肌肉微跳:“照先生的意思父皇一旦允亲景宁当无任何回旋余地了?” 梅长苏表情漠然只是在眸底深处藏着些怜惜语调甚是清冷:“景宁是公主纵然不外嫁婚姻也注定不能由己难道她还没有面对这个事实吗?” “话虽如此斩情实难。关震在我那里也呆了些日子了确是一个不错的青年见他们硬生生被拆散我也不忍心。” “关震再好毕竟出身寒微又没有赫赫之功可达天听这‘尚主’二字怎么也轮不到他。景宁公主身在皇家当知这宫墙之内能盼得什么情爱?心有所属这个理由不仅说服不了陛下还会损了公主清白名声给关震全族招祸。所以这个忙殿下你帮不了她请静嫔娘娘多劝慰些吧且莫说公主了民间女子又有几个是可以由着自己喜欢来择婿的?” 靖王长叹一声“你所说的我何尝不知?不过景宁哭成那般模样我实在怜她痴心想着先生也许会有什么奇诡之计所以才前来相商。” 梅长苏瞟了他一眼突然道:“既然说起这个殿下你只想到景宁公主么?” 靖王一愣显然不明他此话何意。 “大楚若有公主嫁来定是嫁给皇子定不能当侧妃殿下细想会是是何人迎娶?” “啊?!”靖王立即听出他言下之意不由按了按桌面“先生是说……” 梅长苏面色凝重地道:“大楚毕竟是敌国楚国公主中又尚未闻有什么贤名才名高绝如霓凰般的人物。陛下疑心一向深重既然殿下有心夺嫡娶个敌国公主为正妃终究不是好事苏某要设法为殿下挡开这个桃花运了。” 靖王神色一振“既然先生有办法为我拒亲怎么景宁那边……” “情况不一样吧?公主中只有景宁适嫁但皇子中殿下你又不是唯一人选。太子与誉王已有正妃陛下本也不会让他们两位来娶敌国公主故且除开他两人。余下的人中三殿下虽有些微残疾五殿下虽闭门读书不闻政事但他们都是实打实的皇子也都尚未续弦。越是象这样看着与皇位继承根本无关的皇子才越适合去迎娶。所以陛下一旦允亲定会在你们三个人中间挑。定亲之前必须要先合八字景宁公主的八字会送到大楚去合我们无能为力但大楚公主的八字会送到这边儿来让礼天监的人测合我倒可以想想办法让测合的结果按我们的心意走。谁娶她都无所谓只要殿下你的八字与大楚公主不合就行了啊。” “怎么礼天监里也有听命于先生的人?” “不能说听命只不过……有些手段可以使罢了。” 靖王眸色深深定定地直视着梅长苏“苏先生最初入京时给人的感觉仿若是受了‘麒麟才子’盛名之累被太子誉王两边交逼而来。但如今看来先生你未雨绸缪倒是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啊……” 梅长苏毫不在意地一笑坦然道:“苏某自负有才本就不甘心屈身江湖、寂寂无为。有道是匡扶江山、名标凌烟素来都是男儿之志。如果不是狠下了一番功夫有几分自信苏某又怎么敢贸然舍弃太子和誉王这样的轻松捷径不走而决定一心一意奉殿下为君上呢?” 靖王将这番话在心里绕了绕既品不出他的真假也并不想真的细品。梅长苏确是一心一意要辅佐他身登大宝这一点萧景琰从来没有怀疑过但对于梅长苏最终选择了他的真正原因他心中仍然存有困惑不过在这个时候靖王尚没有多深的执念要寻查真相毕竟现在正是前途多艰之时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优先考虑。对他来说这位高深莫测的谋士是他手中最利的一把剑只要好使就行了至于这把剑是怎么被煅造出来了为何会雪刃出鞘他此时并不十分在意。 密室不是茶坊话到此处已是尽时当没有继续坐下来闲聊的道理。虽然来此的目的没有达到但靖王本身也明白景宁脱身的希望不大所以尽管有些失望却也不沮丧。两人淡淡告别各自顺着密道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八十三章 静嫔 关于小梅不帮景宁的心理状态我的观点是这样的。先如果抛开正常的同情与怜悯不提他与景宁之间就没什么别的感情了至少也还谈不上“有交情”三个字两人的直接交往有限只见过几次面而已;其次小梅是理智大于情感的人他来京城也不是来当救世主的只要是与他的主要目的无关的其他杂事他其实并不太想管更何况景宁这种显然很难办的事一个办不好反而会给他的正事带来不好的后果小梅岂能不权衡利弊?第三小梅从一开始就不赞同景宁在明知自己婚姻不自由的情况下随意放任感情只是事不关己他表达的比较委婉而已因此梁帝让景宁外嫁这件事与小梅的道德观并无太大的抵触;第四他毕竟是男性社会的一员虽然有些怜惜景宁但却无法很真切地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他成全霓凰是因为双方都是他的朋友他爱他们而不是因为他觉得爱情至上其他靠边;第五让小梅这样处心积虑的复仇者和夺嫡者费心机和手腕去悍卫一个他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公主的爱情俺觉得有些偏离了本文的情节脉络太言情了…… ps:梁帝是景宁婚姻的绝对主宰者拖几年说着容易做起来难。想来不外乎几个手段装病装傻装疯瞒不瞒得过且不说就算瞒过了至多不嫁外国也不能确保梁帝因此就不嫁她了更有可能的是赶紧找个人快点嫁。再者景宁是受传统教养长大的公主不是有自由意识的现代女性在那个年月她抗争的理由实在上不了台面名不正则言不顺她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是对的要她最终坚持到底有些以今论古了为难小姑娘…… ----------------------------------------这是再次被挤进内文的分割线---------------------------- 萧景琰虽建府开牙有自己的亲兵在军中威望极高但毕竟是仅有郡王封号的庶出皇子又不似誉王那般享有诸多特权故而除非是在朔望日、节气日、诞日、母诞日、祭日等特殊日子否则不请旨便不能随意进出后宫。萧景宁那日求了他后一连有好些天都望不到这位七哥的影子不免心中忧急竟不顾宫规禁严派宫女携自己亲笔写的书信乔装出宫去靖王府找关震结果还没走出定安门便被禁军现截住。蒙挚闻讯赶来后只收缴了书信将宫女放回内苑之后严令手下不得对外吐露此事悄悄掩住。当晚他连夜暗访靖王府向萧景琰出示了书信并劝他让关震早离京师。 靖王知道自内监被杀案后蒙挚对禁军的控制已不似以前那般铁板一块这件事若真能彻底瞒过去当然好可但凡有蛛丝马迹被梁帝或皇后知晓关震都是性命难保所以只得将他远遣边境隐匿保身。果然大约只过了两三天梁帝便听闻了公主私遣宫女外通的风声他一向宠爱这个幼女自然更是怒不可遢当即命人唤来蒙挚劈头盖脸一通雷霆责问。 蒙挚倒是早有准备候梁帝完了怒火方叩拜徐徐回道:“陛下见责臣自当罪该万死。但自古宫闺清誉最是要紧臣虽蒙陛下恩宠忝为禁军统领可毕竟只是个外臣。那宫女是公主贴身随侍书信又是密封。臣一无权审问内宫人等二不能拆看书信窥密不审不看便不知真伪。不知真伪又岂敢将这种事擅报陛下?故而臣只能将宫女逐回令手下噤口将书信焚烧。如此方能将此事化为弭有不伤公主圣德。臣见识粗陋此举若有不妥之处请陛下责罚。” 梁帝听了他的分辩细想竟大是有理。这种宫闺私事自然是能消就消能免就免大肆查证出来也不过是丢自己的脸面。这样一想一团火气渐渐也消了命蒙挚平身安抚了两句又将刚才派往公主宫中代天讯问的内使召回只下了暗令给皇后命她加倍严管景宁便匆匆掩了此事。 蒙挚与靖王以前关系一直不错此次他刻意回护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公主的这位心上人是被靖王收留在府的更是明显表示出了极大的善意。靖王原本就曾被梅长苏暗中劝告要结交蒙挚加上此次又受了这个人情一来二去交往渐渐增多虽没有频繁到让人注意的程度但推心置腹的程度已远比以前更深了几倍。 与此同时蒙挚这方也依照梅长苏的安排表现得很是积极和主动。一日趁着到靖王府中参加他举办的骑射赛会的时机挑起话题借口要看他从北狄王处缴获的双弦剑如愿到了靖王悬剑的卧房内并且很凑巧地现了那个隐密的地道入口。 就这样蒙挚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一个知晓梅长苏与靖王臣属关系的朝臣并且趁机向靖王表明了自己在不违皇命的情况下一定会支持他夺嫡的态度。 这个时候已是草长莺飞芳菲渐尽的四月。 大楚求亲的使团带着可观的礼物已来到了金陵帝都之外由于楚帝这次派了自己嫡亲的皇侄陵王宇文暄担任正使故而梁帝按照相应的王族规格礼敬誉王奉旨前去城门迎接并安排他们住进了皇家外馆保成宫。 从大楚方面的郑重其事与大梁这边的礼遇态度来看这次联姻之事似乎已成了七八分见面只在于协商细节了。 两国联姻是一件大事。虽然还未有明旨允婚但朝廷上下已先忙碌了起来。大梁正使宇文暄入宫陛见后的第五天内廷连下了两道旨意一是加封景宁公主为九锡双国公主二是赐赏五皇子淮王敕造新府第一座。这似乎表明联姻的人选已初步确定了下来。 哭闹过、抗争过也绝食过的萧景宁最终还是屈服了。身为大梁公主她其实一开始就明白自己身上不容挣脱的桎梏和责任对父皇的违逆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自己想要选择的幸福而结果自然是早已预料到的冷酷。皇后派出了最心腹的宫女昼夜看管公主各宫妃嫔也都轮番出面百般相劝。在这个一切以上位者意志为主宰的后宫景宁得不到任何公开的支持。因为对于大多数冷眼旁观的人而言她所经受的不过是历代公主同样的命运而已虽然没有因受宠爱而更幸运但也说不上更不幸。 靖王每次进宫都会去探望这个妹妹见她慢慢接受了现实心中稍稍放心。萧景宁求他日后一定要提携保护关震他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近来太子受责不预政事誉王在朝堂之上异常的活跃每次廷论时无论议的是何事他都会积极参与。要说现在群臣都已甘心向他效忠那当然远远不是只不过以他如今红得紫的身份只要不是错的太离谱诸臣等闲也不会驳逆他的辞锋。而且不知为何最近一个月来连太子派别的人都表现得异常恭顺不再热衷于与誉王作对再加上这位贤名在外的皇子又不是庸才府中也是人才济济在大事上错得离谱的情况少之又少所以渐渐便给人一种群臣附和的感觉。梁帝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至少表面上他愈地爱重誉王遇到难决之事先便会与他商议听取他的意见。一时间谣诼四起人人都传言誉王殿下很快就会成为太子殿下了。 这种风声自然不可避免地最终传到了梁帝耳中他询问随侍在旁的蒙挚蒙挚却说从未听过此类传言虽然梁帝很赞赏他这种完全置身事外的态度但心里仍不免有些郁郁。起驾回后宫时因为烦闷便弃了车辇不用只带着贴身几个随侍信步闲走。 “陛下您今晚是去……”六宫都总管高湛小心翼翼地打听着以便早通知早准备。 梁帝凝了凝脚步。皇后一向端肃不讨喜越妃近来为太子事常有哀泣他都不想见。年轻美人们固然娇艳柔媚但今夜他似乎没有这个兴致。所以最终他也只是沉了沉脸没有理会高湛。 察言观色已快成精的高公公当然不敢再问躬身跟在皇帝身后。 宫灯八盏稳稳地在前引路。各宫都已点起蜡烛明晃晃地一片。可梁帝却偏要朝最昏暗的地方走去似乎刻意要寻找一种清冷和安静。 走着走着一股药香突然扑鼻而来怔怔地抬头看见前面小小一所宫院仿佛游离于这荣华奢腴的宫院之外般未植富丽花树反而辟出一片小小药圃宁朴雅致。 “这是哪里?” 高湛忙道:“回陛下这是静嫔娘娘的居所。” “静嫔……”梁帝眯了眯眼睛似在回忆。……是啊静嫔景琰的母亲……倒也常常见年节等场合后宫拜贺她总是低眉顺眼站在很靠后的位置从来不主动说话就如同她初进宫时一般。 “高湛静嫔入宫有快三十年了吧。” 高湛背脊上冒出些冷汗来不敢多答是低低回了个“是”字。 “乐瑶生了景禹后总是生病拖了好多年都不见大好林府担心所以才送了医女进宫贴身调理……朕记得乐瑶待她一向亲如姐妹……” 宸妃林乐瑶故皇长子萧景禹这些都是不能陪着一时心血来潮的皇帝随便回忆的禁忌话题高湛只觉得内衣都快被浸湿了大半努力不让自己的呼吸太急促腰身弯得更低。 梁帝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你也不必吓成这样……去传旨让静嫔接驾吧。” “是。” 不多时药香萦绕的芷萝院添了灯烛静嫔率宫婢们正装出迎跪接于院门之外。 梁帝并没有细细看她只丢下“平身”二字便大步跨入室内。静嫔忙起身跟上过来服侍他宽下外衣暗暗觑了觑脸色柔婉地问道:“陛下看来疲累可愿浸浴药汤解乏?” 梁帝想到她是医女出身自然精于药疗加之确实觉得头痛力衰当下点头许可。静嫔命人抬来浴桶香汤自己亲配药材不多时便准备停当伺侯梁帝入浴又为他点药油熏蒸按摩头部穴位止痛。静嫔虽然年纪已长容色未见惊艳但医者心静保养得甚好鬓边未见华一双手更是滑腻修韧推拿按压之间令人十分舒服。 梁帝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安静闲适过了。 “陛下蒸浴易口干喝口药茶吧?”静嫔低低问道将细瓷碗递至他口边。梁帝眼也不睁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甘爽沁香毫无药味恍然间激起了一些久远模糊的影象。 “静嫔……这些年是朕冷落了你……”握了她的手梁帝抬头叹道。 听了这句话静嫔既没有乘机倾诉委屈也没有谦辞逊谢说些漂亮话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根本不萦于心一般仍然认真地揉拿着梁帝酸的脖颈肩胛之处。 “一晃这么多年朕也老了……”梁帝倒是清楚她这种恬淡的性子并不以为意“要说什么补偿也给不了你不过景琰孝顺你还是有后福的。” “陛下说的是有景琰在臣妾就知足了。这孩子孝心重有情义只要他在京城必会常来请安。能看见他臣妾怎么都是开心的。” 梁帝瞟了她一眼可见那双柔润清澈的眼中满漾着的都是母性的慈爱心中也不由一软“景琰是重情义的好孩子朕何尝不知道?只是性子拗了些……有些才气被抑住了朕也没给他太多机会。不过你放心朕还是要关照他的战场凶险以后也会尽量不遣他出去了……” “若是朝廷需要该去还是得去”静嫔淡然地道“宫外的事臣妾不清楚但身为皇子卫护江山也是应尽之责。这孩子虽然不爱张扬但心里是装着陛下装着大梁的。如果陛下为了爱护他一直让他赋闲在京享清福他反而会觉得更委屈呢。” 梁帝不由一笑“说的也是。景琰就是心实再委屈也不跟朕厮闹虽说君臣先于父子但他也未免太生分了些。这性子倒有几分象你。”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陛下的皇子们自然也不都是同样的性情了。” 梁帝眉尖一跳又想起太子与誉王之争心口略闷。 对于历代帝王而言身边要是有一个众望所归德才兼备的储君那可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所以他虽立了太子但却又一向爱重誉王以此削弱东宫之势使其不至于有碍帝位之稳。不过太子景宣序齿较长生母又是宠妃本人也素无大错要说梁帝早就易储之心那却又不尽然。直到近半年来多次丑闻迭梁帝这才真正动了怒有了废立之意放太子于圭甲宫不许他再参与政事。本来誉王就是东宫的有力争夺者太子下位由他补上应是顺理成章的事只不过…… “静嫔你觉得誉王如何?”后宫也早有派系无人可以商议没想到竟是这于世无争三十年的低位嫔妃才让他可以毫无疑虑地开口询问。 “臣妾觉得誉王容姿不凡气度华贵是个很气派的皇子。” “朕不是问他的样貌……” “请陛下见谅除了样貌礼数臣妾对誉王知之甚少。只是偶而听起后宫谈论说他是个贤王。” “哼”梁帝冷笑一声“后宫妇人知道什么贤不贤?这些话还不是外面传进来的!现在朝堂议事大臣们都以他马是瞻倒还真是贤啊!” “这也都是陛下爱重的缘故。”静嫔随口淡淡道“以前太子在朝时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她仿若无心地一句话却勾得梁帝心中一跳。 太子以东宫之尊奉旨辅政在朝堂上都没有这样顺风顺水的局面誉王现在还只是一个亲王便已有了如此的震摄力一旦立他为储只怕…… “陛下水已经温了请起身吧。”静嫔似没有注意到梁帝的沉思般一面扶他起来一面命侍女拿来丝巾为他拭去水滴换上柔软的中衣扶到床榻之上安睡自己跪在一边力道适中地为他捏脚。 “你也累了”梁帝坐起半身紧紧握住了静嫔正在忙碌的手“……睡吧。” 静嫔安详地侧过脸来灯光掩去了岁月的许多痕迹将她的肤色染得格外柔润。在露出一个异常温婉的笑容后她轻轻答了一声:“是陛下……” ---------------------------------- 出门投票的习惯是个好习惯所以一定要记得保持啊~~~ 第八十四章 大楚来使 三八节请假一天因为俺小区组织俺们去看桃花来着要看一天晚上还有电影场估计没时间敲字啦~~~ ----------------------------------------这是趁机偷懒的分割线------------------------ 三天后内廷同时下了三道旨意。 赦太子迁回东宫仍闭门思过。 越妃恪礼悔过复位为贵妃。 晋静嫔为静妃。 一时间朝野困惑不知道这位圣心难测的皇帝陛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在越妃重得贵妃封号的巨大光环下静嫔的晋位不是那么引人注意。她入宫三十多年未尝有过失生有皇子成年开府得个妃位本是理所应当只是多年被冷落忽视罢了。所以后宫人等在敷衍般前来祝贺后依然大群大群地涌向了越贵妃的昭仁宫。只有极少数敏锐的人将年前恩赏中靖王多得的赐礼与静嫔此次晋位联系了起来预先察觉到似有新贵即将崛起从而前来极力交好。 但无论是静妃也好靖王也罢母子们都表现出有些宠辱不惊的味道有礼却又疏远静妃更是只有礼节性的接待连贺仪都不收。除了朝见皇后时她站的位置有变以外简直让人感觉不到这次升迁对她有什么实际的意义。甚至有人认为她的晋位只是皇帝陛下为了不让越贵妃复位显得突兀而顺手拉来陪衬的。 靖王的表现与她稍有不同他深知自己对朝臣们的了解不够也完全信任梅长苏的判断和决策所以一直很严格地按照梅长苏所举荐的人在进行结交所有与他有来往的人他都待以同样的礼节但正是在这同样的礼节下却隐藏着微妙的亲疏差别 梅长苏心里明白靖王这样取得人心的方式需要更长久的时间但同时也会有更稳固的效果。 月余前清明节气后霓凰郡主和穆青就已上表请求回云南封地梁帝一直不允挽留至今。但大楚使团入京后没有几天他就准了这道奏章同意霓凰回南境镇守却将穆青留了下来理由是他袭爵未久太皇太后不舍要他多陪伴些时日。 这样明显留人质的行为几乎在穆王府中掀起大波随两人赴京的南境军将领们无一不愤怒心寒反而是霓凰更冷静持重些先镇抚住部下不让不当的言论传出府外又精挑了信得过的心腹同留对幼弟更是再三小心叮咛诸事都布置妥贴了这才安排自己的回滇事宜。 临行前她依次向京城好友拜别最后才来到苏宅。 整修一新的苏宅花园内一派晚春韶光。海棠谢尽桃李成荫繁华中又透着一股伤春的气息。下属们退出后并肩立于荼靡花架下的的两人当不再是梅长苏与郡主而是林殊与他的小霓凰。 只是淡淡的一个眼神浅浅的一个微笑便能激起生死莫逆的信任之感和温暖心腑的浓浓亲情。霓凰今日未着劲装穿一袭广袖长裙鬓边一朵素色山茶一枝白玉步摇更显女儿娉婷只是那姣姣红颜上的风露清愁依然鲜明地表露出她肩上的千钧之担与心中的沉沉重负。 “林殊哥哥霓凰此去短时不能再见。我云南穆府在京中也算略有人脉这面黄岗玉牌是祖父传下的持牌人的号令就连青儿也必须要从。今日托付给大哥万望勿辞。” 随着这恳切的话语霓凰盈盈拜倒双手托出的是一面凝脂般光润的古玉牌刻着篆体的一个穆字底下绕着水波印纹。 梅长苏神色清肃目光慢慢地落在了这面令牌之上。他心中明白眼前这位独力支撑云南穆氏的女子向他郑重托付的不仅仅是面玉牌更是心爱弟弟在京中的安危一旦接手便是十分沉重的责任。然而此时此刻不容他犹豫也根本没有想过犹豫唯一的反应便是毫无谦辞地接过将霓凰从地上搀起。 “你放心皇上只是制衡不是动了什么心思。青儿虽少历练却是机敏聪慧的孩子有我在京城一日他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霓凰的颊边漾着浅浅梨涡但一双如明月般清亮的眼睛中却蒙着一层泪光“林殊哥哥你……也要保重……” 梅长苏向她温和的一笑。多余的话不必再说甚至连聂铎也不必再多谈起。只要彼此知道彼此的牵挂知道彼此心中最纯洁最柔软的那个部分就已经足够。 霓凰郡主于四月十日的清晨启程离开金陵皇帝派内阁中书亲送于城门以示恩宠。除了来尽礼的朝臣外萧景睿、言豫津、夏冬等人自然也都来了不过在送行的人群中却没有梅长苏的身影反而出现了一个让人觉得有点意外却又似乎应在意料之中的人。 从外貌上看大楚正使宇文暄是个典型的南方楚人疏眉凤眼身形高挑肩膀有些窄显得人很清瘦然而举止行动却又透着股不容忽视的力度。 大楚王族不领兵因此宇文暄并没有跟霓凰郡主直接交过手但无论如何天下人都知道历代镇守南境的穆氏与大楚之间百年难化的仇结更不用说上代穆王便是在与楚军交战时阵亡的而霓凰郡主本人也曾多次经历生死一瞬的沙场险境。 所以这位大楚的陵王敢跑到大梁的京都城门外来给敌对多年的南境女帅送行确实还是有几分胆色的。 看到这一队来者的楚服与车马楚饰之后穆青的脸早已沉得象锅底一般与他相反霓凰郡主的面上却浮起了傲然的笑意。 “见过霓凰郡主。”宇文暄下了马车快步走上前来施了一礼。 “陵王殿下。”霓凰回了一礼“这是要出城吗?” “哪里我是专程来为郡主送行并向郡主表示谢意的。”宇文暄眼角堆起笑纹。 这话有些让人意外霓凰不禁柳眉轻挑:“谢我什么?” “有道是天下之战唯苦百姓我一向是主张两国相安各不侵扰的。不过敝国主君却常慕金陵风华总想着要北上。若不是郡主神威相镇只怕要添许多战乱故而我要多多感谢郡主才是。” 他这一番话说的古里古怪道理似乎都是对的但从他这样一个大梁王族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其妙地让人觉得不舒服似乎是真的在向霓凰示好似乎又有暗讽之意可待要驳他又找不到可驳的地方。 “好了陵王殿下客气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请回吧我们还有话要跟姐姐说呢。”因为他的使者身份穆青虽不至于无礼但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这位是……”宇文暄凝目看了他两眼一副不认识的模样只待手下凑过来小声说了两句什么才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啊原来是穆小王爷。请恕我眼拙我们楚人嘛一向只知有霓凰郡主不知道有什么穆王爷的。仗都让姐姐打了小王爷真是有福平时爱做什么?绣花吗?可惜我妹妹没有来她最爱绣花了……” 既便是有些城府的人也受不住他这刻意一激更何况年少气盛的穆青当即涨红了脸跳将起来却又被姐姐一把按住。 “陵王殿下也很眼生”霓凰郡主冷冷道“霓凰在沙场之上从未见过殿下的踪影可见同样是不打仗的莫非平日里也以绣花自娱?” 宇文暄嘻嘻一笑竟是毫不在意“我本就是游手好闲的王爷不打仗也没什么可穆小王爷身为边境守土藩主却从未出现在战场王旗之下这不是有福是什么?我可真是羡慕他呢……” 穆青怒气上撞猛地挣脱了姐姐的手身体前冲的同时抽出随身利剑直指宇文暄的咽喉大声道:“你给我听着我袭爵之后自然不会再让姐姐辛劳你若是男人就不要只动口舌之利你我战场上见!” “啧啧啧”宇文暄咂着嘴笑道“这就生气了?现在贵我两国联姻在即哪里还会有战事?就算不幸日后开战我也说了自己不会上战场所以这狠话嘛当然是由着穆王爷放了。至于我是不是男人……呵呵穆王爷这样的小男孩只怕是判断不出的……” 霓凰郡主皱了皱眉。这宇文暄一张好嘴摆明是挑弄青弟生气但说的话除了比较气人以外却又没有别的错处要应付他这种人其实只要漠然处之根本不予理睬就行了可惜青儿少年心性被人如此嘲讽焉能稳得住?这样展下去倒让自己为难若是拦着长了楚人气势灭了青弟的锐气;若是护着只怕那人更要说青弟受姐姐翼佑毫无出息;若是冷眼旁观只怕青弟口舌上远非那人的对手…… 正在她眉睫微动心中犹疑之际萧景睿踏前一步冷笑一声道:“陵王殿下既然你明知两人并无机会决胜于沙场还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穆小王爷刚刚成年袭爵日后王旗下也少不了他的影子你要真是羡慕他将来可以统率铁骑大军而你却只能一直闲着绣花的话只管明说好了。我想穆小王爷也不会吝于给你个当面交手的机会只是不知陵王殿下敢不敢接呢?” 穆青咬紧了牙根道:“没错废话少说阴阳怪气地挑衅算什么本事?你我现在就可以交交手若是你没有胆子与我一战叫你的手下来几个人上都行!” 言津豫看那宇文暄虽身形劲瘦但脚步虚浮武学造诣显然远远逊于武门世家的穆青心里明白萧景睿的意思是要结束掉处于弱势的口舌之争干干脆脆地当面对决当下也帮腔道:“我们大梁风俗与贵国不一样喜欢实力说话不喜欢清谈尤其是男人更不喜欢。陵王殿下您还是入乡随俗嘴里少吐几朵莲花省口气切磋一下如何?” -------------------------------------------- 好困投票~~ 第八十五章 念念 泪奔~~~好容易得到了一个三江推荐的机会下周开始所以大家一定要支持啊至少在推荐的这一周票票要留着砸给俺啊~~~~ ____________________这是充满期盼的分割线__________ 宇文暄的视线轮番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绕了一圈突然仰天一笑道:“都说大梁人物风流看两位也算是俊雅公子怎么学了燕人的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何开这两位是……” 随侍在他身旁的部下立即凑到他耳边说了一阵。 “哦原来是萧公子和言公子久仰久仰。” 萧景睿和言豫津都是琅琊公子榜上的人宇文暄识得他们姓名本是应当的但不知为什么这“久仰”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再搭配着他的表情却是怎么看怎么有些欠揍的感觉。 “你到底敢不敢打?不敢趁早说谁爱听你磕牙?”穆青怒道。 “敢怎么不敢?”宇文暄眸色突然一冷伸手轻抚着顶冠上垂下的翎尾“不过今日大家都是来为郡主送行的兀自争起胜来实是对郡主不恭。敝国上下都知道我这人虽然什么都敢做却就是不敢冒犯佳人。所以今天嘛……诸位就是把我卸成了八大块我也是不会动手的。” “不敢就是不敢罗嗦那么多干什么?”穆青撇着嘴回身一拉姐姐“咱们到长亭上去吧不用理这个有嘴没胆的人。” “我话还没说完穆小王爷急着走做什么?是不是怕一不小心逼我真的答应了?”难得宇文暄此时面上还荡着大大的笑容更难得的是他的眼睛里竟半点笑意也无。 “哼”穆青用眼尾斜了斜他“你也不过只有点激将的本事我多听几句就习惯了要是没什么新招小爷我还不奉陪了。” 见他能这么快就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不再随着宇文暄的牵引走霓凰郡主的唇角已轻轻上挑一旁自始至终袖手旁观的夏冬也不禁点了点头意甚赞许。萧言二人都不是意气用事之人方才出面不过替穆青解围而已此时见当事人已冷静了下来也都不再屑于这无谓纷争转过头去。宇文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突然放声大笑道:“有趣有趣各位真的只当我说说罢了吗?今日我虽然是决不会出手的不过……”说着他的目光直直地转到萧景睿身上笑道:“我有个朋友一向久慕萧公子大名意图讨教不知肯赏脸否?” 他的目标突然转移倒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之外。言豫津歪着头细细地瞧着好友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现放着夏冬姐姐没人挑战居然挑战你?就算打赢了又能长几分脸面?” “你这就不懂了吧”夏冬的眼波柔柔地一勾将手搭在言豫津的肩头笑道“小睿虽然还排不上高手榜但好歹也是一流高手自然会有二流的江湖客想着要打败他挣一点名声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哦……”言豫津仿佛恍然大悟般点着头“二流江湖客……有道理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身为被挑战者萧景睿倒不似这两个人这般轻狂慢慢踏前一步正色道:“在下随时候教。” 宇文暄定定地凝视了他半晌满脸的笑容突然一收语调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多谢萧公子。……念念萧公子已经应允你来吧。” 跟随这位大楚陵王来到现场的一眼扫过去共有八人看服饰有两人是马夫五人是侍卫最后一个穿着一身雪青色的箭衣身形略薄金环束周身上下无所装饰只有腰间垂着一条极精致的刺绣流苏单看装束判断不出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乍看这人第一眼时只觉得他容貌平平表情木然但等他缓步走近了些后江湖历练较多的霓凰、夏冬已看出他戴了隐藏真容的人皮面具萧景睿也眯了眯眼大约同样察觉到了异样。 要说人皮面具这种东西无论做的多少精巧毕竟是死皮一张无法契合活人脸上微妙的肌肤变化因此很难瞒过真正观察细微的人。所以自它问世以来江湖人戴它的情况是越来越少顶多就是拿来当一个不容易被揭开的蒙面巾用意思就是“你看出我戴了面具也无所谓反正你看不到我真正的样子就行了”。 “萧公子请。” “请。” 两人相向而立抖剑出鞘以起手之式向对方微施一礼。言豫津忍不住笑了起来:“景睿一向懂礼貌想不到这个念念也这么讲礼。” 可夏冬和霓凰却暗暗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都凝重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起手式但两位女中高手已隐隐猜到了这位挑战者是何人。 片刻寂然后龙吟声冲天而起在两道剑光的炫目华彩下持剑人的身影仿佛都已经变淡。剑势融为剑招剑招渗出剑气剑气化做剑意剑意最后幻凝为一缕剑魂魂魂相接并无丝毫的激烈却又让人背心凉剑风刚一迫近竟连根都被狂风吹起般根根直立。 这是一场真正的比试不是决斗不是拼杀就只是两派剑法的比试。对战双方似乎有默契一般全都没有下任何杀手却又都是全力以赴。以招应招以招拆招以招迫招以招改招一时间竟不分上下越战越酣连围观者的神情都不由自主地越来越认真越来越投入。 然而这场比试进**进得快结束得却也不慢。两人正缠斗至难分难解处萧景睿剑势突缓回臂旋身眉宇一凝扣指捏起剑决天字诀如天马南来空阔含容泉字诀如水势奇诡流冲荡卷其高远如天其喷突如泉俯仰折冲间似漫天水雾扑面而至。对手也不甘示弱正面迎击左右手交握竟成双手握剑之势抡捎之间凌厉加倍其灵透却又不减幻出一片夺目光网。眼看着剑雾与光网即将相接两道身影就令人惊诧地凝住了好似一曲子正嘈嘈切切响成一片时突地嗄然而止。尘埃初定后那念念一扬额飞落少许萧景睿随即抱拳道:“承让。” 念念半晌没有出声面具掩盖之下不知他表情如何只看得出他目光凝结似在呆。宇文暄目露关切之色上前抚住他背心低声问道:“念念你可有受伤?” 念念轻轻摇头挺直腰身看了萧景睿片刻一开口嗓音依然平静悦耳:“萧公子深谙天泉剑意而我对遏云剑法却领悟不足今日一战是我败于萧公子而非遏云剑败于天泉剑。请转告令尊勿忘旧约家师已至金陵择日当登门拜访。”言毕转身就走倒是干干脆脆的。 “郡主一路顺风我也不耽搁各位了告辞!”宇文暄扬袖抚胸行了个楚礼后带了手下也匆匆跟着离开。 萧景睿凝视着那一行楚人远去的背影剑眉微锁面色有些沉重。言豫津抓了抓头若有所思地道:“遏云剑?莫非这个念念的师父就是……” “岳秀泽楚帝殿前指挥使琅琊高手榜排名第六或者说现在已经是第五了……”夏冬甩了甩散于颊边的一绺长眸色幽沉。 “第五不是大渝的金雕柴明吗?”言豫津问道。 “我前几天才得到的消息岳秀泽大约一个月前约战柴明在第七十九招时将他击败……看来这短短一年他进益不小呢。” “已经击败了柴明啊难怪他接下来就要找卓伯父了呢。”言豫津看了好友一眼“景睿听那人说的话好象卓伯父跟岳秀泽有什么旧约?” 萧景睿点了点头“卓家爹爹以前曾与岳秀泽交手两次皆胜出若是那时订了什么再战的约定也是很有可能的。” 霓凰郡主沉吟着道:“岳秀泽也算大楚贵官这次跟使团一起入京竟没有亮出他的身份可见他此行的目的无关公务只是为了挑战排名比他高的高手罢了。” 言豫津见萧景睿的神色有些沉重便敲了敲他的手背微笑道:“卓伯伯纵横江湖这些年哪年不要接十几份挑战书的此地又是我们大梁的地盘岳秀泽还能有什么花招不成?只要是公平一战胜负只凭实力胜固可喜败也非耻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萧景睿温和地回了他一笑道:“我倒不是担心遏云剑与天泉剑并不相克岳秀泽有进步卓家爹爹这一年也没闲着哪里轮得到我担心了?我不过是在想明明是岳秀泽准备挑战我卓爹爹怎么那位念念公子会先跑来跟我比试一番?” “这有什么奇怪的?”言豫津一哂道“他是遏云剑传人你是天泉剑传人他师父正卯足了劲儿要跟你爹比武他会一时好奇想要先试试天泉剑的深浅也是情理之中的啊。” “这个我明白可他要试天泉剑法怎么会找到我?按道理应该找青遥大哥才对吧?” 言豫津听他这样说也有些不明所以夏冬却在旁笑了起来摇头道:“他找你才是对的我刚才看得仔细那个念念虽掩盖了真容但是骨骼尚未终定剑力稚嫩了些年纪最多二十岁想来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斤量不足以挑战卓青遥而我们景睿公子出了名的温厚天泉剑法的造诣也是有口皆碑的不找你找谁?” 霓凰徐徐叹道:“不过这位念念姑娘虽年轻修为已是不凡可见岳秀泽是用心调教了她的。可惜我今日启程不能亲眼目睹天泉遏云之战战果如何只能请各位写信相告了。” 夏冬菀尔一笑“一定一定。”接着斜飞的眼角一挑瞟向身边:“喂小伙子们什么呆啊?没听见郡主的吩咐吗?” 言豫津连喘几口气瞪着眼睛道:“郡主刚说什么?念念……姑娘?” “对啊”夏冬歪了歪头“你没看出来?” 言豫津呆呆地将目光转到萧景睿脸上“景睿你看出来了没?” 萧景睿虽没有瞠目结舌的表情但吃惊程度其实也不下于言豫津见他问脖子僵硬地摇摇头:“我……我没注意……” “没什么啦”穆青安慰道“我也没看出来。” 言豫津看了这位小王爷一眼心想你没看出来那是正常的但因为大家不算很熟这句吐槽的话最终也没说出来。 “好了时辰不早郡主也该启程了。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家就在此处分手吧。”夏冬习惯性地顺手拧了拧言豫津的脸最后才回头看着霓凰低声道“郡主一路保重。” 萧景睿闻言也感到歉然:“我们本来是为郡主送行的却无端争斗起来误了郡主的行程实在抱歉。” 霓凰郡主爽朗笑道:“我又不赶这一会儿的时间有什么好愧疚的?再说方才那场比试着实的精彩反而壮了我的行色呢。” “姐姐”穆青有些恋恋不舍地道“你既然想看天泉遏云之战就再多留两天看了再走嘛。” “又胡说了”霓凰郡主虽蹙眉斥责但眸中却是一派温婉抚着弟弟的头道“行程已报陛下岂能随意更换?我看不到你替我看也是一样的。” 言豫津笑呵呵地把穆青扯过来刻意舒缓气氛“那我们就得要串通景睿了岳秀泽约战卓伯伯一定是私下的如果没有景睿通风报信谁会知道他们定在何时何地啊。” 萧景睿一本正经地道:“这个要卓爹爹同意才行。” 言豫津偏着头道:“算了吧你的情况我还不知道虽然谢伯父待你一向严厉可是卓伯伯却一直把你宠得象个宝只要你帮我们撒个娇他什么都会同意的。” 被他一打岔穆青总算稳住了情绪。为了不让姐姐伤感担心他努力振作起精神露出甜甜的笑容:“说的也是。我想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准我回藩的姐姐不用牵挂。” 霓凰微笑颔拍拍弟弟的手背又轻抚了一下他颊边被风吹乱的头女将军的如铁心志掩住了为人姐的柔肠百转后退几步后她决然转身上马唇边一直含着笑意。 “云南不是天涯再会之日可期请大家留步吧。” 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回滇的轻便马队正式出。霓凰郡主向帝京投去最后一眼拨转马头只轻轻一夹马腹胯下坐骑便微微一嘶扬奋蹄沿着黄土烟尘的官道飞奔而去。 ------------------------------ 下周开始推荐不代表今天就可以不投票所以别忘了出门该做什么哦~~ 第八十六章 飞流 看罢樱桃又看海棠、桃花、梨花春天真是一个好季节啊大家都不要在家里窝着了多做户外运吧~~~ --------------------------------------------这是踏青归来的分割线-------------------- 梅长苏坐在自家花园一株枝叶繁茂的榕树下一面跟飞流玩着猜左右手的游戏一面听童路向他汇报今天送行郡主时所生的事件。除了讲到宇文暄意外出现时梅长苏认真听了一下之外其它的事情他似乎都没太放在心上至于萧景睿与遏云传人念念的比试他更是只“嗯”了一下连眉毛也没有动上一根。 其实仔细想想他的这种态度也并不奇怪。无论是萧景睿也好岳秀泽的徒弟也好单就武林地位而言都不算什么对于执掌天下第一大帮见惯了江湖最顶尖对决的江左梅郎来说这种级别的比试确实勾不起他任何的兴趣。如果不是因为萧景睿算是一个朋友的话恐怕他连结果都不太想知道。 “左边!”飞流大叫一声放开蒙着眼睛的手。梅长苏微笑着摊开左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少年的脸立即皱成一团连站在一旁的童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你输了三次要受罚去帮吉婶切甜瓜苏哥哥现在想吃一块。” “甜瓜!”飞流是大爱水果的柑橘的最佳季节过了他就开始每天啃甜瓜梅长苏常笑他一天可以啃完一亩三分地为了怕他吃坏肚子不得不予以数量上的限制。 少年的身影纵跃而去梅长苏随即收淡了唇边的笑意语气带出丝丝阴冷:“通知十三先生可以对红袖招开始行动了。先走第一步必须断的干净。” “是。”童路忙躬身应了“宗主还有其他吩咐吗?” 梅长苏半躺着将头仰靠在脑枕上闭上眼睛“你明天可以不用过来了……” 童路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在地颤声道:“童路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合宗主的意吗?” 梅长苏被他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道:“让你休息一天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啊?……”童路这才松了一口气抓了抓头道“我以为宗主是让我以后都不用过来了……好容易有直接为宗主效力的机会童路舍不得……” “傻孩子”梅长苏失笑地拍拍他的头“其实是我想要彻彻底底地休息一天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摒去杂念安详地过一日也算为后天积养精神吧……” 童路不是太明白后天有多重要但他并非好奇心过剩多嘴多舌的人不知道也并不问只是用尊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宗主静静等待他的吩咐。 “跟宫羽说让她明天也好好休息……” “是。” “没别的事了你走吧。” 童路深深地施了一礼却步退出。黎纲随即进来手里托着个用红布蒙盖着的大盘子。 “宗主东西送来了请您过目。” 梅长苏坐了起来掀开红布。盘面上立着一个纯碧绿玉雕成的小瓶乍看似乎不起眼但细细观看可见玉质瓶面上竟绕着一整幅奔马浮雕顺着玉石本身的纹理呈现出矫健飞扬、栩栩如生的意态其构图严谨刀工精美却又如同天然般毫无斧凿之感令人叹为观止。 可是尽管这玉瓶本身已是可令人疯狂追逐的珍品但它最有价值的部分却还在里面。 “多少颗?” “回宗主一共十颗。” 梅长苏伸手拿过玉瓶拔开檀木软塞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又重新盖好将玉瓶拿在手里细细地把玩了一会儿。 黎纲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黎大哥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梅长苏根本未曾抬过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到黎纲的神情变化的。 “宗主这个礼会不会太重了些?”黎纲低声道“霍大师亲雕的玉瓶可救生死的的护心丹任何一样拿出去都够惊世骇俗何况两样放在一起?” 梅长苏静默了一会儿眸中慢慢浮起一丝悲悯之色:“等过了这个生日后只怕再贵重的礼物对景睿来说都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黎纲垂下头抿了抿嘴唇。 “不过你说的也对这样送出去确实过于招人眼目是我考虑不周了。”梅长苏的指尖拂过瓶面轻叹一声“拿个普通些的瓶子换了吧。” “是。” 玉瓶被重新放回到托盘中梅长苏的视线也缓缓地从那幅奔马浮雕上划过最后移到一旁隐入合起的眼帘之内。其实最初选中这个玉瓶就是因为这幅奔马图想着景睿从小爱马见了这图一定喜欢所以一直疏忽了它惊人的身价。 看来自以为宁静如水的心境到底还是随着那个日子的临近起了些微难以抑制的波澜。 “黎大哥取我的琴来……“ “是。” 一直关切地凝望着梅长苏每一丝表情的黎纲忙应了一声带着托盘退下很快就捧来了一架焦桐古琴安放在窗下的长几上。 几桌低矮桌前无椅只设了一个蒲团梅长苏盘腿而坐抬手调理了丝弦指尖轻拨间如水般乐韵流出是一曲音调舒缓的《清平乐》。 琴音静人亦可自静。乐音中流水野林空谷闲花一派不关风月的幽幽意境洗了胸中沉郁断了眉间悲凉。一曲抚罢他的面色已宁谥得不见一丝波动羽眉下的眼眸更是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般澄澈安然。 早已决定又何必动摇。既然对萧景睿的同情和惋惜不足以改变任何既定的计划那么无谓的感慨就是廉价而虚伪的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个年轻人都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梅长苏仰起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春日和熙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映不出一丝的暖意反而有一些清肃和冷漠的感觉。 抬起手迎着阳光细看。有些苍白有些透明虚弱而且无力。 那是曾经跃马横刀的手那是曾经弯弓射大雕的手。如今弃了马缰弃了良弓却在这阴诡地狱间搅动风云。 “黎大哥”梅长苏转过头看向静静立于门边的黎纲“抱歉让你担心了……” 黎纲顿觉心头一阵潮热鼻间酸软几乎控制不住颤的声音:“宗主……” “去叫飞流过来吧切个甜瓜也切这么久……”梅长苏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激动一般偏了偏头淡淡一笑。 话音刚落飞流苗条柔韧的身影恰在此时奔入院内一闪而进手里捧着个细白的瓷盘大声道:“花!” 梅长苏侧过身定晴一看五朵由甜瓜雕成的莲花攒心摆着虽大小不一刀功生拙但也算有模有样并不难看。 “这是飞流雕的?” “嗯!”飞流的眉毛高高挑起甚是得意“最好的!” “你把最好的五朵都拿过来了?”梅长苏满眼都是溺爱的笑揉着少年的耳朵“吉婶教你的?” “嗯!”飞流重重地点头。 “可以吃吗?” “吃!”飞流抓起最大的一朵递到梅长苏的嘴边。 黎纲不由笑道:“飞流啊反正是要吃的你干嘛非要雕成朵花儿这么麻烦?” “苏哥哥吃!”飞流瞪了他一眼强调道。 “我们飞流最乖了因为是给苏哥哥吃的东西所以要弄得很漂亮对不对?”梅长苏咬下一个花瓣顺手拿布巾擦了擦少年的嘴角“你吃了多少?下巴上都是瓜汁……” “雕坏的!”飞流申辩道。 “雕坏的你才吃掉啊?那还好。不过还是要记得不能一口气吃太多哦会肚子痛的。” “嗯!” 梅长苏吃完第一朵朝飞流摇了摇头。少年牢记着吃太多会肚子痛便没有再喂他吃第二朵自己对着盘子了阵呆最后下定决心将其余四朵的甜瓜莲花推到了黎纲的面前。 “给我吃?”黎纲哈哈一笑“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飞流没有听懂他后半句话但是听懂了前一个问题所以立即点头予以肯定。可是黎纲真的开始吃起来的时候他唯一会展露情绪的那双眼睛里却出现了不舍的表情。 “你也吃吧我们一人一半。”单纯的孩子心思一看就知道所以黎纳忍着笑又分了两朵回去。 飞流转头看了梅长苏一眼。 “你刚才在厨房里雕坏了几个甜瓜?” “三个!” “全都是你吃的?!” “吉婶一起!“ 梅长苏看着飞流眸中露出责备的神情“你不是答应了苏哥哥每天只能吃一个吗?” “雕坏的!”飞流大是委屈嘴角有些向下撇。 “嗯……”梅长苏认真想了想“那就不怪我们飞流了是苏哥哥没有说清楚。从现在开始不管是雕坏的也好没切好的也罢只要是甜瓜飞流每天吃的加在一起不能过一个。明白了吗?” 飞流俊秀的脸上还是没什么激烈的表情但从语气上已经可以听出他心中的极度不情愿:“好少!” “苏哥哥也是怕飞流生病啊”梅长苏瞧着他的眼睛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要不我们叫蔺晨哥哥来?” 飞流大惊一头扎进梅长苏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死也不肯撒手。黎纲本就忍笑忍得体如筛糠这一下更是再难忍不去捧着有些抽筋的肚子躲到了门外。 “你还没回答哦”梅长苏却把持得极稳将少年的头从怀里拔出来仍是严肃地问道“一个?” 飞流在蔺晨哥哥与甜瓜之间万般艰难地选择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地点头:“一个……” 梅长苏表示赞许地抚挲了一下飞流的头顶目光和笑容都异常温柔。 院外已没有了黎纲的身影。这位稳重忠诚的助手大概已经去寻找合适的瓶子盛装那些将成为礼物的灵丹。先时那些阴郁的情绪被可爱的少年驱散了一些但在胸口似乎还剩着些残留的余波偶一思及仍有淡淡的闷隐隐的痛只不过在呼吸吐纳间这些感觉被坚定地忽视了过去。 再过一天便是萧景睿二十五岁的生日。 梅长苏清楚地知道对于这位乌衣名门的贵公子而言这一天将是他此生最难忘怀的一天…… ------------------------------ 票票票!!! 第八十七章 宾客临门 好吧我承认这章只是铺垫大家可以只投票留着跟下次更新一起看~~ ----------------------------------------这是做美梦的分割线------------------------ 酉时初刻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已经是将近黄昏准备结束辛苦一天之时。然而对于迎来送往、灯红酒绿的螺市街来说这却是一个沉慵方起还未开始打扫庭院待客的清闲时刻。整整一条长街都是关门闭户冷冷清清的安静地让人几乎想象不出这里入夜后那种车水马龙、繁华如锦的盛况。 然而正是在这一片沉寂、人踪杳杳之时有一辆宝璎朱盖的轻便马车却静悄悄地自街市入口驶进以不快不慢的度摇摇前行着。马车的侧后方跟着一匹眼神温顺、周身雪白的骏马上面稳稳坐着位容貌英俊服饰华贵眉梢眼角还带着些喜色的年轻公子。看他骑在马上那潇潇洒洒的意态一点都不象是走在无人的街头反而如同在满楼红袖中穿行一般。 随着轻微的吱呀之声和清脆的马蹄足音轻便马车与那公子一前一后地走过一扇扇紧闭的红漆大门最后停在了妙音坊的侧门外。马车夫跳了下来跑到门边叩了三下少时便有个小丫鬟来应门不过她只探头看了看来客是谁话也不说便又缩了回去。车夫与那公子都不着急悠闲地在外面等着。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后侧门再度打开一位从头到脚都罩在轻纱幂离间的女子扶着个小丫头缓步而出虽然容颜模糊但从那隐隐显露的婀娜体态与优雅轻灵的步姿来看当是一位动人心魄的佳人。 华服公子早已下马迎了过去一面欠身为礼一面朗声笑道:“宫羽姑娘果然是信人景睿的生日晚宴能有姑娘为客一定会羡煞半城的人呢。” “言公子过誉了。”宫羽柔声谦辞了一句又敛衣谢道“有劳公子亲自来接宫羽实在是受之有愧。” “有这种护花的机会我当然要抢着来了。”言豫津眉飞色舞地道“景睿是寿星根本走不开谢弼眼看有家室的人了心里想来嘴上也不敢说其他人跟宫羽姑娘又不熟谁还抢得过我?” 宫羽薄纱下秋波一闪掩口笑道:“言公子总是这般风趣……” 言豫津也不禁笑了起来侧身一让路抬手躬身:“马车已备好姑娘这就启程吧?” 宫羽低声吩咐了那小丫头一句什么方才踩着步蹬上马车蹲身坐了进去。小丫头垂手退回了院门边并没有跟着上车。 “她不去吗?” “我是去为萧公子祝寿带她做什么?” 言豫津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对到了谢府有的是服侍你的丫头。……姑娘要是坐好了我们这就出吧?虽说晚宴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开始但有长辈出席我们早到些也是应该的。” “是。可以走了。” 随着这句柔和的应答声车夫扬鞭甩了一个脆响在鲜衣白马的青年公子的陪伴下车轮平稳地开始转动辘辘压过青石的路面带起一点微尘。 与此同时宁国侯谢府的上上下下也正在为他们大公子的生日晚宴穿梭忙碌着。 由于萧景睿是两家之子那么庆祝他的生日无疑有着一些与他本人没什么大关系的深层意义。姑且不说十分疼爱他的卓鼎风夫妇连一向教子严苛的谢玉也从来没有对萧景睿所享有的这项特殊待遇表示过异议。 客人的名单是早就确定好了的当初报给谢玉的时候他瞧着苏哲两个字神情也曾闪动了一下不过却没说什么。虽然已是各为其主但谢玉并不打算阻拦儿子与这位誉王谋士之间的来往。因为他很清楚萧景睿所知道的事情非常有限就算全被苏哲给套了出来也没多大的意思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萧景睿与苏哲的良好关系也许某一天是可以利用的就算利用不上那至少也不会有太大的坏处。 所以对于这份即有敌方谋士又有乐坊女子的客人名录他最后也只淡淡说了一句话:“给你母亲看看吧。” 既然谢玉没有表示反对深居简出举止低调的莅阳长公主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意见于是请柬就这样平平顺顺地正式了出去。 萧景睿平时也有些玩玩闹闹的酒肉朋友往年过生日时都请过的等长辈们一退席就一大群挤在一起胡天胡地不过是借着由头玩乐罢了。可是今年梅长苏要来从不出坊献艺的宫羽也要来萧景睿对这个晚宴的重视程度一下子就翻了几倍不想让它再度成为跟以前一样的俗闹聚会。可如果往年都请今年突然不请人家似乎又有些失礼所以免不了左右为难。言豫津看出了他的心思替他想了个主意推说父母有命要求晚宴必须清雅要以吟诗论画赏琴清谈为主怕搅了大家的兴致故而提前一天在京城最大最好的酒家包了个场子当红的姑娘们叫来十几个作陪把这群朋友邀来玩闹了一天。这群贵家公子乐够了对于第二天那个据说会十分“雅致素淡”的晚宴更是敬而远之纷纷主动表示不想去添乱就这样顺利解决了萧景睿的这个难题。 因此四月十二日的晚上前来参加萧景睿生日晚宴的人并不算多除了家人以外原本只有梅长苏、夏冬、言豫津、宫羽四个外人后来碰巧请柬送到苏宅的时候蒙挚也在大统领顺口说了一句“景睿你怎么不请我?”萧大公子当然只好赶紧补了一份帖子送过来添了这位贵客。 虽然人数不多但酒宴的筹备仍有不少的事情要做。女眷们只张罗厅堂布置、仆从调动其余一应的物品采购都得谢弼去安排所以谢二公子一得了空闲就咬牙切齿地捉着大哥抱怨:“凭什么你过生日自己闲来逛去的我却为你累死累活?不行收礼要分我一半!” “你我骨肉兄弟还分什么分我的东西你喜欢什么尽管拿走好了。”萧公子四两拨千斤一句软绵绵的话就让谢弼再也跳不起来顺便还捎了个信儿过来“娘和母亲叫你进去说是要议定酒席菜单的事。你慢慢忙我不耽搁你了……” 看着寿星施施然地躲出门去谢弼也只能在后面恨恨地跺跺脚便认命地接着忙活去了。 正日子当天晚上来的最早的人当然是言豫津和宫羽。一看见萧景睿从里面走出来迎接国舅公子便悄悄俯在佳人耳边笑道:“我今天是沾了姑娘的光平时我来谢府景睿可从没有出来接过都是我自己孤孤单单走进去找他……” 果然萧景睿一拱手开口便是:“宫姑娘芳驾降临景睿有失远迎了。快请进。” “喂”言豫津冷着脸道“你看见我没有?” “是是是”萧景睿好脾气地哄他“言公子也请进。” “你还没说有失远迎……” “是对言公子也有失远迎了要在下背您进去吗?” “不用。搀着就行了。” 宫羽忍不住扑哧一笑摇头道:“你们两位……真是一对好朋友……” “那是我让着他。否则还好朋友呢早就一天打八架了。”言豫津一本正经地道“要是有人想知道什么叫容人之量叫他向我学就行……” “你还不快滚进来?”萧景睿笑骂道“要让宫姑娘陪着你在这风口上站多久?” 言豫津慌忙向佳人拱了拱手用唱词的念白道:“哎呀是小生之过此地风大小姐快些进来……” “你收敛些吧戏还没开锣呢你倒先唱上了。”萧景睿白了他一眼引领宫羽进了花厅。待客人喝了两口茶少歇片刻便提出要带她进去与女眷们见面。 宫羽这时已除去外罩的幂离露出一身鹅黄色的雅致衣衫。未曾敷粉涂朱的素颜并没有减损她的美貌反而更增添了一种楚楚的风韵。对于萧景睿的盛情相邀她很认真地起身施礼低声婉拒道:“宫羽虽蒙下帖但毕竟只是艺伎来尊府为公子助兴而已。长公主殿下何等尊贵的人宫羽怎敢进见?” 言豫津眉头一皱正待开口说话萧景睿已抢先一步温言道:“这是私交场合姑娘何必顾虑太多?再说内院中我娘和青怡妹子都是江湖人并不在意俗礼谢绮妹妹也一向性情豪阔。我母亲虽为人冷淡些但素来不是傲下的人加之她爱好音律对于姑娘的乐名更是仰闻已久早就吩咐过我等姑娘来了一定要先引来让她见见呢。” 他这番话说的恳切宫羽也不好再推脱谢了两句便随他进去了。言豫津没道理跟着只能在花厅前游来荡去好在不多时萧景睿便匆匆回来陪他宫羽并没随行可见是被内院给留住了。 聊了两句言豫津觉得时辰大概差不多了正想问问突见谢弼疾步过来隔着一段距离便开始叫道:“大哥快来蒙统领到了。” 萧言二人忙起身匆匆迎出二门外。由于蒙挚是谢玉的朝中同僚身份贵重所以门房下仆先去通报的是老爷故而萧景睿赶到的时候谢玉和卓鼎风已经双双迎出正与蒙挚在门厅处站着寒暄。 萧景睿不敢打断长辈们交谈便静静站在一边候到一个谈话空隙正要过去见礼门外又传来语调高高地扬声通报:“苏哲苏先生到……” 门厅诸人一齐转过身来萧景睿更是准备迎出门去脚步刚动梅长苏含着浅浅笑意的面容已出现在眼前。他今晚着了件月白外袍内衬天蓝色的夹衣看起来气色甚好那温文清雅的样子实在令人无法想象这近一年来京城的连绵风波能有多少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淡淡一瞥梅长苏已将门厅的情况应收眼底。按照礼节他先向谢玉欠身致意道:“苏某见过侯爷。” “小儿区区一宴竟能请动先生大驾光临敝府实在是蓬荜生辉。”谢玉客套地应答着抬手介绍身边的人“这位是卓鼎风卓庄主。” 梅长苏微微一笑道:“卓庄主与我是见过几面的只是无缘未曾交谈过。想不到今天能在此幸会。” “梅宗主客气了。卓某久慕宗主风采今日也甚觉荣幸。”卓鼎风抱拳过胸长揖下去回的是平辈之礼旁边的两个年轻人怔忡之间这才突然现自己因为跟苏兄交往频频竟渐渐有些忽略了他在江湖上的傲然地位。 接下来梅长苏又与蒙挚相互见礼几个人赘赘地客套了半天。言豫津早就不耐烦无奈都是年长者他又不敢造次只能陪在一旁站着心中后悔不该跟着萧景睿一起出来看人家谢弼就比较聪明…… 好在客套话总有说尽的时候。尽完礼数身为主人的谢玉和半个主人的卓鼎风便陪着两位贵客上正厅奉茶萧景睿自然从头到尾跟着但言豫津却趁着后行的机会跟只闪现了一下的飞流一样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 突然觉得本文是有些长新进来的读者如果看的慢到看完时差不多推荐周已经结束了~~郁闷~~但如果都看到这一章了还不去投票那就是不厚道啦啊~~~ 第八十八章 剑试 新投票的结果实在让俺大跌眼镜才出场几分钟的小念念居然战胜了霓凰和夏冬姐姐??~~~读者们啊不是俺说喜新厌旧是很不好的习惯要以专一长情为荣以见异思迁为耻!! --------------------这是满地眼镜碎片的分割线---------------------------- 谢府是一品侯府与驸马府合二为一规制比同类府第略高。除却一般的议事厅、暖厅、客厅、花厅、侧厅等厅堂以外还在内外院之间建了一座临于湖上精巧别致的水轩命名为“霖铃阁”。由于今年人数适中故而莅阳长公主特意将萧景睿生日晚宴的举办地指定在此处。 等最后一位客人夏冬到达之后谢玉便遣人通报了内宅引领客人们进入霖铃阁。由于大家都是平素常有交往的熟人只有卓夫人认识的人稍稍少了一些故而厮见介绍的时间很短不多时便各自归座了。 因是居家私宴座次的排定并不很严谨谢玉夫妇是主座卓鼎风夫妇侧陪夏冬与蒙挚相互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年纪较长的蒙挚坐了客位居右的座夏冬的位置在他对面蒙挚的右手边是梅长苏夏冬的右手边坐了言豫津。为了防止夏冬姐姐习惯性地顺手拧自己的脸言豫津很谨慎地把自己的座位向后挪了有一尺来远。其余的年轻人都是序齿顺位只有宫羽坚持要坐在末席大家拗她不过也只能依了。卓青怡因为非常喜欢这个姐姐便跟她挤在了同一个几案前。萧景睿还想把飞流找到照顾一下可惜到处都寻不到有少年的踪影梅长苏笑着叫他不用管。 寿星今天穿的是卓夫人亲手缝制的一袭新袍。虽然江湖女侠的手艺是比不上瑞蚨斋的大师傅但心思还是花足了的领口袖口都绣了入时的回云纹压脚用的是金线腰带上更是珠玉玛瑙镶了一圈儿一派富丽堂皇。好在萧景睿腹有诗书气自华穿上才不至于变了富家浪荡子的模样。不过言豫津在第一次见他试穿此衣时还是很委婉地评论道:“景睿看你肯穿这个衣服我才知道你是真正的孝顺。” 宴会开始时各方的礼都已经送上了。长辈们无外乎送的衣衫鞋袜卓青遥夫妇送了一支玉笛谢弼送的是一方端砚卓青怡则亲手做了个新的剑穗。言豫津送了一整套精致的马具。夏冬与蒙挚都送的是普通的摆件玩器宫羽则带来一幅桌上摆的精巧绣屏。 夹在这些礼物中梅长苏送的护心丹一开始并不显眼如果不是言豫津好奇地凑过来问问了之后还大惊小怪的惊叹了几声旁人也没注意到他送的是如此珍贵之物。 “不行不行苏兄真是太偏心了送这么好的东西给景睿实在是糟蹋连我你都没送过你明明更喜欢我的!” 言豫津正在笑闹旁边突然出现了一只修长有力的玉手准备无误地拧住了他侧颊上肉最厚的地方微一用力半边脸就红了。 “你闹什么闹?七月半不是还没到吗?说不定苏先生到时候送更好的东西给你呢。”夏冬咯咯笑着朝言豫津的脸上吐了一口气。 国舅公子捂着脸挣扎到一边恨恨地道:“我的生日不是七月半啦是七七夏冬姐姐不要再记错了!” “喔七夕啊……”夏冬斜瞟他一眼“跟七月半又差不太多你急什么?” 言豫津泪汪汪地瞪着她。拜托大姐七夕跟七月半不光是日子连感觉都差很多好不好…… “行啦行啦”谢弼笑着来打圆场“你真是什么都争护心丹虽贵不可求但也不是平常吃的东西。等哪天你吐血了断气了我想大哥一定会喂你吃一粒的……” 言豫津立即将愤怒的视线转到了谢二身上。你才吐血你才断气! 年轻人这一闹宴会最初的拘谨气氛这才松泛了下来连莅阳长公主都忍不住笑着道:“豫津有时会来向我哭诉你们欺负他我原来还不信今天看来你们真的是在欺负他……” “好了”谢玉微笑道“哪有这样待客的睿儿快给大家斟酒。” 萧景睿边应诺边起身捧着一个乌银暖壶依次给诸人将案上酒杯斟满。谢玉举杯左右敬了敬道:“小儿贱辰劳各位亲临谢玉愧不敢当。水酒一杯聊表敬意在下先干为敬了。”说着举杯一饮而尽。席上众人也纷纷干了杯中酒只有梅长苏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了杯子萧景睿知他身子不好故而并不相劝悄悄命人送了热茶上来。 “来来来既是私宴大家都不要客气谢某一向不太会招待客人各位可要自便啊就当是自己家好了。”谢玉呵呵笑着一面命侍女们快传果菜一面亲自下座来敬劝。 酒过三巡夏冬拨了拨耳边垂单手支颐一双凤眼迷迷蒙蒙地对主人道:“谢侯爷说让我们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这句话可是真的?” “此言自然无虚。夏大人何有此问?” “我不过确认一下罢了。”夏冬面上流动着邪魅娇媚的笑容轻声道“我在自己家一向任性妄为但凡有什么无礼的举动想必侯爷不怪?” 谢玉哈哈大笑道:“夏大人本就率性如男儿谢某有什么好怪的?” “那好。”夏冬抿着嘴角慢慢点了点头妖柔的目光突然变得如冰剑般冷厉越过谢玉的肩头直射到主座旁卓鼎风的身上扬声道:“夏冬久仰卓庄主武功高绝今日幸会特请赐教。” 与此冷洌语声出唇的同时夏冬高挑的身形飞跃而起以手中乌木长筷为剑直击卓鼎风咽喉而去。 这一下变生急猝大家都有些呆。还未及反应之下那两人已来来往往交手了好几招。虽然只是以筷为剑但其招式凌厉劲风四卷已让人呼吸微滞。 片刻之间数十招已过夏冬纵身后撤如同她攻击时一般毫无征兆地撤出了战团抬手抚了抚鬓边丝直到凝定了身形飞扬的裙角才缓缓平垂。 在一般人的眼中此时的夏冬神色如常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敏感地察觉到她眼底快掠过的一抹困惑之色。 宁国侯谢玉的唇边淡淡地浮起了一个冷笑。 夏冬果然是执着之人。内监被杀案其实现在已经冷了但她却仍然没有放弃追查只不过今天敢请她来必要的准备总是做了的这位女悬镜使想要从卓鼎风出招的角度刃锋来比对死者身上的伤口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精彩精彩!”瞬间的沉寂后蒙挚率先击掌赞叹“两位虽只拆了数十招却是各有精妙幻采纷呈内力和剑法都令人叹为观止在下今天可真是有眼福。” 夏冬娇笑道:“在蒙大统领面前动手实在是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 卓鼎风也谦逊道:“是夏冬大人手下留情再多走几招在下就要认输求饶了。” “高手相逢岂能少酒?来大家再痛饮几杯。”谢玉执壶过来亲自斟了满满一杯递到夏冬的面前显然是想要就这样平息这场猝然动的波澜。夏冬一动也不动地看了他片刻方才缓缓抬手接了酒杯仰而尽。 卓青遥此时也携着妻子走过来拱手道:“夏大人真是海量。青遥也借此机会敬大人一杯日后江湖相遇还望大人随时指正。” 夏冬浅浅一笑也没说什么就接杯饮了。接着谢绮、谢弼和卓青怡都在长辈的暗示下纷纷过来敬酒连卓夫人都起身陪同丈夫一起敬了第二杯。本来在一旁悄悄跟萧景睿说着什么的言豫津觉得有些奇怪小小声地问道:“他们在做什么?灌酒吗?” 萧景睿也低声回应道:“我很少见夏冬姐姐喝酒她酒量如何?要不我过去挡一挡?” “我也很少见她喝酒……你看那脸红的你还是去挡一挡吧我怕她喝醉了来折磨我……” 刚好从他两人身边走过的蒙挚忍不住笑出声来转头安慰道:“没关系夏冬喝一杯就脸红喝一千杯也只是脸红而已……你们刚才在商量什么?” “不是商量我是在提醒景睿现在气氛正好该请宫羽姑娘为这厅堂添辉了。”言豫津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转到静坐一旁的宫羽身上见她抬头回视立即抛过去一个大大的笑容。 萧景睿笑着用脚尖踢了踢他:“好啦口水吞回去我这就去跟母亲提一提。”说罢正要挪步就看见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嬷嬷快走到谢玉身边低头禀了几句什么谢玉随即点头转身回到主位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各位雅宴不可无乐既然有妙音坊的宫羽姑娘在此何不请她演奏一曲以洗我辈俗尘?” 此建议一出大家当然纷纷赞同。宫羽盈盈而起向四周敛衣行礼柔声道:“侯爷抬爱了。宫羽虽不才愿为各位助兴。” 此时早就侍女过来抱琴设座萧景睿一眼认出那是母亲极为珍爱的一把古琴平时连孩子们都不许轻碰今天居然会拿出来给一个陌生女子演奏可见她确实非常爱重宫羽的乐艺。 而身为乐者宫羽虽然不清楚莅阳公主素日是何等爱护此琴但却比萧景睿更能品鉴出此琴之珍贵以至于她坐下细看了两眼后竟然又重新站起来向长公主屈膝行礼。 莅阳长公主面上表情仍然清冷不过只看她微微欠身回应就已表明这位尊贵的皇妹对待宫羽实在是礼遇之极令一向知道她性情的谢玉都不禁略显讶然。 重新落坐后宫羽缓缓抬手试了几个音果然是金声玉振非同凡响。紧接着玉指轻捻流出婉妙华音识律之人一听便知是名曲《凤求凰》。一般乐者演曲多要配合场合不过对于宫羽这般大家自然无人计较这个。因此尽管她是在寿宴之上演此绮情丽曲却并无突兀之感曲中凤兮凤兮四海求凰愿从我栖比翼邀翔之意竟如同潇湘腻水触人情肠一曲未罢已有数人神思恍惚。 谢玉虽书读的不少但对于音律却只是粗识尽管也觉得琴音悦耳华艳终不能解其真妙。只是转头见妻子眉宇幽幽眸中似有泪光闪动心中有些不快。待曲停后便咳嗽了一声道:“宫羽姑娘果然才艺非凡。不过今日是喜日请再奏个欢快些的曲子吧。” 宫羽低低应了个“是”字再理丝弦一串音符欢快跳出是一曲《渔歌》音韵萧疏清越、声声逸扬令人宛如置身夕阳烟霞之中看渔舟唱晚乐而忘返。纵然是再不解音律之人听她此曲也有意兴悠悠怡然自得之感。但谢玉心不在此一面静静听着一面不着痕迹地察看着莅阳公主的神情。眼见她眉宇散开唇边有了淡淡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暗暗松了口气。 两曲抚罢赞声四起。言豫津一面喝采一面厚颜要求再来一曲。宫羽微笑着还未答言谢府一名男仆突然从厅外快步奔进趋至谢玉面前跪下神情有些仓皇喘着气道:“禀……禀侯爷……外面有、有客、客……” 谢玉皱眉道:“客什么?不是早吩咐你们闭门谢客的吗?” “小的拦不住他们已、已经进来了……” 谢玉眉睫方动厅口已传来冷洌的语声:“早有旧约卓兄为何拒客?莫非留在宁国侯府是为了躲避在下的挑战不成?” ----------------------------------- 很少新读者还没有养成投票的习惯这样不好要改~~~~出门就改!! 第八十九章 壮士断腕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特别爱困常常等不到十一点就想睡~~~~ 推荐对历史剧感兴趣的读者看〈贞观之治〉这部片子记住是〈贞观之治〉别看成那个什么长歌了我今天看了两集舍不得再看了要等推荐周完后安安心心好好地看~~~ ----------------------------------------这是春眠不觉晓的分割线---------------------------- 随着这内容挑衅、温度冰冷但语调却并不激烈的一句话霖铃阁的格花大门外出现了几条身影。当先一人穿着浅灰衫子梳着楚人典型的那种高高的髻面容清瘦两颊下陷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直视着厅上主座整个人如同一把走了偏锋的剑一般凌厉中带着些阴骛。 这便是琅琊高手榜上排名第五目前任职大楚殿前指挥使以一手遏云剑法享誉天下的岳秀泽。 谢玉振衣而起面上带了怒色厉声道:“岳大人此处是我的私宅你擅入擅进这般无礼狂妄视我谢玉为何等样人?难道在大楚朝廷上就学不到一点礼数吗?” “冤枉冤枉”谢玉话音未落岳秀泽的身后突然闪出了一个宇文暄拱着手笑嘻嘻道“岳秀泽早已在半月前辞去朝职现在是一介白衣江湖草莽谢侯爷对他有何不满只管清算可不要随便扯到我们大楚的朝廷上来。” 谢玉气息微滞忍了忍将寒冰般的目光转到宇文暄身上冷冷道:“那陵王殿下总算是大楚朝廷的人吧你这样冲进来是否也有违常理?” “我没有冲进来啊”宇文暄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表情甚是夸张“先声明清楚我们跟岳秀泽不是一路的我来是因为听说今天是萧公子的寿辰想着怎么也是相识的人所以备了薄礼来祝寿顺便也讨好一下谢侯爷。这一路走进来的时候只看见贵府的家仆不停地在拦岳秀泽又没有人来拦我们我怎么知道不能进来?侯爷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亲自问问贵仆啊。” 他这一番胡言乱语诡词巧辩竟将谢玉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欲要认真分证对方又只是进来并没做什么何况还打着给自己儿子祝寿的旗号如果就这样粗暴地将联姻使团的正使一个大楚皇族赶出去未免显得自己太失风度只得咽了这口气将精力转回到岳秀泽身上道:“本侯府中不欢迎岳兄这般的来客若岳兄尽离去擅闯之事可以揭过不提否则……就不要怪本侯不给面子了。” 此时厅堂之上甚是安静他的语调也不低岳秀泽对他的话应该听得非常清楚可看他平板的神色却分明如同没有听见一样丝毫不理会仍然将湛亮的眸子锁在卓鼎风脸上用着与刚才同样淡漠的声音道:“当面挑战是江湖规矩为此我还特意辞了朝职卓兄若要推脱好歹也自己回个话。如此这般由着他人翼护实在不是我所认识的卓兄难不成卓兄跟谢侯爷成了亲戚之后就已经不算是江湖人了吗?” 卓鼎风眉间一跳颔下长须无风自飘右手在桌面上一按刚刚直身而起就被谢玉按住了肩膀。 其实江湖挑战一向是武学比试和交流的一种普遍方式跟仇斗怨斗之类的打斗根本是两回事双方一般都很谨慎如果在一场挑战比斗中给予对方除必要以外的重大伤害这种行为一向是为人所不耻和抵制的尤其是对岳秀泽和卓鼎风这样的高手而言更是不须伤人就能分出胜负。所以除了场合有些不对外卓鼎风接受此项挑战并不是很凶险的事至多就是打输了导致名声和排位受损但要是他身为江湖人拒不接受对手登门出的挑战那名声只怕会受损更多。 所以此时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不太明白谢玉为什么要强行阻拦难道就因为岳秀泽进来的方式不太礼貌? 感觉到凝聚在自己身上的数道困惑目光这位宁国侯现在也是有口难言。说实话岳秀泽嗜武喜欢找人挑战的习性天下皆知对于他闯入的行为其实一笑置之是最显世家贵侯气度的处理方式可惜他现在却没有显摆这种气度的本钱。 因为夏冬和蒙挚在这里。因为岳秀泽是高手。 方才夏冬猝然难向卓鼎风出手目的就是要观察他的剑锋与剑气是否与除夕晚被杀的内监身上的伤口相符。对此谢玉已提前料到所以让卓鼎风做了充足的准备再加上他们拿准了夏冬只是试探出手总要留上几分故而接招时心态轻松刻意改变后的剑势没有被女悬镜使现异样。 可是岳秀泽就没那么好打了。一来他与卓鼎风以前交过手熟知他的剑路二来他毕竟是来挑战的就算再不伤人也必然会进攻得很猛。有道是高手相争毫厘之差这一场比斗可跟应付夏冬的试探不同想要刻意藏力或者改变剑势的微妙之处那就不仅是会不会输得很难看的问题而是也许根本做不到…… 但如果任凭卓鼎风以真实的武功与岳秀泽比斗那么就算侥幸没让夏冬看出来蒙挚这个大梁第一高手的如电神目是瞒不住的。而内监被杀案的钦定追查者至少在表面上恰恰就是这位禁军大统领。 谢玉的额上薄薄地渗出了一层冷汗开始后悔怎么没早些将卓家父子都遣离京师。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能料到从大楚会跑一个岳秀泽过来巧之又巧地找了个夏冬蒙挚都在场的时候挑战卓鼎风? “岳兄今晚是我小儿生日可否易时再约?”卓鼎风温言问道。 “不可。” “这是为何?” “我辞朝只有半年的时间可以自由四处寻觅对手。” “那约在明日如何?你不至于这么赶时间吧?” “明日……”岳秀泽眸中闪现出一抹让人看不懂的悲哀之色“夜长梦多谁知道今夜还会生什么?谁知道还有没有明日?既已见面何不了断?对试又不是凶事难不成还冲了你儿子的寿宴不成?” “岳兄的意思是非要在此时此地了断了?” “不错。” “放肆!”谢玉一咬牙扬声怒道“今夜是小儿生日宴会贵客如云岂容你在此闹场!来人给我轰了出去!” 岳秀泽神色如常仍是淡淡道:“卓兄我是来挑战还是来闹场你最清楚。给我一个答复。” 此时已有数十名披甲武士涌入呈半扇形将岳秀泽围住枪尖如雪眼看着就要动攻势卓鼎风突然大喝一声:“住手!” 谢玉眉睫一震按在卓鼎风肩上的手猛地加力正要说话这位天泉山庄的庄主已将恳切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脸上低声道:“谢兄见谅我……毕竟是个江湖人……但请放心此事我会团满处理的……” 谢玉唇角一抖隐隐猜到了什么欲待出言阻止想了想又硬起了心肠缓缓收回了自己压在卓鼎风肩上的手语调温和地道:“卓兄有何决策我一向是不干扰的。” 卓鼎风淡淡一笑面色宁静地站起身来与岳秀泽正面而立道声:“请。” 此时宫羽已抱琴退回到角落厅堂正中一大片空地竟仿若天然的演武场。凝目对视的两大高手剑虽未出鞘但那种渊停岳峙的气势那种傲然自信的眼神当远非前日他们两人的弟子对战时可比。 为表对此战的尊敬除了长公主仍然端坐外其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连谢绮都在夫君的扶持下捧着隆起的腹部起身。 由于宇文暄等人站在厅口故而厅门是开着的。一缕夜风晚来清凉卷了红烛焰舞室内光影摇动。与烧焦的烛芯噼拍裂响的同时两柄剑似闪电横空交击在了一起。 听名思义天泉与遏云剑都是以剑法飘逸灵动著称两门传承都近百年彼此之间历代互有胜负纵横江湖时除了北燕拓跋氏的瀚海剑或许偶能压它们一头外其他剑门基本上都望其项背而莫及。卓鼎风二十七岁那年与岳秀泽初战获胜三十五岁那年再战又获胜看战绩似乎占了上风但从他面对遏云剑时异常凝重的表情来看无论赢了多少次这仍然是一个让他无法等闲视之的对手。 厅堂之上两人这第三战剑影纵横衣袂翻飞来回近百招仍未入**单从场面上来看竟好象还不如那日萧景睿与念念打的好看。 但实际上这一战的分量当然远非那一战可比从两战皆在场的夏冬眼睛里便可以清楚地明白这个事实。 她的目光晶莹透亮似乎已完全被这场剑试吸住了心神而忘记了其他应该注意的一切。那每一剑的角度、力度、度无不精妙到毫巅剑诀心法更是如同附着在剑锋之上的灵魂与挥出的一招一式水乳交融丝毫不见年轻人出招时的刻意与生涩。 这一点卓青遥与萧景睿当然体会得更深两人都站在烛光最明亮之处目不转晴地凝视着场内每一道光影。高手与高手的碰撞才能迸出最亮丽的火花观摩这一战当比他们受教一年都有进益。 可是与大多数全副心神观战的人不同厅上还有三个人似乎对此比拼毫无兴趣。莅阳长公主闭着眼睛靠着短榻的扶手小憩神情与旁边紧张凝重的谢玉和卓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梅长苏倒是看着场内但从那没有焦距的目光和有些呆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只是应景地瞧着脑子里不知在想些别的什么。角落的宫羽安然宁和怀里抱着琴细细看着木质的纹理流水般的长垂在她粉颊两边眼睫根本抬也没有朝场中抬上一眼。 他们三个人都在等待等待这场比斗结束的那一刻莅阳公主是因为本就漠不关心而另两个则是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还在后面…… 旁边蒙挚放在书案上的手指突然一紧握成了一个拳头。被他的动作惊动的梅长苏略略收敛心神看向场中。缠斗的双方仍然气息均匀看来与刚开始时并无二样可是真正的高手都已看出决胜的一刻已经到来。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他们二人决胜的最后一招竟与前日萧念二人所比拼的最后一招相同。 天泉剑翻动雨云漫天水雾散开光影细如牛毛似无孔不入。岳秀泽双手握剑抡起飘乎剑风然而幻出的却不是他女徒的那一片光网而是一堵光墙。 细针入墙可没不可透仿若茸茸春雨入土只润了表层。岳秀泽的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然而笑意刚起瞬间又突转凌烈。对手剑尖余势未歇强力停住一片水雾刹那间凝为一支水箭在光墙似隐非隐时突破。岳秀泽侧身转腰避开光箭来势然而胸前的衣衫已被剑锋割裂了一条长口。大楚人在空中换气丝毫不乱手指翻弹间剑柄已转为反握格击挡住了对手横削过来的后招。 然而他心中已明白自己虽然及时化解了卓鼎风的后手但那毫厘之败终究是已经败了。接下来的这一回合不过是为了将那败局定格为毫厘这一程度不再扩大罢了。 卓鼎风的脸上此时也现出了微笑。不过他的笑容之中多了些怆然多了些决绝。 横削过去的一剑被岳秀泽格稳只需在对手滑剑上挑时顺势跃开这一战就结束了。 所有认真观战的人此刻都已预见到了这个结果全体放松了身体。只有谢玉的眼睛仍然紧盯着场内如同一潭寒水般冷彻人的肺腑。 梅长苏轻轻地长叹了一声。在他叹息的尾音中岳秀泽滑剑上挑剑锋切入卓鼎风本应早已回撤开的手腕中鲜血四溅天泉剑脱手落地出尖锐的铿然之声。 “爹!” “老爷!” 妻子与儿女们的惊呼声四起萧景睿与卓青遥双双抢上前去扶住了卓鼎风的身体同时将怒意如火的视线投向了岳秀泽:“这只是比试你怎么……” 岳秀泽的震惊似乎也不少于他们二人瞪着卓鼎风道:“卓兄你、你……” “不关岳兄的事……”卓鼎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刚才最后一下我有些走神……” 萧景睿和卓青遥都不是外行刚才只是情急其实心里明白这不是岳秀泽的责任。只不过萧景睿惊骇之中甚是迷惑而卓青遥心里略略有些明白罢了。 “快快请大夫来!”谢玉一面急着吩咐一面快步下来亲自握着卓鼎风的手腕检视见腕筋已然重创恢复的可能渺茫脸上不由浮起复杂的表情。 “这只是外伤不用叫大夫来了让青遥拿金创药来包扎一下就好。”卓鼎风刻意没有去看谢玉的脸低声道。 夏冬与蒙挚一直凝目看着这一片混乱直到此时方才相互对视了一眼。 虽然该看的东西都看到了但卓鼎风这一伤一切又重新烟消云散谢玉与内监被杀案之间那唯一一点切实的联系至此算是完全终结。 可是卓鼎风一不愿避战损了江湖风骨二不愿被抓到把柄连累谢玉故且不论他是否做得对单就这份壮士断腕的气概也委实令人惊佩。只可惜卓青遥功力尚浅琅琊高手榜上大概又有很多年看不见天泉剑之名了。 “此战是我败了。”岳秀泽看着卓鼎风苍白的面色坦然道“我遏云一派日后将静候天泉传人的挑战。”说罢抚胸一礼。 “多谢岳兄。”卓鼎风因手腕正在包扎不能抱拳只得躬身回礼之后又转身对谢玉道:“我确对岳兄说过无论何时何地随时候教的话所以今夜他入府对谢兄的冒犯还请勿怪。” 谢玉笑了笑道:“你说哪里话来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个我还懂我不会为难岳兄的你放心到后面休息一下如何?” 卓鼎风伤虽不重但心实惨伤亦想回房静一静当下点头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正转身移步突然有一个声音高声道:“请等一等!” ------------------------------- 这几天让我想加精的回贴反而少了郁闷~~~ ps:十一点前睡了一觉现在睡不着了就聊聊本章的一些设定吧. 我一直认为合理的情节是指可以解释得通的情节而不是指那是唯一可能的情节.本章中卓鼎风的行为就是这样的.他不一定会选择自残但他选择自残也是可以说通的下面就是作者让他做了这个选择的理由唉当时我也考虑了好久读者们提的我都想过了~~ 先有读者质疑卓鼎风要是不伤能留下什么证据是不是逼他到皇帝面前舞剑.当然不是他就是去舞皇帝也看不懂.这个证据是由悬镜司来提取的也就是说当夏冬确认是卓鼎风干的之后悬镜司可以进入常规的证据提取程序比如正式传审卓鼎风由夏冬和夏春同时签定比对做出结论呈报皇帝.他们是有这个能力的.因为安心要鉴定和纯粹试探是不一样的卓鼎风硬要装几十年练出来的东西那是瞒不住的.这样提取出来的证据是很实在的报上去后就算谢玉抵赖皇帝不信再派高手来重新鉴定只要卓鼎风不死不伤悬镜司是不用担心的. 现在卓鼎风一伤这个证据就提取不到了也无法复核了虽然夏冬心里明白是卓干的但却不可能就这样上报因为那只是推测最多能赌赌皇帝是信她还是信谢玉而已.而这样做太主观了不是悬镜司的办案方式. 虽然有些读者一直认为夏冬就是个狗腿子但悬镜司其实在设定中并不是明代的血滴子他们做事是有原则也是有制度的.所以大家不要说既然夏冬心里已经认定了完全可以跟夏春商量着造个合程序的证据出来如果悬镜使在皇帝那里居然是这种做事态度也有这种影响力的话那他们会如此受信任就太奇怪了而且这样的话它会变成整个朝廷中最强的机构因为谁只要引起了他们的疑心管你收不收集得到证据我们两个联手就把你灭了想也是不可能的啊~~ 当然读者还认为卓鼎风现在自残会不会太急了的完全可以等到去鉴定时让夏冬打伤算了.大家想卓鼎风与岳秀泽武功相仿跟他比武受伤说出去并不奇怪谁也不能硬说他就是装的.可在公开鉴定时他再装以天下第四高手的身份被夏冬给打伤?可能吗?一看就是装的吧.这样的话夏冬本身已确认过而夏春可以鉴定出他在装.两人仍然可以组合成证据向皇帝提交.如果皇帝派高手复核时他还装人家那可是高手就算看不出他的真实武功至少也看得出他是装的吧你心里没鬼装什么装?回去一禀报皇帝卓鼎风是不是凶手不知道但他不敢显露真实武功一直在硬装.皇帝能不疑心吗?这时再自杀就晚了那才是真正的欲盖弥彰.总之一旦被悬镜司提审问题就大大了.还不如先受个伤绝了悬镜司来审问他的念头外面也没人会因为他被提审而把谢玉和内监案联在一起谢玉也才摘得更干净. 另也许有读者会说夏冬既然疑心为什么不直接就把卓鼎风弄去提取证据算了.这就牵涉到卓的身份和谢对他的回护.悬镜司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是不会冒着得罪谢玉到死的风险强行把一个象卓鼎风这样身份的人拖去审问的万一错了呢?先在下面把情况调查清楚有了一定的把握后再动手这样才更合情理. 再另对于真正的江湖人而言武功虽然重要但绝不是第一位的.否则武侠小说里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动不动就自残啦自杀啦本文也有武侠设定所以卓鼎风为了不连累谢玉放弃武功是他个人性格问题应该也不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吧. 第九十章 情何以堪 今天陪一个朋友去看车她订了红色腾2.o一个好小个子的人一进去就看不见了象无人驾驶似的可俺一说实话她就打人………… --------------------------------------------这是诚实的分割线---------------------------- 这一声来得突兀大家都不由一惊。声音的主人学着梁礼向四周拱着手满面堆笑地道歉:“对不起惊扰各位了……” “陵王殿下你又想做什么?”谢玉只觉一口气弊着吐不出来直想作。 宇文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反而把视线移到了岳秀泽脸上静静道:“岳叔我已经按承诺让你先完成心愿挑战了现在该轮到我出场了吧?” “喂”卓青遥怒道“我爹刚刚受伤你想趁人之危吗?要出场找我!” “哎呀误会误会“宇文暄双手连摇道“我说的出场可不是比武在场各位我打得过谁啊?我只是觉得接下来的一幕卓庄主最好还是留下来看一看比较好。” 谢玉冷哼了一声拂袖道:“真是荒诞可笑卓兄不用理他养伤要紧。” 梅长苏却在此时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嘴道:“景睿我送你的护心丹给你爹服一粒吧。” “啊?”萧景睿不由一愣。伤在手腕上的外伤吃护心丹有用吗? 梅长苏直视着卓鼎风的眼睛叹道:“一身修为断去之痛在心不在手。卓庄主终有不舍之情难平气血只怕对身体不利。今夜还未结束庄主还要多珍重才是。” 他刚说了前半句萧景睿便飞奔向摆放礼品的桌案前取药所以对那后半句竟没听见只忙着喂药递水服侍父亲将护心丹服下。 宇文暄在一旁也不着急静静地看他们忙完方才回身拉了拉旁边一人轻轻抚着她的背心推到身前柔声道:“念念你不就是为了他才来的吗?去吧没关系我在这里。” 从一开始念念就紧依在宇文暄的身边穿着楚地的曲裾长裙带了一顶垂纱女帽从头到尾未一言。此时被推到萧景睿面前后少女仍然默默无声只是从她头部抬起的角度可以看出这位念念姑娘正在凝望着萧景睿的脸。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连最爱开玩笑的言豫津不知怎么的都心里跳跳的没敢出言调侃。 萧景睿被看得极不自在脑中想了很久也想不出除了前日一战外跟这位念念姑娘还有什么别的联系等了半日不见她开口说话只好自己清了清嗓子问道:“念……念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念念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了手慢慢地解着垂纱女帽系在下巴处的丝带因为手指在抖解了好久也没有完全解开。 梅长苏闭了闭眼睛有些不忍地将头侧向了一边。 纱帽最终还是被解下被主人缓缓丢落在地上。富丽画堂内明晃晃的烛光照亮了少女微微扬起的脸一时间倒吸冷气的声音四起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一眼只看了一眼萧景睿的心口处就如同被打进了粗粗的楔子阻住了所有的血液回流整张脸苍白如纸如同冰人般呆呆僵立。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互相凝视。在旁观者的眼中就仿佛是同样的一个模子印出了两张脸一张添了英气棱角给了男人另一张加上些娇媚与柔和的线条给了女孩。 可是那眉那眼那鼻梁那如出一辙的唇形……当然这世上也有毫无关系的两个人长得非常相象的情况生但宇文暄打破沉默的一句话却断绝了人们最后一丝妄想。 “这是在下的堂妹娴玳郡主宇文念是我叔父晟王宇文霖之女……” 主座上突然传来异响大家回头看时却是莅阳长公主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地昏晕了过去她的贴身侍女们慌慌张张地扶着一面呼喊一面灌水抚胸。 宇文暄的声音仿佛并没有被这一幕所干扰依然残忍地在厅上回荡着:“叔父二十多年前在贵国为质子时多蒙长公主照看所以舍妹这次来也有代父向公主拜谢之意。念念去跟长公主叩头。” 宇文念目中含泪缓缓前行两步朝向莅阳长公主双膝跪下叩了三下方立起身形再次转过头来凝望着萧景睿眸中期盼之意甚浓。 然而萧景睿此时的眼前却是一片模糊。根本看不见她看不见厅上二十多年的父母家人看不到任何东西就好似孤身飘在幽冥虚空一切的感觉都停止了只剩了茫然剩了撕裂般的痛剩了让人崩溃的迷失。 小时候他曾经有一段时间非常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卓家的孩子还是谢家的孩子。后来长大了他渐渐地开始接受自己既是卓家的孩子又是谢家的孩子。那两对父母那一群兄弟姐妹那是他最最重要的家人他爱着他们也被他们所爱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上苍会冷酷地告诉他他二十多年来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幻影和泡沫…… 莅阳长公主悠悠醒来散乱的鬓被冷汗粘在颊边眼下一片青白之色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侍女将热茶递到她嘴边她推开不喝撑起了软的身子向阶下伸出颤颤的手声音嘶哑地叫道:“睿儿睿儿到娘这里来快过来……” 萧景睿呆呆地将视线转过去呆呆地看着她憔悴的脸足下却如同浇铸了一般挪不动一丝一毫。 “睿儿!睿儿!”莅阳公主越着急挣扎着想要起来双膝却抖动地支撑不住身体只能在嬷嬷和侍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向阶下爬去口中喃喃地说着“你别怕还有娘娘在这里……” 这个时候先恢复镇定的人竟是卓鼎风。二十多年来他早就有景睿可能不是自己亲子的准备而当下这个结果最震撼和最让人难以接受的部分又都在萧景睿和谢玉身上他反而可以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感觉。 所以最先拍着萧景睿的肩膀将他向莅阳公主那边推行的人就是他。 梅长苏就在这时看了角落中的宫羽一眼。这一眼是信号也是命令。当然沉浸在震惊气氛中的厅堂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这寒气如冰决绝如铁的眼神。 除了宫羽。 宫羽将手里抱着的琴小心地放在了地上前行几步来到烛光下突然仰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此时笑无异于在紧绷的弓弦上割了一刀每个人都吓了一跳把惊诧至极的目光转了过来。 “宫姑娘你……”言豫津回头刚看了她一眼身体随即僵住。 因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宫羽似乎已经不是他平时所认识的那个温婉女子。虽然她仍是柳腰娉婷仍是雪肤花容可同样的身体内却散出了完全不同的厉烈灼焰如罗刹之怨如天女之怒杀意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谢侯爷”宫羽冰锋般的目光直直地割向这个府第的男主人字字清晰地道“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父亲了原来是因为先父办事不力受命去杀害令夫人的私生子却只杀了卓家的孩子没有完成你的委托……” 这句话就如同一个炸雷般一下子震懵了厅上几乎所有人。谢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怒吼一声抓起跌落在地上的天泉剑一剑便向宫羽劈去。 谢玉本也是武道高手这一剑由怒而气势如雷可是弱不胜衣的宫羽却纤腰微摆如同鬼魅一般身形摇荡轻飘得就象一缕烟一般闪避无痕。 夏冬不由失声道:“夜半来袭游丝无力……杀手相思是你何人?” “正是先父。”宫羽应答之间已连避数招谢玉急怒之下大喝一声:“来人!” 随着他这一声召唤一道身影攸忽而至直扑宫羽而去与两支判官笔的攻势同时还出了三柄飞刀一枚透骨钉出手狠辣毫无余地目力好的人还能察觉出暗器上幽幽的煨毒蓝光。 宫羽甩袖如云仍是应对自如卷走三柄飞刀之后拨下银钗正准备格挡那枚透骨钉一柄峨眉刺横空斜来将毒钉震飞一个身影随即挡在了她身前大家一看出手的竟是卓夫人。 “你继续说谁杀了我的孩子?”卓夫人眸中一片血红语声之凌厉丝毫不见平时的温柔娴雅。 “夫人你先冷静一下”卓鼎风喝止住妻子全身轻颤地转向谢玉“谢兄请让宫姑娘说完她若是胡言乱语我先不会放过她!”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看看萧公子的脸就知道了”宫羽说出的话直扎人的心肺“大家谁都不能否认他有杀婴的动机吧?当年死去的婴儿全身遍无伤痕只有眉心一点红我说的可对?谢侯爷那时候还年轻做事不象现在这样滴水不漏杀手组织的领也还活着卓庄主若要见他只怕还可以知道更多的细节呢。又或者……现在直接问一下长公主殿下吧当初殿下明知丈夫试图杀害自己的儿子却又不能当面质问他个中苦楚自是煎熬。不过还好虽然那时候听你倾诉的姐妹已不在但幸而还有知情的嬷嬷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莅阳公主心如刀割呻吟一声捂住了脸似乎已被这突然袭来的风雨击垮毫无抵御之力。她的随身嬷嬷扶着她的身子也早已泪流满面。 “真是一派胡言!”谢玉眉间涌出煞气手一挥“来人!将此妖女就地格杀!” 他一声令下谢府的武士们立即蜂涌而上直奔宫羽而去卓鼎风呆立当场反而是卓夫人执刃咬牙叫了一声:“遥儿!怡儿!” 卓青怡闻唤立即冲向母亲卓青遥犹豫了一下慢慢将惊呆的妻子抱到厅角的柱子后放下一晃身也来到父母身边。言豫津看了看宫羽一把拉住萧景睿的胳膊先把依然僵立的好友推到梅长苏身边自己随即纵身护在了宫羽之前。 谢玉此时已面沉如水眼中杀意大盛。 对他来说宫羽自然是非杀不可的但卓谢两家今夜失和只怕也在所难免就算卓鼎风不会立即翻脸不认人但杀子的嫌隙非同小可一桩儿女姻亲是否保得准卓鼎风一定不会背叛谢玉实在觉得毫无把握。想到卓鼎风多年来替自己网罗江湖高手行朝中不能行之事知道的实在太多若是现在让他就这样离去无异于是送到誉王手上的一桩大礼只怕以后再也掌控不住他的动向徒留后患让人旦夕难安。而且届时誉王也一定会尽力护他若有异动再想除掉就难了。可如果趁他此刻还在自己府中狠下心破釜沉舟绝了后患搅混一池春水大家到御前空口执辩再扯上党争的背景只怕还有一线生机。 念及此处他心中已是铁板一块。 “飞英队围住!调强弩手来援!” 一听要出动弩手谢绮立即嘶声大叫了一声“父亲”便要向场中扑来被谢玉示意手下拉住谢弼此时已经完全昏了头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 “谢兄”卓鼎风心寒入骨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妖女惑众按律当立即处死你若要护她我不得不公事公办!” 卓鼎风本意只是想听宫羽把话说完查明当年之事后再做决定哪里是想要护她听谢玉这样一说便知他起了狠毒之心一时气得浑身抖。旁观的夏冬看到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谢侯爷你当我和蒙大统领不在吗?夙夜杀人也太没有王法了吧?” 谢玉牙根紧咬面色铁青。他知道在夏蒙二人面前杀卓鼎风并不明智但若是此刻不杀可以想象卓鼎风出门后就会被誉王严密保护起来再无动手的机会。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尽管怎么做都不是万全之策但终究要做个抉择。 “本朝祖制有令凡涉巫妖者立杀。这个妖女在我侯府以乐惑人已引人迷乱夏大人请你不必多管闲事。”谢玉一面将夏冬冷冷地封回去一面指挥手下围成个半扇形将厅堂出口尽数封住。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厅上这群人中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夏冬和蒙挚最为棘手。一来这二人本就不一定杀得了二来以他们的身份杀死在自己府中也是桩麻烦事所以谢玉已做好了被他们脱身而去的准备。反正现在事已至此仓猝之间想不到更好的处理方法只能先把一切能灭的口全都灭了再跟夏蒙二人到皇帝面前各执一词赌在没有人证的情况下皇帝会信谁。若是那人回来也偏帮自己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死里逃生。 “谢侯爷有话好说何必定要见血呢?”蒙挚见谢玉大有下狠手之意也不禁皱眉道“今日之事我与夏大人都不可能袖手旁观请你三思。” 谢玉冷笑一声道:“这是我的府第两位却待怎样?御前辩理我随你们去可是妖女和被她魅惑的党羽只怕你们救不了。” 蒙挚眉尖一跳心知他也不全是虚张声势一品军侯镇府有常兵八百其中枪手五百已难对付更何况等强弩手赶到四周一围放箭个人的武技再高也最多自保而已想要护住卓家满门只怕有心无力。想到此处他不由回头看了梅长苏一眼。 可此时的梅长苏却正在看着莅阳公主。 面对这一片混嚣莅阳公主神态狂乱努力踩着虚软的步子挪动似乎只是一心想赶到萧景睿的身边去。 “莅阳”谢玉也凝视着她柔声哄道“你不要管我不会伤害景睿这些年要杀他我早就杀了所以你放心。我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你这一点你千万不要忘记……” 莅阳公主看着结缡二十多年的丈夫只觉心痛如裂柔肠寸断一时间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谢玉的目光又转向了宇文暄后者耸了耸肩道:“你不伤念念看重的人我就不趟这淌混水多事多嘴说到底关我什么事呢。” 谢玉阴冷地笑了笑道:“好陵王殿下的这个人情我一定会领的。”说着他的目光又在厅中扫视了一圈在梅长苏身上刻意停留得久了些似乎正在打算把这位最让人头疼的敌方谋士趁乱一锅给煮了。 蒙挚不由有些着急挺身挡在梅长苏前面偏了偏头问他:“飞流哪里去了?” 梅长苏眼珠转动了一下哈哈一笑道:“总算有人问飞流到哪里去了其实我一直等着谢侯爷问呢可惜您好象是忘了我还带了个小朋友过来。“ 谢玉心头刚刚一沉已有个参将打扮的人奔了过来禀道:“侯爷不好了强弩队的所有弓弦都被人给割了无法……” “混帐!”谢玉一脚将他踹倒“备用弓呢?” “也……也……” 谢玉正满头火星之时梅长苏却柔声道:“飞流你回来了好不好玩?” “好玩!”不知何时何地从何处进入霖铃阁的少年已依在了苏哥哥的旁边睁大眼睛看着四周的剑拔弩张。 谢玉怒极反而平静下来仰天大笑道:“苏哲你以为没有弩手我就留不住自己想要留的人吗?对于宁国府的实力您这位麒麟大才子只怕还是低估了。” “也许吧”梅长苏静静道“今夜侯爷想要流血我又怎么拦得住。万事有因必有果今天这一切都是侯爷你种下的因所带来的这个果你再怎么挣扎最终也只能吞下去。” 谢玉负手在后傲然道:“你不必虚言恫吓本侯是不信天道的人更大的风浪也见过今日这场面你以为击得倒本侯么?” “我知道。”梅长苏点头道“侯爷是不敬天道不知仁义的人当然是什么事都敢做但苏某比不得侯爷一向胆小怕事所以今天敢上侯爷的门事先总还是做了一点准备的。誉王殿下已整了府兵在门外静候要是一直等不到我出来只怕他会忍不住冲进来相救……” 谢玉狐疑道:“你以为本侯会信?为了你个小小谋士誉王肯兵攻一品侯府?” 梅长苏笑得月白风清语调轻松之极:“单为我当然没这个面子但要是顺便可以把侯爷您从朝堂上踩下去您看誉王肯不肯呢?” 第九十一章 并肩而战 累啊累啊累啊明明没干什么重体力活为什么总一天到晚觉得累呢? --------------------------------------------这是天生懒惰的分割线---------------------------- 梅长苏说得毫不在乎谢玉颊边的肌肉却紧紧地一跳随手召来个部下低声吩咐了一句那人立即领命而去大约是去探看府外是不是真的有伏兵。 梅长苏笑道:“看来暂时不会打起来了大家闲着也闲着宫姑娘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吧万一卓庄主一听是个误会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一件好事?”。 “好。”宫羽面对如此局面仍是神色沉静说的话运了气息字字清晰“正如大家所知先父是个杀手因杀人手法素来轻飘无痕故有‘相思’之名。他名气虽重但世上知他真面目的人也只有他所隶属的组织领而已。有道是杀手无情有情便是负累故而父亲在遇到先母之后便决定洗手不干。那时母亲刚怀了身孕组织领要求父亲完成最后一项任务后方可归隐而那最后一项任务便是受一名朝中要人委托杀一个未出世的婴儿。” 她款款道来语调平实却让人陡生毛骨悚然之感连一直呆的萧景睿想到自己就是那个预谋被杀的婴儿心中更是惨伤之极。 “任务的说明很详细孕妇的身份、容貌、行踪还有身边嬷嬷的模样都说的很清楚。父亲跟踪了长公主一个月终于等到她临产。没想到那一夜雷击大火场面一片混乱产妇和婴儿身边都围满了人父亲无处下手只能回山间树林躲了一日第二天夜里再去。由于他早就认熟了长公主家的嬷嬷所以便将她所抱的那个婴儿无声无息地杀死了……” 卓夫人呜咽一声几乎站立不稳被女儿紧紧扶住。 “先父以为任务完成就离开了睿山根本不知道雷击那天夜里在他走后大家现婴儿混乱的事。后来谢玉归来知道活下来的这个婴儿还有一半可能是他要杀的那个之后十分恼怒说宁可杀错不可放过逼我父亲再去下手。这时我母亲怀胎日久腹中已有胎动父亲每天感受着自己骨肉的小小动作早已不是一颗杀手之心所以他带着我母亲逃了。杀手组织的领截住过我们一次可是他跟父亲自幼交好不忍杀他就放我们走了。没想到杀手肯放过我们谢玉却不肯他派了另外的人来追杀我们逃了两年最后父亲将母亲和我安顿在一个小县城的青楼之内自己孤身引开追杀者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长大后查证过他是在离开我们之后七个月被谢玉的人杀掉的。” “可是既然岳父……呃……谢侯爷连你们都不肯放过他怎么放过了景睿让他活了下来?”卓青遥比较冷静立即问道。 “这就要问长公主了。”宫羽的目光幽幽地看向那个令人怜惜的女人“那个婴儿之死别人不知道你却知道是为什么。所以最初的几年你几乎是疯狂地在保护活下来的那一个日夜须臾不离对不对?” 卓夫人心头一颤想起景睿幼时的情形。他住在金陵时莅阳公主捧着他不放他住在天泉山庄时莅阳公主还是会紧紧跟随当时只以为那是她第一个孩子又受了惊吓才会如此竟没有想到此中渊源如此之深。 “萧公子慢慢长大谢玉杀他之心渐渐没有最初那么强烈了他也知道长公主察觉到了一些不愿与她翻脸。更重要的是他现以萧公子为纽带可以与武林实力不低的天泉山庄建立起一种亲密无间的联系从而利用卓家的力量完成一些他想要做的事。”宫羽看向卓鼎风“这个卓庄主应该很清楚吧?有个共同的儿子有了频繁的交往你们之间开始建立友情建立亲情慢慢变成你对他无条件的信任甘心为他做一些隐秘的事而且还以为自己所做的是对的是符合家国大义的可以在不久的将来为天泉山庄和卓氏一族带来无上的荣耀……” 卓鼎风嘴唇一片乌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卓家人登时慌作一团梅长苏在旁轻声安慰道:“他服了护心丹无妨。” 言豫津听了这话象是突然被提醒了一样立即奔到桌边拿了药瓶倒出一颗递给萧景睿见他茫然不理便强行塞在他嘴里拿茶水冲了下去。 梅长苏温和地看着他的举动轻轻喟叹。 “岳兄”蒙挚感慨地看向大楚的高手“若你肯改日再约战卓庄主的话他就不至于为了谢玉伤了手腕舍了这多年的修为。” 岳秀泽脸色一僵冷冷道:“我时间不多只知他会在今夜知道那个儿子不是他的担心这会影响他与我的对决时的心境所以才要抢先挑战谁料到他这么傻要自己受伤后面还有这么一大堆牵扯……” “这个不怪岳兄是我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卓鼎风目光灼灼地看向谢玉额头渗着黄豆般大小的冷汗“现在想起你对我说的那些慷慨激昂之语实在是令人齿寒。” “我所说的话也未必全是骗你”难得到现在谢玉还能保持冷静“扶保太子本就是大义其他野心之辈皆是乱臣贼子。我许诺你日后会给卓氏的殊荣至少现在还没有打算事成之后赖掉啊。” “可是只要他对你有一点点疑虑不满你便会下狠心杀他全家灭口?”夏冬咯咯冷笑了数声“说到底你又何尝不是无肝无肠的野心之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谢玉唇角挑起一抹笑容“陛下会了解我对朝廷的忠心。” 梅长苏突然插言道:“谢侯爷你去府外探看的人还没回来吗?” 谢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仰天大笑道:“果然是苏先生最先反应过来。本侯之所以听你们在这儿闲聊耗时间当然有本侯的用意。” 梅长苏细细一想眉尖不由跳了跳:“你调了巡防营的官兵来?” “没错”谢玉面色如冰“誉王的府兵有什么战力?巡防营绝对能挡着不让他们进来。” 蒙挚厉声道:“谢玉巡防营不是你的府兵调为私用罪莫大焉你真的胆大如此?” “大统领不要冤枉人我岂敢调巡防营入我府当私兵来用?可无论誉王殿下来与不来我都可以让他们在府门外大街上维持一下治安吧?” 梅长苏本就没指望今晚会和平过去谢玉调动巡防营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倒也不是纯粹的坏事。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保护卓家老小不要被人灭口了才行当下向蒙挚递了个眼色提醒他作好准备。 谢玉脸挂寒霜手一举眼看就要下令一个人猛地扑到他的面前跪下抱住了他的腿低头一看竟是谢弼。 “请父亲三思!”谢弼面色蜡黄眼里含着泪哀求道“卓谢两家相交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似亲人不管有什么误会父亲也不能下杀手啊!” “没出息!”谢玉一脚踹开他“我怎么就调教出你这么个妇人之仁的东西!” “父亲!”谢弼不顾身上疼痛又爬回来攀住他的手“世上谁人不知我们两家的关系父亲不怕天下人的议论?” “天下人知道什么?你给我记住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权利说话。为父这是大义灭亲你快给我闪开!” 谢弼心头绝望抓着谢玉衣襟的手剧烈颤抖着突然向前一扑拨出了父亲腰间的小短刀横在自己颈前泪水夺眶而出:“父亲请恕孩儿不能眼见您下此狠手父亲要杀他们就先杀了孩儿吧!” 谢玉冷冷地盯着他哼了一声道:“你要自尽?好啊尽管动手吧。” “父亲……” “从小养你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吗?若你真有这个烈性割断自己的脖子就算为父小看了你。”谢玉说着大踏步向前一掌就打飞了谢弼手中的短刀再一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拧住他的胳膊向旁边一甩命令道:“把世子带下去好生看管!此地混乱也扶长公主和小姐回后院去。” “是!” “厅中妖女及卓氏同党给我格杀勿论!”谢玉一声令下后身形随即向外退了数步。潮水般的官兵一涌而上一片血腥杀气荡过。 谢玉军旅出身他的府兵一向训练有素使用的都是铸造精良的长矛不打近身战而是结组围刺。蒙挚夏冬虽是高手却又不能真的对这群听命于人的官兵们下死手度和杀伤力未免受限。更何况蒙挚还担心飞流一人在乱军丛中护不周全梅长苏难免分神。这样此消彼长不到两刻钟卓家上下已险象环生。 卓青遥随身并未带剑只有卓夫人分给他的一柄峨眉软刺拼杀之间又要勉力护着新伤的父亲不多时就臂上见血。卓鼎风的天泉剑已被谢玉拾走卓青怡也只有护身的短剑卓夫人握着另一柄峨眉刺挡在丈夫和女儿一侧左支右绌渐渐难以为继。她刚奋力削断了几只枪头左侧又有寒光突袭腰间一大片衣衫尽裂回身防护时前面又露破绽一柄角度刁钻的长枪从斜下方扎出待现时已躲闪不及卓青怡吓得失声惊呼:“娘!” 眼看着那枪头就要扎进卓夫人下腹一柄青锋剑闪电般削来切断了枪头剑花闪处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了卓夫人身前面对他的近十名的长矛手尽被逼退有几人还带了伤口。 “睿儿……”卓夫人眼眶一热颤声叫道。 萧景睿并未回头只说了一句话从后面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那低低的嗓音也颤抖着几乎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可是卓夫人却柔声回应了一句“娘没事……你别担心……” 见萧景睿取了墙上挂着的宝剑加入战团一直旁观的宇文念也跃身而起自官兵群中杀出一条路来向他靠拢。岳秀泽凝目看到此时突地一声长叹遏云剑再次出鞘也纵身到了卓鼎风的身边。 谢玉在后面高声怒道:“宇文暄你不是说不掺进来吗?” “我没有啊”宇文暄摊开手道“我说了不关我的事所以一步都没有动你别冤枉人好不好?” 谢玉此时不便理会他只能哼了一声指挥着手下加猛攻势。他这两百长枪兵皆是好手被围的一方纵然添了几个战力仍未能将下风扭转过来而阁外一片宁静似乎尚没有援军到来的迹象。 “夏大人我听说悬镜使之间有一种联络用的烟花是不是?”在这紧迫时刻梅长苏竟然找夏冬聊起天来。 “是。”夏冬刚答出口就已明白他的意思从怀里摸出烟花弹正要纵身向外冲杀梅长苏一句话又留住了她的脚步。 “让飞流去放吧他喜欢这个。” 飞流果然喜欢飘身出外的度也要快得多那些长枪手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更不用提拦截了。 烟花升上天空灿烂耀目飞流回来时还一路仰着头看顺便折断了两个截杀他的官兵的胳膊。梅长苏赞许地向他点头又对蒙挚道:“大统领看样子誉王的府兵暂时是进不来了夏春大人也要过一阵才能到只好麻烦你擒贼先擒王抓个人质让大家休息一下吧你看好几个人已经伤得不轻了。” 蒙挚立即领会大喝一声震得较近的官兵一愣神他已如大翅灰鹏般踏着人头顶奔出了霖铃阁直扑谢玉而去。 谢玉看清他的来势心中一凛登时明白蒙挚是想擒住自己要胁谢府士兵停手忙喝令身边的护卫们拦着自己抽身后退。蒙挚是万军中取敌将头颅的一流高手谢玉的护卫也只挡得了他一时但也正是这片刻的时间这位宁国侯竟已躲得不见踪影。 眼看见蒙挚出师无功身旁妻子儿女们都是伤痕累累卓鼎风心中惨然。最开始他只是想听宫羽说说真相没想到谢玉竟会如此绝情翻脸令他始料未及。此时前方仍是黑压压杀之不绝的武士己方战力却越来越弱只怕最多能再支撑一刻钟就会被击散卓鼎风绝望之余只觉家族此难皆由自己识人不明引起一时只觉愧疚难当竟放弃了抵抗闭目迎向枪尖。 萧景睿纵身扑过来将卓鼎风撞开挥剑挡枪化解了凶险但肋下也因此多了一条伤口。岳秀泽瞪眼怒道:“你才击败我若是死于这些竖子之手岳某的颜面何存?” 卓鼎风被他这一骂突然惊醒左手劈手夺下一柄长枪侧身执着横扫了一枪高声道:“不错死也要死得体面且再多杀几个!” 第九十二章 绝处逢生 我也知道应该分分卷添个章节名了可是……拖来拖来工作现在已经变得非常浩大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 ------------------------------------这是后天也很懒惰的分割线-------------------------------- 听到岳秀泽责骂卓鼎风时言豫津也很想学着骂骂自己的那位好朋友。萧景睿虽加入了战团但却只见他救护卓家人于自身防卫则非常漫不经心仿佛仍有些心绪如灰的样子。言豫津眼见着宫羽身法如魅出手厉辣根本不需旁人操心便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萧景睿身上与念念一左一右替他补漏从开始打到现在别的暂且不说这两个人倒培养起不错的默契来了。 在整场血战中唯一安安稳稳没有动过一个手指头的人就是梅长苏。除了蒙挚和宫羽时刻注意着他以外飞流除非受命基本上更是寸步不离。胆敢向梅长苏起攻击的士兵全被少年给极狠厉的手法啪啪折碎腕骨臂骨痛得直滚偏生梅长苏还阴恻恻地在旁边说着“飞流啊要记住只能折断胳膊不要一不小心又折到脖子了”听那话的意思好象这位冷魅少年经常会一不小心就折断人家脖子似的吓得比较靠前的人纷纷后退再加上谢玉格杀令的主要目标是卓家人所以到后来攻击梅长苏的人大部分都转移到了卓家那边不想在此处费力不讨好地断手断脚。 此时蒙挚追击谢玉到了外面阁内少了一个一流高手情势顿觉恶化。内力不足的卓夫人与卓青怡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本已受伤的卓鼎风看起来更是不妙只有不在谢玉格杀令范围内的夏冬、言豫津和大楚人没那么狼狈但场面绝对是惨淡支撑如果援兵再不进来谢玉想要的结果已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夏冬嗅到一丝灯油的焦臭气不由眉宇一沉。 “难道谢玉还打算放火烧霖铃阁……” “什么?”言豫津吃了一惊。 “此阁后面临湖他封了前门放火我们只有跳水如果湖岸上布了长矛手从水里上岸就会很难虽然你我没什么问题可有些人就难说了。” 言豫津手上未停心中已是巨震。大家跳水后若聚在一起上岸刚好可以让人家集中兵力对付若各自分散实力弱一些的又怎么可能逃得出这深海侯门?想到此节额前已渗冷汗大声道:“夏冬姐姐你别光预测他会怎么样也说说看我们该怎么办啊!” “先别急谢玉也没预想过今天会烧自己家所以府内引火之物未必充足最多搬些灯油过来隔得又远想泼到房脊上是不可能了最多从连廊处开始引燃先烧外阁侧楼。幸好昨天春雨屋梁都是湿的一时半会儿要把我们都给烧到水里去也没那么快啦。” “可是就算再慢迟早也要烧过来啊!再说我们也撑不了多久了。” 夏冬百忙中扭头看了梅长苏一眼见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却毫无反应忍不住嗔道:“苏先生大家都这么忙就你一个人闲着你还不动动脑筋你在入定吗?” “没有。”梅长苏闭着眼睛道“我在听你们冤枉人家谢侯爷。” “啊?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可是在水阁里一时半会又烧不干净所以谢玉是不会放火的。他以灭巫为由在府内杀人是捂着盖着干的外头的巡防营虽听从他的命令在维护治安不放人进来但其实并不知道这里面生了什么。可一旦大火烧起来就很明显这里头出事了届时不仅誉王有借口进来察看夏春大人还有言老侯爷只怕都会心中焦急牵挂谁也拦他们不住。谢玉怎么会出此昏招自己放火把他们招进来?” 言豫津神情一呆但手上却没闲着两掌劈中攻至面前的一名士兵“你说谁?我……我爹?” “你到谢府来赴宴结果这里面烧起来了令尊能不着急吗?言府跟这里只隔了一条街他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的。” 言豫津心里暖融融的又忍不住担心:“这里乱成这样巡防营还守在外面我爹还是不要来的好……” 梅长苏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安慰道:“你放心巡防营今夜当值的应该是欧阳将军吧他是绝不会伤害言老侯爷一丝一毫的……” 虽是父子但言豫津对父亲的过去基本上是一无所知闻言忙追问道:“为什么啊?”因为分心一柄长枪几乎刺中他肋下被宇文念一剑挑偏国舅公子定了定神连声道谢。 “你小心些”夏冬拉长了声音娇笑道“等今晚过了你来问我好了欧阳将军与令尊当年的旧交夏冬姐姐也知道的。” 言豫津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赶紧装没听见。 “啊烧起来了……”一旁的宇文念突然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与此同时每个人都已经看见被渐起的火势映亮的窗棂闻到了风中的烟尘味道。 “谢玉不会放火那这火是谁放的?”言豫津喃喃地道“难道是……可蒙大统领从哪里找到的灯油啊?” 飞流无声无息地一咧嘴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此时因为火起阁内猛攻的士兵们都乱了手脚有些人进有些人退渐无章法夏冬等人趁机反击一时压力大轻。 “嗯……虽然有点晚了但我想最好还是问一声”梅长苏突然道“我们中间有不会游泳的吗?” 良久没有回答梅长苏甚是满意:“看来都会了。……卓庄主你的伤还支持得住吗?” 卓鼎风咬牙道:“没问题!” 此时蒙挚已从外面冲了回来所到之处士兵纷纷避让可谓势如破竹。阁外宇文暄的声音这时也响了起来:“念念你要小心哦!” “我没事!”宇文念扬声应道“暄哥你快躲开吧。” “好那我先走了在外面等你。” 这句话之后外面果然就再无他的声息。过了良久言豫津才轻声评论了一句:“你们大楚人做事还真干脆……” 外面火势越来越大室内渐有灼热之感。围攻的武士们已尽数撤去大概是谢玉知道在此剿杀掉他们已无可能开始重新在湖岸处布置人手。大家得了口喘息的时间退到离火源最远的角落处互相检视伤口没想到竟是不声不响的卓青遥伤势最重左胸和背部都浸染着鲜血。梅长苏递了瓶药膏过去说是止血收口功效极好卓夫人忙含泪接了道谢轻柔地为儿子处理伤口一面包扎一面落泪口中还不停地问着他感觉如何不过卓青遥却只是红着双眼惨然摇头一个字也不想多说目光时时看向外面那一片火红显然心中正在牵挂即将临产的妻子。 宫羽在这里走到了卓家人的面前挽收袖敛衣下拜用平静的语调道:“令郎死于家父之手此罪难消。我既然找了谢玉报仇你们自然也可以找我报仇。宫羽这条命在这里听凭各位的处置。” “宫……”言豫津一急刚想冲过去被夏冬一把拉住。 卓鼎风夫妇凝目看了她片刻虽然面色寒洌如霜却也没有立即作而是缓缓地对视一眼似乎在无声地交流看法。 片刻后卓夫人转过头来看着宫羽冷冷地道:“若是你父亲还活着我必定天涯海角杀之而后快可惜他死了……至于你那个时候还没出生我纵然心头再恨拿你的命又能解几分?卓家以后不会再找你一个孤女报仇但是你……今夜之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宫羽垂着头两滴珠泪溅落在衣衫上。她飞快地抬袖拭目模模糊糊地回答了一句什么站起身形果然避到了较远的地方去。 梅长苏默默地在旁边观望一阵走到了卓鼎风身边轻声道:“卓庄主我知道你也累了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现在问问你。” 卓鼎风深吸一口气用手掌抹了一把脸“你问吧。” “虽然你与谢玉之间有杀子之仇但如果今夜他不下杀手你是否一定会吐露他的秘密?” 卓鼎风仰面向天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须臾之间变深了一倍。仔细想了片刻他仍是目光茫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杀子之仇如厮惨重叫人怎么能轻易放开?但若要真的置谢玉于死地遥儿……遥儿怎么办……还有他的孩子……” “可是谢玉好象根本没有给你任何考虑的机会非要灭你的口才行”梅长苏硬起心肠忽视掉他的悲伤难过又逼紧了一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卓鼎风怔怔地将视线转到这位江左梅郎的脸上颤声道:“请先生指教。” “因为他赌不起。他不能把自己最致命的机密放在一个与他有杀子之仇的人手里。以前你以为你们是在合作但现在你已经明白他只是在利用。甚至包括联姻都不过是他利用的一种手段而已。你们之间彼此都已再无任何信任可言。” 说这些话的时候梅长苏的目光掠过了卓青遥惨白如雪的脸惋叹一声“可悲的是这桩婚姻虽然对谢玉而言是手段可对卓公子与谢小姐而言却是真正的神仙美眷……不过谢小姐总归是卓公子的妻子怀的也总归是他的孩子。只要大家都能劫后余生也未必就走到了绝路。” 卓青遥用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擦去唇角的血丝重重闭上了眼睛。 “苏先生”卓鼎风脸色灰败颓然地扶着儿子的肩膀低低道“我知道你今日援手为的是什么……可是……为着所谓扶保太子的大义我已走错一步以致有今日之难实在不想再卷得更深……” 梅长苏慢慢点着头神色冷峻“原来卓庄主以为自己还可以抽身真是可喜可贺。” 卓鼎风一呆视线在妻子儿女身上逡巡了许久颓然地低下头去:“我是一家之主是我带他们走错了路……” “庄主是明白人”梅长苏淡淡道“现在你已知道谢玉当年杀你小儿之事那么除非你死否则就算你向他保证不记此仇以谢玉的心田也未必会信。如今卓谢两家已势同水火谢玉绝不会就此放过你们。要保你家人就只能扳倒谢玉。只不过这样一来庄主你……” 梅长苏吞住了后半句话没再说下去但卓鼎风却明白他的意思。要扳倒谢玉就必须揭露一些隐密而自己也是这些隐密的参与者之一纵然告有功也终不能完全免罪。 “苏先生若你能保全我卓氏一门能让我们得回遥儿尚未出世的那个孩子我自有回报……”卓鼎风慢慢说着语调十分悲怆无奈“纵有天大的罪孽让我一人承受就好……” “爹……”卓青遥似有所触动猛地睁开眼睛痛苦地叫了一声。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卓鼎风抬起了手在空中迟疑了半刻终于还是落在了卓青遥的头轻轻揉了揉“你是长子你还有娘和妹妹要照顾明白吗?” 卓青遥用力抿紧嘴角却仍然止不住双唇的颤抖控制了好久方道:“可是爹……绮儿也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若她能不计两家的新仇旧怨还愿意做你的妻子我与你母亲都会好生待她。但若是她不愿……遥儿你又能怎样呢……” 听到此处卓青遥尚能咬牙忍住卓青怡却突然“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是我一开始错了拖累了家人……”卓鼎风看着小女儿轻轻将她拉进怀里两行清泪落下。远远坐着的萧景睿明明应该听不清他们的对话此时眸中竟也有微微水光漾动。 梅长苏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道:“这些以后再说。火势快过来了大家先到后面的栈桥上避一避吧。” 大家依言起身先后绕出后门萧景睿一直垂头不语等宇文念和言豫津过来拉他他才默默地跟着行动好象脑袋里是空的一样。 霖铃阁的后廊处连着一道九曲木制栈桥一直向湖面延伸了有十多丈远末端竖了座小小亭子。梅长苏请蒙挚和夏冬联手将栈桥拆断一截绝了火源大家挤在亭子间里竟是暂时安全了。 “我都忘了这后面有湖心亭啊!”言豫津拍着自己脑袋道“这样一来根本烧不到我们啊那苏兄为什么要问我们会不会游水?” 夏冬一把又拧住了他的脸嗔道:“桥都断了你回去的时候不要游水?这湖这么浅难不成还为你大少爷再挖深点好拖条船来接?” 梅长苏没有理会这二人只凝目看着对面的湖岸。沉沉夜色中并无灯火那一片墨染中不知藏着些什么样的魑魅魍魉。谢玉今夜之败此时已成定局昨日之非方有今日之报只是可怜无辜的年轻一辈各有重创。 谢弼和卓青怡良缘已是难成家业终归败落;卓青遥与谢绮夫妻劳燕分飞幼子生而无依;还有景睿…… 景睿…… 梅长苏忍住喉间的叹息不愿意再多想下去。 四周波声微荡那边的烈火飞焰被这一弯浅水隔着竟好象异常的遥远。刚从血腥鏖战中脱身的人突然安静下来神思都不免恍惚起来只觉得这一切沉寂得可怕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翻起了心底最深的寒意也唤醒了由于激战而被忽略掉的疼痛。 漫长的静默后言豫津突然站起身道:“你们看岸上的情况好象变了……” ----------------------------- 好久没拉票了今天拉一拉大家要投、投票啊~~~ 第九十三章 怨侣 关于景睿容貌象生父这一情节我所考虑的设定是这样的:大楚质子在梁居于宫城内某侧院基本上不见外人。莅阳公主当年不是乖乖女先皇的性格也比目前这个皇帝宽慈所以她有机会认识了质子展出一段故事。但是宫城外的人见过这位质子的很少。二十多年过去旧人也有些零落。所以尽管景睿长大越来越象当年的质子但现的人一来并不算多二来这些人大多是宫城内的知道什么是禁言。梁帝心里明白是勿庸置疑的不过他现时已经很喜欢景睿了再说反正是妹妹的孩子谢玉都没说他说什么?有人想翻这丑闻他还要压呢当然不会对此主动采取什么行动皇家的体面啊~~ 对于当年的质子宇文霖目前在大楚的情况我的设定是这样的:他性情温厚(景睿象他)是个深居简出的闲散王爷女儿虽与堂兄宇文暄要好但他本人却很少与外界交往基本上是影子一样的宗室存在。 这些设定会在以后的情节里出现但因为预想到有很多聪明的读者会问:“为什么没有人现景睿跟大楚一个王爷长得象啊?”所以事先透露一下。 另外在古代背景下没有可以记录下来的影像资料。景睿再象他爹那也只是象他年轻时候。一个不了解当年旧事的人就算他既见过景睿又见过那个目前一定胡子飘飘皱纹堆堆的大楚王爷只怕也不会把他们联系起来。即使是念念如果她当时不是跟萧景睿面对面站在一起也未必会造成那种让人惊讶的效果。 也许有人会说:就算因为古代背景国与国之间长途人员流动有限导致人们很难现这父子二人之间的关联但他们毕竟长得很象迟早会有人现的。这个推论说的对。本文所呈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们被小苏这边的人现了**曝光啦~~ 我想这里应该没有象我家表姐那样死钻牛角尖的人非追着我问:“为什么是小苏他们先现的?为什么小苏之前没有人现?”泪奔……情节就是这样设定的啊我好想抓着她的肩膀反问回去:“陈世美的同乡那么多为什么秦香莲不来告状的时候没人现他有老婆?” 可惜她对于我就象是夏冬对于小言那样的存在反抗不了…… ----------------------------------这是再次泪奔的分割线---------------------------- 霖铃阁所临的这个人工湖湖岸弯曲跟众人目前所处的这个小亭的距离也不一致。有些地方植着杨柳有些地方则只有低矮花草在这深夜之中望过去只觉得是或黑或灰的块块色斑中间有些形影乱动目力稍次一点的人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是援兵到了吧他们跑来跑去的……”言豫津努力眯着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亭子间里一片沉默。良久之后蒙挚咳嗽了一声道:“照我看来那更象是……谢玉从巡防营调来了些弓箭装备……” 夏冬拧着言豫津的脸后者想躲却因为亭子间太窄小根本无处可去。 “小津我居然还不知道你有夜盲症?白天眼神儿不是挺好吗?”女悬镜使高挑着眉毛嘲笑道。 “你才有……”言豫津刚想反击脸上突然加深的痛感提醒了他这位是夏冬姐姐反抗不得只好委屈地道“我只是到了晚上视力稍稍差那么一点而已离夜盲还远着呢。” “谢玉已经快黔驴技穷了看来侯府门外他压力很重。不过困兽犹斗虽然此地离岸上有些距离但在某些地方架弓的话射程还是够的各位不要大意了。”梅长苏劝道。 “苏先生放心”蒙挚长声笑道“这大概也就是谢玉的最后一击了。这种距离放箭到这里已经软了不少伤病者和女眷都靠后有我们几个撑上一时半刻的没问题……呃夏大人你去哪里?” “你不是让女眷靠后吗?”夏冬斜斜地飞过来一个眼波“难道我不算女眷?” 不过她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也只是玩笑了一下便又重新站了出来护在亭子的东南侧。言津豫小小声地咕哝了一句“本来就不象女人嘛”也站到了前方。很快亭子间里就围成了两层半扇形内侧是无武功护身的梅长苏、俱都带伤的卓氏全家外侧则是蒙挚、夏冬、岳秀泽、言豫津、萧景睿和飞流宇文念和宫羽本来也想挤到外侧来因为实在站不下了又被男人们推了回去。夏冬不由咯咯笑道:“你们还真是怜香惜玉……” 话音未落第一波利箭已经袭到来势比估计的更猛更密格档的众人凝神以待不敢大意出手时俱运了真气。岸上的弩手们也皆训练有素换队交接几无缝隙那漫天箭雨一轮接着一轮竟似没有中途停顿过。到后来内息较弱的言豫津已是汗透锦衣一个岔气漏挡了两箭幸有萧景睿在旁闪过剑光卷住顺手把他推到后面宫羽随即从他手里夺了兵器补位。 梅长苏扶了言豫津在自己身边坐下叮嘱道“你快调一下气息运过两个小周天再沉于丹田凝住切不可马上散开你的体质先天并不强这一岔气不好好调顺在五腑内会凝结成伤的。” 言豫津依言闭了眼睛摒弃杂念静静调平气息一开始还有些神思涣散后来渐渐集中精神外界的嘈杂被挡于耳外专心运转一股暖息浸润僵的身体筋脉最后沉于丹田一丝丝消去内腑间的疼痛之感。 等他调息已毕再次睁开眼睛时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四周箭雨攻击已停大家都神情凝重地看着岸上某一个方向可他跟着去看时又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于是习惯性地拉住了萧景睿的袖子问道:“景睿岸上怎么了?” 话刚出口突然想起萧景睿目前的情绪并不正常忙转头看他果然面白如纸正想要找句话来安慰萧景睿突然甩开他的手纵身一跃入湖快地向岸边游去。 “喂……”言豫津一把没拉住着急地跺跺脚。夏冬在旁叹着气道:“我们也过去吧。” 