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往事之凤城飞帅》 第一章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千思书院。 隆冬的一场大雪方停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一片茫茫的白高大的松柏上挂满了厚厚的冰凌。 千思书院地处三省深山交界处原本寂寂无名却因了一代大儒祝连生而闻名天下。祝连生虽名满天下却并不出世只在“千思书院”讲学授课。 “千思书院”具有半民半官的性质里面有近千学生皆为全国各地学生中的菁英书院实行“山长负责制”祝连生为山长下面还有副山长、助教、讲书、监院、事、斋长、堂长、管干等人员。每个学生的吃、住、助学金、笔墨费均由书院供给。 “千思书院”和其它书院最大的区别在于这里不仅讲学也授武盛世健体乱世防身一日三思自省其身这是祝连生的教育理想。 书院分为上学和小学上学是14岁以上的青年小学是14岁以下的少年。 书院教师众多每七天讲一次课其它时间学生以自学为主自学中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咨询教师或者学生间互相讨论。学生们必须把自己每天的读书情况记录在“功课簿”上祝先生和几位助教会定期抽查。此外书院每年举行一次考较每三年举行一次大考以大考决定学生是否可以升入上学。 祝先生和助教一般只在上学院上课而小学由众多讲书先生主讲。 书院里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的三面是高大的松柏而另一面则为夏季才会盛放的各种藤花植物。 这天的早课刚过小学的孩子们就进入了习武时间。孩子们完成了这堂课的基本内容后教头看看距离晌午还有一段时间。天气又寒冷就吩咐孩子们就地解散、自由活动。 一听得解散的号令一帮十来岁的孩子立即欢呼雀跃着跑开各自玩耍。 “孟元敬昨天的雪仗还没分出胜负今天继续……”一个十一二岁的衣饰华贵的少年大模大样地走了过来簇拥在他身边的是十来个同龄的孩子。一众孩子听得他开口立刻跟着吆喝了起来“孟元敬你还敢不敢比?” “比就比谁还怕你朱渝不成?”这个叫作“孟元敬”的孩子跟粉妆玉琢的朱渝一般年龄剑眉星目骨骼清朗。 朱渝斜眼看看孟元敬身边的几个伙伴用手一一指了过去:“孙嘉、秦小楼……今天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公子的厉害你们就一起上吧。” 孙嘉是个大个子男孩秦小楼则眉清目秀两人早已对朱渝的挑衅和趾高气扬极为不满孙嘉瞪了他立刻道:“比就比……” 话音未落忽然眼前一花一块雪团已经在他的脑门上砸开了花随即是朱渝的哈哈大笑声原来朱渝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孙嘉大怒立刻俯身抓了雪快很快几十个孩子就在书院宽阔无比的广场上追逐了起来。 孟元敬抓了一大团雪捏得紧紧的瞄准正在奔跑的朱渝扬手扔了出去。可是朱渝跑得极快一下躲了开去眼看这团雪就要击中一个迎面而来的小小少年。 孟元敬来不及叫他躲开忽见那小小少年扬手接住了那块雪团微笑着往他的方向看来。 玩耍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全部停了下来都一眨不眨地看着雪地上那个一身蓝袍满面微笑的翩翩小少年。 少年神采秀异珠明玉润一双墨玉一般的眼睛粲然生辉。 明明是一片寒冷的冰雪世界一众孩子却忽然觉得周围有了明媚的阳光天地间的花儿“哗啦”一声齐齐地开放在了眼前。 朱渝呆呆地看着那神仙一般的小小少年手里的雪团掉到地上也不知道。他张了张嘴巴正要开口孟元敬已经跑了上去笑嘻嘻地看着那少年异常热情的招呼道:“你叫什么名字?欢迎你来。我叫孟元敬你可以叫我元敬。” “君玉我叫君玉!”少年微笑如春风吹过湖面从此就和这个一脸友善的男孩子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朱渝忽然无比的憎恨孟元敬也憎厌那小小少年。 因为这个陌生少年的到来雪仗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孩子们都拥簇着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七嘴八舌地道: “你几岁啦?” “你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那儿下雪吗?” “你也到书院学习的吗?” “你念书念到哪里了?” ……………………………… “我十岁了。我们那儿不下雪。”君玉不慌不忙地一一回答微笑的目光看向每一个人一回头忽然看见一双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君玉冲那双冷冷的目光友好一笑那冷冷的目光一瞪立刻移开去。孟元敬大声道:“这小子叫朱渝很可恶的君玉你不要理睬他。” 朱渝怒视他一眼立刻就要挥拳相向一个大个子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跑来低声道:“公子那把古弓找到了。” 朱渝满脸狂喜再也顾不得孟元敬立刻从大个子手里接过那张很小的古弓却脚步一晃看得出那古弓虽然很小却十分沉重。他伸手拉了拉倒也并不怎么费力就拉开了。 这时天空中一群雪鸟飞过。这种雪鸟经常在雪后低低的飞来飞去。朱渝张弓小箭“嗖”地一声飞出一只雪鸟应声落在地上他身边的十几个孩子立刻欢呼起来。 朱渝得意洋洋地大笑一声看向孟元敬:“你来。” 孟元敬哼一声快走几步上前也张弓搭箭“嗖”地一声小箭飞出也掉下一只来。 孩子们轮番上阵不过再也无人能拉开古弓。孙嘉能拉开却又没能射下鸟儿。 除了君玉众人都已经试过眉清目秀的秦小楼好奇地道:“君玉你要不要试试?” 孟元敬笑嘻嘻地道:“君玉刚来的不用试了。” 朱渝也冷冷看君玉一眼他已经快十二岁了因为先前听得君玉说自己十岁便大模大样地道:“小鬼头就不用试了。” 君玉微笑起来也不言语走了过去抓起了那张弓虽然十分费力却也拉开了。 众人见她拉开弓都有点意外君玉看了看天空微笑道:“我射这鸟儿的三片羽毛下来……” “来”字刚一出口小箭已飞出孩子们抬了头天空中有雪白的羽毛缓缓飘下不多不少正是三片而那只受惊的雪鸟早已吓得飞出去老远。 四周爆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声朱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还没开口忽然听得一声暴喝“是哪个混小子偷了古弓?” 孩子们大惊失色立刻四散逃窜。君玉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头散乱的壮汉大步追了过来。孟元敬已跑出老远见君玉没动立刻又跑回几步想拉了她一起逃跑。这时那壮汉已经到了君玉身边孟元敬见状再也不敢往前呆呆地杵在原地。 壮汉先拿起扔在地上的小弓抬起头来孟元敬和一众悄悄躲藏在大松树背后的少年无不心惊胆战都为君玉捏了一把冷汗。 壮汉怒目金刚般的眼神忽然接触到这陌生的小小少年一脸的微笑满面的怒色不由得缓和下去高声道:“孩子是你拿了这小弓么?” 他声音如雷震耳欲聋君玉却依旧满面的微笑摇摇头:“先生不是我。但是我刚刚也用了这古弓。” 壮汉看这孩子镇定自若的笑容愣了一下才道:“好的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谢谢先生。” 壮汉一走刚刚四散逃窜的孩子立刻围了过来。 孟元敬拍拍心口。君玉笑道:“跑啥呢?” “那是兵器室的管理教头脾气可暴躁了他的绰号就叫做‘魔鬼’要是被他抓住大伙偷拿古弓玩耍一定会被胖揍一顿的。君玉魔鬼这人最是不分青红皂白他居然没揍你真是奇怪。” 君玉微笑道:“我看这位先生挺好的怎会不分青红皂白揍我?” “嘿他这种野蛮人也配称先生么?” “他是书院的教头怎么就不是先生呢?” 朱渝冷笑一声:“小子今天算你走运。以后可能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扬长而去。 他走出几步看到自己的一众伙伴还拥着君玉七嘴八舌的不由得大怒:“你们还不快滚?” 十几个孩子似乎不敢抗命立刻追了上去。 君玉看着他们走远有些好奇的问孟元敬:“朱渝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嚣张?” 眉清目秀的秦小楼赶紧道:“他爹是当朝丞相他在这里念书书僮都带了八个很多人成为他的跟班他们整天耀武扬威的欺负其他同学。嘻嘻不过有一次他去偷拿一把古刀被魔鬼抓住虽然没有打他却狠狠地骂了他一顿。” 大个子孙嘉瓮声瓮气地道“我可讨厌这小子了君玉你不要理睬他他会欺负你的。” 君玉微笑着没有开口。孟元敬以为她是害怕笑了起来:“君玉你不用怕我们都会帮你的。” “谢谢你们。” “没关系我们都是你的朋友嘛。” 一众孩子散去后孟元敬拍拍胸口:“好饿走君玉我们去吃饭吧。” 君玉点点头几个孩子一起来到了书院的大食堂。朱渝已经换了一身朱帛领子的雪白丝绸袍子腰带上系着一块剔透的红色玉佩正端了饭菜往这边的桌子走来。 朱渝得意洋洋的拔拉一口饭菜又吐出来“呸只有猪才会吃这种东西真不明白祝先生为什么不让我家的厨子来照顾我真倒霉……” “要做公子哥儿就滚回你的丞相府呆着你爹是丞相你可不是丞相少在这里臭显摆”孟元敬厌恶地白他一眼小小声嘀咕道。 朱渝瞪他一眼孟元敬正要和他对瞪君玉拉他一下:“元敬快去吃饭好饿。” 众人端了饭菜在一张长条的桌子边坐下边吃边聊。 “君玉你箭法好厉害以前学过的么?” “我父亲是猎人他的箭法才高明呢。都是他教我的。” “你父亲是猎人?哈哈就是那种很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山野樵夫?”一个充满嘲笑的声音飘了过来朱渝上下打量一眼君玉的略微有些旧的蓝色袍子“小叫化你若肯当本公子的跟班本公子立刻赏你几套新衣裳怎么样?” 孟元敬大怒握着拳头站了起来君玉赶紧拉住了他:“元敬吃饭”。 朱渝见那小小少年居然毫不理睬没事人一样的继续吃饭粉妆玉琢的脸儿一红用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君玉忽然抬起头来冷冷的看他一眼。 自从这小少年出现后对任何人都是满面的微笑朱渝第一次见他的目光变得又愤怒又冰冷不由得收回了拍桌子的手。 “君玉……” 一个端庄的中年妇女快步往食堂走来见了君玉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神情又慈爱又欢喜:“君玉你说到外面走走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这位中年妇女是祝先生的妻子名叫梅眉也是书院的习武教师之一。君玉正是她今天才带回来的一位故人的遗孤。 朱渝见得师娘前来不敢再多说什么又瞪了君玉一眼赶紧和几个跟班一起溜了。 君玉向她行了一礼微笑道:“师娘我不会迷路的元敬他们带我来食堂吃饭呢。” “哦是这样啊。”梅眉淡淡地看一眼孟元敬和其他几个孩子“从今以后君玉就和你们一起上学。你们要互相照应。” “真的吗?太好了。”孟元敬高兴得站了起来君玉看看他也兴高采烈起来。 君玉已经随梅眉走了出去。孟元敬本想跟去但见师娘没有开口只好停下。君玉回头看他一脸郁闷的站在那里冲他做了个鬼脸。孟元敬一下高兴起来再看时梅眉已经加快了脚步君玉也小跑着追了上去。 第二章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2) 书院是呈山势而建的由于生员众多四处是密密匝匝的学舍。广场和学舍在底层和山腰沿着山势上十八级阶梯有几间宽敞而别致的木屋是山长祝连生和几位助教办公的地方。而最边上靠着一棵巨大的古槐的一栋木屋则是书院的藏书楼。 君玉随师娘走进这栋十分清幽的藏书楼来到一间小小的干净的阁楼。梅眉关了门温和地道:“君玉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 君玉点点头看看这明亮而干净的屋子又看看外面浩瀚的书海微笑起来:“谢谢师娘。” 梅眉叹息一声“以前我和你母亲有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开办书院传授武学不分男女都可受教。可是你母亲已逝这书院也并非我开办到如今也没有一个女孩儿可以来念书。君玉你是这书院里的第一个女孩子连祝先生都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今后行事、言谈要十分小心谨慎万万不可曝露身份。” 君玉用力的点点头:“师娘我一定会的。” 梅眉忽然想起方才在食堂见到的朱渝等一众孩子这些孩子正是人嫌狗不理的年龄特别爱惹事生非便道:“若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会收拾那帮小子的。” 君玉看着这双几乎和自己的母亲一般温和的目光深深向她鞠了一躬:“好的师娘。” 光阴易逝转眼之间君玉已经到千思书院一年多了。 今年的三月初六是三年一次的大考。通过这次考校孩子们就可以升入上学。孟元敬和朱渝都已经13岁了这次考较后很快可以升上学了而君玉虽然不到12岁但是成绩十分出众这次考较后也可以升上学了。 朝阳一点一点从树缝里洒在树下静坐的两个孩子的脸上。 吃早饭前有短短的自由活动时间然后就将开始长达一个时辰的武术晨课。这是君玉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她常常和孟元敬来到广场的古松下闲聊或者看书。 这棵古松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似一所巨大的绿屋子大家都说是千思书院的风水树。 温暖的阳光、习习的微风、花儿的芬芳、美丽的大树、朗朗的书声、友好的伙伴、梅眉流露出的那种关爱的眼神……君玉几乎热爱着书院的一切自从母亲过世后她几乎已经完全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 孟元敬看她手里握着的一卷《吴子兵法》道:“君玉还有三天就要大考了你已经都准备好了吧?” 君玉还没回答秦小楼已经跑了过来“君玉师娘叫你去一趟。” “哦?”君玉立刻站起身。 “师娘又要给你开什么小灶了?”一个忍不住妒忌和恶意的声音飘来随即锦衣玉佩的朱渝和他身后的几个少年已经围了过来。 朱渝一身崭新的丝绸袍子腰上一边系红色玉佩一边挂了柄寒光闪烁的宝剑。他看着众人得意洋洋地举了剑:“小穷鬼没见过这种宝物吧?这把宝剑叫做‘照胆’是南朝梁武帝所铸我父亲送给我参加大考的……” 君玉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往前走。 朱渝大怒挥了宝剑向君玉的袍子划去。饶是君玉躲得极快那蓝色袍子的下摆也被极其锋利的剑锋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朱渝和身边的几个同伴见她躲闪不及有些狼狈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朱渝笑声未落君玉猛地冲了上去狠狠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 朱渝被打得一个趔蹵差点摔在地上。 他的一众跟班立刻围了上来孟元敬和秦小楼也赶紧几步站到了君玉身边。 也许是第一次挨打朱渝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对面那双又伤心又愤怒的目光一动也不动。 “公子……” 一个书僮怯生生地叫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朝身边的几个同伴挤了挤眼睛向君玉挥挥手:“小穷鬼三月初六你可别穿着这件破烂的袍子上台和我较量哦……” 君玉傲然的看他一眼:“朱渝你放心那天我一定会打得你落花流水的……” “小穷鬼你吹什么大气?”朱渝破口大骂起来君玉却已和孟元敬走远了。 梅眉的书房。 梅眉看着君玉垂头丧气的走进来又看看她被划破的蓝色袍子有些意外:“君玉跟人打架了?” 君玉低声道:“这是我妈妈临终前给我缝的衣裳……我……我……” 梅眉见她低了头眼圈都快红了笑笑拍拍她的肩:“君玉换下来我给你补好。” 君玉这才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梅眉见她笑了看看书桌上的两个包袱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一把两尺来长的古拙的剑。 “这剑叫做蹑景是晋朝的嵇康所铸你要好生保管。” “送我吗?”君玉看着梅眉迟疑着不敢伸手去接。 梅眉笑着把剑递到她手中:“这剑本来就是你母亲之物。君玉今后你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坚强你要完全依靠自己长大成*人。” 君玉点点头接了包裹冲梅眉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外面孟元敬正在等她。还有一会儿才上课两人来到君玉的小屋。 尽管君玉常穿那件蓝色的旧袍更没有任何亲人来探望她但是孟元敬却一直很羡慕她有一间单独的房间。要知道就连嚣张如朱渝曾撒泼让丞相父亲出面祝先生也没允许他有一间单独的居室祝先生总是说大家来书院是学习的不是来做少爷的。 但是师娘却给了君玉一间小小的阁楼尽管它比他们的宿舍还要简陋得多。 君玉告诉他是因为自己经常要帮师娘抄写一些书谱、拳经所以需要一间小屋子好干活。 这也成了朱渝嘲笑她的另一个理由朱渝常常大模大样地叫住她“小穷鬼我们是来书院读书的你哪是来做下人的哈哈只有下人才住柴房嘛。” 他这种**裸的妒忌就连孟元敬都早已看出来了要是君玉不次次考第一要是他们的策论先生弄影公子不那么大张旗鼓地夸奖君玉朱渝也不会这副嘴脸了。 两个孩子在桌上打开了包袱孟元敬惊喜交加地拿起那把剑大叫起来:“这是什么剑?看起来可比朱渝那把好多了哈哈……” 其实孟元敬并不知道这把剑有多好见朱渝嚣张激起少年心性一见君玉也有了把长剑直觉上就觉得肯定好过朱渝的。 “它叫做‘蹑景’你说真的比朱渝的那把好么?” 孟元敬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剑:“‘蹑景’?这就是蹑景?我听我舅舅说过这是晋朝的嵇康所铸还有一把叫做‘追飞’合起来就叫做‘蹑景追飞’一把在嵇康手中一把送给了他最好的朋友阮籍。这剑肯定比朱渝的那把好多了……” 孟元敬还想追问什么集合的第一声钟声已经响起两人赶快跑了出去。 书院开设的常规课程为经学、史学、文学、文字学、算术、历法而为了科举考试设立的八股文和试贴诗也要讲。除了这些课程外书院还有一门重要的课程是军事策论主讲策论的先生是弄影公子。 弄影公子年仅25岁去年才上“千思书院”执教。他16岁即中探花在翰林院供职一年放江苏府尹次年升迁一路做到了正二品的吏部侍郎可谓少年得志本来前程一片大好不知何因去年突然辞官归园随后上“千思书院”。和祝先生的威严简朴不同弄影公子英姿翩翩、文采风流峨冠博服飘然有林下之致讲策论的时候旁征博引谈吐风趣因此远一众严肃古板的老师十分受学生喜爱。 课堂里很安静就连一向很嚣张的朱渝也一副毕恭毕敬之色。 每个人的桌上都了一本《吴子兵法》大家哗哗地翻起了书。孟元敬捅了捅君玉悄声道:“你今天早上就看过了。” 君玉却是满脸失望之色她悄悄地沮丧地说:“《吴子兵法》总共有48篇但是据说大多已经失传了我早上看的那本只有1o篇我以为先生应该有全本的……” 孟元敬赶紧翻开自己那本果然只有1o篇。 君玉正想再说什么弄影先生的目光看了过来她赶紧闭嘴。 弄影先生也翻着一本书看样子已经非常破旧了他放下书再次开口:“你们要记住学习兵法的目的不在于纸上谈兵而在于常养浩然气静观无字书赵括经纶满腹却兵败长平;倡导‘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马谡终因‘街亭之战’兵败名殒。汉将霍去病读书不多但打起仗来运韬布略决胜千里……用兵之道一在德二在广只有胸怀宽广才能放眼天下……关于这一点吴起是一个很特殊的例子谁来谈谈吴起?” 朱渝的手高高举了起来“吴起的母亲过世他不奔丧是为不孝;他想做鲁国的大将军带兵打齐国因为他的妻子是齐国人怕鲁国国君怀疑就杀了自己的妻子是为无情;可是这样一个无德无情的人却是一个军事天才……” 弄影先生点了点头“君玉你有什么看法?” 君玉合上书本站了起来朗声道“史载吴起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甚至为士卒吮疽对于这样一个名将明间流传他杀妻求将的真实性如何我认为尚待商榷。很多儒生因此对吴起的品德大加非议可是国家有难时他们除了可耻的投降或者毫无意义的自杀又能干些什么呢?”弄影先生笑了起来他拿起台上那本很破旧的兵书:“君玉这是世上唯一一本全本《吴子兵法》就奖励给你了。” 第三章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3) 君玉双眼光很小的时候母亲跟她讲众多名将的故事最为推崇的就是吴起。这话正是她母亲多次感叹过的因此君玉印象极为深刻。来书院时她随身带的几本书里就有那本1o篇的《吴子兵法》不知已被她翻来覆去读了多少遍了也不知曾多少次梦想得到散佚已久的全本今天终于得偿所愿她上前双手接过书手都有点儿颤抖。 下课后朱渝忿忿不平地在广场上堵住了君玉:“弄影先生不知怎么会听你那翻歪论《史记》都记载了吴起杀妻求将你也能篡改妄语……” “我妈妈说史书也是人写的谁能保证没有偏见和失误?” “你妈妈说什么都是你妈妈说你的死鬼妈妈不知道你寄人篱下白吃白住像个小叫化一样吧……” 看君玉气得脸色白朱渝哈哈大笑着正要扬长而去忽听得一声“渝儿……” 君玉看过去广场的对面祝先生亲自陪同一个身形肥胖的老人往这边走来。 朱渝大喜跑上前去:“爹您来啦……” 这时君玉才知道这个胖老头就是当朝丞相。 朱丞相的大儿子早丧年近半百才得朱渝因此朱渝虽系小妾所出却自幼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嫡子死后不到一年他的元配悲伤过度也过世了朱渝的母亲立刻母凭子贵扶正朱渝在丞相府的地位更加尊贵。朱丞相虽疼爱他却并不刻意娇纵从小请了名师悉心栽培他文才武略无不高出同龄公子大截所以朱渝小小年纪便自视甚高! “这两个孩子是?”朱丞相上下打量着孟元敬和君玉。他看他们时就完全没有看朱渝的那种慈祥的眼光了。 “孟元敬石大名的外甥;君玉书院的学生他们和朱渝是同学……” “石大名?当今武林盟主石大名?”朱丞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孟元敬。 祝先生点点头看向两个孩子:“对了元敬你舅舅给你带来了一件礼物……” 孟元敬接过那份礼物看了君玉一眼两人立刻鞠躬告辞了。 孟元敬拿着自己的包裹没精打采的:“我舅舅怎么没来啊?” 孟元敬自幼丧父从小得到舅舅无微不至的关心在他心中舅舅完全如父亲一般这是他来书院的第一次大考很多同学的父亲长辈都来了舅舅却没有来因此心中不禁有点儿失望。 君玉笑着安慰他:“也没有人来看我啊。” 孟元敬还是闷闷不乐的:“我得回去练习一下明天早上我来叫你。” 君玉也赶紧回到自己的小屋准备明日上午的策论。 今天是策论考试由弄影公子主考。 君玉和孟元敬匆匆往学堂走去朱渝带着他的几个跟随从对面走来。 快到学堂门前他们碰上了弄影公子。 “先生好!”三个孩子毕恭毕敬地鞠躬。 弄影公子像往常一样淡淡地点了点头他看看君玉冷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拿出一只非常精细的毛笔递了过来:“君玉给你。” 朱渝冷笑一声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敢大步走进了教室。孟元敬也在前面走了弄影公子对君玉有好脸色并不代表对他也会青睐事实上他几乎从来没在课堂外单独见过弄影公子有什么笑脸。 君玉接过毛笔向弄影公子深深鞠了一躬她的毛笔已经用得很秃了就连梅眉都没注意到的事弄影公子却注意到了。几乎第一眼见到弄影公子君玉就从他冷冷的面上看到了一丝非常慈善的温暖。 一个时辰后策论的试卷已经全部被收了上去立即弄影公子和一众老师包括祝先生都亲自上阵开始了紧张的阅卷工作要在晚饭前公布成绩。 当天傍晚君玉和孟元敬狼吞虎咽地吃了晚饭匆匆来到学堂。朱渝从他们身边走过居然一句讥讽的话也没说甚至有点目不斜视他的神情可一点也不轻松因为他的丞相父亲已经在祝先生的陪同下远远地往这边走来。 弄影公子端坐讲台一位老师正在往台上贴一张红榜。他还没贴好一众少年已经拥了上去。看见君玉进来弄影公子对她笑了笑那边秦小楼已经大声念了出来“君玉第一名……我就知道会这样……” 君玉似乎松了口气朱渝从人群中挤出来不看任何人转身走了出去。孟元敬的名字在第四位上他的最强项是武艺所以对这个结果似乎也很满意咧嘴向君玉笑了笑。君玉抬头看去排在第二位的是朱渝。 祝先生和朱丞相已经过来了一众孩子议论着快快散了开去。 见到朱丞相一众先生齐施礼弄影公子只侧了侧身并不招呼收拾了东西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朱丞相若有所思地望着祝先生:“贵书院真是卧虎藏龙前科探花郎花弄影竟然在这里做了先生。” 祝先生笑笑没有说什么朱丞相的目光已经转到了台上的红榜上目中神色一动立刻又恢复了平静:“花弄影评的第一名?那个叫做君玉的孩子?” “所有试卷都是由五位先生过目一起评审通过的。”祝先生平静地说。 朱丞相不再说什么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弄影公子离去的方向彼时弄影公子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第二天的武艺考较分五轮进行。第一轮是拳脚功夫比试;第二轮是马术;第三轮是射击;第四轮是大刀第五轮是剑术。每人可以参加前四项比赛任意获胜三项即可以进入第五轮比赛。君玉和孟元敬、朱渝都是四场连胜晋级再加上孙嘉第五轮比赛只剩下了四人。 按照书院的传统这个项目是抽签对决。 抽签的结果是君玉对朱渝孟元敬对孙嘉。 君玉和朱渝先上场。 为求公平和安全考较时所有兵器都是统一使用此刻他们手中的都是极为寻常的铁剑。两人剑尖一点互相行了一个同门的礼仪。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开口两柄剑同时刺出一时之间剑光闪烁忽快忽慢。五十招后朱渝剑尖反挑斜斜刺出君玉纵身避开反手一横架住了朱渝地的长剑身形转动快攻出朱渝来不及躲闪剑尖已经直指朱渝胸口。 朱渝脸色惨白飞快地看一眼看台上满脸失望和怒气的朱丞相君玉微微一笑收回了长剑。 君玉刚刚转过身子身后一阵风起朱渝竟然一剑刺向她的肩膀众人大惊失色转瞬之间君玉的左肩被划破一道口子同时她已经回身以快得不可思议的一招反手刺中了朱渝的手臂。 一声暴喝君玉的脉门已经被纵身扑下台的朱丞相扣住“臭小子兰茜思是你什么人?快说?你这招‘手挥五弦’是从哪里学来的?” 朱丞相声色俱厉一掌扬起君玉对答稍有不慎只恐立刻就会被毙于掌下。就连朱渝也似乎忘记了自己手臂的血迹和疼痛惊恐万状地看着父亲。 君玉脉门被朱丞相扣住一动也不能动她的肩头鲜血直流却傲然道“她是我母亲。” 朱丞相冷笑一声:“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快说兰茜思在哪里?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孽种……” “谁也不能在千思书院杀人。”弄影公子大喝一声出手如风竟然一把将君玉拉了过来。弄影公子是书院的策论先生只授文不教武这还是学生第一次看到他出手。 朱丞相身边的两个亲随侧身跃起眼看就是一场恶战。 梅眉盯着朱丞相沉声道:“丞相兰茜思早已去世朱大公子也已过世多年冤家宜解不宜结。” “兰茜思已经死了?”朱丞相怔住十几年前兰茜思打伤了他当时唯一的儿子虽然儿子不是直接死于她之手却因此郁郁卧病在床不到一年就死了。这十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手仞仇人原来兰茜思早已死了。 他似乎这才想起了朱渝转头两位先生已经在给朱渝包扎伤口形势虽然凶险但是他和君玉都只受了点皮外伤并不碍事。 “丞相兰茜思和朱大公子都已过世希望你放过这个孩子。”祝先生终于开口了刚刚情势突变他都愣在了一边。一年多前妻子带回这个孩子只说是故人之子因幼年失祜寄养书院。妻子早年游历江湖认识祝先生后归隐对于她的过去她从来不提祝先生也从来不问。他虽然不知道兰茜思和朱大公子之间的恩怨但是也决不允许君玉就这样命丧当场。 朱丞相恶毒地盯着君玉:“既然兰茜思已经死了我可以放过这孽种但是他必须离开书院今生今世再也不许出现在我的面前。” “学生的去留自有书院作主。”弄影公子冷冷地道。 “那你们就等着书院关门好了。”朱丞相冷笑一声亲手拉了朱渝“渝儿走。” “丞相……”祝先生追了上去。 一众先生面面相觑只好散去。 梅眉已经为君玉包扎好了伤口关切地道:“君玉很疼么?” 君玉摇摇头迟疑道:“我妈妈和朱大公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意外那是一个意外……”梅眉显然无意多谈这个话题。 弄影先生见君玉满脸的疑惑和惊惶微笑着安慰她:“君玉这点伤很快就会好的。你什么都别担心好好呆在书院就是了朱丞相虽然生气还不至于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他看看跑过来满脸惊惶望着君玉的孟元敬道:“你陪君玉先回去。” 孟元敬立刻扶了君玉走了。 五天过去君玉的伤口已经完全无碍了课余时间她依旧和孟元敬、孙嘉、秦小楼等人练习谈笑生气勃勃。 梅眉松了口气这样的年龄很多事情容易风平浪静。 那天晚课结束孟元敬收拾书本手里突然多了一张纸条。君玉冲他眨眨眼似乎叫他不要作声然后快步走了。 当天凌晨看看周围的同学已经熟睡孟元敬悄悄起身往后山而去君玉在字条里约他在后山见面。 很黯淡的月光下他看见君玉提着一个包袱不禁大吃一惊轻声道:“君玉你干什么?” 君玉低声道:“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你保重。” “师娘知道吗?”元敬慌忙地看着她“祝先生名望那么大朱丞相不会为难他吧……” “我若不走朱丞相决不会放过书院的。” 祝先生名满天下却被一些朝廷中人屡次弹劾认为其在深山聚众讲“伪学”收“伪徒”要朝廷提防其“作孽”。因为如此祝先生的著作曾被朝廷下令禁止但是不到半年又撤销了禁令。千思书院在这样的世道能够得以保全除了它地处深山与世隔绝外更重要的是朱丞相的公子在这里求学。书院的主要收入在于山下的“学田”收入。这些学田是政府拨下的由附近的农民租种尽管书院的各项开支都十分简朴但是由于生员众多常常捉襟见肘。祝先生曾几次向官府申请补助但是都不得其果直到朱丞相慕名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书院立刻为书院划拨了千亩良田。 君玉有点不安地拉了拉头上的顶巾:“你看他将朱渝都带走了我要继续留下不知会给祝先生增加多少麻烦祝先生铁骨铮铮怎能因为我受人挟制……” 孟元敬担忧地看着她“你能去哪里呢?” “总有地方可去的。”君玉勉强笑了笑拎了包袱包袱里除了两套衣服就是梅眉送她的那把“蹑景”。她想起梅眉告诉她的话“今后你要完全依靠自己长大成*人。” 孟元敬还要说什么君玉冲他挥挥手大步离开了。 “保重君玉!”他追上一步这是他第一次面临离别怔怔地站在黑夜里眼泪掉了下来。 君玉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加快脚步飞奔起来。很快地身子就完全消失在了远方的黑夜里。 第四章 美女拍卖 这是胡汉边境的一个荒芜小镇。 相当一段时间以来周围的汉人用铁器、茶叶、粮食、丝绸换取关外游牧民族的珠宝、马匹。但是自从三年前的边境战争开始交易已经被严重阻隔。胡王的大军所到处那些剽悍的骑士现一场胜利的战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抢夺大批财物、铁器、女人、孩子……于是他们爱上了这种用自己或者他人的性命换来的不劳而获。 不过他们甚至来不及享受完轻易掠夺来的财物和女人又现了新的问题边境上的居民逃走大半交易几废。几场残酷的战争过后他们现已经越来越难以得到茶叶、盐巴、粮食等等必需品了。 两年前为补充军给胡王派出善于远征的“探马赤军”深入袭击距离边境两百里外的凤凰城。凤凰城依山傍水物产丰饶领军的为大将军蒙利尔兄弟。蒙利尔兄弟戎马半生经历大小战役不下1oo场两年前曾经率领3ooo人马将当时驻守西风关的总兵彭东率领的1万人马打得溃不成军。 当探子回报现任凤凰城的守城将军竟然是彭东时蒙利尔大笑三声亲率5ooo精兵去夜会他的手下败将。三天后胡王正在帐中等待捷报蒙利尔的兄弟蒙哥赤孤身奔进手中匣子打开竟然是蒙利尔的人头和一封短笺蒙利尔5ooo精兵全军覆没。短笺上只有一句话: 犯我凤凰城者虽远必诛。 大军震动胡王立刻派人打听才知道凤凰城的主事者早已并非总兵彭东而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少年人凤凰城中将士、民众称其为“凤城飞帅”而他率领的大军号称“凤凰军”。 一年前胡王与大草原上刚刚崛起的赤金族部落结盟磨刀霍霍边境上再起战火这次由赤金族3ooo精兵打头阵。赤金族骑兵勇冠一时可是在黑风口的草原上与凤凰军1ooo骑兵相遇几乎全军覆没。赤金可汗大惊他们历代与汉人交手骑兵一向是汉军的弱点没想到凤凰骑兵如此善战。 赤金族和胡王并不罢休半年前又出动1万精兵志在消灭凤凰军此次大军尚未到达黑风口就遭到伏击赤金可汗正在指挥稳定队伍对方突然冲出一匹快马马上一少年飞身掠起张弓搭箭远远地一箭将他射落马下。直到死亡赤金可汗根本连此人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只在凤凰军的欢呼声里得知此人正是屡败胡王的“凤城飞帅。” 几番失利赤金族和胡王大军不得不撤军转而骚扰其他关口而“凤城飞帅”更加威名赫赫。此后小镇交易几废逐渐沦为了黑道交易和人口市场。 初秋的一天。 天色已经黑尽天空中的炽热慢慢地淡了下来小镇上唯一的一家门口一面熏黄的旗子懒洋洋地飘了两下。 客栈在小镇的最末端外面是一大片尘土飞扬的空地。此次交易的主人在空地上搭了一个巨大的台子66只木筒高烧的巨烛将这个边境小镇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台上只摆放着一张青玉案的桌椅台下台上两边各立了几十名卫士。 台下人声鼎沸不少人都在暗自揣测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在短短半个时辰将台子布置成这样这里虽然经常举行类似交易拍卖活动但从来不若这般神秘因为直到现在大家都还不知道主家到底有些什么货物。 嘈杂声里众人眼前一花一个身高起码1o尺的胖子施施然地走上台来泰然自若地往正中的椅子上一坐。 这个胖子叫做江之林是秦岭一带最出名的独行大盗早年黑白两道通吃但是近十年来已经逐渐退隐江湖做起了漂白的生意今天大张旗鼓的举行拍卖会到底是要展示黑货还是白货? 只听江之林道:各位客人今天有一批新货运到大家随便看看。 手一拍台后面的围帘“霍”的一声拉开二十几名年轻女子被推搡出来。这些女子一个个神色憔悴或惊恐不安或神情木然。有些显然是从胡汉边境抢来的还有几个着吴衣苏锦竟然是从江南来的! 台下一片哗然但是却无人出头。 江之林再次开口了:各位尊敬的客人这是本次交易的第一批货物按照人头点每头5o两银子起价!老规矩价高者得。 这批少女尽管神态各异服饰差别也很大但是细细看来每一个人无论环肥燕瘦眉目间自有清秀动人处5o两起价是非常公道的了。 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不等江之林再次开口许多男人已经蜂涌而上捏脸摸臀像看牲口般察看这群被待价而沽的女子。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二十几个女人纷纷叫喊躲闪凄厉的声音让这群狂热的男人更加来了兴趣仿佛挑花了眼般哈哈大笑起来。 “三千两我全买了……” 台上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台上台下几乎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听见了这句话。这时大家才现台上突然多了一个少年。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来到台上的几乎没有一个人看见。 台下一个佩刀的汉子本来一直都镇定自若地站在边上这时看到台上的少年脸色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他仔细凝视着少年少年穿一身淡蓝色的袍子一双寒星似的眼睛熠熠生辉目光偶然扫过台下人群透出不怒自威的冷漠只有不经意间看向台上那群慌乱的女子时才有一丝暖色。 江之林的脸色变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位公子出三千两……还有更高的吗?” 台下那群男人都张口结舌地看着少年不明白这个小白脸一下买这么多少女做什么!江之林连问三声无人再还价他挥挥手这群男人骂骂咧咧地下了台。 “成交”! 江之林话音刚落。一张银票从天而降不偏不斜地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少年面朝着那群少女轻轻笑了笑。那群原本凄厉躲闪的少女畏缩着在台上挤成一团此刻见少年那样一笑突然安静了下来都怔怔地瞧着他。 佩刀的男子第一次现一个人简单的一笑竟有如此大的魔力满场的烛光似乎瞬间黯了一下而那群原本惊惶不安甚至低声啜泣的少女在这样的微笑下居然一一平静下来她们6续跟在少年身后走到了台下。 佩刀的男子想也没想就跟了过去。 少年在客栈门口停下掌柜的也不多问打开了大门迎接财神爷。少年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孩子在这群少女中她一直表现得最镇定。 “妹妹叫什么名字?”少年黑漆漆的眸子在看着这群女孩子时宛如春天的阳光令黑夜忽然亮了一下。 被点名的少女并不怯生她也微笑了一下道:“我叫罗罗”! “好的罗罗一会我来接你们你负责带好她们”。少年简短地吩咐完毕转身看了一眼旁边的佩刀男子男子冲他一笑少年并不笑脸上一副懒洋洋的神情“尊驾是?” 佩刀男子朗声笑道“在下江南‘陋居’汪均”! 少年有点意外汪均出自江南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陋居”是有名的世家公子此刻他居然出现在这个人口拍卖场所。 汪均正要开口少年身形一动回过头夜色之下绰绰的人影中哪里还有少年的踪影。 自少年买走了那群女子后台下嘈杂声并没有停止显然都在好奇江之林的下一件货物到底是什么。江之林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他挥了挥手帷幕里鱼贯而出两队人马顷刻之间列队站在了台子的两边。两队人马共16名和台下的两列卫士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见了这种阵仗众人均心中一凛不知此番到底是何等珍稀之物。 江之林目光精炼中气十足地开口:“下面我们将要拍出的货物相信在场的所有客人都会非常有兴趣……” 他又拍了拍手台上帷幕倏然拉开两名粗壮妇人扶着一个高挑的少女坐在了场上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然后一左一右立定。 台下瞬间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少女身上。少女姿容绝俗一身紫色的丝绸罗衣清雅中透出华贵之气。她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只好任人宰割。 这些绿林大豪自认阅人无数可是一见这个少女才知以前所见所感的美女是何等地庸俗拙劣。少女双目楚楚眼中既有愤恨又有一丝倔强那种混杂了种种情绪的眼神简直叫人心碎。 汪钧身形一掠已跃上台去:“江之林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江之林看看台下不少已经蠢蠢欲动的人冷笑一声:“和‘爱莲山庄’有关的成名人物来了不少吧既然我这里是拍卖会我建议阁下还是按照规矩听我讲完章程再来竞争好了……” 敢情江之林口中的“货物”竟然是“爱莲山庄”的大小姐石岚妮。 “爱莲山庄”是江南四大世家之庄主石大名是当今武林盟主他早年纵横江湖无敌手近年一直处于闭关归隐状态就连家人也很难见其一面现在他的女儿竟然给江之林抓住当了货物一样的拍卖! 汪钧满面怒容回头两个妇人各自立在少女身后每人手中都攥着一只锋利的匕看样子只要任何人敢轻举妄动少女顷刻之间就要香消玉陨。 汪钧看看那明晃晃的两柄利刃不得不立即退下。 第五章 美女拍卖(2) 江之林对这样的局面似乎颇为满意脸上的肉一笑又全部掉到了下巴上:还是老规矩这件货物以5两银子起价出价高者竞得…… 他话音未落台下人等无不面面相觑前面那些普通少女皆以5o两银子起价石岚妮姿容绝俗居然以5两银子起价很明显江之林的目的根本不在于卖人而在于折辱这个可怜的少女从而折辱武林第一世家“爱莲山庄”。 台下诸人早前惊诧于石岚妮的美貌现在惊诧于她的身世竟然无人敢上台竞价。要知道她的父亲石大名近年来虽然不知所终但是2o年前的威名尚在而且“爱莲山庄”好手如云石岚妮的母亲方格格更是当世第一女侠。 汪钧又站了起来还来不及开口一个满头黄的少年已经上台少年矮墩墩的身材一笑露出一口大板牙:“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本少爷出一万两……”少年满口的京片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还不等别人还价就将几张银票抛到了青玉案上。 江之林看了此人一眼似乎颇为忌惮立刻陪笑道:“朱公子恭喜你抱得美人归……”竟然不等别人还价就准备将那美女卖给此人。 台下一片哗然这次汪均和另外好几人一起跃到了台上。 “且慢”一个清越的声音压下一众噪音清晰地在台上响起。他好像是从天而降也似乎一直就在台上满场的人竟然无一看出这个第一场才花了3ooo两银子买下那群少女的蓝袍少年究竟又是如何上台的。 少年微微一笑:“石小姐姿容绝俗是无价的人儿”话音一转眼光扫过汪钧等一干人众“所以在下万万不敢出价唐突佳人各位意下如何?” 江之林面色大变咯咯地笑得有点不自然了:“这位相公开什么玩笑朱公子已经出价一万两了……” 石岚妮怔怔地看着少年憔悴的目光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那位姓朱的黄少年原本一副志在必得之势见了少年的风神如仪面皮一红但又心有不甘不由得怪笑一声:“小白脸天下的美女你都想占完……” “完”字尚未落口他的身子已经到了台下只出“哎哟”一声怪叫一时竟爬不起来。众人勃然变色这人矮墩墩的身子起码也有1oo多斤这个少年轻轻一挥手居然将他抛下台去而且拿捏得当只见他一个嘴啃泥翻了起来全身上下毫无损。立刻人群里几个便装人围住了他显然是他的侍卫。 他恨恨地瞪了少年一眼转身远远地奔去了。 江之林的脸色更难看了台上台下的卫士立刻变换阵势剑拔弩张。 汪钧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这少年究竟是敌是友作声不得。少年神色不变又怜惜地看了一眼石岚妮:“江之林这个姑娘我带走了!” 江之林狞笑一声:“相公好本事但是好歹也得再露一手让兄弟心服口服!” 少年也不答话身形微变两边的卫士倏然跟进合围但已经慢了一步少年已到了石岚妮之后伸手快一拍原本用匕抵着石岚妮的两个妇人突然各晃了一下两柄匕一歪正要坠地少年手一抬匕飞起稳稳地回到了两个妇人手中。 少年一笑:“两位姐姐得罪了”石岚妮已然被他解开穴道随即交给了快赶上的汪均手里。 在他轻柔的目光下两个妇人原本是江之林手下的强将可是现在均脸颊一红竟然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追击的意思。 江之林怒喝一声肥胖的身形跃起一掌向少年攻来少年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剑光一闪江之林的右臂突然垂下血流如注! “少年游侠剑出鞘一点鲜血染尘嚣!”江之林勃然变色:“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 少年懒洋洋地看他一眼:“阁下若不想折损人手还是赶快撤吧……” 这时汪均已经拉着石岚妮冲出了重围远远望去台上的少年正好暇以整地冲他一笑眼中是那种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也毫无戒备的信任和亲切之意。 “江之林自认技不如人知是凤城飞帅鄙上怪罪下来也好有个交代……” “烦请告知贵上这种胁迫女子的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也许是他那凛凛如寒星样的眸子也许是“凤城飞帅”几个字和他背后的那支赫赫有名的凤凰军江之林竟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口里出一阵哨声转眼之间和着那群卫士飞撤退。 帐篷已被拉倒江之林的马匹已经撤走只剩下两辆空荡荡的马车翻在客栈外面。罗罗和一干少女正慌乱地拥挤在客栈里揣想着自己的命运。石岚妮坐在中间的一张椅子上刚才在台上的倔强神情已全然不见经过了这场劫难神情委顿花容憔悴。 见少年进来一众女子露出低低的欢呼声罗罗见他安然无恙不禁面露喜色。石岚妮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 汪均焦虑地看着石岚妮看样子十分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犹豫半晌才道:“石妹妹你爹娘都等着你呢。” 石岚妮哀怨地低着头依旧一言不。 少年怜惜地看她一眼柔声道:“岚妮已经没事了。回到家后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当被疯狗吓了一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石岚妮感激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汪均松了口气抱拳向少年道:“多谢‘凤城飞帅’仗义援手汪均和爱莲山庄感激不尽。” 少年抱拳回礼:“汪兄客气了。” 汪家和“爱莲山庄”是世交几个月前“爱莲山庄”的大小姐石岚妮无故失踪她的父亲武林盟主石大名又处于闭关修炼期间不问世事。所以汪均受她的母亲之托秘密寻访历经艰辛今天才终于救得她。 看看天色已晚少年道:“汪兄你先带岚妮回去吧。这里马上会有其他人来接应我的。” 汪均见他已经出过三次信号便点头道:“此间一别盼有再见之期。” 少年也冲他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待得二人远去少年回头看着一群少女罗罗依旧镇定的站在最前面。少年微笑道:“罗罗你们把老家的地址告诉我我差人送你们回去”。 一众女子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罗罗先开口了:“公子罗罗随家人被配到北方母亲不堪折辱早已故去罗罗被主家贩卖现已无家可归如果公子不嫌弃罗罗愿意为奴为婢终身服侍公子……”似乎生怕少年拒绝罗罗屈膝跪了下去。 她的双腿尚未着地已经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了起来:“妹妹今后千万不可随意向人下跪。” 罗罗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少年点了点头:“罗罗今后你就跟着我好了”。 “公子我也愿意留下”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少年循声望去一个身形矮小的女子紧张地看着他。 除了四名被掳掠的少女外其他少女均不愿回家。这些女子有的原本是孤儿无亲无故有的和罗罗是同样的遭遇有的被赌博的丈夫或者父亲卖掉回家可能是更可怕的遭遇。 少年略微思索一下微笑起来:“愿意回家的我差人分别送你们回家;不回去的可以去凤凰寨那里有广袤的茶园如果你们愿意可以采茶为生。” 少女们对这个安排似乎颇为满意齐齐欢呼了起来想必她们都没料到经历了种种波折后居然还有能够自力更生活下去的机会。 不一会儿两辆马车迎面驶来。一个穿湖绿衫子的少女跳下马背身后还有两名男子。 “相公我们看见你的信号立刻赶来了。”女子笑嘻嘻地开口友好地看着一众女子。 少年笑笑:“曼青辛苦你们了。” 他又看看默立一边等候命令的两位男子:“卢凌、白如晖你们协助曼青将这些姐妹带回寨里好生安顿。” “是寨主。”两个男子恭敬领命。 一众女子都上了马车曼青忽然牵了带来的其中一匹刷洗得非常干净的瘦马“公子这马叫做小帅是我这次无意中现的你骑上会很帅很帅的……” 小帅似乎听得在夸奖自己抬起头骄傲地嘶鸣了一声。 少年笑了起来他现这匹一尘不染的瘦马不仅是匹难得的良驹而且非常有趣。 第六章 似是古人来 昨夜的一场小雨也没阻挡住秋日里的最后一场艳阳清晨的空气里有一股潮湿而腥气的闷闷的味道。道路的两边胡杨树的叶子在秋天的阳光里绿黄绿黄的遮挡着来往的行人。 一个蓝袍少年骑着一匹瘦马在官道上扬鞭疾驰。少年似乎颇为爱惜这马鞭子总是高高举起却从不落下。 突然马儿前蹄一扬嘴里出一声嘶鸣少年紧挽缰绳前面一阵猛烈的马蹄声漫天的尘土卷了起来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 八骑快马在一丈远外停下。最前面的一人赫然正是拍卖会上的那个黄少年。黄少年恶毒地看一眼对面的少年似乎颇为忌惮。但是当他再看一眼身后的男子时立刻就大模大样趾高气扬了起来似乎这人是他很大一个靠山。 这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唇红齿白英俊潇洒中透出孔武有力一身雪白朱红领子的丝绸长袍在这样的天空下一尘不染似乎灰土一沾到他身上就自动掸掉了。 他勒马傲慢地打量着对面的蓝袍少年眼珠转动几下又从头到脚细细再次打量一翻笑了:“朱刚就是这位坏了你的好事、抢了你的美人?” 朱刚狠狠道:“二哥就是这小子今天你可要给他一点教训为我出出这口恶气一定要他交出人来”。 白衣人点点头又细细打量少年好几眼。蓝袍少年迎着他的目光笑了起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朱渝!” 白衣人正是丞相府的二公子朱渝。黄少年朱刚是他的弟弟为朱丞相最后一房小妾所生。 这不经意的一笑让朱渝原本傲慢不已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清晨的阳光从胡杨树的枝丫里斜斜洒下少年洁白的面孔带着点淡淡的玫瑰红双目晶莹闪烁嘴角挂着一朵淡淡的笑容。他一向自认风流潇洒、冠绝天下可是对面一身普通蓝衫的少年那种无法言喻的态度风神居然让他心神一震。 “二哥……” 朱渝猛地回过神来大刺刺一笑:“今日得见不领教一番也愧对故人了。” 此人明明是在兄弟的揣敠下前来寻仇此刻却做出一番巧遇的样子少年不禁莞尔摇摇头也无心和他较量扬起鞭子马蹄飞奔。 “二哥快拦住这小子……” 朱刚大喊一声朱渝拍马迎上大笑起来:“君玉一别多年今日可要分个高下出来”。 那蓝袍少年正是成年后的君玉她要打马离去却又避无可避这时朱渝已经一掌攻来。 君玉侧身避开跃下马背朱渝也下了马背又是一招攻来。君玉暗自心惊朱渝和他那个脓胞兄弟有云泥之别。这时掌风滑过又是一招凌厉的攻势直拍她的面门一股沉沉的内力迫来君玉躲闪不及双掌迎上朱渝也不撤招竟然一见面就和她内力相拼。 君玉心头一凛此刻撤招已经来不及了自己和朱渝的功力旗鼓相当四周又还有一众武士虎视眈眈。 果然朱刚和一众武士立刻下马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臭小子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君玉无暇他顾暗运一口气想强行收手朱刚一掌已经拍在了她的背心。君玉手掌立刻松开一口鲜血喷在了对面朱渝的白衣上。 朱刚又是一掌拍出朱渝大喝一声拦下了他君玉脸色惨白跃上马背强笑道:“承让”一挥鞭黄马飞快地远去了。 “二哥……”朱刚急欲追赶朱渝看着自己的衣服上那片触目惊心的血渍沉沉地瞪他一眼:“谁让你出手的?要你多事!” 朱刚满脸不甘却又不敢抗命。朱渝站在原地默然片刻突然长啸一声“君玉我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君玉也长啸一声算作回答很快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前方。 朱刚恨恨地看着君玉的背影消失嚷道:“二哥那小子太厉害了就这样让他跑了下次只怕再也没有机会杀他了。而且那个美女也寻不着了……” 朱渝见他说来说去念念不忘那个美女冷哼道:“你眼中的美女也未必美到哪里去。” “不信你问朱四叔朱四叔都看见的。” 朱渝的目光立刻看向领头的那个中年卫士中年卫士叫做朱四槐是丞相府的家臣之一武功高强深受丞相信任。 “回二公子那女子极其漂亮看样子身份特殊。” 寡言稳重的朱四槐口里说出“极其漂亮”几个字朱渝立刻来了兴趣:“哦身份还特殊?走看看去。” 夕阳已经沉沉地在树梢的末尾了周围的空气开始凉爽起来君玉伏在马背上也不知奔出了多远。她没有想到这些年来遇见的第一个“故人”会是朱渝。而且朱渝也丝毫没有改变小时候的要强好胜竟然一见面就和自己内力相搏非要分个高下不可。幸得朱刚那个草包武功太弱但饶是这样这一掌也让她伤得不轻。 小帅在路边随意啃着有点枯黄的野草君玉胸口一阵猛烈的疼痛慢慢地在一棵枯耷耷的大树边坐下摸出一个小药瓶服下了几粒续气丹。 君玉起身小帅嘶鸣一声前蹄居然自动跪了下来君玉拍了拍它的脖子笑了:“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我还不至于伤到动都不能动的地步吧?” 前面是一栋废弃的破庙原本远离大道荒芜中透着一股阴森之气可是此刻却因为厮杀之声而变得无比热闹。 破庙外面停着一辆马车两个男子一刀一剑正和几十名劲装的黑衣武士厮杀看样子是想拼死护住这辆马车。 君玉看去那用刀的男子正是昨夜护送石岚妮返家的汪均而那名用剑的男子剑眉星目身高体阔面容十分熟悉。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黑衣武士忽然起一轮猛攻其中一人一刀向汪均背心攻去汪均回身不及用剑的男子见状立刻抢身上前救援立刻几柄利刃一起向他侧身的空门攻去一柄腰刀就要刺中他的背心马车上忽然传出一声惊惶的低呼:“哥小心……” 正是石岚妮的声音。 腰刀已经划破男子的衣裳只见寒光一闪两柄利剑合在一起天空中忽然多了一红一黄两道淡淡的光芒几名武士立刻倒了下去。 “凤城飞帅……” 汪均和石岚妮同时高兴地惊呼出声。而那用剑的男子盯着夕阳下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更是狂喜不已声音都有点颤抖:“君玉是你?!” 君玉的声音也有点儿颤抖:“元敬是我!” 又是十几种兵器攻上来两柄古剑同时挥出招式竟然是同一套剑法路数并且正好相辅相成爆出的威力何止增加了十倍。一柄流星锤掉到地上出一声巨大的响声又是七八名黑衣人倒下。 不止黑衣人意外君玉和孟元敬也大惑不解孟元敬无暇多想喜道:“君玉再来!” 君玉点头一剑划出两人心灵相通又同时使出一招这一招配合得当一阵冷风过处又有五名黑衣人摇摇欲坠地受伤倒地。 一时之间黑衣人人数虽众却再也无人敢抢先上前。 第七章 似是故人来 “嘿嘿好一招双剑合璧!” 一声冷笑一个白衣玉佩的男子纵马驰来在他身后是满头黄的朱刚和一众卫士。 “二公子……” 一众黑衣人立刻恭敬行礼。朱渝挥挥手:“没你们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众人立刻退下朱刚大急:“二哥那美女是我花了一万辆银子买下的现在好不容易截下他们我无论如何要把人带走。” 朱渝沉声道:“你还敢大呼小叫?快走。” 他转头看着一众卫士:“你们赶紧护送三公子回京一路不得再多生事。” 朱刚赶紧闭口恨恨地瞪了那辆马车也不敢强辩只得打马和一众卫士一起走了只有朱四槐留下守候在一边。 很快破庙的门口只剩下了一辆马车和冷然相向的几个人。 此时一轮圆月早已在空中升起风已经吹来了凉意。朱渝往马车门口望去似乎是想看看马车里的少女到底是如何的天姿国色目光到中途忽然看到对面那张苍白的脸。这张脸上有一层很柔和的光辉。淡淡月光下这道光辉似乎并不是月光给的而是少年明亮的目光含笑的面庞上自然而然地散出来以至于竟影响了月光。 孟元敬刚从重逢的喜悦里回过神来凝视着君玉好半晌才伸出了手:“君玉终于又见到你了。” 君玉也伸出手来:“元敬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碰面。” 朱渝看着她伸出的手忽然想起“清辉玉臂寒”的诗句又看看那两只像小时候一样握在一起的手忽然觉得刺目之极。 察觉那样死死的盯视君玉转头看着朱渝朱渝冷冷道:“你受了内伤没死还在这里逞强?” 孟元敬急忙道:“君玉你受了内伤?!” 君玉摇摇头望着朱渝微笑道:“你专程追来还要继续较量么?” 朱渝凝视着那如艳阳破空般的微笑突然想起“帆影一摇山河动惊鸿未瞥家国倾”的诗句竟然怔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渝!” 君玉听得这声可怕的怒喝也不由得一怔只见孟元敬盯着朱渝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朱渝一下清醒过来大笑道:“孟元敬那马车里的女子又是你的相好?又差点被朱刚搅和了?” 孟元敬紧握了剑上前一步朱渝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二人这双剑合璧到底有多厉害……”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一声凄楚的声音正是石岚妮已经下了马车:“朱公子……” 朱渝有些意外地看看她才明白朱刚叫嚷的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下的漂亮女子竟然是石岚妮。他有点尴尬:“哦竟然是石大小姐!” 然后他转身看了君玉一眼也不看满面怒容的孟元敬转身打马而去。在他身后朱四槐立刻跟了上去。 孟元敬狐疑地盯着表妹:“你认识他?” 石岚妮低声道:“有一次参加朋友家里的花会见过他一次。” 孟元敬有些严厉的看着表妹:“以后你最好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来往。” 石岚妮沉默了一下才凄然道:“哥我知道了。” 孟元敬没有开口众人忽然听得一声巨响前面的天空一道火焰腾起。 汪均喜道:“爱莲山庄接应我们的人到了。” 他走了上来抱拳一揖:“又得飞帅援手真是感激不尽。” “汪兄客气了。”君玉也拱拱手。 汪均看看天色:“元敬时候不早了为了免生变故我先带岚妮回去。你还有事情你就忙你的去吧。” “好的。一路上你们要多加小心。” 石岚妮看了君玉小声道:“公子你是我哥的朋友以后会到江南来玩吗?” 君玉微笑着看着她:“岚妮空了我一定会到江南来看你的。” 石岚妮盈盈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汪均看着她上了马车坐好一声吆喝马车已经得得而去。 “君玉……”孟元敬回过头来看着她才现她面色惨白嘴角渗出血迹来。 君玉在和朱渝比拼内力时被朱刚偷袭打伤又和孟元敬一起运剑对敌更是催动内伤此时再也支撑不住勉强笑了笑“我跟先生约好了要去见他的。元敬你也有事我们就此作别吧。” 孟元敬立刻扶住了她他的内力和君玉相当虽然恶斗一场早已筋疲力尽此刻却完全毫无保留地想替她运功疗伤。 君玉摇摇头:“元敬这里情势不明不是疗伤的地方我们走吧。” 孟元敬见她面色略有好转立刻扶她上马两骑快马在夜色里飞奔起来。 第八章 似是故人来 朝阳在鳞鳞的湖面上泛起一片潋滟的波光。很空旷的院子里一个人手里挥舞着一杆梨花枪忽然“砰”的一声火光一闪周围强烈的震动了一下。 “好了先生成功了。” 手执梨花枪的男子听得这声微弱之极的欢呼面色微变回过头抢上一步扶住了马上几乎摇摇欲坠的少年:“君玉你怎么啦?” 君玉看见他勉强提着的一口气忽然松懈下去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这峨冠博带的男子正是弄影先生。他看了眼孟元敬眼神淡淡的好像终年就没有笑过一样。 孟元敬认真地看着这张峨冠博服俊逸出尘的面孔像在书院里一样毕恭毕敬地鞠躬:“先生君玉?” “别急我先看看。” 孟元敬点点头退到一边弄影先生已经将君玉扶进了小屋子立刻开始为她疗伤。 孟元敬在湖边漫无目的地逛着又焦虑又意外。自从君玉离开千思书院后弄影公子也飘然不知所踪。尽管祝先生曾多次派人打探他的消息也毫无结果。不想却是隐居在这小镜湖边。他更没想到弄影先生不仅文武全才更精通医术而对于各种火器的研究和创制更是他最大的爱好刚刚这个试验成功的梨花枪就是他的新明。 君玉睁开眼睛窗户是开着的秋日的风吹着快要光秃秃的梧桐和几株常青树。 一双充满了关切的眼睛正殷殷地看着她:“君玉好了没事了!” 这是一双时常冷冷淡淡的眼睛这个声音也常常如不见太阳的枯井里的水一样冰凉可是此刻这双眼睛是温柔的这个声音是暖和的如春日旭阳给人一种心安的力量! 君玉笑了笑想坐起身来却浑身软。 一双有力的大手扶起了她君玉看他一眼那双眼睛里的温柔的光芒几乎和他温柔的双手一样让她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 自从离开千思书院之后这双眼睛曾经多次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受伤的样子绝望的样子然后守在一边将这些可怕的样子赶走! “先生!” “孟元敬和你一起来的他正在外面着急呢。” “好我马上出去看看。” 已经三天了孟元敬正焦虑地在湖边走来走去。他明知君玉已无大碍可是好不容易跟这儿时的伙伴重逢怎么也不肯轻易离开是以一直守在这里。 “元敬!” 他回头身后的梧桐树边靠着一个大病初愈般的少年少年正满面微笑地看着他。 “君玉你好啦!” 孟元敬大喜奔了过来:“先生的医术真是高明哪。” 他环顾四周见弄影公子的背影已经往湖边深处走去有些奇怪:“先生去干吗?” “先生去给我寻一种药他说那种药对于内伤后期很有效的。” “先生一直对你都那么好。” 君玉笑了起来“当然先生跟我父亲似的。” 孟元敬记起两人对敌时的剑招忽然摘下自己的长剑放在地上“我这剑叫做‘追飞’”君玉看看也笑着将自己的“蹑景”放在一起。 古拙的剑穗和剑柄几乎一摸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蹑景”两个字泛着一点淡淡的黄而“追飞”上却稍微有点淡淡的红。 “元敬你这剑是从哪里来的?” “这把剑是我第一次出征前夕舅舅送我的而这套剑法也是舅舅教我的我还只学了五招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提到过剑法的来历……” 君玉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道:“这套剑法叫做《手挥五弦》我也只知道前面的五招:秣马华山、凌厉中原、蹑景追飞、迥薄霄汉、手挥五弦……据我所知这套剑法只有我娘一个人会使因为是她自己创造的!小时候我母亲曾告诉过我这剑的来历……” 西晋时候有两大文豪:嵇康和阮籍。这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从来在后代的文学史上他们的姓名都是联在一起的。后人只知道嵇康是铁匠出身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嵇康其实是一名十分出色的铸剑大师。阮籍比嵇康年长十几岁在嵇康的少年时代阮籍就已经名满天下了而他那惊世骇俗的风格令少时的嵇康十分崇拜。阮籍的母亲过世后嵇康带了一壶酒、一把琴、两把剑去拜访他也不吊唁两人对酒当歌一人一剑对舞阮籍狂哭狂歌眼中滴出血来。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此两人成了知交。 这两把剑就是大名鼎鼎的“蹑景”和“追飞”。后来嵇康因事获罪在他被杀害前托人将“蹑景”送给了阮籍。阮籍为避祸更加放浪形骸不问世事自他去世后两把宝剑也失传了渐渐无人提起。在兰茜思年少时因为机缘巧合从一隐者手中得到这两把剑其中“蹑景”一直在她手中直到那年的武林大会后送给了她的生死至交梅眉在君玉上千思书院后梅眉又将这把剑给了君玉。 但是另一把剑“追飞”兰茜思却从来没有说过它的去向。至于这把剑何以到了孟元敬的舅舅石大名的手中两人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说来我舅舅和你母亲是大有渊源的了!”孟元敬疑惑地道“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舅舅说起过!” 君玉苦笑了一下石大名虽然名满江湖但是自己也从来不曾听母亲口中提起过这个名字! “君玉我们换一把剑好了我等俗人自然不敢和嵇康、阮籍这样的先贤相比但是朋友之间的情谊却也不逊于他们。” “好”君玉立刻答应了笑嘻嘻地道“元敬你现没有?这剑法的精妙处就在于双剑合璧的威力。” “对啊我也现了莫非这就是最后两招的秘密?” “应该是吧。” 君玉看看远方的天空忽然笑道:“元敬我听说你是去年的武状元呢。” “哈哈我这个武状元可不如你这个‘凤城飞帅’鼎鼎有名。我在西北军主帅汤震军中几年你在凤凰军中几年要不是这次意外相逢我们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面。对了秦小楼也是那一届的武举现在兵部任职。只有孙嘉没有消息。” “是么一天之内居然得到这么多故人的消息甚至还见到了朱渝。” 第九章 凤城飞帅 孟元敬听得“朱渝”二字眼里几乎又要冒出火来。 君玉见过他两次这种表情了便道:“元敬你和朱渝?” 孟元敬沉默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原来孟元敬因为一次意外邂逅了江南一个著名的歌妓叫做香红叶。香红叶色艺双全虽身在风尘却清高自许如淤泥荷花。孟家是江南著名的世家虽然随着孟父的早逝已经没落可是孟母也决不允许一名风尘女子进家门。 孟元敬幼年丧父全靠母亲辛勤抚养从小就事母至孝。可是他既不忍公然违逆母命又不愿辜负香红叶是以左右为难。但是他对香红叶甚为心仪虽无法明媒正娶却为她赎了身买了精致别院安置。见嫁入孟家无望孤高自许的香红叶不能容忍这种金屋藏娇就和他赌起气来。 就在这时孟元敬被匆忙征调上战场不得不匆匆辞别香红叶。 朱渝全家原本随朱丞相住在京城但是他的老家也在扬州自他成年后多次独自回扬州活动。孟元敬此去沙场日久孽缘际会朱渝也是久闻这江南花魁的艳名多次到她那别院拜访。朱渝文采风流大献殷勤香红叶原本并不理睬他但久而久之却为他的风流殷勤所打动和他诗酒唱和琴瑟合鸣。谁想后来假戏真做。朱渝自负相国公子身份哪里会真正娶一个烟花女子过门?香红叶自求侧室都被他断然拒绝。绝望之余又深感无颜再见孟元敬就在上个月的一天也就是孟元敬从战场返回的前夕自杀身亡! 这些话孟元敬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是一个男人毕生遇到的最大耻辱之一此刻面对这儿时的伙伴完全讲了出来他的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 君玉正要想点什么话来安慰他孟元敬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平静地道:“君玉你不用安慰我朱渝从小跟我们作对他是故意这么做来打击我的!君玉你以后要多当心此人!” 君玉点了点头这些年来自己受的最严重的一次伤也是这次了想起朱渝遇见朱渝还真的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元敬你不是有要事吗?耽误这些天会不会要紧啊?” “我是要赶回军中反正也是顺道并没有耽误事情。下个月我们将和胡王大军一战……” “哦这次汤震和胡王大军一战凤凰军被征调我也会随军出征。因为各方势力一直对凤凰寨虎视耽耽我怕凤凰城一时空虚会受到伏击正是来请先生协助的。” 孟元敬大喜:“我们可以一同作战了?” 君玉点点头:“不过兵分几路我们方向各异却是见不到面的。” 再次重逢孟元敬对这儿时的伙伴有些依依不舍:“既然知道彼此的消息了以后见面就容易了对吧君玉?” 君玉道:“正是呵呵。” ※※※※※※※※※※※※※※※※※※※※※※※※※※ 一场秋雨天气凉了起来。 两匹快马在峡谷之中驶了约莫三个时辰进入层峦叠嶂的群山凤凰寨已经远远在望。 山寨沿着山势而建周围有蜿蜒的城墙和城堡墙外墙内都有丰饶的田野和茂盛的茶园。 越近山寨就越见一片灿灿金黄如花海一般原来是满山遍野的金菊盛放。寨门上有着三个大字“凤凰寨”! 远远地寨门开了看守寨门的是两个健壮的女子看见君玉一声清越的哨声田间、园里、院里竟然涌出近百名女子齐声欢呼“君公子回来啦……” “先生!”君玉在一众女子的簇拥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弄影公子淡淡地笑了笑这时众多女子似乎才现君玉身边这位飘然出尘的俊逸男子纷纷打量着他。 一个满脸笑容的圆脸少女快步奔来高声道:“公子旅途劳顿还有要事各位姐妹请各自忙碌!” 君玉笑了:“曼青辛苦你了!” 曼青笑嘻嘻地回答着眼睛却骨碌碌地往弄影公子看去。 “这位是弄影先生曼青你马上通知四大头领到聚议厅有事相商。”君玉吩咐着曼青笑盈盈地答应着去了。 君玉又朝众女子微笑着挥挥手这些女子嘻笑着各自散去了。 弄影公子第一次见到如此阵仗不禁低声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君玉她们都很喜欢你啊。” 君玉回头第一次看见弄影公子面上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她也笑了“她们都是很可爱的女孩子我也很喜欢她们!” 两人往前面直走君玉给弄影公子介绍着山寨的情况。 凤凰寨依凤凰山而建方圆五百里内山明水秀除了凤凰寨原有之人近几年来更多了各地投奔来的移民。 山寨原来的大寨主叫做赵从龙就是曼青的父亲组织几百弟兄干起了绿林的勾当专对过往的官商和大盗下手也曾多次和朝廷的官军交手。三年前在和一队官兵交手时赵从龙受伤被路过的君玉所救回寨不久就伤重不治抱憾而去。 朝廷得知赵从龙逝世后立刻兵围剿山寨君玉带领一众人马连出奇兵官兵大败撤军随后年少的君玉被推举为大寨主。 此后君玉立下法令严禁寨中弟兄掳掠组织人众闲时练兵忙时耕作。这时边境战乱关外不少流民沿途逃逸凤凰寨立刻开门接纳随后闻风者众三年后凤凰寨周边已经有了几万户居民开垦周围广大田地数千顷一时之间茶园葱郁田野富饶。 由于边关告急朝廷草草派了一万士兵把守凤凰城原本是暂驻此地驻管粮草随时支援前线。驻军刚到前线的几万大军已经败逃守城将军彭东眼看不妙也不派兵支援驻扎了下来。此后彭东并不忙着练兵抵御外敌反急着清剿“凤凰寨”想立点功劳弥补没有支援前线的过失。 第一次交锋总兵彭东就被“请”到了山寨此后和君玉达成了攻守同盟。彭东本来是迫不得已才答应签约但是不久后蒙利尔率精兵夜袭凤凰城彭东紧急求救在君玉的安排部署之下三日之内全歼敌军一剑将蒙利尔斩于马下!尽管守兵也牺牲了五千多人但这毕竟是多年来朝廷对关外的第一场重大胜利。彭东因此不仅逃脱了惩罚而且加官晋爵。 彭东此人胆小怕事从军也不过为的一个封妻荫子既无谋略也无远见手下全是一群乌合之众。此战告捷后朝廷期望甚高彭东为了保住战绩再立新功不得不完全倚仗君玉。更让彭东放心的是在给朝廷的奏折上君玉让他只字不提自己彭东实无统帅之才又清楚地看出君玉毫无“封妻荫子”之心干脆乐得轻闲军中大小事情全由君玉安排自己只管独得功劳就可以了! 此战后君玉已完全成为凤凰城的实际统帅。她深感加紧练兵的必要派出寨中原有的三大老头领长驻兵营练兵布阵并远近招募当地闲杂壮汉和矿工集中训练。 由于寨中精兵已经全部抽调城中山寨只剩老弱妇孺。她将寨中12岁以上男子全部组织起来由寨中几位新加盟的年青头目带领忙时耕作种植闲时练兵习武修筑围墙。而几百名壮年妇女儿童则由赵曼青统领忙时纺织刺绣闲时读书练习武艺。 第十章 凤城飞帅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一所葱翠环绕的宅院大门上书“聚议厅”三字。 两人一进门堂上端坐的四个年青人齐齐站了起来“见过寨主!” 这四个年轻人号称“北方四杰”老大卢凌、老二东方炯、老三白如晖、老四耿克。四人一次在沙漠上遇到回回大军抢劫商旅四人仗义出手结果寡不敌众当时君玉正带领几个凤凰寨的兄弟开始第一次边境茶叶交易归来于是出手救下! 四人就此投奔了君玉。那时山寨正缺人手四人很快被委以重任不久就成了山寨最重要的年青将领尤其白如晖是生意上的一把好手矿产生意和盐运声音都做得有声有色山寨的半数收入来自于此深受君玉器重。 而山寨的另一项重要收入来源于山上自产的茶叶和马匹的驯养。这些年卢凌负责和北方商旅的茶叶贸易和马匹交易收入也不斐。 东方炯心细如善养训鸽并且精通几十种边境少数民族的语言在凤凰寨中两年为山寨建立了庞大的情报网络这让凤凰军每次出征都是有备而去几次大战的胜利东方炯实在功不可磨!四兄弟中耿克武功最高主要负责山寨没有被编入凤凰军的老弱男子和妇女儿童的日常军备训练。 君玉用赚来的钱财购买了大量武器和马匹;寨中的“凤凰军”装备比朝廷的所谓精兵强将胜过多多。而山寨里另一项重大的开支则是孩子们和妇女的书本学习费。山寨建立了自己的学堂由村中几个识字的老者任教。 君玉将弄影公子请到上自己在侧面的椅子上坐了:“这位是我的策论先生弄影公子我出征后先生会代我全权处理寨中事务希望兄弟们多多协助!” 四人齐诺弄影公子回礼举止自有一股气度和威严。 “卢凌你那里最近有什么情况?”君玉问。 “这次外出我遇见以前一个熟识的哈萨克士兵他现在加入了赤金族军队。说赤金族和胡王已经完全结盟据可靠消息胡王大军三个月前铸造了一大批兵器可能会有新的动向……” 弄影公子道:“赤金族新近崛起骁勇善战可能将来比胡王那号称的几十万大军更成大患。如今昏君老迈朝廷大权为朱丞相独揽。朱丞相只手遮天贪残凶暴很多忠直大臣稍有弹劾便被他强行压下或者打杀流放因此言路全被堵塞无人敢多说一句。朱丞相一会儿主战一会儿主和全凭他的一时喜好。北方军中的大元帅汤震和朱丞相过从甚密这些年边关屡屡告急汤震常常一溃千里却依然加官晋爵。汤震为人极端骄矜刚愎自用打压人才。此次决战他又是主帅结果如何真是不堪设想……” 君玉暗思弄影公子所言不无道理边境今后只怕再无宁日了! 正商议间赵曼青忽然带了三个人进来君玉一看正是凤凰城的将军彭东和他的两名贴身侍卫。 彭东喜道:“君公子你可回来了。我昨天晚上接到密令凤凰军不用出兵了。据说朝廷已经和胡族议和年年向胡族纳币纳绢帛。” 大军已经布好阵势甚至先锋已行在这紧要关头朱丞相断然撤军军心民心丧尽只怕以后胡族更会毫无顾忌虎视眈眈趁虚而入。 君玉苦笑一下“既然如此彭将军又何故匆忙来此?” “我今天来是另有要事上次凤凰军大败赤金可汗后有四方豪杰壮汉竞相来投凤凰军……” 原来经过几战后凤凰军威名大盛引得四方豪杰来投虽是好事不过群豪野心勃勃自由散漫惯了难以约束经常生事因此彭东又喜又忧专程来凤凰寨请求支援的。 君玉看看“北方四杰”众人中耿克功夫最好她立刻道:“耿克你随彭将军协助训练加盟的新兵。” 耿克领命随了彭东而去。 众人都已散去弄影先生道:“朱丞相只手遮天纳币议和也未必能保得了边境的长治久安。不过如今暂无战事我也要离开了。” “先生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西方的火烧山找一种特殊的火器材料。恐怕来回要相当一段时间。” 君玉不敢挽留只得道:“好吧先生你可要多保重。” 弄影先生点点头忽道:“凤凰军这些年名声大震又不为朱丞相很所掌控他和你素有私怨如果知道你的身份一定会对你不利你今后更要小心行事。” “好的。先生我会小心的。” 送走弄影公子君玉回身穿过几座丛林来到一苍翠中的院子。院子青砖碧瓦简约幽静这是她的居处。 一个叫做莫非嫣的稍微年长的女子迎了上来笑盈盈地望着她“公子你回来啦!” 君玉离开千思书院不久后途经江南遇到了一个正准备自杀的女子。女子几乎奄奄一息正是走投无路的莫非嫣。那时十八岁的莫非嫣刚被丈夫所休再无容身之处万般绝望正欲了却此生。为君玉所救后莫非嫣彻底打消了轻生的念头随小君玉书剑飘零相当一段时间里君玉和她相依为命情意深重。三年她前随君玉来到凤凰寨定居下来主要协助赵曼青打理寨中事务。 君玉十分亲热的向她点头。这些年都是莫非嫣在山寨里帮她整理屋子照顾她的日常生活。 “公子这次回来不会很快离开吧?我和曼青妹妹都很想念你……”她话音刚落门已被推开赵曼青走了进来。 老寨主临终前曾经把曼青托付给君玉而这些年君玉对曼青也一直照顾周到所以在众人的心目里早已把曼青看作了未来的“寨主夫人”。 三人相视一笑。这些年只有在凤凰寨的时候君玉是完全放松的。曼青和莫非嫣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无需任何伪装。 君玉看见曼青手腕上的一个翠绿的镯子这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 见君玉一直盯着这个镯子莫非嫣嘻嘻笑了起来曼青的脸忽地红了。 “这是白三哥送的公子你说好看吧?”莫非嫣调侃地看着她“曼青妹妹一直宝贝着呢……” 曼青的脸更红了:“非嫣姐姐白三哥也给你们都带了礼物怎么就我宝贝了?” 君玉也笑了起来:“曼青别脸红啦。其实我觉得白如晖不错我也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不枉寨主临终的嘱托……”曼青红着脸没有说话君玉笑笑也不逼问她心里有了主张。 君玉忽然想起那群被带回的女子便问曼青是如何安排的。 原来曼青将她们分成三组人马一组照顾茶园一组照看菜园和果园。曼青又在凤凰城里买下一座原本已经废弃的茶坊交给另外一组人马经营分配完毕只剩下了罗罗。 赵曼青满脸喜色君玉含笑看着她曼青每当做了一件得意事或者现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时总是这样一副又骄傲又神气的面孔那是聪明女子特有的小小的可爱的骄傲。 “公子我们有一个真正的先生了……” 君玉大喜过望随着妇女儿童识字的增加山寨里原来几个识字本就不多的先生已经有些有心无力了。罗罗出自书香之家素有学养曼青这一安排可谓量才施用实在是再合适没有了! 第十一章 文字狱 这天君玉正在凤凰城里训练新兵一骑快马忽然奔入城中到得马匹禁止通行的场地马上的人迟疑一下还是停了下来。 君玉循声望去只见那人拿着军中极少数人才能拥有的通行关牒正大模大样地看着自己。 君玉十分意外:“朱渝你怎么来了?” 朱渝冷冷道:“我来看看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想却是故人!” 君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看到了吧看够没有?” 朱渝盯着她盯着那双光彩流动的明眸忽然怪笑一声:“君玉你尽管在此得意洋洋你可知道你那师娘已经被关在扬州监狱里……” “你说什么?”君玉上前一步“祝先生和师娘怎么了?又是你父亲干的好事?” 朱渝冷笑一声“这次可不是我父亲是御史查出千思书院那群书生结党议事妄想清流干政力主对胡族作战犯下文字狱皇上大怒下令捉拿的。” 君玉无暇细问朱渝大笑着已经远去了。 君玉想起弄影公子早年因为家族的文字狱黯然归隐文字狱这种案件往往牵涉九族并非只有三几个人可以干脆劫牢救了去。动辄几百上千人成囚如果不是皇帝开口赦免基本上没有任何营救的希望!但是抓人一般都是皇帝下的旨意要是他赦免则间接承认自己错了这些昏君为了维护自己的所谓权威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 她也无暇多想当即交代好凤凰城里的事宜连夜启程下江南。 快马加鞭赶到扬州已是正月。 君玉寻了当地最大的一家“涟漪客栈”定好房间坐下小二冲了茶来是芬芳碧绿的龙井。细致的景德镇陶瓷杯子里雾气缥缈茶叶栩栩如生犹如兰花初绽碧汁晶莹令人赏心悦目。君玉喝了一口茶香袭人馥郁若兰满口生津。凤凰寨虽然产茶却绝无如此佳品无非是一些普通的茶叶多卖与游牧民族因为他们以肉食为主要多喝茶才能帮助消化。一路行来但见江南繁华若锦君玉不禁感叹无怪乎关外的游牧民族始终虎视耽耽着这片锦绣河山! 她心绪烦乱也无心细品正欲起身外出打探消息忽然现大堂里的客人纷纷往外走。君玉四周一看周围的茶客居然很快走得一个不剩。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下:“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喝一杯如何?” 一招手小二已经送上一坛上好的竹叶青!然后退下诺大的茶坊只剩下二人。 君玉看着此人每次见到此人几乎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来人倒了两杯酒自己喝了一杯叹息一声:“既生君玉又何生朱渝!” 君玉不语也喝了自己那杯。 朱渝连喝三杯斜着眼睛看她一眼忽然想起在千思书院第一次见到君玉时的情景!那是一个冬日的上午他看着那个雪地上的翩翩小少年第一次强烈地想去招呼一个陌生人迫切地想和如此美好的一个人成为朋友!可是孟元敬已然先跑了上去那个小少年也就此和孟元敬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突然非常憎恨孟元敬也憎恨那个小小少年! 那时他们都还是少年自负是精英中的精英全才中的天才可是这个神仙般的少年出现了于是众人就什么都不是了! …………………………………… 朱渝沉默半晌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缓缓道:“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很恨你!在你出现之前我无论做什么都是第一;可是你一出现无论什么我都要落在你的后面----这让我父亲很失望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甚至你并不肯成为我的朋友!” 君玉突然明白为什么多年后第一次见面他就要和自己内力相搏了她不禁道:“至少你功夫比我好!” 那是她出道多年第一次身受重伤差点因此送了性命虽然有朱刚偷袭那一掌但是比拼之下她已知道自己终究逊了朱渝一筹。 “那当然!”朱渝傲然道“为此我下了很多功夫!” 外面天色已经黑尽君玉起身朱渝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口:“你要去牢里看祝先生?” 君玉又坐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朱渝也曾在千思书院求学而且他若肯出力那才是营救祝先生的最好人选。 这是朱渝第一次看见从小敌视的人如此殷殷的目光不知怎地那目光竟让他胸口一窒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你求我的?无所不能的君玉也有求人的时候?” 君玉点了点头朱渝的心里突然浮起一种又奇怪又陌生的感觉他盯着那双明亮若星的眼睛低声道:“我答应因为是你求我的!记住你欠了我一个情!” “是的我欠你一个情!”君玉微微一笑“我会记得的!” 朱渝不敢看她的笑容跃身而起径直往前面飞奔起来。 君玉起身几个起落追上了他。 扬州监狱。 扬州知府本来已经睡下突然被师爷叫醒师爷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脸色一变赶紧迎了出来:“朱公子!” 朱渝摆摆手:“大人不必多礼我此次前来是想见见祝先生!” 扬州知府是朱丞相一手提拔的人现在丞相府的公子亲临怎敢怠慢立刻吩咐侍卫点了灯笼他亲自带路直往监狱而去。 一路上他问道:“丞相大人派您来的么?” 朱渝不耐烦地道:“这个不劳你费心。” 知府不敢再开口众人很快到了监狱里。 祝先生和梅眉被单独关在两间隔壁的囚室而他的家眷族人则分别被关在了十几间大牢房里。 看守开了门知府一挥手看守都退了出去他自己也退了出去。 朱渝站着没动君玉也不管他赶紧上前。 “祝先生、师娘!”她轻叫一声声音哽咽了。 “君玉竟然真是君玉!”祝先生的头已经全部花白瘦削的脸上露出惊喜的微笑。 “君玉……”梅眉神色黯然头凌乱微弱的声音满是不相信的狂喜。她从牢里伸出手君玉心头一恸跪下去握住了那双干枯的手! “这些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不知多么担忧现在看你已平安长大我就算死了也放心了!”梅眉叹息一声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喜悦。 “我会设法救你们的。”君玉轻声道。 梅眉似乎已经并不太关心自己是否能被救出去了她紧紧抓住君玉的手:“我到泉下见了你母亲会很开心的……” 祝先生笑笑摇摇头眼中有一种对飞来横祸的无奈和认命:“君玉前朝和本朝不知多少人因为文字狱被株连九族要设法营救谈何容易你也别费那个心了!” 第十二章 双娇绝色 “朱渝也来了!”君玉强笑笑。 “朱渝?!”梅眉和祝先生都有点意外。 君玉转身看着他朱渝很勉强地走了过来对祝先生和梅眉各行了一礼。 祝先生笑了:“朱渝你也长大了!” 朱渝立在一边不开口。 两人从监狱出来朱渝道:“三天后的傍晚那间茶坊见!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 “谢谢你!朱渝!” 朱渝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君玉刚回到投宿的涟漪客栈见孟元敬正等在门口一见了君玉他立刻道:“君玉你终于来了!” 原来孟元敬作为上次大战的先锋之一先行率军出征在西风关和胡族的一万大军交手杀敌大半正欲乘胜追击却接到收兵的命令说是朝廷已经议和休战。在议和的款项里胡族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要严惩这支先锋军的将领。所以汤震就以“贸然袭击友军”的罪名将孟元敬革职。孟元敬一腔热血却遭此际遇不由心灰意冷干脆回家侍奉老母。 孟元敬家在扬州君玉估计他一定也在设法营救祝先生所以从凤凰寨出后就给孟元敬捎了信原本打算一到扬州就先去找他了解情况没想到先见到了朱渝。 “君玉你见过祝先生了?” “刚刚见到了。” “有江南名士联名营救秘密打点我们也多方设法都不能单独见到祝先生你是怎么见到他的?” “是朱渝带我去的。” 孟元敬大为意外:“这小子还有这种好心的时候?” 君玉点点头叹息一声:“祝先生和师娘遭此大祸不说可怜那些族人有些跟祝先生一家可谓素昧平生连面都没见过这一场莫须有的文字狱也把他们都牵扯了进来。这些人十几人或数十人被关押在囚室里今生都毫无指望了。即使侥幸活命若被配子女后代就只能世世为奴了。” 孟元敬道:“我们再尽力想想办法吧。” “朱渝叫我三天后再去监狱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 “也好我约了一干江南名士明日去扬州府打点我们分头行动吧。” 临别时孟元敬忽然拿出一封信来:“君玉我倒差点忘了这个是岚妮叫我交给你的!” 君玉接过拆开原来是石岚妮写的请她上爱莲山庄一叙信上也没写原因。君玉想起和朱渝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天也不妨去看看石岚妮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君玉如约前往爱莲山庄。 爱莲山庄在一座常绿的橘园上。君玉忽然想起自己的家乡也有这样广袤的桔子林每年秋天母亲总要带自己去采摘。现在在江南看到如此橘园竟然有非常熟悉的感觉。 在一棵高大的乌桕树下立着一个老人君玉走近现这个老人不过5o岁左右年纪或许是因为岁月的痕迹在他身上刻下了太深刻的痕迹使得他给人的感觉远比年龄来得苍老。 老人背负着双手漫不经心地散步似乎没有留意身边经过的人君玉侧身从他身边走过他也没看一眼。 再往前面行了约莫两里路一幢大院矗立在眼前。正中的大理石建筑的门廊上书“爱莲山庄”四个古拙的大字! 两个手执长枪的家丁分立门口。 一个雪肤花貌满脸娇精的少女正在门口四处张望见了君玉立刻惊喜地迎了上来:“你就是君公子吧我姐姐正等着你呢!” 她见君玉意外的表情立刻笑了起来:“我叫石虹妮石岚妮是我姐姐。我姐姐回家后一直惦记着公子家父家母也想见公子一面亲自道谢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次听元敬哥哥说公子会来江南我们天天都盼望着你呢……” 君玉跟在她后面微笑着听她清脆明快使人十分喜欢的声音迂回婉转几个院落来到了一座非常雅致的琉璃彩院。 院子的拱门上赫然有着一副漆金玉玺的对联: 爱莲佳丽姐翩翩 山庄风华妹格格 横批则是:绝色双娇! 君玉随石虹妮进了大门很清雅的屋子里石岚妮赶快站起叫了一声“君公子!”然后转向正中坐着的一个中年妇女:“母亲这位就是君公子!”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人方格格!君玉看她的第一眼就明白石家姐妹的美貌来自何处了。方格格的相貌和身形精致而细腻她的娇躯被最华丽的丝绸衣物包裹着她的柔肢被最炫目的珠宝环绕着她即等于鲜花她太过炫目以至于她的两个风华正茂、姿容绝俗的女儿站在她身边竟然都有点黯淡。 “见过夫人。” 方格格看她一眼淡淡一笑再看一眼突然站了起来几乎有点语无伦次地指着她“你……你……” 石家姐妹从来不曾见过母亲如此失态两人双双上前扶住了她:“母亲你……” “岚妮、虹妮”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君玉转身竟然是刚才乌桕树下看到的老人。 “父亲!” 这位老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石大名二十年前名满江湖的第一剑客。 君玉正要行礼石大名忽然见到她的佩剑又看看满脸惊讶之色的方格格目光一闪“君公子感谢你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不敢举手之劳请勿介怀!” 君玉忽然察觉到石大名不动声色的目光里竟然有比方格格更大的困惑。 “那是兰茜思的眼睛错不了只有兰茜思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方格格低声道看着丈夫“真没想到兰茜思会有儿子而且她的儿子还救了我女儿的命……” 石大名看着君玉君玉茫然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朱丞相仇恨的目光而石大名夫妻的目光则全是惊讶和激动! “你母亲可安好?”石大名的神色很平静声音却有点轻颤。 “家母已过世多年!” 石大名的身子晃了晃神色惨淡:“我又欠了她一份情……这一辈子永远还不清了永远也还不清了……” 方格格母女看着他径直走出大门谁也不敢开口叫他! 君玉也茫然地看着他再看看石家姐妹三人面面相觑。 “君公子……”方格格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两个女儿两个姑娘屏声静气谁也不敢开口。方格格脸上的神情非常复杂又伤感又落寞简直无法形容“你叫……君玉是吧?” 君玉点点头。 “我很感激你救了岚妮今后无论你有什么需要只要一声令下爱莲山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她顿了顿脸上的神情有种决绝的痛苦“我希望今后你不要再和石家的任何人见面我也不允许石家的任何人再和你见面……那种痛苦那种永远在兰茜思阴影下的痛苦我这一辈子已经受够了……” 石家姐妹惊呆了石岚妮惊声道:“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君公子……” 方格格没有理她紧盯着君玉语气并非威胁却充满了哀戚的味道“君公子就算我求你了我求你能够答应!” 方格格那充满痛苦、哀愁中还夹杂着一丝厌恶的目光竟然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君玉毅然点了点头再看了看茫然无措的石家姐妹转身就走了! “君公子……”石岚妮追出来却被母亲一把拉住了! 君玉走到桔园下面的那片乌桕树下停下脚步。忽然背后一阵冷风一股大力迫来君玉连退三步。这人简单一掌有如此威力竟是生平从未遇见之高手。 君玉心里一凛“追飞”在手来人一挥衣袖退开沉声道:“兰茜思有子如此九泉之下也当瞑目了!” 君玉立定她心里最吃惊的并不是石大名惊世骇俗的武功而是他果真和自己母亲有非常深的渊源! 可母亲在世时却从来不曾提起过他! 石大名背负双手似在沉思中! 第三十章 双娇绝色 君玉也不开口打搅他石大名好一会才抬起头看着她瞬间目光如炬却很快黯淡了“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生病了没治好!”君玉平静地道。母亲在当地深受邻里尊敬生病的时候当地名医均主动前来诊治但也不过是尽人事而知天命丝毫也没能挽留母亲早衰的生命。 “你父亲可健在?” “我父亲是一名猎人比我母亲更早过世一年。” 君玉坦然地看着他自己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的猎人记忆里父亲相貌堂堂对母亲体贴入微言听计从对自己慈爱非常!母亲正是因为父亲早逝悲伤过度加重病情从此一病不起的。 石大名看了好几眼她手中的“追飞”:“这把剑你是和元敬交换的吧?” 君玉点点头:“正是我用‘蹑景’和他交换的。” 石大名长叹一声忆起当年自己用“蹑景”和兰茜思交换“追飞”时兰茜思曾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当这把剑再回到你手中的时候就是我们陌路相向之时!” 还剑之日即为诀别之时一语成谶几翻轮回没想到的是这把剑不是兰茜思还给了自己而是孟元敬作为礼物将之和最要好的朋友做了交换! 石大名第一次面露笑容:“2o几年前的武林大会兰茜思击败各派掌门名动天下……”他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说不清楚的情绪似激动似愧疚“可惜她终究没得到盟主之位……一别许多年竟已天人永隔……” 当年兰茜思仗剑走天涯从江南的武林世家到天山隐居的剑客从北方的豪侠到塞外的奇人她无一不循迹前去挑战经历大小百余战从无败绩在她23岁那年甚至只身闯过8oo罗汉阵上少林寺挑战当时的达摩院座“无为”大师。在她25岁那年她融合百家武功自创了一套崭新的剑术名叫“手挥五弦”。 那时距离“武林盟主”的大会只剩不到两年这个女子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竟然一心想做“武林盟主!”江湖中人谁也不容一个女子如此嚣张一时间兰茜思“恶名昭彰”天下人皆欲杀之! 尽管她在那一次的武林大会上力挫群雄终因负伤远走隐居西南边陲郁郁终生在三十几岁的鼎盛之年就与世长辞! 石大名陷入沉思之中良久抬起头现君玉正看着自己他心里一凛这双酷似兰茜思的眼睛竟然和兰茜思的目光完全不同。兰茜思的目光再如何风采出众、锋芒毕露毕竟也是一个女孩子的眼神而眼下这双目光却全然地内敛坚韧、平静无波! 君玉向他一礼:“石大侠告辞了!” 石大名点点头君玉大步往山下走去。 从爱莲山庄被“请”出来后这三天里君玉忙于和孟元敬四处设法营救祝先生夫妇无暇多想母亲的过去。这天她正在约定的地点等朱渝突然手一抖手里的茶杯一歪茶水泼到了桌子上。君玉心中一凛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阴影。 有人走了进来君玉认出此人是扬州知府的侍卫。那个侍卫神色慌乱:“朱公子在知府衙门等你!” 君玉心中一沉飞身跃出挥了马鞭小帅直奔扬州府。 知府衙门。 君玉冲进大门门里停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君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揭开白布扑到了梅眉身上。梅眉双眼紧闭嘴唇黑胸口早已冰冷旁边的祝先生也一样显然是被毒死的! 知府伏在地上瑟瑟抖:“是京城来的钦差亲自下的命令……下官不敢抗命……与下官无关啊……” “快滚!”朱渝大喝一声知府爬起来两股颤颤跑了几步又跌倒赶紧爬起来又跑了。 “我没有亲人了我再没有任何亲人了……”君玉抱起梅眉已经冰凉的身子嘴角渗出细细的血迹。 朱渝呆在那里:“都怪我我父亲察觉我的行动后就先下手了我早该想到他会这样的我……我……” 君玉似乎没有听见她抱起梅眉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尚躺在地上的祝先生朱渝正要伸手去抱见了她的目光心里一寒缩回了手。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似乎是早已安排好的。 君玉抱起梅眉放在马车上又回头抱起祝先生跨过门槛君玉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她爬起来再次抱起祝先生放在了马车上。 她上马一挥鞭子马车得得地远去了在门外正等着赶来打听消息的孟元敬。见了君玉的脸色心里一沉纵身跃上了马车。 朱渝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冬日的下午天色已经黯沉得厉害! 马车在一座小山的坡脚停下君玉抱了梅眉往山上而去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停下孟元敬则抱了祝先生。在他们身后跟着一脸茫然的朱渝。 君玉拿剑掘起土来。孟元敬赶紧帮忙朱渝迟疑着也加入进来。 半个时辰后一个宽大的坟墓已经挖好。 君玉抱起梅眉仔细看了几眼放了下去。孟元敬也将祝先生的尸体放了下去。 土一层一层落下两人的身子一点一点湮没君玉看着梅眉惨白的脸想起她来老家接自己想起她给自己缝被划破了的袍子心里一恸土竟然洒不下去。 孟元敬上前一步用最后一抔泥土彻底覆盖住了梅眉的脸庞。 君玉倒退一步跌坐在地上一言不。 孟元敬朝君玉看去只见君玉静静地坐在山坡上脸上有一种刻骨的悲凉。这是孟元敬第一次看到君玉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这一瞬间他突然有种特别奇异的感觉觉得面前的君玉是如此陌生跟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美少年完全不同。至于究竟有什么不同自己却偏偏一点也说不上来。 朱渝靠在一棵柏树上一向嚣张的脸上泊了一层深思之色只是怔怔地看着君玉悲凉的神情。 好一会君玉起身大步往山下走去。孟元敬看了朱渝一眼跟了上去。 朱渝依旧呆在原地对着君玉的背影轻声道:我多次想和你成为朋友可是每次我们都处于这样敌对的场景……君玉的脚步更加快了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盛会 第二天,君玉走出客栈,忽然听得大街上人声喧哗,紧接着,她看到孟元敬走了进来。 “君玉,祝先生的族人全部被赦免释放了……” “真的吗?” 君玉眉色稍展,孟元敬点点头:“真的,他们全被释放,并且返还了家财。” 君玉*在门口,松了口气,忽见一匹瘦马往客栈方向跑来,正是小帅,昨日她悲伤迷心,将小帅忘在扬州府,正想去寻,小帅却已被人送回。送马的人已经走了,只见小帅的背上缚着一支新开的腊梅,她取下一看,腊梅上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君玉,对不起! 正是朱渝的笔迹。 她叹息一声:“这次,多亏了朱渝帮忙啊。” “朱渝这小子,总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孟元敬见君玉虽然眉色舒展了一些,但是因为悲伤过度,精神很差,不无担忧地道:“君玉,你没事吧?” 君玉摇摇头。 “五月,蜀中青城派有场武林大会,举行盟主选举。我舅舅派我把盟主令交给他们。” 君玉勉强笑笑:“哦?元敬莫非也想去争个盟主?” “我可没这个闲功夫。”孟元敬看着她,对这儿时的伙伴有些依依不舍:“君玉,反正现在休战你没什么事情,心情也不好,不如我们一起去蜀中游玩一趟,好不好?” 君玉想想,立刻答应下来:“好的,我们一起去游玩一趟也无妨。明日就走吧,我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了。” 孟元敬见她答应,大喜过望:“一路上,我们谈谈说说也就不寂寞了。今晚,你就到我家里去住,明日好一同启程。” 自从君玉来到扬州,孟元敬已经多次邀请她去自己家里住,君玉想着诸多不便就推辞了,如今听他又热情相邀,不好再推辞,只好答应下来。 二人立刻结帐出门。走了一程,来到郊外一座庄园,庄园不大,远远看去有很多参天古木。 孟元敬迎了君玉往里走,园中花木繁茂,榕树亭亭如盖,美丽非凡。君玉不禁赞道:“元敬,你这园子倒快活似神仙!” “看你喜欢,我就放心了,我知你习惯独居,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座小小的院子,倒还投你的性情!” 孟元敬父亲早逝,赖舅舅抚养长大,母亲常年吃斋念佛,每年大半时间都住庙里礼佛,上月,他母亲又去了寺里,诺大的家中只得他和一个老管家以及几名家仆同住。母亲在家时,还有两个丫头伺候,母亲去寺里,两个丫头也跟去侍奉,因此,整个院子显得异常冷清。 已是掌灯十分,孟元敬亲自带了君玉来到为她准备好的别院,这座小小的别院只有两间屋子,中间有一片不大的花坊,周围花木扶苏,情致幽雅。 君玉十分满意,孟元敬见她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道:“君玉,你精神不好,先去歇着吧。” “多谢元敬。” 弯弯的月亮正上树梢,推开窗子,四周,花木的芬芳传来。 有敲门声,君玉开了院门,孟元敬笑道:“没有打扰你休息吧,君玉?” 君玉摇摇头,孟元敬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君玉,你还是保持着书院里的习惯啊!” “习惯一旦养成了,也是很难改掉的……”孟元敬没有开口,似乎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盈盈的烛光下,君玉双眸如星,珠明玉润,光耀屋宇,孟元敬怔怔地看着她半晌,竟然呆了。 “元敬……” 孟元敬猛地惊醒,脸上一红,强笑一声:“我困了,告辞了……”也不等君玉回答,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君玉疑惑地摇摇头,也不去管他,径自关了院门。君玉从小学的东西做的事情都是男子该做的,而且从十岁起就开始着男装,多年下来,言谈举止早已没有丝毫女子之态,而且与人交往总是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所以从来也不曾担心自己会有被识破的一天。想起刚刚孟元敬的举动,也不由得心里一凛,打定主意,今后更是要小心行事。 第二天一早,两人启程,一路上,孟元敬稍有些不自在。出门不久,路过一条小街,一路上,他见沿途有经过的女子无不倾慕地打量君玉,心道,君玉生就这模样,也无怪男女见了都惊讶,心里便慢慢有些释然了。 快马行过半月,沿途许多逃荒的灾民,细问之下,才知道黄河泛滥,淹没了周围几十个县,朝廷拨发的赈灾粮款被层层克扣,灾民根本活不下去,送儿卖女,四处逃难。 沿途都是这种惨景,君玉和孟元敬看得有心无力,也无心观赏什么风景,只是沿途继续赶路。 越近蜀中,君玉越加沉默,心里有一种极端难以描述的激动和不安。过了秦岭,穿过重重大山,孟元敬不禁道:“真是蜀道难啊。” 君玉笑了笑,点了点头。 一路上,有不少武林中人经过,有的步履匆匆有的踌躇满志,显然都是往青城山的武林大会而去的。 路上逃难的景象在四川境内结束,两人到达成都时方才五月初一。 这是孟元敬第一次见到蜀中的风情人物,此际,百花潭万朵芙蓉盛开,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花粉味道。 广袤的成都平原上四处是麦子收割后的田垄,稻田里稻谷开始吐穗扬花,树木葱茏,菜园青青。 孟元敬突然有点奇怪的看着君玉,“你说话的口音……”很早他就发现君玉的口音里有些微的西南腔,今天才发现,竟然是蜀中乡音。 君玉笑了:“我母亲就是土生土长的蜀中人,在峨眉山上学艺多年。”“你母亲是峨嵋派的?”对于那富有传奇色彩的兰茜思,孟元敬也一直很好奇。 “我母亲少时在峨眉山上跟随一个奇人学艺,跟峨嵋派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兰茜思自幼被遗弃,终生不知父母是谁,被峨眉山上一个隐居的女子收养,16岁就出江湖,不到18岁已经名满天下。 此刻,距离武林大会尚有半月,成都距离青城山只有一百多里,两人也不急着赶路,就在青羊宫附近找了家小小的客栈住了下来。 昨夜的一场大雨,让沉闷的空气变得清新起来,四处都是湿润的微风,而那些被雨洗过的树木,叶子更加油绿发亮。 两人信步往前面的浣花溪走去,雨后新晴的浣花溪,水流淙淙清澈无比,沿岸绿树新花,群鸟乱飞,越往前走,树木生长得越加茂盛。 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中空,前面突然传来一种很奇特的乐器之声。 君玉识得这是一种用“硬头簧”的竹叶所做的口哨,她小时候听母亲吹过,也见母亲用这种竹叶做过那种简易的“乐器”。 两人循声而去,树林深处有两间房子,红砖碧瓦,周围芳草萋萋,苦蒿杂生,金黄的太阳花正在粲然怒放。 屋子里没有人,那奇怪的声音是从房后发出的。 君玉轻轻往前走,房后的山丘上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树边赫然立着一个衣冠冢,坟前烟雾缭绕,摆着几样祭品果脯。 一个女子坐在坟前,这奇怪的乐声,正是女子发出的。 似乎感觉到背后有人,女子遽然回头,约莫三十五六岁年龄,见是两个小伙子,语气中微有怒意:“二位到此有何贵干?” “我们是游客,无意中闯到这里,打搅到你很是抱歉。”孟元敬赶紧道。 [] ! 豪赌 女子瞪了他一眼,看向君玉,发现君玉正盯着那个衣冠冢前的墓碑。墓碑上赫然只有简单的五个字: 兰茜思之墓 这时孟元敬也看到了,二人对视一眼,均心中一凛。 “这里是私人住地,不欢迎游客,快走。”女子悻然道。 二人只得赶快离开。 “君玉,真奇怪,这女子竟然供着你母亲的墓碑。” 君玉也有点奇怪:“不知是不是同名同姓之人。” 两人走了一会儿,投宿的客栈已经在望。只见有一男一女正从另一个方向往客栈走来,竟然是朱渝和石岚妮。 孟元敬大惊失色:“岚妮,你怎么会在这里?” 石岚妮见到表哥和君玉,惊惶失措的转了脸不敢回答。 朱渝见到二人也有些意外,冷冷地看了君玉一眼,转身就走。 石岚妮也立刻跟了上去。 孟元敬正要追上前喝止表妹,客栈里面早有二人迎了出来,二人均是青城派的装束,其中一人是孟元敬认得的,正是青城派一名辈份较高的弟子。 那人见了孟元敬,立刻道:“孟公子,敝掌门有请。” “好。” 孟元敬回头,见表妹已经随了朱渝远去,无法再追赶,只得答应下来,又看看君玉:“你要不要一起去?” 君玉摇摇头:“我这次来主要是观光游玩的,你先去交了盟主令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好,我交了令牌就回来。” 孟元敬已经随青城派的弟子启程,估计要五日之后才会回来。君玉也不急,趁此机会好好在成都边境一游。 这一日,她骑马沿着城北往郊外走。清澈见底的府河沿途伸展开去,两岸盛开着野生的蔷薇。再往前走了七八里路,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君玉驻足,这琴声乍听之下清雅柔和,似佛教的音乐,再一听却如春花秋月,让人心底激动莫名又惆怅万端继而如山谷清泉松间明月,美不胜收却又难以言喻。那曲子竟然是从来不曾听过的。 她驻足半晌,想起李白曾经写过的一首听蜀中僧人弹琴的诗: 蜀僧抱绿绮 西下峨嵋峰 为我一挥手 如听万壑松 客心洗流水 遗响入霜钟 不觉碧山暮 秋云暗几重 前面不远处就是著名的昭觉寺,但是,琴声却不是从寺庙里发出的,而是从对面的一座小山坡上发出来的。 君玉循声而去,山坡上有一棵巨大的黄桷树,看树冠大概已经有千年左右历史。黄桷树下坐着一个麻衣如雪的年轻僧人,正在独自抚琴。 琴声忽止,僧人抬起头来,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虽是一身粗麻长袍,却龙章凤质,卓尔不群。单论风采,君玉生平所见之人,惟有弄影公子堪与比肩。 君玉上前一礼:“打搅大师雅兴。这曲子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广陵散》?” 和尚看她一眼,目光倏地放出光华,语音却清冽平和:“正是《广陵散》。” 《广陵散》自嵇康在刑场最后一次弹奏后,就此失传,千百年来各种讹诈版本虽多却无一真实。弄影公子有一次在天山雪峰上听见一隐者弹奏过后面一段,但是循声欲去拜访,隐者已经踪影全无。弄影公子妙解音律,当即记录下这首残缺不全的曲子,回来后多方考证,认为就是失传千年的《广陵散》。君玉听这年轻僧人弹奏到后面,正是弄影公子记下的那段,是以才有此一问。 “敢问大师法号?” “在下拓桑。” “在下君玉,有幸一闻《广陵散》,真是不虚此行。” 拓桑显然不是蜀中人,君玉到过许多地方,就是一些很偏僻的土语都大致能听懂,可是从拓桑的口音里却完全辨识不出他来自何方。 拓桑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微微一笑:“拓桑弹奏这曲子日久,从来无人辨识出是《广陵散》,如今初到蜀中竟遇上知音,难得难得,拓桑再弹一曲酬知音。”语毕,再抚琴弦。 这曲子较之《广陵散》完全变换了风格,君玉静静地听着,仿佛那不是琴声,而是心灵相通的朋友在对自己婉婉倾诉。好一会儿,她情不自禁地取出随身带着的一支短笛,合着琴音,是一首《月下笛》。 拓桑的琴声稍微小了下去,却和笛声正是相得益彰,配合得天衣无缝,琴声笛声林间回荡,如溪流淙淙,又似月下花开。拓桑抬起头看着她半晌,低声连连道:“白头如新,顷盖如故。”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声,接着响起激烈的打斗之声。拓桑神色不变,弹奏的手依旧没有停下来,君玉也静静地站在那里没动,直到曲子完毕。 拓桑深深地看她一眼,收了琴,微微一笑,身形一晃,飘然远去了。 君玉快赶几步,纵身跃上一棵大树,对面山坡下的一块空地上,十几个人将一穿黄袍的身材十分魁梧的西域僧围在中奖,西域僧挥着一根碗口粗细的禅杖迎战。西域僧功力相当不错,可是在十几个好手的围攻下,也渐露疲态,这时,一柄流星锤从背后直袭僧人背心。僧人被三名使刀的好手缠斗无法回身,眼看就要受重伤,突然,那柄流星锤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时,那伙人已经明白,暗中有高人在帮那西域僧,顿时散开,西域僧一得喘息机会,拖着禅杖立刻逃之夭夭。他身形笨重,轻功却不弱,有五个人追了上去,奔出几步,却腿一软,纷纷跌在地上。 众人上前扶了受伤者,发现地上只有5片叶子。 环顾四周,树静阳高,哪里有丝毫人影。 众皆骇然,那暗中高手竟然只用5片叶子就打退了五名好手,众人不敢再追,垂头丧气地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君玉在树上看得分明,有个人影恍然而过,快得她几乎都没辨识出来,依稀正是拓桑的背影。君玉也暗自心惊,这个年青僧人竟然有如此高深的功力。 早上的客栈里人影稀落,君玉从二楼下来,这时大堂里已经有几个客人正在吃早饭。其中有三个汉子坐成一桌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君玉细听,三人中一个颧骨高耸的中年汉子道:“寒景园今天这场赌博,帮主可是赢定了。” “老三!”旁边一个年龄最长的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高颧骨男子不敢再多说什么,三人赶紧起身结帐走了出去。 君玉也起身尾随三人走了出去。 寒景园在东郊20里外,是天府最出名的林苑,二十年前曾经盛极一时,随后易主,现在成了蜀中红枪会总瓢把子郭仁成的老巢。一路上有许多带刀佩剑的武林中人,看样子都是奔寒景园去的。君玉不紧不慢地随着众人,大家皆行色匆匆,似乎无暇多顾。 寒景园的大门大开着,君玉随了众人进去。 在一个巨大的四角亭里,摆着一张长方桌,方桌的两端各坐一人。前方约五十岁的老者是蜀中红枪会的总瓢把子郭仁成,对面坐着一个大胖子,正是贩卖石岚妮的江之林。 围观的人众已经越来越多,郭仁成粗声道:“江老弟,可以开始了吧?” 江之林阴阴一笑:“郭瓢把子,看清楚了,这是20万两银票,都是四大钱庄的硬通货,一把骰子就赌十万两。” 郭仁成道:“我手里可没有这么多现钱。” 江之林大笑道:“郭瓢把子的家当起码值当20万两银子,这寒景园至少也值当50万两,你的赌本就算了70万两,本钱足够了。” 郭仁成心里大怒,却大笑道:“原来江老弟是冲着我的寒景园来的,只怕未必如你所愿,这一把就赌了。”说着把骰子递了过去,“江老弟可看清楚了。” 江之林一笑:“你是地主,你先掷。” 郭仁成拿起碗一摇,六粒骰子在海碗里激荡滚动,中间唱摊的揭开,大喝道:“二六一五,十七点骰子十八点已是最大,现在,郭仁成掷出一个十七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江之林又是阴阴一笑,手掌抬起,指头微动,骰子在海碗里叮叮作响,唱摊的揭开又喝一声“六个红四,全色。”全色最大,郭仁成脸上冷汗直冒。 江之林又拿出一叠银票往前一推:“老郭,痛快点,我们一把定输赢,这次一口赌50万。” 郭仁成脸上青筋暴突:“这次,你先掷。” 江之林点了点头,笑道“这样痛快点”,手指微动,骰子掷出,唱摊的头上也冒出冷汗来,揭开碗,厮声道:“六个六,十八点兼全色,通杀。”按照掷骰子的规矩,18点全色是不能再赶的了。 围观者哗然,君玉却看出,江之林每次掷骰子的时候,手指微动,暗运内力,显然强过了郭仁成。 [] ! 故园惊魂 傍晚,君玉信步出了客栈,往浣花溪郊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已来到了舒真真居住的剑庐。君玉隐在一棵树后,只听得后山一片打斗之声。君玉悄然看去,那个衣冠冢前一片剑光,舒真真正被七八名杀手围攻,而舒真真所用的剑招正是《手挥五弦》。舒真真上午赌博时恶斗几场,又因为最近练功有些走火入魔,此刻面对强敌左支右绌,早已险象环生。 “今天就送你这贱人下黄泉和兰茜思做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嘎嘎地响起,一个干瘦老头随手一扬,一刀砍来。 舒真真快得不可思议的一剑刺出:“庞般,你这恶鬼还在为朱老贼卖命,今日,我就杀你替我父母报仇。” “嘿,如今兰茜思已死,拿下你也算对丞相有个交代,你就受死吧……” 随即,一把铁蒺藜发出,分上中下三路直打舒真真的三路大穴。旁边,一柄利斧砍来,随后两柄明晃晃的长刀一左一右斫向舒真真, 舒真真眼看避无可避,那铁蒺藜却突然失去了准头,君玉提了“蹑景”,寒光一闪杀入阵中,连刺几人。 庞般等人原本占尽优势,此刻却见这不知名的少年杀出,细看几眼,只觉得这少年有点眼熟。 庞般正是朱丞相的侍卫之一,自从得到君玉就是“凤城飞帅”的消息后,朱丞相曾给几名心腹卫士看过君玉的画像,密令他们一旦遇上,务必诛杀此人。庞般看的画像是朱丞相请画师根据自己的描述画下的,一见之下,他只觉得画中男子太过俊秀,如闺中好女。 朱丞相早年只在千思书院见过君玉一面,那时君玉尚年幼,到成年后,朱丞相再未见过她本人,完全凭的是自己多年前的回忆,再加上假画师之手又转了个弯,因此,虽然他请的画师饶是本朝第一流的大家,画出的人物也是栩栩如生,但是画像毕竟和君玉本人相去甚远。尽管庞般已对那幅画像烂熟于心,此刻见到君玉本人,和画像完全是两回事,哪里认得出来。 庞般心里盘算,手下却不放松,饶是如此,又有三名杀手倒地。庞般见形势不妙,发出哨声,一众杀手立刻收手,进退之间全然训练有素。 君玉也不追赶,赶紧去看舒真真,才发现舒真真嘴唇紫黑,一臂已经肿得老高,显然是刚刚中了杀手的剧毒暗器。 君玉立刻摸出那颗“雪丹丸”,给舒真真服了下去。不一会儿,舒真真忽然喷出一口黑血,面色也由黑转青再转红白。 君玉见她已无大碍,收了手,笑道:“好了,舒姐姐,没事了。” 舒真真回忆起她刚刚的剑招,惊疑地看着她:“君玉,你到底是什么人?” 君玉看看旁边的衣冠冢坦然道:“兰茜思的女儿。” 舒真真激动难抑地看着君玉那双墨玉般的眼睛,半晌才转向那衣冠冢:“兰姐,兰姐,你可以含笑九泉了。” 君玉微微一笑,两人来到舒真真的院子里,点了蜡烛,听舒真真讲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二十年前,传奇人物兰茜思在浣花溪结庐练就那套名震江湖的“手挥五弦”,随后仗剑出蜀,准备只身闯嵩山少林寺举行的武林大会。途中,经过了“寒景园”。 “寒景园”是蜀中第一名园,不知何故,江湖上突然传出园中藏有遗失千年的上古名器“东黄钟”。传闻中,东黄钟可以开启天界之门,足以毁天灭地,吞噬诸天,得之者即可得天下。 “寒景园”的主人舒家,本来就人丁不旺,在遭到数十拨来历不明的江湖人物围攻后,两代单传的男人----舒真真的父亲和哥哥皆被杀死,只剩下舒真真和母亲逃得性命。 那天夜晚,舒真真和母亲逃出后,正好被来园里寻宝的丞相之子朱大公子遇上。他杀了舒真真的母亲,正追赶舒真真时,被恰巧经过的兰茜思拦下。 朱大公子虽是相府公子,却幼从名师身手极好。可惜,他遇到的是兰茜思,幸得兰茜思“生平不杀一人”的江湖信念,才让他逃得性命。饶是这样,兰茜思恨他恶毒追杀一个小女孩子,废了他的武功算是小惩大戒。随后,兰茜思安顿好舒真真,并留给她半部“手挥五弦”,让她学习自保。 嵩山一战,兰茜思虽然击败群雄,但也身受重伤,更未继盟主之位,从此飘然不知所踪,江湖都传闻她早已重伤而死。舒真真寻她多年不得消息,就为她立下衣冠冢,在她留下的屋子里苦心练剑,多年后剑法大成。 当年,朱大公子受伤并不严重,更不足以毙命,甚至,在相府一众卫士的保护下,他还参加了当年在嵩山举行的武林大会。不料武林大会后,他回京卧床不起,终于病入膏肓,朱丞相遍寻名医救治不得,这样拖延了大半年,朱大公子郁郁而亡。当时,朱丞相只得此子,虽然朱大公子并非直接死于兰茜思之手,而且临终也留下了“不得找兰茜思报仇”的遗言,但是朱丞相哪里肯善罢甘休,多年来以此为恨,遍寻兰茜思不得后,曾多次派人到蜀中寻找舒真真的下落。幸得舒真真机灵,后来又练成剑法,才保得性命。 自兰茜思失踪、舒真真隐居后,“寒景园”已成废园,众多江湖人物也没搜查个所以然出来,渐渐地,关于“东黄钟”的传闻就湮没了下去,最近十年,被崛起的红枪会占领,作为老巢,整饬一新。 谈说之间,夜已深去。君玉见她的毒已被完全解了,道:“舒姐姐,你好好休养几天,我还要等一个朋友,改日再来看你。” 舒真真点头:“你先忙你的,我们改天寒景园见。” 五日后,孟元敬匆匆赶回。 此次去青城山,他见到朱渝却不见表妹,他交出令牌后,也无心观摩武林大会,待向朱渝打听,朱渝只冷冷地说石岚妮人在成都,并没和自己一起来青城山,因此,孟元敬立刻赶回来,四处寻找表妹行踪,想将其带回江南。 君玉想起石岚妮上次被拍卖的可怕经历,立刻道:“元敬,你快去找她,她一个人在这陌生之地,不要有什么危险才好。” 孟元敬点头,立刻去成都周边寻访表妹,君玉自去寒景园寻找舒真真。 君玉来到寒景园,寒景园的大门上铜锁把住,叩之也无人应门。君玉跃上墙头,放眼望去,诺大的寒景园寂静无声,周围的参天古木上偶有鸦鹊惊起,此后,又归于一片寂静。 君玉跃下墙来,走过几座亭台楼阁,又穿过一座很有规模的假山,前面是一片十分宽阔的空地,空地上铺着一大块一大块的特制青石板。这些石板用了一种很特别的青色涂料勾缝,所以晃眼看去,如一块整体连绵的大石。大堂原本应该很亮堂,可是,此刻却被一棵三四人合抱的黄桷树完全遮掩得黯淡不已。而大黄桷树四周,又有一片小一些的黄桷树林,将四周的光线都阻挡了,以至于夕阳才慢慢西下,这片场地就已经暗沉如夜晚了。 “哧”的一声,一只怪鸟从黄桷树上扑腾着飞向空中,君玉停下脚步,朗声道,“出来吧,各位。” 一阵狂笑声夹带着阵阵暗器破空之声,四面八方向君玉袭来。这些有声的暗器之下,是无声的“漫天花雨”。 君玉飞身掠起,一纵三丈,黄桷树粗大的枝桠在微风里一动不动。 四面合拢来的二十几名黑衣人各各眼前一花,此时,斑驳的月光从树叶里照射下来,虽是盛夏季节,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清之意。青石板的中央,一个少年静静地站着,面带微笑。 为首的正是庞般,双眼中透出一股极为恶毒而又期待的神情。 君玉笑了:“庞般,你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庞般磔磔怪笑:“好一个狂妄小儿,较之兰茜思倒真是青出于蓝。” 君玉淡淡地道:“过奖,过奖。” 庞般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兰茜思既死,拿下你小子也算大功一件……”“件”字尚未落下,已如一只大鸟般扑来,二十多名死士挥剑跟进,呈合围之势。 这二十几名死士面孔甚生,想是庞般特意调遣来围剿君玉的生力军。那天,他离开剑庐后立刻加紧查询,得知那少年正是“凤城飞帅”,盘算了准备在丞相面前立一大功。 七种武器同时攻向君玉,一道微微的红光闪过,周围的空气突然肃静了起来,七声凄厉的嚎叫仿佛同一时刻从喉咙里咕咕发出----地上,七位死士哀嚎着就地打滚,每一位的膝盖骨都被齐齐地削了一块,虽无性命之虞,却是终生不能用武了。 余下的十几人视而不见,数柄不同的利刃几乎毫无间隙地攻向君玉,庞般飞掠几步,嘶吼一声,掌心突然冒出一阵青烟,庞般是著名的用毒高手,君玉识得厉害,赶紧闭了呼吸,也不退后,就地直直飞身,直斩庞般头顶。庞般急忙撤掌,饶是他闪得飞快,头上高高的帽子依旧被削去一大块。 这时,君玉再次飞身掠起,正好落在庞般身后,原本攻向她的七八柄利刃顿时齐齐攻向手忙脚乱的庞般,但是庞般也临危不乱,就地一滚,众人赶紧撤招,庞般瞪了眼睛,怒吼道:“今天若让那小子跑了,大家谁也活不了了。” “我不跑,各位先喘口气再说。” 一个闲闲的声音响在背后,庞般悚然回头,君玉依旧站在那片空地上,抬头看看天空那弯崭新的上弦月,忽地叹息了一声。 “如此良辰美景,奈何却是杀人天。”一个声音接着这声叹息,接洽得天衣无缝,就如同一个人发出的。 君玉依旧看着那道上弦月:“朱渝,你终于还是来了。” 月光下,朱渝白衣翩然,神情倨傲:“不来会会这传说中天下无敌的‘手挥五弦’,在下岂非要寝食难安?” “公子,您……”庞般有些惴惴地道。 “你们还不退下?” 庞般低了头和一众死士退后几步,却并不离开。 “还不快滚!”朱渝大喝一声,庞般等人只得转身扶起地上哀嚎的死士,匆匆离去。 待得一众人已经走得完全没有踪影了,朱渝傲然道:“君玉,我们迟早是要公平较量一场的。何不就在此时此地?” “今天看来是不行了……”君玉笑道,“因为,又有其他朋友来招呼我了。” 朱渝神情微变,突然听得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正是庞般手下一名卫士发出的,紧接着又是几声闷哼,他飞身抢上,纵出了黄桷树林,前面是一条十分宽阔的走道,走道两边只有几棵稀稀拉拉的小树。此时月正当头,光线十分明亮,寒景园的空气中布满了浓浓的血腥味,走道两边的草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来具尸体,一个个脑浆迸裂,胸口下陷,也看不出死因如何。尤其是那七名受伤在先的,虽然脑浆横流,却大睁双眼,瞳孔透露出无限的惊恐,看起来诡异无比。 [] ! 皴猊 众教徒已经四散逃窜,场中只剩下不知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君、孟、朱三人。饶是三人平素胆大包天,此刻也不禁相顾骇然。 夜已深去,月光也逐渐下沉,那两头黑色的怪物,此刻已经能够看得比较清楚些了,居然十分像狗。 可是,天底下哪里有如此巨大如此可怕的黑狗?! 君玉心里一动,脱口道“皴猊!” 她声音极轻,但是另外两人都听清了,一丈开外的两头怪物似乎也听见了,巨大的眼睛发出绿幽幽的光芒,一动不动地盯着三人。 君玉想起弄影公子曾经提到过的一种“皴猊”,这种貌似大狗的怪物生活在南加巴瓦山脚下,行动迅捷,以狮虎为食,尤喜吸食各种动物的脑髓。三人一下明白了,原来,行道旁的十来名丞相府的死士都是丧身于这种怪物之口。 弄影公子早年游历南加巴瓦,曾经遭遇这种怪物,可谓九死一生才逃得命来。 弄影公子当时说得轻描淡写,此时此刻,君玉才真正体会到他当初的“九死一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种南加巴瓦山脚下的怪物,却怎地来到了寒景园? 孟、朱二人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古怪的名字,心里虽然疑惑,但是在这种绿幽幽的目光下,却大气也不敢出,哪里还敢问出口来。 三人都知道,此刻,哪怕发出轻微的声音,这两头蓄势已久的巨大的怪物立刻就会扑过来。三人和两头怪物僵持着,那两头怪物居然也沉得住气,一前一后静静地立在那里,只有嘴里发出巨大的带着腥味的“霍霍”的呼吸声来。 也不知相持了多久,三人只觉得手脚都已经微麻,朱渝身上受了两处重伤,被这两头畜生困在这里丝毫不敢动弹,本已怒极,又想起刚才丞相府一干卫士的死状,哪里还忍得住,怒喝一声,举剑向左边那头怪物刺去。 君、孟二人来不及阻止他,只见那头怪物发出巨大的吼声,毛茸茸的前肢伸开如蒲扇般直抓朱渝的脑袋。 此刻,正有一朵云飘过,慢慢下沉的月光逐渐黯淡了起来,“蹑景”和“追飞”忽地发出黄灿的光芒,那怪物似乎被这光芒吓了一跳,毛掌被利剑划破,来不及抓朱渝,立刻后退了一步,但是,很快,另外一头立刻纵了上来,而那被刺伤的怪物,猛然甩了甩毛掌,似乎被疼痛激发了凶性,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嗷叫,竟然舍了朱渝,两头大畜一左一右攻向君、孟二人。 君玉只觉得身子一晃,眼前突然一黑,左边的那头怪物以无与伦比的速度,一掌拍了过来…… “马蛤格哈嘛呜啦,恰巴萨姆斯丁亚……” 一声奇怪的咒语突然响起,两头怪物如遭雷击,生生转身,再也无暇攻击二人,恐惧地后退了好几步,直踩得行道上的石板发出咕咕碎裂之声。 “马蛤格哈嘛呜啦,恰巴萨姆斯丁亚”,来人又念了一声古怪的咒语,那两头怪物浑身颤抖,夹着尾巴飞速逃了开去。 念咒语的人声音十分清冽、平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安详之意。 四周一片寂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重新穿出云层的月光下,两名西域僧的尸体十分恐怖地横在那里。 君玉勉强*在行道树边的一棵小树上,孟元敬焦虑地道:“君玉,你伤得如何?” 君玉一口气提不上,勉强笑了笑,*在小树上,说不出话来。 孟元敬也受了几处伤,但好在都是外伤,并无大碍。 朱渝肩头中了一掌,右腿又被金钹击中,虽伤得并不致命,却也并不好受,此刻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披头散发、面如土色,哪里还有丝毫昔日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模样? 对面,那个念咒语的人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孟元敬和朱渝都望着那突然现身的念咒之人,站定,拨出长剑。 那人一眼也没有看他们,在三尺开外停住,一瞬不瞬地盯着*在小树上的君玉,犹豫了一会,又上前一步。 孟元敬大喝一声:“你要做什么?” “拓桑!”君玉摇摇头,张了张口,话没说出,嘴角汩汩地滴出血来。 孟元敬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人?你到底带了那两只怪物想到寒景园做什么?” 拓桑没有回答,四周一片寂静。 突然,远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这琴声甫一入耳,说不出的平和舒缓。众人都松了口气,仿佛刚才的血腥厮杀不过是一场梦境。 琴声渐渐转为凄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如征人怀乡,如深宫闺怨,众人心里忽觉一阵难以言喻的伤春悲秋,只听得一阵叮当之声,朱渝和孟元敬的长剑已经先后坠地。 君玉原本*着小树的身子缓缓滑下,神情萎靡地坐在地上。拓桑眼中也有迷离之色,后退几步,望着那弯一点一点下沉的上弦月发怔。 一时之间,几人似乎灵魂出窍,早已忘了身处何方。 琴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欢快,众人也随之变得无限快意。继而,琴音变得妩媚沉迷,众人眼前一亮,中间已经多了一个容光照人、艳冶无双的女子,女子只批一层薄纱,腰肢扭动,曼妙起舞,动作挑逗之极,偏偏歌声却无限愁楚。众人心里又是欢快又是悲凄,如冰与火两重天相对煎熬。刹那间,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最隐秘的伤痛、最放肆的过往、最迫切的心愿、最无奈的失败……一时之间,手舞足蹈,情难自已。 朱渝本是肥马轻裘的风流公子哥儿,自负青春年少,处处留情,此刻哪里抵挡得住这声声艳冶,眼前脂粉红袖,生平所遇之女子,环肥燕瘦一一在眼前交替出现,只觉浑身燥热难当,头疼欲裂,竟在月光下手舞足蹈起来,披头散发直如疯魔一般。 孟元敬原本也如醉如痴,见了朱渝这模样,心里一震,情知不妙,正要拾起地上长剑,一阵更强烈的琴音忽然直击耳膜,他颓然坐在地上,忽见香红叶来到身边,他正欲起身迎上,香红叶却一个转身到了朱渝怀里,满脸鄙夷地瞧着自己。 孟元敬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抬头四顾,只见身边的君玉虽然满头满脸都是血痕,却灼灼其华,皎皎如月。他心里突觉一阵清凉,伸出手,想拉住君玉,手臂却一麻,猛地吐出口血来。 君玉虽也听得这琴声媚惑妖娆,但心里却并无其他感觉,见得孟元敬和朱渝如此神态,竟如疯魔。君玉这一急非同小可,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想阻止孟、朱二人,却见得拓桑呆呆地站在一丈开外,犹如一截木桩。 而就在此时,三把利刃已经*近了三人,那三人依旧呆呆地站着,似任人宰割的木偶一般毫无知觉。 君玉大骇,刚刚迈出第一步,一柄短剑和一柄利刃几乎同时刺向她的胸口。孟元敬就站在君玉身边,此时瞧得分明,可是,那琴声声入耳,他只是怔怔地盯着那柄短剑,伸出的手麻木得一动也不能动。君玉勉力抓住“追飞”,手一颤,“追飞”坠地,她轻轻叹息一声,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听得一声雷鸣般的吼声,竟然是佛家失传已久的“狮子吼”。 林中刹时树木摇动,落叶飘飞,其间夹杂着兵刃坠地声和两声恐惧之极的嚎叫,正是先前那两头“皴猊”发出的。 琴音忽止、歌声忽终,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呼,君玉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花,原来,四周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了几盏巨大的灯笼,一丈开往,一个宫装轻纱的女人跌倒在地,几个女子正手忙脚乱地围在她身边,将她扶起。 轻纱女人的旁边,那两头巨大的“皴猊”一左一右,如两大护法般立在那里,原本威猛如两尊门神,此刻却浑身瑟瑟发抖,显然是被刚才的狮吼惊吓的缘故。 [] ! 绝色美男 君玉忽觉背心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立刻缓过气来,回头,拓桑一只手放在她的背心,满脸焦虑:“君玉,你怎么样了?” 君玉道:“是‘夺命情魔音’?” 拓桑点了点头。 这时,孟元敬和朱渝也清醒了过来,各自拾起地上的长剑,均挥汗如雨,直如刚从水中捞起来的一般。 明月的微光里,方才艳冶无双的女人,眉间喷出一股细细的血泉,满头乌丝瞬间惨白如霜,根根蓬松竖立,女人猛地跃起,厮声道:“哪里来的妖僧,小秃驴……” 众人才发觉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位绝代尤物瞬间变成这个样子,心里都觉得诡异莫名。 “情魔,原来是你!”朱渝失声道,“我只当是江湖传闻,原来真有其人。” “怎么,见到姐姐很高兴吗?”情魔的声音立刻如银铃一般,眉梢眼角间霎时充满了笑意,这一笑,她满头的白发似乎变成了金黄,唇如樱桃、面如桃花、眉如远山、眼如春波,整个人身上似乎裹了一层不可方物的艳光,目光摄过朱渝脸上又转到孟元敬脸上。 两人不禁心里一震,齐齐后退了一步。 情魔对两人的举动似乎感到十分满意,她的笑声更轻,目光益加妩媚了起来,忽地转到拓桑身上,却见得这个麻衣如雪的少年僧人完全如身处无人之境,只是焦虑地望着身边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蓝袍少年。 情魔已经是花甲开外的女人了,因为早年练就这“夺命情魔音”得以维系这永远青春的容颜,可是,魔功一破,真气立散,容颜瞬间苍老,此时此刻,她对拓桑真是恨之入骨,她原本银铃般的声音也变得谙哑而怨毒:“小和尚,我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把你的肋骨一根根拆下来喂狗……” “省省吧,情魔,你的‘夺命琴音’已经被破了。”朱渝冷笑一声,“此功一破,你已无以仗恃,一走出这寒景园的大门,你的无数仇家才真要把你抽筋剥皮。” “哈哈哈……”情魔狂笑起来,“那些鼠辈何所惧。四十年来,我这夺命情魔音下,不知丧生过多少英雄豪杰,甚至得道高僧、百岁喇嘛、深宫太监,没有一个能够避开这种魔音……只要是男人,无不喜新厌旧,哪怕是农家田舍翁,多收了七八斗麦子都想另娶一房,这就是天下男人的共同缺点,我利用男人的这个缺点发明了这套功夫,三十年来无往不利!想当年,武当、少林、丐帮、爱莲山庄等八大门派全体出动在喜马拉雅山顶围攻兰茜思和石大名,当时,一代大侠石大名对兰茜思是何等的情深意重,可是也照样着了我的道儿,被琴音击中,就此抛下兰茜思,随了‘爱莲山庄’的美女方格格一度春风。兰茜思独自和八大门派苦战三天三夜,虽然得胜却身受重伤,深以为恨,从此两人分道扬镳……哈哈哈哈……世人都道兰茜思武功天下第一、智计绝世无双,可叹她却怎揣测得了男人的心思?最终还不是落得个黯然退隐、埋骨他乡的下场!她哪里是天下第一,我情魔才是天下第一……哈哈哈……”说到高兴处,不禁眉飞色舞起来,逐渐黯淡的面容仿佛回复了一丝往日的颜色。 这是孟元敬第一次听得人谈起兰茜思和石大名的关系,他向前一步,怒喝道:“你这恶毒妖妇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害我舅舅,难怪他半生郁郁寡欢……” “哈哈,臭小子,原来你是石大名的外甥?”情魔仔细打量他好几眼,笑得更加妩媚了,“难怪你也和你舅舅一样沉迷魔音之中……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姐姐这套功夫对于那些真正坚贞不渝的男子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如果你的眼里心里潜意识里都只有一个人,那姐姐就丝毫奈何不了你,可是,这样的男人,天下哪里能找到?你看……” 她瞟了眼朱渝,眼神又变得媚惑而妖娆起来,“你和这个美少年刚刚不就差点送命了?是不是想起了你们无数的相好都不如姐姐我漂亮?……” “你这个丑恶的妖婆……”朱渝瘸着腿后退了两步,厌恶地白了她一眼。 “你这贼小子,敢说我丑?”情魔尖叫一声,一阵风吹起了她的几缕白发,她正要跃起,恰好看见了这几缕白发,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惊惶无比恶毒,直直地望向那破了自己魔功的罪魁祸首。 可是,那罪魁祸首依然灵魂出窍似的,只是盯着身边那个满脸血污的垂死少年。 情魔一怔,嘶声道:“我纵横江湖半生,‘夺命琴音’从来不曾失手,小和尚,你,你怎么能够避开?” 拓桑一直焦虑地看着君玉,似乎充耳不闻,情魔大怒,大喝一声:“小和尚,你……” 拓桑这才回过头来,平静地看着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突然听见她在叹息。她一叹息,我就只看到她一个人,再也看不见也听不到其他人和声音了。” 情魔怔怔地站在原地,四周一片寂静,连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孟元敬和朱渝,一时看看君玉,一时看看拓桑,一时看看情魔,心里各自茫然。 顺着拓桑的目光,情魔看到一双墨玉一样的眼睛,少年那满是血污的面孔竟然如此粲然生辉,情魔突觉自己身处一片林间花海,四周落英缤纷,连空气都清芬了起来。 情魔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刚才那妩媚的颜色一下变得灰白,银铃般的声音瞬间变得苍老而暗哑:“你,你是什么人?你是君生?” 孟元敬和朱渝都从来没有听说过“君生”这个名字,君玉抬起了头,望着情魔,没有开口。 情魔狂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幅画来,展开,如真人般长短,画纸微微发黄,显是已经有了一段岁月。众人望去,画中人是一个猎户装束的青年男子,男子眼神中透出安详温柔的光芒,嘴角忠厚纯良的笑意生动之极。此人站在一棵巨大的柏树旁边,身形微侧,似乎正要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孟元敬、朱渝均心中一震,众人惊讶的并非是做画者那生气勃勃的笔调,而是那画中装束普通之极的男子那震撼人心的相貌。 孟、朱二人又一起望向君玉,连拓桑也不由自主地看看画中人又看了好几眼君玉,除了装束不同,咋一看,竟是君玉不知何时生生走进了画里,可仔细一看,又觉得君玉和画中男子有极大的区别,但是其间区别究竟在哪里,却谁都说不上来。 君玉正盯着那画,情魔突然将画卷了起来,君玉抬起头,目光正巧和她相对,情魔的声音又急又快,像某种小动物突然被勒住了脖子: “天啦,那是兰茜思的眼睛……兰茜思的眼睛加上君生的容貌……我要杀了你这孽……孽……小子……” 她狠狠地盯着君玉,在那样奇特的目光下,原本的咒骂怎么也骂不出口,生生换成了“小子”二字。 话音未落,一双尖尖的指甲径直向君玉的双眼抓来。拓桑反手一掌,只听得君玉低声道:“手下留情。” 情魔的武功精华全部集中在“情魔音”上,此刻,魔功被破,全身功力已经所剩无几,她后退两步,仍然恶狠狠地盯着君玉。 君玉迎着她的目光,轻声道:“情魔,这幅画,不是你的吧。” “你看,那画的右下角有一个很小的大篆‘兰’字,那是我母亲的标志。” 众人当时惊讶于画中男子的相貌,都没见到那个兰字。 情魔愣了一下,突然大笑了起来。 [] ! 兰茜思 情魔虽然在笑,可是那声音听起来却实在不太像是笑声,夹杂着悔恨、怨毒、失望、无奈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情绪,咋一听像是在干嚎,可是,到后来,却又实实在在是在大笑。 情魔背后的一干女子似乎也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虽面有惊骇之色,却很快以种种表情掩饰了过去。情魔却一眼也不看她们,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望着君玉---- “是的,这画是我骗来的……也只有兰茜思这样的人才会用这样麻烦的大篆,可是,小子,你以为我就一败涂地了么?哈哈……” “我并不这么认为。可是,你总该先止住你眉间的血。” “小子,我喜欢流血,关你什么事?” 情魔突然龇牙咧嘴,目眦尽裂,从仰天大笑到勃然大怒,她的表情转换之快,令得众人心中那股诡异的感觉不禁又加深了一些。 君玉苦笑了一下,情魔瞪着她,不过这次却笑得不那么诡异了:“小子,姐姐给你讲一个故事……” “妖婆,谁耐烦听你讲什么破事?”朱渝突然大喝一声,他早已不耐烦之极,此刻见得情魔那故弄玄虚的古怪模样,心里不禁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之感。 两个人影突然窜出,两把明晃晃的匕首竟然一左一右快捷如风地向朱渝胸口攻去。饶是朱渝反应极快,也被生生削去了一幅衣襟。 “主人要做的事,谁敢反对!” 两柄匕首一击不中,立刻退了回去,正是情魔身边的两名侍女。这群女子,在情魔失手后,一直没有出声,显是平素情魔约束严格。此刻一出手,竟然招招杀着,功夫十分精妙。 看着朱渝手忙脚乱的情形,情魔又笑了起来,这一次,居然笑得十分甜蜜。一个满脸皱纹、头发全白的老太婆笑得如此“花枝乱颤”,众人心里又都是一凛。 情魔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虽然众人都已知道她的魔功不再,可是,那眼神,却不知怎地依旧给人春水涟漪的感觉。 “这个故事藏在我心里已经二十几年了。这二十几年来,我每一天都想找人倾诉,可是,却一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 于是,众人都知道,情魔的这个故事,是非听不可了。一个垂死的老太婆的故事也许会令人十分乏味,可要是情魔这种传奇中的传奇,却又另当别论了。 “那一年的八月初八,我启程,准备赶到嵩山少林寺,因为十月初五就是武林大会举行的日子,按照规矩,主持人应该是上一届的盟主,而那一届的盟主正是少林方丈释永超大师……” 众人都知道,那一届的武林大会,正是传说中最为辉煌的一届,也难怪情魔将日期记得那么清楚。 孟元敬突然道:“少林寺历来都是不接待女宾的,你去干什么?” 情魔瞪他一眼,“有兰茜思独闯800罗汉阵在先,随后她好像又帮了少林寺很大一个忙,于情于理论文论武,也由不得那些老秃驴不接待女宾了,哈哈哈……那些秃驴平素清规戒律多如牛毛,此次因为兰茜思而大大破例,虽然十分气愤,却一个个无可奈何,哈哈哈哈……”她原本笑得十分痛快,可是转瞬间又想起什么似的,瞪着孟元敬,神情变得十分不悦,“姐姐最讨厌被别人打断话头了。没礼貌的臭小子。” 情魔鸡皮鹤发、满脸皱纹,却一口一个自称姐姐,而且毫不忸怩,自然之至。君玉轻笑了一声,忽然发觉眼前这个曾让人闻风丧胆的女人实在是有趣得紧。 情魔瞪她一眼:“小子,你又在笑些什么?” “我不叫小子,我的名字叫做君玉,如果姐姐乐意,可以叫我的名字。” 君玉这声“姐姐”也叫得自然之至,情魔正要发怒,又似乎觉得这声“姐姐”很合自己心意,终于移开了目光,继续道:“……那时,兰茜思的声名正如日中天,大有问鼎盟主之势,我很不服气,因为就在半年之前,我曾用情魔功击退过她和石大名的联手,我心想,她可以做到的,我自然也可以做到,千百年来,武林中还从来不曾出过女盟主,要是我做了第一个,哈哈……” 众人都已经知道她口中的“击败过兰茜思”是怎么回事,朱渝大不以为然,冷哼了一声,“你只能说自己击败过石大名,恐怕不能说你击败过兰茜思吧?” 情魔恼怒之至,她身边的两个女子又做势而起,情魔一挥手,两人安静了下来。情魔却也并不辩驳,也不去理睬朱渝,继续道:“五天后,我已经到了河南省境内,路经王屋山脚下时,突然看到一个年青人急匆匆的从对面的山路走来。要是平素,我根本瞄都不会瞄一眼这种人,可是那天,他恰巧和我擦身而过,居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情魔平素自负美貌无双,而且二十年前正是她容颜正盛之时,裙下之臣,成千上万,可是,现在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自她身边走过,却并不望上一眼,这在情魔看来,真是咄咄怪事。 她当时眼珠一转,叫住了那小伙子。小伙子走得十分迅疾,突然听得有人连声叫自己,急忙回头,差点摔了一跤:“这位姑娘,你可是在叫我么?” 那小伙子的狼狈模样令情魔差点笑出声来,但就在这时,她也看清楚了小伙子的面容,不禁心里一窒,这些年来,她不知见过多少美男子,无论是俊俏的、英武的,风流的还是健壮的、成熟的……可是,那些人统统加起来也远远不如眼前这个一身猎户装束、风尘仆仆的男子。 情魔向来自负容貌天下第一,可是,此时此刻,心里却有种非常奇怪的自惭形秽----一个自负貌美无双的女子,突然觉得自己的容貌大大不如一个陌生男子,那样的感觉实在是说不出的奇怪。 男子虽然神情焦虑,但是眉梢眼角流露出的那种纯良忠厚,饶是情魔平生阅人无数,也不禁觉得心里砰砰直跳。 那男子见她久不做声,行了一礼转身要走,直到这时,也没多瞧她几眼,甚至根本连她是男是女都不关心。 情魔见他走出两三丈远了,突然清醒过来,纵身跃了上去,那男子虽然行动迅捷,但是显然并不怎么会武功,是以情魔很快就到了他面前。 男子的神情也并不惊讶,只是又行了一礼:“姑娘可有事情?” 情魔这时已经看出了这年青人心中有事情,用了一个她自以为最妩媚的笑容,才开口:“小兄弟这么急着赶路,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啊?” 那青年人想必从不习惯作伪,道:“我要去找兰姐。” 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大有凄苦之色。 情魔心中一动,咯咯笑了起来,“兰姐?你可是要去找兰茜思?” 天下姓兰的自然不少,可是那时随便一个武林中人被问起姓“兰”的女子,恐怕最先想到的就是“兰茜思”。那男子却显然并非江湖中人,听得情魔说出“兰姐”的名字,哪里还有丝毫怀疑,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向情魔深深地鞠了一躬:“真是太好了,姑娘,你认得兰姐?能告诉我她的下落么?” 情魔是何许人也,见男子那种由凄苦到欢欣的神情,立刻意识到他对兰茜思有一种不一般的情愫,于是,笑眯眯地道,“小兄弟,你赶去喝喜酒的么?” 男子愣了半晌,语声微颤:“甚么……你说甚么喜酒?……” “兰茜思九月初九就要嫁人了,难道你的兰姐没有告诉你?” 男子神情激动,满脸通红,突然提高了声音:“兰姐要嫁人?她怎么可以嫁人?” 情魔愈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千里迢迢赶来的美少年,显然暗恋着兰茜思,被暗恋的对象忽然要结婚,那自然是对暗恋者最大的打击。 男子的表情充满了彷徨、愤怒、无依和疑问,盯着情魔半晌,突然道:“我不相信,你一定在撒谎。” 男子的表情越痛苦,情魔的笑容就越灿烂:“小兄弟,姐姐怎么会骗你?这个东西你可认得?” 情魔递过来的是一枝翠绿色的钗,男子接过钗,看了一眼,不自由主,泪如泉涌。 这支钗正是喜马拉雅山顶那场大战,石大名突然退却,兰茜思独战八大门派,受了重伤后,掉到地上的。 情魔一路尾随兰茜思,才拾得这件东西。这支钗用一种非常罕见的青竹削成,呈现出碧玉一般的温润色彩,末端还镶嵌着两颗小小的珍珠。钗并不是什么值钱之物,但十分精美,情魔见了爱不释手,是以一直带在身上。 一般来说,暗恋者对自己暗恋的对象的装束举止自然会观察细微,情魔想到这钗,立刻就拿了出来。 过得半晌,男子依旧语声哽咽,道:“这钗,是我送给兰姐的。兰姐她……兰姐她……”连说了好几个“兰姐她”,就说不下去了。 “兰茜思知道你在找她么?” “兰姐不知道。她叫我不要去找她,我怕她……她见了我会生气的。” “既然怕她生气,那你还找她干吗?” “我只想远远地看一眼她就走。” “你找了她多久了?” “快一年半了。” 那男子的口音中夹杂不少西南边陲的土语,想他不远千里,人海茫茫地追逐,也不知要找到何时。更奇的是,他根本不敢让对方知道,他在寻找。 那时,距离兰茜思和石大名决裂已经有半年之久,两人自然不会再在九月初九结什么婚。男子哪里知道情魔是在信口胡扯,以为是兰茜思将这钗送给了情魔,心里气苦,却又说不出话来。 情魔看众人不以为然的目光,大声道:“你们以为我是在骗他,是吧?告诉你们,那年的九月初九,的确是兰茜思和石大名早前定下的婚期,在九月初九那天,也确实举行了一场婚礼……只是,婚礼上,新娘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贱人……” 众人都明白她口中的“贱人”是谁,孟元敬怒道:“你……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嘿嘿,臭小子,这个世界上最贱的女人,没错,就是你那号称武林第一美女的舅妈方格格。” 情魔的笑容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轻蔑和冷漠。看样子,她和兰茜思的过节不小,可是她提起兰茜思时并无辱骂之语,甚至深带敬意。可是,提到方格格时,却是毫不留情的街巷女人的那种辱骂。也不知她到底和方格格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至于此。 孟元敬自小蒙舅舅抚养长大,虽然和舅妈并不亲近,但是一直对她十分尊敬,现听得情魔一口一个“贱人”,神色难免非常尴尬。 君玉微叹一声:“情魔,那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你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吧。” 情魔尚未开口,忽听得朱渝冷笑两声:“那些什么个狗屁大侠,往往沽名钓誉,他们背后的故事,不光彩的多了去了。既然有人怕触痛某些伪君子的伤疤,那,老美女,你还是别讲的好。” 情魔大笑三声,瞪着朱渝:“你这臭小子倒还有点意思,可是,你叫‘美女’就可以了,那‘老’字还是省了吧。” 孟元敬听得这话,满面怒容,却又被朱渝挤兑得发作不得,指着情魔大声道:“你说,你……我倒要听听你和我舅母到底有什么过节……” 情魔冷笑一声,继续道:“方格格,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出自世代显赫的‘爱莲山庄’,少时即有艳名。当朝老昏君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到江南微服私访,慕名去过‘爱莲山庄’,并御赐给她们一幅对联,上联是‘爱莲佳丽姐翩翩’,下联是‘山庄风华妹格格’,横批则是‘绝色双娇’。因为这对联,那些无行阿谀的浪子立刻尊奉她为‘武林第一美女’。哼,她也配得上这个称号?江湖中比她美丽的人不知有多少……” 方格格出身高贵,有她那出身的没她那容貌,有她那容貌的没她那出身,情魔向来以“武林第一美女”自居,但在江湖上却是声名狼藉,是以白白将这个“第一”的头衔让方格格占了去,她虽然十分不服气,也无可奈何。 众人见她如此年纪如此景况之下,依然对“第一美人”的头衔如此耿耿于怀,不禁哑然失笑。一个女人竟然看重自己的容貌到如此地步。 “这个女人最厉害之处还在于她那特有的武器----那就是装楚楚可怜。她年龄比兰茜思大,个子比兰茜思高,可是,她却叫兰茜思姐姐。而可怜的兰茜思当然就义不容辞地为她出生入死。她的眼睛凝视男人时,总是水汪汪的,又凄迷又朦胧,像受惊的小兔子,等待着男人的呵护与怜惜……”情魔突地做了个媚眼,“当然,她的那种姿态,是不会作给我看的。” “兰茜思出道不久就认识了方格格,那时,她的家族正面临一场大劫,兰茜思设法帮她化解了这个劫难,从此两人成为朋友。几年后,方格格的姐姐方翩翩又惹出了一场极大的麻烦,那个对头的来历实在太大,方格格就再去请兰茜思帮忙。各位,那时兰茜思的声名早已如日中天,她的未婚夫的声名也并不比她小,功夫也并不比她差,当然,你们都猜到了,那就是当时的一代大侠石大名。 “也就是那次,石大名认识了方格格。兰茜思和石大名联手,当然很快就解决了方家的危难。这事当时轰动武林,我自然也知道得很清楚……这事过去三个月后,方格格突然秘密来到情魔宫,要我给她做一件事情。我尽管自认功夫不错,可是,也万万不愿去招惹兰茜思,再加上我平素十分讨厌这个女人,所以一口就拒绝了。可是,当听完她要我做的是什么事情后,我立刻就答应了。哈哈,这样一个公认的玉洁冰清的名门淑女竟然要我去对付她最要好的朋友兰茜思,因为,她看上了好朋友的未婚夫……” 情魔的目光转向君玉,笑得非常得意,“兰茜思自负武功卓绝,才智无双,可是她挑男人、交朋友的目光都实在不怎么样啊。” 君玉没有开口,想起在“千思书院”推广武学的梅眉,她正是母亲的挚友。 [] ! 兰茜思(2) 孟元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得知君玉到“爱莲山庄”看石岚妮后方格格的态度后,他也猜到舅母和兰茜思之间必然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可是,却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不堪到这等地步。 他偷偷看了眼君玉,见君玉微闭着眼睛,赶紧移开了目光。 朱渝瞄他一眼,大笑了起来,“嘿嘿,老美女,兰茜思固然没眼光,你可藏着那美少年的画像二十几年啊。” 情魔这次居然不再瞪他,点了点头,面上闪过一抹绯红,“这个消息令我振奋不已,想想看,世人心目中鸽子般温柔、冰雪般洁净的美女居然来求我这声名狼藉的女人去暗算她最要好的朋友----我永远也忘不了方格格说出那番话时的目光,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情魔宫变成了圣地,声名狼藉的情魔变成了圣女,哈哈……” 那次,情魔的出手自然大获全胜,喜马拉雅山一战,兰茜思虽然没有如方格格之愿死在喜马拉雅山,可是却就此和石大名决裂,各奔东西。 “那场大战……那场大战……”情魔顿了顿,突地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那实在是我生平见过的最残酷的大战,被背叛的兰茜思身上染满了鲜血,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冰雪上、空气中到处都是血腥味,兰茜思的脚步那么踉跄,最后,她甚至连剑都举不起来了,每走一步,都会拖下老长的一片血迹,可是,尽管这样,依旧让她离开了喜马拉雅山顶,因为,那时,已经没有人还能支撑着出手制止她了……百战不殆的兰茜思,也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 情魔闭着眼睛,久久没有睁开,“我知道,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战胜’兰茜思,我也将之视为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事,可是,很快,我就发现,这场胜利其实是我生平犯下的两大错误之一……” 第十一章 上弦月已经越来越黯淡,情魔身边的几个灯笼也越来越黯,黯得侍女手中的匕首似乎都没什么光泽了。 可是情魔原本喑哑的声音却逐渐清脆了起来,似乎有种动人心魄的说不出的魔力。 众人都沉默着,经历了大半夜的恶斗,又听了这样一个长长的故事,大家不知是疲倦了还是在等待下文,有些人,眼睛都有点眯缝了起来。 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情魔风流淫荡,声名狼藉,从来都视男人为玩物和利用工具,可是,对于这个陌路相逢的年青人却很有点“一见钟情”的感觉。 当时,那男子已经到了河南境内,而不久后,在嵩山少林寺就有20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这些日子,河南境内来来往往的江湖中人特别多,那男子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武林大会,只要上了嵩山,要见到兰茜思就易如反掌了。 情魔一直将喜马拉雅山一战视为自己生平最大的一场胜利,可是现在却悔恨不迭,她想,要是没有那次兰、石决裂,九月初九的这场婚礼自然可以令这个男子知难而退。 兰茜思早已和石大名决裂,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婚礼,要是让这男子找到了兰茜思,自己要想再见他一面,可谓“难如登天”。 情魔深知,自己的魔功对女子并无多大作用,她对自己的其他几门绝技虽然也很有自信,可是,单凭这些,要和兰茜思较量,却无异是蚍蜉撼大树。 因此,她一转念,立刻有了决定----千方百计阻止这个男子见到兰茜思。 那年轻人哪里料到她的心思瞬间百转千回,拿着那支钗,怔怔地看了半天,突然将身上所有的物事都摸了出来,其间有一些散碎的银子。他将碎银全部清理了出来,递给情魔:“姑娘,你把这支钗给我,好么?” 这些碎银在情魔看来跟垃圾差不多,但是她的目光却很快被这堆事务里的一幅很小的折叠的画纸吸引了。 她一把抓了过来,展开,才发现那幅画有真人大小,画纸是一种非常特别的薄纸,这纸是西南边陲的土人用一种特殊的树叶制成的,柔韧性非常强,不易磨损。 画中人正是那男子,情魔看看画又抬头看看面前的男子,八面玲珑如情魔,此刻心里却一片空白,张着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画中男子笑容宁静,面前的男子一脸焦虑,虽然是两种极端的表情,可是,两种表情带给人的都是完全超越了想象的美感。 情魔的手垂了下来,用双手蒙住了面孔,心里那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心里长叹一声:“天下竟然有这般人才。”恍惚中,不止是心里叹息,而且喃喃自语了起来。 男子一直盯着手里的钗,半晌,突然抬起头来,语声微颤:“你,你这钗是哪里来的?” 情魔心里一震,刚刚,她骗那男子说是兰茜思送自己的,男子似乎也完全相信了,现在,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令得那男子突然变得这般模样。 “兰姐……兰姐受伤了,她在哪里?”男子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竟比先前听得兰茜思要嫁人时候的泪如泉涌更加悲切、焦急,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几乎是喊出来的。 饶是情魔平素舌灿莲花,此刻也张口结舌,好一会才道:“小兄弟,何……出此言?” 男子指着钗上的一个红点道:“这钗上有血迹,那一定是兰姐受伤的缘故……要不是兰姐受伤,这钗怎么会到你手里?” 情魔接过钗,这个淡淡的很小的暗色红点在一颗小珠子的下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情魔以为那是青竹本身的花纹,却没料到那是兰茜思受伤后不慎滴落到上面的一滴血,浸染了青竹,就此和钗的青色融为一体。 “快说,兰姐在哪里?”男子一反手,飞快地抓住了情魔。 男子的言行举止一直彬彬有礼,这也是情魔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毫无防备,此刻被男子抓个正着,倒也不慌乱,虚晃两招就脱身开去。 这男子虽然行动快捷,力气甚大,可是只会一点粗浅的武功,出手的招数正是兰茜思那派的武功,显然是从兰茜思那里学来的。 男子自看到钗上的血迹后,已经明白情魔一直在欺骗自己。他自知不是情魔的对手,却并不慌乱,刚刚颤抖的声音也镇定了下来,盯着她,平静地道:“你说你是兰姐的朋友?” 情魔想要摇头,不知怎地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男子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怨恨和悲哀,“兰姐有一个好朋友,这个朋友非常聪明,非常漂亮,那就是你了?!” 情魔当然知道“那个非常聪明非常漂亮的朋友”并不是自己,可听得如此的一个男子口中称赞自己“聪明漂亮”,不禁心里一喜。 “就是你这个‘好朋友’,百般设计陷害兰姐,前年弄瞎了她的眼睛……这钗上的血迹……你又害死了她,你……你这个魔鬼……”男子突然扑了过来,他明知不是情魔的对手,可是,此刻想必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这一扑的威力极大,情魔竟然招架不住,好在她轻功极佳,猛地跃起丈余,才落到地上。 男子又纵身追了过来,情魔一掌挥出,男子并不躲闪,胸前中了一掌,吐出一口血来。而情魔的肩上却也着了一掌。这一掌虽然伤不了情魔,可是却也令得受伤处隐隐一阵生疼。 男子连嘴角的血迹也不擦一下,竟然不管不顾地又攻了过来,势如疯虎。情魔不欲伤他性命,可是,看他疯狂的模样十分可怕,情魔娇笑一声道,“姐姐不陪你玩了”,抄了那幅画就远去了。 男子哪里追赶得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情魔远去。 情魔奔了七八里路,回头,那男子早已没了踪影。她在路边的一棵树边停下,又展开画卷仔细地看了一遍。第一次看的时候,她只惊诧于画中人的相貌,此刻细看,才发现画的右下角有两个小楷:君生。而落款是一个大篆的“兰”字。原来,那男子的名字叫做“君生”,这画当然就是兰茜思为他画的。 她心里有个很大的疑惑:方格格来找自己对付兰茜思是今年年初的事情,何以那男子竟说“那个朋友”前年曾经弄瞎兰茜思的眼睛? 兰茜思双目失明的消息,若在武林中传开,自然是一件大事,更奇的是,这事江湖上竟然没有丝毫传闻。想必兰茜思的失明并没有经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个“漂亮的朋友”难道和方格格是同一人? 像兰茜思这等本领的人,若不是最亲近的朋友设计陷害,又怎么能令得她双目失明?也正是兰茜思这种人,被朋友陷害了,自然也不会声张开来。 方格格被尊为“武林第一美女”,如今又即将和名满天下的一代大侠石大名结婚,可谓占尽了世间所有的好事。情魔心里对方格格的讨厌和嫉恨已经到达顶点,因此,每听得这世人心目中的“完美女神”多一宗恶行,心里的畅快就加多一分。 此刻,她心里越想越得意,不禁“咯咯”娇笑了起来:“哈哈,方格格,在你的婚礼上,看我情魔会送你一份怎样的厚礼。” [] ! 情魔 这条路上罕有行人,此刻,方当正午,天气阴沉沉的,情魔笑了好一会儿,又记起那个叫做君生的男子来。 情魔回奔到刚才之处,那男子却已不见了踪影。这个地方只有两条岔路,情魔毫不犹豫地朝其中一条追去。 不一会儿,果然见到前面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却不是君生是谁。 君生虽然中了一掌,但是情魔并无意取他性命,是以伤得并不严重,可是,从他踉跄的步子来看,竟似伤得不轻的样子,显是急怒攻心,伤心欲绝之故。 情魔心里一喜,一般人处于这种状态的时候,正是情魔音最易发挥功效的时候,只需要少少的功力就能达到最佳的效果。要知道,运用情魔音十分耗费真气,如果不是面临强敌,情魔一般很少运用这门功夫。 对付君生,情魔自然不需费什么力气,她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吹奏了起来。这曲子是情魔音中的入门功夫,虽不能伤人,却最能迷惑人心。 琴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可前面的君生竟似完全充耳不闻,连踉跄的脚步都没改变一下,依旧自顾往前奔去。情魔一曲吹完,君生已经奔出老远。 情魔大吃一惊,自从她的情魔功大成以来,这种情况还是首次遇到。她又惊又怕,哪里肯就此罢休,当即取了自己特制的琴,施展起生平绝学,非要君生入彀不可。 情魔使用的琴和一般的琴很有点不同,这是一种用特制沉香木做成的琴,比一般的琴小得多,便于随身携带。 情魔的琴越弹越急,前面的君生却越奔越快,这时,情魔早已激起好胜之心,施展起全身绝学,等她一曲完毕,整个人已经大汗淋漓,而前面的君生却早已奔得没了踪影。 琴魔扔了琴,失望和恐惧让她忽然觉得疲倦不堪,前面的树林里,一阵风起,受惊的群鸟怪叫着飞过,情魔依旧没有注意,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一柄利剑刺向她的背心。 情魔回过神来,饶是她反应极快,这剑也斜斜刺中了她的腰,顿时血流如注。 “嘿嘿,传说中的情魔也不过尔尔。” 这时,情魔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四个劲装的蒙面人包围了。这四个人都戴着一种特制的耳套,此刻一击得手,立刻将耳套扯了下来。 情魔的仇家自然不少,这四人想必已经不知跟踪了她多少时日,虽然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却故意使用了很多门功夫,叫人辨不出本身的门派武功来。 “哎,你们倒会拣好时机。”情魔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声音里不胜凄怆。这样的容颜配上这样凄怆的叹息,再加上她腰间的血迹,真是任你铁石心肠也不得不退却。 为首的那人冷笑道:“情魔,你也别再做戏了,你三天之内,再不能运用你的魔功了,今天,你是逃不了了。哈哈,那小子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那小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整个人跟木偶一般,哪里听得到你的情魔音,你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情魔闭上了眼睛,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这笑声是如此轻柔如此妩媚,四人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情魔的笑声更轻也更柔了,她幽幽地道:“除了方格格,谁还能驱使浪子剑客汪浩为她卖命?!” 孟元敬听得“汪浩”二字,心里一震。汪浩正是汪均的父亲。他偷偷看一眼君玉,发现君玉依旧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一般。 情魔那种幽幽的声音,隔了二十二年传来,依旧是全然的凄楚和悲怆,竟直如身处当时之境。 情魔仗了情魔功横行江湖,可是,这次,魔音却莫名其妙地在君生面前失效,甚至因之而元气大损。偏偏在这个时候强敌环伺,身受重伤,她也明白,在魔音无法发挥的情况下,尽管自己容颜如花,可是面对这批方格格的极度崇拜者,那是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的。平生第一次,情魔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那人突然被喝破了来历,不禁后退了一步,干脆扯下了蒙面,正是浪子剑客汪浩。 情魔笑了起来:“对付声名狼藉的情魔,一代剑客施以偷袭似乎是合情合理的,对不对?只要今天杀了我,你不但可以扬名江湖,而且可以赢得美人心,真是一举两得。哎,怕只怕,情魔身上这样肮脏的鲜血污了英雄的宝剑,惶恐之至啊。” 汪浩的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冷笑两声,直往后退了好几步。 另外三人见得汪浩后退,其中一个人向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情魔,任你花言巧语,今天也是你恶贯满盈的日子了……” 三人会意,立刻攻了上来,情魔笑了一声,抄起地上的小琴,众人只听得“叮咚”之声不绝于耳,情魔竟然不顾身受重伤,提了最后一口气,催发了魔音的**部分。 三人耳套已经落地,哪里抵挡得住,很快陷入迷乱状态,情魔直如砍瓜切菜般结果了三人,可是,自己全身真气也完全散去,到得最后一招时,情魔已瘫在地上,琴弦已完全折断,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她想起还有一个敌人汪浩,知道自己今天绝无幸免,可是,她勉力环顾四周,却发现汪浩早已没有了踪影。 此战后,情魔整整卧床两年,几至瘫痪,幸得一名医救治,方才能够重新站起来,不得不从此隐退江湖,修炼了10余年,方才恢复往日的功夫。但是,凭一己之力,她依旧无法上“爱莲山庄”报仇,所以又用了十余年的时间,广收门徒,集聚势力。 林间露水深浓,众人已经精疲力竭,孟元敬背心被铁钩刮破,衣服撕得一条一条的,早已难辨颜色。 朱渝中了丹巴上人一金钹,又被一教徒的法杖扫中右腿,一瘸一拐,披头散发,模样甚是狼狈。 孟元敬飞快地看了一眼君玉,发现她虽然也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却决不似自己和朱渝一般狼狈不堪,相反的,更显得端方高华、明媚皎洁。 君玉依旧微微闭着眼睛,朱渝冷笑了一声,孟元敬赶紧收回了目光,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他对舅舅舅母一直如父母般尊敬,现听得朱渝冷笑,只觉得有条鞭子火辣辣地一直往自己脸上抽打。 “方格格,你的好日子不多了,哈哈。” 情魔的笑声,又凄厉又绵长,积攒了二十几年的怨毒简直如鬼哭狼嚎一般,听得人毛骨悚然。 此时的情魔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状态:“这些年,我的魔功更加精进,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倒在我的魔音之下,甚至圣宫‘智慧殿’的木里长老都把自己的那对门神送给了我……” 一直沉默着的拓桑突然开口,平静地道:“木里上师失去‘智慧殿’的守门神后,第二天就坐化了。” 情魔冷笑道:“多害死一个也不多。妖僧,你是来替木里报仇的了?” 拓桑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你错了,他不是你害的,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付出代价,木里付出的代价就是坐化。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情魔怔了片刻。 一直闭着眼睛的君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江之林是你的人吧。” 情魔点了点头,笑容瞬间变得妩媚妖艳:“石大小姐被拍卖的场景很好玩吧?欺侮、蹂躏、糟践、堕落……这些,都是石家丫头应该为她们的母亲所偿还的孽债。哈哈哈……”她怒视着君玉,“原来,正是你这小子捣乱,破坏我的好事。” “我”字尚未落口,情魔口里突然发出一声怪啸,指着君玉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众人心里一震,那两头一直门神样立在她身边的皴猊像风一样直接往君玉扑了过来。 “马蛤格哈嘛呜啦,恰巴萨姆斯丁亚”,拓桑一开口,那两头来势汹汹的皴猊突地俯下身子。 “马蛤格哈嘛呜啦,恰巴萨姆斯丁亚……马蛤格哈嘛呜啦,恰巴萨姆斯丁亚”,拓桑提高声音连念了几句,两头大畜的金黄的长毛都竖了起来,浑身发抖,忽然发出一声可怖的长啸,一阵旋风般卷起惊天动地的风声,远远奔了出去。 情魔嘴里也发出好几声奇怪的号令,好像是指挥两只大畜的,可那两只大畜早已奔得没有了踪影。 [] ! 情魔(2) 那灯笼的光芒已经微弱得几至熄灭,天色却微微明亮了起来,刚才,那两头“皴猊”的一扑,虽然未能伤到君玉,但是,此刻,她的脸色却苍白得出奇。 君玉一直斜斜地*着那棵小树,在微明的晨光中,拓桑发现那棵小树的树皮居然变成了一片暗红,他赶紧伸出手去,想扶她,君玉摇摇头,微微斜了斜身子,不经意地遮住了那片血迹。 那两头皴猊原是丹巴上人所在的西域著名教派的圣宫“智慧殿”的守护门神,只有木里上师一个人懂得驱使,情魔好不容易才从木里上师手里得来,这一路行来,两头大畜不知杀伤了多少江湖好汉,情魔携了此物,真是如虎添翼,大有上“爱莲山庄”挑战之意,现在,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头皴猊跑远,再也唤不回来,她心中对拓桑实在已经恨到了极点。 情魔死死地盯着拓桑,惨笑道:“你这个天杀的妖和尚,破我魔音,毁我容颜,现在又赶跑了我的神兽,你……”情魔的嗓音越来越古怪,怨毒中充满了疑惧,“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字刚一落口,情魔狂笑一声,顷刻间,寂静的林间突然响起一声凄惨之极的女子的悲呼。这个声音并不大,甚至十分嘶哑,听来,犹如从地狱里发出一般撕心裂肺,想是声音的主人,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多少摧残。 “岚妮!”孟元敬惊叫一声。 林间,一群人四面围拢来,为首的那人正是江之林,他肥肉颤动,目光游移,神情得意之至。他转身向情魔行礼,原本的满脸得意之情突然变得像见了鬼似的,飞速地行了礼,赶紧移开了目光。 情魔魔音被破后,容颜回复成了一个花甲开外的老太婆的本来模样,这原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江之林作为她的裙下之臣,多年倾慕于她的如花容颜,如今见得这等模样,不禁心下大骇。 情魔冷哼一声,江之林想必平素非常惧怕情魔,不敢多说一字,低了头立在一边。 在他的旁边,一名男子手持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小刀,正抵在石岚妮的脖子上。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了起来,石岚妮头发纠结,面色如土,憔悴得早已没了人样。她低垂着头,也不看任何人,神情呆滞,目光散乱。 孟元敬又急又怒,怒喝一声,扑了上去。 忽听得石岚妮一声惨叫,孟元敬生生停下脚步,那小刀已经刺进石岚妮的脖子寸许,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脖子流了下来,一滴泪水,从她低垂的面上滑落到地上,溅起一片小小的尘土,顷刻间归于平静。 情魔咯咯笑了起来:“臭小子,你再往前一步,你表妹立刻就会香消玉陨。” 孟元敬怒不可遏的转过头,看着朱渝:“岚妮不是和你在一起的么?怎么会这样?” 朱渝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他见孟元敬责问,无言以对。石岚妮早前确实曾和他在一起,但是5天前,两人已经分开,他甚至派了两名相府的卫士送她回去,谁想竟然落到了情魔手里。 君玉缓缓站了起来,沉声道:“情魔,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情魔盯着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似乎有点失神,好一会儿才咯咯笑道:“放人?哈哈,我为什么要放人?我还要等方格格亲自来看看这样美妙的时刻……” 说话间,忽听得那押着石岚妮的男子一声闷哼,一片叶子击中了他的手臂,那柄小刀一下掉到了地上。 旁边,孟元敬和朱渝一左一右快步抢上,江之林反应极快,扯了石岚妮转身往后就退,立刻,三名持长剑的女子和五名劲装男子围了上来,截住了孟、朱二人。 很快,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众人早已知道情魔并不纯粹是在“讲故事”,而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手,但是,当年的那段公案实在牵涉太广,所以明知有诈,也顾不得了。 这时,君玉也早已抢了上去,很快击退了身边的几人,冲孟元敬大喊一声:“你们还不快追?” 情魔心中的怨毒是如此深刻,如果这次石岚妮救不回来,那么,等待她的将是更加无休无止的凌辱和折磨,恐怕要直到她的生命结束。 但是,重重包围之下,孟、朱二人一时之间哪里冲得出去,君玉抽出长剑,“追飞”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微微的红光。 拓桑失声道:“君玉,不可。” 他知道君玉已经受了重伤,再运功施展这套剑法,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君玉却充耳不闻,提了一口气,掠起丈余。 当“追飞”遇上“蹑景”。 一道红光忽地往下冲去,血痕立刻湿了一片土地。 围攻的人被冲破一道缺口,君玉厉声道:“元敬,再迟就来不及了。” 孟元敬看她一眼,来不及多说,纵身跃出了包围圈,直往树林追去,前方江之林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那片茂盛的黄桷树林里,孟元敬的身影也很快跟着没去。 而朱渝那边,又有几人闷哼着倒下,开了一道豁口,那些倒下的人伤口处无不有一片树叶,情魔疑惧地盯着拓桑,她早知道一干人等中,拓桑功夫最好,却没想到能高到这个地步。 朱渝提起照胆,往前奔了丈余,突然回过头来,嘶声道:“君玉,你若不死,后会有期。” 然后远远地奔了去。 君玉松了口气,撤了长剑,静静地站在那里。 此刻,朝阳已经从林间升起,万道霞光从黄桷树巴掌大的树叶里渗透下来,洒在君玉的脸上,给她脸上蒙上了一层异样的光辉,疾风骤雨般围拢上来的刀枪剑戟们,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一起望着这个天神也似的少年。 晨风微起,露珠在林中草间滚动,群鸟发出清脆的鸣叫,扑簌簌地飞过头顶。灿烂的朝霞里,情魔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面孔。 三十几名劲装黑衣人中,有十几名男子,他们,也许曾经是名门之后,也或许曾经雄霸一方,但是,自从他们臣服于情魔石榴裙下时,他们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了。此刻,众人见到曾经的心中女神,忽然变成了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不禁面面相觑。 情魔松开手,凄厉地道:“快滚,你们快滚……快,情魔再也用不着使唤你们这群公狗了……快滚,滚……” 她龇牙咧嘴,形象十分可怖,那些面面相觑的男子一个个往后退去,很快走了个七七八八。 情魔转过头,瞪着拓桑,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拓桑不知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她咬紧牙关,握着手中的小琴,一步一步走向拓桑,才走出几步,只听得一片此起彼伏的惨呼,竟然是刚刚退去的那群男子所发出的。 十几名红衣宽袍的教徒已经龙卷风一般围拢来。为首的正是丹巴上人。 一见拓桑,十几名西域僧一起恭敬行礼,丹巴上人道:“‘博克多’,待我们拿下这个妖婆,就可以找到那东西了。” 情魔怒极返身,快捷无伦地举起手中的小琴,向丹巴上人胸口击去,丹巴上人金钹一迎,情魔一击不中,小琴坠地,情魔惨笑一声,丹巴上人的金钹正击中她的心口。情魔倒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来,就此气绝身亡。 丹巴上人大笑一声,蹲下身子,在情魔身上搜出一干事物,看了看,喜形于色的收入了自己囊中。 那个曾两次出手教训朱渝的女子平素最得情魔信任,又伤心又愤怒,抢上一步,也顾不得去扶情魔的尸首,举刀便向丹巴上人砍去。 丹巴上人金钹击出,女子哪里是对手,眼看就要身受重伤。可也绝不后退,忽听得拓桑道:“上人,住手。” 丹巴上人生生收了金钹,不解地望着拓桑。 丹巴上人不敢违逆,却转向情魔的一干侍女,“这些孽障,都去罢”。丹巴上人一挥手,两只金钹飞出,其中一只正擦中一名女子的脑袋,左边脑袋当即掉下了半个,女孩子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脑浆溅出老远。 另外一只正飞向右边的一个女孩子,一股大力迫来,女孩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眼前忽然一亮,金钹已到了拓桑手里。 “上人,你这是干什么?”拓桑怒喝一声。 丹巴上人想必是第一次见到拓桑这样的神情,满面惶恐地退了下去。退了几步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地上一把寒光闪烁的古剑,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自从那群教徒出现后,拓桑没再看过君玉一眼,此刻顺着丹巴上人的目光望去,刚才天神般笔直站立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又斜斜*在了一棵很大的树上。那树的苍老的树皮和君玉右边的袍子上,都凝结了一片暗红的血迹。君玉双目紧闭,竟连自己的长剑坠地都毫无知觉。 拓桑冲了过去,扶起她,惶然大叫了一声。 君玉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场中那些女子,低声道:“让她们走吧。” 拓桑向一众西域僧高声道:“你们立刻退出寒景园。不得拦截所有离开寒景园的人等。” 丹巴上人嘀咕几声,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违抗,转身带领一众僧人离开了。 这些女子一直奉情魔为尊,完全凭情魔的命令行事,目睹情魔死去,也不知道是为情魔悲哀还是为自己可怜,一个个神情木然,不知何去何从。那个十分忠于情魔的女子挥挥手,和身边的另外三名女子抬了情魔的尸体,转身就走。 眼看那位女子就要走过身边,君玉叹息一声,嘴巴微张,却气若游丝,发不出声音来。忽觉得背心涌起一股温暖之气,君玉强提了口气,道:“这位姐姐留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那女子停了下来,双目含泪,望着君玉。 君玉道:“舒真真,这寒景园的主人,也在你们手里罢?” 那女子迟疑了一下,往后奔了大约三丈远,正是刚才情魔站过的地方。女子停下,忽然将行道旁的一颗小树连根拔起,露出一块石板来。女子在石板上重重叩了三下,石板立刻从下面被掀开,似乎是一扇活动的石门,两个女子押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走了出来。被押着的女人果然是舒真真。 “舒姐姐。”君玉轻喊一声。舒真真目光转动,却开不得口来,看样子是被点了穴道。 两个女子松开手来,那忠于情魔的女子拉过舒真真,在她肩上推拿了几下,给她解开了穴道。 君玉道:“谢谢。” 那女子也不回答,看看静静默立一旁的拓桑,心中愤恨,却知自己不是对手,抬了情魔加快脚步走了。 君玉望着她们的背影,叹息道:“你们的仇家实在太多了,最好就近埋葬了情魔,从此海角天涯,过另一种崭新的生活。” 那女子回头看她一眼,没有做声,一声令下,众人飞快远去了。 君玉看看身边的拓桑,笑了:“多次援手,无以为谢呵。” 拓桑别过脸去,没有开口,也没有松开抵着她背心的右手。 君玉平静地道:“还劳烦拓桑先行离开,我和舒姐姐有要事商量,真是抱歉。” 舒真真看到君玉眼神一转,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点了点头:“寒景园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我要和君玉慢慢商议,大师,请。” 拓桑慢慢地撤了掌力,沉默片刻,一转身,身影很快没入了林中。 方才杀气腾腾的黄桷树林,变得如此安静,阳光下,各种鸟鸣声,甚至露珠在草尖、叶上来回滚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君玉的身子一个踉跄,舒真真飞快地伸出手去,君玉的身子几乎全部*在了她的身上。刚才,她*了拓桑输入的真气,勉强支撑了片刻,众人一走,她心里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嘴角边又浸出血来。 “君玉,”舒真真这才发现君玉伤得如此严重,急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她虽然被琴魔囚禁了几天,不过情魔只封了她的穴道,倒没有令她受什么折磨,功力也尚在。她立即双掌扶在君玉背心,对方竟然毫无反应。君玉摇了摇头:“舒姐姐,别费心了,我们……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吧……” [] ! 情魔(3) 舒真真赶紧扶了君玉,刚走出几步,君玉的脚步又踉跄了一下,舒真真咬紧牙关,眼里掉下泪来,很快将君玉扶到了距离这片场地最近的一间院子。 这片院子,原是寒景园的大书房,寒景园历经20年波折,被红枪会占领后,那帮袍哥出身的豪客,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早将满院的书扔的扔,毁的毁,如今,书籍早已散尽,屋子里空空如也。 舒真真选了个干净场地,扶君玉躺下,见君玉嘴唇干裂,跑去舀了瓢水来,却见君玉那原本熠熠生辉的目光慢慢黯淡了下去,似乎很快就要闭上了。舒真真的手一抖,水瓢几乎落地。 君玉睁开眼睛,勉强喝了口水,她看到舒真真满脸的泪水,自己却笑了:“舒姐姐……你这是干嘛呢……” 舒真真撕了块衣襟,沾了水,轻轻为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君玉从怀里摸出几粒绿色的药丸,这是弄影公子配制了让她随身带在身边的,她取了两粒药丸吞了下去,目光似乎又明亮了起来:“舒姐姐,无论这个寒景园有什么秘密,你最好都别再理会它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吧……” 有那么一瞬间,舒真真发现君玉的脸色如此红润,眼睛如此明亮,她心里一紧,突然想起一个叫做“回光返照”的词语,而君玉的话听着竟然大有交代“遗言”的味道。 君玉脸上的笑容深了下去,眼睛竟然慢慢地闭上了。 “君玉,你睁着眼睛……君玉……”舒真真沙哑了声音,握着君玉的手,发现那双莹白如玉的双手竟然已经冷得如冰。 [] ! 花蕊夫人 窗外的阳光如此明亮地照耀在寒景园林木森森的上空,这片寒景园的大书房却一片冷然。 舒真真抱起君玉踉跄地跑了出去,她的心里一片慌乱,双腿都在颤抖。 她来到那条青石板铺就的行道上,停下,刚刚情魔的侍女拔起的那棵小树还扔在那里,寒景园里的人群已经全部退去,那个石板依旧掀着,露出几级窄窄的石梯通往下面。 舒真真稍微迟疑了一下,抱着君玉走了下去。 走完七八级石梯,下面是一条黝黑的通道。舒真真被关在这里好些日子,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黑暗。 她往前奔了十几丈远,前面是两间石屋,舒真真松了口气,因为左边的一间石屋大门洞开,里面巨大的牛油蜡烛还在燃烧。 外面虽然是盛夏酷暑,这地下的石屋里却非常凉爽,正好适合修养。舒真真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石室里有一张长长的石椅,椅上铺着一条薄薄的蜀绣垫子,隐隐透出丝丝暖意。 舒真真将君玉放在石椅上,让她侧身躺着。君玉的背心有一片凝固的血迹,正是丹巴上人金钹击伤,虽当时尚不足以致命,但后来再施展“手挥五弦”这套剑法时,终于伤及五脏六腑,再无活命之理。 舒真真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她默立片刻,目光望向面前的石几。 石几上零散摆放着不少物件,这些,都是情魔遗留下来的。 舒真真拿起一块牛角,牛角上雕刻有蝎子和四脚怪虫等毒虫图案以及各种各样的毒咒象征符号,显然是情魔从不知哪个西域僧手里骗来的。牛角里盛满了各种各样形状古怪的药囊。 舒真真将这些药丸、药囊一股脑地全部倒在了石桌上,粗略分了一下类,最后选了两种拿在手上。这两只药丸,分别盛在两只碧绿和朱红的瓶子里,取出来一看,两种药丸,绿的晶莹剔透,红的色如玛瑙,都有着淡淡的香味。 舒真真反复地闻着这两种药丸,比较了很久,也拿不定主意。这时,君玉的鼻息已经越来越微弱,舒真真扶起君玉,一咬牙,将两颗药物全给她服了下去。 可是,君玉依旧双目紧闭,任舒真真怎样大声呼喊都无济于事。舒真真越来越害怕,不停地伸手探她的鼻息,好在一直还有微弱的呼吸。舒真真稍稍镇定下来,打了水来,给她擦洗干净面孔,整理干净了头发。 这时,君玉身上的袍子已经满是血迹,又划破了几条口子。舒真真到墙角打开一只木箱,木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里面全是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情魔的,情魔爱美到了极点,每每外出,总带着大批新衣物以便随时更换,而只要是穿过一次的衣服,就决不会第二次上身,不是扔了就是赏赐给了侍女,因此,箱子里全部是崭新的衣服。 舒真真挑了一件月白色有着淡蓝花纹的衫子给君玉换上,这些事情做完,君玉依旧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君玉睁开眼来,见舒真真正在往石桌上的盘子里放一些新鲜的瓜果。 舒真真听得声音,转过身来,心里一喜,眼睛一花,差点跌在地上。 “君玉,你可醒过来了。” 君玉的眼珠转了转,露出很淡的笑容,舒真真抓住了她的手,急忙道:“你觉得怎么样了,君玉?” 君玉看看桌上凌乱的药丸,轻声道:“舒姐姐,你给我服的是哪一种药?” 舒真真赶忙将其中的两个小瓶子递了过来:“就是这两种,你看……” 君玉微笑着闭了闭眼睛,舒真真心里一沉,她已经发现,君玉的手根本动不了了,再看君玉的腿,也已经完全麻木了。 舒真真头上冒出汗来:“君玉,这药,这药……” 原来,这两种药,一种是用捕蝇草的触须提炼的麻醉剂,一种是用“鸡血藤”特制的毒药。两种药物混在一起,虽然令君玉暂时醒了过来,全身却动弹不得了。 舒真真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好半晌,突然将手里的两个瓶子扔在地上,碧绿的、鲜红的水晶碎片亮晶晶的散在地板上,被明亮的蜡烛反射出彩色的光芒,煞是夺目。 君玉看看那样夺目的碎片,微笑道:“舒姐姐,如果不服这药,我可能已经死了,现在虽然动弹不得,但是我们至少还可以说说话,这不是很好么?” 舒真真呆了片刻,哑声道:“我去找个最好的大夫来”。 君玉摇了摇头:“舒姐姐,没用的,我最多还能熬三五日天,你请谁来都没用了。” 舒真真看着那张平静之极的脸,那张脸上很快闪过一丝悲伤的神情,却毫不慌乱,依旧微笑端然。 舒真真心如刀绞,她虽然才认识君玉不久,可是早已把她当作了自己唯一的亲人,此刻,眼睁睁地看着君玉就这样躺在那里,生命一点一点流失,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君玉看了看四周,“舒姐姐,天,已经黑了罢?” 舒真真看看她干裂的嘴唇,和白得如透明的纸一样的脸色,强笑着点点头,拿过一叠鲜红的水蜜桃和西瓜切片,这是她趁君玉昏迷期间去外面弄来的。 君玉这时已将石屋看得比较清楚一些了,石屋很大,除了两张石椅和一张石几外,别无其他物事。石几上的情魔的物事早已被舒真真清理到了左边的角落。右边的角落里却放着不少干粮、清水以及照明用的灯笼和巨大的牛油制成的蜡烛。而左边的角落里还堆着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最奇特的是一件十分古老的长袍,这长袍不知是用什么料子制成的,也没用衣架,居然就能那么立在那里,上面还有一顶用金银打造成的金冠,起码重达二三十斤。 君玉笑了:“好家伙,这黄金袍子穿在身上可不好受。” 舒真真苦笑道:“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家里还有这种东西。” 君玉想起丹巴上人对情魔那种恨之入骨的眼神,眨眨眼睛:“舒姐姐,这个东西大概不是你家里的,应该是情魔的,这黄金袍子好像是‘护神喇嘛’穿着降神的神袍。” 情魔也真是厉害,看来,这些东西肯定是那个木里上师心甘情愿送给她的。否则谁能从“圣宫”带出如许庞大的东西?从那两头皴猊,到牛角、古袍以及一些匪夷所思的金刚杵,也不知情魔是如何千里迢迢地把这些东西带到这里来的。 舒真真道:“这里还有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要不是情魔把我抓住,我还不知道寒景园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地下室。” [] ! 花蕊夫人(2) 原来,舒真真服下雪丹丸的当晚,不仅毒性全部解除更发现自己功力大增。便不耽误,直接来到“寒景园”,准备雇些人,将寒景园清理一番。没想到,当天傍晚,就落入情魔设下的陷阱。这时,舒真真才知道自己家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层隐秘的地下室。 情魔得意洋洋地告诉舒真真,二十几年前,她从舒真真的父亲手里得到了半份寒景园的地下室秘图,另外两份却在其他人手里。三份地图合起来就能解开传说中的“东黄钟”的秘密。 情魔当年在川陕边境巧遇舒真真的父亲,舒真真的父亲对她一见痴迷,魂销蚀骨之际,情魔却断然要他离开。舒真真的父亲为挽回美人心,给了她半份地图,说是里面藏着关于“东黄钟”的秘密。情魔问他要另外两份,舒父却说还有一份在妻子手里,自己也没有见过,而另外一份,根本不知道在谁人手里。 当时,情魔以为他在吹牛,也不以为意,很快就厌倦了这个男人,毫不留情地将他赶走。半年后,江湖中突然有“东黄钟”的传闻,有人说,那是一笔巨大的宝藏,也有人说,那是一种天界之门,乃上古十大神器之首,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很快,闻讯而来的各路人马在寒景园里昼伏夜出,寒景园遭到灭顶之灾,阖家满门除了一个舒真真全部死于非命。 随着寒景园的灭门,毫无所获的各方人马逐渐退出,“东黄钟”的传闻也渐渐淡了下去,情魔这时却已经悟出了一点线索。她不动声色,准备等当年的武林大会结束后,再去秘密探寻,没想刚到河南省境内,就被方格格派出的杀手攻了个措手不及,几至瘫痪,此后,销声匿迹二十载,待羽翼丰满后,立刻就来到了蜀中,指望发掘出一笔宝藏好扩充自己的势力。 在上次寒景园的赌博大会后,情魔派出的江之林虽然失败,但是长期占据寒景园的“红枪会”被舒真真赶跑,情魔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就扫除了一切障碍,立刻带人进入了寒景园,终于凭她手里的半份地图和她悟出的一些线索寻到了这层地下室。 可是,这层地下室里除了这两间石屋、一些石椅、石几和一些古怪之物,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就连石椅上铺的蜀绣垫子都是情魔自己带来的。 这两间石屋都是用十分平滑的大理石打磨成的,而石屋之间的墙壁是一块巨大的天然岩石,情魔反复探测后,发现这片岩石是寒景园里面的一个天然山坡的地下一角。前后左右再无任何通道。 石屋上雕刻着一些非常简单的图案,手工也十分粗糙,甚至远远不及一些大户家里的地下室。而那面天然的石墙上,也只有一些天然的淡淡的石纹,这些石纹仔细看来,可以是很多图案,也可以什么都不是。这跟天上的云一样,有时可以看成各种动物、甚至宫殿、山丘,但细细研究,却又什么都不是。 舒家夫妇早已归为尘土,情魔唯一的指望就是从寒景园的唯一继承人舒真真处得到另外一份地图,是以舒真真刚一回到寒景园,就落入了她精心布置的陷阱里面。 情魔为了得到秘图,对囚禁起来的舒真真倒十分客气,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可是,无论她怎样殷勤备至都没有用----因为,舒真真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秘密,甚至,当年她母亲死在她怀里的时候也没有说起过任何有关地图的事情。 君玉暗暗叹息了一声:想必舒真真的母亲非常爱自己的女儿,她怕舒真真有了那份地图更加招祸上身,所以至死也没透露半句。也许正是因为没有这份地图也不知道什么秘密,舒真真才能安然活到现在。 舒真真一阵辛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寒景园里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如果……如果你能好起来,我宁愿马上把这个寒景园送给别人。” 君玉微笑了一下,蜡烛的光黯了下去,已燃烧到末端的芯子了,舒真真起身,换了一支巨大的蜡烛,石室里立刻又明亮了起来。 君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一阵倦意袭来,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没有注意到舒真真眼神里的那种悲伤和绝望。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石室里空荡荡的,而那支巨大的牛烛又快烧到末端了。 君玉环顾四周,没有舒真真的身影,再一会儿,蜡烛的最后一点芯子也完全燃尽,整个石室变成了一个漆黑死寂的世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室里有了轻微的脚步声,很快,一个人摸索着点亮了牛烛,灯光下,那人正是舒真真,满身夜露,鞋子上沾了一些泥土,神色匆匆,手里还拿着一个乱糟糟的巨大的包袱。 舒真真也不说话,将那牛角里的药丸全部扫在包袱里,又在那左边的角落里拣了好几样古怪的药物药瓶和一些小蜡烛塞进去,然后,打开情魔的那个衣箱,随便抓了两件衣服塞在包袱里,将包袱背在背上,弯下腰抱起君玉,又用一只手携了蜡烛。 舒真真本就个子娇小,现在抱着一个人,又要携蜡烛,因此手势十分古怪也十分艰难。 君玉见她神色古怪,想问她,干裂的嘴唇却半天发不出话来。舒真真匆匆来到外间的石屋,将君玉放在墙边,在那片天然的石墙前面站定,仔细端详着墙壁上的石纹。君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片石纹细细看来,竟隐隐变化成一个人像模样,舒真真放下蜡烛,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往那人像的手掌按去,如此反复七次,那石纹依旧纹丝不动。 这时,忽听得通往这层地下室的那条行道上隐隐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脚步声、惨呼声…… 舒真真已经满头大汗,她又试了一次,那石墙依旧毫无动静。 外面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舒真真心里一紧,感觉中,已经有人进了这秘道,可是却听不出脚步声来,想必来人武功极高,定是杀死了外面那拨人马,独自闯了进来。 此番奔波,君玉背心的伤口又裂开,渗出血来,舒真真抱起她,满手都沾满了血迹,她惨然一笑:“君玉,外面不知来了多少人马,正和那帮一直窥测在寒景园四周的西域僧混战,很快就要攻入这层密室了,没想到,我们竟然会这样葬身寒景园。” 她心中激愤莫名,伸出沾满血迹的右手,重重地在刚刚手掌心模样的石纹处拍了一下,抬起手来,忽见那血迹渗入石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眼前均一花,只见那面巨大的天然山石竟然裂开一道小门。 舒真真不假思索,闪身进了那道石门。回头,舒真真刚看到一个人影晃到石门前,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的面孔,立刻,那道石门就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天地间又恢复成了一片漆黑的死寂,舒真真摸出包袱里的一只小烛点燃,立刻,摇曳的烛光将石墙外的这片世界照得闪烁不定。 进门是一道非常狭窄的山道,走出两丈多远,是一座小小的石亭,里面空无一物,穿过石亭,尽目望去,是一条漆黑的长廊,在烛光里也看不清楚到底会通向多远。 又往前走了几十步,左手边是一根巨大的石柱子,右手边却是一间石屋,舒真真伸手推门,那门是一种不知名的淡色的木料制成的,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门很轻,舒真真一下就推开了。 屋子并不大,空荡荡的,依旧只有一张石椅,一张石几。 舒真真将君玉轻轻放在石椅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才道:“不知他们能不能攻进来。” 君玉当然知道舒真真口中的“他们”,正是一拨拨或明或暗地觊觎着寒景园的各路人马,仅仅一天晚上,就先后遭遇了庞般、丹巴上人以及情魔等三拨人物,几场大战下来,加上江之林的外逃和情魔一干侍女的离去,这寒景园的地下密室想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过,那道厚厚的石墙,如果不懂得开启之法,是根本进不来的。 但是,舒真真怎么会知道开启这石墙的方法? 舒真真摊开那堆包袱,倒出一大堆干粮瓜果、一大壶清水以及从情魔那里取来的蜡烛、衣服等等杂物。 最后,包袱的底端竟然是一只绣花鞋底。咋一看去,这支鞋底和普通的鞋底没有什么区别。 舒真真道:“这是从我母亲的坟里找出来的。” 君玉失声道:“舒姐姐,你,你竟去开了你母亲的坟墓?” 舒真真点了点头。 舒真真的母亲已经死去二十几年,这只鞋底居然还是完好无损的。君玉又看了一眼,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块鞋底形状的绛红色的玉质模样的东西。这东西的顶端有一个小孔,想是放置东西的地方。 舒真真黯然道:“当年,我和我母亲逃出来时,我母亲穿的就是这双鞋子。后来,我母亲死在朱大公子手里,兰姐救了我,还带着我将我母亲埋葬在了郊外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我一直都不相信自己家里有什么秘密,直到被情魔抓到这层密室里,我才相信,那东黄钟的传闻决不完全是空穴来风……我母亲为我的安全着想,一定没有将秘密告诉我……而且,我这次出去的时候,仔细看了这道出口的那棵树,那棵树自我出生以来就已经长在那里,多少年似乎也没变过样子,那是一种原本生长在极寒之地的树种,生长期极慢,如今也不过壮汉手腕般粗细,这园里有很多这样的树木,情魔却判断得如此准确,她手上定还有很多资料。我又去那密室检查了一下她的那堆物件,却没有发现和这密室有关的任何东西……” 君玉想起丹巴上人在情魔的尸首里摸出那包东西时候的喜形于色,也可能那地图之类的就在里面。 “情魔说,我母亲身上还有半份地图,我只好惊动母亲亡灵。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开启坟墓后,我母亲,我母亲……当然只剩一堆白骨……只是我母亲临死前穿的那双鞋子,另一只早已腐烂,这只却是这样……” 她拿出一张很小的很薄的纸来,纸的颜色已经非常古旧,画的正是那石墙的石纹地图。这些石纹整个呈现后,中间形成一个十分细微的人形,画面上,一只手掌正按在那人形的右手掌上,正是舒真真刚才开门的姿势。那人掌心里有一个黯的红点,隔了如许的年代,竟然还隐隐透出淡淡的血腥味。 舒真真叹息道:“这是我从那东西里面取出来的,我一直不知道这个小红点是什么意思,原来,竟然是需要鲜血才能开启这道石门。” 君玉忽然道:“舒姐姐,你看,这门还能打开么?” 舒真真迟疑了一下,来到门前,果然,石墙紧闭,再无打开的可能。那地图上只有进来的方法,这道门居中,想必第三份地图才有出去的方法。 舒真真另外点亮了一只小蜡烛,这种小蜡烛是情魔的门人用藏边的松油制成的,虽然小,光芒却十分强烈,而且比那种巨大的牛烛更加持久耐燃,是以舒真真尽管刚刚形事匆匆也将剩余的那些全部带在了身上。 舒真真提起蜡烛,慢慢往长廊的方向走去,走了好一阵子,方才折回,长廊的尽头是一片山石,没有任何出路。 君玉望向那长长的幽深的长廊,又看看这面厚厚的石墙,死寂的黑暗里不知藏着多少无穷无尽的妖魔鬼怪。 情魔的那份地图只打开了第一层密室,刚刚舒真真又利用母亲的那份地图打开了这道厚厚的石墙,估计出去的石墙却需要另外一份地图才能打开。如今,却又到哪里去找第三份地图?。 而这害死了不知多少性命的密室里,除了一些石椅,完全空空如也。 君玉闭上了眼睛,忽然很希望自己在没有跨过这道石门之前就已经死去。----那样,凭借舒真真的武功,凭借她对寒景园地形的熟悉,她完全可以绕过外面的各路人马,安然离去。 如今,两人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石屋,自己命在旦夕,自不足惜。可是,当蜡烛烧尽,粮水断绝,舒真真,将怎样可怕地死去? 舒真真倒了一点清水,递到君玉唇边,君玉摇摇头,没有喝。她自服了情魔的药身体麻痹以来,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也不觉得饥饿,就连身上的伤口也觉不出疼痛来。 舒真真第一次在君玉脸上看见如此彻底的绝望和悲伤,那双黯淡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有丝毫对于“生”的渴望和挣扎。自从认识君玉以来,她一直固执地认为,这个女孩子将永远一往无前、永远生气勃勃、永远充满微笑和信心,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也绝不愿意把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和即将来临的死亡联系在一起。 她心里一震,一股热血似乎要冲出脑门,她大声道:“人人都说东黄钟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我倒要将它找出来,看看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君玉看看这空荡荡的石屋,东黄钟,也许只是一个可怕的玩笑而已。而舒真真,也许将是这个玩笑的又一个牺牲者。为了这个虚无飘渺的“起死回生之功效”,她甚至去打开了亡母的坟墓。唯一不同的是,其他的牺牲者,是因为贪婪,而舒真真,她却完全是为了想救别人的性命。 她闭上眼睛,胸口一阵发闷,无边的黑暗袭来,死神似乎正在头顶微笑着看着这两个被困在石屋里的女子。 疲倦已极的舒真真在黑暗里不知昏睡了多久,她起身摸索着点亮蜡烛,君玉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状态,干裂到起了血泡的嘴唇微微张着。舒真真蘸了水,慢慢地滴在她嘴里,摸着她鼻端还有微微热气,舒真真松了口气。 君玉的左边鬓角边曾被丹巴上人的金拔划破一条口子,舒真真将从情魔那里取来的一种紫红色药水又给她涂了一遍,这几天一直涂抹这种药水,除了一点淡淡的红痕外,伤口几乎已经完全好了。 这点皮外伤虽然治好了,可是她的内伤,却无论用了什么药都无济于事。舒真真叹息几声,提了小蜡烛,仔细地往那条幽深的长廊走去。 这次,舒真真看得比较仔细了,长廊两端的石壁上刻着许多画像,有各种人物、动物甚至花鸟、山川,在一幅巨大的石刻上,画面是冰天雪地的世界,一个身着单衣的僧人盘腿坐在雪地上,表情安详,以一个极古怪的姿势似乎是在修炼什么。 她边看边往前走,到了中间,目光被左边墙壁上的一幅绿绸吸引住了。她扯开绿绸,下面竟然是一道真人高下的屏风。 屏风上,一个宫装女子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芙蓉树下,人比花娇,巧笑倩兮,美目流盼。这女子和情魔的容颜不相上下,虽有倾城倾国之姿,但舒真真见惯君玉模样,就觉得这女子也无甚惊人之处,屏风上还题着一阙词,舒真真一时之间也看不真切,也不细看,仍旧一路往前面走去。 这条长廊约莫三里左右,墙壁上也不尽是壁画,中间间或还有大片空白。一直走到尽头的石墙边,除了满墙的壁画,别无其他,更无任何出口。 这端的石墙和她们刚刚进来的那道石墙略有不同,那是一片巨型的整块大理石,大理石打磨得非常整齐,上面刻了一条街道,其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街道的两旁满是盛开的芙蓉。舒真真生长蜀中,自幼见惯这样连绵十里的芙蓉红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转身往回走。走到中途,又看见那幅屏风,就携了屏风回到石室。 舒真真放下屏风,见君玉依旧昏睡着,先蘸了些水滴到她嘴里,又取出一把小刀将一个梨子捣碎,蘸了汁水滴了些在君玉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些干粮,休息了一会又去查看那古怪的长廊。 君玉再次醒来时,刚睁开眼睛,发现舒真真正忧虑地瞧着自己,她伸出手去,勉强笑了笑。 舒真真惊讶地道:“君玉,你的手能动了。” 君玉这时也完全清醒了,她发现,脚也动了,想必是那麻药已经退去。 舒真真摸摸她的手腕和额头,发现那麻药的效果虽然退去,可是君玉的伤势却越加严重了。 她强笑道:“君玉,给你看幅画儿。不知这叫作费依依的女子是何人,她的画像怎么会在我家密室里?” 君玉看那竖立的屏风上,国色天香的美人栩栩如生,屏风上的落款是“费依依”,最下面题着一阙词: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只恐、流年暗中偷换。” 这词是极写蜀主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美貌。 世人只知“花蕊夫人”,也无人知道她的真名,这叫做“费依依”的美人敢情正是花蕊夫人?。 后蜀被宋太祖赵匡胤攻破后,孟昶和一干妃嫔全部被俘虏。一次,赵匡胤召见所有的妃嫔,在三千佳丽中一眼看到了倾城倾国的花蕊夫人,赵匡胤当即**,随后就毒死了孟昶,立花蕊夫人为妃。赵匡胤早闻花蕊夫人有才名,要她即席赋诗,于是,花蕊夫人就随口吟出了那首非常著名的诗:“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君玉脱口道:“莫非,这里曾是蜀主的坟墓?” 她的声音虽然十分微弱,但在这样寂静的密室里,舒真真也听清楚了,她疑惑地摇摇头:“不会吧,这寒景园是我祖上修建的,我祖辈在这里居住超过100年了。而且那长廊里除了这个费依依,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宗教图案。” 君玉想了想,也觉得不对,历史上蜀主的坟墓位置距离这东郊还有相当远的距离,而且这秘道里空空荡荡,并无任何骷髅、祭品之类的,除了满墙壁画完全是一个荒芜的世界,按照孟昶生前那种穷奢极侈的享受来看,这里也绝不可能是他的陵寝之地。 那画像虽然完好无损,但看上去十分古老,绝非仿制赝品,难道当初那制作秘道的人,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将这花蕊夫人的画像藏在这里? 君玉原本黯淡的眼睛忽然微微有了一丝明亮:“舒姐姐,我们去看看那壁画吧。” 舒真真正要拒绝,要她好好修养,突然想起,时辰大约已经过去三日左右,君玉随时都可能死去。这想法一涌上心头,舒真真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茫然,口开口合,半天说不出话来。 呆了片刻,她扶起君玉来到那壁画旁。两人边看边行,到得那幅巨大的冰雪世界图时,君玉停了下来。 微弱的烛光下,那冰雪的世界十分逼真,显然是用了一种特殊的颜料,漫天的风雪里,那单衣僧人静静地坐着,双目微闭,双手十字交成捧物状搁于上腹下方。 君玉盯着那刻画看了半晌,那僧人的手里捧着一个牙状的东西。这时,舒真真也看出来了,她掠起,往那僧人手里探去,那东西坚硬如石,只不过是雕刻整体上的一部分突起的装饰物而已。 两人正准备离开,君玉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咕咚一声倒在地上。舒真真抱起君玉飞奔回石屋放在石椅上,一探,君玉鼻中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 那支特制的小蜡烛慢慢地燃尽了,尽管身边还有不少这样的小蜡烛,舒真真却忘记了去点亮,她茫然地坐在漆黑的世界里,一只手抚在君玉的鼻子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漆黑里,也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舒真真忽然听得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非常轻微,但是在这样的死寂里却十分清晰。舒真真心里一紧,悄悄摸到那扇乌木的门边,她从来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进来,所以进来后就从来没有关过门。她心里一动,无声地拉上了门,闪在左边那根石柱下藏好身子。 忽听得一阵火褶子声,舒真真只觉得眼睛一花,她揉了揉眼睛,紧闭的石门边,一个人点亮了一只巨大的火炬。竟然又有人打开那道石门进来了。而此刻,那道石门依旧紧闭着,想必那人也是一进来,石门就自动合上了。 [] ! 花蕊夫人(3) 舒真真躲在石柱后面,心里骇异莫名。那人走得并不快,举着火炬仔细地两边查看着,嘴里还发出可怕的咝咝的声音。待得那人走得更近一点儿,虽然还看不清楚面孔,却能看到那人衣衫褴褛。那人已经过了石亭又走了丈余,快接近舒真真藏身的石柱了。这时,舒真真已经完全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孔,那人满面憔悴,神情十分可怕,袍子的前面被撕裂了好几幅,片红片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而他举着火炬的左手一片血红,正往下滴着血迹。舒真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右手,那右手的情况更加糟糕,一片血肉模糊。 舒真真连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此人居然是拓桑。舒真真听出他嘴里的咝咝声,竟是在不停地叫着君玉的名字。 拓桑已快走到石屋门前了,忽然见到舒真真从暗处走来,呆了片刻,眼里露出狂喜的光芒,声音十分嘶哑:“君玉在哪里?” 这时,他也发现了右手边的石屋,不等舒真真回答,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明亮的火炬下,躺在石椅上的君玉依旧处于昏迷之中。拓桑抢上一步扶起她,立刻将一颗紫色的药丸塞到她嘴里,掌心抵住她的背心,直到她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君玉的眼睛仍然紧闭着,没有醒来。 这时,拓桑的神情看上去已经镇定了许多。 舒真真道:“在我们刚进石墙的那一刻我曾看到一个人影,就是你?” 拓桑点了点头,当天,他冲进秘道的时候,正看到石门打开,可是,只是那么一瞬间,君玉的身影已经被那厚厚的石墙阻隔。他明明看到舒真真拍了一掌,那门就打开了,可是,无论他怎么拍,那门也打不开了。他甚至动用了18般兵器也动不了那石墙分毫。 那时,一众西域僧已经暂时控制了局面,他们找来各种利器和开山大斧,可是三天过去了,也依然动不了那墙分毫。这时,拓桑又在情魔的密室里发现了舒真真为君玉换下的那件袍子,袍子上全部是干涸的血迹,望之触目惊心。 拓桑绝望之下,将一干西域僧全部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终日胡乱拍打那石门,直到双手变得血肉模糊,那墙依然纹丝不动。也不知过了几千几万次,他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双手,忽然合上了那个古怪的手掌般的石纹,那门一下打开了。 拓桑简单说了进门的经过,虽然寥寥几句,舒真真却听得无限辛酸。她看着拓桑的双手,急忙道:“我给你包扎一下。” 拓桑摇了摇头,摸出一张很小的地图放在石几上,仔细地看了几眼。舒真真一眼看出,那地图的纸张正和自己身上的这一份一模一样,但是却比自己的大了几倍,而那幅地图画着一条长廊,正是这道密室的地图。 拓桑站起身,拿起火炬,舒真真会意,马上又点亮了一只小松烛。拓桑立刻拿起火炬走了出去。舒真真跟着走了出去。 拓桑十分急迫地举着火炬一一照过长廊两端的壁画,然后,突然停在了一幅画像前,正是舒真真和君玉都看过的那个古怪僧人画像。 拓桑看见这画,仿佛十分高兴,跃起,用了一个同样古怪的姿势,向那幅画抓去,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那僧人手中的那个牙状石块立刻到了他手中。 拓桑取了东西,也不停留,又走了七八丈远,然后停了下来。舒真真和君玉都看过这画,画上是一个戴着黄帽子的老人,老人装束十分普通,咧嘴笑着,毫无奇特之处。 拓桑举着刚刚从那古怪的僧人画像处取来的牙状物,对准那老人的嘴巴刺去,那老人的嘴巴一下张开了,竟然像是用钥匙开锁一般。拓桑伸出手去,拿出一只黄色的盒子来。拓桑取了盒子,立刻返身,举了火炬大步往回走。舒真真心里虽然满腹疑惑也无暇多问,跟了回去。 拓桑一进石屋,立刻将盒子和那个牙状的褐色尖块放在了石几上。拓桑拿起盒子,用了一个很古怪的手法左右转动了起来,一会儿,那盒子啪地一声打开了,里面是一颗雪白的牙状的东西。 拓桑取了那东西,轻扶了君玉,他微一运劲,那牙状的东西立刻被捏得粉碎,他将这粉末均匀地洒在了君玉背上的伤口上,双掌抵在君玉背心,立刻运起功来。 舒真真惊疑地看着那牙状的东西变成粉碎,后退了好几步。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君玉微一开口,喷出大口黑色的血块,连续喷了好几口,虽然依旧闭着眼睛没醒来,但那如纸般透明的脸上却慢慢地出现了一丝红润。 舒真真心里一喜,再看拓桑,却见拓桑满头大汗,头顶隐隐冒出白气来。 她情不自禁地向门口看了看,虽然明知这时决不会有什么人闯进来,心里仍然十分紧张。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忽见君玉睁开眼睛来,她茫然地看看舒真真满脸的惊喜,明白了什么似的,想回头看看。 “不要动,也不要说话。”拓桑轻声道,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 君玉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也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她背对着拓桑,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清楚拓桑此举给他自己带来的危害,如此运功疗伤,将会让拓桑元气大损,严重者,甚至会伤及性命。 她眼珠转动,还没张口,又听得拓桑轻声道:“不要说话。” 君玉微微闭上了眼睛,舒真真见她两排长长的睫毛颤动得厉害,自己心里也十分紧张。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拓桑收掌,慢慢站起,却双腿一麻,跌倒在地。 舒真真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曾和拓桑交手,深知拓桑武功高强到何等地步,这一跌下去,一时之间竟然站不起来。 舒真真伸出手想扶起他,拓桑摇摇头,很快站了起来,转头查看君玉的情况。 面前的君玉垂了乌黑的头发,身上穿的正是舒真真给她换上的那件月白色的衫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君玉这个模样,站在那里,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君玉也慢慢站了起来,她凝视着拓桑,明亮的火炬下,那曾经麻衣如雪的俊秀少年,此刻衣衫褴褛地站在对面,光华尽去,神情委顿,而他的双手,已经认不出是手来,只是两块血肉模糊的肿块。 唯有那双眼睛,此刻却闪耀着火焰般的光芒。 两人对视良久,一声裂帛的声音,君玉立刻回过神来,只见舒真真将旁边的一件素色衣服撕下两条,在石几旁边的包袱里找到了那瓶紫色的药水。 拓桑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出自己的手有什么异样,君玉盯着那双手,那手已经完全变形,若救治不当,只恐废了。 舒真真见他失魂落魄地盯着君玉,也不管他,直接给他包好双手,长舒了口气,笑道:“好了,你这双手总算是保住了。” 拓桑回过神来,想起君玉曾叫“舒姐姐”,就道:“多谢舒姐姐!” 君玉正盯着桌上那个牙状的石块和那个打开的黄色盒子,她看看石几,石几上残余的点点白色粉末在这样的石屋里,显得特别醒目。 拓桑见她伸出手指,蘸了点白色的粉末,他的脸色突然一变。 君玉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好半晌才慢慢开了口:“拓桑,他们叫你‘博克多’?” 那帮神秘教徒在拓桑出现时,曾十分恭敬地尊称拓桑“博克多”,而且完全听命于他。那时,君玉已经伤重不支,几陷入半昏迷状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如今想起,她盯着拓桑:“是不是我听错了?” 拓桑眼中的光芒倏地黯淡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道:“你没有听错,我就是博克多。” 舒真真听得两人的对话,一时云里雾里,君玉低声道:“舒姐姐,他的名号前面还有两个字。” 当君玉说出那个比较通俗的称呼时,舒真真一下明白过来,“博克多”正是那个西域教派的教主通称,传说中,历代“博克多”都是带着前生的本领和记忆转世,自小就位极顶峰,并且在幼年的时候有智慧最高、武功最好的长老辅助,是以无不文武全才,渊博之极,是教徒心目中的神灵。 君玉弯下腰去,用手指从石几上蘸了点残余的白色粉末,盯着拓桑,“这个是什么?” 拓桑的神情非常平静:“佛牙。” 君玉低了头,不敢对视拓桑那火热的目光。 三年前,她和边境的胡族交战,双方僵持数月,追逐几千里到了那边神秘土地的边境。当时,她和一小队凤凰军误入草原深处,迷了路。后来不知怎么走到了一座非常隐蔽的寺庙,这里只有一个挂单的老和尚,正是这个老和尚给他们讲了佛牙的传说。佛牙是喜马拉雅王子历代相传之物,那是能起死回生的疗伤圣药,带在身上,可以驱寒祛毒,永保平安。传说中,历代都会有一个最杰出的喜马拉雅王子在教派出家,保管佛牙。可是,不知从哪一代王子起,这佛牙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此后,那个教派代代派出大量高手外出找寻,都空手而归。 后来,随着那个喜马拉雅小国的衰微,再也没有王子出家了,而寻找佛牙的事情虽然越来越隐秘,但是却从来没有停止。 如今,拓桑亲自出动来找这个东西,必定是有十分重大的用途,没想到,这牺牲了无数人性命的东西,一夜之间,就因为自己被毁灭了。 不仅如此,拓桑自身的功力也损失大半,恐怕终生再不能达到这般境界了。 她盯着拓桑那双缠得粽子般的手,心乱如麻,万般纠结理不出一个头绪:“拓桑,你,这是何苦……” 拓桑突然大声道:“我常居深宫,留着这般功力有什么用?我自有很多人保护,你却要保护很多人。若得你一生平安,我就是功力全失又有何妨?”他满头大汗,声音原本已经十分嘶哑,此刻激动之下,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你伤成那样,可是那石门又久久打不开,那些天里,我以为……我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佛牙也罢,功力也罢,如果再见不到你,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君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她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惶然之色,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舒真真暗暗叹息了一声,忽然道:“大家都累了,喝点水罢。” 她递了碗清水和一些干粮给拓桑,拓桑满头大汗已经冷却,此刻只觉得口干舌燥,接过水立刻喝了下去。 他吃了点干粮,也尝不出什么滋味,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君玉,见她脸色已经完全消失了那种死白的颜色,心里一松,忽觉倦意袭来,倒在地上便睡着了。 君玉松了口气,默默地将石几上铺的那块蜀绣垫子扯下来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在冰凉的石几上坐下了。 舒真真挨着君玉在石几上坐下,君玉望着她,好一会儿才道:“舒姐姐,这些天辛苦你了。” 君玉从鬼门关回来后,舒真真一直都喜形于色,此刻,能够再和君玉这样安然无恙的说话,真是心花怒放:“君玉,出去后,这寒景园我也不要了,我要带你好好看看蜀中风景。” 君玉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地上的拓桑,拓桑睡得极熟,似乎天塌下来也不会醒过来。 拓桑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地掌击石门,寻找开启方法,进来后又为君玉运功疗伤,无论是精神还是功力的损耗都已经达到了极限,这一觉睡得极沉,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他摸索着点亮了火炬,才看到重伤初愈的君玉挨着舒真真也睡着了。 君玉从死到生转了一回,心情激动,虽然身子依旧十分疲乏,却睡得并不熟,几乎灯光一亮,立刻就醒来了。 拓桑见她睁开眼睛,微笑道:“君玉,你觉得怎么样了?” 君玉看着他不再灼热却深切关注的目光,点了点头。 只见拓桑从那只黄色的盒子里取出一样东西递过来,这时舒真真也醒了过来。 君玉接过一看,是一把黑黝黝生铁材质打造的钥匙。钥匙虽然小,却清晰地呈现出一个钟摆的形状。那钥匙虽小,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仔细查看,并非生铁材质,而是一种大家都不认识的金属。 “东黄钟的传闻莫非是真的?”舒真真疑惑地道。 [] ! 花蕊夫人(4) 君玉也十分惊讶,她和舒真真进到这密室来呆了这些日子,除了壁画再无所获,尤其是舒真真,这些天更是仔细查看了里面的所有角落,也没发现任何踪迹。 拓桑道:“我也不知道它是否和东黄钟有关,我们历代派出的人,从来没有说起过东黄钟。”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正是情魔得去的那份地图,合着桌上的那份地图,舒真真立刻将自己那份取了出来,三份地图的大小并不一样,合在一起,方方正正的。拓桑的那份地图比那两份合起来都大得多,里面有整个长廊的地形和各种壁画的位置。而在那道石墙边,正标志着一个和那锁行一般大小的石纹,想必正是开门出去的方法。 “怎么会这样?”君玉忽然道。 拓桑和舒真真立刻看去,这三份地图原本是整个密室的三个不同部分,如今合拢来本该是密室的整体地图,可是,合拢起来,那地图看上去竟然变化了,虽然和密室的构造十分相似,但是明显那是另外一个地方的地图。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君玉想起花蕊夫人的那幅屏风,那屏风被舒真真放在了角落的杂物堆里,君玉取了来递给拓桑。 拓桑细看了一遍,他自幼喜好汉文书籍,熟悉汉族历史,自然知道花蕊夫人是何许人。 拓桑看不出这画有什么奇特之处,放在一边,道:“长廊里倒有一幅壁画十分奇怪,我们再去看看吧。” 这时,拓桑带进来的火炬已经有些黯淡了,他从怀里摸出几块特制的燃料加在里面,火炬立刻又明亮了起来。拓桑拿了火炬,三人来到长廊,灯光下,那些壁画色彩鲜艳,人物鲜明,完全是艺术珍品,但是此刻,三人也无心欣赏,拓桑径直在那幅古怪的僧人壁画前停下了。 这幅画,三人都曾经看过,而且,看的时候,也都觉得有其古怪之处,此刻,在明亮的火炬下仔细看来,众人心中的怪异之感更加深刻了。 过了好一会儿,君玉才喃喃道:“这僧人,不是壁画罢?” 她的话很古怪,拓桑却立刻点了点头。 舒真真讶然道:“这不是壁画是什么?” 拓桑道:“这应该是一个真人,他不知怎么把自己变成了一幅壁画。”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幅壁画。” 这样的话听来十分难懂,君玉和舒真真不约而同伸手摸了摸那壁画。舒真真个子娇小,伸手只摸到了那僧人的脚背,君玉却摸到了那石像的手腕。无论是脚背还是手腕,都是冷冰冰的毫无生命的石头般坚硬,可是,细细体会,竟然有骨骼般的感觉,一块石头,自然不会和人的骨骼一样。 “这画,真的是一个人。” “他是怎么把自己变成壁画的?。” 这僧人身上的衣服和面上的颜料,都和左右的壁画搭配得当,十分融洽。 “那些壁画,不会都是真人罢?”舒真真惊骇莫名地看着那些有人物的壁画,君玉也有点儿背脊发凉,头皮发麻。 “那倒不至于,应该只有这一个才是真人。”拓桑道,“我6岁那年成为‘博克多’。在完成最后一项加冕礼仪后,宗卡巴上师带领我进入了智慧殿的画像室。这里供奉着历代高僧画像,其中有一幅是第三代出家的喜马拉雅王子的画像。佛牙就是在他手里失踪的。外界只知道佛牙失踪了,并不知道王子本人也失踪了。这王子从小才艺出众,并不潜心修炼,却热衷于绘画和雕刻……” 君玉心里一动,粗略算来,那王子失踪的年代,正是后蜀繁盛时期。孟昶极度宠爱花蕊夫人,两人协同后宫佳丽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到了后期,花蕊夫人不知怎么又信起佛教来,孟昶就遍请各地高僧到宫中讲解佛法,莫非那失踪的王子正是到了蜀主的宫里? 否则,他的“壁画”怎么会和花蕊夫人的屏风画像一起出现在这里? “100多年,一个商队路经圣宫,他们的领队送来一幅画和一份地图,说是尊祖训要将这份地图送到智慧殿。他说,那地图被分成了三份,他的祖先只负责保管这一份,而另外两份经过了几百年也不知流落到何处。智慧殿的上师一看图示,立刻判断出了佛牙和王子在密室中的位置,可是,因为这图残缺不全,根本无法探测出密室究竟在什么地方。因为图上有那样的一条芙蓉长街,所以初步推断应该是在蜀中。随后,寺中曾派出不少弟子外出打探另外两份地图的下落。去年,情魔不知怎么得知了智慧殿的这份地图,认识了木里上师……” 情魔虽然从木里上师处得到了不少东西,但是,却没有得到地图,情魔离开后,木里上师当即坐化了。 这时,三人已经将墙上的壁画一一细看,再无任何古怪之处。 三人停在尽头的那幅巨大的大理石雕刻上,拓桑伏在石头上听了半晌,道:“不知这里有没有出口。” 舒真真摇了摇头,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位置的地面上应该是一片天然的丘陵地形,而且,按照地图上的标示,出口依旧在众人进来的那面石墙上,想必这里就是终点了。 三人又细细看了一回这壁上的画刻,再无任何线索,又回到那石屋里。 舒真真将那地图放在桌上看了一会儿,递给拓桑:“这寒景园里,我也看不出还有什么秘密,这地图给你吧。” 拓桑摇摇头:“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他看了眼君玉,君玉会意,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拓桑才道,“为着这地图,不知已经牺牲了多少人命,而且,现在外面不知还有多少人在觊觎,我们出去后,就把它毁了吧。” 舒真真一家正是因为这地图惨遭灭门之祸,自己也深陷情魔囹圄,拓桑这话,深得她心,立刻同意了。 君玉看着那火炬的光芒又黯淡了下来,算算时间,估计已经在这密室里面呆了六七天了,她刚要开口,拓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道:“你还需休养几日,这密室最是安全不过,我们,过几天再出去吧!” 舒真真立刻道:“是啊,这里最适合静养,外面各路人马虽多一时三刻也攻不进来,而且还有两日的粮食清水,我们再呆两天吧。” 君玉摇摇头,盯着拓桑:“你失踪两天了,应该有很多人在找你的。” “博克多”在密室里突然失踪,外面的那干教徒岂肯善罢甘休?再加上一拨拨或明或暗的觊觎者,寒景园里估计不知已经乱成了什么模样。 拓桑颓然在地上坐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拿了火炬,轻声道:“走吧。” 舒真真看看君玉,君玉点了点头,两人跟在了后面。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那道石门前,拓桑将那把生铁模样的钥匙帖在地图指示的那片石纹上,石墙上立刻无声地打开了一扇门。 三人鱼贯而出,回头看时,那石门却依旧开着,拓桑伸手一推,那石门力道何止千钧,再也关不上了。 外面的秘道里扔着一些已经燃尽的火把、蜡烛的余灰,站在过道上,隐隐听得外面一片厮杀之声。 君玉往情魔住过的那间石屋走去,烛光下,那堆东西依旧在那里,还没动过,想是这些天来,那些教徒一直严守在秘道出口,一直没有外人进来过。 她拿起自己那件撕破的袍子,上面的血痕早已干透,虽然石屋里气温较低,干透的袍子不至于发馊,但还是隐隐有着一股血腥味。她拿了袍子,毫不犹豫地穿在外面,抬起头来,笑了:“走吧,可以出去了。” 拓桑一直在旁边举着火炬,两件衣服就是两个世界,面前的人儿笑容那样果决,刹那间又变成了初见面时风采翩翩的少年模样。仅仅是一道石墙之隔,那个身穿月白衫子的少女,已成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回想而已。 君玉迎着他那复杂而伤感的目光,心里一窒,勉强笑了一下,拓桑转过头,大步走在了前面。 越接近出口,那一片厮杀之声就越加响亮了起来。 三人在出口处站定,此时正是正午十分,强烈的光线直射下来。三人久居密室不辨天日,这时忽然见到如此强烈的光线,眼睛几乎都睁不开来。 外面的打杀声震耳欲聋,三人已经看到婆娑的身影和兵器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三人互视一眼,顺着秘道的石梯快步走了上去。 [] ! 夺宝 一个教徒腿上挨了一刀,一个趔蹵,顺着石梯滚了下来,刚滚了几级,忽被人托起,那人出手如风,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止住了汹涌而出的鲜血。 那人本已痛得快晕了过去,见到扶住自己的人的面孔,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喜道:“博克多出来了。” 那一干打斗正激烈的人忽然见到秘道处出来三个人,不由得齐齐住了手。 强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来,君玉闭了闭眼睛,刚睁开,眼前又一黑,两个人旋风般冲了过来,其中一人颤声道:“君玉,你出来了。你终于出来了!” 两人显然都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激烈搏斗,一个个披头散发,血染衣襟,双目赤红,几乎辨不出人形来。 这两人正是孟元敬和朱渝。 君玉吃了一惊,这才看清楚,周围黑压压地起码围了近百人,左边的一部分人数比较多一点,竟然是庞般率领的丞相府卫士和部分成都府卫士,显然是朱渝利用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去调来的。 而右边对峙的则是三四十名西域僧,这些人中,除了君玉曾见过的丹巴上人率领的那一群教徒外,另外一部分则是她没见过的衣着十分鲜明的红色高帽子西域僧。 地上或远或近处还有不少尸体或者断肢残臂,显见战况十分惨烈。从不少尸首的衣着来看,当是闯入寒景园的各路人马。 而孟元敬的手里,“蹑景”正往下一滴一滴滴着血迹。 孟元敬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好一会儿,才颤声道:“君玉,果真是你。我还以为……以为……” 他声音哽咽,“你死了”三个字再也说不下去。 君玉微笑着叹息一声:“元敬,你看,我这不好好的么?”她看着满园的肃杀之气,又看看旁边不似人形的朱渝,抱拳一揖:“谢谢你们了。” “算你福大命大,我欠你的一命,今天,还是没能还清。”朱渝平常总是一副冷冷的讥讽模样,可是此刻声音也有点微微颤抖,显是心情激动之故。 庞般怪眼一番,除了诛杀君玉,庞般此行的任务之一还在于探访这寒景园的秘密,他被皴猊吓走后,又调来一群卫士,原本是在寒景园逡巡,打好了如意算盘,想等到那群神秘的西域僧打发了各路人马后,坐收渔人之利,却被朱渝所逼,来寒景园寻人。 没想到,朱渝要寻的人竟然是朱丞相千方百计要除之而后快的“凤城飞帅”。再加上那位武功深不可测的神秘“博克多”,再休想讨得好去。庞般心里十分懊恼,知道再也杀不了君玉,但是看样子,三人均身无长物,传说中密室里藏宝无数,显然东西都还在密室里,哪里肯就此罢休,高声道:“公子,我们总该下去看看,那东黄钟……” 朱渝厉声道:“我不管什么东黄钟西黄钟,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退下吧!” 君玉看庞般满脸的戾气和不甘之色,知他奉朱丞相之命,未必肯完全听从于朱渝,立刻开口道:“里面只有满墙的壁画,其他什么都没有。” 庞般阴阴笑了两声:“‘凤城飞帅’此言差矣,朱公子为营救阁下,九死一生,现在秘道已开,我等进去看看总不为过罢。” “既然君玉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你们还胡搅蛮缠什么?”朱渝大怒,提了照胆在石上重重一击。 庞般深知这位朱公子心机深沉,脾气极坏,虽然是奉了丞相之令,也不便公然与之作对,立刻退后了一步。 这时,一众西域僧已经上前参见了拓桑,但是,很快,这群僧人就有意无意地以服饰的颜色分成了两派站定。 丹巴上人一直惊疑地盯着君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曾经重伤垂死的少年,仅仅只过了六七天,此刻,除了面色过于苍白,简直跟常人无异。 那群红衣教徒里面的领头之人身形十分威猛,他频频盯着秘道口,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丹巴上人听得他开口,转了目光盯着他也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面容看起来十分愤怒。前些日子,丹巴上人的左臂被那皴猊生生拉断,一只袖管空荡荡的,神情十分可怕。两人似在争执什么,只见丹巴上人大怒,手执金钹就往秘道走。 庞般冷笑一声掠在了他前面。 丹巴上人大怒,提了金钹正要向庞般砸去,忽听得一声轻喝:“住手。” 丹巴上人满面怒容,却不敢抗命,拖着金钹退了一步。 那干西域僧守了这些日子,哪里肯善罢甘休,纷纷望向拓桑,只待他一声令下,恐怕立刻又要和一干卫士拼个你死我活。 一时剑拔弩张,君玉上前一步,朗声道:“这秘道里面除了满墙的壁画,实无各位指望的财宝、利器之类。只有情魔暂住过的那间密室有些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多半不是各位所期待的,如若不信,你们可以各派一名代表一同下去,将这些东西取出来以资鉴别……” 众人别无他法,庞般和丹巴上人互瞧一眼,立刻同时冲向秘道。那秘道的入口并不宽敞,两人同时跃下,差点挤作一团,丹巴上人功力似乎略高一筹,终于给他冲到了前面。 太阳正在头顶火辣辣地照着,众人虽站在树林里,也觉得阵阵热气。众人都在等待两人返回,周围虽有近百人之众,却无一人作声,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可闻。 过了约莫一拄香的时光,庞般和丹巴上人一前一后跃了上来。众人瞧去,庞般空着双手,而丹巴上人右手拿着护神大僧的护神盔甲,左手还提了一个包裹。 拓桑道:“打开包裹。” 丹巴上人立刻打开包裹,众人见那不过是些金刚杵、牛角等杂物,很明显是寺庙才会有的东西。庞般冷笑两声,朱渝打断了他的冷笑声,冷然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还不快滚?” 庞般悻悻地转身掠了出去,一众卫士也鱼贯而去。 庞般奔了丈余,见朱渝仍旧呆呆地站在那里,大声道:“公子,我们已经耽误多时,快快上路罢。” 朱渝看了君玉几眼,纵身奔了出去,他受丹巴上人金钹击伤,显然还未恢复,奔得一瘸一拐的,那干卫士自动退后了几步,跟在他身后。 丹巴上人下了一趟密室后,盯着君玉的目光更加奇怪了。他指着君玉,神情看起来十分惶恐:“博克多,这少年,这少年……” “走吧,不必多言。” 丹巴上人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君玉,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恨。一干西域僧立刻鱼贯而出, “君玉,我要走了!” 拓桑憔悴的脸上,双眼发出热切而痛苦的光来,好半晌,这热切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低声道,“君玉,我要回到我该回的地方去了,你自珍重。” 君玉上前一步,千情百绪涌上心头,却终究化不成只言片语,只得道:“拓桑。你也珍重。” 拓桑转过身,很快,身影已经在前面数丈开外了, 诺大的寒景园突然安静了下来,孟元敬一直看着拓桑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收回目光,吸了一口气。 君玉由衷地道:“元敬,此次累你们为我担忧,真是过意不去。” 孟元敬沉默着,忽然大声道:“我一直以为,我是你最要好的朋友,我所做的一切,并非是要让你过意不去的。” 君玉讶然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模模糊糊的不安,立刻转移了话题:“岚妮怎么样了?” “岚妮没事。”孟元敬迟疑了一下,才道,“我舅妈亲自到了蜀中,现在,他们正住在浣花客栈。” 方格格出手,石岚妮的安全自然可以保证。 孟元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君玉,我觉得,真是十分对不起你。”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君玉奇道。 “我舅妈那样对待你母亲……” 君玉笑了起来:“那不过是情魔的一家之言,再说,我父母都已在九泉之下,哪里会在意那许多往事。我想,我们之间不应该因此而有所隔阂。” 孟元敬盯着她,眼神十分奇怪:“君玉,是那神秘的‘博克多’进入密室救了你吧?” 君玉点了点头,心中忽然有点不安。 阳光下,君玉的脸色十分苍白,舒真真道:“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君玉点点头,看着孟元敬:“元敬,你还是回客栈吧,你舅妈和岚妮都需要人照看。” 孟元敬有些失望,却又不便坚持,只得道:“我在客栈等你,一起来一起走,这是我们的约定,你别忘了。” “好的。我一定来找你。” ※※※※※※※※※※※※※※※※※※※※ 寒景园的日头已经倾斜到树梢末端了,但是热气一点没褪,走在地上都能感觉地面微微发烫。尤其是湿热的空气里,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简直令人做呕。舒真真脸上已经冒出汗来,她看君玉,君玉身上穿着两件衣服,里面是情魔的那件衫子外面是自己的那件满是血迹的蓝色袍子,可是,君玉的脸上却一点汗水都没有,面颊白得透明一般。 “舒姐姐,我们去剑庐吧。” 舒真真立刻点了点头,寒景园虽然是她的老家,可是,此情此景之下,她一点也不愿意在此多逗留。 两人回到剑庐,已经是黄昏十分,浣花溪水缓缓流淌,参天古木掩映下的木屋清爽宜人。 舒真真道:“你先歇息一下,我去弄点吃的东西来。” 君玉在椅上坐下,运了一会儿功,又闭目静坐了一个时辰,站起身来时只觉得浑身轻松,精力充沛,功力大胜往常。想是自己重伤时受了拓桑大半功力之故。 这时,头顶压来一朵巨大的乌云,忽然一声雷鸣,哗哗地下起大雨来。君玉往前方看去,只见舒真真头上顶了一片巨大的荷叶,手里提了饭菜、蔬果和一个包袱,匆匆地往这边跑来。一见君玉,满脸都是笑容:“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你看合不合适”。 君玉含笑接过,换了出来,舒真真见面前的少年神采奕奕,大胜从前,全然不似受过致命重伤的样子,不禁为她欢喜。 夏日的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大雨后,剑庐外面的水流更清澈,树木更葱茏。 一轮满月爬上了半空,两人交换了一番武学心得。舒真真前些日子研究《洗髓经》虽然大有所获,但是对于其中的关键环节和运用尚有很多不明之处。君玉仔细翻阅了两遍《洗髓经》,对于里面武学的高深境界不禁大为折服,她将关键处给舒真真一一讲解,两人都大有所获。 舒真真的“手挥五弦”只习得前面五招,君玉告诉她后面两招的奥秘在于“双剑合璧”的巨大威力,舒真真有点失望:“看来,我是没法运用这奥妙的两招了。” 君玉目光闪动,微微一笑,忽然举剑划出一招“秣马华山”向舒真真攻去,舒真真有点意外,立刻还了一招“游心太玄”,双剑合璧,虽听得一片呼呼风声,四周叶落沙走,但威力却远远不及君玉和孟元敬的出手。 兰茜思创造这套剑法时,正是根据了“蹑景”、“追飞”二剑辅佐,要知道,剑有灵性,嵇康铸此二剑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知交阮籍,不知凝聚了多少心血和浓厚的情谊。舒真真和君玉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何止生死之交,不过,因为她使用的剑不同,所以威力大打折扣。 舒真真明白了这一点,再也不觉得郁闷。 第三天上午,君玉收到凤凰寨信鸽传来的消息,是凤凰寨的情报负责头目东方迥汇报的,说了她离开后发生的几件大事:第一件是探子汇报,赤金族厉兵秣马已经平息了几个藩属,逐渐成为北方仅次于胡族的第二大势力。第二件则是卢凌汇报的,说刚刚和江南的越窑签订了一笔巨大的瓷器订单,准备和波斯商人交易。因为那笔订单数目实在巨大,卢凌拿不定主意,希望她能亲自去一趟江南做个决定。 君玉细看上面的日子,信息已经延误了七八天,正是自己受伤在密室之故。她道:“舒姐姐,看来,我只有下次才能随你游览蜀中名胜了。” 舒真真喟叹一声:“此去之后,真不知多久才能再见。” 君玉笑了:“若舒姐姐高兴,可以随时来凤凰寨。” 舒真真点了点头,眼睛忽然有点湿润。 君玉自从见她第一面起,就有种非常亲切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仅仅因为她是母亲的故人,更是因为在随后的日子,她对自己付出的母亲一般的情分。 君玉走出老远,回头,见舒真真还站在那里,虽然她多年征战,久经生离死别,此刻也不禁鼻子发酸。 [] ! 负心薄幸 快到青羊宫时,君玉忽然见到前面一个人影一闪,却是一个西域僧。她心里一动,立刻追了上去,那西域僧越奔越快,正是往昭觉寺方向而去。 君玉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不一会儿,那西域僧已经到了昭觉寺附近的小山上。这时,对面忽然走出另一个十分高大的僧人,正是丹巴上人,看样子,他早已等在这里。 那西域僧见到丹巴上人,立刻停了下来,摸出一样东西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这是从秘道里找到的。” 君玉藏身在一棵大树下,也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听丹巴上人哼了一声,似乎颇为失望。 那僧人低声道:“博克多已经静坐三天了,现在出来没有?” 丹巴上人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山坡下的别院禅房走去。 这别院正是昭觉寺招待外来贵宾的地方,拓桑来到蜀中正是下榻这里。 此刻太阳正中,要做梁上君子也颇为不易,好在周围树木繁茂,幽深寂静,没有什么来往僧众,君玉跃身上了一棵巨大的黄桷树,繁茂的枝叶立刻将她的身形完全隐藏了起来。 从黄桷树上居高临下望去,别院的禅房里满是黄衣僧,君玉早前见过的一干面孔全在里面,而那群红衣僧却一个也没见到,上位端坐之人正是拓桑。 一干和尚均神情肃穆,忽听门吱的一声推开,丹巴上人和那个西域僧走了进来。 丹巴上人向拓桑行了一礼,退后两步,拿出了那样东西,展开,依稀正是那喜马拉雅王子的壁画拓刻。 丹巴上人道:“博克多,王子的壁画在此,他身上的钥匙也已经被取走了,佛牙自然应该在那个密室里,我认为,我们还应该再去找一下,若是让拉汗教的人先找到……” “不用找了,已经没有佛牙了。”拓桑道。 “那地图?” “在我出了密室后,立刻就毁掉了。” 丹巴上人自从见到君玉好端端地从秘道里出来后,心里一直隐隐猜测是因为佛牙的缘故,但是却不肯死心,存了万一的希望,趁拓桑在禅房静坐的三天里,又回到密室仔细查探,自然是一无所获。丹巴上人盯着他,神色有些惶恐又有些愤怒:“博克多,您毁了佛牙?为了那少年?” 拓桑平静地点了点头。 一干西域僧皆面露惊惶之色,君玉曾和他们多次交手,从来不曾见到他们这种如大祸临头般的神情,自己心里也十分紧张。 君玉虽然对他们的教务了解不深,但是也知道近年来,他们和“拉汗教”分歧颇大,冲突有越来越激烈的趋势。“拉汗教”跟他们原本是同一教派,后来分化出去,逐渐分庭抗礼。和中原那干豪杰的寻宝心理不同,两教进入寒景园完全是为了争夺“佛牙”。现在佛牙被毁,不知又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有好一段时间的沉默,丹巴上人的额头隐隐浸出汗来:“这次,拉汗教的使者也出动了,我们又失去了佛牙……拉汗教早就在找我们的把柄……” 拓桑立刻站了起来:“事情紧急,大家即刻启程,回宫后,我自会交代。” 一干西域僧鱼贯经过君玉隐身的那棵大树,行动十分迅捷。君玉一动不动地隐身在树梢的浓密枝叶里,见拓桑经过时,忽然停下脚步静立了一会儿,身形一晃,已经远去了。君玉跃下树来,一干人等早已无影无踪。 第十六章 君玉来到浣花客栈,只见孟元敬正站在门口,不知已经张望了多久。见了君玉,他立刻喜不自禁地迎了上来。 君玉道:“岚妮她们呢?” 孟元敬神情有点尴尬:“爱莲山庄有事,她们几天前就动身了。”舅母虽然如此说,但是,他知道舅母不愿见到君玉,所以提前动身了。 君玉笑道:“劳你久等。我们也立刻启程吧。” 孟元敬早已收拾好了一切,连君玉留在客栈的爱马“小帅”都早已叫人刷洗得干干净净。二人立刻上路,一路上,孟元敬的情绪十分低落,快走出成都地界,孟元敬才闷闷地道:“君玉,我们就快不同路了。” 君玉笑了:“谁说我们不同路,我还要再去一趟江南。”当下将卢凌和越窑的谈判简单讲了一下。 孟元敬一直以为她会直接回凤凰寨,现听得君玉如此说,不禁喜上眉梢。这些天来,他一直闷闷不乐,此刻得知君玉还要再下江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只觉得四肢百骸一阵舒畅,惆怅尽扫。 孟元敬心情大好,二人一路快马,回的时候可比来时快多了,不到二十天,马入扬州。 孟元敬自然极力邀请君玉去他家里,君玉想着诸多不便,借口卢凌等人已在“涟漪客栈”等候,婉拒了他的好意,答应他改日再登门拜访。 ……………………………………………………………… “爱莲山庄”大门紧闭,孟元敬敲了好一会儿门,门才匆匆打开,一个侍女探出头来,见了他,面露喜色:“少爷,快请进。” 孟元敬来到客厅,只见方格格独自坐在客厅的檀香木椅上,面上有一层深深的悲伤之意。孟元敬知道这些年来舅舅和舅母之间的关系并不如江湖上形容的郎才女貌、神仙眷侣。此刻见到舅母这等模样,心里也有点恻然,低声问道:“舅舅怎么样了?” 方格格摇了摇头,冷然道:“你舅舅已经闭关。家里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不会知道。” 孟元敬摇了摇头:“岚妮还好吧?” “她现在是闭门不出。”方格格面上的笑容十分惨淡:“经历了这样两次惊吓,我们真是对不起她。”方格格又叹息了一声,声音十分疲倦:“你去看看她吧。” 孟元敬走出客厅,刚穿过外面的花园,忽见一个人影从树后闪过来,正是石虹妮,她笑着冲孟元敬招招手:“哥,这边。” 石虹妮娇憨地吐吐舌头,神情十分苦恼:“姐姐和母亲最近都不怎么开口,父亲又闭关,家里冷清清的,我都快闷死了。” “你姐姐在哪里?” “在房间里,一步也不肯出来。也不肯见任何人。” 孟元敬走了来到石岚妮的房间,敲了敲门,只听石岚妮冷冷的声音道:“别来烦我。” 孟元敬大声道:“是我。”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只听得石岚妮轻声道:“哥,君公子可脱险了?” 孟元敬道:“君玉很好,你放心。” 里面又变得寂静无声,孟元敬苦笑了一下,对石虹妮道:“你要好好照顾你姐姐。别乱跑。” 石虹妮噘了嘴巴,眉毛皱成了一团:“真不知这样的日子,要到何时。对了,汪均哥哥家里送来请柬,两天后有荷花大会,你去不去啊?” 孟元敬点了点头,石虹妮十分高兴地做了个鬼脸,“我也要去。”孟元敬本想阻止她,但想到她小小年纪,家里经历这许多事情,整天生活得压抑而沉闷,心里不忍,只好点了点头。 ……………………………………………………………… 君玉到得“涟漪客栈”,早有莫非嫣以及卢凌和白如晖带着几个兄弟迎了上来。莫非嫣常驻凤凰寨协助赵曼青主管寨中事务,平常极少的外出交易也只限于北方几省的盐、茶等交易。 此刻,君玉见了她,不禁喜出望外道:“非嫣,你怎么来了?” 莫非嫣嫣然一笑:“你忘了我是江南人?我可是在越窑边上长大的哦。卢大哥叫我随同前来看看质量,我也就大言不惭地来滥竽充数了。” 此次和越窑的交易,数量甚巨,多达20万件瓷器。越窑自古以来是进贡的上品,凤凰寨在和一群波斯商人的茶叶交易后,这群实力雄厚的波斯商人下了订单,要求收购一批越窑走海路远销伊朗、月食、波斯湾等地。 这是八大越窑第一次和凤凰寨做生意,由于订单巨大,而且交货方式出现严重分歧,所以迟迟未能签订合同。在僵持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已经派人打听了凤凰寨的背景,八大联盟心下早已有了决定,现在见到君玉亲来,更无异议,尽管他们认为交货方式有点难度,但是也同意了凤凰寨提出的条件,双方很快达成一致意见,缔结了合约。 由于当天有一批瓷器出炉,众人第一次亲历如此精美的瓷器出炉,一个个惊叹不已。众人回到客栈已是黄昏十分了。 上到二楼客房,只见君玉等人的房间门口站着八名士兵,还摆放着许多箱笼。众人见了这情景,都有点意外。这时,隔壁房里走出两名武官,见了君玉,其中一名立刻大笑着迎上来:“君公子,你好。” 此人竟是汤震军中的大将苏赫察,曾和君玉有过一面之缘。 君玉回礼道:“苏将军,久违了。有何要事?” “无事,无事,只是叙旧而已。” 君玉看看旁边那些箱笼,知道苏赫察并不纯粹是为了“叙旧”而已。果然,苏赫察立刻道:“汤元帅得知公子南下,已在帅府备下水酒,还请君公子明日赏光前来。” 汤镇是朱丞相派系的红人,年初议和之后,更被封为“威武大元帅”。 君玉肃然道:“君某本山野之民,不敢叨扰汤元帅的家宴,还请二位谅解。”她看了看那些箱笼:“无功不受禄,还劳烦苏将军将这些东西物归原主。” 苏赫察看她态度坚决,不能再劝,挥挥手,一众士兵抬起了箱笼,快步走下楼去。 众人刚吃过晚饭,楼下又报有访客,说是汪均来访。 汪均坐下,拿出一张请柬,要君玉去“陋居”欣赏荷花。“陋居”的荷花、“爱莲山庄”的梅花并称江南二景,都是鼎鼎大名的,此时方7月初,正是荷花盛放的大好季节。每年的这几天,汪家都要大开庭园,遍请亲友、世交和江南名门前来赏花。 君玉笑了:“汪兄家里这场盛会,君玉再忙也会来叨扰的。但是由于我们和越窑定下的货物最终走海路,第一批货物已经启程,我明天要去港口确认了相关事宜,可能会晚一点到。” “好,我就等着你好了。” 汪家著名的荷塘足足有100亩,周围是参天的树木,东边一角砌了朱红栏杆,远远望去真是“遮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从五天前开始,稍远的观光客人已经陆续抵达,而从今天早上开始,近郊的故交也已经陆续抵达了。 已近中午,汪均不知已经在大门口张望了几回,依旧没有君玉的踪影。孟元敬也早到了,和一般老友叙话半晌,见汪均这个样子,不禁问道:“汪均,你干吗呢?君玉一诺千金,说来就一定会来的。” 汪均尚未答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孟元敬皱了眉头,那嚣张而来的人可不正是朱渝?汪均乍一见到这不速之客,愣了一下。朱渝不以为意,大摇大摆地径直走了进去,一副彻底的目中无人。 此时,夕阳方斜,空气里吹拂的风开始凉爽起来,在荷塘和松林相交的青石小桥上突然走来一位穿蓝袍子的少年。 孟元敬笑着喊了声“君玉”,刹那间,荷塘周围的林间、路上,突然涌出了无数女子,看样子,除了前来赏花的江南佳丽,连四大家族的女性都出动了。 原来,这些江南名媛从爱游玩的石虹妮口里得知“凤城飞帅”大名,盛名很快传遍江南闺阁,是以,各地女子趁着汪家的荷花大会,竟然倾巢出动,为的就是一睹这位传说中的“凤城飞帅”之“真容”。 孟元敬一见这等阵势,也不禁怔了,而汪均更不知道自家的这次赏花大会竟然汇聚了如许之众的佳丽名媛,自他记事以来,“陋居”的花会从来不曾有过如此多女性,环顾四周,他居然发现自己的母亲和祖母也全体出动了,惊讶之下,甚至忘记了前去招呼君玉。 君玉这些年来,早已见惯了这种阵仗,自是不已为意,微笑的目光投向一群一群的女子,走了十几步,忽地看见左边路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和几位年长的妇女,不禁笑着停下了脚步,冲这几位较为高龄的女子深深鞠了一躬。 老奶奶虽然头发花白,精神却十分矍铄,大声笑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老身竟然是做梦也想不到世间竟然有如此神仙样的少年。” 汪均上前一步,恭敬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君玉:“这是我祖母和母亲……” 君玉和一众年长的女性见过礼,抬起头,四周已经围满了女孩子。她微微一笑,目光所及处,女孩子们有的红了脸,有的低下了头偷笑,有的三五成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个大胆的小女孩子上前几步,将手里的花儿递了过来,怯生生道:“哥哥,给你。” 君玉虽然男装多年,但是听得别人叫自己“哥哥”还是头一遭,不禁大乐,接了花儿,笑着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脸儿。其他女孩子见了,竟纷纷将手里的花朵抛了过来,洒了君玉一身。 君玉随着孟元敬、汪均等人好不容易穿过重重人群,来到特意为赏荷搭设的精致荷亭,刚一坐下,一个红衣少女奔了过来,模样娇憨,正是石虹妮。 君玉见只她一人,却不见石岚妮的踪影,心里喟叹了一声,低声道:“你姐姐可好?” 石虹妮扁了扁嘴巴,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姐姐很惦记你,可是,她不愿意出门。” 君玉尚未回答,忽听得一阵十分嚣张的大笑声传来,正是朱渝。他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君玉,依旧是那种冷淡而嘲讽的微笑:“你来附庸风雅庆贺自己没死在蜀中?” 石虹妮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石岚妮回家这些天,朱渝从来不曾前去探望。她知道姐姐在等着这个人,可是,这人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想必早已将姐姐忘到九霄云外了。 朱渝完全目无旁人的样子,石虹妮恨恨地拉了孟元敬:“哥,我讨厌这里,我们去那边。” 孟元敬看看君玉,君玉点了点头。 汪均十分恼怒,想怎样又不好怎样,只得由他。其他人也十分没兴,转眼之间,荷亭里只剩下了君玉和朱渝二人。 朱渝冷冷地看她几眼,突然道:“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无能谁到了你面前就会不由自主地黯然失色,有时,我真的十分不想看到你。” 君玉苦笑了一下:“每次见到朱公子也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她看看石虹妮恨恨远去的背影,叹息了一声:“朱渝,你总该去看看岚妮的。” “哈”朱渝怪笑一声:“君大公子有怜香惜玉之心,我朱渝可从不单恋一枝花。” 君玉沉声道:“无论如何,她曾和你蜀中同行,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责任?。” “我有什么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朱渝翻了翻白眼,“你若喜欢,我可以把她让给你。” 这一瞬间,君玉只觉得眼前之人又和小时候一样讨厌莫名,如果说少时的朱渝因为恶作剧尚可以被原谅,可现在这个男人,简直令人憎恶。 尽管这一丝嫌恶的表情只是一闪而过,朱渝也清楚地看到了,他忿忿地冷笑道:“我父亲、方格格,哪一个不是你母亲的大对头?可你搭救了你的仇人后还惦记不休……你知不知道,你这圣人模样令我十分讨厌……” 君玉截口道:“你和石岚妮并不是我的仇人。我母亲早已长眠,所有的往事也早已烟消云散。” 朱渝顿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常常让我抓狂?” 君玉沉默了。 朱渝有些揶揄地笑了:“你看,你就是这样。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一诺千金的凤凰寨主,天下女子的梦中情人,对任何人都可以毫无理由地伸出援手,‘宁可天下人负我,切莫我负天下人’----你已经不是人是神了,你知道吗?你比孟元敬更让我厌恶。我常常在想,这样的万人偶像会不会有轰然倒塌的一天……” 君玉也冷笑一声:“可是,你指责我的这些,就足以为你的负心薄幸开脱么?” “女人如衣服,谁叫她们痴缠不休。” 君玉厉声道:“难道你就可以因为她们的痴情而随意践踏折辱?” 朱渝一时之间张口结舌,只觉无言以对,冷笑几声,拂袖而去。 [] ! 朱大公子的相思病 因为这番争执,朱渝心里非常气闷,独自回到了家里。朱渝的老家在扬州,但是家人都住在京城丞相府,扬州的老家只有一屋子丫鬟、仆人守着。 见朱渝回来,老管家赶紧回报:“少爷,朱三槐已经等候多时。” 朱三槐是朱丞相的贴身侍卫之一,朱渝见了他,知道又是父亲有事吩咐,果然,朱三槐道:“丞相吩咐少爷务必尽快返回京城,有要事相商。” “有什么要事?”朱渝冷冷地道。 朱三槐垂手道:“丞相得到密报,七王爷有意笼络北六省的将领,君玉正是他延揽的主要对象,丞相对此十分担忧,要二少爷立即回京商议对策。” 朱渝冷冷一笑:“商量什么对策?凭你们能奈何得了君玉么?。” 朱三槐不敢多言,只听得后面一个十分严厉的声音:“君玉自然不好对付,所以,这次需要你帮忙。” 朱三槐赶紧回头行礼,来人正是朱丞相。 朱丞相道:“你先退下吧。” 朱三槐立刻退下。 朱渝见父亲连夜归家,虽然京城比邻,也有点意外。 朱丞相深深地看了几眼儿子:“你从蜀中回来后,为什么不直接回丞相府?” “我还有些事情。” 朱丞相盯着儿子:“你有什么事情?” 朱渝不答,朱丞相的声音更加严厉:“今天汤震宴请武将,你为什么不来?苏赫察亲自送了厚礼去请君玉,他摆了架子一口回绝,你倒好,居然跑去汪家的花会凑热闹。你和汪均素无交情,又是因为君玉在那里?” 朱渝从来没听过父亲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他不由得避过了父亲严厉的目光。 朱丞相忽然道:“你跟我来。” 朱渝不敢抗命,跟在父亲身后。朱丞相径直来到正院的一间大书房,朱渝迟疑着停下了脚步。这间书房是在他出生之前就已逝世的大哥朱大公子生前专用的,朱大公子死后,朱丞相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尽管已经二十几年过去,不过因为有人定期打扫,所以一直维持着大公子生前的整洁。 书房的老仆见了朱丞相父子,也有点惊讶,刚叫了声“老爷”,朱丞相立刻道:“开门”。 门一下打开了,满屋子虽然灯火通明,却有一种弥漫开来的冷清。 这是朱渝出生以来,第一次走进这间大书房。书房里非常整洁,左边是一排排的书架,书架上上并非四书五经,而是各种各样的武学典籍,从籍籍无名的三教九流到江湖上的名门大派,几乎各种武学典籍无不齐全。而书房的右边更呈列着十八般武器,其中最多的是剑,朱渝认出其中好几把都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名剑。 在书桌的正前方,挂着一副装裱得十分精细的女子的小像,那作画的人并不十分高明,而那画像上的女子也并非什么天姿国色,可是,朱渝一见之下,却呆住了。 他认得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即使在千万人中也可以一下辨认出来的特别的眼睛。那作画之人想必十分用心,一笔一笔工笔细描,而且着色更是用了花梢晓露调丹濡粉,事隔多年鲜妍依旧,以致于画中人的那双眼睛似乎仍微微发出墨玉一般的光芒。 而在书桌上,还摆着一本用金箔包装封面的薄薄的书籍,上面赫然是几个大字:手挥五弦。 他听得父亲的声音十分沉痛:“你大哥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而死的。” 朱渝沉默着,朱丞相道:“走吧。去你的书房。” 朱渝不解其意,只好跟在父亲身后。 朱渝的书房比大哥的那间还要大,和大哥的书房不同,他的书房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除了各种武学典籍,更多的是四书五经、兵法、史籍典故甚至稗官野史。 当然,他的书房里引人注目的绝非这些书籍,而是另一部分的美图呈列馆,正面的墙壁上是八大美人图:褒姒、西施、貂禅、赵飞燕、王昭君、洛神甄妃、冯小怜、杨贵妃。这些美人图两幅一组正好构成了春夏秋冬四季。在这八大美人图的两侧墙壁上,则是近二十年来江湖上声名最盛的美人图,从方格格、方翩翩、情魔到艳名远播的秦淮名妓,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而在这些美人图的旁边赫然放着那幅花蕊夫人的屏风,正是庞般等人从那蜀中秘道里带回来的。 朱丞相的目光扫过众多美人图,道:“这些美人图,无一赝品,天下各种类型的美女已经尽在其中了。” 朱渝自然知道这些美人图无不出自一代代杰出的画家之手,画出的无不是她们容颜最盛时刻的天香国色。 朱丞相盯着儿子:“在你16岁后,我就为你寻了几名丝毫不逊色于这些画中美人的侍妾。此后,无论你怎么寻花问柳,无论你的行为多么放浪形骸,哪怕你跟那些不务正业的风流公子哥儿一样吃喝嫖赌、胡作非为,我都从不过问----我就是希望你从小耳濡目染,不要像你大哥那样。” 朱渝冷冷地道:“你觉得这些人很美么?” 朱丞相怒道:“你说什么?” 朱渝从身上取出一幅画来,展开,挂到了八大美人图的中央,即使面对父亲,也是那种有些嘲讽的微笑:“你看看这画。” 一屋子的美人图忽然颜色尽失,朱丞相看了那画上的男子半晌,神情惊疑:“这是君玉?” “君玉比他父亲更胜一筹。” 朱丞相怒道:“这就是你擅用特权调派成都府卫士、逼了庞般滞留蜀中的原因?” “当然不是,因为我欠他一命。” 朱丞相身子一震,闭了闭眼睛,朱渝第一次见到父亲这般老态龙钟的模样,他正要伸手去扶,朱丞相踉跄着在书房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盯着儿子:“你为什么要将那小子当成朋友?” 朱渝自嘲地笑了笑:“只怕他从来不曾认为我配做他的朋友。” “你这是什么话?”朱丞相大怒,重重地在椅子上捶了一下,“那小子何德何能敢如此轻视于你?当初在千思书院我就该杀了这个孽种。” “当初你又不是没出手,有弄影公子在,你能杀得了他么?现在懊悔有什么用?!” 朱丞相气得脸青面黑,厉声道:“今后,我再不许你和这个孽种往来。” 朱渝冷冷一笑,立在一边没有做声。 朱丞相长叹一声,道:“你大哥从小天姿聪颖,远超一众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豪门公子。长大后,他更见识出众,是我最好的帮手。他不近女色,唯一的嗜好就是痴迷武学。到他二十岁时,武功已经超过朱三槐了。” 朱渝忽听父亲第一次讲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已故大哥来,不禁有点意外,朱三槐的武功远在庞般之上,是丞相府的第一高手,朱渝自认武功也不过与他持平,可是大哥20岁时,武功就已经在朱三槐之上了。 “那时,我为自己有这样武功高强的儿子感到非常自豪。即使是我的政敌也十分羡慕我有这样一个儿子。可是,有什么用,你大哥在寒景园遇到了兰茜思,遭遇了平生第一场惨败。此后,他性情大变,我怕他闷出病来,遍访天下佳丽希望他早日成家不必再痴迷武学,可是,他倒当真不痴迷武学了,而是将那个普通之至的女人当了天神一般崇拜!……” 朱渝原本一直以为大哥是被兰茜思杀死的,现在才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当年的那段纠缠,只觉得心里十分紧张,手心都快冒出汗来。 “如此过了半年,你大哥费尽艰辛找到兰茜思,可是,这个女人连你大哥是谁都想不起来,更不要说多看他一眼了。你大哥回家后闭门七日,画下了那幅小像,从此卧床不起,任我遍请名医也无济于事。” 朱丞相恨恨地道:“就在同年的武林大会上,兰茜思受伤失踪,你大哥得知消息后病情加重,不久就郁郁而终,此时,距离他25岁生日还有三天。……你大娘悲伤过度,也一病不起,不到两个月就离开了人世。从此,我对兰茜思恨之入骨,非要杀她祭奠你大哥在天之灵不可……” 门口的老仆忽然轻轻敲门,朱丞相怒道:“什么事?” 老仆颤声道:“朱四槐说有要事向丞相禀报。” 朱丞相道:“叫他进来。” 朱四槐快步走了进来,他和朱三槐是兄弟,都是丞相府的家臣。朱四槐正要行礼,朱丞相立刻挥了挥手:“四槐,你来得正好,把当年追杀兰茜思的详细经过向公子讲一遍……” 朱四槐正是当年参予暗访追杀兰茜思的领头之人,多年过去,当年参予之人死的死、散的散,余下者无不对那次追杀讳莫如深。朱四槐迟疑了一下,却不敢不从,道:“大公子故去后,我们四处追查兰茜思的下落,两年后,终于在贵州的一个小镇发现了她的踪迹……那时,兰茜思已经怀孕七八个月的样子……”朱四槐顺着朱渝的目光,忽然看见正中挂的那个男子的画像,失声道:“那个男子,正是兰茜思的丈夫君生……” 朱丞相点了点头,朱四槐继续道:“那时,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兰茜思的情况,她夫妻二人在这偏远小镇别无亲族,但是,兰茜思实在太厉害,我们不敢贸然动手,其中一个年长者建议再过一段时间,窥准她生孩子的那天下手,他说,女人临盆的时刻,正是她们生命中最厉害的一道鬼门关,此时下手,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朱渝握紧了拳头,这群丞相府的一流好手,竟然在兰茜思身怀六甲的时候也不敢动手,还打算着等她临盆时刻一举格杀,天下最卑劣最残酷的事也无过于此,他只觉得心中毛骨悚然,头上冒出一阵阵冷汗。 朱四槐没有发现朱渝神情有异,继续道:“这样过了半个月左右,兰茜思不知怎么有所察觉,那天早上,她和君生匆匆上路,我们寻找了将近两年,怎肯轻易让她离开,也顾不得再等绝好机会,立刻截住了她夫妻二人……” 此事已过去20年多,可是朱四槐此刻叙述起当年往事,脸色也阵青阵白:“当时,我们见兰茜思手里无剑,只有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枝,心里都松了口气,立刻向她攻去……” 他忽然将胸前衣襟拉开,露出一条长长的伤痕,“三招后,我们一行十三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了一道这样的伤痕,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兰茜思扔了树枝,叹息一声,君生扶了她,两人就此远去……” 当年参与此事之人,无不是朱丞相延揽的一方豪杰,这些成名已久的江洋大盗谁也无颜提起这桩卑劣的围攻往事,除了朱四槐,其余人等也不再回丞相府,就此散去。 朱四槐虽然断定身怀六甲的兰茜思走不远,但是,西南三省这等偏远小镇也不知多少,再要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再也没有了兰茜思的丝毫音讯。 朱渝盯着父亲,好半晌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大哥的死跟兰茜思毫无关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曾经做过如此不堪的事?” “畜生。你这是什么话?如果没有兰茜思,你大哥会死吗?”朱丞相霍地站了起来,“现在皇上病危,七王爷四处收买人心,如果君玉被他延揽,我又增加一个强敌,你不仅不为我分忧,反倒认仇为友,我是白养你这个畜生了。” 朱渝看着父亲面上那丝一闪而过的怨毒之色,却做声不得,只是满面通红,呼吸急促。 朱四槐见他们父子争执,尴尬地低了头站在那里。 朱丞相瞪了一眼朱四槐:“你又有什么要事禀报?” 朱四槐看看朱渝,欲言又止,神情十分古怪。朱丞相大喝一声:“有事快说,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朱四槐立刻道:“是,小人立刻禀明。小人这次外出,碰巧遇到一个熟人。这个人是崆峒派的一个寄名弟子,曾参加过20多年前那场英雄大会,远远见过兰茜思一面,后来退出武林,经商为生。十一年前,他曾经到西南边陲一个无名小镇收购一批山货,见到一个疑似兰茜思的女子,估计兰茜思生前就隐姓埋名居住在那个无名小镇。他第二年冬天再去那个无名小镇收购山货时,打听之下,那个女人已经去世。他说那个疑似兰茜思的女人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儿子,那女人死后不久,她的女儿就不知去向了……” 君玉正是十年前那个冬天上的千思书院。 如五雷轰顶,朱渝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直觉得眼前金星乱冒。 朱丞相也呆住了,好一会儿,忽见儿子发狂般奔了出去,他张口欲呼,可是,朱渝早已没了踪影。 朱四槐小心翼翼地退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 ! 身份被疑(1) 促使君玉做出提前离开的决定是在收到东方炯发出的最新情报之后。当天晚上,信鸽传来消息,报告寨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原来,自年初大风口一役,凤凰寨名声大炽,各方豪杰来投,寨中精兵立刻扩充。