她这句话刚说到一半时宇文念已经下了水追着萧景睿凫游的水痕而去余下的人相互扶持照应着也结队游到彼岸。四月天的湖水虽已无寒气但终究并不温暖湿漉漉地上来被风一吹皆是周身肃寒。蒙挚频频回头看向梅长苏后者知道他关切之意轻声说了句:“不妨我服了药。” 其实此时聚于湖岸边的人并不算太多。宁国侯与誉王的府兵们相互僵持着都远远退于花径的另一侧。夏春和言阙果然都已赶来众人自小亭子间下水时他们俩就已迎到岸边。只不过两人俱都性情内敛夏春打量了师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言阙也仅仅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事没事。”言豫津并不在意父亲问得简单何况此时他已看清了岸上情形整个注意力都已被那边吸了过去。 湖畔假山边立着面色铁青唇色惨白的谢玉平日里黑深的眼珠此刻竟有些灰的感觉誉王负手站在离他七八步远的地方虽然表情煞是严肃面无笑纹但不知怎么的骨子里却掩不住地透了股幸灾乐祸的得意之情出来。 这两人目前视线的焦点都在同一个地方。 在沾满夜露的草地正中莅阳长公主坐在那里高挽的鬓散落两肩衣衫有些折皱和零乱。一柄寒若秋水的长剑握在她白如蜡雕的手中斜斜拖在身侧。那张泪痕纵横的脸上仍残留着一些激动的痕迹两颊潮红气息微喘脖颈中时时青筋隐现。萧景睿就坐在她身边扶着母亲的身体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一只手慢慢拍抚着她的背心另一只手捏着袖子轻柔地给她擦拭被泪水浸润得残乱的妆容口中喃喃地安慰着:“好了……我在这里……好了……会好的……” “他……他们呢……”莅阳公主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有些伤……但都还活着……” 长公主紧紧咬着干裂的下唇深而急促地呼吸着却仍然没有睁开双眼。 夏冬压低了嗓音问自己的师兄:“怎么回事?” 夏春以同样的音调回答道:“我接了你的讯号赶来时看到誉王已殿下在门外后来言侯也到了。谢侯爷说只是小小失火一直挡着不让我们进去本来都快要打起来了长公主突然执剑而出压住双方没有起冲突把我们带到这里……今晚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闹成这样?” “唉……此地不便回去再跟春兄说吧。”夏冬想到今夜瞬息之间命运迥异的这些人不由得不心生感慨摇头叹息。 这时梅长苏现莅阳公主握着长剑的手突然收紧用力抬了起来忙提醒地叫了一声:“景睿!” 萧景睿微惊之下立即按住了母亲的手轻声道:“娘……这个剑我来替您拿……” 莅阳长公主摇了摇头仿佛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似的将身子撑直了些缓缓抬起眼帘:“你别担心千古艰难唯一死娘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会自尽的……”她一面说着一面扶着萧景睿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微微昂起了头执剑在手语声寒洌地问道“那个大楚的小姑娘呢?” 宇文念没想到她会叫到自己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我在这里……” 莅阳公主将视线投到她脸上定定地看了许久:“听嬷嬷说你给我磕了三个头?” “是……” “他让你给我叩头的意思是想要从我这里带走景睿吗?” “我……”宇文念毕竟年轻嗫嚅着道“晚辈本来也应该……” “你听着”莅阳公主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当年他逃走后我就曾经说过我们之间情生自愿事过无悔既然抗不过天命又何必怨天尤人。你叩的头我受得起可是景睿早已成年何去何从他自己决定我不允许任何人强求于他。” 宇文念一时被她气势所摄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句:“是……”这次她离开楚都前父亲曾彻夜不眠向她讲述记忆中的莅阳公主桃花马石榴裙飞扬飒爽性如烈火。但见了真人后她一直觉得跟父亲所叙述的大不一样直到此刻才依稀感受到了一些她当年的风采。 这一番话后莅阳公主显然已经完全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神色也愈的坚定慢慢推开了儿子的搀扶向前走了一步静静道:“景桓你过来。” 誉王怔了怔见大家都看着他也只好依言过去刚施了个礼叫了声“姑姑”面前便寒光一闪雪亮剑尖直指胸前。 “长公主……”夏春一惊正想上前阻隔莅阳公主已开口道:“景桓你今天来是准备带走卓家人对不对?” 誉王面对眼前的剑锋倒还算是镇定点了点头道:“谢玉虽是皇亲但国法在上不容他如此为恶卓家……” “这种虚言就不必说了你为的什么我自然清楚。”莅阳公主冷冷道“我现在想让你答应我两件事如果你应了皇上那里、太皇太后那里皇后那里我都可以不去说话免你以后许多麻烦。” 誉王权衡了一下躬身道:“姑姑请吩咐。” “第一绝不株连。” 誉王想了想谢家除了谢玉外都有皇家血脉也都不是朝中有实职的人本就不好株连何况谢玉才是太子最有力的臂膀折了他已达目的其他的都无所谓当下立即点头很干脆地道:“好。” “第二善待卓家。” 她这一条提得奇怪除了某几个人面无表情外大部分人都有些困惑。 誉王用眼尾瞟见了卓鼎风的神色怕他疑心赶紧表白道:“卓氏一门是人证告有功我一定会礼遇有加。哦有些恩赦嘛由我负责去向陛下求取。” “我不是指的现在。我是指永远。你可愿以皇族之名为誓无论以后卓家是否还对你有用你都不得对他们有任何不利的行动?” 誉王现在正是要拉扰卓鼎风以图扳倒谢玉的时候忙趁势道:“本王敬卓庄主大义又不是只为利用他姑姑若信不过我个誓又何妨?本王以皇族之血为誓日后若有为难卓家之处人神共弃。” 莅阳公主手中的剑慢慢垂落这才徐徐转身强迫自己抬眼面对卓氏夫妇眸中泪水盈盈勉力忍住低声道:“我是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孩子瞒你们这些年并无一言可以为自己申辩。但小女绮儿却是无辜她已归卓门纵然两位对我夫妇没什么旧情可念但请看在孩子份上善待于她。” 卓氏夫妇默然片刻最后还是由卓夫人出面答道:“卓家是江湖人只知恩怨分明不牵连后辈。绮儿是我卓家的媳妇若她携子来归自有她应得的待遇不须劳公主说情。” 莅阳公主低头福了一礼泪水跌落草间抬袖拭了又环视四周一圈道:“我有话要跟谢玉说各位可愿稍待?” 四周一片静寂似乎都已默许。莅阳公主拍拍萧景睿的手将他留在原地自己缓步走到谢玉身边示意他跟随自己。两人一起转到假山另一侧避开了众人的眼光后莅阳公主方直视着丈夫的眼睛低声问道:“谢玉你恨我吗?” 谢玉回视着妻子似乎认真地想了想道:“你今夜不来他们迟早也能冲进来。何况我的确起了把所有人都杀掉的心思也难怪你信不过我。” “我不是指这个……” “如果是指当年我觉得……” “我更不是指当年。就算景睿的事我对不起你但在那之前你对得起我吗?” 谢玉眼中闪动了一下微小的亮光没有说话。 “你果然从来都不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莅阳公主轻叹摇头苦笑了一下“我问的意思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之间本该相互扶持可是今夜我护了自己三个孩子护了卓家间接也护了你意图灭口的人却唯独没有护你。而你……却明明是我最应该回护的那个人……你不恨吗?” 谢玉立即摇了摇头“如果你指这个的话倒没恨过。” “为什么?” “因为你护也护不住。” 莅阳长公主点着头慢慢道:“果然是这样。我看到你居然如此大动周章干冒奇险也要灭口杀人就猜到你犯下的事已决非我这个长公主所能挽回的了。我能不能问一句一旦你罪名坐实会怎样?” “人死名灭。谢氏的世袭封爵只怕也没了。” 莅阳长公主凝望着他轻叹一声:“如果事情到了这一步公公婆婆灵下有知谢氏列祖列宗有知他们会怎么想……” 谢玉冷笑一声:“成王败寇自古通理先人们岂能不知?”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拼力保住谢氏门楣不致蒙尘吗?” 这一次谢玉快地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心头一绞暗暗咬紧了牙根。 “谢氏世家功勋历代清名岂可毁于一旦?”莅阳长公主目色凛然将手中长剑递向丈夫“我能为你能为谢家做的事只剩这一件了。既然你今夜事败已无生路那不如就死个干脆方不失谢氏男儿豪气。” 谢玉神色木然喃喃问道:“只要我死一切就可以风平浪静吗?” “至少我不会让它翻到湖面上来。誉王只是政敌不是仇敌他只想要你倒并不是非要拔掉谢氏全门。我会求见皇兄请他准我出家带着孩子们离开京城回采邑隐居。这样誉王就不会再浪费心思在我们身上了。”莅阳公主神情黯淡眸中一片凄凉迷离“我护不住你的命但起码可以护住你的名声。你若嫌泉下孤独那么等我安顿好孩子们我就过来陪你好不好?” 她的脸微微仰着朦朦月色下可以看见她眼角的泪水顺着已带星斑的鬓角渗下来一直滴到耳边。谢玉突然伸出手臂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吻着她的耳侧低声道:“莅阳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喜欢你的……” 莅阳公主紧紧闭着眼睛却止不住奔流的泪水。二十多年来她未曾有一次回应过丈夫的温存然而此刻她却将双手环上了他的腰身。 可惜短暂的拥抱后谢玉慢慢推开了她也推开了她手中的长剑。 “谢玉……” “对不起莅阳”谢玉的脸隐在暗影处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我现在还不想死我还没有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让该翻上湖面的风浪都翻上来吧不斗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胜负是怎么样的?大不了输个干净输掉谢氏门楣又当如何?人死了才真是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我要死最起码我也要让自己死的甘心!” ------------------------------ 今天被人提醒突然现自己的收藏低得要死吐血奔出~~~ 第九十四章 惨伤一夜 三江推荐终于结束了惨淡啊惨淡……不过以后书评区再不会变广告区了这一点好。多谢大家支持为了收藏本书的读者们就算人再少我也会努力坚持的!! ------------------------------------这是青春励志的分割线------------------------ 对于谢玉的回答莅阳公主的表情有些复杂象是有些失望又象是松了一口气。或者说连她自己都迷迷朦朦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谢玉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先行转身走出假山步子还算平稳地迈向了誉王视线中途掠过卓氏一家不过没有做任何停留:“殿下想请人去做客尽管带走好了。此时夜黑风高殿下也是不请自来所以谢玉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想来殿下一定不会见怪。” 他的态度恢复了镇定倒让誉王心中咯噔一下。梅长苏低低在旁提醒了一句:“卓家所住的客院也烧了殿下动作要快。” 誉王眸色一凛立即叫了一名部将过来悄声吩咐他持王符连夜赶至汾佐封闭天泉山庄不得让任何人接近。之后只向谢玉哼了一声道了声“告辞”便示意手下护住卓家人向外走。卓夫人心中毕竟牵挂萧景睿转头看他似乎想再说上两句话。恰在这时长公主也走过来满面疲色地靠在儿子手臂上柔声叫他陪自己到公主府住几天。萧景睿垂着头应了一声在原地跪下朝着卓氏夫妇深深地叩了三个头什么话也不说反倒惹得卓夫人泪如雨下哭得几乎噎住。 卓鼎风挽住妻子的肩搀她转身走了几步心头越来越疼痛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转过头语调怆然地道:“景睿你过来我再跟你说一句话……” 萧景睿僵立了片刻方慢慢走过去。明明眼前是疼爱他二十多年的父亲此刻却难以直视他的眼睛只得将目光飘飘地落在他的肩后。 “景睿”卓鼎风将一只手重重地压在萧景睿的肩上“我知道你的性子能忍但是该泄出来的不能忍着你娘和我……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当年的事怎么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你不要太苦了自……” “己”字还未出口萧景睿的瞳仁突然一收反手一把抄住卓鼎风按在自己肩上的手顺势向旁边一推。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围在卓氏一家四周的誉王部属中暴起一人雪亮刀尖直袭卓鼎风背心尽管萧景睿推得及时刀锋依然割裂了他背部的衣衫可见刺客出手之快。但萧景睿力推开卓鼎风后自己已再无反应和闪避的时间寒刃快没入了他的腹中抽出时画出一道弧形血光四溅。 这一切都生在电光石火的刹那几大高手皆援救不及若非萧景睿当时因为心中难受刻意要避开卓鼎风慈蔼的眼神而把视线无意中转开了一下只怕也不能那么快地将养父推离险境。刺客一击错手心知再无机会回手向颈间一勒人未倒地已喉断气绝。离的最近的夏冬扑过来一探也只能皱眉摇头。 “景睿!景睿!”卓鼎风紧紧抱住怀中瘫软的身体运指如风连封他身上几处大穴缓住伤口泉涌般的血流。此时长公主、卓夫人等俱已哭喊着扑过来看视言豫津手忙脚乱地在怀中乱摸想要把刚才在大厅里顺手揣在怀中的那瓶护心丹找出来情急之下反而摸了半天没摸到。梅长苏也快过来俯身细看了萧景睿的伤势见虽伤得深重却侥幸避开了要害年轻人有今夜已服下的那粒护心丹保住心脉应是性命无忧这才稍稍平定了一下被揪起来的心拿了金创药让卓夫人给他裹伤。 这时言豫津总算找到了药瓶匆匆倒了一粒出来要给好友服用被梅长苏摇头止住:“留着吧这种保命的圣药不是你这样的用法。今天一粒就够了。” 旁边被这近距离血光拼杀惊住的誉王这才回过神来转头恶狠狠地瞪向谢玉后者却冷淡地耸了耸肩道:“大家可都看得清楚这刺客是你的人你看我做什么?” 誉王被他梗住气涌于胸怒声叫了身侧心腹吼道:“把这尸体带回去给本王查是怎么混进来的一定要查个清楚!” 梅长苏看他一眼并没有说话。百般周全的计划也终有难以完全控制的死角方才这意外一幕确实连他都吓了一跳不过好在有惊无险也算万幸。至于誉王怎么去管理他的府兵梅长苏可是半点建议也没有他不从中添乱就算好的了。 萧景睿的伤口初步处理后血总算是完全止住了但人已昏昏沉沉脸上一片灰白之色。宁国府显然是不能再停留了长公主已吩咐备车准备带他回公主府继续诊治。宇文念细声细气地在旁边抖着声音要求由她带萧景睿到驿宫去休养可想而知根本没人理会她这离奇的想法只有岳秀泽见女徒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过来把她拉到一边沉声道:“这里是金陵你要有耐心才是。” “喧哥怎么不在?”宇文念四顾无依带着哭腔问道。 “他大概没能进来在外面等着。我们毕竟是异族人……” “师父我们怎么办?”宇文念绞着双手“长公主这么厉害哥哥也没有要理我的意思……辰法师不是占卜过四月是大吉圆日我们这时过来就一定能带回哥哥的……” 楚人是极信卜噬星测之术的某位楚帝还曾经因为紫微侵帝星之象就退位让太子提早登基所以岳秀泽立即安慰道:“辰法师都卜过你还担心什么?虽然他年轻法位也不高不过近来给陵王殿下卜的那几卦次次都是准的你要心诚才行。” 这师徒二人在一旁低语旁人并不注意只有梅长苏偶尔瞟一两眼过来。誉王已重新指派了最心腹的数人保护卓家搬送伤者的藤床也已抬来。莅阳长公主吩咐几名侍从去接谢弼谢绮再最后回头看了独自留下的丈夫一眼忍着眼泪跟众人一起出府。 宇文暄果然是等在府门外的与今夜最不明状况的巡卫营官兵呆在一起一直被怀疑的目光注视着但样子看来却甚是安稳自得。对于府内生的事情他并不感兴趣见堂妹平安出来脸上才露出笑容迎过来柔声道:“念念怎么样?” “他还没有跟我说过话……”宇文念扑进他怀中甚是委屈地倾诉道。 “没关系他今晚太震惊了所以顾不上你。你与他并肩而战他会记住你这个妹子的。”宇文暄搂着妹妹的肩柔声安慰“你想啊我们挑这样一个公开的场合把事情揭出来根本已经断了他所有的退路。这个跟私下相认的效果是不能比的。他的身份和境遇一下子变了这么多就算现在不觉得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现虽然有长公主护他但这大梁金陵已经不是适合他停留的地方了。到时候我们再劝劝他一定会跟我们走的。人嘛总是想要见见自己的生父……” 宇文念点点头视线一直追着萧景睿被抬上马车辘辘而去忍不住又掉了一阵眼泪。正准备跟父亲回家的言豫津无意中看见怜香惜玉的毛病未免作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对她道:“宇文姑娘景睿的伤无碍性命你别担心。长公主是个爽利大度的人你多上门去求求她会让你见见景睿的。” 宇文念知他好心忙拭了泪蹲了蹲身为礼细声道:“是谢谢言公子。” 言豫津点头回礼又看了看宇文暄因为不喜欢这个总是满脸假笑的大楚陵王便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夏冬临离去前特意绕到梅长苏身边凑至他耳旁轻声道:“大才子果然好手笔有人竟说你棋下得不好真真笑话。” 梅长苏笑道:“我确实下得不好夏大人试试就知道了。不过夏大人只对自己手上接的案子有兴趣多半也不在意人家的棋局如何吧?” “说的对”夏冬娇媚地一笑轻轻吐气“我只管自己的案子能破在多余的闲事面前一向装瞎子聋子你跟誉王殿下说别找我免得浪费他的精力。” “我从不传话的”梅长苏耳侧被她吹得痒笑着躲开“再说誉王殿下是聪明人什么时候麻烦过夏大人?” 夏冬仰天一笑转身拉了夏春竟就这样扬长而去。 这片刻时间誉王已经安排好了护送卓家人的诸项事宜。他一向是个善以和顺揽人的主儿卓鼎风又是爽直的江湖人虽然戒心未除但看样子对誉王的观感也有些改善。梅长苏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重新隐回由誉王去收幕便一直远远站着。反正卓家现在暂时脱离了生死险境总算可以略略松上一口气。卓鼎风毕竟与谢玉同谋了这些年许多事情的细节他都清楚单单口供的杀伤力就很大只要在天泉山庄里还保存着一点点的物证资料谢玉翻身的可能性就基本消失了。而这一切誉王一定会做的非常好。 “本王派些人送苏先生回府吧?”誉王得空过来看着梅长苏的样子越跟看着一个宝贝一样“先生落水身上都是湿的受了寒还得了本王回去就派御医来看看可好?” “多谢殿下。”梅长苏一笑“接下来的事情紧要殿下还宜连夜处理且别为我费心。蒙大统领无端被卷进这件事情看他的样子也反应过来自己受了我们的利用有些不高兴呢。他现在还深受皇宠职高位重不可得罪。殿下先回府我要过去想办法解释几句才行。” 誉王一愣转头看看蒙挚有些微微黑沉的脸色忙道:“如此有劳先生了。蒙大统领为人忠直你解释时要小心些此刻我们绝不能再树他为敌。” 梅长苏点头应了。誉王转身刻意来到蒙挚面前客气了两句后方带着卓家人一起乘马车离开。梅长苏后脚便跟着走了过来笑着招呼道:“蒙大统领辛苦了。” 蒙挚看看左右该走得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放松脸上的表情道:“你还闲逛不冷么?” “现在有些冷了……这么晚都宵禁了我一个平民百姓夜行只怕要被抓大统领可愿送我一程?” 蒙挚一时没明白他是说真的还是在玩笑直到一辆马车赶到近前方才回过神来陪着梅长苏一起坐了进去。 “飞流呢?” “反正在附近吧。”车帘放下后梅长苏放松了些脱去湿重的外衣抓了马车内的毯子裹着。蒙挚忙抵住他背心给他功运气活血。 “说实话今晚真是……”运功已毕见梅长苏脸色正常蒙挚这才放心想起刚刚过去的林林总总不由感慨“虽然你事先说了些我还是觉得惊心动魄的。” 梅长苏叹一口气:“你旁观者尚且如此他们身在其中的人无异于一场煎熬……” “对了长公主当年的隐事毕竟机密誉王有没有问你是怎么查到的?” “这不是我查到的。”梅长苏裹紧了身上毛毯淡淡道“是誉王自己查到告诉我的。” “啊?”蒙挚冷不防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满头雾水“你说什、什么?!” 梅长苏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偏了偏头慢慢道:“整个事情早在年前就开始了。先找个贩运皮货的商人在红袖招里说大楚某老王爷跟萧大公子容貌相仿再安排个老宫人无意中提醒皇后想起当年莅阳长公主的旧事……这两条凑在一起已足以让某些人把它们联系起来。誉王满身的心眼太多了秦般若也是个有秘密就想追查的人根本不用太推波助澜他们自己就动了。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宫羽上个月刺杀过一次谢玉……” “啊?!” “当然刺杀不成功受了点伤被追捕来不及逃到妙音坊恰好就逃进红袖招被秦般若救下……”梅长苏的目光冷冷地流动着“誉王就是这样知道谢玉当年杀婴的秘密的。” “我明白了!”蒙挚一拍大腿“誉王现了这么多事一定会过来跟你商量怎么利用所以你为他谋划在生日宴上揭穿一切。真是太妙了!不过宇文暄他们……” “宇文暄来金陵就是誉王奉旨负责接待的自然有机会见宇文念。这位宇文姑娘的容颜只要一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姑娘的心思一探便知凭着誉王的舌头根本不难说动他们今夜过来。” “没错没错。狠是狠了些但确是难得的机会。”蒙挚大感慨“不过他们也实在来得正是时候。” “最初誉王来跟我商量时我只给他策划了让宫羽到生日宴上演艺当着卓家人的面寻机向谢玉难的部分。不过那只是空口揭穿效果难料。所以大楚联姻使团来京誉王现了宇文念之后真是狂喜不已跑到我这里来不停地说‘天助我也’”梅长苏冷冷一笑“就让他以为这是自己运气好确是上天在助他吧。没有誉王我也实在难动谢玉。” “好在一切都如你所料有些小意外终究没影响大局。”蒙挚抹了抹唇上的胡须叹道“可怜的是卓家人受蒙弊这些年还有景睿这个年轻人不知日后会怎样……他大概也猜到你在整件事情中的作用了吧?你们到底也算朋友他会不会怪你狠了些?” “怪就怪吧。”梅长苏的口气似乎并不在意但低垂的眸色却难免有些黯淡口中喃喃道“不狠一些如何摘得净他与谢玉之间的联系?这孩子……终究要面对这些的……” 第九十五章 伤逝 昨天病了躺了一天没有码字也没有精神上网来请假。今天好一些所以匆匆堆了几个字来更新不过头脑还是不太清醒可能错字会多些有细心的读者顺便帮俺抓抓。晚上要早睡争取明天彻底地好起来…… ----------------------------------------这是没什么精神的分割线-------------------- 说完这句话梅长苏便闭上了眼睛靠在马车的板壁上静静小憩。蒙挚素知他的性情走这一步虽然必须虽然不悔但心中总难免苦涩。当下不敢多言只默默陪他一路无语进了苏宅。 “你让晏大夫诊一诊如果没什么事早些休息吧。”临告辞前蒙挚低声叮嘱了一句。 梅长苏却似没在听他说话般目光闪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蒙挚怕打断他的思路自己慢慢转身准备就这样悄然而去。谁知刚走了几步就被梅长苏叫住。 “蒙大哥后日在槿榭围场安排了会猎吧?” “对。是今年最后一次春猎。” 梅长苏眯了眯眼语声冷洌地道:“这次会猎陛下一定会邀请大楚使团一起参加你跟靖王安排一下找机会镇一镇宇文暄免得他以为我大梁朝堂上的武将尽是谢玉这等弄权之人无端生出狼子野心。” 蒙挚心中微震低低答了个“好”字但默然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劝道:“小殊你就是灯油也不是这般熬法。连宇文暄你都管管得过来吗?” 梅长苏轻轻摇头“若不是因为我宇文暄也没机会见到我朝中内斗不处理好他我心中不安。” “话也不能这么说”蒙挚不甚赞同“太子和誉王早就斗得象乌眼鸡似的了天下谁不知道?大楚那边难道就没这一类的事情?” “至少他们这几年是没有的。”梅长苏眸中微露忧虑之色“楚帝正当壮年登基五年来政绩不俗已渐入政通人和的佳境除了缅夷之乱外没什么大的烦难。可我朝中要是再象这样内耗下去一旦对强邻威摄减弱只怕难免有招人觊觎的一天。” “你啊……”蒙挚虽无可奈何地向他叹气但心中毕竟感动用力拍拍梅长苏的肩膀豪气十足地保证道“你放心猎场上有我和靖王在一定显出军威让宇文暄开开眼界回去南边老老实实呆几年。再说南境还有霓凰郡主镇着呢。” “未雨绸缪不留隐刺总是好的让大楚多一分忌惮霓凰便可减轻一分压力。后日就拜托你们了。”梅长苏笑了笑神情放轻松了些“你快走吧我真是觉得冷了。” 蒙挚就着月光看了看梅长苏的脸色不敢再多停留拱了拱手便快消失于夜色之中。黎纲早就准备好热水等候一旁此时立即过来亲自服侍梅长苏泡药澡又请来晏大夫细细诊治确认寒气只滞于外肌并未侵入内腑大家这才放心下来。 当晚梅长苏睡得并不安稳有些难以入眠因怕飞流担心未敢在床上辗转次日起身便有些头痛晏大夫来给他扎了针沉着脸不说话。黎纲被老大夫锅底般的脸色吓到便把前来禀报事情的童路挡在外面两个时辰不让他进来打扰宗主的休息。结果梅长苏下午知道后难得了一次怒把飞流都吓得躲在房梁上不敢下来。 黎纲心知自己越权一直在院中跪着待罪。梅长苏没有理会他坐在屋内听童路把今天誉王府、公主府等要紧处的动向汇报了一遍后方脸色稍霁。 将近黄昏时黎纲已跪了三个时辰梅长苏这才走到院中淡淡地问他:“我为什么让你跪这么久想清楚没有?” 黎纲伏身道:“属下擅专请宗主责罚。” “你是为我好我何尝不知?”梅长苏看着他目光虽仍严厉但语调已变得安宁“你若是劝我拦我我都不恼但我不能容忍你瞒我!我将这苏宅托付给你你就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要是连你都在中间蒙着捂着我岂不成了瞎子聋子能做成什么事?从一开始我就叮嘱过你除非我确实病得神智不清否则有几个人无论什么时候来你都必须禀我知道童路就是其中一个。难道这个吩咐你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记在心上吗?” 黎纲满面愧色眼中含着泪水顿道:“属下有负宗主所托甘愿受重罚。还请宗主保重身子不要动气。” 梅长苏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摇了摇头道:“有些错一次也不能犯。你回廊州吧叫甄平来。” 黎纲大惊失色向前一扑抓住梅长苏的衣袖哀求道:“宗主宗主属下真的已经知错了宗主要把属下逐回廊州还不如先杀了属下……” 梅长苏微露倦意地看着他声音反而愈加柔和:“我到这京城来要面对太多的敌手太多的诡局所以我身边的人能够必须完全听从、领会我所有的意思协助我支持我不须我多费一丝精力来照管自己的内部你明白吗?” 黎纲呜咽难言偌大一条汉子此刻竟羞愧得话都说不出来。 “去传信叫甄平来。” “宗主……”黎纲心中极度绝望却不敢再多求情两只手紧紧攥着指甲都陷进了肉里渗出血珠。 “你……也留下吧。我近来犯病是勤了些也难怪你压力大。想想你一个人照管整个苏宅背的干系太重弦也一直绷得太紧丝毫没有放松的时间难免会出差池。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却因为心思都在外头所以疏忽了。你和甄平两人素来配合默契等他来了你们可以彼此分担遇事有个商量的人我也就更加放心了。” 黎纲抬着头嘴巴半张着一开始竟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好半天才渐渐领会到了梅长苏的意思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大声道:“是!” 梅长苏不再多说转身回房。晏大夫后脚跟进来端了碗药汁逼他喝说是清肝火的硬给灌了下去。飞流这时才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伏在梅长苏的膝上扁着嘴道:“生气!” “好啦苏哥哥已经不生气了。”梅长苏揉揉他的头“飞流吓到了?” “吓到……” 梅长苏微微一笑缓慢地拍抚飞流的肩膀拍着拍着双眼渐渐朦胧仰靠到枕上身体渐渐松驰下来。晏大夫抽了靠垫让他睡下拿了床毛毯给他细细盖上飞流坚持要继续趴在苏哥哥腿上将脸埋进柔软密集的短毛中轻轻蹭着。 “不要吵哦。”晏大夫压低了声音叮嘱少年一句悄步退出刚走到廊下迎面见黎纲匆匆又进来不由眉头一皱。 “宗主怎么样?” “刚睡着……” 黎纲脚步微滞但还是很快就越过晏大夫进了室内。梅长苏躺在长长的软榻上露出来的半张脸并没有比他身上所盖的雪白毛毯更有颜色脑袋垂侧在枕边鼻息微微显然已经入睡。黎纲在他榻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蹲低身子轻轻叫了两声:“宗主宗主……” 梅长苏动了动闭着眼睛语调模糊地问道:“什么事?” “童路又回来了。”黎纲伸手将闻言起身的梅长苏扶坐在床头“他说……刚从长公主府得来的消息谢家大小姐谢绮今天临产情形好象不太好……” 梅长苏目光一跳:“是难产吗?” “是听说胎位不正孩子先露出脚来……已经召了五位御医进去了……” “要不要紧?” 黎纲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呆了呆。跟他一起返身进来的晏大夫道:“先露脚的孩子若不是有手法极精湛的产婆相助十例中有八例是生不下来的。何况产妇又是官宦家的小姐体力不足只怕难免一尸两命。” 梅长苏脸色一白:“一个都保不住吗?” “具体情形如何不清楚很难断言。”晏大夫摇头叹道“不过女子难产差不多就跟进了鬼门关一样了。” “长公主召了御医总应该有些办法吧?” 晏大夫挑了挑花白的眉毛“能成为御医医术当然不会差可助产大多是要靠经验的这些御医接生过几个孩子?还不如一个好产婆有用呢。” 梅长苏不禁站了起来在室内踱了两步:“我想长公主请的产婆应该也是京城最好的了……希望谢绮能够有惊无险度过这个难关……” 晏大夫比他更清楚难产的可怕拈着胡须没有说话。黎纲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道:“宗主你还记得小吊儿吗?他娘生他的时候也是脚先出都说没救了后来吉婶用了什么揉搓手法隔腹将胎位调正这才平安落地的……” 梅长苏立即道:“快叫吉婶来!” 黎纲转身向院外奔去未几便带着吉婶匆匆赶来梅长苏快地询问了一下听说是乡间世代传下来的正胎手法甚有效验便命立刻备车领了吉婶急急地赶往长公主府。 到了府门前大概里面确实已混乱成了一团原本守备严谨的门房刚听梅长苏说了“来帮着接生”几个字便连声说“先生请”慌慌张张直接朝府里引可见御医们已经束手无策内院开始到处去请民间大夫而梅长苏显然是被误以为是受邀而来的大夫之一了。 过了三重院门到得一所花木荫盛的庭院。入正厅一看莅阳长公主鬓散乱地坐在靠左的一张扶椅上目光呆滞满面泪痕。梅长苏忙快步上前俯低了身子道:“长公主听说小姐不顺苏某带来一位稳婆手法极好可否让她一试?” 莅阳公主惊悚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梅长苏眼珠极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仿佛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似的。 “长公主……”梅长苏正要再说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悲嚎:“绮儿!绮儿!”随声跌跌撞撞奔进来一位面容憔悴的青年男子竟是卓青遥身后跟了两个护卫大概是誉王为显宽厚派人送他来的。 “岳母绮儿怎么样?”卓青遥一眼看到莅阳长公主扑跪在她面前脸上灰白一片“她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莅阳长公主双唇剧烈地颤抖着原本已红肿不堪的眼睛里又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语调更是碎不成声:“青遥……你……你来……来晚了……” 这句话如同当空一个炸雷震得卓青遥头晕目眩一时间呆呆跪着恍然不知身在何处。梅长苏也觉心头惨然转过头去叹息一声。吉婶靠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宗主我进去里面看看可好?” 梅长苏不知人都死了还能看什么一时没有反应吉婶当他默许快步转过垂帏进到内室去了。 几乎是下一瞬间里面一连响起了几声惊呼。 “你是谁?!” “你干什么?” “来人啊……” 呼喝声惊醒了卓青遥他立即跃了起来悲愤满面地向里冲去。与此同时吉婶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宗主孩子还能救!” 对于部属的信任使得梅长苏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地挡在了卓青遥前方试图将他拦阻下来可是已经被混乱的情绪弄昏了头的年轻人根本想也不想一掌便劈了过来。 “飞流不要伤他!”一片乱局中梅长苏只来得及喊出这句话。数招之后卓青遥的身子便向后飞去一直撞在柱子上才停下不过从他立即又前冲过来的势头看飞流的确很听话地没有伤他。 梅长苏正准备高声解释两句冲到半途的卓青遥却自己停了下来。 微弱的婴儿哭声透出垂帏从内室里传出一开始并不响亮也不连续哭了两声便要歇一歇可是哭着哭着声音便变得越来越大。 卓青遥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这婴儿啼声抽走了一样猛地跌跪于地一只手撑在水磨石面上另一只手掩着眼睛双肩不停地抽*动。他的牙缝中泄出极力隐忍的呜咽之声断断续续音调压得极低虽非痛哭嚎啕却更令闻者为之心酸。 莅阳长公主此时已奔入了内室大概半刻钟之后她抱着一个襁褓慢慢走出来。吉婶跟在她后面快闪回到梅长苏身边禀道:“宗主我进去时产妇是假厥断气不过现在……是真的没救了生了个男孩。” 梅长苏点点头心下茫然不是是喜是悲。他与谢绮基本没什么交往但眼见昨天的红颜少*妇今日已是冷冷幽魂终究不免有几分感伤。 “来……这是你的儿子抱一下吧。”莅阳长公主忍着哽咽将怀中弱婴放在了卓青遥的臂弯中。年轻的父亲只低头看了一眼便又急急忙忙抬头目中满是期盼:“绮儿呢?孩子生下来她应该没事了吧?” 莅阳公主眸色悲凄眼泪仿佛已是干涸只余一片血红之色“青遥把孩子带走吧好好养大……绮儿若是活着也必定希望孩子能跟在父亲的身边……” 卓青遥的目光定定地仿佛穿过了面前的莅阳公主落在了遥远的某处。室外的风吹进垂帏飘荡着漫来血腥的气息。他收紧手臂将孩子贴在胸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绮儿是我的妻子我本不该离开她……”卓青遥向前走了两步霍然回头目光已变得异常清晰“我要带绮儿一起走无论是生是死我们都应该在一起。” 莅阳公主的身体晃了一下面色灰败容颜枯缟。她这个年纪还应残留的雍容和艳色此时已荡然无存只余下一个苍老的母亲无力承受却又不得不承受着已降临到眼前的悲伤。 梅长苏没有再继续看下去而是静悄悄地转身走向院外。整个长公主府此刻如同一片死寂的坟场只闻悲泣并无人语。 如同来时一样路途中并没有人上前来盘问梅长苏就这样沿着青砖铺就的主道穿过重重垂花院门走到府外中间不仅没有停歇反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直走到气息已吸不进肺部方才被迫停下脚步眼间涌起一片黑雾。 闭上眼睛平了喘息。感觉到有人紧紧扶着自己摇晃的身体少年的声音在耳边惊慌地叫着:“苏哥哥!” 梅长苏仰起头暮风和暖吹起丝不定向地飘动着。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已是一片寒潭静水漠然、清冷、平稳而又幽深仿佛已掩住了所有的情绪又仿佛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情绪。 “飞流”他抓紧了少年的手喃喃道:“一个人的心是可以变硬的你知道吗?” 第九十六章 夏江 多谢大家的关心已经好多了问题在于现在晨昏颠倒了睡到晚上九点起来写东东写到现在还没有睡意怎么办啊~~~ ----------------------------------------------这是生物钟紊乱的分割线------------------------ 接下来的几天梅长苏似乎已调整好了情绪上的微澜可以一边逗弄飞流一边听童路详报京城各方的动向。他不再去想那个消失在家族命运旋涡中的女子尽管那个女子幼时也曾经摇摇摆摆在他腿边抓过他的衣角但那些记忆都太久远了久远得不象是他自己的而对于成年后的谢绮他的印象是浅淡的仅仅是他某些计划的背景而已。 所以能不想就尽量不再去想。 誉王动作确是不慢第三天谢玉下狱满朝震动太子方的人飞快地动用所有的力量一面打听内情一面轮番求情相保。 一品军侯转瞬之间倒下无论如何也算近年来的一桩大案。但令某些不知内情的人惊讶的是无论是起此案的誉王一方还是拼命力保的太子一方全都没有要求会审这一程序原本应该是很必要的。 所以谢玉的案子确确实实留由梁帝一人乾纲独断了并没有让任何一名外臣公开插手。 在这样的局势下谢绮的葬礼相应的迟延了。做过几场小而低调的法事后她的灵柩停在京西上古寺一间清幽的净房中点着长明灯等待她的夫婿来接她迁入卓家祖坟。萧景睿的伤势尚未痊愈便挣扎着来给妹妹扶棺。莅阳长公主已请旨出家隐居于上古寺为女儿守香。连日来的轮番打击纵然是久经人生风雨的莅阳也有些承受不住病势渐生。而由于不得静养萧景睿的伤情也未见好转。因此反而是谢弼不得不咬牙打叠起精神来重新开始处理一些事务照顾病中的母亲和养伤的哥哥。 在松山书院攻读的谢绪此时已惊闻家中巨变但因莅阳长公主亲笔写信令他不得归京他的老师墨山先生也受梅长苏之托将他留住所以没有能够回来。 被这诸多烦怒搅得心神不宁的梁帝还是照原来的安排去了槿榭围场春猎盘桓了两日方回宫一回来就重赏了靖王良马二十匹、金珠十颗玉如意一柄蒙挚也得了珠贝赏赐若干。空手而归的太子和誉王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但一个自恃储君身份另一个想到素日自己得的恩赏远胜于此要显示友爱大度所以面上都没表露什么反而备下礼物去祝贺靖王大显勇威给大梁挣了面子。有些官员跟风自然也随着纷纷登门送礼。靖王只收了几位皇子的礼单说是“兄弟之馈却之不友”并且依制回礼而其他朝臣所送之礼则一一婉拒只清茶一杯稍见便辞不愿多谈。消息传到梁帝耳中令他甚是满意。 春猎之后的第五天仍未有处置谢玉的消息传出。梅长苏也不着急拿着铁剪悠闲地在院中修整花木。到了下午时分黎纲来报誉王来访他尚未及回房换下翻弄花木时弄脏的外衣誉王就已怒气冲冲大步而来。两人一起走进房间还未等下人们完全退出誉王就忍不住冒出一句“陛下真是疯了!” “殿下请用茶”梅长苏将一个青瓷小盖碗递到誉王面前静静问道“殿下刚才说什么?” “呃……”誉王自知失言忙改口道“我是说不知陛下在想什么谢玉的案子板上钉钉再议亲议贵宁多不株连死罪终究难免有什么好犹豫的?” “陛下犹豫了?”梅长苏仍是波澜不惊“前几日不是还好吗?” “你不知道夏江回来了。这老东西我素日竟没看出来他跟谢玉有这交情悬镜司明明应该置身事外的他竟为了谢玉破了大例主动求见圣驾不知叽叽咕咕翻动了些什么舌头陛下今天口风就变了召我去细细询问当天的情形好象有些怀疑谢玉是被人陷害的。” “铁证如山天泉山庄不是还有些谢玉亲笔的信函吗卓青遥那里也还留着谢玉所画的户部沈追府第的平面图他以不法手段谋刺朝廷大员之罪只怕不是谁动动舌头就能翻过来的吧?” “话是这么说我终究心里梗着不舒服。夏江这人是有手段的陛下又信任他听说他回来之后因为夏冬那夜帮了我们对她大加斥骂现在还软禁着不许走动。看他这阵势竟是不计后果铁了心要保谢玉。他们素日也并无亲密来往怎么关系铁成这样?” 梅长苏目光闪动了一下淡淡问道:“他进天牢去见过谢玉没有?” “见过一次。把我的人都撵了出去探听不出他们谈了些什么。” “谢玉的口供呢?” “他认了一些另一些不认。” “也就是说他承认为了太子做过一些不法情事但象是杀害内监那样涉及皇家天威的大案他统统不认?” “是他一口咬定确是利用过卓鼎风的力量包括刺杀过沈追他也认了。其他要紧的他却哭诉冤枉反控说卓鼎风为了报私仇故意栽在他身上的。” “嗯”梅长苏点点头“看来谢玉只求保命了。这倒也对只要保住性命流刑什么的他都能忍只要将来太子可以顺利登基他还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他这是痴心妄想”誉王被戳到痛处冷哼一声“本王要是这次还治不死他简直就是枉费了先生你为我谋划的一番苦心。” “对了”梅长苏没有接话转而问了其他的“前日我请殿下让卓鼎风列出历年诸事的清单不知列好没有?” “我今天带来了”誉王从靴内摸出一张纸来递给梅长苏“这个谢玉真是胆大妄为本王这些年没被他害死还真是运气。” 梅长苏接过纸单似乎很随便地浏览了一遍顺口问道:“有些人只怕卓鼎风也不知道谢玉为什么要杀吧?” “没错。有些连本王都想不通他杀了要做什么比如那个……那什么教书先生……真是奇怪死了。” 梅长苏象是记不清楚似的重新拿纸单找了找“哦殿下说的是这个李重心吧?贞平二十三年杀的离现在差不多十二三年了还真是一桩旧案呢。也许是私人恩怨吧。” “一个教书先生跟宁国侯有私人恩怨?先生在说笑话吧?” “的确是笑话”梅长苏淡淡将话题揭过“殿下也不用急夏江虽受皇上信任但殿下在皇上面前的圣宠难道会逊色于他不成?这次谢玉如果逃得残生且不说他是否有死灰复燃的机会怕的只是殿下在百官眼中的威势会有所减损倒是不能让步的事情。” 誉王脸色阴沉显然这句话正中他的心思。其实谢玉现在威权已无死与不死区别不大但既然如此声势赫赫地开了张若是惨淡收场只怕自己阵营中人心不稳以为皇帝的恩宠有减。 不过……真的只是“以为”吗? 近来几次见驾梁帝虽然态度依旧温和但言谈之间冷漠了许多以誉王的敏感自然察觉出了其中的区别只是暂时想不出根源为何罢了。 “殿下”梅长苏的语声打断了誉王的沉思“您在天牢还是有些力量的吧?能否让我进去见一见谢玉呢?” “你要见谢玉?这人豺狼之心如今保命要紧只怕非是言辞可以说动的吧?” “那要看怎么说了。”梅长苏将手中纸单慢慢折起“殿下你也说过谢玉与夏江私交并不深所以依我看来他这次拼力卫护谢玉想来不是为情而是为利。” “夏江有何利可图?莫非他也是为太子……” “不”梅长苏断然摇头“夏江对陛下的忠诚绝对不容人有丝毫的怀疑。对于他来说做任何事都是为了陛下着想这一点恐怕连殿下也不会否认吧?” “这倒是夏江对父皇是忠到骨子里去了所以我才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个时候跳出来。” “说到这个我前几天倒还刚刚体会过一个人对你忠心并不代表他就不会欺瞒你有时候他也会瞒着你做一些事情自己心里认定是为了你好的。” “先生的意思夏江对父皇也有所欺瞒?” “只是推测罢了。”梅长苏扬了扬手中长长的名单“推测嘛自然是什么可能性都要想一想的比如我就在想……这份名单中会不会有些人……是谢玉为了夏江而杀的呢?” 他一语方出誉王已经跳了起来右拳一下子砸在左掌中辞气狠洌:“没错!先生果然是神思敏捷夏江和谢玉之间能有什么情份?一定是夏江有把柄握在谢玉手中他保他性命他就缄口不言这是交易!这绝对就是他们在天牢见面时达成的交易!” 梅长苏慢慢伸出一只手做了个示意誉王静一静的手势唇边勾起一丝微笑“殿下先不必激动。我刚才说过这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若是以推测为事实制定对策只怕会有所偏差。请殿下先安排我去见谢玉吧纵然问不出什么探探口风总是可以的。” “不错本王鲁莽了。”誉王也觉失态忙稳了稳表情“去天牢容易安排先生尽管放心。我也会让他们将谢玉锁好以免他无礼伤了先生。” “这倒不妨飞流会跟着我……”梅长苏顿了顿问道“可以一起去吗?” “可以可以”誉王忙一迭声地应着“倒是我忘了有飞流护卫在还担心什么谢玉。” 梅长苏欠身行了一礼又道:“朝中其他人的情形殿下也该继续小心探听。不知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 他提起这个誉王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秦般若最近不知怎么搞的诸事不顺原本安插在许多大臣府第为妾的眼线纷纷出事要么是收集情报时失手被现要么出了私情案件被逐被抓要么莫名失宠被遣到别院甚至还有悄悄私奔遁逃了的短短一段时间竟折了七八条重要眼线令这位大才女焦头烂额忙于处理后续的烂摊子好久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梅长苏瞟他一眼很识趣的没有追问只淡淡道“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朝臣们嘛现在还不都是唯殿下你马是瞻?只是如今好容易把太子的气势压了一头下去殿下切不可后续乏力啊。” 誉王面上掠过一抹煞气手掌在袖子暗暗攥成拳头说话时的齿缝间也似有阴风荡过。 “先生不必操心本王……明白……” 梅长苏慢慢垂下眼帘端起手边的薄胎白瓷茶碗递到唇边安然地小啜了一口。 ----------------------------------------------------------------------- 端茶送客出门投票~~~~ 第九十七章 天牢(上) 再重申一遍书评区有人所说的那个自动弹出本书页面的功能不是我设的我要有这么大本事早成起点风云人物了我也没申请过此类推荐应该说我根本不知道有这种新鲜的推荐方法啦~~~ ------------------------------------------这是有些气闷的分割线------------------------------------ 天牢这个地方并不是世上最阴森、最恐怖的地方但却绝对是世上让人感觉落差最大的地方。 天牢所囚禁的每一个人在迈过那道脱了漆的铜木大栅门之前谁不是赫赫扬扬体面尊贵而对于这些刚刚离开人间富贵场陡然跌落云端沦为阶下囚的人而言明明并不比其他牢狱更阴酷的天牢无异于世上最可怕的地方。 老黄头是天牢的看守他的儿子小黄也是天牢的看守父子两个轮番换班守卫的是天牢中被称为寒字号的一个独立区域。虽然每天要照例巡视日晚两班不能离人但其实他们真正的工作也只是洒扫庭院而已。 因为寒字号牢房里根本没有囚犯一个也没有。 这里是天牢最为特殊的一个部分向来只关押重罪的皇族。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实际上人人都知道皇族是多么高高在上的存在谁敢随意定他们的罪?在老黄头模糊的记忆中只记得十几年前这里曾经关押过一个世上最尊贵的皇子。在那之后寒字号一直就这么空着每天洒扫一次干净而又冷清。 寒字号院外的空地另一边是一条被称为“幽冥道”的长廊长廊的彼端通向岩砖砌就的大片内牢房犯事的官员全部都被囚禁在那里。 比起寒字号的冷清幽冥道算得上热闹时不时就会有哭泣的、呆滞的、狂喊乱叫的、木然的……总之形形色色表情的人被铁链锁着拉过去。 老黄头时常会伸长了脖子观望儿子来接班时他便一句感慨:“都是些大老爷啊……”这句感慨好多年如一日基本都没有变过。 当然也有人从幽冥道的那一头走出来。如果走出来的人依然披枷带锁面容枯稿老黄头就会在心里拜拜念叨一声“孽消孽消早日投胎”如果走出来的人轻松自由旁边还有护送的差役老黄头就会打个揖弯个腰什么话也不说。 在枯燥无味的看守生活中看一看幽冥道上的冷暖人生戏也不失于一个打时间的好方法。 这一天老黄头照常扫净了寒字号的院子锁好门站在外面的空地上袖手躬身朝幽冥道方向呆呆看着时不时还从袖子里的油袋中摸一颗花生米来嚼嚼。 刚嚼到第五颗的时候幽冥道靠外一侧的栅门哗啦啦响起来一听就知道有人在开锁。老黄头知道这代表又有新的人犯被提到此处忙朝旁边的阴影处站了站。 门开了先进来的是两个熟脸孔牢头阿伟和阿牛他们粗粗壮壮地朝两边一站快地躬下了腰。 老黄头哆嗦了一下赶紧又朝墙边贴了贴 因为随后进来的那个人实在不得了居然是这整个天牢的一号老大提刑司安锐安大人。这位大老爷今天没穿官服一身藏青的袍子笑嘻嘻地抬手做出引导的姿势道:“请苏先生这边请。” 被安大老爷称为苏先生的是个儒衫青年相貌瞧着还算清俊就是瘦了些看起来并不象是个大人物的样子。但对于提刑大老爷的恭敬客气这青年好象安之若素只淡淡笑了笑步子仍是迈得不紧不慢。 一行人顺着幽冥道前行显然是要进牢房里去探监。老黄头正皱着花白的眉毛猜测来者的身份那个青年突然停住视线一下子扫了过来吓得老黄头一个趔趄以为对方现了自己在这里窥测。 “那边……好象不太一样……”青年指着老黄头的方向问道。 “那是寒字号房”安锐谨慎地答着“苏先生应该知道就是关押皇族的地方。” “哦。”青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在他们后面突然有一个人影飘过如同鬼魅般一会儿在前一会在后青年喊了一声什么那人影乖乖地停了下来仔细一看却又是个正常俊秀的少年模样。安大老爷和两个牢头都是一脸好奇又不方便问的样子一行人就这样穿过了长廊消失在另一端的栅门内。 老黄头赶紧溜回自己守备范围内的院门后呼一口气坐下来继续拧眉猜测来者会是何人。这个是他的乐趣被怎么惊吓都不会放弃也从不在乎他所猜测的结果根本没办法去验证对与不对。 这个令老黄头枯燥的一天又有了事做的青年当然就是梅长苏。 由于誉王亲自出面安排安锐哪里敢怠慢。尽管对方只是个无官无职的白衣书生他依然小心地亲自出面陪同并不敢自恃身份有所轻视。 天牢的狱房都是单间灌浆而筑结实异常。与所有的监牢一样这里也只有小小的高窗空气流通不畅飘着一股阴冷霉的味道。梅长苏进入内牢走廊时略停住脚步抬手扶了扶额头好象有些不习惯里面暗淡的光线。飞流走过来挨在他身旁很乖顺的样子。 “苏先生请小心脚下”走到转弯处安锐提醒了一句“谢玉的监房还在下面一层。” 梅长苏扶着飞流的手臂迈下十几级粗石砌成的台阶到了底层朝里走过两三间来到比较靠内的一间牢房外。 安锐一抬手示意属下打开牢门。整个牢室大约有六尺见方幽暗昏黄。只有顶上斜斜小窗户里透进了一缕惨淡的阳光光线中有无数飘浮的灰尘颗粒令人看了之后倍加感觉此处的塞闷与脏污。 “苏先生请自便我在上面等您。”安锐低声说毕带着两个牢头退了出去。梅长苏在门外略站片刻缓步走进牢门。 大概已经听到外面的对话谢玉从墙角堆积的稻草堆里站了起来拖着脚镣挪动了一下眯着眼睛看向来访者。 “谢侯爷别来无恙?”梅长苏冷冷地打了一个招呼。 谢玉看着这个闲淡的年轻人心中况味杂陈。其实自从知道他就是有麒麟才子之名的江左梅郎之后自己明明一直都在努力防他各种各样的手段都试过一举一动也倍加小心。可最终的结局居然仍是被逼至绝境落到了这间湿冷囚室之中。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时运不济才会凑巧被揭出来的倒也罢了如果竟是这位江左梅郎一手炮制出来的那么静夜思之未免有些毛骨悚然心下惊栗想不通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怎么?才半月未见谢侯爷就不认得苏某了?”梅长苏又刺了他一句。 谢玉忍住胸口翻腾的怒气哼了一声道:“当然认得。苏先生刚到京城时不就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我家里的吗?” “没错”梅长苏坦然道“记得当时第一次见谢侯爷您还是丰神如玉姿容潇洒朝廷柱石的威仪简直令人不敢仰视。” “原来苏先生今天来只是为了落井下台讽刺我几句。这个格调……可不够高啊。”谢玉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我今蒙冤落难是命数不济先生追打至此不觉得是副小人嘴脸吗?” 梅长苏冷嘲道:“原来谢侯爷竟还知道世上有‘小人’二字。你落难不假何曾蒙冤?你我心中都明白卓鼎风所控桩桩件件无一不实你厚颜抵赖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可惜铁证如山黄泉路近你这一番徒劳挣扎何尝能保住自己的命最多不过保全了夏江而已。” 谢玉目光微动唇边浮起了一丝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这么快就提到了夏江。如果不是因为夏江这位江左梅郎大约也不会尊屈来到这肮脏之所吧。 在案情如此明了的情况下被囚半个多月仍没有处置的旨意下来谢玉很清楚这都是因为夏江正在确实履行着他的承诺为救他性命想方设法活动游说。而这种行为必然会触怒誉王使这位皇子也展开相应的回击。梅长苏出现在这间囚室之中想来就是为了釜底抽薪从自己这里找到对付夏江的突破点。 所以谢玉做了充分的准备把自己缩入铁壳之中随便怎么触动都坚持咬紧牙根不作反应。 “谢侯爷”梅长苏走近一步微微倾过身子“我知道……你一见到我就忍不住会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败在我手下的对不对?而且你直到现在恐怕还是没有能够想出合理的原因来对不对?你根本想不明白自己哪一步做错了哪一步疏漏了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一波接一波地这样展着突然有一天就将你打入深渊从贵极人臣到囚牢待死对不对?” 听着这些冷酷刺心的话语谢玉绷紧了脸两颊因牙根太用力而酸痛不过仍然不一语。 “其实你用不着这么费力地想今天我来就是准备明明白白告诉你的。谢侯爷你之所以会输的原因……”梅长苏的目光象冰棱一样在囚者的脸上刮着慢慢吐出几个字“就是因为你笨。” 谢玉的眉棱猛地一跳。 “我倒不是说你比一般人更笨你只不过是比我笨罢了。”梅长苏悠悠一笑“就是因为我比你聪明所以你会怎么反应怎么动作计划什么谋策什么我都看得破。而反过来我在想什么我会怎么做我到底如何筹谋你却是半点也看不透。这么一来你怎么可能不输怎么可能不败?而且连输了败了之后都琢磨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这不是笨……又是什么呢?” 谢玉面色白抑住胸口的起伏鼻息渐粗。 梅长苏在室内踱了几步象是在观赏这简陋的房间一般转着头看了一圈儿最后停在谢玉面前慢慢蹲下来直视着他突地一笑:“你知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比你聪明?” 谢玉转过头去坚持不理会。 “夏江。”梅长苏不以为意仍是淡淡吐出这个名字“夏江比你聪明太多了所以你仍然会重蹈败在我手下的覆辙一直这么输下去。” 梅长苏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谢玉脖子上跳动着的青筋用平板无波却又极具蛊惑力的声调继续道:“我来告诉你聪明人会怎么对付你吧。其实只要想通了那真的很简单。先他到这里来看望你这位落难侯爷告诉你他不会袖手旁观跟你做一个交易。你不吐露他的秘密他为你保命。这个交易当然不是假的。他会非常认真地想方设法让你活着走出这个天牢。你出了天牢不判死罪他的承诺就完成了。他救了你的命你自然不会再供出他的任何罪行。然后你会被判徙刑流放到寒苦之地去。也许你觉得自己熬得过那场苦但实际上你根本没有机会去吃这份苦。因为这个时候你的案子已经结了不会再有人来审问你不会有人认真听你说话你嘴里咬着夏江再多的秘密也没有机会吐露。从京城到流放地这长长一段路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是你的鬼门关。而到了那个时候你的死仅仅只是一个流放犯的死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在意就算事后有人关心有人在意又怎么样你已经死了在根本来不及用你所守的机密威胁任何人的情况下很容易地死掉把所有的一切都干干净净地带到另一个世界。而夏江……他这个聪明人却会好好地活着从此之后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这样多好是不是?” 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谢玉额上滚了下来滴在他脏污得看不出本色的囚衣上晕成黑黑的一团。 “谢侯爷”梅长苏紧逼而来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幽冷残酷每一个字都扎在谢玉的心头“你现在最好抬起头来看着我咱们两个人也来好好地谈一谈如何?” 第九十八章 天牢(下) 汗对不起不知道有人在等更新今天暂时没有……明天努力再攒一点字吧。 ----------------------------------------这是旧的分割线-------------------------------- 谢玉并没有如他所要求地那样抬起头来但梅长苏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象毒刺一样扎进了他的心中。就算他真的笨他也知道这位江左梅郎所言不虚更何况他其实一点都不笨。 可如果不依靠夏江还有其他的选择吗?根本没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再怎么虚幻也只能牢牢抓住早已没有了可以算计的空间。 谢玉自己非常清楚即使将来出了天牢他也决不会反口再出卖夏江因为那样做没有任何好处。夏江可以保他性命可以为他打点甚至可以在日后成为他东山再起的契机他一定会为夏江保密到底的只要这位悬镜掌司肯相信他…… “将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梅长苏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思般冷冷地道“就好比半个多月前你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处境吧?单从现在的情势来看只要夏江救你你便的确没有任何出卖他的理由但世上的一切总是千变万化的他与其相信你不如相信一个死人那样才更干净利落更象一个悬镜掌司行事的风格吧?” 谢玉终于抬起了头迎住了梅长苏的视线面上仍保有着自己的坚持:“你说的不错夏江的确有可能在我出天牢后杀我灭口但那也只是有可能而已。我现在只能赌这最后一局不信他难道信你不成?” “为什么不能信我?”梅长苏微微一笑。 “信你?苏先生开什么玩笑?我有今日大半是拜你所赐信你还不如自杀更快一点。” “你错了。”梅长苏语意如冰“你有今日全都是咎由自取没有半点委屈。不过我之所以叫你信我自然不是说着玩的。” 谢玉的视线快颤动了一下却没有接话。 梅长苏抿紧了唇部的线条慢而清晰地道:“因为夏江有想让你死的理由而我却不是。” “你不想我死?”谢玉仰天大笑“你不想我死得太慢吧?” “我刚刚已经说过”梅长苏毫不介意仍是静静地道“你就算出了天牢也只是个流放犯是死是活对我来说有何区别?我对付你不过是因为你手握的权势对誉王殿下有所妨害现在你根本已是一败涂地要不要你的命根本无关紧要。” 谢玉狐疑地看着他:“既然我现在只剩一条你不感兴趣的命了那你何不让我自生自灭就好还费这么多精神到这暗牢之中来干什么?” “问的好”梅长苏缓缓点着头“我对你的命确实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是夏江而已……” 谢玉霍然转身:“苏哲你还真敢说。现在夏江是我最后一丝希望你居然指望利用我来对付他你没疯吗?” “利用你又怎么了?”梅长苏瞟了他一眼“谢侯爷如此处境还能有点可以被利用的地方应该高兴才对。要真是一无用处了绝路也就到了。” “那恐怕要让苏先生失望了。”谢玉咬紧牙关“我还是要赌夏江赌他相信我决不会出卖他这才是我唯一的生路。” 梅长苏歪着头看了看他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丝笑容明明是清雅文弱的样子却无端让人心头寒:“真是抱歉这条生路我已经给侯爷堵死了。” 谢玉明知不该被他引逗着询问但还是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十三年前你派人杀了一位没没无名的教书先生李重心这个人是替夏江杀的吧?” 谢玉心头一震强笑道:“你胡说什么?” “也许是我胡说”梅长苏语调轻松地道“我也只是赌一赌猜一猜罢了。不过誉王已经去问夏江了问他为什么要指使你杀一个无足轻重的书生当然夏江一定会矢口否认但他否认之后难免心里会想誉王是怎么知道李重心是他要杀的想来想去除非是谢侯爷你说的……” “我没说!” “我知道你没说可是夏江不知道。”梅长苏笑意微微摊了摊手“看侯爷你的反应我居然猜对了。所以不好意思你已经出卖过夏江一次了纵然他还相信你不是有意泄露的但起码也证明了你的嘴并不象死人那样牢靠有很多手段可以一点一点地挖。当然为了保住更深层次的秘密他仍然会救你不过救了之后为了能够一劳永逸不留后患他就只好当一个我所说的聪明了人……夏侯爷你赌夏江是一定会输的因为你的筹码就只剩下他对你的信任而现在这点信任早已荡然无存……” “你……你……”谢玉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全身剧烈颤抖着双目喷火欲待要扑向梅长苏旁边又有一个正在翻看稻草玩的飞流只能喘息着怒道“苏哲我与你何怨何仇你要逼我到如此地步?” “何怨……何仇……”梅长苏喃喃重复一遍放声大笑“谢侯爷你我为名为利各保其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又何尝不是不择手段今日问我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 谢玉跌坐在稻草丛中面色惨白心中一阵阵绝望。面前的梅长苏就如同一只正在戏耍老鼠的猫一样不过轻轻一拨弄爪子便让人无丝毫招架之力。 这样厉害的一个人悔不该当初让太子轻易放弃了他…… “谢侯爷趁着还有机会赶紧改赌我吧。我没什么把柄在你手中我不在乎让你活着”梅长苏在他前方蹲下轻声道“好歹这边还有一线生机呢。” 谢玉垂下头全身的汗干了又湿好半天才低低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放心我不会让你出面去指证夏江什么我更无意再翻弄出一件夏江的案子来”梅长苏喉间出轻柔的笑声“你我都很清楚夏江做的任何事都是顺承圣意只不过……他用了些连皇上都不知道的手段来达到目的罢了。我猜得可对?” 谢玉神情木然地顿了顿慢慢点头。 “陛下圣心难测猜忌多疑当年瞒了他的那些手段现在夏江还想继续瞒着不过如此而已。”梅长苏淡淡道“说到底这些与我现在所谋之事并无多少关联我无意自找麻烦。但誉王殿下却未免要担心夏江保你会不会是为了太子担心他会不会破了悬镜司历年来的常例参与到党争中来所以我也只好过来问问。谢侯爷你把李重心的事情大略讲给我听一下好了只要我能确认此事与当下的党争无关我便不会拿它做文章。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悬镜司可不是那么好动的毕竟它常奉密旨一不小心万一触到了陛下的痛处那可怎么好?” 谢玉深深看了他一眼:“讲给你听了我有什么好处?” “多的我也给不了你不过请誉王放手让夏江救你出牢然后保你安稳到流放地活着当你的流刑犯罢了。” 谢玉闭上眼睛似在脑中激烈思考。他倒不担心自己说出李重心的秘密后誉王会拿它兴什么风波。因为这个秘密背后所牵扯的那件事誉王自己也是利益领受者之一只不过当年他还不够成熟没有更深入地参与罢了论起推波助澜、落井下石这类的事皇后和他都没少干。只要梅长苏回去跟他一说他心里便会立即明白过来绝对不会自讨苦吃地拿这个跟夏江为难。而夏江所防的也只是不想让整件事情被散布出去或者某些他隐瞒了的细节被皇帝知道而已。 可是如果自己开口说了这个江左梅郎会不会真的履行他的承诺呢? “这是赌局”梅长苏仿佛又一次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轻飘飘地道“你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押注了。我是江湖人我知道怎么让你活下去除了相信我的承诺你别无选择。” 谢玉似乎已经被彻底压垮整个身体无力地前倾靠两只手撑在地上勉强坐着。在足足沉默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李重心……的确只是个教书先生但他却有一项奇异的才能就是可以模仿任何他看过的字毫无破绽无人可以辨出真伪。十三年前……他替夏江写了一封信冒仿的就是聂锋的笔迹……” “聂锋是谁?”梅长苏有意问了一句。 “他是当时赤焰军前锋大将也是夏冬的夫婿所以夏江有很多机会可以拿到他所写的书文草稿从中剪了些需要的字拿给李重心看让他可以写出一封天衣无缝连夏冬也分不出的信来……” “信中写了什么?” “是一封求救信写着‘主帅有谋逆之心吾察为灭口驱吾入死地望救。’” “这件事我好象知道原来这信是假的。”梅长苏冷笑一声“所以……你千里奔袭去救聂锋最后因为去晚了只能带回他尸骨的事也是假的了?” 谢玉闭口不语。 “据我听到的传奇故事是谢大将军你为救同僚长途奔波到了聂锋所在的绝魂谷却有探报说谷内已无友军生者只有敌国蛮兵快要冲杀出来所以你当机立断伐木放火封了谷口这才阻住蛮兵之势保了我大梁的左翼防线。这故事实在是令闻者肃然起敬啊。”梅长苏讥刺道“今日想来你封的其实是聂锋的退路让这位本来不在死地的前锋大将因为你而落入了死地造成最终的惨局。我推测得可对?” 谢玉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依然不接他的话。 “算了这些都是前尘往事查之无益。”梅长苏凝住目光冷冷道“接下来呢?” “当时只有我和夏江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心照不宣。因为不想让他的徒儿们察觉到异样他没有动用悬镜司的力量只暗示了我一下我就替他杀了李重心全家。”谢玉的话调平板无波似乎对此事并无愧意“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与现在的党争毫无关系你满意了吗?” “原来朝廷柱石就是这样打下了根基。”梅长苏点点头隐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捏住面上仍是一派平静。谢玉所讲的当然只是当年隐事中的冰山一角但逼之过多反无益处这短短的一段对话已可以达到今日来此的目的而之后的路依然要慢慢小心一步步地稳稳走下去。 至于谢玉的下场自有旁人操心。其实有时候死也未必就是最可怕的一种结局。 “你好生歇着吧。夏江不会知道我今天来见过你誉王殿下对当年旧事也无兴趣。我会履行承诺不让你死于非命但要是你自己熬不住流放的苦役我可不管。”梅长苏淡淡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不再多看谢玉一眼转身出了牢房。飞流急忙扔下手中正在编结玩耍的稻草跟在了他的后面。 在返程走向通向地上一层的石梯时梅长苏有意无意地向谢玉隔壁的黑间里瞟了一眼但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滞很快就消失在了石梯的出口。 他离去片刻后黑间的门无声地被推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走得非常之慢而且脚步都有些微的不稳。 前面那人身形修长黑衣黑裙乌间两络银丝乍眼醒目俊美的面容上一丝血色也无惨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仅仅是暗廊上的一粒小石头便将她硌得几欲跌倒幸好被后面那人一把扶住。 两个人出了黑间并无一语交谈即使是刚才那个搀扶也仅仅拉了一把后立即收回无声无息。他们也是沿着刚才梅长苏所走的石梯缓缓走到了一层唯一不同的是在门外等候着领他们出去的人并不是提刑安锐而是已正式升任刑部尚书的蔡荃。 “麻烦蔡大人了。” “靖王殿下不必客气。” 只这两句对话之后便再无客套。一行人从后门隐秘处出了天牢夏冬头也不回地快步奔离自始至终未动一下嘴唇。在她身后靖王默默地凝望着她孤单远去的背影双眸之中却暗暗燃起了灼灼烈焰。 -------------------------------------- 通知:我从明天起计划花几天的时间重新分卷立章节名所以更新提示可能会有些乱大家包涵。 第九十九章 惊心 回到苏宅后的梅长苏立即上床休息因为他知道今天晚上不可能会有完整的睡眠时间。 果然刚到三更时分飞流就依到床边来说“敲门”他快起身大略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形容哄了飞流在外边等候便匆匆进了暗道。 靖王坐在密室中他常坐的那个位置低着头似在沉思。听到梅长苏的脚步声后方才抬起头来神情还算平静只是眼眸中闪动着含义复杂的光芒。 “殿下。”梅长苏微微躬身行礼“您来了。” “看来你好象早就料到我要来。”靖王抬手示意他坐“苏先生今天在天牢中的表现实在精彩连谢玉这样人都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麒麟之才名不虚传。” “殿下过奖了。”梅长苏淡淡道“不过能逼出谢玉的实话来我也放心了不少。原本我一直担心夏江也卫护太子之意身为悬镜司的掌司他可不是好对付的人现在既然已可以确认他并无意涉及党争与夏冬之间也有了要处理的内部嫌隙我们总算能够不再为他分神多虑了。” 靖王不说话一直深深地看着他看得时间久到梅长苏心里都有些微的不自在。 “殿下怎么了?” “你居然只想到这些”萧景琰的眸色掠过一抹怒色“听到谢玉今天所吐露出来的真相你不震惊吗?” 梅长苏思考了一下慢慢道:“殿下是指当年聂锋遇害的旧事吗?时隔多年局势已经大变追查这个早就毫无意义何况夏江并不是我们的敌人为了毫无意义的事去树一个强敌智者不为。” “好一个智者不为。”靖王冷笑一声“你可知道聂锋之事是当年赤焰军叛案的起因现在连这个源头都是假的说明这桩泼天巨案不知有多少黑幕重重大皇兄和林家上下的罪名不知有多大的冤屈而你……居然只认为那不过是一桩旧事?” 梅长苏直视着靖王的眼睛坦然道:“殿下难道是今天才知道祁王和林家是蒙冤的吗?在苏某的印象中好象你一直都坚信他们并无叛逆吧?” “我……”靖王被他问得梗了梗“我以前只是自己坚信皇兄和林帅的为人罢了可是今天……” “今天殿下现了这条详实的线索知道了一些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的真相是吗?”梅长苏的神情依然平静“那么殿下想怎么样呢?” “当然是追查把他们当年是如何陷害大皇兄与林帅的一切全部查个水落石出!” “然后呢?” “然后……然后……”靖王突然现自己说不下去这才恍然明白梅长苏的意思不由脸色一白呼吸凝滞。 “然后拿着你查出来的结果去向陛下喊冤要求他为当年的逆案平反重处所有涉案者吗?”梅长苏冰冷地进逼了一句“殿下真的以为就凭一个夏江一个谢玉就算再加上皇后越妃母子们就足以谗死一位德才兼备的皇长子连根拔除掉一座赫赫威名的帅府吗?” 靖王神情颓然地垮下双肩手指几乎要在坚硬的花梨木炕桌上捏出印子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算大皇兄当时的力量已足以动摇皇位与父皇在革新朝务上也多有政见不和但他毕竟生性贤仁并无丝毫反意父皇何至于猜忌他至此……大家都是亲父子啊……” “历代帝皇杀亲子的不计其数吧?”梅长苏深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控制情绪“咱们这位皇上的刻薄心胸又不是后来才有的。据我推测他既有猜忌之心又畏于祁王府当时的威势不敢轻易削权。这份心思被夏江看出他这样死忠岂有不为君分忧之理?” “你说父皇当年是真的信了吗?”靖王目光痛楚“他相信大皇兄谋反赤焰军附逆吗?” “以皇上多疑的性格他一开始多半是真的信了所以才会如此狠辣处置得毫不留情。”说到这里梅长苏沉吟了一下“看夏江现在如此急于封谢玉的口至少最开初聂锋一案的真相皇上是不知道的。” 靖王看着桌上的油灯摇头叹道:“不管怎么说若不是父皇自己心中有疑这样的诬言只须召回京中便可查明又何至于……只恨当时我不在国中……” “幸好殿下你不在国中否则难免受池鱼之灾。”梅长苏神色漠然“此案虽由夏江引起最终却是皇上处置的殿下想要平反只怕不易。不如听苏某一劝就此放开手不要再查了。” 靖王站起身来在室内踱了几圈最终停下来时脸上已恢复了宁静“先生所言固然不错但我若真的就此放手世上还有何情义可言?谢玉所说的不过是一个开端后面是怎么一步一步到那般结局的我若不查个清楚明白只怕从此寝食难安。我素知先生思虑缜密透察人心要洗雪这桩当年旧案还请为我出力。” 梅长苏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殿下可知如果皇上现殿下在查祁王旧案定会惹来无穷祸事?” “我知道。” “殿下可知就算查清了来龙来脉对殿下目前所谋之事也并无丝毫助益?” “我知道。” “殿下可知只要陛下在位一日便不会自承错失为祁王和林家平反?” “我知道。” “既然殿下都知道还一定要查?” “要查。”靖王目光坚定唇角抿出冷硬的线条“我必须知道他们是如何含冤屈死的这样将来我得了皇位才能一一为他们洗雪。只为自己私利而对兄长好友的冤死视而不见这不是我做得出的事请苏先生也不要劝我去做。” 梅长苏咽下喉间涌起的热块静静地在灯下坐了一会儿方才慢慢起身向靖王躬身施礼沉声道:“苏某既奉殿下为主殿下所命一定遵从。虽然事过多年知情者所余不多但苏某一定竭诚尽力为殿下查明真相。” “如此有劳先生了。”靖王抬手虚扶了一下“先生如此大才景琰有幸得之。扳倒谢玉之局实在是环环相扣令人叹绝。我虽未亲睹亦可想见当日情势是何等的紧张。太子现在失了强助正在惶惶之时先生打算让誉王乘胜追之吗?” 梅长苏摇了摇头“不我会劝誉王稍稍放手。” “哦?”靖王想了想登时明白“可惜誉王不会听。” “当然我也不会狠劝略说一句他不听就算了。”梅长苏狡然一笑神情甚是慧黠。 “人在顺境之中总难免有些头脑热。太子被逼到如此境地父皇定会回护誉王若是不能见好就收只怕要碰个大钉子。”靖王仰想了想“父皇迟迟不处置谢玉大概也不仅仅是因为夏江在从中斡旋吧?” 梅长苏笑赞道:“殿下自从开始用心旁观后进益不小。说不定再过个一两年就不再需要我这个谋士了呢。” “先生说笑了。谋策非我所长这点自知之明是有的。”靖王随便一挥手又问道“先生真的要保谢玉活命吗?” 梅长苏淡淡道:“我只管帮他挡挡夏江的人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其他?” “夏冬不是吃素的这个杀夫之仇她不能明报只怕也要暗报……” “可是这个杀夫之仇也不能都算在谢玉的身上。”靖王面露同情之色“夏江毕竟是她师父这场孽债不知她会怎么算……” “多年悬镜使生涯夏冬自有城府当不似她的外表那般张扬。她越是信了谢玉的话就越不会去质问夏江。我最希望她能将此事放在心里日后于殿下定大有用处。” 靖王知他深意点了点头。日后若真有可以为祁王平反的那一日由聂锋遗孀出面鸣冤当是一个最好的开端。 不过在那之前积蓄力量确保能拿到至尊之位那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此节靖王强自收敛心神暂且抛开因聂锋案的真相而带来的悲怒情绪开始与梅长苏讨论起朝堂上的政务来。 由于多年耽于军旅对于民政的不熟悉是靖王的一大弱点为此梅长苏物色了许多理政好手制造机会让靖王与他们相识相熟从而学习治理民政的知识和方法。每次密室见面时两人也会针对具体的事例进行详尽的讨论常常会不知不觉谈到天亮。 应该说靖王与梅长苏之间的关系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现在总算是渐入佳境。 昨天朝堂之上刚刚廷辩过在各地设铁矿督办以及统一马政两项大事靖王是领兵之人对于武器锻造和战马供应见解颇深可因为朝堂上他必须谨守低调言不得不以精而少为原则一肚子话没有能够全倒出来此刻没了顾忌当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更难得梅长苏竟能跟得上他的思路有些理念甚至不须沟通就很契合。靖王说到酣畅处时本不觉得直到谈话接近尾声了他才心生讶异问道:“先生虽有麒麟之才但毕竟是江湖出身怎么对军需之事如此熟悉倒象是打过仗的……” 梅长苏微微一怔自悔方才有些忘情但面上并未露出而是不在意地一笑:“说句俗语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吗?我们盟内也常收些除役的老兵你别小看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卒他们着眼点不一样很能开阔视野。到京城后托飞流的福认识了蒙大统领竟是出奇地谈得来好些事情都是向他请教的。不过说到底这方面我学得杂七杂八不成个体统只怕有些话让殿下见笑了。” 靖王也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深想见他谦逊忙道:“哪里先生的见解甚是精辟让人敬服。看来先生之才竟不可单一而论让景琰刮目相看。” 梅长苏欠身回谢心中已起谨慎之意不愿多说便道:“沙漏将尽殿上还要早朝不如回去休息一下的好。虽然您是军人筋骨但也不能打熬得过分了。” 靖王此时还不感疲累但见梅长苏眼下已有青影知他的身体可不能跟自己一概而论于是立即起身说了两句道别的话便开了密室中通向靖王府方向的石门干干脆脆地走了。 梅长苏回到自己的寝室之中时外面的天色仍是黑的飞流点了一盏灯安静地坐着人刚一出来他便扑了过去。 “又好久!”少年不悦地抱怨着。 “对不起对不起”梅长苏笑着拍他背心“让我们飞流久等了。趁着天还没亮我们睡个回笼觉吧。” “醒了!” “你醒了可是苏哥哥困啊。” 飞流将他推到床边大声道:“睡!” “苏哥哥睡了飞流做什么?” “画画!” 梅长苏忍不住一笑揉揉他头顶不再管他自己宽了外衣倚枕安眠。飞流趴在床头守了他一会儿便跳到外间扯纸磨墨开始东一笔西一笔地抹画起来。 春分之后昼长夜短梅长苏回来时本已是凌晨所以飞流还没画两张纱窗上已隐隐透了微光。 梅长苏翻了个身面向里面飞流受过调教很懂事地来到窗边打算把竹帘拉下来。刚握住支竿外面不知何处隐隐传来撞钟之声他不由竖起耳朵去听。 几乎与此同时梅长苏自床上惊跳而起不及披衣便翻身下地竟连鞋也不趿直冲到室外院子中去了。 “苏哥哥!”飞流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追了过去只见他只着一双白袜站在中庭甬道冰凉的青石板上仰向天细细地听着。 这时黎纲等人也听到动静纷纷跑了过来围着自家宗主但看他神情竟又无一人敢出言叫他。 “飞流响了几声?”钟声停歇之后梅长苏轻声问道。 “二十七!” 黎纲浓眉一跳:“金钟二**丧音宫中已无太后那么就是……” 话音未落梅长苏已面色煞白地闭上眼睛似乎忍了忍没有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洒落衣襟。 “宗主!” “苏哥哥!” 周围的人顿时慌作一团有人飞奔了去找晏大夫黎纲则快地将他抱起送返室内安放在床上。晏大夫来得极快把了脉正要行针梅长苏却坐起了身子摇摇手垂低声道:“你们不用担心都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宗主……”黎纲正要相劝晏大夫抬手止住了他自己先站了起来示意大家都跟着一起退出去唯有飞流坚决不肯挪动也只能由他。 等到室内终于重归平静后梅长苏方缓缓抬起头睁开眼睛红红的眼眶处溢着点点泪光。 “飞流”他轻拍着少年的头喃喃道“我的太奶奶终究还是没能等到我回去……” 第一百章 国丧 我最近事多写文状态也不是很好同样多的字数常常会花比以前多一倍的时间才写得出所以有时会两日一更请大家多多体谅继续支持~~~ ps:我其实一向是懒人虽然一直对别人华丽丽的章节名流口水但自己的分卷啊章节名什么的却提不起精神确实起得马虎了些基本没动什么脑子也没费什么时间不过时间我都节省下来写正文来着绝对没有玩啦!要是有人想到更妥贴更漂亮的章节名请留言给我就说“建议某章用某名”合适的话我就改不过我用了以后就不还了哦当白送我的留言之前要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啊哈哈哈~~~~~如果没人留言我就当大家可以忍受那些白烂的章节名不管了啊~~ --------------------------------------------这是上一章忘了的分割线-------------------------------- 太皇太后薨逝并非一件令人意外的事。她年事已高神智多年前便不太清醒身体也时好时坏并不硬朗礼部早就事先做过一些葬仪上的准备一切又素有规程所以丧礼事宜倒也安排得妥当没有因为年前才换过礼部尚书而显得慌乱。 大丧音敲过之后整个大梁便立即进入了国丧期。皇帝依梁礼缀朝守孝三十日宗室随祭诸臣三品以上入宫尽礼全国禁乐宴三年。 同时这一事件还带来了几个附加的后果。 先谢玉之案定为斩刑但因国丧不予处决改判流徙至黔州两个月后启程谢氏宗族有爵者皆剥为庶人。 梁楚联姻之事也随之暂停只交换婚约三年后方能迎娶送嫁。大楚这次主动提出联姻原本就是为了结好大梁腾出手去平定缅夷现在对方国丧依礼制除自卫外原本就不可主动对外兴兵也算达到了目的因此并无他言准备吊唁后便回国。景宁公主一方面悲痛太祖母之丧一方面婚期因此而推又松了口气一时间心中悲喜交加五味杂陈反而更哭得死去活来。 在山寺中隐居的莅阳长公主闻报后也立即起程回京守孝。萧景睿与谢弼此时已皆无封爵无伴灵的资格但薨逝的那位老人多年来对每位晚辈都爱护有加于情份上不来拜祭一下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尽管回来后身份尴尬与以前相比境遇迥然但两人还是陪同母亲一同返京住在莅阳公主府。 如火如荼进行着的党争在大丧音的钟声中暂时停止了。三十天的守灵期所有皇子都必须留于宫掖之内不许回府不许洗浴困无床铺食无荦腥每日叩灵跪经晨昏哭祭。养尊处优的太子和誉王哪里吃得了这份苦开始还撑着后来便渐渐撑不下去只要梁帝一不在脸上的悲容便多多少少减了些手下人为了奉迎也会做些违规的小动作来讨好主子。因为这孝礼也实在严苛若不想点办法只怕守灵期没到人先死半条所以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反正两个人是一起违规谁也告不着谁的状陪祭的大臣们更是没人敢说他俩的不是。他俩一开头其他皇子们虽较为收敛些但也不免随之效仿反而是靖王军人体魄纯孝肝胆守灵时尽哀尽礼一丝不苟迥异于诸皇子。因为靖王的封位仅是郡王所以他平时在隆重场合很少跟太子和誉王站在一起此时大家连着三十天呆在同一个孝殿中不同的表现看在陪祭的高阶大臣们眼里那还真是良莠立见。 三十日的孝礼梅长苏是在自己房中尽的。晏大夫虽知这样对他身体伤害极大但若不让他寄表哀思只怕积郁在心更加不好所以也只能细心在旁调理。因他只肯食白粥黎纲和吉婶更是费尽了心思瞒着他在粥中加些滋补药材还要小心不要被他察觉出来。好在梅长苏悲伤恍惚倒是根本没有留意。 由于大人物们都被圈进了宫里整个皇城日罢市、夜宵禁各处更是戒备禁严生怕在服丧期出点儿什么淫盗凶案这三十日竟过得安静无比没有生任何意外事件黎纲与近期赶到京城的甄平主内十三先生主外局面仍是控制得稳稳的力图不让守孝的宗主操一点儿心。 守灵期满全仪出大殡这位历经四朝已近百岁深得臣民子孙爱戴的高龄太后被送入卫陵与先她而去四十多年的丈夫合葬。灵柩仪驾自宫城朱雀大道出一路哀乐高奏纸钱纷飞。与主道隔了一个街坊的苏宅内也可清楚地听到那高昂哀婉的乐音梅长苏跪于廊下行礼眼睛红红的但却没有落泪。 出殡日后皇帝复朝。但因为大家都被折腾得力尽神危所以只是走了走过场便散了回家见亲眷好好洗个澡吃一顿睡一觉。 而梅长苏经此一月熬煎未免病。好在晏大夫一直在旁护持着不象前几次那样凶险有些少量喀血、烧咳嗽、盗汗和昏晕的症状作时服一剂药也可勉强调压下去。 昏睡了一下午后梅长苏入夜反而清醒拥被坐在床头看飞流折纸人。视线转处瞥见案上一封白帖是霓凰郡主自云南由专使飞骑遥寄来的昨日方到上面只写了“请兄保重”四个字当时看了仍是伤心便搁在一旁想来黎纲等人不敢随意处置因此一直放在书案之上。 “飞流把帖子拿过来。” 少年身形一飘快地完成了这项任务。梅长苏展开帖面盯着那四个清秀中隐藏狂狷的字出了半日神又叫飞流移灯过来取下纱罩将帖子凑在灯焰上点燃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烧了?”飞流眨眨眼睛有些惊奇。 “没关系”梅长苏淡淡一笑“有些字可以刻在心里的。” 少年偏着头似乎听不明白但他不是会为这个烦恼的人很快又坐在他的小凳上继续折起纸人来大概因为纸人的头一直折不好他不耐烦地起脾气丢在地上狠踩了两脚大声道:“讨厌!” 梅长苏招手示意他拿张新纸过来坐在床边然后慢慢地折折叠叠折出一个漂亮的纸人来有头有四肢拉这只手另一只还会跟着一起动飞流十分欢喜脸上扯了一个笑容出来突然道:“骗我!” 这两个字实在没头没脑不过梅长苏却听得懂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蔺晨哥哥教你的折纸方法是对的没有骗你是飞流自己没有学会不可以随便冤枉人!” 飞流委屈地看着手中的纸人小声道:“不一样!” “折纸人的方法本来就有很多种啊。我会的这种是我太奶奶教给我的……小时候她常常给我折纸人、纸鹤什么的可我当时还觉得不喜欢总想要从她身边溜走跑出去骑马……” “小时候?”少年十分困惑大概是想象不出苏哥哥也有小时候嘴巴微微张着。 “是比我们飞流现在还要小很多的时候……” “哇?!”飞流惊叹。 “再拿张纸来苏哥哥给你折个孔雀。” 飞流非常高兴专门挑了一张他最喜欢的米黄色的纸来眼睛眨也不眨十分认真地看着梅长苏的每一个动作。 等孔雀尾巴渐渐成型的时候飞流突然转了转头叫道:“大叔!” 梅长苏一怔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吩咐道:“飞流去接大叔进来。” “孔雀!” “等大叔走了苏哥哥再继续给你折。” 由于心爱的折纸活动被粗暴打断飞流对罪魁祸蒙挚十分的不满带他进来时那张俊秀的脸庞沉得象被墨染过一样全身的寒气几乎可以下好几场冰雹倒让蒙挚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这个小家伙了。 “蒙大哥坐。”梅长苏将孔雀半成品交给飞流让他到一边玩耍自己欠身又坐起来了些蒙挚赶紧过来扶他。 “蒙大哥劳累了一个月好容易换班宫城里只怕还忙乱若是有空怎么不回府休息?” “我不放心你”蒙挚在灯光下细细看他只见越清瘦不由心中酸楚劝道“你和太皇太后的感情虽然深厚但她已享遐龄怎么都算是喜丧你还是要保重自己身子要紧。” 梅长苏垂着眼慢慢道:“你不用劝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忍不住……上次见太奶奶她拉着我的手叫小殊不管她是真的认出来了还是糊涂着随口叫的总之她心里一定是记挂着小殊才会喊出那个名字……我一直盼她能够等我现在连这个念想也没有了……” “你的这份孺慕之情太皇太后英灵有知早就感受到了。从小她就最疼你一定舍不得你为她这么伤心。听说晋阳长公主生你的时候她老人家等不及你满月进宫就亲自赶到林府去看你呢。我在宫里当侍卫时也常常见到太皇太后带着一群孩子可中间最得她偏爱的一直都是你。虽然那个时候你实在淘气得可以……” “是吗?”梅长苏眼角水光微闪唇边却露出了温暖的微笑“我这几天也常常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情……每次闯祸都是太奶奶来救我后来爹爹现只要不打我太奶奶就不会插手管得太过分所以就想了些虽然不打但却比责打还要让我受不了的惩罚方法……” “我知道我知道”蒙挚也露出怀念的笑容“有一次你惹了个什么事……大概是弄坏先皇一件要紧的东西吧林帅很生气明明是随驾在猎场结果他偏偏不让你跟我去学骑射反而把一堆孩子塞给你罚你看管还不许出纰漏当时你自己还是个大孩子呢。” 梅长苏点着头显然对这件事也印象深刻“那个时候的我宁愿一个人跑去斗熊也不想带一堆吵闹不休的男孩子。景睿倒还安静可是那个豫津啊跑来跑去没有半刻消停……” “所以你就拿绳子把他拴在树上?”蒙挚挑了挑眉“害得好心来陪你的靖王勇背黑锅说那是他拴的……” “但最终罚跪的人还是我直到太奶奶把我救走……当时觉得十分委屈心想明明景琰都说了是他干的为什么还是罚我……”梅长苏笑着笑着又咳嗽了起来半日方才停歇微微喘息着继续道“这些事回想起来心里就象揣了一个被火烤着的冰球一时暖暖的一时又是透心的凉寒……” “小殊……”蒙挚心头一阵绞痛欲待要劝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铁铸般的汉子也不免红了红眼圈儿。 “你别难过”梅长苏反过来安慰他道“太奶奶现在入土已安我也过了最伤心的那几天现在好多了。只不过能陪我聊聊过去那些旧事的人如今唯有蒙大哥你一个所以难免多说了几句……” 蒙挚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心里也甚是矛盾既想跟你多聊聊过去让你记住自己不仅仅是苏哲也依然还是林殊但又怕说得太多反而引起你伤心。“ “你的好意我明白”梅长苏抬起双眼眸色幽深“可无论是林殊也好苏哲也罢都不是纸折泥捏的所以这点熬煎我还受得住。以后尚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岂可中途就倒了?蒙大哥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走到最后一步你也要相信我才对。” 蒙挚听到他说“最后一步”时心头不由自主地一颤细想又不知为了什么忙强颜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以你的才华和心性何事不成?” 梅长苏温和地向他一笑仰靠在背枕上又咳了两声催道:“你早些回去吧要多陪陪嫂夫人才对。你看我现在还好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歇了这换班的一天大统领又该忙了。” 蒙挚见时辰确已不早也怕耽搁梅长苏休息便依言起身站着又叮嘱了最后一句:“事有缓急现在你养病最重要其他的事都要放在后面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徐缓图之才更稳妥啊。” 梅长苏点头应承不许他再多停留召了飞流来送客少年急着要折孔雀对这一指令执行得极有效率几乎是连推带打把蒙挚给赶了出去。 其时已是二更梅长苏听着街上遥遥的梆子声抚着身上的孝衣努力稳住了有些摇曳的心神。 既然已迈出了第一步那么……就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少年飞扑回来递过半只孔雀。其实只剩了最后的工序一折一翻再拉开扇状的尾羽形神便出。在飞流欢喜的惊叹声中梅长苏缓慢地将掌中的孔雀托高喃喃地道:“太奶奶你看见了吗?” 第一百零一章 流放 行文过百章前面的文字我未必全数记得如果大家现有小细节与前文有矛盾或不符的地方拜托提醒我修改多谢了。 天气转热大家减衣时小心感冒而且千万不要相信什么感冒后一个月内不会再感冒的话本人深受此谬论之误啊~~~ ----------------------------------------------这是偏听则暗的分割线------------------------ 金陵帝都分内宫城、外皇城两个部分宫城治卫由皇帝直辖的禁军负责目前的最高指挥官是禁军大统领蒙挚。比起宫城的单一皇城治卫的分工相对而言要复杂得多。民间刑名案件、日常巡检、缉捕盗匪、水火救助等是京兆衙门的职责城门守卫、夜间宵禁、镇压械斗之类的事项又归巡防营管京兆衙门算是地方官府要向六部复命巡防营在编制上本应归兵部节制但长期以来由于它的直接统领者宁国侯爵职皆高于兵部尚书所以然而独立兵部并不敢对它下任何指令。此外皇城有私兵之权的还有数家东宫自惠帝朝自内宫城独立出来后也被统归入皇城范围依制蓄兵三千亲王府两千郡王府一千一品军侯府八百。这些特权府第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到皇城的动静可谓是各方力量交错搅得跟一团乱麻似的。如今兼有巡防营统领之职的谢玉轰然倒台就象是从这团乱麻中强行抽了一根出去似的把剩下的弄得更乱。 太后出殡之后约一月谕旨批下谢玉从天牢幽冥道中走出准备前往流放地黔州。他生于世家青年尚主累封至一品军侯威权赫赫这些年一旦冰消雪融便恍如镜花水月黄粱梦醒富贵烟消只见一副枷锁与其他的流刑犯一样由两个粗野衙役押解着连水火棍也不比别人多带一根。 幸好流刑犯出的时辰一向是凌晨街上尚稀人迹没有旁观的人群和讥嘲的语声让谢玉心里舒服了一些。在牢里他并没有受刑连例行的提审也没有尽管他的案子最终是由梁帝勘定的但其实自他下狱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大梁至尊。狱中的饮食当然离“好”字差得很远不过好歹管饱而天牢中原本常见的狱卒私下虐待人犯的陋规也因新任刑部尚书管理有方被杜绝了所以当谢玉带着重枷走向金陵城的南城门时他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 押送者与人犯到达南越门的时候刚好是开城的时间戍守皇城门的自然是巡防营兵将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那须零乱、披枷带锁站在一旁等候厚重的城门开闩的人犯是谁。后来负责押送的其中一个衙役在守城官兵中碰见了个熟人两人寒暄过后那衙役轻浮地递了个眼色过去用丝毫没有压制的音量道:“呶瞧瞧以前你们的顶头上司大侯爷呢几个月前哥们你都不敢直接抬头看他现在去瞅吧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腰板儿还没你直呢!”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现场一片轻微的喧哗。这些低层的官兵跟谢玉基本没什么直接接触的机会平时想起谢侯爷那如同就是云上之人云上人现在跌入泥潭正站在自己面前不冒出点好奇心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很快当班的几十名官兵就围了大半过来有人因为谢玉的须遮住脸庞看不清楚还准备伸出手扒开来仔细地瞧。 “干什么?都给我回去!”一个粗重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声音的主人也快挤了过来试图把人群推散“有什么好看的城门都开了还不到自己该站的地方去!” “七叔”一个官兵拉长了音调道“刚开城门鬼都没半只兄弟们也就想看看而已又没干什么。” “换你被人这样看你乐意啊?” “我又不犯事凭什么让人看?他现在又不是大侯爷了你讨好他干什么?” 七叔脸一沉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人家当侯爷的时候就该讨好犯了事就该踩势利眼成这样算什么男人?” 其实围观的人大多也只是好奇被这样骂自然生气好在这七叔平时人缘不错资历也深立时便有人出来打圆场劝和总算也只是对吵没有对打。两个衙役象看好戏一样在一旁瞧着时不时还挑拨两句而原本引起混乱的谢玉本人反而悄悄地退到了一边整张脸掩于须之后看不清表情。 负责这一组官兵的小领队本来只是袖手旁观不想管军中嘛什么时候不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不打架不伤人就没事何况现在天才蒙蒙亮城门冷清反正无聊就当大家暖身了。可后来他无意中看见两个衙役悄悄撇嘴露出鄙夷之色突然意识到有外人在场未免让人家看了巡防营官兵的笑话当下心中怒气大升从旁边抓起根鞭子啪得抖了个响脆高声骂道:“***都给老子闭嘴!” 虽说他也只是个小头目但县官不如现管见他突然怒大家诧异之下也没敢违逆乖乖闭了嘴散开。两个衙役见好戏落幕倒也没再继续添柴加火而是推搡着谢玉出了城门。 南越门出是一条黄土大道甚是平坦好走。谢玉习武之人脚力不弱没给那两个押送者棍棒驱打的机会走得并不慢。大约半个时辰后天已大亮一个衙役停下来擦汗无意中向后瞥了一眼只见尘土飞扬一辆素盖黑围的马车疾驰而来单看那拉车的神骏马匹也知不是寻常人家。 三人一起闪到路边两个衙役好奇的张望着谢玉却背过身半隐于道旁茅草之中。 马车在距离三人数丈远的地方停下车帘掀起一个素衣青年跳了下来给两个衙役一人手中塞了一大锭银子低声道:“来送行的请行个方便。” 虽然不认识来者是谁但来给谢玉送行的那一定不是市井之徒两衙役极为识趣陪笑了一下便远远地站到了一边。 “爹……”谢弼颤颤地叫了一声眼睛红红的“您还好吧?” 谢玉无声无息地站了半晌最后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谢弼又张了张嘴似乎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呆了片刻回头去看那辆马车。 谢玉顿时明白车上还有人不由目光一跳。此情此景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想再见她一面。然而无论他是想见还是不想见此刻都已没有选择。车帘再次被掀开一身孝服的莅阳慢慢地走下马车。令谢玉意外的是陪同搀扶着有些虚弱的长公主的人竟然是萧景睿。 在离谢玉还有五六步路的时候萧景睿放开了母亲停在原地不再前行。莅阳长公主则继续走到谢玉面前静静地凝望着他。谢弼想让父母单独说两句话又体念景睿现在心中矛盾难过便走过去将他拉到更远的地方。 “结束了吗?”沉默良久后长公主问出第一句话。 “没有。” “我能帮什么忙?” “不用”谢玉摇摇头“在京城你尚且护不住我茫茫江湖你更是无能无力。” 莅阳长公主的目光沉静而忧伤。虽然近来流泪甚多眼眶周围已是色泽枯黄皱纹深刻但眸中眼波仍然余留秋水神采偶尔微漾依然醉人。 “那位苏先生……昨天派人来见我说叫你交一封信给我。” “信?”谢玉愣了愣但一想到是那位令人思而生寒的梅长苏所说的话又不敢当做等闲忙绞尽脑汗思考起来。 “那人说如果你还没写叫你现在就写因为你说的那些东西后面一定还有更深的写下来交给我你就可以活命。”莅阳长公主并不知道这些话的意思她只是木然地、一字一句地认真转述。 尽管这个男人扼杀了她的青春恋曲尽管这个男人曾试图谋杀她的孩子但毕竟有二十多年的夫妻情份他是她三个孩子的父亲她并不想听到他凄惨死去的消息尤其是在这个男人自己并不想死的情况下。 谢玉的眼珠转了转突然之间恍然大悟明白了梅长苏的意思。 自己所掌握的秘密除了那日当面告诉梅长苏的还有很多是他暂时不想说或者不能说的。这漫漫流刑路夏江如果要杀他根本防不胜防。唯一的保命方法就是把心中的秘密都写了下来交托给莅阳保管如果自己没事莅阳就不公开他的手稿如果自己死了那手稿就成为铁证。夏江不是糊涂人一算便知道还是让自己活着的好自己活着再不可靠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关系到两人共同生死的秘密说出来反而是自己死了一切才保不住。 这确实、确实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莅阳长公主仍是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等待他的决定毫无催促劝说的意思。 谢玉心头突然一热眼眶不由潮了潮。虽说是多年怨侣但这世上自己唯一还敢相信唯一还敢抱有一丝希望的人就只有莅阳了。 “有纸笔吗?”稳了稳心神后谢玉低声问道。 莅阳长公主从宽袍袖袋中摸出一个长盒里面装着现成的笔墨和一幅长长的素绢。 “写在这个上面吧。” 谢玉迟疑地看了看远方正瞧着这边的那两个衙役莅阳立即道:“没关系那个苏先生说越多人知道你写过这个东西越好。” 谢玉立即领会急忙提起笔。因他带着枷莅阳公主便把素绢铺在木枷上等他写几个字便帮他挪动一下绢面不过自始至终她目光的焦点未有一刻落在那些字迹上。等谢玉好容易写完她立即将素绢折起放进一个绣囊之中拔下扎在上面的一根细针密密将囊口封好。 “莅阳……” “你写的这个我不会给任何人看我自己也不会看。你曾经做过什么事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因为对我来说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莅阳长公主将绣囊放入怀中目光凄迷“我还准备了些衣物银两你路上带着用吧。” 谢玉柔和地看着她想抚摸一下她的脸手刚一动立时惊觉自己是被枷住的只能忍住轻声道:“莅阳你多保重我一定会回来再见你的。” 莅阳长公主眼圈儿微红转过头去没有接这句话抬手示意谢弼过来。谢玉忙定定神趁着儿子还未走近的时候快道:“莅阳这个绣囊你千万不能给那个梅长苏。” 莅阳公主看了他一眼淡淡点头:“你放心只要你活着这个绣囊我会一直随身携带的。” 话刚说完谢弼已走了过来。他为人周全见母亲示意便已明白所以中途绕到马车上将包袱拿了下来给谢玉拴牢在背上。萧景睿依然远远站着偶尔会转动视线看过来一眼。 谢玉对萧景睿一向并无真正的父子情莅阳长公主体念儿子现在心中伤痛难过谢弼也是一向妥贴细心因此并无一人出言唤景睿过来。大家默然对视了一阵还是谢玉先道:“今天我的路程不短就此分手吧。弼儿好好照顾你娘。” 谢弼应了一声扶着母亲慢慢后退。两个衙役一看送别结束便也提着棍子走了过来。谢玉不想看着莅阳的马车远去所以自己先行转身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迈步突然觉得一股寒意袭来不由打了个寒颤忙抬头四顾只见周边荒草古道并无人迹兽踪以为只是感觉有误用力甩了甩头。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谢弼轻轻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再次抬头张望只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前方齐人高的高篙茅草似波浪般被人分开夏冬一身纯黑衣裙缓步走了过来。 如果单单只是夏冬远不足以让谢弼倒吸冷气真正令谢弼吃惊的是夏冬脸上的表情那深如海、切入骨、冷如冰、寒如霜浸满了怨毒与仇恨的表情…… 第一百零二章 流放(下) 对于夏冬周身的寒气与敌意既然谢弼感觉到了其他人当然也并不迟钝。莅阳长公主立即从马车上重新下来叫了一声:“夏卿……” 夏冬没有理会她甚至连视线也未有一刻偏移仍是以那种缓慢坚定但却充满了威迫感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谢玉直到距离他只有三丈来远的地方才停下来。 不过夏冬并不是自己想要停下来的她停下来是因为萧景睿挡在了她的前面。 由于重伤痊愈不过月余萧景睿的脸色仍是苍白两颊也削瘦了好些但他的眼眸依然温和只是多了些沉郁多了些忧伤和茫然。面对如姐如师的夏冬他拱手为礼语调平稳地问道:“夏冬姐姐有何事可须景睿代劳?” “你觉得我象是有何事呢?”夏冬挑起一抹寒至极处的冷笑面上杀气震荡“不须你代劳你只要让开就好。” 萧景睿与她酷烈的视线相交片刻仍无退缩之意:“家母在此舍弟在此请恕景睿不能退开。” “我又不是要为难长公主和谢弼关他们什么事?” “但姐姐要为难之人却与他们相关。” 夏冬狭长的丽目中眼波如刀怒锋一闪在萧景睿脸上平拖而过“你以为……自己挡得住我吗?” “挡不挡与挡不挡得住这是两回事。景睿只求尽力。” “你尽力有什么用?我完全可以踩着你的身体过去。” 萧景睿淡然点头:“那就请夏冬姐姐试着踩一踩吧。” 随着他这句话夏冬双眼的瞳仁突然收缩冰刺般的视线深深地盯在年轻人的脸上半晌未有片刻移动。 在这肃杀的气氛中谢弼有些不安搓了搓手又看看面色凝重的母亲。 可是萧景睿仍是安然未动。他静静地承受着夏冬的注视看起来象是在对抗但实际上他只是不在意。 经过了那样一个惨伤的夜晚之后象夏冬会不会真的从自己身上踩过去这种事萧景睿怎么还会在意。 对于这个安静的阻挡者夏冬保持着冷洌的视线。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唇角的线条却在渐渐地放松慢慢转为轻微上扬上扬到一定程度后又突然化为一阵仰大笑笑声过后她整个人的感觉骤然改变又变回了大家所熟识的那个夏冬那个有几分邪魅几分狂傲总是似笑非笑却又让人有所敬畏的夏冬。 “你们紧张什么啊”夏冬拨了拨垂在颊边的头眼波斜飘“我能来干什么送个行罢了也算还还当年谢侯爷送我夫尸骨回京的人情。” 女悬镜使从杀气寒霜转为笑靥如花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谢弼塌着眉毛道:“夏冬姐姐你这个爱捉弄人的毛病还是不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们开这个玩笑。” “不好意思了。”夏冬随随便便道了个歉没再继续前行只站在原处视线锁在谢玉脸上慢慢道“夏冬特来送行请侯爷一路保重。须知前途多艰只怕片刻难得安宁劝侯爷时时在意切莫放松了心神。黔地苦寒也请善加忍耐这世上多的是比死还要苦的境遇您将来可一定要熬过去啊。” 那日夏冬与靖王天牢一行来去都很隐秘谢玉并不知道他们就在隔壁。但也许是因为夏冬方才出来时的那个表情实在太令人震憾也许是因为心中有罪的人面对苦主时难以避免的心虚和敏感谢玉并没有象其他人那样因夏冬态度的变化而放松反而是在一瞬间就肯定了夏冬一定已知真相。 刚刚才感到绝处逢生的心情瞬间又被打入森森谷底谢玉几乎已被这乍起乍伏的情绪变化折磨的濒临崩溃。夏冬与夏江不同她怀有的是单纯的仇恨根本无所顾忌。所以她会报仇她随时随地都可能来报仇她将会选择极为酷烈的手段报仇这些都勿庸置疑而自己却根本无处求救。 此时的夏冬微笑着尽管她眸中毫无笑意。对她来说第一步结束了谢玉将在无限的惶恐中踏上流放之路以后她自有无数的方法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侯爷该上路了不要耽搁了您今天的行程。”夏冬侧身让开了路萧景睿也站到了她的身旁但是谢玉却迈不开脚步。须虬结间看不清他的面目但那跌落于枷面上的汗珠那紧紧绷着的肌肉那僵直的双腿那微颤的身躬无一不表明他在害怕只是莅阳母子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怕什么。 两个衙役这时看了看天色互相对视了一眼走上前一人提牢谢玉一只胳膊说声“该走了!”便连拖带扶地将他挟带在中间顺着土道向西南方去了。 目送了丈夫片刻莅阳长公主缓缓转身看了夏冬一眼低声问道:“夏卿回城吗?” “是。”夏冬冷淡地点头“你们四位呢?” “我们也是。”长公主没有听出异样来随口答了。反而是萧景睿眉尖一跳目光开始四处搜寻。 夏冬又不是不识数既然她说“你们四位”那肯定就还有一位。 这一位并不难找只须扫视四周一次便现了她的踪迹。站得非常远在一处斜坡上半隐身于老柳树后露出粉衫黄裙。 大楚使团早已离去她一个小姑娘却没有走明明看起来宇文暄和岳秀泽都挺疼爱她的啊怎么竟然放心让她独自留下来…… 萧景睿先是有伤后来谢绮去世太皇太后薨逝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宇文念一直没有机会提出她的要求。不过她不说大家心里也明白她想把萧景睿带到大楚去。 莅阳长公主并没有阻止宇文念来见景睿不管是公主府也好上古寺也罢她一直由着这小姑娘在周围晃来荡去。但以一个母亲的心态来说她并不愿意此时让萧景睿脱离自己的视线之外不是因为怕失去他而是因为她心中非常清楚自己这个温厚的儿子虽然表面看来不是特别激动但实际上他还一直陷在身世真相的阴影中没有走出来。 这种颠覆和坍塌般的痛苦不是靠劝慰可以治愈的。它需要时间需要自己慢慢去调整和适应。莅阳长公主希望陪着儿子度过这段时间而不是放他去一个陌生的国家见一个陌生的父亲面临一次新的感情震荡。 如果将来萧景睿情绪恢复和稳定之后他想要见见自己的生父是什么样子的他想要到他身边去生活那么莅阳长公主已经做好了同意的准备。但目前这个阶段她必须要看着萧景睿在她身边所以尽管没有驱逐但对于总是逡巡在周围的宇文念长公主基本上是视而不见。 不过念念小姑娘的毅力也确实让人佩服跟了这么久她毫无气馁之意只要长公主一不在她就会上前来找话与萧景睿攀谈。虽然看着她与自己酷似的脸难免想起那伤心难过的一夜但这毕竟是妹妹景睿还是待她甚是温和不仅回应了她的问话时时也会分些心力去留意她是否安全是否健康。 宇文念觉得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哥哥带他回楚的决心也越来越大。 此时夏冬早已自行离去莅阳长公主也默默无语携子登车回城宇文念骑着匹赤色马遥遥跟着既不靠近但也绝不会被甩开。 在入城之前一行人意外地遇到了言豫津。 不过说意外那也只是单方面的意外对于言豫津来说他是由于闻知了谢玉今日受押出城所以特意赶过来的。 那个惊心动魄的生日之夜后又是重伤又是国丧的言豫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好友多说几句话。所以今天他原本打算找到萧景睿后拖他一起去喝酒告诉他无论他有什么样的身世自己永远是他最好的朋友。如果萧景睿还难过那么就再好好劝慰劝慰。 可是见了面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萧景睿从被截停的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神色是正常的语气也是正常的跟他说话时还有一丝淡淡的笑:“豫津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来找你啊!”言豫津起先还嘻笑着试图用以前同样的态度来应对“你说我们多久没一起出去逛逛了。今天你没事吧陪我去太白居坐坐嘛。” 萧景睿轻轻摇了摇头道:“对不起豫津我要送母亲回去。” “那我先陪你一起送长公主殿下回府后我们再去。” “抱歉”萧景睿仍是摇头“你另找人陪你去好吗?” “你又没什么事要忙我特意过来接你的”言豫津拖着萧景睿的胳膊“就这么说定了走嘛走我们先送长公主。” 萧景睿慢慢将手臂抽出不着痕迹地推开他“多谢你约我但我真的不去你找其他朋友陪你吧。” 谢弼这时也从马车上探身出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这边。 “景睿只是陪我去喝个酒啊……我想跟你聊聊……”言豫津已经有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睁大了眼睛看着好友。 “对不起”萧景睿再次道歉脸上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并无起伏“改日再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掉头转身重新回到车旁谢弼伸手拉他上去马车摇摇复行。 言豫津已经怔住了。看着萧景睿消瘦的身影看着谢弼低垂的眼帘他突然意识到已经回不去了。 以前那种青春欢笑嘻闹融洽的时光已经回不去了。 虽然自已一直在说没有变景睿还是景睿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但对景睿来说对谢弼来说对这世上大多数相关或不相关的人来说一切早就已经变了而且变得那么彻底那么不可修复。 反而是说着“没有变”的自己明显是在自欺欺人。 看着慢慢远去的马车言豫津猛踢了一脚足下的砂土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愤怒与无奈。 无论自己是如何地想要帮助景睿也无法把他已被撕裂的生活重新拼接得天衣无缝。 被踢起的砂土飞扬蓬撒一片迷了眼睛。言豫津揉着双眼揉得红揉得疼。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突然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倚在一匹赤色马前正静静地看着他。 言豫津认出那是宇文念景睿在大楚的妹妹。 “你是一个好朋友”见他看见了自己宇文念轻声道“可是这件事哥哥必须自己熬过去我们只能在旁边看着不让他倒下就行了。” 言豫津呆了呆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宇文念已经又翻身上马跟着前方的马车渐行渐远。 第一百零三章 恩宠 陪家人出门今晚走周一回大家下周二见啦~~~ --------------------这是临上车前的分割线----------- 谢玉获罪以后他所直接管理的巡卫营暂由营统欧阳激接管但由于欧阳激只是个四品参将管理日常事务还可以整个军营的最高指挥权都交给他是绝对不可能的。为此太子上本提出巡防营本就该由兵部直接指挥建议收回此权。对此提议誉王当然大力反对认为兵部是个官衙机构如何指挥?当然还是必须要指定具体人选。但兵部尚书事务繁多显然难兼此任其他兵部官员资历不足也不比欧阳激好多少故而建议斟选一名三品以上的驻外将领回京领受此职为好。 对于巡防营梁帝当然远不如对禁军那么重视可这毕竟也不是一件小事关系着皇城各中枢机关、各王府侯府、各大臣官邸的平安和它们彼此间的平衡。太子和誉王争执不下他一时也甚难决断一拖便拖到了七月底。 七月天气已非常炎热尤其午后蝉躁更是令人心烦。梁帝为避暑日常治事已由武英殿移至逸仙殿那里树木葱笼三面流水是整个宫城最幽凉的所在但正因为树木密植夏蝉也特别多小太监们日日忙碌也粘之不尽。 梁帝青年时睡眠极好沾枕可着步入老年后却完全反了过来只要有些微声响便能将他惊醒惹出一阵暴怒。前几天有个小太监因为失手摔了一个杯子搅了梁帝的午睡就被当场拉出去杖杀。因此只要午膳过后随侍在圣驾周边的所有人便会立时精神紧张起来。 这一日太子誉王又在朝上生争执梁帝回宫后本就心情不悦用膳时外面蝉声又起顿时眉生怒意。小太监们吓得魂不附体手忙脚乱地拿着粘竿四处打蝉打到午膳结束仍然偶有弱弱的蝉鸣在响。 内监总管高湛看见梁帝脸色越来越阴沉心中直慌正没抓挠时突然想起一事赶紧道:“陛下今日是静妃娘娘生辰您不去看看吗?” 往年静嫔的寿日都是悄无生息度过的除了内廷司依制以皇赏为名送来些物品外跟平常日子没什么两样从没人想过要提醒皇帝当然就算提醒了皇帝也不会有任何表示。不过今年她新晋为妃地位提高了一截虽然仍旧默默无闻到底身份不一样高湛此时多这句嘴也没什么突兀的。 “静妃的生辰?”梁帝眯了眯眼睛“例赏都送过去了吗?” “回陛下都送过去了。” 梁帝想了想站起身来“她入宫这么些年朕也该去看看。你准备锦缎百匹、珍珠十斛、玉器十件随朕一起过去。” “是。”高湛知道梁帝这一起驾至少也不会在逸仙殿午歇了暗暗松一口气退出去一面着人准备东西一面严命小太监趁此机会将新蝉打尽忙乱一阵后重新入殿服侍梁帝更衣。 静嫔晋妃位后仍居住在芷萝院不过改院为宫依制添了内监宫女、服饰器用的配置。她向来是个淡泊的人清心知足一应起居仍然如旧未见大改时常还是植弄药花药草修理园林打时光把她的芷萝宫整治得比别处更秀雅别致清新洗俗。 梁帝出时特别命令不要事先去通报。到了芷萝宫前只见宫门主道上的一条长长的香萝藤廊绿叶红实煞是可爱脸色立时转好了许多带着高湛悄悄进去漫步四顾暑意大消。 “你看还是静妃会收拾屋子这里气息温和清爽虽不及逸仙殿幽凉却令人备感舒适安闲……”梁帝刚夸了一句突又觉得有些异样“可是今天会不会太清静了些?不是静妃生辰吗?就算没有贺客盈门至少也该有点儿笑语喧哗吧?” “大概是……”高湛努力斟酌着用词“静妃娘娘好静未开宴饮如果贺客们是早上过来的到现在午后人也来去的差不多了故而安静下来。” “你倒会找原因。”梁帝瞟了他一眼“当朕不知道么?静妃不是宫中红人只怕记得今天是她生辰的也没几个。若换了是越妃别说午后入夜也是川流不息的。” “皇上圣明。”高湛挤出一个傻笑“那是越娘娘本就喜欢热闹大家才凑趣儿的。” 梁帝抬脚踢了他一下“你倒是谁都不得罪。在这宫里喜欢热闹的好静妃这样不喜欢热闹的也好。” “皇上说的是。”高湛的腰弯得更低“都走到这儿了该让奴才进去通知静娘娘来接驾了吧?” “闭嘴。扶着朕走就是了。”梁帝伸出右臂由高湛搀着过了藤廊一路上侍立或来去的宫女太监们全都在高湛的示意下跪地伏拜不敢出一声。 进了正殿的门迎面围了十折绣屏薄纱美绣之后隐隐有人影晃动显然静妃就在屏后。 梁帝正想出声吓她一吓屏后突又传出一个声音一听是萧景琰。 梁帝开初有些意外旋即一想今天景琰若是不来只怕才该意外自己之所以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实在是因为平素对这两母子关照太少的缘故心中不由略感愧疚。 “母亲的手艺真是越的好了这道百合清酿夏天吃来好不舒爽儿臣在外领兵时若遇粮草不济自然要与士兵同苦那时腹中饥了就想想母亲做的药膳解馋。”靖王语带笑意“若不是怕母亲辛苦真想日日都能吃到。” 静妃的声音温婉慈爱听声响似在给儿子挟菜“我倒不怕辛苦不过依制你不能随意进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来了就多吃些。我做了黄金饺和绿豆翠糕你走时带回去吃。” “儿臣谢过了。” “来尝尝这个茯苓鸡……” “嗯。” 听着里面的家常闲语梁帝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有意咳了一声。围屏内的母子二人顿时惊起靖王当先闪身出来察看一眼看到梁帝脸色一变立即翻身拜倒静妃上前几步也提裙下拜口称:“臣妾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起来。”梁帝在她臂上轻轻扶了一下又命靖王:“你也平身吧。” 梁帝不遣人先报自己悄悄进来原本是想看静妃惊喜的但现在人家惊是有了可高湛安排把赐礼送进来时却没看出她有多喜仍是恬淡神情柔声谢恩。梁帝再转头看她儿子表现也差不多未见他对母亲所受的荣宠有多喜出望外的样子。 受惯了奉迎看惯了大家为争他一点恩宠争斗不休的梁帝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又加重了几分。 “景琰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斜靠在软榻上梁帝问道。 “回父皇儿臣午后方到。” “你母妃生辰怎么不一早便来请安?” 静妃忙道:“是臣妾命他午后再来的。早上要朝见皇后陪坐还要给太皇太后跪经他来了我也不得空见他。” “嗯……”梁帝点点头神色虽然淡淡不过语气还算平和看着靖王说的也是赞誉之语“近来交办给景琰的几件事办得甚好朕十分满意一直说要赏你事情多又耽搁了。现在刚好在你母妃面前说说看想要什么?” 靖王有些意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但问在当面又不能不答快考虑了一下道:“回父皇儿臣领旨办差份所应当不敢望赏。但君恩不宜辞既然父皇如此厚爱那么儿臣斗胆讨个恩旨请父皇赦免一名在岭南服流役的罪人。” “罪人?”梁帝也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心生疑云皱眉道“什么罪人?又是什么名高望重却偏爱胡言乱语妄议朝政的狂士么?你素来忠耿怎么也学来这沽名钓誉、招揽人心的手段?谁教你的?” 突遭斥责靖王却未见慌乱先跪下请了罪接着道:“此罪人不过一介平民无名无望只因其子科考时文章中忘了避圣祖讳犯大不敬罪因此被株连流放……” 梁帝脸色稍霁“无名无望的平民怎么会劳动你给他求情?” “请陛下恕罪”静妃上前一步道“此人仍是乡间一郎中臣妾微时曾从其学医蒙其照拂多年。一月前臣妾辗转听闻他流放岭南可怜老迈年暮犹受苦役烟瘴之苦却又因是受大不敬株连此次大赦不在其列只怕将来要老死异乡孤魂难返故而臣妾心中甚是不忍方才跟景琰感慨了一下没想到他竟记在心里……陛下若要见怪实属臣妾之罪。” “原来是这样”梁帝这才露出笑容“你到底心软。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景琰一个皇子找府里人出个主意怎么都有办法救他回来哪里用得着向朕要恩赦?换个别的赏赐吧。” 靖王眉宇微蹙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忍了忍又叩道:“儿臣以为大不敬之罪唯有圣上有权赦之。儿臣纵是皇子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为解母忧唯有此请望陛下恩准。” 梁帝深深看他倒有几分听出他语中未明言之意心中微动叹道:“你还是这个宁折不弯的拗脾气。不过你能不滥用威权洁身自好朕心甚慰。你所请之事朕准了即日便下恩旨。” “儿臣谢恩。” 梁帝抬手叫他起来侍立在旁。平时没怎么留心今天认真看起来突然现这个儿子身形挺岸容貌英武竟是从未觉得他这么顺眼脑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 “景琰你带兵是个熟手朕想把巡防营交于你节制如何?” 第一百零四章 恩宠(下) 前几天差不多穿了夏装可今天气温骤降十几度听说重庆那边还下了强冰雹现在这气侯到底怎么了? -------------------这是再次呼吁环保的分割线------------- “景琰你带兵是个熟手朕想把巡防营交于你节制如何?” 此言一出萧景琰今天第二次感到极度意外以至于梁帝开口之后很久他都没有任何回复。 梁帝一开始很耐心地等待着。他以为靖王的沉默是在斟酌如何措辞谢恩毕竟这孩子常年在外领兵少有恩宠自然不象誉王那般反应灵敏甜言蜜语张嘴便是一套多等他片刻却也无妨。 不过等着等着梁帝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靖王的表情越来越不象是在考虑如何谢恩而是在考虑是否应该接受这一任命。 梁帝心中顿时不悦。 太子和誉王在朝堂上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靖王又不是没看到人家争都没有争到手的这份恩宠现在给了他不说感恩涕零好歹应该激动一下无论如何也不当是这般犹豫的表情啊。 “景琰你怕辛苦吗?”梁帝沉下脸冷冷地问道。 “儿臣不敢”靖王忙跪倒“父皇的恩信儿臣荷感。只是……” “只是什么?” 靖王迟疑了一下定了定神沉声道:“没什么……儿臣愿领此职今后必当克尽职守不负父皇所托。”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只是这个迟疑的神色梁帝便已明白了大半。虽然靖王对于圣恩皇宠的淡泊反应小小触了一下他的逆麟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个儿子明显不愿意卷进目前朝堂党争的态度还是让他很放心的。 “你不必顾虑太多”梁帝伸出手拍拍靖王的肩膀“你堂堂皇子又是军功累累节制个小小的巡防营算什么?有父皇为你撑腰看谁敢有话说日后若有委屈也尽管告诉父皇知道自然会给你做主的。” 其实方才靖王犹豫的原因倒并不象梁帝所想的那样淡泊。他既然已设皇位为目标能多一分实权都是好的之所以迟疑不过是因为现在自身力量尚弱不愿突然显得太受恩宠以免过早被太子誉王所忌。可是梁帝此刻是当面许恩不容他有时间回去跟苏哲商量只能一咬牙先领受下来再说。 整个过程中静妃侍立在旁一言不好象根本不关她的事。直到父子俩话说的差不多了她才捧了一盅雪蛤羹过来柔声道:“陛下今日还没歇午觉吧?略进两口羹就在臣妾这里安眠片刻如何?” 梁帝接过瓷盅用小勺舀了一口细品比平时吃的雪蛤羹少了浓香多了些清醇甜味淡淡在舌尖有薄薄一层回香不觉吃了半盅漱了口由静妃扶着躺下头一着枕口鼻间便绕了清洌芬芳。 “这是什么枕?” “回陛下这是臣妾晒金银花为芯再加入梅、桂花蕊、各色药材用干荷叶包裹后自制的棉枕陛下如果喜欢臣妾再细细为陛下缝制一个新的。” “好好。”梁帝只觉全身舒爽略闭闭眼又睁了开来“朕在这里安歇景琰就得退下你们母子难得聚宴岂不是让朕给搅了?” “侍奉陛下是臣妾的第一本分”静妃恬然一笑“陛下这样说倒让景琰惶恐。” 梁帝呵呵笑了两声向已退至门边的靖王说:“景琰朕今日搅了你们自然要补偿。自即日起你可随意入芷萝宫向你母妃请安不必再另行请旨了。” 他今天的恩宠一个接一个从未有过的慷慨大方但也只有这最后一个得到了他所希望的反应。静妃掩口微笑眸中泪光轻闪靖王更是满面喜色撩衣下拜重重叩下头去:“儿臣……谢父皇隆恩!” 皇帝的喜好一向是宫中最灵敏的风向标。虽然不过是来歇了个中觉赏了些器物但大家都已意识到芷萝宫正在开始受到圣上青睐。梁帝起驾离去后迟来的贺客渐渐盈门至晚不歇。黄昏前往中宫请安时连皇后也特意问起她伴驾的细节并借此顺便刺了越贵妃几句。不过越贵妃深谙宫中之道分毫未露嫉色反而娇笑晏晏对静妃大加夸赞不动声色地将皇后顶了回去。两个多年宿敌在朝阳殿唇舌如刀利齿如剑谈笑间杀气四荡反而是身为事情起源的静妃本人安闲沉默在一旁无言地甘当背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让人暗暗感叹。 宫中的这番的潮生水起暂时还没有那么快传到那座赫赫有名的苏宅中。故而蒙挚悄悄进来探望时只看到梅长苏在灯下闲闲看书的样子。 “你近来身子和心情都还调整得不错让我放心。”禁军大统领放松地笑道“在看什么书呢?还加批注?” “《翔地记》这里面人文地理记载得翔实有趣非实地勘游不可得”梅长苏一面笑答一面将手中的细毫小笔放下“有些地方我也去过随笔批注两句感慨不过无聊罢了。” 蒙挚凑过去细看了一回见梅长苏心情甚好早就想问的一个问题今天终于问了出来“你的笔迹与先前大不一样了刻意练成的吗?” “算是刻意也算是无奈吧。”梅长苏将书合上随手放在案边“我现在腕力虚浮笔锋劲道本就改了再改字体行文就要简单许多。这会儿若是让我再写两个和以前一样的字我反而写不来了。” 蒙挚有些自悔怎么问出这么勾人伤感的问题来忙岔开话题道:“听说你不让穆青上表请回云南是吗?” “没错”梅长苏为客人斟了杯茶推过去“穆青当初留京是以太皇太后为由现在她老人家薨逝未久穆青就急着上表要走一来显凉薄二来会更招陛下疑心。他现在又没什么危险不如安心呆上一年多看一看多历练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说的也是”蒙挚点头道“穆青虽不是宗室中人但太皇太后一向关爱晚辈皇族就不必说了既使是外嫁公主和外姓藩王的孩子们哪个私下里不是叫她奶奶太奶奶?为她在京守一年孝也是应该的。” 梅长苏怔怔地看着灯花低声道:“她喜爱孩子们孩子们心里都明白所以就算是穆青那个急脾气也立即听了我建议停止上表同意留京守孝。霓凰若是能来只怕也早就来了……” 蒙挚只觉自己今天真是多说多错倒象是专门来破坏梅长苏闲淡的心情似的忙抓起茶杯来喝着又转换话题:“夏冬近来安静似乎没有丝毫动作。可一想起她素日的脾气反而觉得更让人心悸。你说夏江会不会已经有所察觉?” “悬镜司那边我只想静观其变。就象我一直说的夏冬又不是吃素的她如今已知真相无论以前再怎么敬仰她的师父现在毕竟已起了戒心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所以还轮不到我担心。夏江察觉了也好没察觉也罢让他们先交交手吧这个过程以及夏春夏秋的态度我都想再看看。”梅长苏说这番话时的语气似乎比国丧之前更狠绝了几分目光中也透了刺骨寒意来“聂大哥的未亡人当不会使我失望吧……” “小殊”蒙挚凝目看他正要说什么黎纲突然从外面直闯进来急道:“宗主誉王快进来了他一落轿就急着朝里冲我们根本没法儿拦……” 梅长苏一皱眉知道蒙挚现在出门保不准就被撞个正着当下立即起身打开密道之门顺手还把桌上的《翔地记》塞给蒙挚一面推他进去一面快道:“委屈大统领在里面看看书誉王走了我们再聊。” 蒙挚依言闪身而进密道门刚刚关好誉王的脚步声已响至门前梅长苏转身相迎同时示意黎纲与跟在誉王身后的甄平退下。 “苏先生你可知巡防营归统之事已经定了?”誉王进来后毫无开场白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说的时候咬着牙面色阴沉。 “哦?”梅长苏挑了挑眉“看殿下的样子难不成我料错了?” “你没料错父皇的确没有让兵部接管”誉王煞是气闷“他把节制权给了靖王。” 这次梅长苏是真的有些意外“靖王?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下午。事先毫无征兆陛下也没问过任何人的意思突然就这么决定了。” “我不知殿下在恼怒些什么?”梅长苏淡淡道“归靖王节制不是很好吗?至少他为人公允殿下不用担心他会偏袒太子。” “如果靖王只是靖王我当然乐见其成可是……”誉王对于敌人有一种特殊的敏感此刻他的这种感觉尤为强烈“苏先生不觉得靖王最近冒得太快了吗?从接侵地案开始父皇对他的恩宠日增连重臣们对他的口碑也越来越好名望一天一天水涨船高。新得用的几个朝堂红人好似都对他印象甚佳虽然暂没有结党的迹象但如今的靖王已绝不是去年刚回来时的那个靖王了。” 梅长苏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这样苗头确是有些可疑。不过靖王若有野心没有人拥戴支持总是难成的殿下你确认他未曾结党?” “据般若的情报是这样。不过般若最近……有些让人失望好些事情后知后觉更有些是错的。她怀疑是有内奸否则不至于那么些眼线齐刷刷地接连断掉连个错漏的都没有。” 梅长苏屈动指节敲着桌面缓缓道:“秦姑娘的事我一向没有多问过。不过想来她的眼线名单应该是很隐秘的事安心要查内奸怎么会查不出?” 誉王目光一沉没有说话。他心里很清楚秦般若安插在各府的眼线名单只有自己、她本人、王府席师爷康先生和最受自己信赖的太学士朱华知道。这些人个个都该是没有嫌疑的自己和秦般若不用说了康先生入府二十多年朱华更是自己在朝堂上的得力帮手又是王妃的亲兄长……王妃的…… 梅长苏用眼尾瞟了瞟就象是没看见他那时阴时晴的表情似的仍是安然道:“殿下气冲冲进来真的只为靖王节制了一个巡防营?” “当然不止这个。父皇还下了恩旨靖王以后可以随意入宫省母不必另行请旨。这可是亲王才有的特权只怕他这个郡王不日就能升一大级跟我并肩了。再想想父皇多年来冷落静嫔无缘无故竟然想起来要封妃这些事凑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是巧合父皇分明是有意在扶植靖王就象他当年……”誉王说到这里突然一定神把后半话咽了回去。 就象当年他扶植你一样吗?梅长苏垂下眼帘掩住了眸中的冷笑但却很识趣地当做没有听清一般悠悠地拿剪子剪着灯芯仍是一派云淡风轻。 “苏先生”誉王被他这种不在意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忍不住说话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本王不是在玩笑先生这般儿戏倒象是没把本王的处境放在心上似的!” 梅长苏慢慢放下银剪转身正视着誉王目光清冷如水足以把这位皇子周身冒出的火星全都浇灭声音更是平稳得如同无波的古井一般。 “誉王殿下既然您已经看出那是陛下有意为之的还着什么急呢?” 第一百零五章 谋局 “誉王殿下既然您已经看出那是陛下有意为之的还着什么急呢?” 誉王心头微震将这句话细细思量了一遍缓缓问道:“先生之意是……” “当时谢玉案后我便劝殿下对太子稍稍收手穷寇莫追看来殿下是当我心软说来闲聊的了?” 誉王一想似有这么回事不由吃吃道:“先生只提了那么一句本王以为不甚要紧……” 这句话说到这里他自己就停了下来。苏哲是他的谋士不假不过从主被动关系上来看这位位麒麟才子一向并没什么积极的态度肯提就是表述了他的意见至于自己听不听他向来都未曾强求。没有认真对待他的提议当是自己的过错。 “太子纵然有过那也是陛下立的储君殿下近来威逼太过已是触了陛下的逆麟了。”梅长苏叹息摇头“难道殿下没有感到近来恩宠渐驰吗?” “确是这样不假。父皇近来甚是冷淡本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有什么难解的”梅长苏毫不客气地道“一个东宫太子被殿下压得抬不起头来朝堂上群臣俯无人敢撄殿下锋芒你以为陛下高兴看见这个还要加以恩宠鼓励吗?” “可是……可是父皇他一向都……” “没错陛下一向支持你与太子之争。但展到如今这个局面却是他始料未及的。几大尚书倒台嫡庶之论的朝堂辩论私炮坊东窗事还有谢玉惊天一案这些事都是在陛下意料之外生的而他把这些统统都算在了殿下你的身上。你想你在没有得到陛下有意帮助的情况下竟然有能力将一个东宫储君羽翼折尽朝堂上屡处下风陛下焉能不惊心不起疑不打压一下你的气势?” 他一路说誉王一路冷汗待他告一段落立即拱手道:“本王近来是有些冒进唯今之计可有挽回之法?” “殿下也不必过于惊慌。陛下有意施恩靖王为的就是提醒你冷静一下牢记至尊第一人是谁这也未尝不是一种保全你的态度。我看陛下对太子已生厌弃之心易储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太子只能由陛下在对他失望憎恶的情况下被废而不是由殿下你屡加攻击强行夺取威望而代之这两者的区别相信殿下不会不明白吧?” 誉王是精于算计人心、审时度势之人无须点的更透心中已是明亮当下缓缓坐下点头道:“不错越当此时越不能着急。父皇施恩靖王无外乎要看我的反应只要踏错一步后果难料竟是以静制动的好。” 梅长苏眸露赞同之意微笑道:“殿下如今最大的敌手依然是太子不过靖王那边也不可不防请秦姑娘多留些心就是了。” 誉王颔脸上表情渐转轻松看着梅长苏笑道:“先生若是肯住到我府里去早晚请教也不至于这般没进益。” 他想让梅长苏迁居的要求也提了十次八次了屡屡被拒也不气馁倒是个求才的架式可惜无论架式摆得如何足不能答应的事依然不会答应。 “苏某该说的话、该做的事并无藏私”梅长苏靠在椅背上放松了四肢神色坦然“就是搬去王府打扰我也不会多说一句的有何区别?” 誉王立即追劝道:“我知道苏先生野鹤闲云不耐拘束其实我府里也没什么规矩先生怎么随便都行。” 梅长苏心中暗暗冷笑。既然都来当谋士了还戴什么野鹤的帽子?可面上依然要带着笑容婉言相拒:“殿下谋事规矩还是不能散的岂可为苏某破例?……对了谢玉案了结不知殿下准备如何安置卓家?” “自然是多加关照让他们回天泉山庄安稳度日。卓家自有根基倒也不须本王过多操心。” “说的也是。卓鼎风虽伤天泉山庄根基仍在度过这一劫将来仍有扬威之日。”梅长苏想了想又道“卓家虽然还握着些江湖力量但他们毕竟是谢玉用余之人殿下不可再用不如让他们安稳脱身殿下得个贤宽的名头就好。” 誉王心头一动他原本的意思当然是物尽其用想着卓家也许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还可为他效力此时听梅长苏这样说忙道:“江湖势力虽然上不了朝堂但也有它独到的用处卓家再怎么受创到底还有几分实力为何……” “有苏某在殿下还担心什么江湖?”梅长苏淡淡道。 誉王等的就是江左盟宗主的这句话当下面露喜色摸着唇髭笑道:“说的是天泉山庄就算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也未必看在苏先生眼中呢。” “殿下过奖了这样狂妄的话我却不敢说。”梅长苏虽在谦辞但却神情冷峻面上一片傲气如霜骨子里透出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自信来。誉王一想到这位神思鬼算、江湖名重的麒麟才子如今在自己麾下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和得意方才进来时那一番闷急嫉怒早就烟消云散。 这时正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誉王本想再多聊聊拉近一下感情可是闲扯了几个话题梅长苏却只是随之应答并无想要攀谈的兴致再加上飞流一直在旁边目光灼灼地瞪着誉王也只得起身客套告辞主人家果然没有挽留。 待誉王离府后梅长苏哄了飞流几句将这个黑着脸不高兴的少年留在外边自己启了密道门闪身进去。 顺着机关地道轻车熟路来到密室刚迈进石门这位极难动容的江左梅郎就被吓了一跳。 蒙挚并不是密室内唯一的人他负手站在墙边听见石门移动声响立即回头而坐在桌旁椅上就着灯光翻看《翔地记》的人竟是靖王萧景琰。 “苏先生来了”蒙挚上前招呼道“适才靖王殿下看见我也是同样的吓一跳。我已经向殿下解释过自己怎么会在这里面了。” 靖王放下手中的书安然问道:“誉王走了吗?” 梅长苏定定神上前见礼:“见过殿下。誉王刚刚离去。” “先生既已见过誉王有些事情想必已经知道了……” “是”梅长苏微微点头“听说陛下命您节制巡防营还有意晋封您为亲王。” “嗯?”靖王一愣“我领旨节制巡防营不假可是亲王之说却并无此言。” “陛下没有特旨允许你随时入宫吗?” “这个倒是有……以后我去向母亲请安便可不拘日子毋须另行请旨。” “誉王就是为了这个气得跳脚呢。殿下未曾注意到这一向都是亲王才有的特权吗?” 靖王当时得此特许不过只是欣喜于自己可以随时面见母亲丝毫也没有想到其他地方去被梅长苏这一提醒心中略略一喜但又旋即迟疑“我的确没想这么多……今日是母妃寿辰也许父皇只是一时降恩并无晋封之意呢。” 梅长苏略一沉吟道:“我看倒是**不离十。殿下晋封亲王早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就算陛下随口许诺时没有想到内廷事后拟旨用印时也必然会提醒陛下这是亲王特权。一旦准你行亲王事却又无故拒不加亲王衔那算什么恩宠?既然陛下有意施恩不会做事只做一半反而让人心里不舒服。故而早则本月迟则仲秋牧祭前一定会正式晋封的。” “这样才好”蒙挚喜道“也省得靖王殿下每每在誉王面前低上一头。” “可是……现在就如此出头是否妥当呢?”靖王眯了眯眼睛“先生不是一直叫我低调韬晦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梅长苏神色安稳“殿下现在实力尚弱低调自然仍是上策。不过一味退缩隐身半步不进也不是最好的方法。巡防营我们不争但到了手也不必向外推。殿下近一年的经营要是到现在连吃个巡防营我都无法善后苏某就有负谋士之责了。我还是那句话殿下不可冒进但也绝对不可不进。” “好。”靖王干脆地点头“陛下当面许我巡防营无奈之下只得领受还一直担心坏了先生的节奏呢。既然无妨那是最好的。不过太子和誉王那边……” “太子现在自身难保眼睛里只有誉王殿下就是加九锡亲王他也不会分心力来对付你。至于誉王我方才已经劝抚住了。他如果听从我的意思不与殿下为难那么殿下便可趁此时间和机会再行壮大;如果他只是当面采纳我的建议实际上依然按捺不住嫉意非要打压一下殿下方才快意那么我们便借力打力引些事情到陛下面前去届时自有施恩的那个人给殿下做主。” “那誉王岂不是怎么做都不对?”蒙挚不禁大笑“明明是件意外之事苏先生竟能把对策筹划的这般周全实在是令人佩服啊佩服。” “谋局自当如是。”梅长苏面上毫无自得之色“若是把成功的机会都押在对手的选择上那便是下下之法。只有到了无论对手怎么选择都有相应的解决之道时才算稍稍能掌住大局。殿下离那一步虽还有些距离但现在也算稍有根基了……” 听他这样一说靖王心中安定许多。自从下决心为亡兄洗冤后他对皇位的渴求和执念又增强了数倍。除了自己勤加修习争取一切机会多办实差以增加历练经验外他在许多方面都比以前更为倚重梅长苏并且有意识地调整自己对于谋士本能般的厌恶感不让偏见干扰判断。 对于靖王的努力梅长苏虽然嘴上没说心里还是颇为快慰的有时跟蒙挚提起表情甚是高兴。 不过梅长苏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种高兴看在蒙挚的眼里却常常会令他觉得莫名的心酸。 “今天静妃娘娘一定很欢喜吧”此时蒙挚见两人都不再说话场面有些冷忙插了一句道“有了陛下的恩旨殿下与娘娘日后相见就容易多了。” 这句话当然是句废话所以靖王也只是微笑了一下点了个头以作回应。其实以往靖王与梅长苏在密室中见面时场面倒没有这么冷的说完党争的事后两人便会讨论具体的朝政常常一聊就是一两个时辰。可是今天蒙挚在这里靖王反而不想多说倒不是他信不过这位禁军大统领只是蒙挚虽然表态要助他夺嫡但骨子里依然是先忠君后忠他的当着蒙挚的面说说他已参与进来的党争没什么但自己对于皇帝已处置的具体朝务所持有的不同政见靖王并不愿意让蒙挚听得太多。 萧景琰的这份心思梅长苏已是看出所以他也并未挑起其他话题只是见蒙挚很努力地想要暖场时忍不住笑了笑道:“大统领明日要值早吧?殿下也该休息了。” 靖王早就有心结束掉这次无法畅谈的会面立即接过话茬儿“又扰了先生半日也该歇着了改日有疑难之处再来请教先生。” 梅长苏并未与他多客套只欠了欠身。蒙挚站在两人之间也忙转身抱拳行辞别之礼。 靖王点头回了礼转身走向通向自己府邸的石门刚走到门边突又想起什么折返回来伸手拿起一直放在桌上的那本《翔地记》问道:“这本书着实有趣我刚才还没看完先生不介意我拿过去借读两天吧?” 第一百零六章 姐妹 我知道今天的分割线可能又会让人看了不高兴但却是实话。大家也许已经现了近来海宴写文热度减退常常会有“我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写这个文”之类的古怪想法自感心态出了问题故告假数日准备看看书看看碟片(已经积了好多没看啦~~~)争取以更好的状态回来~~~ ------------------------------------------这是请君见谅的分割线---------------------------------------- 靖王提出借书要求时蒙挚正站在距离梅长苏半臂之遥的地方。虽然没有直接转头去看但这位禁军大统领明显感觉到梅长苏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呼吸有瞬间凝滞。 “没关系殿下如果喜欢尽管拿去看好了。”刹那异样后梅长苏旋即浮起了微笑语调也与平时毫无差别。 靖王略略颔表示谢意将书笼在袖中转身走了。梅长苏候他那边的石门关闭好方缓慢移步退出密室蒙挚默默跟他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道:“小殊那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他答得这么快蒙挚倒有些意外“可是你刚才……” 梅长苏脚步微凝眸光幽幽闪了一下低声道:“批注的内容和笔迹都没什么的只是……” 蒙挚等了等半天没等到下文又追问道:“只是什么?” “有两个字我有减笔避讳。” “避……避什么讳?哪两个字?”蒙挚有些没明白困惑地眨眨眼睛。 梅长苏微微沉吟并没有直接回答“先母的闺中小名写批注时遇到……” “那……要紧吗?” “应该没什么的。景琰并不知道我母亲闺名是什么那两个字也不常用他以前从没觉我有避讳这两字再说都只减了最后一笔他甚至有可能根本注意不到。” “喔”蒙挚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你刚才紧张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梅长苏的目光有些悠远也有些哀伤“大概是因为那里面毕竟带着过去的痕迹吧莫名其妙紧张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其实景琰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这时密室最外层的门已自内打开飞流俊秀的脸闪现在门边。他虽然等了很久但好象只瞧了梅长苏一眼就已放下心来随即晃到里间自己床上睡觉去了。 蒙挚躲进密道前梅长苏说的是“出来再聊”但现在一来时间已不早二来两人都有些心事重重所以一句道别后蒙挚便直接离去。 飞流去睡觉时没有点亮里间的灯室内唯一的光源便是外间书案上的一盏五枝银座油灯。梅长苏走到桌旁伸手将灯台端起目光随意一落看到案上细毫小笔仍搁在原处书却已不在了不由心中有些淡淡的惘然。 已经流逝的那段过去就象粘软的藕丝虽然被萧景琰无意中牵在了手里但却因为太细太透明所以永远不会被他看见。 梅长苏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摆脱掉这种有些软弱的情绪顺手拿了本其他的书捧起灯台走向了里间。飞流已经睡熟平稳绵长的鼻息在一片寂然中有规律地起伏着让人安心。梅长苏遥遥看他一眼轻手轻脚地将灯台放在床前小几上刚解开袍扣门外突然传来低低的声音。 “宗主安歇了吗?” “进来吧。”梅长苏一面回应了一声一面脱下外袍上床斜靠在枕上。黎纲推门进来直接进到里间将一个铜制小圆筒双手递上。 梅长苏接过圆筒熟练地左右各扭了几下扭开了筒盖朝手心里倒出一个小小的纸卷展开来看了一遍没什么表情直接凑到灯前烧了。 “宗主……” 梅长苏沉吟了片刻慢慢道:“要多留意莅阳长公主府有什么新的动向提早报我。” “是。” 本来移灯携书进里间是打算再小读片刻的但此刻的梅长苏似乎已有些困倦吩咐完那句话他便推枕倒下示意自己准备安睡。 黎纲不敢再多惊扰吹灭了灯烛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门掩好。 夜浓起风外面似乎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敲窗之声越显得室内空寂。 梅长苏翻了一个身向内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但是没过多久便又重新闭上……---- 犀牛镇是金陵周边众多小镇中极为普通的一个居民不过两百来户主街只有一条街上开着些豆腐店、小吃店、杂货店之类的铺子除了赶集的日子还算热闹外平时可称得上是非常冷清。 这一日的清晨一顶双人抬的青布小轿晃悠悠进了犀牛镇。由于前夜下了微雨轿夫的脚上都沾着黄泥一看便是从官道那边过来的看行色大概是想要在小镇上找个地方歇歇脚打个尖。 整个犀牛镇除了一间兼买干杂点心的小茶铺外便仅有一个供应热菜、面食的小吃店所以小轿在逛到主街的尽头后又折了回来在别无选择的情况落轿于小吃店前。 轿夫打起轿帘出来的是位女客。虽是夏日她仍然带着面纱进了小吃店后她站在店堂中间转头四处看了看大约是嫌脏不肯落座。 老板迎了过去殷勤地将桌椅又细细擦了一遍正陪笑着要说话女客突然道:“四姐不在外面?” 笑容凝固在老板面团团的脸上不过只有一瞬间他便又恢复了自然将手巾朝肩上一搭答道:“在后面歇着。姑娘要进去吗?” 女客点点头跟着老板进了后院。两个轿夫便守在小吃店门前的一张桌旁自己倒了茶来喝。 后院与前堂只隔了一道泥砌矮墙感觉迥异不仅没有丝毫破烂脏污反而格外干净舒爽。两株高大的红榴栽在正中绿叶间已挂着沉沉的果实。老板请女客在榴树下坐了自己进入东厢房。大约片刻后老板没出来却出来了另一个女子。 “四姐。”女客立即站起身招呼道。 “你坐。”那四姐从外貌上看甚是年轻生得皮肤细腻眉目绰约虽荆钗布裙仍掩不住楚楚风致。如此一个绝色的美人却不知为何隐居在这幽静小镇之上。 “不过几年不见四姐竟丰腴了些。”女客取下面纱露出雪肤花容娇笑道。 “是啊”四姐淡淡一笑“几年不见你风姿更盛。” “如何敢与四姐相比?当年四姐艳帜最盛时是进过琅琊美人榜前三甲的。后来突然隐居不知有多少人在你身后叹息相思呢。” 四姐眼睫垂下弧度小巧的下巴微微收着虽无其他的动作却浮现出一种直击人心的哀愁情态“般若当年不辞而别我很抱歉。但我真是累了……师父的教养之恩我并没有忘记可她老人家毕竟已经不在我们……也该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了……” 秦般若秀美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厉芒但随即微笑语调仍控制得极稳“四姐说哪里话来复国大业未成亡国之辱未洗怎可轻易懈怠?” 四姐苦笑了一下“般若师父传衣钵于你所以在京城时我一向听从你的指令。但有些话我现在不得不说了。我滑族灭国已有三十多年所谓亡国惨痛我们都未曾亲历不过是听师父讲述而已。何况当时群雄林立各自兼并数十年间被各大国吞灭的小国就有十多个我滑族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何必耿耿于心?” 秦般若银牙轻咬冷冷道:“因为国小就合当被灭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想让你认清形势罢了。往昔我滑族有国之时暂且免不了挣扎求存先归附大梁后又叛归大渝百般手段使尽也保不住一脉宗室最终还被大梁抓住个归而复叛的口实国灭君亡。现在我们无国无本无根无基滑族后人或流散或已被梁人同化情势比当年还不如要提复国二字真是谈何容易……” “说到底四姐还是信不过我。”秦般若凝住一双秋水面露凄冷之色“如果师父还在世凭她惊艳奇才诡谲神算四姐也不至于象现在这般心灰吧?” 四姐面色微白仿佛是被一语说中了般将目光闪躲开好半晌方低声道:“所谓过慧易折师父就是因为灵气太盛才难有高寿。虽然般若你也是聪颖绝顶但终究与师父不同。你想想看自她老人家去世后你这般苦心经营可曾有她当年半分盛况?时势如此独力难支你又何必强行执拗呢?” 秦般若开始听着尚有几分动容但听到最后神色又恢复了凝肃语气如冰地道:“那照四姐的意思我们当年宗庙被毁主上被杀的血仇就不报了吗?” “这个仇不是已经报了吗?”四姐叹道“师父以无双之智隐身为谋士算计人心搅弄风云最终使得大梁皇室操戈父子相疑赤焰军建制被除这难道不算是报仇吗?” 秦般若摇了摇头“灭滑族者虽是赤焰军但这亡国之恨却要算在大梁朝廷的身上。只可惜上天不肯给师父时间否则以她的智计纵然不能复国也足可倾覆大梁天下。你我姐妹深蒙师恩纵然再不才也不能置她老人家的遗愿以不顾啊。” “可是般若师父当年是以阴诡之术取胜靠得是她的头脑。虽然现在她留给我们的那些人脉和情报网你维系得很好但若我们做不到象她那般算无遗策又何谈实现她的遗愿呢?”四姐眼睫轻颤眸色甚是黯淡“你现在做誉王的谋士不过是沿续当年师父挑弄兄弟阋墙的旧策但是成果却不如她当年一二。先看誉王你就看走了眼他可不是任你揉搓的庸才还不如当年选太子更易操控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最终你助誉王灭了太子接下来再毁誉王终究不过是弱了大梁国力让他国渔翁得利罢了距离我滑族复国仍是茫茫无期……” 秦般若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复国无望也罢能让大梁同样尝尝亡国的滋味也算可以告慰师父在天之灵了。四姐你说了这么多无外乎是说我不会成功。可我既然承了师父衣钵岂可因为难以成功就放弃?这些年你逍遥度日我顾念姐妹之情何曾前来相扰过?若不是遇到了难关我也不会上门。可是四姐你辞色滔滔却一句也不问我为了什么来找你实在让人心寒。” 四姐垂下头眼中有些愧疚之色语带歉意地道:“般若我闲散了这些年哪里还有帮得上你的地方不问只是不敢问罢了。” 秦般若凝望着她嘴唇颤抖美丽双眸中慢慢浮起一层雾气“四姐我的红袖招已快支持不下去你可知道?” 四姐秀眉一跳失声道:“怎么会?” “就在近几个月内我红袖招的骨干或死或叛折损殆尽新招的女孩子没有调教好又不敢乱用人手上让我捉襟见肘。这还罢了连隐秘安插在各府的眼线也一根根被拔除残存的几个再不敢让她们妄动。那誉王和他父亲一般多疑寡恩我多年培植的信任近来竟有冰消雪散之势。若非我使了些手段让他分心相疑誉王妃只怕他已经为那些错误情报翻脸了……四姐师父当年嘱你关照我难道值此存亡之时你也不帮忙吗?” 她说的恳切四姐也不由有些动容轻叹着劝道:“般若既然撑不下去就别撑了趁此机会退隐安稳度日不好吗?” 秦般若色若冰霜断然道:“四姐可以当我迂顽但师命于我如天虽然资质有限难成大器也终不会半途而废惜此性命。” “你……”四姐长叹一声“好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秦般若喜色上了眉梢敛衽为礼道:“般若想借重四姐的美色与媚术替我攻破一个男人。” 第一百零七章 目标 抽空上来更新一章免得大家以为这文成坑了。明天飞洛阳看牡丹周日回来争取下周一开始恢复日更。不过我四、五两月有两次大的旅行计划确定行程后再来请假。 ps:我说要看看书看看碟子而已怎么会直接联想到韩剧上去?除了韩剧还多的是其他的碟子啊~~象我这种急性子的人一看韩剧就冒火没那么多的时间浪费~~~ ------------------------------------------------这是久违了的分割线---------------------------------------- 秦般若喜色上了眉梢敛衽为礼道:“般若想借重四姐的美色与媚术替我攻破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四姐柳眉微挑“要对付男人你手下可有得是人选啊。” 秦般若摇了摇头“我的人不行她们一向都在京城活跃脸面太熟。四姐你归隐多年又巧于妆扮所以更隐蔽也更容易得手。再说了若论起惹人迷恋的手段我手下谁能比得上四姐?” 四姐浓密卷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闪闪秋波低声道:“般若可我在京城也不是完全没有熟人的……” “我知道”秦般若嫣然一笑“我向四姐保证你在对付这个男人的时候绝对不会跟以前相熟的那些达官贵人们有任何的交集。” “哦?”四姐微觉诧异“与贵官们无关?那你要我对付的到底是什么人?” “明日一早请四姐到京城华容绣坊来我指给你看。” 四姐轻轻抿了抿朱唇徐徐转身在院中闲踱了几步似乎在沉思半天没有回答。 “若四姐此次援手日后任凭你天高海阔小妹再不相扰。”秦般若适时地补上了一句。 “如果……我不能成功呢?” “那又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人我相信四姐绝对没有问题。” “我现在也不比当年了……”四姐幽幽一声长叹“若是辜负你所托还请勿怪。咱们同出一门虽然已各自殊途但终究难以绝情。既然你说是最后一次我也没有不信之理。好就依你的安排明日华容绣坊再见吧。” 秦般若大喜一直有些黯淡的粉面顿时神采奕奕握了四姐的手又殷殷说了好些亲密的体己话这才重披面纱告辞而出。 当晚秦般若多日来难得睡了安稳一夜次日一大早就起身梳洗打扮换了件朴素的衣裳戴上淡青色垂纱的帽子不带侍女不动家中的轿子自己悄悄出门在街上随意拦了顶凉轿很快就到了华容绣坊外。这间绣坊是京城规模最大的几间绣坊之一门外沿着院墙有好些卖染料、针线、丝绸、花样子等等的小摊搭着绣坊的名声和人气开了一溜儿半城的姑娘媳妇们都爱到这里来选买女红用品。秦般若装着挑选彩线的样子拣拣看看等了约摸一刻钟四姐婀娜苗条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不远处。 两人碰面只相互招呼了一下。秦般若也不多说领着四姐沿各个小摊慢慢逛买了几色针线几幅花样子然后才顺势进了旁边唯一的一个售买茶水的凉棚拣了张靠外的方桌坐下。 “你看那边”秦般若春葱般的玉指自袖中伸出慢慢指向了某个方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四姐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隔着一条街与绣坊呈夹角之势的另一边是某处宅院挑檐的高墙靠西边开了扇黑漆的角门院内树木葱笼浓荫蔽日绿云已延伸出墙罩了小半个街面。 “看样子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后门你要我对付的人就住在这里吗?” 秦般若唇边浮起一丝清淡的笑容慢慢摇头“四姐隐于京郊虽然地方不远消息却闭塞了不少。若说这地方的主人倒不是高官贵显反而是无爵无职的一介白衣买下这宅子也不过半年多的时光。可是现如今在京城里提起‘苏宅’二字来大家第一个想起的只怕就是这个地方了……” “你这样一说倒让我好奇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能在这贵胄云集的帝京争得一席之地?” 秦般若握着一方血色罗帕慢慢掩在唇前凑近四姐耳边仿若闺阁女儿密谈般窃窃私语了一番四姐听了微微动容低声问道:“既然这位苏先生也是誉王谋士与你现在有何不利冲突?你让我攻破他是想知道些什么?” “不是”秦般若按住四姐的手背眼波飘似游云“这位苏先生高深难测非声色所能动也。若是对其他人色诱是上计对他……就是下策了。我倒不敢托大四姐也不要误会。” “那你叫我来这里……” “四姐稍安再看看就知道了。” 秦般若捧着茶碗递至唇边大约是嫌粗劣并不饮只是微微晃着看那淡红的茶色。四姐也非性急之人见她停住语头也随之静静看着苏宅的后门并不追问。 半个时辰慢慢流逝66续续有几拨人出入那扇黑漆木门有送水的送每日供摆鲜花的送果品的林林总总都是些日常消耗物品。秦般若一直冷眼看着直到最后才突然直了直身子。 四姐立即察觉忙凝目看去只见一辆载满新鲜蔬菜的小驴车辘辘驶至门前赶车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精壮年轻人穿着粗制布衣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健壮的双臂。看样子他也是常来送菜的跟守门的人打了个招呼驴车便直接驶入了院中。 “就是这个。”秦般若回过头看了四姐一眼。 “那个送菜的汉子?”四姐有些疑惑“他有什么不对吗?如果说是因为他经常出入苏宅让你起疑我想那些送果子送花的人也是一样的常来常往吧?” “四姐说的没错我原本也不觉得他跟其他送货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秦般若面色阴沉了几分“如果不是谦叔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我恐怕到现在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你居然连谦叔都请动了?是不是也答应他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次若是输了那就是一败涂地想不是最后一次都不行。”秦般若银牙微咬“所以我只能倾尽全力备此一战。” “谦叔查到了什么?” “我安置在各府的眼线突然之间有好几个人因各种原因而失踪我当时已经感觉到那并非巧合所以力请谦叔为我清查她们的去向同时停了其他眼线的行动想以此保存些力量没料到即使这样也阻止不了情况的恶化到后来我几乎是完全无法控制。幸好谦叔那边有些进展追查到了两个人的行踪我自然想把她们捉捕回来细细审问原由谁知功亏一匮竟被她们逃了而其中一个人就是那送菜的汉子亲自出手救的。” “也许他只是英雄救美呢?” “要是这样倒好可惜谦叔专门对他进行追查后现此人名叫童路他不仅仅是救了我要追捕的一个人还跟我其他两三个眼线断掉的事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四姐请想他英雄救美是单救我手下的美人吗?” 四姐略略沉吟慢慢点头。 “而且一个卖菜的自己住在一个破落院子里明明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却连谦叔也查不出他更多的来历。后来我又现他日常去的几个地方中竟然还有苏宅再关联想想以前的种种怎会不让我心惊?只不过我现在也只知道童路常来苏宅送菜至于他是否真的只是来送菜的却难以确定。” “连谦叔……都查不确实吗?” 秦般若无奈地叹了口气“谦叔说苏宅就象是一个表面平常内里无底的沼泽他根本无法接近。如果他查得出更多的东西我又何必麻烦四姐。” “你是怀疑……童路是那个苏哲的人而你红袖招目前的危机都是由苏哲一手造成的?” “不错。” “可是……苏哲也是誉王的谋士他为什么要对付你呢?莫非他知道你心怀2心?” “不可能。”秦般若断然道“我的2心只是在心里而已。至少目前我还没做过什么对誉王不利的事。就算这苏先生会读心术他连我的面都没见过又怎么读得出我的2心?” “照你这么说苏哲只知道你是誉王的心腹并不知道你的真实意图那这样一来他对付你岂不就跟对付誉王一样了?” 秦般若目光深沉如水慢慢道:“想通了这一节就会察觉出许多异样来。这位麒麟才子归入誉王麾下之后的确有不少奇谋妙想誉王近一年来的胜果多半是他立的功。可为什么在他屡屡立功的情况之下誉王的恩宠反不如以前实力也不如以前了呢?他来之前誉王手里牢牢掌着刑部吏部这两大中枢部门军方也有庆国公可现在他有什么?两手空空一个虚架子罢了。所谓的朝堂威风不过是因为太子势微反衬出来的细细察究没有半点扎实的根基。得麒麟才子者可得天下难道是这个得法吗?” 四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些你可以直接跟誉王说啊。” “誉王……”秦般若冷笑一声“自从我屡次出错之后他对我的信任已经大减而这位苏先生实在太厉害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事桩桩件件他都置身事外根本无法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去。我凭空这么一说誉王会信吗?如果誉王忍不住去询问他凭苏哲的深谋巧辩只怕还没有奈何得了他我反倒惹火烧身。再说了有一个问题我没有查清楚之前我自己也还拿不准……” “什么问题?” “动机。假设是这位苏先生对我下手想要斩断誉王的所有情报线那他的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非……他是太子的人?” “我第一个想的就是这一条。可转念一想他入京以来太子什么处境?那是屡出大案羽翼折尽连宫中的越贵妃都不再似往日那般荣宠现在这一阵子更是风雨飘摇废与不废只差一纸诏书。四姐要是看了这位苏先生扳倒谢玉的手段就不会认为他还与太子有任何联系了。” “那他为什么又要削弱誉王呢?莫非他无心争嫡只是想搅乱一池春水?” 秦般若拧紧了手中的丝帕深吸了一口气“我猜不出这也不是可以凭空乱猜的事。四姐童路现在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个有望突破的地方还请你……” 四姐迟疑了一下。恰在这时童路已经卸好菜蔬赶着驴车从院中出来甩着响鞭悠悠去了。 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几眼但四姐心里明白那样的一个年轻人哪怕是有如铁的心志也终将会被自己炼为绕指柔。 她并不认为一旦自己出手会失败她所担心的是…… “般若就算你查出了梅长苏真正的心思又怎样呢?从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情来看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啊。” “是不是对手要较量了才知道。”秦般若微微扬了扬下巴语气坚定“梅长苏确是奇才但他现在的优势至少也是占了些他身在暗处的这个便宜。我倒要看看如果突然被拉到了正面比拼的战场他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四姐樱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此时秦般若的狠绝神态让她恍恍然想起了师父当年。只可惜滑族末代公主的惊人智计只怕是百年也难再出第二个的…… “般若我答应你一定尽我全力。你……也好自为之吧。” 淡淡一句话后四姐喝下了手中已凉的茶水随同未曾出唇的叹息一起咽了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 送别 这次洛阳之行先去拜了少林香火当日又夜游龙门牡丹是第二天在白马寺近旁的神州牡丹园看的虽然国色天香名不虚传可是……好多人啊~~~~~回程还赶掉了飞机误了大半天所以更新迟了大家见谅哦~~ ------------------------------------------------这是赏花归来的分割线-------------------------------- 师姐妹二人商议停当后不再多坐会了帐起身正准备各自分手。恰在此时苏宅角门突然又再次打开晃悠悠抬出了一顶青布镶边的小轿。秦般若认出那是梅长苏时常用来外出代步的轿子心中一动立即尾随在后跟了过去。四姐生性闲淡多余的事根本没兴趣秦般若没有叫她她也不出声自己一个人悄悄走了。 本来秦般若一直以为梅长苏之所以从后院角门出来当然是想掩盖行踪可是跟了足足两条街后她才不得不确认人家走后门只是因为那里距离南越门比较近不会绕路。 出了南越门行人不似城中那般穿流如织秦般若一来疲累二来并非武技高手周围的人一稀疏她便不敢再继续跟踪下去只得停了脚步眼看着那小轿悠悠去了。 当然秦般若并不知道梅长苏出城后也没有走太远一行人只沿着南下的大道走了约两里路便在一处小坡上的歇马凉亭旁停下下轿进入亭中。随从们在亭子里安置了酒茶梅长苏便很清闲地在石凳上坐了拿了卷书斜依亭栏慢慢翻看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城门方向腾起一股烟尘随侍在旁的黎纲先张望到叫了一声“宗主”。梅长苏掩卷起身遥遥看了一下因为距离还远模模糊糊只见两人两骑一前一后隔着半个马身正向这边奔来。 黎纲的目力更好当梅长苏还在定晴辨认来者是不是自己要等的人时他已确认清楚了低声道:“宗主是他们两个。” 梅长苏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但黎纲已经会意立即离开凉亭来到大道旁。两骑越奔越近眉目已渐清晰只是看样子似乎暂时还没有注意到黎纲。他正想举臂招手吸引来者的视线奔在前面的那人不知为何突然勒缰停了下来拨转马头回去张望。 不过他的这个行动很快就有了解释。只见飞尘之后第三骑快追来马上的人边追还边喊着:“景睿!景睿你等一等!” 这时萧景睿身旁随行的另一个人似乎着了急连声叫着:“大哥大哥我们快走吧。” 萧景睿抬起左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不仅没有再走反而翻身下了马。 “大哥!”宇文念心里虚又颤声叫了一遍。 “念念”萧景睿向她淡淡地笑了笑“那是我的朋友他叫我我也听见了怎么能甩开不理?” “可是……你答应……” “你放心我答应随你回去探望他就一定会去的。这又不是逃亡我的朋友来送送行你怕什么?” 就在这两三句话间言豫津已奔到近前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服饰不似往日光鲜。他甩鞍下马后直冲至萧景睿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问道:“景睿你去哪里?” 萧景睿毫不隐瞒地答了四个字:“大楚郢都。” “景睿!” “念念收到来信她父亲病重想要……想要见我一面……家母也准许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探望一下。” 言豫津原本是赶来挽留他的听到这个缘由反倒没有话讲抓着萧景睿胳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松。不过呆了片刻后他到底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那你还会回来吧?” 萧景睿垂下眼帘“母亲还在哪有永远不回来的道理。” 他这句话语气淡淡可言豫津听在耳中却觉得心中酸楚。只是人家萧景睿尚且可以保持平静没道理自己反而激动起来所以忙抿着嘴角稳了稳情绪好半天才道:“景睿那天之后我一直想找你好好聊聊可时机总是不对。既然现在你要走该说的话必须要说了。景睿有些事情你真的不要太在意那毕竟已经过去了是上一辈子的恩怨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了豫津”萧景睿低声打断他“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怎么都不能说跟我没关系。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兄弟姐妹这是斩也斩不断的关系何况还有多年的亲情多年的恩义这一切……不是说揭开了什么真相就能撕掳开的……” “景睿……” “我明白你是想劝我想开一点你希望我还是以前的萧景睿。但是豫津这一点我真的做不到。对我来说仅仅一夕之间周围已人事全非既然一切都变了我又怎么可能不变?所以无论我愿不愿意萧景睿早已不是以前的萧景睿只能让你失望了。” 言豫津深深吸了一口气踏前一步双手用力握住了萧景睿的肩头使劲摇了摇一字一句道:“没错我的确希望你还是以前的你。不过你既然做不到那也没关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反正你一直在变从以前胖嘟嘟的小矮子变成现在又高又俊;从安安静静不爱说话变成会跟着谢弼一起吐我的槽。我不介意你继续变下去反正不管你怎么变你还是我那个独一无二的朋友咱们两人的交情是不会变的!所以你给我听着不管你走到哪里一定要记住我这个朋友要是你敢忘我可绝对饶不了你听明白了吗?”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已有些喑哑眼圈儿也已经红按在萧景睿肩头的手力度更是大到手指都捏得疼。他这一番话并不长但话中所蕴含的真挚、坦然和温暖谁也不会怀疑。萧景睿低下头眼眶有些潮连旁观的宇文念都忍不住转过脸过悄悄用指尖拭了拭眼角。 “好啦现在你想去哪里就去吧反正以前你也到处跑的只是大楚远了些你要保重。”言豫津吸了吸鼻子退后一步“有事没事的记得写信给我。” 萧景睿嗯了一声抬起头。两人相互凝望着都不约而同地努力露出了微笑只不过在彼此含笑的表情下他们看到的却都是无法掩盖、无法稀释的忧伤。 因为两个年轻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分别不知何日才会再见。 太皇太后守丧期一过连莅阳长公主也会离京前往自己的封地到时就算萧景睿回梁也很难再踏上帝都的土地。 他们二人出身相仿年龄相近性情相投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莫逆相交本以为一定会有差不多的人生轨迹谁知旦夕惊变到如今眼睁睁天涯路远。 即使是乐观如言豫津此时也不禁心中茫然。 “大哥我们走吧?”宇文念揉着红红的眼睛走了过来牵了牵兄长的袖子。 萧景睿和言豫津同时抬起双臂紧紧拥抱了一下。 “你上马吧我看着你走。路上要小……”言豫津正强笑着说最后一句道别的话语声却突然梗住视线落在萧景睿身后某个地方表情有些古怪。 萧景睿立刻察觉到转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十丈开外的地方黎纲正腰身笔挺地站在路边见他回头立即举手指向旁边的小山坡。 其实在随着黎纲的指引抬头之前萧景睿就已经明白自己会看到谁所以最初的一瞬间他有些犹豫但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坦然地抬起了双眼。 半坡凉亭之上梅长苏凭栏而立山风满袖虽然因为稍远而看不清他面上的细微表情但那个姿势却清楚地表明他是专门在此等候萧景睿的。 “景睿……”言豫津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 萧景睿定了定神回头淡淡地道:“他大概也是来送行的我过去说两句话。” “我陪你一起……”这句冲口而出的话只说了半句便停住了。聪明如言豫津自然明白有些心结必须当事人自己去解绝非旁人可以插手所以最终他也只是退后了几步不再多言。 宇文念原本不太清楚萧景睿与梅长苏之间曾经的朋友关系所以有些摸不清状况正上前想问上两句却被言豫津一把抓住拉了回来 萧景睿这时已大踏步迈向凉亭虽然脸色略白但神态和步伐都很平稳。 “请坐。”梅长苏微微笑着提起石桌上的银壶斟好满满一杯清酒递了过去“此去路途遥远杯酒饯行愿你一路平安。” 萧景睿接过酒杯仰一饮而尽擦了擦唇角的酒渍还杯于桌拱了拱手道:“多谢苏先生来送行在下告辞了。” 梅长苏凝目看着这年轻人掉头转身一直等他走到了亭边方轻轻问了一声:“景睿你为什么不恨我?” 萧景睿身形一顿默然了片刻徐徐回身直视着他答道:“我能恨你什么呢?我母亲的过往不是你造成的;我的出生不是你安排的谢……谢侯的那些不义之举都是他自己所为并非由你怂恿谋划……你我都明白其实让我觉得无比痛苦的说到底还是那个真相本身而不是揭开真相的那只手。当年的事根本与你无关我也不至于可笑到迁怒于你让你来为其他人做的错事负责。” “可是我本来有能力让真相继续被掩盖的但我让它爆了而且爆得那么激烈丝毫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也没有顾及过你我之间的交情你对此多多少少也应该有一些怨言吧?” 萧景睿摇着头惨然一笑:“说实话你这么做我曾经很难过。但我毕竟不是自以为是的小孩子我知道人总有取舍。你取了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舍弃了我这只是你的选择而已。我不可能因为你没有选择我而恨你毕竟……你并没有责任和义务一定要以我为重就算我曾经那样希望过也终不能强求。” “我确实不一定要以你为重但自从你我相交以来你对我却一直是赤诚相待的在这一点上是我愧欠你。” “我之所以诚心待你是因为我想要这么做。如果能够争取到同样的诚心我当然高兴如果不能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梅长苏眼神怆然面上却仍带着微笑:“你虽然不悔但你我之间终究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萧景睿低下头默然不语。自两人结识以来他一直仰慕梅长苏的才华气度将他视为良师益友小心认真地维系着那份友情。可是没想到一步一步竟会走到今日这般不能再续为友的地步。 其实认真算起因果来两人之间除了一些心结以外也没什么抹不开的血海深仇。但是经过了这么多事萧景睿已经深刻地感觉到言豫津以前说的话很对他与梅长苏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对等缺乏成为朋友的基础。 无恨无怨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也许将来成长可以带来变化也许将来还会有意想不到的交集可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他们的确正如梅长苏所说的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景睿”梅长苏踏前一步柔和地看着年轻人的脸“你是我认识的最有包容心的孩子上天给了你不记仇恨、温厚大度的性情也许就是为了抵销你的痛苦。我真心希望以后你可以保持这份赤诚之心可以得到更多的平静和幸福因为那都是你值得拥有的……” “多谢。”萧景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其实他心里还有很多话只是到了唇边又觉得已是说之无益所以一定神再次转身快步离开了凉亭。 宇文念和言豫津都在坡下大道上等着他三人重新会合后只说了简单的几句道别之语萧景睿兄妹便认镫上马向南飞驰而去。言豫津目送他们身影消失表情怅然再抬头看看仍在凉亭中的梅长苏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打了个招呼。 不过这不是攀谈的场合两人也没有攀谈的心情所以客套数语后言豫津便出言告辞自己上马回城去了。 “宗主此处风大我们也回去吧?”黎纲过来收了酒具低声问道。 梅长苏无言默许缓缓起身出亭。临上轿前他又回头看看了萧景睿远去的方向凝住身形陷入了沉思之中。 “宗主?宗主?” 梅长苏两条长而黝黑的双眉慢慢向额心攒拢叹息一声“大楚终究也非净土……传我的命令派朱西过去尽量照应一下吧。” ----------------------------------- (景睿可以暂时休息休息了喜欢他的读者们跟他道个别吧等过一阵子海姐姐再去接他回来~~~) 第一百零九章 始变 就我所知道的标准而言本书离上架还早着呢大家放心啦~~~ 昨夜大雨惊雷一个接一个我们小区又停电非常吓人。不知现在的雷雨是不是应该算是夏雷了? --------------------------------------------这是被震聋了的分割线------------------------ 八月对于朝野来说原本有两个极为重要的日子。一是八月十五的中秋大节二是八月三十的皇帝寿诞。不过因为太皇太后的国丧一应庆典都停了所以前者只是停朝放假后者仅仅收了各地贺表重臣宗室后宫举行了几场小型聚宴了事。 寿宴规模虽小但众皇族亲贵依然要按惯例呈送寿礼。这一向是他们较劲的时候大家都花了不少的心思。太子送了一面九折飞针龙绣的大屏风精工巧妙华彩灼然一抬出来便人人羡叹;誉王则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一块两人来高天然侵蚀穿凿成一个“寿”字的太湖石奇绝瘐美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其他皇子们或送孤本古书或送碧玉观音件件价值万金不一而论。靖王送的是一只神俊猎鹰调教得十分妥贴神气十足地站在梁帝臂上歪着头与皇帝对视惹来一阵欢声大笑。 本来梁帝对所收到的寿礼在表面上都一样地喜爱夸赞可就因为这几声大笑不少人暗暗看出了几分端倪。 因为国丧期不能见音乐宴饮气氛终究不浓虽然宾客们尽力谈笑但梁帝的兴致始终不高依礼接了几轮敬酒后便起驾回后宫去了。 禁苑内皇后也早已安排六宫人等备好了内宴等候。梁帝在外殿已饮了几杯酒歪歪地靠在软枕上接受后妃命妇们的朝贺因觉得腰部酸疼礼毕后便命静妃过来坐在身旁按摩两眼时睁时闭地看着堂下。 虽是皇帝寿日但丧期服饰有制大家既未敢着素也未敢艳妆一眼望去不似往年那般花团锦簇五彩华丽反倒更觉雅致。 宗室外官的命妇行罢礼全都退了出去殿中只余宫妃公主。皇后自然先捧酒敬贺之后便是越贵妃。因太子屡受斥责越贵妃在宫中也低调了许多。今日她只描了描纤长入鬓的柳眉未曾敷粉点朱一张脸苍白清淡带着薄薄的笑容没有了以前的艳丽惊人反而令人更觉怜惜。 梁帝从她白如象牙般的手中接过金杯啜饮了一口凝望了一下她低眉顺目的模样想起方才在外殿太子也是神态畏缩形容削瘦心中登时一软。 他虽然恼怒太子行为不端但对这母子二人毕竟多年恩宠情分犹存。何况现在岁齿日增有时对镜照见鬓边星星华常有垂暮之忧心性上也终究不能再似当年那般狠绝。 “你近来瘦了些可是身子不适?也该传御医来瞧瞧……”梁帝抚着越妃的肩头柔声道“夜秦又贡来了一些螺黛朕晚间就命人送到你哪里去。” “谢陛下。”越贵妃眼圈儿微红但又不能在这样的日子里落泪忙尽力忍了回去眸中自然是水气蒙蒙波光轻漾。梁帝看了心中愈怜爱握住她手让她坐在自己右边低声陪她说话。 皇后有些气闷不由瞧了正在皇帝侧后方为他捶肩的静妃一眼见她眼帘低垂神情安静好象根本没任何感觉似的心知多半指望不上她来争取梁帝的注意力。正转念思忖间看到旁边几个年纪尚幼的公主忙抬手示意让这些女孩子们围了过去敬酒。 跟外殿的寿宴一样这场内宴也没有持续多久。酒过三巡梁帝便觉得困倦吩咐皇后停宴放例赏之后便起驾回自己寝宫休息去了。 也许是劳累也许是病酒次日梁帝便感觉有些积食懒动传旨停朝一日。御医随即赶来宫中细细诊断后又没什么大病只能开些疏散的方子温疗。梁帝自己也觉得只是懒并无特别不舒服的地方不想动静太大传旨令皇族朝臣们不必入宫问疾自己服了药睡了几个时辰下午起身时果然神清气爽了好些。 虽然身体状况转好但梁帝依然不想处理政事看了几页闲书突然想起越妃母子昨日憔悴心中一动立即唤来高湛叫他安排车驾准备悄悄到东宫去探望一下太子以示恩好。 皇帝说要“悄悄”去那当然不能事先传报高湛便只通知了禁军大统领蒙挚安排防卫皇驾一行没有兴师动众连同蒙挚本人及随从在内不过数十人沿着禁苑与东宫间的高墙甬道快安静地来到东宫门前。 圣驾突然降临东宫门前值守的众人慌成一团七七八八跪了一地。因为梁帝已到了眼前大家忙着行礼谁也不敢这时候起身朝里面跑一时间并无一个人进去禀知太子。 “太子在做什么?”梁帝随口问道。 一个身着六品内史服色的人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回、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在、在……在里面……” “废话!不在里面会在哪里?朕问他在里面干什么?!” “回、回陛下……奴才不、不清楚……” 高湛见他应答得实在不成体统忙岔开道:“陛下让他们去通知太子殿下来接驾吧?” 梁帝“嗯”了一声。高湛随手指了指刚才回话的那名内史小声道:“还不快去!” 那内史叩了头爬起来就朝里面跑因为慌乱下台阶时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袍砰地跌了个狗吃屎又忙着要起来快跑看那姿势真可谓是连滚带爬。 梁帝在后面瞧见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大笑但刚笑了两声心中又陡然起疑。那内史他约摸认得常在太子身边侍奉虽品级不高可也不是未曾见过驾的新人就算今天自己来的意外了些也不至于就吓得慌乱成这样啊…… “叫那人回来!” 高湛赶紧命小太监将那内史追了回来带到梁帝面前跪着等待询问。 “你刚才说……你不清楚太子在里面做什么?” 内史蜷成一团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颤声道:“奴才的确不……不清楚……” 梁帝目光阴沉地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冷冷地道:“所有人都给朕跪在这里不得通报不得擅动。蒙挚高湛你们随朕进去!” “是。” 躬身领命后高湛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他虽不知宫中是个什么情形但总觉得没对害怕闹出什么风波来不由悄悄瞟了蒙挚一眼想看看他的意思没想到这位大统领脸上根本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垂默然随行。他也只好把自己的身子弯得更低小步半跑着跟在越走越快的梁帝身边。 东宫规制虽不比天子宫城但毕竟是储君居所。从正门到太子日常起居的长信殿那还是有一段不短的路程的。梁帝适才怀疑太子此刻在自己宫中行为不妥心中不悦所以才决定暗中进去亲眼看看可他毕竟年事已高没走多久便有些气喘。 高湛是最谙圣意的早已提前做了准备手一挥一直跟在后面的六人步辇便抬了上前。梁帝扶着内侍的手上了步辇端坐行动度顿时比他自己走快了近一倍。这样一路进去沿途当然又遇到不少东宫人等这些人虽不明情况但是蒙挚令他们噤声的手势还是看得懂的纷纷跪伏在路边无一人敢动。 过了明堂壁转永奉阁接下来便是长信殿。梁帝下辇刚踏上全木铺制的殿廊便听到里面传来丝竹乐声登时大怒步子也加快了些。 国丧期全国禁音乐这是礼制。只不过三年孝期长了些到后来民间一般都会有不少人开始悄悄违制只要不公开不过分不经人举报朝廷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太子毕竟身份不与常人相同一来他是储君二来是太皇太后的嫡系子孙国孝家孝背着两层何况现在也不是丧制后期连半年都没过呢东宫便开始演乐实在是悖礼之极。 不过要说太子不知道此时演乐违礼那当然不是只不过他一向享乐惯了耐不得丧期清寂近来又心情郁闷压抑忍不住想要解解闷加之以为关了长信殿的门窗悄悄在里面玩乐东宫辅佐御史言官都不可能会知道未免行为放浪了些。而对于父皇的突然到来由于以前根本没有生过他更加是想也未曾想到。 梁帝在廊下紧闭的殿门前略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刻意压低了一些的乐声脸色十分难看。但此时他还残余了些理智在脑中知道自己要是这样闯了进去太子丧期演乐大不孝的罪名就坐实了对于历来标榜以孝治国的大梁来说这可不是一桩小罪足以压翻太子本已薄弱的所有德名到时不仅一个废字就在眼前只怕东宫相关的人也会跟着挂落一大批。退一步来说即使现在对太子已动废念不再有怜惜之意梁帝还是想要徐缓地做这件事并不想让一个预料外的突事件成为废嫡的缘起。 念及此处梁帝忍了忍心中怒意没有出声黑着一张脸转身正打算悄悄离去里面突然传来了说话的语声。 “殿下……再喝一杯嘛……陛下有恙今日又不会召殿下了醉了也无妨啊……” 娇柔的媚语后是太子的一声冷哼“即使父皇无恙他也不会召我。现在除了誉王父皇眼睛里还有谁?” “殿下怎么这样说呢您是当朝太子是将来的皇帝陛下眼里当然应该只有您了……” “算了吧我早就看透了父皇无情多疑总是骂我不修德政……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扶了个誉王起来跟我做对我何至于干那些事情……我的德行不好父皇的德行难道就好了?”太子说了这一句又大声惨笑接着便是吞酒掷杯之声。 梁帝面色铁青全身筛糠般颤抖。高湛担心地走近些伸手想要搀他却被猛力推开几乎跌坐于地。梁帝根本看也不看他几步冲下台阶从蒙挚腰间拔出一把长刀转身又冲了回来。高湛吓得脸白膝行几步抱了梁帝的大腿小小声地哭喊着:“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其实梁帝只是急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刚执刀冲至紧闭的殿门前人又觉得茫然回手挥刃用力一劈在殿门前朱红圆柱中劈出一道深痕随后狠狠掷刀于地大踏步地转身走了。 这一番动静不小殿中的太子已惊觉扑爬出来看时只瞥见梁帝赭黄的衣袍一角消失在外殿门外再回眸看看柱上刀痕顿觉汗出如浆头上嗡嗡作响全身的骨头如同一下子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地。 第一百一十章 风雨欲来 昨天美国那个枪击事情刚生时一个朋友便咬定凶手一定是中国留学生我不太高兴跟他打了个赌今早起来现自己赢了~~~不过无论凶手是谁都是一场灾难~~~~---- 这是现实与小说的分割线--------------------------------- 梁帝一怒之下离开东宫长信殿不坐步辇不要人扶走得委实太急了些刚到永奉阁便突觉眼前一黑向后栽倒幸而蒙挚快扶住才没有伤着。高湛忙从袖中取了安神香盒吹了些药粉入梁帝鼻中他打了个喷嚏红的双眸才渐渐清明。 “陛下……”蒙挚为他捋背输息扶到路旁山石上坐了徐徐劝道“龙体最为紧要请陛下保重。” 梁帝拿过高湛递来的手巾擦了擦脸和眼睛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蒙挚的臂上重重地喘息。时间一久方才充盈于胸间的怒气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底一片怆然与悲凉目中不禁落下泪来佝偻着腰背咳嗽黄的脸上皱纹似乎又深了好几分。 “蒙卿……东宫如此怨懑难道朕……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蒙挚被他问得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到梁帝身边历任至禁军统领时日不可谓不久但多年以来他只见过这位皇帝陛下驾驭制衡臣下皇子们手段百变从无自我怀疑和力不从心的时候几时见过他这般憔悴感慨软弱伤心得如同一位普通的父亲?看着那花白的头颤抖的干枯双手混浊苍老的眼眸回想起他当年杀伐决断的厉辣气质令人不禁恍惚怔忡感觉极是陌生。 也许人老了之后真的会改变许多…… “陛下东宫这边您打算……”蒙挚问了半句又觉不妥忙咽了回去。 梁帝抬袖拭了拭泪咬牙想了半日面色犹疑不定也无人敢催问他。足足半盅茶功夫过去他方吩咐道:“今日之事严令不得外传先隐下来。” 蒙挚和高湛闻言都有些意外却都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只默默领命。不过梁帝到底不是恩宽之人沉吟了一阵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从现在起封禁东宫一应人等不得随意出入。” 蒙挚迟疑地问道:“包括太子吗?” “包括太子!”梁帝语气沉痛却也坚决“太子三师非领旨也不得入见。这个事蒙挚你来办。” “请陛下恕罪”蒙挚跪下道“幽禁太子事体重大仅奉口谕臣难以履行。请求陛下赐圣旨诏命。” 梁帝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高湛突然道:“陛下太子殿下追过来了跪在仙液池边您见不见?” “……叫他回去朕现在……不想见他……”梁帝闭了闭眼睛声音甚是疲累“……抬辇过来回宫吧……” “陛下”蒙挚有些着急“臣这边……” “传辇!”高湛尖尖的声音有些刺耳地响起打断了蒙挚的话。 梁帝这时已经起身颤巍巍地踩上步辇的踏板摇摇不稳。在高湛的指挥下三四个小太监围过来扶着总算安置他坐得平稳。 “陛下……”蒙挚候他坐好正要再说高湛又高声一句“起驾----”把他的声音盖了下去。等蒙挚皱着眉头再近前一步时梁帝已伏靠在辇中软枕上闭着眼睛挥了挥手。 他此刻满面戚容手势的意思明显是不许人再打扰蒙挚虽然为难也只好不再多问跪送他上辇去了。 圣驾离开东宫沉寂如死。蒙挚按下心中感慨立即开始处理后续事宜。隐住今日长信殿之事不外传并不难一来在场的人并不多严令禁军噤口蒙挚自然做得到内廷的人高湛会处理东宫的人更是不敢多说一个字所以简简单单就把消息封锁得甚是严密。 不过禁止所有人出入东宫就难了些太子本人还好说他自己对幽禁的原因心知肚明绝望之下不敢厮闹他一安静东宫其他人更不敢出声因此最难的部分主要在外面。别人倒也罢了太子少师、少保、太傅等人是每天都要来见太子的这些人虽不是党争中人却一门心思履行职责太子有过立即上本骂得最凶的是他们但太子被左迁至圭甲宫时保得最厉害的也是他们只是这样的古雅之臣如今在朝中已无实权不似前朝那般举足轻重因此太子礼敬他们却不倚靠他们誉王重视他们却也不忌惮他们很多时候他们都是象征性的在真正剑拔弩张尔虞我诈的党争中起的作用并不大。可不管是否有实权这些老先生都是太子三师蒙挚只凭“圣上口谕”四字又不能详说理由要拦住他们实在为难。再说了幽闭东宫储君这样震动天下的大事连道明谕旨都没有也难免招人质疑。 在被三师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口干舌燥的蒙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太傻了讲什么道理啊现在哪里是辩论的时候这件事也根本由不得他来辩论所以从一开始就错了。 想通了这一点蒙挚立即明白该怎么办。托辞躲开后他专门指派了几个愣头愣脑的小兵去守宫门无论人家说什么**顶一句“奉圣上口谕”回来谁要想跟这些兵讲道理那场面绝对是一边讲不清一边听不懂。三师们被气得跳脚嚷嚷着让这些兵去找蒙挚来结果他们直愣愣答一句“没资格跟大统领说话”半步不挪差点把老年人气得犯病。 躲开了东宫官员和那些老臣蒙挚轻松了些回来调班把最得心应手的人重编轮值安排去了东宫。幸好梁帝这边是回了宫后就犯病一直躺在芷萝宫没有挪动过省了蒙挚不少事。到次日上午太子被禁的消息渐渐传开各方前来打探的人一**的。东宫进不去内监高湛管得严禁军方面也撬不开嘴越是没有真实的信息来源越是猜得邪乎连誉王都顾不得表现出避嫌的样子亲自来拜访蒙挚想探点口风。不过他扑了个空蒙府和统领府都没找着人本以为他在内苑当值结果查找后居然也不在可谓是消失得无踪无影。 不知真正的原因就不好制定相应的对策再加上梁帝卧病不朝在后宫只让静妃服侍连皇后和越贵妃都不见探听不到他的真实态度无论是打算力保的还是准备火上浇油的全都不敢妄动各种各样奇怪的论调私下流转着朝野乱成一片。 当然身为事件重要人物之一的蒙挚虽然不知隐身何处但他肯定不是真的消失了。谁也找不到的这位大梁第一高手此时正站在靖王的寝室之中面对吃惊的房间主人比划着一个安抚的手势。 “殿下放心没有任何人现我过来”蒙挚低声道“东宫之事我觉得还是尽早来禀知殿下比较好。” 靖王原本就是心性沉稳之人近来又更历练所以一惊之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吩咐门外的心腹不放任何人进来后他拉着蒙挚进了里间一面开启密道门一面道:“见了苏先生再说吧免得你说第二遍。” 蒙挚应诺一声跟在靖王身后进了密道辗转来到那间已去过几次的密室。靖王拉动安置在墙面里的铃绳通知梅长苏自己的到来可等了比平时长一倍的时间后依然没有谋士的身影出现让密室中的两人都有些不安但又不能直接穿过去察看究竟。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苏宅那边的密道里终于有了动静不过就算是武功逊于蒙挚的靖王也能确定那门响之后便飘乎无声的来人一定不是梅长苏。 果然倾刻之后飞流年轻俊秀的面庞出现在密室入口冷冰冰语气生硬地道:“等着!” 蒙挚看了靖王一眼见他没有生气的样子便踏前一步问道:“飞流是苏哥哥叫你来的?” “嗯!” “苏哥哥呢?” “外面!” “外面卧房里?” “更外面!” “在客厅吗?” “嗯!” 蒙挚大概有些明白了“是不是有人来找苏哥哥说话啊?” “嗯!” “是谁啊?” “毒蛇!” 蒙挚吓了一跳“你说是谁?” “毒蛇!”飞流最不喜欢重复回答同一个问题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蒙挚想了想确认道:“是誉王吗?” “嗯!” 听到此处靖王和蒙挚都清楚了情况略略放下心来安稳坐下。飞流仍站在门外认真地瞧着两人没有要走的意思。靖王心中突然一动向他招了招手问道:“飞流你为什么把誉王叫做毒蛇?” “苏哥哥!” 靖王见过多次梅长苏与飞流的相处模式后大略也摸清了一点少年的思维方法猜道:“是苏哥哥告诉你他叫毒蛇的?” “嗯!” “你知不知道苏哥哥为什么要把他叫毒蛇呢?” “知道!” “你知道?”靖王有些意外“为什么呢?” “恶心!” “谁……谁恶心?誉王吗?” “苏哥哥!” 靖王与蒙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太明白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一个大概合理的解释“飞流你的意思应该不是指苏哥哥是个很恶心的人而是说他见了誉王之后就会觉得恶心对不对?” “嗯!” 靖王眼珠转了转突然动了好奇之心又问道:“誉王是毒蛇那我是什么?” 飞流偏着头定定地看了他一阵慢慢道:“水牛。” 蒙挚几乎被呛住“水牛?你为什么觉得靖王殿下是水牛啊?” “不知道!” “不知道?”蒙挚这次真的糊涂“你是随便选了水牛这个词来指称殿下吗?” “我想”靖王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不过还算平静“飞流的意思是说他不知道他的苏哥哥为什么要把我叫成水牛。” 蒙挚心头一跳忙替梅长苏辩护道:“不会吧苏先生为人持重怎么会给殿下取绰号?那可不是他一向行事的风格啊。” 靖王淡淡道:“也许这位苏先生有我们不知道的另一面呢?再说他也不是第一个叫我水牛的人了以前大皇兄……还有小殊都这么叫过我他们常说我不爱喝茶爱喝水脾气又象牛一样的倔怎么看都是一头水牛……” 蒙挚这一下是真的被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脸上的肌肉僵着好象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不过他就算再多失态一会也无妨因为梅长苏恰在这时走了进来靖王的视线被引了过去定定地凝望着他的谋士。 “抱歉来迟了。誉王刚才来商议一些事情才送走他。”梅长苏正解释着看到靖王与蒙挚迥异的神情立即觉察出室内气氛不对“怎么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吗?” “也没什么”靖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却放得很淡“我们正在说……水牛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情 今早去医院例检身体所以更新晚了些请见谅哦~~ ______________________这是迟到的分割线____________ 靖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间密室里最紧张的是蒙挚最轻松的是飞流介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梅长苏反倒没什么惊慌的表现不过也决不是故作轻松他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正在反应靖王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接着他好象明白了过来这才略微表露出来一些意外、歉疚和惶恐的情绪慢慢侧转身子用含着责备意味的语气叫了一声:“飞流……是你乱说话吗?” “没有!”少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责备睁圆了眼睛微张着嘴非常委屈的样子。 “飞流我不是跟你说过霓凰姐姐那是在玩笑不可以学吗?” “你自己!” 梅长苏好象被少年的反驳哽了一下顿了顿方道:“是苏哥哥自己也学了两次也不对我们以后一起改听到了吗?” “喔。”飞流偏着头又看了靖王一眼“改!” “对不起殿下。”梅长苏这才向靖王躬身施礼“年后霓凰郡主曾来作客我们闲聊时她谈起些当年旧事我听了觉得有趣所以明知如此称呼殿下十分失礼私下里还是忍不住用了两次谁知被飞流这孩子学去了。这是我唐突冒昧请殿下恕罪。” “原来是听霓凰说的”靖王脸部表情没有大改但低垂的眼眸中却有一丝失望“我还以为……” 他说到一半故意停住可梅长苏静静地站着并不接话茬儿倒是蒙挚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您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苏先生以前……认识别的什么人……”靖王的目光迷蒙了一下之后突一凝神复转清明微微笑着道“想不到霓凰郡主真是看重苏先生连过去的旧事都愿意讲给你听。” “难道殿下不觉得我是个好听众吗?”梅长苏坦然一笑“对于霓凰郡主我也十分敬重所以很多看法并没有瞒她。虽然她现在尚不知我已投入殿下幕中但却知道我以前甚是景慕祁王曾有心为他效力如今应付誉王不过是为时事所迫虚与委蛇罢了。有了这个共识她对我也少了些戒备说些不要紧不机密的旧事无外乎抒情怀罢了。再说郡主身边也实在没有知心朋友她与殿下你同掌兵权渊源又深为避嫌不能交往过密;与夏冬之间存有旧日心结好些话都只能避而不谈;穆青年纪又小没有经过那段时日也不了解那些事件……我虽然不能算她的好友到底有这个年纪这个阅历多多少少能与她有些共鸣。我想这大概就是郡主青眼于我的主要原因吧?” 靖王看他一眼表情甚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道:“霓凰郡主女中豪杰识人之慧眼远甚于我。我也只是近来与先生交往多了才了解到先生的高才雅量远不是我以前想象中的那种谋士。” 他这句赞誉是出自真心并无虚饰梅长苏自然分辨得出所以也不俗套谦逊只微微欠身为礼以示回应。见他二人关系融洽最高兴的反而是旁观的蒙挚他搓着手呵呵笑道:“君臣风云际会不外如是。靖王殿下宽仁中正苏先生才调奇绝你们二位联手何事不成?” “蒙大统领的信心倒是比我们还足”梅长苏扶着桌沿慢慢坐下也笑了笑“不过再有雄心壮志事情还是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做的。现在咱们有的没的已经闲聊了这么久大统领有什么正事也该说说了吧?” 被他这一提醒蒙挚立即神色一端道:“陛下幽禁太子于东宫你们都知道了吧?” “并不知细节。”梅长苏凝目道“事情究竟如何生陛下当时的言行如何都要请大统领从头细讲。” “好。”蒙挚定心回忆了一下将当日怎么奉命随侍梁帝去东宫的一应细节慢慢复述出来。他虽不是擅长华辞之人但记忆力上佳用词简单准确当日情形倒也描述得清楚明白。 梅长苏等他说完沉吟了片刻问道:“太子现在身边还是东宫旧人服侍吗?” “是。不过我担心他绝望之下有什么不当举动所以还是派了一个机灵靠得住的人随时监看。”蒙挚说着叹了口气“这位太子爷算是毁了只是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据我判断暂不会废即使废了也不会马上立新太子。”梅长苏转向靖王“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靖王点点头“明白。” 他明白可蒙挚不明白。不过这位大统领并非好奇心深重的人想了想没想通也没有追问。 “东宫处于皇城宫内防卫由禁军接管但宫外四周却是巡防营的职责殿下也要命人加重巡视无论朝局再乱东宫附近不能乱。一乱就会引意外届时责任都在你们二人身上誉王倒乐得占便宜呢。” 蒙挚立即赞同:“这个责任的确是重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现在连道明谕旨也没有当时向陛下求取可总是说不完话就被打断现在只好靠一句口谕硬撑着。” “说起这个”梅长苏转头看他“你该备一份重礼去给那位高公公。” “啊?为什么?” “他打断你的话是好意是人情你还了就代表你知道他的好意领了他的人情”梅长苏朝他笑了笑“就是这样。” 蒙挚瞪他一眼“苏先生你明知我脑子里没这些弯弯绕绕的别戏耍我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说清楚啊!” “那我问你你一开始向陛下请求明谕旨的时候陛下有没有理你?” “没……” “他为什么不理会你?是因为他没听清楚呢还是因为他糊涂了?” 蒙挚怔了怔无言可答。 “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陛下的心意那绝不是皇后贵妃不是太子誉王不是这些一直揣测他圣意的朝臣而是高湛。他朝夕在陛下身边伏待这些年恩信不衰没有机敏的反应、准确的判断是做不到的。”梅长苏深深看了蒙挚一眼“就拿当日长信殿的事来说你请求手谕陛下没有理会这就代表陛下当时根本是犹豫不定一来不想即时处置一来不想处置得太死日后不好回寰。如果经由中书朝阁明谕旨幽闭太子总要说理由无论写什么理由一旦严重到要幽闭储君的地步怎么都不是一个小罪名。太子如今的处境承受不起这一道明谕一旦出去那不废也等于废了。所以对于陛下来说你当时请求他下的几乎可以算是一道废太子的诏书了……” 蒙挚背上冷汗直冒急道:“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为了更方便接管东宫这个我明白高湛明白连陛下也明白。所以你一开始请求时陛下并没有怒而只是不理会。但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他明诏旨以陛下当时的心情状态以他素日的多疑多虑只怕就不会仅仅是不理你而已了。再说你可别忘了经内监被杀一案誉王来为你求情后在陛下心目中多多少少是有些怀疑你偏向誉王的这个时候你极力请求明御诏置太子于死地……嘿嘿……”梅长苏冷笑了两声“我们陛下很宽仁么?很体贴么?他会疑心到什么地方去呢?” 蒙挚后退两步一下子坐在了椅上连接吐了两口气也回不过神来。 “陛下急事缓办的这个心思那位高公公清楚着呢所以他拦你的话头那可真是一份好心难道你不该回礼谢谢人家?” “听你这么说真是该谢他了。”蒙挚擦擦额上的汗“不过高湛为什么会偏帮我呢?素日我们虽无摩擦但也不是特别交好啊。” “天子身侧侍君如虎又处于后宫那种阴诡之地高湛绝对是个明智聪颖之人。一心忠君不卷入内宫宠争不涉足朝政是非不动坏心思不害人有机会就不着痕迹地送些人情卖些好意出去这样的做法无论将来是何人得宠何人得位他一个善终是跑不了的。反而越是那些动作甚多站位排班投靠这个支持那个的人一批接一批地倒下。朝堂如此后宫……又何尝不是如此。” “苏先生既然高湛在陛下身边如此重要人又聪慧先生为什么不替靖王殿下想办法收伏了他呢?” “不行”梅长苏摇了摇头“一来高湛多年明哲保身的做法不会因为我们的拉拢而动摇二来他离陛下太近了要想收服他难免会漏些机密弱点在他手上一个掌控不好反而弄巧成拙。靖王殿下争位要走正道要加强实力争取越来越多光明正大的支持。高湛虽然重要却也不是非他不可何必如此贪心呢。再说以这位高公公的为人纵然不收伏也不会碍着我们什么事。等将来殿下足够强的时候他不是我们的人也是我们的人了。” 蒙挚有些羞惭地摆着手道:“算了我实在太笨不插嘴了免得误你们商量正事。这些话你不说我不觉得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啊!” 一直安静听着的靖王此时也不禁一笑道:“你多问问也好苏先生有时不耐烦解释你这一问我也清楚了好些。” “我哪里是不耐烦解释实在是殿下近来进益良多我略略一提你就明白了。既然已经明白我还罗嗦那么多干什么?” 靖王缓缓收淡面上的笑意正色道:“不过你不劝我收伏高湛的第三个原因我倒真是明白。多谢先生了。” 他说出这句话梅长苏甚是意外怔了怔胸中一阵暖笑了笑转过头去也没说什么。 收伏高湛固然有难度有弊端但收伏之后能带来的利益也是极为巨大的。让梅长苏最终决定不强求靖王到高湛身上打主意的最主要原因确实是他没有说出口的第三个。 那就是不想让静妃卷进去。 靖王毕竟不能太过频繁入后宫去因此无论是收伏高湛的过程中还是收伏以后都难免要通过静妃实施某些行动。静妃敏慧冷静并非没有这个能力但她素性恬淡利用她进行阴诡之事绝非靖王所愿。 梅长苏就是体贴到这一点所以从来没有要求靖王配合他在后宫翻弄任何的风波。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一直对此不一语的靖王心里居然是明白他的好意的。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蒙挚听不懂这两人隐晦不明的话也不想去问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自己千万不要再做错事了。 “四个字静观其变。”梅长苏决断地道“所谓异常为妖假定你们没有卷入党争面对现在这个局面时会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大统领严谨东宫防卫履行圣意就行了靖王殿下就认真办自己的差事仍象以前一样对太子誉王不闻不问。这种时候谁添乱谁就倒霉。刚才我告诉誉王的是‘暗中谨慎行事’但其实最正确的作法是什么事也别行。陛下此时需要静谁静得下来他就会偏向谁宫里的情形不也是这样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疑云 大家为啥都以为靖王知道的资讯比霓凰多呢?他知道的都是些什么渣渣信息啊人家霓凰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跟赤焰军以前的大将聂铎谈恋爱而梅长苏是聂铎的上司……这个信息才算是最主要的它把梅长苏直接跟赤焰军联系在了一起可是靖王那边知道的都是些周边的、小道的、旁敲侧击的、无关紧要的小漏洞……当然这水牛在胡思乱想、开拓思维方面确实也比较迟钝就是了…… --------------------------------------------------这是后知后觉的分割线---------------------------- 事情大概商议停当后靖王先起身结束会谈。梅长苏趁着他道别后转身的机会快地向蒙挚使了个眼色。禁军大统领现在满脑子还在回想刚才梅长苏的种种分析一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直到他暗暗做了一个口型才突然想起前几天他叮嘱过的一件事恍然明白了过来。 “对了殿下”眼看着靖王已走到门口蒙挚立即道“上次殿下在这里拿去的那本《翔地记》不知看完没有?我也略略翻过那本书觉得非常有趣想细读读增长些见识不知殿下可否转借给我看两天?” “怎么找我?书的主人可是苏先生呢要借也该是找他借吧?”靖王挑了挑眉“只要苏先生同意借我就拿给你。” 梅长苏一哂道:“不过一本书罢了谁喜欢看就拿去看好了。蒙统领不提我都快忘了。” “不过蒙卿要等两天了”靖王笑道“这本书现在我母妃那里过两天我进宫请安时再拿过来吧。” 梅长苏目光一跳有些意外地问道:“怎么……会在静妃娘娘那里?” “我母妃虽生性安静入宫前也曾游历过好些地方现在困于宫中日日百无聊赖所以一向最爱读游记。苏先生此书是难得的精品我随口提了提母妃便十分有兴趣想要看看。算起来这本书她读了也有半个月了想必已经看完既然蒙统领要看我下次记得拿回来就行了。” 蒙挚要回这本书是梅长苏授意并非他自己要看听靖王这样说再看看梅长苏神色淡淡仿若挂着张安静面具般的脸心里不由有些担心却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哦”一声道一句“多谢”便陪着靖王从他那边出去了。 最开始蒙挚悄悄进入靖王府时天色就已黑了现在差不多算是深夜所以道了晚安之后蒙挚便准备象来时般悄然离去谁知身形刚刚移动就听靖王叫了声“稍等”忙收住脚步转过身来。 可是靖王叫住他却踌躇了半天不说话良久后方慢慢道:“蒙统领要那本翔地记是真的自己要看还是谁叫你帮他要的?” 他此刻问出这样一句话来蒙挚毫无准备忍不住大吃一惊幸好他接下来说的话跟这满面的惊讶之色还算比较符合:“殿下怎么会这样问?当然是我自己要看啊!殿下觉得谁会叫我帮他要?除了我们几个难道还有其他人知道殿下借了苏先生那本书吗?” 虽然惊讶的内容与他说的不一样但他这满脸的惊奇表情可是实打实的靖王看了半天也不似作伪不禁略觉尴尬笑了笑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蒙统领居然也这么爱看书随口问问还请不要多心。” 蒙挚哈哈一笑:“我这个武人本就与书本无缘若不是那游记翻了几页确实有趣我也不会想讨来看看难怪殿下觉得意外……” “是本王失礼了。”靖王微微点头以示歉意“确实不该这样问蒙统领别放在心上也不必……将此事讲给苏先生听……” “呃……”蒙挚简直弄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又怕多问多错日后被小殊埋怨便呵呵笑着抹了过去快道别飞一般地走了。 待他离去后靖王在灯下出了一回神不知为什么总是静不下心来便到外间书房处理了一些军中和巡防营的公务再出院中舞了半个时辰的剑直到身体感到倦意方才回房洗漱休息。 次日一早起身先入朝中不久内苑传旨出来今日仍是停朝靖王便自朱雀门进入后宫去向母妃请安。算起来他已有近七天没有见过静妃了前几次刚到宫门外就听说梁帝在里面不敢打扰只得宫外行礼后离开。今日梁帝仍然不朝靖王已做好了再次不能见面的准备谁知到了芷萝宫外刚一通报就有女官出来迎他进去。 静妃在日常起居的西暖阁接待儿子仍是素服淡妆满面柔和的笑意殷殷问过寒暖后便命人端上亲手制的茶点在一旁笑微微地看着儿子吃。 “今日父皇怎么不在?”靖王吃了一块芝麻糕随意问道。 “听说……是夏江进宫来了陛下与他商议事情。”静妃简单答了一句又捧过一碗板栗羹递到儿子手中“尝尝这个这是新做的。” “我每次来母妃都当我在外面没饭吃似的”靖王玩笑道“自从可以随时晋见母妃不觉就胖了一圈儿。” “哪里有胖?”静妃柔声道“做母亲的只嫌儿子吃得少。” 那碗板栗羹其实只是很小一碗靖王两口就喝毕用手巾擦擦嘴道:“母妃上次我送来的那本翔地记母妃可曾看完?” “已经看完了。你要拿回去吗?” “有位朋友也想看看。” 静妃起身亲自到隔间将书拿过来凝目又看了封面片刻这才慢慢交到儿子手中。 “母妃……很喜欢这本书吗?” “是啊……”静妃浅浅一笑神情有些落寞“让我想起一些过往岁月旧日情怀……对了这书上的批注就是你常说的那位苏先生写的吗?” “是。” “读那批注文辞应是霁月清风疏阔男儿怎么听你说起来好象这位苏先生却是位心思深沉精于谋算之人?” “苏先生是个多面人有时老谋深算到让我心寒有时却又觉得他也不失感性。”靖王浓眉微挑“怎么?母妃对他很感兴趣?” “你胸怀大志要为兄长忠臣申冤雪耻要匡扶天下整顿朝纲母妃以你为傲。只可惜我力弱对你没有太多助益当然唯愿你身边能有诚信得力之人可以辅你功成。”静妃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微微荡了荡语气温润“这位苏先生我看就很好他舍了太子誉王那边的捷径一心相助于你可谓至诚。你一向待人公正我很放心本没什么好叮嘱的只是觉得象苏先生这样的人才难得你对他应该要比旁人更加厚待几分才行。总之无论将来如何切莫忘了他从一开始就扶助你的情份。” 靖王静静听着沉吟了片刻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慢慢说:“您说过了……” “啊?”静妃微微一怔“什么?” “母妃看过这书不久就专门问过我批注人的事之后也曾叮嘱过儿臣要善待苏先生对他多加倚重信赖……怎么今天又重复说起?莫非怕儿臣忘了?” “这样啊……”静妃自嘲地笑了笑用罗帕轻轻拭了拭嘴角“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忘事说过的话要颠三倒四说上几遍看来我真是老了……” 靖王忙起身行礼道:“母妃春秋正盛何出此言?都是儿臣说错了话请母妃恕罪。” “好了”静妃微带嗔意地笑道“自己亲娘做出这么惶恐的样子干什么?你已经长大有了担当抱负我心甚慰。外面的事我一概不管只要你保重自己一切平安就行了。” “是。”靖王正要再宽慰她两句一个宫女出现在殿门外高声道:“禀娘娘----” “进来说吧。” 宫女低头敛眉进来跪下禀道:“武英殿中传信过来陛下已经起驾朝这边来请娘娘准备接驾。” “知道了。你退下吧。”静妃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拿过两个食盒递给靖王又道“这是我备的药膳点心一盒给你另一盒你带给那位苏先生算我谢他竭诚相助我儿的辛劳。” 靖王抿了抿嘴角将两个食盒叠在一起托在手中又在桌上拿了那本翔地记揣入怀里向静妃再行拜礼缓缓退出。为防冲撞圣驾他刻意走了偏门绕过怀素楼从反方向出朱雀门登上自己府中已候了许久的马车。 刚进入车厢坐定靖王便将两个食盒放在一边从怀中重新取出那本翔地记翻来翻去又浏览了一遍尤其是梅长苏的批注和被他批注的内容他更是字字句句读得异常精细。可无论他怎么读也没有读出什么更深的含义来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将书丢开。 这本翔地记到底有什么古怪呢?最初无意中向梅长苏借书时他那一瞬间的表情动摇就如千年冰层中出现的裂缝一般让人仿若窥见了幽黑深邃的秘密之门。虽然只是一刹那的闪过下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萧景琰还是立即意识到这本书里一定有些什么…… 可是有什么呢?有什么能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梅长苏出现瞬时的失态?有什么能让身为武职不好读书的蒙挚特意来讨要?最关健的是有什么能使得自己那位幽居宫中二十多年古井无波的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关照起一位她根本没见过面的谋士? 靖王知道连最亲的母妃都有意回避那么自己的这些疑团就根本不可能再问任何人了即使问了也未必能得到真实的答案要想解惑还得自己思考。 萧景琰拣起被丢在一边的翔地记再次翻开细看最后甚至把梅长苏批注的字颠倒分拆重新组合来读也没读出什么名堂来。 当马车驶入靖王府的大门后萧景琰放弃地吐了一口气将书合上跳下车来。 随身侍从过来帮他解下披风他顺手把翔地记递过去吩咐道:“派个人送到蒙大统领府中请他亲收。” “是。” 靖王朝书房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又驻足道:“车上有两个食盒都搬到我的卧房里去。” “是。” “召列将军、季将军、刘参史和魏巡检到书房来。” “是!” 靖王仰向天深深吸了一口气抛去满脑的疑思振作了一下精神大踏步地走向自己的书房。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有喧哗之声传来一个亲兵飞奔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禀道:“陛下圣旨到!请殿下接旨……”说到此处这亲兵又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以极为兴奋的语气补充道:“来传旨的是司礼监的监正大人。” 靖王立即明白过来心中也不禁一喜只是面上依然沉静只浅浅微笑了一下。他此刻还没换下朝服所以不必耽搁很快就迎了出去。 门外携旨前来的果然是司礼监的监正一身严谨的官服满面笑意。靖王与他略略见礼后便一起并肩进来。府内总管早已欢天喜地准备好了拜毡香案监正转入香案后展开黄绢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七子萧景琰淳厚仁孝德礼廉备恪忠英果屡有宿功特加封为靖亲王着五珠冠。领旨领恩!”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显锋芒 狂汗啊第二章在添章名修改时被砍掉了一大半居然到现在才有人留言告诉俺~~~~哭好多后来的读者是怎么读懂的? ------------------------------------------------这是疑惑的分割线-------------------------------- 在萧景琰加封亲王衔之前无论是后宫也好朝廷也罢甚至包括梁帝本人都是在做一道二选一的狭窄选择题。好象不选太子就应该选誉王不选誉王就应该选太子纵然现阶段不明确表态支持谁将来迟早也要让那二人之一登上皇位的。 在这样的思维定式下当大家看到原本位列宗室二品阶上的靖王身穿五团龙服头戴五珠王冠英姿勃勃顾盼神飞地站到了誉王身边时那整个画面的视觉冲击力甚至比最初听到他晋封消息时还要强烈。即便是对政治最为迟钝的人也在那一刹那间意识到新的朝政格局开始了。 其实此时的靖王还不算是完全与誉王比肩他的王冠尚比誉王少了皇珠两颗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毕竟都是同样的一品亲王了两珠的差距比起以前亲王郡王的差距来说似乎可以很轻易的跨过。 人总是容易陷入盲点长期不被关注的东西就算是放在眼前也经常看不到可是一旦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了之后好象所有人都突然间现其实靖王真的不比誉王差什么。他以前之所以默默无闻只是因为少恩宠罢了。但是也正因为少恩宠他时常被踢出京去办差啦出征啦反而因祸得福建立的政绩与军功一笔一笔把他的兄弟们全都压得扁扁的。 至于出身拜誉王年前那次廷堂辩论所赐大家把话已经说得够透够亮了谁也不是嫡子谁也不比谁高贵些何况静妃现在越来越得宠而誉王虽是皇后养子但他自己的亲娘在死之前也不过是个“嫔”而已。 再论到序齿萧景琰的确要靠后些可这毕竟不是什么重要因素若是大家仅仅只靠年龄分果实的话那太子誉王这十几年可算是白折腾了。 如果在两三个月前有人说会有另一个皇子异军突起足以媲敌如日中天的誉王的话这个人多半会被当成痴人说梦可仅仅只过去了这短短一段时间大家就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誉王不仅有了太子以外的另一个敌手而且在这个敌手面前他还不占什么大的优势。 当然对于整个情势的变化感觉最为明显的人还是靖王自己。最初他决定在极为势微的情况之下参与夺嫡时信心其实十分薄弱。还曾经向梅长苏请教过该如何委婉地向自己在军方的心腹将领及属下们透露争位的意愿才不至于吓到这些人。当时梅长苏的回答是:“不必透露当你慢慢有了夺嫡的资格时你身边的人会比你更早有感觉。” 晋封亲王后靖王才慢慢领会到了梅长苏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以前他与手下众人议事大家连牢骚时也最多多抱怨抱怨军饷不足啦棉衣太薄啦朝廷能不能再多关注一点啦之类的事可是现在靖王府虎影堂上议论的都是如何建立更有效的兵马集结制度如何推进新马政在地方上的实施等朝廷大事。几个颇有见识的好友心腹甚至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怂恿激励他要多在朝堂上显露能力要多收揽人才以备大用如果靖王略略抒出一点对江山或皇位的感慨这群心腹便会立即双目炯炯、满脸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反而得让靖王暗示他们还是稍微克制一点的好。 水已经涨到这一步那真的是什么都不必再说大家心知肚明了。 虽然靖王相信既使自己永远不得势这批跟着自己厮杀往来的旧部也会不离不弃但要是从男儿建功立业的角度来说跟着一个有望开创新朝的亲王总比跟着个总是被压制的皇子要让人舒服得多。 对靖王的上位感到最恼火的人当然是誉王萧景桓。现在回想起来他认为自己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靖王一步一步不显山不露水地在朝堂之上站稳了脚跟的而在这个过程中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把他打压到再不能出头自己竟然鬼使神差般凭空放过了更有甚者有时还曾对他施以援手。 誉王感觉自己就象是那个煨暖了冻蛇的农夫悔恨得直想骂人。由于多年来的主要精力只集中在太子身上誉王府对新冒出来的这个对手了解不足只流于一些表面的印象甚至连宫中的皇后也说不清静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萧景琰晋封亲王后誉王一个月内就在自己府里连续召集心腹专门讨论过好几次对策可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益的结果。去找梅长苏商量那人却不急不躁反而笑着说“恭喜”。 誉王忍不住大脾气拍着桌子道:“景琰封了亲王你还恭喜我?” “靖王封了亲王就代表着太子很快就要被废了殿下你多年宿愿达成难道不该恭喜?” 誉王拧着眉心暂时没有说话。梅长苏的意思他明白梁帝受当年祁王独大到无法掌控这一事件的影响热衷于搞平衡之术所以这些年来才有太子与自己两相对立的局面。如今靖王上位确实代表着太子已经被放弃梁帝打算创建新的平衡局面。可话虽然是这么说一想到自己辛苦这么些年最终似乎什么也没得到心里难免窝火。 “我花了十年时间斗倒了太子难道又要花下一个十年去斗靖王吗?” 梅长苏冷笑道:“靖王和太子怎么会一样?太子是有名份的殿下你比他先天就要弱些可靖王不过是个五珠亲王只因新宠才显得灸手可热。以后的事暂且不说让太子先把位置腾出来就已经是殿下的一大胜果。若是不先迈出这一步万一拖到后来陛下有什么不可言之事您就是把太子打压得再深那皇位也该他坐。届时要再抢就是谋逆了。” 经他这么一劝誉王心中略略安定可回到府中细细一想依然是坐卧不宁。如果是去年这个时候他手中实力正盛梅长苏这种说法会立即让他感到欣喜然而时至今日认真盘算一下手里实实在在的筹码突然现自己已没有什么可以确实握在掌中的东西心里不禁一阵阵的慌。 誉王心中疑惑不定而梅长苏也明白这次很难再把他哄得服贴所以靖王晋封之后苏宅的防卫也随之加强外松内紧被黎纲和甄平整治得如铁桶一般。 童路依然隔天来一次有紧急情报时甚至天天都来。不过他在苏宅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也就小半个时辰如果梅长苏对十三先生有什么指示他就会再以送菜为名到妙音坊去一趟如果没有他便直接回到自己的住处。 因为要隐蔽身份的缘故童路住在一处贫民聚居的街坊内除了左右隔壁是自己盟内的人以外其他相近的邻里全是普通的低层老百姓有卖豆腐的卖杂货的扛包跑腿的替人浆衣缝补的等等日子过得都极为辛劳勤苦很少会有精神关注他人。 一般来说童路回到自己的破落院子时都已近黄昏有时刚把运菜的小驴车赶进院内便会听到身后传来粗重的爬坡喘气之声一听就知道是住在西边隔两家的邱妈妈回来了。 邱妈妈自年轻时嫁过来大半辈子都住在这里丈夫儿子都早死身边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孙女每日里调制些糖水用独轮车推到各处去叫卖劳碌一日归家里已没什么力气把车推上那一段小斜坡。 所以只要碰到了童路总要出去帮她一把。 这个习惯从童路几年前住进这里时便养成了只不过近一个多月来它略略生了一点点变化。 变化就是以前他仅仅在碰到时才帮忙而现在他会有意无意地想方设法赶在那个时间回家就为了帮邱妈妈推一把她的独轮车。 而且帮完忙之后他还可以得到一碗没有卖完的糖水由邱妈妈那个从远方投奔来的侄女儿亲手舀来递给他。 邱妈妈的侄女儿名唤隽娘一个多月前才从原籍婺州千里来投的。她刚找到这个街坊时显然是一路上吃了许多风霜劳苦不仅面黄肌瘦而且神情恍惚向人询问时连话都说不太清最后晕到在街上还是童路把她救回去问了半天才问出是找邱妈妈的。不过邱妈妈嫁离家乡太久虽然还记得有这样一个侄女儿却已是相见难以相识最后还是看了隽娘左肩两颗挨在一起的红痣才把她认出来姑侄二人抱头大哭了一场邻里乡亲们劝了好久才停。此后隽娘就在邱妈妈家住了下来。 既然住了下来邻里街坊里便有了来往偶尔隽娘也会吐露一些自己的情况似乎是夫死无子地方恶霸意图欺侮被她连夜逃了出来。大家见她虽然消瘦憔悴但却真的是个美人胚子难怪会被人觊觎所以都甚是同情。尤其童路想起以前妹妹所受的屈辱更是感同身受有空便会前去相帮而隽娘也因为当初被他所救想着要报答时常为他做些洒扫浆补的杂事。两人免不了有所接触往来。 既有新来者入住十三先生照例也调查了一下查实隽娘所言的初嫁新寡族人不容恶霸相欺连夜逃脱等等都确有其事。而且隽娘来后日日早起晚睡帮着邱妈妈制糖水叫卖能吃苦会做很多事情日常生活也十分简朴看得出是一个从小就习于劳作的庄家女儿也就没有多放在心上。 经过一个月的养息虽然日子清苦但姑母慈爱邻里和睦日子过得平安详和隽娘的心情愈来愈好面上黄瘦渐退整个人越来越有风姿普通的荆钗布裙也能衬出的她清雅娇美。连童路这样经常去妙音坊见过许多美女的人时不时也会在她含羞带怯的眼波前呆如果哪天有事情耽搁没有见到她心里便会怅然若失苦涩空虚。而隽娘对他似乎也不是全无感觉有时含情脉脉有时若即若离那种旖旎情态万千柔肠不知不觉间已引得童路对她牵肠挂肚神魂颠倒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怨恨 起点也有抽风的时候啊那个投票器明明只能有四个选项它为什么要把小言劈成两半放在那里?害我看投票结果时还要自己加一遍…… --------------------------------------------这是技术故障的分割线-------------------------------- 霜降之后各地今年秋收的统计年表都已6续送达朝廷。由于今年春夏偏旱好几个州府都早报了灾情有些地方甚至在秋天时又继了蝗灾乃至颗粒无收饥民四方流散乞食情况十分严重。誉王为挣名声在户部赈灾的粮银外又以削减本府用度节省之名另捐了白银三万两安民赢得一片赞誉。靖王原本家底就不厚又养着一大帮军中孤儿宫中静妃也无力帮衬所以显不得这个慷慨一时相形见拙。 恰在这时抚州境内生一桩劫杀镖队的大案惊动了刑部派员勘察最终案子破了被劫去的财物也追回还抓住了几名劫匪顺利结案。本来这事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算大最多就是刑部因破案快捷露个脸。没想到最后竟然查明这个镖队所保的是岳州知府送给誉王的例礼总计不下五千金。岳州是今年灾情最重的几个州之一在等朝廷赈济的过程中早已饿死过人那些被捕的劫匪都说是不忿于此故而干冒奇险想要将财物劫去散还给灾民。消息传开岳州许多民众联命请求减免劫匪之罪闹得沸沸扬扬让誉王灰头土脸颜面扫地多次出来声明自己不知道岳州送礼之事以前也没收过州府地方上的礼。虽然他努力撇清但朝廷诸臣中有几个会相信岳州丰年不送礼灾年反送那就难说了。 就因为这桩丑事梁帝虽未明确指责誉王但却让他避嫌不得插手一应赈灾事宜而改派了靖王。靖王与户部尚书沈追原本就交好两人配合默契彼此间毫无制肘之感加之都是自律甚严极有原则之人杀了撤了几个不明风向仍按惯例行事的州府大员后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虽不敢说把差事从上到下都办得至清如水但比起往年十分灾银只有三分进了灾民手中的情形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沈追是个实干家京城里坐不住请旨亲到灾区巡查务求做到少死人、不起暴乱、平安过冬、来年春耕不荒。靖王与他天天书信往来绞尽脑汁琢磨其他能让民生尽快起复的方法。在这方面靖王虽稍弱但梅长苏十多年身处江湖了解民情手下也有许多在底层摸爬多年的人提了些建议给靖王让他跟沈追讨论。那位尚书大人在实地考察了些时日与靖王所提的意见十分相同他自己又补充了几条最终成章上报梁帝。 往年大灾容易产生暴乱都是因为灾民一来无食无衣二来无事经过灾年后没有办法安排来年春耕事项所以心中绝望一些小小由头都能引大乱一向是最让朝廷头痛的事。靖王与沈追的奏议主要针对这个虽然条陈甚多总结起来主要就是先让灾民都得以果腹再根据各州实际情况安排民众操持其他副业度荒。比如临水的渭州盛产蒲草可编织为围兜、茶套、草席等织品经官运入京极受欢迎;其他各州也有类似的产业可以掘以做补益。同时乘着天气尚有一两月和暖由朝廷工部召集进行修路建桥、疏浚河道、垦山开矿等工程让力壮无手艺的灾民以劳作换工钱有些不封冻的州甚至可以一直开工到来年春天。灾地春耕时的种子粮由官府专款拨无种的耕农可以来领当年的赋税全免次年如为丰年再把种粮费添在赋税中不加利偿还。这样林林总总算下来灾民比往年得益朝廷赈济的银子却少花了好些大部分人有了事情做纵然不能完全自给自足但也总比到处乞食挨饿或坐着干等官府赏口活命粥的好。若遇到有些地方官头脑灵活安排得宜这灾年的苦楚更是可以减轻许多。 这一奏议经梁帝核准实施以来收效甚佳。不仅在局面上做到了大灾无大乱国库也没有因此受到大的亏损同时整肃了地方官的行为开了新例。靖王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形象进一步确立沈追也官声愈著在朝中越地有威望誉王想办法找了他几次岔儿最终也没有得手。 到了年底司天监报东南有赤光侵紫微星象衰晦。梁帝便以此下旨称太子无德天已示警故废太子为献王令迁出京谪居献州。同时再加靖王王珠两颗与誉王同为七珠亲王。 当这道旨意经朝阁明时已先一步得到消息的誉王正在他的书房内大脾气室内能砸的东西基本上全都砸完了连他自己最心爱的一盆蕙兰都不能幸免整个暴风场周边谁也不敢接近唯有久不见她活动露面的秦般若还算有些胆气一直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誉王飚。 等誉王把心头的气恼怒火都泄得差不多了这位红袖才女方冷笑地道:“所谓‘得麒麟才子者可得天下’琅琊阁可真是半点也没有说错啊!” 这句话如同刀子一般深深地扎进誉王心中他霍然回身双眸赤红地瞪着秦般若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般若星眸幽沉阴冷似冰扬了扬线条清俏的下巴咬牙道:“去年秋天江左梅郎刚刚入京时殿下你是什么情形靖王是什么情形?现在一年多过去了殿下如今是个什么情形靖王又是什么情形?这两相一对比到底是谁得了麒麟才子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誉王猛然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他从九月间景琰晋封亲王时便开始疑心一直犹豫不定此刻被秦般若明明白白地揭破出来只觉得气血翻涌恨不得把眼前的所有一切都挤为齑粉。 “殿下不要再存幻想了靖王已得了梅长苏这件事我已确认殿下希望我拿证据出来吗?”秦般若有意刺了他一句见他颓然垂下头不由笑得愈清冷“说起来这位宗主大人真是了不得有决断敢选人也会调教若无他的匡助靖王几时才挣得到如今的地位?现在连宫中局势也变了越贵妃失势静妃上位。她闷声不响这些年皇后哪只眼睛瞧得上她不料想一朝得势竟是这般的难对付。这些情形想必王妃进宫回来后都跟殿下说过了吧?” 誉王狠狠地咬了咬牙没有否认。 与当年锋芒铄铄的越贵妃不同静妃就象是一汪柔水。软的也好硬的也罢什么手段在她身上都无效。她一不多心二不多疑不争宠不敛财不拉拢人心礼节上又一丝不苟每日里只想着把梁帝伺侯得舒舒服服的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讲。梁帝如果封赏她她便领受不封赏她也不委屈讨要。皇后好言待她她便恭恭谨谨若存心为难她也甘之如饴。总之就跟一大团棉花似的压不扁揉不烂一拳打上去什么力道也没有皇后对付了越贵妃十几年都没这一阵子对付她那么累。 “是我小瞧了这对母子”誉王长长吐出一口怨气“本以为是羊结果是两只狼。但要让本王认输还早着呢本王连太子都能扳倒还愁撕不碎一个靖王?” “殿下有此雄心般若深感佩服。可是梅长苏此人实在过于阴险不先收拾了他和他的江左盟只怕是撕不碎靖王的……” 誉王看了她一眼道:“先收拾他说的容易你的红袖招如今零落至此是反被他收拾的吧?” 这句话正说到秦般若的痛处使得那张娇媚容颜上不自觉地掠过了一抹怨毒之色“若论这一回合是我输了。但我输不要紧关键是殿下的大业不能毁在这个小人手上。殿下难道就不想讨还被他欺瞒利用的这口恶气吗?” 她这一撩拨誉王胸中再次怒意翻腾狠狠一掌拍在桌上拍得自己的手掌都痛得麻。不过刚刚泄了一通之后他已冷静了不少虽然气得堵闷不停喘息但他最终还是咬牙忍耐了下来:“你想要我把精力积中在梅长苏身上报了他毁你红袖招之仇这个我明白。若论愤恨难道我不比你更恨他?但现在的情势不是一年多前那时只要折了梅长苏靖王便再无出头之路可如今我这个七弟已非池中之物并不是单靠梅长苏我不能再重蹈覆辙放任他坐大。何况梅长苏再厉害终究只是个谋士一个谋士的弱点总在他的主君身上与其先攻梅长苏不如釜底抽薪对付靖王没了主子任他什么麒麟才子还不跟一条无人收养的野狗一样吗?” 誉王说最后一句话时恶毒之气已溢于言表连秦般若也不由暗暗心惊定定神问道:“那殿下打算从何处下手?” “何处?”誉王在满是狼籍的书房内踱了几圈冷笑道“梅长苏的弱点我不知道但靖王的痛处可是明明白白的。这十多年来他不受宠根源在哪里?是他笨么不会办差么犯了什么错么?都不是。相反他倒是屡立军功辛劳不断可父皇就是不赏。而不赏的原因……还不是那桩梗在父子们心头谁也不肯让步的旧案么……” 秦般若眼波微睨慢慢点头“不错靖王的痛处的确就是当年祁王和赤焰军的那桩逆案。” “为了这些逆贼靖王违逆顶撞了父皇多少次我数都数不清了只不过十多年的放逐之后父皇老了不想计较了靖王学乖了不再硬顶了大家把那一页悄悄翻过只藏在心里谁都不提。可不提并不代表遗忘或痊愈只要找个好机会重新翻出来那依然是他们两人间最深的一道裂痕……” “这果然是个很好的切入点。”秦般若甚是赞同“不过殿下要重新揭开这道旧伤疤不能随意要一下子全都扯开越是血淋淋越好。” “正是因为不能随意所以我还没有想好具体怎么做。如果现在能出现一个什么契机就好了……” 秦般若黑水晶般的眼珠转动了两下慢慢道:“契机么……般若暂未看到不过有一个人殿下却应该想办法与他联手……” “谁?” “悬镜使本代尊夏江。” “夏江?”誉王眉尖一跳“恐怕不行吧……悬镜司历来的传统都是不涉党争的。以前我与太子斗得那般如火如荼他也没有……” “以前是以前”秦般若快道“您与太子之争他不插手没什么好奇怪。可现在您的对手是靖王。夏江不是糊涂人他很清楚靖王与当年赤焰旧人的关系当然也记得赤焰军的案子是谁主查的。说轻了这是心结可往重了说那就是仇怨。殿下以为夏江可以视若无睹地看着靖王一步步地接近储位吗?他就是再忠也要考虑考虑自己将来的下场吧?” 秦般若正中誉王下怀令他不自禁地连搓了几下手目光有些兴奋。夏江对梁帝的影响力悬镜司在各地暗黑的力量对于目前实力大损的誉王来说这些就是雪中燃烧的火炭。 “殿下”秦般若盈盈一笑敛衽施礼“如想要暗中试探夏江是否有联手之意般若倒可以效力。我有一个师姐正是夏江的旧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雪 先请假:明天飞南方出差为期六天此期间暂停更新。 另:不喜欢本书中“哥哥”一词的书友们忍一忍吧其实书里男人叫哥哥时大半都是在跟飞流这个讲童语的孩子在对话小殊回忆景禹时也用过几次自认为还不算是过于频繁所以请大家坚持一下。《水浒传》这本男人书里才真的是“哥哥”满天飞呢海姐姐不也坚持下来了?从宋元明的话本小说中可以看出“哥哥”在古代口语中是极正常极常用的称呼不要非得朝肉麻的地方想嘛如果实在控制不住鸡皮疙瘩就想想李逵叫“宋公明哥哥”的画面想一下就好了~~~呵呵~~~~ --------------------------------------------这是矫枉过正的分割线-------------------------------- 年前的几天天气特别地寒冷连续数天的大雪将全京城罩得白茫茫一片。梅长苏犯了旧疾总是整夜的咳嗽。自从他咳咳咳地到密室去见了靖王一次后萧景琰就不肯再主动来了不知是因为他本身年关太忙还是有意让梅长苏安静养病。倒是誉王登门来探过几次病言谈间依然关切备至仿佛毫无心结似的可惜他再怎么装都没用大家谁都不傻事情展到了这个份儿上梅长苏也不会再不切实际地幻想誉王仍是一无所察。 “宗主童路来了。”黎纲今天受命外出所以前来回报的人是甄平。 “让他进来吧。” 童路大踏步进来带入一股雪气。甄平是个最细心不过的人所以立即一把拉住他让他在火炉边先烤烤再过去。 “看起来今天没有什么急报”梅长苏笑着指了指桌上“喝杯茶吧。” 童路搓搓热的手笑着趋前一步两大口就把一杯茶喝得干干净净。甄平笑骂他一声“饮牛”便出去忙自己的了。 “十三先生有两件事命我回禀宗主。”童路知道正事要紧把嘴边的茶渍擦擦立即道“谢玉在流放地近来数次遇袭都被我们护了下来现在吓得不行。另外夏冬这几个月出京的行踪已查明她是去找谢玉当年的左副将现任嘉兴关守帅魏奇的。可是昨天得到消息在她还未赶到嘉兴关时魏奇就在半夜离奇死了。” “死了?”梅长苏面色冰寒“是夏江干的吗?” “大概是……不过还在查实。” 梅长苏闭上眼睛微微沉吟。其实谢玉的左右副将虽然算是当事人但只是听命而已对当年的真相知道的还没有自己多所以死活都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当年奔袭绝魂谷魏奇并没有去夏冬如果单单是为了调查聂锋之事怎么会去找他呢?莫非……这位女悬镜使打算为了屈死的夫君要把他主帅的整个案子从头再调查一遍?而夏江急急灭口想必还是很看重这位已然起疑的女徒不愿意和她走上最终决裂之路…… 只可惜夏江并不知道那日在天牢幽暗的监房内夏冬已经从谢玉口中听到了最致命的那段口供。 所以无论他再怎么遮掩自从他当年狠下杀手时起决裂就已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梅长苏将放在腿上的暖炉向上挪了挪指头慢慢摩挲着炉套“告诉十三先生秦般若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对她……依然不可大意。” “是。”童路躬身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他刚走甄平就端了一碗药进来递到梅长苏手中看他苦着脸喝了又捧茶给他漱口。 “晏大夫的药越来越苦了我这几天有得罪过他吗?” “宗主生病就是得罪晏大夫了。”甄平笑答了一句将空碗放回托盘上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宗主你觉不觉得童路好象……有点变化……” “嗯?”梅长苏将含在嘴里的茶水吐入漱盂中回过头来“我没注意。怎么了?” 甄平抓了抓头“我也说不上具体的……反正就是比以前匆忙好象赶时间似的。刚才他出去跟我打招呼时脚步都不带停的跟以前的习惯不一样整个人也好象精神了许多……” 梅长苏想了想“在我的印象中童路好象一直很精神呢。” 甄平爽快地哈哈笑起来:“这倒是。我跟其他人说的时候他们也不觉得童路有什么变化看来是我的老毛病犯了总看到人家看不到的地方。记得刚进金陵见到吉婶我就说她胖了气得她拿锅铲追打我……” “吉婶胖了吗?” “当然胖了腰围起码又粗了两分!” “吉婶快三尺的腰粗两分你就看出来了?”梅长苏忍不住也笑“难怪她打你你明知吉婶最怕胖的。” “所以这几个月我都在讨好她。”甄平眨眨眼睛站起来收拾好药碗茶杯“宗主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梅长苏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到门外突然又叫住了他:“甄平还是让十三先生多留意一下吧。你素来细心有那种感觉应该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是。”甄平躬身领命想了想又补充道“宗主放心不会让童路察觉的。” 梅长苏知道甄平是自己身边最聪明的人之一有些话不说他也明白所以只是微笑颔让他退下了。 室内恢复平寂只有炉火烈烈燃烧的噼啪之声和飞流正在咬一块脆饼的咀嚼声。梅长苏闭目养了一会神最终还是忍不住睁眼笑道:“飞流你再这样吃法会吃成一只小猪的。” 坐在他榻旁小凳上的飞流叼着一块饼抬起头含含糊糊地道:“好吃!” “当然好吃了”梅长苏眸中露出一丝怀念“她做的点心我们全都很喜欢吃……” 飞流歪着头想了想奔过去将整只食盒都抱了过来递到梅长苏面前:“吃!” “不会吧?你都已经吃了这么多了?晚饭还吃得下吗?” “嗯!” 梅长苏笑着拣了块枣泥软糕放进嘴里一抿还是熟悉的清甜味道。靖王第一次送食盒过来时原本是婉拒了一下的可景琰不听说是母命不可违放下就走了。后来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拿一盒过来渐渐地竟成了例。 有一次盒内的品种特别的多大约有十多种不同的点心所以梅长苏笑着说:“殿下是不是拿错了把自己那份给了我?” 靖王当时想也不想就回答:“两份都一模一样有什么错不错的。” 对于他的这个回答梅长苏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但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慌。 萧景琰从来都是一个对吃食不太上心的人所以他还没有注意到自从静妃开始准备双份点心后食盒内容生了什么变化。但梅长苏却不敢说他会不会永远都注意不到。 因为这份担心飞流正在吃的这个食盒带过来的时候梅长苏特意郑重地请靖王转告静妃以后不要再带点心给他了他经受不起。 可是萧景琰显然把他的话当成是真正的谦辞所以还开了句玩笑道:“母妃是珍惜你这个难得的人才她知道我不会拉拢人所以替我笼络你的。” 梅长苏怕平白地引起他对食盒的过多注意也没敢多说只笑了笑而已。 好在自晋封以来靖王的事务一下子加重了很多他日日从早忙到晚似乎也没什么余暇去考虑这些小事。 “梅花饼!”靠在他腿边的飞流低头翻着食盒突然冒出一句话。 “哦我们飞流认得这个梅花饼啊?谁教你的?” 飞流闭着嘴显然不愿意回答当飞流不愿意回答时那答案就昭然若揭了。 “好了你也别再吃了”梅长苏忍着笑拍拍他的头“去看看黎纲大叔回来了没?” “回来了。” 梅长苏不由一怔黎纲走时他曾吩咐一回来就直接见他怎么会回来了不见动静?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飞流又侧耳听了听“进门了!” 梅长苏这才了然正失笑间黎纲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宗主!” “进来吧。” 门被推开黎纲穿了一身藏青色棉衣走进来肩头还有未拍净的雪粒可见外面风雪尚猛。 “看你的表情此行很顺利吧?”梅长苏指了指榻旁的坐椅“言侯怎么说?” “言侯一开始听说宗主是在为靖王效命非常吃惊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说了几声‘难怪’。我直接向他转告了宗主的意思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提了个要求希望靖王将来功成时不要薄待皇后。” “他提这个条件倒也没有为难我。……皇后毕竟是母后虽有当年旧案的心结到底不该让她负主责。一旦靖王继位就算只为了孝礼也不会刻意薄待她。言侯……果然还是偏向靖王的。” “是。言侯只提了这一个条件就答应了宗主所托同意趁着年关各府之间走动拜年不显眼的机会探听一些朝臣对靖王的看法。” “答应了就好。”梅长苏舒展了一下身子“言侯本是长袖善舞极会说话的人何况闲散在家不涉朝政只有请他出面才显得自然不留痕迹。再说若论起敏察秋毫善于判断人的态度谁也比不过言侯当年的。” “其实据属下观察言侯只是对皇上、废太子和誉王寒心所以才求仙访道但其实对大梁朝局的关切倒也并未全冷。” 梅长苏微微颔“这是自然的。言侯出身簪缨世家自己又曾有那样一段烈烈风云的岁月一腔热血如何能够全冷?我不能让人现与言侯有过多来往所以以后还是多辛苦你走动了。” 黎纲忙道:“宗主有所差遣属下万死莫辞!怎么今天宗主说出如此见外客气的话来倒让属下不安。” 梅长苏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微微用力按了按不再说话脸上显出一丝疲态向后仰靠在方枕上闭上了眼睛。黎纲想到他病中也要劳心不由觉得一阵酸楚忙将脸侧向一边视线转动时扫到飞流见少年已吃得饱饱的趴在苏哥哥腿上睡着俊秀的脸上是一派平静单纯禁不住感觉更是复杂。 “你昨晚后半夜才睡也下去休息一下的好。”梅长苏感觉到黎纲并没有走又睁开了眼睛道“虽然现在暗里杀机重重但你也用不着晚上亲自守夜。辛苦调教这些子弟是做什么的?夜里就交给阿庆他们吧。” 黎纲挑了挑眉“苏宅的防卫如何安排是我跟甄平商议过的宗主不要连这个也操心。“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管了就随便你们吧。” 黎纲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暖暖的笑意“属下知道宗主的好意但却不想让宗主多费一丝心力。宗主既知属下后半夜才睡想必昨晚也安眠得不好吧?” “已经好多了不过多醒了几次而已。”梅长苏语调轻松地道“这是时气等立了春就好了。你寄给廊州的信里不要乱说话。” 黎纲不忍与他辩言忙低头应了看他再次闭目安歇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门外。 院外仍是风雪狂飘甄平背对着主屋正站在廊下听到开门声便转过头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黑?”黎纲走过去在他背心上重重一拍“你这皮实的身板难道也会冻着了不成?” 甄平垂下眼帘低声道:“方才晏大夫跟我说晚上让安排一个人守在宗主的房里……” “不是有飞流吗?” “晏大夫的意思是除了飞流之外再安排一个机灵一点的……” 黎纲心头一阵狂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什么意思?” “今冬的天候比去年更烈尤其这场雪已下了五天未停。晏大夫今早诊脉现宗主似有寒毒复迹象不得已他下了猛药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很危险……不过只要熬过了就不妨事了。” 黎纲呆呆站了半天最终摔了摔头深吸一口气不知是在跟甄平还是在跟自己说道:“没事一定熬得过。我看宗主的精神还是很好的。” 甄平也定了定神道:“今晚服药前得请晏大夫跟宗主说好这算是闭关养病这期间他什么事都不能管靖王也好童路也罢谁都不许见。你我……也要心里稳得住才行。” 黎纲用力按着额头好半天才道:“甄平幸好你来了……若只有我一个人只怕会更慌……” “你以为我不慌?”甄平用力拉了他一把“走我们到西院好好商量一下在这里让飞流听见了反而不好。” 身后的主屋内仍是宁寂一片大约梅长苏与飞流都睡得安稳。黎纲和甄平没有绕走回廊而是不约而同地直接穿朔风呼啸的院子仿佛是想让那冰寒沁骨的风雪冷静一下混乱的头脑。 幸好此时此刻他们还不可能预见到那一条惊人的消息会恰恰在梅长苏病情最危急的这几天传抵了帝都京城……---- 最后再郁闷一下太子明明是海姐姐花了一百一十四章的时间费尽千辛万苦逼他上了绝路最终拉下马来的不是两句话就倒了啊~~~~再不废他他爹就不是刻薄之君而是恩宽之主啦!! 另外再拜托有些妹妹一下请不要在留言区讨论**话题好吗?本书的有些读者是不接受**的所以请在那片公共区域照顾一下他们的感受。同样女生频道的读者有很多是喜欢**的也请反感者不要在留言区攻击她们。海姐姐真的不喜欢删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劫杀 现同事的gps导航好可爱这次出差在外我们很喜欢听它奶声奶气地指挥行车路线其中有一次司机没听它的它立即就抓狂拼命地重复叫“请不要上高架桥!请不要上高架桥!”车里笑倒一片…… --------------------------------------------这是旅行归来的分割线---------------------------------- 连绵不断的风雪在腊八这一天突然停了天空放晴阳光金脆看起来似乎很温暖。可是积雪深深的京城经过一夜晴空反而更加干冷吸一口冷气吐一口白雾那种冰寒的感觉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冻住般顺着鼻腔向内流动。 天气如此寒冷又只有两天便是新年所以能不出门的人自然全都窝在了家里享受暖暖的炉火与热腾腾的酒菜。而这个时候还不得不在外奔波的人也因此显得更加辛苦和孤寂。 一大早巡防营的官兵便在规定的时间准时打开了四方城门。每个城门处班轮岗的四人分别站在两边门楼下的位置上监看出入城门的人流。巡防营在谢玉治下时军容原本就不错靖王治军更严无人敢怠慢所以愈整肃虽然站了片刻双脚就有些冻得疼可当班的四人并没有到处走动跺脚以此取暖。 冬天的早上人不多尤其是通向烟瘴之地的西城门除了几个出去的就没人进来过。到了日上三竿时这时渐渐有了些人气城门旁摆摊糊口的小贩们也6续出来懒懒地朝着稀稀落落经过摊前的客人们叫卖。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城外天际线处隐隐出现了一队黑影向着城门这边的方向进。 “那是商队吗?”一个守兵伸着脖子看了半晌“那么长的队伍少见啊。” “你新来的不知道”他旁边的是个本地老兵立即接话道“那是运药材的商队。咱们大梁西边除了两三个州以外大部分都是高寒地、烟瘴地可越是这样的地方越产珍贵药材。我舅舅就是开药店的他说最好的药都是从西边运来的所以常有商队过咱们西城门。不过后天就三十了这商队才刚刚赶到真是辛苦……” 两人说话间远处的队伍已越走越近渐渐看得清车马和人的服饰了。 “我怎么觉得……那不象是商队呢……”新兵盯着瞧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委婉地表述了意见“商队不会有官兵护送吧?” 这时老兵也察觉出不同嘴里咝咝了两声有些意外地道:“真的不是商队呢……中间只有一辆车好象不是装运药材的那个看起来是……是……啊是囚车!” 当他以很肯定地语气做出结论的时候其他守兵也都已看清楚了。正向城门迤逦而来的是一支押运囚犯的队伍。不过与平常不同的地方是押送的官兵前后起码有三百多人而被押运的囚车竟然只有一辆。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囚犯竟然要这么劳师动众戒备森严地押运进京?难道还有人敢拦截官府的囚车不成? 在西城门守兵好奇的目光中那长长的队伍终于走到了城楼下。与队列中披甲执坚的押送官兵不同走在最前面似乎是长官的男子竟然只穿了一身普通的软衣便服。这人骑着一匹灰骝马身姿修长柔韧十分匀称挺拔头上虽挽着髻肩边却是散两鬓各有一络银丝束入顶髻扣着一圈玉环。再看他脸上容貌甚是俊美虽有些皱纹但却难以判断年纪气质上也有一种雌雄莫辩的味道眼尾高挑的双眸中时时露出些邪冷的气息来。 “啊……”老兵们都已判断出了来者是谁全部低下头弯腰行礼。新兵不明状况但想来能率领这么大一支押送队伍那男子定是位职位不低的大官急忙也跟着行礼。 队伍的正中间便是那辆囚车虽然大小样式与普通的囚车基本一致但仔细一瞧此车的囚笼竟是熟铁铸就根根铁条都有半掌来宽接口都焊锻得极死。车中犯人蜷在角落里重枷重链锁着满头乌黑的乱遮了脸根本瞧不清容貌从他坐的姿势和包扎布上的浸血可以看出他左大腿还受了不轻的外伤不知是不是被捕时与官兵交过手。 金陵的城墙非常厚实门楼自然也很长可领头的那名男子缓缓纵马走进门楼的阴影中后却勒住了马缰停了下来。