可是这些八方来投之士,不少是漠北一带的绿林和黑道人物。这些人自恃武功,谁也不服气谁,也不听从集中训练的教官的安排,各自为阵,甚至到凤凰城中喝酒闹事、打架斗殴,已经发生多起恶**件。 越窑瓷器交易已经完全敲定,君玉再也无心逗留,卢凌和白如晖也早已拜访了江南一些较大的客商,安排好了一切,于是,君玉决定明天立刻启程回寨。 她早已和汪均等人辞了行,也给孟元敬捎了消息。一切准备停当,已是中午。小二忽报汪均来访。 汪均一向直率,此刻的神情却有点犹豫,君玉有些意外,汪均低声道:“有个人想见君公子一面,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君玉笑道:“既是汪兄的朋友,不妨请进一叙。” 汪均大喜,也不回话,立刻出门跑下楼去。片刻之后,汪均带了一个锦衣的青年男子进来。男子见了君玉,表情十分惊异。 汪均见他惊异的样子,赶紧道:“七王爷,这位就是凤城飞帅君玉。” 七王爷回过神来,大大地行了一礼:“久仰‘凤城飞帅’大名,竟是如此一位翩翩佳公子。小王生平所见之人,加起来也不及飞帅的一半风采,今日得见高贤,足慰平生。” 君玉淡淡一笑回礼:“不知七王爷有何贵干?” 七王爷细细地看她好几眼,道:“小王生平喜欢结交英雄豪杰,得知飞帅现身江南,特上门拜访,还望不曾打扰公子清闲。” 君玉微微一笑,这七王爷如此礼贤下士,必然是有所图谋,所以也不开口,向他望去,果然,七王爷叹了口气,皱了眉头:“现在,山东、河北等地蝗灾、旱灾严重,近年庄稼颗粒无收,饥民流离,盗贼四起,几股反贼声势尤盛,而边境上,赤金族和胡王大军虎视耽耽,再加上东南沿海又有倭寇骚扰,真是内忧外患,不堪其虞,朝廷中文官爱钱,武官怕死,真有事情了,也指望不上他们……” 君玉早已听出他着意接纳的意图来了,只觉意兴阑珊,朝廷中也不是无人可用,但是朱丞相权顷朝野,排除异己,想孟元敬何等出色之人,也终落得身贬庶人,身处草莽。 她不由得仔细地打量了一回这个七王爷,也难得在一般酒池肉林的皇家子弟中还有如此清醒之人,连汪均这样的好汉也被其络帐下,这人想必也有些过人之处。 七王爷是诸皇子中最尚武的一个,曾经在边境战争中立过一些战功,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但是,其实过半兵权是被朱丞相的嫡系把持的。当今皇上已经卧床一段时间,尚未立下太子;朱丞相和三皇子过从甚密,因此,七王爷一直在暗中扶植势力,尤其是希望在军中扶持自己的势力。去年,他和朱丞相都派出亲信笼络彭东,却发现君玉才是真正的主事者。 七王爷道:“现在朱丞相在朝中大权独揽,并掌握了过半兵权,但是,在对胡族和赤金族的战争中却是屡战屡败,‘凤城飞帅’统领的凤凰军威名赫赫,按照目前的军功,君公子若肯为朝廷所用,实是国家之大幸。君公子若同意,小王会立刻上报朝廷,让你得到应有的嘉奖和军功,而非让彭东那种庸才白白领受了一切……” “君某生性懒散,不愿为了官名约束自己,王爷好意心领了。” 七王爷看君玉语音平淡却是态度坚决,又道:“听说孟将军和公子是知交好友,年初的决战,孟将军为汤震掣肘打压,我已禀明朝廷,让孟将军官复原职,到东南前线剿灭倭寇。” 君玉喜道:“能启用孟将军,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七王爷立刻道:“若能再得公子这般人才,岂非更是国家之福。” 君玉笑了起来:“我在凤凰寨散漫怪了,还请王爷恕罪。” 七王爷不便再说什么,站起来大笑道:“人各有志,无论如何,能识得公子如此人物,亦是人生一件幸事。今天冒昧打扰,还望后会有期。”言毕,告辞而去。 汪钧走在了后面,低声道:“君公子,汪钧多有得罪”。 君玉笑笑,正色道:“汪兄切莫如此,我看当今朝廷,也只得这位七王爷尚自清醒,而且对内外的形势有一定的判断,对朱丞相也多少是个牵制。当今文官武官,基本分为两派,攀附者非七王爷便是朱丞相,很少有能够独立为官为人为事的,所以我无意为官,更无意卷入这些政治纠纷里。”汪钧虽然和君玉认识不久,但是几次交往下来,对她大为折服,出面为七王爷邀请她,原本也是碍于七王爷情面,推辞不得,见君玉并不责怪,才松了口气。 七王爷走后,君玉和莫非嫣又外出了一趟,返回客栈,已是黄昏十分,老远地,就见到一个人在门口踱来踱去,却正是孟元敬。 原来,孟元敬一接到君玉明天就要离开的消息,马上就从家里赶来了。他心想这一走,再见不知是何夕,而君玉恰恰又离开了,所以他一直等在客栈门口,白如晖等请他进去等也不听,只是一直心烦意乱地在门口徘徊。 见得君玉,孟元敬大喜,迎了上来,却期期艾艾不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道:“君玉,出去走走罢?。” 君玉不知他有何要事,却也欣然答应了。 两人走了一程,已到了一片小小的树林边,周围有几棵参天古木。一路上,孟元敬支吾着想说什么,却总是开不了口。 自从蜀中归来后,君玉察觉他的态度多多少少总是有点异样,孟元敬是她少时最重要的朋友,两人几番共度难关,是以决不希望因为一些无谓的猜忌而产生隔阂,她想叫住孟元敬,孟元敬却神不守舍地走出老远了。 孟元敬走了好一会儿,回头,发现君玉已经在身后的一棵银杏树边坐下了,立刻尴尬地转身回来,也在君玉身边坐了。 [] ! 决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前几天,七王爷来找过我。” 君玉笑了笑:“他今天也来找过我,汪均这等人都能投奔他帐下,此人想必也有过人之处。” 孟元敬沉默了一下,忽道:“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君玉笑道:“那可说不定了,你如果开赴东南前线剿倭寇,要想再见面还真是不容易。” 孟元敬痴痴地看着她的笑脸,忽地叹息了一声:“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啊。” 孟元敬本来是个生性十分豪爽之人,此刻声音里竟有无限的离愁别绪,君玉心里也觉淡淡的怅然,微笑着沉默了。 “二位好兴致,竟然在这里欣赏斜阳。”一个懒洋洋中透出习惯性的讥诮的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 君玉也不回头,除了朱渝,谁还会有这种声调。 孟元敬更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漠然着当他不存在。 夕阳将并坐一起的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显得无限亲密。朱渝盯着这双长长的影子,忽觉得万分刺眼,冷冷地道:“江湖传言,你二人双剑合壁天下无敌,朱渝今天来领教领教。” 孟元敬此时哪里有心思和他较量,君玉淡淡地道:“你几时也听起了什么江湖传言?” 朱渝见二人均是同样神情本已刺目之极,这话听得更是刺心,冷笑道:“嘿嘿,我曾亲眼目睹双剑的威力,莫非你二人真认为天下无敌,我不配和你们较量?” 孟元敬本就心烦,听他一再胡搅蛮缠,不由得火起,腾地站了起来:“你要较量就较量,也不用什么双剑合壁,你先赢得了我再说。” 朱渝更不搭话,竟然立刻抽出“照胆”就向孟元敬攻去。 “蹑景”发出微微的红光,两把宝剑一碰,各自荡了开去。孟元敬急忙跳出圈子,朱渝哪里肯收手,又举剑攻来,孟元敬也自恼怒,反守为攻。 朱渝冷笑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什么武状元到底有何真本事。” 他自从听了朱四槐“兰茜思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这话,这些天来心里郁闷堆积,又看到两人神情如此默契,更加怒从心起,竟然一剑狠似一剑。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想到君玉明早就要离开,再无叙话之时,孟元敬虽然十分厌恶他,但也不愿在这个关键时刻和他做无谓的缠斗,两人功夫在伯仲之间,此刻他心里大急,只想赶快脱身,剑法便有了破绽。 朱渝觑了个漏缺,一剑向君玉刺来,大声道:“君玉,你们两个从小就是一伙的,何不一起上,让我领教领教你们那什么‘手挥五弦’……” 这一招用了十成的功力攻来,朱渝的目的就是要迫君玉出手,君玉当然明白他的用意,虽然极不愿意和他动手,无奈这招威力实在过大,由不得她多想,“追飞”出鞘,瞬间,“蹑景”和“追飞”各自在满天的彩霞中划出一道微弱的黄、红色彩,朱渝退后一步,脸色大变,“照胆”忽然以迅雷之势刺向孟元敬。 本来,一招逼退朱渝后,君玉已经收剑,孟元敬心里想着其他事情,更是无心再战,无奈朱渝这一剑的速度委实太快,君、孟二人几次对敌后早已有了相当默契,不加思索之下,双剑挥出,晚霞中,一道鲜血突然洒落。 朱渝的雪白衣衫被“追飞”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君玉本就不欲和他硬拼,下手自然有所保留,这伤也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皮外伤,此刻,晚霞在天,君玉发现朱渝的目光竟然充满了怨愤和一些说不清楚的可怕的东西。 饶是她一向大胆镇静,也呆了呆。 “哈哈哈……”朱渝狂笑着远去,手臂上的鲜血染红了一截白色的袖子。 孟元敬看着他充满怨恨的背影远去,一时之间也作声不得。 君玉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她虽素来不喜朱渝此人有时甚至还有点憎恶他,但是今天出现这个局面,也实非所愿。 孟元敬看看她,君玉意兴阑珊地看看西边的晚霞,两人告辞,各自向相反方向而去。 回到凤凰寨,已近中秋。 北方的天空已经溯风凛冽,充满寒意,风沙也日渐多了起来。就在上个月,异军突起的赤金族大军和朝廷大军在龙城和狼居胥山三次会战,三次大战,朝廷折损近10万大军,在赤金族铁骑之下,狼居胥城的守军望风披靡。朝廷紧急派遣东南一带著名将领许衡增援,许衡一直在东南一带抗击倭寇,此次北上,倭寇再告猖獗。而山东、河北、河南一带连年大旱,朝廷赈灾不力,自四月初开始的饥民暴动迅速扩大,到现在,已逾十万之众,朝廷认为流民暴动的灾害更大过于边境的危急,再次派遣汤震一部大军赶赴前线镇压。 寨门一开,早有赵曼青和林薇等一干女子迎了上来。众人进得寨门,看见寨中树上挂满灯笼彩带,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十分兴高采烈,显是为明日的中秋做足了功夫。 寨中大小头目早已等候多时,君玉立刻带了莫非嫣、卢凌等人去议事厅。此去几近半年,寨中大小头目有很多要事汇报,君玉一刻也不耽误,召集众人马上议事。 朝廷议和之后,胡军并未退却千里。东方炯的情报集团给出的军情显示,狼居胥山会战后,赤金族野心大大膨胀,最近更是厉兵秣马,大有再次问鼎凤凰城之势。君玉丝毫不敢疏忽,立即着手加强防守措施。而白如晖的商业情报集团收获则要大得多,除了越窑的买卖外,另外的盐运和铁矿石交易也做到了西南边境。 四大头目中唯一缺席的是耿克。君玉回寨中,耿克决不可能无重大缘故缺席,果然,众人议事刚末,原凤凰寨的老头目----现任凤凰军教头之一的范宏突然回到山寨。 范宏见到君玉立刻松了口气的样子,道“寨主回来了,彭将军请您马上去凤凰城。” 连续三次大胜胡族和赤金族大军后,凤凰军威名更盛,近半年来,北方黑白两道不少好手闻风陆续前来投*凤凰寨。由于君玉早有令,凤凰寨并不接纳各方好汉,而是要他们加入凤凰军,真正发挥所长,抵御外侮,所以,留守山寨的耿克便负责将众人全部推荐到了凤凰军中。 这些人原本是慕“凤城飞帅”的大名而来,几个月下来人影都没见到一个,其中有几名好手,原本在江湖上就是有些名气的,现在到了军中,虽然自恃武功,但是苦于暂无战事,无法施展身手,一个个自感屈才,更不要说他们渴望已久的战功赫赫、封妻荫子了。 这些平素乏人约束的黑白两道人物,闲下来便几翻和军中众教头交手过招,一众原凤凰寨的老头目,功夫虽然不错,但是年龄已大,自然不敌,几翻下来,那几个人各自有了一大堆追随者,便飘飘然,更加得意起来,谁都不放在眼里,平常喝酒滋事成了常事。 [] ! 扬威(1) 彭东带了耿克进城以约束一众豪杰。那干人马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见耿克到来,各自找了借口要和他“讨教、讨教”。耿克的武功在“北方四杰”中是最好的,一入军中,连败五名好手,众人稍微安静,暂不敢再生事端。 谁想半月前,突然又来了几位好手,其中一人武功特别出众,那人态度十分傲慢,连姓名也不通报,也不立刻就向耿克寻衅滋事,只说是希望能在中秋前夕来个军中比武大演习。那伙唯恐天下不乱的大汉自然轰然叫好跟风。耿克原本一再克制,可禁不住众人的激将,便答应了下来。由于演习的阵仗极大,竟然成了军中的一次武艺大较量,彭东无力约束,怕这拨江湖豪杰生出不测,正在忧心之急,忽得密报说君玉回来了,是以立刻派了范宏回来请君玉。 范宏心里早已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立刻禀报了事由,君玉看看午时已过,也不多问,立刻和范宏快马来到凤凰城。 守门的老兵见了她,喜不自胜的立刻行礼,君玉微笑着停下脚步,看了看周围的守军,依旧是按照特意训练的阵营,严谨有加,并未受到今夜军中大演习的干扰而有所松懈,心里稍觉安慰。 此时,军中大演习即将开始,君玉估计耿克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交代了范宏几句,要他先行赶回,自己也不惊动任何人,轻装简便地到城里准备随便看看。 凤凰城本来是个驻军之城,商业并不发达,但是,因为是中秋前夕,城里也颇有些喜庆气氛。君玉沿着城里慢慢走去,到得东边的一条街时,突然听得一阵喧哗声。君玉驻足,只见前面的一间酒楼外面人声鼎沸,其中不少人鼻青脸肿,口里正在愤愤大骂。 君玉走了过去,忽然,三楼大开的两扇窗户外,一个人影横着坠下,显然是被人从窗口抛下来的。 被抛落的那个年轻人眼看就要坠地,看他坠落的身形显然毫无武功,如果坠地,即使不脑浆迸裂,也只恐腿断脚残。 围观众人发出一阵惊呼,有胆小的甚至吓得闭上了眼睛。众人眼前一花,细看时,那人竟然被一股大力托起,稳稳地站住了。 那个年轻人鼻子里尚流着血,半边脸肿得老高,几乎吓晕了过去,此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好端端地站在地上,他惊惶地四处张望,身边,一个蓝衫少年微笑着看着自己:“你何以从三楼掉下?” 年轻人慌张地摇了摇头,鼻血溅到了君玉身上,他似乎不敢回答,好一会才心有余悸地道:“那里……有几个强人……” “你随我上去瞧瞧。”君玉道。 年轻人不敢拒绝,慢慢地跟着君玉走了上去。 三楼诺大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显然那些店小二、跑堂的都已经躲了起来,门口碗儿、碟儿摔了一地,大堂里桌翻椅斜,只有一张桌子尚完好无损。 君玉走了进去,五个人正围坐在那张红色漆木桌上喝酒,为首的大汉方当壮年,紫色脸膛,眼睛瞪得铜铃似的,盘踞案上大吃大喝,其余四人正在一一给他敬酒。除了紫脸大汉外,四人皆着凤凰军军服,腰前佩着凤凰城军刀。这几人君玉看着都眼生得很,想是新加盟凤凰军的。 这四个穿军服的正是沧州破落武林世家来投奔凤凰寨的,而那个紫色脸膛的人叫做郎雄,是山东人,半路上遇到这四人,交手之下,四人大败,便奉了郎雄为“大哥”。众人来到凤凰城后,那四人即刻投奔了凤凰军,而郎雄则睥睨众人不愿投*,只说是要和“凤城飞帅”亲自交手后,才决定是否值得呆在这里。 四人进得军中,被另外几名好手所败,又得耿克压制,心里老大不痛快,便怂恿尚在凤凰城逗留的郎雄为他们出头,今天去争个头彩,好让他们也面上增光。郎雄自己本来就在等待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拒绝,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郎雄久经江湖,也不急着出手,想等最恰当的时机,群雄戮力混战后方一显身手。 那四人十分高兴,就在中午摆了酒菜为“大哥”壮行。酒过三巡,几人忽嫌店中众人吵闹,立刻驱赶众人。 众人见他们穿着军服,也不惧怕。坊间都知道凤凰军军纪严明,所以刚见到五人行凶时,纷纷上前来理论,谁想这群人根本不予理睬,对众人大打出手。众人无不愤概。那年轻人躲得稍微迟了一步,就被郎雄抓住扔了下去。 此时,郎雄估摸着较量的时间差不多了,侧了侧身。那四人见状,立刻站起来,吆喝着正准备簇拥了郎雄出去。 见到那个鼻青脸肿的年青人又走了进来,郎雄瞠目喝道:“呔,这小子命大,竟然没摔死你。”他骂声未歇,忽然看见年轻人身后还有一个人,叫道:“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进来了,快快滚出去。” 那四人也都有些微醺了,其中一人道:“小子,快滚,免得大爷也将你从窗口扔下去……” 年轻人十分害怕地望着君玉,直往后退,声音有些颤抖:“公子……快走吧……” 他正在后退的身子突然被一股柔和的力道阻止,稳稳地站住了。 君玉看着他,笑笑:“你莫怕,刚刚是谁扔你下去的?你可看清楚了?” 年轻人看了看郎雄,郎雄双目一睁,年轻人禁若寒蝉,不敢开口。 君玉也看一眼郎雄,又回头看着年轻人:“就是此人扔你下去的?” 年轻人点了点头,仍旧不敢做声。 君玉笑了:“好的,他扔你下去,你过去打他一耳光,两人谁也不亏欠。” 年轻人哪里敢去摸那老虎屁股,呆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郎雄心头火起,狂笑道:“哪里来的小子如此猖獗,只有爷爷打别人耳光,哪里论得到别人打你爷爷的耳光,还不快滚?稍慢一步,爷爷马上将你也扔下去,摔你个脑浆迸裂,哈哈哈哈……” 那四人也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地大笑起来,其中一人道:“快滚,免得打扰我们兄弟,等一会儿,我大哥还要去凤凰军中争个第一名的……” 君玉面色一沉:“你们还记得自己是凤凰军?” 那人喝得并不太多,见到面前的少年也并不如何声色俱厉,却是不怒自威,心里一寒,声音虽大却已经有点中气不足:“要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多管什么闲事……”“事”字尚未落口,四人只觉眼前一花,只听得四声清脆的响声,四人只觉得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竟然每人都挨了重重的一耳光。 那个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发怔。 [] ! 扬威 “你们四人先挨这一耳光,是因为你们身为凤凰军,恃强凌弱,扰民安宁,视人命如儿戏,大大违背军纪,此是小惩大戒。” “你……你是……”四人呆在原地,哪里还敢再出声抗辩。 郎雄站了起来,冷笑道:“今天某家遇到练家子了,阁下是何方高人?” 君玉坐了下来,看着那个仍旧目瞪口呆的年轻人:“此人扔你下楼,你打他一耳光并不为过,快去。” 那年轻人刚刚莫名其妙地飞快地打了那四个壮汉各一耳光,正在骇异,听得君玉催促,不加思索地一耳光就向郎雄打去。 饶是郎雄身形极快,却觉得腿间一麻,躲闪不及,那年轻人的一掌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年轻人毫无武功,这一掌虽然重,却对郎雄毫发无损。但郎雄哪里吃过这种大亏,狂笑一声,一双肉掌挟了雷霆之势,竟是用了十成的功力向君玉攻来。 君玉“追飞”剑柄一横,郎雄连退三步才停下脚步,嘴角浸出一丝血迹,厮声道:“小子,你到底是谁?俺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今天阴沟里翻船了。” “丑八怪,你也别气馁了,比你厉害千百倍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栽在这‘小子’手里……”一阵冷笑声中,一个白衣玉佩的公子翩然进来。 那四人早已呆在一边,此时惊异地看看君玉又看看郎雄:“莫非……莫非……” “莫非什么?你们也是瞎了狗眼,凤城飞帅在此,你们还敢如此放肆?”白衣公子冷冷地道,“你等还不回军营,莫非想在这里受重罚?” 四人看了君玉一眼,见君玉没有开口,呆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 君玉点了点头:“你们立刻回到军中,不得耽误。” 四人立时转身就走。 那年轻人受了场惊吓,又莫明其妙地打了那几个凶徒几耳光,此刻才回过神来,倒头便拜:“多谢飞帅相救之恩。” 君玉立时扶起他,肃然道:“不必言谢,乱军扰民,在下原本该向你们赔罪的。” 年轻人怔了一下,依旧喜滋滋地拜谢而去。 郎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君玉道:“打人本不该打脸。但是你仗了武功,只凭一时好恶,如此欺侮一个手无寸铁的陌生人,大大有违江湖道义,你服不服气?” 郎雄的紫色脸膛红了又黄黄了又紫,掉转了头,悻悻离去。 君玉见那掌柜的在门口探头探脑,立刻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作为赔偿,那掌柜的喜笑颜开,立刻领了银子下楼。 一时间,大堂里只剩下一堆摔碎的碗儿、碟儿。 君玉苦笑着看看对面一直盯着自己的白衣玉佩的贵公子:“朱渝,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朱渝没有开口,盯着她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威震胡汉的‘凤城飞帅’!可是,如果这个万人崇拜的偶像有轰然倒塌的那一天,当会是如何光景?” 君玉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你放心,如果是真正的万人崇拜,那就断然不会轰然倒塌的。” 朱渝冷笑着慢慢地走了出去。 第二章 往日空旷的阅兵大校场上,早已人山人海,宽阔的阅兵台此刻彩绸高悬,变成了杀气腾腾的较量场。 较量从午时开始,新加盟的各路好手纷纷上台,或挑战几大领军头目或互相挑战。到夕阳开始西下时,那些武功稍弱者早已败下阵来,只剩下几名最强手的较量。 耿克由于前段时间力压群雄,就成为了那几名获胜好手的重点挑战对象。 连败五名挑战者后,耿克站定台上,扫视四周,众人慑服于他的高超技艺,场中有片刻的安宁。 耿克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刚要退下,突然,场下一人旱地拔葱跃了上来。这个年轻人虎背熊腰,胡子拉碴,落地轻敏如狸猫。刚一站定,耿克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耿克认出此人正是不久前来到凤凰城却又坚决不肯透露姓名的傲慢大汉。耿克暗自心惊却镇定地道:“朋友贵姓?” 那年轻人大笑,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一双十分机敏的眼睛:“先打了再说。” 言毕,拔出一把长剑攻了过来,剑尖挽起一朵剑花,挟着风雨之势,耿克使的是一柄特制的双刃长刀,这刀已经跟随了他十余年。一招兵器交碰,两人都后退了一步。耿克的长刀立时折了道口子。 彭东坐在台下的观光席上,见耿克连败几名好手,暗自希望就此收场,不要多生事端,谁想竟然冒出一个陌生人,彭东武艺虽不怎么样,但也看出那陌生人手中的利剑实是锋利无比,一招就斫了耿克的利刃。如果耿克此番落败,就再无慑服群雄之人,若是趁机闹起事来,就不好收拾。他急盼君玉到来,不知已经引颈观望了多少次,也没见着君玉的身影,心里焦急,在凳子上坐下又站起。 由于新加盟的各路大豪不服约束才有了今天这次较技,见得这个陌生人如此声势,立刻趁机轰然叫好。 这些人加盟“凤凰军”数月以来,均从未见过“凤城飞帅”本人,加上目睹坐镇的主将彭东也不过尔尔,其中很多人不禁大为疑心,是不是真有“凤城飞帅”其人或者根本就是言过其实。 加上一些大豪羡妒原凤凰寨几大老寨主的武艺虽然远不如己,却因为早前的赫赫军功各自镇守一方,这些人不甘人下,因此越来越不服气,所以一再生事。其中不乏野心勃勃者,想趁乱捞取功名地位,更是暗中挑拨里间,因此,凤凰城原来的部将和新加盟的部将竟隐隐分成了两派。旧部自是盼望着耿克完胜,好稳定局面;而新兵见那长须男子武艺如此出众,则无不为他大声喝采,指望他拿下耿克,自己一众人等也好就中取利。 一个凤凰城老兵见耿克危险,不禁急得重重跺了跺脚,忽地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一看之下,吃了一惊,正要行礼,君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 君玉仔细看台上那年轻人,此人虽然毛发浓密遮挡了大半张脸孔,不大容易瞧得清楚真实面容,但是,看他的眉目却依稀有些熟悉。君玉所见之人和事物均是过目不忘,可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谁。 耿克第一招就受挫,也激发了少年心性。耿克是“北方四杰”中武功最强者,也是最年轻的一个,平素颇为自负,现在干脆扔了缺口的长刀,毫无惧色徒手去接那陌生人的利剑。那陌生人也不肯占他这个便宜,将利剑扔在一边,也和他徒手相博。如此三十招下来,耿克已然完全处于下风,那长须男子大喝一声,一掌击向耿克颈项,耿克腾身一跃,险险避开,收了招式,沉声道:“阁下好功夫,耿克认输了。” [] ! 扬威(3) 长须男子拾起地上利剑,大笑三声,转过头看着观光台上已经站立起来的满脸焦虑的彭东:“彭将军,区区险胜耿教头一招,再请凤凰军高手赐招。” 男子嘴里客气,睥睨之色却显露无疑,凤凰城中,目前以耿克功夫第一,现在耿克落败,他手里又还有那样锋利的宝剑,谁还敢再上台献丑? 彭东勉强站到台上,焦急也无以应对,男子朝台中一站,大声道:“各路兄弟都是仰慕凤城飞帅的威名前来投*凤凰军,可时日已久却无任何人得见‘飞帅’真迹,莫非‘凤城飞帅’认为我等不配一赌庐山真面目?” 这一席话正中各路大豪心思,台下轰然符合,这些向来不服约束的汉子四下起哄,竟然有数名大汉跳到了台上,将彭东团团围住,一副今天不见“凤城飞帅”就不罢休的势头。 凤凰军中的几名将领明知不敌,却也拨出兵刃和耿克站到了一起。彭东喝止不住,几名大汉有心生事,相互使了个眼色,就向凤凰城诸位将领攻去。 只听得一阵“呯砰”之声,似一阵疾风刮过,台上十几名好手怔怔地望着地上的兵刃,面面相觑,这些大豪纵横江湖多年,怎么也不敢相信刚一个照面,所有人的兵刃就纷纷脱手,而徒手站在他们对面的,是如此一位穷尽想象也无法描述其丰姿的翩翩少年。 台下的凤凰军中爆发出一阵如雷鸣般的欢呼声,彭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退下台立即坐在了椅子上。 长须大汉的兵刃尚在手中,众人只道他武功高强,他自己却清楚,台上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刚刚是手下留情。 他惊疑地盯着少年,少年却笑了:“孙嘉,别来无恙乎?” “君玉?!”长须汉子目光倏地一闪,“君玉,竟然是你?。” 孙嘉和君玉少时同在千思书院求学,两人关系还相当不错,没想到多年后双方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这些年,孙嘉变化甚大,再加上满脸胡须,所以直到他和耿克交手好几招,君玉才认出他来。 君玉笑笑点了点头,孙嘉也笑了,悄然退了下去。 台上台下诸豪见了这等阵势,哪里还敢吱声? 君玉道:“你们下去吧。”手微微一抬,台上跌落的兵刃无一错乱地回到了众人手里。 众人比兵刃坠地时更加震惊,匆忙之间立刻退了下去。大喜过望的彭东也站了起来。阔大的广场上,万众的目光下,只闻轻微呼吸声。这些不可一世的各方豪杰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凤城飞帅”,骄矜之心立刻化成了一身冷汗。 君玉四周扫视一眼,刹那间,诺大的看台一片寂静。她做了个手势,台下几名士兵押着四个身着凤凰军军服的士兵走了上来,正是那几名在酒楼和朗雄闹事的新兵。那几名士兵此刻早已完全酒醒,看她一眼,一个个羞愧地低下头去。 君玉道:“我们欢迎所有自愿加盟凤凰军者,但是,一旦加盟就是凤凰军的一员,必须完全服从凤凰军的军纪。这些年,凤凰军南征北战,虽有些战绩,但是这些战功决不应该为我们所独享,而是与凤凰城民众的息息相关。凤凰城的民众,提供给我们军饷、粮草,最锋利的兵刃、最快捷的战马、最无间的配合,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赤金族陈军边境,虎视眈眈,可是我们的军队却正在蜕化为骄兵悍将,整天滋生事端、欺压百姓,屡屡仗势逞勇扰乱军纪。今天,极少数人又在凤凰城中滋事,大大败坏凤凰军的形象,按照军中纪律,定将严惩不殆……” 君玉挥了挥手,立刻有军中的督察上台,手执通告,大声念道:“这四名新兵,不守军纪,在酒楼滋事,助纣为虐,在民众中造成恶劣的影响,念其初犯,按照凤凰军规第八条,现每人责50军棍,以儆效尤……” 台上立刻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四人咬了牙关,也不呻吟。台下诸人中也不乏曾经滋事斗殴者,他们清楚“凤城飞帅”为一干人等留足了面子,现在也是“杀鸡骇猴”。诸豪心惊,五十军棍事小,但在众目睽睽下失了面子却事大。 责完几人,君玉下令士兵将四人带下好生医治,众人解散各回兵营。 朱渝在人群里眼也不眨地看着台上指挥若定的少年,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人群已散去,彭东忽然见到朱渝,赶忙客气地和他见礼,朱渝态度冷淡地点了点头。 君玉看看台下,孙嘉已无踪影,道:“彭将军,劳烦先行一步,我马上就来。” 彭东带着耿克等人先行回了将军府。 自上次在扬州和朱渝两番争执,尤其是后一次刺伤他,君玉心里也有些微歉意,现在见他再次出现在这边境之城,想必是因为前方战事吃紧,奉他父亲之命来协助汤震的。 朱渝盯着她半晌,忽然抛过一本薄薄的书来,君玉接过一看,竟然是一本《木兰辞》,而翻开的那一页正是两行朱笔描出的大字:“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君玉毫无疑惧地迎着他的目光,傲然道:“朱渝,你千里迢迢赶到凤凰城就是为了这样疑神疑鬼的么?” 朱渝心里一寒,他本是故意试探,如果君玉果真是女子,若突然间被揭穿了身份,无论如何也该会有些慌乱之色,可是,现在君玉这样凛然无惧、毫无波澜的目光,哪里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目光。 他哪里知道,君玉几番见他针刺般的目光时,心里就已有了警惕,而且,男装多年,无论什么大场面大风浪都见过了,哪里会因为一听到别人怀疑自己身份这种小事,就乱了分寸? 君玉也不再理他,转身大步走了。 朱渝盯着她的背影快要消失在前路的尽头,忽然大声道:“君玉,我也不管你到底是谁,我一定会和你堂堂正正地较量一场。” 君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也大声道:“我随时奉陪。” 今年年初的大战,胡族和赤金族暂时退却,凤凰城方圆500里得保安康,彭东做起了太平将军,日子过得十分惬意,谁想到却生了这起事端,不过每每却是有惊无险,心下的大石落地,立刻邀君玉一起吃晚饭。 吃过晚饭,君玉召集军中大小将领开会,如何约束各方豪杰让他们彻底融入凤凰军就成了第一等的大事。这些豪杰,用好了对凤凰军的战斗力不言而喻,可一旦走上岔路,带来的灾祸也不可估量。 对于凤凰军的军纪约束,君玉思量已久,当夜拿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令军中文书整理成集,印刷成军规,人手一册。 君玉还有一项重要的部署,就是即刻在军中操练新的战阵以提高凤凰军的集团作战能力。此次蜀中之行,君玉不仅和舒真真一起研习了《洗髓经》,更因为受了拓桑的大半功力,自身的内力和武学修为都有了本质的飞跃。 凤凰军和胡族、赤金族的大军交手多年,君玉深谙草原民族马上战阵的威力,现在边境告急,汤震大军又有一部分调转枪头前往山东镇压农民暴动,若剩下的守军再次溃退,凤凰城立刻就会成为胡族和赤金族眼中的肥肉。因此,如何将自身的武学和胸中韬略结合起来,创造一种新型高效的战阵,以提高凤凰军的战斗力,就成了君玉思考的头号问题。 离开蜀中后,君玉连日思索“手挥五弦”的双剑合壁之巨大威力,逐渐领悟了一套新的集团作战和个体有效协防的奥秘,因此,她在回凤凰寨的途中已经着手撰写一部全新的实用性兵法----《凤凰军略》,目前已经完成前面部分,准备投入实践,在部分凤凰军中开始普及演练以察效果。 君玉从这次军中演习中挑选了几个武功最强者加以训练,又任命耿克和一名新加盟的好手周以达担任正副教头,那些郁闷已久的大汉此番各自有了英雄用武之地,无不欣然领命。只是多翻衡量,还缺乏总教头的人选,君玉暗思,孙嘉在一众人中武艺最为出众,在她的记忆中,孙嘉在千思书院的兵法也学得不错,若他有意倒是很好的人选。 散会后,已经是黎明十分。各位将领自回军营歇息,君玉独自在军营中走了一圈,来到第七座营房,负责巡逻的两名士兵正笔直地站着。君玉报了号令,两人行礼,君玉发现其中一个脚步微瘸的卫兵竟然是被责了50军棍的四人中之一人。 今天按照排班应该是他当值,军中同袍念其受伤自愿代劳,但是他兄弟刚失了大面子,坚决不允,要自己当值。 君玉暗赞这汉子倒有几分骨气,向他点了点头,笑笑离开了。 [] ! 圣僧和玫瑰 远处的军中大厨房里已经传出了阵阵饼香,为中秋准备的月饼正在连夜出炉。 东方的朝阳渐渐升起,军中的第一声号角已经吹起。 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广场上的一棵大树背后闪出。君玉站住,笑了:“孙嘉,早上好。” 孙嘉的眼睛从杂乱的毛发里发出炯炯的光来:“君玉,我真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里遇见你。”。 君玉眼珠一转:“君玉恳请孙嘉助一臂之力,可否?” 孙嘉傲然道:“换了别人,孙嘉自是不服,可是,只因是君玉,我不服也得服了。” 两人相视大笑,君玉给孙嘉粗略讲了一下军中的结构以及《凤凰军略》的战阵训练方案,孙嘉越听越心服,立刻答应出任总教头。 君玉在军中营帐小憩片刻,再次召集各位教官部署相关事宜,定下由孙嘉出任总教头。孙嘉昨日在演武大会上技压群雄,由他出任总教官自也服众。 《凤凰军略》的第一章基本上是武艺概论,君玉花了半个时辰跟众人讲述了武学理论中的一些比较高深的要点。第一章概论中除了基础的武学概论,还涉及了《洗髓经》这样的正宗内功心法和《手挥五弦》这样高深的剑术绝学,众人第一次听得如此系统地讲解,探讨之下大获裨益。 千百年来,江湖上武艺出众者虽然大有人在,但是很多原本是赳赳武夫,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罕有文武双全者,又达不到一代宗师的高度,更不要说去深入系统地研究武术的理论普及问题。要知道,武林中各大门派传授武功时,基本上都有种种稀奇古怪的规矩:比如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之类的,再加上师父往往在教授弟子时有所私心或者偏好,喜欢的弟子就多传几招,不喜欢的就少传几招;甚至借口防止心术不正者,对于一些独门绝招更有所保留,秘而不宣,甚至对偷学者施以酷刑或赶尽杀绝……长此以往,导致很多门派的武学日渐衰微。 投奔凤凰军的这些绿林豪杰原也不是什么顶尖角色,在武学上谈不上有什么修为,尤其是一些人的武功已经到了高不成低不就的阶段,又乏人指点再也没有什么进步,现在听了这半个时辰的讲解立刻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众人都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对武学毫无保留之人,而后面的武学和兵法的结合,更是让这些原本自认“老子天下第一”的武人第一次意识到被约束的必要性,而在大的战争面前,个人英雄主义完全应该让位于整体的战略部署。众人眼观《凤凰军略》这本尚未完全完成的煌煌巨著手稿,不禁对这个年纪轻轻却如此博学多才的少年完全拜服。 当夕阳一点一点地往山头而去时,凤凰寨漫山遍野的树木被映衬得金灿若霞。微风轻起,山间道上,香气袭袭,空气甘温,似乎要荡涤尽这方土地上所有的疲乏和不快。 通往凤凰寨的林间小道两边都是挺拔的白杨,偶尔,一只翠绿的鸟儿倏地飞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而那些微微陡峭的山坡上或乏有草木的山崖上,那些小金菊就显得特别的生机勃勃,蓬蓬开出密密匝匝的花儿,怒放成大片大片的金色绸缎。林间夹杂着野生的月季,繁茂的荆棘间含苞待放的骨朵儿迎风摇曳,而那些已经盛开得大朵大朵的粉红、粉黄的花,则跟对面山崖上的金黄辉映成趣,宛如连绵的花海。 一个麻衣如雪的俊秀僧人从左边一条山路上走出,他看了看凤凰城的方向,停下,开始了静静的等待,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大道上,一个穿蓝色袍子的少年正信步走来。 僧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那少年翩然行来,沿途那些生动的月季骨朵儿刹那间纷纷开放,他呆了片刻,下意识地摘下身边一朵最好的月季,竟不知此刻自己恍若梦中还是身处林间。 “你好,拓桑。” 少年微笑,拓桑觉得西边的晚霞不知怎地突然黯淡了一下,他毫无意识地将手中的花儿递了过去。 少年愣了一下,一阵风来,拓桑手里一空,花儿跌到地上,四周一片寂静,连花儿坠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拓桑猛然惊醒,神情有些惊惶:“君玉……你好。” 君玉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觉得心跳加速,面上火烫,她暗吸了口气,平静了下来,微笑道:“拓桑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拓桑似乎清醒了一些,双眼依旧燃烧着热切的光芒:“自蜀中一别,终日思念,所以不请自来,看看故人可还安好。” 君玉没料到拓桑的神情语态竟然是如此坦坦荡荡、毫无掩饰。她从来不曾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过了好一会儿,君玉才勉强笑道:“适逢凤凰寨中秋大庆,可否前去喝一杯清茶?” 拓桑眼中很快闪过一抹光彩,却摇了摇头:“得见一面,余愿已足。君玉,珍重。” 言罢,又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大步离开了。 拓桑在中秋之夜,千里迢迢赶到凤凰城,呆了不过片刻时间又匆匆踏上万里之遥,仅仅是为了道一声“安好、珍重”。 君玉看了他的背影,心里又是激动又是不安,不由得追了上去,大声道:“拓桑,你也珍重。” 拓桑原本急速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微笑了一下,一张素白的信笺直飞君玉掌心。君玉接了,抬头看时,拓桑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前方。 君玉展开信笺,信笺上只有短短几句: 山远水杳 惊鸿似凤城年少 楚泽秦关,渭城朝雨 共知音广陵一曲 无缘配合,有份煎熬 梦几回彩云声断紫鸾箫 信笺另一面,附着《广陵散》的琴谱。 秋天的晚风在林间徐徐吹来,拂起了地上那朵鲜艳的月季,很快,风大了起来,花儿瞬即跌入林中,倏地不见了踪影。君玉心里涌起一股全然陌生的奇异的感觉,怔怔地看了拓桑远去的方向,将信笺仔细对折,贴身收好,伫立良久,抬头远望,凤凰寨里已经挂满了红红的灯笼。 [] ! 弄影先生 凤凰寨里,高高低低的树木上挂了一盏盏大红的灯笼。 当夜色降临时,“凤凰据”里那片最平整的广场上已经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熊熊的火光将巨大的广场照得明如白昼。 这片广场是凤凰寨平素练兵的场地,经过多年的扩充,较之千思书院那个巨大的广场更大上两三倍。适逢中秋,凤凰寨里的居民几乎全体汇聚,广场上早已人山人海。 由于凤凰寨里很多民族杂居,今天的中秋晚会除了汉人传统的赏月大会外,更增加了北方民族特有的骑射比赛和歌舞表演。骑射活动在傍晚就已举行,获胜的小伙子们正在接受人群的欢呼和姑娘们爱慕的眼光。 在噼里啪啦的篝火声中,那些剽悍的北方男儿纷纷拿起长矛跳起了一种叫做“勇士舞”的军中舞蹈,当一曲沉雄苍凉的曲子完毕后,曲子转为婉转,很快,有姑娘孩子们加入进去,接着,又有老人妇女加入进去,大家拉起手,围着火堆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一个女孩子怯生生地望着耿克,耿克的脸一下红了,东方炯大笑起来,耿克瞪他一眼,随着女孩子加入到了跳舞的人群中。东方炯和卢凌互相挤了挤眼睛,随着另外两个少女进入了跳舞的人群中。 林间,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缓缓升向天空,偶尔有淙淙的流水和花开的声音穿透人山人海,旋即淹没在一些欢声笑语里,让人疑似幻觉。 君玉坐在一张用山间的藤条编制的大椅子上,旁边的案几上摆放着多种新鲜的瓜果、月饼以及寨里特制的米酒。 远远地,赵曼青跑了过来,在她身后,跟着气急败坏的莫非嫣。 年长几岁的莫非嫣很少这样失态,君玉笑了:“跑成这样,狼来啦?” “对啊,那个越窑八大联盟的盟主慕名来了……”赵曼青眨眨眼睛。 “人家是因为那笔巨大的交易而来拜访的……”莫非嫣红了脸道。 赵曼青不依不饶地道:“交易早就结束了,还需要他亲自前来么?他来了为什么不谈什么交易,只指名要见我们的越窑鉴赏专家莫姑娘?哈哈……” “公子,你和我去看看嘛……” “哈哈,今天我没空招呼他,你自己看着办……”君玉老神在在地,一副坚决不趟浑水的样子。这些年来,她有时带领莫非嫣和赵曼青外出做生意,每每遇到那些对两个姑娘表示好感的男人,这两人总是爱把自己推出来做挡箭牌。 “这小没良心的……”莫非嫣见君玉不肯再做“挡箭牌”,啐了她一口,无可奈何地走了。 赵曼青的眼珠子十分灵活地转了几转:“公子,你瞧非嫣姐姐那个眼神,还‘小没良心的’。余嵇平是没戏啦……” “这小鬼。”君玉失笑,忽然眼尖地发现赵曼青头上一支十分别致的玉钗,似笑非笑地道,“白如晖送的么?眼光还不错。” 赵曼青立刻红了脸,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叫自己,正是白如晖,立刻笑嘻嘻地跑开了。 君玉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想起蜀中的舒真真和缈无踪迹的弄影公子,也不知此刻,他们那里的天空是否也是这样的明月当头。自年初大战结束后,弄影公子说是要到西方的火烧山去寻找一种特殊的火器材料,天南海北奔波,已经多时无音讯传来。[] ! 弄影先生(2) 半个月后的一天,君玉正在校场检阅凤凰军的一次战阵操练。 这是一支由1000人组成的先锋骑兵阵营,正是君玉领悟了《手挥五弦》最后两招的巨大威力,创制的集团战阵。为了纪念母亲,就取名“峨嵋先锋”。“峨嵋先锋”几乎都是由军中的善骑射者组成,由精于骑射的耿克亲自领头,训练起来事半功倍,远可百步穿杨,近可协同白刃互博,机动灵活,威力强大。 而孙嘉则根据《凤凰军略》,总领3万大军的集团合围操练。尽管操练时间尚短,各分部的配合还不怎么默契,但是因为这支军队已经强化训练了三年,上手很快。孙嘉对排兵布阵很有想法,并不是那种纸上谈兵的呆子,常常有出奇不意的新招,深得君玉赞赏。 这天操练完毕,忽接探子汇报,说胡族和赤金族的结盟大军已经越过漠河向白卡鲁山南下,目前已经陈兵雄关。果然,第二天就接到朝廷命令,令凤凰军即刻北上迎敌。 来传令的是一个陌生的监军,君玉一衡量,正是参照的年初的四路大军部署,不过精简成了三路大军而已。除了彭东这一部,其他两部中祈小文和苏赫察都开赴山东镇压农民暴动,她立刻道:“那两部现在分别为何人统领?” 监军道:“一部由孟将军统领,另外一部则由朱丞相的二公子亲自统领。” 君玉大为意外,忙道:“孟将军不是到了东南剿倭寇么?” 监军又道:“许衡将军已经回防东南前线,而北方战事吃紧,所以孟将军仍旧回复了原职。” 孟元敬熟悉北方战事,这个安排自然是最好不过,君玉暗忖,想必七王爷出了不小的力气。唯一令君玉意外的是,此次会战,居然没有任命汤震为大统帅,看样子,完全是由三路军自己做主,很可能,朱丞相也有让儿子放手一搏之意。君玉思索了一会儿,以前的四路大军都是各自为阵,互不救援,现在如此安排,虽然不负责不合理之至,但是说不定更有协同作战的可能,至少和孟元敬一部完全能够联合呼应,只好且战且做打算。 监军离开后,君玉立即召集军中主要将领部署战事安排,战争动员令结束后,大军即刻休整,定于明日五更启程。 君玉刚回到自己的帐营坐下,卢凌和白如晖、东方迥早已奉命前来。 此次出兵,君玉盘算军中新加盟的主要将领孙嘉等人都是南方人,并不熟悉北方地形,而原本熟悉北方战事的卢凌和白如晖、东方迥又不得不留守城中,因为几天前君玉已经接到密报,赤金族中的部分鞑靼、哥萨克骑兵正在外大草原上横行。赤金族前可汗被射死后,新任首领真穆帖尔用兵如神,君玉担心的是,如果真穆帖尔雄关陈兵是虚,大军若从外大草原插下直取守备空虚的凤凰城,再和北方的胡族大军一举南北夹击,后果实难预料。从某种意义上讲,守卫凤凰城比北上迎敌更加重要。但是,军令已下,自然不得延迟,她思虑半晌,将“峨嵋先锋”的头领耿克也留了下来,如此,“北方四杰”率领5000精兵守城,加上全民皆兵的凤凰寨中部分精壮力量,估计把握会更大一些。 卢凌和白如晖刚离开,门口新换的两名卫士忽报有访客。君玉有点意外,如此深夜,能够进入军中的访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刚站起,来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君玉不禁喜上眉梢,来人竟是弄影公子。 弄影公子一向峨冠博带,飘逸出尘,此刻却满面风霜之色,显然是万里奔波劳顿之故。 弄影公子的神情更是奇怪,他似乎没有听见君玉招呼自己,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没事就好。” 君玉奇怪地道:“先生,怎么啦?” 弄影公子好一会儿才道:“在我刚到达火烧山的那天晚上,做了个十分奇怪的梦,我梦见你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连我大声责备也不答复,忽然就消失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不测……” 君玉悄悄转过脸去,许多年以来第一次几乎要落下泪来。弄影公子做梦的那天,正是她在寒景园受重伤被舒真真背进密室垂垂等死的那个晚上。 多年以来,弄影公子于她一直似父似兄,亦师亦友,百般照护,为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居然连那火器材料也顾不得找,立刻又万里迢迢地赶了回来。 弄影公子见她安然无恙,早已安下心来,取了三幅地图,道:“这是我此次外出描下的,你且看看。” 弄影公子每次外出游历总会精细地绘下沿途的地形图,较之官方的军用地图详尽何止百倍,即使凤凰寨东方迥的情报地图也远远比不上。 君玉接过细看之下,不禁大喜过望,这三幅地图,除了西方的火烧山沿途风貌外,其中一幅正是自漠河沿汤旺河一线的精细地形图,其中有好几处不知名的处所是军中的地图上没有标示的。这些地方太荒芜太不为人所知,就是当地人也常常疏忽,却正是有利的布防伏击之处。 弄影公子道:“明日,你只管放心出征,我替你守凤凰城。” 君玉点了点头,有弄影公子在,天大的心也立刻放下了,她当即传令,除了卢凌和白如晖、东方迥继续留下协防外,耿克依旧带领“峨嵋先锋”随军出征。 半月后,“峨嵋先锋”在座虎滩遭遇5000敌军伏击,耿克早有防备,激战半日,击杀2000敌军,随后,赶来的孙嘉一部纵横合击,剩余3000敌军全被拿下。 “峨嵋先锋”中的大多数江湖中人都是第一次以军人身份参加战争,首战大捷,均十分兴奋。当夜,探子接到消息,说朱渝率领的一部在“老道口”遭遇胡族大军,而孟元敬一部则在松林镇和赤金族的一股骑兵遭遇。第二天早晨,陆续接到消息,说松林镇的敌军小败后,北下,而霍龙门的敌军先锋已被全歼。因为胡军的主力暂时还判断不清楚,君玉下令军队往大黑山进发,一路只遭遇了一些零星的伏击,战斗并不激烈。 第四天,探子回报,朱渝一部已到了霍龙门,而胡族的主力则是从贝萨向大黑山进发,再加上松林镇佯败的赤金族军,果然呈包围之势,大黑山的决战迫在眉睫。 [] ! 弄影先生(3) 君玉早已侦察清楚了大黑山的地形,立时派遣两名密使立刻动身分别去孟元敬和朱渝军中。 耿克有些担心:“孟将军那里自然没有问题,而朱渝此人却一向骄矜,喜欢自作主张,恐怕不会协同作战。” 君玉心里对朱渝也没底,当晚三更,派往朱渝一部的密使先返回,带回来一份十分详尽的作战报告。 耿克看了,忽道:“看不出,朱渝这样的公子哥儿,也能如此深谋远虑。精心部署,最难得的是他居然对我们毫无保留。” 这时,派往孟元敬一部的密使也已返回,君玉笑了笑,心里十分欣慰。年初的四路大军各自为战,相互之间不通音讯,更谈不上互相支援,以至于损失惨重。这次的会战,情况却完全不同,三人步调一致,早已放开了口袋,只等赤金族和胡族的大军两头进入,三面合围。 果然,不到十天,约莫八万胡军、三万赤金族军呈两路夹击之势挺进大黑山,当天下午,三路大军和十几万敌军展开决战。 其中赤金族大军的先头部队“探马赤军”最为骁勇,所向无敌,君玉立刻派出“峨嵋先锋”迎战。这支“探马赤军”在七八月的狼居胥山会战中立下大功,所遇对手无不望风披靡,不曾料想居然迎上这支奇兵,双方刚一交手,立刻杀得天昏地暗。 “探马赤军”的战斗力自是远超首次大捷的那5000人马,“峨嵋先锋”的人众初遇强敌,无不精神大振,正激战间,忽见原本越战越勇的“峨嵋先锋”有好几人纷纷落马,就连战马上的耿克也身形一晃,被一支长长的法杖扫下马来。 君玉策马望去,这队“探马赤军”中有好几名十分面熟的骁勇悍将,手执法杖横扫阻军,几乎势无可挡。君玉认出为首一人虽然身穿铠甲,却正是在寒景园里见过的红衣僧之中的那个领头者,而另外的几个则十分面生。 耿克一个鹞子翻身又站了起来,伤得并不严重。君玉忽然吹了几声号令,“峨嵋先锋”立刻变阵,那红衣僧听得这号令,抬头看到了君玉,忽然大喝一声,正要冲上来,只听得身后一阵马嘶,“峨嵋先锋”已大占上风,他带领的那队“探马赤军”一时间人仰马翻,完全溃散,他顾不得君玉,立刻拍马回援。 此时,孙嘉的集团军从南方,刚刚赶到的孟元敬一部则汇合朱渝一部从东方发起了攻击,激战两夜,消灭五万敌军,俘获包括敌军三名主将的三万多俘虏,而在“峨嵋先锋”的趁胜追击下,那队“探马赤军”几乎被消灭殆尽。君玉命人清点战场,并无那几名红衣僧的尸首,想是已经逃去。 君玉也不下令追赶,天空已经下起雪来,她立刻下令鸣金收兵,军队赶赴黑山口驻营。 在黑山口的驻营,早有孟元敬和朱渝二人赶来汇合,君玉立刻和孙嘉迎了上去。孟元敬和朱渝见到孙嘉都又意外又惊喜,四人离开千思书院后,十年来,第一次在这样的场景下相见,均是百般滋味上心头。君玉笑了,伸出手去,孟元敬和孙嘉立刻也伸出手去,朱渝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去,四人用力地握了一下,才放开了。 君玉见一身戎装的朱渝虽然依旧是冷冷的模样,但是这时的他已经完全不似往常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儿模样,反而有了举重若轻的大将之风。 三军整合,熊熊的火光下,雪已经越来越大,黑山口虽然背风,天气依旧冷得人似乎连骨头都冰住了。正轮到君玉向集中起来的三路大军布置下一步的进攻计划。 孟元敬和朱渝不由自主地向三路大军看去,只见雪花飘飞中,除了凤凰军外,其余两部人马十有**都在瑟瑟发抖,甚至不乏冷得弯腰驼背,甚至轰然倒地者。而反观凤凰军,虽然也冻得满面通红,却一个个精神抖擞,笔直站立,显然是训练有素。 孟元敬一向治军严谨,但是所带之兵是祈小文的旧部,也来不及训练,他自忖即使去年自己亲自训练的那支嫡系也未必及得上凤凰军,心里大感佩服。 尤其是朱渝,他第一次领军打仗,虽然获胜,却发现自己所带之兵和凤凰军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要以这样体能的军队对抗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的赤金族和胡族大军,此次获胜简直是*运气。 这时,君玉已经下令大军生火做饭就地驻营歇息,凤凰军和各部军医协助救援另外两部一些冻伤者,朱渝看了看自己部下的那些伤兵,暗道了声“惭愧”,向君玉看去,只见她站在一块巨石上,鹅毛般的雪花飘下,却并不停留在她的头上身上。他去年和今年都曾和君玉交手,那时,君玉比自己甚至稍有不如,此刻看来,武功竟然已经远超自己。他心里十分惊异,却不知他身边的孟元敬心里的惊异更甚。 孟元敬此刻也已经看出君玉的武功大胜从前,他更惊异的是君玉此次出征,甚至没有带上“追飞”。 他二人在寒景园中见到君玉从密道安然无恙地出来时,只道她为拓桑所救,但是谁也不知道拓桑为救她不仅毁了佛牙更耗费了自己大半的功力,痊愈后,君玉因此功力大增,加上她和舒真真研习《洗髓经》后对各种武学一理通百理融,领悟了《手挥五弦》的真正威力所在,此时,随意折枝成剑,其武学修为几乎已不在当年的兰茜思之下了。 孟元敬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蹑景”,虽然为君玉感到高兴,但是心中也有些淡淡的惆怅之意,这时,君玉已经笑着走了过来,站在那堆生得正旺的火堆旁,递给二人一人一本书:“献丑了,这书尚未完成,只有前半部分,二位随便看看。” 二人接过一看,正是《凤凰军略》。 朱渝仔细地翻了一遍,抬起头来:“你训练凤凰军就是用的这个?” 君玉点了点头。 朱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小时候,我总以为是师娘、弄影先生偏爱你;后来我也以为是你运气太好,名不符实,现在,我才知道你所作的一切,并非是因为运气。” 君玉微微一笑,没有做声。 孟元敬也合上书本,大笑道:“君玉,你的那支‘峨嵋先锋’实在太厉害了,而且孙嘉的集团军分纵合围作战更是大有道理。” 孙嘉朗声道:“我就是在这一点上特别佩服君玉,如果不是对赤金族军和胡军的作战特点了解得特别透彻,怎能布下如此战法。” 君玉笑得十分开心:“这个可不完全是我的功劳。”她取出弄影公子给的那幅地图,朱渝和孟元敬立刻看去,里面用红色标记的正是三路军合围敌军的那个有利位置,而他们的所有军用地图上都没有标示这个地点,不仅如此,沿途还有好几处判断精准的兵家必争之地,他们的地图上不仅没有,甚至听都没听过。 孟元敬道:“这地图是?” 君玉笑道:“是弄影先生给我的,他是先生,比我们厉害是应该的,对不对?” 朱渝从火堆旁望过去,第一次见到君玉的笑脸如此明媚灿烂,令人不可逼视。他突然觉出一种寒到心底的悲凉之意,不由得转过头,背对了火光,坐到了雪花飘飞的寒夜里。 [] ! 弄影先生(4) 次日清晨,三军按照昨夜定下的计划分头并进,两天后,君玉一部赶到杏山时,忽遇一小股赤金族骑军偷袭,厮杀半日,全歼敌军。到得晚上,探子回报,有十万赤金族大军从蒙古大草原插下,击溃当地守军,已经从黑城子沿着苏家屯,直奔凤凰城而来。 随后,又有探子来报,胡王亲自率领数万胡族大军越过高丽边境,从老头沟北下,正遇上了朱渝一部,双方交战十分激烈。 这情况果然与君玉出征前所料不差,看来,真穆帖尔和胡王果真是要采用南北夹击之势,想一举拿下凤凰城,再将三路大军完全歼灭。 君玉立即调转马头,天黑前,在江源截住了胡王大军的先遣部队,激战半夜,击溃大半人马,而孟元敬一部按照原定计划也随后赶到,三军合围激战,到第二天傍晚十分,已是血流成河,胡王率领不足八千人退回高丽境内奔逃而去。 君玉担心凤凰城,弄影公子再神通广大,城中也不过区区五千守兵,按照真穆帖尔的惯例,一旦获胜,凤凰城、凤凰寨的屠城之祸只恐迫在眉睫。孟元敬和朱渝自无异议,三军完全整合,立刻发兵夜驰回援。 兵出峡谷时,孟元敬道:“大风口是赤金族大军退守必经之地,我们可以在此请君入瓮。” 孟元敬对那一带地形十分熟悉,年初曾在那里大败胡军,这个提议深合众议,而朱渝一部立刻绕道直奔东风口伏击,君玉则带了凤凰军和南寨兵力全速赶回凤凰城。 距离凤凰城五十里外时,只见得凤凰寨外围群山的西边一座山坳里忽然火光冲天,一声巨大的炮响,似是激战正酣。凤凰军立刻加速,方进得十来里,只听得杀声震天,南方的半空中火箭四射,赤金族的战马背上溅上硫磺火星,无不疯狂腾越冲撞,正是那队极为骁勇的鞑靼骑兵,此刻又见到如此数量的凤凰军出现,几乎溃不成军,立即四散逃窜。而雪花裹胁的寒风里,马蹄声声,杀声震天,正是整齐划一的凤凰军号令,这号令听来竟然是万人齐发,君玉十分吃惊,留守凤凰城的不过5000士兵,此刻那5000士兵明显又分成了几队,这里的显然只是其中之一,怎会凭空多出如许人马? 此路火器领军者正是白如晖,见了君玉大喜,众人也不及叙话,立刻全速进城,一路上,另外两个方向也是火光四起,杀声震天,激战中,赤金族主力大军又得到报告说凤凰军主力赶到,真穆帖尔立即果断撤军,正是往大风口撤去。 孙嘉立刻带了主力连夜佯追,到得清晨,雪已经下得蒙住了马的眼睛,孙嘉不再追赶,即刻撤军。 此时,天刚微明,鹅毛般飘洒的大雪依旧漫天飞舞,凤凰城里冷清清的,守门的驻军开门,大军进城,君玉带了孙嘉和耿克等人直奔将军府。 将军府灯火通明,弄影公子正坐在厅堂里看着桌上一幅尚未走完的棋局,旁边只立着两名小兵。 君玉大喜拜下:“先生这出空城计真是高明。” 弄影公子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孙嘉也已经拜倒在地:“见过弄影先生。” 这是孙嘉离开千思书院后第一次见到弄影公子,较之少时,孙嘉早已相貌大变,此刻也不报上姓名,却听得弄影公子淡淡地道:“起来吧,孙嘉,你很好。” 孙嘉退到一边,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君玉大笑起来:“孙嘉想考考先生的记忆力,先生没让你失望吧。哈哈。” 孙嘉也笑了,“有一次,我和秦小楼打赌,说弄影先生肯定除了君玉谁都记不得的。”他又冲弄影公子鞠了一躬:“学生无礼,请先生原谅。” 弄影公子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君玉笑道:“是你赢了还是秦小楼输了?” 孙嘉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当然是秦小楼输了。” 这时,外面卢凌、东方迥和杨大勇已先后收兵进得大厅。 君玉一看,东方迥的手里竟然拿着一个十分特别的扇行阔口草叶口哨,他对准阔大的扇行一声长啸,忽然发出马蹄声和厮杀声来,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凤凰军号令,听起来,声势十分浩大。 君玉望下看去,不少人手里都拿着这种玩意儿,可以想象,千八百人同时发出这样的啸声,那声势该是如何的震耳欲聋。 原来,早在凤凰大军出发后的第三天,弄影公子已经将凤凰城的5000守军分成了四支队伍,由于卢凌、白如晖、东方迥、杨大勇四人带入了凤凰山里的崇山峻岭之中,城中真正的守军不过500余人。真穆帖尔得知凤凰军开赴前线,所以大举入侵,谁知一入这片崇山峻岭,就四面遇袭,根本探不清楚虚实。好不容易抓获了当地的一个山民拷问,却不曾想凤凰寨也是全民皆兵,那山民久经异族屠杀之恨,怎肯招供,言语激愤之下,被一刀砍死。 饶是真穆贴尔一世枭雄,也陷入了空城计,加上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厉害的火器战阵,又不确定到底有多少凤凰军在城里,哪里敢贸然进攻,只能在凤凰城三十里外的崇山峻岭僵持,又遭到卢凌等人的游击攻击,如此僵持半月,折损军力小半也不敢即刻对凤凰城大举进攻。 第三日中午,探子回报,真穆帖尔在大风口遇上拦截的孟元敬一部,两军第一次正面交锋,激战两天,孟元敬一部大捷,真穆帖尔号称的十万大军几经折损,只得4万余人突围而去。随后,朝廷下令,趁此机会,驱赶赤金族大军。按照往常惯例,孟元敬和朱渝奉命带了两支人马继续挺进,在茫茫的蒙古大草原上追击真穆帖尔。 此次大捷,幸得凤凰城和凤凰寨都因为没有直接受到战争的袭击,警戒解除后,立刻恢复了宁静的气氛。 除了朝廷抚恤众伤亡将士外,凤凰军又特意为那个宁死不屈的山民立了一块高高的忠义碑,好生安顿了他的妻儿老小。上面是君玉手书的“义士千古”四个大字。 树碑当天,君玉率领城中大小将领为他致哀。 弄影公子叹了一声道:“朝廷和胡族多年争战,主和的声音从来没有停息过,文武官员崇尚清谈,整天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一个个贪生怕死,反不如一个山民有骨气。” 君玉也叹息道:“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一旦大难来时,除了可耻的投降和软弱的自杀,他们似乎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孙嘉道:“只可惜,凤凰城只有这么一座。” 众皆沉默。 [] ! 进京(1) 来年二月,忽得消息,当今皇上驾崩,随后七皇子继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上下官员各怀鬼胎,军中将领也议论纷纷,尤其是朱丞相嫡系将领无不交传信息互相打探。 凤凰军并无倚仗派系,彭东几次想问问君玉的想法,但见她一直老神在在的样子,也不多问。 如此十来天过去,君玉正在较场指挥凤凰军集团操练战阵,只见彭东的一名侍卫快步奔来,面色惶然,老远就大声道:“君公子,不好了,彭将军骑马坠下山崖,现在情况紧急……” 君玉吃了一惊,立刻赶到彭东帐营,只见彭东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三名军医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显然是不治了。 君玉上前一探鼻息,彭东早已气绝身亡。 原来,彭东率几名士兵打猎,追赶一只麋鹿时,连人带马跌下一片山崖。 彭东虽然是个庸才,但是这些年来,只管做自己的太平将军,对军中大小事情向无异议。此刻见他盛年之下,遭遇如此不幸,君玉心里十分难过,立刻着手安排他的后事。 彭东的后事尚未料理完毕,宫里的总管王公公忽然奉旨来到凤凰城,宣召君玉和彭东二人进京面圣。 以前彭东在世时,尚可由他独自前去,此时,彭东已殁,君玉哪里推辞得过,只得立刻带了孙嘉、卢凌随王公公进京。 这一天,君玉随了王公公第一次到朝堂早朝。一上金銮殿,忽见孟元敬和朱渝二人都在,二人见了君玉,更是喜出望外。 二人在蒙古草原驱逐赤金族大军近千里,前不久才凯旋回朝。众文臣武将都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凤城飞帅”,无不惊诧,只有朱丞相,面沉如水,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七皇子性格阴沉,自登基以来,文武百官无不胆战心惊地揣摩圣意,今日第一次在朝堂上见他笑逐颜开,心里不禁都松了口气。 早有大太监赵公公宣读圣旨,孟元敬升任东南总兵,取代告老还乡的将领许衡到东南剿灭倭寇。朱渝封京军统领,总领宿卫京师。 彭东不幸早逝,追抚他的家眷,而孙嘉则取代原彭东的位置,统兵凤凰城。卢凌等众将领也皆有封赏。 赵公公那尖细的嗓子继续念道:“……凤凰城君将军多年来率领凤凰军立下赫赫战功,却从不居功,实为国家股肱良臣,如今加封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北六省的全部兵马,在京城赐帅府一座……” 众大臣面面相觑,七皇子登基之前自己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职位除了皇族亲信外,只传豪门世勋,如今却封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 朱丞相使了个眼色,几名武将正要出班劝谏,皇帝挥手阻止了他们,赵公公立刻拿过另一本奏折慢慢地念了起来,却正是君玉近几年来在北方边境的大小几十场战役,无一败绩。其中还包括三次重大的会战,想是皇帝为堵反对之口早做了充分准备。 君玉抬头,接触到孟元敬的目光,只见孟元敬十分开心地向自己点了点头。君玉也笑笑,心里却暗暗叫苦,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由于福建一带倭寇横行,东南前线战事紧急,孟元敬第二天五更不到就立刻奉旨返回前线,两人只匆匆一面甚至来不及叙话就再次离别。 当天傍晚,君玉和孙嘉、卢凌第一次走进那座所谓的“兵马大元帅府邸”,老大的一座院子虽佣仆成群,戒备森严,却无一熟悉面孔。 管家拿出很多帖子,都是京城的王公大臣的拜帖或者请柬,甚至还有好几桩提亲事宜的,君玉看也不看,只选择了其中一些给孙嘉,让孙嘉、卢凌代为应酬。 如此安排完毕,已是月上梢头,孙嘉、卢凌各去休息,君玉沉思了一会儿,正准备休息,管家忽报汪均来访。七皇子登基后,汪均已经成为御前带刀侍卫。 君玉迎出去,只见汪均身边是一个轻装简便之人,正是当今皇帝。 君玉见他微服而来,也不声张,三人堂上坐定,皇帝道:“此次未得君公子同意,先下旨任命,原是怕公子推辞,还望公子理解。” 君玉一笑,朝堂任命,现在理不理解又能如何?令她意外的倒是七皇子已经登基还肯如此折节下访、礼贤下士,可知不仅是有所图谋而是有重大图谋。 果然,皇帝开口道:“寡人登基以来,内忧外患并不稍缓,如今朝中大小官员大半是朱丞相门生,寡人每每亲政总被百般阻挠,诸事掣肘;而武将更为他笼络半数,只管向朝廷狮子大开口要钱粮饷银,却是屡战屡败,毫无建树,如果能多几个君公子、孟将军这样的人才,寡人也不必夜夜忧心、食不甘味了。” 朱丞相曾暗中辅佐三皇子,皇帝登基后,对于自己身边这根大刺,自然想拔而除之,但是根基未稳,又不敢轻易下手。君玉暗思,血雨腥风下的皇权争夺不知会掀起何等的滔天巨浪,皇帝如今大力扶植自己的势力,虽然也是为了自己的龙椅坐稳,但是好歹在边境战事上有所作为,聊胜朱丞相的一手遮天,便点了点头,道:“君玉当为北方边境尽绵薄之力,皇上还请放心。” 皇帝见她虽回答得举重若轻,但是态度较上次已经有一些改变,不禁大喜,汪均也自高兴,随了皇帝又微服而去。 ※※※※※※※※※※※※※※※※※※※※※※ 这一夜,春雨风声,早上醒来,依旧春寒料峭,薄雨纷飞。 君玉走出帅府大门,大门的左侧是一条长长的巷子,成行的柳树已经万枝垂下、绿色依依。她刚走了几步,忽然看到前面两个红色高帽子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自蜀中归来后,因为拓桑之故,她仔细搜集了那个大教派的一些信息,尤其是“峨嵋先锋”和“探马赤军”交锋时,军中居然出现了几名红衣僧,更加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些日子来,东方迥的情报系统也大力收集这方面的情报。无奈,两教行事都十分神秘,加上天遥地远,也没获得多少有效情报,只知道近期赤教和黄教之间的争斗已经越来越激烈。尤其,赤教的头领已经秘密和胡王达成了某些协议。 拓桑在蜀中密室毁却佛牙,君玉虽不知道佛牙于他们到底有什么重大意义,但是想到两教都出动了大量人力,尤其是丹巴上人对自己那种恨之入骨的目光,即使明知拓桑为“博克多”,也隐隐为他的处境担忧。 这时,薄薄的雨依旧飘拂着,君玉转身沿着那排长长的柳巷往回走。 一个人正站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下面,衣衫微湿,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那人回过头来,却正是朱渝。 君玉见得这京中唯一熟人也自高兴,道:“朱渝,怎么不进去?” 朱渝环顾四周,沉默了一会儿忽道:“第一次到你这帅府,总该送你一件礼物。” 君玉接过,却是两轴画卷,她展开第一幅,正是情魔收藏的那幅自己父亲的画像。当初在寒景园里,情魔被丹巴上人击毙时,她正处于半昏迷之中,待清醒过来时,混乱之中,父亲的画像早已不知去向,她原本以为今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如今一见之下,只觉喜不自禁。 她又展开第二幅图,那幅工笔细描却是她第一次见到,画上的女子眉清目秀,双眼生辉,却正是自己的母亲兰茜思。 她正要道谢,朱渝已经转身,也不告辞,径直离去。 [] ! 进京(2) 在京城的几天,一直都是孙嘉和卢凌在外应酬,他二人似乎对此道得心应手,君玉省去了不少麻烦,但只觉得在这里日复一日,大家只尚空谈,并无什么要事,便决定设法尽快返回凤凰城。 这天傍晚,她来到帅府的园林里,这个园林不知已经变换了多少主人,放眼虽然春色满园,却满目陌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乱之意,远不及凤凰寨的漫地山花。 君玉缓步走出大门,一个人正大步而来,正是汪均。 汪均见了她立刻抱拳一礼:“汪均这些天各种杂事缠身,一直不得闲暇,以至今时今日才有机会登门拜访,还望没有打扰到君兄。” “汪兄客气,请。” 两人坐定,闲话了些近况,汪均道:“君兄初到京城,可还习惯?” 君玉摇摇头,笑了:“我是奔波劳碌命,享不来这京城花花世界福。” 汪均叹息一声道:“皇上虽然登基,但是朱丞相把持朝政,大小事情往往由不得皇上做主。现在六部之中,除了一个礼部尚书,全为朱丞相的门生、亲信,实不相瞒,现在皇上可以信赖的人少之又少……” 新皇登基,权臣当道,不经一番残酷的尔虞我诈,朝堂势力又怎能趋向平衡?千百年来,概莫如此,君玉益加兴味索然,沉默无语。 汪均又道:“现在山东的流民暴动尚未完全平息,而西域大教派‘圣宫’又起了些波折……” 所谓的西域大教派正是拓桑所在的教派,君玉立刻道:“什么波折?” “最近圣宫和拉汗教的冲突越来越激烈,而‘圣宫’内部也有很大分歧,上个月,有人进京密报,说现任的‘博克多’不守清规,要求朝廷做出处理……” 君玉心里刹时翻江倒海,却淡淡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汪均摇摇头:“他们的内部事务,外人实难了解,只说是这‘博克多’屡次犯禁,不仅失去了他们历代寻找的佛牙,更在他的居室发现了若干情诗……历代‘博克多’都得到了朝廷认可,所以,现在告密者进京要求严惩,他们好像也在密谋新的领袖人选,朝廷唯恐处理不当会引起极大的分裂和纷争。加上现在赤金族的真穆帖尔到了西域一带大肆活动,势力逐日向西扩展,一旦教中分裂,必然给他们可趁之机……” 君玉想起拓桑去年中秋之夜千里迢迢赶到凤凰寨送自己的那张信笺,心口跳动得更加厉害,“朝廷的处理意向如何?” “朝廷自然是要最大限度地维持稳定局势,现在,大家也拿不出什么处理意见……”汪均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如今朝廷已密令‘千机门’的几名高手进去,准备秘密处死那女子,先断了博克多的念想,平息众怒,维持原来的局面后再作打算……” “你们怎知道那女子是谁?” 汪均摇摇头:“告密者除了几首情诗,也无其他证据,不过,推断来总该是当地的女子吧,以‘千机门’那群特务的神通广大再加上告密者的处心积虑,要找到并秘密处死这样一个女子,自然并不是什么难事。” 君玉道:“这个决定倒真是英明又省力啊……” 汪均喟然摇摇头:“如今局势混乱,想必他们认为,牺牲一个女子总比引起巨大的分裂好吧。” 君玉一笑无语。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汪均忽笑道:“冒昧问一个问题:君兄现在可有意中人?” 君玉也笑了:“怎么,汪兄想给我做媒?” 汪均认真地点了点头:“九公主方当妙龄,钦慕君兄人品,如果君兄有意倒真是郎才女貌。” “哈哈”君玉大笑一声:“皇上可是嫌君玉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帅府空旷?” 汪均第一次从君玉口中听得如此**裸的讽刺之意,脸上立刻红了。事实上,在当天他和皇帝暗访君玉回宫后,皇帝就曾经说过:“这个君玉比不得别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甚至无亲无故,他天性高傲,如果不肯卷入这朝堂争斗为我所用,倒当真无计可想。”因此,皇帝极力想把自己的同母妹妹嫁给君玉以示厚宠。 汪均沉默了一会儿,道:“君兄,你有什么打算?” 君玉坦然道:“唯愿驰骋沙场死而后已,不愿庙堂之上机关算尽。” 汪均没有作声,两人静坐一会儿,汪均起身告辞,到得门口,又停下脚步道:“是我拉你下这泥潭,有负朋友之义。最近胡族的残余势力在西北活动频繁,只恐战事又起,汪均自当竭力周旋,让君兄到得真正属于你的天空去。” 君玉点了点头,汪均大步而去。 ※※※※※※※※※※※※※※※※※※※※※※ 丞相府。 朱丞相正送走了一大批来访的客人,其中半数是上门提亲者。自朱渝在外大草原追逐赤金族大军凯旋归来后,上门提亲者不计其数,而被封京军统领后,说媒的更是几乎要踏破丞相府的门槛。 朱丞相见到儿子,立刻停下了脚步,笑眯眯地道:“你跟我来。有事跟你说。” 朱渝跟了父亲来到书房,刚坐下,朱丞相取出一幅图像,画上的女子语笑嫣然,妩媚婉转,十分颜色。 朱丞相道:“这是河阳王的独生爱女河安郡主,你看如何?你年龄不小,也该娶妻生子了。” 朱渝有些揶揄地笑了起来:“我会有什么意见?河阳王手握重兵,他的女儿自是上好人选。” 朱丞相叹息一声,尚未开口,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他听得是朱刚的声音,立刻道:“进来。” 朱刚看见大哥也在,心里十分不快,却十分亲热地向大哥行礼,点头之间,一头黄发似乎更加稀疏了。 朱丞相看他两手空空,忽然面色暗沉:“东西呢?” 朱刚摇了摇头,大声道:“管家说只有二哥进过大哥的书房。” 朱丞相站了起来,盯着朱渝:“那两幅画呢?” “归还它的主人了。” “啪”的一声,朱渝的面上重重地挨了一耳光,脸颊顿时肿了起来,嘴角滴出血来。 朱丞相的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畜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渝看着父亲,脸上又是那种嘲讽的微笑:“不然怎么样?留着兰茜思的画,你随便去找几个人来指正她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有用么?君玉自己就会承认?天下人就会笑话刚登基的昏君封了个女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朱丞相双眼喷火,口里重重地喘着粗气:“那昏君表面上封你为京军统领,看似重用,其实,他已经将主力调集到了五军都督府,如今他暂时还不敢向我下手,就用了这一花招表面加以笼络,却大大削弱了汤震的势力,将部分兵权集中到他信任的孟元敬、君玉等人手里,只要时局一稳定,他只怕立刻就会拿我开刀。……” “君玉长驻北方边境,从来没有和你作对……” “她出任兵马大元帅就已经是我的大敌了。无论如何,我们首先得除掉君玉,因为她有死穴,总会给我们找出破绽……” “要击败君玉并不只有这一种方法。” “可是,这却是最简单最省力的方法。” “我痛恨这种‘简单省力’的方法,如果她真是我的敌人,我宁愿堂堂正正地和她较量一场。” “朝堂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堂堂正正。”朱丞相盯着儿子半晌,道:“我倒要看你如何堂堂正正击败她,提了她的人头来见我。” [] ! 进京(3) 朱渝没有作声,朱丞相厉声道,“那昏君根基未稳,现在却逐步控制了北六省和福建一带的兵力,如果我们不趁早剪除君玉,等她和孟元敬党羽坐大,昏君再无顾虑,只怕我朱家抄家灭族之祸就在眼前。” “那小子处处和我们作对,早就罪该万死了。”朱刚在凳子上坐下又站起,猴子般的怪笑着,自从在石岚妮的拍卖会上被君玉扔下台后,他一直对君玉恨之入骨。 朱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朱刚立刻闭上了嘴巴,却幸灾乐祸地挤了挤眼睛。 这是朱刚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责骂这位自小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异母哥哥,只觉得心里舒畅之极。 朱大公子死后一个多月,朱渝就出世了,朱丞相老来得子又刚刚经历丧子之痛,所以,对朱渝的溺爱可想而知。为保证儿子的地位,在他的元配夫人死后不久,就将朱渝的生母立为正室夫人。尤其是朱渝在外大草原追逐赤金族大军凯旋归来后,朱丞相更是觉得面上增光,大赞自己的儿子第一次出征就少年英雄如此了得,于是,阖府满门、远亲近戚对朱渝无不更加奉承、巴结。 虽同为丞相之子,但是一嫡一庶,加上朱刚的生母并不十分得丞相欢心,前几天又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朱渝的母亲,被这位“母凭子贵”、一向刻薄的丞相夫人教训了好几句,朱刚的母亲心里有气,无处发泄,只好整天责骂这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小儿子不争气,不给自己长脸。 连日下来,朱刚对这位兄长的嫉恨实在已经达到了顶点,见得他今天不但遭到父亲痛责更被父亲出耳光,只觉得出了口大大的闷气,痛快无比。 朱丞相看着儿子嘴角的血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动这个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儿子。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沉声道:“凭那画当然指证不了君玉。我在意的也并非是失去兰茜思那幅画。我只怕你又走上你大哥的不归路。你和河阳王女儿的婚事,我已经定下了,你什么都不用管。至于那个君玉,我不管她是男是女,她都非死不可。” ※※※※※※※※※※※※※※※※※※※※※※※※ 细雨方停,花枝微颤,卢凌的脚步太过匆匆,不小心碰到了一根横出来的树枝,露水溅了满头满脸。 君玉正好从书房里出来,忙道:“卢凌,什么事情如此匆忙?” 卢凌大声道:“我今天在酒楼里见到了一名和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商旅,他从青海过来,所带的商队被洗劫一空,好不容易逃得性命,他说赤金族已冲破西北守军的封锁,到达柴达木,西北守军节节败退……” 君玉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果然,第二天,皇帝召见众臣商议军情,西北苦寒之地,即使朱丞相的嫡系将领也少有甘愿请命者,加上现在西北守军大溃退,更加无人愿意冒此风险。因此,君玉刚一开口奏请,皇帝大喜,立刻获准,急令两日后领兵出征。 君玉闷在这空阔的帅府月余,心绪十分烦乱,现在立刻来了精神,吩咐孙嘉和卢凌安排好一切,两日后即刻动身。 出征的前一天,一大早,管家就报有访客,却正是秦小楼。秦小楼早年曾和孟元敬一起在西北军中呆过一段时间,熟悉西北战况,后因军功,现在兵部任职。君玉见了他,十分高兴,两人畅谈了千思书院别离后的一些情景,秦小楼又谈起了自己对西北战事的一些看法和建议,两人直谈到傍晚十分,君玉才亲自送了秦小楼出来。 秦小楼正要告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对了,明天是朱渝和河阳王的女儿的订婚之期,给你送了请柬罢?” 君玉笑道:“那倒要恭喜他了。” 秦小楼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道:“那小子从小和你不睦,想不到长大了还是这副德行,明知你在京城也不送请柬。如果元敬在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聚聚。” 君玉笑笑,秦小楼告辞而去。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完全消失在这京城的天空时,春末的空气里已经有了些微的热气。 帅府小巷的那棵巨大的柳树下坐着一个人,似乎正在发呆。 君玉信步走了过去,笑道:“朱渝,恭喜了。进去坐坐么?” 朱渝抬起头来:“你都不过把自己当作这府邸的一个过客,现在又何故假意相邀。” “哈哈,在下福薄,也许在哪里都只是过客而已。” “你为什么要主动请缨去那苦寒之极的西北战场?” “无论什么战场,总会需要人去的罢。” 朱渝盯着她,半晌:“你厌恶京城这个地方。你担忧那什么‘博克多’的处境。所以你要离开。” 君玉冷冷地道:“朱渝,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在‘寒景园’你伤重不治,可是几天后居然能够安然无恙地从那秘道出来,除了唯一的佛牙,你告诉我,到底还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仙丹妙药?”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当初我们都为情魔的‘魔音’所迷,只有拓桑一人清醒,救下你性命。拓桑此等人物,又怎会再为这世上的其他任何女子写下如许情诗。可是,他身为‘博克多’,却心系红尘,哪里该是一个得道高僧的所为。” 君玉大声道:“对,拓桑是因为救我而毁去了佛牙。可是,你太也小看拓桑了。” 朱渝冷笑一声:“我有小看他么?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该对‘那女子’念念不忘。可笑昏君不下罪于他这个罪魁祸首却下令追杀别人,他才是罪该万死。” 君玉沉声道:“他是不是罪该万死,并不由你下定论。” 朱渝并不回答,好一会儿才道:“你父亲是孤儿。你母亲是孤儿。你也是孤儿。对么?” “对,可是这又如何?” 朱渝笑了起来:“我父亲正处处布防千方百计要将你置之死地而后快;‘千机门’那帮蠢猪和教徒为了他们所谓的稳定,更处心积虑地要杀了‘那女子’断绝‘博克多’的念想----这个时刻,你居然要主动去西北。真是好极了,哈哈,也省得我再动手杀你……你父亲是孤儿。你母亲是孤儿。你也是孤儿。你没有一个亲人----” 朱渝狂声大笑,眼里却滴出泪来:“甚至……甚至……你死了之后,都不会有人为你感到悲伤,更不会有人为你祭扫……” 君玉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我若已死,又何需其他人为我悲伤甚至祭扫。” 朱渝猛地站了起来,拔足狂奔而去,奔了几步,脚步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 ! 入主西宁府(1) 马踏青海地界已是6月中旬。君玉随行只带了10名精骑,和着孙嘉、卢凌,一共是十三人。而由白如晖带队的3000凤凰精兵正绕道秘密赶到西宁府的途中。 正是盛夏季节,一路奔来,风沙四起,酷热难当,经历了赤金族骑军的一场场猛烈冲击,沿途难见商旅,人烟荒芜,四处可以见到裸露的白骨。 去年年底的那场大战,虽然基本击溃了胡王的主力大军,被孟元敬和朱渝赶入西方边境,但是赤金族的大军却损失不过一半,真穆帖尔随后联合了散落的各个部落,纵横西北两千多里,军容最盛时,据说已经可以召集10万铁骑结队冲锋陷阵,以迅猛的速度和气势压倒对手。 西北守军哪里见过此等阵势,往往初一交手,即望风披靡一溃千里,如此以来,真穆帖尔声势更盛,目前已经控制了祁连山以西和天山一带以及外大草原的西部广大地区。 马行正急,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打斗之声,众人勒马,前面不远处,一干便装僧人正围攻一名身穿黄袍的西域僧。 僧人多用棍棒、禅杖,可是,这干僧人中却有不少使用刀、枪、剑、戟者,而且招招致命,分明是要置那喇嘛于死命。 这僧人手持一根长长的铁棒,显然是某一寺院的铁棒戒律僧。他武功虽高,但是在一众便装僧人的围攻下,已经左右难支,铁棒几次差点坠地。 这时,一根横杖向他扫来,正中他的膝盖,铁棒僧双腿一软,倒了下去,左边一名双掌漆黑的僧人一掌向他天灵盖击去,而后边,一柄利刃正向他的背心刺去。 铁棒僧闭上了眼睛,只觉头上一空,睁开眼来,发现围攻者已经退后好几步,在他面前,正站着一名天神般的少年。 那少年一招逼退众僧,那些僧众看到后面还有十余骑劲装赶来,不敢再战,各自拖了兵器就走。 那名铁棒僧持了铁棒,立刻行礼道谢。 君玉回了一礼,铁棒僧告辞而去。 夜色之下,马蹄包裹,人行无声,西宁府的城门紧闭,守城的老兵闻声,见过符印,开得城门,一行人直奔青海总兵林宝山的府邸。 总兵府灯火通明,笙歌阵阵,嘈杂的笑声、酒令刺耳地一阵一阵毫不间断。 怀里妖娆的歌妓举了酒杯正往林宝山口里灌,忽觉眼前一花,大堂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群人。歌妓手一颤,酒杯掉下,全部倒在了林宝山的衣服上。 林宝山大怒,举起耳光正要掌掴,手突然停在了半空,而那歌妓也早已被拉到了一丈开往惶然不安地呆站着。 歌乐声刹时停止,一干伶人、歌妓立刻退了下去,醉醺醺的林宝山接过符印一看,酒意已经醒了一大半:“元帅来得好快。” 林宝山是朱丞相一手提拔的将领,之前,他早已接到朝廷密令,有主帅来统兵西北,按照行程推算,那主帅起码应当7月初才能到达,没想到居然提前了半个月。 君玉巡视了这歌舞升平的大堂一眼,和林宝山同乐的七八名将领立刻惶然行礼,君玉挥了挥手:“传令三军,即刻集合。” 踩在空旷的大校场的沙子上,虽是盛夏,大西北的夜晚也凉风如水,沙场寂寥。 号角呜呜地吹响,士兵们正三五成群地涌上校场,直到一一炷香的功夫,万余兵马才勉强集合,巨大的火烛下,士兵们一个个睡眼朦胧、盔甲不整,其中大多数人步履散乱,毫无章法。君玉随手拉过一名盔甲裂开的士兵,他身上的盔甲竟然只有胸前衬了一块小铁片。她又传过两名士兵,这两名士兵解下铠甲,君玉随手一撕,铠甲裂开,竟然穿的是由纸筋搪塞而成的“纸甲。” 而火烛下,士兵手里的长枪、短刀等武器更是刃折锋钝,望之如烧火棍、破铁片。 林宝山是朱丞相的嫡系将领,近年来西北驻军的军费预算远远高过东北大军,何以军中的装备竟至如此。 君玉扫了旁边的林宝山一眼,林宝山惶恐地别过了头。 君玉台中站定,朗声道:“拖欠饷银三日内发放……”她话音未落,台下立刻一片欢呼声。这些士兵,饷银已被拖欠半年之久,又见将军林宝山军中整日醉生梦死,根本不管士卒死活,加上大小战争随时来袭,朝不保夕,一个个早已垂头丧气,一遇交战,只顾逃命,忽见新来的元帅许诺三日内发饷,怎不欢呼雷动。 君玉的声音穿透了杂乱无章的欢呼声,校场立刻安静下来,只有空荡荡的夜风呼啸而过:“你们当兵之日,虽袖手高坐,刮风下雨,也不会少你们一分一毫,这银份都是百姓赋税而来,如今赤金族铁骑横行,流民失所,养兵千日,不过望你等杀敌保安,你等若贪生畏死,养你等何用?明日五更,校场操练,大小将领,概莫能外。” 临时布置的简陋帅府灯火通明,桌上摆着一幅十分详尽的军用地图,上面用红、黑两色标志出西北边境所有的战略要地以及赤金族大军的分部地形。 众将骇然,如此详尽的作战计划图,饶是他们驻守西北多年也不曾得知其中的诸多战略要地,显然,这位新来的主帅在沿途已经经历了十分详细的考察和精心的准备。 君玉道:“如今西北各镇虽号称十万守军、25000匹战马,但是各自分散,无法做出准确的统计,加上各自割据、无法从两翼配合作战,以至于无法抵挡赤金族的铁骑突袭。探子回报,近期内,赤金族一部分军队正在向‘野牛沟’挺进,那里有5000驻军,可以展开阵法如此这般……” 一干赳赳武夫,从未听过如此阵法,不禁大不以为然,一个个大摇其头,君玉也不多解释,一支屡战屡败的军队是没有自信心和自尊心可言的,要想这干武人完全听命,没有几场漂亮的胜仗,是绝对不行的。 五天后,3000赤金族铁骑果然向“野牛沟”进发,孙嘉带领那5000守军连夜伏击,将3000铁骑一打尽,无一遗漏。赤金族大军面对虚弱的西北守军从来都是如砍瓜切菜一般,几曾吃过这样的大亏,真穆帖尔大怒,为震骇西北守军,连夜派出8000精兵拦截孙嘉一部,却在半道上遇见抄秘道赶来的3000凤凰军。这支由白如晖率领的凤凰军里包括了威名赫赫的“峨嵋先锋”,真穆帖尔一部早前曾吃大亏,此刻换了战场再度交手,激战一夜,在孙嘉一部的合围之下,8000精兵被消灭大半,只余下几百人逃窜而去。 连月来,西北军和赤金族的交手无一胜绩,“野牛沟”两场大捷的消息传来,一干原本不以为然的赳赳武夫立刻折服。 西北军虽号称十万之众,但是君玉连日调查下来,这些士兵很多已经成为当地将领或者文官的家臣,其中又有相当一部分是被人出钱雇用顶替者,加上一些战死、病死的士兵名单统计不准确,整个西北守军不过5万余人。无论是从兵源的绝对数量还是装备的程度上讲都远远不如赤金族大军,更因为从无有效训练,战斗力简直跟流民一般。 [] ! 拓桑和换袍节 在这之前,君玉已经了解道,西北军中的大小三十名主力将领,识字者不过十之一二,因此,也不在此推广《凤凰军略》,而是将其中关键的适合北方骑军战阵的部分,通俗易懂地加以演化详解。 白如晖率了凤凰军进城时,君玉正在校场上操练新招募的5000农民兵。带兵的主将则为西宁府的副将刘之远和玉树镇来述职的周以达。 君玉立刻召集大小将领议事,分配了各自的防守操练任务,因为,据各方情报显示,每年的冬季都是赤金族大肆入侵掠夺的时候,而这个冬季,正是双方彻底较量的时候。 朝廷得报这两场大捷,立刻拨来大批军饷,全部军饷,君玉亲自清点过目安排,或发放饷银、抚恤亡者,或添置铠甲、战马、利刃,西北军心大震,军容焕然一新。 冬月初五,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不冻泉”一部守军遭到赤金族一股骑兵突袭,激战两日,不冻泉10000守军死伤9000余人,到得午夜,格尔木的守军赶到增援,赤金族那股骑兵不战而退,直下雁石屏汇合了五万大军,直奔盘龙山,冬月十五,全军在山南的河谷扎营。只要越过前面不远处守备空虚的“玉树镇”,就可以直下西宁府。 真穆帖尔连月来已经侦察清楚,新到的西北军主帅原来竟是自己的老冤家“凤城飞帅”。这些日子,“凤城飞帅”正在西宁府召集西北军大练兵。 真穆帖尔多翻和“凤城飞帅”交手,知道厉害,要是让君玉将这帮原本的乌合之众训练出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早已做好详细部署,准备集中优势兵力拿下玉树镇,直奔西宁府,将他的心腹大患“凤城飞帅”一举拿下。 盘龙山东西错落,成猗角之势,相互配合。山谷下面是一条已经冰封的小河。 冬月十五的午夜,一队人马在赤金族大军背面的山坡上,全部悄悄登山。隔着山体,赤金族大军毫无警惕。 当黎明的第一屡晨曦降临的时候,两万骑兵全副披挂,居高临下俯视着山谷中尚在沉睡的赤金族营地。 盘龙山四周白雪皑皑,冬日的太阳升起在东方的地平线上,照亮了沉睡的盘龙山河谷,赤金族的铁骑们从营帐中出来,看到山坡上队列严整的西北军铁骑,不由得惊呼出声。成千上万匹铁甲战马带着骑兵们,从高地上冲了下来,赤金族的铁骑惨呼连声,或倒在刀剑下,或战马自相践踏,或跌入踏破冰面的河水,死伤者不计其数。 真穆帖尔带领一万多人马总算度过了小河,当他们堪堪冲到谷口时,才发现前面不远处,另一支军队已经摆好了阵列,铁马金戈、剑戟森然,领军的正是一个满面微笑的少年。 少年端然坐在马背上,风采翩然,语声清朗,用老熟人一般的眼光看着谷口一身血污的真穆帖尔:“老朋友,久违了。” 真穆帖尔吐出一口血来,举起大刀一刀劈向左边的一名士兵,大喝一声,侧身往左边的小道冲去。谷口立刻陷入一阵混乱之中,真穆帖尔乘坐的是一匹日行千里的著名的汗血宝马,孙嘉长剑一挥,真穆帖尔亦非庸手,孙嘉竟然拦截不住,一小队人马立刻冲出重围,飞奔而去。 真穆帖尔在盘龙山只布置了5万大军,还有部落联盟的几万骑兵正沿着唐古拉山南下,一旦他汇合部众,休养生息后必然卷土重来。 君玉立刻下令,全力追赶真穆帖尔。 真穆帖尔和那几十骑部众所乘,都是极罕见的大宛名驹,此刻亡命奔去,速度快如旋风。 众人追了数里,忽见天边出现一道黑如堤岸的黑气,很快占据了半边天空,刹那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刘之远忙道:“沙尘暴来了,快退。” 君玉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沙尘暴,却知道它的厉害,立刻下令众人撤退。到得沙尘暴退去,万里雪地下,哪里还有真穆帖尔等人的身影。 盘龙山一战,真穆帖尔亲自率领的5万大军除了真穆帖尔本人和几十骑护卫队外,全部被歼灭。此刻,西宁府城内张灯结彩,大庆辉煌。 虽然大捷,君玉心里却并不如将士们那般欢喜,她空置西宁府、屯兵玉树镇造成迷惑真穆帖尔的假相,才一举大捷,可是此次在绝好的时机下,居然因为一场沙尘暴让真穆帖尔逃走,实在是一大憾事。她深知真穆帖尔在草原部落有强大的号召力,加上他的一些旧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休整之后,只怕卷土重来,又起战端。 第二天,君玉刚安排好各镇守军的分配事宜,忽报有使节前来。 君玉请进,却是比邻的西域驻地大臣派来的一名礼官,那礼官先去西宁府,不见主帅又立刻快马赶到玉树镇。原来,礼官是来有请西北主帅前去圣宫参观即将于月底举行的“换袍节。” 每次“换袍节”,驻地大臣都会率领大小官员亲自去向“博克多”致贺,还会邀请不少人士前去观礼。由于前任调离,新来的驻地大臣更是要借此机会和各方打好关系,可是特意派人到比邻的“玉树镇”来请西北军主帅还是十分令人意外。 “换袍节”是圣宫的一大节日,换过衣服,就是“博克多”每年长达一个月的闭关静修期间,此间不见任何人也不处理任何公文。 君玉知道“千机门”的人前去调查“情诗”之事,一直隐隐担忧着拓桑的处境,就立刻答应下来。 ……………………………………………………………………………… 拓桑把手伸到窗外,良久,黎明的微光越来越强,已经能够看清楚掌纹了,他知道,自己一天的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 从他刚学会驱赶乌鸦的年龄,就开始了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他在黎明的微光里盘膝而坐,专心学经,稍有左顾右盼,业师就会严厉地加以纠正;他用竹皮削好的笔在擦上桐油的油漆黑板上学写文字,写好擦掉,擦掉再写。 他虽然贵为“博克多”,但是也不能袈裟稍皱、进食不能饱腹,走路不仰头,睡觉只能曲腿蜷伏在一米见方的垫子上…… 慢慢地,他逐渐忘记了童年时候是何等羡慕封闭之外的那些小僧众一起玩石子、踢毽子、下棋的童心未泯岁月; 慢慢地,他逐渐变得心如止水,气如瀚海,天崩地裂也不会眉头稍皱。 可是,他生平的第一次外出,却不经意地将这种平衡打破,不知几何时起,心不再如止水,灵魂有时也会战栗。 他一次一次把自己关在静修室里,默想佛祖的脸,可是一遍遍浮现在眼前的却是那个黄桷树下粲然微笑、月下吹笛的翩翩少年。随后,这翩翩少年又幻化成“寒景园”密室里那身穿月白衫子的重伤身影----只是,这月白衫子的身影却不敢让人细细回味,每每想象中途,便模模糊糊、烟消云散,如黎明时将醒未醒的梦,倏忽来去,连不成片。 他的书桌上空空如也,久无纸笔,自从有两页纸张被洒扫的沙弥无意间拾得后,他就再也不动笔了。 年初,铁棒戒律僧和“千机门”的高手在圣宫外面的大街小巷终日逡巡,民间田园、歌楼酒肆,几乎翻底朝天也没有能够找出任何一个可疑的女子。如此折腾大半年,早已不堪其劳,最后得出结论上报朝廷:现任“博克多”爱好诗文,随意涂写而已。 可是,他却明白,天南海北,今生只怕再难见到那翩翩少年一眼了。 他静静地站在窗边,黎明下的掌纹已经完全清楚,朝露凝寒,掌心和心灵一样,一片冰凉。 “米米泽哇德清坚色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值班僧人厚实的胸音随着三声击掌一起响彻整个宫殿,全体僧人在呼喊中起床,像潮水一般从各处僧舍涌进大经堂做早祷。 “博克多,新的冬装准备好了,请换上。”贴身僧人必恭必敬地奉上“换袍节”的冬衣。 外面,致贺的大小官员和观光的客人,已经静静等候。 [] ! 拓桑和换袍节(2) 和礼官到得驻地大臣的府邸,正是冬月二十六日晚上。 府邸门口,早有一人亲自迎了出来,一见君玉,立刻哈哈大笑:“久迎大驾,君玉来迟,是不是要罚酒三杯?” 这新任的驻地大臣竟然是秦小楼。 君玉大喜,快步上前:“难怪会派人请我,原来是你。” “凤城飞帅此番大败真穆帖尔,西北平定,塞外震动,即使不是我,相信别人也会派人恭请大帅的,哈哈。” 君玉笑了:“此番前来,可有元敬他们的消息?” 秦小楼眉飞色舞地道:“元敬7月底取得了对倭寇的一场大捷,估计不久就会肃清福建一带的倭寇,返回朝中。他的两个表妹都进入宫中,石岚妮被封为贵妃。” 君玉虽然意外于石岚妮姐妹的入宫,不过仍然大喜:“元敬此番算是得其所用,可以大展身手了。” 秦小楼道:“不过,前不久他舅舅病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家奔丧。” 石大名武功已达颠峰,却在五十几岁的盛年时期无疾而终。 君玉默然片刻,秦小楼又道:“中秋时,朱渝娶了河阳王的郡主,听说这郡主美若天仙,不过那时我已经离京,没看到真人,朱渝这小子倒有福气。” 君玉笑道:“哈哈,那倒真要恭喜他了。早知道该托人送他一份礼物。” “那小子还缺什么礼物?没送也罢。” 冬日的阳光升起在圣宫的顶上,庙间、壁上,壁画鲜艳,飞檐连绵,犹如进入了艺术的庙堂。 潮水一般的民众静静地等候在空旷的场地上,老人、孩子、红男绿女,他们中很多人万里迢迢、三步一拜地到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朝向这心中的圣地。 而观光的客人们云集在大殿之外,诺大的“换衣台”下方坐满了以驻地大臣为首的大小官员,众皆肃立,静静等待着“博克多”的登台。 毫厘不差,当太阳照耀着飞檐上佛祖的眼睛时,一身新装的博克多在仪仗队引导下,在朝圣者的虔敬的目光中走上台来,安然祥和的眼神抚过众生。 初升的阳光是如此刺眼,君玉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台上的人并非蜀中园林弹琴、凤凰道上摘花的那般便装出行、麻衣如雪。 此刻的他才是他。 他完全遵从了他的本份,簇新袈裟,慈视众生,万众朝拜,红尘弃绝。 秦小楼已经领头在为“博克多”献礼致贺了。一众官员紧随其后,秦小楼回过头来,见君玉站在那里,立刻向一众地位尊崇的西域僧介绍道:“这位便是威名赫赫的‘凤城飞帅’,北六省兵马大元帅是也。” 一干长期修行的高僧并不知道“兵马大元帅”是何人,可是听得“凤城飞帅”几个字时却无不面色微变。因为,他们早已得知,被毁的佛牙正是救活了一名号称“凤城飞帅”的少年。 君玉一见他们的面色微变,立刻猜到了原因,微微一笑,正要开口,一位拖着铁棒的执事僧快步走了过来,深深的行了一礼:“阁下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感谢上次相救之恩。” 君玉一看,却正是他们刚入青海时救下的那名铁棒僧,这铁棒僧正是圣宫里负责纠察僧纪的高级僧官,名号“夏奥”。 君玉回礼,这时,负责处理对外事务的赤巴大师也上前一步道:“阁下就是刚刚在玉树镇大败真穆帖尔的西北军主帅?赤金族大军常常入我境内掳掠牛羊、马匹,如今得保安宁,却正是元帅的功劳。” 君玉肃然回礼:“保家卫国,原是军人天职。在下性命为贵教所救,一己微命毁却贵教圣物,终日惶惶,难以心安。今后若有差遣,纵使肝脑涂地,不敢稍辞。” 一名最年长的老僧叹道:“天意如此,总有道理。” 君玉颔首致谢,抬头,忽见“博克多”的目光,微微一笑,按照来宾的礼仪,向他行了一礼,“博克多”也按照自己的身份向这位英名赫赫的贵宾回礼。君玉平静地转过身,到了专为客人设置的休息区去。 夕阳已经西下,祈祷已经完毕,朝圣的观光客潮水样地退去,仪仗队正簇拥着“博克多”回殿。 君玉看看台上的清水、鲜花、米粒、香烛、酥油供灯……今夜子时就是“博克多”的闭关静休期。 而明日一早,自己也将踏上回返西宁府的路途。 今生今世,只此一面。 贴身收藏的那张信笺忽然触动心口,一阵疼痛,君玉抬起头来,“博克多”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 ※※※※※※※※※※※※※※※※※※※※ 当夜,秦小楼设宴为君玉饯行。 秦小楼举起酒杯,自己先喝了一大杯,道:“君玉,多呆几天,看看这里的风景吧,何故如此匆匆离去?” 君玉也喝了一大杯,笑道:“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再说西北军这次虽然取胜,但是并不说明西北军已经多么强盛。还得加紧训练,以防不测。” 秦小楼叹息道:“也只有你才如此鞠躬尽瘁,忠心耿耿。” 君玉也微叹一声:“并非忠心之故,而是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尤其是真穆帖尔军风残暴,每每攻下一地,常有屠城之举。百姓年年被课以重税,厚养我等,若不保全他们,又养我等何用。” 秦小楼点了点头:“我前几年在西北军中呆过一段时间,那时,我们还从来没有和真穆贴尔直接交手。他的势力发展得可真迅速。” 君玉道:“在我看来,真穆贴尔较之胡王大军更为可怕,他们虽然近年才崛起,但是兵精马壮,尤其擅长集结大军在草原上冲锋陷阵。而且真穆贴尔本人雄才大略,手下猛将如云,远非胡王可比。此次,玉树镇大捷可谓侥幸,凭借西北军目前的战斗力和训练状况,只怕下一次面临真穆贴尔的大军集结时,就没有这么容易对付了。” “那你不是要在西北呆上相当一段时间?” 君玉笑笑:“真穆贴尔剩余的五万骑兵只怕没有那么容易消灭。”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秦小楼忽道:“林宝山等西北军将领都是朱丞相的嫡系,尤其是林宝山,自来骄横,你初到军中,居然能震住他,倒不容易。他没有背地弄鬼吧?” 君玉摇摇头,那批将领最初一段时间自然是阳奉阴违,但是野牛沟两场大捷后便大肆收敛,即使是林宝山,至少表面上也完全听命。唯一令人不安的是,朝廷的饷银到得是越来越迟。君玉知道,这倒并不是完全因为朱丞相的缘故,而是由于连年征战,财政空虚,北几省经济本就残破不堪。纵令朝廷下令嘉奖,一时也难以支付如此巨大的数目。 秦小楼道:“好在元敬在福建一带肃清倭寇指日可待,多少也算是对朱丞相的一点牵制吧。也许,这期间,他也许无暇对付你,以后,你在军中一定要多加小心。” 君玉笑着点了点头。 [] ! 拓桑和换袍节(3) 夕阳拉长了地上的阴影,从雅鲁藏布大峡谷入口望去,南迦巴瓦山峰如一块碧绿的翡翠,白色的雪山和天边的彩云连接,山坡上是一望无垠的各种深深浅浅的绿,而依着山势错落高低走向的一片片石房子看上去几乎是倾斜的。 山脚下,风掠过高台上一根根朽掉的经幡,一路上,雪印中,有六字箴言依稀可辨。 君玉勒住了马,远远望去,周围并没有寺院或者民房,这块相对平整的山脚下,皑皑白雪和绿色植被形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虽然没有找到借宿之地,君玉也并不怎么心慌。这是她上路五天以来,第一次没有找到借宿地。她查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准备找个背风的地方栖息一夜。 君玉沿着面南的一片山谷走去,此时,天色已经黑尽,高而深的天空反射着冷清的雪光,君玉忽然勒住缰绳,前面的山谷里,一块一块幽灵般的亮点在黑夜中发出绿森森的光来。 细细一看,这些绿森森的目光竟然是一双双眼睛。 这一双双眼睛的主人也早已发现了对面的人马,口里喘出带着腥味的热气,一动也不动。 竟然是皴猊。 这山谷里竟然汇聚了如此之多的皴猊。 君玉心里一寒,久经战阵的“小帅”也站定,一动不动。而那些呼出腥味热气的皴猊也很有耐心,只圆睁着绿森森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小帅”忽然发出一声长嘶,君玉立刻勒转马头狂奔而去。立刻,身后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狂叫狂啸,静谧的南迦巴瓦山峰忽然发出地狱般的怒吼。 追得最近的一头皴猊的前肢携带了冷风猛地击向“小帅”的腹部,君玉一掌拍出,那皴猊立刻收了前肢,竟如竞技高手一般,换了个方向扑来。 “小帅”得此机会,立刻又纵出两丈远,前面,又是两头绿眼森森的皴猊一起扑来。 君玉跃下马背,攻向扑在最前面的那头皴猊,皴猊立刻后退,也并不朝她龇牙咧嘴、狂叫狂啸。 君玉已经看出,这群皴猊并不攻击自己,却一味与“小帅”厮杀,她心里十分奇怪,便守护在“小帅”身边,但也不忍对围上来那几只并不攻击自己的皴猊下杀手,只求保得“小帅”性命。 君玉双掌分别击出,左边,三头巨大的皴猊又扑了上来,君玉迎接不暇,“小帅”发出一声悲鸣…… 忽听得一阵奇怪的口号:“马蛤格哈嘛呜啦,恰巴萨姆斯丁亚……” 围上来的几头皴猊惶然后退,那声音越来越急,后面的皴猊齐齐发出可怕的长啸,乱窜着转过了身,往山谷方向退去。 君玉用劲拉住吓得浑身发抖几欲狂奔的“小帅”,站定。 月光下,一丈开外,站着一个麻衣如雪的便装男子,男子头上戴了顶当地山民的大大的帽子,将整个头脸都遮住了。 沉默良久,男子忽然转身大步往前走去,君玉也不开口,拉了马跟在了那男子身后。 行得约莫两个时辰,男子停下脚步。月色下,夜凉如水,君玉望去,这是一片地形非常好的面南背北的山谷。山谷深处有一座小木屋,在冷冷的天穹之下悄然独立,四周,有一丛丛覆盖着白雪的常绿灌木。 男子伸手推开门,很快生起了一盆火,又退了出来,轻声道:“进来吧。” 君玉也不栓马,径直走了进去,火光里,小屋中挂满了风干的牛肉、干粮和清水,显然是当地猎人设置的中途补给站。 君玉喝了点水,走到门口,那男子已在两丈开外,正背对了小木屋,往相反方向走去。 “拓桑。” 拓桑停下了脚步,却仍旧没有回头。 君玉叹息一声:“你也赶了几天路程了,总该进来先喝口水吧。” 拓桑身形一震,慢慢回过头来。 盆里的火光,让木屋温暖了起来,拓桑直直地站在门边,门外,风过无声。 君玉从火光中抬起头来,火盆的对面,门口那双热切的目光如此坚定、执着又饱含痛苦。 两人都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火光燃尽,“小帅”一声长嘶,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已经穿进了这小木屋。 初升的朝阳映照着雪山顶上的白雪,白的炫目,红的耀眼。 君玉在那灌木丛里抓了一团冰雪,揉在脸上,立刻冰凉透骨,却无限清新。 一阵微风吹过,君玉抬起头来,天空流云如帜,云下群山妩媚。 她转身,看见拓桑也学样抓了团冰雪,不禁笑了:“世人都说南迦巴瓦是云中的天堂,你做向导,带我看看这云中的天堂吧。” 拓桑点了点头,双眼立刻闪烁出那种令人心折的光芒,神情无限欢喜。 这是南迦巴瓦最为陡峭的一座山谷,全部为白雪覆盖,没有任何道路可攀援,千百年来,行人止步,飞禽走兽绕道。 高耸入云的主峰怒刺上天,云遮雾绕,偶尔露出的峥嵘岩石钝如直角,更加罕见的杂草细枝颤颤巍巍。 拓桑跃上一块岩石立刻回头,君玉笑笑点了点头,也纵身上去。脚底是命悬一线的杂草细枝、身后是如沸水蒸腾般喧哗的险滩江水,凌空拍岸,激起无数水雾。二人如在半空中飞行一般步步攀援。 太阳已经到了半空,背心却越来越冰凉,君玉回头,只见下面奔腾的江水已成一片盲点,这时,拓桑已然飞身上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君玉毫不犹豫地也飞身跃了上去。 岩石十分宽阔,莽莽苍苍的山体间四面水声轰隆,一条巨大的冰瀑从高空破云而出,直下千里,也不知尽头,令人陡然心惊,不敢高声。 岩石的尽头是陡峭而突兀的山壁,拓桑却径直往前走去。君玉跟在他身后,走到尽头,只见拓桑伸手一推,那陡峭突兀的山壁忽然露出一条狭窄的石缝,仅容一人通过。 二人鱼贯通过石缝,如同进入了天堂之前最后的一道关隘,君玉倚*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下半天做不得声来。 这是一方完全属于世外的天空,没有皑皑白雪,没有肃杀之气,此刻,阳光明媚,气候如春。抬头,白的是袅袅的云,绿的是翡翠的叶,红的是绽放的花;脚下,绿草如茵,远处,溪水流淌;而身前身后则是各种各样的树木,有的高大参天,有的硕果累累,有的紫叶如雕,其间,更有各种知名不知名的动物徜徉嬉戏。 但是,令君玉惊讶的并非这些,而是前面一座小小的殿堂,宫殿的顶上,桑烟缭绕。 在南迦巴瓦的传说中,要穿越通天之路才能到达一座神宫,而那云雾缭绕的桑烟则为诸神聚集的信号。 两人直奔殿堂,却脚步轻轻,神情和心灵一样肃穆,恐惊天上人。 殿堂顶上,天然的桑烟缭绕,内外一览无余,自然天成的石椅木几,全无丝毫人为的痕迹。 “你来过这里?” “没有。”拓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路上,如有神明指引,自然而然就到了这里。” 拓桑双眼闪亮,光芒四射,眉梢眼角喜悦无限:“君玉,你可喜欢这个地方?” 君玉微笑着点头,在轻柔如绿色绸缎般的草地上坐下,只觉得灵魂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安祥。 拓桑凝视着眼前的微笑,这微笑比花更红,比叶更绿,如头顶的白云,洁净清芬。于是,他也微笑着,在这白云桑烟般的人儿身边坐了下来。 [] ! 军中瘟疫(1) 夕阳已经落下,月亮慢慢升起。 头顶的月光如此柔和,那不知名的果实如此甘美,拓桑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这一刻,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圣殿和身份、忘记了挣扎和痛苦,只感觉到一种不需任何修炼的心如止水。 微微的风荡涤了所有的世俗杂念,红尘往事。他看看身边同样静静望着天空的人儿,此刻,那双墨玉般的黑眼睛是如此晶莹剔透,纤尘不染,如一朵最圣洁的花开放在这样的圣洁之地。 他微笑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微风吹来一阵芬芳。 头顶,神明微笑,看着两个孩子安然入睡。 朝阳又在头顶升起的时候,林间鲜花烂漫,溪间小鹿跃动。 君玉慢慢地往前走去,脚步坚定。拓桑跟在她身边,默然无语。 越过那条狭窄的石缝,君玉长长地吸了口气,外面的世界,冰雪覆盖、山峰突兀、一片肃杀。 拓桑抬头看看头顶毫无温度的太阳,瞬间万年。年华就此老去。 山脚下的“小帅”一见主人,十分亲热地长嘶一声。 君玉拉过小帅,微笑:“再见了,拓桑。” 拓桑沉默着,忽然伸出双手,第一次热切地、牢牢地抓住了那双咫尺天涯,温柔而坚强的手。 这双离别的手是如此用力,君玉只觉得心都颤抖了一下。 拓桑低头,将一枚形状十分古怪的指环套在那只手的大拇指上:“套上这枚指环,对着皴猊念那句咒语,它们就会完全听命于你。” 君玉看了看左手大拇指上这枚十分奇特的指环,抬起头来,再次微笑道:“再见了,拓桑。” 拓桑点了点头,前面,马蹄得得,那蓝袍的少年头也不回地奔入了茫茫肃杀的天地之间。 ………………………………………………………………………… 最后轮值的一班士兵来到食堂,围了桌子坐下,各自端起饭碗。火头军刮着桶里的最后一点剩菜剩饭正准备收工,忽然一只碗递了过来,一个人微笑道:“幸好还有饭菜。” 火头军行了一礼,立刻道:“元帅回来了。只有这点剩饭了,我马上再给你准备一点。” 君玉微笑着摇了摇头,接了大半碗饭菜,来到桌边,那一桌的士兵行礼,君玉挥挥手,坐了下来。 一干士兵也并不拘束,边吃边谈。自元帅来西北军中后,多半时间都是在大堂里和士兵一起用餐。菜饭的质量并不怎么好,因为军中的饷银粮草已经越来越短缺,尤其是冬季,补给又相对困难,所以,君玉严令军中任何人浪费。 连年的战争下来,朝廷的财政早已十分空虚,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财政发愁,想尽了种种办法增加收入,甚至把主意动到了豪勋世族的头上,当然遭到了他们的强烈抵制。随后,又把是否能增加财政收入作为考核各地方官的标准,不过依旧没有什么成效。 君玉以前在凤凰城中时,凤凰军从无败绩,朝廷的供给尚且严重不足,但是,凤凰军好在有凤凰寨的强大商业络做经济后盾,无论是军容、军备都十分精良。 而西北本来就天寒地冻,茫茫风沙,经济困顿,加上赤金族大军的连番洗劫,周边地区可谓十室九空,盗贼四起。 以前,地方政府碍于朱丞相的面子,提供尚相对充裕,但是,自君玉来军中后,各地方政府陆续有种种借口,粮草也越来越不继。尽管如此,君玉也知道,相比其他几路守军,朝廷对西北军的供应已经算得上是最优厚的了。这次玉树镇大捷,虽然缴获了大批武器、粮草,但是君玉念及由于路途遥远,朝廷的嘉奖与粮饷要到达只怕还得一段路程,所以不得不小心储备,以防不测。 如果士兵连饭都吃不起了,又还谈什么战斗力? 和一众士兵叙话期间,一个士兵一直欲言又止,较其他士兵拘谨,想是因为新来,第一次见到元帅居然在大堂里和众人一起吃剩饭,不由得大为吃惊。直到吃完饭他也没有开过口。君玉见他的面容比较陌生,当是招募来不久的新兵,便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张原。第一次见到我朝居然还有元帅此等人物,十分吃惊。” 君玉见他不卑不亢,且话语坦率,忽然心里一动,漫声道: 七星仗剑搅天池 倒卷银河落地机 战退玉龙三百万 断鳞残甲满天飞 张原神情十分激动,一揖拜倒:“元帅竟然知道拙诗。” 原来,君玉刚到西宁府军中时,无意间见到林宝山的帐营扔了一张纸签。君玉拾起一看,见得那字龙飞凤舞,而诗句虽嫌狷狂却大有抱负,便问作诗者何人。林宝山却不以为意地说是一个毛遂自荐的狂生,早已被轰了出去。 此人正是张原。 张原本是一个读书人,但是本朝科举的**那是众所周知的,张原秉性耿直,考了几次进士都没被录取,甚至还招致了县令的一顿痛打。张原一气之下,远走塞外,本只是为了参观粗犷雄浑的塞上风光,但是,渐渐地就爱上了这里的胡羯、羌笛,便到西宁府驻军地谒见林宝山,希望能得到慧眼识英雄者。但是,林宝山正忙于欣赏歌姬舞蹈,哪里理会得他,立刻将他轰了出去。 冷酷的现实给了张原巨大的打击,原本灰心丧气正准备游历他乡,却在途中听得新来的西北军主帅连连大捷,不禁抱了丝希望,正好遇到周以达招募新兵,就投入了新兵之中。 君玉和张原一番交谈,发现他对赤金族的认识极为清醒,对边境的形势了解得也非常深刻,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见。 月初,孙嘉已返回凤凰城接替彭东原来的职位,率领凤凰军镇守北方。而卢凌也返回凤凰寨继续维持寨里四通八达的商业贸易。君玉身边只留下卢凌一人,如今西北将领识字者不过十之一二,君玉正愁无可用之人,当下不禁大喜,随即任命张原为军中参事,在帅府出谋划策。 ※※※※※※※※※※※※※※※※※※※★ 新年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郁,京城的冬天虽然也冷风阵阵却依旧树木青葱,梅花散香,人潮涌动。 夜幕下,一骑快马直奔丞相府,到得府邸外面立刻下马,守门的卫兵一见是朱四槐,立刻开门。 朱丞相坐在一张铺着整张虎皮的太师椅上,开口道:“四槐,可有什么新情况?” “禀告丞相,小人去迟,那名崆峒派的弟子三个月前已经死了。” “他怎么会死?” “他家人说是生病而死的。” 朱丞相皱着眉头:“这么说,就再也找不到知道兰茜思行踪之人了?” “那个西南边陲小镇原本籍籍无名,我按照上次得来的信息估摸着在周遭几个小镇打听过,但是没有丝毫线索。因为那些小镇原本就人烟稀少,人口居住也比较分散,兰茜思当年在此又是隐姓埋名,加上她夫妻都已逝世多年,而且也无画图可供辨认,不要说打听她女儿的下落,就是那可疑之女子是否兰茜思本人都无法确定。” 君玉和张原一番交谈,发现他对赤金族的认识极为清醒,对边境的形势了解得也非常深刻,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见。 月初,孙嘉已返回凤凰城接替彭东原来的职位,率领凤凰军镇守北方。而卢凌也返回凤凰寨继续维持寨里四通八达的商业贸易。君玉身边只留下卢凌一人,如今西北将领识字者不过十之一二,君玉正愁无可用之人,当下不禁大喜,随即任命张原为军中参事,在帅府出谋划策。 ※※※※※※※※※※※※※※※※※※※★ 新年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郁,京城的冬天虽然也冷风阵阵却依旧树木青葱,梅花散香,人潮涌动。 夜幕下,一骑快马直奔丞相府,到得府邸外面立刻下马,守门的卫兵一见是朱四槐,立刻开门。 朱丞相坐在一张铺着整张虎皮的太师椅上,开口道:“四槐,可有什么新情况?” “禀告丞相,小人去迟,那名崆峒派的弟子三个月前已经死了。” “他怎么会死?” “他家人说是生病而死的。” 朱丞相皱着眉头:“这么说,就再也找不到知道兰茜思行踪之人了?” “那个西南边陲小镇原本籍籍无名,我按照上次得来的信息估摸着在周遭几个小镇打听过,但是没有丝毫线索。因为那些小镇原本就人烟稀少,人口居住也比较分散,兰茜思当年在此又是隐姓埋名,加上她夫妻都已逝世多年,而且也无画图可供辨认,不要说打听她女儿的下落,就是那可疑之女子是否兰茜思本人都无法确定。” [] ! 军中瘟疫(2) 朱丞相道:“西域那边情况如何?”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据我们安排的人回报,‘博克多’已经闭关,而且在闭关以前,也从来不曾有任何可疑之处,想必,真如朝廷调查的结果。不过,这次,我从拉汗教得到消息,原来,他们寻找的佛牙正是毁于‘博克多’之手,在蜀中时,君玉受伤,正是被那‘博克多’所救……” 朱丞相原本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突然来了精神,慢慢地站了起来。 门口,老仆忽报:“老爷,二公子回来了。” 朱丞相立刻起身,来到外面,却见得朱渝正往外面走,立刻大声道:“渝儿。” 朱渝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何事?” “你到书房来。” 朱渝站在原地默了一下,还是跟着父亲来到了书房。 “你又准备外出?” “京师府还有很多要事需要处理。” 朱丞相看着儿子:“你勤于政务自然是好事,但是,你也要多陪陪郡主,免得河阳王问起不好交代。你自己说,你已经多久没有呆在家中了?” 朱渝笑了起来:“女人如衣服,这不是你希望我做到的吗?你也知道,你儿子几曾单恋过一枝花?” “渝儿,男人三妻四妾十分平常,若外面有喜欢的女子你尽管娶回来。不过,郡主那边,你还是要交代得过去。” 朱渝冷冷一笑,没有做声。 “玉树镇刚刚大捷,虽然朝廷的嘉奖令还没下来,但是君玉一路累积战功,她如今已是这般强势,若再加上显赫战功,只怕……” 朱渝打断了父亲的话:“她习惯堂堂正正的较量,甚至因此甘愿退到苦寒不毛的西北之地。无论她再怎样战功彪炳,也不大可能来搅和朝堂上的机关算尽,你大可不必如此严防于她。” “看样子,你倒是挺了解君玉。” 朱渝没有做声。 “本来,西北军中多是我的嫡系,可是,君玉一去之后,立刻启用了周以达和一些下层将领。林宝山现在独木难支,这草包,连背后捣个鬼也不得要领。君玉一向善于笼络人心,西北军中自来苦寒、饮食粗砺,据说她入主西北军后,起居饮食无不和那些普通士兵一般,堂堂主帅如此,那些官兵自然甘愿为她效命。林宝山等只知醉生梦死的武夫原本就不得军心,长此以往,西北军中我的嫡系将领,大权只怕会完全旁落……” 朱渝盯着父亲:“我已经遵你之命娶亲,也开始为了巩固朱家的地位,和权臣结党营私、勾心斗角,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你说我想怎么样?”朱丞相厉声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多次指使人在朝堂上替西北军表功、争取粮饷,你以为我不知道?” 朱渝几乎是喊了出来:“是又怎么样?我希望她早日得胜,早日离开那苦寒之地。” 朱丞相盯着儿子:“直到今天,你还是不死心?。” 朱渝忽然笑道:“我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不死心又还能如何?你说,我还有什么指望?” 朱丞相第一次见到儿子这样的笑容,忽然想起大儿子临死前那种悲哀绝望的眼神,只觉得心里往下一沉。 他甚至忘了斥骂儿子,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如今,石岚妮姐妹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孟元敬又在福建一带大有战功,这两重关系下,他平步青云自是指日可待。此人一直野心勃勃,并且是仕途出身,只怕他回朝后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我不管你还要对付谁,别人的死活我也不关心,但是,君玉,她并不是你的政敌。” 朱丞相怒道:“你如此替她着想,你可知她即使真是女子,也决不会将你放在心上?” 朱渝沉默着。 “我且问你,君玉在蜀中真是为那‘博克多’所救?” “这又如何?” 朱丞相大笑道:“难怪昏君派了‘千机门’的高手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个是甚么神圣之极的‘博克多’,一个是威名赫赫的‘凤城飞帅’。只要确定了君玉果真是女子----你就等着看这二人如何身败名裂吧,哈哈。” “你也太小看君玉了。”朱渝冷笑一声,也不和父亲告辞,径直大步走了出去。 ※※※※※※※※※※※※※※※※※※※※※※※※※※※※※※※ 逼近年关,因为西北暂定,按照朝廷惯例,大小将领有两个月假期,返家探亲。林宝山、周以达等将领早已就近返家。 君玉无家可返,凤凰寨又千里迢迢,遣返不易,所以带了一众留守的官兵在兵营过年。 这天,君玉带了卢凌、张原等人外出视察西北地形。 冰雪暂时封冻了西北的黄沙漫卷,偶尔有几只土拨鼠窜过,四周就剩了茫茫无涯的天寒地冻。 快到傍晚,朔风凛冽,众人再走得一阵,只见远处一座巨大的寺庙尖顶,却正是那著名的铁马寺。君玉忽然停下脚步,这时,卢凌、张原等人也停下了脚步,因为,众人都已听得一阵激烈的厮杀之声。 铁马寺是那个西域教派三大圣庙之一,因为他们的教中一位非常著名的圣僧就出生在这里的一棵香檀树下。此后,这棵香檀树就成了所有教徒和善男信女必然朝拜的圣物。 此刻,在新年将近的时刻,这庙里居然有如此激烈的厮杀之声。 君玉带着几人立刻赶了上去。 奔到门口,里面的一角庙宇忽然冒出一股浓烟,只见山门大开,里面杀声震天,教徒们正在和一众打扮得奇形怪状的江湖人士混战。 其中一个拖着长长铁棒,浑身血迹的僧人,却正是圣宫那铁棒戒律僧夏奥。 其中,一个头上戴着高高的黑帽子、手持利斧的老者,居然直奔那棵著名的香檀树,提斧就砍。 一众僧人又气又惧,一时又哪里脱得开身去阻止?那黑帽老者十分得意,嘿嘿狂笑着,举了斧头正要轮第二斧,忽觉一股大力,手中的斧头立刻飞了出去。 他骇然回头,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一方的好几名高手已经兵刃脱手。 那众奇形怪状打扮的进攻者,忽见对方来了几名强援,己方人手大大折损,讨不得好去,不由得心惊,而一众西域僧却越战越勇,其中有几个见机者趁机脱身逃了出去,其他人见状也无心恋战,纷纷奔逃。 一众僧人见到这几名突然出现的陌生强援正不知所措,夏奥拖了铁棒过来,深深地行了一礼,喜道:“又得元帅援手,真是佛祖保佑铁马寺免遭这场大劫啊。” 君玉回礼,夏奥对赶来的铁马寺住持大僧介绍道:“这位正是西北军中主帅。” 大住持原本神情十分焦虑,此刻却闪过一丝喜色,忙将众人请到外客接待处。 [] ! 军中瘟疫(3) 君玉知道他们教里有许多规矩和秘密,外人不便打听,因此,也不主动问及今天的事由。 夏奥看了大住持一眼,大住持点了点头,夏奥才道:“前不久,我南边常常遭受赤金族大军袭击,掳掠牲口牛羊,幸得元帅大败真穆帖尔,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们又获得消息,拉汗教已和赤金族联盟,大肆挑衅我教,想夺得统治权。最近,我教一些寺院陆续受到攻击,就连寺院附近的民众也死伤惨重。如今,‘博克多’尚在闭关修炼期间,对外事务由赤巴大师全权处理,我们接到铁马寺将遭到攻击的消息后就立刻赶来了。但是,对方势力太强大,要不是元帅及时援手,后果不堪设想。” 君玉对此间的事务不太了解,疑惑道:“拉汗教怎么敢公然挑衅圣宫?” 夏奥沉声道:“近年来,奘汗势力大增,又和真穆贴尔有往来,一心想扶植自己的势力以取代‘博克多’。上次围攻我的那些僧人便是赤教教徒。去年的告密事件也是由拉汗指使,他居然派遣卧底,无中生有毁坏我‘博克多’声誉,要求朝廷‘废立’。幸好此事彻底查明,才平息了风波。” 夏奥喇嘛又道:“元帅和‘博克多’是旧识,又救得小僧性命,总算与我教有些渊源。现在拉汗教勾结了赤金族军队,我教中大劫只怕在所难免,幸得元帅驻兵玉树,所以冒昧恳求元帅援手。” 由于各种原因,他们的内部事务往往是自行协商解决,外界不便插手,如果贸然行动只恐引起此厢诸势力的失衡,更为虎视眈眈的赤金族所趁,横生变故。君玉沉思片刻,道:“无论什么情况下,贵教有急,君某必当竭尽全力。” 大住持有些失望地看了眼夏奥,夏奥却欣喜地点了点头,他听得君玉虽然没有言明派兵,但是自己已经极力承担,他两次得君玉救援,深知君玉之能,既然答应尽力,必不会虚言以对。 除夕前夜,君玉带了卢凌几人离开西宁府到玉树镇视察。 由于军中猎获了不少野物,加上前些日子从赤金族军中缴获的战利库存,这顿晚饭虽然谈不上盛大,倒也十分充足。 将士们正在痛饮,君玉起身查看了一下周围的防守,从城门的高墙上望下去,君玉察觉暗防的哨兵丝毫也未松懈,这种特殊的布防方式是弄影公子想出来的,它保证了一处哨卡被偷袭后,其他哨卡即刻可以得到警讯。 抬头望望天空,孤月凄清,远处的山上,薄薄的雪覆在沙地上,几乎能看出本来的枯黄。 君玉忽听得一阵铃声,这铃声并不震耳欲聋,而是尖利无比,像是铜针穿耳,令得耳鼓剧痛,同时,也震动了脑部,产生了一种令人惊恐莫名之感,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禁不住要失声尖叫。 她转头,却见身边的卢凌等人面色如常,似乎丝毫不觉。 她不由得问道:“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卢凌有些奇怪,侧耳听了听,道:“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君玉忽然记起昨晚已是拓桑出关的日子,不知怎地心里一动,立刻吩咐卢凌等人注意防守,自己牵了小帅,悄然出城。 快马已经奔驰了几近三个时辰,前面是一片巨大的山谷,头顶月亮无影,黎明前的东方暗沉沉的,似隐藏着无数夜的妖魔。直觉中,那铜铃响起的方向忽然失去了辨别。 君玉勒马四顾,良久,耳边又听得那尖利无比的铃声,她心神一震,立刻往山谷左侧奔去。 沙地如雪,朔风掩盖了无数的厮杀和长啸。 近千壮汉正在围攻几名圣宫僧人和一群皴猊。 此刻,沙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首,其中,还有不少僧人的尸首和众多皴猊的尸首。 为首之人每摇动一次手中的铜铃,那几百头皴猊就会发出一阵更加猛烈的进攻,围攻者虽然是被围者的几百倍,却一时也近不得那几名僧人之身。 君玉看那为首摇铃之人,袈裟虽然已经在激烈战斗中被划破,却依旧庄严威肃,毫无慌乱之态。 却正是拓桑。 拓桑从小在深宫修炼,从未经历过任何战争,虽然指挥了一群皴猊浴血奋战,却不得要领。这群皴猊勇悍无比,但是每每乱扑一气,面对那近千名尖刀利刃的精兵强将结成的铜墙铁壁般的战阵,哪里攻得进去,反倒死伤越来越惨重。 君玉摸出身边那枚指环带在了左手的大拇指上,悄悄对准了那群皴猊,那群绿森森的目光忽然转移,君玉念了几句咒语,立刻,有三四十只皴猊立刻迅猛地撤了个方向。 正在激烈交战的双方忽然察觉阵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一骑,但是,为时已晚,那几十头皴猊已经迅猛地从右侧插下,那原本铜墙铁壁般的战阵发出一阵惨呼,立刻人仰马翻,撕开了一个口子。 君玉飞骑掠过,手上的指环对准了另一群皴猊,立刻,又指挥了几十头皴猊,从左侧插下,剩余的大部分皴猊见得左右裂开口子,立刻从中间狂啸着猛扑上去。那帮围攻者原本占据着绝对优势,可是却突然被这群皴猊以巧妙阵法杀入阵中,一阵乱冲,落单的分散人众哪里是这群猛兽的对手?山谷之间立时惨呼震天,穿越了鬼哭狼嚎的朔风,远远地传了出去,和外面的朔风混合成了一片凄厉。 拓桑举着铜铃冲上前来,失声道:“君玉。” 君玉应了一声,却无暇他顾,又退后几步,因为左侧那群数量较少的皴猊受到了猛烈的围攻,对方一领头之人似乎看出了端倪,要从这里率众突围。 指环的光芒反射之间,已被冲乱的皴猊再次结阵猛扑。 当阳光从东方升起的时候,那领头之人终于率了一百多骑快马突围,一群皴猊叫嚣着追了上去,却被铜铃声唤回。 山谷里全是横七竖八的尸首,紫红的血将谷中沙地上那层薄薄的雪瞬间融化又凝固成半黄半紫的沙块。君玉悄悄将指环收好,这时才看清楚,对方固然死伤**百,可是地上尚有上百僧人的尸首和两百多皴猊的尸首。 拓桑和另外两名僧人走了过来,正是赤巴总管和丹巴上人。拓桑和赤巴一生之中也没亲历过如此惨状,见得满谷的尸横遍野,无不肃然凝神念经默祷。 丹巴上人在寒景园和君玉大战,又因她毁了佛牙对她恨之入骨,曾不顾禁令追入京城想杀她泄愤,这时见了她,不禁面有尴尬之意。 赤巴已行下大礼:“今日全仗元帅解除我教中大难,全教上下,永感恩德。” 君玉立刻回礼,抬头看到拓桑的目光,君玉微微一笑,拓桑点了点头。 [] ! 铁马寺讲经 夏奥带了另外三名僧人正在将众多僧人的尸首搬到一起,忙碌了半晌,然后用了一种特殊的火引,立刻,火光冲天。拓桑带了一众僧人念起了超度经,君玉立在一边默然致意。 然后,夏奥又带了那三名僧人分别查看一些围攻者的尸首。不一会儿,夏奥已经拖了铁棒过来:“博克多,这些围攻者除了部分拉汗教徒外,其他绝大部分都是身份不明者。” 君玉放眼望去,这些人绝非什么身份不明者,昨夜初一交手,她便知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骑,一个个骁勇善战,按照他们的作战特色来看,完全是真穆帖尔一部士卒的风格。 原来,昨天早上,拓桑率众出发,按照惯例要在新年后赶到铁马寺进行一月份的讲经祈愿活动。这个讲经祈愿大会是轮流在圣宫和铁马寺举行的,今年轮到在铁马寺主讲。因为铁马寺才遭攻击不久,加上拉汗教最近活动猖獗,所以众僧商议后,改变了原来仪仗队前导、马队护驾随行的惯例,“博克多”只带了七名教徒抄一条秘道出行。此事原本十分机密,没想到行到傍晚,还是在这山谷里遭遇了上千伏兵。 君玉暗自心惊,拉汗教年初上朝廷密告“博克多”未果后,现在又派出如此庞大数量的军队追杀“博克多”,现在拉汗教不敢明目张胆攻打圣宫,就选择了仅次于圣宫的铁马寺作为打击对象,显然真穆帖尔正是他强大的背后势力,一旦拉汗教颠覆成功,不仅拓桑危在旦夕,只恐西南和西北的大部分区域立刻沦为真穆帖尔挥军南下的大后方。 君玉看了看拓桑手里的铜铃,赤巴继续道:“博克多摇动铜铃,方圆几十里的教徒都会闻讯赶来……”他看了看众多僧人的尸首,这片山谷十分荒芜,寺庙稀少,赶来的百多人都是附近深山秘密苦修的僧人,却遭此大难。 赤巴叹息道:“也阖该我教有此劫难。天意如此,无可奈何。” 君玉忽道:“这铜铃声传出去,范围之内所有人都能听到么?” 赤巴摇摇头:“只有我教教徒才能听到……” 他有些惊疑地看着君玉:“莫非元帅……” 君玉赶紧摇了摇头:“我是正好视察地形路过这里。” 忽然接触到拓桑那奇特的目光,君玉心里叹息一声,向远方看去。 此时,太阳已经越升越高,将那群尚在山谷待命的皴猊的金黄色的长毛照得金灿灿的,十分耀眼。 君玉多次指挥千军万马作战,却是第一次指挥这群凶猛无比的皴猊,一场战役下来,它们居然完全如勇猛的战士,只要指挥得当,进可攻退可守,完全是一支十分强大的军队。 君玉不禁伸手摸了摸最近那只领头皴猊金黄色的长毛,那皴猊吐着舌头,眼神温顺地看着她。 夏奥第一次见到皴猊如此温顺的眼神,要知道,就连智慧殿的木里上师生前也只能号令那两头守护皴猊而已。要号令成群的皴猊,只有历代“博克多”才能做到。 夏奥屡得君玉援手,早已对她十分钦服,见她不仅能号令这群只听命于历代“博克多”的皴猊,还能指挥这群皴猊像大军一般作战,对她更是敬为神明,伏地下拜道:“铁马寺距离西宁府不远,恳求元帅来参加博克多的讲经大会。” 赤巴也早有此意,立刻道:“元帅与我教大有渊源,诚请元帅参加。”。 君玉正要婉言谢绝,忽见拓桑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深深的期待之意,谢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强咽了下去,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讲经大会的铁马寺如此热闹。 早在铁马寺二十里远处,早已等候着的仪仗队和护卫马队立刻迎了上来,迎送的法乐伴奏响起,沿途,教民们远远地下马脱帽,恭立于道旁迎驾。 已到铁马寺门口,成千上万四处赶来的僧众均脱帽、弯腰、托袖跪拜。 太阳没有温度地照在薄雪覆盖的铁马寺上空,在铁马寺空旷的外场上,讲经台巍然高耸, 铁马寺是仅次于圣宫的第二大寺,此刻,讲经台下早已聚集了两三万僧众和驻地大臣率领的大小官员。 尽管连续经历了两场劫难,但是一众教徒和不知情的僧众显然没有受到多大的困扰,一个个或喜气洋洋或虔诚肃穆或滔滔备辩,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秦小楼已经在向“博克多”献礼,博克多也在向他还赠礼仪。然后,各个级别的僧众和僧俗官员轮次上前,一一向博克多敬献年礼。“博克多”也轮次给每个人摸顶降福。 当那双神圣的手触摸到头顶,君玉只听得一阵猛烈的心跳,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那双手的主人的。 她闭了闭眼睛,心灵忽然变得肃穆,阳光逐渐有了温暖的气息,那双手所包含的全心的祈祷平安和牵挂祝福之意,没有任何隔膜地传递进心灵的最深处。 观光的礼台上,舞童已经跳舞完毕,两名口才敏捷的僧人正在举行辩论表演,然后辩论大会也结束了。接下来,“博克多”就会率众到大堂里聚众讲经。秦小楼对讲经大会毫无兴趣,打过招呼后,已经率领大小官员离开。 台上,拓桑正转动着经筒,向几大寺院的与会僧众讲经说法。 台下,君玉用了和那些僧众一模一样的姿势静静坐立,眼观鼻鼻观心,虔诚而专注。 她就在那里。 她就在天涯。 慢慢地,拓桑觉出心底压抑已久的那种强烈的绝望和痛楚瞬间波涛般蔓延,几乎控制不住,要冲出胸腔,大声呼喊。 他慢慢地转动着经筒,没有人知道他的双手是何等地用劲----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然而,讲经室依旧如此静穆,台下的教众依旧虔敬仰视。那颗要狂喊要奔逃的灵魂再次被拘禁回囚室,耳边,依旧只有自己的经声嗡嗡回响。 讲经大会完毕,赤巴、夏奥以及铁马寺的大住持都亲自送出,君玉行礼作别,打马飞驰而去。 黄沙漫道,大地空旷,君玉牵了马,此时夕阳在天,头顶的蓝天白云也掩盖不住大西北的凄寒之意。她在一棵光秃秃的不知名的枯树边坐了下来,远远地,有正在往回家的路上赶的牧民的山歌传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兮 心悦君兮----君不知----兮 如此两句反复唱来,末尾的“兮”字拖得老长,无限哀婉,无限缠绵。 她静坐良久,站起身来,再往前行不到二十里,就是玉树镇。在那里,有西北军的驻军大营。在那里,自己是西北军中主帅。 有风吹起沙砾,眼睛似乎要下起雨来。 [] ! 铁马寺讲经(2) 三月的风带着寒意卷着细细的沙粒,大西北的天空还是一片萧瑟,见不到一丝春的气息。 一骑快马飞奔入西宁府驻军大营,直奔帅府营帐。 虽然冷风拂面,那传讯兵的头上却布满汗珠,一入大营,立刻禀报:“元帅,刚接到消息,朝廷这次发下的饷银在汉阴被劫……” 君玉不由自主地大声道:“什么?” “护送饷银的军队原本是要从蜀中绕道来西宁,却在汉阴被劫,那支护送军队被全部歼灭,据传闻,是川陕大盗和土匪所为……” 林宝山哪里还坐得住,猛地站了起来:“现在军中粮草已不足维持一个月,饷银被劫,叫我等吃什么?” 耿克、张原等都面露惊惶之色,纷纷看着君玉。 耿克日前才取代白如晖从凤凰城赶来,继续指挥那支“峨嵋先锋”。他在凤凰城时,从来没有遇到过军饷不继的情况,因此,看向君玉的眼神便分外吃惊。 君玉沉思了一下:“如今,全体将士都在企盼军饷到来,可是,军饷被劫,即使朝廷立刻再下拨,到达后也当在三月之后。事到如今,我们只好慢慢商议对策,众将请勿将此消息大肆声张,以免动摇军心,违者军法严惩。”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的不安扩散开了去。 自去年下半年开始,周围的各地方府衙已经陆续以各种借口开始拒绝为西北军提供粮草饷银。虽然朝廷屡有命令,但是鞭长莫及,各府衙又总有各种各样合情合理的理由加以拖延或者推脱,现在,西北军的全部饷银已经是完全依*朝廷下拨,如今,这批饷银途中被劫,玉树镇大捷的官兵得不到任何嘉奖不说,就连士兵吃饭都快成问题了。而且,已是3月中旬,随着夏天的逼近,很快,将士需要脱下厚厚的棉衣,无粮无饷,却又到哪里去买单衣? 不仅如此,那批军饷还有一个重要用途:即向边境的少数民族购买马匹。玉树镇大捷后,西北军各地驻营总兵力已经慢慢增加到十万余人,可是战马却不到5万匹,几乎两名士兵共用一匹战马。而真穆帖尔部族在大蒙古草原横行,每次出兵,每一个骑兵至少有三至五匹战马可供换用。 即使是那次玉树镇大捷,也是凭了半夜登山临时合围,西北步兵才出奇不意大败真穆帖尔,但是,大规模的骑兵交战,西北军尚从无胜绩,近年来,对真穆帖尔的骑兵战阵每每是心有余悸。 为了扭转这种情况,君玉初到西北军中,就派出了卢凌等人在边境开始茶马交易,希望能自筹一部分资金以购买马匹。但是,由于西北军早年历次在边境的交易中,常常以次充好,将夹杂了铜块或者铅块的白银滥竽充数,因此深为那些少数民族痛恶,慢慢地,也学会了将劣马、次马用以充数,或者干脆不与之交易。 近月来,由于财力有限、谈判艰难,卢凌也不过只购回几百匹良驹。这区区几百战马,对于西北大军来说,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到得傍晚,君玉正在和卢凌、张原等人议事,卢凌忽风尘仆仆地赶回帐营。 卢凌尚未得知饷银被劫的消息,满脸喜色地禀报道:“我已经谈下一笔1500匹马的交易,这批马都是上好的良驹,完全可以训练成最精悍的战马……” 他正喜气洋洋地禀报,忽见君玉和耿克等人无奈的目光,立刻住了口,道:“那批军饷?” 耿克摇了摇头,简单地给他讲了一下情况。 卢凌低头沉思一会儿,抬起头来,道:“前段时间的茶马交易,尚有2万余两盈余,这批马到底如何处理?” 君玉毫不犹豫地道:“马匹的问题暂且搁置,立刻全部购置粮食,先解决军中的吃饭问题再说吧。” 但是,区区二万白银,大军又能维持几天?。 耿克道:“如今,军中议论纷纷,很多人在打听粮草问题,这却如何是好?” 君玉沉默片刻:“军饷被劫这种大事,原也隐瞒不了多久,与其让众将士胡乱猜测,不如开诚布公地和他们讲明,张原,你意下如何?” 张原点了点头:“元帅所言极是,谤之兴起,原因正是消息不通、妄生揣测,如果秘而不宣,只恐军中更加谣言四起,军心动摇。如今,西北军面临重大困难,正需要全军将士齐心协力。” 君玉听得大有道理,立刻安排张原准备相关的善后处理工作。 [] ! 我只会玩弄女人 西北军军饷被劫一事,震动朝纲。 护送军饷的军队原本是绕道蜀中想避开真穆帖尔骑兵的突袭,可是,却陷入了川陕近百股土匪大盗结合起来的包围圈,以至全军覆没。 在当天的早朝上,皇帝大怒,严令彻察,限兵部尚书张祈一月内给出交代。 朝中财政原本十分空虚,如今,如此巨大的一笔军饷被劫,再要筹措,一时之间,哪里来得及?众臣心惊,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各种谣言漫天传开。 朱丞相阴沉着脸色回到丞相府中。 早有朱四槐等在书房门口,朱丞相进门后,朱四槐立刻关上了大门。 “四槐,如今西北军中情况如何?” “拉汗教那边传来消息,他们于去年除夕前夜在一山谷围攻‘博克多’,正要得手时候,却被君玉指挥的皴猊大军所救,功败垂成。之前他们围攻铁马寺时,又被君玉率军营救。‘凤城飞帅’原本在整个北方威名赫赫,自玉树镇大捷后,名声更盛,真穆帖尔虽然又纠集了几万精骑,但是,那些部族震骇于‘凤城飞帅’的名声,谁也不愿轻易与之交手。再加上皴猊大战后,军中传闻西北军主帅是天神下凡,军中大部分兵将一闻是和‘凤城飞帅’部众交手,就赶紧回撤,不战而退。真穆帖尔现在尚在天山一带和外大草原活动……” “那甚么‘博克多’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朱四槐摇摇头:“他和君玉从无私下往来,察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其他教众意见如何?” “君玉连番大捷,又对那些教徒屡施援手,在他们教中享有非同一般的尊崇,这种情况下,无凭无据,谁敢贸然指认她是女子?” “对了,林宝山那边情况如何?” “这个武夫,因为几次大捷,君玉都让他居功,居然对君玉感恩戴德,而且他孤掌难鸣,根本起不了什么破坏作用……” 说话间,门口响起激烈的敲门声。朱丞相不悦地点了点头,朱四槐立刻去开了门,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朱渝紧紧盯着父亲,一字一顿地道:“这次劫饷,是不是你指使的?” 朱丞相大怒:“你说话最好小心些,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朱渝沉默着,仍然紧紧盯着父亲。 朱丞相哈哈大笑起来:“嘿嘿,我还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不过,真是天助我也。久闻川陕大盗的厉害,没想到会厉害到这种地步。” “押送军饷是何等机密之事?而且是由‘千机门’的好手亲自领军,他们的保密功夫堪称一流,川陕大盗固然厉害无比,但是他们哪里得来如此灵通的消息?” “这个,你就要去问那些大盗,我怎么知道?” 朱丞相笑得十分得意:“任君玉有通天之能,现在粮草不继,看她又如何能继续威震四方。虎视眈眈的真穆帖尔探知消息后,怎会错过这绝好的手机。哈哈哈哈……” “你不将君玉赶尽杀绝,你是绝不罢休的了。” “有这种机会让老天替我除掉她,也免得你担心我朝堂揭露她的女子身份。她就这般兵败或者就此死去,也免得我多费手脚,不是更好?” “你可知道真穆帖尔一旦占据西北西南,挥军南下只怕指日可待?” “岂不正好?现在北方边境暂安、福建一带的倭寇也基本被肃清,那昏君正蓄谋着要在朝中铲除异己,如今发生此事,岂非是天助我也,让他忙碌?” 朱渝盯着父亲得意洋洋的面孔,只觉得背心一阵冰凉:“莫非你……莫非你……” 朱丞相瞪着双眼叱道:“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何须多问。” 朱渝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往外走。 “天色已晚,你又要外出?” “怎么?现在我连出门的权力也没有了?” 朱丞相厉声道:“河阳王夫妇近日要来探望女儿,从今天开始,你晚上再不许外出,如果到时郡主在河阳王面前有什么不满之意,你叫我如何交代?” 朱渝冷笑一声:“我自会交代。” “你怎么交代?自成亲以来,你几曾正眼看过郡主?她已经在你母亲面前哭诉过多次。郡主金枝玉叶,相貌出众,哪一点配不上你?小部分见风使舵的大臣已经开始对我阳奉阴违,河阳王是我们的姻亲,休戚相关,这个紧要时刻,万万不能让他们有任何不满。” “他们有什么不满的?丞相府富贵荣华也没委屈他女儿。” “你早前花天酒地我从不管你,可事到如今,你还不收敛?” “嘿嘿。这不正是你从小对我的期望么?” 朱丞相气得浑身发颤,说不出话来。 “我只会玩弄女人,向来做不出什么怜香惜玉、低眉顺眼的事情,郡主那边,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那君玉呢?昏君都不急,你为她着什么急?” 朱渝像被谁在心口狠狠地打了一拳,颓然*在一排巨大的书架上,闭着眼睛,半晌不语。 朱丞相叹道:“君玉即使真为女子,也和我们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富贵?荣华?名利?地位?她如果真是兰茜思的女儿,那她一定和兰茜思一样,是任何东西都打动不了的铁石心肠。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清醒?还在痴心妄想?” 朱渝惨笑道:“其实,我和其他人一样,不过是你稳固自己势力的一颗棋子罢了。” “畜生。你可知道,我全然是为了保住朱家阖府满门的荣华富贵?!” 朱渝盯着父亲,朱丞相也怒视着儿子。 厚厚的书房门外,一头稀疏黄发的朱刚正欲敲门,却被朱四槐阻挡了。 朱刚大怒:“你这奴才,好生无礼,我有要事见父亲,你何故阻挡?” 朱刚早前在家里十分没有地位,但是近日来,朱丞相对他态度大为改观,因此,见朱四槐还是像往常一样挡架,不禁立刻摆了少爷架子,尝起了耍威风的滋味。 朱四槐虽是朱家的家臣,但是,他和朱三槐兄弟深受朱丞相器重,向来深受礼遇,见朱刚如此无礼,心里十分气愤,朱四槐尚未开口,书房的门已被重重推开,一个人旋风般冲了出来。 “二哥……” 朱丞相怒瞪着朱刚:“叫他作甚?由他去吧。” [] ! 瘟疫和大捷 阳光一泻千里地照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一些冰冻的小河上,河水开始慢慢解冻;而远远地,沙土下,一些鹅黄色的小草已经稀稀疏疏地探出无数细弱的头来。 距离西宁府不远的青海湖却是别一番天地,此时,湖水清澈,周围绿树成行,其间,成群结队的鱼群游来游去。 湖边,一南一北正匆匆奔驰的两骑快马毫无心思欣赏这西北的绿洲美景,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马上的人神色十分紧张,远远地,西北军的驻营已经在望。 “禀报元帅,三天前,赤金族一股骑兵偷袭我大风山驻军未果,随后,军营里发生瘟疫,两天之内,已经死亡800多人……” “禀报元帅,结隆湖边发生瘟疫,当地百姓死亡惨重。昨日,玉树镇大军中有两名士兵在半夜死去,目前,军医尚未查明死因……” 每年春天,这片土地上总有或大或小的瘟疫流行,但是,大规模地在军中流行,却十分罕见。大风山驻军5千,而由周以达坐镇的玉树镇则驻军5万有余,如果瘟疫在这两个地方流传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探子继续道:“玉树镇军中粮草尚不足维持半月,又探知赤金族大军正在往此方向集结,周将军恐瘟疫流行之际遭到进攻,请元帅紧急指示……” 君玉皱紧了眉头,军饷被劫的消息如今早已传开,真穆帖尔兵败玉树引为大恨,在这般良机下,卷土重来当真是迫在眉睫。 尽管朝廷已经下令各地方政府就近援助,提供粮饷,可各府衙依旧找了种种借口,迟迟拖延。大军也不可能杀进府衙去抢劫,只好无可奈何地等待朝廷再次下拨的军饷。 君玉寻思西宁府的粮草最为充裕,目前尚能维持月余,林宝山和张原等人足以维持局面。 她当即下令,卢凌率西宁府的一名大夫先到玉树镇调查疫情,自己则带了耿克和另外几名军中大夫准备直奔大风山。 刚准备出发,忽报白如晖来到军营。 君玉十分意外,白如晖去年底返回凤凰城主持事务,此刻怎会匆匆赶来? 白如晖一进来立刻道:“寨主,我是奉弄影公子之命前来的。” 原来,凤凰寨得知西北军军饷被劫,弄影公子在朝中为官几年,深知此事危急,立刻派了白如晖先行。 白如晖摸出一摞银票,正是凤凰寨历年经商累积的部分资金,是西南西北各大钱庄通兑的银票,有十万之多,虽然也支撑不了多久,但是已足以缓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君玉大喜:“弄影先生现在何处?” “先生研究的一种新式火炮就快成功,他说等火炮成功后,会立即亲自带了火炮前来。” 君玉叹息一声:“弄影先生医术高超,若是有他在就好了。” 白如晖也道:“我来时,凤凰寨尚未得知有瘟疫情况,若知晓,弄影公子一定会亲自前来的。” 500精骑裹蹄轻进,特殊包扎的马蹄尽管扬起阵阵风尘却毫无声讯。 大风山比邻的大草原上的风阵阵吹来,完全是春暖花开的景象,而旁边缓缓流淌的溪水却透出一股微微的腥味。 还有一些土拨鼠、各种不知名的动物窜来窜去。 多年征战的经历让君玉知道,这些溪水或者那些不知名的鼠类,很可能就是瘟疫的源泉,众人都带好了面具,马也勒上了嘴罩,严禁任何人畜随意饮水、吃草。 一阵迅猛的马蹄声响起,茂密的草突然起伏不定。 耿克道:“不好,赤金族骑兵来了。” 君玉勒马,这时,探子回报:“约有5000骑兵从对面奔来。” “即刻列队。” 这时,赤金族的先锋骑兵已经冲下,茫茫草从中刹时箭簇如雨,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纷纷倒地。 蝗虫般的赤金族骑兵继续汹涌,领军的一个彪形大汉箭法十分高妙,接连射翻几人。在如簇的箭雨中,君玉跃下马背,飞身拉下一名赤金族的骑兵,站在他的马背上,张弓搭箭,一箭将那名悍将射下马来。 正冲锋驰骋的大军忽见一个神仙似的少年,如此高高站立在马背上,一箭将己方大将射落马下,而那些射向少年的箭却纷纷坠地,不由得惊呼失声“凤城飞帅。” 这一惊呼震慑了后面涌上来的骑兵,这时,忽听得左边草丛里,一阵冲锋陷阵之声,似有千军万马杀出,正是一百人马持了弄影公子发明的那种特制小喇叭冲杀而出。 众人震骇,以为陷入了埋伏,慌乱之间,互相践踏、冲撞者死伤无数。 “峨嵋先锋”一众精兵无不以一敌十,半个时辰下来,草地上已是尸横遍野。只百余骑逃窜而去。缴获三千余匹战马。 是夜,月黑风高。 大风山军营灯火通明,没有嘈杂也没有喧哗,轮值的士兵们全副武装,每半个时辰将成批的尸首运到五里外的一个大坑。 由于不能接触那些尸首,他们每次都是用尖利的长矛协同将尸首挑起仍在马车上,有时操作不当,甚至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将尸首挑上车。 这些尸首不久前都还是他们的活生生的同伴,可是现在却接二连三地死去。进出的士兵一个个面色死暗,不知道自己抬了这一个后,下面会不会又轮到自己。 这是一种比残酷的冲杀更加令人不安的折磨。 暂时安好的人和出现症状的人被分隔成了两大临时搭建的帐营。 军营外面的防守都暂时撤离了,因为他们清楚,赤金族只在大风山三十里外徘徊,绝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踏上这片瘟疫横行的死亡之地。 军营里,没有人真正安心睡去,一张张面孔上都笼罩着死亡和惶恐的气息。 五百精骑在十里外停下,君玉只带了几名大夫进入营中。 大风山的将领许明早已守在帐营,一见君玉,立刻满脸焦虑地道:“元帅。如今,怎么办才好?” 君玉点了点头,示意他镇定下来。 这时,军医已经在检查疫情了。忙碌半夜,七八名大夫汇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得天明,军中死亡人数已经高达2000多人。 君玉、许明以及一众大夫正一筹莫展,忽见耿克带了两名圣僧前来,却正是铁棒夏奥和一名满脸皱纹,老得不知道岁数的僧人。夏奥还扛着一个巨大的袋子。 君玉有些意外,夏奥放下袋子道:“这是一些医治疫情的草药,听闻西北军中疫情横行,‘博克多’命我们前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君玉点头答谢,却见那老僧已经一言不发地走进患者帐营。 夏奥道:“这是医术最高明的一位长老,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年龄了。” 君玉再次致谢,却见那老僧正仔细地查看就近的一名患兵,然后,又接连查看了另外几名士兵的情况,沉思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这种瘟疫需要大黄才能治疗。”然后又说了几种预防这种瘟疫的辅助药材。 [] ! 至少佛祖知道 “大黄?!”君玉和许明面面相觑。 君玉虽到西北军中不足一年,但是军用药品是军中的一件大事,自然有相当的了解。目前正是大黄抽芽的季节,但是只有山间缝隙才有野生,而如此大的疫情下,光凭那些野生的嫩芽怎么够用? 西宁地区的少数民族中倒有种植大黄的,但是因为产量不多,所以价格特别昂贵,如今这种情况下,一时哪里能买来如此多的大黄在西北军中治疗? 那几种辅助药材倒是比较常见,但是如果要在十万西北军中普及预防,要购买也需要大批银两。 白如晖带来的十万银票原本计划着先对付一下粮草,可是,这药材一收购下来,只怕再也无力应付粮草了。 到底是要药材还是粮草? 君玉沉思片刻:“耿克,你即刻回西宁府清点银两,和白如晖分头尽量收购大黄和那几种药材,能收多少收多少。然后马上分送西北军各地驻营。大风山这边疫情最严重,你亲自负责,尽快将药材送来。” “是。” 耿克立刻领命前去。 君玉令几名大夫留在大风山负责煎熬夏奥带来的一大袋草药,其他人等一起去玉树镇查看情况。 一切安排就绪,君玉又向那老僧深深行了一礼:“恳求大师再到玉树镇确诊一下疫情。” 老僧点了点头。 玉树镇的大营也是一片惶恐。 由于发现较早,控制得当,虽然死亡人数不到百人,较之大风山疫情轻多了,但是,由于发病的人数在增加,又粮草不继,玉树镇的惶恐气氛较之大风山更是严重多多。 老僧诊断的结果依旧是需要大黄和那几味药材诊治。 傍晚,快马飞报,赤金族大军突袭最北端两个据点。 这两个据点各有5000驻军,虽然没有爆发瘟疫,但是粮草缺损最为严重,士兵们已经节衣缩食好些日子,近日内,赤金族大军趁西北军无暇兼顾救援之际,已经集中优势兵力偷袭得手,几乎将一万饥饿困乏的驻军消灭殆尽。 待卢凌率兵赶到,赤金族大军已经退回茫茫大草原之中。 送走夏奥后,周以达愁道:“元帅,现在粮草不继又爆发瘟疫,而赤金族大军却不时在我各驻地偷袭,长此以往,却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君玉竟然回答不上来。 朝廷的军饷最快估计还有一月方能到达,君玉征战多年,可是,面临这种非战场上的战争,也不由得一筹莫展。如此景况下,别说等赤金族大军来攻,单是那瘟疫和饥饿也会让曾经威名赫赫的玉树大军自行溃灭。 她深知,如今最好的办法是率哀兵和真穆贴尔决一死战,以胜利获取粮草。可是,真穆贴尔一代枭雄,早已避其锋利,每每骚扰后立刻凭借快马退回茫茫大草原。现在西北大军不仅粮草不继而且战马缺乏,也不能就此大军深入。 而且真穆贴尔更惧怕大军被瘟疫传染,决不到瘟疫据点骚扰,却专门选择那些没有瘟疫的小据点四处骚扰,以最小的代价最大限度搅乱西北军军心,只等西北军粮草断绝后、人心惶惶时才痛下杀手。只要这些小的骚扰不停,西北军小的失利不断,军心散尽后,只恐一旦交手,便溃不成军。况且他两次偷袭,歼灭西北军弱军近万,对整个西北士气无疑是极为严重的打击。 大西北的天空白云朵朵,玉树镇的周围也有了绿树新芽,可是,这迟来的春意却不能带给人丝毫的喜悦。君玉抬头看了看那蓝得十分纯粹的天空,心里一片茫然。 ※※※※※※※※※※※※※※※※※※※※※※※※※※※※※※※※ 圣宫大殿。 自去年底连续遭到拉汗教的两次大的攻击后,圣宫的日常处理事务机构比以前加大了运作的力度。对于近邻发生的大事也有了详细的消息记录和应急处理。 拓桑和赤巴总管处理完一些教中事务,夏奥走了进来。 拓桑道:“西北军中情况如何?” “回‘博克多’,现在西北军中疫情横行,大风山和玉树镇最为严重。据报有两个据点已经被赤金族大军偷袭,再加上他们的粮草已维持不了多久,现在军中一片惶恐,只怕会引发大乱。”夏奥喇嘛长叹一声才继续道:“君元帅十分焦虑,他这般天神也似的人物也会一筹莫展,真是令人想不到。” 赤巴也叹道:“近十万西北大军的安危,我教自然爱莫能助,教规也不容我们和大军接触,但是,君元帅于我教有大恩,而且西北军一旦败北,赤金族必然更会大力扶持拉汗教,到时,我教的处境也会越来越艰难……”他转向拓桑“‘博克多’,我们能不能多派几名医术高超的弟子前去军中,也略尽绵薄之力?” 拓桑沉思着点了点头。 拓桑把手伸出窗外。 月光下,看不清楚掌纹,要看清楚掌纹,需要在黎明的晨光里。 看不清楚掌纹,但是那张烙印在心底的面孔却越来越清晰。 “君元帅这般天神也似的人物也会一筹莫展,真是令人想不到。”夏奥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那张风采翩然的面孔,此刻该是如何地忧心忡忡? 心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燃烧,窗外的冷风也平息不了那越来越强烈的焦灼与不安。 如同“换袍节”的那天,初一登台,千万人中,他一眼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就像一个即将溺水而亡的人忽然看到了一块浮木。 他平静地按照惯熟的进程接受万众朝拜,却如遭雷击,心里狂喜,举手抬足、念经祈祷之间,竟不知今夕何夕。可是,他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就已面临离别。 那个夜晚,他在闭关的密室里辗转反侧,胸口如万马奔腾,惊涛骇浪只幻化成一个强烈的渴望:我要见她。我要见她一面。我只是想远远的见她一面。 “博克多”的闭关期间少饮不食,只需要半月送一次水;所以,他在三更十分悄然离去,直到数天后返回密室,连贴身僧人都不知道。 他绝不因此庆幸,他知道,有些罪过----至少佛祖知道。 他整夜跪在密室里,转动经筒,长头匍匐,并非是要佛祖原谅自己,也并非是要求得赎罪后灵魂的安稳,而是全心祈求佛祖---- 佑她平安吧。 可是,如今她并不平安。 她正在瘟疫横行的西北军大营等待着天意的裁决。 月亮已经斜了下去。 拓桑紧紧握着手里的转经筒,心里那把燃烧的火焰已经快要冲出胸腔----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他慢慢站了起来,又匍匐下去,像有两股相反的力量在不停的拉扯,如此反复较量,忽然,他扔下转经筒,飞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 ! 藏宝库(1) 采购回来的药材中,大部分已经送到了大风山,另外一部分则送到了玉树镇。 那些西北边境的少数民族在多年和汉人的交易中,早已学会了不少奸狡伎俩,虽然卢凌、白如晖等行事十分谨慎,但他们仍然很快醒悟过来,见得如此庞大的收购,很快,大黄的价格开始飞速上涨。 又过得几日,西北民间也出现高热死亡病人,立时谣言四起,不止是西北军中,西北民间也开始了大黄的抢购风潮。不仅大黄难求,就连那些辅助药材的价格也无不飞涨,整个西北大大小小的集市上,原本并不十分希罕的大黄被抢购一空,即使少有库存的药店也开始囤积居奇,卢凌、白如晖等人采购回来的药材越来越少。 大风山的疫情依旧十分严重,尽管早已将患兵分隔开来,但是死亡率也越来越高,几天之内,军中已经只剩下2000多名士兵。临时成立的那支挖掘药材军队,早已开始了漫山遍野的自救工作,虽然掘回来不少草药,但是用得上的却不多。从西宁采集来的当地土大黄已经全部用在了大风山军营,在为最近出现病状的50几名患者服下大黄汤剂后,药材已经全部耗尽。 玉树镇的情况更是糟糕。 玉树军营的药材全*购买得来,虽然分隔开来的200余名患兵已经全部服用了汤药,算是暂时控制了下来,可是,到得第二天,依旧有十余人出现高热症状,再无药材可用。 玉树是西北军的大本营,一旦瘟疫整个蔓延开去,后果不堪设想。 当天傍晚,夏奥喇嘛又带了几名医术高超的圣僧来到玉树军中。几名僧人每人都扛着几大袋各种各样的藏药。君玉大喜,不眠不休地陪着老僧和其他几名僧人一起尝试着各种草药。到第二天凌晨,老僧忽然从一堆毫不起眼的草药中拈出一棵细细的卷叶的草药。 君玉看去,这种植物在西域南端、蜀地都十分常见,正要开口,忽见另一僧人面露喜色道:“我带了一整袋这种药材。” 说着,将旁边的一个大袋子倒出来,全部是这种卷卷叶子的细小干草药。 老僧立刻道:“赶紧煎熬这种草药,它虽然不能治疗,但是却能有效的预防这种瘟疫。” 这种药材的煎熬方法比较复杂,一名僧人立刻随了火头军,亲自去指挥煎熬。 两个时辰后,一股浓烈的药味在整个玉树大营中蔓延开去。大军列阵,每人喝下一碗汤药。 周以达喝下自己那碗汤药后,叹道:“现在,大家总算安心一点了。可是,粮草问题怎么解决?” 君玉默然无语,端着药碗的手停在半空。 大小将领都将自己在军中的积蓄捐献了出来,但是,玉树镇的粮草,无论怎么节省也只能再维持七日而已。 而西宁府中,由于粮草大力支援其他驻地,即使官兵在春天采集野菜捕鱼打猎加以辅助,也最多不过再维持十日光景。 所有的官兵都已停饷两个月,在如此的时刻,谁也无心关注自己那份饷银,只求每天睁开眼睛、擦亮刀枪的时候,自己还没遇到瘟疫,还能吃到当天的饭食就是谢天谢地了。 周以达愤愤地道:“尽管朝廷三令五申,那些府衙官员也是阳奉阴违,以前无论什么年景,都有相当粮草提供,这两年也没什么特别的灾害,收成较往年也还将就,可军饷被劫,他们却一推再推。如果那些府衙再不提供军饷,妈的,我们杀上门抢他娘算了。” 君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暗道:“说不得真要走这条绝路了。” 在朝廷下令的初期,各级府衙也勉强凑出了一小批粮草送来,但是,西北各地也有瘟疫,常年征战十室九空,经各府衙大小官员搜刮过后,要指望地方财政拿出十万大军的军饷,无异于痴人说梦。 忙碌了一天后,回到帐营里已是深夜。君玉疲乏地坐在椅子上,只感觉到内心里一种异常深刻的疲倦之意。 自从入主凤凰寨开始,几年下来,填满思绪的无不是战争、战场,这一瞬间,她突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厌恶战争,厌恶这种无止境的人与人之间的厮杀和搏斗。 自胡族大军被孟元敬和朱渝追逐千里赶到边境之外后,东北边境已经逐渐平定;而孟元敬在福建一带抗击倭寇也已经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君玉暗思,如果能过得了瘟疫和军饷被劫这双重大难,一定全力以赴击溃真穆贴尔,早日结束这种令人厌恶的搏杀的生涯。 只是,这劫难,一时之间,却又如何才能解决?心里那种疲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君玉突然觉得有些惶恐,不禁闭上了眼睛,想让心绪平定下来,再为迫在眉睫的困难找出解决办法。 第二天一早,忽报送来一批粮草和大批草药。 君玉立刻迎了出去,却见这批粮草虽然不过三日之需,却也无异于雪中送炭。 尤其是那批邻省来的草药中,更有诸多各地收购的稀缺的大黄,对于瘟疫横行的西北大军更是天大的好事。 君玉大喜,看那押送粮草的领头人,正是驻地大臣府邸中的一名重要卫士,秦小楼几度出行,都有这名卫士的身影。这粮草和草药,敢情是秦小楼和圣宫筹集来的。 驻地大臣历来都是协助圣宫,如果没有圣宫的默许和,也不能筹集出如此巨大的一笔粮草。圣宫从来不轻易卷入任何边境战争,这次,赤巴和夏奥却一再派出医术高明的僧人到军中给予援助,实在是不易之至。 君玉道:“劳烦各位了,回去后还请替君某多谢秦大人。” 那卫士道:“秦大人十分担心元帅,但碍于种种原因不能亲自前来,他要小人转告元帅,他正在极力想办法,筹集到粮草后,会立刻送来。” 君玉点头,再次致谢。 当天,君玉和周以达等将领再次详细清点粮草,发现无论怎么精打细算,也不过维持10日而已。好在那批草药的带来,不仅立时有了充足的汤剂,更让惶恐不安的军心镇定了一大半。 议事完毕,夜已经深去,君玉坐在营帐里,心里又涌起那股对战争越来越强烈的厌恶之意。此次白如晖前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在罗罗的努力经营下,凤凰寨的书院已经初具规模。 组建书院,受文习武,这不仅是她母亲生前的心愿,也是君玉自己的一个心愿。 如果战争能尽快结束,那该多好?! 君玉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尽管心里十分疲乏,却一直无法安然睡去。 [] ! 拓桑和藏宝库 似梦似醒之间,忽然听得一阵十分奇怪的声音。 君玉站起身,那奇怪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君玉不假思索,立刻出门,循了那声音而去。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君玉感觉中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居然是拓桑。她再无疑惑,立刻向门口的两名卫士简单交代了几句,自己悄然跟了前去。 拓桑正背转身子隐于一棵树的阴影里,待君玉一走近,他也不回头,立刻大步走在了前面。 拓桑越走越快,君玉尽管心里不解,却因为那是拓桑,也并不追问,始终以同样的速度跟在他身边。 清晨的寒风砭骨,前面已经根本没有路了,全是高低不平的石冈子,石冈子越来越高,两人已经进入山区了。 君玉四面望去,除了高耸雄峻的山峰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太阳偏到西边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无名大山谷,山谷地势相当平坦,到处全是突如其来的嶙峋大石。 “君玉,你看。” 君玉循他指到的方向看去,是一块巨大的褐色的石头,巨石凹凸不平,但也看不出跟四周的众多大石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拓桑忽然走了过去,君玉跟在他身后,却见那巨石的旁边,有条一尺多宽的石缝,拓桑修炼密宗,瑜迦缩骨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只见拓桑一个闪身已经钻了进去。 那石缝并不十分狭窄,君玉本就身形单薄,一个侧身也挤了进去。 有太阳的光线从一个非常特殊的角度射来,君玉几乎惊呼出声。 山洞之中,有一种灿然夺目的金色光芒,而山洞外面,则是一个极大的深坑。 深坑中,凹凸嶙峋的金色石块上,全是一颗一颗的宝石、翡翠、珍珠、玛瑙……而那些金色的一大块一大块乱七八糟的石块竟然完全是堆砌的黄金。更多的黄金则淋结成树柱,犹如浇铸,根本休想拔动分毫。 目测下去,也看不出这坑到底多深,黄金到底有多少。 君玉自然知晓在这片广袤而神秘的土地上,教众拥有数量庞大的财产。但是,众多僧侣们一生都在勤修苦练,没有什么物质享乐,根本不会对这些世外之人孜孜以求的东西有多大兴趣。尽管各种外来的势力无不对这片广袤的土地和神奇宝藏抱着好奇之心,但是,千百年来,那片神奇的宝藏除了教中极少数人外,其他人早已不知道也并不关心。 拓桑看着满坑黄金和宝石的目光,跟看着旁边石块沙粒的目光毫无二致:“如果这些东西对西北军有用的话,你就带一些走吧。” 君玉骇然摇头:“拓桑,你这样是会受到惩罚的。” 这些东西,尽管在僧人们看来无异于石块瓦砾,千百年来,它一直死寂地躺在那里,谁也不去关心,但是,它毕竟是圣宫之物,绝不允许任何外人觊觎到这个秘密。 “既然它们躺在这里毫无用处,为什么不能给那些真正有用的人?如今西北军中瘟疫横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佛祖也不会怪罪于我的。” 君玉尚未开口,拓桑忽然拿出一只大袋子来,随手捡起了一些金块和宝石扔在里面,君玉见状,呆了一下,立刻也行动起来。 由于朝廷禁止黄金、白银外流,历来,在边境交易的都是铁钱、少量铜钱,运送起来十分不便,那些少数民族也十分不满意,尤其是在购买马匹这种大宗交易上,更是因为沉重的铁钱常常拒绝交易。因此,在西北地区,使用黄金、白银的购买力和受欢迎程度远远超过等值的铁钱、铜钱。 拓桑不通外务,也不知道哪些东西更能便利快捷地交易,君玉却是知道的。尽管那众多宝石无不是稀世之珍,但是在这西北苦寒之地一时之间却难以变卖筹措,君玉便只拾了少量宝石,多选那些可以通过那条狭窄石缝的沉甸甸的小块黄金。 拓桑见状,也有样学样,专选那些沉甸甸的小金块。 估摸着这些金子刚能接上朝廷军饷到来的时期,君玉站起身道:“走吧。” 拓桑点了点头。 月亮已经升起。 两人像辛苦的驮牛一般在砂石满地的山谷中蹒跚着佝偻而行。 拓桑扛着那个大袋子,而君玉扛的袋子则是用拓桑的宽大外袍临时打结成的袋子,携带起来,倒比拓桑那个大袋子稍微容易一些。 里面,都装满了沉甸甸的金块和小部分宝石。 君玉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子,脚步一阵趔蹵,差点摔倒在地。 拓桑赶紧停下脚步道:“君玉,你怎么样了?” 君玉坐在地上,一望无垠的月光照着这片黝黝的沙地,她看见拓桑的脸上全是汗水。 此时的拓桑,即不是袈裟簇新的神圣庄严样子,也不是蜀中园林弹琴、凤凰道上摘花的潇洒出尘。他衣衫单薄,却满头满脸汗水,扛着沉甸甸的大袋子,弯着腰,直如一个苦役的劳工。 拓桑自幼在深宫修炼,以他彼时彼地的身份,只怕一生之中也从来没有亲自用过任何金银钱财。现在,却背了如此一大袋金子在茫茫黑夜里拼命赶路。 君玉看着他大汗淋漓,一脸担忧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拓桑,你看起来简直就像亡命天涯的逃犯。哈哈哈。” 拓桑第一次见君玉笑成这般模样,但见得往日那英名赫赫、翩翩风采的少年也这般灰头土脸大汗淋漓,再也忍不住,生平第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他干脆也放下袋子,在君玉身边坐了下来。 静静的月光下,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君玉忽然道:“我一直以为‘博克多’是绝对不会如此大笑的。居然让我见到一次,哈哈,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拓桑学足了她的语气:“我也是第一次见‘凤城飞帅’这般灰头土脸。我是幸还是不幸?”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的狼狈模样,再次大笑起来。 在黎明的微光里,玉树镇驻军大营已经在望。 拓桑放下袋子,君玉点了点头,轻声笑道:“拓桑,再见。” 拓桑深深看了她一眼,也微笑着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再看她一眼,然后,加快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里。 真穆帖尔的营帐灯火通明。 “报,大风口和玉树镇的瘟疫都得到控制。” “报,大风口目前只得2000多士兵,据可*消息,粮草尚不足维持三日。” “报,据可*消息,玉树镇5万驻兵,粮草也不足三日,现在军中人心惶惶……” “报,我们抓获了西北军的一名军官,得知西北各地府衙凑集的粮草军饷已经过了武威城,正在往西宁府赶送。据悉,这批粮饷是林宝山等人派军要挟各地官员强行征敛的,虽然比不上朝廷派下的军饷,但数额估计也相当可观,目前,西宁府已经调集三万大军全部赶去接应……” 这已经是第三拨军情回报,西宁大军走投无路之下秘密挟持各州官要粮草了。真穆帖尔沉思着,林宝山此人匪气十足,君玉走投无路之下纵容他兵逼各府衙虽然是大过,但是,西北军一旦粮草到手却是大患。 更令他意外的是,“凤城飞帅”居然调集了包括西宁府精锐在内的三万大军去护粮,可见已是背水一战了。 一名大将站了起来:“大汗,如今西北军的疫情已经基本控制住了,这批粮草就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们务必要拿下这批军饷。” 另一名大将道:“大风山瘟疫严重,兵力空虚,不去管它;玉树镇虽囤积重兵,但是粮草不继。如今,‘凤城飞帅’派出三万大军保护粮草,显然是不容任何闪失,可是我们就一定要让它‘闪失’,务必要截断玉树镇和西宁府的粮草补给。否则,一旦让他们拖延到军饷到来的时刻,就错失良机了……” [] ! 朱渝和玉佩 赤金族大军旨在抢粮,两军刚一交锋,主力便去放火烧粮,他们原本以为西北军会拼死护粮,谁知蓄势已久的三万大军,丝毫也不顾粮草,反倒趁他们放火抢粮之际,大举攻杀。等赤金族大军发现除了袋子,无法燃烧,里面全是石块瓦砾,已经为时已晚,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赤金族这支抢粮大军死伤大半,但是他们的骁勇机变却无不是一等一的,尽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依旧很快调整,致使西北护粮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折损人马几乎上万。 七万大军连夜整合,兵分三路,两路骑兵,一路步兵。 君玉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看了看远处大草原方向的天空,朗声道:“决战,才刚刚开始,真穆帖尔正在茫茫的大草原上等着我们。” “如今,赤金族大军是5万骑兵,我们也是5万骑兵,虽然不如他们战马充足一人数骑,但是,我们尚有两万步兵辅助。这是一场骑兵的较量,检验西北军精骑战斗力的时候到了。” 台下,一阵雷鸣般的响应声。 大军刚出“玉关”就遭遇一支8000余人的赤金族精骑,激战半日,群情振奋的西北军将这8000人马全部拿下。 黄昏十分,探子回报,赤金族大军早已不战而退,分两部分撤离,一部分撤到了外大草原,一部分撤到了沙漠一线。 原来,真穆帖尔的劫粮大军失利后,立刻发现上当。再加上又风闻西北军中瘟疫已经被完全控制住、大批粮草到来,雁石屏的兵力又被耿克带领人马杀得大败。原本雄心勃勃的大小将领无不震惊,他们原本就十分忌惮“凤城飞帅”,此刻见对方准备充足,哪里还敢继续硬拼? 真穆帖尔见军心如此,他也不是泛泛之辈,立刻果断下令撤军,退回到蒙外大草原和塔里木一带,好保存实力。 军中帅营灯火通明,大小将领正在商议是否追击真穆帖尔的事情。虽然退到沙漠的一众人马,威胁尚不太大,可以暂不予理会。但是,退守外大草原的三万多精骑却是随时会卷土重来的大患。 周以达道:“真穆帖尔的主力精兵正在往外大草原撤退,不如趁西北军准备充足,群情振奋之时追逐痛击,以绝后患。” 张原却道:“朝廷的粮饷尚未到来,如果贸然孤军深入,只恐粮草不继,反遭围歼。” 君玉点了点头,这确实是趁胜追击真穆帖尔的好时机,一旦错失,必不再来,但是,粮饷也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她沉吟了一会儿,下令周以达、耿克率两万精骑向蒙外草原追击,林宝山和卢凌等帅一万大军待朝廷粮草一到,即刻启程协助,其余全部人马退回玉树镇和西宁府。 五月初一,阳光照射在茫茫的西北大地上,西宁府帅营外面的几棵大树绿满枝头,风一吹过,婆娑的树影开始追逐初夏的脚步。 临近晌午,一名传递役兵飞速来报:“元帅,朝廷的第一批粮饷已在十里外了。” 按照行程估算,第一批粮草最快也得5月中旬才能到达,君玉十分意外地站起身来:“怎会来得如此快?。” 役兵道:“小人也不知道。” “押送粮草的却是何人?” “小人也不知道。” 周以达率领的大军先锋已经和赤金族大军零星交手,正是因为粮草不继,不敢太过深入,现在,粮草一到,真可谓天上下起及时雨。君玉虽然意外却十分高兴,便只身漫步来到西宁府的城门,等候即将到来的粮草大军。 城门已开,一骑快马奔了进来。马上之人,白衣玉佩,神情冷淡,忽见君玉立在城头,不由得呆了呆,勒马停下。 君玉十分意外:“朱渝,怎么是你在押送粮草?” “久闻川陕大盗厉害,我想来会会这些大盗究竟厉害到何等地步。” “可曾与之会面?” “不曾。” 西宁府的军中大食堂。 朱渝和一众押解的官兵正在吃饭。朱渝盯着桌上十分粗砺的饭菜,又看看神情自若吃饭的君玉:“你一直就是吃的这个?” 君玉喟然道:“西北苦寒地,那些老兵,一二十年来都吃的这个。我才到这里不过一年,又算得了什么。” 朱渝沉默了一下,端起饭碗,慢慢吃了起来。 这是朱渝见过的最简陋的一座帅府。 空旷的屋子里左右各摆着一排临时议事的座椅;居中是一张大的书桌和椅子。大书桌上,整齐地堆放着各种各样十分精细齐全的地图和作战方略。 在一些批示的公文上,是筋舒骨展的劲秀小楷,而一些镇纸上却是龙飞凤舞的磅礴书写。 朱渝环顾四周,叹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形容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也难怪林宝山都不肯再听从我父亲的命令和你作对。要知道,已经有三任西北帅臣被他们先后排挤调离。” 君玉笑了笑,忽道:“为何首批粮草来得如此之快?” 朱渝收回目光,转身望着对面那张永远微笑自若的面孔:“这批粮草是从长安出发的。” 君玉点了点头,若不是从一省之隔的长安出发,那批粮草怎会来得如此快? 早在粮饷被劫之初,朝廷就下令西北各府衙尤其是相对富庶一些的长安就近援助,但是,各地都有借口,长安更是百般推脱。长安的重要大员几乎都是朱丞相的门生,朱渝尽管以京军统领的身份亲自监护粮草,但是,要在如此短时间内匆匆筹集如此一批粮草,如果不是拿出他朱公子的身份,实在难以想象还有什么其他别的办法。 “你父亲可知道此事?” 朱渝沉默着,没有开口。“虽然你主动请缨送粮草,有朝廷的批示,但是,你私自滥用丞相的关系和权力,这于他于你的立场,都会十分为难。更会给丞相的政敌以口实和把柄。即使他位高权重,但是伴君如伴虎,你这样做太欠考虑了。” 朱渝依旧看着一张龙飞凤舞的镇纸,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冷冷地道:“你几时变得如此罗嗦?” 君玉无语,朱渝又道:“其实,我也并不完全是因为你,更多是因为我父亲。我总要做点事情,减轻今上对他的猜忌。” 君玉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皇帝对朱丞相的不满由来已久,君玉已经从他的两次私访里清楚地知道这一事实,现在不动手,只是碍于羽翼未丰而已,朱丞相虽然死不足惜,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朱渝又是何其无辜? 朱渝拿起一张随意书写的劲秀小楷,又看看桌上那支有点秃的毛笔,道:“小时候,我有两件事情特别恨你。” “哪两件?” “你刚来千思书院时,最先招呼你的是孟元敬,而不是我。” “还有一件呢?” “你有自己单独的一间屋子,我没有。”朱渝笑了起来:“那时,祝先生常常告诫我们:‘来书院是学习的不是做少爷的。’可是我心里十分不服气,那君玉为什么会这么特殊?师娘也太偏袒她了吧。” 他仔细盯着君玉,期望能从那微笑自若的表情里能看出些什么来。 自成年后第一次见到君玉,他就觉出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随后,因为祝先生夫妇的死和罗罗的死,他曾两次见过君玉的失态。可是,那时,他怎敢相信,威震胡汉的“凤城飞帅”是个女子? 他最早的怀疑是从“寒景园”里情魔大施魔音开始的。君玉身受重伤却不为魔音所迷,更奇的是那身份奇特的“博克多”居然能保持清醒,救下她来。 后来朱四槐又带回兰茜思“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消息,联想到君玉上书院的时间和她小时候的种种特殊情况,他早已完全断定君玉的身份。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希望能亲自从君玉口中得到证实。 君玉一笑置之,朱渝心里有点失望,但也不再提及,两人转移话题又聊了一些西北军中的情况。 送粮的役兵开始遣返。 马出城门,朱渝回过头来,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开口,猛一扬鞭,马蹄扬起一阵尘土。 君玉回到帅府,忽见那案几上有一个十分特别的玉佩。那是朱渝的玉佩。自认识朱渝以来,朱渝一直带着这个东西。她拿起玉佩看了看,若有所思,然后,飞身出门,牵了小帅。 [] ! 朱渝和玉佩(2) “朱大人。” 朱渝勒马,回头,对面,马上的少年满面微笑。 朱渝挥挥手,对一众役兵道:“你们在前面等我。” 马蹄又扬起一阵巨大的灰尘。待尘土稍稍散去,西北的初夏,早晨的阳光一览无余地照耀在远处波光粼粼的青海湖上,映得天空都变成了一整块深蓝色的红翡翠。 对面的少年满面的微笑比那蓝中带红的翡翠更加光彩夺目,朱渝的心里无限欢喜,脸上浮起一层深深的笑意,却道:“怎么?君公子还要来个十八里相送?” “你落下了点东西。” 君玉微笑着将那块玉佩递了过去。 朱渝面色一变,瞬间又恢复成了那种冷淡而嘲讽的表情:“哦,不知什么时候掉下的。”他并不伸手去接,却道:“竟然劳驾日理万机的‘凤城飞帅’千里迢迢亲自送来,罪过。罪过。” 君玉的手固执地伸在半空,朱渝视而不见,扭过头,转身就要打马离去。 “朱渝。” 君玉一扬手,那块玉佩不偏不倚地飞到朱渝胸前。 朱渝捏着那玉佩,好半晌,目光冰凉。 君玉叹息一声:“你不要为我做太多事情了。” “为什么?” “因为我很自私。不愿意让自己心有不安。” “那拓桑呢?”朱渝紧紧捏着那块玉佩:“西北大军瘟疫横行,军饷断绝,却能在一个多月内绝地逢生,除了比邻的‘博克多’,你告诉我,谁还会对你伸出如此巨大的援手?” 君玉沉默着,无法开口。 “拓桑无论为你做了什么,你都觉得心安理得对不对?而我……”朱渝大声笑了起来:“即使你欠我一点小小的情,你都会用命来偿还,是不是?在寒景园如此,离开寒景园还是如此。”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小时候不是,现在更不是。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朋友。”朱渝笑得越来越厉害,手一用劲,那块玉佩跟心一样碎裂,他猛一扬手,将满手碎块远远扔了出去。 “朱渝。” 朱渝没有回答,狠狠一鞭抽在马背上,马像发疯似的狂奔而去。 君玉看着那股扬得老高的尘土,呆了半晌,转身,“小帅”撒开蹄子,“得得”地慢慢往西宁府方向去了。 ※※※※※※※※※※※※※※※※※※※※※※※※ 五月中旬,朝廷的粮饷已经陆续到达。 这天,军中正在接收最后一批粮草,本次负责押送的监军传来一道旨意,朝廷已经下令将东北的5万大军调集过来,全归西北军主帅统领,要求务必尽快拿下真帖穆尔的主力,彻底扫除北方边境的隐患。 君玉大喜,那5万大军多是孟元敬的旧部和凤凰军的一部,其余的也是东北大军中的佼佼者,战斗力久经考验。这5万大军一到,现在的西北军足以号称兵精粮足,只要战术得当,何愁大事不克。 目前,周以达一部已经深入草原和赤金族大军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而林宝山、卢凌等人已经率众补给粮草。战争初期,虽然双方各有损失,但是,真穆帖尔毕竟尚未遭遇决定性的打击,积聚的实力尚相当雄厚,要彻底歼灭他那几万非常剽悍的精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君玉当即召集军中大小将领详细研讨随后的战术安排和布置,务必在最快的时间内,拿出一套完整的作战方案。 ※※※※※※※※※※※※※※※※※※※※※※※※ “渝儿。” 夜幕下,朱渝刚刚推开书房的门进去,正准备关门,却见父亲已经站在门口。 朱丞相看了儿子一眼,慢慢走了进来。 诺大的书房显得十分空旷,朱丞相放眼望去,最里面那半壁书房里,满墙的美人图已然不知去向。在那空旷的位置上摆放了一张床。 朱丞相看了看书桌上一些凌乱的公文、书籍,道:“你已经完全把书房当成了你的卧室?你刚回家,为什么不去看看郡主?你不去看她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不许她来看你?你那几天对她的殷勤到哪里去了?” 朱渝淡淡地道:“腻烦了,你知道,我对女人没什么耐性。” “只怕是粮草早已送到西北军中,河阳王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罢?。” “无论什么原因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这次为了给西北军筹集首批粮草,你不仅私自利用我在长安的关系,更利用河阳王在洛阳的势力,你竟然连自己的妻子都要利用?你到底为的什么?” “我从来不认为妻子和其他女人就有什么不同。” “你到底要到什么地步才肯死心?你粮草也送去了,君玉呢?她就会因此对你另眼相看?” 朱渝懒洋洋地笑了起来:“你想必也清楚,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昏君对你的猜忌日甚一日,这次是兵部尚书做了替罪羊,下次呢?。” 朱丞相顿了一会儿:“西北军中情况如何?” “君玉两袖清风,起居饮食一如普通士兵,既没有什么封妻荫子也没有什么结党营私,她简直就是无懈可击,我看,你也不用再枉费心机了。以君玉在军中的威望,我想无论你找谁都不可能动摇她的,林宝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君玉真就如此无懈可击?那粮草到达之前,她是如何度过难关的?在如此的景况下,她居然还能绝地逢生?” “那是因为她对圣宫屡施援手,人家主动帮她的。” 朱丞相冷笑道:“只怕是那甚么‘博克多’有私心吧。” “秦小楼也参与了此事。秦小楼是驻地大臣,代表的是朝廷,无论他出了多少力,他都是一个合理的挡箭牌,你怎么弹劾她?” 朱渝看着父亲:“与其浪费时间在君玉身上,不如更好地去对付你的真正的政敌,也许,我还能帮帮你。” 朱丞相道:“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 “我不说真心话又还能如何?难道我就等着看朱家走向覆灭?!” 朱丞相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有你帮我,我的负担也轻了大半。” 朱丞相起身正准备离去,忽然看了儿子好几眼,道:“渝儿,你那块玉佩呢?” “哦,在路上不小心掉了。” “怎么会掉?这是朱家的一对传家玉佩,你和你大哥一人一个,因为只有一对,你弟弟都没有,你怎么这么大意?” 朱渝淡淡地道:“玉佩是死的,人是活的,另外找一块不就好了?!” 朱丞相也不再追问,走了出去。 朱渝关上门,静静地坐在书桌前。 过了许久,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笺,在桌上摊开。明亮的灯光下,纸笺上是几排劲秀的小楷: 去去世事已 策马观西戎 藜藿甘梁黍 期之克令终 晋朝的将领周处在粮草不继的情况下率5000军士迎战7万敌军,自旦及暮,斩敌上万,最后矢尽粮绝,全军覆没。周处悲愤赋下此诗,力战而亡。 这张纸签是朱渝留下玉佩的时候从君玉的案几上悄悄拿走的,那劲秀的小楷,字字穿透,显是君玉面临军中瘟疫、粮草不继和赤金族大军围攻的情况下,早已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他盯着那纸签,慢慢地,那纸上的一个个字幻化成了一张张相同的光彩夺目的面孔。而这样的一张面孔,竟然随时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残酷的战争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她那种身先士卒的作风。 如果这张面孔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将会怎么样呢?他心里忽然一阵抽搐。 他又看看自己的右手,右手手掌上还有着几道深深的血痕,那是碎玉的时候,玉的碎角击破掌心之故。 每道伤痕都在心里,他如一个狂热的梦想者,拼命地去追逐一朵天边的云彩,每接近一步,却每每发现不过是临近幻想的破灭更近一步而已。 “不,我永远不会是你的朋友。”胸口如压了一个巨大的、绝望的石块,令人呼吸不顺,几欲发狂。 朱渝重重地一掌击在书桌上,厚厚的书桌顿时缺去一角。 [] ! 身份败露(1) 早朝,金銮殿上。 “前兵部尚书张祈因为追查被劫军饷无果,严重失职,今革去兵部尚书一职……福建总兵孟元敬,肃清福建一带倭寇得胜回朝,今论功行赏,晋升兵部尚书……” 孟元敬领旨,朗声谢恩。 朝堂上一片恭喜之声,皇帝面上也十分高兴。 “皇上,这里还有一道奏折需要处理。” 皇帝接过奏折,展开,忽然面色大变,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朝堂上:“这道密折是何人所奏?” 一名内阁大臣道:“回皇上,这道密折辗转送到内阁,臣等审慎难决,只好交由皇上裁决。为防谣言在朝堂内外流传,还望皇上明断。” 众臣面面相觑,均不知何事。 皇帝冷笑一声:“这事也奇了,竟然有人密奏西北军主帅君玉是个女子,说君玉是二十几年前名满江湖的女剑客兰茜思的女儿。” 堂下刹时一片哗然。 朱渝不经意地往父亲看去,只见朱丞相神色如常,完全装作一幅毫不知情的样子。 原本喜气洋洋的孟元敬,忽如一盆冰水浇在头上。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上前一步奏道:“谁人如此造谣生事?君玉是我儿时伙伴,他自然是男子无疑。” 另一名大臣站了出来:“依臣看来,这君元帅倒真的十分可疑,堂上不少人都见过他的吧?哪有男子长成那般样貌的?莫说男子,你们几曾见过女子中有这般样貌的?” 孟元敬大声道:“宋玉、潘安等美貌男子,古已有之,这有什么稀奇?” 皇帝见众人争论不休,心里也没有主意,忽然看到朱渝,道:“朱卿家,你也和君元帅认识多年,你怎么说?” 朱渝笑了起来:“皇上,你几曾见过女子统兵巨万,百战百胜的?臣等和君玉是总角之交,她的身份,臣等自然清楚。想是君元帅战功赫赫,遭人忌妒,故有此谣言。” 一名大臣道:“君元帅的身份的确十分可疑。想他在凤城中主事时,大小功劳都归彭东,若是男子,谁肯把这赫赫功勋白白让与他人?只怕是他碍于身份,不得不如此?” 又一名大臣站了出来:“那密折听来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君元帅少年英雄,这般显赫,却不曾娶妻生子,不是很奇怪么?” “这倒好笑了,莫非君元帅不娶妻生子也成了一大罪证?”御前带刀侍卫汪均早已气炸了肺,他一直对君玉十分拜服,又是他为皇帝引荐的君玉,现见君玉在西北苦战之时,却在朝内遭遇如此毁谤、弹劾,气愤难忍,上前一步跪下:“皇上请容臣说几句话。” 皇帝点了点头。 “汉朝的霍去病曾有‘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豪言,君元帅虽然不过二十出头,却征战多年,先后平定东北、西北边境,战功赫赫,无一败绩,较之霍去病也毫不逊色;去年,他到西北军中不久,就有了野牛沟、玉树镇等三场大捷,几乎将赤金族主力消灭过半,令之望风披靡。正是这种震慑力量,令得赤金族大军在西北军遭遇大瘟疫、粮草不继的时候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面临和赤金族大决战的关键时期,却流传出此等谣言,莫非是要我军自毁长城?” 殿上一片哑然,再无人出班强辩。 皇帝沉思了片刻,道:“如今,正是两军交战的关键时期,这张密折显是别有用心。君元帅的身份不容置疑,此事就此沉沦,所有人等,不得妄言妄议,若有违者,严惩不怠。” 朝臣领命,各自退朝而去。 孟元敬在宫门外追上了朱渝。 朱渝瞟他一眼:“孟尚书,恭喜高升。如此匆匆,可是要请客庆贺?” “朱渝,今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朱渝忽然笑了起来,眼神里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孟元敬,你和君玉从小都是一伙的,怎么连人家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朱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朱渝看着他一脸的茫然,心里忽然有点同情他,但是,这一丝同情之意,很快又化作了更加刻骨的嘲讽:“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么?你都不清楚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 孟元敬瞪他一眼,想到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转身离开了。 御书房里。皇帝又细细看了一遍那封奏折,才道:“汪均,你如何看今天的事情?” 汪均道:“莫非皇上真有所怀疑?” “这奏折中的内容,看起来倒并不完全是捕风捉影。” “回皇上,兰茜思夫妇已经逝世多年,那密奏之人显然是看准了死无对证,才空穴来风。” “世人形容女子相貌时常常说什么美如天仙。朕第一次见君玉时,真是犹如见到神仙一般震撼,心想,若天上真有神仙的话,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只是,君玉那风神态度、言行举止在男子中也是一等一的,又绝非女子能够妆扮,所以一直不敢怀疑。” 汪均神色有些激动:“君元帅是臣生平最佩服的一个人,就算臣认识他不久、不了解他的过去,但是孟元敬、秦小楼、孙嘉等一众和他少时同学、故交多年的人也会不清楚他的身份?更何况,朱渝也力证他是男子。朱渝总没有理由帮他吧?。” “说得也是。”皇帝点了点头:“君玉从东北转战西北,在整个北方边境一呼百应,几年之间,其声望和战功之隆,本朝武将无出其右者,朕也深知这绝非女子之能。历朝不少武将功高震主,拥兵自重,兵变反复也是常有之事。正是因为君玉从来不曾图谋什么封妻荫子,连历年战功都肯全部让与他人。如此之人想必不会有什么野心,所以朕才放心将整个北方兵马交由他统领……如今,此事就此作罢也好。虽然他本身不爱财帛,但是待他得胜回朝,朕还是要多赐予他高宅良田、金银美姬,绝不亏负功臣就是了。” 汪均喜道:“皇上英明,如此甚好。” 尚书府。 孟元敬怏怏回到家里。一进家门,只见得大堆陌生人穿梭往来,好不热闹。 在新赐的府邸里面,他见母亲正在招呼大群来恭贺的各路同僚女眷。孟元敬无心招呼这些女眷,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坐着。 一会儿,孟母喜滋滋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名丫鬟,每人手里抱着一大堆画卷。 待丫鬟们将画卷一一展开,孟母笑咪咪地拉过儿子:“你看,这是张大人的小姐……那位是王大人的千金……这位最漂亮的是……” 她忽然发现儿子闷闷不乐的表情,停了下来,道:“元敬,你怎么啦?何事不开心?” 孟元敬摇摇头,强笑道:“没有什么。” 孟母又道:“你看看,这里面可有中意的?” 孟元敬此时哪里有心思看这一大堆花团锦簇,摇摇头:“娘,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问题。” 孟母脸色一沉:“你是不是还对那个水性杨花的风尘女子念念不忘?” 孟母一向看不起香红叶,尤其是想到香红叶居然趁儿子出征的时候红杏出墙,尽管她早已自杀,想起她时还是十分轻视和憎恶。 孟元敬愣了一下,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孟母见儿子神色不似作伪,心里十分高兴:“没有就好。你年龄也不小了,早该成家了。以前你长年征战,总是没空,现在回到京城任职,正好可以解决了这个大问题。你看,这空荡荡的尚书府,总要有个女主人吧,娘也老了,操劳不起这份心了。” “那就请个能干的管家吧。” 孟母面色一沉:“元敬,你这是什么话?管家能代替女主人吗?。”“哎,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娘,我实在很疲倦,想先休息一会儿。” 孟母见儿子脸色十分不好,想到他刚得胜回朝,一直忙于各种应酬,从未好好休息,不禁十分心疼,立刻连声道:“好好好,你先休息,我吩咐厨房给你熬点补品。” 孟元敬点了点头。 [] ! 身份败露(2) 整个夜晚,孟元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好不容易半梦半醒之间,却又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梦魇。 梦里,他看见小君玉穿着梅眉为她准备的白色衣服,头戴书生方巾,长身玉立,风姿翩翩,踏着书院广场上的积雪走来走去,他正要过去招呼她,想问问她‘我是不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可是,眨眼之间,她却没了人影……一会儿,梦境又变成了小君玉离开千思书院的那个夜晚,他泪流满面地看着小君玉被茫茫的黑夜吞噬,怎么喊都喊不答应…… 他干脆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子。 满院的月光顿时照了进来,墙壁上,“蹑景”发出微微的淡红的光芒。 他拿了剑,在院子里舞了起来,一套《手挥五弦》练完,远没有和君玉配合时的默契。他忽然记起,上次见到君玉时,君玉似乎没有带着“追飞”了。 他在院子里一张冰冷的石椅上坐下,朝雾露浓,衣服都被浸湿了也浑然不觉。 “元敬,你怎么坐在这里?” 孟母一大早起来去看儿子,只见房间空空。她走出来,却见儿子呆呆坐在园子里,满面憔悴。她奇怪地看着儿子一身的雾水,心疼地道:“怎么不好好休息,干嘛坐在这里发呆?” 孟元敬摇摇头,没有说话。 孟母忙道:“元敬,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孟元敬站了起来:“娘,我要出去一趟。” “好的,你出去散散心吧,晚上早点回来。” “不,我是要出远门。我想告假一段时间,明天就走。” “那怎么行?明天翰林大学士王大人设宴请你,我已经替你答应了下来。王夫人已经派过媒人来提亲,他的千金品貌双全,又是诗书世家,我十分中意……” “把所有提亲的全部推了吧,我不会去应酬的。” 孟元敬侍母至孝,从来不会拂逆母亲的安排,就连当年他心仪歌妓香红叶,母亲不同意也只好忍让,不敢稍有忤逆怕伤了母亲的心。 孟母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如此坚决的态度,十分意外:“为什么要推却所有提亲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年龄不小了,还要等到何时?而且,王大学士府上的宴会已经定下,临时推辞怎么向人家交代?” 孟元敬道:“我要去见一位朋友。我要当面问她一些事情。” 孟母十分不悦:“什么朋友竟比你的终身大事还重要?” “这事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弄不清楚,我只怕终生都难以心安。” 也许是儿子那种奇怪的口吻,又但见儿子从未有过的满面憔悴之意,孟母十分心疼,不禁缓和了语气:“你这朋友是谁,我认识么?” 孟元敬沉默了一会儿:“娘,可还记得君玉?” 孟母笑了起来:“君玉?我怎么不知道,没听你说过100回也有99回。对了,在进京之前,我一些世家的女眷们聚了一次。所有女眷无不对君玉交口称赞,尤其是汪均的母亲和祖母,她们都将君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祖母还遗憾地说,君玉救过汪均的命,若汪均是女孩子的话,一定要他以身相许,想方设法招了君玉做孙女婿。她们都羡慕我儿子有如此一个朋友,听说江南不少有女儿的豪门大族争相打听他有没有成家,想给他提亲呢……呵呵,当时,我心里还隐隐有点不开心,怎么,这君玉竟然比我的儿子还好么?只可惜,君玉到江南时,我不在家,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你这个据说是神仙一般的朋友……元敬,什么时候邀请他来家里做客吧,让我瞧瞧……” 孟元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君玉,她比你听来的那些传闻更好。娘,你若见了她,一定会十分喜欢她的。” “你就是为了去见他?” “对。” “娘,你可听过‘兰茜思’这个人?” 孟母十分讶异地看着儿子:“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兰茜思和舅舅、舅母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孟母不悦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兰茜思的?” “兰茜思,就是君玉的母亲。” 孟母面色大变,这些年来,她和弟弟、弟媳之间从来不曾提起过“兰茜思”这个名字。二十几年下来,她几乎都要将这个名字忘记了,没想到儿子今天却问了起来。更没想到,兰茜思的儿子却正是自己儿子最要好的朋友。 “舅舅和舅母,可是做过一些对不起兰茜思的事情?” 孟母叹息了一声:“你舅舅都已经去世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舅舅,他这些年来一直郁郁寡欢,跟舅母的关系也不好,这也是他那么早就去世的主要原因吧?” 孟母想起逝世不久的弟弟,长叹一声:“你舅母家世、人品、相貌样样都好,真不明白你舅舅为什么会一直耿耿于怀……” “那兰茜思呢?兰茜思不好么?”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兰茜思。一个女孩子,不在闺阁安分守己、刺绣工织、恪尽妇道,却一天到晚争强好胜、打打杀杀,甚至于想当什么武林盟主,在江湖上搅得天翻地覆。怎不令人憎恨?” “兰茜思是个孤儿,可能是因为从小无人管教,十分野性,自出道以来就十分嚣张。我们家里是传统的世家,但是后来人丁不旺,只得我和你舅舅姐弟两个。你舅舅幼从名师,剑法十分高明,因此,家里对他期望甚高。也许是孽缘际会,你舅舅一认识兰茜思就很喜欢她,两个人情投意合,连家里百般阻止都无可奈何。” “有一次,你外公亲自出面告诫兰茜思,要她别再兴风作浪也不许再缠着你舅舅,被兰茜思断然拒绝。你外公本想教训她一下,没想到兰茜思却傲然说自己从来不与和自己相差太远的人较量。你外公原本也大有威名,经此一气,大病一场。可你舅舅不怪兰茜思无礼反倒责怪家里不该那么对待兰茜思,干脆离家出走了。 “就在我们都深感绝望的时候,兰茜思却不知为何和你舅舅决裂,无论你舅舅怎么请求都不肯回心转意。得知你舅舅要娶你舅母的时候,全家人都欣喜若狂。只是,谁也想不到,你舅舅婚后会是这般境况……哎。” “兰茜思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虽然我只见过她两次,也不太喜欢她,但有时想起却又有点佩服她那绝世的武功和渊博的知识,她的言行举止、她那样神采飞扬的笑脸,总之,她是那种你只要见过一次,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人。哎,几十年来,我还从来没有在任何其他女子身上见到过,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我见你舅舅那般郁郁寡欢的样子,又不由得恨她当年为什么会抛弃你舅舅……” 孟母叹道:“兰茜思如此无情,远远不及你舅母温存体贴,真不知你舅舅生前到底是怎么想的……” 孟元敬想起“寒景园”里“情魔”讲述的那个关于兰茜思和舅舅、舅母之间恩怨的长长的故事,只觉得此刻面上都还有些火辣辣的,不禁大声道:“这倒不一定。” 孟母狐疑地道:“长辈之间的恩怨,你知道些什么?” 孟元敬摇摇头,舅舅已经去世,兰茜思更早已过世,加上石岚妮姐妹的入宫,只剩下舅母孤零零一人度日,现在再提这些又有何意义? 便不和母亲提起“情魔”的那个故事,只是道:“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也不问了。” 孟母道:“真想不到君玉就是兰茜思的儿子。不过,听汪均的祖母将他夸得那般天上有地下无,我倒真有点不服气,想必是因为他救过汪均,所以夸大其辞也有可能。这天下再好之人,又怎会比我儿子还好?。”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君玉更好的人了,娘,你一定要喜欢君玉,你非喜欢君玉不可。” 孟母笑了起来:“元敬,君玉到底有什么魔力人人都说好?你看你这样子,倒不像是要我喜欢你的朋友,而是要我喜欢你中意的女孩子似的。” “若君玉是女孩子呢?” 孟母笑着看着儿子,忽然瞪眼道:“元敬,你那个做大元帅的朋友,怎会是个女孩子?” 孟元敬强笑着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道:“当然----不是了。” [] ! 身份败露(3) 6月上旬,周以达和林宝山、卢凌两路军汇合,依计在外大草原和赤金族大军两次交手,真穆帖尔见大军逼近,不战而退,率领余部连夜撤逃,已经逃到了千里之外的边境地带。 西北军俘获赤金族一重要部落大小头领、家属、子女、族人3000余人,而其他普通被俘的士兵等更达万人。塔里木一带的赤金族逃兵则被耿克和张原率领的大军全歼。 在即将回拔的营帐里,将士们清点着大量战利品,无不欢喜。 林宝山、周以达和卢凌等人正在禀报情况,君玉思索间,忽然听得远远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她仔细听了听,似乎是大笑声又似乎是欢呼叫好声。不知怎的,这笑声、呼声听起来,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君玉和众人一起走了出去。 一里远处,成千上万的军士正围着一个大坑,射箭、填土,君玉走到近处,忽见一少年的头在土里挣扎着,脖子上还插着一支箭,然后,飞快地又是一箭射来,君玉飞身接住了那支箭…… 似乎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即将要爆炸开来,君玉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原本已经陷入疯狂情绪的兵将们忽然安静下来,君玉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已经被战争扭曲得完全走样的面孔,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厌恶之意。 为首的监军笑道:“我们准备将这三千多重要俘虏全部坑杀。剩下的那群也懒得押送,就地解决算了……” “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监军愣了一下,他作为钦派的要员,从来没被人如此疾言厉色过,而且解决战后事宜比如战俘之类的,正是本朝监军的职责所在。他面上老大挂不住:“赤金族大军十分残暴,这些年每攻下一城,稍遇抵抗就会全城屠杀,我朝百姓无不恨之入骨。将这三千俘虏就地坑杀,以牙还牙不是正好么?。” “那几百名赤金族的重要人物当交朝廷发付。但是,这三千多人中,有一千多妇孺、老弱怎能就地坑杀?” 监军笑道:“元帅此言差矣。斩草务必除根,谁叫他们是赤金族人,只怕风吹又生,放虎归山。为振民心和军心,我还准备将那一万多人全部坑杀。” 君玉冷然道:“无论他们是什么人,军心、民心也不是如此振奋法。监军不必多言。在下自有主张。” 监军碰了老大一个钉子,冷冷一笑:“我有权行驶自己的权力……” “我不管你有什么权力也不能如此灭绝人性。” 众兵将第一次看见他们百战百胜、温文尔雅的统帅面上露出如此的狂怒,监军本想辩驳,张了张嘴却立刻噤声。 “立刻清点剩下的俘虏,除了重要头领和职业军人外,其余妇孺、老弱、平民,立刻就地释放,此事由周将军和卢凌亲自负责,任何人不得干预……”她扫了眼监军的满脸愠色,目光像刀锋一般掠过一众兵将:“任何人不得拦截、追击释放的俘虏,若有违者,犹如此箭……”她手一放开,“啪”的一声,那支箭折为两截扔在地上。 监军冷哼一声,悻悻然地走开去。 大军返回西宁府,已经是六月下旬。 第二天傍晚,忽报夏奥来访。 君玉迎出,却见夏奥拖了铁棒,深施一礼:“应赤巴之命来邀请君元帅参加我寺的‘雪域节’。” 君玉接过圣宫那种特制的请柬,每年7月初的“雪域节”是圣宫的最重大节日之一。和那些纯粹的宗教节日不同,“雪域节”并不仅限于宗教活动,还有各大民间团体的歌舞、戏剧表演,更允许普通民众进园参观,所以,某种程度上,“雪域节”比他们的新年还更闹热。 见君玉欣然答应,夏奥高兴地拖了铁棒先行告辞了。 君玉算算时间,距离“雪域节”还有九天,便将军中事宜吩咐了林宝山、周以达、卢凌等人,第二天,自己只身上路了。 一路慢行,君玉第一次静下心来欣赏着这片极其神秘的土地上的美丽风光。四天后的傍晚,她来到了南迦巴瓦山脚下的那座面南背北的山谷。 此时,正是盛夏天气,放眼望去,山谷里那座熟悉的小木屋早已不是白雪皑皑,四周零散的一丛一丛的矮灌木郁郁葱葱,而木屋外面的大片空地上,一些草已经开始枯黄,而另外一些却依旧葱绿。其间杂生着各种野花,一片荆棘的累累果实散发出一阵阵莫名的幽香。 一阵悠扬的琴声回荡在蓝天白云之间。 其时,夕阳在天,木屋前的草地上,抚琴的人麻衣如雪、俊逸出尘。 一曲终了,君玉才慢慢走了过去。 抚琴的人抬起头来,看着那满面微笑的少年走近,轻声道:“君玉,我知道你会来的。” 君玉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拓桑,等了很久了吧。” 拓桑的眉梢眼角全是欢喜之意,远远地,两只鸟儿从灌木丛里掠起,扑棱着飞上天空。 下弦月慢慢地爬上头顶。远处的雪山散发出清冷的光芒,而这片绿草茵茵的草地上,盛夏的夜风却有着无比的凉爽之意。 君玉轻抚琴弦,弹起一首很古老的曲子,低柔的旋律,从山谷的清幽而来,无比纯净。 拓桑躺在茵茵的草地上,望着头顶的天空,唱起一首歌来: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天空中洁白的仙鹤 请将你的双翅借我 我不往远处去飞 只到这里就回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 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 歌乐声里,两人在眼神的相会处,无声微笑,而那在山谷回荡的歌声,是这样静静的夜晚次第开放的玫瑰。 细细的弯月慢慢下沉,山谷里,歌声的回响也渐渐散去。 拓桑轻轻抓住身边那只温暖的手,像抓住一场睁开眼睛就会醒来的梦。这样静谧的时刻,心里也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悲从中来。 “君玉。” “嗯。” 君玉静静地望着头顶这片跟外界完全不同的神秘的天空,轻轻应了一声。 “君玉。” “嗯。我在这里。” “君玉。”那只紧握的手是那么用力:“我希望,我不是什么‘博克多’。” “我也很厌恶战争。厌恶战场。以前,每次大战、得胜都会有一种成就感。可是,现在我却越来越讨厌这种血淋淋的博杀。尤其,是那种灭绝人性的你坑杀我,我坑杀你。” “君玉。”拓桑的声音和紧握的手一样迫切:“如果我们不在这个地方,如果我们不是我们……” 君玉凝视着这双热切的目光,凝视着那一丝一闪而过的悲伤之意:“可是,我们一直在这里。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是啊,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拓桑眼里一片涩然,紧紧抓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场梦而已。 “君玉,你相信奇迹么?” 玉微笑着看着那双慢慢黯淡下去的目光,忽然用力握了握那只掌心变得有点冰凉的手:“但是,认识你之后我已经有点儿相信了,而且,我更相信努力。” 那柔和的指尖传来的力量如此温暖,拓桑原本黯淡的眼睛倏地闪耀出喜悦的光芒:“君玉,我也相信。” 时光流水一样地跑,日夜瞬息更替,南迦巴瓦的风光依旧如浓得化不开来的绝色。 拓桑举着采集的一大把花儿笑着跑了过来:“君玉。” 君玉接过花,看着拓桑满脸的笑容,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发现阳光普照下的一切比夜色中朦胧的现实世界更为莫测。 她道:“你该上路了。” 拓桑伸出的手僵了一下:“是啊,我该上路了。” 君玉笑了:“‘雪域节’见。” 拓桑点了点头,心情似乎轻松了一点儿:“好的,‘雪域节’见。” p:感谢各位阅读、推荐、留言。呵呵,今天晚上还有一章更新,8点更新,欢迎阅读--------7-25月斜影清 [] ! 拓桑和孟元敬的会面 每年的“雪域节”都在“圣宫”的附园----“哲西林卡”园林里面举行。 来自各地的著名戏剧团体早已集中到了“哲西林卡”外面的“八里镇”。近二十家大型演出戏剧团体准备了一年,就是为了给神圣的“博克多”和千万僧众以及这片土地上勤劳的人民奉上几天特别开心快乐的日子。 从早上开始,就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涌进巨大的“哲西林卡”园林,十几处戏台分散在园林的各个楼台,百姓、僧俗各自挑选自己爱看的戏台,津津有味地欣赏着那些活泼生动的传统艺术。 在“哲西林卡”园林的最大一个戏台的观光台上,坐着以“博克多”为首的一众德高望众的长老。在“博克多”的左侧,则是以驻地大臣为首的一众观光贵宾。驻地大臣秦小楼因为有事,要稍晚才来,所以,他的座位尚空着。 君玉今天早上才赶到“哲西林卡”园林,还没来得及和秦小楼会面,她原本以为秦小楼一定在园林里,结果,他的座位却是空荡荡的。 台上,已经开始了精彩的歌舞表演,演员们穿着当地各种特色服装载歌载舞。待歌舞表演结束,又开始了本土的戏剧演出。 每到精彩处,台下人群就爆发出如雷的掌声或者叫好声,实在精妙处,就连台上那些心如止水的老喇嘛,脸上也会露出微微的笑意。 孟元敬穿着当地人的衣服,混迹在成千上万沉浸于戏剧欣赏的欢乐气氛的人群里,心里却没有丝毫快乐之意。 他紧紧盯着观光台第一贵宾席位上那个欣赏戏剧的少年,少年时而微笑,时而鼓掌,有时又眉头微皱。 而在少年的右边,则是那袈裟簇新的神秘“博克多”。他有时看看戏台上杂耍的热闹,有时,眼神却不经意地望向身边的少年。 每当这时,少年不经意的目光也会望过来,于是,两人的眼里就多了微微的笑意,然后,又看向了别处。 看戏的人群是如此专注,那两人的目光是如此不经意,所以,谁也不会注意到。 但是,孟元敬不仅注意到了,而且注意到了两人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和眼神。 他看到那“博克多”眼神里那样抑制不住的热切和深情,那样的眼神,完全是一个男人深深迷恋一个女人才会有的神情。 像有一把铁锤重重地敲在心口,孟元敬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今天的最后一幕戏剧已经结束,“博克多”开始为众人“祈福”。 孟元敬排在等待祈福的人群里,从来没有人会直视神圣的“博克多”的眼神,孟元敬却眼也不眨地直直地盯着他。 他看着“博克多”的手轻轻放在那神采奕奕的少年的头上。少年神情肃然,“博克多”的眼神也一如看着每一位教众般安详。可是,当他的手离开那头顶时,眼神里却飞速闪过了一丝痛苦的依依不舍。 几乎是见他的第一眼起,孟元敬就莫名地不喜此人,尤其是寒景园的会面,更让他加重了对此人的厌恶。以前,他一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了。 孟元敬的拳头捏得更紧了,双目似乎要滴出血来。 孟元敬忽然想起一年多以前,拉汗教派人进京密告“博克多”不守清规,为一神秘女子写下若干情诗----“千机门”高手出动来这里暗访了大半年准备秘密处死那个“红颜祸水”那件事情。 满朝文武都见识过“千机门”特务的厉害,大到你金屋藏娇或收了多少红包,小到你每天喝了什么酒,都会被调查得一清二楚。 暗杀、收买、跟踪、离间、窥探、栽赃……无论你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卑鄙方式,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这样一群苍蝇一般的高手,一到了这里,居然一无所获。只得呈上现任“博克多”爱好诗文而已这样的“回报”。 现在,孟元敬才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铩羽而归了。 拓桑伸出祈福的手,忽然怔住。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一双在“祈福”时刻,闪烁着这般愤怒火焰的目光。 那双愤怒的眼睛的主人冷冷笑道:“‘博克多’,久违了。” 拓桑看着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之意,平静了心绪,如往常一般,做完了这套仪式。 秦小楼的声音随后响起,是在向主理外务的赤巴介绍:“这位是当朝兵部尚书孟大人。是君元帅最要好的朋友,下官的同窗,昨天晚上才到。” 君玉早已退下,又没见到秦小楼,正准备离开,忽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立刻惊喜道:“元敬,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元敬心里一阵酸楚,却微笑着快步走了过来:“离别太久,我来看看你。”不经意地看去,那“博克多”已经和一众僧人鱼贯离去。 “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先到西宁府再到玉树镇,卢凌说你来了这里,所以我就赶来了,昨天晚上才到的,结果,你比我还要后到。” 秦小楼大笑着走了过来:“元敬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不肯到观光台上来,哈哈,我又有点事情耽误,赶来时都没见到你,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君玉十分开心:“元敬,我若不回头来,就差点见不到你了。” 孟元敬仔细地看着这张和儿时一样毫无伪饰的欣喜的面孔,心里微微有了一丝暖意:“怎么会。我一直看到你的,你不回头我也一定会去找你的。总要找到为止就是了!” 秦小楼道:“自千思书院一别,我们三个已经十几年没有聚齐了,今天一定要大醉一场。” 两人同声道:“你是地主,自然听你的了。” “哈哈,你两人还跟小时候一般默契。”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驻地大臣的府邸灯火通明,三人谈古论今,当地的美酒一杯接一杯喝下去,虽然比不得中原地带的传统佳酿,却也别有风味。 秦小楼喝得最多,舌头都已经有点打结了,到得后来,已经完全醉倒在桌子上。伺候在一边的侍从立刻来扶起他进屋休息。 孟元敬也喝得不少,但是一直都很清醒。他看看君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笑了:“我们就不用继续喝了吧,去看看这个神秘地方的夜色吧。”他看了看窗外,“此刻,恐怕不是夜色而是清晨了。” 君玉喝得又要稍微少些,更是清醒,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远处,群山泛白。府邸外面是一片十分空旷的阔地,草地并不平整,东一块西一块的,如癞痢一般,而前方一大片灌木倒是非常集中整齐,在微微的晨光里绿得发黑。 孟元敬看着远方的天空,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我这次出门之前,内阁在早朝时上了一道密折,指证当今‘天下兵马大元帅’是女子。” 朱丞相弄鬼已久,等到如今才指使人密奏,算是相当不容易了。君玉早有心理准备,镇定自若地笑道:“是么?当时吓了你一跳吧?” 孟元敬见她不问皇帝和满朝文武的反应,却只问自己,有点意外,只道:“是啊,是吓了我一大跳。怕只怕那告密者别有居心。” 君玉笑了笑。 “朱渝和汪均都为你作证,所以,皇上便下令让那无中生有的奏折就此沉沦。” “谢谢你们。”君玉一笑,“其实,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猜测、怀疑,他们一定还会继续捣鬼的。” 孟元敬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无论别人怎么怀疑,我却从来不敢怀疑,甚至多次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因为,我怕轻侮了我最要好的朋友。” 君玉心里一震,久不能言。 [] ! 拓桑和孟元敬的第一次会面(2) 孟元敬看她长时间的沉默,此时,朝阳初升,她的睫毛阖住眼帘,脸色苍白得出奇。 孟元敬心里很想放声大哭,却强笑着用了轻松的语气道:“宋玉、潘安等美男子古已有之,但是大家都没有见过,幸好有君玉这个样板让我们参考。有时,连我都不由得想‘若君玉真是女孩子该多好。’何况那些别有居心的人。那些流言蜚语你别理睬就行了。我是永远都相信你的。” 他见君玉还是沉默着,轻声道:“君玉,你怎么啦?” 君玉这时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微笑道:“元敬,你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觉得这里的景色可好?” “的确跟外面的天地完全不一样。”孟元敬叹道:“常年征战,身累心更累。那西北苦寒地,你的日子更不好过。” “是啊,我现在特别厌恶战争,厌恶战场,希望回到普通的日子。” “几场战争下来,胡王主力基本被全部歼灭,而真穆帖尔也撤逃千里之外,整个北方一线总算安定下来,你可以有一段轻松的日子了。” 君玉想起,如今周以达、张原、卢凌、林宝山等人基本都能独当一面了,尤其是张原,更是运筹帷幄,有大将之风,即使自己不在西北军中,有他们镇守,也已经足够了。而凤凰城里的孙嘉,更是得其所用,发挥所长,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孟元敬又道:“可是,按照惯例,只怕你会进京述职了。” 君玉沉默了一下,才道:“元敬,我不想再回京城了。” 一旦再回京城,要想离开,只怕难如登天。 “为什么?那道奏折已经被皇帝下令沉沦,谁敢再风言风语?” “不是奏折的原因,比起战场,我更厌恶朝堂上的权谋与算计。我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孟元敬沉思了一下:“其实,宋太祖的‘杯酒释兵权’真是一件好事。但是,如今,皇帝正要利用我们给他掣肘朱丞相,正等着你进京呢。指望他‘杯酒释兵权’轻易让你解甲归田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伴君如伴虎,如果你真不想进京的话,我们一定要好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是啊,我正在想呢。我也没完全想好,等完全考虑好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孟元敬点点头:“也好,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会你的。等你安排好一切,我们真该找个时间,好好去游山玩水的。” “可是,你刚刚升任兵部尚书,已经告假三个月了,只怕,以后再告长假就十分困难了。” “只要你有时间,我什么时候都会有时间的。”孟元敬笑道:“你若不再进京,无论是回凤凰城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地方,都会和我隔了千山万水。如果能够距离朋友比较近一点,那还是近一点的好。你都不希罕什么‘兵马大元帅’,我不作这个劳什子尚书也没什么了不起。” 君玉笑着摇摇头,看他一眼:“你和我不一样。石岚妮姐妹在宫里,更需要一个稳定的后盾。” 孟元敬一呆,忽然记起表妹的话来“我真希望你和君公子都在朝中。” 石岚妮姐妹虽然正得宠,但是,和皇后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激烈。如果后妃没有家族巨大的*山,在激烈的争斗中是很难立住脚的。 皇后出身戚勋世家,石岚妮姐妹却出身武林,加之父亲已逝无以为*,在朝不保夕的后宫争夺里,不免在心理上将战功赫赫的表哥和君玉等人当作了最大的依*。 色炽而宠,色衰而败,富贵荣辱不过系于一个人的喜好而已,今日可以宠冠群芳,明日也可以冷宫深深。哪怕一时集中了三千人的宠爱,也终归是要还给那三千人的。 孟元敬道:“我倒忘记了,上次见到岚妮,她还叫我一定记得替她问候你。其实,她们姐妹在宫里的日子,倒比我们在战场上的日子更加激烈。真不明白,为什么我舅母会让她们姐妹进宫。” 君玉想起石岚妮经历几番折磨,却又被母亲送进宫里,经受那样可怕的争斗,不禁叹息道:“是啊,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们怎么不去休息,还在这里闲谈?你两人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一见面就说个不完,为什么和别人,比如我,就没有这么多话?” 秦小楼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他昨晚大醉,此刻却很有精神的样子。 君玉不禁笑道:“小楼,你真是好酒量。” 秦小楼道:“元敬酒量更好,他醉都没醉呢。” 孟元敬大笑:“我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 此时,朝阳已经完全升起,远远地,早已有成群结队的人往“哲西林卡”园林的方向而去。“雪域节”有连续好几天的戏剧表演,远近的民众是绝不会放过这样的狂欢的机会的。所以,今天的人依旧一点也不比昨天少。 一群穿着十分鲜艳的当地服装的美貌少女唱着轻快的民歌远远走过。 秦小楼吹了一声口哨,有几名少女回头,忽然见到这样的三名青年男子,不禁红了脸,笑着跑开了。 秦小楼眨了眨眼睛:“元敬、君玉,你二人都没娶亲,要不要先在这里寻一房妾室?这里的女孩子虽然不如江南佳丽,但是也别有风情。” 秦小楼早已娶妻生子,正室夫人是京城一世家之女,是有口皆碑的贤惠孝顺妇人。夫人没有随他赴任,带了子女在家侍奉公婆。因怕丈夫独自在外,无人照应,在秦小楼赴任之前,还专门为他讨了一房小妾,让他带到驻地照应他的饮食起居。到了驻地后,当地官员又送了他两名本地的美姬,秦小楼一并收为妾室,因此,虽然独自一人在异域,倒也生活得十分惬意。 孟元敬笑道:“你倒真好福气啊,有嫂夫人这样一个贤惠妻子,整天花团锦簇,也不怕后院起火。我可享不来你这种福。” “你也别太挑剔了,据我所知,去年你得胜回朝的时候,京城豪门都竞相打听你有没有成亲,如今官至兵部,提亲的怕不踏破了你家门槛?你不着急,你母亲就不急?” 孟元敬不经意地看了眼君玉,顿了一下才道:“也不是什么挑剔。如今,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跟自己心心相印的女子白头到老。” 秦小楼道:“听你这语气,莫非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是谁家千金竟惹得元敬你如此?” “没有,没有。这只是我的理想而已。” 秦小楼看着一直笑而不语的君玉,忽道:“我知你在西北苦寒之地,军中生涯枯燥无比,曾有好几次想给你送几名美姬来,可是,想想你,再看看这些美姬,不知怎的,便觉得如尘土一般,所以不敢厚颜送来,还是我这种俗人自己享用罢了……” “哈哈,小楼,你倒真是有心了。多谢多谢。” 秦小楼道:“我们几人当中,朱渝早已娶了个如花似玉的郡主,元敬还尚有母亲为他操劳,就只君玉你孑然一身。要不要我给你留意一下?” 君玉尚未答话,孟元敬先笑了起来:“小楼,你几时改行做媒婆了?君玉此等人物,寻常庸脂俗粉怎入得了她的法眼?” “也是,看来我也不用瞎操心了。” 三人正闲话间,驻地大臣府邸的侍从恭敬地走了过来:“请三位大人用早餐。等一会儿,戏剧就要开始了。” 随即,另外一名侍从快步走了过来,道:“秦大人,活动马上要开始了。” 秦小楼道:“哦,我差点忘了,今天上午,我必须出席圣宫的一项互换哈达活动,得马上出发了。” 两人都道:“你忙你的,不要管我们。” 孟元敬看了看远处一群一群正往“哲西林卡”涌去的人群,不由得想起拓桑看着君玉时那样热切的目光,心里如有针扎,忽道:“君玉,这戏剧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今天去看看这地方的风景,可好?” “好啊。”君玉爽快地道:“你第一次到这里来,我虽然也不是地主,但总比你要熟悉一些,今天就充当你的向导好了。” p:今天还更新2章:))欢迎阅读 [] ! 对拓桑的提醒或者警告 两人骑了马一路慢行,到得中午,也已经离开驻地大臣府邸好几十里了。 远远望去,最顶端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的雪山,左侧的褐色山脉下是一条巨大拱形的冰瀑,而右侧则是半垂直的山峰,山顶是褐色裸露的沙粒石块,而半坡上则是各种各样延伸的常绿阔叶林木。 在这样泼墨山水般的画图里,有一根经幡悄然耸立,无风自动,与周围的一切和谐共存,构成了一道更加独特的风景线。 在山脚下,一片小黄花密密盛开,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孟元敬叹道:“一山连四季,十里不同天,说的就是这里吧。” 君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四季的景色分布在同一个区域,点了点头,道:“我每次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看到的景色都不相同。” 两人寻了一个地方坐了,马悄然吃着草,恣意游走,偶尔长嘶一声,就会惊起不少飞鸟走兽。 孟元敬看着延伸得老远的大片小黄花,漫不经心地道:“君玉,你和圣宫的喇嘛们佷熟么?” “是啊,他们帮过我好几次大忙。”“那拓桑,在蜀中见了两面,真没想到他竟然是圣宫的‘博克多’。” “对啊,人生中总是有很多想不到的事情。” “那些喇嘛们一入空门,再无世俗之念,而‘博克多’更是需要常年修炼,与世隔绝,我们能和拓桑认识,也算是缘分啊。” “是啊,他们一入空门就注定红尘弃绝了。” 孟元敬看她笑语盈盈,眼里却闪过一丝黯然,心里那股针扎般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在心底。 孟元敬清晰地记起,两人成年后重逢的第一面,尽管是在十分危急的情况下,两人却都是那样地欣喜若狂;然后,君玉第一次到自己家里,自己那晚是何等地面红心跳失态之极。再后来,两人蜀中同行,虽多波折,但是“手挥五弦”的默契是那般地世上无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君玉是注定的相逢,一经相逢就已亲密无间。 可是,也许早在“寒景园”,自己眼睁睁看着君玉差点丧生于情魔的魔音下无力自拔的时候----就已经慢慢地将这种亲密无间的缘分过度挥霍了。 等到醒悟,一切是否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行不知名的五彩的鸟儿低低地在小黄花丛中飞过,煞是好看。 君玉指了那群鸟儿道:“元敬,你看……” 却不见回答,向孟元敬看去,只见他呆呆地望着远方,十分黯然神伤的样子,不禁大了点声音:“元敬,想什么呢?” 孟元敬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道:“我害怕,如果我回了京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孟元敬如此直白的目光,君玉如何还能视而不见,心里不由得暗自心惊。 孟元敬不同于朱渝,对于朱渝,她只需少见面多提防,自信不会有什么大的危害;可是孟元敬则不同,孟元敬是她少时最重要的朋友,她并不希望两人之间因为一些无谓的猜疑和隔阂毁了多年的友谊。现在见孟元敬又是如此模样,心里一紧,生怕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会发生。 微风吹动远处高高的经幡,发出轻轻的呜呜之声,孟元敬记起拓桑“博克多”的身份,那是一种尊贵,更是永远无法解开的枷锁。他心里忽然多了几分希望,神情也逐渐轻松了起来。再看此间风景,更觉从未有过的清爽怡人。 “君玉,你还见过多少这样的桃花源?” 君玉见他换了话题,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笑道:“这些年,我到过不少地方,虽然美景都各有特色,但真要美到这种特别程度的却是少见。” 孟元敬叹道:“正是。在这种地方呆过之后,就更令人厌恶朝中诸事了。” “可是,你才刚刚开始呢。” “很久以来,我都期待着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可是,真到了这一天,真做到了尚书,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了不起。” 远处的冰瀑雪白无声,君玉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她倒真和孟元敬完全有同感。 和驻地大臣已经交换了祝福,所有的礼节都已经完成。拓桑和一众长老坐在观光台上欣赏着热闹的戏剧表演。 自成年掌教后,拓桑已经不怎么喜欢看戏了,以往的“雪域节”,他往往只是在第一天履行了“博克多”的礼节后,就会去处理教中的其他事务,可是,今年,他却每一天都准时来,而且要直到戏剧完全结束时才离开。 他一次又一次地往那熟悉的位置看去,那位置总是空空如也。 秦小楼早已告诉他,君玉陪孟元敬看风景,今天不会来了,可是,拓桑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不经意张望,有时,闭上眼睛,再睁开,她似乎就满面微笑地坐在那里。 但是,他又有点儿高兴她不在这里。 因为,她那个青梅竹马的朋友那愤怒的目光实在太过明显,毫无掩饰。显然,孟元敬早已怀疑了君玉的真实身份。 他曾在蜀中见过孟元敬两次,也见识过孟元敬和君玉双剑合壁的威力与默契。 忽然发现自己如此默契的伙伴是个女孩子,孟元敬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不是对对方深有情意,在“摸顶祈福”这样的时刻,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怎会那般愤怒和痛苦?。 拓桑自然不知道君玉在朝中被密折毁谤一事。但是,见孟元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看望朋友”,拓桑也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如果,君玉的身份突然被揭穿,将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危害呢? 自己到底可以为她作些什么? 拓桑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担忧,戏台上的喧哗益发嘈杂,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短短几天,长似几年。 已经是“雪域节”的最后一天了。 早上,拓桑和一众僧人准时来到了“哲西林卡”园林。 不经意地望去,那熟悉的位置上,少年的满面微笑如初升的朝阳。目光瞬间交汇,拓桑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放眼看戏台,忽然觉得戏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人儿、千姿百态的脸谱,竟是这般生动有趣,却又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她和她那双剑合壁的朋友坐在一起,两人和观戏的人群一样,时而欢笑、时而叫好,有时又窃窃私语几句。 拓桑一直沉静地盯着戏台,绝不再往少年的方向看一眼。尽管,他光明正大见她的借口即将结束;尽管,离别在即---- 可是,如果会危害到她,如果会损及她的名誉,哪怕咫尺天涯,也只好陌路相向。 夕阳已经开始下沉,“哲西林卡”的人群如潮水一般退去。 君玉和孟元敬向一众教徒辞行。 孟元敬盯着拓桑那双完全入定般的目光,这一刻,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了热切更没有了光华。在夕阳的余晖里,他袈裟簇新的模样倒真有了“博克多”的神圣和庄严。 这样冷静的神态,比他热切看着君玉的样子更让孟元敬震动,心里那种愤怒和痛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孟元敬朗声道:“肩负着这片土地上所有教众的信仰和期望的神圣‘博克多’,下官有礼了。” 这是提醒还是警告? 拓桑淡淡微笑,按照惯常的礼仪向他回礼。 君玉和赤巴、夏奥等辞别完毕,回头,秦小楼也已经和“博克多”交换了礼节,一众教徒已经撑开伞盖,簇拥着他们的“博克多”离去。 [] ! 盟誓 两骑快马连夜赶路。 三天后,已经路过南迦巴瓦。 孟元敬看着这座绝美的山峰和群山环绕的雅鲁藏布大峡谷,不禁道:“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君玉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座熟悉的小木屋就在山谷里,那片“云中的天堂”就在山谷的背面。那里,有诸神点燃的桑烟、洁净清芬的白云;那里,才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桃源。 悬崖绝壁竖在心里,如果没有曾经同行的人,此生此世,又怎还会有攀登那山峰的勇气。 孟元敬看那猿猴止步、飞鸟绝迹的悬崖峭壁:“君玉,你攀登过这山峰么?若是站在山顶望下看,那风景肯定是想象不出的美吧?我们要不要去试试自己的轻功有没有退步?” 君玉笑了:“你的假期快结束,得加快往回赶呢。我们再不能停留了。” 孟元敬叹息一声,再也无语,两骑快马又在山路上飞奔起来。 赶回西宁府,已经是晚上。 两人刚一回到帅府,卢凌已经迎了上来,看样子,已经等得十分焦虑了:“元帅,朝廷已经下了两道圣旨和一面金牌催你进京,你看。” 君玉接过一看,是要自己火速进京领赏述职的。 卢凌又道:“监军半月之前已经和传旨的公公一起上路回京了。你不在军中,他要林将军等人和他一起先上路,林将军等都拒绝了,说要等你回来,一起进京。” 君玉点了点头。 孟元敬忽道:“我早前在汤震军中时,曾见过监军,此人气量十分狭隘,加之出身‘千机门’,惯用各种卑鄙招数。边疆帅臣提起此人无不皱眉,很多时候,都尽量避免和他发生冲突。有一次,一个总兵正是因为和他意见不合,被他拿了些莫须有的证据上奏,结果被处死。你这次因为俘虏事件和他发生冲突,只恐他先回朝中,挟私报复。” “千机门”的特务,隶属皇帝一人,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因此,他们的话语在皇帝心中自然颇有份量。 君玉沉思片刻,道:“那也只好由得他了。” 孟元敬想了想,站起身来:“君玉,就此告辞。我要上路了。” 君玉知他必定是担心自己,想尽快回去做一些安排,不由得叹道:“已经深夜,又何必急在一时。他要怎么样就由得他去好了。” 孟元敬虽早已知道她有退却之意,但是总不能就此挂冠远遁,事情总要有个交代。此次进京述职已是在所难免。 如果在这个时刻让人密奏一本,要安然隐退更是难上加难。 他也不再多说,立刻出门,侍卫已经将他的马牵来。他飞身上马:“君玉,你先安排好再启程,我们京中再见。” 然后,也不等君玉回答,身影已经随着马蹄声消失在黑夜里。 张原、林宝山、周以达、耿克、白如晖等将领得知君玉回来,第二天一早,全部聚集到了帅府。 众人坐定,林宝山道:“元帅,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今天安排好一切,明日即可启程。” 周以达、张原等人从未进京,从军以来初露锋芒,如今军功在手,不免对朝廷的期望甚高,一个个均十分激动和紧张。 君玉心中暗叹,这群追随自己的热血男儿,凭借战功期待封妻荫子自然无可厚非。怕只怕“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会议散去,林宝山却留了下来,低声道:“元帅,这次监军先回朝中,此人十分卑鄙,只恐对元帅不利。” 众人中,林宝山年龄最大,到西北军中之前又为朱丞相嫡系,久经官场倾轧,十分了解那些“莫须有”罪名的威力,是以,此次进京,绝不似周以达等不知情者般激动和期待。 君玉道:“多谢林将军提醒。” 她自入主西北军以来,林宝山最初虽然有些阳奉阴违,但是经历几次战役以后,已从不在背后捣鬼,到得后来,甚至开始全力以赴征战疆场,完全无愧于他将军的名号了。她知林宝山为朱丞相嫡系,现见他不但不肯提前跟监军上路,更私下提醒自己,也不由得由衷感谢。 尽管大小将领无不心情激动,也早早休息,准备明日出发进京。 君玉也早早安寝,却大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奇怪而熟悉的声音。 君玉立刻起身,悄然出了帅府,循那声音而去。 黑暗中,那人影决不回头,却深知背后有人来到。 两人奔出七八里远才在一棵孤零零的树下停下脚步。下弦月孤零零地就在头顶,野旷天低,君玉看身边这双焦虑的眼睛,忽然轻笑了起来:“拓桑,为什么我们总像亡命天涯的样子?” 拓桑也笑了起来,不过笑容却很快消失了,满是担忧地道:“君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君玉将那密折事件和明日进京的安排简单给他讲了一下。 君玉坦然道:“我心里也没什么底,且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 君玉看看远方的天空,皇帝连下两道圣旨又追加一枚金牌召令,此次自己回京,要想再轻易离开,全身而退,自然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拓桑从未经历过复杂的争斗和权谋,见君玉如此,自己却完全束手无策,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来:“君玉,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你就只身离开吧。” 君玉看他那灼灼的目光和坚定的语气,忽然觉得热血沸腾,心里充满了力量。 她轻声道:“拓桑,你可别悄悄跟到京城啊。那样,对你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如果辞官不行,我一定会出来的,你要相信,我只身离开的本领还是有的。” 她看拓桑还是担忧不已的样子,笑道:“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万一我出来,却见不到你,岂不是会很绝望?” 拓桑点了点头。 回到京城,已是黄昏十分。 林宝山等在京城有家眷的将领各自回家,而张原、周以达等初次进京的一众将领则一并前往朝廷指定的府邸。 君玉正要随了众人一起前去,卢凌忽然低声道:“寨主,你不回帅府么?” 卢凌、耿克等人私下里仍旧维持着在凤凰寨的称呼,一直叫君玉“寨主”的。 君玉这才记起自己在京城还有座“帅府”,不禁失笑,就带了几名卫士往帅府而去。 门口的卫兵佷陌生,见了这几人一身戎装,道:“你们找谁?” “元帅回府,立刻开门。” 卫兵们大惊,立刻开门。 随后,一个十分夸张的声音娇嗲嗲地响起:“相公,你回来啦。” 君玉吓了一跳,两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跑了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了她,其中,那圆脸的女子满面娇嗔地瞪着他:“古人都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可好,富贵了,居然把我们抛在脑后,莫非是空置了这帅府,要另攀千金小姐?” 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曼青、非嫣,你们怎么来了?” 这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竟然是赵曼青和莫非嫣。 [] ! 金殿对质 “哼,只听新人笑,谁闻旧人哭,我们若不来,这帅府的女主人不知该是谁了。”曼青佷夸张地娇嗔,莫非嫣也一脸娇羞抱怨的模样。 君玉知这二人必有古怪,也乐得配合,左拥右抱将这二人揽了,十分暧昧地低了头:“我在军中,没有一天不想念二位的。” 闻声赶来的老管家立刻行礼。 曼青完全是一副“夫人”派头的样子:“你立刻叫厨房准备宴席为元帅接风。” 管家见元帅揽了二位美女这般亲热模样,不禁暧昧地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心想,元帅在军中如此之久,当兵三年,母猪也看作貂禅,何况是他这二位如此美丽的夫人,便知趣地立刻告退了。 三人簇拥着来到卧室,莫非嫣立刻关上了厚厚的房门。 宽大的卧室,锦被红绣,完全是一派富丽堂皇繁花似锦温柔乡,君玉军中多年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她见二人嘻笑不已,自己便在床上坐了:“你二人有什么古怪,现在可以说了吧?” 赵曼青不再嬉皮笑脸的了,低声道:“那群‘千机门’的特务好生厉害,已悄悄到帅府探视过几次了。” 君玉点点头:“他们早已离开了。” 她刚进帅府,就听得一阵细微逃离的脚步声,想必正是“千机门”的特务,见她回来,赶紧离开了。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较为沉静的莫非嫣道:“我们已经来了快半个月了。西北军大胜的消息传到凤凰寨后,弄影先生也赶了回来,只叫我们两人即刻来帅府。” 原来,弄影公子设计的火炮刚刚成功,尚未送到军中,真穆帖尔已经远撤,他便立即回到寨中,吩咐赵曼青、莫非嫣二人以君玉“未婚妻”的身份赶到帅府来。 这二人来了帅府,自称是元帅“未婚妻”,而且持有君玉信物,加上赵曼青是何等伶俐之人,应对之间,从容自如。管家哪里敢怠慢,立刻将二人请进府邸。赵曼青一入帅府,立刻拿出了“夫人”派头,收拾整理,短短日子,便将这大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君玉大喜,此次进京,她最为担忧的尚不是监军的挟私报复,而是那道揭露自己身份的密折。如今,有曼青、非嫣两“夫人”在此,正是最好的挡箭牌。 莫非嫣有点担忧地道:“弄影先生安排我们如此,却又没有多讲明原因,莫非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赵曼青一向乐观,此时也有点害怕:“公子,这,行不行啊?” 君玉不希望她俩担忧,笑道:“如今,我有两位夫人在,谁敢再怀疑我?哈哈。” 二人见她不以为意的样子,都放心了不少。 莫非嫣又道:“对了,昨天你那朋友孟大人来过府邸,见了我们,似乎十分高兴的样子。” 君玉暗思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 金銮殿外,众臣等候早朝。 孟元敬一见君玉,立刻喜不自禁地迎了上来,高声:“君元帅太不够意思了,帅府藏了如此两位美女也不知会一声,几时请喝喜酒?” 君玉知他用意,拱手笑道:“快了快了,到时,怎么也少不了孟大人那杯的。” 众官员立刻过来和君玉恭贺,人群中,君玉见到朱渝那惊喜中又带了点揶揄的笑容,想起他在青海湖边碎玉的样子,也不便和他打招呼,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分立两旁。 皇帝端坐龙椅,扫视众臣,目光落在那一身戎装的少年身上。 自从那道密折之后,皇帝口中虽说并不疑心,但是,心中的猜疑却日甚一日。西北军大捷后,他连下两道圣旨和一面金牌催促君玉赴京,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希望尽快弄清楚他到底是男是女之故。尽管有监军的弹劾,但是,在强烈怀疑君玉女子的身份下,那些所谓的“功高震主”和“居功自傲”就再不成其猜忌的理由。 可是,台下那神仙般的少年,却是如此英姿翩翩,儒雅温文,尽管一身戎装,那神情风度、举手抬足间的彬彬有礼,较之王孙公子也丝毫不差,又怎会为女子所扮得来?。 皇帝定了定神,翻了翻手里的奏折:“这奏折上,先锋突进是卢凌、耿克、白如晖等之功;冲锋陷阵、斩敌马上是林宝山、周以达之功;而运筹帷幄、战略部署则是张原之功;最后,粮草后勤是监军之功----这西北平定,莫非就没有君卿家自己的功劳?” “并非谦虚,西北平定,乃是全体将士,尤其是那些壮烈牺牲的同袍的功劳,臣实不敢居功。” 皇帝笑道:“西北平定,君卿家自然是最大功臣。不过,朕倒是收到两封奏折,第一份,是军中监军所奏……” 这时,公公已经尖着嗓子念起了奏折,奏折中有君玉的三项罪行:其一是滥用职权,私放战俘;其二是身为帅臣,和圣宫的外事官僧赤巴和夏奥等过从甚密,有结党营私嫌疑;其三,则是骄矜**,带女子进军中荒淫鬼混。竟然指的是舒真真那次送粮草到军中,在帅府和君玉秉烛夜谈的那件事情。 如今回想起来,舒真真倒真是在自己那里过了一夜,所谓“荒淫鬼混”云云,倒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 前两项弹劾都可大可小,第三项弹劾倒让君玉一阵窃喜,只是心中暗道一声惭愧:“舒姐姐,这下可败坏你名声了。” 皇帝又道:“这第二封奏折嘛,已经是一封旧折了,早前有人弹劾你是女子,你不在朝中无法为自己辩解,如今,却是怎说?……” 君玉抬起头来,镇定自若道:“莫非,皇上也有所疑心?皇上看臣似女子么?” 这双眼睛毫无慌乱,坚毅沉着,完全是一双职业军人的目光,怎会是女子的眼神。 皇帝心里不禁凉了半截,却笑道:“朕还寻思,若君元帅果真为巾帼,不但无过而是大大有功,更是一段千古佳话啊,哈哈……” 一文臣出班来:“军中哪有女子做统帅的,君元帅身份可疑,皇上……” 周以达、张原等人原本一腔热情进京,没想到封赏尚未提及,他们的主帅先已有了几宗大罪,其中最怪异莫名的,居然有人置疑他们敬为天人的主帅是“女扮男装”。 二人哪里忍耐得住,也顾不得其他,立刻从列尾站出,大声为君玉辩护。 林宝山等人久经官场,对于前面一封奏折罗织的罪名倒习以为常,可是对于后一封奏折的内容却深感骇异,不禁抬头看了君玉好几眼。 而那些早已怀疑君玉是女子的官员,也不禁各自交换眼色。 御前带刀侍卫汪均见了君玉,十分开心,却苦无机会招呼,现见她又被弹劾,旧事重提,正想出列,皇帝摆了摆手,心道,若君玉真是女子,那监军奏折上的几项弹劾,自然是不用再提。可是,君玉却坚不肯认,西北军主力将领又全体为她辩白,相持之下,实在难以做出判断。 一名朱丞相的嫡系大臣正欲出班再议,朱渝已经先行出班道:“皇上,君元帅作风不正,私带女子进入军中,长此以往,边疆帅臣竞相效仿,又怎能保证战斗力?若还对他加以封赏,怎能服众?” 皇帝微唏,朱丞相本就排挤君玉、孟元敬等,如今,朱渝借机小题大做得也太明显了一点吧。 他见君玉飞快扫了朱渝一眼,面露一丝怨恨之意,心里不免对朱渝更加不以为然。 君玉低了头,心里却从未有过地深深感激朱渝的这番“落井下石”。因为,他已经完全改变了话题,将弹劾的重心转移到了自己“贪花好色”上去了。 一个有“贪花好色”毛病的元帅,又怎会是个女子?果然,那些原本怀疑君玉是女子的目光,立刻改变了不少。那名欲出班的大臣,也呆在原地,再也不便出列。 朱丞相原本老神在在地站在最前列,此刻,却恨不得背过身给儿子几耳光。 他深知,朝堂揭穿君玉的女子身份比监军那三项弹劾重要得多。如今,孟元敬入主兵部,他的两个表妹又正是得宠;而君玉在整个北方边境一呼百应,如若揭穿君玉身份,再不济,至少君玉也不能继续掌握兵权。 皇帝见朱渝出奏,心里早有不满,如何肯在这个时候自断左右臂膀,也顾不得再深究君玉到底是男是女,笑道:“那封旧折,早有君元帅的诸位同窗为其作证,就此作罢,不得再议。而监军奏折里面的三项弹劾,朕也已衡量,这放战俘一事嘛,正是君元帅仁德,显我天朝上国乃仁义之师;和圣宫的来往,朕也已查明,君元帅和驻地大臣秦小楼是同窗,都是秦小楼所邀。至于第三项……”皇帝大笑起来:“人不风流枉少年,君元帅如此品貌,女孩子们纵使香车宝马追着扔鲜花瓜果,朕看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所以,暇不掩瑜,过不抵功……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意见?” “皇上,臣有话说……”孟元敬苦着脸站了出来:“在座诸位,谁又不是三妻四妾?男子逢场作戏也是平常之事,而且在西北那种苦寒地,军中生涯枯燥得有时令人几欲发狂。此次西北平定,君元帅纵有过,也该功过相抵,还请皇上三思……” 君玉看孟元敬那样子,不由得低着头,也苦着脸,却几乎要笑出声来,心道,孟元敬这般老实之人原来也如此会做戏。 皇帝挥手阻止了众人的争论:“为正军纪,本次西北大捷,君卿家算是功过相抵,暂且在京中听候安排。但念其战功,特赏赐西域来的几名美姬……林宝山、周以达、张原等上前听封……” 不少大臣暗自摇头,西北军大捷,主帅居然只得几名美姬作为封赏。而抵消他功劳的居然是“贪花好色”这个十分轻微的甚至在他们看来根本算不上罪过的罪过。 p:我半夜来更新一张,嘻嘻大家米想到吧:) [] ! 金殿对质(2) 君玉和孟元敬飞速对视一眼,两人暗自会心一笑,心中均松了口气。忽然接触到朱渝的目光,朱渝悄然转动了一下眼珠,又恢复成了那种冷淡的神情。 君玉本想朝堂辞官,可是,这种情况下,权衡轻重,自然无法开口,只好权且退下,再做打算。 退朝后。 一出大殿,一些官员过来和君、孟二人打招呼,朱系大员却少有招呼者,随了朱丞相而去。朱渝走在最后面,忽回过头看君玉一眼。君玉冲他点了点头,朱渝快步离去了。 两人出得宫门,走出一大段路程,方才停下,相对无言,好一会儿才长吸了一口气。 君玉叹道:“总算暂且过了一关。” 孟元敬道:“我刚回京时,立刻被召见,虽然有我和汪均力证,但是皇帝依旧十分疑心你的身份,正是如此,他才不在意监军的三项弹劾,否则,单那项边疆帅臣和圣宫‘结党营私’的指证就会成为你的一大罪证。皇帝必不肯就此罢休。听他的语气,西北军权又不肯交由其他将领手中,因为他太不放心。君玉,只怕你要辞官,实在不是容易之事。” 君玉想起“暂留京中听候安排”这样的旨意,知道皇帝必然还会有诸多借口,只道:“无论如何,我总要尽快离开京城才好。” 和孟元敬告辞后,君玉去朝廷临时指定的府邸见卢凌等人。众人各有封赏,正在喜庆,忽见君玉,不禁都为她感到不忿。君玉却是浑身轻松,越多封赏越难脱身,高官厚禄就如紧箍咒一般,越想脱身越是脱不了身。 回到帅府,已经是黄昏十分,只见赵曼青和莫非嫣正指挥仆人在接收一大批东西。 君玉一看,好家伙,一箱一箱的黄金珠玉、锦缎绫罗摆满走廊,而赵曼青正端着一大斛珍珠,似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在她身后,8名环肥燕瘦的美女袅娜分立两旁,其中还有两名深目、高鼻的异族美女。 莫非嫣一见君玉,立刻上前道:“相公,你可回来了,传旨的公公刚走,说是皇上赏赐这多东西,可怎生安排?” 君玉暗暗叫苦,却笑道:“先收起来吧。” 赵曼青捧着那斛珍珠,又看看那几名美女,眼珠子转动,怒道:“哼,相公,这也收起来么?” 莫非嫣也是一脸嗔容,冷笑道:“相公好艳福,莫非是嫌弃妾身年老色衰了?” 君玉听房顶风声,知道至少有两名“千机门”的特务在暗中,便揽了二人,十分暧昧地笑道:“皇上赏赐,无可奈何,我今后多多陪你二人便是了。” 再说皇帝退朝回到内殿。 远远地,一阵婉转妩媚的琴音传来,却正是从石岚妮姐妹居住的“昭阳宫”而来。宫中争斗虽然激烈,但是,姐妹俩有方格格这位母亲坐镇幕后指挥,倒也应付自如。加上表哥升任兵部尚书,表哥的好友君玉又是兵马大元帅,是以在一众妃嫔之中,姐妹俩的地位无形之间一日日更加稳固。自孟元敬任兵部尚书后,以及西北大捷的消息传到宫里,就连向来嫉恨她们姐妹“妖媚惑君”的皇后也很少来找她们的麻烦了。 皇帝走了过去,石岚妮姐妹赶紧行礼。 石虹妮十分娇悄活泼,深得皇帝宠爱,见皇帝脸上有不决之色,便娇声道:“皇上可有什么烦心之事?” 皇帝从不将朝堂之事讲与后宫,更严禁她们私下参与谈论,此刻却道:“有人密奏君元帅是女扮男装,两位爱妃如何看法?” 自那密折之事后,皇帝虽然严禁朝臣议论,但是,宫廷是非地,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秘密。石岚妮姐妹早已得知此事,日前更得表哥密信。此刻,石岚妮却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何人如此胡说八道?君元帅和臣妾的表哥是总角之交,君元帅更两次搭救臣妾,他是铮铮男儿无疑,怎会是女子?” 石虹妮也笑了起来:“君元帅在江南一露面,不知倾倒了多少名门闺秀,怎会有人如此污蔑于他?天下哪个女子会有这般战功这般武艺?” 皇帝但见君玉所有故识之人,无论男女,均力证他是男子,又加上朱渝、朱苏杰二人弹劾他“贪花好色,由来已久”,尽管心里越来越好奇,但也不能继续追问下去。 皇帝远去,石岚妮摒退左右,亲自关上了房门。 石虹妮轻声道:“姐,你说君公子会不会真的是女孩子?” 石岚妮低声叱道:“你可别胡说,表哥和他认识那么多年,怎会不知道他是男是女?表哥的密信里说,有人嫉恨他战功赫赫,想打击于他,才有此谣言。” 石虹妮轻声道:“这皇宫的三千美人,我们也见识了,何曾有一人及得上母亲一半的容貌?我原以为,母亲的相貌绝对是天下第一了,可是,这君公子,虽然是男人,但相貌却比我们的母亲更胜一筹,人家怀疑他是女子,也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吧?” “虹妮,别人可以怀疑,我们却绝不能怀疑。”石岚妮叹息一声:“这后宫如战场,母亲再厉害也已经年老,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如今,表哥和君公子都是我们最大的*山。” “可是,看样子,皇上十分怀疑啊。” 石岚妮冷笑一声:“男人都是这样,拼命追逐色相,有了三宫六院仍不餍足。君公子那般品貌,他自然巴不得人家是女子。只可惜,表哥都信誓旦旦地保证君公子是男子,又怎会假得了?” 她看看妹妹,冷然道:“君公子深得皇上器重,又有那么大战功,人人都知道我们和他的关系,只要他站在那里,别人总要忌惮几分。那些妃嫔,巴不得他倒下去,好看我们姐妹无依无*呢。” 石虹妮点了点头,姐妹俩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娇嗔活泼如石虹妮,也觉这鲜花若锦、烈火烹油的极度尊贵地,有了一丝微微的寒意。 第二天上午,君玉正在书房静坐,忽听得赵曼青低声道:“相公,有客来访。” 君玉出得门来,赵曼青已不见了人影。 君玉来到客厅,很快,老管家已经带着二人走了进来:“元帅,汪大人来访。” 君玉一看,却正是皇帝和汪均二人微服而来。 她立刻摒退所有人等。 皇帝看了看这布置得焕然一新的帅府客厅,笑道:“可比朕上次来像样多了。” “都是臣两位未婚妻的功劳。” “哈哈,卿家好艳福,未婚妻都还有两位。” 皇帝细看对面的少年。此刻,这百战百胜的元帅已非惯常所见的一身戎装,着一件非常简单的蓝色长袍,峨冠博带,举手投足如魏晋名士。这一身便装完全抵消了她的英武之气,看上去,只觉梦中也不敢想象天下竟然会有这般的温文清雅、林下风致。 正失神之际,却听得外面一阵尖利的吵嚷之声。 “相公……” “相公……你倒要说个清楚,到底谁大谁小……” 吵嚷之间,两个满头珠翠、姿容艳丽的女子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前面的女子头发稍微有点儿散乱,哭哭啼啼,后面的女子也一脸酸妒之相,冷笑着道:“正好,妾身今天也得要相公一个交代,这样没名没份的日子我也受够了……” 管家缩在门口,嗫嚅道:“小人阻止不住二位夫人……” 披头散发的女子正是赵曼青,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先父临终前把妾身托付给你,你倒好,富贵了也推三推四久久不肯成亲,今天莫姐姐,明天舒姐姐,这个姐姐那个姐姐还嫌不够,又弄来一大堆闲花野草甚至异族女子,你个没良心的……” 莫非嫣也委屈啼哭,正要开口,君玉站起身来,怒道:“吵嚷什么?快出去,也不怕客人笑话。” 两人不敢再开口,恨恨地,哭哭啼啼地拉扯而去。 皇帝看着二人的背影,半晌才叹道:“‘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就是说的君卿家这二位姐姐妹妹吧?” 君玉苦着脸:“臣治家不严,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大笑起来:“最难消受美人恩啊,不过,君卿家似乎对‘姐姐’情有独钟啊。” 君玉也笑了,眨眨眼睛:“姐姐有姐姐的好处啊,更温柔体贴。” 自收到那封密奏君玉女子身份的折子后,皇帝口中虽不疑心,却暗地派出了“千机门”的人四处查探君玉的身份。那个疑似兰茜思生前隐居的小镇,朱府的人都没查到任何消息,千机门自然更是毫无所获。不过在凤凰寨,却查到君玉不仅有一位未婚妻,正是以前老寨主的女儿赵曼青;而且还有一位跟随君玉多年的患难女子莫非嫣。 莫非嫣年长君玉几岁,加上,此次监军的奏折中又将舒真真形容成了“三十几岁的妖娆妇人”,是以,皇帝才有“对姐姐情有独钟一说。” “以前,朕有心将九公主许配于你,还以为是你故意推脱,现在,才知道是家有‘河东狮’啊!哈哈。” 君玉正色道:“臣的二位糟糠虽然不登大雅之堂,但是,一位受她父亲临终所托,一位又是臣落魄时的患难与共,臣本就为她们谁大谁小大伤脑筋,是以迟迟不敢成亲,怎敢再高攀公主?” 汪均笑道:“没想到公子在战场上百战百胜,治理起妻妾来却如此束手无策。” “是啊,改天倒要向汪兄讨教讨教。” 原本满腹疑心的皇帝,再看那哭笑不得完全是一幅“惧内”模样的少年,虽然依旧清雅绝伦,可是那样名士风范的举止言行又怎会是女子行为?他心里虽然有点失望却也释然不少:“人不风流枉少年,只要拿出你战场上的气魄,再多几房妻妾也不怕她们不乖乖和睦相处。” “臣十分汗颜,让皇上见笑了。” 君玉看皇帝再无疑色,便道:“皇上,臣有一事奏请。” “尽管开口就是。” “如今,西北平定,暂无战事,又蒙皇上金币厚赐,臣常年在外,无暇顾及妻妾,想趁此机会,解甲归田,歌舞生平,享几年清福,还望皇上恩准。” “君卿家如此年少有为,又何必妄生激流勇退之念?本次西北大捷,卿家劳苦功高,封王拜相原也不足,却只得金帛赏赐,卿家可是责怪朕刻薄寡恩、猜忌功臣?” “万万不敢。”君玉微笑道:“实不相瞒,臣也有私心,臣有好几个心仪的‘姐姐’、‘妹妹’,但是常年征战从未好好享受过温柔乡,现在,北方边境总算暂安,臣想寻个清闲美景之地,好好享受皇上的赏赐,无忧无虑作个土财东,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看她好几眼,似乎在斟酌她这话的真伪,过了一会儿才笑道:“如此也好,朕就准你一年假期,要娶多少妻妾也足够时间了吧?。” 君玉心中一喜,有这一年时间,很多事情都足可以改变了,便道:“多谢皇上。” 汪均大喜:“公子成亲,汪某定要来叨扰几杯喜酒。” “一定,一定。” 君玉亲将皇帝和汪均二人送出大门外,回到内屋,赵曼青、莫非嫣早已等在里面。 赵曼青道:“相公,情况如何?那二人又是什么官儿?” “是皇帝和汪均。” 莫非嫣吓了一跳:“皇帝来探真假虚实的?” 君玉点了点头。 二人十分慌乱:“如今,如何是好?” 君玉笑了起来,低声道:“幸得二位夫人先前那翻争风吃醋。不久后,我们就可以启程回凤凰寨了。” 赵曼青喜道:“你辞官成功了?。” 君玉想了想,才道:“也算是吧。” p:今天老规矩,还会更新几章:)欢迎阅读,呵呵。 [] ! 离京(1) 朱渝坐在书桌前,凝神翻阅着那本装帧得十分精致的《手挥五弦》。 看得出,这书的主人当时十分用心,所以20几年下来,薄薄的一册书籍依旧保存得完整如新。 他环顾四周,书房里各种各样的兵器、剑谱都在无声地说明,当初,这屋子的主人是如何嗜武成痴。可是,这武痴却败给了那天下第一的兰茜思,从此,对兰茜思由崇拜到敬爱,最后,不足25岁就相思而死。 他心里忽然对这从未谋面的大哥,产生了一丝亲近之意。 他再看看桌上那本剑谱,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外面阴沉沉的天气似乎要下起雨来。 朱丞相看着儿子一脸的微笑,似乎浑然不觉有人进来。他从未见过儿子这般模样,不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你到你大哥的书房来做什么?” 脸上的笑容瞬间隐没,朱渝懒洋洋地道:“随便看看。” 朱丞相在儿子对面坐了下来:“我收到消息,那昏君不仅对君玉有丰厚赏赐,昨日还微服去了君玉府邸。看来,他对君玉还是深有疑心。” “那又如何?他又能奈君玉何?” “那天,你为何要故意做出那翻弹劾徒惹昏君不悦?你知不知道,若揭穿君玉的女子身份,不但她从此不能再掌握军权,而且以她那般品貌,昏君怎会允许她再离开京城?昏君向来多疑,孟元敬也会因为欺君之罪被他猜忌。原本是一石二鸟的事情却让你生生破坏……” 朱丞相冷笑道:“从兰茜思到君玉,我恨的就是她们那种所谓的‘堂堂正正’和该死的聪明才智。女子无不向往荣华富贵,可她们偏偏瞧也不多瞧一下。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她们偏偏不安于室,非要出来搅得天翻地覆。” “可是,我喜欢的就是她这种堂堂正正和聪明才智。” “君玉这般心比天高、自以为凭借自身本领和智慧就可以快意恩仇的女子,若进了后宫,整天不免和那群庸脂俗粉勾心斗角,争相邀宠,这比让她死会更让她难受…… 朱渝笑了起来:“你也太小看君玉了。即使真到了这一步,她无牵无碍,只身离开的本领还是有的。所以,我劝你还是早日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朱丞相盯着儿子:“你做这么多事情,她就会领你的情么?” 朱渝沉默着。 “就算拓桑是‘博克多’,你可别忘了,还有那和她青梅竹马的孟元敬。而你,早已娶妻。以君玉那种个性,怎会多看你一眼?你又为何还要痴心妄想?” 朱渝依旧沉默着,想起那块碎掉的玉佩,每一道伤痕都划在心底,成为最深的绝望。 他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气,沉声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但是,你要对付君玉就不行。” 朱丞相大声笑了起来:“儿子,你真要有本事让君玉嫁了你,我倒会觉得无比荣耀,不至于再因为两个儿子都那般没出息而耿耿于怀。可是,儿子,你有这本事么?” 朱渝从来没听过父亲这般轻蔑和不屑的语气,只觉得血冲头顶,大声道:“你就等着好了。” 早朝,金銮殿上。 君玉站在武将的最前列,她前前后后也不过只出席了几次早朝,但是对这最后一次早朝依旧心有余悸。另一列的孟元敬向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君玉也转动了一下眼珠,朝上,皇帝已经下了准许君玉一年假期的旨意,又厚赏许多金银珠宝和几名美女。 众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曾想到君玉“留京等候安排”的结果,竟然是放假一年,均暗自揣测,皇帝是不是有“杯酒释兵权”的想法。 就连朱丞相都十分意外,忽然接触到儿子欣喜若狂的目光,似乎在说:“她现在解甲归田了,对你再没有任何威胁了,你不用再针对她了吧。” 宫门外的天空,秋高气爽。 穿越京城繁华地,走过大街小巷,远远地,那陌生的帅府已经在望。 既然是过客,那么,很快,客人就要告辞了。 君玉看行道两旁的树木、花草,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孟元敬从未见过她这般笑逐颜开,呆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君玉,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君玉笑颜不改:“当然是尽快离开京城了,越快越好,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孟元敬点了点头,石岚妮姐妹的密信中也提及皇帝怀疑君玉身份一事,如今之计,也的确是越早离开越好。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总要收拾个三五天吧。如果我明天就走了,岂不惹皇帝和文武百官疑心?” “我母亲曾听得四公子的祖母、母亲们夸赞你,很想见你一面。” “好啊,我早该去看望伯母的,惭愧惭愧。我明天就去,如何?” “欢迎之至。” 孟元敬一夜辗转,快到天明才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却又梦见君玉已经不辞而别,悄然离开京城,不禁惊出一身冷汗,立刻翻身下床。 孟元敬来到大门口,才发现大门紧闭,此时,才刚刚天亮。 尚书府的仆人已经陆续起床忙碌,打扫庭院,整治蔬果宴席,准备迎接尚书大人的朋友。 一会儿,孟母也已起床,却遍寻儿子不着,孟母在两名丫鬟的陪护下来到大院,忽见儿子站在门口正一遍又一遍地张望,不禁讶然道:“元敬,你在看什么?” “哦,我看君玉来没有。” “这么早,他怎么会来?。” “娘,君玉对京城不熟悉,也许寻不着路,我去帅府接他好了。” 孟母奇怪地看着儿子:“尚书府又不是什么偏街陋巷,他怎么会寻不着?” 孟元敬点了点头,似乎清醒了一点儿。 孟母看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笑道:“元敬,你这样子不像是在等朋友,倒像是在等候心仪的女子呢。” 孟元敬猛然心惊,强笑道:“怎么会。我是担心君玉寻不着路罢了。” 当太阳升到花园里的第一棵树梢时,门口的家丁正要通报有客来访,却见他们的尚书大人已经匆忙迎了出来,喜道:“君玉,你来啦。” 君玉点点头,身后,一名卫兵奉上一盒礼物,正是皇帝赏赐的那斛珍珠:“初见伯母,不成敬意。” 孟元敬哪有心思看礼物,立刻将君玉迎进厅堂。 君玉深鞠一躬,微笑道:“君玉拜见伯母。” 孟母不由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笑道:“天下竟有这般少年。汪均的祖母没有夸张啊,我今天算是见着神仙了。” 君玉又深深行了一礼:“伯母过奖。愧不敢当。” 孟元敬喜不自胜地道:“君玉,快别站着,坐吧。” 君玉坐下,孟母看那双墨玉似的眼睛是如此熟悉,心里叹息一声,也不提起往事,只道:“从小到大,元敬都时常提起你,我心里也早已把你当儿子一般。以后,你要多多上门来玩。” 孟元敬想起君玉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今后要再见一面都十分困难,更别提什么“常常上门来玩”了。 君玉却笑着点点头:“谢谢伯母,有机会我一定会常常来的。” 午饭后,三人来到尚书府的大花园。 孟母看看儿子,又看看君玉,笑道:“听说君玉都有两房妻室了,元敬还是单身一人,君玉如此人物,眼光也肯定是第一流的,我这里有大堆画卷,君玉,你帮元敬挑一挑吧。” 孟元敬急道:“娘,你说什么呢。” 君玉笑道:“元敬,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孟母喜滋滋地道:“还是君玉有见识。元敬,带君玉去书房看看那些画卷。反正你拿不定主意,让他帮你挑一挑也好。” 君玉已经起身,孟元敬无奈,只好也站起身来,走在前面。 书房里,宽大的书桌上堆满了卷轴。 君玉一幅一幅地摊开,画上的女子千姿百态,或轻描淡写或浓墨重彩或精工细描,看得一会儿,只看得她眼睛都有点儿花了。 再看旁边的几幅,原来是孟母早就挑选出来的比较中意的候选人。君玉细看一幅做了红色记号的图画,画上的女子眉眼如烟,神情楚楚,一身绿色凤尾裙,飘飘若仙,弱不胜衣。她拿了图,笑了起来:“元敬,你看这个可好?。” 孟元敬心里像结了一层冰,漠然道:“是么,你觉得很好么?。” 君玉的笑容有点僵住,又拿了另一幅画:“哦……那,再看看这个吧,这个……” 孟元敬的声音更冷:“在你看来,每一个都很好吧。” 君玉的笑容彻底僵住,手也尴尬地停在半空。 这些日子以来,君玉一直为回京应对的事情担忧不已,即使笑时也有刻意掩藏的苦意。孟元敬好不容易才见她这般笑逐颜开的模样,现在,那笑容又如此僵住。他叹息一声,忽觉心有不忍,便强笑道:“君玉,我想起你就要离开,心里很乱。” 君玉沉默了一下:“你永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以后,无论千山万水自会再见。” “可是,我并不想隔了千山万水才只能见你一面。” “你和我不一样。你有母亲需要赡养,有舅母、表妹需要照顾,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是身不由己,不似我这般无牵无挂。” “你果真无牵无挂?” 君玉想起拓桑,心中忽然一阵刺痛。即使牵挂,又能如何?。 孟元敬凝视她半晌:“无论你在哪里,都要让我知道。” 君玉点了点头:“我无论到了哪里,都会让你知道的。”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 君玉愣了一下。 孟元敬沉声道:“君玉,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 君玉也看着他,坚定地道:“元敬。你不用找我。” “为什么?” 君玉沉默着。 “因为拓桑?。” 君玉依旧沉默着。 孟元敬的声音无限酸楚:“拓桑是‘博克多’,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君玉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目光:“元敬,我辞官离京并不是因为某个人或者担心身份败露。战争已经暂时结束,我也厌倦了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残酷博杀。更做不来朝堂上的权谋计较。无论拓桑这个人出不出现,我都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我习惯一个人过海阔天空的日子。” “两个人也可以海阔天空。” “两个人?!”君玉微微一笑:“两个人就不再是海阔天空,而是身败名裂、一场悲剧。” 那样平静的微笑,看在眼中竟然是如此令人痛彻肺腑。孟元敬哑声道:“如果那个人是我,我宁愿身败名裂。” 君玉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元敬,再见了。你永远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今后的日子,你一定要幸福。” 君玉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书房的门口,孟元敬猛地冲了上去,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臂:“君玉,今后,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君玉停下脚步,眼中滴下泪来。 