守城的巡防营兵士不敢去问怎么了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片刻之后男子冷冷地笑了两声突然扬声道:“我们可快进城了进了京都就更没机会了要不要再试一次?” 这句话如空中飞来听得人满头雾水。不过留给守兵们迷惑的时间并不多只有少顷凝寂杀气瞬间大盛城门西侧的树林中冲出大约五十来名精壮汉子俱是劲装长刀直扑车队而来。与此同时城内大门主道的小摊贩们也动作利落地从暗处抽出刀剑兵器快组成队形其中三四人主攻其余的人迂回切到领头男子与后边囚队之间似乎打算先把他拖住。马上男子瞳孔微缩抬手间兵刃出鞘使得竟是一柄弯度极大的胡刀简简单单地随手一挥光亮与劲气已直扑来者眉睫冲向他的人无论是何角度都觉得锋刃迎面袭来不得已停步自保唯有其中一名身着赤衫之人似毫无所觉般身形去势不变临到近前却突然一晃眨眼便出现在另一个方位。 领头男子“咦”了一声好象极是意外脸色一凝不敢大意刀势一收一改应变甚快与来者攸忽间已交手数招。 跟赤衫人同时袭向那领头男子的其他几人中似有一位是袭击行动的指挥者他见赤衫人已成功拖住那领头男子而且还不落下风口中立即呼啸几声带领城内杀出的人全体冲向囚车与城外的同伴一起夹击守卫的官兵。 押运囚车的三百官兵数量虽多但只是普通兵士与这些明显身怀武功的江湖客们战力不平衡一乱就更没章法除了囚车四周的数十名精锐仍坚持对战外其他人早被几番冲杀分开完全显不得人多的优势来不多时劫囚者已有两人冲到了车旁可惜囚笼太结实他们用力劈砍但劈卷了刀口也劈不开囚笼只能试图驾着整车逃离。 不知是因为有人来相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囚车中的人犯非常激动努力拖动着身上的重枷狂摇囚笼铁条口中呜呜作响却说不出清晰的话来看样子象是被人塞住了嘴。由于他激动的样子甚是异常劫囚指挥者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大叫一声:“撤!全体撤离!” 他话音未落领头男子脸上已现冷笑。与他笑容里的冰寒之气同时弥漫开来的是城墙顶上突然现身的近百名硬弓手所带来的死亡气息。囚车就停在城门之外数丈之地围在四周的劫囚者除了几个隐在门楼底下的以外几乎全都在城墙上弓手森森利箭的射程之中。虽然在接到撤离指令的那一瞬间大家已立即结束攻击全逃离可人的脚程又如何快得过迅如流星的飞羽?刹那之间破空之声、惨叫之声交相响成一片帝都城外已成屠戮狱场。纵然是身怀武技的江湖人但除非是绝世高手否则乱箭之下也只能当活靶区别只在于能抵挡多久能逃开多远。 数轮箭雨后劫囚的众人中只有大约一半的人在同伴的拼死掩护下逃入了城外密林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有的竟被射成刺猬一般殷殷血流将积雪都浸成了黑色。面对如此惨况指挥者两眼都红了。不过他显然是个心志坚韧之人转念之间已控制住了自己几欲狂的心绪喝令从城内冲杀出去受挫后侥幸退回城门内侧的十几人快逃。可是敌手并非寻常之人城楼上有伏兵城内又岂会没有?从几处巷口涌出的上百名官兵眨眼便形成了一个厚实的包围圈。从他们统一的兵刃样式和灰质皮甲的服装上来看分明是悬镜司麾下的精锐府兵一个个如狼似虎气势汹汹地等待着上峰下令。 可是在这关键时刻官府这边的那位领头男子却迟迟没有声音倒让人有些意外。 从一开始到现在无论战局如何偏转有一个人丝毫没有受到周边情势急剧变化的影响那便是在与领头男子交手的那位赤衫人。他只是专注地、认真地打着领头男子的高绝武功似乎令他十分满意呆板面容上那双黑冷的眸子闪烁着争胜的光芒出手也毫不留情此刻正战至酣处逼得领头男子不得不全力抵挡为保气息不乱根本不能开口说一个字。 如果能让赤衫人擒住领头男子为质情势当然又会转折不过劫囚指挥者眼力很准一下子就看出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怕还很要打上一阵子才行而悬镜司的府兵又不傻领头男子虽开不了口但他们也不会一直这么呆呆站着没过多久就会反应过来主动起攻击。所以快闪念考虑之后他立即大声道:“好孩子我们要回去了过来撕条口子!” 听说要回去了赤衫人眸中神情有些不高兴不过他最终还是听了话返身纵跃鬼魅般地变换了攻击对象。其实在听到指挥者的话时那领头男子已做了准备十分功力使了十二成没想到还是被对手轻轻松松就脱离了战局几乎是转身就走的毫无凝滞狼狈之感。由于没有料到会有如此高级别的人出手又想多抓几个活的城内的伏兵中没有设弓手尽管他们比普通兵士战力更强但赤衫人的武功连领头男子都奈何不得冲杀过来时几乎势不可挡而被围着的十几人个个也已杀红了眼绝处挣命自然更是拼尽全力不多时竟真的被他们将包围圈撕开了一条裂口逃了好些人出去。 不过双方的力量实在对比悬殊虽然逃了一些但领头男子也亲手擒住了三四个人交于手下押走。他知道那赤衫人武功太高追上去也没有用所以干脆叫人不要理他自己全力追踪那名已逃入城中小巷的指挥者。 金陵城中的路巷并不算特别复杂除了城中心临河的那一片外大多方方整整呈阡陌状领头男子顺着血迹一路追寻有几次几乎已可以看到逃亡者的身影可是翻过一处断头墙后血迹突然没了大概对方查觉到了自己正在滴血做了处理。此时面前有两个差不多的路口分别通过不同的两个街坊领头男子静静地判断了片刻冷冷一笑快追向左方从一条两面都是院墙的小径穿过一下子就冲到了大路路面上。不料恰在这时一辆马车从右边飞驶而来双方度都不慢差一点就撞在一起领头男子反应奇快扭腰跃起纵到了路沿另一边而马车车夫也猛勒马缰硬生生地将车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啊?”车厢里的人大概被这突然的一停弄得跌倒气呼呼地一面探出头一面抱怨道“大过年的谁这么横冲直撞啊?”正说着他的视线已落在领头男子的身上顿时一呆失声叫道:“夏冬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领头男子耸了耸肩瞟了他一眼。 “呃……”车中人抓了抓头拧紧了眉心想想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夏秋哥哥?” 瞟过来的那一眼变成了一瞪而被瞪的人则长长舒了一口气埋怨道“早说嘛!秋兄你这个毛病可真不好干嘛非得要扮成跟夏冬姐姐一模一样的?很吓人你知不知道?” “我说小津我这可不是扮的是长成这样的好不好?”夏秋走过来在言豫津肩上捶了捶“一年多不见长结实了呢。” “脸是天生长的没错可你这头呢?这两络白的不是你故意染的是什么?”言豫津与夏秋的关系显然更亲密没有丝毫畏惧感说话也大声大气“你这个到底是怎么弄白的?我试了好多种染料全都不行啊。” “先不说这个了”夏秋邪邪地笑了一下突然凑至言豫津面前紧紧盯住了他的眼睛“你先告诉我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身上带伤的人从附近过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危局 在黄金周出去玩那可真是个体力活儿累死我了一定要大睡三天才补得回来啊~~~ --------------------------------------------这是被挤成照片儿的分割线---------------------------------------------------------- “身上带伤的人?”言豫津伸着头左右看了看“什么人啊?” “你到底看没看见?” “我刚才在车厢里啊”言豫津拍了车夫一下“你看到了没?” 车夫摇摇头。 夏秋微微蹙起眉峰。难道追错了方向?否则言府的马车绝对应该碰到那个逃亡者的啊除非…… “小津你这是去什么地方?” “我回家啊!我老爹喜欢吃满庭居的酱肘子当人家儿子只好一大早爬去买去晚了就没了。”言豫津嘀嘀咕咕地抱怨“真是的我爹既然那么喜欢道士干嘛不学人家吃素?” “买到了吗?” “买了三个呢!”言豫津探身从车厢里拽出一个大食盒“夏秋哥哥要不要分一个?” 夏秋也是很爱美食的一嗅就知道的确是满庭居每天早上限卖一百个的酱肘浅浅一笑摇头道:“我还有事呢你这个孝顺儿子快回去吧。” “等等等等”言豫津向前一扑一把揪住转身准备离开的夏秋眨着眼睛问道“秋兄在追什么人啊?钦犯吗?犯了什么事?” “真是的”夏秋屈起手指用力在他头上敲了敲“你怎么这么好奇啊?从小到大就没你不感兴趣的事!你再不回去肘子就凉了当心你老爹打你屁股!” “嘿嘿”言豫津扯开嘴角笑“我小时候我老爹都没打过我现在更不打了要说我从小挨的打那可都是夏冬姐姐打的。她还没回来吗?” “没有。不知道她在外面查什么。”提起双胞妹子夏秋略略有些心烦意乱再加上虽没擒到指挥者但还是有许多事情在等待处理所以不再多耽搁顺手拍了言豫津一下转身走了。 言豫津眼看着他走远这才吩咐了车夫一声“快走”自己重新缩回车厢将厚厚的车帘放下。 这是一辆四轮马车厢体非常宽阔靠里堆着大把大把的蜡梅一个人就蜷在这堆蜡梅之中见言豫津进来便移开花束半立起身子拱手道:“多谢言公子相救。” “不客气我也没冒什么风险刚才要是被秋兄现了我就说是被你胁持的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言豫津一派轻松地耸耸肩“再说了你家主人好歹也送过我爹一个好大的人情算是还他一点吧。” 逃亡者微微有些吃惊忙道:“言公子是不是有些误会了?我不明白您指的是什么……” “黎大总管不必掩饰”国舅公子淡淡一笑“虽然你易了容但你手腕上那个刺青我还记得……对了你的伤不要紧吧?幸好我买了半车的梅花否则这满身的血气就瞒不过秋兄了。” “不要紧只是皮肉之伤。”黎纲定了定神“言公子请在邻近的街口找个僻静处把我放下吧。” “好。”言豫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随意的语气问道“苏兄不是病着吗?怎么还有心力策划与悬镜司的冲突?” 黎纲低下头默然半晌方道:“如果我说今天所生的事宗主根本不知道言公子信吗?” 言豫津想了想坦白地道:“不信。”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黎纲抬起头目光炯炯“今日公子相救之恩在下日后一定会报可此事与我家宗主无关请公子见谅。” 言豫津凝目看了他半晌突然放声大笑“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拿今天救你的事去找你家宗主兑换人情就是你我也没闹着要你报答啊。其实不管你们与悬镜司之间是因为江湖恩怨也好朝局纷争也罢都与我无关要是你觉得我问的太多不回答也就是了放心我虽然好奇心重但人家不愿意说的话我是不会苦苦相逼的。” 黎纲知道这位国舅公子表面纨绔实际爽阔故而并不赘言只拱手为谢。马车绕行到距离苏宅比较近的一处暗巷言豫津先下车四处察看了没有异状一摆手黎纲快跃出马车顺着巷道去了。 这次以劫囚为目的的行动算是完全失败不仅想救的人没有救出而且死伤惨重幸好悬镜司府兵有限没有巡防营的准许和配合也不能擅自动全城搜捕逃离现场的人才侥幸赢得生机。黎纲虽然暂时还不能确认最终的损失但回到苏宅一看甄平的脸色也知道情况不妙。 “飞流回来了吗?”第一句话先问这个。 “早回来了。”甄平扶住同伴进屋坐下命人拿水拿药。 “他没跟宗主说什么吧?” “宗主还睡着呢。不过看飞流的脸色大不高兴我哄了半天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黎纲重重的闭上眼睛。这次带飞流出去是哄他说有个高手可以让他挑战所以少年很开心结果虽然夏秋算是高手可打到一半就走了难保飞流不跟梅长苏抱怨黎大叔骗人。 “现在怎么办?”甄平也跌坐在一旁似在问他又似在问自己“沿途袭击了三次也没把人救出来如今押进了悬镜司的大牢救人更是难上加难……只怕宗主那边怎么也得如实禀报了……” “晏大夫怎么说?” “他让我们再撑两天……”甄平正说着突听院中有声响忙站起身“好象是卫夫人来了。” 话间未落屋门便被推开一条纤美的身影随即飘进青衣长裙容色清丽竟是浔阳医女曾经的琅琊美人云飘蓼。她一进来便急匆匆地道:“听说黎大哥回来了?”语音未毕已看到黎纲伤痕累累不由粉面一白几欲下泪忙忍住了柔声询问:“黎大哥你受伤了?不要紧吧?” 见云飘蓼明明心急如焚却仍能忍耐着先关心他的伤势黎纲也有些感动忙道:“我不妨事的只是对不住卫夫人了卫峥将军……没能救出来……” 其实一见黎纲的情形云飘蓼就已预料到这次只怕仍然无功但听他明明白白一说仍不免心痛如绞强自稳了好久的心神方颤声问道:“那你看见他了吗?他……他可好?” “卫夫人放心一时性命无碍。”黎纲叹了一口气“只不过这一进城卫峥会立即被关押进悬镜司的大牢以他赤焰逆贼的罪名只需禀知皇帝一声根本不需再审判随时都可能被处死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云飘蓼只觉得双腿一软一下跌坐在椅上喃喃道:“除了硬劫以外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若论财力西越药王谷名列琅琊富豪榜第七卫峥毕竟当了素谷主八年的义子这些年更是由他一人在管事义父他老人家一定愿意拼尽财力相救的再加上我们浔阳云氏你们江左盟……难道我们联手就买不下卫峥一条命?” “如果卫峥将军是被其他人现的或者还有周转。可是悬镜司夏江……不是好对付的人啊。药王谷和云氏财力再厚也只是地方富豪所谓富可敌国不过说说罢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敌得过朝廷的势力敌得过赫赫皇权?曾排琅琊榜第三的黎南花家不就是因为自恃财厚和誉王争一块风水地产生生拖进人命官司里败落的吗?”甄平算是在场的人中比较冷静的沉声分析道“现在已不仅仅是卫峥一条命的事了。悬镜司的胃口到底有多大我们还没有弄清楚夏江抓到了卫峥将军就可以顺势指控药王谷和云氏窝藏叛逆只怕难免有一场大风波。而且这次押运卫将军入京一路上远远避开了江左十四州让我们的行动受到很多限制看来夏江也有些怀疑江左盟与赤焰旧部之间的联系了。” “这倒未必”黎纲摇头道“卫峥将军素来与江左盟没有直接的关联夏江抓捕卫将军实际上是对付靖王的现在宗主在为靖王效力已是很多人心知肚明的事了夏江将江左盟当作敌方的来对付是理所当然的倒不一定说明他察觉到了卫将军与宗主之间还有直接的关系。” 甄平沉思了一下也同意道:“没错。我们江左盟隐藏了十几年的真面目是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现的。幸好这次城门劫囚又事先考虑到可能会失败所以启用了金陵周边暗舵的兄弟他们所知有限即使被捕也牵连不深。只是……如今这个局面已不是我们几个人所能控制的宗主病的这么重难道真的要去禀告他吗?” 黎纲跺跺脚道:“要是这时候蔺公子肯来金陵坐镇几日的话就根本不需要在这节骨眼上让宗主劳心了可偏偏他在大楚玩的开心远水救不了近火。” 甄平也有些无奈地道:“这有什么办法蔺公子并非我们赤焰旧人他加入江左盟只是为了好玩罢了高兴了做一点事不高兴了谁也管不着他我想他的底细估计也只有宗主才知道吧。” 黎纲正要接着说什么转眼看见云飘蓼此时已无语泪垂体谅她心中忧急俯下身安慰道:“卫夫人你别伤心现在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宗主一定会有办法的。” 云飘蓼立即摇头道:“我去看过梅宗主的脉象现在不能惊扰他。虽然我有很多事情还不知道但我知道对卫峥来说梅宗主有多重要。再说除了是卫夫人以外我还是个大夫没有一个大夫会在病人病势如此沉重的情况下还让他加惊加忧、劳心劳力的……” 听她这样一说黎、甄二人都有些黯然。从林殊十六岁可以拥有自己的“赤羽营”时卫峥就一直是他的三名副将之一也是唯一一个从火场中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他的被捕对梅长苏的冲击有多大可能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是这件事实在生得太让人猝不及防了悬镜司从拿人到押运入京不过半月的时间江左盟接到药王谷的消息后中途匆匆组织起来的两次劫囚行动都因时间仓促、筹备粗疏而失败今天乘他们入城前豁出去最后一次连飞流都带去了结果还是在人家早有防备之下无功而返。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之际甄平在飞流一回来时就派出去的探子匆匆奔了进来报说现在城中的情况。云飘蓼知道他们有要事商议自己主动回了后院。黎甄虽没有要瞒她的意思但也不想让她过多忧思故而也没有挽留两人带了探子进入内室细细查问。 这名探子是甄平亲自调教的十分机灵得用探回来的消息也颇抓得住重点。据他回报参与行动的近百人除了当场战死了三十多个以外被捕了八名其余的或逃入城外山林或被接应掩藏暂时不致于有被捕之忧。夏秋大概也对这些非高层之人不太感兴趣并没有大肆追拿而是很快收拾场面带着卫峥等人回悬镜司去了。 “兄弟们有人收尸吗?”黎纲心痛如绞忍泪问道。 “有那毕竟是城门京兆衙门很快就来人处理了我们派人追踪了一下都送进义人庄了。黎总管放心会让他们入土为安的。” 甄平也拍着黎纲的肩膀道:“抚恤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办吧。你振作一点现在十三先生被迫隐身妙音坊也关了城里的分堂暗口消息渠道都要靠我们两个重新去整合。就算没有卫将军的事现在也是多事之秋啊。” 黎纲深吸一口气叹道:“说起妙音坊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童路会背叛……” 甄平面色清冷地道:“他是真的叛了还是仅仅被人胁骗现在还无法定论。不过好在十三先生反应快一现童路失踪立即遣散手下分头隐身才让官府在妙音坊扑了个空只是好多兄弟姐妹因此暂时不能活动了……” 黎纲点着头在室内踱了几步。他现在最忧虑的事情并不是童路的失踪。这个传递消息的小伙子并不了解江左盟最核心最致命的机密就算背叛也不过供出十三先生的所在以及曾经向梅长苏传递过哪些情报而已。现在十三先生已顺利脱身当初传递的好多情报也已过时梅长苏暗中相助靖王的秘密更是早就不是秘密所以童路会带来的损失毕竟是有限的目前最棘手的问题依然是如何搭救身份暴露且落入悬镜司之手的卫峥。 “黎兄”甄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眸色也变得深沉了几分咬牙道“虽然宗主同意闭关养病一应事务可以由我们裁度着处理但现在情势严重至此我们真的能够继续这样支撑而不禀知宗主吗?” 黎纲双眉紧锁默然良久刚抬起头想要说话内室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一下子推开飞流挺秀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扬着下巴声音清亮地道:“叫你们!” 第一百一十八章 闻讯 有个朋友电脑上经常会挂着股票那个花花绿绿的曲线图大家认为他肯定研究颇深常问他这支票可以买不那支票可以卖不他每问必答指点人家买这个卖那个。我今天碰到他问他自己买了哪支票他说他根本没入市没买我说你自己不买每天都研究什么呢他说没研究过啊我说没研究你每天开着股票曲线图干什么呢他说那张是屏保画面一分钟不动鼠标键盘就会自动出来…… ----------------------------------------------这是无知者无畏的分割线------------------------- 从偏院走到梅长苏所住的主屋这一路上黎纲数番试图从飞流嘴里打听出宗主为什么召唤他们可飞流似乎还在生他的气有时不理有时虽回答两句答案却如天外飞仙让人不知所云。 到了主屋推开房门看过去梅长苏并不是独自一个人在室内也没有躺在床上。他半靠在南面藕色纱窗下的一张长榻上裹得圆圆鼓鼓的只有两只手臂露在外面衣袖还都高高挽起晏大夫正俯身凝神为他收针。 “多谢了。”等最后一根银针从臂上拔下后梅长苏放下衣袖笑着道谢。他白天精神一向还不错不似一个病势凶危之人只是一到了晚上便会心口火烫四肢冰冷常常有接不上气晕厥咯血的险情。不过经过晏大夫的悉心调理最吓人的关口勉强算是已熬过去了。 “宗主你召我们来吗?”黎纲静候晏大夫收好药箱方才迈步上前轻声问道。 “嗯。”梅长苏指指身侧的凳子“你们坐吧。” 黎纲和甄平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的互相对视一眼什么话也不敢多问默默坐下。 “你们跟我说实话”梅长苏的目光静静地平视着前方声音还有些虚弱“卫峥是不是出事了?” 他一下子问到事情的重点上两名下属都禁不住弹跳了起来。 “飞流说宅里住进来一位卫姐姐……”梅长苏抬手示意两人稍安“我想了想没有其他姓卫的女子可以得到你们的准许住进来唯一想起的就是卫峥的妻子了。” “的确是卫夫人来了”甄平低声道“因为宗主在养病所以我们没有……” “就算云飘蓼没有与卫峥同行独自到京城来她既然住进了苏宅就不应该不来见我……”梅长苏的目光柔和地落在甄平的脸上“她不来……是因为你们不想让我知道她在这里对吗?” 黎纲与甄平一齐低下了头。 “你们放心”梅长苏的语调很轻但却很平静“我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状况不好不宜激动。但让我这样瞎猜也不是什么好事吧?卫峥到底怎么了你们尽管告诉我我也不至于一击就碎。” 说到这里他微微喘息了起来咳嗽几声闭目又凝了凝神才又重新睁开眼睛看着两名尚有些犹豫的下属缓缓问道:“飞流说卫姐姐没有戴孝至少说明卫峥还活着……他是不是……被缉捕了?” 黎纲的手放在膝盖握紧又放开如此反复了几次方道:“是。他于半月前被捕。” 梅长苏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视线落在前方的书架上沉默良久。 “宗主……” “没关系……你们从头细说吧。” “是。”既然开了头黎纲也不想让梅长苏劳神一句一句地问当下详详细细地将悬镜司夏秋如何猝然设伏捕人江左盟如何得到消息如何途中两次搭救未果云飘蓼如何入京他们又怎么策划城门劫囚最终失败等等前因后果一一叙述说到最后又安慰了一句“卫将军看起来伤势不重请宗主放心。” 梅长苏原本就面色雪白听了这番话后神情倒无什么大变只是呼吸略为急促有些咳喘。晏大夫过来为他推拿按抚了几下胸口又被他慢慢推开。 “还有呢?” “宗主……” “京里还有什么别的事件生吗?” 黎纲和甄平又对视了一眼后者将身子稍稍前倾了一点努力用平缓的口气道:“倒没什么大事只是上次跟宗主提过童路有些异状没想到竟是真的……誉王那边大概察觉出妙音坊是听宗主号令的暗堂派了官兵去查抄幸而十三先生见机得早大家都撤了出来现在隐在安全之处没有伤损。” “梅宗主该吃药了。”晏大夫又挑在这时过来打断捧了粒颜色丹红的丸药给梅长苏服用之后又盯着他一口口啜饮完一杯滚烫的姜茶药引这一岔神等梅长苏重新开始考虑目前的危局时情绪上已平静了好些。 “聂铎那边可有异动?”喝完药梅长苏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黎纲愣了愣答道:“暂无消息。” “立即传暗语信过去命他无论听到什么讯息都必须留在云南郡府不得外出。” “是!” 梅长苏停顿了一下神色略有感伤“当年赤焰军英才济济良将如云可现在幸存下来的人中有些名气容易被旧识认出的也只有卫峥和聂铎了……不过为防万一叫廊州那边的旧部无论当初阶位如何都暂时蛩伏不得轻动。” “是!” “你们两个……”梅长苏的目光又转向身侧的黎纲和甄平正要说什么两人突然一起跪下甄平哽咽着道:“我们两人都是孤儿自幼就长在赤焰军中当年也只是小小的十夫长十多年过去形容多多少少有些变化不会有大人物认得我们的请宗主不要在这个时候将我二人斥离!” 梅长苏也知他二人并无家人故旧又是无名之辈被指认出来的可能性极小所以当初才会带着他们公开露面至今也没出现什么状况。再说如今多事之秋也确实离不开他们的匡助当下叹息一声无奈地叮嘱道:“你们两个也要小心。” “是。”黎甄二人松了一口气大声应诺。 这时关着的房门突然砰砰响了两声一进院子就不知所踪的飞流在外面很有精神地道:“来了!” “飞流什么时候学会敲门了?”甄平怔了怔上前一打开门外面站的却不是孩子般的少年而是云飘蓼。 “卫夫人请进。”梅长苏温言道“黎大哥搬个座儿。” 云飘蓼迤逦而进到梅长苏面前福了一礼方坐下柔声道:“梅宗主命飞流相召不知有何吩咐?” 梅长苏看着这个坚强美丽的女子就如同看着霓凰一般心中怜惜“卫峥出事真是难为你了。” 云飘蓼眸中微微含泪又被她强行忍下摇头道:“卫峥藏身药王谷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是我云氏门中出了败类才连累了他……” “云氏家族藤蔓牵绕出一二莠腐之辈也难尽防。比起你多年为他苦守之情他为你冒冒风险出来相认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现在……” “现在人还活着就有办法。”梅长苏神态虚弱但说出话来却极有根骨目光也异常坚定“卫夫人你可信得过我?” 云飘蓼立即站了起来正要说话梅长苏又微微一笑打断了她“卫夫人若信得过我就立刻回浔阳吧。” 黎纲冲口道:“宗主浔阳云氏现在已被暗中监围只等京城有令便会动手的。卫夫人此时回去不是正中悬镜司的埋伏吗?” “没错卫夫人一回浔阳必然被捕无疑。”梅长苏神情清冷眸色深深“但被捕并不等于定罪而潜逃才是自承有罪。我知道被定罪后逃亡的滋味不到绝境不能选这条路。再者就算卫夫人能逃脱云老伯呢?偌大的云氏家族呢?窝藏逆犯是可以株连的你一逃这泼天的罪名可就坐实了如果悬镜司拿了云老伯为质到时你是投案还是不投案?” 云飘蓼花容如雪喃喃道:“那梅宗主的意思是……先束手就擒然后再鸣冤?” “是。卫峥是十三年前的逆犯可你们成亲只有一年多天下共知说云氏存心窝藏情理不通。你大可以申辩说只知他是药王谷当家不知他是逆犯除了云家去告密的人有份告词以外悬镜司也证明不了你们早是旧识。大户人家内斗是屡见不鲜的事你是长房独女要说他们为了争产不知从哪里现卫峥真实身份后借此诬告是很讲得通的。浔阳云氏并非普通人家朝中显贵有多少人受过令尊与你的惠泽你比我清楚只要有人倡求情相保便能趁机造出喊冤的声势来。云氏行善多年民间人望与口碑可以依持皇帝陛下对你们也很有好感如果悬镜司没有确凿证据可以反驳你们的申辩这藏逆的罪名不会那么容易扣得下去。只不过……云氏脱罪有望可是你本人……” 云飘蓼点点头心里很明白他的意思。云氏医善世家名望素著罪名不坐实很难被株连但是对自己本人而言无论如何都已是卫峥的妻子就算事先不知道他逆犯的身份现在也已算是犯妇。 “我想现在卫峥最担心的就是怕连累了你就算为了他你也千万不要口硬一定要咬口说自己不知情那么纵然再被牵连也会轻判。只要保了命出了悬镜司的牢狱自然会有各方照应不会让你受太多苦楚的。” “梅宗主放心”云飘蓼淡淡一笑“我不是娇养女儿不怕受苦。只要能有再与卫峥相会之日什么苦我都能受。不过……即使云氏侥幸逃过此难药王谷那边……” “药王谷我倒不是特别担心”梅长苏笑了笑“素谷主不是等闲之辈自保之策他还是有的。西越烟瘴之地崇山峻岭无数素谷主既可入朝堂鸣冤也可藏身于雨林看他自己怎么选择吧。总之悬镜司想端掉药王谷恐怕没这个力量最多封了它货运药材的通路将整个药王谷困在山中罢了。” “封困?”云飘蓼还是有些心惊“那岂不是……” “没关系药王谷是什么家底困个三四年的无妨。再说西越之地是悬镜司熟还是人家素谷主熟?封几条主路罢了全封谈何容易。” 云飘蓼长舒一口气道:“这样就好义父不受大损卫峥也不至过于愧疚了。” “黎纲你去做一下准备派人在今天黄昏宵禁前将卫夫人护送出城。” “是!” “卫夫人路上千万要小心你在其他任何地方被捕悬镜司都可以说你是潜逃落网只有回到了云府才没有话说。” “对啊哪有潜逃的犯人在风头上潜回自己家里的。”黎纲笑道“一路定会安排妥当卫夫人放心。” “另外你要注意一点卫峥是在货运药材的路上被捕的之后便押运入京并没有公开宣布他的罪名你回云府一旦被捉拿一定要当作连自己为何被扣押也不知道的样子没有人当面告知你卫峥的逆犯身份之前你只知道他是素玄其他的一概不知明白吗?” “多谢梅宗主指点。”云飘蓼起身行礼又说了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便跟着黎纲等人一起退出去了。 他们一出去飞流就飘了进来手中抱着一束灼灼红梅把最大那个花瓶里供的两天前的梅花扯出来将新折的这束插了进去。 梅长苏凝目在皎皎花色中看了半晌突然想起来“飞流我们院中应该没有红梅花吧?你从哪里采的?” “别人家!”飞流理直气壮地回答。 梅长苏本是心中沉郁忧闷疼痛竟也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又咳了一阵召手叫飞流过来:“飞流你到密室里去帮我敲敲门然后稍微等一会儿如果有人来再来扶我进去好不好?” 飞流歪着头问道:“水牛吗?” “是靖王殿下!”梅长苏板起脸“说了多少遍了怎么不听话?” “顺口!”飞流辩解道。 “好了不管顺不顺口反正以后不许这样叫了。快去吧。” 少年轻快地转过身子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帘纬之后。 (顺便回一个问题:卫峥被捕虽然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但消息也就是这几天才传到京城的那时候的通讯不象现在夏秋也不会一抓到人就打电话通知家属所以由此推论黎甄这两只可不是半个月前就开始瞒着上司做事的……海姐姐一直以为会有其他读者帮我回答这个问题可今天更新时还没有只好自己答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廷辩 今天的分割线一定要看不可以跳过看过之后不看更新也可以因为只更了一点点情节基本没向前动弹~~ 这里主要想向各位读者说明一下近期的写作计划与一些需要大家体谅配合的事项。 先近来更新变慢并非我在存稿而是由于四五月份的外出计划实在太多除了节前那一次以外七天假期中也完成了短途旅行两次五月下旬还会因公事出国半个月。频繁出差的后果就是工作会积压起来必须加班完成以至于整个五月我都不能安心写稿。 因此原本与编辑讨论的上架准备也相应地延后(当然以本书目前惨淡的收藏来看未必真的能成功上架就算勉强上架也多半仆街~~~呵呵~~~)我很羞愧自己不是那种才气横溢的作者写作度慢而耗时思路断了也很难续上为了不过多降低本文的质量请容许我暂停更新至月底回国。 不过大家放心在没走之前我不管再忙也一定不会玩的。我会利用这段时间修改前文中的bug和前后设定不一致的地方(这个还要拜托大家帮忙找哦)同时对不满意的章节进行大修。这里要提醒大家的是按起点的程序旧章修改也会在书架上显示为已更新所以请大家小心如果显示更新的章节是118章以前的那就是我在修文啊不要飞地冲过来现没有更新后骂我骗人海姐姐很小气每次被骂都会郁闷很久的~~~ 请支持了我这么久的各位书友们再多坚持一下不要因为这个残破的五月对海姐姐失望至少也要等到儿童节我回来哦~~~ ------------------------------------------------这是眨着星星眼期盼的分割线----------------------------- 可是飞流当天并没有在密室中等到靖王因为萧景琰根本不在府中。西门生的那场血斗城防营虽然事先不知情但也不至于事后还象瞎子一样。很快靖王便接到了关于悬镜司押运重犯进京在城门口遇袭的报告。不过由于悬镜司直属御前自成体系常常不通知相关府司自行其事靖王一开始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吩咐巡防营统领欧阳激留心如果悬镜司要对劫囚失败后逃匿的案犯进行围捕那么除非有明旨否则必须通过巡防营来协调行动不得随意扰民之后靖王便出门探望重病垂危的皇叔栗王去了。与当初默然无宠时不同萧景琰如今的身份与以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到栗王府探病的其他宗室朝臣们见了他无一不过来寒喧应酬盘桓了一番后已是午后。这时欧阳激来报说是悬镜司方面没有任何联络但也没有擅自在京中进行搜捕倒象是对逃逸的案犯不放在心上反而集中大部分府兵重重封锁看守新押进城的那名重犯。 到这时靖王心中才升起一点点疑虑细想了半日也想不出那名重犯可能与近来什么事件有关。但他素来与悬镜司有隙知道派人去问也是自讨没趣再加上今年年尾祭典由于没了太子很多仪程都变了梁帝命他与誉王双亲王陪祭他又跟誉王不同多年没有进入朝堂高层很多这方面的礼仪都不太熟悉请了继任的礼部尚书柳暨亲自在内书廷教习他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因此尽管疑惑到底没有去深查叮嘱欧阳激继续追探消息后便进内书廷去了。 修习了近一个时辰的礼仪靖王虽然一点都不累可柳尚书六十多岁的老人已经气喘吁吁。他是中书令柳澄的堂弟出身世族朝中一向人望不低对所有的皇子从来都没有差别待遇过靖王也从未曾特意笼络过他只是此时体谅老者体衰便借口要请教历朝典章之事请他坐下歇息没料到聊来聊去竟聊得十分投机。 其实这里靖王占了一个便宜那就是他素来给朝臣们的印象都是决毅冷硬只谙武事不晓文治的。但事实上靖王幼时在宫中受教于母亲与宸妃稍长后又由皇长兄祁王亲自教养底子并不薄只不过当年被那个飞扬任性、英才天纵的赤焰少帅林殊盖了全部的风头从来没有引人注意过罢了。祁王逆案生后的十来年萧景琰确实对朝堂产生过极为厌恶的情绪因而被父皇也被他自己放逐在外有所荒废。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曾是宿儒执教名臣为师与林殊同窗修习且功课不错的人如果只是简单地以武夫来评定他自然不免在深交后惊诧意外。 聊到近晚靖王才离开内书廷在宫城外凑巧遇到了蒙挚顺便问他知不知道悬镜司抓捕来的是何人蒙挚根本毫不知情两人只交谈了两三句便各自散了。之后靖王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王府。可惜就在他进卧房的前一刻第三次进密室敲门却仍然没有得到回应的飞流刚刚离去两者之间只差毫厘而入夜后病势转沉的梅长苏终究也没有体力第四次派飞流去找人当晚两人没有能够见面。 次日清晨靖王一早入宫请安。由于年关朝廷已在两天前封印免朝皇子们每日问安都是直接入禁内武英殿靖王进去的时候在殿门外遇到了好久都没有碰见过的誉王不知是巧还是不巧。 “景琰来了”誉王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握住靖王的手一副友爱兄长的样子“看你红光满面昨晚一定睡得很好吧?” 靖王一向不喜欢跟他虚与委蛇梅长苏也不觉得表面上跟誉王嘻嘻哈哈有什么用两人意见一致的情况下靖王见誉王的态度虽不至于失礼但难免冷淡比如此刻他也只是微微欠身行礼之后便慢慢把被誉王攥住的手抽了回来。 “来来来我们一起进去吧听说父皇今天很高兴呢。”誉王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不咸不淡的并不以为意抬手一让两人肩并肩一起迈步进了武英殿。 此时在殿中有三个人梁帝悬镜司尊夏江与禁军统领蒙挚看样子他们象是刚刚谈完什么事情一个靠在龙椅上抚额沉思一个慢慢捋着胡子似笑非笑还有一个没什么表情但脸部的皮肤却明显绷得很紧。两位亲王进来时夏江看着誉王微微点了点头而蒙挚则向靖王皱了皱眉。 “儿臣给父皇请安。”兄弟俩一起拜倒行礼。 “嗯坐吧。”梁帝揉着额角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他们如今服饰一致越地有兄弟相身材容貌都不相大差只是一个结实沉默些另一个更加圆滑机灵。这位大梁皇帝十多年来一向偏爱誉王直到近来才因不满他野心太盛刻意减了些恩宠但余爱仍盛而靖王重新搏得受他关注的机会后行事越来越合他的心意正是好感度增加的时候所以此时看着这两人他自己也说不出更喜爱哪一个些。恍恍然间想到了祁王想到那个优秀到令他无法掌控的皇长子突觉心中一阵疼痛不知是因为年老还是因为夏江刚刚勾起了他已刻意尘封的回忆。 “父皇怎么了?”誉王关切地欠身上前“莫非刚才在讨论什么烦难之事?儿臣可否为父皇分忧?” 梁帝挥了挥手:“大过年的有什么烦难之事……” “是啊”夏江看梁帝说了这半句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的意思便接住了话茬儿“年节吉日能有什么烦难?象抓到旧案逆犯这样的事其实是好采头啊。” “逆犯?”誉王露出吓一跳的表情“近来出了什么逆案我怎么不知道?” 夏江哈哈大笑“殿下当然知道只不过不是近来的案子是十三年前的。” “啊?夏尊指的是……”誉王一面接口一面瞟了靖王一眼。后者果然闻言抬头目色如焰地盯住了夏江。 “十三年前哪里还有两桩逆案?自然是赤焰的案子了。”夏江以轻松的口吻道“赤焰军叛国通敌罪名早定只是当年聚歼他们于梅岭时天降大雪又起了风暴陛下明旨要捕拿的主犯将领十七名中只活捉了四个找到十一具尸体还有两个不知是逃了还是尸骨湮没。为此悬镜司多年来未敢懈怠。好在皇上圣德庇佑天网难逃竟在事隔十三年后拿到了其中一名逆犯。” “是谁啊?” 夏江用眼尾瞥着靖王冷冷道:“原赤羽营副将卫峥。” 靖王放在膝上的双手已不自禁地紧握成拳胸中一阵翻滚。但他被打压这十来年最近又多历练当不是以前的莽撞少年咬了咬牙已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跳动的火苗。 “哎呀这果然是好事啊!”誉王刻意抬高了的音调听起来尖锐而刺耳“儿臣恭喜父皇了。潜逃十多年的逆犯都能落网实在可彰我朝廷盛威。这个卫峥一定要公开处以重刑才足以震慑天下不臣之心!” 夏江假意思索了一阵方徐徐赞同道:“誉王殿下果然反应快捷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凡是心怀2心的狂悖逆贼教化都是没有用的一定要以重典惩治方可令天下有畏惧之心。卫犯逃匿十多年说明他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臣以为腰斩示众比较合适。” 靖王颊边的肌肉一跳猛地抬起了头正要开口蒙挚已抢先他一步跪了下来道:“陛下如今正是年节又值国丧期实在不宜当众施此酷刑啊!” “蒙统领此言差矣。”夏江淡淡道“谋逆是不赦之罪与国丧何关?严苛以待逆贼仁柔以待忠良顺之则兴国逆之则亡国此方为不悖之道你说对不对靖王殿下?” 他轻飘飘地将话头抛给了靖王摆明非要让他开口。而这一开口只怕说出来的如不是违心之语便会是逆耳之言。 蒙挚大急欲待再次拦话又怕做的过于明显适得其反正束手无策时靖王已一顿字字清晰地坦然道:“儿臣有异议。” 第一百二十章 隐刺 虽说南半球已是深秋季节但这半个月我依然被晒成了黑炭。昨天刚回家却现网线全断一打听物管解释说是什么小区线路升级要断到这个星期结束。为了避免大家以为海姐姐食言所以一早跑到挂名的公司来更新可是明天周六人家公司不上班所以我没办法上网不过后天晚上网线大概就可以用了请大家谅解。 ----------------------------------------------这是六一快乐的分割线-------------------------------- (上一章最后的情节还记得吧?就是靖王说他有异议……) 萧景琰说这句话时声音并不大但整个语调却透着一股烈性的铿锵之意梁帝半垂的眉睫顿时一颤慢慢抬了起来微带混浊的眼睛一眯竟闪出了些锋利的亮光定定地落在了靖王的脸上。 “你……有何异议啊?”大梁皇帝拖长了的调子听不出喜怒却也没有多少善意。坐在他左手边的誉王立即恭敬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唇角向上挑了挑不过这一抹得意的神情马上便被他自己有意识地控制住了。 靖王却看也没看誉王只是再次顿回道:“儿臣以为无论当年的案情究竟如何那毕竟都是皇室之痛朝廷之损应该是祸非福何至于如今提起来这般津津乐道全无半点沉郁心肠?夏尊行事一向以铁腕厉辣著称实在是令人佩服但如今父皇治下又不是乱世重典二字岂可轻提?至于什么是兴国之道什么是亡国之道远了说有历代圣贤著书立言近了看有父皇圣明在上夏尊却单问我对不对我怎么敢答?” 一向不以雄辩著称的靖王答出这么一番水准不低的话来倒让他的敌对者有些吃惊。誉王直了直腰正要想法子驳两句夏江已经呵呵笑了起来道:“陛下面前议事政见不同是经常的。殿下如不赞同我的提议尽管否了就是何至于这般辞气激愤?莫非我刚才有哪句话刺到了殿下惹您不快了?那老臣这厢先陪个礼吧。” “是啊景琰你……”誉王忙着要帮腔刚说了几个字便接到夏江飞快闪过来的一瞥立即顿住。他是个聪明人闪念间便明白夏江是不想让两人一搭一唱显得过于配合以免引起梁帝疑心话到舌尖打了一转亏他改的倒快“……景琰说的其实没错只是脾气大了些不过夏尊也多心了你知道景琰只是性情如此当不会有他意吧?” “靖王殿下有无他意老臣没有听出来不过您刚才说什么‘无论当年案情如何’老臣就有些听不懂了。此案是陛下亲自逐一审定的一丝一缕分毫不爽莫非殿下直到今日还没有分证清楚吗?” 其实这时靖王只需解释几句诸如“并无此意”啦“不是对当年案情有什么异议”啦之类的话事情也就扯开了夏江再是元老重臣毕竟身为臣属也不可能非揪着死追滥打但是靖王毕竟是靖王十三年的坚持与执拗并不是最近这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可以磨平的甚至可以说正是近来6续现的一些真相使得他心头的愤激之火烧得更旺所以此时此刻虽然他明知表面上爱听不听的梁帝其实正等着品察他的反应但要让他无视自己的真实内心说些圆滑献媚的话萧景琰实在做不到。 “当年的事情如何生的我的确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我奉旨出使东海离开京城时祁王还是天下景仰的贤王林帅还是功勋卓著的忠良赤焰军还是匡护大梁北境的雄师可当我回来的时候却被告知他们成了逆子、叛臣、罪人死的死亡的亡除了乱坟与灵牌我甚至连尸也没有看到一具却让我如何分证清楚?” “原来如此”夏江声色不动地点着头“原来在殿下的心中只要有贤王的德名有震主的军功有兵将如云的雄师就可以谋逆了吗?” 在夏江这句恶意的问话之后蒙挚尽最大的可能向靖王使着眼色暗示他冷静一点。可是已经沸腾起来的热血很难瞬间冷却当此生最深最痛的伤口被人碾压在脚下时三十二岁的萧景琰实在无法让自己就此隐忍:“所谓谋逆并无实迹我所看到的也只有夏尊你一份案情奏报罢了。” “不会吧你只看到了夏尊的案情奏报?”誉王语气温和地插言“景琰难道你连父皇亲下的处置诏书也没有看到吗?” 听到此处斜靠在扶枕上的梁帝终于放下了支着额头旁侧的手坐正了身体盯住靖王的眼睛徐徐道:“景琰关于朕对赤焰案的处置……你有什么不满吗?” 这句话虽然听来平常但细细一品其实已是极重了靖王立即由侧坐改为跪姿伏地拜了拜可抬起头来时说的话仍无退让之意。 “儿臣并非对父皇有任何不满儿臣只是认为祁王素来……” “是庶人萧景禹!”梁帝突然怒意横生高声道“还有什么林帅那是逆臣林燮!你学没学会该怎么君前奏对?!” 靖王狠狠咬住了下唇牙印深深方稳住了脸上抽*动的肌肉。蒙挚立即跪下低声道:“陛下年节将近请暂息天子之怒以安民生之泽……” “景琰也少说两句吧”誉王也轻声细语地劝道“当着我和外臣的面哪有这么顶撞父皇的?” 其实从开始论辩以来靖王只有两句话是对梁帝说的这两句都没什么顶撞之意但誉王这罪名一扣下来倒好象景琰说的任何话都是有意针对梁帝的实在是一记厉害的软刀子。 蒙挚的额头上已经开始有些冒汗但他也不是机敏灵变之人一时哪里想得出什么化解目前局面的办法只是心中干着急而已。 “陛下……”一直跪侍于殿角的高湛这时悄悄地爬了过来凑在梁帝耳边低声道“奴才斗胆提醒陛下您每天浴足药疗的时间要到了芷罗宫那边传过信来静妃娘娘已准备妥当……” 梁帝的胸膛明显起伏着看向殿下神色各异的这些人……惶惑不安的蒙挚努力显得恭顺平和的誉王面无表情的夏江还有跪在那里没有再继续申辩但也没有请罪的靖王。 这位已逾耳顺之年的老皇帝突然觉得一阵泄气闭上眼睛无力地挥了挥手道:“退下吧全都退下吧……” 誉王略微有些失望本想再多说一句被夏江的眼神止住只好忍耐着与众人一起行礼退出。 到得殿外靖王绷着脸一眼也没有朝两个同行者瞥过去径自快步走了。誉王与太子争斗时玩了多年表面和睦的太极功夫对于新对手这种冷硬不给脸子的风格十分的不适应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一跺脚回头道:“夏尊你瞧他这样子……” “倒也不失血性。殿下稍安勿躁老臣也告退了。”夏江却简短地回了一句拱拱手。誉王心里明白他为何如此谨慎朝左右看了看不再多说回了礼与他各自分手。 三人刚离去片刻皇帝的步辇已抬至武英殿前高湛小心扶着梁帝出来登车摇摇向芷萝宫而去。最近几个月梁帝足部风疾作时常疼痛难行太医开的药也没有大的成效倒是静妃为他准备的药浴蒸足疗法颇能减轻症状所以每日都定时前去高湛方才的提醒却也不是假的不过时机稍稍巧了些而已。 对于武英殿的风波静妃当然还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也难说她那种闲淡安然的态度就会因此有所变化。接驾入宫后除了应对礼仪该说的话外她半个字也没有多讲只忙着服侍梁帝在软椅上半躺半坐下来为他去鞋除袜蒸足按摩。往常这个时候梁帝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些话解闷不过今日他情绪异常一坐下来就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般唯有眉间皱着的三条褶纹表示出他心中不快。静妃也不问原由见他闭目便拿了熏香软巾热热地叠成一条轻轻给他盖在眼部每隔半刻钟又重新换上一条。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蒸疗完毕静妃拿旧布软棉裁制的白袜给梁帝穿上把他的双腿平放在宫女移过的靠凳上足踝部稍稍叠高之后便开始捶按腿部。正在忙碌之际梁帝突然伸手拿开眼上的香巾探身一把抓住静妃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叫了一声:“静妃!” “是”静妃安顺地被他拉了过去“陛下有什么吩咐?” “你告诉朕当年赤焰的那桩案子你是怎么看的?” 被这突兀一问静妃安宁如水的眼波难得起了一丝涟漪迟疑地问道:“陛下怎么问起这个……” “你只管回答朕就是了。你到底是怎么看的朕要听实话。” 静妃慢慢收起正在捶腿的手后退一步跪下垂道:“陛下见问臣妾不敢不答。只是无论臣妾怎么回答都难免会让陛下伤心故而先行请罪请陛下见谅。” 梁帝微有触动坐了起来问道:“你此话怎讲?” “臣妾出身林府与故宸妃相交甚厚陛下早就知道。若臣妾恶语评之陛下岂不会感伤宸妃生无挚友死无追念?可是赤焰一案由陛下您亲自处置以您的圣明为的一定是稳固朝廷若臣妾顾念与宸妃的私情为赤焰中人开脱陛下又难免会认为臣妾不了解您安稳大局的一片苦心……臣妾只是深宫一个小小妃子无论对赤焰案的看法如何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如果因为臣妾的回答导致陛下您伤心难过那就是臣妾天大的罪过了因此臣妾斗胆请陛下先行谅解。”说罢静妃伏地再拜眸中珠泪已夺眶而出。 对于宸妃林乐瑶其实梁帝自己这些年也时常暗中追思哀念故而静妃提到与她的旧情正中梁帝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他不仅没有因此动怒反而有一种心怀同感的契合之意伸手示意静妃近前叹息道:“算了你与宸妃一样柔善朕也不为难你了。你们在朕身边朕还不了解你们吗?说到底你们与皇后越妃不同宫外之事本不该牵涉到你们只是……” 静妃见梁帝垂泪伤感忙拿手巾与他净面柔声道:“臣妾明白当年陛下是有心对宸妃网开一面的可是您也知道她虽然心性温良但毕竟是将门血脉面对那般情形自然不愿意苟且独活。以臣妾对她的了解与其说她自尽是因为畏罪不如说她是感到对不起陛下您觉得生无可恋罢了。” 静妃的这番说辞令梁帝感到十分舒服不由连连点头。要说梁帝当年对宸妃也不可谓不狠辣生前褫位死后简葬薄棺一口孤坟一座不立碑陵不设祭享除了确实没有明旨令她自尽以外凉薄的事情能做的差不多也做完了只不过如今年老追思总拣自己对她宽大的事情来想以此博得心理上的舒适感。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如今这宫里敢跟朕聊聊宸妃的人也只有你了。”梁帝抚着静妃的手背感慨道“景禹出生不到一年你就进宫了你自然知道朕对她们母子有多好……前日殿祭朕看见了言阙他一年到头也难得在朕面前出现朕差不多快把他给忘了结果前日一见朕才现有些事情是根本忘不了的……” “臣妾正奇怪陛下今日怎么诸多感慨呢原来是因为见到了言侯……” “这倒不是。朕之所以想起这些事是因为夏江今天进宫告诉朕他抓到了一名当年漏网的赤焰逆犯……” 静妃大吃一惊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没有颤抖但是脸色已忍不住变了忙低下头去稳了稳心神好半天方道:“十多年了……不知是哪名逆犯啊?” “你不认识是当年小殊……呃……是当年赤羽营中的一名副将叫什么卫峥的。” 静妃这才心魂稍定暗暗吐出一口气道:“怎么会呢?当年的案报上不是说赤羽营全军被火歼应该并无幸存吗?” “朕也这么想所以特意问了夏江。他说那个卫峥命大本来他身为赤羽副将之确实应该在梅岭北谷的只不过那一天恰好奉命到南谷赤焰主营里公干所以有了一丝生机逃命。如果他还在北谷现在也多半连块骸骨都没有。” 说到卫峥梁帝便没了方才提到宸妃时的温情辞气冷酷。静妃听着只觉遍体生寒只凭着多年修养出来的深沉把持着没有露出什么不妥的表情来。 为什么北谷的赤羽营当年会被下了比主营更辣更狠的杀手火歼得如此彻底其实静妃心里是明白的。 赤羽营的主将林殊这位英气凌云的天之骄子是赤焰元帅林燮与晋阳长公主的独子自小就是太皇太后心头的肉。赤焰案最初暴时历经三朝却从不干预朝政的老太后跣足披亲上武英殿满面是泪地要求梁帝将林殊的名字从主犯名单上删去。对于当时已伤心欲绝的太皇太后而言保住赤焰军她已做不到了但最起码她希望至少能保住她年仅十七岁的曾外孙的性命。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已下定决心撤掉赤焰军的梁帝绝不可能留下那个十三岁即上战场奇兵绝谋纵横往来有不败威名的少年将军为自己埋下隐患。所以尽管被逼无奈答应了太皇太后未将林殊列入必捕主犯他依然暗中密令谢玉一定要确保林殊没有丝毫机会能逃得性命事后以赤羽营抵抗激烈局面失控最终玉石俱焚为由回禀了太皇太后。 而一直安静地等待着前方消息的晋阳长公主在听闻夫亡子死噩耗的那一天携剑闯入宫城当众自刎于朝阳殿前血溅玉阶。 然而太皇太后的重病与晋阳长公主的鲜血并没有阻止住梁帝重新树立自己无上君威的铁腕三日后萧景禹被赐死。同日宸妃自尽。 曾经朝气蓬勃英才济济的祁王府就此烟消云散只余下满朝从此唯唯喏喏的余音。 深宫中的静嫔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将皇室的冷酷刻入骨髓。死去的那些人中有救她性命、视她如妹的林燮有相交莫逆、彼此欣赏的晋阳长公主有在宫中相依相伴、情逾姐妹的宸妃但她却不得不掩住为他们而流的眼泪隐藏内心的怨懑与激愤收起自己所有的智慧与情感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留在深宫的一角等待着未知的结局。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情义 点击推荐收藏上架对我虽然很重要但海姐姐最大的敌人依然是时间只要能挤出时间我一定会多写多更新的只不过我毕竟还有本职的工作要做这一点也请书友们谅解~~~ 我家网线依然在无规律抽搐中时好时坏升级居然就升成这个效果?还不如不升呢~~ _____________________这是没头没脑的分割线__________ 与静妃谈了这一阵子梁帝感觉身体困倦于是移到床上去安睡。静妃放下纱帐换了炉内的熏香刚坐下来心中便升起一股担忧之情。 有道是知子莫若母对于儿子萧景琰的性情静妃是再了解不过的。虽然卫峥是谁她并不熟悉但就凭他赤羽营副将这个身份静妃也知道景琰绝不会坐视不管。 可是又该怎么管呢……向皇帝求情恩免?在赤焰案尚无平反希望的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恩赦逆犯的理由;为卫峥上下打通关节?悬镜尊夏江正张着网等人撞进来;动用武力强行救人?这是一旦失手就再无翻身之地的下下之策…… 左思右想难有定论的静妃叹息一声抛开纷乱的思绪立起身来走到外殿小厢房命人取来新鲜梅蕊坐下来亲手筛拣准备蒸汁做沁梅糕。 侍女新儿这时捧着一只木盒走起来行礼道:“娘娘这是内廷司才送来的上好榛子您要看看吗?” 静妃只略略瞟了一眼便道:“放着吧。” “是。”新儿将木盒放在架上过来一面搭手为静妃摇筛板一面笑道“娘娘是不是因为这一向内廷司进的榛子都不好啊?您好久都没给靖王殿下做榛子酥了呢您不是说那是殿下最喜欢吃的吗?” 静妃停下了正在翻拣梅蕊的手目光微凝。 有多久没做了呢?从开始做双份食盒起就没做了吧……景琰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所谓的最喜欢吃也不过是在给他一大堆东西时会先挑来吃罢了如果不给他他也不会特别想着所以过了这么久他也没察觉到这个变化。 想来也真是有趣明明是一对好朋友可一个最爱吃榛子另一个却偏偏是不小心误食了都会全身红、喘不过气非得灌药吐了才会好的人这大概是他们两人唯一不相合的一处地方吧…… 希望这次的危局那个人也能劝止住景琰的急躁想办法平安度过去。 “娘娘奴婢刚才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惠妃娘娘的驾看到她被人扶着哭得脸都肿了呢”新儿压低了声音说着宫中消息“听齐公公说是她是从正阳宫出来的一定是被皇后娘娘狠狠地骂了。” 静妃皱眉道:“你打听这些事做什么?” “奴婢没有打听”新儿忙道“是齐公公自己跟我说的不信娘娘传问齐公公……” “好了”静妃淡淡一笑“也不是大事不过叮嘱你宫中行事有规矩不要自惹麻烦。” “奴婢明白。”新儿娇俏地吐了吐舌头夸张地掩住了嘴。 其实新儿所说的这件事静妃已经知道了。惠妃是皇三子豫王之母在宫中年资甚深为人老实一直无宠。豫王上个月在外看中一名小吏之女准备纳为侧妃口头约定还未下聘前此女又被誉王妃的母弟朱樾看中。那小吏贪图誉王之势谎称女儿得了风疾瞒过豫王悄悄送进了朱府。后来风声走露被豫王知晓。他再闭门无争也毕竟是皇子心性气恼不过派人上门责问小吏惧怕慌张从后门逃出被追赶时失足落水而死。那女儿闻讯哀哭朱樾为给小妾出气请一位交好的御史上本奏劾豫王逼杀人命又通过誉王妃向皇后告了状。因年节案子暂时留中未但惠妃已背着教子不严的罪名被皇后责骂过多次了。 后宫之事静妃一向不言不动只是听新儿这样一说想起明天就是除夕有许多重要场合考虑了一下便起身找出两袋药囊和一盒药膏让新儿悄悄走到惠妃宫中去教她调理肿的眼睛与脸部免得在年节中被梁帝看出哭相更添责备。 到了正午时分梁帝醒来在静妃的服侍下用了午膳因下午还要召见礼部尚书最终确认祭典的事所以没多停留起驾离去。 自皇帝走后静妃便开始盼着儿子能进来一趟好跟他说一些话可一直等到近晚依然没有靖王的踪影想来他是不会来了。 不过在静妃屡盼不见的时候昨日与靖王失之交臂的梅长苏却欣喜地收到了靖王已进入密室等着的讯息。 他今天身体状况稍微好转了些已开始进入恢复期早上还在院中走了一圈儿感觉身体不似往日那般浊重。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当他进密室之前黎纲和甄平还是坚持让他把飞流带在了身边。 启开石室之门梅长苏刚迈步进去便微微一怔。 因为在他面前等待着的竟不是靖王独自一人。 “见过靖王殿下。列将军也来了……”尽管稍感意外但梅长苏旋即了然上前招呼“苏某残躯病体多日沉疴只怕误了殿下很多事还请见谅。” “先生快请坐。”靖王欠身相迎“先生还在养病本不宜打扰只是有件事着紧不得已前来请先生出个主意。” “殿下客气了”梅长苏开门见山地道“是为了新近被捕的卫峥之事么?” 靖王不由一惊“先生怎么知道的?” 梅长苏凝目看着侍立在靖王身后神情忧急的中郎将列战英淡淡一晒道:“苏某奉殿下之命追查当年赤焰旧案敢不尽心?不过卫峥被捕一事也是数天前才知晓江左盟虽尽力相救却未能成功让卫峥被押进了京城。想来到今日殿下也该得到消息了何况据苏某所知列将军当年与卫峥交情不错既然特意跟来那就肯定是要谈这件事的了。” “不错不错”列战英急道“确是要谈此事。我本以为卫峥已蒙冤惨死万幸还在人间。只是如今他身陷囹圄命悬人手须得加紧营救才行。王爷常说先生智计天下无双还请劳神费思指点一二啊!” “列将军故友情深让人感动。可是将军如今是靖王府中第一心腹应该万事先考虑殿下的利益才是。”梅长苏有意放慢了语道“所谓蒙冤也只是我们在这里说说罢了。在明面上卫峥的身份就是逆犯谁也否认不了将军可以为然?” 列战英急道:“就是因为他背着逆犯的罪名才要……” “请将军稍安。”梅长苏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你的心情我明白但请将军细想无论我想出什么主意来最终都是要殿下出面去实施的。这些年为了赤焰之案殿下受了多少打压委屈想必将军清楚他这一出面难免引陛下的记忆断了如今恩宠在身的大好局面。” “今天在御前我已经为这件事惹恼过父皇了”靖王**地道“所以苏先生已不必瞻前顾后还请先想个办法解决危局才是。” “是吗……”梅长苏看他一眼“先请殿下详叙具体情形。” 靖王记忆力不错从进殿后开始讲起每个人说什么话基本都复述出来了讲到最后脸色越的阴沉显然又勾起了怒意。 “殿下”梅长苏摇头叹道“夏江是在设圈套引你入围你没察觉吗?” “我知道”靖王咬了咬牙“可是对我来说有些事情不能苟且。” “今日夏江与誉王本想安排你与陛下激烈冲突可是中途被打断你也有所克制所以他们并没有取到预先的效果想必有些失望。不过既然卫峥还在他们手里这个先手他们就占定了。无论殿下你采取什么方式营救卫峥都会落入他们的彀中殿下可知?” 靖王点点头“这个我当然明白。赤焰旧案是横在我与父皇之间最深重的阴影。夏江以卫峥激我行动就是为了让父皇明白我的心里还是怀着旧恨想要翻案的一旦给了我权势与地位我便会是一个对父皇有威胁的危险皇子因为不管怎么说在当年这桩案子里责任最大的人就是父皇他自己。” “殿下心里明白就好”梅长苏的眼睛如同结冰的湖面般又静又冷“你素来同情赤焰中人这个态度天下皆知从这一点上来说今天你与陛下的冲突很正常他不会多想也能忍得下来。但殿下必须明白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陛下可不是心肠绵软的人一旦他觉得你真正挑衅到他的权威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处置你绝不会有半点犹豫。这样一来祁王当年的殷鉴就在殿下您的眼前。” “那……”列战英轮换着看他们两人吃吃地插言问道“卫峥到底怎么办?” 梅长苏有些艰难地闭了闭眼睛缓缓道:“殿下如今的大业是什么列将军心里清楚。对于卫峥难舍的只是情义而已就利益而言救他有百害而无一利。殿下要谋大事自然要割舍一二。” 列战英脸色一白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嘴唇嚅动半天方挤出几个字:“不……不救吗?” “好了战英”靖王脸色清冷地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可是殿下……” “苏先生的意思不是很清楚了吗?”靖王冷笑着每个字都似从齿缝间迸出“我居然曾经以为苏先生是个与众不同的谋士没想到此时才看清楚你也是动辄言利眼中没有人心良识的。我若是依从先生之意割舍掉心中所有的道义人情一心只图夺得大位那我夺位的初衷又是什么?一旦我真的成了那般无情到令人齿寒的人先生难道不担心我将来为了其他的利也将先生曾扶助我的情义抛诸脑后?事到如今先生既不愿援手我也无话可说你曾派江左盟拦救卫峥也算尽心此事就当我没有开口吧。” “殿下!”梅长苏急行几步挡在萧景琰之前却又因为气息不平一时难以接着说话剧烈咳喘起来。靖王虽然愤怒但见他病体难支的样子也有些心软难过便停下了脚步没有强行离去。 咳了一阵梅长苏调平气息低声道:“听殿下之意是决定要救卫峥了?” “是。” “哪怕为了救他代价惨重甚至可能把自己拼进去也未必救得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卫峥只是赤羽营的一个副将这样值得吗?” “等我死后见了林殊如果他问我为什么不救他的副将难道我能回答他说不值得吗?” “殿下重情我已深知”梅长苏忍着情绪上的翻滚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不行。” “什么?”靖王正要作便被一把按住。虽然按在臂间的那只手绵软无力他却不知为何没有挣开。 “殿下不能去救他你也救不了”梅长苏直视着靖王的眼睛语调坚定地道“我来吧我会想办法把卫峥救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对错 本来是早上就会更新的可是我家网线一直抽抽抽抽抽到现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这是推卸责任的分割线____________ “你?”靖王全身一震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应“你怎么救?” 梅长苏暂时不答缓缓踱步到东墙边。这里粗糙的石制墙面上悬着一柄装饰用的长剑他伸手将剑身抽了出来雪亮的寒光映照眼睫再微微屈指轻弹剑尖颤出清越龙吟。 萧景琰顿时明白稍稍吸了一口冷气:“你准备硬抢?” “不错。” “可那是悬镜司的大牢啊!森严谨备更胜天牢更何况这里毕竟是京城。” “我知道这是下策但问题是真的有上策吗?”梅长苏的脸色冷肃得如铁板一块“陛下是绝不会恩赦卫峥的所以在他面前的任何努力得到的都是坏处反而正中夏江与誉王挑拨你们关系的下怀。这本来就是一件无论如何都要付出代价的事情岂有不伤不损万全周到的法子?既然决定要做自然要战决越拖得久刺就扎得越深不见血光如何拔得出这根刺来?” “既然如此我不能让先生的江左盟独自来做。”靖王挺直背脊凛然道“我府里都是血战出来的汉子没有这么躲事的。” “殿下说的是”列战英也沉声道“别的不说至少我是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要能救出卫峥来末将愿供先生驱遣。” “驱遣你去做什么?送给夏江当作人证拿到御前控告靖王府参与劫囚吗?”梅长苏毫不客气地道“悬镜司高手如云一旦让你或靖王府的其他人去了你们可有绝对把握不落入敌手?” 他这话说的直接列战英不由涨红了脸一时答不出来。反而是靖王神色安然慢慢道:“其实事到如今我怎么都脱不了干系了。除了我以外这京城里可还有第二个人会如此大动干戈去救卫峥?所以就算夏江没有捉到我的人只要他说是我在幕后指使的父皇多少都会信上几分。” “这倒是”梅长苏道“夏江这招已是将军之棋既使我们的行动再缜密干净一旦有人要劫夺卫峥陛下怎么都会怀疑到殿下你的身上来。再说强攻悬镜司劫囚毕竟是一件过于挑衅皇权威严的违逆举动必然激起陛下对赤焰旧部余力的忌惮。而殿下你偏向赤焰军的立场是众所周知的所以这份忌惮头一个就要落在你的头上……总之恩宠即将结束殿下恐怕要准备好再过一段受冷落打压的日子了……” 他说的这般严重偏偏又句句是在理的实话并无夸张之处靖王面上还未露什么列战英已冷汗涔涔忙道:“先生既然分析得如此清楚可有什么化解的法子?” 梅长苏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出了好半天的神方长叹一声道:“我尽力吧。” 萧景琰是个性子坚毅执拗之人越是到了逆境越是百折不弯此时见到列战英眸中惶然梅长苏疲惫虚弱心中的斗志反而更加灼烈如火烧一般决然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轻言放弃。” 梅长苏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但随后袭来的一阵晕眩迫使他又立即咬紧了牙根扶住左手边的桌沿坐了下来。 这时靖王还站着列战英不清楚梅长苏的身体状况觉得他这一举动有些失礼以为这位麒麟才子是因为专心思虑而有所忽略忙好心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靖王立刻看了列战英一眼皱眉摇了摇头自己走到梅长苏对面坐下亲手斟了一杯温茶推到谋士的手边。 “先生想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虽然事不宜迟但终究不是这一两天能解决的。再说明日就是除夕再怎么加紧也得年后才能行动了。至于行动后将要到来的冷落打压早就是我习以为常的事了没什么受不了的先生倒不必过于为我殚精竭虑还是身体要紧。” 他这番话就算只是客套虚辞听着也甚是妥贴何况梅长苏十分了解他不屑笼络虚套的性情心里自然温暖笑了笑道:“殿下说的是再战决也不能明日就战。许多详情细节要策划考虑还必须得等一个人回来。” “等一个人?”靖王挑了挑眉“谁啊?” “攻破悬镜司的地牢抢人本是绝无可能做到的事但如果这个人回来了这个不可能也许就会变成很可能……” 他说的虚泛列战英听不懂。不过靖王了解的事情远比他多略微想了想便心中了然只是仍有些怀疑“她毕竟是夏江的徒儿你有把握她会帮你吗?” “不算太有把握。”梅长苏闭了闭眼睛“但她不是帮我而是帮她亡夫的战友。夏江卑劣害死聂锋在前自己早就失了为师之义以夏冬的性情应该不至于迂腐到还继续受他摆布只要她肯施以援手我的计划便能成功一半。” “你确认夏冬年后会回来?” “这个倒没问题。夏冬每年初五都会上孤山祭奠聂锋从无间断。我派人注意过她的行踪按她现在的动向两三天后就会进京了。” 萧景琰沉吟了一下徐徐问道:“先生是打算自己亲自去劝说夏冬吗?” “是。” “我却以为由你去不妥。” 梅长苏微微有些吃惊地转过头来。这当然不是靖王第一次提出反对意见不过以前他都只是针对某件事该不该做而提出异议还从来没有否决过具体的行动方法。 因为策划与辩才一向都是梅长苏的长项靖王素来都只有听从的份儿。 “我只是觉得。”靖王欠了欠身道“先生现在是我的谋士虽没有公开但至少夏冬是知道的。你以谋士之身却要到她面前以旧事动之大义相劝只怕很难让她信服。毕竟……她是一个悬镜使历来习惯了先以恶看人先生出面她先会想到的就是党争只怕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你确是只为救出卫峥而去找她的。” “说的也是”梅长苏喉间模糊地笑了两声语调中带出些自嘲之意“我这么一个搅动风云的谋士要拿情义公道来劝说她可信度自然要折去几分。” 靖王看他一眼正色道:“我就事论事并无他意希望先生不要多心。” “殿下的话大在情理之中我多什么心呢”梅长苏笑容未改问道“那以殿下的意思是想自己亲自去?” “不错。” 梅长苏转动着茶杯似在思忖。 “十三年前的那桩惨案中她失去了丈夫我失去了兄长和好友我们彼此都能理解彼此的痛苦。面对我这个当年旧事的局内人总比面对先生这样的局外人要更容易勾起夙日情肠。最起码夏冬不会怀疑我相救卫峥的诚意不至于一开始便心有抵触。”靖王虽然仍在解释但从语气上已听得出他决心已下“卫峥这件事先生不想我出面太多这份好意我心领。但说到底要救人、要昭雪旧案、要争皇位的人都是我我理所当然应该是最努力最辛苦的那个人不能事事都靠别人为我效力不是吗?” 若换了别的谋士此刻最恰当的反应当然是说些“能为殿下效力实属荣幸”之类的话但梅长苏一闪神间竟顺着自己的第一反应甚是快慰地道:“殿下打仗时也是这个脾气只愿奋勇当先不愿受人翼护更不愿把强硬难打的对手推给别人争不到也非要一起出力不可……” 一直很守礼地静立一旁的列战英此时也忍不住道:“可不是嘛我们殿下就是这个脾性苏先生怎么知道的?” 梅长苏微怔心知失言忙道:“殿下军威天下皆知苏某也听人讲述过不少殿下征战沙场的英迹呢。” 靖王一开始也对梅长苏的话略有讶异之感但后来一想这位麒麟才子择主当不是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自然对将来要侍奉的主君做过详细的了解和调查知道自己一些军中的表现并不奇怪所以也不多想只是又确认了一遍道:“我准备亲自去见夏冬虽有风险胜算到底大些先生可以为然?” 梅长苏自知靖王出面效果更好也相信夏冬即使不答应也不会因此出卖靖王只不过会面时的细节需要安排得更隐密更周全罢了当下没有反对点头赞同。 大略的方向商定之后梅长苏神情更见疲弱靖王也必须要准备明日参加年尾祭典的事。两人都不再说些虚言絮语简短告辞后便各自分手。 从密室回到卧房梅长苏体力不支径直就上床休息。飞流按照事先得到的嘱咐拉了铃晏大夫很快赶来又细细地诊视了梅长苏一番对他的状况还算比较满意命他饮下睡前最后一剂汤药方才退了出去。 在飞流之外又安置在室内守夜的另一位侍从两天前就已奉命搬了出去故而晏大夫一走室内便随即安静了下来。飞流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了个身裹紧被子正要安眠一抬头看见梅长苏的眼睛居然是睁着的直直地看着床顶的绣花图案不由大是奇怪。 “睡觉!”少年大声道。 “好。”梅长苏忙顺从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可是飞流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后并不罢休反而有些愠怒地爬起来跳到床边再次大声道:“睡觉!” “已经睡了啊……” “没睡!” “眼睛闭着的……” “闭着没睡!” 梅长苏苦笑着叹了口气睁眼握了飞流的手哄道:“苏哥哥暂时睡不着飞流先睡好不好?” “为什么?” “飞流不是所有事情都有为什么的……” “为什么?”少年坚持问着虽然就算他得到了答案也未必能真正理解。 梅长苏定定地看了他一阵慢慢坐了起来披衣靠在床头低声道:“好吧那我们来聊一聊。” “聊天?” “嗯聊天。” 飞流有些开心阴寒的表情疏散了好些盘起腿坐到了梅长苏的床上。 “其实苏哥哥是在想今天晚上所做的决定……到底是不是错了……”梅长苏的目光有些飘浮地看着飞流似乎是在跟他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是一个合格的谋士就应该拼尽全力阻止景琰去救卫峥。因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许可以称之为勇气但同时也非常愚蠢。卫峥明明就是夏江的一次杀招只要不予理会他就没有了后手这时候对他任何的回应都是愚蠢的可我们却不得不做一次愚人……” 飞流听不懂但他非常安静地看着梅长苏一双眸子纯净得如同不掺任何杂质的水晶一般让人心头的纷乱渐渐沉淀。 “景琰长年在军中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情义比什么都重要这种情义是誉王那些人无法理解的只有上过战场与同袍并肩奋战过的人才会明白它的珍贵……”梅长苏喃喃地说着语音模糊“景琰自己是这样他身边的的心腹大多数也是这样所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去劝阻他触犯圣怒搭救卫峥了。这个时候本该由他的谋士来为他权衡利弊让他趋利避害争取最佳的结果可是……” 梅长苏的声音渐低渐悄飞流歪了歪头向他靠近了一点儿眨眨眼睛。 可是……萧景琰唯一的谋士也是不称职的。他被过去所局限他有着和看重军中袍泽之情的萧景琰同样的弱点所以他阻止不了错误的决定甚至他自己也会一无反顾地踏上错误的道路。 “飞流我对不起景琰我曾经对他说谋士有我一个就足够了但实际上我根本不是一个真正的谋士。”梅长苏揉了揉少年的额虽然明知他听不明白仍然很认真地对他说着话“如果这次我失败了那么景琰的未来也会随之结束。他在我的推动下走上夺嫡之路我却因为自己无法放弃的原则没有让他去做绝对正确的事这是我亏欠他的地方。” “不失败”飞流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就可以!” 梅长苏怔了一下良久后突然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喘咳成一团好半天才重新抬起头用力拍了拍飞流的肩膀“没错还是你说的对。只要不失败就没事了我们绝对不能失败的是不是?” 飞流想了想又道:“没有!” 这次连梅长苏是真正地愣住了“什么没有?” “你说的没有!” 梅长苏凝住了目光细细地思虑了很久向后一靠松开一直紧绷着的腰部肌肉长长吐出一口气。“是啊这世上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绝对正确的事。我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在是否应该救卫峥的事上犹豫过半分这就说明那不是一件错事。既然对我来说是对的那么对景琰来说也应该是这样。我们都不可能成为完全抛弃过去的人那么现在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努力不要失败而已……” “不失败!”飞流双眼晶晶亮语音清洌坚定。 梅长苏看着如幼弟般的少年温柔地微笑。“谢谢你飞流。苏哥哥其实没有你聪明常常想的太多太杂。跟你说说话自己心里就会畅亮起来你真的是我……最不可或缺的臂膀啊……” 飞流小心地捏了捏梅长苏的臂膀再摸摸自己表情非常的疑惑不解惹得梅长苏又大笑起来将少年赶回了自己床上。 “睡吧明天又要过年了哦!” 对于过年飞流有着和所有孩子一样的欺盼与欣喜所以他立即忘记了刚才的疑问快滑进自己的被窝躺得端端正正。 夜是安宁的。心却不知是否能如静夜这般安宁。但无论如何那些躁动的紧张的残酷而又充满狡诈的白昼终究要一个接着一个到来。 下一个白天过去之后便是新的一年。 第一百二十三章 伊始 今天早早来更新因为有个朋友结婚八点钟半我就要过去帮接婚车拍照片~~~~呵呵~~~~~~ ------------------------------------------------这是花好月圆的分割线-------------------------------- 对于大梁皇朝来说过去的那一年是惊变迭出的一年。以血腥的内监被杀案开始以年尾的双亲王祭典结束。 赫赫扬扬的宁国侯府坍塌已在位十年的太子被废虽然这是一次相对和平的废储并没有伴随着清洗的剑与血但朝中的稳定和平衡毕竟已被打破几乎所有被打上太子党烙印的官员都相信誉王没有开始的清洗行动是被靖王的横空出世给打断了的一旦让他腾出手来谁也逃脱不掉站错队的下场。 所以对于这些人而言靖王萧景琰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就算他已明确表示出了不结朋党的态度但好歹没有旧仇让这位皇子登上宝座怎么都比誉王好。 祭典上一丝不苟严谨认真的靖王给人的印象是坚韧而又稳定的。那些厌倦了多年的权力纷争对朝局现状感到失望真心想要为国为民办些实事的朝臣们也都已或多或少地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这两类朝臣加在一起靖王背后的支持力量实际上早就已经不弱于誉王更重要的是这股力量是暗处的誉王甚至不能象以前对付太子一样到皇帝面前去攻击说谁谁谁是靖王党。 出招无力的誉王因此只好把大部分的筹码押在了夏江身上。就如同太子派的朝臣们因旧仇不可能转而支持他一样一手炮制了赤焰案的夏江也永远不可能袖手旁观地看着靖王走向至尊之位。 令誉王感到庆幸的是夏江并没有让他失望。一直岿然不动的这位悬镜司尊乍一出手便似乎狠狠地扼住了靖王的死穴。 “可是夏江有把握靖王一定会有行动吗?”在誉王府里秦般若忍不住出了疑问“卫峥毕竟是逆犯啊就算靖王性情愚顽头脑热梅长苏也应该会想办法阻止他吧?这实在是太利弊失衡的一件事了!” “说实话本王也想不通”誉王耸了耸肩“但夏江好象很有信心他说对有些人而言很多东西是在骨子里的怎么也抹不掉。” “可是梅长苏……” “本王也跟夏江提过梅长苏但他认为即使梅长苏有天大的本事他也只不过是个谋士靖王不是一个会轻易让谋士来左右决定的人而且赤焰案又是靖王心里最深的刺所以这次梅长苏是阻止不了他的。”誉王恶意地笑了笑“如果那位麒麟才子反对得过于激烈的话说不定还会成为他们二人失和的一个由头呢。你听没听说初一那天梅长苏去靖王府拜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出来了显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希望如此吧。”秦般若也勉强随之一笑并没有提出更多的疑义。当年赤焰案爆时她虽然年纪还小不过也已经开始醒事了。夏江的心机和手段她当然清楚可是在内心深处她仍然相信当年之所以能扳倒赤焰帅府与祁王真正操纵大局筹谋策划的人是她的师父那位才调绝伦奇诡无双的亡国公主。对于失去了璇玑公主这个一流智囊后的夏江秦般若的信心可不象誉王那么足。 但是现在的秦般若已经不敢再象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表自己的想法了。在江左盟的反击下几乎被灭掉所有力量的这位才女如今差不多只能算是附庸在誉王府的一个最平常不过的谋士。除了比其他人多了一副令誉王着迷的美貌以外她不再具有任何的优势行动自然也要分外小心。何况现在的誉王正处于烦躁和愠怒的劣势情绪之中也不似以前那么宽待纵容她了。 “昨天本王去悬镜司看了看那个卫峥好象骨头很硬。夏江为了防他自杀四肢都锁着嘴里也塞了圆囊所以本王没能跟他说话。”誉王眯着眼睛神情有些奇怪“他都是这种必死的处境了可瞪着本王看的样子竟没有丝毫的恐惧服软。这些逆犯实在是太狂悖了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秦般若也无法理解。但一个女性对这种有铁骨气概的男子通常都不可能会有恶感所以她也只是略略附和了一声“是啊”便起身为誉王添茶去了。 “不过夏江知道我到了悬镜司后有些生气”誉王接过新斟的热茶继续道“他不太喜欢让自己的三个徒儿知道我与他之间的联系这一点他是对的本王做错了。” “殿下能如此勇于认错纳言善改实在是大有人君风范”秦般若嫣然娇笑道“悬镜司历代以不涉党争为铁则各个悬镜使行事又都非常独立夏江虽是尊也不能明目张胆为所欲为殿下以后若有什么需要传递给夏江的讯息还是通过般若的四姐比较好。” 誉王看了她一眼神情转为冷淡道:“说起你那个四姐到底怎么回事啊?她是不愿意为本王效力吗?每次让她做事都推三阻四的若不是因为夏江与她有旧交指明要让她当中间人本王早就容忍不了她的放肆了。” 被他一通责备秦般若的如花笑靥有些僵。她当初求四姐去攻破童路时已言明是最后一件事。后来童路果然没有逃脱璇玑高徒的绕骨情丝陷了进去秦般若假意以四姐的性命安危逼骗童路吐露了妙音坊的秘密可惜慢了一步没有斩获大的成果。正失望之际却意外现四姐对童路也动了真情于是她灵机一动以助她事成之后便放童路跟四姐远走高飞为筹码诱使自己的师姐答应为她联络夏江。可这种交易下的承诺终究不可靠秦般若对于四姐的控制也远远达不到得心应手的程度所以面对誉王的不满她也无言可答。 “你四姐不是很着紧原来梅长苏手下的那个乡下小子吗?下次她再误本王的事就斩她情人一段手指给她看那小子在我们手里她还能怎么样?” 秦般若明白自己四姐表面温婉但逼到极处却激烈非常的脾性没有敢附和只能柔声劝道:“四姐有诸多不是般若明白。可是夏江多疑信不过其他的人我四姐再不好毕竟是旧人纵使将来抽身而去也绝对不会背叛我们请殿下大度宽恕她一二吧。” “你和夏江都信得过她本王有什么好说的。”誉王是深谙驭人之道的慢慢又放缓了语气“你闲了也劝劝她让她识点时务。” “是。”秦般若低下头柔顺地应着。誉王见她颊边乌云滑落秀睫低垂的娇柔样子不由心动凑近过去又嗅得阵阵幽香一伸手间已圈住她纤腰揽入怀中。 秦般若并没有挣扎。这倒不是说她准备现在就依从誉王而是因为她还没挣扎前屋外便传来了一个温煦的声音。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誉王皱了皱眉放开了怀中的秦般若略略整整衣襟道:“进来吧。” 雕花锦纱的木门被徐徐推开誉王妃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看到秦般若立即露出与往常一般柔和的笑容:“秦姑娘也在啊?” “见过王妃。”秦般若忙上前施礼刚刚屈膝便被扶了起来。 “你我姐妹何必如此见外呢。”誉王妃笑着客气了一句又转向誉王“我不知道殿下是在书房与秦姑娘商议事情没有遣人请准就擅自来了请殿下万勿见怪。” “你说什么呢”誉王责备道“你是王妃我的书房你随时想来就来哪里用得着事先请准。再说我跟秦姑娘也没谈什么要紧事。” 秦般若立即知趣地道:“是啊也差不多谈完了。般若先行告退请王妃见谅。” 誉王妃满面春风地笑着礼貌周到地一直送了秦般若出去这才回转身坐在誉王身边。 “宫里情形怎么样?”誉王问道。 “听皇后娘娘说静妃还是圣宠不衰年宴上得到的赐礼是诸妃中最高的。不过靖王自初一入宫行了年礼后这几日竟一次也没有再进宫去不知何故。“ “难道……他还真的忙着在策划什么……”誉王自言自语道“这么急连大年都忍不过吗?” “还有一桩大事。”誉王妃靠近丈夫耳边低声道“皇后娘娘得到密报说静妃在自己的佛堂小室里私设了已故宸妃的牌位时时祭奠。” “什么?!”誉王一下子跳了起来先怔了怔等完全反应过来后立即开始兴奋地搓着双手“这可是一个大把柄!静妃真是自寻死路!她现在可是靖王最重要的助力了她一倒靖王就大伤筋骨再也不足为虑了!皇后娘娘怎么处理的?” “皇后娘娘知道兹事体大未敢贸然怕打草惊蛇等这几日找准的时机务求一击而中。” “好!好!”誉王大是欢喜在屋里来回了几趟“皇后娘娘的手段是不必担心的我看静妃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这女人真是跟她儿子一个样太傻了!” 誉王妃看着丈夫如此欣悦一扫多日来的阴懑也跟着露出笑容站了起来道:“我想近日之内一定会有好消息的殿下也请稍安这年节中还要接见诸多宾客叔王长辈处也得走动走动外面的雪早就停了我去给殿下安排车驾吧?” “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誉王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搂住亲昵地摩擦着她光滑的侧颊调笑道“等你将来做了皇后我保证一定不会有任何一个妃子的恩宠压过你的。” 誉王妃一直挂在唇边的笑容突然消失表情在誉王看不到的地方转为忧伤她伸手紧紧回抱住了丈夫喃喃道:“殿下今日说的话以后一定要记住……” “这是当然。”心情大好的誉王哪里顾得上去体察女人敏感的心思一放开誉王妃后他便急匆匆地朝外走准备各处走动贺年尽礼同时表示自己仍然意气风并没有被靖王的雀起而打压下气势。 从初三起开始下的雪果然已停了誉王那辆特旨逾格敕造的四轮华盖黄缨马车行走在京城宽阔的大道上时金脆的阳光将骏马周身的华贵鞍具照得亮晃晃的十分引人注目。可惜的是街道两边向这支王驾仪仗行注目礼的人实在太少了少到令誉王都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奇怪的根源在哪里。 一向只负责城门守卫只有在紧急事态下才会介入地方安防的巡防营现在满街都是。他们不仅戒严了京城的所有交通要道设卡盘查还披坚执锐一队队地到处巡视各重要府第和官衙机构外更是加重兵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惊疑不定的誉王刚准备派人去查问究竟生了何事他手下一名负责察控京城各类消息的执事已赶了过来细细地向他禀报原委。 原来有数名流窜于外州府的巨盗趁着年节潜入京城昨夜一连闯入数家高官府第窃取珍宝连存放在宝光阁的夜国贡礼火凰珠也被盗走皇帝一早闻信后勃然大怒认为是负责夜间宵禁的巡防营失职立即将靖王叫去大骂了一顿靖王也坦然认错表示要倾力严查务求捕得犯人追回失宝所以才有现在全体巡防官兵倾巢而出满城戒严的局面据说梁帝对于靖王这种雷厉风行的做派还很满意。 誉王的车驾虽然不在巡检之列但一路都在巡防营的监看之下行动令这位亲王非常的不舒服。但他毕竟是个极为狡黠敏锐之人只走了几处宗室府第他便察觉到了看似满城开花的巡防营实际上在某个区域里布置的重兵最多。 那便是悬镜司衙门的所在之地。 现了这一点之后誉王觉得象是有什么东西火辣辣地从胃部升起来似的有些兴奋也有些焦躁不安。 夏江的预料没有偏差靖王果然是准备要行动的。以缉捕巨盗为由蒙得圣准从而合理合规地大肆调动兵力的确是聪明的一招只可惜…… “你就是孙行者也逃不过我的五指山。”誉王咬着牙无声地说出这句话整个表情变得阴狠异常不知他那么用力是在诅咒靖王还是在给自己空的心里鼓劲儿。 就在这时前面的十字街口突然响起清脆的马蹄声在这静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张扬。 誉王掀开侧窗厚厚的棉帘向外看去只见一匹锦辔华鞍的纯色骏马在街口官兵注视下飞奔而来又拐向南边去了。马上的骑士一身漂亮的时尚新衣绣襟玉带炫目招摇整个人透着一团潇洒风流的贵气得意洋洋地样子堪比刚采过鲜花的张狂蜜蜂。 “是这小子……想不到整个京城竟还是他最从容快活。”看着言豫津远去的背影心情复杂的誉王放下窗帘轻声感叹。 第一百二十四章 伏手 奇怪刚刚回来没几天啊怎么护照就找不着了呢?难道我们家有黑洞??? ------------------------------------------------这是翻箱倒柜的分割线------------------------------ 被誉王感慨为最快活的言豫津其实并不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从容。锦衣绣袍、华鞍骏马奔过金陵街市的这位贵家公子不久前才从父亲那里接受了一个任务一个虽没有什么危险但也不容易完成的任务。 对于言阙开始重涉朝局的事言豫津早有察觉不过切切实实从父亲口中得到印证是在今年除夕的夜里。那一晚祠堂祭祖完毕后父子二人回到暖洋洋的小厢房围炉饮酒畅谈了将近一夜。 言阙年轻时的风云往事言豫津只听梅长苏大略说过那么一件这次听当事人自己回忆过往更有另一番意味。在言阙往昔的那些岁月里有淋漓豪情有挥斥方酋有壮怀激烈有悲苦惨伤有那么多需要怀念的人有那么多难以忘怀的事。十几年的消沉颓废依旧不能改变热情激昂的本性仰痛饮掷杯低吟这位早已英气消磨的老侯爷的脸在倾吐往事时却显得那么神采奕奕丝毫不见委顿苍老的模样。 言豫津觉得他喜欢这样的父亲那活生生的情绪鲜明的父亲。 “豫儿”言阙抚着儿子的肩直视着他的眼睛“为父不喜欢党争那太丑恶会吞噬掉太多的美善;我也不喜欢梅长苏他太诡谲太让人捉摸不透所以以前也只肯答应为他做有限的一些事。但这一次我决定要尽全力帮他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因为他和靖王的这个决定……实在让我感到震动。明知是陷阱是圈套利弊如此明显但仍然要去救所为的只不过是往日的情义和公道……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么蠢却又这么有胆魄的人了。如果这次我不帮他们将来有何颜面去见泉下的故友?豫儿为父的这份心思你能理解吗?” “我明白。”言豫津收起素日跳脱的表情雄雄炉火映射下的双眸分外幽深“爹你放心吧孩儿是言家子孙明白什么是忠什么是孝。对于如今的朝局孩儿的看法其实与爹相同只是我不太了解靖王……不过既然爹和苏兄都愿意为他所用他就一定有过人之处。” “靖王自幼便跟在祁王身边为人处事、治国方略等都承袭自祁王这一点我对他还是有信心的。不过他的性情不太象他哥哥多了些坚毅执拗少了点潇洒意味。你年纪小只怕记不清祁王了……景禹……非常象他的母亲……” 对于年少时的痴狂对于自己与宸妃之间的情愫言阙刚才在回忆旧事时说的非常隐晦。但言豫津心思聪颖已有所觉。此时他看着沉吟的父亲心中的滋味有些复杂说不出是感慨还是惘然。 景禹……豫津……这两个名字之间的关联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下意识的所为言豫津没有开口询问但作为一个在内心深处非常在意父亲的孩子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另一个问题。 “爹那我呢?我也象我娘吗?” “你啊……”言阙回过了神看着儿子眼睛里露出慈爱的神情“你象我象我年轻时候。不过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希望你不要象现在的我才好。” “爹现在很好啊心也没有冷人也没有老有什么不好的?”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言阙笑了起来给儿子又满上一杯酒。 “其实以前的事我并没有全忘林伯伯宸妃娘娘还有祁王我都记得一点点”言豫津仰着下巴回想“祁王对我们这些孩子很好有什么问题问他总是解答得很清楚带我们出去骑射时也照管得十分周全不象林殊哥哥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嫌我们慢又嫌我们笨动不动就把我们从马背上捉下来丢进车里叫嬷嬷照看自已先跑到前面去……这个我记得最清楚了!” 言阙忍不住笑了笑不过这缕笑容很快就淡去了“小殊……唉最可惜的就是他了……” 言豫津见父亲又开始伤感忙道:“爹苏兄到底想让您怎么帮他说过了吗?” “大概说了一下。我这一部分主要是在当天把夏江引出来以及事后暗中联络朝臣替靖王开脱都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言阙说的简单但只要细想就知道并不容易尤其是后一件事更加需要精确的判断和分寸上的严密掌控稍有偏差便会适得其反。 “爹您有把握吗?” “事在人为。”言阙面上突现傲气“爹冷眼看朝局这么多年这点判断还是拿得准的。” “有没有什么事可以让孩儿来帮您做??” “梅长苏倒是说过想请你帮忙不过他让我先问你一声如果你不愿意就不勉强。” 言豫津苦笑道:“这个苏兄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到底什么事啊?” “他没说我还要跟他碰一次面到时再问吧。”言阙用力握了握儿子的肩头道“梅长苏答应不会让你做危险的事我也不会让你冒险的。” “爹没关系的……” “你觉得没关系爹觉得有关系。听话这些年爹已经很委屈你了。” 言豫津有些不习惯这样温情的父亲鼻子有些酸仰一杯酒将胸中的翻腾压了下去。 那一夜父子二人喝了整整一坛半酒才倒下彼此都第一次现对方的酒量居然这么好。这一醉就醉到了日上三竿醒来时现一个俊秀冷漠的少年正蹲在面前盯着他们看一看到他们睁开眼睛便塞过来一封信大声道:“烧掉!”说完就消失了。 虽然余醉未消但言阙总算还足够清醒没有按照少年简洁的指令直接把信烧掉而是先拆开来看了一遍。 正是因为这封信初四那天言豫津纵马跑过金陵街头招摇无比地去拜访他的朋友们最后来到纪王府前。 素以性情爽直通音好酒著称的皇叔纪王是言豫津的忘年之交一见到这位小友便乐开了花忙接入府中殷勤招待还把自己新调教的乐师歌姬全数叫了出来献演。 不过尽管他盛情殷殷可才刚刚酒过三巡言豫津看起来便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出于礼貌起见还做出一副凝神欣赏的表情可惜那目光早就散得没边了。 “你的耳朵啊就是让妙音坊给养刁了。”纪王悻悻地道“我府里这些个粗浅的玩艺儿你当然瞧不上了。” “王爷就别光说我了您自己不也是这样?”言豫津毫不在意地一挥手“最迷宫羽姑娘那把琴的人恐怕不是我吧?” “唉”纪王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妙音坊这样的去处怎么就通匪了呢……” “切这您也信……”言豫津刚刚冲口而出又好象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半中腰吞了回去举杯敬酒。 纪王立即明白不动声色地又陪他喝了两杯便遣退了下人挪到言豫津身边来小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妙音坊根本没有通匪的事?” “通什么匪?”言豫津把嘴一撇“哪股匪徒可有名目?刑部有相关案卷吗?主告人是谁?有没有丝毫证据?根本子虚乌有的事罢了。” “既是冤枉妙音坊里的人为什么会提前避罪逃走呢?” “很简单通匪是冤枉的但得罪了人却是真的。惹到了惹不起的人不逃等死吗?” 纪王顿时不平之气作怒道:“天子脚下谁这么张狂?” 言豫津瞥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当天去抓人的是谁您难道不知道?” “这我倒听说过不是刑部是大理寺……”纪王说到这里突然明白过来大理寺丞朱樾是誉王的小舅子素来以好色闻名如果说是他仗着姐夫之势想要霸占宫羽倒也不算什么离奇的事。 “现在您明白了吧宫羽也是没办法。她只想着躲过这一阵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了。” 纪王眉尖一挑突然指着言豫津怪笑起来。 “王爷怎么了?” “宫羽姑娘怎么想的你怎么知道?”纪王坏笑道“说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我、我、我哪有?”言豫津一惊之下不由结巴起来“王爷可、可别乱说……” “心虚了心虚了”纪王大笑着紧追不舍“小豫津跟我说说实话有什么打紧的?我也挺担心宫羽姑娘的她还好吧?” 言豫津看了他半天才放弃地垮下肩膀道:“也不是我把她藏起来是她逃出来后身陷困境派人来向我求助我稍稍施了些援手罢了。现在她还不错练了新曲子年前我送年货过去给她时还听了呢。” 纪王也是个乐迷一听宫羽姑娘有新曲子立即忍不住垂涎三尺拽着言豫津的胳膊道:“你得带我去我跟宫羽姑娘也是有旧交的她落难怎么能不问候一声?” “可是……” “放心啦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朱樾吗?那小子我还不放在眼里誉王也不至于为这个跟我翻脸的好歹我也是他长辈。” “其实……”言豫津拖长了声音道“带您去也没什么不过宫羽姑娘有些心灰意冷只怕不会想多见你们这些贵人。” “我跟那些人一样吗?”纪王拍着桌子道“你这么说我还非要去了走现在就走!” “哪有人这么急的?”言豫津失笑道“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好吧反正也拗不过您我就拼着被宫姑娘责备明天来带您走一趟。” “这还差不多。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未时吧上午要陪我爹出一趟门。” “还真是孝顺儿子呢。”纪王哈哈一笑“行未时就未时你可不许食言。” “我要是食言您还不打上门来?”言豫津伸了个懒腰道“您明天可别穿王服咱们得悄悄去才行。” “知道知道。”纪王连声应着又命人重新摆了新鲜菜肴拉着打算告辞的客人又喝了半个多时辰眼看着天色暗了才放他出门。 这时已刮起了夜风空气中有些浊重的腥味预示着明天绝非艳阳晴天。言豫津把斗篷的顶兜罩上翻身上马。 雪白的狐毛围边里那张总是灿烂明亮的脸庞略略有些严肃。 “初五下午未时左右带纪王至登甲巷北支宫羽处。”这就是梅长苏要求言豫津做的事。他认真的执行了也认真地思考了。 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能够想明白在整个计划中梅长苏要他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旧信 当言豫津在纪王府欣赏欢歌艳舞的时候梅长苏也在自己的苏府秘密接待了一行人。只不过这里的气要稍微偏凝重一些。 “我总共带来了十个人武功虽然不怎么样好在轻功都不错更是用药使毒的高手。梅宗主尽管按自己的意思用他们吧。”说话的这人坐在梅长苏的上大约六十多岁的样子身形干瘦丝雪白但面色却极为红润跟这座宅院的主人相比看起来竟要精神许多。 “真是多谢素谷主了。这次还要借谷主的名头行事真是过意不去。”梅长苏微笑着欠身致意。 “梅宗主说哪里话?卫峥是我什么人他叫我这些年义父是白叫的吗?我出关后领着孩子们一路追过来本就是为了救他还谢我做什么?”素天枢爽快地挥着手“至于名头什么的爱用就用吧。这么危险的行动难保没有失手的人到时候不管谁被抓住了都尽管说是我药王谷的不用牵连到旁人。反正我们药王谷天高皇帝远的朝瘴林子里一躲我耗得起他们可耗不起。” 梅长苏被他说的一笑也点头道:“这话倒是真的。记得我第一次到药王谷去那可是晕头转向如果不是蔺晨带着多半到这会儿还没走出来呢。” 素天枢哈哈大笑一阵夸道:“不过梅宗主你还真是了不起蔺公子不过带你一次第二次你就独自破了我的机关。如果朝廷也有你这样的人物刚才那种大话我可不敢说。” “那是素谷主手下留情。”梅长苏执壶斟茶又问道“素谷主过浔阳的时候云家的情形如何?” “你放心云氏名声素佳朝中又有人做保悬镜司对他们也没什么死追烂打的兴趣所以一直没有以附逆定罪着地方官监看。云家是浔阳世代望族地方官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是如果想要离开浔阳外出恐怕不太方便。” “这样就好。”梅长苏略感欣慰松了一口气。这时黎纲走了进来无声地作了一揖。梅长苏立即明白起身道:“素谷主明天参加行动的人已召集齐备我陪您过去看看吧?” “不敢不敢梅宗主请。”素天枢也起身让了让两人一起离开主屋来到后院一处窄小洁净的小屋。 屋内已有约四五十人正分成数团在研究几张平面图纸见他们进来纷纷过来行礼。 “大家辛苦了。”在屋子正中的长方大桌旁落坐后梅长苏也伸手翻弄了一下图纸问道“悬镜司的整个地形通道都记得差不多了吧?” “是。” “整个行动的所有细节这两天我们已经讨论了很久不过今日有药王谷的朋友们加入所以我再重新说一遍。”梅长苏示意所有人都站近一些语调平稳地道“我们的行动时间是明日午间这时悬镜司换班已约定好由夏冬想办法带你们进大门。王远你率十五人在外监看外围情况准备接应。郑绪亭带三十人跟夏冬行动。当天悬镜司里夏江、夏春和夏秋都不会在所以一开始会很顺利。不过你们最多走到地牢的外院就会有人反应过来硬攻是从这时候开始的。你们要记住夏冬不会出手帮助你们她只会旁观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打开地牢到达夏冬所说的囚禁位置然后再冲出去。” 这时已有药王谷的人露出想要问的表情梅长苏微微笑了笑转向他:“悬镜司虽然府兵众多可地牢出口处只有一个狭窄的甬道只需要四五个人就能守很久。不过等你们准备突围时就需要依靠药王谷的朋友们了。如果是在战场上这些毒粉药虫是阻止不住大军的进攻的但在悬镜司这样相对窄小的地方它们就很有用。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只要对方的阵脚有一点点松动就能突破。外出的路线我选定是这一条”他的手指快地在图纸上跳动着“从这里到后门虽然比走前门稍远了些但一路都没有开阔地限制了弩手。当他们用强弓封通道时再使用雷火堂的粉烟丸不过在迷住对方视野的同时你们也必须在什么都看不见的烟尘里前冲。秦德你的这十个人都是无目更胜有目的高手这种情形下要立即到前面开道。只要冲出了悬镜司的大门后面就好办了。” “为什么?”素天枢拈着胡须问道“到了外面地方空阔悬镜司兵力众多的优势刚好可以挥啊怎么还要好办些了呢?” 梅长苏淡淡道:“因为当天……巡防营追查已久的巨盗会露出行踪两路人马各追各的人挤到了一起那场面可就乱了。对于我们来说越乱当然就越好了。” 素天枢顿时明白大笑道:“可以想象那局面一定有趣极了。” “至于后续的隐藏已经安排妥当我就不多说了。”梅长苏扫视了一下四周“最后我只想重新提一下那个听起来似乎有些离谱的要求那就是我需要你们全身而退最好不要落下任何一个人。明白吗?” “是!”室内顿时响起低沉却坚定的回答。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片刻的沉寂后66续续有些人针对各类假定出来的意外状况提问梅长苏逐一指点解决方法看他那从容自在、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不知已思谋过多久耗费了多少心血脑力。 “梅宗主真是奇才”素天枢旁听了一阵忍不住感慨道“那些事你也想得到我老头子真是服了。” “说到底这也就象是打了一场小仗”梅长苏笑了笑微露疲色“整合自己的兵力了解敌方的底细利用战场地势设计相应的战法预见战事推进的可能过程……这些其实都是最基本的用兵之术哪里有什么稀奇?” “呵呵梅宗主实在太谦了。”素天枢说着伸手过来搭了搭他的脉摇头道“不过要说保养方面你就差了太多昨晚没睡吗?” 梅长苏见黎纲和甄平齐刷刷向他投来质问的眼神赶紧道:“睡了当然睡了的啊。” “怕是没睡着。”素天枢肯定地道“我带了些药放在晏大夫那里你这就服一剂去睡吧。这些孩子们的本事都不小你就放心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坐镇啊。” 梅长苏知他好意再加上确实困倦便没有推辞起身吩咐黎纲好好招待客人后就带着飞流回房去了。 那一晚他睡得好不好没有人知道但至少在表面上他似乎是在安眠呼吸沉稳没有翻覆整个人拥在厚厚的棉被之中安静得如同入定的老僧。午夜后雪粒终于打了下来不密也不大碎碎在砸在屋瓦上声音听起来有如针刺一般悉悉索索一直打到黎明。 初五的清早雪中开始夹着冷雨寒风也更紧了几分。雨雪交加中一位披戴竹笠蓑衣的女子迷迷蒙蒙地出现在街道的那头一步一步缓慢走向刚刚开启的东城门。守城的官兵全都躬身向她行礼神情中带着点畏肃目送这位每年此时必会着孝服出城的悬镜使大人。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位悬镜司的少掌使骑马过来喝问道:“夏冬大人出城了吗?” “是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迎过来回话的守兵小队长以为对方是有事要去追赶夏冬急忙一边答着一边摆手示意手下的人把路让开。可那位少掌使只听了他的答话便拨转马头回去了。 回到悬镜司府衙后少掌使直接走进尊正堂。夏江穿着一件半旧的袄子正拆了一封书帖在看。少掌使行罢礼低声道:“尊夏冬大人确已出城。” 夏江还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另一位少掌使也匆匆奔了进来拜倒在阶前道:“尊那个苏哲从西城门出去了他乔装改扮得十分隐秘差点瞒过我们。” 夏江嗯了一声挥手让两人退下若有所思地翻着书帖又看了一遍神情有些古怪似是阴狠又似带着些痛楚。出了片刻神后他快步走到堂外喝令牵来坐骑随即便翻身上马扬鞭离开了悬镜司。 差不多就在夏江出门的同时言侯府里也抬出一顶便轿后面跟运着一大车香烛纸草言豫津骑马护卫在侧迤逦向京西寒钟观去了看样子是要做什么法事。 可到了寒钟观这里却似乎并无准备观主过来迎接言侯时表情也十分迷惑:“侯爷没说今儿要来啊?老道惶恐什么都没预备……” “你准备一间净室备些热茶水既可我要招待一个朋友。”言阙刚说完便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夏江已经到了。 “夏兄是骑马来的?”言阙招呼道“大概是这寒钟观不好找一路上分岔太多夏兄你这骑马来的人竟比我坐轿子的还晚到。” “焉又不知是不是言侯你先走呢?”夏江冷冷地回了一句没有理会上前想帮他牵马的道人自己动手将坐骑拴好大踏步走了过来。 “你们都不必在这儿了让我们自便。”言阙刚一言打走观主回头又看见言豫津脸顿时一沉道“今儿带你来是跪经的怎么还跟着我?快到前边去!” “爹”言豫津撒着娇“真的要跪一天么?” “再闹就跪两天!”言阙朝儿子瞪了一眼正要怒言豫津见势不好已经一溜烟儿跑远了看那活蹦乱跳的样子是不是真的跑去跪经只怕说不准。 “这孩子”言阙叹着气对夏江道“没办法太娇惯他了半点苦也吃不得。” “我看豫津还好跟言侯你年轻时挺象的。” “我年轻时候哪有他这么纨绔?”言阙笑驳了一句双眸锁住夏江的视线有意道“不过孩子们总是长得太快若是夏兄的令郎还在怕也有豫儿这么大了吧?” 夏江心头顿时如同被针刺了一下般一阵锐痛不过他抿唇强行忍住没有在脸上露出来而是冷冷道:“言兄你约我前来是要站在这儿谈的吗?” “岂敢”言阙抬手一让“观内已备下净室请。” 夏江默默迈步随同言阙一起到了后院一间独立的明亮净室。一个小道童守在室外大概是奉师父之命来侍候茶水的。言阙只命他将茶具放下便遣出院外自己亲自执壶为夏江倒了热腾腾一杯清茶。 “这观里的茶是一绝夏兄尝尝?” 夏江直视着他根本没有理会这句客套只伸手接住并不饮第一句话便是直接问道:“言兄信中说知道我一直挂念的一个人的下落指的可是小儿吗?” 言阙并没有立即答他而是捧着自己的茶盅细品了两口方缓缓放下“夏兄当年为了红颜知已老朋友们的劝告一概不听弃妻于不顾使得她携子出走不知所踪。现在事过多年心里一直挂念的仍然只是那个儿子而不是原配结褵的妻子么?” “这是我的家事。”夏江语声如冰“不劳言侯操心。” “既然不想让**心又何必见信就来呢?” “我来也只想问一句既然小儿的下落当年你怎么都不肯相告怎么今天突然又愿意说了呢?” 言阙定定地看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果然还以为当年我们是不肯相告但其实……嫂夫人走得决然根本没有将她的行踪告诉给任何一个人。” 夏江狐疑地冷笑“真的?” “我想嫂夫人当时一定是寒心之极……”言阙看着窗外神情幽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善从掖庭救出亡国为奴的女子悉心爱护如姐如母却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以怨报德全无心肠之人。……嫂夫人受此打击之后如何再能相信他人?不告知任何人她的行踪大概也是想要完全斩断往事的意思吧……” 夏江颊边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又强行绷住语调仍是淡漠无情“既是这样你今日为何又要约我出来?” “你先稍安。”言阙瞟他一眼不疾不缓地道“嫂夫人走的时候没有告知任何人这是真的不过五年前她还是捎了一些消息给我。” “为何是给你?” “也许是京中故人只剩我了吧。”言阙的眼神突转厉烈尖锐地划过夏江的脸“夏兄自己的手笔怎么忘了?” 夏江却不理会他的挑衅追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令郎因患寒疾未得成年而夭自己也病重时日无多惟愿京中故友清明寒食能遥祭她一二……” 夏江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溢过指缝他却似毫无所觉只将阴寒彻骨的目光死死盯住言阙良久方咬牙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言阙从怀中抽出一封略呈淡黄色的信套递了过去“信不信自己看吧。你们同门师兄妹就算没了夫妻恩情她的字你总还认得……” 他话未说完夏江已一把将信抽去急急展开来看未看到一半嘴唇已是青白一片双手如同痉挛一般将信纸撕得粉碎。 言阙眸中露出悲凉之色叹道:“这差不多算是她最后一件遗物了你也真撕得下手。” 夏江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双手按在桌上逼至面前怒道:“你当时为什么不通知我?” “这信是写给我的信里也没说让我通知你”言阙的表情仍是水波不兴“所以告不告诉你什么时候告诉你理当由我自己决定。我当时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今天却又突然想说了就是这样。” 最初的一瞬间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狠狠打击到的夏江似乎被激怒了那红的面皮颤抖的身体按在桌上的深深手印无一不表明了他情绪上的剧烈动荡。不过夏江毕竟是夏江第一波的怒意滚过之后他立即开始努力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只将最深的一抹怨毒藏于眸底缓缓又坐了回去。 “言侯”恢复了漠然神色的悬镜司尊调整了自己的音调让它显得轻淡而又令人震颤“看起来靖王是打算在今天去劫狱了对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迷局 昨天被一辆车追尾可那司机居然跳下来骂我不该刹车(前面红灯啊~~~)骂到后来他越觉得自己有理所以居然叫来了交警结果可想而知而且更离谱的是这位大哥居然没带驾照…… ----------------------------------------------这是做人不要太bh的分割线-------------------------------- 如果夏江猝然之间吐出这样一句话是为了出其不意地令言阙感到震惊的话他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论起那份不动如水的镇定功夫世上只怕少有人能比得上这位曾风云一时的侯爷所以即使是世上最毒辣的眼睛此时也无法从言阙脸上现一丝不妥的表情尽管他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就对这句话毫无感觉。 “夏兄在说什么?什么劫狱?”言阙挑眉问道带着一缕深浅得宜的讶异。 “当然是救卫峥啊那个赤羽营的副将。悬镜司的地牢可不好闯不把我引出来靖王是不敢动手的。”夏江面如寒铁地看着言阙目光冷极“言侯什么时候开始在替靖王做事的?这些年你可藏得真象连我都真的以为……你已经消沉遁世了。” “你自以为是以己度人的毛病还是没改”言阙眸中寒锋轻闪“对你来说也许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你无法证实的罪名而只有你想不出来的罪名。无凭无据就将劫持逆囚的罪名强加到一位亲王身上夏江你不觉得自己已经有点疯狂了么?” “难道我冤枉了他?难道他不会去救卫峥?”夏江微微仰起了下巴睨视着言阙“我怕的是他真的缩头回去置那个赤焰副将于不顾。不过相信靖王那性情当不会让我这么失望。” 言阙想了想欣然点着头“你说的也对靖王的性情似乎是这样的。不过他也不傻你悬镜司那么个龙潭虎穴他就算想闯只怕也有心无力。” “所以才有言侯爷你出面引我离开啊”夏江说着目光又微微一凝道“也许不止我吧靖王那个谋士听说本事不小说不定连夏秋和夏春他也能想法子引开。我们三个不在他或许还真的有孤注一掷取胜的可能呢。”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你刚刚出师的时候可不象现在这样总是用想象来代替事实。”言阙叹息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是我们太迟钝还是你变得太快?” “我真的只是在想象而已吗?最近布置在悬镜司周边的巡防营兵已经越增越多了吧靖王还以为他暗中调度化整为零就能瞒得住我呢”夏江的笑容里一派狂傲“可惜他打的是一场必败之仗我实际上是在鼓励他来露出破绽、随他调引、给他可趁之机为的就是增加他的信心让他觉得应该有希望可以成功把人救出来尤其是在他有了一个内应的时候……” 言阙看了夏江一眼视线有那么一小会儿凝结未动。对于这位侯爷来说这已经是他最惊讶的表情了。 “我还没有查出来为什么冬儿突然产生了怀疑居然开始四处追查那个陈烂的旧案。不过她在这个时候倒向你们也好我正愁没有合适的方法增强靖王的信心让他快点行动呢。”夏江向言阙靠近了一些似乎是想早些刺穿他镇定的表皮“她回来有三天了我对她仍如往昔一样完全不限制她的任何行动当她私底下通过秋儿刺探卫峥在地牢中被关押的位置时我也会想办法妥当地透露给她没让她察觉到任何异常。对于靖王来说有我这样暗中的同谋者他一定会觉得计划很顺利成功多半已经握在手上了。你说是不是?” “我觉得你太托大了。”言阙毫不客气地道“我知道你那悬镜司地牢是个厉害地方可在所有正使都不在还有夏冬做内应的情况下被攻破并不难吧?你就不怕夏冬真的带着人冲进地牢把卫峥给救走了?” “没错”夏江点着头“这是一个难题。我舍孩子套狼也不能真的就把孩子给舍出去的了卫峥现在对我还很有用只要他尚在我手里无论情况生多少让人意外的突变胜算就总还在我这边。” 言阙拨着炉子里的火又掀开顿在火上的茶壶盖儿看里面的水似听非听的样子。 “如果靖王派出的人有几分能干的话冬儿确实有这个本事带他们攻破地牢。”夏江却不以为意继续道“不过言侯爷你以为攻破了地牢就意味着能找到卫峥吗?” 言阙重新盖上了茶壶盖儿视线终于开始有些不稳。因为他听明白了夏江的言下之意。 当梅长苏缜密计划越过所有的障碍攻入悬镜司地牢之后很可惜会现卫峥其实根本不在那里。 夏冬是一个最好的内应但如果这个内应实际上是别人所布的一个棋子的话那么从她那里得到的讯息和帮助越多惨败的机率就会越大。 夏江似乎很满意自己终于从言阙坚铁般的表皮上凿开了一道小缝立即又紧逼了一句“言侯靖王有没有跟你说劫走卫峥之后他打算怎么为自己脱罪?” “我与靖王并无往来。”言阙冷冰冰地答道“而且我相信靖王也没有什么不法之举。夏兄你想的太多。” “你还是这么不识时务。”夏江吐出这么一句评论后便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窗边推开素纸糊的窗扇用支棍撑好深深吸了一口寒湿的空气“这山中道观是比城里清爽。无论什么样的嘈杂也传不到这里来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嘈杂传不过来?” “是啊”夏江淡淡道“太远了看不见也听不见不知现在悬镜司里是不是已经开始热闹了?” 言阙看看日影最多午时过半行动应该还没有开始。但从道观到城里的路程是一个半时辰所以一切都已不可逆转。 “可惜了我一座好地牢”夏江回过头来“里面没有卫峥却埋了火雷。隔壁的引线一点燃……你想象一下吧。只要里面开始血肉横飞了我就不信靖王得到消息后还沉得住气悬镜司外面围着那么多巡防营的人一大半现在都由靖王的心腹部将率领着难道他们忍得下心一直眼睁睁看着?只要靖王的人一激动贸然加重兵力投入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事情自然越闹越大闹大了他再想撇清就不容易了。而我也绝对不会再给他任何洗刷自己的机会。” 言阙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方缓缓抬起头来。“夏兄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讲。” “你有没有想过当火雷的引线被点燃的时候你的徒儿夏冬在哪里?” 夏江抿紧了嘴唇眼睛的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情感的东西。“她近来的表现让我失望她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悬镜使了。” “在你的眼里她只是这样的存在吗?那个小时候就跟着你学艺一直尊敬你服从你的徒儿就只是这样一个存在吗?永远是利用欺骗再利用到她有所察觉实在不能再利用的时候了就毁灭……”言阙一字一句悲怆而无奈“夏冬何其不幸投入了你的门下又何其不幸没有及时看清你的嘴脸。” “你说话开始不好听了”夏江丝毫不为所动“怎么有点儿沉不住气了?现在后悔还不迟啊言侯你当年已经选错过一次立场了难道还想再错一次?” “对错只在自己心中你认为我错我又何尝不是认为你错。”言阙摇头叹道“但是我想告诉你可以不相信情义但最好不要蔑视情义否则你终将被情义所败。” 夏江仰大笑笑了好久才止住调平了气息道:“你这些年只有年纪在长吗?如此天真的话还说的出口?其实被情义所败的人是你们你们本来应该是有胜局的却又自己放弃了它。当年是这样如今又是这样……” 言阙再次转头看了看日影喝干最后一杯茶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 “我可以走了再和你多呆一刻都受不了。”言阙回答的时候看也不看夏江一边说就一边向外走最后竟真的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夏江没有料到他居然会如此干脆的就结束了会谈讶异中又有些疑惑。跟出去一看言阙是径直上轿命人回程毫无故意要弄什么玄机的样子心里更是有些不安。 到底哪样有异样呢?夏江拧眉沉思了片刻言阙的最后一句话突然划过脑际。 “我可以走了……” 言阙说的是“可以”走了而不是“我想要走了”难道在那之前他是“不可以”走? 但又为什么“不可以走”呢?他有什么任务吗?可他今天的任务明明应该就只是把自己从悬镜司里引开啊! 念及此处夏江的脑中突然亮光一闪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顿时就变了脸色身形急闪飞纵至山门前可没想到一眼看过去自己的坐骑已口吐白沫瘫软在地环顾四周空寂无人再想找匹马基本上是妄想。 无奈之下夏江一咬牙还是快做了决定提气飞身运起轻功向皇城方向疾奔而去。 不过一个人武功再高纵然一时的度拼得过良马也终难长久。所以尽管夏江内力深厚擅长御气之术但等他最后赶回悬镜司门前时已是快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劫狱行动此时明显已结束但是没有血肉横飞也没有瓦砾成堆地牢还好好在那里火雷的引线已被破坏。视野中的悬镜司府兵们神色都有些茫然两名指挥他们的少掌使更是一脸懊恼表情刚看见夏江的时候他们立即奔过来想要激动地汇报情况但随即便被这位尊大人的脸色给吓回去了。 其实身负重任的这两位少掌使都是夏江近来很看重的人才他甚至还考虑过是否要变更一下悬镜司世代师徒相传的惯例多任命几个人。所以这次失败并非由于他们两人无能而是决策者自己的失误。 言阙的任务的确只是将夏江引出来而已但引他出来的目的却不是为了让劫囚行动更容易而是不让他有机会在现场察觉到异样及时调整他的计划。 因为夏江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比如此刻他只看一眼现场就知道靖王的人根本没有认真进攻悬镜司而费那么多心血筹划一场佯攻总是有目的最可能的目的当然就是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掩盖另一场真正的行动。 不过夏江现在没有时间反省一看到悬镜司目前的情形他就知道不妙所以立即扑向最近的一匹马一跃而上连挥数鞭奔向城中方向。 两名少掌使对看了一眼仍是满头雾水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对他们二人而言计划原本是很明确有效的先让夏冬带人进悬镜司等他们接近地牢后再开始进攻等把大部分人都围进地牢前的甬道后再点燃火雷。可真正执行时前半段还算顺利可当那些人接近地牢时情况就现了变化他们没有再继续向前反正象是准备进入邻近院落的样子。为了防止他们现火雷引线不得已提早交战对方的战力出乎意料之外的强场面十分胶着。接着这些来劫牢的人又连地牢外院都不进直接开始突围原先预定火雷炸后再来扫尾的府兵们并未封好通道敌人这方药粉毒虫粉烟丸一起上根本很难在这院落叠拼的地方抓住一个活的最后还是被他们冲了出去外面的巡防营官兵这时候就出来抓巨盗了一片混乱后什么影子都没了…… 整个劫牢过程就是这样糊里糊涂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离原定的惨烈局面差之千里让设局者茫然无措。 可是当这两位少掌使面面相觑之时夏江已快马加鞭赶到了城中直冲进大理寺衙门的院中。幸好日值的主簿眼尖认出了这位已跑得鬓散乱的悬镜使尊所以才立即止住了两个正打算上前拦阻的衙兵一面派人去请大理寺丞朱樾一面上前行礼。 夏江看也不看他径直冲向设在东面的大理寺监牢。这里还很安静但是安静并不能使夏江安心这里跟悬镜司不一样它有太多的方法和漏洞可以被撕破。 “快打开来!”牢头迎过来要查问时只听到了这样一句喝令不过他随即看见了跟在后面跑过来的主簿的手势忙从腰中摸了钥匙打开大门。接下来是二门、夹道、内牢、水牢夏江以最快的度前进着最后终于来到一扇又黑又重只有一个小孔的铁门前。 这一次是夏江自己从身上掏出了一柄钥匙打开了铁门。一个黑黑的人影蜷在地上四肢被铁链捆着极紧。夏江一把抓住他的头将那整脸都抬了起来就着囚道另一头的微弱油灯光芒死死地看了一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刚刚松完这口气他就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之极的错误甚至远比已经失败的那个诱敌陷阱更加的愚蠢。 第一百二十七章 破局 早上睡一个大懒觉好舒服~~~ ------------------------------------------------这是自然醒的分割线------------------------------------ 寒意是从背脊的底端慢慢升起来的一开始那似乎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但迅忽之间它突然物化了变成了一根寒刺一柄寒锋吐着死亡的黑暗煞气直碜入肌肤使得拼尽全力纵身闪躲的夏江周身寒毛直坚几欲忘记呼吸。 极力前跃再回过身来面前已出现了一个逆光的身影。从那秀逸的轮廓和漂亮的双手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少年一个穿着宝蓝色的衣服系着宝蓝色的带打扮得甚是济楚的少年只可惜看不到他的容貌因为他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具。 夏江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给予他那么大压力的人居然会这么的年轻;但是他又不能不相信这少年绝对拥有令他心惊的实力因为第二波攻势已接踵而至。 招式的狠辣阴毒和内力的和熙大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集于一人之身给人的感觉只有诡异诡异到令他的对手失去与之争锋的信心。 不过夏江毕竟不是普通的对手他生平经历的恶战次数并不亚于最活跃的江湖人高绝的武功丰富的经验使得这位悬镜司本代尊虽然永远不会进入琅琊高手榜的名单但却绝对是世上最难战胜的几个人之一。 一度名列高手榜第三位后因替朋友出头伤于夏江手下被迫退隐江湖的邬丸城主曾说过夏江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的稳定与持久无论战局是劣是优夏江似乎从来都能坚持自己的节奏不被对方打乱。 可如果这位邬丸城主此刻就在现场他一定会非常惊讶的因为被他称之为不动如山的夏江在与一个年龄还不如他一半大的少年交手时竟然先呈现出阵脚渐乱的态势。 高手相争也许最终拼的就是心头那微微的一颤夏江相信自己心态之稳应该不会弱于这世上任何一位成名高手可惜他所面对的少年并不能以常理推之。 少年甚至根本不能理解什么叫做“交手时的心态”。 他只是认真地心无旁骛地进攻着甚至可以说他在学习和享受着慢慢将对手逼入绝境。 夏江的口中出了一声尖啸。在少年即厚重又犀利的进攻下能够长啸出声并不容易长途奔波后体力并非在鼎盛的夏江为此付出了被震开两步气血翻腾的代价。然而更令他心惊的是这声足以穿透厚厚牢墙的警啸之声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原本以为靖王千方百计将他调开后在悬镜司组织佯攻是为了掩护在大理寺进行的真正行动而言侯那句悠悠然的“我可以走了”又令他觉得自己已经晚了人家一步所以心急如焚一路飞奔来大理寺只图快点到达现场好确认卫峥是否已被劫走一时并没有想到要安排人随后带府兵来支援。 不过夏江心里也明白在如今满大街都是巡防营官兵的情况下悬镜司的府兵想要大批量的集结出来路上绝对会被人找到无数的理由拦下来盘问耽搁。 因此夏江的尖啸也不过只是为了确认一下大理寺目前的状况是只有这个武功邪的离谱的少年尾随他进来了还是整个监牢已被人控制。 现在结果基本上已经明朗了。没有任何大理寺的人出现说明外面也已经有人开始行动。虽然这些人暂时还没有攻进来但那也只是迟早的事除非靖王的人弱到连大理寺也摆不平。 大理寺虽然也是刑狱机构但在分工上只管驳正人犯基本上都是关押在刑部的它偶尔才会为了复审勘问方便提几个人过来所以附属监牢的规模和防卫都远远不能跟天牢相比甚至还有很多人根本意识不到大理寺其实也是有一座监牢的。也正因为它如此不起眼如此容易被人忽视所以夏江才会认为它是一个最佳的囚禁地悄悄将卫峥移了过来。 事实上他的这个决定也并没有错确实没有人查到卫峥是被关在这里的直到夏江自己把人带来为止。 这时牢道里已响起了脚步声很轻但是绝对不止一人。 少年仍然兴致未减迫使夏江不得不集中全身心力来应对他。当然这样也好最起码减轻了夏江眼看着卫峥被人背出去的痛苦。 “时间紧乖该走了。”留在最后面的一人叫了一声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不走!”正跟夏江打得起劲的少年愠怒地回了一句。 “忘了你答应过谁的?听话快跟我走这里不能久留!”那人劝着语调甚是无奈。 好在少年最终还是听从了他一个反纵便脱离了与夏江的交手范围如鬼魅一般地飘走了。 夏江喘息着扶住潮湿的暗牢墙壁盯住从外面透进来的微微光晕眸色怨毒如蛇但却没有追上去。 因为他知道有那个少年在追也没用。 这一仗靖王已经赢了。但是他也只赢得了一个卫峥而已。虽然夏江一开始并没有想到靖王居然真的能够把卫峥劫走可失掉这个逆犯并不是整个事件的结局而仅仅只是开始。 事情的展依然还在原定的轨道上只不过没有了卫峥夏江就不能象以前所设想的那样一次又一次地引逗靖王出手直到取得最终的胜利。现在由于自己的失误机会变成只有这一次了如果不能利用靖王这一次的出手彻底扳倒他那么未来将会变得异常危险。 夏江在走出大理寺霉臭的监牢时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他没有理会外面横七竖八躺满一院的衙兵们径直走过他们的身边。这些人是死是活现在根本不在他的心上目前他要做的事就是以这副狼狈的模样赶到梁帝身边去煽动这位多疑帝皇最大的怒火。 “苏先生夏江会立即到陛下面前把事情闹大吗?殿下该如何应对呢?”地道密室里刚刚处理完后续事宜进来的梅长苏迎面就遇到了这个问题。 “事情不是夏江闹大的事情本来就很大。”梅长苏瞟了列战英一眼丢过去一句回答。好嘛卫峥救出来了这位将军又可以一门心思地担心他家殿下了当初慷慨激昂的劲头儿呢? “苏先生说的不错以武力进攻悬镜司闯入大理寺劫囚这些事情只要照实说给父皇听就足以让他勃然大怒的更何况还是由夏江去说的。”比起他的那位爱将靖王本人显得要沉稳得多“这些我们事先又不是没有想到可既然当初已决定要这么做自然也必须承受后果。