好一会儿,她才轻轻拨开了孟元敬的手:“元敬,再见。我就不向伯母辞行了,你代我向她说一声。” 孟元敬手里一空,君玉已经大步远去。他追出几步,却徒然停住,脑海中,是小君玉当年在黑夜里离开千思书院的果决模样,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是在黑夜里,而是在满园的阳光里,眼泪掉了下来。 [] ! 离京(2) 三天后,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君玉已经跟西北军众将领交代了一切要事,众人均以为她是告假一年,以后自会继续入主西北军中,所以都并不伤感。 君玉告辞离去,卢凌和耿克二人跟了出来。 君玉停下脚步,笑道:“如今,你二人就好生留在朝中听候命令吧。” “寨主……”卢凌和耿克交换了一下眼色,齐声道:“周以达等人已经留下了,我们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我们已经决定一起随寨主回去。” 白如晖在战争刚结束后就直接返回了凤凰寨,和东方迥一起维持着凤凰寨的交易络和情报系统。 卢凌道:“因为战争,凤凰寨的交易损失不少,我们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寨中日子更适合我们,所以决定追随寨主,回寨继续经商,请寨主允许。” 君玉点点头:“那好,明日就一起上路吧。” 傍晚十分,赵曼青又检查了一遍行礼,再看看诺大的帅府,忽然叹了口气:“相公,我们明天就走么?” “对,明天一早就上路。” 三人来到卧室,关好房门,君玉微笑着看看赵曼青和莫非嫣,笑了起来:“莫非二位夫人还对此恋恋不舍?” 莫非嫣看了她一眼,才道:“如今,你官也辞了,今后做何打算?” 君玉道:“我想创办一间书院,也不知现在条件成不成熟,等先回了凤凰寨再说。” 赵曼青沉不住气,终于开口道:“我看,你那朋友孟元敬对你挺好的,你总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一下。” “怎么考虑?公告天下我是女子,然后嫁给他?” 君玉笑了起来:“这倒奇了,人人都知道君公子有了两位夫人,自己某一天却成了别人的夫人,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莫非嫣也沉不住气了:“你别老是说笑,这事,你最好认真合计一下。孟元敬和你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他品行端正,长得也帅,我看最是合适不过……” 君玉摇摇头,大笑:“二位夫人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 丞相府。 朱丞相随手抓住一只杯子,几乎砸在了儿子的脸上:“畜生,你是不是疯了?” 朱渝的母亲、朱刚母子都坐在一侧,大气也不敢出。 朱渝一把接过那只杯子,懒洋洋地道:“我清醒着呢。” 朱丞相头上青筋暴跳:“你叫我如何向河阳王交代?郡主到底哪一点不好,你要如此对她?” “她好不好我不知道,可是,她占错了位子。” 朱刚嗫嚅道:“大哥,你竟然连郡主都敢休?” 朱渝的母亲惊得战战兢兢:“渝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不是疯了?” 朱渝却一副十分轻松的模样,转身就要往外走。 “畜生,你到底要疯到什么地步?我告诉你,你可以滚,郡主不能休。” “那我滚好了。” 朱渝的母亲大急,哭了起来:“渝儿,你到底怎么了?” 朱丞相怒喝一声:“出去,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朱渝母亲和朱刚母子不敢抗命,惶恐不安地走了出去。朱渝依旧站在门边,还是神态自若的样子。 “畜生,你过来……” 朱渝摇了摇头:“无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朱丞相恨声道:“你以为这样,君玉就会看上你?” “如果不这样,她更不会看上我。”朱渝笑了起来:“我是孤注一掷,拼死一搏,是你激我的,你忘记了?” “畜生……” 朱渝狂笑着,大步走了出去。 ※※※※※※※※※※※※※※※※※※※※※※※※ 太阳方才升到头顶,一行人马已经离开京城五十里开外了。 前面是一片小小的树林,秋日的阳光照耀在几棵红色的枫树上,枫叶红灿灿的,很是悦目。 一声马嘶,树林里,一匹马慢慢走了出来,马上的人白衣如旧、玉佩不再。 众人讶异地看着他,君玉对卢凌道:“你们先在前面等我。” 卢凌、耿克立即带了莫非嫣等先行离开。 朱渝看着对面高坐马上的少年,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似乎给她脸上涂抹了一层不可方物的光芒。 此时,君玉的目光正看过来,朱渝接触到她的目光,不知怎地,忽然觉得耳边有细微花开的声音,头顶的阳光都不由得黯淡了下去,他心里狂跳,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如他第一次在千思书院见到那雪地上微笑的少年时刻。 君玉微笑:“谢谢你,朱渝。” 朱渝回过神来:“怎么,君公子要举家潜逃了?” “暂且离开,告假一年而已。” “这官样话,对皇帝说说可以,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君玉点了点头:“原也瞒不住你的。” 这张面孔就要消失!这张面孔马上就要消失!朱渝的心一直往下沉,想伸出手,却没有勇气;想抓住什么,却总是徒劳。 “你打算去哪里?” “天涯海角,总有去处。” “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如果能不回凤凰寨,尽量不要回凤凰寨。” 君玉沉默了一下:“我知道。多谢!” 朱渝心里如擂鼓敲动,却久久地开不了口。他知道,这已经是唯一的时机了,若再不开口,只怕永生都开不了口。 君玉见他那十分奇怪的样子,早已心生警惕,却平静地道:“多谢你来送我,告辞了,你今后多保重。” 眼看君玉就要打马离去,朱渝沉声道:“君玉,我有话跟你说。” 君玉摇摇头:“朱渝,你回去吧。” 朱渝盯着她:“我,至少算得上是你的朋友吧?” 君玉点点头:“很早以来,我就把你当作朋友了。” “可是,你连听我说完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 朱渝脸上那种从未见过的伤感、炽热和绝望交织的可怕的表情实在令人心里不安,君玉沉默了一下:“朱渝,你回去吧。” “君玉。我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 “君玉。我喜欢你。” “朱渝,请注意你的身份。” “我已经写下休书。不几日,河阳王就会来接她回去。” “你的私事不用告诉我。” 那毫不犹豫的目光太过坚定,所有的期望化为针刺。心里像灌满了铅块,每一块都牵扯得生生地疼,朱渝冷笑一声:“这世上,唯有拓桑,才可与你同行?” 君玉暗自叹息:拓桑,又是拓桑!这跟拓桑有什么关系? 朱渝大声道:“他是‘博克多’。他绝不能与你同行。” 君玉也大声道:“没有人能够和我同行,我也不想和任何人同行。” “君玉,你永远是这么不留余地。” “因为没有余地可留。” 君玉想起他碎玉的样子,不想再继续争论这个话题,平静了一下心情,微笑道:“告辞了,朱渝,你多保重。” 马鞭一扬,“小帅”飞奔而去。 君玉的背影已经远去,朱渝*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无边的绝望笼罩在他心底,几乎让他再也不能顺利呼吸。 拓桑!拓桑!这世界上能不能没有拓桑这样一个人? ※※※※※※※※※※※※※※※※※※※※※※※※ 晚秋的晨风吹在脸上,寒意萧萧。 此地距离凤凰城已经不过两百里许。 君玉停下马来:“卢凌,你负责将众人安全送回凤凰寨。” 卢凌领命。 赵曼青急道:“公子,你呢?” “我还有一点事情,不得不处理。等事情完成,我会回到凤凰寨看你们的。” 莫非嫣看着君玉,自从离开京城后,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此刻,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禁道:“公子,让卢凌和耿克陪你去吧。我和曼青可以自己回去。” 卢凌和耿克立刻道:“寨主,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君玉笑笑:“不用,你们先回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众人望着她,齐声道:“你一路上要多保重。” 君玉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也要保重。” ※※※※※※※※※※※※※※※※※※※※※※※※ 皇帝在御书房里披阅奏章。 在高高的奏折堆里,有一封奏折特别厚。他立刻将这封厚厚的奏折抽了出来,展开,越往下看,脸色越是巨变。 侍立一旁的公公见状道:“皇上,这是拉汗教的使者送来的,正等你召见呢。” “立刻传拉汗教的使者。” 孟元敬匆忙来到宫门口,忽见朱渝也匆匆从另一个方向赶来,不禁大为意外。 “朱渝,你有何事?” 朱渝冷冷地道:“皇帝召见,不知何事,你又有何事?” 孟元敬更为吃惊:“我也被召见,不知何事。” 两人刚到御书房门口,只听得一声暴喝:“赶快传下金牌,传令兵马大元帅君玉即刻取消假期,回京听命。” 一侍卫道:“君元帅等人已经启程一个月了,只怕已经回到凤凰城了,怎么还追得上?” “立刻追到凤凰寨,一面金牌不够就下两面,两面不够就下三面、四面,直到追回来为止。” “遵旨。” [] ! 密谋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无不震骇,立刻明白是皇帝大大怀疑君玉的身份了。二人虽不知皇帝到底掌握了什么真凭实据,却都是同样心思: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了君玉的身份。 二人一进御书房,只见御前带刀侍卫汪均面色不安,皇帝脸上则是阴测测的笑容:“二位卿家,知道朕何事召见么?” “臣等不知!” 一声冷哼,一道奏折直飞下来,孟元敬接了,细看一遍,面不改色地递与朱渝,却道:“臣愚昧,不明白这奏折是何意思。” 朱渝也飞快地看了,面色讶然:“臣也愚昧。” 皇帝冷笑一声:“这拉汗教的奏折有三宗:第一宗:他们的镇教之宝‘佛牙’,经查明在寒景园中被现任‘博克多’毁灭,原因是为了救一位被称为‘凤城飞帅’的少年。第二宗:据‘博克多’的一名贴身僧人称,今年以来,‘博克多’屡次犯戒外出,尤其是‘雪域节’之前,更偷偷溜出去整整五天。第三宗,西北军主帅君玉多次出现在圣宫的重大活动和节日之中。” 朱渝故意讶然道:“这说明什么?说明君玉和那帮苦行僧结党营私?” 皇帝瞪了他一眼:“那拉汗教的使者蠢笨,你二人也真如此愚昧?这奏折表面上看来是在奏‘博克多’不守清规,可是,几乎宗宗都和君玉有关。君玉正是为了参加‘雪域节’所以不惜抗旨迟归。那‘博克多’溜出来干吗?总不会是为了见秦小楼吧?上一次,因为‘博克多’的情诗事件,‘千机门’的好手出动,几乎掘地三尺也没找出那个神秘女子。如果君玉才是那女子,他们又怎么找得到?” 他越想越愤怒,大声道:“好你个君玉,不但百般抵赖,更唱作俱佳地来个什么三妻四妾,虚凤假凰,倒唬得朕一愣一愣的,信以为真……” 他转眼看着孟元敬,厉声道:“孟大人,你怎么说?” 孟元敬神色丝毫不变:“那‘博克多’救君玉的事情,臣也知道,当初,臣也亲眼目睹。‘雪域节’臣也参加了的,而且前后始终都和君玉在一起,并且有驻地大臣秦小楼陪同。那‘博克多’溜到哪里去、他的行为检不检点跟君玉有什么相干?” “那密折弹劾君玉是女子,易钗而弁,为什么别人只弹劾她不弹劾别人?”皇帝冷笑道,“君玉如此相貌,难道你二人就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的身份?” 孟元敬道:“臣等从小和君玉一起在书院求学,同吃同住,对她的身份再清楚不过了,怎会怀疑?” 孟元敬又道:“臣和君玉幼年相识,怎会连她是男是女都弄不清楚?”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朱渝:“真不明白为何总有人对她的身份大加疑心?莫不成是因为君元帅军功赫赫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地位,君元帅自身又无懈可击,所以只好空穴来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知道‘莫须有’这种罪名最能害死人。莫非君元帅貌赛潘安也成了一项大罪不成?朱渝,你也算得上是她的故人,先抛开个人恩怨,说句公道话……” 朱渝冷笑道:“君玉自然是男子无疑。至于其他的,下官可不便多说。谁不知道孟大人和君玉是知交好友,自然要为她辩护。” 孟元敬怒视他一眼道:“拉汗教和赤金族早有秘密往来,在他们围攻铁马寺的时候,曾经为君玉所击退。真穆帖尔向来善用离间之计,他的铁骑虽勇,但是一遇‘凤城飞帅’即望风溃退,谁知他们是不是出此毒计,想败坏君玉名誉,从而好为今后卷土重来扫清障碍……” 汪均赶紧附和道:“臣也正是如此认为的。” 朱渝截口道:“可是,君玉作为西北军主帅,贪花好色不说,更和圣宫势力来往密切,定个‘结党营私’也不过分吧?” 孟元敬怒道:“朱那什么‘博克多’救过君玉的命,君玉也为圣宫出过几次力气,礼尚往来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一些重大活动还是秦小楼相邀的。这算什么‘结党营私’?” “嘿嘿,君玉有没有‘结党营私’,下官不敢多说,皇上自有判定。” 皇帝原本一心只想弄清楚君玉究竟是男是女,可是这二人却为了君玉是否“结党营私”的事情争执不休,竟然丝毫也不辩论她是否是女子的问题,言谈之间,显然根本就不屑辩论此问题。这令他原本开始确信的事情,也不禁又反复起来。 皇帝听得烦乱不已,道:“如此看来,君玉果真是男子?” 朱渝笑了起来:“臣自小认识君玉,若君玉真是女子,臣岂非不是辜负了半世风流英名,瞎了眼珠?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女子,臣拼着牡丹花下死,也要设法搏她一笑,怎敢和她作对?哈哈,只可惜啊,她是个浑小子,怎么看都不顺眼。” 皇帝对孟元敬本来大有怀疑,可是见朱渝如此,心里就更加不敢确定了。他虽不满朱渝如此戏谑的口吻,但也深知朱渝此人向来风流,如若君玉是女子,怎会处处和她作对? 皇帝又道:“现在,拉汗教要求废立现任‘博克多’……” 朱渝道:“那‘博克多’不守清规,落人口实,不如趁早废立,免得拉汗教多生借口和争端。” 孟元敬也道:“两派矛盾由来已久,不如趁此机会,一举废掉‘博克多’,另立人选,彻底免除后患。” 汪均心里只想保住君玉,也不知道那“博克多”到底是什么人,只觉得这样一个不守清规的和尚连累了君玉的名誉也着实可恶,立刻道:“如果这奏折果真是真穆帖尔的离间之计,那他一定还会散播谣言毁坏君元帅的声誉,‘博克多’可以再立,可是,‘凤城飞帅’,只有一个。” 皇帝自拉汗教的使者两次密奏之后,心里也早已对那素未谋面的‘博克多’十分厌恶,显然,汪均这翻话深得他心,立刻点了点头:“是啊,‘博克多’可以再立,而威震胡汉的‘凤城飞帅’却只有一个。如今之计,必得除掉那‘博克多’,以绝后患。’” 皇帝又道:“这拉汗教的奏折虽然列举‘博克多’三宗不检行为,可是,仔细追究下去,又没有一条经得起推敲,可以构成废立‘博克多’的理由。毕竟,那些捕风捉影不足以成为证据。” 朱渝笑了起来:“要证据还不容易么?那写情诗的‘博克多’,无论如何总会有些死穴的!” “‘博克多’在那片神秘的土地上有无上的威信,教众遍地,而现任‘博克多’自掌教以来,深得圣宫上下拥戴,上次‘情诗事件’已让圣宫上下大为不满,这次若稍有不慎,只恐酿成大乱。朱渝,你立即亲自挑选‘千机门’的好手负责处理这件事情。务必在尽快时间内解决此事,有什么问题,叫秦小楼协助。一旦证据确凿,立刻废立,将‘博克多’押解到京中。” “遵旨。” 孟元敬自第一面起就不喜拓桑此人,尤其是在“雪域节”上的两次会面更让他对拓桑憎恨不已,现见拓桑已是在劫难逃,心中不禁浮起一丝残酷的快意。忽又想到不知君玉会作何反应,快意之中又隐藏了一丝深深的担忧,尽管面色如常,手心却几乎渗出汗来。 汪均道:“那,君元帅呢?还继续追他回京?” 皇帝沉思了一下,孟元敬立刻奏道:“皇上切切不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反反复复怀疑君元帅的身份,岂不让功臣心寒?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更会借机攻击她。她若再入军中,又有何威信?” “说得也是。”皇帝皱着眉头,道:“立刻传旨,停止传召君元帅。待他假期满后自行回朝。另外,再赏赐他良田千倾,美姬几名,记得挑选那些年龄稍长的,君元帅喜好‘姐姐’型的美女。” ※※※※※※※※※※※※※※※※※※※※※※※※ 走出宫门外,天色十分阴沉。 孟元敬看朱渝,只见朱渝也正看着自己:“孟大人,从小到大,我们终于联手做同一件事情了。” 孟元敬盯着地面,没有做声。 朱渝笑了起来:“我是小人,我十分痛恨拓桑,所以非要他死不可。孟大人你呢?” “拓桑身为‘博克多’却不守清规,他是死有余辜。” “这是安慰你良心的借口?”朱渝大笑起来:“他守不守清规与我无关,可是,若与君玉有关,他就非死不可。” 孟元敬久久没有做声,好半晌才抬起头来:“我也是小人,我也十分痛恨拓桑,可是,无论如何,你决不能伤害君玉。” 朱渝也不回答,哈哈大笑着走远了。 [] ! 雪仗 朱渝踩着阴沉的天气往家里走。刚进门,朱四槐匆忙迎了过来,拉了他就往书房的方向而去:“公子,老爷等你多时了……” 朱渝见他十分惶恐的样子,喝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老爷有要事找你……” “到底什么事情?” 朱四槐尚未回答,朱丞相的声音已经响在门口:“吵嚷什么?快进来。” 朱渝走进书房,朱四槐立刻关上了房门。 朱丞相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厉害:“郡主今天自杀……” “哦,死了么?” 朱丞相坐了起来,盯着儿子:“可惜,没有如你所愿。她刚刚上吊,立刻被丫鬟发现,救了起来,现在正在屋子里休息,你今天一定要去看看她,好好安慰一下她。” 朱渝满不在乎地笑道:“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太老套了。我早已给了她休书,是你们强行要留她在府里,现在关我什么事?” “河阳王还不知道此事,也幸得郡主生性温顺,被你娘劝下。这些日子,你娘和你二娘等人,几乎当她太后一般小心看护着,她还是想不开,今天,你非出面不可。从明天开始,你再也不许轻易离开相府半步。” “恕难从命啊,丞相大人。”朱渝揶揄地看着父亲:“我明天就要启程去圣宫了。” “你去圣宫干什么?” “奉昏君旨意押解那不守清规的‘博克多’进京。” “昏君要废除那‘博克多’?” “正是如此。” “博克多的废立又关你什么事情?要你万里迢迢地去参与?” 朱渝笑了起来:“你记不记得,拉汗教第一次密奏‘情诗’事件时,朝堂上的意见都是要杀了那神秘女子以断绝‘博克多’的念想;可是,这一次,大家却是统一的意见,要除掉‘博克多’,以断绝那女子的念想。” “昏君的意思是要除掉‘博克多’?” “正是。‘凤城飞帅’只有一个,‘博克多’却可以无穷转世。谁危害她的名誉,谁就得死。” “嘿嘿,只怕,这更是你的私心吧?” “哈哈,知子莫若父,还是你了解我。” 朱丞相勉强压抑了怒气:“既然你明天就要离开,今晚你总要去看看郡主,无论如何安抚一下。郡主生性温顺,你稍加安抚便可让她平静下来,否则,若给河阳王知道,哪里肯甘休?” “河阳王若知道了,正好早早来接了他女儿回去。你再怎么遮掩都是没用的,我会直接派人去通知他的。” 朱丞相盯着儿子:“你是不是要逼我彻底揭露君玉的身份?” 朱渝大笑起来:“你去揭露好了,君玉早已走得不知踪影,那昏君知道她是女子又能奈她何?今天,你的儿子和孟元敬又在那昏君面前大大地唱了一出双簧,为君玉遮掩身份。昏君正愁找不到把柄对付你,现在,你的儿子立刻就可以因为一条‘欺君之罪’给他理由。哈哈,你是宁愿得罪河阳王还是送上门去给昏君把柄?” “畜生,你是威胁我?” “我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丞相大人,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若直接揭穿了君玉的身份,那‘博克多’也用不着你多费手脚,你为何要搞这么多事情出来?” “君玉光明磊落,玉洁冰清,若揭穿了她的身份,那‘博克多’固然难以幸免,可是在这个风口上,君玉的声誉也会白白受损。” 朱渝看看父亲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忽然叹息了一声:“爹,我明天就不向你辞别了。” 朱丞相的满脸怒容化作了全副的老态龙钟。他看着儿子满面的狂热和不甘的复杂表情,长叹一声:“渝儿,你这样执迷不悟,最终会毁了自己的。”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这样,否则,我一定会疯狂的。” 朱丞相摇摇头,老态龙钟地走出书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渝儿,此行,你要多加小心。” 朱渝点了点头,目送父亲的背影离去。 ※※※※※※※※※※※※※※※※※※※※※※※※※※※※※※※ 南迦巴瓦的冬夜席卷着雪花。 君玉远远地停下脚步,山谷里的小木屋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又往前走几步,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怯意,竟然不敢再继续走下去。没有等待的人,那木屋实在太过黑暗。 席卷的雪花里,一个黑影从木屋里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脚步缓慢。 那样缓慢的神态,可以看出他不知已经等待了多久。 忽然,那黑影加快脚步,几乎是飞奔上来:“君玉!” 那伸出的手如此用力,第一次的拥抱几乎触到了骨头,隐隐地疼痛。 雪越下越大,两人几乎在白的雪黑的夜里站成了雪人。 木屋的火盆已经生起。 手还是冰凉,心却已经火烫。 君玉看着那双因为等待和担忧,所以变得憔悴不堪的目光,不由得伸出手去,轻抚了一下那样的眉眼。 拓桑立刻紧紧抓住了那只手,憔悴的目光逐渐恢复了神采:“君玉,你终于回来了。” 君玉微笑着点了点头。 席卷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黎明的微光反射着外面冷冷的积雪,火盆里的火光也渐渐地黯了下去。 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睁开眼睛来,黎明的寒意,比夜晚更甚。 朝阳已经升起,揉在脸上的雪针扎一样的刺疼。 君玉笑道:“这里还有什么好地方?” 拓桑眨了眨眼睛:“有一群老朋友在等你。” 换了任何人这样眨眨眼睛,都是平常之极,可是在拓桑如此之人身上看来,就特别的古怪,君玉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老朋友?” 拓桑看她这样大笑,自己也十分开心,拉了她的手,往后面的山谷飞奔而去。 太阳几乎快要升到头顶了,那山谷里的一片金黄几乎刺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来。 “看看你这群老朋友如何?” 君玉放眼看去,山谷里全是四处活动的皴猊,其中绝大多数有着金色的黄黄的长毛,其中,有一头通体雪白的皴猊,更显玉雪漂亮。 为首的一只皴猊闻得气息,漫步跑了过来,正是拓桑被拉汗教和赤金族精兵围攻时,君玉指挥作战后抚摸过的那只。 那金色长毛的头颅温顺地摇了几摇,吐了一下猩红的舌头,嘴巴里呼出阵阵热气。君玉伸手摸了摸它的手,乐了:“你还认得我啊,老朋友。” 那皴猊摆了摆尾巴跑开了。 正是因为有了这群皴猊,所以这谷地方圆百里都没有什么足迹。 太阳越升越高,在山谷活动的皴猊已经越来越少,有些跑起来,如一阵疾风,是到谷外觅食或者厮杀去了。 这宽大无比的谷地,四处是砂石,偶尔有些土拨鼠、无名小兽从最边缘的角落窜过,少数徜徉其间的皴猊也并不去追。 放眼望去,谷中的一面山崖白雪皑皑,偶尔裸露在外面的则是狰狞黑褐色的山色,但另一面山崖则有很多坚韧的形状各异的细草纤叶或者是一些难以形容的似花非花的古怪植物。 君玉知道这些植物中,很多是珍稀的草药。在西北军营里瘟疫横行的时刻,她曾在夏奥喇嘛带来的草药中见过一些。 君玉的目光停在了一片红色上。 山崖上,那红色太过耀眼,在阳光下,灿若朝霞,也不知是一朵什么样的花儿。 拓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飞身掠起,直奔那山崖。 一会儿后,拓桑回来,手里拿了那花儿:“君玉,给你。” 君玉含笑接过,小小的红色花儿,有一股十分奇异的香味。 君玉拿了花儿,跑开几步,拓桑也跟着跑了几步,忽见君玉俯身抓了团雪随手一扔,向自己打来。 拓桑一怔,那雪团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然后散开去。 “呵呵,呆子,你不知道躲么?”君玉大乐,再次俯身,又抓了团雪朝他扔来。 拓桑幼年进宫,从来不曾玩过这种游戏,但是,也立刻明白过来,大笑着也学君玉的模样,拾了雪团向她扔去。 君玉奔跑着躲闪,两人速度加快,已经离开山谷越来越远。 拓桑的准头实在太差,雪团每次快到君玉面前,总是先已掉了下去。 “哈,拓桑,你功力大大退步了。” “我怕打在你身上,会疼痛。” “呆子。” 君玉叹息一声,笑着摇摇头,心里忽然一阵悲楚。 [] ! 坠崖 有一声皴猊的狂吠,那声音十分尖利,似是一头小皴猊发出的。二人互视一眼,立刻奔了出去。 在这样空旷的山谷里,皴猊的咆哮会传得很远,两人奔了好一会儿,停下脚步,只见前面,一头小小的皴猊正挥着一只前爪,盯着雪地上的一个女孩子,小皴猊尚不足一岁,还从未见过人,似乎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向她扑过去。 少女倒在地上,背后扔了只山藤编制的背筐,显然是冒险进谷里采草药的。她的一只手臂鲜血淋漓,正是被小皴猊抓伤的。 君玉念了一句咒语,那小皴猊吃了一惊,撒开四蹄飞跑而去。 少女已快被吓得晕了过去,君玉扶起那她,见她只是被抓伤和惊吓,并无大碍,立刻摸了一颗药丸放进她嘴里,又撕了一幅衣襟给她扎好了浅浅的抓伤。 女孩子这时已经清醒了过来,感激地看着二人,口里说的正是当地的土语:“央金谢谢大哥哥的救命之恩。” 央金十六七岁模样,正是当地那种典型的身材健美,容貌美丽的土著女子。君玉微笑着道:“小姑娘,你为什么这么大老远地来到这个山谷?” 央金眼中小鹿般的惊恐在这样的微笑之下平静了下来,忽然,她的目光转到了君玉手上的那朵小红花上,双目放光,欢喜不已:“我阿爸生病了,我要找一种草药给他治病。” 君玉见她那样欢喜的神情,心里一动,将小红花递了过去:“可是这种花儿?” 央金高兴得跳了起来,几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惊吓:“正是。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君玉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笑道:“小妹妹,把花儿收好,赶快回家吧。” 央金拿了花儿,又向二人行礼道谢,君玉看她已经无恙,还是有点担心:“央金,你一个人出去,不害怕么?” “不,只要没有皴猊我就不害怕。” 君玉笑了:“你就放心走吧,没有皴猊会再来吓你的。” 央金背了背筐,欢快地远去了。 ※※※※※※※※※※※※※※※※※※※※※※※※※※※ 夕阳已经慢慢地往西边倾斜,一阵细微的风吹起刻骨的寒意。 君玉揉了一团冰雪在脸上,立刻针扎一般的疼痛,却让人清醒。 山谷里的小木屋只在里许,却已经远在天涯。 君玉微笑道:“拓桑,你该回去了,五天后,就是换袍节。 那样明媚的笑脸太过刺目。拓桑闭了闭眼睛,只觉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换袍节,为什么要有换袍节?” “我就不去观礼了。” 朝中早有“和圣宫结党营私”的弹劾,如今,“休假”期间的兵马大元帅,怎能再不远万里公然出现在“博克多”的换袍大典上? “君玉。” “嗯,该告别了。”君玉伸出手,拉住了拓桑的手,轻轻在脸上帖了一下,立刻放开:“再见了,拓桑。” “君玉……” “再见!” “君玉,我们要在一起。” “不,我们不能在一起。” “君玉,你说过你相信努力的。” “可是,这努力太过渺小也没有用处,我不敢强行挣扎。” “既然你都可以不是大元帅,我也可以不是……” 君玉面上的微笑不变:“拓桑,你永远都是‘博克多’,是倾圣宫之力培养起来的领袖。如今,拉汗教正在虎视眈眈,你若稍有差池,只怕这片土地上就会大乱不止,生灵涂炭。你肩负着所有教众的希望和信仰,你就得对他们负责到底。一入教门,你已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大元帅可以辞去,‘博克多’却不能辞去。” 若能选择,只得来世呵。 拓桑默然无语。许久,才点了点头:“圣宫,只能有转立的‘博克多’,绝不能有辞职的‘博克多’!君玉,我明白。” 他也微笑了起来:“君玉,我们是该说再见了。” 君玉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身,踩着前方厚厚的积雪往前走去。走出几步,脚步一阵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怪只怪那积雪太厚呵。 君玉稳住身形,又走出几步,身后,拓桑已经奔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君玉……” 一些热的水珠滴在面前的雪地上,融化了几片雪花。 君玉不敢回头,也无法开口,那样的拥抱太过用心,几乎像一把巨大的枷锁,让人无法挣扎。 ※※※※※※※※※※※※※※※※※※※※※※※※※※※ 夕阳已经全部沉下了山谷,南迦巴瓦的晚风吹动雪地上高高的经幡,发出呜呜的凄厉的声音。 那枷锁般的手慢慢松开,君玉只觉得心里一空,刚松了口气,右手,已经被那双有力的手轻轻拉住:“君玉,我送你一程吧。” 君玉点了点头,在背风处,小帅的长嘶声已经传来,君玉牵了马,二人一马慢慢往前走着。 “君玉,你准备去哪里?” “我想先去蜀中‘寒景园’找舒姐姐,然后再做打算,我已经给她捎了消息。” 她看看拓桑的神情,笑了:“你亲眼见过的,舒姐姐待我极好,有她在,你大可以放心。” “你不再回凤凰寨了?” 君玉深知,皇帝已经大大疑心自己的身份,如果就此再不回凤凰寨,那更会惹他疑心,只怕假期未满又要多生事端:“待找到舒姐姐,我还得回去一趟。我想尽可能地稳妥辞官,然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创办一个书院,过安静的日子。” 而且,凤凰寨还有北方四杰、赵曼青和莫非嫣、林易安等人,他们都正在等待着自己归去。 两人在黑夜的南迦巴瓦脚下踽踽前行,君玉看了看前方的茫茫夜色,心里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今夜永远也轮回不到黎明,一条路就这样永远走下去,那该多好? 可是,黎明终究来临,小帅一声长嘶,清晨的风凛冽地刮在心上。 已经完全走出南迦巴瓦,君玉看了看那火红的朝阳,跃上马背,笑道:“拓桑----” 拓桑凝视着她,心里一紧,那明媚的微笑也遮掩不住面上奇异的苍白和悲凉。 君玉的声音十分平静:“每次,都是你看着我的背影,这次,你先离开……” 拓桑点了点头,转过身,慢慢走了几步,然后,运了功力,飞奔起来,一会儿,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崇山峻岭之中。 朝阳下,君玉轻轻拍了拍马背,小帅扬蹄,慢慢地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印下一个深深的雪痕。 这时,一个人影慢慢地从一棵堆满厚厚积雪的巨大古柏树后走出来,他虽然穿了极为罕见的特制雪貂斗篷,身上心上也一阵冰凉。 那两个微笑着告别的人,谁也没察觉出他的一路跟踪。若不是悲伤迷心,两个功力如此高强的人怎会丝毫也察觉不出如此长时间的被跟踪? 他追上去几步,又停了下来,斗篷一阵歪斜,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自己心底冷冷的绝望的声音。 他看着少年以往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酋瞬间消失。马蹄慢移,少年伏在马背上,单薄的身子似乎一阵轻晃。 心里一阵刺疼,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万里迢迢来到这冰雪之地,并非是为了痛恨、憎恶那拓桑,而是为了来看看她。 她要远走,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自己,更加不能。 于是,唯有如此,才能再见她一面。 也许,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那太过令人痛彻心扉的永别;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那微笑下面的深刻悲楚,他心里那股深深的怨恨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另一种陌生的冲动却越来越强烈:再也不去管那什么“博克多”的废立了。如果可以握了她的手,如果可以好言安慰她,如果她允许----天涯海角又何尝不是天堂? 那细微的声音是一些有着强悍生命力的四足小兽偶尔窜过。他紧走了两步,伏在马背上的少年依旧没有察觉出后面有人。 小帅一声长嘶,马蹄轻扬,速度稍微加快了一点儿。 太阳毫无温度地越升越高,山路越来越滑,小帅的速度更慢了下来。马上的少年依旧伏着,没有抬过头。 一直跟在身后的人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天地之间只有马蹄的声音,再也没有了丝毫鲜活的气息。 前面是一条分岔口,主人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小帅似乎漫无目的地走上了一条稍微平坦的山路。左边的山体是厚厚的积雪,右边是并不太深的一条沟壑。 山路上的冰凌越来越滑,行路也越来越艰难。 一只松鼠从一棵小小的雪松上跳过,一团雪正落在小帅头上。小帅吃了一惊,但是,它是一匹久经训练的战马,虽然一惊却并不慌乱,只是又加快了一点儿速度。 又是一只无名的小动物突然窜出,那山路实在太滑,小帅的前蹄一歪,踏在了左边的一团厚厚的积雪上,那积雪立刻下陷。 马上的主人似乎清醒了一点儿,刚刚抬起头来,已经来不及了,小帅的蹄子再也收不住,整个往沟壑里陷下去。 立刻,厚厚的雪块漫天压下那沟壑,一场小小的雪崩卷了一人一马沉入了壑底。 “君玉……” 跟在后面的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飞奔上去,却哪里还来得及。 [] ! 舍身追随 雪雾弥漫了眼睛,跟在后面的人心里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身子已经随着那急速的雪雾一起坠了下去。 待睁开眼来,四周是白茫茫一片,只听得小帅的一声悲鸣,却无法转头看它究竟在哪里。 他想起身,却发现身子已经完全被雪埋住,只有头和一只手露在外面。 胸口闷得几乎又要晕厥过去,他一运气,四周雪块飞溅,四肢一阵松弛,胸口的那种窒息也忽然消失,却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前面两丈远处,悲鸣的小帅断了一只后蹄,在小帅的旁边,君玉只露出头和双手,双眼紧闭,浑身被白雪覆盖着。 他摇晃着奔了过去,拼命地拨开她身上的积雪,喉咙里几乎都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君玉,君玉……” 君玉的眼睛紧闭着,面色已经和周围的雪地完全一样了。 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鼻息,心里却一阵惶恐,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去,幸得还有微弱的气息。 他心里一松,扶了君玉,背在背上,又看了看那断了一蹄的小帅,自言自语道:“我管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小帅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人,长嘶一声,一瘸一跳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走出这条沟壑,前面是一条小径,他在越来越深沉的夜色里停了一会儿,看了看方向,上了一条小径,往回路的方向走去。这茫茫群山里并无人烟,穿越了重重回路,那里,是通向驻地大臣府邸的方向。此举虽然危险,但是,此刻,再也没有什么比先救她的命更重要的了。 他背着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前面走,身后,小帅一瘸一拐地跟着,偶尔发出一声长嘶,在只有风乎乎刮过的黑夜里,透出一丝生命的气息。 也不知已经走了多久,依旧走不出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道,此时,他已经完全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迷路了。 他胸口一闷,又吐出一口血来,脚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一松,背上的君玉也重重地跌在地上。 短短几步,他几乎是爬了过去,抱起君玉,却再也站不起来。 君玉的双眼依旧紧紧闭着。 耳边的寒风呜呜地刮着,他将脸轻轻帖在君玉的脸上,发现两个人的手脸都已经完全如冰块一般。 如果站不起来,如果走不出这片山道,这个地方,就是两人的葬身之处了,身后的小帅,又发出一声悲嘶,在这样的夜里,回荡在群山。 他紧紧地抱住君玉,在黑夜里惨笑一声,只觉得心里慢慢地宁静下来。 此生此世,他从来不曾这般和君玉接近。他摸摸君玉的心口,还有微弱的跳动,他知道,很快,在这样迷失的寒夜里,那跳动就要停止了。 而自己的心跳,也将要和她一起停止了。 他扯了自己的雪貂斗篷,将两人紧紧捂住,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喜悦,张口,又吐出一口血来,眼前有一阵金星在乱七八糟地闪耀…… 他第一次见到君玉也是在茫茫的雪地上,千思书院里,小君玉穿一身蓝色的袍子,丰姿翩然,神态若仙,一笑之下,百花齐放。 “君玉,我叫君玉。” 他看见自己向小君玉跑去,这一次,终于拉住了她的手,耳边,似乎又听到那细微花开的声音,心里一阵喜悦,眼睛慢慢闭上。 ※※※※※※※※※※※※※※※※※※※※※※※※※※※ 拓桑飞奔在盘旋的山道上,心里那股奇异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尽管他已痛下决心永远忘记凡尘俗事,可是,君玉告别时那微笑的面庞太过凄凉,总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坚定的决心慢慢地松懈下来,他奔跑的脚步也越来越缓慢,终于,他调转头,往君玉离开的方向追了回来。 他一路追踪着山道上的马蹄印迹,从夕阳西下到夜幕降临,终于,那马蹄的痕迹在山道的一片坡体变得混乱不堪,且就此消失。 他探头看了看那片不太深的沟壑,有明显的小小雪崩的痕迹。 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几乎立刻化成了现实,他像壁虎一般踩着山崖,跃下那沟壑,沟壑里砸了三个大大的雪坑,看得出,一个是马的痕迹,而另外两个却是人的痕迹。 在那马的雪坑印记上,有一大片血迹,显然是马留下的,而雪地上的另一个坑边还有一小团血痕,几乎被冻成了一团红黑色的冰块,空气中,似乎还有着微微的血腥味。 他心里一松,君玉是一个人,这痕迹却是两个人,可是,如今,这两人一马都已经没有了踪影。可是,立刻,心里又一紧,那马蹄印却正是记忆中小帅的。 他看了看沟壑凌乱的足迹,显然,这场雪崩是马失蹄造成的,并不太严重,所以,那两人一马已经沿着沟壑往外走出去了。 他顺了那沟壑的足迹走出去,天色早已黑尽,在那山道的分叉口,只辨识出那足迹是在往回走。 墨汁一般的黑夜中,风呜呜刮着,像隐藏着无数的妖魔。拓桑已经完全辨识不出任何足迹了,他紧一步,慢一步地走着,那两人一马似乎平地消失了。 好一会儿,忽然听得远远一声马的悲鸣,这悲鸣太过凄厉,久久地在群山黑夜里回响。 拓桑多次听过这马的长嘶,立刻往那方向奔去。 越来越砭骨的夜风里,那马儿又是一声悲鸣响在耳边,几乎让人心胆俱裂。 拓桑奔过去,他亮了火褶子,却见一见宽大的斗篷紧紧罩着两个人,他掀开斗篷,两个人都已经昏迷不醒,浑身冰凉。 而那斗篷的主人,竟然是朱渝。 他也顾不得朱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和君玉在一起,立刻分开二人,在每人口里塞了一粒药丸,然后,一手抱了一人,在山道上飞奔起来。 ※※※※※※※※※※※※※※※※※※※※※※※※※※※ 圣宫。 烛光下,赤巴面色从未有过的焦虑。 他虽然是外事总管,但是,平素静心修炼,修为虽然比不上圣宫第一流的得道长老,可也已经相当不错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会方寸尽失,可是,此刻却完全没有了丝毫冷静沉着,几乎完全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一名“博克多”身边的贴身僧人走了进来,面色依旧十分惊惶:“‘博克多’还没有回来。” 赤巴面色更变:“只留下一人等候消息,其他贴身僧人立刻分头去找,记住要秘密行事,绝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几名贴身侍从领命而去。 赤巴手执转经筒,却哪里念得下一个字? 约莫一注香的时间,一名十分高大的教徒拖了条铁棒进来,正是夏奥。 赤巴立刻道:“情况如何?” 夏奥神色紧张地摇摇头:“莫非‘博克多’落到了拉汗教的手里?” 赤巴几乎绝望了起来:“明天就是换袍节,要是‘博克多’再不出现,到底该怎么办?” “换袍节”不仅有圣宫上下和三大寺院的参与,更有驻地大臣的参与,双方要交换礼节。“博克多”无故缺席“换袍节”,还是圣宫历史上头一遭,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和可怕的猜测。 赤巴一声怒喝:“立刻叫贴身侍从。” 留守的那名贴身侍从惶恐地走了出来。他是负责“博克多”起居的两名侍从之一,对“博克多”的行踪最为了解。 “博克多最近行为是不是十分反常?” 贴身侍从不敢不答,只得道:“‘博克多’以前的行为一直十分正常,自今年‘雪域节’后,就经常忧心忡忡,时常外出……” “都去了哪些地方?” “不知道,我们不敢过问‘博克多’的行踪。最初,我们以为他是寻密地修炼。” “‘博克多’这次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约8天之前,我们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很快回来,谁知道现在都没有回来……” “好了,你下去吧,一有‘博克多’的消息立刻回报。” 贴身侍从答应一声,离开了。 夏奥道:“现在,该怎么办?” 赤巴想了想:“如果‘博克多’明天早上还不出现,就告诉来宾,‘博克多’生病提前闭关,无法出席‘换袍节’。” “应付得过去么?” “不知道,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驻地大臣的府邸。 秦小楼今天起得特别早,因为,今天要去参加博克多的换袍大典。他这个驻地大臣的主要职责就是和圣宫协调好关系,维持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的稳定以免为外来势力所趁。 出席博克多的“换袍大典”,是他一年工作中必须出席的重大活动之一。当他换好礼服,带了几名主要官员正准备出门时,忽报赤巴有要事求见。 秦小楼十分意外,可是,听完赤巴的事由,他就不止是意外,而是惊诧了起来:“你说什么?博克多生病提前闭关不出席‘换袍大典’了?” 赤巴点了点头:“实在抱歉,昨晚,‘博克多’已经闭关。” 秦小楼讶然道:“可是,从来没有博克多在换袍节提前闭关的啊?” “因为博克多病重,无法出席,还请各位贵宾原谅。” 秦小楼和赤巴去年为了给西北军筹集粮草,两人多方来往,关系密切,心里虽然疑惑不已,却也不愿一直让赤巴为难,只得勉强点了点头:“好了,下官知道了,下官会向其他人交代的。” “多谢秦大人。告辞!” “告辞!” “博克多”在换袍大典之际提前闭关的消息虽然让众教徒意外不已,但是,这些一心修炼的教众也很快平静下来,各自做自己的功课去了。 夜色已经深去,圣宫大殿已经安然歇息。 表面的安然下,却是无比的焦虑。 赤巴以打坐的姿势想静下心,可是,哪里静得下心来? 忽然,一个贴身侍从走了进来,低声道:“博克多回来了。” 赤巴立刻起身,来到“博克多”的居殿。 赤巴见“博克多”依旧威严庄肃,并无异状,大喜行礼:“见过博克多。” 拓桑点了点头:“你们休息去吧。我要即刻闭关了。” 赤巴还想问什么,可是,却不敢开口,只得道:“博克多,您未遇到什么意外吧?” “没有意外,我很好。” 赤巴行了礼,恭敬退下,总算略略放下些心来。 8名侍从都站在门外,拓桑走了过去:“除了你二人,其他人全部出去吧。我闭关这段期间,你们就自行修炼。” 一众侍从退下,两名贴身侍从也关好房门,到了各自的修炼室。 [] ! 拓桑的恶作剧 万籁俱寂,烛光摇曳,拓桑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站起身,迅速进入了卧室旁边的修炼密室。 巨大的石板已经落下,将这间空阔的密室和外界完全隔绝。 密室有两个部分,拓桑进了里面那一间,点燃了一只蜡烛。 烛光下,躺在地上的君玉,依旧双目紧闭,可是气息却已均匀了许多。 拓桑拿了一个发出莹润光泽的珠子放在她口中,扶起她,将双掌抵在她背心运起功来。 慢慢的,君玉脸上有了一丝潮红,一口血腥气直往喉头上涌。多年的征战、几次的重伤,长久的奔波劳碌和永别的悲楚,曾经坚韧的生命也渐渐如经霜的黄花。此次的雪崩,好在小帅踏空之前,她已经反应过来,凭了内力稳住下坠的身形,虽然没有受什么伤损,只是被窒息了一段时间,可是就如最后的一片羽毛,也终于将骆驼压倒了。 又过得一会儿,君玉吐出几口黑色的淤血,人也完全清醒了过来。 蜡烛已经燃尽,拓桑却没有动,轻轻抱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道:“君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黑暗中,那柔情似水的声音让人恍若梦中,而真正梦中的冰天雪地却已经远去。君玉握着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低声轻笑道:“好多了!” 面前的珠子发出非常悦目的温润的光芒,君玉拿起看了看:“拓桑,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佛珠。用它可以吸尽你身上的寒气和一些未清除的余毒。你这些年受过几次重伤,又未能得到很好的休养,身上余毒和寒气都很重,如果不能尽快清除干净,对你的身体会有很大的损伤……” 她看着那颗十分奇特的珠子,在那样温暖的拥抱里抬起头来,声音有些惊惶:“佛珠?这是哪里?” “这是我修炼的密室。你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君玉想起自己的母亲,盛年早逝,也许,正是她早年受的几次重伤始终未能痊愈的缘故吧。 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博克多”的寝宫只有一个女人可以进入,那就是“博克多”的母亲。“博克多”修炼的密室,则是母亲都不许进出。而拓桑的母亲早已逝世! “君玉,你在担心什么?” “如果被人发现,你会……” “这是我为期一个月的闭关时间,没有人会发现的……”拓桑看了一眼那吸毒的佛珠:“君玉,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我一定要看到你完全康复,看到你平安离开,否则,我终生都不能安心……” 他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儿,在心底默默的长叹一声:此后,就算漫漫深宫,密室终老又有何妨? “在你昏迷时,朱渝也在你身边,看样子是他救了你啊。” 君玉忽然记起雪崩时那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正是朱渝的声音,不禁立刻道:“朱渝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受伤?” “他被雪压得窒息了一段时间,胸口积压了淤血,此外还有一些外伤,不过并无大碍,我已经给他服用了一些疗伤的药丸,将他送到了驻地大臣的府邸,自然会有人照顾他的,你放心吧。” 君玉松了口气,想起朱渝那声呐喊,心里十分难受,却也十分意外,朱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在朝中任有要职,怎敢私自动身来到如此遥远的地方? 她心里越来越不安,却道:“对了,你赶上换袍节没有?” 拓桑沉默了一下:“没有。” “那,你出关后怎生向他们交代啊?” “出关后再说吧。君玉,你不用担心我,我自会有办法的。” 君玉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一阵倦意袭来,眼皮耷拉着,她又睡着了。 密室里也分辨不出白昼和黑夜的交替。 君玉再次睁开眼来,除了佛珠那淡淡的光芒,密室里依旧一片黑暗。 她坐在一块厚厚的羊皮褥子上,旁边还放着一些清水、干果和干粮,也不知拓桑是从哪里找来这些东西的。 “博克多”闭关期间少饮不食,这些,都是为她准备的。 她的双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黑暗,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拓桑,拓桑正以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坐着,双眼微闭,似乎早已完全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她也学了拓桑的样子,打坐起来,很快,心境就完全平复下来。 拓桑的心里像藏了一把火在熊熊燃烧,他悄悄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君玉。他跟君玉不一样,他从小就在这样黑暗的密室里长大,在这样的微光里,也能将君玉面上细微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君玉正静静盘坐,那姿态、神情,完全如老僧入定一般,脸上有种淡淡的圣洁的表情。 他记起君玉第一次在铁马寺参加讲经大会时也是看一眼就能完全如老僧一般做出那种十分标准的打坐动作,听一遍就能完整地和那些教众一起大声念整本的经文,这也是赤巴和夏奥特别崇拜她的原因之一,尤其是夏奥,更是坚定地认为她的前世一定和圣宫有极大的渊源,否则,那些需要不知多少年才能背诵的繁复经文,她怎能看一遍就能背出来? 他自己当然知道,君玉并非是和佛门有什么重大渊源,而是天下间真有那种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的人。他现在修炼的是密宗里面最复杂的一项定心术,姿势十分古怪,如果没有多年的修炼经历,是很难做到的,可是君玉居然完全做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看上去,简直就如修为很深的老僧一般。 真是个聪明的人儿! 他心里忽然第一次涌起恶作剧的念头,他伸出右手,轻轻在君玉眼前晃了几晃,君玉的眼睛依然闭着,他的手几乎快触摸到她的长长的睫毛了,她依然闭着双眼,呼吸均匀。 拓桑凝视着那样淡淡的圣洁的表情,微微一笑,心里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也慢慢平息了下来。----如果,每次睁开眼睛,她就这样在身边,此生,又还敢奢求什么? 她在哪里,天堂就在那里。 [] ! 博克多秘密里的女子 驻地大臣府邸。 朱渝从床上一跃而起,嘶声道:“君玉,君玉在哪里?” 负责伺候他的两名仆人吓了一大跳,立刻上前拉住了他:“朱大人,你醒了?” 朱渝看看这陌生的房间,面前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哪里有丝毫君玉的踪影?他心里更加害怕,却也完全清醒过来,不再嘶喊,只是大声道:“这是哪里?” “哈哈……”一个人大笑着走了进来,正是秦小楼:“你这小子,真那么痛恨君玉?梦中都是这样的语调叫他的名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在相思心仪的女子呢。” “你开什么玩笑?”朱渝怒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秦小楼面色一沉:“昨天深夜,巡夜的侍卫发现你被放在府邸的门口,我正想问你,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朱渝无心回答他的问题,急道:“他们知道是谁送我到这里的么?” “不知道,他们看见你时,就你一个人躺在门口。” 秦小楼还想问些什么,朱渝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多谢,就此告辞。” 秦小楼知道他率“千机门”此行前来是负有重要任务,他们都是以驻地大臣的协理官员身份来此,名义上虽然是他的下属,事实上,他丝毫也没有干涉的权力。“千机门”的人众,一旦沾染上身,稍有不测就会令你身败名裂或者是家破人亡,秦小楼见他们不主动提及来此的缘由,自己虽然也已经料到几分,却乐得避开,始终不主动开口,只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秦小楼早知道朱渝正是这伙人的首领,但朱渝刚一到这片土地上就单独行动,来了一个多月,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朱渝打照面。两人虽然谈不上友好,但是,在秦小楼眼中,朱渝这位幼时同窗自然和“千机门”众人大不一样,秦小楼热心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尽管说一声。” 朱渝冷冷道:“用得着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秦小楼一直和孟元敬、君玉等人友好,深知朱渝的少爷脾气,也不以为意,心想:“这小子,永远都是这副样子。现在又不知被谁暗算了一道,难怪摆出这样的脸色。” 朱渝出去转了一个时辰,回来时,心里已经有了底,拓桑居然没有出席此次的换服大典,就称病匆忙提前闭关,中间一定大有蹊跷。 此时,君玉生死不明,他虽然几乎可以肯定跟拓桑有关,但是,现在拓桑正在闭关期间,他即使奉旨前来,也绝不敢贸然去打搅“博克多”的修炼。 和君玉在一起似乎还是眨眼之前的事情,可现在,人却凭空消失了,朱渝心里毫无头绪,益发焦躁起来。 他从来没有比现在这样更痛恨拓桑,如果自己当时就那样死去了,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可是,这该死的拓桑偏偏要多事返回来干什么? 如果他带走了君玉,自己莫非就这样终生也见不到她了? 他忽然又想到:万一带走君玉的不是拓桑,她不是生死难料? 这个念头更加让他坐立不安,君玉,她到底在哪里? “朱大人。” 一个完全是当地人装束的壮汉匆匆进来,正是“千机门”的副统领张瑶星。 “有什么消息?” “据‘博克多’的一名出行侍从透露,‘博克多’在换袍节前外出了8天,换袍节那天称病闭关其实是没有能够赶回来,圣宫无法交代,所以赤巴谎称他重病……” “他现在到底回来没有?” “据确切消息,他已经回来,正式闭关了……” “还有没有其他消息?” “没有更多消息了。我们的内应是一名出行侍从,按照他的身份只能知道这么多了。完全了解‘博克多’在宫里的情况的必须是两名起居贴身侍从才行。” “你们想办法找到起居侍从……” “我们早就试过了,没有用,起居侍从对‘博克多’绝对忠诚。僧人并非寻常人,本来就难以收买或者威胁,对这两人更是没有办法。” 朱渝冷哼一声。 张瑶星道:“朱大人离开这么久,有没有什么线索?” 朱渝摇了摇头。 张瑶星又道:“真是奇怪,我们虽然查出那‘博克多’外出几次,却怎么也跟踪不到他的形迹,而且,密探这么久也没有查出他和任何一个女子来往,莫非那‘博克多’并非是为了某个女子,而是在与一些神秘势力接洽?” 朱渝在心里冷笑一声:“拓桑是何等本领,你们这些蠢猪怎么跟踪得了他?”但是,面上却道:“再查下去,丝毫也不能放松。” 张瑶星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张瑶星离开后,朱渝在屋子里来回踱着圈子,他虽然不知拓桑到底有没有在密室里“闭关”,但是,拓桑跟君玉在一起却是无疑的。按照君玉当时的情况,拓桑怎会弃了她独自袖手“闭关”? 他心里忽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那两人莫非躲在密室里? “博克多”的密室,连“博克多”的母亲都不能进入。 他骇然摇摇头,想摇掉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却越想越觉得可能,哪里还呆得下去?立刻往驻地大臣府邸而来。 秦小楼听了他的提议,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骇异道:“你是不是疯了?竟然想闯‘博克多’闭关的密室?别说你,就连皇帝本人亲自前来,也万万不敢擅闯。‘博克多’的地位何等尊贵,你真若如此,那百万教众即使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会和你拼命到底的……” 朱渝噎住,他倒不在乎和不和那些教众拼命到底,而是忽然想到,若闯进去,君玉真在里面该怎么办? 如果不揭穿她的女子身份,单就休假期间的兵马大元帅出现在博克多的密室这条大罪,也完全能够坐实她“结党营私”的罪名; 而一旦揭穿她的女子身份,她也完全就身败名裂了。 “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擅闯‘博克多’密室?你们此行到底想干什么?” “查证‘博克多’不守清规的罪证。” 秦小楼怒道:“难道那密室里还会藏有什么女子不成?你们‘千机门’的想象力和栽赃本领也实在太离谱了点吧?” 朱渝没有回答。 尽管心里早已隐隐猜知,秦小楼还是勃然变色,上一任的驻地大臣就是因为“千机门”调查事件未果,被诬了一个协助不力的罪名,最后被贬斥调离。 他道:“千机门不是早已出动过一次了么?结果查到了什么?现在,你们又从哪里听来空穴来风到此兴风作浪?” 第一次“千机门”出动,已经惹得圣宫上下大为不满,秦小楼上任后,多方努力才和他们搞好关系,现在又面临巨大风波,心里自然不悦。 “你们又查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查到。” 朱渝道:“皇帝叫我们有必要的时候找你协助,我看你对那‘博克多’倒是相信得很啊。” 秦小楼怒道:“现在正是非常时刻,赤金族笼络了拉汗教对圣宫的打击已经越来越严重,除了大规模的刺杀和争端外,更是到朝廷密告,妄图无中生有。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圣宫对西北军多方援助,他们正是要另外扶持己方信任的傀儡,让圣宫最终和赤金族结盟,你们此行正是大肆破坏给对方机会啊……” “君玉和圣宫的关系很好?” 秦小楼冷笑一声:“当然,君玉先后救过夏奥的性命,解除铁马寺大难,营救博克多于危机之中,他们把他当天神一般看待,所以从不参战的他们才会在去年西北军中相继爆发瘟疫和粮草断绝的大难时,为西北军多方奔走……这些,他们并不是为君玉私人做的,而是为整个西北军做的。朝廷的军饷迟迟到不了,正是因为他们的援助才击溃了真穆贴尔,难道,这也成了罪证?怎么,你那丞相父亲不会又给君玉安一个什么‘结党营私’的罪名吧?” 他盯着朱渝:“我真不明白,君玉如此人物,怎会惹得你从小到大那般讨厌他?” “嘿嘿,我就是看那小子不顺眼,从小就十分讨厌她,秦大人,你待如何?又为她抱不平了?” “你两人的恩怨,我也无意过问,不过,我奉劝你,千万别有那愚蠢的想法,想去擅闯什么‘博克多’密室。现任‘博克多’十分受教众拥戴,我从来没有觉得他有什么行为不妥之处……” “那他何故缺席换袍节?”朱渝截口打断了他。 秦小楼一怔,他也一直在忧虑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才道:“赤巴说‘博克多’重病提前闭关,这又有什么可疑的?” 朱渝大笑起来:“秦小楼,你不觉得这个借口很牵强么?当然,你如此崇拜那‘博克多’,你自己肯定是觉得合情合理的了?” “‘博克多’出关后,会自行交代的……” “嘿,我倒要看看他如何交代。” 然后,朱渝也不等秦小楼回答,就大笑着远去了。 p:今天还有更新:)呵呵,各位周一愉快 [] ! 拓桑密室里的女子(1) 拓桑刚刚完成了那套最为复杂的定心术的最后修炼,慢慢睁开眼睛来,虽然密室里面寂静无声,他却清楚的知道,此刻外面快要接近黎明了,又将开始风雪交加的一天。 他看看君玉,君玉还没醒来,脸上的神情非常平静,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睡得极为香甜的样子。 他凝视着那样安宁的笑脸,她虽然是躺在宽大舒适的羊皮褥子上,而睡觉的姿势却是那种绝对标准的军人神态,就连睡梦中也丝毫不敢松懈。 他更深刻的体会到,她从少时开始就生活得何等的艰苦。因为长期在军中,为了防止身份泄漏,她每一刻都要小心翼翼,许多年后,就养成了这般如苦修的僧人一样,几乎算得上是一种极端严苛的生活方式。 而这种坚韧如磐石般的性格下面,却一直是那样宁静而温暖的笑脸。 心里的怜惜之意更强烈起来,几乎满满地要冲出胸腔。他不由得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温暖的脸庞。 感受着那双手的热度,君玉轻轻睁开了眼睛,然后,坐了起来,微笑道:“拓桑,早上好。” 拓桑能够清楚每一个睁开眼睛的时刻是黎明还是黄昏,那是因为他从小习以为常;而君玉却也能够在每一个醒来的时候,都清楚那是早上,拓桑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于是,他也道:“早上好,君玉。” 君玉见他几乎有十来天的时间都保持着同样一种极端古怪的姿势,丝毫也不动,无时无刻,她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那般模样,现见他终于睁开眼睛来,立刻问道:“你最近修炼的是什么功夫?怎么那么古怪?” “这是密宗一门失传已久的定心术,我只知道一些断章残篇,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修炼成功。” “你在寒景园里为我疗伤时,功力大大受损,现在,恢复了多少?” 拓桑笑了:“我自开始修炼这定心术以来,只觉得全身的功力已经大大恢复,甚至比以前还强,君玉,你要不要学?” 君玉眨了眨眼睛:“好的,你教我,我们就在这密室里躲一辈子。” 拓桑道:“如果真能够躲一辈子,那才真是我此生最大的梦想。”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拓桑伸出手抱住了她:“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君玉笑着点了点头,*在拓桑怀里,真的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这一刻,她就不再是职业军人那般僵硬呆板的睡姿了,而是小孩子一样蜷缩在拓桑怀里,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心里什么也不想,从未有过的无忧无虑。 拓桑看她的睫毛有时轻轻颤动一下,知道她并未睡着,便贴了她那温暖的脸,也觉得从未有过的无忧无虑,只觉得时间走到这一刻,已经完全停止了。 许久,许久,拓桑听得一个轻柔之极的声音:“拓桑,这是你闭关的第二十五天了吧?” 如一声惊雷响在头顶。 拓桑沉默着。 “我该离开了。拓桑。” “君玉。”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没有任何问题了。” “我知道。你走吧。” 拓桑的一只脚在第二间修炼密室的第二块石板上以一种十分古怪的姿势转动了三下。很快,那石板裂开,现出一条秘道来。 这是“博克多”的修炼密室通往外界的惟一秘道,原是为了防止不测时预备的,只有历代“博克多”和“博克多”的一名起居贴身喇嘛才知道。 君玉看了看那秘道,知道拓桑带自己进入这密室肯定也是通过它的。 她看了看拓桑,大步走了出去,拓桑跟在她身后,两人出了密室,拓桑又用了一个更加古怪的姿势踏在那石板上,身后,石板完全合拢。 一股冷风席卷着雪花吹在面上,君玉这才看清楚,这条秘道的外面是一片山坡,外面茫茫一片,也分不清楚究竟身在何处。 “君玉,我送你一程。” “你还有五天就要结束闭关了,不能再外出了。” “我一定会在出关之前赶回来的,我总要送你一程。” 君玉心里如一团乱麻。她生平不曾这般藕断丝连,明知这样的不理智会让两人陷入绝境,却又越来越难以自控,就如一个深陷沙漠即将焦渴而死的旅人,明知那金樽里装满的是毒药,也心甘情愿的饮鸩止渴了。那热切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君玉……” 君玉点了点头,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好的,拓桑,如果真有地狱,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拓桑狂喜地拉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起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向远方飞奔而去。 芭蕉镇是距离圣宫一百余里的一个热闹的小镇。 这里,是著名的茶马商旅要塞,为各民族杂居地,街上大小店铺林立,是南来北往的商旅和游人落脚的天堂。每天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出没着各种身份、各怀目的、形形色色的人,走在这充满酥油、茶香味道和各种腥膻味道的古老街道上,哪怕是天皇贵胄或者江洋大盗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怪异之处。 拓桑完全是当地俗家男子的打扮,头上也戴了当地男子常常带着的那种毛茸茸的厚厚的帽子。 君玉也换了一套跟拓桑差不多的装束,远远看去,两人倒几乎如一对兄弟一般。 此时,冬日的夕阳虽然已经落下山去,但是各种商品买卖的吆喝声依旧此起彼伏。 前面有几个叫卖各种鲜艳金钗、头花的小摊,几个极年轻的姑娘围上去挑选了好一阵,然后,各自拿了满意的饰品远去了。又有两个异族商旅模样的男子被吸引,也上去一人挑选了一支,也许是为家里等待的妻子或者情人挑选的吧。 拓桑一直盯着那小摊上的各种饰品,待暂时没有其他人上去问了,他才轻轻拉了拉君玉,君玉明白他的意思,两人一起走了过去。 拓桑拿起一支十分别致的碧青色的玉钗,玉钗末端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珍珠,他似乎十分满意的模样,轻声道:“君玉,你看这个可好?” 君玉细细一看,竟然有几分像在寒景园里,情魔收藏的那支当年自己父亲送给母亲的青竹雕刻的头钗。 君玉微笑着点了点头。 拓桑从来不知道寻常的男人该怎样对待自己心爱的女子,但见她那从未有过的妩媚微笑,心里一酸,知道自己今生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看到她真正头戴那钗是怎生模样了。 两人继续在热闹中前行,君玉紧握了那钗,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用过任何女子的饰品,也从来不清楚一个女子究竟该如何对待自己心爱的男子,可是,却也深深明白,此生此世,自己是决不会有头戴这玉钗的一天了。 [] ! 拓桑密室里得女子(2) 天色已晚,两人在一个热闹小店的二楼小间里坐下,很快,滚烫的油茶、浓烈的青稞酒、两盘味道浓郁的羊肉、牛肉以及厚实的糌粑都已经端了上来。 小二退去,关上了门。 君玉倒了两碗青稞酒,轻声笑道:“喝吧。” 拓桑点点头,喝了一大碗青稞酒,心情完全轻松了下来,笑道:“君玉,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 君玉点了点头,也喝一大碗。 拓桑又倒了一碗滚烫的油茶给她,她轻轻喝一口,在那样热气腾腾的氤氲里,心里也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楼下,有一大群人正在喝酒唱歌,这是一个善于歌舞的民族,唱歌和喝酒一样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各种各样的行人和商旅早已熟悉他们这种响彻云空的嘹亮歌声,此刻,完全感染了他们的热情,纷纷和着大声唱了起来。 如此的喧嚣嘈杂,听在耳里却如天籁。 拓桑拿起两只盘子互相敲了敲,笑道:“君玉,我给你唱首歌儿……” 君玉大笑,摸出两块碎银抛了抛:“古人是击节而歌,你是击盘而歌,要用心唱哦,唱好了,重重有赏……哈哈……” 拓桑笑着点点头,唱起歌来: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 这是君玉第二次听他唱这首歌了。 此刻,虽然没有古琴的和弦,但是,他天生的那种深具民族精华的特色嗓音就更深刻地得以完全体现了出来。 也许是那曲子太过精妙,又也许是那唱歌的人太过深情,这辽远的歌声竟然压住了外面的十分喧嚣和满满的嘈杂。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乱七八糟的和声,全部停了下来,天南海北聚集起来的人群都静静听着这样妙不可言又透出淡淡伤感的歌声,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无不耸然动容,心有戚戚。 歌声,慢慢地散去;灯火,慢慢地黯去;黑夜,慢慢地深去。 酒,也一杯一杯地全部喝光。 醉醺醺的旅客在这个醉醺醺的小镇里,一起睡去。 伏在桌子上的君玉慢慢抬起头来,对面的拓桑已经完全醉倒,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她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他依旧睡得极熟。 她取下头上戴着的厚厚的帽子,慢慢地从怀里摸出那支翠绿的发钗,十分笨拙地插在头发上,轻笑道:“拓桑,可惜你看不见啊。” 这一刻,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离别的悲哀,尽管拓桑看不见,她依旧轻轻挥了挥手:“拓桑,再见了,再见了。” 她走出门去,很快,身影消失在了小镇外面的黑夜里。 远远的,有小帅的一声长嘶,它被拓桑寄存在附近一个安全的地方。那户人家的主人是个医治牲口的能手,小帅的腿伤已经被治理得差不多了,虽然跑起来还是有些瘸。 君玉笑着拍了拍它的头:“老朋友,辛苦你了。” 小帅的舌头十分亲热地在她手心里蹭了一下,君玉跃上马背,小帅撒开四蹄,得得地在黑夜里跑了起来。 那早已“醉倒”的拓桑,一直站在黑夜里,目送她远去,心里无喜也无悲。 远远的夜幕下,那是圣宫的方向。 明日,就是“博克多”出关的日子。 三更十分,圣宫周围一片死寂。 拓桑快步奔向那秘道。越接近秘道,心里就越紧张。 夜色下,他辨识出秘道的雪地上竟然有一行脚印。以自己和君玉的功力,离开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脚印的。 他心里一沉,看看四周,四周依旧一片黑沉沉的死寂。而那个雪地上的秘道口,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明天就是“出关”的日子,一早,起居侍从就会送来礼服,如果见不到人,不知会引起什么大乱。此时,已经不容后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以那个古怪的姿势转动了雪地上的入口石板。 拓桑跃入秘道,那石板立即合上关闭,拓桑再无迟疑,飞快地向密室走去。 石板合上的刹那,在后面山体的阴影里,一个“雪人”----雪貂斗篷,屏息凝神,伏在地上,几乎如死过去一般。此刻,他才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浑身冰凉,心也僵住,嘴角边挂了一丝残酷而怨恨的笑意。 五天前,他看见二人从这里手牵了手跑出去,那一刻,他也是浑身冰凉,完全绝望,心却完全如沸腾的岩浆,狂热地叫嚣着要毁灭一切,淹没一切,最好与天地万物都同归于尽。 那一刻,他想大声呼喊,大声阻止,立刻格杀,可是,他忽然听见那样细微的花开一般的笑声,震得人心口生疼,尚来不及反应,那二人已经完全消失在黑夜里。 现在,终于,那样熟悉的花开一样的笑声再也不在拓桑身边了,这个不守清规的“博克多”,终于独自回到密室了。心口的疼痛已经变成了麻木,全然的绝望已经让人疯狂。 他笑了笑,站在那秘道口边,发出了一个简单的信号,立刻,“千机门”的七八名好手从几个隐藏的方向围了过来。 拓桑在密室门口呆住。 里面有生人的气息。 “博克多”的静修室里居然有生人的气息。 他点亮了一支蜡烛,烛光下,那块羊皮褥子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女人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熟。 他头脑里一阵轰鸣,却也很快镇定下来,上前一步想摇醒那女子。可是,那女子始终闭着眼睛,怎么都摇不醒。 拓桑大急,也顾不得多想,立刻抱了那女子往秘道方向奔去,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尽快将这女子送出去。 快到秘道口,那一直昏睡的女子似乎呢喃了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拓桑也顾不得拉开她,用脚旋动了那道出口的机关。 风雪扑面而来,拓桑停下了脚步。 七八支火把将这一片原本荒僻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千机门的几名高手围了过来,朱渝看了看雪地上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盯着拓桑,笑了起来:“神圣的博克多,你要到哪里去?” 拓桑平视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朱大人,你倒真用心了。” 朱渝看了看他尚抱着的那名衣衫不整、满脸春意的女子,此时,那女子惺忪地睁开了眼睛,依旧牢牢抱着拓桑的脖子。朱渝大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博克多,你还是想想到底该如何向佛祖交代吧……” “博克多……” 即使诸天神魔一起降临,赤巴的声音也不会比现在更惊恐了。 在千机门高手的火把下,赤巴和夏奥满面铁青地匆匆赶来。夏奥拖着戒律的那条长长的铁棒,整个人已经完全呆住了。 好一会儿,赤巴才惊醒过来,沉声道:“将这女子拿下……” 一铁棒僧立即上前抓住了那个已经完全清醒的女子,重重地将她掼在冰冷的雪地上。女子低着头跪在雪地上,膝盖立刻渗出血来。 [] ! 戒律院的审判 圣宫的戒律禅院。 四周从未有过的戒备森严。 今天是“博克多”的出关大日,紧接着就要到新年的大庆了,但是,一切的礼仪活动已被通知全部取消。 所有教徒早已被吩咐按照往常的惯例自行活动,他们虽然修炼日久,较之常人更容易接受种种意外,但是各自心里依旧有了深深的惶惑和不安。他们的“博克多”,一个月前缺席“换袍节”,一个月后又缺席即将到来的新年大庆,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一定会有大事发生了。 拓桑站在戒律院的上首。 赤巴、夏奥以及那名老得看不出年龄的长老等几人惶惶不安地分立在他的两边。 众人的对面,是掩饰不住满面讶异的驻地大臣秦小楼、宿卫禁军统领朱渝和千机门的副统领张瑶星。 秦小楼怒瞪了一眼朱渝,似乎在询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渝冷冷地笑着瞟了一眼拓桑:“秦大人,所有的事情,你可以询问博克多,以佛祖的名义,神圣的‘博克多’绝无撒谎的可能。” 没有任何人回应,所有人甚至都不敢正视“博克多”那平静的目光。这是圣宫历史上第一位进入“戒律院”的“博克多”,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敢擅自开口“审问”博克多。 秦小楼心里也十分不安。作为驻地大臣,他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更不认为自己有权力私下审问“博克多”。 他寻思了一会儿,才道:“朱大人,不如……” 朱渝笑道:“秦大人若觉得为难,下官就不妨越俎代庖了。下官既是奉旨前来调查,就有义务和责任将这件事情,对圣宫和朝廷有所交代……” 他盯着拓桑:“博克多,你对那女子还有什么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转向了拓桑。 拓桑的神色丝毫不变:“那女子是无辜的,你们立刻放了她。” 赤巴和夏奥交换了一下眼色。 朱渝笑了起来:“博克多谎称重病缺席‘换袍节’,又在闭关的最后一晚从秘道偷偷将一个女子送出去,这女子无辜还是你无辜?你们谁相信?” 众人哑口无言。 那名老得看不出年纪的长老忽然朗声道:“我相信。” 众人吃了一惊,向他看去,这老僧的每一条皱纹都已经如千年古树的年轮,实在分不清楚他究竟已经老到了何等地步。 长老道:“圣宫弟子众多,千百年来其中难免偶尔会有些不肖之徒,犯下淫戒。圣宫自有办法辨别这些不肖之徒。我‘博克多’眉清目朗、肌骨清华,绝无犯戒。” 朱渝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拍了拍手。立刻,千机门的两人带上了一个女子。朱渝笑道:“博克多,这个女子你认不认识?” 目光全部聚集到了那个女子身上。 女子呆呆地站在那里,深深地低了头,披头散发,不成人形。秦小楼听了那长老的话,心里本来已经轻松了一点儿,可是,见了这个女子,心立即就沉下去了。这个女子虽然面色并不妖娆,但一眼可以看出,早非守身如玉的闺中好女。 朱渝道:“博克多,你可认识她?” 拓桑点了点头:“但是,她是无辜的,你们即刻放了她!” “你说央金是无辜的?”朱渝笑道:“央金,你抬起头看看面前这人,你可认得?” 央金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血色,她看了拓桑几眼,低声道:“认得。” “你说说,他是你的什么人?” 央金又低了头,颤声道:“博克多是我的爱人,所有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跟他没有关系,请你们放过他……” 她早已泣不成声,跪了下去,头在地上重重地磕着,直磕得满头鲜血淋漓:“都是我的罪过,请你们放过他吧……” 拓桑暗自叹息了一声。 朱渝冷冷地看他一眼:“你二人倒真是一对同命鸳鸯啊,都这个地步了,还互相为对方求情……” “你真是这样认为么,朱大人?” 拓桑平静地看他一眼,朱渝忽然有点不敢正视那双目光,立刻转过了头。 长老摇摇头,赤巴和夏奥都觉得此中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是又不清楚到底古怪在哪里。赤巴厉声道:“央金,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央金怯怯地低了头,好一会儿才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朵红色的花儿来。那花儿已经枯萎,可是央金还如此珍藏着,众人心里又是一寒,显然是她的定情之物。 “央金,你说,这花儿是哪里来的?” 央金早已泪流满面:“是换袍节的前几天,我和博克多在南迦巴瓦玩耍,他从山崖上摘了送我的……” 朱渝盯着拓桑:“这花,可是你送‘她’的?” 他并不说“这花是你送央金的”而是说“这花是你送‘她’的”。 拓桑想起君玉接过小红花儿时那样别致的微笑,面上也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点了点头,坚定地道:“对,是我送‘她’的!那些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应该受到佛祖的惩罚,但是央金是无辜的,请放央金一条生路!” 朱渝丝毫也不放松:“从最初的情书到你屡次的外出都是因为‘她’?这次的闭关期间,‘她’也一直在你的密室里?” “对,所有一切都是因为‘她’!我闭关期间,‘她’也和我一起在密室里。” 一众僧人和秦小楼无不面色如土。他们早知道“博克多”在换袍节之前外出了相当一段时间,正是因此来不及赶回才错过了换袍节。此间种种,竟然全是为了面前的这个女子,如今,女子已经拿出定情的花儿,“博克多”自己也亲口承认。 更骇异莫名的是,这个女子居然在“博克多”的静修室里呆了几近一个月,要知道,静修室是连博克多的母亲都不允许进去的。 一名执勤的铁棒僧和一名千机门的高手一起押下了央金。 朱渝的笑声非常疲倦:“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秦大人、赤巴总管,事情就是这样了。” 众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拓桑看着一众教徒,沉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朱大人稍留片刻。” 秦小楼、张瑶星和一众僧人都看着他,他还是往常一般庄严威肃,丝毫不改他“博克多”的身份气度。众人不敢抗命,立刻走了出去。 所有人等都已退下,空荡荡的戒律院立着两个人。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拓桑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将央金送进我的密室的,我也不想知道,但是她是为你做事的,你至少应该设法救她一命。” 央金当众承认了和博克多的“私情”,现在,所有人等再无怀疑,无论她是何种身份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按照圣宫的原则,她已经必死无疑。 [] ! 戒律院的审判(2) “你还是先想想你的处境吧。” “央金是无辜的!” “对,央金是无辜的,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只有你是罪魁祸首!”朱渝愤怒地盯着他,“你身为‘博克多’却不守清规。你幼年就已进入佛门,又为什么偏偏六根不净?你有了凡尘之念原也不干我事,即使你喜欢了一万个女子也由得你去。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对‘她’生出那些痴心妄想?” 拓桑闭了闭眼睛,心里有如针刺。 朱渝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神情,那早已完全绝望冰冷的心,忽然获得了一种极大的快意。他笑了起来:“拓桑,央金要被处死了,都是你这个罪魁祸首害的。你一生礼佛救生,如今,眼睁睁地害死一个人,让别人成为你不守清规的牺牲品,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央金是无辜的,你绝不能处死她。” “现在,谁还保得住那毁了‘博克多’声誉的女子的性命?央金若无辜谁才是有辜?”朱渝的笑容从所未有的残酷,声音却低了下去:“央金不死,莫非你想让那个真正的‘她’去死?” 拓桑心里一震。 “怎么,害怕了?觉得冤屈?” 拓桑盯着他,摇摇头,微笑道:“我早就准备着接受佛祖的惩罚,感谢佛祖宽厚仁慈,让我和她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而惩罚的这一天,其实已经来得很迟了。我现在十分开心,因为,此生此世我绝不会令‘她’的英名蒙羞。” 朱渝心中也一震,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朱渝抬起头,四处看了看这阴森森的戒律院,淡然道:“你和‘她’是同一种人。我是小人。从此以后,我和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拓桑没有回答,只道:“朱渝,你可以离开了。” 朱渝转身,径直离去。 拓桑回到自己的寝宫。 除了几名贴身侍从外,寝宫的外面还多了几名武装的铁棒僧。他清楚,自己已经完全被软禁起来了。 一名起居侍从走了进来,拓桑见只有他一人,便道:“另外一人呢?” 起居侍从惶恐道:“回‘博克多’,他坐化了。” 拓桑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名“坐化”的起居侍从正是唯一知道秘道的贴身侍从。如若不是他泄漏了秘密,朱渝再有天大的本领又怎能找出那秘道,甚至偷偷将央金送进密室,布下埋伏等自己上当? 他也隐隐有点佩服朱渝,这人居然在如此陌生的冰天雪地也能跟踪到南迦巴瓦安排好一切,再闭气守候在秘道几天,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吃尽了多少苦头。 拓桑长叹一声,无论他怎样心思算尽,他总算曾经为了君玉跳下雪崩的深壑,甚至舍命相救。 拓桑从不懂得种种的阴谋诡计,也难以想象“千机门”万般的收买贿赂栽赃嫁祸,便不去多想贴身僧人因何泄密的问题,静静地打坐起来。 驻地大臣的府邸,灯火彻夜通明。 秦小楼背着手,转来转去。 张瑶星尽管身为“千机门”的副统领,无论什么大风大浪都已见过,可是,在这边远的驻地大臣府邸,也有点坐立不安。 张瑶星看看一直站在唯一的一扇窗户边发呆的朱渝:“朱大人,现在怎么办?” 朱渝冷然道:“你们先安排好善后事宜,寻个妥当时间正式宣布废立,再行处决之事。” 秦小楼怒道:‘博克多’并非常人,你们无权擅自处理。稍有不当,只怕会引起大乱……” “善后事宜,正是你秦大人的职责所在。‘博克多’已经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下官认为那些教众没有理由再起什么争端。” 秦小楼只觉得头都大了:“昨天我去圣宫找赤巴总管,差点被夏奥用铁棒扫地出门。他们现在对驻地官员的情绪很大,要想平息这场风波,只怕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由于老僧的那席话,赤巴和夏奥都觉得此次事件大有蹊跷,虽然“博克多”本人已经供认不讳,他们仍然觉得有诸多的疑点。再加上事发的第二天,“博克多”的一名起居侍从就自杀了,更是让圣宫上下疑云重重。 僧侣们虽然对世情懂得不多,但赤巴作为外事总管毕竟精明得多,这次又见到“千机门”出动,更觉得大有可疑。尤其令他感到愤怒的是,历代的驻地官员都不能擅自干涉圣宫的教中事务,而“千机门”的人居然不知用什么手段探知了圣宫的秘道,这是圣宫的绝密之一,早已大大逾越了他们的权限。 他将自己的怀疑和夏奥探讨了一下,夏奥最为崇拜“博克多”,加之性烈如火,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博克多”有“私情”这一事实,相反,总隐隐觉得他是被朝廷派出的这群人“陷害”的。 现在,他们的教敌拉汗教中大肆活动,而在这样关键时刻居然就有了“博克多”的“罪证”,两人越想越觉得此事十分诡异,是以,见了秦小楼,自然再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秦小楼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却又无可奈何。 朱渝看着张瑶星:“张大人,此次事件要绝对保密,若有泄密者,格杀勿论。” 张瑶星点了点头,饶是他在“千机门”多年,也不禁对朱渝十分佩服。朱渝自来到这里,一直是单独行事,他们也丝毫不知道他的行踪,直到朱渝布置好一切,安排他们埋伏在四周,才一举拿获了那如山铁证。 “朱大人神机妙算,我们这么多人忙碌了这么久也找不到丝毫线索,可是你一来就解决了此事,下官自愧不如……” “大家彼此彼此,张大人又何必过谦?” 秦小楼盯着朱渝:“你是怎么知道密室出口的?你为什么那么清楚‘博克多’的行踪?” “下官的工作手段,恕难告知秦大人。” “佩服佩服,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秦小楼不无讥讽地道:“朱渝,你如此神通广大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于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朱渝面色一沉:“秦大人,请注意你的措辞,你代表的是朝廷,而非圣宫。你千万不要站错了立场!” 秦小楼比不得张瑶星等人,自不怕他,怒瞪他一眼,朱渝也对他怒目而视。 好一会儿,朱渝才冷冷道:“秦大人,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协助圣宫尽快确立新的‘博克多’……” 现任“博克多”并未死,哪里去找什么下任?要另立“博克多”,又谈何容易? 秦小楼长叹一声:“哎,君玉和圣宫的关系那么密切,可惜君玉不在,他要在的话,赤巴和夏奥的态度想必不会这般恶劣,我也可以和他商量一下。” 朱渝的背影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已痛下决心忘记这个人,斩断有关她的一切记忆,即使不得不提起她的时候也只用“她”来代替,可是,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阵心悸。 第25章 漫天的风雪席卷了铺天盖地的寒意,呜呜地在驻地大臣府邸的上空一次次呼啸而过。 今晚,正是中原传统的元宵佳节。驻地大臣府邸虽然也按照惯例张灯结彩,却没有丝毫喜庆的气氛。 大厅里坐满了人,每一个人都面色凝重。左边是以朱渝为首的朝廷官员,右边则是以赤巴喇嘛为首的圣宫代表以及包括铁马寺在内的三大寺院的首要僧人。 秦小楼拿出朝廷的密函,这正是朱渝离京时就准备好的废除现任“博克多”的圣旨,但是,朱渝直到昨天和三大寺院的住持面谈后,才第一次向秦小楼出示了这道密旨。此时,秦小楼才完全明白,原来今上早已对“博克多”大为不满,早已给他定下了“罪行”。 他本来对于“博克多”和那个叫作“央金”的女子的私情已经确信,可是,现在见了密旨以及朱渝的表现,反倒生出了极大的怀疑。 赤巴等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待秦小楼宣读了圣旨,依旧十分震骇。夏奥抗声道:“此事尚未调查清楚,秦大人何故……” “此事已经十分详尽,不用再浪费时间!”朱渝打断了他的话,“请圣宫准备就绪,五日后,下官会亲自押解前任‘博克多’进京,至于新一任的‘博克多’人选,秦大人会协助圣宫尽早做出决定的。” 一众教徒纷纷对他怒目而视,赤巴沉声道:“圣宫的事,圣宫自有主张,朱大人请尽好自己本分,无须多言。” 朱渝冷然道:“下官只是奉命行事,五日后一定带人上京,各位好自为之。” 他的语气实在太过嚣张,这次,就连秦小楼都忍不住要对他怒目了,旁边另一名助理官员向秦小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可鲁莽行事,秦小楼强忍了口气,终于坐着没动。 一众外事教徒早已离去,府邸只剩下秦小楼和朱渝二人。 秦小楼道:“朱大人,下官奉劝你务必慎重,如若这样强行带走‘博克多’,教中的忠实信徒必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引起大乱谁来负责?” “‘博克多’不守清规已是罪证确凿,谁若不服,谁就是犯上作乱!” “莫非你想强行镇压?” 朱渝笑了起来:“秦大人,实不相瞒,在下对那‘博克多’实在痛恨已极,如果有谁胆敢半路生事,在下一定不会心慈手软,正好立刻动手将他就地正法。” 秦小楼讶然道:“他到底怎么惹到你了?你要这般处心积虑置他于死地?” “与秦大人无关的事,秦大人最好不要多问。” 朱渝走到门口又停下:“秦小楼,你最好不要将此事向君玉透露半个字,她现在早已被密奏了几项大罪,其中就有结党营私一项,她身为边疆帅臣如若再敢和圣宫过从甚密,必和那‘博克多’一般下场!你若真是她的朋友,就自己衡量一下吧。” 秦小楼呆坐在原地,一时也不清楚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渝坐在烧得正旺的火盆旁边,一碗接一碗地喝着浓烈的青稞酒。酒在喉咙里火辣辣地流过,心却早已变成了一块僵硬的铁石,再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朱大人。” 朱渝抬起头,醉醺醺地斜了一眼一身风雪的张瑶星:“何事?” “明日就要押解‘博克多’上路了,那个女子怎生处置?” “格杀勿论!” 张瑶星面上十分为难,看守央金的除了千机门的两名高手,还有圣宫的两名侍从,他们奉“博克多”之命,无论如何不允许立即处决央金。 朱渝冷笑道:“他早已不是什么‘博克多’了,还想发号施令?” “可是,那些教徒仍然完全听令于他。我们也不能擅自行动。” 朱渝厉声道:“你身为千机门的副统领,这点办法也没有?” 张瑶星不敢强辩,他身为千机门的副统领,两次出动都未能拿下“博克多”的罪证,可是朱渝一出马,立刻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他唯恐回朝后受到办事不力的斥责,不得不对朱渝绝对服从,又想在离开前尽力表现一番,回去好有所交代,只得道:“好的,下官自会想办法解决,朱大人请放心。” 央金坐在墙角冰冷的褥子上,将头完全埋在膝盖里。 此时此刻,她心里虽然满是惶恐惭愧却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命运。她深信,那个英俊多情的男子一定会如约将自己救出去的。 她本是当地一个土著少女,那天,她正在自家的牧场赶着几头牛,忽然,看见雪地上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打马经过。 那样英俊潇洒的人儿,忽然出现在这片冰天雪地里,央金一时竟看得呆住了。 那英俊青年回头,这些天,他一直在寻觅一个合适的当地女子,一下瞧见了这美丽而羞涩的土著少女,立刻停下马,走了过来。 央金不识字也不知道“一见钟情”这样的传说,可是,在男子的温声软语里,一颗心早已化成了一池春水。 男子不仅相貌俊俏,而且本领极高,能驯服最烈的马、能抓住飞窜的野兔,能将一头蛮牛一掌掀翻,相处两天下来,他已经成了央金心目中最最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的所有话语都是神的旨意。随后,在那牧场的小木屋里,已经完全倾心于他的央金,和他一起度过了整整三日的旖旎风光。 央金尚未从这做梦也想不到的温存和幸福里回过神来,情郎已经要打马离去。 在她的盈盈泪光里,情郎停下脚步,说自己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央金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能帮你吗? 央金忘不了自己说出这话时,情郎俊俏的脸上那种冷淡的表情,他说好的,我正需要你的帮忙!我要去报一个大仇! 在南迦巴瓦的冰天雪地里,她像一只土拨鼠一般卧在雪堆后面静静等待,好几次都几乎要冻死过去,可是,因为情郎就在身边,因为情郎那样坚定不移的神情,她也咬牙坚持了下来。 情郎告诉她,他们要等待的那个人是他的最大的仇人。这个人卑鄙无耻、无恶不作,把他害得很惨很惨,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逃亡。这次,他好不容易才从大坏人的一个亲信那里得知他外出的消息便立刻一路跟踪到了这里。他讲的那个凄惨的故事,令得单纯的央金也不由得对这个“坏人”大大痛恨起来,决心无论如何要助情郎一臂之力,帮他完成报仇雪恨的心愿。 情郎说,央金妹妹,江南有很多很好的风景,有彩色锦绣的衣服,有繁华富庶的胭脂水粉,等我报了大仇,一定带你去江南,离开这苦寒的冰雪之地,过幸福愉快的生活。 央金虽然也热爱这从小长大的故土,但是,情郎口中的江南繁华地,更具有无比的诱惑力,因为,在那里,自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 一切,正如情郎的安排,她拿到了那个“坏人”的“信物”,可是,她怎么也不愿相信那个微笑着送自己花儿、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少年会是大奸大恶之徒。那少年天神一般的面孔,仁慈的心地,还会念咒语驱赶皴猊,就正如传说中南迦巴瓦的神仙,又怎么会是恶人呢? 她带了那信物,正要向情郎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可是情郎已经头也不回地往那少年独自离开的方向追去,甚至没有跟自己道一声别。 那一刻,央金几乎又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可是,她安慰自己,情郎一定是要赶着去向那个大恶人报仇,他总会回来的。 果然,半个月之后,情郎又到那牧场的小屋子里找她。她欣喜若狂,情郎却暴怒欲狂,咆哮着一定要手刃仇人。 这时的情郎早已不是温存柔情的模样,而是时时刻刻都狂躁暴戾,央金什么都不敢多问,只得完全听从情郎的安排,希望能够早日帮他达成报仇雪恨的心愿,好早早结束这样惶恐不安的日子。 情郎处心积虑地安排着什么,央金一句也不敢过问。那天晚上,下着大雪,情郎突然变得无比的温存体贴。央金在那样极致的欢愉里几乎完全迷失了自己,哪怕立刻为情郎死去都会心甘情愿更别说帮他做一件在他口里是“小小的事情”了。当晚,央金被送到那“坏人”的密室----这时,央金才知道那个大大的“坏人”并不是那天送自己花儿的少年,而是和少年在一起的人。 那人正是“博克多”! “博克多”是这片土地上的神,央金不敢也不愿诬陷毁谤于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情郎就在身边,用了那样可怕的目光瞪着自己,于是,她在地上重重地磕着头,一边求佛祖原谅,一边背下了那翻早已滚瓜烂熟的谎言。 “我污蔑了‘博克多’,我会受到神的惩罚!”央金在黑暗的屋子里也不敢抬头,只知道饿了要吃东西渴了要喝水,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坚持着“他会救我的,他一定会救我出去的。”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许多天过去了,情郎依旧没有丝毫消息。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央金几乎要完全绝望了。 这些天,她一次又一次想起自己说出“我能帮你吗”时,情郎脸上那种冷淡的表情,单纯如她也忽然意识到,也许,他正是在找这样一个人,正是为了利用自己。她本是个十分美丽的姑娘,也有当地的少年曾经用了火一般炽热的目光看过她,这时,她才想起,无论自己和情郎怎样柔情蜜意的时刻,情郎也从来不曾用那火一般的目光看过自己。甚至有一次,她从梦中醒来,发现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冰冷甚至是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不过,那时,她以为他是在厌恶他的仇人,以为他是因为“报仇”心切所以心事重重! 她越想越害怕,再也不敢继续想下去。 屋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阵冷气袭来,央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一个人提了盏马灯走了进来。 央金高兴地抬起头,很快,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随后跟进的千机门的两名特务架起了她,央金惊恐得颤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我要见一个人,我一定要见他一面……” “下辈子吧。” 雪夜里,央金的喉头发出一声咕隆,两名铁棒教徒闻声赶去,她已经在血泊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博克多的起居室。 明天就要上路了,拓桑心里什么也不想,静静打坐。 一名贴身侍从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博克多,央金姑娘被处死了!千机门的人亲自动的手,我们阻止不住。” 拓桑只在心里一声长叹,那无辜的女孩子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啊。 佛祖,请重重地惩罚我吧,那无辜的人是代我受难啊! 一声大笑,一个残酷的声音响在耳边:“拓桑,恭喜,你又害死了一个人。” 贴身侍从大怒:“你胆敢擅闯‘博克多’的寝宫?出去。” “二位大师请注意,他早已不是什么‘博克多了’!” 两名侍从掌风运劲,立刻就要扑过来,拓桑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两人怒视朱渝一眼,不得不退了下去。 朱渝大模大样地站在拓桑对面,笑道:“明天就要上路了,你知道我还想做一件什么事情?” “朱大人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不,你一定有兴趣知道。央金死了,下一个就轮到‘她’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若看见‘她’死在你面前,神情是不是还会如现在这般平静?” 拓桑平静地看他一眼:“你这般恨她?” “现在,我恨‘她’更胜过恨你!”朱渝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想求我不要伤害‘她’?” 拓桑摇了摇头,神情依旧十分平静:“朱渝,你有什么手段就尽管使出来吧,‘她’的英名也决不会因你而蒙羞!” 朱渝冷笑着走了出去,外面的夜色,已经如墨汁一般漆黑一片。 p:今日有大量更新,大概还会更新1-2万字,欢迎阅读 [] ! 杀不杀最爱的她 二月的寒风带着一丝春的气息扑面而来,蜀中的大街小巷里,卖花姑娘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君玉牵了小帅,直奔浣花溪深处隐藏的那处“剑庐”。 小屋寂静无声,经历了少雨的一冬,不深的溪水缓缓流淌。 君玉轻扣院门,一人开了门,探出头来,正是等候已久的舒真真。 “君玉!” 舒真真十分惊喜:“我一直等着你呢。” “我知道,舒姐姐,我这不是来了么,呵呵。” 她仔细看舒真真,舒真真已是年近四十之人,面色虽早已不若第一次在蜀中见到时那般年轻,但是,因为修炼《洗髓经》和《手挥五弦》后,脸上的光华倒比早前多了几分。 在茶水的热气腾腾里,舒真真细细地看着君玉,发现君玉的气色也比自己上次在军中见到时好得多了,不禁大为欢喜:“君玉,你的气色好很多了。” 雪崩后,君玉被拓桑救回,在那密室里呆了二十几天,拓桑用了佛珠和一些特质的药丸以及自身的高深功力,将她身上的余毒和寒气全部驱除干净,就连那几次重伤后的残余也得到很好的调理,是以气色大变,全身早已康复。 “前些日子,拓桑给我治疗了一段时间。现在,我身上所受过的大小内伤已经全部治好了,舒姐姐,我身体从未这般好过,你放心吧。” 舒真真迟疑了一下:“你,又和拓桑见过面?” 君玉微笑道:“那是最后一面,已经算得上永别了吧。” 舒真真看她这样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自从在寒景园的密室见到拓桑的所作所为后,就对此人大有好感,暗叹若不是他那特殊的身份,倒真是君玉的良配。 君玉将上次回朝差点被揭穿身份、自己如何告假辞官的事情给舒真真详细讲了。舒真真听出其中的凶险之处,不禁道:“君玉,你这官还没彻底辞掉啊。半年之后,如果皇帝再召你回朝中,到时该如何应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君玉自己倒早已想好了这一点。如今暂无重大战事,凤凰军中藏龙卧虎且有孙嘉坐镇,而西北大军中有张原、周以达、林宝山等将领运筹帷幄,自己离开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了。趁这半年之内找个什么契机正当辞官或者挂冠而去,想来并非难事。她现在的首要目的是创办一所书院,如果是正当辞官,书院地址就选在凤凰寨自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君玉想,曼青和白如晖互有情意,莫非嫣也自有青睐者,这两人如果有了美满的归宿自然是天大的喜事,而自己和舒真真一起创办书院,日子想必也不会孤独。 “我想创办一所书院,但是还没选好地址。” “好的,我一定你。” “舒姐姐,你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情的话,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凤凰寨看看?我们也可以一路游玩,你说可好?” 舒真真已是中年之人,今生都是铁定独身了,而看君玉这种情况,估计今生也不会有什么嫁人的打算,心里十分怜惜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的,君玉,反正今后我都和你在一起就是了。” 君玉心中一暖,尽管她早已习惯了舒真真母亲一般温情的照顾,但是,这一瞬间依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鼻子一酸,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好一会儿才拉住了舒真真的手:“舒姐姐……” 这一刻,那英姿翩翩的少年终于露出了小女儿一般的情态。舒真真心里十分欢喜,觉得她这个样子才是正常少女的模样,便又如母亲一般轻轻拥抱了她一下,笑了起来:“我们正好一起创办书院,倒也志同道合,不枉此生。” “好的,罗罗她们已经做了许多前期的工作,你见到她一定会喜欢的。” 舒真真道:“当然,君玉喜欢的人,我都会喜欢的。包括你的两位‘妹妹’。” 君玉也有点难为情的笑了。在监军的奏折和皇帝的调查中,她被形容得十分风流,“姐姐”几个“妹妹”几个,其中就包括了押送粮草到玉树镇大营呆了一夜和她“鬼混”的“妖娆”的舒真真,是以舒真真借机调侃她。 ………………………………………………………………………………………………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今天是花朝节。 君玉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节日,她长期在北方边境,二月的时候,那里往往还是天寒地冻,草都没发出太多新芽,但见蓉城的大街小巷满是卖花的女郎,过往的行人头上无不簪花,也觉得十分新奇。 舒真真笑道:“这算啥,你到寒景园看看,才知道有多少花开呢!” 两人来到寒景园,只见沿途骆绎不绝的人流,寒景园大门敞开,行人一拨一拨往里面进进出出。 自从密室被打开后,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丞相府的人以及那些远道而来的西域僧们都先后到密室三番五次地搜寻,直到翻了个底朝天,大家终于确信,这里除了满墙的石刻壁画,既没有什么金银财宝更没有什么武功秘笈。 至此,寒景园的神秘面纱已经被完全揭开,再也没有了明查暗访的各路人马在此逗留。寒景园虽然是舒家的历代老宅,但舒真真总觉得这庭院深深并非“祥瑞”,多次打算将它卖了,但是,几次都没下定决心。 这两年来,舒真真雇了几个人管理寒景园,种花养树,卖花卖果,每到花季都完全对游人开放,是以,寒景园已经一改往常的神秘和死亡气息,变得生气勃勃,花繁果茂。 君玉随舒真真进得院门,只见一路上盛开着迎春、报春、水仙、春兰、茶花、梅花、瓜叶菊、蜡梅、茶梅、白玉兰、海棠、连翘、马蹄莲、晚菊等等各种各样的花儿,而沿途的一些花树上则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神灯”,五彩缤纷,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次花朝节,寒景园要对外开放七天。 君玉看了看满园的游人,叹道:“这园子原来竟是这般美丽!” “我就是估计你会喜欢这里,所以一直没有卖。” 一名仆人见了舒真真,赶紧上前,舒真真笑道:“你不用招呼我们,安排好中午的饭菜吧,我们要在这里吃饭。” 仆人答应着,退下去了。 两人在那片吐穗的枇杷园里停下脚步。君玉细细看那枇杷树,这树开的花一串一串如褐色的穗子一般模样,十分朴实根本不似花儿,但是,君玉见过它结出的果实,却是黄橙橙的,十分可爱。 舒真真心里一动:“君玉,如果把书院的地址选在这里也不错,你觉得呢?” 君玉点了点头,她十分喜欢这个有亭亭如伞盖一般黄桷树的园林,尤其是密室里那精巧之极的壁画,完全是一流的艺术品,如果真把书院的地址选在这里倒也不错。 ※※※※※※※※※※※※※※※※※※※※※※※※※※※※※ 又是一轮朝阳升起的时候,众人已经接近蓉城边境。 朱渝勒马,往蓉城的方向看了看。 张瑶星道:“朱大人,有什么事情?” “你们先走,到渝州府等我,我随后就会赶来。” 他转身看去,夏奥和一名贴身侍从正护送了拓桑走来。他看了看戴着手镣的拓桑,拓桑依旧是那样平静的表情。他走到拓桑身边,夏奥怒道:“你想做什么?” 拓桑看了夏奥一眼,夏奥和贴身侍从一起退后了几步。 朱渝笑了起来:“我要去蜀中旧地重游一番,你猜猜看,‘她’会不会在那里出现?下官猜测,‘她’不会轻易回凤凰寨,这蓉城又还有‘她’至关重要的一个亲人舒真真,下官总要去碰碰运气,对不对?” 拓桑心如刀割,却面色不变。 朱渝又笑道:“凭你的武功,这区区手镣怎么困得住你?要是担心‘她’的话,你尽可以脱身跟来。要是博克多贪生怕死半路逃窜,倒也是一桩稀奇事情。” 拓桑清楚,他百般出言恐吓,就是想看到自己惊惶的模样,此刻,尽管心如雷击,也不愿称了他意,依旧面色如常。 朱渝见他面不改色,心里益发怒不可遏,咬牙低声道:“下官十分想看到当‘她’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是否还是这般冷静的模样?” 有一瞬间,拓桑觉得心里有一头狮子狂吼着,要跳出胸腔去厮杀、去拼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道:“朱渝,我生平不曾伤过一人,你若用你那些伎俩去害‘她’,无论上天入地,我必取你性命!” 朱渝大笑起来:“拓桑,你终于不再像秃驴,像个男人的样子了,好的,我随时等你来取我性命。” 张瑶星见朱渝掉转马头,正要离去,心里十分担心,川陕一带各种势力出没,他们押解的人身份又那般特殊,如果路上出了事情,谁也脱不了干系。 “你们行事小心,只管看守好要犯,沿途不可多事,我很快会赶来和你们汇合的。” 张瑶星不敢抗命,只得带领众人先往渝州的方向而去。 太阳,慢慢地往天空斜去。 朱渝慢慢地往寒景园的方向接近。他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这座园子,他原本打算就在这片阴森森的园林门口随便看看,向过往的一切记忆做个了断。 他来到门口,怔了片刻,心忽然跳动得异常厉害。寒景园里人来人往,繁花似锦,完全不是记忆中冷清清、阴森森的模样。 有几个游人好奇地看了他几眼,朱渝也不理会旁人的目光,信步走了进去。 远远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朱渝停下脚步,听了听,不由自主地往那琴声的方向而去。 那是黄桷树下一片清幽的小小的广场。广场四周都开满了鲜花,而正中的空地上则放了一张古琴,一个少年正悠闲地坐在那里,轻抚琴弦。 朱渝呆呆地站在人群中,犹如一截木桩,心里无法思考,脚步也无法移动,只觉得天地之间,爱也罢恨也好,都已经变得那么遥远。 那琴声实在太过美妙,让人的身心都进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好宁静,而那弹琴之人的眉梢眼角,笑意无限、风神如仙。 在少年的四围,聚集了许多游人安静驻听,其中绝大部分是各种年龄不同身份的女人和孩子。许多姑娘们、孩子们手里捧了花儿,待得少年一曲终了,齐齐爆发出一声欢呼,纷纷将那些花朵向台上扔去,瞬间,少年的头上、宽宽的崭新的蓝色袍子上都堆满了形形色色的花朵。 少年微笑着向众人致意,天空的夕阳从黄桷树的茂密的叶子中洒下来,静静的光辉在她的脸庞上流淌,令她的乌黑眼珠散发出来的笑意分外温暖宜人。 赏花的人和听琴的人都纷纷散去,黄昏的霞光里,小小的广场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四周的鲜花散发出阵阵温暖的芳香。 君玉站起身来,抖落满地的花儿,微笑道:“朱渝,这么巧?” 这微笑太过明媚清澈,令人的心口堵得如即将爆发的山洪,朱渝无法开口,低了头看着那满地的花儿。 雪崩时刻,朱渝的那声嘶喊实在太过惨烈,君玉事后想起也深深为之动容,现在见他平安出现在这里,虽然觉得有几分意外,却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朱渝,谢谢你!” 许久,朱渝抬起头来,淡淡道:“你是真心谢我?” 君玉点了点头。 朱渝嘴角边又浮起那揶揄的笑容:“怎么谢?以身相许?除了以身相许,其他方式我都不接受。” 君玉大笑起来:“没有酬金,没有好处,就这么空口白话的一句‘感谢’,朱渝,你收还是不收?” 如此轻松、如此毫不设防的大笑令朱渝脑子里一片轰鸣,他的目光从那样令人不可逼视的笑颜上移开:“见到我,很意外吧?” “对,很意外,也很开心。” “你不问我是来做什么的?” “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若不愿告诉我,我又何必问。” 君玉的笑容不改,扬起手,一朵茶花不偏不倚地落在朱渝的帽子上:“你曾叫小帅带了梅花给我,现在我总该捡个现成,回送你一朵花儿。” 朱渝似乎被这样的一朵花儿压弯了腰。那时,自己还不知道君玉的身份;那时,自己只是很希望和她成为朋友。他忽地伸手取下那花儿,想立刻揉成粉碎,心里一痛却怎么也无法下手,默然片刻,轻声道:“就当是你送我的礼物,我收下了!” “君玉,吃饭了。” 舒真真的声音远远传来,她再走几步,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君玉身边之人。 “舒姐姐,你认识的,我的朋友朱渝。” 舒真真虽然和朱丞相有大仇,但见他在寒景园中带了卫士来救君玉,再加上听君玉提起雪崩前,朱渝曾跟着跳下去的事情,心里早已对他没有恶感,但是,一时之间也无法和他平常相处,只是淡淡道:“你们先聊,我再去看看花圃的花苗。” 君玉知她心情,也不多说,目送她离开后,微笑着对朱渝道:“你远道而来,今晚就留在寒景园一起吃顿饭吧。” 朱渝呆住,似乎听到了天大的意外,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 君玉见他呆在原地,笑道:“怎么,不赏脸?” 朱渝终于反应过来,也笑道:“多谢,君公子的这顿招待,不敢不从。” 饭桌上摆着一只花瓶,花瓶里斜斜地插了一枝红梅。 朱渝端着饭碗,手都有点颤抖。此生,他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狼狈的一顿饭,甚至没有看清楚桌上到底有什么菜肴,只是食不知味地拔拉着碗里的饭粒。 他悄悄抬头看君玉,她已不若在军中那般正襟危坐,而是面带笑容,津津有味的样子。 窗外的风如此清新,身边之人的目光如此明亮,明明就近在身边,触手可及,却偏偏心在天涯,完全绝望。 “朱渝,这饭菜可还合你心意?” 那亲切的声音是此生从不敢想象的仙乐,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里才是自己的家,而对面之人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伴侣。只是,这幸福太过缥缈,他不敢开口,怕一开口,人就从梦中惊醒了。 “朱渝……” 他突然回过神来,强笑道:“哦……什么事?” “你住在哪家客栈?” “我还没有找客栈。” 君玉笑了:“寒景园有很多房间,我叫管家给你收拾一间客房,你看如何?” 朱渝没有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君玉笑了:“若是你另有安排的话……” “不,我没有安排,我很喜欢这里。” 朱渝急忙道,头上都隐隐冒出汗来,今生,自己从来不曾如此接近幸福,怎能轻易选择离开? 晚餐早已结束,寒景园特制的花茶飘散着淡淡的芬芳。 朱渝手足无措地坐在这古老大院的古朴客厅里,自从踏进寒景园的那一刻起,他整个人就像突然陷入了一场难以醒来的梦里,晕乎乎的,轻飘飘的,脑子已经无法正常运转。 好一会儿后,他才定了定神:“这园子还要对外开放几天?” “还有三天。” “那,我可不可以在这里打扰三天?” 君玉笑了:“欢迎之至。” 他凝视着那真诚无伪的笑容,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有这样的笑容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这笑脸的主人少时孤苦,自十来岁起就开始闯荡江湖、驰骋疆场,早已不知吃尽多少苦头,经历过多少的生离死别。 要有一颗怎样圣洁的心才会永远保持这样的笑容? 他不禁道:“这些年,你就从来没有怨恨过生活?没有怨恨过那些伤害你的人?” 君玉看着他,尽管他这话无头无尾,却也理解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伤害我的人很少,对我好的人很多。” “那是你先对别人好。” 君玉摇了摇头,从梅眉、弄影先生到舒真真、赵曼青、莫非嫣以及许多肝胆相照的朋友,那些,都是无条件、不要求任何回报的热爱与。 “是他们的好,让我学会了对别人好!” 朱渝沉默着,许久后,他才低声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君玉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道:“我过几天就要动身回凤凰寨,先了却一些事情。然后,我想和舒姐姐他们一起创办一所书院,不知能不能成功……” 舒真真已是中年之人,朱渝心里一寒:“你已决定了自己的后半生就是这青灯古佛般的活死人生涯?” 她知朱渝生性风流不羁,自由散漫惯了,自然不喜也不能理解那种略嫌刻板单调的生活,人各有志,便也不多说,只道:“书院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多姿多彩,但是在我看来,至少比战场和朝堂都有趣得多。” 朱渝迟疑了一下:“也许吧。” 夜色慢慢地深去。整个寒景园沉浸在花香的安宁与祥和里。 朱渝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子,看着这百年老宅的沉沉夜色。寒景园非常大,里面有很多这样的院子,此刻,他虽然不知道君玉究竟住在哪一栋院子里,可是,一想到她也在这里,也在这同样的夜色里,那早已如铁石般冷硬的心,忽然有了一丝微微的暖意。 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耀在寒景园的上空。这已经是园子对外开放的最后一天了,往来的游人不但未减反倒比前几日更多了起来。 那片开满鲜花的小广场早已挤得人山人海,绿衣锦绣的少女,簪花的妇人,高龄的太婆,快乐的孩童……许许多多慕名而来的人早已并非是为了赏花踏春,而是来聆听那样绝妙的琴音和一睹弹琴之人那样绝世的风采。 今天,少年弹的是一曲《广陵散》。朱渝也站在人群里细细聆听。这三天来,他都和那些游人一般挤在这片鲜花广场听她弹琴、唱歌。他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用了平静而深挚的目光,那让人的灵魂从未有过的洁净。当她不弹琴唱歌的时候,就会陪着他在风景如画的寒景园里四处走走、品茗赏花,日子快乐得如一场盛世的美梦。 最后一曲终了,少年起身,冲台下的人群深深鞠了一躬,微笑道:“下一个花季,也欢迎各位乡亲光临寒景园。” 人群比往日更加疯狂,几个胆大的少女甚至冲上广场,亲自把花儿放在少年宽大的袍子上,才依依不舍的退去。 朱渝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也学了那些少女的样,跃上台,将一朵花儿轻轻放在了君玉的袍子上。 朱渝道:“今晚,一醉方休?” 君玉点头:“好的,一醉方休!” 一杯又一杯的酒喝下去,人的眼睛也越来越花。 夜色,早已深去,就连窗外的树木、花儿似乎都已完全睡去。 朱渝站起身,看着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少年。就连在睡梦里,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就似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世界上的一切凶险与可怕一般。 她不为我所有,她永远不会为我所有! 朱渝抬起右掌,全身的功力已经运集到掌心,他知道,只要这一掌拍下去,这熟睡的少年就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了。然后,这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那般的风华绝代、英姿翩翩、百战百胜、堂堂正正了。 只要这世界上没有了她,自己就再也不会心碎、疯狂、绝望了。 他本是满怀了怨恨来的,踏进寒景园的一刻,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一了百了。可是,当真正看到少年的一刹那,他却忍不住告诉自己:既然见面的时候不适合动手,那就等到离别的时候吧。 在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天里,他甚至忘记了一切怨恨忘记了所有绝望。如今,离别的时候终于到了。 他想起父亲那般轻蔑和不屑的语气“你真要有本事让君玉嫁了你,我倒会觉得无比荣耀,不至于再因为两个儿子都那般没出息而耿耿于怀!可是,儿子,你有这本事么?” 他在这样暗沉的深夜里一声惨笑:“父亲,我没有本事,我永远也没有这个本事,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她不为我所有,她永远也不会为我所有!与其让自己在别处看着她心碎,不如就在这样的时刻将她毁灭! 朱渝终于抬起手掌,往那熟睡少年的天灵盖拍去…… [] ! 杀不杀最爱的她(2) 朱渝的手掌已经接近君玉的天灵盖,他的目光落在君玉熟睡的脸上。她永远是这般不设防,她相信身边每一个人。她的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地阖住眼帘,丝毫也没有察觉自己即将到来的厄运。 “为什么你要喜欢拓桑?” “为什么你从来也不喜欢我?” “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一个可怕的声音在脑海里疯狂的呐喊、争吵:“我得不到你,就要杀了你……君玉,我要杀了你……” 他的手掌几乎已经贴着她黑色丝锻一般的头发了。隐约中,他似乎又听到那细微花开的笑声,儿时的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心底,小君玉在千思书院的雪地上走来走去,那样的丰姿翩然、神态若仙。小君玉的笑声如花开的声音:“君玉,我叫君玉……”就在那一刻,他已经深深迷上了那样的笑声,此后许多年再重逢时,这种“迷”变成了“恋”,逐日加深,直至疯狂。 “我怎能害她?我怎能下手害她?” 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心口一刀一刀地割着,朱渝忽然大叫一声,注满功力的掌心回撤,一下拍在了自己胸口,“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君玉猛然惊醒,跃了起来,扶住了他摇摇晃晃的身子,骇然道:“朱渝,发生什么事了?” 朱渝一下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头埋在了她的肩上,嘶声道:“君玉,我喜欢你!我真希望能够永远和你在一起……” 君玉想起雪崩时刻的那声惨呼,心口的疼痛如潮水一般漫卷全身。她扶住了朱渝的身子,想抽出手来为他运功疗伤,可是,他的双手如两道紧箍,如果强行挣扎,只怕会令他伤得更重。 她叹息一声:“朱渝,无论如何,我们总该先治好你的伤。” 朱渝惨然低语:“我宁愿就这样死去。” “可是,我不愿看到你这样死去。只有活着,我们才有机会继续赏花弹琴。” 朱渝的眼睛忽然有了光华:“你是在给我希望?” 君玉暗叹一声,察觉到他的手臂松开了一点儿,立刻轻轻拉开了他,封了他全身几处大穴,塞了几粒药丸在他口里,为他运功疗伤。 朱渝虽然口不能言,却一直很清醒,他知道君玉这样为自己运功疗伤非常耗费元气,想阻止她,却开不得口。忽而想到她不遗余力地救自己,心里又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之感,一时之间,思绪千回百转。 幸得这一掌没有伤及肺腑,一个时辰后,朱渝的脸色已经有所好转。 君玉起身,朱渝拉住了她的手:“君玉,运功疗伤最是耗费元气,你会后悔对我这样好的。” 君玉温和地看着他:“何出此言?” “我刚才是想杀你,我本就死有余辜!” 君玉长叹一声:“你怎么会杀我!你不会杀我,你永远也不会杀我。” 朱渝惨笑道:“你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你若知道了,你就会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救我!” 君玉一时也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好一会儿才坚定地摇摇头:“朱渝,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我永远也不会后悔今天这样对你。你对我的好,比我对你的好,多太多!” 这一刻,朱渝心里也辨不清楚到底是喜是悲,巨大的悔恨塞在心头,震得心脉欲裂,又吐出一口血来。 君玉见他心情激动、心跳快速,这对受了内伤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妙的事情,她想抽出手去摸摸他的脉搏,刚一动,朱渝立刻更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呼吸急促,不能自已:“君玉,不要走……” 君玉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朱渝紧紧抓住他的手,情绪慢慢地平静了一些。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外面的夜空,逐渐地,外面的天空已经有了鱼肚白,黎明,就要到来了。 今天起,寒景园对外开放的花期已经结束,而自己,再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他看着身边的人,那双明亮的眼睛正温柔关切地看着自己,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距离这颗心这般近,几乎没有任何距离。他慢慢放开了那双手,笑了起来:“君玉,我想去休息一下。” 君玉点了点头,扶他到了他的房间,为他盖好被子,看到他闭上眼睛,才转身轻轻关上了房门,松了一口气。 她来到自己的房间,折腾了半宿,又为朱渝疗伤,她早已疲惫不堪。看看天色尚早,她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坐下,合上眼睛,过了许久,迷迷糊糊中,房间的门被推开,舒真真的声音响在耳边:“君玉,吃饭了……” 她睁开眼睛来,笑了:“舒姐姐早。” “还早吗?都快中午了……”舒真真打开窗子,外面,晴朗的阳光一下洒满房间,晃得君玉几乎睁不开眼来。 君玉忽然想起朱渝,立刻起身:“舒姐姐,我先去看看朱渝。” 舒真真正觉得奇怪,这两个每天早起赏花弹琴的人怎么今天都那么晚还没露面。君玉也顾不得先给她解释,立刻往朱渝房间走去。 门虚掩着,君玉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朱渝早已不知去向。 跟上来的舒真真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君玉?” 君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朱渝并非软弱之人,前一时刻两人还在把酒言欢,而后一刻居然举掌“自残”!君玉当然并不相信他口中所说“我是想杀你”,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这样几乎是自毁一般的理由。 朱渝伤得虽然并不致命,却也不轻,如今不辞而别,也着实令君玉担心不已。 朱渝出现在寒景园本就十分令人蹊跷,而他昨晚的反常行为更是让人不安。她想起朱渝说的话“你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心里益发不安起来。 朱渝尽管从小性格就有些偏激,又有那样的父亲、兄弟,可是,这么多年来,朱渝本人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真正大奸大恶之事,如今,他又怎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她这样一想,便宽心了一些,却再也无心在蜀中游玩,便对舒真真道:“舒姐姐,我们明天就启程去凤凰寨吧。” “好的。”舒真真立刻答应下来。 ※※※※※※※※※※※※※※※※※※※※※※※※※※※※※※※※※※※※ 孟元敬在御书房的门口停下。 汪均匆匆从后面走来,低声到:“皇上正等着你呢。” 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皇帝正埋首在一堆厚厚的奏折里,这时抬起头来,揉了揉眉心,疲惫不堪地道:“孟卿家,你说这事情怎么办?” 孟元敬接过两份奏折,一份是圣宫的赤巴总管所奏,奏折内容十分强硬,圣宫上下一致认为现任“博克多”是被人诬陷,其间大有蹊跷,要求朝廷深入调查,圣宫上下还是一致拥戴现任“博克多”。而另一封则是奘汗赤拉汗教,说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博克多”人选,要求朝廷做出裁决。 两份奏折的内容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各自的目的却完全相反,依圣宫如此强硬的态度来看,只怕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乱。 汪均疑惑道:“朱渝的奏折上面说得清清楚楚,确实在现任博克多的密室里发现了一名女子,而博克多本人也亲口承认了,那名女子也被处决,圣宫为什么会觉得他是被诬陷的?” 孟元敬没有回答,他深知肯定是朱渝使了什么手段陷害了拓桑,他虽然对拓桑十分厌恶,但是想到拓桑最终落得这般身败名裂,而君玉估计还不知道此事,又隐隐觉得心里有点不安。 “孟大人,你怎么看?” 他抬起头,发现皇帝用很奇怪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他知道,皇帝早已对君玉的身份大起疑心,虽然清楚拓桑被陷害,却怎敢说出真相将君玉牵扯进去?只得强自道:“既然证据确凿,臣看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皇帝道:“但是,赤巴的奏折言之凿凿,而且有圣宫戒律院的最老的长老担保博克多绝无犯戒,千百年来,他们自有法子辨别教中的不肖之徒,如今敢这样上奏,自然有相当把握,如果朝廷不予理会,完全驳回,只怕难以服众。” 他盯着孟元敬:“朕倒是有几分相信那博克多看上的不可能是当地那个被处决的女子,他写的情诗都是用汉语写的,又怎会给当地的土著女子?只怕那女子连字都不认识,他写那劳什子情诗岂不是媚眼做给瞎子看?孟大人,你认为呢?” “臣愚昧,实在不敢枉自揣测。” “孟大人过谦了,据报,君元帅至今尚未返回凤凰城,孟大人,你是君玉最要好的朋友,这几个月可有他的消息?” 孟元敬心里一震,依旧面不改色:“君玉戎马生涯多年,从未好好休息过,趁着假期只怕是游山玩水去了。这些日子,臣也没有她的丝毫音讯。” 皇帝冷笑一声:“君元帅千方百计辞官要离开京城,也罢,他总算没有出现在圣宫,想来,也许这博克多倒真与他无关。” 汪均道:“拉汗教的奏折怎生处理?” 皇帝沉思了一下:“拉汗教如今组织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如果此次朝廷不能称他们的意,只怕他们立刻全体投向赤金族。如今之计,最好是依他们另立‘博克多’。但是,现任博克多不死,要再立博克多只怕困难重重。而只要他一死,拉汗教一方固然可以另推人选,即使圣宫不同意,也便于另寻人选……” 皇帝道:“看来,最好是立刻处死那博克多……” 汪均道:“现在圣宫上下一片愤慨,怎能公然处死博克多?” 皇帝道:“如今之计,那博克多无论如何不能死在朱渝和张瑶星押解的途中,否则,圣宫立刻会站到朝廷的对立面。只好另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你二人意下如何?” “皇上英明。” “孟大人,现在,该是你出马的时候了!” “皇上,据传博克多武功盖世,臣恐怕能力不足以……”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朕听得你和君玉二人双剑合璧,天下无敌,要不要朕召回君玉协助于你?” 孟元敬心里一沉,只得道:“不用,臣会自己想办法。” [] ! 伏击 走出宫门,天色已晚。春日的风吹在面上,江南早已春暖花开,一派莺歌燕舞。 孟元敬径直回到尚书府,孟母一见他,立刻喜滋滋地道:“元敬,今日,我亲自见过王大人的千金了,那模样人品真是……” 孟元敬也无暇细听,只道:“娘,我有点事情,这些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可以了。” 孟母见儿子匆忙的样子,知道他公事繁忙,便道:“好,我做主就我做主了。婚姻大事,原本也该父母做主的。” 孟元敬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忽报汪均来访。 他有点意外,立刻将汪均请进了书房。 两人坐下,寒暄了几句。汪均道:“元敬,我们是老朋友了,也不转弯抹角,有一件事情,我很久就想问你了,却一直藏在心里不好开口……” “什么事情?” “君玉到底是男是女?” 孟元敬没有开口,他虽然早已确知君玉的身份,但是,君玉自己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的身份,在她本人没有亲自承认之前,他怎能对外人代她承认? 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莫非汪兄也有所怀疑?” 汪均道:“实不相瞒,我生平最佩服的人就是君玉。我从未怀疑过他。但是,皇上对君玉的猜疑越来越深……” 孟元敬点点头,现在皇帝要半路处决拓桑,自然是基于政治上的考虑,但是,如果君玉得到消息,绝不会袖手旁观。她一旦出面,皇帝就会清楚事情的真相,到那个时候,拓桑自然死不足惜,只怕君玉也有极大的危险。 “君玉究竟在何处?” 孟元敬苦笑道:“我也很久没有她的音讯了。” 他暗思,君玉既没回凤凰寨,又没出现在圣宫,到底会到哪里去呢?押解拓桑进京的事情,是第一等的机密大事,只怕她一时半刻也难以得到消息。现在,他唯有祈祷她最好永远也不知道此事,永远也别跌入那样的险境。 ※※※※※※※※※※※※※※※※※※※※※※※※※※※※※※※※※※※※ 朱渝一路策马狂奔,跑出百余里,才停下马来。沿途有张瑶星留下的特殊记号,可是,记号到此却一下中断,看来,明显是中途发生变故,一行人并未到达渝州府。 前面是一条分叉路口,他细细查看了周围凌乱的印迹和一些血痕,立刻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又追出百余里,沿途果然又有了张瑶星留下的标记,此时,已是傍晚十分,他沿着标记来到郊外一间荒废已久的破庙。 刚一来到庙门,他已觉出一种戒备气氛,轻扣了三下,这是千机门惯用的一种特殊联络手法,他也是这次带领千机门到圣宫抓拓桑才学会的。立刻,张瑶星开了庙门,低声道:“朱大人,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张瑶星一臂受了刀伤,而千机门随行的十几人已经折损过半,只剩下五人。那名贴身僧人也不在了。 “是何方势力?” “看样子,圣宫想强行劫回‘博克多’……” 夏奥拖了铁棒,大步走了过来:“你这厮鸟又胡说,那拨贼子根本不是圣宫之人,正是你等合谋了千方百计害我博克多,又还装模作样一番……” 他身材十分高大,袍子上大幅血迹,这破庙又阴森森的,几乎要顶到房顶,愤怒之下,拖了铁棒立刻就要向张瑶星挥去,震得屋顶上的灰尘直往下掉。 旁边乱草堆里坐着,一直闭眼不语的拓桑低声道:“住手!” 夏奥狠狠瞪了张瑶星和朱渝二人,拖了铁棒退了回去。 朱渝挥挥手:“两人出去找点吃的东西,小心行动,其他人退到外面戒备。” 夏奥看了看拓桑,拓桑点了点头,他也随众人一起走了出去。 拓桑依旧坐在原地,闭目念经,一动也不动。 朱渝盯着他半晌,笑道:“拓桑,你果不愧是博克多,心爱的女人死去也可以眉头不皱一下。” 拓桑缓缓睁开眼来,双目精光四射:“凭你就能害得了她?” “你也太小看朱某了。” “我不会小看你,而是相信君玉。你虽然手段歹毒,可是本领不如她,她也绝不会为你花言巧语所惑!” 朱渝大笑起来:“朱某恨的人怎会容她活在这世界上?现在,君玉已死,你的死活已与我无干……” 拓桑带着手镣的双手缓缓抬了起来。他知道朱渝是满腹怨恨地赶去蜀中的,也见识过朱渝处死央金的手段,口里说不相信,可是朱渝的笑声却如尖刺刺进心里,光是听了“君玉已死”这几个字,已令他几欲发狂。 朱渝第一次见到拓桑几乎发狂的样子,益发得意地狂笑起来,他的内伤尚未痊愈,又狂奔了大半日,这一笑之下,气血上涌,不由喷出一口血来。 拓桑看他面色惨白,受伤不轻的样子,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搏斗,心里不由得更是惶恐,忽见到他眼中笑容全去后,那种全然无伪的深刻的悲伤之意。 拓桑修炼定心术已经大有成就,立刻分辨出,一个刚刚做了极大恶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种眼神,他叹息一声,又坐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朱渝大怒:“拓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拓桑依旧闭眼不语。 “君玉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个连她的生死都毫不关心的秃驴!” 拓桑丝毫也不理会他的咆哮,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个肯在雪崩的时刻随她跳下去的人,怎会下得了手去害她?!” 朱渝像被人在心口插了一刀,颓然低下头*在破庙的墙壁上,像拓桑那样闭着眼睛,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天色已经完全黯了下来。夏奥喇嘛和张瑶星等在破庙的外间各自歇息。 朱渝站直身子,走了过去,解开拓桑的手镣。 本来,按照礼仪惯例,即使是废黜的博克多,也应该以上宾之礼密送京城。当时,朱渝对拓桑痛恨已极,私自强行做主给他带了手镣,自然并不是怕他逃跑而是意在折辱于他,这也是使得圣宫上下更加不满的原因之一。 朱渝刚解开镣铐,忽然被拓桑一手抓住。他拍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掌本来已经伤得不轻,奔波狂笑之下,更是震得心口欲裂,现在被拓桑抓住,哪里还动弹得了? 他怒道:“拓桑,你想做什么?” 拓桑没有理睬他,一掌抵在了他的背心,朱渝只觉得背心升起一股暖气,四肢百骸立刻舒畅无比。他一下明白了拓桑的意图,更加勃然大怒,猛烈挣扎起来:“该死的秃驴,快放手……” 拓桑修炼定心术后,功力较以前更为精进,朱渝即使完好时刻也远远不是对手,此刻受伤之下又哪里挣扎得了分毫? 拓桑见他挣扎得厉害,干脆封了他的穴道,塞了一粒药丸在他口里,直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才拍开了他的穴道。 朱渝站起身来,他恨拓桑入骨,宁死也不愿受他的恩惠,却偏偏在此情此景下被拓桑强行运功疗伤,心里又恨又怒,一掌就向拓桑攻去:“该死的秃驴,你为何如此?” 拓桑闪身避开了这掌,盯着他:“你不择手段行为卑鄙,自身并不值得拯救……” 朱渝也盯着他,冷笑一声:“拓桑,莫非你以为我会愧疚陷害于你?不,我一点也不愧疚,你身在佛门却六根不净,你违反清规戒律在先,你完全是罪有应得。” 拓桑点了点头,自己第一次的心跳早已触犯了天条:“我是罪有应得,早该受到佛祖的惩罚,在这件事情上,除了无辜的央金,朱渝,你并没做错什么。但是,你仍然不值得拯救,我并非圣人,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她’欠了你很大一份情,所以,我还给你!” 朱渝冷笑一声:“拓桑,你不必惺惺作态。她并没有欠我什么情,纵使她欠我什么情也轮不到你来偿还……” “她欠的情就是我欠的情!雪崩时刻你随她跳下去,这份情义太重,所以我原谅你以前的一切作为,从此陌路相向,两不相干……” “她欠的情就是我欠的情!”朱渝听得这话,脑海里嗡嗡作响,记起君玉和他从密室的秘道里手牵手跑出去时那种花开一般的笑声,那是她面对自己或其他任何人时都不曾有过的温存妩媚。一瞬间,朱渝只觉胸口堵塞,半句也反驳不得,刚刚被稳住的内伤似乎又在心口撕裂。 他看着拓桑,尽管拓桑身份被废,几成囚徒,可是当他说起“她欠的情就是我欠的情”这话时,神情却是那般的幸福和理所当然。 更加心如刀割,朱渝道:“拓桑,你这副虚伪圣人的模样实在令人讨厌,多看一眼都令我觉得恶心……”他又得意地笑了起来,“好在此生此世,你再也见不到她一面了!一想到这一点,我就痛快不已,你这秃驴……” 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经骂君玉“你这圣人模样令我十分讨厌”,心里疼痛,再也说不下去,转了身望着外面的夜色。 拓桑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连经也念不下去了。和朱渝罗嗦了一堆废话,只有这一句才是真的“此生此世你再也见不到她一面了!” “她现在一定还好吧!但愿她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永远不要再陷入任何险境!”他心底长长地叹息一声,窗外的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破庙。 ※※※※※※※※※※※※※※※※※※※※※※※※※※※※※※ 在约定的一处地点,孟元敬刚进去,石虹妮立刻亲自关上了房门,在她身后端坐的正是她的姐姐石岚妮。 三人坐定,石岚妮道:“哥,现在宫里谣言满天飞,都说君公子是女伴男装。尽管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谈论,但是私下里谣言是禁不住的,都说君公子怕身份暴露,所以才辞官归隐,只怕休假一年后再也不会回到朝中了。哥,你和君公子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孟元敬并不回答,却问道:“岚妮,是不是又有人为难你们姐妹了?” 石虹妮赶紧道:“这些日子以来,梅妃怀上了龙胎,现在皇后都要忌她三分。有消息说,她的父亲正在活动,只怕君公子不回来,他就要接替兵马大元帅一职,到时,只怕……”她想了想又道:“君公子两度救了姐姐,他若在朝中,肯定会帮助我们姐妹的。” 梅妃出自世勋贵族之家,父亲手握重兵,如果再生下儿子,又加上皇后,在这样的双重夹击之下,尽管石岚妮姐妹艳冠群芳,圣宠尚隆,只怕也会朝不保夕。 如今,姐妹二人自是一般心思,希望君玉和表哥都在朝中,二人兵权赫赫,对于其他妃嫔自是一个很大的威慑。 石岚妮道:“哥,你说君公子假期结束后,会不会返回朝中?” 孟元敬摇了摇头:“只怕,她不会再回来了。” 石岚妮花容黯了一下:“哥,难道君公子真的是女子?” “岚妮,你们不用担心,即使君玉不在,还有我和汪均在,谁也不敢欺负你们的。” 姐妹二人见表哥并不正面回答,也追问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 孟元敬和表妹一席谈话后,心里也觉得闷闷的,顶了一头的艳阳回到家里。 尚书府的花园里,百花齐放,衣袂飘香。来来往往的女眷,将这片花园点缀得更是争奇斗艳。 这是孟母筹划已久的一个花会,宴请了京城许多名门千金,尤其是媒人送上画卷的那些她看好的“重点对象”,更是一个也没有遗漏。 这些日子以来,她忙着为儿子的婚事奔走,尽管候选人中有不少自己觉得中意的,可是儿子却一个也不肯多看一眼。 儿子虽然让她做主,但是,她想到自己的弟弟正是因为婚姻不如意,二十几年来一直郁郁寡欢,最后盛年之下无疾而终。正因为如此,她更非常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婚姻美满。 她自己最中意的是王翰林的千金,也曾屡次向儿子提起,无奈儿子每次都是心不在焉。因此,她特意举办了这个花会,以赏花为名,让儿子亲自见见各家千金,希望能让他自己挑一个中意的。 今天,来为她做参谋的,还有她的弟媳方格格。 方格格尽管只在花园惊鸿一瞥露了一面,却立刻震慑了全场。这众京城佳丽,原本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个个都自认美若天仙,可是,一见到这位中年妇人露面,却或多或少都有了自惭形秽之意。 但是,她只露了一面,立刻进了里间。 孟母笑道:“格格,你若多来几次,那些千金只怕再不敢登尚书府的大门了。” 方格格却无心玩笑,道:“大姐,我今天来是有事想问你。现在,宫里盛传元敬那个青梅竹马的朋友君玉是女伴男装,你可知道此事?” 孟母大惊失色:“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元敬提起过?君玉若是女子,怎么会做到兵马大元帅?” 方格格冷笑一声:“当年兰茜思是何等声势,大姐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她的女儿若易钗而弁做到元帅,我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孟母一时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道:“不会吧?” “大姐,我亲眼见过君玉,想必你也见过。就算我容貌最盛之时只怕也要逊她三分。她的父亲君生我也见过,那已经是男子中的绝顶人物了,可君玉还胜她父亲一筹,若是男子,怎生有这般相貌?” 孟母怔住,她也亲眼见过君玉,当时的感觉除了震撼还是震撼,不由得道:“实不相瞒,格格,我第一眼见到君玉时,真以为是见到了神仙……” 她忽然想起儿子刚升任兵部尚书就不惜告长假跑到大西北军营,只说是要亲自问君玉一件事情,若弄不清楚“只怕终生难安”。她又记起君玉第一次到尚书府来的那天,儿子是何等的失魂落魄,如今细细想来,这哪里是对朋友的态度?完全是对心仪的女子才会有的态度。 她越想越是惊讶,许久才吁出一口长气:“难怪元敬总是拖延着不肯成家,我说要他赶快找个女主人替我分担家务,他却叫我找个能干的管家……” 方格格道:“大姐,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君玉若真为女子,只怕对元敬也并无男女之情,否则,怎会一直坚持自己的男子身份?大姐不如赶紧为元敬定下亲事,让他早日娶妻成家,免得胡思乱想,最后受到伤害。” 孟母点了点头,虽然不解弟媳为何如此,但让儿子尽快娶妻生子的提议却深合己意。 刚刚送别弟媳,孟母老远就看到儿子回来,众多佳丽的目光也一起看了过来。距离最近的一个女子,眉眼如烟,神情楚楚,看起来有点面熟。 孟元敬站住,孟母笑着走了过来,低声道:“元敬,那位就是王大人的千金,知书识礼,精于刺绣……” 孟元敬忽然想起,这个女子正是君玉从一堆画像里挑选出来的那个,便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那女子见到孟元敬的目光,面上一红,低了头,转过身,娇羞不语地看着身边的一朵花儿。 孟元敬道:“娘,我有事情跟您说。” 孟母见儿子行色匆匆,便吩咐了一众丫鬟仆人好好伺候客人,随了儿子来到里间。 孟元敬道:“娘,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孟母讶然道:“你有公务在身,又要去哪里?” “正是因为公务,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那,你看到王大人的千金了,你觉得如何?你年龄也不小了,如果觉得合适,娘就要找个吉日下聘,先定下这门亲事……” “随便,这事情娘做主就可以了。” 孟母见儿子似乎对王千金还算中意,自己也松下一口气来,笑道:“那娘就做主了,我先在家准备好一切,等你完成公务回来后,就立刻下聘……” 孟元敬心不在焉地道:“到时再说吧。” 她本想立即追问一下儿子关于君玉的事情,但是想起方格格的话,便强忍着没问,心里早已定下主意,尽快为儿子解决终身大事。 [] ! 大劫前夕(1) 这是一间小小的整洁的旅店,打开窗子,初夏的晨风拂面而来。 外面,舒真真正在吩咐小二添上马的料草和饮水,两人即将上路,开始新的一天的行程。 她走进门,见君玉神情默然地站在窗户边,面色十分苍白。 “君玉,昨晚睡得不好么?脸色怎么这么差?” 君玉强笑着摇摇头,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舒姐姐,这几天,我老是梦见拓桑,却每次都看不清楚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离开那天正是拓桑“出关”的前一天晚上。在此之前,拓桑已经缺席了换袍节出关,他该如何向教众交代?如果稍有不慎,又会不会陷入险境?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她还没有怎么担心,但是,这几天噩梦连连,心中的担忧便不由得越来越加深了。 舒真真站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在君玉面上见到这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绝望的神情,虽然她早就知道君玉并非是表面上看起来一般若无其事,但是,看到她这种神情,还是十分震撼。 舒真真迟疑了一下:“君玉,你要不要去看他一趟?” 君玉沉默着,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舒姐姐,我再也没有勇气去了。我只怕再见他一面就不会有离开的决心了。那样,我们两个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在心底惨笑,其实,很早以前,自己就渴望着跳进万劫的深渊又或者是干脆葬身在那样的密室里。可是,终究,他还是他,自己还是自己,就连跳下深渊的自毁也由不得二人选择。 拓桑说“君玉,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我一定要将你完全治好”----如今,自己纵使长命百岁,却再也得不到他的丝毫音讯,就连梦中也看不清楚他的脸了,以后的漫漫岁月又怎么熬得过来? 舒真真安慰她道:“拓桑身为博克多,常居深宫,有很多人保护,而且他自身又那般本领,怎么会有什么事情?” 君玉的脸色稍稍轻松了一点,笑道:“也许,我是杞人忧天了,舒姐姐,今天我们得加紧赶路了。” 心里的泪水几乎要涌出眼眶,她不敢让舒真真看见,也不等舒真真回答,急忙转身出去,牵了小帅,飞身上了马背,跑出去好几里才勒马停了下来。 身后,舒真真赶了上来,和她勒马并肩,微笑道:“君玉,凤凰寨的山水很美丽吧?我真期待啊。” 这一刻,君玉真是由衷的感谢舒真真的温情,她怕自己难堪,就绝不追问,而是主动换了话题。于是,她也笑了:“是啊,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山水好风景好人也好,舒姐姐,你一定会喜欢的。” 拓桑和夏奥都是步行,朱渝、张瑶星等人骑马也只好慢吞吞的,行程并不快捷,这天,众人方来到川陕交界处。 朱渝看看天色,已是黄昏十分,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众人即将穿越这座树林。他深知川陕大盗的厉害,为防止出意外,立刻下令全力戒备。 由于前次遭受袭击,千机门只剩下了包括朱渝和张瑶星在内的七人。张瑶星看看拓桑,低声道:“朱大人,这里经常有土匪强盗出没,我们不妨等天明再上路,若博克多有什么闪失……” 朱渝笑道:“博克多会有什么闪失?你们还是先担心自己有什么闪失吧!” 即使是上次遭到突袭时,张瑶星也从来不曾见过拓桑动手,也不知道朱渝此话的意思,却不敢继续追问,只好立刻安排上路。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树林里一片阴森森的,正是夏季,草已经长得十分茂盛,马一塌进去,行走都有些艰难。 千机门的那五名人员,座骑远不如朱渝、张瑶星等人,行动更加艰难,而夏奥却拖了铁棒在前面拔草开路。他们见“博克多”走在这样的杂草丛生里却完全如履平地,身不染尘,一个个不由得又是称奇又是佩服。 自上路以来,他们从来没有担心过拓桑会逃走,即使后来拓桑去了手镣,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连日奔波下来,拓桑神情自若,他们一个个却苦不堪言,又担心时刻会出现的杀手,那些杀手不仅杀拓桑也不会放过他们,是以一个个惊恐不安,反倒自身如囚徒一般。 众人刚刚走到林子深处,拓桑忽然平静地道:“有十四人围了上来,你们自己小心一点。” 朱渝勒马,他也听出有人围拢,却无法像拓桑一般说出数字。众皆讶然,兵器紧紧地握在手中。马已包裹蹄子,口含勒片,一阵老鸦的叫声掠过,草丛一低,众人才隐隐听出一阵风声,不一会儿,一行人围了上来。朱渝在黑夜里听声辩位,果然是十四人,不由得对拓桑暗自佩服。 一阵暗器破空的声音,众人早有防备,各自隐身。 黑暗中响起一声低喝,一声火器破空的声音,周围的荒草燃烧起来,树林里立刻亮如白昼,紧接着,刀枪剑戟四面八方向众人杀来。 由于拓桑和夏奥都换了便装,一众杀手一时之间也分不出谁是谁,立刻见人就杀。 所有的出手,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千机门的五人虽然也无不是一等一的好手,奈何敌众我寡,左支右绌,很快已经倒下去三人。 朱渝提了“照胆”,剑光一寒,身边一黑衣人立刻穿胸而过,倒在地上。众黑衣人一愣,却丝毫也不慌乱,立刻将主力向朱渝攻来。 身边,张瑶星和剩余的两名千机门卫士已经完全陷入险境,只有夏奥拖了铁棒,舞得虎虎生风,一时之间也无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一个黑衣人一刀向张瑶星背心砍去,张瑶星避之不及,眼看就要丧生刀下,那黑衣人的刀锋忽然一沉掉在了地上。 火把之下,他忽然发现击沉自己刀锋的只是一棵小草,心里大骇,不由得低呼一声。一行黑衣人听了他的低呼,混战之中,也不由得一个个顺了他的目光,往拓桑看去。 两名黑衣人稍微分神,已被朱渝击毙,其中又有人低呼一声,背心被一片树叶击中,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只是瞬间的功夫,这种低呼声此起彼伏,几乎所有黑衣人已经倒在地上,唯一一名正在和朱渝缠斗的人,心内震骇,立刻就要落荒而逃,朱渝一剑刺下,结果了他的性命。 张瑶星举了刀就向最近的一人攻去,拓桑低声道:“住手。” 张瑶星不敢抗命,和另外二人扶起了三名受伤的同伴。拓桑看了一眼染血的茂密的草叶:“你们还不快走?” 剩余的七八名生还者如或大赦,各自兵器也来不及收拾,立刻走得干干净净。 朱渝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走得干干净净,又看一眼尚在滴血的长剑,冷笑一声:“好一个东郭先生,很快,那些毒蛇又会回来咬你的。不过,我很好奇的是,你今天为何肯出手了?” 他早从张瑶星口里得知,上次他到寒景园“杀”君玉时,众人被突袭,人手折损大半,拓桑也没出手,只是救了自己那名受伤的贴身侍从,将他遣回养伤。 拓桑平静地道:“千机门的人等平素无恶不作卑鄙无耻,不救也罢。不过想到她还好好的,所以在我眼中,你等尚罪不致死。” 朱渝大笑起来:“原来拓桑你也并非圣人,但是,你可知道,这些人一出去,也可能危害她的……” 若君玉知道此事,绝无可能袖手,而这些,通通即将是君玉的敌人。 拓桑打断了他的话:“对,我非圣人,甚至已经不再是博克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早说过,谁要害了她,上天入地,我必取他性命。” 拓桑简直是瞪着他,连续遇袭后,他早已知道前路不知还有多少险难,自己死不足惜,若君玉知道此事后,一定会赶来,也会陷入这样的险境。一想到这点,忽然觉得心如火烧,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保持参禅般平静的心境。 朱渝笑声倏停,此刻,拓桑目光如火,简直如一头即将发狂的狮子。朱渝摇摇头:“我也总算明白一件事情了,你早就期待着自己身份被废黜,是不是?” 拓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目光平静了下来:“朱渝,无论如何,请不要让她知道此事。” “嘿,你死你的好了,我怎么会让她知道?” 众人都看着二人,不知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拓桑忽然沉声道:“快走,又有人来了……” 朱渝掠出几十丈,伏地片刻,听出正有大群人马往这个方向而来。 张瑶星惶惑地看着飞掠回来的朱渝,朱渝对另外的二人道:“你们带了受伤的三人先后退。那些杀手志不在你们,不会管你们的。” 二人护了那三人立刻上马往回路退去。 张瑶星道:“朱大人,怎能后退?我们还要回去交差……” “你们有这本事闯出去么?只怕再不后退,今晚全部会丧生在这树林,还交什么差?立刻后退!” 张瑶星自己心里也很害怕,听得朱渝如此,赶紧上马率先往后路奔去。 夏奥看拓桑一眼,拓桑点了点头,二人也往回路走去。 众人绕了小路奔到天明。朱渝勒马,拓桑和夏奥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看了看前面疲惫不堪的几人,大声道:“可以停下了。” 众人又饥又渴,闻讯立刻停下。 朱渝看了看周围地形,是一片丘陵地带,周围没有什么住户,只得令那二人:“你们先去寻一些吃的来。” 二人领命,其余人等就地休息。 过得两注香的功夫,二人还不见踪影。 朱渝心里一沉,刚道得一声“不好”,张瑶星已惶然道:“那二人莫非已经遭了毒手?” 那三个受伤之人更是惶恐,就连夏奥也变了脸色。 朱渝低喝一声:“快走……” 拓桑摇摇头:“来不及了,他们已经从四面包围过来了……” ※※※※※※※※※※※※※※※※※※※※※※※※※※※※※※※※※ 快马奔到陕西境内方才停下。 这是一座不算繁华的小镇,来往的人群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君玉和舒真真牵着马往附近的一家客栈走去。旁边,两名普通之至的男人擦身而过,形色匆匆。舒真真看了那两人一眼,两人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她。 君玉见舒真真的目光有些异样,低声道:“舒姐姐,怎么了?” 舒真真也低声道:“我在追查西北军军饷被劫一事时曾远远见过这二人,这二人绝非泛泛之辈……” 军饷被劫一事,以前任兵部尚书被免职而作罢,最后成了一大悬案,不了了之。 君玉立刻道:“我们去看看。” 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君玉和舒真真轻装便衣尾随了那二人,二人毫无知觉,出了小镇就加快脚步奔了起来。 那二人奔出四五里远,就分开各自赶路。君玉和舒真真对视一眼,也立刻分开,各自追踪。君玉又尾随那人四五里,忽然停下脚步暗道一声不好,果然,那人在黑夜里发出一声极低的惨叫倒在了地上。 君玉隐身在一棵树后,不久,一个黑衣人从夜色里出来,亮了火褶子,在那人身上翻了一通,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他快速地翻了几下,立刻灭了火褶子纵身投入了夜幕之中。 君玉看那黑衣人居然是往小镇的方向而去。她也立刻跟了回去。 那是小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客栈的门口挂着“客满”字样。客栈的二楼上灯火通明,房间里人影绰绰。 那黑衣人并不走大门,悄悄跃上了二楼,然后,轻轻敲了敲一扇窗户。君玉一直尾随着他,忽见那扇窗户打开,黑衣人一下跳了进去,窗户立刻关上了。 君玉贴身窗边,只听得里面一人极小声地道:“事情怎么样了?” “孟大人……” 君玉听得那极为熟悉的声音,又听得“孟大人”几字,此刻再无疑惑,里面之人居然是孟元敬。她心里十分意外,孟元敬怎么会到了这里? [] ! 大劫前夕(2) 那人汇报完毕,这次是推门出来的,出来时已经换了便装,若不是认出他的身形,君玉还真以为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她暗赞这人易容术的高明,而且本领也相当不错,只是,这样一人怎会和孟元敬一起出现在这偏远小镇? 她心里讶异,不知不觉站到了那窗口。 窗户忽然打开,一个喜出望外的声音低低道:“君玉……” 君玉笑着点了点头,直接从窗口跳了进来。 孟元敬伸手擦了擦眼睛,几乎如在梦里,他高兴之下,真有点语无伦次起来:“我看到窗外人影晃动,正要出手,不想却是你……君玉……” 不期而遇,君玉也自高兴,只道:“元敬,你怎么会来这里?” 孟元敬心里如惊涛骇浪,再也无法面色如常,好一会儿才道:“我来这里,是有点要事……” 君玉见他面色为难,就笑道:“是兵部机密事的话,就不用告诉我。” 孟元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自幼和君玉坦诚相待,即使天大之事也决不会对她有丝毫隐瞒,可是,如今是奉了密旨来杀拓桑,却又怎对君玉说得出口? 君玉见他面色尴尬,立刻换了话题:“久闻川陕大盗厉害,真不知这里有多少大盗出没……” 孟元敬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头:“我们已经追踪到了好几名跟上次西北军饷失窃案有关的大盗。” 君玉笑了起来:“元敬还是小时候一般老实,一下就被我套出了实话,哈哈。” 孟元敬见她似乎以为这件“机密之事”就是查探西北军军饷被劫,立刻松了口气。他见君玉如童年时般带了一丝调皮的笑容,自己心里也非常高兴,原本,这件事比密杀拓桑更加紧要,至今也只有他和汪均二人知道,却丝毫也不对君玉隐瞒:“千机门的另一支密探已经查出一些线索,如果揭开来,只怕后果十分惊人。只可惜,我们抓到的大盗都还没有资格知道绝密内容,而一名稍微知情的大头目又立刻自杀了……” 君玉点点头,皇帝显然已经布下天罗地。西北军常年苦寒,劫饷之人竟然在瘟疫和战争爆发的紧要关头下手,真真是天理不容,也不知背后究竟是谁人如此大胆指使。 她忽道:“元敬,要不要我给你做帮手?” 孟元敬大喜过望,他和君玉搭档默契又欢喜能和君玉有更多时间相处,立刻点头。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十分不自然:“还是算了,君玉,你假期不多了,我不能耽误你。” 君玉见他又点头又摇头,神色从未有过的复杂,显然是对自己有所保留,心里大为奇怪,想问他原因,却忽然意识到,两人已不若旧时默契,便没有做声。 孟元敬看她想问什么又不做声的样子,知她怀疑自己有所保留,心口更加堵得发慌。他知拓桑此番是必死无疑,而君玉依旧毫不知情,如果留下和自己追查军饷被劫一事,必然很快会查知拓桑一事,又怎敢留下她来?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君玉抬起头来,笑道:“元敬,我要走了。” 孟元敬凝视着她十分苍白的脸色,虽明知她喜欢拓桑也曾因此对她有些微怨恨,可是如今念及她依旧孤身一人,连拓桑的生死茫茫都不知道,也觉得十分难受。 这一瞬间,他真想冲口告诉她,自己生平第一次隐瞒她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好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强咽了下去。如今,沿途不知道埋伏了黑白两道多少的高手等着取拓桑性命,只怕君玉一卷进去,就再也无法脱身出来。而且她辞官未遂,再卷入这场纠纷,即使侥幸脱身,今后也不得不亡命天涯了。 君玉见他一直发呆,却不开口,又道:“元敬,我告辞了。” 孟元敬忽然意识到她即将离开,一下清醒过来:“君玉,你的假期不多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君玉笑了起来:“我也想不好,不如到时就躲得远远的,躲得谁也找不到我。” 孟元敬想起此次一别,再见无期,不禁低声道:“君玉,我真想和你一起躲开。你小时候就是一个人,如今也这般孤单,我想在今后的岁月里好好照顾你。” 君玉微笑道:“元敬又说傻话了,你娘你舅母还有岚妮和虹妮都需要你照顾,你怎么躲得了?” 孟元敬想起前不久和石岚妮姐妹的那番密谈,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怕梅妃一生下皇子,她们姐妹二人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这段时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总要让你妥善辞官,别无牵绊,然后你才好真正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好的,我一定会及时跟你联系的。” 孟元敬听得此话,心里高兴了许多。 君玉深深地看他一眼,伸出手拉了一下他的手,笑道:“元敬从小就待我极好,许多年也未改变过。今后、永远,你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孟元敬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才放开:“君玉,你一个人上路,要多保重。”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舒姐姐呢。” 孟元敬也笑了:“那我就放心多了。” 送别君玉,天刚微明。 孟元敬回到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听得一阵敲门声。 “进来。” 进来的正是他此次带来的副手,千机门新晋的另一名副统领朱雷。朱雷低声道:“我们得到消息,昨晚,在距此百里处,奘汗赤拉汗教来历不明的人包围了‘博克多’,激战半日,依旧给‘博克多’逃了出去,现场只发现三名千机门侍卫的尸体……” 朱雷道:“我们要不要立刻通知那些伏兵追击博克多?他再有三头六臂,估计也是筋疲力竭,现在追杀正是最好的时机?” 孟元敬摇了摇头:“先追查军饷被劫的事情,这个才是头等大事。” “可是,皇上下令,务必要杀了那‘博克多’,现在,我们联络的上百名黑白两道中人早已沿路布下埋伏,正是下手的绝好时机。” “军饷被劫一事刚有点眉目,这可比追杀‘博克多’重要多了,博克多已被废黜,他是死是活也不急在一时。而且,拉汗教那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不如等他们先行博杀,我们再伺机渔翁得利,保存点实力……”孟元敬笑道:“朱大人,如果破了军饷被劫案,只怕比杀了博克多的功劳要大得多,何不权衡一下?” 朱雷刚刚晋升为副统领,正摩拳擦掌想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一听,喜道:“真要破了这案子,的确是大功一件。” 孟元敬一直痛恨厌恶拓桑,可是见了君玉孤身上路,拓桑又被各方追杀,知道他二人终究是绝无可能,不由得暗道:“拓桑,如今之下,我又何必亲自杀你惹君玉伤心。我瞧君玉面,既不杀你也不救你,你的生死就听天由命吧。” 君玉回到客栈,舒真真还没回来,自己便去休息一会儿。这一等就是一天,直到太阳快下山了舒真真才回来。 两人互相交换了各自的追踪情况,君玉把孟元敬专门到这里彻察军饷被劫案一事也告诉了她。舒真真道:“我倒没追踪出有关军饷的线索,只听得他们密令说是要立即出发去追杀一个什么重要人物。而且,听他们的语气,沿途已经伏下了许多黑道人物,也不知究竟是什么重要人物,竟出动了如此多的川陕高手。” 君玉大为意外,不由得狐疑起来:“谁人能指使如此多的高手?看来那位被追杀的人物真不简单。” 舒真真道:“我也十分好奇,如果我们不是急忙赶路的话,倒可以留下来看看。不过,江湖上,种种大小仇杀天天都有,倒也不足为奇。” 君玉暗思,自己假期将满,要追查这件无头无绪的江湖仇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凤凰寨里又还有一些事情尚待处理,实在不宜久留,便决定第二天仍旧按照计划动身上路。 两人吃过晚饭,便分头休息。 半夜,舒真真忽然被一阵尖利的叫声惊醒。她听得正是隔壁君玉房间里传出的,不由大惊,立即跃起,奔到君玉房间。君玉自来行事沉稳,即使生命垂危时也绝无可能发出这样的尖叫,可是,这声音却又明明白白是她的。 舒真真推门,门是锁着的,敲了几声,君玉来开了门。舒真真点了灯,幽幽的灯光下,只见君玉满头大汗,神色惨淡,从未有过的惊惶失措。 舒真真拉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君玉,你怎么啦?” 君玉的声音和手一样微微发抖:“舒姐姐,我梦见拓桑死了,拓桑死了!” 舒真真看她惊惶失措的样子,叹息一声:“拓桑那般本领,死不了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君玉,你是忧思过度了……” “也许吧!” 君玉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手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去。虽然已是夏日天气,这冷茶喝下去,却似乎连心都冷了起来。 她已经镇定了不少,低声道:“舒姐姐,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舒真真点了点头,知道她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便静静出去。走到门口,她见君玉已经起身站到了窗边,心里又叹息一声,轻轻替她关上了房门。 朝阳刚刚升起,舒真真已经起身准备去结清客栈费用,两人又要上路了。 她刚出门,忽然听得小二道:“客官,如此一大早,您找哪位?” 舒真真随意看去,却见那人正是孟元敬。这时,孟元敬也看见了她,大喜道:“舒姐姐,你们还没走,可正好。” 舒真真知他和君玉友好,立刻道:“你来找君玉的么?她正在房间,你去吧。” 孟元敬正要敲门,门已经打开了,君玉正推门准备出来。 孟元敬猛然看见这张面孔倒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认识君玉十几年来,从小到大所见到的君玉无时无刻不是神采飞扬、英姿翩翩的模样,即使在寒景园,在君玉身受重伤的时候,他也不曾见过她面上这种晦黯憔悴之极的神情。 他讶然道:“君玉,发生什么事情了?面色怎么这般难看?” 君玉强笑着摇摇头,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梦见一个朋友死了。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孟元敬盯着她:“这个朋友是谁?是拓桑么?” 君玉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一瞬间,孟元敬的心完全沉入了冰窖之中。在此之前,他一直抱着相当的幻想,他深知君玉和拓桑二人绝无可能,只要拓桑不在这个世间,慢慢地,当时间冲淡了一切,凭借自己和君玉那么深的情谊,自己只要耐心守候,就总还有机会。此次他虽然是奉旨来追杀拓桑,他却完全清楚,奉旨是一个理由,自己要铲除情敌的私心也是一个理由。可是,却不巧碰上君玉,无论如何以“圣旨”为借口,也总觉得惴惴不安。 君玉不是别人,君玉不仅是自己青梅竹马、生死与共的朋友,更是自己梦想与之共度一生的心爱之人。为此,他就不得不顾及她的感受。自己生平从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情,如今,却要千方百计去杀了那原本就已和她注定走不到一起的爱人,若事后她得知消息,又会怎样地伤心欲绝?送别君玉后,他越想越不安,所以一早就赶来,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总觉得要再见她一面才会安心。 怎料,匆匆赶来,见到的却是她这样灰黯憔悴的可怕神情!仅仅是因为预感因为噩梦,她已经憔悴至此,若果真变成了事实,她又如何承受得起? 孟元敬看着她那压抑不住的悲伤绝望的目光,忽然明白,今生今世,无论拓桑是生也罢死也罢,自己或者任何其他人,终究都是和她无缘了。 当唯一的一丝期待都完全化成绝望时,孟元敬心里反倒平静了起来。 他看着君玉,柔声道:“你也别太担心,拓桑那般本领,会有什么事情?你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后,我也会尽快回到京城。虽然你即使就此挂冠而去也没什么,不过,若能稳妥辞官,你今后便更能海阔天空。你不是想办书院吗?那时,我一定你。” 君玉笑了起来:“等你告老还乡的时候,就来我的书院做先生罢。” “好。到时,我一定拖家带口,去你的书院做个古板的老先生。” “拖家带口?元敬要成家了么?找到可心的女子了?” “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画中的女子,此次回京后就会定下亲事了。” 君玉无限欢喜地朝他一揖:“恭喜恭喜,到时,无论如何我也会来喝一杯喜酒的。” 这一丝欢笑冲淡了她脸上那种晦黯的憔悴,倏忽之间,面前的人儿又变得容光夺目灿若朝霞,孟元敬别开目光,心里很想放声大哭,却依旧笑道:“到时,即使谁也不请我也会请你的,君玉,我此生最要好的朋友!” 君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立刻道:“元敬,昨日舒姐姐追踪那大盗时,虽然没查到劫饷的线索,却发现他们正在密谋伏击一个重要人物,看样子出动了不少好手。川陕大盗厉害无比,你虽然也带了很多精兵强将,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在这里查案的时候,更要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孟元敬听得她殷殷关切之意,心里觉出一丝暖意,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你只管安心回凤凰寨处理好一切。” 在小镇长街的尽头,孟元敬目送她和舒真真快马离去,好半晌才低语道:“君玉,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告诉你真相。今后,你恨我也罢怨我也好,我绝不会让你身陷险境,最终身败名裂亡命天涯!” 刚回到客栈,朱雷就匆匆出来,低声道:“劫饷一事尚无头绪,不过已确切侦知博克多的落脚地点,卑职已调派了180名好手……” 孟元敬断然道:“你马上下令,将沿途的伏兵撤下!” 朱雷讶然道:“这事和劫饷一案并不冲突,我们为此已经付出了大笔酬金,那些黑道人物并不随时呼之即来挥之就去的……” “我已经有了军饷被劫的重大线索,即日起,所有的人手都要集中起来全力以赴侦察此事,我相信,这件事情可比追杀博克多重要多了,那些付出的酬金也不至于白费。以后若有什么问题,朱大人不必担心,我自会向皇上交代。” [] ! 大劫前夕(3) 君玉这几天噩梦连连,心里也越来越不安,而且那种可怕的感觉越来越加深了:拓桑莫非出了什么事情?她想到每向北方多奔出一里,就距离拓桑更远一些,就更难以知道他的消息了,不由得勒马停了下来。舒真真也停了下来,见她面色依旧十分惨白,知道她这些天忧心拓桑,也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她。 君玉往后面的方向看了看,自己也不知道最近为什么老是心神不定的,从来没有这般犹豫不决过。 现在假期已经不多,若依旧迟疑不决地一再沿途耽误,不知拖到何时才能返回凤凰寨了。此次返回凤凰寨,除了急于知道书院的筹备情况,她还一些事情要向卢凌等人交代,一切安排好之后,才能全身而退。上次离别时,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踪,在那片神秘之地呆了一段日子,再上路后连凤凰寨的消息都几乎断绝。 她看舒真真一眼,向她笑了一下,再次扬鞭,两人终于还是往前路奔去。 君玉心里有事,舒真真一路上便指了风景名胜逗她开心,两人行得并不快,三天后,才接近山西境内。 刚穿过一片树林,忽然听到空中一阵信鸽的特别的声音。君玉抬头看去,一群鸽子向高空越飞越高。沿途,每分辨出信鸽的声音,她总要吹声口哨,但是经过几省都没有凤凰寨的信鸽。这次,她又随意吹了声特别的口哨,那是东方迥训练的情报信鸽的特别信号,一听到这个信号,若有凤凰寨的信鸽就会飞下来。 几声特别的口哨后,天空中飞下来两只鸽子。君玉大喜,这正是凤凰寨最善于高飞远行的两只信鸽。她取下其中一只信鸽脚上缚着的小纸条,上面只是一些寨中事宜,以及莫非嫣、赵曼青、林易安等人挂念她之类的话语。她估计众人因为断绝了自己的消息,不知已经派出了多少信鸽无果,才会出此“下策”,要不然,依东方迥的对这两只信鸽的“宠爱”,怎会让它们来送这种无关紧要的消息?她又取出另一只鸽子上的信息。这张小条上只有两句简短的话,一是她离开京城后皇帝追加了大量赏赐,一是现任博克多被废黜。 凤凰寨虽然时常在搜集圣宫的消息,但是,东方迥等人一直不知道她和圣宫到底有什么重大的关系,是以,对于现任博克多被废黜的消息汇报得极为轻描淡写。 她看着纸条,半晌没回过神来。舒真真见她呆呆的样子,正想问她,君玉伸手将小纸条递给她。舒真真看了,也不由得面色大变,喃喃道:“拓桑果然出事了!” 君玉只觉得眼冒金星,脑子里如一片浆糊,忽然失去了方寸。她想起拓桑早前曾被千机门密查过一次,这一次,他既缺席了换袍节关期间外出,只怕,从芭蕉镇一回去就出事了。 她忽然想起朱渝,雪崩后,朱渝跳下去救了自己,显然是一路追踪了自己,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合地出现在雪崩的时刻?如果朱渝一直跟踪了自己,只怕也发现了拓桑的行踪。后来,自己来到蜀中,朱渝又出现在寒景园。朱渝说:“你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乱成浆糊般的脑子忽然理出一丝头绪来,可是,这头绪越清楚,心里就越寒冷。 舒真真想了想,道:“那天,我查到那劫饷的大盗说沿途埋伏了大量的黑道中人要去追杀一个重要人物……” 君玉早已想到这一点,听舒真真一说出来,惨然低声道:“要不是为了对付拓桑,只怕他们也不会出动如此庞大的人手……” 君玉看看远方,忽然定下心来,看着舒真真,平静地道:“舒姐姐,就劳烦你替我跑一趟凤凰寨,向卢凌、莫非嫣她们交代一些事情。” “君玉,我留下总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君玉摇摇头,道:“没有用的,拓桑绝不会中途逃跑的。舒姐姐,我已经顾不得其他任何事情了,只好拜托你帮我完成这些琐事。” 舒真真不愿离她而去,却又推辞不得,明白自己不替她跑这一趟只恐她两头担心,会更加不安,只好点点头:“你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其他一概不要操心,我都会替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君玉目送她离开,舒真真策马跑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来:“君玉,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舒姐姐,你也保重。” 直到舒真真的背影完全消失,君玉才调转了马头。此时,方当正午,夏日的骄阳洒在这片树林里。小帅慢吞吞地走出树林,走进骄阳里,仿佛也感觉到了炎热,不由得跑了起来,想快快另外寻找一片阴凉的地方。 骄阳一览无余地照在身上,君玉的脑子却慢慢清醒了一些,朱渝既然曾出现在寒景园,那些杀手又是在川陕一线埋伏,她预计,循着他们的踪迹就能找到拓桑了。 她拍了拍小帅的头,小帅仿佛明白主人心情似的,在烈日下狂奔起来。 一路狂奔,当晚三更已经回到了曾碰到孟元敬的那个小镇上。她直奔那家客栈,此刻,客栈房门紧闭,她跃上房顶,直奔二楼,轻敲窗户,里面传来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谁啊?” 原来,孟元敬等人早已离开。她立刻跃下二楼,想起孟元敬并不愿让自己知道他在追查的事情,便决定不再找他打听情况,立刻按照舒真真提供的资料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前面是川陕边境的那片森森的树林,露水下,茂密得寸步难行的深草里有股隐隐的血腥味。八名劲装大汉有些艰难地穿越了这片林地,终于上了一条大道,然后吹了声口哨,立刻,等在旁边的8骑快马闪出,众人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小帅早已寄存妥当,君玉跃出草丛,只身尾随了他们飞奔而去。 快到四川境内,天色完全黑了。 那八名大汉停了下来,这时半空忽然腾起一股火焰,其中一人低低吩咐一声,众人立刻往火焰的方向而去。 在一片空旷的野地上传来激烈兵器之声,一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那八人立刻加入了混战之中。当日是十四,圆月当空,君玉隐身在一块大石边瞧得分明,地上横七竖八早已躺了几十名尸首,近十人在围攻中间的三人,而其中那长剑如风的白衣人正是朱渝! 那赶到的八名大汉,一下辨出形势,大部分兵器立刻向朱渝攻去。朱渝提了照胆,此时,白色的衣服上已经溅满了血迹,也分不清楚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一名大汉应声倒下,朱渝似是已杀红了眼睛,“照胆”又将一名大汉穿心而过,另几人见势不妙,立刻舍了对手团团围住了朱渝,几种兵器同时向朱渝攻来。朱渝脚步踉跄,显是早已受伤,眼看避之不及,忽然用一个极奇怪的手势反手挥剑,剑光一寒,却正是《手挥五弦》里面的一招“秣马华山”。 一人的肩头立刻被刺穿,另外两人马上攻来,却忽然眼前一花,只见月色下一道半圆的寒光,另外一柄普通之极的铁剑正使出了一招“游心太玄”。这柄普通的铁剑正是她随手从地上拣来的。“游心太玄”正好和“秣马华山”双剑合壁,剑气凌厉,两人不由得震退三步,虎口一麻兵器坠地。 朱渝赶上一步,长剑连挥,二人来不及反应,胸口已喷出血泉立刻倒地而亡。 另外二人稍一失神,又被朱渝和身边一人杀掉。片刻之间,地上又增加了五六具尸体,其余几人见对方忽增强援,不敢再战,领头之人吹了声口哨,立刻四散奔逃而去。 朱渝提了剑追出几步,又是一剑穿心,击中一个人的背心,那人立刻倒赴在地,气绝身亡。其余人等追之不及,逃之夭夭。 朱渝的衣服上、长剑上都滴着血。月光下,血是暗色的,浓浓的腥味弥漫了这片杂石乱沙的野地。 那三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人正是朱四槐,丞相府武功最高的两名卫士之一。 那三人惊疑地看一眼君玉,朱渝沉声道:“你们先到前面等我。” 朱四槐道:“公子,你要不要紧?” 朱渝摇摇头,三人不敢抗命,立刻离开。 月光下,朱渝双目血红,喘息不匀,又狂喜交加,嘴巴动了好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他死死地盯着君玉,君玉递给他一颗药丸,看着他吞下。这是君玉离开密室时,拓桑给她的,因为只有唯一的一颗,所以她一直珍重地藏在身边,现在,终于派上了它的用场。 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叹道:“你也坐下歇一会儿罢。” 朱渝依言坐了下来,依旧死死地盯着她。 “他们何故追杀你?”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忽如一道鞭子狠狠地抽在朱渝身上。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绝境重生的时刻,是她,是那梦中之人和自己双剑合璧一招退敌。现在,自己只想就这样看着她,再也不听其他也不管其他任何事情。 君玉见他并不回答,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拓桑,他在哪里?” 犹如一块烧红的铁狠狠地烙在朱渝心上,这一刻,她只能看着自己、关心自己,可是,她却在问别人、牵挂别人。而她问的那人,在她的心中,从来都比自己重要得多。 朱渝忽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你可曾也这般牵挂过我?” 君玉也站了起来:“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也牵挂过你!” 朱渝冷笑一声:“君公子相交满天下,可惜我朱渝从来就不是你的朋友,永远也不会是你的朋友。” 君玉想起他雪崩前的那声惨呼,默然地站在一边,心里无限酸楚。 朱渝又冷笑一声:“你终于还是知道拓桑的事情了?我早告诉你不要救我,现在后悔了吧……” 君玉迎着他的目光:“我永远也不会后悔救你,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 那清亮温柔的目光如利剑穿心,朱渝大笑起来:“是我陷害他的……” “并非你陷害他……”君玉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他并不无辜,他原本犯戒在先,而我就是害他犯戒的罪魁祸首!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并承担后果……赎罪的一天总会来到的……”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可是,朱渝,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你是在求我放过他?饶他一命?”朱渝狂笑起来。 “如果拓桑要*别人为他乞命才能活下去,他也就不是拓桑了……”君玉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声音出奇得平静:“这世界上谁人能长生不死?或迟或早,我们都会死的,死亡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声音太过平静,黑色的眼睛也如枯井里的水,朱渝心里一沉,喃喃低声道:“君玉,你……你……” 他的声音十分细微,君玉也没有注意听,好一会儿,忽然深深看他一眼:“朱渝,你多保重。你一定要多保重。如果能不回京城,就再也不要回去了。” 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他往青海方向去了,你再不及时赶去,只怕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朱渝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来,全然的歇斯底里,充满绝望。 君玉放慢脚步,眼泪湿了脸颊,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跑回去拥抱一下他。可是,一阵风吹过,朱渝的声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光下,朱渝弯下腰去,像一只受伤的鸵鸟。他受的伤并不重,又服下了君玉给的灵药,他的伤痕都在心里。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失去一切,甚至失去这个世界。 他拿了大哥的剑谱,学会了《手挥五弦》,也和梦中都难以*近的女子双剑合壁,一招退敌。可是,那从来就不曾属于自己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梦中女子,终于还是离去了。 自从遭遇第三次伏击,张瑶星死后,他已经彻底明白,这些人不仅是来要拓桑的命,更是要对自己斩草除根的。 然后,朱四槐兄弟赶来了,风平浪静下的互相掣肘如今已经开始波涛汹涌的倾斜,他早已知道:大厦将倾了! [] ! 死别(1) 毛毛山的夜晚如一片墨汁。 穿越这片山林,只有一条道路,五百多名黑衣人手持各种利刃从四个方向跃出,包围了这片丛林。 夏奥拖着长长的铁棒在前面开路,他的左肩头被砍了一刀,此刻流的血已经凝结麻木,撕裂得一条一条的袍子被夜风吹得呜呜作响。拓桑看了看漫漫的黑夜,在他身后,是圣宫赶来的以丹巴上人为首的几十名护卫僧。尤其是第四五次伏击,对方出动的人手一次比一次多,圣宫的教徒虽然有不少武功高强者,但是在对方一次又一次十几几十倍人手的攻击下,圣宫先后派出的三百余名护卫僧,经过第五次的伏击之后,已只剩下几十人了。 一入山道丛林,拓桑停下脚步,沉声道:“大家小心。” 丛林中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无数的暗器、强弓箭弩甚至一落地就炸开的雷家火器一起向众人袭来。 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有十几名武功稍低的僧人避之不及,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在一片火器的亮光里,那早已埋伏好的几百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教众一个接一个的在眼前倒下,拓桑的眼前已经看不见飞溅的鲜血、鼻子里也闻不到鲜血的腥味了。他身上的袍子已经被鲜血和尘土染得再也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他已经受了几处箭伤,此刻,挥舞着一根长长的法杖,即使是黑衣人中的一流高手,也无不望风披靡。 到得黎明十分,拓桑身边只剩下摇摇欲倒的夏奥和独臂的丹巴上人带来的两名护卫教徒。 而几百名黑衣人也只剩下了七八十人,余者虽还在力战也无不心惊肉跳。 八名黑衣人跃上高高的树梢,小弓张开,携带了呼呼风雷之声直射向落单的一名教徒。那名教徒一声惨叫,拓桑飞身掠起,袍袖拂掉了七八支剑弩,拉过他,转身,一支强劲的小弩正击穿了他的肩头,一阵血涌,拓桑的脚步不由得晃了一下。 剩余的几十名黑衣人大喜过望,为首之人发出一声号令,所有人立刻向拓桑袭来。丹巴上人举了金钹,夏奥和另外两名护卫教徒拖了铁棒、法杖,众人都心里明白,今天要战斗到最后一刻才能走出这片丛林了。 那八名黑衣人又连发几十支剑弩,拓桑望了望那高高的树梢,法杖一挥,半空跃起,刷刷几声,八名连发弓弩的黑衣人立刻闷声倒地。 众黑衣人原本见他好不容易受了箭伤,正要一拥而上,此刻,见了这等声势,一时之间竟无人敢抢先上来。 正僵持之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十几名劲装铁骑奔入丛林,径直向黑衣人攻去。为首之人峨冠博带,长剑一挥,迎之者无不披靡,早已筋疲力尽的一众黑衣人见势不妙,其中三人立刻逃窜,其余人等也醒悟过来,不敢再斗,立刻尾随了去。 夏奥拖了铁棒,深深行了一礼,大喜:“卢凌,是你们!” 自第一次在青海地界被君玉所救,夏奥就认识了和君玉一起到西北军营的卢凌等人。后来,他又多次在西北军中见到卢凌,知道卢凌是君玉非常信任之人。 卢凌回礼,看了看前面那峨冠博带之人,正准备替双方介绍,忽见那峨冠博带之人奇怪的目光,便后退一步,没有开口。 拓桑看着那峨冠博带之人,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看着十年后的自己。 那峨冠博带之人也仔细地看着他,心里也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看着十年前的自己。 “弄影先生?!” “拓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微笑起来。 此时,一轮朝阳已经缓缓升起,林间露珠滑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卢凌等人忙着为夏奥等包扎伤口,又取了干粮清水分给众人。 拓桑身上的几处轻伤已被弄影公子用了特殊的药粉敷上包好。此时,弄影公子正在将随身携带的药丸按照各自的伤势一一分给众人。 拓桑坐在一截木桩上,看着弄影公子的一举一动。在静修密室期间,有一天,君玉曾详细的和他讲过自己的父母、师长,其中就有很重要的部分讲到弄影先生。当时,拓桑就很希望有机会能见见弄影先生,如今终于会面,只觉得生平所见之人,竟无一人及得上他的神采气度、光风霁月。 而这人,就是君玉的人生路上最重要的指路人。他教过君玉武功策论、在小君玉离开千思书院的头几年,正是*了他的保护才不至于流落飘零无依无助,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不仅是小君玉的先生更对小君玉有过深重的养育之恩。他为君玉削笛子、教她弹《广陵散》、从小到大爱她护她,总是在她困难危急时刻出现在身边!这就是对她最好,如父似兄之人。 弄影先生查看完几人的伤势,走过来,正看见拓桑满面的微笑,他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有一次听君玉说起过你,除了拓桑,这天下也再不会有如此人物了!” 弄影公子因梦见君玉涉险,从火烧山赶回来的那天,君玉就向他讲了自己在寒景园的密室如何被拓桑所救的事情。拓桑为救她不仅毁了佛牙更不顾性命,是以在弄影公子心目中,早就对这个未曾谋面的神秘“博克多”有了极大的好感,如今一见之下更是大胜想象中的风采,竟顿生故人之感。 原来,弄影先生研究出了那新式的火炮,西北战争已经结束,他想到暂时派不上用场,就没送来。他知道君玉被封了大元帅之职后,估计她的身份迟早会被怀疑,是以西北大战结束后,趁她进京述职之前,立刻安排了赵曼青、莫非嫣等人以她未婚妻的身份进京。可是君玉虽然告假一年,却迟迟没有回到凤凰寨,而且就此和众人失去了联络。 东方迥收到“博克多”被废黜的消息后,众人都不知道“博克多”究竟是何方神圣,与己无干便不以为意。可是弄影公子却知道拓桑和君玉大有渊源,如今,君玉没有丝毫消息,这事情又无法声张,便只带了十几人沿途赶来打探消息,想先救下拓桑再寻找君玉的消息。 没想到这一路打探了近三个月都没有什么收获,直到近半月进入川陕边界才秘探得一些消息,沿途追来,正好碰上这场大厮杀的尾声。 拓桑想起弄影公子竟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已经奔波了三个月,不由得暗暗感激,好一会儿才道:“先生可有君玉的消息?” 弄影公子摇摇头。他虽然不知道拓桑被废黜身份的确切原因,但是猜测多少跟君玉有关。因为这些年来,君玉从来没有以那般的口吻和神情跟自己讲述过一个这样的“朋友”。现在见拓桑又这般担忧的问起君玉的情况,尤其是他眼中那掩饰不住的悲伤和深情,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弄影先生道:“我也没有她的消息,但是,想来她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你不用太担心她。” 拓桑忽然站了起来,向弄影公子深深行了一礼。他身份特殊,生平不曾向任何人行过这样的大礼:“君玉的理想是创办一所书院,过平静的生活,今后,只有先生才能帮助她照顾她了。先生见到她后,请不要向她说起我的情况,拓桑在此谢过。” 弄影公子见他行如此大礼,方明白君玉在他心中占据了何等重要的地位,心里一凛,摇摇头:“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此事若要永远瞒着君玉是绝无可能的。她并没有回到凤凰寨,我可以肯定,她正走在寻找你的途中,也许,你很快就能看见她的……” 拓桑抬起头,目光穿过树叶密集的丛林,此时此刻,尽管心里千般不愿让她卷入和自己一样的危险,可是,在目光的尽头,又如此强烈地渴望着能够再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最后一面。 弄影公子看看拓桑的脸色,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脉搏,十分意外:“你身染疾病已久,应该赶紧治疗……” 拓桑摇摇头。有一次,穿过一片瘴疠之地时,不战而死了好几十名教徒,他也隐约感染了瘴疠之气,却一直以高深的内功压制着不至于马上爆发,久而久之,这瘴疠之气已经深入骨髓,再无挽救余地。 弄影先生拿出随身的一只绿色的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他:“虽然没什么用处,你还是服下吧。” 拓桑自己也通晓医理,知道已经没什么大用了,但见弄影先生眼中的关切之意,不便拒绝,就服下了。 这时,夏奥和丹巴上人等已经走了过来。他看看弄影公子又看看卢凌等人:“多谢先生和各位的援手,我们要上路了,就此别过。” 卢凌立刻道:“我们再送你们一程!” “不用。各位请回。” 弄影公子见他态度坚决,不便相强,就道:“既是如此,各自保重。” 拓桑走出几步,耳边响起一阵细微的声音:“拓桑,你要坚持住,君玉一定在找你,你一定要等着她!” 那是弄影公子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到。 他停下脚步,回头,弄影公子微笑着看他一眼,点点头,才转身走了。 铁马寺。 这片圣地上的三大名寺之一,此刻火光冲天,一片腥风血雨。 自昨夜三更起,铁马寺就陷入了上万大军的包围之中,到得今日傍晚十分,奘汗赤拉汗教铁蹄已经踏破寺院的大门,一把燃烧的熊熊大火,将铁马寺的飞檐楼阁、佛堂金像完全融入了滔天的火海,映得几十里外的青海湖畔红了半边天。 铁马寺内外的广场上尸横拉汗教汗赤教大军的尸首叠压着不屈战死的教众们的尸首,交错搁置,断臂残肢随处可见。远近赶来的几百名教众汇合铁马寺的千余名僧人经过一整日的激战,已经只剩下了三百多人。而赤金族的大军还有2000余人,此刻,这2000余人的队伍,又重新结集成阵向最后一层的大殿攻去。 大殿旁边的那棵巨大的香檀树下,曾诞生了圣宫的一位著名的圣僧,也是所有教徒和民众心目中的圣物。现在,这棵香檀树已被砍了十七八斧,每一斧都深入大树层层的年轮。 这不仅是拉汗教为除掉博克多的行动,更是为了先行毁掉铁马寺使圣宫陷入孤立无缘的境地,为以后的夺权扫清障碍。为此,拉汗教还秘密向赤金族借来了三千精兵化妆成赤教教徒投入了战斗。 这片土地太过熟悉。在西北军中的那段时间里,君玉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青海的地形。前面不远处就是西宁府,在那里,有林宝山、张原、周以达等人的驻军。可是,她却绝不愿经过那里,所以绕道而行。 此刻,她勒马远远望去,青海湖畔的上空被火光映红,那是三十里远处的铁马寺的方向。她不假思索,一拍小帅的头颅,小帅撒开四蹄拼命奔跑起来。 烧毁的屋檐、砖瓦、朽木裹胁着大火一块又一块的往下掉,火焰熏得小帅不敢再往前闯,君玉跃下马背,飞奔进去,绕过一重又一重围攻的人群,直奔香檀树下的大殿。 十几柄利刃向君玉攻来,混战中,君玉忽觉压力一轻,围攻者之中有好几人纷纷倒地,对面,十几名劲装铁骑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杀来,为首之人正是峨冠博带的弄影先生。 那十几名凤凰寨的精兵强将都已大汗淋漓,兵刃染血,不少人已经或轻或重受了伤,就连弄影公子也已衣衫不整,峨冠歪斜,显然已经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战斗了。 “先生……” 君玉大喜过望,又有几百名奘汗大军蝗虫般围了上来,弄影公子甚至来不及回答她,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君玉,你快进大殿,拓桑在里面……你快去……” 君玉听得他声音里的焦虑之意,再无迟疑,飞身跃出重围,直奔大殿。 千年老树已经被砍倒压塌了偏殿的一角;而正中的大殿更是大火熊熊,堆满尸首。放眼望去,四处是苦战的教众,却没有拓桑的影子。君玉挥舞了长剑杀入阵中,忽然见到铁马寺的大住持高大的身子从大殿冲出,此时,一根柱子被烧断轰然倒塌眼看就要砸中他的背心。 君玉距之甚远,此刻飞奔过去又哪里救援得及,忽然眼前一花,大住持已被推开,倒下的火柱重重地砸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却立刻弹开。那人喷出一口血来,想踉跄站稳,却哪里站得稳,身体直直地往下倒去。 “拓桑……” 这叫声已全然为热血所铸,使得大殿上熊熊燃烧的火焰都黯了一下。 拓桑倒在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怀里,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这几个月来,他每天都处于奔波流亡、厮杀混战之中,更加上身染瘴疠病入沉疴,如今,也只是凭了最后一口气在硬撑着。这并不仅仅是他被废黜的原因,更是拉汗教和圣宫的一场由暗转明的较量,所以他无法逃避也无法远离,于是,唯有和教众一起战死方休。 忽然见到君玉,这最后撑着的一口气也慢慢地松懈下来,他的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君玉,你还是来了……” “我来了,今后,无论上天入地,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了。” “傻孩子!”拓桑摸摸她的头发,笑了起来。 旁边,一柄大刀又向拓桑砍来。 君玉反手,那是致命的一击,大刀的主人立刻气绝身亡。她夺过那柄长长的大刀,扶着拓桑,每行一步斩杀一人!此生,她从来不曾下过这般的辣手。 [] ! 死别(2) 西宁府。 张原和周以达等人站在高高的城门上看着铁马寺上空的熊熊火焰。 周以达叹息一声:“前年,我们曾和君元帅一起解救铁马寺大难,没想到铁马寺还是未能逃过这一劫。” 张原按捺不住,大声道:“我们怎能眼睁睁地看着铁马寺遭难?我们应该派兵支援的。” 周以达摇了摇头:“朝廷早已下了密令,这是拉汗教和圣宫之间的纷争,严令边疆帅臣万万不可插手,以免引起混乱。我们怎敢派兵?” 张原义愤填膺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守城的老兵开门,进来一骑快马,竟是卢凌。 “卢先锋怎么千里迢迢赶来了?” 卢凌累得和坐骑一样几乎要口吐白沫了:“快派兵支援铁马寺,君元帅在那里,只怕抵挡不住了……” “君元帅怎会在那里?” 张原和周以达二人大为意外。卢凌没有回答,众人也无暇多问,立刻奔回将军府。 林宝山听了几句也大为震骇,正犹豫间,张原已经叫了起来:“我自己带500兵去,朝廷要杀要剐我自己承担,绝不连累林将军就是了。” 周以达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林宝山尚未回答,监军的声音已经传来:“君元帅为什么会在那里?朝廷早已下了密令,绝不允许我们插手圣宫和拉汗教的内部事务,他这种行为早已……” 张原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他们什么内部事务,只要君元帅在那里,我们就非救不可。” “反了,你们……” “监军不必动怒,朝廷责怪下来,林宝山一力承担就是了。张原、周以达,你们立刻率3000精兵支援……” 尸横遍地的铁马寺,人还在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君玉扶着拓桑已经杀出大殿,退到了外面宽阔的广场,在他们身后,是受伤的夏奥和那名老得辨不出年龄的医术高超的长老以及铁马寺的大住持。 而广场上,弄影先生正指挥了剩余的七八名凤凰军以及那几十名教徒和敌人浴血奋战。众人被几千大军围困阵中,白刃相搏,这一次,拉汗教已经是全力以赴,非要斩杀拓桑和毁掉铁马寺不可。 正苦战之间,忽听得外面杀声震天,拉汗教大军纷纷后退,死伤惨重,正是张原等人率了西北精兵赶来。 “君元帅……” “寨主……” 张原、周以达、卢凌等人已经杀开一条血路冲了过来,君玉冲他们点点头,也辨不清楚心里是喜是忧。 铁马寺上空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已经无法挽救。 奘汗赤教大军拉汗教大半,余了极少部分逃去。 君玉看了看众人,对张原、周以达等人道:“你们赶紧率领众人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众人见她扶着拓桑,神情惨然,均觉得十分意外,但是,此时此刻,又怎敢多问。 张原等虽然心中疑惑,但见她无恙,都放下心来,立刻遵命撤兵往西宁府奔去。 不一会儿,铁马寺外面的大广场上,只剩下了弄影公子和卢凌等凤凰寨中人以及幸存的十来名教徒。 卢凌疑惑地看看君玉又看看拓桑,君玉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凝视着怀里的拓桑。 弄影先生看了看拓桑的脸色,知道他最多只能拖延两三天,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了。他又看看君玉,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他知道,此刻,君玉除了怀里的人,是谁也看不见的了。他暗暗摇摇头,挥挥手对众人道:“大家走吧。” 那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僧伸手摸了摸拓桑的脉息,又看一眼君玉,长叹一声,对一众教徒道:“我们也可以走了。” 铁马寺大住持惶然地看着拓桑和君玉:“博克多、君元帅,你们……” 夏奥也焦虑地看着“博克多”,他也看出“博克多”已经不治,他是圣宫的铁棒僧官,更肩负着护卫“博克多”的任务,见到“博克多”危急,只想到立刻要将他带走。 “君元帅,多谢援手!”他伸出手想去搀扶君玉怀中之人,却见君玉丝毫也没有放手的意思,而他们的“博克多”更无丝毫反应,只是满面微笑地痴痴地盯着君玉的脸庞。 老僧的声音大了一点:“夏奥,快走……” 这一瞬间,粗豪如夏奥,也明白了什么似的,一言不发,拖了铁棒就和老僧等远远地走了开去。 刹那之间,广场上一片死寂,陪伴着二人的,只有叠压堆积的尸首和浓浓的血腥味。 拓桑抬头看了看东方的夜空,一丝鱼肚白已经露了出来,他轻声道:“君玉,天就快要亮了。” “是啊,天就快要亮了。”君玉柔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拓桑笑了:“只要能在一起,哪里都一样啊。” 君玉也笑了:“对啊,只要能在一起,哪里都一样。” 那是青海湖畔的一栋小木屋。这是君玉以前考察地形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它隐藏在青海湖畔一个极不显眼的角落,四周风景如画。小木屋空置着,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主人还是隐居的主人出远门去了。君玉第一次见它时它空着,现在见它,它依旧空着。 木屋里的木板陋床**的,上面还有一张干干的有些腥味的破羊皮。此刻正是盛夏天气,君玉取掉那干羊皮,扶着拓桑躺了上去。 她起身,手被紧紧抓住了,拓桑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慌乱。君玉拍了拍他的手:“拓桑,我只是去打点水来,我永远也不会再离开你的。” 拓桑凝视着她,慢慢松开了手。 君玉走出木屋,外面的阳光十分刺眼。 门口放着几大桶的清水、瓜果菜蔬干粮、以及一瓶伤药和几套干净衣物等等日常杂物。里面,还有几张软软的虎皮、羊皮。虽是盛夏,这湖边的夜晚也有许多寒意,那送东西的人心思之细腻简直让人叹服。 远远望去,弄影先生和卢凌等人的身影已经变成了小小的黑点。 君玉拿了伤药,一些给拓桑敷上一些给他服下,这是弄影公子自制的一种提神止痛的药丸,她心里祈祷,这短短的两三天里,让拓桑少感觉到一些痛楚的折磨也是好的。 君玉已经从里到外给他换下了血迹斑斑的全身衣服,为他擦拭干净了面上身上的血污。当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丝毫也不觉得脸红,似乎是上辈子就已经习惯了的,只是心一阵一阵剧烈地疼痛。 然后,她又十分小心地给他换上了全套崭新的衣服。这套衣服并非教众的袍服,而是寻常的男子衣装。拓桑从来没有穿过这种衣服,他似乎对这件衣服十分满意,又喝了点水,干裂的嘴唇慢慢有了一丝生气。他看着君玉,微微一笑,这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那蜀中园林弹琴、凤凰道上摘花的翩翩男子了。 君玉也微笑道:“拓桑,你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一直会在这里的。” 拓桑点点头,十分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几个月来第一次无忧无虑地睡着了。 太阳已经慢慢地开始西斜。面前是一桶明镜般的清水,君玉在一片树荫里蹲下身来,仔细地清洗,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在她身边,是一套十分简单素朴的淡蓝色的衣裙,这是那三套新衣服里唯一的一套女装。原本两套男装就足够她和拓桑换了,但是,送衣服的人特意多送了这身衣服,显然是要让她自己做决定。 自十岁以后,除了在寒景园的密室里因为身受重伤无法之外,她从来不曾穿过女装。那仅有的一次,也是在她昏迷之中被舒真真换上的,那一次,也只得拓桑一人瞧见。 这一次却不同,自己既没有受伤更没有昏迷,所有一切行为都是清醒而明白的。她拿起那件衣服,仔细地看了看,心里虽然觉得怪怪的,却毅然换了上去。 她换了衣服,梳好头发,笑了笑,将怀中那支翠绿的发钗取了出来,轻轻的插在头上,又弯腰对着那明镜般的清水看了看,慢慢地走进了小木屋。 拓桑睁开眼来,又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又再睁开,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梦还是真。他眨了眨眼睛,待再要闭上时,君玉笑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许再闭上了,呵呵。” “寒景园”的密室里,那身穿月白衫子垂垂待死的重伤女子已是姿容无双。此刻,面前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既没受伤也没生病,她神采飞扬、语笑嫣然、脸色如玉、丰姿胜仙,吸收天地之灵气、万物之精华,不知经历了多少的造化毓秀和怎样的星辰巧合,才降生到了这个人间。纵使再过一万年,也不会出现第二个这般的人物了。 而这个女子,正是自己最爱也最爱自己的人!拓桑痴痴地看着她头上那支翠绿的发钗,伸出手去,轻轻地拥抱着她,心里既没有死亡的害怕也再没有任何世俗的纷争。君玉坐在床边,也轻轻回抱着他,贴着他有些冰凉的脸庞,心里无比的静谧和幸福。 此刻即永恒。 三天后的夜晚。 月光静静地从敞开着的木门里照进来,淡淡的光辉洒在相拥的二人身上。外面,有夏日的各种虫子、鸟儿的啾啾声,有野花遍地的芬芳,有波光粼粼的平静的湖水。 君玉扶着拓桑,来到湖边那片柔软的草地上。 在草地上,铺开着宽大而温暖的虎皮,拓桑的头轻轻*在君玉怀里,像个生病的孩子。君玉微笑道:“拓桑,我给你唱首歌儿,好不好?” 拓桑点了点头。 君玉唱了起来: 山远水杳 惊鸿似凤城年少 楚泽秦关,渭城朝雨 共知音广陵一曲 无缘配合,有份煎熬 梦几回彩云声断紫鸾箫 …………………………………………………… 这是拓桑在那一年的中秋之夜赶到凤凰寨看她时,写给她的一张信笺。此后,这信笺,一直贴身收藏着,早已牢牢烙印在了心中。 美妙的歌声在夜色下的青海湖畔回荡,连啾啾的鸟儿、虫儿都住了声,细细聆听。一曲终了,君玉又道:“拓桑,我再给你唱首歌儿……” 拓桑点点头:“我喜欢听你一直这样唱歌。” 君玉凝视着他的眼睛,又唱起歌来: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 这也是拓桑为她唱的,她已经听过两遍。 拓桑轻轻笑了起来:“君玉,你比我唱得好。” 君玉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要天天唱给你听,直到你听烦听厌受不了也不放过你。” “傻孩子!只要是你唱的,我又怎么听得烦听得厌?不会,永远都不会的。” 拓桑看看天上的月色,慢慢道:“君玉,我见过两次弄影先生了。他是我见过这世界上最好的男子,也胜过你身边所有的朋友。” 君玉点点头:“先生是极好极好的,他光明磊落,心胸宽广。” “我一见他就很喜欢他。我从来不曾这样喜欢过一个陌生人。” “先生也会同样喜欢你的。” 拓桑又看看她身上那样别致的衣裙:“弄影先生的心思真是细腻又周到……” “是啊,我还在书院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是女孩子了。呵呵,其他人,包括祝先生都不知道的。” 拓桑微笑道:“君玉,我也是,我第一次在那黄桷树下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他看着君玉那样欢欣的笑脸,想起第一次见到弄影先生时的情景,那种对他的故人之感就更加强烈了:仿佛是面对着十年后的自己。 拓桑心里涌起一阵喜悦,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君玉,弄影先生待你太好!有他照顾你,我很安心了。” 君玉也看一眼天边的月色,淡淡地道:“拓桑,你想推卸责任了么?没用的!来不及了!我已换了衣装,不再是元帅也不再是寨主,需要你的照顾,也只要你一个人的照顾。我不管什么今生来生,我只要你继续照顾我。拓桑,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欠我,只有你一个人欠我。你记住,无论上天入地,你永远也不能安心也不应该安心,你欠我很多很多,一定要还给我……” 有些冰凉的水珠不停地滴在拓桑的脸上、手上,他抬起头,叹息一声,轻轻地吻着那一直滴着水珠的温柔的眼睛。许久,才低声道:“傻孩子,我欠你的,一定会还你的!一定会!” 君玉的声音哑哑的:“拓桑,你记住,这一世,你已犯戒在先,又杀了很多人,再也成不了佛转不了世,你再也不会是任何人的‘博克多’,只是我一个人的‘拓桑’了。” 拓桑的声音却轻快了起来:“是啊,我犯戒在先,又杀了很多人,再不能成佛转世,君玉,以后,我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了。” 拓桑的眼睛微微闭着,好一会儿,忽然又睁开了来:“君玉,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不,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 君玉十分坚决地摇头,毫无商量的余地。 “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你都不在了,我怎能好好地活着?我没有希望,也不想再有什么希望了……”君玉盯着他,用了几乎是怨恨和残酷的目光,“拓桑,我知道,你想求个安心!可是,我不会让你安心的,无论你上天入地都不会安心的!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会好好的?再也不会好好的了……你不要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不管我了!我从来不信什么来生来世,真有来生来世,你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了!今后,你的灵魂无论在天国还是地狱,都会看着我受苦,看着我永远受到煎熬,而你自己,也将受到更大的煎熬。……” 拓桑抱着她,悲声道:“君玉,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君玉也抱着他,像个任性蛮横的孩子般哭喊:“我只要你不离开我,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两人终于疲倦了,相拥着倒在了那样柔软的虎皮上,慢慢地睡着了。 月亮,慢慢地没入云层,又慢慢地穿出云层。再到后来,月亮终于一点也看不见了,经历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东方的朝阳已经将青海湖水映照得如一块发光的红玉。 有一阵芬芳随着清晨的微风吹来,君玉睁开眼睛望去,那是一片开满小红花的草地,此刻,那些小红花儿正在迎风摇曳,吐露芬芳。 拓桑顺着她的目光,笑了:“君玉,那花儿可真漂亮。” “是啊。”君玉也笑了。 她转头看着拓桑,拓桑忽然站了起来。此刻,拓桑满面笑容,神采奕奕,龙章凤质,卓尔不群,全然是第一次相见时,在那黄桷树下弹奏《广陵散》般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君玉,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拓桑紧紧地抱住了她,君玉在这充满芬芳和露珠的拥抱里微笑出声。眼角的余光望去,远处,那一朵开得最盛的小红花儿忽然停止了摇曳,而怀里的人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 ! 灵魂与红花 空中的阳光忽然失去了温度。 君玉抱着拓桑,静静地坐在地上,想哭没有泪水,想笑又发不出声来。 远远地,那极老极老的老僧和夏奥、丹巴上人、铁马寺大住持等大步走了过来。 他们早已见惯了死亡,也并不认为死亡就是一件值得悲哀的事情,一个个面上均十分平静。只是在见到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君玉的时候,除了那极老极老的老僧外,其他人都流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 丹巴上人看了好几眼君玉,长久的疑惑终于瞬间了然。他心肠坚硬,早前因为知晓拓桑为救君玉毁了佛牙,几番追踪想杀了她泄恨,无奈技不如人始终不能得手。后来君玉指挥皴猊大军救了他们后,他虽对她的怨恨消了大半,可还是始终对她不太有好感。此刻再见到君玉,不知怎地,心里不但没有了丝毫怨恨,反而觉得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悲哀。 夏奥惊异地看了好几眼君玉,忽然想起央金,方才明白为什么那时众人都不肯相信央金就是令得“博克多”身败名裂的女子了。 老僧道:“博克多若在外地圆寂,就必须在那棵香檀树下火化,这是圣宫的规矩。” 另外几名老僧都没听过这规矩,但是这是第一位在外地圆寂的“博克多”,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讲究规矩,便一切听从了那老僧的安排。 君玉没有做声,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任何人一眼。拓桑也告诉过她,自己会在那棵香檀树下火化,而且一定要在那棵香檀树下火化。 “君……元帅……”夏奥拖着铁棒,他看着君玉,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她,最后还是称她“元帅”,“你节哀,我们要带博克多离开了……” 他伸手过来,君玉一言不发地将拓桑交给了他。然后,默然跟在了众人身后。 铁马寺的一些楼阁还在断壁残垣中冒着烟雾。 在大殿空地上,砍倒的香檀树下,已经架起了火堆。 经历了几日的大火,香檀树早已被完全烧焦,只剩下些黑炭一般的树桩。 这是第一位圆寂在外地的“博克多”,也是香檀树下的第一次火葬。 极老极老的老僧用一种散发出极端古怪味道的药物涂抹拓桑全身上下,然后,又用了一张十分古怪的皮子密密实实地将他全身包裹。 夏奥等人从来不曾处理过在外火葬的“博克多”,也不清楚那老僧究竟涂抹的是什么药物,完全插不上手,只好全由老僧一手包办。 然后,君玉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拓桑的脸,被完全包裹的拓桑已被投入了熊熊的火海之中。 “拓桑……” 君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纵身扑入火海,却被那极老极老的老僧一把拉了回来,众人立刻闻得一股糊味,君玉的头发已被烧焦小半。 几乎是眨眼之间,拓桑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了,火焰越来越猛烈,不一会儿,变成了一种极其异常的赤红色。众人都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火焰,一个个目瞪口呆。 那是一种极特殊的火材,燃烧得快,熄灭得也很快。 火焰慢慢地弱了下去,待火焰结束,他们就要带回“博克多”的舍利了。 已快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君玉眼前一花,那即将熄灭的火焰中忽然有一团火红的东西正向她飞来。君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立刻,那东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摊开的手心里。 众僧大骇,围了过来,那是一朵小孩拳头般大小的火红的花儿。此刻,在明亮的阳光下,花儿晶莹剔透,散发出夺目的光彩,新鲜得似乎还隐隐有着露珠在上面流淌。 “佛花,这是佛花……”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僧侣们面面相觑,在他们的传说中,有一朵佛祖拈花微笑的神秘花儿,这花儿永远不会凋零。但是,这只是一个传说,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君玉呆呆地看着摊开在手心上的花儿,夏奥见状,似乎是想把这花儿要过去看看,说了几句什么,见君玉没有动静,就伸出手去。君玉下意识地递给他,夏奥的手刚要接触到花儿,不想,那花儿忽然飞了回来,仍旧牢牢地落在了君玉的手心里。 众人更加惊异,却再也无人去要那花儿了。 最后的一丝火焰终于熄灭。夏奥和丹巴上人以及铁马寺的几名教徒围了上去,清理半晌,夏奥紧张得大叫了起来:“没有博克多的舍利,没有博克多的舍利……” 众人的目光又一起盯住了君玉手里的那朵花儿---- 莫非,“博克多”已经变成了这花儿? 众人只觉得怪异之极,他们虽然是信徒,相信佛祖的种种神秘的安排,可是,又怎敢相信“博克多”会变成一朵花儿? 极老极老的老僧看了看那堆灰烬,喃喃道:“天意,天意啊!大家走吧!” 众人都盯着君玉,君玉始终看着手心里的花儿,没有注意到任何人的表情。 走出几步,夏奥仍不死心,回头抓了几把灰烬放在一个口袋里。路过君玉身边时,见她仍痴痴呆呆的模样,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君元帅,你多保重。” 君玉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回答,夏奥拖了铁棒追上众人,叹息着远去了。 ※※※※※※※※※※※※※※※※※※※※※※※※※※ 君玉拿着花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又走到了青海湖边的小木屋前。她默默地立在门口,门是开着的,似乎一走进去,就可以看见拓桑躺在那**的木板床上。于是,她真的走了进去,却看见满屋子的空荡。 呆了一会儿,她又慢慢走了出来,走到那片开满小红花的草地上。在草地的两三丈远处,便是幽幽的湖水。她坐在湖水边的草地上,看着湖水里一只水鸟飞过的倒影,又看看手里那朵十分奇特的花儿,然后,将花儿慢慢放在了怀里。 跟在她身后的人低低叹息了一声。他看见君玉的眼里,一滴一滴的水珠无声地滴入湖水里,每一滴都是红色的,红得耀眼又刺目,还带了丝淡淡的腥味。 他心里大疼,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君玉,我们回去吧。” 君玉转过头看他一眼,忽然站了起来,眼中那种刺目的红色更加深了几分。面前的这张面孔在眼前不停变换,一下变成了拉汗教、三山五岳的追杀者,一下又变成了朱渝、孟元敬、皇帝……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嘶声道:“你们都想害死拓桑,你们都想他死,你们这些凶手,现在他终于死了,你们满意了吧……” 有一群魔鬼闯进了心里,几千支利剑同时刺向胸口,她挥舞了拳头,发疯般地厮打面前的人,他就是所有的罪魁祸首!他就是她想马上毁灭的整个世界! 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她踢打、抓扯。疼痛的不是她的殴打,而是心----君玉,从小到大冷静沉稳的君玉,天崩地裂也不会眉头稍皱的君玉,此刻,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武功,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武者,忘记了一切,只是疯子般地胡乱踢打、撕咬、毫无章法,完全如一个寻常撒泼的女子。 许久,他的高高的帽子完全歪斜掉了下来,脸上也有了深深浅浅的血痕,甚至宽宽的袍子都被撕扯得一条一条的…… 许久,君玉也撕打得累了,蓝色的衣裙染上了丝丝血迹,自己也变得披头散发势如疯虎。慢慢地,她终于停了下来。 她一停下,眼中又滴出那样可怕的红色水珠来。他看着她,忽然希望她继续撕打,永远也不要停止。 她似乎清醒了一点儿,惊恐地后退了好几步,看着对面狼狈不堪的人,迟疑道:“先生,你,你,我……” 弄影先生看着她眼中的红痕,心如刀绞,如果能够让这样可怕的红痕消失,自己再任她撕打千百次又何妨!他上前几步,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君玉,我们回去吧。” 君玉茫然道:“回去?回哪里去?” “凤凰寨、小镜湖,或者其他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想去,我都陪着你……” 君玉看着他,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你不要管我,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君玉!” 见他依旧站在面前,心里潜伏的魔鬼似乎又在蠢蠢欲动,君玉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你走,你快走,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弄影先生叹息一声,摇摇头,转过了身。 这一瞬间,君玉似乎又认出他是谁了,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道:“先生,你走吧,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你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会回凤凰寨的。” 弄影先生回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那你就自己回来吧,我在凤凰寨等你。” 君玉默默地站在那里,直到一点也看不清楚弄影公子的背影了,便又在湖水边坐下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伸手到怀中摸出那花儿,好在刚才的疯狂并未损及花儿,心里才总算松了口气。 她拿着花儿,站起身,走到小木屋,忽然听得一声长嘶,那是小帅发出的,是弄影公子给她带来的。 她跃上马背,小帅慢悠悠地跑了起来。 在最近的一座小镇停下,她到一间小店买了只小小的玉盒,将花儿放在里面,然后封好,贴身收了起来。 奔出几里地,她忽然停下,又拿出那只盒子仔细看了看,喃喃道:“拓桑,这就是你送我最后的礼物吗?你就是以这种方式来陪伴我吗?可是,我并不喜欢这种方式啊。我恨这样的方式,也恨你……”她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绝望地嘶吼起来:“拓桑,我恨你……你知不知道……” “拓桑,我恨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 大西北的沙地、荒山、湖水、草木似乎也感染了这样绝望的气息,任凭那样可怕的嘶吼在半空回荡,久久不散。 永不凋零的花儿依旧静静地躺在玉盒里,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她的眼里又涌出那种红色的水珠来,只是,那样的血红,在夜色里,慢慢地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p:明天开始上帖第三卷。希望大家在结局出来之前,不轻易下结论究竟是悲剧还是喜剧。呵呵,感谢大家一直,希望看到最后,会令你们喜欢和满意。 [] ! 弄影的追随 茫茫大草原上的绿色逐渐变成了深深浅浅的黄色,太阳血一样挂在深秋的天空。 君玉每次返回凤凰寨都是从中原慢慢绕道回去,这次,任由小帅信步由缰,竟然跑上了茫茫的大草原。从这片大草原插下去,也可以回到凤凰寨,君玉就没调整马头,径直一路慢悠悠地在草原上晃荡。 她时走时停,有时就随便在某个帐篷或者某个山谷呆上几天。如此几个月下来,一路的风霜,一路的跋涉,一路的风景和一路的疲惫,心里始终茫然一片,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去向何方。清醒的时候,觉得凤凰寨的方向很近;迷糊的时候,又觉得凤凰寨的方向很远。 连续几次溃败后,赤金族的余部在真穆贴尔的率领下退守外大草原。真穆贴尔雄才大略,又将外大草原零散的各部落结成联盟,逐步向内草原活动,短短一年时间,重新集结了几万大军,声势不容小觑。 在追逐赤金族大军的时候,君玉曾详细考察过这里的地形,此刻按照风向判断,她估计,距离凤凰寨已经不足五天的距离。 到得下午,疾风劲吹,小帅加快速度跑了起来。跑得一个时辰,前面是一片山岭,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枭鸟之声,君玉听出这正是一种名叫“海冬青”的利鸟的叫声。这种鸟是赤金贵族打猎的最好帮手。 她勒马停下,果然,头顶飞过一只凶悍的隼鸟,正是那种著名的“海冬青”。这鸟个子小小,样貌丑陋,正是海冬青当中的极品凶鸟。 后面,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和人声,看样子,围猎的规模不小。君玉立刻勒马绕道,想避开这群人。 一声长箭破空的利响,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显然是那射箭之人不知用了多么高妙的箭法射中了一头狡猾的大兽。从他们的欢呼声来看,射箭之人想必是他们族中的勇士。 一阵笑声在众人的声音中格外突出,说的是流利的赤金族语,但是声音却极为熟悉。君玉愣了一下,一时也猜不出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她不欲停留,更不想跟这群人照面,便打了马背,没想到一向机警的小帅却发出一声长啸,那群人听得声音,立刻追了过来。 君玉拍马,小帅奔了起来,远远地将那群人甩在了身后。 奔出好一阵,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一人一马竟然单独追了上来。君玉回头,一个完全是赤金族人打扮的男子骑了匹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就在身后不远处。 那男子见她回头,也勒马,远远地看着她。 小帅似乎认出了那男子,这次却没有长啸,只是低低鸣了一声。 君玉漠然地看了一眼那男子,掉转了马头,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低呼:“君玉!” 君玉没有回头,马蹄声已经响在了身后,很快,男子到了她身边,低声道:“君玉,你还好吧?” 男子一身异族装束,他家遭巨变,经受风霜,虽然精神熠熠,眼睛里却有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惆怅和伤感之意。 君玉看着对面的男子,她原本以为,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都可以原谅他,可是,此时此刻,心里却有一丝深深的恨意,无论如何都释怀不了。 她没有开口,拍了小帅的头,准备离去。 男子看着她憔悴不堪的面容,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君玉,也是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在她脸上看到的哀戚。而他本人正是造成这种哀戚的罪魁祸首之一。 “君玉,对不起……” 君玉还是没有开口。 “君玉,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别人和你自己。” “别人的死活我根本不在意。如果时光重来,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举动。”他神色激动,心潮起伏,她的憔悴固然让他心碎,可是一想到前尘往事,又将这种心碎变成了无尽的绝望和愤恨的伤感。 尽管经历了风霜巨变,男子那种固执的疯狂依旧丝毫没有改变。君玉仔细地看着他的异族富贵衣裳、异族的精致箭矢以及那万里挑一的坐骑,又想起先前听到的他那已经十分流利的异族的语言,想起跟随他的人众的欢呼。他是个异常聪明的人,也有自己独特的本领,即使家遭巨变投奔异族,也很快“出人头地”了吧。 她忽然笑了起来:“朱渝,恭喜你富贵更胜往昔!” 如一柄利刃毫不设防地刺入心脏,朱渝的身子在马背上一晃,几乎要掉下来。 “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朱渝的身子在马背上晃动得更加厉害,面色比君玉的一脸憔悴更加难看。 他紧紧地盯着君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君玉也紧紧盯着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几乎要窒息过去。 两个完全绝望的人就这样互相死死地盯着对方。过了许久,君玉转身打马,小帅扬蹄疾奔,将朱渝甩在原地,几乎站成了一块石头。 小帅的最后一丝影子也完全看不见了,一阵风吹来许多寒意。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华丽的异族衣裳,心一点一点慢慢死去。 小帅从天黑奔到天明。最后,在层层的山峦间停下。 今天没有太阳,天色却并不十分阴沉。小帅嘶鸣一声,望着前面一条静静的溪水。它显然已经奔得饥渴了,向往地看着那样的清澈,想去一品此间的甘甜。 君玉顺了它的目光,那样的水在别的地方再也没有见过:清澈透明的水从绿丝绒般的青苔上流过,没有天光,没有云影,只有偶尔的一点点雪白浪花,入眼的就是那样纯净的绿色,绿得让人生不起一丝尘念;仅有这样纯净的绿色也还不够,那是条山间常见的小溪,深秋的初雪来得太早,有的地方已经结冰。当别的地方都已断流的时候,那里的溪水依然潺潺流淌;雪也好,石头也好,砂石也好,悬崖也好,都不能阻止溪水的流淌也不能改变溪水的澄澈,它只是一路往前,从山上流下来,往山外流去。 君玉下了马,任由小帅在此间徜徉,自己寻了块石头,懒洋洋地*着坐了。四周的天空静悄悄的,但不让人觉得孤独,有风吹过,也不觉得寒冷。她*在那块石头上,甚至还来不及做梦就睡着了。 睁开眼睛,脚下的溪水缓缓流淌。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出藏好的玉盒,打开,晶灿夺目的红花映着纯绿的溪水。她凝视着花儿,几个月来,心里第一次清明宁静下来。她低声道:“拓桑,你送我的花儿,我不喜欢。你不在我身边,无论送什么我都不喜欢。” 红得夺目的花儿依旧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毫无生气。她第一次回忆起当时夏奥僧人惊讶的声音:“莫非博克多变成了花儿?” 她微笑道:“拓桑,他们以为你变成花儿了,可是我却知道,这花儿不是你,绝对不是你。不过,我倒真猜不出来,你究竟去了哪里,又究竟是从哪里去寻了这花儿来送给我的?” 花儿无语,依旧美美地躺在玉盒里。 “你这花儿,当然告诉不了我答案,总有一天,我自己会找到的。” 君玉微笑着站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虎皮滑落下来。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林间,淡淡地道:“先生,距离凤凰寨不远了啊。” 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微笑道:“是啊,凤凰寨就快到了。” 从青海湖离开后,这一路行来,君玉走走停停,两耳不闻外界事务,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是,她一直知道弄影先生跟在自己身后,帮自己安排食宿,照料小帅。刚上路那阵,偶尔经过小店时,他甚至吩咐店家熬好他沿途采集的一些草药,来治疗她的眼睛。到后来,大草原上完全是风餐露宿了,他就四处寻来猎物、野果;她希望一个人安静,他就不曾露面打搅她,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君玉看着他,这是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弄影先生仔细看着她微笑的眼睛,似乎想判断出这双曾经血泪不止的眼睛到底有没有完全复原。 他正看着君玉的眼睛,君玉忽然走了过去,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头都几乎触到了地面上。 许多年以来,君玉对他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但是,她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感激,甚至从来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个“谢”字!君玉常常想,人的表达能力是很奇怪的,比如,面对一些平常的或者陌生的,自己都能侃侃而谈;她也能衷心感激路人哪怕最微小的一点善意;但是,对于那些真正给予了自己莫大关心和帮助的人,比如人生途上的指路人,自己反而从来没有对他说出过“谢谢”二字! 弄影公子坦然受她一礼,也没伸手扶她,直到她自己起身。他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双眼,才微笑道:“君玉,很多人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君玉也笑了:“我见到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 ! 驸马朱渝 这天黄昏,两人终于来到这边陲小镇的一家简陋客栈。再行一天,就可以回到凤凰寨了。 客栈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邻桌的几个人喝得醉醺醺的,高谈阔论,满口的京音,似乎都是从京城来的商旅。谈论了一些奇闻轶事后,其中一人道:“做官的时候是足够威风,可倒台了日子也不好过,朱丞相权势滔天,还不是一夜之间就家败人亡。他的胆子也够大的,居然敢指使人抢劫粮饷……” 君玉放下饭碗,看了一眼邻桌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正谈得高兴,其中一人又道:“朱丞相只手遮天几十年,也该倒台了……听说,丞相府查抄时,金银财宝那叫一个多……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啊……” “你知道什么,听说丞相府的宝库远不止这些……”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低了点儿,“朱丞相虽然倒台,但是他父子三人都逃了出去,外逃的时候只怕早已带走了不少财宝……” “不是说,朱家阖府满门、亲眷、族人共1000多人被斩首示众、三千多人被流放、充军了嘛?” “朱家被灭族是事实,但是,朱丞相老谋深算,早就知道会有灭族的祸害,父子三人早已逃了出去,听说是投奔了赤金族,还被封了个什么‘王’,很多人都知道的……” 豆大的灯火一明一暗的。君玉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许久才吸了一口气:“先生,朱丞相一家真被灭门了?” 一路上,弄影先生自然并不如君玉一般两耳不闻外事,但是,在草原上滞留奔波的那段时间,也中断了很多消息。他道:“我也只是在路上听得一些传闻,据说跟朱丞相父子三人一起叛逃的还有汤震,还带走了五万兵马。所以一到赤金族就被许以高位。看来,朱丞相是早就精心部署了的……” “那军饷真是他劫了送给真穆帖尔作为信物?” “大概是吧。” 弄影先生叹息一声:“没想到朱渝也会走上叛逃这条路。他从小聪明过人,本性也非大奸大恶。我最痛恨的就是朝廷这种灭绝人性的株连九族法令,一人犯罪其他人也得引颈就戮。别说朱渝是丞相府的公子,甚至是那些毫不知情的无辜族人、远亲也难以幸免!除了朱家父子,据说,丞相府从朱渝朱刚的母亲到下面的奴仆、族人……共处死1000多人。个体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已经身不由己。朱丞相把持朝政二十几年,贪赃枉法党羽成群,甚至勾结异族抢劫军饷,自是死不足惜。但朱渝倒真是可惜了,哎……” 历代权臣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新帝登基后他们大多是被清理的首要对象。今上登基两三年,算是忍耐朱丞相很久了,即使没有军饷一案,他依旧会被罗其他罪名加以处置,不过有了军饷一案,他就更加罪无可恕就是了。 君玉呆在原地,想起被灭族的祝先生和梅眉,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朱渝文才武略都是一流的。以前他为相府公子哥,自然用不着施展。现在,他投奔赤金族后,一旦领军,只怕会成为北方将士的一大死敌……”那天,弄影公子也见到了朱渝,虽然没有和朱渝直接碰面,但是从他打猎的声势来看,已经领军。如果这样,倒真是北方边境的一大祸患。 君玉默然无语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许久,才低声道:“他真是我们的敌人了!” 凤凰寨的大门敞开着,两骑快马刚到门口就停了下来。 门口簇拥了太多面孔:赵曼青、莫非嫣、卢凌、耿克、白如晖、东方迥以及凤凰寨的男女老少。 “公子回来啦……” “寨主回来啦……” “君玉回来啦……” 君玉尚来不及开口,已经被一大群的姑娘们、孩子们簇拥得寸步难行。她笑了起来,莫非嫣和赵曼青冲过来,一边一个拉住了她的手,而舒真真,她微笑着站在人群里,激动难言。许久,她才慢慢走出人群,来到了“凤凰据”的议事大堂。 所有事情都被卢凌等安排得妥妥帖帖,她也没有怎么过问。卢凌道:“朝廷已经派人来催促寨主返京。现在,朝廷的密使还在凤凰城等候消息。寨主如何安排?” 君玉摇摇头,“先不理会他。” 卢凌道:“我们四兄弟都正式辞去了官职。觉得还是在凤凰寨自由快活。今后,无论寨主做什么决定,我们兄弟都永远追随寨主就是了。” 除了东方迥常年留守寨中的情报系统外,卢凌、耿克、白如晖都曾追随君玉从东北转战到西北,立下功勋各有封赏,现在却都已辞官回寨。 君玉知道他们是见自己决意辞官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尤其是卢凌,在铁马寺一役中已经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依旧毫不犹豫地带领一众兄弟追随左右,更是难能可贵。 她不禁道:“卢凌,其实你们根本不必如此的!” 卢凌道:“说实话,如果不是寨主执意辞官,也许我们兄弟还会多耗一段时间,但是,官我们也当过了,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反倒极不自在,随时战战兢兢的,远不如寨中经商的日子来得快乐。” 君玉见他们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 白如晖翻了一下帐册,看着弄影先生,面上是十分钦佩的表情:“先生年初介绍的南方客商跟我们做了大笔交易,今后,我们的生意很大部分要拓展到遥远的南方小国了。” 君玉转眼看着弄影先生,弄影先生每行一步都会精心安排,以他的个性,居然开始关心起生意来,显然是早已为自己在铺路了。她暗暗感激,弄影先生微笑了一下,没有开口。 卢凌等人都已经先行离开,弄影先生和君玉一起走出门口,弄影公子低声道:“君玉,这段时间,寨里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些年来,你太辛苦了。” “好的,我会好好休息的。但是,先生,你又要离开?” 弄影公子看着她的双眼,他清楚,这双曾经受到重创的眼睛若不得到好好的治疗,只怕几年之后就会废了。他暗叹一声,道:“我不会离开的,我只是到凤凰山上找一种草药,看能不能治好你的眼睛。” 这些日子以来,君玉偶尔会觉得眼睛疼痛难忍,不过,发作的次数较少,就没有太在意。她见弄影先生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知道他担心自己,便不推辞,笑着抬起头时,赵曼青已经在不远处向她使劲招手:“弄影先生、寨主,吃饭了……” 饭后,君玉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沙场多年,终于又回到这片十分安静的小小院落,君玉推开窗子,看着周围的参天大树,屋子里,舒真真正剪了蜡烛的芯子,火焰一下明亮了许多。 “君玉,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 舒真真拍拍她的肩膀,“等你恢复了精神,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贴身珍藏的那只小小玉盒像一块巨石永远压在心口,君玉笑了起来,低声道:“舒姐姐,拓桑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平安的……” “在天有灵?也许吧,他是‘博克多’,他的灵也许会重生吧?” 君玉取出那只玉盒放在桌上,牢牢地盯着花儿,依旧笑道,“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给我治病、疗伤,他希望我长命百岁,等我长命百岁之后,他却不知已经轮回到哪里去了,即使再过一万年,我们也只能是相逢不相识的陌生人了。正好,我也如他所愿,再也不会以他为念,即使做梦也不会再梦见他了……” 君玉的笑容如此平静,舒真真看看玉盒里那朵奇特的花,又看看君玉,心一直往下沉:“君玉,你的眼睛……” 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然变成赤色,只要说到“拓桑”这两个字,几乎马上就会滴出血似的。 “我的眼睛没什么,舒姐姐,你不要担心。” ※※※※※※※※※※※※※※※※※※※※※※※※※※※※※※ 御书房里。 皇帝把玩着桌上的一支笔,面色也看不出是阴还是晴。在刚刚结束的早朝上,密使带回来一套戎装,奏称逾期未归的兵马大元帅已经挂冠而去。 自铲除朱丞相后,皇帝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晴朗,而现在,他的心情却难以揣测。孟元敬和汪均暗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都有点不安。 “君玉请了一年的长假,如今逾期未归,随便捎回来一套盔甲就算辞职了,两位卿家,你们有什么看法?” 两人互视一眼,孟元敬道:“君玉看来是想安心当个土财主吧。” “孟大人,你倒真是君玉的好朋友!”皇帝笑了起来:“君玉并没有回凤凰寨娶她那些姐姐妹妹,相反,休假期间的兵马大元帅出现在铁马寺为营救被废黜的博克多而大开杀戒。她这个样子,是想安然做个土财主么?” 孟元敬因破获军饷被劫一案,受到嘉奖,除了丰厚的赏赐,还封了爵位。这也掩盖了他中途放弃追杀拓桑一事,好在后来拓桑战死铁马寺,再无人追究,他也算松了口气。如今,听皇帝如此语气,也不由心里一咯噔。 “孟大人,君玉若不是已故‘博克多’真正心仪的女子,怎会在休假期间‘恰好’出现在铁马寺一役中?她明知自己被弹劾结党营私,还不顾危险地出现在那里,你怎么解释?” 皇帝盯着他,汪均也看着他。 “回禀皇上:臣从小见到的君玉就是男子装扮,至今也不曾见过她女装的模样,而且,她也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的身份。在她没有对臣明言之前,臣万万不敢代她承认。臣以前是这种态度,以后还是这种态度。至于出现在铁马寺,那是她和‘博克多’的朋友之义,君玉向来对朋友肝胆相照,臣相信,即使是臣有难,她也会不顾生死相救的,这一点,汪大人也清楚。” 汪均点了点头,立刻道:“无论君玉是男是女,她对朋友肝胆相照这一点勿庸置疑,臣和臣的朋友都曾得她施以援手。” “铁马寺一役中,林宝山等不惜抗命贸然出兵支援她,按照律令,该当重惩。朕看君玉面上,已经既往不咎,可是她却好不感恩擅自挂冠,朕如何向众臣交代?” 此时,汪均也已确信君玉是女子无疑,不由得奏道:“皇上,若君玉果真是女子,为怕身份暴露,就此挂冠而去,也情有可原。” “君玉也会怕身份暴露?汪均,你认为这就是原因?不是吧?只怕她是对朕心存芥蒂。” 孟元敬道:“君玉性格坚定,所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如果强逼,只怕玉石俱焚……” 皇帝的脸色阴沉了起来,“‘博克多’死后,虽然暂时平息了纷争,但是圣宫和拉汗教仇恨越来越深,赤金族又一再拉拢拉汗。如今叛贼朱家父子投奔了赤金族,官居高位,朱渝熟悉北方战事,正如一头猛兽潜伏在门外,只怕不久之后,北方边境会再起战端,朝廷也需要人才,是不是?朕并不想再追究君玉是男是女,只要她继续为朝廷效力,朕会放宽所有条件,孟大人,选个适当的时机,你亲自去劝劝她吧……” 孟元敬心里暗暗叫苦,却哪里敢继续推辞?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 最后一场细细的雨雪也没能阻止凤凰山上开始吐绿的新芽。君玉刚和卢凌等人做了一桩大买卖返回寨中。 她看看沿途的新芽,忽然想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句子。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中秋,拓桑万里迢迢赶来送自己一朵月季,在随后的几个月里,自己带兵转战好几个月最终取得大捷,再返回寨中时也是这样万物初绿的春天。如今,绿色依旧,拓桑却再也不会有丝毫音讯了。 她摸出那朵花儿,打开仔细看看,花儿冷冰冰的躺在盒子里,几乎一点也感受不到贴心的气息。有好几次,在夜深人静绝望发狂的时候,她几乎忍不住要把这冷冰冰的花儿扔掉,甚至,有一次都扔到了窗外,她又赶紧去寻了回来。 “寨主,有消息传来……” 东方炯脚步匆匆:“接壤的大草原50里外,发现大股烟尘,有大军纵横往西北方向而去。初步判断,是赤金族的大军……” “领军者何人?” “只说是他们的驸马。” “驸马?” “据说,朱渝一去赤金族,就立下了好几项大功,不久,真穆贴尔便将自己最宠爱的一名女儿嫁给了他以示亲厚,想来,这驸马必是朱渝无疑……” 纷飞的雨雪已经越来越小,君玉却忽然觉得越来越寒气逼人。她看了看远方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幸好,我已经不是元帅了!” [] ! 拓桑和孙嘉 暮春的风已经满是暖意,寨里的读书声也越来越响亮。在最边上的一间学堂里,是罗罗在主讲。君玉悄悄在门口站了半晌,忽听得背后有人*近,回过头去,正是弄影先生。 她微笑起来,和弄影先生一起走了开去。 “君玉,书院的事情,我叫她们暂时不要准备,你不会介意吧?” “我怎么会介意!就按照目前的情况维持已经不错了。我若真要在这凤凰寨开办书院,即使办成,朝廷也不会让我清静的。这段时间以来,寨中事务全*先生安排,你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的。” “我已经考察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只是路途遥远,待你考虑清楚再说。” “好,等此间事情完全了结,我们换个地方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弄影先生仔细地看她好几眼,“君玉,我又找了几种草药,但是,都不理想,主要是清目凝神的,凤凰山上并没有我想要的那种草药,看来,我不得不离开一趟……” “先生,我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你无需奔波。” 弄影先生摇摇头:“我知道昆仑山上有一种明目草药,只在初夏的时候开一种奇怪的花,而且花期只得七天,我一定要在花期之内取得这种草药,所以必须立刻动身。” 君玉知道劝说无益,便只得点点头。 弄影先生刚刚离开,忽报孙嘉来访。 孙嘉见了君玉十分高兴,君玉也自高兴,可是,看了看他身边随同的密使,又默然了。 密使道:“元帅……” 君玉打断了他的话:“大人请勿再叫我元帅。在下早已辞官。” 密使去年已经来过一次凤凰寨,带回了君玉的一身戎装,知道她意志坚定,不易劝说,只道:“下官腆颜再来凤凰寨,还望君元帅谅解……如今,西北战事再起,朝廷还需要君元帅这样的栋梁之才。” 君玉冷然道:“西北有林将军、张原、周以达等人,只要朝廷加以利用,真穆贴尔又有所惧?密使不必相劝,只管向皇上直陈君某的态度就是了。” 密使见她态度坚决,绝无勉强的可能,又看看孙嘉,指望孙嘉能帮着劝说两句。 孙嘉摇摇头,没有接下这差事。 密使只好自己开口:“林宝山等违令出兵铁马寺,本来是大大违反军纪,但是,皇上念及他们是为了营救君元帅,因此,概不追究,都是看的君元帅面子……” 他不提铁马寺一役还好,这一提,潜伏在心里的魔鬼几乎又要蠢蠢欲动起来,君玉淡淡地道:“在下好大面子,倒感谢皇上天高地厚之恩了。” 密使见她的态度越来越差,也恼了:“君元帅倒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对,我正是自恃天地之间就君某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怕的,何况只是辞官而已。实不相瞒,君某连凤凰寨也不打算多呆了……”君玉笑了起来,“天地之间,总有去处,千机门的高手们若有兴趣,也不妨天涯海角来追杀君某……” 密使站了起来,面色发青,匆匆拱了拱手,就走了出去。 孙嘉摇摇头:“君玉,你如此态度,只怕他会添油加醋上报。” 君玉无奈道:“若不如此,只怕他们还不死心,再二三地派人来做说客,大家都尴尬。” 孙嘉又道:“近来,朱渝已经率兵在西北边境连下几城。” “我决不希望和他亲自交手。所以,我要离开凤凰寨。” “我也不希望啊。虽然他从小到大和我们不睦,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我们的大敌。”孙嘉苦笑道,“如今,西北军营里有没有能够和他交手的人才?” 君玉沉吟了一下才道:“西北军中,运筹帷幄当数张原,再辅之以周以达、林宝山等人,如果朝廷善加利用,朱渝也不见得就能讨了好去。” 这也是她坚定辞官的主要原因。 她笑了起来,“至于凤凰军,有你孙嘉就足够了。” 孙嘉无言以劝,只得匆匆出门,追了密使而去。 直到孙嘉的背影完全消失,舒真真才从门外走了进来。 “君玉,只怕密使回报朝廷后,皇帝立刻就会来找你麻烦。” 君玉在她身边坐下,笑了起来:“所以,舒姐姐,我们最好换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舒真真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弄影公子、卢凌等人一直在忙碌这件事情。她道:“弄影公子为你寻药去了,待他回来,我们就可以启程了。” 君玉忽然笑了起来:“舒姐姐,你发现没有?你、先生、我和卢凌、非嫣、曼青等人都是孤身一人。这也好,天涯海角四处为家,也无需过多挂念。”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啊!”舒真真深有感慨,“你看朱丞相一旦倒台,最后也只得父子三人逃脱,亲族却被诛杀千余人。我们虽然少了不少天伦之乐,倒也好在无牵无挂,自由自在,至少,不怕被诛什么九族。” “所以,我们更要好好地筹划一下,寻一方乐土,远离此间的争端不是更好!” 近一年来,君玉第一次觉得心情有些轻松愉快起来:“舒姐姐,我再出去一趟,回来,我们就可以走了。”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看看拓桑。还有两个月就是他的忌辰了,我总要再去看看他。” “你去吧,不过若弄影先生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先生自有和我的联系方法,无论我走到那里都会及时和他联系的。你放心吧。” 君玉上马,小帅出了凤凰寨,初夏的凤凰山上,山花烂漫,枝叶繁茂。她深深吸了一口林间道上新鲜的空气,却蓦然发现,这条杂生了月季、野花的小道正是那年中秋拓桑千里迢迢赶来相见的熟悉之地。 她微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拓桑,我就要来看你了,你高不高兴?” 林间,盛开的月季迎风摇曳,似在无声地回应她的话语。 ※※※※※※※※※※※※※※※※※※※※※※ 铁马寺。 去年的一场大火早已将往日的飞檐庙宇化为断壁残垣。铁马寺的庙门残破不堪,四周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在大战中,铁马寺千余僧众几乎全部牺牲,只剩下大住持随夏奥等人回到了圣宫修炼。现在的铁马寺完全已经成了一座空荡荡的破庙。 君玉沿着断壁残垣一直往里面走,远远地,已经看到大殿前面的那棵香檀树了。被砍倒的香檀树桩上,已经生出了许多新枝,有些长得快的细枝,已经约莫三尺多高了。 枯木还能抽新芽,可人一死去就不能再复活了。 君玉十分仔细地查看周围的土地,拓桑就是在这里火化的。当初火化的灰烬早已被风吹雨打去。她忽然想起,当时,拓桑被密密层层地包裹后投入火海,却几乎是一瞬间之后,拓桑就不见了踪影。她当时在悲痛欲绝中,也没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如今冷静下来,方才疑惑:无论什么样的火引也不可能导致人那么快就被全然火化吧?最后,甚至连拓桑的“舍利”都没有找到。 她摸出怀里的玉盒,打开盒子看了看那样火红的花儿。这花儿十分怪异,永不凋零,可是也不知为什么,自始至终,她从来没有像夏奥等人一般,认为是拓桑变成了这花儿。 尽管他们的教派中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完全无法用常规解释的东西,但要让她相信拓桑会变成花儿,那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她摇摇头,心想,也许自己不是信徒才会心有怀疑吧!可是,如果拓桑没有变成花儿,那么他的“舍利”又到哪里去了? 她看了看香檀树上的满眼绿色,长叹一声:拓桑,枯木尚能发新芽,人却不能死而复生啊! 夕阳已经慢慢落下山去。 君玉将“追飞”放在地上,随意地*着那棵香檀树的树桩坐了下来。她抬起头,从香檀树的新枝往上看去,最后的一缕阳光给这空荡荡的破庙度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使得这千年古寺又恢复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拓桑,我就在这里陪你一晚吧!”夜色慢慢深去,倦意渐渐袭来,君玉闭上眼睛,*着树桩,睡着了。 许久许久,她忽然感觉到一种奇异之极的氛围。 “谁,是谁在这里?” 她睁开眼睛,跃身起来。此时,黎明已至,晓露深浓,空荡荡的铁马寺依旧寂静无声,只有她自己的声音久久回荡不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铁马寺的断壁残垣连一只鸦雀也没有,更别说人影了。君玉摸了摸自己沾满了雾水的头发,看看东方阴沉沉的天空,今天,是阴天。 悠游的小帅看见她,长鸣一声,声音传得老远老远。 “现在,谁还会来这里啊!”她苦笑一下,又看了看那棵香檀树,喃喃道:“拓桑,也许我会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今后,就再也不会来看你了。” 一阵风吹过,四周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微响,像被压抑了的抽泣声一般。 君玉听着这样簌簌的风声,微笑了起来:“拓桑,你是不是觉得很难过?可是无论你多难过我也不会再来看你的,谁叫你离开了我?” 这次,连树叶的簌簌之声也消失了。 君玉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看,才大步离开了。 前面就是西宁府了,君玉勒马遥遥地朝那个方向看了看,最终,还是掉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临近中午十分,君玉来到了这大漠上唯一的一家客栈。由于战端再起,这简陋的客栈里已经少有旅客。 刚坐下喝了一碗涩口之极的茶水,门口忽然扬起一股烟尘,几骑快马远远地奔了过来。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声里,五名大汉下马走了进来,为首之人竟然是孙嘉。 “孙嘉!” “君玉!” 孙嘉的声音比君玉更加惊喜,立刻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连喝了三大碗茶水,才大声道:“渴死我了。” “孙嘉,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是奉命前来的。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前些日子,朱渝在西北连下几城,朝廷震怒,要求西北守军全力以赴务必击退朱渝。但是,由于监军和林宝山等人矛盾日深,往往意见相左,互相掣肘,几次出兵,都被朱渝击溃。皇帝更加震怒,将林宝山等人降职处分,随后派了梅妃的父亲梅大将军入主西北军。梅大将军一到西北军中,就着手布置一场会战,力图给朱渝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是以朝廷准备调派凤凰军中的1万精锐西下支援。 孙嘉得令后,连日奔波,先行考察西北地形,好做到心中有数。 君玉看了看另外一张桌子上几名便装的大汉,这几人都面生得紧,从来没有在凤凰军中见到过。 孙嘉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却立刻道:“这几位兄弟都是新加盟凤凰军的,君玉,你还没见过呢。” 那几人肃然道:“久仰君元帅威名……” 君玉摇摇头,笑道:“我已经不是元帅了,各位不必多礼。” “可是,在凤凰军的心目中,你永远是‘凤城飞帅’。若是你还在西北军中,朱渝又怎能这般势如破竹?”孙嘉道,“你离开凤凰寨后,朝廷又派了几拨人马来请你出山,只怕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 君玉叹道:“其实,西北军中人才济济,朝廷却不加善用,又何必只盯着我君玉一人?” 林宝山曾为朱丞相的嫡系,自己到西北军中后他的态度才完全改变,正因为如此,他得以躲过了朱家的大劫。但是,皇帝对他还是有些猜忌,加上这几场战役的失利,只对他降职处分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林宝山一降职,君玉估计张原、周以达等人更无发挥余地,现在,是梅大将军全权作主,他和监军有故旧之谊,不知道他二人联手情况又会如何? 君玉沉思了一会儿,忽听孙嘉大声道:“这破地方,茶水都这么苦,还不如喝酒痛快。” 君玉回过神,笑了起来,孙嘉忽然变戏法似的从桌子下面拎出两坛酒来,递了一坛给君玉:“你尝尝这个?一个兄弟从山西给我特意捎来的汾酒……” 君玉早知孙嘉嗜酒如命,外出时候经常带着四处搜集来的好酒,她拍开盖子,立刻闻得一阵扑鼻的酒香,却浓而不腻。她不禁赞道:“好酒!” 孙嘉大笑着仰头喝了一大口,高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古来征战几人回!小二,有什么好菜,都拿上来。” 这样简陋的大漠客栈,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菜,一碟黄牛肉,一碟烟熏笋、一碟花生米端了上来。 两人就着简陋的食物,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大半坛酒喝了下去,君玉挟了块烟熏笋,手一抖,笋子掉在了桌子上。她摇摇头,又伸出筷子,这次,握着筷子的手却有点发抖,似乎怎么也伸不到碟子里。 手开始麻木起来,心里却明镜般的清楚,自己当然不是喝醉了,而是中毒了。 她抬起头,看看对面,孙嘉已经站了起来,退到了一边,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苦和惭愧之意。而和他一起的几个便装大汉也早已退到一边,和孙嘉并排而立,一个个目露凶光,兵器在手。 君玉抚着“追飞”,看了孙嘉一眼。孙嘉不敢正视她的目光,转过了头。君玉暗叹一声,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 ! 暗杀凤城飞帅(1 四周的空气都静了下来。 君玉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脸上开始滴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几个便装大汉交换了一下眼色,都盯着君玉手里的长剑,无一人敢抢先动手。孙嘉痛苦地站在一边,神色木然。 孙嘉是长安人,自幼丧父,*寡母抚养成人。在他十八岁那年,因为犯下命案被关入牢中判了死刑。朱丞相喜欢在死囚中营救武功高强者以培养死士,孙嘉,就是他救下的死囚之一。朱丞相见他只有一个寡母,便为他母亲买了宅院让她安享晚年。在活命和奉养母亲的双重大恩下,孙嘉自然对朱丞相誓死效忠,成为丞相府最秘密的死士之一。朱丞相老谋深算,知道他和儿子是少时同窗,怕他身份败露,从来不曾让他进过丞相府,都是私下里安排人和他秘密联系。就连朱渝都不知道他是丞相府的死士。 几年中,孙嘉为朱丞相做过好几件大事,深得朱丞相赏识。后来,君玉军威日盛,朱丞相怕她成为大患,就安排孙嘉投奔凤凰军。凭借自身的武功见识以及和君玉少时同窗的情义,孙嘉很快取得了君玉的信任,逐渐掌握了军中大权。在那段时间里,朱丞相曾几次密令孙嘉暗杀君玉,但孙嘉却怎么也狠不起这个心,只推说君玉武功高强,十分警惕,自己无从下手。 “孙嘉,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大汉看着君玉头顶隐隐冒出的热气,低声道:“不好,莫非他在运功排毒?” 孙嘉一动也不动,也不回答。 “孙嘉,你别忘了,你老娘还在我们手里……快说,他是怎么回事?若是叫他逼出了体内的毒,我们今天谁也活不了……” 孙嘉还没回答,又是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起,君玉虽然闭着眼睛,也可以感受到大股的烟尘冲入这简陋的客栈,扑面而来。 外面赶来的几十人已经下马,全是劲装的赤金族好手。一个满头黄发的矮子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身上穿的赤金族衣裳显得异常不伦不类。这矮子正是朱丞相的三儿子朱刚。朱刚在门口看了君玉一眼,却不敢再走近一步,只是大声武气道:“孙嘉,你还不动手?” 孙嘉厌恶地看他一眼,怒道:“朱刚,你胁迫我母亲,陷我于不义,现在我已经将君玉毒倒,剩下的事情,你们就自己解决吧!” 朱刚狞笑道:“嘿嘿,你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了?今天若叫君玉逃脱了,你想想,自己还能回凤凰城做你的将军么?要不,你带了凤凰军投奔大汗更好,大汗一定会欢迎你的……” 孙嘉全身一震,好一会儿才道:“你们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惨嘶,正是小帅倒地的声音。 君玉心里一阵悲痛,距离她最近的三名大汉同时出手,君玉睁开眼睛,跃起,“追飞”出鞘,一阵血花飞溅,三人踉跄着倒下,君玉已经*在了门口的那面墙上。 众人大骇后退,一时间再也无人敢迫前一步。 门外还有几十人,这面墙正是这客栈里最有利的位置。她*着墙,大睁着眼睛,却几乎看不清楚对面那些人的脸孔了。她面上十分平静,心里却一片慌乱,她刚刚运功排毒,还没成功就被打断,虽然保住了全身功力,但是毒气已经完全集中到眼睛里,双眼逐渐由涩然到麻木,眼睛越来越花,渐渐地模糊成一片。 自己会变成一个瞎子?! “凤城飞帅”驰骋纵横十几年,如今,却要变成瞎子了。她心里一片悲愤,忽然又觉得一阵更大的头晕目眩:自己今后再也看不到那红花的颜色了!这一瞬间,她想立刻伸手到怀中摸出那花儿再看最后一眼,但理智终于战胜了冲动,她依旧静静地背*着墙,手里的“追飞”一滴一滴往下淌着血…… “他没有中毒?” “他这个样子像中毒的么?” “孙嘉,你敢欺骗我们?” “孙嘉,你是不想要你老娘的命了?” 此起彼伏的斥骂声满含着恐惧和愤怒,众人夺路而逃,一些人退到了门外,一些来不及外逃的人也无不退到了墙角,生怕慢了一步,那剑上就会滴下自己的血了。 “凤城飞帅”威震边疆十来年,尤其是铁马寺一役,参战的赤金族勇士中,不少人见过她每行一步斩杀一人的功夫,侥幸余生的人,每每想起也是胆战心惊,此后,在赤金族的军队里更是将她的威名渲染得神秘莫测。 每个人都清楚,若是“凤城飞帅”没有中毒,今天,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了。 孙嘉仔细看了一眼君玉,退后几步,仍旧没有开口。 恐惧的叫嚣声慢慢低了下去。四周,又是一片可怕的死寂。 君玉站在墙边,门外,是几十名严阵以待的杀手,还有黄毛发抖的朱刚。门里的角落,还有几名便装的杀手。她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成了一片,心里却异常的冷静。她知道只要占据这个位置,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自己,可是,自己却不能一直拖延下去,时间越久越对自己不利。 她的声音非常平静:“孙嘉,彭东可是你害死的?” 孙嘉似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咕哝声,只隐约能听出一个“是”字。当初,大家都认为凤凰城的驻军将领彭东是追赶一只麋鹿时,连人带马跌下山崖而死的。 “你知道我无意做官,唯有彭东一死,你才能够真正入主凤凰军,成为将军。” “对,正因如此,在他打猎的时候,我买通了他的一名侍卫趁他不备将他推下山崖。” 一问一答声中,两名最近的杀手分别持了一钩一斧,一左一右向君玉腰间袭来。钩、斧方到,两名杀手忽然眼珠突出,还没看清楚“追飞”的光芒,锋利的长剑已经快捷无伦地穿透了二人的背心。 朱刚在门外怒叫起来:“孙嘉,你下的什么药?你别忘了你老娘还在我们手里,她的狗命……” 孙嘉怒瞪他一眼,才慢慢道:“君玉的眼睛……” “君玉的眼睛?”朱刚老鼠般的眼睛闪着恶毒的光芒。但是,他江湖经验毕竟不足武功也不怎么样,远远地盯着君玉,也看不出君玉的眼睛究竟怎么了。 另外几名杀手却老道得多,其中一人盯着君玉看了几眼,大喜道:“他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朱刚转身望着身边之人,低声道:“朱四叔,这小子的眼睛真的瞎了?” 朱四槐随朱渝在军中任职,三天前,朱刚亲自到军营中找他,说是朱丞相有要事要他跑一趟。朱四槐自然不敢抗命,立刻随朱刚奔波来到这大漠客栈,来了才知道这“要事”竟然是来追杀去年曾救过他和朱渝的君玉。 朱四槐怒道:“三公子,原来你千方百计拉我来,就是来暗杀她的?二公子要是知道了,决计不会放过你的。” 朱刚平素对他极其无礼,现在有求于他才开口叫一声“朱四叔”,自觉是给了他天大面子,没想到他居然毫不领情,不禁冷笑道:“朱四槐,你看二哥做了驸马,当然只听命于他了。但你要清楚,这是我父亲安排下来的任务,父亲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朱四槐冷哼一声袖手站在了一边。 二人为怕身边赤金族的人听到,对答声音不仅极小,而且都是用的他们老家那种极快极偏的方言,君玉却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里。眼睛看不见了,听觉不知不觉间就变得更加灵敏了。 朱刚忽然大声道:“君玉,你今天是死到临头了,本少爷就要用这把宝剑取你性命,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剑?” 君玉冷然道:“我管你是什么剑!” 朱刚哈哈大笑起来:“我手里根本没有剑,君玉,你的眼睛果然瞎了。大家并肩子上啊,拿下这小子,可是大功一件,大汗承诺,谁若献上‘凤城飞帅’的首级,就赐予赤金族第一勇士的金刀……” 众人狂喜,威名赫赫的“凤城飞帅”双眼已瞎,现在又有何惧?再加上“赤金族第一勇士”的金刀诱惑,立刻,长枪短剑狂风骤雨般向君玉身上攻去…… 原来,朱丞相父子投奔赤金族后,除了朱渝因为立功受到真穆帖尔父女的青睐被封为驸马带兵打仗外,朱丞相和朱刚父子却闲居在指定的豪华大营帐无所事事。朱渝在家时还有些上门示好的,朱渝一入军中,这大营帐虽然荣华依旧,却门可罗雀,那些拥功自重的赤金族将领根本不把他父子二人放在眼里,又嫉恨朱渝娶了大汗最宠爱的女儿,对他父子更加没有好脸色。有一次,朱刚在外面闲逛,遇到一个酒醉的将领,甚至抓住他打了一耳光,朱丞相大怒,但却不敢为儿子出头,只好忍气吞声。而朱渝那个公主媳妇原本在马背上长大,自然不懂得什么“三从四德”孝顺公婆,也对这反叛过来的公公和小叔没有好脸色,尤其讨厌这个黄头发的小叔子,从来不会上门探望一眼。 朱丞相只手遮天几十年,几曾受过这种窝囊气?无奈新帝登基磨刀霍霍,虽然精心策划也只逃得父子三人,家族千余口人被诛杀殆尽。如今投奔异族背上“叛贼”的名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见了真穆帖尔还得百般恭敬讨好,他虽为一代奸臣,每每想起也是捶胸拊心般的剧痛。 当朱渝在西北战场攻下第一座城池之后,得获捷报的真穆帖尔大喜,宴请赤金贵族、将领大加庆贺。朱丞相父子沾远在军中的朱渝的光,得列上座,终于扬眉吐气。酒酣肉醉之际,真穆帖尔叹道:“孤王生平百战百胜,却偏偏每次和‘凤城飞帅’交手都大败而归,被阻挡在这塞外苦寒地。现在,孤王最担心的就是‘凤城飞帅’重返西北战场,阻挡我的王图霸业。最好是趁他重上战场之前,将他除掉,永绝后患。我族中,若有谁能取得‘凤城飞帅’的首级,就把族中流传下来的那把金刀赏赐于他并封他为‘赤金族第一勇士’……” 朱丞相站了起来,笑道:“大汗,要‘凤城飞帅’的首级可谓易如反掌。老夫取来献给大汗就是了。” “哦,是吗?”真穆帖尔兴致大盛,看了眼朱刚,知道朱丞相现在最担心自己这个小儿子的前程,便道:“朱大人若能取得‘凤城飞帅’的首级,为孤除掉这个大患,‘赤金族第一勇士’的名号和那柄金刀就归你这位三公子了。” “大汗静侯佳音好了。” 孙嘉就是朱丞相安排好的那枚棋子,他早前曾多次密令孙嘉暗杀君玉,但是,孙嘉碍于和君玉的情谊,无论如何也不肯动手。后来,由于朱渝的原因以及君玉辞官,朱丞相慢慢地也消了杀她的心思。 可是,这次,为了自己在赤金族的地位以及给朱刚谋一份好的前程,再加上他担心君玉重返战场成为儿子的头号大敌,又深知儿子对君玉疯狂迷恋,只怕战场相遇也会手下留情。如今,他们父子都指望着朱渝,自然绝不允许朱渝有什么闪失,便决定尽快除去君玉,彻底消除这个隐患。于是派人秘密胁持了孙嘉的母亲,令他务必提了君玉的头来换他母亲的性命。 孙嘉为救老母性命,再也顾不得同窗情谊,早已开始留心君玉的行踪,趁她单独外出时千里迢迢追来,终于等到这个绝好时机,让毫无戒备的君玉喝下了毒酒。 …………………………………… 在“赤金族第一勇士”的金刀诱惑下,众人对这瞎了双眼的“凤城飞帅”恐惧之心消除了大半,长枪、长戟、短剑、大刀、利斧、铁钩、铁锤……各种各样的武器向君玉攻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各种兵器的风声,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似乎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血腥味却浓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逐渐小了下来,众人瞪着地上十几个同伴的尸首,纷纷往后退,谁也不敢踏着同伴的尸首再往前一步。 众人无不骇然,瞎了眼的“凤城飞帅”尚且如此,若他没有失明,不知道会可怕成什么样子。一时之间,再无任何人敢主动出击。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过了许久,已渐近黄昏。 朱刚远远地退在一边,又怕又急,他父亲已经在真穆帖尔和众将面前夸下海口,这次,若拿不下君玉,只怕今后在赤金族里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他瞪着袖手默立一边的孙嘉和朱四槐,众人中,就数他二人武功最强,但是,二人均不肯出手。他清楚,朱四槐只听命于自己父亲和二哥,现在跟朱渝随军,更是完全只听命于朱渝,绝不会听自己指使,便瞪了孙嘉:“孙嘉,看来,你是不想要你老娘的狗命了?” 孙嘉看了眼君玉,君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重浊的呼吸声,像是鼻子里在拉风箱一般。 朱刚的声音又尖又急:“孙嘉,你别忘了你的性命是怎么来的。若今天让那小子逃出去,你不但前途名誉丧尽从此亡命天涯,还会陪上你老娘的命……” 孙嘉还是没有动。 “孙嘉,你可想好了,你不动手也可以,你只要带了那支凤凰军投奔大汗,也可换得你老娘的性命……” 孙嘉怒道:“你这卑鄙小人,不光逼我陷害朋友,还要逼我做无耻叛贼!虽然我现为将军,可是,也决计没那个本事煽动威名赫赫的凤凰军叛国投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嘿嘿,因为‘凤城飞帅’还在,凤凰军自然不会卖你的帐,只要‘凤城飞帅’存在一天,你这个将军就永远只能是毫无威信的傀儡……” 君玉听声辨位,忽然飞身掠起,朱刚话音未落,一条手臂已经滚到了地上,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哀嚎着倒在地上全身痉挛。 朱四槐立刻扶起他,点了他的几处大穴,止住了狂涌的鲜血。 君玉冷然道:“朱刚,你父子卖国求荣,死不足惜,杀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都嫌污了我的剑!” 朱刚痛得几乎要晕过去,又怎么开得出口来。 君玉提了长剑,一步一步往前走,周围几十人提了武器----前面的,随她一步一步往后退,后面的,一步一步随她往前赶。 一阵拉风箱般的鼻息声,一双肉掌凌厉地攻来,君玉感到一股又沉又闻的掌风,她知道,有如此功力的人必是孙嘉无疑。 “追飞”迎上,快到孙嘉胸口,她暗叹一声,剑尖一偏,只将孙嘉胸口的衣服划破。 “君公子,得罪了……”朱四槐使的也是剑,是一把上好的玄铁重剑,他和朱三槐兄弟领衔多年丞相府第一好手之称,自然并非浪得虚名。 君玉也不答话,“追飞”和这柄玄铁重剑相碰,朱四槐退后了七八步,脚步踉跄,几乎跌倒在地。他本就不欲和君玉硬拼,趁这机会装出一副受伤严重的样子,立刻又搀扶了朱刚,退到了一边。 一个经验丰富的赤金族汉子忽然大声道:“‘凤城飞帅’已经是瞎子,完全*听声辨位,大伙设法扰乱他的听觉……” 众人醒悟过来,立刻以各种武器相击,呯呯砰砰地响了起来,一些机灵的人打了马,吹起口哨,一时之间,各种呯砰声、马嘶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君玉双目失明,全*听觉,如今,嘈杂之声不绝,十几柄刀剑攻来,却不能完全准确地听出方位,虽架开七七八八,却被一柄大刀砍中肩头,所幸回防得快,只划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小帅的尸首就倒在地上,君玉虽然看不见,却记得小帅的那声惨嘶,这众杀手深知一匹好马在大漠上的作用,所以一来就先杀了小帅,好断了她的后路。 她知道,再不冲出去,必然命丧于此,可是,即使冲出去,这茫茫大漠上,自己双目失明又失了小帅,依旧走不了多远。一时间,竟然不知到底该怎么办。 月色慢慢地笼罩了这间客栈上方的天空,周围的嘈杂声仍然不绝于耳。又是一阵猛烈的进攻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混战中,她的腰上又受了一处伤,血很快浸透了蓝色的袍子,她双目虽盲,武功却未失,要是平日,就是人再多几倍也不能奈她何,可是,此刻,却只求自保已经是万幸了。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三十几人,或死或伤,动弹不得;君玉提着长剑,剑上已经全是血迹,每走一步,余下的十来人就更退出一大步,惊恐之下,甚至连嘈杂、口哨声都忘了继续发出。 忽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紧接着,几十支火把将大漠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君玉目不视物,却能感受到那阵红色的火光。 死寂的四周忽然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声,那十来人立刻飞快撤退,几十支强弓硬弩已对准了提剑缓行的君玉。 p:同学们,今天开始更新坑《乱世太子妃》,写魏晋南北朝的美男、主角为昭明太子萧统,《文选》的作者。 新坑已经写了20几万字,不会是tj坑,大家放心看:)呵呵呵。 [] ! 暗杀凤城飞帅(2) 君玉久在军中,立刻分辨出那是训练有素的射手坐骑。她抬起头来,迎着火光的方向,提着长剑,又走了几步才停下。 一名杀手正在小声向来人中的头领回报“凤城飞帅”双目失明的事情,他的声音又小又颤抖,生怕那柄锋利的长剑立刻随了这微小的声音刺向自己胸口。 几十支巨大的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几十名射手将强弓硬弩拉得满满的对准了这场中手提长剑的少年。 一众射手终于见到传说已久的“凤城飞帅”,所有的目光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众人心里都是又紧张又奇异。这双目已盲的少年已经鏖战大半日,虽然袖子被划破了一角,但是她受的两处外伤却都很轻微。此刻,她凛然无惧地站在中央,长剑淌着淋漓的血,在如此包围下,依然挺拔站立,风神俊朗,大睁着一双墨玉般的乌黑眼睛,平静地看着众人,犹如一尊永远也不会倒下去的战神。 刚刚侥幸活下来的十来人,在火光里看着她那炯炯的目光,心里更是各自骇异,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心里都有了个错觉:这少年的眼睛根本没有瞎! 孙嘉在人群里一直往后躲,他甚至希望这茫茫大漠上立刻出现一个地洞,将自己吞下去。所幸,此刻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动向,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同一个地方,就连断了一臂的朱刚也忘了继续哼哼唧唧。 一个粗嘎得意之极的声音划破了夜空的沉默:“凤城飞帅,久违了。” 君玉的目光立刻转向了那个声音的方向,朗声道:“蒙哥赤,原来是你!” 这支精骑兵的头目蒙哥赤,原是胡王大军中的重要将领,他大哥蒙利尔,正是君玉从军后斩杀的第一位胡军大将。后来,胡王主力被凤凰军击溃后,他转而投*了真穆贴尔成了一名骑兵将领。 蒙哥赤只在随兄长偷袭凤凰城时和君玉打过一次照面,而且已经事隔多年,现在见她在双目已盲的情况下,居然只听一句话就能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禁十分骇异,却依旧得意洋洋道:“凤城飞帅,你也有今天?正好取你首级替我大哥报仇。” 君玉哈哈大笑起来:“蒙哥赤,本帅驰骋疆场时,从来不曾将你这等无能鼠辈放在眼里。” 蒙哥赤恼羞成怒道:“你这瞎子,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蒙哥赤,你这鼠辈,从来不敢堂堂正正地和本帅较量,只会躲在勇士们身后虚张声势……”君玉用了十分纯属的当地语言,运了内力,清亮的声音响在大漠上每一个人耳边,“蒙哥赤,你自逞英雄,在我这瞎子看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如果你这胆小鬼能抵挡得了我三招,‘凤城飞帅’今天立刻束手就擒……” 蒙哥赤戎马半生,也是胡族中著名的英雄,即使后来被真穆贴尔收编,依旧是骑兵大将,威风赫赫,如今,听得这场中瞎眼的少年一口一个“鼠辈”、“胆小鬼”,不禁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那柄腰刀。 不过,他总算沉住气来,大声冷笑道:“死瞎子,你就只管逞口舌之利好了,等这些弓箭将你射成一只刺猬,看你还怎么狂得起来,哈哈哈……” “蒙哥赤,你果然是个胆小鬼,如此人多势众也不敢单独接本帅一招,今天就饶你一命又何妨?哈哈……” 众人听得那场中少年的声音也并不如何响亮,却完全将蒙哥赤的狂笑压了下去,此刻,她依旧好暇以整地站在场中,面带微笑,一阵风吹得她的宽宽的袍子缓缓飘荡了几下,众人忽然均有了种错觉,这场中并非站着一个人,而是立着一朵难以描绘的奇异的仙花。这时,她看起来就完全不是战神,而是天神了。 战场上,士兵们敬佩的是英雄豪杰,他们久闻“凤城飞帅”大名,现在见她双眼已盲,孤身陷入重重包围,却依旧如此“口出狂言”。 从“三招”到“一招”----而己方大将以逸代劳人多势众,却一再退缩不敢迎战,不由得一个个往蒙哥赤望去,眼里多多少少有了期待或者鄙夷之意。 虽然是夜晚,蒙哥赤原本就红黑不分的脸膛也不禁感到火辣辣的。知道今天自己若不应战,今后在下属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了。他见君玉双眼已瞎,又被铁骑所围,也不怕她插翅飞了去。他曾听说过君玉几十丈外射落己方大将的事迹,却从来没有和她面对面亲自过招,又见她激战半日,受伤在先身子单薄,心想你“凤城飞帅”再厉害,也不过是无力书生样,总不能一招便将我蒙哥赤击败吧?便大声狞笑道:“好,一招后,本将军就要带回你的首级去领大功了……” 退在一边的十来名杀手早已知道君玉的厉害,此刻,却并无一人出言提醒蒙哥赤。一来,他们见君玉被射手包围,断然没有插翅而飞的可能;二来,他们一行五十人几乎折损殆尽也没能拿下“凤城飞帅”,倒给这众骑兵捡了个大便宜,可以想象他们居功以后不知会得意成什么样子,不如此刻让他们也见识见识“凤城飞帅”的厉害,也好日后为众人的失利找点借口留点颜面。 “将军,这小子十分厉害,你小心别中了他的激将之计……” 蒙哥赤身边一人低声道。 君玉听着声音的方向,眼珠一转,忽然大笑起来:“郎雄,你竟然做了鼠辈的走狗!” 那小声说话的正是郎雄,他醉酒后在凤凰城酒楼闹事,将一个年轻人抛下酒楼。那年轻人在君玉的下曾打他一耳光。郎雄纵横二十年,将这一耳光视为奇耻大辱,便无论如何不肯再投*凤凰军。后来,他投*赤金族,但蒙哥赤忌惮他武功了得平素十分排挤,郎雄郁闷之极又没有更好的出路。今天,见君玉眼睛已瞎,深知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便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立下一功,好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郎雄十分得意,大笑道:“今天我倒要会会你这天下第一的凤城飞帅,看看瞎了眼的凤城飞帅还能如何逞威风……” 君玉朗声道:“你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较量?” 郎雄的紫红脸膛此时已经变成了紫黑脸膛,跃跃欲试几乎立刻就要动手。不过,他总算忌惮君玉的厉害,不敢擅自动手,目光看向了旁边的蒙哥赤。 君玉握着长剑,依旧面带微笑,心里却焦虑惶惑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她心里一直在衡量着最佳脱身时刻,从中毒到现在被弓箭手包围,她怕的并不是自己会被射成一只刺猬,而是这茫茫大漠,毫无隐蔽之处,即使脱得了身,自己根本看不见方向也决计走不出去,只好在人多处还不致于迷失方向。君玉双目已盲,来的又全是冤家对头,这也激发了她的豪气,纵声笑道:“你二人胆小如鼠,就一起上吧……”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本来,单打独斗,他二人谁都不敢孤身上阵,现在听得君玉的话,正合己意,立刻分散了,两边向君玉攻来。 蒙哥赤已经策马冲了过来,他抡起大刀,马蹄虽急骤,刀却抡得无声无息,他面上虽然粗豪,但深知君玉全凭声音,便留了个心眼,马连奔三圈,扬起老大的沙尘,在尘土飞扬的马蹄声中,他抡了大刀无声无息地向君玉砍去…… 而郎雄更是心思深沉,他也了得,先是一把暗器发出,再从马背上跃起,凭了轻身功夫,无声无息地向君玉扑去…… 嗷嗷的哀号如大漠的泣血,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淡红色的光芒在夜空滑过,蒙哥赤腰刀坠地,握刀的右手五指齐断,只剩下了一只光秃秃的血淋淋的手掌。而郎雄虽然退得快,也发出一声惨叫,左边头皮被整整削掉大半,带了血肉模糊的毛发,一大片掉到地上,令人毛骨悚然,腥然作呕。 求生的本能将全身的潜力发挥到了极限,君玉早已听清楚了一众弓箭手的方向和距离,双脚在沙地上用力一划,长啸一声,立刻扬起老大一股烟尘,四面八方地向众人射去。君玉的身子如一只大鹏鸟一般飞了起来,直朝最前面的一排弓箭手扑去。一众训练有素的射手眼睛被砂砾刺疼,虽然反应迅捷,劲弩射出,无奈还是迟了一步,长剑过处,声声哀嚎,一张又一张的强弓硬弩随着主人倒在地上。 其他弓箭手立刻反应过来,箭在弦上,嗖嗖开弓,在利箭的破空声中,君玉飞速转过方向,长剑舞得水泼不进,耳朵竖起,每一根汗毛都直立,长剑所到处,又有十几张硬弓被毁。她知道这支精骑的威力,下手决不容情。又有十几支箭射来,她运足了内力,一把抓住,分散着四面八方掷了出去,刹那间,只听得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四散奔逃声…… 一支五十余人的弓箭手,竟然被她砍瓜切菜般斩杀掉三十几人,余下者或四散奔逃,或更疯狂地射击。 君玉丝毫也不敢放松,半空中又腾起一股巨大的烟尘,她侧耳一听,只听得一阵隐雷般的马蹄声隐隐传来,看样子,来人的数量起码上千,这次,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君玉毫不犹豫,侧身掠起,瞬间已经跑出七八丈远外,身后,只听得一阵惨叫,原本射向她的一排劲弩全部射中了她刚刚跃顶飞过的那七八人…… “快追,决不能让他跑了……” “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到了,大汗有令,抓住‘凤城飞帅’者,无论是死是活都重重有赏……” 余下的不足二十人,踏了夜色,举了火把,在茫茫大漠上疯狂地嚷了起来,却无一人敢纵身先行。 痛得几乎快晕过去的朱刚,老鼠般的眼珠四处转动,却早已没有了孙嘉的影子,趁这一阵混乱,孙嘉也跑得不知去向了。 那股巨大的烟尘越来越近,蒙哥赤捂着断掌和头皮被削掉半块的郎雄,狼狈不堪地站在原地,朱刚看了看冲在最前面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快马越来越近,马上的人双目闪着寒光,冷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朱刚不敢吭声。 朱四槐低声道:“二公子,我们在围攻‘凤城飞帅’……” “人呢?” 蒙哥赤大声道:“那瞎子在这大漠中无论如何也跑不远,驸马,快派人追赶……” 朱渝心里一沉:“瞎子?” 朱刚鼓起了勇气,大声道:“凤城飞帅双眼已瞎,又有何惧?大伙快追,抓住的重重有赏……” 朱渝看看地上的尸横遍野,不由得暗暗心惊,目光扫过众人,冷笑道:“你们这帮酒囊饭袋,连一个瞎了眼的‘凤城飞帅’都拿不下,今后,还有何面目在军营中混下去?你们即刻收队滚回去,本帅亲自带兵搜索,我倒要看看,那‘凤城飞帅’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插翅飞出了这茫茫大漠……” …………………………………………………… 君玉越奔越快,腰间所受的伤也越来越剧烈地疼痛。偏偏这晚月色甚浓,将大漠照耀得一览无余,毫无遮蔽之处。在她身后,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她侧耳听了片刻,估计马匹的数量当在三十到五十之间,很明显是出来“打草朵”的散兵游勇。 所谓“打草朵”,就是边境民族的武装军队,常常一股一股结伴行动,洗劫周围的村庄、小镇。真穆贴尔军风残暴,常纵容和鼓励军队的这种“打草朵”行为。 要是和这群“打草朵”的对上,又会是一场血战,后面又还有上千如狼似虎的追兵,君玉丝毫不敢停留,又完全分不清楚方向,只是提了口气拼命地往前奔,也不知道要奔到何时才是个尽头。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敢松懈,她知道,自己只要一松懈,这大漠立刻就会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 奔跑中,君玉忽然踩到几块稍大的砂石,脚步一阵趔蹵,身子一矮,一支利箭“嗖”地一声往头顶飞过。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急,贴身收藏的装花儿的玉盒在奔跑中撞击着心口,隐隐地疼痛。那花儿将胸口撞击得实在厉害,君玉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出盒子,鼻子边忽然闻得隐隐的香味。她心里极为惊异,这花儿从来没有什么味道,这还是她第一次闻得这种陌生的香味。她摇了摇头,以为是脑子里出现了幻觉,但是,那陌生的香味却更浓了起来。 君玉抬起头看了看什么也看不见的茫茫夜空,惨笑一声,低低道:“拓桑,我很快就要来见你了,只是,不知你有没有等着我呵!” [] ! 一生中最好的三天(1) 话音未落,忽听得前面一阵碎石破空的声音,她驻足片刻,听得似乎有人低喝了一声“这边……” 她微微迟疑了一下,既不知这声音是友是敌,也无从选择,自忖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也总好过后面追来的千军万马,便不再犹豫,立刻循了那声音而去。 那声音越来越远,君玉加快脚步赶了上去,奔得一阵忽然又完全迷失了方向,感觉中脚下的砂砾开始少了起来,碎碎的石块却越来越多,路也越来越难行,好几次,她都脚步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身后,那群追兵的声音已经弱了下去。君玉站在原地,仔细听了听,除了微风刮起的细小砂砾,什么也听不见。 “感谢……”她行了个大礼,既不知道那指路的陌生人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知该如何称呼,顿了顿才继续道:“大恩不敢言谢,君玉铭感于心。” 四周依旧寂静无声,以君玉的听觉,竟然也丝毫感觉不出周围有人存在的迹象,想来,那神秘的指路人早已离开了。 奔波半夜,又累又渴又饿,腰间的伤口又涌出血来,浑身的汗水已经完全冷却,在身上凝结,在深夜中觉出一股浸人的寒意。可是,她更怕天亮,天一亮,即使那群赤金族的追兵没有查到自己的行踪,自己双目失明,也决计不能只身走出这茫茫大漠。 失去了指路的人,君玉心里越来越慌乱,以前,她从来没有觉得眼睛的作用会大到这种地步:一旦看不见了,哪怕是“凤城飞帅”竟然也变得寸步难行。 她又摸出那只盒子,花儿的香味隐隐退去,一时之间,她也不能确定,自己先前闻到的香味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她叹息一声,将盒子放在怀里,就地坐在了冰冷的砂石上,闭上眼睛想先休息一下再说。 那神秘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好一会儿,君玉又四处“看看”,耳边,追兵的声音又逐渐大了起来。 她听着那逐渐清晰起来的追兵的声音,心里并不惧怕,却十分伤感,即使今夜能侥幸逃出生天,今后,也永远只能是这样黑漆漆的一片世界,花草鸟兽的五颜六色、亲人朋友的音容笑貌都只能依*回想了。如此后半生,又还有何生趣? 失去了逃亡的打算,心情一下完全平复了下来。她站起身迎着那群追兵传来声音的方向,抽出了长剑。 她轻轻摸了一下因为饱饮鲜血而变得越来越锋利的剑锋,剑锋隐隐传出一阵吟啸之声。近年外出,她已经很少带剑了,只是铁马寺一役后,那种可怖的血腥成了此生永远也挥不去的梦魇,所以,这次来看望拓桑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带上了“追飞”,没想到却派上了大用场。 “今夜,你就随我一战而亡!”君玉弹了弹长剑,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响声。 一阵马蹄声传来,君玉侧耳,只得两匹马。 她握住了长剑,却听得一声低喝“快上马……” 正是刚才那神秘的指路人的嘶哑的声音。想来他刚刚离开正是为了找这马来。君玉刚刚经历了朋友的陷害、敌人的重重包围,此刻,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对这全然陌生的声音毫无戒备。 马就在身边,那神秘之人察觉她双目失明,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扶了她一下,又立刻缩回,君玉感觉到了他的搀扶,翻身上马,稳稳坐了上去,微微一笑:“感谢阁下厚意,在下虽然成了瞎子,但是这等小事自己还能够完成。” 那人没有做声,两骑快马在茫茫夜色中飞奔起来。 也不知奔了多久,身后,那群追兵的声音越来越弱,再后来,那群追兵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声音。 前面的马终于停了下来。君玉也勒马。前面是一片山谷,君玉大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她仔细听了听,周围寂静一片,没有丝毫人声,只有两匹马的粗重的喘息声。 一个低低的声音忽然道:“暂时安全了,你先喝点水吧。” 这个陌生的声音正是指路的神秘人的声音。这声音又嘶哑又难听,却莫名地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安心的力量。 “多谢!” 君玉摸索着伸出手去,月色中,那人见她摸索的艰难的双手,手一抖,竹筒里的清水轻轻摇晃了一下。君玉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原本戴了顶大大的斗篷,将整个头脸都遮住了,此刻,那人轻轻摘下了斗篷扔在一边,她仍然看不见。她只是伸出手去,那人递过来的是一筒少少的清水和一块硬饼。 君玉接过,喝了一大口水,又胡乱吞下了那块硬饼,身上总算恢复了几分力气。 “多谢阁下相救之恩。阁下是?” “碰巧而已,无需介怀。” 君玉点了点头,那人轻轻松松一句“碰巧”,对自己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啊。 忽听得那嘶哑的声音又响起,“将这药服下。” 君玉接过他递来的几颗药丸吞下,只听得“嗤”的一声,那人撕碎了什么递了过来:“缠在腰上。” 君玉依言接过,将这似布非布的东西缠在了腰间受伤处。她所受的那处创伤虽大,却并没有深入内脏,算不得很严重,休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 两骑马重新上路,马行得并不快,那人似乎怕颠簸了她的伤,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几乎是和她并排而行。 君玉听他简短地说过几次话,虽然他声音嘶哑难辨,但估计这人的年纪不会很大,于是,她道:“在下君玉,这位大哥,可否告知姓名?” 那人依旧不言不语地走在她身边,像充耳不闻一般。 君玉见几番追问,他都不肯告知姓名,也不便继续追问,只是抬头看了看远方的一片漆黑,心里也一片茫然。她既不知道此人会带自己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此刻究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还是黎明已经来临,对自己来说,今后就永远是这样漆黑的一片天地了吧,无论日出日落,花开花谢,自己是永远也看不到了。 她记起怀里的花儿,心里不由得一阵心酸。走在身边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沉默和悲哀,抬起头,默默地看着她。 君玉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失常,茫然抬头四周看了看,此刻,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第一缕霞光。 马行了一日,到得黄昏才停了下来。 君玉听得一声清脆的鸟鸣,还有缓缓的流水,周围,似乎有绿荫芳草的气息,她立刻明白,这是来到了一座湖边。 她下马,那人又伸手轻扶她一下,只是,立刻就缩回了手。然后大步走了开去,也不知干啥去了。 君玉瞧不见,问他估计他也不会回答,便不问他,自己随意走了几步。 脚下青草的气息扑鼻而来,君玉蹲下身子摸了摸这片草地,柔软而又青葱,她笑笑,慢慢坐了下去。 坐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有人走近。她抬起头,往感觉中的方向看去,只听得那个嘶哑的声音响起:“你洗洗脸。” 触手,一个不知是什么器皿的东西里竟然是温热的水。君玉浇了水洒在脸上,她在大漠亡命奔波快两天,早已满头满脸的尘土,此刻,水洒在脸上,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畅淋漓。 刚洗了脸,那人递过来一块干粮,君玉咬了一口,虽然又冷又硬,却也有些香甜之意。 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声音的方向,微笑道:“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那嘶哑的声音道:“山野之人,无名无姓,你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君玉见他始终不肯透露姓名,也不以为意,又深行一礼:“大恩不敢言谢。” 那人淡淡道:“你不必谢我。我是恰巧路过,为你指路也只是举手之劳。” 君玉微笑道:“若不是阁下相救,君某这次必定命丧大漠。” 那人盯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道:“看样子,你的眼睛才失明不久,你如此本事,怎会被人害成这样?” “这次在客栈碰到一位朋友,喝下他的毒酒,我运功不及,虽保住了功力,却将毒素全部逼到了眼睛里。”君玉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双眼蒙蒙一片,也不知道那是最后的一缕夕阳了,她长叹一声,“今后,君某就是毫无用处的瞎子了!” 那人浑身一震,伸出手来,似乎想摸摸那双充满悲伤之意的失明的双眼,却终究还是缩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真是人心叵测,你那位朋友为何要如此毒害于你?” 君玉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害我的,他也是被逼的。” 那人喃喃低语道:“你都到这等地步了,还肯替他人着想!” 君玉沉默了一下,又道:“请问,这是哪里?” “这是一座湖。” “是青海湖吗?” “不是,只是一座无名的小湖。” 她失望地四处“看看”,“请问,这里距离西宁府还有多远?” “不太远,快马不过五天的路程。” 她想了想,自己只身离开是不可能的。目前唯一之计只得等弄影先生的消息。她和弄影先生原本约定了相见的地点,便道:“君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劳烦阁下去一个地方替君某送一封信?” 那人沉默了一下才道:“也不用送信这么麻烦了,我可以送你去那个地方。不过,我还有点事情,要三天后才能动身,不会耽误你吧?” “没有没有,多谢多谢”君玉笑了起来,“这三天里,就要多叨扰阁下了,也不知阁下方不方便。” “方便!”那人神色激动,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不过他声音嘶哑之极,君玉也听不出来。 惊心动魄的亡命两天早已让君玉困倦不堪。那人带她进了一间小小的屋子,然后退了出去。 君玉阖上眼睛,也不知躺了多久,忽然睁开眼睛坐起了身子,倒不是因为那铺在地上的木板太过冷硬,以前,就是躺在岩石上她也能睡着。但是,今夜心里却十分慌乱,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君玉慢慢从那小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看不见这湖边简陋小屋的全貌,也许也只是一座简陋的棚子而已。这简陋的小木屋是只得一间还是两间?而营救了自己的陌生人,此刻,他又在哪里歇息?君玉站在原地,仔细聆听,除了微微的风的声音和一些虫子的喃啾,再无其他声音。 月亮已经渐渐沉了下去,平静的湖面还有些波光粼粼。君玉想象着记忆中那种粼粼的波光和那样的月色,茫然地转了转身,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正对着那湖泊还是背对着湖泊。 她蹲下身子,摸索了一下身边的草地,草地上有些露水的痕迹,她慢慢坐了下来,仔细地盯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四周,耳边,风的声音,花开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可闻。 她摸出那只小小的玉盒,自从和陌生人上路后,这一整日,她还没有看那红色的花儿。她的手一触摸到盒子,几乎立刻就发现那股陌生而奇异的淡淡香味一丝也没有了。 她心里越发惊异,打开盒子,取出花儿,不由得惊呼出声,这朵永不凋零的花儿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枯萎了。 即便是寻常的盲人,手所触摸处,花儿是鲜艳还是枯萎,也是完全能分辨出来的,何况君玉这一年来随身携带着这花儿,不知看过几千几万次了,她刚失明不久,又怎会连花儿的鲜艳与枯萎都分辨不出来? 一颗心像坠入了最寒冷的深渊之中,胸口的热气似乎在一点一点慢慢散去,她捏着那枯萎的花儿,惨然失声:“拓桑,你可是嫌弃我变成了毫无用处的瞎子?竟然连最后这一朵花儿都不肯再留下来陪伴我?” p:筒子们----新坑《乱世太子妃:魏晋美男狂想曲》每天更新中……每天更新5千-1万字,欢迎阅读:)呵呵 地址: [] ! 一生中最好的三天(2) 一个人手里提了个临时编织的简陋的篮子,篮子里装着各种各样连夜寻来的草药,正无声无息地往小屋的方向走来。他在不远处停下,清楚地听得她这声惨笑,身子几乎晃了晃,好一会儿才走了过来,飞快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花儿,低声道:“你怎么没有休息?” 君玉没有回答,紧紧地捏着那朵枯萎的花儿,眼中不由得滴下一滴泪来。那人立刻察觉了她的泪水,默默地看着她,微微叹息了一声。 君玉一下惊醒过来,“凤城飞帅”居然会情不自禁地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落泪!这真是生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她悄然将那枯萎的花儿放入了怀中,强笑道:“阁下如此深夜也还没休息?” 那人看了看东方的天空:“已经不是深夜了,天快亮了!” “哦”君玉低了头,勉强笑笑,无言可答。 那人看着她满头的露水,轻声道:“草地上湿气很重,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回屋去吧。” 君玉点点头,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径直往小屋的方向而去。 那人晚上带她走过一次,现在见她居然能够自己并无偏差地走回去,尽管路程很短,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她的记忆力。 君玉摸索着,又躺在了那冷硬的木板上。她原本伤心那花儿的枯萎,可是此刻一阵倦意袭来,心里不知怎么竟然奇异的宁静下来,很快便睡着了。 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外面已是艳阳高照,一股草药的香味在空气里飘荡。 她起身走了出去,那人道:“正好,药已经煎好,可以喝了。” 一碗温热适中的药递了过来,显然,这是早就熬好了的,而那火炉上还在熬着的又是另外一种药了。 “这是?” “在下粗通医理,你的眼睛失明不久,如果治疗得当,有很大的把握可以复原。” 君玉心里一喜:“真的么?” 那人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她是看不见的,又加了一句:“你别太担心,可以复原的,只是需要几味很特别的药材,这药材要大山里才有。” 君玉想起正在昆仑山寻药草的弄影先生,喜道:“我的亲人正在寻找一种草药,也许,他已经找到了。” “哦,那正好。我只在湖边顺路采集了几种简单的草药,一些是治疗你的伤口,一些是稳住你的眼睛,不致太过恶化,不过,总的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 “多谢!”君玉“看”着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如此多的草药,自然不会是“顺路采集”的。她心里百感交集,好半晌,只道得一句简单的“多谢”。 那人淡淡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马上要外出一趟,清水和干粮都放在你坐过的那片草地上……” 君玉微笑起来:“好的,你放心吧。我已经熟悉了这里,自己会找到的。” 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盛了煎好的药放在地上,又转身进了屋子,似乎是在拿什么东西准备出门了。 君玉站在原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些东西来。然后,她听得那人走了过来,便微笑着叫住他,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烦劳阁下替我买一套衣服回来。” 那是两串金叶子和一些散碎的银子,这是君玉身上所带的盘缠。 那人并不伸手去接,只淡淡道:“一套衣服需要这么多钱?” 君玉笑道:“阁下大恩无以为报,区区之物,于我也已经没有什么用处,阁下请勿嫌弃,买几坛好酒,我们一醉方休也是好的。” 那人见她语气坚决,也不推辞,只道:“你好好呆着吧,我走了。” 君玉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虽然已是盛夏,湖边却依旧凉爽宜人,君玉坐在草地上,任由温暖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渴了,就喝点水,饿了,就啃一口冷硬的干粮。这些东西,就放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却似乎又远在天边。 那陌生人怕她不方便,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君玉心里一片茫然,一会儿,这种茫然又变成了深深的恐惧:今后的日子,自己的生活起居,都需要别人如此照顾么? 她想起那陌生人的话,自己的眼睛还有治疗的希望。她苦笑了起来,弄影先生离开时,还只是担心自己的眼睛几年后会废了,没想到还没到几个月,眼睛干脆先瞎了。 阳光的温度越来越弱,君玉知道,这已经是夕阳下山的时候了。她又静坐良久,一阵凉风吹来,她知道,又到黄昏了。 一阵马蹄声响起,她站起身,静静地“看”着马蹄声的方向,很快,马蹄声停止,那个人的嘶哑的声音响起:“你饿了么?” 君玉摇摇头,微笑道:“没有呢,干粮还没有吃完。” 那人看她好几眼,才转身从马背上取下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大到褥子衣服锅碗瓢盆,小到梳子洗脸的帕子几乎应有尽有。君玉看不见这些东西,只听得他一阵蟋蟋嗦嗦的忙碌。末了,他拿了个东西走向君玉,伸出手去,道:“君玉,这个东西,你可喜欢?” 君玉接过,闻得那气味正是一只大大的梨子,想象着梨子黄橙橙的颜色,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梨子吧。” 那人还没回答,君玉忽然觉出一种极端奇怪的感觉,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君玉,这个东西,你可喜欢?” 这种熟悉的语调,虽然是从那陌生而嘶哑的喉咙里说出,却似乎是听惯了一般的。 “君玉,你可喜欢?” “君玉,你看可好?” “君玉……” 这是拓桑最惯用的语调,君玉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去,欣喜若狂地大声道:“拓桑,是你吗?拓桑,你在哪里?” 她虽然看不见,凭感觉却飞速地抓住了一只已经缩回去的手,那是一只十分陌生的手,决不是拓桑的手。 而回答她的依旧是那嘶哑之极的声音:“你怎么了?拓桑是谁?” 她茫然大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十分意外地道:“你不是多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吗?我不能叫你‘君玉’么?” 君玉清醒过来,颓然后退两步低声道:“对不起,请不要介意。” 她亲眼看见拓桑被火化,又还怎么能活得回来?自己末路之中,产生幻觉,竟然将一个陌生之人最最寻常的一句招呼都当作了拓桑。而如果真是拓桑,又怎会不立刻和自己相认?! 此刻,她真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之人,可是,大睁着的眼睛始终是漆黑一团。她低声道:“哎,我这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对不起……” 她默默地转身,一个人又走到了那片草地边坐下。 感觉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君玉静静地坐在草地上,脑海中许多情绪涌上心头,却偏偏又什么头绪都理不清楚。 就这样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忽听得一个声音道:“坐这里吧……” 她转过头,感觉中,那人似乎是将一块什么东西放到了草地上,她伸手一摸,似乎是一块木桩,弄成了粗糙的小凳子的模样。她微笑着坐了上去,身边又变得无声无息,那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君玉也不去管他,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察觉这人除了沉默寡言外,脾气温和又十分细心,她猜测他是忙碌去了,自己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去打扰他。 又过得一会儿,她感觉到不远处有一阵火光,那人似乎生了火在煮什么东西。然后,那人又蟋蟋嗦嗦地忙了好一阵,直到鼻子里闻得一股糊味,君玉才站了起来,缓缓走了过去。 那人手忙脚乱地将架在火上的一个瓦罐端下来,里面熬的粥已变成了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君玉闻着那股米香的糊味,不禁道:“你在煮饭吗?” 那人赧然一笑,庆幸好在君玉看不见他满头满脸的烟灰,低声道:“不好意思,这点小事我也做不好。” 君玉知道这大漠边境的很多人根本不会煮饭,猜测他过去可能从来没有煮过饭,便道:“你怎么想到煮饭?买点干粮不就可以了吗?” “你受了伤,光吃干粮怎么行?” 君玉微笑道:“煮饭不是这样的……” 她随便说了几句,那人的动作飞快,几乎她每说完一句,他就做完一个步骤,到她简单交代完毕,那个瓦罐已经稳稳地架在火上又开始煮起粥来。 做完这一切,那人才道:“你如此本事本已不易,居然还会煮饭,更是让人想不到。” “我小时候跟我母亲学的,不过,已经十几年没有动过手了。” “你母亲煮得很好么?” 君玉笑了起来:“我母亲煮得可难吃了,我和我父亲都吃不下去,所以就不要她煮饭了,不过,我父亲的手艺十分出色。” 那人听得津津有味,接口道:“估计你煮得也很难吃。” 君玉大笑:“正是如此。” 月色将这平静无波的湖面照得如一面明镜。 那顿并不十分鲜美的饭菜已经吃完。虽然饭菜并不鲜美,却让君玉仿佛回到了幼时在家乡的感觉。而它的主人也似乎十分满意这顿并不鲜美的饭菜,笑道:“我终于学会一样东西了。我以后一定会做得更好的。” 君玉听出他嘶哑的声音里,犹如孩子般的喜悦,自己心里也十分高兴。 那人还在收拾一些零碎的东西,君玉独自坐在草地上,抬起头,想象着此时的月色。她的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绵软簇新的袍子,身边的草地上铺着一张软软的羊皮,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却慢慢地变得非常宁静。 也许,眼睛看不见了,在沉思中才更容易静下心来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在她旁边不远处坐下,拿了片叶子,随口吹起了一支当地的山曲。曲子十分欢快短促,反复地吹来,听的人心里也有些欢快起来。 一阵倦意袭来,君玉看看天空,失明的这些天里,只能凭想象回忆天上的月色,此时,这月色又是什么模样?以后,那回忆中的色彩,会不会黯淡而去,从此,变成一片陌生? 那人道:“困了么?去歇着吧。” 君玉点点头,道:“原来,这般日出而起,日暮而歇的寻常日子也很不错。”说完,慢慢地往小屋的方向而去。 那人见她双目初盲,还能保持如此的心态,不由得也点了点头。 君玉走进那小屋,闻得一阵淡淡的花香。那是湖边生长的一种粉色的小花,有驱逐蚊虫的功效。这湖边的夜晚很有些蚊虫飞来飞去,那人显然是担心蚊虫扰了她的安睡,所以采集了这些花儿放在屋子里。 她轻轻拿起一朵小小的花儿,惊异于那个陌生人细心到这等程度,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替自己想好安排好了。心里忽然觉出一种满满的温暖和幸福之意,竟然连这漆黑的世界也变得并不是那么不可忍受的事情了。她轻轻躺在木板上,这一晚,睡得特别的香甜和安然。自拓桑死后,她从来没有如此轻松愉快地熟睡过一整晚了。 [] ! 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天(3) 东方的天空,朝阳初升。 一个人远远地停下脚步,看着湖边舞剑的蓝袍少年。湖边的风吹来青草的气息,初升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头上的天空那么红艳,她的没有视线的目光如此精神,仿佛跃起就能抓住一朵美丽的云彩。 命运的莫测和多厄,那些惨淡而无情的往事,在这样的清晨,在她的舞动的剑气里,似乎所有曾经经历的苦难和不幸,都会慢慢地终结、慢慢地消散,而留下的,是头顶云彩一般的希望和芬芳。 他不由自主地微笑着走了过去:“你真是勤奋。” “习惯而已!”君玉收了剑,依稀感到东方那种红艳艳的光芒,但那同时也是一种飘渺的感觉。 君玉笑了起来:“我想去湖边走走。” “好的,我陪你。” 君玉站在原地,凝视着他。 对面的人忽然有种错觉:这簇新蓝袍的少年,目光是如此明亮,一直要看到人的内心深处,似乎从来不曾失明一般。 他的心跳动得很快,也很狼狈,就像被人窥破了秘密的孩子,而这辛辛苦苦隐藏的秘密又期待和别人尤其是和她的分享,一时之间,竟然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逃避还是喜悦。 “不用了,我就在附近转转,你忙你的吧。” 如一瓢水浇在头上,他忽然冷静下来,看着她慢慢地往前走去。待她走出好几步了,自己才默然跟了上去。 这片湖边的草地十分宽阔,君玉慢慢地往前走,脚步却绝不踉跄。有时,她又会停下,听听湖边鱼儿跳动的声音,一些水鸟飞过的低鸣,以及微风掠过时,那些野花簌簌摇曳的轻轻的声音。 一尾红色的鱼儿在水里嬉戏游过,溅起阵阵的水花。君玉的脚步越来越*近水边,几乎能感觉到溅在身上的水珠了。她弯下腰,长长的手臂伸了出去,手指几乎触摸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那鱼儿飞快地游了开去。君玉笑了笑,拂乱了那阵水花,粼粼地倒映出她的蓝色的身影。 默默地走在她身边的人,看着那粼粼的倒影,看着越来越多的鱼儿成群结队地游到那个倒影里。清澈的湖水如一面荡漾的镜子,闪烁着她比朝霞更灿烂的微笑,比百花更翩然的丰姿,这原本平淡无奇的小湖忽然变得如此美丽动人。 前面,是一片迎风摇曳的五颜六色的野花;后面,阳光将白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暗暗惊叹并且感谢造物的神奇----为什么一个双目已盲的人,仍旧会焕发出这样永不熄灭的朝气蓬勃和美不胜收的天人合一?! 他看着她又向前面走了两步,鞋子几乎快淌到水了。尽管知道她不会掉下湖里,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她。他迟疑了一下,上前一步,将手里的棍子递给她:“拿着这个”。 “这是拐杖么?”君玉笑了起来,掂了掂这根粗糙的棍子,上面的树皮还是湿漉漉的。他黎明之前就外出了,想必除了采集草药,还专门去寻了这“拐杖”回来。 她拿了棍子,站在原地,从怀里摸出一把短短的小刀,随手削起了棍子,很快,一端变得尖利。然后,她站起来,侧身十分仔细地听了听,忽然快捷无伦地将尖利的棍子插入水里,手一抬,棍子上叉着一条十分肥美的大鱼。 她微笑着将叉鱼的棍子递了过来:“给你,可以做鱼汤。” 那人接过棍子,怔怔地瞧着她,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似的,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我真不能想象,到底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是么?”君玉看了看远方的天空,淡淡地道:“这世界上,我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比如,你就站在我身边,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她看不见那人的表情,只听得他轻微的呼吸之声,这轻微的呼吸之声显然并不平静,似是心里激动之故。过了许久,对面依旧没有丝毫的声音。她有些失望地在心底叹息一声,但想到他就走在自己身边,而且似乎永远会这样走在自己身边,心里又开心起来,转过身,又慢慢地往前面走去。 湖边草地上有许许多多的野菜。水芹菜的香味如此浓烈,水浮萍、水厥菜、水蓬蒿等等各自淡淡的香味也如此地与众不同。 君玉少时和弄影先生居镜湖时闻惯这些味道,后来在军中多年的野外生涯加之又经历过饥荒岁月,更加熟悉各种各样的野菜。此刻,闻得这些野菜的浓郁的味道,站定,用手指着前方:“那里是水浮萍么?” 那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几步走了过去,采集了一大把水浮萍,串在那棍子上。然后,又按照她指的方向采集了几把水芹菜、水厥菜,依旧串在棍子上。 前面一片金黄色的、蓝色的野花开得实在美丽,君玉却看不见。那人采集了一大把,走近几步,似乎想递给她,却又生生地忍住了,只是默默地拿在手中。 眼睛看不见了,听觉和嗅觉就格外地敏锐起来。君玉微笑道,“你采了很多花儿么?” 那人默默地看着她,还是忍不住,将一大把花儿递了过去,嘶哑了声音道:“我以为----是野菜。” “是么?”君玉凝视着他,似乎知道他不惯说谎,过得一会儿才笑道:“阁下真是妙人,野花也能看成野菜。” 那人的脸一下变得通红,狼狈不堪地别过脸,似乎君玉能看见他的狼狈一般。 君玉举了花儿,哈哈大笑着往前走去。 这是美好的一天。 霞光万丈的黎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云淡风清的黄昏。 君玉坐在草地上,看着远远的湖泊。在她的头顶,瓦蓝而洁净的天空微微散发着黄昏的最后一丝温暖。尽管她看不见,却深深地知道,这大西北的湖边,天,永远是翡翠般的蓝,云,也似缭绕的烟。 在她的身后,有微微的火光,有简单的鱼汤的香味,有一个手忙脚乱的人在做着生平不曾想过的琐碎的关于柴米的小事。看他的样子,对于这些琐碎的小事的兴趣远远胜过对高深武功的修炼。 终于,鱼汤和野菜都放在了平整的草地上。君玉闻着那样美好的味道,有些惊奇这个人厨艺进步的神速。 那个人忐忑地望着她,像一个等待先生评价的孩子,见她露出满面的微笑,才松了一口气,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君玉摇摇头,这些天来,自己享受着这陌生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竟然如此地心安理得。她端着鱼汤,“凝视”着对面之人,竟然十分真切地感觉到此时此刻那人也这般凝视着自己。 月亮慢慢地爬上了天空,湖边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纱。 君玉躺在草地上,将头枕在手上,闭着眼睛,心灵像身边的湖水一般平静。 那人在她身边不远处也学她的样子躺下,默默地凝视着她,然后,唱起一首歌来: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 他的声音如此嘶哑,歌声如此无奈,君玉转过头,忽道:“这是什么歌?我从来没听过。” 那人道:“我胡诌的,见笑见笑。” “不相对就可以不相会?不相见就可以不相恋?”君玉反复低吟着这两句歌词,忽然长叹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这声长长的叹息仿佛令得湖中的月色都愁楚起来。那人低声道:“何故如此叹息?” “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她不经意地摸出怀里那朵枯萎的花儿,捏在手中。 那人飞快地看了看那朵花儿,不由得道:“你这位故人?” 君玉笑了起来:“我曾以为这位故人早已长眠地下!”她坐起来,正对着那个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即使他没有长眠,想来,也是嫌弃我变成了无用的瞎子,纵然和我相对也不肯和我相会了!” 那人闭了眼睛,热泪似乎就要涌出来,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你不要担心,你的眼睛很快就会好的。” 君玉依旧睁大了眼睛凝视着他的方向。这三天里,她每天都喝下他为自己采集的草药,眼睛虽然依旧黑暗,却能隐隐看到朦胧的光线。 “你那朋友下的毒并不太重,原本不治疗,过得一段时间也会自行恢复。不过,看样子你的眼睛早前受过重创,所以不能拖延,应该尽快和你的亲人汇合,用上那几味特殊的药材,才会很快复明。” 君玉想起孙嘉和他被胁持的老母,心里更是惆怅。她早已清楚,孙嘉实无意谋害自己,如果他真有此心,在凤凰城那么长的日子,早就下手了。而此次,正是由于他下毒的分量不够,自己才能得以侥幸逃脱。 那人见她满面惆怅,沉默不语,显然是心里难受,好久,才轻声道:“我们明天就要上路了,你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 君玉早就在疑心他的身份,就多了个心眼没有告诉他和弄影先生约定的地点。现在见他追问,只是淡淡地道:“阁下有事就去忙自己的吧,我不想离开了。” “为什么?”那人也坐了起来。 “我喜欢这个宁静的地方。我也喜欢这种平静的日子。这段时间,我不想见外人,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行?” “瞎子一个人也并不是都会饿死的,我自信还能独立生存下去。”君玉笑了起来,声音里有了讥讽之意,“我已经连累了你好几天,真是对不起。你有什么急事,你就去忙吧。我想我不需要你帮忙带路找人了……” “你的亲人正在等你,他找到了药材可以马上治好你的眼睛,你不想立刻见到光明么?” 君玉大声反驳:“可是,万一治不好,我岂不成了令人讨厌的累赘?既然如此,不如我一个人呆在这湖边过日子清净。你想想看,谁愿意一辈子伺候一个瞎子?” 这两三天下来,她心里的幻觉越来越强烈,几乎已经认定此人就是拓桑,可是,无论如何刺探,他都不肯相认。如今,分别在即,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便故意胡搅蛮缠,苦苦逼迫。她笃定,如果真是拓桑,他总不会任自己孤零零地呆在这湖边不管,所以明知道一见到弄影先生就可以治好自己的眼睛,也无论如何不愿轻易离开。 既然他怎么也不肯相认,她怕一旦自己离开了,想再见他一面,可就难上加难了。 “你想想看,谁愿意一辈子伺候一个瞎子?”尽管已经确诊她的眼睛并无大碍,这话听在耳里依旧令人痛彻心扉!那人看着她变得黯淡的眼神、凄楚的眉眼,那种从来不曾见过的软弱和惶恐,忽然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她对于黑暗的世界是何等地惧怕! 他心里涌起一种克制不住的冲动,几乎立刻就要伸手紧紧地将她抱住,好好安慰她、怜惜她,告诉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自己也永远不会离开她。 君玉见他久久地沉默,一阵风吹来,她摇摇头,似乎清醒了好几分。拓桑明明已死,而这人的声音、双手都是那般陌生,又怎会是拓桑?如果真是拓桑,无论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也绝对不会不认自己的。 她忽然觉得十分羞愧,自己竟试图以“失明”为砝码,去博得一个陌生人的同情!“凤城飞帅”曾几何时也会变得如此软弱可笑? 难道,仅仅因为这有大恩于己的陌生人十分关心自己、照顾自己,给了自己拓桑一般的感觉,自己就可肆意妄为,蛮横无礼? 万一他真的不是拓桑,自己如此举动和言行岂不是对他的援救之恩的极大唐突? 何况,自己和弄影先生约定的时间快到,如果久等不至,他不知会多么焦虑! 她不禁立刻道:“对不起……” 那人悄悄伸出的双手在半空中停下,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的亲人寻你不着,会担心你的……” “是啊!多谢提醒。” 她忽然想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自己逃脱后,孙嘉想必绝不敢再回凤凰城,凤凰军现在岂不是群龙无首?孙嘉虽然为朱丞相所逼迫陷害自己,却绝无叛国之念,总算大节无亏。即使不念同窗情谊,这些年来,她也亲眼目睹孙嘉战功卓著,有大将之材,如此人物,怎能白白让他走上绝路?而且,在赤金族大军的虎视眈眈下,堂堂凤凰城的将军成了叛贼,也是对己方士气的重大打击。 君玉越想越心急,再也呆不下去了,微笑着站起身来,向那人深深行了一礼:“明天我们就出发吧。真是有劳阁下了。” “好的,你早点休息。” 君玉侧耳细细听他的回答,此刻,她依旧不死心地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可是,那嘶哑的声音仍然听不出丝毫情绪。 君玉有些失望地转过头,仅存的一丝幻想也如烟般散去,她看看头顶的天空,眼前永远是一团漆黑。大漠上两日的激战、逃亡让她顾不得悲哀自己失明的事实。而这三天来,那人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体恤她,她也因为存了那人是拓桑的幻想,心里奇异的充满宁静充满喜悦,完全忽略了自己失明的可怕。可是,如今幻想完全破灭,终于第一次深刻领略到这漆黑的世界原来是如此孤苦,如此寂寥。 那人看着她在月光下那般苍白失望的脸色,几乎又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想跑过去,然而,他终究没有迈开脚步,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慢慢地走进那小屋子,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 ! 拓桑-拓桑(1) 到得半夜,天空忽然乌云密布,接着,就是雷声隆隆,这盛夏的湖边迎来了一场久违的大雨。 君玉躺在木板上,却再也不能如昨晚一般很快就安然入睡。黑暗中,她清晰地感受到小屋散放着的各种野花的香味,可是,她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 外面的风声雨声雷电之声交织着响在耳边,像有不知多少人在这样暗沉的雷雨之夜肆无忌惮的哭泣。 她起身轻轻推开了那小小的木门,耳边,除了隆隆的雷电风雨声,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她又侧着耳朵细细地听了听,依旧只有茫茫混乱的风雨之声。她抬起头,看了看远方,心想,这世界上,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奇迹!拓桑,此刻,他不知已经漂浮到了哪一朵云上,又或许是投生转世到了哪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道闪电霹雳般地打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这个荒凉的世界。她大睁了眼睛,心里的漆黑和这世界一般荒凉。 一个人在木屋的另一侧无声地望着她。连续几个夜晚,他一直在旁边这样无声地守护着她,看着她安歇,听着她辗转反侧,然后自己也安歇或者同样的辗转反侧。唯一不同的是,在这离别之夜,她走了出来,望着漆黑的夜晚和瓢泼的大雨。 又是一道银白的闪电打在她脸上。这一瞬间,他身子一震,心里一阵剧疼,他清楚地看见门前的少年满面的泪水! 那威名赫赫的少年竟然在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失声痛哭! 她也只敢在这样的夜晚如此肆无忌惮的哭泣,因为,她以为,那些风声雨声和雷电声会将自己的哭泣完全淹没,也只有天地和自己才能听到这样绝望的哭泣声! 闪电后,天地间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风雨雷电之声越来越猛烈,吞噬了世间一切声音,可是,他依旧准确地辨识出有一种声音是她痛哭的声音。 她的威名太响亮,她的性格太坚韧,她面对千军万马重重追杀、面对失明后的走投无路,都可以神情自若、谈笑风生。可是,这样的一个人,这威震胡汉的“凤城飞帅”,却在这样的夜晚如此绝望地哭泣,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她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夜晚痛哭?还是不知多少次在这样的夜晚痛哭? 所有的顾虑、犹豫、彷徨、迟疑都忘到了九霄云外。他闪电般地奔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那哭泣的少年,颤声道:“君玉,你怎么啦……”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君玉立刻停止了哭泣。那颤抖的声音和伸出的双手,依旧是如此陌生。可是,那殷切的语调和紧紧的拥抱却是如此熟悉,如刻在心灵上的烙印。君玉忽然记起自己在京告假回到南迦巴瓦那个夜晚的拥抱,拓桑的双手是那么用力,几乎深入骨髓,至今都还觉得隐隐地疼痛。 心里一阵狂喜,她在那样用力的拥抱里抬起头来,大声道:“拓桑,我知道是你,就是你……”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那人抱了她,走进屋子,关上木门,关上了天地之间的风雨。 外面的风雨声似乎慢慢小了下去。那人依旧沉默着,君玉也觉得任何追问都是多余的,心里的悲伤和绝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在那个人温暖的怀里,伸出手仔细地摸了摸他的眉眼,那人依旧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抱着她,贴着她还隐隐有些泪痕的脸庞。 这是拓桑习惯的动作!她再无丝毫疑惑,就如回到了拓桑静修的密室一般,心灵变得那么安宁,世界忽然变得很繁华很明亮,再也不是荒凉漆黑的一片。 一阵倦意袭上眼皮,她闭了眼睛,紧紧地抱着那个人,安然地睡着了。只是,她不知道,她抱得越紧,那人的呼吸声就越急促。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风雨声已经完全停止了。那人伸手推开木门,雨洗后的月亮又爬上了天空,如此明亮地照进小屋,照在怀中人春花秋月般的脸庞上。 她睡得恬静,呼吸均匀,完全认定在他的怀里,就是天塌下来也可以不管了。 他凝视着这样恬然的脸庞,激荡的心里像有一把火焰在熊熊燃烧,急促的呼吸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下来。他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她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下,他吓了一跳,只觉得脸上发烧,心跳加速,赶紧抬起头来,慌忙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再睁开,发现她的眼睛还是闭着,睡得很沉的样子。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微笑着又将脸贴在了她的脸庞上,慢慢地也安然睡着了。 只是,这一次,他并不知道,怀里的人忽然睁开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嘻嘻地轻笑一声,才真正安然熟睡了。 朝阳依旧如此明媚地在东方升起。 君玉睁开眼睛,手里空空的,紧紧拥抱着的人忽然不知去向。 她翻身跃起,奔出小屋,然后站住。 她听得他那嘶哑的声音就在对面,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君玉,吃过早饭,我们就可以上路了。” 君玉松了口气,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他已经端来水让她梳洗。 两匹马并排而行,身边的人依然沉默着不言不语。一时间,君玉忽然分不清楚,昨夜的拥抱究竟是梦还是真。就如眼睛刚失明的时候,老是分不清楚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一般。 她茫然地看了看远方,那种要睁开眼睛看到光明看清楚身边人的面容的冲动几乎要跳出胸腔。从来没有哪一刻她会比现在这般急切地希望立刻见到弄影先生,服下他千里迢迢为自己寻来的良药。 她忽然牵了缰绳,打了打马,马立刻飞奔起来。 身边的人察觉了她急切的心情,火热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他渴望她重见光明的心情也是那般急切,可是,此刻,他却并不想很快走完这段路。他甚至希望,这样并排而行的长路永远永远也走不完。 太阳慢慢开始西斜了,但是头顶的那种炙烤依旧十分强烈。还有一天就能穿越这片大漠,踏上通往那个和弄影先生约定的边陲小镇之路。 君玉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用湖边的一种极其特殊的柔软的青草和树叶编织的草帽。草帽几乎遮住了她一半的身子,就像顶了一把轻巧的大伞一般。这草帽是那人特意为她编织了在路上用的。帽沿的四周还嵌了一圈淡蓝色的小野花。此刻,那些小野花早已被晒得完全枯萎干焦了,就连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也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自己也戴着一顶草帽,这草帽就简单笨拙多了,那是用一种树枝随便绕成的。 两匹马都热得有点口吐白沫了,那人嘶哑的声音轻轻道:“你渴了么?” 君玉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壶,喝了几口水。 那人看了看前方,前面有一座黄沙遍布的山谷,略略有些阴影,便道:“我们到前面歇一会儿吧。” 君玉道:“好的。” 太阳已经完全西斜下去了,时候已近黄昏,这片山谷的阴影里已经慢慢开始消散了那种炽热的炙烤之意了。一阵隐隐的马蹄声响起。君玉心里一动,想起那群赤金族追兵,刚要开口,那人却道:“你在这里歇着,我去看看就回来。” 君玉点点头,依言在他为自己寻的最好的一片阴影里停下。 那人悄然奔出老远,然后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片十分荒芜的沙丘,十几名赤金族士兵,一个个拄着兵器垂头丧气地拖着沉重的步子,聚在里面偷懒。 一个人大声武气地道:“妈的,那‘凤城飞帅’也不知死到哪里去了,这茫茫大漠怎么找得到?” “驸马命令我们要活捉,不可伤他性命,可是他再厉害也成了瞎子,这大漠不饿死他也渴死他。” “是啊,我们都找了这么多天,哪里有什么鬼影子?” “抓住‘凤城飞帅’不但重重有赏,而且还可以成为大汗钦点的‘赤金族第一勇士’……” “你就别做梦了,我看再找下去,‘凤城飞帅’找不到,我们先渴死在这大漠上了。” “那瞎子也不知有什么三头六臂,竟然连我们最精锐的一支弓箭手都给全部毁掉了,可惜,我们没亲眼见到……” “你要见到了恐怕早就没命了,你没看到那满地的断臂残肢?那些好手哪一个比我们弱了?幸好我们没有先赶去……” 牢骚之声暂停了一会儿,那人似乎生怕那“三头六臂”的“凤城飞帅”会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 “也不知其他人的情况如何?” “说好了找到后就立刻发信号的,这几天哪里有什么信号?” “妈的,热死老子了,不如回去吧,就说找不到。” “驸马心狠手辣、令出如山,如今找不到人,我们怎敢随便回去交差?抓住‘凤城飞帅’可是比连下几城都更大的功劳,他怎肯白白放弃?” “朱渝这异族人倒是又娶公主又立大功,‘凤城飞帅’的眼睛是他兄弟设计毒瞎的,现在带队搜索的也是他,功劳都是他朱家的,真找到那瞎子,我们也不过喝口汤而已,而他却不知躲在哪里风流快活,坐享其成,害得老子们却在这里被晒个半死……” “驸马当时不也亲自出动在搜索么?他本领那么大,想来,那‘凤城飞帅’是逃不脱的吧?” “我看他亲自出手也未必能抓到‘凤城飞帅’。” “妈的,那个死瞎子,真是害死我们了!” “若抓到他,一定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看他还是不是三头六臂。” “驸马那般心狠手辣,既然下令生擒,我们若违令,自己也只怕活不成。” “妈的,就算不能将他抽筋剥皮,也一定要打得他鼻青脸肿,断手残肢,先出出这口恶气再说……” “妈呀……” 十几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每个人都惊恐地捂住了血淋淋的眼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而击中他们双眼的,是一把细细的沙子。 一个嘶哑的声音道:“你等穷凶极恶之徒原是死有余辜。姑念尚不是元凶首恶,只废去双目以示惩戒。” 一众人等痛得呼天抢地,那声音忽然远去,一个人惊恐地大叫起来:“凤城飞帅,一定是凤城飞帅……” 只是,这时,他们已经全部成了和“凤城飞帅”一般的瞎子,又哪里看得到出手之人到底是谁? [] ! 拓桑-拓桑(2)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在那片山谷的背面,炽热的沙地开始迅速变得冰凉。 此刻,一匹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大张着嘴巴,又累又渴,身上红色的汗水滴得如血一般。而他的主人满头大汗地晃着身子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 “二公子,你已离开军营这么多天了,要是真穆帖尔知道了……” “他知道?他知道又怎么样?” 朱渝从马上跌了下来,绝望地坐在沙地上,咆哮道:“我一定要杀了真穆帖尔这恶贼、杀了朱刚这畜生……” 多日茫茫的搜索和呼喊,令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沙哑。 “二公子,我们这么多人寻找了这么多天,只怕……” 朱渝忽然站了起来,盯着朱四槐:“君玉眼睛瞎了,肯定走不出这大漠。我们找了许多天也找不到人,你说,君玉会不会已经死了?” 朱四槐想的也是,君玉瞎了眼睛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茫茫大漠,即使不饿死也早已渴死了。可是,他看着朱渝布满血丝的双眼,整个人似乎已经陷入了半疯狂状态,哪里敢轻易开口? 朱渝见他不敢回答,连最后一丝安慰的救命稻草也快失去了,猛地一掌击向地上的沙子,扬起老大一股尘土,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君玉,君玉……你到底在哪里?” 黄昏的沙地上,没有丝毫回音。 他一掌又一掌地猛烈地打在沙地上,直打得飞砂走石:“君玉,君玉……你到底在哪里?” 朱四槐见他双掌鲜血淋漓,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疯狂状态,刚想去拉他,忽见他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嘶声道:“我害死君玉了,她一定已经死了!今后,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为什么要害她?” 二人都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个草帽遮住了整个头脸的人,竟然丝毫也没察觉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刚扬起的尘土慢慢消了下去,朱渝茫然地盯着那人,听出他十分嘶哑的声音里浓浓的怨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朱四槐也听出他声音里浓浓的怨恨和杀机,不由得戒备地握住了自己的长剑,蓄势待发。 朱渝双目赤红地盯他好一会儿,忽然喃喃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害她?我终于还是害死了她!” “你父子一次又一次的害她。现在,你竟然亲自出马追杀她!朱渝,你永远不敢和她堂堂正正的较量,只敢趁人之危么?” 朱渝怒极,声音和他一般嘶哑:“你是什么东西?关你什么事?” 那人尚未回答,朱渝心里一动,忽然喜道:“她一定还活着!你是不是知道她的下落,你快告诉我……” 那人见他变脸倒真比翻书还快,冷笑一声:“朱渝,她的英名不会因任何人而坠,更不会因你而坠。你还想抓了她为你的高官厚禄加上一笔?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她的眼睛瞎了,再不医治就来不及了,快说,她在哪里?” “嘿,你还惺惺作态,正是你的父亲和兄弟设计毒瞎了她的眼睛,你也难辞其咎。” “对,就是我害她的!她瞎了,她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她这样的人,怎能看不见这个世界?”朱渝似乎没有听出他声音里一触即发的杀机,茫然了好一会儿才道,“也许,她也看不见我了……” 那人听得他声音里那样刻骨的悲凉和悔恨,又见他双掌上的血迹,摇摇头,强自压下了满腹的怨恨,冷声道:“今天,我是最后一次饶你。你若敢再骚扰她谋害她,我必取你父子三人的狗命。”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大步离去。 朱渝刚刚得到一丝君玉的音讯,哪里容他离开,狂奔了上去:“君玉还活着么?她在哪里?” 那人不理不睬,加快了步子。 朱渝大怒,提了口气,飞身上前,一掌向他背心攻去,另一侧,朱四槐也包抄了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并不躲避,忽然回头,一掌拍在朱渝的肩上,朱渝脚步一阵趔蹵,一转身又不顾命地扑了上去,嘶声道:“君玉是不是还活着?你到底是谁?” “她的事情和你毫不相干,要你多管闲事。” 朱渝冷笑一声,忽然迅捷无伦地伸手抓向他头上的草帽:“你装神弄鬼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又能吓唬得了谁?” 朱四槐见他再次出手,立刻施尽全力配合攻向那人。 那人接下朱四槐一掌,朱四槐大惊失色,掌心像沾上了一块磁铁,功力竟然如陷入了大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人一松手,他退出七八步远还是没能站稳重重地倒在沙地上。 几乎是眨眼之间,那人身子一跃避开朱渝伸来抓他草帽的双手,一掌拍在朱渝面上,冷笑道:“你就死心塌地做你的驸马吧!若再敢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休怪我不客气。” 朱渝呆在原地,面颊火辣辣的,那人的身影已经风一般地消失在了远处。 朱四槐从沙地上站了起来,更加惊异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伤,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道:“这人是谁?真是我生平未见过的高手!” 朱渝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忽然想起在川陕路上的押解途中,拓桑如发怒的狮子一般的神情和咆哮:“谁要害了她,上天入地,我必取他性命。” 他追出几步,嘶声道:“那个人是拓桑,一定是拓桑……” 可是,夜色已经笼罩这茫茫大漠,哪里还有丝毫人影? 朱四槐大惊失色:“不会吧,拓桑早就死了,怎会是他?” 朱渝没有回答,忽然又欣喜若狂地大笑起来:“没错,就是拓桑。他原本是来杀我的!若是君玉死了,他一定会大开杀戒的……哈哈……他若在,君玉就肯定还活着。君玉还活着……哈哈哈哈……” 朱四槐见他忽而绝望忽而欣喜的疯狂模样,暗暗叹了口气,深深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听从朱刚的怂恿参与迫害君玉。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山谷。 君玉坐在凉凉的沙地上,静静地听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无声无息地走在这沙地上,可是,君玉却能很准确地判断出他已经在一丈开外了。 她微笑着抬起头,那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挨着她坐下,轻声道:“你饿了么?给你,你可喜欢这个东西?” 君玉伸出手,接过,那是几枚沙地上寻来的沙果。这种生长在大漠里的野果,只有一丝茎露在地面上,即使经验丰富的向导也难以发现,也不知他的眼睛怎么那么尖,竟然寻了好几枚来。 她拿着那几枚小小的果子,侧脸望着身边的人。这些天来,她听得最多的就是“你饿了么”“你渴了么”这两句话。不知为什么,这最最简单最最琐碎的两句话,听在耳里,却变得异常的美妙动人。 那人见她脸上那样安然的神情,自己也觉得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宁。 君玉想起那阵远远传来的隐隐的马蹄声,问道:“那些人是赤金族的追兵么?” “嗯,都被我打发了。你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担心。” 满天的星光洒在银白的沙地上。 君玉的眼睛上敷着薄薄的一层草药。自离开小湖后,那人便准备了足量的草药每天晚上给她敷上,从无间断。 那种草药有着淡淡的青涩的味道,敷在眼睛上十分清凉。君玉闭着眼睛坐了好一会儿,忽然轻叹了一声。 那人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听她叹息,柔声道:“你怎么啦?” “我的眼睛要是好不了怎么办呢?” “会好的,只要有那几味药材就会治好的。” “要是先生没有找到那些药材,或者万一找到了也治不好……” “若先生没找到我会自己去找,若找到了也没有用……”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平静地道:“我就分一只眼睛给你!” [] ! 与卿再世相逢日 君玉没有开口,躺在沙地上闭着眼睛,狡黠地偷偷笑了一下。她虽然担心自己的眼睛,却更相信弄影先生的医术,更何况这同样精通医术的“陌生人”也一再说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她却要一再出言试探,正是因为这“陌生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明言自己就是拓桑。虽然有雷雨之夜的失态,可是自上路后他又开始和自己保持着小小的距离。她心里已经完全肯定了他的身份,但终究因为看不见,他又沉默不答,便总是有些忐忑。 如今,听得那句“若先生没找到我会自己去找,若找到了也没有用,我就分一只眼睛给你”----若不是拓桑,哪个“陌生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尽管他一再辛辛苦苦地保持沉默,可是,他终究还是那般单纯得有点傻傻呆呆的性格,自己轻轻试探一下,就不由自主地露了口风。 那人见她偷偷地笑,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他极少见到她这般孩子样狡黠而又甜蜜的神情,心里一阵激荡,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摸摸她慧黠的脸庞,却终于还是缩了回来,好一会儿才柔声道:“你放心吧,我们很快就要到那个地方了,你的眼睛会治好的。” 君玉微笑道:“嗯,我知道。其实,我并没有很担心。” 当太阳又一次西斜的时候,那个约定的边陲小镇已经远远在望了。 那人直直地看着前方,那种希望这路永远也走不完的心理就更强烈了。然而,无论多么长的路,总有走完的时候。夜幕降临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小镇上。 这边境上的小镇是名副其实的“小”,有且只有一条短短的小街,街道两旁稀稀拉拉地有几家极其简陋的店铺。 两人在一家十分简陋的客栈停下,这也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那人领了她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君玉忽然察觉到他要离开,不禁立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惶然低声道:“拓桑,不要走!” 那人用力握着她的手,好一会儿才轻轻放开,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用一块软软的帕子擦了擦她额上的一滴汗珠,然后将帕子塞在她手里,柔声道:“你放心,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他看君玉沉默不语,又低声道“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君玉听得他那肯定的语气,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见君玉微笑了,才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君玉握着那东西,似乎是一块软滑的丝帕模样。她侧耳倾听时,那人的脚步早已远去了。 掌灯十分,懒洋洋的店小二才来掺了茶水,君玉喝了口水,四处听听,依旧完全没有那人的气息,他显然还没有回来。 她心里十分慌乱,正要开口问店小二,一个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声音也失去了那份惯有的冷静:“君玉,你终于来了……你?你的眼睛怎么啦?” “先生!”君玉听着这熟悉之极的声音,惊喜地想站起来,弄影先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动,坐着说话。” 可是,君玉还是站了起来,徒劳无功地向门口四面张望:“先生,你看见拓桑了吗?是拓桑带你来的吧?” 弄影先生十分惊异地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道:“君玉,你怎么啦?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先生,那找您来的人呢?他在哪里?他就是拓桑啊!就是拓桑带我来这里的……” 弄影先生听着她几乎是语无伦次的话语,摇摇头,道:“我在这店里等你两天了,老等不到你,正准备明天就要上路找你的。午后,我出去打探了一下情况,刚才是这店里的一个伙计到外面找我,说有一个人在店里等我,我猜是你到了,立刻就赶了回来……” “那个伙计哪?一定是拓桑叫他来找您的,一定是!” 弄影先生听得君玉这般言之凿凿,也不由得四处看了看,这时,那个伙计正好走了过来,弄影先生立马叫住了他:“刚刚和这位公子一起来的那位客人呢?” “他吩咐我来找你后就走了,走时,只叫我们照看好这位公子。” 君玉颓然地坐了下去,喃喃道:“拓桑走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肯和我相认!” 弄影先生看她除了双目失明外,心智却很正常,并不是在胡言乱语,心里的疑惑又加深了好几分:“君玉,你说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拓桑真的还活着?” “对,他还活着,可是,现在却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拓桑去年明明已经在铁马寺的香檀树下火化,又怎会活得回来?弄影先生摇摇头,叹息一声:“君玉,人死不能复生,你……” 君玉大声道:“拓桑没有死,他还活着!这次,正是拓桑救了我,这些天,明明就是他和我在一起,我怎会连这一点都分不清楚?” 弄影先生见她手里拿着一块素洁的丝帕,帕子上似乎写着几行字。这帕子崭新,完全是女孩子所用之物。这些年来,君玉从来没有用过这种东西,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拿着了。他心里十分奇怪,便道:“君玉,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君玉心里一动,喜道:“先生,这个就是拓桑刚刚离开时候给我的,你看看是什么?” 弄影先生接过那丝帕,上面的字迹遒媚劲健,字里行间充满了缠绵深情之意: 结尽同心缔尽缘, 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卿再世相逢日, 玉树临风一少年。 君玉听罢,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先生,您看看,可和这上面的笔迹一样?”她摸出怀里的一张纸笺,这是那一年的中秋之夜,拓桑千里迢迢赶到凤凰寨送她的,此后,她就一直随身携带着。 弄影先生接过这张保存完好的素洁的纸笺,上面的字迹端秀清新,绚丽异常;再对比巾帕上的字迹,虽然巾帕上的字迹增加了岁月的艰辛所带来的劲健,却也完全可以辨认出正是那惊才绝艳的拓桑的手迹! 他心里十分惊异,但看着君玉满脸的急切和期待,立刻道:“这是拓桑的手迹”。 “先生,果真是他,真的是他,我早知道肯定是他的!他怕我担心,所以留下这个给我,告诉我他还活着。” 君玉大喜过望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望着窗外,似乎拓桑就站在窗外似的。她细细回想着这些天来他那样熟悉的语调、那样刻骨铭心的拥抱,那样贴着脸庞的习惯性的动作----这些,都是拓桑独有的,原来,这些真的并不是幻觉! 弄影先生细细地看她的满面欣喜,发现她无论精神状态还是外表都显得十分健康,完全没有双眼初盲者那样的绝望和消沉。就连她身上的衣服都是那么簇新洁净,而颜色正是她习惯的淡蓝色。很显然,这些天来,那个救了她的人不仅对她照顾得细微周到,更给了她心理上极大的安慰和镇定。如果不是深刻了解她熟悉她爱惜她的人,怎会付出这般的体贴温存? 虽然当初他亲自诊断了拓桑的死亡,可是如今证据确凿,拓桑显然是真的还活着,不然,他怎会留下那样一块亲笔题写的帕子? 弄影先生这些年不知经历过多少稀奇古怪之事,但是,也不敢轻易相信真有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何况他并没有亲眼见到拓桑,心里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对劲。至于到底哪里不对劲,却一点都说不上来。 [] ! 与卿再世相逢日(2) 他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见到君玉脸上那种久违的兴高采烈和生气勃勃,为她高兴之余又有点担心,不禁问道:“君玉,那个人承认他是拓桑了么?” 君玉想了想,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些天的相处,拓桑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是也绝没有否认。而且,他那样的拥抱,那种两个人之间独特的感受,又怎会是其他人?何况,他留下的这块帕子不正是承认了么? 弄影先生见她如此肯定,又道:“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同之处?” “他的声音不同了,手也不同了,可是,我仍然能完全肯定那是拓桑……”君玉微笑道,“也许,他是受了很多苦的缘故吧。” 弄影先生摇摇头,万一要是一场空欢喜,今后,对她的打击岂不是更大? 君玉听得他沉默不语,急忙道:“先生,你是在怀疑他的身份么?” 弄影先生见她情绪激动,苦笑了一下:“君玉,坐下吧,我们总要先治好你的眼睛,我已经找到那几味药材了,来,我先看看你的眼睛……” 细看之下,他更惊异地发现,君玉的眼睛早已用过好几味恰当的药材治疗过,保护得十分得当,现在,已经有了隐隐的视线,显然,是那救了她的人及时诊治的结果。他松了口气,也有几分佩服那人的医术,道:“那人的医术真不错。君玉,服下药后,你的眼睛不出七天就会复明的……” “先生,拓桑今后一定还会来找我的吧?”君玉紧紧捏着那块帕子,依旧是兴高采烈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听见弄影先生在说什么。 弄影先生见她情绪十分激动,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眼睛的事情,暗叹一声,想了想,斟酌道:“也许吧!不过,无论那救你的人是谁,我们都该好好感谢他,他不仅救你还将你照顾得如此周到……” “先生,我们不用感谢他……”君玉又站了起来,对着窗外,似乎拓桑就站在窗外一般。她知道他担心自己的眼睛,肯定要确定了弄影先生有找到那几味药材才会离开,便大声道,“拓桑无论为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根本不用感谢他。” “拓桑无论为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根本不用感谢他。”----别人哪怕为她做了丁点小事,她都会尽力回报。只有自己,无论自己为她做什么她都认为是理所应当的。 无声无息地藏身夜色里的人,无声地微笑了一下。她的这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让他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温暖的力量,而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自己一直有这种义务和权利让她永远觉得理所应当。 他看看茫茫的黑夜,又是自豪又是喜悦,忽然觉得这茫茫黑夜变得繁星满天的璀璨,哪怕前路荆棘密布也已经毫无畏惧。 “谁在窗外?”一阵细细的风起,弄影先生快速地奔到窗前,外面夜色茫茫,早已没有了丝毫人影。 “先生,拓桑走了,他刚刚才走的!”君玉微笑道,神色又有点黯然,“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不肯和我相认的。今后,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找我。” 弄影先生见那人身法如此之快,轻功竟不在自己之下,这天下,除了拓桑,只怕再也没有第三人了。此时,他也大半相信了那人是拓桑,见君玉刚刚才兴高采烈忽又变得黯然的样子,不由得笑道:“如果真是拓桑,他怎么会不来找你?他不是留下帕子给你,说会和你重逢的么?他一定是还有什么苦衷没有解决。放心吧,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你了他也会来找你的。” “嗯”君玉听得弄影先生那种似笑非笑的语气,脸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月色已经深去。 君玉给弄影先生详细讲述了自己遇到孙嘉并为他下毒的始末。弄影先生听得暗暗心惊,但也确信了那人就是拓桑。除了拓桑,还有谁能在千军万马的围追下将君玉安然救走? “朱丞相这个祸害,逃到异族还要加害你,真是可恶。”弄影先生怒道,“我原以为朱渝本性不是大奸大恶,没想到居然走了眼。我要再见到这小子,一定不会放过他。” 君玉从来没听过弄影先生这样愤怒的语气,知道他心疼自己失明,加上又不清楚自己和朱渝之间的恩怨情仇,是以认定朱渝也参与了迫害自己。 她摇摇头,叹道:“朱丞相叛国投敌,自然想用最后一张王牌拿下我作为稳定自己地位的筹码。但是,朱渝,唉,我相信,他绝不知道此事,也绝不会加害我的。先生,今后,无论什么情况下遇到朱渝,都请放他一马。我欠过他今生也无法偿还的情义,他对我的好,比我对他的好,多太多!” 弄影先生清楚朱渝自小和君玉不和,又是参与陷害拓桑一事的主力,一直认为他是嫉恨君玉之故。如今看来,方才明白他和君玉之间这般复杂的纠葛,不由得叹道:“朱渝要不是有个那样的父亲,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可惜,如此人才,竟然为真穆帖尔所用,也是国家的不幸啊!” “正是,若不是朝廷那灭绝人性的株连九族,他绝不会走上末路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好一会儿,君玉才又道:“先生,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孙嘉再不敢回凤凰城了,那样,凤凰军群龙无首,会被真穆帖尔所趁。加上朱渝现在军威正盛,两相夹击,只怕西北战场更会一败涂地。” “我会尽快设法通知卢凌他们先应付,君玉,你不要太担心。等治好你的眼睛,一切都还来得及的。” “如果可能,我想先找到孙嘉,他并非罪无可恕。何况,这样的人才,如果损失了一个就真的少了一个,太可惜了。” “当前的情况下,要找到孙嘉并非易事。” “所以,我想的是立刻将自己没死也没有瞎的消息传出去,传得越广越好。孙嘉的母亲还在朱丞相手里,想来还没有离开西北。他若知道了这个消息,心理压力就不会那么大,然后我们再设法找到他。我先去西宁府等候消息,我估计他不会走远的。” 弄影先生沉思了一下,才慢慢道:“君玉,如果你再去西宁府,不是表明你又重回西北战场了?一旦回去,今后要脱身就不容易了。” “朱渝治军亲力亲为,已经连下几城。真穆帖尔雄才大略,他的两个儿子这两年率铁骑西下拿下了十几个城邦小国,而他自己前两年跟我们的几场大战也没受到根本性打击,很快已经恢复过来,短短时间几乎已在整个北方战线上纵横拉通。” “我在来的路上得到消息,真穆贴尔的第四子半月前率八千铁骑在铁汗大败被贬驻守在此的林宝山。林保山率领驻地的3000多将士奋战两日,终因被围后援不继,全军覆没,林保山本人也战死殉国。” 将士阵亡原是常事,可是,君玉想到林宝山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受自己连累被贬,又为新来的梅大将军所不容,心里不免黯然。 弄影先生道:“拿下铁汗后,只怕他们南下完全控制了那片广袤的神秘土地就危险了。” 君玉也知道,自拓桑“死后”,赤金族扶植的奘汗赤拉汗教肆活动,若新的“博克多”人选稍有不慎,那片广袤富饶的土地很快会成为真穆帖尔的补给空间,从而控制西南,长驱直入马踏中原也并非不可能。 君玉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好一会儿才道:“先生,我当初记恨拓桑之死,擅自挂冠,再不肯上战场,这也间接害死了出兵铁马寺救我的林宝山。好在拓桑还活着,总算苍天有眼。在等到拓桑彻底恢复自由身份之前,我希望能在西北战场再尽最后一份微末之力,至少,要拿下真穆贴尔第四子的头血祭林宝山。不然,终生也不会安心的。” 弄影先生点了点头:“等你的眼睛好了,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 p1:今日还有更新 p2:欢迎阅读《魏晋美男狂想曲:乱世太子妃》每天更新10000字,呵呵,欢迎阅读。地址 [] ! 驸马的悲哀 天气虽然阴沉沉的,四周的热气依旧十分厚重。七八名赤金族士兵正快马加鞭往边境那片大营帐赶去。 作为此次劳师动众追杀“凤城飞帅”的幸存者,他们虽然快马加鞭,却一个个显得垂头丧气。这次追杀,先是折损了朱丞相帐下的几十名好手,真穆帖尔为了拿下君玉,特意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一队弓箭手,没想到这队弓箭手也几近全军覆没。 头皮血肉模糊的郎雄和右手五指齐断的蒙哥赤五天前已经先行返回,可是断了一臂的朱刚却不敢先走。他父子在真穆帖尔面前夸下海口,如今却以这样的结局返回,只怕很难过得了真穆帖尔那一关。 他歪歪斜斜地坐在马背上,心里十分惶恐。这次铩羽而归,他怕受责罚,便等了二哥一起回去,他一次次回头,看到朱渝那匹汗血宝马不徐不急地走着,而朱渝面色十分阴沉。 一声奇怪的声音响起,朱刚面色大变,低声道:“二哥……” 话音未落,一匹剽悍的战骑已经横在前面。 “孙嘉!赶快拿下孙嘉这小子……”朱刚大喊一声,身边的几名士兵对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拿下凤凰将军,自然是大功一件,多少可以将功抵罪。他们看孙嘉双目赤红,杀气横生,立刻将目光移到了主帅朱渝身上。 孙嘉并不看其他人,只盯着朱渝:“交出我老娘来!” 朱渝冷笑一声:“要你老娘的命也可以,提‘凤城飞帅’的头来换吧。” 孙嘉怒道:“君玉双眼已瞎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我毒害好友,人神共弃,如今,只求救下我老娘后,自尽以报君玉就是了。” “那就等着给你老娘收尸吧。”朱渝笑了起来,“不过,拿下你这凤凰将军也算小功一件……”话音未落,他一剑已向孙嘉攻去。 孙嘉早有准备,也正欲和这儿时的同窗拼个你死我活,他双掌攻出,刚到半路,忽见朱渝的长剑变了方向,低喝道“孙嘉。” 孙嘉心里一凛,几乎是眨眼之间,已经有两名赤金族士兵被朱渝一剑穿心。他马上明白过来,手起掌落,和朱渝配合默契,片刻之后,还没回过神来的几名士兵已经全部被砍瓜切菜般杀死。 茫茫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三个人和一地的尸体。 朱刚目瞪口呆地伏在马背上,浑身如筛糠一般,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朱渝盯着朱刚:“孙嘉的老娘关在哪里?” 朱刚看看那七八具横七竖八的尸体,颤声道:“在,在……在一个隐秘的小帐篷里……” 朱渝冷冷地道:“孙嘉,你听到了?你自己去带了你老娘远走高飞。” 孙嘉盯着他,半晌才抱拳一揖:“多谢”。 “君玉是你的好友更对你有提拔之恩,你下毒时怎么没想到要谢她?” 孙嘉杵在原地,无言以答,朱渝忽然提起马鞭,一马鞭重重地抽在他脸上,直抽得他面上鲜血淋漓:“我放你老娘,也抽你一鞭,了断你和朱家的恩怨。此后再见就是敌人,你滚吧。” 孙嘉满脸鲜血,火辣辣的,惨笑一声:“我还有何面目再见君玉?只求安顿了老母,尽力寻找君玉的下落,若找不到,自杀谢罪就是了。” “你这种伪君子早死早好。”朱渝冷哼一声打马离去。落在后面的朱刚醒悟过来,也猛抽了自己的坐骑一鞭,追了上去。 朱丞相父子居住的豪华营帐里。 此刻,这豪华营帐里虽然灯火通明,莺歌燕舞,却没有丝毫的喜气。 朱刚哼哼唧唧地倒在厚厚的地毯上,愁眉苦脸地望着自己的断臂,忽然发起蛮来,抓了酒杯、匕首等杂物向正在歌舞的女子扔去。几个歌妓大惊,哭哭啼啼地退了下去。 朱丞相脸色铁青地看着大碗喝酒的朱渝,忍了半晌还是没有忍住,怒道:“你怎么把孙嘉的老娘放了?你可知道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牌了,孙嘉这忘恩负义的小子今后再也不会为我做任何事情了!” 朱渝没有作声,依旧一碗一碗地喝着酒。 “即使抓不到君玉,能逼孙嘉投降也算大功一件,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叫我以后怎么在真穆贴尔面前抬得起头来?” 这次功亏一篑,真穆帖尔损兵折将,但是他老奸巨猾并不责备,反倒好言安慰奖赏了一番幸存归来的人,只说“凤城飞帅”虽然逃脱,但是让其瞎了双眼也算大功一件,毕竟,一个瞎子还有何惧? 过了好一会儿,朱丞相又低声恨恨道:“还是给君玉逃脱了!这孽种命真是硬!” 朱渝放下酒碗,醉眼朦胧地看他一眼,笑道:“你疯狂追杀兰茜思那么多年都没有结果,为什么老是不死心?如今,你又怎能杀得了君玉?你好好呆在这里醇酒美人过一天算一天不好么?为什么偏偏要生出这么多事,逞强而为,自取其辱?” “兰茜思害死了大哥,君玉又砍断了我的手臂,爹,你一定要为我报这深仇大恨……” “你要再去惹她,下次就不是掉一只手臂,只怕掉的会是你的狗头了!那么多好手都丧生在她剑下,你是领头的罪魁祸首,有何德何能可以逃出生天?到此时,你还不明白她是手下留情?!” 朱刚看着二哥凶狠的眼神,不敢接口,又躺在地毯上哼哼唧唧起来。 朱丞相怒瞪朱渝一眼,又无可奈何,过了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你还是回你的驸马帐营好了。这次我夸下海口却没能拿下君玉,只怕引起真穆帖尔的猜忌和轻视。当今之计,你一定要和公主恩爱和睦,公主刁蛮任性,我知道你厌恶她,可是,如今我们寄人篱下处处要看别人眼色行事,真穆帖尔心狠手辣,你一定要让公主对你死心塌地,最好能让她尽快为你生下一男半女,真穆帖尔才会真正信任你……” “嘿嘿,你放心好了,这一生,她绝不会为我生下一男半女的……” 朱丞相大惊失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朱渝盯着父亲,一字一字道,“叛国投敌的滋味并不好受,是不是?纵然还有荣华富贵,我也不愿落地生根,再生下一个孽种延续我叛贼的身份!” “你,你……” “我在成亲的当天已经给她服下了一点特殊的药……”朱渝大笑起来,却压低了声音,“真穆帖尔害瞎了君玉一双眼睛,他也永远别想有外孙。我这样做,也是公平合理的,对不对?不对,其实并不公平,他家的孽种怎配和‘凤城飞帅’相提并论?哈哈哈……” 朱丞相不知是怕是急,全身颤抖,朱刚蜷缩在地毯上,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朱渝站了起来,又看父亲一眼,沉声道:“我会努力让你在有生之年保持荣华富贵的日子,也会为朱刚谋个前程。可是,我希望你对君玉的谋害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如果你真要断绝我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丝希望----我一定会让你断子绝孙的……”他又笑了起来,“我杀不了别人,难道还杀不了自己么?!” 朱丞相看着他大步走出营帐,只觉得背心冷汗淋漓,咳嗽一声,一口气缓不过来,瘫坐在地上。朱刚连忙爬过去扶起了老父,用仅有的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胸口,他才吐出一口浓痰,喘过气来。 [] ! 灵魂与红花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这小店的屋顶上时,弄影先生轻轻解开了蒙在君玉眼睛上的那层草药。 君玉闭着眼睛,心情竟有几分紧张。失明也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却像过了许久一般。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睛。面前,弄影先生依旧峨冠博带,俊逸出尘;窗外,一面破旧的酒旗迎风招展。 面前的人,昏黄的酒旗,一地的沙尘,从来不曾觉得万物这般妩媚多姿。 弄影先生微笑着看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重新焕发出璀璨夺目的熠熠光辉,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书院里见到君玉的情景。 那时,他刚刚经历了挚友和亲族中七八百人被杀被流放,却救之不得的痛苦,就连心仪的女子也嫁了别人。自己虽然因故侥幸被“赦免”,却已经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绝望,只得辞官归隐。那天,他赶了夜路来书院拜访祝先生。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春天的早晨,他带着满面的失意和绝望走在书院的广场上。他看到一个孩子正在一棵大树下认真练剑,虽然是那么阴沉的天气,可是,她专注的脸庞却似被渡上了一层奇异的光环。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那孩子收了剑,看着这个陌生人满面的哀戚和绝望,微笑道:“您可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 明明是阴天,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眼前、心底、触目所及之处,无不霞光万道,有一些无声的美好的希望在心底复活。面前的人似乎并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朵洁净的云或者掌管百花和希望的神。 当知道这孩子是个孤儿的那一刻,他下定决心,自己已经无牵无碍,就一定要竭尽所能保护这样的美好。于是,他由原本的慕名拜访祝先生到留下做了书院的先生。再然后,他看着那个男装的小姑娘为了不连累祝先生,毅然决然地在深夜离开书院踏上了自己的漫漫人生路,于是,他也从书院不辞而别,一路保护她,为她提供遮风挡雨之地,看着她长成参天大树。 君玉看着他喜悦而沉思的神情,自己心里也同样的充满喜悦和感激之情。她深深地一揖到地。弄影先生也不扶她,待她自己起身,才微笑道:“君玉,你的眼睛总算好了。” “以前我还不觉得眼睛有那么重要的功效,直到失明后,我才发现,如果今生再也看不到先生,那真是可怕的事情。”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你遇到危险,怎会知道拓桑还活着?” 心里像开了一朵花一般的喜悦,君玉嘻嘻笑道:“是啊。” 铁马寺的上空回荡着炎热的气息,这里,距离西宁府已经不到30里了。 君玉的眼睛复明已经快二十天了。弄影先生已经先赶回凤凰城了,这些日子里,她并没有急于去西宁府,而是利用了各种手段在边境四周散布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想寻找孙嘉的下落或者让孙嘉来找自己。 可是,孙嘉依旧没有丝毫音讯,她只好先往西宁府而来。 马热得吐着舌头,这马是逃亡的时候拓桑寻来的,估计是从落单的赤金族士兵手里夺来的。这马虽然也十分强健,可是,比起被赤金族杀手毒杀了的“小帅”还是差了一截。 君玉想起“小帅”,不由得惋惜又伤感,她在铁马寺门口停了一会儿,又上了马,轻轻挥鞭,准备离开。 “君元帅……” 一个声音响在身后。君玉勒马,回头,竟然是圣宫戒律僧官夏奥。 夏奥依旧拖了长长的铁棒,身上的袍子却十分破旧,看样子竟然似已经流浪了许久。 自拓桑“死”后,君玉再也没有用心关注过他们教中的事务,不仅是天遥地远音讯阻隔,更怕触景伤情担心拓桑会“转世”,所以一直如鸵鸟般不闻不问。 夏奥的声音十分惊喜:“君元帅,果真是你!” 君玉下马:“大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奥的双眼流露出愤怒的火焰:“此事说来话长,自我‘博克多’圆寂后,教中的野心家和赤拉汗教植自己的党羽,残酷打击异己。他们不知到哪里找了个傀儡冒充‘博克多’,小僧和赤巴总管、铁马寺大住持等都不服,无奈势单力薄,如今一个个被逼得流亡在外……” 君玉有点意外:“他们这么快就找到‘博克多’的人选了?” “那是野心家操纵的一个傀儡,由于我教上下都不承认,所以他还没能够正式成为‘博克多’。如今之计,我们只好尽力找到‘博克多’的转世,绝不能让野心家的阴谋得逞……” 君玉没有开口,隐隐明白拓桑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了。没想到,他都死过一回了,还是不能彻底摆脱自己身上的枷锁。这些日子以来,夏奥他们竟然一直在苦苦寻他!她暗自叹息一声,像拓桑这样的人,连死后的灵魂都是属于教中的。可是,这些估计还不是他不敢露面的全部原因。在新的“博克多”确定之前,他的音讯稍有走漏就会掀起腥风血雨。而暗中扶植傀儡的野心家,只怕更会加快行动。 “君元帅,有一事相求……” “请讲!” 夏奥顿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半晌才道:“能不能把你的那朵花儿给我看看?” 君玉一下明白他口里的花儿指的是什么,心里也隐隐猜得一些古怪,只淡淡道:“那花儿有什么奇怪之处?” 夏奥道:“我们追查了许久,前段时间发现铁马寺有‘博克多’灵魂的气息,如果那花儿还在的话,方圆几百里内我们都可以感应到‘博克多’的气息……可是,大约一个半月之前,这种气息竟然完全消失了。” 那花儿正是一个半月前枯萎的。君玉心里一动:“如果枯萎了呢?” 夏奥大惊失色:“那花儿枯萎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夏奥眼神一黯,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花儿最少三年后才会枯萎的。如果枯萎了的话,就失去线索了……” “那花儿和‘博克多’的灵魂有什么关系?” “我们查了‘智慧殿’的一些古老资料,说‘博克多’圆寂后,生前的灵慧可能会积聚起来化成花儿。可是,从我教中的历史来看,只有这一位‘博克多’的灵慧化成了花儿,证明他佛法深厚,因此,我们更要找到他,好好传承我教博大精深的佛法。” 原来,这花儿为“博克多”灵慧所化,自然和‘博克多’之间有一种特殊的相通,哪怕千里之外,也会知道对方在哪里。 君玉寻思,自己在拓桑的“周年忌日”那天赶到铁马寺,当晚半梦半醒之间曾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氛围,想来,正是拓桑在附近的缘故。后来的几天,拓桑估计正是从这花儿的气息知道自己有难,才及时赶来救了自己的。 [] ! 灵魂与红花(2) 可是,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呢?他又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他如今在哪里?还有什么不得不遵守的承诺?到底要何时才能真正以毫无包袱的全新身份回到自己身边?种种疑问在君玉的脑海里飞速转过。 “这花儿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枯萎?” “通常情况下‘博克多’转世后就会枯萎。一旦枯萎,就毫无用处了。” “博克多一般要多久才能转世?” “一般要三年以后。” 拓桑根本没死,自然谈不上什么“转世”,君玉心念一转:“花儿早就枯萎,岂不证明这任‘博克多’已经不能转世了?” “‘博克多’怎会不转世?”夏奥瞪着她,似乎觉得她的话不可思议,“这花儿枯萎,说不定‘博克多’提早转世了也是有可能的。但愿佛祖保佑我‘博克多’早日转世……”他忽然面露喜色,“我得赶紧按照指示去找找。” 君玉也闭了眼睛,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虔敬地祷告佛祖:“感谢佛祖宽厚仁慈,他已经是个凡人了,再也不会转世了。” 她摸出花儿,虔敬地递了过去:“这花儿是贵教之物,原本早该归还贵教,等到今日枯萎,真是抱歉。” 夏奥接过那朵千真万确已经枯萎的花儿,叹道:“现在,这花于我教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唉,莫非,阖该我教中会有此大难?躲也躲不过?!要不,这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君玉坚决地摇摇头,她知道,交出这枯萎的花儿后,拓桑生前的佛法灵慧就已经全部交出去了,也算彻底和教中的一切人物事务做了个了断。她暗暗祈祷,从今往后,拓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就好,哪怕他武功全失,灵慧全消,就如市井的凡夫俗子就好了。 夏奥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博克多”死后,他们知道了君玉的身份,但是众人都清楚二人之间玉洁冰清,绝无什么苟且暧昧,因为,“博克多”的灵慧化成一朵花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也为“博克多”在“戒律堂”的那次审判彻底做了个了断,只是屈死了那个叫做“央金”的女孩子。 但是,“博克多”毕竟和君玉感情深厚超出常人,他惊喜地盯着君玉:“花儿一直在你身上,你有没有感觉到过‘博克多’的气息?” “请原谅,我不是教徒,不能理解转世这种奇事!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他的任何气息。”君玉摇摇头,第一次发现说谎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夏奥十分失望地自言自语了几句,拖了铁棒,茫然地走了。 君玉看着他走远,心里微微有些歉意和愧疚,她在西北军中时曾得夏奥援手,又和几个目前正在流亡的大住持交情不错,此刻,见他们辛辛苦苦地踏上一条永无结果的寻访之路,只为了解除教中大难和永远的信仰。可是自己明明知情,却绝不会也绝不敢告诉他们真相。心里的愧疚之意越来越深,她寻思,今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为他们尽一份力,权作补偿和酬谢。她忽然想到,拓桑苦苦隐瞒身份,是否也是为了在暗中做一番努力呢? 金殿上。 孟元敬拿着刚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军情匆匆觐见。 皇帝看了公文,不禁大喜过望,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君玉竟然自己回到西北军中了?” 孟元惊实事求是地道:“信上只说道上广泛散播消息称‘凤城飞帅’已经回到西北了,并未提到她回西北军营的事情。” 皇帝沉思了一下:“这个君玉,真是处处出人意料。朕派人三请四请她却坚决挂冠。如今,西北军连败之时,她居然主动悄悄跑去西北。” “禀皇上,君玉即使到了西北军中,但是,军中尚有梅大将军,只怕君玉处处掣肘无法施展。” 梅大将军两个月前亲率大军在黄风山和朱渝一场大战,结果,所率的五万人马折损三万多,大败而归。梅大将军从军二十几年,虽然不是战功赫赫,却也经验丰富,总的来说打的胜仗比败仗多,但是,自入主西北军中后,每次遭遇朱渝所领之兵,无不大败。 皇帝点了点头:“梅将军年老力衰连续战败,已不适合西北战场,立刻下令将他调回京中。如今,整个北方军情紧急,北十三省兵马全交由君玉统领,这是调兵的虎符。孟大人,这次,你亲自微服前去宣旨,就说,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朕也绝不会再加以追究,只希望她竭忠尽力,保我北方边境安宁。” 孟元敬迟疑道:“那监军?”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孟大人,你真不愧是君玉的好朋友,处处替她想得这般周到。监军嘛,还是留在那里当个摆设好了,你也清楚,君玉几曾把他放在眼里了?放心,他干扰不到君玉的。” “臣先替君玉谢恩。” 待孟元敬告退,皇帝看了看御前带刀侍卫汪均,汪均也是满脸喜色。 皇帝叹道:“汪均,你最知我心意。如今文官贪钱,武将骄横,那些战功赫赫拥兵自重的,稍有不慎兵变逼主也是常事。但是君玉不同,如果她真是个女孩子,相比之下,总没有那群悍将封妻荫子的无尽的野心和权欲。她怕被揭穿身份,其实不知朕有时虽然很想揭穿她的身份有时又很怕揭穿她的身份,尤其是西北战场连败之际。毕竟,满朝文武,她是朕最放心的一个人。” 汪均立刻道:“正是如此,君公子品行高洁,从无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野心和狠毒,生平运筹帷幄凭的全是真本事,她是臣最佩服之人。有她在军中,皇上绝对可以放心。” 孟元敬来到和石岚妮姐妹的约定之地。 多日不见,石岚妮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轻松和喜色,因为她的妹妹石虹妮已经怀孕,姐妹俩在宫中的圣宠一时无俩。 石虹妮低声道:“哥,听说梅妃的父亲连吃败仗,要返回京中了?” “是啊。” 石岚妮冷笑,声音十分微小:“也幸得母亲妙计,让梅妃流产失宠,若是她生下皇子,只怕梅大将军再多打几次败仗,皇上也不会把他调回来的。” 孟元敬看了看石虹妮隆起的腹部,点了点头:“如今,你们姐妹只要按照舅母的安排小心行事,在宫中的地位已经无需担忧。” “那,谁又被派到了西北军中?” 孟元敬笑了起来:“是你们的一位故人。” “君公子?” 石岚妮姐妹对视一眼,大喜过望。 [] ! 蒙面人 西宁府已经在望。 君玉勒马停了一会儿,直到马一声长嘶,才往城门而去。 守城的几名老兵揉了揉眼睛,其中一名忽然欣喜地大叫一声“君元帅”,立刻开了城门。 君玉下马,走了进来,微笑道:“一切还好么?” 老兵沮丧地摇头,但是语调很快又变得欣喜:“最近老吃败仗,不过,元帅回来就好了。” 君玉看他们衣衫破旧,面色也不好,这西北苦寒地,连续败仗没有嘉奖,兵卒的日子难过是可以想象的。 一路上,遇见的兵卒无不欣喜行礼。她一一微笑回礼。为怕惊动军中,她加快脚步,悄然直奔帅营。 门口列队的护卫精兵十分面生,是梅大将军留下的余众。众人见一布衣少年快步行来,两名士兵立刻上前阻拦:“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帅营?” 君玉行了一礼:“劳烦二位禀报梅大将军,就说君玉来访。” “君玉?”“凤城飞帅”虽然大名鼎鼎,但是,普通士卒却极少知道她的真名,如今,听得这个陌生的名字,二人正要皱眉拒绝,但见这布衣之人神情自若,不怒自威,竟然不敢拒绝,立刻道:“梅大将军昨日已经返京了……” 君玉十分意外:“那,现在这里是谁主事?” “何人大胆在此喧哗?”监军满面怒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但见得是君玉,面色一变,立刻道:“君元帅,你果真回来了!” 监军因为君玉阻止他坑杀俘虏一事嫉恨,暗地里却十分敬怕这威名赫赫的少年。君玉挂冠而去后,朝廷一直保留着她的官衔,只说她是延长休假。如今,梅大将军获密令返京,说是君玉即将返回军中,因此,他并不觉得意外。 “梅大将军何故返回了朝中?” “因为连续战败,皇上震怒,所以把他调离了。” 她也知道朝廷一直暗中注视着自己的动向,想必正是自己在道上放出风声等孙嘉露面的时候,朝廷已经得知消息,先行调走了梅大将军,也算是苦心一片啊。 君玉和监军合作两年,他虽满脸戾气,但也不失干脆利落,而且随时戎装在身,并非昏庸之徒;那梅大将军虽未谋面,但是也素有威名,如今一再败于朱渝之手,只怕是朱渝太厉害之故。她心里暗生警惕,只怕要扭转连败之局十分棘手。自从在东北和朱渝联手作战过一次之后,她从来不敢轻视朱渝之能,如今,想到竟然终于和如此劲敌对上,心里虽然遗憾却也隐隐有些期待最终的一较高下。 监军虽和君玉不合,但是连败之下,再次见到她,也不由得由衷道:“其实,很多人都盼望着君元帅回来。” “多谢厚意。”君玉笑道,“过去若有得罪之处,请多多海涵。” 监军老脸一红,慢吞吞地道,“这话也是我想对元帅说的。” 正说话间,忽然听得一片欣喜之声“君元帅……” 君玉回头,只见几人站在阶下,正是张原和周以达等旧部,满面的惊喜雀跃之意。 当夜,君玉立即召集众将商议军情,军中将士无不群情振奋。 议事结束,已是二更十分。 君玉留下了张原,道:“林将军可有什么生前未了之事?” 张原摇摇头:“战败被贬后,林将军心情非常苦闷,常常借酒浇愁。又因为受朱丞相所累,他在京城的家眷无不诚惶诚恐。好在他是战死沙场,总算解除了他的妻儿被抄家灭族之祸。不过,他因为战败,妻儿老母也没得到什么抚恤。” 林宝山出自寒门,后来因军功和朱丞相之故提升,上有高堂,还有尚未成年的一儿一女,如今大厦已倾,想必家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君玉心下黯然,寻思着总要尽快托人好好照顾一下他的家人,也让他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一点。 第二天黄昏十分。 君玉刚回到自己的营帐,忽听得敲门声,立刻道:“请进。” 进来的是张原。君玉笑道:“张原,有什么事情?” “我今天出巡时,见到孙嘉,说想见您,托我带个口讯。我叫他到城中来,他又不肯,真是古怪。看他的样子,心事重重的。” “他在哪里?” “在城外十里处。” 夕阳已经全部落下山去。初秋的夜风已经有了几分凉意。 君玉看看前面那个心事重重的背影,微笑道:“孙嘉,你好。” 孙嘉蓦然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救出老娘后,他听得道上传言“凤城飞帅”已经完好无损地回到了西北军中,也无暇辨别真假,立刻赶到这里。可是,他却没有勇气,生怕这是一个假消息又怕君玉即使还活着眼睛也是瞎的。他昼夜潜伏在西宁府外,直到见到出来巡逻的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原才打听到了准确情况。 此时见到君玉微笑的模样,晶灿有神的双目,孙嘉又是欣喜又是羞愧,“君玉,你真的还活着,你的眼睛……” “我还活着,眼睛也没有问题。弄影先生已经给我医好了。” 孙嘉松了口气,喃喃连声道:“君玉,对不起。对不起。也感谢先生,幸好有先生,不然,我终生都没有赎罪的机会了。” “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你的母亲呢?救出来没有?” 孙嘉见她最先问的是自己的母亲,更加无地自容,低声道:“幸得朱渝援手,我老母已经救出。” “朱渝么?”君玉心里忽然觉得有点酸楚,好一会儿才道,“他还好吧?” 孙嘉想起他杀赤金族士兵灭口时的出手和果决,叹道:“朱渝真是个人才,看样子,他也并不甘愿事敌。只可惜他有个那样的父亲,害了他一生。” 君玉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我迟早要和他在战场上一较高下,到时,就听天由命吧。只是,‘凤凰军’就要拜托你了。” 孙嘉低头道:“我还有何面目回凤凰城?这次来向你谢罪之后,就打算带了老母隐姓埋名过日子。”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孙嘉又何必耿耿于怀?如果你就此遁去,就正中真穆帖尔下怀,不费一兵一卒就赶跑了我‘凤凰军’的将军?岂不让朱丞相立了大功?” 孙嘉原本负疚在心,听得君玉如此轻描淡写显然是为自己开脱之意,更加面红耳赤,迟疑道:“可是,君玉……” “有什么可是的?大漠之事,此后你切记只字不提。所参与之敌人也几乎死尽,就当一场噩梦,无需理会。我估计,真穆贴尔一定会大肆宣扬此事,以化解动摇我们的军心,若有什么风声传出,我好端端地站出来,他的离间毒计自然不攻而破。他想兵不刃血就毁我大将,就让他做梦去好了。” 孙嘉虽听君玉说得在理,可是,一时之间怎能过得了良心一关,依旧面有难色。 君玉道:“当前,你的要务是立刻赶回凤凰城统领凤凰军。也许,不久之后,我们将和朱渝有一场大战。需要精诚配合。” 孙嘉看着她,这时的君玉就不是以同窗好友的身份在说话了,轻描淡写之间,她又变成了那个指挥若定、令出如山的统帅。孙嘉只觉得心里热血沸腾哪怕今后肝脑涂地也是心甘情愿,可是,他终究是一粗豪汉子,深深的感激哪里说得出一个字?只是习惯性地领命道:“是。” 君玉微笑起来:“我总算放下一桩心事了。孙嘉,先生已经赶回凤凰城了,你要快快回去,别让他忧心。” “好的,我马上赶回去。” 他看着君玉,道:“你要多保重。” “你也要多保重。” 孙嘉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远方。君玉转身往西宁府方向赶,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一阵衣魅的风声。 君玉低喝一声:“是谁?” 一轮弯月已经升起,照得地上惨白惨白的。一个黑影一闪,似乎是故意让她发现似的。她加快脚步,那黑影也加快了脚步。追出十几里地,前面是一片山谷,山谷里有一片极小的树林。说是树林,其实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十棵树木,只是在这西北地方,也勉强算得上是“林”了。那黑影在一棵最大的树下停了下来。 君玉上前几步,那人忽然回过头来,揭开蒙面,双眼在夜色中如两小簇燃烧的火焰。 [] ! 朱公子儿时的梦想 君玉失声低呼:“朱渝,怎么是你?” “我总要来看看你是否真的安然无恙!”朱渝看到她墨玉般华彩流动的双眸,声音微颤,“你的眼睛好了?” 君玉低声道:“你竟敢孤身潜伏到西北大营,若被抓住,哪里还有性命?赶快走吧。” “嘿,君玉也会担心我的生死?何不将我抓了,也算大功一件。” “朱渝,你若真是我的敌人,我也只会和你在战场上一较高下。” “你看,你还是这样!所以光明磊落的‘凤城飞帅’才会蠢得被所谓的‘朋友’毒瞎了眼睛。” “可是,我的眼睛这不好了么?” 朱渝已经悄悄在西北大营附近潜伏了三天,直到君玉出城会孙嘉才终于见到她。他本还想说几句讥讽的话,可是,看她安然无恙,心中不由得充满喜悦,讥讽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是在大树边坐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是谁治好了你的眼睛?” 君玉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微笑道:“是先生。先生以为是你害了我,说下次见到你,一定要用戒尺狠狠打你的手心。” 朱渝听她语气轻松,自己心里也如卸下了一块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怔怔地看她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低声道:“有一次,我和孟元敬、秦小楼、孙嘉他们打架,被弄影先生发现,我自认相府公子,先生们是不敢打我的。谁知道弄影先生根本不管这些,每个人都挨了重重的五下戒尺。此后,我每次见到弄影先生都是胆战心惊的。” 君玉忍不住道:“你小时候真是可恶,跟班又多,常常生事。那天,你们混战,你的帮手多,元敬和小楼被你们打得头破血流。我在藏书楼给师娘抄写拳经出来后,正看到你飞起一脚去踢元敬。我很生气,就远远地扔了一块小石头打中了你的腿。结果被先生发现了。先生悄悄对我说,‘那小子老欺负你,你打他一下也是应该的’。然后,先生就来抓住了你们,大声训斥你们。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你们轮流挨打。当看到你敢怒不敢言,嚣张劲头全消的样子,那时,我真是开心极了,呵呵。” “原来,那天暗算我的是你!哈,看来你小时候并不是什么谦谦君子。” “那时要是君子,岂不被你欺负死?” “可是,我每次跟你作对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因为有先生护着我,元敬也常常帮我的忙。而且,单打独斗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吹吧,我哪里不是你对手了?我大你两岁,那时让着你呢。” 君玉见他微笑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平和温柔的笑意。这样的朱渝竟然给人一种全新的感觉。她不由得笑道:“朱渝,你要是常常这个样子就好了。” 朱渝心里暗叹一声:“如果能在你身边,我一辈子都可以是这个样子。” 这话几番想冲口而出,可是,那无非也是最后的疯狂而已,说也无益。朱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君玉见他不语,眨了眨眼睛,笑道:“后来,我还发现,你每次和我打架时,从来不像和元敬他们打架一般狠狠地动手,最多推我一下或者割断几根头发就跑了。可是元敬他们就惨了,经常是鼻青脸肿的。当然,你有时也是鼻青脸肿的。有好几次,我落单时,你身边带着很多人也只是嘲笑几句,并不和我动手。所以,有几次你落单时,我也没有打你,尽管那时我非常想痛打你一顿出出气。” 朱渝凝视着她,儿时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底,胸口也涌起一丝淡淡的甜蜜之意,半晌才低声道:“我怎会狠狠地打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狠狠地打你。” “我向来不喜欢嚣张的人,那时,你正好就是我不喜欢的典型。呵呵。” “你不嚣张但你骄傲。你跟神仙似的样样都是第一,师娘、先生偏爱,很多同学崇拜。我看你跟孟元敬那么要好,却话也不愿跟我多说一句,我就特别恨孟元敬,常常想痛打他。” “彼此彼此,你身边也随时前呼后拥,常常生事。” “如果我不来招惹你,你是不会理睬我的。而且,我的前呼后拥和你的受欢迎是不同的。那些跟班都是因为我的身份的缘故,而你,却是因为你自己优秀。我很不服气,就常常想找你麻烦……”朱渝盯着地上的一粒碎石,“有一次,我试剑划破了你的蓝色的袍子,你特别生气。我看你常常穿那件旧衣裳,以为你只有这一件衣裳。那天晚上,我心里很不安,就想第二天送你一件新的……” “我记得这事呢。你那时是这样‘送’的,‘呔,小穷鬼,赏赐你一件新衣裳,你那乞丐装早该扔了。快谢本公子吧。’” 朱渝见她的语调那般惟妙惟肖,哈哈大笑起来:“你还记恨呢。” 君玉笑道,“我当时十分愤怒,狠狠打了你一拳,你居然没有还手。我和元敬都觉得很奇怪。” “我当时见你那么愤怒又伤心,根本就没有想到还手。我害怕你是伤心自己以后没有衣裳穿了。” “我当然并不是只有这一件旧衣裳。我母亲身体不好,她怕自己去后我无依无*,所以生前给我准备了不少衣服银两,足够我俭省过到成年。我来书院后,师娘又给我准备了齐全的衣服。而先生来后,更是给我换了全套上佳的文具纸笔,根本不比你这相府公子用的差。我不过没你那么招摇而已,才不是你认为的那么穷呢。我之所以常常穿那件旧的蓝色袍子,是因为这袍子是我母亲临终前给我缝的。那时小,思念母亲,穿了这衣服就好像母亲在身边似的。后来,师娘和先生都以为我爱好蓝色,给我准备的衣服多是蓝色的。其实,我对什么颜色并不在乎,只是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而已。” “如果知道是你母亲的遗物,我绝不会那么做的。唉。” “那时都是小孩子,谁想得了那么多?” “那次考较大会后,是我主动要离开书院的。我父亲担心我的安危,我若留下他就不会放过你。也不知为什么,那时,我虽然很恨你打败我,可是我更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天晚上,我偷偷听得祝先生和我父亲密谈,所以,我想我走好了,你就可以留在千思书院。”朱渝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我十六岁那年,自以为武功已经大有所成,就独上千思书院。我满以为,一来就可以看到你。谁知道,你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他十六岁那年,踌躇满志地独上千思书院,带着满心的期望,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想和这儿时的对手一比高下还是急切地想见见那神仙一般的少年。一路上,脑海里想象的是“他”此刻的模样,他甚至千回百转着见了“他”时第一句话究竟该说什么,是讥讽?是嘲笑?还是简单的一句“你好”? [] ! 朱公子儿时的梦想(2) 可是,他到了那里,才发现那神仙样的少年早已音讯全无。很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那时,“他”已经到了北方边境开始崭露头角了。 那时,他还只是个在万千宠爱下骄傲孤高的少年,人生也还没有任何的污点,所有的一切如盛世的华章,流光溢彩。许多年后,他曾无数次地幻想:如果十六岁那一年见到了君玉,是不是以后的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你想来找我较量可是错过了机会?呵呵……”君玉想起成年后第一次见面被他打伤的情景,笑道,“难怪几年后再见面,你立刻就动起手来。想来,那次,我倒真输了你一招。” “可是,我宁愿没有赢过那一招。”朱渝低下头,“我小时候常常欺负你,长大后一见面就打得你口吐鲜血,你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然后,两人的每一次见面、相逢,都是无尽的争执和嘲讽以及自己做下的种种的错事。纵使曾经有一丝缘分在眼前晃过,也早已被自己耗费得点滴不剩。 君玉看他那样悔恨的神情,笑道,“当时是朱刚偷袭的,你并不想打伤我,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可是,如果我不和你较量,朱刚怎偷袭得了你?” “武者之间的较量是平常之事,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朱渝凄然道:“武者之间的较量?拓桑会这般和你较量么!” 君玉闭了嘴巴。拓桑就连玩雪仗都怕打疼了自己,又怎会和自己较量?拓桑永远也不会和自己较量!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我们不是那么早分离,如果我们可以一同在书院长大,如果我不是那么坏……” 如果,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啊? 君玉看着他,无言以答;朱渝盯着她,心内成灰。 惨淡的月光照在两人脸上,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朱渝转开目光,淡淡地道:“我见过拓桑了。” 君玉喜道:“什么时候?” “我带兵搜捕你的时候。” 君玉记起那个日子,正是二人在那山谷里听得马蹄声,拓桑只身离开半天,回来告诉自己已经打发了那群追兵的时候。 君玉微笑了起来:“我的眼睛瞎了,在大漠里迷路,以为再也逃不出去了。这时拓桑出现了。原来,他真的还活着!可惜,他照顾我那么多天我都不能看到他,唉,现在他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朱渝看她说起拓桑时那样微笑的神情,那种从心底流露的幸福喜悦、充满希望和期待之意,可见她自知道拓桑复活后就一直保持了这样振奋的心态。这样的神情,完全不是在草原遇见自己时刻的绝望与憔悴;这样的神情,淡化了“凤城飞帅”的威名带给她的英武坚毅的一面。淡淡月光下,她全然的柔情似水,容色照人。 朱渝想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可是目光却像沾了磁石,用尽力气也挪不开分毫。像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在一刀一刀地凌迟那早已死过去的心,直到完全麻木,直到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拓桑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警告我。” “哦?” “他警告我,要我死心塌地做自己的驸马,若再敢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休怪他不客气。” 一句十分简单的话,说出口,才发现全身的力气都似乎已经耗尽,那原本已经如腐木一般的心,一刀刀慢慢割下去,竟然还会感觉到隐隐的痛。 君玉别过头,不敢看他那样绝望的眼神,许久才道:“朱渝,你不要以我为念,永远也不要以我为念。” 朱渝听得她语音哽咽,猛地伸手抓住了那双冰凉的手。 四只手都是冰凉的,跟心一样。 明明就近在身畔,触手已及;可偏偏心已冰冷,再见无期。 朱渝猛地松开,站起身踉跄走出几步又停下:“君玉,以后战场相见,我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我也是,我也绝不会留情的。朱渝,你一向不是我的对手,战场上也是,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准备。” “好,这才是‘凤城飞帅’的本色。我一定会精心准备的!”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经在几丈开外了。 君玉呆在原地,露水湿了头发也不知道,眼前金星乱冒,尽是朱渝的影子,朱渝在青海湖边碎玉的样子,朱渝在雪崩前的那声惨呼,朱渝在寒景园的自残…… 许久,君玉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那样惨淡的月色,“你又何必以我为念?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敌对,而绝非相爱!” …………………………………………………………………………………… 一朵淡淡的云彩飘过来,轻轻遮住了那轮惨淡的月色。 君玉慢慢站了起来,怅然地看了看西宁府的方向,然后,大步往西宁府而去。 走出好远,忽然感觉到一丝奇异的氛围。她回头,此时,月色当头,孤零零的几棵树显示并无藏人的功能。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更加怅然,转过身拔足飞奔起来。 那几棵树的后面还有几棵树。一个黑影贴在最高的一棵树梢上,像一只巨大的蝙蝠。他听见她叹息,看着她怅然。此刻,他见她的影子走得一点也不见了才无声地跃下树来。 “‘博克多’,你现在总可以放心离开了吧!” 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出现在背后,正是那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和尚。 他沉默了一下:“对不起。我再也不是‘博克多’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拓桑。” 老和尚平静地道:“如果你不是提早出关,你已经是我教中最伟大的一位‘博克多’了。可惜,今后你绝无可能再练就完整的‘定心术’。只差一步,便功亏一篑。千百年来,教中一直没有任何人练成,只有你练到第六级,原本再坚持最后两个时辰就可以修到第七级达成正果!如果练成就可以造福教众解我教众轮回之苦……” “这也证明我灵慧不够,不足以弘扬我教啊,唉!”拓桑叹息一声,“我一感觉到那花儿的气息知道她有难,不知为什么,‘定心术’忽然完全失去了效力,不由自主就冲了出去。” [] ! 成魔还是成佛 “花儿有难?”老和尚讶然道,“花儿?” “花儿已经枯萎了。在我救下她的当天晚上就枯萎了。” “难怪这些日子,我会失去你的方向。修炼‘定心术’到第三级时,就是天崩地裂于眼前也会无知无觉。到第四级时,就算烈火焚身也若等闲。你已经练到第六级了居然还会生出心魔执念,真不知是天意还是魔障!” “她有难时你出现也就罢了,为什么救下她后不立刻离开?你怎能在这样的时刻曝露身份?” “她失明了,眼睛受伤很严重,如果不及时控制恶化只怕今后再有良药也难以复明。那种情况下,我绝不能离开她。”那时,她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拓桑想起她在雷雨之夜那样令人痛彻心扉的失声痛哭,“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了。所以,我没有再掩饰自己的身份。” “现在,她的眼睛已经痊愈,你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我在赶来和你汇合的路上见到孙嘉,后来又见到朱渝。”她的眼睛就是朱丞相逼迫孙嘉毒瞎的。他无意中看见这二人各自鬼鬼祟祟地潜伏在西宁府附近,怎放心得下? 那苍老的声音长叹一声:“朱、孙二人皆不是她对手,何况这又是西北军大营,她帐下雄兵十万,谁能动得了她分毫?你明知如此,却依旧执迷不悟,所谓的关心则乱,你竟然完全失去了判断!” 拓桑默然地看看地上惨白的沙子,没有做声。 “我早知道你迷恋她,可是,我见你二人发乎情止乎礼,她本人更是端言慎行品质高洁,想阻止都根本无从阻止,只好当你们是朋友之交好了。千百年来,教中又只有你一个人的灵慧化成了佛花。我们都欣喜于你的佛法深厚,满心期望再辅之以‘定心术’后,你一定会涅磐重生,彻底抛却所有前尘旧事,振兴我教,成为我教最伟大的一位‘博克多’。” “对不起,我辜负了教众的期望。”拓桑低声道,“在前十一个月里,我修炼得十分顺利,毫无障碍,那是一种真正的心无旁骛。第十一个月刚结束时,我已经修到第六级。最后一个月,我的修炼加快了,原本估计第七天就会到第七级,可是,就在第七天早上,我忽然强烈地感到她会来看我。越到最后,这种感觉越是强烈,几乎已经完全将修炼压下去了,我很想见她,一定要见她,我突然不想修炼了。但是,我还是克制了心里的冲动,到半月时终于压下了所有的心魔,渐入佳境。” 然后,又经历了平稳的十几天,可是就在他修炼的最后一晚,他闻到花儿那样危急的气息,于是,所有一切,功败垂成。 那苍老的声音无限失望:“天意啊,如果没有她那场劫难,你一定已经成功了。” 拓桑听着那失望的声音,看着那失望的眼神,缓缓道:“没有她那场劫难我也不会成功的。因为,就在修炼的最后一晚,我忽然想到一旦成功,我就永远是‘博克多’了,那就是真正的和她永别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立刻扩散到了灵魂的每一个角落。他在修炼的最后关头,忽然眼冒金星,挥汗如雨,四肢百骸如有千百条毒蜈蚣在细细的噬咬,无数的妖魔鬼怪在肆意横蹿,磔磔怪笑着将血淋淋的心掏了出来满世界乱扔……他跃了起来,和那些妖魔鬼怪大战,双手一掌一掌打在厚厚的石壁上,震得石屑纷纷嵌入手心也没有丝毫感觉。他大声呐喊、驱赶,直吼得声嘶力竭,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而那群妖魔依旧在眼前乱舞,挥着手,似乎在热烈欢迎他的加盟。 苍老的声音大骇:“那时,你竟然出现了这种情况?” 他点点头,看着自己双手上粗糙不堪,蜈蚣一般丑陋的累累伤痕,自己也有点后怕:“如果没有她那场劫难,我也许真的修炼成功了。可是,不是修成了佛,而是成了魔!” 过了许久,老僧才叹道:“现在想来,你的灵慧化成花儿竟然全是因为惦记着她!不然,那花儿为何会从火中独独飞到她手中?” 拓桑看了看那茫茫的夜空,“也许,那并不是什么佛花。当火焰燃起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她悲痛欲绝的样子,自己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不离开她,我绝不能离开她。就是这个念头化作了花儿吧。” “唉,这花儿在她手里枯萎,如今‘定心术’的修炼也因她最终失败。你执着如斯,就是佛祖也无可奈何吧。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转世了!” 拓桑看着那张苍老面孔上的从来不曾见过的失望和恐惧之情,自己心里也很不安。如果敌对势力知道这任“博克多”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普通人,真不知会如何大做文章,从根本上动摇所有教众的根基和信仰,掀起血雨腥风。他也知道夏奥、赤巴等流亡在外的大和尚们还在苦苦地寻找自己的灵魂的方向,如果他们知道了,又会如何失望?现在教中大难,野心家正在积极扶植傀儡,要力挽狂澜真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拓桑仔细想了想,又道:“我在修炼‘定心术’的第六级时,曾经感觉到一位大住持的灵魂,并且和他有过短暂的交流。你们可以去寻找他的转世。” 那位大住持是教中非常重要的一位伟大高僧,老僧闻言一喜:“如果能找到他的转世就好了。” 拓桑把自己所感觉到的一些情况十分详细地给他讲了一遍。老僧越听越高兴:“我得赶紧找到夏奥他们。” 如果能找到那位大住持的转世,就可以令野心家扶植的傀儡再无容身之地,夏奥他们也可以结束流亡的生涯了。 拓桑肃然道:“我尽管已经是个普通人,可是,我还是会为我教再尽最后一份微末之力。在新的‘博克多’人选确立之前,我的所有行动都会在暗中进行,绝不会曝露身份。你请放心。” 老僧点了点头,尽管他已经不会再转世了,可是,他那非凡的智慧和本领还在,有他相助,事情也可以多一分把握。 他最后一次向拓桑行了“博克多”的大礼:“今后,你多保重。” 拓桑也是最后一次向他也是向所有的教众回礼,道:“你也多保重,你们都要多保重!” 月色早已沉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光。 拓桑独自站在沉沉的土地上,遥遥看着西宁府的方向。想到终究有一天会彻底卸下身上的枷锁,心里忽然变得有点空荡荡的,茫然不知前路的方向。此时,想要见她的念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 回想起今晚悄悄看见她时,她的眼睛仍然是记忆中墨玉一般的光彩流动。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君玉,你现在在做什么?已经睡着了,还是在熬夜研究军情?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来找你了吧。” 没有人回答他心底的自言自语,一阵微风吹来,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第一缕晨曦。 ※※※※※※※※※※※※※※※※※※※※※※※※※※※※※※※※※※ 君玉赶回帅营,已是三更。 她和衣躺在床上,心里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儿,总算勉强闭上眼睛,微微有了睡意。 一阵微风从窗口的缝隙里吹进来。她轻轻睁开眼睛,忽然如此真切地感觉到窗外有人正静静地凝视自己。那是一种无言的守护和体恤,就像自己早已熟悉的心安理得一般。她看了看窗户的方向,轻声道:“拓桑,是你么?” 此时,月白风清,窗内窗外一片寂静。 “唉,拓桑,我知道你们教中发生的事情了,你放心去忙你的吧。如今西北战事也非三几个月就能结束,我总是在这里等着你就是了。” 窗外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是一阵轻微的风声。 君玉跃起身,此时,天色已经微明,木格的窗户上插着一支十分精美的玉钗,钗头有一张小小的纸条。君玉取下纸条,展开,上面有一行十分熟悉的绚丽小楷: 真穆帖尔第四子额济纳正集军三万向雁门进发。 她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微笑了起来:“拓桑,你很想见我的吧?唉,你真是辛苦了。” [] ! 朋友 秋日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大西北的天空变得如此疏远辽阔,那一丝微微的烟云又渲染了点点淡墨轻和的意味,平添了几许萧瑟的寒意。 君玉走出营帐,门口一棵大树已经开始掉叶子了,铺得一地枯黄的阔叶。 帅府的一名侍卫恭敬地领着一个便装的人行来,那人剑眉星目,阔步如风,气息十分沉稳。君玉突然间在这偏远之地看到他,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那人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君玉,高兴得大叫一声:“君玉!” “元敬,你来了,快请进。” 孟元敬并不是第一次到这简陋的帅府。这帅府已经几易其主,原本也是气派堂皇的,只是每次到了君玉手中时,就一定会变得十分简陋。也没有其他原因,主要是这西北军中军费实在太过紧张,稍微豪华点的东西基本都被君玉变卖或者赏给了有功之兵,权作犒赏。 孟元敬仔细地看她好几眼,发现她眉梢眼角之间早已消退了曾经的凄苦和憔悴,又恢复了自己最最熟悉不过的那般雄姿英发的模样。因为拓桑之死,他一直歉疚在心,所以相当时间不敢直面君玉。而年初原本定下的凤凰寨之行,也因为先行出使凤凰寨的密使带回君玉异常恶劣的拒绝态度后,皇帝见不能苦苦相逼就采取了拖延的政策,所以暂时没有再派出自己。 而这次出使西北,他却是心甘情愿的。因为这是君玉自愿回战场的,如果自己的出使能够为她扫除一些障碍,也算自己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君玉,我在来的路上听到两件事情……” “哪两件?” “一件是前些日子,西北军在玉门击溃赤金族八千精兵,取得近来第一场胜利。” “第二件呢?” “说孙嘉叛变,毒瞎了你的眼睛,我心里非常焦虑,结果看到你好好的,想来,定是敌人散布的谣言。”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真穆帖尔真没放过这个机会,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是彻底落空了。君玉笑道:“正是,真穆帖尔卷土重来就是想瓦解动摇我们的军心,我好端端地站出来,他的谣言不是不攻自破了么。” 孟元敬看她镇定的神情,还是忍不住迟疑道:“君玉,拓桑的事情我真是……” 见他面上那丝深深的惭愧之意,君玉微笑了起来,从小到大,她都和这儿时的朋友心无芥蒂,一起分享过许多喜悦、胜利甚至是失意。此刻,她并不想隐瞒一些事情而让他愧疚不已。她低了声音:“元敬,拓桑还活着。” 孟元敬大吃一惊:“真的么?” 君玉点了点头,很小声地笑着:“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而且,你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无法曝露自己的身份。不过,我相信他一定还会来找我的。” 孟元敬松了口气,这一年多以来,他常常为此事愧疚不已,只道大错早已铸成,再也无法弥补,好一会儿他才道:“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元敬,很抱歉,你成亲我都没来喝你的喜酒。我曾承诺一定来的,结果失约了。” 孟元敬淡淡地道:“这怎怪得了你?那时,你怎能出现在京城?” 君玉笑道:“多谢你不怪我。” 我又怎会怪你?孟元敬心里喟叹一声:即使你有空又方便我也不会请你的。唉,君玉,其他酒我都会请你,就是永远也不会请你喝喜酒的。 “岚妮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们还能怎么样?”孟元敬皱着眉头长叹一声:“我舅母为了她们姐妹在宫里的地位真可谓处心积虑。梅妃流产后恩宠全消,现在虹妮怀孕了,她们姐妹的地位暂时应该算稳定了吧。” 君玉听他淡淡道来,却深知其间不知多少惊心动魄的阴谋算计。也难怪梅大将军会如此轻易就被调走了。 “你舅母还是这般厉害。” 孟元敬叹道:“她再厉害又能如何?你算计别人的时候,也得处处提防别人对你的算计。有一次,虹妮不小心惹到梅妃,差点被打入冷宫。若不是我舅母出手得早,她们姐妹的下场真不敢想象。唉,若是我舅舅还在世,又怎肯让女儿去受这样的苦楚?” 君玉听他叹息几次,知道他为了表妹的事情一定很不痛快。这时,孟元敬也笑了起来:“我倒顾着长吁短叹,忘了正事了。”他说着从怀里摸出调兵的虎符递了过来:“这是调兵的虎符,你知道的。” 君玉接过虎符,有点意外,这种虎符是兵符中最特殊的一种,可以调遣全国兵力。此番,皇帝居然给出这种虎符,可见是要完全消除自己的戒心之举。 “伴君如伴虎,今上疑心很重,以前的宗室旧党盘根错节,他都不信任。也万幸你的特殊身份,他不怕你篡权兵变,才会如此放手一搏。” 君玉点了点头:“元敬,你也知道留给我施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也就不客气推辞了,如今有了这样的绝好机遇,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君玉,你现在可威风了,百万大军随便调动。” 君玉笑道:“百万大军自然暂时用不着,不过北方十三省的兵力可以全权调遣就真的方便多了。” 她掂了掂虎符:“我一定会谋求良机和真穆贴尔一场决战。我倒要看看他横行西方千里的铁骑到底厉害到什么地步!” 她语气平淡,孟元敬却听得那种难以压抑的豪气,经历了许多风雨后,她又成了真正驰骋疆场的凤凰军统帅了。 “现在真穆帖尔的情况如何?” “以前我真是低估了此人。真穆帖尔的几个儿子和四大将领无不骁勇悍战,各自率领着一支精兵。当年在西北战场和我们较量的只是真穆帖尔一支。现在,他的几个儿子不但征服了各大草原部落,而且收复了疆外和西域的一部分。再加上又西下征服了十几个城邦小国,领土已经完全铺开,财力雄厚。如今,真穆帖尔整合了各大部落,自己封了‘大可汗’集中了所有的兵力。如果我们稍有不慎,只怕他挥军南下称霸天下也绝非难事。” 孟元敬一直熟悉的是东南战线,现在东南倭寇平定自己回了朝中为官,对北方战场了解得就不是那么透彻,听了君玉一番话,不禁有些冷汗涔涔:“那真穆帖尔竟然已经积聚了如此势力?” 君玉点了点头。在她刚复明的那二十几天里,她并没有急于回西宁府,而是乔装在整个大草原上驰骋纵横,秘密打探真穆帖尔的消息。 “你心里可有对策?” “对于朝廷来说,最好是巩固蜀中、凭借长江天险、发展生产恢复国力,如此,也不怕真穆帖尔就能耀武扬威。” 孟元敬连连点头,巩固蜀中正是截断了真穆帖尔从西南长驱直入的可能;而长江天险和水战都是游牧骑兵不擅长的,能攻能守。至于发展生产选拔贤才,不但可以消除朱丞相二十年为政造成的恶果,更可以减低常年战争的损耗和创伤。他随口一问,君玉也是随口答出,可见她不知已经对这个问题深思过多久了。 “你当前的打算是?” “真穆帖尔连番取胜,已经跃跃欲试。我正好积聚力量,等待时机,和他进行一场决战。” “我在朝中会尽力配合你的。” “多谢元敬。”君玉心里十分开心,如今孟元敬为兵部尚书,自己自然不再像朱丞相遮天时般处处掣肘,很多事情都要方便得多了。 “我们得到消息,朱渝被封驸马在真穆帖尔帐下很受重用?” “的确如此。朱渝骁勇有谋,真是让人头疼。” 孟元敬想起自己和朱渝联手做的那回“小人”,自然清楚朱渝对君玉的一番心思。但是,朱渝此人素来游戏花丛品行不端,孟元敬深知君玉绝无可能喜欢他更不会多看他一眼,便也从来不以为意。如今,他家破人亡流亡异族竟然又和君玉成为大敌,不禁感叹真是人生难测。 “和朱渝交手,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他并不好对付。” 君玉想起朱渝临别时的话“我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略微失神了一下,暗道,“朱渝,你要真正说到做到才好。” [] ! 决战前夕他在哪里(1) 孟元敬见她不语,知道她心情难受,摇摇头道:“尽管我们和朱渝从小不和,但是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他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 “唉,是啊,朱渝其实也很不容易的。” “他不容易?”孟元敬有点意外,“这小子勾引玩弄女人是好手,他投奔赤金族不久就做了驸马兵权在握,又有什么不容易的?我们得到的消息称他很受真穆贴尔看重,我看他风光得意着呢!” 君玉失笑,孟元敬说的倒都是实情,朱渝给人的印象也确实如此,尤其是他父子叛国后受到优待他又立下战功,表面看起来还真是荣华富贵威风赫赫,可是,实际上,真是如此吗? “君玉,以后战场相遇你可不能念旧手下留情啊!”孟元敬看她失笑却有些难过的样子,心里一沉。他不了解朱渝却深深了解君玉,看她的神情,不由得十分担心她面对儿时的故人时会作出错误的决定,最终伤害了自己,“朱渝薄情寡义,有时狠绝得无人可比。他朱家被灭族那是刻骨的仇恨,你作为西北军统帅正是他的大敌,只怕他遇到你就是想留情也无法留情,你万万要多加小心。” 君玉点了点头:“我也知道朱渝不好对付,元敬,你放心吧,我自己会小心的。” “元敬,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尽管说。” 君玉把林宝山战死的情况讲了一下,又拿出一些金条珠宝,这是孟元敬此行带来的朝廷给她的私人赏赐。她留下了大部分作为军费,“元敬,你把这些东西带给林宝山的家眷。希望多少能对她们有点帮助。还请你有空的时候偶尔代我去看看她们,别让她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了就好。” “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多谢,那样我就放心了。” 当新的一天的朝阳升起的时候,孟元敬已经上马站在了城门口,即将踏上返京的路途。 他看看身边的君玉,低声道:“真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何年何月了!” 君玉笑道:“人生总会相逢的是不是?我无论在哪里都会捎音讯给你的。” 他又深深看了眼君玉:“你不用送我了。” 君玉也深深看他一眼:“好的,你一路多保重。” 此时,朝霞满天,孟元敬看看前方的路,心里一阵酸楚,猛地打马,马蹄扬起一阵老高的尘土,得得地消失在了远方。 君玉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才退回城中,心里也一声叹息,只怕下次见面,真的已经不知会是何年何月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几乎还是深秋,就降下了第一场大雪,天地之间立刻变成了茫茫的一片白。 君玉重回西北军中已经两年。两年下来,和真穆帖尔的赤金族军大大小小交战几十次,双方各有胜负,一时之间也僵持不下。君玉深知西北军相当一部分兵弱易惧,战之不力,所以见真穆帖尔不急,自己也并不急着决战,而是调集了卢凌、耿克、白如晖等旧部一并入西北军,除了白如晖留在大营训练军队外,卢凌、耿克等将领也各自率重兵驻守着北六省的险要地势。凤凰寨只留下了东方迥驻守情报,而寨中的生意则交由弄影先生率领莫非嫣等和一众新人全权负责。 中午十分,一匹八百里加急快骑直奔帅营,传令兵匆匆下马:“禀报元帅,前方传来捷报。刘副将驻守的新台受到真穆帖尔第四子额济纳的突袭。周将军支援及时,已经击溃了额济纳的三万人马。另外,周将军也劝降了剑南的守军将领,收编了剑南的1万土著军队。” 君玉大喜:“周以达真是好样的。” 张原也喜不自禁:“如此一来,就截断了真穆帖尔先攻占西南的野心了。” 刘副将正是以前玉树镇的守将刘之远。他如今镇守的新台正是那片神秘地和四川交界的的一个形势险要之地,易守难攻。真穆帖尔计划先拿下西南做补给之地,再图中原,看好的两个据点便是剑南和新台。他先用大量财物贿赂剑南土著守军,要先控制这天险之地,进而控制全川。而新台有西北军把守,无法笼络,真穆帖尔就派出第四子额济纳先扶持奘汗赤拉汗教图谋此地。额济纳两年前正准备率军密图雁门,君玉因为得到拓桑传递的军情,紧急调集当地大军伏击。大战中,额济纳损失大半人马逃回。 君玉派出周以达务必拿下剑南,周以达率兵到剑南后围而不攻。额济纳得知周以达攻剑南的消息后,立刻派大军围攻“新台”。 新台被围,损失惨重,君玉无法只得派最近的周以达救援。没想到周以达接令后密而不宣,派出说客到剑南关的土著将领府邸,称额济纳已经兵败被围,绝不会再来救援你们。那土著将领也是久等得不到援助,不得不相信了周以达的话,出城投降。周以达立刻接纳了叛将并优待他们的家属部署,可谓兵不刃血取得大捷。随后率领大军赶到新台,趁势赶跑了额济纳,解除了新台之围。 近来军情紧急,君玉已经连续几天衣不解甲了。张原看她满脸疲惫,眼中都是血丝,立刻道:“君元帅,你先去休息片刻吧。” 君玉笑着摇摇头:“得闻捷报,足当休息。” 君玉深知两军长期对抗时粮草的重要。以前在凤凰城时,因为凤凰寨方圆几百里土地肥沃,便募兵耕作,加上广为接收流民,几年后,凤凰军早已完全能够自给自足。可是,这西北之地,耕作不易,除了河套和河西祁连山一带原有雪水灌溉农耕外,其他地方也难有什么收获。 君玉再回西北军中后也考虑过自给自足的问题,但是想到在这北方战场,不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就是茫茫无垠的大漠,若依*农耕,不但条件不足,而且长期农耕下的兵众也绝无可能和一日千里驰骋纵横的赤金族大军交手。为此,君玉多方考察后,将军队的临时补给重点放在了相对富庶的西南和畜牧丰富的那片神秘之地上,而西北守军则完全采取了骑兵为主步兵为辅的策略,进行强化训练。 今年夏天,中原地区经历了一场很大的伏旱,尤其是北方几省更是粮草无收,牲畜死亡无数,流民遍野。真穆帖尔却因为攻下了几十个西方城邦,夺得大量财物粮草辎重补给,仅“大可汗”和他的几个儿子直属的精悍骑兵已达30万之众。连续攻城掠地的胜利大大鼓舞了士气,在有生之年徐图中原就成了真穆帖尔的第一宏愿。为此,拿下“凤城飞帅”把守的西北,和“凤凰军”把守的东北就成了真穆帖尔最为紧迫的战略目标。 此时,赤金族大军无论军容军备还是士气都是强盛之时,真穆帖尔瞅准了中原的这场大天灾,大呼“天助我也”,估摸着西北军补给不足,已经摆下阵势,兵分四路,准备给整个西北守军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正说话间,又是两骑八百里加急令兵一前一后赶回,分别带回了真穆帖尔的长子和第三子率大军向大红山方向和白城方向挺进的消息。 大红山方向是图谋嘉峪关直奔西北军而来,白城方向是一路过关斩将,图谋凤凰军大本营。 君玉估摸着剑南和新台两场胜利,根本无法阻止真穆帖尔的进攻脚步,与其消极防御,不如策动一张真正的决战。而这场决战的策划已经在她心里酝酿了四五年了。 张原有些忧心忡忡地道:“元帅,如今军中粮草无多,朝廷的粮草几时会到?” “按照惯例,二十天后就会到的。” 实在是四年前那场粮草被劫和军中瘟疫的夹击让人印象深刻,如今想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君玉知道他们想起了那场被劫和瘟疫,笑道:“元敬早已给我捎来消息,你们不用慌张。”张原听得她的回答如此肯定,便也安心了不少。一年多前,石虹妮生下一个小王子,石家姐妹皆封贵妃,而石虹妮更有问鼎皇后的趋势,满门荣宠之极。今年初,孟元敬入主内阁,虽未拜相却实际已经掌握宰辅大权。 [] ! 最帅的男子怎会成亲 君玉站了起来,微笑道:“张原,立即召集全军将领议事。” 张原每次见到她露出这样的微笑时,就是要下重大决定的时候。每次看到主帅这样的微笑,他就觉得有种热血沸腾、豪气冲天的感觉。于是,他大声道:“是。” 这次会议整整举行了一天。当排出完整的作战方案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众将已经分别领命而去。君玉缓步走出帅府大门,看了看天地间皑皑的白雪,一阵雪花洒在她身上厚厚的铠甲上,久久也不融化。 第三天傍晚,忽报一支护送马匹的小分队先行到达。 君玉十分意外,朝廷此次只送粮草并无马匹,而且即使有马匹再快也快不到这等地步,她立刻亲自赶到粮草马厩接收署。到得城门口,只见这支护送马匹的队伍皆着便装,只得十来人,马匹倒有一千多匹,若没有押送好手,真不知是怎么送来的。 君玉一看领头之人,正是两名个子娇小,眉清目秀的男子,君玉仔细一看,不禁暗暗乐了。 其中一人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君玉立即吩咐粮草马厩负责处理接收安顿好一众粮草押送队后,又对那眉清目秀的二人道:“你们跟我来。” 帅营的里间立刻关闭。熊熊的盆火下,二人卸下了厚厚的外袍,好奇地打量君玉的房间。 “非嫣、曼青,你们怎么来了?” 赵曼青嘻嘻地笑道:“相公,你离开两年了,我们都想你呢,所以特意来看你。” 原来,自从白如晖、卢凌、耿克等被调入军中后,寨中的买卖全部由弄影先生率领了赵曼青、莫非嫣以及后来培养的新人等负责。这次,赵、莫二人辗转到西北做买卖,因久未见君玉,便绕道来看看。二人跟随君玉多年,更因记挂君玉,平素十分关心战事,一路上见北方大旱,估计军粮马匹短促,干脆用赚来的钱买了大批马匹辗转送到军中,算是送给君玉的“礼物”。 君玉叹道:“不知不觉间又回到西北军中两年了,时间还过得真快啊。” 莫非嫣仔细地看她好几眼:“君玉,你比以前憔悴了。你也应该好好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下,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军中啊。” 君玉见她立刻又要唠叨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去,立刻笑嘻嘻地道:“你们到哪里去找了这批护马的镖师?” “是我们花钱请的镖师。” 莫非嫣道:“说到一路上的艰辛,我们倒真要感谢一个人……” “哦,什么人?” “我们最初是想在蜀中买一些粮草,可是现在世道不景气,一时间要买很多东西也不容易。我们想先找到舒姐姐,结果舒姐姐有事情出去了,根本找不到人……” 君玉回西北大营后,舒真真也带了几个凤凰寨中的女子回到成都,为君玉巩固蜀中的计划和粮草补给而忙碌。 “后来,我们到了川藏边境,正遇上一次马匹拍卖会,客户很多,竞争也很激烈,可是那个神秘的卖家一听我们的名字,居然很爽快就卖给我们了。” “神秘的卖家?” 曼青双眼晶亮,眉飞色舞:“对,那人太帅了,神态风度、言行举止,简直没法形容,真是天下无双的美男子……尤其是他的声音,真是仙乐一般……” 君玉失笑:“他神秘就是因为他长得帅?” 曼青柳眉一挑,噘嘴道:“当然不是了。这人自称‘君公子’,你说神秘不神秘?” “这有什么好神秘的?天下姓君的不知多少,恰巧有一个姓君的美男子也没什么稀奇啊。” “可是,这个人不是自称‘君公子’,他说自己的名字就叫作‘君公子’。而且他跟你一样穿蓝色袍子,几乎跟你一般帅,你不觉得很诡异么?没道理他的姓名爱好都和你相同吧?” 君玉大笑:“我叫君玉,他叫‘君公子’,我的姓名和他不同吧?” 她见曼青眉飞色舞一味地夸那个神秘人帅,也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看向莫非嫣。莫非嫣笑道,“客户很多,竞争激烈,那个罕见的帅哥本来态度冷淡,也不肯卖马匹给我们。可是,就在我和曼青悄悄商议准备放弃的时候,他一听到曼青叫我的名字,脸色就变了……” “是啊,我叫非嫣姐姐,叫得好小声,他居然都听到了,看样子,他的武功一定很高。” 然后,那个人立刻单独约见了她们。打量二人一眼后,他立刻说出了二人的全名以及来历。 “他能一眼看出我们是女伴男装并不稀奇,可能是我们扮得不像;我叫了非嫣姐姐的名字,他也许正好听到了也不算稀奇。可是非嫣姐姐却根本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他居然都知道,真是厉害。” 可以想象当时二人心里惊讶的程度。这个距离凤凰寨万里之外的陌生帅哥居然能知道她们的名字。 “我们又不像公子一般名满天下,他怎么会知道?而且还知道我们是凤凰寨来的?” “他碰巧猜到的吧。” “猜的?”赵曼青笑道,“一个这么帅的男子居然第一面就能猜到我们的姓名,我们也太荣幸了吧?” 君玉沉思,看样子这个卖家的气派很大,说不定提早查探了买家的详细来历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一般那些大商家都会提前做许多准备,现在世道混乱,很多交易尤其是马匹这种交易,若不查清楚背景,很容易惹祸上身。 莫非嫣老成一些,很委婉地问他何以知道二人的姓名。那人只淡淡地说,和你们寨主是旧识。 君玉本来是随意听听二人的闲谈趣闻,听莫非嫣如此一说,才真正注意了起来:“哦,是吗?那人自称是我的旧识?” 曼青脸儿红彤彤的,小声笑道:“公子,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帅哥?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他可要比孟元敬帅多了……” 当初在京城的“帅府”时,二人将孟元敬说得千好万好,说他正是自己的“良配”,如今,君玉真是大大失笑:“孟元敬怎么又不帅了?当时,你二人不是竭力说他又帅又诚恳又待我好么?现在怎么变口风了?” “哼,他已经娶了别个女子,在我眼中,他可是一点也不帅了!真是可恨,你独自在战场厮杀,他倒早早在家娶了娇妻,在温柔乡里享福……” 莫非嫣也大大地点头,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样:“他帅不帅早和我们毫不相干了是不是?说实话,他真远不如那个‘君公子’帅。” 二人这些年来挂念君玉的未来,处处留心却始终难以找到匹配之人。好不容易发现那个和她青梅竹马的孟元敬正是上上之选,谁想孟元敬居然成了亲,二人希望落空,所以提起他就再也没有好脸色了。她们可不知道,孟元敬早早成亲,君玉看到生平第一良朋生活美满,每每想起,总是替他欢喜不已。如果他没有成亲,自己倒真要多一块心病和歉疚。 原来,“有没有娶妻成家”居然成了这二人衡量一个男子帅不帅、好不好的首要标准。君玉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如果那个甚么神秘的‘君公子’也早已成亲,按照你们的说法,他自然也算不得什么帅哥了?” “他怎会成亲?”二人异口同声地反驳,似乎君玉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 君玉奇道:“他为什么不会?” [] ! 最帅的男子怎会娶亲(2) 原来,“有没有娶妻成家”居然成了这二人衡量一个男子帅不帅、好不好的首要标准。君玉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如果那个甚么神秘的‘君公子’也早已成亲,按照你们的说法,他自然也算不得什么帅哥了?” “他怎会成亲?”二人异口同声地反驳,似乎君玉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 君玉奇道:“他为什么不会?” “像他这种独一无二的男子,这天下也只有独一无二的女子才配得上,”莫非嫣悠然道,“我们随你走南闯北多年,也见过不少出色的男子,可是像他这般惊为天人的,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自称是你的故旧,当他提起‘故旧’二字时,他那样的眼神,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是多么地喜形于色牵念挂怀。一个提起你就有这种眼神的男子,又怎会再去娶别个女子?” 君玉心里一动,也不开口。 “肯定是你在他面前提起过我们,所以他才一听我们的名字就知道我们是谁了。这一路上,我和曼青不知已经讨论了几百回,你会在什么故旧面前提到我们?那肯定是跟你交情非比寻常之人。他得知我们的身份后,对我们那叫一个好。对我们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对你就更不用说了。” 君玉有些失神,当年,在拓桑的密室里,她曾经和拓桑闲聊过很长一段时间,向他讲述自己的父母亲友、包括弄影先生、舒真真、莫非嫣和赵曼青等生命里最亲近最重要之人。此外,自己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她们。 拓桑自两年前秘送来那纸关于额济纳兵发雁门的消息后,从此音讯全无。如今,这个自称“君公子”的人会是拓桑吗?她摇摇头,听二人的描述,那个神秘的“君公子”完全是俗家男子的装扮行事,又在做什么买卖,怎会是拓桑? 如果真是拓桑,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何等的沧桑巨变? 二人见她点头又摇头,失魂落魄般的模样,意外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些年来,她们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均觉得大不寻常。 莫非嫣轻声道:“这个人是谁?” 君玉清醒过来,大笑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他故弄玄虚,好在并无恶意。他要真是我的故旧自然会来找我,我若没见到人也不敢肯定到底是谁。” 二人听得这个答案,不禁面面相觑,大为失望。 君玉看曼青满脸的失望,笑道:“可惜,白如晖他们驻守在外地,一时三刻也赶不回来,失望么?” “公子,你好狡猾。又在转移话题!”曼青瞪她一眼,却也真的有点失望,喃喃道:“没关系,我等到大战结束才走,看他露不露面!哼!” 君玉和莫非嫣对视一眼,大笑起来,莫非嫣轻声道,“君玉,现在战况紧急,我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到周边筹集粮草、侦察敌情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你同不同意?” 曼青和非嫣都早已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二人均有丰富的商业经验,并小有武功,行事机警,胜过许多男子。君玉立刻点头:“好的,你们最好返回边境和舒姐姐汇合,一起行动,也互相有个照应。到时候,也许,真的需要你们出大力气。” 二人立刻欣然领命。 ※※※※※※※※※※※※※※※※ 战火迅速在整个北方边境点燃。一个多月下来,经历大小几十战,双方互有胜败。 随后的一场漫天大雪,不但席卷了西北的黄沙也封冻了草原的枯草,茫茫天地之间,行军困难。但是,双方派出的大量兵力都在迅速集结,一场大决战已经迫在眉睫。 这天中午,君玉正和众将商议完军情,忽报夏奥僧官和秦小楼来访。 夏奥可谓是西北军的老熟人了,在西北军瘟疫横行的时候,正是他和老僧在军中行医活人无数,因此,不少旧将见了他,神态都颇为尊敬。 寒暄几句,众人退下,夏奥掩饰不住满脸的喜色,先向君玉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君元帅援手。” 君玉立刻回礼。半年前,拉汗教傀儡强行入主圣宫,圣宫坚决不从。暗中的赤金族大军趁机乔装进攻圣宫,被君玉早已布下的援军击溃,并沿途追查清除了大量暗中埋伏的奸细和野心家。经此一役,拉汗教一蹶不振,再也无力继续施展阴谋,才给了圣宫喘息的机会。 君玉见夏奥满脸喜色,尚未开口,夏奥果然又道:“我们已经找到大住持的转世了,也得到了各方面的一致通过。” 原来如此!经历了几年风雨,如今总算大局已定,而那早已“去世”的前任“博克多”,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为他们所苦苦寻找了!拓桑,他总算是个“自由人”了! 君玉心里一阵激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奥叹道:“说来也是佛祖保佑。三个月前,我们找到大住持的转世,第二天就遭到敌人的围攻。正在情况十分危急的时候,一个神秘人及时赶到替我们解了围。我们想感谢他,他却不辞而别,至今,我们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君玉心里盘算着那人多半是拓桑,不过看样子他们教中再无其他人知道他复活的消息,自己就更不会提起,只欢喜道:“贵教常施援手于外,如今得此善缘也是应该的。何况大住持的转世自然有佛祖保佑。如今新的‘博克多’人选确立后,就可以暂时停止纷争和战端,也算造福民众了。” “正是如此。” 君玉自己松了口气,心想那些久经战乱争端的教众和善男信女也都终松了口气吧。她看向秦小楼,那次伏兵击溃赤金族和拉汗教的联军,也多得秦小楼协助,二人从小友好,又联手做了这些事情,现在见面,均是喜不自胜。经历了两任“博克多”的废立,秦小楼依然牢固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也与他在此地的鞠躬尽瘁分不开。 夏奥又行了一个大礼:“半个月后,就是我教新任‘博克多’的加冕礼,特意请君元帅去观光。” 君玉回了一礼,摇摇头:“大师厚意,君某本不敢推辞,无奈大战在即,实在不敢擅自离开军营,还请贵教上下谅解。” “既然如此,也不敢勉强元帅。只是元帅对我教有大恩,如此盛典缺席了元帅真是遗憾啊。” 秦小楼也道:“既是如此,就不勉强。君玉,你全力以赴准备战争就好了,其他事情也无需挂怀。” 君玉点头谢过二人,秦小楼又道:“听说朱渝这几年战功赫赫,如今亲率十万大军,为真穆帖尔西下决战的第一将领,他并不好对付,又熟悉你的很多作战习惯,你遇到他时一定要小心。” 君玉苦笑,这两年,朱渝很少和西北军直接交手,但率领大军征服了边境几个少数民族政权和部族,正逐日瓦解着中原朝廷的一道道屏风。去年,张原率领的一支精兵曾无意间遇见他的军队,双方激战半日,互有损伤,各自撤离,算是不分胜负。 事后,张原回忆起来曾心惊不已,说当时己方据了地形之利也不过和朱渝勉强打个平手,何况当时是朱渝劳师远征归来不欲久战,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张原本是君玉帐下头号运筹帷幄将领,自此便将朱渝视为了大敌,更加潜心精研赤金族战法,想终有一天再和他一决高下。 夏奥因为朱渝陷害拓桑,一直十分痛恨他。现在听秦小楼提起他,立刻道:“正是朱渝这个恶贼处心积虑谋害了我‘博克多’,老天有眼,一定会让他死在君元帅手里。” 君玉心里忽然颤抖了一下,却强笑道:“大师,小楼,多谢关心。” “元帅,战场上刀剑无眼,自己万万要多保重!” “君玉,大战在即,你一定要多多小心。我们告辞了。” [] ! 拓桑-君玉 夏奥因为朱渝陷害拓桑,一直十分痛恨他。现在听秦小楼提起他,立刻道:“正是朱渝这个恶贼处心积虑谋害了我‘博克多’,老天有眼,一定会让他死在君元帅手里。” 君玉心里忽然颤抖了一下,却强笑道:“大师,小楼,多谢关心。” “元帅,战场上刀剑无眼,自己万万要多保重!” “君玉,大战在即,你一定要多多小心。我们告辞了。” 今天是除夕前夜,正是新任“博克多”的加冕礼。君玉看了看圣宫的方向,时近中午,估算时间,此时加冕礼早已结束,教众应该已经进入了欢乐的大庆之中。 她看了看茫茫天地之间,径直往铁马寺而去。 厚厚的积雪将铁马寺覆盖成了一片皑皑的白。每行一步,脚下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君玉没有运功,只是如一个寻常之人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上。远远望去,铁马寺的附近已经有僧人出入。圣宫中兴,铁马寺的复兴也是指日可待,自去年开始,教徒已经陆续返回,再加上一些新的信徒的加入,这经历了大劫的千年古寺逐渐恢复了香火的气息。 大劫后,很多重建的事务需要筹备,铁马寺原来的大住持也已经返回主持日常的事务。 君玉不欲和那些僧人照面,远远地停下脚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前面三十多里远就是那片静谧的青海湖。此时,刻骨的风雪吹在身上,心上,远远望去,湖边深处,那座熟悉的小木屋死气沉沉的依旧安然在那里。 而木屋前,那片曾经开满了小红花的草地,如今已全部被风雪覆盖。当初,拓桑就是在这样开满红花的草地上,抱着自己,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已近黄昏,她慢慢走了过去,伸手推开,带进一屋子的风雪。 走了很多的路,看了很多的云,喝了很多的水,如今,这木屋里,当初拓桑换下的那身血衣,弄影先生送来的许多东西甚至那**的木板以及积满灰尘的毡子都历历在目,只是缺席了那最好的年华遇到的最好的人。 手脚已经冰凉,她点燃了火盆。火越来越旺,手脚也开始温暖起来,而门外的世界依旧是寒冷的一片冰雪。此时此刻,她忽然不想走动了。许多年的奔波劳碌、战争厮杀,心灵很少有过安宁的时刻。纵使午夜梦回之时,也多是那些惨淡而无情的往事萦绕心间,将梦中的人阻隔成天涯海角,即使明知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却越来越不敢期待真有执手相看的那一天。 她仔细寻思,这两年来,自己半夜里有好几次都感觉到拓桑在周围的气息。可是,每每惊醒循去,周围总是空无一人,宛如一场梦而已。如今,再回到这熟悉之地,依旧是满心的疲倦和失落。拓桑,此刻,他到了哪里?今生再见,又是何时? 想起拓桑,心里除了深深的惆怅外,居然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怨恨之意。 自拓桑“死”在这青海湖边后,那一整年,每每想起他总是锥心彻骨的疼痛。两年前,自己身陷险境,双目失明,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想起在湖边生活的那三天,自己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就连失明也没觉得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自己还没从得知他重生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甚至还没等到自己复明亲自看到他一眼,他已经如去之黄鹤,杳无音信。 于是,他还是他,自己还是自己。 他就是曼青她们口里的神秘商家? 他就是不久前救了夏奥他们的神秘人? 她了解他的性格,知道在新的“博克多”没有确立之前,尽管他已经不再是教中之人,也绝对会一丝不苟地遵守那些奇奇怪怪的承诺和原则。如果不这样,他也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拓桑了。 可是,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期待着能够真正见到他,尽快见到他,天天见到他。尤其是在大战来临之际,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这样的要求真的很过分么? “拓桑,你到底在哪里?如今,新的‘博克多’已经确立了,再也不会有人逼你做什么‘博克多’了,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露面?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来找我?莫非要等到我战死沙场才来拜祭我吗?” 四周寂静无声,她叹息了一下,忽然惊觉自己竟然在抱怨拓桑。这些年来,她很少抱怨过谁,可是,此刻自己竟然在怨恨----怨恨这个总在自己有大难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男人!怨恨这个自己明明很了解也明明知道他有很多苦衷的男人! 也许,自他“死后”这种怨恨就没有停止过,只是到了今天,这种感觉就分外地强烈了吧。 “拓桑,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可是,为什么我却忍不住要怨恨你呢?”君玉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拓桑,你若再不出现,我就不怨恨你了!因为,今后我再也不会理睬你了。” “老天有眼,一定会让朱渝这恶贼死在君元帅手里!”她想起夏奥那样深切的诅咒,心里又涌起一阵可怕的战栗。 她忽然笑了一下:“如今大战在即,也许,我会死在朱渝手里也说不定。” 天色已经晚了,门外的风雪越来越大,簌簌地吹得早已破旧不堪的木门反复地砰砰开关不已。君玉漠然地听着那开关声,一阵倦意挡也挡不住地袭上眼前。 这种疲倦绝非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 在军中繁忙的军情里,很少容得下心灵疲倦的时候,可是,在这样偶尔偷闲的时刻,它就如一个可怕的魔鬼般无知无觉地袭上心头。 明天就是除夕了,虽然今天的事情都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可是,明天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明天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迫在眉睫。 至于今天,我就暂且在这里偷一下懒吧。 君玉看看旺旺的火盆,将头埋在膝盖上,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君玉!” 一双手抚上了她的头发,声音轻柔之极。 君玉从心里微笑了起来,这是那种非常熟悉的奇异的氛围。每当感觉到这种奇异的氛围时,她往往会安睡一整晚。她闭上眼睛,正要睡去,却意识到那双抚摸自己头发的手竟然那般温柔、温暖、真切。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只温柔的手,立刻,手心传来的温暖,竟然如真的一样。 “拓桑?” [] ! 拓桑-君玉(2) 眼前的人面如冠玉,脚登长靴,一身蓝色的袍子虽然落满了风雪,可他那满面的微笑却更显得俊秀不凡,倜傥潇洒。君玉大睁了眼睛看着他,忽然完全清醒过来,不由得泪如雨下。 “傻孩子!”那温柔的手变成了刻骨的拥抱。那样的用力,那样的深切,几乎让人透不过气般微微的疼痛,“君玉,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今后,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了。”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瞬间停止,时间凝固,一切都开始变得模模糊糊,当梦想真正变成了现实,心反而要羽化而去似的。 许久,君玉才从那样几乎令人窒息的温柔的拥抱里抬起头来,却并不看那熟悉而陌生的人,而是看向门外茫茫的风雪。 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藏在心里,比如,当初“火化”时他是如何死里逃生的?那朵火焰里飞出的花儿是哪里来的?他这三年又到了哪里在忙些什么?……她无数次地想过,再见到他时一定要好好问明白这些问题。可是,等到真正见了面,这些问题却一个也记不得了,脑海里只剩下了茫茫的一片空白。 “君玉!” “嗯。” “君玉。” “嗯。” “君玉,从现在开始,我永远只是你一个人的了。” “嗯,我知道。” “君玉,我听到大战的风声,半月前就赶回了西宁府。我今天去了军营,没见到你,我估计你会来这里。” “嗯。是这样啊。” “君玉,我承诺了长老,要等到新的‘博克多’确立之后,唉,我几乎实在等不及了,来得也太晚了,我……。 “嗯,我知道。” 他那样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她也那样轻轻地回答。感觉到那双手抚在自己脸上的温暖和柔情,君玉逐渐有些清醒过来,轻轻拉住了那只手,细细地看着。那双手上还隐隐有些蜈蚣样的淡淡的伤痕,至今都是很粗糙的感觉。自己失明的时候触摸到的那双又粗糙又陌生的手,也许就是当时受伤的缘故吧? 许久,君玉才抬起头来,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轻声道:“你的手怎么啦?” “练功差点走火入魔的结果,如今已经好了。”拓桑反手握住了她的温暖的手,尽管门外风雪弥漫,心里却照进了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他凝视着她那样温柔而关切的目光,也知道她心中的疑问,“君玉,你听过一种叫做‘火浣布’的东西吗?” “‘火浣布’?” 君玉知道那是传说中西域来的一种著名的防火圣品。据说穿了这种“火浣布”,哪怕烈火焚身也丝毫无损。魏文帝曹丕曾将“火浣布”的消息视为奇谈怪论,并在《典论》中断言绝无此物。其子明帝登基,命人将这段记载刻在石上。明帝死后,少帝曹芳登基不到一个月,西域火浣布突至,曹芳索性大会百官公卿当殿试验,结果证明传言非虚,不得不派人将《典论》中有关火浣布的断言刮消干净,这件事就成了当时人的一段笑谈。 事实虽证明火浣布的存在,不过,自魏以后,就绝迹朝野,慢慢地成为了一种传说。不想,他们教中居然藏有这种圣物。 “当初,我身受重伤又患了重病,原本必无幸存之理。不过,之前我的‘定心术’已经修炼到第三层,因此勉强护住了最后一口残余之气。长老……”他微笑道,“长老就是那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僧……” 君玉点了点头。 “火浣布是和定心术一起藏于教中的。长老知道我曾修炼定心术,但是那时我已经只有心脉上的一点气息,根本不足以护体,所以长老就在火化前用‘火浣布’包裹了我的全身……” 君玉想起老僧当时缠在拓桑身上那层密密实实的古怪皮子,想来正是“火浣布”。 “在遭到赤金族大军追杀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大劫难免,所以长老安排了这一切。但是长老心里也没底,毕竟在这之前,教中从来没有人修炼成功过定心术,也不知道即使保留了我的‘尸体’还会不会真正复活转来。所以我‘死’前都不知道他的具体筹划……” 后来,他才明白,长老当时更主要的目的是要众人亲眼目睹他的“圆寂”,了却一段恩怨,更了断他和君玉之间彼此的痴念,期望他能够真正“再世为佛”!谁想到他竟然“执迷不悟”,将生前全部的灵慧化成了花儿维系了和君玉之间的牵绊,导致了最后修炼的功亏一篑,自己也就此彻底转化成了世俗之人。 “那香檀树下又有什么古怪?你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君玉想起,几乎是火焰腾空的一刹那,拓桑的“尸体”就完全消失了。这也成了后来她怀疑拓桑没有死的最大证据。 “你知道,那香檀树下正是一位伟大高僧的出生地。后来,下面就有了他修炼的密室,这个秘密只有教中极少数人知道。长老在香檀树下的秘道石板做了手脚,用了一种极其特殊的木油,火一燃烧,熔化了油,那秘道立刻自行打开又自动封闭。我的‘尸体’就落入了秘道里……” 此后一年中,他在秘道里潜心修炼定心术,却在最后关头几至走火入魔,功败垂成。 君玉听他淡淡地讲起自己修炼最后一个月的心路历程,他语气虽然平淡,可是想起当初触摸到的他那般粗糙的手和嘶哑得已经完全无法辨别的声音,深知他不知受了多大的痛苦。 唉,拓桑,你为了我竟然执着到这等地步!她暗叹一声,却满心甜蜜。 拓桑见她不言不语,只是满脸微笑灿若春花,心里火一般地激荡,抱住她,低声道:“君玉,其实,我根本不想成为什么伟大的‘博克多’,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君玉回抱着他,轻声道:“我知道。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了么!” 两人在静谧中相拥了许久,君玉才抬起头,又道:“这两年,你到了哪里?” “我在帮夏奥他们寻找大住持的转世,以及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 拓桑帮着夏奥他们的事情君玉早已猜到,自然并不意外。她有点讶然地看着他:“什么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拓桑的脸忽然红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听说普通男人都要养家糊口供养妻儿的,所以,我总要学会一些谋生的手段,永远也不能让你饿着冻着,对吧?” [] ! 洞房之前 拓桑的脸忽然红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听说普通男人都要养家糊口供养妻儿的,所以,我总要学会一些谋生的手段,永远也不能让你饿着冻着,对吧?” 君玉也红了脸微笑起来,低声道:“我不做元帅不做寨主后,也不愁没饭吃了,是不是?” “当然了。”拓桑喟叹一声,“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责任,是在你失明的那段时间里。我忽然想到,如果当时你身上没有金子,那我岂不是只有眼睁睁地看你受苦?以后,我们长久地在一起,总不能躲到深山茹毛饮血地生活吧。” 那时,拓桑刚刚从修炼的密室里出来,只有好不容易找来的一些干粮和清水。君玉受伤眼瞎,需要照顾,需要营养需要买药,并不是完全依*野菜草药就可以过下去的。 而在这之前他身上从来没有过任何钱财,也从来没有亲自用过哪怕是一文钱。他生平唯一一次的俗家生活就是在那次“换袍节”闭关期间和君玉私逃到芭蕉镇的几天。即使是那几天的俗家生活,无论买衣服、住店、吃饭、喝酒……一切都有完好的君玉安排一切。 可是,如果君玉她不再完好的时候呢?这些,又有谁来安排? 君玉笑了起来:“我当时看不见,也不敢确定那人就是你,不过,我怕万一是你,那你肯定是没有钱的,所以故意给你那些金叶子的。”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推辞。” 也幸得和君玉在芭蕉镇的那几天俗家生活,让他很快明白了世俗的一些生活方式。这两年来,他开始学习各种谋生的手段,开始经商。也许是因为他那非凡的智慧和本领,也许是他本来就带着很多的记忆见识出众,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精通起来。 君玉想到他再怎么智慧非凡,终究还是初入人世根本不通外务,不禁道:“你最初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 “我虽然刚开始不熟悉外面的世界,可是我很熟悉各种牲口,一眼就看得出好坏,最初是帮那些大宗牲口买卖的商家相马之类的挣一点钱,然后自己慢慢做起,再做其他就顺利了。其实,无论什么样的苦比起不能跟你在一起的痛苦,也就算不得苦了。这两年,我心里一直是充满希望的。” 他从小位居“博克多”高位,刚入红尘却去给人家“相马”。只怕最初的艰辛绝非他口里那般轻描淡写吧? 她叹息着抚了抚拓桑微笑的眉眼:“唉,拓桑,真是辛苦你了。” “我出来才知道,很多普通人都是要在生活里苦苦挣扎的。我也是普通人了,所以,即使有什么辛苦也是应该而且心甘情愿的……”拓桑轻轻合住那只抚摸自己眉眼的手,凝视着她,“后来,我曾多次庆幸并且感谢佛祖,让我能有这种辛苦的机会,我今天才能够得偿所愿。” 二人久久地对视着,均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外面的天空早已一团漆黑。拓桑往火盆里加了几块硬柴,不一会儿,木柴完全燃烧起来,明亮的火光逐渐照亮了小屋。 他看看四周,寻了个小瓦罐,起身打开门,出去装了些冰雪放在火盆边,那些冰雪很快融化成了清水。他又将融化的清水放在门口,冷冷的风雪吹拂下,清水很快冷却。 君玉仔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趁清水刚刚冷却的时候,立刻将清水端了起来。他深深地凝视君玉一眼,眼中柔情万千,微笑不言,然后端了清水走出门去,朝着东方用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洒水祭拜。 君玉心里一动,她久在边境,熟悉很多奇怪的风俗礼仪。而拓桑现在正在做的竟然是他们族中举行婚礼前男子必须完成的一项祭拜仪式。 鹅毛般的大雪片片洒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似乎浑然不觉,极为虔敬地做完了这套仪式。然后,他回头朝她走来,轻轻伸出了手。君玉微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拉了他的手,二人一起向东方拜了三拜。 拜祭完,拓桑又转了个方向,君玉一丝不苟地学了他的样子一起祭拜并念念有词。 好一会儿,拓桑抬起头,微笑着轻轻抱住了她:“我已经向天地之神、向我的父母和你的父母禀明,我们两个今天结为夫妻。从今往后,我们就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白头偕老。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君玉看着他满面的微笑,那是一种由心灵最深处散发出来的幸福和满足,于是,她的心底也充满了完全相同的幸福和满足:“是啊,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拓桑关上了小小的木门,也关上了满世界的风雪。 不知不觉中,雪融的冰水变得甘甜,被烤得**的干粮也变得可口。而那熊熊的火光更是懒洋洋地让人从心灵到四肢轻松无限,舒畅无限。 君玉*在拓桑怀里,看他那一身和自己差不多的蓝色袍子,想起不久前莫非嫣和赵曼青口中的那个“神秘人”:“呵呵,你是不是在外面冒充我的名号?” “是曼青、非嫣她们告诉你的吗?” “是啊。你占了我‘君公子’的名号,那我叫什么啊?” 拓桑笑了起来,他初入人世,几乎一切都是从零开始。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穿什么衣服。只觉得君玉所有的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便完全模仿了君玉的男装。 “我认识你的时候才用的‘拓桑’这个名字,后来极少数教中人也知道了,没法继续公然再用了;我就想‘君’这个姓挺好的。可是名字嘛,我想来想去就是君玉和君生最好。叫‘君玉’吧,‘凤城飞帅’名满天下,说不定哪天碰到你的故旧,李逵就要变成‘李鬼’……” 君玉瞪着他,立刻补充道,“你更不能叫君生!” “你看,我就知道你会反对。虽然我对素未谋面的岳父很有亲近之意,但是也不敢擅自冒用岳父的尊讳,所以,我只好叫‘君公子’了,是不是?” 君玉无可奈何地瞪着他,又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喃喃道:“只要你活着就好,我才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呢!” 夜已深去,两人却都毫无睡意。 君玉闭了眼睛,轻声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到‘凤城飞帅’帐下做一名贴身侍卫。” “你‘博克多’不做了,买卖也不做了,来给我做侍卫么?呵呵。实话告诉你吧,我虽然有一整队侍卫,可是,还真从来没有过贴身侍卫。” 她身为统领北十三省全部兵力的大元帅,麾下自有整队的侍卫。但是她身份特殊,若有贴身侍卫终是不便,为怕身份暴露,加上艺高人胆大,帐下的一队侍卫均只在帅府周围巡逻,并不很*近她的宿寝帐营。 p:呵呵,后面还有不少朱渝的内容,喜欢朱渝的不要走开~~~ 当然,喜欢拓桑的更不要走开:) [] ! 旖旎洞房夜(1) “所以,我才要做你的贴身侍卫。做你的贴身侍卫可比做其他事情有趣多了,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拓桑虽然在笑,语气却十分认真,“大战即将爆发,战场上的危险谁也说不准。在来找你之前,我先找到了舒姐姐,将一切都交给了她管理。从现在开始,到你离开战场之前,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陪伴着你的……” 他语气坚决,显然是早就决定了的,“自从那次被奘汗赤拉汗教我见你指挥皴猊作战后,我也对此感兴趣起来。这两年来,我更是一直关注着北方战局。虽然在你面前我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但是我希望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和你一起努力,为你分担。” 两人久别重逢,如今再无羁绊,君玉自然也不想和他分别,立刻欣然同意了,笑嘻嘻地道:“真是好极了。要是以前那种阵前大战,有敌将叫阵时,我就说,‘呔,你先战胜我的侍卫再说’。这样他们可就上当了,呵呵,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这个‘侍卫’可比主帅的本领大得多。” 拓桑见她那般兴高采烈、带了淡淡自豪的玩笑,却又多了份脉脉的柔情似水,这令得她原本皎洁如月的面孔更加妩媚多姿。于是,他大大地微笑起来:“君玉,虽然我知道你本领极大,但是,从今往后,无论什么千难万险,我们总是一起分担就是了。待战争结束后,我们就去寻一个清静的地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快活地过一辈子。” 君玉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道:“嗯。” ※※※※※※※※※※※※※※※※※※※※※※※※※※※※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外面虽有呜呜的风雪之声,可是,彼此的心跳却依旧听得那么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君玉又道:“你见到舒姐姐了,她和曼青、非嫣她们都还好吧?” “她们在一起,都很好,叮嘱我除了好好照顾你,其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君玉想到曼青和非嫣从舒真真口里得知拓桑的身份后一定会惊讶得眼珠都差点掉下来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这两年的主要买卖都是边境的大牲口,尤其是马匹。我已经全部交给舒姐姐掌管,有用的,她会择优供给西北军的。” “太好了!”君玉喜道。拓桑的故里那片广袤而丰饶的土地上原本盛产马匹,西北军早前曾想通过茶马互市,后来先后被胡王和赤金族破坏。由于当地都是诸多豪强大户主管着民间市场,外来势力轻易不能介入,君玉入主西北军后,多次派人接洽,但始终还是不尽如人意。现在能通过拓桑的渠道慢慢打开这个市场,真是喜事一桩。 “对了,舒姐姐要我转告你,10万件绵甲已经全部准备好,马上就会通过秘密渠道送到军中。” 君玉大喜。蜀锦天下闻名,可是很少人知道蜀锦中还有一种特殊的韧绵。这种粗糙的韧绵产在边境,因为做衣服太过粗糙,所以几乎野生野长价格低廉。但是,这种韧绵十分坚韧,可以制作成绵甲,普通刀剑很难穿透。这种绵甲较之现在战场上使用的铁甲不知轻便多少倍。舒真真无意中发现了这种才质立刻告知君玉,君玉亲自试验后立刻秘密划拨了一部分军费,让舒真真率人在周边雇请熟手赶织这种绵甲,如今,总算大功告成。 赤金族大军崛起,*的就是精良的轻骑兵,就地取食很少负累,所以战无不胜。而本朝的军队则是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君玉入主“凤凰军”后,就是因为训练出了一支迅捷无伦的轻骑兵,所以几年之间纵横深入彻底击溃了当时另外一部胡族的大军主力。 君玉入主西北军时,特意训练了一支轻骑兵,但是士兵的装备,除了很多劣质的纸甲外,多是早已过时的厚重的铁甲,对于轻骑兵来说负重太累。因此,这批绵甲正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拓桑见她镇定自若的微笑,便道:“君玉,战前的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吧?” 君玉点点头:“我们的战马较之赤金族大军仍然差很多,但是总算先装备了十万精骑。而另外普通骑兵和步兵的配合也逐渐成熟,我们等的就是那批绵甲。” 因为赤金族大军速度占有巨大的优势,现在组建的这支精骑采用绵甲,抛却辎重,轻装上阵,就是为了击毁赤金族大军的速度优势,采用快速突击和包抄的战术,彻底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拓桑想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说朱渝现在领军十万,军威很盛。朱渝胆识出众很有谋略,我担心他成为你的大敌啊。” 君玉点了点头,知道拓桑这两年来一定关注着这里的战况:“也许,他将会是这场大战中我们最大的阻力。” “我也清楚朱渝的厉害。”拓桑微微叹息了一声,“虽然我素来不喜此人,但是有时想起,我又有点感谢他,若不是他的那些手段,我真不知今生究竟要如何才能摆脱那个身份。” 君玉沉默了。和朱渝的种种前尘往事浮上眼前,几乎每一件想起都会刺疼心口。他现在可好?真如外界所说的攀龙附凤富贵显赫前程无忧?可是,他内心背负的家族灭绝、“叛贼”身份的苦痛,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君玉看着燃烧的火焰,不由得微微失神了一下。 拓桑道:“自从朱渝去寒景园‘杀’你未遂回来后,我就发现,本质上,我其实和他是同一类人。他坚持、执着、疯狂,永远都是锲而不舍的!你失明后,我曾在大漠中亲眼见过他寻你不着几乎疯狂的模样。” “唉,其实,他又何必如此!若非如此,他岂不是要活得稍微痛快一些?” 拓桑也叹息一声:“本质上,我和他都是罪人都是叛徒。我背叛的是我的信仰,他背叛的是他的家国。我的背叛是出于自愿,他的背叛是迫不得已,可是,我却得到了优待,而他,唉!” 君玉默然许久,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朱渝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他不择手段、绝不容情,可是,他雪崩时随你跳下雪涯、无论多么恨我也绝不加害于你,他总算对你是很好很好的。在我被追杀的那段最黑暗绝望的日子里,又没有你在身边,有时想干脆孤注一掷一了百了,有时又勉力挣扎总想着会有再见到你的那一天。我想自从他叛逃赤金族以后,他应该也是那种心情。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总是疯狂地希望奇迹出现,所以,他对你绝不会死心的。唉,我还真担心他疯狂起来不顾一切……”拓桑凝视着她的眼睛,有点赧然,“那天我潜伏在西宁府外的小树林听了你们两个的对话,才明白他对你不止是好而且是深爱。君玉,这两年,我心里总是惴惴的,不时潜伏到西宁府看你可还安好。我早就决定了,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我就立刻和你成亲,彻底断绝他的所有痴念。” 君玉看着他温柔的目光里那份从第一次相见就隐藏的坚定的执着。这种执着和朱渝的“执着”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种一想起就会让人充满了希望,胸中满溢幸福的力量。即使在分别的日子里,自己每每想起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觉得温馨而甜蜜。正是这种美好而光明的力量的支撑,即使在拓桑“死后”的那一年里,自己好几次午夜梦回悲痛难忍几欲发狂,随后也从来不曾真正堕入绝望和消沉。 可是,一想到朱渝,不知为何就陷入了另一个极端,那是心口的刺疼、难以顺利的呼吸、满头的冷汗、无尽的忧虑、蚀骨的悲凉……有时甚至有种让人快窒息过去的感觉。 于是,君玉也凝视着他的眼睛:“我和朱渝虽然儿时即相识,却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我从来不曾认识你,我也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拓桑的笑容又自豪又甜蜜,低声道,“所以,那次我在大漠里警告他不准再对你有任何非份之想。” 君玉看他小孩子一般甜蜜又偷笑的表情,自己也笑了。此时已近三更,一阵倦意袭来,她安然地*在他怀里,抱了他的腰,闭了眼睛。 拓桑一手揽着她,一手轻轻抚了抚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贴在她耳边低低道:“君玉,你困了么?” 那温暖的气息吹拂在耳边颈上,有种十分陌生的旖旎的暖洋洋的感觉。君玉依旧闭着眼睛,却忍不住满面的笑意。她听得他呼吸急促,声音沙嘎,心里忽然有些怪怪的,自己也不知不觉有些浑身发烫。她睁开眼睛,拓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指轻轻摩娑着她的面颊,目光浓黑而深邃,“君玉,我们已经成亲了呢……” “哦,这样啊……” “君玉……” “嗯……” “君玉……” “啊……” 拓桑的声音沙沙的,越来越低,那种陌生的旖旎的气息却越来越浓。感觉中那抚着自己脸庞、脖子的手越来越轻柔却越来越烫得灼人,君玉回答的声音也不由得越来越慵懒。 “君玉……” “唔……” 那火烫的手已经解开了她的宽大的袍子,动作轻柔却又陌生急切,君玉迎上他那般奇异的火辣辣的目光,不由得晕生双颊,心跳加速,睡意全消…… [] ! 旖旎洞房夜 第五卷 狂暴了一天的风雪早已停止,东方的天空霞光万道。 君玉从那至刚至纯的缱倦缠绵里惺忪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那样温暖坚实的怀抱里。而迎接自己的是那双再熟悉不过的怜惜温存的目光。她忽然想起,今后每天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都会是这双温存的目光,心里充满喜悦,不由得微笑着又将头*在那样温暖的胸膛上。 拓桑脉脉地看着她,握了她的手:“君玉,今天是除夕呢。” “对啊,我们马上要赶回军营。嘻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了。” 眼前的人儿长发散开,眉眼盈盈,灿烂的微笑里滋生了一份崭新的似水柔媚,如一朵初开的花上滚动着一颗剔透的露珠。拓桑回味起刚刚过去的彼此生命里的第一场洗礼,回味起她那份不胜娇羞的温软如绵,心里又一荡,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君玉红了脸,轻轻推他一下:“呆子。” 拓桑一下清醒过来,心里盈满了一种全新的幸福,轻轻抱着她,向她行了一礼,微笑道:“遵命,君元帅。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的贴身侍卫了。” 清晨的冷风从开着的木门里面吹进来。 瓦罐里的冰雪已经在火光下慢慢融化成温水,而冷硬的干粮也在火边烤成了焦黄色,勉强透出一股香味。 温温的水放在面前,君玉忽然想起自己失明的那些日子,拓桑在那小湖边也做过这些事情。那时,他还从来不曾做过这些俗事,什么都是摸索着学习。她想起他煮焦了的粥。不由得又微笑起来,低了头轻轻看了看尚在晃荡的盆里地水中的倒影。 一只温暖的大手抚在了她完全散开地头发上。 君玉抬起头,拓桑从怀里摸出一把十分精致的玳瑁地梳子。柔声道:“你失明的那些日子,每天早上看你梳洗。我都非常渴望能帮你梳一下头发,尤其是最后那天早上……”君玉想起那个雷雨之夜,拓桑虽然默认了身份却始终不言不语,第二天早上醒来自己正害怕他已经离开时,他却端了温水叫自己梳洗。 “此后的日子。我许多次后悔为什么那天早上不给你梳一下头发……”拓桑轻轻梳理着那锦墨似徽的青丝,微笑道:“有一次,我看见这梳子,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呵呵,以后,天天叫你给我梳.16k电脑站看你烦不烦。” “烦了我也喜欢,呵呵。” 拓桑一下一下轻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君玉感受着那指尖传来地温柔和温暖。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拓桑停了下来,微微俯身抱住她的肩膀道:“君玉。你怎么啦?”君玉侧过脸盯着他。脑海里有些轻飘飘的,总有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似梦还似幻。她又看看这熟悉而陌生的木屋。三年前,拓桑就是在这里,在自己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三年后,他居然又站在了自己身边,并且和自己成了亲,一切的一切,几乎完全是不可思议的。 无论面对多么严酷地战争无论多么艰险的恶斗,甚至在双目刚失明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陷入过这种迷幻地感觉里过。那似乎是一种全然的虚无,根本无从把握。 感觉到她抓住自己地手越来越用力,拓桑反手握住了她地手,柔声道:“君玉,你怎么啦?”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拓桑,我总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我好像是在梦里一样……”“傻孩子!”拓桑用力抱住了她:“不是做梦!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在你身边地。” 那种刻骨铭心的拥抱实在太过真切,那贴着耳边的柔声蜜语全然地提醒着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现实。她抬起头,颊上多了抹淡淡的红晕。拓桑伸手抚了抚那抹红晕,君玉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又将头贴在了他的怀里。 拓桑抱了她的头,笑起来:“傻孩子,你这样我怎么给你梳头发!” 君玉这才又笑嘻嘻地抬起头,嗔他一眼:“好了,你可以继续啦。” 冠带已经系好,君玉低下头看看水里的倒影,倒影晃荡中,那个青丝长垂的女子又变成了飒爽利落的蓝袍少年。她拉了拓桑的手,又看他那身和自己差不多的蓝袍,笑嘻嘻地道:“拓桑,你看我们像不像兄弟俩?不过,我比你帅是不是?” 拓桑摸摸她的发髻,微笑道:“你可比我帅多了。不过,我们不是兄弟俩,是夫妻俩。” 小屋外的避风处,两骑马引颈长嘶。一黑一白,神骏异常。 君玉大喜,看向拓桑。拓桑点点头:“这是我见到千万匹马中最好的两匹,所以给你带来。小帅被毒死后,你的坐骑也不如意,我想你一定用得着的,你喜欢哪一匹?” 君玉走过去,那通体黑亮无一根杂色的大黑马忽然向她吐了吐舌头。君玉大乐:“就这匹吧。白马就归你啦。” 西宁府。 虽然大战的氛围已经越来越浓厚,但是依旧无法阻止新年的喜庆气氛。从清晨开始,军中食堂已经在开始准备着相对丰盛的菜肴。而巡逻的士兵,个个脸上也多了一丝喜色。 拓桑是第一次走进这宽阔却空荡荡的帅营。 大营里面隔开了一个房间,原本是前几任元帅的贴身侍卫寝室,君玉来后,没有贴身侍卫,这房间就空着。 而再往里面,就是主帅的卧榻之地。 拓桑看那简单明净的房间。又看看外面那间同样明净的侍卫寝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君玉,“看来。我们夫妻俩不得不经历一段时间咫尺天涯地痛苦啊……”然后,他又很低声地道。“君玉,可不可以偶尔暗渡陈仓?” 君玉红了脸,也很低声地嗔道:“这是军营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案头摆放着的正是君玉刚刚完成的兵法著作《凤凰军略》。拓桑拿起飞快地看着,虽然看得快。却看得极其认真。 待他翻阅得差不多了,君玉微笑道:“拓桑,你很有兴趣么?” 拓桑凝视着她,面前地人儿已非昨夜自己怀里不胜娇羞的温软如绵,仅仅是一身戎装,她又变成了横扫千军地泰然自若。她自然也并非止于横扫千军的赳赳武夫,因为这本博大精深的兵书已经足以让她跻身顶极名将系列了。同一个女子竟然能将最柔和最刚这两种角色都发挥到极致,这一刻,他不禁由衷地感谢造化的奇迹。感谢上天对自己的厚爱。 他点点头:“君玉,我虽然对战争并没有兴趣,但是。我很有兴趣和你一起打胜这场大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离开。过自己想过地生活。” 在来西宁府的路上。君玉和他谈起过北方的战局,发现他了解得比自己想象的更深刻。便道:“拓桑,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嘻嘻,你除了做我的贴身侍卫,还要做我的谋士。” 拓桑又是那样的似笑非笑:“我自然会全力替你分担的,至少,我希望那种咫尺天涯的日子越快结束越好。” 君玉凝视着他,忽然叹息了一声:“拓桑,我们地闲暇只怕只得这一日,随后马上就要投入紧张的战备之中,到战争结束前,再也不会有什么清净之日了。” 拓桑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了。君玉,无论什么千难万险,我们只要能在一起就很开心了。”君玉见他冠带微飘,正是回西宁府的路上被风吹乱了头发。她忽然想起他三年前麻衣如雪地僧装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偷笑了一下,摸出怀里那把玳瑁地玉梳晃了晃:“你来得仓促,没有准备,这梳子先给你用。” 拓桑笑了起来:“我随便对付一下就可以了,要这个干啥?” “不要么?我就收起来了。”君玉伸出地手收回,不知怎地,忽然一失手,玉梳掉在地上,齐齐地碎成了两截。 她心里一抖,赶紧弯下腰捡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揣在怀里。 拓桑轻轻抱她一下,笑道:“傻孩子,碎了就扔了吧,等战争结束后,我们去买更好的。” “好地。”君玉粲然一笑,“我好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议事大厅里,张原、周以达、刘之远、监军以及负责训练战阵的卢凌等将领早已齐聚一堂。规定的议会时间方到,几乎是分毫不差地,他们看到主帅走了进来,在她身边,跟着一名陌生的男子。 同时看到两个风采这样出色的“男子”一起出现,纵使是一众粗豪的武将也无不有些意外,以至于好一会儿大营里忽然变得寂静无声。 “各位,这是新来的帅府谋士,也是我的贴身侍卫,他非常熟悉北方的地形以及战局……”她微笑着环顾四周,“你们叫他君公子就可以了。” 拓桑向众人一礼,在君玉旁边坐了下来。 众人见这新来的“谋士”神情举止不卑不亢,顾盼之间气派极大,无不动容。 张原、周以达曾参加铁马寺一役,但是当时只匆匆见过拓桑一面。彼时拓桑满脸血污、又是一身僧装,如今,见了这玉树临风的男子,却哪里还认得出分毫? 卢凌和弄影先生几次和拓桑一起作战,自然是认识拓桑的,也知道他和君玉情谊非浅。可是,拓桑不是明明已经死了么?他惊讶的目光看过去,拓桑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卢凌尽管依旧有些吃惊,但见君玉又称他“君公子”,知道他身份极端特殊,便也回以微笑,丝毫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 p:有同学们反应章节错了,我修改下,但是我自己看不到vip章节,也不知错在哪里,所以只好估摸着修改一下。多谢各位,呵呵。 [] ! 除夕夜,朱公子想着谁?第五卷 “各位,这是新来的帅府谋士,也是我的贴身侍卫,他非常熟悉北方的地形以及战局……”她微笑着环顾四周,“你们叫他君公子就可以了。” 拓桑向众人一礼,在君玉旁边坐了下来。 众人见这新来的“谋士”神情举止不卑不亢,顾盼之间气派极大,无不动容。 张原、周以达曾参加铁马寺一役,但是当时只匆匆见过拓桑一面。彼时拓桑满脸血污、又是一身僧装,如今,见了这玉树临风的男子,却哪里还认得出分毫? 卢凌和弄影先生几次和拓桑一起作战,自然是认识拓桑的,也知道他和君玉情谊非浅。可是,拓桑不是明明已经死了么?他惊讶的目光看过去,拓桑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卢凌尽管依旧有些吃惊,但见君玉又称他“君公子”,知道他身份极端特殊,便也回以微笑,丝毫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 一份份军情、战报和建议递了上来。 君玉仔细地快速翻阅了一遍,又和众将领一一交换了意见。 赤金族长期以来,一直在逃避和本朝军队的大规模的决战,因为他们拥有的是轻骑兵优势,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一旦本朝军队追击,就会被诱如险境,坚壁清野,一败涂地。但是,自朱渝加盟后,在朱渝的训练下,增加了重骑兵和轻骑兵协同配合的正面作战能力。因此,真穆帖尔也是早已磨刀霍霍,野心勃勃想和本朝军队来一场大的决战,妄图干脆花大代价彻底铲除这道西北屏障,大举南下。 众将已经陆续提出了各自的看法和建议。最后,一个个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拓桑身上,想看看这新来地“谋士”究竟有何高见。除了想听听他的“高见”之外。众人更暗暗惊诧的是他地“贴身侍卫”这一极其特殊的身份。众将皆知君玉地武功出神入化,纵使军中一流好手和她相比也是相去甚远。所以她向来没有什么贴身侍卫。可是。这新来之人竟然能够成为她的“贴身侍卫”,莫非,此人的武功竟然比她还高? 君玉也微笑着随了众将看向拓桑。拓桑向她点点头,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温柔的笑意,然后面向众人侃侃而谈。 众将各自暗暗点头。发现这位“君公子”竟然对战局了解得如此透彻,而他提出的弩骑兵和战车协同作战,轻骑兵和重骑兵地冲击合围,绝非夸夸其谈,都是根据了军中现有的军需资源或者容易补给的就地取材原则以及纵深研究了北方的战略地形提出的,完全可以达到相持战和远程奔袭的作战目的。 君玉到西北战场初时,西北军是彻底地以步兵为主,骑兵只是通讯警报之类的作用,战马大大匮乏。步兵只能守不能攻。无法远距离征战,因此,在和真穆帖尔的交手中常常处于被动地位。1----6----k----小----说---- 玉树镇大捷后。赤金族大军被驱逐,君玉立刻组建了专门地养马军队。到祁连、河套以及青海等原本出产良马的地方。驯养战马。由于此方案较为可行,即使是在她离开军中那段时间。继任的梅大将军也未中断。到孟元敬入主内阁后,更划拨了专门地经费维护这几个重点区域的战马驯养。经过几年地苦心经营,总算已经大有所成。 这几年,她在西北军中训练了十万精骑,采用步兵合围辅助两翼作战,因为所有阵法均记录在她自著地《凤凰军略》里,故将这个战阵命名为“凤凰战阵”。 此次和赤金族的决战,正是按照“凤凰战阵”部署地进攻和防守方案。而拓桑提出的看法正是依据“凤凰战阵”进攻后,下一步立刻必须面对的策略应对。 众人中,除了卢凌知道拓桑身份特殊智慧广博本领极大外,其他人均十分意外这新来的素不知名的“贴身侍卫”竟有这般深谋远虑的本领。 张原本是西北军中的头号谋士,听了这番策略,不由得大感佩服,仔细打量拓桑好几眼,喜道:“西北军多了君公子这般人物,真是天助我们 君玉虽素知拓桑之能,但见他只细看一遍《凤凰军略》,立刻就能举一反三提出侧翼深入的补充,也情不自禁地喜形于色。她心里忽然觉得大大的松了口气,似乎凭空多出了三头六臂。她看了拓桑一眼,微笑着向众将点点头:“今天是除夕,议事就到这里吧。众将陆续告退。不一会儿,宽阔的议事大厅里只剩下了二人。 拓桑微笑着低声道:“我现在更加领略到贴身侍卫的好处了,不然的话,我现在就不得不和他们一起告退了。” 君玉也低声道:“今天是除夕。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起过了。” 拓桑深知她从小孤苦,长大后常年征战在苦寒之地,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此刻见到她那种喜悦之情,对她的怜惜之意更加强烈起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君玉,以后的每个除夕,我都会陪着你的。” 两人脉脉对视片刻,君玉笑道:“今天军中有很多活动呢,你肯定从来没有见过的,有很多很有趣的东西,我带你好好看看。” 拓桑点点头,君玉微笑着和他一起走了出去。她常年征战在外,许多个除夕之夜都是在军中度过。今夜,虽然依旧在军中,但是居然能够和生命里最亲近最重要的人一起度过,只觉得此生若此,再无所憾。 狂风卷着鹅毛大雪飘落,吹得人几乎站不稳身子。 虽然旺火熊熊,这豪华的大帐篷里却依旧有股冷清之气扑面而来。朱渝掀开帘子,顶了一头的风雪走了进去。 里面伫立的卫士正是朱四槐的哥哥朱三槐,无论是在丞相府时还是逃奔赤金族,他都一直跟随在朱丞相身边。朱三槐正满面焦虑地四处张望。一看见朱渝,立刻惊喜道:“二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朱渝看他不安地神情。也来不及多问,只是点点头。快步往里面的卧榻而去。 帐榻上,朱丞相看见儿子进来,浑浊的老眼终于有了一丝生气。三个月前,他中风卧床,从此再不能行走一步。加上年龄老迈,久而久之四肢几乎已经完全瘫痪。 他看见出征归来地儿子,心里一喜,嘴角一阵歪斜,好不容易才颤微微地发出一点声音:“渝儿……”朱渝点点头,在父亲榻前坐下。 正在一边打瞌睡的朱刚惊醒过来,见了朱渝,嗫嚅着叫了声“二哥”。 朱渝应了一声,见父亲几乎已经口不能言。便转向朱刚道:“爹地情况如何了?” 朱刚摇摇头不敢做声。 朱丞相昏黄的眼珠艰难地转了转,一只手勉强动了动:“渝儿……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 赤金族并不庆祝除夕,这两三年的除夕之夜。朱丞相父子都是在家喝闷酒度过的。 “是啊。”朱渝淡淡地回答一声,伸出手拉住了父亲那只勉强在动的手。 朱丞相咳嗽两声:“我这把骸骨……是再也回不了扬州了。” 朱渝、朱刚兄弟均看着父亲。没有作声。“渝儿……”朱丞相昏花地老眼盯着儿子。“君玉的眼睛……没有瞎吧?” 朱渝不知父亲何意,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她复明了。” 朱丞相笑了一下,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得全然辨识不出是愤恨还是自嘲:“渝儿……你终究还是走了你大哥的老路……这几年,你从来没有快乐过一天……唉,你要去找君玉就去吧,今后无论你想做什么决定都由得你。你对她那么好,希望她不会因为我而怨恨你……那个拓桑,是死了吧?孟元敬也早已成亲……” “虽然拓桑目前下落不明,可是她的眼睛正是拓桑治好的啊。”这话朱渝没有说出口,只是惨笑着阻止了父亲,“爹,你不用说了,好好休息吧。”朱丞相沉默了一下,仔细盯着两个儿子,忽然来了精神,说话也利索了不少:“是我害了你们。今后,你们兄弟二人要互相照顾。” 二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唉,我真是对不起你们。”朱丞相自己也点了点头,眼睛似睁似合,再也没有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朱渝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默默地站了起来。朱刚忽然醒悟过来,猛地扑了上去,大叫一声“爹”,嚎啕大哭起来。 朱渝将他拉在一边,默默地拉了毯子覆盖了父亲的头脸。 真穆帖尔和几个儿子、女儿、女婿正在依朵围场进行每年冬季半个月的狩猎大会,朱渝每年都有合情合理地借口没去,这次料理老父的丧事,好在没有那堆人在场,朱渝匆匆送走一些按照赤金族惯例来吊唁朱丞相的留守将领和攀附者,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木柴早已架起,朱渝点了火引,立刻腾起一股浓烟。慢慢地,这一代奸臣也不免成为了一堆灰烬和几根残余地骸骨。 熊熊的火焰早已熄灭。朱渝将残余地几根骸骨装在了一个盒子里。朱刚见只有光秃秃地几根骸骨,便蹲下身子抓了一把灰烬,想一起放在盒子里。 朱渝摇摇头,沉声道:“算了吧,也许,爹并不想和这里的草木灰烬混合在一起。” 朱刚怔了一下,依言松开了手,洒了一地地灰烬。 朱渝看了看尚立在一边行礼的朱三槐,又看一眼朱刚:“朱三叔会送你离开的,今天就走。” 朱刚大惊失色:“二哥?我……” 朱三槐已经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放心吧,二公子,我一定会安置好三公子的。” 朱刚惶恐不安地看着二哥,朱渝忽然叹息了一声,看着他淡淡道:“朱三叔会送你去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那盒子里是我这几年的积蓄,朱三叔会安排好一切,足够你们舒适地过完这一辈子。从今往后,你要多听朱三叔的话,绝不能再惹事生非。” 朱刚从小和这异母哥哥关系淡漠,可是如今和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分别在即,却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二哥,我不想走。” 朱渝淡淡地道:“难道你喜欢这里,想在这里呆一辈子?” 朱刚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说不出话来。“朱三叔,你们走吧。” “是,二公子。” 朱刚不敢抗命,只得依言走在前面。他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忽然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朱三槐扶起他,他又哭着大声道:“二哥,你要自己保重。” 朱渝淡然地点了点头,朱三槐拉了朱刚飞快地往前面走去。 直到二人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朱渝回过头,伸手,忽然锊到满脸的泪水,才依稀记起,今日已是除夕。 [] ! 除夕夜,朱公子想着谁 第五卷 大雪早已停止,夜风吹在身上凛冽刺骨。 汗血宝马越奔越快,滴出的血一样的汗珠一遇风立刻凝结成红色的盐颗粒。朱渝伏在马背上,心里无喜也无悲,茫茫天地之间忽然变得彻底的空旷,再也看不到任何尽头。 冰雪的世界越来越白,一只极小极罕见的小动物嗖地窜过,天地间因为这微细的声音而有了一丝生机。 朱渝抬起头,一股强烈的记忆忽然潮水一般淹没了长时间的茫然。恍惚中,一个蓝袍的小小少年在雪地上翩然行来,笑声如花开一般回响在耳边:“君玉,我叫君玉……” 他勒马,那花开一般的笑声越来越清晰,似乎有千言万语同时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天地之间---- “朱渝,我还发现,你每次和我打架时,从来不像和元敬他们打架一般狠狠地动手……” “朱渝,你曾叫小帅带了梅花给我,现在我总该捡个现成,回送你一朵花儿……” “朱渝,我不愿看到你这样死去。只有活着,你才有机会继续听我为你弹琴唱歌……” “朱渝,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我永远也不会后悔今天这样对你……” “朱渝,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也牵挂过你……” “朱渝,你要是常常这个样子笑就好了……” “朱渝,这饭菜可还合你心意……” “朱渝,你……” 第一次到寒景园,自己被众西域僧围攻全*君玉舍命相救;也同样是在“寒景园”里她对自残受伤的自己细心照顾百般安慰;在川陕边境,自己又几陷绝境。得她援手,二人方有唯一一次的双剑合璧一招退敌;在西宁府外面小树林里的促膝长谈、首次交心…………她的笑容,她地琴声。她送的花儿,她的一切地一切…… “君玉。今后这世上还有谁会像你待我这般好?”----点滴的温情,此刻却汇聚成一阵飓风掠过心头,天地之间似乎再也不是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朱渝摸摸贴身收藏的那朵早已干枯的花儿,挥了马鞭,热血上涌。心口欲裂:“君玉,此刻,我很想见你!很想见你!一定要见到你!!!” 在西宁府五十里外,朱渝下了马,将马藏好。西宁府周围戒备森严,他更亲自见识过君玉训练的凤凰军那种极端特殊的警备方式。所以,尽管他武功轻功早臻一流水准,野地藏身跟踪地本领也非同寻常,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小心行事。以免曝露行踪。 四周是茫茫的一片银白,朱渝穿的也是接近这片银色的夜行衣,如一片保护色般伏地夜行。一路看中文 冰雪打在脸上生生的刺疼。心里却激动难安,就如一个快冻僵的人遥遥地看见了熊熊烈火。立刻充满了希望和期待。竭尽全力地奔了过去。 快接近西宁府,已经隐隐感受得到里面的欢乐的节日气氛。 朱渝缓下了脚步。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我要看到她了!很快,我就可以看到她了! 城门,机警的老兵一丝不苟地巡逻着,丝毫也没有因为除夕地气氛而有所松懈,相反,由于今晚换班较勤,警备的气息就更浓郁了。 交接班巡逻的老兵转过身子,朱渝无声地扯下夜行衣,里面是一身接近城墙颜色地衣服。他似一只敏捷的狸猫一下跃上了城墙,然后飞速前进,最后落在了另一面地阴影里。 从这里望下去,是一片宽阔无比地大校场。校场上,士兵列阵,整齐划一。 此刻,大校场的看台上火烛高烧,亮如白昼,他沿着这片阴影匍匐着无声地往前面快速移动,然后,寻了个最好地位置停下,这里,距离看台的位置最近也最好。 远远地往台上看去,西北军中的大小将领均在台上,而居中端然站着的,正是那一身戎装的翩翩少年。她永远都是那样的卓尔不群,永远都如一轮最红艳的朝阳,即使在千万人中,自己也总会第一眼就看到她。 她那样的站姿,全然是职业军人的一丝不苟和训练有素,坚毅、沉稳、傲岸。可是,她的声音却宁和、平静、安然而中气十足,此刻,她正在给全体将士致以简单的节日贺辞。一会儿,她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已经算得上是这次大战前夕的誓师动员大会了。她的话语简洁明了却又极具鼓动性,充满了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话音一落,台下顿时响起震彻云霄的回应…… 朱渝想起自己收藏的君玉写的那幅劲秀绚丽的小楷,不由得面露微笑,暗道:“君玉,你这样的口齿、才学,不做元帅了还可以去考状元的。” 台下的誓师回应声久久不息,朱渝趁着这绝好的掩护又飞速地往阴影前面挪了一段。待得这回应声过去,君玉转身,大小将领退后到了临时搭建的观光台上。一队队整齐的方阵开始了规模宏大的军中演习,或操练或对攻,虽然带着很浓厚的节日表演性质,却全然的训练有素,充分展示了这些年勤于操练的战斗力量。 朱渝从这片阴影里往下看去,几乎已经能够稍微清楚地看清君玉的面容了。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下的操练,双目晶灿,嘴角含笑。那一身戎装非但一点没有影响她的绝世的风华,反倒在她的容光里添加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英姿翩翩。 有一种人,她站在哪里,那里就会变得一片光明。这一瞬间,朱渝忽然明白她率兵多年为什么会百战百胜了,除了她治兵的严谨有方、自身的勤奋努力、天赋的智慧绝伦。更在于她对待将士的态度和对人才地宽容信任与不拘一格的提拔任用。 从最初的彭东到林宝山、孙嘉以及曾和自己交手地张原、赤金族大军提起就头疼的周以达、刘之远、卢凌、白如晖、耿克等人,无论是原本地庸才还是人才,也无论他原本的地位军衔如何。只要稍有所长,就会得到恰当的机会施展身手。而这些人一遇见她。自然也会甘心折服追随,为其所用,最后自己也大放异彩。再加上这几年因为君玉之故西北军深受朝廷信任和重视,将士的封赏升迁无不胜出同侪一筹。是以,闻风投奔的人越来越多。这三年中,又络了许多新加盟地各种奇人能士。 这些年里,她又扶植、培养了多少将领?对于即将爆发的大战,她又将会如何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他看着她那样的风华那样的微笑,黑暗而冰冷的心里洒进了一缕久违的阳光:“君玉,能够和你这样的人做对手,我真该感到自豪。可是,我再也不想和你敌对了,再也不想了!” 朱渝伏在阴影里。如一头为爱而饕慝的兽,微笑着贪婪地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只要跃下这片阴影。就能拉住她地手,拉住这世界上最后的一丝希望和温情。这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小心忘记了藏匿甚至忘记了过往种种的痛苦和悔恨。忘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孤零零地一个人。 寒冷的城墙变成了天堂。 一个人朝她身边站了站。她微微侧身,不经意地笑了一下。眉梢眼角间全然地柔情似水。 朱渝地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忽然残酷地发现自己的眼神从未这般利落过,在这样并不很近地距离里也能分辨出她那样细微的表情变换。 而她身边那个人啊,那个一直站在台上众将之中,只是自己刚刚才注意到的人,竟然是拓桑! 整齐划一的操练声依旧在继续,朱渝眼前一阵模糊,几乎再也看不清楚那台上端然站立的倩影。他揉了揉眼睛,身子一阵战栗,几乎要跌下城墙。 他定了定神,再次细细地看过去,君玉身边的那人长袍冠巾,倜傥潇洒中更多了份沉稳恢弘。这个即使已入俗世,顾盼之间依然气派极大的男人千真万确正是拓桑!他虽然不知道昨日新的“博克多”已经确立,但是也略略打探到新的“博克多”人选早已找到,如今拓桑公然出现在这里,显然二人之间已经毫无阻碍。 拓桑站立的姿势,那是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却默契协调之极的保护者的姿态和体恤柔情的习惯。而他的目光、他的神态,同样的看似并不经意,却始终聚焦在同一个地方,哪怕天崩地裂也不会转变方向。 此刻,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那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两人几乎是并排而列,如此的赏心悦目、举案齐眉、亲密无间。 朱渝忽然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自己早在大漠里就亲自见过蒙面出手的拓桑,可是却一再的自欺欺人,幻想着万一、万一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殊不知,拓桑既然可以在君玉有难的时候及时出现,又怎会在自己身份自由的时候不及时回到她身边?其实,即使没有拓桑又能如何?君玉可以为了很多人舍命相助为了很多事不顾一切,可是,她那样脉脉的眉眼脉脉的含笑,又几曾对拓桑以外的人展现过? 如沙漠里奄奄一息的旅人忽然发现了一片绿洲,拼命追过去,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海市蜃楼。朱渝身子一晃,又几乎跌下城墙。 已经在进行下一个项目的表演了。朱渝呆呆坐在城墙上,看那二人微笑着说了句什么,君玉,她的脸,在火光中明艳照人,却越来越模糊,怎么睁大眼睛看也看不清楚了。 脑海、心灵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空白,只剩下麻木的四肢僵硬地杵在城墙的阴影里。 不知不觉已经走在西宁府外面的雪地上了。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一夜,风呼呼地刺破重重厚衣直直地刮在每一寸骨头里。 “我向来不喜欢嚣张的人,你正好就是我不喜欢的典型。” “我若已死,又何需其他人为我悲伤或者祭扫!”不喜欢你,请注意你的身份。”喜你富贵更胜往昔,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渝……” 夜风呼啸里,像有无数的妖魔在撕心裂肺地叫嚣。朱渝情不自禁地伸手掩了掩耳朵。 终于,一切都已经结束,疯狂的幻想如一只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最后的一足也被彻底斩断、僵硬了。 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身后一声巨响,那是城里刚刚点燃的贺岁爆竹,朱渝回了头,看着西宁府的方向,喉头一甜,大笑起来:“君玉,从此天上人间永不相见!” [] ! 第五卷(1)大战前夕 三月的微风吹绿了广袤的草原,青海湖边已经是满眼的绿色。整个北方战线狼烟四起,一场残酷的决战已经拉开了帷幕。 西宁府进进出出的人马无不面色凝重,全是战争中正常的忙碌、紧张、期待或者说是兴奋。 傍晚十分,侍卫忽报有访客。 君玉和拓桑从大堆军用地图里抬起头,对视一眼,均有些意外。混战期间,路途艰险,谁居然会到这里来访?而且侍卫居然还会带这拨人进来? 两人来到帅府的会客室,屋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君玉一见这一众人,不禁大喜过望。她挥挥手,所有侍卫全部退了下去。 她正要开口,可是,那一众人只笑嘻嘻地看她一眼,目光立刻转移到了她身边的拓桑身上,似乎对拓桑的兴趣可比对她大多了。姐姐、曼青、非嫣你们好……” 拓桑神情自若地向一众奇异、欢喜又亲切友善的目光回礼。 虽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拓桑身上,可是,面对这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饶是君玉向来镇定自若,也不由得微微有些不自在地嘿嘿笑了一下。拓桑向弄影先生和舒真真各自行了一礼,坦然道:“先生、舒姐姐,我和君玉已经成亲,战时仓促,没来得及通知你们。等战争结束后再请你们喝喜酒,请你们原谅。” 弄影先生点点头,十分温和的目光看向君玉,笑道:“君玉,我现在可是完全放心了。” 君玉红了脸微微点头。舒真真拉了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曼青和非嫣对视一眼,曼青忽然做了个鬼脸。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是叫他君公子呢还是叫姐夫?” 她声音微细,拓桑却完全听到了。回过头向君玉眨眨眼睛。君玉冲他笑笑,舒真真也笑了起来,对君玉道:“这小鬼头花样多,别理她。” 君玉叹息:“还是舒姐姐好啊“哼,有了君公子。我们这两个未婚妻就不好了么?”非嫣忽然怒气冲冲地瞪了她。君玉想起她和曼青早年在京城的帅府扮做自己的“未婚妻”时应对皇帝地盘问时的唱作俱佳,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莫非嫣又瞪她几眼,自己也大笑起来。 一桌简单的酒席很快在帅府摆上,上好地竹叶青、新鲜的瓜果都是曼青她们在路上买来地。曼青倒了酒,笑嘻嘻地道:“上次我们来这里,乖乖,那可是吃的啥啊,所以这次聪明了,自己带些好东西来。犒劳犒劳两位君公子,也算喝你们的喜酒了。” 君玉和拓桑对望一眼,众人都笑嘻嘻地举了杯子。痛快地喝了几杯。 弄影先生放下酒杯道,“朱渝这些日子以来。声势很猛啊……” 自新年后。朱渝出手狠猛,行动敏捷。几乎如有神助一般连续拿下好几个边境的小部落联盟政权。 “如今,朱渝的军队里主力并不是赤金族大军,很多是他攻服地其他部族联盟政权后接收整合的军队,人力物力都较强,这些军队只服从于他,他在里面有着绝对的威望。而且,据说就是这个月初,他还娶了南昭大王的女儿为侧室,大大加强了他的势力范围……君玉,如果朱渝真的忠于赤金族,只怕会成为这场大战你最大的阻力……” 君玉苦笑一下:“那我也只好等着他就是了。” 简单的酒宴结束后,舒真真道:“君玉,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们不能久留,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我们已经找好了一个很好很清净的地方,只等战争结束就一同南下……” 她说地那个地方正是弄影先生去年确定的,显然众人都认为不错。 君玉微笑着看向拓桑,此事她早已向拓桑提过,拓桑当时就十分赞同,如今听舒真真提起,自然毫无异议,二人都立刻答应了下来。一路看文学 舒真真又看看拓桑:“为了准备离开,我结束了很多你在边境的贸易,因为我无法做得像你在地时候那么好……” “反正都要离开的,舒姐姐看着办就行了。只是要多辛苦舒姐姐了。”拓桑笑道,“以后,到了新地地方,我们再做也不迟。” 拓桑正和弄影先生叙话,这边,几个女子也正在话别。 君玉道:“舒姐姐,可辛苦你了。” 舒真真拉了君玉地手,低声道:“我不辛苦,我高兴着呢。你可知道,拓桑在边境的所有贸易都叫作君记?” 君玉红了脸也低声道:“知道呢。这是他要养我地,他怕我以后受苦。” 舒真真喟然又欣慰道:“你这般本领,可拓桑还是挂念着你的未来,希望给你最好的。以前,我们一直担心你一旦离开了战场会不会只能孤独终老,如今,是再也不用操心了。这天下,真的再也没有比拓桑更适合你的男子了。” 曼青笑嘻嘻地看一眼拓桑,又看一眼君玉:“这天下,还真的没有比这二位君公子互相更合适的了。” “我也这么认为。”君玉自己也点头笑了起来。君玉和拓桑送了众人出城门。 走出门口,弄影先生又回头看着君玉:“君玉,有几句话我要对你说。” 君玉走了过去。弄影先生细细地看她好几眼,才低声道:“从朱渝攻下那些联盟的手段来看,他采取了很多灵活的手段,叫人琢磨不透。而且,他并不像其他赤金族将领一般屠城掠物,而是恩威并施。厉害非常。他从小不甘人后,如今依托赤金族,也绝非甘心情愿。男人一旦热衷于权力和胜利。有了瞄准天下的野心,就会变得心坚如铁。否则,也不能取得成功。权力的路上从来都充满了卑鄙和血腥,为此,他会不顾一切清除一切障碍,无论是谁挡了他地路。他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以前,朱渝对你可能还会留一些余地,今后,就很难说了。总之,君玉,你遇上朱渝一定要竭尽全力,他比真穆帖尔更难对付。” 弄影先生极少不厌其烦地说这么多话。君玉肃然道:“先生,我从来不敢小看朱渝。但是,既然迟早要面对。我也就放手一博就是了。”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何况还有拓桑帮着你。” 君玉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微笑道:“先生,您不要为我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送走众人。二人回到书房已经是三更。 烛光明灭地闪烁着岸几上地地图和作战方略。君玉慢慢坐了下来,用手揉了揉额头。 拓桑微微俯身帮她揉了揉。柔声道,“君玉,喝多了么?” 君玉点点头,闭了眼睛好一会儿又睁开:“拓桑,我真是担心朱渝啊!” “你担心他要称王自立?” “唉,我们真是想到一起去了。”君玉微笑起来,不过,这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朱渝本来就不甘心投奔赤金族,更不用说做赤金族的臣子了。据说朱丞相去年底已经死了,朱渝如今孑然一身再无顾虑,可是他竟然出手更快更狠,短短几个月,几乎超过了以前地所有战绩。从他在南昭的策略来看,并不仅仅志在攻城掠地,而且大肆收服人心,为他所用。如今战争开始,真穆帖尔一来需要他出力气,二来也无暇顾忌。看样子,朱渝必然趁这场决战大肆扩充自己的势力,甚至独立为 赤金族各联盟虽然早已推举了真穆贴尔为大可汗,他手下的四大名将、几个儿子也个个能征善战,从而建立了比较巩固的政权。但是,相对本朝强大地中央集权,他们的这种联盟仍然并不是铁桶一般稳固,而周边的其他联盟更非赤金族的联盟,若有雄才大略者趁大战期间抓住机会,另起炉灶,也并非不可能。 “如果朱渝真有独立的雄心,这次大战将是他最好的机会。北方最大的两股势力西北军和赤金族大军越是两败俱伤,他的机会和空间就越大……” “是啊,我担心的正是这点。不过,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 拓桑凝视着她:“君玉,只怕你没有想多。如今,朱渝手里地兵力前所未有的强。一个人,手里所掌握的资源和势力越大,野心就越大。从我们收集地情报来看,朱渝大肆延揽人才为己所用,他自己也手段高明大有才略。就拿南昭来说,几方势力反复角逐也没拿下,却叫朱渝轻易结盟,而且娶了南昭王的女儿……” “朱渝除了勇武善战谋略出众外,他还有个优点就是长得特别帅,特别风流倜傥,否则,那南昭王地女儿怎会做侧室都甘愿?你换了其他武夫试试?做王妃人家女孩子还未必愿意呢。这几年拼杀下来,朱渝除了因战功扬名,他地外貌更是传遍了草原大漠。其他几方都缺少这种人才,所以只能干瞪眼……” 君玉笑嘻嘻的,眼睛上下转动盯着拓桑。拓桑给她这样古怪地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不禁道:“君玉,你看啥呢?” “如今,我西北军中也有了这号人物,英俊潇洒更胜朱渝,所以……” 拓桑失笑:“那我就只好牺牲自己用美男计了?” “嘿嘿,为什么是你去牺牲?”君玉大笑起来,“拓桑,你觉得自己很帅么?” “君玉,你绕了圈子嘲笑我?呵呵,不过,我倒真的忘记了,凤城飞帅名满天下,帅名更远远在朱渝之上。” 这段时间以来。整天埋首军情研究,君玉和拓桑开口闭口谈的都是战争,得知朱渝的信息后。心里更是沉重。此时看拓桑一脸无奈的样子,只觉得好久不曾有过地轻松有趣。 拓桑也是好久不见她那般慧黠的模样。自己也开心起来,拉了她的手:“君玉,如果无法回避,那就面对好了。” 君玉听了他地语气,忽然道:“拓桑。你的语气跟先生好像。”城门时先生就是在跟你说这事?” “对啊,他说朱渝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地,嘱咐我万一要遇上了朱渝,就一定要竭尽全力。真穆贴尔加上了朱渝,真是让人头疼啊。”拓桑拍拍她的肩,微笑道:“凤城飞帅从来都不比朱渝差,是不是?何况,你还有我呢。” “当然了。我虽然越来越厌恶战争,不过。对手越是厉害我就越是有了精神。” 忽然想起朱渝在西宁府外面的小树林里那般惨淡的笑容,想起他如今已经是孑然一身,君玉只觉得胸口发闷。酸楚得几乎要窒息过去。 “朱渝啊,你自己也亲口说过决不会手下留情。凤城飞帅又岂会需要你的手下留情?其实。战争是很多人地事情,并非单凭一个人的私念和情感就能够左右其走向。如果终有一天我们必须面对面厮杀。那就厮杀好了。” 四月,孙嘉率领凤凰军、白如晖率领的一支轻骑兵分别从云中和西河进发作为先锋。新台之围后刘之远一部趁势北上。而周以达早已深入到了大草原深处。 一份份八百里加紧军情火速呈上。君玉和众将领正在细细研读每一份军情战报。 “真穆贴尔的四大将领兵分四路而来……” “里索纠集了西域的各部落联兵,我军遇阻……” “周将军遭遇额济纳的大军激战七日,斩杀了额济纳……” “孙将军击溃了留守的乌图大军,并杀死乌图,取得大胜……”从肃州而来,声势凶猛,连破我军三道关口,伤亡惨重……” 君玉又喜又忧,喜的是乌图一部从草原插下,孙嘉出动的是完全按照“凤凰战阵”训练地3万凤凰精兵,完全抛弃辎重深入追击,几乎将乌图的主力全部击溃。乌图最为真穆贴尔所倚重,并且是承袭“大可汗”的确定人选,首先拿下他,无论对真穆贴尔还是赤金族大军都不啻是重大打击。 君玉将其他军情暂且放下,单独拿起了朱渝这份。朱渝这部显然是真穆帖尔为缓解乌图失利地影响而布下的重兵。目前,孙嘉率军几乎在直捣赤金族老巢,如果在这个时候叫朱渝对攻过来,打开了西北军地屏障,就得不偿失了。朱渝率兵百战百胜军威正旺,如果叫他一路势如破竹,必将后患无穷。 张原曾和朱渝交手,此刻有些跃跃欲试:“元帅,和朱渝这一战……” 君玉知他因为早前和朱渝地一战落了下风,此后研究朱渝战法多时,早有和朱渝一较高下的雄心。她心里衡量一番,目前再也没有比张原更适当地人选,立刻同意。 张原大喜,领命而去。 天色已晚,今天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君玉坐在宽大的硬木椅子上,微微闭了闭眼睛。 拓桑起身,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君玉,倦了么?” 君玉摇摇头,微笑着站了起来,目晶灿:“拓桑,我一点也不累。部署了这么久,这一天终究来了。战略部署完毕,我的任务完成了一大半,现在,就看张原、孙嘉、周以达、刘之远他们的了。” 拓桑这些日子以来,深知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旦任命了将领便会给予绝对的权限,让他们放手一搏,因此,那些将领们常常会有出其不意的奇功和战绩。可是,今天,她虽然任命了张原,面色却并不轻松。 拓桑道:“你在担心张原?” “正是如此。朱渝可一点也不比真穆贴尔容易对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熟悉我的很多战法我也熟悉他的用兵。真穆帖尔的铁骑横扫西方几十个大邦小国,可是即使和前几年的西北军交手也是胜负过半,从来没有占据过太大的优势。现在,真穆帖尔之所以那么倚重朱渝,除了朱渝的战功外,更因为他熟悉北方、中原的传统战法。张原虽然运筹帷幄,可是较之朱渝,气势上还是弱了一截,稍有闪失就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因此,我们不得不更加慎重。说实话,面对真穆帖尔这个手下败将,我还多少有点心理优势,但是面对朱渝,还真一点也不敢大意。” 拓桑见她眉心微皱,道:“君玉,或许我可代你和朱渝一战。” 拓桑从不逞强,所决定的事所说的话都有充分的把握。他天性温和厌战,来军中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绝非为了战争。 此刻,听得他沉稳的话语,君玉微笑起来,“嗯。拓桑,这次我真的需要你的大力相助,如果真的没有办法的时候,也只好为难你了。” “我早就准备好了,这有什么可为难的!” 君玉眨眨眼睛:“所以,我才这般有恃无恐嘛,呵呵。不过,我对张原还是很有信心的。”君玉拉了他的手,笑道,“其实,我是私心作祟,我需要你在身边替我分担,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我们还是不分开的好。拓桑抚摸着她的头发,笑了:“傻孩子,短暂分开了也会很快相聚的啊。” 君玉用力握着他的手:“能不分开,那不是更好么。” [] ! 第五卷(2)离别前的疯狂缠绵 大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六月的热风吹来的不仅是青草的气息,更是四处弥漫的血腥的味道。 禀报军情的特骑陆续往返。 “禀元帅,朱渝率军,连破我军关口,势不可挡,情况危急……” 君玉暗思朱渝来得好快,如今,真穆帖尔率军直下祁连山,根据方向判断正和朱渝呈南北夹击之势,在朱渝侧翼补充的,是真穆帖尔的第二子,占据了更为重要的位置。显然真穆帖尔在老巢失利后,已经决心背水一战,往西域发展。 “十日前,张原率军迎战朱渝,可是遭到一股伏兵突袭,伤亡惨重……如今,朱渝大军眼看就要破关而来……” 君玉衡量了一下,张原虽然人马折损,但是如今退守关口,任朱渝再厉害,张原再坚持三五日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军中虽然还有少数将领待命,但是,足以迎战朱渝的却一个也无。她环顾四周后,毫不犹豫地看向拓桑:“拓桑,还是要轮到你了。明日,你率军阻击朱渝,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破关而入。否则,他和真穆帖尔联手夹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不过,朱渝来得实在太快,只要他一破关,真穆帖尔第二子立刻就会通关而入,到时就会全盘打乱我们的计划。胜负可谓在此一举。” “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他的大军度过关 “昨日耿克刚赶回西宁,他随我征战多年,会协助于你的。而张原虽然暂时失利,也一定会坚守下去,寻良机反击。我对他很有信心的。”君玉,你如今坐镇中军,真穆帖尔又兵逼祁连山。虽然不出我们所料,但还是大意不得。耿克随你多年。还是随你留守好了。” 君玉笑了起来:“中军里都是很真穆贴尔交手已久的精兵良将,我准备充分着呢。” 夜幕刚刚笼罩了西宁府。由于队伍明日三更就要出发,军中早已下令,将士都早早地开始休息。 帅府大营在寂静中显得分外空阔。外面戒备森严,君玉地卧室兼书房里也灯火通明。 君玉从案几的大小军情里抬起头来。拓桑也正抬起头,帮她将处理分类好的公文放在一边,微笑道:“君玉,明天你就要独自辛苦了。” 君玉点点头,忽然道:“拓桑,你猜朱渝到底是什么打算?拓桑想了想:“如果朱渝真有自立地野心,他目前有三策。趁真穆贴尔和我们决战之时挥鞭北岭,直捣真穆贴尔老巢,彻底将真穆贴尔拒之关外是为上策。联合其他部族据地力扰。使真穆贴尔疲于奔命是为中策;收复某几部族安做土王是为下策。” “朱渝会取哪一策?” “端看他的胆量了。他现下是真穆贴尔座下力将,真有叛意也不会不有所顾忌。真穆贴尔一旦获胜或者受损不大实力保存,将会立刻全力对付他。目前来看。朱渝并无与真穆贴尔正面抗衡地实力,估计他会随着战争的进程来作出权衡。在没有作出决定之前。这一战。朱渝一定会尽力,如果战胜则消除了真穆贴尔的猜忌。为自己树立绝对的威信。即使受损,那对他的实力也丝毫无损。” “正是如此,所以你更要小心谨慎。” “你放心吧,君玉,我会地。” 拓桑起身走到她身边,抱住了她越来越削瘦的双肩:“君玉,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保重。” 君玉侧身抱住了他的腰,笑了:“拓桑,战争虽然已经到了最严酷最激烈的阶段,但是,我相信距离结束也不远了。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倒是你,不要总记挂着我,也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拓桑看看她有些凌乱的发髻,伸手轻轻为她将发髻解开,拿起案头的一把梳子,轻轻为她梳起了头发。 那轻柔的手在头上穿梭,君玉微微闭着眼睛:“拓桑,我好希望战争快点结束。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给我梳头发了。” 拓桑慢慢地梳理着那满头地青丝,又侧头凝视片刻那张略微有些疲倦憔悴的面容,微笑道:“君玉,你太累了。等战争结束后,我们寻个快乐的地方,你就好好在家里休养,什么也不用操心了。待你养好精神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无论怎样,我都陪着你。” 君玉沉默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拓桑,自认识你以来,你为我做了许许多多事情。这些日子,也全*你为我分担为我出谋划策,你一点也不比我轻松,可是还要百般照顾我。我们成亲后第二日就不得不咫尺天涯,而我自己,不要说尽到妻子地温柔体贴,我甚至从来不曾好好照顾过你拓桑微笑着抚摸她的头发,“傻孩子,你天天操劳,能够为你分担照顾你可都是我梦寐以求才得来地啊。虽然是咫尺天涯,但是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而且----”他地声音低了下去,“等战争结束后,我们还有千千万万个良宵可以共度呢……也不急于一时,是不是?” “嗯”君玉红了脸,点点头。 这微微的一抹红晕让她略微憔悴地面容瞬间光彩夺目。拓桑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脸:“君玉,待战争结束后,你一定要先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君玉笑了起来:“嗯。战争结束后,我就什么也不管了。我们先去游山玩水,然后开办一所书院,你做山长好不好?” “好啊。我就做个严肃古板的老山长好了,”他轻轻贴在君玉的耳边,“等以后我们有孩子了。我就板了脸吓唬他……” 君玉的脸更红了:“拓桑,你又说胡话了。” 拓桑抱住她,喟然道:“开办书院。我们的孩子就在里面念书,这不是很美好地生活么!” 君玉点点头。贴在他怀里,“嗯,我非常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 “这一天很快就会来的,君玉,我真是向往啊。” 君玉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拉了拓桑的手:“三更就要出发了,你早点休息吧。” 拓桑点点头,君玉拉住他地手却并不松开,柔声道:“拓桑,今晚,我们……” 拓桑看着她柔声低语的模样、她地双眼里面的无限柔情,克制了许久的爱恋激情如洪水一般瞬间决堤,眼神燃烧如夏夜的闪电。急切而又轻柔地抱起了她…… 两人成亲以来,只有过当天的洞房花烛。两人情浓如蜜,又克制已久。如今分别在即,难舍难分。更是极尽缠绵缱倦。 两人在无比地激情欢愉后紧紧相拥。丝毫也没有睡意。再有一柱香时间,集合的钟声就要敲响。 拓桑轻轻在她耳边道:“君玉。时间快到了……” “嗯……” 君玉左看看右看看,拓桑的一身戎装已经整理停当。这是她第一次亲手为拓桑细心整理,心里又甜蜜又温馨。 “好了,君玉,不用弄了。”拓桑看她歪着头为自己整理盔帽的认真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君玉也紧紧抱住了他,低声道:“我等着你凯旋归来呢。” “君玉,放心吧,我一定会的。” 走出门口,拓桑看看君玉,君玉也微笑着看着他。这是二人成亲以来第一次分别,拓桑转身走回几步,拉了她的手:“君玉,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我会的。拓桑,你也要保重。” 外面,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君玉微笑的目光掠过众人,拓桑点点头,深深看她一眼,上马飞奔而去。直到他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君玉才回过头来,心里竟然掠过一丝微微地感伤。 她心里一凛,立刻深深吸了口气,回过神来,需要自己亲自指挥的大战,也迫在眉睫了。关口驻营。 朱渝刚刚视察了军情回到临时搭起的营帐。 朱四槐迎了上来低声道:“二公子,如今乌图和额济纳地大军都已被击溃,虽然赤金族大军损失惨重,不过里索一部兵精将猛,进可攻退可守占据很大优势……真穆帖尔亲自指挥的大军也大胜了一场,目前已经挺进祁连山,只要越过了这道屏风,就可以直下西宁府……” “真穆帖尔攻占祁连山又如何?战局正完全按照君玉地预测发展啊!”朱渝想起怀里藏着地那本《凤凰军略》,那还是几年前自己和君玉携手作战时君玉送给自己的。当时,这本兵书尚未完成,他想,如今,这兵书早已完成了吧?“孙嘉率领地凤凰军深入草原千里,截断了他们的退路;周以达率领的轻骑兵也已经最大限度地消灭着赤金族老巢的有生力量。看样子,真穆帖尔已经钻进了君玉布下的局,很难突破祁连山了……不过,真穆帖尔也非庸手也许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他的第五子鏖战的关头已经保留了向西域和外草原撤退的路线,而他的几大将领也在从西征的路上往回救援。君玉要想彻底赢得这场胜利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就是了。不过,现在西北军军心正旺,几乎是所向披靡,君玉麾下又有几名非常杰出的将领,这一战,君玉的赢面大得多啊。”向腐朽,这几年战斗力竟然提升得如此迅速,也实在出人意料。” “君玉治军严谨,又善于发掘和重用人才,她整顿西北军时,曾调来3000凤凰军做榜样,据说,那三千凤凰军可以在大雨里操练几个时辰也无一人倒下,而训练期间,君玉本人也全程参与。主帅如此,其他人怎敢偷懒?如此魔鬼训练几年,西北军想不强都难。” 朱渝想了想又道:“这次决战,从出动的兵力来看,君玉并不只是西北军统帅,她完全合理调动了整个北十三省的兵力,在整个北方边境部署好了战阵就是要彻底击溃赤金族的主力,甚至不容真穆帖尔逃窜。否则,孙嘉、周以达等怎会如此有目的深入进攻阻截?” “本朝历来严格控制武将的兵力范围,昏君竟然给予她如此大的权力?” 朱渝点点头:“我们和真穆帖尔当初都没想到她有如此大的权限,因为按照本朝的军事制度和律令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想必昏君正是因为早已知晓她的身份,不忌惮她功高震主。据密报称,孟元敬曾亲到军中,想必那时君玉提出的战略部署已经被批准。昏君此举,正是一劳永逸的大手笔,不然,大军的战略物资怎会准备得如此充分?” 朱四槐道:“昏君一向刻薄猜忌疑神疑鬼,虽然君玉为女子,也难以料到他会如此放手一搏。”略了。别忘了还有孟元敬在朝中为她竭力周旋担当。孟元敬和君玉那可是生死之交。有他周旋担当,昏君不啻拿了当朝首辅阖家满门作为人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昏君虽然猜忌,但是向来只猜忌君玉的身份,从来不猜忌她的野心。君玉两次进京,只上过两次朝,纵然有什么大事,昏君也只得亲自到她府邸私访。这天下,除了她,谁人还敢端如此大的架子?因为她本领虽大却根本无心为官又孤身一人毫无牵挂。清高孤傲之人往往并不是枭雄也不是野心家,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子。昏君想必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放心让她一搏,待她护住半壁山河,自己也可博个雄主明君的形象……”朱渝看着远方的天空,“爹以为昏君和老昏君差不多,却不知道他比老昏君厉害多了,所以才有朱家的灭门惨祸……” 朱四槐想起朱家株连九族的大祸,低了头,也觉悲痛万分。 朱渝看他悲痛的模样,冷冷一笑:“朱四叔,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剑指中原,拿下昏君的首级祭奠朱家的所有亡灵。朱四槐立刻振奋道:“是,二公子!” [] ! 第五卷(3)和朱渝面对 二人正说话间,一铁骑奔回:“驸马,二王子被一支大军突袭,如今被困武威,要求驸马救援……” “哦?”朱渝来了兴趣,“二王子那个位置距离张原最近,张原这小子被围怎么能脱困而去,还居然到了武威?” “这支大军先是佯攻关口,却另出奇兵自金城渡河,攻了二王子一个措手不及。但是这支奇兵的领军者并非张原。” “却是谁人?” “战后,我们才探知,为首之人被称为君公子,无军衔,探不出来历……” 朱渝若有所思:“好了,知道了,退下吧。” 这报信使者是真穆帖尔第二子手下一名心腹侍卫,焦虑道:“驸马,请立即发兵支援二王子。” 渝话音刚落,朱四槐使个眼色,点了点头,一刀已经刺穿了这使者的背心,很快将人拖入帐篷掩藏了起来。 如今真穆帖尔的长子、第二子都死了,其他两个又大败,只剩下个里索,想到绊脚石一个一个正在清除,朱渝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朱四槐道:“那领军之人为君公子?莫非是君玉亲自来了?” “君玉是主帅,坐镇中军,怎会轻易前来?好一个君公子居然想来这招围魏救赵。