我已经做好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事请先生不必担心。” 梅长苏今天大概有些疲累形容懒懒的没有精神听靖王这样说他也只是欠了欠身以示回应。 “其实今天过来主要是多谢先生神机妙策把卫峥救了出来。”靖王并没有介意梅长苏的失礼继续道“先生之所以肯为我所用本是为了辅我争得大位以立功业可惜我总也做不到如父皇那般冷心冷情如果日后因此连累先生功业难成我现在先行致歉。” “现在就致歉早了些吧。”梅长苏神色飘乎音调却极稳“我们本是立于必败之地现在能在夏江抓不到铁证的情况下救出卫峥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不过接下来依然十分凶险殿下必须时时小心在意。行动虽然成功了但破绽依然很多尤其是巡防营在外围的这些配合一定会被夏江咬住不放。陛下信任夏江单单是他的指控就已经有很大的杀伤力了更何况殿下你本来就嫌疑最重。” “我明白。”靖王决然道“不过我也不会任人宰割。失宠也罢被猜忌也罢这都不是死局。现在夏江手里没有铁证所以就算父皇信了他的话也不至于直接就处死我更何况父皇也未必会全信……” “殿下千万要记住口风绝不可松必须坚持咬定与此事无关陛下越晚作出最终的裁决转机出现的可能性就越大。”梅长苏叮嘱道“卫峥由我照顾我会为他安排妥当的去处殿下不要问也不要管就当卫峥真的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能做到吗?” “听凭先生安排吧。”靖王点点头又对列战英道“府里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你也要叮嘱他们都按先生的指令办全当不认识卫峥不知道这个人一样。” 列战英此刻对梅长苏正处于感激佩服的顶点立即大声应道:“是!” 靖王轻轻吐了一口气在椅上坐下慢慢松了松紧绷已久的肩膀。不过由于军中习惯他依然坐得笔直并不象跟随他一起坐下来的梅长苏那样整个人都贴在椅背上。 “殿下不是很有信心吗怎么现在神情倒有点茫然了?还是心里不太有底吧?”梅长苏看了他几眼问道。 “这倒不是”靖王摇了摇头“我只是感觉象不是真的一样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先生居然已经把人给救出来了。其实夏江只要将卫峥严锁于地牢之中再派重兵把守就行了除非举兵造反否则根本没有可能攻进去的他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呢。” “因为夏江并不是只要守住卫峥就好”梅长苏冷冷一笑“最主要的目标是逗引殿下你出手。如果重兵把守希望渺茫使得殿下你根本无法出手的话他捉卫峥来干什么?卫峥对他而言没那么重要只不过是漏捕的一名赤羽营副将罢了是殿下你绝不能坐视卫峥被杀的立场加重了他的份量。” 靖王沉吟了一下颔道:“不错既引我出手又不会真的失掉卫峥这才是夏江的如意算盘。” “夏江虽然知道殿下绝不会袖手旁观但他毕竟拿不准你究竟能为卫峥做到什么程度。当悬镜司的防备无懈可击的时候殿下会不会望而却步这些都是夏江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如果他单纯只想守住卫峥我也无计可施可人的目的一复杂事情也会随之变得复杂。再精妙的局也有可以破解之处我怕的反而是他根本不设局。” “想想整个事件的展的确是这样。”靖王将手指紧捏成拳放在了膝上“不过接下来夏江一定会更加疯狂的。” 梅长苏的目光慢慢凝结成一点却又遥遥地落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良久无语。 “先生有什么话但讲不妨。” “……殿下已决心应付一切这份坚韧我很放心。不过静妃娘娘多少也要受到牵连希望到时殿下不要动摇。” 靖王也沉默了下来良久方道:“我与母妃已为此深谈过一次了。她的坚定犹在我之上请先生不必担心。” “嗯。”梅长苏低低应了一声“还有……” “什么?” “……”谋士的脸色稍稍有些苍白不过片刻犹豫之后他露出了浅淡的微笑“算了也没什么到时候再说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风暴 我又错了~~~~~我不该一时忍不住去看了法网决赛的直播~~结果文也没有写球又打输了~~~~郁闷至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这是乌鸦眼的分割线_______________ 夏江进宫的时候并没有派人将刚刚生的一切通知给誉王这倒不是他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个暗中的盟友而是因为按原定的计划此时的誉王应该就在宫中。 梁帝自去岁入冬以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日常起居除了在理政的武英殿外便是留宿芷萝宫偶尔才会到皇后和其他妃嫔宫中去一趟。誉王进宫的时候他午睡方起精神还有些委顿本不想见人后来听说誉王是特意来呈报祥瑞的心中有些欢喜这才特意移驾到武英殿见他。 誉王所报祥瑞是一块奇石为秦州农人筑地所得呈长方状宽三尺长五尺高约两尺石质细腻上面天然生有清晰的“梁圣”二字确是罕见。梁帝虽不是特别爱好祥瑞之人但见了也不免高兴再加上誉王颂圣吹捧的话说了一车被撩起了兴致当时就命人宣了太史院的几位老修书进来让他们去查历代的祥瑞记载。半日后结果呈报上来说是只有先圣文帝时曾有“汾水落奇石出天赐梁安”的记录后果然罢北方战事天下大安圣文帝崩时还以奇石陪葬。查到此条后梁帝的七分欢喜顿时涨成了十分再看那石头时自然更加如珠如宝吩咐誉王小心指派工匠以紫檀镶架供于仁天阁。 誉王一面满面堆笑地应承一面趁机又恭维道:“父皇圣德巍巍万民称颂古之贤君不外如是。既然祥瑞已出可知天命何不顺应上天此意入鲁封禅?各位觉得如何?” 他这个马屁拍得实在太过了几位侍立在旁的太史院老臣都不敢接口附和只能干笑。梁帝虽然听着心里妥贴但其实也明白封禅是何等样的大事历代君王如无绝对的自信敢行此事的恐怕没几个所以也只拈须笑着没有表态。 不过尽管如此这桩祥瑞还是令梁帝心情极好不仅是誉王连几位老修书也得了赏赐大家纷纷说着凑趣的话殿上气氛十分欢快。正当此时值守的小黄门突然进来禀道:“陛下夏尊求见。” 梁帝笑道:“他倒象是有耳报神来的正巧也让他进来看看祥瑞。” 誉王本就正挂念着外面的事情不知展成什么样子了一听夏江到来又是高兴又有些紧张费了好大的劲才保持住脸上笑容的自然。 可是随后进入殿中的夏江的模样却令梁帝和誉王都吓了一跳。一个是吃惊于悬镜司尊难得一见的狼狈另一个则是惊讶夏江的演技这么好那满脸的疲累愤恨看着竟象是真的一样。 “夏卿你这是怎么了?”梁帝敏锐地感觉到出了大事脸立时沉了下来。 “陛下!臣特来领罪请恕臣无能……”夏江红着双眼伏拜在地“今日悬镜司大理寺相继被暴徒所袭臣力战无功那个赤羽营逆犯卫峥……被他们强行劫走了!” 梁帝一时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地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逆犯卫峥被人强行劫走了!” “劫……劫走了?!”梁帝一掌拍在面前的御案上气得脸色煞白一只手颤颤地指向夏江“你把话说清楚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在天子脚下闯进悬镜司抢夺逆犯这、这不是造反吗?!谁?是谁这么悖乱猖狂?” “陛下”夏江以额触地叩道“贼子狡诈凶悍臣……臣虽然心里有数但可惜未拿得实证不敢妄言。” “你心里有数还藏着掖着?说!快给朕说!!” “是”夏江直起身子抹了抹滴至颔下的汗珠道“卫峥被臣拿获之后有何人对他同情回护陛下自然知道。而此次暴贼劫出逆犯逃逸时巡防营本满布于街头巷尾却非但不助臣擒贼反而以捕盗为名搅出乱局纵放逆贼拦阻我悬镜司府兵致使臣根本无法追击……” “不会吧?”誉王此时露出的大惊表情倒并非完全是装的对于“真的被劫走了”这个结果他确实感到非常意外不过好在他反应很快立即便重新进行了角色修正故意说着反话道“靖王平时是有些不懂事但也不至于这般胆大包天啊!劫夺人犯已是大罪何况卫峥是逆犯靖王莫不是疯了?” 梁帝觉得好象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似的脑门烫四肢冰凉气得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高湛急忙过去拍背揉胸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仍是周身抖嘶哑着嗓子道:“反了真是反了去叫靖王来!快去!” “快去宣靖王进宫!”誉王忙跟着催了一声之后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梁帝身旁殷勤地递茶捶背“父皇身体要紧您要保重……靖王就是这种人您心里早就清楚啊……” “无君无父他实在太让朕失望了……”梁帝从一团高兴间跌落感觉更是愤怒难受。如果靖王一直是那个被忽视被遗忘的皇子也许他在心情上还会稍微缓和一点点但由于自认为对这儿子已是恩宠有加现在居然被如此辜负满腔怒意更是按捺不住。 旁边的几个老修书本是奉命来翻故纸堆的没想到撞着这么一桩泼天大事全体吓得噤若寒蝉跪在位置上动也不敢动本想赶紧告退了事可誉王又一直在半安慰半挑拨地说着话一直候到外面都传报“靖王到”了为的一人才找着机会上前告退。 靖王进来时还是他一贯的样子服饰严谨神态安素一举一动带着军人的力度。虽然殿上梁帝的表情明显不同于平常他也只是微微掠过一抹讶然的表情随即仍如往日般请安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靖王一个头叩下去半天没有回应他自然也不能起身只好保持着伏地的姿态。殿中一片死寂这个时候梁帝不说话谁也不敢多哼一声。 僵硬的气氛延续着那甚至比狂暴的叫骂更令人难受。夏江抿着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誉王没有他那么镇定但也勉强控制好了自己的呼吸节奏偷眼看着父皇的表情。 梁帝的眼锋此刻正死死地钉在靖王身上虽然被他盯住的那个人因为叩的原因并没有看到这两道尖锐的视线。 沉寂的时间已经太长了长到誉王都忍不住晃了晃身子。可是梁帝仍然没有任何表示靖王也如石雕般地一动不动撑在地上的两只手平放着未曾有过最轻微的颤抖。 可是这种安稳和镇定最后却激怒了梁帝他突然爆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向靖王掷了过去怒声骂道:“你这个逆子!到现在还毫无悔惧之心吗?” 靖王没有闪躲茶杯擦着他的头飞过去在后面的廊柱上砸得粉碎可见力度不轻。 “父皇请息怒教训景琰事小伤了龙体事大”誉王忙上前解劝又端出兄长的身份向靖王斥道“景琰你还不快向父皇请罪。” “儿臣奉命来见礼尚未毕不知罪由何起不敢擅请。”靖王仍是伏地道“父皇素知儿臣愚钝还请明训降罪。” “好!”梁帝抬手指着他“朕给你分辩的机会。你说悬镜司今日卫峥被劫之事你如何解释?” 靖王直起上半身看了夏江一眼表情意外地问道:“卫峥被劫了?” “殿下不会是想说你不知道吧?”夏江阴恻恻地插言道。 “我确实不知。”靖王淡淡答了他一句又转向梁帝“悬镜司直属御前儿臣并没有领旨监管为什么悬镜司出了事情要让儿臣来解释?” 梁帝哼了一声明明白白地道:“难道卫峥被劫之事不是你派人干的吗?” 靖王两道浓眉一跳脸色登时就变了“父皇何出此言?劫夺逆囚是大罪儿臣不敢擅领何人告儿臣请求对质。” 夏江当然没指望靖王轻易认罪听他这样说立即以目向梁帝请示得到许可后上前一步道:“殿下撇得如此干净老臣佩服。可是事实俱在是欺瞒不过去的。殿下你这几日在悬镜司门前布下巡防营重兵可有此事?” “我不是只在悬镜司周边布兵凡京城重要节点俱有布置是为了缉捕巨盗这个陛下知道。” “缉捕巨盗?好一个借口。”夏江冷笑道“那么请问殿下大张旗鼓这么些天巨盗捕到没有?” “说到这个我正准备与夏尊好好谈谈。”靖王仰起下巴气势十足“入宫前我刚刚得报今天本已现巨盗行踪追捕时却被悬镜司的府兵横空冲散致使徒劳无功我还想请夏尊就此事给我一个解释呢。” “真是恶人先告状啊……”夏江微微咬了咬牙“殿下以为这样左拉右扯就能混淆圣听吗?” “究竟是谁先来告的状不用我说吧?”靖王冷冷反击了回去“夏尊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夏江的瞳孔微微一缩闪过一抹寒锋正要再说话时殿外突然有人气喘吁吁道:“启禀陛下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有急事奏报……” 梁帝听着刚才那番争吵正是心烦的时候怒道:“她能有什么急事先候着!” 誉王眼珠转了转悄悄附耳道:“父皇皇后娘娘素来稳重从未无故惊扰过陛下听那奴才语气张皇也许真是急事呢?” “是啊”夏江也帮腔道“听靖王殿下这口气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是处置不清的老臣也觉得还是先听听娘娘那边有什么急事的好。” 梁帝嗯了一声点点头“叫他进来。” 高湛尖声宣进一个青衣太监蜷着身子进来扑跪在地:“奴才叩见陛下。” “什么事啊?” “皇后娘娘命奴才禀奏陛下静妃娘娘在芷萝宫中行逆悖之事被皇后娘娘当场拿获。因是陛下爱妃不敢擅处请陛下过去一趟当面落。” 梁帝大吃一惊霍然起身时将面前条案一齐带翻茶馔器皿摔了一地连龙袍都被茶水溅湿吓得侍立在殿中的太监宫女们赶紧拥过来收捡高湛更是手脚忙乱地拿手巾为他擦拭衣襟。 “你再说一遍”梁帝却根本不理会这一团混乱目光灼灼地瞪向那报讯的太监“是谁是静妃吗?” 太监抖成一团答道:“是……是静、静妃娘娘……” “反了!反了……你们母子……真是反了!”梁帝哆哆嗦嗦地念叨了两句突然一定神大踏步走了下来一脚将靖王踹翻在地“朕是何等样地待你们你们竟这样狼心狗肺!”说着还不解气又加踹了两脚。 “陛下……要起驾吗?”高湛忙过来搀扶梁帝不稳的身子小声问着。 梁帝胸口闷有些喘息急促一连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稍稍平复了一点儿指着靖王骂道:“小畜生!你给朕跪在这里等朕先去处置了你的母亲再来处置你!” 夏江与誉王在梁帝身后快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对这次成功的时间配合非常满意。为了避免削弱效果两人都低调地躬身谨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沉默而得意地看着梁帝带着怒气疾步而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风暴(下) 明天要住院检查不能上网请假哦~~~~ --------------------------------------------------这是什么都没有的分割线------------------------------------------------ 芷萝宫此时的气氛也正绷紧至顶点。服侍静妃的人基本上都被逐至殿外院中在寒风里黑鸦鸦跪了一地。言皇后坐在静妃寝殿临南的主位上面沉似水眉梢眼角还挂着怒意。在她的脚下丢着一块被摔出几纹裂痕的木制牌位因牌面朝上故而可以清楚地看见上面“大梁故宸妃林氏乐瑶之灵位”的字样。与寝殿西墙相连的本是静妃供佛的净室平时大多是关着的此刻也大敞开看得见里面供桌翻倒果品散落的狼籍场面。 与言皇后冰寒摄人的面色不同默然跪在下的静妃仍是她惯常的那种安顺神态恭谨而又谦卑却又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低微与惶恐。 怒气冲冲走进来的梁帝在第一轮扫视中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而他也在看清室内一切的那一刹那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梁帝心里到底有了什么样的情绪变化永远只有他自己知道但在脸上他的表情却半分未变仍是严厉而又阴沉的。 “臣妾参见皇上。”言皇后迎上前来行礼。 “你总管后宫怎么事情总是没完?这又在闹什么?”梁帝抛出这么一句话随后便甩了甩袖子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到主位上坐下。 言皇后柳眉一跳觉得这话音儿有些不对。不过由于确实拿到了静妃的大把柄她的神态仍是很稳定。 “回陛下臣妾无能虽耗尽心力整肃后宫仍未能平定所有奸小。静妃在佛堂为罪人林乐瑶私设灵位大逆不道。臣妾失察至今方才查获是臣妾的失职请陛下恕罪。” 梁帝冷冷瞟了她一眼道:“静妃怎么说的?” 被他这么一问言皇后的眸中忍不住露出了有些憋气的神情显然刚才曾经碰过软钉子。 “回陛下静妃自知有罪被拿获后自始至终无言申辩。” 梁帝抿紧了嘴角。对于这个答案他既在意料之中又有一点感动看向静妃的目光也更柔和了一些。 自从夏江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后梁帝一连三天心神不宁夜里心悸惊梦醒来又觉残梦模糊记不真切更有甚者会在半梦半醒间产生幻觉常见一女子的身影自眼前飘过令他战栗惊恐。静妃在旁安抚时问他是不是念及宸妃以至成梦点中了他的心事。但是畏惧宸妃亡灵之事关乎天子颜面梁帝又不愿意对外人言讲所以静妃提议由她暗里设位祭奠以安亡魂。梁帝当然立即同意那一夜果然睡得安稳黑沉一觉至天明。没想到刚舒心了两天这设灵之事就被皇后给翻了出来。 脱簪薄衣跪在冰冷地板上的静妃实际上是为了隐藏皇帝不欲广为人知的秘密而放弃了申辩的权利甘心领受皇后扣下来的大罪名。一想到这个梁帝就觉得心有欠意。 当然他还不可能因为这点欠意就主动为静妃洗清罪责不过想办法回护一下是做得到的。 “静妃在何处为林氏设灵?” “在她寝殿佛堂中陛下请看一应果酒齐全显然是正在闭门密祭。” “她既是闭门密祭自然没有对外宣扬你远在正阳宫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音越的不对了言皇后不由沉吟了一下方道:“是静妃的宫女不愤于她行此悖逆之事前来正阳宫告。” “哦?”梁帝又环视了室内一遍这才现静妃的随身侍女新儿正蜷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跪着刚才竟没看见。“以奴告主是大逆宫里怎么能留这种东西来人将她拖出去杖杀!” 旨令一下几名粗壮太监立即上前将新儿拖起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尖声求饶道:“陛下饶命啊……陛下……皇后娘娘……新儿为您办事您要救新儿啊……”声音一路凄厉响着后来被越拖越远渐渐听不到了。 言皇后的脸涨得通红梁帝这一处置无异于在她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令一向擅长忍耐的她都有些忍不下去上前一步道:“臣妾受陛下之托管理后宫自然要严禁一切违礼违律之事。静妃之罪确凿无疑臣妾身为六宫之不能姑息陛下如有其他的意思也请明旨诏示臣妾否则臣妾就只能依律而行了。” “你要明旨?”梁帝冷冷地看着她“这么一桩小事你就要明旨?你想让天下人说朕后宫不宁吗?这就是你辅佐朕的懿德风范?后宫以平和安顺为贵这个你懂不懂?” “陛下觉得是小事臣妾却不敢也当做是小事。静妃设灵于内宫私祭罪人分明是蔑视皇上细察其居心实在令人心惊如此大罪岂能不加处置?” 梁帝被她逼得火起几欲作又忍了下来转身对静妃道:“静妃你自己可知罪?” “臣妾知罪。”静妃端端正正叩了一个头安然道“臣妾惑于当初故旧之情暗中追思虽无蔑视皇威之意却总归是不合宫中规矩。请皇下赐罪。” 梁帝冷哼一声一拍桌子故意怒道:“皇后说你是大逆你却说只是惑于故旧之情这哪里是知罪分明是不知!来人着令静妃禁闭芷萝宫思过未得旨意不得出宫半步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回朕。” “陛下!”言皇后又气又急地叫了一声。 “朕已经依你的意思处置了你还想怎样?”梁帝斜睨了她一眼挥挥手转身看着脚下的灵位又向静妃投去颇有深意的一个眼色道:“你现在是待罪之身供奉减半这里乱糟糟的自己收拾吧。” 静妃的眸子灵慧地闪动了一下再拜道:“臣妾领旨。” “皇后也辛苦了回宫去吧。”梁帝站起身来面有疲色“朕近来事情杂多你要学会如何为朕分忧。高湛年下新贡来的那批尾凤罗丝朕叫赐两箱给皇后的你送去了吗?” 高湛机敏地答道:“回陛下今儿入库清数目误了点时辰奴才会立即派人送去的。” “记着就好。起驾吧。”梁帝没有再看静妃扶着高湛便向外走。言皇后依礼送驾到宫外看着龙辇迤逦而去心中怒火如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再回头看一眼芷萝宫绿藤清幽的宫门忍气回自己的正阳宫了。 “陛下是回武英殿吗?还是回暖阁休息?”龙辇出凤台池的时候分了岔路高湛未敢擅专过来小心请旨。梁帝犹豫了一下神色阴晴不定。 他刚得皇后之报离开武英殿的时候确是狂怒难捺。可如今对静妃的气一消竟顺带着对靖王这件事的怒意也平息了不少。同时他对于靖王和静妃这两桩事竟会接踵爆也起了疑心。既然现在他明白其中的一桩是冤枉的那么另一桩呢? “去武英殿吧。”梁帝揉着两眼之间的眉心疲累地向后仰靠已经开始有些怀念静妃给他轻柔按摩的手指“这个事总要处置朕还是得问个清楚啊。” “是。”高湛不敢乱说话打着手势通知开道的太监向右出鑫鉴门御驾一行很快就回到了武英殿。夏江和靖王自然仍在等候一个站一个跪的姿势都没变过梁帝看着靖王身上的脚印不由有些心软。 “父皇您慢慢问可千万别再动气了儿子看着心里难受……”誉王一行完礼就赶紧过来殷殷问候可梁帝此刻相对比较冷静的表情令他有些不安忍不住又出言撩拨。 “陛下”夏江也没料到回来后的梁帝竟象是有些心平心和的样子低低问道“皇后娘娘那边的急事……” “后宫妇人大惊小怪的没什么大不了你别问。”梁帝一句话切断他的话头沉声道“你们继续对质吧说到哪里了?” 夏江跟随梁帝多年几曾被这样噎过立即察觉出事态正向着不妙的方向展极有可能刚才那场被刻意掀起的内宫风暴取得了事与愿违的相反效果。 想不到那个阴不出声的静妃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这一停顿没有抢住话头靖王已经仰先开了口:“我们刚才说到悬镜司府兵与巡防营的冲突可暂且不管这场冲突是谁的责任引起的那都是生在街巷中的夏尊是想说我的巡防营在大街上抢犯人吗?” “悬镜司府兵当时是在出门追击之前暴贼们已闯入过司衙……” “开什么玩笑?”靖王面如寒铁“悬镜司是想闯就闯的地方呢?悬镜司的战力有多强陛下是清楚的。我手下能有什么人靖王府的府兵今天一个都没有擅出过部将都是兵部有造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去详查他们有多大本事闯得进悬镜司?何况你那个地牢机关重重、有进无出的天下谁不知道?就算我真想把卫峥从里面抢出来我也得有那个能力才行啊!” 听他这么一说梁帝也皱起了眉头“夏卿地牢究竟是怎么被破的你说清楚一点。” 夏江梗了梗迟疑了一下方道:“回陛下卫峥……是在大理寺被劫走的……” “什么?”梁帝有些晕“怎么大理寺也扯进来了?” 夏江刚才在靖王面前不提大理寺就是想设一个套儿诱使靖王在自己不提的情况下失口先说出大理寺结果人家不中招上句赶着下句说到这里反正让他自己显得有些尴尬。 “老臣进来时已向陛下禀报过悬镜司与大理寺相继遇袭由于当时人犯已转移到大理寺关押所以他实际上是在大理寺被劫走的。” 靖王眸色冰寒淡淡地道:“这么重要的犯人不关在悬镜司却关在大理寺夏尊到底是想让人来抢还是不想让人抢?好吧就算是在大理寺出的事那夏尊的意思是不是……我的巡防营也在大理寺外以缉盗为名制造乱局阻碍了你追击吗?” 巡防营官兵与悬镜司府兵当然并没有在大理寺附近生过冲突所以夏江一时有些语塞誉王忍不住插言道:“景琰夏尊进来时我已经在了他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禀明父皇人犯被劫以及巡防营在悬镜司外妨碍追捕的事实罢了至于怀疑你是幕后指派之人那是父皇英明一眼看到了实质所以才宣你来对质你如果是清白的只管一句句反驳就是了何必针对夏尊如此咄咄逼人?” 靖王冷笑道:“誉王兄案时在现场吗?” 誉王被他问的一愣:“我怎么会在哪里?” “那誉王兄是奉旨负责卫峥一案吗?” 誉王又愣了一下“没、没有啊……” “既然誉王兄一不是目击者二不是主审人应与此事无干。父皇在此你着什么急?” 誉王没想到靖王的态度强硬如此脸都青了再转头看看梁帝正在沉思心里更急不由大声道:“靖王!父皇说你无君无父我看果然没错。我是你皇兄你这么跟我说话?就你这个无法无天的脾气我看你逃不了干系!那卫峥是什么人是罪逆林殊的副将你当年跟那个林殊交情好的能穿一条裤子谁不知道?这满京城除了你谁能折腾起来这么大动静?” 被誉王这么一岔夏江已经缓过气来了他自知移囚至大理寺是自己的硬伤其间的狠毒心思当然不能在御前说所以趁着梁帝还没有追问赶紧上前跪倒道:“陛下臣自知没有拿到实证本不欲妄言只是陛下命臣说臣不敢不说。但面对如此罪名靖王殿下自然也要极力分辩如此争吵下去绝不会有结果反而徒惹陛下烦心。可是……闯衙劫逆这样的泼天大事总不能因为难查就不查了。人是在悬镜司手上丢的老臣责无旁贷不查个水落石出无颜以见陛下。只是事态复杂牵涉到皇族显贵老臣想请一恩旨以免在勘审关联人等时受人阻挠。” 梁帝看了靖王一眼沉吟了一下。他现在疑心归疑心但这件事实在太触动他的底线了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弄清楚在过程中会委屈什么人他可不在乎。 “那就由夏卿负责深入追查吧。不过……靖王府里确认今天没有出门的人就不要审了。你想动他部下什么人事先还是告诉他一声。景琰你现在嫌疑最重自己也要明白。如果夏卿事先告诉了你要提审什么人了你也不得拦阻。” 萧景琰面色紧绷但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叩道:“儿臣领旨。” “如此多谢靖王殿下了。”夏江的脸上掠过一抹仿佛浸染过地狱毒水般的阴寒冷笑故意一字一句地道“现在臣就想去提一个紧要之人到悬镜司来请陛下准我告退。我怕去迟一步这人见机得早已经畏罪逃了……” “哦”梁帝有些好奇地挑眉看向他“你说的是谁啊?” “苏哲。”夏江吐出这两个字时死死地盯住靖王的眼睛“这个人的嘴要是能撬得开无论再错综复杂的事情只怕也能解释得清清楚楚。” 第一百三十章 交锋 不好意思让大家误会了海姐姐只是旧疾每年必须要检查并没有不舒服虽然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但医生说我气色很好呵呵~~~ 至于担心我神经错乱了的那个人是不会因为写了疯子自己就变成疯子的何况海姐姐还没写疯子呢文中的人我都努力想让他们的言行符合性格设定和逻辑~~~所以别操心我的精神状态了暂时还正常着呢~~~ --------------------------这是健康的分割线------------ 夏江密切关注靖王表情时誉王也在盯着自己弟弟看只需要一刹那这位皇子就知道夏江这块老姜果然够辣一招就击中了靖王的软肋将急剧转向的劣势稳了下来。 不过令他感到可惜的是梁帝没有能够看到靖王那一瞬间激烈动摇的表情因为他此时正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苏哲到底是谁。 “你说的……就是霓凰郡主举荐给朕做文试主考据说才名满天下的苏哲?”梁帝没有想多久就想了起来“他还曾经以三幼童挫败北燕的那个……那个谁来着……朕很喜欢这个苏哲怎么他也卷进这件事里来了?” “陛下可知这位苏哲还有另一个身份?” “哦?什么?” “陛下虽然位居九重但琅琊榜还是听说过的吧?” “这是自然。” “算上今年新出来的榜单江左盟已是第五年位列天下第一大帮了这个苏哲实际上就是江左盟的现任宗主梅长苏陛下可知?” “这个朕知道。” “呃……”夏江有些意外“陛下知道?” “朕曾跟苏哲一起品茗闲谈过他当时就跟朕说了他是谁”梁帝凝目看着夏江“苏哲确是才华横溢也有济世报国之心若不是他身体不好朕都想用他。怎么你的意思是说他在京城养病期间跟景琰走得近?” “臣回京不久不敢妄言。但梅长苏是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 靖王毫不退缩地迎视着夏江瞟过来的视线道:“算谁的人不知是怎么算法。苏哲受陛下赏识后京城里争取结交他的十停中倒有九停。霓凰郡主对他推崇备至众所皆知悬镜司里夏冬夏春也都去苏宅做过客苏宅那院子又是蒙大统领荐给他的誉王兄拜访梅长苏的次数只怕比我多得多要论送到苏宅去的礼物排头位的也是誉王兄我能排个末座就不错了怎么算到最后梅长苏竟然是我的人了?” 誉王最气急的就是怎么查都查不出梅长苏与靖王之间来往这么淡到底是怎么联络的听到这里正想分辩夏江已经抢先一步道:“好既然梅长苏不是靖王殿下的人那就更好办了。我要提审此人殿下应该不介意吧?” 靖王心头一沉正在想如何应对梁帝刚好道:“既然他跟景琰不是走得特别近无缘无故提审他做什么?” “陛下袭击我悬镜司的那一队逆贼中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而放眼现在全京城能组织起这么多高手的人除了江左盟的宗主还能有谁?臣相信提审梅长苏一定会有收获的。”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下能人奇士岂是一个琅琊榜能囊括的?你说只有他就只有他吗?悬镜司要都是这样凭感觉在办案子就不怕被人笑掉牙?”靖王一咬牙出声反对。 “不过只是提审一下靖王殿下何必紧张呢?这位苏先生好歹也是陛下的客卿我能把他怎么样?只要把话说清楚了真是不关他的事我保他走出悬镜司的时候完完整整身上不带一道伤痕这样总行了吧。” 他说这话时故意在眉梢眼角放一点点狠意更加令靖王心寒。悬镜司的逼供手段是世代相传的不带伤痕也能让人生不如死。梅长苏最弱的地方就是他的身体靖王一想到他那面白体单的样子要进悬镜司心中便忍不住一阵阵绞动。 “父皇苏先生身体不好您也知道他毕竟是名重天下之人朝廷应显示重才之心礼敬名士才对这样无根无由随意欺凌传出去是何名声?再说悬镜司直属御前向来是奉旨行事的一旦行为有所差池天下人所诟病的不是夏尊而是父皇您啊!” “景琰你太危言耸听了吧?”誉王道“按你刚才的说法我跟梅长苏的关系还比较好呢我就觉得没什么。他再是天下名士也毕竟是朝廷的臣民有什么碰不得的?夏尊的为人父皇信得过你难道信不过?说到底找梅长苏问问话罢了也值得你这般心虚?现在别说父皇连我都有点疑心你了。” 他这话说的不错靖王如此努力地维护梅长苏令梁帝疑心又。而且在骨子里梁帝是相信靖王有那个胆子和动机干出这桩劫囚之事的也相信以夏江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判断力不会无缘无故将矛头对准靖王。当然他心里也清楚誉王是在趁机落井下石只不过皇子们争嫡出再多手段也无所谓他自信能够掌控和压服但如果靖王真是如此不管不顾会动用武力劫囚而且居然有实力成功的话那他就太可怕了。 所以两相比较他宁可先压制住靖王也要把事情查清到能让自己放心的地步。 “夏卿就按你的意思查朕准了。一定要彻彻底底查个明白虚妄不实的东西不要来回朕!” “父皇儿臣认为……” “住口!你到底还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身负嫌疑?还有没有一点畏惧君父法礼的惶恐之心?”梁帝被靖王这执拗坚持的劲儿勾起了这个儿子以往同样不肯低头的记忆脸色登时变得难看“不管怎么说你的巡防营是搅进去了不查一下怎么还你的清白?传旨巡防营暂由兵部接管靖王回府静思未得传诏不得入宫。” 高湛偷眼觑着殿上众人的脸色低低答了一个“是”字。 这次当廷辩论就这样被梁帝强行中止了。现在该撕破的脸已撕的差不多夏江和誉王是在联手攻击靖王梁帝已经看了出来但这两人究竟只是在“攻击”还是有“诬陷”的成分他尚判断不准所以这个时候让事情冷一冷让佐证再多出来一点儿似乎是极为必要的。 夏江在离开宫城后就直接召来人手奔向苏宅。他担心梅长苏潜逃但又有点希望梅长苏潜逃。因为逃就是一种姿态一种心虚畏罪的姿态但要是真的逃了捉不回来那就好象有点得不偿失了。 这种不上不下的心情在到达苏宅后被平息了下来。梅长苏安然地留在府中他没有逃虽然这位江左盟宗主明显已经料到了夏江会来。 当初跟靖王说那句“还有……”的时候梅长苏指的其实就是自己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说之无益。靖王不会被他劝一句“夏江对付我时你不要理会”就真的旁观不语冒似这位皇子还没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飞流已经让黎纲预先带出去了“不得反抗”的命令也已经严厉地下达给其他下属所以尽管甄平等人几乎咬碎了牙但梅长苏还是平静地跟着夏江去了悬镜司。 悬镜司对他来说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以前常跟聂锋进来走动不过当时与现在的情形那简直是恍若隔世。 当晚夏江没有审他只是把他推进一间狭窄得只容一个转身的黑屋子里关了一夜不过为了防他冻死被褥还是够的。 第二天梅长苏被从被子里拖了出来带到一处临水的茅亭上。夏江穿着一身黑衣正负手站在那里等候一见面竟是和善的一笑。 “苏先生你学识天下见多识广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吗?” “地狱。”梅长苏看着他微微回了一笑“幽鬼修罗出没之处没有生人只有魑魅魍魉。” “先生过奖了。我不过是擅长脱去人的皮肉照出他们真肺肠罢了。”夏江一抬手“先生请坐。” “多谢。” “我这里等闲是不请人来的一旦我请来了除非是我自己放的否则他插翅也飞不出去。”夏江推过去一杯茶“先生到此做客的消息靖王是知道的但他现在自保不暇可顾不上你。” “我想也是。”梅长苏安然点头端起茶杯细细看看茶色又轻啜了一口顿时皱眉道“这茶也实在太劣了吧?贵司的买办到底贪了多少茶叶钱尊怎么也不查一查?” “我知道先生是奇才心志之坚当非常人可比。不过要论硬骨头嘛我也见过不少了。”夏江没有理会他打岔的话继续道“记得我以前办过一桩挪军资贪贿的案子当事的是一个将军嘴硬得跟什么似的不过在我这里呆了两天就把同伙名单全都招了。” “招了?我怎么听说他是疯了?” “招了之后才疯的招之前我才不会让他疯呢我一向很有分寸。”夏江淡淡道“不知先生是怎么想的?是乖乖招了还是学那个将军再呆两天?” 梅长苏用手支着额头认真地思考了良久最后道:“那我还是招了吧。” 夏江刚刚进入状态突然听到这句话一时梗住。 “夏尊想让我招什么?与靖王的勾结吗?”梅长苏快道“没错我确实与靖王早有勾结劫夺卫峥一案也是由靖王主使我策划的。我们先攻的悬镜司后来现这里戒备太松象是个陷阱似的就又撤了出来。对了我们撤出来的时候全靠巡防营帮忙才能逃脱。后来夏尊您回来了我暗伏在悬镜司门前的眼线现你行动奇怪就偷偷跟在后面然后被带到了大理寺意外加惊喜地现卫峥就在那里于是我们就丧心病狂把夏尊您打了一顿抢走了逆犯。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夏江自入悬镜门后审人无数可却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犯人。他努力稳住了自己的心神盯住梅长苏语调森森地道:“你知道自己刚才招供了些什么吗?” “知道。”梅长苏淡然道“您就按照我刚才所招的内容写口供吧写好拿来我画押画了押您再把这份口供送到陛下那里去这案子就结了大家也都省省心。” 夏江突然间明白了梅长苏的意思。这桩案子实在干系太大偏偏又极度缺乏证据所以梁帝绝不可能只看自己送上去的一份口供就轻易定论到时一定会把梅长苏提去亲自问话要是等到了驾前这位麒麟才子再翻供随手给扣个“刑讯逼供要求他攀咬靖王”的罪名那还真不知道梁帝会有何反应。 “梅长苏你不要太得意。事到如今你还这么刁顽难道真的想尝尝我悬镜司的手段吗?” “这倒奇了”梅长苏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我都招了你还说我刁顽难道你打我一顿后我画的口供就更好看些?难道只要我尝过你的手段陛下就不会亲召我问话?我已经招认是受靖王指使的了难不成你还有其他的人想让我一起招出来?” “招也要招的彻底”夏江逼近一步“说卫峥现在在哪里?” “已经出京了。” “不可能!”夏江冷笑一声“我昨天入宫前就命人守了四门查看过往行人巡防营再放水也放不出去。接着靖王就被夺了节制权这京城更象是铁桶一般卫峥除非有遁地之能否则他绝对出不去。” “这话可说大了。再是铁桶一般也总有进有出的只要京城里还能出得去人卫峥就有脱身的机会。” “苏先生可真会开玩笑卫峥的伤有多重我知道他根本无法站起来走路。而这两天一个横着的都没出去过什么马车、箱笼凡是能装得下人的连棺材我也严令他们撬开来细查你倒说说看卫峥是怎么运出去的。” 梅长苏露出一抹笑容“真要我说?” “当然。” “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就要动用你的手段了?” “你知道就好。” “那我只好说了。”梅长苏摇一摇地玩弄着茶杯“你的府兵确实查得极严但是……毕竟还是有漏查的……” “绝对没有!” “有的。比如说你们悬镜司自己的人。” 夏江的瞳孔猛然一收“夏冬我已命人监看她昨天根本没有……” “不是夏冬是夏春……” “胡说。”夏江显然对夏春十分信得过立即嗤之以鼻。 “听我说完是夏春的夫人……她昨天不是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紧急出城回娘家去了吗?” 夏江的脸色顿时一凝。这是夏春的家事他没有在意但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如果是夏春的夫人出城悬镜司的府兵们当然不会细查可是梅长苏怎么可能有办法把人塞进夏春夫人一行的队列中呢? “夏春夫人是武当派出身对吧?她有个师侄叫李逍对吧?我曾经凑巧帮过李逍一个忙他也算对我有一点感激之心常来问候。这次就是李逍陪同夏春夫人一起走的走时我托他捎一箱京城土货到廊州他会拒绝吗?等这箱土货跟随夏春夫人的行李一道出了城走到僻静处再遇到什么劫匪给抢夺了去也不是什么绝不可能的事吧?”梅长苏悠悠然地看着夏江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夏尊卫峥已经不在城里你再也抓不到他了死心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交锋(中) 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夏江非常想把梅长苏拖起来一寸一寸地捏碎他全身的骨头但是多年养成的胸中城府使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仅仅只握紧了痒的拳头。 因为梅长苏终究不是卫峥不仅对他用刑要谨慎而且还必须有明确的目的如果只是折磨来出出气夏江还没有那么幼稚。 更何况凭着统领悬镜司这些年的经验夏江只需要片刻接触就能判定梅长苏属于那种用刑也没有用的人。一来是因为那骨子里透出的韧劲不容忽视二来则是因为这人虚弱到一碰就会出事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只怕没有逼供也会变成逼供了。 夏江想起了誉王以前提起梅长苏时的戒惧表情当时还觉得他夸张现在经过了第一次正面交锋才知道这位麒麟才子确实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夏尊”梅长苏似乎很满意地欣赏着夏**白的面色仍是笑得月白风轻“我早就知道你要来找我本来是可以逃走的即使逃不出城去京城这么大地方藏着也容易。可我为什么没有逃你知道吗?” 夏江的视线慢慢凝成一股厉芒隐而不“你觉得我奈何不了你。” “是你根本奈何不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怕你的。”梅长苏素淡的笑容随便谁看都会觉得十分俊雅除了夏江夏江只觉得他非常欠揍“夏尊并不打算真让我死在悬镜司里因为那必然会带来很多你不喜欢的后续麻烦。故且不说陛下会怎么想江左盟先就不会放过你。江湖人虽没夏尊你那么高贵拼起命来也是不好对付的更不用说我还小有薄名略结交过几个朋友……” 夏江绷紧了脸没有说话。 “不让我死在这儿就只好让我活着可活着有什么用呢当然是想要从我嘴里多问一些东西”梅长苏将视线转向远方继续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我是熬不住刑的人也不打算熬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可是我的口供对你来说就真的有用吗?你敢不敢让我到御前去核实它呢?当然不敢。因为你控制不住我怕我到时候脑袋一晕会突然在陛下面前说些不中听的话……。” “你果然是打算到陛下面前去翻供”夏江冷哼一声“这也就是你招的这么痛快的原因吧。” “也不全是啦我招这么快是怕你用刑反正迟早都是要招的干嘛受那份罪啊不就是口供吗?夏尊要我怎么敢不给……”梅长苏刚说到这里夏江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脉门一股内力急震而进霎时便如数根冰刺同时扎进心脏中绞动般让梅长苏痛得全身都缩了起来。 “苏哲惹恼我是没有好处的”夏江甩开他的手腕冷冷地看着对方面如白纸地伏在桌上喘息了好久才从刚才的那股剧痛中平息过来“你现在攥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这一点你最好记清楚。” 梅长苏低声笑了起来用凉的手按住额头“好吧我记清楚了。那么夏尊到底想怎么对付我呢?” “我想听你说实话。” “你觉得我刚才说的不是实话吗?难道我没有跟靖王勾结没有劫狱也没有派人跟您打架吗?” “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夏江淡漠地忽略掉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将头俯近了一点“梅长苏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选择靖王?” 梅长苏微微仰起了头唇角那抹戏谑的笑容终于消失神情稍稍整肃了一点“前太子、誉王和靖王比我当然要选靖王。因为他最好。” “靖王最好?” “当然。”梅长苏冷冷道“我的眼光就算不是全天下最准的至少也比夏尊你强一点。” “但你本来可以谁也不选”夏江死死地盯住梅长苏的眼睛“你是手掌天下第一大帮的江左梅郎名利双全本可以逍遥江湖自在一生为什么要卷进京城这趟混水里来?” “我怎么进京的夏尊难道不知道?” “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这个评语我当然知道。原本我也以为你的确是被前太子和誉王追逼不过没办法才入京的。可这次交手过后我已经敢肯定那是无稽之谈因为以你的智计要是真不想被搅到朝局中来谁能逼迫得了你?” “承蒙夸奖感激不尽。”梅长苏欠身行礼。 “那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是位极人臣的富贵是睥睨天下的权力还是万世留传的名声?” 梅长苏认真地问道:“您刚才说的这三个我可以都要吗?” “又或者……是为了别的什么……”夏江捏住了他的手腕语调森冷“梅长苏告诉我实话……” 梅长苏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问道:“这个跟卫峥被劫的案子没有关系吧?” “当然有关。”夏江的眸子突然间变得深不见底“以前我低估了你所以没有多想。这次败在你手下之后我才开始思考。可是想得越多越觉得想不通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帮靖王做这么傻的事情……象你这种级别的谋士很容易就能看出在卫峥这件事情上最好的对策就是置之不理最疯狂最不可理喻的做法才是顶着大逆不道的罪名强行去抢人……为什么你会选择最差的一种?” “这还不简单”梅长苏淡淡地答道“我想要讨好靖王。帮他救出了卫峥之后我对靖王的影响力就会呈倍数的增长在靖王府的地位也会不一样。当然啦还有第二个原因那就是我自信我相信即使我选择的是下下之策我也依然能赢你。” “你觉得你赢了吗?” “你觉得我输了吗?” “别忘了你这个人还在我手里。” “那也是我自己愿意来的。我想来看看你把我攥在手里能攥多久想看看你打算怎么让我变得对你有用……” “看来你还真的是有恃无恐”夏江的手指轻轻地在他的脉门上敲打着“梅长苏悬镜司自设立以来还没遇上过对付不了的犯人你也绝不会是例外。” “夏尊的自信看来也不亚于我”梅长苏抬起另一只手按住胸口“准备再来一次吗?” “那个只是试着玩的除了让你疼一下外没什么用。”夏江的唇边挑起一抹阴寒的笑意问道“梅长苏你怕死吗?” 梅长苏沉吟了一下道“人要是不怕死的话那还活着干什么?” “说的好”夏江加深了脸上的笑意“我刚才问你为什么要卷进朝局你把话题扯开了显然不想答。不答也不要紧反正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总归还没有达到没达到目的就死你想必不愿意吧?” “达到目的就死我也不愿意。”梅长苏笑道。 “那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命总是最重要的。”夏江一面感慨着一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倒了一粒黑亮的小丸出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猜……应该不是补药?” “是毒药。” “你想毒死我?” “这取决于你。”夏江的声音听起来既残酷又无情“这乌金丸服下七天后才会作如果七天之内有解药的话就不会死。” 梅长苏是聪明人当然不需要说的更明白“如果陛下召见的时候我的表现让你满意你就给我解药否则便是死路一条对吗?” “非常正确。” “我凭什么相信你一定会给我解药万一你事后不认了呢?” “你在我手里你只能相信我。” “那换一种说法吧。你凭什么相信我就一定会为了得到解药听从你的摆布呢?万一我对靖王的忠心已经到了宁愿死也不出卖他的地步呢?” “你不是为了向靖王表忠心才来京城的想想你的真实目的吧虽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梅长苏眯起眼睛看他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夏尊你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象赌徒怎么会突然之间如此冒险?单凭这个推测你就敢相信我绝对不会在陛下面前翻供?” “当然不是我自然还有万全的准备。”夏江一抬右手向侧面凌空虚指亭旁五步开外一株垂柳的枯枝随之断了一截以绝不翩然的姿态落到了地上。 “好一招隔空煞气!非内家绝顶高手不能为之。”梅长苏很捧场地拍掌赞道。 “等你到了御前如果敢随心所欲乱说话那么等不到你说完人就会象这枯枝一样。” “你想在陛下面前杀人?” “既是隔空我自然离你有一段距离碰都不会碰你一下怎么能说是我杀的?” “夏尊在欺负我不懂武功了。人和枯枝毕竟是不一样的先别说你的功力是否已达到凭隔空煞气就能杀人的程度既使你行也绝不可能毫无痕迹。你就不怕当时蒙大统领也在一眼就看破?” “那这样他能看破吗?”夏江说着手指微弹连小臂也没有动一下桌上的茶杯已被推翻。 “这样的确是看不破了可这样根本杀不了人即使是对我这么弱的人。” “单凭这个当然不行。”夏江的表情有些得意“但别忘了你当时已经服下乌金丸。” 梅长苏的眉睫不由自主地轻跳了一下。 “只要我以最轻的隔空手法点一点你的天澶穴乌金之毒便会立刻作你甚至来不及多说一个字一切就会结束。” “可是我死在御前陛下总会惊怒详查吧?” “查不出来你的天澶穴附近不会有任何伤痕最终的结论会是……你是服毒自杀的。” “你不怕陛下怀疑是你毒死了我?” “我要想毒死你在悬镜司岂不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为什么非要把你拖到宫里当着陛下的面毒死?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吃多了?” “这倒是”梅长苏点头赞同“看来我非死不可。” “谁说的?你当然可以不死只要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说话……”夏江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掌中的乌金丸声音里的寒意似乎可以将一个人的血液从头到脚全都冻住。 之后他便站起了身走到茅亭外负手看着围墙上青灰的粗瓦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向梅长苏一眼。 很显然夏江想要留给这位麒麟才子一段时间一段让他认真考虑的时间。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交锋(下) 拿到检查结果了没有复啊没有复现在很健康~~~~~啦啦啦~~~~~~~~~~ -------------------------这是庆祝的分割线--------------------- 大约一柱香之后夏江重新走进亭内。梅长苏仍是靠在石桌上歪坐着两只眼睛微微低垂看着青灰的地面。 “苏先生考虑好了没有?” “没有”梅长苏叹了口气答道“生与死圣贤也常常选错何况是我。” “圣贤从来没有自己选过死他们只会劝别人去死。”夏江的声音比此刻从亭外呼啸而过的朔风更冷“等这颗乌金丸到了你肚子里你就会知道活着永远是对的。” 梅长苏定定地看着夏江手里那不起眼的黑色小丸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勉强:“我猜我不能不吃吧?因为我在你手里。” 夏江没有答话冷冷地迈前一步一把捏住梅长苏的下巴。 “等、等等……”梅长苏挣扎了一下“我自己吃好了大家斯文些不行么?” 夏江凝目看了他片刻放开了手将掌中的乌金丸递了过去。梅长苏捏起来放在眼前细细地看了一阵问道:“苦吗?” “梅长苏”夏江静静地道“你磨这个时间干什么?这里是悬镜司还有谁会来救你不成?” “那可不一定。”梅长苏用指尖捻动着黑黑的药丸“万一真有人来呢我能磨一会儿还是磨一会儿吧等吃下它之后我就变成你的牵丝木偶了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就不得不说什么。我想那种感觉应该很不好受吧。 “能想明白这一点苏先生就是个聪明人。”夏江的视线将他全身锁定“我说过悬镜司没有对付不了的犯人你要么听我的话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梅长苏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低估了你我应该逃的。” “你真以为自己逃得掉?这里是京城不是江左你的江湖能力是有限的靖王也远远达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在这里真正能左右局势的人还是陛下只要他同意提审谁还能够庇护得住你?”夏江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梅长苏自从你决定选择下下策助靖王去劫卫峥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了步步都是险招没有安顺日子过。” 梅长苏的神情终于严肃了起来他把药丸放在掌心平托在眼前慢慢问道:“夏尊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夏江的唇边掠过一抹极淡的笑意坐了下来。梅长苏总算开始跟他认真谈判了对他来说只要对手心有所图他就有趁机而破的机会。 “好你问吧。” “你刚才曾问过我为什么不在江左逍遥度日而要卷进京城这个旋涡中来”梅长苏缓缓将视线从乌金丸上移到了夏江的脸上“我现在想问同样的问题历代悬镜司不涉朝争地位然陛下对你的信任也非常人可比你又是为了什么要淌这趟混水?” “追捕逆犯本就是悬镜司的责任也是对陛下的忠心。” “那你把卫峥好好关在悬镜司地牢里看着不就行了?等大年一过开印复朝再请一道旨意拖出去杀了那多简单轻松啊。”梅长苏悠悠然地道“干嘛又露破绽又挖陷阱的?担心靖王不来么?” 夏江面不改色地道:“让逆悖之徒露出真面目也是对陛下的忠心。” “你不说实话”梅长苏摇了摇头“不过也没关系我随口问问罢了其实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置靖王于死地。” “哦?”夏江很有兴趣地坐了下来“说说看。” “因为你害怕他。” “害怕谁?靖王?”夏江仰天大笑“你从哪里得出这么可笑的结论的?我为什么要害怕靖王?” “你害怕靖王”梅长苏语调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就如同你当年害怕祁王一样。” 夏江的笑声没有停他坚持把最后几声笑完才将头转过来但是双眸之中的瞳孔早已收缩成阴寒的一点。 梅长苏回视着他目光稳定得如同凝固了一般没有丝毫的晃动“祁王曾经计划要裁撤悬镜司他认为一个真正的明君身边根本不需要悬镜司这样的机构存在。所以他建议陛下朝廷法度应归于统一将悬镜司并入大理寺奉明诏行核查之权。当然他心里所设想的大理寺也不是现在这乌七八糟的样子。” 一股杀气荡过夏江的眉睫但梅长苏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道“这个建议被陛下直接扣了很少人知道。可是你知道了你还知道的是就算祁王那个时候还不能实施他自己的建议他将来迟早也要实施的。” 夏江霍然起身此刻他已不想掩饰两道目光凌厉如箭带着怨毒的气息射了过来。 “祁王死后这个危险没有了你觉得很安心直到靖王上位。靖王是祁王调教大的而且他对悬镜司更加没有好感。如果说祁王还曾经考虑过裁撤后如何妥当安置你的问题那么靖王连这个也不会想的。他不把你五马分尸已经算是宽大了。”梅长苏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柔夏江的牙却越咬越紧“对你来说历代相传传到你手里的悬镜司很重要因为拥有悬镜司而拥有的那些特权更加重要但仅仅为了这些你就不顾天下大局去诬害一位贤王那就是恶魔的行径了。夏江你是个恶魔这一点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隐藏多年的毒瘤突然之间被割破深黑色的脓血迸了出来。夏江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狰狞一把抓住梅长苏的衣襟将他拖了起来扼住了他的喉咙“我明白了……你不是来辅佐靖王而是来为萧景禹翻案的!你到底是谁是当年祁王府的旧人吗?” “我只是一个仰敬祁王殿下的人”梅长苏仍是淡淡地笑着“当年全天下遍布着仰敬祁王殿下的人你应该知道的。” 夏江的手一紧梅长苏顿时觉得喉间巨痛无法呼吸等到眼前开始黑时突然又觉压力一松整个人一下子重重摔倒乌金丸也随之滚落在地夏江一把抓起来连同灰尘一起塞进梅长苏的嘴里再一推一拍强行逼他咽了下去。 “真、真是不……不风雅……”梅长苏一面喘息咳嗽一面笑道“吃……咳……乌金丸连、连口好茶……咳……也不……配给我……” “什么麒麟才子什么江左梅郎”夏江的语气听着有说不出的阴狠“我倒看你能风雅到几时?” “我……我再风雅却比不上……咳……比不上夏尊您胆子大”梅长苏平息了一下道“你逼我吃这个药是何意呢?难道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居然还敢让我去见陛下?” “你可以去见陛下但你没有机会说话了”夏江把他从地上扯起来丢在石凳上“我现在只想让你去死但你不会死在悬镜司里。没错你太厉害厉害到让我忌惮厉害到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敢照样录成口供呈报陛下因为我害怕里面有我看不出来的陷阱。不过你再厉害有什么用呢我还是那句话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承认我斗不过你可是……我能要得了你的命。等收拾了你我再去对付靖王……” 夏江刚说到这里面色突然一变猛地回过身去厉声喝道:“是谁?” 话音未落垂柳树旁假山之后已慢慢现出一条修长的身影。在全黑衣裙的衬托下夏冬的脸色更加苍白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的师父面无表情。 “冬儿”夏江怔了一下“你怎么过来的?” “因为是在悬镜司里面所以春兄稍稍有些大意我想了点办法把他甩开了。”夏冬缓步上前眸色迷离“承蒙师父调教多年如果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还当什么悬镜使呢。” 毕竟是从小带大的徒儿夏江的神情略有些不自在“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师父还没有那么激动的时候就过来了。”夏冬在茅亭的台阶旁停下了脚步仰起头。她的脸色清淡如雪眼眸中却含着滚烫的泪水“师父我一直以为悬镜司世代相传的就是忠君、公正、为朝廷去污除垢的理念您以前也一直是这么教导我的……可为什么您今天所做的事情我却看不懂呢?” “为师在审问人犯你先下去吧。”夏江冷冷地打断了她。 “就算他是人犯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悬镜司可以把毒药塞进人犯的嘴里?” 梅长苏笑着插了一句嘴:“早就开始了这乌金丸也是世代相传并非你师父自创可别冤枉了他只不过现在还没传给你罢了。” 夏江头也不回一挥手就点住了梅长苏的哑穴仍是对夏冬道:“对付非常之人必须要有非常手段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就不要多问。” 夏冬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字字清晰地问道:“师父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问但刚才你们所说的我不能不问。当年……祁王的那件旧案它与我切身相关。我想知道您在中间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放肆!”夏江终于沉下了脸“有你这么质问师父的吗?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失望是不是这个梅长苏在你脑子里灌了些什么?祁王谋逆罪有应得!难道你忘了你的夫君就是因为这个才死在林燮手上的!” 夏冬透过模糊的泪眼凝视着这个尊敬了多年的老者心里极度的失望也极度的绝望。梅长苏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看她目光柔和而怜惜。他可以感觉到夏冬此刻的悲凉和愤怒然而真相就是真相它迟早都会击碎所有虚幻的温情让人看到背后那张冷酷的、已被私欲所扭曲的卑劣面孔。 “师父徒儿最后一次求您……把解药给他回头吧……”夏冬的声音此刻已变得零落而又颤抖夏江那闪过杀机的眼睛令她心寒彻骨却又不能逃避“天道自在人心如果不能悔悟您就是杀十个梅长苏也于事无补……” 夏江的脸仍如封冻的江面并无丝毫融化的迹象。虽然此时他还没有下杀手的意思但那绝不是因为师徒之情而是碍于夏冬三品悬镜使和将军遗孀的身份不能随心所欲地处置。 但是僵局总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在片刻的犹疑后夏江抓住梅长苏将他提了起来同时口中出一声尖啸。夏冬知道这声尖啸的含义慢慢闭上了眼睛沉默而冷淡地静立着。 当绵长高越的啸声在空气中荡尽最后一丝余音时夏春和夏秋一前一后飞快地从远处奔来只有几个纵跃便来到了茅亭前。令人惊讶的是夏秋此刻与夏冬的装束一模一样居然也是穿着黑色的女裙头上插着相同的簪子夏江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夏冬是怎么甩开夏春的监看的了。 “师父”夏春此时当然也现了自己的错误脸色顿时有些青忙来到夏江面前行礼“请恕徒儿一时失察没有注意到……” “你不必说了把夏冬带回她自己房里去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来也不许任何人与她接触。” “是。” 夏秋显然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还不了解状况的人所以立即吃惊地冲上前来问道:“师父冬儿犯了什么错吗您为什么这样重罚她?” “尤其是你没有得到我的许可绝不准许私下去见她!”夏江眯了眯眼睛声调更加严厉。 “师父……” “算了秋兄”夏冬凄然一笑胸口翻绞着与过去所信奉的一切完全割裂的痛楚“不用再说了。师父想教一些新的东西给我可是我学不会也不想学所以他生气了……” 夏秋茫然地看了看她再回头看看师父铁板似的脸色显然没有听懂。这时夏春走上前来拉了拉夏冬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走。夏冬没有反抗顺从地转过身来用哀凉的眼神看着夏春道:“春兄师父的这些本事你是不是已经学会了?” 夏春掉开头回避掉她的视线改握住她的手腕。在被拉走前夏冬回过头来看了梅长苏一眼。后者还不能说话只能向她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虽然这微笑是那样的温润柔和夏冬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滚下了面颊。 这是女悬镜使最后一滴脆弱的泪当它无声无息地落入足下的埃尘中时夏冬的心已凝结成冰。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绝杀 接到新的netbsp;------------------------这是消失前的分割线------------------- 对于外界来说悬镜司府衙内所生的这一切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察知。但是那场公开的劫狱风暴和随之而来的靖王回府闭门自省的消息却立即传遍了朝野最后甚至连静妃被禁这种根本没有任何诏命痕迹的内宫隐秘也暗暗地流传了出来。 靖王现在已不是以前那个无足轻重常常被人遗忘的皇子他是七珠亲王地位与誉王比肩虽然有些窗户纸还没捅破但近来梁帝对他日益增加的恩宠和他本人在朝中越来越重的威望都使得他已经成为备位东宫的有力人选。与这样一个亲王性命攸关的事件自然而然会震动人心掀起令人惶恐不安的乱潮。 就在这流言四起朝局外僵内乱的微妙时刻纪王爷的马车辘辘驶出了他的府第在简单的仪队拥簇下向着宫城方向而去。 纪王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小他十二岁梁帝登基时他还未成年是上一辈中年纪最小的。他生性潇洒风流性情爽直有什么说什么却又不爱耍弄心眼儿是个天生的闲散王爷。对于任何一个从夺嫡中成功厮杀出来的皇帝而言这样毫无威胁感的弟弟都是最受偏爱的纪王也不例外他从梁帝那里得到了比任何一个亲王都多的纵容和特权日日逍遥快活赛过神仙。 可是神仙日子也不会永远这么平平顺顺就在这最是热闹高兴的正月大年里这位王爷便遇到了一件令他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的事情。 纪王府的马车摇摇地行驶在还浸润着雪水的皇城主道上车厢里纪王抱着个小火炉神情是难得的深沉。而他旁边居然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王爷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宫吧?”言豫津试探着问道。 “你去干什么?反而把事情弄复杂了。我说的话皇兄还是相信的就算他不信又怎么样我只要把该说的话说了后面的事儿我不想管也管不了。”纪王长叹一声“说实话我真不想搅进这些事情里去但没办法明明看到了总不能装着没看见啊。” “我也是。看到了不说实在憋得慌。”言豫津陪着他叹了口气“说来也真是巧如果那天您没跟我一起去探望宫羽姑娘就不会刚好看到这个事情了……” “反正我心里是埋不住事儿的跟皇兄把我看到的一五一十说清楚了我也轻松。你过西街时就下吧别跟我到宫里去掺合了。皇兄那人心沉疑心重说的人多了他又乱琢磨。” “好。”言豫津点点头低垂的眼帘下似乎掩藏着一些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直很稳。到了西街口他随意告辞了一声就掀帘下车去了。 马车继续前行进了宫城门向东最后停在丹樨门外。按梁礼除非有天子特赐的肩舆来接否则过了此门都必须步行所以纪王只命人去探听了一下皇帝此时驾坐何处后便裹着厚裘跳了下来。在两名随身侍从的搀扶下大踏步走了进去。 梁帝在乾怡正殿的暖阁里接见自己的弟弟。没有了静妃的贴身照料他看起来越的委顿不过花白浓眉下的那双眸子依然闪动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威慑的光芒。见到纪王进来梁帝脸上露出笑容半欠起身子招呼他免礼落坐温和地道:“这么冷的天眼见快要下雪又是年假朝休你递个问安的帖子就行了何必又跑进来?” “臣弟原该勤着来请安的”纪王素来不拘礼顺着梁帝所指的地方就坐到了他的身侧“何况还有件事不禀报皇兄臣弟心中有些不安宁。” “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倒不是有人惹我”纪王又坐近了点压低了声音“臣弟初五那天见着一桩事儿当时不觉得什么这几天消息乱糟糟的出来才慢慢回过了味儿……” “初五?”梁帝敏感地颤动了一下眉毛“什么事?你慢慢说说清楚!” “是。皇兄知道臣弟有些市井朋友偶有来往的初五那天府里没什么事臣弟静极思动就去探访了一位这样的朋友。她住在登甲巷……皇兄您也不知道那地方……总之就是一处僻静民房很小窗户一开就能从一处山墙缺口看见外面的巷子。当时臣弟在她那里谈天正聊得高兴呢听到外边有些动静就朝窗外一看谁想到竟看见了一个熟人……” “熟人?谁啊?” “悬镜使夏冬。她带着一群青衣短打的人正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个个手里不是拿着刀就是拿着剑。他们中间抬着一个人在巷子里等了一会儿来了一辆马车他们就把那人抬上车走了。因为是夏冬率领的人所以臣弟当时以为是悬镜司又在缉拿人犯所以没放在心上。”纪王说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臣弟后来才知道劫狱的案子就是那天的被劫的那个卫峥……图像也贴满了四门臣弟去看过跟那天巷子里被夏冬他们抬走的那个人十分相象……” 梁帝努力控制住脸上抽跳的肌肉道:“你看准了?” “没有十分也有九分。他们在巷子里等马车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呛血被扶起来顺气所以臣弟清清楚楚看见了他的容貌……” “夏冬……”梁帝咬紧了牙“被逆贼从大理寺劫走的人犯怎么会在夏冬手里?还要在僻巷里暗中转移?悬镜司到底在干什么?” “臣弟也想不明白所以才来禀报皇兄。”纪王长长吐了一口气“说到底这不是一件小事听说皇兄您为了这事儿寝食难安臣弟不才未能为皇兄分忧但自己亲眼看到的事情总不能瞒着不说。不过……为了谨慎起见皇兄还是宣夏冬来问一声吧说不定她一解释就解释清楚了呢?” 梁帝显然没有纪王这么乐观脸沉得如一汪寒潭默然了片刻后叫道:“高湛!” “奴才在。” “派人到悬镜司去……”梁帝只说了半句又停住想想改口道“先叫蒙挚进来。” “是。” 蒙挚是禁军统领本就在殿外巡视防务闻召立即赶了进来伏地拜倒:“陛下宣臣何事?” “你亲自去悬镜司走一趟把夏冬带来见朕。记住来去都要快要隐秘途中不得有任何耽搁不得让夏冬再跟任何人接触尤其是夏江。” “臣遵旨。”蒙挚是武人风范行罢礼起身就走。纪王似乎不惯于这类场面有些不安。梁帝正是心头疑云翻滚之际也无暇照看他两人默默无语殿内的气氛一时异常僵硬。 由禁军统领亲去提人这个命令显然非常明智。他的行动快得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夏江接报赶过去的时候蒙挚已带着女悬镜使上了马丢下一句“奉诏宣夏冬进见”便旋风般地纵马而去只留下一股烟尘。 夏冬在进入乾怡殿暖阁行君臣大礼时受到了跟靖王当初一样的待遇。梁帝故意等了很久都没有叫她平身直到紧张压抑的气息已足够浓厚时才厉声问道:“夏冬初五逆犯被劫那天你在何处?” “臣出城为亡夫祭扫……” “何时回来的?” “至晚方归。” “胡说!”梁帝怒道“有人亲眼看见你在那个……那个什么巷?” 纪王忙小声提醒道:“登甲巷。” “你在登甲巷做什么?” 夏冬脸色稍稍苍白了一点儿但仍坚持道:“臣没有去过登甲巷也许有人认错了。” 纪王本来对整个事件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叫夏冬来也只是想听听她能否给个合理的解释没想到她竟连到过登甲巷的事情都否认得一干二净弄得好象是他堂堂王爷胡说似的登时就恼了坚起眉毛道:“夏冬是本王真真切切看见你的绝对没错。你身边还跟着不下二十个人虽然没穿悬镜司的官服但都听从你的指派还把一个象是逆犯卫峥一样的人抬上了马车你敢不认?” “夏冬!”梁帝一声断喝“当着朕的面你竟敢有虚言!你们悬镜司到底还是不是朕的悬镜司?!你的眼里除你师父以外到底还有没有朕?!” 这句说得已经算是极重了夏冬仅余的一点唇色褪得干干净净立即再次叩按在地上的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 “朕相信纪王爷是不会冤枉你的说去登甲巷做什么?” 皇帝亲审的压力绝非任何场合可比出面指认的又是一位份量极重最受信任的亲王所以夏冬的银牙咬了又咬最后还是轻颤着嘴唇承认道:“臣……臣是去过登甲巷……” 梁帝心头怒意如潮又逼问了一句“那个人就是卫峥吧?” “是……” 招了这两项等于是其他的也招了。梁帝前因后果一想差不多已能把整个事件组合在一起。 “朕原本就奇怪逆犯好端端放在悬镜司几百重兵看守着除非举兵造反否则谁有那个本事劫得走结果偏偏要移去大理寺”梁帝的胸口一起一伏几乎是带着杀气逼视着夏冬“你……你说……那天袭击悬镜司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是你带着的?” 夏冬低声道:“是……” “好……好……”梁帝浑身抖“你们玩的好计策那么强的一个悬镜司被逆贼闯进去后死的活的竟一个也没抓住最后还说是因为巡防营搅乱把人放跑了……夏冬真不枉朕如此信任你你果然有本事!” 蒙挚自带来夏冬后也一直留在殿内没走此时似乎有些不忍小声插言道:“陛下臣觉得这么大一件事只怕不是夏冬一人足以策划背后应该还有人主使吧?” “这还用说!”梁帝拍着龙案一指夏冬“你看看她是什么人?谁还能指使得动她?她这辈子最听谁的话你不知道?!”说着一口气又翻了上来哽不能言让高湛好一通揉搓才顺过气儿去又问道:“那卫峥呢?你装模作样把卫峥劫出来后送到哪里去了?” “臣把他杀了?” “什么?!” “卫峥是赤焰军的人就是臣的杀夫仇人他已苟延残生这么些年臣绝不会让他再多活一天……” “你……卫峥本就是死罪你知不知道?” “卫峥只是一个副将又不是主犯陛下现在如此宠爱靖王如果他拼力陈情难保陛下不会为他所动。臣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所以臣只有先下手为强。”夏冬说到这里脸色已渐渐恢复正常竟抬起头道“这些事都是臣一人所为与臣的师父毫无关系请陛下不要冤枉……” “住口!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攀咬靖王真是你师父的好徒弟!什么你一人所为?你能瞒着夏江把卫峥转押到大理寺吗?”梁帝的脸此时已绷成了一块铁板“夏冬悬镜司第一要旨是忠君可你们……你们竟然自始至终都在欺君!” “皇兄您平平气吧身子又不好还是保重龙体要紧。不管怎么说事情能查清楚也是万幸。”纪王叹着气徐徐劝道。 梁帝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点看着纪王道“亏了有你碰巧撞见否则景琰这次要受大委屈了。他性子又不和软遇事急躁一不小心就被人家拉进套里去了。” “有皇兄圣明勘察景琰还怕什么?”纪王笑了笑转头又看看夏冬“夏冬这些年也够苦了难免偏激了些皇兄也宽大一二吧。” 梁帝冷笑一声怒意又起“朕现在还懒得处置她。蒙挚!” “臣在。” “你率一千禁军立即查封悬镜司上下人等均囚于司内候旨如有敢擅动者斩!” “臣遵旨。”蒙挚躬下身去又问道“那夏江呢?陛下要见他吗?” “他干出这样欺君妄为的事情来还见什么见?”梁帝此时在盛怒之中提起夏江火气更旺“他……还有这个夏冬全都给朕押入天牢!” 蒙挚再次躬身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臣刚才去悬镜司时远远看见夏秋正押着梅长苏去牢房瞧苏先生那样子竟象是受了刑……” “受刑?”梁帝一惊“朕只说让问话怎么会下牢?怎么会动起刑来?” “陛下您知道夏江在自己悬镜司里行事当然是无所顾忌的……” 梁帝怔了怔长叹一声“现在看来梅长苏根本与此事无关夏江大概是想通过他坐实景琰的罪状吧……是朕一时心急害他落到了夏江手中受罪你这次过去一并把他解救出来送回府去好生将息一下吧。” “是。”蒙挚再拜起身正朝外走一个小黄门匆匆进来禀道:“陛下刑部尚书蔡荃在殿外候旨说有要事回禀陛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旧案 昨天才知道原来看现场演唱会是看不清楚人的如果不是有大屏幕我根本认不出台上那个小小的人影是周杰伦……下次再不去了让年轻人去吧……---- 这是从没追过星的分割线---- 按大梁制自除夕日封印到正月笔是年节假日免朝。现在刚刚初九年还没过完蔡荃在这个时候请旨求见必然不是为了寻常之事所以尽管梁帝现在心绪烦乱还是命人宣他进来。 “皇兄要议朝事臣弟也该告退了。”纪王忙起身道。 “你坐下多陪朕一会儿。”梁帝满面疲色地抬了抬手“朕还想跟你聊聊。再说了什么朝事你听不得?” “是。”纪王不敢有违依言重新坐下。少顷刑部尚书蔡荃被引领入殿。他只有三十多岁是六部官员中除了沈追外最年轻的一个面白无须容貌方正一举一动舒爽利落明显透着一股自信。行完君臣大礼后他便东向跪坐在殿中。 “蔡卿入宫有何事奏报啊?” “回禀陛下”蔡荃以一种平板的语调道“刑部最近审结了一桩案子与去年户部暗设私炮坊的事件有所关联臣认为有必要向陛下禀报详情。” “私炮坊?”梁帝皱眉想了想“就是献王与户部原来那个楼之敬勾结谋利的事情?不是早就弄清楚了吗?怎么难道有什么差错吗?” 梁帝口中的献王指的当然是被废不满一年的前太子当年他指使楼之敬暗设私炮坊获取暴利的事情被揭破后曾引起很大的风波那也是他滑下太子宝座过程中很重要的一次跌落。 “私炮坊案件由户部沈大人亲自查审案情清楚帐目分明献王与楼之敬在其间所应承担的罪责也无丝毫不爽臣并不是说它有什么差错”蔡荃在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道“臣所指的是……引私炮坊的那次爆炸……” “爆炸?” “是死六十九人伤一百五十七人上百户人家毁于大火一时民怨沸腾……” “不是有处置吗?对百姓也安抚过了难道还有什么不足?”梁帝微微有些不悦。 “当时大家都以为那是一次意外是由于私炮坊内用火不慎才引的爆炸。”蔡荃抬起双眼直面高高踞于君位的皇帝“但据臣近日的现这并非一次意外。” 梁帝眉毛一跳还未开言纪王已经忍不住惊诧失声道:“不是意外?难道还会是什么人故意的?” “臣有证词陛下请看。”蔡荃并没有直接回答纪王的问话而是从袖中摸出一卷文书由太监交递到了御案之上。 梁帝慢慢展开书卷刚开始看的时候还没什么越看脸色越阴沉等看到第三页时已是气得浑身抖用力将整卷文书摔在地上。 纪王原本就坐在梁帝身侧这时悄悄俯身过去拾起文书看了起来结果还没看到一半也已面如土色。 “陛下这五份证词是分别提取的所述之事尽皆吻合没有破绽臣认为是可信的。”蔡荃仍是静静地道“从最初那名盗匪为了减罪告开始臣一层一层追查上去真相越来越让人惊心。其实查到现在臣自知还远远没有查到根儿上但既然已经牵涉到同级官员臣就不能擅动所以今日入宫请旨请陛下恩准命廷尉司派员监察臣希望能够尽快提审大理寺卿朱樾。” “虽然说最终指认到了朱樾头上”纪王怔怔地问道“但是……但是朱樾为什么要指使这些人引爆私炮坊啊? 对于这个问题梁帝用力抿紧了唇角蔡荃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为什么?如此天真的问题大约也只有诗酒风流的纪王才问得出来而即使是纪王自己他也在刚问完没多久就反应了过来。 朱樾的后面是谁不用审也知道。以那种惨烈的方式揭露私炮坊的隐秘从而煽动起重重民怨指向当时的太子这样做会给另一人带来多么大的好处那当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梁帝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晕早就气得四肢冰凉说不出话来。 私炮坊、朱樾、大理寺、悬镜司、夏江、卫峥……这些名词混乱地在脑子里翻滚令他昏沉沉头痛如裂而在这一团乱麻之中唯一清晰的便是从过去到现在那一贯的手法。 成功地扳倒了太子之后目标已改成了靖王。如果说前太子还算是自作自受被誉王抓住了痛脚的话那么这次对靖王就是**裸的构陷了。 然而更令人心惊的是誉王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可以联合到夏江可以让一向只忠于皇帝的悬镜司为他移囚设伏最终给靖王扣上犯上作乱这个大罪名。 对于梁帝而言悬镜司的背叛和欺瞒已经突破了他容忍的底线。 “宣誉王。”梁帝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三个字虽然语调低沉却令人遍体生寒。纪王看了正襟危坐的蔡荃一眼有点预感到既然掀起的大风浪。说句实话他真的不想留在现场旁观这乌布密布的场景可惜又没那个胆子在这个时候起身要求告退只好干咽一口唾沫坐在原地没动。 誉王在接旨进宫之前已经得到了禁军查封悬镜司的消息可百般打听也打听不出来起因为何正象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的时候梁帝宣见的旨意便到了。 这个时候宣见那肯定不是因为思念这个儿子想看看他再想想梅长苏这个最擅长暗中翻云覆雨的人誉王突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奉旨进宫这一路上脑汁几乎已经绞干冷汗几乎已经出透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见召有何吩咐?”进入暖阁誉王来不及看清四周都有哪些人先就赶紧伏地行礼。 回答他的是迎面掷来的一卷文书带着风声砸在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痛。 “你自己看这是什么东西!” 誉王在这声喝斥中战栗了一下但他随即稳住自己快将文书拾起展开读了一遍读到后来已是面色青白汗如雨下一个头叩下去嘶声叫道:“父皇冤枉啊……” “指认的是朱樾你喊什么冤?”梁帝迎头骂道。 “呃……”誉王还算有急智只哽了一下随即道“朱樾是儿臣的内弟这证词明着指认朱樾实际上都是冲着儿臣来的父皇圣明应该早就知道……” “这么说你这声冤枉也算喊的顺口”梁帝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要替朱樾担保了?” 誉王不敢信口答言斟酌了一下方道:“这些都是刁民指认父皇岂能轻信?朱樾一向并无劣迹这个罪名……只怕冤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陛下”蔡荃欠身行了一礼道“臣也认为确有可能会冤屈但指认朱大人的是他贴身的亲随不是无关外人随意攀咬如若就此含混而过于法理难容。故而臣恳请陛下恩准复印开朝之后立即诏命三司派员明堂会审务必将此案审个水落石出以还朱大人的清白。” “明堂会审?”梁帝面色阴沉地看着誉王“景桓你以为如何?” 誉王咬紧了牙根脑子里嗡嗡作响。朱樾是不是冤枉的他当然很清楚朱樾是不是个能抗住公审压力的硬骨头他当然更清楚。他相信这个小舅子一定会尽心尽力为他办事绝无半点不忠之心但他却不敢肯定在面对蔡荃这样出了名的刑名高手时朱樾有那个本事抗到最后不把他给招出来…… 明堂会审的结果是要廷报传檄天下的一旦同意了明堂会审便等于准备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到时候一旦形成了定案连去求皇帝格外施恩遮掩的余地都没有了誉王怎么敢硬着头皮一口应承下来? 萧景桓的犹豫心虚每个人都看在眼里。梁帝虽然早就心中有数但瞧着他这个样子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左手紧紧握着薄胎茶杯几乎要把它捏碎看得坐在一旁的纪王心惊肉跳的。 “陛下誉王殿下如何想要旁听监审也无不可。”在所有人中只有蔡荃一直神色如常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样子“臣一定竭尽所能秉公执法。请陛下降旨恩准三司会审。” “父皇……”誉王语音轻颤地叫了一声脸色更加难看。蔡荃的神情越淡他就越是心慌拿不准这位刑部尚书除了这五份供词外还有没有抓到其他的证据蔡荃可是个面冷心冷不认人的主儿要是他真的手握铁证那自己在旁边监审顶什么用啊。 梁帝握了已久的茶杯终于朝向誉王飞了过去虽然没有砸中但已表明了他此刻的冲天怒气。纪王赶紧过来扶住他的手臂小声劝道:“皇兄您消消气……消消气……” “这个孽障!不把朕气死你不甘心枉朕这些年如此疼你!”梁帝指着誉王破口大骂“这些下作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你当朕已经老糊涂了吗?连朕的悬镜司你也有本事弄到手萧景桓朕还真是小看了你!” 誉王大吃一惊头叩得砰砰作响哭道:“父皇见责孩儿不敢辩可是悬镜司……孩儿并没有……” “住口!构陷靖王之事连夏冬都已经招了你还强辩!” 说句实在话虽然是盟友但夏江具体怎么利用卫峥来绊倒靖王誉王还真不清楚夏冬在其间到底干了些什么起了什么作用他更加不清楚可是夏冬是夏江的爱徒向来听从夏江的号令他是知道的所以一听梁帝说夏冬招了誉王越拿不准事情已经糟糕到什么程度顿时慌作一团。 “你素日玩那些把戏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你过罢了谁知你变本加厉现在连朕也敢欺瞒再假以时日你眼睛里还有谁?”梁帝越骂越来气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说朱樾那些勾当是不是与你有关?再说半字虚言朕决不轻饶!” 誉王向前爬行两步大哭道:“父皇的恩宠孩儿莫齿难忘但也正因为父皇的恩宠令孩儿不为前太子所容。当时前太子百般交逼孩儿又不愿意让父皇心烦为求自保不得不出此下策……父皇……孩儿绝对不敢有丝毫不敬父皇之心只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 “那这次呢?也是靖王逼你的?” “这次的事孩儿确不知情都是夏江一人所为孩儿只是……没有劝阻罢了……” 梁帝怒极反笑“好!你推得干净!可怜夏江本以为帮了你就是提前忠于新君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收场!敢做不敢当你有哪一点象朕?” 誉王不敢答话只是哀声哭着时不时看纪王一眼。纪王被他看得心软忍不住出面劝道:“皇兄景桓已经认错再骂他也受不起……只是这事儿该怎么处置好呢?” 蔡荃这时郑重起身语音清亮地道:“臣再次恳请陛下恩准三司会审。”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君道 刑部尚书的话稳定而又清晰听得誉王心头一颤忍不住又叫了一声“父皇”。梁帝冷冷地哼了一声脸上依然板得如寒铁一块不过心里已经有所迟疑。 到目前为止他已基本判定夏江和誉王是在联手构陷靖王也很清楚誉王在那次惨烈的私炮坊爆炸事件中动的手脚对于这二人蓄意欺瞒、挑衅皇威的部分梁帝丝毫也没有想过原谅二字不过现在事态已经控制住了再把这林林总总翻到朝堂上去公开审理他也不愿意。 “蔡卿朕这就诏命中书令削免朱樾的官诰免职之后就用不着三司会审你全权处理就是了。”梁帝平缓了语气对蔡荃道“朕觉得案子审到朱樾这一层已足以平定民心到此结束吧不必再审问什么主使人之类的了。” “陛下……” “至于其他要处置的人朕自会处置”梁帝面无表情地截断了刑部尚书的话“蔡卿只管结案就是辛苦你了。” 蔡荃颊边的肌肉绷得紧梆梆的垂下头掩住了脸上隐忍的表情也掩住了眼眸中深深的愤怒。誉王跪在殿中叩头谢恩的声音他也没有听见他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不要再继续跟梁帝争辩因为他知道争辩也是没有用的。 “蔡卿朕的意思你明白没有?”梁帝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下面传来“领旨”二字不由挑了挑眉将语气加重了一点。 蔡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停顿了一下这才躬下身去低声说了一句:“臣领旨。”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先退下吧。” “是。”蔡荃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严谨地行完礼退出了暖阁。一出殿门廊下带着雪气的冷风便吹了过来寒意透骨可年轻的刑部尚书却觉得心里火辣辣的灼烧得难受。在外殿侍候的太监将他入阁前脱下来的披风送过来他也不披只抓在手里便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在宫城门外蔡府的轿子还停着原处家仆们一看见他便忙不迭地迎上来。可蔡荃却不上轿顺手拉了随从的一匹马翻身而上独自一人朝城中奔去完全不管身后慌乱的一片。就这样纵马前驰不知跑了多久才渐渐听到有人在后面叫着:“蔡兄!蔡兄!” 蔡荃勒住马缰停了下来吏部尚书沈追圆圆的脸出现在面前看那喘吁吁的样子大概也追了一阵子了。 “怎么了?瞧你这脸色……”沈追伸手拉住蔡荃的马头关切地问道。 蔡荃仰起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默然了片刻突然道:“沈兄陪我上酒楼喝杯酒吧?” 沈追怔了怔随即一笑温言道:“你还穿着朝服呢。走拐弯就是我家我有一坛窖藏六十年的状元红管你喝够。” 蔡荃没有推辞两人一同打马进了沈府。沈追将客人让至前院小花厅落坐吩咐治宴结果酒菜刚摆好蔡荃就一连干了三杯。 “好了海量也不能这么喝”沈追按住他的杯口问道“到底怎么了?你穿成这样是进宫了吗?” “是啊……”蔡荃长叹一声“为私炮坊那件案子……我跟你提过的……” “那个要紧的人证已经审好了?” “是……”蔡荃用力揉着前额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我审了几个通宵总算审清楚了今天去禀报陛下。可是……陛下却让我结案说是到朱樾这里就可以停止了不许再继续……不许把根子给挖出来……” 沈追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道:“这个结果你本该有点准备的。” “我准备了的真的”蔡荃红着眼睛抢过酒杯又灌了一大口“沈兄你不知道我有多失望多难受……陛下看了供词确实是怒了他一直在骂誉王骂他玩弄手段骂他欺君瞒上而誉王也一直在谢罪说他只是被逼无奈从不敢轻慢皇威……可是重点在哪里?重点不在这里!六十九条人命六十九条人命啊!对于皇上而言这个不值得一骂对于誉王而言这个不值得一悔吗?居然谁都没提谁都没有看得很严重他们介意的他们放在心上的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沈追了半天呆突然抓起酒杯一仰也干了。 “为了谋得私利这样草菅人命已是令人指可更令我觉得心寒的是……为君者对这一点居然毫不在意……”蔡荃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所谓人命关天那才是底线。再这样消磨下去大梁还有什么气数百姓还有什么活路?这样不把民生放在心上的人就是我们将要侍奉的主君吗?” “谁说的?”沈追突然一拍桌子“这话我以前从没说过但我现在可以跟你说先别气馁还有靖王殿下呢。” 蔡荃眉睫一跳慢慢把视线转过来直视着沈追“既然你说了我也不瞒你我对靖王殿下的期望也跟你一样。只是……誉王的手段实在阴狠靖王殿下的身边要是没有一个替他挡暗箭的人未必能走到最后一步……这些咱们又帮不上忙。” 听他这么一说沈追的脸色也黯淡了下来摇头叹道:“你说的是现在靖王殿下还囚禁在府里反省呢……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通报求情都没办法求……” “说起这个你倒不用担心”蔡荃刚刚泄一通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我今天在宫里虽然没有听得很明白但约摸听出来这似乎又是誉王的手笔已经被皇上识破我想靖王殿下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沈追大喜长长舒了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皇上总算没有糊涂到底。” “而且悬镜司好象也扯进去了陛下骂誉王的时候也在骂夏江这倒是从来没有生过的事情。” “悬镜司?”沈追恍然道“难怪……我今天在外头看见禁军去查封悬镜司来着……看来这场风雨确实不小靖王殿下能躲过确是万幸。” 蔡荃闭了闭倦涩的双眼低声道:“可是朝局如此又实在是让人心灰意冷……” “你错了”沈追深深地看着他“越是朝局如此我们越不能心灰意冷。既在其位当谋其政有些事情虽然你我无能为力但有这份为国为民的心思总比尸位素餐要强。” 蔡荃凝目沉思似在出神好一阵才长叹一声又提起酒壶。沈追虽然在劝他但其实心中也是郁愤此时倒也没有拦阻反而陪着他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当两位六部尚书在沈府借酒浇愁的时候蒙挚也完成了自己的差使干脆利落地查封了悬镜司。夏江原本不是束手就擒的人但一道圣旨当头压下又有蒙大统领坐镇现场明显是软的硬的都讨不了好所以他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再三请求面圣蒙挚冷冷淡淡地听着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先盯着人给他上好精铁镣铐然后便直奔后面的小牢房将梅长苏放了出来。 说句实话悬镜司并没有怎么折腾梅长苏夏江继续羁押他只不过是不愿意给这位本事奇大的江左盟宗主留太多研究解毒的时间想多关几天再说。可坐牢毕竟是坐牢调养的药断了饮食上也极为粗劣所以这几天下来梅长苏越的瘦骨嶙峋单薄得可怜蒙挚上上下下仔细一看便忍不住阵阵心酸痛楚。 因为有随行的兵士在梅长苏不好多安抚他什么只能微笑着道:“大统领亲自过来解救苏某铭感肺腑。只是这里一片混乱不方便道谢改日一定登门致意还请大统领到时赐见啊。” 蒙挚稳了稳心神勉强笑着客套两句回身指派了两名心腹命他们带人妥当护送梅长苏回府。等这里一应诸事安排好之后他亲自押解了夏江送入天牢关押进最森严的天字号房这才重新整衣入宫向梁帝复旨。 “夏江说了什么吗?”梁帝这时刚刚斥退誉王叫他回府等候处置所以心情依旧恶劣脸阴得象是随时会打下一个霹雳来。 “他不肯认罪一直要求面圣。”蒙挚如实禀道。 “他当然不肯认”梁帝冷笑道“夏江是到了最后一刻也不会放弃的人他要是痛痛快快认罪了朕反而会觉得奇怪。” “可是陛下……”蒙挚上前一步满面迷惑之色地道“臣在送夏冬进天牢的时候她一直坚持在为夏江分辩说……劫夺卫峥之事都是她为报夫仇自作主张与她师父没有丝毫干系……您说会不会真的是这样呢?” 梁帝不由瞟了蒙挚一眼“你呀武人心思太简单。夏冬说的话也只有你肯信。她要是只为报夫仇在牢里杀了就是装模作样劫出来做什么?纪王不是还看见他们给卫峥顺气么?分明是不想让他死。如果此事由夏冬一人所为卫峥早就没命了。朕觉得夏江大概还想拿卫峥继续做点什么文章吧比如说偷偷放到靖王管辖的某个地方再派人去搜出来自然就成了景琰的罪证……” “啊?”蒙挚的表情又惊又骇“这……这也未免太毒了……这些关节也只有陛下才想得明白臣愚钝……根本想也未曾这样想过……” “夏江的手段朕是知道的”梁帝眯着眼睛神色狠厉“以前总觉得他绝不会对朕有所欺瞒所以未曾多虑现在回想起来着实令人心惊……” “那夏冬……” “夏冬说的话都是在为她师父脱罪而已听听就算了信得么?” “这么说卫峥也有可能还活着……” “应该还在夏江手里。只不过他是绝不会把卫峥交出来的。” “这是为何?” 梁帝再次瞟了蒙挚一眼“说你太简单你就真的不动脑子了?夏江明明力证是靖王派人劫走了逆犯要是最后反倒是他自己把卫峥交了出来那不就等于是认罪一样吗?朕说过夏江没那么容易会认罪的。” 蒙挚其实现在心里非常想笑但琅琊第二高手总不至于连这点自控力都没有所以他的表情依然非常严肃郑重点着头道:“构陷皇子实在是百死莫赎之罪夏江若有一丝贪生之念就势必不肯交出卫峥。” “你总算开了点窍。”梁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力地向后一靠道“你去跟夏江说朕现在不想听他喊冤叫他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给他纸笔叫他写折子上来。” “是。” “退下吧。”梁帝挥了挥手只觉神思倦怠不自觉地便闭上了眼睛假寐。高湛轻轻上前低声问道:“陛下今天就歇在这儿么?” 梁帝半天没有理他似乎已睡着但过了大约半刻钟后他又微微睁开双眸吩咐道:“摆驾芷萝宫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牵念 避暑山庄工程正式开始!!我要在我家阳台上搭一个架子种满爬藤晚上乘凉用啦啦啦~~~~~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这是根本不亲自动手的分割线_______________ 静妃捧起一碗绿波小酿盈盈走到软榻之前。榻上人刚刚浴完足按摩过头部现在正周身舒爽地盖着柔软的狐皮暖被闭目享受有一点点药草清芬的淡淡熏香。 “还是你这里舒服”张开嘴吞下一口送到唇边的小酿梁帝伸了个懒腰睁开眼“这几天委屈你了。” “臣妾性子慢倒不觉得委屈。”静妃柔柔笑道“减的只是一点供奉难道臣妾还少了它?知道陛下有意照应臣妾心里是妥贴的。再说幽闭禁足反而少了好些朝省之礼竟是更清闲自在了。” “也只有你这么想得开”梁帝将她手里的碗拿开紧紧握住她的手掌“你不担心景琰吗?” “有陛下圣明臣妾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静妃虽然仍是微笑但说到后来声音却不免慢慢低了下去。 “说到底你还是担心的”梁帝笑了笑示意她靠近一点“朕告诉你吧景琰没事现在案子也查清楚了朕自会补偿他的。” 静妃容色淡淡只在唇边噙了一丝笑没有要顺势谢恩的意思梁帝略有些讶异忙问道:“怎么了?” “景琰今日之祸根源还是福薄受不得陛下恩宠太过以后……陛下还是少疼他一些的好。” 梁帝眉头一皱心性略略作斥道:“你这是什么话?景琰受的恩赏都是他自己挣来的朕并无偏私。再说了朕既然要宠他自然会让他受得起这份宠你何必心思这么沉?” 静妃微微垂不再多说无言地揉着梁帝的手腕只是那双深如秋水的眼睛里还荡着薄薄的愁色。 “好了朕知道你现在后怕”梁帝又放软口气安抚道“也难怪你悬心景琰的性子是直了些率性而为有什么就说什么明知朕不喜他为赤焰旧案辩护他还是照说不误这一点倒比那些深思叵测之徒更让朕心安。不过这次悬镜司如此胆大妄为朕确实没有想到一时不防委屈了景琰。幸好上天护佑让纪王弟撞见了夏冬否则夏江把苏哲这个病秧子弄进去严审说不定还真给他造出什么实证来呢。” “苏哲?”静妃微露好奇之色“是不是景宁说的……曾以三稚子击败北燕高手的那个苏先生……” “就是你也听过他的名字?” “这位苏先生是朝廷客卿吧?怎么他也扯进来了?” “你不知道这个苏哲真名叫梅长苏在天下广有才名见识才学都是一流的听说京城里结交他的人很多景琰自然也多多少少跟他有些来往。夏江大约就是凭着这些来往想把他说成是景琰的同谋。你想啊景琰什么身份什么性子夏江能去审他么?能审得出来么?这位苏先生可就不一样了文人体弱筋骨也不强进了悬镜司不就由着夏江摆弄吗?” 静妃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道:“那这位苏先生岂不是平白遭受无妄之灾?他还好吧?” “能好到哪儿去?听蒙挚说受了点儿刑……他也算是名士朕自会安抚的以免天下物议朝廷没有惜才之心。” “听陛下都这么说此人一定不是凡品可惜臣妾未得一见。”静妃随口笑道。 “你要见他还不容易叫景琰带他进来拜见你就是了。” “还是算了吧。”静妃摇头“他既不是外戚又没有朝职爵位宫规森严何必让皇后娘娘为难?” “你啊就是太安顺了些。不过说的也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梁帝想了想“那这样吧三月春猎叫景琰把他也带到围场来出宫外巡时没那么多关碍你那时再见罢。” “三月春猎陛下要带臣妾去吗?” 梁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带你带谁?” 静妃眼波微转最后慢慢垂下眼睫低声道:“是臣妾遵旨。” “是遵旨不是谢恩吗?”梁帝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你不用怕朕偏就是恩宠你谁能把你怎么样?” 静妃轻轻抚着梁帝的前襟喃喃道:“臣妾也不是年轻人了在宫中这些年已见多了宠辱兴衰只要能侍奉好陛下臣妾已别无他想只是……” “只是放不下景琰吧?”梁帝笑着将她颊边的散捋回耳后“朕现在也现了景琰许多好处以前都没看到的。不过这孩子犟了些需要人提点。对了那个苏先生倒是个有见识的人让景琰多去请教请教听说景桓一向跑得勤着呢……” “景琰只要忠心为朝廷办事就行了虽然应该礼敬名士也不必刻意笼络。”静妃似不在意淡淡道。 梁帝的眸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良久后方一字一句道:“景琰是不是只想当个办事儿的王爷?” 静妃悚然一惊难得有些失态地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梁帝。 “你不用慌朕只想提点你们一下”梁帝温言道“朕知道你们一向委屈惯了没朝这上头想但现在想想也不迟。景琰不在朝廷上结党持心公正这一点朕很喜欢但他自己府里头还是得有个人……这次他差点儿掉进人家陷阱里还不就是因为缺个人替他琢磨事情吗?” 静妃低下头想了半晌慢慢道:“陛下爱重我们母子之心臣妾明白。这些话臣妾也会转告景琰只是那孩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想必陛下也知道……他要是听不进去臣妾也拿他没办法……” “这个犟脾气的孩子!”梁帝虽骂了一句结果反而呵呵笑了起来“好了不是什么大事朕会照看他的。你们各自被幽禁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这两天让景琰进来你替朕安抚他一下。” “安抚什么?”静妃也不禁一笑“小户人家的孩子尚且免不了要挨两三下巴掌何况他是皇子?经一事长一智于他也是进益。要是真的心生抱怨那就是臣妾教子无方了。” 梁帝听着大是顺耳一整天到现在方有些舒怀不由躺平了身子让静妃为他捶打腰部慢慢也就沉沉坠入了梦乡。 他既然说了可以让景琰进来靖王也没有客气第三天就进来了。言皇后早已得知皇帝这两天是留宿芷萝宫的明白那个所谓的幽闭早就名存实亡所以也不想去自讨没趣闷在正阳宫没有去管。 自从新儿被皇帝杖杀之后芷萝宫中已绝无外宫眼线静妃驭下也甚是张驰有道谨慎周全所以母子二人在这里谈话时还是非常安心的。 将儿子带进暖阁静妃递上一块奶黄糕第一句话就问:“那位苏先生没事吧?” 萧景琰抬头看了母亲一眼放下手里的点心“还不知道。” “不知道?” “儿臣昨天过去没见着人。”靖王皱着两道浓眉“他以前病重时儿臣都见不着人。” 静妃不禁有些着急:“若是病了你更该去探望才对。” 萧景琰看着素日沉稳的母亲心中甚是奇怪不过凭着过去的经验他知道问也是白问静妃的解释无外乎“他是你最重要的谋士应多加关心”之类的。 “母亲放心孩儿明天会再过去好歹也要见一见人。这次确实多亏了有苏先生虽然他是不赞同去救卫峥的但因为孩儿坚持他还是竭尽心力策划谋算连自己都进了悬镜司受苦……” “他不赞同去救卫峥?”静妃刚问了一句想想又明白了“就情势而言他是对的不过最终你们两个还是不管不顾地翻过了这道坎儿。有这样的人扶持你我真的很安心。” 靖王眸色深深略叹息一声道:“卫峥被救出来后就由苏先生安置了他也不告诉我安置在何处说还是不知道的好……其实孩儿现在真的很想见见卫峥想听他说一说当年的情形赤焰军是怎么被歼灭的小殊又是怎么死的他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话留什么遗愿……” “听说卫峥是在南谷只怕他当时不在小殊身边……” 萧景琰用力抿住颤的嘴唇眼皮有些红轻声道:“母亲……我有时候真的很难相信小殊就这样死了我去南海之前他还跟我说要给他带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回来当弹子玩可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却连一块尸骨都没有了……甚至连林府我们时常在一起玩闹的地方也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变成了只供凭吊的遗迹……” “景琰”静妃俯下身子拭去儿子眼角的泪柔声道“只要你没忘记他他就还活着活在你心里……” 靖王突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窗前扶住窗台默然静立好半天方道:“我不想他活在我心里我想他活在这世间……” “万事不能强求”静妃望着儿子微微颤抖的背影眸色哀婉“失去的永远不能再找回。就算小殊真的能回到这世间只怕也不是当年的小殊了……” 靖王现在正是心神伤痛的时候没有留意母亲这句话他望着窗外绕园而过的潺潺清流和枝叶萧疏的梧桐树干心里想的是未来更长远的路和誓为挚友昭雪这个越来越坚定的目标。 “他们大概都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回头让我放弃了。”靖王喃喃道。 静妃的脸上涌起异常复杂的表情有些话已到唇边却又咽了回去。她是个心思柔婉体贴之人在没有见到梅长苏之前也许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景琰陛下昨天说三月春猎之时让你请苏先生同行。” 靖王霍然回头有些讶异:“什么?” “届时我会随驾前往陛下已恩准你带苏先生来跟我见上一面。”静妃淡淡一笑“总听你提起他的神思鬼算这般人物我岂可不见?” 靖王的目光微微有些闪动。静妃对苏哲的兴趣之浓厚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纯粹拿好奇心来解释是解释不通的何况以静妃这恬淡的性子她别的什么都有还真就没有多少好奇心。 “既然父皇已经恩准孩儿请他同行就是了。”片刻停顿后萧景琰躬下身子恭肃地领命。 第一百三十七章 探望 本文属于架空啊架空也许有参考中国古代的某些资料但不能跟任何一个具体的历史朝代挂钩的~~~封面改了我跟大家一样惊奇~~~ --------------------------------------------------这是意料之外的分割线---------------------------------------- 梅长苏不愿意见靖王确实是因为回到苏宅后病势转沉他担心自己神思昏昏时会不知不觉说些什么呓语所以每到这种时候都会让飞流阻客。 不过飞流也有拦不住的客人比如蒙挚。 禁军大统领跟小护卫从前厅一直打到卧房外让从头到尾跟在旁边的黎纲和甄平急得满头是汗可是一回头却不由气结只见他们那个昨天还病得晕沉沉的宗主此刻却拥着被子笑呵呵地瞧着都快打到床前的这场精彩交手一副很快活的样子。 “宗主您既然醒着快叫飞流住手啊!”黎纲小声地说。 “没事让他们再打一会儿”梅长苏毫不在意“蒙大哥有分寸的飞流没有分寸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伤不着蒙大哥。” 蒙挚听到他这护短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人既然有精神开玩笑了说明身体暂无妨碍让他刚才被阻于卧室之外的那一团忧急之心这才平静下来开始认真地陪飞流喂起招来。 晏大夫绕过屋子中间的这一团乱局气呼呼地捧着一碗药来到床边梅长苏赶紧爬起来二话不说就把药喝个干干净净老大夫又板着脸把空碗接过去。 “晏大夫人家都说生气伤肝怎么我看您一直都这么怒气冲冲的身体却还如此之好是怎么回事?”梅长苏笑着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为了你这小子我命都要被你气短两个月!”晏大夫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地又出去了。 梅长苏悄悄一笑这才扬声道:“飞流请大叔过来!” 飞流很不情愿地停下了手对蒙挚把头一歪:“过去!” 蒙挚笑着伸手揉了揉飞流的额少年板着脸居然容忍了倒让旁观的黎纲和甄平跌掉下巴梅长苏笑道:“蒙大哥看来飞流已经没有那么讨厌你了哦可喜可贺。” “你还闹到底病的怎么样?”蒙挚大踏步来到床前俯低身子细细看来“怎么飞流不让人进来?吓我这一跳……” “前两天不是太好今天好多了当时叮嘱飞流时昏沉沉的也没说的太清楚其实不是想拦你的。”梅长苏抬手指了指床头的坐椅“蒙大哥坐。” “你不想见靖王吧?”蒙挚了然地点头“那不开密道这头的门就行了啊。” “他也有可能从正门进来好不好?”梅长苏正说着飞流突然飘了过来大声道:“敲门!”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蒙挚看了飞流一眼笑着又把脸转了回来显然在等待主人的决定。 梅长苏坐起身来沉吟了一下“麻烦蒙大哥去请他进来吧。” 蒙挚立即站起身走向密道黎纲和甄平也随即退了出去。 靖王见到来接他的人竟是蒙挚时略略有些惊讶“蒙卿怎么会在这里?我今天入宫时还看见你在当值啊?” 蒙挚笑着行礼道:“才过来的。那日在悬镜司放出苏先生时见他情况不太好故而悬心今天得空过来探望探望不想这么巧竟遇到殿下。” 靖王“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顺着密道走了出去转过小帏帘便进入梅长苏的卧房。主人从床上半欠起身子微笑着招呼道:“请恕苏某未能亲迎有劳殿下移步了。” “你别起身”靖王赶紧加快了步子“不知先生可好些了?” 梅长苏淡淡一笑“殿下请坐。苏某本无大碍不过偷空歇两天罢了。” 靖王一面坐下一面仔细看着梅长苏苍白的面容心中禁不住有些负疚叹道:“若不是为我善后脱罪先生也不必亲身前往悬镜司犯险。夏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先生一定受了苦楚只是不肯跟我们说罢了。” 蒙挚刚才正好有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此时顺势便接住了话头儿道:“苏先生你身上的毒都解清了吧?” 靖王吓一大跳“什么毒?” 梅长苏眨眨眼睛也跟着问:“什么毒?” “你别装了我送夏冬进天牢的时候她说的就是夏江逼你服的乌金丸之毒啊!” “哦”梅长苏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没中毒。” “你可别瞒我们夏冬说她亲眼看见……” “她亲眼看见的只是夏江拿乌金丸给我我掉了颗药丸在地上然后夏江把地上的药丸塞给我吃了而已”梅长苏狡黠地一笑“我真的没中毒。要是明知夏江有乌金丸这种东西还会着道那我也太傻了点。” 靖王与蒙挚对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放心失笑之余也不由一阵阵后怕。 “说到夏冬她现在情形如何?” “夏江没定罪之前她暂时无碍”蒙挚叹道“可怜她孤单多年现在还要因为师父的冷酷无情而寒心绝望这个中苦楚只怕无人能够分担。” “是我们欠夏冬的”梅长苏的眸中也涌起哀惜之色“只能尽量补救了。夏冬与卫峥不同靖王殿下和静妃娘娘大可尽全力为她求情陛下只会觉得你们宽大不会起疑即使将来一定会定罪也希望能够尽可能地轻判。” “这是自然。”靖王也点头道“夏冬是聂锋遗孀此次又算是听从师命有很多可以得到恩宽的理由我和母妃拼力求情应该不会让她受太重的刑罚。” “有殿下在夏冬不会有大事的苏先生不用悬心。”蒙挚比靖王更了解梅长苏心中的欠疚之意忙又多安慰了一句。 “苏先生”靖王将身子稍稍前倾锁定梅长苏的视线语气甚是凝重地问道“现在差不多已尘埃落定可以安排我见见卫峥了吧?” 梅长苏微微一怔迟疑了片刻低声道:“虽说夏江已然下牢但事情终究并未完结这种时候还是谨慎些的好。卫峥现在很安全殿下不必担心。” “他还在京城吗?” “还在。” “在何处?” 梅长苏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请恕苏某不能告知。殿下要是知道卫峥在何处一定会忍不住悄悄过去见他的万一有所不慎岂不前功尽弃?” 靖王转头看向窗外轻轻叹息一声“我希望早些知道当年情形的这种急切先生到底还是不能体会……” 梅长苏低下头抿了抿嘴角道:“苏某是局外人自然无法体会真切。但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卫峥的伤尚未痊愈殿下也要集中精力应对复印开朝后必然有的朝局动荡现在还是让心思静一静的好。一旦苏某觉得可以让你们两位深谈之时殿下就是不催我也会安排的。” 蒙挚见靖王的面色有些郁郁正打算插几句话来改改气氛黎纲的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宗主穆王府穆青小王爷前来探病。” 梅长苏不由皱了皱眉。穆青虽然是自己人但他年轻冒失让他看到靖王和蒙挚在这里不好但是若以病重为由将这位小王爷打回去又怕他给姐姐写信胡说八道白白地惹霓凰和聂铎忧心所以思虑再三竟有些左右为难。 靖王心中明白梅长苏在犹豫什么主动站了起来道:“穆青好心来探病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还是我和大统领先走一步吧明日再来看望。” 梅长苏忙谦谢道:“不敢劳动殿下天天过来有事我们还是在密室里见面商议的好。” 靖王笑一笑眼珠轻轻转动了一下突然道:“先生的病三月的时候应该就可以大安了吧?” “哪里会拖到三月过几天就好了。” “那么请先生多多保重三月春猎陛下让我带先生一起去呢。” 梅长苏有些意外不由挑了挑眉“皇族春猎怎么会让我也去?” 靖王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梅长苏的脸慢慢道:“我母妃想要见你。” 在视线的尽头梅长苏的眉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但除此外倒也以并无一丝一毫其他的表情变化声音也甚是稳定“殿下说笑吧虽是在为殿下效力到底是一介平民静妃娘娘见我做什么?” “母妃对你一向推崇已经是屡次对我提起了请先生切勿推辞。”靖王将灼灼的视线收回略略点头为礼转身向密道口走去。一直在旁边呆呆听着的蒙挚急忙跟在他后面。 眼看要绕过垂纬身影消失了靖王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苏先生卫峥是在穆王府吗?” 梅长苏一怔之下又不禁感慨“殿下如今实在敏锐也许过不了多久苏某就会是无用之人了。” 靖王淡淡一笑道:“先生又在说笑。既然是穆王府愿意庇佑卫峥那我确实不必担心。先生好好养病吧。我先走了。” 梅长苏撑起身子目送片刻后听到密室门轻响这才是真的走了。 “请穆小王爷进来。” “是。”窗外传来应诺声。大约一盅茶的功夫后穆青精神抖擞地大步进房在距离床头还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就开始说话:“苏先生我给你带信过来了!” “信?” “是啊姐姐专骑驰送过来的封在教训我的信里头。”穆青也不坐椅子径直坐在了床沿上一面递过信封一面好奇地探头探脑“快拆开来看看说了什么?” 梅长苏抿住嘴角的笑意顺手将信掖在枕下道:“我现在眼是花的等清醒些了再看吧。” “那我给先生念念!”穆青两眼顿时一亮。 梅长苏哭笑不得幸好这时飞流飘了过来一指床头的椅子道:“你坐这里!” “我偏不!”穆青将下巴一扬“我就坐床上我喜欢坐床上苏先生都没管你管?” “好了”梅长苏赶紧制止住两个少年的争执突又灵机一动“穆王爷想不想跟我们飞流过两招?” “哇可、可以吗?” “没关系的”梅长苏转头又对飞流道“飞流你陪这个小哥哥交交手记住要象跟华妹妹交手时一样小心哦。” 飞流顿时脸色一僵但苏哥哥吩咐的话又不能不听只得一转身先到院子里去了穆青喜滋滋地跟在后面过招的声音随后便传了过来。 梅长苏从枕下摸出信来拆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两个人又求又闹的想让聂铎到京城来当下摇头叹气掀开被子下了床。站在门外的黎纲赶紧过来一面给他披衣服一面用力扶持“宗主要做什么?” “写封回信。” “宗主还是在床上吩咐属下代笔好了。” 梅长苏摇摇头“聂铎是认得我的新笔迹的让人代笔他们更要胡思乱想了。” 黎纲不敢违命扶着他走到书案边忙忙地磨墨展纸。信的内容无须多想也就是把那两人严辞训斥了一遍只是落笔时担心笔力虚弱让他们担心所以梅长苏写得甚是费力一封信写完额前已渗出汗来。黎纲先将他扶回床上去再回到书案前细心将回信封好送到枕边低声问道:“宗主请穆小王爷进来吗?” 梅长苏的视线转向窗外听着院子里的持续不断的打斗之声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自己那遥如隔世的少年时代不禁出了神良久方郁郁地道:“我先睡了等穆青尽了兴你把回信交给他专骑寄回就是不必再进来见我。” 黎纲应了一声扶梅长苏躺平视线轻扫间只见那两片嘴唇都是青白之色不由心头一紧胸口似被什么东西扎住了似的疼急忙低头忍住慢慢地再次退回到了门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引见 如果说京城里有什么东西传递得最快那就是小道消息。正月十六复印开朝的那一天大多数的朝臣们都已多多少少听闻到了一些消息全体绷紧了神经等待着什么生可没想到整整一天过去竟是波澜不惊的未曾下达一件具体诏令只是按礼制举行了一些必要的仪式连皇帝的脸色都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是等大家过了一天又一天以为消息不准确或者又有什么变数生时该来的突然又全都来了。 正月二十皇帝诏令封悬镜司一切职权司属所有官员俱停职同时革朱樾大理寺卿官位着刑部羁押。 正月二十三内廷谕旨以忤上失德为由将誉王萧景桓由七珠亲王降为双珠退府幽闭三个月誉王府长史、听参等诸官因劝导不力有七人被流配。 正月二十七日晋静妃为静贵妃赐笺表金印。 虽然在所有的诏令中没有直接牵涉到靖王的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萧景琰现在已是所有皇子中位份最高的一个当他在某些场合搀着越年迈佝偻的梁帝走过侍立的朝臣队列时未来的格局似乎已经异常的清晰了。 不过令许多早已疲倦于党争的朝臣们感到庆幸的是已接近东宫宝座的靖王除了在政事上的长足进步以外性情方面竟没什么大的改变仍是过去那样刚正、强硬、不知变通。对于似乎是他对手的誉王及其党羽靖王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冷傲到了不屑理会的地步。但他越是这样越让人感到轻松。因为无须多加揣测只需要看看他对中书令柳澄、沈追、蔡荃等人地礼敬和赏识便能拿得稳这位亲王喜欢什么类型的大臣。朝中的风气因此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些改变。 “小殊靖王今天在陛下面前谈论你呢。”蒙挚坐在梅长苏卧房外地小书厅里很认真地道“虽说现在形势很好但他是不是也该避避嫌才对啊?”“他主动提起的吗?” “倒也不是当时陛下刚看了夏江地折子。上面说你是祁王旧人于是陛下就问靖王相不相信你猜靖王怎么回答?” 梅长苏摇了摇头。 “他也答的太胆大了”蒙挚慨叹道“他说苏先生若是祁王旧人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听听真让我捏了把汗不过结果还好。虽然他如此坦认自己与祁王之间的亲密关系陛下竟然也没有恼反而大笑着说-小-说-网夏江大约确实是被逼急了攀咬得越来越没有水准。梅长苏跟祁王。怎么可能扯得上关系。” 梅长苏慢慢点头道:“其实靖王这样答是对的。他与祁王之间的兄弟之情陛下是再清楚不过地。不坦认难道还有什么遮掩的意义吗?靖王现在与祁王当年情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陛下心里拿得稳还不至于忌惮什么反而越是瞒他倒越象心里有鬼似的。” “确是这个道理”蒙挚也赞同道“接着靖王顺着这个话题就谈起了你说只因收了你击败百里奇的三个稚子当亲兵这才有了些来往结果这次连累你无辜遭难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陛下才拿了这柄如意命我送来安抚你。” 梅长苏看了看摆在几案上的那柄绿玉如意淡淡笑了笑不以为意。 “你觉得没什么吗”蒙挚瞧出他的意思凑近了一点“可是他们的对谈还没完呢。” “哦?靖王还说了别的什么?” “是陛下先说的。陛下问他听说梅长苏其实是誉王地谋士你知道吗?”蒙挚一句一句重复着原话“靖王答道誉王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想苏先生应无此意。我曾与他深谈过此人经世学问深不可测令人佩服。若只以谋士待之只怕难得其用。” 听到此处梅长苏的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微微蹙眉。 “陛下于是笑着说梅长苏确是人才朕本就有意让你多跟他亲近亲近又怕你排斥他曾为誉王效力既然你对他也有礼敬之心这次又有这个机缘那也该去他府里探看探看。此人学问是尽够地洞悉时事也甚是明达你远离朝堂十年之久朕也想让你快些进益。”蒙挚说到这里浓眉一扬“对陛下的这些吩咐靖王本来只需要应承着就是可他接下来地应答实在让我大是意外。” “他驳回了么?”梅长苏也露出讶异之色。 “这倒不是”蒙挚用手揉了揉两颊地肌肉放松了一下“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两人你猜是谁?” “谁?” “户部尚书沈追和刑部尚书蔡荃他们是来禀报私炮坊结案之事地。” “靖王的回答与他们两人相关吗?” 蒙挚一拍大腿“正是!靖王当时回头看着沈追和蔡荃说多与饱学之士交谈确有进益不仅是我朝臣们也不该固步自封。既然要去沈卿和蔡卿也一起去好了大家都是青年才俊多切磋自然有好处。陛下一听就笑了说你这傻孩子还是没明白朕让你去请教梅长苏什么把他们两个也叫上不就是纯粹对谈学问了吗?算了由着你吧。” 梅长苏慢慢起身若有所思地在室内踱了几步脸上神情变幻不定。蒙挚心中不安忙问道:“靖王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吗?” “不……也没什么……景琰的好意我明白”梅长苏幽幽长叹一声“但其实他不必如此费心的……” “好、好意“沈追和蔡荃这些人都是靖王将要倚重的栋梁之臣。他带这些人来见我不过是准备为我的未来铺一条路”梅长苏慢慢游目看了看四周。语声低微“这里所生地一切以后是没有痕迹的。就好比那条密道一旦用不着了就一定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以后靖王大业得成我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说的功劳景琰是重情地人。他不想以后亏负我所以才会如此急切地抓住机会让他的重臣们来结识我大概以后除了沈、蔡二人之外他还会想办法拉更多地人来吧……” “好啊好啊!”蒙挚欢喜地拍着桌子“这才是靖王嘛!这才不枉你为了他耗尽心血嘛。” 梅长苏凝住目光缓缓摇头“我耗尽心血并不单单只为靖王。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他不必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到底为靖王做了这么多事他不亏负是应该的。你也不愿意让他凉薄到完全置你于不顾吧?” 梅长苏不禁一笑。回位坐下颔道:“说的也是。人的期盼越多。就越是矛盾。景琰有这份心意自然要领。不过现在风浪未定我还是得找个机会劝说他不要急躁象是如何安置我这种小事情能缓就缓吧。” 蒙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话刚涌到唇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所谓当局者迷聪慧剔透地梅长苏此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刚才的说法完全不象一个谋士至少不象一个以建功立业、博得名利为目标的常规谋士。 不过察觉到这一点的禁军大统领却好象丝毫也不想去提醒他。 大约两天后靖王果然带着沈追和蔡荃前来拜会。梅长苏的身体已基本恢复裹着厚厚的白裘在炉火四围暖意融融的前厅接待贵客。结果就是没到一刻钟客人们全都热得脱去了大衣裳。 在没来之前沈追和蔡荃在心里对这位专门挑在京城养病的麒麟才子还是有一点反感和抵触的可真正一见面才惊觉他竟是真地有病。而等靖王打开话题几个人越聊越深入后偏见就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靖王现在倚重的人才其实大多数都是由梅长苏推荐给他的所以对于沈追和蔡荃梅长苏非常了解也非常欣赏在理念相同地前提下越是有小观点上的不同越是谈得投机尤其是蔡荃谈到后来竟谈到修订刑律地具体条款上去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只是一个无职地白衣。 就这样从一早谈到中午黎纲安排了酒菜客人们毫不推辞就坐上了桌吃完饭继续聊一直聊到天色渐暗时靖王才忍不住提醒道:“苏先生身体不好这样也太劳累了他住在这里又不走改天再来请教吧。” 两个尚书怔怔地抬头这才恍然现日色西移忙起身致歉。梅长苏笑道:“两位大人青年才俊苏某也难得有机会可以亲近。今天如此畅谈实在是愉快又何必讲虚礼呢。” 蔡荃性情更为爽快既然已经认同了梅长苏的才学有些话便说得分外直接“苏先生有国士之才我深为敬服。只是才德须要相配方合圣人之道。当今之世天下思治还望先生善加珍重不要误入歧途才好。” 梅长苏明白他地意思看了靖王一眼微笑不语。沈追见靖王站在一边看着竟没有顺势上前表两句重才揽才的宣言顿时皇帝不急太监急忙忙地就插言道:“先生如此聪慧之人眼光当然也应有独到之处如今谁能重振朝局颓势谁能为江山百姓谋利想必先生已经心中有数了吧?” “是”梅长苏不禁莞尔“苏某来到帝京已有一年多该看的已经看清楚了请两位大人放心。”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到此处当是宾主尽欢沈追和蔡荃十分满意地告辞而出刚一出门就抓住靖王提出建议要他务必捉住梅长苏这个良才。这个结果本就是萧景琰想要的他也没必要装模作样很爽快地就应允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探牢 天牢天字号房是戒备最为森严的一间牢房但戒备森严并不代表着这里的环境就最为恶劣相反的它还算宽敞干净只是墙体比别的牢房更厚铁栅要多个两层而已。 夏江靠在牢房的一角蹲坐着闭着眼睛回想自己失败的整个过程。他浸淫官场数十年凭着思虑周全行事狠辣横行到如今从未遇到过如此惨境。从表面上看他似乎只是意外遭到了徒弟的背叛但现在被人背叛后还无法让梁帝相信这种背叛的存在却绝对是高人设计的结果。 梁帝对于悬镜司的信任此时已降至冰点怒气难平的他甚至不愿意当面见到夏江只指派蒙挚定期奉旨过来问这位曾经的尊大人是否愿意认罪。 话虽然每次都是这么问的但实际上就算夏江愿意认罪也没办法认因为他根本交不出卫峥来。何况构陷皇子的罪名认了也是死路一条。 一旦涉及到皇权威严梁帝的处置手段之狠别人不清楚夏江可是明明白白的。 牢房时潮湿霉的空气穿梭在鼻息之间夏江咬着牙想着那个明明脆弱得一捏就碎却又强悍得令人胆寒的年轻人。当苏哲之名次传到他耳中时他并不是太在意以为那不过是又一个希望从江湖转战到庙堂的野心之辈未必能有多大能量。