殊不知,我正等着魏被灭亡呢。” “我们要不要趁他来不及赶回之前强攻关口?” 张原虽然遭到伏击却毫不慌乱,很快调整了策略,相持好几日,朱渝大军虽然占尽优势也不能轻易攻破关 “张原本是一个无名小卒,被君玉提拔后屡出奇计。是君玉帐下最得信任的将领之一。这次他虽然一时失手,却立刻想出办法扭转局面,他这种因为知遇之恩而忠心耿耿又有谋略之人。只怕战斗到最后一刻也决不会放弃的,我们要强攻。代价就太大了……”朱渝摇摇头,“这种人最难对付,可惜君玉帐下这种人还有好几个。” “那,我们怎么办?” 朱渝暗想,君玉既然派出张原来对付自己。对他的器重也是很明显的。君玉迟早会离开军中,到时,张原等人必然就是未来西北军中地中流砥柱,多留一个就多一份威胁,不如趁早拿下。 “如今,真穆帖尔几子伤亡,我们更应该趁此机会用胜仗树威,也探探这支大军的军力。那君公子既然能出此奇兵,必然还有其他高招。趁他未赶回救援之前。我们要不惜代价先拿下张原。” “好。我即刻传令下去。” 朱四槐传令回来,仍旧有些好奇:“这君公子到底是谁呢?” 朱渝冷然道:“这天下,最著名的君公子有两个。一个是凤城飞帅君玉,一个是在边境有很多大买卖地君记主人君公子……你可知道。这个君记君公子是谁?” “是谁?” “正是拓桑。今年正月。我曾派了专人调查此事。他在边境市场鼎鼎有名却又神龙不见首尾,许多人都将他视为一个传奇人物。因为他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忽然冒出头。不过,他去年底已经将名下所有的生意交给其他人打理,自己随了君玉到军中。一路看中文首发” “他这么厉害?” “你别忘了他地极其特殊的身分和本领,他本来就是个传奇。他这种人,无论做什么都会很厉害的。他曾为了君玉死而复生,如今大战当前,也一定会不惜代价帮助她的。一个君玉已经够厉害了,如今再加上一个拓桑,我倒要看看君玉拓桑二人联手,又会厉害到什么地步。嘿嘿,朱某也未必就会输给他们。” 朱四槐跟在朱渝身边多年,深知他迷恋君玉,也知道那三人的情仇纠葛,不禁立刻道:“二公子,你……” 朱渝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对君玉早已彻底死心。战争并不是逞个人意气地时候,这场破关之战我并非是针对君玉和拓桑。毕竟,现在,她二人也不过是我的诸多敌手之一而已。这天下自古以来皆是成王败寇,我朱家上下一千多口人也不能白死,是不是?” 朱四槐见他神情自如,全然放松,看样子已经彻底抛下过往的一切,不禁大喜,叹道:“公子,其实这天下绝色女子何其多,你早日抛开一切也是好的。” 朱渝看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大笑起来:“朱四叔,这些年,我一直迷恋一个从来不曾对我有过丝毫情意的女子。如今想起,方觉又奇怪又荒唐又后悔。无论她有多好多难得,可是,她眼里心里从来没有我,我又何必以她为念?如果早点把针对拓桑的精力投入来帮助我父亲,朱家何至于株连九族!其实,这世间上,还有很多比迷恋一个女人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情。天涯何处无芳草!只要睁开眼睛,这天下各种各样的美女何其多,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尽欢就好。我大哥当初要是明白了这一点,也不会那么年纪轻轻就走上绝路了!” 朱四槐听得他这席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忽见一骑快马奔了过来,正是朱渝麾下一名十分得力的亲信侍卫,已被派出好几天了。 朱渝见了他,立刻进了营帐,侍卫跟了进来,朱四槐一挥手,里面的四名卫兵暂时退了下去。 侍卫拿出一封密函,低声道:“驸马,小人带回了小回王地盟书。如今,小回王陈兵一方,若驸马有需要。他会随时出兵的。” 朱渝大喜,飞快地仔细看了密函,然后收在怀里:“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朱四槐也有些眉飞色舞:“二公子,我们当前该如何打算?” 朱渝低声道:“其实。我并不在意这场战争地结局,君玉和真穆帖尔来个两败俱伤自然是最好不过。真穆帖尔完全溃败灭亡更是好上加好。在局势未明朗之前,我们先要保存实力,无论战争地结果如何,我们都是赢家。如今。南昭王那边已经铺好路没有大地障碍,而小回王那边,下个月就可以迎娶小回王地女儿巩固双方的联盟……” “二公子,你前些日子宠爱南昭夫人已经惹得公主极为不满,大发雷霆好几次了。公主仗恃了父兄地力量,为所欲为,从不将丞相和三公子放在眼里,有一次,她只是看三公子不顺眼。三公子顶撞了她一句,她就抽了三公子一鞭。南昭夫人过门后已经被她打了几顿了,如今再有小回王的女儿。她天性悍妒,只怕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上个月。趁朱渝外出。公主曾打得那南昭夫人地脸青一块紫一块,几乎半个月后才恢复了一点颜色。随后。朱渝攻下一个联盟小政权,得到一件极为罕见珍稀的精美首饰。他回来的当晚,南昭夫人极意承欢,伺侯得朱渝十分满意,于是就将这件首饰赏给了她。谁知第二天公主就知道了此事,找他大闹一通又去找那南昭夫人的麻烦。当时,朱渝亲自见到那两个女人对骂,骂着骂着就升极成了厮打。 朱渝虽然从小见惯了相府里父亲的三妻四妾勾心斗角,却从来没有敢于这样公然大打出手地。这让他觉得又开心又兴奋,忽然间发现生活里其实有很多乐趣。当时,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观战,想看看究竟谁比较厉害,而且心里一动,想立下一个规矩:以后有战利品封赏妻妾时,何不每次都让她们对打一场?谁打胜,谁就得到最多最好的。但是,一想到善于骑射的公主十分强悍,如果打架的话,大概每次都是她赢,没有悬念就索然无味了。 想到那个场景,朱渝不禁大笑起来:“真穆帖尔早有防我之心,将我军中的赤金族精锐大部抽调给了乌图。如今,我军中主力几乎都是我自己打下来的异族军队的整合。君玉对这场大战筹划已久,真穆帖尔虽然还有四大将领正从远途赶回勤王,不过他的胜算依旧并不太大,端看他溃败的程度如何而已。此战之后,公主还能不能维持自己地公主身份都很难说,她和各位侧室轮番对打也不打紧,只要不打死人我无法交代就可以了。”好,那个小回王的女儿比南昭夫人更娇怯怯的,要按照她这种打法,只怕几天就打死了,如此一来,我们不但不能借助那方势力,反倒成仇,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朱渝想起小回王地女儿那娇怯怯的模样,这次是满意地笑了起来。他上次去下聘时见到了小回王地女儿,果然名不虚传。她素有回疆第一美女之称,又性情柔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温柔婉约胜过江南女子。朱渝寻思现有众妻妾中,公主妒悍粗鄙不知礼仪,南昭夫人过于艳媚而且南昭王女儿众多也并不是十分在意这个女儿。但是小回王只有一女视之为掌上明珠,衡量之下,无论是品貌还是家世地助力,都远超另二位夫人。所以朱渝早已打定主意,要迎娶为正室。之礼迎娶,谁敢打她?公主要是再敢过分胡闹,坏我大计,大不了将她扫地出门。” 朱四槐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道:“二公子,你快到而立之年,也该有子嗣了,不然老爷泉下有知,也不会心安的。” 朱丞相在世时不知多少次因为此事和朱渝争执,朱四槐兄弟也旁敲侧击加以劝说。如今朱丞相已死,生怕朱家绝后地朱四槐更是忧心,见此良机,立刻又提了出来。 朱渝想起父亲,沉默了一下,才笑道:“朱四叔,你放心好了。此战之后,我再多取妻妾,让朱家开枝散叶就是了。” 朱四槐第一次听得他满口应承,真比见到小回王的盟书更加欣喜,立刻转了方向,对着远方合十行礼:“老爷,你的心愿就快要达成了。” 朱渝看一眼朱四槐欣喜的神情,远方,又是一骑快马奔来:“驸马,我们得到消息,有两大将领已经从西方赶回增援,如今,正在从大草原插下……” 朱四槐面色一变:“他们来得好快!” 这两人是真穆帖尔军中最著名的四大将领之二,最是能征善战,对真穆帖尔也是忠心耿耿。若是让这二人赶到,战局如何,实难预料。 朱渝盘算,如今自己最好的机会是北上草原,将真穆帖尔拒之关外。可是,目前北进之路有败逃的二王子,还有那两只拦路虎,此时冒险北进,真穆帖尔立刻就会察觉自己的意图。朱渝权衡轻重,真穆帖尔虽然一时三刻脱不了身,但是那两路将领统率了1万最剽悍的哥萨克战骑,如果正面相逢,岂不功亏一篑? 他看了看地图,过了张原把守的关口,后面是西北军的大后方,虽然需要绕道,但是可以完全避开双方的主力,轻松北上,再加上结盟的小回王的接应,可谓最稳妥的方案,甚至可以趁机打一回秋风,将西北军的粮草重地截断,为己所用。 如今,朱渝全*手里这支整合的大军,绝不容许有所闪失,想到通关北上,是付出代价最小的选择,他立刻做出决定,一日之内,无论如何要拿下关口。 关口,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浸染了鲜血。从黎明起,这场惨烈的厮杀从来没有稍停片刻。到得黄昏,关口内外已经尸横遍野。朱渝站在一处高地看去,只见张原亲率士兵来回冲杀,浑身已经伤痕累累依旧指挥若定。 短兵相接后已经是近身肉搏,朱渝的大队弓箭手虽然蓄势待发,但是投鼠忌器,一时尚未行动。公子,这小股西北军无不以一敌十,张原也真是个人才。” 朱渝笑了起来:“拿弓箭来,我倒要看看张原有多强……” 一名侍卫马上递上一张弓箭,朱渝张弓瞄准,“嗖”地连续两箭射出,分射张原和他的坐骑。张原正在拼杀,听得长箭破空之声,已经躲闪不及,坐骑一声惨嘶倒下,他赴地便倒,另一支箭已经到了他的胸口,饶是他身手不错,躲闪及时,那一箭依然射中了他的侧胸,顿时摔倒在地上。 正拼死苦战的兵士尚未见到主将倒地,张原已经咬紧牙关,也不管胸口血流如注,又飞快跃上了一名侍卫的战马,阵容丝毫也没有慌乱,大喝道:“大家奋力顶上,元帅派来的援兵很快就会到了……” 朱渝见张原如此临危不乱拼死抵抗也不由得暗赞他是条汉子,而更可怕的是那些普通士卒竟然也全无慌乱溃败迹象,如此绝境之下,也环环相扣互相救援,团结奋战的牢固结合,让坚持到最后的小队人马成了血肉城墙一般。 朱渝退后一步,果断地道:“弓箭手上前听令,破关后这队西北军一个活口也不许留。我军因此而牺牲的所有将士,抚恤每人家属500两银子,若有胆敢抗命溃逃者,就地格杀。” 他想了想又道:“留张原一个全尸。” 弓箭手领命,瞬间,箭簇如蝗虫一般不分敌我向交战双方的士卒身上射去,绝大部分人顷刻间被射成了箭刺猬。 [] ! 第五卷(4)拓桑大战朱渝,情敌的较量 天空布满了乌云,霎时雷声隆隆,盛夏的黄昏眼看马上就要下起雨来。 隆隆的雷声里忽然夹杂了一阵金鼓之声,外面的大军立刻出现一阵骚动,一支人马已经杀开一条血路从侧翼向关口冲来。 领头之人骑着一匹万里挑一的白色骏马,瞄准了那对弓箭手弯弓连发,用的是一种十分特别的大弓。 大军中的部分赤金族士兵不由得大惊失色,这种罕见的大弓正是赤金族二王子的独门大弓。二王子天生神力凭借这弓箭冲锋陷阵名声大震。如今,他的独门大弓却到了这个谪仙般的男子手里,再经他手射出,所发挥的威力较之二王子又何止强了百十倍,他每一次连发三支,支支穿胸而过再射向后面的人。因此,他连发几次后,那队正在拼命射杀的弓箭手立刻乱成一团,慌乱冲撞逃命再也顾不得其他。 倒下的人越多,大军骚动得越厉害,前面的朱四槐细看一眼,那人正是拓桑,立刻掉转马头奔了回来,大声道:“二公子,拓桑回来得好快,全歼二王子的大军后,神速回防……” 朱渝这时也早已发现了这个所向披靡的男子正是拓桑。他心里一凛,拓桑早前并非“围魏救赵”,而是算准了自己绝不会救援二王子,是以从容地拿下这个最大的威胁后又从容回军。看他手里那支著名的大弓,显然二王子已经被彻底打败。你这个该死的妖僧,居然连我的不臣意图都完全算计进去了!” 这个对手是拓桑,是自己恨之入骨的人。自己百战百胜。莫非在情场上彻底败给拓桑,第一次战场相遇也要败给他?” 这时天空已经下起大雨来,乱军冲撞中。这支由几个部族融合地大军,单论个体都十分彪悍善战。但是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就难以成阵了,虽然不至于溃退,却也越来越混乱。朱渝望去,拓桑已经飞身跃上了关口,而他身后的那支精兵。即使在大雨里也丝毫不乱,正是君玉从凤凰城调来地3000作为练兵榜样的精锐凤凰 豆大地雨滴飞溅到眼睛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咬紧了牙关:君玉,你居然派出了拓桑来对付我,你还真是把我当成了劲敌!天下人都可以视我为仇,可你怎能以我为敌?也罢,在你心目中,拓桑完美无缺无所不能。你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完美无缺的只有传说中的神么?可是,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无所不能的神,虚伪地完美都是假人。我就是要先打破你的这个神像。让你明白所谓的完美其实都是不堪一击的! 心里最后的一道藩篱也被冲破,朱渝忽然觉得浑身轻松。十分平静地道:“传令下去。立刻改变计划,我倒要看看那个活了几辈子的妖怪到底有何三头六臂!” 瓢泼的大雨倾泻而下。朱渝的大军已经暂时撤离。张原在马上晃了几晃,还是没能坐稳,身子前倾倒了下来。一名断了一臂的士兵去扶他,一只手扶不住,两人都摔倒在地。 两人在浑身地泥浆里忽然被两只手拉起,张原胸口的血和泥水混合在一起已经看不出颜色了,见了来人,只奄奄一息叫得一声:“君公子……” 拓桑无暇多说,一挥手,众将士已经扶起了这群苦战到底的伤兵残将。 关口内外都是横七竖八地尸首,大雨中,营房的空气里都是血腥味。张原率领地1万人马和原来驻守关口地大军,经过一场惨烈的伏击和连续几日地搏杀,如今,竟然只剩下不到50人。这幸存的50人不是身受刀伤箭伤就是断手折脚,几乎无一完人。 张原虽然伤得严重,不过好在不是致命处,拓桑给他包扎好伤口,暗赞他有勇有谋忠勇兼备:“张原,你还是护住了关 “我在元帅面前请令,就决不能辜负元帅的信任!不过,君公子,这次却全*你及时赶到救援,若是稍迟一步,我就真成了大罪人了。” 拓桑点点头,朱渝按理应该赶去配合真穆帖尔的决战,可是却死逐这关口,果真是有重大图谋。他寻思,自己只来得及率最精锐的3000凤凰军赶到,主力尚在50里外,今天的突袭,朱渝一时判断不出大军的动向,更因为这场大雨,让朱渝不得不暂时撤军,不过,他仍旧驻扎关口,呈包围之势,加上兵力占据了绝对优势,只恐雨一停立刻又会发起进攻。 雨已经逐渐小了下去。1%6%k%小%说% 张原重伤在身却完全躺不住,几欲翻身坐起:“君公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拓桑看了看外面漆黑的雨夜,思索了一下:“朱渝现在应该已经派兵去拦截我们的主力,好让这里变成孤关。他的时间也很急迫,估计明天就会大举进攻关 这时,雨已经完全停了,十五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并没有被刚刚的大雨完全赶走,又重新升上了天空,张原焦虑地道:“虽然是夏天,我们也不能指望天天下雨,明日……” “传令下去,明日白天保存体力防守,晚上出其不意反攻。” 张原疑惑不解地看着拓桑,心道,明晚是十六依旧是月圆时,亮如白昼又如何出其不意反攻?但见拓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见识了拓桑“围魏救赵”,远程奔袭的能力,此举彻底清除了真穆帖尔第二子向祈连山进发增援的危险,虽然仍旧有所疑惑,便也不再多问。 果然,第二日黎明时刻,朱渝的大军就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三千凤凰精兵力守关口。朱渝虽然兵精将猛一时三刻倒也攻不进去,加上那支西北军的主力虽遭拦截,但是仍旧撤出了小部分往关口增援。到得黄昏十分。朱渝见守关地凤凰军已经死伤过半,再无疑虑。当即下令今晚强渡关口。 入夜。 一轮明月早已升上天空,十六的月亮比十五更圆更亮。 如此的月色之下却是一片人吼马嘶地搏杀之声。张原眼看这支精锐的凤凰军已经死伤越来越惨重,焦虑地看看头顶地月色,忽见一声擂鼓之声,正是拓桑亲自敲响了战鼓。他再抬头时,忽见天边那轮满月隐去了大块,逐渐变成了柳叶样的一弯。他不禁大喜过望:“君公子果然神机妙算,这场月相盈亏果然来了……” 激战双方忽然停了下来,朱渝军中的一些异族部落的士兵忽然惊恐万状地大喊起来:“天狗把月亮吃了……” 这时,朱渝也发现了这个景象,他略懂历法,知道这种现象不过只有2个时辰而已,可是。他军中的少数族士兵本就蛮昧,哪里懂得这许多。逐渐地,那一弯柳叶样地月光也不见了。天空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众士兵大骇。不由得在一片黑暗下慌乱溃退。 他心里一凛。刚一声令下“撤军”,一支早已做好准备的凤凰军在拓桑的亲自率领下已经冲出关口。向乱军中杀来………… 待得月色重新升起时,混乱的大军早已撤退。虽然有这场月相盈亏,可是朱渝下令得早,并未受到多大损失后面马蹄声阵阵,正是赶来的西北军主力。为首的将领有些垂头丧气:“君公子,朱渝大军转移了方向,并未和我们碰上。” 拓桑点点头,他精通历法即使早年密室清修单凭呼吸吐纳也能准确判断出月相盈亏,早已算准这两日的盈亏,专门留下了主力在后面一分为二,一支佯装为朱渝所阻截,一支赶回夹击想出其不意灭掉朱渝大军,不想付出了佯攻的大半兵力做代价,再加上如此一场良机,也没能重挫朱渝,让他保全了大部,一时也无技可施了。 月亮重新升起,几十里外的营帐里,混乱地大军早已肃然成阵。 一骑快马火速飞驰进来,士兵下马,“禀报驸马,往祈连山方向增援的其中一路将领遇上了刘之远的大朱四槐面有喜色,忽道:“二公子,现在他们双方追逐远去,直下草原地路途已经被打通大半,众人也无暇顾及我们,我们不如改道……” 朱渝断然道:“不,立刻整军再战拓桑,我们的兵力远胜于他,该死地老天也不会一直照顾他地!一日之内,我们无论如何要拿下关口,砍下拓桑的狗头!” “二公子!”朱四槐提高了一点声音,“再战下去即使获胜,我们也要大受损失!保存实力最为重要,如今直下草原是代价最小最好地选择。既然你早已死心,彻底抛开了旧事,现在又何必意气用事,错过良机?” 朱渝心里一震,好一会儿,才大笑起来:“也罢,我又何必和拓桑斗气!立刻下令改道,全速向草原进发!”拓桑站到关口的高地上看着朱渝撤军的大方向。 众人都十分意外,张原疑惑地道:“朱渝占了巨大优势,何故仓促撤军?” 这时,拓桑几乎已经完全断定了朱渝的不臣之心,他果然趁机作出了上上之选。好在他这一退却,西北军压力顿减。他暗道:朱渝啊朱渝,你倒不折不扣真是个枭雄的料,把握良机不逞意气之争,这一退去,定能成就一番业绩。 拓桑心里如是想,面上却丝毫也不流露出来,遥望大草原的方向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大好事啊!” 他想起君玉坐镇中军迎战真穆帖尔,现在也不知情况如何了,虽然对她充满信心,但是终究十分挂念,立刻重新布防了关口。只率了剩余的一千余凤凰军飞速往祁连山方向而去。 这半年多来,他和君玉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如今分别这些时日。只觉得度日如年,真恨不得立刻就可以赶回去看到她。白色的骏马驰骋飞奔。他想起君玉那样神采奕奕的笑脸,恍若眼前,不由得微笑起来:“君玉,我回来了!” 边境的黎明。 人吼马嘶,纵横奔腾。乱箭如雨,血肉飞溅。不时,还夹杂着火炮地隆隆之声,那是弄影公子设计的几门火器终于派上了重大用途。 激战多日,战场早已从祁连山转移到了边境。帅,前方发现里索大军的先锋……” 里索一部正是真穆帖尔留下地退路,攻守皆可。原本是得胜返回的周以达率军阻截,可是他居然抄捷道绕过了周以达地大军,及时赶来。 里索并非泛泛之辈。从他力舍周以达救援真穆帖尔就知道了。若让他和真穆帖尔汇合,立刻可以扭转形势,再加上赶来增援的赤金族几大将领。双方优势只怕会顷刻反转。 “报告元帅,真穆帖尔率部分精兵正在突围……” 远远看去。赤金族大军忽然杀开一条血路。直往包围圈的侧翼冲去。绕过侧翼,冲破边境。就可以和赶来的援军汇合。尽管他的老巢已经被刘之远荡平,可是若叫他逃回大草原,只怕假以时日又会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这时,一骑快马奔回,正是弄影先生。 “先生,里索一部绕过周以达赶来了!” “若是叫他接应了真穆帖尔,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君玉点点头,心里有些焦虑,转向身边地卢凌,正要下令,弄影先生立刻道:“君玉,我率人去阻截他!卢凌就留下协助你好了。” “先生,我这里大局已定,而且拓桑快赶回来了。” “拓桑还没有回来呢!”弄影先生摇摇头,一声令下,率众而去。奔出去老远,但见得真穆帖尔突围之势越来越猛,虽然君玉这里占据了绝对优势,不知怎地还是放心不下,又勒马回头运足了内力,“君玉,你要多加小心。” 君玉见他此时还如此挂念着自己,不由得笑了起来,远远地看着他的身影回道:“先生,您也保重。” 战鼓震天,排号吹得人胆战心惊,激烈的冲锋陷阵几乎变成了贴身肉搏。急于突围的真穆帖尔率了几百精兵已经杀开一条血路。卢凌率了一队人马立刻冲杀过去,真穆帖尔环顾四周,忽然掉转了马头冲向左翼,左翼大军正是西北军最弱的一环。 真穆帖尔这几百人马全是赤金族中最精华的勇士,多次护卫着他出生入死。他知道,只要奔出这个包围圈,就能和赶来的里索汇合,杀向西域,不至于一败涂地。 几百勇士担负着护主重任,此刻无不亡命博杀,以一敌十,竟然在重重包围中打开一道缺口飞奔而去。 君玉看向身后的方向,嘶杀声更加震天动地,又是一股冲天的狼烟,她心里一喜,正是拓桑发出地信号,显然拓桑已经解了关口之围,赶回来了。现在战场已经远离祁连山,她本来预计拓桑还有一日才能赶回来,不料回得如此神速。 她本来想等了拓桑,可是,远远看去,真穆帖尔已经冲出缺口飞奔出老远了。陷入包围中的赤金族大军见“大可汗”逃离,更加溃不成军。但是,这丝毫不能阻挡真穆帖尔逃离的速度。君玉早已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真穆帖尔逃脱。她再不犹豫,横箭立马,一声令下,亲率一队人马向真穆帖尔方向追杀去。 前面是一两条分叉地小径,一条通向一座山脉,一条通向一片无名的草原。 真穆帖尔慌不择路地正要奔上那条山间小道,忽见对面地道路上,马蹄声声,百十骑快马赶来。正是赤金族地四大将领之,见形势危急,舍了大军挑选了最精悍的一百名骑兵组成敢死队前来救援真穆帖尔。 “大汗,您先走……” 真穆帖尔大喜。掉转了马头立刻往另一条小道奔去。 远远赶来地君玉张弓欲射,可是,已经隔了太远的距离。这时,那一百名敢死队精骑已经拦住了君玉率领地几百追兵。双方混战起来眼看真穆帖尔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君玉再也顾不得交战的双方,舍了众人,单枪匹马往真穆帖尔地方向追去,在她身后。百余西北军精锐也跳出缠斗随了主帅追赶而去。 盛夏连续的干旱,让这片沙漠边境地无名草原日渐沙化,本就稀少得可怜的草也被野兔、地鼠啃噬得东一块西一块如癞痢头一般。可是,过了这片严重沙化的贫瘠之地,前方百余里就是水草丰茂的大草原。在那里,有成群的牛羊,剽悍地战马,有纵横千里的驰骋之地。 大军正稳速前进,朱渝勒马。朱四槐也勒马停下。 朱渝看了看远方的苍穹,笑道:“我们很快就会成为这片草原的主人了!” “是啊,二公子。” 一路上。他们得到探子回报,真穆帖尔本人被围困祁连山。他的几子和几大将领或被击溃或被阻截在外。主力基本已被全部消灭。 朱渝极目远眺半晌,朱四槐道:“二公子。走吧。” 朱渝忽然道:“前方有股尘土,有人来了!” 朱四槐也看去,那股烟尘并不大,显然来的人马并不太多。 朱渝策马奔出一段距离停下,远远的,已经出现一行黑点,正是真穆帖尔和他的几百精兵。 这时,朱四槐也发现了,立刻道:“二公子,看来真穆帖尔已经大败逃亡了!” 朱渝笑了起来:“朱四叔,如此良机,我们怎能放过这个心腹大患!” 朱四槐明白,真穆帖尔若得保存,那是对朱渝的霸业最大地威胁。若叫他逃脱,简直如在门外徘徊了一只猛虎,随时会卷土重来噬得你尸骨无存。 亡命逃窜的真穆帖尔忽然停下,前面是黑压压的一片大军,为首地正是朱渝。 他见朱渝忽然出现在这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心里一沉,他一代枭雄反应极快,而且早已得报朱渝并未救援二王子,导致二王子战死沙场全军溃败。 此刻,他怎敢有一丝冒险地念头?立刻勒转马头,率了几百精兵往后面奔去,越过这片贫瘠地草原就是茫茫的大沙漠。 “追!” 朱渝一声令下,已经率了一队人马快速追去。 追出一段距离,遥遥地看见一匹大黑马单枪匹马地从侧面冲进草原往真穆帖尔方向追去。他策马狂奔一阵,距离近了,马上之人一身蓝袍,正是君玉的背影。 紧接着,一支西北精兵也从同样的方向过来,同样的往君玉的方向追去。 朱四槐停了下来:“二公子,我看我们不用追了。那支西北军一定会彻底消灭真穆帖尔的。”“趁此良机,将真穆帖尔和凤城飞帅一举铲除,岂不是一劳永逸!” 现在真穆帖尔和君玉都是孤军深入,正是铲除北方最强二人的绝好时机,可朱四槐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立刻劝阻道:“二公子,他们自会两败俱伤,我们不要误了原计划才好。” “朱四叔,你率军按照计划行动,我率两千人马追击。不亲眼见到这二人彻底灭亡,终是坐卧不安!” 如果铲除了这二人,也就是铲除了前进路上最大的两块绊脚石,朱四槐一番衡量,虽然依旧迟疑,可是见朱渝态度坚决,无法再劝,只得领命。 这时,已近黄昏。朱渝望着远方的天空冷冷一笑:“天下人皆视我为仇,今天我就让这北方最强的二人同赴黄泉,和天下人为敌 [] ! 第五卷(4)杀掉不爱我的女人 真穆帖尔和最信赖的几十名侍卫的坐骑全部是精选的大宛良驹,又抢得先机先逃一阵,所以尽管君玉的坐骑是拓桑为她千挑万选的千里良驹,一时之间也缩短不了距离。可是,真穆帖尔其余的几百精骑以及君玉率领的绝大多数西北军就远远被抛在后面互相厮杀起来。 朱渝率领的2000人马赶来时,这几百人马已经死伤得七七八八的了。剩下的百余人马发现大军追到身后时已经来不及逃离,一阵乱箭之下,所有人马全被射成了刺猬。 真穆帖尔和君玉落在后面的主力侍卫已经全部被屠杀干净,朱渝满意地笑了笑,如今追到沙漠里去的大可汗和凤城飞帅都变成光杆司令了,距离彻底消除两块绊脚石的时刻又更近一步了。 他看看满地的尸首,其中一个西北军忽然从乱尸堆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虽然眼睛都睁不大开了,看样子却还想往前面追去。朱渝忽然想起拓桑率领的那支几乎非血肉之躯的可怕的凤凰军,想起自己早已被君玉当成了劲敌,想起自己不得不从拓桑把守的关口退却…… 心中的恨意像火球一般慢慢地越燃越大,他亲自拉了弓,一箭射向那个眼睛都睁不开的重伤士兵的咽喉,大笑道:“我就成全你的忠心,你先到黄泉等着你的凤城飞帅吧!” 那士兵哼也没哼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再细看时,这地上的尸体堆里,无论是忠于凤城飞帅还是忠于真穆帖尔的,再也没有任何人有一丝呼吸。 朱渝一挥手,大军又往前方追去。 又追出一程。真穆帖尔的几十名最精锐卫士中绝大多数又被抛到了后面,而君玉率领的西北精兵也只剩下了三人跟在身后。 朱渝率军追上来时,落在后面地三十余名赤金族卫士和小队西北军已经混战起来。双方交手还不太久。死伤也还并不严重。 众人忽然看到后面黑压压的一群大军,赤金族的部分卫士不禁欢呼起来:“驸马……” 真穆帖尔老奸巨猾。一见朱渝出现在不该出现地地方,心生疑惑加上早前已经对朱渝的野心有所察觉,是以不敢冒险立刻换了方向逃窜,可是,那些后面地侍卫并未看清前方将领是谁已经立刻后退。更不知道他们的大汗那翻小心翼翼的心思,是以一见了朱渝立刻喜出望外。 为首欢呼“驸马……”的几人“马”字尚未落口,已经被射成了刺猬。而身陷包围圈的西北军因为面对强敌博命反击,躲闪之下,反倒死伤得慢一些。 可是,无论这几十名西北精兵有多么善战,也很快一个一个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唯一地一名汉子扔了弓箭抄了把大刀几乎是在贴身肉搏,挡之者无不披靡。朱渝仔细一看,这名勇猛的士兵竟然是当年在酒楼和着郎雄滋事被君玉处罚过的四人之 一排箭手已经拉开了弓。朱渝挥挥手令他们退下。 那士兵抡了大刀站在中间,狠狠地瞪着朱渝。 朱渝笑了起来:“凤城飞帅曾折辱惩罚于你,你何故还死心塌地为她卖命?不如投*了我。保你荣华富贵!” “宁做君元帅帐下小兵,不做你这叛国狗贼麾下大将!” “我就成全你罢!” 朱渝忽然跃下马背。劈手夺过他那把大刀。重重砍下去,这名士兵立刻被劈成两半。鲜血溅了朱渝一脸。 朱渝摸了摸脸上的热血,大笑起来:“君玉啊,你到了泉下也不寂寞了,还有如此多忠心耿耿的走狗为你殉葬!” 他抬起头,忽见前面那群亡命追逐的人影已经完全消失了,顾不得停留,抡了那把大刀,狠命一打马背,飞奔着追了上去。朱渝的坐骑是一匹著名的汗血宝马,因此,奔驰之下,很快远远地将自己的大军甩在了后面。 从黄昏到黎明,前方,沙漠已经越来越深入。一番马力较量后,真穆帖尔身边只剩下几名侍卫,而君玉身后,那三名精兵虽然被老远地甩在后面,却依旧在视野里。君玉深知真穆帖尔在大草原地巨大号召力和威望,若得他逃脱,虽然这场大战获胜,终究会留下一个极大隐患,尽管神骏的大黑马奔驰许久已经疲乏不堪,依旧毫不犹豫地往前追去。 又奔得一程,晨风越刮越大,不一会儿就吹得人摇摇晃晃起来。君玉看看前面一堆被卷起的沙丘,不敢贸然再奔,这种沙子若被大风卷起盖过来,那可是灭顶之灾。她查看了一下地形,勒了马。 好在这阵风很快就过去了,这一耽误,她放眼看去,真穆帖尔一行显然也因此阻挡,距离反倒近了一些。她心里一喜,正要策马追上,身后,远远传来几声惨叫,君玉回头,只见那三名精兵已经倒下,一骑汗血宝马追了上来,正是朱渝。 朱渝一身血污,抡了大刀,双目赤红地正对着自己冲来。君玉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疯魔般地可怕神情,大吃一惊,立刻打马避开。 越多的热血沾满头脸,朱渝地心里就愈加疯狂,他见君玉躲闪,眼前心里已经全是殷红地血海,满脑子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君玉见他势如疯虎,又惊又急,大声道:“朱渝……” 这熟悉得已经完全陌生的声音更加刺激了他,他抡了大刀,一刀就向君玉砍去。君玉仓促之下跳下马背,朱渝见状立刻也跳下马背,抡刀冲了过来。 君玉见他双目赤红,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不禁大为骇异,提高了声音:“朱渝。你怎么啦?我是君玉……君玉啊…没想到“君玉”这两个字更如霹雳炸在头顶,朱渝疯狂地大笑起来,“君玉。你是君玉!我今天就是要杀君玉!既然你把我当敌人,我也把你当敌人……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敌人!” “你派拓桑来攻打我!” “那是战争……战争……” “我不管什么战争。天下人都可以以我为敌,可是,你怎能视我为仇?!你心里从来没有我,你想我败想我死,你把我当成最大地敌人。从来也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朱渝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疯狂,君玉武功虽然胜过他,可是却并不想伤他,因此一味躲闪着他那柄明晃晃的大刀,慢慢地,就有点左支右绌起来。 朱渝的大刀直砍得飞沙走石,两人追逐躲闪,亡命之间,根本没有发现狂风又刮了起来。这时。两人一追一逃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那沙丘前,忽然,一阵狂风卷着沙子。黑压压地罩下。君玉纵身飞快掠出一段距离,可是陷入半疯狂状态地朱渝反应终究慢了一步。眼看就要被罩住。 君玉大惊失色。飞奔回来,慌乱中拉住了他的手臂。而已经半疯狂的朱渝忽然感觉到一片黑色袭来,也暂时忘了砍杀君玉,两人顷尽全力终于跑出老远一段距离,尚未停下身后一声轰鸣,那沙堆已经罩在原地…… 君玉放开朱渝地手,腿一软差点跌到地上,刚刚松了口气,朱渝的大刀已经砍了过来,“你想我败想我死,你把我当成最大地敌人……杀了你,我就可以称霸天下了……哈哈哈……” 君玉就在他身边,此时哪里躲闪得及,饶是她反应极快,这一刀也重重砍在了左肩上,只发出一声惊呼,立刻血流如注。 热的血溅在脸上更加刺激了朱渝的疯狂,他抡起刀飞快地又向君玉砍去,可是似乎想起那声惊呼是如此的刺耳,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呆呆地看着君玉,抡起的大刀一时忘了砍下去。 这一迟疑之间,君玉已经飞身奔了出去,打了个口哨,大黑马飞奔过来,君玉跃身上马,甩开他又往真穆帖尔方向追去。 朱渝刚反应过来,君玉已经奔出一段距离了。 “君玉,你跑不了了!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他大笑一声,跃上自己地汗血宝马,提了明晃晃的大刀又向君玉追去。因为朱渝的这番阻截,君玉和真穆帖尔的距离又拉大了。她捂着肩上的伤口奔出一程,却发现早上的两次狂风已经刮乱了方向,沙丘移位,天地失色,放眼望去,四周茫茫一片,再也分不出东西南北了。不过,真穆帖尔等人显然也是为这阵狂风所耽误,虽然逃得先机,但并未彻底脱离视线范围。而身后,朱渝不知因何阻隔,也远远被抛在后面了。 真穆帖尔一行已经变成了小小的黑点,马在沙海里也行得越来越慢。如此又追上一日,尽管就在视野里,却总是追不上。君玉心里有些急,她肩上被朱渝砍伤的地方虽然并不太严重,可是奔得这两日,追击时匆忙带上的不多地粮水已经告罄。让真穆贴尔越深入沙漠,自己受伤又绝了粮水,追击起来就越是危险。 前面又有几名被甩下的赤金族士兵,这些士兵是那一百名敢死队成员之一,由于长途远袭,带了稍微丰裕的粮水。君玉很快追了上去,落在最后面那名士兵转身迎着君玉,知道必无幸免,忽然咬了牙,一下划破了自己地水囊,举刀就向君玉砍来。 君玉见他宁死不屈,忠勇若此,暗叹一声,一招将他的刀打落地上,大声道:“我只杀真穆贴尔,你等快快离开沙漠逃命去吧!” 余下地几人久闻凤城飞帅威名,早已准备划破水囊最后一搏,可是见君玉一招就打落了那士兵地大刀,又并未来强行抢夺水囊,互相看了一眼,早前的大风刮乱了方向,众人都是无头苍蝇一般迷路乱窜,知道这沙漠里若是没了水,迟早也是死路一条,迟疑着便划不下去。 正犹豫间,君玉已经策马奔在了他们前面,众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该继续追上去还是往后退。如此一犹豫,更是被远远抛在了后面。 朱渝提刀鞭马,加速往前追着,追得一程,忽见前面两名落单地士兵,其中一人正提了水囊喝水。他孤身一人亡命追逐君玉,仓促之下也忘了粮水,追杀君玉时处于半疯狂状态尚不觉得,如今方觉焦渴难耐,因此,一见有人喝水,再也顾不得追君玉,立刻向那二人奔去。 那二人见是“驸马”到来,心里一喜,立刻看了君玉的方向,大声道:“驸马,快去救大汗,凤城飞帅已经追去了……” “好!”朱渝答应一声,二人只觉眼前一寒,一柄大刀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砍向二人,二人哼都没哼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朱渝双手同时伸向两个水囊,飞速拎到手中,猛地坐在地上,狠命地喝了一大口,才喘出一口气来。 头顶骄阳似火,朱渝瞪着血红的双眼,看了看那两名眼睛鼓突的士兵的尸体,突然淋了一点水在头上。 这几天,他心里郁结难解,越嗜杀成性就越颠狂莫名,此刻,这一点水劈头淋下去,心里忽然清醒了不少。 “我是君玉……君玉啊……”他想起君玉骇异无比的声音和她肩上涌出的鲜血,忽然笑了起来:“君玉,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是君玉我就不会杀你?!你选择拓桑,你以我为敌,你早就该死了!” 他此时清醒过来,看看两个水囊里的水都已不多,知道在缺水的情况下在沙漠里顶着烈日狂奔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所以虽见君玉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却也不再亡命追赶,自言自语道:“也罢,这沙漠里,反正你也走不了多快,等你先和真穆贴尔拼得两败俱伤,我再赶来将这最大的两块绊脚石彻底扫清就是了!” 在沙丘的阴影里休息半晌,再往前行得一程,只见前面几个人影瞳瞳,显然是最后一批被抛下的赤金族敢死精锐。他看了看手里不多的水囊,心里一喜,打马快步追了上去。 [] ! 第五卷(6)王图霸业的绊脚石 朝阳升起又落下,此时,君玉已经距离真穆帖尔一行只有几丈距离。 追逐了几天几夜,真穆贴尔等人也粮水断绝,众皆疲乏。 真穆帖尔身边只有两名护卫了。他突围时率领的500精骑和着后来的100名敢死精锐,大半被超越,而沿途阻击君玉的,因为君玉不愿多杀伤便在广阔的沙漠里避了开去。可是他们虽然避开了君玉,却没能避开朱渝,前前后后几轮搏杀下来,几乎已经一个不剩了。 真穆贴尔一代枭雄,虽然武艺也不错,但是多次领教君玉的厉害,更知道她双目失明后还能在大漠摧毁一支弓箭手的威力,此刻,见君玉越过重重阻击只身追来,知道必无幸免,干脆停了下来,转身正对着她:“凤城飞帅,你还是追来了!君玉勒马:“真穆帖尔,上次在玉树镇让你趁沙尘暴逃脱,这次,你跑不了了。” 真穆帖尔看了看茫茫的沙漠,笑道:“上次是老天助本汗脱险,这次也是老天助本汗,让那场沙尘刮乱了方向……” “这次,老天决计帮不了你了。”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君玉对这片西域沙漠并不熟悉,摇了摇头。 “你可善于在沙漠里寻找水源?” 君玉又摇了摇头,她虽然路过几次沙漠,可是都是在沙漠的边缘或者是穿越一些小型的沙漠,从未深入过沙漠腹地。 真穆贴尔看看她已经有些干涩的嘴唇,笑道:“凤城飞帅,你应该有两天没有喝水了吧!” 君玉坦然点头。误入沙漠追逐好几天,昨日,她的粮水已经耗尽。即使马上能够沿途返回,也得焦渴几日。何况如今已经迷失了方向再也不能原路返回了。 她看看真穆贴尔和他地两名卫士,皆水囊干瘪,只有一点干粮了。看来,他们仓促逃窜之下,又不敢停留下来补给。随身的食水也已经全部耗尽。 “一路上有不少侍卫,依你的身手,不会抢不到水粮吧?” “你地那些精兵忠勇善战,十分难得,少数死了的也划破了水囊,而那些没死地我又不能抢他们的水囊。” 这沙漠里,水就是生命,如果抢了水,不杀也算杀人了。 “好。有所为有所不为!凤城飞帅,你果真无愧一代人杰,能败在你手下。本汗也不算太冤了。不过,这片沙漠是本汗知道的最大的沙漠之一。我们现在已经深入了著名的死亡之地腹地。这死亡之地比你眼瞎后逃走地那片小型沙漠广阔何止百倍。三天前的那阵狂风完全吹乱了方向。本汗纵然命丧于此,你不能辨识方向找到水源也难免葬身沙海。” 君玉看了看这片茫茫的死亡之海。夕阳已沉,脚下滚烫的沙子已经降温,远远望去,沙海鱼鳞起伏,蔚为壮观,却看不到丝毫生物的影子,就连生命力最强的鼠蹊都见不到一只。 真穆帖尔沉声道:“本汗有一名侍卫熟悉沙漠途径,能寻找水源。你不识路途即使现在杀了本汗,自己也不得不葬身大漠。我们不妨通力合作先走出这片沙漠再说。你看,是不是老天又一次帮助了本汗?” 君玉忽然想起拓桑,没有作声。 在她追逐真穆帖尔之前,已经看到拓桑返回发出的信号。可是真穆帖尔逃窜得太快,自己根本来不及等他。现在虽然胜局已定,可是拓桑匆忙赶回来却见不到自己,真不知他会急成什么样子。如果自己迟迟不能走出这沙漠,他又该如何心急如焚?真穆贴尔见她沉默,心里一喜,大声道:“凤城飞帅年少有为,这次大胜而归,更会青云直上前程似锦,又何必将生命耗费在这茫茫沙海?!” 君玉下马,又看了看那十分壮丽的沙海、那样从来没有见过的全是白色地辽阔无边的天空。奔了几日,这大漠依旧无边无际。虽然她在战争中或者经商中,不止一次经过沙漠,甚至在眼瞎时在沙漠里亡命奔波,得拓桑及时出现才逃得性命。可是,那些沙漠皆不如这片浩瀚无边的“死亡之海”! 除了风,除了沙,除了几个正要拼个你死我活地人,这大漠里再也没有了丝毫生命的气息。 真穆帖尔见她久不作声,心里又一喜,道:“凤城飞帅,走出这大漠你也还有很多杀本汗地机会,你仔细考虑考虑。” 君玉还是没有开口。 真穆贴尔笑道:“凤城飞帅,你英雄无敌,我身边也只得这两名侍卫了。待走出沙漠,我们再拼命,你也占据着绝对地优势!” 君玉的目光从高远辽阔地天空收了回来,看着真穆帖尔:“真穆帖尔,你的大军已经被完全击溃。可是,我知道这西域还有你扶植的势力,你虽一时兵败但是威望尚在,一出大漠,你立刻可以重整旗鼓。六年前在玉树镇让你逃脱才有今天这场死伤无数的决战。今天,我绝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那丝生的希望沉到谷底,真穆帖尔冷笑:“你不识路途,不能辨别水源,你考虑清楚!” 君玉没有回答,却道:“真穆帖尔,这些年,你屠了多少座城?” 赤金族大军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攻下一地,没有遇到抵抗者则全城保全,若稍遇抵抗则全城屠杀殆尽! 真穆帖尔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记不得了!但是,大大小小的城镇村庄,总屠灭了好几十个吧。” “你可想过,成千上万被屠之人也和你今天一样不想死?已经有了那么多人替你殉葬。你并不冤枉。” 真穆帖尔冷笑一声,没有开口。 君玉看着他一脸的冷笑,自己也笑了起来:“真穆帖尔。我经历过大大小小许多次战役,却极少单枪匹马去追杀败逃的敌军主帅。可是我生平两次全力追杀的对象都是你,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真穆帖尔狐疑地看着她。 君玉也看着他:“因为,许多年前我就想杀你了!你是我立誓今生必杀之人。” “哦,本汗和你天杳地远素不相识,而且你年纪轻轻。本汗能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十几年前,我无意中路过一个边境小城,那小城几乎空无人烟,尸骨遍野,因为有一支军队刚刚路过,他们把那个小城地妇女、儿童全部抓了去分给将士作为口粮,随时都可以杀了吃……” 真穆帖尔想也不想,立刻道:“对,是有这事!为了赢得一场关键的胜利。士兵不能负重远程奔袭,我们就没有带粮草,沿途就地取材。就屠了路上的一座边城,将千万人作为肉干充做军粮!结果。那次我们获得大胜。才有了赤金族地强大崛起!” 他又冷笑一声:“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成王败寇。屠几座城,吃一些人也算不了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战场上可以不择手段,面对敌人无论多么残暴凶恶、血腥屠杀都情有可原!可是,你屠杀地并非是你的敌人,而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你不仅杀他们,你还吃他们!让他们尸骨无存!你的肚子就是他们的坟墓!”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名军人。离开此地后,我就决心从军,并且立誓若有机会一定会亲手取下那支残暴不仁地大军将领的首级,血祭那些被他吃掉的无辜之人!后来,我打探得那支大军的将领就是你。再后来,你成了大可汗,野心膨胀更是四处骚扰屠杀无算,所以,我才会在你两次败逃后都要拼命追杀于你,将你赶尽杀绝!” “为了更多的人不死,你今天非死不可。” “哪怕你自己陪葬?” “我从不受人威胁!而且若是利用了你走出沙漠得以活命,又反过来再杀你却不是我的原则。”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此战之后,至少可保我北方边境二十年无重大战事。我想要完成的心愿已经完成,纵使葬身沙海也没什么要紧的了……”君玉笑了起来,“何况,杀了你之后,我自己也会尽力寻找水源和出路的。” 真穆帖尔见她那种坚毅之极地眼神,知道再无商量的余地,提了随身的宝刀,大笑一声:“好!今天本汗就亲自和凤城飞帅拼个你死我活。”而他身边两名侍卫也摆好阵势,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出击。 长剑出鞘,君玉再次看了看这无边无际地死亡地带,后面,一个黑影正在接近,那是赶来的朱渝。 朱渝手里提了个大大地水囊,显然是杀了不少侍卫抢来地。最后那几名被君玉放过的敢死精锐虽然早已抱了和敌人同归于尽地勇猛,但是,他们一直都不知道朱渝已经反叛,绝没有想到赶来“救驾”的“驸马”会突下辣手,是以没有及时划破水囊,给朱渝抢了去。 此时,真穆帖尔也发现了赶来的朱渝,绝望之下忽然多少萌生了一丝希望,也许,这个自己曾经信任重用并许以爱女的男子并未反叛? “驸马已经赶到,凤城飞帅,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他看着君玉,声音微颤,似乎说出来的话,自己都完全不相信。 他话音未落,只见黄沙漫卷,刀剑横飞,君玉的“追飞”发出一阵微微的红光,几道鲜血溅起黄沙,他的两名侍卫已经倒在地上。 真穆帖尔后退好几步,差点坐到沙地上,“追飞”已经指向了他的咽喉,而君玉身后,一个人已经横了大刀抵住她的背心。马……”真穆帖尔看到对面朱渝平静的双目,那明晃晃的横在君玉背心的大刀,忽然笑了起来:“凤城飞帅,我们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君玉点点头,却依旧面不改色,她知道,自己再一剑刺出,真穆帖尔就必无幸免,不过自己背后空门大开,如果朱渝出手,自己也必将丧身在那把横在自己背心的大刀之下。 真穆贴尔的目光越过君玉,牢牢地盯着朱渝。 “大汗!”朱渝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还是你了解我!如今,北方最强的二人就要同归于尽了,这北方的天下,就是我的了!” 君玉听得他的声音已经不若当初追杀自己时的疯狂,显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真穆贴尔面不改色:“我早看出你野心勃勃,不甘人下。你不救二王子又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我就知道你彻底反叛了。可是……” “可是你还是没有来得及防范我是不是?以前有我父亲兄弟作为人质,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但是自我父亲死后,你早已对我有了防范,将我军中精锐全部抽调。幸得我暗中早做准备,如今的这支队伍,可都是我自己打下来的。大汗,你好歹对我有知遇之恩,但是这些年我也替你卖命还给你了,今天,我既不杀你也不救你!” “好,朱渝,你也真算是个人才,对我赤金族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本汗今天的大败其实与你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也无需将罪过算到你的头上!如今,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放过我女儿……” “你女儿虽然粗鄙凶悍,可是杀之无用,而且,若是没有她,我在赤金族的地位也不会那般飞速升迁。我不会杀她的,你放心!” 真穆贴尔似乎松了一口气,又看看君玉身后那柄大刀的镇定自若的主人,大刀的主人面上虽然平静,眼中的杀机却显露无疑。于是,真穆贴尔笑了起来:“凤城飞帅,你费尽心血追杀于我,可是你也必将葬身故国叛将的刀下,哈哈,黄泉路上有凤城飞帅作伴,本汗也不冤了!” 君玉微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追飞”一用力,真穆贴尔的咽喉立刻喷出一股血泉。 朱渝的大刀依旧横在君玉的背心,冷冷道:“大汗,你看清楚了,杀你的是凤城飞帅,是这个天下无敌的女子……” “女子?”真穆帖尔怨毒的眼神转到君玉面上,一口气上不来,怨毒的眼神又飞速看向朱渝,眼皮来不及合上,直直地倒了下去。 朱渝看一眼他死不瞑目的双眼,声音十分平静:“我赶来就是想亲眼看见真穆帖尔和凤城飞帅同时葬身大漠。如今,我王图霸业的最大的两块绊脚石,总算要被彻底清除了,我也放心了!” [] ! 第五卷(7) 黄昏的天空蓝得如水洗过一般,君玉看看前面起伏的沙丘粼粼着变幻形状,难以描绘的壮丽奇妙。一阵微风吹来,背后那股冷冷的杀气深入骨髓,那锋利的刀锋几乎要刺破自己蓝色的袍子穿透心脏了。 天地间是冷冷的死寂。 第一次从这个清醒理智的男人身上感觉到那股强烈而真实的杀机,君玉的脑海中忽然变得奇异的安然,她平静地道:“朱渝,你动手吧。” 身后无声无息,那柄大刀抖了一下,君玉只觉得背心一凉,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久许久,背心的那股凉意忽然消失。君玉蓦然回头,朱渝大刀垂地,一眼也不看她,似乎眼瞳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影,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她大声道:“朱渝,谢谢你。” 朱渝已经上了马,充满揶揄的笑声传来:“你是谢我没有杀你吗?” 他见君玉不作声,干脆勒马回过头来:“君玉,你真是虚伪!以你的本领,怎会让杀你的人赶来拿刀横着你的背心?即使刀架脖子上也未必就能将你杀死,你又何必谢我不杀你?” 他笑了起来,“你是根本就不相信我真的会杀你吧!?君玉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对,你不会杀我,你永远也不会杀我!” 朱渝飞快地看一眼她左肩上的那道伤口,大笑道:“你如此信任我,我还真是荣幸!可是,这次你真的错了!我不杀你并非因为我白白放弃了这个绝好的机会,只是因为我根本无需亲手杀你!这茫茫大漠。你无粮无水也不认识路,很快就会跟真穆帖尔一样的下场。你杀真穆帖尔,老天杀你。又何需我来动手?不过,我倒应该感谢你替我铲除了真穆贴尔这个最大地前程阻碍。哈哈。” 见他再次打马欲去,君玉上前几步,大声道:“朱渝!” 朱渝勒马,回过头直视着她的目光,看着她因为没有喝水又匆忙追逐已经开始皴裂的嘴唇。看着她地左肩上那道被自己砍伤的长长地干涸了血块粘住了衣裳的伤口,好一会儿才平静地道:“君玉,这一刀,是你欠我的。从此,我们恩怨两清,互不相干!” 君玉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朱渝,你识得路途么?” 朱渝愣了一下,似乎好一会儿才听懂这话。不由得大笑起来:“君玉,你是在求我吗?你不识路途没有水,害怕自己被渴死在这死亡之海?” 君玉看着他没有做声。 朱渝看看那袋此刻比天下间任何珍宝都更金贵的水囊。又看看君玉:“凤城飞帅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哪里去了?也对,现在战争结束了。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当然急切希望走出这沙漠和拓桑双宿双栖,是不是?两心如一。再无他人,只羡鸳鸯不羡仙也不过如此了,对不对?拓桑无所不能拓桑完美如神,如今这个完美如神地男人正在苦苦寻找你吧?所以你怕死了?所以你希望我这个什么都不如拓桑的男人能救你一命?” 君玉看他平静的目光逐渐地又变得赤红,几乎又如追砍自己时一般疯狂,她摇摇头,仍旧没有开口。 朱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拼命地盯着她:“你求过我两次了!一次是为营救祝先生,一次是为了救舒姐姐!可是,你还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求过我,这次,你是为自己求我还是因为想活着见拓桑求我?” 君玉依旧沉默着。 这一刻,朱渝的心里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开心和无比的快意:“哈哈!纵然你是天下无双的凤城飞帅,可是,也并非所有男人都是死忠的拓桑!我要赶着回去娶小回王地女儿,还有其他部落送来的形形色色的美女。王图霸业、美女充庭,一个男人可以拥有地,一走出这片沙漠我就全部拥有了!君玉,你粮水皆绝,在这死亡之地里,完美如神的拓桑也未必救得了你!哈哈,思念着拓桑干渴饥饿而死地感觉,变了鬼都会刻骨铭心地!你好好享受吧。一路看我就恕不奉陪了!”言毕,决不再看她一眼也决不回头,打了马提了水囊飞奔而去。 血迹很快凝固在了沙地上。人死马亡,天地间一片寂静。 君玉看朱渝的背影越走越远,收回视线,转过身来,前面是三具血淋淋地尸首!她叹息一声,长剑掘沙,掩埋了这一代雄主和他的两名最忠心的侍卫。 她站起身,看到一名侍卫掉在地上的干粮袋,她弯腰捡起,里面,已经只有两块坚硬如铁的饼子。尽管已经很饥饿,可是她知道这东西若吃下去,更会焦渴得厉害。在这沙漠里,焦渴远远比饥饿来得更可怕得多! 她将这两块饼子揣在怀里,再抬头看时,朱渝和他的马依旧在刚才视线的范围里,不知何故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着。朱渝的坐骑是大漠来的汗血宝马,这种马出自沙漠,很有沙漠行走的经验,所以应该能辨别方向,朱渝停下,显然并不是因为迷路了。 君玉又看了看前面沙海里延伸出去的深深的马蹄印,她虽然早已完全迷失了方向,但是此刻却并不急于循了那马蹄的脚印追上去,只是慢慢坐了下来,一动也不动的闭目养神。 过了许久,再睁开眼睛时,那一人一马终于又开始往前走,慢慢地就变成了一个微小的黑点,很快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了。君玉依旧坐在原地,又闭上了眼睛。 直到月亮已经爬上天空,一阵风完全吹乱了那延伸得老远老远的马蹄印,君玉才站起身仔细地看了看方向。 这时,极目四望,鱼鳞起伏的沙海早已变幻了图案。天地间皆是忙忙一片,再也无所谓东南西北了。 她想起朱渝那深刻而真实的杀机,那急于摆脱的决绝。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自己寻不出去,拓桑又找不到我。那也是天要亡我。也罢,朱渝,既然道不同,我又何必和你走同一条路?” 夜风开始吹得沙子发出簌簌地响声,逐渐地。真穆帖尔和他的两名侍卫的“坟墓”就越堆越高!而为这曾横扫大草原和几十个西方城邦雄主陪葬地,很可能就是跟他一样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无边无际地沙漠。 大黑马长嘶一声。这两天它也渴得忍无可忍了,见主人似乎终于要上路,总算高兴了一点。君玉见它终于叫了一声,笑着拍拍它的头:“唉,你也很辛苦啊,我先自己走走,也免得你驮一个人更累更渴。” 远远的,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天地间没有丝毫活物的声音,就连沙漠里生命力最强悍的爬行类动物都看不见一只。 君玉看了看那样冷冰冰地月色,耳边响起拓桑的微笑拓桑的柔声蜜语:“君玉。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先去游山玩水……” 她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看着远方的天空。现在战争已经基本结束了,拓桑一定在苦苦寻找自己吧。 “拓桑。你现在正在找我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走出这沙漠的。” 四周是那么寂静,只有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在干涸的空气里流动,隐约听来,竟然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一般。 夏日的白天,沙漠里温度高得吓人,如果在无水地情况下狂奔,任你功力多高,也只怕不出两三日就脱水而死了。君玉深知这沙漠广阔无比,如今自己粮水皆绝,只能趁着夜间赶路,尽量少消耗水份,保存体力。她功力深厚,可是左肩被朱渝砍伤,这在平常看来并无大碍的伤口,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却是雪上加霜,粗略估计只能支撑几天了。不过,她知道拓桑和弄影先生一定会来找寻自己地,如果能支撑到那个时候或者能找到水源就好了 茫茫的夜空下,君玉四处看了看,默默回忆了一下来时地方向,站了好一会儿,才选定了一个方向,她牵了马,动身上路。脚下地沙石已经变得冰凉。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深深的脚印,可是,风沙一起,这脚印立刻又踪影全无,只余下茫茫地一片荒芜。 如此行到天明,一路上居然没有见到任何鸟兽,天地之间除了风就是沙。这时,君玉才完全明白这片死亡之地的由来了。当太阳出来后,温度迅速升高,君玉赶紧牵马寻了座稍微荫凉的沙丘躲起来。 大黑马已经十分焦渴,用前蹄在沙里拼命的刨,可是,刨出来的沙子都是干干的。君玉叹息一声,提剑顺着它刨出的沙堆掘下去老深,终于,翻出的沙子是凉凉的。她赶紧将大黑马的半截身子埋在凉爽的沙子里,自己也埋了下去。 她又掘了一些深层的稍微凉爽的沙子含在口里,又看看黑马,拍了拍黑马,示意它躺在稍微凉爽点的沙层下面,这样会比较舒适一点。 这黑马颇通人性,也热得不行,听话地躺了下来,君玉掘了些湿润的沙子洒在它的头上。她吐出嘴里的沙子又重新含了一些,又吐出,算是做了个样子。这才拿了些湿润的沙子放到黑马嘴边,但又怕它吞下去。 正迟疑间,马忽然自己张开嘴巴含了些沙子,含一会儿居然又吐了出来。 这黑马竟然如此聪明,饶是在这样的境地下,君玉也不由得开心起来,拍了拍它的头,轻声道:“你是不是跟拓桑跟久了,自己也变得聪明了?” 一人一马就这样半截埋在沙子里,等待黄昏的到来。时间忽然变得非常非常的缓慢,每一寸光阴都变成了残酷的煎熬。君玉长时间闭着眼睛尽量闭目养神,可是又怕突然刮起风来躲闪不及被埋在沙堆里,所以并不敢真正睡着。她闭闭眼睛又睁开。有时看看黑马,有时又看看远方,心里一片茫然。但是想到拓桑一定在苦苦寻找自己。心里便又平静下来,又闭了眼睛。静静地等待黄昏的到来。真穆帖尔一逃窜,被包围地大军就更加溃不成军,在士气正旺的西北精兵奋力追击下,基本全军覆灭。 拓桑将那侧逃离的乱军趁势消灭,欣喜地赶回来。却四处见不到君玉地身影。将士们正在清理战场,拓桑几乎是站在马背上四处张望,也没见到君玉的身影。他心里有些焦虑,赶紧看向最近地一名士兵:“君元帅呢?” 士兵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兴高采烈地大声道:“君元帅追真穆贴尔去了。君元帅一定会杀了他的……” 拓桑心里焦急,也顾不得回答他,立刻打马往士兵所指的方向追去,可是,一路上哪里还有君玉丝毫的踪迹? 沿途是七零八落最初就被远远抛在身后地精兵。这少数人马落在后面得早。并没有遇到朱渝的追兵,才得以保全。可是也因为落后得太远,早已完全失去了君玉的踪迹。 “君元帅追逐真穆帖尔去了……” “君元帅的马快。我们都被甩在了身后……” “现在,我们也失去了他的方向……” 拓桑见问不出什么消息。也不再耽误。立刻扬鞭急行。沿途有不少西北军和赤金族军的尸首,从血淋淋的惨状来看。无不经历了残酷之极的搏杀,其中相当一部分人被射成了刺猬。他拔出几支箭细细一看,都是赤金族军中常用之箭。 此时已到了大漠边上。君玉正是深入沙漠追击真穆贴尔去了!几百精骑伫立在大漠边上,这茫茫大漠早已空无一人。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君公子,前面草原发现了朱渝的大军,正往外草原方向而去!” 拓桑看看草原地方向,心里一松:“朱渝既然往草原方向去了,君玉只和真穆贴尔较量应该就没什么危险吧?” 他又看看沙漠的方向,正要追上去,背后又是一骑快马追来:“君公子,我们打听清楚了,朱渝亲率了约2千大军追击君元帅和真穆贴尔去了……” 拓桑心里一沉,立刻跃下马背,抓起一把沙子仔细看了看。在他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那是赶来的弄影公子、卢凌、耿克等人。 “先生!” “君玉还是没有消息?” 拓桑点点头。 弄影先生看了看大漠地方向,他清楚君玉的本领,可是如今君玉、朱渝、真穆贴尔都没有了踪影,三人真亡命搏杀倒不是最可怕地,可怕地是在沙漠中迷了路,可就实在太危险了。 拓桑稳了稳心神,即刻道:“带足水粮,深入沙漠寻找。” 一名侍卫立刻应道:“驮队很快会找来的。” 赶来地路上,拓桑已经吩咐下去即刻重金寻找驮队,要在这片最大的沙漠里寻人,没有骆驼带队,是很难想象的。 弄影先生立刻道:“拓桑,我们分头寻找吧。找到了发信号。” 拓桑点点头,两人各率500精兵,开始向这茫茫无边的沙漠里进发。 三天过去了。 残阳如血团一般,挂在无边无际的大漠上空。 拓桑一骑绝尘奔在前面。这三天里,除了偶尔会看见一些干瘪的赤金族士兵的尸体外,再也没有一丝生活的气息。 他不时匍匐在沙地上,探听隐约的声音或者水源的方向。君玉当初匆促追击真穆帖尔,身上的水粮一定不会带很多,如果君玉还活着,她一定会先寻找水源的。 可是,无论怎样寻来寻去都没有丝毫的痕迹,深层的沙子都是干干的。 前方有马蹄的声音。拓桑心里一喜,看去,却是弄影先生一行。 “还是没有君玉的消息!” “沿途只有一些士兵的尸体。” 这些尸体有些是赤金族士兵、有些是西北军,越是深入,尸体的数量就越少,看样子,到得最后,已经只剩下几个人了。 拓桑又环顾四周,忽然道:“先生,你说君玉她会不会……” 弄影公子第一次看见拓桑面上这种惶然之色,即使在他被追杀的绝望时刻,他面上也没有露出过如此的惶然和恐惧。 弄影先生看看这无边无际的沙漠,想起沿途那些尚未被风沙完全覆盖的干尸,这沙漠里白天温度高得吓人,如果没有水,任你多好的功夫也熬不了几天。饶是他一向镇定,此刻心里也乱成一团,只听得拓桑叫自己,竟然忘了回答。 重金寻来的驮队和向导早已赶到。 拓桑稳了稳心神,立刻道:“先生,我们依旧分头寻找。” 弄影先生点点头,带了自己那支驮队:“拓桑,我们放宽范围搜索,总要找到就是了!驮队已经越来越深入沙漠,可是,自少数没被掩埋的干尸之后,已经完全失去了那干人追逐的方向了。到得第二天清晨,依旧没有丝毫的人影。 拓桑依旧走在驮队的最前面,睁大了眼睛,期待着君玉忽然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君玉……”他有时运足内力,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君玉……”他有时柔声低呼,似乎君玉就站在自己身后。 “君玉……”他有时茫然嘶吼,眼前一片黑暗,那熟悉的脸庞竟然慢慢已经在脑海里模糊,努力回想也想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是,他的声音无论是远还是近,这天地之间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有回答的声音也不会有那微笑满面的人儿。 [] ! 第五卷(8)杀掉不爱我的君玉 月光下,夜凉如水。 朱渝并未走出太远,可是一次次勒马回头,身后依旧是茫茫一片,没有丝毫人影。 汗血宝马的前蹄有些跛,那是在抢水的时候被一名垂死的赤金族士兵砍伤的,好在并不严重,依旧能往前走。 朱渝也不挽缰绳,汗血宝马信步由缰。他知道,单凭人力很难找到这片“死亡之海”的出路,好在这马原本就来自沙漠,便放心地任由它自己老马识途。 他又看看自己那袋珍若性命的水囊,满意地拍了拍马的头:“马啊,马,走出这沙漠,我当了皇帝一定封你为国马,让你也享享富贵荣华!” 又慢慢走得几步,他再次勒马,身后,依旧是死寂的一片。他干脆下马,望着身后,一次次的极目远眺,这天地间仍然只有自己的身影。 君玉不识路途,君玉没有水,君玉不想死、君玉想和拓桑双宿双栖----可是,她还是没有循着马蹄的深深的印迹追上来。自己停留了那么久,走得也并不太远,她要追上来原本是很容易的,可是直到风已经吹乱了马蹄的所有痕迹,她依旧没有半点影子。 她是在原地等死还是在茫然乱窜? 夜晚天气凉爽,正是赶路的好时候,可是,此刻,心里像有某种疯狂的小动物在拼命抓扯,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他又看看那样一览无余的月色,干脆在地上坐了下来。月色下,看什么都不十分真切,可是他依旧牢牢地盯着自己身上沾满血迹的衣服,尽管血迹早已干透,仍还隐隐透出一些腥味。这些,是赤金族精兵、西北军将士的鲜血,甚至,有些是君玉的左肩上那道深深的伤口的鲜血! “我是君玉……君玉啊……”他又想起她骇异无比的声音,想起她在狂沙卷来时拉着自己惊恐逃命的模样!他猛烈地摇摇头:“你是君玉又如何?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痛恨的人!” 天色已经大亮。 坐得太久,朱渝站起身,腿都有些发麻。他上了马,前面是一片红白相对的沙岩。 他策马过去,沙岩里有很多形形色色的玫瑰般的石块。这是沙漠里一种风化造成的玫瑰形状的石头。他仔细看了看,里面有一块赤红色的石头十分醒目,完全像一朵真正的红玫瑰。这大堆石块里只得这一个赤色的,看起来十分奇特,他捡起来,揣在了怀里他又回头,转了几个方向四处看看,别说人影,这死气沉沉的天地之间,连一只飞鸟、一只鼠类都没有。 他看着远方,想起下聘时见到的小回王的女儿那漂亮可人的面容,想起南昭夫人那媚到入骨的风骚,想起一干妻妾各自殷切舒适的伺侯,更想起自己即将称霸的那片辽阔的天地! 走出这片沙漠,前方繁花似锦! 他又大笑起来:“君玉啊,你果然虚伪到极点!你口里说相信我,可终究还是记恨着那一刀,对我充满了戒心!你倔强若此,不追上来也罢,渴死在这大漠里真是活该!” 太阳早已挂在天空,坐了一晚,此刻骑马赶路,嗓子几乎干得要冒烟了。他看了看身边那个珍若性命的水囊,他自己没喝,马更没得喝。马迎着明晃晃的太阳嘶鸣一声,更是焦渴难当,越往前走就嘶鸣得越惨。走着走着,马就停了下来,朱渝翻身下马,马受伤的前蹄在沙地里拼命地翻刨起来,似乎想翻出一些水或者一些湿润的沙子。 刨着刨着,受伤的前蹄就刨出血来。 朱渝一直冷冷地看着它拼命地刨啊刨啊,看着它的前蹄越来越血淋淋的。那样的殷红刺激着脑子,眼前金星乱冒,恍惚间那马忽然变成了那张可憎可厌的面孔- 她在千思书院的雪地里微笑着翩然走过,她在寒景园的广场上弹琴高歌! 可是---- 她还在青海湖边拒绝自己留下的玉佩,她和拓桑从“博克多”静修的密室里手拉手地跑出去,她站在西宁府的军事演习台上和拓桑交换眼神时那般地眉目含情…… 朱渝紧紧握着拳头,碎玉时划破手心的伤痕,多年后竟然还会蹿出来让人摧心裂肺的疼痛! “为什么你心里只有拓桑没有我?” “为什么你宁愿死都不愿追上来,不肯向我*近哪怕是一小步?” “为什么就连你也如此虚伪,口里明明说相信我,却又对我充满了戒“天下人都可以怀疑我,你怎么能怀疑我?” “为什么?为什么?” 马的脸和那张可憎可厌的脸在眼前交替出现,朱渝狂乱之下一刀挥了过去,汗血宝马长嘶一声倒在地上,后蹄在沙地上乱蹬一阵就咽了气,总算彻底解除了那比死还难以忍受的焦渴。 “君玉,你为什么不追上来?为什么你也如此虚伪如此可恶?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朱渝抡了大刀拼命地在沙地上砍着,直砍得飞沙走石,大汗淋漓,刀口卷刃…… 终于,他卧刀的手已经磨得鲜血淋漓,几乎连刀都拿不稳了。他狠狠地将那把大刀扔出去老远,直挺挺地横躺在沙地上,只觉得再无丝毫生趣,恨不得立刻就地死去。 [] ! 第五卷(9)此生虽短意缠绵 傍晚的风吹来了丝丝凉意。君玉睁开眼睛,拍拍黑马的头,微笑道:“睡醒没有?我们应该上路了。” 黑马低鸣一声,似乎知道在这沙漠里长嘶会更渴一样。君玉看它大大的马眼也变得蒙蒙的,叹息一声,拉了它,一人一马出了沙丘,快快地往前面奔去。 如此昼伏夜出了三天三夜,终于听得一只鼠蹊“吱”的一声,君玉循声望去,好家伙,居然是两只,一大一小。她心里一喜,鼠蹊虽然动作迅速,怎逃得过她飞快的一扑,几乎是迅雷之际,她已经纵身将两只鼠蹊抓在了手里。 “唉,我的功夫总算还没有退步!竟比战场杀敌时还迅捷得多!”君玉苦笑一下,想起自己逮鼠蹊时的身手,那动作快得几乎令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提了两只鼠蹊,一只略微肥一些一只十分瘦小。两只鼠类拼命挣扎,君玉仔细看看他们一身的脏毛,心里一阵恶心,几欲呕吐。再看大黑马,大大的马眼却放出光来。 她将两只鼠类震死,递了过去:“你先吃吧,如果再找不到什么东西,我也真的要吃生老鼠了。” 黑马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两只鼠类吃了下去,吃完,嘴角上还沾了丁点血迹,望着君玉,似乎在说:要是再有几只就好了! 君玉环顾四周,又是一片死气沉沉,她拍拍略微有了点生气的大黑马:“等他们再出现了,我一定抓给你。” 身上的两块硬饼,一块早已让大黑马吃了,自己还有一小块。她勉强咬了几口,越来越强烈的焦渴,让她再也啃不下去.16k,手机站此刻。想起那鼠蹊也变得不是那么恶心了,早知道。也吃一只小鼠,多少有点血可以润一下喉。 她摇摇头,骑上黑马继续往前走,双眼如雷电般扫过月色下的沙子,希望能再窜出一只活物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如此行到天明。依旧什么也没发现。太阳又升起了,焦灼地顶在头上,几乎充满了死亡地气息。君玉下了马,看看那太阳,叹息一声,大黑马忽然跑了几步拼命地在沙地上刨了起来。 君玉追了上去,一看,心里一喜,双目放出光来。竟然是一块埋在地下的根块。她赶紧扯了起来,这种被覆盖的干瘠沙漠根系植物,虽然汁水很少。但是,这已经是她和大黑马上路以来寻到地最好的东西了。 她赶紧将根块分成两半。一半给了黑马。一半自己捏碎了滴出汁水,一滴也不浪费地全部吃了下去。 这一点点汁水并不足以解除焦渴。反倒因为吃了一点就更加渴望,几乎恨不得立刻就能栽倒在一个湖泊里。 她拍拍黑马,自言自语道:“下一次要死,我宁愿淹死算了!”黑马只顾拼命咀嚼自己的那点根块,一副反复回味无穷的模样,看样子是既不愿渴死也不愿淹死。 她忽然想起弄影先生定下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正好是一个水乡,现在想起,真恨不得立刻能到达那个地方。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唉,也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可供选择死亡方式的机会呢!” 身边是一座有阴影地沙丘,君玉随意掘了个沙堆,下面的沙子总算稍微凉一点,自己和黑马勉强藏在里面。 这些天,她仔细回忆起拓桑教给自己的一点“定心术”,如果静心修炼,即使无粮无水,熬一个月也没什么问题。可是,由于当初军中事情烦乱众多,她根本无暇去修炼那需要完全静心隐蔽的“定心术”,所以只了解得入门的一些皮毛。如今,“有空”了,可是,这点皮毛运用起来,却基本没什么效果。 虽然明知没有什么效果,但是,她依旧练习了一会儿,好在还有些催眠的作用。她抬头看看天气,估算了一下时间,又看看自己身处的位置,估计暂无大碍,便睡了起来,只希望睡梦中,能够梦见一点水或者瓜果。可是,直到醒来,脑海中依旧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梦到。 再次上路时,又已是月到头顶。 身前身后,有时有微微的风,有时君玉以为是夜间窜行的动物,满怀了希望准备寻来充饥,待得仔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每听得一点动静,她就会双目发光,渴望着即便是一只鼠类也好,可是,沿途走下去,连鼠类也没有一只了。 焦渴、饥饿到了极限,人地感觉也慢慢迟钝起来,到得后来,有好几次听得风声或者一些簌簌的声音,君玉也不想也无力循迹去查探了。她已经只顾往前面走,似乎一往无前就会看到一滴水一滴甘露。 第六天黄昏十分,一人一马刚趁着降温时刻上路,君玉忽然发现前面横着一个黑影。这是六天以来,她第一次看到这沙漠上有东西,心里一喜,立刻赶了上去。 在一丈远外,君玉停下了脚步,心里忽然沉到了谷底。那是一个赤金族士兵的尸体。此刻,这尸体已经完全被太阳晒成了干尸。 尽管变成了干尸,君玉也清楚地辨识出,这士兵正是真穆帖尔最后的两名侍卫之一,当初自己离开时,是掩埋了这几人地。可能这侍卫被埋得浅了点,又被风沙刮了起来。 整整行了六天,原来又回到了同一个地方。 君玉下马,颓然坐在了沙地上,夜风吹起沙子,洒了她一头一脸。心里忽然失去了继续往前地信念,她抬头茫然地看着越来越黑的夜空,干裂地嘴唇滴出血来,嗓子早已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莫非,真是天要亡我?怎么也走不出去了?” 她伸手摸出怀里的几件零碎的事物,都是拓桑送给自己的,断了的玳瑁的梳子,崭新的题着诗的锦帕。她用那半截的梳子梳梳纠结的头发,但是,纠结干枯的头发根本梳不动。她又拿了那帕子擦擦额头,尽管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额头也没有汗水,全身的水分几乎都被蒸发完了。她看看那几句诗: 结尽同心缔尽缘 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卿再世相逢日 玉树临风一少年 她躺在沙地上,浑身的力量几乎已经全部消失,眼前金星乱冒,脑海里也一片混乱。慢慢地,那锦帕变得重若千钧,手也无力地垂下,只喃喃道:“拓桑,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不再寻找我了?” [] ! 第五卷(10)拓桑的寻找 骄阳如火炙烤着沙地。这沙漠里温度实在太高,尽管这些士兵都是久经训练忍耐力特别强,此刻也忍受不住了,暂时歇在一片沙丘的阴影里,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这些天的搜索,拓桑虽然嗓子喊哑,满面尘灰,却片刻也歇息不下来,他嫌骆驼速度太慢,又骑上了自己的白马,只身奔出去老远。他手里拿了沙漠里寻人拨沙的特制长棍,目光扫过每一寸沙子,可是天地之间依旧没有丝毫的踪影。 又一轮血一般的残阳沉下西边的天空。 一股又一股的信号显示,大军仍然没有搜索到主帅的任何踪影。就连弄影先生也没有丝毫收获。如此大范围的搜索也没有人,君玉会不会早已干渴而死?绝望和恐惧塞满心底,拓桑茫然地站在沙地上,看看夕阳又看看远方,心里一片空白。 搜索的大军已经趁着天气凉爽追了上来。一名士兵拿了水囊递给他:“君公子……” 他连续叫了几声,拓桑依旧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一动也不动。自从拓桑出现在军中,众人见他从来都是镇定自若,尤其是少数曾跟随他突袭金城经历关口被围生死战的凤凰军,既见识了他绝世的武功,也见识了他罕见的镇定,无论多么危急的情况下总是谈笑间轻松退敌。在他们心目里,早已认定这个人哪怕是天崩地裂也不会眉头稍皱的。 可是,现在他的冷静镇定早已不见了,几乎已经快接近疯狂的边缘了。 这些天来,他一天比一天失魂落魄,而搜索起来却又精力十足。每次只要有一点声音或者影子。他都会欣喜若狂地循过去,而往往不过是风声或者某些死在沙漠里的动物地骸骨或者一些稍微大点的沙石。而这些声音、影子之后,又是无尽的失望和恐惧。 忽而充满希望忽而充满绝望。如此不眠不休地反复折腾,他已经双目赤红。形销骨立,可是他地精神却依旧亢奋到了极点,几乎永远也不会合眼似的。就连他那匹原本雪白地战马也早已变得泥泞不堪,浑身的毛也分不清楚是什么颜色了。1----6----k 尽管众人都担心着主帅的安危,心里也各自焦虑悲哀。可是,却决不如主帅的这名“贴身侍卫”一般失魂落魄。 这些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士,对于死亡就如对待老朋友一般,决不认为有多么不可思议。经历了这么久地搜索,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怀疑主帅多半已经渴死了,也有心劝慰一下拓桑,可是,见拓桑这等模样,他们无不觉得奇怪又骇异。因此,谁也不敢开口。 众人中,唯有卢凌知道君玉和拓桑的特殊身份。较之其他人,他追随君玉日久。心里也十分焦虑悲哀。可是见到拓桑这等可怕模样,如果继续下去。只怕君玉没找到,自己先死了。此刻,卢凌也顾不得心里的悲哀,从那士兵手里接了水囊上前一步,大声道:“君公子,喝水!” 他的声音很大,拓桑看他一眼摇摇头,又扬起鞭子准备继续搜索。君元帅也许正等着你呢!如果你倒下了,她活着却又见不到你……” 拓桑心里一震,似乎清醒了一点,喃喃道:“是啊,她怎能见不到我?!我一定要活着见到她,她也一定要活着见到我……我们……我们……” 这些士兵无不对君玉忠心耿耿,可是听得拓桑语无伦次,说什么“我一定要活着见到她,她也一定要活着见到我”,无不愈加骇异。但见他接了水囊大口喝起来又拿了干粮猛嚼一阵,众人总算放心了一点。 略微休息了一下,众人又出发开始了月色下无边的搜索。 直到新一轮太阳升起,众人依旧没有发现丝毫踪影。并且,越往前走,越罕见任何动物的尸骨,天空里没有一丝风,地上没有一丝声音,世界到了这里,忽然就像到了尽头。拓桑看看那轮可怕的炽热的朝阳,正要继续出发,重金聘来地向导小心翼翼地叫住了他:“君公子!” 他看那向导几乎有点胆战心惊的模样,停下,道:“什么事?” “我们身处的位置已经是死亡之海了,是这片沙漠里著名地死亡之地,商旅绕道,生物绝迹。我在沙漠里行走多年,带过很多商队,可是,我的经验也只能到这里,不敢再继续深入了,再深入我们也出不来了!君元帅可能没有在里面,即使在里面……”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意思是君玉孤身一人没有水粮即使在里面也早已死了,不用再找下去了。 拓桑当然明白他地意思,却摇摇头,虽然他脑海里也多次浮起这个可怕地念头,可是真听得别人如此说,却立刻下意识地加以排斥,君玉怎会那么轻易死去?情况越是危急,自己更要加紧寻找她。 一些士兵看看这毫无生气的沙漠和偶尔地尸骨,也觉得有些骇怕。他们并非想就此退却,而是想起如果迷失在里面,粮水断绝后,那种焦渴而死的感觉只怕比战死更要可怕得多。 拓桑看了看前面那片茫茫的死海,看看向导,又看看一众士兵,微笑起来:“你们在这附近继续搜索,等我信号。” 卢凌摇摇头:“一起进去,人多,搜索范围也会大一些。” 拓桑看看这无边无际的“死亡之海”,这几百人身处其间,只如小小的尘埃,又何必让他们白白丧生? 他立刻道:“你们在这附近搜索,有消息就发信号。以7天为期限,如果我没有出来,你们就全部回去,不用管我!” “君公子……” “我带三头骆驼出发。” 卢凌见他神色坚定,完全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立刻道:“君公子,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负责带好这队人马,他们好好的出来,就要好好的回去!” 卢凌见他那样威严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我们在这里等你。” “大漠边上有一支接应你们的队伍,你们等不到我就即刻返回,毋需耽误!” 卢凌惊疑地盯着他:“我们至少应该等着你一起走……” “你们不需要等我!” 卢凌看他决然而冷静的神情,心里更加骇怕,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低了头,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三头骆驼带了大量的清水和干粮出发了。 这些骆驼都是久经沙漠的商队专用,不但熟悉途径而且十分驯服,拓桑在边境做大宗牲**易时早已十分熟悉骆驼的性子,因此,也不管它们,只骑了自己的马,任骆驼跟在身边。 在这世界的边缘,几乎已经分不清楚时间和空间的区别,只看到朝阳变成夕阳,夕阳又变成月亮。 那张鲜活妩媚的面孔逐渐地在眼前清晰起来,他心里一阵欣喜,伸了手,“君玉,君玉,我找了你好久了……” 似乎立刻就要触摸到,可是,心里一空,手里也一空,落在手上的是一粒被夜风吹起的沙子! 那个人儿,莫非已经远离了这尘嚣而去? 这念头让他心口欲裂,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死寂天地,三头骆驼和马似乎都变成了木驼木马,不动也不叫。拓桑看看它们,一时之间忽然觉得它们和满世界的沙子一般毫无区别。 “拓桑,我总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我好像是在梦里一样……” “拓桑,我好希望战争快点结束。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给我梳头发了。” “拓桑,我们先去游山玩水,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玉……”他提气高呼,声音在无边无际的月色里回响,许久许久,依旧只是他一个人的身影长长地拖在沙地上。在哪里?你说好了要和我一起离开的……” “君玉,你答应了的……你从来没有对任何人食言,为什么单单要对我食言?你这个骗子……”“君玉,你即使要走,也应该等着我啊……” “君玉……” 茫茫大漠里的每一粒沙子都浸染了这撕心裂肺的绝望呼喊。慢慢地,这声音就逐渐湮没,最后只剩下低低的叹息,“君玉,你若不在了,我又该到哪里去寻你呢?” [] ! 第五卷(11)死亡沙漠,朱公子诉真心 天空已经星光灿烂。如此璀璨的夜空却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君玉躺在沙地上,时而清醒时而迷乱。逐渐地,清醒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迷乱中,似乎有隐约的柔声蜜语响在耳边,那是拓桑的声音,还有他伸出的温柔的双手:“君玉,我来了,我寻你来了……” “拓桑……拓桑……”她张开嘴巴,尽力的呼喊回应,可是干裂的嘴唇发出的声音是如此微小,小得连自己都听不真 君玉摇摇头,眨眨眼睛,眼前空无一人,一切都是幻觉。最后的一丝希望和生的热切都彻底断绝,她眼前又一黑,躺在沙地上,几乎昏迷了过去。 满天的星光已经黯淡了下去,只剩下一弯同样黯淡的细细的月亮冷冷地挂在头顶。迷迷糊糊中,君玉忽然觉得唇边一阵湿润。 她勉强睁开眼睛,一个黑影无声地坐在她的身边,将她的头搁在了自己的胸前,而唇边的湿润,正是他在往自己的嘴里一滴一滴的滴水。 此刻,她已经完全脱水了,不能喝水,只能这样慢慢的滴水。 “拓桑……”眼睛很花,看也看不清楚身边的人,君玉心里一阵狂喜,低了头*在那个很宽厚的怀抱里,勉强伸了无力的双手想抱着他的腰。 “在你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拓桑!” 这语气平淡如死水,绝非拓桑的声音。 君玉勉强抱着他的腰的手软软垂下,恍然抬起头,头却很沉重,几乎不能挣扎。 他看着她软软垂下的无力地手。看看她左肩上那道深深的伤口,慢慢地将手里的水囊移开,小心地放在一边。 这水囊里还有大半地水。旁边。是一个抢来的少少地干粮袋子。 最初的两天,他一直有节制地饮水。维持着自己的体力估算着可以支撑的时间。可是,两天后,他也开始滴水不沾了,无论多么焦渴,他都忍着。几乎快忘记了还有这救命的水囊。因为,他一直清楚,那在前面苦苦挣扎着想找到方向和水源地人,从来也没有喝过一滴水。到现在为止,她已经整整七天没有喝过水,又加上每个夜晚赶路,若不是有深厚的内功支撑,她早已葬身沙漠了。 她勉强睁了眼睛,看着那双平淡而麻木的眼睛。“朱渝……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不能亲手杀你只好亲眼看你死!” “哦!” 他听着她微弱的声音,看着她手都抬不起来的模样,许多年来。他从来不曾见过也决没有想过,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终有一天也会如绝境的普通人。这时。她早已不是什么凤城飞帅。也完全消失了她的绝世风华,她蓬头垢面、奄奄一息。干枯至极!惨淡的月光照在她地身上,她的脸色全然的白如死灰。心里一阵疼痛,他轻轻抱住她,摸了摸她冰冷地脸颊,恨恨道:“君玉,我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丑的女人了!” “哦!” 心里地疼痛也压不下去那股深深地恨意,他狠狠地盯着她:“你迷失方向又没有水,我希望你至少会顺着马蹄印追上来。可是,我等了一夜,你也没有追上来……” “朱渝……你……我……” 他死死地盯着她:“你什么?我什么?” 君玉微微摇摇头,没有开口。 他的嘴角挂了一丝自嘲地笑容,“这沙漠里,水就是命,我又不是拓桑怎会和君玉你分享性命!你是这样认为的,对不对?” “不!我不想连累你……如果“如果,我真的是你的敌人,你就会毫不犹豫地跟上来了是不是?你可以不喝敌人的水,但是跟着知道路途的敌人走出去也没关系是不是?” 君玉没有作声,算是默认。 他恨恨地盯着她,目光几乎又如追砍她时的疯狂,“我竟然连你的敌人都不如!” “而且,在我那样嘲笑你之后,我们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了,是不是?也对,我本来就不是你的朋友,谁叫你非把我当朋友的?” “我还固执地以为,这许多年来,你虽然不喜欢我,可是至少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他见君玉依旧不作声,又忿忿地大声道:“你不喜欢我,怕喝了我的水,更加欠我的情,所以你宁愿死也不愿连累我……” 君玉见他嚷嚷得愈加厉害,不由得微笑起来:“你觉得自己很好么?你才不好呢!你自己也有很多错,脾气又坏又别扭……” “我别扭又如何?再坏又如何?别人我管不了,你却非谅解我相信我不可!” “我干吗要谅解你?你追砍我,你想杀我,我怎么敢再追上来?!” “你也会害怕?什么借口?即使你看到我发狂,看到我追杀你,你也不能怀疑我!你不喜欢我,但是至少应该如相信拓桑一般相信我!” 君玉简直无言可答,干脆闭了嘴巴好省点力气。 朱渝见她沉默不答,嘴角又浮起那种自嘲的笑容,“君玉啊,你口口声声说相信我,可是你终究还是对我存了戒心!如果换成拓桑,纵然他发狂,你也不会戒备于他吧!” “如果是拓桑,他无论怎么发狂都不会拿刀砍我的。如果是拓桑,决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嘲笑我一番就独自离去的;如果是拓桑啊,他根本就不会为了赌气要我去妥协的!” 他听她微弱的声音突然变得流利而开心起来,不由得握了她的无力的手,忿忿地道:“你不要口口声声将那个讨厌地人挂在嘴边好不好?我一听他的名字就想杀人!”她并不回答。那一滴一滴救命的水,让她地眼睛慢慢地亮了一点儿。她环顾四周:“朱渝。你的马呢?” “杀了!” “杀了?” 朱渝忽然笑了起来:“我恨你,所以把它当你杀了泄愤!” “哦!” 他杀了汗血宝马后,整个人几乎陷入了完全疯狂地状态。像死过去一般躺在滚烫的沙地上,直到被烫得钻心入骨的疼痛。才清醒过来,起身凭了记忆中的方向往回走。他本来就行得不太远,所以,就在君玉和黑马的身子埋在沙子里躲避骄阳地时候,他已经悄悄绕到了她的身后。 那时。他心里对她的恨意简直达到了顶点,恨不得她倒地就死。可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如此痛恨这个人却又偏偏不肯放弃,要一直悄悄地跟着她。反正这沙地里,她也走不快,更丝毫也没有留意会有活物跟踪自己。所以没了马,他反倒更轻松地和她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她已经对我充满了戒心!她宁愿死也不愿追上来和我同行!我是如此的痛恨她,所以。我要看着她如何焦渴地惨死在这沙漠里。”他心里反复着这个念头,更加坚定地跟了下去。 终于,几天后。她真的倒下了! 明明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远远看着她倒下。却忽然摧心裂肺地疼痛,天地俱毁般恐惧? 她怎能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先行死去?即使要死也应该和自己一起咽下最后一口气啊! 不知什么时候起。君玉又闭上了眼睛。这些天焦渴得气息奄奄,纵然喝了点儿水吃了点儿东西,一时之间,精神哪里恢复得过来? 月光下,她的左手边的沙地上有一方素白地帕子。 朱渝捡起来,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锦帕上的字,再看君玉,塞到她手里,恨恨地道:“只有拓桑这种讨厌的人才会写这么恶心地东西!可笑堂堂的凤城飞帅居然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你不觉得俗气得要命?” “我觉得很好啊!”渝冷哼一声,恨恨地抓起一把沙子,远远扔了出去,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早知道你喜欢这种俗气地东西地话,我写个十首八首又如何?” 君玉忽然想起什么,勉强睁开眼睛道:“这些天,有好几次,我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可是回头都没看见有人啊?” “我看到你和马藏在沙堆里地时候就判断出了你的行动,所以白天自己也藏在沙堆里,晚上又趁了夜色,远远在你身后,你当然看不见我了!” 这两天,他几乎距离她身后不远了,可是她已经焦渴迷糊得无暇他顾了,就算他近了也发现不了了! 她想起他在这并不容易藏身的沙漠里这么久的跟踪,真不知想了多少办法,摇摇头:“朱渝,真是辛苦你了!” “哼,我又不是第一次跟踪你!在南迦巴瓦的冰天雪地里,我跟踪你们那么久,你还不是不知道!亏得该死的拓桑还自认功夫了不起!还有你,你眼里心里只有拓桑,又怎么会发现我在跟踪?嘿嘿,我想我就是走在你前面你也根本看不到我的!”“你啊,唉!”她叹息一声,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叹息一声:“都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你连累了我,是因为我也不认识方向。我的马死了,我也不认识路了,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沙漠里……”夜风越来越凉,君玉的脸庞也越来越冰凉。他将她无力的冰凉的双手紧紧捂住,才微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认识路才悄悄跟着你的。要是早知道你真的完全不认识路,我是绝对不会管你的死活的。我早就盼着你和真穆帖尔两败俱伤,我好渔翁得利。你知道,一走出沙漠,我就可以自立为王。还有很多权势、富贵、美女等着我呢。” “哦,真的么?” 朱渝避开了她的目光。干涩地声音有些狼狈:“当然是真的,我恨你入骨,只是想看看你焦渴惨死而已。所以。你一点也不用感到抱歉。” 他又看看君玉那样微笑的目光,忽然大声道:“君玉。你不相信是不?告诉你,我早就不以你为念了!这些年我打了很多胜仗,每次都会有部落送上自己地美女,家里早已妻妾成群,我终日沉浸温柔乡里。不知多么快活……”他看看她这些天脱水造成的那种几乎完全干枯憔悴又满面尘沙地灰黯容颜,涩声道,“那些女子,每一个都比你现在这个模样漂亮多了,我又怎会还将你放在心上?” 君玉微笑着点了点头:“哦,好的,这样我就真的不用感激你了。” “正是,你可不要对我心存感激。我早就丝毫也不把你放在心上了,我拼命追杀你。砍伤你,你杀真穆帖尔那一刻,我是真的想趁机杀你的。” 君玉没有回答。微微闭上了眼睛。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又笑了起来:“君玉。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种个性?要不是这样。我们也许已经走出沙漠啦!如今再想走出去,可就难了!” 君玉没有回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常常喜欢跟你作对,长大后我本来再也不想跟你作对,可是每次看到你和拓桑在一起,总是忍不住要抓狂。所以,我们每一次都闹得很不愉快!唉,我真是个讨厌地人!” 君玉点点头:“嗯,是这样。有时候,你真的是一个又坏又讨厌的人。” 朱渝怒瞪了她:“你什么意思?我自己说实话,你干吗也说实话?” 君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但见他气愤不已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渝抚了下她滴血的嘴唇,又轻轻摸了摸她被自己砍伤的肩膀上的那道伤口,听着她十分微弱的呼吸,低声道:“君玉,我真是疯了,我竟然拿刀砍你!我很少失去理智的,可是,每次遇到你,我都这样丧心病狂。我每次都是伤害你,从来也没有对你好过……我……我真是该死……” 君玉无声地笑笑,朱渝瞪着她:“你还是那么愚蠢,看到我拿刀砍你,你还跑回来救我干啥?若不是受了伤,你完全可以多坚持几天的。我阻挡你的追赶、又砍伤你,才令你陷入了这样地绝境!终究,还是我害了你……”“君玉……” 他低低地叫她的名字,看见她闭了眼睛又睁开,星光下,他地死灰一般地目光忽然有了些光彩:“君玉,走不出去了,我们只好死在一起了。” 君玉黯淡的目光转动一下,几乎又要闭上了。 君玉忽然觉得脸上一凉,竟然是一滴泪水滴到了自己地脸上。她勉强看了看朱渝模糊的泪光,默然无语地闭上了眼睛,只是低声道:“朱渝,你也喝点水吧。” 朱渝摇摇头。 君玉虽然闭着眼睛却好像看见他在摇头似的,轻声道:“朱渝,如果我们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同时下黄泉也就是了。” 朱渝浑身一震,木然的双眼倏地有了光彩,他微微点头,喝了一点儿水,算是勉强湿润了一下喉咙。这一夜,二人并没急着赶路。到得第二天清晨,天空忽然有些久违的乌云。 朱渝喜道:“会不会下雨啊?” 君玉摇摇头,这个奢望真是太高了,比叫天上掉金子更难百倍。果然,过得一会儿,一阵风就吹散了头顶的乌云。不过好在这是一个阴天,虽然闷闷的,却也足以让人欣喜不已了。君玉向来喜欢阳光明媚的天气,可是,从来没有那一刻,她是如此的惧怕和憎恶那高挂天空的太阳。如今遇到一个阴天,简直有些兴高采烈起来,“朱渝,我们可以加紧赶路了。” 朱渝看着她因为喝了一点儿水吃了一点儿东西,慢慢恢复了一些生机,那一丝兴高采烈又令得她干枯的容颜瞬间光芒四射起来。他笑了起来,一手牵了马一手拉了她的手往前走去。 君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朱渝。我们一定要坚持住!先生和拓桑肯定在寻找我们,我们一定会走出这片沙漠的。” “他们在寻找你,也会顺带寻找我----你地朋友?”朱渝紧紧盯着她。“你永远也别想成为我的朋友!我根本不需要朋友!我是个自私的人,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我不是圣人。说什么只要自己喜欢地人幸福自己就会幸福,这是不可能的,也是虚伪地!……如果我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我又怎么会觉得幸福呢?” “朱渝!” 朱渝狠狠抓住她的手,面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如果拓桑娶了别个女子。你会觉得幸福吗?”君玉沉默不语。 “如果走出沙漠,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宁可死在这沙漠里!” 朱渝几乎是甩开了她的手,独自走在了前面。 君玉心里长叹一声,不再开口,跟他拉远了一点距离。 茫茫沙海里,两人一马踯躅而行,也不知到底要如何才能走出这完全迷失地死亡瀚海。 二人辨准了方向,昼伏夜出。虽然再也没有回到那个起点,却又迷失在了一片新的沙海,似乎无论如何绕来绕去也翻不出这沙海的五指山了。 无论多么节约。水粮都已断绝。又是两天的滴水不沾,而前面。依旧是茫茫的一片沙海。这时。两人早已不再想着走出沙漠,而是像最灵敏的猎物一般搜索着水源的气息。 前面是一片红白对望的砂岩。四周是茫茫的沙海,已经是傍晚,天空里没有一只飞鸟,地上没有一丝植物或者动物地影子。 大黑马只*了偶尔抓住的几只鼠蹊勉强维持了生命,此刻也有气无力地耷拉了脑袋,口吐白沫,四蹄都已经不再有力气在沙地上乱蹬了。 这些日子,两人尽管一路同行,却极少说话。有好几次,君玉想打破这茫茫沙海的死寂,只开口叫得一声“朱渝”,但见他彻底地淡漠,也就再也说不下去。如此沉默多日,两人几乎都已如哑巴,即使要开口,声音也完全嘶哑了。 第一次的缺水,二人还可以多熬几天,可是如此反复,这次才断水两天,就几乎熬不下去了。 凉爽地夜晚,本该是起身上路地时候,两人却都已经精疲力竭,依旧在砂岩的沙地上躺着一动也不动。 君玉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过去了。 过了许久,朱渝慢慢起身坐到了她地身边,将她的头搁在自己胸前,抬起头看看漫天的星光,低声道:“君玉,我们真的走不出去了!” 君玉勉强抬抬眼皮,听得他的声音也已经有气无力。 “君玉,我有很多话要给你说……” “哦!” “君玉,去年除夕晚上,我潜伏到西宁府看你,却看到了拓桑。” “哦,我就是在除夕的前一天和他成亲了……”君玉黯淡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深切的悲伤,“我们约好战争结束后会去一个很好的地方,可是现在,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全身的水都已经蒸发,早已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朱渝低了头,抚抚她渗出血迹又结疤干枯的嘴唇,柔声道:“你别说话了。” 君玉点点头,忽然又低声道:“朱渝,你对我这样好,我却无以为报,真是对你不起。” “君玉,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朱渝沉默了一阵,又缓缓道:“就在去年除夕的前几天,我的父亲死了,我把朱刚也送走了。我想,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于是,我悄悄来找你,可是,我看到你和拓桑在一起!我当时完全绝望了,立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和你相见了……我非常恨你,恨得入骨,可是,越是恨,就越是每一天都想见到你……你并不知道我的情况、又是我一厢情愿。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恨你,你说。我是不是不可理喻?……” “朱渝,你没有恨我。你永远也不会恨我……”君玉还想说什么,朱渝又轻抚了抚她干裂的嘴唇,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话。 “除夕之夜后,我就彻底死心了。我不甘做一辈子真穆帖尔的臣子。我想寻找另外一条出路。于是,我更加不择手段的征战和扩张。我谋划已久,娶了几房很有势力地部族首领的女儿,就是希望尽快摆脱真穆帖尔自立。我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也期待着趁这场大战渔翁得利,这是一个独立的绝好地机会……” “出征前,我再次立下重誓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我也一再提醒自己不要理睬你。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别人,我已经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也就再也没有必要对你手下留情了。再后来,你派拓桑来攻打我,我觉得你把我当成了敌人。更加对你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你……” “你杀了真穆帖尔。那一刻。我真的是动了杀机,因为。你死了就不能和拓桑在一起了。可是,可是……唉……”“你没有水,不认识路,我心想机会来了,无所不能地君玉终于也有开口求我的时候!我心里真是痛快啊,所以我尽情的嘲讽你!恨不得看到你气愤而死的模样!我说了那些话后,痛快地上路了,可是,我走了不远就停下来了,我等着你追上来,我以为你即使不为了自己为了拓桑也会追上来的,可是,你没有……我杀了马泄愤,沿途悄悄绕到你身后!最初,我以为我们能够走出这片沙漠,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让你发现,不要和你说话,不要理你,因为,一旦走出沙漠,我们又是各奔天涯,再见无期。” “你倒下后,我再也忍不住了……此后,我们一同上路,我又怕走出了这沙漠,我们还是立刻就会分别。我又决定不再理睬你了。我虽然没有理你,可是,想到你一直在我身边,心里就很开心,就连饥渴也变得并不是那么完全不可忍受。我早就不敢有其他什么奢求了,我只是想见到你,能够常常见到你我就很满足了……” “如今,我们再也走不出去了!我好后悔,为什么当时要硬起心肠不理你。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这些日子会过得很快乐地,我还有许多许多话想对你说……” 星光下,朱渝的嘴唇也完全干裂,起了很多水泡。君玉勉强伸出手去,想阻止他继续说话消耗更多的水份。 朱渝抓住她有气无力的手,贴在自己唇边,眼中充满了笑意:“君玉啊,其实,你待我是很好很好的,我发狂要砍你了你还是不肯放弃我要救我……我那么早就遇见你,我原本也有很多机会的,只是,我自己从来没有抓住过机会,又做了很多错事,如今,唉……” 君玉无声地凝望着这儿时的伙伴:很多很多年了,我对他好过吗?为什么每次想起他总是刻骨的悲凉,绝望的窒息,满头地冷汗?比起他雪崩时刻的舍身救护、深入沙漠的死亡追随,自己又为他做过什么?自己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自己又何其三生有幸,得他垂青若此? 她低叹一声:“朱渝,我真是对你不起。真要有来生,我们绝不要再遇上了。” 朱渝点点头:“是啊。我希望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也不要超生不要轮回,那样,就不会再遇见你,再重复今生地一切……”他笑了起来,“万一轮回,我也希望自己变牛变马和你隔绝成两个世界;再万要是变成了人,也和你是天涯海角的陌生人,纵使擦身而过也永远不相识不回头不交集……” 那早已干裂地眼眶已经滴不出泪水,只是和着心一般抽搐剧疼。君玉抓着他地手,却完全没了力气,又枯枝一般地垂了下去。 朱渝抱住她,看她越来越黯淡的双眼,柔声道:“君玉,你要坚持住……即使要咽气,也让我和你一起咽下最后一口气吧……” 君玉闭了眼睛,几乎已经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了。脑子里又一阵眩晕,天地之间,无论爱也罢恨也罢牵挂也罢,似乎都快要一了百了。 [] ! 第五卷(12)君玉第一次心跳 “君玉,给你……” “什么啊?”她恍惚地看着月光下这朵赤红的玫瑰,摸在手里却是冰凉的石头。 “我在沙海里捡来的,你喜欢么?” 君玉捏了那冰凉的沙漠玫瑰,根本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眼睛已经闭上,陷入了半昏迷半睡眠的状态。 朱渝很轻的抚摸了一下她干裂结疤又再次裂开起了很多血痕的嘴唇,听着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知道,这微弱的气息很快就要停止了。 “追飞”横在地上,发出微微的黄色的光芒。他拿起来,在手腕上轻轻一划,放在她的嘴边。腥热的血滴入嘴里,君玉勉强睁了下眼睛,终于还是没能睁开,更沉地昏睡了过去。 朱渝抱住她,看看她已经完全散乱的头发,锋利无比的宝剑割下了一缕长长的青丝,他放在一边,又对准自己的头发,割下同样长的一缕,慢慢地将发结缠绕在一起,笑着低声道:“记得我第一次成亲的时候,拜堂前,我跑到门口去四处张望,心想,要是君玉这个时刻出现,说朱渝,你怎么能和别人成亲?,那我立刻就会欣喜若狂的逃跑……可是……这只能是我自己可笑的幻想而已!你才不会在乎我什么时候、和什么人成亲呢!” 他凝视着君玉在星光下全然惨白如霜的面颊,“君玉,如果时光可以重来该多好啊!那样,我的人生就不会有那么多污点,也不会在绝望中越陷越深,距离你越来越远……” 星光下。他一点一点地编织着发结,编了好一会儿才将这发结编织好,贴身放在怀里。一声轻微的声音。那是君玉的手松开,那朵沙漠玫瑰掉到了地上。他拣了起来。又放在君玉手里,摸摸她的鼻息,心里松了一口气,如完成了人生中期待已久地一件大事。沙漠里昼夜温差大,此时夜深人静。寒风刺骨,却依旧丝毫不能缓解焦渴。好在无比的困乏暂时压下了致命的焦渴,他侧身躺在沙地上,双手抱着*在自己胸口地君玉,慢慢地也合上了眼睛。 又是一个阴天。 君玉强行睁开眼睛,身边的朱渝躺着一动也不动。她伸手勉强推了他一下:“朱渝?” 朱渝依旧没有动静。君玉眼前一黑,坐起来又跌倒在地,好一会儿才提了口气挣扎着又坐起来扶起了朱渝。朱渝缓缓睁开眼睛,勉强站了起来。 “朱渝。你骑马!” “不,我好好地,君玉。还是你骑马。” 朱渝笑了起来,忽然有了精神。拍拍大黑马。1-6-k-小-说-大黑马的前蹄自动跪了下来。他扶了君玉:“快上去吧,也许今天我们就能找到水源呢!” 君玉点点头。奄奄一息的马驮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旁边还跟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就这样,二人一马慢慢地又走在了无边无际地沙漠里。 阴沉的天气稍微减低了沙地的温度。 两人一马已经不再想着走出这无边无际的浩瀚沙漠,而是像猎犬一般嗅着水源的味道。绿洲,绿洲在哪里?奇迹,奇迹又在哪里? “君玉啊……”一声低低的充满绝望和悲伤的声音之后,是一声“咕咚”倒地的声音,然后,这片黄昏的天空又完全归于了死寂。 君玉勉强睁开眼睛,大黑马一声悲鸣,朱渝已经一头栽到了地上。 君玉提了口气,跃下马背,扶起朱渝,推了推他地几处大穴,却根本用不上什么劲。朱渝缓缓睁开眼睛,想伸手抱住她,手勉强抬了几下依然垂在了沙地上。君玉扶了他躺在沙地上。站起身,提了长剑看看自己的那匹奄奄一息的黑色骏马,闭了眼睛,一剑挥去,黑马一声惨嘶,倒在了沙地上。 君玉提了空空地水囊,对准那汩汩涌出的鲜血。也许是那刺鼻地腥味,也许是那黑马眼中那么明显地大颗的泪珠,也许是对面那命悬一线地男人,即使在这全身已脱水的情况下,君玉也忍不住泪水直流。 她提了血囊奔过去,扶起朱渝,将血囊放在朱渝嘴边,给他灌下几口,看他再次勉强睁开眼睛,自己才喝了一口。 她又转身提剑割下一大块血淋淋的马肉,挨着朱渝坐下,用剑砍成很多小块,先送到了朱渝嘴边,柔声道:“你吃一点吧。” 朱渝点点头,两人如野人一般大口地囫囵吞咽着血淋淋的马肉。 两人满头满脸都是血,互相对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朱渝看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几快变成了茹毛饮血的野人,而她杀死的,正是拓桑送给她的千里良驹。 他叹息一声:“君玉,那聪明的千里马没有渴死,却让我们吃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君玉悲伤的目光扫过那匹黑马的尸体,这是拓桑为自己寻来的千里良驹。如今,良驹已逝,拓桑安在?拓桑此刻一定在发疯般地寻找自己吧?他经历了千难万险、烈火焚身才能够和自己在一起。可是,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两人只怕只能到黄泉下才能相见了。 如果还能见拓桑一面,即使是最后一面,就算立刻死去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这最后一面也不过是一场疯狂的幻想而已! 她心里悲伤欲绝,面上却丝毫也不表露出来,看了朱渝,微微一笑:“你要尽量多吃点,这样我们才能更多一分希望。” 朱渝凝视着她微微下垂的睫毛,点点头:“好的。君玉,我们尽力挣扎就是了。” 生的马肉和马血让二人恢复了不少力气。可是,这黄昏下,依旧是茫茫无垠的沙漠。过了今日。明日又该去向何方? 朱渝紧紧拉了她地手,看看远方:“君玉,我这一生做了很多坏事。亏负了很多人,能有今天。也算上天待我不薄了。可是你……你太好太好,上天又是何其无眼……” 君玉想起他雪崩前的那声惨呼,想起他深入沙漠的死亡相随,心口剧疼,反手紧紧握住了他地手。微笑道:“我也许没有亏负过别人,但是,我亏负了你很多。所以,上天要我还给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朱渝又开口,他的精神变得特别好,话也多了起来:“君玉,如果能走出这大漠,你最想过什么样地日子?” “我么?先和拓桑去游山玩水。然后开办一间书院。你呢?” “我?”朱渝随口道,“我最初想的是,如今真穆帖尔的势力已经土崩瓦解。一出这片沙漠,我就可以自立为王了。然后按照计划还有几桩政治婚姻。壮大实力。积聚力量,天子宁有种乎?总有一天。我会挥军南下,将当朝昏君赶下龙庭……” 君玉微笑起来:“哦,还有好几桩政治婚姻等着你?” “对,我这些年娶亲都娶得麻木了,今生今世再也无心婚姻了!我真要死在这大漠或者是再也不回去,对她们反倒是好事。我给她们留下了足够的财产,她们也可以自由再选择其他男子,远远好过跟着我受终生的痛苦。” 君玉摇摇头,没有开口。 朱渝凝视着她,也微笑了:“君玉,难道你从来没有发现过我其实是很帅地么?在那些联姻里,那些女子可都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大多还是她们自己主动的。” “嘻嘻,你从小就是美男子,这点我是知道的。” “那,我们认识十八年了,你为什么喜欢拓桑却从来不喜欢我?” 君玉笑嘻嘻地摇摇头:“因为拓桑比你帅啊,而且拓桑又不会三妻四妾。他永远永远只会对我一个人好。你比拓桑差多了,是不是?” 朱渝点点头,却又大大地摇摇头,没有回答。 君玉忽然道:“我们认识十八年了?这么久了?” “你觉得很久么?我也觉得很久了,我常常想,为什么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十八年都从来没有将我放在心里过?” 君玉笑了起来,不理会他的话,却道:“你刚刚说的是你最初的想法,现在你的打算又是什么呢?” “雄主如真穆帖尔纵横天下最终也不过沙海做坟,豪杰如凤城飞帅仁者无敌也不容于老天最终会焦渴而死。我父亲拜相多年大权独揽,我出生以来就富贵之极,较之王子王孙也丝毫不差,即使后来被灭族,到了赤金族也依旧是高官厚禄。也许是生来就拥有,所以也没有觉得富贵就有多么了不起。其实,权势、富贵、天下……谁又能生生世世握在手里?滞留沙漠地这些日子,娇妻美妾、金银珠玉、俯瞰天下都不如一滴清水来得惊喜……如果还能活下去,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时常见到你!……” 君玉凝望着他悲伤的目光,轻声道:“我们已经寻了一个很好地地方。同去的有你认识地先生、舒姐姐、曼青、非嫣和凤凰寨地很多很有趣的人。朱渝,你在这世界上也是孤零零地一个人了,也没有人照顾你。如果能够走出大漠,你就和我们一起去那个地方,好不好?” “这些人中,弄影先生从小护短,看我欺负你就要打我,无趣;卢凌、耿克等只知对你忠心,个个都很无趣;尤其是拓桑,最最讨厌,可谓天下第一无趣之人……这些人我都不喜欢!不过,要是拓桑不去,其他人纵使再无趣我也忍了,唉……”他看君玉满脸的哭笑不得,笑了起来,“不过,舒姐姐很有趣,你的两个未婚妻也不错,还有你四处营救收留的大群女子,其中多少有些有趣的吧?” “当然有了,还不少呢。”好,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 朱渝看她有些放心地闭了眼睛面上还带了一丝微笑,想起自己怀里藏着的那个发结,不由得在心里长叹一声,君玉啊,我们哪里还有什么活着出去的机会!也罢,这生命里的最后时刻,我总算完全有义务更加护你周全,永远永远只对你一个人好了。想着想着,他脸上情不自禁又露出了笑容。君玉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那样奇异的温柔的笑意,心里一颤,慌忙移开了目光,转而望着茫茫的沙海。 朱渝第一次看见她躲闪的目光、绯红的面颊,尽管知道她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感动,心里也涌起一股酸楚的柔情和喜悦,也转而望着茫茫的沙海,仿佛一切都是不经意的。 [] ! 第五卷(13)沙漠里的结发 训练有素的骆驼慢慢地往前走着。 白马喝了水后,又来了精神,长长嘶鸣了一声。 拓桑忽然发现前面有一堆模模糊糊的东西。他打马飞奔过去,是一匹死马的头露在外面,掀开沙子,正是真穆帖尔和一名侍卫的尸首。 他看了看两人身上的伤痕,正是君玉的“追飞”所为。显然君玉最终还是杀了真穆帖尔。他松了口气。 后面,一人一马焦虑地追上来。他声音嘶哑,虽然水囊里还有大半的水,却每天克制着只喝几口,他也不知道这寻找还能坚持多久,生怕在没有找到人之前,自己先渴死了。 拓桑回头,那人加快脚步赶了上来,正是朱四槐。 朱四槐早在川陕路上的押解途中就已认识拓桑,他看着拓桑,迟疑了一下,也顾不得敌对的身份,立刻道:“我家公子也在沙漠里消失了,他追了君元帅去了……” 拓桑抛给他一袋水,看他喝下几大口后停下,才问道:“朱渝什么时候追上去的?” 朱四槐心里一沉,却不得不实话实说:“二公子说要追杀真穆帖尔和君元帅,就在他们后面不远,肯定会追上的……他一直忐忑的是,朱渝这些日子以来,对君玉恨之入骨,两人若真的厮杀起来,肯定会两败俱伤:“现在真穆帖尔已死,不知二公子有没有和君元帅动手……” 拓桑想了想,没有开口。 前面有一团黑影。拓桑立刻奔了过去,却完全呆住,那是大黑马的尸体。是君玉的坐骑。大黑马颈项上有道深深的剑痕,是被杀死的。 拓桑仔细观察那伤痕,那正是君玉使用地“追飞”所为。大黑马身上的肉被割了一些。显然是君玉杀了马充饥解渴。他再仔细查看一遍,马死的时间当在五六天左右。 他心里一喜。这么久以来,终于有了君玉明确地消息。如此炎热的大漠,君玉没有坐骑没有水,绝不能白天赶路,徒步也不能走出很远。想必就在这附近。 朱四槐见是君玉地坐骑,仍旧没有朱渝的丝毫踪影,焦虑地道:“我四天前发现了二公子的汗血宝马尸体,看伤痕和劲道,是二公子自己杀死的,而且已经死了十几天了。一路看中文首发 “哦?!” “朱渝自己杀了马?那马是否全尸?” “正是。二公子杀了马,又没有水。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寻回他的尸骨都难……” 拓桑又看看大黑马被割掉了很多肉地尸体:“朱渝没有死!” 朱四槐见他的语气如此肯定,狐疑地看着他:“那他?” “他一定和君玉在一起!我们得赶紧找到他们,再找不到他们就真要死了!” 朱四槐不由得松了口气:“好。我们继续寻找。” 此时,天空已经有了寥寥的星辰。拓桑精通历法。抬头仔细地看看星宿又看看风的方向,前面已经快接近沙漠的边缘。也不知君玉她们为了寻找水源,是不是往正确的方向走了。 朱四槐忽然大声道:“你看,前面有人……” 夜色下,一个人骑了单峰的骆驼正往这个方向而来。两人催马迎上去,驼背上的人满面尘沙,正是弄影先生。 “先生……” 弄影先生看着对面那个形销骨立的可怕地男子,心一下沉到了谷底:“拓桑,还是没有君玉的消息?” 拓桑摇摇头,眼神十分空洞。 弄影先生手一松,拎在手里的一个袋子掉在地上,滚出几只甜瓜,那是他从两天前经过地绿洲里带来的,指望着寻到了君玉,立刻就给她,不知她会开心成什么样子!前面就是绿洲了,君玉到底去了哪里? 拓桑想起那匹黑马地尸体,忽然来了精神,心里涌起一股奇异地感觉,似乎君玉就在这附近! 他看看弄影先生,立刻道:“先生,我感觉到君玉的气息了,君玉他们就在这附近,我们一定很快就会找到地!” “好,分散了找,一天后在这里汇合!这里已经快接近沙漠边缘了,既然有了消息,就一定能够找到的!” 天气阴沉得几乎要下雨一般,可是过一会儿,风一吹,乌云又全部散去,不过,吹来的风不再是干干的,刮起的沙也多了几分湿润。 变质的干马肉扔在一边,马血早已喝完,喉咙像刀子烧红了一般在捅着。 有一只鸟低低地飞过,朱渝勉强睁开眼睛,“君玉,也许前面就是绿洲了,你看,有鸟儿飞过……” 没有人回答,君玉躺在沙地上,本来是该上路的时间,可是她依旧昏睡着。 他坐起来,将她抱在怀里,她的眼皮微动,声音十分微弱:“拓桑,你来了呵……” “拓桑想来也来不了,拓桑不知道你在这里……”朱渝看了看茫茫无际的远方,“君玉,你一直在惦记着他吗?” 没有人回答,君玉的眼睛依旧闭得紧紧的,气息十分紊乱,刚才的自言自语完全是在说胡话了。朱渝看看她干裂的嘴唇,知道过不了多久,这微弱的胡话她也说不出来了。 他提了她那把“追飞”,对准自己的手腕划下,送到她的嘴边。 热的血带了腥味滑落喉里,君玉略微清醒过来,呆呆地看着朱渝,挣扎着想坐起身。朱渝一手抱住了她,一手用长剑随意掘了些沙子,掘出的沙子都有些湿润之意,显然,这里距离水源已经不太远了。“君玉,我们走吧,前面肯定有水源的。” 君玉摇摇头,嘴里那股血腥味越来越焦灼得几乎要冒烟。她看看朱渝手里的长剑,又看看同样奄奄一息的朱渝,一阵眼花:“朱渝,你……” 朱渝柔声道:“君玉,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能找到水源的!” “可是……” 他摸摸她干裂的嘴唇,微笑道:“不要说话了,你好好养养精神。” 朱渝看着她茫然的神情,看了好一会儿,他站起身,扶起了她:“君玉,你还能坚持一下吗?” 君玉勉强点了点头,看向他时,他微笑了起来:“君玉,我们再试着往前走走吧。” 君玉点点头,几乎是*在他的胸口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 腿上灌满了铅块,意识慢慢散乱,君玉勉强再挪了一步又停下:“朱渝,我们不走了吧。” “拓桑一定在找你,你要支撑着等到他。” 君玉茫然地点点头,拓桑若找不到自己,一定会绝望发狂的。自己曾和他约定,等战争结束了,就去寻一个美丽的地方过快乐的日子。如今,战争已经结束,自己和他,却从此天上人间了。 两人往前又走了一段,然后停下。 时间似乎已经完全凝固,饥饿早已变得毫无感觉,全然的焦渴,渴得让人每多活一秒都是残酷的惩罚。 “朱渝,我很想死,我想马上就死!” 他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眼前一阵黑暗,搀扶她的手一松,两人同时倒在了沙地上。她的头一动不动地倚在他的胸口上,他伸手,抬都抬不起来。 “君玉,你醒着么?” “哦!” “君玉,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和你敌对,不会和你赌气,不会砍你恨你了!” “哦!” “君玉,你要活着啊……” “哦!” “君玉……”“朱渝,我真是对不起你!” 朱渝再次勉力抓住了她的手,想开口却看到她目光清然,迷糊中,他也心里一凛,笑了起来:“君玉,这是……回光返照了吗?” “是吗?也许吧。”君玉语音清朗,笑声如花开,“我看见好多人,先生、舒姐姐、元敬、曼青、非嫣……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呢。先生,先生就在前面,你看见没有?我好想念先生啊!” “君玉啊!” 君玉仍旧是满面的微笑,整个人忽然变得容光焕发,明艳照人:“我听见拓桑在叫我,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你听见没有,朱渝?” 也许吧。朱渝勉强睁着眼睛环顾四周,侧耳倾听,怀里的人手已经松开,墨玉般的双眼已经缓缓闭上。 他紧紧抱住了她,最后的意识里,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喜悦:“君玉,我们总算在一起了!” [] ! 第五卷(14)和爱人重逢 这是十六的月光,照得空气都是稀疏而冷清的。这里已经接近沙漠边缘,微风已经开始吹来远处牛蒡草和芨芨草的味道。 骆驼嘴角的口涎发出巨大的腥味,也许是因为长久的毫无希望的寻找,就连这三只早已驯服的骆驼,也逐渐有些急躁不安起来,时不时地将头转向那些牛蒡草味道吹来的方向,蹄子凶狠地刨起大堆的沙子疲惫不堪的白马跟在骆驼后面,拓桑坐在驼背上,赤红的目光扫过月光下每一粒细细的沙子。 心底那股微妙而奇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起来,似乎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君玉。可是,不知已经走了多少个“几步”,四周依旧是茫茫的一片,甚至连大一点的阴影都没有见到一块。月色冷冷的清辉没有一丝柔和的气息,人、骆驼、马,走在无边无际的沙地上,都显得异常的渺小和孤寂。 “君玉……君玉……”他一次次的提气高呼,可是,却得不到丝毫的回音,那些呼唤似乎瞬间就融入了成千上万的沙粒,被吞噬被淹没,就好像这些呼唤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拓桑拍了拍骆驼,令它停下,骆驼不耐烦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叫声。拓桑四处看看,心口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天际传来“拓桑……拓桑……” 那是君玉的声音,是君玉绝望的,微小的声音。 “君玉……你在哪里?”他跳下驼背,疯狂回应,心里像有铁锤重重地敲下去又提起来。于是,风里,沙里。都开始响起同一个声音,“君玉……你在哪里……我来了……” 远远地。有一团黑影。 他奔过去,那是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 狂喜和绝望同时冲击着心口,有短暂的瞬间,他几乎不敢伸出手去,生怕触摸到地是两具干尸。可是。这绝望很快被压了下去,他立刻蹲下身子,月光下,二人的脸色出奇的苍白,心跳几乎都快完全停止了。他扶起二人,先各自塞了几粒药丸,揉了揉各自地心口。可是,朱渝那只手将君玉的手抓得实在太紧,掰都掰不开。这样抢救起来就十分不便。拓桑怕伤了二人,也无暇分开,立刻取了水囊。轮流往各自口中滴水。君玉还好些,口里还能滴进水。朱渝则已经滴不下任何水了。过了好一会儿。朱渝地手终于一松,拓桑摸摸他的鼻息和胸口。他的鼻端有一丝干涸的血迹,除了胸口的最后一点余温,鼻息里几乎再也没有丝毫生机。 拓桑叹息一声抱了君玉,轻轻推拿了她地几处大穴,又缓缓滴了些水在她嘴里,她的心口已经开始有些微的跳动了。拓桑松了口气,立刻解下身上的袍子铺在沙地上,将她抱在袍子上盖好,再回头看朱渝。 他摸摸朱渝的脉搏,发现他全身失血过度,即使还残余最后一丝气息也难以挽救了。他又往朱渝口里滴了些水,给他服下一粒续气的药丸,扶他在沙地上躺好,刚躺下,朱渝喝下的水和药立刻全部吐了出来。 他抬起朱渝的手腕,借着月光,十分清楚地看见朱渝手腕上两道长长的伤痕。他又看看君玉嘴角干涸地血迹,似乎明白了什么。从朱渝紧紧抓了君玉的手来看,他显然一直支撑到了最后,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元气,而君玉好在昏迷得早,受损程度倒比朱渝轻得多了。 拓桑走到一头骆驼面前,这队骆驼是从边境商队里重金寻来的,装备十分齐全,他取下一个小小地水碗,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手腕,划了一道口子,滴了半碗血,扶了朱渝,给他灌了下去,过得片刻,又给他强行服下了少量地水和药丸。 这次,朱渝没有再吐,拓桑又运功给他治疗了一会儿,再摸摸他地四肢,已经逐渐开始转暖。 拓桑扶他躺好,转过身回到了君玉身边。他坐在沙地上,抱起君玉,看到她左肩上干涸的血迹和破了一道口子地衣服。他轻轻将她的衣服拉开一点儿,仔细检查她的伤口,好在伤口早已经过了简单处理,已经开始结疤,并无大碍了。 天空的月色忽然变得那么柔和,拓桑看看月色,又看看怀里的人儿,生怕一眨眼睛,或许是一阵风来,或许是一阵沙来,眼前的人儿就会被吹散。不眠不休地寻了这些时日,他几乎已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可是,因为心口那种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即使是心力交瘁,筋疲力竭,也充满了甜蜜的感觉。他微笑着整个将君玉轻轻抱在了怀里,将她冰凉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口捂着,尽量让她能够躺得舒服点。 他摸摸她满面尘沙的干枯的脸颊,强烈的希望那双墨玉般的眼睛能够立刻睁开看自己一眼,可是,她的眼睛依旧紧紧闭着,完全处于昏迷状态,一时三刻也醒不过来。他又摸摸她的睫毛,那长长的睫毛也一眨不眨。他微笑着躺在沙地上,贴了她的面颊,如同到了最舒适温暖的房间,很快也睡着了。 天色微明。 拓桑睁开眼睛,怀里的人虽然气息微弱,心跳却已经稳定多了。 一阵微风吹来,细细的沙土又沾满了她的面颊。他轻轻拂了拂她满头满脸的尘沙,将她稳稳地放在袍子上继续安睡,然后,又起身去查看朱渝的情况。 在已经开始明亮的光线下,拓桑更是完全看清楚了朱渝手腕上的两道伤痕,也完全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长叹一声,又拿了那碗,划破胳膊,滴了大半碗血喂朱渝喝下。再扶起朱渝,运功为他治疗了一会儿。这次,朱渝不仅四肢微温,心口也开始有了跳动。 拓桑又坐回原地。看君玉还没有醒来,便将她抱在怀里。贴了她的脸庞,继续闭目养神。 “朱渝……” 他听得一声微弱而惊惶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怀里的君玉依旧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呓语。 他坐起身抱住她,柔声低语:“君玉!” 那双黯淡的眼睛慢慢睁开。恍惚地看他一眼,声音微弱到了极点:“拓桑……拓桑?” 拓桑微笑起来,凝视着怀里干枯憔悴到极点地女子,只觉得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美丽。那是生命啊,美丽得全然充满了希望和喜悦。 她细微的声音再次响起,慢慢地,有些断断续续:“我是不是已经到了天堂?我竟然看见了拓桑……” 他轻轻抚摸她蓬头垢面的脸庞,柔声道:“是啊,君玉。这里就是天堂。我们只要在一起,哪里都是天堂。” 那样轻柔地拥抱、温柔的话语,面颊上传来地温暖竟然都是活生生的。君玉有些清醒过来,心里狂喜:“拓桑……是拓桑……” “对啊。是我!君玉。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听见你在叫我!” “我也听见你在叫我!” 拓桑握了她的手。发现她地脉搏跳动忽然加速。拓桑知道她的心情十分激动,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太激动对她的身体实在不太好。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在她耳边道:“君玉,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不会离开的……” “朱渝哪?” “他好好躺着,会活过来的,你放心好了。” 她想翻身,可是,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够转动,四肢几乎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拓桑笑了起来,搂着她侧了下身子,她一下就看到了旁边面色死白,满面笼罩了尘土的朱渝。“朱渝怎么样了?” “他手腕上有两道口子,失血过多,比你的情况严重多了,估计至少得三五日才会醒过来。我已经给他喝了水服了药,君玉,你放心吧。” “嗯。他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要不是他,我早就,早就……” 拓桑看着她眼里那丝一闪而过地悲伤,柔声道:“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他完全康复的。” 君玉点点头,想到朱渝总算性命无碍,便又稍微开心了一点。再休息一下,你的手这么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呢!” 片刻之后,她又睁开了眼睛:“拓桑……” “傻孩子!” 拓桑微笑着看着她,又拿了水慢慢地让她喝。这水里加了一些揉碎地干粮,浸泡了一段时间,已经很软了。 她吃了点东西,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眼珠子转动得也更灵活了一点儿。拓桑用手轻轻揉着她的背心,柔声道:“你感觉好点没有?” 君玉点点头,又忍不住开口:“拓桑……” 拓桑完全明白她地心情,看她那样急切地想说话,在她耳边低声道:“君玉,你要说什么呢?”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拓桑想起自己苦寻她不得时候地那种心疼欲裂,不由得稍微用力一点抱了她:“君玉,你决不会见不到我的。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找到你地。” “嗯。” 她软软的手勉强抬起来搂住他的腰,抬起头,发现拓桑正那样专注地凝视着自己,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拓桑,我现在很难看么?” “你只要活着,情况哪怕比这糟糕一万倍,在我眼里都是最美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 他想起找不到她时那种几乎完全绝望的可怕的感觉,再看看怀里的人儿,这是从地狱一步跨向天堂的喜悦:“君玉,你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美丽!”君玉微笑着闭了眼睛,*在自己最熟悉的怀抱里,似乎再也不是身处沙漠,而是在一个有花有草有水有树的春天一般宁静美丽的地方。 [] ! 第五卷(15)惨绿少年心跳加速 一轮火红的朝阳在对面那座巨大的沙丘里探头探脑的滚出来。天色明亮得能看清楚每一粒沙的纹理。清晨的风里,除了牛蒡草的味道,还夹杂了淡淡骆驼刺和红柳的味道。远处的天空有了深深浅浅的蓝色薄霭,这些淡蓝的薄霭又吹拂了湿润的气息,映衬了鱼鳞起伏的沙海,一些赭红、一些赤红、一些夹杂了各种层次的黄,远远望去,太阳升得越高,天空就越是蔚蓝。 拓桑看看那样奇特的从来不曾见过的天空,又看看怀里面带微笑安然熟睡的君玉,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每天都在诅咒着那该死的太阳,此刻才发现,那该死的太阳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憎。 他拂拂她蓬乱如枯草一般的头发,她那原本温玉一般的脸庞也早已干枯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嘴唇完全皴裂,就连手也几乎变得如鸡爪一般,可是,她的脸上却有静静的笑容,那是整个心灵完全放松时才会有的安然的笑容。他看看天空,那股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再次充斥胸口,不由得双手合十,由衷的感激上苍: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就好!他怜惜地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庞,也不叫她,任由她香甜地睡着。 过得一会儿,君玉睁开眼睛,迎着那双充满了温柔体恤的笑意的眼睛,一瞬间,又有恍若梦中之感。 “君玉!” “拓桑!” 这时,君玉才完全看清楚拓桑的面容。拓桑双目深陷,形销骨立,发须纷乱,比自己更像一个野人。完全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和俊朗,只有那双眼睛,那双充满血丝和疲倦的眼睛。依旧散发着柔情怜惜的喜悦地光芒。 拓桑见她傻傻地看着自己,不言不语。柔声道:“君玉,你怎么啦?” 君玉握住他的手:“你这些日子找我找得很辛苦吧!” “傻孩子,再辛苦也没有你吃的苦头多啊!”拓桑微笑起来,用手指当作梳子,轻柔地梳理她蓬乱的头发。“君玉,我不仅是在找你,更是在找我自己----若找不到你,我也只好去了!可是,我真不甘心,为什么我们之间什么障碍都没有了,却要面临死别?所以,我是无论如何要找到你地,即使死也要死在一起。不然,我怎会甘 君玉抱了他的脖子,微笑起来:“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拓桑想起她两次在大漠里陷入绝境,一次是被追杀。一次是迷路。每一次都差点要了她的命,桩桩都令人心悸。那样的梦魇也到了应该完全抛弃的时候了。他紧紧抱住她,大声道:“君玉,今后就是天塌下来我们也不会分开了。” “嗯。” “君玉,你看这是什么?” 君玉疑惑地看着他将一个东西劈成两半,忽然闻到一阵清香。“甜瓜都认不得了么?傻孩子!”拓桑看她呆呆地模样,笑了起来,递了一块到她的嘴边,“先生从路过的绿洲寻来的,说是见了你就给你,不知你会高兴成什么样呢!他带了好几个,我和朱四槐一人分了两个,看谁能先找到你们……” “朱四槐也在找朱渝么?” “是啊。1----6----k----小----说----他真是忠心耿耿。”唉,他也算是这世界上对朱渝最好的人了。” 君玉沉默了一下,又看看甜津津的瓜瓤,微笑了起来:“我小时候随着先生四处游历,有一次,我们路过一座被真穆贴尔屠杀的城市,我和先生被逃难的人群冲散,我躲在一棵大树后看见那些士兵将很多女人孩子杀了炖在锅里吃。当时,我吓得腿都软了,正要逃命,却被几个士兵发现,立刻来捉我。我拼命跑,他们拼命追,幸好先生及时赶来将我救下。当天夜里,我就生病了,头烫得吓人,先生熬很多草药我都喝不好,这样拖了两三天,先生不知到哪里去寻了甜瓜和冰块来,我吃了很快就好了……先生总是会将最好的东西都给我,我好想立刻见到先生啊!” “先生去了另外一个方向寻找,这些日子,也把他急坏了。我们约好了见面地点,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地。” “嗯。” 拓桑微笑着又将一块甜瓜放到她的嘴边,柔声道:“君玉,今后,我也会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丝苦。” 君玉点头,笑盈盈地轻轻拉他地手,忽然看到他手腕上的那道那么深地伤痕,不由得愣了一下,“拓桑,你受伤啦?” 拓桑微笑着摇摇头,看看朱渝,“他失血过多,不然救不回来……” 君玉又转头看看依旧昏迷不醒地朱渝,胸口像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她知道,这块沉重地巨石几乎一辈子都会跟随着自己了。她低声道:“我永远无法偿还欠朱渝的情分,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自私地祈祷他能够活着,好好地活着。” “我也希望朱渝能够好好地活着。此外,我们再也不能为他做什么了!真是对不起他啊!” 君玉沉默半晌,轻轻抚摸着拓桑手腕上那道深深的伤痕,“拓桑,你为我做这么多事情,又受这么多苦,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感谢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安和歉疚,竟然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拓桑笑嘻嘻地看着她,如一股清泉流入心底,又甜蜜又激动。只听得君玉继续道:“甚至,我们刚认识时,你送我那么贵重的疗伤圣药,我都收下了,而且此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真是奇怪……”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无论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君玉抱了他的腰:“呵呵。我一向都是这么认为的。” 那样柔情缱地微笑,令她灰黯的面容立刻生动起来,眼光也逐渐有了几丝墨玉一般的光彩。拓桑地心里又轻松又喜悦。放眼看去,这死气沉沉的沙漠里居然有两只鸟儿低低飞过。发出生气勃勃地清脆的鸣叫,绿洲,已经在不远的前方了。 “君玉……”“嗯。” “君玉……” “嗯?” 君玉看他那样痴痴的目光,明明是熟悉到极点的人,明明就如一个人看着自己地影子。可是,心里却也砰砰直跳,惨淡灰黯的脸也不由得红了一下,竟然不敢直视他火一般的目光,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低低的笑了起来,“看啥呢?有什么好看的啊,呵呵。” 拓桑的脸贴了她的头发,柔声在她耳边道:“傻孩子。你哪里都好看,我还要看一辈子呢!” 朱渝依旧昏迷不醒。 尽管经历了这些天的苦楚,此刻。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君玉依旧拿了水囊亲自去给他慢慢喂下。又给他服下一颗拓桑自制地那种药丸。伸手摸摸他的鼻息,听着他逐渐转过来的生机。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此刻,她是那么希望他睁开眼睛,看到走出死亡地希望、看到水、看到蔚蓝的天空,可是,心里又是那么惶恐,他真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看到拓桑,又会何等地痛苦绝望? 她轻轻拍掉他手上、脸上的沙尘,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君玉,我来。” 拓桑上前一步抱起朱渝,将他放在骆驼背上一个缚好地垫子上稳稳地固定住。为了能让他舒服一点,这是拓桑利用随身带的用具精心想出来的,如此,朱渝几乎就如*坐在驼背上一般。 君玉默默地在一边看着拓桑忙碌,待一切都已经弄妥,拓桑才微笑着走过来几步,伸手整个抱起她上了另一匹骆驼,坐定后,又将她的身子侧了侧,微笑道:“君玉,这样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 君玉点点头,心里从来不曾如此彻底的轻松和平静,“拓桑,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怎么样都会觉得很舒服的!” “以后,每一天,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嗯,我知道。” 久经训练的骆驼行了一天,无边无际的天空已经越来越蓝。拓桑抱着怀里的人儿,微笑道:“君玉,我们很快就会走出这沙漠,到我们想去的地方去了。很多人等着我们呢!” “对啊,我好想念先生和舒姐姐他们呢!” “他们也正想着你呢!” 傍晚,他们已经到了约定的地点。拓桑刚把君玉抱下来站在地上,忽见前方,两个人正加快了速度赶来,正是弄影先生和朱四槐。 这时,两人也看见了拓桑和君玉,立刻跃下驼背,一人直奔君玉,一人直奔朱渝。 朱四槐惶急地看着拓桑:“二公子他……” “你放心,朱渝没有大问题,会醒来的。” “我来照顾二公子吧!” 拓桑点点头,朱四槐立刻扶起了朱渝。 弄影先生停在君玉面前,细细地看她几眼声音都有点儿颤抖:“君玉,你总算还活着!” 君玉微笑着向他深深行了一礼:“先生,我没事,您不要着急!” 弄影先生摸摸她的脉,又看看她的脸色,然后看看她肩头上的那处伤痕。 “这伤已经没事了,先生,您不要担心。” 弄影先生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深深呼了口气:“伤处虽然不严重,但是也大意不得,需要细心调养一段日子,不然会严重损害身体的。” “好的,先生。” 弄影先生立刻又去查看朱渝的情况。他摸了摸朱渝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摸出两粒药丸喂他服下,对一脸慌乱的朱四槐道:“朱渝几天后就会醒过来的,你好好照顾他就是了。” 朱四槐原本十分担心,但见拓桑和弄影先生诊治了都说没大问题,便也放心了不少。 弄影先生又看了几眼朱渝,再看看君玉,心里叹息一声,对拓桑道:“君玉和朱渝的情况都不太好,你们立刻顺着西边走,很快就会看到一片绿洲,在那里找一户人家先让他们休养几天,等朱渝醒过来再上路。” “那,先生,您呢?” “我在路过边境的时候,得到急报,说朝廷得知你在沙漠里失踪的消息后,下令大军进入沙漠里搜索。我必须尽快设法通知卢凌他们已经有了你的消息,免得他们寻找不休。” 君玉想起大军如此大动干戈地搜索,真不是什么好事,立刻道:“好吧,先生,只是又要辛苦您了。” 弄影先生看看拓桑,有拓桑和君玉在一起,他就完全放心了:“君玉,舒真真和凤凰寨的人已经做好准备,一个月后启程,我们在约定的地点等你。这一个月里,你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完此间的事情,我通知了卢凌他们后,就不再来找你了,你和拓桑直接赶来就是了。” “好的,先生”。 弄影先生看看昏迷的朱渝,再看看朱四槐,忽然道:“朱渝醒来后,若他愿意,你们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朱四槐十分意外地看着弄影先生,二十几年前他就认识这位当年名满天下的探花郎了,但是,作为丞相府的卫士,二人从来没有单独交往过。他惊诧于弄影先生居然会邀请朱渝和自己同他们一起去他们选好的乐土。 他想了想,十分慎重地道:“多谢弄影先生,等二公子醒来,我一定会转告他的。” “朱四槐,我很早就听说你的棋艺相当不错,有机会我们下一盘。” “若有机会,一定向先生领教!” 君玉听得弄影先生出口邀请朱渝和朱四槐,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她和拓桑对视一眼,二人都暗暗感激弄影先生的细心和周到。弄影先生看她瘦损的面颊和恹恹的情绪,笑道:“君玉,你这些日子只负责好好休息,其他事情,拓桑自然会替你料理的。” “好的,先生。” 拓桑点点头,笑了,拉着君玉的手,弄影先生已经骑了骆驼独自上路了。不一会儿,天空升起一股直直的狼烟,然后,他每走一程就燃起一阵狼烟,这是向在沙漠里深入搜索的大军发出的信号。,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作者,正版阅读!) [] ! 第五卷(16)未名湖边鸳鸯浴 第二天清晨,众人已经来到了弄影先生曾路过的那片绿洲,借宿在一户当地人家里。众人早在刚刚追杀真穆贴尔的时候,由于急奔和炎热,早已扔掉了外面的军服,轻装上路。也好在这样,他们一入这片绿洲,才被那些热情好客的当地人当成了迷路的旅人,再加上拓桑和君玉都能够讲当地的方言,又将一头骆驼和骆驼带着的大量的物品送给了那家主人,主人立即兴高采烈地带了一家子外出采摘成熟的果子,正好将空了的屋子完全让给一众疲惫不堪的人歇息几天。 朱渝依旧昏迷不醒,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朱四槐正在外面替他熬一些拓桑采来的草药。 从清晨开始,君玉就一直守在他面前,他依旧没有醒来。君玉伸手摸摸他的鼻息,听着他逐渐转过来的生机,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惶恐。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又摸摸他手腕上的伤痕,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往外走。 外面,水草丰茂,瓜果飘香,牛羊成群。一座一座坚固的土墙院子掩映在密密匝匝的树林里,然后,是大片大片的草地。 已经是夕阳西下,远远的,一座房子前面,一个妇女正在清理料草,不时往前方看看,似乎在等待着谁。看她那样一下一下的张望,已经带了点麻木的茫然,想必不知已经等待了多久了。过了一会儿,远远的,一个穿着赤金族军服的男子骑着瘸腿的马一瘸一拐地往那个方向走去。那个妇女正好弯下腰倒草料,等她抬起头,再次张望时。那个男子已经下了马大喊着她的名字冲了过去…… 原来,这个男人正是她等待已久地丈夫,现在。战争结束了,他终于衣衫褴褛地回来了。 在这场持续了近半年的大战里。战火波及了整个北方广大的疆域。这里曾经被真穆铁尔征服,也正是真穆贴尔准备走出沙漠后要聚集力量东山再起地地方。这里的大部分壮年男子都被编入了赤金族大军之中,这个幸存归家地男人显然就是其中的一员。 赤金族大军已经被完全击溃,真穆贴尔本人也葬身沙海,这个男人估计是败军中逃得快的其中之一。总算侥幸回到了家乡,可是,战争后,还有多少人再也不能魂归故里了? 君玉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些血腥和厮杀,再看看这绿树满眼的生命之洲,好在战争终究结束了,这绿洲里,也不会再有更多破碎地家庭、期待的妇女了吧? 站了很久,腿脚一阵发软。一路看中文首发君玉不由得*在了旁边的土墙上。不一会儿,她看见拓桑拿了一个包裹走过来。 见她*在墙上,拓桑紧跑几步。很快来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扶住了她。柔声道:“君玉。你还没大好呢,怎么不在屋子里休息呢?是不是觉得不舒服啊?” 君玉摇摇头。看着他手里的那个包裹,拓桑笑道:“我去找了几套衣服来。” 君玉自己的一身蓝色袍子早已脏破不堪,这些日子在沙漠里摸爬滚打了近一个月,身上的汗水沾了尘土,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几乎如乞丐一般。她看看拓桑,拓桑也没好到哪里去拓桑摊开包袱,先拿了两件给朱四槐,他和朱渝一人一件,朱四槐立刻拿了衣服进了东边的一间屋子。拓桑拉了君玉地手,来到西边一间屋子,打开包裹,剩下的两件中,一件是很旧的当地男子地衣服,另外一件非常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红色女装却是新地。这里居民不多,虽然他们都热情好客,可是衣服却并不好找,女装就更不好找,这是拓桑用了身上所有地金子向当地一家有女儿的人家里买来地。 君玉看了那新衣裳,微笑起来:“拓桑,为什么我这么特殊?你们都是旧的呢!” “因为战争结束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全新的你了。”拓桑笑着拉了她的手,凝视着她,“我们都是自由的了,再也没有任何束缚了!”君玉点点头,*在他怀里,眉梢眼角都充满了喜悦:“是啊,我们都是自由的了!” “君玉,跟我来。” “去哪里?” 拓桑拉了她的手,扶着她走了几步,见她的脚步依旧没有什么力气,微笑起来,干脆轻轻抱起她,快步往前方走去。 前方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此时,夕阳已经慢慢地沉到末梢,那样艳丽的红,将天空的云也染成一片片流动的红晕。远处的群山从深深的褐色到浅浅的蓝色,然后,远远可以看见雪山的山巅那样皑皑的白色。 前面,是一片草地,草色已经有些发黄,盛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这时,君玉才想起已经是8月了,初秋的风已经有了些微的寒意。而草地的远方,一棵一颗生长着圆顶的鸵鸟树。这种树没有斜出的枝桠,只到了顶端长成一个大大的圆形,远远看去,就如一只细腿的鸵鸟。而在这长满鸵鸟树的草地的左边,一条长长的小河曲折蜿蜒的流淌,夕阳的最后的金红洒在清澈的河水里,伸手一捞,仿佛能捞起一块潋滟的宝石。 君玉看着那样久违的清水,笑了起来:“这里真好啊。”拓桑笑着不回答,又抱着她继续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片杂生了金黄色的蒿草和野姜花的茂密树丛草丛边停下,然后将她放下,上前两步,拂开了茂密的野草和姜花,下面,是一片清澈得不可思议的翡翠一般的泉水。 拓桑回头,君玉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那样丝绒一般光滑的洁净的泉水,此刻,遮盖的枝桠和草丛已经被拂开,君玉低下头,在那样明镜似的泉水里,看见了天空、看见了云彩、看见了最后的一缕夕阳,看见了那些摇曳多姿的金黄的姜花,还有,自己和拓桑肩并肩的亲密的倒影! 她伸手捧起一捧水,甘甜的水竟然是恰到好处的温温的。 “长这种蒿花的地方的泉水都是温暖的,君玉,你好好洗洗吧。” 君玉点点头,看看拓桑满面的微笑,脸变得红彤彤的,低声道:“你可不要看着我……” “傻孩子!”拓桑轻轻抱她一下,眨眨眼睛:“我在那边的树林里等你。” 身子一接触到温温的水,如同人生中最昂贵的一次享受。满身的尘土、疲倦、干涸的血迹,都统统在舒适的水里荡涤得无影无踪。君玉站在一块宽宽的石头上,捧起水浇在身上、脸上、头发上,忽然很想大声的笑,大声的歌唱,生命开始变得无拘无束,再也不需要任何的掩饰和伪装,前面的世界似乎宽广得如头顶无边无际的天空。 拓桑早已在那清澈的小河边清洗完毕,换了干净的衣服静静地站在一棵鸵鸟树旁边。忽听得那样欢快的、动人的笑声,他回头,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女子在蓝天白云下,在开满了姜花的草丛里向自己走了过来。 她的长发湿漉漉地散开,笑得如一朵盛开的花,那样粗劣的衣服忽然变得光艳夺目,灿若云锦。 他痴痴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世界上自己最最熟悉的人,明明就是一个人看着自己的灵魂,竟然也忍不住面红心跳,如懵懂的惨绿少年。 “拓桑,你傻啦,不认得我啦?” 拓桑回过神来,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柔声道:“我怎么会不认得自己的妻子!我就算认不得自己了,也会永远认得你的。” “今后,我们就和别人一样了,对不对?” “对。我们和其他人完全一样了,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了。君玉,你喜欢这样吗?” “喜欢,这样不是很好么?呵呵。” 朱四槐熬好药,等药凉到合适的时候,才拿了衣服进到屋子里,忽见朱渝睁开眼睛来,微弱地道:“君玉,君玉……” 朱四槐大喜,扶起他:“二公子,你醒啦。” 朱渝环顾四周,惶恐道:“君玉呢?” 朱四槐沉默了一下,还是道:“拓桑在照顾她,她好好的,你不要担心。” 朱渝茫然地转动了一下眼睛,似乎没有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君玉和拓桑刚走进院子,忽然听得屋子里朱四槐那声惊喜的“二公子”,立刻站起身,“我去看看朱渝。” 她走进屋子,朱四槐正扶了朱渝躺下,忽然看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进来,不由得怔了一下,十分惊讶地看着她,只说得个“你”字,好一会儿才认出是君玉,就没有再开口。 君玉走到床边,只见朱渝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似乎从来就不曾醒过来似的。她伸手摸了摸朱渝的鼻息,朱渝依旧闭着眼睛。君玉看看放在一边的水盆,用帕子擦了擦他慢慢有了些血色的面颊,他闭着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君玉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朱四槐才低声道:“二公子,她已经走了。” 朱渝缓缓睁开眼睛,没有再开口说任何一个字。 [] ! 第五卷(17)朱公子不敢睁开眼睛 朱四槐熬好药,等药凉到合适的时候,才拿了衣服进到屋子里,忽见朱渝睁开眼睛来,微弱地道:“君玉,君玉……” 朱四槐大喜,扶起他:“二公子,你醒啦。” 朱渝环顾四周,惶恐道:“君玉呢?” 朱四槐沉默了一下,还是道:“拓桑在照顾她,她好好的,你不要担心。” 朱渝茫然地转动了一下眼睛,似乎没有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君玉和拓桑刚走进院子,忽然听得屋子里朱四槐那声惊喜的“二公子”,立刻站起身,“我去看看朱渝。” 她走进屋子,朱四槐正扶了朱渝躺下,忽然看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进来,不由得怔了一下,十分惊讶地看着她,只说得个“你”字,好一会儿才认出是君玉,就没有再开口。 君玉走到床边,只见朱渝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似乎从来就不曾醒过来似的。她伸手摸了摸朱渝的鼻息,朱渝依旧闭着眼睛。君玉看看放在一边的水盆,用帕子擦了擦他慢慢有了些血色的面颊,他闭着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君玉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朱四槐才低声道:“二公子,她已经走了。” 朱渝缓缓睁开眼睛,没有再开口说任何一个字。 秋日的阳光已经开始慢慢斜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著名湖泊的西边了。 在这片战火刚刚熄灭的土地上,一行便装人马正在匆匆往西宁府地方向而去。在一片林木葱郁的驿站边上,众人停下了脚步。迎面,远远地,两骑快马用了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来。很快。马已近了,两人翻身下马,正是皇帝早前密派出来监视军情地千机门侍卫。侍卫上前几步。走到一个身高体阔的男人面前十分恭谨地行礼,低声道:“皇上。还是没有君元帅的消息。目前周以达正率领着大军深入沙漠在继续寻找……” 这一行微服而来的人正是当今皇帝和他的宰辅孟元敬和御前带刀侍卫汪均等人。 他听说大军还没有搜索到君玉的消息,不禁眉头紧皱:“下令继续寻找,一定要找到为止。” 孟元敬忧心忡忡地道:“皇上,茫茫沙海,又过了这么久。君玉真在里面,只怕也……” “君玉何等本领,有那么容易死么?朕看未必!汪均也道:“如果没有水,在沙漠里无论功夫多高也熬不了多久,君元帅毕竟也是人。1-6-k-小-说-” “正是因为这样,朕才更要全力找到君玉。君玉孤身追击真穆贴尔,彻底铲除了这个最大地祸患,朕若让功臣就这么渴死沙漠,岂不寒了天下将士之心?君元帅若活着自然最好不过。万一真的牺牲沙场,也要让她身后极尽哀荣。” 孟元敬只得道:“皇上英明。” 皇帝又看向千机门的侍卫:“叛贼朱渝有没有消息?” “回皇上,叛贼朱渝的大军已经全部退守大草原外。无法继续追击。据两名侥幸逃生的士兵报告,朱渝已经深入沙漠追击真穆贴尔和君元帅。君元帅和真穆贴尔率领的精兵全部被他屠杀干净。途中找到了很多士兵的尸体…………” 孟元敬心里一沉。君玉是孤身追击真穆贴尔,后面又有朱渝的两千人马。前后都是敌人,君玉身陷沙漠如何能幸免?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君玉依旧没有丝毫消息,岂不是已经凶多吉少? “孟大人……孟大人……” 孟元敬忧心如焚,皇帝连叫他两声居然都没注意。 “孟大人……” 皇帝提高了声音,孟元敬一下回过神来,赶紧道:“皇上,请恕罪。” 皇帝阴沉了脸色:“朕也担心着君玉的安危。不过,如今,真穆贴尔已灭,朱渝大军丝毫无损,此人野心极大,绝非只满足做做草原土王而已。这叛贼一日不除,朕就一日寝食不安。如今,他孤军深入沙漠,一定还没有走出去,即刻传令下去,要不惜一切代价抓到朱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地那支大军主帅不在,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他,不会撤离太远,即刻密令孙嘉一部北上追击,一定要彻底消灭这支大军……” “是!”两名侍卫分别领命而去。 “皇上,天色已晚,如果加紧赶路,明日就可以到西宁府了。” “不,朕今晚就留宿驿站。” “皇上,这样太危险了,还是赶到西宁府……” “朕微服而来,行踪隐蔽,有什么好危险的?而且还有孟大人和汪均如此身手之人随护,朕都不担心,你们担心什么?二位莫非久在朝中,功夫退化了?” 孟元敬和汪均立刻道:“臣等一定竭力保护皇上安全。孟元敬拿出通行的关堞,驿站士兵验过之后,得知是奉命前来犒赏三军地宰辅大人,立刻小心招待,给众人安排了宿行。 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的天空,远处,有一阵胡笳地声音传来。 皇帝站在关口眺望一阵,孟元敬和汪均随侍一旁,不久,又是一骑快马奔来,依旧是皇帝亲自派出地千机门的侍卫。在驿站上,侍卫便不再称皇上了,而是换成了皇帝本人外出时常用地称呼“黄先生”。 “黄先生,前方传来消息,说周以达大军已经停止了搜索,全部撤出了沙漠。” “哦,他们有君元帅的下落了?” 孟元敬大喜:“君玉还活着?” “是。但是没有君元帅的具体下落。”“消息确切不?” “确切,是卢凌传出的。” 众人都松了口气,卢凌从凤凰寨开始跟随君玉。是君玉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他传出地消息就肯定是真的。 “还有一件事情,听说西北军在云中抓获的万余名战俘已经押解回来。正是朱老贼当初叛逃时带走地汤震一部残余……” 当年,朱丞相和大元帅汤震叛逃。将5万将士一并带到了赤金族,汤震投奔赤金族的当年就病死了,而余部经过了多次地战争和兼并,只剩下不到2万人。自汤震和朱丞相先后死去,这众叛军早已不甘侍敌。打仗也不卖力,很受真穆贴尔猜忌,一直没有将他们派上重要战场。这次大战,见赤金族大军溃败,这众叛军刚和刘之远一部照面,尚未交手就全体投降了。 皇帝大喜:“这众叛贼,朕早已恨之入骨,让刘之远将这干人就地坑杀,一个不留。以儆效尤!” “但是,刘将军已经答应优待他们,说等君元帅回来再行处分!” 孟元敬想起君玉因为监军坑杀战俘和监军的那次决裂。也小心翼翼地道:“如今战争结束,元凶早已伏诛。那一万多人是不战而降。不如从轻处罚……” “孟大人不必多说!”皇帝打断了他的话,“如今。最大的元凶朱渝尚未伏诛,那一万叛贼也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如此叛国大罪如果不从重处罚,今后,岂不叛贼横行?谁还将朕的江山放在眼里?立即传令刘之远就地坑杀所有战俘,同时公告天下,振奋民情,扬我天威。” “遵命!” 孟元敬见皇帝态度如此坚决,知道无法再谏。他在朝中这几年,早已明白若用常理和常情去揣度所谓地圣人天子的旨意实在是一件愚蠢不过的事情。如今,北方平定,皇帝怀恨在心的一干叛将,正好一个个从容收拾,一个也逃不了了。 皇帝想了想忽然道:“马上启程,我们尽快赶到西宁府。” “遵命!” 一干人不敢多问,立刻启程往西宁府方向而去。 到了西宁府,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监军看到微服而来的皇帝,不禁受宠若惊。因为按照本朝的惯例,大捷后,众将领不久就会班师回朝,接受封赏,皇帝亲自前来犒赏的情形实在十分罕见。他丝毫也不声张,小心将众人迎进帅府,摒退左右,才跪拜行礼:“未及迎驾,皇上恕罪。”身,这次西北将士立下大功,朕重重有赏。”天威护佑,决策英明。” 皇帝大悦:“你等辛苦了!”齐天。只是君元帅还没有回来,不过已经有消息传来。就等君元帅回来才举行这犒赏三军的庆功宴。在她回来之前,朕想先见见她的几名得力助手,立刻传卢凌、白如晖、耿克等。” 监军一脸难色:“黄先生,他们几人不在军中……” 皇帝脸色大变:“他们去了哪里?” 监军立刻惶恐地站了起来:“半月前,白如晖和耿克就离开了。卢凌原本率人在沙漠寻找君元帅,有了君元帅地消息后,他立刻通知了周以达,自己却没有回来……可能是路上耽误了。” 皇帝冷笑一声:“只怕他不是耽误了,他是已经跑路了!” 监军大惊失色,这场大决战护住了半壁江山,卢凌等人作为主帅君玉最得力的下属,谁都可以想象到将有如何丰厚的赏赐正在等着他们,他们怎么会白白放弃这一切跑路了?而且,他们为什么要慌忙跑路? 皇帝依旧冷笑着,又看向孟元敬:“朕早知道她不会再回京述职,所以微服前来。可是如今君玉连这西宁府也不会再回来了吧?孟大人,你认为呢?” 皇帝此次微服前来地更重大原因在于彻底铲除朱渝,断绝后患。孟元敬心知肚明,如今听皇帝如此言语,虽然心里巨跳却面色不改:“君玉凡事有始有终,决不会藏头露尾,我相信她一定会有个交代的。” 皇帝盯着他:“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为物用!好,朕就等在这里,看看堂堂地凤城飞帅是不是已经就此远遁了!” [] ! 第五卷(18)龙颜大怒 皇帝盯着他:“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为物用!好,朕就等在这里,看看堂堂的凤城飞帅是不是已经就此远遁了!” 他看汪均和孟元敬均不敢做声,冷哼一声,道:“你们是不是认为朕这就是所谓的莫须有了吧?” 孟元敬想到卢凌等人早已离开,心里早已暗暗松了口气,见皇帝满脸的不悦,谨慎地道:“皇上也是念及君玉劳苦功高,想重重赏赐于她。不过,君玉素来没有什么野心,生性自由自在不甘束缚,如今,天下已经平定,她能发挥所长的天地也没多大用武之地了。这次大战,君玉几乎掌握了全国大半的兵力,如今战争结束,按照本朝惯例,由各地将领和稗将分摊兵权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不知皇上以为如何?”本朝最忌讳的就是武将尾大不掉,比如汤震拥兵,一夜之间就拉了五万大军降敌,皇帝想起常常拊心痛咒,所以,对武将更是多了几分戒心。如今,君玉因为这场大决战,几乎掌握了天下过半的兵马,又培养扶持了大批骨干将领,真要有了野心,来个黄袍加身之类的历史重演也并非不可能。孟元敬在朝中几年,早已摸清楚了皇帝的脾性深知他的心病,因此,这番话一说出口,皇帝果然大为动容。 皇帝暗思,孟元敬的话倒也不无道理。他虽然对君玉的身份怀疑了个十拿九稳,但是想到她手上掌握了如此众多的兵权,又有如此大批死忠于她的下属,如果是个男子,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便道:“如今北方平定,全赖君元帅大功,封侯拜相也不足以表彰她的功劳。如果她有什么要求,朕一定全部答应就是了。” 孟元敬见他已经作出了杯酒释兵权地决定。心里暗喜,只道:“皇上英明。” 皇帝又转向监军:“据说君玉收罗了一名贴身侍卫,此人本领极大,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能征善战,在这次战役中出手不凡立下大功。此人可在军中?”此人自称君公子,来历不明,的确能征善战、博古通今,品貌才干不逊于君元帅。他去年除夕随君元帅来到军中后,须臾不离元帅左右,还是君元帅的最重要谋士,参与了几乎所有重要地战略部署和策划。这次大战中他成功阻击朱渝大军后,听说君元帅身陷沙漠。就立刻赶去救援了,至今下落不明。千机门的高手多次调查,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查出这名“贴身侍卫”地半点来历。他就如一个谜、一阵风,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从去年的除夕才进入众人的视线。而在这之前的所有经历行动都是一团谜语。因为。早前混入圣宫调查地千机门高手已经在几年前的川陕路大追杀中,死亡殆尽。如今之人。谁也没有见过拓桑,更不会想到早已火化的前任“博克多”会死而复生,所以,无论他们怎么查探,也查不出半点消息。之人到底是谁?既有如此才干又怎甘愿长期屈身别人侍卫?” 孟元敬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心知此人必是拓桑无疑,不然,君玉决不会弄个什么“贴身侍卫”。而且按照这番文采,人品才貌不输君玉的男子,除了拓桑,很难想象还会有其他人了。 监军摇摇头:“臣也不知。” “好好调查一下此人的背景,待他回来重重赏赐,看看能否为朝廷所用。” “是。” 第三天下午,一骑快马回报,信兵呈上一柄已经砍得卷刃的大刀和一件信物:“禀皇上,已经找到叛贼朱渝的尸体,这些东西是从他身边找到的。” 皇帝细细看了一眼这两样东西,这是大军在沙漠里找到的朱渝用过地刀和他的一件随身物件。 皇帝大喜,又有点疑惑:“那人真是朱渝?” “那人虽然面部腐烂,变成了干尸,但是从身形、衣着和随身兵器来看,确定是朱渝无疑。我们抓获了两名朱渝帐下的士兵,他们都肯定这柄大刀是朱渝在战场上用过地,那件物事也是他的。而且,我们还在沙漠里找到了朱渝地坐骑,坐骑距离他地尸首并不远,可以肯定,那具尸体就是叛贼朱渝,看样子他是和真穆贴尔的精兵激烈拼杀过一阵,受伤而死地。” 皇帝本来就在担心,要在茫茫沙漠里找一个人,即使出动大军也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战争的余烟未硝,再劳师动众,只怕引起西域各部落惶恐,又起争端。如今,见有确凿证据表明朱渝已死,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消除了这个心腹大患!立刻将叛贼朱渝的尸首悬挂城外,示众三日。” “是!” 孟元敬看了看那柄大刀和朱渝的物件,虽然他从小就和朱渝不和,但是见他如此惨死沙漠,心里也不禁暗自有些戚戚然,因此也不免更加担心君玉,便道:“有没有君元帅的消息?” “消息称君元帅早已脱险了,正在往回赶。” “好,即刻传令开始准备三军犒赏大会,只等君元帅回来就正式举行。” “是!” 夜刚刚黑去。 那个红色的身影进来,然后又出去,朱渝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自从醒过来后,每次她来他都清楚,有时是她一个人,有时拓桑和她一起。每次,她都会呆上很长一段时间,或者帮他擦擦脸擦擦手,或者干脆就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拓桑为他治疗。但是,无论是她一个人坐在这里还是和拓桑两个人一起出现,他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直到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朱渝忽然睁开眼睛抬起手,手上还有她留下的余温。 “二公子……” “我已经完全好了。” 有拓桑那种超乎寻常的医术和弄影先生留下的良药,再加上君玉和朱四槐的细心照顾,想不尽快恢复似乎都不太可能。 “二公子,大军已经沿着您安排好的路线退守外大草原。我们是不是马上启程赶上大军?” “其他还有没有什么消息?” “昏君下令大军进入沙漠寻找君元帅,不过,弄影先生已经传出讯息,估计他们已经撤军了。” 朱四槐是从弄影先生那里得到的消息,此后,走出沙漠,他们也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更不知道外面现在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朱渝想了想:“他们不会撤军的。那昏君倒并非完全因为寻找君玉,估计是冲着我来的。昏君心狠手辣,不会放弃如此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良机的。” 朱四槐有些紧张:“我们该怎么办?” 朱渝笑道:“四叔放心,大军退守外草原后,昏君即使发兵追击也是徒劳无功,不足为患。他的大军要想在茫茫西域搜索一个人,更是大海捞针。至于我本人,只要我自己不想死,就没有任何人能割下我的头颅!” “二公子,弄影先生邀请你和他们一起去远游。” 朱四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哦,他会邀请我?” “他说同去的有凤凰寨的很多人,叫你务必认真考虑,出发的时间、地点都告诉我们了,说只要你去,他们随时都欢迎。朱渝没有做声。弄影先生的提议,您考虑不?” 朱渝一笑了之,忽然道:“四叔,你说是昏君下令大军进入沙漠寻找君玉?” “对,弄影先生是这么说的,想必,昏君在朝中得到消息,所以……” “昏君不会在朝中。我估计他多半已经秘密来到了军中,或许就在西宁府“不会吧?他怎么会轻易来到军中?” “昏君疑心极重,早就怀疑君玉的身份,又想趁机将我铲除,我估计他多半已经秘密来到了西宁府……” 朱四槐看着他眼里的那抹狂热,只觉得心几乎快跳出胸腔了:“二公子,您是什么打算?” 朱渝见他紧张得几乎语无伦次的模样,镇定自若地笑道:“四叔,你以为我会去暗杀昏君么?我倒真的想一刀将昏君杀了,不过,他既然敢微服前来想必早已做好了准备,这种情况下,我们真要去了,岂不是自投罗?” 朱四槐刚刚松了口气,忽听得朱渝又道:“不过,这真的是个绝好的机会,至少比在皇宫里下手的把握大得多了。” 朱四槐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暗思朱家满门只剩一个朱渝,如果去冒此大险岂不是九死一生?朱渝见他的脸色瞬间几变,知道他吓得不轻,摇摇头,慢慢地道:“机会虽好,但若功败垂成,只怕君玉也会被我连累,也罢,也罢……” [] ! 第五卷(19)再见了,君玉 新的一天。 朝阳已经慢慢照耀到了院子里那棵巨大的不知名的树上了。树上的叶子细长细长的,一簇一簇密密匝匝地遮阴得几乎一丝阳光也透不下来。 朱四槐和拓桑到外面采摘瓜果去了,朱渝独自站在屋子里的那扇小窗户边,第一次看清楚这寄宿的院子,这是一座四面草泥糊就的坚固的土墙,几间十分简陋的屋子掩映在那棵巨大的树下,倒也凉风习习。 他看看对面,对面的屋子静悄悄的,也不知有没有人。 他收回视线,转了身,又看看自己置身的这间简陋的略微有些昏暗的屋子,看看自己身上的旧衣裳。他身上的衣物早已在沙漠里的时候就变得褴褛肮脏不堪,兵器、身上的几件物事也不见了,直到醒来后,朱四槐才告诉他,这些物事被弄影先生拿去了。 他虽然猜测不到弄影先生拿了这些物事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想必自然有他的道理。 此生此世,他从来没有在如此简陋的地方呆过,也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旧衣裳,可是,不知怎地,却觉得分外新奇,那种感觉,较之置身富丽堂皇的豪宅更有种说不出的安宁。好一会儿,他又面向土墙唯一的窗户,只见一个女子正站在那棵大树下,背对着自己,头微微扬起,似乎在观察树上一只正在吱吱鸣叫的鸟儿或者虫子。 女子穿一身质地、色彩都十分粗劣的红色衣服,简单绾了个发髻,可是,她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身姿如一棵刚刚长成的白杨。妩媚窈窕,又挺拔俊秀。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陌生,可是心里却偏偏有股奇异地熟识。 他从开着的门里走了出去。那个女子正要回头,他已经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君玉……” 那双手几乎如铁箍一般。让人动也无法动一下。君玉把手贴在他地手上,十分喜悦:“朱渝,你终于醒来了!” “朱渝,你再休息两天,我们很快就可以上路了。先生和舒姐姐他们已经订好了南下的大船。这船是先生亲自选地。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又好又漂亮,一个月后启程,还有很多很有趣的人同行,你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朱渝的头埋在她的肩上,不言不语。 “朱渝……你不是答应和我们一起去地么?你不愿意么?一起去吧,好不好?我很希望能够照顾你!至少,至少,让我照顾你吧……” “跟她去吧。起码我天天都可以在人群里看到她!”朱渝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可是,心里另一个真实的声音却在狂喊君玉。跟我走,好不好?”。然而。口里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朱渝!” “君玉,跟我走!”这话在胸口回旋。在口边打转,然而,无论是胸口还是嘴边都如上了铁锁的门,它牢牢地锁住这句话和这个念头,任凭它如囚牢里的野兽一般挣扎、翻腾,如在烧红了的炮烙上行刑,也逃不出分毫。 那铁箍一般的双手缠绕在腰间,君玉还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下去,那是一种几乎心碎的感觉,她低了头,一滴滚烫的泪水滴到了朱渝地手上。 这滴滚烫的泪水烫了手,也烫了心,朱渝忽然松开了手,接连后退好几步。 君玉转过身。 朱渝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对面全然陌生却又如烙印在心里骨子里一般熟悉的面孔,她不再是雪地上地小小少年,也不再是马背上的勇武战士,她已经回复了她地本来面目,她眉目盈然,柔情似水,如一朵初开地花,似一棵秀丽的树,那种近在咫尺地美丽,已经让人再也透不过气来。 呼吸慢慢停顿,胸口几乎窒息,那是天空的云彩,山巅的雪花,梦中的梦幻,理想中的幻想……朱渝勉强抬抬手,手却越来越无力,想抓,抓不住;想留,更留不住,如光阴一般,即使握在手中,也会从指尖慢慢流走。“朱渝!” “君玉!”他忽然又跑了过去,狠命地抱住了她,心中的狂想如猛兽一般挣脱了囚笼:“君玉,我想和你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就我们两个人,这一辈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要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君玉也狠命地抱着他,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太阳从大树繁茂的枝桠间偶尔洒下星星点点,照在紧紧相拥的二人身上,天地间完全寂静,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玉忽然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怔怔地看着朱渝。 感觉到手里一空,可是那样真实而深刻的拥抱将会永远停留在记忆里面了。朱渝抬起头,心里忽然变得异常的平静。他静静地看着此生第一次见到的女子:“君玉,如果没有拓桑,你一定会喜欢我的!” 如果没有拓桑!可是,拓桑一直在,不是么?既然拓桑一直在又怎会允许他不存在? 那种心碎的疼痛越是加深,君玉的心里就变得越是平静,她也静静地看着朱渝:“拓桑一直都在,而且,他会永远都在的!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希望每一天都能看到他,每一天都和他在一起。” 朱渝点点头,凝视着她:“君玉,我希望你今后过得一点都不幸福,希望拓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好。那样,你就会每天都想着我,每天都很后悔……后悔你做出了怎样错误的选择……”他忽然笑了起来,“可是,这好像不太可能,对吧?所以,君玉,你会每天都很幸福,从来都不会想起我的,对不对?” 君玉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开 “君玉,今后我再也不会想着你的!” “嗯!你不要想着我!你永远也不要想着我。” “朱渝,你要去哪里?” “我知道你在哪里就足够了,你又何必知道我在哪里呢?也许等我老了、疲倦了,我会来看你的,看你好不好、有没有后悔过……” “朱渝……” “我累了,我想去休息一会 君玉点点头,看着他,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那间屋子,轻轻关上了门。 过了许久,朱渝来到小小的窗户边,只见君玉还呆呆地站在那棵大树下面,目光十分迷离。她站了许久,又就地坐了下来,茫然地看着地上一些爬行的蚂蚁和零星的落叶。 昏黄的土墙、无名的大树、简陋的屋子、残留的落叶,都因了她坐在那里,显得那样多姿多彩,绚丽璀璨起来。 甚至她身上那样简陋的衣服、粗糙的颜色,也因了她本身的容颜,而变得如此的轻盈华丽,如簇簇棠棣如锦绣云霞,比她从千思书院的雪地上走来的风姿更美妙,比她在寒景园的广场上高歌弹唱的神采更怡人。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在心灵深处,狂热地叫嚣:“我要和她在一起,我一定要永远和她在一起!”双腿突然失去了理智,全部的意识都叫嚣着要奔向她、拥抱她、拉了她立刻逃到很远的地方去,那个地方,再也没有闲杂人等,只有她,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和她两个人……可是,一阵脚步声响起,那是外出的拓桑和朱四槐回来了。旋即是拓桑温柔的声音:“君玉,你怎么坐在地上?你身体还没大好,地上很凉的。” 然后,他轻轻扶起了她,微笑道:“你渴了么?这是甜瓜、这是葡萄,还有雪梨,我都给你带了些回来,你喜欢么?……” 朱渝悄然退后几步,离开窗户,猛地躺到床上,眼中滴下泪来……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绿洲的天空,隐隐约约的,有人弹起六弦琴唱起一首哀伤的离歌,如诉如泣,那是经历了战争、经历了生离死别后才能如此刻骨流露出的伤感和凄凉。 朱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心像被那哀伤的曲调带到了天际、带到了云端、带到了无穷无尽的苍穹里去埋葬……在这样如泣如诉的琴音里,有永远回不了的过去,再也做不下去的梦!可是,那些过去将会永远烙在心灵最深处,直到死亡、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直到眼睛彻底闭上! 再见了,过去! 再见了,君玉! [] ! 第五卷(20)娘子和相公 晨曦初明。 君玉睁开眼睛,拓桑正站在窗边,将窗子微微打开一点。外面是一片蓊郁的草地和树林,风从窗棂里吹来,带着绿洲秋天那种特有的露水和瓜果的气味 君玉坐起身子,拓桑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柔声道:“我们今天就要上路了,现在天色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君玉迎着那双熟悉的、温柔的、充满怜惜的眼睛,笑了起来:“拓桑,你有没有发现我变得越来越懒散啦?好像浑身没力气,老是没什么精神。” “傻孩子,你遭遇了这样一场苦楚,身体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恢复的。” “嗯。” 拓桑拿了把梳子给她轻轻梳理起头发来,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她原本被沙漠的太阳和风沙摧残得干枯如乱草的头发,开始恢复了很多生机。 “拓桑,我很喜欢这种懒洋洋的感觉,唉!” “叹息啥呢?这样不好么?” “人要时刻充满精神才好,这样懒洋洋的不好。可是,我又很喜欢这种感觉,你说怎么办?” 拓桑想起她从小养成的那种比苦行僧更刻板规律的生活,如今,生活的节奏完全被打乱,心里自然会感到不安。 “君玉,今后你喜欢什么生活方式就选择什么生活方式,其他的,就交给我了,你什么也不用操心了。” “你什么都替我代劳,我真的什么都可以不用操心了么?” 拓桑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贴在她耳边低声道:“除了生孩子,其他都可以。” 君玉笑嘻嘻的擂他一下:“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骆驼已经整队。白马已经刷得干干净净,拓桑看看东边的屋子依旧静悄悄地:“我去叫朱渝他们……” 君玉摇摇头,“不用了。他们已经走了!” 拓桑脸色微变,快步走到东边的屋子。果然门是虚掩着的,早已空无一人。 君玉已经骑上了一匹骆驼,微笑道:“今后,他有他地天空,我们有我们的世界!拓桑。我们走吧。” 拓桑在那门口站了一会儿,跑前几步,一下跃上了那匹骆驼,轻轻搂住了她地腰:“君玉,今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要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君玉略微侧了身子,头很舒服的*在他的胸前:“拓桑,我也是。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要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拓桑打了个口哨。白马自动跟在了后面,两人骑了骆驼.1-6-k,电脑站缓缓地往前方行去。 走出那片绿洲踏上归途后。拓桑已经处理了那些骆驼,买了一匹很神骏的马。这马虽好。君玉却不喜欢,就要了拓桑的白马。 前面是一片大青沟,蔓延着一片金灿夺目地红,竟然是一望无际的枫树。刚刚经历了八百里沙海热浪翻滚的迷途,如今却是如此的枫叶似火,两人望着这样的奇景,就连两人的坐骑也一动不动,似乎也惊讶于这样的奇异景色。 两人沉浸于这样的美景,越走越慢。到黄昏时才走出这片红烧一般的枫叶天地。 鼻子里忽然飘来一丝血腥气,慢慢地,这丝血腥气越来越浓郁,拓桑跳下马背,前面,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具尸首。 这时,君玉也下了马,看看那些人的伤痕。 拓桑道:“看样子,这是朱渝和朱四槐下地手。” 这些人,正是皇帝派出的搜索大军中地一部分千机门高手,他们搜索得比较深入,还没来得及返回,并不知道朱渝已经“死亡”地消息。又是一阵轻微的风声,那并非林中刮过地自然风,而是众人衣袂带起的刀风或者杀风。 十几个劲装男子忽然从侧面的枫林里窜出来,团团围住了二人。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红衣女子的身上,比起他们气势汹汹窜出来的样子,四周忽然静得连风声都没有了。 他们只顾发呆,眼看那一男一女打了马,就要悠然离去。 为首之人是一个胖子,他忽然清醒过来,狞笑一声:“站住。” 拓桑淡淡道:“你有何贵干?” 他的目光从君玉身上又转到拓桑身上的那柄佩剑,那正是君玉的“追飞”。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君玉的脸上:“官爷在抓逃犯,这个男人佩戴凶器,行迹可疑……”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要抓什么逃犯?” “他们是千机门的,卑鄙无耻,惯于栽赃嫁祸、移花接木。他们要抓的人估计早已跑了,相公,小心他们会拿你当替罪羊哦。” 二人自说自话,众人又惊又怒,他们身着便装,又在这偏远异域,却被突然喝破来历,那个胖子怒吼一声:“你们和贼子朱渝是一伙的?拿你也不冤枉了……” 他使了个眼色,众人忽然向拓桑扑去,招招都是致命的。 君玉赶紧退到一边,冲拓桑眨眨眼,声音“惊恐”万状:“相公,好可怕喔……” 拓桑大笑:“娘子,莫怕莫怕,我会保护你的。” 刀剑坠地,旋即响起一阵哀嚎,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龇牙咧嘴。快滚!” 拓桑大喝一声,众人挣扎着起身,兵器也不敢捡,赶紧逃命。 “拓桑,你的功夫越来越好了,呔,这是奖赏你的。”一朵小黄花飞到拓桑面前。 拓桑伸手接住,一副拼命叹气的模样:“唉,要保护我家娘子。不得不勤练功夫啊。” “嗯,我的这个贴身侍卫真不错。”“嘿嘿,你的这个相公更是不错。” 拓桑看看地上地兵器:“一路上并没有看见正规军的踪影。估计出动到异域搜寻的都是千机门地便装。不知皇帝安排了多少人马,竟然搜到这里来了!这些千机门的人。要抓朱渝那是想也别想,不过依他们地手段,真不知会借机生多少事情,又有多少无辜会遭殃。”“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皇帝才不在乎会因此死多少无辜之人呢!” “现在,大草原上的强大势力几乎全部被消灭,一旦朱渝返回军中,重新统率自己的大军,真不知会给他打出一番什么天地来!”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也许,等某一天朱渝势力足够强大了,他是不会错过机会的。”君玉笑起来,“很多人梦想称孤道寡,其实。做皇帝有什么好呢!唯我独尊、残暴不仁,视天下人为草芥,除了自己。谁都是猪狗不如,这样的人生就真地那么痛快?唉。此去西宁府。真不知还会有怎样的麻烦!”去无论是龙潭虎穴还是刀山火海。只要你做出决定,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强迫你!”君玉看看自己身上的淡红色衫子,这是走出绿洲后,拓桑亲自为她挑选的。她嫣然一笑:“我早已不是凤城飞帅,只是拓桑的娘子了。相公,就看你的了。” 拓桑拉拉她的手:“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西宁府。 城门大开,张灯结彩,鞭炮声声,完全是一副喜庆的气息。朝廷嘉奖地金银财帛各种礼品正在络绎不绝地运往城中,今天,在这里将举行三军犒劳盛宴。 军营里,不知多少口大锅正毫不间断地整治着各种菜肴,成千上万的酒坛也已经被拍开泥封,空气里都飘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地香味。一个人步行着再一次来到城门口张望,守城的老兵毕恭毕敬地再一次道:“孟大人,君元帅还没有回来。” 孟元敬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君玉怎么还没有回来?她真地走出沙漠了?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按照传来地情报,君玉早该返回西宁府了,可是,直到现在,她依旧没有出现。 “君玉还没有返回?我们就再等等好了。如果主角都没有了,这个庆功大宴还有什么意义?”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个身高体阔的大汉在汪均和两名侍卫地陪同下走过来。 孟元敬回头,“皇……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来人正是微服前来的当今皇上。 “按照时间估算,君玉今天也应该赶回来了。她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孟元敬看看空荡荡的远方,心里也没底。 皇帝道:“好,我们就继续等,等到她回来为止。”令已经传下,三军已经准备妥当,不举行庆功宴怎么对将士们交代?” 皇帝尚未开口,守城的一名老兵忽然小声道:“如果没有君元帅,庆祝起来也不痛快。将士们等多久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没有君元帅,我们哪里会有这场大胜啊……” “哦?”皇帝来了精神,“没有君元帅就没有这场胜利?” 另一个老兵接口道:“正是。小的在这里服役快20年了,这西北边境历任**个大帅,却从来没有取得过像样的胜利,每次和胡族或者赤金族大军交手都是一溃千里,我们当兵的也常常拖欠粮饷,有时饭都吃不上。直到君元帅来,这种局面才完全改变,我们也再也没有打过败仗。君元帅因为追击真穆贴尔深陷沙漠,生死未卜,虽然有消息说他脱险了,可是他毕竟还没有回来。如果我们不等他,只怕这酒谁也喝不痛快……” 孟元敬偷偷查看皇帝的脸色,心里暗叫不好。昨天,他奉皇帝的旨意,已经召集了军中所有将领商议了庆功一事,众将都异口同声表示无论如何要等君玉回来,就连曾经和君玉不和的监军也是这个态度。 “兵骄逐帅,帅强犯上”一个统帅在部下中拥有绝对的权威和拥戴在战场上自然是好事,可是,如果这个统帅掌握了全国大半的兵马,又功高震主,只怕皇帝对于他的这种威望就会十分忌惮了。这些天,皇帝因为朱渝“暴死沙漠”,心情十分愉快,但是也未及时下令撤回深入搜索的千机门部众,以防万一。如今,以他一向猜忌的个性,只怕对君玉的忌讳更要远远大于对朱渝生还的隐患了。 孟元敬立刻道:“还是按照计划举行庆典,不用等君玉吧。她若赶回来,也会理解的。” “孟大人此言差矣,这次,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等着君玉!三军将士都不怕等,我们还怕?不然,岂不寒了将士之心?” 孟元敬不敢再多说,又看了看城门外,依旧没有君玉的踪影。 “孟大人,我们回去等着她吧!” “是”。 [] ! 第五卷(21)女装姣好 已近黄昏。 庆典的所有前奏已经准备就绪,西宁府的城门已经快到关闭的时间了。 两名老兵伸长脖子四处看看,前方的来路依旧没有丝毫人影。 两只手正要合上门,只听得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两骑快马并排着飞奔过来。两名老兵呆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利落下马的女子。 女子穿淡红色的衫子,英姿飒爽,满面笑容:“张兵、赵勇,你们辛苦了。” 两个老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样一个仿佛从云端里飘下来的女人如何知道自己二人的名字,并且叫得如此熟练又带了几分惯常的威严。 张兵看着拓桑,这个人,他们都认得,正是军中赫赫有名的军师“君公子”,也是君元帅的贴身侍卫。既然贴身侍卫回来了,主帅应该也不远了,赶紧道:“君公子,君元帅呢?” 拓桑含笑看看君玉,自上路后,她很快又变得精神焕发,尤其是到了军营,不由自主的,她立刻就恢复了她昔日的威姿和风采。 两人的目光随他转向君玉,拓桑点点头尚未开口,赵勇盯着君玉,忽然很小声地道:“君元帅,是君元帅……君玉微笑着看看城里喜庆的布置,点点头,“今夜庆典,你们更要加倍小心。” “遵命。” 宽阔无比的大校场上,篝火已经熊熊燃烧,大碗的酒、大块的肉早已摆满了营地。 孟元敬和汪均来来回回地走,来来回回地张望,许久也不见那熟悉的人影。 酒碗已经斟满。尽管所有人都情绪激动、欢笑、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先喝,大家都不时张望,看有没有元帅地踪影。 宽大的校场忽然一茬一茬的安静下来。有两个身影正从容不迫地走来。其中前面地一人,她每走过一地。那一片就立刻安静下来。而后面的地方,因为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依旧在热闹地谈笑风声。 皇帝坐在一个很僻静的角落,端起酒杯看了看。他是微服前来,所以一直不曾暴露身份。 走了几次后。孟元敬在人群中间想着心事,丝毫没有注意到逐渐安静下来的场景,他端了一碗酒,自言自语道:“这酒,我一定要和君玉一起喝。” “元敬,那我们就一起喝吧。” 一个声音那么默契的接住他的话茬,孟元敬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多了个淡红色地身影,熊熊燃烧的火焰顷刻间都黯淡了一下。就像多了许多盛开的花、灿烂的星,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来。 孟元敬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看着这生平第一次见到的女子,声音颤抖得厉害。只叫得一声“君玉”。便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君玉……”汪均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整个大校场顷刻间安静下来,只听得很多的心跳声和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所有地目光都盯着这个突然现身的女子。皇帝也不由自主地从僻静之处站了起来。 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排倒好地酒碗,君玉端了一碗酒,清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场:“第一碗,祭奠所有战死沙场地人们。一路看我们还在这里,我们还能喝酒,而他们,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烈酒入地,也不知那些英魂能否闻到这酒地香味。 “这一碗,我们就一起喝了吧,我们胜利了!” 所有人都端起酒碗,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她,她没说完一句话,所有人都跟着做,见她喝酒,众人便也一起喝酒,却再也没有除了喝酒以外的任何声音。 “君元帅……” “君元帅……” “君元帅……” 醒悟过来地张原、周以达、刘之远等人端了酒碗陆续抢上前来。 君玉看着每一张熟悉之极、忠诚之极的面孔,大笑道:“好,今天一定要和你们喝个痛快。” 她那样爽朗的笑声感染了周围的每一个人,听在耳里,全然的充满了希望、热情和积极的力量。众人从目瞪口呆里醒悟过来,立刻,大碗的喝酒声、大块的吃肉声,就自由自在地响了起来…… “君玉……” 一个人端了酒碗站在她身边,正是汪均。 君玉见到他,十二分的开心:“汪兄!” 汪均搔搔脑子,嘿嘿地笑了两声:“君玉,我可认识你好几年了,居然都不知道……” 君玉微笑着看着他,点点头,目光过处,却见一个人死死地盯着自己,目光特别奇特。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居然是便装的皇帝。 这时,皇帝身边一直盯着君玉的监军突然醒悟过来,低声道:“皇……先生,您……” 皇帝摆摆手,长长地呼了口气。他看着那些欢呼的人群,看着大小将领眼中、行动里所透露出的绝对的拥戴和敬服,丝毫也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有所改变。他忽然想起“兵骄逐帅,帅强犯上”、“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的古训。一个功勋如此显赫的第一武将,拥有如此绝对的拥戴和威望,实在是一件再危险不过的事情了。 他再看看那个几乎从九天上飘下来一般的女子,她满面微笑的站在大军的拥簇里,风华绝代、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的局促和不安。 她隐藏了那么久的身份,今天却这样毫无顾忌地以本来面目出现在军营里。看来,她是打定主意最后一次公然露面了。 喝了这碗酒,帝国的传奇将星从此就要浪迹天涯,世上再无“凤城飞帅”了!“君玉总算不负厚望,还要多谢黄先生曾经给了君玉这样一片施展身手的天空!多谢!” 她听得监军叫“黄先生”。知道皇帝微服前来,身份保密,所以自己也如此叫法。君元帅。抑或是君姑娘?”意。” 皇帝看看万众欢庆的场面,又看看君玉身上的衣装。不由得暗暗道:“幸好,幸好!”结束了,我终于轻松了。”君玉明白他话中地“幸好”之意,却很自然地接过他的话,微笑道。“皇先生,这次,君玉真要无忧无虑地去做自己的土财东了。” “君元帅,借一步说话。” “好。” 元帅府地大营门外戒备森严,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近半步。 “君元帅巾帼英雄,可否考虑留下继续施展身手?” “君玉生性懒散,今后的理想是看遍天下美景,还请黄先生恕罪。” 皇帝沉声道:“如果,我说不呢?” “只要君玉愿意。就没有人能对她说不。” 皇帝转向那个声音地方向,刚才,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身上。震撼于这驰骋疆场多年的兵马大元帅,这帅名远播的翩翩公子原来是如此一位容色绝世地女子。所以几乎都忽略了始终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男子。 直到此刻。皇帝才发现她身边这个几乎和她同样出色的男子。 男子目光坚定,神情温和。很平静地站在那里,举手投足,眉间神情,天然地流露出极大的气派和超然的从容。 文武百官、王孙公子、江湖奇侠、风尘异人……皇帝生平不知见过多少杰出之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男子。他心里一凛,沉声道:“阁下何人?” “拓桑!” 拓桑!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叫拓桑!在千机门的密报里,这个俗家的名字不再代表着轮回的领袖、无上地尊贵,也不再代表着第一任被废立的“博克多”!而是一个写情诗的男子、一朵化作红花地传奇! 这个叫做“拓桑”的男子,正是自己素未谋面却异常厌恶之人,也正是君玉休假期间公然出现在铁马寺并为之大开杀戒之人! “你就是拓桑!”他紧紧盯着拓桑,忽然想起听闻中君玉那个充满传奇色彩地神秘“贴身侍卫!”所有地神秘和不可理解,现在,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我就是拓桑!”拓桑淡淡地看着他。 “你是个不安分的人,我一直很讨厌你!没想到,你居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抱歉,我并未如阁下所愿早早死去----”拓桑微笑着看向君玉,“只要她还活着,我就要陪她一起活在这个世界上!” 皇帝眼珠微微转动,心里转过无数地念头,却没有一个可以成型,他狠狠地盯着拓桑,“你一个贴身侍卫,凭什么这般有恃无恐的为我朝大元帅做决定?” 拓桑的微笑丝毫没变:“她是我的妻子,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的事情也是她的事情。” 君玉笑嘻嘻的点点头:“嗯,是的是的。” “你就不再考虑一下?” 君玉和拓桑不经意交换了一下目光,端了酒碗,笑道:“皇先生,干了这碗,后会有期。” “嘿,看来,凤城飞帅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竟然连卢凌等人都没有留下喝一杯庆功酒。如今,你毫无牵累负担,以你二人的身手,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留不住你们,是不是?” 拓桑笑了起来:“如今大局已定,黄先生又何必苦留君玉?” “这西北军中人才济济,只要黄先生肯给机会,何愁无人可用?” 半晌,皇帝才点点头:“好,至少我应该感谢你!” 君玉肃然道:“这是我应尽的职责!而且,正是你的信任我才得以完全实现自己的理想!” “好,我就喝了这碗,权当送将星归隐!” “多谢!” 夜已经深去,不知多少人已经醉倒地上,不省人事。可是,负责巡逻轮班的将士却有条不紊,丝毫不乱,从无放松警惕。 君玉和拓桑走到城门口,守城的老兵立刻开门。君玉看了看自己亲造的这支精兵强将,微笑起来,回过头看看孟元敬、汪均、张原等人:“各位请回吧,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只怕后会无期啊!” 那是孟元敬充满惆怅的声音。自从君玉出现后,孟元敬几乎没有开过口。他凝视着自己儿时的伙伴,认识了快二十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实模样,而这第一次的见面也是最后的一面了。 “君玉,我再送你一程。”庆功宴上,人太多,她根本没来得及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说几句话,是以立刻点头。 三骑快马出了城门十里外才停下。 孟元敬迟疑了一下,“君玉,你知道吗?朱渝死在沙漠里了……” 君玉和拓桑互视一眼,君玉立刻道:“谁说的?” “大军在沙漠里找到了他的兵器和战马,根据抓获的他的一名帐下亲兵辨认,那具尸体的确是朱渝的……” 孟元敬将士兵收集回来的情报详细给她讲了一遍。 君玉仔细听他说完,暗暗舒了口气,寻思这一定是弄影先生弄的手脚。因为当初在沙漠里的时候,弄影先生曾经不经意地拿了朱渝的一样物事,当时,君玉心里就有些揣测,如今看来,必然是弄影先生无疑。弄影先生之所以费尽心机弄这番手脚,本意是希望朱渝和众人一起离开,但是,他若不走,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君玉想到朱渝也许很快就会回到他的军中以朱渝的能征善战以及他和边境各部落的联姻,只怕皇帝又会寝食难安一阵子了。这天下,终归是轮流坐庄,没有谁能千秋万代下去。只道:“我们和朱渝终究是走了不同的路,如今出现这个局面,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孟元敬点点头,怅然地看她几眼:“君玉,今后你一定要保重。” 君玉微笑道:“元敬,你也要多保重!今后,无论我们到了哪里,都会捎消息给你的,你放心吧。” 孟元敬又看了看拓桑,拓桑也看着他,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孟元敬一打马,转身往西宁府的方向跑去。 拓桑掉转马头,看着前方,又看看身边满面笑容的君玉,柔声道:“君玉,我们走吧,先生和舒姐姐都等着我们呢!” “好的,拓桑,我对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很期待哦!” “我也是。” 此时,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一丝黎明的曙光,两人快马加鞭,直奔那即将升起的万道霞光而去…… [] ! 第五卷(22)尾声 回京途中。 便装的皇帝一行正匆忙赶路,忽然接到急报:朱渝亲率大军越过草原,形成夹击之势。 皇帝又惊又怒:“这叛贼狼子野心,死而不僵,居然还敢瞅准机会卷土重来。1----6----k----小----说----即刻下令西北精兵勤王,务必将这贼子一举消灭……” 一场胜负未知的战争,这天下,即将重新洗牌。p:终于完成了,呵呵。剩下的就是后记和番外了。 番外分两个部分:朱渝版本、兰茜思和君生版本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鞠躬。呵呵。另外《凤城飞帅》的实体书很快会上市了,希望大家哦,呵呵。 [] ! 盛会 第二天君玉走出客栈忽然听得大街上人声喧哗紧接着她看到孟元敬走了进来。 “君玉祝先生的族人全部被赦免释放了……” “真的吗?” 君玉眉色稍展孟元敬点点头:“真的他们全被释放并且返还了家财。” 君玉靠在门口松了口气忽见一匹瘦马往客栈方向跑来正是小帅昨日她悲伤迷心将小帅忘在扬州府正想去寻小帅却已被人送回。送马的人已经走了只见小帅的背上缚着一支新开的腊梅她取下一看腊梅上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君玉对不起! 正是朱渝的笔迹。 她叹息一声:“这次多亏了朱渝帮忙啊。” “朱渝这小子总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孟元敬见君玉虽然眉色舒展了一些但是因为悲伤过度精神很差不无担忧地道:“君玉你没事吧?” 君玉摇摇头。 “五月蜀中青城派有场武林大会举行盟主选举。我舅舅派我把盟主令交给他们。” 君玉勉强笑笑:“哦?元敬莫非也想去争个盟主?” “我可没这个闲功夫。”孟元敬看着她对这儿时的伙伴有些依依不舍:“君玉反正现在休战你没什么事情心情也不好不如我们一起去蜀中游玩一趟好不好?” 君玉想想立刻答应下来:“好的我们一起去游玩一趟也无妨。明日就走吧我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了。” 孟元敬见她答应大喜过望:“一路上我们谈谈说说也就不寂寞了。今晚你就到我家里去住明日好一同启程。” 自从君玉来到扬州孟元敬已经多次邀请她去自己家里住君玉想着诸多不便就推辞了如今听他又热情相邀不好再推辞只好答应下来。 二人立刻结帐出门。走了一程来到郊外一座庄园庄园不大远远看去有很多参天古木。 孟元敬迎了君玉往里走园中花木繁茂榕树亭亭如盖美丽非凡。君玉不禁赞道:“元敬你这园子倒快活似神仙!” “看你喜欢我就放心了我知你习惯独居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座小小的院子倒还投你的性情!” 孟元敬父亲早逝赖舅舅抚养长大母亲常年吃斋念佛每年大半时间都住庙里礼佛上月他母亲又去了寺里诺大的家中只得他和一个老管家以及几名家仆同住。母亲在家时还有两个丫头伺候母亲去寺里两个丫头也跟去侍奉因此整个院子显得异常冷清。 已是掌灯十分孟元敬亲自带了君玉来到为她准备好的别院这座小小的别院只有两间屋子中间有一片不大的花坊周围花木扶苏情致幽雅。 君玉十分满意孟元敬见她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道:“君玉你精神不好先去歇着吧。” “多谢元敬。” 弯弯的月亮正上树梢推开窗子四周花木的芬芳传来。 有敲门声君玉开了院门孟元敬笑道:“没有打扰你休息吧君玉?” 君玉摇摇头孟元敬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君玉你还是保持着书院里的习惯啊!” “习惯一旦养成了也是很难改掉的……”孟元敬没有开口似乎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盈盈的烛光下君玉双眸如星珠明玉润光耀屋宇孟元敬怔怔地看着她半晌竟然呆了。 “元敬……” 孟元敬猛地惊醒脸上一红强笑一声:“我困了告辞了……”也不等君玉回答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君玉疑惑地摇摇头也不去管他径自关了院门。君玉从小学的东西做的事情都是男子该做的而且从十岁起就开始着男装多年下来言谈举止早已没有丝毫女子之态而且与人交往总是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所以从来也不曾担心自己会有被识破的一天。想起刚刚孟元敬的举动也不由得心里一凛打定主意今后更是要小心行事。 第二天一早两人启程一路上孟元敬稍有些不自在。出门不久路过一条小街一路上他见沿途有经过的女子无不倾慕地打量君玉心道君玉生就这模样也无怪男女见了都惊讶心里便慢慢有些释然了。 快马行过半月沿途许多逃荒的灾民细问之下才知道黄河泛滥淹没了周围几十个县朝廷拨的赈灾粮款被层层克扣灾民根本活不下去送儿卖女四处逃难。 沿途都是这种惨景君玉和孟元敬看得有心无力也无心观赏什么风景只是沿途继续赶路。 越近蜀中君玉越加沉默心里有一种极端难以描述的激动和不安。过了秦岭穿过重重大山孟元敬不禁道:“真是蜀道难啊。” 君玉笑了笑点了点头。 一路上有不少武林中人经过有的步履匆匆有的踌躇满志显然都是往青城山的武林大会而去的。 路上逃难的景象在四川境内结束两人到达成都时方才五月初一。 这是孟元敬第一次见到蜀中的风情人物此际百花潭万朵芙蓉盛开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花粉味道。 广袤的成都平原上四处是麦子收割后的田垄稻田里稻谷开始吐穗扬花树木葱茏菜园青青。 孟元敬突然有点奇怪的看着君玉“你说话的口音……”很早他就现君玉的口音里有些微的西南腔今天才现竟然是蜀中乡音。 君玉笑了:“我母亲就是土生土长的蜀中人在峨眉山上学艺多年。”“你母亲是峨嵋派的?”对于那富有传奇色彩的兰茜思孟元敬也一直很好奇。 “我母亲少时在峨眉山上跟随一个奇人学艺跟峨嵋派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兰茜思自幼被遗弃终生不知父母是谁被峨眉山上一个隐居的女子收养16岁就出江湖不到18岁已经名满天下。 此刻距离武林大会尚有半月成都距离青城山只有一百多里两人也不急着赶路就在青羊宫附近找了家小小的客栈住了下来。 昨夜的一场大雨让沉闷的空气变得清新起来四处都是湿润的微风而那些被雨洗过的树木叶子更加油绿亮。 两人信步往前面的浣花溪走去雨后新晴的浣花溪水流淙淙清澈无比沿岸绿树新花群鸟乱飞越往前走树木生长得越加茂盛。 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中空前面突然传来一种很奇特的乐器之声。 君玉识得这是一种用“硬头簧”的竹叶所做的口哨她小时候听母亲吹过也见母亲用这种竹叶做过那种简易的“乐器”。 两人循声而去树林深处有两间房子红砖碧瓦周围芳草萋萋苦蒿杂生金黄的太阳花正在粲然怒放。 屋子里没有人那奇怪的声音是从房后出的。 君玉轻轻往前走房后的山丘上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树边赫然立着一个衣冠冢坟前烟雾缭绕摆着几样祭品果脯。 一个女子坐在坟前这奇怪的乐声正是女子出的。 似乎感觉到背后有人女子遽然回头约莫三十五六岁年龄见是两个小伙子语气中微有怒意:“二位到此有何贵干?” “我们是游客无意中闯到这里打搅到你很是抱歉。”孟元敬赶紧道。 豪赌 女子瞪了他一眼看向君玉现君玉正盯着那个衣冠冢前的墓碑。墓碑上赫然只有简单的五个字: 兰茜思之墓 这时孟元敬也看到了二人对视一眼均心中一凛。 “这里是私人住地不欢迎游客快走。”女子悻然道。 二人只得赶快离开。 “君玉真奇怪这女子竟然供着你母亲的墓碑。” 君玉也有点奇怪:“不知是不是同名同姓之人。” 两人走了一会儿投宿的客栈已经在望。只见有一男一女正从另一个方向往客栈走来竟然是朱渝和石岚妮。 孟元敬大惊失色:“岚妮你怎么会在这里?” 石岚妮见到表哥和君玉惊惶失措的转了脸不敢回答。 朱渝见到二人也有些意外冷冷地看了君玉一眼转身就走。 石岚妮也立刻跟了上去。 孟元敬正要追上前喝止表妹客栈里面早有二人迎了出来二人均是青城派的装束其中一人是孟元敬认得的正是青城派一名辈份较高的弟子。 那人见了孟元敬立刻道:“孟公子敝掌门有请。” “好。” 孟元敬回头见表妹已经随了朱渝远去无法再追赶只得答应下来又看看君玉:“你要不要一起去?” 君玉摇摇头:“我这次来主要是观光游玩的你先去交了盟主令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好我交了令牌就回来。” ^^^^^^^^^^^^^^^^^^^^^^^^^^^^^^^^^^^^^ 孟元敬已经随青城派的弟子启程估计要五日之后才会回来。君玉也不急趁此机会好好在成都边境一游。 这一日她骑马沿着城北往郊外走。清澈见底的府河沿途伸展开去两岸盛开着野生的蔷薇。再往前走了七八里路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君玉驻足这琴声乍听之下清雅柔和似佛教的音乐再一听却如春花秋月让人心底激动莫名又惆怅万端继而如山谷清泉松间明月美不胜收却又难以言喻。那曲子竟然是从来不曾听过的。 她驻足半晌想起李白曾经写过的一听蜀中僧人弹琴的诗: 蜀僧抱绿绮 西下峨嵋峰 为我一挥手 如听万壑松 客心洗流水 遗响入霜钟 不觉碧山暮 秋云暗几重 前面不远处就是著名的昭觉寺但是琴声却不是从寺庙里出的而是从对面的一座小山坡上出来的。 君玉循声而去山坡上有一棵巨大的黄桷树看树冠大概已经有千年左右历史。黄桷树下坐着一个麻衣如雪的年轻僧人正在独自抚琴。 琴声忽止僧人抬起头来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虽是一身粗麻长袍却龙章凤质卓尔不群。单论风采君玉生平所见之人惟有弄影公子堪与比肩。 君玉上前一礼:“打搅大师雅兴。这曲子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广陵散》?” 和尚看她一眼目光倏地放出光华语音却清冽平和:“正是《广陵散》。” 《广陵散》自嵇康在刑场最后一次弹奏后就此失传千百年来各种讹诈版本虽多却无一真实。弄影公子有一次在天山雪峰上听见一隐者弹奏过后面一段但是循声欲去拜访隐者已经踪影全无。弄影公子妙解音律当即记录下这残缺不全的曲子回来后多方考证认为就是失传千年的《广陵散》。君玉听这年轻僧人弹奏到后面正是弄影公子记下的那段是以才有此一问。 “敢问大师法号?” “在下拓桑。” “在下君玉有幸一闻《广陵散》真是不虚此行。” 拓桑显然不是蜀中人君玉到过许多地方就是一些很偏僻的土语都大致能听懂可是从拓桑的口音里却完全辨识不出他来自何方。 拓桑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微微一笑:“拓桑弹奏这曲子日久从来无人辨识出是《广陵散》如今初到蜀中竟遇上知音难得难得拓桑再弹一曲酬知音。”语毕再抚琴弦。 这曲子较之《广陵散》完全变换了风格君玉静静地听着仿佛那不是琴声而是心灵相通的朋友在对自己婉婉倾诉。好一会儿她情不自禁地取出随身带着的一支短笛合着琴音是一《月下笛》。 拓桑的琴声稍微小了下去却和笛声正是相得益彰配合得天衣无缝琴声笛声林间回荡如溪流淙淙又似月下花开。拓桑抬起头看着她半晌低声连连道:“白头如新顷盖如故。”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声接着响起激烈的打斗之声。拓桑神色不变弹奏的手依旧没有停下来君玉也静静地站在那里没动直到曲子完毕。 拓桑深深地看她一眼收了琴微微一笑身形一晃飘然远去了。 君玉快赶几步纵身跃上一棵大树对面山坡下的一块空地上十几个人将一穿黄袍的身材十分魁梧的西域僧围在中奖西域僧挥着一根碗口粗细的禅杖迎战。西域僧功力相当不错可是在十几个好手的围攻下也渐露疲态这时一柄流星锤从背后直袭僧人背心。僧人被三名使刀的好手缠斗无法回身眼看就要受重伤突然那柄流星锤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时那伙人已经明白暗中有高人在帮那西域僧顿时散开西域僧一得喘息机会拖着禅杖立刻逃之夭夭。他身形笨重轻功却不弱有五个人追了上去奔出几步却腿一软纷纷跌在地上。 众人上前扶了受伤者现地上只有5片叶子。 环顾四周树静阳高哪里有丝毫人影。 众皆骇然那暗中高手竟然只用5片叶子就打退了五名好手众人不敢再追垂头丧气地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君玉在树上看得分明有个人影恍然而过快得她几乎都没辨识出来依稀正是拓桑的背影。君玉也暗自心惊这个年青僧人竟然有如此高深的功力。 早上的客栈里人影稀落君玉从二楼下来这时大堂里已经有几个客人正在吃早饭。其中有三个汉子坐成一桌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君玉细听三人中一个颧骨高耸的中年汉子道:“寒景园今天这场赌博帮主可是赢定了。” “老三!”旁边一个年龄最长的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高颧骨男子不敢再多说什么三人赶紧起身结帐走了出去。 君玉也起身尾随三人走了出去。 寒景园在东郊2o里外是天府最出名的林苑二十年前曾经盛极一时随后易主现在成了蜀中红枪会总瓢把子郭仁成的老巢。一路上有许多带刀佩剑的武林中人看样子都是奔寒景园去的。君玉不紧不慢地随着众人大家皆行色匆匆似乎无暇多顾。 寒景园的大门大开着君玉随了众人进去。 在一个巨大的四角亭里摆着一张长方桌方桌的两端各坐一人。前方约五十岁的老者是蜀中红枪会的总瓢把子郭仁成对面坐着一个大胖子正是贩卖石岚妮的江之林。 围观的人众已经越来越多郭仁成粗声道:“江老弟可以开始了吧?” 江之林阴阴一笑:“郭瓢把子看清楚了这是2o万两银票都是四大钱庄的硬通货一把骰子就赌十万两。” 郭仁成道:“我手里可没有这么多现钱。” 江之林大笑道:“郭瓢把子的家当起码值当2o万两银子这寒景园至少也值当5o万两你的赌本就算了7o万两本钱足够了。” 郭仁成心里大怒却大笑道:“原来江老弟是冲着我的寒景园来的只怕未必如你所愿这一把就赌了。”说着把骰子递了过去“江老弟可看清楚了。” 江之林一笑:“你是地主你先掷。” 郭仁成拿起碗一摇六粒骰子在海碗里激荡滚动中间唱摊的揭开大喝道:“二六一五十七点大。”掷骰子十八点已是最大现在郭仁成掷出一个十七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江之林又是阴阴一笑手掌抬起指头微动骰子在海碗里叮叮作响唱摊的揭开又喝一声“六个红四全色。”全色最大郭仁成脸上冷汗直冒。 江之林又拿出一叠银票往前一推:“老郭痛快点我们一把定输赢这次一口赌5o万。” 郭仁成脸上青筋暴突:“这次你先掷。” 江之林点了点头笑道“这样痛快点”手指微动骰子掷出唱摊的头上也冒出冷汗来揭开碗厮声道:“六个六十八点兼全色通杀。”按照掷骰子的规矩18点全色是不能再赶的了。 围观者哗然君玉却看出江之林每次掷骰子的时候手指微动暗运内力显然强过了郭仁成。 豪赌 红枪会众人正要抢上江之林身后一群人上前一步郭仁成脸色惨白低声道:“罢了罢了寒景园是你的了。” 江之林大笑道:“老郭你可以收拾私房钱离开了。” 郭仁成沮丧地正欲退下忽见人影一闪他刚刚坐过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一人。这人从人群里无声无息地走出坐下是一个绿衣黄裳的女人。女人身材极为娇小正是日前在浣花溪“兰茜思衣冠冢”前见过的那个女人。 女人冷冷地道:“我也来赌一赌。” 江之林怪笑一声:“区区在下从不和女人赌。” 女人冷冷道:“你怕也由不得你了。” 江之林大怒却道:“你是谁人?拿出你的赌本瞧瞧。” 女人冷冷一笑“我舒真真就和你赌一把我对红枪会的产业和你的银票都没有兴趣就用这些下注寒景园一把定输赢。” 原来这女人叫舒真真。君玉从人群里看去只见她拿出三件东西来第一件是三颗毫无杂色的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红、蓝、绿三色宝石;第二件是一株三尺来长的通体晶莹剔透的红色珊瑚树;第三件竟然是一本剑谱已经有点黄的宣纸上写着《手挥五弦》四个大字。 那两件财宝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也就罢了而她拿出的那本剑谱却令众人大吃一惊。这本剑谱竟然是2o年前名满江湖的兰茜思的遗物。 君玉见了这本《手挥五弦》立刻明白那女子供奉的墓碑真的是母亲的衣冠冢。 江之林两眼放光顿了一下笑道:“单这宝石和珊瑚也可以赌一把了至于剑谱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舒真真冷冷一笑:“你赌了不就知道了?” “好我赌了。”江之林大笑“舒姑娘这一把你先还是我先?” 舒真真道:“我先。” 众人都看出江之林刚刚掷出十八点兼全色手上劲道何等厉害赌徒都有同情输家的心理当然只要赢家不是自己又见是这样一个玲珑的女人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舒真真拿起骰子看也不看随手掷出。唱摊的揭开海碗声音颤:“双二一一五点小。”众皆哗然掷骰子一二三通赔不算最小的就是四点现在舒真真掷出一个五点基本上可以说是输定了。 舒真真也不开口静静地坐在那里江之林面露喜色握了握骰子轻轻掷出唱摊的声音几乎都哑了“双一一二四点。” 全场一片寂静之声江之林似乎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面色灰暗地盯着舒真真舒真真却不看他转头看着郭仁成:“郭总瓢把子劳驾把地产房契什么的都交出来吧。” 郭仁成再也忍不住纵身扑了上去一掌直拍舒真真胸口。江之林冷冷一笑:“老郭忘了赌场的规矩了?”伸手表面阻挡郭仁成却暗下毒手一掌直拍舒真真背心。 舒真真转身避开江之林这一掌长剑在手一个照面削去了郭仁成一只耳朵。两人不敢再战郭仁成捂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径直奔去拿地产房契了。 “无关人等一概退下。”舒真真一挥手众人赶紧退了下去。这时郭仁成拿来了房契揣了银票细软也不敢再收拾其他物件携了家眷不到两个时辰人已经散得干干净净诺大的寒景园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舒真真一个人端坐在刚才用作赌场的桌子旁边。 君玉随着众人离开却没有走出而是悄然进了寒景园的枇杷林此刻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满园的枇杷黄橙橙的挂满了树林间清幽静谧而旁边则是几棵千年银杏。寒景园又大又深山坡上柏树森森君玉逛了一圈待郭仁成一家子走得干干净净悄然闪出舒真真还坐在那里桌子上依旧摆放着她带来的三件赌资和一叠房契。 舒真真静坐一会正要起身一个清透的声音突然传来:“且慢我也来赌一赌。” 语音刚落一个粗麻长袍的僧人已经坐在了舒真真对面。此人身法快极姿态美妙舒真真竟然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进来的。 舒真真看这僧人步履沉静僧衣无风自动不由大吃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冷冷地道:“小和尚也可以赌博么?” “一时情急无可奈何。”少年僧人面带微笑声音却十分从容一点也没有“无可奈何”犯戒的歉疚。 君玉心里的意外更甚这僧人竟是拓桑。她见识过拓桑飞花摘叶的功夫舒真真绝非他的对手。不知为什么她非常希望舒真真能赢得这座寒景园。她正隐身一棵千年银杏树后原本准备闪身出来却迟疑了一下终究没动。 拓桑的目光有意无意看了过来微微一笑君玉知道已经被他现也笑笑走了出来。 舒真真认出是见过的那个蓝衫少年也不知已经站在银杏树下多久自己竟然没有现。舒真真连看她几眼面上闪过一丝疑惑道“公子莫非你也要来赌一把?” “在下只是来观战的二位请便。” 拓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目光转向了舒真真拿出一本《洗髓经》来:“就用这本书赌寒景园你觉得公道否?” 舒真真最近已经多次现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拓桑拿出的这本《洗髓经》是内家正宗心法的集大成者本为少林寺的不传秘诀正可以解除她的走火入魔症状。这个小和尚只一个照面就看出了自己练功的破绽舒真真心里更是惊讶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既然是赌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还是老规矩掷骰子一把定输赢。” “不用这么复杂就用两个骰子同时掷下比大小就可以了。”拓桑笑了随手拿起两个骰子扔到海碗里“就麻烦君公子做个中人。” 君玉笑笑骰子在海碗里丁丁作响君玉揭开两人各拣一个拓桑看也不看就摊开是一个小二点。 舒真真脸上的表情丝毫也没放松过了好一会才摊开竟然是一个一点。 瞬间舒真真面色潮红血气上涌眼中有一种绝望般的灰暗生气似乎一下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原本白皙的娃娃脸突然之间老了十几岁眉梢眼角边竟然隐隐有了细纹。 君玉笑笑扶住了她的背心柔声道:“舒姐姐暂且坐一会休息一下待在下替你赌一把如何?” 舒真真觉得血气一顺胸口一松尽管她对这个陌生的少年一无所知也许是少年的笑容太过清透目光太过诚挚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望着桌上的三件赌资轻声道:“这些给你做赌本。” 舒真真刚赢来的寒景园已经输了出去只剩下自己带来的三件东西。君玉笑笑望着拓桑:“在下就用这三件物品赌寒景园和大师手中的《洗髓经》大师意下如何?” 拓桑点了点头扔了骰子君玉笑了随手拣起一个拓桑也拣了一个两人对视一眼两只手同时伸出君玉忽觉一股大力迫来本来她已经运足内力此刻竟然觉得力沉大海夏日的天空里没有一丝风她的蓝衫却微微飘了起来。 舒真真看看拓桑拓桑依旧平静无波地坐在那里而君玉的蓝衫却轻佛额头上也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样下去君玉非受重伤不可。舒真真大急她对这个少年有着莫名的好感和信任加上又是为自己赌博可是她知道凭借自己的功力根本插不进手焦虑之下她的汗水竟然比君玉还流得多。 大力越来越沉君玉心里一凛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突然那股巨大的力场一松君玉后退两步方才站定手一松开手中的骰子已成粉末。 君玉粲然一笑看着舒真真抱歉地道:“舒姐姐小可不才输掉了你的全部赌资。” 舒真真看她丝毫无损似乎松了口气尚未开口拓桑已经松开了手手里的骰子竟然也成了一堆粉末他淡淡地道:“都无点数我是庄家算输了就不夺人所爱了。”说着就把《洗髓经》抛了过来:“君公子这本书归你了。” 君玉深知拓桑内力远胜于己再相持片刻自己定受内伤不知为何他竟撤了内力自碎骰子。拓桑如此年轻内力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实在令人心惊。 拓桑大老远赶来看样子对寒景园原本是志在必得君玉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临时改变主意。 拓桑已经走到亭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君玉转身飘然而去。 君玉看了一眼呆在那里的舒真真将《洗髓经》递了过去:“舒姐姐给你。” 舒真真接过那本《洗髓经》仔细地看了好几眼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之色“敢问公子大名?” “在下君玉。”君玉淡淡一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舒真真还想问什么君玉静静地看着她她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君玉笑笑转身走了。 豪赌 出得寒景园来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僧人正是拓桑似乎是专程等着她的。 君玉上前一礼:“多谢承让。” 拓桑凝视着她微笑道:“君玉你不必谢我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与你为敌。” 君玉看他那样深切的目光心里一震面上一红不经意地移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君玉稳了稳心神:“大师为什么也要那寒景园?” 拓桑沉声道:“因为我要找一样东西。” 君玉苦笑一下想必他寻找的是一件异常重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千里迢迢地来争取这蜀中名园。寒景园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竟然在一日之内有三拨高手前来赌博? 正沉思时只见拓桑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递了过来:“你刚刚和我比拼内力耗费了一些元神。我还现你身体里有早前受的内伤未彻底愈合只怕时间久了会郁结于心。这颗雪丹丸你拿去服下吧。” 君玉听说过雪丹丸是用天山雪莲和百里香炼制的天山雪莲和百里香都在雪山顶峰生长采集不易炼制更加不易炼制中还要加上七七四十九种萁草和一种叫做“接骨木”的西方魔法植物传说中这种雪丹丸是西域圣宫里的一个百岁老僧炼制的总共只得三颗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圣药不仅能解毒提神更能起死回生大大增强自身的功力。 如此珍贵的药丸拓桑竟然随手送出。她更意外的是自己刚刚和拓桑比拼得他留情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损害不过拓桑粗略一试就现了自己的内伤症结。正是那次被朱刚偷袭后虽得弄影先生救治但是尚未痊愈又遇上梅眉夫妇的惨死悲痛之下心口欲裂又牵动了内伤导致不能痊愈。 她心里一凛男女的脉息迥然不同拓桑医术如此高明这一试之下岂不现了自己的身份? 她有些惊惶却面色如常肃然还礼:“此物太过珍贵在下万万不敢拜领。” 拓桑也不再说什么径直将玉瓶递到她的面前像个固执的孩子一般。在那样固执而殷切的目光下君玉无法拒绝收了瓶子。拓桑的脸上有了很深的笑意转身走了。 故园惊魂 傍晚君玉信步出了客栈往浣花溪郊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已来到了舒真真居住的剑庐。君玉隐在一棵树后只听得后山一片打斗之声。君玉悄然看去那个衣冠冢前一片剑光舒真真正被七八名杀手围攻而舒真真所用的剑招正是《手挥五弦》。舒真真上午赌博时恶斗几场又因为最近练功有些走火入魔此刻面对强敌左支右绌早已险象环生。 “今天就送你这贱人下黄泉和兰茜思做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嘎嘎地响起一个干瘦老头随手一扬一刀砍来。 舒真真快得不可思议的一剑刺出:“庞般你这恶鬼还在为朱老贼卖命今日我就杀你替我父母报仇。” “嘿如今兰茜思已死拿下你也算对丞相有个交代你就受死吧……” 随即一把铁蒺藜出分上中下三路直打舒真真的三路大穴。旁边一柄利斧砍来随后两柄明晃晃的长刀一左一右斫向舒真真 舒真真眼看避无可避那铁蒺藜却突然失去了准头君玉提了“蹑景”寒光一闪杀入阵中连刺几人。 庞般等人原本占尽优势此刻却见这不知名的少年杀出细看几眼只觉得这少年有点眼熟。 庞般正是朱丞相的侍卫之一自从得到君玉就是“凤城飞帅”的消息后朱丞相曾给几名心腹卫士看过君玉的画像密令他们一旦遇上务必诛杀此人。庞般看的画像是朱丞相请画师根据自己的描述画下的一见之下他只觉得画中男子太过俊秀如闺中好女。 朱丞相早年只在千思书院见过君玉一面那时君玉尚年幼到成年后朱丞相再未见过她本人完全凭的是自己多年前的回忆再加上假画师之手又转了个弯因此虽然他请的画师饶是本朝第一流的大家画出的人物也是栩栩如生但是画像毕竟和君玉本人相去甚远。尽管庞般已对那幅画像烂熟于心此刻见到君玉本人和画像完全是两回事哪里认得出来。 庞般心里盘算手下却不放松饶是如此又有三名杀手倒地。庞般见形势不妙出哨声一众杀手立刻收手进退之间全然训练有素。 君玉也不追赶赶紧去看舒真真才现舒真真嘴唇紫黑一臂已经肿得老高显然是刚刚中了杀手的剧毒暗器。 君玉立刻摸出那颗“雪丹丸”给舒真真服了下去。不一会儿舒真真忽然喷出一口黑血面色也由黑转青再转红白。 君玉见她已无大碍收了手笑道:“好了舒姐姐没事了。” 舒真真回忆起她刚刚的剑招惊疑地看着她:“君玉你到底是什么人?” 君玉看看旁边的衣冠冢坦然道:“兰茜思的女儿。” 舒真真激动难抑地看着君玉那双墨玉般的眼睛半晌才转向那衣冠冢:“兰姐兰姐你可以含笑九泉了。” 君玉微微一笑两人来到舒真真的院子里点了蜡烛听舒真真讲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二十年前传奇人物兰茜思在浣花溪结庐练就那套名震江湖的“手挥五弦”随后仗剑出蜀准备只身闯嵩山少林寺举行的武林大会。途中经过了“寒景园”。 “寒景园”是蜀中第一名园不知何故江湖上突然传出园中藏有遗失千年的上古名器“东黄钟”。传闻中东黄钟可以开启天界之门足以毁天灭地吞噬诸天得之者即可得天下。 “寒景园”的主人舒家本来就人丁不旺在遭到数十拨来历不明的江湖人物围攻后两代单传的男人----舒真真的父亲和哥哥皆被杀死只剩下舒真真和母亲逃得性命。 那天夜晚舒真真和母亲逃出后正好被来园里寻宝的丞相之子朱大公子遇上。他杀了舒真真的母亲正追赶舒真真时被恰巧经过的兰茜思拦下。 朱大公子虽是相府公子却幼从名师身手极好。可惜他遇到的是兰茜思幸得兰茜思“生平不杀一人”的江湖信念才让他逃得性命。饶是这样兰茜思恨他恶毒追杀一个小女孩子废了他的武功算是小惩大戒。随后兰茜思安顿好舒真真并留给她半部“手挥五弦”让她学习自保。 嵩山一战兰茜思虽然击败群雄但也身受重伤更未继盟主之位从此飘然不知所踪江湖都传闻她早已重伤而死。舒真真寻她多年不得消息就为她立下衣冠冢在她留下的屋子里苦心练剑多年后剑法大成。 当年朱大公子受伤并不严重更不足以毙命甚至在相府一众卫士的保护下他还参加了当年在嵩山举行的武林大会。不料武林大会后他回京卧床不起终于病入膏肓朱丞相遍寻名医救治不得这样拖延了大半年朱大公子郁郁而亡。当时朱丞相只得此子虽然朱大公子并非直接死于兰茜思之手而且临终也留下了“不得找兰茜思报仇”的遗言但是朱丞相哪里肯善罢甘休多年来以此为恨遍寻兰茜思不得后曾多次派人到蜀中寻找舒真真的下落。幸得舒真真机灵后来又练成剑法才保得性命。 自兰茜思失踪、舒真真隐居后“寒景园”已成废园众多江湖人物也没搜查个所以然出来渐渐地关于“东黄钟”的传闻就湮没了下去最近十年被崛起的红枪会占领作为老巢整饬一新。 谈说之间夜已深去。君玉见她的毒已被完全解了道:“舒姐姐你好好休养几天我还要等一个朋友改日再来看你。” 舒真真点头:“你先忙你的我们改天寒景园见。” 五日后孟元敬匆匆赶回。 此次去青城山他见到朱渝却不见表妹他交出令牌后也无心观摩武林大会待向朱渝打听朱渝只冷冷地说石岚妮人在成都并没和自己一起来青城山因此孟元敬立刻赶回来四处寻找表妹行踪想将其带回江南。 君玉想起石岚妮上次被拍卖的可怕经历立刻道:“元敬你快去找她她一个人在这陌生之地不要有什么危险才好。” 孟元敬点头立刻去成都周边寻访表妹君玉自去寒景园寻找舒真真。 君玉来到寒景园寒景园的大门上铜锁把住叩之也无人应门。君玉跃上墙头放眼望去诺大的寒景园寂静无声周围的参天古木上偶有鸦鹊惊起此后又归于一片寂静。 君玉跃下墙来走过几座亭台楼阁又穿过一座很有规模的假山前面是一片十分宽阔的空地空地上铺着一大块一大块的特制青石板。这些石板用了一种很特别的青色涂料勾缝所以晃眼看去如一块整体连绵的大石。大堂原本应该很亮堂可是此刻却被一棵三四人合抱的黄桷树完全遮掩得黯淡不已。而大黄桷树四周又有一片小一些的黄桷树林将四周的光线都阻挡了以至于夕阳才慢慢西下这片场地就已经暗沉如夜晚了。 “哧”的一声一只怪鸟从黄桷树上扑腾着飞向空中君玉停下脚步朗声道“出来吧各位。” 一阵狂笑声夹带着阵阵暗器破空之声四面八方向君玉袭来。这些有声的暗器之下是无声的“漫天花雨”。 君玉飞身掠起一纵三丈黄桷树粗大的枝桠在微风里一动不动。 四面合拢来的二十几名黑衣人各各眼前一花此时斑驳的月光从树叶里照射下来虽是盛夏季节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清之意。青石板的中央一个少年静静地站着面带微笑。 为的正是庞般双眼中透出一股极为恶毒而又期待的神情。 君玉笑了:“庞般你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庞般磔磔怪笑:“好一个狂妄小儿较之兰茜思倒真是青出于蓝。” 君玉淡淡地道:“过奖过奖。” 庞般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兰茜思既死拿下你小子也算大功一件……”“件”字尚未落下已如一只大鸟般扑来二十多名死士挥剑跟进呈合围之势。 这二十几名死士面孔甚生想是庞般特意调遣来围剿君玉的生力军。那天他离开剑庐后立刻加紧查询得知那少年正是“凤城飞帅”盘算了准备在丞相面前立一大功。 七种武器同时攻向君玉一道微微的红光闪过周围的空气突然肃静了起来七声凄厉的嚎叫仿佛同一时刻从喉咙里咕咕出----地上七位死士哀嚎着就地打滚每一位的膝盖骨都被齐齐地削了一块虽无性命之虞却是终生不能用武了。 余下的十几人视而不见数柄不同的利刃几乎毫无间隙地攻向君玉庞般飞掠几步嘶吼一声掌心突然冒出一阵青烟庞般是著名的用毒高手君玉识得厉害赶紧闭了呼吸也不退后就地直直飞身直斩庞般头顶。庞般急忙撤掌饶是他闪得飞快头上高高的帽子依旧被削去一大块。 这时君玉再次飞身掠起正好落在庞般身后原本攻向她的七八柄利刃顿时齐齐攻向手忙脚乱的庞般但是庞般也临危不乱就地一滚众人赶紧撤招庞般瞪了眼睛怒吼道:“今天若让那小子跑了大家谁也活不了了。” “我不跑各位先喘口气再说。” 一个闲闲的声音响在背后庞般悚然回头君玉依旧站在那片空地上抬头看看天空那弯崭新的上弦月忽地叹息了一声。 “如此良辰美景奈何却是杀人天。”一个声音接着这声叹息接洽得天衣无缝就如同一个人出的。 君玉依旧看着那道上弦月:“朱渝你终于还是来了。” 月光下朱渝白衣翩然神情倨傲:“不来会会这传说中天下无敌的‘手挥五弦’在下岂非要寝食难安?” “公子您……”庞般有些惴惴地道。 “你们还不退下?” 庞般低了头和一众死士退后几步却并不离开。 “还不快滚!”朱渝大喝一声庞般等人只得转身扶起地上哀嚎的死士匆匆离去。 待得一众人已经走得完全没有踪影了朱渝傲然道:“君玉我们迟早是要公平较量一场的。何不就在此时此地?” “今天看来是不行了……”君玉笑道“因为又有其他朋友来招呼我了。” 朱渝神情微变突然听得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正是庞般手下一名卫士出的紧接着又是几声闷哼他飞身抢上纵出了黄桷树林前面是一条十分宽阔的走道走道两边只有几棵稀稀拉拉的小树。此时月正当头光线十分明亮寒景园的空气中布满了浓浓的血腥味走道两边的草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来具尸体一个个脑浆迸裂胸口下陷也看不出死因如何。尤其是那七名受伤在先的虽然脑浆横流却大睁双眼瞳孔透露出无限的惊恐看起来诡异无比。 故园惊魂 一干死者全是丞相府的死士乱尸中并不见庞般等人想必已经逃了出去。月光下朱渝的脸色说不出的苍白。君玉微微闭了闭眼睛四周的鲜血和脑浆的腥味直冲鼻端令人作呕。 十几条庞大的身影迅捷而无声地靠拢十几人皆是黄衣宽袍的西域僧。看装束正是西域的广袤土地上一个十分神秘的政教合一的教派成员。 这群人中不少头上戴着高高的牛角最前面的一个手里拿着一根两丈长的法杖法杖上顶着长长的黄幡而另外几个手执金轮轮上又镶了一圈金铃每走一步就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来。中间的一人满脸皱纹手里只有一对并不起眼的金钹目光也并不如何凌厉可是不知为何给他目光一扫君、朱二人心里都一凛。 ………………………………………………………………………… 其中那个手执短法杖的人用生硬的汉语厉声道:“擅入寒景园者杀无赦二位请自便。”此人声音嗡嗡如金石破空之声直刺得人耳膜生疼显是内家功夫已炉火纯青。 君玉听他如此嚣张的口气笑道:“据在下所知这寒景园恐怕不是各位大师的吧?既然都是擅入寒景园者各位何不率先自裁做个好榜样?” 朱渝冷笑一声接道“各位自裁了说不定本公子会替你们度度。” 左边一个教徒怒骂一声手中法杖猛地挥来朱渝拔出“照胆”一剑刺出。这个教徒的法杖并不太长而朱渝的“照胆”是南朝梁武帝所铸的名剑长三尺跟他的法杖长度相当一交手两人各退一步。 君玉暗暗心惊一个教徒已如此厉害虎视耽耽的还有十几名教徒何况还有为那个内力卓绝的老僧。 最角落上那个身材稍微矮小点的是知客僧十分熟悉外面的情形并且这些日子已经详细打探了各种闯入寒景园的势力。他们进来时听得逃窜的庞般等人说起“凤城飞帅”一见面就惊疑地打量着君玉忽地上前一步低声道:“丹巴上人那少年……”刚说了几句生硬的汉语就换成了叽里咕噜的西域土语。 被称为“丹巴上人”的为的老和尚抬起头打量君玉几眼道“阁下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今日老衲来会会这传说中的少年英豪。”他开口虽然颇为生硬说的却是汉语只是声音嗡嗡作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君玉仗剑微笑:“好说贵教的密宗天下闻名今日向大师讨教讨教。” “上人……”刚才那个身材矮小的西域僧又看了君玉几眼叽里咕噜地对丹巴上人说了几句土语似乎是想劝阻他神态颇为不安。 丹巴上人瞪了他一眼又说了几句土语那矮僧不敢再多话迟疑着退后几步。 丹巴上人也不打话一掌攻出这一掌携了雷霆之风对面的树林间也卷起一阵凄厉的风声君玉虽然早有准备也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卷来。“追飞”出鞘一招“秣马华山”同样携了风雷之气丹巴上人侧身君玉以迅雷之势又是一招“垂纶长川”击出丹巴上人似乎吃了一惊闷喝一声袍子已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那边朱渝已经被三人围住这三人武功虽不及丹巴上人但是以三敌一朱渝的“照胆”逐渐施展不开来。 君玉心道如此数量的好手汇聚寒景园并且要将所有闯入者一并击毙想来寒景园中真有什么巨大秘密。 丹巴上人两招之下竟然被一个少年划破了袍子不禁大怒一双肉掌用了十成功力向君玉袭来君玉知他厉害不敢硬接“追飞”挽了个剑花将“蹑景追飞”和“手挥五弦”连成一招闪电般刺向丹巴上人肩头。饶是丹巴上人功力绝肩头也被刺了个血窟窿。 “好高明的剑法老僧今天算是领教了。”丹巴上人不怒反笑君玉知他已然起了全力搏杀之心再看朱渝那边已经屡陷险境她无心再战高喝一声“撤”避开了丹巴上人攻来的一掌如凤凰般飘起朱渝正要开口回应另一名西域僧举了铁杖冲入阵营朱渝躲闪不及正好被击中肩头顿时手臂一麻“照胆”几乎坠地。 君玉本已向绝好的方向撤退这时突然从半空中俯冲而下“追飞”毫无声息地连续刺出九剑众西域僧后退一步君玉已经到了朱渝身后。 “你还不快走?”朱渝冷冷地道“别以为这样子我就会领你的情。” 君玉尚来不及答话丹巴上人已经走了过来冷笑一声:“今天谁也走不了。” 君玉苦笑道:“我倒是巴不得快点离开你看这样能走得了吗?” 一众西域僧全体围上丹巴上人上前一步四周一片寂静朱渝突然笑了:“真没想到我会和你这讨厌的小子死在一起。” “可是我却不愿意和你死在一起啊。”君玉眨眨眼睛声音轻快了起来朱渝心里一动也听得一阵清越的哨音响起。 丹巴上人厉声道:“好小子你约了多少帮手一并叫来待佛爷一起打了。” 君玉轻笑一声两个西域僧往哨声的方向击出却哪里来得及淡淡的月光下一红一黄两道微弱的光芒显得如此明亮双剑合壁的威力何等巨大两个西域僧各自后退一步闷哼一声地上忽然多了两条血淋淋的手臂。 只是电光火石一击君玉已和孟元敬背靠背站在一起众西域僧退后几步君玉、孟元敬双剑一挥自成剑阵。孟元敬道“君玉你还好吧?” 君玉笑着应道:“今天咱们是遇到强敌了。” 孟元敬朗声道:“那敢情好我们再试试这套剑法的威力。” 朱渝方才险象环生全仗君玉解围他和孟元敬向来有罅隙加上香红叶之事更是互相嫌恶现听得孟元敬口中大有傲然之气只觉得刺心之极。朱渝冷哼一声竟然跃出丈余一剑向外围的西域僧刺去远离了二人。 丹巴上人一挥手叽里咕噜地大吼一声五名西域僧同时抢出分击三人另外七名西域僧层递上去如叠罗汉一般顿时一股气场如水银罩顶两招过后三人只觉得胸闷气喘竟然透不过气来。 原来这正是密宗的“铜墙铁壁”气阵所出动的全部是密宗的顶尖高手只要入得此阵休说你两三人即使是千军万马也难以突围。 丹巴上人看出君、孟二人双剑合壁厉害朱渝这一环就相对弱了起来打定注意先灭了朱渝再集中力量对付二人。 丹巴上人一个旱地拔葱他身形庞大行动却十分迅捷伦了金钹从左边直击朱渝头顶。 论单打独斗朱渝的功力原本不在一众西域僧之下可是在三人合围之下已经渐渐处于下风。此刻朱渝正被三名西域僧缠住了长剑已经口干舌燥头顶生烟情况十分危急。丹巴上人是这干人的领武功更胜三名西域僧金钹拍下朱渝身形一矮却哪里躲闪得及左边肩膀被重重一击身形一乱一根法杖已经扫中他的右腿顿时骨折。 君玉和孟元敬双剑合壁威力无穷无奈这个“铜墙铁壁”阵势如重重乌云罩顶虽然依旧处于不败之境但是匆忙之间也找不到破解之法。 忽听得朱渝一声闷哼君玉百忙之中抬眼望去丹巴上人正抡起金轮再度击向朱渝。 一股大力袭来朱渝此时已经避无可避却突然觉得眼前一空丹巴上人怒吼一声君玉的长剑已经刺向他的眉心。 君玉此举极为冒险她和孟元敬双剑合壁足以自保现在突然飞出剑阵全身已门户大开但是此时情况危急朱渝若再次被金钹击中眼看就要毙命当场。 她也顾不得丹巴上人内力深厚快捷无伦的又刺出一剑。外围的三名西域僧抢上一步法杖呼地一声从三个方向扫来君玉掠起丹巴上人来不及再攻朱渝掷了金钹双掌击向君玉肩头君玉连退几步身形晃了几晃踉跄着稳住了身子。 孟元敬大惊但是已被七八名西域僧围住一时之间怎生脱得了身见君玉涉险一个分神后背已被铁钩重重地击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 君玉强自稳住心神长剑一挥如一只凤凰般冲天而起连续刺出四十九剑饶是众西域僧摆就这铜墙铁壁阵也来不及困住她竟直落到了孟元敬和朱渝身边三人再次围在了一起。 朱渝嘶声道:“君玉你还不快……滚……”他话音未落已被包围一番混战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君玉尚未站稳丹巴上人的金钹飞击而来他连着了君玉三剑心里对她痛恨已极招招都是杀着非取她性命不可。 君玉本已受了重创又混战了近5o招此刻身形早已慢了下来见丹巴上人金钹飞来避之不及也不再避一剑挥出半空中“追飞”和金钹正面碰撞出“当”的一声巨响金钹的锋利边刃几乎擦着她的面孔而过正好击中对面一个西域僧的胸口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胸口冒出一股血泉。 君玉只觉得虎口一麻长剑几乎脱手嘴角滴出血来。伸手一摸脸上一片湿热的血迹。 丹巴上人纵横半世从来不曾有过金钹脱手的情况何况是在如此我众敌寡的情况下竟然丝毫也占不了上风被一个少年逼得狼狈不堪他眼冒红光“乌拉”一声怪叫反掌拍向君玉…… 君玉并不闪避“追飞”凝聚了全身的功力她知道所谓的命悬一线也正是如此了长剑正要挥出丹巴上人却怪叫一声踉跄几步似乎一股巨大的内力反弹向了他自己。 君玉心神一震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一下窜到了丹巴上人的肩上丹巴上人惨叫一声整只手臂竟然被生生地拉了下来;而另一面一个同样巨大的黑影怒吼一声听声音竟然是一种不知名的怪物。 众教徒吓得魂飞魄散四散奔逃其中最接近怪物的两人奔逃不及竟然被怪物一“手”抓一个只听得一阵骨头粉碎的响声这个怪物竟然低下头猛地吸起了脑髓片刻之间两人的尸体已被扔在地上那巨大的黑色怪物竟然出“嗬嗬”之声似乎对这顿美餐心满意足。 皴猊 众教徒已经四散逃窜场中只剩下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一起的君、孟、朱三人。饶是三人平素胆大包天此刻也不禁相顾骇然。 夜已深去月光也逐渐下沉那两头黑色的怪物此刻已经能够看得比较清楚些了居然十分像狗。 可是天底下哪里有如此巨大如此可怕的黑狗?! 君玉心里一动脱口道“皴猊!” 她声音极轻但是另外两人都听清了一丈开外的两头怪物似乎也听见了巨大的眼睛出绿幽幽的光芒一动不动地盯着三人。 君玉想起弄影公子曾经提到过的一种“皴猊”这种貌似大狗的怪物生活在南加巴瓦山脚下行动迅捷以狮虎为食尤喜吸食各种动物的脑髓。三人一下明白了原来行道旁的十来名丞相府的死士都是丧身于这种怪物之口。 弄影公子早年游历南加巴瓦曾经遭遇这种怪物可谓九死一生才逃得命来。 弄影公子当时说得轻描淡写此时此刻君玉才真正体会到他当初的“九死一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种南加巴瓦山脚下的怪物却怎地来到了寒景园? 孟、朱二人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古怪的名字心里虽然疑惑但是在这种绿幽幽的目光下却大气也不敢出哪里还敢问出口来。 三人都知道此刻哪怕出轻微的声音这两头蓄势已久的巨大的怪物立刻就会扑过来。三人和两头怪物僵持着那两头怪物居然也沉得住气一前一后静静地立在那里只有嘴里出巨大的带着腥味的“霍霍”的呼吸声来。 也不知相持了多久三人只觉得手脚都已经微麻朱渝身上受了两处重伤被这两头畜生困在这里丝毫不敢动弹本已怒极又想起刚才丞相府一干卫士的死状哪里还忍得住怒喝一声举剑向左边那头怪物刺去。 君、孟二人来不及阻止他只见那头怪物出巨大的吼声毛茸茸的前肢伸开如蒲扇般直抓朱渝的脑袋。 此刻正有一朵云飘过慢慢下沉的月光逐渐黯淡了起来“蹑景”和“追飞”忽地出黄灿的光芒那怪物似乎被这光芒吓了一跳毛掌被利剑划破来不及抓朱渝立刻后退了一步但是很快另外一头立刻纵了上来而那被刺伤的怪物猛然甩了甩毛掌似乎被疼痛激了凶性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嗷叫竟然舍了朱渝两头大畜一左一右攻向君、孟二人。 君玉只觉得身子一晃眼前突然一黑左边的那头怪物以无与伦比的度一掌拍了过来…… “马蛤格哈嘛呜啦恰巴萨姆斯丁亚……” 一声奇怪的咒语突然响起两头怪物如遭雷击生生转身再也无暇攻击二人恐惧地后退了好几步直踩得行道上的石板出咕咕碎裂之声。 “马蛤格哈嘛呜啦恰巴萨姆斯丁亚”来人又念了一声古怪的咒语那两头怪物浑身颤抖夹着尾巴飞逃了开去。 念咒语的人声音十分清冽、平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安详之意。 四周一片寂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重新穿出云层的月光下两名西域僧的尸体十分恐怖地横在那里。 君玉勉强靠在行道树边的一棵小树上孟元敬焦虑地道:“君玉你伤得如何?” 君玉一口气提不上勉强笑了笑靠在小树上说不出话来。 孟元敬也受了几处伤但好在都是外伤并无大碍。 朱渝肩头中了一掌右腿又被金钹击中虽伤得并不致命却也并不好受此刻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披头散、面如土色哪里还有丝毫昔日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模样? 对面那个念咒语的人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孟元敬和朱渝都望着那突然现身的念咒之人站定拨出长剑。 那人一眼也没有看他们在三尺开外停住一瞬不瞬地盯着靠在小树上的君玉犹豫了一会又上前一步。 孟元敬大喝一声:“你要做什么?” “拓桑!”君玉摇摇头张了张口话没说出嘴角汩汩地滴出血来。 孟元敬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人?你到底带了那两只怪物想到寒景园做什么?” 拓桑没有回答四周一片寂静。 突然远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这琴声甫一入耳说不出的平和舒缓。众人都松了口气仿佛刚才的血腥厮杀不过是一场梦境。 琴声渐渐转为凄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如征人怀乡如深宫闺怨众人心里忽觉一阵难以言喻的伤春悲秋只听得一阵叮当之声朱渝和孟元敬的长剑已经先后坠地。 君玉原本靠着小树的身子缓缓滑下神情萎靡地坐在地上。拓桑眼中也有迷离之色后退几步望着那弯一点一点下沉的上弦月怔。 一时之间几人似乎灵魂出窍早已忘了身处何方。 琴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欢快众人也随之变得无限快意。继而琴音变得妩媚沉迷众人眼前一亮中间已经多了一个容光照人、艳冶无双的女子女子只批一层薄纱腰肢扭动曼妙起舞动作挑逗之极偏偏歌声却无限愁楚。众人心里又是欢快又是悲凄如冰与火两重天相对煎熬。刹那间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最隐秘的伤痛、最放肆的过往、最迫切的心愿、最无奈的失败……一时之间手舞足蹈情难自已。 朱渝本是肥马轻裘的风流公子哥儿自负青春年少处处留情此刻哪里抵挡得住这声声艳冶眼前脂粉红袖生平所遇之女子环肥燕瘦一一在眼前交替出现只觉浑身燥热难当头疼欲裂竟在月光下手舞足蹈起来披头散直如疯魔一般。 孟元敬原本也如醉如痴见了朱渝这模样心里一震情知不妙正要拾起地上长剑一阵更强烈的琴音忽然直击耳膜他颓然坐在地上忽见香红叶来到身边他正欲起身迎上香红叶却一个转身到了朱渝怀里满脸鄙夷地瞧着自己。 孟元敬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抬头四顾只见身边的君玉虽然满头满脸都是血痕却灼灼其华皎皎如月。他心里突觉一阵清凉伸出手想拉住君玉手臂却一麻猛地吐出口血来。 君玉虽也听得这琴声媚惑妖娆但心里却并无其他感觉见得孟元敬和朱渝如此神态竟如疯魔。君玉这一急非同小可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想阻止孟、朱二人却见得拓桑呆呆地站在一丈开外犹如一截木桩。 而就在此时三把利刃已经靠近了三人那三人依旧呆呆地站着似任人宰割的木偶一般毫无知觉。 君玉大骇刚刚迈出第一步一柄短剑和一柄利刃几乎同时刺向她的胸口。孟元敬就站在君玉身边此时瞧得分明可是那琴声声入耳他只是怔怔地盯着那柄短剑伸出的手麻木得一动也不能动。君玉勉力抓住“追飞”手一颤“追飞”坠地她轻轻叹息一声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听得一声雷鸣般的吼声竟然是佛家失传已久的“狮子吼”。 林中刹时树木摇动落叶飘飞其间夹杂着兵刃坠地声和两声恐惧之极的嚎叫正是先前那两头“皴猊”出的。 琴音忽止、歌声忽终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呼君玉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花原来四周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了几盏巨大的灯笼一丈开往一个宫装轻纱的女人跌倒在地几个女子正手忙脚乱地围在她身边将她扶起。 轻纱女人的旁边那两头巨大的“皴猊”一左一右如两大护法般立在那里原本威猛如两尊门神此刻却浑身瑟瑟抖显然是被刚才的狮吼惊吓的缘故。 绝色美男 君玉忽觉背心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立刻缓过气来回头拓桑一只手放在她的背心满脸焦虑:“君玉你怎么样了?” 君玉道:“是‘夺命情魔音’?” 拓桑点了点头。 这时孟元敬和朱渝也清醒了过来各自拾起地上的长剑均挥汗如雨直如刚从水中捞起来的一般。 明月的微光里方才艳冶无双的女人眉间喷出一股细细的血泉满头乌丝瞬间惨白如霜根根蓬松竖立女人猛地跃起厮声道:“哪里来的妖僧小秃驴……” 众人才觉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位绝代尤物瞬间变成这个样子心里都觉得诡异莫名。 “情魔原来是你!”朱渝失声道“我只当是江湖传闻原来真有其人。” “怎么见到姐姐很高兴吗?”情魔的声音立刻如银铃一般眉梢眼角间霎时充满了笑意这一笑她满头的白似乎变成了金黄唇如樱桃、面如桃花、眉如远山、眼如春波整个人身上似乎裹了一层不可方物的艳光目光摄过朱渝脸上又转到孟元敬脸上。 两人不禁心里一震齐齐后退了一步。 情魔对两人的举动似乎感到十分满意她的笑声更轻目光益加妩媚了起来忽地转到拓桑身上却见得这个麻衣如雪的少年僧人完全如身处无人之境只是焦虑地望着身边披头散、满脸血污的蓝袍少年。 情魔已经是花甲开外的女人了因为早年练就这“夺命情魔音”得以维系这永远青春的容颜可是魔功一破真气立散容颜瞬间苍老此时此刻她对拓桑真是恨之入骨她原本银铃般的声音也变得谙哑而怨毒:“小和尚我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把你的肋骨一根根拆下来喂狗……” “省省吧情魔你的‘夺命琴音’已经被破了。”朱渝冷笑一声“此功一破你已无以仗恃一走出这寒景园的大门你的无数仇家才真要把你抽筋剥皮。” “哈哈哈……”情魔狂笑起来“那些鼠辈何所惧。四十年来我这夺命情魔音下不知丧生过多少英雄豪杰甚至得道高僧、百岁喇嘛、深宫太监没有一个能够避开这种魔音……只要是男人无不喜新厌旧哪怕是农家田舍翁多收了七八斗麦子都想另娶一房这就是天下男人的共同缺点我利用男人的这个缺点明了这套功夫三十年来无往不利!想当年武当、少林、丐帮、爱莲山庄等八大门派全体出动在喜马拉雅山顶围攻兰茜思和石大名当时一代大侠石大名对兰茜思是何等的情深意重可是也照样着了我的道儿被琴音击中就此抛下兰茜思随了‘爱莲山庄’的美女方格格一度春风。兰茜思独自和八大门派苦战三天三夜虽然得胜却身受重伤深以为恨从此两人分道扬镳……哈哈哈哈……世人都道兰茜思武功天下第一、智计绝世无双可叹她却怎揣测得了男人的心思?最终还不是落得个黯然退隐、埋骨他乡的下场!她哪里是天下第一我情魔才是天下第一……哈哈哈……”说到高兴处不禁眉飞色舞起来逐渐黯淡的面容仿佛回复了一丝往日的颜色。 这是孟元敬第一次听得人谈起兰茜思和石大名的关系他向前一步怒喝道:“你这恶毒妖妇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害我舅舅难怪他半生郁郁寡欢……” “哈哈臭小子原来你是石大名的外甥?”情魔仔细打量他好几眼笑得更加妩媚了“难怪你也和你舅舅一样沉迷魔音之中……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姐姐这套功夫对于那些真正坚贞不渝的男子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如果你的眼里心里潜意识里都只有一个人那姐姐就丝毫奈何不了你可是这样的男人天下哪里能找到?你看……” 她瞟了眼朱渝眼神又变得媚惑而妖娆起来“你和这个美少年刚刚不就差点送命了?是不是想起了你们无数的相好都不如姐姐我漂亮?……” “你这个丑恶的妖婆……”朱渝瘸着腿后退了两步厌恶地白了她一眼。 “你这贼小子敢说我丑?”情魔尖叫一声一阵风吹起了她的几缕白她正要跃起恰好看见了这几缕白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惊惶无比恶毒直直地望向那破了自己魔功的罪魁祸。 可是那罪魁祸依然灵魂出窍似的只是盯着身边那个满脸血污的垂死少年。 情魔一怔嘶声道:“我纵横江湖半生‘夺命琴音’从来不曾失手小和尚你你怎么能够避开?” 拓桑一直焦虑地看着君玉似乎充耳不闻情魔大怒大喝一声:“小和尚你……” 拓桑这才回过头来平静地看着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突然听见她在叹息。她一叹息我就只看到她一个人再也看不见也听不到其他人和声音了。” 情魔怔怔地站在原地四周一片寂静连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孟元敬和朱渝一时看看君玉一时看看拓桑一时看看情魔心里各自茫然。 顺着拓桑的目光情魔看到一双墨玉一样的眼睛少年那满是血污的面孔竟然如此粲然生辉情魔突觉自己身处一片林间花海四周落英缤纷连空气都清芬了起来。 情魔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刚才那妩媚的颜色一下变得灰白银铃般的声音瞬间变得苍老而暗哑:“你你是什么人?你是君生?” 孟元敬和朱渝都从来没有听说过“君生”这个名字君玉抬起了头望着情魔没有开口。 情魔狂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幅画来展开如真人般长短画纸微微黄显是已经有了一段岁月。众人望去画中人是一个猎户装束的青年男子男子眼神中透出安详温柔的光芒嘴角忠厚纯良的笑意生动之极。此人站在一棵巨大的柏树旁边身形微侧似乎正要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孟元敬、朱渝均心中一震众人惊讶的并非是做画者那生气勃勃的笔调而是那画中装束普通之极的男子那震撼人心的相貌。 孟、朱二人又一起望向君玉连拓桑也不由自主地看看画中人又看了好几眼君玉除了装束不同咋一看竟是君玉不知何时生生走进了画里可仔细一看又觉得君玉和画中男子有极大的区别但是其间区别究竟在哪里却谁都说不上来。 君玉正盯着那画情魔突然将画卷了起来君玉抬起头目光正巧和她相对情魔的声音又急又快像某种小动物突然被勒住了脖子: “天啦那是兰茜思的眼睛……兰茜思的眼睛加上君生的容貌……我要杀了你这孽……孽……小子……” 她狠狠地盯着君玉在那样奇特的目光下原本的咒骂怎么也骂不出口生生换成了“小子”二字。 话音未落一双尖尖的指甲径直向君玉的双眼抓来。拓桑反手一掌只听得君玉低声道:“手下留情。” 情魔的武功精华全部集中在“情魔音”上此刻魔功被破全身功力已经所剩无几她后退两步仍然恶狠狠地盯着君玉。 君玉迎着她的目光轻声道:“情魔这幅画不是你的吧。” “你看那画的右下角有一个很小的大篆‘兰’字那是我母亲的标志。” 众人当时惊讶于画中男子的相貌都没见到那个兰字。 情魔愣了一下突然大笑了起来。 兰茜思 情魔虽然在笑可是那声音听起来却实在不太像是笑声夹杂着悔恨、怨毒、失望、无奈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情绪咋一听像是在干嚎可是到后来却又实实在在是在大笑。 情魔背后的一干女子似乎也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虽面有惊骇之色却很快以种种表情掩饰了过去。情魔却一眼也不看她们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望着君玉---- “是的这画是我骗来的……也只有兰茜思这样的人才会用这样麻烦的大篆可是小子你以为我就一败涂地了么?哈哈……” “我并不这么认为。可是你总该先止住你眉间的血。” “小子我喜欢流血关你什么事?” 情魔突然龇牙咧嘴目眦尽裂从仰天大笑到勃然大怒她的表情转换之快令得众人心中那股诡异的感觉不禁又加深了一些。 君玉苦笑了一下情魔瞪着她不过这次却笑得不那么诡异了:“小子姐姐给你讲一个故事……” “妖婆谁耐烦听你讲什么破事?”朱渝突然大喝一声他早已不耐烦之极此刻见得情魔那故弄玄虚的古怪模样心里不禁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之感。 两个人影突然窜出两把明晃晃的匕竟然一左一右快捷如风地向朱渝胸口攻去。饶是朱渝反应极快也被生生削去了一幅衣襟。 “主人要做的事谁敢反对!” 两柄匕一击不中立刻退了回去正是情魔身边的两名侍女。这群女子在情魔失手后一直没有出声显是平素情魔约束严格。此刻一出手竟然招招杀着功夫十分精妙。 看着朱渝手忙脚乱的情形情魔又笑了起来这一次居然笑得十分甜蜜。一个满脸皱纹、头全白的老太婆笑得如此“花枝乱颤”众人心里又都是一凛。 情魔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虽然众人都已知道她的魔功不再可是那眼神却不知怎地依旧给人春水涟漪的感觉。 “这个故事藏在我心里已经二十几年了。这二十几年来我每一天都想找人倾诉可是却一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 于是众人都知道情魔的这个故事是非听不可了。一个垂死的老太婆的故事也许会令人十分乏味可要是情魔这种传奇中的传奇却又另当别论了。 “那一年的八月初八我启程准备赶到嵩山少林寺因为十月初五就是武林大会举行的日子按照规矩主持人应该是上一届的盟主而那一届的盟主正是少林方丈释永大师……” 众人都知道那一届的武林大会正是传说中最为辉煌的一届也难怪情魔将日期记得那么清楚。 孟元敬突然道:“少林寺历来都是不接待女宾的你去干什么?” 情魔瞪他一眼“有兰茜思独闯8oo罗汉阵在先随后她好像又帮了少林寺很大一个忙于情于理论文论武也由不得那些老秃驴不接待女宾了哈哈哈……那些秃驴平素清规戒律多如牛毛此次因为兰茜思而大大破例虽然十分气愤却一个个无可奈何哈哈哈哈……”她原本笑得十分痛快可是转瞬间又想起什么似的瞪着孟元敬神情变得十分不悦“姐姐最讨厌被别人打断话头了。没礼貌的臭小子。” 情魔鸡皮鹤、满脸皱纹却一口一个自称姐姐而且毫不忸怩自然之至。君玉轻笑了一声忽然觉眼前这个曾让人闻风丧胆的女人实在是有趣得紧。 情魔瞪她一眼:“小子你又在笑些什么?” “我不叫小子我的名字叫做君玉如果姐姐乐意可以叫我的名字。” 君玉这声“姐姐”也叫得自然之至情魔正要怒又似乎觉得这声“姐姐”很合自己心意终于移开了目光继续道:“……那时兰茜思的声名正如日中天大有问鼎盟主之势我很不服气因为就在半年之前我曾用情魔功击退过她和石大名的联手我心想她可以做到的我自然也可以做到千百年来武林中还从来不曾出过女盟主要是我做了第一个哈哈……” 众人都已经知道她口中的“击败过兰茜思”是怎么回事朱渝大不以为然冷哼了一声“你只能说自己击败过石大名恐怕不能说你击败过兰茜思吧?” 情魔恼怒之至她身边的两个女子又做势而起情魔一挥手两人安静了下来。情魔却也并不辩驳也不去理睬朱渝继续道:“五天后我已经到了河南省境内路经王屋山脚下时突然看到一个年青人急匆匆的从对面的山路走来。要是平素我根本瞄都不会瞄一眼这种人可是那天他恰巧和我擦身而过居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情魔平素自负美貌无双而且二十年前正是她容颜正盛之时裙下之臣成千上万可是现在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自她身边走过却并不望上一眼这在情魔看来真是咄咄怪事。 她当时眼珠一转叫住了那小伙子。小伙子走得十分迅疾突然听得有人连声叫自己急忙回头差点摔了一跤:“这位姑娘你可是在叫我么?” 那小伙子的狼狈模样令情魔差点笑出声来但就在这时她也看清楚了小伙子的面容不禁心里一窒这些年来她不知见过多少美男子无论是俊俏的、英武的风流的还是健壮的、成熟的……可是那些人统统加起来也远远不如眼前这个一身猎户装束、风尘仆仆的男子。 情魔向来自负容貌天下第一可是此时此刻心里却有种非常奇怪的自惭形秽----一个自负貌美无双的女子突然觉得自己的容貌大大不如一个陌生男子那样的感觉实在是说不出的奇怪。 男子虽然神情焦虑但是眉梢眼角流露出的那种纯良忠厚饶是情魔平生阅人无数也不禁觉得心里砰砰直跳。 那男子见她久不做声行了一礼转身要走直到这时也没多瞧她几眼甚至根本连她是男是女都不关心。 情魔见他走出两三丈远了突然清醒过来纵身跃了上去那男子虽然行动迅捷但是显然并不怎么会武功是以情魔很快就到了他面前。 男子的神情也并不惊讶只是又行了一礼:“姑娘可有事情?” 情魔这时已经看出了这年青人心中有事情用了一个她自以为最妩媚的笑容才开口:“小兄弟这么急着赶路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啊?” 那青年人想必从不习惯作伪道:“我要去找兰姐。” 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大有凄苦之色。 情魔心中一动咯咯笑了起来“兰姐?你可是要去找兰茜思?” 天下姓兰的自然不少可是那时随便一个武林中人被问起姓“兰”的女子恐怕最先想到的就是“兰茜思”。那男子却显然并非江湖中人听得情魔说出“兰姐”的名字哪里还有丝毫怀疑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向情魔深深地鞠了一躬:“真是太好了姑娘你认得兰姐?能告诉我她的下落么?” 情魔是何许人也见男子那种由凄苦到欢欣的神情立刻意识到他对兰茜思有一种不一般的情愫于是笑眯眯地道“小兄弟你赶去喝喜酒的么?” 男子愣了半晌语声微颤:“甚么……你说甚么喜酒?……” “兰茜思九月初九就要嫁人了难道你的兰姐没有告诉你?” 男子神情激动满脸通红突然提高了声音:“兰姐要嫁人?她怎么可以嫁人?” 情魔愈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千里迢迢赶来的美少年显然暗恋着兰茜思被暗恋的对象忽然要结婚那自然是对暗恋者最大的打击。 男子的表情充满了彷徨、愤怒、无依和疑问盯着情魔半晌突然道:“我不相信你一定在撒谎。” 男子的表情越痛苦情魔的笑容就越灿烂:“小兄弟姐姐怎么会骗你?这个东西你可认得?” 情魔递过来的是一枝翠绿色的钗男子接过钗看了一眼不自由主泪如泉涌。 这支钗正是喜马拉雅山顶那场大战石大名突然退却兰茜思独战八大门派受了重伤后掉到地上的。 情魔一路尾随兰茜思才拾得这件东西。这支钗用一种非常罕见的青竹削成呈现出碧玉一般的温润色彩末端还镶嵌着两颗小小的珍珠。钗并不是什么值钱之物但十分精美情魔见了爱不释手是以一直带在身上。 一般来说暗恋者对自己暗恋的对象的装束举止自然会观察细微情魔想到这钗立刻就拿了出来。 过得半晌男子依旧语声哽咽道:“这钗是我送给兰姐的。兰姐她……兰姐她……”连说了好几个“兰姐她”就说不下去了。 “兰茜思知道你在找她么?” “兰姐不知道。她叫我不要去找她我怕她……她见了我会生气的。” “既然怕她生气那你还找她干吗?” “我只想远远地看一眼她就走。” “你找了她多久了?” “快一年半了。” 那男子的口音中夹杂不少西南边陲的土语想他不远千里人海茫茫地追逐也不知要找到何时。更奇的是他根本不敢让对方知道他在寻找。 那时距离兰茜思和石大名决裂已经有半年之久两人自然不会再在九月初九结什么婚。男子哪里知道情魔是在信口胡扯以为是兰茜思将这钗送给了情魔心里气苦却又说不出话来。 情魔看众人不以为然的目光大声道:“你们以为我是在骗他是吧?告诉你们那年的九月初九的确是兰茜思和石大名早前定下的婚期在九月初九那天也确实举行了一场婚礼……只是婚礼上新娘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贱人……” 众人都明白她口中的“贱人”是谁孟元敬怒道:“你……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嘿嘿臭小子这个世界上最贱的女人没错就是你那号称武林第一美女的舅妈方格格。” 情魔的笑容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轻蔑和冷漠。看样子她和兰茜思的过节不小可是她提起兰茜思时并无辱骂之语甚至深带敬意。可是提到方格格时却是毫不留情的街巷女人的那种辱骂。也不知她到底和方格格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至于此。 孟元敬自小蒙舅舅抚养长大虽然和舅妈并不亲近但是一直对她十分尊敬现听得情魔一口一个“贱人”神色难免非常尴尬。 君玉微叹一声:“情魔那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你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吧。” 情魔尚未开口忽听得朱渝冷笑两声:“那些什么个狗屁大侠往往沽名钓誉他们背后的故事不光彩的多了去了。既然有人怕触痛某些伪君子的伤疤那老美女你还是别讲的好。” 情魔大笑三声瞪着朱渝:“你这臭小子倒还有点意思可是你叫‘美女’就可以了那‘老’字还是省了吧。” 孟元敬听得这话满面怒容却又被朱渝挤兑得作不得指着情魔大声道:“你说你……我倒要听听你和我舅母到底有什么过节……” 情魔冷笑一声继续道:“方格格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出自世代显赫的‘爱莲山庄’少时即有艳名。当朝老昏君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到江南微服私访慕名去过‘爱莲山庄’并御赐给她们一幅对联上联是‘爱莲佳丽姐翩翩’下联是‘山庄风华妹格格’横批则是‘绝色双娇’。因为这对联那些无行阿谀的浪子立刻尊奉她为‘武林第一美女’。哼她也配得上这个称号?江湖中比她美丽的人不知有多少……” 方格格出身高贵有她那出身的没她那容貌有她那容貌的没她那出身情魔向来以“武林第一美女”自居但在江湖上却是声名狼藉是以白白将这个“第一”的头衔让方格格占了去她虽然十分不服气也无可奈何。 众人见她如此年纪如此景况之下依然对“第一美人”的头衔如此耿耿于怀不禁哑然失笑。一个女人竟然看重自己的容貌到如此地步。 “这个女人最厉害之处还在于她那特有的武器----那就是装楚楚可怜。她年龄比兰茜思大个子比兰茜思高可是她却叫兰茜思姐姐。而可怜的兰茜思当然就义不容辞地为她出生入死。她的眼睛凝视男人时总是水汪汪的又凄迷又朦胧像受惊的小兔子等待着男人的呵护与怜惜……”情魔突地做了个媚眼“当然她的那种姿态是不会作给我看的。” “兰茜思出道不久就认识了方格格那时她的家族正面临一场大劫兰茜思设法帮她化解了这个劫难从此两人成为朋友。几年后方格格的姐姐方翩翩又惹出了一场极大的麻烦那个对头的来历实在太大方格格就再去请兰茜思帮忙。各位那时兰茜思的声名早已如日中天她的未婚夫的声名也并不比她小功夫也并不比她差当然你们都猜到了那就是当时的一代大侠石大名。 “也就是那次石大名认识了方格格。兰茜思和石大名联手当然很快就解决了方家的危难。这事当时轰动武林我自然也知道得很清楚……这事过去三个月后方格格突然秘密来到情魔宫要我给她做一件事情。我尽管自认功夫不错可是也万万不愿去招惹兰茜思再加上我平素十分讨厌这个女人所以一口就拒绝了。可是当听完她要我做的是什么事情后我立刻就答应了。哈哈这样一个公认的玉洁冰清的名门淑女竟然要我去对付她最要好的朋友兰茜思因为她看上了好朋友的未婚夫……” 情魔的目光转向君玉笑得非常得意“兰茜思自负武功卓绝才智无双可是她挑男人、交朋友的目光都实在不怎么样啊。” 君玉没有开口想起在“千思书院”推广武学的梅眉她正是母亲的挚友。 兰茜思(2) 孟元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得知君玉到“爱莲山庄”看石岚妮后方格格的态度后他也猜到舅母和兰茜思之间必然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可是却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不堪到这等地步。 他偷偷看了眼君玉见君玉微闭着眼睛赶紧移开了目光。 朱渝瞄他一眼大笑了起来“嘿嘿老美女兰茜思固然没眼光你可藏着那美少年的画像二十几年啊。” 情魔这次居然不再瞪他点了点头面上闪过一抹绯红“这个消息令我振奋不已想想看世人心目中鸽子般温柔、冰雪般洁净的美女居然来求我这声名狼藉的女人去暗算她最要好的朋友----我永远也忘不了方格格说出那番话时的目光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情魔宫变成了圣地声名狼藉的情魔变成了圣女哈哈……” 那次情魔的出手自然大获全胜喜马拉雅山一战兰茜思虽然没有如方格格之愿死在喜马拉雅山可是却就此和石大名决裂各奔东西。 “那场大战……那场大战……”情魔顿了顿突地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那实在是我生平见过的最残酷的大战被背叛的兰茜思身上染满了鲜血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冰雪上、空气中到处都是血腥味兰茜思的脚步那么踉跄最后她甚至连剑都举不起来了每走一步都会拖下老长的一片血迹可是尽管这样依旧让她离开了喜马拉雅山顶因为那时已经没有人还能支撑着出手制止她了……百战不殆的兰茜思也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 情魔闭着眼睛久久没有睁开“我知道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战胜’兰茜思我也将之视为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事可是很快我就现这场胜利其实是我生平犯下的两大错误之一……” 第十一章 上弦月已经越来越黯淡情魔身边的几个灯笼也越来越黯黯得侍女手中的匕似乎都没什么光泽了。 可是情魔原本喑哑的声音却逐渐清脆了起来似乎有种动人心魄的说不出的魔力。 众人都沉默着经历了大半夜的恶斗又听了这样一个长长的故事大家不知是疲倦了还是在等待下文有些人眼睛都有点眯缝了起来。 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情魔风流淫荡声名狼藉从来都视男人为玩物和利用工具可是对于这个陌路相逢的年青人却很有点“一见钟情”的感觉。 当时那男子已经到了河南境内而不久后在嵩山少林寺就有2o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这些日子河南境内来来往往的江湖中人特别多那男子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武林大会只要上了嵩山要见到兰茜思就易如反掌了。 情魔一直将喜马拉雅山一战视为自己生平最大的一场胜利可是现在却悔恨不迭她想要是没有那次兰、石决裂九月初九的这场婚礼自然可以令这个男子知难而退。 兰茜思早已和石大名决裂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婚礼要是让这男子找到了兰茜思自己要想再见他一面可谓“难如登天”。 情魔深知自己的魔功对女子并无多大作用她对自己的其他几门绝技虽然也很有自信可是单凭这些要和兰茜思较量却无异是蚍蜉撼大树。 因此她一转念立刻有了决定----千方百计阻止这个男子见到兰茜思。 那年轻人哪里料到她的心思瞬间百转千回拿着那支钗怔怔地看了半天突然将身上所有的物事都摸了出来其间有一些散碎的银子。他将碎银全部清理了出来递给情魔:“姑娘你把这支钗给我好么?” 这些碎银在情魔看来跟垃圾差不多但是她的目光却很快被这堆事务里的一幅很小的折叠的画纸吸引了。 她一把抓了过来展开才现那幅画有真人大小画纸是一种非常特别的薄纸这纸是西南边陲的土人用一种特殊的树叶制成的柔韧性非常强不易磨损。 画中人正是那男子情魔看看画又抬头看看面前的男子八面玲珑如情魔此刻心里却一片空白张着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画中男子笑容宁静面前的男子一脸焦虑虽然是两种极端的表情可是两种表情带给人的都是完全越了想象的美感。 情魔的手垂了下来用双手蒙住了面孔心里那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心里长叹一声:“天下竟然有这般人才。”恍惚中不止是心里叹息而且喃喃自语了起来。 男子一直盯着手里的钗半晌突然抬起头来语声微颤:“你你这钗是哪里来的?” 情魔心里一震刚刚她骗那男子说是兰茜思送自己的男子似乎也完全相信了现在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令得那男子突然变得这般模样。 “兰姐……兰姐受伤了她在哪里?”男子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竟比先前听得兰茜思要嫁人时候的泪如泉涌更加悲切、焦急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几乎是喊出来的。 饶是情魔平素舌灿莲花此刻也张口结舌好一会才道:“小兄弟何……出此言?” 男子指着钗上的一个红点道:“这钗上有血迹那一定是兰姐受伤的缘故……要不是兰姐受伤这钗怎么会到你手里?” 情魔接过钗这个淡淡的很小的暗色红点在一颗小珠子的下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情魔以为那是青竹本身的花纹却没料到那是兰茜思受伤后不慎滴落到上面的一滴血浸染了青竹就此和钗的青色融为一体。 “快说兰姐在哪里?”男子一反手飞快地抓住了情魔。 男子的言行举止一直彬彬有礼这也是情魔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毫无防备此刻被男子抓个正着倒也不慌乱虚晃两招就脱身开去。 这男子虽然行动快捷力气甚大可是只会一点粗浅的武功出手的招数正是兰茜思那派的武功显然是从兰茜思那里学来的。 男子自看到钗上的血迹后已经明白情魔一直在欺骗自己。他自知不是情魔的对手却并不慌乱刚刚颤抖的声音也镇定了下来盯着她平静地道:“你说你是兰姐的朋友?” 情魔想要摇头不知怎地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男子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怨恨和悲哀“兰姐有一个好朋友这个朋友非常聪明非常漂亮那就是你了?!” 情魔当然知道“那个非常聪明非常漂亮的朋友”并不是自己可听得如此的一个男子口中称赞自己“聪明漂亮”不禁心里一喜。 “就是你这个‘好朋友’百般设计陷害兰姐前年弄瞎了她的眼睛……这钗上的血迹……你又害死了她你……你这个魔鬼……”男子突然扑了过来他明知不是情魔的对手可是此刻想必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这一扑的威力极大情魔竟然招架不住好在她轻功极佳猛地跃起丈余才落到地上。 男子又纵身追了过来情魔一掌挥出男子并不躲闪胸前中了一掌吐出一口血来。而情魔的肩上却也着了一掌。这一掌虽然伤不了情魔可是却也令得受伤处隐隐一阵生疼。 男子连嘴角的血迹也不擦一下竟然不管不顾地又攻了过来势如疯虎。情魔不欲伤他性命可是看他疯狂的模样十分可怕情魔娇笑一声道“姐姐不陪你玩了”抄了那幅画就远去了。 男子哪里追赶得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情魔远去。 情魔奔了七八里路回头那男子早已没了踪影。她在路边的一棵树边停下又展开画卷仔细地看了一遍。第一次看的时候她只惊诧于画中人的相貌此刻细看才现画的右下角有两个小楷:君生。而落款是一个大篆的“兰”字。原来那男子的名字叫做“君生”这画当然就是兰茜思为他画的。 她心里有个很大的疑惑:方格格来找自己对付兰茜思是今年年初的事情何以那男子竟说“那个朋友”前年曾经弄瞎兰茜思的眼睛? 兰茜思双目失明的消息若在武林中传开自然是一件大事更奇的是这事江湖上竟然没有丝毫传闻。想必兰茜思的失明并没有经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个“漂亮的朋友”难道和方格格是同一人? 像兰茜思这等本领的人若不是最亲近的朋友设计陷害又怎么能令得她双目失明?也正是兰茜思这种人被朋友陷害了自然也不会声张开来。 方格格被尊为“武林第一美女”如今又即将和名满天下的一代大侠石大名结婚可谓占尽了世间所有的好事。情魔心里对方格格的讨厌和嫉恨已经到达顶点因此每听得这世人心目中的“完美女神”多一宗恶行心里的畅快就加多一分。 此刻她心里越想越得意不禁“咯咯”娇笑了起来:“哈哈方格格在你的婚礼上看我情魔会送你一份怎样的厚礼。” 情魔 这条路上罕有行人此刻方当正午天气阴沉沉的情魔笑了好一会儿又记起那个叫做君生的男子来。 情魔回奔到刚才之处那男子却已不见了踪影。这个地方只有两条岔路情魔毫不犹豫地朝其中一条追去。 不一会儿果然见到前面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却不是君生是谁。 君生虽然中了一掌但是情魔并无意取他性命是以伤得并不严重可是从他踉跄的步子来看竟似伤得不轻的样子显是急怒攻心伤心欲绝之故。 情魔心里一喜一般人处于这种状态的时候正是情魔音最易挥功效的时候只需要少少的功力就能达到最佳的效果。要知道运用情魔音十分耗费真气如果不是面临强敌情魔一般很少运用这门功夫。 对付君生情魔自然不需费什么力气她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吹奏了起来。这曲子是情魔音中的入门功夫虽不能伤人却最能迷惑人心。 琴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可前面的君生竟似完全充耳不闻连踉跄的脚步都没改变一下依旧自顾往前奔去。情魔一曲吹完君生已经奔出老远。 情魔大吃一惊自从她的情魔功大成以来这种情况还是次遇到。她又惊又怕哪里肯就此罢休当即取了自己特制的琴施展起生平绝学非要君生入彀不可。 情魔使用的琴和一般的琴很有点不同这是一种用特制沉香木做成的琴比一般的琴小得多便于随身携带。 情魔的琴越弹越急前面的君生却越奔越快这时情魔早已激起好胜之心施展起全身绝学等她一曲完毕整个人已经大汗淋漓而前面的君生却早已奔得没了踪影。 琴魔扔了琴失望和恐惧让她忽然觉得疲倦不堪前面的树林里一阵风起受惊的群鸟怪叫着飞过情魔依旧没有注意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一柄利剑刺向她的背心。 情魔回过神来饶是她反应极快这剑也斜斜刺中了她的腰顿时血流如注。 “嘿嘿传说中的情魔也不过尔尔。” 这时情魔才现自己已经被四个劲装的蒙面人包围了。这四个人都戴着一种特制的耳套此刻一击得手立刻将耳套扯了下来。 情魔的仇家自然不少这四人想必已经不知跟踪了她多少时日虽然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却故意使用了很多门功夫叫人辨不出本身的门派武功来。 “哎你们倒会拣好时机。”情魔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声音里不胜凄怆。这样的容颜配上这样凄怆的叹息再加上她腰间的血迹真是任你铁石心肠也不得不退却。 为的那人冷笑道:“情魔你也别再做戏了你三天之内再不能运用你的魔功了今天你是逃不了了。哈哈那小子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那小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整个人跟木偶一般哪里听得到你的情魔音你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情魔闭上了眼睛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这笑声是如此轻柔如此妩媚四人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情魔的笑声更轻也更柔了她幽幽地道:“除了方格格谁还能驱使浪子剑客汪浩为她卖命?!” 孟元敬听得“汪浩”二字心里一震。汪浩正是汪均的父亲。他偷偷看一眼君玉现君玉依旧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一般。 情魔那种幽幽的声音隔了二十二年传来依旧是全然的凄楚和悲怆竟直如身处当时之境。 情魔仗了情魔功横行江湖可是这次魔音却莫名其妙地在君生面前失效甚至因之而元气大损。偏偏在这个时候强敌环伺身受重伤她也明白在魔音无法挥的情况下尽管自己容颜如花可是面对这批方格格的极度崇拜者那是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的。平生第一次情魔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那人突然被喝破了来历不禁后退了一步干脆扯下了蒙面正是浪子剑客汪浩。 情魔笑了起来:“对付声名狼藉的情魔一代剑客施以偷袭似乎是合情合理的对不对?只要今天杀了我你不但可以扬名江湖而且可以赢得美人心真是一举两得。哎怕只怕情魔身上这样肮脏的鲜血污了英雄的宝剑惶恐之至啊。” 汪浩的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冷笑两声直往后退了好几步。 另外三人见得汪浩后退其中一个人向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情魔任你花言巧语今天也是你恶贯满盈的日子了……” 三人会意立刻攻了上来情魔笑了一声抄起地上的小琴众人只听得“叮咚”之声不绝于耳情魔竟然不顾身受重伤提了最后一口气催了魔音的**部分。 三人耳套已经落地哪里抵挡得住很快陷入迷乱状态情魔直如砍瓜切菜般结果了三人可是自己全身真气也完全散去到得最后一招时情魔已瘫在地上琴弦已完全折断再也不出任何声音来。 她想起还有一个敌人汪浩知道自己今天绝无幸免可是她勉力环顾四周却现汪浩早已没有了踪影。 此战后情魔整整卧床两年几至瘫痪幸得一名医救治方才能够重新站起来不得不从此隐退江湖修炼了1o余年方才恢复往日的功夫。但是凭一己之力她依旧无法上“爱莲山庄”报仇所以又用了十余年的时间广收门徒集聚势力。 林间露水深浓众人已经精疲力竭孟元敬背心被铁钩刮破衣服撕得一条一条的早已难辨颜色。 朱渝中了丹巴上人一金钹又被一教徒的法杖扫中右腿一瘸一拐披头散模样甚是狼狈。 孟元敬飞快地看了一眼君玉现她虽然也披头散、满脸血污却决不似自己和朱渝一般狼狈不堪相反的更显得端方高华、明媚皎洁。 君玉依旧微微闭着眼睛朱渝冷笑了一声孟元敬赶紧收回了目光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他对舅舅舅母一直如父母般尊敬现听得朱渝冷笑只觉得有条鞭子火辣辣地一直往自己脸上抽打。 “方格格你的好日子不多了哈哈。” 情魔的笑声又凄厉又绵长积攒了二十几年的怨毒简直如鬼哭狼嚎一般听得人毛骨悚然。 此时的情魔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状态:“这些年我的魔功更加精进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倒在我的魔音之下甚至圣宫‘智慧殿’的木里长老都把自己的那对门神送给了我……” 一直沉默着的拓桑突然开口平静地道:“木里上师失去‘智慧殿’的守门神后第二天就坐化了。” 情魔冷笑道:“多害死一个也不多。妖僧你是来替木里报仇的了?” 拓桑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你错了他不是你害的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付出代价木里付出的代价就是坐化。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情魔怔了片刻。 一直闭着眼睛的君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江之林是你的人吧。” 情魔点了点头笑容瞬间变得妩媚妖艳:“石大小姐被拍卖的场景很好玩吧?欺侮、蹂躏、糟践、堕落……这些都是石家丫头应该为她们的母亲所偿还的孽债。哈哈哈……”她怒视着君玉“原来正是你这小子捣乱破坏我的好事。” “我”字尚未落口情魔口里突然出一声怪啸指着君玉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众人心里一震那两头一直门神样立在她身边的皴猊像风一样直接往君玉扑了过来。 “马蛤格哈嘛呜啦恰巴萨姆斯丁亚”拓桑一开口那两头来势汹汹的皴猊突地俯下身子。 “马蛤格哈嘛呜啦恰巴萨姆斯丁亚……马蛤格哈嘛呜啦恰巴萨姆斯丁亚”拓桑提高声音连念了几句两头大畜的金黄的长毛都竖了起来浑身抖忽然出一声可怖的长啸一阵旋风般卷起惊天动地的风声远远奔了出去。 情魔嘴里也出好几声奇怪的号令好像是指挥两只大畜的可那两只大畜早已奔得没有了踪影。 情魔(2) 那灯笼的光芒已经微弱得几至熄灭天色却微微明亮了起来刚才那两头“皴猊”的一扑虽然未能伤到君玉但是此刻她的脸色却苍白得出奇。 君玉一直斜斜地靠着那棵小树在微明的晨光中拓桑现那棵小树的树皮居然变成了一片暗红他赶紧伸出手去想扶她君玉摇摇头微微斜了斜身子不经意地遮住了那片血迹。 那两头皴猊原是丹巴上人所在的西域著名教派的圣宫“智慧殿”的守护门神只有木里上师一个人懂得驱使情魔好不容易才从木里上师手里得来这一路行来两头大畜不知杀伤了多少江湖好汉情魔携了此物真是如虎添翼大有上“爱莲山庄”挑战之意现在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头皴猊跑远再也唤不回来她心中对拓桑实在已经恨到了极点。 情魔死死地盯着拓桑惨笑道:“你这个天杀的妖和尚破我魔音毁我容颜现在又赶跑了我的神兽你……”情魔的嗓音越来越古怪怨毒中充满了疑惧“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字刚一落口情魔狂笑一声顷刻间寂静的林间突然响起一声凄惨之极的女子的悲呼。这个声音并不大甚至十分嘶哑听来犹如从地狱里出一般撕心裂肺想是声音的主人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多少摧残。 “岚妮!”孟元敬惊叫一声。 林间一群人四面围拢来为的那人正是江之林他肥肉颤动目光游移神情得意之至。他转身向情魔行礼原本的满脸得意之情突然变得像见了鬼似的飞地行了礼赶紧移开了目光。 情魔魔音被破后容颜回复成了一个花甲开外的老太婆的本来模样这原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江之林作为她的裙下之臣多年倾慕于她的如花容颜如今见得这等模样不禁心下大骇。 情魔冷哼一声江之林想必平素非常惧怕情魔不敢多说一字低了头立在一边。 在他的旁边一名男子手持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小刀正抵在石岚妮的脖子上。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了起来石岚妮头纠结面色如土憔悴得早已没了人样。她低垂着头也不看任何人神情呆滞目光散乱。 孟元敬又急又怒怒喝一声扑了上去。 忽听得石岚妮一声惨叫孟元敬生生停下脚步那小刀已经刺进石岚妮的脖子寸许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脖子流了下来一滴泪水从她低垂的面上滑落到地上溅起一片小小的尘土顷刻间归于平静。 情魔咯咯笑了起来:“臭小子你再往前一步你表妹立刻就会香消玉陨。” 孟元敬怒不可遏的转过头看着朱渝:“岚妮不是和你在一起的么?怎么会这样?” 朱渝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他见孟元敬责问无言以对。石岚妮早前确实曾和他在一起但是5天前两人已经分开他甚至派了两名相府的卫士送她回去谁想竟然落到了情魔手里。 君玉缓缓站了起来沉声道:“情魔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情魔盯着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似乎有点失神好一会儿才咯咯笑道:“放人?哈哈我为什么要放人?我还要等方格格亲自来看看这样美妙的时刻……” 说话间忽听得那押着石岚妮的男子一声闷哼一片叶子击中了他的手臂那柄小刀一下掉到了地上。 旁边孟元敬和朱渝一左一右快步抢上江之林反应极快扯了石岚妮转身往后就退立刻三名持长剑的女子和五名劲装男子围了上来截住了孟、朱二人。 很快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众人早已知道情魔并不纯粹是在“讲故事”而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手但是当年的那段公案实在牵涉太广所以明知有诈也顾不得了。 这时君玉也早已抢了上去很快击退了身边的几人冲孟元敬大喊一声:“你们还不快追?” 情魔心中的怨毒是如此深刻如果这次石岚妮救不回来那么等待她的将是更加无休无止的凌辱和折磨恐怕要直到她的生命结束。 但是重重包围之下孟、朱二人一时之间哪里冲得出去君玉抽出长剑“追飞”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微微的红光。 拓桑失声道:“君玉不可。” 他知道君玉已经受了重伤再运功施展这套剑法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君玉却充耳不闻提了一口气掠起丈余。 当“追飞”遇上“蹑景”。 一道红光忽地往下冲去血痕立刻湿了一片土地。 围攻的人被冲破一道缺口君玉厉声道:“元敬再迟就来不及了。” 孟元敬看她一眼来不及多说纵身跃出了包围圈直往树林追去前方江之林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那片茂盛的黄桷树林里孟元敬的身影也很快跟着没去。 而朱渝那边又有几人闷哼着倒下开了一道豁口那些倒下的人伤口处无不有一片树叶情魔疑惧地盯着拓桑她早知道一干人等中拓桑功夫最好却没想到能高到这个地步。 朱渝提起照胆往前奔了丈余突然回过头来嘶声道:“君玉你若不死后会有期。” 然后远远地奔了去。 君玉松了口气撤了长剑静静地站在那里。 此刻朝阳已经从林间升起万道霞光从黄桷树巴掌大的树叶里渗透下来洒在君玉的脸上给她脸上蒙上了一层异样的光辉疾风骤雨般围拢上来的刀枪剑戟们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一起望着这个天神也似的少年。 晨风微起露珠在林中草间滚动群鸟出清脆的鸣叫扑簌簌地飞过头顶。灿烂的朝霞里情魔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面孔。 三十几名劲装黑衣人中有十几名男子他们也许曾经是名门之后也或许曾经雄霸一方但是自从他们臣服于情魔石榴裙下时他们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了。此刻众人见到曾经的心中女神忽然变成了一个鸡皮鹤的老太婆不禁面面相觑。 情魔松开手凄厉地道:“快滚你们快滚……快情魔再也用不着使唤你们这群公狗了……快滚滚……” 她龇牙咧嘴形象十分可怖那些面面相觑的男子一个个往后退去很快走了个七七八八。 情魔转过头瞪着拓桑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拓桑不知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她咬紧牙关握着手中的小琴一步一步走向拓桑才走出几步只听得一片此起彼伏的惨呼竟然是刚刚退去的那群男子所出的。 十几名红衣宽袍的教徒已经龙卷风一般围拢来。为的正是丹巴上人。 一见拓桑十几名西域僧一起恭敬行礼丹巴上人道:“‘博克多’待我们拿下这个妖婆就可以找到那东西了。” 情魔怒极返身快捷无伦地举起手中的小琴向丹巴上人胸口击去丹巴上人金钹一迎情魔一击不中小琴坠地情魔惨笑一声丹巴上人的金钹正击中她的心口。情魔倒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来就此气绝身亡。 丹巴上人大笑一声蹲下身子在情魔身上搜出一干事物看了看喜形于色的收入了自己囊中。 那个曾两次出手教训朱渝的女子平素最得情魔信任又伤心又愤怒抢上一步也顾不得去扶情魔的尸举刀便向丹巴上人砍去。 丹巴上人金钹击出女子哪里是对手眼看就要身受重伤。可也绝不后退忽听得拓桑道:“上人住手。” 丹巴上人生生收了金钹不解地望着拓桑。 丹巴上人不敢违逆却转向情魔的一干侍女“这些孽障都去罢”。丹巴上人一挥手两只金钹飞出其中一只正擦中一名女子的脑袋左边脑袋当即掉下了半个女孩子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脑浆溅出老远。 另外一只正飞向右边的一个女孩子一股大力迫来女孩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眼前忽然一亮金钹已到了拓桑手里。 “上人你这是干什么?”拓桑怒喝一声。 丹巴上人想必是第一次见到拓桑这样的神情满面惶恐地退了下去。退了几步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地上一把寒光闪烁的古剑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自从那群教徒出现后拓桑没再看过君玉一眼此刻顺着丹巴上人的目光望去刚才天神般笔直站立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又斜斜靠在了一棵很大的树上。那树的苍老的树皮和君玉右边的袍子上都凝结了一片暗红的血迹。君玉双目紧闭竟连自己的长剑坠地都毫无知觉。 拓桑冲了过去扶起她惶然大叫了一声。 君玉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场中那些女子低声道:“让她们走吧。” 拓桑向一众西域僧高声道:“你们立刻退出寒景园。不得拦截所有离开寒景园的人等。” 丹巴上人嘀咕几声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违抗转身带领一众僧人离开了。 这些女子一直奉情魔为尊完全凭情魔的命令行事目睹情魔死去也不知道是为情魔悲哀还是为自己可怜一个个神情木然不知何去何从。那个十分忠于情魔的女子挥挥手和身边的另外三名女子抬了情魔的尸体转身就走。 眼看那位女子就要走过身边君玉叹息一声嘴巴微张却气若游丝不出声音来。忽觉得背心涌起一股温暖之气君玉强提了口气道:“这位姐姐留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那女子停了下来双目含泪望着君玉。 君玉道:“舒真真这寒景园的主人也在你们手里罢?” 那女子迟疑了一下往后奔了大约三丈远正是刚才情魔站过的地方。女子停下忽然将行道旁的一颗小树连根拔起露出一块石板来。女子在石板上重重叩了三下石板立刻从下面被掀开似乎是一扇活动的石门两个女子押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走了出来。被押着的女人果然是舒真真。 “舒姐姐。”君玉轻喊一声。舒真真目光转动却开不得口来看样子是被点了穴道。 两个女子松开手来那忠于情魔的女子拉过舒真真在她肩上推拿了几下给她解开了穴道。 君玉道:“谢谢。” 那女子也不回答看看静静默立一旁的拓桑心中愤恨却知自己不是对手抬了情魔加快脚步走了。 君玉望着她们的背影叹息道:“你们的仇家实在太多了最好就近埋葬了情魔从此海角天涯过另一种崭新的生活。” 那女子回头看她一眼没有做声一声令下众人飞快远去了。 君玉看看身边的拓桑笑了:“多次援手无以为谢呵。” 拓桑别过脸去没有开口也没有松开抵着她背心的右手。 君玉平静地道:“还劳烦拓桑先行离开我和舒姐姐有要事商量真是抱歉。” 舒真真看到君玉眼神一转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点了点头:“寒景园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我要和君玉慢慢商议大师请。” 拓桑慢慢地撤了掌力沉默片刻一转身身影很快没入了林中。 方才杀气腾腾的黄桷树林变得如此安静阳光下各种鸟鸣声甚至露珠在草尖、叶上来回滚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君玉的身子一个踉跄舒真真飞快地伸出手去君玉的身子几乎全部靠在了她的身上。刚才她靠了拓桑输入的真气勉强支撑了片刻众人一走她心里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嘴角边又浸出血来。 “君玉”舒真真这才现君玉伤得如此严重急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她虽然被琴魔囚禁了几天不过情魔只封了她的穴道倒没有令她受什么折磨功力也尚在。她立即双掌扶在君玉背心对方竟然毫无反应。君玉摇了摇头:“舒姐姐别费心了我们……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吧……” 情魔(3) 舒真真赶紧扶了君玉刚走出几步君玉的脚步又踉跄了一下舒真真咬紧牙关眼里掉下泪来很快将君玉扶到了距离这片场地最近的一间院子。 这片院子原是寒景园的大书房寒景园历经2o年波折被红枪会占领后那帮袍哥出身的豪客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早将满院的书扔的扔毁的毁如今书籍早已散尽屋子里空空如也。 舒真真选了个干净场地扶君玉躺下见君玉嘴唇干裂跑去舀了瓢水来却见君玉那原本熠熠生辉的目光慢慢黯淡了下去似乎很快就要闭上了。舒真真的手一抖水瓢几乎落地。 君玉睁开眼睛勉强喝了口水她看到舒真真满脸的泪水自己却笑了:“舒姐姐……你这是干嘛呢……” 舒真真撕了块衣襟沾了水轻轻为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君玉从怀里摸出几粒绿色的药丸这是弄影公子配制了让她随身带在身边的她取了两粒药丸吞了下去目光似乎又明亮了起来:“舒姐姐无论这个寒景园有什么秘密你最好都别再理会它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吧……” 有那么一瞬间舒真真现君玉的脸色如此红润眼睛如此明亮她心里一紧突然想起一个叫做“回光返照”的词语而君玉的话听着竟然大有交代“遗言”的味道。 君玉脸上的笑容深了下去眼睛竟然慢慢地闭上了。 “君玉你睁着眼睛……君玉……”舒真真沙哑了声音握着君玉的手现那双莹白如玉的双手竟然已经冷得如冰。 花蕊夫人 窗外的阳光如此明亮地照耀在寒景园林木森森的上空这片寒景园的大书房却一片冷然。 舒真真抱起君玉踉跄地跑了出去她的心里一片慌乱双腿都在颤抖。 她来到那条青石板铺就的行道上停下刚刚情魔的侍女拔起的那棵小树还扔在那里寒景园里的人群已经全部退去那个石板依旧掀着露出几级窄窄的石梯通往下面。 舒真真稍微迟疑了一下抱着君玉走了下去。 走完七八级石梯下面是一条黝黑的通道。舒真真被关在这里好些日子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黑暗。 她往前奔了十几丈远前面是两间石屋舒真真松了口气因为左边的一间石屋大门洞开里面巨大的牛油蜡烛还在燃烧。 外面虽然是盛夏酷暑这地下的石屋里却非常凉爽正好适合修养。舒真真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石室里有一张长长的石椅椅上铺着一条薄薄的蜀绣垫子隐隐透出丝丝暖意。 舒真真将君玉放在石椅上让她侧身躺着。君玉的背心有一片凝固的血迹正是丹巴上人金钹击伤虽当时尚不足以致命但后来再施展“手挥五弦”这套剑法时终于伤及五脏六腑再无活命之理。 舒真真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她默立片刻目光望向面前的石几。 石几上零散摆放着不少物件这些都是情魔遗留下来的。 舒真真拿起一块牛角牛角上雕刻有蝎子和四脚怪虫等毒虫图案以及各种各样的毒咒象征符号显然是情魔从不知哪个西域僧手里骗来的。牛角里盛满了各种各样形状古怪的药囊。 舒真真将这些药丸、药囊一股脑地全部倒在了石桌上粗略分了一下类最后选了两种拿在手上。这两只药丸分别盛在两只碧绿和朱红的瓶子里取出来一看两种药丸绿的晶莹剔透红的色如玛瑙都有着淡淡的香味。 舒真真反复地闻着这两种药丸比较了很久也拿不定主意。这时君玉的鼻息已经越来越微弱舒真真扶起君玉一咬牙将两颗药物全给她服了下去。 可是君玉依旧双目紧闭任舒真真怎样大声呼喊都无济于事。舒真真越来越害怕不停地伸手探她的鼻息好在一直还有微弱的呼吸。舒真真稍稍镇定下来打了水来给她擦洗干净面孔整理干净了头。 这时君玉身上的袍子已经满是血迹又划破了几条口子。舒真真到墙角打开一只木箱木箱散出淡淡的清香里面全是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情魔的情魔爱美到了极点每每外出总带着大批新衣物以便随时更换而只要是穿过一次的衣服就决不会第二次上身不是扔了就是赏赐给了侍女因此箱子里全部是崭新的衣服。 舒真真挑了一件月白色有着淡蓝花纹的衫子给君玉换上这些事情做完君玉依旧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君玉睁开眼来见舒真真正在往石桌上的盘子里放一些新鲜的瓜果。 舒真真听得声音转过身来心里一喜眼睛一花差点跌在地上。 “君玉你可醒过来了。” 君玉的眼珠转了转露出很淡的笑容舒真真抓住了她的手急忙道:“你觉得怎么样了君玉?” 君玉看看桌上凌乱的药丸轻声道:“舒姐姐你给我服的是哪一种药?” 舒真真赶忙将其中的两个小瓶子递了过来:“就是这两种你看……” 君玉微笑着闭了闭眼睛舒真真心里一沉她已经现君玉的手根本动不了了再看君玉的腿也已经完全麻木了。 舒真真头上冒出汗来:“君玉这药这药……” 原来这两种药一种是用捕蝇草的触须提炼的麻醉剂一种是用“鸡血藤”特制的毒药。两种药物混在一起虽然令君玉暂时醒了过来全身却动弹不得了。 舒真真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好半晌突然将手里的两个瓶子扔在地上碧绿的、鲜红的水晶碎片亮晶晶的散在地板上被明亮的蜡烛反射出彩色的光芒煞是夺目。 君玉看看那样夺目的碎片微笑道:“舒姐姐如果不服这药我可能已经死了现在虽然动弹不得但是我们至少还可以说说话这不是很好么?” 舒真真呆了片刻哑声道:“我去找个最好的大夫来”。 君玉摇了摇头:“舒姐姐没用的我最多还能熬三五日天你请谁来都没用了。” 舒真真看着那张平静之极的脸那张脸上很快闪过一丝悲伤的神情却毫不慌乱依旧微笑端然。 舒真真心如刀绞她虽然才认识君玉不久可是早已把她当作了自己唯一的亲人此刻眼睁睁地看着君玉就这样躺在那里生命一点一点流失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君玉看了看四周“舒姐姐天已经黑了罢?” 舒真真看看她干裂的嘴唇和白得如透明的纸一样的脸色强笑着点点头拿过一叠鲜红的水蜜桃和西瓜切片这是她趁君玉昏迷期间去外面弄来的。 君玉这时已将石屋看得比较清楚一些了石屋很大除了两张石椅和一张石几外别无其他物事。石几上的情魔的物事早已被舒真真清理到了左边的角落。右边的角落里却放着不少干粮、清水以及照明用的灯笼和巨大的牛油制成的蜡烛。而左边的角落里还堆着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最奇特的是一件十分古老的长袍这长袍不知是用什么料子制成的也没用衣架居然就能那么立在那里上面还有一顶用金银打造成的金冠起码重达二三十斤。 君玉笑了:“好家伙这黄金袍子穿在身上可不好受。” 舒真真苦笑道:“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家里还有这种东西。” 君玉想起丹巴上人对情魔那种恨之入骨的眼神眨眨眼睛:“舒姐姐这个东西大概不是你家里的应该是情魔的这黄金袍子好像是‘护神喇嘛’穿着降神的神袍。” 情魔也真是厉害看来这些东西肯定是那个木里上师心甘情愿送给她的。否则谁能从“圣宫”带出如许庞大的东西?从那两头皴猊到牛角、古袍以及一些匪夷所思的金刚杵也不知情魔是如何千里迢迢地把这些东西带到这里来的。 舒真真道:“这里还有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要不是情魔把我抓住我还不知道寒景园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地下室。” 花蕊夫人(2) 原来舒真真服下雪丹丸的当晚不仅毒性全部解除更现自己功力大增。便不耽误直接来到“寒景园”准备雇些人将寒景园清理一番。没想到当天傍晚就落入情魔设下的陷阱。这时舒真真才知道自己家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层隐秘的地下室。 情魔得意洋洋地告诉舒真真二十几年前她从舒真真的父亲手里得到了半份寒景园的地下室秘图另外两份却在其他人手里。三份地图合起来就能解开传说中的“东黄钟”的秘密。 情魔当年在川陕边境巧遇舒真真的父亲舒真真的父亲对她一见痴**销蚀骨之际情魔却断然要他离开。舒真真的父亲为挽回美人心给了她半份地图说是里面藏着关于“东黄钟”的秘密。情魔问他要另外两份舒父却说还有一份在妻子手里自己也没有见过而另外一份根本不知道在谁人手里。 当时情魔以为他在吹牛也不以为意很快就厌倦了这个男人毫不留情地将他赶走。半年后江湖中突然有“东黄钟”的传闻有人说那是一笔巨大的宝藏也有人说那是一种天界之门乃上古十大神器之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很快闻讯而来的各路人马在寒景园里昼伏夜出寒景园遭到灭顶之灾阖家满门除了一个舒真真全部死于非命。 随着寒景园的灭门毫无所获的各方人马逐渐退出“东黄钟”的传闻也渐渐淡了下去情魔这时却已经悟出了一点线索。她不动声色准备等当年的武林大会结束后再去秘密探寻没想刚到河南省境内就被方格格派出的杀手攻了个措手不及几至瘫痪此后销声匿迹二十载待羽翼丰满后立刻就来到了蜀中指望掘出一笔宝藏好扩充自己的势力。 在上次寒景园的赌博大会后情魔派出的江之林虽然失败但是长期占据寒景园的“红枪会”被舒真真赶跑情魔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就扫除了一切障碍立刻带人进入了寒景园终于凭她手里的半份地图和她悟出的一些线索寻到了这层地下室。 可是这层地下室里除了这两间石屋、一些石椅、石几和一些古怪之物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就连石椅上铺的蜀绣垫子都是情魔自己带来的。 这两间石屋都是用十分平滑的大理石打磨成的而石屋之间的墙壁是一块巨大的天然岩石情魔反复探测后现这片岩石是寒景园里面的一个天然山坡的地下一角。前后左右再无任何通道。 石屋上雕刻着一些非常简单的图案手工也十分粗糙甚至远远不及一些大户家里的地下室。而那面天然的石墙上也只有一些天然的淡淡的石纹这些石纹仔细看来可以是很多图案也可以什么都不是。这跟天上的云一样有时可以看成各种动物、甚至宫殿、山丘但细细研究却又什么都不是。 舒家夫妇早已归为尘土情魔唯一的指望就是从寒景园的唯一继承人舒真真处得到另外一份地图是以舒真真刚一回到寒景园就落入了她精心布置的陷阱里面。 情魔为了得到秘图对囚禁起来的舒真真倒十分客气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可是无论她怎样殷勤备至都没有用----因为舒真真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秘密甚至当年她母亲死在她怀里的时候也没有说起过任何有关地图的事情。 君玉暗暗叹息了一声:想必舒真真的母亲非常爱自己的女儿她怕舒真真有了那份地图更加招祸上身所以至死也没透露半句。也许正是因为没有这份地图也不知道什么秘密舒真真才能安然活到现在。 舒真真一阵辛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寒景园里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如果……如果你能好起来我宁愿马上把这个寒景园送给别人。” 君玉微笑了一下蜡烛的光黯了下去已燃烧到末端的芯子了舒真真起身换了一支巨大的蜡烛石室里立刻又明亮了起来。 君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一阵倦意袭来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没有注意到舒真真眼神里的那种悲伤和绝望。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却现石室里空荡荡的而那支巨大的牛烛又快烧到末端了。 君玉环顾四周没有舒真真的身影再一会儿蜡烛的最后一点芯子也完全燃尽整个石室变成了一个漆黑死寂的世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室里有了轻微的脚步声很快一个人摸索着点亮了牛烛灯光下那人正是舒真真满身夜露鞋子上沾了一些泥土神色匆匆手里还拿着一个乱糟糟的巨大的包袱。 舒真真也不说话将那牛角里的药丸全部扫在包袱里又在那左边的角落里拣了好几样古怪的药物药瓶和一些小蜡烛塞进去然后打开情魔的那个衣箱随便抓了两件衣服塞在包袱里将包袱背在背上弯下腰抱起君玉又用一只手携了蜡烛。 舒真真本就个子娇小现在抱着一个人又要携蜡烛因此手势十分古怪也十分艰难。 君玉见她神色古怪想问她干裂的嘴唇却半天不出话来。舒真真匆匆来到外间的石屋将君玉放在墙边在那片天然的石墙前面站定仔细端详着墙壁上的石纹。君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片石纹细细看来竟隐隐变化成一个人像模样舒真真放下蜡烛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往那人像的手掌按去如此反复七次那石纹依旧纹丝不动。 这时忽听得通往这层地下室的那条行道上隐隐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脚步声、惨呼声…… 舒真真已经满头大汗她又试了一次那石墙依旧毫无动静。 外面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舒真真心里一紧感觉中已经有人进了这秘道可是却听不出脚步声来想必来人武功极高定是杀死了外面那拨人马独自闯了进来。 此番奔波君玉背心的伤口又裂开渗出血来舒真真抱起她满手都沾满了血迹她惨然一笑:“君玉外面不知来了多少人马正和那帮一直窥测在寒景园四周的西域僧混战很快就要攻入这层密室了没想到我们竟然会这样葬身寒景园。” 她心中激愤莫名伸出沾满血迹的右手重重地在刚刚手掌心模样的石纹处拍了一下抬起手来忽见那血迹渗入石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眼前均一花只见那面巨大的天然山石竟然裂开一道小门。 舒真真不假思索闪身进了那道石门。回头舒真真刚看到一个人影晃到石门前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的面孔立刻那道石门就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天地间又恢复成了一片漆黑的死寂舒真真摸出包袱里的一只小烛点燃立刻摇曳的烛光将石墙外的这片世界照得闪烁不定。 进门是一道非常狭窄的山道走出两丈多远是一座小小的石亭里面空无一物穿过石亭尽目望去是一条漆黑的长廊在烛光里也看不清楚到底会通向多远。 又往前走了几十步左手边是一根巨大的石柱子右手边却是一间石屋舒真真伸手推门那门是一种不知名的淡色的木料制成的散出淡淡的香味门很轻舒真真一下就推开了。 屋子并不大空荡荡的依旧只有一张石椅一张石几。 舒真真将君玉轻轻放在石椅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才道:“不知他们能不能攻进来。” 君玉当然知道舒真真口中的“他们”正是一拨拨或明或暗地觊觎着寒景园的各路人马仅仅一天晚上就先后遭遇了庞般、丹巴上人以及情魔等三拨人物几场大战下来加上江之林的外逃和情魔一干侍女的离去这寒景园的地下密室想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过那道厚厚的石墙如果不懂得开启之法是根本进不来的。 但是舒真真怎么会知道开启这石墙的方法? 舒真真摊开那堆包袱倒出一大堆干粮瓜果、一大壶清水以及从情魔那里取来的蜡烛、衣服等等杂物。 最后包袱的底端竟然是一只绣花鞋底。咋一看去这支鞋底和普通的鞋底没有什么区别。 舒真真道:“这是从我母亲的坟里找出来的。” 君玉失声道:“舒姐姐你你竟去开了你母亲的坟墓?” 舒真真点了点头。 舒真真的母亲已经死去二十几年这只鞋底居然还是完好无损的。君玉又看了一眼才现那竟然是一块鞋底形状的绛红色的玉质模样的东西。这东西的顶端有一个小孔想是放置东西的地方。 舒真真黯然道:“当年我和我母亲逃出来时我母亲穿的就是这双鞋子。后来我母亲死在朱大公子手里兰姐救了我还带着我将我母亲埋葬在了郊外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我一直都不相信自己家里有什么秘密直到被情魔抓到这层密室里我才相信那东黄钟的传闻决不完全是空穴来风……我母亲为我的安全着想一定没有将秘密告诉我……而且我这次出去的时候仔细看了这道出口的那棵树那棵树自我出生以来就已经长在那里多少年似乎也没变过样子那是一种原本生长在极寒之地的树种生长期极慢如今也不过壮汉手腕般粗细这园里有很多这样的树木情魔却判断得如此准确她手上定还有很多资料。我又去那密室检查了一下她的那堆物件却没有现和这密室有关的任何东西……” 君玉想起丹巴上人在情魔的尸里摸出那包东西时候的喜形于色也可能那地图之类的就在里面。 “情魔说我母亲身上还有半份地图我只好惊动母亲亡灵。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开启坟墓后我母亲我母亲……当然只剩一堆白骨……只是我母亲临死前穿的那双鞋子另一只早已腐烂这只却是这样……” 她拿出一张很小的很薄的纸来纸的颜色已经非常古旧画的正是那石墙的石纹地图。这些石纹整个呈现后中间形成一个十分细微的人形画面上一只手掌正按在那人形的右手掌上正是舒真真刚才开门的姿势。那人掌心里有一个黯的红点隔了如许的年代竟然还隐隐透出淡淡的血腥味。 舒真真叹息道:“这是我从那东西里面取出来的我一直不知道这个小红点是什么意思原来竟然是需要鲜血才能开启这道石门。” 君玉忽然道:“舒姐姐你看这门还能打开么?” 舒真真迟疑了一下来到门前果然石墙紧闭再无打开的可能。那地图上只有进来的方法这道门居中想必第三份地图才有出去的方法。 舒真真另外点亮了一只小蜡烛这种小蜡烛是情魔的门人用藏边的松油制成的虽然小光芒却十分强烈而且比那种巨大的牛烛更加持久耐燃是以舒真真尽管刚刚形事匆匆也将剩余的那些全部带在了身上。 舒真真提起蜡烛慢慢往长廊的方向走去走了好一阵子方才折回长廊的尽头是一片山石没有任何出路。 君玉望向那长长的幽深的长廊又看看这面厚厚的石墙死寂的黑暗里不知藏着多少无穷无尽的妖魔鬼怪。 情魔的那份地图只打开了第一层密室刚刚舒真真又利用母亲的那份地图打开了这道厚厚的石墙估计出去的石墙却需要另外一份地图才能打开。如今却又到哪里去找第三份地图?。 而这害死了不知多少性命的密室里除了一些石椅完全空空如也。 君玉闭上了眼睛忽然很希望自己在没有跨过这道石门之前就已经死去。----那样凭借舒真真的武功凭借她对寒景园地形的熟悉她完全可以绕过外面的各路人马安然离去。 如今两人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石屋自己命在旦夕自不足惜。可是当蜡烛烧尽粮水断绝舒真真将怎样可怕地死去? 舒真真倒了一点清水递到君玉唇边君玉摇摇头没有喝。她自服了情魔的药身体麻痹以来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也不觉得饥饿就连身上的伤口也觉不出疼痛来。 舒真真第一次在君玉脸上看见如此彻底的绝望和悲伤那双黯淡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有丝毫对于“生”的渴望和挣扎。自从认识君玉以来她一直固执地认为这个女孩子将永远一往无前、永远生气勃勃、永远充满微笑和信心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也绝不愿意把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和即将来临的死亡联系在一起。 她心里一震一股热血似乎要冲出脑门她大声道:“人人都说东黄钟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我倒要将它找出来看看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君玉看看这空荡荡的石屋东黄钟也许只是一个可怕的玩笑而已。而舒真真也许将是这个玩笑的又一个牺牲者。为了这个虚无飘渺的“起死回生之功效”她甚至去打开了亡母的坟墓。唯一不同的是其他的牺牲者是因为贪婪而舒真真她却完全是为了想救别人的性命。 她闭上眼睛胸口一阵闷无边的黑暗袭来死神似乎正在头顶微笑着看着这两个被困在石屋里的女子。 疲倦已极的舒真真在黑暗里不知昏睡了多久她起身摸索着点亮蜡烛君玉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状态干裂到起了血泡的嘴唇微微张着。舒真真蘸了水慢慢地滴在她嘴里摸着她鼻端还有微微热气舒真真松了口气。 君玉的左边鬓角边曾被丹巴上人的金拔划破一条口子舒真真将从情魔那里取来的一种紫红色药水又给她涂了一遍这几天一直涂抹这种药水除了一点淡淡的红痕外伤口几乎已经完全好了。 这点皮外伤虽然治好了可是她的内伤却无论用了什么药都无济于事。舒真真叹息几声提了小蜡烛仔细地往那条幽深的长廊走去。 这次舒真真看得比较仔细了长廊两端的石壁上刻着许多画像有各种人物、动物甚至花鸟、山川在一幅巨大的石刻上画面是冰天雪地的世界一个身着单衣的僧人盘腿坐在雪地上表情安详以一个极古怪的姿势似乎是在修炼什么。 她边看边往前走到了中间目光被左边墙壁上的一幅绿绸吸引住了。她扯开绿绸下面竟然是一道真人高下的屏风。 屏风上一个宫装女子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芙蓉树下人比花娇巧笑倩兮美目流盼。这女子和情魔的容颜不相上下虽有倾城倾国之姿但舒真真见惯君玉模样就觉得这女子也无甚惊人之处屏风上还题着一阙词舒真真一时之间也看不真切也不细看仍旧一路往前面走去。 这条长廊约莫三里左右墙壁上也不尽是壁画中间间或还有大片空白。一直走到尽头的石墙边除了满墙的壁画别无其他更无任何出口。 这端的石墙和她们刚刚进来的那道石墙略有不同那是一片巨型的整块大理石大理石打磨得非常整齐上面刻了一条街道其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街道的两旁满是盛开的芙蓉。舒真真生长蜀中自幼见惯这样连绵十里的芙蓉红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转身往回走。走到中途又看见那幅屏风就携了屏风回到石室。 舒真真放下屏风见君玉依旧昏睡着先蘸了些水滴到她嘴里又取出一把小刀将一个梨子捣碎蘸了汁水滴了些在君玉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些干粮休息了一会又去查看那古怪的长廊。 君玉再次醒来时刚睁开眼睛现舒真真正忧虑地瞧着自己她伸出手去勉强笑了笑。 舒真真惊讶地道:“君玉你的手能动了。” 君玉这时也完全清醒了她现脚也动了想必是那麻药已经退去。 舒真真摸摸她的手腕和额头现那麻药的效果虽然退去可是君玉的伤势却越加严重了。 她强笑道:“君玉给你看幅画儿。不知这叫作费依依的女子是何人她的画像怎么会在我家密室里?” 君玉看那竖立的屏风上国色天香的美人栩栩如生屏风上的落款是“费依依”最下面题着一阙词: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只恐、流年暗中偷换。” 这词是极写蜀主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美貌。 世人只知“花蕊夫人”也无人知道她的真名这叫做“费依依”的美人敢情正是花蕊夫人?。 后蜀被宋太祖赵匡胤攻破后孟昶和一干妃嫔全部被俘虏。一次赵匡胤召见所有的妃嫔在三千佳丽中一眼看到了倾城倾国的花蕊夫人赵匡胤当即**随后就毒死了孟昶立花蕊夫人为妃。赵匡胤早闻花蕊夫人有才名要她即席赋诗于是花蕊夫人就随口吟出了那非常著名的诗:“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君玉脱口道:“莫非这里曾是蜀主的坟墓?” 她的声音虽然十分微弱但在这样寂静的密室里舒真真也听清楚了她疑惑地摇摇头:“不会吧这寒景园是我祖上修建的我祖辈在这里居住过1oo年了。而且那长廊里除了这个费依依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宗教图案。” 君玉想了想也觉得不对历史上蜀主的坟墓位置距离这东郊还有相当远的距离而且这秘道里空空荡荡并无任何骷髅、祭品之类的除了满墙壁画完全是一个荒芜的世界按照孟昶生前那种穷奢极侈的享受来看这里也绝不可能是他的陵寝之地。 那画像虽然完好无损但看上去十分古老绝非仿制赝品难道当初那制作秘道的人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将这花蕊夫人的画像藏在这里? 君玉原本黯淡的眼睛忽然微微有了一丝明亮:“舒姐姐我们去看看那壁画吧。” 舒真真正要拒绝要她好好修养突然想起时辰大约已经过去三日左右君玉随时都可能死去。这想法一涌上心头舒真真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茫然口开口合半天说不出话来。 呆了片刻她扶起君玉来到那壁画旁。两人边看边行到得那幅巨大的冰雪世界图时君玉停了下来。 微弱的烛光下那冰雪的世界十分逼真显然是用了一种特殊的颜料漫天的风雪里那单衣僧人静静地坐着双目微闭双手十字交成捧物状搁于上腹下方。 君玉盯着那刻画看了半晌那僧人的手里捧着一个牙状的东西。这时舒真真也看出来了她掠起往那僧人手里探去那东西坚硬如石只不过是雕刻整体上的一部分突起的装饰物而已。 两人正准备离开君玉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咕咚一声倒在地上。舒真真抱起君玉飞奔回石屋放在石椅上一探君玉鼻中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 那支特制的小蜡烛慢慢地燃尽了尽管身边还有不少这样的小蜡烛舒真真却忘记了去点亮她茫然地坐在漆黑的世界里一只手抚在君玉的鼻子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漆黑里也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舒真真忽然听得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非常轻微但是在这样的死寂里却十分清晰。舒真真心里一紧悄悄摸到那扇乌木的门边她从来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进来所以进来后就从来没有关过门。她心里一动无声地拉上了门闪在左边那根石柱下藏好身子。 忽听得一阵火褶子声舒真真只觉得眼睛一花她揉了揉眼睛紧闭的石门边一个人点亮了一只巨大的火炬。竟然又有人打开那道石门进来了。而此刻那道石门依旧紧闭着想必那人也是一进来石门就自动合上了。 花蕊夫人(3) 舒真真躲在石柱后面心里骇异莫名。那人走得并不快举着火炬仔细地两边查看着嘴里还出可怕的咝咝的声音。待得那人走得更近一点儿虽然还看不清楚面孔却能看到那人衣衫褴褛。那人已经过了石亭又走了丈余快接近舒真真藏身的石柱了。这时舒真真已经完全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孔那人满面憔悴神情十分可怕袍子的前面被撕裂了好几幅片红片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而他举着火炬的左手一片血红正往下滴着血迹。舒真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右手那右手的情况更加糟糕一片血肉模糊。 舒真真连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此人居然是拓桑。舒真真听出他嘴里的咝咝声竟是在不停地叫着君玉的名字。 拓桑已快走到石屋门前了忽然见到舒真真从暗处走来呆了片刻眼里露出狂喜的光芒声音十分嘶哑:“君玉在哪里?” 这时他也现了右手边的石屋不等舒真真回答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明亮的火炬下躺在石椅上的君玉依旧处于昏迷之中。拓桑抢上一步扶起她立刻将一颗紫色的药丸塞到她嘴里掌心抵住她的背心直到她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君玉的眼睛仍然紧闭着没有醒来。 这时拓桑的神情看上去已经镇定了许多。 舒真真道:“在我们刚进石墙的那一刻我曾看到一个人影就是你?” 拓桑点了点头当天他冲进秘道的时候正看到石门打开可是只是那么一瞬间君玉的身影已经被那厚厚的石墙阻隔。他明明看到舒真真拍了一掌那门就打开了可是无论他怎么拍那门也打不开了。他甚至动用了18般兵器也动不了那石墙分毫。 那时一众西域僧已经暂时控制了局面他们找来各种利器和开山大斧可是三天过去了也依然动不了那墙分毫。这时拓桑又在情魔的密室里现了舒真真为君玉换下的那件袍子袍子上全部是干涸的血迹望之触目惊心。 拓桑绝望之下将一干西域僧全部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终日胡乱拍打那石门直到双手变得血肉模糊那墙依然纹丝不动。也不知过了几千几万次他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双手忽然合上了那个古怪的手掌般的石纹那门一下打开了。 拓桑简单说了进门的经过虽然寥寥几句舒真真却听得无限辛酸。她看着拓桑的双手急忙道:“我给你包扎一下。” 拓桑摇了摇头摸出一张很小的地图放在石几上仔细地看了几眼。舒真真一眼看出那地图的纸张正和自己身上的这一份一模一样但是却比自己的大了几倍而那幅地图画着一条长廊正是这道密室的地图。 拓桑站起身拿起火炬舒真真会意马上又点亮了一只小松烛。拓桑立刻拿起火炬走了出去。舒真真跟着走了出去。 拓桑十分急迫地举着火炬一一照过长廊两端的壁画然后突然停在了一幅画像前正是舒真真和君玉都看过的那个古怪僧人画像。 拓桑看见这画仿佛十分高兴跃起用了一个同样古怪的姿势向那幅画抓去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那僧人手中的那个牙状石块立刻到了他手中。 拓桑取了东西也不停留又走了七八丈远然后停了下来。舒真真和君玉都看过这画画上是一个戴着黄帽子的老人老人装束十分普通咧嘴笑着毫无奇特之处。 拓桑举着刚刚从那古怪的僧人画像处取来的牙状物对准那老人的嘴巴刺去那老人的嘴巴一下张开了竟然像是用钥匙开锁一般。拓桑伸出手去拿出一只黄色的盒子来。拓桑取了盒子立刻返身举了火炬大步往回走。舒真真心里虽然满腹疑惑也无暇多问跟了回去。 拓桑一进石屋立刻将盒子和那个牙状的褐色尖块放在了石几上。拓桑拿起盒子用了一个很古怪的手法左右转动了起来一会儿那盒子啪地一声打开了里面是一颗雪白的牙状的东西。 拓桑取了那东西轻扶了君玉他微一运劲那牙状的东西立刻被捏得粉碎他将这粉末均匀地洒在了君玉背上的伤口上双掌抵在君玉背心立刻运起功来。 舒真真惊疑地看着那牙状的东西变成粉碎后退了好几步。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君玉微一开口喷出大口黑色的血块连续喷了好几口虽然依旧闭着眼睛没醒来但那如纸般透明的脸上却慢慢地出现了一丝红润。 舒真真心里一喜再看拓桑却见拓桑满头大汗头顶隐隐冒出白气来。 她情不自禁地向门口看了看虽然明知这时决不会有什么人闯进来心里仍然十分紧张。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忽见君玉睁开眼睛来她茫然地看看舒真真满脸的惊喜明白了什么似的想回头看看。 “不要动也不要说话。”拓桑轻声道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 君玉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也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她背对着拓桑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清楚拓桑此举给他自己带来的危害如此运功疗伤将会让拓桑元气大损严重者甚至会伤及性命。 她眼珠转动还没张口又听得拓桑轻声道:“不要说话。” 君玉微微闭上了眼睛舒真真见她两排长长的睫毛颤动得厉害自己心里也十分紧张。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拓桑收掌慢慢站起却双腿一麻跌倒在地。 舒真真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曾和拓桑交手深知拓桑武功高强到何等地步这一跌下去一时之间竟然站不起来。 舒真真伸出手想扶起他拓桑摇摇头很快站了起来转头查看君玉的情况。 面前的君玉垂了乌黑的头身上穿的正是舒真真给她换上的那件月白色的衫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君玉这个模样站在那里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君玉也慢慢站了起来她凝视着拓桑明亮的火炬下那曾经麻衣如雪的俊秀少年此刻衣衫褴褛地站在对面光华尽去神情委顿而他的双手已经认不出是手来只是两块血肉模糊的肿块。 唯有那双眼睛此刻却闪耀着火焰般的光芒。 两人对视良久一声裂帛的声音君玉立刻回过神来只见舒真真将旁边的一件素色衣服撕下两条在石几旁边的包袱里找到了那瓶紫色的药水。 拓桑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出自己的手有什么异样君玉盯着那双手那手已经完全变形若救治不当只恐废了。 舒真真见他失魂落魄地盯着君玉也不管他直接给他包好双手长舒了口气笑道:“好了你这双手总算是保住了。” 拓桑回过神来想起君玉曾叫“舒姐姐”就道:“多谢舒姐姐!” 君玉正盯着桌上那个牙状的石块和那个打开的黄色盒子她看看石几石几上残余的点点白色粉末在这样的石屋里显得特别醒目。 拓桑见她伸出手指蘸了点白色的粉末他的脸色突然一变。 君玉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好半晌才慢慢开了口:“拓桑他们叫你‘博克多’?” 那帮神秘教徒在拓桑出现时曾十分恭敬地尊称拓桑“博克多”而且完全听命于他。那时君玉已经伤重不支几陷入半昏迷状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如今想起她盯着拓桑:“是不是我听错了?” 拓桑眼中的光芒倏地黯淡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道:“你没有听错我就是博克多。” 舒真真听得两人的对话一时云里雾里君玉低声道:“舒姐姐他的名号前面还有两个字。” 当君玉说出那个比较通俗的称呼时舒真真一下明白过来“博克多”正是那个西域教派的教主通称传说中历代“博克多”都是带着前生的本领和记忆转世自小就位极顶峰并且在幼年的时候有智慧最高、武功最好的长老辅助是以无不文武全才渊博之极是教徒心目中的神灵。 君玉弯下腰去用手指从石几上蘸了点残余的白色粉末盯着拓桑“这个是什么?” 拓桑的神情非常平静:“佛牙。” 君玉低了头不敢对视拓桑那火热的目光。 三年前她和边境的胡族交战双方僵持数月追逐几千里到了那边神秘土地的边境。当时她和一小队凤凰军误入草原深处迷了路。后来不知怎么走到了一座非常隐蔽的寺庙这里只有一个挂单的老和尚正是这个老和尚给他们讲了佛牙的传说。佛牙是喜马拉雅王子历代相传之物那是能起死回生的疗伤圣药带在身上可以驱寒祛毒永保平安。传说中历代都会有一个最杰出的喜马拉雅王子在教派出家保管佛牙。可是不知从哪一代王子起这佛牙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此后那个教派代代派出大量高手外出找寻都空手而归。 后来随着那个喜马拉雅小国的衰微再也没有王子出家了而寻找佛牙的事情虽然越来越隐秘但是却从来没有停止。 如今拓桑亲自出动来找这个东西必定是有十分重大的用途没想到这牺牲了无数人性命的东西一夜之间就因为自己被毁灭了。 不仅如此拓桑自身的功力也损失大半恐怕终生再不能达到这般境界了。 她盯着拓桑那双缠得粽子般的手心乱如麻万般纠结理不出一个头绪:“拓桑你这是何苦……” 拓桑突然大声道:“我常居深宫留着这般功力有什么用?我自有很多人保护你却要保护很多人。若得你一生平安我就是功力全失又有何妨?”他满头大汗声音原本已经十分嘶哑此刻激动之下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你伤成那样可是那石门又久久打不开那些天里我以为……我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佛牙也罢功力也罢如果再见不到你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君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她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惶然之色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舒真真暗暗叹息了一声忽然道:“大家都累了喝点水罢。” 她递了碗清水和一些干粮给拓桑拓桑满头大汗已经冷却此刻只觉得口干舌燥接过水立刻喝了下去。 他吃了点干粮也尝不出什么滋味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君玉见她脸色已经完全消失了那种死白的颜色心里一松忽觉倦意袭来倒在地上便睡着了。 君玉松了口气默默地将石几上铺的那块蜀绣垫子扯下来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在冰凉的石几上坐下了。 舒真真挨着君玉在石几上坐下君玉望着她好一会儿才道:“舒姐姐这些天辛苦你了。” 君玉从鬼门关回来后舒真真一直都喜形于色此刻能够再和君玉这样安然无恙的说话真是心花怒放:“君玉出去后这寒景园我也不要了我要带你好好看看蜀中风景。” 君玉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地上的拓桑拓桑睡得极熟似乎天塌下来也不会醒过来。 拓桑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地掌击石门寻找开启方法进来后又为君玉运功疗伤无论是精神还是功力的损耗都已经达到了极限这一觉睡得极沉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现眼前一片漆黑他摸索着点亮了火炬才看到重伤初愈的君玉挨着舒真真也睡着了。 君玉从死到生转了一回心情激动虽然身子依旧十分疲乏却睡得并不熟几乎灯光一亮立刻就醒来了。 拓桑见她睁开眼睛微笑道:“君玉你觉得怎么样了?” 君玉看着他不再灼热却深切关注的目光点了点头。 只见拓桑从那只黄色的盒子里取出一样东西递过来这时舒真真也醒了过来。 君玉接过一看是一把黑黝黝生铁材质打造的钥匙。钥匙虽然小却清晰地呈现出一个钟摆的形状。那钥匙虽小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仔细查看并非生铁材质而是一种大家都不认识的金属。 “东黄钟的传闻莫非是真的?”舒真真疑惑地道。 花蕊夫人(4) 君玉也十分惊讶她和舒真真进到这密室来呆了这些日子除了壁画再无所获尤其是舒真真这些天更是仔细查看了里面的所有角落也没现任何踪迹。 拓桑道:“我也不知道它是否和东黄钟有关我们历代派出的人从来没有说起过东黄钟。”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正是情魔得去的那份地图合着桌上的那份地图舒真真立刻将自己那份取了出来三份地图的大小并不一样合在一起方方正正的。拓桑的那份地图比那两份合起来都大得多里面有整个长廊的地形和各种壁画的位置。而在那道石墙边正标志着一个和那锁行一般大小的石纹想必正是开门出去的方法。 “怎么会这样?”君玉忽然道。 拓桑和舒真真立刻看去这三份地图原本是整个密室的三个不同部分如今合拢来本该是密室的整体地图可是合拢起来那地图看上去竟然变化了虽然和密室的构造十分相似但是明显那是另外一个地方的地图。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君玉想起花蕊夫人的那幅屏风那屏风被舒真真放在了角落的杂物堆里君玉取了来递给拓桑。 拓桑细看了一遍他自幼喜好汉文书籍熟悉汉族历史自然知道花蕊夫人是何许人。 拓桑看不出这画有什么奇特之处放在一边道:“长廊里倒有一幅壁画十分奇怪我们再去看看吧。” 这时拓桑带进来的火炬已经有些黯淡了他从怀里摸出几块特制的燃料加在里面火炬立刻又明亮了起来。拓桑拿了火炬三人来到长廊灯光下那些壁画色彩鲜艳人物鲜明完全是艺术珍品但是此刻三人也无心欣赏拓桑径直在那幅古怪的僧人壁画前停下了。 这幅画三人都曾经看过而且看的时候也都觉得有其古怪之处此刻在明亮的火炬下仔细看来众人心中的怪异之感更加深刻了。 过了好一会儿君玉才喃喃道:“这僧人不是壁画罢?” 她的话很古怪拓桑却立刻点了点头。 舒真真讶然道:“这不是壁画是什么?” 拓桑道:“这应该是一个真人他不知怎么把自己变成了一幅壁画。”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幅壁画。” 这样的话听来十分难懂君玉和舒真真不约而同伸手摸了摸那壁画。舒真真个子娇小伸手只摸到了那僧人的脚背君玉却摸到了那石像的手腕。无论是脚背还是手腕都是冷冰冰的毫无生命的石头般坚硬可是细细体会竟然有骨骼般的感觉一块石头自然不会和人的骨骼一样。 “这画真的是一个人。” “他是怎么把自己变成壁画的?。” 这僧人身上的衣服和面上的颜料都和左右的壁画搭配得当十分融洽。 “那些壁画不会都是真人罢?”舒真真惊骇莫名地看着那些有人物的壁画君玉也有点儿背脊凉头皮麻。 “那倒不至于应该只有这一个才是真人。”拓桑道“我6岁那年成为‘博克多’。在完成最后一项加冕礼仪后宗卡巴上师带领我进入了智慧殿的画像室。这里供奉着历代高僧画像其中有一幅是第三代出家的喜马拉雅王子的画像。佛牙就是在他手里失踪的。外界只知道佛牙失踪了并不知道王子本人也失踪了。这王子从小才艺出众并不潜心修炼却热衷于绘画和雕刻……” 君玉心里一动粗略算来那王子失踪的年代正是后蜀繁盛时期。孟昶极度宠爱花蕊夫人两人协同后宫佳丽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到了后期花蕊夫人不知怎么又信起佛教来孟昶就遍请各地高僧到宫中讲解佛法莫非那失踪的王子正是到了蜀主的宫里? 否则他的“壁画”怎么会和花蕊夫人的屏风画像一起出现在这里? “1oo多年一个商队路经圣宫他们的领队送来一幅画和一份地图说是尊祖训要将这份地图送到智慧殿。他说那地图被分成了三份他的祖先只负责保管这一份而另外两份经过了几百年也不知流落到何处。智慧殿的上师一看图示立刻判断出了佛牙和王子在密室中的位置可是因为这图残缺不全根本无法探测出密室究竟在什么地方。因为图上有那样的一条芙蓉长街所以初步推断应该是在蜀中。随后寺中曾派出不少弟子外出打探另外两份地图的下落。去年情魔不知怎么得知了智慧殿的这份地图认识了木里上师……” 情魔虽然从木里上师处得到了不少东西但是却没有得到地图情魔离开后木里上师当即坐化了。 这时三人已经将墙上的壁画一一细看再无任何古怪之处。 三人停在尽头的那幅巨大的大理石雕刻上拓桑伏在石头上听了半晌道:“不知这里有没有出口。” 舒真真摇了摇头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位置的地面上应该是一片天然的丘陵地形而且按照地图上的标示出口依旧在众人进来的那面石墙上想必这里就是终点了。 三人又细细看了一回这壁上的画刻再无任何线索又回到那石屋里。 舒真真将那地图放在桌上看了一会儿递给拓桑:“这寒景园里我也看不出还有什么秘密这地图给你吧。” 拓桑摇摇头:“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他看了眼君玉君玉会意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拓桑才道“为着这地图不知已经牺牲了多少人命而且现在外面不知还有多少人在觊觎我们出去后就把它毁了吧。” 舒真真一家正是因为这地图惨遭灭门之祸自己也深陷情魔囹圄拓桑这话深得她心立刻同意了。 君玉看着那火炬的光芒又黯淡了下来算算时间估计已经在这密室里面呆了六七天了她刚要开口拓桑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道:“你还需休养几日这密室最是安全不过我们过几天再出去吧!” 舒真真立刻道:“是啊这里最适合静养外面各路人马虽多一时三刻也攻不进来而且还有两日的粮食清水我们再呆两天吧。” 君玉摇摇头盯着拓桑:“你失踪两天了应该有很多人在找你的。” “博克多”在密室里突然失踪外面的那干教徒岂肯善罢甘休?再加上一拨拨或明或暗的觊觎者寒景园里估计不知已经乱成了什么模样。 拓桑颓然在地上坐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拿了火炬轻声道:“走吧。” 舒真真看看君玉君玉点了点头两人跟在了后面。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那道石门前拓桑将那把生铁模样的钥匙帖在地图指示的那片石纹上石墙上立刻无声地打开了一扇门。 三人鱼贯而出回头看时那石门却依旧开着拓桑伸手一推那石门力道何止千钧再也关不上了。 外面的秘道里扔着一些已经燃尽的火把、蜡烛的余灰站在过道上隐隐听得外面一片厮杀之声。 君玉往情魔住过的那间石屋走去烛光下那堆东西依旧在那里还没动过想是这些天来那些教徒一直严守在秘道出口一直没有外人进来过。 她拿起自己那件撕破的袍子上面的血痕早已干透虽然石屋里气温较低干透的袍子不至于馊但还是隐隐有着一股血腥味。她拿了袍子毫不犹豫地穿在外面抬起头来笑了:“走吧可以出去了。” 拓桑一直在旁边举着火炬两件衣服就是两个世界面前的人儿笑容那样果决刹那间又变成了初见面时风采翩翩的少年模样。仅仅是一道石墙之隔那个身穿月白衫子的少女已成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回想而已。 君玉迎着他那复杂而伤感的目光心里一窒勉强笑了一下拓桑转过头大步走在了前面。 越接近出口那一片厮杀之声就越加响亮了起来。 三人在出口处站定此时正是正午十分强烈的光线直射下来。三人久居密室不辨天日这时忽然见到如此强烈的光线眼睛几乎都睁不开来。 外面的打杀声震耳欲聋三人已经看到婆娑的身影和兵器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三人互视一眼顺着秘道的石梯快步走了上去。 夺宝 一个教徒腿上挨了一刀一个趔蹵顺着石梯滚了下来刚滚了几级忽被人托起那人出手如风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止住了汹涌而出的鲜血。 那人本已痛得快晕了过去见到扶住自己的人的面孔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喜道:“博克多出来了。” 那一干打斗正激烈的人忽然见到秘道处出来三个人不由得齐齐住了手。 强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来君玉闭了闭眼睛刚睁开眼前又一黑两个人旋风般冲了过来其中一人颤声道:“君玉你出来了。你终于出来了!” 两人显然都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激烈搏斗一个个披头散血染衣襟双目赤红几乎辨不出人形来。 这两人正是孟元敬和朱渝。 君玉吃了一惊这才看清楚周围黑压压地起码围了近百人左边的一部分人数比较多一点竟然是庞般率领的丞相府卫士和部分成都府卫士显然是朱渝利用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去调来的。 而右边对峙的则是三四十名西域僧这些人中除了君玉曾见过的丹巴上人率领的那一群教徒外另外一部分则是她没见过的衣着十分鲜明的红色高帽子西域僧。 地上或远或近处还有不少尸体或者断肢残臂显见战况十分惨烈。从不少尸的衣着来看当是闯入寒景园的各路人马。 而孟元敬的手里“蹑景”正往下一滴一滴滴着血迹。 孟元敬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好一会儿才颤声道:“君玉果真是你。我还以为……以为……” 他声音哽咽“你死了”三个字再也说不下去。 君玉微笑着叹息一声:“元敬你看我这不好好的么?”她看着满园的肃杀之气又看看旁边不似人形的朱渝抱拳一揖:“谢谢你们了。” “算你福大命大我欠你的一命今天还是没能还清。”朱渝平常总是一副冷冷的讥讽模样可是此刻声音也有点微微颤抖显是心情激动之故。 庞般怪眼一番除了诛杀君玉庞般此行的任务之一还在于探访这寒景园的秘密他被皴猊吓走后又调来一群卫士原本是在寒景园逡巡打好了如意算盘想等到那群神秘的西域僧打了各路人马后坐收渔人之利却被朱渝所逼来寒景园寻人。 没想到朱渝要寻的人竟然是朱丞相千方百计要除之而后快的“凤城飞帅”。再加上那位武功深不可测的神秘“博克多”再休想讨得好去。庞般心里十分懊恼知道再也杀不了君玉但是看样子三人均身无长物传说中密室里藏宝无数显然东西都还在密室里哪里肯就此罢休高声道:“公子我们总该下去看看那东黄钟……” 朱渝厉声道:“我不管什么东黄钟西黄钟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退下吧!” 君玉看庞般满脸的戾气和不甘之色知他奉朱丞相之命未必肯完全听从于朱渝立刻开口道:“里面只有满墙的壁画其他什么都没有。” 庞般阴阴笑了两声:“‘凤城飞帅’此言差矣朱公子为营救阁下九死一生现在秘道已开我等进去看看总不为过罢。” “既然君玉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你们还胡搅蛮缠什么?”朱渝大怒提了照胆在石上重重一击。 庞般深知这位朱公子心机深沉脾气极坏虽然是奉了丞相之令也不便公然与之作对立刻退后了一步。 这时一众西域僧已经上前参见了拓桑但是很快这群僧人就有意无意地以服饰的颜色分成了两派站定。 丹巴上人一直惊疑地盯着君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曾经重伤垂死的少年仅仅只过了六七天此刻除了面色过于苍白简直跟常人无异。 那群红衣教徒里面的领头之人身形十分威猛他频频盯着秘道口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丹巴上人听得他开口转了目光盯着他也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面容看起来十分愤怒。前些日子丹巴上人的左臂被那皴猊生生拉断一只袖管空荡荡的神情十分可怕。两人似在争执什么只见丹巴上人大怒手执金钹就往秘道走。 庞般冷笑一声掠在了他前面。 丹巴上人大怒提了金钹正要向庞般砸去忽听得一声轻喝:“住手。” 丹巴上人满面怒容却不敢抗命拖着金钹退了一步。 那干西域僧守了这些日子哪里肯善罢甘休纷纷望向拓桑只待他一声令下恐怕立刻又要和一干卫士拼个你死我活。 一时剑拔弩张君玉上前一步朗声道:“这秘道里面除了满墙的壁画实无各位指望的财宝、利器之类。只有情魔暂住过的那间密室有些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多半不是各位所期待的如若不信你们可以各派一名代表一同下去将这些东西取出来以资鉴别……” 众人别无他法庞般和丹巴上人互瞧一眼立刻同时冲向秘道。那秘道的入口并不宽敞两人同时跃下差点挤作一团丹巴上人功力似乎略高一筹终于给他冲到了前面。 太阳正在头顶火辣辣地照着众人虽站在树林里也觉得阵阵热气。众人都在等待两人返回周围虽有近百人之众却无一人作声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可闻。 过了约莫一拄香的时光庞般和丹巴上人一前一后跃了上来。众人瞧去庞般空着双手而丹巴上人右手拿着护神大僧的护神盔甲左手还提了一个包裹。 拓桑道:“打开包裹。” 丹巴上人立刻打开包裹众人见那不过是些金刚杵、牛角等杂物很明显是寺庙才会有的东西。庞般冷笑两声朱渝打断了他的冷笑声冷然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还不快滚?” 庞般悻悻地转身掠了出去一众卫士也鱼贯而去。 庞般奔了丈余见朱渝仍旧呆呆地站在那里大声道:“公子我们已经耽误多时快快上路罢。” 朱渝看了君玉几眼纵身奔了出去他受丹巴上人金钹击伤显然还未恢复奔得一瘸一拐的那干卫士自动退后了几步跟在他身后。 丹巴上人下了一趟密室后盯着君玉的目光更加奇怪了。他指着君玉神情看起来十分惶恐:“博克多这少年这少年……” “走吧不必多言。” 丹巴上人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君玉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恨。一干西域僧立刻鱼贯而出 “君玉我要走了!” 拓桑憔悴的脸上双眼出热切而痛苦的光来好半晌这热切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低声道“君玉我要回到我该回的地方去了你自珍重。” 君玉上前一步千情百绪涌上心头却终究化不成只言片语只得道:“拓桑。你也珍重。” 拓桑转过身很快身影已经在前面数丈开外了 诺大的寒景园突然安静了下来孟元敬一直看着拓桑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收回目光吸了一口气。 君玉由衷地道:“元敬此次累你们为我担忧真是过意不去。” 孟元敬沉默着忽然大声道:“我一直以为我是你最要好的朋友我所做的一切并非是要让你过意不去的。” 君玉讶然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模模糊糊的不安立刻转移了话题:“岚妮怎么样了?” “岚妮没事。”孟元敬迟疑了一下才道“我舅妈亲自到了蜀中现在他们正住在浣花客栈。” 方格格出手石岚妮的安全自然可以保证。 孟元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君玉我觉得真是十分对不起你。”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君玉奇道。 “我舅妈那样对待你母亲……” 君玉笑了起来:“那不过是情魔的一家之言再说我父母都已在九泉之下哪里会在意那许多往事。我想我们之间不应该因此而有所隔阂。” 孟元敬盯着她眼神十分奇怪:“君玉是那神秘的‘博克多’进入密室救了你吧?” 君玉点了点头心中忽然有点不安。 阳光下君玉的脸色十分苍白舒真真道:“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君玉点点头看着孟元敬:“元敬你还是回客栈吧你舅妈和岚妮都需要人照看。” 孟元敬有些失望却又不便坚持只得道:“我在客栈等你一起来一起走这是我们的约定你别忘了。” “好的。我一定来找你。” ※※※※※※※※※※※※※※※※※※※※ 寒景园的日头已经倾斜到树梢末端了但是热气一点没褪走在地上都能感觉地面微微烫。尤其是湿热的空气里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简直令人做呕。舒真真脸上已经冒出汗来她看君玉君玉身上穿着两件衣服里面是情魔的那件衫子外面是自己的那件满是血迹的蓝色袍子可是君玉的脸上却一点汗水都没有面颊白得透明一般。 “舒姐姐我们去剑庐吧。” 舒真真立刻点了点头寒景园虽然是她的老家可是此情此景之下她一点也不愿意在此多逗留。 两人回到剑庐已经是黄昏十分浣花溪水缓缓流淌参天古木掩映下的木屋清爽宜人。 舒真真道:“你先歇息一下我去弄点吃的东西来。” 君玉在椅上坐下运了一会儿功又闭目静坐了一个时辰站起身来时只觉得浑身轻松精力充沛功力大胜往常。想是自己重伤时受了拓桑大半功力之故。 这时头顶压来一朵巨大的乌云忽然一声雷鸣哗哗地下起大雨来。君玉往前方看去只见舒真真头上顶了一片巨大的荷叶手里提了饭菜、蔬果和一个包袱匆匆地往这边跑来。一见君玉满脸都是笑容:“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你看合不合适”。 君玉含笑接过换了出来舒真真见面前的少年神采奕奕大胜从前全然不似受过致命重伤的样子不禁为她欢喜。 夏日的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大雨后剑庐外面的水流更清澈树木更葱茏。 一轮满月爬上了半空两人交换了一番武学心得。舒真真前些日子研究《洗髓经》虽然大有所获但是对于其中的关键环节和运用尚有很多不明之处。君玉仔细翻阅了两遍《洗髓经》对于里面武学的高深境界不禁大为折服她将关键处给舒真真一一讲解两人都大有所获。 舒真真的“手挥五弦”只习得前面五招君玉告诉她后面两招的奥秘在于“双剑合璧”的巨大威力舒真真有点失望:“看来我是没法运用这奥妙的两招了。” 君玉目光闪动微微一笑忽然举剑划出一招“秣马华山”向舒真真攻去舒真真有点意外立刻还了一招“游心太玄”双剑合璧虽听得一片呼呼风声四周叶落沙走但威力却远远不及君玉和孟元敬的出手。 兰茜思创造这套剑法时正是根据了“蹑景”、“追飞”二剑辅佐要知道剑有灵性嵇康铸此二剑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知交阮籍不知凝聚了多少心血和浓厚的情谊。舒真真和君玉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何止生死之交不过因为她使用的剑不同所以威力大打折扣。 舒真真明白了这一点再也不觉得郁闷。 第三天上午君玉收到凤凰寨信鸽传来的消息是凤凰寨的情报负责头目东方迥汇报的说了她离开后生的几件大事:第一件是探子汇报赤金族厉兵秣马已经平息了几个藩属逐渐成为北方仅次于胡族的第二大势力。第二件则是卢凌汇报的说刚刚和江南的越窑签订了一笔巨大的瓷器订单准备和波斯商人交易。因为那笔订单数目实在巨大卢凌拿不定主意希望她能亲自去一趟江南做个决定。 君玉细看上面的日子信息已经延误了七八天正是自己受伤在密室之故。她道:“舒姐姐看来我只有下次才能随你游览蜀中名胜了。” 舒真真喟叹一声:“此去之后真不知多久才能再见。” 君玉笑了:“若舒姐姐高兴可以随时来凤凰寨。” 舒真真点了点头眼睛忽然有点湿润。 君玉自从见她第一面起就有种非常亲切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仅仅因为她是母亲的故人更是因为在随后的日子她对自己付出的母亲一般的情分。 君玉走出老远回头见舒真真还站在那里虽然她多年征战久经生离死别此刻也不禁鼻子酸。 负心薄幸 快到青羊宫时君玉忽然见到前面一个人影一闪却是一个西域僧。她心里一动立刻追了上去那西域僧越奔越快正是往昭觉寺方向而去。 君玉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不一会儿那西域僧已经到了昭觉寺附近的小山上。这时对面忽然走出另一个十分高大的僧人正是丹巴上人看样子他早已等在这里。 那西域僧见到丹巴上人立刻停了下来摸出一样东西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这是从秘道里找到的。” 君玉藏身在一棵大树下也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听丹巴上人哼了一声似乎颇为失望。 那僧人低声道:“博克多已经静坐三天了现在出来没有?” 丹巴上人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山坡下的别院禅房走去。 这别院正是昭觉寺招待外来贵宾的地方拓桑来到蜀中正是下榻这里。 此刻太阳正中要做梁上君子也颇为不易好在周围树木繁茂幽深寂静没有什么来往僧众君玉跃身上了一棵巨大的黄桷树繁茂的枝叶立刻将她的身形完全隐藏了起来。 从黄桷树上居高临下望去别院的禅房里满是黄衣僧君玉早前见过的一干面孔全在里面而那群红衣僧却一个也没见到上位端坐之人正是拓桑。 一干和尚均神情肃穆忽听门吱的一声推开丹巴上人和那个西域僧走了进来。 丹巴上人向拓桑行了一礼退后两步拿出了那样东西展开依稀正是那喜马拉雅王子的壁画拓刻。 丹巴上人道:“博克多王子的壁画在此他身上的钥匙也已经被取走了佛牙自然应该在那个密室里我认为我们还应该再去找一下若是让拉汗教的人先找到……” “不用找了已经没有佛牙了。”拓桑道。 “那地图?” “在我出了密室后立刻就毁掉了。” 丹巴上人自从见到君玉好端端地从秘道里出来后心里一直隐隐猜测是因为佛牙的缘故但是却不肯死心存了万一的希望趁拓桑在禅房静坐的三天里又回到密室仔细查探自然是一无所获。丹巴上人盯着他神色有些惶恐又有些愤怒:“博克多您毁了佛牙?为了那少年?” 拓桑平静地点了点头。 一干西域僧皆面露惊惶之色君玉曾和他们多次交手从来不曾见到他们这种如大祸临头般的神情自己心里也十分紧张。 君玉虽然对他们的教务了解不深但是也知道近年来他们和“拉汗教”分歧颇大冲突有越来越激烈的趋势。“拉汗教”跟他们原本是同一教派后来分化出去逐渐分庭抗礼。和中原那干豪杰的寻宝心理不同两教进入寒景园完全是为了争夺“佛牙”。现在佛牙被毁不知又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有好一段时间的沉默丹巴上人的额头隐隐浸出汗来:“这次拉汗教的使者也出动了我们又失去了佛牙……拉汗教早就在找我们的把柄……” 拓桑立刻站了起来:“事情紧急大家即刻启程回宫后我自会交代。” 一干西域僧鱼贯经过君玉隐身的那棵大树行动十分迅捷。君玉一动不动地隐身在树梢的浓密枝叶里见拓桑经过时忽然停下脚步静立了一会儿身形一晃已经远去了。君玉跃下树来一干人等早已无影无踪。 第十六章 君玉来到浣花客栈只见孟元敬正站在门口不知已经张望了多久。见了君玉他立刻喜不自禁地迎了上来。 君玉道:“岚妮她们呢?” 孟元敬神情有点尴尬:“爱莲山庄有事她们几天前就动身了。”舅母虽然如此说但是他知道舅母不愿见到君玉所以提前动身了。 君玉笑道:“劳你久等。我们也立刻启程吧。” 孟元敬早已收拾好了一切连君玉留在客栈的爱马“小帅”都早已叫人刷洗得干干净净。二人立刻上路一路上孟元敬的情绪十分低落快走出成都地界孟元敬才闷闷地道:“君玉我们就快不同路了。” 君玉笑了:“谁说我们不同路我还要再去一趟江南。”当下将卢凌和越窑的谈判简单讲了一下。 孟元敬一直以为她会直接回凤凰寨现听得君玉如此说不禁喜上眉梢。这些天来他一直闷闷不乐此刻得知君玉还要再下江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只觉得四肢百骸一阵舒畅惆怅尽扫。 孟元敬心情大好二人一路快马回的时候可比来时快多了不到二十天马入扬州。 孟元敬自然极力邀请君玉去他家里君玉想着诸多不便借口卢凌等人已在“涟漪客栈”等候婉拒了他的好意答应他改日再登门拜访。 ……………………………………………………………… “爱莲山庄”大门紧闭孟元敬敲了好一会儿门门才匆匆打开一个侍女探出头来见了他面露喜色:“少爷快请进。” 孟元敬来到客厅只见方格格独自坐在客厅的檀香木椅上面上有一层深深的悲伤之意。孟元敬知道这些年来舅舅和舅母之间的关系并不如江湖上形容的郎才女貌、神仙眷侣。此刻见到舅母这等模样心里也有点恻然低声问道:“舅舅怎么样了?” 方格格摇了摇头冷然道:“你舅舅已经闭关。家里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不会知道。” 孟元敬摇了摇头:“岚妮还好吧?” “她现在是闭门不出。”方格格面上的笑容十分惨淡:“经历了这样两次惊吓我们真是对不起她。”方格格又叹息了一声声音十分疲倦:“你去看看她吧。” 孟元敬走出客厅刚穿过外面的花园忽见一个人影从树后闪过来正是石虹妮她笑着冲孟元敬招招手:“哥这边。” 石虹妮娇憨地吐吐舌头神情十分苦恼:“姐姐和母亲最近都不怎么开口父亲又闭关家里冷清清的我都快闷死了。” “你姐姐在哪里?” “在房间里一步也不肯出来。也不肯见任何人。” 孟元敬走了来到石岚妮的房间敲了敲门只听石岚妮冷冷的声音道:“别来烦我。” 孟元敬大声道:“是我。”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只听得石岚妮轻声道:“哥君公子可脱险了?” 孟元敬道:“君玉很好你放心。” 里面又变得寂静无声孟元敬苦笑了一下对石虹妮道:“你要好好照顾你姐姐。别乱跑。” 石虹妮噘了嘴巴眉毛皱成了一团:“真不知这样的日子要到何时。对了汪均哥哥家里送来请柬两天后有荷花大会你去不去啊?” 孟元敬点了点头石虹妮十分高兴地做了个鬼脸“我也要去。”孟元敬本想阻止她但想到她小小年纪家里经历这许多事情整天生活得压抑而沉闷心里不忍只好点了点头。 ……………………………………………………………… 君玉到得“涟漪客栈”早有莫非嫣以及卢凌和白如晖带着几个兄弟迎了上来。莫非嫣常驻凤凰寨协助赵曼青主管寨中事务平常极少的外出交易也只限于北方几省的盐、茶等交易。 此刻君玉见了她不禁喜出望外道:“非嫣你怎么来了?” 莫非嫣嫣然一笑:“你忘了我是江南人?我可是在越窑边上长大的哦。卢大哥叫我随同前来看看质量我也就大言不惭地来滥竽充数了。” 此次和越窑的交易数量甚巨多达2o万件瓷器。越窑自古以来是进贡的上品凤凰寨在和一群波斯商人的茶叶交易后这群实力雄厚的波斯商人下了订单要求收购一批越窑走海路远销伊朗、月食、波斯湾等地。 这是八大越窑第一次和凤凰寨做生意由于订单巨大而且交货方式出现严重分歧所以迟迟未能签订合同。在僵持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已经派人打听了凤凰寨的背景八大联盟心下早已有了决定现在见到君玉亲来更无异议尽管他们认为交货方式有点难度但是也同意了凤凰寨提出的条件双方很快达成一致意见缔结了合约。 由于当天有一批瓷器出炉众人第一次亲历如此精美的瓷器出炉一个个惊叹不已。众人回到客栈已是黄昏十分了。 上到二楼客房只见君玉等人的房间门口站着八名士兵还摆放着许多箱笼。众人见了这情景都有点意外。这时隔壁房里走出两名武官见了君玉其中一名立刻大笑着迎上来:“君公子你好。” 此人竟是汤震军中的大将苏赫察曾和君玉有过一面之缘。 君玉回礼道:“苏将军久违了。有何要事?” “无事无事只是叙旧而已。” 君玉看看旁边那些箱笼知道苏赫察并不纯粹是为了“叙旧”而已。果然苏赫察立刻道:“汤元帅得知公子南下已在帅府备下水酒还请君公子明日赏光前来。” 汤镇是朱丞相派系的红人年初议和之后更被封为“威武大元帅”。 君玉肃然道:“君某本山野之民不敢叨扰汤元帅的家宴还请二位谅解。”她看了看那些箱笼:“无功不受禄还劳烦苏将军将这些东西物归原主。” 苏赫察看她态度坚决不能再劝挥挥手一众士兵抬起了箱笼快步走下楼去。 众人刚吃过晚饭楼下又报有访客说是汪均来访。 汪均坐下拿出一张请柬要君玉去“陋居”欣赏荷花。“陋居”的荷花、“爱莲山庄”的梅花并称江南二景都是鼎鼎大名的此时方7月初正是荷花盛放的大好季节。每年的这几天汪家都要大开庭园遍请亲友、世交和江南名门前来赏花。 君玉笑了:“汪兄家里这场盛会君玉再忙也会来叨扰的。但是由于我们和越窑定下的货物最终走海路第一批货物已经启程我明天要去港口确认了相关事宜可能会晚一点到。” “好我就等着你好了。” 汪家著名的荷塘足足有1oo亩周围是参天的树木东边一角砌了朱红栏杆远远望去真是“遮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从五天前开始稍远的观光客人已经6续抵达而从今天早上开始近郊的故交也已经6续抵达了。 已近中午汪均不知已经在大门口张望了几回依旧没有君玉的踪影。孟元敬也早到了和一般老友叙话半晌见汪均这个样子不禁问道:“汪均你干吗呢?君玉一诺千金说来就一定会来的。” 汪均尚未答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孟元敬皱了眉头那嚣张而来的人可不正是朱渝?汪均乍一见到这不之客愣了一下。朱渝不以为意大摇大摆地径直走了进去一副彻底的目中无人。 此时夕阳方斜空气里吹拂的风开始凉爽起来在荷塘和松林相交的青石小桥上突然走来一位穿蓝袍子的少年。 孟元敬笑着喊了声“君玉”刹那间荷塘周围的林间、路上突然涌出了无数女子看样子除了前来赏花的江南佳丽连四大家族的女性都出动了。 原来这些江南名媛从爱游玩的石虹妮口里得知“凤城飞帅”大名盛名很快传遍江南闺阁是以各地女子趁着汪家的荷花大会竟然倾巢出动为的就是一睹这位传说中的“凤城飞帅”之“真容”。 孟元敬一见这等阵势也不禁怔了而汪均更不知道自家的这次赏花大会竟然汇聚了如许之众的佳丽名媛自他记事以来“陋居”的花会从来不曾有过如此多女性环顾四周他居然现自己的母亲和祖母也全体出动了惊讶之下甚至忘记了前去招呼君玉。 君玉这些年来早已见惯了这种阵仗自是不已为意微笑的目光投向一群一群的女子走了十几步忽地看见左边路上一位头花白的老奶奶和几位年长的妇女不禁笑着停下了脚步冲这几位较为高龄的女子深深鞠了一躬。 老奶奶虽然头花白精神却十分矍铄大声笑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老身竟然是做梦也想不到世间竟然有如此神仙样的少年。” 汪均上前一步恭敬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君玉:“这是我祖母和母亲……” 君玉和一众年长的女性见过礼抬起头四周已经围满了女孩子。她微微一笑目光所及处女孩子们有的红了脸有的低下了头偷笑有的三五成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个大胆的小女孩子上前几步将手里的花儿递了过来怯生生道:“哥哥给你。” 君玉虽然男装多年但是听得别人叫自己“哥哥”还是头一遭不禁大乐接了花儿笑着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脸儿。其他女孩子见了竟纷纷将手里的花朵抛了过来洒了君玉一身。 君玉随着孟元敬、汪均等人好不容易穿过重重人群来到特意为赏荷搭设的精致荷亭刚一坐下一个红衣少女奔了过来模样娇憨正是石虹妮。 君玉见只她一人却不见石岚妮的踪影心里喟叹了一声低声道:“你姐姐可好?” 石虹妮扁了扁嘴巴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姐姐很惦记你可是她不愿意出门。” 君玉尚未回答忽听得一阵十分嚣张的大笑声传来正是朱渝。他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君玉依旧是那种冷淡而嘲讽的微笑:“你来附庸风雅庆贺自己没死在蜀中?” 石虹妮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石岚妮回家这些天朱渝从来不曾前去探望。她知道姐姐在等着这个人可是这人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想必早已将姐姐忘到九霄云外了。 朱渝完全目无旁人的样子石虹妮恨恨地拉了孟元敬:“哥我讨厌这里我们去那边。” 孟元敬看看君玉君玉点了点头。 汪均十分恼怒想怎样又不好怎样只得由他。其他人也十分没兴转眼之间荷亭里只剩下了君玉和朱渝二人。 朱渝冷冷地看她几眼突然道:“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无能谁到了你面前就会不由自主地黯然失色有时我真的十分不想看到你。” 君玉苦笑了一下:“每次见到朱公子也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她看看石虹妮恨恨远去的背影叹息了一声:“朱渝你总该去看看岚妮的。” “哈”朱渝怪笑一声:“君大公子有怜香惜玉之心我朱渝可从不单恋一枝花。” 君玉沉声道:“无论如何她曾和你蜀中同行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责任?。” “我有什么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朱渝翻了翻白眼“你若喜欢我可以把她让给你。” 这一瞬间君玉只觉得眼前之人又和小时候一样讨厌莫名如果说少时的朱渝因为恶作剧尚可以被原谅可现在这个男人简直令人憎恶。 尽管这一丝嫌恶的表情只是一闪而过朱渝也清楚地看到了他忿忿地冷笑道:“我父亲、方格格哪一个不是你母亲的大对头?可你搭救了你的仇人后还惦记不休……你知不知道你这圣人模样令我十分讨厌……” 君玉截口道:“你和石岚妮并不是我的仇人。我母亲早已长眠所有的往事也早已烟消云散。” 朱渝顿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常常让我抓狂?” 君玉沉默了。 朱渝有些揶揄地笑了:“你看你就是这样。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一诺千金的凤凰寨主天下女子的梦中情人对任何人都可以毫无理由地伸出援手‘宁可天下人负我切莫我负天下人’----你已经不是人是神了你知道吗?你比孟元敬更让我厌恶。我常常在想这样的万人偶像会不会有轰然倒塌的一天……” 君玉也冷笑一声:“可是你指责我的这些就足以为你的负心薄幸开脱么?” “女人如衣服谁叫她们痴缠不休。” 君玉厉声道:“难道你就可以因为她们的痴情而随意践踏折辱?” 朱渝一时之间张口结舌只觉无言以对冷笑几声拂袖而去。 朱大公子的相思病 因为这番争执朱渝心里非常气闷独自回到了家里。朱渝的老家在扬州但是家人都住在京城丞相府扬州的老家只有一屋子丫鬟、仆人守着。 见朱渝回来老管家赶紧回报:“少爷朱三槐已经等候多时。” 朱三槐是朱丞相的贴身侍卫之一朱渝见了他知道又是父亲有事吩咐果然朱三槐道:“丞相吩咐少爷务必尽快返回京城有要事相商。” “有什么要事?”朱渝冷冷地道。 朱三槐垂手道:“丞相得到密报七王爷有意笼络北六省的将领君玉正是他延揽的主要对象丞相对此十分担忧要二少爷立即回京商议对策。” 朱渝冷冷一笑:“商量什么对策?凭你们能奈何得了君玉么?。” 朱三槐不敢多言只听得后面一个十分严厉的声音:“君玉自然不好对付所以这次需要你帮忙。” 朱三槐赶紧回头行礼来人正是朱丞相。 朱丞相道:“你先退下吧。” 朱三槐立刻退下。 朱渝见父亲连夜归家虽然京城比邻也有点意外。 朱丞相深深地看了几眼儿子:“你从蜀中回来后为什么不直接回丞相府?” “我还有些事情。” 朱丞相盯着儿子:“你有什么事情?” 朱渝不答朱丞相的声音更加严厉:“今天汤震宴请武将你为什么不来?苏赫察亲自送了厚礼去请君玉他摆了架子一口回绝你倒好居然跑去汪家的花会凑热闹。你和汪均素无交情又是因为君玉在那里?” 朱渝从来没听过父亲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他不由得避过了父亲严厉的目光。 朱丞相忽然道:“你跟我来。” 朱渝不敢抗命跟在父亲身后。朱丞相径直来到正院的一间大书房朱渝迟疑着停下了脚步。这间书房是在他出生之前就已逝世的大哥朱大公子生前专用的朱大公子死后朱丞相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尽管已经二十几年过去不过因为有人定期打扫所以一直维持着大公子生前的整洁。 书房的老仆见了朱丞相父子也有点惊讶刚叫了声“老爷”朱丞相立刻道:“开门”。 门一下打开了满屋子虽然灯火通明却有一种弥漫开来的冷清。 这是朱渝出生以来第一次走进这间大书房。书房里非常整洁左边是一排排的书架书架上上并非四书五经而是各种各样的武学典籍从籍籍无名的三教九流到江湖上的名门大派几乎各种武学典籍无不齐全。而书房的右边更呈列着十八般武器其中最多的是剑朱渝认出其中好几把都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名剑。 在书桌的正前方挂着一副装裱得十分精细的女子的小像那作画的人并不十分高明而那画像上的女子也并非什么天姿国色可是朱渝一见之下却呆住了。 他认得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即使在千万人中也可以一下辨认出来的特别的眼睛。那作画之人想必十分用心一笔一笔工笔细描而且着色更是用了花梢晓露调丹濡粉事隔多年鲜妍依旧以致于画中人的那双眼睛似乎仍微微出墨玉一般的光芒。 而在书桌上还摆着一本用金箔包装封面的薄薄的书籍上面赫然是几个大字:手挥五弦。 他听得父亲的声音十分沉痛:“你大哥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而死的。” 朱渝沉默着朱丞相道:“走吧。去你的书房。” 朱渝不解其意只好跟在父亲身后。 朱渝的书房比大哥的那间还要大和大哥的书房不同他的书房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除了各种武学典籍更多的是四书五经、兵法、史籍典故甚至稗官野史。 当然他的书房里引人注目的绝非这些书籍而是另一部分的美图呈列馆正面的墙壁上是八大美人图:褒姒、西施、貂禅、赵飞燕、王昭君、洛神甄妃、冯小怜、杨贵妃。这些美人图两幅一组正好构成了春夏秋冬四季。在这八大美人图的两侧墙壁上则是近二十年来江湖上声名最盛的美人图从方格格、方翩翩、情魔到艳名远播的秦淮名妓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而在这些美人图的旁边赫然放着那幅花蕊夫人的屏风正是庞般等人从那蜀中秘道里带回来的。 朱丞相的目光扫过众多美人图道:“这些美人图无一赝品天下各种类型的美女已经尽在其中了。” 朱渝自然知道这些美人图无不出自一代代杰出的画家之手画出的无不是她们容颜最盛时刻的天香国色。 朱丞相盯着儿子:“在你16岁后我就为你寻了几名丝毫不逊色于这些画中美人的侍妾。此后无论你怎么寻花问柳无论你的行为多么放浪形骸哪怕你跟那些不务正业的风流公子哥儿一样吃喝嫖赌、胡作非为我都从不过问----我就是希望你从小耳濡目染不要像你大哥那样。” 朱渝冷冷地道:“你觉得这些人很美么?” 朱丞相怒道:“你说什么?” 朱渝从身上取出一幅画来展开挂到了八大美人图的中央即使面对父亲也是那种有些嘲讽的微笑:“你看看这画。” 一屋子的美人图忽然颜色尽失朱丞相看了那画上的男子半晌神情惊疑:“这是君玉?” “君玉比他父亲更胜一筹。” 朱丞相怒道:“这就是你擅用特权调派成都府卫士、逼了庞般滞留蜀中的原因?” “当然不是因为我欠他一命。” 朱丞相身子一震闭了闭眼睛朱渝第一次见到父亲这般老态龙钟的模样他正要伸手去扶朱丞相踉跄着在书房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盯着儿子:“你为什么要将那小子当成朋友?” 朱渝自嘲地笑了笑:“只怕他从来不曾认为我配做他的朋友。” “你这是什么话?”朱丞相大怒重重地在椅子上捶了一下“那小子何德何能敢如此轻视于你?当初在千思书院我就该杀了这个孽种。” “当初你又不是没出手有弄影公子在你能杀得了他么?现在懊悔有什么用?!” 朱丞相气得脸青面黑厉声道:“今后我再不许你和这个孽种往来。” 朱渝冷冷一笑立在一边没有做声。 朱丞相长叹一声道:“你大哥从小天姿聪颖远一众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豪门公子。长大后他更见识出众是我最好的帮手。他不近女色唯一的嗜好就是痴迷武学。到他二十岁时武功已经过朱三槐了。” 朱渝忽听父亲第一次讲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已故大哥来不禁有点意外朱三槐的武功远在庞般之上是丞相府的第一高手朱渝自认武功也不过与他持平可是大哥2o岁时武功就已经在朱三槐之上了。 “那时我为自己有这样武功高强的儿子感到非常自豪。即使是我的政敌也十分羡慕我有这样一个儿子。可是有什么用你大哥在寒景园遇到了兰茜思遭遇了平生第一场惨败。此后他性情大变我怕他闷出病来遍访天下佳丽希望他早日成家不必再痴迷武学可是他倒当真不痴迷武学了而是将那个普通之至的女人当了天神一般崇拜!……” 朱渝原本一直以为大哥是被兰茜思杀死的现在才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当年的那段纠缠只觉得心里十分紧张手心都快冒出汗来。 “如此过了半年你大哥费尽艰辛找到兰茜思可是这个女人连你大哥是谁都想不起来更不要说多看他一眼了。你大哥回家后闭门七日画下了那幅小像从此卧床不起任我遍请名医也无济于事。” 朱丞相恨恨地道:“就在同年的武林大会上兰茜思受伤失踪你大哥得知消息后病情加重不久就郁郁而终此时距离他25岁生日还有三天。……你大娘悲伤过度也一病不起不到两个月就离开了人世。从此我对兰茜思恨之入骨非要杀她祭奠你大哥在天之灵不可……” 门口的老仆忽然轻轻敲门朱丞相怒道:“什么事?” 老仆颤声道:“朱四槐说有要事向丞相禀报。” 朱丞相道:“叫他进来。” 朱四槐快步走了进来他和朱三槐是兄弟都是丞相府的家臣。朱四槐正要行礼朱丞相立刻挥了挥手:“四槐你来得正好把当年追杀兰茜思的详细经过向公子讲一遍……” 朱四槐正是当年参予暗访追杀兰茜思的领头之人多年过去当年参予之人死的死、散的散余下者无不对那次追杀讳莫如深。朱四槐迟疑了一下却不敢不从道:“大公子故去后我们四处追查兰茜思的下落两年后终于在贵州的一个小镇现了她的踪迹……那时兰茜思已经怀孕七八个月的样子……”朱四槐顺着朱渝的目光忽然看见正中挂的那个男子的画像失声道:“那个男子正是兰茜思的丈夫君生……” 朱丞相点了点头朱四槐继续道:“那时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兰茜思的情况她夫妻二人在这偏远小镇别无亲族但是兰茜思实在太厉害我们不敢贸然动手其中一个年长者建议再过一段时间窥准她生孩子的那天下手他说女人临盆的时刻正是她们生命中最厉害的一道鬼门关此时下手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朱渝握紧了拳头这群丞相府的一流好手竟然在兰茜思身怀六甲的时候也不敢动手还打算着等她临盆时刻一举格杀天下最卑劣最残酷的事也无过于此他只觉得心中毛骨悚然头上冒出一阵阵冷汗。 朱四槐没有现朱渝神情有异继续道:“这样过了半个月左右兰茜思不知怎么有所察觉那天早上她和君生匆匆上路我们寻找了将近两年怎肯轻易让她离开也顾不得再等绝好机会立刻截住了她夫妻二人……” 此事已过去2o年多可是朱四槐此刻叙述起当年往事脸色也阵青阵白:“当时我们见兰茜思手里无剑只有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枝心里都松了口气立刻向她攻去……” 他忽然将胸前衣襟拉开露出一条长长的伤痕“三招后我们一行十三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了一道这样的伤痕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兰茜思扔了树枝叹息一声君生扶了她两人就此远去……” 当年参与此事之人无不是朱丞相延揽的一方豪杰这些成名已久的江洋大盗谁也无颜提起这桩卑劣的围攻往事除了朱四槐其余人等也不再回丞相府就此散去。 朱四槐虽然断定身怀六甲的兰茜思走不远但是西南三省这等偏远小镇也不知多少再要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再也没有了兰茜思的丝毫音讯。 朱渝盯着父亲好半晌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大哥的死跟兰茜思毫无关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曾经做过如此不堪的事?” “畜生。你这是什么话?如果没有兰茜思你大哥会死吗?”朱丞相霍地站了起来“现在皇上病危七王爷四处收买人心如果君玉被他延揽我又增加一个强敌你不仅不为我分忧反倒认仇为友我是白养你这个畜生了。” 朱渝看着父亲面上那丝一闪而过的怨毒之色却做声不得只是满面通红呼吸急促。 朱四槐见他们父子争执尴尬地低了头站在那里。 朱丞相瞪了一眼朱四槐:“你又有什么要事禀报?” 朱四槐看看朱渝欲言又止神情十分古怪。朱丞相大喝一声:“有事快说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朱四槐立刻道:“是小人立刻禀明。小人这次外出碰巧遇到一个熟人。这个人是崆峒派的一个寄名弟子曾参加过2o多年前那场英雄大会远远见过兰茜思一面后来退出武林经商为生。十一年前他曾经到西南边陲一个无名小镇收购一批山货见到一个疑似兰茜思的女子估计兰茜思生前就隐姓埋名居住在那个无名小镇。他第二年冬天再去那个无名小镇收购山货时打听之下那个女人已经去世。他说那个疑似兰茜思的女人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儿子那女人死后不久她的女儿就不知去向了……” 君玉正是十年前那个冬天上的千思书院。 如五雷轰顶朱渝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直觉得眼前金星乱冒。 朱丞相也呆住了好一会儿忽见儿子狂般奔了出去他张口欲呼可是朱渝早已没了踪影。 朱四槐小心翼翼地退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身份被疑(1) 促使君玉做出提前离开的决定是在收到东方炯出的最新情报之后。当天晚上信鸽传来消息报告寨中生了一件大事。原来自年初大风口一役凤凰寨名声大炽各方豪杰来投寨中精兵立刻扩充。可是这些八方来投之士不少是漠北一带的绿林和黑道人物。这些人自恃武功谁也不服气谁也不听从集中训练的教官的安排各自为阵甚至到凤凰城中喝酒闹事、打架斗殴已经生多起恶**件。 越窑瓷器交易已经完全敲定君玉再也无心逗留卢凌和白如晖也早已拜访了江南一些较大的客商安排好了一切于是君玉决定明天立刻启程回寨。 她早已和汪均等人辞了行也给孟元敬捎了消息。一切准备停当已是中午。小二忽报汪均来访。 汪均一向直率此刻的神情却有点犹豫君玉有些意外汪均低声道:“有个人想见君公子一面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君玉笑道:“既是汪兄的朋友不妨请进一叙。” 汪均大喜也不回话立刻出门跑下楼去。片刻之后汪均带了一个锦衣的青年男子进来。男子见了君玉表情十分惊异。 汪均见他惊异的样子赶紧道:“七王爷这位就是凤城飞帅君玉。” 七王爷回过神来大大地行了一礼:“久仰‘凤城飞帅’大名竟是如此一位翩翩佳公子。小王生平所见之人加起来也不及飞帅的一半风采今日得见高贤足慰平生。” 君玉淡淡一笑回礼:“不知七王爷有何贵干?” 七王爷细细地看她好几眼道:“小王生平喜欢结交英雄豪杰得知飞帅现身江南特上门拜访还望不曾打扰公子清闲。” 君玉微微一笑这七王爷如此礼贤下士必然是有所图谋所以也不开口向他望去果然七王爷叹了口气皱了眉头:“现在山东、河北等地蝗灾、旱灾严重近年庄稼颗粒无收饥民流离盗贼四起几股反贼声势尤盛而边境上赤金族和胡王大军虎视耽耽再加上东南沿海又有倭寇骚扰真是内忧外患不堪其虞朝廷中文官爱钱武官怕死真有事情了也指望不上他们……” 君玉早已听出他着意接纳的意图来了只觉意兴阑珊朝廷中也不是无人可用但是朱丞相权顷朝野排除异己想孟元敬何等出色之人也终落得身贬庶人身处草莽。 她不由得仔细地打量了一回这个七王爷也难得在一般酒池肉林的皇家子弟中还有如此清醒之人连汪均这样的好汉也被其网络帐下这人想必也有些过人之处。 七王爷是诸皇子中最尚武的一个曾经在边境战争中立过一些战功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但是其实过半兵权是被朱丞相的嫡系把持的。当今皇上已经卧床一段时间尚未立下太子;朱丞相和三皇子过从甚密因此七王爷一直在暗中扶植势力尤其是希望在军中扶持自己的势力。去年他和朱丞相都派出亲信笼络彭东却现君玉才是真正的主事者。 七王爷道:“现在朱丞相在朝中大权独揽并掌握了过半兵权但是在对胡族和赤金族的战争中却是屡战屡败‘凤城飞帅’统领的凤凰军威名赫赫按照目前的军功君公子若肯为朝廷所用实是国家之大幸。君公子若同意小王会立刻上报朝廷让你得到应有的嘉奖和军功而非让彭东那种庸才白白领受了一切……” “君某生性懒散不愿为了官名约束自己王爷好意心领了。” 七王爷看君玉语音平淡却是态度坚决又道:“听说孟将军和公子是知交好友年初的决战孟将军为汤震掣肘打压我已禀明朝廷让孟将军官复原职到东南前线剿灭倭寇。” 君玉喜道:“能启用孟将军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七王爷立刻道:“若能再得公子这般人才岂非更是国家之福。” 君玉笑了起来:“我在凤凰寨散漫怪了还请王爷恕罪。” 七王爷不便再说什么站起来大笑道:“人各有志无论如何能识得公子如此人物亦是人生一件幸事。今天冒昧打扰还望后会有期。”言毕告辞而去。 汪钧走在了后面低声道:“君公子汪钧多有得罪”。 君玉笑笑正色道:“汪兄切莫如此我看当今朝廷也只得这位七王爷尚自清醒而且对内外的形势有一定的判断对朱丞相也多少是个牵制。当今文官武官基本分为两派攀附者非七王爷便是朱丞相很少有能够独立为官为人为事的所以我无意为官更无意卷入这些政治纠纷里。”汪钧虽然和君玉认识不久但是几次交往下来对她大为折服出面为七王爷邀请她原本也是碍于七王爷情面推辞不得见君玉并不责怪才松了口气。 七王爷走后君玉和莫非嫣又外出了一趟返回客栈已是黄昏十分老远地就见到一个人在门口踱来踱去却正是孟元敬。 原来孟元敬一接到君玉明天就要离开的消息马上就从家里赶来了。他心想这一走再见不知是何夕而君玉恰恰又离开了所以他一直等在客栈门口白如晖等请他进去等也不听只是一直心烦意乱地在门口徘徊。 见得君玉孟元敬大喜迎了上来却期期艾艾不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道:“君玉出去走走罢?。” 君玉不知他有何要事却也欣然答应了。 两人走了一程已到了一片小小的树林边周围有几棵参天古木。一路上孟元敬支吾着想说什么却总是开不了口。 自从蜀中归来后君玉察觉他的态度多多少少总是有点异样孟元敬是她少时最重要的朋友两人几番共度难关是以决不希望因为一些无谓的猜忌而产生隔阂她想叫住孟元敬孟元敬却神不守舍地走出老远了。 孟元敬走了好一会儿回头现君玉已经在身后的一棵银杏树边坐下了立刻尴尬地转身回来也在君玉身边坐了。 决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前几天七王爷来找过我。” 君玉笑了笑:“他今天也来找过我汪均这等人都能投奔他帐下此人想必也有过人之处。” 孟元敬沉默了一下忽道:“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君玉笑道:“那可说不定了你如果开赴东南前线剿倭寇要想再见面还真是不容易。” 孟元敬痴痴地看着她的笑脸忽地叹息了一声:“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啊。” 孟元敬本来是个生性十分豪爽之人此刻声音里竟有无限的离愁别绪君玉心里也觉淡淡的怅然微笑着沉默了。 “二位好兴致竟然在这里欣赏斜阳。”一个懒洋洋中透出习惯性的讥诮的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 君玉也不回头除了朱渝谁还会有这种声调。 孟元敬更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漠然着当他不存在。 夕阳将并坐一起的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显得无限亲密。朱渝盯着这双长长的影子忽觉得万分刺眼冷冷地道:“江湖传言你二人双剑合壁天下无敌朱渝今天来领教领教。” 孟元敬此时哪里有心思和他较量君玉淡淡地道:“你几时也听起了什么江湖传言?” 朱渝见二人均是同样神情本已刺目之极这话听得更是刺心冷笑道:“嘿嘿我曾亲眼目睹双剑的威力莫非你二人真认为天下无敌我不配和你们较量?” 孟元敬本就心烦听他一再胡搅蛮缠不由得火起腾地站了起来:“你要较量就较量也不用什么双剑合壁你先赢得了我再说。” 朱渝更不搭话竟然立刻抽出“照胆”就向孟元敬攻去。 “蹑景”出微微的红光两把宝剑一碰各自荡了开去。孟元敬急忙跳出圈子朱渝哪里肯收手又举剑攻来孟元敬也自恼怒反守为攻。 朱渝冷笑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什么武状元到底有何真本事。” 他自从听了朱四槐“兰茜思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这话这些天来心里郁闷堆积又看到两人神情如此默契更加怒从心起竟然一剑狠似一剑。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想到君玉明早就要离开再无叙话之时孟元敬虽然十分厌恶他但也不愿在这个关键时刻和他做无谓的缠斗两人功夫在伯仲之间此刻他心里大急只想赶快脱身剑法便有了破绽。 朱渝觑了个漏缺一剑向君玉刺来大声道:“君玉你们两个从小就是一伙的何不一起上让我领教领教你们那什么‘手挥五弦’……” 这一招用了十成的功力攻来朱渝的目的就是要迫君玉出手君玉当然明白他的用意虽然极不愿意和他动手无奈这招威力实在过大由不得她多想“追飞”出鞘瞬间“蹑景”和“追飞”各自在满天的彩霞中划出一道微弱的黄、红色彩朱渝退后一步脸色大变“照胆”忽然以迅雷之势刺向孟元敬。 本来一招逼退朱渝后君玉已经收剑孟元敬心里想着其他事情更是无心再战无奈朱渝这一剑的度委实太快君、孟二人几次对敌后早已有了相当默契不加思索之下双剑挥出晚霞中一道鲜血突然洒落。 朱渝的雪白衣衫被“追飞”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君玉本就不欲和他硬拼下手自然有所保留这伤也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皮外伤此刻晚霞在天君玉现朱渝的目光竟然充满了怨愤和一些说不清楚的可怕的东西。 饶是她一向大胆镇静也呆了呆。 “哈哈哈……”朱渝狂笑着远去手臂上的鲜血染红了一截白色的袖子。 孟元敬看着他充满怨恨的背影远去一时之间也作声不得。 君玉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她虽素来不喜朱渝此人有时甚至还有点憎恶他但是今天出现这个局面也实非所愿。 孟元敬看看她君玉意兴阑珊地看看西边的晚霞两人告辞各自向相反方向而去。 回到凤凰寨已近中秋。 北方的天空已经溯风凛冽充满寒意风沙也日渐多了起来。就在上个月异军突起的赤金族大军和朝廷大军在龙城和狼居胥山三次会战三次大战朝廷折损近1o万大军在赤金族铁骑之下狼居胥城的守军望风披靡。朝廷紧急派遣东南一带著名将领许衡增援许衡一直在东南一带抗击倭寇此次北上倭寇再告猖獗。而山东、河北、河南一带连年大旱朝廷赈灾不力自四月初开始的饥民暴动迅扩大到现在已逾十万之众朝廷认为流民暴动的灾害更大过于边境的危急再次派遣汤震一部大军赶赴前线镇压。 寨门一开早有赵曼青和林薇等一干女子迎了上来。众人进得寨门看见寨中树上挂满灯笼彩带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十分兴高采烈显是为明日的中秋做足了功夫。 寨中大小头目早已等候多时君玉立刻带了莫非嫣、卢凌等人去议事厅。此去几近半年寨中大小头目有很多要事汇报君玉一刻也不耽误召集众人马上议事。 朝廷议和之后胡军并未退却千里。东方炯的情报集团给出的军情显示狼居胥山会战后赤金族野心大大膨胀最近更是厉兵秣马大有再次问鼎凤凰城之势。君玉丝毫不敢疏忽立即着手加强防守措施。而白如晖的商业情报集团收获则要大得多除了越窑的买卖外另外的盐运和铁矿石交易也做到了西南边境。 四大头目中唯一缺席的是耿克。君玉回寨中耿克决不可能无重大缘故缺席果然众人议事刚末原凤凰寨的老头目----现任凤凰军教头之一的范宏突然回到山寨。 范宏见到君玉立刻松了口气的样子道“寨主回来了彭将军请您马上去凤凰城。” 连续三次大胜胡族和赤金族大军后凤凰军威名更盛近半年来北方黑白两道不少好手闻风6续前来投靠凤凰寨。由于君玉早有令凤凰寨并不接纳各方好汉而是要他们加入凤凰军真正挥所长抵御外侮所以留守山寨的耿克便负责将众人全部推荐到了凤凰军中。 这些人原本是慕“凤城飞帅”的大名而来几个月下来人影都没见到一个其中有几名好手原本在江湖上就是有些名气的现在到了军中虽然自恃武功但是苦于暂无战事无法施展身手一个个自感屈才更不要说他们渴望已久的战功赫赫、封妻荫子了。 这些平素乏人约束的黑白两道人物闲下来便几翻和军中众教头交手过招一众原凤凰寨的老头目功夫虽然不错但是年龄已大自然不敌几翻下来那几个人各自有了一大堆追随者便飘飘然更加得意起来谁都不放在眼里平常喝酒滋事成了常事。 扬威(1) 彭东带了耿克进城以约束一众豪杰。那干人马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见耿克到来各自找了借口要和他“讨教、讨教”。耿克的武功在“北方四杰”中是最好的一入军中连败五名好手众人稍微安静暂不敢再生事端。 谁想半月前突然又来了几位好手其中一人武功特别出众那人态度十分傲慢连姓名也不通报也不立刻就向耿克寻衅滋事只说是希望能在中秋前夕来个军中比武大演习。那伙唯恐天下不乱的大汉自然轰然叫好跟风。耿克原本一再克制可禁不住众人的激将便答应了下来。由于演习的阵仗极大竟然成了军中的一次武艺大较量彭东无力约束怕这拨江湖豪杰生出不测正在忧心之急忽得密报说君玉回来了是以立刻派了范宏回来请君玉。 范宏心里早已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立刻禀报了事由君玉看看午时已过也不多问立刻和范宏快马来到凤凰城。 守门的老兵见了她喜不自胜的立刻行礼君玉微笑着停下脚步看了看周围的守军依旧是按照特意训练的阵营严谨有加并未受到今夜军中大演习的干扰而有所松懈心里稍觉安慰。 此时军中大演习即将开始君玉估计耿克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交代了范宏几句要他先行赶回自己也不惊动任何人轻装简便地到城里准备随便看看。 凤凰城本来是个驻军之城商业并不达但是因为是中秋前夕城里也颇有些喜庆气氛。君玉沿着城里慢慢走去到得东边的一条街时突然听得一阵喧哗声。君玉驻足只见前面的一间酒楼外面人声鼎沸其中不少人鼻青脸肿口里正在愤愤大骂。 君玉走了过去忽然三楼大开的两扇窗户外一个人影横着坠下显然是被人从窗口抛下来的。 被抛落的那个年轻人眼看就要坠地看他坠落的身形显然毫无武功如果坠地即使不脑浆迸裂也只恐腿断脚残。 围观众人出一阵惊呼有胆小的甚至吓得闭上了眼睛。众人眼前一花细看时那人竟然被一股大力托起稳稳地站住了。 那个年轻人鼻子里尚流着血半边脸肿得老高几乎吓晕了过去此刻回过神来现自己居然好端端地站在地上他惊惶地四处张望身边一个蓝衫少年微笑着看着自己:“你何以从三楼掉下?” 年轻人慌张地摇了摇头鼻血溅到了君玉身上他似乎不敢回答好一会才心有余悸地道:“那里……有几个强人……” “你随我上去瞧瞧。”君玉道。 年轻人不敢拒绝慢慢地跟着君玉走了上去。 三楼诺大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显然那些店小二、跑堂的都已经躲了起来门口碗儿、碟儿摔了一地大堂里桌翻椅斜只有一张桌子尚完好无损。 君玉走了进去五个人正围坐在那张红色漆木桌上喝酒为的大汉方当壮年紫色脸膛眼睛瞪得铜铃似的盘踞案上大吃大喝其余四人正在一一给他敬酒。除了紫脸大汉外四人皆着凤凰军军服腰前佩着凤凰城军刀。这几人君玉看着都眼生得很想是新加盟凤凰军的。 这四个穿军服的正是沧州破落武林世家来投奔凤凰寨的而那个紫色脸膛的人叫做郎雄是山东人半路上遇到这四人交手之下四人大败便奉了郎雄为“大哥”。众人来到凤凰城后那四人即刻投奔了凤凰军而郎雄则睥睨众人不愿投靠只说是要和“凤城飞帅”亲自交手后才决定是否值得呆在这里。 四人进得军中被另外几名好手所败又得耿克压制心里老大不痛快便怂恿尚在凤凰城逗留的郎雄为他们出头今天去争个头彩好让他们也面上增光。郎雄自己本来就在等待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拒绝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郎雄久经江湖也不急着出手想等最恰当的时机群雄戮力混战后方一显身手。 那四人十分高兴就在中午摆了酒菜为“大哥”壮行。酒过三巡几人忽嫌店中众人吵闹立刻驱赶众人。 众人见他们穿着军服也不惧怕。坊间都知道凤凰军军纪严明所以刚见到五人行凶时纷纷上前来理论谁想这群人根本不予理睬对众人大打出手。众人无不愤概。那年轻人躲得稍微迟了一步就被郎雄抓住扔了下去。 此时郎雄估摸着较量的时间差不多了侧了侧身。那四人见状立刻站起来吆喝着正准备簇拥了郎雄出去。 见到那个鼻青脸肿的年青人又走了进来郎雄瞠目喝道:“呔这小子命大竟然没摔死你。”他骂声未歇忽然看见年轻人身后还有一个人叫道:“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进来了快快滚出去。” 那四人也都有些微醺了其中一人道:“小子快滚免得大爷也将你从窗口扔下去……” 年轻人十分害怕地望着君玉直往后退声音有些颤抖:“公子……快走吧……” 他正在后退的身子突然被一股柔和的力道阻止稳稳地站住了。 君玉看着他笑笑:“你莫怕刚刚是谁扔你下去的?你可看清楚了?” 年轻人看了看郎雄郎雄双目一睁年轻人禁若寒蝉不敢开口。 君玉也看一眼郎雄又回头看着年轻人:“就是此人扔你下去的?” 年轻人点了点头仍旧不敢做声。 君玉笑了:“好的他扔你下去你过去打他一耳光两人谁也不亏欠。” 年轻人哪里敢去摸那老虎屁股呆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郎雄心头火起狂笑道:“哪里来的小子如此猖獗只有爷爷打别人耳光哪里论得到别人打你爷爷的耳光还不快滚?稍慢一步爷爷马上将你也扔下去摔你个脑浆迸裂哈哈哈哈……” 那四人也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地大笑起来其中一人道:“快滚免得打扰我们兄弟等一会儿我大哥还要去凤凰军中争个第一名的……” 君玉面色一沉:“你们还记得自己是凤凰军?” 那人喝得并不太多见到面前的少年也并不如何声色俱厉却是不怒自威心里一寒声音虽大却已经有点中气不足:“要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多管什么闲事……”“事”字尚未落口四人只觉眼前一花只听得四声清脆的响声四人只觉得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竟然每人都挨了重重的一耳光。 那个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怔。 扬威 “你们四人先挨这一耳光是因为你们身为凤凰军恃强凌弱扰民安宁视人命如儿戏大大违背军纪此是小惩大戒。” “你……你是……”四人呆在原地哪里还敢再出声抗辩。 郎雄站了起来冷笑道:“今天某家遇到练家子了阁下是何方高人?” 君玉坐了下来看着那个仍旧目瞪口呆的年轻人:“此人扔你下楼你打他一耳光并不为过快去。” 那年轻人刚刚莫名其妙地飞快地打了那四个壮汉各一耳光正在骇异听得君玉催促不加思索地一耳光就向郎雄打去。 饶是郎雄身形极快却觉得腿间一麻躲闪不及那年轻人的一掌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年轻人毫无武功这一掌虽然重却对郎雄毫无损。但郎雄哪里吃过这种大亏狂笑一声一双肉掌挟了雷霆之势竟是用了十成的功力向君玉攻来。 君玉“追飞”剑柄一横郎雄连退三步才停下脚步嘴角浸出一丝血迹厮声道:“小子你到底是谁?俺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今天阴沟里翻船了。” “丑八怪你也别气馁了比你厉害千百倍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栽在这‘小子’手里……”一阵冷笑声中一个白衣玉佩的公子翩然进来。 那四人早已呆在一边此时惊异地看看君玉又看看郎雄:“莫非……莫非……” “莫非什么?你们也是瞎了狗眼凤城飞帅在此你们还敢如此放肆?”白衣公子冷冷地道“你等还不回军营莫非想在这里受重罚?” 四人看了君玉一眼见君玉没有开口呆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 君玉点了点头:“你们立刻回到军中不得耽误。” 四人立时转身就走。 那年轻人受了场惊吓又莫明其妙地打了那几个凶徒几耳光此刻才回过神来倒头便拜:“多谢飞帅相救之恩。” 君玉立时扶起他肃然道:“不必言谢乱军扰民在下原本该向你们赔罪的。” 年轻人怔了一下依旧喜滋滋地拜谢而去。 郎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君玉道:“打人本不该打脸。但是你仗了武功只凭一时好恶如此欺侮一个手无寸铁的陌生人大大有违江湖道义你服不服气?” 郎雄的紫色脸膛红了又黄黄了又紫掉转了头悻悻离去。 君玉见那掌柜的在门口探头探脑立刻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作为赔偿那掌柜的喜笑颜开立刻领了银子下楼。 一时间大堂里只剩下一堆摔碎的碗儿、碟儿。 君玉苦笑着看看对面一直盯着自己的白衣玉佩的贵公子:“朱渝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朱渝没有开口盯着她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威震胡汉的‘凤城飞帅’!可是如果这个万人崇拜的偶像有轰然倒塌的那一天当会是如何光景?” 君玉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你放心如果是真正的万人崇拜那就断然不会轰然倒塌的。” 朱渝冷笑着慢慢地走了出去。 第二章 往日空旷的阅兵大校场上早已人山人海宽阔的阅兵台此刻彩绸高悬变成了杀气腾腾的较量场。 较量从午时开始新加盟的各路好手纷纷上台或挑战几大领军头目或互相挑战。到夕阳开始西下时那些武功稍弱者早已败下阵来只剩下几名最强手的较量。 耿克由于前段时间力压群雄就成为了那几名获胜好手的重点挑战对象。 连败五名挑战者后耿克站定台上扫视四周众人慑服于他的高技艺场中有片刻的安宁。 耿克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刚要退下突然场下一人旱地拔葱跃了上来。这个年轻人虎背熊腰胡子拉碴落地轻敏如狸猫。刚一站定耿克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耿克认出此人正是不久前来到凤凰城却又坚决不肯透露姓名的傲慢大汉。耿克暗自心惊却镇定地道:“朋友贵姓?” 那年轻人大笑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一双十分机敏的眼睛:“先打了再说。” 言毕拔出一把长剑攻了过来剑尖挽起一朵剑花挟着风雨之势耿克使的是一柄特制的双刃长刀这刀已经跟随了他十余年。一招兵器交碰两人都后退了一步。耿克的长刀立时折了道口子。 彭东坐在台下的观光席上见耿克连败几名好手暗自希望就此收场不要多生事端谁想竟然冒出一个陌生人彭东武艺虽不怎么样但也看出那陌生人手中的利剑实是锋利无比一招就斫了耿克的利刃。如果耿克此番落败就再无慑服群雄之人若是趁机闹起事来就不好收拾。他急盼君玉到来不知已经引颈观望了多少次也没见着君玉的身影心里焦急在凳子上坐下又站起。 由于新加盟的各路大豪不服约束才有了今天这次较技见得这个陌生人如此声势立刻趁机轰然叫好。 这些人加盟“凤凰军”数月以来均从未见过“凤城飞帅”本人加上目睹坐镇的主将彭东也不过尔尔其中很多人不禁大为疑心是不是真有“凤城飞帅”其人或者根本就是言过其实。 加上一些大豪羡妒原凤凰寨几大老寨主的武艺虽然远不如己却因为早前的赫赫军功各自镇守一方这些人不甘人下因此越来越不服气所以一再生事。其中不乏野心勃勃者想趁乱捞取功名地位更是暗中挑拨里间因此凤凰城原来的部将和新加盟的部将竟隐隐分成了两派。旧部自是盼望着耿克完胜好稳定局面;而新兵见那长须男子武艺如此出众则无不为他大声喝采指望他拿下耿克自己一众人等也好就中取利。 一个凤凰城老兵见耿克危险不禁急得重重跺了跺脚忽地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一看之下吃了一惊正要行礼君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 君玉仔细看台上那年轻人此人虽然毛浓密遮挡了大半张脸孔不大容易瞧得清楚真实面容但是看他的眉目却依稀有些熟悉。君玉所见之人和事物均是过目不忘可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谁。 耿克第一招就受挫也激了少年心性。耿克是“北方四杰”中武功最强者也是最年轻的一个平素颇为自负现在干脆扔了缺口的长刀毫无惧色徒手去接那陌生人的利剑。那陌生人也不肯占他这个便宜将利剑扔在一边也和他徒手相博。如此三十招下来耿克已然完全处于下风那长须男子大喝一声一掌击向耿克颈项耿克腾身一跃险险避开收了招式沉声道:“阁下好功夫耿克认输了。” 扬威(3) 长须男子拾起地上利剑大笑三声转过头看着观光台上已经站立起来的满脸焦虑的彭东:“彭将军区区险胜耿教头一招再请凤凰军高手赐招。” 男子嘴里客气睥睨之色却显露无疑凤凰城中目前以耿克功夫第一现在耿克落败他手里又还有那样锋利的宝剑谁还敢再上台献丑? 彭东勉强站到台上焦急也无以应对男子朝台中一站大声道:“各路兄弟都是仰慕凤城飞帅的威名前来投靠凤凰军可时日已久却无任何人得见‘飞帅’真迹莫非‘凤城飞帅’认为我等不配一赌庐山真面目?” 这一席话正中各路大豪心思台下轰然符合这些向来不服约束的汉子四下起哄竟然有数名大汉跳到了台上将彭东团团围住一副今天不见“凤城飞帅”就不罢休的势头。 凤凰军中的几名将领明知不敌却也拨出兵刃和耿克站到了一起。彭东喝止不住几名大汉有心生事相互使了个眼色就向凤凰城诸位将领攻去。 只听得一阵“呯砰”之声似一阵疾风刮过台上十几名好手怔怔地望着地上的兵刃面面相觑这些大豪纵横江湖多年怎么也不敢相信刚一个照面所有人的兵刃就纷纷脱手而徒手站在他们对面的是如此一位穷尽想象也无法描述其丰姿的翩翩少年。 台下的凤凰军中爆出一阵如雷鸣般的欢呼声彭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退下台立即坐在了椅子上。 长须大汉的兵刃尚在手中众人只道他武功高强他自己却清楚台上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刚刚是手下留情。 他惊疑地盯着少年少年却笑了:“孙嘉别来无恙乎?” “君玉?!”长须汉子目光倏地一闪“君玉竟然是你?。” 孙嘉和君玉少时同在千思书院求学两人关系还相当不错没想到多年后双方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这些年孙嘉变化甚大再加上满脸胡须所以直到他和耿克交手好几招君玉才认出他来。 君玉笑笑点了点头孙嘉也笑了悄然退了下去。 台上台下诸豪见了这等阵势哪里还敢吱声? 君玉道:“你们下去吧。”手微微一抬台上跌落的兵刃无一错乱地回到了众人手里。 众人比兵刃坠地时更加震惊匆忙之间立刻退了下去。大喜过望的彭东也站了起来。阔大的广场上万众的目光下只闻轻微呼吸声。这些不可一世的各方豪杰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凤城飞帅”骄矜之心立刻化成了一身冷汗。 君玉四周扫视一眼刹那间诺大的看台一片寂静。她做了个手势台下几名士兵押着四个身着凤凰军军服的士兵走了上来正是那几名在酒楼和朗雄闹事的新兵。那几名士兵此刻早已完全酒醒看她一眼一个个羞愧地低下头去。 君玉道:“我们欢迎所有自愿加盟凤凰军者但是一旦加盟就是凤凰军的一员必须完全服从凤凰军的军纪。这些年凤凰军南征北战虽有些战绩但是这些战功决不应该为我们所独享而是与凤凰城民众的支持息息相关。凤凰城的民众提供给我们军饷、粮草最锋利的兵刃、最快捷的战马、最无间的配合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赤金族陈军边境虎视眈眈可是我们的军队却正在蜕化为骄兵悍将整天滋生事端、欺压百姓屡屡仗势逞勇扰乱军纪。今天极少数人又在凤凰城中滋事大大败坏凤凰军的形象按照军中纪律定将严惩不殆……” 君玉挥了挥手立刻有军中的督察上台手执通告大声念道:“这四名新兵不守军纪在酒楼滋事助纣为虐在民众中造成恶劣的影响念其初犯按照凤凰军规第八条现每人责5o军棍以儆效尤……” 台上立刻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四人咬了牙关也不呻吟。台下诸人中也不乏曾经滋事斗殴者他们清楚“凤城飞帅”为一干人等留足了面子现在也是“杀鸡骇猴”。诸豪心惊五十军棍事小但在众目睽睽下失了面子却事大。 责完几人君玉下令士兵将四人带下好生医治众人解散各回兵营。 朱渝在人群里眼也不眨地看着台上指挥若定的少年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人群已散去彭东忽然见到朱渝赶忙客气地和他见礼朱渝态度冷淡地点了点头。 君玉看看台下孙嘉已无踪影道:“彭将军劳烦先行一步我马上就来。” 彭东带着耿克等人先行回了将军府。 自上次在扬州和朱渝两番争执尤其是后一次刺伤他君玉心里也有些微歉意现在见他再次出现在这边境之城想必是因为前方战事吃紧奉他父亲之命来协助汤震的。 朱渝盯着她半晌忽然抛过一本薄薄的书来君玉接过一看竟然是一本《木兰辞》而翻开的那一页正是两行朱笔描出的大字:“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君玉毫无疑惧地迎着他的目光傲然道:“朱渝你千里迢迢赶到凤凰城就是为了这样疑神疑鬼的么?” 朱渝心里一寒他本是故意试探如果君玉果真是女子若突然间被揭穿了身份无论如何也该会有些慌乱之色可是现在君玉这样凛然无惧、毫无波澜的目光哪里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目光。 他哪里知道君玉几番见他针刺般的目光时心里就已有了警惕而且男装多年无论什么大场面大风浪都见过了哪里会因为一听到别人怀疑自己身份这种小事就乱了分寸? 君玉也不再理他转身大步走了。 朱渝盯着她的背影快要消失在前路的尽头忽然大声道:“君玉我也不管你到底是谁我一定会和你堂堂正正地较量一场。” 君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也大声道:“我随时奉陪。” 今年年初的大战胡族和赤金族暂时退却凤凰城方圆5oo里得保安康彭东做起了太平将军日子过得十分惬意谁想到却生了这起事端不过每每却是有惊无险心下的大石落地立刻邀君玉一起吃晚饭。 吃过晚饭君玉召集军中大小将领开会如何约束各方豪杰让他们彻底融入凤凰军就成了第一等的大事。这些豪杰用好了对凤凰军的战斗力不言而喻可一旦走上岔路带来的灾祸也不可估量。 对于凤凰军的军纪约束君玉思量已久当夜拿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令军中文书整理成集印刷成军规人手一册。 君玉还有一项重要的部署就是即刻在军中操练新的战阵以提高凤凰军的集团作战能力。此次蜀中之行君玉不仅和舒真真一起研习了《洗髓经》更因为受了拓桑的大半功力自身的内力和武学修为都有了本质的飞跃。 凤凰军和胡族、赤金族的大军交手多年君玉深谙草原民族马上战阵的威力现在边境告急汤震大军又有一部分调转枪头前往山东镇压农民暴动若剩下的守军再次溃退凤凰城立刻就会成为胡族和赤金族眼中的肥肉。因此如何将自身的武学和胸中韬略结合起来创造一种新型高效的战阵以提高凤凰军的战斗力就成了君玉思考的头号问题。 离开蜀中后君玉连日思索“手挥五弦”的双剑合壁之巨大威力逐渐领悟了一套新的集团作战和个体有效协防的奥秘因此她在回凤凰寨的途中已经着手撰写一部全新的实用性兵法----《凤凰军略》目前已经完成前面部分准备投入实践在部分凤凰军中开始普及演练以察效果。 君玉从这次军中演习中挑选了几个武功最强者加以训练又任命耿克和一名新加盟的好手周以达担任正副教头那些郁闷已久的大汉此番各自有了英雄用武之地无不欣然领命。只是多翻衡量还缺乏总教头的人选君玉暗思孙嘉在一众人中武艺最为出众在她的记忆中孙嘉在千思书院的兵法也学得不错若他有意倒是很好的人选。 散会后已经是黎明十分。各位将领自回军营歇息君玉独自在军营中走了一圈来到第七座营房负责巡逻的两名士兵正笔直地站着。君玉报了号令两人行礼君玉现其中一个脚步微瘸的卫兵竟然是被责了5o军棍的四人中之一人。 今天按照排班应该是他当值军中同袍念其受伤自愿代劳但是他兄弟刚失了大面子坚决不允要自己当值。 君玉暗赞这汉子倒有几分骨气向他点了点头笑笑离开了。 圣僧和玫瑰 远处的军中大厨房里已经传出了阵阵饼香为中秋准备的月饼正在连夜出炉。 东方的朝阳渐渐升起军中的第一声号角已经吹起。 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广场上的一棵大树背后闪出。君玉站住笑了:“孙嘉早上好。” 孙嘉的眼睛从杂乱的毛里出炯炯的光来:“君玉我真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里遇见你。”。 君玉眼珠一转:“君玉恳请孙嘉助一臂之力可否?” 孙嘉傲然道:“换了别人孙嘉自是不服可是只因是君玉我不服也得服了。” 两人相视大笑君玉给孙嘉粗略讲了一下军中的结构以及《凤凰军略》的战阵训练方案孙嘉越听越心服立刻答应出任总教头。 君玉在军中营帐小憩片刻再次召集各位教官部署相关事宜定下由孙嘉出任总教头。孙嘉昨日在演武大会上技压群雄由他出任总教官自也服众。 《凤凰军略》的第一章基本上是武艺概论君玉花了半个时辰跟众人讲述了武学理论中的一些比较高深的要点。第一章概论中除了基础的武学概论还涉及了《洗髓经》这样的正宗内功心法和《手挥五弦》这样高深的剑术绝学众人第一次听得如此系统地讲解探讨之下大获裨益。 千百年来江湖上武艺出众者虽然大有人在但是很多原本是赳赳武夫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罕有文武双全者又达不到一代宗师的高度更不要说去深入系统地研究武术的理论普及问题。要知道武林中各大门派传授武功时基本上都有种种稀奇古怪的规矩:比如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之类的再加上师父往往在教授弟子时有所私心或者偏好喜欢的弟子就多传几招不喜欢的就少传几招;甚至借口防止心术不正者对于一些独门绝招更有所保留秘而不宣甚至对偷学者施以酷刑或赶尽杀绝……长此以往导致很多门派的武学日渐衰微。 投奔凤凰军的这些绿林豪杰原也不是什么顶尖角色在武学上谈不上有什么修为尤其是一些人的武功已经到了高不成低不就的阶段又乏人指点再也没有什么进步现在听了这半个时辰的讲解立刻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众人都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对武学毫无保留之人而后面的武学和兵法的结合更是让这些原本自认“老子天下第一”的武人第一次意识到被约束的必要性而在大的战争面前个人英雄主义完全应该让位于整体的战略部署。众人眼观《凤凰军略》这本尚未完全完成的煌煌巨著手稿不禁对这个年纪轻轻却如此博学多才的少年完全拜服。 当夕阳一点一点地往山头而去时凤凰寨漫山遍野的树木被映衬得金灿若霞。微风轻起山间道上香气袭袭空气甘温似乎要荡涤尽这方土地上所有的疲乏和不快。 通往凤凰寨的林间小道两边都是挺拔的白杨偶尔一只翠绿的鸟儿倏地飞起出一声清脆的鸣叫。而那些微微陡峭的山坡上或乏有草木的山崖上那些小金菊就显得特别的生机勃勃蓬蓬开出密密匝匝的花儿怒放成大片大片的金色绸缎。林间夹杂着野生的月季繁茂的荆棘间含苞待放的骨朵儿迎风摇曳而那些已经盛开得大朵大朵的粉红、粉黄的花则跟对面山崖上的金黄辉映成趣宛如连绵的花海。 一个麻衣如雪的俊秀僧人从左边一条山路上走出他看了看凤凰城的方向停下开始了静静的等待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大道上一个穿蓝色袍子的少年正信步走来。 僧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那少年翩然行来沿途那些生动的月季骨朵儿刹那间纷纷开放他呆了片刻下意识地摘下身边一朵最好的月季竟不知此刻自己恍若梦中还是身处林间。 “你好拓桑。” 少年微笑拓桑觉得西边的晚霞不知怎地突然黯淡了一下他毫无意识地将手中的花儿递了过去。 少年愣了一下一阵风来拓桑手里一空花儿跌到地上四周一片寂静连花儿坠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拓桑猛然惊醒神情有些惊惶:“君玉……你好。” 君玉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觉得心跳加面上火烫她暗吸了口气平静了下来微笑道:“拓桑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拓桑似乎清醒了一些双眼依旧燃烧着热切的光芒:“自蜀中一别终日思念所以不请自来看看故人可还安好。” 君玉没料到拓桑的神情语态竟然是如此坦坦荡荡、毫无掩饰。她从来不曾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过了好一会儿君玉才勉强笑道:“适逢凤凰寨中秋大庆可否前去喝一杯清茶?” 拓桑眼中很快闪过一抹光彩却摇了摇头:“得见一面余愿已足。君玉珍重。” 言罢又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大步离开了。 拓桑在中秋之夜千里迢迢赶到凤凰城呆了不过片刻时间又匆匆踏上万里之遥仅仅是为了道一声“安好、珍重”。 君玉看了他的背影心里又是激动又是不安不由得追了上去大声道:“拓桑你也珍重。” 拓桑原本急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微笑了一下一张素白的信笺直飞君玉掌心。君玉接了抬头看时拓桑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前方。 君玉展开信笺信笺上只有短短几句: 山远水杳 惊鸿似凤城年少 楚泽秦关渭城朝雨 共知音广陵一曲 无缘配合有份煎熬 梦几回彩云声断紫鸾箫 信笺另一面附着《广陵散》的琴谱。 秋天的晚风在林间徐徐吹来拂起了地上那朵鲜艳的月季很快风大了起来花儿瞬即跌入林中倏地不见了踪影。君玉心里涌起一股全然陌生的奇异的感觉怔怔地看了拓桑远去的方向将信笺仔细对折贴身收好伫立良久抬头远望凤凰寨里已经挂满了红红的灯笼。 弄影先生 凤凰寨里高高低低的树木上挂了一盏盏大红的灯笼。 当夜色降临时“凤凰据”里那片最平整的广场上已经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熊熊的火光将巨大的广场照得明如白昼。 这片广场是凤凰寨平素练兵的场地经过多年的扩充较之千思书院那个巨大的广场更大上两三倍。适逢中秋凤凰寨里的居民几乎全体汇聚广场上早已人山人海。 由于凤凰寨里很多民族杂居今天的中秋晚会除了汉人传统的赏月大会外更增加了北方民族特有的骑射比赛和歌舞表演。骑射活动在傍晚就已举行获胜的小伙子们正在接受人群的欢呼和姑娘们爱慕的眼光。 在噼里啪啦的篝火声中那些剽悍的北方男儿纷纷拿起长矛跳起了一种叫做“勇士舞”的军中舞蹈当一曲沉雄苍凉的曲子完毕后曲子转为婉转很快有姑娘孩子们加入进去接着又有老人妇女加入进去大家拉起手围着火堆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一个女孩子怯生生地望着耿克耿克的脸一下红了东方炯大笑起来耿克瞪他一眼随着女孩子加入到了跳舞的人群中。东方炯和卢凌互相挤了挤眼睛随着另外两个少女进入了跳舞的人群中。 林间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缓缓升向天空偶尔有淙淙的流水和花开的声音穿透人山人海旋即淹没在一些欢声笑语里让人疑似幻觉。 君玉坐在一张用山间的藤条编制的大椅子上旁边的案几上摆放着多种新鲜的瓜果、月饼以及寨里特制的米酒。 远远地赵曼青跑了过来在她身后跟着气急败坏的莫非嫣。 年长几岁的莫非嫣很少这样失态君玉笑了:“跑成这样狼来啦?” “对啊那个越窑八大联盟的盟主慕名来了……”赵曼青眨眨眼睛。 “人家是因为那笔巨大的交易而来拜访的……”莫非嫣红了脸道。 赵曼青不依不饶地道:“交易早就结束了还需要他亲自前来么?他来了为什么不谈什么交易只指名要见我们的越窑鉴赏专家莫姑娘?哈哈……” “公子你和我去看看嘛……” “哈哈今天我没空招呼他你自己看着办……”君玉老神在在地一副坚决不趟浑水的样子。这些年来她有时带领莫非嫣和赵曼青外出做生意每每遇到那些对两个姑娘表示好感的男人这两人总是爱把自己推出来做挡箭牌。 “这小没良心的……”莫非嫣见君玉不肯再做“挡箭牌”啐了她一口无可奈何地走了。 赵曼青的眼珠子十分灵活地转了几转:“公子你瞧非嫣姐姐那个眼神还‘小没良心的’。余嵇平是没戏啦……” “这小鬼。”君玉失笑忽然眼尖地现赵曼青头上一支十分别致的玉钗似笑非笑地道“白如晖送的么?眼光还不错。” 赵曼青立刻红了脸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叫自己正是白如晖立刻笑嘻嘻地跑开了。 君玉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想起蜀中的舒真真和缈无踪迹的弄影公子也不知此刻他们那里的天空是否也是这样的明月当头。自年初大战结束后弄影公子说是要到西方的火烧山去寻找一种特殊的火器材料天南海北奔波已经多时无音讯传来。 弄影先生(2) 半个月后的一天君玉正在校场检阅凤凰军的一次战阵操练。 这是一支由1ooo人组成的先锋骑兵阵营正是君玉领悟了《手挥五弦》最后两招的巨大威力创制的集团战阵。为了纪念母亲就取名“峨嵋先锋”。“峨嵋先锋”几乎都是由军中的善骑射者组成由精于骑射的耿克亲自领头训练起来事半功倍远可百步穿杨近可协同白刃互博机动灵活威力强大。 而孙嘉则根据《凤凰军略》总领3万大军的集团合围操练。尽管操练时间尚短各分部的配合还不怎么默契但是因为这支军队已经强化训练了三年上手很快。孙嘉对排兵布阵很有想法并不是那种纸上谈兵的呆子常常有出奇不意的新招深得君玉赞赏。 这天操练完毕忽接探子汇报说胡族和赤金族的结盟大军已经越过漠河向白卡鲁山南下目前已经陈兵雄关。果然第二天就接到朝廷命令令凤凰军即刻北上迎敌。 来传令的是一个陌生的监军君玉一衡量正是参照的年初的四路大军部署不过精简成了三路大军而已。除了彭东这一部其他两部中祈小文和苏赫察都开赴山东镇压农民暴动她立刻道:“那两部现在分别为何人统领?” 监军道:“一部由孟将军统领另外一部则由朱丞相的二公子亲自统领。” 君玉大为意外忙道:“孟将军不是到了东南剿倭寇么?” 监军又道:“许衡将军已经回防东南前线而北方战事吃紧所以孟将军仍旧回复了原职。” 孟元敬熟悉北方战事这个安排自然是最好不过君玉暗忖想必七王爷出了不小的力气。唯一令君玉意外的是此次会战居然没有任命汤震为大统帅看样子完全是由三路军自己做主很可能朱丞相也有让儿子放手一搏之意。君玉思索了一会儿以前的四路大军都是各自为阵互不救援现在如此安排虽然不负责不合理之至但是说不定更有协同作战的可能至少和孟元敬一部完全能够联合呼应只好且战且做打算。 监军离开后君玉立即召集军中主要将领部署战事安排战争动员令结束后大军即刻休整定于明日五更启程。 君玉刚回到自己的帐营坐下卢凌和白如晖、东方迥早已奉命前来。 此次出兵君玉盘算军中新加盟的主要将领孙嘉等人都是南方人并不熟悉北方地形而原本熟悉北方战事的卢凌和白如晖、东方迥又不得不留守城中因为几天前君玉已经接到密报赤金族中的部分鞑靼、哥萨克骑兵正在外大草原上横行。赤金族前可汗被射死后新任领真穆帖尔用兵如神君玉担心的是如果真穆帖尔雄关陈兵是虚大军若从外大草原插下直取守备空虚的凤凰城再和北方的胡族大军一举南北夹击后果实难预料。从某种意义上讲守卫凤凰城比北上迎敌更加重要。但是军令已下自然不得延迟她思虑半晌将“峨嵋先锋”的头领耿克也留了下来如此“北方四杰”率领5ooo精兵守城加上全民皆兵的凤凰寨中部分精壮力量估计把握会更大一些。 卢凌和白如晖刚离开门口新换的两名卫士忽报有访客。君玉有点意外如此深夜能够进入军中的访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刚站起来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君玉不禁喜上眉梢来人竟是弄影公子。 弄影公子一向峨冠博带飘逸出尘此刻却满面风霜之色显然是万里奔波劳顿之故。 弄影公子的神情更是奇怪他似乎没有听见君玉招呼自己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没事就好。” 君玉奇怪地道:“先生怎么啦?” 弄影公子好一会儿才道:“在我刚到达火烧山的那天晚上做了个十分奇怪的梦我梦见你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连我大声责备也不答复忽然就消失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不测……” 君玉悄悄转过脸去许多年以来第一次几乎要落下泪来。弄影公子做梦的那天正是她在寒景园受重伤被舒真真背进密室垂垂等死的那个晚上。 多年以来弄影公子于她一直似父似兄亦师亦友百般照护为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居然连那火器材料也顾不得找立刻又万里迢迢地赶了回来。 弄影公子见她安然无恙早已安下心来取了三幅地图道:“这是我此次外出描下的你且看看。” 弄影公子每次外出游历总会精细地绘下沿途的地形图较之官方的军用地图详尽何止百倍即使凤凰寨东方迥的情报地图也远远比不上。 君玉接过细看之下不禁大喜过望这三幅地图除了西方的火烧山沿途风貌外其中一幅正是自漠河沿汤旺河一线的精细地形图其中有好几处不知名的处所是军中的地图上没有标示的。这些地方太荒芜太不为人所知就是当地人也常常疏忽却正是有利的布防伏击之处。 弄影公子道:“明日你只管放心出征我替你守凤凰城。” 君玉点了点头有弄影公子在天大的心也立刻放下了她当即传令除了卢凌和白如晖、东方迥继续留下协防外耿克依旧带领“峨嵋先锋”随军出征。 半月后“峨嵋先锋”在座虎滩遭遇5ooo敌军伏击耿克早有防备激战半日击杀2ooo敌军随后赶来的孙嘉一部纵横合击剩余3ooo敌军全被拿下。 “峨嵋先锋”中的大多数江湖中人都是第一次以军人身份参加战争战大捷均十分兴奋。当夜探子接到消息说朱渝率领的一部在“老道口”遭遇胡族大军而孟元敬一部则在松林镇和赤金族的一股骑兵遭遇。第二天早晨6续接到消息说松林镇的敌军小败后北下而霍龙门的敌军先锋已被全歼。因为胡军的主力暂时还判断不清楚君玉下令军队往大黑山进一路只遭遇了一些零星的伏击战斗并不激烈。 第四天探子回报朱渝一部已到了霍龙门而胡族的主力则是从贝萨向大黑山进再加上松林镇佯败的赤金族军果然呈包围之势大黑山的决战迫在眉睫。 弄影先生(3) 君玉早已侦察清楚了大黑山的地形立时派遣两名密使立刻动身分别去孟元敬和朱渝军中。 耿克有些担心:“孟将军那里自然没有问题而朱渝此人却一向骄矜喜欢自作主张恐怕不会协同作战。” 君玉心里对朱渝也没底当晚三更派往朱渝一部的密使先返回带回来一份十分详尽的作战报告。 耿克看了忽道:“看不出朱渝这样的公子哥儿也能如此深谋远虑。精心部署最难得的是他居然对我们毫无保留。” 这时派往孟元敬一部的密使也已返回君玉笑了笑心里十分欣慰。年初的四路大军各自为战相互之间不通音讯更谈不上互相支援以至于损失惨重。这次的会战情况却完全不同三人步调一致早已放开了口袋只等赤金族和胡族的大军两头进入三面合围。 果然不到十天约莫八万胡军、三万赤金族军呈两路夹击之势挺进大黑山当天下午三路大军和十几万敌军展开决战。 其中赤金族大军的先头部队“探马赤军”最为骁勇所向无敌君玉立刻派出“峨嵋先锋”迎战。这支“探马赤军”在七八月的狼居胥山会战中立下大功所遇对手无不望风披靡不曾料想居然迎上这支奇兵双方刚一交手立刻杀得天昏地暗。 “探马赤军”的战斗力自是远次大捷的那5ooo人马“峨嵋先锋”的人众初遇强敌无不精神大振正激战间忽见原本越战越勇的“峨嵋先锋”有好几人纷纷落马就连战马上的耿克也身形一晃被一支长长的法杖扫下马来。 君玉策马望去这队“探马赤军”中有好几名十分面熟的骁勇悍将手执法杖横扫阻军几乎势无可挡。君玉认出为一人虽然身穿铠甲却正是在寒景园里见过的红衣僧之中的那个领头者而另外的几个则十分面生。 耿克一个鹞子翻身又站了起来伤得并不严重。君玉忽然吹了几声号令“峨嵋先锋”立刻变阵那红衣僧听得这号令抬头看到了君玉忽然大喝一声正要冲上来只听得身后一阵马嘶“峨嵋先锋”已大占上风他带领的那队“探马赤军”一时间人仰马翻完全溃散他顾不得君玉立刻拍马回援。 此时孙嘉的集团军从南方刚刚赶到的孟元敬一部则汇合朱渝一部从东方起了攻击激战两夜消灭五万敌军俘获包括敌军三名主将的三万多俘虏而在“峨嵋先锋”的趁胜追击下那队“探马赤军”几乎被消灭殆尽。君玉命人清点战场并无那几名红衣僧的尸想是已经逃去。 君玉也不下令追赶天空已经下起雪来她立刻下令鸣金收兵军队赶赴黑山口驻营。 在黑山口的驻营早有孟元敬和朱渝二人赶来汇合君玉立刻和孙嘉迎了上去。孟元敬和朱渝见到孙嘉都又意外又惊喜四人离开千思书院后十年来第一次在这样的场景下相见均是百般滋味上心头。君玉笑了伸出手去孟元敬和孙嘉立刻也伸出手去朱渝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去四人用力地握了一下才放开了。 君玉见一身戎装的朱渝虽然依旧是冷冷的模样但是这时的他已经完全不似往常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儿模样反而有了举重若轻的大将之风。 三军整合熊熊的火光下雪已经越来越大黑山口虽然背风天气依旧冷得人似乎连骨头都冰住了。正轮到君玉向集中起来的三路大军布置下一步的进攻计划。 孟元敬和朱渝不由自主地向三路大军看去只见雪花飘飞中除了凤凰军外其余两部人马十有**都在瑟瑟抖甚至不乏冷得弯腰驼背甚至轰然倒地者。而反观凤凰军虽然也冻得满面通红却一个个精神抖擞笔直站立显然是训练有素。 孟元敬一向治军严谨但是所带之兵是祈小文的旧部也来不及训练他自忖即使去年自己亲自训练的那支嫡系也未必及得上凤凰军心里大感佩服。 尤其是朱渝他第一次领军打仗虽然获胜却现自己所带之兵和凤凰军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要以这样体能的军队对抗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的赤金族和胡族大军此次获胜简直是靠运气。 这时君玉已经下令大军生火做饭就地驻营歇息凤凰军和各部军医协助救援另外两部一些冻伤者朱渝看了看自己部下的那些伤兵暗道了声“惭愧”向君玉看去只见她站在一块巨石上鹅毛般的雪花飘下却并不停留在她的头上身上。他去年和今年都曾和君玉交手那时君玉比自己甚至稍有不如此刻看来武功竟然已经远自己。他心里十分惊异却不知他身边的孟元敬心里的惊异更甚。 孟元敬此刻也已经看出君玉的武功大胜从前他更惊异的是君玉此次出征甚至没有带上“追飞”。 他二人在寒景园中见到君玉从密道安然无恙地出来时只道她为拓桑所救但是谁也不知道拓桑为救她不仅毁了佛牙更耗费了自己大半的功力痊愈后君玉因此功力大增加上她和舒真真研习《洗髓经》后对各种武学一理通百理融领悟了《手挥五弦》的真正威力所在此时随意折枝成剑其武学修为几乎已不在当年的兰茜思之下了。 孟元敬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蹑景”虽然为君玉感到高兴但是心中也有些淡淡的惆怅之意这时君玉已经笑着走了过来站在那堆生得正旺的火堆旁递给二人一人一本书:“献丑了这书尚未完成只有前半部分二位随便看看。” 二人接过一看正是《凤凰军略》。 朱渝仔细地翻了一遍抬起头来:“你训练凤凰军就是用的这个?” 君玉点了点头。 朱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小时候我总以为是师娘、弄影先生偏爱你;后来我也以为是你运气太好名不符实现在我才知道你所作的一切并非是因为运气。” 君玉微微一笑没有做声。 孟元敬也合上书本大笑道:“君玉你的那支‘峨嵋先锋’实在太厉害了而且孙嘉的集团军分纵合围作战更是大有道理。” 孙嘉朗声道:“我就是在这一点上特别佩服君玉如果不是对赤金族军和胡军的作战特点了解得特别透彻怎能布下如此战法。” 君玉笑得十分开心:“这个可不完全是我的功劳。”她取出弄影公子给的那幅地图朱渝和孟元敬立刻看去里面用红色标记的正是三路军合围敌军的那个有利位置而他们的所有军用地图上都没有标示这个地点不仅如此沿途还有好几处判断精准的兵家必争之地他们的地图上不仅没有甚至听都没听过。 孟元敬道:“这地图是?” 君玉笑道:“是弄影先生给我的他是先生比我们厉害是应该的对不对?” 朱渝从火堆旁望过去第一次见到君玉的笑脸如此明媚灿烂令人不可逼视。他突然觉出一种寒到心底的悲凉之意不由得转过头背对了火光坐到了雪花飘飞的寒夜里。 弄影先生(4) 次日清晨三军按照昨夜定下的计划分头并进两天后君玉一部赶到杏山时忽遇一小股赤金族骑军偷袭厮杀半日全歼敌军。到得晚上探子回报有十万赤金族大军从蒙古大草原插下击溃当地守军已经从黑城子沿着苏家屯直奔凤凰城而来。 随后又有探子来报胡王亲自率领数万胡族大军越过高丽边境从老头沟北下正遇上了朱渝一部双方交战十分激烈。 这情况果然与君玉出征前所料不差看来真穆帖尔和胡王果真是要采用南北夹击之势想一举拿下凤凰城再将三路大军完全歼灭。 君玉立即调转马头天黑前在江源截住了胡王大军的先遣部队激战半夜击溃大半人马而孟元敬一部按照原定计划也随后赶到三军合围激战到第二天傍晚十分已是血流成河胡王率领不足八千人退回高丽境内奔逃而去。 君玉担心凤凰城弄影公子再神通广大城中也不过区区五千守兵按照真穆帖尔的惯例一旦获胜凤凰城、凤凰寨的屠城之祸只恐迫在眉睫。孟元敬和朱渝自无异议三军完全整合立刻兵夜驰回援。 兵出峡谷时孟元敬道:“大风口是赤金族大军退守必经之地我们可以在此请君入瓮。” 孟元敬对那一带地形十分熟悉年初曾在那里大败胡军这个提议深合众议而朱渝一部立刻绕道直奔东风口伏击君玉则带了凤凰军和南寨兵力全赶回凤凰城。 距离凤凰城五十里外时只见得凤凰寨外围群山的西边一座山坳里忽然火光冲天一声巨大的炮响似是激战正酣。凤凰军立刻加方进得十来里只听得杀声震天南方的半空中火箭四射赤金族的战马背上溅上硫磺火星无不疯狂腾越冲撞正是那队极为骁勇的鞑靼骑兵此刻又见到如此数量的凤凰军出现几乎溃不成军立即四散逃窜。而雪花裹胁的寒风里马蹄声声杀声震天正是整齐划一的凤凰军号令这号令听来竟然是万人齐君玉十分吃惊留守凤凰城的不过5ooo士兵此刻那5ooo士兵明显又分成了几队这里的显然只是其中之一怎会凭空多出如许人马? 此路火器领军者正是白如晖见了君玉大喜众人也不及叙话立刻全进城一路上另外两个方向也是火光四起杀声震天激战中赤金族主力大军又得到报告说凤凰军主力赶到真穆帖尔立即果断撤军正是往大风口撤去。 孙嘉立刻带了主力连夜佯追到得清晨雪已经下得蒙住了马的眼睛孙嘉不再追赶即刻撤军。 此时天刚微明鹅毛般飘洒的大雪依旧漫天飞舞凤凰城里冷清清的守门的驻军开门大军进城君玉带了孙嘉和耿克等人直奔将军府。 将军府灯火通明弄影公子正坐在厅堂里看着桌上一幅尚未走完的棋局旁边只立着两名小兵。 君玉大喜拜下:“先生这出空城计真是高明。” 弄影公子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孙嘉也已经拜倒在地:“见过弄影先生。” 这是孙嘉离开千思书院后第一次见到弄影公子较之少时孙嘉早已相貌大变此刻也不报上姓名却听得弄影公子淡淡地道:“起来吧孙嘉你很好。” 孙嘉退到一边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君玉大笑起来:“孙嘉想考考先生的记忆力先生没让你失望吧。哈哈。” 孙嘉也笑了“有一次我和秦小楼打赌说弄影先生肯定除了君玉谁都记不得的。”他又冲弄影公子鞠了一躬:“学生无礼请先生原谅。” 弄影公子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君玉笑道:“是你赢了还是秦小楼输了?” 孙嘉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当然是秦小楼输了。” 这时外面卢凌、东方迥和杨大勇已先后收兵进得大厅。 君玉一看东方迥的手里竟然拿着一个十分特别的扇行阔口草叶口哨他对准阔大的扇行一声长啸忽然出马蹄声和厮杀声来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凤凰军号令听起来声势十分浩大。 君玉望下看去不少人手里都拿着这种玩意儿可以想象千八百人同时出这样的啸声那声势该是如何的震耳欲聋。 原来早在凤凰大军出后的第三天弄影公子已经将凤凰城的5ooo守军分成了四支队伍由于卢凌、白如晖、东方迥、杨大勇四人带入了凤凰山里的崇山峻岭之中城中真正的守军不过5oo余人。真穆帖尔得知凤凰军开赴前线所以大举入侵谁知一入这片崇山峻岭就四面遇袭根本探不清楚虚实。好不容易抓获了当地的一个山民拷问却不曾想凤凰寨也是全民皆兵那山民久经异族屠杀之恨怎肯招供言语激愤之下被一刀砍死。 饶是真穆贴尔一世枭雄也陷入了空城计加上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厉害的火器战阵又不确定到底有多少凤凰军在城里哪里敢贸然进攻只能在凤凰城三十里外的崇山峻岭僵持又遭到卢凌等人的游击攻击如此僵持半月折损军力小半也不敢即刻对凤凰城大举进攻。 第三日中午探子回报真穆帖尔在大风口遇上拦截的孟元敬一部两军第一次正面交锋激战两天孟元敬一部大捷真穆帖尔号称的十万大军几经折损只得4万余人突围而去。随后朝廷下令趁此机会驱赶赤金族大军。按照往常惯例孟元敬和朱渝奉命带了两支人马继续挺进在茫茫的蒙古大草原上追击真穆帖尔。 此次大捷幸得凤凰城和凤凰寨都因为没有直接受到战争的袭击警戒解除后立刻恢复了宁静的气氛。 除了朝廷抚恤众伤亡将士外凤凰军又特意为那个宁死不屈的山民立了一块高高的忠义碑好生安顿了他的妻儿老小。上面是君玉手书的“义士千古”四个大字。 树碑当天君玉率领城中大小将领为他致哀。 弄影公子叹了一声道:“朝廷和胡族多年争战主和的声音从来没有停息过文武官员崇尚清谈整天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一个个贪生怕死反不如一个山民有骨气。” 君玉也叹息道:“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一旦大难来时除了可耻的投降和软弱的自杀他们似乎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孙嘉道:“只可惜凤凰城只有这么一座。” 众皆沉默。 进京(1) 来年二月忽得消息当今皇上驾崩随后七皇子继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上下官员各怀鬼胎军中将领也议论纷纷尤其是朱丞相嫡系将领无不交传信息互相打探。 凤凰军并无倚仗派系彭东几次想问问君玉的想法但见她一直老神在在的样子也不多问。 如此十来天过去君玉正在较场指挥凤凰军集团操练战阵只见彭东的一名侍卫快步奔来面色惶然老远就大声道:“君公子不好了彭将军骑马坠下山崖现在情况紧急……” 君玉吃了一惊立刻赶到彭东帐营只见彭东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三名军医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显然是不治了。 君玉上前一探鼻息彭东早已气绝身亡。 原来彭东率几名士兵打猎追赶一只麋鹿时连人带马跌下一片山崖。 彭东虽然是个庸才但是这些年来只管做自己的太平将军对军中大小事情向无异议。此刻见他盛年之下遭遇如此不幸君玉心里十分难过立刻着手安排他的后事。 彭东的后事尚未料理完毕宫里的总管王公公忽然奉旨来到凤凰城宣召君玉和彭东二人进京面圣。 以前彭东在世时尚可由他独自前去此时彭东已殁君玉哪里推辞得过只得立刻带了孙嘉、卢凌随王公公进京。 这一天君玉随了王公公第一次到朝堂早朝。一上金銮殿忽见孟元敬和朱渝二人都在二人见了君玉更是喜出望外。 二人在蒙古草原驱逐赤金族大军近千里前不久才凯旋回朝。众文臣武将都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凤城飞帅”无不惊诧只有朱丞相面沉如水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七皇子性格阴沉自登基以来文武百官无不胆战心惊地揣摩圣意今日第一次在朝堂上见他笑逐颜开心里不禁都松了口气。 早有大太监赵公公宣读圣旨孟元敬升任东南总兵取代告老还乡的将领许衡到东南剿灭倭寇。朱渝封京军统领总领宿卫京师。 彭东不幸早逝追抚他的家眷而孙嘉则取代原彭东的位置统兵凤凰城。卢凌等众将领也皆有封赏。 赵公公那尖细的嗓子继续念道:“……凤凰城君将军多年来率领凤凰军立下赫赫战功却从不居功实为国家股肱良臣如今加封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北六省的全部兵马在京城赐帅府一座……” 众大臣面面相觑七皇子登基之前自己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职位除了皇族亲信外只传豪门世勋如今却封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 朱丞相使了个眼色几名武将正要出班劝谏皇帝挥手阻止了他们赵公公立刻拿过另一本奏折慢慢地念了起来却正是君玉近几年来在北方边境的大小几十场战役无一败绩。其中还包括三次重大的会战想是皇帝为堵反对之口早做了充分准备。 君玉抬头接触到孟元敬的目光只见孟元敬十分开心地向自己点了点头。君玉也笑笑心里却暗暗叫苦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由于福建一带倭寇横行东南前线战事紧急孟元敬第二天五更不到就立刻奉旨返回前线两人只匆匆一面甚至来不及叙话就再次离别。 当天傍晚君玉和孙嘉、卢凌第一次走进那座所谓的“兵马大元帅府邸”老大的一座院子虽佣仆成群戒备森严却无一熟悉面孔。 管家拿出很多帖子都是京城的王公大臣的拜帖或者请柬甚至还有好几桩提亲事宜的君玉看也不看只选择了其中一些给孙嘉让孙嘉、卢凌代为应酬。 如此安排完毕已是月上梢头孙嘉、卢凌各去休息君玉沉思了一会儿正准备休息管家忽报汪均来访。七皇子登基后汪均已经成为御前带刀侍卫。 君玉迎出去只见汪均身边是一个轻装简便之人正是当今皇帝。 君玉见他微服而来也不声张三人堂上坐定皇帝道:“此次未得君公子同意先下旨任命原是怕公子推辞还望公子理解。” 君玉一笑朝堂任命现在理不理解又能如何?令她意外的倒是七皇子已经登基还肯如此折节下访、礼贤下士可知不仅是有所图谋而是有重大图谋。 果然皇帝开口道:“寡人登基以来内忧外患并不稍缓如今朝中大小官员大半是朱丞相门生寡人每每亲政总被百般阻挠诸事掣肘;而武将更为他笼络半数只管向朝廷狮子大开口要钱粮饷银却是屡战屡败毫无建树如果能多几个君公子、孟将军这样的人才寡人也不必夜夜忧心、食不甘味了。” 朱丞相曾暗中辅佐三皇子皇帝登基后对于自己身边这根大刺自然想拔而除之但是根基未稳又不敢轻易下手。君玉暗思血雨腥风下的皇权争夺不知会掀起何等的滔天巨浪皇帝如今大力扶植自己的势力虽然也是为了自己的龙椅坐稳但是好歹在边境战事上有所作为聊胜朱丞相的一手遮天便点了点头道:“君玉当为北方边境尽绵薄之力皇上还请放心。” 皇帝见她虽回答得举重若轻但是态度较上次已经有一些改变不禁大喜汪均也自高兴随了皇帝又微服而去。 ※※※※※※※※※※※※※※※※※※※※※※ 这一夜春雨风声早上醒来依旧春寒料峭薄雨纷飞。 君玉走出帅府大门大门的左侧是一条长长的巷子成行的柳树已经万枝垂下、绿色依依。她刚走了几步忽然看到前面两个红色高帽子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自蜀中归来后因为拓桑之故她仔细搜集了那个大教派的一些信息尤其是“峨嵋先锋”和“探马赤军”交锋时军中居然出现了几名红衣僧更加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些日子来东方迥的情报系统也大力收集这方面的情报。无奈两教行事都十分神秘加上天遥地远也没获得多少有效情报只知道近期赤教和黄教之间的争斗已经越来越激烈。尤其赤教的头领已经秘密和胡王达成了某些协议。 拓桑在蜀中密室毁却佛牙君玉虽不知道佛牙于他们到底有什么重大意义但是想到两教都出动了大量人力尤其是丹巴上人对自己那种恨之入骨的目光即使明知拓桑为“博克多”也隐隐为他的处境担忧。 这时薄薄的雨依旧飘拂着君玉转身沿着那排长长的柳巷往回走。 一个人正站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下面衣衫微湿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那人回过头来却正是朱渝。 君玉见得这京中唯一熟人也自高兴道:“朱渝怎么不进去?” 朱渝环顾四周沉默了一会儿忽道:“第一次到你这帅府总该送你一件礼物。” 君玉接过却是两轴画卷她展开第一幅正是情魔收藏的那幅自己父亲的画像。当初在寒景园里情魔被丹巴上人击毙时她正处于半昏迷之中待清醒过来时混乱之中父亲的画像早已不知去向她原本以为今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如今一见之下只觉喜不自禁。 她又展开第二幅图那幅工笔细描却是她第一次见到画上的女子眉清目秀双眼生辉却正是自己的母亲兰茜思。 她正要道谢朱渝已经转身也不告辞径直离去。 进京(2) 在京城的几天一直都是孙嘉和卢凌在外应酬他二人似乎对此道得心应手君玉省去了不少麻烦但只觉得在这里日复一日大家只尚空谈并无什么要事便决定设法尽快返回凤凰城。 这天傍晚她来到帅府的园林里这个园林不知已经变换了多少主人放眼虽然春色满园却满目陌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乱之意远不及凤凰寨的漫地山花。 君玉缓步走出大门一个人正大步而来正是汪均。 汪均见了她立刻抱拳一礼:“汪均这些天各种杂事缠身一直不得闲暇以至今时今日才有机会登门拜访还望没有打扰到君兄。” “汪兄客气请。” 两人坐定闲话了些近况汪均道:“君兄初到京城可还习惯?” 君玉摇摇头笑了:“我是奔波劳碌命享不来这京城花花世界福。” 汪均叹息一声道:“皇上虽然登基但是朱丞相把持朝政大小事情往往由不得皇上做主。现在六部之中除了一个礼部尚书全为朱丞相的门生、亲信实不相瞒现在皇上可以信赖的人少之又少……” 新皇登基权臣当道不经一番残酷的尔虞我诈朝堂势力又怎能趋向平衡?千百年来概莫如此君玉益加兴味索然沉默无语。 汪均又道:“现在山东的流民暴动尚未完全平息而西域大教派‘圣宫’又起了些波折……” 所谓的西域大教派正是拓桑所在的教派君玉立刻道:“什么波折?” “最近圣宫和拉汗教的冲突越来越激烈而‘圣宫’内部也有很大分歧上个月有人进京密报说现任的‘博克多’不守清规要求朝廷做出处理……” 君玉心里刹时翻江倒海却淡淡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汪均摇摇头:“他们的内部事务外人实难了解只说是这‘博克多’屡次犯禁不仅失去了他们历代寻找的佛牙更在他的居室现了若干情诗……历代‘博克多’都得到了朝廷认可所以现在告密者进京要求严惩他们好像也在密谋新的领袖人选朝廷唯恐处理不当会引起极大的分裂和纷争。加上现在赤金族的真穆帖尔到了西域一带大肆活动势力逐日向西扩展一旦教中分裂必然给他们可趁之机……” 君玉想起拓桑去年中秋之夜千里迢迢赶到凤凰寨送自己的那张信笺心口跳动得更加厉害“朝廷的处理意向如何?” “朝廷自然是要最大限度地维持稳定局势现在大家也拿不出什么处理意见……”汪均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如今朝廷已密令‘千机门’的几名高手进去准备秘密处死那女子先断了博克多的念想平息众怒维持原来的局面后再作打算……” “你们怎知道那女子是谁?” 汪均摇摇头:“告密者除了几情诗也无其他证据不过推断来总该是当地的女子吧以‘千机门’那群特务的神通广大再加上告密者的处心积虑要找到并秘密处死这样一个女子自然并不是什么难事。” 君玉道:“这个决定倒真是英明又省力啊……” 汪均喟然摇摇头:“如今局势混乱想必他们认为牺牲一个女子总比引起巨大的分裂好吧。” 君玉一笑无语。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汪均忽笑道:“冒昧问一个问题:君兄现在可有意中人?” 君玉也笑了:“怎么汪兄想给我做媒?” 汪均认真地点了点头:“九公主方当妙龄钦慕君兄人品如果君兄有意倒真是郎才女貌。” “哈哈”君玉大笑一声:“皇上可是嫌君玉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帅府空旷?” 汪均第一次从君玉口中听得如此**裸的讽刺之意脸上立刻红了。事实上在当天他和皇帝暗访君玉回宫后皇帝就曾经说过:“这个君玉比不得别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甚至无亲无故他天性高傲如果不肯卷入这朝堂争斗为我所用倒当真无计可想。”因此皇帝极力想把自己的同母妹妹嫁给君玉以示厚宠。 汪均沉默了一会儿道:“君兄你有什么打算?” 君玉坦然道:“唯愿驰骋沙场死而后已不愿庙堂之上机关算尽。” 汪均没有作声两人静坐一会儿汪均起身告辞到得门口又停下脚步道:“是我拉你下这泥潭有负朋友之义。最近胡族的残余势力在西北活动频繁只恐战事又起汪均自当竭力周旋让君兄到得真正属于你的天空去。” 君玉点了点头汪均大步而去。 ※※※※※※※※※※※※※※※※※※※※※※ 丞相府。 朱丞相正送走了一大批来访的客人其中半数是上门提亲者。自朱渝在外大草原追逐赤金族大军凯旋归来后上门提亲者不计其数而被封京军统领后说媒的更是几乎要踏破丞相府的门槛。 朱丞相见到儿子立刻停下了脚步笑眯眯地道:“你跟我来。有事跟你说。” 朱渝跟了父亲来到书房刚坐下朱丞相取出一幅图像画上的女子语笑嫣然妩媚婉转十分颜色。 朱丞相道:“这是河阳王的独生爱女河安郡主你看如何?你年龄不小也该娶妻生子了。” 朱渝有些揶揄地笑了起来:“我会有什么意见?河阳王手握重兵他的女儿自是上好人选。” 朱丞相叹息一声尚未开口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他听得是朱刚的声音立刻道:“进来。” 朱刚看见大哥也在心里十分不快却十分亲热地向大哥行礼点头之间一头黄似乎更加稀疏了。 朱丞相看他两手空空忽然面色暗沉:“东西呢?” 朱刚摇了摇头大声道:“管家说只有二哥进过大哥的书房。” 朱丞相站了起来盯着朱渝:“那两幅画呢?” “归还它的主人了。” “啪”的一声朱渝的面上重重地挨了一耳光脸颊顿时肿了起来嘴角滴出血来。 朱丞相的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畜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渝看着父亲脸上又是那种嘲讽的微笑:“不然怎么样?留着兰茜思的画你随便去找几个人来指正她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有用么?君玉自己就会承认?天下人就会笑话刚登基的昏君封了个女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朱丞相双眼喷火口里重重地喘着粗气:“那昏君表面上封你为京军统领看似重用其实他已经将主力调集到了五军都督府如今他暂时还不敢向我下手就用了这一花招表面加以笼络却大大削弱了汤震的势力将部分兵权集中到他信任的孟元敬、君玉等人手里只要时局一稳定他只怕立刻就会拿我开刀。……” “君玉长驻北方边境从来没有和你作对……” “她出任兵马大元帅就已经是我的大敌了。无论如何我们先得除掉君玉因为她有死穴总会给我们找出破绽……” “要击败君玉并不只有这一种方法。” “可是这却是最简单最省力的方法。” “我痛恨这种‘简单省力’的方法如果她真是我的敌人我宁愿堂堂正正地和她较量一场。” “朝堂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堂堂正正。”朱丞相盯着儿子半晌道:“我倒要看你如何堂堂正正击败她提了她的人头来见我。” 进京(3) 朱渝没有作声朱丞相厉声道“那昏君根基未稳现在却逐步控制了北六省和福建一带的兵力如果我们不趁早剪除君玉等她和孟元敬党羽坐大昏君再无顾虑只怕我朱家抄家灭族之祸就在眼前。” “那小子处处和我们作对早就罪该万死了。”朱刚在凳子上坐下又站起猴子般的怪笑着自从在石岚妮的拍卖会上被君玉扔下台后他一直对君玉恨之入骨。 朱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朱刚立刻闭上了嘴巴却幸灾乐祸地挤了挤眼睛。 这是朱刚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责骂这位自小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异母哥哥只觉得心里舒畅之极。 朱大公子死后一个多月朱渝就出世了朱丞相老来得子又刚刚经历丧子之痛所以对朱渝的溺爱可想而知。为保证儿子的地位在他的元配夫人死后不久就将朱渝的生母立为正室夫人。尤其是朱渝在外大草原追逐赤金族大军凯旋归来后朱丞相更是觉得面上增光大赞自己的儿子第一次出征就少年英雄如此了得于是阖府满门、远亲近戚对朱渝无不更加奉承、巴结。 虽同为丞相之子但是一嫡一庶加上朱刚的生母并不十分得丞相欢心前几天又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朱渝的母亲被这位“母凭子贵”、一向刻薄的丞相夫人教训了好几句朱刚的母亲心里有气无处泄只好整天责骂这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小儿子不争气不给自己长脸。 连日下来朱刚对这位兄长的嫉恨实在已经达到了顶点见得他今天不但遭到父亲痛责更被父亲出手打耳光只觉得出了口大大的闷气痛快无比。 朱丞相看着儿子嘴角的血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这个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儿子。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沉声道:“凭那画当然指证不了君玉。我在意的也并非是失去兰茜思那幅画。我只怕你又走上你大哥的不归路。你和河阳王女儿的婚事我已经定下了你什么都不用管。至于那个君玉我不管她是男是女她都非死不可。” ※※※※※※※※※※※※※※※※※※※※※※※※ 细雨方停花枝微颤卢凌的脚步太过匆匆不小心碰到了一根横出来的树枝露水溅了满头满脸。 君玉正好从书房里出来忙道:“卢凌什么事情如此匆忙?” 卢凌大声道:“我今天在酒楼里见到了一名和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商旅他从青海过来所带的商队被洗劫一空好不容易逃得性命他说赤金族已冲破西北守军的封锁到达柴达木西北守军节节败退……” 君玉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果然第二天皇帝召见众臣商议军情西北苦寒之地即使朱丞相的嫡系将领也少有甘愿请命者加上现在西北守军大溃退更加无人愿意冒此风险。因此君玉刚一开口奏请皇帝大喜立刻获准急令两日后领兵出征。 君玉闷在这空阔的帅府月余心绪十分烦乱现在立刻来了精神吩咐孙嘉和卢凌安排好一切两日后即刻动身。 出征的前一天一大早管家就报有访客却正是秦小楼。秦小楼早年曾和孟元敬一起在西北军中呆过一段时间熟悉西北战况后因军功现在兵部任职。君玉见了他十分高兴两人畅谈了千思书院别离后的一些情景秦小楼又谈起了自己对西北战事的一些看法和建议两人直谈到傍晚十分君玉才亲自送了秦小楼出来。 秦小楼正要告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对了明天是朱渝和河阳王的女儿的订婚之期给你送了请柬罢?” 君玉笑道:“那倒要恭喜他了。” 秦小楼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道:“那小子从小和你不睦想不到长大了还是这副德行明知你在京城也不送请柬。如果元敬在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聚聚。” 君玉笑笑秦小楼告辞而去。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完全消失在这京城的天空时春末的空气里已经有了些微的热气。 帅府小巷的那棵巨大的柳树下坐着一个人似乎正在呆。 君玉信步走了过去笑道:“朱渝恭喜了。进去坐坐么?” 朱渝抬起头来:“你都不过把自己当作这府邸的一个过客现在又何故假意相邀。” “哈哈在下福薄也许在哪里都只是过客而已。” “你为什么要主动请缨去那苦寒之极的西北战场?” “无论什么战场总会需要人去的罢。” 朱渝盯着她半晌:“你厌恶京城这个地方。你担忧那什么‘博克多’的处境。所以你要离开。” 君玉冷冷地道:“朱渝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在‘寒景园’你伤重不治可是几天后居然能够安然无恙地从那秘道出来除了唯一的佛牙你告诉我到底还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仙丹妙药?”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当初我们都为情魔的‘魔音’所迷只有拓桑一人清醒救下你性命。拓桑此等人物又怎会再为这世上的其他任何女子写下如许情诗。可是他身为‘博克多’却心系红尘哪里该是一个得道高僧的所为。” 君玉大声道:“对拓桑是因为救我而毁去了佛牙。可是你太也小看拓桑了。” 朱渝冷笑一声:“我有小看他么?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该对‘那女子’念念不忘。可笑昏君不下罪于他这个罪魁祸却下令追杀别人他才是罪该万死。” 君玉沉声道:“他是不是罪该万死并不由你下定论。” 朱渝并不回答好一会儿才道:“你父亲是孤儿。你母亲是孤儿。你也是孤儿。对么?” “对可是这又如何?” 朱渝笑了起来:“我父亲正处处布防千方百计要将你置之死地而后快;‘千机门’那帮蠢猪和教徒为了他们所谓的稳定更处心积虑地要杀了‘那女子’断绝‘博克多’的念想----这个时刻你居然要主动去西北。真是好极了哈哈也省得我再动手杀你……你父亲是孤儿。你母亲是孤儿。你也是孤儿。你没有一个亲人----” 朱渝狂声大笑眼里却滴出泪来:“甚至……甚至……你死了之后都不会有人为你感到悲伤更不会有人为你祭扫……” 君玉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我若已死又何需其他人为我悲伤甚至祭扫。” 朱渝猛地站了起来拔足狂奔而去奔了几步脚步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入主西宁府(1) 马踏青海地界已是6月中旬。君玉随行只带了1o名精骑和着孙嘉、卢凌一共是十三人。而由白如晖带队的3ooo凤凰精兵正绕道秘密赶到西宁府的途中。 正是盛夏季节一路奔来风沙四起酷热难当经历了赤金族骑军的一场场猛烈冲击沿途难见商旅人烟荒芜四处可以见到裸露的白骨。 去年年底的那场大战虽然基本击溃了胡王的主力大军被孟元敬和朱渝赶入西方边境但是赤金族的大军却损失不过一半真穆帖尔随后联合了散落的各个部落纵横西北两千多里军容最盛时据说已经可以召集1o万铁骑结队冲锋陷阵以迅猛的度和气势压倒对手。 西北守军哪里见过此等阵势往往初一交手即望风披靡一溃千里如此以来真穆帖尔声势更盛目前已经控制了祁连山以西和天山一带以及外大草原的西部广大地区。 马行正急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打斗之声众人勒马前面不远处一干便装僧人正围攻一名身穿黄袍的西域僧。 僧人多用棍棒、禅杖可是这干僧人中却有不少使用刀、枪、剑、戟者而且招招致命分明是要置那喇嘛于死命。 这僧人手持一根长长的铁棒显然是某一寺院的铁棒戒律僧。他武功虽高但是在一众便装僧人的围攻下已经左右难支铁棒几次差点坠地。 这时一根横杖向他扫来正中他的膝盖铁棒僧双腿一软倒了下去左边一名双掌漆黑的僧人一掌向他天灵盖击去而后边一柄利刃正向他的背心刺去。 铁棒僧闭上了眼睛只觉头上一空睁开眼来现围攻者已经退后好几步在他面前正站着一名天神般的少年。 那少年一招逼退众僧那些僧众看到后面还有十余骑劲装赶来不敢再战各自拖了兵器就走。 那名铁棒僧持了铁棒立刻行礼道谢。 君玉回了一礼铁棒僧告辞而去。 夜色之下马蹄包裹人行无声西宁府的城门紧闭守城的老兵闻声见过符印开得城门一行人直奔青海总兵林宝山的府邸。 总兵府灯火通明笙歌阵阵嘈杂的笑声、酒令刺耳地一阵一阵毫不间断。 怀里妖娆的歌妓举了酒杯正往林宝山口里灌忽觉眼前一花大堂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群人。歌妓手一颤酒杯掉下全部倒在了林宝山的衣服上。 林宝山大怒举起耳光正要掌掴手突然停在了半空而那歌妓也早已被拉到了一丈开往惶然不安地呆站着。 歌乐声刹时停止一干伶人、歌妓立刻退了下去醉醺醺的林宝山接过符印一看酒意已经醒了一大半:“元帅来得好快。” 林宝山是朱丞相一手提拔的将领之前他早已接到朝廷密令有主帅来统兵西北按照行程推算那主帅起码应当7月初才能到达没想到居然提前了半个月。 君玉巡视了这歌舞升平的大堂一眼和林宝山同乐的七八名将领立刻惶然行礼君玉挥了挥手:“传令三军即刻集合。” 踩在空旷的大校场的沙子上虽是盛夏大西北的夜晚也凉风如水沙场寂寥。 号角呜呜地吹响士兵们正三五成群地涌上校场直到一一炷香的功夫万余兵马才勉强集合巨大的火烛下士兵们一个个睡眼朦胧、盔甲不整其中大多数人步履散乱毫无章法。君玉随手拉过一名盔甲裂开的士兵他身上的盔甲竟然只有胸前衬了一块小铁片。她又传过两名士兵这两名士兵解下铠甲君玉随手一撕铠甲裂开竟然穿的是由纸筋搪塞而成的“纸甲。” 而火烛下士兵手里的长枪、短刀等武器更是刃折锋钝望之如烧火棍、破铁片。 林宝山是朱丞相的嫡系将领近年来西北驻军的军费预算远远高过东北大军何以军中的装备竟至如此。 君玉扫了旁边的林宝山一眼林宝山惶恐地别过了头。 君玉台中站定朗声道:“拖欠饷银三日内放……”她话音未落台下立刻一片欢呼声。这些士兵饷银已被拖欠半年之久又见将军林宝山军中整日醉生梦死根本不管士卒死活加上大小战争随时来袭朝不保夕一个个早已垂头丧气一遇交战只顾逃命忽见新来的元帅许诺三日内饷怎不欢呼雷动。 君玉的声音穿透了杂乱无章的欢呼声校场立刻安静下来只有空荡荡的夜风呼啸而过:“你们当兵之日虽袖手高坐刮风下雨也不会少你们一分一毫这银份都是百姓赋税而来如今赤金族铁骑横行流民失所养兵千日不过望你等杀敌保安你等若贪生畏死养你等何用?明日五更校场操练大小将领概莫能外。” 临时布置的简陋帅府灯火通明桌上摆着一幅十分详尽的军用地图上面用红、黑两色标志出西北边境所有的战略要地以及赤金族大军的分部地形。 众将骇然如此详尽的作战计划图饶是他们驻守西北多年也不曾得知其中的诸多战略要地显然这位新来的主帅在沿途已经经历了十分详细的考察和精心的准备。 君玉道:“如今西北各镇虽号称十万守军、25ooo匹战马但是各自分散无法做出准确的统计加上各自割据、无法从两翼配合作战以至于无法抵挡赤金族的铁骑突袭。探子回报近期内赤金族一部分军队正在向‘野牛沟’挺进那里有5ooo驻军可以展开阵法如此这般……” 一干赳赳武夫从未听过如此阵法不禁大不以为然一个个大摇其头君玉也不多解释一支屡战屡败的军队是没有自信心和自尊心可言的要想这干武人完全听命没有几场漂亮的胜仗是绝对不行的。 五天后3ooo赤金族铁骑果然向“野牛沟”进孙嘉带领那5ooo守军连夜伏击将3ooo铁骑一网打尽无一遗漏。赤金族大军面对虚弱的西北守军从来都是如砍瓜切菜一般几曾吃过这样的大亏真穆帖尔大怒为震骇西北守军连夜派出8ooo精兵拦截孙嘉一部却在半道上遇见抄秘道赶来的3ooo凤凰军。这支由白如晖率领的凤凰军里包括了威名赫赫的“峨嵋先锋”真穆帖尔一部早前曾吃大亏此刻换了战场再度交手激战一夜在孙嘉一部的合围之下8ooo精兵被消灭大半只余下几百人逃窜而去。 连月来西北军和赤金族的交手无一胜绩“野牛沟”两场大捷的消息传来一干原本不以为然的赳赳武夫立刻折服。 西北军虽号称十万之众但是君玉连日调查下来这些士兵很多已经成为当地将领或者文官的家臣其中又有相当一部分是被人出钱雇用顶替者加上一些战死、病死的士兵名单统计不准确整个西北守军不过5万余人。无论是从兵源的绝对数量还是装备的程度上讲都远远不如赤金族大军更因为从无有效训练战斗力简直跟流民一般。 拓桑和换袍节 在这之前君玉已经了解道西北军中的大小三十名主力将领识字者不过十之一二因此也不在此推广《凤凰军略》而是将其中关键的适合北方骑军战阵的部分通俗易懂地加以演化详解。 白如晖率了凤凰军进城时君玉正在校场上操练新招募的5ooo农民兵。带兵的主将则为西宁府的副将刘之远和玉树镇来述职的周以达。 君玉立刻召集大小将领议事分配了各自的防守操练任务因为据各方情报显示每年的冬季都是赤金族大肆入侵掠夺的时候而这个冬季正是双方彻底较量的时候。 朝廷得报这两场大捷立刻拨来大批军饷全部军饷君玉亲自清点过目安排或放饷银、抚恤亡者或添置铠甲、战马、利刃西北军心大震军容焕然一新。 冬月初五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不冻泉”一部守军遭到赤金族一股骑兵突袭激战两日不冻泉1oooo守军死伤9ooo余人到得午夜格尔木的守军赶到增援赤金族那股骑兵不战而退直下雁石屏汇合了五万大军直奔盘龙山冬月十五全军在山南的河谷扎营。只要越过前面不远处守备空虚的“玉树镇”就可以直下西宁府。 真穆帖尔连月来已经侦察清楚新到的西北军主帅原来竟是自己的老冤家“凤城飞帅”。这些日子“凤城飞帅”正在西宁府召集西北军大练兵。 真穆帖尔多翻和“凤城飞帅”交手知道厉害要是让君玉将这帮原本的乌合之众训练出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早已做好详细部署准备集中优势兵力拿下玉树镇直奔西宁府将他的心腹大患“凤城飞帅”一举拿下。 盘龙山东西错落成猗角之势相互配合。山谷下面是一条已经冰封的小河。 冬月十五的午夜一队人马在赤金族大军背面的山坡上全部悄悄登山。隔着山体赤金族大军毫无警惕。 当黎明的第一屡晨曦降临的时候两万骑兵全副披挂居高临下俯视着山谷中尚在沉睡的赤金族营地。 盘龙山四周白雪皑皑冬日的太阳升起在东方的地平线上照亮了沉睡的盘龙山河谷赤金族的铁骑们从营帐中出来看到山坡上队列严整的西北军铁骑不由得惊呼出声。成千上万匹铁甲战马带着骑兵们从高地上冲了下来赤金族的铁骑惨呼连声或倒在刀剑下或战马自相践踏或跌入踏破冰面的河水死伤者不计其数。 真穆帖尔带领一万多人马总算度过了小河当他们堪堪冲到谷口时才现前面不远处另一支军队已经摆好了阵列铁马金戈、剑戟森然领军的正是一个满面微笑的少年。 少年端然坐在马背上风采翩然语声清朗用老熟人一般的眼光看着谷口一身血污的真穆帖尔:“老朋友久违了。” 真穆帖尔吐出一口血来举起大刀一刀劈向左边的一名士兵大喝一声侧身往左边的小道冲去。谷口立刻陷入一阵混乱之中真穆帖尔乘坐的是一匹日行千里的著名的汗血宝马孙嘉长剑一挥真穆帖尔亦非庸手孙嘉竟然拦截不住一小队人马立刻冲出重围飞奔而去。 真穆帖尔在盘龙山只布置了5万大军还有部落联盟的几万骑兵正沿着唐古拉山南下一旦他汇合部众休养生息后必然卷土重来。 君玉立刻下令全力追赶真穆帖尔。 真穆帖尔和那几十骑部众所乘都是极罕见的大宛名驹此刻亡命奔去度快如旋风。 众人追了数里忽见天边出现一道黑如堤岸的黑气很快占据了半边天空刹那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刘之远忙道:“沙尘暴来了快退。” 君玉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沙尘暴却知道它的厉害立刻下令众人撤退。到得沙尘暴退去万里雪地下哪里还有真穆帖尔等人的身影。 盘龙山一战真穆帖尔亲自率领的5万大军除了真穆帖尔本人和几十骑护卫队外全部被歼灭。此刻西宁府城内张灯结彩大庆辉煌。 虽然大捷君玉心里却并不如将士们那般欢喜她空置西宁府、屯兵玉树镇造成迷惑真穆帖尔的假相才一举大捷可是此次在绝好的时机下居然因为一场沙尘暴让真穆帖尔逃走实在是一大憾事。她深知真穆帖尔在草原部落有强大的号召力加上他的一些旧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休整之后只怕卷土重来又起战端。 第二天君玉刚安排好各镇守军的分配事宜忽报有使节前来。 君玉请进却是比邻的西域驻地大臣派来的一名礼官那礼官先去西宁府不见主帅又立刻快马赶到玉树镇。原来礼官是来有请西北主帅前去圣宫参观即将于月底举行的“换袍节。” 每次“换袍节”驻地大臣都会率领大小官员亲自去向“博克多”致贺还会邀请不少人士前去观礼。由于前任调离新来的驻地大臣更是要借此机会和各方打好关系可是特意派人到比邻的“玉树镇”来请西北军主帅还是十分令人意外。 “换袍节”是圣宫的一大节日换过衣服就是“博克多”每年长达一个月的闭关静修期间此间不见任何人也不处理任何公文。 君玉知道“千机门”的人前去调查“情诗”之事一直隐隐担忧着拓桑的处境就立刻答应下来。 ……………………………………………………………………………… 拓桑把手伸到窗外良久黎明的微光越来越强已经能够看清楚掌纹了他知道自己一天的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 从他刚学会驱赶乌鸦的年龄就开始了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他在黎明的微光里盘膝而坐专心学经稍有左顾右盼业师就会严厉地加以纠正;他用竹皮削好的笔在擦上桐油的油漆黑板上学写文字写好擦掉擦掉再写。 他虽然贵为“博克多”但是也不能袈裟稍皱、进食不能饱腹走路不仰头睡觉只能曲腿蜷伏在一米见方的垫子上…… 慢慢地他逐渐忘记了童年时候是何等羡慕封闭之外的那些小僧众一起玩石子、踢毽子、下棋的童心未泯岁月; 慢慢地他逐渐变得心如止水气如瀚海天崩地裂也不会眉头稍皱。 可是他生平的第一次外出却不经意地将这种平衡打破不知几何时起心不再如止水灵魂有时也会战栗。 他一次一次把自己关在静修室里默想佛祖的脸可是一遍遍浮现在眼前的却是那个黄桷树下粲然微笑、月下吹笛的翩翩少年。随后这翩翩少年又幻化成“寒景园”密室里那身穿月白衫子的重伤身影----只是这月白衫子的身影却不敢让人细细回味每每想象中途便模模糊糊、烟消云散如黎明时将醒未醒的梦倏忽来去连不成片。 他的书桌上空空如也久无纸笔自从有两页纸张被洒扫的沙弥无意间拾得后他就再也不动笔了。 年初铁棒戒律僧和“千机门”的高手在圣宫外面的大街小巷终日逡巡民间田园、歌楼酒肆几乎翻底朝天也没有能够找出任何一个可疑的女子。如此折腾大半年早已不堪其劳最后得出结论上报朝廷:现任“博克多”爱好诗文随意涂写而已。 可是他却明白天南海北今生只怕再难见到那翩翩少年一眼了。 他静静地站在窗边黎明下的掌纹已经完全清楚朝露凝寒掌心和心灵一样一片冰凉。 “米米泽哇德清坚色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值班僧人厚实的胸音随着三声击掌一起响彻整个宫殿全体僧人在呼喊中起床像潮水一般从各处僧舍涌进大经堂做早祷。 “博克多新的冬装准备好了请换上。”贴身僧人必恭必敬地奉上“换袍节”的冬衣。 外面致贺的大小官员和观光的客人已经静静等候。 拓桑和换袍节(2) 和礼官到得驻地大臣的府邸正是冬月二十六日晚上。 府邸门口早有一人亲自迎了出来一见君玉立刻哈哈大笑:“久迎大驾君玉来迟是不是要罚酒三杯?” 这新任的驻地大臣竟然是秦小楼。 君玉大喜快步上前:“难怪会派人请我原来是你。” “凤城飞帅此番大败真穆帖尔西北平定塞外震动即使不是我相信别人也会派人恭请大帅的哈哈。” 君玉笑了:“此番前来可有元敬他们的消息?” 秦小楼眉飞色舞地道:“元敬7月底取得了对倭寇的一场大捷估计不久就会肃清福建一带的倭寇返回朝中。他的两个表妹都进入宫中石岚妮被封为贵妃。” 君玉虽然意外于石岚妮姐妹的入宫不过仍然大喜:“元敬此番算是得其所用可以大展身手了。” 秦小楼道:“不过前不久他舅舅病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家奔丧。” 石大名武功已达颠峰却在五十几岁的盛年时期无疾而终。 君玉默然片刻秦小楼又道:“中秋时朱渝娶了河阳王的郡主听说这郡主美若天仙不过那时我已经离京没看到真人朱渝这小子倒有福气。” 君玉笑道:“哈哈那倒真要恭喜他了。早知道该托人送他一份礼物。” “那小子还缺什么礼物?没送也罢。” 冬日的阳光升起在圣宫的顶上庙间、壁上壁画鲜艳飞檐连绵犹如进入了艺术的庙堂。 潮水一般的民众静静地等候在空旷的场地上老人、孩子、红男绿女他们中很多人万里迢迢、三步一拜地到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朝向这心中的圣地。 而观光的客人们云集在大殿之外诺大的“换衣台”下方坐满了以驻地大臣为的大小官员众皆肃立静静等待着“博克多”的登台。 毫厘不差当太阳照耀着飞檐上佛祖的眼睛时一身新装的博克多在仪仗队引导下在朝圣者的虔敬的目光中走上台来安然祥和的眼神抚过众生。 初升的阳光是如此刺眼君玉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台上的人并非蜀中园林弹琴、凤凰道上摘花的那般便装出行、麻衣如雪。 此刻的他才是他。 他完全遵从了他的本份簇新袈裟慈视众生万众朝拜红尘弃绝。 秦小楼已经领头在为“博克多”献礼致贺了。一众官员紧随其后秦小楼回过头来见君玉站在那里立刻向一众地位尊崇的西域僧介绍道:“这位便是威名赫赫的‘凤城飞帅’北六省兵马大元帅是也。” 一干长期修行的高僧并不知道“兵马大元帅”是何人可是听得“凤城飞帅”几个字时却无不面色微变。因为他们早已得知被毁的佛牙正是救活了一名号称“凤城飞帅”的少年。 君玉一见他们的面色微变立刻猜到了原因微微一笑正要开口一位拖着铁棒的执事僧快步走了过来深深的行了一礼:“阁下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感谢上次相救之恩。” 君玉一看却正是他们刚入青海时救下的那名铁棒僧这铁棒僧正是圣宫里负责纠察僧纪的高级僧官名号“夏奥”。 君玉回礼这时负责处理对外事务的赤巴大师也上前一步道:“阁下就是刚刚在玉树镇大败真穆帖尔的西北军主帅?赤金族大军常常入我境内掳掠牛羊、马匹如今得保安宁却正是元帅的功劳。” 君玉肃然回礼:“保家卫国原是军人天职。在下性命为贵教所救一己微命毁却贵教圣物终日惶惶难以心安。今后若有差遣纵使肝脑涂地不敢稍辞。” 一名最年长的老僧叹道:“天意如此总有道理。” 君玉颔致谢抬头忽见“博克多”的目光微微一笑按照来宾的礼仪向他行了一礼“博克多”也按照自己的身份向这位英名赫赫的贵宾回礼。君玉平静地转过身到了专为客人设置的休息区去。 夕阳已经西下祈祷已经完毕朝圣的观光客潮水样地退去仪仗队正簇拥着“博克多”回殿。 君玉看看台上的清水、鲜花、米粒、香烛、酥油供灯……今夜子时就是“博克多”的闭关静休期。 而明日一早自己也将踏上回返西宁府的路途。 今生今世只此一面。 贴身收藏的那张信笺忽然触动心口一阵疼痛君玉抬起头来“博克多”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 ※※※※※※※※※※※※※※※※※※※※ 当夜秦小楼设宴为君玉饯行。 秦小楼举起酒杯自己先喝了一大杯道:“君玉多呆几天看看这里的风景吧何故如此匆匆离去?” 君玉也喝了一大杯笑道:“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再说西北军这次虽然取胜但是并不说明西北军已经多么强盛。还得加紧训练以防不测。” 秦小楼叹息道:“也只有你才如此鞠躬尽瘁忠心耿耿。” 君玉也微叹一声:“并非忠心之故而是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尤其是真穆帖尔军风残暴每每攻下一地常有屠城之举。百姓年年被课以重税厚养我等若不保全他们又养我等何用。” 秦小楼点了点头:“我前几年在西北军中呆过一段时间那时我们还从来没有和真穆贴尔直接交手。他的势力展得可真迅。” 君玉道:“在我看来真穆贴尔较之胡王大军更为可怕他们虽然近年才崛起但是兵精马壮尤其擅长集结大军在草原上冲锋陷阵。而且真穆贴尔本人雄才大略手下猛将如云远非胡王可比。此次玉树镇大捷可谓侥幸凭借西北军目前的战斗力和训练状况只怕下一次面临真穆贴尔的大军集结时就没有这么容易对付了。” “那你不是要在西北呆上相当一段时间?” 君玉笑笑:“真穆贴尔剩余的五万骑兵只怕没有那么容易消灭。”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秦小楼忽道:“林宝山等西北军将领都是朱丞相的嫡系尤其是林宝山自来骄横你初到军中居然能震住他倒不容易。他没有背地弄鬼吧?” 君玉摇摇头那批将领最初一段时间自然是阳奉阴违但是野牛沟两场大捷后便大肆收敛即使是林宝山至少表面上也完全听命。唯一令人不安的是朝廷的饷银到得是越来越迟。君玉知道这倒并不是完全因为朱丞相的缘故而是由于连年征战财政空虚北几省经济本就残破不堪。纵令朝廷下令嘉奖一时也难以支付如此巨大的数目。 秦小楼道:“好在元敬在福建一带肃清倭寇指日可待多少也算是对朱丞相的一点牵制吧。也许这期间他也许无暇对付你以后你在军中一定要多加小心。” 君玉笑着点了点头。 拓桑和换袍节(3) 夕阳拉长了地上的阴影从雅鲁藏布大峡谷入口望去南迦巴瓦山峰如一块碧绿的翡翠白色的雪山和天边的彩云连接山坡上是一望无垠的各种深深浅浅的绿而依着山势错落高低走向的一片片石房子看上去几乎是倾斜的。 山脚下风掠过高台上一根根朽掉的经幡一路上雪印中有六字箴言依稀可辨。 君玉勒住了马远远望去周围并没有寺院或者民房这块相对平整的山脚下皑皑白雪和绿色植被形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虽然没有找到借宿之地君玉也并不怎么心慌。这是她上路五天以来第一次没有找到借宿地。她查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准备找个背风的地方栖息一夜。 君玉沿着面南的一片山谷走去此时天色已经黑尽高而深的天空反射着冷清的雪光君玉忽然勒住缰绳前面的山谷里一块一块幽灵般的亮点在黑夜中出绿森森的光来。 细细一看这些绿森森的目光竟然是一双双眼睛。 这一双双眼睛的主人也早已现了对面的人马口里喘出带着腥味的热气一动也不动。 竟然是皴猊。 这山谷里竟然汇聚了如此之多的皴猊。 君玉心里一寒久经战阵的“小帅”也站定一动不动。而那些呼出腥味热气的皴猊也很有耐心只圆睁着绿森森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小帅”忽然出一声长嘶君玉立刻勒转马头狂奔而去。立刻身后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狂叫狂啸静谧的南迦巴瓦山峰忽然出地狱般的怒吼。 追得最近的一头皴猊的前肢携带了冷风猛地击向“小帅”的腹部君玉一掌拍出那皴猊立刻收了前肢竟如竞技高手一般换了个方向扑来。 “小帅”得此机会立刻又纵出两丈远前面又是两头绿眼森森的皴猊一起扑来。 君玉跃下马背攻向扑在最前面的那头皴猊皴猊立刻后退也并不朝她龇牙咧嘴、狂叫狂啸。 君玉已经看出这群皴猊并不攻击自己却一味与“小帅”厮杀她心里十分奇怪便守护在“小帅”身边但也不忍对围上来那几只并不攻击自己的皴猊下杀手只求保得“小帅”性命。 君玉双掌分别击出左边三头巨大的皴猊又扑了上来君玉迎接不暇“小帅”出一声悲鸣…… 忽听得一阵奇怪的口号:“马蛤格哈嘛呜啦恰巴萨姆斯丁亚……” 围上来的几头皴猊惶然后退那声音越来越急后面的皴猊齐齐出可怕的长啸乱窜着转过了身往山谷方向退去。 君玉用劲拉住吓得浑身抖几欲狂奔的“小帅”站定。 月光下一丈开外站着一个麻衣如雪的便装男子男子头上戴了顶当地山民的大大的帽子将整个头脸都遮住了。 沉默良久男子忽然转身大步往前走去君玉也不开口拉了马跟在了那男子身后。 行得约莫两个时辰男子停下脚步。月色下夜凉如水君玉望去这是一片地形非常好的面南背北的山谷。山谷深处有一座小木屋在冷冷的天穹之下悄然独立四周有一丛丛覆盖着白雪的常绿灌木。 男子伸手推开门很快生起了一盆火又退了出来轻声道:“进来吧。” 君玉也不栓马径直走了进去火光里小屋中挂满了风干的牛肉、干粮和清水显然是当地猎人设置的中途补给站。 君玉喝了点水走到门口那男子已在两丈开外正背对了小木屋往相反方向走去。 “拓桑。” 拓桑停下了脚步却仍旧没有回头。 君玉叹息一声:“你也赶了几天路程了总该进来先喝口水吧。” 拓桑身形一震慢慢回过头来。 盆里的火光让木屋温暖了起来拓桑直直地站在门边门外风过无声。 君玉从火光中抬起头来火盆的对面门口那双热切的目光如此坚定、执着又饱含痛苦。 两人都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火光燃尽“小帅”一声长嘶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已经穿进了这小木屋。 初升的朝阳映照着雪山顶上的白雪白的炫目红的耀眼。 君玉在那灌木丛里抓了一团冰雪揉在脸上立刻冰凉透骨却无限清新。 一阵微风吹过君玉抬起头来天空流云如帜云下群山妩媚。 她转身看见拓桑也学样抓了团冰雪不禁笑了:“世人都说南迦巴瓦是云中的天堂你做向导带我看看这云中的天堂吧。” 拓桑点了点头双眼立刻闪烁出那种令人心折的光芒神情无限欢喜。 这是南迦巴瓦最为陡峭的一座山谷全部为白雪覆盖没有任何道路可攀援千百年来行人止步飞禽走兽绕道。 高耸入云的主峰怒刺上天云遮雾绕偶尔露出的峥嵘岩石钝如直角更加罕见的杂草细枝颤颤巍巍。 拓桑跃上一块岩石立刻回头君玉笑笑点了点头也纵身上去。脚底是命悬一线的杂草细枝、身后是如沸水蒸腾般喧哗的险滩江水凌空拍岸激起无数水雾。二人如在半空中飞行一般步步攀援。 太阳已经到了半空背心却越来越冰凉君玉回头只见下面奔腾的江水已成一片盲点这时拓桑已然飞身上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君玉毫不犹豫地也飞身跃了上去。 岩石十分宽阔莽莽苍苍的山体间四面水声轰隆一条巨大的冰瀑从高空破云而出直下千里也不知尽头令人陡然心惊不敢高声。 岩石的尽头是陡峭而突兀的山壁拓桑却径直往前走去。君玉跟在他身后走到尽头只见拓桑伸手一推那陡峭突兀的山壁忽然露出一条狭窄的石缝仅容一人通过。 二人鱼贯通过石缝如同进入了天堂之前最后的一道关隘君玉倚靠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下半天做不得声来。 这是一方完全属于世外的天空没有皑皑白雪没有肃杀之气此刻阳光明媚气候如春。抬头白的是袅袅的云绿的是翡翠的叶红的是绽放的花;脚下绿草如茵远处溪水流淌;而身前身后则是各种各样的树木有的高大参天有的硕果累累有的紫叶如雕其间更有各种知名不知名的动物徜徉嬉戏。 但是令君玉惊讶的并非这些而是前面一座小小的殿堂宫殿的顶上桑烟缭绕。 在南迦巴瓦的传说中要穿越通天之路才能到达一座神宫而那云雾缭绕的桑烟则为诸神聚集的信号。 两人直奔殿堂却脚步轻轻神情和心灵一样肃穆恐惊天上人。 殿堂顶上天然的桑烟缭绕内外一览无余自然天成的石椅木几全无丝毫人为的痕迹。 “你来过这里?” “没有。”拓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路上如有神明指引自然而然就到了这里。” 拓桑双眼闪亮光芒四射眉梢眼角喜悦无限:“君玉你可喜欢这个地方?” 君玉微笑着点头在轻柔如绿色绸缎般的草地上坐下只觉得灵魂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安祥。 拓桑凝视着眼前的微笑这微笑比花更红比叶更绿如头顶的白云洁净清芬。于是他也微笑着在这白云桑烟般的人儿身边坐了下来。 军中瘟疫(1) 夕阳已经落下月亮慢慢升起。 头顶的月光如此柔和那不知名的果实如此甘美拓桑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这一刻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圣殿和身份、忘记了挣扎和痛苦只感觉到一种不需任何修炼的心如止水。 微微的风荡涤了所有的世俗杂念红尘往事。他看看身边同样静静望着天空的人儿此刻那双墨玉般的黑眼睛是如此晶莹剔透纤尘不染如一朵最圣洁的花开放在这样的圣洁之地。 他微笑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微风吹来一阵芬芳。 头顶神明微笑看着两个孩子安然入睡。 朝阳又在头顶升起的时候林间鲜花烂漫溪间小鹿跃动。 君玉慢慢地往前走去脚步坚定。拓桑跟在她身边默然无语。 越过那条狭窄的石缝君玉长长地吸了口气外面的世界冰雪覆盖、山峰突兀、一片肃杀。 拓桑抬头看看头顶毫无温度的太阳瞬间万年。年华就此老去。 山脚下的“小帅”一见主人十分亲热地长嘶一声。 君玉拉过小帅微笑:“再见了拓桑。” 拓桑沉默着忽然伸出双手第一次热切地、牢牢地抓住了那双咫尺天涯温柔而坚强的手。 这双离别的手是如此用力君玉只觉得心都颤抖了一下。 拓桑低头将一枚形状十分古怪的指环套在那只手的大拇指上:“套上这枚指环对着皴猊念那句咒语它们就会完全听命于你。” 君玉看了看左手大拇指上这枚十分奇特的指环抬起头来再次微笑道:“再见了拓桑。” 拓桑点了点头前面马蹄得得那蓝袍的少年头也不回地奔入了茫茫肃杀的天地之间。 ………………………………………………………………………… 最后轮值的一班士兵来到食堂围了桌子坐下各自端起饭碗。火头军刮着桶里的最后一点剩菜剩饭正准备收工忽然一只碗递了过来一个人微笑道:“幸好还有饭菜。” 火头军行了一礼立刻道:“元帅回来了。只有这点剩饭了我马上再给你准备一点。” 君玉微笑着摇了摇头接了大半碗饭菜来到桌边那一桌的士兵行礼君玉挥挥手坐了下来。 一干士兵也并不拘束边吃边谈。自元帅来西北军中后多半时间都是在大堂里和士兵一起用餐。菜饭的质量并不怎么好因为军中的饷银粮草已经越来越短缺尤其是冬季补给又相对困难所以君玉严令军中任何人浪费。 连年的战争下来朝廷的财政早已十分空虚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财政愁想尽了种种办法增加收入甚至把主意动到了豪勋世族的头上当然遭到了他们的强烈抵制。随后又把是否能增加财政收入作为考核各地方官的标准不过依旧没有什么成效。 君玉以前在凤凰城中时凤凰军从无败绩朝廷的供给尚且严重不足但是凤凰军好在有凤凰寨的强大商业网络做经济后盾无论是军容、军备都十分精良。 而西北本来就天寒地冻茫茫风沙经济困顿加上赤金族大军的连番洗劫周边地区可谓十室九空盗贼四起。 以前地方政府碍于朱丞相的面子提供尚相对充裕但是自君玉来军中后各地方政府6续有种种借口粮草也越来越不继。尽管如此君玉也知道相比其他几路守军朝廷对西北军的供应已经算得上是最优厚的了。这次玉树镇大捷虽然缴获了大批武器、粮草但是君玉念及由于路途遥远朝廷的嘉奖与粮饷要到达只怕还得一段路程所以不得不小心储备以防不测。 如果士兵连饭都吃不起了又还谈什么战斗力? 和一众士兵叙话期间一个士兵一直欲言又止较其他士兵拘谨想是因为新来第一次见到元帅居然在大堂里和众人一起吃剩饭不由得大为吃惊。直到吃完饭他也没有开过口。君玉见他的面容比较陌生当是招募来不久的新兵便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张原。第一次见到我朝居然还有元帅此等人物十分吃惊。” 君玉见他不卑不亢且话语坦率忽然心里一动漫声道: 七星仗剑搅天池 倒卷银河落地机 战退玉龙三百万 断鳞残甲满天飞 张原神情十分激动一揖拜倒:“元帅竟然知道拙诗。” 原来君玉刚到西宁府军中时无意间见到林宝山的帐营扔了一张纸签。君玉拾起一看见得那字龙飞凤舞而诗句虽嫌狷狂却大有抱负便问作诗者何人。林宝山却不以为意地说是一个毛遂自荐的狂生早已被轰了出去。 此人正是张原。 张原本是一个读书人但是本朝科举的**那是众所周知的张原秉性耿直考了几次进士都没被录取甚至还招致了县令的一顿痛打。张原一气之下远走塞外本只是为了参观粗犷雄浑的塞上风光但是渐渐地就爱上了这里的胡羯、羌笛便到西宁府驻军地谒见林宝山希望能得到慧眼识英雄者。但是林宝山正忙于欣赏歌姬舞蹈哪里理会得他立刻将他轰了出去。 冷酷的现实给了张原巨大的打击原本灰心丧气正准备游历他乡却在途中听得新来的西北军主帅连连大捷不禁抱了丝希望正好遇到周以达招募新兵就投入了新兵之中。 君玉和张原一番交谈现他对赤金族的认识极为清醒对边境的形势了解得也非常深刻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见。 月初孙嘉已返回凤凰城接替彭东原来的职位率领凤凰军镇守北方。而卢凌也返回凤凰寨继续维持寨里四通八达的商业贸易。君玉身边只留下卢凌一人如今西北将领识字者不过十之一二君玉正愁无可用之人当下不禁大喜随即任命张原为军中参事在帅府出谋划策。 ※※※※※※※※※※※※※※※※※※※★ 新年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郁京城的冬天虽然也冷风阵阵却依旧树木青葱梅花散香人潮涌动。 夜幕下一骑快马直奔丞相府到得府邸外面立刻下马守门的卫兵一见是朱四槐立刻开门。 朱丞相坐在一张铺着整张虎皮的太师椅上开口道:“四槐可有什么新情况?” “禀告丞相小人去迟那名崆峒派的弟子三个月前已经死了。” “他怎么会死?” “他家人说是生病而死的。” 朱丞相皱着眉头:“这么说就再也找不到知道兰茜思行踪之人了?” “那个西南边陲小镇原本籍籍无名我按照上次得来的信息估摸着在周遭几个小镇打听过但是没有丝毫线索。因为那些小镇原本就人烟稀少人口居住也比较分散兰茜思当年在此又是隐姓埋名加上她夫妻都已逝世多年而且也无画图可供辨认不要说打听她女儿的下落就是那可疑之女子是否兰茜思本人都无法确定。” 君玉和张原一番交谈现他对赤金族的认识极为清醒对边境的形势了解得也非常深刻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见。 月初孙嘉已返回凤凰城接替彭东原来的职位率领凤凰军镇守北方。而卢凌也返回凤凰寨继续维持寨里四通八达的商业贸易。君玉身边只留下卢凌一人如今西北将领识字者不过十之一二君玉正愁无可用之人当下不禁大喜随即任命张原为军中参事在帅府出谋划策。 ※※※※※※※※※※※※※※※※※※※★ 新年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郁京城的冬天虽然也冷风阵阵却依旧树木青葱梅花散香人潮涌动。 夜幕下一骑快马直奔丞相府到得府邸外面立刻下马守门的卫兵一见是朱四槐立刻开门。 朱丞相坐在一张铺着整张虎皮的太师椅上开口道:“四槐可有什么新情况?” “禀告丞相小人去迟那名崆峒派的弟子三个月前已经死了。” “他怎么会死?” “他家人说是生病而死的。” 朱丞相皱着眉头:“这么说就再也找不到知道兰茜思行踪之人了?” “那个西南边陲小镇原本籍籍无名我按照上次得来的信息估摸着在周遭几个小镇打听过但是没有丝毫线索。因为那些小镇原本就人烟稀少人口居住也比较分散兰茜思当年在此又是隐姓埋名加上她夫妻都已逝世多年而且也无画图可供辨认不要说打听她女儿的下落就是那可疑之女子是否兰茜思本人都无法确定。” 军中瘟疫(2) 朱丞相道:“西域那边情况如何?”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据我们安排的人回报‘博克多’已经闭关而且在闭关以前也从来不曾有任何可疑之处想必真如朝廷调查的结果。不过这次我从拉汗教得到消息原来他们寻找的佛牙正是毁于‘博克多’之手在蜀中时君玉受伤正是被那‘博克多’所救……” 朱丞相原本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突然来了精神慢慢地站了起来。 门口老仆忽报:“老爷二公子回来了。” 朱丞相立刻起身来到外面却见得朱渝正往外面走立刻大声道:“渝儿。” 朱渝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何事?” “你到书房来。” 朱渝站在原地默了一下还是跟着父亲来到了书房。 “你又准备外出?” “京师府还有很多要事需要处理。” 朱丞相看着儿子:“你勤于政务自然是好事但是你也要多陪陪郡主免得河阳王问起不好交代。你自己说你已经多久没有呆在家中了?” 朱渝笑了起来:“女人如衣服这不是你希望我做到的吗?你也知道你儿子几曾单恋过一枝花?” “渝儿男人三妻四妾十分平常若外面有喜欢的女子你尽管娶回来。不过郡主那边你还是要交代得过去。” 朱渝冷冷一笑没有做声。 “玉树镇刚刚大捷虽然朝廷的嘉奖令还没下来但是君玉一路累积战功她如今已是这般强势若再加上显赫战功只怕……” 朱渝打断了父亲的话:“她习惯堂堂正正的较量甚至因此甘愿退到苦寒不毛的西北之地。无论她再怎样战功彪炳也不大可能来搅和朝堂上的机关算尽你大可不必如此严防于她。” “看样子你倒是挺了解君玉。” 朱渝没有做声。 “本来西北军中多是我的嫡系可是君玉一去之后立刻启用了周以达和一些下层将领。林宝山现在独木难支这草包连背后捣个鬼也不得要领。君玉一向善于笼络人心西北军中自来苦寒、饮食粗砺据说她入主西北军后起居饮食无不和那些普通士兵一般堂堂主帅如此那些官兵自然甘愿为她效命。林宝山等只知醉生梦死的武夫原本就不得军心长此以往西北军中我的嫡系将领大权只怕会完全旁落……” 朱渝盯着父亲:“我已经遵你之命娶亲也开始为了巩固朱家的地位和权臣结党营私、勾心斗角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你说我想怎么样?”朱丞相厉声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多次指使人在朝堂上替西北军表功、争取粮饷你以为我不知道?” 朱渝几乎是喊了出来:“是又怎么样?我希望她早日得胜早日离开那苦寒之地。” 朱丞相盯着儿子:“直到今天你还是不死心?。” 朱渝忽然笑道:“我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不死心又还能如何?你说我还有什么指望?” 朱丞相第一次见到儿子这样的笑容忽然想起大儿子临死前那种悲哀绝望的眼神只觉得心里往下一沉。 他甚至忘了斥骂儿子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如今石岚妮姐妹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孟元敬又在福建一带大有战功这两重关系下他平步青云自是指日可待。此人一直野心勃勃并且是仕途出身只怕他回朝后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我不管你还要对付谁别人的死活我也不关心但是君玉她并不是你的政敌。” 朱丞相怒道:“你如此替她着想你可知她即使真是女子也决不会将你放在心上?” 朱渝沉默着。 “我且问你君玉在蜀中真是为那‘博克多’所救?” “这又如何?” 朱丞相大笑道:“难怪昏君派了‘千机门’的高手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个是甚么神圣之极的‘博克多’一个是威名赫赫的‘凤城飞帅’。只要确定了君玉果真是女子----你就等着看这二人如何身败名裂吧哈哈。” “你也太小看君玉了。”朱渝冷笑一声也不和父亲告辞径直大步走了出去。 ※※※※※※※※※※※※※※※※※※※※※※※※※※※※※※※ 逼近年关因为西北暂定按照朝廷惯例大小将领有两个月假期返家探亲。林宝山、周以达等将领早已就近返家。 君玉无家可返凤凰寨又千里迢迢遣返不易所以带了一众留守的官兵在兵营过年。 这天君玉带了卢凌、张原等人外出视察西北地形。 冰雪暂时封冻了西北的黄沙漫卷偶尔有几只土拨鼠窜过四周就剩了茫茫无涯的天寒地冻。 快到傍晚朔风凛冽众人再走得一阵只见远处一座巨大的寺庙尖顶却正是那著名的铁马寺。君玉忽然停下脚步这时卢凌、张原等人也停下了脚步因为众人都已听得一阵激烈的厮杀之声。 铁马寺是那个西域教派三大圣庙之一因为他们的教中一位非常著名的圣僧就出生在这里的一棵香檀树下。此后这棵香檀树就成了所有教徒和善男信女必然朝拜的圣物。 此刻在新年将近的时刻这庙里居然有如此激烈的厮杀之声。 君玉带着几人立刻赶了上去。 奔到门口里面的一角庙宇忽然冒出一股浓烟只见山门大开里面杀声震天教徒们正在和一众打扮得奇形怪状的江湖人士混战。 其中一个拖着长长铁棒浑身血迹的僧人却正是圣宫那铁棒戒律僧夏奥。 其中一个头上戴着高高的黑帽子、手持利斧的老者居然直奔那棵著名的香檀树提斧就砍。 一众僧人又气又惧一时又哪里脱得开身去阻止?那黑帽老者十分得意嘿嘿狂笑着举了斧头正要轮第二斧忽觉一股大力手中的斧头立刻飞了出去。 他骇然回头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一方的好几名高手已经兵刃脱手。 那众奇形怪状打扮的进攻者忽见对方来了几名强援己方人手大大折损讨不得好去不由得心惊而一众西域僧却越战越勇其中有几个见机者趁机脱身逃了出去其他人见状也无心恋战纷纷奔逃。 一众僧人见到这几名突然出现的陌生强援正不知所措夏奥拖了铁棒过来深深地行了一礼喜道:“又得元帅援手真是佛祖保佑铁马寺免遭这场大劫啊。” 君玉回礼夏奥对赶来的铁马寺住持大僧介绍道:“这位正是西北军中主帅。” 大住持原本神情十分焦虑此刻却闪过一丝喜色忙将众人请到外客接待处。 军中瘟疫(3) 君玉知道他们教里有许多规矩和秘密外人不便打听因此也不主动问及今天的事由。 夏奥看了大住持一眼大住持点了点头夏奥才道:“前不久我南边常常遭受赤金族大军袭击掳掠牲口牛羊幸得元帅大败真穆帖尔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们又获得消息拉汗教已和赤金族联盟大肆挑衅我教想夺得统治权。最近我教一些寺院6续受到攻击就连寺院附近的民众也死伤惨重。如今‘博克多’尚在闭关修炼期间对外事务由赤巴大师全权处理我们接到铁马寺将遭到攻击的消息后就立刻赶来了。但是对方势力太强大要不是元帅及时援手后果不堪设想。” 君玉对此间的事务不太了解疑惑道:“拉汗教怎么敢公然挑衅圣宫?” 夏奥沉声道:“近年来奘汗势力大增又和真穆贴尔有往来一心想扶植自己的势力以取代‘博克多’。上次围攻我的那些僧人便是赤教教徒。去年的告密事件也是由拉汗指使他居然派遣卧底无中生有毁坏我‘博克多’声誉要求朝廷‘废立’。幸好此事彻底查明才平息了风波。” 夏奥喇嘛又道:“元帅和‘博克多’是旧识又救得小僧性命总算与我教有些渊源。现在拉汗教勾结了赤金族军队我教中大劫只怕在所难免幸得元帅驻兵玉树所以冒昧恳求元帅援手。” 由于各种原因他们的内部事务往往是自行协商解决外界不便插手如果贸然行动只恐引起此厢诸势力的失衡更为虎视眈眈的赤金族所趁横生变故。君玉沉思片刻道:“无论什么情况下贵教有急君某必当竭尽全力。” 大住持有些失望地看了眼夏奥夏奥却欣喜地点了点头他听得君玉虽然没有言明派兵但是自己已经极力承担他两次得君玉救援深知君玉之能既然答应尽力必不会虚言以对。 除夕前夜君玉带了卢凌几人离开西宁府到玉树镇视察。 由于军中猎获了不少野物加上前些日子从赤金族军中缴获的战利库存这顿晚饭虽然谈不上盛大倒也十分充足。 将士们正在痛饮君玉起身查看了一下周围的防守从城门的高墙上望下去君玉察觉暗防的哨兵丝毫也未松懈这种特殊的布防方式是弄影公子想出来的它保证了一处哨卡被偷袭后其他哨卡即刻可以得到警讯。 抬头望望天空孤月凄清远处的山上薄薄的雪覆在沙地上几乎能看出本来的枯黄。 君玉忽听得一阵铃声这铃声并不震耳欲聋而是尖利无比像是铜针穿耳令得耳鼓剧痛同时也震动了脑部产生了一种令人惊恐莫名之感眼前黑天旋地转禁不住要失声尖叫。 她转头却见身边的卢凌等人面色如常似乎丝毫不觉。 她不由得问道:“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卢凌有些奇怪侧耳听了听道:“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君玉忽然记起昨晚已是拓桑出关的日子不知怎地心里一动立刻吩咐卢凌等人注意防守自己牵了小帅悄然出城。 快马已经奔驰了几近三个时辰前面是一片巨大的山谷头顶月亮无影黎明前的东方暗沉沉的似隐藏着无数夜的妖魔。直觉中那铜铃响起的方向忽然失去了辨别。 君玉勒马四顾良久耳边又听得那尖利无比的铃声她心神一震立刻往山谷左侧奔去。 沙地如雪朔风掩盖了无数的厮杀和长啸。 近千壮汉正在围攻几名圣宫僧人和一群皴猊。 此刻沙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其中还有不少僧人的尸和众多皴猊的尸。 为之人每摇动一次手中的铜铃那几百头皴猊就会出一阵更加猛烈的进攻围攻者虽然是被围者的几百倍却一时也近不得那几名僧人之身。 君玉看那为摇铃之人袈裟虽然已经在激烈战斗中被划破却依旧庄严威肃毫无慌乱之态。 却正是拓桑。 拓桑从小在深宫修炼从未经历过任何战争虽然指挥了一群皴猊浴血奋战却不得要领。这群皴猊勇悍无比但是每每乱扑一气面对那近千名尖刀利刃的精兵强将结成的铜墙铁壁般的战阵哪里攻得进去反倒死伤越来越惨重。 君玉摸出身边那枚指环带在了左手的大拇指上悄悄对准了那群皴猊那群绿森森的目光忽然转移君玉念了几句咒语立刻有三四十只皴猊立刻迅猛地撤了个方向。 正在激烈交战的双方忽然察觉阵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一骑但是为时已晚那几十头皴猊已经迅猛地从右侧插下那原本铜墙铁壁般的战阵出一阵惨呼立刻人仰马翻撕开了一个口子。 君玉飞骑掠过手上的指环对准了另一群皴猊立刻又指挥了几十头皴猊从左侧插下剩余的大部分皴猊见得左右裂开口子立刻从中间狂啸着猛扑上去。那帮围攻者原本占据着绝对优势可是却突然被这群皴猊以巧妙阵法杀入阵中一阵乱冲落单的分散人众哪里是这群猛兽的对手?山谷之间立时惨呼震天穿越了鬼哭狼嚎的朔风远远地传了出去和外面的朔风混合成了一片凄厉。 拓桑举着铜铃冲上前来失声道:“君玉。” 君玉应了一声却无暇他顾又退后几步因为左侧那群数量较少的皴猊受到了猛烈的围攻对方一领头之人似乎看出了端倪要从这里率众突围。 指环的光芒反射之间已被冲乱的皴猊再次结阵猛扑。 当阳光从东方升起的时候那领头之人终于率了一百多骑快马突围一群皴猊叫嚣着追了上去却被铜铃声唤回。 山谷里全是横七竖八的尸紫红的血将谷中沙地上那层薄薄的雪瞬间融化又凝固成半黄半紫的沙块。君玉悄悄将指环收好这时才看清楚对方固然死伤**百可是地上尚有上百僧人的尸和两百多皴猊的尸。 拓桑和另外两名僧人走了过来正是赤巴总管和丹巴上人。拓桑和赤巴一生之中也没亲历过如此惨状见得满谷的尸横遍野无不肃然凝神念经默祷。 丹巴上人在寒景园和君玉大战又因她毁了佛牙对她恨之入骨曾不顾禁令追入京城想杀她泄愤这时见了她不禁面有尴尬之意。 赤巴已行下大礼:“今日全仗元帅解除我教中大难全教上下永感恩德。” 君玉立刻回礼抬头看到拓桑的目光君玉微微一笑拓桑点了点头。 铁马寺讲经 夏奥带了另外三名僧人正在将众多僧人的尸搬到一起忙碌了半晌然后用了一种特殊的火引立刻火光冲天。拓桑带了一众僧人念起了度经君玉立在一边默然致意。 然后夏奥又带了那三名僧人分别查看一些围攻者的尸。不一会儿夏奥已经拖了铁棒过来:“博克多这些围攻者除了部分拉汗教徒外其他绝大部分都是身份不明者。” 君玉放眼望去这些人绝非什么身份不明者昨夜初一交手她便知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骑一个个骁勇善战按照他们的作战特色来看完全是真穆帖尔一部士卒的风格。 原来昨天早上拓桑率众出按照惯例要在新年后赶到铁马寺进行一月份的讲经祈愿活动。这个讲经祈愿大会是轮流在圣宫和铁马寺举行的今年轮到在铁马寺主讲。因为铁马寺才遭攻击不久加上拉汗教最近活动猖獗所以众僧商议后改变了原来仪仗队前导、马队护驾随行的惯例“博克多”只带了七名教徒抄一条秘道出行。此事原本十分机密没想到行到傍晚还是在这山谷里遭遇了上千伏兵。 君玉暗自心惊拉汗教年初上朝廷密告“博克多”未果后现在又派出如此庞大数量的军队追杀“博克多”现在拉汗教不敢明目张胆攻打圣宫就选择了仅次于圣宫的铁马寺作为打击对象显然真穆帖尔正是他强大的背后势力一旦拉汗教颠覆成功不仅拓桑危在旦夕只恐西南和西北的大部分区域立刻沦为真穆帖尔挥军南下的大后方。 君玉看了看拓桑手里的铜铃赤巴继续道:“博克多摇动铜铃方圆几十里的教徒都会闻讯赶来……”他看了看众多僧人的尸这片山谷十分荒芜寺庙稀少赶来的百多人都是附近深山秘密苦修的僧人却遭此大难。 赤巴叹息道:“也阖该我教有此劫难。天意如此无可奈何。” 君玉忽道:“这铜铃声传出去范围之内所有人都能听到么?” 赤巴摇摇头:“只有我教教徒才能听到……” 他有些惊疑地看着君玉:“莫非元帅……” 君玉赶紧摇了摇头:“我是正好视察地形路过这里。” 忽然接触到拓桑那奇特的目光君玉心里叹息一声向远方看去。 此时太阳已经越升越高将那群尚在山谷待命的皴猊的金黄色的长毛照得金灿灿的十分耀眼。 君玉多次指挥千军万马作战却是第一次指挥这群凶猛无比的皴猊一场战役下来它们居然完全如勇猛的战士只要指挥得当进可攻退可守完全是一支十分强大的军队。 君玉不禁伸手摸了摸最近那只领头皴猊金黄色的长毛那皴猊吐着舌头眼神温顺地看着她。 夏奥第一次见到皴猊如此温顺的眼神要知道就连智慧殿的木里上师生前也只能号令那两头守护皴猊而已。要号令成群的皴猊只有历代“博克多”才能做到。 夏奥屡得君玉援手早已对她十分钦服见她不仅能号令这群只听命于历代“博克多”的皴猊还能指挥这群皴猊像大军一般作战对她更是敬为神明伏地下拜道:“铁马寺距离西宁府不远恳求元帅来参加博克多的讲经大会。” 赤巴也早有此意立刻道:“元帅与我教大有渊源诚请元帅参加。”。 君玉正要婉言谢绝忽见拓桑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深深的期待之意谢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强咽了下去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讲经大会的铁马寺如此热闹。 早在铁马寺二十里远处早已等候着的仪仗队和护卫马队立刻迎了上来迎送的法乐伴奏响起沿途教民们远远地下马脱帽恭立于道旁迎驾。 已到铁马寺门口成千上万四处赶来的僧众均脱帽、弯腰、托袖跪拜。 太阳没有温度地照在薄雪覆盖的铁马寺上空在铁马寺空旷的外场上讲经台巍然高耸 铁马寺是仅次于圣宫的第二大寺此刻讲经台下早已聚集了两三万僧众和驻地大臣率领的大小官员。 尽管连续经历了两场劫难但是一众教徒和不知情的僧众显然没有受到多大的困扰一个个或喜气洋洋或虔诚肃穆或滔滔备辩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秦小楼已经在向“博克多”献礼博克多也在向他还赠礼仪。然后各个级别的僧众和僧俗官员轮次上前一一向博克多敬献年礼。“博克多”也轮次给每个人摸顶降福。 当那双神圣的手触摸到头顶君玉只听得一阵猛烈的心跳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那双手的主人的。 她闭了闭眼睛心灵忽然变得肃穆阳光逐渐有了温暖的气息那双手所包含的全心的祈祷平安和牵挂祝福之意没有任何隔膜地传递进心灵的最深处。 观光的礼台上舞童已经跳舞完毕两名口才敏捷的僧人正在举行辩论表演然后辩论大会也结束了。接下来“博克多”就会率众到大堂里聚众讲经。秦小楼对讲经大会毫无兴趣打过招呼后已经率领大小官员离开。 台上拓桑正转动着经筒向几大寺院的与会僧众讲经说法。 台下君玉用了和那些僧众一模一样的姿势静静坐立眼观鼻鼻观心虔诚而专注。 她就在那里。 她就在天涯。 慢慢地拓桑觉出心底压抑已久的那种强烈的绝望和痛楚瞬间波涛般蔓延几乎控制不住要冲出胸腔大声呼喊。 他慢慢地转动着经筒没有人知道他的双手是何等地用劲----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然而讲经室依旧如此静穆台下的教众依旧虔敬仰视。那颗要狂喊要奔逃的灵魂再次被拘禁回囚室耳边依旧只有自己的经声嗡嗡回响。 讲经大会完毕赤巴、夏奥以及铁马寺的大住持都亲自送出君玉行礼作别打马飞驰而去。 黄沙漫道大地空旷君玉牵了马此时夕阳在天头顶的蓝天白云也掩盖不住大西北的凄寒之意。她在一棵光秃秃的不知名的枯树边坐了下来远远地有正在往回家的路上赶的牧民的山歌传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兮 心悦君兮----君不知----兮 如此两句反复唱来末尾的“兮”字拖得老长无限哀婉无限缠绵。 她静坐良久站起身来再往前行不到二十里就是玉树镇。在那里有西北军的驻军大营。在那里自己是西北军中主帅。 有风吹起沙砾眼睛似乎要下起雨来。 铁马寺讲经(2) 三月的风带着寒意卷着细细的沙粒大西北的天空还是一片萧瑟见不到一丝春的气息。 一骑快马飞奔入西宁府驻军大营直奔帅府营帐。 虽然冷风拂面那传讯兵的头上却布满汗珠一入大营立刻禀报:“元帅刚接到消息朝廷这次下的饷银在汉阴被劫……” 君玉不由自主地大声道:“什么?” “护送饷银的军队原本是要从蜀中绕道来西宁却在汉阴被劫那支护送军队被全部歼灭据传闻是川陕大盗和土匪所为……” 林宝山哪里还坐得住猛地站了起来:“现在军中粮草已不足维持一个月饷银被劫叫我等吃什么?” 耿克、张原等都面露惊惶之色纷纷看着君玉。 耿克日前才取代白如晖从凤凰城赶来继续指挥那支“峨嵋先锋”。他在凤凰城时从来没有遇到过军饷不继的情况因此看向君玉的眼神便分外吃惊。 君玉沉思了一下:“如今全体将士都在企盼军饷到来可是军饷被劫即使朝廷立刻再下拨到达后也当在三月之后。事到如今我们只好慢慢商议对策众将请勿将此消息大肆声张以免动摇军心违者军法严惩。”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的不安扩散开了去。 自去年下半年开始周围的各地方府衙已经6续以各种借口开始拒绝为西北军提供粮草饷银。虽然朝廷屡有命令但是鞭长莫及各府衙又总有各种各样合情合理的理由加以拖延或者推脱现在西北军的全部饷银已经是完全依靠朝廷下拨如今这批饷银途中被劫玉树镇大捷的官兵得不到任何嘉奖不说就连士兵吃饭都快成问题了。而且已是3月中旬随着夏天的逼近很快将士需要脱下厚厚的棉衣无粮无饷却又到哪里去买单衣? 不仅如此那批军饷还有一个重要用途:即向边境的少数民族购买马匹。玉树镇大捷后西北军各地驻营总兵力已经慢慢增加到十万余人可是战马却不到5万匹几乎两名士兵共用一匹战马。而真穆帖尔部族在大蒙古草原横行每次出兵每一个骑兵至少有三至五匹战马可供换用。 即使是那次玉树镇大捷也是凭了半夜登山临时合围西北步兵才出奇不意大败真穆帖尔但是大规模的骑兵交战西北军尚从无胜绩近年来对真穆帖尔的骑兵战阵每每是心有余悸。 为了扭转这种情况君玉初到西北军中就派出了卢凌等人在边境开始茶马交易希望能自筹一部分资金以购买马匹。但是由于西北军早年历次在边境的交易中常常以次充好将夹杂了铜块或者铅块的白银滥竽充数因此深为那些少数民族痛恶慢慢地也学会了将劣马、次马用以充数或者干脆不与之交易。 近月来由于财力有限、谈判艰难卢凌也不过只购回几百匹良驹。这区区几百战马对于西北大军来说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到得傍晚君玉正在和卢凌、张原等人议事卢凌忽风尘仆仆地赶回帐营。 卢凌尚未得知饷银被劫的消息满脸喜色地禀报道:“我已经谈下一笔15oo匹马的交易这批马都是上好的良驹完全可以训练成最精悍的战马……” 他正喜气洋洋地禀报忽见君玉和耿克等人无奈的目光立刻住了口道:“那批军饷?” 耿克摇了摇头简单地给他讲了一下情况。 卢凌低头沉思一会儿抬起头来道:“前段时间的茶马交易尚有2万余两盈余这批马到底如何处理?” 君玉毫不犹豫地道:“马匹的问题暂且搁置立刻全部购置粮食先解决军中的吃饭问题再说吧。” 但是区区二万白银大军又能维持几天?。 耿克道:“如今军中议论纷纷很多人在打听粮草问题这却如何是好?” 君玉沉默片刻:“军饷被劫这种大事原也隐瞒不了多久与其让众将士胡乱猜测不如开诚布公地和他们讲明张原你意下如何?” 张原点了点头:“元帅所言极是谤之兴起原因正是消息不通、妄生揣测如果秘而不宣只恐军中更加谣言四起军心动摇。如今西北军面临重大困难正需要全军将士齐心协力。” 君玉听得大有道理立刻安排张原准备相关的善后处理工作。 我只会玩弄女人 西北军军饷被劫一事震动朝纲。 护送军饷的军队原本是绕道蜀中想避开真穆帖尔骑兵的突袭可是却陷入了川陕近百股土匪大盗结合起来的包围圈以至全军覆没。 在当天的早朝上皇帝大怒严令彻察限兵部尚书张祈一月内给出交代。 朝中财政原本十分空虚如今如此巨大的一笔军饷被劫再要筹措一时之间哪里来得及?众臣心惊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各种谣言漫天传开。 朱丞相阴沉着脸色回到丞相府中。 早有朱四槐等在书房门口朱丞相进门后朱四槐立刻关上了大门。 “四槐如今西北军中情况如何?” “拉汗教那边传来消息他们于去年除夕前夜在一山谷围攻‘博克多’正要得手时候却被君玉指挥的皴猊大军所救功败垂成。之前他们围攻铁马寺时又被君玉率军营救。‘凤城飞帅’原本在整个北方威名赫赫自玉树镇大捷后名声更盛真穆帖尔虽然又纠集了几万精骑但是那些部族震骇于‘凤城飞帅’的名声谁也不愿轻易与之交手。再加上皴猊大战后军中传闻西北军主帅是天神下凡军中大部分兵将一闻是和‘凤城飞帅’部众交手就赶紧回撤不战而退。真穆帖尔现在尚在天山一带和外大草原活动……” “那甚么‘博克多’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朱四槐摇摇头:“他和君玉从无私下往来察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其他教众意见如何?” “君玉连番大捷又对那些教徒屡施援手在他们教中享有非同一般的尊崇这种情况下无凭无据谁敢贸然指认她是女子?” “对了林宝山那边情况如何?” “这个武夫因为几次大捷君玉都让他居功居然对君玉感恩戴德而且他孤掌难鸣根本起不了什么破坏作用……” 说话间门口响起激烈的敲门声。朱丞相不悦地点了点头朱四槐立刻去开了门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朱渝紧紧盯着父亲一字一顿地道:“这次劫饷是不是你指使的?” 朱丞相大怒:“你说话最好小心些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朱渝沉默着仍然紧紧盯着父亲。 朱丞相哈哈大笑起来:“嘿嘿我还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不过真是天助我也。久闻川陕大盗的厉害没想到会厉害到这种地步。” “押送军饷是何等机密之事?而且是由‘千机门’的好手亲自领军他们的保密功夫堪称一流川陕大盗固然厉害无比但是他们哪里得来如此灵通的消息?” “这个你就要去问那些大盗我怎么知道?” 朱丞相笑得十分得意:“任君玉有通天之能现在粮草不继看她又如何能继续威震四方。虎视眈眈的真穆帖尔探知消息后怎会错过这绝好的手机。哈哈哈哈……” “你不将君玉赶尽杀绝你是绝不罢休的了。” “有这种机会让老天替我除掉她也免得你担心我朝堂揭露她的女子身份。她就这般兵败或者就此死去也免得我多费手脚不是更好?” “你可知道真穆帖尔一旦占据西北西南挥军南下只怕指日可待?” “岂不正好?现在北方边境暂安、福建一带的倭寇也基本被肃清那昏君正蓄谋着要在朝中铲除异己如今生此事岂非是天助我也让他忙碌?” 朱渝盯着父亲得意洋洋的面孔只觉得背心一阵冰凉:“莫非你……莫非你……” 朱丞相瞪着双眼叱道:“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何须多问。” 朱渝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往外走。 “天色已晚你又要外出?” “怎么?现在我连出门的权力也没有了?” 朱丞相厉声道:“河阳王夫妇近日要来探望女儿从今天开始你晚上再不许外出如果到时郡主在河阳王面前有什么不满之意你叫我如何交代?” 朱渝冷笑一声:“我自会交代。” “你怎么交代?自成亲以来你几曾正眼看过郡主?她已经在你母亲面前哭诉过多次。郡主金枝玉叶相貌出众哪一点配不上你?小部分见风使舵的大臣已经开始对我阳奉阴违河阳王是我们的姻亲休戚相关这个紧要时刻万万不能让他们有任何不满。” “他们有什么不满的?丞相府富贵荣华也没委屈他女儿。” “你早前花天酒地我从不管你可事到如今你还不收敛?” “嘿嘿。这不正是你从小对我的期望么?” 朱丞相气得浑身颤说不出话来。 “我只会玩弄女人向来做不出什么怜香惜玉、低眉顺眼的事情郡主那边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那君玉呢?昏君都不急你为她着什么急?” 朱渝像被谁在心口狠狠地打了一拳颓然靠在一排巨大的书架上闭着眼睛半晌不语。 朱丞相叹道:“君玉即使真为女子也和我们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富贵?荣华?名利?地位?她如果真是兰茜思的女儿那她一定和兰茜思一样是任何东西都打动不了的铁石心肠。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清醒?还在痴心妄想?” 朱渝惨笑道:“其实我和其他人一样不过是你稳固自己势力的一颗棋子罢了。” “畜生。你可知道我全然是为了保住朱家阖府满门的荣华富贵?!” 朱渝盯着父亲朱丞相也怒视着儿子。 厚厚的书房门外一头稀疏黄的朱刚正欲敲门却被朱四槐阻挡了。 朱刚大怒:“你这奴才好生无礼我有要事见父亲你何故阻挡?” 朱刚早前在家里十分没有地位但是近日来朱丞相对他态度大为改观因此见朱四槐还是像往常一样挡架不禁立刻摆了少爷架子尝起了耍威风的滋味。 朱四槐虽是朱家的家臣但是他和朱三槐兄弟深受朱丞相器重向来深受礼遇见朱刚如此无礼心里十分气愤朱四槐尚未开口书房的门已被重重推开一个人旋风般冲了出来。 “二哥……” 朱丞相怒瞪着朱刚:“叫他作甚?由他去吧。” 瘟疫和大捷 阳光一泻千里地照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一些冰冻的小河上河水开始慢慢解冻;而远远地沙土下一些鹅黄色的小草已经稀稀疏疏地探出无数细弱的头来。 距离西宁府不远的青海湖却是别一番天地此时湖水清澈周围绿树成行其间成群结队的鱼群游来游去。 湖边一南一北正匆匆奔驰的两骑快马毫无心思欣赏这西北的绿洲美景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马上的人神色十分紧张远远地西北军的驻营已经在望。 “禀报元帅三天前赤金族一股骑兵偷袭我大风山驻军未果随后军营里生瘟疫两天之内已经死亡8oo多人……” “禀报元帅结隆湖边生瘟疫当地百姓死亡惨重。昨日玉树镇大军中有两名士兵在半夜死去目前军医尚未查明死因……” 每年春天这片土地上总有或大或小的瘟疫流行但是大规模地在军中流行却十分罕见。大风山驻军5千而由周以达坐镇的玉树镇则驻军5万有余如果瘟疫在这两个地方流传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探子继续道:“玉树镇军中粮草尚不足维持半月又探知赤金族大军正在往此方向集结周将军恐瘟疫流行之际遭到进攻请元帅紧急指示……” 君玉皱紧了眉头军饷被劫的消息如今早已传开真穆帖尔兵败玉树引为大恨在这般良机下卷土重来当真是迫在眉睫。 尽管朝廷已经下令各地方政府就近援助提供粮饷可各府衙依旧找了种种借口迟迟拖延。大军也不可能杀进府衙去抢劫只好无可奈何地等待朝廷再次下拨的军饷。 君玉寻思西宁府的粮草最为充裕目前尚能维持月余林宝山和张原等人足以维持局面。 她当即下令卢凌率西宁府的一名大夫先到玉树镇调查疫情自己则带了耿克和另外几名军中大夫准备直奔大风山。 刚准备出忽报白如晖来到军营。 君玉十分意外白如晖去年底返回凤凰城主持事务此刻怎会匆匆赶来? 白如晖一进来立刻道:“寨主我是奉弄影公子之命前来的。” 原来凤凰寨得知西北军军饷被劫弄影公子在朝中为官几年深知此事危急立刻派了白如晖先行。 白如晖摸出一摞银票正是凤凰寨历年经商累积的部分资金是西南西北各大钱庄通兑的银票有十万之多虽然也支撑不了多久但是已足以缓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君玉大喜:“弄影先生现在何处?” “先生研究的一种新式火炮就快成功他说等火炮成功后会立即亲自带了火炮前来。” 君玉叹息一声:“弄影先生医术高若是有他在就好了。” 白如晖也道:“我来时凤凰寨尚未得知有瘟疫情况若知晓弄影公子一定会亲自前来的。” 5oo精骑裹蹄轻进特殊包扎的马蹄尽管扬起阵阵风尘却毫无声讯。 大风山比邻的大草原上的风阵阵吹来完全是春暖花开的景象而旁边缓缓流淌的溪水却透出一股微微的腥味。 还有一些土拨鼠、各种不知名的动物窜来窜去。 多年征战的经历让君玉知道这些溪水或者那些不知名的鼠类很可能就是瘟疫的源泉众人都带好了面具马也勒上了嘴罩严禁任何人畜随意饮水、吃草。 一阵迅猛的马蹄声响起茂密的草突然起伏不定。 耿克道:“不好赤金族骑兵来了。” 君玉勒马这时探子回报:“约有5ooo骑兵从对面奔来。” “即刻列队。” 这时赤金族的先锋骑兵已经冲下茫茫草从中刹时箭簇如雨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纷纷倒地。 蝗虫般的赤金族骑兵继续汹涌领军的一个彪形大汉箭法十分高妙接连射翻几人。在如簇的箭雨中君玉跃下马背飞身拉下一名赤金族的骑兵站在他的马背上张弓搭箭一箭将那名悍将射下马来。 正冲锋驰骋的大军忽见一个神仙似的少年如此高高站立在马背上一箭将己方大将射落马下而那些射向少年的箭却纷纷坠地不由得惊呼失声“凤城飞帅。” 这一惊呼震慑了后面涌上来的骑兵这时忽听得左边草丛里一阵冲锋陷阵之声似有千军万马杀出正是一百人马持了弄影公子明的那种特制小喇叭冲杀而出。 众人震骇以为陷入了埋伏慌乱之间互相践踏、冲撞者死伤无数。 “峨嵋先锋”一众精兵无不以一敌十半个时辰下来草地上已是尸横遍野。只百余骑逃窜而去。缴获三千余匹战马。 是夜月黑风高。 大风山军营灯火通明没有嘈杂也没有喧哗轮值的士兵们全副武装每半个时辰将成批的尸运到五里外的一个大坑。 由于不能接触那些尸他们每次都是用尖利的长矛协同将尸挑起仍在马车上有时操作不当甚至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将尸挑上车。 这些尸不久前都还是他们的活生生的同伴可是现在却接二连三地死去。进出的士兵一个个面色死暗不知道自己抬了这一个后下面会不会又轮到自己。 这是一种比残酷的冲杀更加令人不安的折磨。 暂时安好的人和出现症状的人被分隔成了两大临时搭建的帐营。 军营外面的防守都暂时撤离了因为他们清楚赤金族只在大风山三十里外徘徊绝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踏上这片瘟疫横行的死亡之地。 军营里没有人真正安心睡去一张张面孔上都笼罩着死亡和惶恐的气息。 五百精骑在十里外停下君玉只带了几名大夫进入营中。 大风山的将领许明早已守在帐营一见君玉立刻满脸焦虑地道:“元帅。如今怎么办才好?” 君玉点了点头示意他镇定下来。 这时军医已经在检查疫情了。忙碌半夜七八名大夫汇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得天明军中死亡人数已经高达2ooo多人。 君玉、许明以及一众大夫正一筹莫展忽见耿克带了两名圣僧前来却正是铁棒夏奥和一名满脸皱纹老得不知道岁数的僧人。夏奥还扛着一个巨大的袋子。 君玉有些意外夏奥放下袋子道:“这是一些医治疫情的草药听闻西北军中疫情横行‘博克多’命我们前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君玉点头答谢却见那老僧已经一言不地走进患者帐营。 夏奥道:“这是医术最高明的一位长老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年龄了。” 君玉再次致谢却见那老僧正仔细地查看就近的一名患兵然后又接连查看了另外几名士兵的情况沉思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这种瘟疫需要大黄才能治疗。”然后又说了几种预防这种瘟疫的辅助药材。 至少佛祖知道 “大黄?!”君玉和许明面面相觑。 君玉虽到西北军中不足一年但是军用药品是军中的一件大事自然有相当的了解。目前正是大黄抽芽的季节但是只有山间缝隙才有野生而如此大的疫情下光凭那些野生的嫩芽怎么够用? 西宁地区的少数民族中倒有种植大黄的但是因为产量不多所以价格特别昂贵如今这种情况下一时哪里能买来如此多的大黄在西北军中治疗? 那几种辅助药材倒是比较常见但是如果要在十万西北军中普及预防要购买也需要大批银两。 白如晖带来的十万银票原本计划着先对付一下粮草可是这药材一收购下来只怕再也无力应付粮草了。 到底是要药材还是粮草? 君玉沉思片刻:“耿克你即刻回西宁府清点银两和白如晖分头尽量收购大黄和那几种药材能收多少收多少。然后马上分送西北军各地驻营。大风山这边疫情最严重你亲自负责尽快将药材送来。” “是。” 耿克立刻领命前去。 君玉令几名大夫留在大风山负责煎熬夏奥带来的一大袋草药其他人等一起去玉树镇查看情况。 一切安排就绪君玉又向那老僧深深行了一礼:“恳求大师再到玉树镇确诊一下疫情。” 老僧点了点头。 玉树镇的大营也是一片惶恐。 由于现较早控制得当虽然死亡人数不到百人较之大风山疫情轻多了但是由于病的人数在增加又粮草不继玉树镇的惶恐气氛较之大风山更是严重多多。 老僧诊断的结果依旧是需要大黄和那几味药材诊治。 傍晚快马飞报赤金族大军突袭最北端两个据点。 这两个据点各有5ooo驻军虽然没有爆瘟疫但是粮草缺损最为严重士兵们已经节衣缩食好些日子近日内赤金族大军趁西北军无暇兼顾救援之际已经集中优势兵力偷袭得手几乎将一万饥饿困乏的驻军消灭殆尽。 待卢凌率兵赶到赤金族大军已经退回茫茫大草原之中。 送走夏奥后周以达愁道:“元帅现在粮草不继又爆瘟疫而赤金族大军却不时在我各驻地偷袭长此以往却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君玉竟然回答不上来。 朝廷的军饷最快估计还有一月方能到达君玉征战多年可是面临这种非战场上的战争也不由得一筹莫展。如此景况下别说等赤金族大军来攻单是那瘟疫和饥饿也会让曾经威名赫赫的玉树大军自行溃灭。 她深知如今最好的办法是率哀兵和真穆贴尔决一死战以胜利获取粮草。可是真穆贴尔一代枭雄早已避其锋利每每骚扰后立刻凭借快马退回茫茫大草原。现在西北大军不仅粮草不继而且战马缺乏也不能就此大军深入。 而且真穆贴尔更惧怕大军被瘟疫传染决不到瘟疫据点骚扰却专门选择那些没有瘟疫的小据点四处骚扰以最小的代价最大限度搅乱西北军军心只等西北军粮草断绝后、人心惶惶时才痛下杀手。只要这些小的骚扰不停西北军小的失利不断军心散尽后只恐一旦交手便溃不成军。况且他两次偷袭歼灭西北军弱军近万对整个西北士气无疑是极为严重的打击。 大西北的天空白云朵朵玉树镇的周围也有了绿树新芽可是这迟来的春意却不能带给人丝毫的喜悦。君玉抬头看了看那蓝得十分纯粹的天空心里一片茫然。 ※※※※※※※※※※※※※※※※※※※※※※※※※※※※※※※※ 圣宫大殿。 自去年底连续遭到拉汗教的两次大的攻击后圣宫的日常处理事务机构比以前加大了运作的力度。对于近邻生的大事也有了详细的消息记录和应急处理。 拓桑和赤巴总管处理完一些教中事务夏奥走了进来。 拓桑道:“西北军中情况如何?” “回‘博克多’现在西北军中疫情横行大风山和玉树镇最为严重。据报有两个据点已经被赤金族大军偷袭再加上他们的粮草已维持不了多久现在军中一片惶恐只怕会引大乱。”夏奥喇嘛长叹一声才继续道:“君元帅十分焦虑他这般天神也似的人物也会一筹莫展真是令人想不到。” 赤巴也叹道:“近十万西北大军的安危我教自然爱莫能助教规也不容我们和大军接触但是君元帅于我教有大恩而且西北军一旦败北赤金族必然更会大力扶持拉汗教到时我教的处境也会越来越艰难……”他转向拓桑“‘博克多’我们能不能多派几名医术高的弟子前去军中也略尽绵薄之力?” 拓桑沉思着点了点头。 拓桑把手伸出窗外。 月光下看不清楚掌纹要看清楚掌纹需要在黎明的晨光里。 看不清楚掌纹但是那张烙印在心底的面孔却越来越清晰。 “君元帅这般天神也似的人物也会一筹莫展真是令人想不到。”夏奥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那张风采翩然的面孔此刻该是如何地忧心忡忡? 心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燃烧窗外的冷风也平息不了那越来越强烈的焦灼与不安。 如同“换袍节”的那天初一登台千万人中他一眼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就像一个即将溺水而亡的人忽然看到了一块浮木。 他平静地按照惯熟的进程接受万众朝拜却如遭雷击心里狂喜举手抬足、念经祈祷之间竟不知今夕何夕。可是他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就已面临离别。 那个夜晚他在闭关的密室里辗转反侧胸口如万马奔腾惊涛骇浪只幻化成一个强烈的渴望:我要见她。我要见她一面。我只是想远远的见她一面。 “博克多”的闭关期间少饮不食只需要半月送一次水;所以他在三更十分悄然离去直到数天后返回密室连贴身僧人都不知道。 他绝不因此庆幸他知道有些罪过----至少佛祖知道。 他整夜跪在密室里转动经筒长头匍匐并非是要佛祖原谅自己也并非是要求得赎罪后灵魂的安稳而是全心祈求佛祖---- 佑她平安吧。 可是如今她并不平安。 她正在瘟疫横行的西北军大营等待着天意的裁决。 月亮已经斜了下去。 拓桑紧紧握着手里的转经筒心里那把燃烧的火焰已经快要冲出胸腔----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他慢慢站了起来又匍匐下去像有两股相反的力量在不停的拉扯如此反复较量忽然他扔下转经筒飞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藏宝库(1) 采购回来的药材中大部分已经送到了大风山另外一部分则送到了玉树镇。 那些西北边境的少数民族在多年和汉人的交易中早已学会了不少奸狡伎俩虽然卢凌、白如晖等行事十分谨慎但他们仍然很快醒悟过来见得如此庞大的收购很快大黄的价格开始飞上涨。 又过得几日西北民间也出现高热死亡病人立时谣言四起不止是西北军中西北民间也开始了大黄的抢购风潮。不仅大黄难求就连那些辅助药材的价格也无不飞涨整个西北大大小小的集市上原本并不十分希罕的大黄被抢购一空即使少有库存的药店也开始囤积居奇卢凌、白如晖等人采购回来的药材越来越少。 大风山的疫情依旧十分严重尽管早已将患兵分隔开来但是死亡率也越来越高几天之内军中已经只剩下2ooo多名士兵。临时成立的那支挖掘药材军队早已开始了漫山遍野的自救工作虽然掘回来不少草药但是用得上的却不多。从西宁采集来的当地土大黄已经全部用在了大风山军营在为最近出现病状的5o几名患者服下大黄汤剂后药材已经全部耗尽。 玉树镇的情况更是糟糕。 玉树军营的药材全靠购买得来虽然分隔开来的2oo余名患兵已经全部服用了汤药算是暂时控制了下来可是到得第二天依旧有十余人出现高热症状再无药材可用。 玉树是西北军的大本营一旦瘟疫整个蔓延开去后果不堪设想。 当天傍晚夏奥喇嘛又带了几名医术高的圣僧来到玉树军中。几名僧人每人都扛着几大袋各种各样的藏药。君玉大喜不眠不休地陪着老僧和其他几名僧人一起尝试着各种草药。到第二天凌晨老僧忽然从一堆毫不起眼的草药中拈出一棵细细的卷叶的草药。 君玉看去这种植物在西域南端、蜀地都十分常见正要开口忽见另一僧人面露喜色道:“我带了一整袋这种药材。” 说着将旁边的一个大袋子倒出来全部是这种卷卷叶子的细小干草药。 老僧立刻道:“赶紧煎熬这种草药它虽然不能治疗但是却能有效的预防这种瘟疫。” 这种药材的煎熬方法比较复杂一名僧人立刻随了火头军亲自去指挥煎熬。 两个时辰后一股浓烈的药味在整个玉树大营中蔓延开去。大军列阵每人喝下一碗汤药。 周以达喝下自己那碗汤药后叹道:“现在大家总算安心一点了。可是粮草问题怎么解决?” 君玉默然无语端着药碗的手停在半空。 大小将领都将自己在军中的积蓄捐献了出来但是玉树镇的粮草无论怎么节省也只能再维持七日而已。 而西宁府中由于粮草大力支援其他驻地即使官兵在春天采集野菜捕鱼打猎加以辅助也最多不过再维持十日光景。 所有的官兵都已停饷两个月在如此的时刻谁也无心关注自己那份饷银只求每天睁开眼睛、擦亮刀枪的时候自己还没遇到瘟疫还能吃到当天的饭食就是谢天谢地了。 周以达愤愤地道:“尽管朝廷三令五申那些府衙官员也是阳奉阴违以前无论什么年景都有相当粮草提供这两年也没什么特别的灾害收成较往年也还将就可军饷被劫他们却一推再推。如果那些府衙再不提供军饷妈的我们杀上门抢他娘算了。” 君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暗道:“说不得真要走这条绝路了。” 在朝廷下令的初期各级府衙也勉强凑出了一小批粮草送来但是西北各地也有瘟疫常年征战十室九空经各府衙大小官员搜刮过后要指望地方财政拿出十万大军的军饷无异于痴人说梦。 忙碌了一天后回到帐营里已是深夜。君玉疲乏地坐在椅子上只感觉到内心里一种异常深刻的疲倦之意。 自从入主凤凰寨开始几年下来填满思绪的无不是战争、战场这一瞬间她突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厌恶战争厌恶这种无止境的人与人之间的厮杀和搏斗。 自胡族大军被孟元敬和朱渝追逐千里赶到边境之外后东北边境已经逐渐平定;而孟元敬在福建一带抗击倭寇也已经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君玉暗思如果能过得了瘟疫和军饷被劫这双重大难一定全力以赴击溃真穆贴尔早日结束这种令人厌恶的搏杀的生涯。 只是这劫难一时之间却又如何才能解决?心里那种疲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君玉突然觉得有些惶恐不禁闭上了眼睛想让心绪平定下来再为迫在眉睫的困难找出解决办法。 第二天一早忽报送来一批粮草和大批草药。 君玉立刻迎了出去却见这批粮草虽然不过三日之需却也无异于雪中送炭。 尤其是那批邻省来的草药中更有诸多各地收购的稀缺的大黄对于瘟疫横行的西北大军更是天大的好事。 君玉大喜看那押送粮草的领头人正是驻地大臣府邸中的一名重要卫士秦小楼几度出行都有这名卫士的身影。这粮草和草药敢情是秦小楼和圣宫筹集来的。 驻地大臣历来都是协助圣宫如果没有圣宫的默许和支持也不能筹集出如此巨大的一笔粮草。圣宫从来不轻易卷入任何边境战争这次赤巴和夏奥却一再派出医术高明的僧人到军中给予援助实在是不易之至。 君玉道:“劳烦各位了回去后还请替君某多谢秦大人。” 那卫士道:“秦大人十分担心元帅但碍于种种原因不能亲自前来他要小人转告元帅他正在极力想办法筹集到粮草后会立刻送来。” 君玉点头再次致谢。 当天君玉和周以达等将领再次详细清点粮草现无论怎么精打细算也不过维持1o日而已。好在那批草药的带来不仅立时有了充足的汤剂更让惶恐不安的军心镇定了一大半。 议事完毕夜已经深去君玉坐在营帐里心里又涌起那股对战争越来越强烈的厌恶之意。此次白如晖前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在罗罗的努力经营下凤凰寨的书院已经初具规模。 组建书院受文习武这不仅是她母亲生前的心愿也是君玉自己的一个心愿。 如果战争能尽快结束那该多好?! 君玉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尽管心里十分疲乏却一直无法安然睡去。 拓桑和藏宝库 似梦似醒之间忽然听得一阵十分奇怪的声音。 君玉站起身那奇怪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君玉不假思索立刻出门循了那声音而去。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君玉感觉中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居然是拓桑。她再无疑惑立刻向门口的两名卫士简单交代了几句自己悄然跟了前去。 拓桑正背转身子隐于一棵树的阴影里待君玉一走近他也不回头立刻大步走在了前面。 拓桑越走越快君玉尽管心里不解却因为那是拓桑也并不追问始终以同样的度跟在他身边。 清晨的寒风砭骨前面已经根本没有路了全是高低不平的石冈子石冈子越来越高两人已经进入山区了。 君玉四面望去除了高耸雄峻的山峰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太阳偏到西边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无名大山谷山谷地势相当平坦到处全是突如其来的嶙峋大石。 “君玉你看。” 君玉循他指到的方向看去是一块巨大的褐色的石头巨石凹凸不平但也看不出跟四周的众多大石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拓桑忽然走了过去君玉跟在他身后却见那巨石的旁边有条一尺多宽的石缝拓桑修炼密宗瑜迦缩骨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只见拓桑一个闪身已经钻了进去。 那石缝并不十分狭窄君玉本就身形单薄一个侧身也挤了进去。 有太阳的光线从一个非常特殊的角度射来君玉几乎惊呼出声。 山洞之中有一种灿然夺目的金色光芒而山洞外面则是一个极大的深坑。 深坑中凹凸嶙峋的金色石块上全是一颗一颗的宝石、翡翠、珍珠、玛瑙……而那些金色的一大块一大块乱七八糟的石块竟然完全是堆砌的黄金。更多的黄金则淋结成树柱犹如浇铸根本休想拔动分毫。 目测下去也看不出这坑到底多深黄金到底有多少。 君玉自然知晓在这片广袤而神秘的土地上教众拥有数量庞大的财产。但是众多僧侣们一生都在勤修苦练没有什么物质享乐根本不会对这些世外之人孜孜以求的东西有多大兴趣。尽管各种外来的势力无不对这片广袤的土地和神奇宝藏抱着好奇之心但是千百年来那片神奇的宝藏除了教中极少数人外其他人早已不知道也并不关心。 拓桑看着满坑黄金和宝石的目光跟看着旁边石块沙粒的目光毫无二致:“如果这些东西对西北军有用的话你就带一些走吧。” 君玉骇然摇头:“拓桑你这样是会受到惩罚的。” 这些东西尽管在僧人们看来无异于石块瓦砾千百年来它一直死寂地躺在那里谁也不去关心但是它毕竟是圣宫之物绝不允许任何外人觊觎到这个秘密。 “既然它们躺在这里毫无用处为什么不能给那些真正有用的人?如今西北军中瘟疫横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佛祖也不会怪罪于我的。” 君玉尚未开口拓桑忽然拿出一只大袋子来随手捡起了一些金块和宝石扔在里面君玉见状呆了一下立刻也行动起来。 由于朝廷禁止黄金、白银外流历来在边境交易的都是铁钱、少量铜钱运送起来十分不便那些少数民族也十分不满意尤其是在购买马匹这种大宗交易上更是因为沉重的铁钱常常拒绝交易。因此在西北地区使用黄金、白银的购买力和受欢迎程度远远过等值的铁钱、铜钱。 拓桑不通外务也不知道哪些东西更能便利快捷地交易君玉却是知道的。尽管那众多宝石无不是稀世之珍但是在这西北苦寒之地一时之间却难以变卖筹措君玉便只拾了少量宝石多选那些可以通过那条狭窄石缝的沉甸甸的小块黄金。 拓桑见状也有样学样专选那些沉甸甸的小金块。 估摸着这些金子刚能接上朝廷军饷到来的时期君玉站起身道:“走吧。” 拓桑点了点头。 月亮已经升起。 两人像辛苦的驮牛一般在砂石满地的山谷中蹒跚着佝偻而行。 拓桑扛着那个大袋子而君玉扛的袋子则是用拓桑的宽大外袍临时打结成的袋子携带起来倒比拓桑那个大袋子稍微容易一些。 里面都装满了沉甸甸的金块和小部分宝石。 君玉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子脚步一阵趔蹵差点摔倒在地。 拓桑赶紧停下脚步道:“君玉你怎么样了?” 君玉坐在地上一望无垠的月光照着这片黝黝的沙地她看见拓桑的脸上全是汗水。 此时的拓桑即不是袈裟簇新的神圣庄严样子也不是蜀中园林弹琴、凤凰道上摘花的潇洒出尘。他衣衫单薄却满头满脸汗水扛着沉甸甸的大袋子弯着腰直如一个苦役的劳工。 拓桑自幼在深宫修炼以他彼时彼地的身份只怕一生之中也从来没有亲自用过任何金银钱财。现在却背了如此一大袋金子在茫茫黑夜里拼命赶路。 君玉看着他大汗淋漓一脸担忧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拓桑你看起来简直就像亡命天涯的逃犯。哈哈哈。” 拓桑第一次见君玉笑成这般模样但见得往日那英名赫赫、翩翩风采的少年也这般灰头土脸大汗淋漓再也忍不住生平第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他干脆也放下袋子在君玉身边坐了下来。 静静的月光下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君玉忽然道:“我一直以为‘博克多’是绝对不会如此大笑的。