更重要的是他那时对于夺嫡之争确实没多大兴趣太子和誉王谁赢都无所谓悬镜司永远是悬镜司根本无须担忧。 可是后来局面急变。靖王横空出世上升之势越来越猛夏江有了危机感。这才开始认真应对这个变局。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只因为轻视了一个隐于幕后的江湖人。他居然一招落败断送掉原本掌握在手心里的胜局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夏江现在已经不再思考如何扳倒靖王地事了他在考虑如何活命尤其是在两道折子递上去后半点回音也没有的情况下。 这时牢房外的铁锁声响起。门被打开随意地敞着。不过夏江半点也没有动过乘机逃脱地念头因为敢这么大大咧咧开门的人一定是蒙挚。 琅琊高手榜排名第二大梁第一勇者蒙挚。 禁军大统领拿来了新地笔墨纸砚很显然这代表着皇帝对于疑犯最新的供状并不满意。 “夏江陛下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如果到现在还不如实认罪的话。陛下就只能从重处罚了。”蒙挚双手抱胸冷冷地道。 “已是死罪还能重到哪里去?”夏江扶着石壁站了起来。“蒙大统领我折中所陈俱是实情。陛下为何不信?” 蒙挚面无表情地道:“你指认梅长苏是祁王旧人。可有依据?” “他自己承认地……” “如果你是祁王旧人你会自己承认吗?再说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要主动在你面前表明自己是祁王旧人?梅长苏象是笨得会找死的人吗?”蒙挚冷笑道“想让陛下相信就不要随意攀咬说点实在的吧比如把卫峥交出来。” “卫峥不在我手中让我如何交出来?” “不交就是不认罪了?” 讯问同前几次一样陷入怪圈夏江觉得快要抓狂勉力吸几口气镇定了一下道:“蒙大人我承认将卫铮移到大理寺关押并且故意把劫匪放入悬镜司是有些居心不良但夏冬说我指使她的种种全是诬陷陛下不能偏听偏信啊!” 蒙挚定定地看了他很久眸色冰冷“夏江亏了夏冬还一直在为你开脱……事到如今你敢做不敢当倒也罢了竟然还要把罪责推给自己的徒儿。陛下给了你机会上折辩解怎么能说是偏听偏信夏冬明明是你自己的爱徒她为什么要诬陷你?” 夏江脸上的肌肉不自禁的抽*动了一下。蒙挚所问地话正是他最不好解释的一部分夏冬与他的关系众人皆知以前也没有传出过师徒不和地消息出了事之后再说两人之间已翻脸换了谁也不免要心生疑问更何况关于翻脸的原因那还真不好说。 “你死不认罪想要多拖点时间也无所谓”蒙挚继续道“你地两名少掌使也已招认你曾授意他们放劫匪进入悬镜司内不必认真抵抗。” “我那是为了一举灭之!我曾在地牢设置火药就是为了剿杀这批劫匪他们难道没有说吗?” “从口供上看没有。”蒙挚毫无起伏地声音听起来尤其令人绝望“我查封悬镜司后在地牢里也没有现火药的痕迹。夏春和夏秋地口供里也没有提到这个你还有其他声明无罪的凭据吗?” 夏江面色一阵白。事当天为了鼓励靖王大胆出手他有意让夏春和夏秋被引了出去不需要他们配合行动当然也就没有把设计火药陷阱的事告知他们毕竟火药一引爆后连夏冬也会一起炸进去夏秋就不说了即使是和夏冬没有血缘关系的夏春毕竟也是跟她从小一起学艺的不告诉他们也是怕节外生枝谁知因为这个弄到现在连个人证也没有……可是那两个少掌使…… “请蒙大人回禀陛下两个少掌使的口供有问题他们是最清楚火药之事的他们知道我是绝对准备要剿杀那批劫匪的……” “晚了”蒙挚冰冷无情地浇灭了夏江最后的希望“这两个少掌使只知有你尊之命而忘了他们任的是朝廷的官职受审时还口口声声说他们只是奉命所以无罪。豫王殿下将此狂悖之状呈报了陛下陛下自然盛怒。下令内监重杖四十他们没抗过去已经死了。” “死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夏江的额前滚下。他茫然向前走了两步问道。“怎么会是豫王殿下在审案?” “此案特殊陛下不愿让有司参与豫王殿下虽有残疾不理朝事但毕竟是皇子指派他有什么稀奇地?” 夏江闭上了眼睛。感觉到四肢好象被铐住了一般根本无法挣动。豫王前不久因争小妾之事很受了誉王的欺压他如果想要挑这个时候来出出气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世间地事也许就是这样在你得势之时根本不放在眼里的那个人也许某一天会给你最沉重地一击想也想不到躲也躲不开。 蒙挚目光闪亮地看着这个已被逼至绝境的人。表情未有丝毫的软化“夏江你有今日。实在是自己种因自己尝果。一个失去了信任的悬镜使对陛下来说算是什么东西。你自己最清楚。他现在已经越来越不想听到关于你的事了以后连我也可能不会再来。你死是死定了。但什么时候死倒还没定不过再迟也逃不过秋决。在那之前这天牢你要住上一阵子了我想你身上应该不止这一桩债吧趁着死前没事这里有纸墨你慢慢回想慢慢写没必要带到棺材里去成为下一世地罪孽。” 说完这番话禁军大统领就再也没看夏江一眼一转身出了牢房重新锁好大门留给里面的人一片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空间。 离开了天字号房蒙挚并没有立即出去而是转过长廊来到了女牢探望夏冬。女牢设在最上面一层空气流通和光线都要好很多。蒙挚进去的时候夏冬正站在囚室正中仰头看着从高窗上透入的一缕苍白的阳光听到牢门声响也没有回头。 “夏大人有人拜托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吧?” 夏冬没有答言。阳光照在她脸上肌肤如同透明丝丝皱纹清晰她眯着眼睛仿佛在数着光线里的灰尘。那种纯然平静的状态实际上也是另外一种绝望。 蒙挚突然觉得无话可说。他能安慰这个女子什么呢?说有人会为她求情说她性命无碍?在经历了人生种种碎心裂肺的痛苦后夏冬又怎么可能还会在意她自己地生死…… 沉默了半天蒙挚也只能无奈地问了一句:“夏大人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带给什么人的?”。 夏冬终于慢慢地转过了视线晶亮的眼珠微微一动“春兄和秋兄现在怎样?” “哦事当天他们两个都不在不能认定他们也是同谋所以大概是免职吧还会有些其他惩处应该都不算重……” “那……他呢?” “他是主犯断无生理。”蒙挚觉得没有必要委婉“这是他罪有应得夏大人不必挂 夏冬低头惨笑“不会挂心地心早就没有了又能挂在哪里?” “夏大人聂锋将军死未瞑目在真相未雪之前请你善自珍重。” 提到聂锋夏冬的眸中闪过一抹痛楚不由自主地抬起一只手慢慢抚弄着额边地白。就这么垮掉也许是最轻松地事悲泣、逃避、麻木甚至死亡全都要比咬牙坚持更加的轻松。但是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能选择那种轻松。 因为她是聂锋地妻子纵然生无可恋也希望死者安魂。她必须要得到那惨烈的真相去告祭于亡夫坟前。 “蒙大人请转告先生夏冬相信他不是汲汲营营之徒夏冬也相信他能够还亡者公道。在那之前纵然是到了流放地我也仍然可以支撑请他不必为我分心。” 蒙挚郑重地向她躬身行礼口中也已改了称呼“聂夫人此言我一定带给先生。当年旧案不仅先生不会让它就此湮没靖王殿下也已誓要追查到底。虽然聂将军身上没有污名但他毕竟是赤焰案的起因若不能明明白白地在天下人面前昭雪所有的真相聂将军的英灵也会不安。只是什么时候能完成这个心愿实在很难讲还请聂夫人多多忍耐。” 夏冬转过了身光线从她颊边掠过在鼻翼一侧留下了剪影。她没有直接开口回答但眸中的沉静和坚忍已说明了一切。蒙挚也不再絮言多语拱手一礼退出了牢房。幽冥道外一个老狱卒还躲在暗处偷偷地朝这边张望着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是躲着的。 寒字号房依然空着冷清而寂寞。蒙挚只向那边投去匆匆的一眼便大步离去。 那边留着祁王最后的足迹那边曾是许多人希望的终止但是禁军统领明白此时还远远不是可以哀祭的时间。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四十章 重逢 此年二月适逢每三年一次的春闱依制由礼部主持皇帝指派主考官一名副主考十八名选拔天下学子。往年每到此时太子和誉王为了帮自己的人争夺新科座师之位全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明里暗里闹得不可开交而借着朋党之势上位的考官们自然第一要略是考虑到各自主子们的利益私底下流弊之风盛行。一些忠直的御史朝臣谏了无数次不仅没有多大效用下场还都不好看。选士之弊基本上已成为朝政的一大宿疾稍有见识的人心里都明白。 不过大家更明白的是今年的情况一定会变至于怎么变很多人都在观望。 除了世袭贵勋家的长子以外科举是大多数人开辟文官仕途的唯一途径其间牵涉到的方方面面甚为复杂地域、出身、姻亲、故旧、师门……很多因素可以影响到最终的结果并非单单只涉及党争要想不屈从于这些杜绝所有的关说之风就必须要承受来自各方人脉的压力同时自身还要保证绝对的清正公允以免被人挑出错失。 此时太子出局誉王幽闭能影响皇帝确定今年考官人选的似乎只有靖王。如果他有意要施行这种影响力的话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跟他争。 一月底礼部宣布了今年春闱的星测吉日梁帝在朝堂之上就考官人选一事询问靖王的意见得到的回答是“兹事体大不敢擅答请容儿臣慎思数日”虽然没有明确答复。但很明显他并不打算置身事外。可是扭转流弊决非一件轻松的事弄不好就会事与愿违所以大家在等待最后名单出来的时候。实际上就是在等着看这位亲王地最终决策是不怕得罪人。努力把他所赏识的那类耿介之士推荐上去还是屈从于历年惯例弄个圆融晓事的主考官为某些特殊地人留下一道晋身的缝隙。 二月四日中书诏令终于签。由司礼官当众宣读。如果人地下巴真的可以掉下来的话那天的朝堂之上一定可以遍地拣到下巴。副主考们全都是六部侍郎中最年轻气盛的官员可主考官却是高龄七十三地原凤阁阁老程知忌。虽然程老大人已恩养在家多年未踏入朝堂虽然阁老是个众所周知的名誉官位但在制度上他仍然有着正一品朝职属于可以被选任为主考官的范围内。 只是以前还从来没有象他这样的人被重新起用过众人在推测可能人选时也没有一个人想到了他。 不过靖王所建议的这种老少配是为了达到什么效果大家很快就体会了出来程知忌并不是一个特别强硬的老臣。他温良、柔和从不拒客不抹人家面子。非常的识时务只是时务不太认得他。因为他实在是太多年没有上过朝堂了。对朝中的人脉关系根本弄不清楚跟其他人只须提点一下大家便心知肚明的事。到他这里非得把来龙去脉交待个丝毫不爽才行。关键是人要是没有特别铁地关系谁敢贸然把殉私的话说的那么清楚尤其是对着一个被人遗忘了好多年根本摸不清他深浅地老臣。毕竟风险还是先要考虑的事情总不能路子还不熟呢就不管不顾地抬着一大箱金银珠宝上门去求人办事新上任地几个御史又不是吃素地。 但是从定下考官人选到入闱开试只有十来天的时间。通向程知忌那里地门路还没来得及查清打开这位老大人就收拾包袱进了考场。没有了外界的影响和各自的私心那么既使是争论和异议也会变得单纯。其实老少搭配最大的缺陷就是年长的因循守旧不接受新的观点年轻的自负气盛不尊重前辈的经验。靖王在“慎思数日”决定人选时要考虑避免的就是这个。虽然最后的名单里并不全是他所建议的梁帝自己也改了几个但大的格局总算没变最终也达到了靖王想要的效果。这主要归功于程知忌这个人确实选的合适。他虽然年迈但性情并不固执乐意听人辩论同时他身为前代大学士凤阁阁老厚重的底子摆在哪里十八位副主考第一天阅卷下来对这老先生已是信服无人敢不尊重他。一旦主考官不反感年轻人的不拘一格和鲁莽冒进副主考们又承认主考官的权威裁断那么相互制肘自然可以变成相互补益不至于产生大的矛盾。 其实这一年的春闱还远远做不到不遗漏任何的人材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但最起码这绝对是多年来最干净公平的一次科考。靖王的目标是“无功无过”他不指望一下子就清理完所有的积弊也没有采取更强硬冷酷、更容易招致不满和反对的方式来保证廉洁他先要改变的就是“无弊不成科场”的旧有观念切断许多延续了多年的所谓惯例从而迈出整肃吏选的第一步。 春闱顺利结束没有起大的风波这让梁帝很高兴。他原本最担心的就是靖王不晓时务一味按自己的想法把朝政折腾的不得安宁现在看他也渐渐和顺起来心里自然欢喜。 转眼间草长莺飞三月来到内廷司开始忙碌准备皇族春猎、驾幸九安山离宫的事。众皇子中除了誉王还在幽闭不得随驾外其余的当然都要去再加上宗室、重臣扈从的近两百人每个都带着一群随行者规模算是历年最大的一次。皇后仍象往年一样奉诏留守但妃嫔中随驾的已不是曾经宠冠六宫的越贵妃而变成了静妃。 在预定仪驾出京的前两天穆青再次乘坐着他的八抬王轿前往苏宅并且一直抬到后院才落轿而从轿子里出来的除了这位小王爷本人以外还有另一个仿若大病初愈的青年。 黎纲无声地过来行了个礼。转身引导两人进了梅长苏地正房。穆青乐呵呵的一进门就往主位方向拱手道:“人我带来了路上一切平安。没什么事。”说完将身子一侧将背后的青年亮了出来。 “多谢穆王爷。”梅长苏笑着还礼。同时看了那青年一眼“在下梅长苏有幸得见卫将军请问伤势大好了吧?” 卫峥按捺住心里地激动颤声道:“苏先生相救之恩。在下莫齿难忘……”说着便想要屈膝参拜却被对方柔和的视线止住只得深深作了一个揖。 穆青觉得任务完成轻松地甩了甩手问道:“飞流呢?”“他不在。”梅长苏明白这个小王爷地意思只不过现在密室里有人等着当然要想办法先逐客了“改天我带他到府上去。不过今天恐怕不能相陪了我要先安置一下卫将军。” “要记得来哦。”穆青是个爽快人。也不觉得什么叮嘱了一句后便转身干干脆脆地走了。他的身影刚消失。卫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含泪道:“少帅……都怪卫峥一时不察……” “好了。你我之间用得着说这个吗?”梅长苏也不扶他。反而自己也蹲了下去握着他的肩头道。“你静一静别太激动我要带你去见靖王在他面前对我的称呼不要失口。” “是……” “起来吧。” 卫峥吸了吸气伸手扶着梅长苏一起站直两人并肩来到内室开启了密门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靖王殿下卫将军到了。”简单地说了这一句后梅长苏也如同穆青般闪开静静地退到了角落之中。 “卫峥……参见靖王殿下……” 看着本以为已是永别的故人萧景琰觉得自己比预想中地还要心潮难平忙稳了稳心神上前扶起卫峥。站在他身后的列战英也忍不住抢上前一步盯着卫峥上上下下细细地瞧瞧到后来眼圈儿就红了。 “殿下大家都坐下来谈吧。我想今夜要谈的话应该不会短吧。”蒙挚因为早就见过卫峥多次情绪最稳得住过来安排座椅。列战英坚持按军中规矩侍立在一旁卫峥则悄悄看了梅长苏一眼显然也非常想站到他身后去可惜后者正靠在炕桌旁拨弄火炉没有抬眼。 “卫峥暗室相见你不要拘礼我有很多话想问你你先坐下来。”靖王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一个座位“许多疑惑我藏在心里多年本以为已再无解答喜得上天护佑可以再见旧人还望你一一为我解惑。”“是。”卫峥深施一礼这才缓缓落座“殿下请问吧卫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靖王凝视着他的眼睛第一句话就问:“还有别的幸存者吗?” 这个问题卫峥做过准备所以立即答道:“有。只是不多有职份的就更少了。因为被宣布为叛军要服苦役所以即使是士兵也不敢还乡只能流落异地。” “我认识的还有哪些?” “校尉以下只怕殿下不熟再往上只有聂铎……” 靖王禁不住目光一跳:“聂铎还活着?” “是。但他现在何处我不太清楚。总之都是匿名躲藏吧。” “聂铎也是主营的人……那北谷呢?北谷就真地一个也没活下来?” 卫铮低下头不知是不忍回答还是不愿回答。 “怎么会这样……”靖王努力稳住颤的嗓音“别人不知道我最清楚赤羽营是最强的战队单凭谢玉和夏江带着从西境调来地十万兵马怎么可能会打成这样?” 卫铮霍然抬头目光如火“难道连殿下也以为我们是跟谢玉厮杀成这样的吗?难道我们赤焰军真地是叛军会跟朝廷指派地军队拼成那样的惨局吗?” 靖王一把抓住卫峥地胳膊用力到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你的意思是你们没有反抗谢玉依然下了毒手?可是以小殊的性情纵然一开始他没有想到可屠刀一旦举了起来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殿下说的对可是……”卫峥两颊咬肌紧绷绷出铁一般的线条“当屠刀举起来时候我们刚刚经历了恶战已经没有力气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真相 “恶战……”靖王对当年北境的情势还算是比较了解的略一思忖心头大是惊悚“难道谢玉所报的击退大渝二十万大军力保北境防线不失的功劳其实是你们……他、他这还算是一个军人吗?贪功冒领得来的侯位帅印他真的不觉得脸红吗?” “击退?”卫峥冷笑道“大渝以军武立国如果只是击退这十多年来它会这么安静?如果不是我们赤焰上下军将用血肉忠魂灭掉了他们二十万的皇属主力大梁的北境能有这十三年的太平吗?” “但是大渝那边从来没有……”靖王只颤声说了半句心中已然明了。大渝被灭了二十万主力大军当然不会主动向梁廷报告“我们不是被谢玉击退的我们其实已经被赤焰给灭了”只怕大渝皇帝知道赤焰军在梅岭的结局后只会欢喜雀跃煽风点火。若不是主力已失这个好战的皇帝趁机再点兵南侵都是极有可能的。而对于远在帝都金陵的梁帝来说他哪里知道北境的真实情况只看看邸书和悬镜司的报告再加上心中早已深深烙下的猜疑与忌惮就这样做出了自毁长城的决断。 “看来当年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最后我们知道的多半都是假的”列战英愤然道“卫峥你从开始慢慢讲给殿下听只要真相犹在公道总有一天可以夺回来!” 卫峥点点头平静了一下情绪道“最初我们驻军在甘州北线。这时接到皇帝敕书要求赤焰全军束甲不动没想到敕书刚到一天。前方战报跟着就传了过来大渝出动二十万皇属军。已夺肃台直逼梅岭。如果我们奉敕不动一旦大渝军突破梅岭接下来的近十州都是平原之地无险可守。赤焰素来以保境安民为责。焉能坐视百万子民面临灭顶之灾何况军情紧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以林帅一面派急使奏报一面下令拔营迎敌。后来这一举动也是一大罪状之 “林帅的奏报根本没有抵京一定是途中被截了。”靖王郁愤难捺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你继续。” “我们夙夜行军。与大渝军几乎同到达梅岭。殿下知道因为年初被裁减我们当时只有七万兵力。不能硬拼所以林帅命聂锋将军绕行近北的绝魂谷为侧翼接应。赤羽营为前锋强攻北谷。主力截断敌军分而击之。当夜风雪大作聂真大人随行赤羽营冒雪行油毡火攻之计……那一场恶战我们七万男儿浴血三日三夜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将大渝最引以为傲的皇属军斩落马下只逃出些残兵败将。”卫峥地脸上迸出自豪的光采但只一瞬又黯淡了下来“可那时我们自己也是伤亡惨重军力危殆到了筋疲力尽的状态不得不原地休整。这时少帅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因为接应地聂锋部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绝魂谷与北谷只有一面峭壁之隔虽然地势艰险但以聂锋疾风将军之名如无意外当不至于如此缓慢失期于是少帅命我前往南谷联络主营查问缘由。谁知我刚刚到达还未进帅帐谢玉和夏江的十万兵马就赶到了……”靖王“啪”地一声竟将坚硬的梨木炕桌掰下了一角木屑簌簌而落。蒙挚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细节心中激荡咬着牙回头看了梅长苏一眼却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微微仰着头纹丝不动似乎已凝固成了一道无生命的剪影。 “最开初看到他们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我们居然以为……他们是援军……”卫峥声音里的悲愤与苍凉足以绞碎世上最坚硬地心肠他抬起头直直地望向靖王“结局……殿下已经知道了南谷沦为修罗地狱而北谷……更是被焚烧成一片焦土。在与大渝最剽悍的皇属军厮杀时都挺过来的兄弟们最终却倒在了自己友军的手中。很多人到临死的那一刻都不明白到底生了什么。我拼死赶到林帅的身边可是他早已伤重垂危。他最后的一句话是让我们逃能活下来一个算一个我想那时他的心里不知有多么冷多么疼。万幸的是他没有看到北谷那边升起来地浓烟就走了……他的部将他的亲兵们没有一个离开他哪怕最后他们守护地已经是一具尸体。可是我不行我的主将是林殊我想要赶回北谷去但斩杀下来地屠刀实在太多我只冲到半途就倒下了。醒来时已被我义父素谷主所救……” 靖王牙根紧咬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双手埋进了掌中蒙挚也转过头去用手指拭去眼角地热泪列战英更是早已泪如雨下。只有梅长苏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眸色幽幽地看着粗糙地石制墙面。 “素谷主……当时怎么会在那里?”良久之后靖王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又问道。 “梅岭有种稀世药材十分罕见的当时义父和他的一位老朋友前来采药遇到了如此惨局。大乱之时他们做不了什么只能在谢玉最后清理战场时乔装混了进去想办法救了些人出来。” “那聂铎……” “聂铎当时被林帅派去探看聂锋的情况后来在途中觉有异拼力逃出来的。” 靖王垂下头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再次提出一个他已经问过的问题:“卫峥北谷……真的没有幸存者了吗?” 卫峥躲开了他的视线低声道:“我没有听说过……” 虽然心里早已明白希望渺茫但听到卫峥的这句回答后萧景琰依然禁不住心痛如绞。他的朋友那个从小和他一起滚打一起习文练武的朋友。那个总是趾高气扬风头出尽实际上却最是细心体贴的朋友那个奋马持枪。与他在战场上相互以性命交托地朋友那个临走时还笑闹着要他带珍珠回来的朋友。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南海亲采地那颗明珠还在床头衣箱的深处清冷孤寂地躺着。可是原本预定要成为它主人地那位少年将军却连尸骨也不知散于何处。十三年过去亡魂未安污名未雪。纵然现在自己已七珠加身荣耀万丈到底有何意趣?! “殿下请切勿急躁。”梅长苏的声音在此时轻缓地传来“此案是陛下所定牵连甚广不是那么容易想翻就翻的。殿下唯今之计只能暂压悲愤。徐缓图之。只要目标坚定矢志不移一步一步稳固自己的实力。但愁何事不成?” “是啊”蒙挚现在也稍稍稳了稳。低声劝道。“要翻案先得让陛下认错。但这个错实在太大。陛下就是信了也未必肯认。何况卫峥现在是逆犯之身他说的话有没有效力他有没有机会将这些话公布于朝堂之上全都是未知之数。殿下现在切不可冒进啊。” “可是……可是……”列战英哭道“这么大地冤屈难道就忍着?我们血战沙场的将士们就只能有这样的结局吗?” “这个案子不是赤焰军一家的案子”梅长苏静静地道“更重要的是还有皇长子的血在里面。要想让陛下翻案就等于是让他同意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下冤杀功臣和亲子的污名。切莫说君王帝皇只要是男儿谁不在乎身后之名?靖王殿下如要达到最后的目地此时万万不可提出重审赤焰之案。” “苏先生之言我明白。”靖王抬起头双眸通红苍颜似雪“但我也想提醒苏先生我最后的目的就是平雪此案其他地暂时可以靠后。” 梅长苏回视了他良久淡淡一笑“是苏某谨记。” “卫峥以后就住在先生这儿吗?” “现在搜捕他的风声虽然已经松了但冒险送他回药王谷还是怕途中出意外。我这里人口清净住着很安全殿下放 “如此就劳烦先生了。”靖王又回身对卫峥道“此次能救你出来全靠先生地奇谋妙算你住在此处还须一切听从先生地指令。” 卫峥立即抱拳道:“是!卫峥一定唯先生之命是从。” 他回答得太快太干脆靖王反而有些吃惊。虽说梅长苏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一个性情刚烈的武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说出惟命是从地话来。 “我们府里又没什么规矩卫将军客气了”梅长苏微笑着岔开道“要说有谁是惹不得的那就是晏大夫你的伤势还未痊愈他多半要来调养你到时候可千万不要得罪他免得把我也一起连累了。” “这位老大夫我见过确实有气势”蒙挚也接口道“难得苏先生也有怕的人呢。” 列战英靠上前拧着眉悄声游说卫峥道:“要不你住到靖王府来吧老朋友多也很安全……” 梅长苏淡淡瞟过来一眼只稍微皱了皱眉列战英便意识到自己的建议不对忙垂退了两步。不过这样一来靖王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低声斥道:“战英苏先生的安排你不要随意置言。” “是。”列战英身为高阶将军也不是一味的莽勇心胸和见识自然是有的当下立即躬身致歉“战英多言请先生见谅。” “列将军贴身卫护殿下以后还请多思多虑以保周全。”梅长苏倒也没客气淡淡补了一句又侧转身子对靖王道“殿下已安排好春猎时留京的人手了吗?” “已调配妥当了。春猎整整半个月京城里以皇后诏命为尊誉王也留了下来确实不能大意。”梅长苏轻叹一声喃喃道:“其实我现在的心思倒跟夏江一样希望他们能动一动。可惜就情势而言誉王未必敢这么冒险。殿下小心留人监看就是了。” 靖王点着头神情开始有些恍惚。今夜所披露出来的真相细节使得他既愤怒又哀伤好象有块巨石压在胸口般带来一种沉甸甸的痛楚。他本来想强自支撑一下仍象往常那样跟梅长苏商讨事务但刚刚只说了那么几句他就现不行至少今夜他不能思考任何其他的事因为他整个头都滚烫得如岩浆一般根本无法平息无法回到正常的状态。 “请殿下回去休息吧。”梅长苏的声音里有种淡淡的倦意他将视线从靖王身上移开同时后退了一步。室内随即一片沉寂萧景琰慢慢站了起来眼帘低垂着掩藏着眸底所有的情绪。他拍了拍卫峥的肩膀似乎想要再跟他说两句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默默无声地转过身去带着列战英走向了自己那边的石门。蒙挚原本想再留一会儿的可看了看梅长苏的脸色也只好跟在靖王身后一起离开。 石门缓缓合拢隔绝开一切的声音。梅长苏的身体轻微地摇晃了一下卫峥立即抢前一步紧紧扶住了他。 “谢谢。”昔日的少帅将自己的一部分重量移到副将扶持的手臂上可是疲累感却越来越浓几乎难以抵抗“走我们也走吧。” 卫峥吹灭了密室的灯过道里的光线洒了进来幽幽暗暗的带着一种陈旧而悠远的感觉。梅长苏走到光与影的分界处时停了下来目光定定地不知在想什么。 卫峥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突然道:“少帅我觉得其实可以告诉……” 赤羽副将的后半句话被自己吞了回去因为他的少帅转头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非常明确。 “刚才那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说完这句话后梅长苏又收回了凌厉的视线重新回到疲倦而又迷惘的状态之中就好象刚才那个灼烈的眼神只是卫峥一瞬间的错觉而已。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佛牙 皇族春猎实际上是一种猎祭其意为谢天命神赐之勇悍故而年年必办逢国丧亦不禁。春猎的场所一向是九安山此处距京城五百里有密林有草场还有猎宫一座十分齐备。不过按例春猎前三天连皇帝也不能入住猎宫必须在野外扎营敬天。 三月二十七天子旌旗摇摇出城皇后率留守众臣于城门拜送。靖王虽然奉旨要“把苏先生带着”但他的位置必须是同行在梁帝龙辇旁侧以便随时候命而这位“苏先生”却只能带着他的几个随从跟靖王府的人一起走在后面的队列中。 不过也恰好因为靖王一早就被召入宫绊在了梁帝身边所以他才没有看到那个必然会令人惊疑不定的场面梅长苏为此感到甚是庆幸。上午有点招摇地进入苏宅大门来接梅长苏的人是列战英大家预定一起到靖王府会合一共三十人作为靖王的随从人员编入春猎队伍中同行。由于出的吉时测定在中午时间还早所以一进靖王府的大门列战英便请梅长苏到厅上小坐休息自己在一旁陪坐两人随口聊一些军务上的事打时间。 一杯茶还没喝完梅长苏突然听到厅外传来一阵“呜----呜----”的叫声。在一瞬间的怔忡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那个是谁的声音。 列战英这时已跑到了厅口大叫道:“你们这么早拴它干什么?快放开等会出时再上车好了。” 梅长苏的脸色略有些白忙举杯遮掩心思急转。片刻后列战英重新回到座位上。他便用随意的口气问道:“外面是什么在叫?” “是佛牙我们殿下养的一只狼。” “殿下养狼?” “先生不常到我们府里来所以不知道。佛牙一般也不到前头来。它是我们殿下从吃奶时就捡回来的小狼崽不过现在也有十五岁了。谁也不知道它还能活多久……佛牙很高傲地除了殿下谁它都不亲近在我们王府殿下是老大。它就是老二!”列战英因为说得夸张所以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 “哦?”梅长苏随他笑了一下又问道“这次要带着它吗?” “佛牙喜欢在外头玩它现在日子也不多了殿下当然是能带它出去就带着。” “可它虽是家养的总也是只狼你刚才怎么叫人放开了?” “苏先生别怕佛牙虽然不爱理人。但只要殿下没有下令它是不会咬人的。” 梅长苏转动了一下眼珠笑道:“我倒不是怕它咬我。是怕他咬别人。跟你说吧我有一项异能。无论再狂暴地动物。都乐意跟我亲近绝不会咬我的----小----说----网” “世上还有这种异能?”列战英大奇。“我从没听说过呢。” 他正说着一个浅灰色毛茸茸地影子已无声地出现在厅口那昂高傲的样子仿若一个王者正在耐心地巡视它的领地。 “佛牙长的可真漂亮。”梅长苏夸道。 “可不是”列战英得意的样子倒象这狼是他养地“它的体型壮毛皮又厚又密前几年还要更漂亮的现在老了些不过毛色仍然很好的。” 佛牙将头转了过来深褐色的眼珠仿佛有灵气似的晶亮莹润。它在厅口只停留了片刻突然仰一声长嚎后背一弓疾如离弦之箭般直扑梅长苏而来那气势仿佛是准备将他整个儿吞下去。 列战英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跳起身来阻拦。这个苏先生现在可是靖王最要紧的一个人要是自己守在旁边还让他被佛牙给弄伤那还不如先找块豆腐撞死算了。可是尽管列战英的反应已是极快但狼的动作总是要压倒人类一筹何况从厅口到梅长苏并不是一段很长地距离。当他刚刚跃起想要抓住佛牙时灰狼已掠过他的身边一头扑进了梅长苏的怀里几乎没把他连人带座椅一起撞倒。 “呃……”接下来地一幕让列战英半张着嘴很失风度地呆呆站着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见佛牙的两只前爪搭在梅长苏肩上湿湿地尖鼻子亲密地在他脖颈间嗅着时不时还蹭上一下那撒娇地样子跟它巴在靖王身上时一模一样。 “怎么样列将军”梅长苏好不容易躲开佛牙的口水笑道“我这个异能没骗你吧?” “居、居然真地是这样……”列战英怔怔地道“这也太神了……” “以前还曾经有一匹谁也无法降伏的烈马只肯在我手上吃草呢。”梅长苏拍拍佛牙的肩让它伏在自己膝上“佛牙大约是太寂寞了靖王殿下那么忙很少时间陪它吧?” “是啊尤、尤其这半年殿下忙……忙得那是脚不沾地……”列战英最初的震惊还没有过去说话结结巴巴的。梅长苏也不着急挑了几个他感兴趣的话题徐徐地引他多说话。列战英毕竟不是心思复杂之人谈兴渐起后注意力终于离开佛牙身上开始顺着梅长苏的引导走聊到后来他越说越高兴大部分的话都变成是他在说了梅长苏只是微笑着倾听时不时插上半句以示鼓励。佛牙在旁边时而绕着座椅转圈儿时而用大尾巴拍打梅长苏的膝盖倒是自娱自乐时间一久列战英渐渐也就看习惯了。 就这样很快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一应准备已然就绪。曾因梅长苏一句话被降为百夫长的戚猛这次也是随行人员大步进来通知出时间已到梅长苏看他服色已然升回了校尉不禁微微笑了笑。问道:“你那只怪兽捉到了吗?” 戚猛闷闷地道:“还没有……那东西狡猾得很……” 飞流在这时飘了进来看见佛牙咦了一声。伸手想摸被灰狼不屑地闪开了。当下大奇追过去再摸佛牙又闪可这次没闪过被在脖子上狠狠摸了一把。登时大怒回身反击一人一狼在大厅中闹腾了起来。而梅长苏就笑眯眯在一旁看着完全没有去管束一下的意思。 “苏、苏先生”列战英有些全身无力“时间快到了……” “哦那我们走吧。” “他……他们……” “我们走了他们就会跟过来了。”梅长苏说着当先走出。列战英对那一人一狼都没办法只好跟在他后面。不过幸好正如梅长苏所言他们一出来。飞流和佛牙就停止了打闹以同样的度奔出厅外。 靖王府的小小队伍里大多都是武者。只有梅长苏是坐马车地。佛牙坚持要跟他一起挤到车上去于是从来不坐马车的飞流也破天荒跳入车厢。一人一狼对坐着继续玩着你摸我躲你咬我闪的游戏整个旅途倒也因此不那么无聊了。 晚间到达预定驻跸地小镇整个随驾队伍扎营安顿了下来靖王请安完毕退回到列战英已准备好的王帐中休息。刚到帐前就看到两条影子一闪绕过栅门木桩便消失了不由有些惊诧。 “这一路上佛牙已经跟我和飞流玩熟了。”梅长苏从里面出来笑着迎上前道“列将军还说佛牙不喜欢亲近人呢其实它性子不错啊我本来就很会跟动物相处还没什么可是飞流那样独来独往地人佛牙也跟他相处的很好呢。” “是吗?佛牙确实不喜欢跟人亲近看来你和飞流还真是与众不同。”靖王虽然也很讶异但因为没有看到佛牙一头扎进梅长苏怀里不肯出来的样子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是朝四周看了看问道:“战英呢?” “我的琴弦断了请他去帮我挑两根上好的马鬓。”梅长苏指了指后方“看他已经瞧见殿下跑过来了。” 话音刚落列战英已奔至近前抱拳行礼道:“殿下营帐均已安排完毕敬请安歇。” “苏先生地帐蓬要围在你们中间知道吗?”“正是这样安排的。” “好。”靖王颔赞许转向梅长苏道“现在时辰还早先生到我帐中坐坐?” 梅长苏担心佛牙回来淡淡一笑道:“本当从命的只是赶了一天路觉得有些困乏了还是想早些安睡。” 萧景琰知他身体不好倒也不介意被拒温言道:“那就不耽搁你了明天还要赶一天路确实该早些歇息。” 梅长苏躬身微微一礼退回到自己帐中。列战英因为负责王帐周边的所有事务神经有些紧绷当然不会想到要跟靖王闲聊佛牙初见梅长苏的事儿等候靖王进帐后他便又四处巡视去了。 次日一早靖王又匆匆赶往梁帝处请安由于被赐膳所以就再也没回来过一直伴驾左右。梅长苏刻意比他晚起片刻两人也就没有碰面。 这一天的度比头一天要快些黄昏时便赶到了九安山在猎宫之外连绵扎下一大片的帐蓬。居中便是金顶云龙的皇帐高五丈幅宽十丈虽是临时搭成但内里摆设铺陈已极精美中间垂下绒绣帘纬将整个皇帐分为外面起坐、里内安寝两个部分。静妃的帐篷仳邻皇帐规制要小些但因为要侍奉梁帝她在夜间基本上是居于皇帐之中地等男人们出去打猎的时候才会回到自己帐中。 随蒙挚而来的三千禁军分班守卫如铁桶般绕护在这两顶大帐周边戒备之森严恐怕连只土拨鼠也不会放进来。 其他皇族和重臣们地帐篷自然更小一圈按着地位高低层层围在皇帐四周直如众星捧月一般。 休整一晚后春猎于翌日正式开始。梅长苏虽然也换了劲装跟在靖王旁侧但连半枝箭也没带显然是不打算跟这个“猎”字沾任何关系。随同伴驾的人大部分都听过他地名头不免要过来招呼所以这一路都是在回礼中走过地。到了猎台前梁帝命高湛召他和靖王一起上台笑着闲谈了几句虽然没说什么实在的内容但至少表明了一个爱重地态度给周边的皇室亲贵们看看。 春季由于是万物繁衍的季节本不宜杀生所以春猎与秋猎不同是以祭仪为主没有竞技大家进林子里转来转去不过是做做样子除了偶尔射两只野兔野鸡什么的一般不会射杀鹿、獐等常规猎品。 梁帝一早主持了开猎祭典又在随身侍卫的重重保护下进密林中转了一个时辰最后带着两只野鸡回帐。他毕竟年迈午膳后便倦意难当在静妃的轻柔捶打下昏昏入睡不多时便睡得鼻息沉沉了。 静妃得了这个空闲忙命高湛细心守着自己脱身出来。一面朝旁侧的妃帐中走一面吩咐贴身的侍女道:“快去靖王处叫他请苏先生来见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相见 靖王是陪同梁帝一起从猎场返回的送父亲回帐后他便告退了。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前往皇三子豫王和皇五子淮王的营地拜访。这两位王爷与靖王的关系虽然不算很亲近但总体来说也还不错。以前每年春猎时太子誉王高高在上只围着梁帝打转儿这三兄弟位份相近反而常在一处。不过今年靖王的地位已非昔日可比那两人也没敢象往年一样随随便便上门来所以靖王有了空闲便自己主动找了过去。豫王淮王的帐篷挨在一处为了接待靖王大家聚在中间的空地上铺席烤肉佐酒倒也其乐融融。 正当大家酒足饭饱开始喝茶消食时静妃的侍女在列战英的陪同下找了过来远处还有一个梅长苏站着等候。一听说是静贵妃相召豫王和淮王哪里敢耽搁他急忙起身送客。 从皇子们的营地到皇帐并不远只是中间要过禁军的守护区。蒙挚站在高大的木栅门前行礼相送眸色深深地看了梅长苏一眼后者淡淡地回他一笑神色平静。 到了静妃营帐前侍女略加通报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整个营帐内陈设简单清爽仅有一案一榻双几还有四五张圈背矮椅静妃穿着一件灰貂皮褂配素色长裙因服孝的缘故头上只戴了银饰整个人看起来雍容素净柔和温婉。见到儿子跪下行礼她笑着伸手相搀。 “母亲这位就是苏先生。”靖王抬一抬手介绍道。 梅长苏上前躬身施礼。“苏某见过静妃娘娘。他本就站在靖王身后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静妃早已瞥见他的身影只是心情复杂。未敢细看此时面对面相向而立。看着那单薄的体态听着那陌生的声音突觉心中幽凉喉间紧半天也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母亲。您身体不适吗?”靖王察觉有异轻轻扶住了静妃地手臂。 静妃勉强一笑稳了稳心神道:“……苏先生一路辛苦了请坐。” 梅长苏谢了座在客位坐下静妃这时已稍稍平定了一下情绪命人上茶客气地问道:“苏先生在京城已经住了一年多了吧?还住得惯吗?” “只是冬天冷些。其他的还好。” “先生怕冷?” “是。” 静妃便回头对靖王道:“你最不会照顾人的有没有注意到先生帐篷里炭火可够?这野外扎营可要比屋子里更冷些。” 梅长苏笑道:“谢娘娘关心。殿下照应得很是周全现在大家都不愿意进我地帐了。觉得里面热呢。” 静妃摇头道:“这几日不比家居。你时常要帐内帐外地走动如果里面极暖。外面极冷只怕更易成病帐内还是多通气确保温度适宜的好。” “娘娘果然深谙保养医道”梅长苏欠了欠身“我家里也有一位大夫只是这几日没有随行我只好一味地保暖多谢娘娘指点” “先生冒风而来不宜饮此茶。”静妃随即扬声召来侍女吩咐道“去取紫姜茶来。” 侍女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捧来一个紫砂茶壶和一只小杯。梅长苏见静妃起身亲自斟茶忙谦谢道:“怎敢劳动娘娘请这位姐姐斟吧。” 静妃浅浅一笑命侍女退下端起茶杯道:“先生为景琰如此尽力我礼敬一杯清茶也是应该地。”说着便将手中小杯递了过去谁知一失手杯身滑落姜茶水飞溅而出全都洒在梅长苏的袖上。 “哎呀先生烫到没有?”静妃忙摸出手巾为他擦拭靖王也赶了过来。 梅长苏知道静妃之意心中有些酸楚于是没有闪躲由着她趁势将自己的衣袖卷起。 静妃看到那光滑无痕的手臂时表情与霓凰郡主一模一样只是她的情绪更加内敛些怔怔地后退一步便没有了更多地动作。“苏某并未受伤娘娘不必在意。”梅长苏将视线移开低声说了一句。靖王扶着母亲回到原位神色有些疑惑想要问又不知该问什么犹豫了一下方道:“母亲今天好似神思困倦不如休息一下我与苏先生改日再来可好?” 静妃若有所思竟没有理会儿子的话沉默了片刻突然又对梅长苏道:“苏先生那本《翔地记》我很喜欢。上面提到涂州一处飞瀑我看先生的批注应该是去过那个地方的吧?” “是。” “听书中描述此瀑飞流直下气势壮观恨我不能亲见。不过我一时记不太清这飞瀑到底是在涂州的哪个县府啊?” 梅长苏的视线微微一颤抿紧了嘴角。涂州溱潆府十分简单的答案却是亡母的闺名。他虽然知道静妃此问何意却又终究不能坦然出口所以迟疑了片刻后还是无奈地摇头“苏某也不太记得了。” 静妃静静地凝望着他不知因为什么眸色变得澄澈而又忧伤。靖王有些不安地看看母妃问道:“母亲很想去看这个瀑布吗?孩儿倒还记得那个地方是……” “你不必说”静妃快地截断了他“我问问罢了哪里出得去?” “娘娘现在身份贵重确实不能随意出行只能委屈些留作遗憾了。”梅长苏垂下眼帘劝了一句。 “身份贵重……”静妃郁郁一笑容色有些黯淡“不说这个了。我看先生气促不均面色透白病势应已缠绵了许久。平常都吃什么药?”“是些调补的药吧我也不太懂都听大夫地。” “我倒还略通医道。先生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切一切脉?” 她当着靖王的面这样说。梅长苏当然不能介意反而是萧景琰从旁劝道:“母亲苏先生身边已有名医您不必……” “我只是切切脉又不扎针行药。有什么打紧地?”静妃柔柔地一笑“你不知道但凡医者都想多见识几个病例吗?” 靖王知道母亲性情虽温婉可一旦开始坚持什么就很难改变只得起身将她的座椅移至梅长苏身边又取来一只小小地枕包。 梅长苏地双手在袖中微微捏紧。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当然清楚可是他却不知道静妃地医道已修到了什么程度自然也就拿不准这只手一伸出去。秘密是否还保得住。 不过此刻的局面已由不得他选择。静妃幽深哀凉的目光。也让他无法拒绝所以最后。他还是缓缓地将左手手腕平放在了枕包之上。 静妃宁神调息慢慢将两根手指按在了梅长苏的腕间垂目诊了半日一直久到让人觉得异样的地步手指方缓缓放松。 靖王躬下身子正要开口询问情形如何谁知定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只见静妃将手收回后回腕便掩住了朱唇翻卷地长睫下泪水如同走珠一般跌落下来止也不止住。萧景琰已有多年未曾见自己这位淡泊宁静的母亲落泪心头自然大骇立即屈膝跪下急急问道:“母亲怎么了?如有什么不舒心的事尽可以吩咐儿子去料理……” 静妃深吸着气却仍是止不住地抽咽。越是平日里安稳持重的人一旦情绪决堤越是难以平息。她扶着儿子的肩凭他怎么问也只是落泪摇头哭了好一阵才轻声道:“景……景琰你今日……可有去向父皇请安?” 她哭成这样却问出如此一句话来靖王一时更加无措“我与父皇……上午一直在一起啊……” “那下午呢?” “还没有去过。” “你……去向父皇请安吧……” 靖王呆了呆道:“父皇不是在午睡吗?” “午睡也该去”静妃断断续续地道“至少等、等他醒了如果听内侍说……你来过心里一定……会高兴的……” 萧景琰怔怔地看了母亲半天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迅即转头看向梅长苏却见这位谋士已站了起来静静地避让在一边整张脸如同戴了面具一般瞧不出丝毫端倪。 “快去吧去吧……”静妃拍着儿子的胸口缓慢但坚决地将他推了出去但等他走后她却又没有立即跟梅长苏说话反而是跌坐回椅上仍是珠泪不干。梅长苏无奈地凝视了她片刻最终还是悄然长叹一声缓步上前蹲在她膝前摸出袖中软巾为她拭泪轻声道:“娘娘您别再哭了再哭又有什么益处呢?” “我知道……只是忍了这些年突然忍不住了……”静妃似乎也在拼力地平息自己拉着梅长苏让他坐在身边泪眼迷蒙地看着他看一阵又低头拿手巾擦擦双眼。“我现在很好”梅长苏柔声安慰道“只是比常人稍稍多病些也不觉得什么。” 静妃哽咽道:“火寒之毒为天下奇毒之要清理它又何止脱一层皮那么简单?为你拔毒的那位医者可有说什么吗?” “他说……我底子好没事地。” “怎么可能没事?挫骨削皮拔的毒第一要紧的就是静养”静妃一把抓住梅长苏地手恳切地道“你别管景琰了好好养着京里的事我来办你相信我我一定办得成……” 梅长苏用温暖而又坚定地目光回视着她缓缓摇头“不行地宫里和宫外毕竟不一样……我走到这一步已经越过了多少阻碍娘娘您也要来阻碍我吗?” 静妃心头如同被扎了一刀般更是止不住的泪如泉涌仿佛压抑了十几年地悲苦之情全选在此刻迸了出来。 “您若要帮我就什么也别跟景琰说。”梅长苏的眼圈儿也渐渐地红了但唇角却依然噙着淡淡的笑“景琰很好我也没有您想的那么累。您放心我有分寸的……您以后还是继续给景琰做榛子酥吧就算他不小心拿错了我也不会糊里糊涂随便吃的。” “小殊……小殊……”静妃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轻轻抚摸梅长苏的脸“你以前长得那么象你父亲……” “娘娘我们不说这个了。”梅长苏继续给她拭泪“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您会帮我的是不是?” 静妃透过一片模糊的水色凝视了他许久最后终于一闭双眼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见她允诺梅长苏的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明明是宽慰的表情却又显得那么悲凉。静妃不忍再看低下头用手巾捂住了脸。 “娘娘”梅长苏缓缓站起身轻声道“时辰不早我也该走了。您一个人能静下来吗?” 静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印干脸上的水迹抬起了头“你放心。景琰那边我知道该怎么办。” 梅长苏点点头退后一步屈膝跪下行了个大礼定一定神转身掀开帐帘头也不回地离去。 时已午后帐外是一片淡淡的冬末暖阳但空气依然清冷。萧景琰静静负手站在皇帐辕门之下迄然不动的样子竟象是已经凝固。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靖王立即回过头投来两道审视的目光语调不高却很有力度地问道:“母亲把我支出来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惊讯 面对靖王的逼问梅长苏却没有直接回答视线略略一转转向东侧的那顶皇帐:“殿下不是过去请安了吗?” “父皇在午睡能请多久?” “那殿下为什么不进来呢?” “母亲很明显是想要把我支走我又何必这么快进去让她烦 “可是殿下你……还是很想知道我们在谈什么?”当然。”萧景琰被他闲适的态度弄得有点沉不住气了“母亲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失态过了我必须要知道此中缘由。” “那殿下为什么不在帐口偷听呢?娘娘和我都不是什么高手您小心一点儿我们是现不了的。” 靖王瞪着他脸上掠过薄薄一层怒色“我并非从来不做这样的事但是不会对母亲做“既然殿下刚才没有过来偷听现在又何必要盘问我?”梅长苏冷冷道“这两者之间没多大区别吧?如果殿下真的那么想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最好还是去问静妃娘娘问我总归不太好。” 靖王一时语塞目光游动间有些迟疑。 “其实……”梅长苏放缓了语调徐徐道“以苏某的拙见殿下只要知道静妃娘娘是个好母亲会一心一意为你好就行了何必追究太深?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不欲人知的部分不问也算是一种孝道如果实在忍不住那就当面问。总之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请殿下宽谅。” 靖王大踏步地来回走了几遍。又停住:“母亲不让你说么?” “娘娘没有这样吩咐。可她支你出去自然也就是不想让你知道的意思。” “不想让我知道那为什么你可以知道?” 梅长苏无奈地垮下双肩。“看来殿下实在是忍不住那去问娘娘吧。我先回去了。”说完拱拱手。竟真的施施然走了。 靖王一时气结可事关母亲他又没有办法踌躇了一阵子到底不放心还是重新掀帘进帐。 静妃正在用湿巾净面。脸上除了眼皮略红肿外已没有了其他杂乱地痕迹。见到儿子进来她放下手巾浅浅笑道:“你回来了苏先生没有等你已经告辞离去了。” “孩儿知道。我们……在外面遇到……”萧景琰走过来扶母亲在椅上落座自己拽了个垫子过来也靠坐在她膝前。仰起头慢慢地问道“母亲。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跟孩儿说的吗?” 静妃将一只手放在儿子头上。轻轻揉了揉。长叹一声:“景琰你能不问吗?” “可我很久没有见过母亲如此哀伤了也许把话说明白我可以做点什么……” “你地孝心我明白”静妃向他露出一丝凄楚的笑容声音依然那么温柔慈和“可是景琰母亲也有母亲地过去很多事情生在你出生之前其实跟你没有多大关系何必一定要问呢?” “我出、出生前?”靖王怔了怔。对于每一个孺慕母亲的儿子来说确实很难会想到自己出生前她也有过往。 “我如此哀伤是因为太久远久远到已经忘了没有防备所以突然之间想起时才会觉得那么难以自控”静妃喃喃地说着语意却很虚缈“其实跟苏先生没有直接关系的只是那些记忆……是被他勾起来的而已……他是一个很周全很体贴的人虽然我没有要求他什么都不说但他却一定不会说地所以你不要逼问他等母亲觉得想跟你讲明的时候自然会讲的。” 没有商量过的静妃和梅长苏很默契地采用了同样的方法刚刚那一幕现在已被转为是静妃的秘密而非梅长苏的秘密可是靖王并没有现这一点。出于对母亲的关心与爱他纵然是满腹疑云也要强行按下去无法再继续追问。 尽管他的心中此刻并没有信服已经百折千回转了无数个念头猜测着所有地可能性可是最后他还是不得不低下了头轻声道:“那请母亲多保重吧孩儿告退了。” 静妃默然颔并无挽留等儿子退出帐外后方从袖中拿出一盒药膏对镜细细抹在眼上可抹着抹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场会面就如此这般匆匆结束没有波澜没有意外但是后果却好象有些诡异至少靖王府的中郎将列战英就是这么觉得的。两个一起出去地人各自先后回来一个若无其事另一个则是皱着眉头沉思。说他们失和了吧每天还依旧相互问候见礼说一切如常吧却又突然变得疏远好久没有坐在一起用餐交谈了反而是那个只爱读书的淮王近来因为频频过来借书跟梅长苏地交往要更加密切些。 这种诡异地局面一直延续了七八天最后是被一个意外到来的访客给打破地。 “据卫士传报那人说是来找苏先生的本当一概逐出恰好我身边一个卫队长路过他知道我素来礼敬苏先生所以命人先看押过来通知了我。”蒙挚坐在靖王的主帐中全身束着软甲显然是挤时间跑过来的“不过那人不肯说出他的名姓苏先生要见吗?” 梅长苏沉吟了一下道:“不麻烦的话还是见见的好。” “那我叫人带他过来。”蒙挚走到帐口对外吩咐了一声又回到原位坐下看看对面的两人“殿下和苏先生怎么了?” “嗯?”那两人同时抬头“什么怎么了?” “苏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事……惹殿下生气了?” “没有”靖王快地道“其它的事与苏先生无关。” “哦……”蒙挚其实很想知道见静妃的结果是什么。可是梅长苏什么都不肯说他也不敢追问不过看靖王的样子。也判断不准是不是又被蒙混了过去。 大约一盅茶的功夫两名禁军卫士押了个披褴衣之人进来。将他朝帐中一推行礼后又退了出去。那披人踣跪于地膝行两步朝着梅长苏一拜用嘶哑哽咽地嗓音叫了一声:“宗主……” 梅长苏心头微惊。欲待伸手去拨他的头蒙挚已抢在前面将那人的下巴朝上一抬两边散随即向后垂落露出一张青肿脏污勉强才能辨别出真容地脸来。 “童路?”江左盟宗主的视线一跳“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宗主!”童路伏地大哭几乎泣不成声“属、属下对……对不起您……” 梅长苏凝目看他。半晌后取过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用平稳地语调道:“你先喝点水静一静。” 童路抹了抹脸。抓起水杯汩汩全都喝了下去再喘一口气。道:“多谢宗主。” “童路。十三先生说你叛了你认吗?”梅长苏静静地问道。 童路抽泣着。伏地不言。 “你既然已认了叛盟的罪名又何必要来?在誉王翼护下不是很好吗?” “宗主……属下是做错了但属下绝不是有心叛盟”童路咬着牙面色青白“招出妙音坊是因为……因为……” “我知道十三先生已经查过了是因为一个叫隽娘的女子吧?”是……”童路低着头脸上涌出羞愧之色“我可以舍了自己的命可我舍不下隽娘的命所以……所以……” “别说了我明白。”梅长苏淡淡道“你确实没有把你知道地所有事情都招出来所以我们也猜测你是被迫叛盟而非自愿。不过叛盟就是叛盟没什么说的。十三先生曾细查过你的下落不过没有找到你怎么会自己跑出来了?” 童路以额触地原本白的脸又涨得通红低声道:“一开始他们拿隽娘威胁我可是后来又囚禁住我来威胁隽娘。有一天……隽娘偷偷来找到我我才知道原来隽娘就是他们派来……派来……” “隽娘是秦般若的师姐这也是后来才查出的。”“隽娘这样骗我我本来不应该再相信她可是她说……她也想斩断过去跟我一起归隐田园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宗主她也有她的无奈之处她跟秦般若是不一样的……” “我不想评论隽娘你直接说你为什么来见我?” “三天前隽娘带我一起逃了出来可是刚出城灭口地人就追上了我们最后虽然拼死逃过了可是隽娘也受了重伤当天晚上……她就……就咽了气……”童路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眼睛鲜红似血却又没有泪水“我们本来只是打算找个山村悄悄过日子的…………宗主隽娘她真地跟秦般若不一样真的……” 梅长苏地眸中忍不住现出一丝怜意但他随即按捺住了这种情绪仍是语声平缓“追杀就追杀刚才你为什么说灭口?难道你们知道了什么机密?这也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地原因吧?” “是”童路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让自己更痛更清醒一点“誉王要谋反……” 此言一出不仅是蒙挚连萧景琰也跳了起来“不可能誉王手里才多少人?他凭什么谋反?” “我……我知道的也不多……”童路一边思索一边道“听隽娘说圣驾刚出城誉王就去天牢暗中探望了夏江他们具体计划了什么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地是誉王已经想办法把留守京城的禁军给控制住了……” “什么?”蒙挚面色大变“留守禁军有近七千哪有那么容易被控制住的?” “据说统率留守禁军的那两个副统领已经效忠于誉王了。”面对靖王询问的目光蒙挚有些难堪“这两个副统领不是我带出来的人内监被杀案才调来的确实把握不住可是……我相信我的兵谋上作乱的命令他们是不会听的。” “童路只是说他们被控制住了并非完全掌握。”梅长苏摇了摇头道“禁军训练有素历来服从上命。现在京城以皇后诏命为尊如果把他们一队一队的分开逐批收缴武器再集中到一处看管起来是可以做到的。毕竟外面还没有打起来禁军虽不能理解上峰的命令可无缘无故的也不会强行反抗。” “就算禁军被废了誉王也只有两千府兵够干什么的?顶多跟巡防营拼一拼还未必拼得过……” “不止还有……”童路急急地道“隽娘从她师叔那里得知誉王在京西有强助……叫什么徐……徐……” “徐安谟!”靖王眉尖一跳放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调兵 “庆历军都督徐安谟?”蒙挚瞳孔微缩看向靖王“就是那个……曾因临阵无故失期差点被殿下您军法从事的徐安谟?可他是太子的表弟啊我记得当年为了保这个人太子与殿下闹得很僵他怎么会跟誉王搅在一块儿?。” “现在哪里还有太子?”梅长苏冷笑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象徐安谟这样的人只需一个舌辩之士就能说服他了。” “这么说你是相信童路的话了?” 梅长苏轻叹一声“与其说我是相信童路的话不如说我是相信誉王有理由选择铤而走险。他现在被陛下打回原点东山再起困难重重更重要的是已经没有下一个十年的时间让他象扳倒太子那样扳倒靖王殿下了。失去夏江、失去朝上的朋党、失去陛下的恩宠誉王这一向被逼得太紧当他的意志不足以承受这一切时他要么颓废要么疯狂不会有第三条路。” “苏先生觉得誉王一定会选择疯狂?”萧景琰半信半疑地问道。 “若是他一直在府里倒也罢了如果他真的忍不住去看了夏江那位尊大人有的是办法可以逼疯他。毕竟完全没有活路的人是夏江他当然希望誉王破釜沉舟。”梅长苏将视线转向童路冷冷地道“童路你想给隽娘报仇是不是?” 童路重重一个头叩下去额前滴出血来。 “可是你叛过我一次让我怎么相信你?如果这一次你又是被誉王胁迫而来殿下听了你的话去告誉王谋反。最后却现他根本没有那殿下岂不也成了构陷之人?” 童路满颈青筋涨起却又无言可答。突然一跃扑向帐壁上悬挂的军刀拔出来就朝颈间抹。被蒙挚一把夺了过来。 “以死明志也没有用。”梅长苏的声音依然冷酷“万一你真的那么看重隽娘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她死呢?” “隽娘已经死了……”童路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她、她地尸还埋在五凤坡……宗主可以……派人去看……” 梅长苏静静地看了自己昔日的下属片刻。方缓步上前扶他温言道:“好了你所说的这个消息我们会查证但你还是必须被监禁起来不能跟其他人接触也不要乱说话明白吗?” “童路明白只要能给隽娘报仇童路什么都不在乎……”童路跪着不肯起。仍是伏在梅长苏脚下泣不成声。 靖王接到梅长苏递出来地眼神立即召来两名心腹亲兵。命他们童路带了下去换衣进食小心监看。等帐门重新关闭后。蒙挚左右看看。问道:“接下来怎么办?我们信还是不信?” “我认为要按照相信他的话来防备。”靖王简洁地道。 “我赞同殿下地意见。”梅长苏颔道“这既是意外也是时机怎么应对怎么利用都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难道对先生来说誉王的举动也是意外?”靖王挑了挑眉。 “殿下当我真的会未卜先知么?我虽然想到誉王可能会想办法去见见夏江但却没有料到禁军会被控制也没有料到徐安谟搅了进来。”梅长苏面色有些凝重“如果童路所言是真的那这一次我还真是有点低估誉王。” “人在绝境之中所迸的力量总是比较可怕地。”蒙挚拧着眉“看来誉王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梅长苏正要说话突又停住看向靖王道:“殿下有什么想法吗?” “我们先分析一下局势”靖王拔出腰刀在砂地上画着“这是京城这是九安山庆历营驻扎在西边距京城三日路程距九安山需五日。但有一点庆历不是行台军不在战时都督没有专擅之权十骑以上兵马不见兵符不出徐安谟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调得动这五万人?” 梅长苏看着地上的画痕眉尖微蹙:“大概也只能伪诏或伪兵符了……验符之人是徐安谟他可以动手脚.#小说网.” “但庆历五大统领也有权复验如果徐安谟拒绝复验那么统领就有权拒绝出兵。我不相信这五大统领也全都反了。”蒙挚提出异议。 “反上两三个就够了不听话的可以杀。”梅长苏看了靖王一眼“军中的情形殿下更清楚吧?” 靖王面沉似水默然还刀入鞘。他知道梅长苏所言不虚如今军中确实不比当年除了四境前线的行台军还保留着一点硬骨外各地养的屯田军因军饷克扣、军纪败坏早已不复军人的忠诚。若以重利相诱也不是不可能收买几个军官的。 “殿下安排在京里的人手对誉王地异动不会毫无所察大概明后天也会有消息送来我们可以跟童路所言印证一下。”梅长苏的双眼慢慢眯成了缝手指轻轻摸着下巴“可是……这一切也可能只是誉王的诈招。一旦我们轻举妄动而最后却没有逼驾谋反地事实生殿下刚刚从皇上那里得到的信任就会烟消云散降到和誉王一样地处境。” “那这样一来即使我们事先得到了消息即使我们能相信童路说地是真的那也跟没得到一样啊”蒙挚失声道“反正我们又不敢现在去跟陛下说……” “不一样。我们可以事先预测制定多套预案进行防备总比到时候措手不及地好。”梅长苏因为正在急思考不知不觉间也顺手将靖王的腰刀一把抽了出来在地上画着动作之熟练自然让旁观的蒙挚滴下冷汗靖王也不禁呆了一呆。 “你们看。”梅长苏毫无察觉地继续道“圣驾出行四方都设有警哨。京城与九安山之间有两个警哨一个离京城较近。定会被誉王拔掉一个离九安山近随驾的禁军不定期地要去查看誉王没办法动。而庆历军这次袭驾必经几个大镇。难以久掩行藏要地就是一个快字为了抢到时间他们是不可能绕过这个警哨走其他路的。” “你的意思是一旦此哨地警讯传来时自然就能完全确定誉王是真的要谋反而非诈行虚招了?”蒙挚稍稍计算了一下“可是这时候已经晚了啊!此哨离九安山脚不过五十里之遥。等我们接讯后再护驾下山肯定会迎头撞上!” 梅长苏没有回答而是又看了靖王一眼。 “九安山易守难攻。真到警讯传来时就宁可守山不能再下山了。”萧景琰此时已领会了梅长苏地意思也在凝眉计算。“假定徐安谟能把全部五万庆历军带来。禁军守卫是三千据险以抗。大约抗得过两三天吧?” “你小看我们禁军”蒙大统领不满地道“既然现在已知道他们要来事先肯定要有所准备撑个五天没问题。只是……三天五天的有什么用啊?” “九安山通路有限庆历军来了五万还是三万区别不大。不过五天确是极限中极限了。”梅长苏深深地看着靖王“殿下回得来吗?” 萧景琰唇边挑起坚定的笑“母亲和你们都在山上我死也会回来的。” 蒙挚瞪着地上的简略图示看了半天渐渐也反应过来“殿下要去调北边地纪城军?” “我之所以要等警讯传来这也是一个原因。”梅长苏叹一口气“陛下多疑寡断就算我们冒着风险现在去禀报他他也未必会全信只有在确认反军逼近情况确凿无疑之际他才会把兵符交给殿下去调兵。说起来我们在这里静静坐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蒙挚总觉得这个应对之策有什么地方不对想了好久才想出来忙问道:“苏先生你只问殿下五天时间回不回得来怎么也不想想他出不出得去啊?等警讯传来报给陛下再请旨拿到兵符多少都要费一点时间的。叛军采用的是奇袭战术度一定不慢一旦被他们围住了下山的主路要冲出去只怕不容易啊!” 梅长苏被他问得有些无言倒不是他答不出来而是根本不可能答只好道:“这个是我的疏忽。要冲出重围去求援也许只能靠殿下的悍勇之气了。” 蒙挚赶紧道:“靖王殿下沙场冲杀往来无敌这个我知道。可是……到底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冲出去吧?调援兵是我们最后的解决之道万一殿下被挡了回来大家岂不是要坐以待毙了?” 梅长苏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但眼尾却悄悄扫着靖王。 幸好靖王很快就主动回答了蒙挚地提问:“大统领不必担心我可以从北坡下去。” “北坡是悬崖啊没有路的!” “有有一条很险很陡完全被杂草盖住的小路当年我和小殊在九安山上乱跑时现地除了我们两个没有其他人知道。” “真的?”蒙挚大喜“这简直就是上天之助!” “那就这么定了”靖王也笑了笑做出最后地决断“先不要禀告陛下蒙卿重新整饬九安山地防卫务必做到临危不乱。无论将来局势如何艰险陛下和贵妃一定不能有事。” “是!”蒙挚沉声应诺但随即又忍不住看了梅长苏一眼。后者此时并没注意到自己未能被包括进“一定不能有事”的人中间因为他刚刚现靖王地腰刀握在自个儿手里表情有些尴尬。 靖王顺着蒙挚的视线看了一下觉有失忙补充道:“苏先生虽有随从护卫你也还是要当心他的安全。” “是!”“请殿下见谅刚才一时没注意……”梅长苏讪讪地将腰刀双手递上躬身致谦。 “没关系大家在商量要紧事情。用不着在意这些虚礼。”靖王淡淡地说了一句将腰刀接过来插回鞘中。 蒙挚记挂着防务立即起身告辞。梅长苏不想跟靖王单独留在帐中怕他又想办法盘问自己。所以便跟着一起告退。 佛牙刚好在帐外一见面就朝他身上扑想要舔两口蒙挚吃吃笑了起来梅长苏也有些无奈。好在后面帐门关得严实靖王未能看见。 “听战英说你深居简出我还以为你又不舒服了呢原来是在躲佛牙。”蒙挚凑过来道“不如干脆把佛牙杀了灭口吧?” 佛牙虽然听不懂人言却立即嗷叫了一声以示抗议梅长苏担心靖王听到它的叫声被引出来也顾不得再理蒙挚赶紧拖着灰狼躲进自己的帐中。 第二日靖王果然接到京中密报。上面虽无童路所说的那些内幕但还是报告了禁军过于安静、排班异常以及誉王多次进天牢看夏江地事。据密报说。他每次都是奉皇后懿令一呆就是半天。连刑部尚书蔡荃也无法阻止。不过除此以外京城还算平静。巡防营仍守着四门没有现大的波动。 因为真正的波动。并不是生在京城里地。 皇帝早已搬入猎宫不过除亲王与皇子外其余宗室和随驾臣子依然扎营在外保留着猎祭应有的场面。蒙挚是这两天最忙最紧张地人他一方面要调整九安山的防卫一方面又不能让人觉得他的调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整个神经随时都是绷紧了的。 好在这种危机渐渐逼近地日子只过了四天惊天讯息就已然传到。 报警而来的士兵全身浴血被带到梁帝面前时干哑难言从他的狼狈形迹就可以看出叛军的马蹄声应已逼近。 整个九安山震动了起来蒙挚按早已计划好的方案将禁军戒护范围缩小快沿山道、沟堑布置下数道外围防线。幸好此处本是皇家猎场山道以外可行人的小径全被封死猎宫周围草场外有天然山溪围绕坡度适宜山木甚多采石也便利叛军如果想从无路的崖坡爬上来攻击一些擂木滚石他们都受不了因此可以将防线缩得又紧又密抵除掉一部分敌众我寡的劣势。 “什么?这些叛贼叫嚣的是什么?”听着警使地奏报梁帝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全身一直不停地在抖动“你……你再说一遍!” 靖王镇定地站在父亲身边道:“叛军打地旗号是说儿臣作乱胁持了父皇所以他们是来勤王保驾的。” “你什么时候胁持了朕?” “叛军谋逆总要有个由头。将来他们可以说来救驾之时场面混乱虽剿灭了儿臣但父皇也被儿臣所杀。那时无有太子自然是按皇后诏命立新嗣。” “妄想!”梁帝怒吼一声又强自稳住心神看向身边这个儿子“景琰叛军逼近你有什么办法?” “儿臣以为此时移驾离开九安山无异于自杀只能趁叛军还未能合围之前一面准备坚守一面派人去调援兵。” “好!好!朕这就写诏书给你……” “父皇没有兵符调不动纪城军地。” “为什么要调纪城军?最近地援军应该是帝都的禁军啊!” “父皇叛军就是从西边过来地难道您到现在还以为去帝都求援有效果吗?” 梁帝用手按住冷汗涔涔的额头无力地瘫坐在椅中。一直坐在他身旁的静妃适时插言道:“纪城军与帝都两处都求援看谁来的快些不更好?” “说的也是。”靖王点头道“为了避嫌儿臣不能去帝都。请父皇赐兵符儿臣会在五日内率兵前来护持父皇母妃。至于帝都那边请父皇自派心腹之臣前去求援如果有援兵到来算儿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没有父皇也可以把真相看得更清楚。” 情况危急此时已容不得丝毫犹豫何况静妃在身边梁帝倒不担心靖王不以最快度赶回所以只沉吟了一下他便亲自进内帐取来半块兵符郑重交于靖王:“景琰江山社稷现在你一人身上途中切记不可有失啊!” “是!儿臣定不辱命。”靖王跪下行了大礼起身抓过侍从手里的披风迎风一抖一边系上肩头一边大步向殿外走去。 此时宫外已是惶然一片许多人不知所措地跑来跑去似乎是逃也无法逃躲也不会躲的样子。靖王面如寒铁步行如风丝毫不为这种惶然的情绪所动等他笔直坚定的身影穿过之后两边看着他的人们莫名地安定了些。 绕过猎宫前的巨大平台一眼便看见梅长苏和蒙挚并肩站在山道边一个指着前方的地势似乎正在说什么另一个频频颔赞同。察觉到有人接近后蒙挚先回头梅长苏接着也转过头来一看是靖王两人忙行礼。 “我立即就要出”靖王神色凝重地道“山上就拜托大统领了。” “殿下放心!”蒙挚一抱拳这四个字答得格外干脆。 靖王又深深地看了梅长苏一眼道:“虽然苏先生说自己所了解的兵事之法是习自除役的老兵但我看你刚才指点布兵防卫连大统领都那般顺从想来一定另有名师。等我回来后再好好请教先生也请多保重吧。” “我们刚才不是……”梅长苏本想否认可一来靖王是猜中了的二来如此危局改说两人站在山道边聊任何话题都不合适只好闭口不言。 幸而靖王心中有事此刻不欲多想一转头便大步流星地奔向北坡。山脚下早已备好了马匹食水五名精悍的随行骑士头天就下了山正在路口等候大家一碰面连半个字都无须多讲齐齐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坚守 也许是讽刺当血腥的气息逼近时天气却异常的明媚冒出新绿嫩牙的树隙间点点金色阳光轻俏地跳跃着带来一种闲适温煦的感觉。 蒙挚仗剑站在禁军防线的最前方不动如山。战场上出身的他知道当十几倍于己方的敌人黑压压一片蜂拥而上时那种压迫感是惊人的一旦士兵们承受不住产生了怯战情绪一溃千里的局面随时都会出现所以他必须要一身当先激起大家的血勇之气不能输在最开始那一瞬间的接触。 由于山高林密道路狭窄弯曲禁军又是装备精良铠精盾坚庆历军既不能用骑兵也无法用箭弩开道因此冲在最前面的是手握长枪的步兵枪尖雪亮森森如林一片在冲天的喊杀声中直扑而上。冲得近了还能听见有军官在高声叫嚣:“冲啊!一个人头赏黄金三两!” 山上的禁军只有三千九千两黄金便想拔掉这道屏障誉王很会做买卖。但对于士兵们来说却不是这样很多人这辈子只用过铜钱连银子都没拿过得了这份赏钱寄回家就可以买两亩薄田了至于现在是不是在叛乱造反谁也不会多想反正上峰下了令又有重赏在前岂有不死命前冲的道理。 面对如巨浪般袭来的攻势禁军却如同海边的礁石般巍然安定。最前面一排是厚实的坚盾掩住第二排的强弩手叛军刚冲进射程范围羽矢之声便“嗖嗖”响起不密集却极狠准。瞬间倒了一片后面的朝前一涌不停地有人翻身倒地。使得进攻者挟众而来的气势陡然被折了好几分。 “冲啊!冲上去近身攻击!”一个参将打扮地人嘶声高叫。指挥的倒也对只要仗着人多不怕死冲过箭矢的射程距离就可以打接触战挥兵力地优势不过他喊完这句话后就再也没有指挥的机会了。因为一条玄灰色地人影随即掠起如展翅大鹏般疾冲直下踏过重重叛军的头顶直扑此人只是简洁的一劈一收的动作人头已飞起鲜血涌出的同时玄灰人影已纵跃回到了原处横剑当胸傲然直立。 大梁第一高手地气势瞬间镇住了全场。在禁军如雷的采声中庆历军的阵脚有些松动未能再向前推近。 不过只有一刻的时间。新的指挥者已经递补到位这次他站的比较远。在后方努力驱动士兵。不停地加大赏格。同时全副铁甲的重装兵被替换了上来。以此应对箭雨这一招果然有效能射中铁甲缝隙的的神箭手毕竟不多前半程几乎没有人倒下后半程才66续续倒了一小部分但大部分地人还是冲到了盾阵之前。这时执盾者突然收盾后退弩手一侧身现出一排剑手这些都是武艺群的精良战力轻甲劲装薄剑如冰对付笨重的铁甲兵就如同砍瓜切菜般专朝人家未被裹住地关节处攻击偶尔遭遇到的反击都是慢半拍地轻易就能闪避。一路看小说网 陷入被屠杀状态中地铁甲兵后面还跟着行动更轻捷的步兵原本就是预备冲散箭阵后作为进攻主力用地。虽然前方的血腥杀戮令人胆寒但箭阵毕竟已收他们开始猛力前冲。谁知就在此时死神的弓弦之声再次拉响原来蒙挚竟在周边的大树上布置了弩手隐藏这一轮急射后庆历军的死伤比刚才那一波还要惨重。 正当叛军开始惊慌后退时又有人大喊:“不要怕!冲啊!他们带的箭不多!” 蒙挚眉头一皱游目四看那人喊完后又缩回人群中有密林掩护不知所踪。这时铁甲兵除了向后撤逃的以外基本上已被解决完禁军后退数丈重新布下箭阵。 这样的拉锯战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庆历军的指挥者终于决定停攻等待夜色降临时箭阵不能挥功效。禁军也趁机小小地休整进食双方僵持。 当视线被黑色的羽翼所阻断后杀声再起。禁军的防线果然不似白天那么牢固且战且退庆历军军威大震几乎可以说是压倒性地战胜到后来除了蒙挚和几个猛将还在后面勉力拼杀外其余的人差不多算是在奔逃。对于叛军来说他们追的就是会行走的黄金怎肯放过在后面紧紧咬着那些影子眼看越过山脊追在最前面的人突觉脚下一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跌入深堑后面急忙想要停脚又被更后面的一冲一拔儿接一拔儿地滚了下去惨叫声不断。等到好不容易稳了下来只见前方墨黑一片刚点起火把打算看看可光亮才起又变成埋伏在周边的箭手的活靶子不得不整队原路后退一箭之地停止不动。 天色一亮庆历军的指挥者不由气结只见那道深堑虽然不算窄可也绝对不宽普通的精壮男子助点儿跑就可以一跃而过而真正的山道在这里有一个急弯只是路上被堆满了树枝野草暗夜间谁也没有现路原来拐到了这边。 于是白天的鏖战又开始重复。庆历军这次被调动了三万人兵力上有压倒性的优势可以一批一批地投入战场而禁军却不得不连续疲劳作战有时连喝水吃饭的时间也没有就算再勇猛也不得不一段一段地后退全靠事先布置好的陷阱和多变的战术来维持抵抗。 第三天一早禁军几乎已快退出密林边缘。然而就在这时本来疲惫不堪的他们突然起反击庆历军乍惊之下急忙收缩兵力暂时后退谁知这边刚一退那边就以极快地度后撤不多时便从密林里撤得干干净净断后的一队弩手射出火箭点燃了早已布置在林间各处的引火之物。山风疾猛不多时便烧成一道火线并渐渐有快蔓延之势。 密林之外。便是一道山溪宽约五丈。水量丰沛天然一道分火墙根本不怕火势被引向更高处的猎宫。 梅长苏站在猎宫外的高台上凝目望着密林方向升起地滚滚浓烟和愈来愈烈的火势素白的脸上却平静无波。没有丝毫地表情。 “苏先生”列战英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满脸黑灰“禁军现在还有战力的共计一千三百人再加上各府地护卫可以凑足两千人大统领建议全部退守进猎宫叫我来问先生的意思。” 梅长苏点点头“这样做很对。猎宫四周是开阔草坡无险可守不必设防。直接退守猎宫是最好的选择。“是。”列战英一面应答一面也伸着脖子看了看远处的火光。笑道。“虽说是春天可看这这火势。只要不下雨也能烧个一天两夜的可惜这是皇家园林素来清理地干净没什么积叶不能把整片林子都点着了只够烧断好走的那些地方。不过那群叛军崽子就算撤得快没被烧成黑炭现成的路也没了。北面南面都是陡坡滚两根擂木就能砸死一片东边又连着主山头他们也只能等火势小些还是从这边绕着爬过来估计爬到溪边时怎么也得明天晚上了。” “只怕明天殿下回不来……”梅长苏淡淡道“禁军已经太累而庆历军战力起码还有一万继续密林战是不可能的了趁着这一夜消停除了岗哨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吧。” “大统领已经在安排换休”列战英说着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我刚才过来时看见静妃娘娘的侍女端着调补的药汤说是补气的送到先生的房间里去了。” 梅长苏轻轻嗯了一声裹紧披风转身下了高台。这时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已移入猎宫一时拥挤非常不过这种情况下根本无人有闲心抱怨条件恶劣每个人地脸都绷得紧紧的面黄如土。 静妃在此时显示出了她的镇定和条理性。猎宫内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混乱地状况全靠她的安排和调停。亲王和皇子们被召进皇帝寝殿伴驾一来腾出空间给其他宗室及随驾文臣们栖身二来这些人跟梁帝说说话也对老皇帝地情绪安定有些好处。由于靖王不在靖王府地其他人都在战队中静妃跟梁帝请过旨后也把梅长苏召了进来陪着他的还有佛牙而飞流已经被派到蒙挚那里去了。 安静地几乎让人窒息的一天一夜过去之后叛军的身影于第四日的傍晚再次出现在猎宫守军的视线之中。此时的激战与前几天更有不同因为它太近了近到宫内的大人物们几乎可以闻到血腥的气息。在叛军一波接一波的冲袭之下箭矢用尽的禁军收紧战线开始一道门一道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守卫。由于这是大梁第一高手训练出来的最精锐战队的最精锐部分也由于背水一战的血勇之气一直战至深夜叛军也只打进了最外围的一个偏阁。 “帝都的援军还没有到吗?”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寝殿中的梁帝喃喃说着不知是在人还是在自语。 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尽管派去帝都搬兵的是他最信任的一个贴身御前待卫尽管已接到侍卫的信鸽回复说他已顺利潜出重围但期盼中的援军还是不会从西边过来了。 “陛下请宽心景琰会及时赶回来的。”静妃柔声安慰着握住老皇颤抖的手。由于怕成为目标室内只点着几盏昏黄的灯黯淡的光线愈显得殿中人面如土色。生性最是胆小的淮王早已忍不住蜷成了一团颤声道:“如果被他们攻进来他们真敢对我们……动手吗?” “住口!”梁帝怒喝一声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帝王风度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露出怯色“这群叛军怎么可能攻得进来?朕信得过蒙挚也信得过景琰!” 随着这声怒斥室内沉寂一片使得外面传来的喊杀声更加刺耳血腥气更加浓厚。 佛牙突然昂起了头“嗷----”的一声长啸把殿中早已神经紧绷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这是什么畜生?怎么进来的?”梁帝暴怒地叫道。 梅长苏轻轻抚着佛牙的背脊安抚它被血气激出的野性而静妃则微笑道:“陛下稍安。这是景琰的战狼他人虽不在此处留下此狼也算是代他护卫陛下吧。” “哦?”梁帝立即转怒为喜“这头狼可以杀敌的?” “是有它守在陛下前面谁能靠近陛下一步?”静妃恬淡的笑容适时地缓解了殿内的紧张气氛。佛牙在梅长苏的抚摸下也渐渐回复了平静只是两只耳朵依然警觉地直立着。 然而黑夜已经越来越不平静了。禁军退守的步子虽慢但毕竟是一步一步在退这一点殿中人都有感觉。 “援军还没到吗?”这次是纪王忍不住开口道“猎宫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了啊!” “当然不是”梅长苏冷静得如坚冰般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攻破了宫门还有这道殿门攻破了殿门还有我们自己的身体。只要一息尚存就不算失守。” 他的这种说法冷酷得令纪王胆寒梁帝的视线也不禁急地一跳。 梅长苏转过身来直直地面对坐在正中的君主:“陛下身边也有宝剑不是吗?” 梁帝被他沉沉的目光激起了年轻时的风云情怀手指一紧抓起了御座旁的宝剑但凝视良久后都未能拔剑出鞘。静妃缓缓起身一伸手剑锋已然闪过眉睫一汪寒意映照秋水。 “请陛下将此剑赐予臣妾臣妾愿为陛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平乱 “请陛下将此剑赐予臣妾臣妾愿为陛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言一出梁帝心头巨颤感动之余往日的豪气也突然涌上一把抓住了静妃握剑的手大声道:“朕在你就在谁敢伤你?” 余音未落一支流矢象是专门要破坏他说这句话的气势似的破窗而入嗖得一声钉在柱子上虽然偏离得很远但已足以在殿中掀起恐慌惊喘和低叫声中甚至有人开始在黑暗中啜泣起来。 此时东方已然见白但局势却在急剧地恶化。不停地有其他宗室和文臣们挤进寝殿狼狈地向梁帝禀报某某殿又失守殿门也因此开了又关每开一次都将众人的情绪朝崩溃方向再推一步。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梁帝花白的头散乱了几缕在颊边被冷汗浸得粘在一起他依然坐得笔直不愿失了气势只是咬得酸的齿间仍是不自觉地狠狠挤出咒骂。 佛牙不停地弓背竖毛屡屡想朝外扑梅长苏现在力气不济一个没抱住被它挣开直奔殿门而去谁知就在此时殿门砰得一声再次被撞开一股寒风吹进来吹得大家心惊肉跳。 这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俊秀阴冷的少年周身上下寒气袭人不过却穿着粉蓝色的衣服系着漂亮的粉蓝带手中握着一把轻薄的短剑剑锋如水并无血痕。他撞开门的动作虽鲁莽粗暴可是自身的行动却飘魅如鬼一进来就板着脸。**冷冰冰地道:“来了!” 在一片僵直的目光中梅长苏柔声问道:“飞流是靖王殿下赶回来了吗?” “嗯!”飞流重重地应了一声。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报讯地任务蹲下身开始去玩佛牙的尾巴。 不过没人去计较他无礼的行为。殿中满是长舒一口气地声音梁帝喜不自胜地搂着静妃的肩膀不停地说:“好孩子……好孩子……” 大约半个时辰后外面地杀声渐息晨光也已照亮室内。随着静妃轻轻吹熄摇曳的烛火。血腥而恐怖的一夜终于过去。 寝殿外传来整齐稳定的脚步声似乎是在重新布防。紧接着靖王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儿臣奉旨平叛已毕请见陛下!” “快快开门”梁帝急急地叫着高湛“让景琰进来。” 不等高湛行动离殿门较近地几个文臣已拥过去落闩开门。靖王大步迈进虽然精神饱满。但却仍是鬓散乱满面尘土天青色的战袍上溅满血迹。他的佩剑已在入殿前细心地解下。撩衣下拜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手中兵符高高递起:“纪城军已奉诏前来护驾。一路看文学网儿臣缴还兵符!” “好、好。”梁帝亲自走下来扶住他一手握了兵符。一手抚摸着他的头颤声道“辛苦你了可有受伤?” “一点轻伤不碍事。” “返京之前纪城军仍由你随意调派。此次作乱的叛军务必全力搜捕绝不姑息!” “儿臣领旨。” “来来来快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这几天一定是昼夜不休地赶路吧?”梁帝握着靖王的手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坐下又对静妃道“快给儿子弄些吃的来他一定饿坏了。” “儿臣护驾来迟让父皇母妃受惊了。”萧景琰抱拳道“外面还有许多善后之事。昨夜不是所有人都逃入了寝殿宗室和众臣有所死难禁军苦战近五天损伤也极为惨重儿臣还要帮着蒙大统领料理一下。等一切安排妥当后再来向父皇母妃请安。” “是啊”梁帝闻言也不禁黯然“此次遇害之人还有这些护驾尽忠的兵士朕会重重抚恤地。现在确实余波未平朕不耽搁你了该怎么料理全由你作主。” 靖王起身再拜快地退了出去。静妃随即遣散了殿中的其他人让他们各自回去处理各自的事务。梅长苏趁机也离开了寝殿谁知刚走到外殿天井处恰好撞见靖王和蒙挚正站在那里急忙回头看幸好飞流已经强行将佛牙拖走不知消失到哪里玩耍去了。 “刚才在父皇那里不方便打招呼”靖王上下打量了梅长苏一下“先生还好吧?” “我一直远离前线怎么会不好?”梅长苏游目四周只见阶前廊下血迹犹存不由长叹一声“禁军只怕损伤了大半吧?” 蒙挚黯然道:“只有七百多人活下来其中还有两百重伤地几乎无一人完好。” “连大统领都受了伤这次实在是险”梅长苏眸中闪过寒芒“不过……这绝对是誉王最后的挣扎了。” 此时6续有人过来禀报善后地情况三人便停止了交谈。靖王使用兵符共调动纪城军五万人三万先期赶到其余两万携带全部人马所需地物资随后当下应该还在中途。平叛后清理战场尸体全部移到了山脚已方的逐一包裹停放造册记录而敌方地只清点出人数后便统一掩埋。俘虏的士兵被圈在一处大帐中将官们则分别关押等待审讯。猎宫外专门划出一片区域将息伤者纪城军暂时顶替禁军之责拨出三千人在猎宫值守其余的兵力也全部退到了山脚扎营候命。 按照梁帝的旨意在整个九安山附近开始搜捕逃逸的叛军同时宣布将对勤王护驾者进行赏赐。纪城军得了这个救驾露脸的机会上上下下士气高涨象筛子一样地在各个山头上梳理着力求多多立功。 大事情安排稳妥后蒙挚来不及换衣服。便跟着靖王再次入寝殿向梁帝复命。老皇现在的情绪已平定了下来眸中闪动的更多的不再是惊喜和宽心而是狠辣。 “景琰。蒙卿帝都那边。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 靖王看了蒙挚一眼示意他先说。禁军大统领本就已按捺不住立即抱拳道:“帝都有留守禁军七千臣不相信他们会背叛陛下绝对是被人控制住了。只要臣亲自前去。就一定能为陛下把人带回来!” “朕也这么想。”梁帝面色阴寒冷冷道“蒙卿你休息一晚明日带上一万兵马起程前往帝都第一羁押誉王和他地同党第二。收皇后绶印移宫幽闭待朕回銮后处置。记住。帝都局势一定要稳。大局平定后。立即回报给朕。朕要等到你的消息再回京。” “臣领旨。”蒙挚叩后起身正要朝外走。梁帝却又叫住了他:“你急什么?这一次你奉的不是口谕也不是密旨朕要明诏给你!” “明诏?”蒙挚微微有些意外“可是明诏一再无更改余地了……” “朕还改什么?!”梁帝猛地一拍龙案两眼射出怒火“这次要是真顺了某人地意就这样晏驾在九安山那才是再无余地!掌令官已经在拟旨了等朕用了印你尽管放开手脚那些乱臣贼子还要朕再维护他们么?” 蒙挚立即大声道:“臣领旨!” 这时掌令官捧着拟好的新旨躬身进来梁帝略略看了一遍亲自扶印盖好封卷起来递给蒙挚道:“旨意未尽之处朕许你便宜行事。”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好你退下吧。”梁帝吁一口气招手将靖王叫至身边道“景琰这次你救驾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封赏?” 萧景琰微微一哂道:“波乱未平圣驾尚未回銮此时纵然父皇有心恩赏儿臣也不敢受。猎宫中如有库存地金帛之物倒不妨先拿出来恩赏一下将士们才好。” 梁帝仰天大笑道:“你呀这一点和你母亲真象她也是这么说的。好你派人去分等造册先赏一批回帝都后再另行重赏。” “儿臣遵旨。”靖王刚行完礼静妃便带着几个手捧餐盘的侍女自侧殿进来笑着请父子两个过来用膳。这一餐饭吃得甚是和乐梁帝频频给靖王挟菜对他似乎是说不出的欢喜和疼爱。 晚膳后梁帝在静妃的服侍下去休息靖王自然告退出来。他是皇子又是七珠亲王在猎宫中分到了一所独立地院落供他和靖王府的人居住。此次跟着萧景琰来九安山的都是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悍将勇兵所以尽管五日恶战损伤也不大只有两人阵亡三人重伤其余诸人情况还好戚猛尤其生龙活虎只歇了一会儿就带着人一道上山去参加搜捕叛军。列战英手臂受了刀伤用绷带吊着仍坚持在院门外等待靖王不过靖王回来后只看了他一眼便将他踢回屋子里养息去了。 梅长苏作为靖王的随行者也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靖王为表示对他的尊重还单独为他和飞流安排了房间。此时天色已黑他的房间里却没有亮灯靖王站在院中凝视着那黑洞洞的窗口犹豫了半晌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飞流飘了出来“睡了!” “这么早就睡?先生不舒服么?” “累了!”少年大声道。 “哦。”靖王点点头转身慢慢走下台阶却又不想立即回到自己的主屋里去便又走至院中站定仰让孟春地风吹拂自己有些燥热的脸庞。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找梅长苏说什么只是心中莫名的烦乱。自从现连相依为命十几年地母亲也有她自己的秘密后他地孤寂感就愈来愈深。此时站在他自己地院子中四周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可是茫然环顾他却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心交谈。 走得越高越孤独萧景琰对此并非没有准备。只是夙夜奔波身心俱疲之际他仍然免不了会感到沉重感到寂寞会忍不住闭上眼睛假想自己回到了过去地岁月。 那些快乐、温暖有兄长也有朋友的日子那些因为失去而显得完美的日子…… 但假想终究只是假想梅岭的雪是他心头的火再苦再累这把火也永远不会熄灭。 胜局已在眼前最后的步子决不能踏错。萧景琰抿紧嘴唇重新睁开的双眼在夜色中闪烁如星。死去的人在天上看着他并不是想看到他在这里放纵回忆放纵脆弱。 “来人!” “在!” “夜间加紧戒护一旦抓住逃逸的徐安谟无论何时立即前来报我!” “是!” 出这个命令后萧景琰深吸一口气甩开象蛛丝一般粘在心头的烦乱情绪步履坚定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写广告词享受免费包月尽情看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怪兽 此次作乱的庆历军都督徐安谟是在第三天被追捕到的。消息传来时梅长苏正跟靖王面对面坐着讨论回京后的逐项后续事宜闻讯后两个人都很开心。 “徐安谟要单独关押不要打骂要让他好好活着回京城。”靖王随即吩咐道。 “是!”列战英一条手臂吊着不能抱拳躬了躬身道“轮班监守他的都是我们靖王府的人殿下放心。” “他说什么了吗?”梅长苏问道。 “他一路都在叫辩称自己是受了誉王的骗。” “看来他不打算牺牲自己拯救誉王了”梅长苏不禁一笑“誉王与夏江自己走上绝路实在怪不得旁人。不过皇后那边还要劳烦贵妃娘娘替她求个情。好歹国母不宜处死她又是言侯的妹妹。” “母妃已经表露过这个意思了我想她会尽力的。”靖王似被他勾起什么想法闪过来的目光有些深意“今天进去请安时父皇又对我大骂了夏江一阵子还把夏江的口供拿给我看。” “这很好啊拿给殿下看就代表陛下不信。” “没错。夏江的口供父皇一个字也不信不过你我心里明白他所说的大部分应该还是实话不算随意攀咬。”靖王深深地盯住谋士的眼睛“可我想不通的是既然他拼命在说实话那为什么又非要说你是祁王旧人?无凭无据的这种说法反而会让人觉得他在狗急跳墙夏江应该不是那么傻的人吧?” “他不傻。”梅长苏呵呵一笑“是我跟他说的。” “哦?” “祁王是夏江心里的一根刺他对殿下你地忌惮全由祁王而起。我自称祁王旧人比较容易让他的情绪不稳有助于推动我后面的计划。” “原来是这样……”靖王地身子向后靠了靠。面色淡淡的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不过却没有再继续追问。 梅长苏顺手整理了一下摊放在桌上地文书正想另找个话题聊聊屋外突然传来哗闹之声。 “去看看怎么了。”靖王眉头一皱。向列战英扬了扬下巴后者立即奔了出去未几便带着戚猛一起进来。 “殿下!我们抓到了!”戚猛满面兴奋之色居中一跪大声道。 “知道你们抓到了战英刚才已经来回禀过了。” 列战英忙道:“不是不是戚猛说的不是徐安谟。” “不是徐安谟是什么?值得你这么兴奋……” “怪兽啊殿下真是太巧了它居然也跑到了九安山附近。我们去搜叛军歪打正着把它给围住了呵呵呵。呵呵呵呵。”戚猛说着说着就是一阵傻乐。 靖王对什么怪兽没他那种执念。想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哦。就是京兆衙门来求援你抓了一年多都没抓到的那只怪兽啊。” “抓到了殿下。我们抓到了就在外边铁笼子关着殿下要不要看看?” 靖王没兴趣地摆摆手梅长苏趁机站了起来道:“我倒想看看殿下可准我告退?” “先生请便吧。梅长苏微微欠身行礼跟戚猛一起退了出去。靖王拿起放在桌案最上面的一份文书打开还没看到半页室外突然响起了一片惨叫声。 “苏先生!” “危险啊……快、快……” “苏先生不行……” 萧景琰翻身而起和列战英前后脚冲了出去扫视第一眼时他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宽敞地院落一角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笼笼中蜷坐着一个毛茸茸深褐色的东西正在剧烈挣动着。梅长苏的身子被几个惊惶失措围在四周的靖王府亲兵挡住了看不见可那一双苍白的手臂很明显已经被拉进了笼子两个手掌都陷在怪兽的褐毛之中。 “怎么搞的?”靖王的脸色瞬间青一边冲上前一边叫道“别愣着快救人啊!” 可是等他冲到近前看得更清楚后他也跟自己地属下一样惊呆住了。原来不是怪兽强行拉着梅长苏的胳膊相反它在躲只是笼子太小它不管怎么躲梅长苏都抓着它的腕部不放。 “你别怕……别怕……没关系了会好地没事没事……”完全不理会身边的这一片混乱梅长苏专心地安抚着笼中地怪兽“我不会伤害你我会帮你地你别动让我摸一摸……” 怪兽安静了片刻呆呆地让梅长苏摸索着他的左腕但没过多久它又重新开始躁动并不停地喷着热气。 “红了红了眼睛红了”戚猛大叫一声“苏先生快闪开它眼睛一红就要吸血地路上差点就吸了一个人的血!”靖王心头一惊一把抓住梅长苏的胳膊就往外扯。 “你放手!”梅长苏刚被扯开就又扑了过去“你们都没看见他在忍吗?他是想吸血没错尤其是人血吸了才会减轻他的痛苦可是他一直在忍他努力在控制自己不要伤人你们没看见吗?” 象是要配合他这句话怪兽突然一声嘶吼痛苦地在笼中挣扎。梅长苏扶着铁笼的栏杆深深地凝视着它突然叫了一声:“戚猛!” “呃?在……” “把你的刀给我。” “什么?” “把刀拿来!”梅长苏一声厉喝戚猛仿佛反射般地惊跳了一下呆呆地抽出腰刀递过去。可是梅长苏却没有伸手接住刀柄而是将手腕在刀锋上一拉拉出一道两分长的口子。血珠顿时涌了上来吓的戚猛失手将腰刀跌落于地。 “没关系来。先吸两口。”梅长苏将带血的手腕从铁栏之间伸了进去递到怪兽的嘴边。柔声道“我地血里有药你会好过些来别怕。你吸不干我我不会有事……你不吸血也会白流的……” 怪兽喘息着抗拒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抵抗不住那殷红的血珠一口叼住了梅长苏地手腕四周顿时惊呼声一片靖王也忍不住前冲了两步。 然而一切正如梅长苏所言这个怪兽是不愿意伤人的它只吸了不到十口。稍稍纾解了一下自己地痛苦就主动放开了嘴里的手腕随便怎么劝也不肯再吸。 “钥匙拿来。”梅长苏简简单单用手巾扎紧腕上的伤口。起身朝戚猛伸出手“铁笼的钥匙。” 早已被刚才那一幕惊呆的戚猛木偶般地交出了钥匙。梅长苏快打开铁笼。将里面地怪兽扶了出来。 “殿下这个人我来照料。他可以跟我住一个房间吗?” “这个……人?” “是也许不太象但这是个人。”梅长苏一向素淡清冷的眼眸此时却显得十分灼热“如果这里不方便我带他在外面扎营帐只是要请殿下派人帮我。” 萧景琰怔怔地看着他有点晕头转向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梅长苏也没有催他扶着身边那个“人”静静地等候。 好半天后靖王总算有些回神看了看西屋的门又看了看梅长苏坚定的表情咳了一声道:“先生既然这么有把握住这里也无妨只是请小心些。” “多谢殿下。”梅长苏脸上露出一丝黯淡的微笑躬身一礼拖着手中的“人”进了自己的西屋。靖王皱一皱眉示意列战英跟了进去。 过了片刻列战英出来吩咐准备热水和浴桶然后进主屋对靖王道:“苏先生没跟那个……那个人说什么就是不停地安慰他还找了些药给他吃。现在那人很安静苏先生又要给他洗澡。” 靖王拧着眉头用左手轻轻摩挲着右手的手腕自言自语道:“可是单单只因为那是个人一般都不会做到拿自己地血给他吸的地步吧?” 列战英眨眨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无言地站着。半晌后戚猛也进来一抱拳没头没脑地道:“启禀殿下原来是个白的。” “什么白地?” “那个怪兽……呃那个人洗出来才知道他身上的毛是白地只是滚得太脏才一直以为是褐毛。” “戚猛!”列战英斥道“你说这些无关紧要地事情给殿下听做什么?” “殿下不是想知道……”“殿下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快下去吧。”列战英见靖王沉闷不语忙将戚猛赶了出去。 院外两个兵士将洗得脏脏地水抬出去又有人拿来了干净的毛巾。戚猛辛辛苦苦抓了一年的怪兽突然上升为“人”的规格这让他很不习惯于是在西屋门外站了片刻又蹭进去想再看看。 白毛人此刻已躺在了梅长苏的床上蜷成一团脸上的长毛遮住了五官。梅长苏检查他身上任何地方他都不反抗但只要一碰到他的左腕他便会本能似的悸动一下将手腕藏进怀里。 戚猛呆呆地站在后面瞧了半天梅长苏也没有分神理他这让他觉得很无趣自己讪讪地出去了。但他刚走梅长苏就立即将门窗掩上回到床前试图将白毛人的手腕拉出来但这一次他依然遭到了拒绝。 “你没必要藏起来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梅长苏静静地道“那是赤焰军的手环刻着每个人自已的名字一旦阵亡了即使身体受损也可以通过手环辨认骸骨对不对?” 白毛人全身剧烈颤动起来喉间因激动而出“呼呼”的声音牙齿也格格作响。“我只想看看你的名字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梅长苏温和地拍抚着他的背脊在他耳边低声道“来让我看一下看一下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会更糟吗?” 白毛人似被他说动僵直的身体慢慢放软。梅长苏轻柔小心地拉起他的手腕缓缓拨开那长长的毛。由于手臂肿涨变粗一指宽的银环已深深地嵌入了肉中环面也有些黑模糊但赤焰军独有的双云焰纹以及被焰纹所围绕着的那个名字依然可以被辩识出来。 梅长苏面色如雪地看着那个名字视线渐渐模糊眨一下眼泪珠滚落可是眼前也只清晰了片刻便又重新模糊起来。 白毛人喘着粗气坐起来双眼在长毛后窥视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落泪的男子张了张嘴却只出刺耳的“嗬嗬”声。 不知过了多久梅长苏终于抬起了手用衣袖印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绽出一抹笑容。 “聂锋大哥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说完这句话林殊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激动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了他昔日的战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奇毒 当西屋门窗全部关上时靖王的心头实在忍不住涌上了一阵冲动想要趁着飞流在外面玩耍的机会派个人去偷听一下里面在说什么。不过最后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这种冲动什么也没做。 梅长苏隐瞒着一个什么秘密这一点现在已勿庸置疑但是要不要不择手段地去把这个秘密挖掘出来靖王还在犹豫。一年多的合作使他对这位自己投奔过来的谋士已经从一开始的反感和怀疑渐渐变成了现在的信任与尊重。他不想破坏这种信任也不愿意降低这份尊重。 所以面对门窗紧闭的西屋萧景琰极力按捺住自己心头翻滚的疑团仍然保持着沉默。 主动开门走出来的人反而是梅长苏。 谋士的脸色很苍白眼皮上有一层淡淡的红晕不过他的神情很平静走进主屋时整个人的感觉似乎跟平常也没什么两样。 可是靖王刚抬起头来他就突然跪了下去。 “苏先生怎么了?”靖王吃了一惊忙上前搀扶“好端端的为何行此大礼?” “苏某有一个不情之请望殿下允准。”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好了能办的我尽量给你办。” “苏某斗胆请殿下到内殿……为我请来贵妃娘娘……诊治一个病人……” “病人?”靖王目光一跳“你房里那个……病人?” “是。” 靖王微微皱了皱眉神色略有不悦“虽说同在猎宫中母妃过来我这里不难。但说到诊治病人……不是该找太医么?” “这个病人太医是不行的。”梅长苏抬起头眼睛里闪动着恳切的光芒。“我知道这个要求不近情理但却不得不向殿下开口。请殿下看在我竭心尽力这一年的份上。代我恳请贵妃娘娘若她不肯来我也无话可说。” 靖王抿了抿唇角踌躇了一下。梅长苏自开始辅佐他起功劳无数。却从未提过什么要求此时他跪着不起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好吧。我进去说一说但来不来要由母妃自己决定。” “多谢殿下。” 靖王既然答应了倒也没有耽搁略整了整衣冠便进了内殿。说来也巧梁帝自从那血腥五日一紧一松后。时常夜梦咳喘晚上睡不安稳白天却恹恹不醒。静妃刚服侍他用药安睡完毕。正坐在殿外廊下看鹦鹉恰好无事。见靖王过来。甚是欢喜。 “怎么又进来了?你在外面事情多倒不必一趟趟地来请安。”静妃拉了儿子的手。正想带他进殿一看他神色又停住了脚步“有什么事吗?” “孩儿……确实有事.p”靖王想了想道“确切地说是苏先生的事。” 静妃微微一震忙问道:“苏先生怎么了?” “他倒没什么只是他房里收留了个全身长着白毛的古怪病人想请母妃去诊看一 “全身长着……”静妃眼波轻闪突然一凛“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靖王本来以为静妃至少会问一句为何不请太医”却没想到她根本二话不说亲自进去拿了个小药箱便决定要跟他出去不由心头更是起疑眼睛都眯了起来。 静妃走在前面无心注意儿子地表情。她的步伐很快靖王地小院又不远少时便到了。梅长苏在院外迎候先见了礼便引她进了西屋靖王自然而然紧跟在后面。 聂锋裹在厚被之中只露出半个头来不过却很安静。靖王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只小碗中碗中还余了两滴未饮尽的血再看向梅长苏的手腕果然重新包扎过心中突然一紧。 梅长苏地身体不好他很清楚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血差不多就跟拼命一样。如果只是为了一个陌生的病人他何至于做到如此程度?娘娘他的情况如何?”梅长苏此刻根本顾不上靖王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静妃把脉的两根手指上“毒性有几层?” “还好。”静妃长舒一口气“毒性不深未到三层我为他行一次针可以压制一两个月不作。但火寒之毒是天下第一奇毒我的医道还解不了何况他中毒时日实在太久解起来也很麻烦。”“哦”梅长苏沉吟了一下“那请娘娘行针吧。” 静妃深深地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打开药箱取出一扎银针用酒焰消过毒便开始凝神为病人行针。这一套针法似乎十分复杂足足扎了近半个时辰才一一收针病人还没什么反应静妃已是汗水淋淋。 “多谢娘娘厚德苏某……”好了医者应有仁人之心何必言谢。”静妃微笑着接过他递来的手巾拭汗又试探着问道“你……应该认识能解此毒的人吧?” “嗯。”梅长苏坦然点头“我会尽快请他过来不过路途有点儿远要等些日子。” “若是那位医者未来之前病人有什么反复尽管找我好了。” 梅长苏低低应了一声这时才想起看了看靖王。 “母亲跟苏先生倒象是认识了好久似的”靖王见这两人终于想起自己不由挑了挑眉“不过苏先生看起来比我年轻应该不是我出生前认识母亲地吧?” 静妃慢慢收好银针轻叹道:“你总归还是想知道……” “但母亲还是不想说吗?” 静妃看了梅长苏一眼后者将脸转向一边轻微的摇了摇头。 “苏先生是故人之子我以前甚至不知道有他的存在。大家能够见面相识实在是机缘巧合。” “故人?” “对故人……”静妃地眸中流露出怀念与哀伤交织地复杂表情。“那时我还是个小姑娘跟随师父行医。却被当地地医霸百般欺凌若不是有这位故人路过相救只怕早就死于沟壑之中了……” 靖王倒从没听说过母亲地这段过往立时动容“苏先生跟母亲有这样地渊源。怎么以前没提起过?” “见到娘娘之前我也不知道。”梅长苏低下头。 “可是……这段过往也没什么母亲为何不愿告诉我?” 静妃似乎知道他会这么问凄然一笑“不是不愿说而是不想说。故人毕竟已逝再提起旧事实在让人伤心……” 靖王见母亲容色黯淡虽觉得她言之不尽。也不忍再问转向梅长苏道:“那这位病人……又跟先生有什么关系?” “朋友。”梅长苏简洁地答道“很好地朋友。” 萧景琰怔了怔。知道再问下去无异于挖人**。何况梅长苏只是一年多前才来投靠他地谋士而已。有几个他不知道的朋友。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景琰陛下也该醒了。我们走吧。”静妃缓缓起身略向梅长苏点点头便当先走出室外。靖王无奈之下也只能拿起药箱随后跟上。 梅长苏只送他们到门口又返身回来笑着安慰聂锋道:“幸好毒性不深你别担心好好养着一切都有我呢你当然是信得过我的对不对?” 聂锋伸出长满白毛的手一把抓住他口中呜呜两声。 “我知道……”梅长苏地笑容里荡着淡淡的哀凉“你历经千辛万苦从梅岭走到帝都一路上躲避着驱逐和围捕就是为了要见夏冬姐姐……对不起这次她没有随驾到九安山……不过她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不知会有多高兴……等一回到京里我就尽快安排你们见面好吗?” 聂锋双肩颤抖呆了片刻突然激烈地摇起头来。 “没事没事”梅长苏抱着他轻轻拍抚他的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夏冬姐姐不会在乎的只要你活着就好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聂锋的头颓然地垂在梅长苏的肩上滚烫的液体自毛间滴落浸湿了他的衣裳。 “你地这条命也是弟兄们拼死夺下来的吧?他们宁愿自己死也想让你活你就得好好活下去。绝魂谷的前锋营仅有你一人幸存赤羽营只剩下我和卫峥……主营十六名大将好容易侥幸逃出一个聂铎父帅聂叔叔齐叔叔季叔叔……还有七万赤焰冤魂他们每一个人地命都活在我们身上再怎么痛苦我们也必须背负幸存者的责任……”梅长苏轻轻将聂锋扶到枕上躺好为他抚平被角“聂大哥我背得很累你一定要来帮我知道吗?” 聂锋重重地喘气将他地手握进掌中紧紧攥住。 “这样就对了……睡吧我陪着你好好地睡一觉。”梅长苏脸上露出温柔地微笑而聂锋却只看了一眼便猛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那不是林殊的笑容那不是记忆中充满了勃勃青春气息地世上最张扬的笑容。 聂锋在赤焰少帅如同地狱还魂般的变化上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这使他感到痛苦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夏冬……出去玩耍的飞流大约一刻钟之后回来了进门时看到苏哥哥正在把一张写了字的纸细细折成小条立即很懂事地出去抱了一只从京城带的信鸽来并且帮着将装纸条的小圆筒系在鸽子的脚上。 “放了吧黎大叔他们收到信就会立即想办法通知蔺晨哥哥过来了。” 飞流正松开手一听到后半句话本能般地伸手一抓将刚刚展翅的信鸽又给抓了回来紧紧抱住。 “飞流把它放了。”梅长苏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 “叫蔺晨哥哥来是有很重要的事他不会有时间逗你的别担 少年眨动着大大的眼睛似乎不太相信。 “快把它放了再不听话苏哥哥要生气了。少年扁了扁嘴万般不情愿地松开了手悻悻地看那信鸽振翅冲向天际很快就越飞越高不见了踪影。 “他的毒只有三层应该可以比我好得多……”梅长苏的视线轻柔地落在床上安睡的人身上用手巾掩住嘴压抑着低低的咳嗽一路走到外间。飞流奔过来为他拍背一眼看见他腕间包扎的白巾大怒地指着问道:“谁?” “我自己不小心。”梅长苏不停地咳着胸口越来越闷脑子也渐渐开始晕。他心知不妙立即用颤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倒了粒殷红的药丸出来吞下将身子伏在了桌上。 飞流记得每次苏哥哥吃这种药时情况都是最糟的顿时惊惶失措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儿突然冲到屋外大声叫道:“水牛!水牛!” 第一百五十章 迷夜 听到飞流的声音时萧景琰刚刚送了静妃回来正准备坐下审定第一批获赏的名单。一开始他以为听错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忙奔了出去。 院中守卫的亲兵们都呆呆地看着飞流显然不知道他在喊什么飞流也根本把这些人当成摆设直到看见靖王时才向身后一指道:“苏哥哥!” 靖王心知不好赶紧抢进去一看果见梅长苏靠在桌上动也不动扶住在灯下细瞧人已晕迷不醒身上的体温低得吓人忙将他抱了起来可室内卧床上已经有人飞流的床又差不多算是地铺犹豫了一下抱进了自己的主屋命人立即去请太医。 靖亲王见召太医自然跑得飞快可给病人诊完脉后却又半天说不出话来。“殿下等着呢到底诊完没有?”随侍在旁的列战英着急地催问。 “回禀殿下”太医为难地躬身道“从病人外感表症来看似是寒症可细究脉象却火燥旺盛这表本迥然大异……卑职以前从未见过不敢轻易下药请求会诊。” “会诊?”靖王转向列战英“你去随驾的太医全都召来。列战英答应一声正要朝外走床上却传来虚弱的阻止声:“不必了……” 靖王忙伸手相扶帮着梅长苏坐起来了一点靠在床头仰枕上。 “多谢殿下费心。这只是多年的老毛病我已吃了药歇一晚就没事了。”梅长苏游目四周。现不是自己的卧室挣扎着想要起来“打扰殿下了。我还是回去的好房里还有病人……” “你现在自己就是病人!”靖王没好气地按住他。“放心吧我已经派了人去照顾你房里的病人他看起来比你好得多先操心自个儿吧。你可是我母妃地故人之子要出点什么事。叫我怎么跟母妃交待?” 梅长苏只挣动了这一下已觉心跳汗出自知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未敢再动害怕病情再恶化下去无人照管聂锋可是这个病午夜后必然转沉会怎么作事先拿不准睡在靖王房里。他又实在忐忑不安。 毕竟他的心中埋藏着秘密那是连蒙挚也未能全部知晓地秘密…… “苏先生不必介意”列战英因为相救卫峥之事本就感激梅长苏。再经过这连日来的相处对他更是敬重有加。忙安慰道。“我们殿下就是这样地以前打仗的时候遇到困境。别说一张床就连衣袍口粮也要分给身边的人。您安心休息一晚明天我就派人再去搬一张床来放在西屋到时您再挪过去也不迟啊。” 本来连夜去给梅长苏搬一张床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但靖王总觉得梅长苏急着要走有其他的原因心中起疑。他也不是没见过这位多病的麒麟才子卧床不起地样子可以前无论如何虚弱那也只是身体上的但这次很明显看得出来梅长苏在情绪上也十分不安定如果说这份不安仅仅是因为顾忌上下臣属的身份靖王是不信的。 “先生快躺下吧我外间本就有长榻有时处理公务晚了也常常睡在那里你在这里休养不妨碍什么。”以决定的口气说完这句话后靖王又转向列战英“就算太医不开药饭还是要吃一点我刚才从内殿带回来的食盒里有粥给先生送进来。 “是。” 靖王的视线又转回床上只是梅长苏低下了头使他看不清谋士脸上的表情“先生好好休息我还有些公文没看完就不相陪了。”梅长苏巴不得他快走忙欠身相送。未几静妃准备的膳食送了进来都是各色精致地粥品和小菜。梅长苏大略吃了几口心里记挂聂锋派飞流去看了几次说是一直在睡这才稍稍宽 靖王在外间核定军功册不知不觉已到深夜双眼有些倦涩正打算伸个懒腰起身列战英有些紧张地从里间奔出道:“殿下苏先生的情况不好呢。” “不好?”靖王不及多问三步并做两步抢到床前一看梅长苏满脸通红地在枕上辗转着好象吸不进气的样子再一摸四肢却是冰凉僵直顿时也有些慌乱忙道:“快去叫太医全都叫来叫他们会诊。” “是!” 列战英奔出后靖王又俯身细细察看了一下梅长苏地状况越看越是心惊。可他于医道半点不通除了给病人拉拉被角试试额头温度外根本是束手无策只能在床头椅子上坐下默默地看着看了好一阵才突然现趴在床边的飞流睁大了眼睛很期盼地凝望着他似乎正在等待他想办法心中不由有些伤感。 “对不起飞流。”萧景琰伸手拍了拍少年地肩膀后者居然没有躲开“我会尽力但我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可以!”飞流坚定无比地继续他的期盼“你可以!” 床上地梅长苏无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在一片光斑和色影的跳动中他想要抓住其中的某一点那一点渐渐清晰最后化成一张脸。 “父帅……” 萧景琰没有听清侧过身来向他靠近“你要什么?” 梅长苏的身体震了震苍白的嘴唇努力闭了起来摇了摇头。 “起来!”飞流伸手去拉他“苏哥哥起来!” 靖王赶紧拦阻道:“你别乱动他在生病啊。” “每次!”飞流比划着一个动作“都起来!” “你是说……”靖王心头一动将梅长苏的上半身扶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果然见他呼吸的状况好了一些。不由微喜忙叫道:“来人!” “在!” “多拿些靠枕来!” “是!” 靠枕很快拿来靖王扶稳梅长苏的身体。命两个亲兵将靠枕牢牢地垫成圈状让病人保持半坐半躺的姿势。刚忙活完太医就到了。 不过这次会诊地结论并不比第一个太医更有建设性几个老头子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好容易弄出个方子来还只敢说“吃吃看”。 靖王虽然知道宫里御医一般都偏于保守。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对这类疑难杂症多半也没什么办法但此刻心焦还是不免骂了两句“无用”把他们骂得更加惶惶然不敢说话。 幸好梅长苏坐起来了之后不似开始那般难受偶尔还有神智清楚的时候睁开眼跟靖王说“没事”。可说完之后又昏沉沉的让人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没事。 “算了算了你们都退下吧。”靖王烦躁地遣退了太医。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床上地梅长苏又开始呓语守在旁边的列战英凑过去听了听。脸色顿时一僵。 “怎么了。他说什么?” “说地不清楚我大概听错了。”列战英抓了抓头。 “你听成什么了?” “我听成他说……景琰。别怕……” 靖王愣了一下“叫我别怕?” “所以才说听错了”列战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苏先生也从来不会叫殿下的名字。” “是啊”靖王怔怔地在床边坐下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他怎么会叫我的名字……” “飞流……”梅长苏又出了声音这次说的异常清晰倒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少年扑过去抓住他地手大声道:“这里!” “去看看大哥哥……” 靖王和列战英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哥哥是谁飞流已经闪身出屋片刻后又飘了回来报告道:“很好!在睡!” 梅长苏轻轻吁了一口气咳嗽了几下好象又清醒了过来看着旁边的靖王有些过意不去地道:“有劳殿下夙夜守候苏某真是担当不起……” 靖王不由轻轻松一口气“会说客套话了看来是有所好转。我本来想如果到天明你的状况还不缓解我就又要去请母妃了。” 列战英到窗边看了看天色熬到这时东方已有隐隐的白光差不多也算黎明时分想着靖王一夜未睡忙过来劝道:“殿下既然先生醒了您也该休息一下。这里我守着不会出事的。” 靖王见梅长苏又晕沉睡去气息明显平稳了好些心中略安起身回到外间直接和衣倒在榻上小睡但只睡至辰时又匆匆起来梳洗进入内殿请安。 梁帝的精神仍然不好这时还未起身靖王向他禀报行赏之事他听到一半就直接道:“你作主就好了不必回朕。”说着便翻过身去继续安眠。 静妃悄悄向儿子打着手势示意他跟自己出来到了廊下方道:“陛下夜间睡不好你以后不要这么早进来请安午时即可。” “是。母亲休息的可好?” “你放心陛下虽然夜间浅眠但并不清醒宫女们轮流服侍就行我不用亲自守候累不着。”静妃笑着看看儿子“倒是你昨夜没睡好么?” 靖王摇摇头没跟她说昨夜梅长苏病之事反而问了一个好似不相干的问题:“母亲昨日你说苏先生是您的故人之子那这位故人叫什么名字?”静妃没料到他有此问一时怔住。她不知道靖王是先问了梅长苏同样地问题后再过来问她的还是打算问过她之后立即到梅长苏那里去核对可无论是哪种情况事先没有商量过的两个人随口编出同一个名字地机率也实在太小了…… “母亲您不至于连恩人的名姓都忘了吧?”靖王语调平谈地追问了一句“他叫什么静妃犹豫了片刻视线掠过院中地石楠树低声道:“他叫梅石楠。” “梅石楠……”靖王念了一遍又再次确认道“哪个石哪个楠?” 静妃定定地看着他平生第一次觉有点掌握不住这个儿子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母亲?” “呃……是……石头地石楠木的楠……”“孩儿知道了。”靖王快躬身行礼“如果母亲没有其他吩咐地话孩儿先告退了。” 静妃心中微急一把拉住靖王道:“你等等。” 靖王依言停下脚步轻声道:“母亲有什么话想跟孩儿说吗?” 静妃凝望他良久眸中渐渐有些湿润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凄然道:“你去吧……去问他吧……靖王默默躬身退出了内殿。回去的路上他没有丝毫耽搁几乎是以最快的度奔进了自己的院中急匆匆的样子倒把迎面而来的部将们吓了一跳。 “殿下您回来了……”众人匆匆行礼靖王却谁也不理会直接冲进了主屋。 梅长苏的气色好了很多刚喝完一碗粥将空碗递给旁边的飞流见靖王这样急冲进来神色微带讶异。 “殿下怎么了?” “有个问题想问问先生”靖王在床前站定毫不绕圈子地直奔目的地“请问令尊大人的名讳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惘然 “我父亲的名讳?”梅长苏微怔之后立即就明白了他此问的用意脸上稍稍有些变色。 “既然令尊大人是我母妃的恩人我也该知道他的名字不是吗?” “那殿下……怎么不去问贵妃娘娘呢?” “我问过了”靖王并不隐瞒“现在想再问问先生。” 梅长苏慢慢低下了头缩在被中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又缓缓放开脸色已白得接近透明。 “先生有什么为难之处吗?”靖王俯低了身子竭力想要看清他的眼睛“令尊大人的名讳也是秘密?” “怎么会?”梅长苏虚弱地笑了笑终于抬起双眼“家父名讳上石下楠。” 靖王全身一震脸色几乎变得跟梅长苏一样的白极力把持才稳住了心神:“能否……再说一遍?” “家父梅石楠……” “哪个石哪个楠?”靖王从齿缝间挤出这个问题仿佛是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石头的石楠树的楠。”梅长苏看着靖王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这次又赌对了但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反而沉甸甸的好象有什么粗糙的重物碾过胸口带来阵阵钝痛。 靖王跄然后退了两步重重闭上了眼睛。对他来说经过昨日迷离一夜后闪过脑中的那个念头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离奇离奇到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而刚才那短短的几句话则冷酷地告诉他。原来他是真地疯了。 疯狂到想要去寻找那永远不能再找回的亡魂疯狂到想要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影重合在一起。 然而结局只是一片冰冷如雪地失望。 列战英怯怯地在门口逡巡了一下。有些畏于室内古怪的气氛但刚刚送来地消息是如此重要。他不得不立即禀报。 “殿下……蒙大统领的信使从帝都星夜赶到……” 靖王无言地又静立了片刻似在平息自己冰火两重的激荡情绪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默然转身走了出来可是因为心头乱糟糟一片。他没有注意到佛牙悄悄地从他脚边穿过摆着尾巴走进了内间扑进梅长苏的怀里。 蒙挚的信使风尘仆仆地站在院门口一见靖王就翻身拜倒双手将信筒举过头顶。靖王接过信筒大概检查了一下封口道:“随我进去吧。”“是!” 一听说是帝都来地消息梁帝虽在困倦中也立即爬了起来披着外衣在卧榻上接见靖王。信使则跪在外间门边随时等候传问。 “好!朕这就放心了”梁帝展信细读。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来“蒙卿动作神。留守禁军已全部收归他的控制。宫防也已重新整备随时可候朕回京……咦“怎么了?” “……夏江逃狱了……” 靖王眉间一跳:“怎么会?” “是趁着蒙卿刚刚入京与誉王对恃情况比较混乱时逃的。后面还附着刑部走失狱犯的请罪折子。”梁帝的表情突转阴狠“此贼辜负皇恩比誉王还令朕难以宽宥立即下海捕文书死的活的无所谓一定要给朕抓回来!” “是。” “你又要辛苦了今日安排一下明日回銮。” 靖王清楚梁帝此刻急于回到帝都的心情立即道:“父皇放心孩儿这就去安排明日一定可以起程。” “好好。”梁帝露出慈爱地笑容“既然快回京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封赏也抽空多想想。” 靖王淡淡道:“何必多想父皇赏什么就是赏什么孩儿想得多了就逾了本份。” 梁帝深深看他一眼又仰笑了一阵看起来甚是欢快“朕就喜欢你这个不强求的脾气实在象你母亲。先忙去吧今日不必再进来请安了。” 靖王叩退出后梁帝又歪在床头沉思了一阵道:“召纪 高湛忙出去传旨。由于此处不比帝都禁苑纪王未及片刻便赶了进来在榻前行了礼。 “坐吧有事跟你商量。”梁帝指了指身边地矮椅“这次叛乱是誉王起的你知道吧?” “臣弟知道。徐安谟已主动招了再说除了誉王其他皇子都随驾在此京里皇后……也一向是偏爱誉王地……” “景桓已经让朕寒心了枉朕还曾经对他有所期许可他呢?手段没有手段心志没有心志做出事来污七八糟地现在竟至于谋逆朕实在不能再继续容忍。”梁帝的表情甚是痛心疾手指揉着额头很不舒服地样子“可说到底毕竟是朕的儿子思来想去心里还是痛的……” 纪王忙劝道:“皇兄事已至此还是保重龙体为上……” “先不说这个。”梁帝坐起身来看着自己的弟弟“如今太子已废誉王更是罪无可赦你看将来这储君之位应该归于何人?” 纪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伏地道:“此乃陛下圣心独断之事臣弟不敢置言。” “家常问问也值得你这般紧张?”梁帝笑着伸手拉他起来“你觉得靖王如何?纪王斟酌了一下慢慢回道:“靖王……仁孝德厚赤诚忠勇可为……众皇子楷模……” 梁帝眸色深沉地看着窗外良久后似乎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声叹息“其实景琰并不是朕最优秀的那个儿子……你不觉得吗?” 纪王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可是景琰有景琰的好处他知道收敛这一点跟……跟景禹不一样。也许和他母亲的性情有关吧。”梁帝似乎并没打算真要纪王说什么视线仍保持在原点。“这次救驾景琰赶来的时候禁军差不多已无战力猎宫其实都在他地掌握之中但他却二话没说就缴还了兵符当时还让朕觉得甚是意外……” “意外?” “朕还以为。他总会提点什么至少应该暗示点什么。” 纪王勉强笑了笑“景琰好象不是那样性情的人。” “离开九安山还京之后局势就会重新回到朕的掌握之中。可方才朕试探了一下景琰好象并没有想要延迟回銮地意思。”梁帝向纪王靠近一点压低声音道“你说他到底对东宫之位有没有想法?” 纪王微微一震笑得有些尴尬。“何止是景琰只要身为皇子的要说谁对东宫之位没有想法。那一定是假地。” “哦?”梁帝瞟过来一眼“你也是皇子。你有什么想法?” 纪王这次的笑容倒很轻松。“臣弟才不是皇子臣弟是皇弟。那是不一样的。” 梁帝哈哈笑了起来用力拍着弟弟的肩膀“你啊你就是生的晚了些。不过也亏了还有你朕才有个商量地人。擦擦汗吃块点心紧张什么呢?朕还不够疼你不够纵容你的?” 纪王也跟着“嘿嘿”了两声在盘中随意拣了块绞丝糕填进嘴里嚼了两口赞道:“是贵妃娘娘的手艺吧?皇兄近来都不肯赐给臣弟了非要进来才吃得到。” “好好好你喜欢你就包起来带走。贵妃还在朕身边朕不愁没得吃。”梁帝展开满面笑纹眼尾却又突然一扫高湛道“叫淮王、豫王进来。” 纪王一愣忙道:“那臣弟就先……” “你别忙吃你的吧。”梁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沉淀转换成更为深沉凝重的表情“你不是说但凡皇子都有想法吗?朕想听听他们两个的想法。” 纪王几乎噎了一下忙端起茶杯悄悄冲了下去。 不多时淮王和豫王进来请安行礼完毕梁帝也先笑眯眯地赏点心吃可人家还没吞下去他就突然问了一句:“靖王当太子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纪王赶紧递茶杯给两位可怜的皇子看他们又呛又咳地乱了一阵后全都伏地叩呐呐不敢多言。 “怎么你们有异议?” “儿臣不敢……”豫王胆子略大些定了定神道“靖王没什么挑的父皇觉得合适儿臣们就觉得合适。” “太子和誉王已不必再提要是靖王不当太子就得在你们两个中间选……”梁帝沉沉地视线落在两个儿子身上“你们没什么想法吗?”臣……无德无能只求能在父皇膝前尽、尽孝别无他想。”豫王叩表白淮王赶紧附和。 “可是……”梁帝语调悠悠地道“你们序齿较长本应位列靖王之前啊?” 豫王一时哽住赶紧拉了拉读书较多的淮王淮王结结巴巴地道:“儿臣们……都、都不是嫡子年齿相差也、也不多自然是父皇您……择贤而立……“ “好一个择贤而立”梁帝温和地笑了起来“若论贤孝靖王确实当之无愧。你们两个有这份心胸朕也很宽慰。起来起来本来是赏你们吃点心的顺便问问罢了。吃吧吃吧朕也困了你们把这盘子吃完了进去给贵妃叩头请安。” 