居然让我见到一次哈哈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拓桑学足了她的语气:“我也是第一次见‘凤城飞帅’这般灰头土脸。我是幸还是不幸?”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的狼狈模样再次大笑起来。 在黎明的微光里玉树镇驻军大营已经在望。 拓桑放下袋子君玉点了点头轻声笑道:“拓桑再见。” 拓桑深深看了她一眼也微笑着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再看她一眼然后加快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里。 真穆帖尔的营帐灯火通明。 “报大风口和玉树镇的瘟疫都得到控制。” “报大风口目前只得2ooo多士兵据可靠消息粮草尚不足维持三日。” “报据可靠消息玉树镇5万驻兵粮草也不足三日现在军中人心惶惶……” “报我们抓获了西北军的一名军官得知西北各地府衙凑集的粮草军饷已经过了武威城正在往西宁府赶送。据悉这批粮饷是林宝山等人派军要挟各地官员强行征敛的虽然比不上朝廷派下的军饷但数额估计也相当可观目前西宁府已经调集三万大军全部赶去接应……” 这已经是第三拨军情回报西宁大军走投无路之下秘密挟持各州官要粮草了。真穆帖尔沉思着林宝山此人匪气十足君玉走投无路之下纵容他兵逼各府衙虽然是大过但是西北军一旦粮草到手却是大患。 更令他意外的是“凤城飞帅”居然调集了包括西宁府精锐在内的三万大军去护粮可见已是背水一战了。 一名大将站了起来:“大汗如今西北军的疫情已经基本控制住了这批粮草就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们务必要拿下这批军饷。” 另一名大将道:“大风山瘟疫严重兵力空虚不去管它;玉树镇虽囤积重兵但是粮草不继。如今‘凤城飞帅’派出三万大军保护粮草显然是不容任何闪失可是我们就一定要让它‘闪失’务必要截断玉树镇和西宁府的粮草补给。否则一旦让他们拖延到军饷到来的时刻就错失良机了……” 拓桑和藏宝库 真穆帖尔点了点头他之所以迟迟没有下令进攻一来是西北军中的粮草前些日子尚能维持;二是忌惮那横行的瘟疫。如今西北军全军的粮草补给已不足三日早已人心惶惶如果让武威城的粮草补给顺利到来只怕顿失有利进攻机会再次陷入被动。 如此良机自当把握当夜真穆帖尔部署下去兵分三路想到将再次面临自己的老冤家“凤城飞帅”尽管已经占据天时地利部署得当真穆帖尔丝毫也不敢大意。 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玉树镇的大校场正在进行紧张的操练。 疫情已经基本控制所有患者已经被集中到了一个安全地带给予治疗。 在这种情况下疫情的控制丝毫不亚于大战的指挥军中早已下令由卢凌、白如晖、耿克等人负责安顿患者。 虽然解除了瘟疫的惶恐但是关于饥荒的惶恐却比瘟疫更为严重地散开来。虽然操练如往日般进行可是饥肠辘辘的士兵们却无不惶恐:今日一过明天的晚餐只怕已是奢望。 周以达匆匆走进帅营却见君玉静静地坐在书案的大椅子上伏案写着什么。 “元帅据探子回报赤金族大兵已经分别在玉关、雁石屏和蒙古大草原陈列合而不围。我军粮草只得明天一日如今林将军虽然亲率西宁府三万大军赶去武威城接应粮草只怕中途必遭拦截……” 君玉放下毛笔抬起头来:“赤金族的左路军已从大草原插下明天晚上应该就可以和林宝山打个照面了。” 周以达立刻道:“我们该当如何?” “即刻传召三军生火做饭所有粮草一顿充足。” 周以达讶然道:“元帅我军节衣缩食已不过三顿稀粥今夜若全部吃了即使林将军接到那批粮饷也来不及及时送到玉树镇大营啊……” 君玉微笑道:“即刻传令不得有误。” 周以达不敢再多说但见君玉成竹在胸的样子只得立刻传令下去。 一张张惶惑的面孔也顾不得明日的早餐在哪里久被瘟疫和饥饿困扰的玉树镇大军第一次放开了肚子饱食一顿。 大军列阵辎重全抛大小兵将注视着他们那永远镇定自若的统帅心里无不疑惑吃了最后的晚餐就这样和赤金族大军决一死战了么? 夜幕下三支精骑正在从比邻的蜀中和藏南等地往玉树镇方向赶来。 君玉亲自登楼城门大开卢凌、白如晖、耿克分别从三个方向6续进来专门驮运的马队鱼贯而进车上一袋一袋卸下来的全是玉树镇比邻的蜀中来的大米、粮草藏南来的青稞面、各种干粮、牛肉。 在押送的队伍里一个一身劲装的娇小身影引起了君玉的注意。 君玉上前一步那个劲装的人也从马上跳了下来却正是舒真真。 “舒姐姐。”君玉欣喜若狂地大叫出声。 舒真真的目光也无限欣喜:“君玉。” 三军展颜久被瘟疫和饥饿折磨得惶惑不安的面孔立刻变得生气勃勃精神十足。 卢凌、白如晖、耿克三人上前:“元帅我等已经完成任务。” 卢凌看着舒真真行了一礼:“在蜀中筹集粮草多亏了舒姑娘协助。” 君玉向舒真真看去舒真真笑道:“你到西北军中快一年了我早就想来看你了。这次打听得西北军军饷被劫我立即赶来却无意中碰见卢凌他们。” 周以达大喜却大惑不解:“你们三位不是去安置患者了么?” 卢凌笑道:“如果不是有这个借口我们怎能毫无阻碍地脱身出去?再加上害怕万一走漏风声又遭到半路抢劫岂不功亏一篑?” 三人都看着君玉君玉微笑不答却道:“你们三位仍领原来之兵耿克还等什么呢?你的老朋友正等着和你的‘峨嵋先锋’会面。” 耿克立即领命峨嵋先锋一马当先直奔雁石屏。 而卢凌则率军直奔大风山汇合大风山守军后狙击玉门一带的赤金族大军。 灯光下君玉和舒真真秉烛夜谈。 舒真真道:“你可知劫持西北军军饷的是何方势力?” 君玉摇摇头:“只听说是川陕的近百股土匪、大盗合谋的。” “我得知西北军军饷被劫后立即出去打探了一番。劫持军饷的势力中虽然有几十股不入流的土匪但是其背后更有庞大的势力。我抓住了川中一个土匪头子他说那次劫饷的人中有上千名训练有素的精骑。土匪强盗中哪里会有这样的势力?而且据我所知川陕的黑道很少成规模劫持军饷尤其是劫持边境大军的粮饷因为无论成不成功都会遭到黑白两道所鄙视和不容……” 君玉虽然也猜测单凭那些土匪大盗也不会有如此大本领但是身在军中也无暇调查便道:“据报朝廷已经责令兵部调查。” “那些官样文章要彻察只怕又是说说而已我准备亲自去调查一下。” “舒姐姐此事十分危险你切莫单枪匹马置身险境。” 舒真真还想说什么君玉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舒姐姐你已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一个人我绝不希望你有什么危险。” 舒真真笑了:“好的。等到战争结束我一定随你去凤凰寨看看能不能为你的凤凰书院出力。” 君玉欣喜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君玉刚送舒真真离开就接到耿克回报雁石屏的赤金族大军在峨嵋先锋的冲锋下暂时退却。 君玉笑道:“他们知玉树大军辎重全抛、背水一战现在怎肯全力进攻?一定是准备等大家饿得有气无力再大举出击。你们就地休息不好好地‘饿’着肚子等他们怎么对得起他们。” 果然两日后两万大军大举压下准备将“饿”了两日的玉树大军砍瓜切菜般轻松拿下。不曾想蛰伏已久的玉树两万大军兵强马壮迎头赶上。 敌军大惊四万大军交锋激战一日赤金族的领军主将率领几千残兵逃入大草原去和真穆帖尔汇合了。 五万大军马不停蹄地赶到西宁府。 林宝山和张原守在帐营见了君玉大喜下拜:“元帅妙计那几百车石块果然拖住了真穆帖儿的三万大军。” 众将讶然。 张原笑道:“莫非你们当真以为元帅会派我们去抢劫各府衙?” 这时众将领才明白原来君玉以大军“威胁”各府衙所谓凑齐的几百车粮草全部是石块君玉为了迷惑真穆帖尔果真派了三万大军去“保护”这些石块。 朱渝和玉佩 赤金族大军旨在抢粮两军刚一交锋主力便去放火烧粮他们原本以为西北军会拼死护粮谁知蓄势已久的三万大军丝毫也不顾粮草反倒趁他们放火抢粮之际大举攻杀。等赤金族大军现除了袋子无法燃烧里面全是石块瓦砾已经为时已晚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赤金族这支抢粮大军死伤大半但是他们的骁勇机变却无不是一等一的尽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依旧很快调整致使西北护粮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折损人马几乎上万。 七万大军连夜整合兵分三路两路骑兵一路步兵。 君玉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看了看远处大草原方向的天空朗声道:“决战才刚刚开始真穆帖尔正在茫茫的大草原上等着我们。” “如今赤金族大军是5万骑兵我们也是5万骑兵虽然不如他们战马充足一人数骑但是我们尚有两万步兵辅助。这是一场骑兵的较量检验西北军精骑战斗力的时候到了。” 台下一阵雷鸣般的响应声。 大军刚出“玉关”就遭遇一支8ooo余人的赤金族精骑激战半日群情振奋的西北军将这8ooo人马全部拿下。 黄昏十分探子回报赤金族大军早已不战而退分两部分撤离一部分撤到了外大草原一部分撤到了沙漠一线。 原来真穆帖尔的劫粮大军失利后立刻现上当。再加上又风闻西北军中瘟疫已经被完全控制住、大批粮草到来雁石屏的兵力又被耿克带领人马杀得大败。原本雄心勃勃的大小将领无不震惊他们原本就十分忌惮“凤城飞帅”此刻见对方准备充足哪里还敢继续硬拼? 真穆帖尔见军心如此他也不是泛泛之辈立刻果断下令撤军退回到蒙外大草原和塔里木一带好保存实力。 军中帅营灯火通明大小将领正在商议是否追击真穆帖尔的事情。虽然退到沙漠的一众人马威胁尚不太大可以暂不予理会。但是退守外大草原的三万多精骑却是随时会卷土重来的大患。 周以达道:“真穆帖尔的主力精兵正在往外大草原撤退不如趁西北军准备充足群情振奋之时追逐痛击以绝后患。” 张原却道:“朝廷的粮饷尚未到来如果贸然孤军深入只恐粮草不继反遭围歼。” 君玉点了点头这确实是趁胜追击真穆帖尔的好时机一旦错失必不再来但是粮饷也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她沉吟了一会儿下令周以达、耿克率两万精骑向蒙外草原追击林宝山和卢凌等帅一万大军待朝廷粮草一到即刻启程协助其余全部人马退回玉树镇和西宁府。 五月初一阳光照射在茫茫的西北大地上西宁府帅营外面的几棵大树绿满枝头风一吹过婆娑的树影开始追逐初夏的脚步。 临近晌午一名传递役兵飞来报:“元帅朝廷的第一批粮饷已在十里外了。” 按照行程估算第一批粮草最快也得5月中旬才能到达君玉十分意外地站起身来:“怎会来得如此快?。” 役兵道:“小人也不知道。” “押送粮草的却是何人?” “小人也不知道。” 周以达率领的大军先锋已经和赤金族大军零星交手正是因为粮草不继不敢太过深入现在粮草一到真可谓天上下起及时雨。君玉虽然意外却十分高兴便只身漫步来到西宁府的城门等候即将到来的粮草大军。 城门已开一骑快马奔了进来。马上之人白衣玉佩神情冷淡忽见君玉立在城头不由得呆了呆勒马停下。 君玉十分意外:“朱渝怎么是你在押送粮草?” “久闻川陕大盗厉害我想来会会这些大盗究竟厉害到何等地步。” “可曾与之会面?” “不曾。” 西宁府的军中大食堂。 朱渝和一众押解的官兵正在吃饭。朱渝盯着桌上十分粗砺的饭菜又看看神情自若吃饭的君玉:“你一直就是吃的这个?” 君玉喟然道:“西北苦寒地那些老兵一二十年来都吃的这个。我才到这里不过一年又算得了什么。” 朱渝沉默了一下端起饭碗慢慢吃了起来。 这是朱渝见过的最简陋的一座帅府。 空旷的屋子里左右各摆着一排临时议事的座椅;居中是一张大的书桌和椅子。大书桌上整齐地堆放着各种各样十分精细齐全的地图和作战方略。 在一些批示的公文上是筋舒骨展的劲秀小楷而一些镇纸上却是龙飞凤舞的磅礴书写。 朱渝环顾四周叹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形容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也难怪林宝山都不肯再听从我父亲的命令和你作对。要知道已经有三任西北帅臣被他们先后排挤调离。” 君玉笑了笑忽道:“为何批粮草来得如此之快?” 朱渝收回目光转身望着对面那张永远微笑自若的面孔:“这批粮草是从长安出的。” 君玉点了点头若不是从一省之隔的长安出那批粮草怎会来得如此快? 早在粮饷被劫之初朝廷就下令西北各府衙尤其是相对富庶一些的长安就近援助但是各地都有借口长安更是百般推脱。长安的重要大员几乎都是朱丞相的门生朱渝尽管以京军统领的身份亲自监护粮草但是要在如此短时间内匆匆筹集如此一批粮草如果不是拿出他朱公子的身份实在难以想象还有什么其他别的办法。 “你父亲可知道此事?” 朱渝沉默着没有开口。“虽然你主动请缨送粮草有朝廷的批示但是你私自滥用丞相的关系和权力这于他于你的立场都会十分为难。更会给丞相的政敌以口实和把柄。即使他位高权重但是伴君如伴虎你这样做太欠考虑了。” 朱渝依旧看着一张龙飞凤舞的镇纸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冷冷地道:“你几时变得如此罗嗦?” 君玉无语朱渝又道:“其实我也并不完全是因为你更多是因为我父亲。我总要做点事情减轻今上对他的猜忌。” 君玉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皇帝对朱丞相的不满由来已久君玉已经从他的两次私访里清楚地知道这一事实现在不动手只是碍于羽翼未丰而已朱丞相虽然死不足惜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朱渝又是何其无辜? 朱渝拿起一张随意书写的劲秀小楷又看看桌上那支有点秃的毛笔道:“小时候我有两件事情特别恨你。” “哪两件?” “你刚来千思书院时最先招呼你的是孟元敬而不是我。” “还有一件呢?” “你有自己单独的一间屋子我没有。”朱渝笑了起来:“那时祝先生常常告诫我们:‘来书院是学习的不是做少爷的。’可是我心里十分不服气那君玉为什么会这么特殊?师娘也太偏袒她了吧。” 他仔细盯着君玉期望能从那微笑自若的表情里能看出些什么来。 自成年后第一次见到君玉他就觉出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随后因为祝先生夫妇的死和罗罗的死他曾两次见过君玉的失态。可是那时他怎敢相信威震胡汉的“凤城飞帅”是个女子? 他最早的怀疑是从“寒景园”里情魔大施魔音开始的。君玉身受重伤却不为魔音所迷更奇的是那身份奇特的“博克多”居然能保持清醒救下她来。 后来朱四槐又带回兰茜思“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消息联想到君玉上书院的时间和她小时候的种种特殊情况他早已完全断定君玉的身份。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希望能亲自从君玉口中得到证实。 君玉一笑置之朱渝心里有点失望但也不再提及两人转移话题又聊了一些西北军中的情况。 送粮的役兵开始遣返。 马出城门朱渝回过头来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开口猛一扬鞭马蹄扬起一阵尘土。 君玉回到帅府忽见那案几上有一个十分特别的玉佩。那是朱渝的玉佩。自认识朱渝以来朱渝一直带着这个东西。她拿起玉佩看了看若有所思然后飞身出门牵了小帅。 朱渝和玉佩(2) “朱大人。” 朱渝勒马回头对面马上的少年满面微笑。 朱渝挥挥手对一众役兵道:“你们在前面等我。” 马蹄又扬起一阵巨大的灰尘。待尘土稍稍散去西北的初夏早晨的阳光一览无余地照耀在远处波光粼粼的青海湖上映得天空都变成了一整块深蓝色的红翡翠。 对面的少年满面的微笑比那蓝中带红的翡翠更加光彩夺目朱渝的心里无限欢喜脸上浮起一层深深的笑意却道:“怎么?君公子还要来个十八里相送?” “你落下了点东西。” 君玉微笑着将那块玉佩递了过去。 朱渝面色一变瞬间又恢复成了那种冷淡而嘲讽的表情:“哦不知什么时候掉下的。”他并不伸手去接却道:“竟然劳驾日理万机的‘凤城飞帅’千里迢迢亲自送来罪过。罪过。” 君玉的手固执地伸在半空朱渝视而不见扭过头转身就要打马离去。 “朱渝。” 君玉一扬手那块玉佩不偏不倚地飞到朱渝胸前。 朱渝捏着那玉佩好半晌目光冰凉。 君玉叹息一声:“你不要为我做太多事情了。” “为什么?” “因为我很自私。不愿意让自己心有不安。” “那拓桑呢?”朱渝紧紧捏着那块玉佩:“西北大军瘟疫横行军饷断绝却能在一个多月内绝地逢生除了比邻的‘博克多’你告诉我谁还会对你伸出如此巨大的援手?” 君玉沉默着无法开口。 “拓桑无论为你做了什么你都觉得心安理得对不对?而我……”朱渝大声笑了起来:“即使你欠我一点小小的情你都会用命来偿还是不是?在寒景园如此离开寒景园还是如此。”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小时候不是现在更不是。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朋友。”朱渝笑得越来越厉害手一用劲那块玉佩跟心一样碎裂他猛一扬手将满手碎块远远扔了出去。 “朱渝。” 朱渝没有回答狠狠一鞭抽在马背上马像疯似的狂奔而去。 君玉看着那股扬得老高的尘土呆了半晌转身“小帅”撒开蹄子“得得”地慢慢往西宁府方向去了。 ※※※※※※※※※※※※※※※※※※※※※※※※ 五月中旬朝廷的粮饷已经6续到达。 这天军中正在接收最后一批粮草本次负责押送的监军传来一道旨意朝廷已经下令将东北的5万大军调集过来全归西北军主帅统领要求务必尽快拿下真帖穆尔的主力彻底扫除北方边境的隐患。 君玉大喜那5万大军多是孟元敬的旧部和凤凰军的一部其余的也是东北大军中的佼佼者战斗力久经考验。这5万大军一到现在的西北军足以号称兵精粮足只要战术得当何愁大事不克。 目前周以达一部已经深入草原和赤金族大军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而林宝山、卢凌等人已经率众补给粮草。战争初期虽然双方各有损失但是真穆帖尔毕竟尚未遭遇决定性的打击积聚的实力尚相当雄厚要彻底歼灭他那几万非常剽悍的精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君玉当即召集军中大小将领详细研讨随后的战术安排和布置务必在最快的时间内拿出一套完整的作战方案。 ※※※※※※※※※※※※※※※※※※※※※※※※ “渝儿。” 夜幕下朱渝刚刚推开书房的门进去正准备关门却见父亲已经站在门口。 朱丞相看了儿子一眼慢慢走了进来。 诺大的书房显得十分空旷朱丞相放眼望去最里面那半壁书房里满墙的美人图已然不知去向。在那空旷的位置上摆放了一张床。 朱丞相看了看书桌上一些凌乱的公文、书籍道:“你已经完全把书房当成了你的卧室?你刚回家为什么不去看看郡主?你不去看她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不许她来看你?你那几天对她的殷勤到哪里去了?” 朱渝淡淡地道:“腻烦了你知道我对女人没什么耐性。” “只怕是粮草早已送到西北军中河阳王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罢?。” “无论什么原因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这次为了给西北军筹集批粮草你不仅私自利用我在长安的关系更利用河阳王在洛阳的势力你竟然连自己的妻子都要利用?你到底为的什么?” “我从来不认为妻子和其他女人就有什么不同。” “你到底要到什么地步才肯死心?你粮草也送去了君玉呢?她就会因此对你另眼相看?” 朱渝懒洋洋地笑了起来:“你想必也清楚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昏君对你的猜忌日甚一日这次是兵部尚书做了替罪羊下次呢?。” 朱丞相顿了一会儿:“西北军中情况如何?” “君玉两袖清风起居饮食一如普通士兵既没有什么封妻荫子也没有什么结党营私她简直就是无懈可击我看你也不用再枉费心机了。以君玉在军中的威望我想无论你找谁都不可能动摇她的林宝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君玉真就如此无懈可击?那粮草到达之前她是如何度过难关的?在如此的景况下她居然还能绝地逢生?” “那是因为她对圣宫屡施援手人家主动帮她的。” 朱丞相冷笑道:“只怕是那甚么‘博克多’有私心吧。” “秦小楼也参与了此事。秦小楼是驻地大臣代表的是朝廷无论他出了多少力他都是一个合理的挡箭牌你怎么弹劾她?” 朱渝看着父亲:“与其浪费时间在君玉身上不如更好地去对付你的真正的政敌也许我还能帮帮你。” 朱丞相道:“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 “我不说真心话又还能如何?难道我就等着看朱家走向覆灭?!” 朱丞相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有你帮我我的负担也轻了大半。” 朱丞相起身正准备离去忽然看了儿子好几眼道:“渝儿你那块玉佩呢?” “哦在路上不小心掉了。” “怎么会掉?这是朱家的一对传家玉佩你和你大哥一人一个因为只有一对你弟弟都没有你怎么这么大意?” 朱渝淡淡地道:“玉佩是死的人是活的另外找一块不就好了?!” 朱丞相也不再追问走了出去。 朱渝关上门静静地坐在书桌前。 过了许久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笺在桌上摊开。明亮的灯光下纸笺上是几排劲秀的小楷: 去去世事已 策马观西戎 藜藿甘梁黍 期之克令终 晋朝的将领周处在粮草不继的情况下率5ooo军士迎战7万敌军自旦及暮斩敌上万最后矢尽粮绝全军覆没。周处悲愤赋下此诗力战而亡。 这张纸签是朱渝留下玉佩的时候从君玉的案几上悄悄拿走的那劲秀的小楷字字穿透显是君玉面临军中瘟疫、粮草不继和赤金族大军围攻的情况下早已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他盯着那纸签慢慢地那纸上的一个个字幻化成了一张张相同的光彩夺目的面孔。而这样的一张面孔竟然随时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残酷的战争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她那种身先士卒的作风。 如果这张面孔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将会怎么样呢?他心里忽然一阵抽搐。 他又看看自己的右手右手手掌上还有着几道深深的血痕那是碎玉的时候玉的碎角击破掌心之故。 每道伤痕都在心里他如一个狂热的梦想者拼命地去追逐一朵天边的云彩每接近一步却每每现不过是临近幻想的破灭更近一步而已。 “不我永远不会是你的朋友。”胸口如压了一个巨大的、绝望的石块令人呼吸不顺几欲狂。 朱渝重重地一掌击在书桌上厚厚的书桌顿时缺去一角。 身份败露(1) 早朝金銮殿上。 “前兵部尚书张祈因为追查被劫军饷无果严重失职今革去兵部尚书一职……福建总兵孟元敬肃清福建一带倭寇得胜回朝今论功行赏晋升兵部尚书……” 孟元敬领旨朗声谢恩。 朝堂上一片恭喜之声皇帝面上也十分高兴。 “皇上这里还有一道奏折需要处理。” 皇帝接过奏折展开忽然面色大变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朝堂上:“这道密折是何人所奏?” 一名内阁大臣道:“回皇上这道密折辗转送到内阁臣等审慎难决只好交由皇上裁决。为防谣言在朝堂内外流传还望皇上明断。” 众臣面面相觑均不知何事。 皇帝冷笑一声:“这事也奇了竟然有人密奏西北军主帅君玉是个女子说君玉是二十几年前名满江湖的女剑客兰茜思的女儿。” 堂下刹时一片哗然。 朱渝不经意地往父亲看去只见朱丞相神色如常完全装作一幅毫不知情的样子。 原本喜气洋洋的孟元敬忽如一盆冰水浇在头上。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上前一步奏道:“谁人如此造谣生事?君玉是我儿时伙伴他自然是男子无疑。” 另一名大臣站了出来:“依臣看来这君元帅倒真的十分可疑堂上不少人都见过他的吧?哪有男子长成那般样貌的?莫说男子你们几曾见过女子中有这般样貌的?” 孟元敬大声道:“宋玉、潘安等美貌男子古已有之这有什么稀奇?” 皇帝见众人争论不休心里也没有主意忽然看到朱渝道:“朱卿家你也和君元帅认识多年你怎么说?” 朱渝笑了起来:“皇上你几曾见过女子统兵巨万百战百胜的?臣等和君玉是总角之交她的身份臣等自然清楚。想是君元帅战功赫赫遭人忌妒故有此谣言。” 一名大臣道:“君元帅的身份的确十分可疑。想他在凤城中主事时大小功劳都归彭东若是男子谁肯把这赫赫功勋白白让与他人?只怕是他碍于身份不得不如此?” 又一名大臣站了出来:“那密折听来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君元帅少年英雄这般显赫却不曾娶妻生子不是很奇怪么?” “这倒好笑了莫非君元帅不娶妻生子也成了一大罪证?”御前带刀侍卫汪均早已气炸了肺他一直对君玉十分拜服又是他为皇帝引荐的君玉现见君玉在西北苦战之时却在朝内遭遇如此毁谤、弹劾气愤难忍上前一步跪下:“皇上请容臣说几句话。” 皇帝点了点头。 “汉朝的霍去病曾有‘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豪言君元帅虽然不过二十出头却征战多年先后平定东北、西北边境战功赫赫无一败绩较之霍去病也毫不逊色;去年他到西北军中不久就有了野牛沟、玉树镇等三场大捷几乎将赤金族主力消灭过半令之望风披靡。正是这种震慑力量令得赤金族大军在西北军遭遇大瘟疫、粮草不继的时候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面临和赤金族大决战的关键时期却流传出此等谣言莫非是要我军自毁长城?” 殿上一片哑然再无人出班强辩。 皇帝沉思了片刻道:“如今正是两军交战的关键时期这张密折显是别有用心。君元帅的身份不容置疑此事就此沉沦所有人等不得妄言妄议若有违者严惩不怠。” 朝臣领命各自退朝而去。 孟元敬在宫门外追上了朱渝。 朱渝瞟他一眼:“孟尚书恭喜高升。如此匆匆可是要请客庆贺?” “朱渝今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朱渝忽然笑了起来眼神里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孟元敬你和君玉从小都是一伙的怎么连人家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朱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朱渝看着他一脸的茫然心里忽然有点同情他但是这一丝同情之意很快又化作了更加刻骨的嘲讽:“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么?你都不清楚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 孟元敬瞪他一眼想到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转身离开了。 御书房里。皇帝又细细看了一遍那封奏折才道:“汪均你如何看今天的事情?” 汪均道:“莫非皇上真有所怀疑?” “这奏折中的内容看起来倒并不完全是捕风捉影。” “回皇上兰茜思夫妇已经逝世多年那密奏之人显然是看准了死无对证才空穴来风。” “世人形容女子相貌时常常说什么美如天仙。朕第一次见君玉时真是犹如见到神仙一般震撼心想若天上真有神仙的话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只是君玉那风神态度、言行举止在男子中也是一等一的又绝非女子能够妆扮所以一直不敢怀疑。” 汪均神色有些激动:“君元帅是臣生平最佩服的一个人就算臣认识他不久、不了解他的过去但是孟元敬、秦小楼、孙嘉等一众和他少时同学、故交多年的人也会不清楚他的身份?更何况朱渝也力证他是男子。朱渝总没有理由帮他吧?。” “说得也是。”皇帝点了点头:“君玉从东北转战西北在整个北方边境一呼百应几年之间其声望和战功之隆本朝武将无出其右者朕也深知这绝非女子之能。历朝不少武将功高震主拥兵自重兵变反复也是常有之事。正是因为君玉从来不曾图谋什么封妻荫子连历年战功都肯全部让与他人。如此之人想必不会有什么野心所以朕才放心将整个北方兵马交由他统领……如今此事就此作罢也好。虽然他本身不爱财帛但是待他得胜回朝朕还是要多赐予他高宅良田、金银美姬绝不亏负功臣就是了。” 汪均喜道:“皇上英明如此甚好。” 尚书府。 孟元敬怏怏回到家里。一进家门只见得大堆陌生人穿梭往来好不热闹。 在新赐的府邸里面他见母亲正在招呼大群来恭贺的各路同僚女眷。孟元敬无心招呼这些女眷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坐着。 一会儿孟母喜滋滋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名丫鬟每人手里抱着一大堆画卷。 待丫鬟们将画卷一一展开孟母笑咪咪地拉过儿子:“你看这是张大人的小姐……那位是王大人的千金……这位最漂亮的是……” 她忽然现儿子闷闷不乐的表情停了下来道:“元敬你怎么啦?何事不开心?” 孟元敬摇摇头强笑道:“没有什么。” 孟母又道:“你看看这里面可有中意的?” 孟元敬此时哪里有心思看这一大堆花团锦簇摇摇头:“娘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问题。” 孟母脸色一沉:“你是不是还对那个水性杨花的风尘女子念念不忘?” 孟母一向看不起香红叶尤其是想到香红叶居然趁儿子出征的时候红杏出墙尽管她早已自杀想起她时还是十分轻视和憎恶。 孟元敬愣了一下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孟母见儿子神色不似作伪心里十分高兴:“没有就好。你年龄也不小了早该成家了。以前你长年征战总是没空现在回到京城任职正好可以解决了这个大问题。你看这空荡荡的尚书府总要有个女主人吧娘也老了操劳不起这份心了。” “那就请个能干的管家吧。” 孟母面色一沉:“元敬你这是什么话?管家能代替女主人吗?。”“哎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娘我实在很疲倦想先休息一会儿。” 孟母见儿子脸色十分不好想到他刚得胜回朝一直忙于各种应酬从未好好休息不禁十分心疼立刻连声道:“好好好你先休息我吩咐厨房给你熬点补品。” 孟元敬点了点头。 身份败露(2) 整个夜晚孟元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好不容易半梦半醒之间却又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梦魇。 梦里他看见小君玉穿着梅眉为她准备的白色衣服头戴书生方巾长身玉立风姿翩翩踏着书院广场上的积雪走来走去他正要过去招呼她想问问她‘我是不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可是眨眼之间她却没了人影……一会儿梦境又变成了小君玉离开千思书院的那个夜晚他泪流满面地看着小君玉被茫茫的黑夜吞噬怎么喊都喊不答应…… 他干脆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子。 满院的月光顿时照了进来墙壁上“蹑景”出微微的淡红的光芒。 他拿了剑在院子里舞了起来一套《手挥五弦》练完远没有和君玉配合时的默契。他忽然记起上次见到君玉时君玉似乎没有带着“追飞”了。 他在院子里一张冰冷的石椅上坐下朝雾露浓衣服都被浸湿了也浑然不觉。 “元敬你怎么坐在这里?” 孟母一大早起来去看儿子只见房间空空。她走出来却见儿子呆呆坐在园子里满面憔悴。她奇怪地看着儿子一身的雾水心疼地道:“怎么不好好休息干嘛坐在这里呆?” 孟元敬摇摇头没有说话。 孟母忙道:“元敬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孟元敬站了起来:“娘我要出去一趟。” “好的你出去散散心吧晚上早点回来。” “不我是要出远门。我想告假一段时间明天就走。” “那怎么行?明天翰林大学士王大人设宴请你我已经替你答应了下来。王夫人已经派过媒人来提亲他的千金品貌双全又是诗书世家我十分中意……” “把所有提亲的全部推了吧我不会去应酬的。” 孟元敬侍母至孝从来不会拂逆母亲的安排就连当年他心仪歌妓香红叶母亲不同意也只好忍让不敢稍有忤逆怕伤了母亲的心。 孟母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如此坚决的态度十分意外:“为什么要推却所有提亲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年龄不小了还要等到何时?而且王大学士府上的宴会已经定下临时推辞怎么向人家交代?” 孟元敬道:“我要去见一位朋友。我要当面问她一些事情。” 孟母十分不悦:“什么朋友竟比你的终身大事还重要?” “这事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弄不清楚我只怕终生都难以心安。” 也许是儿子那种奇怪的口吻又但见儿子从未有过的满面憔悴之意孟母十分心疼不禁缓和了语气:“你这朋友是谁我认识么?” 孟元敬沉默了一会儿:“娘可还记得君玉?” 孟母笑了起来:“君玉?我怎么不知道没听你说过1oo回也有99回。对了在进京之前我一些世家的女眷们聚了一次。所有女眷无不对君玉交口称赞尤其是汪均的母亲和祖母她们都将君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祖母还遗憾地说君玉救过汪均的命若汪均是女孩子的话一定要他以身相许想方设法招了君玉做孙女婿。她们都羡慕我儿子有如此一个朋友听说江南不少有女儿的豪门大族争相打听他有没有成家想给他提亲呢……呵呵当时我心里还隐隐有点不开心怎么这君玉竟然比我的儿子还好么?只可惜君玉到江南时我不在家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你这个据说是神仙一般的朋友……元敬什么时候邀请他来家里做客吧让我瞧瞧……” 孟元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君玉她比你听来的那些传闻更好。娘你若见了她一定会十分喜欢她的。” “你就是为了去见他?” “对。” “娘你可听过‘兰茜思’这个人?” 孟母十分讶异地看着儿子:“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兰茜思和舅舅、舅母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孟母不悦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兰茜思的?” “兰茜思就是君玉的母亲。” 孟母面色大变这些年来她和弟弟、弟媳之间从来不曾提起过“兰茜思”这个名字。二十几年下来她几乎都要将这个名字忘记了没想到儿子今天却问了起来。更没想到兰茜思的儿子却正是自己儿子最要好的朋友。 “舅舅和舅母可是做过一些对不起兰茜思的事情?” 孟母叹息了一声:“你舅舅都已经去世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舅舅他这些年来一直郁郁寡欢跟舅母的关系也不好这也是他那么早就去世的主要原因吧?” 孟母想起逝世不久的弟弟长叹一声:“你舅母家世、人品、相貌样样都好真不明白你舅舅为什么会一直耿耿于怀……” “那兰茜思呢?兰茜思不好么?”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兰茜思。一个女孩子不在闺阁安分守己、刺绣工织、恪尽妇道却一天到晚争强好胜、打打杀杀甚至于想当什么武林盟主在江湖上搅得天翻地覆。怎不令人憎恨?” “兰茜思是个孤儿可能是因为从小无人管教十分野性自出道以来就十分嚣张。我们家里是传统的世家但是后来人丁不旺只得我和你舅舅姐弟两个。你舅舅幼从名师剑法十分高明因此家里对他期望甚高。也许是孽缘际会你舅舅一认识兰茜思就很喜欢她两个人情投意合连家里百般阻止都无可奈何。” “有一次你外公亲自出面告诫兰茜思要她别再兴风作浪也不许再缠着你舅舅被兰茜思断然拒绝。你外公本想教训她一下没想到兰茜思却傲然说自己从来不与和自己相差太远的人较量。你外公原本也大有威名经此一气大病一场。可你舅舅不怪兰茜思无礼反倒责怪家里不该那么对待兰茜思干脆离家出走了。 “就在我们都深感绝望的时候兰茜思却不知为何和你舅舅决裂无论你舅舅怎么请求都不肯回心转意。得知你舅舅要娶你舅母的时候全家人都欣喜若狂。只是谁也想不到你舅舅婚后会是这般境况……哎。” “兰茜思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虽然我只见过她两次也不太喜欢她但有时想起却又有点佩服她那绝世的武功和渊博的知识她的言行举止、她那样神采飞扬的笑脸总之她是那种你只要见过一次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人。哎几十年来我还从来没有在任何其他女子身上见到过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我见你舅舅那般郁郁寡欢的样子又不由得恨她当年为什么会抛弃你舅舅……” 孟母叹道:“兰茜思如此无情远远不及你舅母温存体贴真不知你舅舅生前到底是怎么想的……” 孟元敬想起“寒景园”里“情魔”讲述的那个关于兰茜思和舅舅、舅母之间恩怨的长长的故事只觉得此刻面上都还有些火辣辣的不禁大声道:“这倒不一定。” 孟母狐疑地道:“长辈之间的恩怨你知道些什么?” 孟元敬摇摇头舅舅已经去世兰茜思更早已过世加上石岚妮姐妹的入宫只剩下舅母孤零零一人度日现在再提这些又有何意义? 便不和母亲提起“情魔”的那个故事只是道:“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也不问了。” 孟母道:“真想不到君玉就是兰茜思的儿子。不过听汪均的祖母将他夸得那般天上有地下无我倒真有点不服气想必是因为他救过汪均所以夸大其辞也有可能。这天下再好之人又怎会比我儿子还好?。”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君玉更好的人了娘你一定要喜欢君玉你非喜欢君玉不可。” 孟母笑了起来:“元敬君玉到底有什么魔力人人都说好?你看你这样子倒不像是要我喜欢你的朋友而是要我喜欢你中意的女孩子似的。” “若君玉是女孩子呢?” 孟母笑着看着儿子忽然瞪眼道:“元敬你那个做大元帅的朋友怎会是个女孩子?” 孟元敬强笑着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道:“当然----不是了。” 身份败露(3) 6月上旬周以达和林宝山、卢凌两路军汇合依计在外大草原和赤金族大军两次交手真穆帖尔见大军逼近不战而退率领余部连夜撤逃已经逃到了千里之外的边境地带。 西北军俘获赤金族一重要部落大小头领、家属、子女、族人3ooo余人而其他普通被俘的士兵等更达万人。塔里木一带的赤金族逃兵则被耿克和张原率领的大军全歼。 在即将回拔的营帐里将士们清点着大量战利品无不欢喜。 林宝山、周以达和卢凌等人正在禀报情况君玉思索间忽然听得远远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她仔细听了听似乎是大笑声又似乎是欢呼叫好声。不知怎的这笑声、呼声听起来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君玉和众人一起走了出去。 一里远处成千上万的军士正围着一个大坑射箭、填土君玉走到近处忽见一少年的头在土里挣扎着脖子上还插着一支箭然后飞快地又是一箭射来君玉飞身接住了那支箭…… 似乎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即将要爆炸开来君玉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原本已经陷入疯狂情绪的兵将们忽然安静下来君玉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已经被战争扭曲得完全走样的面孔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厌恶之意。 为的监军笑道:“我们准备将这三千多重要俘虏全部坑杀。剩下的那群也懒得押送就地解决算了……” “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监军愣了一下他作为钦派的要员从来没被人如此疾言厉色过而且解决战后事宜比如战俘之类的正是本朝监军的职责所在。他面上老大挂不住:“赤金族大军十分残暴这些年每攻下一城稍遇抵抗就会全城屠杀我朝百姓无不恨之入骨。将这三千俘虏就地坑杀以牙还牙不是正好么?。” “那几百名赤金族的重要人物当交朝廷付。但是这三千多人中有一千多妇孺、老弱怎能就地坑杀?” 监军笑道:“元帅此言差矣。斩草务必除根谁叫他们是赤金族人只怕风吹又生放虎归山。为振民心和军心我还准备将那一万多人全部坑杀。” 君玉冷然道:“无论他们是什么人军心、民心也不是如此振奋法。监军不必多言。在下自有主张。” 监军碰了老大一个钉子冷冷一笑:“我有权行驶自己的权力……” “我不管你有什么权力也不能如此灭绝人性。” 众兵将第一次看见他们百战百胜、温文尔雅的统帅面上露出如此的狂怒监军本想辩驳张了张嘴却立刻噤声。 “立刻清点剩下的俘虏除了重要头领和职业军人外其余妇孺、老弱、平民立刻就地释放此事由周将军和卢凌亲自负责任何人不得干预……”她扫了眼监军的满脸愠色目光像刀锋一般掠过一众兵将:“任何人不得拦截、追击释放的俘虏若有违者犹如此箭……”她手一放开“啪”的一声那支箭折为两截扔在地上。 监军冷哼一声悻悻然地走开去。 大军返回西宁府已经是六月下旬。 第二天傍晚忽报夏奥来访。 君玉迎出却见夏奥拖了铁棒深施一礼:“应赤巴之命来邀请君元帅参加我寺的‘雪域节’。” 君玉接过圣宫那种特制的请柬每年7月初的“雪域节”是圣宫的最重大节日之一。和那些纯粹的宗教节日不同“雪域节”并不仅限于宗教活动还有各大民间团体的歌舞、戏剧表演更允许普通民众进园参观所以某种程度上“雪域节”比他们的新年还更闹热。 见君玉欣然答应夏奥高兴地拖了铁棒先行告辞了。 君玉算算时间距离“雪域节”还有九天便将军中事宜吩咐了林宝山、周以达、卢凌等人第二天自己只身上路了。 一路慢行君玉第一次静下心来欣赏着这片极其神秘的土地上的美丽风光。四天后的傍晚她来到了南迦巴瓦山脚下的那座面南背北的山谷。 此时正是盛夏天气放眼望去山谷里那座熟悉的小木屋早已不是白雪皑皑四周零散的一丛一丛的矮灌木郁郁葱葱而木屋外面的大片空地上一些草已经开始枯黄而另外一些却依旧葱绿。其间杂生着各种野花一片荆棘的累累果实散出一阵阵莫名的幽香。 一阵悠扬的琴声回荡在蓝天白云之间。 其时夕阳在天木屋前的草地上抚琴的人麻衣如雪、俊逸出尘。 一曲终了君玉才慢慢走了过去。 抚琴的人抬起头来看着那满面微笑的少年走近轻声道:“君玉我知道你会来的。” 君玉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拓桑等了很久了吧。” 拓桑的眉梢眼角全是欢喜之意远远地两只鸟儿从灌木丛里掠起扑棱着飞上天空。 下弦月慢慢地爬上头顶。远处的雪山散出清冷的光芒而这片绿草茵茵的草地上盛夏的夜风却有着无比的凉爽之意。 君玉轻抚琴弦弹起一很古老的曲子低柔的旋律从山谷的清幽而来无比纯净。 拓桑躺在茵茵的草地上望着头顶的天空唱起一歌来: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天空中洁白的仙鹤 请将你的双翅借我 我不往远处去飞 只到这里就回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 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 歌乐声里两人在眼神的相会处无声微笑而那在山谷回荡的歌声是这样静静的夜晚次第开放的玫瑰。 细细的弯月慢慢下沉山谷里歌声的回响也渐渐散去。 拓桑轻轻抓住身边那只温暖的手像抓住一场睁开眼睛就会醒来的梦。这样静谧的时刻心里也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悲从中来。 “君玉。” “嗯。” 君玉静静地望着头顶这片跟外界完全不同的神秘的天空轻轻应了一声。 “君玉。” “嗯。我在这里。” “君玉。”那只紧握的手是那么用力:“我希望我不是什么‘博克多’。” “我也很厌恶战争。厌恶战场。以前每次大战、得胜都会有一种成就感。可是现在我却越来越讨厌这种血淋淋的博杀。尤其是那种灭绝人性的你坑杀我我坑杀你。” “君玉。”拓桑的声音和紧握的手一样迫切:“如果我们不在这个地方如果我们不是我们……” 君玉凝视着这双热切的目光凝视着那一丝一闪而过的悲伤之意:“可是我们一直在这里。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是啊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拓桑眼里一片涩然紧紧抓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场梦而已。 “君玉你相信奇迹么?” “不。”君玉微笑着看着那双慢慢黯淡下去的目光忽然用力握了握那只掌心变得有点冰凉的手:“但是认识你之后我已经有点儿相信了而且我更相信努力。” 那柔和的指尖传来的力量如此温暖拓桑原本黯淡的眼睛倏地闪耀出喜悦的光芒:“君玉我也相信。” 时光流水一样地跑日夜瞬息更替南迦巴瓦的风光依旧如浓得化不开来的绝色。 拓桑举着采集的一大把花儿笑着跑了过来:“君玉。” 君玉接过花看着拓桑满脸的笑容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现阳光普照下的一切比夜色中朦胧的现实世界更为莫测。 她道:“你该上路了。” 拓桑伸出的手僵了一下:“是啊我该上路了。” 君玉笑了:“‘雪域节’见。” 拓桑点了点头心情似乎轻松了一点儿:“好的‘雪域节’见。” ps:感谢各位阅读、推荐、留言。呵呵今天晚上还有一章更新8点更新欢迎阅读--------7-25月斜影清 拓桑和孟元敬的会面 每年的“雪域节”都在“圣宫”的附园----“哲西林卡”园林里面举行。 来自各地的著名戏剧团体早已集中到了“哲西林卡”外面的“八里镇”。近二十家大型演出戏剧团体准备了一年就是为了给神圣的“博克多”和千万僧众以及这片土地上勤劳的人民奉上几天特别开心快乐的日子。 从早上开始就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涌进巨大的“哲西林卡”园林十几处戏台分散在园林的各个楼台百姓、僧俗各自挑选自己爱看的戏台津津有味地欣赏着那些活泼生动的传统艺术。 在“哲西林卡”园林的最大一个戏台的观光台上坐着以“博克多”为的一众德高望众的长老。在“博克多”的左侧则是以驻地大臣为的一众观光贵宾。驻地大臣秦小楼因为有事要稍晚才来所以他的座位尚空着。 君玉今天早上才赶到“哲西林卡”园林还没来得及和秦小楼会面她原本以为秦小楼一定在园林里结果他的座位却是空荡荡的。 台上已经开始了精彩的歌舞表演演员们穿着当地各种特色服装载歌载舞。待歌舞表演结束又开始了本土的戏剧演出。 每到精彩处台下人群就爆出如雷的掌声或者叫好声实在精妙处就连台上那些心如止水的老喇嘛脸上也会露出微微的笑意。 孟元敬穿着当地人的衣服混迹在成千上万沉浸于戏剧欣赏的欢乐气氛的人群里心里却没有丝毫快乐之意。 他紧紧盯着观光台第一贵宾席位上那个欣赏戏剧的少年少年时而微笑时而鼓掌有时又眉头微皱。 而在少年的右边则是那袈裟簇新的神秘“博克多”。他有时看看戏台上杂耍的热闹有时眼神却不经意地望向身边的少年。 每当这时少年不经意的目光也会望过来于是两人的眼里就多了微微的笑意然后又看向了别处。 看戏的人群是如此专注那两人的目光是如此不经意所以谁也不会注意到。 但是孟元敬不仅注意到了而且注意到了两人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和眼神。 他看到那“博克多”眼神里那样抑制不住的热切和深情那样的眼神完全是一个男人深深迷恋一个女人才会有的神情。 像有一把铁锤重重地敲在心口孟元敬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今天的最后一幕戏剧已经结束“博克多”开始为众人“祈福”。 孟元敬排在等待祈福的人群里从来没有人会直视神圣的“博克多”的眼神孟元敬却眼也不眨地直直地盯着他。 他看着“博克多”的手轻轻放在那神采奕奕的少年的头上。少年神情肃然“博克多”的眼神也一如看着每一位教众般安详。可是当他的手离开那头顶时眼神里却飞闪过了一丝痛苦的依依不舍。 几乎是见他的第一眼起孟元敬就莫名地不喜此人尤其是寒景园的会面更让他加重了对此人的厌恶。以前他一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了。 孟元敬的拳头捏得更紧了双目似乎要滴出血来。 孟元敬忽然想起一年多以前拉汗教派人进京密告“博克多”不守清规为一神秘女子写下若干情诗----“千机门”高手出动来这里暗访了大半年准备秘密处死那个“红颜祸水”那件事情。 满朝文武都见识过“千机门”特务的厉害大到你金屋藏娇或收了多少红包小到你每天喝了什么酒都会被调查得一清二楚。 暗杀、收买、跟踪、离间、窥探、栽赃……无论你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卑鄙方式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这样一群苍蝇一般的高手一到了这里居然一无所获。只得呈上现任“博克多”爱好诗文而已这样的“回报”。 现在孟元敬才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铩羽而归了。 拓桑伸出祈福的手忽然怔住。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一双在“祈福”时刻闪烁着这般愤怒火焰的目光。 那双愤怒的眼睛的主人冷冷笑道:“‘博克多’久违了。” 拓桑看着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之意平静了心绪如往常一般做完了这套仪式。 秦小楼的声音随后响起是在向主理外务的赤巴介绍:“这位是当朝兵部尚书孟大人。是君元帅最要好的朋友下官的同窗昨天晚上才到。” 君玉早已退下又没见到秦小楼正准备离开忽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立刻惊喜道:“元敬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元敬心里一阵酸楚却微笑着快步走了过来:“离别太久我来看看你。”不经意地看去那“博克多”已经和一众僧人鱼贯离去。 “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先到西宁府再到玉树镇卢凌说你来了这里所以我就赶来了昨天晚上才到的结果你比我还要后到。” 秦小楼大笑着走了过来:“元敬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不肯到观光台上来哈哈我又有点事情耽误赶来时都没见到你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君玉十分开心:“元敬我若不回头来就差点见不到你了。” 孟元敬仔细地看着这张和儿时一样毫无伪饰的欣喜的面孔心里微微有了一丝暖意:“怎么会。我一直看到你的你不回头我也一定会去找你的。总要找到为止就是了!” 秦小楼道:“自千思书院一别我们三个已经十几年没有聚齐了今天一定要大醉一场。” 两人同声道:“你是地主自然听你的了。” “哈哈你两人还跟小时候一般默契。”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驻地大臣的府邸灯火通明三人谈古论今当地的美酒一杯接一杯喝下去虽然比不得中原地带的传统佳酿却也别有风味。 秦小楼喝得最多舌头都已经有点打结了到得后来已经完全醉倒在桌子上。伺候在一边的侍从立刻来扶起他进屋休息。 孟元敬也喝得不少但是一直都很清醒。他看看君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笑了:“我们就不用继续喝了吧去看看这个神秘地方的夜色吧。”他看了看窗外“此刻恐怕不是夜色而是清晨了。” 君玉喝得又要稍微少些更是清醒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远处群山泛白。府邸外面是一片十分空旷的阔地草地并不平整东一块西一块的如癞痢一般而前方一大片灌木倒是非常集中整齐在微微的晨光里绿得黑。 孟元敬看着远方的天空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我这次出门之前内阁在早朝时上了一道密折指证当今‘天下兵马大元帅’是女子。” 朱丞相弄鬼已久等到如今才指使人密奏算是相当不容易了。君玉早有心理准备镇定自若地笑道:“是么?当时吓了你一跳吧?” 孟元敬见她不问皇帝和满朝文武的反应却只问自己有点意外只道:“是啊是吓了我一大跳。怕只怕那告密者别有居心。” 君玉笑了笑。 “朱渝和汪均都为你作证所以皇上便下令让那无中生有的奏折就此沉沦。” “谢谢你们。”君玉一笑“其实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猜测、怀疑他们一定还会继续捣鬼的。” 孟元敬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无论别人怎么怀疑我却从来不敢怀疑甚至多次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因为我怕轻侮了我最要好的朋友。” 君玉心里一震久不能言。 拓桑和孟元敬的第一次会面(2) 孟元敬看她长时间的沉默此时朝阳初升她的睫毛阖住眼帘脸色苍白得出奇。 孟元敬心里很想放声大哭却强笑着用了轻松的语气道:“宋玉、潘安等美男子古已有之但是大家都没有见过幸好有君玉这个样板让我们参考。有时连我都不由得想‘若君玉真是女孩子该多好。’何况那些别有居心的人。那些流言蜚语你别理睬就行了。我是永远都相信你的。” 他见君玉还是沉默着轻声道:“君玉你怎么啦?” 君玉这时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微笑道:“元敬你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觉得这里的景色可好?” “的确跟外面的天地完全不一样。”孟元敬叹道:“常年征战身累心更累。那西北苦寒地你的日子更不好过。” “是啊我现在特别厌恶战争厌恶战场希望回到普通的日子。” “几场战争下来胡王主力基本被全部歼灭而真穆帖尔也撤逃千里之外整个北方一线总算安定下来你可以有一段轻松的日子了。” 君玉想起如今周以达、张原、卢凌、林宝山等人基本都能独当一面了尤其是张原更是运筹帷幄有大将之风即使自己不在西北军中有他们镇守也已经足够了。而凤凰城里的孙嘉更是得其所用挥所长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孟元敬又道:“可是按照惯例只怕你会进京述职了。” 君玉沉默了一下才道:“元敬我不想再回京城了。” 一旦再回京城要想离开只怕难如登天。 “为什么?那道奏折已经被皇帝下令沉沦谁敢再风言风语?” “不是奏折的原因比起战场我更厌恶朝堂上的权谋与算计。我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孟元敬沉思了一下:“其实宋太祖的‘杯酒释兵权’真是一件好事。但是如今皇帝正要利用我们给他掣肘朱丞相正等着你进京呢。指望他‘杯酒释兵权’轻易让你解甲归田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伴君如伴虎如果你真不想进京的话我们一定要好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是啊我正在想呢。我也没完全想好等完全考虑好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孟元敬点点头:“也好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等你安排好一切我们真该找个时间好好去游山玩水的。” “可是你刚刚升任兵部尚书已经告假三个月了只怕以后再告长假就十分困难了。” “只要你有时间我什么时候都会有时间的。”孟元敬笑道:“你若不再进京无论是回凤凰城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地方都会和我隔了千山万水。如果能够距离朋友比较近一点那还是近一点的好。你都不希罕什么‘兵马大元帅’我不作这个劳什子尚书也没什么了不起。” 君玉笑着摇摇头看他一眼:“你和我不一样。石岚妮姐妹在宫里更需要一个稳定的后盾。” 孟元敬一呆忽然记起表妹的话来“我真希望你和君公子都在朝中。” 石岚妮姐妹虽然正得宠但是和皇后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激烈。如果后妃没有家族巨大的靠山在激烈的争斗中是很难立住脚的。 皇后出身戚勋世家石岚妮姐妹却出身武林加之父亲已逝无以为靠在朝不保夕的后宫争夺里不免在心理上将战功赫赫的表哥和君玉等人当作了最大的依靠。 色炽而宠色衰而败富贵荣辱不过系于一个人的喜好而已今日可以宠冠群芳明日也可以冷宫深深。哪怕一时集中了三千人的宠爱也终归是要还给那三千人的。 孟元敬道:“我倒忘记了上次见到岚妮她还叫我一定记得替她问候你。其实她们姐妹在宫里的日子倒比我们在战场上的日子更加激烈。真不明白为什么我舅母会让她们姐妹进宫。” 君玉想起石岚妮经历几番折磨却又被母亲送进宫里经受那样可怕的争斗不禁叹息道:“是啊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们怎么不去休息还在这里闲谈?你两人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一见面就说个不完为什么和别人比如我就没有这么多话?” 秦小楼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他昨晚大醉此刻却很有精神的样子。 君玉不禁笑道:“小楼你真是好酒量。” 秦小楼道:“元敬酒量更好他醉都没醉呢。” 孟元敬大笑:“我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 此时朝阳已经完全升起远远地早已有成群结队的人往“哲西林卡”园林的方向而去。“雪域节”有连续好几天的戏剧表演远近的民众是绝不会放过这样的狂欢的机会的。所以今天的人依旧一点也不比昨天少。 一群穿着十分鲜艳的当地服装的美貌少女唱着轻快的民歌远远走过。 秦小楼吹了一声口哨有几名少女回头忽然见到这样的三名青年男子不禁红了脸笑着跑开了。 秦小楼眨了眨眼睛:“元敬、君玉你二人都没娶亲要不要先在这里寻一房妾室?这里的女孩子虽然不如江南佳丽但是也别有风情。” 秦小楼早已娶妻生子正室夫人是京城一世家之女是有口皆碑的贤惠孝顺妇人。夫人没有随他赴任带了子女在家侍奉公婆。因怕丈夫独自在外无人照应在秦小楼赴任之前还专门为他讨了一房小妾让他带到驻地照应他的饮食起居。到了驻地后当地官员又送了他两名本地的美姬秦小楼一并收为妾室因此虽然独自一人在异域倒也生活得十分惬意。 孟元敬笑道:“你倒真好福气啊有嫂夫人这样一个贤惠妻子整天花团锦簇也不怕后院起火。我可享不来你这种福。” “你也别太挑剔了据我所知去年你得胜回朝的时候京城豪门都竞相打听你有没有成亲如今官至兵部提亲的怕不踏破了你家门槛?你不着急你母亲就不急?” 孟元敬不经意地看了眼君玉顿了一下才道:“也不是什么挑剔。如今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跟自己心心相印的女子白头到老。” 秦小楼道:“听你这语气莫非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是谁家千金竟惹得元敬你如此?” “没有没有。这只是我的理想而已。” 秦小楼看着一直笑而不语的君玉忽道:“我知你在西北苦寒之地军中生涯枯燥无比曾有好几次想给你送几名美姬来可是想想你再看看这些美姬不知怎的便觉得如尘土一般所以不敢厚颜送来还是我这种俗人自己享用罢了……” “哈哈小楼你倒真是有心了。多谢多谢。” 秦小楼道:“我们几人当中朱渝早已娶了个如花似玉的郡主元敬还尚有母亲为他操劳就只君玉你孑然一身。要不要我给你留意一下?” 君玉尚未答话孟元敬先笑了起来:“小楼你几时改行做媒婆了?君玉此等人物寻常庸脂俗粉怎入得了她的法眼?” “也是看来我也不用瞎操心了。” 三人正闲话间驻地大臣府邸的侍从恭敬地走了过来:“请三位大人用早餐。等一会儿戏剧就要开始了。” 随即另外一名侍从快步走了过来道:“秦大人活动马上要开始了。” 秦小楼道:“哦我差点忘了今天上午我必须出席圣宫的一项互换哈达活动得马上出了。” 两人都道:“你忙你的不要管我们。” 孟元敬看了看远处一群一群正往“哲西林卡”涌去的人群不由得想起拓桑看着君玉时那样热切的目光心里如有针扎忽道:“君玉这戏剧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今天去看看这地方的风景可好?” “好啊。”君玉爽快地道:“你第一次到这里来我虽然也不是地主但总比你要熟悉一些今天就充当你的向导好了。” ps:今天还更新2章:))欢迎阅读 对拓桑的提醒或者警告 两人骑了马一路慢行到得中午也已经离开驻地大臣府邸好几十里了。 远远望去最顶端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的雪山左侧的褐色山脉下是一条巨大拱形的冰瀑而右侧则是半垂直的山峰山顶是褐色裸露的沙粒石块而半坡上则是各种各样延伸的常绿阔叶林木。 在这样泼墨山水般的画图里有一根经幡悄然耸立无风自动与周围的一切和谐共存构成了一道更加独特的风景线。 在山脚下一片小黄花密密盛开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孟元敬叹道:“一山连四季十里不同天说的就是这里吧。” 君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四季的景色分布在同一个区域点了点头道:“我每次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看到的景色都不相同。” 两人寻了一个地方坐了马悄然吃着草恣意游走偶尔长嘶一声就会惊起不少飞鸟走兽。 孟元敬看着延伸得老远的大片小黄花漫不经心地道:“君玉你和圣宫的喇嘛们佷熟么?” “是啊他们帮过我好几次大忙。”“那拓桑在蜀中见了两面真没想到他竟然是圣宫的‘博克多’。” “对啊人生中总是有很多想不到的事情。” “那些喇嘛们一入空门再无世俗之念而‘博克多’更是需要常年修炼与世隔绝我们能和拓桑认识也算是缘分啊。” “是啊他们一入空门就注定红尘弃绝了。” 孟元敬看她笑语盈盈眼里却闪过一丝黯然心里那股针扎般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在心底。 孟元敬清晰地记起两人成年后重逢的第一面尽管是在十分危急的情况下两人却都是那样地欣喜若狂;然后君玉第一次到自己家里自己那晚是何等地面红心跳失态之极。再后来两人蜀中同行虽多波折但是“手挥五弦”的默契是那般地世上无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君玉是注定的相逢一经相逢就已亲密无间。 可是也许早在“寒景园”自己眼睁睁看着君玉差点丧生于情魔的魔音下无力自拔的时候----就已经慢慢地将这种亲密无间的缘分过度挥霍了。 等到醒悟一切是否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行不知名的五彩的鸟儿低低地在小黄花丛中飞过煞是好看。 君玉指了那群鸟儿道:“元敬你看……” 却不见回答向孟元敬看去只见他呆呆地望着远方十分黯然神伤的样子不禁大了点声音:“元敬想什么呢?” 孟元敬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道:“我害怕如果我回了京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孟元敬如此直白的目光君玉如何还能视而不见心里不由得暗自心惊。 孟元敬不同于朱渝对于朱渝她只需少见面多提防自信不会有什么大的危害;可是孟元敬则不同孟元敬是她少时最重要的朋友她并不希望两人之间因为一些无谓的猜疑和隔阂毁了多年的友谊。现在见孟元敬又是如此模样心里一紧生怕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会生。 微风吹动远处高高的经幡出轻轻的呜呜之声孟元敬记起拓桑“博克多”的身份那是一种尊贵更是永远无法解开的枷锁。他心里忽然多了几分希望神情也逐渐轻松了起来。再看此间风景更觉从未有过的清爽怡人。 “君玉你还见过多少这样的桃花源?” 君玉见他换了话题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笑道:“这些年我到过不少地方虽然美景都各有特色但真要美到这种特别程度的却是少见。” 孟元敬叹道:“正是。在这种地方呆过之后就更令人厌恶朝中诸事了。” “可是你才刚刚开始呢。” “很久以来我都期待着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可是真到了这一天真做到了尚书也没有现有什么了不起。” 远处的冰瀑雪白无声君玉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她倒真和孟元敬完全有同感。 和驻地大臣已经交换了祝福所有的礼节都已经完成。拓桑和一众长老坐在观光台上欣赏着热闹的戏剧表演。 自成年掌教后拓桑已经不怎么喜欢看戏了以往的“雪域节”他往往只是在第一天履行了“博克多”的礼节后就会去处理教中的其他事务可是今年他却每一天都准时来而且要直到戏剧完全结束时才离开。 他一次又一次地往那熟悉的位置看去那位置总是空空如也。 秦小楼早已告诉他君玉陪孟元敬看风景今天不会来了可是拓桑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不经意张望有时闭上眼睛再睁开她似乎就满面微笑地坐在那里。 但是他又有点儿高兴她不在这里。 因为她那个青梅竹马的朋友那愤怒的目光实在太过明显毫无掩饰。显然孟元敬早已怀疑了君玉的真实身份。 他曾在蜀中见过孟元敬两次也见识过孟元敬和君玉双剑合壁的威力与默契。 忽然现自己如此默契的伙伴是个女孩子孟元敬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不是对对方深有情意在“摸顶祈福”这样的时刻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怎会那般愤怒和痛苦?。 拓桑自然不知道君玉在朝中被密折毁谤一事。但是见孟元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看望朋友”拓桑也知道必然是生了一些事情。 如果君玉的身份突然被揭穿将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危害呢? 自己到底可以为她作些什么? 拓桑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担忧戏台上的喧哗益嘈杂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短短几天长似几年。 已经是“雪域节”的最后一天了。 早上拓桑和一众僧人准时来到了“哲西林卡”园林。 不经意地望去那熟悉的位置上少年的满面微笑如初升的朝阳。目光瞬间交汇拓桑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放眼看戏台忽然觉得戏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人儿、千姿百态的脸谱竟是这般生动有趣却又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她和她那双剑合壁的朋友坐在一起两人和观戏的人群一样时而欢笑、时而叫好有时又窃窃私语几句。 拓桑一直沉静地盯着戏台绝不再往少年的方向看一眼。尽管他光明正大见她的借口即将结束;尽管离别在即---- 可是如果会危害到她如果会损及她的名誉哪怕咫尺天涯也只好陌路相向。 夕阳已经开始下沉“哲西林卡”的人群如潮水一般退去。 君玉和孟元敬向一众教徒辞行。 孟元敬盯着拓桑那双完全入定般的目光这一刻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了热切更没有了光华。在夕阳的余晖里他袈裟簇新的模样倒真有了“博克多”的神圣和庄严。 这样冷静的神态比他热切看着君玉的样子更让孟元敬震动心里那种愤怒和痛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孟元敬朗声道:“肩负着这片土地上所有教众的信仰和期望的神圣‘博克多’下官有礼了。” 这是提醒还是警告? 拓桑淡淡微笑按照惯常的礼仪向他回礼。 君玉和赤巴、夏奥等辞别完毕回头秦小楼也已经和“博克多”交换了礼节一众教徒已经撑开伞盖簇拥着他们的“博克多”离去。 盟誓 两骑快马连夜赶路。 三天后已经路过南迦巴瓦。 孟元敬看着这座绝美的山峰和群山环绕的雅鲁藏布大峡谷不禁道:“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君玉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座熟悉的小木屋就在山谷里那片“云中的天堂”就在山谷的背面。那里有诸神点燃的桑烟、洁净清芬的白云;那里才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桃源。 悬崖绝壁竖在心里如果没有曾经同行的人此生此世又怎还会有攀登那山峰的勇气。 孟元敬看那猿猴止步、飞鸟绝迹的悬崖峭壁:“君玉你攀登过这山峰么?若是站在山顶望下看那风景肯定是想象不出的美吧?我们要不要去试试自己的轻功有没有退步?” 君玉笑了:“你的假期快结束得加快往回赶呢。我们再不能停留了。” 孟元敬叹息一声再也无语两骑快马又在山路上飞奔起来。 赶回西宁府已经是晚上。 两人刚一回到帅府卢凌已经迎了上来看样子已经等得十分焦虑了:“元帅朝廷已经下了两道圣旨和一面金牌催你进京你看。” 君玉接过一看是要自己火进京领赏述职的。 卢凌又道:“监军半月之前已经和传旨的公公一起上路回京了。你不在军中他要林将军等人和他一起先上路林将军等都拒绝了说要等你回来一起进京。” 君玉点了点头。 孟元敬忽道:“我早前在汤震军中时曾见过监军此人气量十分狭隘加之出身‘千机门’惯用各种卑鄙招数。边疆帅臣提起此人无不皱眉很多时候都尽量避免和他生冲突。有一次一个总兵正是因为和他意见不合被他拿了些莫须有的证据上奏结果被处死。你这次因为俘虏事件和他生冲突只恐他先回朝中挟私报复。” “千机门”的特务隶属皇帝一人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因此他们的话语在皇帝心中自然颇有份量。 君玉沉思片刻道:“那也只好由得他了。” 孟元敬想了想站起身来:“君玉就此告辞。我要上路了。” 君玉知他必定是担心自己想尽快回去做一些安排不由得叹道:“已经深夜又何必急在一时。他要怎么样就由得他去好了。” 孟元敬虽早已知道她有退却之意但是总不能就此挂冠远遁事情总要有个交代。此次进京述职已是在所难免。 如果在这个时刻让人密奏一本要安然隐退更是难上加难。 他也不再多说立刻出门侍卫已经将他的马牵来。他飞身上马:“君玉你先安排好再启程我们京中再见。” 然后也不等君玉回答身影已经随着马蹄声消失在黑夜里。 张原、林宝山、周以达、耿克、白如晖等将领得知君玉回来第二天一早全部聚集到了帅府。 众人坐定林宝山道:“元帅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今天安排好一切明日即可启程。” 周以达、张原等人从未进京从军以来初露锋芒如今军功在手不免对朝廷的期望甚高一个个均十分激动和紧张。 君玉心中暗叹这群追随自己的热血男儿凭借战功期待封妻荫子自然无可厚非。怕只怕“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会议散去林宝山却留了下来低声道:“元帅这次监军先回朝中此人十分卑鄙只恐对元帅不利。” 众人中林宝山年龄最大到西北军中之前又为朱丞相嫡系久经官场倾轧十分了解那些“莫须有”罪名的威力是以此次进京绝不似周以达等不知情者般激动和期待。 君玉道:“多谢林将军提醒。” 她自入主西北军以来林宝山最初虽然有些阳奉阴违但是经历几次战役以后已从不在背后捣鬼到得后来甚至开始全力以赴征战疆场完全无愧于他将军的名号了。她知林宝山为朱丞相嫡系现见他不但不肯提前跟监军上路更私下提醒自己也不由得由衷感谢。 尽管大小将领无不心情激动也早早休息准备明日出进京。 君玉也早早安寝却大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奇怪而熟悉的声音。 君玉立刻起身悄然出了帅府循那声音而去。 黑暗中那人影决不回头却深知背后有人来到。 两人奔出七八里远才在一棵孤零零的树下停下脚步。下弦月孤零零地就在头顶野旷天低君玉看身边这双焦虑的眼睛忽然轻笑了起来:“拓桑为什么我们总像亡命天涯的样子?” 拓桑也笑了起来不过笑容却很快消失了满是担忧地道:“君玉是不是生什么事情了?”君玉将那密折事件和明日进京的安排简单给他讲了一下。 君玉坦然道:“我心里也没什么底且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 君玉看看远方的天空皇帝连下两道圣旨又追加一枚金牌召令此次自己回京要想再轻易离开全身而退自然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拓桑从未经历过复杂的争斗和权谋见君玉如此自己却完全束手无策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来:“君玉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你就只身离开吧。” 君玉看他那灼灼的目光和坚定的语气忽然觉得热血沸腾心里充满了力量。 她轻声道:“拓桑你可别悄悄跟到京城啊。那样对你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如果辞官不行我一定会出来的你要相信我只身离开的本领还是有的。” 她看拓桑还是担忧不已的样子笑道:“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万一我出来却见不到你岂不是会很绝望?” 拓桑点了点头。 回到京城已是黄昏十分。 林宝山等在京城有家眷的将领各自回家而张原、周以达等初次进京的一众将领则一并前往朝廷指定的府邸。 君玉正要随了众人一起前去卢凌忽然低声道:“寨主你不回帅府么?” 卢凌、耿克等人私下里仍旧维持着在凤凰寨的称呼一直叫君玉“寨主”的。 君玉这才记起自己在京城还有座“帅府”不禁失笑就带了几名卫士往帅府而去。 门口的卫兵佷陌生见了这几人一身戎装道:“你们找谁?” “元帅回府立刻开门。” 卫兵们大惊立刻开门。 随后一个十分夸张的声音娇嗲嗲地响起:“相公你回来啦。” 君玉吓了一跳两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跑了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了她其中那圆脸的女子满面娇嗔地瞪着他:“古人都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可好富贵了居然把我们抛在脑后莫非是空置了这帅府要另攀千金小姐?” 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曼青、非嫣你们怎么来了?” 这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竟然是赵曼青和莫非嫣。 金殿对质 “哼只听新人笑谁闻旧人哭我们若不来这帅府的女主人不知该是谁了。”曼青佷夸张地娇嗔莫非嫣也一脸娇羞抱怨的模样。 君玉知这二人必有古怪也乐得配合左拥右抱将这二人揽了十分暧昧地低了头:“我在军中没有一天不想念二位的。” 闻声赶来的老管家立刻行礼。 曼青完全是一副“夫人”派头的样子:“你立刻叫厨房准备宴席为元帅接风。” 管家见元帅揽了二位美女这般亲热模样不禁暧昧地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心想元帅在军中如此之久当兵三年母猪也看作貂禅何况是他这二位如此美丽的夫人便知趣地立刻告退了。 三人簇拥着来到卧室莫非嫣立刻关上了厚厚的房门。 宽大的卧室锦被红绣完全是一派富丽堂皇繁花似锦温柔乡君玉军中多年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她见二人嘻笑不已自己便在床上坐了:“你二人有什么古怪现在可以说了吧?” 赵曼青不再嬉皮笑脸的了低声道:“那群‘千机门’的特务好生厉害已悄悄到帅府探视过几次了。” 君玉点点头:“他们早已离开了。” 她刚进帅府就听得一阵细微逃离的脚步声想必正是“千机门”的特务见她回来赶紧离开了。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较为沉静的莫非嫣道:“我们已经来了快半个月了。西北军大胜的消息传到凤凰寨后弄影先生也赶了回来只叫我们两人即刻来帅府。” 原来弄影公子设计的火炮刚刚成功尚未送到军中真穆帖尔已经远撤他便立即回到寨中吩咐赵曼青、莫非嫣二人以君玉“未婚妻”的身份赶到帅府来。 这二人来了帅府自称是元帅“未婚妻”而且持有君玉信物加上赵曼青是何等伶俐之人应对之间从容自如。管家哪里敢怠慢立刻将二人请进府邸。赵曼青一入帅府立刻拿出了“夫人”派头收拾整理短短日子便将这大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君玉大喜此次进京她最为担忧的尚不是监军的挟私报复而是那道揭露自己身份的密折。如今有曼青、非嫣两“夫人”在此正是最好的挡箭牌。 莫非嫣有点担忧地道:“弄影先生安排我们如此却又没有多讲明原因莫非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赵曼青一向乐观此时也有点害怕:“公子这行不行啊?” 君玉不希望她俩担忧笑道:“如今我有两位夫人在谁敢再怀疑我?哈哈。” 二人见她不以为意的样子都放心了不少。 莫非嫣又道:“对了昨天你那朋友孟大人来过府邸见了我们似乎十分高兴的样子。” 君玉暗思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 金銮殿外众臣等候早朝。 孟元敬一见君玉立刻喜不自禁地迎了上来高声:“君元帅太不够意思了帅府藏了如此两位美女也不知会一声几时请喝喜酒?” 君玉知他用意拱手笑道:“快了快了到时怎么也少不了孟大人那杯的。” 众官员立刻过来和君玉恭贺人群中君玉见到朱渝那惊喜中又带了点揶揄的笑容想起他在青海湖边碎玉的样子也不便和他打招呼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分立两旁。 皇帝端坐龙椅扫视众臣目光落在那一身戎装的少年身上。 自从那道密折之后皇帝口中虽说并不疑心但是心中的猜疑却日甚一日。西北军大捷后他连下两道圣旨和一面金牌催促君玉赴京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希望尽快弄清楚他到底是男是女之故。尽管有监军的弹劾但是在强烈怀疑君玉女子的身份下那些所谓的“功高震主”和“居功自傲”就再不成其猜忌的理由。 可是台下那神仙般的少年却是如此英姿翩翩儒雅温文尽管一身戎装那神情风度、举手抬足间的彬彬有礼较之王孙公子也丝毫不差又怎会为女子所扮得来?。 皇帝定了定神翻了翻手里的奏折:“这奏折上先锋突进是卢凌、耿克、白如晖等之功;冲锋陷阵、斩敌马上是林宝山、周以达之功;而运筹帷幄、战略部署则是张原之功;最后粮草后勤是监军之功----这西北平定莫非就没有君卿家自己的功劳?” “并非谦虚西北平定乃是全体将士尤其是那些壮烈牺牲的同袍的功劳臣实不敢居功。” 皇帝笑道:“西北平定君卿家自然是最大功臣。不过朕倒是收到两封奏折第一份是军中监军所奏……” 这时公公已经尖着嗓子念起了奏折奏折中有君玉的三项罪行:其一是滥用职权私放战俘;其二是身为帅臣和圣宫的外事官僧赤巴和夏奥等过从甚密有结党营私嫌疑;其三则是骄矜**带女子进军中荒淫鬼混。竟然指的是舒真真那次送粮草到军中在帅府和君玉秉烛夜谈的那件事情。 如今回想起来舒真真倒真是在自己那里过了一夜所谓“荒淫鬼混”云云倒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 前两项弹劾都可大可小第三项弹劾倒让君玉一阵窃喜只是心中暗道一声惭愧:“舒姐姐这下可败坏你名声了。” 皇帝又道:“这第二封奏折嘛已经是一封旧折了早前有人弹劾你是女子你不在朝中无法为自己辩解如今却是怎说?……” 君玉抬起头来镇定自若道:“莫非皇上也有所疑心?皇上看臣似女子么?” 这双眼睛毫无慌乱坚毅沉着完全是一双职业军人的目光怎会是女子的眼神。 皇帝心里不禁凉了半截却笑道:“朕还寻思若君元帅果真为巾帼不但无过而是大大有功更是一段千古佳话啊哈哈……” 一文臣出班来:“军中哪有女子做统帅的君元帅身份可疑皇上……” 周以达、张原等人原本一腔热情进京没想到封赏尚未提及他们的主帅先已有了几宗大罪其中最怪异莫名的居然有人置疑他们敬为天人的主帅是“女扮男装”。 二人哪里忍耐得住也顾不得其他立刻从列尾站出大声为君玉辩护。 林宝山等人久经官场对于前面一封奏折罗织的罪名倒习以为常可是对于后一封奏折的内容却深感骇异不禁抬头看了君玉好几眼。 而那些早已怀疑君玉是女子的官员也不禁各自交换眼色。 御前带刀侍卫汪均见了君玉十分开心却苦无机会招呼现见她又被弹劾旧事重提正想出列皇帝摆了摆手心道若君玉真是女子那监军奏折上的几项弹劾自然是不用再提。可是君玉却坚不肯认西北军主力将领又全体为她辩白相持之下实在难以做出判断。 一名朱丞相的嫡系大臣正欲出班再议朱渝已经先行出班道:“皇上君元帅作风不正私带女子进入军中长此以往边疆帅臣竞相效仿又怎能保证战斗力?若还对他加以封赏怎能服众?” 皇帝微唏朱丞相本就排挤君玉、孟元敬等如今朱渝借机小题大做得也太明显了一点吧。 他见君玉飞快扫了朱渝一眼面露一丝怨恨之意心里不免对朱渝更加不以为然。 君玉低了头心里却从未有过地深深感激朱渝的这番“落井下石”。因为他已经完全改变了话题将弹劾的重心转移到了自己“贪花好色”上去了。 一个有“贪花好色”毛病的元帅又怎会是个女子?果然那些原本怀疑君玉是女子的目光立刻改变了不少。那名欲出班的大臣也呆在原地再也不便出列。 朱丞相原本老神在在地站在最前列此刻却恨不得背过身给儿子几耳光。 他深知朝堂揭穿君玉的女子身份比监军那三项弹劾重要得多。如今孟元敬入主兵部他的两个表妹又正是得宠;而君玉在整个北方边境一呼百应如若揭穿君玉身份再不济至少君玉也不能继续掌握兵权。 皇帝见朱渝出奏心里早有不满如何肯在这个时候自断左右臂膀也顾不得再深究君玉到底是男是女笑道:“那封旧折早有君元帅的诸位同窗为其作证就此作罢不得再议。而监军奏折里面的三项弹劾朕也已衡量这放战俘一事嘛正是君元帅仁德显我天朝上国乃仁义之师;和圣宫的来往朕也已查明君元帅和驻地大臣秦小楼是同窗都是秦小楼所邀。至于第三项……”皇帝大笑起来:“人不风流枉少年君元帅如此品貌女孩子们纵使香车宝马追着扔鲜花瓜果朕看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所以暇不掩瑜过不抵功……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意见?” “皇上臣有话说……”孟元敬苦着脸站了出来:“在座诸位谁又不是三妻四妾?男子逢场作戏也是平常之事而且在西北那种苦寒地军中生涯枯燥得有时令人几欲狂。此次西北平定君元帅纵有过也该功过相抵还请皇上三思……” 君玉看孟元敬那样子不由得低着头也苦着脸却几乎要笑出声来心道孟元敬这般老实之人原来也如此会做戏。 皇帝挥手阻止了众人的争论:“为正军纪本次西北大捷君卿家算是功过相抵暂且在京中听候安排。但念其战功特赏赐西域来的几名美姬……林宝山、周以达、张原等上前听封……” 不少大臣暗自摇头西北军大捷主帅居然只得几名美姬作为封赏。而抵消他功劳的居然是“贪花好色”这个十分轻微的甚至在他们看来根本算不上罪过的罪过。 ps:我半夜来更新一张嘻嘻大家米想到吧:) 金殿对质(2) 君玉和孟元敬飞对视一眼两人暗自会心一笑心中均松了口气。忽然接触到朱渝的目光朱渝悄然转动了一下眼珠又恢复成了那种冷淡的神情。 君玉本想朝堂辞官可是这种情况下权衡轻重自然无法开口只好权且退下再做打算。 退朝后。 一出大殿一些官员过来和君、孟二人打招呼朱系大员却少有招呼者随了朱丞相而去。朱渝走在最后面忽回过头看君玉一眼。君玉冲他点了点头朱渝快步离去了。 两人出得宫门走出一大段路程方才停下相对无言好一会儿才长吸了一口气。 君玉叹道:“总算暂且过了一关。” 孟元敬道:“我刚回京时立刻被召见虽然有我和汪均力证但是皇帝依旧十分疑心你的身份正是如此他才不在意监军的三项弹劾否则单那项边疆帅臣和圣宫‘结党营私’的指证就会成为你的一大罪证。皇帝必不肯就此罢休。听他的语气西北军权又不肯交由其他将领手中因为他太不放心。君玉只怕你要辞官实在不是容易之事。” 君玉想起“暂留京中听候安排”这样的旨意知道皇帝必然还会有诸多借口只道:“无论如何我总要尽快离开京城才好。” 和孟元敬告辞后君玉去朝廷临时指定的府邸见卢凌等人。众人各有封赏正在喜庆忽见君玉不禁都为她感到不忿。君玉却是浑身轻松越多封赏越难脱身高官厚禄就如紧箍咒一般越想脱身越是脱不了身。 回到帅府已经是黄昏十分只见赵曼青和莫非嫣正指挥仆人在接收一大批东西。 君玉一看好家伙一箱一箱的黄金珠玉、锦缎绫罗摆满走廊而赵曼青正端着一大斛珍珠似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在她身后8名环肥燕瘦的美女袅娜分立两旁其中还有两名深目、高鼻的异族美女。 莫非嫣一见君玉立刻上前道:“相公你可回来了传旨的公公刚走说是皇上赏赐这多东西可怎生安排?” 君玉暗暗叫苦却笑道:“先收起来吧。” 赵曼青捧着那斛珍珠又看看那几名美女眼珠子转动怒道:“哼相公这也收起来么?” 莫非嫣也是一脸嗔容冷笑道:“相公好艳福莫非是嫌弃妾身年老色衰了?” 君玉听房顶风声知道至少有两名“千机门”的特务在暗中便揽了二人十分暧昧地笑道:“皇上赏赐无可奈何我今后多多陪你二人便是了。” 再说皇帝退朝回到内殿。 远远地一阵婉转妩媚的琴音传来却正是从石岚妮姐妹居住的“昭阳宫”而来。宫中争斗虽然激烈但是姐妹俩有方格格这位母亲坐镇幕后指挥倒也应付自如。加上表哥升任兵部尚书表哥的好友君玉又是兵马大元帅是以在一众妃嫔之中姐妹俩的地位无形之间一日日更加稳固。自孟元敬任兵部尚书后以及西北大捷的消息传到宫里就连向来嫉恨她们姐妹“妖媚惑君”的皇后也很少来找她们的麻烦了。 皇帝走了过去石岚妮姐妹赶紧行礼。 石虹妮十分娇悄活泼深得皇帝宠爱见皇帝脸上有不决之色便娇声道:“皇上可有什么烦心之事?” 皇帝从不将朝堂之事讲与后宫更严禁她们私下参与谈论此刻却道:“有人密奏君元帅是女扮男装两位爱妃如何看法?” 自那密折之事后皇帝虽然严禁朝臣议论但是宫廷是非地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秘密。石岚妮姐妹早已得知此事日前更得表哥密信。此刻石岚妮却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何人如此胡说八道?君元帅和臣妾的表哥是总角之交君元帅更两次搭救臣妾他是铮铮男儿无疑怎会是女子?” 石虹妮也笑了起来:“君元帅在江南一露面不知倾倒了多少名门闺秀怎会有人如此污蔑于他?天下哪个女子会有这般战功这般武艺?” 皇帝但见君玉所有故识之人无论男女均力证他是男子又加上朱渝、朱苏杰二人弹劾他“贪花好色由来已久”尽管心里越来越好奇但也不能继续追问下去。 皇帝远去石岚妮摒退左右亲自关上了房门。 石虹妮轻声道:“姐你说君公子会不会真的是女孩子?” 石岚妮低声叱道:“你可别胡说表哥和他认识那么多年怎会不知道他是男是女?表哥的密信里说有人嫉恨他战功赫赫想打击于他才有此谣言。” 石虹妮轻声道:“这皇宫的三千美人我们也见识了何曾有一人及得上母亲一半的容貌?我原以为母亲的相貌绝对是天下第一了可是这君公子虽然是男人但相貌却比我们的母亲更胜一筹人家怀疑他是女子也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吧?” “虹妮别人可以怀疑我们却绝不能怀疑。”石岚妮叹息一声:“这后宫如战场母亲再厉害也已经年老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如今表哥和君公子都是我们最大的靠山。” “可是看样子皇上十分怀疑啊。” 石岚妮冷笑一声:“男人都是这样拼命追逐色相有了三宫六院仍不餍足。君公子那般品貌他自然巴不得人家是女子。只可惜表哥都信誓旦旦地保证君公子是男子又怎会假得了?” 她看看妹妹冷然道:“君公子深得皇上器重又有那么大战功人人都知道我们和他的关系只要他站在那里别人总要忌惮几分。那些妃嫔巴不得他倒下去好看我们姐妹无依无靠呢。” 石虹妮点了点头姐妹俩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娇嗔活泼如石虹妮也觉这鲜花若锦、烈火烹油的极度尊贵地有了一丝微微的寒意。 第二天上午君玉正在书房静坐忽听得赵曼青低声道:“相公有客来访。” 君玉出得门来赵曼青已不见了人影。 君玉来到客厅很快老管家已经带着二人走了进来:“元帅汪大人来访。” 君玉一看却正是皇帝和汪均二人微服而来。 她立刻摒退所有人等。 皇帝看了看这布置得焕然一新的帅府客厅笑道:“可比朕上次来像样多了。” “都是臣两位未婚妻的功劳。” “哈哈卿家好艳福未婚妻都还有两位。” 皇帝细看对面的少年。此刻这百战百胜的元帅已非惯常所见的一身戎装着一件非常简单的蓝色长袍峨冠博带举手投足如魏晋名士。这一身便装完全抵消了她的英武之气看上去只觉梦中也不敢想象天下竟然会有这般的温文清雅、林下风致。 正失神之际却听得外面一阵尖利的吵嚷之声。 “相公……” “相公……你倒要说个清楚到底谁大谁小……” 吵嚷之间两个满头珠翠、姿容艳丽的女子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前面的女子头稍微有点儿散乱哭哭啼啼后面的女子也一脸酸妒之相冷笑着道:“正好妾身今天也得要相公一个交代这样没名没份的日子我也受够了……” 管家缩在门口嗫嚅道:“小人阻止不住二位夫人……” 披头散的女子正是赵曼青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先父临终前把妾身托付给你你倒好富贵了也推三推四久久不肯成亲今天莫姐姐明天舒姐姐这个姐姐那个姐姐还嫌不够又弄来一大堆闲花野草甚至异族女子你个没良心的……” 莫非嫣也委屈啼哭正要开口君玉站起身来怒道:“吵嚷什么?快出去也不怕客人笑话。” 两人不敢再开口恨恨地哭哭啼啼地拉扯而去。 皇帝看着二人的背影半晌才叹道:“‘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就是说的君卿家这二位姐姐妹妹吧?” 君玉苦着脸:“臣治家不严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大笑起来:“最难消受美人恩啊不过君卿家似乎对‘姐姐’情有独钟啊。” 君玉也笑了眨眨眼睛:“姐姐有姐姐的好处啊更温柔体贴。” 自收到那封密奏君玉女子身份的折子后皇帝口中虽不疑心却暗地派出了“千机门”的人四处查探君玉的身份。那个疑似兰茜思生前隐居的小镇朱府的人都没查到任何消息千机门自然更是毫无所获。不过在凤凰寨却查到君玉不仅有一位未婚妻正是以前老寨主的女儿赵曼青;而且还有一位跟随君玉多年的患难女子莫非嫣。 莫非嫣年长君玉几岁加上此次监军的奏折中又将舒真真形容成了“三十几岁的妖娆妇人”是以皇帝才有“对姐姐情有独钟一说。” “以前朕有心将九公主许配于你还以为是你故意推脱现在才知道是家有‘河东狮’啊!哈哈。” 君玉正色道:“臣的二位糟糠虽然不登大雅之堂但是一位受她父亲临终所托一位又是臣落魄时的患难与共臣本就为她们谁大谁小大伤脑筋是以迟迟不敢成亲怎敢再高攀公主?” 汪均笑道:“没想到公子在战场上百战百胜治理起妻妾来却如此束手无策。” “是啊改天倒要向汪兄讨教讨教。” 原本满腹疑心的皇帝再看那哭笑不得完全是一幅“惧内”模样的少年虽然依旧清雅绝伦可是那样名士风范的举止言行又怎会是女子行为?他心里虽然有点失望却也释然不少:“人不风流枉少年只要拿出你战场上的气魄再多几房妻妾也不怕她们不乖乖和睦相处。” “臣十分汗颜让皇上见笑了。” 君玉看皇帝再无疑色便道:“皇上臣有一事奏请。” “尽管开口就是。” “如今西北平定暂无战事又蒙皇上金币厚赐臣常年在外无暇顾及妻妾想趁此机会解甲归田歌舞生平享几年清福还望皇上恩准。” “君卿家如此年少有为又何必妄生激流勇退之念?本次西北大捷卿家劳苦功高封王拜相原也不足却只得金帛赏赐卿家可是责怪朕刻薄寡恩、猜忌功臣?” “万万不敢。”君玉微笑道:“实不相瞒臣也有私心臣有好几个心仪的‘姐姐’、‘妹妹’但是常年征战从未好好享受过温柔乡现在北方边境总算暂安臣想寻个清闲美景之地好好享受皇上的赏赐无忧无虑作个土财东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看她好几眼似乎在斟酌她这话的真伪过了一会儿才笑道:“如此也好朕就准你一年假期要娶多少妻妾也足够时间了吧?。” 君玉心中一喜有这一年时间很多事情都足可以改变了便道:“多谢皇上。” 汪均大喜:“公子成亲汪某定要来叨扰几杯喜酒。” “一定一定。” 君玉亲将皇帝和汪均二人送出大门外回到内屋赵曼青、莫非嫣早已等在里面。 赵曼青道:“相公情况如何?那二人又是什么官儿?” “是皇帝和汪均。” 莫非嫣吓了一跳:“皇帝来探真假虚实的?” 君玉点了点头。 二人十分慌乱:“如今如何是好?” 君玉笑了起来低声道:“幸得二位夫人先前那翻争风吃醋。不久后我们就可以启程回凤凰寨了。” 赵曼青喜道:“你辞官成功了?。” 君玉想了想才道:“也算是吧。” ps:今天老规矩还会更新几章:)欢迎阅读呵呵。 离京(1) 朱渝坐在书桌前凝神翻阅着那本装帧得十分精致的《手挥五弦》。 看得出这书的主人当时十分用心所以2o几年下来薄薄的一册书籍依旧保存得完整如新。 他环顾四周书房里各种各样的兵器、剑谱都在无声地说明当初这屋子的主人是如何嗜武成痴。可是这武痴却败给了那天下第一的兰茜思从此对兰茜思由崇拜到敬爱最后不足25岁就相思而死。 他心里忽然对这从未谋面的大哥产生了一丝亲近之意。 他再看看桌上那本剑谱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外面阴沉沉的天气似乎要下起雨来。 朱丞相看着儿子一脸的微笑似乎浑然不觉有人进来。他从未见过儿子这般模样不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你到你大哥的书房来做什么?” 脸上的笑容瞬间隐没朱渝懒洋洋地道:“随便看看。” 朱丞相在儿子对面坐了下来:“我收到消息那昏君不仅对君玉有丰厚赏赐昨日还微服去了君玉府邸。看来他对君玉还是深有疑心。” “那又如何?他又能奈君玉何?” “那天你为何要故意做出那翻弹劾徒惹昏君不悦?你知不知道若揭穿君玉的女子身份不但她从此不能再掌握军权而且以她那般品貌昏君怎会允许她再离开京城?昏君向来多疑孟元敬也会因为欺君之罪被他猜忌。原本是一石二鸟的事情却让你生生破坏……” 朱丞相冷笑道:“从兰茜思到君玉我恨的就是她们那种所谓的‘堂堂正正’和该死的聪明才智。女子无不向往荣华富贵可她们偏偏瞧也不多瞧一下。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她们偏偏不安于室非要出来搅得天翻地覆。” “可是我喜欢的就是她这种堂堂正正和聪明才智。” “君玉这般心比天高、自以为凭借自身本领和智慧就可以快意恩仇的女子若进了后宫整天不免和那群庸脂俗粉勾心斗角争相邀宠这比让她死会更让她难受…… 朱渝笑了起来:“你也太小看君玉了。即使真到了这一步她无牵无碍只身离开的本领还是有的。所以我劝你还是早日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朱丞相盯着儿子:“你做这么多事情她就会领你的情么?” 朱渝沉默着。 “就算拓桑是‘博克多’你可别忘了还有那和她青梅竹马的孟元敬。而你早已娶妻。以君玉那种个性怎会多看你一眼?你又为何还要痴心妄想?” 朱渝依旧沉默着想起那块碎掉的玉佩每一道伤痕都划在心底成为最深的绝望。 他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气沉声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但是你要对付君玉就不行。” 朱丞相大声笑了起来:“儿子你真要有本事让君玉嫁了你我倒会觉得无比荣耀不至于再因为两个儿子都那般没出息而耿耿于怀。可是儿子你有这本事么?” 朱渝从来没听过父亲这般轻蔑和不屑的语气只觉得血冲头顶大声道:“你就等着好了。” 早朝金銮殿上。 君玉站在武将的最前列她前前后后也不过只出席了几次早朝但是对这最后一次早朝依旧心有余悸。另一列的孟元敬向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君玉也转动了一下眼珠朝上皇帝已经下了准许君玉一年假期的旨意又厚赏许多金银珠宝和几名美女。 众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曾想到君玉“留京等候安排”的结果竟然是放假一年均暗自揣测皇帝是不是有“杯酒释兵权”的想法。 就连朱丞相都十分意外忽然接触到儿子欣喜若狂的目光似乎在说:“她现在解甲归田了对你再没有任何威胁了你不用再针对她了吧。” 宫门外的天空秋高气爽。 穿越京城繁华地走过大街小巷远远地那陌生的帅府已经在望。 既然是过客那么很快客人就要告辞了。 君玉看行道两旁的树木、花草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孟元敬从未见过她这般笑逐颜开呆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君玉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君玉笑颜不改:“当然是尽快离开京城了越快越好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孟元敬点了点头石岚妮姐妹的密信中也提及皇帝怀疑君玉身份一事如今之计也的确是越早离开越好。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总要收拾个三五天吧。如果我明天就走了岂不惹皇帝和文武百官疑心?” “我母亲曾听得四公子的祖母、母亲们夸赞你很想见你一面。” “好啊我早该去看望伯母的惭愧惭愧。我明天就去如何?” “欢迎之至。” 孟元敬一夜辗转快到天明才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却又梦见君玉已经不辞而别悄然离开京城不禁惊出一身冷汗立刻翻身下床。 孟元敬来到大门口才现大门紧闭此时才刚刚天亮。 尚书府的仆人已经6续起床忙碌打扫庭院整治蔬果宴席准备迎接尚书大人的朋友。 一会儿孟母也已起床却遍寻儿子不着孟母在两名丫鬟的陪护下来到大院忽见儿子站在门口正一遍又一遍地张望不禁讶然道:“元敬你在看什么?” “哦我看君玉来没有。” “这么早他怎么会来?。” “娘君玉对京城不熟悉也许寻不着路我去帅府接他好了。” 孟母奇怪地看着儿子:“尚书府又不是什么偏街陋巷他怎么会寻不着?” 孟元敬点了点头似乎清醒了一点儿。 孟母看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笑道:“元敬你这样子不像是在等朋友倒像是在等候心仪的女子呢。” 孟元敬猛然心惊强笑道:“怎么会。我是担心君玉寻不着路罢了。” 当太阳升到花园里的第一棵树梢时门口的家丁正要通报有客来访却见他们的尚书大人已经匆忙迎了出来喜道:“君玉你来啦。” 君玉点点头身后一名卫兵奉上一盒礼物正是皇帝赏赐的那斛珍珠:“初见伯母不成敬意。” 孟元敬哪有心思看礼物立刻将君玉迎进厅堂。 君玉深鞠一躬微笑道:“君玉拜见伯母。” 孟母不由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笑道:“天下竟有这般少年。汪均的祖母没有夸张啊我今天算是见着神仙了。” 君玉又深深行了一礼:“伯母过奖。愧不敢当。” 孟元敬喜不自胜地道:“君玉快别站着坐吧。” 君玉坐下孟母看那双墨玉似的眼睛是如此熟悉心里叹息一声也不提起往事只道:“从小到大元敬都时常提起你我心里也早已把你当儿子一般。以后你要多多上门来玩。” 孟元敬想起君玉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今后要再见一面都十分困难更别提什么“常常上门来玩”了。 君玉却笑着点点头:“谢谢伯母有机会我一定会常常来的。” 午饭后三人来到尚书府的大花园。 孟母看看儿子又看看君玉笑道:“听说君玉都有两房妻室了元敬还是单身一人君玉如此人物眼光也肯定是第一流的我这里有大堆画卷君玉你帮元敬挑一挑吧。” 孟元敬急道:“娘你说什么呢。” 君玉笑道:“元敬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孟母喜滋滋地道:“还是君玉有见识。元敬带君玉去书房看看那些画卷。反正你拿不定主意让他帮你挑一挑也好。” 君玉已经起身孟元敬无奈只好也站起身来走在前面。 书房里宽大的书桌上堆满了卷轴。 君玉一幅一幅地摊开画上的女子千姿百态或轻描淡写或浓墨重彩或精工细描看得一会儿只看得她眼睛都有点儿花了。 再看旁边的几幅原来是孟母早就挑选出来的比较中意的候选人。君玉细看一幅做了红色记号的图画画上的女子眉眼如烟神情楚楚一身绿色凤尾裙飘飘若仙弱不胜衣。她拿了图笑了起来:“元敬你看这个可好?。” 孟元敬心里像结了一层冰漠然道:“是么你觉得很好么?。” 君玉的笑容有点僵住又拿了另一幅画:“哦……那再看看这个吧这个……” 孟元敬的声音更冷:“在你看来每一个都很好吧。” 君玉的笑容彻底僵住手也尴尬地停在半空。 这些日子以来君玉一直为回京应对的事情担忧不已即使笑时也有刻意掩藏的苦意。孟元敬好不容易才见她这般笑逐颜开的模样现在那笑容又如此僵住。他叹息一声忽觉心有不忍便强笑道:“君玉我想起你就要离开心里很乱。” 君玉沉默了一下:“你永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以后无论千山万水自会再见。” “可是我并不想隔了千山万水才只能见你一面。” “你和我不一样。你有母亲需要赡养有舅母、表妹需要照顾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是身不由己不似我这般无牵无挂。” “你果真无牵无挂?” 君玉想起拓桑心中忽然一阵刺痛。即使牵挂又能如何?。 孟元敬凝视她半晌:“无论你在哪里都要让我知道。” 君玉点了点头:“我无论到了哪里都会让你知道的。”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 君玉愣了一下。 孟元敬沉声道:“君玉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 君玉也看着他坚定地道:“元敬。你不用找我。” “为什么?” 君玉沉默着。 “因为拓桑?。” 君玉依旧沉默着。 孟元敬的声音无限酸楚:“拓桑是‘博克多’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君玉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目光:“元敬我辞官离京并不是因为某个人或者担心身份败露。战争已经暂时结束我也厌倦了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残酷博杀。更做不来朝堂上的权谋计较。无论拓桑这个人出不出现我都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我习惯一个人过海阔天空的日子。” “两个人也可以海阔天空。” “两个人?!”君玉微微一笑:“两个人就不再是海阔天空而是身败名裂、一场悲剧。” 那样平静的微笑看在眼中竟然是如此令人痛彻肺腑。孟元敬哑声道:“如果那个人是我我宁愿身败名裂。” 君玉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元敬再见了。你永远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今后的日子你一定要幸福。” 君玉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书房的门口孟元敬猛地冲了上去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臂:“君玉今后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君玉停下脚步眼中滴下泪来。 好一会儿她才轻轻拨开了孟元敬的手:“元敬再见。我就不向伯母辞行了你代我向她说一声。” 孟元敬手里一空君玉已经大步远去。他追出几步却徒然停住脑海中是小君玉当年在黑夜里离开千思书院的果决模样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是在黑夜里而是在满园的阳光里眼泪掉了下来。 离京(2) 三天后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君玉已经跟西北军众将领交代了一切要事众人均以为她是告假一年以后自会继续入主西北军中所以都并不伤感。 君玉告辞离去卢凌和耿克二人跟了出来。 君玉停下脚步笑道:“如今你二人就好生留在朝中听候命令吧。” “寨主……”卢凌和耿克交换了一下眼色齐声道:“周以达等人已经留下了我们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我们已经决定一起随寨主回去。” 白如晖在战争刚结束后就直接返回了凤凰寨和东方迥一起维持着凤凰寨的交易网络和情报系统。 卢凌道:“因为战争凤凰寨的交易损失不少我们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寨中日子更适合我们所以决定追随寨主回寨继续经商请寨主允许。” 君玉点点头:“那好明日就一起上路吧。” 傍晚十分赵曼青又检查了一遍行礼再看看诺大的帅府忽然叹了口气:“相公我们明天就走么?” “对明天一早就上路。” 三人来到卧室关好房门君玉微笑着看看赵曼青和莫非嫣笑了起来:“莫非二位夫人还对此恋恋不舍?” 莫非嫣看了她一眼才道:“如今你官也辞了今后做何打算?” 君玉道:“我想创办一间书院也不知现在条件成不成熟等先回了凤凰寨再说。” 赵曼青沉不住气终于开口道:“我看你那朋友孟元敬对你挺好的你总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一下。” “怎么考虑?公告天下我是女子然后嫁给他?” 君玉笑了起来:“这倒奇了人人都知道君公子有了两位夫人自己某一天却成了别人的夫人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莫非嫣也沉不住气了:“你别老是说笑这事你最好认真合计一下。孟元敬和你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他品行端正长得也帅我看最是合适不过……” 君玉摇摇头大笑:“二位夫人就不用为**心了我自有分寸。” ※※※※※※※※※※※※※※※※※※※※※※※※ 丞相府。 朱丞相随手抓住一只杯子几乎砸在了儿子的脸上:“畜生你是不是疯了?” 朱渝的母亲、朱刚母子都坐在一侧大气也不敢出。 朱渝一把接过那只杯子懒洋洋地道:“我清醒着呢。” 朱丞相头上青筋暴跳:“你叫我如何向河阳王交代?郡主到底哪一点不好你要如此对她?” “她好不好我不知道可是她占错了位子。” 朱刚嗫嚅道:“大哥你竟然连郡主都敢休?” 朱渝的母亲惊得战战兢兢:“渝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不是疯了?” 朱渝却一副十分轻松的模样转身就要往外走。 “畜生你到底要疯到什么地步?我告诉你你可以滚郡主不能休。” “那我滚好了。” 朱渝的母亲大急哭了起来:“渝儿你到底怎么了?” 朱丞相怒喝一声:“出去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朱渝母亲和朱刚母子不敢抗命惶恐不安地走了出去。朱渝依旧站在门边还是神态自若的样子。 “畜生你过来……” 朱渝摇了摇头:“无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朱丞相恨声道:“你以为这样君玉就会看上你?” “如果不这样她更不会看上我。”朱渝笑了起来:“我是孤注一掷拼死一搏是你激我的你忘记了?” “畜生……” 朱渝狂笑着大步走了出去。 ※※※※※※※※※※※※※※※※※※※※※※※※ 太阳方才升到头顶一行人马已经离开京城五十里开外了。 前面是一片小小的树林秋日的阳光照耀在几棵红色的枫树上枫叶红灿灿的很是悦目。 一声马嘶树林里一匹马慢慢走了出来马上的人白衣如旧、玉佩不再。 众人讶异地看着他君玉对卢凌道:“你们先在前面等我。” 卢凌、耿克立即带了莫非嫣等先行离开。 朱渝看着对面高坐马上的少年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似乎给她脸上涂抹了一层不可方物的光芒。 此时君玉的目光正看过来朱渝接触到她的目光不知怎地忽然觉得耳边有细微花开的声音头顶的阳光都不由得黯淡了下去他心里狂跳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如他第一次在千思书院见到那雪地上微笑的少年时刻。 君玉微笑:“谢谢你朱渝。” 朱渝回过神来:“怎么君公子要举家潜逃了?” “暂且离开告假一年而已。” “这官样话对皇帝说说可以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君玉点了点头:“原也瞒不住你的。” 这张面孔就要消失!这张面孔马上就要消失!朱渝的心一直往下沉想伸出手却没有勇气;想抓住什么却总是徒劳。 “你打算去哪里?” “天涯海角总有去处。” “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如果能不回凤凰寨尽量不要回凤凰寨。” 君玉沉默了一下:“我知道。多谢!” 朱渝心里如擂鼓敲动却久久地开不了口。他知道这已经是唯一的时机了若再不开口只怕永生都开不了口。 君玉见他那十分奇怪的样子早已心生警惕却平静地道:“多谢你来送我告辞了你今后多保重。” 眼看君玉就要打马离去朱渝沉声道:“君玉我有话跟你说。” 君玉摇摇头:“朱渝你回去吧。” 朱渝盯着她:“我至少算得上是你的朋友吧?” 君玉点点头:“很早以来我就把你当作朋友了。” “可是你连听我说完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 朱渝脸上那种从未见过的伤感、炽热和绝望交织的可怕的表情实在令人心里不安君玉沉默了一下:“朱渝你回去吧。” “君玉。我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 “君玉。我喜欢你。” “朱渝请注意你的身份。” “我已经写下休书。不几日河阳王就会来接她回去。” “你的私事不用告诉我。” 那毫不犹豫的目光太过坚定所有的期望化为针刺。心里像灌满了铅块每一块都牵扯得生生地疼朱渝冷笑一声:“这世上唯有拓桑才可与你同行?” 君玉暗自叹息:拓桑又是拓桑!这跟拓桑有什么关系? 朱渝大声道:“他是‘博克多’。他绝不能与你同行。” 君玉也大声道:“没有人能够和我同行我也不想和任何人同行。” “君玉你永远是这么不留余地。” “因为没有余地可留。” 君玉想起他碎玉的样子不想再继续争论这个话题平静了一下心情微笑道:“告辞了朱渝你多保重。” 马鞭一扬“小帅”飞奔而去。 君玉的背影已经远去朱渝靠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无边的绝望笼罩在他心底几乎让他再也不能顺利呼吸。 拓桑!拓桑!这世界上能不能没有拓桑这样一个人? ※※※※※※※※※※※※※※※※※※※※※※※※ 晚秋的晨风吹在脸上寒意萧萧。 此地距离凤凰城已经不过两百里许。 君玉停下马来:“卢凌你负责将众人安全送回凤凰寨。” 卢凌领命。 赵曼青急道:“公子你呢?” “我还有一点事情不得不处理。等事情完成我会回到凤凰寨看你们的。” 莫非嫣看着君玉自从离开京城后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此刻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禁道:“公子让卢凌和耿克陪你去吧。我和曼青可以自己回去。” 卢凌和耿克立刻道:“寨主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君玉笑笑:“不用你们先回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众人望着她齐声道:“你一路上要多保重。” 君玉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也要保重。” ※※※※※※※※※※※※※※※※※※※※※※※※ 皇帝在御书房里披阅奏章。 在高高的奏折堆里有一封奏折特别厚。他立刻将这封厚厚的奏折抽了出来展开越往下看脸色越是巨变。 侍立一旁的公公见状道:“皇上这是拉汗教的使者送来的正等你召见呢。” “立刻传拉汗教的使者。” 孟元敬匆忙来到宫门口忽见朱渝也匆匆从另一个方向赶来不禁大为意外。 “朱渝你有何事?” 朱渝冷冷地道:“皇帝召见不知何事你又有何事?” 孟元敬更为吃惊:“我也被召见不知何事。” 两人刚到御书房门口只听得一声暴喝:“赶快传下金牌传令兵马大元帅君玉即刻取消假期回京听命。” 一侍卫道:“君元帅等人已经启程一个月了只怕已经回到凤凰城了怎么还追得上?” “立刻追到凤凰寨一面金牌不够就下两面两面不够就下三面、四面直到追回来为止。” “遵旨。” 密谋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无不震骇立刻明白是皇帝大大怀疑君玉的身份了。二人虽不知皇帝到底掌握了什么真凭实据却都是同样心思: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了君玉的身份。 二人一进御书房只见御前带刀侍卫汪均面色不安皇帝脸上则是阴测测的笑容:“二位卿家知道朕何事召见么?” “臣等不知!” 一声冷哼一道奏折直飞下来孟元敬接了细看一遍面不改色地递与朱渝却道:“臣愚昧不明白这奏折是何意思。” 朱渝也飞快地看了面色讶然:“臣也愚昧。” 皇帝冷笑一声:“这拉汗教的奏折有三宗:第一宗:他们的镇教之宝‘佛牙’经查明在寒景园中被现任‘博克多’毁灭原因是为了救一位被称为‘凤城飞帅’的少年。第二宗:据‘博克多’的一名贴身僧人称今年以来‘博克多’屡次犯戒外出尤其是‘雪域节’之前更偷偷溜出去整整五天。第三宗西北军主帅君玉多次出现在圣宫的重大活动和节日之中。” 朱渝故意讶然道:“这说明什么?说明君玉和那帮苦行僧结党营私?” 皇帝瞪了他一眼:“那拉汗教的使者蠢笨你二人也真如此愚昧?这奏折表面上看来是在奏‘博克多’不守清规可是几乎宗宗都和君玉有关。君玉正是为了参加‘雪域节’所以不惜抗旨迟归。那‘博克多’溜出来干吗?总不会是为了见秦小楼吧?上一次因为‘博克多’的情诗事件‘千机门’的好手出动几乎掘地三尺也没找出那个神秘女子。如果君玉才是那女子他们又怎么找得到?” 他越想越愤怒大声道:“好你个君玉不但百般抵赖更唱作俱佳地来个什么三妻四妾虚凤假凰倒唬得朕一愣一愣的信以为真……” 他转眼看着孟元敬厉声道:“孟大人你怎么说?” 孟元敬神色丝毫不变:“那‘博克多’救君玉的事情臣也知道当初臣也亲眼目睹。‘雪域节’臣也参加了的而且前后始终都和君玉在一起并且有驻地大臣秦小楼陪同。那‘博克多’溜到哪里去、他的行为检不检点跟君玉有什么相干?” “那密折弹劾君玉是女子易钗而弁为什么别人只弹劾她不弹劾别人?”皇帝冷笑道“君玉如此相貌难道你二人就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的身份?” 孟元敬道:“臣等从小和君玉一起在书院求学同吃同住对她的身份再清楚不过了怎会怀疑?” 孟元敬又道:“臣和君玉幼年相识怎会连她是男是女都弄不清楚?”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朱渝:“真不明白为何总有人对她的身份大加疑心?莫不成是因为君元帅军功赫赫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地位君元帅自身又无懈可击所以只好空穴来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知道‘莫须有’这种罪名最能害死人。莫非君元帅貌赛潘安也成了一项大罪不成?朱渝你也算得上是她的故人先抛开个人恩怨说句公道话……” 朱渝冷笑道:“君玉自然是男子无疑。至于其他的下官可不便多说。谁不知道孟大人和君玉是知交好友自然要为她辩护。” 孟元敬怒视他一眼道:“拉汗教和赤金族早有秘密往来在他们围攻铁马寺的时候曾经为君玉所击退。真穆帖尔向来善用离间之计他的铁骑虽勇但是一遇‘凤城飞帅’即望风溃退谁知他们是不是出此毒计想败坏君玉名誉从而好为今后卷土重来扫清障碍……” 汪均赶紧附和道:“臣也正是如此认为的。” 朱渝截口道:“可是君玉作为西北军主帅贪花好色不说更和圣宫势力来往密切定个‘结党营私’也不过分吧?” 孟元敬怒道:“朱那什么‘博克多’救过君玉的命君玉也为圣宫出过几次力气礼尚往来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一些重大活动还是秦小楼相邀的。这算什么‘结党营私’?” “嘿嘿君玉有没有‘结党营私’下官不敢多说皇上自有判定。” 皇帝原本一心只想弄清楚君玉究竟是男是女可是这二人却为了君玉是否“结党营私”的事情争执不休竟然丝毫也不辩论她是否是女子的问题言谈之间显然根本就不屑辩论此问题。这令他原本开始确信的事情也不禁又反复起来。 皇帝听得烦乱不已道:“如此看来君玉果真是男子?” 朱渝笑了起来:“臣自小认识君玉若君玉真是女子臣岂非不是辜负了半世风流英名瞎了眼珠?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女子臣拼着牡丹花下死也要设法搏她一笑怎敢和她作对?哈哈只可惜啊她是个浑小子怎么看都不顺眼。” 皇帝对孟元敬本来大有怀疑可是见朱渝如此心里就更加不敢确定了。他虽不满朱渝如此戏谑的口吻但也深知朱渝此人向来风流如若君玉是女子怎会处处和她作对? 皇帝又道:“现在拉汗教要求废立现任‘博克多’……” 朱渝道:“那‘博克多’不守清规落人口实不如趁早废立免得拉汗教多生借口和争端。” 孟元敬也道:“两派矛盾由来已久不如趁此机会一举废掉‘博克多’另立人选彻底免除后患。” 汪均心里只想保住君玉也不知道那“博克多”到底是什么人只觉得这样一个不守清规的和尚连累了君玉的名誉也着实可恶立刻道:“如果这奏折果真是真穆帖尔的离间之计那他一定还会散播谣言毁坏君元帅的声誉‘博克多’可以再立可是‘凤城飞帅’只有一个。” 皇帝自拉汗教的使者两次密奏之后心里也早已对那素未谋面的‘博克多’十分厌恶显然汪均这翻话深得他心立刻点了点头:“是啊‘博克多’可以再立而威震胡汉的‘凤城飞帅’却只有一个。如今之计必得除掉那‘博克多’以绝后患。’” 皇帝又道:“这拉汗教的奏折虽然列举‘博克多’三宗不检行为可是仔细追究下去又没有一条经得起推敲可以构成废立‘博克多’的理由。毕竟那些捕风捉影不足以成为证据。” 朱渝笑了起来:“要证据还不容易么?那写情诗的‘博克多’无论如何总会有些死穴的!” “‘博克多’在那片神秘的土地上有无上的威信教众遍地而现任‘博克多’自掌教以来深得圣宫上下拥戴上次‘情诗事件’已让圣宫上下大为不满这次若稍有不慎只恐酿成大乱。朱渝你立即亲自挑选‘千机门’的好手负责处理这件事情。务必在尽快时间内解决此事有什么问题叫秦小楼协助。一旦证据确凿立刻废立将‘博克多’押解到京中。” “遵旨。” 孟元敬自第一面起就不喜拓桑此人尤其是在“雪域节”上的两次会面更让他对拓桑憎恨不已现见拓桑已是在劫难逃心中不禁浮起一丝残酷的快意。忽又想到不知君玉会作何反应快意之中又隐藏了一丝深深的担忧尽管面色如常手心却几乎渗出汗来。 汪均道:“那君元帅呢?还继续追他回京?” 皇帝沉思了一下孟元敬立刻奏道:“皇上切切不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反反复复怀疑君元帅的身份岂不让功臣心寒?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更会借机攻击她。她若再入军中又有何威信?” “说得也是。”皇帝皱着眉头道:“立刻传旨停止传召君元帅。待他假期满后自行回朝。另外再赏赐他良田千倾美姬几名记得挑选那些年龄稍长的君元帅喜好‘姐姐’型的美女。” ※※※※※※※※※※※※※※※※※※※※※※※※ 走出宫门外天色十分阴沉。 孟元敬看朱渝只见朱渝也正看着自己:“孟大人从小到大我们终于联手做同一件事情了。” 孟元敬盯着地面没有做声。 朱渝笑了起来:“我是小人我十分痛恨拓桑所以非要他死不可。孟大人你呢?” “拓桑身为‘博克多’却不守清规他是死有余辜。” “这是安慰你良心的借口?”朱渝大笑起来:“他守不守清规与我无关可是若与君玉有关他就非死不可。” 孟元敬久久没有做声好半晌才抬起头来:“我也是小人我也十分痛恨拓桑可是无论如何你决不能伤害君玉。” 朱渝也不回答哈哈大笑着走远了。 雪仗 朱渝踩着阴沉的天气往家里走。刚进门朱四槐匆忙迎了过来拉了他就往书房的方向而去:“公子老爷等你多时了……” 朱渝见他十分惶恐的样子喝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老爷有要事找你……” “到底什么事情?” 朱四槐尚未回答朱丞相的声音已经响在门口:“吵嚷什么?快进来。” 朱渝走进书房朱四槐立刻关上了房门。 朱丞相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厉害:“郡主今天自杀……” “哦死了么?” 朱丞相坐了起来盯着儿子:“可惜没有如你所愿。她刚刚上吊立刻被丫鬟现救了起来现在正在屋子里休息你今天一定要去看看她好好安慰一下她。” 朱渝满不在乎地笑道:“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太老套了。我早已给了她休书是你们强行要留她在府里现在关我什么事?” “河阳王还不知道此事也幸得郡主生性温顺被你娘劝下。这些日子你娘和你二娘等人几乎当她太后一般小心看护着她还是想不开今天你非出面不可。从明天开始你再也不许轻易离开相府半步。” “恕难从命啊丞相大人。”朱渝揶揄地看着父亲:“我明天就要启程去圣宫了。” “你去圣宫干什么?” “奉昏君旨意押解那不守清规的‘博克多’进京。” “昏君要废除那‘博克多’?” “正是如此。” “博克多的废立又关你什么事情?要你万里迢迢地去参与?” 朱渝笑了起来:“你记不记得拉汗教第一次密奏‘情诗’事件时朝堂上的意见都是要杀了那神秘女子以断绝‘博克多’的念想;可是这一次大家却是统一的意见要除掉‘博克多’以断绝那女子的念想。” “昏君的意思是要除掉‘博克多’?” “正是。‘凤城飞帅’只有一个‘博克多’却可以无穷转世。谁危害她的名誉谁就得死。” “嘿嘿只怕这更是你的私心吧?” “哈哈知子莫若父还是你了解我。” 朱丞相勉强压抑了怒气:“既然你明天就要离开今晚你总要去看看郡主无论如何安抚一下。郡主生性温顺你稍加安抚便可让她平静下来否则若给河阳王知道哪里肯甘休?” “河阳王若知道了正好早早来接了他女儿回去。你再怎么遮掩都是没用的我会直接派人去通知他的。” 朱丞相盯着儿子:“你是不是要逼我彻底揭露君玉的身份?” 朱渝大笑起来:“你去揭露好了君玉早已走得不知踪影那昏君知道她是女子又能奈她何?今天你的儿子和孟元敬又在那昏君面前大大地唱了一出双簧为君玉遮掩身份。昏君正愁找不到把柄对付你现在你的儿子立刻就可以因为一条‘欺君之罪’给他理由。哈哈你是宁愿得罪河阳王还是送上门去给昏君把柄?” “畜生你是威胁我?” “我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丞相大人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若直接揭穿了君玉的身份那‘博克多’也用不着你多费手脚你为何要搞这么多事情出来?” “君玉光明磊落玉洁冰清若揭穿了她的身份那‘博克多’固然难以幸免可是在这个风口上君玉的声誉也会白白受损。” 朱渝看看父亲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忽然叹息了一声:“爹我明天就不向你辞别了。” 朱丞相的满脸怒容化作了全副的老态龙钟。他看着儿子满面的狂热和不甘的复杂表情长叹一声:“渝儿你这样执迷不悟最终会毁了自己的。”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这样否则我一定会疯狂的。” 朱丞相摇摇头老态龙钟地走出书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渝儿此行你要多加小心。” 朱渝点了点头目送父亲的背影离去。 ※※※※※※※※※※※※※※※※※※※※※※※※※※※※※※※ 南迦巴瓦的冬夜席卷着雪花。 君玉远远地停下脚步山谷里的小木屋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又往前走几步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怯意竟然不敢再继续走下去。没有等待的人那木屋实在太过黑暗。 席卷的雪花里一个黑影从木屋里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脚步缓慢。 那样缓慢的神态可以看出他不知已经等待了多久。 忽然那黑影加快脚步几乎是飞奔上来:“君玉!” 那伸出的手如此用力第一次的拥抱几乎触到了骨头隐隐地疼痛。 雪越下越大两人几乎在白的雪黑的夜里站成了雪人。 木屋的火盆已经生起。 手还是冰凉心却已经火烫。 君玉看着那双因为等待和担忧所以变得憔悴不堪的目光不由得伸出手去轻抚了一下那样的眉眼。 拓桑立刻紧紧抓住了那只手憔悴的目光逐渐恢复了神采:“君玉你终于回来了。” 君玉微笑着点了点头。 席卷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黎明的微光反射着外面冷冷的积雪火盆里的火光也渐渐地黯了下去。 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睁开眼睛来黎明的寒意比夜晚更甚。 朝阳已经升起揉在脸上的雪针扎一样的刺疼。 君玉笑道:“这里还有什么好地方?” 拓桑眨了眨眼睛:“有一群老朋友在等你。” 换了任何人这样眨眨眼睛都是平常之极可是在拓桑如此之人身上看来就特别的古怪君玉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老朋友?” 拓桑看她这样大笑自己也十分开心拉了她的手往后面的山谷飞奔而去。 太阳几乎快要升到头顶了那山谷里的一片金黄几乎刺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来。 “看看你这群老朋友如何?” 君玉放眼看去山谷里全是四处活动的皴猊其中绝大多数有着金色的黄黄的长毛其中有一头通体雪白的皴猊更显玉雪漂亮。 为的一只皴猊闻得气息漫步跑了过来正是拓桑被拉汗教和赤金族精兵围攻时君玉指挥作战后抚摸过的那只。 那金色长毛的头颅温顺地摇了几摇吐了一下猩红的舌头嘴巴里呼出阵阵热气。君玉伸手摸了摸它的手乐了:“你还认得我啊老朋友。” 那皴猊摆了摆尾巴跑开了。 正是因为有了这群皴猊所以这谷地方圆百里都没有什么足迹。 太阳越升越高在山谷活动的皴猊已经越来越少有些跑起来如一阵疾风是到谷外觅食或者厮杀去了。 这宽大无比的谷地四处是砂石偶尔有些土拨鼠、无名小兽从最边缘的角落窜过少数徜徉其间的皴猊也并不去追。 放眼望去谷中的一面山崖白雪皑皑偶尔裸露在外面的则是狰狞黑褐色的山色但另一面山崖则有很多坚韧的形状各异的细草纤叶或者是一些难以形容的似花非花的古怪植物。 君玉知道这些植物中很多是珍稀的草药。在西北军营里瘟疫横行的时刻她曾在夏奥喇嘛带来的草药中见过一些。 君玉的目光停在了一片红色上。 山崖上那红色太过耀眼在阳光下灿若朝霞也不知是一朵什么样的花儿。 拓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飞身掠起直奔那山崖。 一会儿后拓桑回来手里拿了那花儿:“君玉给你。” 君玉含笑接过小小的红色花儿有一股十分奇异的香味。 君玉拿了花儿跑开几步拓桑也跟着跑了几步忽见君玉俯身抓了团雪随手一扔向自己打来。 拓桑一怔那雪团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然后散开去。 “呵呵呆子你不知道躲么?”君玉大乐再次俯身又抓了团雪朝他扔来。 拓桑幼年进宫从来不曾玩过这种游戏但是也立刻明白过来大笑着也学君玉的模样拾了雪团向她扔去。 君玉奔跑着躲闪两人度加快已经离开山谷越来越远。 拓桑的准头实在太差雪团每次快到君玉面前总是先已掉了下去。 “哈拓桑你功力大大退步了。” “我怕打在你身上会疼痛。” “呆子。” 君玉叹息一声笑着摇摇头心里忽然一阵悲楚。 坠崖 有一声皴猊的狂吠那声音十分尖利似是一头小皴猊出的。二人互视一眼立刻奔了出去。 在这样空旷的山谷里皴猊的咆哮会传得很远两人奔了好一会儿停下脚步只见前面一头小小的皴猊正挥着一只前爪盯着雪地上的一个女孩子小皴猊尚不足一岁还从未见过人似乎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向她扑过去。 少女倒在地上背后扔了只山藤编制的背筐显然是冒险进谷里采草药的。她的一只手臂鲜血淋漓正是被小皴猊抓伤的。 君玉念了一句咒语那小皴猊吃了一惊撒开四蹄飞跑而去。 少女已快被吓得晕了过去君玉扶起那她见她只是被抓伤和惊吓并无大碍立刻摸了一颗药丸放进她嘴里又撕了一幅衣襟给她扎好了浅浅的抓伤。 女孩子这时已经清醒了过来感激地看着二人口里说的正是当地的土语:“央金谢谢大哥哥的救命之恩。” 央金十六七岁模样正是当地那种典型的身材健美容貌美丽的土著女子。君玉微笑着道:“小姑娘你为什么这么大老远地来到这个山谷?” 央金眼中小鹿般的惊恐在这样的微笑之下平静了下来忽然她的目光转到了君玉手上的那朵小红花上双目放光欢喜不已:“我阿爸生病了我要找一种草药给他治病。” 君玉见她那样欢喜的神情心里一动将小红花递了过去:“可是这种花儿?” 央金高兴得跳了起来几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惊吓:“正是。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君玉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笑道:“小妹妹把花儿收好赶快回家吧。” 央金拿了花儿又向二人行礼道谢君玉看她已经无恙还是有点担心:“央金你一个人出去不害怕么?” “不只要没有皴猊我就不害怕。” 君玉笑了:“你就放心走吧没有皴猊会再来吓你的。” 央金背了背筐欢快地远去了。 ※※※※※※※※※※※※※※※※※※※※※※※※※※※ 夕阳已经慢慢地往西边倾斜一阵细微的风吹起刻骨的寒意。 君玉揉了一团冰雪在脸上立刻针扎一般的疼痛却让人清醒。 山谷里的小木屋只在里许却已经远在天涯。 君玉微笑道:“拓桑你该回去了五天后就是换袍节。 那样明媚的笑脸太过刺目。拓桑闭了闭眼睛只觉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换袍节为什么要有换袍节?” “我就不去观礼了。” 朝中早有“和圣宫结党营私”的弹劾如今“休假”期间的兵马大元帅怎能再不远万里公然出现在“博克多”的换袍大典上? “君玉。” “嗯该告别了。”君玉伸出手拉住了拓桑的手轻轻在脸上帖了一下立刻放开:“再见了拓桑。” “君玉……” “再见!” “君玉我们要在一起。” “不我们不能在一起。” “君玉你说过你相信努力的。” “可是这努力太过渺小也没有用处我不敢强行挣扎。” “既然你都可以不是大元帅我也可以不是……” 君玉面上的微笑不变:“拓桑你永远都是‘博克多’是倾圣宫之力培养起来的领袖。如今拉汗教正在虎视眈眈你若稍有差池只怕这片土地上就会大乱不止生灵涂炭。你肩负着所有教众的希望和信仰你就得对他们负责到底。一入教门你已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大元帅可以辞去‘博克多’却不能辞去。” 若能选择只得来世呵。 拓桑默然无语。许久才点了点头:“圣宫只能有转立的‘博克多’绝不能有辞职的‘博克多’!君玉我明白。” 他也微笑了起来:“君玉我们是该说再见了。” 君玉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身踩着前方厚厚的积雪往前走去。走出几步脚步一阵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怪只怪那积雪太厚呵。 君玉稳住身形又走出几步身后拓桑已经奔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君玉……” 一些热的水珠滴在面前的雪地上融化了几片雪花。 君玉不敢回头也无法开口那样的拥抱太过用心几乎像一把巨大的枷锁让人无法挣扎。 ※※※※※※※※※※※※※※※※※※※※※※※※※※※ 夕阳已经全部沉下了山谷南迦巴瓦的晚风吹动雪地上高高的经幡出呜呜的凄厉的声音。 那枷锁般的手慢慢松开君玉只觉得心里一空刚松了口气右手已经被那双有力的手轻轻拉住:“君玉我送你一程吧。” 君玉点了点头在背风处小帅的长嘶声已经传来君玉牵了马二人一马慢慢往前走着。 “君玉你准备去哪里?” “我想先去蜀中‘寒景园’找舒姐姐然后再做打算我已经给她捎了消息。” 她看看拓桑的神情笑了:“你亲眼见过的舒姐姐待我极好有她在你大可以放心。” “你不再回凤凰寨了?” 君玉深知皇帝已经大大疑心自己的身份如果就此再不回凤凰寨那更会惹他疑心只怕假期未满又要多生事端:“待找到舒姐姐我还得回去一趟。我想尽可能地稳妥辞官然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创办一个书院过安静的日子。” 而且凤凰寨还有北方四杰、赵曼青和莫非嫣、林易安等人他们都正在等待着自己归去。 两人在黑夜的南迦巴瓦脚下踽踽前行君玉看了看前方的茫茫夜色心里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今夜永远也轮回不到黎明一条路就这样永远走下去那该多好? 可是黎明终究来临小帅一声长嘶清晨的风凛冽地刮在心上。 已经完全走出南迦巴瓦君玉看了看那火红的朝阳跃上马背笑道:“拓桑----” 拓桑凝视着她心里一紧那明媚的微笑也遮掩不住面上奇异的苍白和悲凉。 君玉的声音十分平静:“每次都是你看着我的背影这次你先离开……” 拓桑点了点头转过身慢慢走了几步然后运了功力飞奔起来一会儿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崇山峻岭之中。 朝阳下君玉轻轻拍了拍马背小帅扬蹄慢慢地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印下一个深深的雪痕。 这时一个人影慢慢地从一棵堆满厚厚积雪的巨大古柏树后走出来他虽然穿了极为罕见的特制雪貂斗篷身上心上也一阵冰凉。 那两个微笑着告别的人谁也没察觉出他的一路跟踪。若不是悲伤迷心两个功力如此高强的人怎会丝毫也察觉不出如此长时间的被跟踪? 他追上去几步又停了下来斗篷一阵歪斜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自己心底冷冷的绝望的声音。 他看着少年以往的意气风、挥斥方酋瞬间消失。马蹄慢移少年伏在马背上单薄的身子似乎一阵轻晃。 心里一阵刺疼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万里迢迢来到这冰雪之地并非是为了痛恨、憎恶那拓桑而是为了来看看她。 她要远走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自己更加不能。 于是唯有如此才能再见她一面。 也许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那太过令人痛彻心扉的永别;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那微笑下面的深刻悲楚他心里那股深深的怨恨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另一种陌生的冲动却越来越强烈:再也不去管那什么“博克多”的废立了。如果可以握了她的手如果可以好言安慰她如果她允许----天涯海角又何尝不是天堂? 那细微的声音是一些有着强悍生命力的四足小兽偶尔窜过。他紧走了两步伏在马背上的少年依旧没有察觉出后面有人。 小帅一声长嘶马蹄轻扬度稍微加快了一点儿。 太阳毫无温度地越升越高山路越来越滑小帅的度更慢了下来。马上的少年依旧伏着没有抬过头。 一直跟在身后的人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天地之间只有马蹄的声音再也没有了丝毫鲜活的气息。 前面是一条分岔口主人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小帅似乎漫无目的地走上了一条稍微平坦的山路。左边的山体是厚厚的积雪右边是并不太深的一条沟壑。 山路上的冰凌越来越滑行路也越来越艰难。 一只松鼠从一棵小小的雪松上跳过一团雪正落在小帅头上。小帅吃了一惊但是它是一匹久经训练的战马虽然一惊却并不慌乱只是又加快了一点儿度。 又是一只无名的小动物突然窜出那山路实在太滑小帅的前蹄一歪踏在了左边的一团厚厚的积雪上那积雪立刻下陷。 马上的主人似乎清醒了一点儿刚刚抬起头来已经来不及了小帅的蹄子再也收不住整个往沟壑里陷下去。 立刻厚厚的雪块漫天压下那沟壑一场小小的雪崩卷了一人一马沉入了壑底。 “君玉……” 跟在后面的人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飞奔上去却哪里还来得及。 舍身追随 雪雾弥漫了眼睛跟在后面的人心里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身子已经随着那急的雪雾一起坠了下去。 待睁开眼来四周是白茫茫一片只听得小帅的一声悲鸣却无法转头看它究竟在哪里。 他想起身却现身子已经完全被雪埋住只有头和一只手露在外面。 胸口闷得几乎又要晕厥过去他一运气四周雪块飞溅四肢一阵松弛胸口的那种窒息也忽然消失却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前面两丈远处悲鸣的小帅断了一只后蹄在小帅的旁边君玉只露出头和双手双眼紧闭浑身被白雪覆盖着。 他摇晃着奔了过去拼命地拨开她身上的积雪喉咙里几乎都已经不出声音来:“君玉君玉……” 君玉的眼睛紧闭着面色已经和周围的雪地完全一样了。 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鼻息心里却一阵惶恐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去幸得还有微弱的气息。 他心里一松扶了君玉背在背上又看了看那断了一蹄的小帅自言自语道:“我管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小帅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人长嘶一声一瘸一跳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走出这条沟壑前面是一条小径他在越来越深沉的夜色里停了一会儿看了看方向上了一条小径往回路的方向走去。这茫茫群山里并无人烟穿越了重重回路那里是通向驻地大臣府邸的方向。此举虽然危险但是此刻再也没有什么比先救她的命更重要的了。 他背着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前面走身后小帅一瘸一拐地跟着偶尔出一声长嘶在只有风乎乎刮过的黑夜里透出一丝生命的气息。 也不知已经走了多久依旧走不出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道此时他已经完全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迷路了。 他胸口一闷又吐出一口血来脚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一松背上的君玉也重重地跌在地上。 短短几步他几乎是爬了过去抱起君玉却再也站不起来。 君玉的双眼依旧紧紧闭着。 耳边的寒风呜呜地刮着他将脸轻轻帖在君玉的脸上现两个人的手脸都已经完全如冰块一般。 如果站不起来如果走不出这片山道这个地方就是两人的葬身之处了身后的小帅又出一声悲嘶在这样的夜里回荡在群山。 他紧紧地抱住君玉在黑夜里惨笑一声只觉得心里慢慢地宁静下来。 此生此世他从来不曾这般和君玉接近。他摸摸君玉的心口还有微弱的跳动他知道很快在这样迷失的寒夜里那跳动就要停止了。 而自己的心跳也将要和她一起停止了。 他扯了自己的雪貂斗篷将两人紧紧捂住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喜悦张口又吐出一口血来眼前有一阵金星在乱七八糟地闪耀…… 他第一次见到君玉也是在茫茫的雪地上千思书院里小君玉穿一身蓝色的袍子丰姿翩然神态若仙一笑之下百花齐放。 “君玉我叫君玉。” 他看见自己向小君玉跑去这一次终于拉住了她的手耳边似乎又听到那细微花开的声音心里一阵喜悦眼睛慢慢闭上。 ※※※※※※※※※※※※※※※※※※※※※※※※※※※ 拓桑飞奔在盘旋的山道上心里那股奇异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尽管他已痛下决心永远忘记凡尘俗事可是君玉告别时那微笑的面庞太过凄凉总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坚定的决心慢慢地松懈下来他奔跑的脚步也越来越缓慢终于他调转头往君玉离开的方向追了回来。 他一路追踪着山道上的马蹄印迹从夕阳西下到夜幕降临终于那马蹄的痕迹在山道的一片坡体变得混乱不堪且就此消失。 他探头看了看那片不太深的沟壑有明显的小小雪崩的痕迹。 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几乎立刻化成了现实他像壁虎一般踩着山崖跃下那沟壑沟壑里砸了三个大大的雪坑看得出一个是马的痕迹而另外两个却是人的痕迹。 在那马的雪坑印记上有一大片血迹显然是马留下的而雪地上的另一个坑边还有一小团血痕几乎被冻成了一团红黑色的冰块空气中似乎还有着微微的血腥味。 他心里一松君玉是一个人这痕迹却是两个人可是如今这两人一马都已经没有了踪影。可是立刻心里又一紧那马蹄印却正是记忆中小帅的。 他看了看沟壑凌乱的足迹显然这场雪崩是马失蹄造成的并不太严重所以那两人一马已经沿着沟壑往外走出去了。 他顺了那沟壑的足迹走出去天色早已黑尽在那山道的分叉口只辨识出那足迹是在往回走。 墨汁一般的黑夜中风呜呜刮着像隐藏着无数的妖魔。拓桑已经完全辨识不出任何足迹了他紧一步慢一步地走着那两人一马似乎平地消失了。 好一会儿忽然听得远远一声马的悲鸣这悲鸣太过凄厉久久地在群山黑夜里回响。 拓桑多次听过这马的长嘶立刻往那方向奔去。 越来越砭骨的夜风里那马儿又是一声悲鸣响在耳边几乎让人心胆俱裂。 拓桑奔过去他亮了火褶子却见一见宽大的斗篷紧紧罩着两个人他掀开斗篷两个人都已经昏迷不醒浑身冰凉。 而那斗篷的主人竟然是朱渝。 他也顾不得朱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和君玉在一起立刻分开二人在每人口里塞了一粒药丸然后一手抱了一人在山道上飞奔起来。 ※※※※※※※※※※※※※※※※※※※※※※※※※※※ 圣宫。 烛光下赤巴面色从未有过的焦虑。 他虽然是外事总管但是平素静心修炼修为虽然比不上圣宫第一流的得道长老可也已经相当不错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会方寸尽失可是此刻却完全没有了丝毫冷静沉着几乎完全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一名“博克多”身边的贴身僧人走了进来面色依旧十分惊惶:“‘博克多’还没有回来。” 赤巴面色更变:“只留下一人等候消息其他贴身僧人立刻分头去找记住要秘密行事绝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几名贴身侍从领命而去。 赤巴手执转经筒却哪里念得下一个字? 约莫一注香的时间一名十分高大的教徒拖了条铁棒进来正是夏奥。 赤巴立刻道:“情况如何?” 夏奥神色紧张地摇摇头:“莫非‘博克多’落到了拉汗教的手里?” 赤巴几乎绝望了起来:“明天就是换袍节要是‘博克多’再不出现到底该怎么办?” “换袍节”不仅有圣宫上下和三大寺院的参与更有驻地大臣的参与双方要交换礼节。“博克多”无故缺席“换袍节”还是圣宫历史上头一遭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和可怕的猜测。 赤巴一声怒喝:“立刻叫贴身侍从。” 留守的那名贴身侍从惶恐地走了出来。他是负责“博克多”起居的两名侍从之一对“博克多”的行踪最为了解。 “博克多最近行为是不是十分反常?” 贴身侍从不敢不答只得道:“‘博克多’以前的行为一直十分正常自今年‘雪域节’后就经常忧心忡忡时常外出……” “都去了哪些地方?” “不知道我们不敢过问‘博克多’的行踪。最初我们以为他是寻密地修炼。” “‘博克多’这次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约8天之前我们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很快回来谁知道现在都没有回来……” “好了你下去吧一有‘博克多’的消息立刻回报。” 贴身侍从答应一声离开了。 夏奥道:“现在该怎么办?” 赤巴想了想:“如果‘博克多’明天早上还不出现就告诉来宾‘博克多’生病提前闭关无法出席‘换袍节’。” “应付得过去么?” “不知道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驻地大臣的府邸。 秦小楼今天起得特别早因为今天要去参加博克多的换袍大典。他这个驻地大臣的主要职责就是和圣宫协调好关系维持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的稳定以免为外来势力所趁。 出席博克多的“换袍大典”是他一年工作中必须出席的重大活动之一。当他换好礼服带了几名主要官员正准备出门时忽报赤巴有要事求见。 秦小楼十分意外可是听完赤巴的事由他就不止是意外而是惊诧了起来:“你说什么?博克多生病提前闭关不出席‘换袍大典’了?” 赤巴点了点头:“实在抱歉昨晚‘博克多’已经闭关。” 秦小楼讶然道:“可是从来没有博克多在换袍节提前闭关的啊?” “因为博克多病重无法出席还请各位贵宾原谅。” 秦小楼和赤巴去年为了给西北军筹集粮草两人多方来往关系密切心里虽然疑惑不已却也不愿一直让赤巴为难只得勉强点了点头:“好了下官知道了下官会向其他人交代的。” “多谢秦大人。告辞!” “告辞!” “博克多”在换袍大典之际提前闭关的消息虽然让众教徒意外不已但是这些一心修炼的教众也很快平静下来各自做自己的功课去了。 夜色已经深去圣宫大殿已经安然歇息。 表面的安然下却是无比的焦虑。 赤巴以打坐的姿势想静下心可是哪里静得下心来? 忽然一个贴身侍从走了进来低声道:“博克多回来了。” 赤巴立刻起身来到“博克多”的居殿。 赤巴见“博克多”依旧威严庄肃并无异状大喜行礼:“见过博克多。” 拓桑点了点头:“你们休息去吧。我要即刻闭关了。” 赤巴还想问什么可是却不敢开口只得道:“博克多您未遇到什么意外吧?” “没有意外我很好。” 赤巴行了礼恭敬退下总算略略放下些心来。 8名侍从都站在门外拓桑走了过去:“除了你二人其他人全部出去吧。我闭关这段期间你们就自行修炼。” 一众侍从退下两名贴身侍从也关好房门到了各自的修炼室。 拓桑的恶作剧 万籁俱寂烛光摇曳拓桑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站起身迅进入了卧室旁边的修炼密室。 巨大的石板已经落下将这间空阔的密室和外界完全隔绝。 密室有两个部分拓桑进了里面那一间点燃了一只蜡烛。 烛光下躺在地上的君玉依旧双目紧闭可是气息却已均匀了许多。 拓桑拿了一个出莹润光泽的珠子放在她口中扶起她将双掌抵在她背心运起功来。 慢慢的君玉脸上有了一丝潮红一口血腥气直往喉头上涌。多年的征战、几次的重伤长久的奔波劳碌和永别的悲楚曾经坚韧的生命也渐渐如经霜的黄花。此次的雪崩好在小帅踏空之前她已经反应过来凭了内力稳住下坠的身形虽然没有受什么伤损只是被窒息了一段时间可是就如最后的一片羽毛也终于将骆驼压倒了。 又过得一会儿君玉吐出几口黑色的淤血人也完全清醒了过来。 蜡烛已经燃尽拓桑却没有动轻轻抱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道:“君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黑暗中那柔情似水的声音让人恍若梦中而真正梦中的冰天雪地却已经远去。君玉握着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低声轻笑道:“好多了!” 面前的珠子出非常悦目的温润的光芒君玉拿起看了看:“拓桑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佛珠。用它可以吸尽你身上的寒气和一些未清除的余毒。你这些年受过几次重伤又未能得到很好的休养身上余毒和寒气都很重如果不能尽快清除干净对你的身体会有很大的损伤……” 她看着那颗十分奇特的珠子在那样温暖的拥抱里抬起头来声音有些惊惶:“佛珠?这是哪里?” “这是我修炼的密室。你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君玉想起自己的母亲盛年早逝也许正是她早年受的几次重伤始终未能痊愈的缘故吧。 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博克多”的寝宫只有一个女人可以进入那就是“博克多”的母亲。“博克多”修炼的密室则是母亲都不许进出。而拓桑的母亲早已逝世! “君玉你在担心什么?” “如果被人现你会……” “这是我为期一个月的闭关时间没有人会现的……”拓桑看了一眼那吸毒的佛珠:“君玉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我一定要看到你完全康复看到你平安离开否则我终生都不能安心……” 他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儿在心底默默的长叹一声:此后就算漫漫深宫密室终老又有何妨? “在你昏迷时朱渝也在你身边看样子是他救了你啊。” 君玉忽然记起雪崩时那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正是朱渝的声音不禁立刻道:“朱渝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受伤?” “他被雪压得窒息了一段时间胸口积压了淤血此外还有一些外伤不过并无大碍我已经给他服用了一些疗伤的药丸将他送到了驻地大臣的府邸自然会有人照顾他的你放心吧。” 君玉松了口气想起朱渝那声呐喊心里十分难受却也十分意外朱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在朝中任有要职怎敢私自动身来到如此遥远的地方? 她心里越来越不安却道:“对了你赶上换袍节没有?” 拓桑沉默了一下:“没有。” “那你出关后怎生向他们交代啊?” “出关后再说吧。君玉你不用担心我我自会有办法的。” 君玉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一阵倦意袭来眼皮耷拉着她又睡着了。 密室里也分辨不出白昼和黑夜的交替。 君玉再次睁开眼来除了佛珠那淡淡的光芒密室里依旧一片黑暗。 她坐在一块厚厚的羊皮褥子上旁边还放着一些清水、干果和干粮也不知拓桑是从哪里找来这些东西的。 “博克多”闭关期间少饮不食这些都是为她准备的。 她的双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黑暗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拓桑拓桑正以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坐着双眼微闭似乎早已完全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她也学了拓桑的样子打坐起来很快心境就完全平复下来。 拓桑的心里像藏了一把火在熊熊燃烧他悄悄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君玉。他跟君玉不一样他从小就在这样黑暗的密室里长大在这样的微光里也能将君玉面上细微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君玉正静静盘坐那姿态、神情完全如老僧入定一般脸上有种淡淡的圣洁的表情。 他记起君玉第一次在铁马寺参加讲经大会时也是看一眼就能完全如老僧一般做出那种十分标准的打坐动作听一遍就能完整地和那些教众一起大声念整本的经文这也是赤巴和夏奥特别崇拜她的原因之一尤其是夏奥更是坚定地认为她的前世一定和圣宫有极大的渊源否则那些需要不知多少年才能背诵的繁复经文她怎能看一遍就能背出来? 他自己当然知道君玉并非是和佛门有什么重大渊源而是天下间真有那种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的人。他现在修炼的是密宗里面最复杂的一项定心术姿势十分古怪如果没有多年的修炼经历是很难做到的可是君玉居然完全做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看上去简直就如修为很深的老僧一般。 真是个聪明的人儿! 他心里忽然第一次涌起恶作剧的念头他伸出右手轻轻在君玉眼前晃了几晃君玉的眼睛依然闭着他的手几乎快触摸到她的长长的睫毛了她依然闭着双眼呼吸均匀。 拓桑凝视着那样淡淡的圣洁的表情微微一笑心里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也慢慢平息了下来。----如果每次睁开眼睛她就这样在身边此生又还敢奢求什么? 她在哪里天堂就在那里。 博克多秘密里的女子 驻地大臣府邸。 朱渝从床上一跃而起嘶声道:“君玉君玉在哪里?” 负责伺候他的两名仆人吓了一大跳立刻上前拉住了他:“朱大人你醒了?” 朱渝看看这陌生的房间面前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哪里有丝毫君玉的踪影?他心里更加害怕却也完全清醒过来不再嘶喊只是大声道:“这是哪里?” “哈哈……”一个人大笑着走了进来正是秦小楼:“你这小子真那么痛恨君玉?梦中都是这样的语调叫他的名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在相思心仪的女子呢。” “你开什么玩笑?”朱渝怒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秦小楼面色一沉:“昨天深夜巡夜的侍卫现你被放在府邸的门口我正想问你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朱渝无心回答他的问题急道:“他们知道是谁送我到这里的么?” “不知道他们看见你时就你一个人躺在门口。” 秦小楼还想问些什么朱渝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多谢就此告辞。” 秦小楼知道他率“千机门”此行前来是负有重要任务他们都是以驻地大臣的协理官员身份来此名义上虽然是他的下属事实上他丝毫也没有干涉的权力。“千机门”的人众一旦沾染上身稍有不测就会令你身败名裂或者是家破人亡秦小楼见他们不主动提及来此的缘由自己虽然也已经料到几分却乐得避开始终不主动开口只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秦小楼早知道朱渝正是这伙人的领但朱渝刚一到这片土地上就单独行动来了一个多月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朱渝打照面。两人虽然谈不上友好但是在秦小楼眼中朱渝这位幼时同窗自然和“千机门”众人大不一样秦小楼热心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尽管说一声。” 朱渝冷冷道:“用得着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秦小楼一直和孟元敬、君玉等人友好深知朱渝的少爷脾气也不以为意心想:“这小子永远都是这副样子。现在又不知被谁暗算了一道难怪摆出这样的脸色。” 朱渝出去转了一个时辰回来时心里已经有了底拓桑居然没有出席此次的换服大典就称病匆忙提前闭关中间一定大有蹊跷。 此时君玉生死不明他虽然几乎可以肯定跟拓桑有关但是现在拓桑正在闭关期间他即使奉旨前来也绝不敢贸然去打搅“博克多”的修炼。 和君玉在一起似乎还是眨眼之前的事情可现在人却凭空消失了朱渝心里毫无头绪益焦躁起来。 他从来没有比现在这样更痛恨拓桑如果自己当时就那样死去了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可是这该死的拓桑偏偏要多事返回来干什么? 如果他带走了君玉自己莫非就这样终生也见不到她了? 他忽然又想到:万一带走君玉的不是拓桑她不是生死难料? 这个念头更加让他坐立不安君玉她到底在哪里? “朱大人。” 一个完全是当地人装束的壮汉匆匆进来正是“千机门”的副统领张瑶星。 “有什么消息?” “据‘博克多’的一名出行侍从透露‘博克多’在换袍节前外出了8天换袍节那天称病闭关其实是没有能够赶回来圣宫无法交代所以赤巴谎称他重病……” “他现在到底回来没有?” “据确切消息他已经回来正式闭关了……” “还有没有其他消息?” “没有更多消息了。我们的内应是一名出行侍从按照他的身份只能知道这么多了。完全了解‘博克多’在宫里的情况的必须是两名起居贴身侍从才行。” “你们想办法找到起居侍从……” “我们早就试过了没有用起居侍从对‘博克多’绝对忠诚。僧人并非寻常人本来就难以收买或者威胁对这两人更是没有办法。” 朱渝冷哼一声。 张瑶星道:“朱大人离开这么久有没有什么线索?” 朱渝摇了摇头。 张瑶星又道:“真是奇怪我们虽然查出那‘博克多’外出几次却怎么也跟踪不到他的形迹而且密探这么久也没有查出他和任何一个女子来往莫非那‘博克多’并非是为了某个女子而是在与一些神秘势力接洽?” 朱渝在心里冷笑一声:“拓桑是何等本领你们这些蠢猪怎么跟踪得了他?”但是面上却道:“再查下去丝毫也不能放松。” 张瑶星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张瑶星离开后朱渝在屋子里来回踱着圈子他虽然不知拓桑到底有没有在密室里“闭关”但是拓桑跟君玉在一起却是无疑的。按照君玉当时的情况拓桑怎会弃了她独自袖手“闭关”? 他心里忽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那两人莫非躲在密室里? “博克多”的密室连“博克多”的母亲都不能进入。 他骇然摇摇头想摇掉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却越想越觉得可能哪里还呆得下去?立刻往驻地大臣府邸而来。 秦小楼听了他的提议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骇异道:“你是不是疯了?竟然想闯‘博克多’闭关的密室?别说你就连皇帝本人亲自前来也万万不敢擅闯。‘博克多’的地位何等尊贵你真若如此那百万教众即使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会和你拼命到底的……” 朱渝噎住他倒不在乎和不和那些教众拼命到底而是忽然想到若闯进去君玉真在里面该怎么办? 如果不揭穿她的女子身份单就休假期间的兵马大元帅出现在博克多的密室这条大罪也完全能够坐实她“结党营私”的罪名; 而一旦揭穿她的女子身份她也完全就身败名裂了。 “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擅闯‘博克多’密室?你们此行到底想干什么?” “查证‘博克多’不守清规的罪证。” 秦小楼怒道:“难道那密室里还会藏有什么女子不成?你们‘千机门’的想象力和栽赃本领也实在太离谱了点吧?” 朱渝没有回答。 尽管心里早已隐隐猜知秦小楼还是勃然变色上一任的驻地大臣就是因为“千机门”调查事件未果被诬了一个协助不力的罪名最后被贬斥调离。 他道:“千机门不是早已出动过一次了么?结果查到了什么?现在你们又从哪里听来空穴来风到此兴风作浪?” 第一次“千机门”出动已经惹得圣宫上下大为不满秦小楼上任后多方努力才和他们搞好关系现在又面临巨大风波心里自然不悦。 “你们又查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查到。” 朱渝道:“皇帝叫我们有必要的时候找你协助我看你对那‘博克多’倒是相信得很啊。” 秦小楼怒道:“现在正是非常时刻赤金族笼络了拉汗教对圣宫的打击已经越来越严重除了大规模的刺杀和争端外更是到朝廷密告妄图无中生有。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圣宫对西北军多方援助他们正是要另外扶持己方信任的傀儡让圣宫最终和赤金族结盟你们此行正是大肆破坏给对方机会啊……” “君玉和圣宫的关系很好?” 秦小楼冷笑一声:“当然君玉先后救过夏奥的性命解除铁马寺大难营救博克多于危机之中他们把他当天神一般看待所以从不参战的他们才会在去年西北军中相继爆瘟疫和粮草断绝的大难时为西北军多方奔走……这些他们并不是为君玉私人做的而是为整个西北军做的。朝廷的军饷迟迟到不了正是因为他们的援助才击溃了真穆贴尔难道这也成了罪证?怎么你那丞相父亲不会又给君玉安一个什么‘结党营私’的罪名吧?” 他盯着朱渝:“我真不明白君玉如此人物怎会惹得你从小到大那般讨厌他?” “嘿嘿我就是看那小子不顺眼从小就十分讨厌她秦大人你待如何?又为她抱不平了?” “你两人的恩怨我也无意过问不过我奉劝你千万别有那愚蠢的想法想去擅闯什么‘博克多’密室。现任‘博克多’十分受教众拥戴我从来没有觉得他有什么行为不妥之处……” “那他何故缺席换袍节?”朱渝截口打断了他。 秦小楼一怔他也一直在忧虑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才道:“赤巴说‘博克多’重病提前闭关这又有什么可疑的?” 朱渝大笑起来:“秦小楼你不觉得这个借口很牵强么?当然你如此崇拜那‘博克多’你自己肯定是觉得合情合理的了?” “‘博克多’出关后会自行交代的……” “嘿我倒要看看他如何交代。” 然后朱渝也不等秦小楼回答就大笑着远去了。 ps:今天还有更新:)呵呵各位周一愉快 拓桑密室里的女子(1) 拓桑刚刚完成了那套最为复杂的定心术的最后修炼慢慢睁开眼睛来虽然密室里面寂静无声他却清楚的知道此刻外面快要接近黎明了又将开始风雪交加的一天。 他看看君玉君玉还没醒来脸上的神情非常平静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睡得极为香甜的样子。 他凝视着那样安宁的笑脸她虽然是躺在宽大舒适的羊皮褥子上而睡觉的姿势却是那种绝对标准的军人神态就连睡梦中也丝毫不敢松懈。 他更深刻的体会到她从少时开始就生活得何等的艰苦。因为长期在军中为了防止身份泄漏她每一刻都要小心翼翼许多年后就养成了这般如苦修的僧人一样几乎算得上是一种极端严苛的生活方式。 而这种坚韧如磐石般的性格下面却一直是那样宁静而温暖的笑脸。 心里的怜惜之意更强烈起来几乎满满地要冲出胸腔。他不由得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温暖的脸庞。 感受着那双手的热度君玉轻轻睁开了眼睛然后坐了起来微笑道:“拓桑早上好。” 拓桑能够清楚每一个睁开眼睛的时刻是黎明还是黄昏那是因为他从小习以为常;而君玉却也能够在每一个醒来的时候都清楚那是早上拓桑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于是他也道:“早上好君玉。” 君玉见他几乎有十来天的时间都保持着同样一种极端古怪的姿势丝毫也不动无时无刻她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那般模样现见他终于睁开眼睛来立刻问道:“你最近修炼的是什么功夫?怎么那么古怪?” “这是密宗一门失传已久的定心术我只知道一些断章残篇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修炼成功。” “你在寒景园里为我疗伤时功力大大受损现在恢复了多少?” 拓桑笑了:“我自开始修炼这定心术以来只觉得全身的功力已经大大恢复甚至比以前还强君玉你要不要学?” 君玉眨了眨眼睛:“好的你教我我们就在这密室里躲一辈子。” 拓桑道:“如果真能够躲一辈子那才真是我此生最大的梦想。”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拓桑伸出手抱住了她:“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君玉笑着点了点头靠在拓桑怀里真的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这一刻她就不再是职业军人那般僵硬呆板的睡姿了而是小孩子一样蜷缩在拓桑怀里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心里什么也不想从未有过的无忧无虑。 拓桑看她的睫毛有时轻轻颤动一下知道她并未睡着便贴了她那温暖的脸也觉得从未有过的无忧无虑只觉得时间走到这一刻已经完全停止了。 许久许久拓桑听得一个轻柔之极的声音:“拓桑这是你闭关的第二十五天了吧?” 如一声惊雷响在头顶。 拓桑沉默着。 “我该离开了。拓桑。” “君玉。”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没有任何问题了。” “我知道。你走吧。” 拓桑的一只脚在第二间修炼密室的第二块石板上以一种十分古怪的姿势转动了三下。很快那石板裂开现出一条秘道来。 这是“博克多”的修炼密室通往外界的惟一秘道原是为了防止不测时预备的只有历代“博克多”和“博克多”的一名起居贴身喇嘛才知道。 君玉看了看那秘道知道拓桑带自己进入这密室肯定也是通过它的。 她看了看拓桑大步走了出去拓桑跟在她身后两人出了密室拓桑又用了一个更加古怪的姿势踏在那石板上身后石板完全合拢。 一股冷风席卷着雪花吹在面上君玉这才看清楚这条秘道的外面是一片山坡外面茫茫一片也分不清楚究竟身在何处。 “君玉我送你一程。” “你还有五天就要结束闭关了不能再外出了。” “我一定会在出关之前赶回来的我总要送你一程。” 君玉心里如一团乱麻。她生平不曾这般藕断丝连明知这样的不理智会让两人陷入绝境却又越来越难以自控就如一个深陷沙漠即将焦渴而死的旅人明知那金樽里装满的是毒药也心甘情愿的饮鸩止渴了。那热切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君玉……” 君玉点了点头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好的拓桑如果真有地狱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拓桑狂喜地拉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起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向远方飞奔而去。 芭蕉镇是距离圣宫一百余里的一个热闹的小镇。 这里是著名的茶马商旅要塞为各民族杂居地街上大小店铺林立是南来北往的商旅和游人落脚的天堂。每天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出没着各种身份、各怀目的、形形色色的人走在这充满酥油、茶香味道和各种腥膻味道的古老街道上哪怕是天皇贵胄或者江洋大盗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怪异之处。 拓桑完全是当地俗家男子的打扮头上也戴了当地男子常常带着的那种毛茸茸的厚厚的帽子。 君玉也换了一套跟拓桑差不多的装束远远看去两人倒几乎如一对兄弟一般。 此时冬日的夕阳虽然已经落下山去但是各种商品买卖的吆喝声依旧此起彼伏。 前面有几个叫卖各种鲜艳金钗、头花的小摊几个极年轻的姑娘围上去挑选了好一阵然后各自拿了满意的饰品远去了。又有两个异族商旅模样的男子被吸引也上去一人挑选了一支也许是为家里等待的妻子或者情人挑选的吧。 拓桑一直盯着那小摊上的各种饰品待暂时没有其他人上去问了他才轻轻拉了拉君玉君玉明白他的意思两人一起走了过去。 拓桑拿起一支十分别致的碧青色的玉钗玉钗末端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珍珠他似乎十分满意的模样轻声道:“君玉你看这个可好?” 君玉细细一看竟然有几分像在寒景园里情魔收藏的那支当年自己父亲送给母亲的青竹雕刻的头钗。 君玉微笑着点了点头。 拓桑从来不知道寻常的男人该怎样对待自己心爱的女子但见她那从未有过的妩媚微笑心里一酸知道自己今生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看到她真正头戴那钗是怎生模样了。 两人继续在热闹中前行君玉紧握了那钗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用过任何女子的饰品也从来不清楚一个女子究竟该如何对待自己心爱的男子可是却也深深明白此生此世自己是决不会有头戴这玉钗的一天了。 拓桑密室里得女子(2) 天色已晚两人在一个热闹小店的二楼小间里坐下很快滚烫的油茶、浓烈的青稞酒、两盘味道浓郁的羊肉、牛肉以及厚实的糌粑都已经端了上来。 小二退去关上了门。 君玉倒了两碗青稞酒轻声笑道:“喝吧。” 拓桑点点头喝了一大碗青稞酒心情完全轻松了下来笑道:“君玉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 君玉点了点头也喝一大碗。 拓桑又倒了一碗滚烫的油茶给她她轻轻喝一口在那样热气腾腾的氤氲里心里也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楼下有一大群人正在喝酒唱歌这是一个善于歌舞的民族唱歌和喝酒一样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各种各样的行人和商旅早已熟悉他们这种响彻云空的嘹亮歌声此刻完全感染了他们的热情纷纷和着大声唱了起来。 如此的喧嚣嘈杂听在耳里却如天籁。 拓桑拿起两只盘子互相敲了敲笑道:“君玉我给你唱歌儿……” 君玉大笑摸出两块碎银抛了抛:“古人是击节而歌你是击盘而歌要用心唱哦唱好了重重有赏……哈哈……” 拓桑笑着点点头唱起歌来: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 这是君玉第二次听他唱这歌了。 此刻虽然没有古琴的和弦但是他天生的那种深具民族精华的特色嗓音就更深刻地得以完全体现了出来。 也许是那曲子太过精妙又也许是那唱歌的人太过深情这辽远的歌声竟然压住了外面的十分喧嚣和满满的嘈杂。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乱七八糟的和声全部停了下来天南海北聚集起来的人群都静静听着这样妙不可言又透出淡淡伤感的歌声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无不耸然动容心有戚戚。 歌声慢慢地散去;灯火慢慢地黯去;黑夜慢慢地深去。 酒也一杯一杯地全部喝光。 醉醺醺的旅客在这个醉醺醺的小镇里一起睡去。 伏在桌子上的君玉慢慢抬起头来对面的拓桑已经完全醉倒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她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他依旧睡得极熟。 她取下头上戴着的厚厚的帽子慢慢地从怀里摸出那支翠绿的钗十分笨拙地插在头上轻笑道:“拓桑可惜你看不见啊。” 这一刻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离别的悲哀尽管拓桑看不见她依旧轻轻挥了挥手:“拓桑再见了再见了。” 她走出门去很快身影消失在了小镇外面的黑夜里。 远远的有小帅的一声长嘶它被拓桑寄存在附近一个安全的地方。那户人家的主人是个医治牲口的能手小帅的腿伤已经被治理得差不多了虽然跑起来还是有些瘸。 君玉笑着拍了拍它的头:“老朋友辛苦你了。” 小帅的舌头十分亲热地在她手心里蹭了一下君玉跃上马背小帅撒开四蹄得得地在黑夜里跑了起来。 那早已“醉倒”的拓桑一直站在黑夜里目送她远去心里无喜也无悲。 远远的夜幕下那是圣宫的方向。 明日就是“博克多”出关的日子。 三更十分圣宫周围一片死寂。 拓桑快步奔向那秘道。越接近秘道心里就越紧张。 夜色下他辨识出秘道的雪地上竟然有一行脚印。以自己和君玉的功力离开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脚印的。 他心里一沉看看四周四周依旧一片黑沉沉的死寂。而那个雪地上的秘道口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明天就是“出关”的日子一早起居侍从就会送来礼服如果见不到人不知会引起什么大乱。此时已经不容后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以那个古怪的姿势转动了雪地上的入口石板。 拓桑跃入秘道那石板立即合上关闭拓桑再无迟疑飞快地向密室走去。 石板合上的刹那在后面山体的阴影里一个“雪人”----雪貂斗篷屏息凝神伏在地上几乎如死过去一般。此刻他才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浑身冰凉心也僵住嘴角边挂了一丝残酷而怨恨的笑意。 五天前他看见二人从这里手牵了手跑出去那一刻他也是浑身冰凉完全绝望心却完全如沸腾的岩浆狂热地叫嚣着要毁灭一切淹没一切最好与天地万物都同归于尽。 那一刻他想大声呼喊大声阻止立刻格杀可是他忽然听见那样细微的花开一般的笑声震得人心口生疼尚来不及反应那二人已经完全消失在黑夜里。 现在终于那样熟悉的花开一样的笑声再也不在拓桑身边了这个不守清规的“博克多”终于独自回到密室了。心口的疼痛已经变成了麻木全然的绝望已经让人疯狂。 他笑了笑站在那秘道口边出了一个简单的信号立刻“千机门”的七八名好手从几个隐藏的方向围了过来。 拓桑在密室门口呆住。 里面有生人的气息。 “博克多”的静修室里居然有生人的气息。 他点亮了一支蜡烛烛光下那块羊皮褥子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女人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熟。 他头脑里一阵轰鸣却也很快镇定下来上前一步想摇醒那女子。可是那女子始终闭着眼睛怎么都摇不醒。 拓桑大急也顾不得多想立刻抱了那女子往秘道方向奔去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尽快将这女子送出去。 快到秘道口那一直昏睡的女子似乎呢喃了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拓桑也顾不得拉开她用脚旋动了那道出口的机关。 风雪扑面而来拓桑停下了脚步。 七八支火把将这一片原本荒僻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千机门的几名高手围了过来朱渝看了看雪地上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盯着拓桑笑了起来:“神圣的博克多你要到哪里去?” 拓桑平视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朱大人你倒真用心了。” 朱渝看了看他尚抱着的那名衣衫不整、满脸春意的女子此时那女子惺忪地睁开了眼睛依旧牢牢抱着拓桑的脖子。朱渝大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博克多你还是想想到底该如何向佛祖交代吧……” “博克多……” 即使诸天神魔一起降临赤巴的声音也不会比现在更惊恐了。 在千机门高手的火把下赤巴和夏奥满面铁青地匆匆赶来。夏奥拖着戒律的那条长长的铁棒整个人已经完全呆住了。 好一会儿赤巴才惊醒过来沉声道:“将这女子拿下……” 一铁棒僧立即上前抓住了那个已经完全清醒的女子重重地将她掼在冰冷的雪地上。女子低着头跪在雪地上膝盖立刻渗出血来。 戒律院的审判 圣宫的戒律禅院。 四周从未有过的戒备森严。 今天是“博克多”的出关大日紧接着就要到新年的大庆了但是一切的礼仪活动已被通知全部取消。 所有教徒早已被吩咐按照往常的惯例自行活动他们虽然修炼日久较之常人更容易接受种种意外但是各自心里依旧有了深深的惶惑和不安。他们的“博克多”一个月前缺席“换袍节”一个月后又缺席即将到来的新年大庆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一定会有大事生了。 拓桑站在戒律院的上。 赤巴、夏奥以及那名老得看不出年龄的长老等几人惶惶不安地分立在他的两边。 众人的对面是掩饰不住满面讶异的驻地大臣秦小楼、宿卫禁军统领朱渝和千机门的副统领张瑶星。 秦小楼怒瞪了一眼朱渝似乎在询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渝冷冷地笑着瞟了一眼拓桑:“秦大人所有的事情你可以询问博克多以佛祖的名义神圣的‘博克多’绝无撒谎的可能。” 没有任何人回应所有人甚至都不敢正视“博克多”那平静的目光。这是圣宫历史上第一位进入“戒律院”的“博克多”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敢擅自开口“审问”博克多。 秦小楼心里也十分不安。作为驻地大臣他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生更不认为自己有权力私下审问“博克多”。 他寻思了一会儿才道:“朱大人不如……” 朱渝笑道:“秦大人若觉得为难下官就不妨越俎代庖了。下官既是奉旨前来调查就有义务和责任将这件事情对圣宫和朝廷有所交代……” 他盯着拓桑:“博克多你对那女子还有什么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转向了拓桑。 拓桑的神色丝毫不变:“那女子是无辜的你们立刻放了她。” 赤巴和夏奥交换了一下眼色。 朱渝笑了起来:“博克多谎称重病缺席‘换袍节’又在闭关的最后一晚从秘道偷偷将一个女子送出去这女子无辜还是你无辜?你们谁相信?” 众人哑口无言。 那名老得看不出年纪的长老忽然朗声道:“我相信。” 众人吃了一惊向他看去这老僧的每一条皱纹都已经如千年古树的年轮实在分不清楚他究竟已经老到了何等地步。 长老道:“圣宫弟子众多千百年来其中难免偶尔会有些不肖之徒犯下淫戒。圣宫自有办法辨别这些不肖之徒。我‘博克多’眉清目朗、肌骨清华绝无犯戒。” 朱渝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拍了拍手。立刻千机门的两人带上了一个女子。朱渝笑道:“博克多这个女子你认不认识?” 目光全部聚集到了那个女子身上。 女子呆呆地站在那里深深地低了头披头散不成*人形。秦小楼听了那长老的话心里本来已经轻松了一点儿可是见了这个女子心立即就沉下去了。这个女子虽然面色并不妖娆但一眼可以看出早非守身如玉的闺中好女。 朱渝道:“博克多你可认识她?” 拓桑点了点头:“但是她是无辜的你们即刻放了她!” “你说央金是无辜的?”朱渝笑道:“央金你抬起头看看面前这人你可认得?” 央金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血色她看了拓桑几眼低声道:“认得。” “你说说他是你的什么人?” 央金又低了头颤声道:“博克多是我的爱人所有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跟他没有关系请你们放过他……” 她早已泣不成声跪了下去头在地上重重地磕着直磕得满头鲜血淋漓:“都是我的罪过请你们放过他吧……” 拓桑暗自叹息了一声。 朱渝冷冷地看他一眼:“你二人倒真是一对同命鸳鸯啊都这个地步了还互相为对方求情……” “你真是这样认为么朱大人?” 拓桑平静地看他一眼朱渝忽然有点不敢正视那双目光立刻转过了头。 长老摇摇头赤巴和夏奥都觉得此中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是又不清楚到底古怪在哪里。赤巴厉声道:“央金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央金怯怯地低了头好一会儿才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朵红色的花儿来。那花儿已经枯萎可是央金还如此珍藏着众人心里又是一寒显然是她的定情之物。 “央金你说这花儿是哪里来的?” 央金早已泪流满面:“是换袍节的前几天我和博克多在南迦巴瓦玩耍他从山崖上摘了送我的……” 朱渝盯着拓桑:“这花可是你送‘她’的?” 他并不说“这花是你送央金的”而是说“这花是你送‘她’的”。 拓桑想起君玉接过小红花儿时那样别致的微笑面上也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点了点头坚定地道:“对是我送‘她’的!那些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应该受到佛祖的惩罚但是央金是无辜的请放央金一条生路!” 朱渝丝毫也不放松:“从最初的情书到你屡次的外出都是因为‘她’?这次的闭关期间‘她’也一直在你的密室里?” “对所有一切都是因为‘她’!我闭关期间‘她’也和我一起在密室里。” 一众僧人和秦小楼无不面色如土。他们早知道“博克多”在换袍节之前外出了相当一段时间正是因此来不及赶回才错过了换袍节。此间种种竟然全是为了面前的这个女子如今女子已经拿出定情的花儿“博克多”自己也亲口承认。 更骇异莫名的是这个女子居然在“博克多”的静修室里呆了几近一个月要知道静修室是连博克多的母亲都不允许进去的。 一名执勤的铁棒僧和一名千机门的高手一起押下了央金。 朱渝的笑声非常疲倦:“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秦大人、赤巴总管事情就是这样了。” 众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拓桑看着一众教徒沉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朱大人稍留片刻。” 秦小楼、张瑶星和一众僧人都看着他他还是往常一般庄严威肃丝毫不改他“博克多”的身份气度。众人不敢抗命立刻走了出去。 所有人等都已退下空荡荡的戒律院立着两个人。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拓桑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将央金送进我的密室的我也不想知道但是她是为你做事的你至少应该设法救她一命。” 央金当众承认了和博克多的“私情”现在所有人等再无怀疑无论她是何种身份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按照圣宫的原则她已经必死无疑。 戒律院的审判(2) “你还是先想想你的处境吧。” “央金是无辜的!” “对央金是无辜的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只有你是罪魁祸!”朱渝愤怒地盯着他“你身为‘博克多’却不守清规。你幼年就已进入佛门又为什么偏偏六根不净?你有了凡尘之念原也不干我事即使你喜欢了一万个女子也由得你去。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对‘她’生出那些痴心妄想?” 拓桑闭了闭眼睛心里有如针刺。 朱渝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神情那早已完全绝望冰冷的心忽然获得了一种极大的快意。他笑了起来:“拓桑央金要被处死了都是你这个罪魁祸害的。你一生礼佛救生如今眼睁睁地害死一个人让别人成为你不守清规的牺牲品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央金是无辜的你绝不能处死她。” “现在谁还保得住那毁了‘博克多’声誉的女子的性命?央金若无辜谁才是有辜?”朱渝的笑容从所未有的残酷声音却低了下去:“央金不死莫非你想让那个真正的‘她’去死?” 拓桑心里一震。 “怎么害怕了?觉得冤屈?” 拓桑盯着他摇摇头微笑道:“我早就准备着接受佛祖的惩罚感谢佛祖宽厚仁慈让我和她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而惩罚的这一天其实已经来得很迟了。我现在十分开心因为此生此世我绝不会令‘她’的英名蒙羞。” 朱渝心中也一震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朱渝抬起头四处看了看这阴森森的戒律院淡然道:“你和‘她’是同一种人。我是小人。从此以后我和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拓桑没有回答只道:“朱渝你可以离开了。” 朱渝转身径直离去。 拓桑回到自己的寝宫。 除了几名贴身侍从外寝宫的外面还多了几名武装的铁棒僧。他清楚自己已经完全被软禁起来了。 一名起居侍从走了进来拓桑见只有他一人便道:“另外一人呢?” 起居侍从惶恐道:“回‘博克多’他坐化了。” 拓桑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名“坐化”的起居侍从正是唯一知道秘道的贴身侍从。如若不是他泄漏了秘密朱渝再有天大的本领又怎能找出那秘道甚至偷偷将央金送进密室布下埋伏等自己上当? 他也隐隐有点佩服朱渝这人居然在如此陌生的冰天雪地也能跟踪到南迦巴瓦安排好一切再闭气守候在秘道几天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吃尽了多少苦头。 拓桑长叹一声无论他怎样心思算尽他总算曾经为了君玉跳下雪崩的深壑甚至舍命相救。 拓桑从不懂得种种的阴谋诡计也难以想象“千机门”万般的收买贿赂栽赃嫁祸便不去多想贴身僧人因何泄密的问题静静地打坐起来。 驻地大臣的府邸灯火彻夜通明。 秦小楼背着手转来转去。 张瑶星尽管身为“千机门”的副统领无论什么大风大浪都已见过可是在这边远的驻地大臣府邸也有点坐立不安。 张瑶星看看一直站在唯一的一扇窗户边呆的朱渝:“朱大人现在怎么办?” 朱渝冷然道:“你们先安排好善后事宜寻个妥当时间正式宣布废立再行处决之事。” 秦小楼怒道:‘博克多’并非常人你们无权擅自处理。稍有不当只怕会引起大乱……” “善后事宜正是你秦大人的职责所在。‘博克多’已经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下官认为那些教众没有理由再起什么争端。” 秦小楼只觉得头都大了:“昨天我去圣宫找赤巴总管差点被夏奥用铁棒扫地出门。他们现在对驻地官员的情绪很大要想平息这场风波只怕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由于老僧的那席话赤巴和夏奥都觉得此次事件大有蹊跷虽然“博克多”本人已经供认不讳他们仍然觉得有诸多的疑点。再加上事的第二天“博克多”的一名起居侍从就自杀了更是让圣宫上下疑云重重。 僧侣们虽然对世情懂得不多但赤巴作为外事总管毕竟精明得多这次又见到“千机门”出动更觉得大有可疑。尤其令他感到愤怒的是历代的驻地官员都不能擅自干涉圣宫的教中事务而“千机门”的人居然不知用什么手段探知了圣宫的秘道这是圣宫的绝密之一早已大大逾越了他们的权限。 他将自己的怀疑和夏奥探讨了一下夏奥最为崇拜“博克多”加之性烈如火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博克多”有“私情”这一事实相反总隐隐觉得他是被朝廷派出的这群人“陷害”的。 现在他们的教敌拉汗教中大肆活动而在这样关键时刻居然就有了“博克多”的“罪证”两人越想越觉得此事十分诡异是以见了秦小楼自然再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秦小楼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却又无可奈何。 朱渝看着张瑶星:“张大人此次事件要绝对保密若有泄密者格杀勿论。” 张瑶星点了点头饶是他在“千机门”多年也不禁对朱渝十分佩服。朱渝自来到这里一直是单独行事他们也丝毫不知道他的行踪直到朱渝布置好一切安排他们埋伏在四周才一举拿获了那如山铁证。 “朱大人神机妙算我们这么多人忙碌了这么久也找不到丝毫线索可是你一来就解决了此事下官自愧不如……” “大家彼此彼此张大人又何必过谦?” 秦小楼盯着朱渝:“你是怎么知道密室出口的?你为什么那么清楚‘博克多’的行踪?” “下官的工作手段恕难告知秦大人。” “佩服佩服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秦小楼不无讥讽地道:“朱渝你如此神通广大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于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朱渝面色一沉:“秦大人请注意你的措辞你代表的是朝廷而非圣宫。你千万不要站错了立场!” 秦小楼比不得张瑶星等人自不怕他怒瞪他一眼朱渝也对他怒目而视。 好一会儿朱渝才冷冷道:“秦大人你现在的要任务是协助圣宫尽快确立新的‘博克多’……” 现任“博克多”并未死哪里去找什么下任?要另立“博克多”又谈何容易? 秦小楼长叹一声:“哎君玉和圣宫的关系那么密切可惜君玉不在他要在的话赤巴和夏奥的态度想必不会这般恶劣我也可以和他商量一下。” 朱渝的背影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已痛下决心忘记这个人斩断有关她的一切记忆即使不得不提起她的时候也只用“她”来代替可是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阵心悸。 第25章 漫天的风雪席卷了铺天盖地的寒意呜呜地在驻地大臣府邸的上空一次次呼啸而过。 今晚正是中原传统的元宵佳节。驻地大臣府邸虽然也按照惯例张灯结彩却没有丝毫喜庆的气氛。 大厅里坐满了人每一个人都面色凝重。左边是以朱渝为的朝廷官员右边则是以赤巴喇嘛为的圣宫代表以及包括铁马寺在内的三大寺院的要僧人。 秦小楼拿出朝廷的密函这正是朱渝离京时就准备好的废除现任“博克多”的圣旨但是朱渝直到昨天和三大寺院的住持面谈后才第一次向秦小楼出示了这道密旨。此时秦小楼才完全明白原来今上早已对“博克多”大为不满早已给他定下了“罪行”。 他本来对于“博克多”和那个叫作“央金”的女子的私情已经确信可是现在见了密旨以及朱渝的表现反倒生出了极大的怀疑。 赤巴等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待秦小楼宣读了圣旨依旧十分震骇。夏奥抗声道:“此事尚未调查清楚秦大人何故……” “此事已经十分详尽不用再浪费时间!”朱渝打断了他的话“请圣宫准备就绪五日后下官会亲自押解前任‘博克多’进京至于新一任的‘博克多’人选秦大人会协助圣宫尽早做出决定的。” 一众教徒纷纷对他怒目而视赤巴沉声道:“圣宫的事圣宫自有主张朱大人请尽好自己本分无须多言。” 朱渝冷然道:“下官只是奉命行事五日后一定带人上京各位好自为之。” 他的语气实在太过嚣张这次就连秦小楼都忍不住要对他怒目了旁边另一名助理官员向秦小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可鲁莽行事秦小楼强忍了口气终于坐着没动。 一众外事教徒早已离去府邸只剩下秦小楼和朱渝二人。 秦小楼道:“朱大人下官奉劝你务必慎重如若这样强行带走‘博克多’教中的忠实信徒必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引起大乱谁来负责?” “‘博克多’不守清规已是罪证确凿谁若不服谁就是犯上作乱!” “莫非你想强行镇压?” 朱渝笑了起来:“秦大人实不相瞒在下对那‘博克多’实在痛恨已极如果有谁胆敢半路生事在下一定不会心慈手软正好立刻动手将他就地正法。” 秦小楼讶然道:“他到底怎么惹到你了?你要这般处心积虑置他于死地?” “与秦大人无关的事秦大人最好不要多问。” 朱渝走到门口又停下:“秦小楼你最好不要将此事向君玉透露半个字她现在早已被密奏了几项大罪其中就有结党营私一项她身为边疆帅臣如若再敢和圣宫过从甚密必和那‘博克多’一般下场!你若真是她的朋友就自己衡量一下吧。” 秦小楼呆坐在原地一时也不清楚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渝坐在烧得正旺的火盆旁边一碗接一碗地喝着浓烈的青稞酒。酒在喉咙里火辣辣地流过心却早已变成了一块僵硬的铁石再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朱大人。” 朱渝抬起头醉醺醺地斜了一眼一身风雪的张瑶星:“何事?” “明日就要押解‘博克多’上路了那个女子怎生处置?” “格杀勿论!” 张瑶星面上十分为难看守央金的除了千机门的两名高手还有圣宫的两名侍从他们奉“博克多”之命无论如何不允许立即处决央金。 朱渝冷笑道:“他早已不是什么‘博克多’了还想号施令?” “可是那些教徒仍然完全听令于他。我们也不能擅自行动。” 朱渝厉声道:“你身为千机门的副统领这点办法也没有?” 张瑶星不敢强辩他身为千机门的副统领两次出动都未能拿下“博克多”的罪证可是朱渝一出马立刻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他唯恐回朝后受到办事不力的斥责不得不对朱渝绝对服从又想在离开前尽力表现一番回去好有所交代只得道:“好的下官自会想办法解决朱大人请放心。” 央金坐在墙角冰冷的褥子上将头完全埋在膝盖里。 此时此刻她心里虽然满是惶恐惭愧却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命运。她深信那个英俊多情的男子一定会如约将自己救出去的。 她本是当地一个土著少女那天她正在自家的牧场赶着几头牛忽然看见雪地上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打马经过。 那样英俊潇洒的人儿忽然出现在这片冰天雪地里央金一时竟看得呆住了。 那英俊青年回头这些天他一直在寻觅一个合适的当地女子一下瞧见了这美丽而羞涩的土著少女立刻停下马走了过来。 央金不识字也不知道“一见钟情”这样的传说可是在男子的温声软语里一颗心早已化成了一池春水。 男子不仅相貌俊俏而且本领极高能驯服最烈的马、能抓住飞窜的野兔能将一头蛮牛一掌掀翻相处两天下来他已经成了央金心目中最最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的所有话语都是神的旨意。随后在那牧场的小木屋里已经完全倾心于他的央金和他一起度过了整整三日的旖旎风光。 央金尚未从这做梦也想不到的温存和幸福里回过神来情郎已经要打马离去。 在她的盈盈泪光里情郎停下脚步说自己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央金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能帮你吗? 央金忘不了自己说出这话时情郎俊俏的脸上那种冷淡的表情他说好的我正需要你的帮忙!我要去报一个大仇! 在南迦巴瓦的冰天雪地里她像一只土拨鼠一般卧在雪堆后面静静等待好几次都几乎要冻死过去可是因为情郎就在身边因为情郎那样坚定不移的神情她也咬牙坚持了下来。 情郎告诉她他们要等待的那个人是他的最大的仇人。这个人卑鄙无耻、无恶不作把他害得很惨很惨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逃亡。这次他好不容易才从大坏人的一个亲信那里得知他外出的消息便立刻一路跟踪到了这里。他讲的那个凄惨的故事令得单纯的央金也不由得对这个“坏人”大大痛恨起来决心无论如何要助情郎一臂之力帮他完成报仇雪恨的心愿。 情郎说央金妹妹江南有很多很好的风景有彩色锦绣的衣服有繁华富庶的胭脂水粉等我报了大仇一定带你去江南离开这苦寒的冰雪之地过幸福愉快的生活。 央金虽然也热爱这从小长大的故土但是情郎口中的江南繁华地更具有无比的诱惑力因为在那里自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 一切正如情郎的安排她拿到了那个“坏人”的“信物”可是她怎么也不愿相信那个微笑着送自己花儿、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少年会是大奸大恶之徒。那少年天神一般的面孔仁慈的心地还会念咒语驱赶皴猊就正如传说中南迦巴瓦的神仙又怎么会是恶人呢? 她带了那信物正要向情郎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可是情郎已经头也不回地往那少年独自离开的方向追去甚至没有跟自己道一声别。 那一刻央金几乎又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可是她安慰自己情郎一定是要赶着去向那个大恶人报仇他总会回来的。 果然半个月之后情郎又到那牧场的小屋子里找她。她欣喜若狂情郎却暴怒欲狂咆哮着一定要手刃仇人。 这时的情郎早已不是温存柔情的模样而是时时刻刻都狂躁暴戾央金什么都不敢多问只得完全听从情郎的安排希望能够早日帮他达成报仇雪恨的心愿好早早结束这样惶恐不安的日子。 情郎处心积虑地安排着什么央金一句也不敢过问。那天晚上下着大雪情郎突然变得无比的温存体贴。央金在那样极致的欢愉里几乎完全迷失了自己哪怕立刻为情郎死去都会心甘情愿更别说帮他做一件在他口里是“小小的事情”了。当晚央金被送到那“坏人”的密室----这时央金才知道那个大大的“坏人”并不是那天送自己花儿的少年而是和少年在一起的人。 那人正是“博克多”! “博克多”是这片土地上的神央金不敢也不愿诬陷毁谤于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情郎就在身边用了那样可怕的目光瞪着自己于是她在地上重重地磕着头一边求佛祖原谅一边背下了那翻早已滚瓜烂熟的谎言。 “我污蔑了‘博克多’我会受到神的惩罚!”央金在黑暗的屋子里也不敢抬头只知道饿了要吃东西渴了要喝水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坚持着“他会救我的他一定会救我出去的。”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许多天过去了情郎依旧没有丝毫消息。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央金几乎要完全绝望了。 这些天她一次又一次想起自己说出“我能帮你吗”时情郎脸上那种冷淡的表情单纯如她也忽然意识到也许他正是在找这样一个人正是为了利用自己。她本是个十分美丽的姑娘也有当地的少年曾经用了火一般炽热的目光看过她这时她才想起无论自己和情郎怎样柔情蜜意的时刻情郎也从来不曾用那火一般的目光看过自己。甚至有一次她从梦中醒来现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冰冷甚至是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不过那时她以为他是在厌恶他的仇人以为他是因为“报仇”心切所以心事重重! 她越想越害怕再也不敢继续想下去。 屋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阵冷气袭来央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一个人提了盏马灯走了进来。 央金高兴地抬起头很快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随后跟进的千机门的两名特务架起了她央金惊恐得颤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我要见一个人我一定要见他一面……” “下辈子吧。” 雪夜里央金的喉头出一声咕隆两名铁棒教徒闻声赶去她已经在血泊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博克多的起居室。 明天就要上路了拓桑心里什么也不想静静打坐。 一名贴身侍从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博克多央金姑娘被处死了!千机门的人亲自动的手我们阻止不住。” 拓桑只在心里一声长叹那无辜的女孩子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啊。 佛祖请重重地惩罚我吧那无辜的人是代我受难啊! 一声大笑一个残酷的声音响在耳边:“拓桑恭喜你又害死了一个人。” 贴身侍从大怒:“你胆敢擅闯‘博克多’的寝宫?出去。” “二位大师请注意他早已不是什么‘博克多了’!” 两名侍从掌风运劲立刻就要扑过来拓桑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两人怒视朱渝一眼不得不退了下去。 朱渝大模大样地站在拓桑对面笑道:“明天就要上路了你知道我还想做一件什么事情?” “朱大人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不你一定有兴趣知道。央金死了下一个就轮到‘她’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若看见‘她’死在你面前神情是不是还会如现在这般平静?” 拓桑平静地看他一眼:“你这般恨她?” “现在我恨‘她’更胜过恨你!”朱渝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想求我不要伤害‘她’?” 拓桑摇了摇头神情依旧十分平静:“朱渝你有什么手段就尽管使出来吧‘她’的英名也决不会因你而蒙羞!” 朱渝冷笑着走了出去外面的夜色已经如墨汁一般漆黑一片。 ps:今日有大量更新大概还会更新1-2万字欢迎阅读 杀不杀最爱的她 二月的寒风带着一丝春的气息扑面而来蜀中的大街小巷里卖花姑娘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君玉牵了小帅直奔浣花溪深处隐藏的那处“剑庐”。 小屋寂静无声经历了少雨的一冬不深的溪水缓缓流淌。 君玉轻扣院门一人开了门探出头来正是等候已久的舒真真。 “君玉!” 舒真真十分惊喜:“我一直等着你呢。” “我知道舒姐姐我这不是来了么呵呵。” 她仔细看舒真真舒真真已是年近四十之人面色虽早已不若第一次在蜀中见到时那般年轻但是因为修炼《洗髓经》和《手挥五弦》后脸上的光华倒比早前多了几分。 在茶水的热气腾腾里舒真真细细地看着君玉现君玉的气色也比自己上次在军中见到时好得多了不禁大为欢喜:“君玉你的气色好很多了。” 雪崩后君玉被拓桑救回在那密室里呆了二十几天拓桑用了佛珠和一些特质的药丸以及自身的高深功力将她身上的余毒和寒气全部驱除干净就连那几次重伤后的残余也得到很好的调理是以气色大变全身早已康复。 “前些日子拓桑给我治疗了一段时间。现在我身上所受过的大小内伤已经全部治好了舒姐姐我身体从未这般好过你放心吧。” 舒真真迟疑了一下:“你又和拓桑见过面?” 君玉微笑道:“那是最后一面已经算得上永别了吧。” 舒真真看她这样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自从在寒景园的密室见到拓桑的所作所为后就对此人大有好感暗叹若不是他那特殊的身份倒真是君玉的良配。 君玉将上次回朝差点被揭穿身份、自己如何告假辞官的事情给舒真真详细讲了。舒真真听出其中的凶险之处不禁道:“君玉你这官还没彻底辞掉啊。半年之后如果皇帝再召你回朝中到时该如何应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君玉自己倒早已想好了这一点。如今暂无重大战事凤凰军中藏龙卧虎且有孙嘉坐镇而西北大军中有张原、周以达、林宝山等将领运筹帷幄自己离开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了。趁这半年之内找个什么契机正当辞官或者挂冠而去想来并非难事。她现在的要目的是创办一所书院如果是正当辞官书院地址就选在凤凰寨自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君玉想曼青和白如晖互有情意莫非嫣也自有青睐者这两人如果有了美满的归宿自然是天大的喜事而自己和舒真真一起创办书院日子想必也不会孤独。 “我想创办一所书院但是还没选好地址。” “好的我一定支持你。” “舒姐姐你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情的话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凤凰寨看看?我们也可以一路游玩你说可好?” 舒真真已是中年之人今生都是铁定独身了而看君玉这种情况估计今生也不会有什么嫁人的打算心里十分怜惜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的君玉反正今后我都和你在一起就是了。” 君玉心中一暖尽管她早已习惯了舒真真母亲一般温情的照顾但是这一瞬间依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鼻子一酸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好一会儿才拉住了舒真真的手:“舒姐姐……” 这一刻那英姿翩翩的少年终于露出了小女儿一般的情态。舒真真心里十分欢喜觉得她这个样子才是正常少女的模样便又如母亲一般轻轻拥抱了她一下笑了起来:“我们正好一起创办书院倒也志同道合不枉此生。” “好的罗罗她们已经做了许多前期的工作你见到她一定会喜欢的。” 舒真真道:“当然君玉喜欢的人我都会喜欢的。包括你的两位‘妹妹’。” 君玉也有点难为情的笑了。在监军的奏折和皇帝的调查中她被形容得十分风流“姐姐”几个“妹妹”几个其中就包括了押送粮草到玉树镇大营呆了一夜和她“鬼混”的“妖娆”的舒真真是以舒真真借机调侃她。 ………………………………………………………………………………………………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今天是花朝节。 君玉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节日她长期在北方边境二月的时候那里往往还是天寒地冻草都没出太多新芽但见蓉城的大街小巷满是卖花的女郎过往的行人头上无不簪花也觉得十分新奇。 舒真真笑道:“这算啥你到寒景园看看才知道有多少花开呢!” 两人来到寒景园只见沿途骆绎不绝的人流寒景园大门敞开行人一拨一拨往里面进进出出。 自从密室被打开后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丞相府的人以及那些远道而来的西域僧们都先后到密室三番五次地搜寻直到翻了个底朝天大家终于确信这里除了满墙的石刻壁画既没有什么金银财宝更没有什么武功秘笈。 至此寒景园的神秘面纱已经被完全揭开再也没有了明查暗访的各路人马在此逗留。寒景园虽然是舒家的历代老宅但舒真真总觉得这庭院深深并非“祥瑞”多次打算将它卖了但是几次都没下定决心。 这两年来舒真真雇了几个人管理寒景园种花养树卖花卖果每到花季都完全对游人开放是以寒景园已经一改往常的神秘和死亡气息变得生气勃勃花繁果茂。 君玉随舒真真进得院门只见一路上盛开着迎春、报春、水仙、春兰、茶花、梅花、瓜叶菊、蜡梅、茶梅、白玉兰、海棠、连翘、马蹄莲、晚菊等等各种各样的花儿而沿途的一些花树上则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神灯”五彩缤纷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次花朝节寒景园要对外开放七天。 君玉看了看满园的游人叹道:“这园子原来竟是这般美丽!” “我就是估计你会喜欢这里所以一直没有卖。” 一名仆人见了舒真真赶紧上前舒真真笑道:“你不用招呼我们安排好中午的饭菜吧我们要在这里吃饭。” 仆人答应着退下去了。 两人在那片吐穗的枇杷园里停下脚步。君玉细细看那枇杷树这树开的花一串一串如褐色的穗子一般模样十分朴实根本不似花儿但是君玉见过它结出的果实却是黄橙橙的十分可爱。 舒真真心里一动:“君玉如果把书院的地址选在这里也不错你觉得呢?” 君玉点了点头她十分喜欢这个有亭亭如伞盖一般黄桷树的园林尤其是密室里那精巧之极的壁画完全是一流的艺术品如果真把书院的地址选在这里倒也不错。 ※※※※※※※※※※※※※※※※※※※※※※※※※※※※※ 又是一轮朝阳升起的时候众人已经接近蓉城边境。 朱渝勒马往蓉城的方向看了看。 张瑶星道:“朱大人有什么事情?” “你们先走到渝州府等我我随后就会赶来。” 他转身看去夏奥和一名贴身侍从正护送了拓桑走来。他看了看戴着手镣的拓桑拓桑依旧是那样平静的表情。他走到拓桑身边夏奥怒道:“你想做什么?” 拓桑看了夏奥一眼夏奥和贴身侍从一起退后了几步。 朱渝笑了起来:“我要去蜀中旧地重游一番你猜猜看‘她’会不会在那里出现?下官猜测‘她’不会轻易回凤凰寨这蓉城又还有‘她’至关重要的一个亲人舒真真下官总要去碰碰运气对不对?” 拓桑心如刀割却面色不变。 朱渝又笑道:“凭你的武功这区区手镣怎么困得住你?要是担心‘她’的话你尽可以脱身跟来。要是博克多贪生怕死半路逃窜倒也是一桩稀奇事情。” 拓桑清楚他百般出言恐吓就是想看到自己惊惶的模样此刻尽管心如雷击也不愿称了他意依旧面色如常。 朱渝见他面不改色心里益怒不可遏咬牙低声道:“下官十分想看到当‘她’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是否还是这般冷静的模样?” 有一瞬间拓桑觉得心里有一头狮子狂吼着要跳出胸腔去厮杀、去拼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道:“朱渝我生平不曾伤过一人你若用你那些伎俩去害‘她’无论上天入地我必取你性命!” 朱渝大笑起来:“拓桑你终于不再像秃驴像个男人的样子了好的我随时等你来取我性命。” 张瑶星见朱渝掉转马头正要离去心里十分担心川陕一带各种势力出没他们押解的人身份又那般特殊如果路上出了事情谁也脱不了干系。 “你们行事小心只管看守好要犯沿途不可多事我很快会赶来和你们汇合的。” 张瑶星不敢抗命只得带领众人先往渝州的方向而去。 太阳慢慢地往天空斜去。 朱渝慢慢地往寒景园的方向接近。他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这座园子他原本打算就在这片阴森森的园林门口随便看看向过往的一切记忆做个了断。 他来到门口怔了片刻心忽然跳动得异常厉害。寒景园里人来人往繁花似锦完全不是记忆中冷清清、阴森森的模样。 有几个游人好奇地看了他几眼朱渝也不理会旁人的目光信步走了进去。 远远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朱渝停下脚步听了听不由自主地往那琴声的方向而去。 那是黄桷树下一片清幽的小小的广场。广场四周都开满了鲜花而正中的空地上则放了一张古琴一个少年正悠闲地坐在那里轻抚琴弦。 朱渝呆呆地站在人群中犹如一截木桩心里无法思考脚步也无法移动只觉得天地之间爱也罢恨也好都已经变得那么遥远。 那琴声实在太过美妙让人的身心都进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好宁静而那弹琴之人的眉梢眼角笑意无限、风神如仙。 在少年的四围聚集了许多游人安静驻听其中绝大部分是各种年龄不同身份的女人和孩子。许多姑娘们、孩子们手里捧了花儿待得少年一曲终了齐齐爆出一声欢呼纷纷将那些花朵向台上扔去瞬间少年的头上、宽宽的崭新的蓝色袍子上都堆满了形形色色的花朵。 少年微笑着向众人致意天空的夕阳从黄桷树的茂密的叶子中洒下来静静的光辉在她的脸庞上流淌令她的乌黑眼珠散出来的笑意分外温暖宜人。 赏花的人和听琴的人都纷纷散去黄昏的霞光里小小的广场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四周的鲜花散出阵阵温暖的芳香。 君玉站起身来抖落满地的花儿微笑道:“朱渝这么巧?” 这微笑太过明媚清澈令人的心口堵得如即将爆的山洪朱渝无法开口低了头看着那满地的花儿。 雪崩时刻朱渝的那声嘶喊实在太过惨烈君玉事后想起也深深为之动容现在见他平安出现在这里虽然觉得有几分意外却自内心的感到高兴:“朱渝谢谢你!” 许久朱渝抬起头来淡淡道:“你是真心谢我?” 君玉点了点头。 朱渝嘴角边又浮起那揶揄的笑容:“怎么谢?以身相许?除了以身相许其他方式我都不接受。” 君玉大笑起来:“没有酬金没有好处就这么空口白话的一句‘感谢’朱渝你收还是不收?” 如此轻松、如此毫不设防的大笑令朱渝脑子里一片轰鸣他的目光从那样令人不可逼视的笑颜上移开:“见到我很意外吧?” “对很意外也很开心。” “你不问我是来做什么的?” “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若不愿告诉我我又何必问。” 君玉的笑容不改扬起手一朵茶花不偏不倚地落在朱渝的帽子上:“你曾叫小帅带了梅花给我现在我总该捡个现成回送你一朵花儿。” 朱渝似乎被这样的一朵花儿压弯了腰。那时自己还不知道君玉的身份;那时自己只是很希望和她成为朋友。他忽地伸手取下那花儿想立刻揉成粉碎心里一痛却怎么也无法下手默然片刻轻声道:“就当是你送我的礼物我收下了!” “君玉吃饭了。” 舒真真的声音远远传来她再走几步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君玉身边之人。 “舒姐姐你认识的我的朋友朱渝。” 舒真真虽然和朱丞相有大仇但见他在寒景园中带了卫士来救君玉再加上听君玉提起雪崩前朱渝曾跟着跳下去的事情心里早已对他没有恶感但是一时之间也无法和他平常相处只是淡淡道:“你们先聊我再去看看花圃的花苗。” 君玉知她心情也不多说目送她离开后微笑着对朱渝道:“你远道而来今晚就留在寒景园一起吃顿饭吧。” 朱渝呆住似乎听到了天大的意外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 君玉见他呆在原地笑道:“怎么不赏脸?” 朱渝终于反应过来也笑道:“多谢君公子的这顿招待不敢不从。” 饭桌上摆着一只花瓶花瓶里斜斜地插了一枝红梅。 朱渝端着饭碗手都有点颤抖。此生他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狼狈的一顿饭甚至没有看清楚桌上到底有什么菜肴只是食不知味地拔拉着碗里的饭粒。 他悄悄抬头看君玉她已不若在军中那般正襟危坐而是面带笑容津津有味的样子。 窗外的风如此清新身边之人的目光如此明亮明明就近在身边触手可及却偏偏心在天涯完全绝望。 “朱渝这饭菜可还合你心意?” 那亲切的声音是此生从不敢想象的仙乐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里才是自己的家而对面之人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伴侣。只是这幸福太过缥缈他不敢开口怕一开口人就从梦中惊醒了。 “朱渝……” 他突然回过神来强笑道:“哦……什么事?” “你住在哪家客栈?” “我还没有找客栈。” 君玉笑了:“寒景园有很多房间我叫管家给你收拾一间客房你看如何?” 朱渝没有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君玉笑了:“若是你另有安排的话……” “不我没有安排我很喜欢这里。” 朱渝急忙道头上都隐隐冒出汗来今生自己从来不曾如此接近幸福怎能轻易选择离开? 晚餐早已结束寒景园特制的花茶飘散着淡淡的芬芳。 朱渝手足无措地坐在这古老大院的古朴客厅里自从踏进寒景园的那一刻起他整个人就像突然陷入了一场难以醒来的梦里晕乎乎的轻飘飘的脑子已经无法正常运转。 好一会儿后他才定了定神:“这园子还要对外开放几天?” “还有三天。” “那我可不可以在这里打扰三天?” 君玉笑了:“欢迎之至。” 他凝视着那真诚无伪的笑容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有这样的笑容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这笑脸的主人少时孤苦自十来岁起就开始闯荡江湖、驰骋疆场早已不知吃尽多少苦头经历过多少的生离死别。 要有一颗怎样圣洁的心才会永远保持这样的笑容? 他不禁道:“这些年你就从来没有怨恨过生活?没有怨恨过那些伤害你的人?” 君玉看着他尽管他这话无头无尾却也理解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伤害我的人很少对我好的人很多。” “那是你先对别人好。” 君玉摇了摇头从梅眉、弄影先生到舒真真、赵曼青、莫非嫣以及许多肝胆相照的朋友那些都是无条件、不要求任何回报的热爱与支持。 “是他们的好让我学会了对别人好!” 朱渝沉默着许久后他才低声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君玉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道:“我过几天就要动身回凤凰寨先了却一些事情。然后我想和舒姐姐他们一起创办一所书院不知能不能成功……” 舒真真已是中年之人朱渝心里一寒:“你已决定了自己的后半生就是这青灯古佛般的活死人生涯?” 她知朱渝生性风流不羁自由散漫惯了自然不喜也不能理解那种略嫌刻板单调的生活人各有志便也不多说只道:“书院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多姿多彩但是在我看来至少比战场和朝堂都有趣得多。” 朱渝迟疑了一下:“也许吧。” 夜色慢慢地深去。整个寒景园沉浸在花香的安宁与祥和里。 朱渝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子看着这百年老宅的沉沉夜色。寒景园非常大里面有很多这样的院子此刻他虽然不知道君玉究竟住在哪一栋院子里可是一想到她也在这里也在这同样的夜色里那早已如铁石般冷硬的心忽然有了一丝微微的暖意。 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耀在寒景园的上空。这已经是园子对外开放的最后一天了往来的游人不但未减反倒比前几日更多了起来。 那片开满鲜花的小广场早已挤得人山人海绿衣锦绣的少女簪花的妇人高龄的太婆快乐的孩童……许许多多慕名而来的人早已并非是为了赏花踏春而是来聆听那样绝妙的琴音和一睹弹琴之人那样绝世的风采。 今天少年弹的是一曲《广陵散》。朱渝也站在人群里细细聆听。这三天来他都和那些游人一般挤在这片鲜花广场听她弹琴、唱歌。他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用了平静而深挚的目光那让人的灵魂从未有过的洁净。当她不弹琴唱歌的时候就会陪着他在风景如画的寒景园里四处走走、品茗赏花日子快乐得如一场盛世的美梦。 最后一曲终了少年起身冲台下的人群深深鞠了一躬微笑道:“下一个花季也欢迎各位乡亲光临寒景园。” 人群比往日更加疯狂几个胆大的少女甚至冲上广场亲自把花儿放在少年宽大的袍子上才依依不舍的退去。 朱渝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也学了那些少女的样跃上台将一朵花儿轻轻放在了君玉的袍子上。 朱渝道:“今晚一醉方休?” 君玉点头:“好的一醉方休!” 一杯又一杯的酒喝下去人的眼睛也越来越花。 夜色早已深去就连窗外的树木、花儿似乎都已完全睡去。 朱渝站起身看着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少年。就连在睡梦里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就似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世界上的一切凶险与可怕一般。 她不为我所有她永远不会为我所有! 朱渝抬起右掌全身的功力已经运集到掌心他知道只要这一掌拍下去这熟睡的少年就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了。然后这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那般的风华绝代、英姿翩翩、百战百胜、堂堂正正了。 只要这世界上没有了她自己就再也不会心碎、疯狂、绝望了。 他本是满怀了怨恨来的踏进寒景园的一刻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一了百了。可是当真正看到少年的一刹那他却忍不住告诉自己:既然见面的时候不适合动手那就等到离别的时候吧。 在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天里他甚至忘记了一切怨恨忘记了所有绝望。如今离别的时候终于到了。 他想起父亲那般轻蔑和不屑的语气“你真要有本事让君玉嫁了你我倒会觉得无比荣耀不至于再因为两个儿子都那般没出息而耿耿于怀!可是儿子你有这本事么?” 他在这样暗沉的深夜里一声惨笑:“父亲我没有本事我永远也没有这个本事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她不为我所有她永远也不会为我所有!与其让自己在别处看着她心碎不如就在这样的时刻将她毁灭! 朱渝终于抬起手掌往那熟睡少年的天灵盖拍去…… 杀不杀最爱的她(2) 朱渝的手掌已经接近君玉的天灵盖他的目光落在君玉熟睡的脸上。她永远是这般不设防她相信身边每一个人。她的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地阖住眼帘丝毫也没有察觉自己即将到来的厄运。 “为什么你要喜欢拓桑?” “为什么你从来也不喜欢我?” “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一个可怕的声音在脑海里疯狂的呐喊、争吵:“我得不到你就要杀了你……君玉我要杀了你……” 他的手掌几乎已经贴着她黑色丝锻一般的头了。隐约中他似乎又听到那细微花开的笑声儿时的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心底小君玉在千思书院的雪地上走来走去那样的丰姿翩然、神态若仙。小君玉的笑声如花开的声音:“君玉我叫君玉……”就在那一刻他已经深深迷上了那样的笑声此后许多年再重逢时这种“迷”变成了“恋”逐日加深直至疯狂。 “我怎能害她?我怎能下手害她?” 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心口一刀一刀地割着朱渝忽然大叫一声注满功力的掌心回撤一下拍在了自己胸口“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君玉猛然惊醒跃了起来扶住了他摇摇晃晃的身子骇然道:“朱渝生什么事了?” 朱渝一下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头埋在了她的肩上嘶声道:“君玉我喜欢你!我真希望能够永远和你在一起……” 君玉想起雪崩时刻的那声惨呼心口的疼痛如潮水一般漫卷全身。她扶住了朱渝的身子想抽出手来为他运功疗伤可是他的双手如两道紧箍如果强行挣扎只怕会令他伤得更重。 她叹息一声:“朱渝无论如何我们总该先治好你的伤。” 朱渝惨然低语:“我宁愿就这样死去。” “可是我不愿看到你这样死去。只有活着我们才有机会继续赏花弹琴。” 朱渝的眼睛忽然有了光华:“你是在给我希望?” 君玉暗叹一声察觉到他的手臂松开了一点儿立刻轻轻拉开了他封了他全身几处大穴塞了几粒药丸在他口里为他运功疗伤。 朱渝虽然口不能言却一直很清醒他知道君玉这样为自己运功疗伤非常耗费元气想阻止她却开不得口。忽而想到她不遗余力地救自己心里又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之感一时之间思绪千回百转。 幸得这一掌没有伤及肺腑一个时辰后朱渝的脸色已经有所好转。 君玉起身朱渝拉住了她的手:“君玉运功疗伤最是耗费元气你会后悔对我这样好的。” 君玉温和地看着他:“何出此言?” “我刚才是想杀你我本就死有余辜!” 君玉长叹一声:“你怎么会杀我!你不会杀我你永远也不会杀我。” 朱渝惨笑道:“你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你若知道了你就会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救我!” 君玉一时也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好一会儿才坚定地摇摇头:“朱渝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我永远也不会后悔今天这样对你。你对我的好比我对你的好多太多!” 这一刻朱渝心里也辨不清楚到底是喜是悲巨大的悔恨塞在心头震得心脉欲裂又吐出一口血来。 君玉见他心情激动、心跳快这对受了内伤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妙的事情她想抽出手去摸摸他的脉搏刚一动朱渝立刻更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呼吸急促不能自已:“君玉不要走……” 君玉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朱渝紧紧抓住他的手情绪慢慢地平静了一些。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外面的夜空逐渐地外面的天空已经有了鱼肚白黎明就要到来了。 今天起寒景园对外开放的花期已经结束而自己再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他看着身边的人那双明亮的眼睛正温柔关切地看着自己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距离这颗心这般近几乎没有任何距离。他慢慢放开了那双手笑了起来:“君玉我想去休息一下。” 君玉点了点头扶他到了他的房间为他盖好被子看到他闭上眼睛才转身轻轻关上了房门松了一口气。 她来到自己的房间折腾了半宿又为朱渝疗伤她早已疲惫不堪。看看天色尚早她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坐下合上眼睛过了许久迷迷糊糊中房间的门被推开舒真真的声音响在耳边:“君玉吃饭了……” 她睁开眼睛来笑了:“舒姐姐早。” “还早吗?都快中午了……”舒真真打开窗子外面晴朗的阳光一下洒满房间晃得君玉几乎睁不开眼来。 君玉忽然想起朱渝立刻起身:“舒姐姐我先去看看朱渝。” 舒真真正觉得奇怪这两个每天早起赏花弹琴的人怎么今天都那么晚还没露面。君玉也顾不得先给她解释立刻往朱渝房间走去。 门虚掩着君玉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朱渝早已不知去向。 跟上来的舒真真问道:“生什么事了君玉?” 君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朱渝并非软弱之人前一时刻两人还在把酒言欢而后一刻居然举掌“自残”!君玉当然并不相信他口中所说“我是想杀你”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这样几乎是自毁一般的理由。 朱渝伤得虽然并不致命却也不轻如今不辞而别也着实令君玉担心不已。 朱渝出现在寒景园本就十分令人蹊跷而他昨晚的反常行为更是让人不安。她想起朱渝说的话“你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心里益不安起来。 朱渝尽管从小性格就有些偏激又有那样的父亲、兄弟可是这么多年来朱渝本人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真正大奸大恶之事如今他又怎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她这样一想便宽心了一些却再也无心在蜀中游玩便对舒真真道:“舒姐姐我们明天就启程去凤凰寨吧。” “好的。”舒真真立刻答应下来。 ※※※※※※※※※※※※※※※※※※※※※※※※※※※※※※※※※※※※ 孟元敬在御书房的门口停下。 汪均匆匆从后面走来低声到:“皇上正等着你呢。” 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皇帝正埋在一堆厚厚的奏折里这时抬起头来揉了揉眉心疲惫不堪地道:“孟卿家你说这事情怎么办?” 孟元敬接过两份奏折一份是圣宫的赤巴总管所奏奏折内容十分强硬圣宫上下一致认为现任“博克多”是被人诬陷其间大有蹊跷要求朝廷深入调查圣宫上下还是一致拥戴现任“博克多”。而另一封则是奘汗赤拉汗教说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博克多”人选要求朝廷做出裁决。 两份奏折的内容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各自的目的却完全相反依圣宫如此强硬的态度来看只怕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乱。 汪均疑惑道:“朱渝的奏折上面说得清清楚楚确实在现任博克多的密室里现了一名女子而博克多本人也亲口承认了那名女子也被处决圣宫为什么会觉得他是被诬陷的?” 孟元敬没有回答他深知肯定是朱渝使了什么手段陷害了拓桑他虽然对拓桑十分厌恶但是想到拓桑最终落得这般身败名裂而君玉估计还不知道此事又隐隐觉得心里有点不安。 “孟大人你怎么看?” 他抬起头现皇帝用很奇怪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他知道皇帝早已对君玉的身份大起疑心虽然清楚拓桑被陷害却怎敢说出真相将君玉牵扯进去?只得强自道:“既然证据确凿臣看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皇帝道:“但是赤巴的奏折言之凿凿而且有圣宫戒律院的最老的长老担保博克多绝无犯戒千百年来他们自有法子辨别教中的不肖之徒如今敢这样上奏自然有相当把握如果朝廷不予理会完全驳回只怕难以服众。” 他盯着孟元敬:“朕倒是有几分相信那博克多看上的不可能是当地那个被处决的女子他写的情诗都是用汉语写的又怎会给当地的土著女子?只怕那女子连字都不认识他写那劳什子情诗岂不是媚眼做给瞎子看?孟大人你认为呢?” “臣愚昧实在不敢枉自揣测。” “孟大人过谦了据报君元帅至今尚未返回凤凰城孟大人你是君玉最要好的朋友这几个月可有他的消息?” 孟元敬心里一震依旧面不改色:“君玉戎马生涯多年从未好好休息过趁着假期只怕是游山玩水去了。这些日子臣也没有她的丝毫音讯。” 皇帝冷笑一声:“君元帅千方百计辞官要离开京城也罢他总算没有出现在圣宫想来也许这博克多倒真与他无关。” 汪均道:“拉汗教的奏折怎生处理?” 皇帝沉思了一下:“拉汗教如今组织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如果此次朝廷不能称他们的意只怕他们立刻全体投向赤金族。如今之计最好是依他们另立‘博克多’。但是现任博克多不死要再立博克多只怕困难重重。而只要他一死拉汗教一方固然可以另推人选即使圣宫不同意也便于另寻人选……” 皇帝道:“看来最好是立刻处死那博克多……” 汪均道:“现在圣宫上下一片愤慨怎能公然处死博克多?” 皇帝道:“如今之计那博克多无论如何不能死在朱渝和张瑶星押解的途中否则圣宫立刻会站到朝廷的对立面。只好另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你二人意下如何?” “皇上英明。” “孟大人现在该是你出马的时候了!” “皇上据传博克多武功盖世臣恐怕能力不足以……”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朕听得你和君玉二人双剑合璧天下无敌要不要朕召回君玉协助于你?” 孟元敬心里一沉只得道:“不用臣会自己想办法。” 伏击 走出宫门天色已晚。春日的风吹在面上江南早已春暖花开一派莺歌燕舞。 孟元敬径直回到尚书府孟母一见他立刻喜滋滋地道:“元敬今日我亲自见过王大人的千金了那模样人品真是……” 孟元敬也无暇细听只道:“娘我有点事情这些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可以了。” 孟母见儿子匆忙的样子知道他公事繁忙便道:“好我做主就我做主了。婚姻大事原本也该父母做主的。” 孟元敬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忽报汪均来访。 他有点意外立刻将汪均请进了书房。 两人坐下寒暄了几句。汪均道:“元敬我们是老朋友了也不转弯抹角有一件事情我很久就想问你了却一直藏在心里不好开口……” “什么事情?” “君玉到底是男是女?” 孟元敬没有开口他虽然早已确知君玉的身份但是君玉自己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的身份在她本人没有亲自承认之前他怎能对外人代她承认? 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莫非汪兄也有所怀疑?” 汪均道:“实不相瞒我生平最佩服的人就是君玉。我从未怀疑过他。但是皇上对君玉的猜疑越来越深……” 孟元敬点点头现在皇帝要半路处决拓桑自然是基于政治上的考虑但是如果君玉得到消息绝不会袖手旁观。她一旦出面皇帝就会清楚事情的真相到那个时候拓桑自然死不足惜只怕君玉也有极大的危险。 “君玉究竟在何处?” 孟元敬苦笑道:“我也很久没有她的音讯了。” 他暗思君玉既没回凤凰寨又没出现在圣宫到底会到哪里去呢?押解拓桑进京的事情是第一等的机密大事只怕她一时半刻也难以得到消息。现在他唯有祈祷她最好永远也不知道此事永远也别跌入那样的险境。 ※※※※※※※※※※※※※※※※※※※※※※※※※※※※※※※※※※※※ 朱渝一路策马狂奔跑出百余里才停下马来。沿途有张瑶星留下的特殊记号可是记号到此却一下中断看来明显是中途生变故一行人并未到达渝州府。 前面是一条分叉路口他细细查看了周围凌乱的印迹和一些血痕立刻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又追出百余里沿途果然又有了张瑶星留下的标记此时已是傍晚十分他沿着标记来到郊外一间荒废已久的破庙。 刚一来到庙门他已觉出一种戒备气氛轻扣了三下这是千机门惯用的一种特殊联络手法他也是这次带领千机门到圣宫抓拓桑才学会的。立刻张瑶星开了庙门低声道:“朱大人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张瑶星一臂受了刀伤而千机门随行的十几人已经折损过半只剩下五人。那名贴身僧人也不在了。 “是何方势力?” “看样子圣宫想强行劫回‘博克多’……” 夏奥拖了铁棒大步走了过来:“你这厮鸟又胡说那拨贼子根本不是圣宫之人正是你等合谋了千方百计害我博克多又还装模作样一番……” 他身材十分高大袍子上大幅血迹这破庙又阴森森的几乎要顶到房顶愤怒之下拖了铁棒立刻就要向张瑶星挥去震得屋顶上的灰尘直往下掉。 旁边乱草堆里坐着一直闭眼不语的拓桑低声道:“住手!” 夏奥狠狠瞪了张瑶星和朱渝二人拖了铁棒退了回去。 朱渝挥挥手:“两人出去找点吃的东西小心行动其他人退到外面戒备。” 夏奥看了看拓桑拓桑点了点头他也随众人一起走了出去。 拓桑依旧坐在原地闭目念经一动也不动。 朱渝盯着他半晌笑道:“拓桑你果不愧是博克多心爱的女人死去也可以眉头不皱一下。” 拓桑缓缓睁开眼来双目精光四射:“凭你就能害得了她?” “你也太小看朱某了。” “我不会小看你而是相信君玉。你虽然手段歹毒可是本领不如她她也绝不会为你花言巧语所惑!” 朱渝大笑起来:“朱某恨的人怎会容她活在这世界上?现在君玉已死你的死活已与我无干……” 拓桑带着手镣的双手缓缓抬了起来。他知道朱渝是满腹怨恨地赶去蜀中的也见识过朱渝处死央金的手段口里说不相信可是朱渝的笑声却如尖刺刺进心里光是听了“君玉已死”这几个字已令他几欲狂。 朱渝第一次见到拓桑几乎狂的样子益得意地狂笑起来他的内伤尚未痊愈又狂奔了大半日这一笑之下气血上涌不由喷出一口血来。 拓桑看他面色惨白受伤不轻的样子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搏斗心里不由得更是惶恐忽见到他眼中笑容全去后那种全然无伪的深刻的悲伤之意。 拓桑修炼定心术已经大有成就立刻分辨出一个刚刚做了极大恶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种眼神他叹息一声又坐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朱渝大怒:“拓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拓桑依旧闭眼不语。 “君玉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个连她的生死都毫不关心的秃驴!” 拓桑丝毫也不理会他的咆哮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个肯在雪崩的时刻随她跳下去的人怎会下得了手去害她?!” 朱渝像被人在心口插了一刀颓然低下头靠在破庙的墙壁上像拓桑那样闭着眼睛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天色已经完全黯了下来。夏奥喇嘛和张瑶星等在破庙的外间各自歇息。 朱渝站直身子走了过去解开拓桑的手镣。 本来按照礼仪惯例即使是废黜的博克多也应该以上宾之礼密送京城。当时朱渝对拓桑痛恨已极私自强行做主给他带了手镣自然并不是怕他逃跑而是意在折辱于他这也是使得圣宫上下更加不满的原因之一。 朱渝刚解开镣铐忽然被拓桑一手抓住。他拍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掌本来已经伤得不轻奔波狂笑之下更是震得心口欲裂现在被拓桑抓住哪里还动弹得了? 他怒道:“拓桑你想做什么?” 拓桑没有理睬他一掌抵在了他的背心朱渝只觉得背心升起一股暖气四肢百骸立刻舒畅无比。他一下明白了拓桑的意图更加勃然大怒猛烈挣扎起来:“该死的秃驴快放手……” 拓桑修炼定心术后功力较以前更为精进朱渝即使完好时刻也远远不是对手此刻受伤之下又哪里挣扎得了分毫? 拓桑见他挣扎得厉害干脆封了他的穴道塞了一粒药丸在他口里直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才拍开了他的穴道。 朱渝站起身来他恨拓桑入骨宁死也不愿受他的恩惠却偏偏在此情此景下被拓桑强行运功疗伤心里又恨又怒一掌就向拓桑攻去:“该死的秃驴你为何如此?” 拓桑闪身避开了这掌盯着他:“你不择手段行为卑鄙自身并不值得拯救……” 朱渝也盯着他冷笑一声:“拓桑莫非你以为我会愧疚陷害于你?不我一点也不愧疚你身在佛门却六根不净你违反清规戒律在先你完全是罪有应得。” 拓桑点了点头自己第一次的心跳早已触犯了天条:“我是罪有应得早该受到佛祖的惩罚在这件事情上除了无辜的央金朱渝你并没做错什么。但是你仍然不值得拯救我并非圣人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她’欠了你很大一份情所以我还给你!” 朱渝冷笑一声:“拓桑你不必惺惺作态。她并没有欠我什么情纵使她欠我什么情也轮不到你来偿还……” “她欠的情就是我欠的情!雪崩时刻你随她跳下去这份情义太重所以我原谅你以前的一切作为从此陌路相向两不相干……” “她欠的情就是我欠的情!”朱渝听得这话脑海里嗡嗡作响记起君玉和他从密室的秘道里手牵手跑出去时那种花开一般的笑声那是她面对自己或其他任何人时都不曾有过的温存妩媚。一瞬间朱渝只觉胸口堵塞半句也反驳不得刚刚被稳住的内伤似乎又在心口撕裂。 他看着拓桑尽管拓桑身份被废几成囚徒可是当他说起“她欠的情就是我欠的情”这话时神情却是那般的幸福和理所当然。 更加心如刀割朱渝道:“拓桑你这副虚伪圣人的模样实在令人讨厌多看一眼都令我觉得恶心……”他又得意地笑了起来“好在此生此世你再也见不到她一面了!一想到这一点我就痛快不已你这秃驴……” 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经骂君玉“你这圣人模样令我十分讨厌”心里疼痛再也说不下去转了身望着外面的夜色。 拓桑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连经也念不下去了。和朱渝罗嗦了一堆废话只有这一句才是真的“此生此世你再也见不到她一面了!” “她现在一定还好吧!但愿她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永远不要再陷入任何险境!”他心底长长地叹息一声窗外的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破庙。 ※※※※※※※※※※※※※※※※※※※※※※※※※※※※※※ 在约定的一处地点孟元敬刚进去石虹妮立刻亲自关上了房门在她身后端坐的正是她的姐姐石岚妮。 三人坐定石岚妮道:“哥现在宫里谣言满天飞都说君公子是女伴男装。尽管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谈论但是私下里谣言是禁不住的都说君公子怕身份暴露所以才辞官归隐只怕休假一年后再也不会回到朝中了。哥你和君公子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孟元敬并不回答却问道:“岚妮是不是又有人为难你们姐妹了?” 石虹妮赶紧道:“这些日子以来梅妃怀上了龙胎现在皇后都要忌她三分。有消息说她的父亲正在活动只怕君公子不回来他就要接替兵马大元帅一职到时只怕……”她想了想又道:“君公子两度救了姐姐他若在朝中肯定会帮助我们姐妹的。” 梅妃出自世勋贵族之家父亲手握重兵如果再生下儿子又加上皇后在这样的双重夹击之下尽管石岚妮姐妹艳冠群芳圣宠尚隆只怕也会朝不保夕。 如今姐妹二人自是一般心思希望君玉和表哥都在朝中二人兵权赫赫对于其他妃嫔自是一个很大的威慑。 石岚妮道:“哥你说君公子假期结束后会不会返回朝中?” 孟元敬摇了摇头:“只怕她不会再回来了。” 石岚妮花容黯了一下:“哥难道君公子真的是女子?” “岚妮你们不用担心即使君玉不在还有我和汪均在谁也不敢欺负你们的。” 姐妹二人见表哥并不正面回答也追问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 孟元敬和表妹一席谈话后心里也觉得闷闷的顶了一头的艳阳回到家里。 尚书府的花园里百花齐放衣袂飘香。来来往往的女眷将这片花园点缀得更是争奇斗艳。 这是孟母筹划已久的一个花会宴请了京城许多名门千金尤其是媒人送上画卷的那些她看好的“重点对象”更是一个也没有遗漏。 这些日子以来她忙着为儿子的婚事奔走尽管候选人中有不少自己觉得中意的可是儿子却一个也不肯多看一眼。 儿子虽然让她做主但是她想到自己的弟弟正是因为婚姻不如意二十几年来一直郁郁寡欢最后盛年之下无疾而终。正因为如此她更非常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婚姻美满。 她自己最中意的是王翰林的千金也曾屡次向儿子提起无奈儿子每次都是心不在焉。因此她特意举办了这个花会以赏花为名让儿子亲自见见各家千金希望能让他自己挑一个中意的。 今天来为她做参谋的还有她的弟媳方格格。 方格格尽管只在花园惊鸿一瞥露了一面却立刻震慑了全场。这众京城佳丽原本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个个都自认美若天仙可是一见到这位中年妇人露面却或多或少都有了自惭形秽之意。 但是她只露了一面立刻进了里间。 孟母笑道:“格格你若多来几次那些千金只怕再不敢登尚书府的大门了。” 方格格却无心玩笑道:“大姐我今天来是有事想问你。现在宫里盛传元敬那个青梅竹马的朋友君玉是女伴男装你可知道此事?” 孟母大惊失色:“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元敬提起过?君玉若是女子怎么会做到兵马大元帅?” 方格格冷笑一声:“当年兰茜思是何等声势大姐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她的女儿若易钗而弁做到元帅我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孟母一时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道:“不会吧?” “大姐我亲眼见过君玉想必你也见过。就算我容貌最盛之时只怕也要逊她三分。她的父亲君生我也见过那已经是男子中的绝顶人物了可君玉还胜她父亲一筹若是男子怎生有这般相貌?” 孟母怔住她也亲眼见过君玉当时的感觉除了震撼还是震撼不由得道:“实不相瞒格格我第一眼见到君玉时真以为是见到了神仙……” 她忽然想起儿子刚升任兵部尚书就不惜告长假跑到大西北军营只说是要亲自问君玉一件事情若弄不清楚“只怕终生难安”。她又记起君玉第一次到尚书府来的那天儿子是何等的失魂落魄如今细细想来这哪里是对朋友的态度?完全是对心仪的女子才会有的态度。 她越想越是惊讶许久才吁出一口长气:“难怪元敬总是拖延着不肯成家我说要他赶快找个女主人替我分担家务他却叫我找个能干的管家……” 方格格道:“大姐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君玉若真为女子只怕对元敬也并无男女之情否则怎会一直坚持自己的男子身份?大姐不如赶紧为元敬定下亲事让他早日娶妻成家免得胡思乱想最后受到伤害。” 孟母点了点头虽然不解弟媳为何如此但让儿子尽快娶妻生子的提议却深合己意。 刚刚送别弟媳孟母老远就看到儿子回来众多佳丽的目光也一起看了过来。距离最近的一个女子眉眼如烟神情楚楚看起来有点面熟。 孟元敬站住孟母笑着走了过来低声道:“元敬那位就是王大人的千金知书识礼精于刺绣……” 孟元敬忽然想起这个女子正是君玉从一堆画像里挑选出来的那个便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那女子见到孟元敬的目光面上一红低了头转过身娇羞不语地看着身边的一朵花儿。 孟元敬道:“娘我有事情跟您说。” 孟母见儿子行色匆匆便吩咐了一众丫鬟仆人好好伺候客人随了儿子来到里间。 孟元敬道:“娘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孟母讶然道:“你有公务在身又要去哪里?” “正是因为公务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那你看到王大人的千金了你觉得如何?你年龄也不小了如果觉得合适娘就要找个吉日下聘先定下这门亲事……” “随便这事情娘做主就可以了。” 孟母见儿子似乎对王千金还算中意自己也松下一口气来笑道:“那娘就做主了我先在家准备好一切等你完成公务回来后就立刻下聘……” 孟元敬心不在焉地道:“到时再说吧。” 她本想立即追问一下儿子关于君玉的事情但是想起方格格的话便强忍着没问心里早已定下主意尽快为儿子解决终身大事。 大劫前夕(1) 这是一间小小的整洁的旅店打开窗子初夏的晨风拂面而来。 外面舒真真正在吩咐小二添上马的料草和饮水两人即将上路开始新的一天的行程。 她走进门见君玉神情默然地站在窗户边面色十分苍白。 “君玉昨晚睡得不好么?脸色怎么这么差?” 君玉强笑着摇摇头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舒姐姐这几天我老是梦见拓桑却每次都看不清楚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离开那天正是拓桑“出关”的前一天晚上。在此之前拓桑已经缺席了换袍节出关他该如何向教众交代?如果稍有不慎又会不会陷入险境?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她还没有怎么担心但是这几天噩梦连连心中的担忧便不由得越来越加深了。 舒真真站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在君玉面上见到这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绝望的神情虽然她早就知道君玉并非是表面上看起来一般若无其事但是看到她这种神情还是十分震撼。 舒真真迟疑了一下:“君玉你要不要去看他一趟?” 君玉沉默着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舒姐姐我再也没有勇气去了。我只怕再见他一面就不会有离开的决心了。那样我们两个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在心底惨笑其实很早以前自己就渴望着跳进万劫的深渊又或者是干脆葬身在那样的密室里。可是终究他还是他自己还是自己就连跳下深渊的自毁也由不得二人选择。 拓桑说“君玉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我一定要将你完全治好”----如今自己纵使长命百岁却再也得不到他的丝毫音讯就连梦中也看不清楚他的脸了以后的漫漫岁月又怎么熬得过来? 舒真真安慰她道:“拓桑身为博克多常居深宫有很多人保护而且他自身又那般本领怎么会有什么事情?” 君玉的脸色稍稍轻松了一点笑道:“也许我是杞人忧天了舒姐姐今天我们得加紧赶路了。” 心里的泪水几乎要涌出眼眶她不敢让舒真真看见也不等舒真真回答急忙转身出去牵了小帅飞身上了马背跑出去好几里才勒马停了下来。 身后舒真真赶了上来和她勒马并肩微笑道:“君玉凤凰寨的山水很美丽吧?我真期待啊。” 这一刻君玉真是由衷的感谢舒真真的温情她怕自己难堪就绝不追问而是主动换了话题。于是她也笑了:“是啊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山水好风景好人也好舒姐姐你一定会喜欢的。” 拓桑和夏奥都是步行朱渝、张瑶星等人骑马也只好慢吞吞的行程并不快捷这天众人方来到川陕交界处。 朱渝看看天色已是黄昏十分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众人即将穿越这座树林。他深知川陕大盗的厉害为防止出意外立刻下令全力戒备。 由于前次遭受袭击千机门只剩下了包括朱渝和张瑶星在内的七人。张瑶星看看拓桑低声道:“朱大人这里经常有土匪强盗出没我们不妨等天明再上路若博克多有什么闪失……” 朱渝笑道:“博克多会有什么闪失?你们还是先担心自己有什么闪失吧!” 即使是上次遭到突袭时张瑶星也从来不曾见过拓桑动手也不知道朱渝此话的意思却不敢继续追问只好立刻安排上路。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树林里一片阴森森的正是夏季草已经长得十分茂盛马一塌进去行走都有些艰难。 千机门的那五名人员座骑远不如朱渝、张瑶星等人行动更加艰难而夏奥却拖了铁棒在前面拔草开路。他们见“博克多”走在这样的杂草丛生里却完全如履平地身不染尘一个个不由得又是称奇又是佩服。 自上路以来他们从来没有担心过拓桑会逃走即使后来拓桑去了手镣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连日奔波下来拓桑神情自若他们一个个却苦不堪言又担心时刻会出现的杀手那些杀手不仅杀拓桑也不会放过他们是以一个个惊恐不安反倒自身如囚徒一般。 众人刚刚走到林子深处拓桑忽然平静地道:“有十四人围了上来你们自己小心一点。” 朱渝勒马他也听出有人围拢却无法像拓桑一般说出数字。众皆讶然兵器紧紧地握在手中。马已包裹蹄子口含勒片一阵老鸦的叫声掠过草丛一低众人才隐隐听出一阵风声不一会儿一行人围了上来。朱渝在黑夜里听声辩位果然是十四人不由得对拓桑暗自佩服。 一阵暗器破空的声音众人早有防备各自隐身。 黑暗中响起一声低喝一声火器破空的声音周围的荒草燃烧起来树林里立刻亮如白昼紧接着刀枪剑戟四面八方向众人杀来。 由于拓桑和夏奥都换了便装一众杀手一时之间也分不出谁是谁立刻见人就杀。 所有的出手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千机门的五人虽然也无不是一等一的好手奈何敌众我寡左支右绌很快已经倒下去三人。 朱渝提了“照胆”剑光一寒身边一黑衣人立刻穿胸而过倒在地上。众黑衣人一愣却丝毫也不慌乱立刻将主力向朱渝攻来。 身边张瑶星和剩余的两名千机门卫士已经完全陷入险境只有夏奥拖了铁棒舞得虎虎生风一时之间也无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一个黑衣人一刀向张瑶星背心砍去张瑶星避之不及眼看就要丧生刀下那黑衣人的刀锋忽然一沉掉在了地上。 火把之下他忽然现击沉自己刀锋的只是一棵小草心里大骇不由得低呼一声。一行黑衣人听了他的低呼混战之中也不由得一个个顺了他的目光往拓桑看去。 两名黑衣人稍微分神已被朱渝击毙其中又有人低呼一声背心被一片树叶击中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只是瞬间的功夫这种低呼声此起彼伏几乎所有黑衣人已经倒在地上唯一一名正在和朱渝缠斗的人心内震骇立刻就要落荒而逃朱渝一剑刺下结果了他的性命。 张瑶星举了刀就向最近的一人攻去拓桑低声道:“住手。” 张瑶星不敢抗命和另外二人扶起了三名受伤的同伴。拓桑看了一眼染血的茂密的草叶:“你们还不快走?” 剩余的七八名生还者如或大赦各自兵器也来不及收拾立刻走得干干净净。 朱渝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走得干干净净又看一眼尚在滴血的长剑冷笑一声:“好一个东郭先生很快那些毒蛇又会回来咬你的。不过我很好奇的是你今天为何肯出手了?” 他早从张瑶星口里得知上次他到寒景园“杀”君玉时众人被突袭人手折损大半拓桑也没出手只是救了自己那名受伤的贴身侍从将他遣回养伤。 拓桑平静地道:“千机门的人等平素无恶不作卑鄙无耻不救也罢。不过想到她还好好的所以在我眼中你等尚罪不致死。” 朱渝大笑起来:“原来拓桑你也并非圣人但是你可知道这些人一出去也可能危害她的……” 若君玉知道此事绝无可能袖手而这些通通即将是君玉的敌人。 拓桑打断了他的话:“对我非圣人甚至已经不再是博克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早说过谁要害了她上天入地我必取他性命。” 拓桑简直是瞪着他连续遇袭后他早已知道前路不知还有多少险难自己死不足惜若君玉知道此事后一定会赶来也会陷入这样的险境。一想到这点忽然觉得心如火烧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保持参禅般平静的心境。 朱渝笑声倏停此刻拓桑目光如火简直如一头即将狂的狮子。朱渝摇摇头:“我也总算明白一件事情了你早就期待着自己身份被废黜是不是?” 拓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目光平静了下来:“朱渝无论如何请不要让她知道此事。” “嘿你死你的好了我怎么会让她知道?” 众人都看着二人不知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拓桑忽然沉声道:“快走又有人来了……” 朱渝掠出几十丈伏地片刻听出正有大群人马往这个方向而来。 张瑶星惶惑地看着飞掠回来的朱渝朱渝对另外的二人道:“你们带了受伤的三人先后退。那些杀手志不在你们不会管你们的。” 二人护了那三人立刻上马往回路退去。 张瑶星道:“朱大人怎能后退?我们还要回去交差……” “你们有这本事闯出去么?只怕再不后退今晚全部会丧生在这树林还交什么差?立刻后退!” 张瑶星自己心里也很害怕听得朱渝如此赶紧上马率先往后路奔去。 夏奥看拓桑一眼拓桑点了点头二人也往回路走去。 众人绕了小路奔到天明。朱渝勒马拓桑和夏奥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看了看前面疲惫不堪的几人大声道:“可以停下了。” 众人又饥又渴闻讯立刻停下。 朱渝看了看周围地形是一片丘陵地带周围没有什么住户只得令那二人:“你们先去寻一些吃的来。” 二人领命其余人等就地休息。 过得两注香的功夫二人还不见踪影。 朱渝心里一沉刚道得一声“不好”张瑶星已惶然道:“那二人莫非已经遭了毒手?” 那三个受伤之人更是惶恐就连夏奥也变了脸色。 朱渝低喝一声:“快走……” 拓桑摇摇头:“来不及了他们已经从四面包围过来了……” ※※※※※※※※※※※※※※※※※※※※※※※※※※※※※※※※※ 快马奔到陕西境内方才停下。 这是一座不算繁华的小镇来往的人群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君玉和舒真真牵着马往附近的一家客栈走去。旁边两名普通之至的男人擦身而过形色匆匆。舒真真看了那两人一眼两人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她。 君玉见舒真真的目光有些异样低声道:“舒姐姐怎么了?” 舒真真也低声道:“我在追查西北军军饷被劫一事时曾远远见过这二人这二人绝非泛泛之辈……” 军饷被劫一事以前任兵部尚书被免职而作罢最后成了一大悬案不了了之。 君玉立刻道:“我们去看看。” 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君玉和舒真真轻装便衣尾随了那二人二人毫无知觉出了小镇就加快脚步奔了起来。 那二人奔出四五里远就分开各自赶路。君玉和舒真真对视一眼也立刻分开各自追踪。君玉又尾随那人四五里忽然停下脚步暗道一声不好果然那人在黑夜里出一声极低的惨叫倒在了地上。 君玉隐身在一棵树后不久一个黑衣人从夜色里出来亮了火褶子在那人身上翻了一通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他快地翻了几下立刻灭了火褶子纵身投入了夜幕之中。 君玉看那黑衣人居然是往小镇的方向而去。她也立刻跟了回去。 那是小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客栈的门口挂着“客满”字样。客栈的二楼上灯火通明房间里人影绰绰。 那黑衣人并不走大门悄悄跃上了二楼然后轻轻敲了敲一扇窗户。君玉一直尾随着他忽见那扇窗户打开黑衣人一下跳了进去窗户立刻关上了。 君玉贴身窗边只听得里面一人极小声地道:“事情怎么样了?” “孟大人……” 君玉听得那极为熟悉的声音又听得“孟大人”几字此刻再无疑惑里面之人居然是孟元敬。她心里十分意外孟元敬怎么会到了这里? 大劫前夕(2) 那人汇报完毕这次是推门出来的出来时已经换了便装若不是认出他的身形君玉还真以为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她暗赞这人易容术的高明而且本领也相当不错只是这样一人怎会和孟元敬一起出现在这偏远小镇? 她心里讶异不知不觉站到了那窗口。 窗户忽然打开一个喜出望外的声音低低道:“君玉……” 君玉笑着点了点头直接从窗口跳了进来。 孟元敬伸手擦了擦眼睛几乎如在梦里他高兴之下真有点语无伦次起来:“我看到窗外人影晃动正要出手不想却是你……君玉……” 不期而遇君玉也自高兴只道:“元敬你怎么会来这里?” 孟元敬心里如惊涛骇浪再也无法面色如常好一会儿才道:“我来这里是有点要事……” 君玉见他面色为难就笑道:“是兵部机密事的话就不用告诉我。” 孟元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自幼和君玉坦诚相待即使天大之事也决不会对她有丝毫隐瞒可是如今是奉了密旨来杀拓桑却又怎对君玉说得出口? 君玉见他面色尴尬立刻换了话题:“久闻川陕大盗厉害真不知这里有多少大盗出没……” 孟元敬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头:“我们已经追踪到了好几名跟上次西北军饷失窃案有关的大盗。” 君玉笑了起来:“元敬还是小时候一般老实一下就被我套出了实话哈哈。” 孟元敬见她似乎以为这件“机密之事”就是查探西北军军饷被劫立刻松了口气。他见君玉如童年时般带了一丝调皮的笑容自己心里也非常高兴原本这件事比密杀拓桑更加紧要至今也只有他和汪均二人知道却丝毫也不对君玉隐瞒:“千机门的另一支密探已经查出一些线索如果揭开来只怕后果十分惊人。只可惜我们抓到的大盗都还没有资格知道绝密内容而一名稍微知情的大头目又立刻自杀了……” 君玉点点头皇帝显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西北军常年苦寒劫饷之人竟然在瘟疫和战争爆的紧要关头下手真真是天理不容也不知背后究竟是谁人如此大胆指使。 她忽道:“元敬要不要我给你做帮手?” 孟元敬大喜过望他和君玉搭档默契又欢喜能和君玉有更多时间相处立刻点头。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十分不自然:“还是算了君玉你假期不多了我不能耽误你。” 君玉见他又点头又摇头神色从未有过的复杂显然是对自己有所保留心里大为奇怪想问他原因却忽然意识到两人已不若旧时默契便没有做声。 孟元敬看她想问什么又不做声的样子知她怀疑自己有所保留心口更加堵得慌。他知拓桑此番是必死无疑而君玉依旧毫不知情如果留下和自己追查军饷被劫一事必然很快会查知拓桑一事又怎敢留下她来?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君玉抬起头来笑道:“元敬我要走了。” 孟元敬凝视着她十分苍白的脸色虽明知她喜欢拓桑也曾因此对她有些微怨恨可是如今念及她依旧孤身一人连拓桑的生死茫茫都不知道也觉得十分难受。 这一瞬间他真想冲口告诉她自己生平第一次隐瞒她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好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强咽了下去。如今沿途不知道埋伏了黑白两道多少的高手等着取拓桑性命只怕君玉一卷进去就再也无法脱身出来。而且她辞官未遂再卷入这场纠纷即使侥幸脱身今后也不得不亡命天涯了。 君玉见他一直呆却不开口又道:“元敬我告辞了。” 孟元敬忽然意识到她即将离开一下清醒过来:“君玉你的假期不多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君玉笑了起来:“我也想不好不如到时就躲得远远的躲得谁也找不到我。” 孟元敬想起此次一别再见无期不禁低声道:“君玉我真想和你一起躲开。你小时候就是一个人如今也这般孤单我想在今后的岁月里好好照顾你。” 君玉微笑道:“元敬又说傻话了你娘你舅母还有岚妮和虹妮都需要你照顾你怎么躲得了?” 孟元敬想起前不久和石岚妮姐妹的那番密谈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怕梅妃一生下皇子她们姐妹二人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这段时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总要让你妥善辞官别无牵绊然后你才好真正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好的我一定会及时跟你联系的。” 孟元敬听得此话心里高兴了许多。 君玉深深地看他一眼伸出手拉了一下他的手笑道:“元敬从小就待我极好许多年也未改变过。今后、永远你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孟元敬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才放开:“君玉你一个人上路要多保重。”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舒姐姐呢。” 孟元敬也笑了:“那我就放心多了。” 送别君玉天刚微明。 孟元敬回到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听得一阵敲门声。 “进来。” 进来的正是他此次带来的副手千机门新晋的另一名副统领朱雷。朱雷低声道:“我们得到消息昨晚在距此百里处奘汗赤拉汗教来历不明的人包围了‘博克多’激战半日依旧给‘博克多’逃了出去现场只现三名千机门侍卫的尸体……” 朱雷道:“我们要不要立刻通知那些伏兵追击博克多?他再有三头六臂估计也是筋疲力竭现在追杀正是最好的时机?” 孟元敬摇了摇头:“先追查军饷被劫的事情这个才是头等大事。” “可是皇上下令务必要杀了那‘博克多’现在我们联络的上百名黑白两道中人早已沿路布下埋伏正是下手的绝好时机。” “军饷被劫一事刚有点眉目这可比追杀‘博克多’重要多了博克多已被废黜他是死是活也不急在一时。而且拉汗教那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不如等他们先行博杀我们再伺机渔翁得利保存点实力……”孟元敬笑道:“朱大人如果破了军饷被劫案只怕比杀了博克多的功劳要大得多何不权衡一下?” 朱雷刚刚晋升为副统领正摩拳擦掌想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一听喜道:“真要破了这案子的确是大功一件。” 孟元敬一直痛恨厌恶拓桑可是见了君玉孤身上路拓桑又被各方追杀知道他二人终究是绝无可能不由得暗道:“拓桑如今之下我又何必亲自杀你惹君玉伤心。我瞧君玉面既不杀你也不救你你的生死就听天由命吧。” 君玉回到客栈舒真真还没回来自己便去休息一会儿。这一等就是一天直到太阳快下山了舒真真才回来。 两人互相交换了各自的追踪情况君玉把孟元敬专门到这里彻察军饷被劫案一事也告诉了她。舒真真道:“我倒没追踪出有关军饷的线索只听得他们密令说是要立即出去追杀一个什么重要人物。而且听他们的语气沿途已经伏下了许多黑道人物也不知究竟是什么重要人物竟出动了如此多的川陕高手。” 君玉大为意外不由得狐疑起来:“谁人能指使如此多的高手?看来那位被追杀的人物真不简单。” 舒真真道:“我也十分好奇如果我们不是急忙赶路的话倒可以留下来看看。不过江湖上种种大小仇杀天天都有倒也不足为奇。” 君玉暗思自己假期将满要追查这件无头无绪的江湖仇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凤凰寨里又还有一些事情尚待处理实在不宜久留便决定第二天仍旧按照计划动身上路。 两人吃过晚饭便分头休息。 半夜舒真真忽然被一阵尖利的叫声惊醒。她听得正是隔壁君玉房间里传出的不由大惊立即跃起奔到君玉房间。君玉自来行事沉稳即使生命垂危时也绝无可能出这样的尖叫可是这声音却又明明白白是她的。 舒真真推门门是锁着的敲了几声君玉来开了门。舒真真点了灯幽幽的灯光下只见君玉满头大汗神色惨淡从未有过的惊惶失措。 舒真真拉了她的手现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君玉你怎么啦?” 君玉的声音和手一样微微抖:“舒姐姐我梦见拓桑死了拓桑死了!” 舒真真看她惊惶失措的样子叹息一声:“拓桑那般本领死不了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君玉你是忧思过度了……” “也许吧!” 君玉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手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去。虽然已是夏日天气这冷茶喝下去却似乎连心都冷了起来。 她已经镇定了不少低声道:“舒姐姐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舒真真点了点头知道她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便静静出去。走到门口她见君玉已经起身站到了窗边心里又叹息一声轻轻替她关上了房门。 朝阳刚刚升起舒真真已经起身准备去结清客栈费用两人又要上路了。 她刚出门忽然听得小二道:“客官如此一大早您找哪位?” 舒真真随意看去却见那人正是孟元敬。这时孟元敬也看见了她大喜道:“舒姐姐你们还没走可正好。” 舒真真知他和君玉友好立刻道:“你来找君玉的么?她正在房间你去吧。” 孟元敬正要敲门门已经打开了君玉正推门准备出来。 孟元敬猛然看见这张面孔倒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认识君玉十几年来从小到大所见到的君玉无时无刻不是神采飞扬、英姿翩翩的模样即使在寒景园在君玉身受重伤的时候他也不曾见过她面上这种晦黯憔悴之极的神情。 他讶然道:“君玉生什么事情了?面色怎么这般难看?” 君玉强笑着摇摇头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梦见一个朋友死了。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孟元敬盯着她:“这个朋友是谁?是拓桑么?” 君玉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一瞬间孟元敬的心完全沉入了冰窖之中。在此之前他一直抱着相当的幻想他深知君玉和拓桑二人绝无可能只要拓桑不在这个世间慢慢地当时间冲淡了一切凭借自己和君玉那么深的情谊自己只要耐心守候就总还有机会。此次他虽然是奉旨来追杀拓桑他却完全清楚奉旨是一个理由自己要铲除情敌的私心也是一个理由。可是却不巧碰上君玉无论如何以“圣旨”为借口也总觉得惴惴不安。 君玉不是别人君玉不仅是自己青梅竹马、生死与共的朋友更是自己梦想与之共度一生的心爱之人。为此他就不得不顾及她的感受。自己生平从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情如今却要千方百计去杀了那原本就已和她注定走不到一起的爱人若事后她得知消息又会怎样地伤心欲绝?送别君玉后他越想越不安所以一早就赶来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总觉得要再见她一面才会安心。 怎料匆匆赶来见到的却是她这样灰黯憔悴的可怕神情!仅仅是因为预感因为噩梦她已经憔悴至此若果真变成了事实她又如何承受得起? 孟元敬看着她那压抑不住的悲伤绝望的目光忽然明白今生今世无论拓桑是生也罢死也罢自己或者任何其他人终究都是和她无缘了。 当唯一的一丝期待都完全化成绝望时孟元敬心里反倒平静了起来。 他看着君玉柔声道:“你也别太担心拓桑那般本领会有什么事情?你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后我也会尽快回到京城。虽然你即使就此挂冠而去也没什么不过若能稳妥辞官你今后便更能海阔天空。你不是想办书院吗?那时我一定支持你。” 君玉笑了起来:“等你告老还乡的时候就来我的书院做先生罢。” “好。到时我一定拖家带口去你的书院做个古板的老先生。” “拖家带口?元敬要成家了么?找到可心的女子了?” “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画中的女子此次回京后就会定下亲事了。” 君玉无限欢喜地朝他一揖:“恭喜恭喜到时无论如何我也会来喝一杯喜酒的。” 这一丝欢笑冲淡了她脸上那种晦黯的憔悴倏忽之间面前的人儿又变得容光夺目灿若朝霞孟元敬别开目光心里很想放声大哭却依旧笑道:“到时即使谁也不请我也会请你的君玉我此生最要好的朋友!” 