命两皇子专门去拜贵妃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过豫王淮王虽不搅朝局判断力还是有地早就料到了今天倒也不意外匆匆忙忙把几块点心吞下去朝已倒下小眠的梁帝叩拜已毕便奉命进到里间去了。 纪王悄悄退出来命人去备马想出宫散散心刚走到外殿门前遥遥望见靖王正带着一批文武诸臣走过大约是去安排起驾诸事看那沉稳自信地气势俨然已有主君风度。 “原来江山最后是他地……”纪王喃喃自语了一句突然想起当年英姿飞扬、众望所归的皇长子心中不禁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见过纪王爷……”身后突然传来语声令纪王一惊回。 面前站着一个白裘青衫地文士身形单薄面有病容看起来似乎柔脆无害但却是这天下最让人不敢轻视的人。 “对了麒麟才子也是他的……”在微微的怔忡中纪王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他跟梅长苏没有直接交往不过却认得他。现在京城里有点身份的人几乎已经找不出不认得这位苏先生的了。 “王爷是要出去吗?” “是啊。苏先生好象身体不豫?” “有劳王爷垂问睡了一天想起来走走听说明日就要回銮?” “不错回到帝都诸事可定先生也可以放心了。”纪王爷淡淡笑着。 梅长苏随之一笑眸色柔和“其实靖王殿下一直想要跟王爷道个谢只是波乱纷纷不太方便罢了。” “谢我什么?”纪王不由笑道“我万事看心不看人的有何可谢梅长苏凝望他良久慢慢躬下身去:“殿下多谢王爷相救庭生若非王爷当年一点慈念他只怕难以降生在这人间……” 纪王全身一颤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仿佛有什么即将翻涌而出的东西在表皮下滚动着于眉宇之间激起悲凉与哀凄的波纹。 “这个就更不用谢了……本来都是一家人谁跟谁不是骨肉呢?” 说完这句话后这位潇洒闲淡一生的王爷转身而去袖袍在山风中翩乱飞舞留下了一个黯然无奈的背影。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还京 原本预定在四月十五日的春猎回程因庆历军作乱延迟到了四月下旬。来时护驾的三千禁军只余数百还有少数比较不幸的随驾宗室与臣子死于那最后的血腥一夜。在梁帝的一生中他曾经经历过两次这种规模的叛乱前一次他是进攻者而这一次他成为了别人的目标。两次的胜者都是他第一次他赢得了皇位第二次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赢了什么。 至于十三年前掀起滔天巨浪最后以数万人的鲜血为结局的那桩所谓的“祁王谋逆案”现在仔细想来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真正的剑影闪过天子的眼睫。这一点在老皇用颤抖的视线看着身边残落的禁军时感觉尤为强烈。 在帝都城外迎候天子回銮的是以留守的中书令为的文武众臣没有皇后没有誉王蒙挚率两千禁军立即接手了梁帝周围的防卫所有纪城军撤出京城在郊外扎营等待受赏后再回原驻地。 至此梁帝才算是终于安下了心开始准备动他酝酿了一路的风暴。 与潜逃在外的夏江不同誉王根本没打算逃皇后也没有逃。因为他们没有逃亡的能力离开了京城的富贵尊荣他们甚至无法生存。 梁帝回銮的第二天誉王满门成为了本朝第二个住进“寒字号”牢房的皇族不知他囚衣铁索蜷缩在石制地板上时可曾有想起过他那个在重镣下也未曾低头的长兄。 因静贵妃的恳请言皇后没有被列为同逆叛党但身为留镇京师之人。她没有阻止过誉王的任何行动还曾下诏钳制禁军“被蒙弊”三个字无法洗脱她所有的罪名。废位已是难以避免地处置。言阙上表请求削去言氏历代封爵与尊位以示赎罪。梁帝不知因为什么竟然没有允准折子被留中之后便如同消失了一般毫无回音。内廷在五月初向所有京爵子弟们放猎祭例赏时言豫津仍然得到了他的那一份。对言氏的保全令许多本身没有明显党附誉王但因是言太师故旧门生而暗中支持他地臣子们松了一口气。最终为判定为誉王同党的共计二十七名其中三品以上只有两人虽然留守诸臣都因察逆不周被全体罚俸惩处但淌过京都街道地血色到底比预想中的要淡多了。 尘封了十三年几乎已刻意被人们遗忘的那桩旧案此时也难免被很多老臣从记忆的深处翻了出来逐一对比暗暗慨叹岁月光阴的消磨可以将一只狠辣无情地铁腕。浸润得如此柔软。 但是对于处于风暴正中心的誉王来说他可一点儿都没有感受到父皇的仁慈。他很后悔后悔当初不该轻信那个麒麟才子。后悔在夏江的鼓动下破釜沉舟。但他同时又很清楚即使事情重新来过一遍。他也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因为对于皇位的野心和执念已经浸入了他的血液和骨髓成为他人生最主要的动力和目标。他永远不能象豫王和淮王一样伏在另一个兄弟的脚下向他俯身称臣。 现在他输了结局就只有死。一路看小说网而这种死还跟当年地长兄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将被永远地放逐在皇族祭享之外无论多少个十三年过去也不会有人想要来为他平反。 这不仅仅因为他无冤可平而且因为他并不是那个笑睨天下、无人可及的萧景禹。 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萧景禹即使是现在已隐隐将东宫之位握在手中的靖王也只能遥望一下那人当年地项背。 “你这里也没有找到夏江的踪迹吗?”在苏宅里来访地蒙挚恨恨地摇着头“他还真是个老孤狸都怪我一时不察……“ “夏江落网是迟早地事我不急”梅长苏叹息道“我急的是夏冬姐姐殿下已经求准了恩赦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把人接出来?” 蒙挚这时已经知道了聂锋之事当然能够理解梅长苏地急迫心情不过对于宫里现在的状况他要更清楚一些立即劝道:“你先安安心恩赦也只是赦死罪从轻落并不是不落。夏江谋叛逃匿陛下对悬镜司一门正在气头上哪有那么容易就把人弄出来的?靖王的劲儿要是使的过大陛下说不定又要起疑你不就因为这个才不敢告诉靖王聂锋等着的吗?何况聂锋现在已听你解释过这前前后后的因果他也并没有不安心只要夏冬最终没事多等一两个月也算好事多磨吧。” 对于他劝的这些道理梅长苏心里其实是明白的轻叹一声没有答言目光转到里间的轻盈身影上道:“宫羽你别再弄了去休息吧。” 正捧着个精巧香炉细细熏着纱帐的宫羽闻言垂下头颊边飞过一抹红云低声道:“我想熏得均些宗主夜间更好安眠“已经很好了。”梅长苏温言道“我说过你不是我的侍女不必这样伺候我。” 蒙挚看着宫羽粉面通红的样子忙笑道:“宫姑娘搬进苏宅了么?我是觉得今天来好象宅子里跟平常不一样了。” “蒙大人取笑了。宅里还是黎大哥他们打理我哪敢插手。”宫羽莲步盈盈从里间走出在梅长苏前方约五步远的地步停住犹豫了一下又靠近两步低头道:“宫羽刚才听到宗主有烦难之事倒想了一个主意不知是否能为宗主解忧……” “你是指夏冬的事?” “是……” “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宫羽粗知易容之术虽然想要长久瞒人或者完全替换成另外一个人不太可能但狱中光线昏暗。每日最多只有狱卒巡视倘或能成功瞒上几天也未可知……” 梅长苏那般聪明。一听就明白了“你是说让我们带你进天牢。把你和夏冬交换一下?” “是。聂将军与聂夫人如此情深意重他们想要早日相见的心情我是能够想象的……可是聂夫人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出狱现在还不能确定不如就让我进去替代几日至少可以让他们先见上一面彼此说一说话……” 梅长苏垂眸沉思了一下。徐徐问道:“你有把握吗?” “宫羽自信不会被人戳穿。” “你和夏冬的身高不一样吧?” “要矮上几分不过我有特制的鞋子可以把身材拔高一些那就相差不多了。” “你这个主意倒是可行……只要那段时间小心不要让夏冬被提审大概是能瞒过去地……”梅长苏凝目看向宫羽“可是让你替她进天牢怕是要吃点苦了。” 被他这样一看宫羽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轻声道:“能为宗主分忧。宫羽不觉得苦……” “这就好了”蒙挚合掌一笑“你心里总悬着这件事情。我也担心。我看宫姑娘这条计策不错虽是天牢。找借口进去探个监还是可以的。就这么办吧。我来安排你就别管了。” 梅长苏面上也浮起淡淡地笑意。温和地对宫羽道:“那就委屈你了下去早点准备到时候听大统领的安排。” “是。”宫羽抿着樱唇眸中闪过极欢悦地神情蹲身微微一福缓步退了出去。 蒙挚伸长脖子瞧着她迤逦而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梅长苏挑了挑眉道:“小殊啊我已经算是一个很粗的人了但我觉得连我都能看出来……” “你还是继续粗着的好。”梅长苏冷冷甩过来一句“大统领现在很闲吗?靖王如今没时间管巡防营了叫你给欧阳激物色一个合适的搭档这事儿你办好了没有?” “我荐了几个靖王觉得朱寿春不错他是我以前地副统领绝对的实诚人靠得住。”蒙挚说着将头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个消息内廷已经下旨给司天监占卜吉日了。估计再过两天这消息就会传的满城皆知。” “立太子的吉日吗?”梅长苏淡淡一笑“这也不算是意外。” “虽不意外到底是喜事多年心愿一步步地近了你也该高兴高兴。”蒙挚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近来身体时常有恙不能上朝。等立了太子靖王就名正言顺地监国了。你辛苦煎熬这些年为了不就是这个吗?怎么还这样闷闷的?” 梅长苏默然不答转头看向窗外看到黎纲急匆匆地从院子外面走进来显然是带来了什么讯息不由眯了眯眼睛。 “宗主黔州飞鸽传来消息……” “进来说。” “是。”黎纲迈步而进抱拳道“禀宗主谢玉死了。” 蒙挚顿时一惊失声问道:“怎么死的?” “官府结论是意外。他在采石场服苦役坡上落石将他砸死了。” “这么巧?”蒙挚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过一想到他犯的那些罪孽这样死还真便宜他了。” “是便宜了些但他死了比活着有用。”梅长苏地眸中闪过一丝冷酷无情的光芒“夏江谋逆老皇垂暮新太子威望正高想要重审赤焰旧案这时候正好只不过差一个勾起来的契机而已。蒙挚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说……” “谢玉是很惜命地人他现在已脱了死罪怎么都不会愿意把旧案翻出来所以他活着没用。我需要的契机是莅阳长公主手中等他死了才有可能被拿出来地那份亲笔供述。” “我明白你地意思了。可是会不会急了一点?”蒙挚有些担心地问道“靖王现在还没有册立呢我觉得再稳一稳比较好。”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蒙大哥你忘了我们接的是飞鸽传书了?谢玉现在是苦役犯他地死讯最多通过驿马慢传连加急的资格都没有。从黔州这一路过来等莅阳长公主接到讯息差不多也是一两个月以后了时间刚刚好。” “哎呀!”蒙挚敲敲自己的头“没错我想事情就是不细你那个玲珑心肝确实没人比得上。” “这几个月必须要静要稳靖王现在的地位不一样了朝政上更要多下功夫。好在经过这一两年的调整得心应手的臣子多了局面还不错。”梅长苏唇角轻轻上挑面有欣慰之色“各地规设丰灾年平仓的事情就办得漂亮现在谁还敢说靖王殿下不擅民政?” “可说来也怪”蒙挚耸了耸肩道“他现在跟你一样明明这么多高兴事可看起来人还是闷闷的。你闷是为了聂锋身上的毒他闷什么闷?” “你也替他想想他现在身上担子越来越重难免会觉得疲累。”梅长苏慨叹一声“我身边还有你们可以说说心里话他身边有谁呢?朝臣部将谋士……静妃娘娘虽然可以宽解他到底隔着宫禁啊。” 蒙挚被他这样一说不由呆了半天心中甚是酸楚有些话想要说一看梅长苏郁郁的面容又觉得说不出口。 “宗主”门外突然响起甄平的声音“聂将军醒了。” 梅长苏顿时展眉一笑拉住蒙挚的胳膊道:“走我们去陪陪聂大哥卫峥一直在他房里咱们再过去他一定高 他难得的欢快令蒙挚突然间一阵心神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银袍小将满脸灿烂笑容地叫着:“走我们去找聂大哥比箭!”可是只短短一瞬面前的景象又重新清晰只有苍白的脸和浅淡的笑容丝毫不见旧时痕迹。 “小殊”禁军统领抓住他的肩膀冲口而出“我觉得……还是告诉靖王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路遇 刑部尚书蔡荃近来非常的忙因为悬镜司名存实亡之后好几桩未完的案子被移交了过来而刑部历来查案立案的手法和程序与悬镜司根本完全不同这些案子又俱是上奏过天听由梁帝亲自下来查勘的接到手里个个都是烧红的炭圆。不过蔡荃是个天生的犟人夏江从天牢逃脱已令他憋了一口气现在分配到自己手里的事情就算再难啃他也一定要把它给啃下来。 好在他有靖王支持手下也颇有几个非常得用的人时时去苏宅跟麒麟才子谈谈也经常能得到有益的建议因此辛苦一个月下来竟也卓有成效。 谁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新任大理寺正卿叶士桢竟是那么一个古怪而又挑剔的人案卷移去复验监察竟被他一下子挑了好几个漏洞出来除了“行文不合规范用词模糊”这一条可以视之为没事儿找事儿以外其他的漏洞还真是实打实的让自上任后一向意气风未曾遇挫的蔡荃一时灰头土脸刑部上上下下也因此全体进入了知耻而后勇的状态誓要争回这口气来。那场面按沈追的说法是“都快疯魔了……” 疯魔自然有疯魔的效果第二次复察叶士桢挑了半天也没挑出什么来只好加签同印转了内廷。经过他这严格一关梁帝自然满意原本打算另择人选掌理悬镜司的想法也顺理成章地打消了允准靖王着手裁撤将其职权细分部分并入大理寺部分并入了刑部。 至此尘埃初定。年轻的刑部尚书刚松了一口气禁军统领蒙挚就拎着两个捕头上门了。原来这两人不忿于大理寺卿一向对刑部的刁难这一日竟然乘着抓拿一名犯人的机会。故意去冲撞叶士桢地轿子恰好被蒙挚遇到。提前拦住了没出什么波乱悄悄地拖到刑部衙门交给蔡荃处理顿时把这位尚书大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召来全司上下严厉申明不得对大理寺抱有私怨后蔡荃对蒙挚平息事态的做法也再三道谢。两人以前并无私交。因为这件事聊了一阵子现彼此还算投契。刚好两家府第相隔不远蔡荃又有大半个月食宿都在衙门里没有回去见过妻儿了说着说着便决定一起坐刑部的马车同行回府。 在路上他们又找到一个新话题聊起了现在只有客卿身份地那位苏先生正说的高兴蒙挚无意中朝纱窗外瞟了一眼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蔡荃顺着他地视线一看也忍不住莞尔。只见外面热闹的街道上。户部尚书沈追一身布衣便装怀里抱着一个跟他的肚子一样圆滚滚的西瓜正在各个摊子上逛来逛去。时不时停下来跟摊主聊着什么。 “沈尚书一向关注民生物价确是好官。不过他抱个西瓜干什么?”蒙挚笑道。 “也许是才买的吧?”蔡荃也摇头笑着。命车夫停下两人正打算下车去打个招呼。变故突然生。 前面一辆装满木材地马车捆绳意外断裂满车碗口粗的圆木一下子全都滚落了下来直冲沈追的方向砸来。其他的人都尖叫闪避开了可沈追身体肥胖行动缓慢蒙挚纵身飞扑过去也是远水难救近火眼见就要躲不过了一道轻捷身影闪过胖胖的户部尚书顿时如麻袋般被人抄走放在了一旁的街檐下。 “飞流!”蒙挚顿时一喜“幸好你路过啊!” 蔡荃这时也已赶了过来扶住好友。沈追惊魂稍定忙过去向飞流道谢可少年冰寒着一张俊秀的脸只“嗯”了一声。由于近来常去苏宅蔡沈二人知道飞流的状况并不以为意游目四周看看虽有许多摊子受损现场乱成一片但好在无人受伤也算万幸。那马车的主人早已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着一会儿就被索赔地各个摊主给团团围住----小----说----网 “飞流你这是去哪里?”蒙挚见大家只是在争论赔偿的钱数并无大的冲突便没有去管转头笑着问少年。 飞流哼了一声扭过脸去不看他禁军统领也只好苦笑。自从那天提议向靖王坦白惹小殊生气之后卫护苏哥哥地飞流就把他当坏人不肯再理他了。 不过想想也真奇怪以前不论自己提出多么错误的建议小殊总是会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为什么不可以但是那一天他什么都没说直接翻脸走人表现得相当疲累而且情绪化。 所以每每思及即使是自认为是粗人地蒙挚也会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沈兄你是不是受伤了?”蔡荃突然惊问。 “没有啊……” “那这红地……”蔡荃伸手摸了摸“哦西 飞流歪过头看了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来塞给沈追倒把户部尚书弄得满头雾水:“这干什么?” “赔你!” 在场三人瞬间全都绷紧了脸拼命想要把即将爆出来的大笑给绷回去一直忍到肚子痛时沈追才喘过气来把银子放回少年手中:“飞流小哥你救了我地命啊打掉一个西瓜还要你赔我我成什么了?” “我打掉!”飞流认真地道“我赔!”好啦沈大人收着吧”蒙挚忍着笑道“飞流家教太好了你不收他要生气的。” 沈追哭笑不得地看着再次被塞过来的碎银正要说话旁边突然传来一个轻薄的声音。 “小美人这样的玉手可不能碰辛辣之物啊来来来我来帮你拣……” 三人转头一看只见街沿边被滚木撞倒的蔬菜摊旁。一个二八年纪的少女正在拣拾滚落地蒜头。由于被陌生男子搭讪她顿时红了脸虽是小家碧玉。细看确实是艳色惊人。 “真是美人啊……”蹲在她身旁的那个轻浮浪子看穿戴应出于富贵人家。容貌其实生得还甚是英俊不过一脸随时准备流口水的样子实在给他地形象减分何况他接下来说的话更过份“小娘子请问芳名。你许了人家没有啊?” 少女羞红了玉颜想要躲开刚一转身却又被那浪荡公子拦住了去路“别急着走嘛我是不会唐突佳人地咱们聊两句吧?” 蔡荃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冷哼了一声道:“青天白日的这位公子收敛一点。” 那浪荡公子桃花眼一挑。半侧过身子看向这边口中道:“收敛什么?我跟小美人说话你嫉妒么?”刚说到这里。他一下子看见了飞流眼睛顿时一亮。 “哇。这位小兄弟也好漂亮。看起来身体很结实嘛来。让我捏捏看……” 蒙挚等三人眼看着那浪荡公子色迷迷凑了过来伸手就想去摸飞流的脸不由一齐挑了挑眉心知马上就可以看到空中飞人的精彩表演了。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几乎眼眶坠地只见飞流一双薄唇抿得死紧全身僵地站在原地竟然就这样让那浪荡公子在他地脸上轻轻地捏了一爪。 “呵呵呵飞流好乖好象又胖了一点我早跟长苏说过了叫他不要那样喂你喂胖了就不漂亮了……”浪荡公子正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去跌足叹道“小美人呢?跑得真快……好久没见过如此璞玉了可惜啊可惜。” “那边!”飞流指了指一个方向。 “啊还是我们小飞流最好了那我追小美人去了你去跟长苏说我可给他带了一份厚礼来他一定高兴。晚上咱们再见。”说完轻扇一摇拔足就飞奔远去。 “这……这人……是谁啊?”沈追瞪着那还算潇洒的背影结结巴巴地问。 “听起来好象是苏先生的朋友……他也会交这样的朋友?”蔡荃疑惑地拧起了眉。 可是蒙挚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人并不算快的步法神色严肃。 飞流大概是被“晚上再见”这四个字打击到了呆了半天突然扁一扁嘴一闪人影便已消失不知是回了苏宅还是逃去了其他地方。 他们两个一走留在现场的三人当然也不会再继续这样当街站着。本来蒙挚是与蔡荃一路的可他对这个邂逅相遇的浪荡公子起了兴趣打算跟过去瞧瞧于是便突然想起了一个非去不可地约会表示要告辞。恰好沈追也暗示蔡荃有话跟他说于是大家客套分手蒙挚一个人离去而沈蔡二人反而一起上了刑部的马车。 “你听说了吗?”车帘一放下沈追就急急地道“司天监的吉日已经占卜了出来太子加冕礼定在了六月十六。” “真地?”蔡荃顿时面露喜色“这几日我忙坏了什么消息都没顾得上听。这么说靖王再过半个多月就是太子了……看来朝局有望啊!”是啊只希望这之前不要再出什么波乱就好了……” “怎么这么说?我看万事齐备能有什么波乱?” 沈追看了他一眼“你没现靖王殿下近来一直郁郁不乐好象有什么心事一样吗?” “没……我这一向都快忙晕了……殿下为什么不悦?” “我要知道还跟你商量?”沈追皱着两道有些短粗的眉毛“朝政平顺边关没有险情看皇上地态度也是圣宠日隆我实在想不出殿下到底还有哪里不足?” 蔡荃仰头想了半日也想不出道:“会不会是病了?” “前日才听说他在御苑降伏南境送来地一匹烈马哪里会是病了……” “那也许是即将成为储君心里到底有些惶恐吧……” 沈追默然半晌道:“还是不象……但无缘无故的又不知该如何问他。只希望加冕之后也许能好一些。如今太子册立之事已定誉王赐死地诏书只怕这几日也要颁下来了。听说他连日上书悔罪请求免死。陛下都没有允准。” “兴兵谋叛怎么可能免死?”蔡荃摇头道。“誉王自己心里也应该明白才是。他冒的这个险赢便是天下输便一败涂地。哪有第三条路?” “这样想来竟还是先输在他手里地前太子好些”沈追感慨道“虽然幽囚外地不近帝都到底保了一家性命。这幸与不幸之间真的很难定论啊。” 蔡荃突然眯起了眼睛慢慢道:“你说……殿下的心事会不会是为了当年地祁王?” 沈追吓了一跳。一时忘了两人在马车上本能地左右看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同是逆案因为这桩想起了那桩有什么稀奇的?”蔡荃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何至于这么紧张?” “你是不知道……”沈追吁一口气“当年祁王案时帝都几乎血流成河。半朝地文武大臣求情作保。事情反而越保越糟人杀了一批又一批。好几个府第被连锅给端了我母亲当时进宫亲眼看见荣宠一时的宸妃娘娘死时竟是被一匹白绫裹了抬出去的……自那以后的这些年来谁敢轻易提起祁王?” 沈追是清河郡主之子位近宗室他对当年的血腥惨状自然比彼时还是地方小吏地蔡荃要清楚得多刚刚简单说了那么两句竟似有些寒栗的感觉。蔡荃怔了半天神色突转凝重肃然道:“可是祁王一案是夏江主查的吧?” 沈追一凛立即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也拧起了双眉。 “靖王殿下一向对祁王案有异议这个态度尽人皆知他也为此被压制了十年时常连京城都呆不下去。如果主查祁王案的人自己谋逆殿下的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有想法?”蔡荃正色道“我想他近来心事重重多半是在考虑要不要向陛下提议重审祁王案。” “千万不能!”沈追冷汗都下来了“册立之事尚未行如果惹恼了陛下就麻烦了。祁王案虽是夏江主查但最终处置成那个样子的人毕竟是陛下。若无强有力的证据而要求重审陛下只会认为他自恃新功无端翻弄旧事。你是知道的陛下最痛恨地是什么?就是意图贬低君威!要重审祁王逆案不就摆明了认为陛下当年是犯了大错吗?陛下绝不会容忍的!” “可是……”蔡荃坚持道“从夏江谋逆就可以看出也许当年的真相……” “你怎么还没懂?”沈追没好气地道“什么是真相?你以为十三年前就没有人对真相有所质疑吗?可结果呢或贬谪出京或人头落地或者……乖乖地闭口不言。也许对陛下来说祁王当时是不是真地反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旦想反地话随时都可以反!” 蔡荃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地论调不由地全身一阵麻看着沈追半天说不出话来。 “总之单凭夏江谋逆就推测当年是冤案这个理由不够”沈追又放缓了语气神情有些无奈“我想靖王殿下大概也是想到这一层才这般郁郁不乐的吧……” 蔡荃目光沉沉地看着车顶冷冷地道:“若我是靖王殿下我也不会罢休地。” “你说什么?”沈追没太听懂诧异地看向他。 “什么叫做想反的话随时都可以反?就因为这个数万的人头便要落地?”蔡荃说着说着竟激愤起来“天子之责在于抚育万民天子之威在于仁德懿范。并无反迹却要疑人有反心天子的胸襟如此为臣者何来霁月光风?我原本还以为靖王为祁王不平只为他们两兄弟情义甚深今日听你这样一说竟然……” “好啦”沈追一把捂住了好友的嘴“当我什么都没说。不过看你都愤愤不平的样子我更能明白殿下的心情了。但急也不能急在这会儿等将来……那个时候到了什么办不成?咱们还是要找个机会劝劝殿下不要鲁莽行事才好。” “要劝你去劝我不去。” “好你就当你的耿臣吧我圆滑我自己去劝。”沈追虽然赌气这样说但想了想还是不妥“我去也不合适不如哪天请苏先生劝劝吧。他这次随殿下春猎同经叛乱危局听靖王府的人说殿下现在对他礼敬有加。这人口才又好他若肯出面劝阻殿下一定会听。” 蔡荃其实心里还是知道沈追的观点是比他更合时宜的僵持了一下最后也“嗯”了一声。 马车外此时恰好经过昔日的誉王府。透过纱窗看去那曾经赫赫扬扬的亲王府第如今已败落蒙尘。两位尚书大人想起刚刚的讨论突觉世事白云苍狗不由对视一眼同时出了一声长叹。 第一百五十四章 蔺晨 蒙挚等人在大街上偶遇的那个轻薄浪子毫无疑问就是飞流提也不愿意多提的蔺晨哥哥。他追着小美人去后直到天黑都没见人影不过梅长苏一看飞流蹲在屋角寒着脸的样子就很了然地对黎纲说:“大概蔺晨到了……” 于是苏宅的管家赶着去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甄平在旁边抱怨道:“他明知宗主在等他干嘛不直接过来?” “因为宗主大人一直在这儿小美人不追的话就要跑掉了啊……”一个声音似从天外飞来烛影微晃间修长的身形逆光出现在窗前潇洒无比地摇着折扇。 “宗主在南屋病人那里你快过去吧。”甄平冲着窗外道。 “你们帮我叫吉婶煮碗粉子蛋过来我还没吃晚饭呢……”最后那几个字的尾音已经模糊飘啊荡的飘向了南边。 梅长苏正在聂锋床前坐着卫峥陪在他身侧。蔺晨一进来他就头也不回地微笑道:“聂大哥蒙古大夫来了让他给你诊诊脉听听他怎么胡说八道吧。” “太过分了你一封书信我跑断了腿从南楚跑过来结果就这待遇?”蔺晨垮下双肩摇头叹道“过云南的时候聂铎哭着闹着要跟我一起来为了帮你摆平他我容易吗?今天也是辛苦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你还饿着?”梅长苏笑道“那太好了快诊脉诊不出不许吃饭。” “狠你狠。”蔺晨无奈地走上前来。抓起一只手腕还没摸到脉门呢就被一把甩掉。 “我让你诊他的脉。不是我的。” “我看你也该诊诊了”蔺晨俯下身端详他。“可以想象晏大夫这一年日子不好过。” 梅长苏伸手将蔺晨拉到床前按坐下去道:“蔺公子您别跟我闹了快看看病人吧。” 蔺晨展颜一笑。伸手捋了捋聂锋的袖子按住他左腕短短地诊了片刻又仔细察看了他指甲、耳后、眼白、舌苔等处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示意梅长苏跟他到外间来。 “怎么样?” “样子虽然可怖但毒性只有三层不算什么。” 梅长苏用眼尾瞟了瞟他:“你可从来没真正动手解过这种毒到底行不行啊?” “哈。”蔺晨高挑起双眉“这么信不过我干嘛叫我过来?” “要是我能找到老阁主。谁乐意叫你来?”梅长苏回头问道“飞流。你乐意吗?” 蹲在屋角的少年使劲地摇着头。 蔺晨笑了起来。“好吧我承认如果是你当年那种程度地毒。我确实未必解得了不过这个人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你自然知道……该选哪种解法必须要跟他说清楚让他自己拿个主意。” 梅长苏倦意浓浓地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既然这样那就明天再说吧。明天他妻子也会过来让他们夫妻商量一下也好。” 蔺晨深深地看他一眼似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耸肩一笑改了话题“我这次给你带了礼物来飞流有没跟你说?” 梅长苏徐徐睁开双眼羽眉微微上挑“看来是没说……飞流!你不乖哦晨哥哥要把你用蓖麻叶包着装进木桶从山坡上往下滚……” “好啦”梅长苏没好气地击了他一肘“别逗他了。你带了什么这样献宝?” “呵呵”蔺晨做了一个双手奉上的姿势“一个美人!” 梅长苏转身就走向了院中蔺晨一边追一边道:“这不是普通地美人你是认识她的!”刚说到这里他眼尾瞄见宫羽悄悄从屋里走出来似乎正在留心这边地动静不由放声大笑道:“宫羽你不用紧张凭她是什么样的美人也不能跟你相比就算长苏在意这个美人那也是为了别的缘由……” 听他这样一说梅长苏心头一动立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你抓到了秦般若?”“对美人怎么能用抓这个字?”蔺晨不满地道“我刚过云南恰好碰见她自己撞进我的网里顺势轻柔地一收就把她给请了过来。” “她知道夏江的去向吗?” “本来她是跟夏江一起逃地可是中途夏江嫌她累赘就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走了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也只能大概指一个方向。不过现在四境已封夏江就算有再大的本事这天罗地网他也挣脱不了。我现在已经捕到了一些线索正让下头追踪呢。” 梅长苏凝思沉吟半晌方轻轻“嗯”了一声。 “长苏”蔺晨倾过身来半是嘻笑半是认真地问道“我倒想问问靖王执政后你想要如何清理滑族?说到底秦般若不过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不可否认滑族还有一部分人仍然抱着复国之念。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看那也是他们的正义不是吗?” 梅长苏冷笑一声语调冰寒入骨“他们的复国之志我很感佩却也不会因此手软。当年父帅灭滑有当时的情境我是不会去跟滑族人辩什么对错的。只不过……现在我大梁境内有象滑族这样被吞灭过来的也有象夜秦这样地属国跟周邻的几个大国存在同样的问题。南楚今年正在平定地缅夷不也是归而复叛的吗?靖王掌政之后这也是他需要平定和翻越地障碍为君为皇地日子只怕也不会轻松。” “你这个心啊真是操得长远”蔺晨晃了晃脑袋道。“我爹当初叮嘱你的话看来你是一句也没放在心上。我管不了你了我要去吃饭。饿死了吉婶煮地蛋呢?怎么还不端来?” 他最后一句喊得格外高声。所以立即有一个亮亮的嗓门答了一句:“放在堂屋呢自己过来吃!”蔺晨一听顿时满脸放光开开心心地过去了。宫羽这时方才慢慢走近低声道:“宗主。大统领已安排妥当明日宫羽就要暂别。到了牢里宫羽一定时时谨慎决不会出什么差错请宗主放心。” 梅长苏点点头淡淡地道:“我对你一向放心早些歇息吧。”这样简短一句后他便立即转身又回到聂锋房中去了。 宫羽在院中独自痴痴站了许久晚间渐起地风露几乎已浸湿了她的云鬟。她仍是一动不动。吃饱喝足的蔺晨从廊下过来默默看了她一阵道:“宫羽。弹曲子吧。” 美人星眸柔柔一转似有润润地微光闪过。月影下她低头缓步回房。未几。缕缕琴音响起。 静夜之中曲调哀婉自然。虽然清缓无奇却又令人平生一股落花流水的茫然勾起无限相思情肠。 可是聂锋房间紧闭地门窗却自始至终都未曾再打开过第二日一早宫羽便按照与蒙挚定好的计划乔装出门。苏宅中的人或焦急或闲淡地等待着到了近午时分一辆马车从侧门驶入刚刚停稳蒙挚便当先跳了下来伸手给后面可夏冬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她连辕木都没有扶一下就自己跳到了地面身姿依然如往日般傲然挺立没有丝毫委顿之态。 黎纲引他们进了主院先请夏冬洗去面上伪装梅长苏这时亲自出来陪着她进了南屋。 聂锋坐在靠窗的一张椅子上晒着太阳夏冬进来时他很快就抱住了头不敢去看她。卫峥扶着他地肩低声劝了一阵也未能劝得他动上一动最后也只好无奈地向夏冬苦笑了一下。 可是夏冬并没有看到他的苦笑从一进来开始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座椅上的那个人虽然从外形上来看他几乎不能被称为一个人。 满身满脸的白毛肿涨变形的身躯颤抖着蜷曲的姿态没有任何一点可以让她联想到自己那个英武豪气仿佛可以吞吐风云的丈夫。 但那是活的。 比起十三年前摆在自己面前地那些残碎骨骸面前的这个至少还是活的。 夏冬地眼中落下了泪滴但唇边却浮起微笑。她走到聂锋身边蹲下身子什么话也没说便将他紧紧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在这一刻她甚至没有去想过怀疑没有先去查验一下他腕间地银环。也许在蒙挚向她说明地那一瞬间她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相信了这个好消息。 无声地拥抱滚烫的泪水胸腔中砰砰合拍的心跳还有那失而复得的惶恐。这一切使得夏冬有些晕眩晕眩到闭上了眼睛就不敢再次睁开。 良久之后有个人轻轻咳了一声。“聂将军聂夫人不是我煞风景……两位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体会重逢之喜不过现在能否听我这个蒙古大夫说一说关于火寒之毒的事夏冬定了定神缓缓放开了怀里的丈夫。卫峥搬来一张圆凳让两人紧挨在一起坐下。蒙挚也在近旁找了个位置只有梅长苏反而坐到了屋角。 “火寒之毒为天下第一奇毒。奇就奇在它既可救命又可夺命更能置人于地狱般的折磨之中。”蔺晨娓娓说着语调平淡“当年聂将军全身烧伤火毒攻心本已无生理但恰巧跌入雪窝之中被寒蚧虫咬噬全身这才保住了性命。此虫只有梅岭附近才有绝魂谷与梅岭北谷只有一壁之隔也生长着少许。它们专食焦肉同时吐出毒素以冰寒之气扼住了火毒从而形成一种新的奇毒那便是火寒之毒。” 他虽然说的谈然但此毒的奇怖之处大家已然看到不仅夏冬全身颤抖连蒙挚也不禁面上变色。 “身中火寒之毒的人骨骼变形皮肉肿涨周身上下会长满白毛而且舌根僵硬不能言语。每日毒性作数次作时须吸食血液方能平息且以人血为佳。虽然此毒可以苟延性命不作时体力也如常但这样的折磨也许并不比死了更干净。”蔺晨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聂锋“聂将军能坚忍这些年心志实非常人所及在下敬服。” “此毒可解么?”夏冬握紧了丈夫的手急急问道。 “可以解。”蔺晨很干脆地道“有两种解法一种是彻底地解一种是不彻底地解你们必须选其中的一种。” “我们当然要彻底的那种解法啊。”夏冬毫不迟疑地道。 蔺晨深深地看了她半日轻叹一声道:“等我说明完了这两种解法的不同之处聂夫人再选好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选择 听出蔺晨的语中深意夏冬心头一凛不由将聂锋的手握得更紧。 “要解火寒之毒过程非常痛苦。简单地说必须削皮挫骨。”蔺晨看向聂锋道“聂将军是铁汉子这个苦当然受得住只不过……如果要彻底地解须将火毒寒毒碎骨重塑而出之后至少卧床一年用于骨肌再生。此种解法的好处是解毒后的容颜与常人无异舌苔恢复柔软可以正常说话不过样貌与以前是大不一样了。” “这没关系啊”夏冬松了一口气“样貌变了不是什么大事。” “我还没说完。”蔺晨垂下双眼“这样碎骨拔毒对身体伤害极大不仅内息全摧再无半点武力而且从此多病多伤时时复寒疾不能享常人之寿。” 夏冬的嘴唇刚颤抖了一下蒙挚已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说什么?” “人的身体总是有无法承受的极限。彻底地拔除火寒之毒其实就是拿命在换。不过解毒之后若能好好保养活到四十岁应该没有问题……” 蒙挚的脸色此刻几乎已经黑中透青两道灼灼地目光死死地盯在梅长苏脸上那样子竟好象是在看仇人一样。 夏冬觉得有些诧异不由问道:“蒙大人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蒙挚喘着粗气将视线移回到卫峥身上“你……还有聂铎……你们守在他身边是干什么的?你们就这样眼睁睁让他胡来?” 卫峥拼命忍着眼中的泪水一张脸几乎已扭曲地变形但面对蒙挚地质问他却半个字也没有辩解。 “蒙大哥……”梅长苏低低叫了一声。 “你还想说什么?”蒙挚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句。“是谁告诉我只是身子虚养养就好的?这样了你还跑到京城上上下下地折腾?你的命你不放在心上可我们……我们……” 话吼到这里铁打般地一个汉子。竟一下子哽住了两眼红得象血。蔺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你骂也没用。他是多有主见的一个人啊卫峥也好你也好谁拦得住他?” “你少废话了”梅长苏冷冷地瞟了蔺晨一眼。“快把你的话说完。” “好。”蔺晨深吸一口气道“下面说说不彻底地解。这个解法原理上差不多只是将毒性保留控制一下不伤人体根本。解后可保毒性不象现在这样作不须再饮血身体虽不能恢复到武人体魄但与常人无异可享天年。只不过。全身白毛不能尽退舌苔的僵硬也无法尽解说不清楚话。” 梅长苏忙道:“他地毒性轻些。稍微说些简单的音节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我尽力。但常人一样说话是绝不可能的。” “容貌上呢?” “比现在当然要稍好一些。” 夏冬怔怔地听完。慢慢转过头来凝视丈夫。两人目光交织各自心中复杂的情愫。已通过眼底流入了对方地心头。 他们知道要相依相伴更加的长久总不能强求完满。 “即使是你现在的样子我也觉得很好”夏冬微笑着抚平聂锋脸上的长毛“锋哥为了多陪我几年你忍耐一下好吗?” 梅长苏目光柔和地看着靠在一起的夫妻二人长长松了一口气对蔺晨道:“既然他们决定了你就快做准备吧。你教飞流的熙阳诀他已经练得很好了到时候也可以让他帮忙。” “这是蒙古大夫的事你别指手划脚的”蔺晨把头一仰用下巴指了指蒙挚“那个才是你的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让他这么瞪着你?” 聂锋这时也“嗬嗬”两声有些着急地起身向梅长苏走去抓住他轻轻摇了摇。一路看中文网夏冬不明所以一面跟在后面搀扶一面问道:“怎么了?” 梅长苏笑了笑反手握住聂锋地手臂安慰道:“你别管太多我的情形跟你不一样现在很好。” “是不一样”蔺晨凉凉地道“你当年比他现在更……” “你给我闭嘴!”梅长苏霍然回身怒道“太闲的话滚出去玩这里没你地事了!” “好好好”蔺晨抬起手做安抚状“我滚就是了。象你这样背不动了还什么都要背的样子我以为我就喜欢看?其实这世上最任性地一个人就是你了自己不觉得么?” “蔺公子”卫峥皱着脸拉了拉蔺晨地胳膊“你别总跟少帅吵少帅有少帅的难处。” “他是你地少帅又不是我的。对我来说他就是梅长苏。”蔺晨的唇边一直保持着一丝笑纹但眼睛里却毫无笑意“我一直帮你是尽朋友之责要了你的心愿可不是帮你自杀的。” 梅长苏没有理他只对聂锋道:“聂大哥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接着便转身看了看蔺晨和蒙挚道:“两位请出来我们到那边谈。” 蔺晨耸了耸肩道:“不用跟我谈我牢骚罢了什么时候能拗过你?外面太阳好我先晒晒去明儿还要奉您的命替他解毒呢。”说着甩了甩手悠悠然地向外走去走到外间时还顺手拉住了飞流一面揉着他的头一面将他一起拖走。 蒙挚没有他这般闲适的表现跟在梅长苏身后一起出去时一直阴着脸。被留在室内的三个人沉默了大半天夏冬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卫峥……你刚才喊他什么?少帅?” 卫峥低下头抿紧了嘴唇“可你只有一个少帅……”夏冬转到了他的前面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你是那个意思吗?” 卫峥仍然没有回答。但聂锋从后面过来展臂揽住夏冬用力抱了抱。 “天哪……”夏冬面色如雪。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身为女子她所想到地第一件事显然跟男人们不同。“那……霓凰……” 卫峥慢慢将头转过一边。当初为了霓凰他曾经狠狠地揍过聂铎一顿当然也因此被林殊极其严厉地斥骂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根本不在意了。 以前的愿望现在已经慢慢缩成了很小很小的一点。他如今只希望自己地少帅能一年一年地活下去而除此以外的其他任何事尽可以顺着少帅地意来安排他喜欢看到怎样那就怎样好了。 虽然在内心深处卫峥是明白的他所期盼的这最小最小的一点其实才是那最为奢侈的部分。 与赤羽营副将此刻无奈与酸楚地心情一样在院中的另一个房间里。一团火气的蒙挚面对着梅长苏平和中略带忧伤的目光突然之间也觉得茫然无措胸中空荡荡一片。“我能怎么样呢?”梅长苏静静地看着他。淡淡地道“我还有事情要做。我需要正常的容貌和声音。我也不能安安稳稳地找一个山林就那样保养着活到四十岁五十岁……蒙大哥。我能怎么样呢?” “可是你该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我的很多安排你就不会听了。”梅长苏惨然一笑“你们对我的情义有时候难免会成为牵累。我很抱歉可又不得不这么做……” “我以为你只瞒靖王却没想到你还瞒着我。”蒙挚红着眼睛长叹“靖王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还真是幸福……” 梅长苏皱起了双眉慢慢在旁边椅上坐下喃喃道:“景琰……只怕也难瞒他长久……我原本没想到聂大哥还活着他既然尚在人间就有他应得的身份这一点我不能隐瞒。可一旦景琰知道了那个病人就是聂大哥那我也瞒不住了……” “前些天我说告诉靖王你还跟我生气。纸里本就包不住火的就算他不知道那是聂锋我也不信他到现在还毫无疑 “我想地是瞒一时是一时。”梅长苏低声道“太子未立旧案未审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先是东宫加冕在那之后静妃娘娘会请皇上赐婚册立中书令柳澄的孙女为太子妃。中书令是文臣之对朝纲地把握能力远非旁人可及。有了这桩婚事靖王在朝廷上一定会更加平顺。” “小殊……” “所以这个时候”梅长苏决然地截断了他的话“不能让靖王分心我必须看着他穿上太子地冕服看着他举行大婚。等到他足够稳时再想办法利用莅阳长公主手里地笔供把当年的旧案翻出来。如果不能在当今皇帝在位时重审此案后世只怕会诟病靖王是为了与祁王地旧时情义而有所偏私。我要清白就必须要彻彻底底的清白好比当年身上的火寒毒拔得再痛也不能不拔。蒙大哥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你让我走下去好不好?” 蒙挚心头一阵激荡眼圈儿已经红了。正如蔺晨所说的再怎么怒再怎么跳脚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人谁又能拗得过他呢。 “蒙大哥你真的不必那么难过我也不是马上就要死的。”梅长苏放缓了语气露出让人难以抗拒的微笑“我向你保证只要赤焰的案子昭雪了我就放下一切好好休养我一定活过四十岁好不好?” 蒙挚无奈地垮下了双肩骂道:“你自己的命你自己好好守着。既然靖王迟早要知道你好歹也该给他留条活路吧?你在这里朝不保夕地挣命他却风风光光地加冕大婚等他将来知道这一切时心里什么滋味你想过没有?” 梅长苏被他说中心事脸色略略转白怔了半日后。心头绞痛。因为聂锋的出现已无法再象预想中那样一瞒到底可是萧景琰的性情他最清楚。等真相暴露的那一天自己这位好友会有多难过多自责。根本不用想象也能体会得到。 “不过小殊你也别太挂心”蒙挚见他神色黯然心中顿时后悔又改口劝道。“为了翻这么大一件案子为了洗雪祁王和赤焰身上的冤屈谁能不受点罪?靖王是个心志坚定地硬汉子这点难过就让他自己熬去。你要提前为他操这个心那还真是小瞧了他。” 梅长苏知他好意勉强一笑道:“说的也是。其实当年也是景琰护着我的时候多。他心性坚韧知难不退将来我仍然还要靠他护我呢蒙挚没好气地道:“你肯让人护。我们就谢天谢地了。总之你给我记住以后再做那些没分寸地事情。就别指望我再帮你瞒着靖 “好。大统领你是我骑射蒙的师父你地话我怎么敢不听?”梅长苏虽然心头仍乱。但为了不让蒙挚再多担心努力露出欢快的笑容用轻松的语调道“你别理那个蔺晨他就爱胡说八道你看飞流那么讨厌他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喂”窗外立即有人接口道“飞流那是讨厌我吗?那是尊敬啊。” 蒙挚心头顿时一惊有人就在如此近的地方自己却对他的行踪毫无察觉那也委实令人骇然。 “你不用吃惊”梅长苏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蔺晨就这点偷鸡摸狗地本事了真要动手打架他未必打得过你。” 话音刚落窗扇就被人推开蔺晨双臂环抱站在外面一脸不羁的邪笑“蒙古大夫说天晚了早些睡吧。大统领明日再来做客可好?” 蒙挚转头看看沙漏果然时辰不早忙对梅长苏道:“那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保养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梅长苏笑着应诺一路将他送到门外。等禁军统领的身影远去之后蔺晨才慢慢晃了过来道:“他最终还是被你说服了……不过我也不意外连我爹当年都无奈你何何况他们?” “蔺晨”梅长苏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着黑沉沉的前方低声道“……我现在感觉不是太好。” “我知道……”蔺晨的口吻依然轻飘飘的“我也难得这么生气……” 梅长苏转过身来眸中闪过微光“你帮我一下吧我起码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那你自己也要振作点才行”蔺晨地神情竟是难得的严肃“你这么怕靖王知道不就是因为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信心吗?” “这也是没办法地事……如果我人在就算景琰知道真相后再激动也总有办法可以安抚他,但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下静妃娘娘又在深宫之中景琰那个性子……到时谁来阻止他的激愤?”梅长苏说这些话时神色十分宁静显然决心已下“现在地情势还远远称不上万无一失我机关算尽这些年绝不能到了最后关头却让自己成为导致败局地那个变数所以……只有委屈景琰了…… “其实那个蒙挚说的挺对地靖王自有靖王必须承担的东西他也不是那种承不起的软懦之人你按自己的考量做就是了何必觉得对不住他?说到底昭雪此案并非你一人之事一人之责你就是在这一点上过于执念了才会这般心神疲惫。” 梅长苏郁郁一叹颔道:“你说的这些我自己何尝不知无奈难以自控罢了。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只须等着景琰东宫册封等着他大婚、监国、步步稳掌朝政等着谢玉的死讯报入京城等着夏江落网逼皇上不得不同意重审……对于景琰来说这一切需要他的努力可对我来说最需要的却是时间……” “但你又不想让靖王为了替你抢这一点时间而有所冒进对不对?”蔺晨挑起入鬓的双眉,笑得一派自信“放心吧有我在呢。我还准备将来新朝时仗你的势耀武扬威一番哪有那么容易放你去死?” 梅长苏被他逗得一笑点着头道:“是了那我先多谢你辛苦。” 蔺晨顿时双眼光“你要真心想谢我就把小飞流给我吧!” 梅长苏立即道:“这个别做梦了想都不要想。”说罢转身就走飞流不知从何处出现无比感动地扑进苏哥哥怀里。 “哈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你治好的?走陪我散步去!”蔺晨嘻笑着将飞流从梅长苏身上剥下来拖啊拖地拖走了。 梅长苏微笑着看那两人走远正要转身脸上突然一白抚住胸口弯下腰眼前昏黑一片立时向前倾倒 不过他当然没有摔到地上有人及时奔过来稳稳扶住为他抚胸拍背。这阵晕厥来的快去的也快喘几口气疼痛感已过去眼前渐渐回复清明一抬头看到须皆白的晏大夫正站在面前梅长苏立即本能地关紧了耳朵同时露出歉然的笑。 但这次老大夫并没有骂人他只是阴沉着脸瞪了这个病人许久最后轻叹一声道:“快扶进去吧。” (通知海姐姐不舒服明天请假一天无更新……)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旧游 六月十六册立东宫举行太子加冕礼。清晨时宫禁中旌旗烈烈仪仗森森只是因国丧仪规限制减乐。百官齐集于奉天正殿萧景琰着储君冕服由引礼官引领入丹埠进丹陛内赞官接引近御座前拜位。宝册官宣读立太子诏书后梁帝将太子玺绶交中书令中书令下阶奉与新太子太子接印交东宫捧册官四拜谢恩。 朝仪礼毕后新太子入座接受百官朝贺之后便进入内宫拜见贵妃。午后梁帝携储君驾临太庙敬告祖先沿途接受百姓路谒场面甚是壮观。 萧景琰是个英武之气甚重的青年由于勤加操练长身玉立的体态也十分结实悦目气质上与稍嫌阴鸷的前太子和有些圆滑的誉王有所不同。每当他穿戴朝服盛装时感觉都会与便装或戎装时迥然两样仿佛有积蕴于内的贵气和压抑已久的威仪迸出来令人心生敬畏。 在册立仪式的最后皇帝宣布大赦天下由新太子搀扶着走下奉天楼。也许他自己还不太觉得但在旁人的眼中未来天子双眸精光四射身姿挺拔如松而老皇际斑白身躯颤抖佝偻暮气沉沉鲜明的对比不得不使人在心底暗暗感叹甚至还有些大不敬地揣测着新朝将会在何时到来。 也许由于一整日冕礼的劳累册立太子后的第二天梁帝因病诏令免朝十日一应政事先入东宫由太子监国。 六月三十。内廷司诏原靖王妃已逝正位虚悬。特选立中书令柳澄孙女为太子妃。大婚日定为七月十五。 靖王府与苏宅之间的那条密道自春猎还京之后不久便已封实抹去了梅长苏一年来倾心扶助的痕迹。也许由于萧景琰内心莫名的失望。也许由于地位变动带来地繁忙他已有足足一个多月没去过苏宅反而是列战英时常跑来探望一下卫峥。 移位东宫之后萧景琰的理政风格与前太子大为不同他明明更喜欢就事论事、爽洁利落的地人。行事注重效率删减程序但同时他又特别注意不允许任何人提出“新政”或“革故”之类的说法力图保持一种微妙地平衡。 七月初五是静贵妃生辰萧景琰一早便进宫前去拜寿。今年的静妃已不同于往昔自然再不能象以前一样母子们安静小聚。所以陪母亲坐了半个时辰接见了一些要紧的宗室重臣之后萧景琰便告退出来。预备明日再来。 纪王和言侯一早也来向贵妃拜寿两人在宫门口遇见结伴同行。萧景琰因为手里正在处理宗室降代承袭减俸之事。想听听这两位老人的意见出来时顺便就请他们一起到了东宫。 宗室减俸。历代都是不讨好的事。但由于大梁国祚已久皇族繁衍亲疏有变很多地方不可能再按旧例。梁帝一直想改人情上难动乘着太子新立正是锐气不可挡地时候便甩手把这件事丢给了他。 经过半月筹谋大致的减俸方案已经定下来了请纪王和言侯两人来只是因为他们在众皇亲里颇有人望想借两人之力予以解说安抚不至于有什么余波烦到梁帝面前去。太子请托事情又确是两人所长所以纪王和言侯都没怎么推辞不多时便计议已定闲坐喝茶。这时殿外突然来报说是皇帝听闻太子每日依然练剑不缀特赐冰蚕软靴命蒙大统领亲自送来。萧景琰忙迎了出去跪接恩赏。 蒙挚宣了口谕将黄绢包裹的冰蚕软靴交与东宫执事后便跪下向太子行礼。萧景琰一把扶住笑道:“大统领亲跑一趟当然不能转身就走进来坐坐吧恰好纪王叔和言侯也在我们正在闲谈呢。” “岂敢岂敢”蒙挚忙抱拳道“殿下盛情臣荣领了。” 入殿见礼坐下后执事这才将冰蚕靴捧来给萧景琰细看。此靴乃夜秦所贡触手柔软凉爽轻便果然是极适应夏天练武时穿用的。大家啧啧赞了一番后纪王笑问道:“大统领你是我们大梁第一高手你说太子殿下的武艺可排得上琅琊榜不?” 蒙挚被他问的一愣尚未答言萧景琰已笑道:“王叔不要为难蒙卿了。我是军战之将与江湖高手不是一路的若连我都排得上琅琊榜岂不是江湖无人?”蒙挚忙道:“殿下也过谦了排不排榜的当然是人家琅琊阁主说了算不过以殿下的武艺什么时候出去行走江湖那都是绰绰有余地。” “不瞒你们说”萧景琰的目光微微悠远了一下“我倒常常想象自己是个江湖人能与二三好友游历于山水之间岂不也是人间乐事?” 言阙放下茶杯接言道:“何止是殿下生于皇家豪门的男孩子年轻时但凡听过一些江湖传奇有谁没做过几分侠客之梦想着仗剑三千里快意了恩仇呢。” “我就没有”纪王很干脆地道“走江湖那是要吃苦地我自知受不住就不做那个梦每日逍遥快活多少人羡慕我呢。” “王爷的率性旁人怕是学不来。”蒙挚哈哈一笑“不过言侯爷说地确是实情别地不说单说豫津明明一个贵家公子哥儿不就总喜欢往外面跑吗?我常常听他说最喜欢游历在外时那种随心顺意毫无羁绊呢。” “他那算什么走江湖”言阙摇头道“玩儿罢了。顶着侯门公子的名头外面惹了事人家也让着真正地江湖水他可是一点也没沾着。” 纪王仰着头随口道:“这倒是。比起你们当年在外面的折腾豫津那是在玩没错。” “原来言卿当年……”萧景琰挑了挑眉被勾起了一点兴致。“我倒从来没听说过。你刚才说豫津顶着侯门公子的名头算是在玩难不成言卿那时是瞒了身份。易名外出地?” “呵呵我们那时年少轻狂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你们?”萧景琰心中一动“还有谁啊?” 言阙的目光稍稍沉郁。殿中一时静寂下来。若说当年谁跟言阙的交情好到跟他一起外出隐名游历那是不言而喻地。 “有什么不能提的”萧景琰咬了咬牙冷冷道“是林帅么?” 虽说这样提起逆名在身地罪人不太妥当但在场诸人中言阙与蒙挚本就是敬仰林燮之人纪王对赤焰案也有他自己的保留看法现在新太子都明说了大家也就不再那么忌讳。神色稍稍自然了一些只是还不太敢畅所欲言唯有萧景琰仿若在赌气般。坚持要谈这个话题。 “言卿并非习武之人我想若不是有林帅同行。只怕老太师也不肯放吧?林帅的武功当年可是我们大梁拔尖儿的。就算他隐了名头江湖还不是任他横行。” “殿下有所不知。我们那时都未及弱冠还远不到横行的程度呢。不过未经磨砺地年轻人出去走那一趟倒也真见识了不少。”言阙被萧景琰坦然的态度所影响也侃侃道“外面的世俗人情民生风土闭坐家中只听人说是难以真切体会的。” “那想必走过很多地方?” “名山大川将及踏遍老臣直到现在只要回想起那段时日依然觉得受益良多。” 纪王笑着插言道:“跑那么多地方想必也遇到些英雄佳人吧?” “江湖藏龙卧虎奇人异士甚多。那一圈绕下来倾心以待的好朋友确实交了几个至于佳人……嗯我们敬而远之。” 纪王放声大笑“不象不象这一点你跟豫津不象小津一定是先交佳人再交朋友的。” 萧景琰也不禁莞尔问道:“你们都化名成什么?可有在当年的琅琊榜上闯出个名头来?” “惭愧惭愧”言阙摊手笑道“我们是去长见识不是去争强好胜的事情嘛是经了一些不过风头尽量掩过去不出为上。” 纪王晃了晃头道:“说实话我只知道你们在外头热闹了大半年可后来几乎没听你们提起过那时候的事儿我还以为没什么有趣地呢。” “我们回京后立即卷入朝局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不知不觉间江湖已是久远淡漠。”言阙叹道“说到底那毕竟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终究只是做个过客罢了。” “哎殿下刚才问你化名成什么呢?”纪王好奇地提醒道“名字都是自己取的么?” “都是自己乱取地。我当时易名姚一言江湖寂寂无人知晓啊。” “你姓言就取名一言这也太随便了吧。”纪王忍不住笑了起来。 “反正只是化名有什么要紧的还有人指着一棵树就当了名字呢。” 萧景琰正举杯喝茶听到此时突然僵住直直地看向言阙张了张嘴却是喉间干哑没有出声音。 言阙有些诧异地问道:“殿下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你刚才说……谁指着一棵树当了名字?”萧景琰握紧茶杯努力吞了口唾沫力图镇定。 言阙察觉有异却又想不出起因为何犹豫了一下低声答道:“林……” “林帅指了何树为名?” “当时院中长着石楠所以……” 他地话还没有说完萧景琰手中地茶杯已从他指间滑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摔出清脆地一响砸得粉碎。 在场三人齐齐一惊忙都站了起来纷纷问道:“殿下怎么了?”“石楠……”萧景琰扶着桌面慢慢地站起来身体晃了晃被蒙挚一把扶住。他此刻只觉耳边一阵阵嗡嗡作响什么声音也听不进去许多曾被忽视的画面逐一回闪仿若利刃般一下下砍在他的心头。 那个人说:“你是我择定的主君……” 那个人说:“庭生我会救你出去……” 那个人捻动着被角沉思那个人随手拔出他的腰刀…… 那个人筑了一条密道每日为他煎熬心血那个人在病中模模糊糊地念着:“景琰别怕……” 深宫中的母亲那么情真意切地叮嘱自己“永远也不要亏待苏先生”说了一次又一次却没有引起应有的警醒;当自己觉得长兄好友都在天上看着时他其实却在身边努力铺设着每一步的路……萧景琰面色惨白的站立着等待涌向心脏的血液回流。在僵硬颤抖的四肢重新恢复知觉的那一刻他一言不地猛冲了出去直奔马厩解开视线所及第一匹未解鞍鞯的马翻身而上用力一夹马腹便朝宫外狂奔。 东宫上下都被这一意外的一幕惊呆了乍然之间谁也反应不过来。只有蒙挚快奔出一面大声呼喝东宫卫队随行一面也拖过一匹马来紧紧追在了萧景琰的身后。 第一百五十七章 心伤 时值正午七月的烈日当空烤得人皮肉疼。由于阳光太毒街上没多少行人商贩们也都尽量把摊子向后挪进屋檐的阴影处街面宽敞通达地被亮了出来使得萧景琰没有阻碍一路越奔越快蒙挚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勉强缀在他身后。 过了华容绣坊再转过一个折角便是苏宅正门所对的那条街道。可就在即将转弯之前萧景琰不知为何突然勒住缰绳动作之猛使得胯下坐骑长嘶一声前蹄扬起马身几乎直立再落下地时景琰的手一松整个身体从马背下摔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把随后赶来的蒙挚吓得魂飞魄散身形飞展直扑上前将他扶住忙忙地检查身体可有受伤。 可是萧景琰却好象并未觉得疼痛甚至好象根本没有察觉到身边来了人一样他的视线直直地锁着不远处的那个街角牙根紧咬。 只要转过那里就是苏宅进了苏宅就可以走到小殊的面前但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骤然停了下来就算跌倒也不能再继续前行。 东宫卫队这时也已追了上来在蒙挚的手势指挥下快合围在四周为太子隔离安防把路过的闲人都驱到远处。 人墙圈成的圆形空间中萧景琰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满头汗珠面无血色整个人茫然呆了足有半刻钟的时间这才在蒙挚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将他摔下来的坐骑就在身旁凉凉的鼻子喷着响声儿主动把马头偎了过来咬着骑手地衣袖。萧景琰伸手摸了摸它长满漂亮鬃毛的脖颈。一按马鞍再次翻身而上可是松缰缓行的方向却是狂奔而来地原路。 “殿下?”蒙挚有些不安地笼住了马辔。“您……回东宫吗?” “回宫吧……”萧景琰喃喃地道“既然他不肯让我知道。自然有他这么做的苦衷我又何必非要知道白白增添他地烦恼……” 蒙挚听懂了他的意思心头一热喉间涌过火辣辣的苦涩。 东宫卫队的侍卫们训练有素地改变了队形。将四面圈合的围防改为前后护引以配合太子地行动。但与来时的疾风狂飙迥然相反回程中的萧景琰仿佛一口提在胸前的气被泄了出去一般恍惚而又迷惘。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该如何形容若是欣喜于好友的幸存那为什么会有想拔刀剖开胸膛的郁闷?但要是怨愤他刻意的隐瞒那又为什么心中疼惜难忍到几乎无法呼吸? 林殊是谁?林殊是他骄傲张扬、争强好胜从不肯低头认输的知交好友是那银袍长枪、呼啸往来。从不识寒冬雪意为何物地小火人是喜则雀跃、怒则如虎从未曾隐藏自己内心任何一丝情感的赤焰少帅…… 可梅长苏又是谁呢?他低眉浅笑。语声淡淡没有人能看透他所思所想;他总是拥裘围炉。闪动着沉沉眸色算计险恶人心;他的脸色永远苍白如纸。不见丝毫鲜活气息他地手指永远寒冷如冰。仿佛带着地狱的幽凉。 他就象是一团熊熊烈火被扑灭后余下地那一抹灰烬虽然会让人联想到曾经存在过地那团火焰却再也没有火焰的灼灼热量和舞动地姿态。 萧景琰现自己根本无法去想象这个变化的过程一想就是比无星无月的夜色还要深沉黑暗的痛苦 进入东宫蒙挚亲自过来搀扶萧景琰下马可当新任太子一步一步踏上东宫主殿的白玉石阶时他突然觉得是在踏着朋友咬牙支撑的背脊脚一软不由跌坐在阶前。在一旁扶着他的禁军统领也随之矮下身子半蹲半跪在护在他的旁侧。 被莫名其妙丢在殿中的纪王和言阙奔了出来却又不敢靠近只能跟其他东宫护卫一样呆呆地远远看着。 “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静坐良久萧景琰终于抬起双眼盯住了蒙挚的脸。 可是这位坚毅的汉子却躲开了他的视线不知该如何答言才好。 萧景琰牙根紧咬一只手如铁钳般地钳住了蒙挚的右腕掌心皮肤滚烫如火“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认出来的吗?” “是……是他联络我的……” 萧景琰的眼睛有些红慢慢地念着那个名字:“小殊……小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为什么当他劫后余生重返帝都的时候却不肯先联络我?” 蒙挚徐徐劝道:“殿下小殊对你有着跟别人不一样的期望这一点您应该明白他的心思才对。” “是啊……我明白若我不明白又怎么会就这样回来……”萧景琰连吸了几口气却怎么也止不住嘴唇的颤抖“可是蒙卿你必须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他身上到底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个是小殊啊!你我都知道小殊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以前甚至觉得就算把他整个人打碎了重新装起来他也永远是那个神采飞扬的林殊……” 萧景琰最后这句话不过是一个比喻而已可听在蒙挚的耳中却好象有把刀扎进了心脏一进一出地拉动着令他一直隐忍的面色变成青黄一片。 “你一定知道的”萧景琰目光比这七月的阳光还要烫毫不放松地直逼过来“他不肯说我不会逼他但我想听你说你说!” “殿下……”蒙挚在气势上似乎完全被他压了下去可在垂目低头后他依然摇了摇头道“我是答应过他的……” “好”萧景琰并没有过多地与他纠缠。猛地站了起来似乎终于找回了全身的力气“来人!” “在!” “备车驾。进宫!” “是!” 蒙挚踏前一步仿佛要劝阻。但嘴唇连动几下也没说出话来。 “王叔言侯爷失礼了。我现在有要紧的事要处理改日再请两位叙谈。”萧景琰大踏步走上石阶。向殿门口的纪王和言阙拱手一礼可这两位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他已经快转身飞奔向外殿跳上刚备好驶来地太子车驾身形还未稳便喝令道:“走!动作快一点!” 被晾在殿门口的两个人只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阶前地蒙挚但最终也只得到了一个苦笑和简短的一句不能算是解释地解释:“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静贵妃的宫中现在还有些晚到的贺客未走闻报太子驾到。这些人慌忙涌出来迎接。萧景琰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回礼风度十分周全但进殿后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母妃。孩儿为您带来了一件礼物只能给您一个人看的。要不要现在瞧瞧?” 这句话一说。傻子才不懂了贺客们赶紧说完最后地客套恭贺话。纷纷告辞出去没多久整个宫室便清净的下来。 静妃对于儿子的去而复返自然心有疑惑再看他如此作为顿时明白是有紧急的话要说于是也立即摒退了左右将他带入内殿。 “母妃”萧景琰进入殿中站定单刀直入地问道“小殊得的是什么病?” 静妃全身一震足下一个不小心几乎踉跄了一步但她随即稳了稳心神转身定定地看着儿子。 “您没有听错。我问的是小殊……我想您不会跟我说您不知道我现在指的小殊是谁吧?” 最初的震惊很快过去静妃的表情由诧异转为哀伤慢慢扶着座椅地扶手坐了下来。 “林帅当年化名石楠出外游历时曾救过为医女的母亲之后便带回林府加以翼护是不是?”萧景琰接着道“母亲的这段往事以前从没跟我提过只要您不提其他人当然也不会跟我说。所以当您真真假假谈到故人时我想也没想过那个故人会是林帅……” “那你最后是怎么察觉到地?”静妃叹息着问道。 “今天有事和言侯聊了几句……”萧景琰上前一步在母亲膝前蹲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小殊他现在到底怎么了?您给他诊完脉就掉泪他是不是病得很重?” 静妃想了想慢慢点点头:“很重……” “那要怎么办?”萧景琰突然觉得一阵心慌猛地抓住了母亲的手“小殊那么信得过母亲地医术您应该有办法吧?” 静妃沉吟了片刻垂下眼睫遮住眸色轻声道:“小殊身边有比我医道更好地人想必能够保他无事……” “那他这个病要治多久才会好?” “这个……说不准也许明天……也许明年……” 如果萧景琰能够明白母亲这句话的真实意思他一定会立即跳起来可惜他并不知道所以反而觉得有些安慰“不管多久能治好就行。可是为什么生个病容貌就会变成现在这样?”静妃摇摇头“小殊地容貌改变不是因为生病而是他以前中过一种火寒之毒解完毒之后身体容颜便会生极大的变化……” “那他变了就是说毒已经被解掉了是不是?”萧景琰微微有些欣喜“因为解毒所以身体才会变得这么弱容易生病需要时间休养才能养好是不是?” 静妃怔怔地看了他良久才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是……” “这样就好”萧景琰紧绷的全身总算放松了一点站了起来“我明白他以前为什么不能安心休养不过这以后的事我来做吧他只要专心治病就好。母亲他每次生病都是差不多的症状吗?” “那要看引的病因是什么受寒劳累情绪激动引的症状都不一样。”萧景琰斩钉截铁地道:“没关系以后小殊就不会再受寒劳累了。至于情绪高兴应该没有坏处吧?” “高兴在任何时候都是没有坏处的”因为眸中闪着波光静妃的笑容显得有些悲凉“你想让他高 “他的心愿是什么我最清楚”萧景琰深吸一口气目光闪亮“我会加快的早一天让他看到污名被雪他休养起来也会更安心……” “景琰”静妃一把握住了儿子的手极其凝重地道“你不要冒险情势到了这个局面也许你还经得起失败可是小殊已经经不起了你明白吗?” 萧景琰用力抿了抿嘴唇重重地点头“母妃放心我知道要把握分寸小殊还在后面看着我不会胡来的。” 静妃的心头顿时象是被剜了一下般疼痛她也知道小殊看着的时候景琰会坚持步步为营但小殊究竟还能看多久呢?他这样苦苦地撑到底还能不能撑到重建林氏宗坟的那一天? “现在细细回想我能够理解小殊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萧景琰见母亲神色惨伤以为她只是想起过去的一切感到难过不由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若我早就知道他的身份这一路大概不会这样走过来……” “景琰这一年多你越来越沉稳凝练越来越值得依靠小殊一定很是欣慰”静妃用力咬了咬下唇脸上终于恢复了恬淡和温柔轻声道“所以你不必后悔也不必难过千万要沉住气不要再给他增添更多的烦恼了。” 萧景琰沉吟片刻默默点头。 “好了回宫去吧。再晚些陛下会过来说要商议一下你大婚的事。这几天礼部柳尚书也会到东宫去向你禀报筹备事项……” “母妃”萧景琰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按规制办就行了我现在哪有心情……” “景琰”静妃的面上微带厉色“你才答应了要沉住气的忘了?大婚不是为了风光太子妃是你父皇指定的柳老大人中平持重他的孙女儿也是平实温婉从陛下那方说他是想以此定定你的性子可对你而言这门婚事也有莫大的好处你至少在态度上不能显露出轻视草率的样子好不好?” 这些道理其实萧景琰早就明白只是此刻心乱如麻随口抱怨了一句被母亲责备后自知失言不敢再加顶撞低头应诺了慢慢退出东宫随侍人等候在殿外一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萧景琰一看那明晃晃华灿耀眼的储君仪仗心中更觉烦乱刺痛哪里肯上什么禁内步辇一甩手大踏步地向外就走。 蒙挚在外宫门的夹廊甬道处等候虽然心中焦急但面上却没怎么露出。萧景琰一现身他便细细察看脸色见这位殿下似乎已按捺控制住了自己心头略松忙上前严谨地请安行礼。 “蒙卿免礼吧。”萧景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本宫朝政渐多武事修习难免懈怠退步蒙卿是大梁第一高手以后有事无事还请常来指点一下。” 蒙挚明白他的意思单腿跪下肃然而郑重地答道:“臣领太子教令。” 第一百五十八章 泄露 金陵作为大梁帝都自然是满城朱紫遍地贵胄。为方便官轿通行同时又免除百姓时时需要避让之苦所以街道都修得异常宽阔除非是高爵王公大驾出行一般不会有官兵开道开得鸡飞狗跳的局面出现普通官员的坐轿常常只带十数以下的随从悠悠然地从街面上走过帝都居民都已看得习惯碰上时的闪让动作也甚是娴熟。刑部尚书蔡荃出身寒门由科举入仕是自低阶官员一路做起来的素来行事低调不爱耀威张扬日常出入轿前只挂一面刑部的灯牌此外便别无表明他二品大员身份的标记不过时日一久他那顶青花酱面的四人轿也渐渐被人认熟一些位阶不如他但却华贵非凡的官轿当路遇上已学会了主动退避。 东宫加冕礼之后蔡荃虽不如前几月那般忙乱但事务依然繁重连从衙门回府这一段路他也会带些卷宗坐在轿子里看。 可是这一天他刚在晃晃悠悠中翻开文书就被一支箭粗暴地打断了。 这支箭不知从何射来端端正正地扎在轿顶之上而且一箭之后再无动静显然不是为了刺杀。 刑部的护卫快戒防后将箭拔了下来连同箭身上绑着的一卷字条一起呈交给了尚书大人。蔡荃拆下字条展平一看上面只有简洁的几句话。 “禁军统领蒙挚借探狱之机已将逆犯夏冬自天牢中换出此绝非诬告大人若不信可亲往察之。” 蔡荃目光微凝。沉思了片刻慢慢将纸条折叠收好向轿外扬声道:“去天牢青花官轿转了一个弯。掉头向东折返一刻钟后便来到天牢门外。值守的典狱官慌慌张张地出来迎接。却只听到一个简短的命令:“打开女牢朱字号的门。” 典狱官从顶头上司的脸色上觑不出什么来又不敢多说赶紧命牢头拿了钥匙陪着进去。朱字号在女牢平层略略向里地位置四周俱是实墙。唯有朝西开着一扇高窗。那也是整间牢房唯一的自然光源。 一名身穿囚服的女子正坐在草铺之上听到有人开门她略略侧过脸来长间那缕苍白在颊边一荡。虽然鬓散乱面有污痕但一眼看去那确是夏冬地面容。 蔡荃尖锐如针的视线紧紧地盯在女犯地脸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瞳孔渐渐收缩面上更是铁青一片。 “来人!把她给我带到讯室中去!”刑部尚书厉声命令。一路看小说网 两名护卫立刻应诺上前。一左一右将宫羽拖了起来。这种时候宫羽虽知情况糟糕却也不可能反抗。只能垂着头被连拖带推地带进狱房外侧的一间讯室。拷在刑架之上。 蔡荃端过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示意手下用布巾猛力擦洗。宫羽本身白皙娇嫩的肌肤很快就露了出来。 “你是谁?怎么会在夏冬的牢里?谁带你进来地?夏冬去了哪儿?”面对刑部尚书连珠般的暴怒讯问宫羽闭上了眼睛如同没有听见一样。 蔡荃的目光锁住这个年轻姑娘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快地做着判断。最终他没有急着用刑而是命人先将近两个月来曾进出过天牢女监的人员名单拿来一看蒙挚的名字赫然在目。 悬镜使很少会有私交夏冬又是孀居之身自她入狱后除了奉旨或奉部司之命来讯问的人以外基本上没有其他人来看她圣驾自九安山回鸾后更少其中被人密告的蒙挚来得最勤当然嫌疑最大。 蔡荃一向视蒙挚为忠直良臣所以此时犹为愤怒踏前一步用力抓住宫羽的头将她地脸抬了起来眼锋如利刀般直射过来稍稍心志不坚的人在这样的酷烈视线下必然心中怵。 但是宫羽却依然轻轻地闭着眼睛翻卷地纤长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未有丝毫的颤动。 “大人”跟随蔡荃前来地一名主事突然道“我认得她她是原来妙音坊地乐伎名叫宫羽。” “妙音坊?”蔡荃浓眉微皱。他一向不涉风月但妙音坊因通匪之名被大理寺前正卿朱樾查抄之事他却是知道的一时心头迷雾重重。 妙音坊被朱樾抄没朱樾是誉王地人誉王与悬镜司合谋构陷靖王并随后谋逆可悬镜使夏冬被人救出后牢房里替换她的人却是妙音坊以前的一名乐伎…… 一向以抽丝剥茧杂中理序著称的这位刑部尚书面对这样转转折折的复杂关系现在却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大人……”身旁的主事见他半晌不语低低地叫了一声。 蔡荃脸一沉道:“你也别闲着想办法让这位姑娘睁睁眼介绍她看一看这屋子里的刑具最好让她识点趣该说的趁早说别给我们添麻烦。” “是。” 蔡荃又向宫羽扫过阴冷的一眼慢慢转身在审案桌后面的靠椅上坐了闭目沉思再也不理会讯室中的其他任何动静。 宫羽被识破带走的变故虽然生得快而又意外但好在蒙挚为防万一原本就在天牢安了一个眼线蔡荃带着人前脚刚进讯室这个眼线后脚就把信息传了出去。 蒙挚接到信时恰好当完值正在府中休息。闻知宫羽暴露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换了便装直奔苏宅可人都冲进后院了突然又担心起梅长苏现在的身体状况急急地煞住了脚步。 “蒙大人”黎纲迎了过来“您神色不对啊出了什么事?” “聂将军和聂夫人呢?” “都在南院。” 蒙挚折转方向。直奔南院一进院门就看见夏冬与聂锋肩并肩坐在一张长椅上。双手紧握正在相视而笑。气氛十分温馨宜人。 “真不想打扰你们”禁军统领摇头叹道“不过这坏消息却不能不说。” “怎么了?”夏冬立起身来“天牢那边出事了。” “聂夫人果然敏锐”蒙挚抹了抹脸。语音忧急地道“是宫羽被蔡尚书巡牢时现了现在正在受讯问呢。” “什么时候?今天么?” 这句问话接得甚快但却不是夏冬说的而是传自东墙角下。虽然声音听起来淡而轻飘十分柔和可是蒙挚却被大大地吓了一跳。 东墙的金银花架下一袭淡青长衫的梅长苏几乎已和浅翠枝叶融为一体连那张苍白地脸也差不多跟金银花的白瓣同一个色调。 “小殊……”蒙挚吃吃地道。“你怎么在这 “我本来就在。”梅长苏淡淡答了一句又重复问道“宫羽是什么时候被现的?” “就是今天。大约一个时辰之前。“我不能让宫姑娘替我受难”夏冬决然道。“蒙大人。我必须马上回去。” “已经被现了你回去自投罗网有什么用啊?”蒙挚急道。 “不。冬姐地确应该马上回去。”梅长苏缓步走了过来在一张竹椅上坐下示意蒙挚和夏冬走近“你们先别急这几日我已预想过万一宫羽出事应该如何应对大略也拟了几个法子。幸好现在只是被蔡荃现尚不是最坏的局面你们两位照我说地做大概也圆得过去。” “好。”夏冬与蒙挚都是绝对相信梅长苏的人并无疑问过来凝神细细听他说了一遍暗记在心。 “这套说辞还需要你们两位现场顺势稍加机变不过这个对冬姐来说没什么难的。”梅长苏笑着看向聂锋道“只是你们两个又要分开一阵子了。” 聂锋早已走了过来神态平静。他的脸上此时仍有一层白毛五官也依然稍有扭曲不过那种畏缩蜷曲的姿态已经没有了腰身挺直双眸也甚是明亮。他走到梅长苏身边后弯下腰紧紧握住了他地手喉间出模糊粗重的几个音节蒙挚猜了猜没猜出他说的是什么但梅长苏却了然地笑了起来点点头。 “小殊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病已经好了么?”蒙挚有些欢喜地问道。 “好了是不可能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不过有蒙古大夫在和没有蒙古大夫在那却是有区别的。” 蔺晨说着从侧廊另一端徐徐而来可惜悠闲的姿态还没摆足便看见晏大夫从月亮门的另一边走过喷着白胡子连哼了几声面有愠色他只好赶紧随后追去边追边解释着:“老晏你别生气啊我不是那意思真的不是……” 梅长苏摇头失笑由蒙挚扶着站了起来对夏冬道:“冬姐是更胜须眉地巾帼我没什么好说的保重吧。” “你也多多保重。”夏冬却步曲膝向他行了个福礼再回头深深地看了夫君一眼爽利干脆地道“锋哥那我走了。” 聂锋点着头嗯嗯了几声目送两人出去等到人影都不见了才收回视线现梅长苏已经又坐回了椅上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便俯下身去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向他摇头。 “我只是随便想想而已没费什么精神地。”梅长苏笑着宽解他“有奇怪的地方你们不让我想我反而憋得难受。” “行摸积管(什么奇怪)?”聂锋问道。 “蔡荃是刑部尚书二品大员虽然天牢是他地管辖范围但无缘无故地他怎么会跑去巡牢?”梅长苏向后一靠微微眯起了眼睛“如果冬姐他们顺利的话这个……倒要好好问问……”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还囚 就在劳碌命的梅长苏坐在花架下深思的时候载着蒙挚与夏冬的马车已快地驶向了天牢。到得大门外一切看起来依然如往日般平静。蒙挚是禁军大统领以前又时常出入探看夏江夏冬等人典狱们全都认得他立即有人过来迎接殷勤地引领他和全身被斗篷罩住的夏冬一起走过“幽冥道”进入女牢。 到了朱字号前牢头打开门锁后便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蒙挚快地四处扫视了一眼后便推开了牢门与夏冬一起从矮门处躬身进去向四周看了一眼。 牢房内果然空空如也不见宫羽的踪影。两人快交换了一下眼神只停留片刻便抽身后退向外疾行。不出事先所料刚走到狱廊出口时一个面沉似水的男子便挡在了前面正是刑部尚书蔡荃。 狭路相逢四周的空气瞬间便好似凝结住了一般气氛阴暗而又沉寂。蔡荃灼灼的视线在乔装的夏冬身上停留了许久方冷笑道:“恕我眼拙认不出阁下是谁亮出真面目给我看好吗?” 蒙挚脸上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踏前一步道:“蒙某此举有蔡大人暂未了解的原因还请大人稍安不要急于做出判断。” 蔡荃面无表情地道:“好我稍安。那请蒙大人解释吧。” “其实……其实是这样的……”蒙挚不善机辩巧言众所周知此时神情更好象十分为难言辞闪烁连开了几个头都没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算了蒙大人。”夏冬一把抹去脸上的伪装露出了真容“你就实话实说吧。反正被当场拿住除了说实话以外。你还能怎么样。” “夏冬?”蔡荃的瞳孔微微一缩心头的迷雾更浓。他今天接到密告匆匆赶到天牢亲察现房中果然并非夏冬本人十分震怒。将宫羽带至讯室严加盘问了许久连半个字也没有问出来正当愠恼之际牢头飞奔来报蒙挚又出现了他未及细想匆匆赶过来堵住一看除了蒙挚以外竟还有夏冬本人心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蒙大人还在犹豫什么?”夏冬没理会蔡荃审视地眼神。冷笑一声“现在是蔡大人在追根究底又不是你不顾他的面子。殿下那边事后也怪不到你。” “殿下?”蔡荃眉梢微微一震。位殿下?” “还有哪位殿下能使唤得动我们这位禁军大统领?”夏冬浅笑着道。“蔡大人本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情之所以肯静下心来听蒙大人解释。不就是因为觉得事情不合常理吗?” “不错我是很奇怪。”蔡荃直视着蒙挚地眼睛“你明明已经成功地把夏冬换了出去我刚才审问牢里那名假犯人她也没有招供出事情与大人有关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自己又把真犯给带了回来。有道是不近常理之事往往有非常之因如果蒙大人真能自圆其说下官不妨一听。” 蒙挚揉了揉眉间神情依然有几分犹豫夏冬突然仰天一笑道:“看大统领这样子还是怕殿下责备那就我来说吧也许我还说的更清楚些蔡大人也不妨一听。” “你是逆犯你地话本官不信。” “信与不信听了再判断吧.#小说网.蔡大人是公认的破案高手编得再天衣无缝的供词也逃不过大人的法眼又何必吝惜再戳穿我夏冬一次?” 蔡荃眸色烈烈地看了她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好你说。” 夏冬浅笑着欠身一礼语调舒缓地道:“把我送回牢中被大人你当场抓住的人是蒙大统领这是事实。不过把我从牢里悄悄替换出去地人却不是他那也是事实。” 蔡荃浓眉一挑“这样空口一句话好轻巧。” “虽然天牢戒备森森但能从中逃脱而出的人却不止我一个蔡大人还曾为此上了认罪的折子受了不轻的惩处所以一定还记得清楚对吗?” 蔡荃明白她指的是逃狱而出的夏江脸色顿时更加阴沉。 “我师父有人搭救能悄悄逃了出去我自然也有。而且我比他更巧妙弄了一个人进来放在牢里瞒了你们快一个月这份手段蔡大人是不是也该夸赞两句?”夏冬咯咯娇笑两声毫不在意蔡荃锅底似的面孔“不夸么?不夸也罢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得意的逃出去不过这点儿日子就又被人抓了回来。” “你的意思是……你是被他抓回来地?”蔡荃用眼尾扫了扫蒙挚显然不信。 “蒙大统领侍奉御前哪有空闲来抓我?”夏冬嘴角微微撇了撇“我是被其他人抓住的蒙大人不过是送我回来罢了。” “不管你是被谁捕获的都应该直接押送刑部衙门而不是这样悄悄塞回来”蔡荃地眼锋如刀般在蒙挚脸上来回割了两下“这么古怪的行为总也该有个象样地原因吧?” “蔡大人忘性好大”夏冬悠悠然地拨了拨耳边地长笑了起来“您还记不记得我师父逃狱之后陛下对你的惩处诏书上是如何写地?” 蔡荃心中突然一凛那份诏书上“如有再失罪加一等革职查办”的字句瞬间闪过脑海令他喉间一紧。 “抓住我的人恰好是新近入主东宫那位千岁爷的部下我自然先被押到了他的跟前”夏冬目光闪亮地紧盯着蔡荃的眼睛“这位殿下对蔡大人你有多欣赏爱重你自己知道。如果公开把我押回来无异于是在宣布刑部再次走失逆犯而且许久未察。这个罪名一扣下来。就算有人求情就算不革职那降职总是免不了。偏偏有人连让你降职都舍不得。所以只好麻烦时常出入天牢的蒙大人带着我走这一趟。来个神不知鬼不觉把事情悄悄掩过去就好……” 蔡荃脸上阵青阵白咬牙沉吟了半晌视线重新凝定厉声问道:“如果照你说的。你是被同伙协助逃狱后又被捕获那你应该很高兴看到蒙大人被我误解怎么还会替他辩护呢?” 夏冬惨然一笑仰起瘦削的下巴长长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地立场变了……” “立场?” “是。我逃狱的目的与我师父不同。只要一想到尚未能手刃害死我夫君地赤焰逆犯我就旦夕难安。所以我想逃出去找到师父问他到底把卫峥藏在了什么地方没想到师父还没有找到。自己却落入了原来靖王府部将的手中被带到了太子殿下面前。”夏冬眼波流转语调转为低沉。“在东宫里殿下告诉了我一些事。一些他已经追查了很久很清楚地旧事。结果就是我被说服了。我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的恨是不是真的放错了地方……夏冬不是鼠两端的人。既然已经决定要相信殿下也答应他返回牢中等待真相当然就不会眼见着蒙大统领被你误会而一言不了不过我说的话蔡大人你信还是不信我却管不着。” 蔡荃地眼珠慢慢转动了两下表情依然深沉:“不知殿下到底告诉了你什么事会让你的态度有如此大的转变?”夏冬淡淡一笑低声道:“蔡大人我说的当年旧事是指什么您难道猜不到?恕我直言这桩事太重太沉您过耳即忘才是妥当的实在不应该再多问。” 蔡荃突然想起了那日与沈追在马车上的交谈想起了十三年前那场血雨腥风顿时抿紧了嘴唇。 蒙挚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此时也上前道“蔡大人虽然你我相交不深但大人的耿介我素来敬服。不过我大梁当今之世已是颓势渐显等待中兴最缺的就是大人这样的良臣。既然东宫殿下有爱重维护之心大人又何必拘泥古板辜负了他地好意呢?” 蔡荃垂下眼帘似乎心中已有些活动。夏冬与蒙挚也不再多言催逼由得他自己考虑。半晌后刑部尚书再次抬起双眼神色凝重:“如果你们所说的一切属实那么今天飞箭密告我的人又会是谁呢?” 他这句话实在大大出乎两人地意料之外夏冬和蒙挚都没有掩住脸上的惊诧之色齐齐地咦了一声。 “飞箭密告?”蒙挚讶然地道“殿下这边地知情者都是谨言地人再说我是送夏冬回来又不是劫她出去虽有违背国法之处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谁会来密告呢?” “告密者所控地罪名是你替换人犯并没有说你会把人送回来……”蔡荃边想边道“也许是有人知道了夏冬逃狱又知道蒙大人时常会奉旨进入天牢所以把两者结合起来写了那封密信。我接到信后当然要查看查看后当然会现夏冬真的已被替换进出天牢的人并不多又有告密函蒙大人的嫌疑自然是最重的。只是他们没有料到已逃出去的夏冬竟会恰巧在今天被带回……” 夏冬咯咯笑道:“蒙大人听起来象是冲着你来的好好想想有什么仇家吧。” “说到这个”行事严谨的蔡荃又将视线转回到了夏冬这方“你恐怕还是要交待一下当初是怎么逃出去的。”要补一下天牢的漏洞吗?”夏冬笑得甚是轻松“其实很简单内牢的牢头也不会永远守在这里只要找个爱酒的牢头派人请他喝酒灌醉了之后换上他的衣物易容成他的样子等天色晚一点光线昏暗时悄悄冒名进来大门的守卫一看是守狱的牢头不会细查成功进门的可能性很大……” 蔡荃冷哼一声道:“可钥匙有两把必须两个牢头同时开锁才行。” “谁说的?一个牢头拿着两把钥匙开也行啊。”夏冬轻飘飘地道“天牢的钥匙是不能带出去的所以第一次乔装进来只是在这里印个钥匙模子出去另配别的什么都不干。被灌酒的牢头醒了之后也察觉不到有何异样。然后过几天再针对第二个牢头行一遍同样的计策。“又找第二个好酒的牢头么?” “不好酒也无所谓用大棒冷不丁在脑后一敲效果跟灌醉了一样。”夏冬仿佛没看到蔡荃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一样自顾自地说着“当然扮成第二个牢头进来时身边要带着那个要替换的人多带一个进来当然要难些但也不是完成找不到借口比如说这假牢头受朋友之托带进来探监什么因为是进不是出所以守卫一般会给这个人情。这时假牢头一人手里已有两副钥匙可以趁着夜深人静到牢房里换人然后再把我带出去只要最后出大门时守卫没有现假牢头带进和带出的不是同一人事情就算成功了。即使被击昏的牢头醒后觉得不对可他未必敢肯定自己被打是跟天牢有关而且牢里这么多犯人又不缺人数他查不出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怎么敢随便嚷嚷?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一直这样蒙下去运气不好的话也至少得到第二天才会被察觉反正我人已经出来了谁在乎?” “你自己倒是出来了替你的人呢?”蔡荃冷哼一声“那个妙音坊的宫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蔡大人”夏冬轻轻将额拨至脑后道“您不会不知道悬镜司有暗桩吧?” 蔡荃脸颊两边的肌肉猛地一抽“宫羽是你的暗桩?” “没错。悬镜司的暗桩身份隐密除了尊和暗桩自己的联络人以外别无他人知晓。我以前曾经救过宫羽的命她什么都愿意为我做算是我最得用的一个暗桩吧。” “难怪”蔡荃似是自言自语道“一个乐伎总捕头竟说她有武功在身而且不弱……” 蒙挚趁机道:“蔡大人既然夏冬已经回来真犯未失自然一切都可以瞒下去。我觉得那个宫羽也用不着审了不就是悬镜司的旧部嘛就由我带走处置吧让她留在刑部大人你反而不好办。” 蔡荃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静下心将两人所讲的切从头到尾又细细思忖了一遍没有现什么时显的漏洞这才嗯了一声道:“好等夏冬入监之后我把宫羽交给你。” 夏冬浑不在意地一笑跟在蔡荃指定的一名典狱官身后头也不回地进了牢门。蔡荃想想不放心亲自进去监看着上铐下锁又严厉叮嘱一番这才出来命人去提宫羽。 也许是因为受审时间不长也许是因为蔡荃不是滥用刑具之人宫羽只是蓬头垢面而已身上并无明显被凌虐的痕迹蒙挚看了之后面上虽未表露但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 用夏冬刚才穿来的披风把年轻姑娘从头到脚裹严之后蒙挚向蔡荃简短告辞带着宫羽向外走眼看着就要出大门身后的蔡荃突然叫了一声:“稍等。”蒙挚心头一跳脚步一沉缓缓回身的同时真气已暗中布满全身。 “请蒙大人代我向殿下道一声谢吧。”淡淡的一个微笑后刑部尚书如是说。 第一百六十章 夜谈 “你说什么?夏冬又被送回去了?”静夜之中满含怒意与惊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微的回响沉闷而又碜人“这怎么可能他们明明已经把这个贱人救出为什么又要自投罗网地回去?” “下官也百思不得其解啊。按说我们的动作也不慢一得到蒙挚悄悄从狱中换人的消息之后便立即开始计划而且最初的一切都很顺利蔡荃接到密报马上就前往天牢察看也亲自审问了那个假犯人。他一向不是会悄悄掩事的人再说真犯走失他掩也掩不住。这时我再奏本上报皇上事情只要一闹出来蔡荃失职的罪名轻不了他恼怒之下必会全力追查蒙挚。能进天牢探看夏冬的人并不多蒙挚的嫌疑就算不能坐实至少也很难洗清这两个人要是翻了脸谁赢谁输都对我们有利。可是……谁知事情竟会这么巧夏冬居然就在今天被蒙挚给送回去了我们的眼线探听不出他们是怎么跟蔡荃解释的总之现在天牢风平浪静假犯被蒙挚带走真犯又回到了牢中。如此情境之下你逼我向皇上告状我能告什么?” “那听范大人的意思是想退缩了?”“夏大人不是我想退缩现在对方的实力有多强你是知道的我虽然是御史奏报可以不经东宫直达天听但说话总得有点儿影子才行。蒙挚自九安山护驾以来圣宠正隆夏冬如今又好端端呆在狱中没什么把柄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在昏黄的油灯下。夏江脸上光影跳动显得有些狰狞。他注视着面前的中年人冷笑了数声:“你怕什么怕?暗箭最是难防。梅长苏能在一两年之内就连续扳倒太子和誉王靠得不就是暗中谋划么?再说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你那些烂事的证据都在我手里不帮我我就毁了你绝对不会手软地。” 中年人咬了咬牙目光快颤动了数下。 “我掌握悬镜司这么些年。岂是如此容易就被击垮的?”夏江用冷漠的目光看着他毫不放松“梅长苏要真以为我已无还手之力那他地末路就不远了。” “话虽是这么说我也相信这朝中为夏大人您效力的人不止我一个但要攻击总得有个由头原本以为抓到了夏冬这桩事偏偏结果又是这样。所以依我之见。近期之内还是安静些地好夏大人住在我这里谁也不知道。来日方长嘛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夏江眸中闪过一缕寒光。他倒是相信自己来日方长。但对于宫中的老皇来日还有多少。那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凭着以前掌理悬镜司时握住的把柄和人脉他隐身京城。在最危险的地方躲藏了这么久为的可不是苟延残喘何况就算他想喘也得喘地下去才行虽然他在眼前这位丞台御史的面前大放狠话可实际上由于夏冬的反水和夏秋的摇摆悬镜司设在暗处的力量已经被扫荡得差不多了现在尚保存着的那些联络起来也非常困难。朝中虽有几个可以暗中控制的大臣但现在谁也不敢去面对东宫新太子如日中天的气势每每令夏江愤闷不已。当然如果能悄悄潜出国境逃得余生夏江也不是非要与萧景琰继续为敌但数次潜逃数次被逼回的险境令他明白外面搜捕地严密程度显然是不会在鱼死与网破之间留出任何第三通道的。但要是继续这样毫无作为地淹留京城夏江又实在拿不准那些被他用把柄控制着的庇护伞们究竟还能在他头上撑多久。 其实此时地夏江已如同被捞到了岸上的鱼一样若是不扑腾两下就绝对逃不过慢慢渴死地结局所以他日夜煎虑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找到萧景琰最致命地弱点能出一次手就出一次手至于行动本身是险还是稳现在对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夏大人我这可是为你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范御史被夏江阴恻恻的神情弄得有些不安脸上地笑容十分僵硬“也许躲过这阵风头情况就能转好了……” “范大人”夏江没理会他的废话抿着嘴角道“你不是说要抓些由头么其实只要我们胆子大一些手段再厉辣一些抓证据并不难。因为……我知道证据在哪儿……” “在……在哪 “在那个苏宅里。”夏江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春猎时我本来已经去搜查过一次但那时梅长苏去了九安山留守的人大概事先有所察觉象是个无人住的鬼宅子一样让我扑了个空。可是现在梅长苏回来了那宅里大概又变得很热闹萧景琰显然是一步步在准备翻案了人证物证一定开始慢慢集中回京城能放在哪儿呢?东宫自然不方便还是放在梅长苏这个祁王旧人那里最为妥当。范大人只要我们能攻破苏宅何愁拿不到萧景琰一直处心积虑想要翻案的把柄?” 范呈湘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脸色白驳道:“夏大人话是这样说的可办起来就没这么轻松了。苏宅又不是在什么荒凉之地要攻破它动静小不了巡防营可是新太子使出来的人会不管?” “那当然要找时机才行。”夏江冷笑数声“你忘了再过五天就是我们这位新任太子殿下大婚的日子了。想想不知是陛下的性子急还是静妃的性子急太皇太后的头年丧服五月才除三年的平孝期还有差不多两年结果呢来个什么祭告太庙什么圣灵降谕什么大婚之仪后东宫分室。不得圆房的规程就定了……说到底走个过场罢了你们御史竟没人弹劾……” “夏大人。太子殿下已是第四辈了又非初婚。按制守丧一年祭告太庙求卜后是可以举行婚典的就算是走过场好歹走过了怎么弹劾啊?” “我说说罢了。也没逼着你非在这桩事上去惹他。可笑的是静妃和萧景琰平时好象一副温恭孝顺的样子人家景宁公主也是第四辈也可以请旨去太庙占卜地人家女孩子儿年纪日长都没有急着出嫁他们倒不愿意安安份份守满三年了?也不知在抢什么时间赶着去投胎么?” 范呈湘瞟了夏江一眼没有接话。 “闲话就不说了。单说大婚那天虽然被丧制所限只能办半婚之典。但萧景琰现在是什么风头?太子新立宫中以贵妃为尊。中书令是新娘的祖父。礼部尚书又是柳澄的堂弟这场面。怎么都小不了。到时全城同欢上下同乐不比过年还热闹?巡防营那点人手早过去维持秩序去了苏宅又不在婚轿巡游地路线上谁顾得上它啊。”夏江的眉间荡过一阵杀气嘴角狠狠地一抿“我还能召集些人手钱军侯也是我地人你去替我联络他那里有八百府兵只要夙夜出动以快狠为则静悄悄吞一所民宅还不是易如反掌?” 范呈湘目光闪动显然不似夏江这般有信心嚅嚅问道:“那要是失败了呢?” 夏江冷言如冰地道:“我们已是背水一战还能谈什么胜败!” 范呈湘缩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痉挛了一下忙稳了稳自己的表情勉强笑道:“说的也是不冒一点险又怎么能成大事。我看这样好了反而还有几天的时间夏大人你先策划一下细节我也尽快与钱军侯商讨事先多做些准备自然也能添些把握。” “那外面就辛苦范大人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夜已深沉我就先告辞了。”范呈湘打了两声哈哈慢慢走出暗室在外面将门细心关好这才沉思着走向自己地寝房。 “老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房?又去见那位夏大人了?”刚进入内室一个只穿着家常衫裙弯眉凤眼的娇俏女子便迎了上来为范呈湘宽衣。 “瑶珠你怎么还没睡啊?” “老爷不回来妾身怎么睡得着?” 范呈湘笑了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与元配夫人感情淡漠大家别院各居最宠爱最信任的就是这名小妾瑶珠当日夏江半夜逃入他的寝室时瑶珠就在场故而有关夏江之事对她也没多少可瞒的。 “老爷每次去见了那个夏大人出来后都神思忧虑实在让妾身不安。虽然妾身是女流之辈但老爷如有烦难之事跟妾身说说也算是一种排解啊……” “你哪里知道”范呈湘往枕上一靠长叹一声“这个夏江越来越疯了。他倒是背水一战可我凭什么要把家小性命前程富贵都拿给他去赌?” “不是说……老爷有把柄在他手里吗?” “没错是有把柄……”范呈湘眼眸沉沉地看着帐顶的团花慢慢道“不过我一直在想总这样被他制着也不是一条活路也许我能将功补过从太子殿下那里讨一个恩赦呢……” 瑶珠灵动的双眸一转立即明白:“老爷的意思是说稳住夏江去东宫告以求戴罪立功?” “还是你聪明”范呈湘伸指在她脸上弹了一下笑了笑“夏江是现在太子殿下最想得到的人如果我立下这个功不要说抹去旧罪运气好地好能保住日后的前程只怕也有指望……” “老爷……拿得准么?” “现在的太子殿下已不象他当靖王时那样不知变通了。我犯在夏江手里地事不过是贪贿庇护了几个凶犯而已早就过了七八年不值得放在心上。他如肯恩赦我立时便能拿住夏江这个心腹之患无论怎么权衡他都不该拒绝的。”瑶珠眼波如水笑生双靥柔声道:“如真能象老爷所说地这样那可太好了。这担惊受怕地日子实在难熬老爷还是快些去东宫告的好。” “你说地对我原来是求稳求平想收留这个瘟神两日快些送走了的好虽知他逃不出去倒讹上了我。这日子确实熬不住了我已决定明日早朝后就去东宫求见太子殿下。” “明日?“ “这样的事宜早不宜迟明日就去。” “老爷的决断一定不会有错。那就喝口安神汤早些歇息吧明日还有得折腾呢。”瑶珠说着起身去茶炉上端来煨着的汤碗喂给范呈湘喝了两口扶他躺平轻轻为他打扇。 也许是心中作了决断稍稍安宁也许是那安神汤的确有效不及一刻范呈湘便沉沉入睡。瑶珠等他鼾声起时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又低低叫了他两声见没有回应立即放下扇子悄悄下了床裹起一件黑色披风身如魅影般飘闪而出很快就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之中。 (时间简直不是我自己的了一天要是有四十八小时多好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复苏 (谢谢大家的耐心与支持海姐姐会尽快恢复自己的状态与度……) 立太子大典后的京城朝局由于老皇的休养与新储君的求稳而显得有些波澜不惊。在没有什么更大事件生的情况下丞台御史范呈湘的突然死亡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不过一开始此事并不怎么轰动因为京兆衙门最先得报前往勘探时得出的结论是“意外失足溺水而亡”。虽然一个从二品大臣在自己家后花园淹死还算是一桩可供人嗑牙的谈资但这到底不是什么值得惊诧的大事。可是接下来事情的展渐转离奇范呈湘的夫人坚称对夫君死因有疑京兆衙门无奈之下请求刑部介入。蔡荃指派了手下一个新提拔起来的侍郎前往细查此人在范府内院及后花园摸摸查查一番之后又把府中上至夫人下至丫环家院只要是日常与范呈湘有接触的人都叫来一个个问了个遍当天便宣布此案为“他杀”一时全城哗然刑部得报后也随即决定立案详查。 到了七月底册立太子妃的婚典如期举行虽然减去了群宴、歌舞等几项程序萧景琰又坚持取消了烟火盛会整个迎亲过程只击素鼓不鸣丝竹务求不奢糜喧闹。但对于老百姓而言只要还有浩浩荡荡的凤辇巡游就已足以引得全城出动观看以鼎沸的人声弥补了不奏喜乐的缺陷。 正如夏江所说的苏宅并不在迎亲队列巡游的路线上。被远远的喧闹声一映衬这里显得犹为清静。从两天前起蔺晨与晏大夫就开始进行激烈地争论争到此时。晏大夫终于表示了同意所以蔺晨不知煮了些什么东西给梅长苏喝让他从一大早就一直沉睡到了深夜。而且毫无要醒转的迹象弄得满院子的人反而不敢睡了。虽没有全都守在床前但却各自在各自地位置上提心吊胆。 蔺晨也没睡因为他正兴致勃勃地要求飞流给他跳个舞并且做了一个用杨树叶编的孔雀尾巴想要绑在飞流地腰上。由于苏哥哥正在沉睡。飞流求救无门满院子逃窜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不过这已经是这一夜最大的动静了直到天亮苏宅也没有受到任何外来的侵袭夏江那一晚在范呈湘面前所放的狠话显然没有能够真正付诸实施。 梅长苏一直在睡睡过正午睡过黄昏。睡到又一天晓光初见时黎纲和甄平终于忍不住了冲到蔺晨房里将同样睡得正香的他抓了起来盘问。 “快醒了快醒了。大概今天中午吧。”蔺晨笑眯眯地安慰两人。 可是到了中午梅长苏连个身也没有翻。一路看中文网于是蔺晨又把期限改到了下午。之后又依序后延推到晚上凌晨……直到大家都快要抓狂想揍人地时候。飞流突然飘过来说:“醒了!” 这次苏醒之后梅长苏的气息状况好了很多不再是多走动一下就喘的样子蔺晨再欺负飞流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一边护住少年一边拿扇子砸人了。 “没良心的两个都是没良心的”蔺晨抱怨着在一旁坐下瞪了瞪梅长苏和躲在他身后的飞流“早知道就不治你们了一个都不治!” 梅长苏理也不理他转头对黎纲道:“你继续说你的别管他。” “我们查到的结果是这样地”黎纲忍着笑将视线从蔺晨身上移开端正了一下脸色“此人叫袁森在蒙大统领身边已经七八年了从侍从一直做到亲将向来深受信任接聂夫人出来时的马车就是由他所驾是这件事少数几个知情人之一。蔺公子说如果我们的对手只是现了牢中并非聂夫人本人那仅仅表明他们在天牢有眼线而已但现在对手是明明确确指出换人者乃蒙大统领那么消息一定是从内部传出去凡是知情者谁地嫌疑都不能免……” “你直接说结果好了”梅长苏挑了挑眉“推理过程就省略吧我知道的。” “是。最终这个袁森自己也承认他曾经把大统领暗中换囚之事说给他地妻子听我们立即查了他地妻子开始没现什么异样后来几经周折才查出她是一个滑族人……” “滑族?”梅长苏目光微动“又是滑族……” “是太子大婚前溺死的那个范御史他最宠爱地一个小妾也是滑族女子虽然她把这个身份隐藏得很深但最终还是被刑部翻出了来历。” 梅长苏的脸上慢慢挂起了些冰霜之色叹道:“璇玑公主已死了这些年却直到现在也不能忽略她的影响力滑族中毕竟不止一个秦般若而已……” “说起来滑族是公认的软懦民族却只软在男儿身上他们族中的女子反而要刚硬许多真是奇哉怪哉。”蔺晨插言道。“天地生人钟灵毓秀并非只集于男子之身有何奇怪的?”梅长苏捻动着衣角慢慢道“这两件事看似不太相关但都牵涉到了滑族女子不妨暂且联系在一起想想。夏江当年为了旋玑公主抛妻弃子他与滑族的关系不浅我总有种感觉觉得他好似还在京城一般……” 蔺晨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外面的搜捕如此严密却一直没有抓到他的行踪那么他确实很可能根本没离开过京城而是隐藏在什么不会被搜查的地方比如御史府之类的……” 梅长苏瞟了他一眼“是谁跟我说过已经在外面现了夏江的线索正在派人查呢?” “查过了……是那老东西放的烟幕……”蔺晨闷闷地道“如果我当时不是急着赶来看你也不至于会上那么傻一个当真是丢脸啊……” 梅长苏不禁一笑。安慰道:“好啦这也不算丢脸顶多算是丢丢面子罢了。” 蔺晨转动着眼珠疑惑了半晌。方问道:“丢脸和丢面子不是一回事么?” “是吗?”梅长苏想了想。点头道“好象是一回事。” 飞流坐在他膝侧不由咧开嘴蔺晨伸出手去一拧道:“你这小家伙。看你苏哥哥气我你很高兴是不是?” “是!”飞流的脸颊被拧得变形仍是大声回答旁边的人顿时被引得笑倒了一片。 “好了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总之我丢多少面子就要数倍地拿回来”蔺晨扬着下巴道“长苏你听着夏江现在归我收拾。他就是藏在老鼠洞里我也能把他挖出来你就不许插手操心了听见没?” 梅长苏知他好意。微微一笑转头又继续问黎纲:“冬姐回牢后地那番说辞。蔡荃应该还是会去核查一番的。有什么消息吗?” “是这位蔡大人行事实在严谨。不仅在天牢内部查了甚至连太子殿下那边他也旁敲侧击去确认过好在我们及时补了些安排他本身也查不到大的漏洞再加上精力有限所以到现在这桩事体总算已经完全掩过去了请宗主不必悬 梅长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甄平大步进来手里捧个盘子问道:“宗主你看这个行不行?” “是什么?”蔺晨凑过去一看是一对净白脂玉雕地供瓶虽然精美却未见得有多珍贵不由问道“拿来干什么的?” “送礼啊。”梅长苏笑答了一句转头吩咐甄平道“这个就可以了包起来吧。” 蔺晨是脑子极快极敏地人旋即明白哈哈大笑道:“东宫太子大婚你就送这个?不珍贵不说显然没费什么心思嘛。” “景琰现在贵为储君一来身外之物他没什么缺的二来他也不在意送贵了实在浪费这个就很好了反正去道贺不过是尽个礼节罢了。” “难怪你今天又给飞流换新衣服准备带他去东宫贺喜么?”蔺晨揉着飞流的额笑道“也对现在有资格去朝贺的人都去的差不多了你好歹也是随他一起同经春猎叛乱地人不去露个面倒显得刻意。再说托我的福你现在已不是鬼一般的脸色能出门见见人了。” “是都是托你的福。”梅长苏半玩笑半认真地拱了拱手蔺晨也是半玩笑半认真地还礼飞流看着倒没什么黎纲和甄平却不由觉得有几分心酸只是面上不敢露出来一起低头悄悄退下安排打点梅长苏等会儿出门的各种事项去了。 “对了天牢泄密的事情既然已查清宫羽也可稍得宽慰。因为这换囚的主意是她出的后来有这些乱子她就觉得是她给你添的麻烦一直心怀愧疚你病着她还天天过来守你一醒她反而不敢出来见你了。” 梅长苏微微皱了皱眉“主意虽是她地最终做决定的人还是我她回来时聂锋还专门去谢过她这姑娘也太钻牛角尖了你怎么不劝劝?” “劝过了自她回来后整个苏宅的人除了飞流都去劝过了可对宫羽来说这千言万语也比不上某个人说一句话您就受受累主动把她叫来安抚两句给个笑脸不成么?” 梅长苏垂下眼睑神色依旧漠然。默默无言了良久方轻声问道:“蔺晨若我不去安慰她她会怎样?” 蔺晨不料他有此问呆了呆道:“也不会怎样就是心里难过罢了。” “既然她不会怎么样那又何必多事。”梅长苏面无表情辞色清冷“我现在已无多余地力量去照管每一个人心里是否难过所以只有对不住她了。” 蔺晨不再多说却一个劲儿地歪着头盯着梅长苏的脸瞧瞧地时间之久令飞流也不自觉地跟着他一起把头歪了过去眨动着眼睛看着苏哥哥。 黎纲出现在院门外道:“宗主车马已备好。” 梅长苏嗯了一声起身向外走蔺晨在后面难得正经地感叹了一声:“说实话就一个男人而言你地心还真够狠的。” 虽然这句话很清晰地传入了梅长苏地耳中他却好似没有听到般脚步未有丝毫停滞头也不回地离去。空落落的院子里只剩了蔺晨他仰起头把手掌盖在眼上透过指缝去看太阳的光芒看了半日大概自己也觉得自己此举无聊甩了甩手自言自语了一句:“看着美人心忧帮不上忙实在罪过啊罪过……” 第一百六十二章 贺见 自受了春猎叛乱之惊回鸾后又雷霆处置完誉王一党梁帝越觉得身体每况愈下支撑不来。御医们次次会诊之后虽然言辞圆滑只说安心静养无妨但观其容察其色梁帝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妙。人越到老病之时越觉得性命可贵所以就算万般丢不开手梁帝也只得无奈地先丢开再说东宫监国的御旨便由此而明令凡皇帝不升朝的日子即由太子在承乾殿代他处理日常政务。一开始梁帝还有刻意试探、从旁品察的意思后来见景琰行事谨慎公允没有因此膨胀狂妄的迹象渐渐便放了一半的心除了逢六日召三公六部重臣入内揽总禀报一次朝中大事外其余的日子竟一心只图保养续命。 由于对政事有处置权也由于大局粗定萧景琰这个东宫太子的位子坐得可比他的前任稳得多但同时也要累得多。有时在承乾殿听取了大量奏报批阅完成堆的折子后还要在自己宫中接见重臣合议一些难决之事。 如今的朝廷六部基本上都是这一两年新换的尚书只有兵部尚书李林还是前太子在位时的旧人。那一年私炮坊爆炸事件中他曾经上折给靖王扣过私挪军资的罪名虽然那桩事情最后以靖王反而得了赞誉为结局但不管怎么说反正是得罪过人的。所以在前太子被废靖王地位渐升的过程中李林自然是想尽办法曲意弥缝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一直没得到过萧景琰的任何回应。太子奉旨监国之后。李林觉得自己的仕途只怕就此到了头每日里战战兢兢等着东宫收拾他等了许久也没动静。反而当庭接到一项重要差务要求由兵部负责。提交帝都周边驻军换防的改制方案。李林揣摸了半天也拿不准这位太子殿下什么意思直到被户部尚书沈追冷冷嘲讽了一句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主子不一样了与其先揣摸上位者地心思。还不如先把事情办好。他作了这么多年的兵部尚书对于朝廷兵制的上下情弊其实相当地了解抛开党争不谈能力原是够地此时下了决心更是把全副精力都投了进去十日后拟出方案上奏在朝议中竟大受好评只修订了个别细节条款后。便转呈皇帝下旨施行了。主君的认可和同僚地赞誉带给多年来陷身于党争的李林久违了的满足与愉悦而对于显然没把过去嫌隙放在心上的新太子。他的感觉也由以前地惶恐惧怕转换成了现在的忠敬畏服。 “说起来。党争真象是一场噩梦。虽然有些人已经困死在了这场梦里但幸而还有些人是可以醒过来的。”在东宫偏殿。刚议完一件政事的沈追感慨道“其实大多数人在仕途之初所怀的还都是济世报国光宗耀祖的志向不过官场气象污浊渐渐蒙弊了人的心智未免随波逐流了。殿下在更新朝中气象之时也肯放些机会给这些人实在是仁德啊。” “不过这样的机会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有些人心性已成只怕难改”蔡荃素来比沈追激进扬眉道“天下贤士尚多留出些位置来给那些未受玷染地寒门学子岂不是更好?”“无论寒门豪门但凡学子都有进阶的途径朝廷只要能不分门第地给出公允二字即可不能矫枉过正。要知道为官为政经验还是很重要的新晋官员在品性和锐气方面虽然占优经验上却难免差了些。” “谁是天生就什么都知道地?多给些磨砺的机会自然会老道起来-小-说-网” “那也要时间啊”沈追摆了摆手“就比如驻军换防改制这桩事吧李林地年资不是摆着好看地我想换谁来办这件事只怕都不能比他更周全更能切中要害。” “我承认兵部的方案很好但这只是个案不能推及大多数人。年资和经验这种东西是因人而异地有些人一年顶人家十年可有些人守着一个位置十来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必须逐一勘别才行。” “可是天下州府各级地方官员这么多没有统一的制度和标准如何逐一勘别?这成百上千的朝廷臣子们哪儿勘别得过来啊?” “难办就不办了吗?筛查人才选贤与能加以任用本就是帝王最主要的一件事现在尸位素餐的人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太子主政新朝当然要有新气象。” 萧景琰一直很认真地听着两个最倚重的臣子辩论此时方皱一皱眉低声道:“蔡卿慎言哪有什么新朝?” 蔡荃也立即反应出来自己说错了话忙起身谢罪道:“臣失言臣的意思是指……”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以后小心些。” “是。” 萧景琰正准备让两人继续谈殿门外突有内侍禀道:“启奏太子殿下客卿苏哲前来朝贺殿下大婚之喜现在仪门外侯宣。” 从九安山回来两人一个忙一个病又有重重心结绕在其间虽然彼此消息传递仍是十分紧密但却是许久没有再见面了因此乍一听到苏哲求见萧景琰一时竟有些恍惚怔怔地看着那内侍半日无语。“殿下苏先生特意来贺喜殿下不请进来吗?”沈追奇怪地问道。 “哦”萧景琰回了回神忙道“快请苏先生进来。” 内侍躬身退下片刻后便引领着梅长苏进入殿中。这段时间萧景琰已经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过于激动的表情。 垂目缓行的梅长苏比上次见面略瘦了些不过气色却稍稍转好。他今天穿着一袭秋水色的蜀缎长衫手执一把素扇乌束顶。襟袖微扬望之飘逸清雅气质如玉。但斯人斯貌看在已知真相的萧景琰眼里。却如一把尖刀在胸口直扎一般令他几乎难以直视。 “参见太子殿下。” “此系内殿。苏先生不必多礼了请坐。给先生上茶。” “谢殿下。”梅长苏欠了欠身先不落座而是示意身后地飞流呈上礼盒笑道:“殿下立妃大喜。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萧景琰命侍从接过见沈追蔡荃一脸好奇的表情笑了笑打开一看里面只是一对普通的净脂玉瓶而已便知梅长苏不欲引人注目之意于是也只客套了一句:“先生费心了。” 飞流第一次来东宫递交完礼盒。就开始左看右看萧景琰知道梅长苏宠他如弟也不想拘束了这个少年。便命他可以随意在东宫各处戏耍不过梅长苏还是补了一句“就在前面院子里玩”。才将他放了出去。 “苏先生。我前一阵子去拜访你说是病了。如今身体可有大安?”沈追在萧景琰这里向来不会太拘束所以梅长苏一在他对面坐下他便关切地问道。 “多谢沈大人挂念不过是因为炎夏喘疾作而已没什么大碍地。” 蔡荃也知道他生病的事皱着眉头道:“苏先生国士之才竟为病体所限实在令人遗憾难道就没个根治地法子?” 梅长苏扫了萧景琰一眼不想继续再谈这个话题于是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一切自有天命慢慢治吧。对了蔡大人听说范御史落水而亡的案子刑部已有新的进展了?” “是此案的真凶很聪明设了一些迷障想要误导刑部查案的方向。不过这案子显然并非预谋已久而是仓促下手地所以留下了很多蛛丝马迹口供也有破绽。先生当然知道在任何一桩凶案中只要谁在说谎谁的嫌疑就最重就算不是凶手至少也是知情者。主理此案的欧阳侍郎是个最能从细微处破解迷团的人要想骗他可比骗我还难呢。” “这么说被刑部拘押起来的那个……叫什么的小妾就是真凶了?”沈追问道。 “暂时还不能如此定论但她的谎言最多行为也最可疑被拘捕前还曾经试图潜逃这些都是加重她嫌疑的事实不过这个女子口硬目前还在强撑而且……暂时也还没有找到关于她令人信服的杀人动机……” “听说她是滑族人?”梅长苏随口问了一句。 “只能算半个她母亲是滑族父亲却是梁人按现在一般人地看法她更应该算是梁人才对。”蔡荃挑了挑眉看向梅长苏“这个身份是在追查她的来历时查出来的我们也没怎么重视难道苏先生觉得……这一点很要紧吗?” “也不是”梅长苏笑了笑“是因为我最近总是在想夏江会逃到哪里所以一听到滑族就未免敏感了一些。” 蔡荃有些惊讶地问道:“夏江和滑族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你不知道?”沈追睁大了眼睛看向好友“滑族末代地公主曾是夏江的情人呢。” “啊?” “当年滑国被吞灭之后很多贵族女眷都被分到各处为婢”沈追简略地讲述着“夏江地夫人有一次见到滑族公主寒冬腊月在外浣衣心生怜悯便将她带回自己府中视之如妹谁知一来二去地这公主竟跟夏江勾搭在了一起。夏夫人也是前代悬镜使性情很是刚烈一怒之下就带着儿子走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里呢。” “听起来这可不是小事”蔡荃怔怔地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沈追横了他一眼“璇玑公主七年前就死了你五年前才调任京官的那时候事情早已经凉了夏江那个身份又是个半隐半现地人你这么严肃谁没事干了跟你聊他的风流私事啊?” “可是纳滑族女子为妾的富贵人家很多就算夏江的情人是个公主那到底也是亡了国的很值得注意么?” “看来蔡大人不太了解璇玑公主这个人”梅长苏正色道:“她可不是只依附情人度日的等闭之辈当年滑国未灭前她就是掌政公主之一地位仅次于后来战死的长姐玲珑公主只是她更狡猾更善于隐藏自己的锋芒使得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危险但其实这位璇玑公主对于很多滑族人一直都有着惊人的控制力虽然现在她已死了但夏江多多少少还是从她那里承继到了一部分这种控制力。如果蔡大人查不到其他的杀人动机也不妨考虑一下灭口的可能性。”“灭口?” “也许范呈湘现了自己的小妾在向夏江施以援手也许范呈湘本人就曾经是夏江的庇护者后来为了某种缘故想要告……夏江掌管悬镜司多年他一定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暗中力量不早点把他挖出来难说他还会对太子殿下造成什么样的危害……” 蔡荃眉睫一动沉吟着道:“先生所言甚是。如今夏江在逃无论是对殿下还是对刑部这都是一桩大大的心事就算这案子只跟夏江有一丁点儿的联系也要先把这一点给查清排除了才行。” “是啊如果这只是一桩普通的凶案还好若真与夏江有关倒是一个追查他行踪的好契机。” “对了欧阳侍郎将目前案情的记录文案整理了给我我恰好带着在路上看先生要不要也看看说不定能现什么我们疏漏了的地方呢。” 梅长苏还未答言一直在凝神静听的萧景琰清了清嗓子道:“蔡卿你行事已经很周全了苏先生大病初愈不要让他劳神大家说点轻松的话题吧。” 蔡荃本来正在伸手朝袖中摸案卷听太子这样一说动作不由僵住。萧景琰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控制得很淡让人判断不出他明确地出言阻止是真的体贴梅长苏的身体呢还是不高兴看到蔡荃就这样把刑部的案卷拿给一个无职的客卿翻看。旁观的沈追心思更敏捷一点瞬间便联想到了这两人已经有好久未曾见面以及萧景琰刚才迟疑了一会儿才请梅长苏进来的事实难免会猜测太子是不是在有意疏远这位以机谋见长的麒麟才子心头咯噔了一下立即向蔡荃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请罪。 “臣思虑不周确实不该麻烦苏先生请殿下见谅。”蔡荃也不是笨人当即领会了意思细想自己刚才谈得兴起行为确有不妥忙躬身施礼。 萧景琰并不在意这两个尚书有什么样的误解不过他却不希望梅长苏也有同样的误解于是又解释道:“听说先生的病还是要以清闲静养为主何况先生到东宫又不是来讨论案情的指点一下就行了细节方面就不必费心了吧。” 梅长苏深深地看了萧景琰一眼见他的视线不自在地闪避了一下心头不禁起疑。沈追呵呵笑着打圆场道:“殿下说的是都怪蔡大人人家苏先生是来给殿下贺喜的结果茶没喝一口点心也没吃一块你就拉着人家说案情!” 其实范丞湘的命案是梅长苏先提起的不过蔡荃再耿直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来争论计较这个当下含含糊糊地嗯了几声算是认了沈追的话。 不过他认了梅长苏却不知为何不肯下这个台阶竟笑了笑道:“殿下好意苏某心领不过蔡大人的这份案卷我还真的想看殿下不介意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逃避 听他这样说沈追和蔡荃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幸而萧景琰似乎没有因为被违逆而生气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道:“既然先生有此兴致那蔡卿就请先生指教一下吧。” 蔡荃与沈追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从袖中取出案卷递给了梅长苏。 案卷并不很厚大约有十来页的样子订得整整齐齐字迹小而清楚。梅长苏接过来后先向萧景琰告了声不恭之后便朝椅背上一靠姿态很放松地翻看了起来可是他看他的其他三人总不能傻傻地在一边等他看完更何况坐在上的还是一位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所以沈追飞快地转动脑筋找了个话题来活跃有些冷场的气氛。 “殿下下月就是陛下的圣寿千秋了记得去年殿下献了一只好俊的猎鹰陛下甚是喜欢今年想必殿下一定有更好的贺礼了呵呵呵呵……” “对于人子而言最好的贺礼就是孝心只要我齐身修德理政不失送什么父皇都会喜欢的……”萧景琰努力以平常的态度继续与蔡沈二人交谈只是时不时会朝梅长苏那边瞟上一眼。 梅长苏并没有注意室内其他三人在谈什么他似乎真的被案卷内容吸引住了一页接一页地翻看着神色很专注只是偶尔端起茶来喝上一口。萧景琰的视线再次转过来的时候他刚好正把茶碗朝手边的小桌上放手指无意中碰到桌上摆着的一盘点心便随手拈了一块起来看也不看就朝嘴里放。 沈追和蔡荃突然觉得眼前一花。闪神之间萧景琰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梅长苏地手快地将那块点心从他的嘴边夺了下来。远远丢开。 这离奇的一幕使得所有人都僵住了就连萧景琰自己在做完这一系列举动之后。也立即意识到不妥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目光游动地道:“这点心……不新鲜了……” 太子东宫端出来待客地点心会不新鲜这种说法实在是太新鲜了新鲜到他解释了这一句之后。效果还不如他不解释的好。 梅长苏地目光慢慢地移到了旁边小桌上那里摆放的是一份细点拼盘有芙蓉糕、黄金丝、核桃脆还有……榛子酥…… 从表情上看梅长苏似乎没有什么大的震动只是慢慢垂下了眼帘面色渐转苍白根本看不出他此刻心中剧烈的翻滚与绞动。原本仅仅是有意试探。然而真正试探出结果之后他却觉得说不出的难受胸口一片紧窒一片冰凉 萧景琰依然抓着梅长苏地手腕。曾经健壮有力的手腕如今虚软地轻轻颤抖着。令他胸口如压磐石。不由自主越握越紧紧到想要把全身的力量都转输过去。不过除此以外。萧景琰没有敢做出任何其他的举动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因为坐在面前的是他最好的朋友但同时又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朋友。林殊历劫归来已不是当年经打经摔象是白铁铸成的林殊萧景琰不愿意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做错什么说错什么所以他只能握着那只手默默无语。 良久之后梅长苏轻轻挣开了他地攥握扶着座椅扶手慢慢站了起来灰白的双唇微微抿着低声道:“我家里还有点事请容我告辞。” “小……”萧景琰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喊出口只能看着他转过身去步履缓慢而飘浮地向门外走去。 一旁的沈追和蔡荃已经看呆了两个人都鼓着眼睛微张着嘴表情如出一辙不过现在萧景琰早就忘了他们还在这里在殿中僵立了片刻后又追了出去。 梅长苏尽量想走得快些但大病初愈又情绪激动四肢和脸颊都是麻麻地刚走到廊外的长阶膝盖便一阵颤软不得不停下来扶着栏杆喘息。 虽然没有回头看但梅长苏知道萧景琰地视线还追在后面因此咬牙撑着不想在这个时候显出任何虚弱之态。他们以前直并肩成长他们一起赛马一起比武一起争夺秋猎地头名一起上战场面对烈烈狼烟;他们前锋诱敌被数十倍的敌军包围时一起背靠背杀出血路。骄傲而又任性地林殊不能想象有一天景琰会奔过来扶住自己软泥一样虚弱无用的身躯用同情和怜惜的声音说:“小殊你没事吧?” 不能想象也不能接受。所以他逃避想要快些离开这里回到苏宅冷静情绪后再慢慢地想慢慢地做决定。 可是等他略略调匀呼吸之后并没能重新迈动步伐因为飞流突然从侧门向他跑了过来步子比平常沉重许多怀中紧紧抱着一只灰色的大狼。 “不醒!”少年将佛牙递到苏哥哥面前满眼惶惶不安与迷惑“都不醒!”梅长苏用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指抚摸灰狼黯淡的皮毛指尖下接触到的是一片冰冷与僵硬心脏顿时一阵绞痛。佛牙的眼睛闭着看起来很安详飞流几次努力想要把它的头托起来可是一松手就又垂落了下去。 侧门边又响起了脚步声已调任东宫巡卫将军的列战英这时方追了过来满额是汗一看到太子也在外面他吓了大大的一跳可是还未及告罪萧景琰已快示意他安静旁站。 佛牙已经快十七岁了就一只狼而言它算是极其高寿它的离去固然令人伤感但对于理智的成年人来说这并不算一桩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飞流不能理解这些。他刚才看到佛牙被装进一只木柩中跑去看列战英哄他说:“佛牙睡了。”在少年的认知中。睡了是一定会醒的就好象苏哥哥经常睡着。可无论睡多么久后来全都醒了过来。 于是他问佛牙什么时候醒。列战英地眸中露出难过的神情说它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飞流第一次知道睡了竟然可能再也不醒这令他十分地惊恐本能般地抱起佛牙直奔苏哥哥而来。梅长苏揉着少年的额。他看得出来飞流此刻地迷茫与慌张但却已无心力去安慰和解释。死神的黑袍常年覆在他地身上那般阴冷那般真切真切到他根本无法向少年描述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飞流你会一直记着佛牙么?” “会!” “作为朋友你一直记着它那就够了。”梅长苏伸手从飞流怀中抱过佛牙。因为太重他站不住索性坐了下来。将灰狼的头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向它做最后的告别。 “苏哥哥……”少年十分的害怕。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害怕只能靠过去。象佛牙一样挤进梅长苏地臂间。 “没事的起来把佛牙抱着还给列将军列将军会带它躺到舒服一点的地方快去吧。”梅长苏轻声安抚着拉扯飞流的黑。可是飞流还没有来得及照他的吩咐起身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将佛牙沉重的身子抱了过去。 飞流跳起身来想去抢可一看清眼前的人是谁立即想起苏哥哥最严厉的命令没有敢动手。 萧景琰一只手抱着佛牙另一只手平平伸出掌心朝下微微握成拳状停留在梅长苏右肩前方约一尺的地方。片刻地静默后梅长苏抬起眼帘视线与景琰正面撞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两人都感到了极度的痛苦而且同时也感觉到了对方心中的痛苦。 痛苦却又无法明言仿佛一开口只能吐出殷红地鲜血。 萧景琰的手臂仍然静静地伸着没有丝毫地晃动梅长苏苍白地脸上一片漠然但最终他仍是抬起了右手按住稳稳停在面前的这只手臂当作支撑慢慢站了起来等他稍稍站稳那只手便快收了回去就好象根本没有扶过他一样。 “飞流我们回去了。” “嗯!” 阶下地列战英迷惑不解地看着素来礼数周全的苏先生在撑着太子的手臂站起来后竟连一个“谢”字也没有说就带着他的少年护卫这样走了而抱着佛牙目送他离去的萧景琰那脸上的怆然表情也令他几乎不能动弹。 “战英……” “呃……臣、臣在!” “把佛牙抱去好好收殓明日……我来看着它下葬。” “是!” 列战英虽然满腹疑团却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忙上前接过佛牙的身体安静地躬身后退。萧景琰衣袍翻飞已飞快地转身步履生风地回到了殿中。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中沈追和蔡荃已勉强从僵硬状态中回复了一点点讨论了几句刚才生的离奇一幕。不过由于缺乏足够的资料这两位意气风前途无可限量什么疑难痼症都难不倒的朝廷新贵最终交换的却是几句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 “蔡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还想问你呢这怎么回事啊?” “我要知道就好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在“怎么回事”的余音回荡中太子殿下的脚步声已响起两人赶紧噤言恭然肃立。 再次回来的萧景琰神情与出去时不同眉头紧蹙面沉似水眸中闪动的是刀锋一般冷酷的厉芒一开口声音里也透着一股以前很少出现的狠劲。 “沈卿蔡卿本宫有件大事要说你们听着。” “是!” “这件事本宫早已下定决心非做不可。今日告诉你们不是与你们商量而是要你们为我出力。”沈蔡二人对视一眼赶紧道:“臣等但凭殿下吩咐。” “好。”萧景琰咬了咬牙紧紧握住雕成龙头状的座椅扶手语调冷冽而又坚定地道“本宫……要推翻十三年前的赤焰逆案重审、重判明诏天下洗雪皇长兄与林氏身上的污名。不达此目的决不罢休!”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奇草 梅长苏去了一趟东宫回来后明显神色异常只是面上强自撑着刚喝完药又全都吐了出来最后还带出两口血大家都被吓得不行他自己却说没事。晏大夫赶来给他行了针先安稳住睡下蔺晨这才把飞流叫来问可这小孩什么都不知道问来问去就说了些“佛牙!睡了!不醒!”之类的话蔺晨就是再聪明也拧眉翻目地想了半天想不明白。 “佛牙是原来靖王殿下养的一只战狼跟少帅非常亲近”卫峥与聂锋一起从梅长苏的卧房内轻手轻脚地走出将蔺晨带到院中道“听飞流的意思大约是佛牙死了少帅很伤心……” 蔺晨摇摇头“怕不是为了这个他再念那头狼的旧情也没到这个地步若是今天太子突然死了多年心血付诸流水那还差不多。” 聂锋跟蔺晨相处时间不长不太习惯他这种口无遮拦的说话方式瞪大了眼睛看他。卫峥在一旁皱着眉着道:“蔺公子你说话也有点忌讳好不好?” “我说什么了?”蔺晨耸耸肩“若是太子殿下是真龙天子我这张嘴又怎么咒得到他?你也别急急地在院子里转圈儿长苏心性坚韧他自己也在努力调整情绪避免伤身吐那两口血是好事今天且死不了呢。” 他越说越过分偏偏整个苏宅没人拿他有办法两名赤焰旧将瞪了他半晌也只好当没听见。到了晚间梅长苏起身略吃了些饮食。便到院中抚琴谁知正在琴韵哀戚婉转至最高时铿然弦断。将他的手指勒了一条细口凝出殷红的血珠。月光下他默然静坐。素颜如冰旁观者皆不敢近前只有蔺晨幽幽叹问了一声:“长苏你的血仍是红的么?” 梅长苏浅浅一笑。道:“此血仍殷此身仍在……蔺晨我近日豪气衰微只纠结于半点心田一缕哀情让你见笑了。” 蔺晨仰望天半晌方道:“我一向狂妄愿笑天下可笑之事。你心中牵挂过多做起事来地确有许多能让我笑的地方。但我却总难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梅长苏拈起崩断的那根琴弦看了看淡淡地答了“知道”两个字。竟不再多说起身回自己房中去了。蔺晨垂下头。缓步走到外院。旁观者一头雾水又十分担忧。便推了卫峥来问蔺晨笑了片刻道:“别担心长苏没事再说就算他有事我们又能帮到什么呢?” 卫峥一急正要反驳蔺晨突然大声道:“好夜好风好月长苏那不懂风雅地人却去睡了大家别学他都来陪我喝酒吧?” 黎纲与甄平见他又厮闹起来知道今天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全都溜开唯有聂锋经验不足被他扯住卫峥没奈何也只能陪着三人一起到厨房取来酒菜就在院外石桌石凳下开始饮斟天南海北地闲聊.#小说网. 酒喝了三壶大家兴致渐高连聂锋都用模糊的音节加上手势说了一些卫峥地脸已喝得象个关公扯着蔺晨道:“蔺公子我们少帅……难得有你……这、这样的朋友……拜托你……” “知道啦知道啦”蔺晨双眸如星半点醉意也无看着手中的酒杯轻轻晃着“哪里还用你们拜托我跟他虽没你们长久好歹也是十来年的交情……” 卫峥抹了抹脸正要再说什么院外传来快的脚步声走得近了还可听到黎纲边走边说着:“就在这里他们在院子里喝酒……”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冲了进来径直冲向蔺晨紧紧捉着他地胳膊猛力摇着语调十分兴奋地叫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蔺晨眨眨眼睛倒也没挣扎很平静地问道:“你找到什么了?” “冰续草啊冰续草!”来人满面风尘嘴唇也是干涩起泡但双眼闪闪亮情绪极是高昂一面说着一面就朝怀里摸“你来看看我用琉璃瓶装的很小心根须也没有坏……” “聂铎?”卫峥满面惊诧酒已醒了大半“怎么会是你?你什么时候跑来的?不是不许你来吗?” “等会儿再跟你说”聂铎无暇理会他将怀里摸出来的小琉璃瓶塞进蔺晨的手中急切地问“你确认一下这个是冰续草不?” 蔺晨随意地看了一眼点点头。 聂铎长呼一口气这才转身对卫峥道:“听黎纲说我大哥也在怎么没看见他?” 卫峥的视线稍稍向左侧方一滑聂铎的目光立即追了过去。其实他刚刚冲进来时约摸也看到旁边阴影处坐着一个人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瞥中那身形和面貌并没有使他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此人就是自己的兄长此刻细细看过去眼睛顿时就红了立即屈膝拜倒声涩语咽地叫了一声:“大哥……聂锋起身扶住弟弟但因怕他听到自己刺耳粗哑地声音难过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将他拉进怀中用力抱了抱。由于彼此都早已得到过消息激动和伤痛还算不太剧烈但面对面相互凝视时兄弟二人仍然忍不住湿了眼眶。好半晌聂铎才深吸一口气扶兄长重新坐下笑道:“我看大哥身体恢复得不错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又可以一拳把我打到三丈开外了。” “你还笑”卫峥先过来捶了他一拳“少帅不让你来为什么抗命?” “我来送药草啊”聂铎理直气壮地道“蔺公子知道那药草对少帅很重要是不是?” 卫峥侧身仔细看了看蔺晨手中的琉璃瓶。心头一动忙问道:“蔺公子这是什么药草。很有奇效吗?” 蔺晨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手将瓶子放在石桌上。看向聂铎:“冰续草是可遇不可求地奇药你能找到这两棵想必也是冒了很多凶险费了无数的心血吧?” “没有没有”聂铎忙摆了摆手。“我运气好罢了自己也没想到真能找到呢。” 蔺晨默然了片刻轻轻叹一口气道:“聂铎我真不想让你失望可是……是谁跟你说冰续草对小殊地病有用地?” “是老阁主啊!”聂铎的一团高兴霎时变得冰冷脸色也随之变了“蔺公子蔺晨。你在说什么?什么失望?是老阁主亲口告诉我只有冰续草可以调理少帅体内地寒症的你是不是不会用啊?你不会用地话我去找老阁主……” “聂铎。”蔺晨垂下眼帘“我爹是什么时候告诉你关于冰续草之事的?” “就是那一年。我奉命陪老阁主出海寻岛。在甲板上他喝了一点酒。我们聊着聊着老人家无意中提到在琅琊书库中曾记有冰续草治愈火寒毒的先例可第二天醒了他又不认说是酒醉后胡言可是这次去云南前我到你的书库中查其他资料竟然无意翻到真的有这个记载连图形都有……” “是”蔺晨点点头“确是有这个记载我也知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有这样一种奇药为什么我爹和我这些年一直不肯告诉你们让你们去找呢?” “看书上说此草长于毒泽绝域常常有人终其一生送掉性命也难找到一株我猜也许是少帅不愿让我们为他涉险所以不准说出来……” 蔺晨斜了他一眼道:“你还真会猜他不准说我们就不敢说?你当我跟我爹和你们这群人一样他无论吩咐什么我们都会乖乖地?” “蔺公子……” “我们从来不说是因为知道说了也没用。”蔺晨的脸上也不禁浮起一抹黯然之色“既然没用何必说出来让大家心里挂念着呢。”聂铎急地跺脚:“怎么就没用呢?的确有人曾经治好过……” “是治好过可怎么治的你知道吗?”蔺晨看着琉璃瓶中枝叶舒展的奇草又叹了口气“疗法是记在另一本书里的需要找十位功力精熟气血充沛之人与病者换血洗伐之后病人可获重生但这十名献血之人不仅要经受痛苦而且最终会血枯而死。简单地说用冰续草来救人就是十命换一命。” 聂铎想也不想抓着蔺晨胳膊的手一紧大声道:“换命就换命我愿意!” “我也愿意!”卫峥紧接着道。 “我知道你们愿意”蔺晨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道“要找十个愿意为长苏送命的人一点儿都不难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长苏愿意吗?”能不能暗中……” “不能。整个过程双方都必须保持绝对的专注和清醒任何一方都不能有所犹疑甚至可以说是由病者主动从这十个性命相托地人身上吸走他们的气血……”蔺晨的语调极淡却透着一种说不出地哀凉“你们都是最了解长苏的人要让他这么干还不如先把他杀了算了……” 聂铎双膝一软跌坐在石凳之上。 “百十年前被治好火寒毒地那个人就是拿走了十位甘心情愿为他付出性命地兄弟的鲜血”蔺晨转头没有看他继续道“他得了命却丢弃了自己心中地情义;与他相反长苏从没考虑过这最后一条保命的活路但他保住的却是他在这世上最最看重的兄弟之情……性命和道义得此就会失彼愿意选择那一边只是看自己的心罢了。” “可是……可是……”卫峥握着拳头嘶声道“为什么一心想着自己性命的人可以活少帅不忍心伤害我们却必须死?上天安排出这样的选择何其残忍它的公平到底在哪里?” “我也曾经问过差不多的问题连我爹都解答不了我反倒是长苏说在世人的眼中生死是天大的事可在上天的眼里世间之大茫茫万劫浩浩宇宙众生的公平决非体现在某一个人寿数的长短上所谓有得必有失当年活下来的那个人虽得了命但他所失去的难道不是比性命更要紧的东西吗?”蔺晨一直笑着可眼中却闪着水光“听听他这论调都快参悟成佛了。你们要是能懂他的心思就别再拿自己的忠心去折腾他了他不会同意的反而要花费剩得不多的精力来劝抚你们何苦呢?再这样逼他彻悟下去只怕人还没死先就出家了……” 蔺晨说到这里努力想在唇角挤出一抹嘲讽的冷笑无奈颊边的肌肉不太听话只好抓起酒壶灌了几口道:“你也别难过这草不是完全没用倒也能多缓些时日吧。”说着便将瓶子朝怀里一揣拍拍衣襟一个人先走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盲点 被蔺晨留在院中的三个人如同泥塑一般半天都没挪动一下僵硬的身体。这其中聂铎欢喜的时间最久期盼的心情最切失望的程度也就最深他一直把头埋在自己的掌中后来卫峥伸手摇他也没有回应。 “聂铎明天你见少帅时就说是挂念这里所以抗命跑过来的别提那个草的事……他知道我们难过他自己也会难过的……” 聂铎又呆了半晌双手紧握成拳猛地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聂锋面前颤声道:“大哥有些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了现在父亲叔叔都已不在应该你管教我你打我一顿吧求你了你打我一顿吧!” “聂铎你干什么?”卫峥过来拉扯他“打你有用么?打你有用早就有一群人下手了你闹什么?” “你别管我!”聂铎用力摔开他的手吼道“你知不知道有段时间我很恨你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的虽然我动了不该动的心可我回来了根本没有人知道少帅也没有觉可为什么你非要问清楚我怎么了灌了酒也要逼我说!可结果是什么?我说了被你打被飞流听到一切都无法挽回也无法否认……”卫峥也被他激起了火气一脚踹过去怒道:“你还说我为什么打你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你说你爱郡主过爱这世上的一切为了她你什么都不在乎你甚至可以背叛少帅!” “是”聂铎双目通红。重重点头“我当时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无论我怎么想怎么说。我都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确实我心里常常会冒一些很自私的念头甚至在毒沼里挖冰续草地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我这么卖命。是不是因为只要少帅活着我才有希望得到霓凰呢?他会原谅我们他会成全我们无论多少人反对只要少帅愿意解除婚约他就一定有办法能让我们在一起……而一旦他不在了就算不管别人的态度和看法我和霓凰自己……也永远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聂铎……” “这些念头听起来很恶心吧?”聂铎深吸一口气。昂起头“可我还是这么想了。但是想了之后我却突然现这些都不重要。抛开所有自私的想法。抛开霓凰抛开我地软弱和矛盾。我问自己。如果事实恰恰相反如果只要少帅活着我就永远得不到霓凰。我会怎么办?答案还是那么勿庸置疑我就是希望他能活下去。这种感觉你很清楚因为你也是这样的我们大家都是这样地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不行?为什么?” 卫峥看着他无语以答。聂锋深吸一口气仍有些紫的嘴唇颤抖着泪珠落下浸湿了脸上稀疏的毛。比起那两个人他经历得更多有更深切的感受只是他现在说不出也难受得不想多说。 短暂的爆后院子里又恢复了沉寂。聂铎看看卫峥黯然悲戚地脸有些泄气伸手拍了拍他又跪下向兄长拜了一拜道:“大哥多保重我走了” “你去哪里?”卫峥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回云南。少帅不让我来的你们别跟他说我悄悄回去。” “你……不见他一面吗?” 聂铎摇了摇头转身向外便走被卫峥一把拉住。 “你别走了就让少帅责备两声留在京城吧。”卫峥的目光闪动似乎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的样子“云南路途遥远我怕……到时候来不及通知你……”“通知什么?”聂铎被他的弦外之音震住心脏几乎停跳“你到底什么意思?” 卫峥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道:“京城局势不错跟当初少帅不许你来时不太一样了……再说少帅的情况不太好你还是留下来吧。” “什么叫不太好?蔺公子不是在这里吗?” 卫峥看着他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泪水不由掉转头去躲到一边却又被聂铎强力扯了回来逼问道:“他一直写信说他很好的他也应该很好的少帅现在才刚过三十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聂锋的手慢慢伸过去盖在了弟弟地手上用力握住。赤焰军的前锋大将当年是比那任性张扬的小少帅更能稳住大局地人此刻也不例外。在他坚稳的目光注视下聂铎慢慢控制住了自己地情绪放开了紧抓着卫峥地手。 空气凝重得快要令人窒息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当晚聂铎就住在兄长的房中没有声响没有辗转反侧只是一夜无眠睁眼到了天亮。晨起后他梳洗整齐带着微微苍白地面色去见他的少帅。 也许真的是因为京城的局势不一样了梅长苏看到跪在面前请罪的聂铎时没有怎么生气凝视着他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欢喜的气色虽然仍有责备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怎么不听话”然后就问起霓凰郡主的近况。 其实聂铎虽在云南但两人一直刻意避开并没有见过面此刻梅长苏问起聂铎怕他多心不敢说实情便模模糊糊地回答“她还好”。这时甄平进来提醒梅长苏道:“宗主言侯今天生辰前几日已有请柬递来请您去赏早桂宗主是亲自去还是只送一份礼?” 梅长苏沉吟了一下道:“准备一下稍晚些时候我去走一趟吧。” 蔺晨趴在桌子上用手支着下巴道:“言侯生辰大约也请了太子吧?” 梅长苏转身看他一眼知道他已看出自己昨天情绪起伏是因为什么。笑了笑道:“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再刻意避开已没有意义。我也想了一夜事已至此。还是多见面早一点习惯。对景琰和我来说更有好处。” “那你带我一起去吧”蔺晨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我喜欢言家那个笑眯眯的公子哥儿他曾经到琅琊阁来花钱问他将来的媳妇什么样。蛮可爱的。” “所以你就逗他胡说八道的?” “嘿嘿。”蔺晨没心没肺地笑着也不反驳又扑到院子里追闹飞流了。梅长苏没去管他靠在长椅上问聂铎云南与大楚边境防卫地近况又叮嘱他关注东海的局势。聂铎一面与他交谈一面细细打量经年未见的少帅如今地身形容颜越看得仔细越明白卫峥昨晚所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心中不由纠结成一团刀绞一般。 与他相反梅长苏却没有注意去看自己这位部将地神情。谈了一阵后。他停下来休息看着窗外出神。 蔺晨大笑的声音从院中传进来。听起来好似无比的快活。没有丝毫的烦恼。 虽然事实上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会有毫无烦恼的人存在。 “聂铎……”安静地听了片刻。梅长苏轻轻叫了一声。 “我在。” “景琰已经知道了我”梅长苏转过头温和地看着他“你知道他这人比较死心眼所以一定会反对你和霓凰地事……你要耐心一点我会想办法的。” 聂铎定定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觉得非常的愤怒忍不住吼出声来:“少帅求你别再操心我们了。这不重要也不紧迫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你明明……” 话到此处哽住再也说不出来。明明什么呢明明已经命若游丝明明每日已殚精竭虑可为什么依然想要承担所有的重负熬尽所有的心血?梅长苏的盲点在于当他为了亡魂为了旧友为了生死相依的兄弟一点一点凌迟自己生命的时候他忘了别人也会为了他而揪心忘了当朋友们眼睁睁看着他不停牺牲时心里地那种愧疚与疼痛。 聂铎吼了一句之后又有些无措含着眼泪将额头贴在少帅座椅的扶手上而梅长苏则怔忡地看着他神色很是迷惑。蔺晨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歪着头瞧着室内这一幕叹道:“长苏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根本没明白聂铎在生什么气。” 梅长苏还没说话聂铎先就跳了起来反驳道:“你别胡说我哪里有生气?我怎么可能会跟少帅生气?” “好好好”蔺晨摆着手道“算我多管闲事真受不了你们这群人受不了受不了我这样潇洒出尘地人物怎么就跟你们混在一起了呢?” 这时飞流突然冒了出来端着一大盆水从几步远的地方朝着蔺晨泼过去瞬间将他泼成一只落汤鸡同时大声道:“输了!” 蔺大公子果然不亏是他自诩地潇洒人物只愣了片刻便镇定了下来抹了抹脸上地冷水优雅地转过身来面对飞流正色道:“小飞流我严肃地告诉你虽然我刚才跟你玩过泼水的游戏但是当我们已经休战了半刻钟而我又开始跟你苏哥哥谈论其他话题时一般人都应该知道游戏已经结束了这个时候你偷偷到我背后泼水地行为是非常错误而且无效的你明白吗?” 飞流显然不明白因为他立即愤怒地涨红了脸:“输了!你赖!” 悲凉的气氛被他们一闹霎时荡然无存。聂铎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有些懊恼自己刚才怎么突然情绪失控给少帅添了困扰好在梅长苏现在的注意力已经被飞流引过去了正笑着抚摸他的头听他几个字几个字地控诉蔺晨的卑鄙。最后本着教育小孩不能失信的原则苏宅的主人逼着蔺晨兑现输了以后的赌注----穿长裙跳扇子舞整所房子的人都跑了过来观看一时欢声笑语扫尽数日来的沉闷与哀伤。 午后蔺晨为梅长苏细细诊了脉表情还算满意。这时黎纲已做好了出门贺寿的种种准备两人便一起上了同一辆马车摇摇驶向言侯府。 虽然说了不再刻意避开但梅长苏到达言府的时候萧景琰已经匆匆来过又离去所以两人并没有照面。因为国丧未满尚不能聚众宴饮故而言侯此次邀约公开的名义是请大家来赏玩言府后院那一片繁盛的早桂而且接到请柬的人也并不多整个府第仍然很是清静梅长苏进去的时候桂香厅内只有四五个人而已大家彼此俱都认识只是并没有特别相熟的见礼后不过寒喧了两句。 “怎么不见豫津?”梅长苏左右看了看问道。 “他今天大半天都在的陪我招待客人不巧的是苏先生到之前不久他要说送一个朋友出远门所以跑出去了。” 梅长苏神色微微一动随即又是一笑话头便滑了过去。这种场合不过是尽礼言阙请客的目的也不外乎是表明他已开始重新在朝局中活跃起来所以没什么要紧的话说略坐了坐后梅长苏便起身告辞。 马车沿着来时的路线回程穿过朱雀主道沿较近的巷道斜切。路过十字路口时另一辆黑色马车正从南边过来于是苏宅的车夫勒停了马缰避在一旁让它先驶了过去。 “莅阳府……”蔺晨透过纱窗看着那辆马车前悬挂的黑纱灯笼喃喃念出了声。 “谢玉的死讯几天前传过来了”梅长苏轻叹一声“豫津今天出门去送的那个朋友大概就是谢弼吧。虽然黔州路途遥遥但身为人子还是得去把骨骸运回来才行。只可怜莅阳姑姑身边现在一个孩子都没有了……” “只要有命他们都会回来的。”蔺晨瞪了他一眼“同情什么比你强多了。” 梅长苏没有介意他恶劣的语气唇边反而荡起了一个清淡的笑回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道:“蔺晨谢谢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归来 (别担心海姐姐受人影响全书的情节大纲和基调早就定了的大家看看本卷的卷名就知道了。会觉得我被人影响的人其实自己也不知不觉被影响了吧所以才会一看到某些情节就联想到某些评论。我不会因为个别读者的看法改变原来的设定当然就更不会为了避嫌而故意不写聂铎这两者的性质是一样的。这是我的书所表达的也是我自己的人生观和道德观读者是否认同是读者的事决定要怎么写却是我自己的事即使感觉小白那也是海姐姐自己小白跟任何一个读者都没关系的。) 在十字路口与苏宅马车擦肩而过的莅阳府车驾中坐的就是莅阳长公主本人。她刚刚到城门外送走了身边最后一个孩子送他远涉江湖到数千里之外的穷山恶水之地去搬运他父亲的遗骸。谢弼与他的哥哥萧景睿不同他是完完全全的世家公子对于江湖的印象无外乎风景与传说这一路山高水长虽然身边带着几个家仆仍难免揪紧母亲的心。 方才在南越门外来送行的人只有言豫津。也许并不能说这就是世态炎凉但最起码已没有人愿意再多关注他们。 临行时谢弼再三拜请言豫津多去探望他的母亲言辞恳切神情平静。经过狂风暴雨的吹打这位曾经的名门公子成熟了许多。在那些离奇事件的掩盖下很多人忽视了谢弼的痛苦但实际上他所失去的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没有了门第没有了前途。兄弟离散爱侣缘断。曾经那么敬仰的父亲如今留给他地只是一世污名。可是面对这样天翻地覆的变故。他却不能消沉不能沮丧因为他必须要照看日渐衰弱的母亲。 谢弼从来都不是莅阳长公主最宠爱地孩子。但大难来临后他却证明了自己是最可信赖的孩子。他要料理一个轰然垮塌地府第所留下来的那个烂摊子清理物品遣散仆从;他要时刻不停地留意母亲的情绪起伏陪她熬过难眠的交煎之夜;他安葬了妹妹。送走了异父的兄长他安抚在山中书院读书地弟弟努力把这场灾难对谢绪的影响降到最低。而此刻他又不得不打点简单的行装长途跋涉去护送父亲的灵柩回乡。 身为宁国侯府的世子谢弼原本接受的一切教养就是如何继承门楣而如今他所应对的却是以前想也没想过的局面。所以言豫津在送行时很真挚地说了一句:“谢弼。我以前小看了你。” 送走了最后一个孩子莅阳长公主眼中的泪水已经干涸。她婉拒了言豫津要陪她一起走地请求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马车上。回到自己那已不能称之为家的府中。在待遇上长公主地一切供养如前。游目四周。豪奢依旧可在内心深处。她却觉得自己已经贫穷得一无所有那些宝贵的、被放在心头切切珍惜地人和感情都已离她远去。一路看中文网 从小就侍侯她地嬷嬷走了过来。为她更换轻丝薄衣拆散髻让她尽可能舒服地躺在长榻之上。两名侍女半跪在膝前轻轻捶打她的腰腿另一名侍女手执羽扇送来清风玉盏盛着清露窗下焚着麝香奢华富贵仍如往常除了心底地空荡与悲凉。 曾经那般的烈性与刚强也经不起这样的失去亲情、爱情、夫婿、儿女……一刀刀地割着割到后来已忘了痛只剩下麻木与脆弱。 “公主喝碗安神汤吧?”嬷嬷低声地劝着满眸都是疼惜与担忧。不忍心加深白老人的忧虑莅阳勉强振作了一点精神道:“好放着我自己喝都歇息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老嬷嬷示意侍女将汤碗放下领着她们全体退下过了小半刻钟再悄悄进来看见汤碗已空长榻上的公主合目安睡神态还算平和这才略略放下心来颤巍巍地扶着小丫头真的歇息去了。 夏末时节蝉声已低秋鸣未起四周沉寂如水。莅阳长公主小憩时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所以宫女们放下垂帘后俱都退下侍立于殿门之外整个室内只余了卧榻上的长公主一人。在一片悄然静寂之中临西厢侧门的帘纬突然一动一个苗条轻盈的身影闪了进来如同落爪无声的猫一样霎那间便飘到了卧榻旁先蹲低身子观察了一下榻上人然后指尖轻拈将莅阳长公主搭在腰间的那只手轻轻移开掀起衣襟。白色的中衣上一只系在腰带上的明黄色香囊十分显眼来者立即面露喜色忙伸手去解香囊上的丝带。 虽然这香囊的外观甚是普通但却在腰带上细细地系了数个死结来者试解了一下根本解不开便从袖中摸出一柄短匕正要去割丝带突然感觉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甚是凌厉大惊之下慌忙回身闪避已然不及刚刚侧肩便被一掌击中后背整个身体飞出了数丈之远撞在朱红柱子上落下顿时口吐鲜血晕迷不醒。 这一下的动静非同小可不仅殿外的侍女们一涌而入小眠的莅阳长公主也被惊醒猛地翻身坐起。但她还未看清四周的一切已有一双宽厚稳定的手扶住了她的身子耳边同时响起熟悉的温和声音:“母亲您还好吗?” 莅阳长公主全身一颤定住视线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这张脸。黑了些瘦了些目光也更沉静更稳重了不过眉目宛然间仍旧是最心爱的那个孩子。 承载了她更多的偏宠更多的伤害和更多的愧疚的那个孩子。 “景睿……”苍白地唇间刚吐出这个名字本已干涸的眼泪便已急涌而出。紧紧抱住他拥在怀里再也不想放手。 “是。是我……”萧景睿拍抚着母亲的背眼圈虽红却仍是带着微笑。以前安平富贵之时。母子之间疏淡有礼反而是如今劫难之后。才有这样血肉交融般地亲密。 “景睿你早回一天就好了”掉了一阵眼泪莅阳长公主吸了吸气略略放松手臂。看着儿子的脸“弼儿今天出去黔州了你见不到他……” “我已经听管家说过。没关系他扶了灵很快就会回来地。”萧景睿用自己的衣袖给母亲拭去颊边的泪柔声道:“二弟没回来之前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只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竟又引得莅阳长公主地泪落了又落。好容易忍住后她仍是盯着儿子。眼珠也不肯多转一下周身上下看个没够。萧景睿要比她更能稳住心神些此时已想起了刚才被自己一掌击飞的那个人。忙起身去看只见是个侍儿服饰的女子。因受创甚重。仍倒在原地旁边的宫女们不明所以。无人敢过去动她。“景睿怎么回事?”莅阳长公主跟着站了起来走过去看了一眼。 “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听说母亲在休息我进来时没有让人通报恰好就看见她在母亲榻前拔出匕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萧景睿细察了一下那女子的伤势皱眉道“看来一时半会儿她醒不了样子有些眼熟啊是府里的旧人吗?早有公主府管事的娘子应答说这女子是在府里服役已三年的女侍令萧景睿愈加的疑惑不解喃喃自语道:“她在这府中这么久若是单纯为了刺杀机会多得是怎么会拖到今日才下手?” 莅阳长公主也不由眉尖微蹙道:“我如今是个无足轻重地人谁会想要刺杀我呢?景睿你确认看到她时她正准备杀我吗萧景睿眸色微凝细细闪回了一下当时那快的一瞥突然一扬眉问道:“母亲您腰间有什么东西吗?” “我腰间?”莅阳长公主慢慢抚向腰侧指尖拂过香囊柔滑的丝绸表面面色微显苍白“只有……只有这个……你知道地谢……他临走时的一份手书……” 听她提起那份手书萧景睿瞬间回想起当时地情形心头顿时一凛忙道:“手书地内容是什么母亲看过吗?” 莅阳长公主有些虚弱地摇摇头“我之所以替他收着这份手书不过是因为他的托付要保他地性命。这其间的内容我并不想看…” 对于谢玉可能留下来的隐秘萧景睿同样没什么兴趣。因为知道的越多痛苦就越多旧时污痕被挖出的后果就是难以忍受的煎熬和折磨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已有人针对这封遗稿动了手如果不弄清其中的内容就很难推测出敌方是谁也判断不准当下情势的危险程度所以他思虑再三还是摒退了室内所有的下人。 “景睿你要看吗?”莅阳长公主握住了他的手。 “您的安危比较重要知道手书牵涉到哪些人才知道该怎么应对。母亲如果实在不想知道孩儿一个人看好了。” 莅阳长公主淡淡一笑低头打开腰间的香囊取出墨迹斑斑的绢巾柔声道:“要看就一起看吧。如果那又是一道旧日的伤口两个人来承受总比一个人好。” 萧景睿伸手接过绢巾坐到了母亲的身边将巾面平平抖开。母子二人分别执着绢巾的两角从头细细地看去。一开始两人只是神情稍稍凝重但看着看着脸上的血色便渐渐褪去变成一片惨白轻飘飘的一条长巾拿在手里就好象有万斤之重看到后来莅阳的手一松整个人扑倒在榻枕之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萧景睿紧紧咬着牙根将母亲丢开的巾角拾起摊在掌心坚持看完了最后一个字。在看手书之前他已想象过会看到令人惊骇的内容然而真正看完之后他才知道之前的准备根本毫无用处。那些扑面而来的文字令他全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坚冰恐怖的寒栗从头到脚反复地蹿动着一次比一次更紧地绞住心脏。经过那情断恩绝的一夜后萧景睿以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轻易震动自己的情绪。可是今日这薄薄一巾所展露出来的真相却是与他个人的身世之痛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地狱一个更深更黑、更卑劣更无耻的地狱一个充满了血腥、冤恨、阴惨和悲愤的地狱。 在这个地狱的炼炉中埋葬了一代贤王一代名帅和七万忠魂埋葬了当年金陵帝都最耀眼最明亮的少年也埋葬了无数人心中对于理想和清明的希望。 柔滑光顺的丝制绢巾本应有着幽凉的触感可当萧景睿用力将它揉在掌心时却分明感受了一团燃烧着的火焰正顺着四肢百脉烧灼进来似要焚尽五脏六腑。 倒在长榻上的莅阳长公主低低地呜咽出声几乎无法吐纳呼吸。姐姐晋阳漫过玉阶的鲜血似乎再一次浸过眼前将视觉所及的一切都染成鲜红永世洗之不净。 萧景睿伸手扶住了母亲瘦削伶仃的肩头将她转向了自己。母子二人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彼此就已读懂了对方的心中所想。 “不行的不行……”莅阳长公主惊恐地抓住儿子的胳膊满额冷汗“这案子是陛下亲自处置的你能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萧景睿凝视着母亲视线定定的没有丝毫的晃动。 “母亲……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只知道……面对这样的真相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请求 萧景睿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不高却透着一股坚持与决心莅阳长公主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咽喉使她不得不像象一个溺水的人紧攀浮木般死死抓着儿子不放。 “景睿你听娘说……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他有多狠当年不是没有人喊冤可是他不听不听!晋阳姐姐、宸妃、景禹……当我看着他们死的时候我就知道皇上已经下了世上最绝最狠最毒的决心。这案子是他心里最大的逆麟谁要想去碰就等同于要推翻他高高在上的威权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想想看黎老先生、太傅还有你英王伯伯哪一个不是名传天下举足轻重?可是结果呢谁也拗不过一颗冷酷的天子之心……景睿你别犯傻难道你还能公告天下宣扬皇帝陛下所犯的大错?” “那么母亲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吗?”萧景睿静静地道“把真相从脑中抹去好象从没有读过这封手书一样是吗?如果真的这样做的话我们的良心可还能有一日的安眠?” “景睿……” “我明白母亲的想法。可是真相就是真相无论我们是否有能力改变所有被颠倒的黑白但最起码我们不能当那个隐瞒的帮凶。”萧景睿想挣开母亲的手但却被抓得更紧略略加大一点点力道莅阳长公主的泪珠便如断了线一般令他不得不停下来耐心地继续劝说“母亲。现在已有人来夺取这份手书不是我们想要置身事外就可以的。您要相信这天地间至高至正的。不是帝王君皇而是道义与事实。不过您放心。我虽然做不到袖手不理但为了母亲我是不会鲁莽行事的。” 莅阳长公主慌乱地摇着头散乱地丝被冷汗浸湿了贴在脸侧使她整个人显得格外苍老与憔悴。眼看着说服不了儿子。她的脑子急地转动着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景睿我们把这个交给太子吧“什么?” “太子啊”莅阳长公主急切地道“你不在国中时有没有听说过大梁有了新的太子?” 萧景睿沉吟着慢慢点头“听说过是靖王……” “对对。”莅阳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力图镇定“也许你记不清楚了。景琰这孩子跟祁王和林家那是有割不断地渊源。林家的小殊跟他一起长大。他们是最好地朋友。如果说这世上有谁会真心实意想要替祁王和林氏雪冤那一定是他。我们把这封手书交给太子。不是比在我们手上更有用吗?” “新太子……”萧景睿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我以前与他接触得不多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p虽然说当年他们有故旧之情但如今太子正位东宫等着就要继承大宝他会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掀翻这样的大案吗?” “景琰素来心性良正我相信他不会忘记旧时恩义。”莅阳将手稿抓过来卷起重新装回香囊之内快道“娘这就去东宫你就什么都不要管了。无论太子的态度如何娘毕竟都是他地姑姑怎么都不会有事的。” “怎么可能让母亲一个人去?”萧景睿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口气却很坚定“既然太子不会为难母亲自然也不会为难我。” 莅阳长公主的本意当然是希望儿子半点也不要沾染上这件事但毕竟是亲生的孩儿心性还是了解的只看他一眼便知他的决心已不容更改当下也只有叹息一声不再勉强。 这一晚萧景睿重新调整了公主府的防卫又将绢书放在自己的身上陪侍在母亲寝殿门外。一夜倒也平安无事。次日一早母子们随意用了些早膳预计好太子散朝地时间便同乘车轿前往东宫而去。 虽然谢玉犯案被贬但莅阳长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天子御妹东宫接待的诸执事不敢怠慢一面遣人飞快地去通报一面恭迎她进来。萧景琰大概刚从朝堂上回来太子冠服还未及更换便站在东宫正阁的阶前等候这位小姑姑以示礼遇。由于性情地原因他们两人从来都不是亲密的姑侄见面也只是淡然地相互见礼随后一同进入阁内。 可是刚迈进东宫正阁地门槛莅阳长公主和搀扶着她地萧景睿便同时怔住呆呆地僵立在原地。因为这轻易不让人进来的正阁之内竟还站着另一个人一个素衣白衫无品无职地外人。 这个人此刻正云淡风轻地笑着一面躬身向长公主施罢礼一面道:“草民见过长公主殿下。景睿好久不见了。” 萧景睿去岁离京之际梅长苏明面上还是誉王的人如今乾坤翻转他已傲然立于新任太子的身边斯情斯景使人在恍然大悟之际也不免有些心潮翻滚。 “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苏先生”莅阳长公主冷冷一笑道“当年初见先生便知非池中之物如今看来果然是麒麟手段。” “公主谬赞了。”梅长苏淡淡道“太子殿下抬爱对苏某有赏识之心我为大梁臣民又岂敢不略尽绵薄。” 他辞气柔润神情温和便不知为什么莅阳长公主看着他时总觉得心中凛凛于是闪开视线道:“景琰我今天来你这里是有机密要紧的事跟你说外人在场不太方便能不能请苏先生回避一下?” 萧景琰立即道:“不必了。苏先生就如同我本人一样姑母有什么话能对我讲的就能对苏先生讲。” 这句话应该算是十分有分量的了就算太子只是说来客套那也非同小可。更何况他说话时语气之认真没有半分随口而出的意思莅阳长公主看看他们两人。心下忐忑倒有些犹豫起来。 “长公主殿下今天来。是为了谢侯离京时写的那封手书吗?”梅长苏似乎并不在意她神情如何仍是微笑着问道。 萧景睿听他这么说想来此事又在他掌控之中于是便配合地问了句:“苏兄怎么知道?” “留下手书保命这个主意当时还是我出地呢。景睿不知道但公主殿下应该不会忘记”梅长苏踏前一步挑了挑眉“两位今天到东宫来想必是已经看过手书内容了吧有什么感想?” 莅阳长公主惊骇地看着他颤声道:“难道你知道吗?手书里所写的那些事你居然早就知道?” “我知道又如何。天下还不知道。”梅长苏此刻的神情是在场诸人从未见过地凌厉唇挑冷笑。眉带烈火双眸中的灼灼锋芒令人不敢直视。“长公主。你们曾经姐妹情深这些年来。故人可曾入梦?” 莅阳长公主承受不住他这样地视线猛地将头转向一边咬着牙道:“你何必再多说既然你们知道手书的内容一定是想要它其实我们今天来本就是准备将此书交给太子的拿去吧。” 梅长苏看着长公主手里递过来的香囊淡淡一哂道:“您错了单这一封手书我还看不在眼里。太子殿下想要请公主您帮的忙要比这个为难得多不知您可愿意听上一听?” 萧景睿轻轻挡住母亲地半边身子低声道:“苏兄家母现在深居简出能做的事情有限关于这件事太子殿下如有驱遣景睿愿意承担。” 梅长苏看他一眼轻轻摇头“景睿就这件事而言你能做的才真的是有限。” “姑母我既然向您开口所提的事当然也只有您能做”萧景琰直视着莅阳长公主的眼睛问道“您真的听都不愿意听一下吗?” 话到此处很显然那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要求不过莅阳长公主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道:“你说说看吧。” “再过几日就是父皇的寿诞之日我会为他举行一次仪典召集宗室亲贵朝廷重臣于武英殿贺寿。”萧景琰语调平缓地道“这封手书是谢玉地自述而姑母你是谢玉的妻子我想拜请姑母于寿仪当日携此书于百官之前代谢玉供罪自。” 莅阳长公主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后退数步。 “父皇此生最看重的就是他至高无上不容人挑战地威权此案关系到他一世声名就算真相再怎么让他震撼他也不会自承错失给后世流传一个杀子灭忠昏庸残暴的名声所以我必须造成一个群情沸腾骑虎难下地局面一个完全脱离了他掌控地局面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当众同意重审此案而这个局面的开端就要靠姑母成全了。” “这……这……你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莅阳长公主面色如雪怔怔地瞪着他。 “请姑母放心无论到时局面如何演化姑母地安危侄儿会一力维护不会让您受到伤害的。” “如果陛下暴怒坚持一意孤行你又想如何维护我?” “侄儿既然要走这一步自然已做了万全的安排。父皇如今不是当年的父皇侄儿也不是当年的祁王我要做的是洗雪冤情不是飞蛾扑火若无后手岂不是有勇无谋?”莅阳长公主被他话语中隐含的意思给震住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这一年深居简出外面的消息知道的不多对于萧景琰的感觉无外乎渔翁得利但此刻看看他坚硬如铁的面容再看看一旁负手而立的麒麟才子这才突然惊觉这个侄儿如今的锋芒之盛早已非病弱的老皇所能控制。 “景琰”莅阳长公主镇定了一下看了身旁正拧眉沉思的儿子一眼微微仰高面庞“不管怎么样要我当众揭穿此案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我按你的话去做了于我何益?” “您是在问告之后有什么好处吗?”梅长苏眉尖一跳眸中精芒闪了过来“长公主殿下你已知晓当年惨案的真相却还在问为他们洗冤于你何益?” 莅阳长公主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 “算了”梅长苏的语调中带着深深的失望回身对萧景琰道“金殿告需要莫大的勇气长公主若无真心实意只怕会适得其反乱了殿下的计划还是另择人选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允诺 (我曾在书评区专门做过说明不过看起来好象还是有些读者不太了解所以在这里重复进行一下名词解释:皇帝的姑母、姐妹、女儿按辈份的不同分别被称为“大长公主”、“长公主”和“公主”。晋阳和莅阳都是与皇帝同辈的姐妹因此两人都是“长公主”这跟她俩的年龄排行并无关系等景琰登基之后莅阳就会成为“大长公主”而景宁这一辈的就会变成“长公主”了。至于皇室女子的排行并不是很重要一般大家都会以她们各自的封号来称呼和区分她们如果实在想论一论年龄顺序就加个数字比如四公主、七公主什么的 萧景琰握住梅长苏的胳膊轻轻拍了拍。他知道林殊此刻的失望是真的心里也有几分难受。不过他原本就对莅阳长公主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也知道强迫没有意义于是便依从梅长苏的话侧身从姑母手中拿过香囊道:“劳您送来侄儿代亡者领情。我和苏先生还有事要商量姑母慢走不送了。” 他就此送客没有多余的游说反而让莅阳长公主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开口说什么又觉得无言以对最后也只好转过身去默默低头向外走去。萧景睿躬身向太子行了礼两三步追上母亲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臂。 离开正阁走过方白玉铺就的外院临到影壁前莅阳长公主突然顿住了脚步抬起双眼看向儿子:“景睿你是不是觉得……娘这么做有点太无情了?” 萧景睿沉吟了一下。道:“这件事做与不做都有它的理由要看母亲您自己心里看重哪一边了。其他任何人。包括孩儿都没有资格影响母亲的决定。何况这件巨案一旦翻了过来。谢……谢侯的罪名就是大逆他虽然身死却势必要株连到二弟和三弟。母亲不愿经自己之手陷他们于绝境这份疼爱之心景睿是明白的。” 莅阳含着泪。拍抚着儿子地手背“还是你懂娘的心思。可是看太子的决心这案子迟早要翻。如果真为弼儿绪儿着想由我出面告换他们一个恩赦倒也不失为一种解决之道。我本来想那位苏先生精明过人自然会以此来劝说我谁知……我不过才说了那么一句话。他居然就生气了……” 萧景睿想了想也觉得心中疑惑低声道:“我当初结识苏兄。是仰慕他地才华气度尽管后来生那么多事。我还是一直觉得……争权夺利不是他的格调。既然他早就知道赤焰冤案地真相。那么也许自始至终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案子。至于投靠谁辅佐谁不过是手段罢了。” “看起来这位苏先生不是局外之人……”莅阳长公主柳眉轻蹙眸色沉沉“他到底是谁呢?赤焰这件案子究竟与他有什么关系?” “现在细究这个倒没多大意义无论苏兄是局中人也好仅仅是太子谋臣也罢他们二人既然选择当众公布谢侯遗书可见雪冤之心已如金石之坚不留退路让孩儿甚是感佩可惜我身份尴尬很多事情不能代替母亲去做……” “景睿如果你与娘易位而处想必是一定会答应他们的请求吧?” 萧景睿认真地想了想道“孩儿与母亲是不同的两个人不可能会有相同地想法世间的事多有两难之处母亲的矛盾酸楚孩儿又岂能不体谅?” 莅阳公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正门影壁上的九龙彩雕深思良久最后慢慢转过身来道:“好孩子你陪娘回去一趟吧。萧景睿似乎对母亲的决定并不意外点了点头扶紧了她的手:“母亲孩儿向您誓无论将来情势如何我们一家同甘共苦如有人想要伤害母亲和兄弟们必先从孩儿身上踏过去。” 莅阳长公主心头滚烫用力回攥住儿子的手两人相扶相依重新迈进了东宫内阁的大门。 萧景琰迎上前如同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位长公主一样微微欠身:“姑母请坐请问还有什么话要吩咐吗?” “我答应你。”莅阳长公主简洁地道。 “姑母可曾考虑清楚?” “我去而复返自然是思虑再三。”莅阳长公主黯然一笑“其实想得再多又怎么样呢我只是做不到真的袖手旁观。如果今天跨出你这东宫大门只怕以后夜夜梦魂难安。” “好”萧景琰扬眉道“姑母有此情义那侄儿也可以在此向您保证洗雪赤焰冤案之后您地所有孩儿都会受到恩赦决不株连。” 莅阳长公主不由一震失声道:“你居然知道……” “姑母所思乃人之常情有何难察?”萧景琰与梅长苏交换了一个眼神淡淡道“苏先生刚才不想多谈只是不愿把这件事情变成一场交易。事到如今已是最关键的时候凡有半点违逆真心、交换强迫得来的许诺皆是不可控地变数。不勉强姑母也是为了不冒意外的风险。” “太子这话说得坦诚我听着反而轻松。看来不是真心要想为亡者洗冤之人你现在已不愿引以为援”莅阳长公主地视线转到了梅长苏脸上“既然是这样那么苏先生能站在这里想必是忠心不二深得你地信任了却不知太子是如何确认苏先生的真心实意地?” 萧景琰抿了抿嘴唇看了梅长苏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看着窗外好象根本没听见莅阳长公主说话心头顿时隐隐作痛顿了顿方道:“苏先生为我所尽的心力。一言难以尽述。何况用人不疑我刚刚已经说过先生与我。如同一人。” “用人不疑……”莅阳长公主喃喃复述了一遍点了点头。“景琰我一向很少关注你今天才现你和景禹虽然性情不同骨子里却十分相像。” “此生若能承续皇长兄遗志确是景琰的心愿。”萧景琰微微点了点头。“姑母回去之后倘有改变心意之处不必勉强。到时大殿之上面对陛下的暴怒压力深重如无坚定的决心只怕很难把话说完。” 莅阳长公主并没有立即应答而是慎重地想了想默默颔。这时梅长苏转过脸来。笑问:“景睿你去了一年多想必长了许多阅历。一切还好吧?” 萧景睿地唇边挂着温和的笑容道:“是啊。远离故国。见了一些人经了一些事。此时再回想过往已可以看得更清想得更明。只不过……苏兄好象没怎么变我现在看你感觉还是那么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就这么几句话后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揭过清爽了许多。莅阳长公主也没再多言略略向萧景琰点头便携同儿子再次离去。 殿中此刻只剩了两人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梅长苏早上主动过来东宫时萧景琰很是惊喜可一见面却现他仍是神情疏离只谈正事于是也不敢说什么别的。而且没说多久长公主母子便到了现在事情虽然商议定了但两人之间地僵局依然没有完全打开。“你觉得莅阳姑姑这次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助我们一臂之力?”沉默了片刻萧景琰先开口问道。 “长公主已不是会冲动行事地人了她肯答应便有九分的把握。不过为防万一备选的方案还是要拟一个。” “这没问题言侯是绝不会退缩的他向我保证如果到时候让他金殿呈冤就算天子震怒刀斧加身他也一定会坚持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完地。不过要借谢玉的遗书来掀开此案自然还是莅阳姑姑出面最为顺理成章。” “嗯”梅长苏轻轻应了一声“到时候现场的局势难料还要靠殿下一力掌控了。” “这个你放心信得过的宗室朝臣我都分别谈过了效果比我预料的好不管是真心也罢是顺势也好他们全都表示会大力支援。不过为了避免其中有人鼠两端向父皇告密我已特意拜请母妃确保这几日没有外人能见到父皇。殿中随侍的禁军是由蒙卿亲自挑出来的他们会拖延时间在姑母没有说完话之前无论父皇怎么叫骂他们也不会真的动手把人拖走。” “殿下的动作好快。”梅长苏笑了笑。 见他露出笑容萧景琰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我没跟你商量就联络朝臣还担心你责我莽撞呢。听蒙卿说你一直强调要步步踏稳所以瞒着我很多事怕我激进。” 梅长苏慢慢垂下眼帘低声道:“只要陛下还在位要翻案就不可能真地万无一失我只不过总想再多几分把握而已。如今这样的程度差不多已经算是我预先设定的成熟时机了。此事现在已由殿下你主导我也确实不……不想再等了……所以一切就由殿下安排吧。无论是对含冤受屈地人也好还是对天下人也好由陛下亲自下旨重审昭雪和将来殿下登基后再翻案意义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明白你地意思也明白你对我地期望”萧景琰深深地看着他想要叫出小殊的名字又有些拿不稳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了忍道“只要能成功让父皇当众下旨我一定会把这案子翻得漂亮绝不给宵小之徒留下任何口实。” 梅长苏再次笑了笑徐徐抬起双眼“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殿下……” “你跟我客气什么?尽管说好了。” “寿仪那日请殿下带我一起去吧。” 萧景琰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瞪着他。 “我也算有客卿地身份虽然出现在那种场合仍然会引人注目但也不是特别的突兀。……等了这些年无论最终是成功还是失败我总想要亲眼看到那一幕……”梅长苏说到这里突然现景琰的神情不对停顿了一下问道“殿下觉得很为难吗“你在说什么?”萧景琰继续瞪着他眸中已升起怒气“这还用拜托我?你本来就应该在场的!走到今天这一步煎熬的都是你的心血我怎么可能……不让你亲眼目睹这个结果?” “殿下……” 萧景琰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沉着脸道:“殿什么下你不知道我叫什么?你难道是今天才认识我的?你刚才用的是什么身份在跟我说拜托我的谋臣吗?” “景琰”梅长苏将左手放在了萧景琰的小臂上用力按住重逢后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叫了他的名字“这也是……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的一件事……” 第一百六十九章 身份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如同往日一样被叫了出来萧景琰又是惊讶又是感慨又是欢喜心头**辣地涌起滚烫的硬块堵在喉间咽之不下可又不愿表现的过于激动让好友看了难过所以一时之间脸色变幻了几次最终也没能稳妥地定下来。 梅长苏不由笑了起来道:“你也别太体贴我了我能从梅岭的血海里爬出来走到这里哪里有那么脆弱?在你面前感到伤痛是难免的但若是一味沉溺于惨苦哀情难以自拔那倒也不是我……” 这句话简直就是说到了萧景琰的心里他立即高兴地道:“你能想开我就放心了其实你也没怎么大变就是安静了些大家年岁渐长这也是应该的你看我我也不象当年那般爱跟你闹了。只要人还在变了个样子又有什么要紧的?等这案子翻过来之后你还是林殊我还是景琰我们还可以跟以前一样……” “景琰”梅长苏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可能了无论这个案子翻得有多彻底我都只能是梅长苏永远不可能再是林殊了……” “为什么?”萧景琰浓眉一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只要污名洗雪你当然可以得回原来的身份谁要敢对此有所异辞……” “你听我说完”梅长苏用沉静的目光示意他重新坐下“苏哲是什么样的人他曾经怎样在太子和誉王之间游走全京城都知道。他身为阴诡之士行阴诡之术。虽是夺权利器却终非正途……” “可是……” “景琰”梅长苏不由他分说。立即截断了他“于我而言。翻案就是结局我能看到这一天已经很满足了可对你而言洗雪旧案只是开始你还要扫除积弊。强国保民振兴大梁数十年来的颓势还天下一个去伪存真、清明坦荡的朝局。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需要一个完美地开端亡者英灵在上也希望能看到你在天下人心中是一个有情有义、公允无私的君主象苏哲这样的人绝不能成为你所看重地宠臣这会让天下误解新君依然是喜爱制衡权术之人。违背你我的初衷。更何况我以苏哲之名在京城行事已久。这两年来地次次风波多多少少都跟我脱不了关系。再加上形容大改。身上无半点往日之痕单凭数人之证。就突然说我是林殊未免惊世骇俗让人难以置信。想我赤焰七万兄弟烈烈忠魂盼的就是昭雪的这一天若因为我一己之私引得后世史笔如刀把一桩清清白白的平冤之举无端变成了惹人揣测、真假难辩的秘辛那我这十三年地辛苦又所为何来?” “就是因为你十三年的辛苦我才不能眼看着你再受委屈!”萧景琰终于忍不住反驳道“天下人如果误解你那是天下人的愚钝你又何必介意?” “说实话我真的介意”梅长苏郁郁一笑“不仅我介意我还希望你也介意。不把天下人的评价放在心头的人就不知自省和约束为何物这又如何做得了明君?再说得不回林殊这个身份未必就是委屈。我做梅长苏十几年都习惯了。就让当年的林殊永远保持他在大家记忆中的样子不也很好吗?” 萧景琰抿紧嘴唇深深地看了他许久突然问道:“你想离开京城吗?” “呃?”梅长苏没想到他有此问目光一颤脸色稍稍有些白。 “你坚持只做梅长苏却又说他是阴诡之士不适合留在君主身边那言下之意就是说你不适合留在我身边了?”萧景琰紧紧盯着好友的眼睛一瞬也不放松“你是不是打算翻案之后就离开京城去退隐江湖呢?” 梅长苏地脸上露出完美的微笑语调轻松地道:“我十三年来旦夕未歇也确实觉得累了。你现在羽翼已丰身边贤臣良佐充足治国无虞就放我出去逍遥逍遥有何不可?过个三五年我就会回来看你你我的兄弟之情朋友之谊总不至于不见面就维持不住吧?” 萧景琰丝毫没有被他地笑容打动面色依然冷硬“小殊你跟我说实话……你的身体还好吧?” “身体啊”梅长苏笑着揉了揉脑门两边地太阳穴“肯定不能跟当年比了没有劲力武艺全废如果现在再跟你动手可就只有被打地份儿了。” “是吗……”萧景琰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这才绽出一丝微笑来“那我等你等你养好了我们再比。” 梅长苏垂下双眸没有说话。 “……养不好了吗?” “嗯。” “那也没关系”萧景琰忍着心头激荡拍拍他地肩膀“人还在就好。” 梅长苏也笑着点点头端起桌上的新茶慢慢地啜饮。 “看你的样子除了让我不公开你的身份外还有其他的事要说?” “是”梅长苏放下茶碗神色稍转凝重“我还想跟你商量一下庭生的事。” “庭生?庭生在我这里很好啊。文才武艺都深得教习赞誉很有他父亲当年的风采呢。等将来尘埃落定了我们就……”萧景琰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一下子咽住了。 “皇室传承核定血脉最是严谨”梅长苏语调低沉地道“出生时没有金匮玉碟没有内廷司的赤印宝册就没有皇家子弟的身份。虽说我们知道庭生是祁王的遗腹子但他毕竟生于幽掖庭冒顶了他人之名虽然那是为了保命的无奈之举却也使他不可能再重归皇室了……” 萧景琰是皇室中人。当然知道他所言不虚只是以前对于是否能最终夺嫡雪冤没有把握所以一时未曾考虑过庭生的身份问题。此时静心一想不禁哑然。 “至于祁王地宗嗣。将来即使要续祧那也只能从你或者其他王爷所生的孩子中挑一个过去总之庭生是没有这个资格了”梅长苏说着神色有些黯然。“即使你将来登基为帝也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开先例乱了皇族的宗法伦常……” 萧景琰长叹一声道:“皇室宗法严苛这也是没办法地事。想当年惠帝膝下无子尚且不能把遗于民间的私生皇子带回又何况庭生。” “景琰”梅长苏略略向好友靠近了一点低声问道“你没跟庭生说过他地身世吧?” “没有啊。孩子还小受了那么多苦我又不想让他去复仇。跟他说这个干什么?” “纪王更没说过……”梅长苏拧眉思忖“可是我总觉得庭生他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不知道时很知足。可一旦知道了反而会添许多的杂念与烦恼。景琰。庭生的性子越沉静我越觉得担心他将来……你要多多花些精力注意他让他安安稳稳度此一生方不负祁王在天之灵……” 萧景琰扬着脸想了半晌道:“这样好了要庭生进宗室是不可能的了不如我收他为义子好歹提一提他的身份。他是祁王兄地孩子品格非俗就算将来做不成一代贤王至少也该是朝廷栋梁嘛。” “我倒觉得……”梅长苏皱着眉头吐辞有些犹豫“让庭生离皇室核心远一点会比较好……” “为什么?” 梅长苏迟疑了一下想想又笑了“也不为什么……也许是我多虑我总觉得对于庭生这样吃过苦的孩子来说平凡安康的生活也许才是最幸福的吧。” “就是因为他吃过苦才要补偿他嘛”萧景琰也笑道“庭生活下来不容易啊我会好好教养关照他的再说不还有你吗?就算将来我有了什么疏忽之处你提醒我好了。” 说到“将来”二字梅长苏胸口一闷却又无言勉强笑了笑起身道:“我也该告辞了。接下来的重担尽压于殿下一人之肩实在辛苦你了。” “又跟我客气”萧景琰今天与他把该说的话都谈开了心情甚好一面站起来相送一面道“母亲说心绪安宁对你有好处这几日就好好养一养吧。寿仪那天只怕是半口气也松不得你可支撑得住?” “你说呢?”梅长苏笑容浅淡“这些年为的就是这一天我死也要撑住的。” 萧景琰不知为什么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刺心皱眉道:“你别说地那么夸张其实万千功夫都是做在前面的我们现在胜算极大真的用不着太紧张。这几日我会时刻留心莅阳姑姑那边也不会放松你尽管休养你地只要有我在任何的意外都休想生。” 梅长苏见他信心十足也觉宽慰点头应了走出正阁召唤飞流。萧景琰本想送他到外殿落轿处被一口拒绝也只好站在正阁地影壁外目送他二人离去。 回到苏宅后梅长苏觉得有些疲累扶着飞流正想到卧榻上去躺一躺这时房门一响蔺晨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神秘地笑容得意洋洋地道:“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猜一猜?” 他不问人家要不要听却问要不要猜一看就知道他现在有些无聊。梅长苏懒得理他一闭眼睛就倒了下去。 “猜嘛猜嘛”蔺晨赶过来将他拖起“我现你最近运势很强有点心想事成的味道。这个好消息对你来说绝对是锦上添花我让你猜三次!” 梅长苏定定地瞧了瞧他满溢着笑意地眼睛心里突然一动失声道:“你抓到夏江了?” 第一百七十章 开始 梅长苏定定地瞧了瞧他满溢着笑意的眼睛心里突然一动失声道:“你抓到夏江了?” 蔺晨脸一板非常不满地道:“我不是让你猜三次的吗?” 飞流在一旁大乐道:“一次!” 蔺晨回手拧了拧他的脸“是你苏哥哥一次就猜中了又不是你这个小笨蛋猜的你得意什么?” “你别欺负飞流了”梅长苏把他的手臂拉过来“说说看怎么抓到的?人现在在哪里?” 蔺晨伸出一个巴掌在梅长苏面前翻了翻。 “甄平!”梅长苏无奈地横了蔺晨一眼向外扬声叫道“拿一千两银票进来!” 屋外应了一声片刻后甄平便推门而入手里的银票看起来还挺新的“宗主银票拿来了您要做什么?”“给他吧”梅长苏用下巴指了指蔺晨“人家琅琊阁回答问题是要收钱的我刚才问了两个问题他出价五百两个自然就是一千……” 蔺晨喜孜孜地从甄平手里把银票抽过来展开鉴定了一下真伪笑道:“我本来出价是五十两一个的谁知你梅大宗主这么有钱非要给我一千我只好却之不恭了。”飞流我们出去吧”甄平朝少年招招手“这家伙真让人受不了小孩子经常跟他在一起会变坏的。” 飞流对于“受不了”这个结论甚是赞同果然跟着甄平飘到外边玩去了。 “好收了钱我就回答你吧”蔺晨心满意足地将银票收进怀里。“会庇护夏江的人不外乎三类滑族、悬镜司旧部暗桩和被他拿住把柄的人。有这么些方向就不难查他最后是在一所尼庵里被我找到的。我跟你说哦抓到夏江是小事关键是那个尼庵里有个小尼姑好漂亮呢我准备明年让她上榜……” “关在哪儿地?” “小尼姑吗?还在那尼庵里啊我凭什么把人家关起来?” “蔺晨……”梅长苏的语气里终于透出些危险的调子。蔺晨笑着举手投降道:“好啦好啦夏江关在我一个铺子里你放心他能逃得出天牢可绝逃不出我家铺子。“ “又是滑族女子在隐匿他吗?”梅长苏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啊当初璇玑公主地那些旧部还真让人头疼呢象砂子一样散在各处就连我也不敢说什么时候捡得干净。” 梅长苏的视线定在赭格绿纱地窗扇上。默然了良久后突然道:“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吧。一路看中文网” 蔺晨起身伸了个懒腰倦倦地道:“昨晚跟飞流比赛捡豆子。没睡够得去补一觉。那孩子又输了。明天必须磨一笼豆腐出来。你就等着吃吧。”说着晃一晃地向外走去在门口处与正慢慢低头进来的宫羽擦肩而过。于是朝她鼓励地笑了笑。 “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等宫羽走到榻前后梅长苏温和地问道。 宫羽的两只手紧紧绞着腰带的纱带绞到手指都已白时才猛地跪了下来颤声道:“请………宗主恕罪……” “恕什么罪?” “隐瞒……隐瞒之罪……” “你隐瞒什么了?”“我……我也是滑族人……”宫羽深吸一口气咬牙抬头“但我与璇玑公主绝无丝毫联系我出生时滑国早已不复存在我的命也是宗主救地……今生今世宫羽绝不会做任何一件于宗主有害的事包括上次献计去天牢换人我也是真心实意想为宗主解忧实在没有想到会有那样的意外……我……我……” 宫羽说到这里因为心情急切有些说不下去。梅长苏柔和地看着她笑了笑道:“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不必着急。” “宗主……” “我早就知道你是滑族人不觉得有什么。滑国已并入我大梁数十年大部分的滑族子民已与大梁百姓并无区别璇玑公主这样的反而是少数。”梅长苏淡淡道“她也有她的坚持和她的信念只是看不明自己亡国的原因看不明天下大势罢了。璇玑公主地所作所为自然有她的应报但若是因此而迁怒于所有的滑族人就未免失之狭隘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起来吧蔺晨常说女孩子是很金贵地你这样跪着象什么?” 宫羽这一段时间为此心事百般交煎常常夙夜难眠今天鼓足了勇气来向梅长苏自陈却没想到会这样云淡风轻依言站起身时眼圈儿已经红了。 梅长苏静静地等候了片刻见她一直站着不动便又问道:“还有其他的事吗?” “宗主……看起来好象有些疲累宫羽新谱一曲能助宗主安眠……不知可否……可否……” “哦”梅长苏地表情甚是淡然点点头道“那就有劳你了他只是没有拒绝就足以使宫羽心中欢喜霞生双靥忙飞快地去拿了琴来先静心调整了一下气息这才缓缓落坐扬腕展指拨动起冰弦。 新谱曲调舒缓如清水无声温润宁逸加之抚琴者指法群情真意切闻之果然令人心神安稳忧思顿消。梅长苏靠在枕上闭目听着面上地表情并无丝毫的变化只是在片刻之后稍稍翻了翻身将脸转向了里间。 隔壁院子正在帮飞流朝水里泡豆子地蔺晨悠悠地听着突然叹一口气提起湿漉漉的手朝飞流脸上弹着水珠“小飞流你说说看。你家苏哥哥是不解风情呢还是太解风情了?” 飞流听不懂只顾着愤怒地擦去脸上的水。扭头不理他。这时有些起风东边的天空快地堆起了深色地云层。越来越厚黑黑地压了下来。吉婶在院中跑来跑去地收衣服忙得不亦乐乎。蔺晨仰望天眯起了眼睛。在阴沉沉的暗色笼罩下久晴的帝都金陵。似乎正在准备迎接它第一场真正滂沱地秋雨。 中秋之后的大雨是最能洗刷暑意地淅沥数日后炎夏渐渐远去早晚的空气已十分凉爽。梅长苏起居添了衣裳整日在家里调琴看书竟真的对外界不闻不问一心休养起来。 整个朝野在太子的监国下也是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只有礼部为准备皇帝寿诞的仪典稍稍忙些。除了个别受萧景琰信任地朝臣和宗室以外没有人知道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即将来临。 八月三十的早晨。居于东宫内院的太子妃早早起身梳洗盛装令人带着昨夜已打点好的太子礼服。匆匆赶到萧景琰目前日常起居的长信殿。 由于丧制太子妃须于婚典百日后方可与太子同居。所以这对新婚夫妇之间还不是太熟悉。中书令家的孙小姐每每在太子面前仍免不了有淡淡的羞怯和畏惧。 萧景琰素来起的很早。今天这个日子则更早晨练沐浴完毕天光方才大亮。由太子妃亲自服侍着束带整冠后他平息了一下略略有些加快地心跳说了声:“有劳你了。” “这是臣妾应尽之责”太子妃柔声道“殿下是在东宫用早膳呢还是进去陪陛下与母妃一起用早膳?” “进宫请安吧。” 太子妃立即吩咐安排车驾又亲自去检查了一下今天要用的寿礼确认一切妥贴后才重新进来禀知萧景琰夫妻二人同上一顶黄舆在东宫仪仗的簇拥下进了禁苑至丹樨落轿改步辇直入皇帝寝殿。 此时梁帝刚由静贵妃服侍着起身洗漱完毕听报太子夫妇进来请安脸上漾出笑纹忙命人宣进。 “儿臣携妇叩请父皇圣安并恭祝父皇千秋!”萧景琰与太子妃先向梁帝三拜行了大礼又转向静妃磕头“叩请母妃金安。” “快平身平身吧”梁帝笑着抬手“时辰这么早一定没用膳。来地刚好午宴要跟臣子们一起多半吵闹咱们一家子也只能安安静静吃个早饭了。” “儿臣谢父皇赐膳。”萧景琰拜谢后便坐于梁帝的左侧静妃居右侍女们立即穿梭往来安盏排膳太子妃则坐在下布菜恪尽儿妇之责。 这一餐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气氛甚是和睦。随着时间地推移萧景琰原本地几丝忐忑不安早已被他自己牢牢压下尤其是见到母妃的安宁沉稳后心志更是坚定。 饭后梁帝问起几件朝事皆是萧景琰预料到他会问地所以答得很顺很周全让梁帝甚是满意夸了他两句又命人摆棋要与他对弈。 棋行一半胜败难分时萧景琰突然停手道:“父皇已过巳时想必百官齐至父皇该起驾去武英殿了。” 梁帝盯着棋盘又看了一阵甩甩袖袍道:“盘面形势胶着看来一时半会确实难以终局罢了仪典后咱们父子再战吧。” 高湛见势赶紧出去传驾梁帝在静妃的搀扶下起身更衣出了殿门。就在他将要登上天子步辇时殿廊侧门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嘶吼之声。 “我要见陛下……我有要事……狗奴才放开我……陛下!陛下!您不能去……他们有阴谋要……呜呜……”大概有什么掩住了嘶喊之人的嘴接下来便是一片挣扎声。 “怎么回事?是谁?”梁帝皱起花白的眉毛厉声问道。 “是越妃。”静贵妃淡然地道脸上声色不动“她狂疾已久总难痊愈。臣妾没有安置好惊了圣驾请陛下恕罪。” “哦越妃”梁帝想了想“对你跟朕说过她的症侯有些不好。越妃这人啊就是太心高气傲经不得摔打这狂疾便是由此而起的。她入宫多年朕也不忍心看她晚景凄凉你多照看她些吧。” 静妃柔柔一笑道:“臣妾奉旨代管后宫这本是应尽之责。何况对于越妃臣妾本也有许多不忍之处尽量宽松以待却没想到竟让她闯到了这里惊扰看来还是没有把握好分寸。” 梁帝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宽慰廊外这时也安静了下来。在高湛拉长了语音的“起----驾----”声中大梁地位最高的四个人分乘两抬步辇翠华摇摇不疾不徐地前往武英殿而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呈冤 为办好此次皇帝寿辰仪典武英大殿内的陈设已布置一新。有资格入殿之人按身份位阶的不同分别设座宗室男丁以纪王为居殿右阶女眷则由低矮金屏围于御座左前方的独立区域百官按文武品级左右分坐品阶越低的人离御座越远五品及以下官员则只能在殿外叩拜后退出没有资格参与接下来的赐宴。由于不能歌舞取乐殿中不必留出太大的空场礼部刻意安排大家坐得比较紧凑只在距御座台阶前三丈远的地方铺了十尺见方的锦毯以供仪典中途献颂圣诗的人站立在那里咏诵。对于礼部而言这些本是做熟了的事情流程、规矩、殿堂布置皆有制度和常例除了琐碎以外别无难处。可临到寿仪前几天这套闭着眼睛都能按部就班完成的差事却突然出现了变数因为参加名单上临时添了一个人。身为大梁客卿梅长苏跟任何一拨儿殿中人都挂不上边儿他不是宗室也没有明确的品级官职在皇族朝臣们中皆不好安插可偏偏这位客人是皇帝陛下亲口说要请来的当时太子殿下在旁边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好生照应”所以是绝不可能弄到殿角去坐的为此礼部诸员可谓伤透了脑筋也想不出解决之道急得焦头烂额。谁知到了寿仪当天这个结居然不解自开刚迈上台阶的梅长苏还没来得及跟前来引导的礼部执员说一句话穆青就蹦蹦跳跳迎了过来脸上笑得象开了花儿似的一副熟得不能再熟的样子坚持要拉他跟自己同坐。礼部尚书本来正头大呢。现在一看正好就含含糊糊地把梅长苏当成穆王府的人打了反正他跟穆青坐同一张桌子。不挤别人那里离御座又近。又不显委屈倒也皆大欢喜。 金钟九响萧景琰搀扶着梁帝上金阶入座立足方稳他地目光便快地将殿中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见梅长苏微笑着坐于穆青身侧而莅阳长公主的神情也算安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正式开始。除却减少了歌舞和乐奏仪典的程序与往年并没有多大地区别也就是亲贵重臣们分批叩拜行礼献上贺辞皇帝一一赐赏。之后唱礼官宣布开宴等天子点箸酒满三盏。再由太子率领有资格献礼的宗室宠臣们一个接一个地当众呈上他们精心挑选准备地寿礼。一般来说行拜礼时整个大殿还比较肃穆。但到了呈寿礼这一步。殿中气氛基本已转为轻快等所有的礼物一一当众展示完毕。有自信的朝臣们便会去请旨站到殿中的锦毯之上吟诵自己所作的颂圣诗以绝妙文辞或滑稽调侃来博得赞誉赢取上位者地关注。按以前的经验来看这块锦毯之上年年都会出那么一两个特别出风头的人所以大家都边吃喝边等着今年会有谁在此一鸣惊人 “哈哈哈哈哈那也算是诗……哈哈……”穆青在一位工部侍郎上场吟哦完毕后拍着桌子大笑“苏先生啊我要做这样的诗一定会被夫子拿藤条抽的……” “此诗能让你笑成这样其中自有它的诙谐意趣教你的那些老夫子们倒真是做不出这样活泼的文字。”梅长苏笑着修正穆青的看法目光却轻飘飘地扫向了侧前方唇角地线条稍稍一收。 在他视线的终点低眉垂目的莅阳长公主理了理素色薄衫地袖口将半垂于脸侧的黑云头纱拂到脑后面容苍白但却眸色沉凝在与萧景琰地目光暗暗交汇后不久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小姑姑您要去哪里?”坐在她旁边地景宁公主有些讶异地低声叫道可莅阳长公主却似根本没听见一样长裙轻摆间已迤逦步出金屏之外缓步走到殿中锦毯之上盈盈而立。 大梁皇室不乏才女为皇帝做诗贺寿的人也不在少数但那都是宫闺之作私下敬献还从来没有人在仪典中当众站到锦毯上过更何况莅阳长公主本身又是一位经历起伏离奇充满了故事地女人。因此她的身影刚刚出现满殿中便已一片宁寂大家都不自禁的推杯停箸睁大了眼睛看她连御座之上的梁帝也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金杯略有些吃惊地问道:“莅阳你要作诗?” “臣妹素乏文才哪会做什么诗……”莅阳长公主眸中露出决绝之意深吸一口气扬起了下巴“请陛下恕罪臣妹借此良机只是想在众位亲贵大人们面前代罪臣谢玉供呈欺君罔上、陷杀忠良的大逆之罪。惊扰陛下雅兴臣妹罪该万死但谢玉之罪实在霍霍滔天人神共愤臣妹实不敢瞒若不供呈于御前大白于天下只怕会引来上天之谴还请陛下圣明容臣妹详奏。” “你在说什么……”梁帝迷惑中有些不悦地道“听说谢玉不是已经死了吗?他的罪朕也处置过了……莅阳朕虽然没有赦免他但看在你的面上多少还是从轻落的也没有牵连到你和孩子们你还有什么不足要在朕的寿仪上闹这样一出?” “臣妹为什么会在这寿殿之上代夫供罪陛下静听后自然明白。”面对皇兄阴沉沉射过来的目光莅阳长公主一咬牙胸中的怯意反而淡了些语音也更加清亮“十三年前谢玉与夏江串谋令一书生模仿赤焰前锋大将聂锋笔迹伪造密告信件诬陷林帅谋反瞒骗君主最终酿出泼天大案此其罪一也……” 就这样一句话整个武英大殿如同沸油中被淋了一勺冷水一般瞬间炸开了锅。梁帝的脸色也刷得变了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向长公主怒道:“你……你……你疯了不成?” “为坐实诬告内容。谢玉暗中火封绝魂谷将聂锋所部逼入绝境全军覆没。并嫁祸林帅此其罪二也。”莅阳长公主完全不理会周边的干扰仍是高声道“谢玉借身在军中了解前线战况和赤焰动态之便谎奏林帅要兵京城。骗得陛下兵符与夏江伏兵梅岭趁赤焰军与入侵大渝军血战力竭之际不宣旨不招降出意不其大肆屠戳令七万忠魂冤丧梅岭事后却诬称被害者谋逆抗旨不得不就地剿灭。此其罪三也……” “住口!住口!”梁帝终于听不下去浑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嘶声大喊。“来人!把她给朕拖下去!拖下去!” 几名殿上禁卫面面相觑一阵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刚伸手碰到莅阳长公主衣衫。被她一挣立时便露出不敢强行动手的表情。呆在一旁。 “梅岭屠杀之后夏江与谢玉利用所缴林帅金印与私章仿造来往文书诬告赤焰谋逆之举由祁王主使意在逼宫篡位致使祁王身遭不白之冤满门被灭此其罪四也”莅阳长公主知道此时不能停歇看也不看身旁地禁军武士凭着胸中一点气势毫不停顿地道“冤案生后谢玉与夏江倚仗兵权朝势封住所有申冤言路凡略知内情良心未泯意图上报者均被其一一剪除所言不达天听此其罪五也。五条大罪桩桩件件由谢玉亲笔供述决无半分虚言。臣妹阅其手书后惊撼莫名日夜难安故而御前告还望陛下明晰冤情顺应天理下旨重审赤焰之案以安忠魂民心。若蒙恩准臣妹纵死……也可心安瞑目了。” 莅阳长公主眸中珠泪滚下展袖拜倒以额触地。这个缓缓磕下的头如同重重一记闷锤击打在殿中诸人的胸口。虽然言辞简洁并无渲染之处但她今天所供述出来地真相实在太令人震撼了但凡心中有一点是非观和良知的人多多少少都被激起了一些悲愤之情。在满殿地沸腾哗然之中吏部尚书史元清第一个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长公主所言惊骇物议又有谢玉手书为证并非狂迷虚言若不彻查不足以安朝局民心。请陛下准其所奏指派公允之臣自即日起重审当年赤焰之案查清真相以彰陛下的贤明盛德!” 他话音刚落中书令柳澄、程阁老、沈追、蔡荃等人已纷纷出列均都大声表示:“史尚书之言甚是臣附议!”众人这时的心情本就有些激动这些又都是份量颇重的朝臣他们一站出来后面立即跟了一大批连素来闲散的纪王也慢慢起身眼眸微微红地道:“臣弟以为众臣所请甚合情理请陛下恩准。” “你……连你也……”梁帝脸上松驰地颊肉一阵颤抖咳喘数声整个身子有些坐不住歪倾在御案之上将一盏香茶撞翻在地“你们这算什么?逼朕吗?谢玉人都已经死了还说什么罪不罪的区区一封手书而已真伪难辨就这样兴师动众起来岂不是小题大作?都给朕退下……退下……” “陛下”蔡荃踏前一步昂道“此事之真相并非只关乎谢玉应得何罪更主要的是要令天下信服朝廷的处置。冤与不冤查过方知若是就此抹过必致物议四起百姓离心离德将士忧惧寒心所伤者乃是陛下的德名与大梁江山的稳固请陛下接纳臣等谏言恩准重审赤焰之案!” “臣附议!附议!”穆青几乎是挥着手道“这样的千古奇冤殿上的谁敢摸着良心说可以听了当没听见不查不问的?案子审错了当然要重审这是最简单地道理了!” “放肆!”梁帝气得须直喷牙齿格格作响“咆哮金殿穆青你要造反吗?!” “臣也附议”言侯冷冷地插言道“长公主当众告所言之过往脉络分明事实清楚并无荒诞之处依情依理依法都该准其所告立案重审。臣实在不明陛下为何犹豫不决?” 他这句话如同刀子一样扎进梁帝的心中令他急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默默不语的皇太子殿下终于在众人地目光中站了起来滚龙绣袍裹着的身躯微微向老皇倾斜了一下在那份衰弱与苍老面前显示出一种令人眩目地威仪与力度。 “儿臣附议。” 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四个字却仿佛带着霹雳与闪电的能量落地有声瞬间压垮了梁帝最后地防守与坚持。 第一百七十二章 重审 在皇太子明确表态之后剩下的一些尚在观望的朝臣们霎时也如风吹麦浪般纷纷折腰七嘴八舌地嚷着“附议”二字。连豫王和淮王在畏缩了片刻后也小小声地说了些什么站进了阶下进谏的队列。满殿之中现在竟只余一位大梁客卿还留在原处用清冷如冰雪的眼眸注视着这一切。 如果单单只是群臣的骚动的话梁帝还有几分信心可以威压住他们但此刻面对萧景琰的烈烈目光他开始有些心神慌乱。 因为他了解这个儿子对于祁王和林氏的感情当初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他尚且会不计得失大力争辩现在确凿的证据已经出现萧景琰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不压住这个儿子就稳不住当前嘈乱失控的局面。可梁帝左思右想才突然现他现在手里已经没有什么有分量的东西可以辖治得住一位政绩赫赫的监国太子了。 对于天性凉薄的老皇而言萧景琰出预计之外的成长远远比莅阳长公主刚刚披露的真相还要令他觉得震动和难以接受所以他咬着牙游目殿内想要找到一些支撑的力量。 老臣、新臣、皇族、后宫……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他所希翼的表情即使是温婉柔顺的静贵妃此刻的眼睛也明亮得令他无法直视。 雄踞至尊之位称孤道寡数十年梁帝直到此时才真正品尝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他已做不到象当年那样强悍粗暴地否决一切异议了。 在一番鼓嘈之后。大殿上慢慢还是安静了下来但这份安静中所蕴含的沉默力量却比刚才那一片混乱地叫嚷更令皇帝感到压力沉重。因为这显然已经不是冲动。不是单纯的随波逐流冷静下来的群臣们。依然全部站在进谏地位置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退缩之意。 梁帝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展到这个程度那么无论再僵持多久结果永远只有一个。 “朕……准诸卿所奏……” 老皇虚弱地吐出了这几个字。萧景琰的心头顿时一阵激荡不过他立即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形诸于外只是飞快地看了蔡荃一眼。 “陛下既已恩准重审赤焰一案这主审地人选也请一并圣裁了吧?”刑部尚书恭恭敬敬地躬身道。 “这个场合不议朝事”梁帝的口气有些绵软地拒绝“……主审人选改日再定。” “陛下兹事体大不宜拖延。既然今日已经这样了又何必改期呢?”中书令柳澄接言道“老臣刚刚想了想。这主审人选非同小可须德高望重、忠正无私。且又精明细致才行。一个人恐怕难当此大任还是多择几名。共同主审才好。”“柳大人之言甚是”沈追立即道“臣举荐纪王爷。” “臣举荐言侯!”穆青的嗓门儿依然很大。 面对此伏彼起的举荐声梁帝用力闭了一下涩的眼睛。其实谁来做主审官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萧景琰还在赤焰一案将来地结果便清晰可见即使是身为九五之尊的自己现在恐怕也无力阻止最后纪王、言侯和大理寺正卿叶士祯成为了支持率最高的主审官候选梁帝在心头突然涌起的疲倦感中让了步全部照准。当承担重任的三人跪拜领旨时一直把持得很稳的萧景琰突然觉得喉间有些烫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了梅长苏。 梅长苏依然保持着沉默在象一锅沸水般翻腾着的朝堂上他安静得就跟不存在一样。可是只要认真一点观察就可以现他那双黑嗔嗔深不见底的眼睛一直灼灼地盯着御阶之上佝偻着身体的苍老帝皇仿佛想要穿透那衰败虚弱地外壳刺入他强悍狠毒、唯我独尊的过去…… 但是梁帝并没有感觉到这位客卿的目光他正抖动着花白地须颤巍巍地起身想逃离这间令他呼吸不畅的大殿。太子和朝臣们依然在他离去时恭敬地跪拜但至尊天子心中地感觉已经与以前俯视群臣时截然不同了这种不同是骨子里地被感觉得越深刻越是没有言语可以形容。 静妃依常例随同梁帝起身但她刚刚伸出想要搀扶的双手梁帝就一把推开了她只靠在高湛地肩上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登上了龙辇。对于这种拒绝静妃并不在意她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淡然的笑意安之若素地另乘步辇返回内宫。 皇帝寝殿的小炕桌上上午未完的那盘棋局依然按原样摆着一子未动梁帝踉跄着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顿时怒从心头起一把掀翻了棋盘黑白的玉石棋子四处飞溅有几粒还砸在他自己的脸上砸得皮肤隐隐生疼。 寿仪之后父子再战……可如今还能再战什么呢?无论棋局的结果如何当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志屈从于太子和朝臣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弃子认输。 赤焰一案是横亘在父子们之间最大的一个心结这个梁帝早已知道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桩案子的背后居然还有那么多连他也不知道的真相他更没想到的是事隔整整十三年后这一切竟然又重新浮出了水面就好象那些亡灵的怨念坚持着不肯归于平静和安息。 梁帝突然打了一个寒战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身体刚想叫静妃又硬生生地停住。 上午临走时从侧廊传来的那些嘶吼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闪回到了老皇的脑中他拍了拍桌子大声叫道:“来人!召越妃!召越妃见驾!皇帝依然是皇帝旨令也依然被执行得很快。未及一刻越妃便被引至殿中。她如今风采已失。看起来完全是个憔悴的老妇只是一双轮廓优美的眼睛中时不时还会闪出幽冷地寒光。一见到梁帝。她立即扑了过去第一句话就是反复地说:“陛下。臣妾要密报……密报……” “越妃”梁帝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整张脸抬高“你要密报什么?是今天莅阳在武英殿的突然难吗?” “臣妾要密报靖王……靖王他图谋不轨……” “你在宫里景琰地事你怎么知道?” “是左中丞东方大人说的…………”越妃急切地说着。有些语无伦次“他侄女儿进宫……跟臣妾说……东方大人是忠于太子地忠于太子就是忠于陛下……” 梁帝皱着眉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太子指的是已被废位的萧景宣脸色顿时沉了沉。 “靖王一直在召见朝臣不停的很多个……东方大人听到了风声……可陛下不上朝他见不到陛下只能想起臣妾。这么久只有他还想得起臣妾……只要靖王倒了太子就能回来了……东方大人是忠臣太子不会亏待他地。陛下也不会亏待我们的我们是告。是头功。您一定要把靖王碎尸万段把太子接回来……宣儿才是太子啊。挫败靖王的阴谋臣妾是有大功的东方大人也是支持宣儿的请陛下复立太子复立太子!” 说到后来越妃原来阴郁的神情变的异常激动不仅语调又尖又高嘴角还挂出白沫令梁帝十分惊恐。也许跟那位东方大人一样皇帝陛下也许久没有见过越妃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位曾经风华绝艳的贵妃娘娘现在的状况竟然已变成了这样当初地精明和敏利已经荡然无存只余下了一身的偏执与癔想。即使她说的都是真地她的狂疾也并不假体认到这一点地梁帝开始猛力摔开她地拉扯但越摔她越抓得紧指甲几乎已已刺入梁帝的肉中疼得他高声大叫:“来人!把她带下去!快带下去!” “陛下……靖王谋逆啊臣妾功……请复立太子……”越妃一边叫着一边被内侍们慌慌张张地拖了出去梁帝只觉得手足冰凉眼前明一阵暗一阵地不由歪到在软靠之上闭目急喘。高湛慌忙端来安神的茶汤给梁帝拍胸抚背地灌了下去。 梁帝觉得胸口作疼总有口气吊不起来四肢麻。想着刚刚越妃说的话既愤怒又觉得无奈。事于至此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他甚至连振作起来应对的体力和精神都没有…… “陛下要召太医吗?”高湛在旁低问道。 “召……去召……”无论如何性命最重要气越喘得急梁帝就越觉得害怕。好在太医匆匆赶来仔细诊过后说是气血浮燥所致的五内不和尚没有成什么大症侯开了一帖药匆匆煎来吃了这才稍稍安宁了些沐浴入睡。 不知是药汁的作用还是梁帝年迈不经折腾没过一刻钟他已朦朦睡去。高湛跪在床角守了一阵儿听见没有了声响这才轻轻爬起来朝床上看了几眼蜷缩着悄悄后退一步一步退到侧门边一闪身无声无息地溜了出去。 侧门外是一条长长的云顶折廊静妃仍是一派温婉地立于廊下衣袂飘飘风满襟袖目光澄澈宁逸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高湛在距离她十来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注视着在无争中渐渐升向顶点的这位娘娘。看着看着这位六宫都总管总是低眉顺目一团模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表情那是暗暗下定决心的表情。 高湛知道明确选择最终立场的时候已经到来。 “禀娘娘是左中丞东方峙……”靠近了静妃身后他只低声说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说完之后便蜷起身子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结果。 静妃晶亮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无他言但高湛脸上紧绷的线条已经明显松驰了一些再次深深躬腰施礼后他又顺原路回到了寝殿之中。 卧榻之上的梁帝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气息越的紊乱。又过了片刻他开始骚动起来头在枕上不停地滚来滚去额前冷汗涔涔双手时不时在空中虚抓两下口中呢喃有声。 “把陛下唤醒吧又在做恶梦了。”静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殿中温和地出了指令。 高湛赶紧应了一声爬起来俯身到床前轻轻摇动着梁帝的手臂。 “陛下……陛下!!”连喊了十几声后梁帝突然象是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似的猛地弹坐了起来目光呆滞地瞪着前方满头大汗淋漓。陛下又梦见什么了?”静妃用一方素帕轻轻给老皇拭着汗柔声道“这次应该不止是宸妃还有其他人吧?” 梁帝全身一颤用力挥开了她的手怒道:“你还敢来见朕?枉朕待你们母子如此恩宠你们竟然心怀叵测处心积虑要翻赤焰的案子!朕真是瞎了眼竟宠信了你们这样不忠不孝的东西!” “就算我们处心积虑吧”静妃安然道“可是有一点陛下必须清楚赤焰一案之所以会被推翻洗雪除了我们积心积虑以外还有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 “什、什么原因?” “真相。真相原本就是如此。”静妃的目光如同有形一般直直地刺入梁帝的内心“陛下是天子之尊只要您不想承认今天所披露出来的这些事实当然谁也强迫不了您。可即使是天子总也有些做不到的事比如您影响不了天下人良心的定论改变不了后世的评说也阻拦不住在梦中向您走来的那些旧人……” “别再说了!”梁帝面色蜡黄浑身乱战两手捧住额头大叫一声向后便倒在枕上抽搐似地喘息。 静妃伸出一只幽凉的手轻轻在梁帝眉前揉动着低声道:“陛下若论忠孝林帅不可谓不忠祁王也不可谓不孝景琰素来以他们为楷模他们当年没有做的事情景琰也绝不会做请陛下无须担忧。” 梁帝慢慢松开盖在脸上的手定定地看向静妃:“你敢保证吗?” “陛下若真的了解景琰就不会向臣妾要求保证了。”静妃的唇角一直保持着一抹清淡的笑意只是羽睫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睛“景琰所求的无外乎真相与公道陛下若能给他又何必疑心到其他地方?” 梁帝呆呆地权衡了半日目光又在静妃温婉的脸上凝注了良久最后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事已至此……就由你们吧……朕不说什么了……” (外出明日请假一天) 第一百七十三章 雪冤 皇帝寿仪的第二天内廷司正式下旨命纪王、言阙、叶士祯为主审官复查赤焰逆案。对于这桩曾经撼动了整个大梁的巨案当年怀抱疑问和同情的人不在少数只是由于强权和高压的威逼这股情绪被压抑了十三年之久。随着夏江的供认和复审的深入梅岭惨案的细节一点一滴地被披露出来朝野民间的悲愤之情也越涨越高几乎到了群情沸腾的地步。 聂锋、聂铎、卫峥由于既是人证又要恢复身份所以都被萧景琰带走了。如何让这些人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自然的方式出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按照梅长苏以前的习惯他当然要去操心谋划不过这一次蔺晨和萧景琰的做法不谋而合一个以医者的身份下了命令另一个则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进行了干涉所以事情最终是由太子的心腹智囊们谋划完善的没有让梅长苏插手只是每天通报一下具体的进度尽可能地让他不受外界激荡的影响以平静的心绪来等待最后的结果。 到了九月中重审的过程已基本结束但由于此案牵涉面广并不是单单只改个判决就可以了事的所以又延续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详细决定如何更改、补偿和抚恤的诸项事宜。 十月初四皇太子率三名主审官入宫面君从早晨一直停留至黄昏方出。两日后内廷司便连传三道旨意其一宣布昭雪祁王、林燮及此案所牵连的文武官员共计三十一人的大逆罪名并将冤情邸传各地;其二是下令迁宸妃、祁王及其嫡系子女入皇陵。并重建林氏宗祠两人皆按位恢复例祭供飨。此案幸存者复爵复位加以赏赐。冤死者由礼部合议给予其家人加倍优厚的抚恤并定于十月二十。在太仪皇家寺院设灵坛道场由皇帝率百官亲临致祭以安亡魂;其三此案犯夏江、谢玉及从犯若干人判大逆罪。处以凌迟之刑。谢玉已死戮尸不详停究其九族除莅阳长公主告有功恩免三子外均株连。 这三道旨意已大概确认了翻案的方向接下来就是各部各司及各地方拟细则执行地事了。十月二十那日的祭奠按期举行为示尊重皇帝与太子均着素冠。亲自拈香于灵位之前并焚烧祷文告天。当日天色阴惨气氛悲抑。梁帝添了香烛之后还曾当众落泪。表示要下诏罪己。萧景琰虽然未曾料到他会来这样一手。倒也临变不惊只说了些常例套话。略略劝止并没陪着他来一出父泣子号的煽情戏码。而梁帝显然也只是说说而已祭礼之后过了很多天他也没再提过要下罪己诏地事。 这段期间梅长苏又受了一次风寒不过状况却比以前同类病症时好了许多。由于效果明显晏大夫初步认可了蔺晨的治疗方向大家也都十分欢喜感激让蔺大公子洋洋得意了许久 萧景琰现在已基本承担了所有朝政事务地处置繁忙度有增无减。不过略有空暇时他都会轻骑简从不惊动任何人地前往苏宅去见好友。林氏宗祠完工之后他还特意秘密安排让梅长苏以人子身份举行了一次十分正式的祭祀。只不过除了那一天之外写着“林殊之位”的小小木牌会一直在这所幽凉森森的祠堂之内占据着在外人眼里它应该出现的位置萧景琰每每视之都会觉得心痛如绞。 比起东宫太子悲喜交加地复杂情绪从来都不认识林殊的蔺晨就只有纯粹的高兴了毕竟梅长苏最心心念念的一桩大事终于完成对于医者而言这可是一个可以把握和利用的契机。 “长苏你怎么越到这最后关头心绪越宁呢?”例行的诊脉复查之后蔺晨乐呵呵地问道“我本来以为金殿呈冤的那一天对你来说会是一个大关口呢谁知你回来时一切都好也就是脸白了点儿气微了点儿脉乱了点儿人晃了点 “这样还叫一切都好?!”随侍在旁的黎纲忍不住想要喷他一口水。 “程度上很好啊。”蔺晨毫不在意地道“稍加调理就没有什么危险了。要知道我最怕的就是你一口气儿松下来突然之间人就不行了那我才叫没办法呢。” 梅长苏收回手腕放下袖子笑道:“也许就象景琰说地万千的功夫都是做在前面的。前面做地越多把握就越大里就越不紧张。这十三年来每取得一点进展我心里这口气就松一点儿松到那最后一天不过也就是为了亲眼看看了个心愿罢了。既然这结果已在掌握之中我又能激动得到哪儿去?” “少骗人了”蔺晨哼了一声道“夸你一句你还顺竿儿爬了以为我真不知道呢?你稳得住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激动而是因为那口气你根本还没有松下来。我知道你怎么想地你就是对自己地身子没信心害怕怕在大家正高兴的时候自己突然撑不住了一下子喜事变丧事让你地朋友们悲喜两重天经受莫大的痛苦是不是?你觉得再多撑几个月比刚一翻案就死要缓和一点对大家来说冲击会小一点是不是?” “蔺公子”黎纲脸色顿时就变了“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死啊活的我们宗主怎么可能会撑不住?” “你得了吧”蔺晨摆了摆手斜了他一眼“你们这些人啊也不看看他是谁象你们这样的小心翼翼、隐瞒忌讳真话不讲担心也藏着要对一般的病人也算有用可跟他……大家还是歇歇吧。这小子的水晶玲珑心肝儿你们瞒得住他什么?骗自己骗别人而已最后弄得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对谁都没好处!” “可是……可是……”黎纲本来甚善言辞。可被他这样一训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心里虽然还是有些不赞同。却也只能干瞪着两眼张口结舌。 梅长苏捧着杯热茶。默然了片刻慢慢道:“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放宽心。相信我”蔺晨笑了笑凑到他地跟前“别给自己设限别再去想还能撑五个月还是十个月的事你只要尽力我也尽力好不好?” 梅长苏静静地回视着他蔺晨也难得没有出现嬉笑的表情。两个聪明人之间地交流有时是不需要言语的。片刻地宁寂后梅长苏低低地“嗯”了一声。 “至于你想要离开京城的打算我倒不反对。”蔺晨立即笑了起来“山青水秀的地方才适合休养。京城的事太杂太乱。想静下来确实不容易。我们回琅琊山吧世间风景最佳之处。还是得属我家琅琊山。” “可以啊。”梅长苏微笑道“秋高气爽的时节正是适合出门不过走前还是要跟景琰说一声要是突然消失了还指不定他怎么胡思乱想呢。” “宗主宗主您出门会带着我们吧?”黎纲忙问道。 “带你们干什么?”梅长苏挑了挑眉“虽说你们没有亲族牵挂也不愿意恢复旧身去领朝廷地抚赏但也用不着总跟着我吧?江左盟还有一摊子事呢你们不管难道让我管?这次只带飞流你们都回廊州去吧。” 黎纲顿时大急“宗主飞流是小孩子他根本不会照顾人的!” “不是还有蔺晨吗?” “拜托了宗主蔺公子……您不去照顾他就算好的了……” “喂”蔺晨大是不满“你这话什么意思?” 黎纲不理他扑通一声跪在梅长苏面前坚持道:“宗主您无论如何得带上我和甄平中的一个只跟个小孩子加一个没正经的人出门我们死也不同意!” 蔺晨抓起折扇敲了敲黎纲的头骂道:“你想什么呢?他是宗主他叫你们回江左盟做事你们就得去谁敢抗命?还想跟着出去逛呢美死你们了门儿都没有!窗户都没有!全滚回廊州给盟里卖命去!要跟也得宫羽跟她才是闲着没事儿呢!” 黎纲还没反应过来梅长苏已经一下子坐了起来:“蔺晨你说什么……” “两全其美啊!”蔺晨振振有辞“他们嫌我不正经没有人跟着死也不同意总不能真让他们死吧?可是黎纲甄平又不闲你说的江左盟还有一摊子事儿呢!当然宫羽最合适了黎纲去跟宫羽说叫她准备准备。” 黎纲这次反应够快只应了一声人就跑远了。梅长苏瞪着蔺晨脸一板道:“你别闹了实在要带人选也多的很带一个女孩子多不方便?” “女孩子细心点嘛。再说黎纲已经去告诉她了你现在才说不带那也太让人伤心了”蔺晨笑眯眯地道“好啦你就当出门带个了个丫头呗。你这少爷出身的人可别跟我说你这辈子就没使唤过丫头。” 梅长苏一时不防被他绕住黎纲又跑了想想无可奈何这时候就算坚持不带只怕宫羽也会偷偷跟着反而弄得奇奇怪怪地还不如坦然一点大家如常相处的好。 “跟你说啊我都计划好了”蔺晨见他让步越兴高采烈“我们先去霍州抚仙湖品仙露茶住两天绕到秦大师那儿吃素斋修身养性半个月再沿沱江走游小灵峡那儿山上有佛光守个十来天的一定看得到接着去凤栖沟看猴子未名、朱砂和庆林他们也很久没见面了随路再拜访拜访顶针婆婆地醉花生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咱回琅琊山之前去拿两坛子……” “好了好了”梅长苏举起两只手表情有些无力“蔺晨照你这个走法等我们到琅琊山的时候怎么也得大半年吧?” “大半年怎么了?”蔺晨深深地看着他“你算时间干什么?算清楚了又有什么益处?你信我我们就这样走能不能最终走回琅琊山根本不是需要考虑地事情不是吗?” 梅长苏静静地回视着他一股暖意在心头漾开。蔺晨地心意他明白正因为明白才无须更多的客套。 “好那我就拜托你这个蒙古大夫了等过两天我告知景琰我们就一起出吧。” 蔺晨呵呵大笑着跳起身来在梅长苏肩上啪啪啪连拍了好几下这才高高兴兴地冲到了院外大声叫道:“小飞流快出来你要跟蔺晨哥哥一起出门啦!” 正在树上鸟窝旁数小鸟地飞流顿时吓了好大一跳扑通一声掉了下来。蔺晨笑着吉婶笑着赶过来的黎纲甄平和宫羽也一起笑着连隔窗听见的梅长苏也不由地一面摇头一面暗暗失笑。 这一天的苏宅是欢快的有人抛开了重负有人抱持着希望大家都愿意去欢笑企盼未来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可是无论是算无遗策的梅长苏还是洞察天下的蔺晨此时此刻都没有想到仅仅就在两天之后数封加急快报星夜入京如同一道道霹雳般瞬间炸响了大梁帝都的天空。 最终章 风起 (为了赶在八月份完结最终章有些仓促请海涵。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收藏~顶*点*书城本文会出实体书不过版本与网上的有些差别某些地方有删节某些地方有添加不过大致的情节和架构不变请大家多多支持。) “大渝兴兵十万越境突袭衮州失守!” “尚阳军大败合州、旭州失守汉州被围泣血求援!” “东海水师侵扰临海诸州掠夺人口民财地方难以控制一事态请求驰援!” “北燕铁骑五万已破阴山口直入河套逼近潭州告急!” “夜秦叛乱地方督抚被杀请朝廷派兵剿!” 一整叠告急文书小山似的压在萧景琰的案头还有不少的战报正在传送的路上一封封地宣告着事态的恶化。三个邻国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段动攻击境内又有叛乱就算是放在大梁鼎盛时期生这也是极大的危机更何况此时的大梁早已在走下坡路尤其是当年祁王试图改良而未果之后政务腐坏军备废驰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近一年来萧景琰虽大力整饬略有好转但数十年的积弱又岂能在朝夕之间治好。如今面对虎狼之师若无抵抗良策拼死以御只怕真的会国土残缺江山飘摇让百姓遭受痛失家国之灾。 “殿下除了各地安防必须留存的驻军以外可调动的兵力已经统计出来了共计十七万其中行台军十万驻防军七万。另外南境和西境……” “南境和西境军都不能动一来劳师远调磨损战力。远水也救不了近火二来大楚和西厉也不是只会看热闹的。必须保持威慑。”萧景琰一把从兵部尚书李林的手中拿来奏折飞快地看着这些兵力地分布情况“行台军不用说了这七万驻防军的装备如何?” “还可以大约有两万人甲胄不全。但兵部还有库存很快就能配好。” “钱粮方面呢?” “危急时刻臣会尽力筹措”沈追立即接言道“臣已想了几个妥当的募资法子只要殿下同意臣会负责实施。” “不必细说了照准。你加紧办吧。”萧景琰握紧手里地折报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十七万……诸位军侯觉得如何?” 他这句话显然是针对座下被召来议事的几个高位武臣问地。这些人面面相觑一阵一时都难以言。最后还是衡国公嗫嚅着开口道:“殿下臣等还是主和……先派员前去商谈为好……” “主和?”萧景琰冷笑了数声。“一般来说。都是文臣主和武将主战。怎么咱们大梁是反的战火都快烧过江了却是文臣们主战列位军侯主和?” “殿下柳大人沈大人他们的意见当然也是为国为民只不过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臣等怯战可这只有十七万要应对大渝、东海、北燕、夜秦……兵力实在不足啊……” 萧景琰面如寒铁目光如冰针般扎向这位老军侯的脸:“兵力倒未必不足要看怎么算法了。” 衡国公被噎得脸一红忙起身道:“老臣愚昧请殿下指教。“ “大渝、东海、北燕和夜秦几乎是同时兴兵看起来似乎风烟四起但我们非要同时把他们平息掉吗?凡事要先分个缓急也要看展下去将会出现的态势和后果。东海水师侵扰海境毕竟登6地兵力有限入不了腹地驻军本来可以应付只是地方官安嬉日久不习水战而已所以朝廷不须派兵只要指派擅长水战的将领前去统筹战事即可。沿海各州驻军兵将大都已在当地安家这是保自己的家园比起异地征派过去的军队而言他们反而要更尽力一些。”萧景琰直视着殿下诸臣语调十分冷静“再说夜秦地处西陲兵力薄弱在当地作乱而已最远也打不过朝阳岭不过是疥癣之患。可先分调邻近诸州的兵力控制事态等腾出手来再好好收拾。” 被萧景琰这样一说整个议事厅内慌乱的情绪顿时稳定了不少。中书令柳澄拈须道:“殿下分析的极是。真正危及大梁江山的只有十万大渝军与五万北燕铁骑算起兵力来我们倒也不必太心虚。” “可是兵力并不单单是个数字那么简单”萧景琰刀锋般的目光缓缓拖过殿下诸武臣地脸“同样的兵不同的人来带战力就不一样。现在缺地不是兵校尉以下的军官建制也很齐全我们缺地只是大将是主帅。诸位军侯大梁已经进入战时正是各位为国分忧建立军功地时候不知哪位卿家有意请缨?或者有所举荐也行。” 他这句话一问殿下的武臣们差不多全身都绷紧了尽皆低头不语。大梁这十多年来战事主要集中在邻大楚地南境和邻西厉的西境其它地方起的狼烟多由靖王时代的萧景琰前去征讨。今天坐在这里的高阶武臣中大多数已经久不经战事了更何况有些还是世袭的地位虽高其实没什么用素日里也就是贪渎克扣一下军饷等哪里出了饥民暴动、盗匪占山的事情再由朝廷指派挂个指挥之职去捞军功差事全靠中层军官去办获利者却是他们。所以认真说起来在萧景琰这样征战出身的人眼中他们甚至算不上是真正的军方要指望他们去打仗那还不如让士兵们自杀快一点。但这些人在京城的人脉关系却极广也都是世家的背景若无适当的机会和理由还真的不能轻易触动。 “怎么不说话?”萧景琰语声如冰“衡国公。你说。”“老……老臣已经年迈只怕难当重任还请殿下……” “那淮翼侯呢?” “臣……臣……臣……臣也年迈。只要有臣可以做的事情臣万死不辞。可是这领兵迎敌臣……心有余而力不足……” “淮翼侯正准备跟你说呢”沈追在一旁插言道“你地玉龙草场不是养着七百多匹马吗?听说那可都是按战马标准驯养的。上次春猎时你自己还说王公亲贵世家子弟都来你的马场买马……” “哎呀”淮翼侯反应还算快立即拍着脑门儿道“沈大人不提醒我还忘了今天早时我还跟管家说呢让他快把草场里地所有良马检查一遍朝廷一定用得着啊!” 萧景琰冷着脸就象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不过视线总算已经离开了他移向其他人。很快这些或“老迈”或“病弱”地武臣们都纷纷绞动起脑筋来。争先恐后地想要说明自己家里也有哪些“朝廷用得着”的东西…… “这些下来跟沈追说吧”萧景琰毫不容情地截断了他们的话。“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驰援北部。阻止大渝和北燕继续南下收复失地。负责北境的尚阳军新败。齐督帅阵亡军心不稳这十七万的援军北上需要一场胜来稳住大局。所以本宫决定……” 他话还没说议事厅里已经唬倒了一片沈追接连冲前几步大叫道:“请殿下三思!如今国势危殆陛下又……又御体不安正是需要殿下坐镇京师地时候万万不可亲出啊!” 十来位重臣也纷纷跪下劝止连几个武臣都顺着场面连连说“不可不可”萧景琰叹息一声道:“诸卿之意我自然明白.a小说网.可是皮之不附毛将蔫附?大梁的生死存亡岂不比我一人安危更加重要?” 话虽如此但谁都不敢说他此时出征会引什么样的朝局变数心腹重臣们急得直冒火星偏偏朝廷现在能派出去打仗的人确实没有几个更何况如今的局面不是小阵仗不是临时提升几个中层军官就压得住场面的而是大梁十多年来最大的一次危机一时半会儿要找出可以替代萧景琰的人那可真是不容易。 “对了殿下”绞尽脑汁后蔡荃突然灵光一现“已复职的几位赤焰旧将正堪重用啊虽说……刚刚平反就派上战场有些……呃……不过国家危急他们也是责无旁贷……” 赤焰旧将所代表地是祁王时代的兵制和用将方针要搁在平时高阶武臣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阻碍这些人地位的提升可现在是战时狼烟逼近危在旦夕只要有人肯到前方血战他们当然是大力赞成支持地。 听到这个提议萧景琰沉吟了一下。国家情势如此赤焰旧将们当然不可能置身事外这个他早就想过。可是细细分析下来也只有聂锋可以独当一面偏偏他的嗓音有问题指挥起来难免不方便。而其他人细想起来为大将足矣但还不太胜任主帅地职责。 想到此处萧景琰地目光不由地移向了大厅的东角。那里树了一面挡屏屏上悬挂着一幅详细地北境地图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站在图前负手仰面凝神细思看神态仿佛一点儿也没有被这边的吵闹所影响。 “苏先生您也来劝劝殿下吧。”沈追觉得近来太子的态度转变好象又特别宠爱这位麒麟才子似的未及多想已经开口道“京里没有主持大局的人人心会浮动的!” 梅长苏被他一喊这才转过头来有些茫然地问道:“沈大人说什么?”“殿下说他要亲征!” 梅长苏立即一皱眉抬头看了萧景琰一眼虽未说话但反对之意甚浓。 萧景琰知道现在时间确实紧迫军事上的事留着殿上这些人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当下命他们各自去忙手头的事。等大家都退出之后他才起身走向梅长苏道:“看你的意思似乎对于将帅的人选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 “是。” “别跟我说你要去。就是我去也不会让你去地。” “那我们就先说说别的”梅长苏也没强争“这场战事必须动用赤焰旧将。这一点殿下没有异议吧?不是我自夸虽然带的不是熟悉地兵。但赤焰人的声名摆在哪里先就不需要担心属下兵将是否心服地问题。”“这是当然。对赤焰旧将而言立威这个过程并不难大家心里都是敬服的。”萧景琰赞同道“再说沉冤方雪就临危受命。只会令人感佩。若派了其他人去怕只怕将士们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又要卖命为大老爷们挣功劳了……” “我粗排了一下东海让聂铎去是最合适不过的你尽可放心;夜秦没什么好商量的暂且不说。北燕拓跋昊率地五万铁骑一路狂飙后备却有问题不象是做足了功夫有多大企图的样子目的很可能只是为了取得胜果之后。跟我们谈判得到金银财帛或者要回四十年前割让给我们的三州之地。拓跋昊是支持他们七皇子的。北燕尚武他这一战若能得回失地。七皇子的声名必然高涨。就算不能多得些财物也好。他心里有所欲。却患所失根本经不起几个败仗所以对付他一定要挫其锐气等他现得不偿失时自然会退兵。要论以刚胜刚以快打快聂大哥的疾风之名可不是浪得的。虽然他现在说话旁人听不大懂不过冬姐已经听得十分顺畅了他们夫妇同去再配些好的校尉偏将拓跋昊绝对讨不了好。”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地兵分两路聂锋带七万人迎击北燕大渝那边就是我……” “景琰”梅长苏按住他的手臂轻轻摇着头“你听我说先听我说说好不好?” “好你说吧。”萧景琰一挑眉“我看你能说出多大一朵花来。” “先你不能去。这么大的场战事除了前线厮杀以外后方地补给调度支援更加重要。不是我信不过皇帝陛下而是根本就不能信他。我敢肯定你一旦轻出后果不堪设想这一点你千万不要心存侥幸。” “这个我何尝不知可是……” “既然你不能去那我们接下来要考虑的问题就是谁合适去”梅长苏快地截断了他地话“站在下阶军官和士兵地立场上来看他们需要什么样的主帅呢?那一定得是一个真心实意想低御外侮有声望有能力可以令他们甘愿受其驱策地人。除了不能调动的霓凰和西境军的章大将军以外我只想到了一个人。” “谁?” “蒙挚。” 萧景琰眉头一皱立时就要反对被梅长苏抬起一只手制止住了“蒙大哥以前在军中时就以作战勇猛著称颇有几件传奇轶事名声很高他又是我们大梁的第一高手在士兵的心中自然有如天神一般派他去场面一定是压得住的。” “可是一个人善不善战跟适不适合当主帅这是两码事吧?”萧景琰瞪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的蒙挚确是一员猛将不假但要担当主帅之职他还……” “我知道上位者在任命主帅时所要考虑的当然和士兵们所想的不完全一样。身为主帅要职责是统筹全局排兵布阵这些的确不是蒙大哥所长需要设法弥补……” 他说到这里萧景琰突然明白了过来“哦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只要在蒙挚身边放上一个懂得统筹全局、排兵布阵的人就行了?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你啊?” 梅长苏向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景琰你先别急着否决我也不是凭一时意气提出这个要求的。想当年的聂真叔叔不也是不谙武力、身体孱弱吗?他常年在前线除了最后谁也没逃过的那一次他何曾遇到过危险?这次你让我去自然和他一样有蒙大哥和卫峥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这次援军的声势怎么能和当年赤焰军比?战场上的艰难危凶你我都知道。我不是担心你应付不了战局实际上那个是我最不担心的部分可是小殊。打仗行军那是要体力地!” “我要是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信心。就不会向你要求出征了。你想想我明知蒙大哥并非帅才却劝你任命他如果正在交战的关键时刻我自己突然病个人事不知地。那岂不是害了蒙大哥更对不起前线的将士和大梁地百姓吗?”梅长苏凝视着好友的脸言辞恳切“景琰你相信我我最先考虑的就是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一点不成问题。当前的局势如此危殆也由不得我冒险任性啊!” 萧景琰抿紧了嘴唇找不出话来反驳他。但心里终究是悬着地不肯点头索性便板起了脸。不开口。 梅长苏并没有进一步劝说反而慢慢步至窗前。看着庭外有些萧疏的深秋景致。眉宇之间神情悠远仿佛正在回溯时光的逆影。遥想过去的峥嵘与青春。 “北境是我最熟悉的战场大渝是我最熟悉的对手。”良久后梅长苏缓缓回头薄薄的笑意中充满了如霜的傲气“也许因为骨子里还是一个军人即使是在这漫漫十三年的雪冤路上我也随时关注着大渝军方地动向没有丝毫的放松。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就算是你也未必比我更有致胜地把握更遑论他人。择适者而用是君主的责而你我之间不过私情而已。景琰大梁地生死存亡难道不比我一人安危更加重要?” 梅长苏刚才并没有留心听大殿这边地争论但他说的这最后一句话却与萧景琰试图说服群臣地那句话一模一样令这位背负着江山重责的监国太子不由心头一紧。 如果面前站着的是林殊一切自然顺理成章没有人会想要阻止林殊上战场的他是天生的战神他是不败的少年将军他是赤焰的传奇、大梁的骄傲他是最可信任的朋友最可依赖的主将……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再坚韧的心志和强悍的头脑也抵不过病体的消磨只要一想起他病晕迷的那一夜萧景琰的心便会揪成一团不管怎么说梅长苏终究不再是林殊了…… “我听卫峥说你有一个蒙古大夫吧?”沉思半晌后萧景琰想到了一个拒绝的借口“我要见见他如果他说你可以去我就同意……” 听到这个要求梅长苏的眸中突然快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情不过瞬间之后就消失了再仔细看时表情已被控制得相当完美。 “好吧我回去跟蔺晨说说。”梅长苏微微欠身“筹措出征殿下还有一大堆事要办我先告退了。” 萧景琰被他自若的神态弄得心里略略慌总觉得有些什么掌控之外的事情在肆无忌惮地蔓延可细细察时却又茫然无痕。 不过这股异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前方急报很快又一波接一波地涌了进来瞬间便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一系列的兵力调动、人事任免、银粮筹措、战略整合各部大臣们轮番的议禀奏报忙得这位监国太子几乎脚不沾地甚至没有注意到梅长苏是什么时候悄悄退出的。 比起紧张忙碌的东宫苏宅显得要安静宁和得多。不过战争的阴霾已经弥漫了整个京师苏宅也不可能例外当梅长苏进门落轿之后大家虽极力平抑着但投向他的目光还是不免有些躁动不安。 “请蔺公子来。”梅长苏简略地吩咐黎纲后径直便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片刻后蔺晨独自一人进来脸上仍是带着笑站在屋子中央等着梅长苏跟他说话。可是等了好一阵子梅长苏却一直在出神他只好自己先开口道:“我刚刚出去了一趟你有几个小朋友正在募兵处报名从军呢。看来这世家子弟也分两种一种如同蠕虫般醉生梦死毫无用处另一种若加以磨砺却可以比普通人更容易成为国之中坚……” “国难当头岂有男儿不从军的?”梅长苏语调平静地道。“蔺晨我也要去。” “去哪里?” “战场。” “别开玩笑了”蔺晨的脸色冷了下来。“现在已经是冬天战场在北方你勉强要去。又能撑几天?”三个月。” 他答的如此快捷令蔺晨不禁眉睫一跳。唇色略略有些转白。 “聂铎带来了两株冰续草”梅长苏的目光宁和地落在他地脸上低声道“此草不能久存你一定已经将它制成了冰续丹。是吧?” “你怎么知道的。” “这里是苏宅我知道有什么奇怪?” 蔺晨背转身去深吸了两口气道:“你知道也没用我不会给你的。” “你地心情我很明白。”梅长苏凝望着他的背影静静地道“如果按原计划我们一起去赏游山水舒散心胸。那么以你地医术也许我还可以再悠悠闲闲地拖上半年……一年……或者更久……” “不是也许是可以。我知道自己可以!”蔺晨霍然回头眸色激烈。“长苏。旧案已经昭雪你加给自己的重担已经可以卸下。这时候多考虑一下你自己不过分吧?世上有这么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永不停息根本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完的!你为什么总是在最不该放弃的时候放弃?” “这不是放弃而是选择”梅长苏直视着他地双眼容色雪白唇边却带着笑意“人总是贪心的以前只要能洗雪旧案还亡者清名我就会满足可是现在我却想做的更多我想要复返战场再次回到北境我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复活赤焰军的灵魂。蔺晨当了整整十三年的梅长苏却能在最后选择林殊的结局这于我而言难道不是幸事?” “谁认识林殊?”蔺晨闭了闭眼睛以此平息自己的情绪“我万辛万苦想让他活下去的那个朋友不是林殊……你自己也曾经说过林殊早就死了为了让一个死人复活三个月你要终结掉自己吗?” “林殊虽死属于林殊地责任不能死。但有一丝林氏风骨存世便不容大梁北境有失不容江山残破百姓流离。蔺晨很对不起我答应了你却又要食言……可我真的需要这三个月。就公义而言北境烽火正炽朝中无将可派我身为林氏后人岂能坐视不理苟延性命于山水之间?从私心来讲虽然有你但我终究已是去日无多如能重披战甲再驰沙场也算此生了无遗憾所得之处只怕远远胜过了所失……”梅长苏用火热的手掌紧紧握住了蔺晨地手臂双眸灿亮如星“冰续草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药上天让聂铎找到它便是许我这最后三个月可以暂离病体重温往日豪情。蔺晨我们不言大义不说家国百姓单就我这点心愿也请你成全。” 蔺晨怔怔地看着他轻声问道:“那三个月以后呢?” “整个战局我已经仔细推演过了敌军将领地情况我也有所掌握三个月之内我一定能平此狼烟重筑北境防线。对于军方地整饬景琰本就已经开始筹划此战之后我相信大梁的战力会渐渐恢复到鼎盛时期。” “我是说你”蔺晨眸色深深面容十分沉郁“三个月以后你呢?这冰续丹一服下去虽然能以药效激体力却也是毫无挽回余地地绝命毒药三月之期一到就是大罗神仙也难多留你一日。” “我知道。”梅长苏淡淡地点头“人生在世终究一死。蔺晨我已经准备好了。” 蔺晨牙根紧咬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从内袋处抓出一个小瓶动作十分粗暴地丢给了梅长苏冷冷道:“放弃也罢选择也好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我没什么资格否决随便你……”说着转身一脚踹开房门大步向外就走。 “你去哪里?” “外头的募兵处大概还没关吧我去报名”蔺晨只是略停了停脚步头也不回地道“我答应过要陪你到最后一日。你虽食言我却不能失信等有了军职。请梅大人召我去当个亲兵吧。” 梅长苏心头一热冰凉的小瓶握在手中。突然开始烫。守在院子里的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冰续丹的存在也不知道两人谈话地细节但从蔺晨走时所说的这句话大约也能推测出梅长苏已经决定出征北境。几个侍卫都是热血小伙黎纲和甄平更是旧时军士。他们一方面都想要上疆场卫国杀敌另一方面又怕梅长苏经受不起征战艰苦矛盾重重之下都呆呆地站在院中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在一片僵硬的气氛中宫羽抱琴而出廊下独抚。纤指拨捻之间洗尽柔婉铿锵铮铮。一派少年意气金戈铁马琴音烈烈至最**时。突有人拍栏而歌: “想那日束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想那日挟剑惊风。想那日横槊凌云……流光一瞬离愁一身。望云山当时壁垒蔓草斜曛……” 歌声中梅长苏起身推窗注目天宇眉间战意豪情已如利剑之锋烁烁激荡。 越一日内阁颁旨令聂锋率军七万迎战北燕铁骑蒙挚率军十万抗击大渝雄兵择日誓师受印。在同一道旨意中那位在帝都赫赫有名地白衣客卿梅长苏也被破格任命为持符监军手握太子玉牌随蒙挚出征。临出兵的前一天梁帝大概是被近来地危局所惊突中风瘫痪在床四肢皆难举起口不能言。萧景琰率宗室重臣及援军将领们榻前请安并告以出征之事。当众人逐一近前行礼时梅长苏突然俯在梁帝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早已全身瘫麻的老皇竟然立时睁大了眼睛口角流涎费力地向他抬起一只手来。“父皇放心苏先生是国士之才不仅通晓朝政谋断更擅征战杀伐。此次有蒙卿与他乱势可定从此我大梁北境自可重得安固。”站在一旁的萧景琰字字清晰地说着眸中似有凛冽之气。 梁帝的手终于颓然落下歪斜地嘴唇颤抖着出呜呜之声。曾经的无上威权如今只剩下虚泛的礼节当亲贵重臣们紧随着萧景琰离开之后他也只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这幽寒冷硬、不再被人关注的深宫中回荡。 第二天两路援兵的高级将领们便拜别了帝阙束甲出征。如同当年默默看着梅长苏入京时一样金陵帝都的巍峨城门此刻也默默地看着他离去。到来时素颜白衣机诡满腹离去时遥望狼烟跃马扬鞭。两年的翻云覆雨似已换了江山唯一不变的是一颗赤子之心永生不死。 初冬地风吹过梅长苏乌黑的鬃角将他身后的玉色披风卷得烈烈作响。乌骓骏马银衣薄甲胸中畅快淋漓地感觉还是那么熟悉如同印在骨髓中一般拔之不去。 放眼十万男儿奔腾如虎环顾爱将挚友倾心相持。当年梅岭寒雪中所失去的那个世界似乎又隐隐回到了面前。烟尘滚滚中梅长苏地唇边露出了一抹飞扬明亮地笑容不再回眸帝京而是拨转马头催动已是四蹄如飞的坐骑毅然决然地奔向了他所选择地未来也是他所选择的结局。 尾声 大梁元佑六年冬末北燕三战不利退回本国大渝折兵六万上表纳币请和失守各州光复赦令安抚百姓。蒙挚所部与尚阳军败部合并重新整编改名为长林军驻守北境防线。在这次战事中许多年轻的军官脱颖而出成为可以大力栽培的后备人才。萧景琰、言豫津也皆获军功只是前者因身世之故辞赏未受。 对于百姓、朝臣和皇室而言这是一场完整的胜局强虏已退边防稳固朝堂上政务军务的改良快推进着各州府曾被摧毁的家园也在慢慢重建。大多数欢欣鼓舞的人们在一片庆贺的气氛中似乎已经忽略了那些应该哀悼的损失。 但萧景琰没有忘记他在东宫的一间素室中夙夜不眠地抄写本次战事中那些亡者的名字从最低阶的士兵开始抄起笔笔认真。可是每每写到最后一个名字时他却总会丢下笔伏案大哭悲恸难以自抑连已怀有身孕的太子妃都无法从旁劝止。 元佑七年夏聂铎从东海归来述职。但他与霓凰的婚事萧景琰总是不肯答应直到有一天宫羽带来了梅长苏所写的一封信他才默默肯。婚后霓凰将南境军交给了已日趋成熟的穆青随同聂铎叩别林氏宗祠一起去了东境驻守海防。 元佑七年秋太子妃产下一名男婴。三日后梁帝驾崩。守满一月孝期萧景琰正式登基奉生母静贵妃为太后立太子妃柳氏为皇后。 庭生果然被萧景琰收为义子指派名师宿儒悉心教导。由于他生性聪颖性情刚强中不失乖巧萧景琰对他十分宠爱故而他虽无亲王之份却也时常可以出入宫禁去向太后和皇后请安。 长寿的高湛依然挂着六宫都总管的头衔只是现在太后已恩准他养老可以在宫中自在度日不须再受人使役。高湛十分喜欢那个玉雪可爱的小皇子常去皇后宫中看他每次庭生抱小皇子在室外玩耍时他都要坚持守在旁边。 “高公公你要不要抱抱他?”看着这满头白的老者眼巴巴在旁边守护的样子庭生有时会这样笑着问他但每次高湛都躬着身子摇头颤巍巍地说:“这是天下将来的主子老奴不敢抱……” 对于他的回答庭生似乎只当清风过耳并不在意仍旧满面欢笑地引逗着小皇子呀呀学语。 “看他们兄弟俩感情可真是好”旁边的奶娘一边笑微微地说着一边注意天色“不过也该抱进去了。天这么阴高公公你觉不觉得……好象起风了?” “不不是起风了而是在这宫墙之内……风从来就没停过……”眯着昏花的双眼历事三朝的老太监如是说。 (完结) 终于完结了海姐姐已经快崩溃了。别问俺有没有续集也别问俺还会不会写其他的琅琊榜中人反正现在俺绝不做任何的承诺先休息够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