君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立刻道:“元敬昨日舒姐姐追踪那大盗时虽然没查到劫饷的线索却现他们正在密谋伏击一个重要人物看样子出动了不少好手。川陕大盗厉害无比你虽然也带了很多精兵强将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在这里查案的时候更要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孟元敬听得她殷殷关切之意心里觉出一丝暖意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你只管安心回凤凰寨处理好一切。” 在小镇长街的尽头孟元敬目送她和舒真真快马离去好半晌才低语道:“君玉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告诉你真相。今后你恨我也罢怨我也好我绝不会让你身陷险境最终身败名裂亡命天涯!” 刚回到客栈朱雷就匆匆出来低声道:“劫饷一事尚无头绪不过已确切侦知博克多的落脚地点卑职已调派了18o名好手……” 孟元敬断然道:“你马上下令将沿途的伏兵撤下!” 朱雷讶然道:“这事和劫饷一案并不冲突我们为此已经付出了大笔酬金那些黑道人物并不随时呼之即来挥之就去的……” “我已经有了军饷被劫的重大线索即日起所有的人手都要集中起来全力以赴侦察此事我相信这件事情可比追杀博克多重要多了那些付出的酬金也不至于白费。以后若有什么问题朱大人不必担心我自会向皇上交代。” 大劫前夕(3) 君玉这几天噩梦连连心里也越来越不安而且那种可怕的感觉越来越加深了:拓桑莫非出了什么事情?她想到每向北方多奔出一里就距离拓桑更远一些就更难以知道他的消息了不由得勒马停了下来。舒真真也停了下来见她面色依旧十分惨白知道她这些天忧心拓桑也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她。 君玉往后面的方向看了看自己也不知道最近为什么老是心神不定的从来没有这般犹豫不决过。 现在假期已经不多若依旧迟疑不决地一再沿途耽误不知拖到何时才能返回凤凰寨了。此次返回凤凰寨除了急于知道书院的筹备情况她还一些事情要向卢凌等人交代一切安排好之后才能全身而退。上次离别时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踪在那片神秘之地呆了一段日子再上路后连凤凰寨的消息都几乎断绝。 她看舒真真一眼向她笑了一下再次扬鞭两人终于还是往前路奔去。 君玉心里有事舒真真一路上便指了风景名胜逗她开心两人行得并不快三天后才接近山西境内。 刚穿过一片树林忽然听到空中一阵信鸽的特别的声音。君玉抬头看去一群鸽子向高空越飞越高。沿途每分辨出信鸽的声音她总要吹声口哨但是经过几省都没有凤凰寨的信鸽。这次她又随意吹了声特别的口哨那是东方迥训练的情报信鸽的特别信号一听到这个信号若有凤凰寨的信鸽就会飞下来。 几声特别的口哨后天空中飞下来两只鸽子。君玉大喜这正是凤凰寨最善于高飞远行的两只信鸽。她取下其中一只信鸽脚上缚着的小纸条上面只是一些寨中事宜以及莫非嫣、赵曼青、林易安等人挂念她之类的话语。她估计众人因为断绝了自己的消息不知已经派出了多少信鸽无果才会出此“下策”要不然依东方迥的对这两只信鸽的“宠爱”怎会让它们来送这种无关紧要的消息?她又取出另一只鸽子上的信息。这张小条上只有两句简短的话一是她离开京城后皇帝追加了大量赏赐一是现任博克多被废黜。 凤凰寨虽然时常在搜集圣宫的消息但是东方迥等人一直不知道她和圣宫到底有什么重大的关系是以对于现任博克多被废黜的消息汇报得极为轻描淡写。 她看着纸条半晌没回过神来。舒真真见她呆呆的样子正想问她君玉伸手将小纸条递给她。舒真真看了也不由得面色大变喃喃道:“拓桑果然出事了!” 君玉只觉得眼冒金星脑子里如一片浆糊忽然失去了方寸。她想起拓桑早前曾被千机门密查过一次这一次他既缺席了换袍节关期间外出只怕从芭蕉镇一回去就出事了。 她忽然想起朱渝雪崩后朱渝跳下去救了自己显然是一路追踪了自己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合地出现在雪崩的时刻?如果朱渝一直跟踪了自己只怕也现了拓桑的行踪。后来自己来到蜀中朱渝又出现在寒景园。朱渝说:“你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乱成浆糊般的脑子忽然理出一丝头绪来可是这头绪越清楚心里就越寒冷。 舒真真想了想道:“那天我查到那劫饷的大盗说沿途埋伏了大量的黑道中人要去追杀一个重要人物……” 君玉早已想到这一点听舒真真一说出来惨然低声道:“要不是为了对付拓桑只怕他们也不会出动如此庞大的人手……” 君玉看看远方忽然定下心来看着舒真真平静地道:“舒姐姐就劳烦你替我跑一趟凤凰寨向卢凌、莫非嫣她们交代一些事情。” “君玉我留下总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君玉摇摇头道:“没有用的拓桑绝不会中途逃跑的。舒姐姐我已经顾不得其他任何事情了只好拜托你帮我完成这些琐事。” 舒真真不愿离她而去却又推辞不得明白自己不替她跑这一趟只恐她两头担心会更加不安只好点点头:“你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其他一概不要操心我都会替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君玉目送她离开舒真真策马跑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来:“君玉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舒姐姐你也保重。” 直到舒真真的背影完全消失君玉才调转了马头。此时方当正午夏日的骄阳洒在这片树林里。小帅慢吞吞地走出树林走进骄阳里仿佛也感觉到了炎热不由得跑了起来想快快另外寻找一片阴凉的地方。 骄阳一览无余地照在身上君玉的脑子却慢慢清醒了一些朱渝既然曾出现在寒景园那些杀手又是在川陕一线埋伏她预计循着他们的踪迹就能找到拓桑了。 她拍了拍小帅的头小帅仿佛明白主人心情似的在烈日下狂奔起来。 一路狂奔当晚三更已经回到了曾碰到孟元敬的那个小镇上。她直奔那家客栈此刻客栈房门紧闭她跃上房顶直奔二楼轻敲窗户里面传来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谁啊?” 原来孟元敬等人早已离开。她立刻跃下二楼想起孟元敬并不愿让自己知道他在追查的事情便决定不再找他打听情况立刻按照舒真真提供的资料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前面是川陕边境的那片森森的树林露水下茂密得寸步难行的深草里有股隐隐的血腥味。八名劲装大汉有些艰难地穿越了这片林地终于上了一条大道然后吹了声口哨立刻等在旁边的8骑快马闪出众人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小帅早已寄存妥当君玉跃出草丛只身尾随了他们飞奔而去。 快到四川境内天色完全黑了。 那八名大汉停了下来这时半空忽然腾起一股火焰其中一人低低吩咐一声众人立刻往火焰的方向而去。 在一片空旷的野地上传来激烈兵器之声一人出一声尖利的啸声那八人立刻加入了混战之中。当日是十四圆月当空君玉隐身在一块大石边瞧得分明地上横七竖八早已躺了几十名尸近十人在围攻中间的三人而其中那长剑如风的白衣人正是朱渝! 那赶到的八名大汉一下辨出形势大部分兵器立刻向朱渝攻去。朱渝提了照胆此时白色的衣服上已经溅满了血迹也分不清楚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一名大汉应声倒下朱渝似是已杀红了眼睛“照胆”又将一名大汉穿心而过另几人见势不妙立刻舍了对手团团围住了朱渝几种兵器同时向朱渝攻来。朱渝脚步踉跄显是早已受伤眼看避之不及忽然用一个极奇怪的手势反手挥剑剑光一寒却正是《手挥五弦》里面的一招“秣马华山”。 一人的肩头立刻被刺穿另外两人马上攻来却忽然眼前一花只见月色下一道半圆的寒光另外一柄普通之极的铁剑正使出了一招“游心太玄”。这柄普通的铁剑正是她随手从地上拣来的。“游心太玄”正好和“秣马华山”双剑合壁剑气凌厉两人不由得震退三步虎口一麻兵器坠地。 朱渝赶上一步长剑连挥二人来不及反应胸口已喷出血泉立刻倒地而亡。 另外二人稍一失神又被朱渝和身边一人杀掉。片刻之间地上又增加了五六具尸体其余几人见对方忽增强援不敢再战领头之人吹了声口哨立刻四散奔逃而去。 朱渝提了剑追出几步又是一剑穿心击中一个人的背心那人立刻倒赴在地气绝身亡。其余人等追之不及逃之夭夭。 朱渝的衣服上、长剑上都滴着血。月光下血是暗色的浓浓的腥味弥漫了这片杂石乱沙的野地。 那三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人正是朱四槐丞相府武功最高的两名卫士之一。 那三人惊疑地看一眼君玉朱渝沉声道:“你们先到前面等我。” 朱四槐道:“公子你要不要紧?” 朱渝摇摇头三人不敢抗命立刻离开。 月光下朱渝双目血红喘息不匀又狂喜交加嘴巴动了好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他死死地盯着君玉君玉递给他一颗药丸看着他吞下。这是君玉离开密室时拓桑给她的因为只有唯一的一颗所以她一直珍重地藏在身边现在终于派上了它的用场。 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叹道:“你也坐下歇一会儿罢。” 朱渝依言坐了下来依旧死死地盯着她。 “他们何故追杀你?”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忽如一道鞭子狠狠地抽在朱渝身上。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绝境重生的时刻是她是那梦中之人和自己双剑合璧一招退敌。现在自己只想就这样看着她再也不听其他也不管其他任何事情。 君玉见他并不回答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拓桑他在哪里?” 犹如一块烧红的铁狠狠地烙在朱渝心上这一刻她只能看着自己、关心自己可是她却在问别人、牵挂别人。而她问的那人在她的心中从来都比自己重要得多。 朱渝忽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你可曾也这般牵挂过我?” 君玉也站了起来:“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也牵挂过你!” 朱渝冷笑一声:“君公子相交满天下可惜我朱渝从来就不是你的朋友永远也不会是你的朋友。” 君玉想起他雪崩前的那声惨呼默然地站在一边心里无限酸楚。 朱渝又冷笑一声:“你终于还是知道拓桑的事情了?我早告诉你不要救我现在后悔了吧……” 君玉迎着他的目光:“我永远也不会后悔救你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 那清亮温柔的目光如利剑穿心朱渝大笑起来:“是我陷害他的……” “并非你陷害他……”君玉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他并不无辜他原本犯戒在先而我就是害他犯戒的罪魁祸!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并承担后果……赎罪的一天总会来到的……”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可是朱渝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你是在求我放过他?饶他一命?”朱渝狂笑起来。 “如果拓桑要靠别人为他乞命才能活下去他也就不是拓桑了……”君玉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声音出奇得平静:“这世界上谁人能长生不死?或迟或早我们都会死的死亡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声音太过平静黑色的眼睛也如枯井里的水朱渝心里一沉喃喃低声道:“君玉你……你……” 他的声音十分细微君玉也没有注意听好一会儿忽然深深看他一眼:“朱渝你多保重。你一定要多保重。如果能不回京城就再也不要回去了。” 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他往青海方向去了你再不及时赶去只怕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朱渝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来全然的歇斯底里充满绝望。 君玉放慢脚步眼泪湿了脸颊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跑回去拥抱一下他。可是一阵风吹过朱渝的声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光下朱渝弯下腰去像一只受伤的鸵鸟。他受的伤并不重又服下了君玉给的灵药他的伤痕都在心里。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失去一切甚至失去这个世界。 他拿了大哥的剑谱学会了《手挥五弦》也和梦中都难以靠近的女子双剑合壁一招退敌。可是那从来就不曾属于自己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梦中女子终于还是离去了。 自从遭遇第三次伏击张瑶星死后他已经彻底明白这些人不仅是来要拓桑的命更是要对自己斩草除根的。 然后朱四槐兄弟赶来了风平浪静下的互相掣肘如今已经开始波涛汹涌的倾斜他早已知道:大厦将倾了! 死别(1) 毛毛山的夜晚如一片墨汁。 穿越这片山林只有一条道路五百多名黑衣人手持各种利刃从四个方向跃出包围了这片丛林。 夏奥拖着长长的铁棒在前面开路他的左肩头被砍了一刀此刻流的血已经凝结麻木撕裂得一条一条的袍子被夜风吹得呜呜作响。拓桑看了看漫漫的黑夜在他身后是圣宫赶来的以丹巴上人为的几十名护卫僧。尤其是第四五次伏击对方出动的人手一次比一次多圣宫的教徒虽然有不少武功高强者但是在对方一次又一次十几几十倍人手的攻击下圣宫先后派出的三百余名护卫僧经过第五次的伏击之后已只剩下几十人了。 一入山道丛林拓桑停下脚步沉声道:“大家小心。” 丛林中忽然出一声尖利的啸声无数的暗器、强弓箭弩甚至一落地就炸开的雷家火器一起向众人袭来。 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有十几名武功稍低的僧人避之不及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在一片火器的亮光里那早已埋伏好的几百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教众一个接一个的在眼前倒下拓桑的眼前已经看不见飞溅的鲜血、鼻子里也闻不到鲜血的腥味了。他身上的袍子已经被鲜血和尘土染得再也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他已经受了几处箭伤此刻挥舞着一根长长的法杖即使是黑衣人中的一流高手也无不望风披靡。 到得黎明十分拓桑身边只剩下摇摇欲倒的夏奥和独臂的丹巴上人带来的两名护卫教徒。 而几百名黑衣人也只剩下了七八十人余者虽还在力战也无不心惊肉跳。 八名黑衣人跃上高高的树梢小弓张开携带了呼呼风雷之声直射向落单的一名教徒。那名教徒一声惨叫拓桑飞身掠起袍袖拂掉了七八支剑弩拉过他转身一支强劲的小弩正击穿了他的肩头一阵血涌拓桑的脚步不由得晃了一下。 剩余的几十名黑衣人大喜过望为之人出一声号令所有人立刻向拓桑袭来。丹巴上人举了金钹夏奥和另外两名护卫教徒拖了铁棒、法杖众人都心里明白今天要战斗到最后一刻才能走出这片丛林了。 那八名黑衣人又连几十支剑弩拓桑望了望那高高的树梢法杖一挥半空跃起刷刷几声八名连弓弩的黑衣人立刻闷声倒地。 众黑衣人原本见他好不容易受了箭伤正要一拥而上此刻见了这等声势一时之间竟无人敢抢先上来。 正僵持之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十几名劲装铁骑奔入丛林径直向黑衣人攻去。为之人峨冠博带长剑一挥迎之者无不披靡早已筋疲力尽的一众黑衣人见势不妙其中三人立刻逃窜其余人等也醒悟过来不敢再斗立刻尾随了去。 夏奥拖了铁棒深深行了一礼大喜:“卢凌是你们!” 自第一次在青海地界被君玉所救夏奥就认识了和君玉一起到西北军营的卢凌等人。后来他又多次在西北军中见到卢凌知道卢凌是君玉非常信任之人。 卢凌回礼看了看前面那峨冠博带之人正准备替双方介绍忽见那峨冠博带之人奇怪的目光便后退一步没有开口。 拓桑看着那峨冠博带之人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看着十年后的自己。 那峨冠博带之人也仔细地看着他心里也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看着十年前的自己。 “弄影先生?!” “拓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微笑起来。 此时一轮朝阳已经缓缓升起林间露珠滑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卢凌等人忙着为夏奥等包扎伤口又取了干粮清水分给众人。 拓桑身上的几处轻伤已被弄影公子用了特殊的药粉敷上包好。此时弄影公子正在将随身携带的药丸按照各自的伤势一一分给众人。 拓桑坐在一截木桩上看着弄影公子的一举一动。在静修密室期间有一天君玉曾详细的和他讲过自己的父母、师长其中就有很重要的部分讲到弄影先生。当时拓桑就很希望有机会能见见弄影先生如今终于会面只觉得生平所见之人竟无一人及得上他的神采气度、光风霁月。 而这人就是君玉的人生路上最重要的指路人。他教过君玉武功策论、在小君玉离开千思书院的头几年正是靠了他的保护才不至于流落飘零无依无助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不仅是小君玉的先生更对小君玉有过深重的养育之恩。他为君玉削笛子、教她弹《广陵散》、从小到大爱她护她总是在她困难危急时刻出现在身边!这就是对她最好如父似兄之人。 弄影先生查看完几人的伤势走过来正看见拓桑满面的微笑他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有一次听君玉说起过你除了拓桑这天下也再不会有如此人物了!” 弄影公子因梦见君玉涉险从火烧山赶回来的那天君玉就向他讲了自己在寒景园的密室如何被拓桑所救的事情。拓桑为救她不仅毁了佛牙更不顾性命是以在弄影公子心目中早就对这个未曾谋面的神秘“博克多”有了极大的好感如今一见之下更是大胜想象中的风采竟顿生故人之感。 原来弄影先生研究出了那新式的火炮西北战争已经结束他想到暂时派不上用场就没送来。他知道君玉被封了大元帅之职后估计她的身份迟早会被怀疑是以西北大战结束后趁她进京述职之前立刻安排了赵曼青、莫非嫣等人以她未婚妻的身份进京。可是君玉虽然告假一年却迟迟没有回到凤凰寨而且就此和众人失去了联络。 东方迥收到“博克多”被废黜的消息后众人都不知道“博克多”究竟是何方神圣与己无干便不以为意。可是弄影公子却知道拓桑和君玉大有渊源如今君玉没有丝毫消息这事情又无法声张便只带了十几人沿途赶来打探消息想先救下拓桑再寻找君玉的消息。 没想到这一路打探了近三个月都没有什么收获直到近半月进入川陕边界才秘探得一些消息沿途追来正好碰上这场大厮杀的尾声。 拓桑想起弄影公子竟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已经奔波了三个月不由得暗暗感激好一会儿才道:“先生可有君玉的消息?” 弄影公子摇摇头。他虽然不知道拓桑被废黜身份的确切原因但是猜测多少跟君玉有关。因为这些年来君玉从来没有以那般的口吻和神情跟自己讲述过一个这样的“朋友”。现在见拓桑又这般担忧的问起君玉的情况尤其是他眼中那掩饰不住的悲伤和深情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弄影先生道:“我也没有她的消息但是想来她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你不用太担心她。” 拓桑忽然站了起来向弄影公子深深行了一礼。他身份特殊生平不曾向任何人行过这样的大礼:“君玉的理想是创办一所书院过平静的生活今后只有先生才能帮助她照顾她了。先生见到她后请不要向她说起我的情况拓桑在此谢过。” 弄影公子见他行如此大礼方明白君玉在他心中占据了何等重要的地位心里一凛摇摇头:“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此事若要永远瞒着君玉是绝无可能的。她并没有回到凤凰寨我可以肯定她正走在寻找你的途中也许你很快就能看见她的……” 拓桑抬起头目光穿过树叶密集的丛林此时此刻尽管心里千般不愿让她卷入和自己一样的危险可是在目光的尽头又如此强烈地渴望着能够再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最后一面。 弄影公子看看拓桑的脸色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脉搏十分意外:“你身染疾病已久应该赶紧治疗……” 拓桑摇摇头。有一次穿过一片瘴疠之地时不战而死了好几十名教徒他也隐约感染了瘴疠之气却一直以高深的内功压制着不至于马上爆久而久之这瘴疠之气已经深入骨髓再无挽救余地。 弄影先生拿出随身的一只绿色的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他:“虽然没什么用处你还是服下吧。” 拓桑自己也通晓医理知道已经没什么大用了但见弄影先生眼中的关切之意不便拒绝就服下了。 这时夏奥和丹巴上人等已经走了过来。他看看弄影公子又看看卢凌等人:“多谢先生和各位的援手我们要上路了就此别过。” 卢凌立刻道:“我们再送你们一程!” “不用。各位请回。” 弄影公子见他态度坚决不便相强就道:“既是如此各自保重。” 拓桑走出几步耳边响起一阵细微的声音:“拓桑你要坚持住君玉一定在找你你一定要等着她!” 那是弄影公子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到。 他停下脚步回头弄影公子微笑着看他一眼点点头才转身走了。 铁马寺。 这片圣地上的三大名寺之一此刻火光冲天一片腥风血雨。 自昨夜三更起铁马寺就陷入了上万大军的包围之中到得今日傍晚十分奘汗赤拉汗教铁蹄已经踏破寺院的大门一把燃烧的熊熊大火将铁马寺的飞檐楼阁、佛堂金像完全融入了滔天的火海映得几十里外的青海湖畔红了半边天。 铁马寺内外的广场上尸横拉汗教汗赤教大军的尸叠压着不屈战死的教众们的尸交错搁置断臂残肢随处可见。远近赶来的几百名教众汇合铁马寺的千余名僧人经过一整日的激战已经只剩下了三百多人。而赤金族的大军还有2ooo余人此刻这2ooo余人的队伍又重新结集成阵向最后一层的大殿攻去。 大殿旁边的那棵巨大的香檀树下曾诞生了圣宫的一位著名的圣僧也是所有教徒和民众心目中的圣物。现在这棵香檀树已被砍了十七八斧每一斧都深入大树层层的年轮。 这不仅是拉汗教为除掉博克多的行动更是为了先行毁掉铁马寺使圣宫陷入孤立无缘的境地为以后的夺权扫清障碍。为此拉汗教还秘密向赤金族借来了三千精兵化妆成赤教教徒投入了战斗。 这片土地太过熟悉。在西北军中的那段时间里君玉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青海的地形。前面不远处就是西宁府在那里有林宝山、张原、周以达等人的驻军。可是她却绝不愿经过那里所以绕道而行。 此刻她勒马远远望去青海湖畔的上空被火光映红那是三十里远处的铁马寺的方向。她不假思索一拍小帅的头颅小帅撒开四蹄拼命奔跑起来。 烧毁的屋檐、砖瓦、朽木裹胁着大火一块又一块的往下掉火焰熏得小帅不敢再往前闯君玉跃下马背飞奔进去绕过一重又一重围攻的人群直奔香檀树下的大殿。 十几柄利刃向君玉攻来混战中君玉忽觉压力一轻围攻者之中有好几人纷纷倒地对面十几名劲装铁骑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杀来为之人正是峨冠博带的弄影先生。 那十几名凤凰寨的精兵强将都已大汗淋漓兵刃染血不少人已经或轻或重受了伤就连弄影公子也已衣衫不整峨冠歪斜显然已经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战斗了。 “先生……” 君玉大喜过望又有几百名奘汗大军蝗虫般围了上来弄影公子甚至来不及回答她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君玉你快进大殿拓桑在里面……你快去……” 君玉听得他声音里的焦虑之意再无迟疑飞身跃出重围直奔大殿。 千年老树已经被砍倒压塌了偏殿的一角;而正中的大殿更是大火熊熊堆满尸。放眼望去四处是苦战的教众却没有拓桑的影子。君玉挥舞了长剑杀入阵中忽然见到铁马寺的大住持高大的身子从大殿冲出此时一根柱子被烧断轰然倒塌眼看就要砸中他的背心。 君玉距之甚远此刻飞奔过去又哪里救援得及忽然眼前一花大住持已被推开倒下的火柱重重地砸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却立刻弹开。那人喷出一口血来想踉跄站稳却哪里站得稳身体直直地往下倒去。 “拓桑……” 这叫声已全然为热血所铸使得大殿上熊熊燃烧的火焰都黯了一下。 拓桑倒在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怀里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这几个月来他每天都处于奔波流亡、厮杀混战之中更加上身染瘴疠病入沉疴如今也只是凭了最后一口气在硬撑着。这并不仅仅是他被废黜的原因更是拉汗教和圣宫的一场由暗转明的较量所以他无法逃避也无法远离于是唯有和教众一起战死方休。 忽然见到君玉这最后撑着的一口气也慢慢地松懈下来他的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君玉你还是来了……” “我来了今后无论上天入地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了。” “傻孩子!”拓桑摸摸她的头笑了起来。 旁边一柄大刀又向拓桑砍来。 君玉反手那是致命的一击大刀的主人立刻气绝身亡。她夺过那柄长长的大刀扶着拓桑每行一步斩杀一人!此生她从来不曾下过这般的辣手。 死别(2) 西宁府。 张原和周以达等人站在高高的城门上看着铁马寺上空的熊熊火焰。 周以达叹息一声:“前年我们曾和君元帅一起解救铁马寺大难没想到铁马寺还是未能逃过这一劫。” 张原按捺不住大声道:“我们怎能眼睁睁地看着铁马寺遭难?我们应该派兵支援的。” 周以达摇了摇头:“朝廷早已下了密令这是拉汗教和圣宫之间的纷争严令边疆帅臣万万不可插手以免引起混乱。我们怎敢派兵?” 张原义愤填膺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守城的老兵开门进来一骑快马竟是卢凌。 “卢先锋怎么千里迢迢赶来了?” 卢凌累得和坐骑一样几乎要口吐白沫了:“快派兵支援铁马寺君元帅在那里只怕抵挡不住了……” “君元帅怎会在那里?” 张原和周以达二人大为意外。卢凌没有回答众人也无暇多问立刻奔回将军府。 林宝山听了几句也大为震骇正犹豫间张原已经叫了起来:“我自己带5oo兵去朝廷要杀要剐我自己承担绝不连累林将军就是了。” 周以达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林宝山尚未回答监军的声音已经传来:“君元帅为什么会在那里?朝廷早已下了密令绝不允许我们插手圣宫和拉汗教的内部事务他这种行为早已……” 张原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他们什么内部事务只要君元帅在那里我们就非救不可。” “反了你们……” “监军不必动怒朝廷责怪下来林宝山一力承担就是了。张原、周以达你们立刻率3ooo精兵支援……” 尸横遍地的铁马寺人还在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君玉扶着拓桑已经杀出大殿退到了外面宽阔的广场在他们身后是受伤的夏奥和那名老得辨不出年龄的医术高的长老以及铁马寺的大住持。 而广场上弄影先生正指挥了剩余的七八名凤凰军以及那几十名教徒和敌人浴血奋战。众人被几千大军围困阵中白刃相搏这一次拉汗教已经是全力以赴非要斩杀拓桑和毁掉铁马寺不可。 正苦战之间忽听得外面杀声震天拉汗教大军纷纷后退死伤惨重正是张原等人率了西北精兵赶来。 “君元帅……” “寨主……” 张原、周以达、卢凌等人已经杀开一条血路冲了过来君玉冲他们点点头也辨不清楚心里是喜是忧。 铁马寺上空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已经无法挽救。 奘汗赤教大军拉汗教大半余了极少部分逃去。 君玉看了看众人对张原、周以达等人道:“你们赶紧率领众人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众人见她扶着拓桑神情惨然均觉得十分意外但是此时此刻又怎敢多问。 张原等虽然心中疑惑但见她无恙都放下心来立刻遵命撤兵往西宁府奔去。 不一会儿铁马寺外面的大广场上只剩下了弄影公子和卢凌等凤凰寨中人以及幸存的十来名教徒。 卢凌疑惑地看看君玉又看看拓桑君玉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凝视着怀里的拓桑。 弄影先生看了看拓桑的脸色知道他最多只能拖延两三天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了。他又看看君玉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他知道此刻君玉除了怀里的人是谁也看不见的了。他暗暗摇摇头挥挥手对众人道:“大家走吧。” 那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僧伸手摸了摸拓桑的脉息又看一眼君玉长叹一声对一众教徒道:“我们也可以走了。” 铁马寺大住持惶然地看着拓桑和君玉:“博克多、君元帅你们……” 夏奥也焦虑地看着“博克多”他也看出“博克多”已经不治他是圣宫的铁棒僧官更肩负着护卫“博克多”的任务见到“博克多”危急只想到立刻要将他带走。 “君元帅多谢援手!”他伸出手想去搀扶君玉怀中之人却见君玉丝毫也没有放手的意思而他们的“博克多”更无丝毫反应只是满面微笑地痴痴地盯着君玉的脸庞。 老僧的声音大了一点:“夏奥快走……” 这一瞬间粗豪如夏奥也明白了什么似的一言不拖了铁棒就和老僧等远远地走了开去。 刹那之间广场上一片死寂陪伴着二人的只有叠压堆积的尸和浓浓的血腥味。 拓桑抬头看了看东方的夜空一丝鱼肚白已经露了出来他轻声道:“君玉天就快要亮了。” “是啊天就快要亮了。”君玉柔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拓桑笑了:“只要能在一起哪里都一样啊。” 君玉也笑了:“对啊只要能在一起哪里都一样。” 那是青海湖畔的一栋小木屋。这是君玉以前考察地形的时候无意中现的。它隐藏在青海湖畔一个极不显眼的角落四周风景如画。小木屋空置着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主人还是隐居的主人出远门去了。君玉第一次见它时它空着现在见它它依旧空着。 木屋里的木板陋床**的上面还有一张干干的有些腥味的破羊皮。此刻正是盛夏天气君玉取掉那干羊皮扶着拓桑躺了上去。 她起身手被紧紧抓住了拓桑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慌乱。君玉拍了拍他的手:“拓桑我只是去打点水来我永远也不会再离开你的。” 拓桑凝视着她慢慢松开了手。 君玉走出木屋外面的阳光十分刺眼。 门口放着几大桶的清水、瓜果菜蔬干粮、以及一瓶伤药和几套干净衣物等等日常杂物。里面还有几张软软的虎皮、羊皮。虽是盛夏这湖边的夜晚也有许多寒意那送东西的人心思之细腻简直让人叹服。 远远望去弄影先生和卢凌等人的身影已经变成了小小的黑点。 君玉拿了伤药一些给拓桑敷上一些给他服下这是弄影公子自制的一种提神止痛的药丸她心里祈祷这短短的两三天里让拓桑少感觉到一些痛楚的折磨也是好的。 君玉已经从里到外给他换下了血迹斑斑的全身衣服为他擦拭干净了面上身上的血污。当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丝毫也不觉得脸红似乎是上辈子就已经习惯了的只是心一阵一阵剧烈地疼痛。 然后她又十分小心地给他换上了全套崭新的衣服。这套衣服并非教众的袍服而是寻常的男子衣装。拓桑从来没有穿过这种衣服他似乎对这件衣服十分满意又喝了点水干裂的嘴唇慢慢有了一丝生气。他看着君玉微微一笑这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那蜀中园林弹琴、凤凰道上摘花的翩翩男子了。 君玉也微笑道:“拓桑你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一直会在这里的。” 拓桑点点头十分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几个月来第一次无忧无虑地睡着了。 太阳已经慢慢地开始西斜。面前是一桶明镜般的清水君玉在一片树荫里蹲下身来仔细地清洗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在她身边是一套十分简单素朴的淡蓝色的衣裙这是那三套新衣服里唯一的一套女装。原本两套男装就足够她和拓桑换了但是送衣服的人特意多送了这身衣服显然是要让她自己做决定。 自十岁以后除了在寒景园的密室里因为身受重伤无法之外她从来不曾穿过女装。那仅有的一次也是在她昏迷之中被舒真真换上的那一次也只得拓桑一人瞧见。 这一次却不同自己既没有受伤更没有昏迷所有一切行为都是清醒而明白的。她拿起那件衣服仔细地看了看心里虽然觉得怪怪的却毅然换了上去。 她换了衣服梳好头笑了笑将怀中那支翠绿的钗取了出来轻轻的插在头上又弯腰对着那明镜般的清水看了看慢慢地走进了小木屋。 拓桑睁开眼来又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又再睁开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梦还是真。他眨了眨眼睛待再要闭上时君玉笑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许再闭上了呵呵。” “寒景园”的密室里那身穿月白衫子垂垂待死的重伤女子已是姿容无双。此刻面前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既没受伤也没生病她神采飞扬、语笑嫣然、脸色如玉、丰姿胜仙吸收天地之灵气、万物之精华不知经历了多少的造化毓秀和怎样的星辰巧合才降生到了这个人间。纵使再过一万年也不会出现第二个这般的人物了。 而这个女子正是自己最爱也最爱自己的人!拓桑痴痴地看着她头上那支翠绿的钗伸出手去轻轻地拥抱着她心里既没有死亡的害怕也再没有任何世俗的纷争。君玉坐在床边也轻轻回抱着他贴着他有些冰凉的脸庞心里无比的静谧和幸福。 此刻即永恒。 三天后的夜晚。 月光静静地从敞开着的木门里照进来淡淡的光辉洒在相拥的二人身上。外面有夏日的各种虫子、鸟儿的啾啾声有野花遍地的芬芳有波光粼粼的平静的湖水。 君玉扶着拓桑来到湖边那片柔软的草地上。 在草地上铺开着宽大而温暖的虎皮拓桑的头轻轻靠在君玉怀里像个生病的孩子。君玉微笑道:“拓桑我给你唱歌儿好不好?” 拓桑点了点头。 君玉唱了起来: 山远水杳 惊鸿似凤城年少 楚泽秦关渭城朝雨 共知音广陵一曲 无缘配合有份煎熬 梦几回彩云声断紫鸾箫 …………………………………………………… 这是拓桑在那一年的中秋之夜赶到凤凰寨看她时写给她的一张信笺。此后这信笺一直贴身收藏着早已牢牢烙印在了心中。 美妙的歌声在夜色下的青海湖畔回荡连啾啾的鸟儿、虫儿都住了声细细聆听。一曲终了君玉又道:“拓桑我再给你唱歌儿……” 拓桑点点头:“我喜欢听你一直这样唱歌。” 君玉凝视着他的眼睛又唱起歌来: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 这也是拓桑为她唱的她已经听过两遍。 拓桑轻轻笑了起来:“君玉你比我唱得好。” 君玉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要天天唱给你听直到你听烦听厌受不了也不放过你。” “傻孩子!只要是你唱的我又怎么听得烦听得厌?不会永远都不会的。” 拓桑看看天上的月色慢慢道:“君玉我见过两次弄影先生了。他是我见过这世界上最好的男子也胜过你身边所有的朋友。” 君玉点点头:“先生是极好极好的他光明磊落心胸宽广。” “我一见他就很喜欢他。我从来不曾这样喜欢过一个陌生人。” “先生也会同样喜欢你的。” 拓桑又看看她身上那样别致的衣裙:“弄影先生的心思真是细腻又周到……” “是啊我还在书院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是女孩子了。呵呵其他人包括祝先生都不知道的。” 拓桑微笑道:“君玉我也是我第一次在那黄桷树下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他看着君玉那样欢欣的笑脸想起第一次见到弄影先生时的情景那种对他的故人之感就更加强烈了:仿佛是面对着十年后的自己。 拓桑心里涌起一阵喜悦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君玉弄影先生待你太好!有他照顾你我很安心了。” 君玉也看一眼天边的月色淡淡地道:“拓桑你想推卸责任了么?没用的!来不及了!我已换了衣装不再是元帅也不再是寨主需要你的照顾也只要你一个人的照顾。我不管什么今生来生我只要你继续照顾我。拓桑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欠我只有你一个人欠我。你记住无论上天入地你永远也不能安心也不应该安心你欠我很多很多一定要还给我……” 有些冰凉的水珠不停地滴在拓桑的脸上、手上他抬起头叹息一声轻轻地吻着那一直滴着水珠的温柔的眼睛。许久才低声道:“傻孩子我欠你的一定会还你的!一定会!” 君玉的声音哑哑的:“拓桑你记住这一世你已犯戒在先又杀了很多人再也成不了佛转不了世你再也不会是任何人的‘博克多’只是我一个人的‘拓桑’了。” 拓桑的声音却轻快了起来:“是啊我犯戒在先又杀了很多人再不能成佛转世君玉以后我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了。” 拓桑的眼睛微微闭着好一会儿忽然又睁开了来:“君玉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不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 君玉十分坚决地摇头毫无商量的余地。 “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你都不在了我怎能好好地活着?我没有希望也不想再有什么希望了……”君玉盯着他用了几乎是怨恨和残酷的目光“拓桑我知道你想求个安心!可是我不会让你安心的无论你上天入地都不会安心的!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会好好的?再也不会好好的了……你不要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不管我了!我从来不信什么来生来世真有来生来世你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了!今后你的灵魂无论在天国还是地狱都会看着我受苦看着我永远受到煎熬而你自己也将受到更大的煎熬。……” 拓桑抱着她悲声道:“君玉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君玉也抱着他像个任性蛮横的孩子般哭喊:“我只要你不离开我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两人终于疲倦了相拥着倒在了那样柔软的虎皮上慢慢地睡着了。 月亮慢慢地没入云层又慢慢地穿出云层。再到后来月亮终于一点也看不见了经历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东方的朝阳已经将青海湖水映照得如一块光的红玉。 有一阵芬芳随着清晨的微风吹来君玉睁开眼睛望去那是一片开满小红花的草地此刻那些小红花儿正在迎风摇曳吐露芬芳。 拓桑顺着她的目光笑了:“君玉那花儿可真漂亮。” “是啊。”君玉也笑了。 她转头看着拓桑拓桑忽然站了起来。此刻拓桑满面笑容神采奕奕龙章凤质卓尔不群全然是第一次相见时在那黄桷树下弹奏《广陵散》般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君玉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拓桑紧紧地抱住了她君玉在这充满芬芳和露珠的拥抱里微笑出声。眼角的余光望去远处那一朵开得最盛的小红花儿忽然停止了摇曳而怀里的人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灵魂与红花 空中的阳光忽然失去了温度。 君玉抱着拓桑静静地坐在地上想哭没有泪水想笑又不出声来。 远远地那极老极老的老僧和夏奥、丹巴上人、铁马寺大住持等大步走了过来。 他们早已见惯了死亡也并不认为死亡就是一件值得悲哀的事情一个个面上均十分平静。只是在见到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君玉的时候除了那极老极老的老僧外其他人都流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 丹巴上人看了好几眼君玉长久的疑惑终于瞬间了然。他心肠坚硬早前因为知晓拓桑为救君玉毁了佛牙几番追踪想杀了她泄恨无奈技不如人始终不能得手。后来君玉指挥皴猊大军救了他们后他虽对她的怨恨消了大半可还是始终对她不太有好感。此刻再见到君玉不知怎地心里不但没有了丝毫怨恨反而觉得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悲哀。 夏奥惊异地看了好几眼君玉忽然想起央金方才明白为什么那时众人都不肯相信央金就是令得“博克多”身败名裂的女子了。 老僧道:“博克多若在外地圆寂就必须在那棵香檀树下火化这是圣宫的规矩。” 另外几名老僧都没听过这规矩但是这是第一位在外地圆寂的“博克多”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讲究规矩便一切听从了那老僧的安排。 君玉没有做声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任何人一眼。拓桑也告诉过她自己会在那棵香檀树下火化而且一定要在那棵香檀树下火化。 “君……元帅……”夏奥拖着铁棒他看着君玉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她最后还是称她“元帅”“你节哀我们要带博克多离开了……” 他伸手过来君玉一言不地将拓桑交给了他。然后默然跟在了众人身后。 铁马寺的一些楼阁还在断壁残垣中冒着烟雾。 在大殿空地上砍倒的香檀树下已经架起了火堆。 经历了几日的大火香檀树早已被完全烧焦只剩下些黑炭一般的树桩。 这是第一位圆寂在外地的“博克多”也是香檀树下的第一次火葬。 极老极老的老僧用一种散出极端古怪味道的药物涂抹拓桑全身上下然后又用了一张十分古怪的皮子密密实实地将他全身包裹。 夏奥等人从来不曾处理过在外火葬的“博克多”也不清楚那老僧究竟涂抹的是什么药物完全插不上手只好全由老僧一手包办。 然后君玉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拓桑的脸被完全包裹的拓桑已被投入了熊熊的火海之中。 “拓桑……” 君玉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纵身扑入火海却被那极老极老的老僧一把拉了回来众人立刻闻得一股糊味君玉的头已被烧焦小半。 几乎是眨眼之间拓桑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了火焰越来越猛烈不一会儿变成了一种极其异常的赤红色。众人都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火焰一个个目瞪口呆。 那是一种极特殊的火材燃烧得快熄灭得也很快。 火焰慢慢地弱了下去待火焰结束他们就要带回“博克多”的舍利了。 已快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君玉眼前一花那即将熄灭的火焰中忽然有一团火红的东西正向她飞来。君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立刻那东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摊开的手心里。 众僧大骇围了过来那是一朵小孩拳头般大小的火红的花儿。此刻在明亮的阳光下花儿晶莹剔透散出夺目的光彩新鲜得似乎还隐隐有着露珠在上面流淌。 “佛花这是佛花……”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僧侣们面面相觑在他们的传说中有一朵佛祖拈花微笑的神秘花儿这花儿永远不会凋零。但是这只是一个传说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君玉呆呆地看着摊开在手心上的花儿夏奥见状似乎是想把这花儿要过去看看说了几句什么见君玉没有动静就伸出手去。君玉下意识地递给他夏奥的手刚要接触到花儿不想那花儿忽然飞了回来仍旧牢牢地落在了君玉的手心里。 众人更加惊异却再也无人去要那花儿了。 最后的一丝火焰终于熄灭。夏奥和丹巴上人以及铁马寺的几名教徒围了上去清理半晌夏奥紧张得大叫了起来:“没有博克多的舍利没有博克多的舍利……” 众人的目光又一起盯住了君玉手里的那朵花儿---- 莫非“博克多”已经变成了这花儿? 众人只觉得怪异之极他们虽然是信徒相信佛祖的种种神秘的安排可是又怎敢相信“博克多”会变成一朵花儿? 极老极老的老僧看了看那堆灰烬喃喃道:“天意天意啊!大家走吧!” 众人都盯着君玉君玉始终看着手心里的花儿没有注意到任何人的表情。 走出几步夏奥仍不死心回头抓了几把灰烬放在一个口袋里。路过君玉身边时见她仍痴痴呆呆的模样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君元帅你多保重。” 君玉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回答夏奥拖了铁棒追上众人叹息着远去了。 ※※※※※※※※※※※※※※※※※※※※※※※※※※ 君玉拿着花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又走到了青海湖边的小木屋前。她默默地立在门口门是开着的似乎一走进去就可以看见拓桑躺在那**的木板床上。于是她真的走了进去却看见满屋子的空荡。 呆了一会儿她又慢慢走了出来走到那片开满小红花的草地上。在草地的两三丈远处便是幽幽的湖水。她坐在湖水边的草地上看着湖水里一只水鸟飞过的倒影又看看手里那朵十分奇特的花儿然后将花儿慢慢放在了怀里。 跟在她身后的人低低叹息了一声。他看见君玉的眼里一滴一滴的水珠无声地滴入湖水里每一滴都是红色的红得耀眼又刺目还带了丝淡淡的腥味。 他心里大疼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君玉我们回去吧。” 君玉转过头看他一眼忽然站了起来眼中那种刺目的红色更加深了几分。面前的这张面孔在眼前不停变换一下变成了拉汗教、三山五岳的追杀者一下又变成了朱渝、孟元敬、皇帝……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嘶声道:“你们都想害死拓桑你们都想他死你们这些凶手现在他终于死了你们满意了吧……” 有一群魔鬼闯进了心里几千支利剑同时刺向胸口她挥舞了拳头疯般地厮打面前的人他就是所有的罪魁祸!他就是她想马上毁灭的整个世界! 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她踢打、抓扯。疼痛的不是她的殴打而是心----君玉从小到大冷静沉稳的君玉天崩地裂也不会眉头稍皱的君玉此刻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武功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武者忘记了一切只是疯子般地胡乱踢打、撕咬、毫无章法完全如一个寻常撒泼的女子。 许久他的高高的帽子完全歪斜掉了下来脸上也有了深深浅浅的血痕甚至宽宽的袍子都被撕扯得一条一条的…… 许久君玉也撕打得累了蓝色的衣裙染上了丝丝血迹自己也变得披头散势如疯虎。慢慢地她终于停了下来。 她一停下眼中又滴出那样可怕的红色水珠来。他看着她忽然希望她继续撕打永远也不要停止。 她似乎清醒了一点儿惊恐地后退了好几步看着对面狼狈不堪的人迟疑道:“先生你你我……” 弄影先生看着她眼中的红痕心如刀绞如果能够让这样可怕的红痕消失自己再任她撕打千百次又何妨!他上前几步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君玉我们回去吧。” 君玉茫然道:“回去?回哪里去?” “凤凰寨、小镜湖或者其他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想去我都陪着你……” 君玉看着他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你不要管我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君玉!” 见他依旧站在面前心里潜伏的魔鬼似乎又在蠢蠢欲动君玉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你走你快走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弄影先生叹息一声摇摇头转过了身。 这一瞬间君玉似乎又认出他是谁了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道:“先生你走吧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你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会回凤凰寨的。” 弄影先生回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那你就自己回来吧我在凤凰寨等你。” 君玉默默地站在那里直到一点也看不清楚弄影公子的背影了便又在湖水边坐下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伸手到怀中摸出那花儿好在刚才的疯狂并未损及花儿心里才总算松了口气。 她拿着花儿站起身走到小木屋忽然听得一声长嘶那是小帅出的是弄影公子给她带来的。 她跃上马背小帅慢悠悠地跑了起来。 在最近的一座小镇停下她到一间小店买了只小小的玉盒将花儿放在里面然后封好贴身收了起来。 奔出几里地她忽然停下又拿出那只盒子仔细看了看喃喃道:“拓桑这就是你送我最后的礼物吗?你就是以这种方式来陪伴我吗?可是我并不喜欢这种方式啊。我恨这样的方式也恨你……”她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绝望地嘶吼起来:“拓桑我恨你……你知不知道……” “拓桑我恨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 大西北的沙地、荒山、湖水、草木似乎也感染了这样绝望的气息任凭那样可怕的嘶吼在半空回荡久久不散。 永不凋零的花儿依旧静静地躺在玉盒里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她的眼里又涌出那种红色的水珠来只是那样的血红在夜色里慢慢地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ps:明天开始上帖第三卷。希望大家在结局出来之前不轻易下结论究竟是悲剧还是喜剧。呵呵感谢大家一直支持希望看到最后会令你们喜欢和满意。 弄影的追随 茫茫大草原上的绿色逐渐变成了深深浅浅的黄色太阳血一样挂在深秋的天空。 君玉每次返回凤凰寨都是从中原慢慢绕道回去这次任由小帅信步由缰竟然跑上了茫茫的大草原。从这片大草原插下去也可以回到凤凰寨君玉就没调整马头径直一路慢悠悠地在草原上晃荡。 她时走时停有时就随便在某个帐篷或者某个山谷呆上几天。如此几个月下来一路的风霜一路的跋涉一路的风景和一路的疲惫心里始终茫然一片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去向何方。清醒的时候觉得凤凰寨的方向很近;迷糊的时候又觉得凤凰寨的方向很远。 连续几次溃败后赤金族的余部在真穆贴尔的率领下退守外大草原。真穆贴尔雄才大略又将外大草原零散的各部落结成联盟逐步向内草原活动短短一年时间重新集结了几万大军声势不容小觑。 在追逐赤金族大军的时候君玉曾详细考察过这里的地形此刻按照风向判断她估计距离凤凰寨已经不足五天的距离。 到得下午疾风劲吹小帅加快度跑了起来。跑得一个时辰前面是一片山岭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枭鸟之声君玉听出这正是一种名叫“海冬青”的利鸟的叫声。这种鸟是赤金贵族打猎的最好帮手。 她勒马停下果然头顶飞过一只凶悍的隼鸟正是那种著名的“海冬青”。这鸟个子小小样貌丑陋正是海冬青当中的极品凶鸟。 后面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和人声看样子围猎的规模不小。君玉立刻勒马绕道想避开这群人。 一声长箭破空的利响人群中爆出一阵欢呼声显然是那射箭之人不知用了多么高妙的箭法射中了一头狡猾的大兽。从他们的欢呼声来看射箭之人想必是他们族中的勇士。 一阵笑声在众人的声音中格外突出说的是流利的赤金族语但是声音却极为熟悉。君玉愣了一下一时也猜不出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她不欲停留更不想跟这群人照面便打了马背没想到一向机警的小帅却出一声长啸那群人听得声音立刻追了过来。 君玉拍马小帅奔了起来远远地将那群人甩在了身后。 奔出好一阵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一人一马竟然单独追了上来。君玉回头一个完全是赤金族人打扮的男子骑了匹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就在身后不远处。 那男子见她回头也勒马远远地看着她。 小帅似乎认出了那男子这次却没有长啸只是低低鸣了一声。 君玉漠然地看了一眼那男子掉转了马头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低呼:“君玉!” 君玉没有回头马蹄声已经响在了身后很快男子到了她身边低声道:“君玉你还好吧?” 男子一身异族装束他家遭巨变经受风霜虽然精神熠熠眼睛里却有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惆怅和伤感之意。 君玉看着对面的男子她原本以为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都可以原谅他可是此时此刻心里却有一丝深深的恨意无论如何都释怀不了。 她没有开口拍了小帅的头准备离去。 男子看着她憔悴不堪的面容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君玉也是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在她脸上看到的哀戚。而他本人正是造成这种哀戚的罪魁祸之一。 “君玉对不起……” 君玉还是没有开口。 “君玉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别人和你自己。” “别人的死活我根本不在意。如果时光重来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举动。”他神色激动心潮起伏她的憔悴固然让他心碎可是一想到前尘往事又将这种心碎变成了无尽的绝望和愤恨的伤感。 尽管经历了风霜巨变男子那种固执的疯狂依旧丝毫没有改变。君玉仔细地看着他的异族富贵衣裳、异族的精致箭矢以及那万里挑一的坐骑又想起先前听到的他那已经十分流利的异族的语言想起跟随他的人众的欢呼。他是个异常聪明的人也有自己独特的本领即使家遭巨变投奔异族也很快“出人头地”了吧。 她忽然笑了起来:“朱渝恭喜你富贵更胜往昔!” 如一柄利刃毫不设防地刺入心脏朱渝的身子在马背上一晃几乎要掉下来。 “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朱渝的身子在马背上晃动得更加厉害面色比君玉的一脸憔悴更加难看。 他紧紧地盯着君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君玉也紧紧盯着他只觉得胸口闷几乎要窒息过去。 两个完全绝望的人就这样互相死死地盯着对方。过了许久君玉转身打马小帅扬蹄疾奔将朱渝甩在原地几乎站成了一块石头。 小帅的最后一丝影子也完全看不见了一阵风吹来许多寒意。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华丽的异族衣裳心一点一点慢慢死去。 小帅从天黑奔到天明。最后在层层的山峦间停下。 今天没有太阳天色却并不十分阴沉。小帅嘶鸣一声望着前面一条静静的溪水。它显然已经奔得饥渴了向往地看着那样的清澈想去一品此间的甘甜。 君玉顺了它的目光那样的水在别的地方再也没有见过:清澈透明的水从绿丝绒般的青苔上流过没有天光没有云影只有偶尔的一点点雪白浪花入眼的就是那样纯净的绿色绿得让人生不起一丝尘念;仅有这样纯净的绿色也还不够那是条山间常见的小溪深秋的初雪来得太早有的地方已经结冰。当别的地方都已断流的时候那里的溪水依然潺潺流淌;雪也好石头也好砂石也好悬崖也好都不能阻止溪水的流淌也不能改变溪水的澄澈它只是一路往前从山上流下来往山外流去。 君玉下了马任由小帅在此间徜徉自己寻了块石头懒洋洋地靠着坐了。四周的天空静悄悄的但不让人觉得孤独有风吹过也不觉得寒冷。她靠在那块石头上甚至还来不及做梦就睡着了。 睁开眼睛脚下的溪水缓缓流淌。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出藏好的玉盒打开晶灿夺目的红花映着纯绿的溪水。她凝视着花儿几个月来心里第一次清明宁静下来。她低声道:“拓桑你送我的花儿我不喜欢。你不在我身边无论送什么我都不喜欢。” 红得夺目的花儿依旧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毫无生气。她第一次回忆起当时夏奥僧人惊讶的声音:“莫非博克多变成了花儿?” 她微笑道:“拓桑他们以为你变成花儿了可是我却知道这花儿不是你绝对不是你。不过我倒真猜不出来你究竟去了哪里又究竟是从哪里去寻了这花儿来送给我的?” 花儿无语依旧美美地躺在玉盒里。 “你这花儿当然告诉不了我答案总有一天我自己会找到的。” 君玉微笑着站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虎皮滑落下来。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林间淡淡地道:“先生距离凤凰寨不远了啊。” 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微笑道:“是啊凤凰寨就快到了。” 从青海湖离开后这一路行来君玉走走停停两耳不闻外界事务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是她一直知道弄影先生跟在自己身后帮自己安排食宿照料小帅。刚上路那阵偶尔经过小店时他甚至吩咐店家熬好他沿途采集的一些草药来治疗她的眼睛。到后来大草原上完全是风餐露宿了他就四处寻来猎物、野果;她希望一个人安静他就不曾露面打搅她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君玉看着他这是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弄影先生仔细看着她微笑的眼睛似乎想判断出这双曾经血泪不止的眼睛到底有没有完全复原。 他正看着君玉的眼睛君玉忽然走了过去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头都几乎触到了地面上。 许多年以来君玉对他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但是她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感激甚至从来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个“谢”字!君玉常常想人的表达能力是很奇怪的比如面对一些平常的或者陌生的自己都能侃侃而谈;她也能衷心感激路人哪怕最微小的一点善意;但是对于那些真正给予了自己莫大关心和帮助的人比如人生途上的指路人自己反而从来没有对他说出过“谢谢”二字! 弄影公子坦然受她一礼也没伸手扶她直到她自己起身。他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双眼才微笑道:“君玉很多人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君玉也笑了:“我见到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驸马朱渝 这天黄昏两人终于来到这边陲小镇的一家简陋客栈。再行一天就可以回到凤凰寨了。 客栈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邻桌的几个人喝得醉醺醺的高谈阔论满口的京音似乎都是从京城来的商旅。谈论了一些奇闻轶事后其中一人道:“做官的时候是足够威风可倒台了日子也不好过朱丞相权势滔天还不是一夜之间就家败人亡。他的胆子也够大的居然敢指使人抢劫粮饷……” 君玉放下饭碗看了一眼邻桌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正谈得高兴其中一人又道:“朱丞相只手遮天几十年也该倒台了……听说丞相府查抄时金银财宝那叫一个多……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啊……” “你知道什么听说丞相府的宝库远不止这些……”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低了点儿“朱丞相虽然倒台但是他父子三人都逃了出去外逃的时候只怕早已带走了不少财宝……” “不是说朱家阖府满门、亲眷、族人共1ooo多人被斩示众、三千多人被流放、充军了嘛?” “朱家被灭族是事实但是朱丞相老谋深算早就知道会有灭族的祸害父子三人早已逃了出去听说是投奔了赤金族还被封了个什么‘王’很多人都知道的……” 豆大的灯火一明一暗的。君玉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许久才吸了一口气:“先生朱丞相一家真被灭门了?” 一路上弄影先生自然并不如君玉一般两耳不闻外事但是在草原上滞留奔波的那段时间也中断了很多消息。他道:“我也只是在路上听得一些传闻据说跟朱丞相父子三人一起叛逃的还有汤震还带走了五万兵马。所以一到赤金族就被许以高位。看来朱丞相是早就精心部署了的……” “那军饷真是他劫了送给真穆帖尔作为信物?” “大概是吧。” 弄影先生叹息一声:“没想到朱渝也会走上叛逃这条路。他从小聪明过人本性也非大奸大恶。我最痛恨的就是朝廷这种灭绝人性的株连九族法令一人犯罪其他人也得引颈就戮。别说朱渝是丞相府的公子甚至是那些毫不知情的无辜族人、远亲也难以幸免!除了朱家父子据说丞相府从朱渝朱刚的母亲到下面的奴仆、族人……共处死1ooo多人。个体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已经身不由己。朱丞相把持朝政二十几年贪赃枉法党羽成群甚至勾结异族抢劫军饷自是死不足惜。但朱渝倒真是可惜了哎……” 历代权臣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新帝登基后他们大多是被清理的要对象。今上登基两三年算是忍耐朱丞相很久了即使没有军饷一案他依旧会被网罗其他罪名加以处置不过有了军饷一案他就更加罪无可恕就是了。 君玉呆在原地想起被灭族的祝先生和梅眉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朱渝文才武略都是一流的。以前他为相府公子哥自然用不着施展。现在他投奔赤金族后一旦领军只怕会成为北方将士的一大死敌……”那天弄影公子也见到了朱渝虽然没有和朱渝直接碰面但是从他打猎的声势来看已经领军。如果这样倒真是北方边境的一大祸患。 君玉默然无语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许久才低声道:“他真是我们的敌人了!” 凤凰寨的大门敞开着两骑快马刚到门口就停了下来。 门口簇拥了太多面孔:赵曼青、莫非嫣、卢凌、耿克、白如晖、东方迥以及凤凰寨的男女老少。 “公子回来啦……” “寨主回来啦……” “君玉回来啦……” 君玉尚来不及开口已经被一大群的姑娘们、孩子们簇拥得寸步难行。她笑了起来莫非嫣和赵曼青冲过来一边一个拉住了她的手而舒真真她微笑着站在人群里激动难言。许久她才慢慢走出人群来到了“凤凰据”的议事大堂。 所有事情都被卢凌等安排得妥妥帖帖她也没有怎么过问。卢凌道:“朝廷已经派人来催促寨主返京。现在朝廷的密使还在凤凰城等候消息。寨主如何安排?” 君玉摇摇头“先不理会他。” 卢凌道:“我们四兄弟都正式辞去了官职。觉得还是在凤凰寨自由快活。今后无论寨主做什么决定我们兄弟都永远追随寨主就是了。” 除了东方迥常年留守寨中的情报系统外卢凌、耿克、白如晖都曾追随君玉从东北转战到西北立下功勋各有封赏现在却都已辞官回寨。 君玉知道他们是见自己决意辞官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尤其是卢凌在铁马寺一役中已经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依旧毫不犹豫地带领一众兄弟追随左右更是难能可贵。 她不禁道:“卢凌其实你们根本不必如此的!” 卢凌道:“说实话如果不是寨主执意辞官也许我们兄弟还会多耗一段时间但是官我们也当过了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反倒极不自在随时战战兢兢的远不如寨中经商的日子来得快乐。” 君玉见他们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 白如晖翻了一下帐册看着弄影先生面上是十分钦佩的表情:“先生年初介绍的南方客商跟我们做了大笔交易今后我们的生意很大部分要拓展到遥远的南方小国了。” 君玉转眼看着弄影先生弄影先生每行一步都会精心安排以他的个性居然开始关心起生意来显然是早已为自己在铺路了。她暗暗感激弄影先生微笑了一下没有开口。 卢凌等人都已经先行离开弄影先生和君玉一起走出门口弄影公子低声道:“君玉这段时间寨里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些年来你太辛苦了。” “好的我会好好休息的。但是先生你又要离开?” 弄影公子看着她的双眼他清楚这双曾经受到重创的眼睛若不得到好好的治疗只怕几年之后就会废了。他暗叹一声道:“我不会离开的我只是到凤凰山上找一种草药看能不能治好你的眼睛。” 这些日子以来君玉偶尔会觉得眼睛疼痛难忍不过作的次数较少就没有太在意。她见弄影先生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知道他担心自己便不推辞笑着抬起头时赵曼青已经在不远处向她使劲招手:“弄影先生、寨主吃饭了……” 饭后君玉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沙场多年终于又回到这片十分安静的小小院落君玉推开窗子看着周围的参天大树屋子里舒真真正剪了蜡烛的芯子火焰一下明亮了许多。 “君玉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 舒真真拍拍她的肩膀“等你恢复了精神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贴身珍藏的那只小小玉盒像一块巨石永远压在心口君玉笑了起来低声道:“舒姐姐拓桑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平安的……” “在天有灵?也许吧他是‘博克多’他的灵也许会重生吧?” 君玉取出那只玉盒放在桌上牢牢地盯着花儿依旧笑道“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给我治病、疗伤他希望我长命百岁等我长命百岁之后他却不知已经轮回到哪里去了即使再过一万年我们也只能是相逢不相识的陌生人了。正好我也如他所愿再也不会以他为念即使做梦也不会再梦见他了……” 君玉的笑容如此平静舒真真看看玉盒里那朵奇特的花又看看君玉心一直往下沉:“君玉你的眼睛……” 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然变成赤色只要说到“拓桑”这两个字几乎马上就会滴出血似的。 “我的眼睛没什么舒姐姐你不要担心。” ※※※※※※※※※※※※※※※※※※※※※※※※※※※※※※ 御书房里。 皇帝把玩着桌上的一支笔面色也看不出是阴还是晴。在刚刚结束的早朝上密使带回来一套戎装奏称逾期未归的兵马大元帅已经挂冠而去。 自铲除朱丞相后皇帝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晴朗而现在他的心情却难以揣测。孟元敬和汪均暗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都有点不安。 “君玉请了一年的长假如今逾期未归随便捎回来一套盔甲就算辞职了两位卿家你们有什么看法?” 两人互视一眼孟元敬道:“君玉看来是想安心当个土财主吧。” “孟大人你倒真是君玉的好朋友!”皇帝笑了起来:“君玉并没有回凤凰寨娶她那些姐姐妹妹相反休假期间的兵马大元帅出现在铁马寺为营救被废黜的博克多而大开杀戒。她这个样子是想安然做个土财主么?” 孟元敬因破获军饷被劫一案受到嘉奖除了丰厚的赏赐还封了爵位。这也掩盖了他中途放弃追杀拓桑一事好在后来拓桑战死铁马寺再无人追究他也算松了口气。如今听皇帝如此语气也不由心里一咯噔。 “孟大人君玉若不是已故‘博克多’真正心仪的女子怎会在休假期间‘恰好’出现在铁马寺一役中?她明知自己被弹劾结党营私还不顾危险地出现在那里你怎么解释?” 皇帝盯着他汪均也看着他。 “回禀皇上:臣从小见到的君玉就是男子装扮至今也不曾见过她女装的模样而且她也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的身份。在她没有对臣明言之前臣万万不敢代她承认。臣以前是这种态度以后还是这种态度。至于出现在铁马寺那是她和‘博克多’的朋友之义君玉向来对朋友肝胆相照臣相信即使是臣有难她也会不顾生死相救的这一点汪大人也清楚。” 汪均点了点头立刻道:“无论君玉是男是女她对朋友肝胆相照这一点勿庸置疑臣和臣的朋友都曾得她施以援手。” “铁马寺一役中林宝山等不惜抗命贸然出兵支援她按照律令该当重惩。朕看君玉面上已经既往不咎可是她却好不感恩擅自挂冠朕如何向众臣交代?” 此时汪均也已确信君玉是女子无疑不由得奏道:“皇上若君玉果真是女子为怕身份暴露就此挂冠而去也情有可原。” “君玉也会怕身份暴露?汪均你认为这就是原因?不是吧?只怕她是对朕心存芥蒂。” 孟元敬道:“君玉性格坚定所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如果强逼只怕玉石俱焚……” 皇帝的脸色阴沉了起来“‘博克多’死后虽然暂时平息了纷争但是圣宫和拉汗教仇恨越来越深赤金族又一再拉拢拉汗。如今叛贼朱家父子投奔了赤金族官居高位朱渝熟悉北方战事正如一头猛兽潜伏在门外只怕不久之后北方边境会再起战端朝廷也需要人才是不是?朕并不想再追究君玉是男是女只要她继续为朝廷效力朕会放宽所有条件孟大人选个适当的时机你亲自去劝劝她吧……” 孟元敬心里暗暗叫苦却哪里敢继续推辞?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 最后一场细细的雨雪也没能阻止凤凰山上开始吐绿的新芽。君玉刚和卢凌等人做了一桩大买卖返回寨中。 她看看沿途的新芽忽然想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句子。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中秋拓桑万里迢迢赶来送自己一朵月季在随后的几个月里自己带兵转战好几个月最终取得大捷再返回寨中时也是这样万物初绿的春天。如今绿色依旧拓桑却再也不会有丝毫音讯了。 她摸出那朵花儿打开仔细看看花儿冷冰冰的躺在盒子里几乎一点也感受不到贴心的气息。有好几次在夜深人静绝望狂的时候她几乎忍不住要把这冷冰冰的花儿扔掉甚至有一次都扔到了窗外她又赶紧去寻了回来。 “寨主有消息传来……” 东方炯脚步匆匆:“接壤的大草原5o里外现大股烟尘有大军纵横往西北方向而去。初步判断是赤金族的大军……” “领军者何人?” “只说是他们的驸马。” “驸马?” “据说朱渝一去赤金族就立下了好几项大功不久真穆贴尔便将自己最宠爱的一名女儿嫁给了他以示亲厚想来这驸马必是朱渝无疑……” 纷飞的雨雪已经越来越小君玉却忽然觉得越来越寒气逼人。她看了看远方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幸好我已经不是元帅了!” 拓桑和孙嘉 暮春的风已经满是暖意寨里的读书声也越来越响亮。在最边上的一间学堂里是罗罗在主讲。君玉悄悄在门口站了半晌忽听得背后有人靠近回过头去正是弄影先生。 她微笑起来和弄影先生一起走了开去。 “君玉书院的事情我叫她们暂时不要准备你不会介意吧?” “我怎么会介意!就按照目前的情况维持已经不错了。我若真要在这凤凰寨开办书院即使办成朝廷也不会让我清静的。这段时间以来寨中事务全靠先生安排你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我已经考察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只是路途遥远待你考虑清楚再说。” “好等此间事情完全了结我们换个地方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弄影先生仔细地看她好几眼“君玉我又找了几种草药但是都不理想主要是清目凝神的凤凰山上并没有我想要的那种草药看来我不得不离开一趟……” “先生我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你无需奔波。” 弄影先生摇摇头:“我知道昆仑山上有一种明目草药只在初夏的时候开一种奇怪的花而且花期只得七天我一定要在花期之内取得这种草药所以必须立刻动身。” 君玉知道劝说无益便只得点点头。 弄影先生刚刚离开忽报孙嘉来访。 孙嘉见了君玉十分高兴君玉也自高兴可是看了看他身边随同的密使又默然了。 密使道:“元帅……” 君玉打断了他的话:“大人请勿再叫我元帅。在下早已辞官。” 密使去年已经来过一次凤凰寨带回了君玉的一身戎装知道她意志坚定不易劝说只道:“下官腆颜再来凤凰寨还望君元帅谅解……如今西北战事再起朝廷还需要君元帅这样的栋梁之才。” 君玉冷然道:“西北有林将军、张原、周以达等人只要朝廷加以利用真穆贴尔又有所惧?密使不必相劝只管向皇上直陈君某的态度就是了。” 密使见她态度坚决绝无勉强的可能又看看孙嘉指望孙嘉能帮着劝说两句。 孙嘉摇摇头没有接下这差事。 密使只好自己开口:“林宝山等违令出兵铁马寺本来是大大违反军纪但是皇上念及他们是为了营救君元帅因此概不追究都是看的君元帅面子……” 他不提铁马寺一役还好这一提潜伏在心里的魔鬼几乎又要蠢蠢欲动起来君玉淡淡地道:“在下好大面子倒感谢皇上天高地厚之恩了。” 密使见她的态度越来越差也恼了:“君元帅倒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对我正是自恃天地之间就君某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怕的何况只是辞官而已。实不相瞒君某连凤凰寨也不打算多呆了……”君玉笑了起来“天地之间总有去处千机门的高手们若有兴趣也不妨天涯海角来追杀君某……” 密使站了起来面色青匆匆拱了拱手就走了出去。 孙嘉摇摇头:“君玉你如此态度只怕他会添油加醋上报。” 君玉无奈道:“若不如此只怕他们还不死心再二三地派人来做说客大家都尴尬。” 孙嘉又道:“近来朱渝已经率兵在西北边境连下几城。” “我决不希望和他亲自交手。所以我要离开凤凰寨。” “我也不希望啊。虽然他从小到大和我们不睦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我们的大敌。”孙嘉苦笑道“如今西北军营里有没有能够和他交手的人才?” 君玉沉吟了一下才道:“西北军中运筹帷幄当数张原再辅之以周以达、林宝山等人如果朝廷善加利用朱渝也不见得就能讨了好去。” 这也是她坚定辞官的主要原因。 她笑了起来“至于凤凰军有你孙嘉就足够了。” 孙嘉无言以劝只得匆匆出门追了密使而去。 直到孙嘉的背影完全消失舒真真才从门外走了进来。 “君玉只怕密使回报朝廷后皇帝立刻就会来找你麻烦。” 君玉在她身边坐下笑了起来:“所以舒姐姐我们最好换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舒真真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弄影公子、卢凌等人一直在忙碌这件事情。她道:“弄影公子为你寻药去了待他回来我们就可以启程了。” 君玉忽然笑了起来:“舒姐姐你现没有?你、先生、我和卢凌、非嫣、曼青等人都是孤身一人。这也好天涯海角四处为家也无需过多挂念。”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啊!”舒真真深有感慨“你看朱丞相一旦倒台最后也只得父子三人逃脱亲族却被诛杀千余人。我们虽然少了不少天伦之乐倒也好在无牵无挂自由自在至少不怕被诛什么九族。” “所以我们更要好好地筹划一下寻一方乐土远离此间的争端不是更好!” 近一年来君玉第一次觉得心情有些轻松愉快起来:“舒姐姐我再出去一趟回来我们就可以走了。”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看看拓桑。还有两个月就是他的忌辰了我总要再去看看他。” “你去吧不过若弄影先生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先生自有和我的联系方法无论我走到那里都会及时和他联系的。你放心吧。” 君玉上马小帅出了凤凰寨初夏的凤凰山上山花烂漫枝叶繁茂。她深深吸了一口林间道上新鲜的空气却蓦然现这条杂生了月季、野花的小道正是那年中秋拓桑千里迢迢赶来相见的熟悉之地。 她微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拓桑我就要来看你了你高不高兴?” 林间盛开的月季迎风摇曳似在无声地回应她的话语。 ※※※※※※※※※※※※※※※※※※※※※※ 铁马寺。 去年的一场大火早已将往日的飞檐庙宇化为断壁残垣。铁马寺的庙门残破不堪四周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在大战中铁马寺千余僧众几乎全部牺牲只剩下大住持随夏奥等人回到了圣宫修炼。现在的铁马寺完全已经成了一座空荡荡的破庙。 君玉沿着断壁残垣一直往里面走远远地已经看到大殿前面的那棵香檀树了。被砍倒的香檀树桩上已经生出了许多新枝有些长得快的细枝已经约莫三尺多高了。 枯木还能抽新芽可人一死去就不能再复活了。 君玉十分仔细地查看周围的土地拓桑就是在这里火化的。当初火化的灰烬早已被风吹雨打去。她忽然想起当时拓桑被密密层层地包裹后投入火海却几乎是一瞬间之后拓桑就不见了踪影。她当时在悲痛欲绝中也没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如今冷静下来方才疑惑:无论什么样的火引也不可能导致人那么快就被全然火化吧?最后甚至连拓桑的“舍利”都没有找到。 她摸出怀里的玉盒打开盒子看了看那样火红的花儿。这花儿十分怪异永不凋零可是也不知为什么自始至终她从来没有像夏奥等人一般认为是拓桑变成了这花儿。 尽管他们的教派中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完全无法用常规解释的东西但要让她相信拓桑会变成花儿那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她摇摇头心想也许自己不是信徒才会心有怀疑吧!可是如果拓桑没有变成花儿那么他的“舍利”又到哪里去了? 她看了看香檀树上的满眼绿色长叹一声:拓桑枯木尚能新芽人却不能死而复生啊! 夕阳已经慢慢落下山去。 君玉将“追飞”放在地上随意地靠着那棵香檀树的树桩坐了下来。她抬起头从香檀树的新枝往上看去最后的一缕阳光给这空荡荡的破庙度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使得这千年古寺又恢复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拓桑我就在这里陪你一晚吧!”夜色慢慢深去倦意渐渐袭来君玉闭上眼睛靠着树桩睡着了。 许久许久她忽然感觉到一种奇异之极的氛围。 “谁是谁在这里?” 她睁开眼睛跃身起来。此时黎明已至晓露深浓空荡荡的铁马寺依旧寂静无声只有她自己的声音久久回荡不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铁马寺的断壁残垣连一只鸦雀也没有更别说人影了。君玉摸了摸自己沾满了雾水的头看看东方阴沉沉的天空今天是阴天。 悠游的小帅看见她长鸣一声声音传得老远老远。 “现在谁还会来这里啊!”她苦笑一下又看了看那棵香檀树喃喃道:“拓桑也许我会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今后就再也不会来看你了。” 一阵风吹过四周的树叶出簌簌的微响像被压抑了的抽泣声一般。 君玉听着这样簌簌的风声微笑了起来:“拓桑你是不是觉得很难过?可是无论你多难过我也不会再来看你的谁叫你离开了我?” 这次连树叶的簌簌之声也消失了。 君玉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看才大步离开了。 前面就是西宁府了君玉勒马遥遥地朝那个方向看了看最终还是掉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临近中午十分君玉来到了这大漠上唯一的一家客栈。由于战端再起这简陋的客栈里已经少有旅客。 刚坐下喝了一碗涩口之极的茶水门口忽然扬起一股烟尘几骑快马远远地奔了过来。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声里五名大汉下马走了进来为之人竟然是孙嘉。 “孙嘉!” “君玉!” 孙嘉的声音比君玉更加惊喜立刻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连喝了三大碗茶水才大声道:“渴死我了。” “孙嘉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是奉命前来的。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前些日子朱渝在西北连下几城朝廷震怒要求西北守军全力以赴务必击退朱渝。但是由于监军和林宝山等人矛盾日深往往意见相左互相掣肘几次出兵都被朱渝击溃。皇帝更加震怒将林宝山等人降职处分随后派了梅妃的父亲梅大将军入主西北军。梅大将军一到西北军中就着手布置一场会战力图给朱渝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是以朝廷准备调派凤凰军中的1万精锐西下支援。 孙嘉得令后连日奔波先行考察西北地形好做到心中有数。 君玉看了看另外一张桌子上几名便装的大汉这几人都面生得紧从来没有在凤凰军中见到过。 孙嘉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却立刻道:“这几位兄弟都是新加盟凤凰军的君玉你还没见过呢。” 那几人肃然道:“久仰君元帅威名……” 君玉摇摇头笑道:“我已经不是元帅了各位不必多礼。” “可是在凤凰军的心目中你永远是‘凤城飞帅’。若是你还在西北军中朱渝又怎能这般势如破竹?”孙嘉道“你离开凤凰寨后朝廷又派了几拨人马来请你出山只怕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 君玉叹道:“其实西北军中人才济济朝廷却不加善用又何必只盯着我君玉一人?” 林宝山曾为朱丞相的嫡系自己到西北军中后他的态度才完全改变正因为如此他得以躲过了朱家的大劫。但是皇帝对他还是有些猜忌加上这几场战役的失利只对他降职处分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林宝山一降职君玉估计张原、周以达等人更无挥余地现在是梅大将军全权作主他和监军有故旧之谊不知道他二人联手情况又会如何? 君玉沉思了一会儿忽听孙嘉大声道:“这破地方茶水都这么苦还不如喝酒痛快。” 君玉回过神笑了起来孙嘉忽然变戏法似的从桌子下面拎出两坛酒来递了一坛给君玉:“你尝尝这个?一个兄弟从山西给我特意捎来的汾酒……” 君玉早知孙嘉嗜酒如命外出时候经常带着四处搜集来的好酒她拍开盖子立刻闻得一阵扑鼻的酒香却浓而不腻。她不禁赞道:“好酒!” 孙嘉大笑着仰头喝了一大口高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古来征战几人回!小二有什么好菜都拿上来。” 这样简陋的大漠客栈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菜一碟黄牛肉一碟烟熏笋、一碟花生米端了上来。 两人就着简陋的食物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大半坛酒喝了下去君玉挟了块烟熏笋手一抖笋子掉在了桌子上。她摇摇头又伸出筷子这次握着筷子的手却有点抖似乎怎么也伸不到碟子里。 手开始麻木起来心里却明镜般的清楚自己当然不是喝醉了而是中毒了。 她抬起头看看对面孙嘉已经站了起来退到了一边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苦和惭愧之意。而和他一起的几个便装大汉也早已退到一边和孙嘉并排而立一个个目露凶光兵器在手。 君玉抚着“追飞”看了孙嘉一眼。孙嘉不敢正视她的目光转过了头。君玉暗叹一声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暗杀凤城飞帅(1 四周的空气都静了下来。 君玉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脸上开始滴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几个便装大汉交换了一下眼色都盯着君玉手里的长剑无一人敢抢先动手。孙嘉痛苦地站在一边神色木然。 孙嘉是长安人自幼丧父靠寡母抚养成*人。在他十八岁那年因为犯下命案被关入牢中判了死刑。朱丞相喜欢在死囚中营救武功高强者以培养死士孙嘉就是他救下的死囚之一。朱丞相见他只有一个寡母便为他母亲买了宅院让她安享晚年。在活命和奉养母亲的双重大恩下孙嘉自然对朱丞相誓死效忠成为丞相府最秘密的死士之一。朱丞相老谋深算知道他和儿子是少时同窗怕他身份败露从来不曾让他进过丞相府都是私下里安排人和他秘密联系。就连朱渝都不知道他是丞相府的死士。 几年中孙嘉为朱丞相做过好几件大事深得朱丞相赏识。后来君玉军威日盛朱丞相怕她成为大患就安排孙嘉投奔凤凰军。凭借自身的武功见识以及和君玉少时同窗的情义孙嘉很快取得了君玉的信任逐渐掌握了军中大权。在那段时间里朱丞相曾几次密令孙嘉暗杀君玉但孙嘉却怎么也狠不起这个心只推说君玉武功高强十分警惕自己无从下手。 “孙嘉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大汉看着君玉头顶隐隐冒出的热气低声道:“不好莫非他在运功排毒?” 孙嘉一动也不动也不回答。 “孙嘉你别忘了你老娘还在我们手里……快说他是怎么回事?若是叫他逼出了体内的毒我们今天谁也活不了……” 孙嘉还没回答又是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起君玉虽然闭着眼睛也可以感受到大股的烟尘冲入这简陋的客栈扑面而来。 外面赶来的几十人已经下马全是劲装的赤金族好手。一个满头黄的矮子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身上穿的赤金族衣裳显得异常不伦不类。这矮子正是朱丞相的三儿子朱刚。朱刚在门口看了君玉一眼却不敢再走近一步只是大声武气道:“孙嘉你还不动手?” 孙嘉厌恶地看他一眼怒道:“朱刚你胁迫我母亲陷我于不义现在我已经将君玉毒倒剩下的事情你们就自己解决吧!” 朱刚狞笑道:“嘿嘿你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了?今天若叫君玉逃脱了你想想自己还能回凤凰城做你的将军么?要不你带了凤凰军投奔大汗更好大汗一定会欢迎你的……” 孙嘉全身一震好一会儿才道:“你们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惨嘶正是小帅倒地的声音。 君玉心里一阵悲痛距离她最近的三名大汉同时出手君玉睁开眼睛跃起“追飞”出鞘一阵血花飞溅三人踉跄着倒下君玉已经靠在了门口的那面墙上。 众人大骇后退一时间再也无人敢迫前一步。 门外还有几十人这面墙正是这客栈里最有利的位置。她靠着墙大睁着眼睛却几乎看不清楚对面那些人的脸孔了。她面上十分平静心里却一片慌乱她刚刚运功排毒还没成功就被打断虽然保住了全身功力但是毒气已经完全集中到眼睛里双眼逐渐由涩然到麻木眼睛越来越花渐渐地模糊成一片。 自己会变成一个瞎子?! “凤城飞帅”驰骋纵横十几年如今却要变成瞎子了。她心里一片悲愤忽然又觉得一阵更大的头晕目眩:自己今后再也看不到那红花的颜色了!这一瞬间她想立刻伸手到怀中摸出那花儿再看最后一眼但理智终于战胜了冲动她依旧静静地背靠着墙手里的“追飞”一滴一滴往下淌着血…… “他没有中毒?” “他这个样子像中毒的么?” “孙嘉你敢欺骗我们?” “孙嘉你是不想要你老娘的命了?” 此起彼伏的斥骂声满含着恐惧和愤怒众人夺路而逃一些人退到了门外一些来不及外逃的人也无不退到了墙角生怕慢了一步那剑上就会滴下自己的血了。 “凤城飞帅”威震边疆十来年尤其是铁马寺一役参战的赤金族勇士中不少人见过她每行一步斩杀一人的功夫侥幸余生的人每每想起也是胆战心惊此后在赤金族的军队里更是将她的威名渲染得神秘莫测。 每个人都清楚若是“凤城飞帅”没有中毒今天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了。 孙嘉仔细看了一眼君玉退后几步仍旧没有开口。 恐惧的叫嚣声慢慢低了下去。四周又是一片可怕的死寂。 君玉站在墙边门外是几十名严阵以待的杀手还有黄毛抖的朱刚。门里的角落还有几名便装的杀手。她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成了一片心里却异常的冷静。她知道只要占据这个位置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自己可是自己却不能一直拖延下去时间越久越对自己不利。 她的声音非常平静:“孙嘉彭东可是你害死的?” 孙嘉似乎从喉咙里出了一声咕哝声只隐约能听出一个“是”字。当初大家都认为凤凰城的驻军将领彭东是追赶一只麋鹿时连人带马跌下山崖而死的。 “你知道我无意做官唯有彭东一死你才能够真正入主凤凰军成为将军。” “对正因如此在他打猎的时候我买通了他的一名侍卫趁他不备将他推下山崖。” 一问一答声中两名最近的杀手分别持了一钩一斧一左一右向君玉腰间袭来。钩、斧方到两名杀手忽然眼珠突出还没看清楚“追飞”的光芒锋利的长剑已经快捷无伦地穿透了二人的背心。 朱刚在门外怒叫起来:“孙嘉你下的什么药?你别忘了你老娘还在我们手里她的狗命……” 孙嘉怒瞪他一眼才慢慢道:“君玉的眼睛……” “君玉的眼睛?”朱刚老鼠般的眼睛闪着恶毒的光芒。但是他江湖经验毕竟不足武功也不怎么样远远地盯着君玉也看不出君玉的眼睛究竟怎么了。 另外几名杀手却老道得多其中一人盯着君玉看了几眼大喜道:“他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朱刚转身望着身边之人低声道:“朱四叔这小子的眼睛真的瞎了?” 朱四槐随朱渝在军中任职三天前朱刚亲自到军营中找他说是朱丞相有要事要他跑一趟。朱四槐自然不敢抗命立刻随朱刚奔波来到这大漠客栈来了才知道这“要事”竟然是来追杀去年曾救过他和朱渝的君玉。 朱四槐怒道:“三公子原来你千方百计拉我来就是来暗杀她的?二公子要是知道了决计不会放过你的。” 朱刚平素对他极其无礼现在有求于他才开口叫一声“朱四叔”自觉是给了他天大面子没想到他居然毫不领情不禁冷笑道:“朱四槐你看二哥做了驸马当然只听命于他了。但你要清楚这是我父亲安排下来的任务父亲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朱四槐冷哼一声袖手站在了一边。 二人为怕身边赤金族的人听到对答声音不仅极小而且都是用的他们老家那种极快极偏的方言君玉却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里。眼睛看不见了听觉不知不觉间就变得更加灵敏了。 朱刚忽然大声道:“君玉你今天是死到临头了本少爷就要用这把宝剑取你性命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剑?” 君玉冷然道:“我管你是什么剑!” 朱刚哈哈大笑起来:“我手里根本没有剑君玉你的眼睛果然瞎了。大家并肩子上啊拿下这小子可是大功一件大汗承诺谁若献上‘凤城飞帅’的级就赐予赤金族第一勇士的金刀……” 众人狂喜威名赫赫的“凤城飞帅”双眼已瞎现在又有何惧?再加上“赤金族第一勇士”的金刀诱惑立刻长枪短剑狂风骤雨般向君玉身上攻去…… 原来朱丞相父子投奔赤金族后除了朱渝因为立功受到真穆帖尔父女的青睐被封为驸马带兵打仗外朱丞相和朱刚父子却闲居在指定的豪华大营帐无所事事。朱渝在家时还有些上门示好的朱渝一入军中这大营帐虽然荣华依旧却门可罗雀那些拥功自重的赤金族将领根本不把他父子二人放在眼里又嫉恨朱渝娶了大汗最宠爱的女儿对他父子更加没有好脸色。有一次朱刚在外面闲逛遇到一个酒醉的将领甚至抓住他打了一耳光朱丞相大怒但却不敢为儿子出头只好忍气吞声。而朱渝那个公主媳妇原本在马背上长大自然不懂得什么“三从四德”孝顺公婆也对这反叛过来的公公和小叔没有好脸色尤其讨厌这个黄头的小叔子从来不会上门探望一眼。 朱丞相只手遮天几十年几曾受过这种窝囊气?无奈新帝登基磨刀霍霍虽然精心策划也只逃得父子三人家族千余口人被诛杀殆尽。如今投奔异族背上“叛贼”的名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见了真穆帖尔还得百般恭敬讨好他虽为一代奸臣每每想起也是捶胸拊心般的剧痛。 当朱渝在西北战场攻下第一座城池之后得获捷报的真穆帖尔大喜宴请赤金贵族、将领大加庆贺。朱丞相父子沾远在军中的朱渝的光得列上座终于扬眉吐气。酒酣肉醉之际真穆帖尔叹道:“孤王生平百战百胜却偏偏每次和‘凤城飞帅’交手都大败而归被阻挡在这塞外苦寒地。现在孤王最担心的就是‘凤城飞帅’重返西北战场阻挡我的王图霸业。最好是趁他重上战场之前将他除掉永绝后患。我族中若有谁能取得‘凤城飞帅’的级就把族中流传下来的那把金刀赏赐于他并封他为‘赤金族第一勇士’……” 朱丞相站了起来笑道:“大汗要‘凤城飞帅’的级可谓易如反掌。老夫取来献给大汗就是了。” “哦是吗?”真穆帖尔兴致大盛看了眼朱刚知道朱丞相现在最担心自己这个小儿子的前程便道:“朱大人若能取得‘凤城飞帅’的级为孤除掉这个大患‘赤金族第一勇士’的名号和那柄金刀就归你这位三公子了。” “大汗静侯佳音好了。” 孙嘉就是朱丞相安排好的那枚棋子他早前曾多次密令孙嘉暗杀君玉但是孙嘉碍于和君玉的情谊无论如何也不肯动手。后来由于朱渝的原因以及君玉辞官朱丞相慢慢地也消了杀她的心思。 可是这次为了自己在赤金族的地位以及给朱刚谋一份好的前程再加上他担心君玉重返战场成为儿子的头号大敌又深知儿子对君玉疯狂迷恋只怕战场相遇也会手下留情。如今他们父子都指望着朱渝自然绝不允许朱渝有什么闪失便决定尽快除去君玉彻底消除这个隐患。于是派人秘密胁持了孙嘉的母亲令他务必提了君玉的头来换他母亲的性命。 孙嘉为救老母性命再也顾不得同窗情谊早已开始留心君玉的行踪趁她单独外出时千里迢迢追来终于等到这个绝好时机让毫无戒备的君玉喝下了毒酒。 …………………………………… 在“赤金族第一勇士”的金刀诱惑下众人对这瞎了双眼的“凤城飞帅”恐惧之心消除了大半长枪、长戟、短剑、大刀、利斧、铁钩、铁锤……各种各样的武器向君玉攻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各种兵器的风声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似乎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血腥味却浓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逐渐小了下来众人瞪着地上十几个同伴的尸纷纷往后退谁也不敢踏着同伴的尸再往前一步。 众人无不骇然瞎了眼的“凤城飞帅”尚且如此若他没有失明不知道会可怕成什么样子。一时之间再无任何人敢主动出击。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过了许久已渐近黄昏。 朱刚远远地退在一边又怕又急他父亲已经在真穆帖尔和众将面前夸下海口这次若拿不下君玉只怕今后在赤金族里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他瞪着袖手默立一边的孙嘉和朱四槐众人中就数他二人武功最强但是二人均不肯出手。他清楚朱四槐只听命于自己父亲和二哥现在跟朱渝随军更是完全只听命于朱渝绝不会听自己指使便瞪了孙嘉:“孙嘉看来你是不想要你老娘的狗命了?” 孙嘉看了眼君玉君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重浊的呼吸声像是鼻子里在拉风箱一般。 朱刚的声音又尖又急:“孙嘉你别忘了你的性命是怎么来的。若今天让那小子逃出去你不但前途名誉丧尽从此亡命天涯还会陪上你老娘的命……” 孙嘉还是没有动。 “孙嘉你可想好了你不动手也可以你只要带了那支凤凰军投奔大汗也可换得你老娘的性命……” 孙嘉怒道:“你这卑鄙小人不光逼我陷害朋友还要逼我做无耻叛贼!虽然我现为将军可是也决计没那个本事煽动威名赫赫的凤凰军叛国投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嘿嘿因为‘凤城飞帅’还在凤凰军自然不会卖你的帐只要‘凤城飞帅’存在一天你这个将军就永远只能是毫无威信的傀儡……” 君玉听声辨位忽然飞身掠起朱刚话音未落一条手臂已经滚到了地上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哀嚎着倒在地上全身痉挛。 朱四槐立刻扶起他点了他的几处大穴止住了狂涌的鲜血。 君玉冷然道:“朱刚你父子卖国求荣死不足惜杀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都嫌污了我的剑!” 朱刚痛得几乎要晕过去又怎么开得出口来。 君玉提了长剑一步一步往前走周围几十人提了武器----前面的随她一步一步往后退后面的一步一步随她往前赶。 一阵拉风箱般的鼻息声一双肉掌凌厉地攻来君玉感到一股又沉又闻的掌风她知道有如此功力的人必是孙嘉无疑。 “追飞”迎上快到孙嘉胸口她暗叹一声剑尖一偏只将孙嘉胸口的衣服划破。 “君公子得罪了……”朱四槐使的也是剑是一把上好的玄铁重剑他和朱三槐兄弟领衔多年丞相府第一好手之称自然并非浪得虚名。 君玉也不答话“追飞”和这柄玄铁重剑相碰朱四槐退后了七八步脚步踉跄几乎跌倒在地。他本就不欲和君玉硬拼趁这机会装出一副受伤严重的样子立刻又搀扶了朱刚退到了一边。 一个经验丰富的赤金族汉子忽然大声道:“‘凤城飞帅’已经是瞎子完全靠听声辨位大伙设法扰乱他的听觉……” 众人醒悟过来立刻以各种武器相击呯呯砰砰地响了起来一些机灵的人打了马吹起口哨一时之间各种呯砰声、马嘶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君玉双目失明全靠听觉如今嘈杂之声不绝十几柄刀剑攻来却不能完全准确地听出方位虽架开七七八八却被一柄大刀砍中肩头所幸回防得快只划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小帅的尸就倒在地上君玉虽然看不见却记得小帅的那声惨嘶这众杀手深知一匹好马在大漠上的作用所以一来就先杀了小帅好断了她的后路。 她知道再不冲出去必然命丧于此可是即使冲出去这茫茫大漠上自己双目失明又失了小帅依旧走不了多远。一时间竟然不知到底该怎么办。 月色慢慢地笼罩了这间客栈上方的天空周围的嘈杂声仍然不绝于耳。又是一阵猛烈的进攻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混战中她的腰上又受了一处伤血很快浸透了蓝色的袍子她双目虽盲武功却未失要是平日就是人再多几倍也不能奈她何可是此刻却只求自保已经是万幸了。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三十几人或死或伤动弹不得;君玉提着长剑剑上已经全是血迹每走一步余下的十来人就更退出一大步惊恐之下甚至连嘈杂、口哨声都忘了继续出。 忽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紧接着几十支火把将大漠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君玉目不视物却能感受到那阵红色的火光。 死寂的四周忽然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声那十来人立刻飞快撤退几十支强弓硬弩已对准了提剑缓行的君玉。 ps:同学们今天开始更新坑《乱世太子妃》写魏晋南北朝的美男、主角为昭明太子萧统《文选》的作者。 新坑已经写了2o几万字不会是tj坑大家放心看:)呵呵呵。 暗杀凤城飞帅(2) 君玉久在军中立刻分辨出那是训练有素的射手坐骑。她抬起头来迎着火光的方向提着长剑又走了几步才停下。 一名杀手正在小声向来人中的头领回报“凤城飞帅”双目失明的事情他的声音又小又颤抖生怕那柄锋利的长剑立刻随了这微小的声音刺向自己胸口。 几十支巨大的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几十名射手将强弓硬弩拉得满满的对准了这场中手提长剑的少年。 一众射手终于见到传说已久的“凤城飞帅”所有的目光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众人心里都是又紧张又奇异。这双目已盲的少年已经鏖战大半日虽然袖子被划破了一角但是她受的两处外伤却都很轻微。此刻她凛然无惧地站在中央长剑淌着淋漓的血在如此包围下依然挺拔站立风神俊朗大睁着一双墨玉般的乌黑眼睛平静地看着众人犹如一尊永远也不会倒下去的战神。 刚刚侥幸活下来的十来人在火光里看着她那炯炯的目光心里更是各自骇异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心里都有了个错觉:这少年的眼睛根本没有瞎! 孙嘉在人群里一直往后躲他甚至希望这茫茫大漠上立刻出现一个地洞将自己吞下去。所幸此刻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动向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同一个地方就连断了一臂的朱刚也忘了继续哼哼唧唧。 一个粗嘎得意之极的声音划破了夜空的沉默:“凤城飞帅久违了。” 君玉的目光立刻转向了那个声音的方向朗声道:“蒙哥赤原来是你!” 这支精骑兵的头目蒙哥赤原是胡王大军中的重要将领他大哥蒙利尔正是君玉从军后斩杀的第一位胡军大将。后来胡王主力被凤凰军击溃后他转而投靠了真穆贴尔成了一名骑兵将领。 蒙哥赤只在随兄长偷袭凤凰城时和君玉打过一次照面而且已经事隔多年现在见她在双目已盲的情况下居然只听一句话就能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禁十分骇异却依旧得意洋洋道:“凤城飞帅你也有今天?正好取你级替我大哥报仇。” 君玉哈哈大笑起来:“蒙哥赤本帅驰骋疆场时从来不曾将你这等无能鼠辈放在眼里。” 蒙哥赤恼羞成怒道:“你这瞎子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蒙哥赤你这鼠辈从来不敢堂堂正正地和本帅较量只会躲在勇士们身后虚张声势……”君玉用了十分纯属的当地语言运了内力清亮的声音响在大漠上每一个人耳边“蒙哥赤你自逞英雄在我这瞎子看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如果你这胆小鬼能抵挡得了我三招‘凤城飞帅’今天立刻束手就擒……” 蒙哥赤戎马半生也是胡族中著名的英雄即使后来被真穆贴尔收编依旧是骑兵大将威风赫赫如今听得这场中瞎眼的少年一口一个“鼠辈”、“胆小鬼”不禁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那柄腰刀。 不过他总算沉住气来大声冷笑道:“死瞎子你就只管逞口舌之利好了等这些弓箭将你射成一只刺猬看你还怎么狂得起来哈哈哈……” “蒙哥赤你果然是个胆小鬼如此人多势众也不敢单独接本帅一招今天就饶你一命又何妨?哈哈……” 众人听得那场中少年的声音也并不如何响亮却完全将蒙哥赤的狂笑压了下去此刻她依旧好暇以整地站在场中面带微笑一阵风吹得她的宽宽的袍子缓缓飘荡了几下众人忽然均有了种错觉这场中并非站着一个人而是立着一朵难以描绘的奇异的仙花。这时她看起来就完全不是战神而是天神了。 战场上士兵们敬佩的是英雄豪杰他们久闻“凤城飞帅”大名现在见她双眼已盲孤身陷入重重包围却依旧如此“口出狂言”。 从“三招”到“一招”----而己方大将以逸代劳人多势众却一再退缩不敢迎战不由得一个个往蒙哥赤望去眼里多多少少有了期待或者鄙夷之意。 虽然是夜晚蒙哥赤原本就红黑不分的脸膛也不禁感到火辣辣的。知道今天自己若不应战今后在下属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了。他见君玉双眼已瞎又被铁骑所围也不怕她插翅飞了去。他曾听说过君玉几十丈外射落己方大将的事迹却从来没有和她面对面亲自过招又见她激战半日受伤在先身子单薄心想你“凤城飞帅”再厉害也不过是无力书生样总不能一招便将我蒙哥赤击败吧?便大声狞笑道:“好一招后本将军就要带回你的级去领大功了……” 退在一边的十来名杀手早已知道君玉的厉害此刻却并无一人出言提醒蒙哥赤。一来他们见君玉被射手包围断然没有插翅而飞的可能;二来他们一行五十人几乎折损殆尽也没能拿下“凤城飞帅”倒给这众骑兵捡了个大便宜可以想象他们居功以后不知会得意成什么样子不如此刻让他们也见识见识“凤城飞帅”的厉害也好日后为众人的失利找点借口留点颜面。 “将军这小子十分厉害你小心别中了他的激将之计……” 蒙哥赤身边一人低声道。 君玉听着声音的方向眼珠一转忽然大笑起来:“郎雄你竟然做了鼠辈的走狗!” 那小声说话的正是郎雄他醉酒后在凤凰城酒楼闹事将一个年轻人抛下酒楼。那年轻人在君玉的支持下曾打他一耳光。郎雄纵横二十年将这一耳光视为奇耻大辱便无论如何不肯再投靠凤凰军。后来他投靠赤金族但蒙哥赤忌惮他武功了得平素十分排挤郎雄郁闷之极又没有更好的出路。今天见君玉眼睛已瞎深知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便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立下一功好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郎雄十分得意大笑道:“今天我倒要会会你这天下第一的凤城飞帅看看瞎了眼的凤城飞帅还能如何逞威风……” 君玉朗声道:“你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较量?” 郎雄的紫红脸膛此时已经变成了紫黑脸膛跃跃欲试几乎立刻就要动手。不过他总算忌惮君玉的厉害不敢擅自动手目光看向了旁边的蒙哥赤。 君玉握着长剑依旧面带微笑心里却焦虑惶惑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她心里一直在衡量着最佳脱身时刻从中毒到现在被弓箭手包围她怕的并不是自己会被射成一只刺猬而是这茫茫大漠毫无隐蔽之处即使脱得了身自己根本看不见方向也决计走不出去只好在人多处还不致于迷失方向。君玉双目已盲来的又全是冤家对头这也激了她的豪气纵声笑道:“你二人胆小如鼠就一起上吧……”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本来单打独斗他二人谁都不敢孤身上阵现在听得君玉的话正合己意立刻分散了两边向君玉攻来。 蒙哥赤已经策马冲了过来他抡起大刀马蹄虽急骤刀却抡得无声无息他面上虽然粗豪但深知君玉全凭声音便留了个心眼马连奔三圈扬起老大的沙尘在尘土飞扬的马蹄声中他抡了大刀无声无息地向君玉砍去…… 而郎雄更是心思深沉他也了得先是一把暗器出再从马背上跃起凭了轻身功夫无声无息地向君玉扑去…… 嗷嗷的哀号如大漠的泣血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淡红色的光芒在夜空滑过蒙哥赤腰刀坠地握刀的右手五指齐断只剩下了一只光秃秃的血淋淋的手掌。而郎雄虽然退得快也出一声惨叫左边头皮被整整削掉大半带了血肉模糊的毛一大片掉到地上令人毛骨悚然腥然作呕。 求生的本能将全身的潜力挥到了极限君玉早已听清楚了一众弓箭手的方向和距离双脚在沙地上用力一划长啸一声立刻扬起老大一股烟尘四面八方地向众人射去。君玉的身子如一只大鹏鸟一般飞了起来直朝最前面的一排弓箭手扑去。一众训练有素的射手眼睛被砂砾刺疼虽然反应迅捷劲弩射出无奈还是迟了一步长剑过处声声哀嚎一张又一张的强弓硬弩随着主人倒在地上。 其他弓箭手立刻反应过来箭在弦上嗖嗖开弓在利箭的破空声中君玉飞转过方向长剑舞得水泼不进耳朵竖起每一根汗毛都直立长剑所到处又有十几张硬弓被毁。她知道这支精骑的威力下手决不容情。又有十几支箭射来她运足了内力一把抓住分散着四面八方掷了出去刹那间只听得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四散奔逃声…… 一支五十余人的弓箭手竟然被她砍瓜切菜般斩杀掉三十几人余下者或四散奔逃或更疯狂地射击。 君玉丝毫也不敢放松半空中又腾起一股巨大的烟尘她侧耳一听只听得一阵隐雷般的马蹄声隐隐传来看样子来人的数量起码上千这次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君玉毫不犹豫侧身掠起瞬间已经跑出七八丈远外身后只听得一阵惨叫原本射向她的一排劲弩全部射中了她刚刚跃顶飞过的那七八人…… “快追决不能让他跑了……” “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到了大汗有令抓住‘凤城飞帅’者无论是死是活都重重有赏……” 余下的不足二十人踏了夜色举了火把在茫茫大漠上疯狂地嚷了起来却无一人敢纵身先行。 痛得几乎快晕过去的朱刚老鼠般的眼珠四处转动却早已没有了孙嘉的影子趁这一阵混乱孙嘉也跑得不知去向了。 那股巨大的烟尘越来越近蒙哥赤捂着断掌和头皮被削掉半块的郎雄狼狈不堪地站在原地朱刚看了看冲在最前面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快马越来越近马上的人双目闪着寒光冷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朱刚不敢吭声。 朱四槐低声道:“二公子我们在围攻‘凤城飞帅’……” “人呢?” 蒙哥赤大声道:“那瞎子在这大漠中无论如何也跑不远驸马快派人追赶……” 朱渝心里一沉:“瞎子?” 朱刚鼓起了勇气大声道:“凤城飞帅双眼已瞎又有何惧?大伙快追抓住的重重有赏……” 朱渝看看地上的尸横遍野不由得暗暗心惊目光扫过众人冷笑道:“你们这帮酒囊饭袋连一个瞎了眼的‘凤城飞帅’都拿不下今后还有何面目在军营中混下去?你们即刻收队滚回去本帅亲自带兵搜索我倒要看看那‘凤城飞帅’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插翅飞出了这茫茫大漠……” …………………………………………………… 君玉越奔越快腰间所受的伤也越来越剧烈地疼痛。偏偏这晚月色甚浓将大漠照耀得一览无余毫无遮蔽之处。在她身后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她侧耳听了片刻估计马匹的数量当在三十到五十之间很明显是出来“打草朵”的散兵游勇。 所谓“打草朵”就是边境民族的武装军队常常一股一股结伴行动洗劫周围的村庄、小镇。真穆贴尔军风残暴常纵容和鼓励军队的这种“打草朵”行为。 要是和这群“打草朵”的对上又会是一场血战后面又还有上千如狼似虎的追兵君玉丝毫不敢停留又完全分不清楚方向只是提了口气拼命地往前奔也不知道要奔到何时才是个尽头。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敢松懈她知道自己只要一松懈这大漠立刻就会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 奔跑中君玉忽然踩到几块稍大的砂石脚步一阵趔蹵身子一矮一支利箭“嗖”地一声往头顶飞过。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急贴身收藏的装花儿的玉盒在奔跑中撞击着心口隐隐地疼痛。那花儿将胸口撞击得实在厉害君玉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出盒子鼻子边忽然闻得隐隐的香味。她心里极为惊异这花儿从来没有什么味道这还是她第一次闻得这种陌生的香味。她摇了摇头以为是脑子里出现了幻觉但是那陌生的香味却更浓了起来。 君玉抬起头看了看什么也看不见的茫茫夜空惨笑一声低低道:“拓桑我很快就要来见你了只是不知你有没有等着我呵!” 一生中最好的三天(1) 话音未落忽听得前面一阵碎石破空的声音她驻足片刻听得似乎有人低喝了一声“这边……” 她微微迟疑了一下既不知这声音是友是敌也无从选择自忖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也总好过后面追来的千军万马便不再犹豫立刻循了那声音而去。 那声音越来越远君玉加快脚步赶了上去奔得一阵忽然又完全迷失了方向感觉中脚下的砂砾开始少了起来碎碎的石块却越来越多路也越来越难行好几次她都脚步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身后那群追兵的声音已经弱了下去。君玉站在原地仔细听了听除了微风刮起的细小砂砾什么也听不见。 “感谢……”她行了个大礼既不知道那指路的陌生人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知该如何称呼顿了顿才继续道:“大恩不敢言谢君玉铭感于心。” 四周依旧寂静无声以君玉的听觉竟然也丝毫感觉不出周围有人存在的迹象想来那神秘的指路人早已离开了。 奔波半夜又累又渴又饿腰间的伤口又涌出血来浑身的汗水已经完全冷却在身上凝结在深夜中觉出一股浸人的寒意。可是她更怕天亮天一亮即使那群赤金族的追兵没有查到自己的行踪自己双目失明也决计不能只身走出这茫茫大漠。 失去了指路的人君玉心里越来越慌乱以前她从来没有觉得眼睛的作用会大到这种地步:一旦看不见了哪怕是“凤城飞帅”竟然也变得寸步难行。 她又摸出那只盒子花儿的香味隐隐退去一时之间她也不能确定自己先前闻到的香味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她叹息一声将盒子放在怀里就地坐在了冰冷的砂石上闭上眼睛想先休息一下再说。 那神秘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好一会儿君玉又四处“看看”耳边追兵的声音又逐渐大了起来。 她听着那逐渐清晰起来的追兵的声音心里并不惧怕却十分伤感即使今夜能侥幸逃出生天今后也永远只能是这样黑漆漆的一片世界花草鸟兽的五颜六色、亲人朋友的音容笑貌都只能依靠回想了。如此后半生又还有何生趣? 失去了逃亡的打算心情一下完全平复了下来。她站起身迎着那群追兵传来声音的方向抽出了长剑。 她轻轻摸了一下因为饱饮鲜血而变得越来越锋利的剑锋剑锋隐隐传出一阵吟啸之声。近年外出她已经很少带剑了只是铁马寺一役后那种可怖的血腥成了此生永远也挥不去的梦魇所以这次来看望拓桑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带上了“追飞”没想到却派上了大用场。 “今夜你就随我一战而亡!”君玉弹了弹长剑长剑出一声清越的响声。 一阵马蹄声传来君玉侧耳只得两匹马。 她握住了长剑却听得一声低喝“快上马……” 正是刚才那神秘的指路人的嘶哑的声音。想来他刚刚离开正是为了找这马来。君玉刚刚经历了朋友的陷害、敌人的重重包围此刻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对这全然陌生的声音毫无戒备。 马就在身边那神秘之人察觉她双目失明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扶了她一下又立刻缩回君玉感觉到了他的搀扶翻身上马稳稳坐了上去微微一笑:“感谢阁下厚意在下虽然成了瞎子但是这等小事自己还能够完成。” 那人没有做声两骑快马在茫茫夜色中飞奔起来。 也不知奔了多久身后那群追兵的声音越来越弱再后来那群追兵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声音。 前面的马终于停了下来。君玉也勒马。前面是一片山谷君玉大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她仔细听了听周围寂静一片没有丝毫人声只有两匹马的粗重的喘息声。 一个低低的声音忽然道:“暂时安全了你先喝点水吧。” 这个陌生的声音正是指路的神秘人的声音。这声音又嘶哑又难听却莫名地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安心的力量。 “多谢!” 君玉摸索着伸出手去月色中那人见她摸索的艰难的双手手一抖竹筒里的清水轻轻摇晃了一下。君玉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原本戴了顶大大的斗篷将整个头脸都遮住了此刻那人轻轻摘下了斗篷扔在一边她仍然看不见。她只是伸出手去那人递过来的是一筒少少的清水和一块硬饼。 君玉接过喝了一大口水又胡乱吞下了那块硬饼身上总算恢复了几分力气。 “多谢阁下相救之恩。阁下是?” “碰巧而已无需介怀。” 君玉点了点头那人轻轻松松一句“碰巧”对自己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啊。 忽听得那嘶哑的声音又响起“将这药服下。” 君玉接过他递来的几颗药丸吞下只听得“嗤”的一声那人撕碎了什么递了过来:“缠在腰上。” 君玉依言接过将这似布非布的东西缠在了腰间受伤处。她所受的那处创伤虽大却并没有深入内脏算不得很严重休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 两骑马重新上路马行得并不快那人似乎怕颠簸了她的伤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几乎是和她并排而行。 君玉听他简短地说过几次话虽然他声音嘶哑难辨但估计这人的年纪不会很大于是她道:“在下君玉这位大哥可否告知姓名?” 那人依旧不言不语地走在她身边像充耳不闻一般。 君玉见几番追问他都不肯告知姓名也不便继续追问只是抬头看了看远方的一片漆黑心里也一片茫然。她既不知道此人会带自己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此刻究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还是黎明已经来临对自己来说今后就永远是这样漆黑的一片天地了吧无论日出日落花开花谢自己是永远也看不到了。 她记起怀里的花儿心里不由得一阵心酸。走在身边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沉默和悲哀抬起头默默地看着她。 君玉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失常茫然抬头四周看了看此刻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第一缕霞光。 马行了一日到得黄昏才停了下来。 君玉听得一声清脆的鸟鸣还有缓缓的流水周围似乎有绿荫芳草的气息她立刻明白这是来到了一座湖边。 她下马那人又伸手轻扶她一下只是立刻就缩回了手。然后大步走了开去也不知干啥去了。 君玉瞧不见问他估计他也不会回答便不问他自己随意走了几步。 脚下青草的气息扑鼻而来君玉蹲下身子摸了摸这片草地柔软而又青葱她笑笑慢慢坐了下去。 坐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有人走近。她抬起头往感觉中的方向看去只听得那个嘶哑的声音响起:“你洗洗脸。” 触手一个不知是什么器皿的东西里竟然是温热的水。君玉浇了水洒在脸上她在大漠亡命奔波快两天早已满头满脸的尘土此刻水洒在脸上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畅淋漓。 刚洗了脸那人递过来一块干粮君玉咬了一口虽然又冷又硬却也有些香甜之意。 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声音的方向微笑道:“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那嘶哑的声音道:“山野之人无名无姓你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君玉见他始终不肯透露姓名也不以为意又深行一礼:“大恩不敢言谢。” 那人淡淡道:“你不必谢我。我是恰巧路过为你指路也只是举手之劳。” 君玉微笑道:“若不是阁下相救君某这次必定命丧大漠。” 那人盯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道:“看样子你的眼睛才失明不久你如此本事怎会被人害成这样?” “这次在客栈碰到一位朋友喝下他的毒酒我运功不及虽保住了功力却将毒素全部逼到了眼睛里。”君玉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双眼蒙蒙一片也不知道那是最后的一缕夕阳了她长叹一声“今后君某就是毫无用处的瞎子了!” 那人浑身一震伸出手来似乎想摸摸那双充满悲伤之意的失明的双眼却终究还是缩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真是人心叵测你那位朋友为何要如此毒害于你?” 君玉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害我的他也是被逼的。” 那人喃喃低语道:“你都到这等地步了还肯替他人着想!” 君玉沉默了一下又道:“请问这是哪里?” “这是一座湖。” “是青海湖吗?” “不是只是一座无名的小湖。” 她失望地四处“看看”“请问这里距离西宁府还有多远?” “不太远快马不过五天的路程。” 她想了想自己只身离开是不可能的。目前唯一之计只得等弄影先生的消息。她和弄影先生原本约定了相见的地点便道:“君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劳烦阁下去一个地方替君某送一封信?” 那人沉默了一下才道:“也不用送信这么麻烦了我可以送你去那个地方。不过我还有点事情要三天后才能动身不会耽误你吧?” “没有没有多谢多谢”君玉笑了起来“这三天里就要多叨扰阁下了也不知阁下方不方便。” “方便!”那人神色激动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不过他声音嘶哑之极君玉也听不出来。 惊心动魄的亡命两天早已让君玉困倦不堪。那人带她进了一间小小的屋子然后退了出去。 君玉阖上眼睛也不知躺了多久忽然睁开眼睛坐起了身子倒不是因为那铺在地上的木板太过冷硬以前就是躺在岩石上她也能睡着。但是今夜心里却十分慌乱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君玉慢慢从那小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看不见这湖边简陋小屋的全貌也许也只是一座简陋的棚子而已。这简陋的小木屋是只得一间还是两间?而营救了自己的陌生人此刻他又在哪里歇息?君玉站在原地仔细聆听除了微微的风的声音和一些虫子的喃啾再无其他声音。 月亮已经渐渐沉了下去平静的湖面还有些波光粼粼。君玉想象着记忆中那种粼粼的波光和那样的月色茫然地转了转身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正对着那湖泊还是背对着湖泊。 她蹲下身子摸索了一下身边的草地草地上有些露水的痕迹她慢慢坐了下来仔细地盯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四周耳边风的声音花开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可闻。 她摸出那只小小的玉盒自从和陌生人上路后这一整日她还没有看那红色的花儿。她的手一触摸到盒子几乎立刻就现那股陌生而奇异的淡淡香味一丝也没有了。 她心里越惊异打开盒子取出花儿不由得惊呼出声这朵永不凋零的花儿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枯萎了。 即便是寻常的盲人手所触摸处花儿是鲜艳还是枯萎也是完全能分辨出来的何况君玉这一年来随身携带着这花儿不知看过几千几万次了她刚失明不久又怎会连花儿的鲜艳与枯萎都分辨不出来? 一颗心像坠入了最寒冷的深渊之中胸口的热气似乎在一点一点慢慢散去她捏着那枯萎的花儿惨然失声:“拓桑你可是嫌弃我变成了毫无用处的瞎子?竟然连最后这一朵花儿都不肯再留下来陪伴我?” ps:筒子们----新坑《乱世太子妃:魏晋美男狂想曲》每天更新中……每天更新5千-1万字欢迎阅读:)呵呵 地址: /sho?b1_id=13o523 一生中最好的三天(2) 一个人手里提了个临时编织的简陋的篮子篮子里装着各种各样连夜寻来的草药正无声无息地往小屋的方向走来。他在不远处停下清楚地听得她这声惨笑身子几乎晃了晃好一会儿才走了过来飞快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花儿低声道:“你怎么没有休息?” 君玉没有回答紧紧地捏着那朵枯萎的花儿眼中不由得滴下一滴泪来。那人立刻察觉了她的泪水默默地看着她微微叹息了一声。 君玉一下惊醒过来“凤城飞帅”居然会情不自禁地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落泪!这真是生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她悄然将那枯萎的花儿放入了怀中强笑道:“阁下如此深夜也还没休息?” 那人看了看东方的天空:“已经不是深夜了天快亮了!” “哦”君玉低了头勉强笑笑无言可答。 那人看着她满头的露水轻声道:“草地上湿气很重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回屋去吧。” 君玉点点头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径直往小屋的方向而去。 那人晚上带她走过一次现在见她居然能够自己并无偏差地走回去尽管路程很短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她的记忆力。 君玉摸索着又躺在了那冷硬的木板上。她原本伤心那花儿的枯萎可是此刻一阵倦意袭来心里不知怎么竟然奇异的宁静下来很快便睡着了。 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外面已是艳阳高照一股草药的香味在空气里飘荡。 她起身走了出去那人道:“正好药已经煎好可以喝了。” 一碗温热适中的药递了过来显然这是早就熬好了的而那火炉上还在熬着的又是另外一种药了。 “这是?” “在下粗通医理你的眼睛失明不久如果治疗得当有很大的把握可以复原。” 君玉心里一喜:“真的么?” 那人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她是看不见的又加了一句:“你别太担心可以复原的只是需要几味很特别的药材这药材要大山里才有。” 君玉想起正在昆仑山寻药草的弄影先生喜道:“我的亲人正在寻找一种草药也许他已经找到了。” “哦那正好。我只在湖边顺路采集了几种简单的草药一些是治疗你的伤口一些是稳住你的眼睛不致太过恶化不过总的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 “多谢!”君玉“看”着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如此多的草药自然不会是“顺路采集”的。她心里百感交集好半晌只道得一句简单的“多谢”。 那人淡淡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马上要外出一趟清水和干粮都放在你坐过的那片草地上……” 君玉微笑起来:“好的你放心吧。我已经熟悉了这里自己会找到的。” 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盛了煎好的药放在地上又转身进了屋子似乎是在拿什么东西准备出门了。 君玉站在原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些东西来。然后她听得那人走了过来便微笑着叫住他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烦劳阁下替我买一套衣服回来。” 那是两串金叶子和一些散碎的银子这是君玉身上所带的盘缠。 那人并不伸手去接只淡淡道:“一套衣服需要这么多钱?” 君玉笑道:“阁下大恩无以为报区区之物于我也已经没有什么用处阁下请勿嫌弃买几坛好酒我们一醉方休也是好的。” 那人见她语气坚决也不推辞只道:“你好好呆着吧我走了。” 君玉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虽然已是盛夏湖边却依旧凉爽宜人君玉坐在草地上任由温暖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渴了就喝点水饿了就啃一口冷硬的干粮。这些东西就放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却似乎又远在天边。 那陌生人怕她不方便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君玉心里一片茫然一会儿这种茫然又变成了深深的恐惧:今后的日子自己的生活起居都需要别人如此照顾么? 她想起那陌生人的话自己的眼睛还有治疗的希望。她苦笑了起来弄影先生离开时还只是担心自己的眼睛几年后会废了没想到还没到几个月眼睛干脆先瞎了。 阳光的温度越来越弱君玉知道这已经是夕阳下山的时候了。她又静坐良久一阵凉风吹来她知道又到黄昏了。 一阵马蹄声响起她站起身静静地“看”着马蹄声的方向很快马蹄声停止那个人的嘶哑的声音响起:“你饿了么?” 君玉摇摇头微笑道:“没有呢干粮还没有吃完。” 那人看她好几眼才转身从马背上取下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大到褥子衣服锅碗瓢盆小到梳子洗脸的帕子几乎应有尽有。君玉看不见这些东西只听得他一阵蟋蟋嗦嗦的忙碌。末了他拿了个东西走向君玉伸出手去道:“君玉这个东西你可喜欢?” 君玉接过闻得那气味正是一只大大的梨子想象着梨子黄橙橙的颜色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梨子吧。” 那人还没回答君玉忽然觉出一种极端奇怪的感觉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君玉这个东西你可喜欢?” 这种熟悉的语调虽然是从那陌生而嘶哑的喉咙里说出却似乎是听惯了一般的。 “君玉你可喜欢?” “君玉你看可好?” “君玉……” 这是拓桑最惯用的语调君玉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去欣喜若狂地大声道:“拓桑是你吗?拓桑你在哪里?” 她虽然看不见凭感觉却飞地抓住了一只已经缩回去的手那是一只十分陌生的手决不是拓桑的手。 而回答她的依旧是那嘶哑之极的声音:“你怎么了?拓桑是谁?” 她茫然大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十分意外地道:“你不是多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吗?我不能叫你‘君玉’么?” 君玉清醒过来颓然后退两步低声道:“对不起请不要介意。” 她亲眼看见拓桑被火化又还怎么能活得回来?自己末路之中产生幻觉竟然将一个陌生之人最最寻常的一句招呼都当作了拓桑。而如果真是拓桑又怎会不立刻和自己相认?! 此刻她真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之人可是大睁着的眼睛始终是漆黑一团。她低声道:“哎我这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对不起……” 她默默地转身一个人又走到了那片草地边坐下。 感觉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君玉静静地坐在草地上脑海中许多情绪涌上心头却偏偏又什么头绪都理不清楚。 就这样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忽听得一个声音道:“坐这里吧……” 她转过头感觉中那人似乎是将一块什么东西放到了草地上她伸手一摸似乎是一块木桩弄成了粗糙的小凳子的模样。她微笑着坐了上去身边又变得无声无息那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君玉也不去管他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察觉这人除了沉默寡言外脾气温和又十分细心她猜测他是忙碌去了自己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去打扰他。 又过得一会儿她感觉到不远处有一阵火光那人似乎生了火在煮什么东西。然后那人又蟋蟋嗦嗦地忙了好一阵直到鼻子里闻得一股糊味君玉才站了起来缓缓走了过去。 那人手忙脚乱地将架在火上的一个瓦罐端下来里面熬的粥已变成了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君玉闻着那股米香的糊味不禁道:“你在煮饭吗?” 那人赧然一笑庆幸好在君玉看不见他满头满脸的烟灰低声道:“不好意思这点小事我也做不好。” 君玉知道这大漠边境的很多人根本不会煮饭猜测他过去可能从来没有煮过饭便道:“你怎么想到煮饭?买点干粮不就可以了吗?” “你受了伤光吃干粮怎么行?” 君玉微笑道:“煮饭不是这样的……” 她随便说了几句那人的动作飞快几乎她每说完一句他就做完一个步骤到她简单交代完毕那个瓦罐已经稳稳地架在火上又开始煮起粥来。 做完这一切那人才道:“你如此本事本已不易居然还会煮饭更是让人想不到。” “我小时候跟我母亲学的不过已经十几年没有动过手了。” “你母亲煮得很好么?” 君玉笑了起来:“我母亲煮得可难吃了我和我父亲都吃不下去所以就不要她煮饭了不过我父亲的手艺十分出色。” 那人听得津津有味接口道:“估计你煮得也很难吃。” 君玉大笑:“正是如此。” 月色将这平静无波的湖面照得如一面明镜。 那顿并不十分鲜美的饭菜已经吃完。虽然饭菜并不鲜美却让君玉仿佛回到了幼时在家乡的感觉。而它的主人也似乎十分满意这顿并不鲜美的饭菜笑道:“我终于学会一样东西了。我以后一定会做得更好的。” 君玉听出他嘶哑的声音里犹如孩子般的喜悦自己心里也十分高兴。 那人还在收拾一些零碎的东西君玉独自坐在草地上抬起头想象着此时的月色。她的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绵软簇新的袍子身边的草地上铺着一张软软的羊皮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却慢慢地变得非常宁静。 也许眼睛看不见了在沉思中才更容易静下心来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在她旁边不远处坐下拿了片叶子随口吹起了一支当地的山曲。曲子十分欢快短促反复地吹来听的人心里也有些欢快起来。 一阵倦意袭来君玉看看天空失明的这些天里只能凭想象回忆天上的月色此时这月色又是什么模样?以后那回忆中的色彩会不会黯淡而去从此变成一片陌生? 那人道:“困了么?去歇着吧。” 君玉点点头道:“原来这般日出而起日暮而歇的寻常日子也很不错。”说完慢慢地往小屋的方向而去。 那人见她双目初盲还能保持如此的心态不由得也点了点头。 君玉走进那小屋闻得一阵淡淡的花香。那是湖边生长的一种粉色的小花有驱逐蚊虫的功效。这湖边的夜晚很有些蚊虫飞来飞去那人显然是担心蚊虫扰了她的安睡所以采集了这些花儿放在屋子里。 她轻轻拿起一朵小小的花儿惊异于那个陌生人细心到这等程度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替自己想好安排好了。心里忽然觉出一种满满的温暖和幸福之意竟然连这漆黑的世界也变得并不是那么不可忍受的事情了。她轻轻躺在木板上这一晚睡得特别的香甜和安然。自拓桑死后她从来没有如此轻松愉快地熟睡过一整晚了。 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天(3) 东方的天空朝阳初升。 一个人远远地停下脚步看着湖边舞剑的蓝袍少年。湖边的风吹来青草的气息初升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头上的天空那么红艳她的没有视线的目光如此精神仿佛跃起就能抓住一朵美丽的云彩。 命运的莫测和多厄那些惨淡而无情的往事在这样的清晨在她的舞动的剑气里似乎所有曾经经历的苦难和不幸都会慢慢地终结、慢慢地消散而留下的是头顶云彩一般的希望和芬芳。 他不由自主地微笑着走了过去:“你真是勤奋。” “习惯而已!”君玉收了剑依稀感到东方那种红艳艳的光芒但那同时也是一种飘渺的感觉。 君玉笑了起来:“我想去湖边走走。” “好的我陪你。” 君玉站在原地凝视着他。 对面的人忽然有种错觉:这簇新蓝袍的少年目光是如此明亮一直要看到人的内心深处似乎从来不曾失明一般。 他的心跳动得很快也很狼狈就像被人窥破了秘密的孩子而这辛辛苦苦隐藏的秘密又期待和别人尤其是和她的分享一时之间竟然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逃避还是喜悦。 “不用了我就在附近转转你忙你的吧。” 如一瓢水浇在头上他忽然冷静下来看着她慢慢地往前走去。待她走出好几步了自己才默然跟了上去。 这片湖边的草地十分宽阔君玉慢慢地往前走脚步却绝不踉跄。有时她又会停下听听湖边鱼儿跳动的声音一些水鸟飞过的低鸣以及微风掠过时那些野花簌簌摇曳的轻轻的声音。 一尾红色的鱼儿在水里嬉戏游过溅起阵阵的水花。君玉的脚步越来越靠近水边几乎能感觉到溅在身上的水珠了。她弯下腰长长的手臂伸了出去手指几乎触摸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那鱼儿飞快地游了开去。君玉笑了笑拂乱了那阵水花粼粼地倒映出她的蓝色的身影。 默默地走在她身边的人看着那粼粼的倒影看着越来越多的鱼儿成群结队地游到那个倒影里。清澈的湖水如一面荡漾的镜子闪烁着她比朝霞更灿烂的微笑比百花更翩然的丰姿这原本平淡无奇的小湖忽然变得如此美丽动人。 前面是一片迎风摇曳的五颜六色的野花;后面阳光将白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暗暗惊叹并且感谢造物的神奇----为什么一个双目已盲的人仍旧会焕出这样永不熄灭的朝气蓬勃和美不胜收的天人合一?! 他看着她又向前面走了两步鞋子几乎快淌到水了。尽管知道她不会掉下湖里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她。他迟疑了一下上前一步将手里的棍子递给她:“拿着这个”。 “这是拐杖么?”君玉笑了起来掂了掂这根粗糙的棍子上面的树皮还是湿漉漉的。他黎明之前就外出了想必除了采集草药还专门去寻了这“拐杖”回来。 她拿了棍子站在原地从怀里摸出一把短短的小刀随手削起了棍子很快一端变得尖利。然后她站起来侧身十分仔细地听了听忽然快捷无伦地将尖利的棍子插入水里手一抬棍子上叉着一条十分肥美的大鱼。 她微笑着将叉鱼的棍子递了过来:“给你可以做鱼汤。” 那人接过棍子怔怔地瞧着她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似的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我真不能想象到底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是么?”君玉看了看远方的天空淡淡地道:“这世界上我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比如你就站在我身边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她看不见那人的表情只听得他轻微的呼吸之声这轻微的呼吸之声显然并不平静似是心里激动之故。过了许久对面依旧没有丝毫的声音。她有些失望地在心底叹息一声但想到他就走在自己身边而且似乎永远会这样走在自己身边心里又开心起来转过身又慢慢地往前面走去。 湖边草地上有许许多多的野菜。水芹菜的香味如此浓烈水浮萍、水厥菜、水蓬蒿等等各自淡淡的香味也如此地与众不同。 君玉少时和弄影先生居镜湖时闻惯这些味道后来在军中多年的野外生涯加之又经历过饥荒岁月更加熟悉各种各样的野菜。此刻闻得这些野菜的浓郁的味道站定用手指着前方:“那里是水浮萍么?” 那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几步走了过去采集了一大把水浮萍串在那棍子上。然后又按照她指的方向采集了几把水芹菜、水厥菜依旧串在棍子上。 前面一片金黄色的、蓝色的野花开得实在美丽君玉却看不见。那人采集了一大把走近几步似乎想递给她却又生生地忍住了只是默默地拿在手中。 眼睛看不见了听觉和嗅觉就格外地敏锐起来。君玉微笑道“你采了很多花儿么?” 那人默默地看着她还是忍不住将一大把花儿递了过去嘶哑了声音道:“我以为----是野菜。” “是么?”君玉凝视着他似乎知道他不惯说谎过得一会儿才笑道:“阁下真是妙人野花也能看成野菜。” 那人的脸一下变得通红狼狈不堪地别过脸似乎君玉能看见他的狼狈一般。 君玉举了花儿哈哈大笑着往前走去。 这是美好的一天。 霞光万丈的黎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云淡风清的黄昏。 君玉坐在草地上看着远远的湖泊。在她的头顶瓦蓝而洁净的天空微微散着黄昏的最后一丝温暖。尽管她看不见却深深地知道这大西北的湖边天永远是翡翠般的蓝云也似缭绕的烟。 在她的身后有微微的火光有简单的鱼汤的香味有一个手忙脚乱的人在做着生平不曾想过的琐碎的关于柴米的小事。看他的样子对于这些琐碎的小事的兴趣远远胜过对高深武功的修炼。 终于鱼汤和野菜都放在了平整的草地上。君玉闻着那样美好的味道有些惊奇这个人厨艺进步的神。 那个人忐忑地望着她像一个等待先生评价的孩子见她露出满面的微笑才松了一口气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君玉摇摇头这些天来自己享受着这陌生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竟然如此地心安理得。她端着鱼汤“凝视”着对面之人竟然十分真切地感觉到此时此刻那人也这般凝视着自己。 月亮慢慢地爬上了天空湖边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纱。 君玉躺在草地上将头枕在手上闭着眼睛心灵像身边的湖水一般平静。 那人在她身边不远处也学她的样子躺下默默地凝视着她然后唱起一歌来: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 他的声音如此嘶哑歌声如此无奈君玉转过头忽道:“这是什么歌?我从来没听过。” 那人道:“我胡诌的见笑见笑。” “不相对就可以不相会?不相见就可以不相恋?”君玉反复低吟着这两句歌词忽然长叹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这声长长的叹息仿佛令得湖中的月色都愁楚起来。那人低声道:“何故如此叹息?” “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她不经意地摸出怀里那朵枯萎的花儿捏在手中。 那人飞快地看了看那朵花儿不由得道:“你这位故人?” 君玉笑了起来:“我曾以为这位故人早已长眠地下!”她坐起来正对着那个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即使他没有长眠想来也是嫌弃我变成了无用的瞎子纵然和我相对也不肯和我相会了!” 那人闭了眼睛热泪似乎就要涌出来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你不要担心你的眼睛很快就会好的。” 君玉依旧睁大了眼睛凝视着他的方向。这三天里她每天都喝下他为自己采集的草药眼睛虽然依旧黑暗却能隐隐看到朦胧的光线。 “你那朋友下的毒并不太重原本不治疗过得一段时间也会自行恢复。不过看样子你的眼睛早前受过重创所以不能拖延应该尽快和你的亲人汇合用上那几味特殊的药材才会很快复明。” 君玉想起孙嘉和他被胁持的老母心里更是惆怅。她早已清楚孙嘉实无意谋害自己如果他真有此心在凤凰城那么长的日子早就下手了。而此次正是由于他下毒的分量不够自己才能得以侥幸逃脱。 那人见她满面惆怅沉默不语显然是心里难受好久才轻声道:“我们明天就要上路了你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 君玉早就在疑心他的身份就多了个心眼没有告诉他和弄影先生约定的地点。现在见他追问只是淡淡地道:“阁下有事就去忙自己的吧我不想离开了。” “为什么?”那人也坐了起来。 “我喜欢这个宁静的地方。我也喜欢这种平静的日子。这段时间我不想见外人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行?” “瞎子一个人也并不是都会饿死的我自信还能独立生存下去。”君玉笑了起来声音里有了讥讽之意“我已经连累了你好几天真是对不起。你有什么急事你就去忙吧。我想我不需要你帮忙带路找人了……” “你的亲人正在等你他找到了药材可以马上治好你的眼睛你不想立刻见到光明么?” 君玉大声反驳:“可是万一治不好我岂不成了令人讨厌的累赘?既然如此不如我一个人呆在这湖边过日子清净。你想想看谁愿意一辈子伺候一个瞎子?” 这两三天下来她心里的幻觉越来越强烈几乎已经认定此人就是拓桑可是无论如何刺探他都不肯相认。如今分别在即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便故意胡搅蛮缠苦苦逼迫。她笃定如果真是拓桑他总不会任自己孤零零地呆在这湖边不管所以明知道一见到弄影先生就可以治好自己的眼睛也无论如何不愿轻易离开。 既然他怎么也不肯相认她怕一旦自己离开了想再见他一面可就难上加难了。 “你想想看谁愿意一辈子伺候一个瞎子?”尽管已经确诊她的眼睛并无大碍这话听在耳里依旧令人痛彻心扉!那人看着她变得黯淡的眼神、凄楚的眉眼那种从来不曾见过的软弱和惶恐忽然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她对于黑暗的世界是何等地惧怕! 他心里涌起一种克制不住的冲动几乎立刻就要伸手紧紧地将她抱住好好安慰她、怜惜她告诉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自己也永远不会离开她。 君玉见他久久地沉默一阵风吹来她摇摇头似乎清醒了好几分。拓桑明明已死而这人的声音、双手都是那般陌生又怎会是拓桑?如果真是拓桑无论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也绝对不会不认自己的。 她忽然觉得十分羞愧自己竟试图以“失明”为砝码去博得一个陌生人的同情!“凤城飞帅”曾几何时也会变得如此软弱可笑? 难道仅仅因为这有大恩于己的陌生人十分关心自己、照顾自己给了自己拓桑一般的感觉自己就可肆意妄为蛮横无礼? 万一他真的不是拓桑自己如此举动和言行岂不是对他的援救之恩的极大唐突? 何况自己和弄影先生约定的时间快到如果久等不至他不知会多么焦虑! 她不禁立刻道:“对不起……” 那人悄悄伸出的双手在半空中停下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的亲人寻你不着会担心你的……” “是啊!多谢提醒。” 她忽然想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自己逃脱后孙嘉想必绝不敢再回凤凰城凤凰军现在岂不是群龙无?孙嘉虽然为朱丞相所逼迫陷害自己却绝无叛国之念总算大节无亏。即使不念同窗情谊这些年来她也亲眼目睹孙嘉战功卓著有大将之材如此人物怎能白白让他走上绝路?而且在赤金族大军的虎视眈眈下堂堂凤凰城的将军成了叛贼也是对己方士气的重大打击。 君玉越想越心急再也呆不下去了微笑着站起身来向那人深深行了一礼:“明天我们就出吧。真是有劳阁下了。” “好的你早点休息。” 君玉侧耳细细听他的回答此刻她依旧不死心地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可是那嘶哑的声音仍然听不出丝毫情绪。 君玉有些失望地转过头仅存的一丝幻想也如烟般散去她看看头顶的天空眼前永远是一团漆黑。大漠上两日的激战、逃亡让她顾不得悲哀自己失明的事实。而这三天来那人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体恤她她也因为存了那人是拓桑的幻想心里奇异的充满宁静充满喜悦完全忽略了自己失明的可怕。可是如今幻想完全破灭终于第一次深刻领略到这漆黑的世界原来是如此孤苦如此寂寥。 那人看着她在月光下那般苍白失望的脸色几乎又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想跑过去然而他终究没有迈开脚步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慢慢地走进那小屋子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拓桑-拓桑(1) 到得半夜天空忽然乌云密布接着就是雷声隆隆这盛夏的湖边迎来了一场久违的大雨。 君玉躺在木板上却再也不能如昨晚一般很快就安然入睡。黑暗中她清晰地感受到小屋散放着的各种野花的香味可是她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 外面的风声雨声雷电之声交织着响在耳边像有不知多少人在这样暗沉的雷雨之夜肆无忌惮的哭泣。 她起身轻轻推开了那小小的木门耳边除了隆隆的雷电风雨声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她又侧着耳朵细细地听了听依旧只有茫茫混乱的风雨之声。她抬起头看了看远方心想这世界上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奇迹!拓桑此刻他不知已经漂浮到了哪一朵云上又或许是投生转世到了哪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道闪电霹雳般地打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这个荒凉的世界。她大睁了眼睛心里的漆黑和这世界一般荒凉。 一个人在木屋的另一侧无声地望着她。连续几个夜晚他一直在旁边这样无声地守护着她看着她安歇听着她辗转反侧然后自己也安歇或者同样的辗转反侧。唯一不同的是在这离别之夜她走了出来望着漆黑的夜晚和瓢泼的大雨。 又是一道银白的闪电打在她脸上。这一瞬间他身子一震心里一阵剧疼他清楚地看见门前的少年满面的泪水! 那威名赫赫的少年竟然在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失声痛哭! 她也只敢在这样的夜晚如此肆无忌惮的哭泣因为她以为那些风声雨声和雷电声会将自己的哭泣完全淹没也只有天地和自己才能听到这样绝望的哭泣声! 闪电后天地间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风雨雷电之声越来越猛烈吞噬了世间一切声音可是他依旧准确地辨识出有一种声音是她痛哭的声音。 她的威名太响亮她的性格太坚韧她面对千军万马重重追杀、面对失明后的走投无路都可以神情自若、谈笑风生。可是这样的一个人这威震胡汉的“凤城飞帅”却在这样的夜晚如此绝望地哭泣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她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夜晚痛哭?还是不知多少次在这样的夜晚痛哭? 所有的顾虑、犹豫、彷徨、迟疑都忘到了九霄云外。他闪电般地奔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那哭泣的少年颤声道:“君玉你怎么啦……”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君玉立刻停止了哭泣。那颤抖的声音和伸出的双手依旧是如此陌生。可是那殷切的语调和紧紧的拥抱却是如此熟悉如刻在心灵上的烙印。君玉忽然记起自己在京告假回到南迦巴瓦那个夜晚的拥抱拓桑的双手是那么用力几乎深入骨髓至今都还觉得隐隐地疼痛。 心里一阵狂喜她在那样用力的拥抱里抬起头来大声道:“拓桑我知道是你就是你……”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那人抱了她走进屋子关上木门关上了天地之间的风雨。 外面的风雨声似乎慢慢小了下去。那人依旧沉默着君玉也觉得任何追问都是多余的心里的悲伤和绝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靠在那个人温暖的怀里伸出手仔细地摸了摸他的眉眼那人依旧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抱着她贴着她还隐隐有些泪痕的脸庞。 这是拓桑习惯的动作!她再无丝毫疑惑就如回到了拓桑静修的密室一般心灵变得那么安宁世界忽然变得很繁华很明亮再也不是荒凉漆黑的一片。 一阵倦意袭上眼皮她闭了眼睛紧紧地抱着那个人安然地睡着了。只是她不知道她抱得越紧那人的呼吸声就越急促。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风雨声已经完全停止了。那人伸手推开木门雨洗后的月亮又爬上了天空如此明亮地照进小屋照在怀中人春花秋月般的脸庞上。 她睡得恬静呼吸均匀完全认定在他的怀里就是天塌下来也可以不管了。 他凝视着这样恬然的脸庞激荡的心里像有一把火焰在熊熊燃烧急促的呼吸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下来。他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她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下他吓了一跳只觉得脸上烧心跳加赶紧抬起头来慌忙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再睁开现她的眼睛还是闭着睡得很沉的样子。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微笑着又将脸贴在了她的脸庞上慢慢地也安然睡着了。 只是这一次他并不知道怀里的人忽然睁开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嘻嘻地轻笑一声才真正安然熟睡了。 朝阳依旧如此明媚地在东方升起。 君玉睁开眼睛手里空空的紧紧拥抱着的人忽然不知去向。 她翻身跃起奔出小屋然后站住。 她听得他那嘶哑的声音就在对面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君玉吃过早饭我们就可以上路了。” 君玉松了口气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他已经端来水让她梳洗。 两匹马并排而行身边的人依然沉默着不言不语。一时间君玉忽然分不清楚昨夜的拥抱究竟是梦还是真。就如眼睛刚失明的时候老是分不清楚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一般。 她茫然地看了看远方那种要睁开眼睛看到光明看清楚身边人的面容的冲动几乎要跳出胸腔。从来没有哪一刻她会比现在这般急切地希望立刻见到弄影先生服下他千里迢迢为自己寻来的良药。 她忽然牵了缰绳打了打马马立刻飞奔起来。 身边的人察觉了她急切的心情火热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他渴望她重见光明的心情也是那般急切可是此刻他却并不想很快走完这段路。他甚至希望这样并排而行的长路永远永远也走不完。 太阳慢慢开始西斜了但是头顶的那种炙烤依旧十分强烈。还有一天就能穿越这片大漠踏上通往那个和弄影先生约定的边陲小镇之路。 君玉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用湖边的一种极其特殊的柔软的青草和树叶编织的草帽。草帽几乎遮住了她一半的身子就像顶了一把轻巧的大伞一般。这草帽是那人特意为她编织了在路上用的。帽沿的四周还嵌了一圈淡蓝色的小野花。此刻那些小野花早已被晒得完全枯萎干焦了就连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也被蒸得无影无踪。 他自己也戴着一顶草帽这草帽就简单笨拙多了那是用一种树枝随便绕成的。 两匹马都热得有点口吐白沫了那人嘶哑的声音轻轻道:“你渴了么?” 君玉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壶喝了几口水。 那人看了看前方前面有一座黄沙遍布的山谷略略有些阴影便道:“我们到前面歇一会儿吧。” 君玉道:“好的。” 太阳已经完全西斜下去了时候已近黄昏这片山谷的阴影里已经慢慢开始消散了那种炽热的炙烤之意了。一阵隐隐的马蹄声响起。君玉心里一动想起那群赤金族追兵刚要开口那人却道:“你在这里歇着我去看看就回来。” 君玉点点头依言在他为自己寻的最好的一片阴影里停下。 那人悄然奔出老远然后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片十分荒芜的沙丘十几名赤金族士兵一个个拄着兵器垂头丧气地拖着沉重的步子聚在里面偷懒。 一个人大声武气地道:“妈的那‘凤城飞帅’也不知死到哪里去了这茫茫大漠怎么找得到?” “驸马命令我们要活捉不可伤他性命可是他再厉害也成了瞎子这大漠不饿死他也渴死他。” “是啊我们都找了这么多天哪里有什么鬼影子?” “抓住‘凤城飞帅’不但重重有赏而且还可以成为大汗钦点的‘赤金族第一勇士’……” “你就别做梦了我看再找下去‘凤城飞帅’找不到我们先渴死在这大漠上了。” “那瞎子也不知有什么三头六臂竟然连我们最精锐的一支弓箭手都给全部毁掉了可惜我们没亲眼见到……” “你要见到了恐怕早就没命了你没看到那满地的断臂残肢?那些好手哪一个比我们弱了?幸好我们没有先赶去……” 牢骚之声暂停了一会儿那人似乎生怕那“三头六臂”的“凤城飞帅”会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 “也不知其他人的情况如何?” “说好了找到后就立刻信号的这几天哪里有什么信号?” “妈的热死老子了不如回去吧就说找不到。” “驸马心狠手辣、令出如山如今找不到人我们怎敢随便回去交差?抓住‘凤城飞帅’可是比连下几城都更大的功劳他怎肯白白放弃?” “朱渝这异族人倒是又娶公主又立大功‘凤城飞帅’的眼睛是他兄弟设计毒瞎的现在带队搜索的也是他功劳都是他朱家的真找到那瞎子我们也不过喝口汤而已而他却不知躲在哪里风流快活坐享其成害得老子们却在这里被晒个半死……” “驸马当时不也亲自出动在搜索么?他本领那么大想来那‘凤城飞帅’是逃不脱的吧?” “我看他亲自出手也未必能抓到‘凤城飞帅’。” “妈的那个死瞎子真是害死我们了!” “若抓到他一定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看他还是不是三头六臂。” “驸马那般心狠手辣既然下令生擒我们若违令自己也只怕活不成。” “妈的就算不能将他抽筋剥皮也一定要打得他鼻青脸肿断手残肢先出出这口恶气再说……” “妈呀……” 十几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每个人都惊恐地捂住了血淋淋的眼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而击中他们双眼的是一把细细的沙子。 一个嘶哑的声音道:“你等穷凶极恶之徒原是死有余辜。姑念尚不是元凶恶只废去双目以示惩戒。” 一众人等痛得呼天抢地那声音忽然远去一个人惊恐地大叫起来:“凤城飞帅一定是凤城飞帅……” 只是这时他们已经全部成了和“凤城飞帅”一般的瞎子又哪里看得到出手之人到底是谁? 拓桑-拓桑(2)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在那片山谷的背面炽热的沙地开始迅变得冰凉。 此刻一匹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大张着嘴巴又累又渴身上红色的汗水滴得如血一般。而他的主人满头大汗地晃着身子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 “二公子你已离开军营这么多天了要是真穆帖尔知道了……” “他知道?他知道又怎么样?” 朱渝从马上跌了下来绝望地坐在沙地上咆哮道:“我一定要杀了真穆帖尔这恶贼、杀了朱刚这畜生……” 多日茫茫的搜索和呼喊令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沙哑。 “二公子我们这么多人寻找了这么多天只怕……” 朱渝忽然站了起来盯着朱四槐:“君玉眼睛瞎了肯定走不出这大漠。我们找了许多天也找不到人你说君玉会不会已经死了?” 朱四槐想的也是君玉瞎了眼睛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茫茫大漠即使不饿死也早已渴死了。可是他看着朱渝布满血丝的双眼整个人似乎已经陷入了半疯狂状态哪里敢轻易开口? 朱渝见他不敢回答连最后一丝安慰的救命稻草也快失去了猛地一掌击向地上的沙子扬起老大一股尘土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君玉君玉……你到底在哪里?” 黄昏的沙地上没有丝毫回音。 他一掌又一掌地猛烈地打在沙地上直打得飞砂走石:“君玉君玉……你到底在哪里?” 朱四槐见他双掌鲜血淋漓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疯狂状态刚想去拉他忽见他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嘶声道:“我害死君玉了她一定已经死了!今后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为什么要害她?” 二人都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个草帽遮住了整个头脸的人竟然丝毫也没察觉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刚扬起的尘土慢慢消了下去朱渝茫然地盯着那人听出他十分嘶哑的声音里浓浓的怨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朱四槐也听出他声音里浓浓的怨恨和杀机不由得戒备地握住了自己的长剑蓄势待。 朱渝双目赤红地盯他好一会儿忽然喃喃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害她?我终于还是害死了她!” “你父子一次又一次的害她。现在你竟然亲自出马追杀她!朱渝你永远不敢和她堂堂正正的较量只敢趁人之危么?” 朱渝怒极声音和他一般嘶哑:“你是什么东西?关你什么事?” 那人尚未回答朱渝心里一动忽然喜道:“她一定还活着!你是不是知道她的下落你快告诉我……” 那人见他变脸倒真比翻书还快冷笑一声:“朱渝她的英名不会因任何人而坠更不会因你而坠。你还想抓了她为你的高官厚禄加上一笔?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她的眼睛瞎了再不医治就来不及了快说她在哪里?” “嘿你还惺惺作态正是你的父亲和兄弟设计毒瞎了她的眼睛你也难辞其咎。” “对就是我害她的!她瞎了她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她这样的人怎能看不见这个世界?”朱渝似乎没有听出他声音里一触即的杀机茫然了好一会儿才道“也许她也看不见我了……” 那人听得他声音里那样刻骨的悲凉和悔恨又见他双掌上的血迹摇摇头强自压下了满腹的怨恨冷声道:“今天我是最后一次饶你。你若敢再骚扰她谋害她我必取你父子三人的狗命。”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大步离去。 朱渝刚刚得到一丝君玉的音讯哪里容他离开狂奔了上去:“君玉还活着么?她在哪里?” 那人不理不睬加快了步子。 朱渝大怒提了口气飞身上前一掌向他背心攻去另一侧朱四槐也包抄了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并不躲避忽然回头一掌拍在朱渝的肩上朱渝脚步一阵趔蹵一转身又不顾命地扑了上去嘶声道:“君玉是不是还活着?你到底是谁?” “她的事情和你毫不相干要你多管闲事。” 朱渝冷笑一声忽然迅捷无伦地伸手抓向他头上的草帽:“你装神弄鬼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又能吓唬得了谁?” 朱四槐见他再次出手立刻施尽全力配合攻向那人。 那人接下朱四槐一掌朱四槐大惊失色掌心像沾上了一块磁铁功力竟然如陷入了大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人一松手他退出七八步远还是没能站稳重重地倒在沙地上。 几乎是眨眼之间那人身子一跃避开朱渝伸来抓他草帽的双手一掌拍在朱渝面上冷笑道:“你就死心塌地做你的驸马吧!若再敢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休怪我不客气。” 朱渝呆在原地面颊火辣辣的那人的身影已经风一般地消失在了远处。 朱四槐从沙地上站了起来更加惊异地现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伤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道:“这人是谁?真是我生平未见过的高手!” 朱渝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忽然想起在川陕路上的押解途中拓桑如怒的狮子一般的神情和咆哮:“谁要害了她上天入地我必取他性命。” 他追出几步嘶声道:“那个人是拓桑一定是拓桑……” 可是夜色已经笼罩这茫茫大漠哪里还有丝毫人影? 朱四槐大惊失色:“不会吧拓桑早就死了怎会是他?” 朱渝没有回答忽然又欣喜若狂地大笑起来:“没错就是拓桑。他原本是来杀我的!若是君玉死了他一定会大开杀戒的……哈哈……他若在君玉就肯定还活着。君玉还活着……哈哈哈哈……” 朱四槐见他忽而绝望忽而欣喜的疯狂模样暗暗叹了口气深深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听从朱刚的怂恿参与迫害君玉。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山谷。 君玉坐在凉凉的沙地上静静地听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无声无息地走在这沙地上可是君玉却能很准确地判断出他已经在一丈开外了。 她微笑着抬起头那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挨着她坐下轻声道:“你饿了么?给你你可喜欢这个东西?” 君玉伸出手接过那是几枚沙地上寻来的沙果。这种生长在大漠里的野果只有一丝茎露在地面上即使经验丰富的向导也难以现也不知他的眼睛怎么那么尖竟然寻了好几枚来。 她拿着那几枚小小的果子侧脸望着身边的人。这些天来她听得最多的就是“你饿了么”“你渴了么”这两句话。不知为什么这最最简单最最琐碎的两句话听在耳里却变得异常的美妙动人。 那人见她脸上那样安然的神情自己也觉得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宁。 君玉想起那阵远远传来的隐隐的马蹄声问道:“那些人是赤金族的追兵么?” “嗯都被我打了。你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担心。” 满天的星光洒在银白的沙地上。 君玉的眼睛上敷着薄薄的一层草药。自离开小湖后那人便准备了足量的草药每天晚上给她敷上从无间断。 那种草药有着淡淡的青涩的味道敷在眼睛上十分清凉。君玉闭着眼睛坐了好一会儿忽然轻叹了一声。 那人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听她叹息柔声道:“你怎么啦?” “我的眼睛要是好不了怎么办呢?” “会好的只要有那几味药材就会治好的。” “要是先生没有找到那些药材或者万一找到了也治不好……” “若先生没找到我会自己去找若找到了也没有用……”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平静地道:“我就分一只眼睛给你!” 与卿再世相逢日 君玉没有开口躺在沙地上闭着眼睛狡黠地偷偷笑了一下。她虽然担心自己的眼睛却更相信弄影先生的医术更何况这同样精通医术的“陌生人”也一再说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她却要一再出言试探正是因为这“陌生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明言自己就是拓桑。虽然有雷雨之夜的失态可是自上路后他又开始和自己保持着小小的距离。她心里已经完全肯定了他的身份但终究因为看不见他又沉默不答便总是有些忐忑。 如今听得那句“若先生没找到我会自己去找若找到了也没有用我就分一只眼睛给你”----若不是拓桑哪个“陌生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尽管他一再辛辛苦苦地保持沉默可是他终究还是那般单纯得有点傻傻呆呆的性格自己轻轻试探一下就不由自主地露了口风。 那人见她偷偷地笑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他极少见到她这般孩子样狡黠而又甜蜜的神情心里一阵激荡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摸摸她慧黠的脸庞却终于还是缩了回来好一会儿才柔声道:“你放心吧我们很快就要到那个地方了你的眼睛会治好的。” 君玉微笑道:“嗯我知道。其实我并没有很担心。” 当太阳又一次西斜的时候那个约定的边陲小镇已经远远在望了。 那人直直地看着前方那种希望这路永远也走不完的心理就更强烈了。然而无论多么长的路总有走完的时候。夜幕降临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小镇上。 这边境上的小镇是名副其实的“小”有且只有一条短短的小街街道两旁稀稀拉拉地有几家极其简陋的店铺。 两人在一家十分简陋的客栈停下这也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那人领了她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君玉忽然察觉到他要离开不禁立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惶然低声道:“拓桑不要走!” 那人用力握着她的手好一会儿才轻轻放开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用一块软软的帕子擦了擦她额上的一滴汗珠然后将帕子塞在她手里柔声道:“你放心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他看君玉沉默不语又低声道“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君玉听得他那肯定的语气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见君玉微笑了才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君玉握着那东西似乎是一块软滑的丝帕模样。她侧耳倾听时那人的脚步早已远去了。 掌灯十分懒洋洋的店小二才来掺了茶水君玉喝了口水四处听听依旧完全没有那人的气息他显然还没有回来。 她心里十分慌乱正要开口问店小二一个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声音也失去了那份惯有的冷静:“君玉你终于来了……你?你的眼睛怎么啦?” “先生!”君玉听着这熟悉之极的声音惊喜地想站起来弄影先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动坐着说话。” 可是君玉还是站了起来徒劳无功地向门口四面张望:“先生你看见拓桑了吗?是拓桑带你来的吧?” 弄影先生十分惊异地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道:“君玉你怎么啦?这些日子到底生什么事情了?” “先生那找您来的人呢?他在哪里?他就是拓桑啊!就是拓桑带我来这里的……” 弄影先生听着她几乎是语无伦次的话语摇摇头道:“我在这店里等你两天了老等不到你正准备明天就要上路找你的。午后我出去打探了一下情况刚才是这店里的一个伙计到外面找我说有一个人在店里等我我猜是你到了立刻就赶了回来……” “那个伙计哪?一定是拓桑叫他来找您的一定是!” 弄影先生听得君玉这般言之凿凿也不由得四处看了看这时那个伙计正好走了过来弄影先生立马叫住了他:“刚刚和这位公子一起来的那位客人呢?” “他吩咐我来找你后就走了走时只叫我们照看好这位公子。” 君玉颓然地坐了下去喃喃道:“拓桑走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肯和我相认!” 弄影先生看她除了双目失明外心智却很正常并不是在胡言乱语心里的疑惑又加深了好几分:“君玉你说什么?到底生什么事情了?拓桑真的还活着?” “对他还活着可是现在却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拓桑去年明明已经在铁马寺的香檀树下火化又怎会活得回来?弄影先生摇摇头叹息一声:“君玉人死不能复生你……” 君玉大声道:“拓桑没有死他还活着!这次正是拓桑救了我这些天明明就是他和我在一起我怎会连这一点都分不清楚?” 弄影先生见她手里拿着一块素洁的丝帕帕子上似乎写着几行字。这帕子崭新完全是女孩子所用之物。这些年来君玉从来没有用过这种东西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拿着了。他心里十分奇怪便道:“君玉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君玉心里一动喜道:“先生这个就是拓桑刚刚离开时候给我的你看看是什么?” 弄影先生接过那丝帕上面的字迹遒媚劲健字里行间充满了缠绵深情之意: 结尽同心缔尽缘 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卿再世相逢日 玉树临风一少年。 君玉听罢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先生您看看可和这上面的笔迹一样?”她摸出怀里的一张纸笺这是那一年的中秋之夜拓桑千里迢迢赶到凤凰寨送她的此后她就一直随身携带着。 弄影先生接过这张保存完好的素洁的纸笺上面的字迹端秀清新绚丽异常;再对比巾帕上的字迹虽然巾帕上的字迹增加了岁月的艰辛所带来的劲健却也完全可以辨认出正是那惊才绝艳的拓桑的手迹! 他心里十分惊异但看着君玉满脸的急切和期待立刻道:“这是拓桑的手迹”。 “先生果真是他真的是他我早知道肯定是他的!他怕我担心所以留下这个给我告诉我他还活着。” 君玉大喜过望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望着窗外似乎拓桑就站在窗外似的。她细细回想着这些天来他那样熟悉的语调、那样刻骨铭心的拥抱那样贴着脸庞的习惯性的动作----这些都是拓桑独有的原来这些真的并不是幻觉! 弄影先生细细地看她的满面欣喜现她无论精神状态还是外表都显得十分健康完全没有双眼初盲者那样的绝望和消沉。就连她身上的衣服都是那么簇新洁净而颜色正是她习惯的淡蓝色。很显然这些天来那个救了她的人不仅对她照顾得细微周到更给了她心理上极大的安慰和镇定。如果不是深刻了解她熟悉她爱惜她的人怎会付出这般的体贴温存? 虽然当初他亲自诊断了拓桑的死亡可是如今证据确凿拓桑显然是真的还活着不然他怎会留下那样一块亲笔题写的帕子? 弄影先生这些年不知经历过多少稀奇古怪之事但是也不敢轻易相信真有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何况他并没有亲眼见到拓桑心里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对劲。至于到底哪里不对劲却一点都说不上来。 与卿再世相逢日(2) 他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见到君玉脸上那种久违的兴高采烈和生气勃勃为她高兴之余又有点担心不禁问道:“君玉那个人承认他是拓桑了么?” 君玉想了想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些天的相处拓桑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是也绝没有否认。而且他那样的拥抱那种两个人之间独特的感受又怎会是其他人?何况他留下的这块帕子不正是承认了么? 弄影先生见她如此肯定又道:“你有没有现他有什么不同之处?” “他的声音不同了手也不同了可是我仍然能完全肯定那是拓桑……”君玉微笑道“也许他是受了很多苦的缘故吧。” 弄影先生摇摇头万一要是一场空欢喜今后对她的打击岂不是更大? 君玉听得他沉默不语急忙道:“先生你是在怀疑他的身份么?” 弄影先生见她情绪激动苦笑了一下:“君玉坐下吧我们总要先治好你的眼睛我已经找到那几味药材了来我先看看你的眼睛……” 细看之下他更惊异地现君玉的眼睛早已用过好几味恰当的药材治疗过保护得十分得当现在已经有了隐隐的视线显然是那救了她的人及时诊治的结果。他松了口气也有几分佩服那人的医术道:“那人的医术真不错。君玉服下药后你的眼睛不出七天就会复明的……” “先生拓桑今后一定还会来找我的吧?”君玉紧紧捏着那块帕子依旧是兴高采烈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听见弄影先生在说什么。 弄影先生见她情绪十分激动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眼睛的事情暗叹一声想了想斟酌道:“也许吧!不过无论那救你的人是谁我们都该好好感谢他他不仅救你还将你照顾得如此周到……” “先生我们不用感谢他……”君玉又站了起来对着窗外似乎拓桑就站在窗外一般。她知道他担心自己的眼睛肯定要确定了弄影先生有找到那几味药材才会离开便大声道“拓桑无论为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根本不用感谢他。” “拓桑无论为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根本不用感谢他。”----别人哪怕为她做了丁点小事她都会尽力回报。只有自己无论自己为她做什么她都认为是理所应当的。 无声无息地藏身夜色里的人无声地微笑了一下。她的这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让他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温暖的力量而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自己一直有这种义务和权利让她永远觉得理所应当。 他看看茫茫的黑夜又是自豪又是喜悦忽然觉得这茫茫黑夜变得繁星满天的璀璨哪怕前路荆棘密布也已经毫无畏惧。 “谁在窗外?”一阵细细的风起弄影先生快地奔到窗前外面夜色茫茫早已没有了丝毫人影。 “先生拓桑走了他刚刚才走的!”君玉微笑道神色又有点黯然“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不肯和我相认的。今后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找我。” 弄影先生见那人身法如此之快轻功竟不在自己之下这天下除了拓桑只怕再也没有第三人了。此时他也大半相信了那人是拓桑见君玉刚刚才兴高采烈忽又变得黯然的样子不由得笑道:“如果真是拓桑他怎么会不来找你?他不是留下帕子给你说会和你重逢的么?他一定是还有什么苦衷没有解决。放心吧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你了他也会来找你的。” “嗯”君玉听得弄影先生那种似笑非笑的语气脸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月色已经深去。 君玉给弄影先生详细讲述了自己遇到孙嘉并为他下毒的始末。弄影先生听得暗暗心惊但也确信了那人就是拓桑。除了拓桑还有谁能在千军万马的围追下将君玉安然救走? “朱丞相这个祸害逃到异族还要加害你真是可恶。”弄影先生怒道“我原以为朱渝本性不是大奸大恶没想到居然走了眼。我要再见到这小子一定不会放过他。” 君玉从来没听过弄影先生这样愤怒的语气知道他心疼自己失明加上又不清楚自己和朱渝之间的恩怨情仇是以认定朱渝也参与了迫害自己。 她摇摇头叹道:“朱丞相叛国投敌自然想用最后一张王牌拿下我作为稳定自己地位的筹码。但是朱渝唉我相信他绝不知道此事也绝不会加害我的。先生今后无论什么情况下遇到朱渝都请放他一马。我欠过他今生也无法偿还的情义他对我的好比我对他的好多太多!” 弄影先生清楚朱渝自小和君玉不和又是参与陷害拓桑一事的主力一直认为他是嫉恨君玉之故。如今看来方才明白他和君玉之间这般复杂的纠葛不由得叹道:“朱渝要不是有个那样的父亲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可惜如此人才竟然为真穆帖尔所用也是国家的不幸啊!” “正是若不是朝廷那灭绝人性的株连九族他绝不会走上末路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好一会儿君玉才又道:“先生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孙嘉再不敢回凤凰城了那样凤凰军群龙无会被真穆帖尔所趁。加上朱渝现在军威正盛两相夹击只怕西北战场更会一败涂地。” “我会尽快设法通知卢凌他们先应付君玉你不要太担心。等治好你的眼睛一切都还来得及的。” “如果可能我想先找到孙嘉他并非罪无可恕。何况这样的人才如果损失了一个就真的少了一个太可惜了。” “当前的情况下要找到孙嘉并非易事。” “所以我想的是立刻将自己没死也没有瞎的消息传出去传得越广越好。孙嘉的母亲还在朱丞相手里想来还没有离开西北。他若知道了这个消息心理压力就不会那么大然后我们再设法找到他。我先去西宁府等候消息我估计他不会走远的。” 弄影先生沉思了一下才慢慢道:“君玉如果你再去西宁府不是表明你又重回西北战场了?一旦回去今后要脱身就不容易了。” “朱渝治军亲力亲为已经连下几城。真穆帖尔雄才大略他的两个儿子这两年率铁骑西下拿下了十几个城邦小国而他自己前两年跟我们的几场大战也没受到根本性打击很快已经恢复过来短短时间几乎已在整个北方战线上纵横拉通。” “我在来的路上得到消息真穆贴尔的第四子半月前率八千铁骑在铁汗大败被贬驻守在此的林宝山。林保山率领驻地的3ooo多将士奋战两日终因被围后援不继全军覆没林保山本人也战死殉国。” 将士阵亡原是常事可是君玉想到林宝山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受自己连累被贬又为新来的梅大将军所不容心里不免黯然。 弄影先生道:“拿下铁汗后只怕他们南下完全控制了那片广袤的神秘土地就危险了。” 君玉也知道自拓桑“死后”赤金族扶植的奘汗赤拉汗教肆活动若新的“博克多”人选稍有不慎那片广袤富饶的土地很快会成为真穆帖尔的补给空间从而控制西南长驱直入马踏中原也并非不可能。 君玉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好一会儿才道:“先生我当初记恨拓桑之死擅自挂冠再不肯上战场这也间接害死了出兵铁马寺救我的林宝山。好在拓桑还活着总算苍天有眼。在等到拓桑彻底恢复自由身份之前我希望能在西北战场再尽最后一份微末之力至少要拿下真穆贴尔第四子的头血祭林宝山。不然终生也不会安心的。” 弄影先生点了点头:“等你的眼睛好了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ps1:今日还有更新 ps2:欢迎阅读《魏晋美男狂想曲:乱世太子妃》每天更新1oooo字呵呵欢迎阅读。地址:/sho?b1_id=13o523 驸马的悲哀 天气虽然阴沉沉的四周的热气依旧十分厚重。七八名赤金族士兵正快马加鞭往边境那片大营帐赶去。 作为此次劳师动众追杀“凤城飞帅”的幸存者他们虽然快马加鞭却一个个显得垂头丧气。这次追杀先是折损了朱丞相帐下的几十名好手真穆帖尔为了拿下君玉特意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一队弓箭手没想到这队弓箭手也几近全军覆没。 头皮血肉模糊的郎雄和右手五指齐断的蒙哥赤五天前已经先行返回可是断了一臂的朱刚却不敢先走。他父子在真穆帖尔面前夸下海口如今却以这样的结局返回只怕很难过得了真穆帖尔那一关。 他歪歪斜斜地坐在马背上心里十分惶恐。这次铩羽而归他怕受责罚便等了二哥一起回去他一次次回头看到朱渝那匹汗血宝马不徐不急地走着而朱渝面色十分阴沉。 一声奇怪的声音响起朱刚面色大变低声道:“二哥……” 话音未落一匹剽悍的战骑已经横在前面。 “孙嘉!赶快拿下孙嘉这小子……”朱刚大喊一声身边的几名士兵对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拿下凤凰将军自然是大功一件多少可以将功抵罪。他们看孙嘉双目赤红杀气横生立刻将目光移到了主帅朱渝身上。 孙嘉并不看其他人只盯着朱渝:“交出我老娘来!” 朱渝冷笑一声:“要你老娘的命也可以提‘凤城飞帅’的头来换吧。” 孙嘉怒道:“君玉双眼已瞎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我毒害好友人神共弃如今只求救下我老娘后自尽以报君玉就是了。” “那就等着给你老娘收尸吧。”朱渝笑了起来“不过拿下你这凤凰将军也算小功一件……”话音未落他一剑已向孙嘉攻去。 孙嘉早有准备也正欲和这儿时的同窗拼个你死我活他双掌攻出刚到半路忽见朱渝的长剑变了方向低喝道“孙嘉。” 孙嘉心里一凛几乎是眨眼之间已经有两名赤金族士兵被朱渝一剑穿心。他马上明白过来手起掌落和朱渝配合默契片刻之后还没回过神来的几名士兵已经全部被砍瓜切菜般杀死。 茫茫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三个人和一地的尸体。 朱刚目瞪口呆地伏在马背上浑身如筛糠一般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朱渝盯着朱刚:“孙嘉的老娘关在哪里?” 朱刚看看那七八具横七竖八的尸体颤声道:“在在……在一个隐秘的小帐篷里……” 朱渝冷冷地道:“孙嘉你听到了?你自己去带了你老娘远走高飞。” 孙嘉盯着他半晌才抱拳一揖:“多谢”。 “君玉是你的好友更对你有提拔之恩你下毒时怎么没想到要谢她?” 孙嘉杵在原地无言以答朱渝忽然提起马鞭一马鞭重重地抽在他脸上直抽得他面上鲜血淋漓:“我放你老娘也抽你一鞭了断你和朱家的恩怨。此后再见就是敌人你滚吧。” 孙嘉满脸鲜血火辣辣的惨笑一声:“我还有何面目再见君玉?只求安顿了老母尽力寻找君玉的下落若找不到自杀谢罪就是了。” “你这种伪君子早死早好。”朱渝冷哼一声打马离去。落在后面的朱刚醒悟过来也猛抽了自己的坐骑一鞭追了上去。 朱丞相父子居住的豪华营帐里。 此刻这豪华营帐里虽然灯火通明莺歌燕舞却没有丝毫的喜气。 朱刚哼哼唧唧地倒在厚厚的地毯上愁眉苦脸地望着自己的断臂忽然起蛮来抓了酒杯、匕等杂物向正在歌舞的女子扔去。几个歌妓大惊哭哭啼啼地退了下去。 朱丞相脸色铁青地看着大碗喝酒的朱渝忍了半晌还是没有忍住怒道:“你怎么把孙嘉的老娘放了?你可知道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牌了孙嘉这忘恩负义的小子今后再也不会为我做任何事情了!” 朱渝没有作声依旧一碗一碗地喝着酒。 “即使抓不到君玉能逼孙嘉投降也算大功一件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叫我以后怎么在真穆贴尔面前抬得起头来?” 这次功亏一篑真穆帖尔损兵折将但是他老奸巨猾并不责备反倒好言安慰奖赏了一番幸存归来的人只说“凤城飞帅”虽然逃脱但是让其瞎了双眼也算大功一件毕竟一个瞎子还有何惧? 过了好一会儿朱丞相又低声恨恨道:“还是给君玉逃脱了!这孽种命真是硬!” 朱渝放下酒碗醉眼朦胧地看他一眼笑道:“你疯狂追杀兰茜思那么多年都没有结果为什么老是不死心?如今你又怎能杀得了君玉?你好好呆在这里醇酒美人过一天算一天不好么?为什么偏偏要生出这么多事逞强而为自取其辱?” “兰茜思害死了大哥君玉又砍断了我的手臂爹你一定要为我报这深仇大恨……” “你要再去惹她下次就不是掉一只手臂只怕掉的会是你的狗头了!那么多好手都丧生在她剑下你是领头的罪魁祸有何德何能可以逃出生天?到此时你还不明白她是手下留情?!” 朱刚看着二哥凶狠的眼神不敢接口又躺在地毯上哼哼唧唧起来。 朱丞相怒瞪朱渝一眼又无可奈何过了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你还是回你的驸马帐营好了。这次我夸下海口却没能拿下君玉只怕引起真穆帖尔的猜忌和轻视。当今之计你一定要和公主恩爱和睦公主刁蛮任性我知道你厌恶她可是如今我们寄人篱下处处要看别人眼色行事真穆帖尔心狠手辣你一定要让公主对你死心塌地最好能让她尽快为你生下一男半女真穆帖尔才会真正信任你……” “嘿嘿你放心好了这一生她绝不会为我生下一男半女的……” 朱丞相大惊失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朱渝盯着父亲一字一字道“叛国投敌的滋味并不好受是不是?纵然还有荣华富贵我也不愿落地生根再生下一个孽种延续我叛贼的身份!” “你你……” “我在成亲的当天已经给她服下了一点特殊的药……”朱渝大笑起来却压低了声音“真穆帖尔害瞎了君玉一双眼睛他也永远别想有外孙。我这样做也是公平合理的对不对?不对其实并不公平他家的孽种怎配和‘凤城飞帅’相提并论?哈哈哈……” 朱丞相不知是怕是急全身颤抖朱刚蜷缩在地毯上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朱渝站了起来又看父亲一眼沉声道:“我会努力让你在有生之年保持荣华富贵的日子也会为朱刚谋个前程。可是我希望你对君玉的谋害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如果你真要断绝我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丝希望----我一定会让你断子绝孙的……”他又笑了起来“我杀不了别人难道还杀不了自己么?!” 朱丞相看着他大步走出营帐只觉得背心冷汗淋漓咳嗽一声一口气缓不过来瘫坐在地上。朱刚连忙爬过去扶起了老父用仅有的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胸口他才吐出一口浓痰喘过气来。 灵魂与红花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这小店的屋顶上时弄影先生轻轻解开了蒙在君玉眼睛上的那层草药。 君玉闭着眼睛心情竟有几分紧张。失明也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却像过了许久一般。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睛。面前弄影先生依旧峨冠博带俊逸出尘;窗外一面破旧的酒旗迎风招展。 面前的人昏黄的酒旗一地的沙尘从来不曾觉得万物这般妩媚多姿。 弄影先生微笑着看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重新焕出璀璨夺目的熠熠光辉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书院里见到君玉的情景。 那时他刚刚经历了挚友和亲族中七八百人被杀被流放却救之不得的痛苦就连心仪的女子也嫁了别人。自己虽然因故侥幸被“赦免”却已经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绝望只得辞官归隐。那天他赶了夜路来书院拜访祝先生。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春天的早晨他带着满面的失意和绝望走在书院的广场上。他看到一个孩子正在一棵大树下认真练剑虽然是那么阴沉的天气可是她专注的脸庞却似被渡上了一层奇异的光环。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那孩子收了剑看着这个陌生人满面的哀戚和绝望微笑道:“您可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 明明是阴天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眼前、心底、触目所及之处无不霞光万道有一些无声的美好的希望在心底复活。面前的人似乎并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朵洁净的云或者掌管百花和希望的神。 当知道这孩子是个孤儿的那一刻他下定决心自己已经无牵无碍就一定要竭尽所能保护这样的美好。于是他由原本的慕名拜访祝先生到留下做了书院的先生。再然后他看着那个男装的小姑娘为了不连累祝先生毅然决然地在深夜离开书院踏上了自己的漫漫人生路于是他也从书院不辞而别一路保护她为她提供遮风挡雨之地看着她长成参天大树。 君玉看着他喜悦而沉思的神情自己心里也同样的充满喜悦和感激之情。她深深地一揖到地。弄影先生也不扶她待她自己起身才微笑道:“君玉你的眼睛总算好了。” “以前我还不觉得眼睛有那么重要的功效直到失明后我才现如果今生再也看不到先生那真是可怕的事情。”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你遇到危险怎会知道拓桑还活着?” 心里像开了一朵花一般的喜悦君玉嘻嘻笑道:“是啊。” 铁马寺的上空回荡着炎热的气息这里距离西宁府已经不到3o里了。 君玉的眼睛复明已经快二十天了。弄影先生已经先赶回凤凰城了这些日子里她并没有急于去西宁府而是利用了各种手段在边境四周散布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想寻找孙嘉的下落或者让孙嘉来找自己。 可是孙嘉依旧没有丝毫音讯她只好先往西宁府而来。 马热得吐着舌头这马是逃亡的时候拓桑寻来的估计是从落单的赤金族士兵手里夺来的。这马虽然也十分强健可是比起被赤金族杀手毒杀了的“小帅”还是差了一截。 君玉想起“小帅”不由得惋惜又伤感她在铁马寺门口停了一会儿又上了马轻轻挥鞭准备离开。 “君元帅……” 一个声音响在身后。君玉勒马回头竟然是圣宫戒律僧官夏奥。 夏奥依旧拖了长长的铁棒身上的袍子却十分破旧看样子竟然似已经流浪了许久。 自拓桑“死”后君玉再也没有用心关注过他们教中的事务不仅是天遥地远音讯阻隔更怕触景伤情担心拓桑会“转世”所以一直如鸵鸟般不闻不问。 夏奥的声音十分惊喜:“君元帅果真是你!” 君玉下马:“大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奥的双眼流露出愤怒的火焰:“此事说来话长自我‘博克多’圆寂后教中的野心家和赤拉汗教植自己的党羽残酷打击异己。他们不知到哪里找了个傀儡冒充‘博克多’小僧和赤巴总管、铁马寺大住持等都不服无奈势单力薄如今一个个被逼得流亡在外……” 君玉有点意外:“他们这么快就找到‘博克多’的人选了?” “那是野心家操纵的一个傀儡由于我教上下都不承认所以他还没能够正式成为‘博克多’。如今之计我们只好尽力找到‘博克多’的转世绝不能让野心家的阴谋得逞……” 君玉没有开口隐隐明白拓桑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了。没想到他都死过一回了还是不能彻底摆脱自己身上的枷锁。这些日子以来夏奥他们竟然一直在苦苦寻他!她暗自叹息一声像拓桑这样的人连死后的灵魂都是属于教中的。可是这些估计还不是他不敢露面的全部原因。在新的“博克多”确定之前他的音讯稍有走漏就会掀起腥风血雨。而暗中扶植傀儡的野心家只怕更会加快行动。 “君元帅有一事相求……” “请讲!” 夏奥顿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半晌才道:“能不能把你的那朵花儿给我看看?” 君玉一下明白他口里的花儿指的是什么心里也隐隐猜得一些古怪只淡淡道:“那花儿有什么奇怪之处?” 夏奥道:“我们追查了许久前段时间现铁马寺有‘博克多’灵魂的气息如果那花儿还在的话方圆几百里内我们都可以感应到‘博克多’的气息……可是大约一个半月之前这种气息竟然完全消失了。” 那花儿正是一个半月前枯萎的。君玉心里一动:“如果枯萎了呢?” 夏奥大惊失色:“那花儿枯萎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夏奥眼神一黯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花儿最少三年后才会枯萎的。如果枯萎了的话就失去线索了……” “那花儿和‘博克多’的灵魂有什么关系?” “我们查了‘智慧殿’的一些古老资料说‘博克多’圆寂后生前的灵慧可能会积聚起来化成花儿。可是从我教中的历史来看只有这一位‘博克多’的灵慧化成了花儿证明他佛法深厚因此我们更要找到他好好传承我教博大精深的佛法。” 原来这花儿为“博克多”灵慧所化自然和‘博克多’之间有一种特殊的相通哪怕千里之外也会知道对方在哪里。 君玉寻思自己在拓桑的“周年忌日”那天赶到铁马寺当晚半梦半醒之间曾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氛围想来正是拓桑在附近的缘故。后来的几天拓桑估计正是从这花儿的气息知道自己有难才及时赶来救了自己的。 灵魂与红花(2) 可是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呢?他又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他如今在哪里?还有什么不得不遵守的承诺?到底要何时才能真正以毫无包袱的全新身份回到自己身边?种种疑问在君玉的脑海里飞转过。 “这花儿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枯萎?” “通常情况下‘博克多’转世后就会枯萎。一旦枯萎就毫无用处了。” “博克多一般要多久才能转世?” “一般要三年以后。” 拓桑根本没死自然谈不上什么“转世”君玉心念一转:“花儿早就枯萎岂不证明这任‘博克多’已经不能转世了?” “‘博克多’怎会不转世?”夏奥瞪着她似乎觉得她的话不可思议“这花儿枯萎说不定‘博克多’提早转世了也是有可能的。但愿佛祖保佑我‘博克多’早日转世……”他忽然面露喜色“我得赶紧按照指示去找找。” 君玉也闭了眼睛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虔敬地祷告佛祖:“感谢佛祖宽厚仁慈他已经是个凡人了再也不会转世了。” 她摸出花儿虔敬地递了过去:“这花儿是贵教之物原本早该归还贵教等到今日枯萎真是抱歉。” 夏奥接过那朵千真万确已经枯萎的花儿叹道:“现在这花于我教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唉莫非阖该我教中会有此大难?躲也躲不过?!要不这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君玉坚决地摇摇头她知道交出这枯萎的花儿后拓桑生前的佛法灵慧就已经全部交出去了也算彻底和教中的一切人物事务做了个了断。她暗暗祈祷从今往后拓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就好哪怕他武功全失灵慧全消就如市井的凡夫俗子就好了。 夏奥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博克多”死后他们知道了君玉的身份但是众人都清楚二人之间玉洁冰清绝无什么苟且暧昧因为“博克多”的灵慧化成一朵花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也为“博克多”在“戒律堂”的那次审判彻底做了个了断只是屈死了那个叫做“央金”的女孩子。 但是“博克多”毕竟和君玉感情深厚出常人他惊喜地盯着君玉:“花儿一直在你身上你有没有感觉到过‘博克多’的气息?” “请原谅我不是教徒不能理解转世这种奇事!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他的任何气息。”君玉摇摇头第一次现说谎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夏奥十分失望地自言自语了几句拖了铁棒茫然地走了。 君玉看着他走远心里微微有些歉意和愧疚她在西北军中时曾得夏奥援手又和几个目前正在流亡的大住持交情不错此刻见他们辛辛苦苦地踏上一条永无结果的寻访之路只为了解除教中大难和永远的信仰。可是自己明明知情却绝不会也绝不敢告诉他们真相。心里的愧疚之意越来越深她寻思今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为他们尽一份力权作补偿和酬谢。她忽然想到拓桑苦苦隐瞒身份是否也是为了在暗中做一番努力呢? 金殿上。 孟元敬拿着刚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军情匆匆觐见。 皇帝看了公文不禁大喜过望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君玉竟然自己回到西北军中了?” 孟元惊实事求是地道:“信上只说道上广泛散播消息称‘凤城飞帅’已经回到西北了并未提到她回西北军营的事情。” 皇帝沉思了一下:“这个君玉真是处处出人意料。朕派人三请四请她却坚决挂冠。如今西北军连败之时她居然主动悄悄跑去西北。” “禀皇上君玉即使到了西北军中但是军中尚有梅大将军只怕君玉处处掣肘无法施展。” 梅大将军两个月前亲率大军在黄风山和朱渝一场大战结果所率的五万人马折损三万多大败而归。梅大将军从军二十几年虽然不是战功赫赫却也经验丰富总的来说打的胜仗比败仗多但是自入主西北军中后每次遭遇朱渝所领之兵无不大败。 皇帝点了点头:“梅将军年老力衰连续战败已不适合西北战场立刻下令将他调回京中。如今整个北方军情紧急北十三省兵马全交由君玉统领这是调兵的虎符。孟大人这次你亲自微服前去宣旨就说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朕也绝不会再加以追究只希望她竭忠尽力保我北方边境安宁。” 孟元敬迟疑道:“那监军?”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孟大人你真不愧是君玉的好朋友处处替她想得这般周到。监军嘛还是留在那里当个摆设好了你也清楚君玉几曾把他放在眼里了?放心他干扰不到君玉的。” “臣先替君玉谢恩。” 待孟元敬告退皇帝看了看御前带刀侍卫汪均汪均也是满脸喜色。 皇帝叹道:“汪均你最知我心意。如今文官贪钱武将骄横那些战功赫赫拥兵自重的稍有不慎兵变逼主也是常事。但是君玉不同如果她真是个女孩子相比之下总没有那群悍将封妻荫子的无尽的野心和权欲。她怕被揭穿身份其实不知朕有时虽然很想揭穿她的身份有时又很怕揭穿她的身份尤其是西北战场连败之际。毕竟满朝文武她是朕最放心的一个人。” 汪均立刻道:“正是如此君公子品行高洁从无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野心和狠毒生平运筹帷幄凭的全是真本事她是臣最佩服之人。有她在军中皇上绝对可以放心。” 孟元敬来到和石岚妮姐妹的约定之地。 多日不见石岚妮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轻松和喜色因为她的妹妹石虹妮已经怀孕姐妹俩在宫中的圣宠一时无俩。 石虹妮低声道:“哥听说梅妃的父亲连吃败仗要返回京中了?” “是啊。” 石岚妮冷笑声音十分微小:“也幸得母亲妙计让梅妃流产失宠若是她生下皇子只怕梅大将军再多打几次败仗皇上也不会把他调回来的。” 孟元敬看了看石虹妮隆起的腹部点了点头:“如今你们姐妹只要按照舅母的安排小心行事在宫中的地位已经无需担忧。” “那谁又被派到了西北军中?” 孟元敬笑了起来:“是你们的一位故人。” “君公子?” 石岚妮姐妹对视一眼大喜过望。 蒙面人 西宁府已经在望。 君玉勒马停了一会儿直到马一声长嘶才往城门而去。 守城的几名老兵揉了揉眼睛其中一名忽然欣喜地大叫一声“君元帅”立刻开了城门。 君玉下马走了进来微笑道:“一切还好么?” 老兵沮丧地摇头但是语调很快又变得欣喜:“最近老吃败仗不过元帅回来就好了。” 君玉看他们衣衫破旧面色也不好这西北苦寒地连续败仗没有嘉奖兵卒的日子难过是可以想象的。 一路上遇见的兵卒无不欣喜行礼。她一一微笑回礼。为怕惊动军中她加快脚步悄然直奔帅营。 门口列队的护卫精兵十分面生是梅大将军留下的余众。众人见一布衣少年快步行来两名士兵立刻上前阻拦:“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帅营?” 君玉行了一礼:“劳烦二位禀报梅大将军就说君玉来访。” “君玉?”“凤城飞帅”虽然大名鼎鼎但是普通士卒却极少知道她的真名如今听得这个陌生的名字二人正要皱眉拒绝但见这布衣之人神情自若不怒自威竟然不敢拒绝立刻道:“梅大将军昨日已经返京了……” 君玉十分意外:“那现在这里是谁主事?” “何人大胆在此喧哗?”监军满面怒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但见得是君玉面色一变立刻道:“君元帅你果真回来了!” 监军因为君玉阻止他坑杀俘虏一事嫉恨暗地里却十分敬怕这威名赫赫的少年。君玉挂冠而去后朝廷一直保留着她的官衔只说她是延长休假。如今梅大将军获密令返京说是君玉即将返回军中因此他并不觉得意外。 “梅大将军何故返回了朝中?” “因为连续战败皇上震怒所以把他调离了。” 她也知道朝廷一直暗中注视着自己的动向想必正是自己在道上放出风声等孙嘉露面的时候朝廷已经得知消息先行调走了梅大将军也算是苦心一片啊。 君玉和监军合作两年他虽满脸戾气但也不失干脆利落而且随时戎装在身并非昏庸之徒;那梅大将军虽未谋面但是也素有威名如今一再败于朱渝之手只怕是朱渝太厉害之故。她心里暗生警惕只怕要扭转连败之局十分棘手。自从在东北和朱渝联手作战过一次之后她从来不敢轻视朱渝之能如今想到竟然终于和如此劲敌对上心里虽然遗憾却也隐隐有些期待最终的一较高下。 监军虽和君玉不合但是连败之下再次见到她也不由得由衷道:“其实很多人都盼望着君元帅回来。” “多谢厚意。”君玉笑道“过去若有得罪之处请多多海涵。” 监军老脸一红慢吞吞地道“这话也是我想对元帅说的。” 正说话间忽然听得一片欣喜之声“君元帅……” 君玉回头只见几人站在阶下正是张原和周以达等旧部满面的惊喜雀跃之意。 当夜君玉立即召集众将商议军情军中将士无不群情振奋。 议事结束已是二更十分。 君玉留下了张原道:“林将军可有什么生前未了之事?” 张原摇摇头:“战败被贬后林将军心情非常苦闷常常借酒浇愁。又因为受朱丞相所累他在京城的家眷无不诚惶诚恐。好在他是战死沙场总算解除了他的妻儿被抄家灭族之祸。不过他因为战败妻儿老母也没得到什么抚恤。” 林宝山出自寒门后来因军功和朱丞相之故提升上有高堂还有尚未成年的一儿一女如今大厦已倾想必家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君玉心下黯然寻思着总要尽快托人好好照顾一下他的家人也让他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一点。 第二天黄昏十分。 君玉刚回到自己的营帐忽听得敲门声立刻道:“请进。” 进来的是张原。君玉笑道:“张原有什么事情?” “我今天出巡时见到孙嘉说想见您托我带个口讯。我叫他到城中来他又不肯真是古怪。看他的样子心事重重的。” “他在哪里?” “在城外十里处。” 夕阳已经全部落下山去。初秋的夜风已经有了几分凉意。 君玉看看前面那个心事重重的背影微笑道:“孙嘉你好。” 孙嘉蓦然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救出老娘后他听得道上传言“凤城飞帅”已经完好无损地回到了西北军中也无暇辨别真假立刻赶到这里。可是他却没有勇气生怕这是一个假消息又怕君玉即使还活着眼睛也是瞎的。他昼夜潜伏在西宁府外直到见到出来巡逻的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原才打听到了准确情况。 此时见到君玉微笑的模样晶灿有神的双目孙嘉又是欣喜又是羞愧“君玉你真的还活着你的眼睛……” “我还活着眼睛也没有问题。弄影先生已经给我医好了。” 孙嘉松了口气喃喃连声道:“君玉对不起。对不起。也感谢先生幸好有先生不然我终生都没有赎罪的机会了。” “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你的母亲呢?救出来没有?” 孙嘉见她最先问的是自己的母亲更加无地自容低声道:“幸得朱渝援手我老母已经救出。” “朱渝么?”君玉心里忽然觉得有点酸楚好一会儿才道“他还好吧?” 孙嘉想起他杀赤金族士兵灭口时的出手和果决叹道:“朱渝真是个人才看样子他也并不甘愿事敌。只可惜他有个那样的父亲害了他一生。” 君玉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我迟早要和他在战场上一较高下到时就听天由命吧。只是‘凤凰军’就要拜托你了。” 孙嘉低头道:“我还有何面目回凤凰城?这次来向你谢罪之后就打算带了老母隐姓埋名过日子。”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孙嘉又何必耿耿于怀?如果你就此遁去就正中真穆帖尔下怀不费一兵一卒就赶跑了我‘凤凰军’的将军?岂不让朱丞相立了大功?” 孙嘉原本负疚在心听得君玉如此轻描淡写显然是为自己开脱之意更加面红耳赤迟疑道:“可是君玉……” “有什么可是的?大漠之事此后你切记只字不提。所参与之敌人也几乎死尽就当一场噩梦无需理会。我估计真穆贴尔一定会大肆宣扬此事以化解动摇我们的军心若有什么风声传出我好端端地站出来他的离间毒计自然不攻而破。他想兵不刃血就毁我大将就让他做梦去好了。” 孙嘉虽听君玉说得在理可是一时之间怎能过得了良心一关依旧面有难色。 君玉道:“当前你的要务是立刻赶回凤凰城统领凤凰军。也许不久之后我们将和朱渝有一场大战。需要精诚配合。” 孙嘉看着她这时的君玉就不是以同窗好友的身份在说话了轻描淡写之间她又变成了那个指挥若定、令出如山的统帅。孙嘉只觉得心里热血沸腾哪怕今后肝脑涂地也是心甘情愿可是他终究是一粗豪汉子深深的感激哪里说得出一个字?只是习惯性地领命道:“是。” 君玉微笑起来:“我总算放下一桩心事了。孙嘉先生已经赶回凤凰城了你要快快回去别让他忧心。” “好的我马上赶回去。” 他看着君玉道:“你要多保重。” “你也要多保重。” 孙嘉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远方。君玉转身往西宁府方向赶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一阵衣魅的风声。 君玉低喝一声:“是谁?” 一轮弯月已经升起照得地上惨白惨白的。一个黑影一闪似乎是故意让她现似的。她加快脚步那黑影也加快了脚步。追出十几里地前面是一片山谷山谷里有一片极小的树林。说是树林其实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十棵树木只是在这西北地方也勉强算得上是“林”了。那黑影在一棵最大的树下停了下来。 君玉上前几步那人忽然回过头来揭开蒙面双眼在夜色中如两小簇燃烧的火焰。 朱公子儿时的梦想 君玉失声低呼:“朱渝怎么是你?” “我总要来看看你是否真的安然无恙!”朱渝看到她墨玉般华彩流动的双眸声音微颤“你的眼睛好了?” 君玉低声道:“你竟敢孤身潜伏到西北大营若被抓住哪里还有性命?赶快走吧。” “嘿君玉也会担心我的生死?何不将我抓了也算大功一件。” “朱渝你若真是我的敌人我也只会和你在战场上一较高下。” “你看你还是这样!所以光明磊落的‘凤城飞帅’才会蠢得被所谓的‘朋友’毒瞎了眼睛。” “可是我的眼睛这不好了么?” 朱渝已经悄悄在西北大营附近潜伏了三天直到君玉出城会孙嘉才终于见到她。他本还想说几句讥讽的话可是看她安然无恙心中不由得充满喜悦讥讽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是在大树边坐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是谁治好了你的眼睛?” 君玉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微笑道:“是先生。先生以为是你害了我说下次见到你一定要用戒尺狠狠打你的手心。” 朱渝听她语气轻松自己心里也如卸下了一块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怔怔地看她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低声道:“有一次我和孟元敬、秦小楼、孙嘉他们打架被弄影先生现我自认相府公子先生们是不敢打我的。谁知道弄影先生根本不管这些每个人都挨了重重的五下戒尺。此后我每次见到弄影先生都是胆战心惊的。” 君玉忍不住道:“你小时候真是可恶跟班又多常常生事。那天你们混战你的帮手多元敬和小楼被你们打得头破血流。我在藏书楼给师娘抄写拳经出来后正看到你飞起一脚去踢元敬。我很生气就远远地扔了一块小石头打中了你的腿。结果被先生现了。先生悄悄对我说‘那小子老欺负你你打他一下也是应该的’。然后先生就来抓住了你们大声训斥你们。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你们轮流挨打。当看到你敢怒不敢言嚣张劲头全消的样子那时我真是开心极了呵呵。” “原来那天暗算我的是你!哈看来你小时候并不是什么谦谦君子。” “那时要是君子岂不被你欺负死?” “可是我每次跟你作对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因为有先生护着我元敬也常常帮我的忙。而且单打独斗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吹吧我哪里不是你对手了?我大你两岁那时让着你呢。” 君玉见他微笑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平和温柔的笑意。这样的朱渝竟然给人一种全新的感觉。她不由得笑道:“朱渝你要是常常这个样子就好了。” 朱渝心里暗叹一声:“如果能在你身边我一辈子都可以是这个样子。” 这话几番想冲口而出可是那无非也是最后的疯狂而已说也无益。朱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君玉见他不语眨了眨眼睛笑道:“后来我还现你每次和我打架时从来不像和元敬他们打架一般狠狠地动手最多推我一下或者割断几根头就跑了。可是元敬他们就惨了经常是鼻青脸肿的。当然你有时也是鼻青脸肿的。有好几次我落单时你身边带着很多人也只是嘲笑几句并不和我动手。所以有几次你落单时我也没有打你尽管那时我非常想痛打你一顿出出气。” 朱渝凝视着她儿时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底胸口也涌起一丝淡淡的甜蜜之意半晌才低声道:“我怎会狠狠地打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狠狠地打你。” “我向来不喜欢嚣张的人那时你正好就是我不喜欢的典型。呵呵。” “你不嚣张但你骄傲。你跟神仙似的样样都是第一师娘、先生偏爱很多同学崇拜。我看你跟孟元敬那么要好却话也不愿跟我多说一句我就特别恨孟元敬常常想痛打他。” “彼此彼此你身边也随时前呼后拥常常生事。” “如果我不来招惹你你是不会理睬我的。而且我的前呼后拥和你的受欢迎是不同的。那些跟班都是因为我的身份的缘故而你却是因为你自己优秀。我很不服气就常常想找你麻烦……”朱渝盯着地上的一粒碎石“有一次我试剑划破了你的蓝色的袍子你特别生气。我看你常常穿那件旧衣裳以为你只有这一件衣裳。那天晚上我心里很不安就想第二天送你一件新的……” “我记得这事呢。你那时是这样‘送’的‘呔小穷鬼赏赐你一件新衣裳你那乞丐装早该扔了。快谢本公子吧。’” 朱渝见她的语调那般惟妙惟肖哈哈大笑起来:“你还记恨呢。” 君玉笑道“我当时十分愤怒狠狠打了你一拳你居然没有还手。我和元敬都觉得很奇怪。” “我当时见你那么愤怒又伤心根本就没有想到还手。我害怕你是伤心自己以后没有衣裳穿了。” “我当然并不是只有这一件旧衣裳。我母亲身体不好她怕自己去后我无依无靠所以生前给我准备了不少衣服银两足够我俭省过到成年。我来书院后师娘又给我准备了齐全的衣服。而先生来后更是给我换了全套上佳的文具纸笔根本不比你这相府公子用的差。我不过没你那么招摇而已才不是你认为的那么穷呢。我之所以常常穿那件旧的蓝色袍子是因为这袍子是我母亲临终前给我缝的。那时小思念母亲穿了这衣服就好像母亲在身边似的。后来师娘和先生都以为我爱好蓝色给我准备的衣服多是蓝色的。其实我对什么颜色并不在乎只是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而已。” “如果知道是你母亲的遗物我绝不会那么做的。唉。” “那时都是小孩子谁想得了那么多?” “那次考较大会后是我主动要离开书院的。我父亲担心我的安危我若留下他就不会放过你。也不知为什么那时我虽然很恨你打败我可是我更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天晚上我偷偷听得祝先生和我父亲密谈所以我想我走好了你就可以留在千思书院。”朱渝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我十六岁那年自以为武功已经大有所成就独上千思书院。我满以为一来就可以看到你。谁知道你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他十六岁那年踌躇满志地独上千思书院带着满心的期望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想和这儿时的对手一比高下还是急切地想见见那神仙一般的少年。一路上脑海里想象的是“他”此刻的模样他甚至千回百转着见了“他”时第一句话究竟该说什么是讥讽?是嘲笑?还是简单的一句“你好”? 朱公子儿时的梦想(2) 可是他到了那里才现那神仙样的少年早已音讯全无。很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那时“他”已经到了北方边境开始崭露头角了。 那时他还只是个在万千宠爱下骄傲孤高的少年人生也还没有任何的污点所有的一切如盛世的华章流光溢彩。许多年后他曾无数次地幻想:如果十六岁那一年见到了君玉是不是以后的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你想来找我较量可是错过了机会?呵呵……”君玉想起成年后第一次见面被他打伤的情景笑道“难怪几年后再见面你立刻就动起手来。想来那次我倒真输了你一招。” “可是我宁愿没有赢过那一招。”朱渝低下头“我小时候常常欺负你长大后一见面就打得你口吐鲜血你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然后两人的每一次见面、相逢都是无尽的争执和嘲讽以及自己做下的种种的错事。纵使曾经有一丝缘分在眼前晃过也早已被自己耗费得点滴不剩。 君玉看他那样悔恨的神情笑道“当时是朱刚偷袭的你并不想打伤我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可是如果我不和你较量朱刚怎偷袭得了你?” “武者之间的较量是平常之事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朱渝凄然道:“武者之间的较量?拓桑会这般和你较量么!” 君玉闭了嘴巴。拓桑就连玩雪仗都怕打疼了自己又怎会和自己较量?拓桑永远也不会和自己较量!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我们不是那么早分离如果我们可以一同在书院长大如果我不是那么坏……” 如果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啊? 君玉看着他无言以答;朱渝盯着她心内成灰。 惨淡的月光照在两人脸上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朱渝转开目光淡淡地道:“我见过拓桑了。” 君玉喜道:“什么时候?” “我带兵搜捕你的时候。” 君玉记起那个日子正是二人在那山谷里听得马蹄声拓桑只身离开半天回来告诉自己已经打了那群追兵的时候。 君玉微笑了起来:“我的眼睛瞎了在大漠里迷路以为再也逃不出去了。这时拓桑出现了。原来他真的还活着!可惜他照顾我那么多天我都不能看到他唉现在他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朱渝看她说起拓桑时那样微笑的神情那种从心底流露的幸福喜悦、充满希望和期待之意可见她自知道拓桑复活后就一直保持了这样振奋的心态。这样的神情完全不是在草原遇见自己时刻的绝望与憔悴;这样的神情淡化了“凤城飞帅”的威名带给她的英武坚毅的一面。淡淡月光下她全然的柔情似水容色照人。 朱渝想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可是目光却像沾了磁石用尽力气也挪不开分毫。像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在一刀一刀地凌迟那早已死过去的心直到完全麻木直到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拓桑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警告我。” “哦?” “他警告我要我死心塌地做自己的驸马若再敢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休怪他不客气。” 一句十分简单的话说出口才现全身的力气都似乎已经耗尽那原本已经如腐木一般的心一刀刀慢慢割下去竟然还会感觉到隐隐的痛。 君玉别过头不敢看他那样绝望的眼神许久才道:“朱渝你不要以我为念永远也不要以我为念。” 朱渝听得她语音哽咽猛地伸手抓住了那双冰凉的手。 四只手都是冰凉的跟心一样。 明明就近在身畔触手已及;可偏偏心已冰冷再见无期。 朱渝猛地松开站起身踉跄走出几步又停下:“君玉以后战场相见我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我也是我也绝不会留情的。朱渝你一向不是我的对手战场上也是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准备。” “好这才是‘凤城飞帅’的本色。我一定会精心准备的!”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经在几丈开外了。 君玉呆在原地露水湿了头也不知道眼前金星乱冒尽是朱渝的影子朱渝在青海湖边碎玉的样子朱渝在雪崩前的那声惨呼朱渝在寒景园的自残…… 许久君玉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那样惨淡的月色“你又何必以我为念?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敌对而绝非相爱!” …………………………………………………………………………………… 一朵淡淡的云彩飘过来轻轻遮住了那轮惨淡的月色。 君玉慢慢站了起来怅然地看了看西宁府的方向然后大步往西宁府而去。 走出好远忽然感觉到一丝奇异的氛围。她回头此时月色当头孤零零的几棵树显示并无藏人的功能。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更加怅然转过身拔足飞奔起来。 那几棵树的后面还有几棵树。一个黑影贴在最高的一棵树梢上像一只巨大的蝙蝠。他听见她叹息看着她怅然。此刻他见她的影子走得一点也不见了才无声地跃下树来。 “‘博克多’你现在总可以放心离开了吧!” 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出现在背后正是那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和尚。 他沉默了一下:“对不起。我再也不是‘博克多’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拓桑。” 老和尚平静地道:“如果你不是提早出关你已经是我教中最伟大的一位‘博克多’了。可惜今后你绝无可能再练就完整的‘定心术’。只差一步便功亏一篑。千百年来教中一直没有任何人练成只有你练到第六级原本再坚持最后两个时辰就可以修到第七级达成正果!如果练成就可以造福教众解我教众轮回之苦……” “这也证明我灵慧不够不足以弘扬我教啊唉!”拓桑叹息一声“我一感觉到那花儿的气息知道她有难不知为什么‘定心术’忽然完全失去了效力不由自主就冲了出去。” 成魔还是成佛 “花儿有难?”老和尚讶然道“花儿?” “花儿已经枯萎了。在我救下她的当天晚上就枯萎了。” “难怪这些日子我会失去你的方向。修炼‘定心术’到第三级时就是天崩地裂于眼前也会无知无觉。到第四级时就算烈火焚身也若等闲。你已经练到第六级了居然还会生出心魔执念真不知是天意还是魔障!” “她有难时你出现也就罢了为什么救下她后不立刻离开?你怎能在这样的时刻曝露身份?” “她失明了眼睛受伤很严重如果不及时控制恶化只怕今后再有良药也难以复明。那种情况下我绝不能离开她。”那时她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拓桑想起她在雷雨之夜那样令人痛彻心扉的失声痛哭“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了。所以我没有再掩饰自己的身份。” “现在她的眼睛已经痊愈你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我在赶来和你汇合的路上见到孙嘉后来又见到朱渝。”她的眼睛就是朱丞相逼迫孙嘉毒瞎的。他无意中看见这二人各自鬼鬼祟祟地潜伏在西宁府附近怎放心得下? 那苍老的声音长叹一声:“朱、孙二人皆不是她对手何况这又是西北军大营她帐下雄兵十万谁能动得了她分毫?你明知如此却依旧执迷不悟所谓的关心则乱你竟然完全失去了判断!” 拓桑默然地看看地上惨白的沙子没有做声。 “我早知道你迷恋她可是我见你二人乎情止乎礼她本人更是端言慎行品质高洁想阻止都根本无从阻止只好当你们是朋友之交好了。千百年来教中又只有你一个人的灵慧化成了佛花。我们都欣喜于你的佛法深厚满心期望再辅之以‘定心术’后你一定会涅磐重生彻底抛却所有前尘旧事振兴我教成为我教最伟大的一位‘博克多’。” “对不起我辜负了教众的期望。”拓桑低声道“在前十一个月里我修炼得十分顺利毫无障碍那是一种真正的心无旁骛。第十一个月刚结束时我已经修到第六级。最后一个月我的修炼加快了原本估计第七天就会到第七级可是就在第七天早上我忽然强烈地感到她会来看我。越到最后这种感觉越是强烈几乎已经完全将修炼压下去了我很想见她一定要见她我突然不想修炼了。但是我还是克制了心里的冲动到半月时终于压下了所有的心魔渐入佳境。” 然后又经历了平稳的十几天可是就在他修炼的最后一晚他闻到花儿那样危急的气息于是所有一切功败垂成。 那苍老的声音无限失望:“天意啊如果没有她那场劫难你一定已经成功了。” 拓桑听着那失望的声音看着那失望的眼神缓缓道:“没有她那场劫难我也不会成功的。因为就在修炼的最后一晚我忽然想到一旦成功我就永远是‘博克多’了那就是真正的和她永别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立刻扩散到了灵魂的每一个角落。他在修炼的最后关头忽然眼冒金星挥汗如雨四肢百骸如有千百条毒蜈蚣在细细的噬咬无数的妖魔鬼怪在肆意横蹿磔磔怪笑着将血淋淋的心掏了出来满世界乱扔……他跃了起来和那些妖魔鬼怪大战双手一掌一掌打在厚厚的石壁上震得石屑纷纷嵌入手心也没有丝毫感觉。他大声呐喊、驱赶直吼得声嘶力竭再也不出任何声音来而那群妖魔依旧在眼前乱舞挥着手似乎在热烈欢迎他的加盟。 苍老的声音大骇:“那时你竟然出现了这种情况?” 他点点头看着自己双手上粗糙不堪蜈蚣一般丑陋的累累伤痕自己也有点后怕:“如果没有她那场劫难我也许真的修炼成功了。可是不是修成了佛而是成了魔!” 过了许久老僧才叹道:“现在想来你的灵慧化成花儿竟然全是因为惦记着她!不然那花儿为何会从火中独独飞到她手中?” 拓桑看了看那茫茫的夜空“也许那并不是什么佛花。当火焰燃起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她悲痛欲绝的样子自己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不离开她我绝不能离开她。就是这个念头化作了花儿吧。” “唉这花儿在她手里枯萎如今‘定心术’的修炼也因她最终失败。你执着如斯就是佛祖也无可奈何吧。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转世了!” 拓桑看着那张苍老面孔上的从来不曾见过的失望和恐惧之情自己心里也很不安。如果敌对势力知道这任“博克多”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普通人真不知会如何大做文章从根本上动摇所有教众的根基和信仰掀起血雨腥风。他也知道夏奥、赤巴等流亡在外的大和尚们还在苦苦地寻找自己的灵魂的方向如果他们知道了又会如何失望?现在教中大难野心家正在积极扶植傀儡要力挽狂澜真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拓桑仔细想了想又道:“我在修炼‘定心术’的第六级时曾经感觉到一位大住持的灵魂并且和他有过短暂的交流。你们可以去寻找他的转世。” 那位大住持是教中非常重要的一位伟大高僧老僧闻言一喜:“如果能找到他的转世就好了。” 拓桑把自己所感觉到的一些情况十分详细地给他讲了一遍。老僧越听越高兴:“我得赶紧找到夏奥他们。” 如果能找到那位大住持的转世就可以令野心家扶植的傀儡再无容身之地夏奥他们也可以结束流亡的生涯了。 拓桑肃然道:“我尽管已经是个普通人可是我还是会为我教再尽最后一份微末之力。在新的‘博克多’人选确立之前我的所有行动都会在暗中进行绝不会曝露身份。你请放心。” 老僧点了点头尽管他已经不会再转世了可是他那非凡的智慧和本领还在有他相助事情也可以多一分把握。 他最后一次向拓桑行了“博克多”的大礼:“今后你多保重。” 拓桑也是最后一次向他也是向所有的教众回礼道:“你也多保重你们都要多保重!” 月色早已沉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光。 拓桑独自站在沉沉的土地上遥遥看着西宁府的方向。想到终究有一天会彻底卸下身上的枷锁心里忽然变得有点空荡荡的茫然不知前路的方向。此时想要见她的念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 回想起今晚悄悄看见她时她的眼睛仍然是记忆中墨玉一般的光彩流动。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君玉你现在在做什么?已经睡着了还是在熬夜研究军情?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来找你了吧。” 没有人回答他心底的自言自语一阵微风吹来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第一缕晨曦。 ※※※※※※※※※※※※※※※※※※※※※※※※※※※※※※※※※※ 君玉赶回帅营已是三更。 她和衣躺在床上心里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儿总算勉强闭上眼睛微微有了睡意。 一阵微风从窗口的缝隙里吹进来。她轻轻睁开眼睛忽然如此真切地感觉到窗外有人正静静地凝视自己。那是一种无言的守护和体恤就像自己早已熟悉的心安理得一般。她看了看窗户的方向轻声道:“拓桑是你么?” 此时月白风清窗内窗外一片寂静。 “唉拓桑我知道你们教中生的事情了你放心去忙你的吧。如今西北战事也非三几个月就能结束我总是在这里等着你就是了。” 窗外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是一阵轻微的风声。 君玉跃起身此时天色已经微明木格的窗户上插着一支十分精美的玉钗钗头有一张小小的纸条。君玉取下纸条展开上面有一行十分熟悉的绚丽小楷: 真穆帖尔第四子额济纳正集军三万向雁门进。 她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微笑了起来:“拓桑你很想见我的吧?唉你真是辛苦了。” 朋友 秋日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大西北的天空变得如此疏远辽阔那一丝微微的烟云又渲染了点点淡墨轻和的意味平添了几许萧瑟的寒意。 君玉走出营帐门口一棵大树已经开始掉叶子了铺得一地枯黄的阔叶。 帅府的一名侍卫恭敬地领着一个便装的人行来那人剑眉星目阔步如风气息十分沉稳。君玉突然间在这偏远之地看到他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那人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君玉高兴得大叫一声:“君玉!” “元敬你来了快请进。” 孟元敬并不是第一次到这简陋的帅府。这帅府已经几易其主原本也是气派堂皇的只是每次到了君玉手中时就一定会变得十分简陋。也没有其他原因主要是这西北军中军费实在太过紧张稍微豪华点的东西基本都被君玉变卖或者赏给了有功之兵权作犒赏。 孟元敬仔细地看她好几眼现她眉梢眼角之间早已消退了曾经的凄苦和憔悴又恢复了自己最最熟悉不过的那般雄姿英的模样。因为拓桑之死他一直歉疚在心所以相当时间不敢直面君玉。而年初原本定下的凤凰寨之行也因为先行出使凤凰寨的密使带回君玉异常恶劣的拒绝态度后皇帝见不能苦苦相逼就采取了拖延的政策所以暂时没有再派出自己。 而这次出使西北他却是心甘情愿的。因为这是君玉自愿回战场的如果自己的出使能够为她扫除一些障碍也算自己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君玉我在来的路上听到两件事情……” “哪两件?” “一件是前些日子西北军在玉门击溃赤金族八千精兵取得近来第一场胜利。” “第二件呢?” “说孙嘉叛变毒瞎了你的眼睛我心里非常焦虑结果看到你好好的想来定是敌人散布的谣言。”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真穆帖尔真没放过这个机会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是彻底落空了。君玉笑道:“正是真穆帖尔卷土重来就是想瓦解动摇我们的军心我好端端地站出来他的谣言不是不攻自破了么。” 孟元敬看她镇定的神情还是忍不住迟疑道:“君玉拓桑的事情我真是……” 见他面上那丝深深的惭愧之意君玉微笑了起来从小到大她都和这儿时的朋友心无芥蒂一起分享过许多喜悦、胜利甚至是失意。此刻她并不想隐瞒一些事情而让他愧疚不已。她低了声音:“元敬拓桑还活着。” 孟元敬大吃一惊:“真的么?” 君玉点了点头很小声地笑着:“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而且你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无法曝露自己的身份。不过我相信他一定还会来找我的。” 孟元敬松了口气这一年多以来他常常为此事愧疚不已只道大错早已铸成再也无法弥补好一会儿他才道:“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元敬很抱歉你成亲我都没来喝你的喜酒。我曾承诺一定来的结果失约了。” 孟元敬淡淡地道:“这怎怪得了你?那时你怎能出现在京城?” 君玉笑道:“多谢你不怪我。” 我又怎会怪你?孟元敬心里喟叹一声:即使你有空又方便我也不会请你的。唉君玉其他酒我都会请你就是永远也不会请你喝喜酒的。 “岚妮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们还能怎么样?”孟元敬皱着眉头长叹一声:“我舅母为了她们姐妹在宫里的地位真可谓处心积虑。梅妃流产后恩宠全消现在虹妮怀孕了她们姐妹的地位暂时应该算稳定了吧。” 君玉听他淡淡道来却深知其间不知多少惊心动魄的阴谋算计。也难怪梅大将军会如此轻易就被调走了。 “你舅母还是这般厉害。” 孟元敬叹道:“她再厉害又能如何?你算计别人的时候也得处处提防别人对你的算计。有一次虹妮不小心惹到梅妃差点被打入冷宫。若不是我舅母出手得早她们姐妹的下场真不敢想象。唉若是我舅舅还在世又怎肯让女儿去受这样的苦楚?” 君玉听他叹息几次知道他为了表妹的事情一定很不痛快。这时孟元敬也笑了起来:“我倒顾着长吁短叹忘了正事了。”他说着从怀里摸出调兵的虎符递了过来:“这是调兵的虎符你知道的。” 君玉接过虎符有点意外这种虎符是兵符中最特殊的一种可以调遣全国兵力。此番皇帝居然给出这种虎符可见是要完全消除自己的戒心之举。 “伴君如伴虎今上疑心很重以前的宗室旧党盘根错节他都不信任。也万幸你的特殊身份他不怕你篡权兵变才会如此放手一搏。” 君玉点了点头:“元敬你也知道留给我施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也就不客气推辞了如今有了这样的绝好机遇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君玉你现在可威风了百万大军随便调动。” 君玉笑道:“百万大军自然暂时用不着不过北方十三省的兵力可以全权调遣就真的方便多了。” 她掂了掂虎符:“我一定会谋求良机和真穆贴尔一场决战。我倒要看看他横行西方千里的铁骑到底厉害到什么地步!” 她语气平淡孟元敬却听得那种难以压抑的豪气经历了许多风雨后她又成了真正驰骋疆场的凤凰军统帅了。 “现在真穆帖尔的情况如何?” “以前我真是低估了此人。真穆帖尔的几个儿子和四大将领无不骁勇悍战各自率领着一支精兵。当年在西北战场和我们较量的只是真穆帖尔一支。现在他的几个儿子不但征服了各大草原部落而且收复了疆外和西域的一部分。再加上又西下征服了十几个城邦小国领土已经完全铺开财力雄厚。如今真穆帖尔整合了各大部落自己封了‘大可汗’集中了所有的兵力。如果我们稍有不慎只怕他挥军南下称霸天下也绝非难事。” 孟元敬一直熟悉的是东南战线现在东南倭寇平定自己回了朝中为官对北方战场了解得就不是那么透彻听了君玉一番话不禁有些冷汗涔涔:“那真穆帖尔竟然已经积聚了如此势力?” 君玉点了点头。在她刚复明的那二十几天里她并没有急于回西宁府而是乔装在整个大草原上驰骋纵横秘密打探真穆帖尔的消息。 “你心里可有对策?” “对于朝廷来说最好是巩固蜀中、凭借长江天险、展生产恢复国力如此也不怕真穆帖尔就能耀武扬威。” 孟元敬连连点头巩固蜀中正是截断了真穆帖尔从西南长驱直入的可能;而长江天险和水战都是游牧骑兵不擅长的能攻能守。至于展生产选拔贤才不但可以消除朱丞相二十年为政造成的恶果更可以减低常年战争的损耗和创伤。他随口一问君玉也是随口答出可见她不知已经对这个问题深思过多久了。 “你当前的打算是?” “真穆帖尔连番取胜已经跃跃欲试。我正好积聚力量等待时机和他进行一场决战。” “我在朝中会尽力配合你的。” “多谢元敬。”君玉心里十分开心如今孟元敬为兵部尚书自己自然不再像朱丞相遮天时般处处掣肘很多事情都要方便得多了。 “我们得到消息朱渝被封驸马在真穆帖尔帐下很受重用?” “的确如此。朱渝骁勇有谋真是让人头疼。” 孟元敬想起自己和朱渝联手做的那回“小人”自然清楚朱渝对君玉的一番心思。但是朱渝此人素来游戏花丛品行不端孟元敬深知君玉绝无可能喜欢他更不会多看他一眼便也从来不以为意。如今他家破人亡流亡异族竟然又和君玉成为大敌不禁感叹真是人生难测。 “和朱渝交手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他并不好对付。” 君玉想起朱渝临别时的话“我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略微失神了一下暗道“朱渝你要真正说到做到才好。” 决战前夕他在哪里(1) 孟元敬见她不语知道她心情难受摇摇头道:“尽管我们和朱渝从小不和但是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他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 “唉是啊朱渝其实也很不容易的。” “他不容易?”孟元敬有点意外“这小子勾引玩弄女人是好手他投奔赤金族不久就做了驸马兵权在握又有什么不容易的?我们得到的消息称他很受真穆贴尔看重我看他风光得意着呢!” 君玉失笑孟元敬说的倒都是实情朱渝给人的印象也确实如此尤其是他父子叛国后受到优待他又立下战功表面看起来还真是荣华富贵威风赫赫可是实际上真是如此吗? “君玉以后战场相遇你可不能念旧手下留情啊!”孟元敬看她失笑却有些难过的样子心里一沉。他不了解朱渝却深深了解君玉看她的神情不由得十分担心她面对儿时的故人时会作出错误的决定最终伤害了自己“朱渝薄情寡义有时狠绝得无人可比。他朱家被灭族那是刻骨的仇恨你作为西北军统帅正是他的大敌只怕他遇到你就是想留情也无法留情你万万要多加小心。” 君玉点了点头:“我也知道朱渝不好对付元敬你放心吧我自己会小心的。” “元敬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尽管说。” 君玉把林宝山战死的情况讲了一下又拿出一些金条珠宝这是孟元敬此行带来的朝廷给她的私人赏赐。她留下了大部分作为军费“元敬你把这些东西带给林宝山的家眷。希望多少能对她们有点帮助。还请你有空的时候偶尔代我去看看她们别让她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了就好。” “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多谢那样我就放心了。” 当新的一天的朝阳升起的时候孟元敬已经上马站在了城门口即将踏上返京的路途。 他看看身边的君玉低声道:“真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何年何月了!” 君玉笑道:“人生总会相逢的是不是?我无论在哪里都会捎音讯给你的。” 他又深深看了眼君玉:“你不用送我了。” 君玉也深深看他一眼:“好的你一路多保重。” 此时朝霞满天孟元敬看看前方的路心里一阵酸楚猛地打马马蹄扬起一阵老高的尘土得得地消失在了远方。 君玉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才退回城中心里也一声叹息只怕下次见面真的已经不知会是何年何月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几乎还是深秋就降下了第一场大雪天地之间立刻变成了茫茫的一片白。 君玉重回西北军中已经两年。两年下来和真穆帖尔的赤金族军大大小小交战几十次双方各有胜负一时之间也僵持不下。君玉深知西北军相当一部分兵弱易惧战之不力所以见真穆帖尔不急自己也并不急着决战而是调集了卢凌、耿克、白如晖等旧部一并入西北军除了白如晖留在大营训练军队外卢凌、耿克等将领也各自率重兵驻守着北六省的险要地势。凤凰寨只留下了东方迥驻守情报而寨中的生意则交由弄影先生率领莫非嫣等和一众新人全权负责。 中午十分一匹八百里加急快骑直奔帅营传令兵匆匆下马:“禀报元帅前方传来捷报。刘副将驻守的新台受到真穆帖尔第四子额济纳的突袭。周将军支援及时已经击溃了额济纳的三万人马。另外周将军也劝降了剑南的守军将领收编了剑南的1万土著军队。” 君玉大喜:“周以达真是好样的。” 张原也喜不自禁:“如此一来就截断了真穆帖尔先攻占西南的野心了。” 刘副将正是以前玉树镇的守将刘之远。他如今镇守的新台正是那片神秘地和四川交界的的一个形势险要之地易守难攻。真穆帖尔计划先拿下西南做补给之地再图中原看好的两个据点便是剑南和新台。他先用大量财物贿赂剑南土著守军要先控制这天险之地进而控制全川。而新台有西北军把守无法笼络真穆帖尔就派出第四子额济纳先扶持奘汗赤拉汗教图谋此地。额济纳两年前正准备率军密图雁门君玉因为得到拓桑传递的军情紧急调集当地大军伏击。大战中额济纳损失大半人马逃回。 君玉派出周以达务必拿下剑南周以达率兵到剑南后围而不攻。额济纳得知周以达攻剑南的消息后立刻派大军围攻“新台”。 新台被围损失惨重君玉无法只得派最近的周以达救援。没想到周以达接令后密而不宣派出说客到剑南关的土著将领府邸称额济纳已经兵败被围绝不会再来救援你们。那土著将领也是久等得不到援助不得不相信了周以达的话出城投降。周以达立刻接纳了叛将并优待他们的家属部署可谓兵不刃血取得大捷。随后率领大军赶到新台趁势赶跑了额济纳解除了新台之围。 近来军情紧急君玉已经连续几天衣不解甲了。张原看她满脸疲惫眼中都是血丝立刻道:“君元帅你先去休息片刻吧。” 君玉笑着摇摇头:“得闻捷报足当休息。” 君玉深知两军长期对抗时粮草的重要。以前在凤凰城时因为凤凰寨方圆几百里土地肥沃便募兵耕作加上广为接收流民几年后凤凰军早已完全能够自给自足。可是这西北之地耕作不易除了河套和河西祁连山一带原有雪水灌溉农耕外其他地方也难有什么收获。 君玉再回西北军中后也考虑过自给自足的问题但是想到在这北方战场不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就是茫茫无垠的大漠若依靠农耕不但条件不足而且长期农耕下的兵众也绝无可能和一日千里驰骋纵横的赤金族大军交手。为此君玉多方考察后将军队的临时补给重点放在了相对富庶的西南和畜牧丰富的那片神秘之地上而西北守军则完全采取了骑兵为主步兵为辅的策略进行强化训练。 今年夏天中原地区经历了一场很大的伏旱尤其是北方几省更是粮草无收牲畜死亡无数流民遍野。真穆帖尔却因为攻下了几十个西方城邦夺得大量财物粮草辎重补给仅“大可汗”和他的几个儿子直属的精悍骑兵已达3o万之众。连续攻城掠地的胜利大大鼓舞了士气在有生之年徐图中原就成了真穆帖尔的第一宏愿。为此拿下“凤城飞帅”把守的西北和“凤凰军”把守的东北就成了真穆帖尔最为紧迫的战略目标。 此时赤金族大军无论军容军备还是士气都是强盛之时真穆帖尔瞅准了中原的这场大天灾大呼“天助我也”估摸着西北军补给不足已经摆下阵势兵分四路准备给整个西北守军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正说话间又是两骑八百里加急令兵一前一后赶回分别带回了真穆帖尔的长子和第三子率大军向大红山方向和白城方向挺进的消息。 大红山方向是图谋嘉峪关直奔西北军而来白城方向是一路过关斩将图谋凤凰军大本营。 君玉估摸着剑南和新台两场胜利根本无法阻止真穆帖尔的进攻脚步与其消极防御不如策动一张真正的决战。而这场决战的策划已经在她心里酝酿了四五年了。 张原有些忧心忡忡地道:“元帅如今军中粮草无多朝廷的粮草几时会到?” “按照惯例二十天后就会到的。” 实在是四年前那场粮草被劫和军中瘟疫的夹击让人印象深刻如今想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君玉知道他们想起了那场被劫和瘟疫笑道:“元敬早已给我捎来消息你们不用慌张。”张原听得她的回答如此肯定便也安心了不少。一年多前石虹妮生下一个小王子石家姐妹皆封贵妃而石虹妮更有问鼎皇后的趋势满门荣宠之极。今年初孟元敬入主内阁虽未拜相却实际已经掌握宰辅大权。 最帅的男子怎会成亲 君玉站了起来微笑道:“张原立即召集全军将领议事。” 张原每次见到她露出这样的微笑时就是要下重大决定的时候。每次看到主帅这样的微笑他就觉得有种热血沸腾、豪气冲天的感觉。于是他大声道:“是。” 这次会议整整举行了一天。当排出完整的作战方案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众将已经分别领命而去。君玉缓步走出帅府大门看了看天地间皑皑的白雪一阵雪花洒在她身上厚厚的铠甲上久久也不融化。 第三天傍晚忽报一支护送马匹的小分队先行到达。 君玉十分意外朝廷此次只送粮草并无马匹而且即使有马匹再快也快不到这等地步她立刻亲自赶到粮草马厩接收署。到得城门口只见这支护送马匹的队伍皆着便装只得十来人马匹倒有一千多匹若没有押送好手真不知是怎么送来的。 君玉一看领头之人正是两名个子娇小眉清目秀的男子君玉仔细一看不禁暗暗乐了。 其中一人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君玉立即吩咐粮草马厩负责处理接收安顿好一众粮草押送队后又对那眉清目秀的二人道:“你们跟我来。” 帅营的里间立刻关闭。熊熊的盆火下二人卸下了厚厚的外袍好奇地打量君玉的房间。 “非嫣、曼青你们怎么来了?” 赵曼青嘻嘻地笑道:“相公你离开两年了我们都想你呢所以特意来看你。” 原来自从白如晖、卢凌、耿克等被调入军中后寨中的买卖全部由弄影先生率领了赵曼青、莫非嫣以及后来培养的新人等负责。这次赵、莫二人辗转到西北做买卖因久未见君玉便绕道来看看。二人跟随君玉多年更因记挂君玉平素十分关心战事一路上见北方大旱估计军粮马匹短促干脆用赚来的钱买了大批马匹辗转送到军中算是送给君玉的“礼物”。 君玉叹道:“不知不觉间又回到西北军中两年了时间还过得真快啊。” 莫非嫣仔细地看她好几眼:“君玉你比以前憔悴了。你也应该好好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下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军中啊。” 君玉见她立刻又要唠叨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去立刻笑嘻嘻地道:“你们到哪里去找了这批护马的镖师?” “是我们花钱请的镖师。” 莫非嫣道:“说到一路上的艰辛我们倒真要感谢一个人……” “哦什么人?” “我们最初是想在蜀中买一些粮草可是现在世道不景气一时间要买很多东西也不容易。我们想先找到舒姐姐结果舒姐姐有事情出去了根本找不到人……” 君玉回西北大营后舒真真也带了几个凤凰寨中的女子回到成都为君玉巩固蜀中的计划和粮草补给而忙碌。 “后来我们到了川藏边境正遇上一次马匹拍卖会客户很多竞争也很激烈可是那个神秘的卖家一听我们的名字居然很爽快就卖给我们了。” “神秘的卖家?” 曼青双眼晶亮眉飞色舞:“对那人太帅了神态风度、言行举止简直没法形容真是天下无双的美男子……尤其是他的声音真是仙乐一般……” 君玉失笑:“他神秘就是因为他长得帅?” 曼青柳眉一挑噘嘴道:“当然不是了。这人自称‘君公子’你说神秘不神秘?” “这有什么好神秘的?天下姓君的不知多少恰巧有一个姓君的美男子也没什么稀奇啊。” “可是这个人不是自称‘君公子’他说自己的名字就叫作‘君公子’。而且他跟你一样穿蓝色袍子几乎跟你一般帅你不觉得很诡异么?没道理他的姓名爱好都和你相同吧?” 君玉大笑:“我叫君玉他叫‘君公子’我的姓名和他不同吧?” 她见曼青眉飞色舞一味地夸那个神秘人帅也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看向莫非嫣。莫非嫣笑道“客户很多竞争激烈那个罕见的帅哥本来态度冷淡也不肯卖马匹给我们。可是就在我和曼青悄悄商议准备放弃的时候他一听到曼青叫我的名字脸色就变了……” “是啊我叫非嫣姐姐叫得好小声他居然都听到了看样子他的武功一定很高。” 然后那个人立刻单独约见了她们。打量二人一眼后他立刻说出了二人的全名以及来历。 “他能一眼看出我们是女伴男装并不稀奇可能是我们扮得不像;我叫了非嫣姐姐的名字他也许正好听到了也不算稀奇。可是非嫣姐姐却根本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他居然都知道真是厉害。” 可以想象当时二人心里惊讶的程度。这个距离凤凰寨万里之外的陌生帅哥居然能知道她们的名字。 “我们又不像公子一般名满天下他怎么会知道?而且还知道我们是凤凰寨来的?” “他碰巧猜到的吧。” “猜的?”赵曼青笑道“一个这么帅的男子居然第一面就能猜到我们的姓名我们也太荣幸了吧?” 君玉沉思看样子这个卖家的气派很大说不定提早查探了买家的详细来历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一般那些大商家都会提前做许多准备现在世道混乱很多交易尤其是马匹这种交易若不查清楚背景很容易惹祸上身。 莫非嫣老成一些很委婉地问他何以知道二人的姓名。那人只淡淡地说和你们寨主是旧识。 君玉本来是随意听听二人的闲谈趣闻听莫非嫣如此一说才真正注意了起来:“哦是吗?那人自称是我的旧识?” 曼青脸儿红彤彤的小声笑道:“公子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帅哥?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他可要比孟元敬帅多了……” 当初在京城的“帅府”时二人将孟元敬说得千好万好说他正是自己的“良配”如今君玉真是大大失笑:“孟元敬怎么又不帅了?当时你二人不是竭力说他又帅又诚恳又待我好么?现在怎么变口风了?” “哼他已经娶了别个女子在我眼中他可是一点也不帅了!真是可恨你独自在战场厮杀他倒早早在家娶了娇妻在温柔乡里享福……” 莫非嫣也大大地点头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样:“他帅不帅早和我们毫不相干了是不是?说实话他真远不如那个‘君公子’帅。” 二人这些年来挂念君玉的未来处处留心却始终难以找到匹配之人。好不容易现那个和她青梅竹马的孟元敬正是上上之选谁想孟元敬居然成了亲二人希望落空所以提起他就再也没有好脸色了。她们可不知道孟元敬早早成亲君玉看到生平第一良朋生活美满每每想起总是替他欢喜不已。如果他没有成亲自己倒真要多一块心病和歉疚。 原来“有没有娶妻成家”居然成了这二人衡量一个男子帅不帅、好不好的要标准。君玉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如果那个甚么神秘的‘君公子’也早已成亲按照你们的说法他自然也算不得什么帅哥了?” “他怎会成亲?”二人异口同声地反驳似乎君玉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 君玉奇道:“他为什么不会?” 最帅的男子怎会娶亲(2) 原来“有没有娶妻成家”居然成了这二人衡量一个男子帅不帅、好不好的要标准。君玉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如果那个甚么神秘的‘君公子’也早已成亲按照你们的说法他自然也算不得什么帅哥了?” “他怎会成亲?”二人异口同声地反驳似乎君玉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 君玉奇道:“他为什么不会?” “像他这种独一无二的男子这天下也只有独一无二的女子才配得上”莫非嫣悠然道“我们随你走南闯北多年也见过不少出色的男子可是像他这般惊为天人的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自称是你的故旧当他提起‘故旧’二字时他那样的眼神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是多么地喜形于色牵念挂怀。一个提起你就有这种眼神的男子又怎会再去娶别个女子?” 君玉心里一动也不开口。 “肯定是你在他面前提起过我们所以他才一听我们的名字就知道我们是谁了。这一路上我和曼青不知已经讨论了几百回你会在什么故旧面前提到我们?那肯定是跟你交情非比寻常之人。他得知我们的身份后对我们那叫一个好。对我们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对你就更不用说了。” 君玉有些失神当年在拓桑的密室里她曾经和拓桑闲聊过很长一段时间向他讲述自己的父母亲友、包括弄影先生、舒真真、莫非嫣和赵曼青等生命里最亲近最重要之人。此外自己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她们。 拓桑自两年前秘送来那纸关于额济纳兵雁门的消息后从此音讯全无。如今这个自称“君公子”的人会是拓桑吗?她摇摇头听二人的描述那个神秘的“君公子”完全是俗家男子的装扮行事又在做什么买卖怎会是拓桑? 如果真是拓桑在他身上又生了何等的沧桑巨变? 二人见她点头又摇头失魂落魄般的模样意外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些年来她们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均觉得大不寻常。 莫非嫣轻声道:“这个人是谁?” 君玉清醒过来大笑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他故弄玄虚好在并无恶意。他要真是我的故旧自然会来找我我若没见到人也不敢肯定到底是谁。” 二人听得这个答案不禁面面相觑大为失望。 君玉看曼青满脸的失望笑道:“可惜白如晖他们驻守在外地一时三刻也赶不回来失望么?” “公子你好狡猾。又在转移话题!”曼青瞪她一眼却也真的有点失望喃喃道:“没关系我等到大战结束才走看他露不露面!哼!” 君玉和莫非嫣对视一眼大笑起来莫非嫣轻声道“君玉现在战况紧急我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到周边筹集粮草、侦察敌情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你同不同意?” 曼青和非嫣都早已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二人均有丰富的商业经验并小有武功行事机警胜过许多男子。君玉立刻点头:“好的你们最好返回边境和舒姐姐汇合一起行动也互相有个照应。到时候也许真的需要你们出大力气。” 二人立刻欣然领命。 ※※※※※※※※※※※※※※※※ 战火迅在整个北方边境点燃。一个多月下来经历大小几十战双方互有胜败。 随后的一场漫天大雪不但席卷了西北的黄沙也封冻了草原的枯草茫茫天地之间行军困难。但是双方派出的大量兵力都在迅集结一场大决战已经迫在眉睫。 这天中午君玉正和众将商议完军情忽报夏奥僧官和秦小楼来访。 夏奥可谓是西北军的老熟人了在西北军瘟疫横行的时候正是他和老僧在军中行医活人无数因此不少旧将见了他神态都颇为尊敬。 寒暄几句众人退下夏奥掩饰不住满脸的喜色先向君玉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君元帅援手。” 君玉立刻回礼。半年前拉汗教傀儡强行入主圣宫圣宫坚决不从。暗中支持的赤金族大军趁机乔装进攻圣宫被君玉早已布下的援军击溃并沿途追查清除了大量暗中埋伏的奸细和野心家。经此一役拉汗教一蹶不振再也无力继续施展阴谋才给了圣宫喘息的机会。 君玉见夏奥满脸喜色尚未开口夏奥果然又道:“我们已经找到大住持的转世了也得到了各方面的一致通过。” 原来如此!经历了几年风雨如今总算大局已定而那早已“去世”的前任“博克多”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为他们所苦苦寻找了!拓桑他总算是个“自由人”了! 君玉心里一阵激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奥叹道:“说来也是佛祖保佑。三个月前我们找到大住持的转世第二天就遭到敌人的围攻。正在情况十分危急的时候一个神秘人及时赶到替我们解了围。我们想感谢他他却不辞而别至今我们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君玉心里盘算着那人多半是拓桑不过看样子他们教中再无其他人知道他复活的消息自己就更不会提起只欢喜道:“贵教常施援手于外如今得此善缘也是应该的。何况大住持的转世自然有佛祖保佑。如今新的‘博克多’人选确立后就可以暂时停止纷争和战端也算造福民众了。” “正是如此。” 君玉自己松了口气心想那些久经战乱争端的教众和善男信女也都终松了口气吧。她看向秦小楼那次伏兵击溃赤金族和拉汗教的联军也多得秦小楼协助二人从小友好又联手做了这些事情现在见面均是喜不自胜。经历了两任“博克多”的废立秦小楼依然牢固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也与他在此地的鞠躬尽瘁分不开。 夏奥又行了一个大礼:“半个月后就是我教新任‘博克多’的加冕礼特意请君元帅去观光。” 君玉回了一礼摇摇头:“大师厚意君某本不敢推辞无奈大战在即实在不敢擅自离开军营还请贵教上下谅解。” “既然如此也不敢勉强元帅。只是元帅对我教有大恩如此盛典缺席了元帅真是遗憾啊。” 秦小楼也道:“既是如此就不勉强。君玉你全力以赴准备战争就好了其他事情也无需挂怀。” 君玉点头谢过二人秦小楼又道:“听说朱渝这几年战功赫赫如今亲率十万大军为真穆帖尔西下决战的第一将领他并不好对付又熟悉你的很多作战习惯你遇到他时一定要小心。” 君玉苦笑这两年朱渝很少和西北军直接交手但率领大军征服了边境几个少数民族政权和部族正逐日瓦解着中原朝廷的一道道屏风。去年张原率领的一支精兵曾无意间遇见他的军队双方激战半日互有损伤各自撤离算是不分胜负。 事后张原回忆起来曾心惊不已说当时己方据了地形之利也不过和朱渝勉强打个平手何况当时是朱渝劳师远征归来不欲久战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张原本是君玉帐下头号运筹帷幄将领自此便将朱渝视为了大敌更加潜心精研赤金族战法想终有一天再和他一决高下。 夏奥因为朱渝陷害拓桑一直十分痛恨他。现在听秦小楼提起他立刻道:“正是朱渝这个恶贼处心积虑谋害了我‘博克多’老天有眼一定会让他死在君元帅手里。” 君玉心里忽然颤抖了一下却强笑道:“大师小楼多谢关心。” “元帅战场上刀剑无眼自己万万要多保重!” “君玉大战在即你一定要多多小心。我们告辞了。” 拓桑-君玉 夏奥因为朱渝陷害拓桑一直十分痛恨他。现在听秦小楼提起他立刻道:“正是朱渝这个恶贼处心积虑谋害了我‘博克多’老天有眼一定会让他死在君元帅手里。” 君玉心里忽然颤抖了一下却强笑道:“大师小楼多谢关心。” “元帅战场上刀剑无眼自己万万要多保重!” “君玉大战在即你一定要多多小心。我们告辞了。” 今天是除夕前夜正是新任“博克多”的加冕礼。君玉看了看圣宫的方向时近中午估算时间此时加冕礼早已结束教众应该已经进入了欢乐的大庆之中。 她看了看茫茫天地之间径直往铁马寺而去。 厚厚的积雪将铁马寺覆盖成了一片皑皑的白。每行一步脚下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君玉没有运功只是如一个寻常之人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上。远远望去铁马寺的附近已经有僧人出入。圣宫中兴铁马寺的复兴也是指日可待自去年开始教徒已经6续返回再加上一些新的信徒的加入这经历了大劫的千年古寺逐渐恢复了香火的气息。 大劫后很多重建的事务需要筹备铁马寺原来的大住持也已经返回主持日常的事务。 君玉不欲和那些僧人照面远远地停下脚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前面三十多里远就是那片静谧的青海湖。此时刻骨的风雪吹在身上心上远远望去湖边深处那座熟悉的小木屋死气沉沉的依旧安然在那里。 而木屋前那片曾经开满了小红花的草地如今已全部被风雪覆盖。当初拓桑就是在这样开满红花的草地上抱着自己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已近黄昏她慢慢走了过去伸手推开带进一屋子的风雪。 走了很多的路看了很多的云喝了很多的水如今这木屋里当初拓桑换下的那身血衣弄影先生送来的许多东西甚至那**的木板以及积满灰尘的毡子都历历在目只是缺席了那最好的年华遇到的最好的人。 手脚已经冰凉她点燃了火盆。火越来越旺手脚也开始温暖起来而门外的世界依旧是寒冷的一片冰雪。此时此刻她忽然不想走动了。许多年的奔波劳碌、战争厮杀心灵很少有过安宁的时刻。纵使午夜梦回之时也多是那些惨淡而无情的往事萦绕心间将梦中的人阻隔成天涯海角即使明知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却越来越不敢期待真有执手相看的那一天。 她仔细寻思这两年来自己半夜里有好几次都感觉到拓桑在周围的气息。可是每每惊醒循去周围总是空无一人宛如一场梦而已。如今再回到这熟悉之地依旧是满心的疲倦和失落。拓桑此刻他到了哪里?今生再见又是何时? 想起拓桑心里除了深深的惆怅外居然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怨恨之意。 自拓桑“死”在这青海湖边后那一整年每每想起他总是锥心彻骨的疼痛。两年前自己身陷险境双目失明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想起在湖边生活的那三天自己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就连失明也没觉得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自己还没从得知他重生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甚至还没等到自己复明亲自看到他一眼他已经如去之黄鹤杳无音信。 于是他还是他自己还是自己。 他就是曼青她们口里的神秘商家? 他就是不久前救了夏奥他们的神秘人? 她了解他的性格知道在新的“博克多”没有确立之前尽管他已经不再是教中之人也绝对会一丝不苟地遵守那些奇奇怪怪的承诺和原则。如果不这样他也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拓桑了。 可是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期待着能够真正见到他尽快见到他天天见到他。尤其是在大战来临之际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这样的要求真的很过分么? “拓桑你到底在哪里?如今新的‘博克多’已经确立了再也不会有人逼你做什么‘博克多’了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露面?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来找我?莫非要等到我战死沙场才来拜祭我吗?” 四周寂静无声她叹息了一下忽然惊觉自己竟然在抱怨拓桑。这些年来她很少抱怨过谁可是此刻自己竟然在怨恨----怨恨这个总在自己有大难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男人!怨恨这个自己明明很了解也明明知道他有很多苦衷的男人! 也许自他“死后”这种怨恨就没有停止过只是到了今天这种感觉就分外地强烈了吧。 “拓桑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可是为什么我却忍不住要怨恨你呢?”君玉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拓桑你若再不出现我就不怨恨你了!因为今后我再也不会理睬你了。” “老天有眼一定会让朱渝这恶贼死在君元帅手里!”她想起夏奥那样深切的诅咒心里又涌起一阵可怕的战栗。 她忽然笑了一下:“如今大战在即也许我会死在朱渝手里也说不定。” 天色已经晚了门外的风雪越来越大簌簌地吹得早已破旧不堪的木门反复地砰砰开关不已。君玉漠然地听着那开关声一阵倦意挡也挡不住地袭上眼前。 这种疲倦绝非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 在军中繁忙的军情里很少容得下心灵疲倦的时候可是在这样偶尔偷闲的时刻它就如一个可怕的魔鬼般无知无觉地袭上心头。 明天就是除夕了虽然今天的事情都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可是明天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明天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迫在眉睫。 至于今天我就暂且在这里偷一下懒吧。 君玉看看旺旺的火盆将头埋在膝盖上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君玉!” 一双手抚上了她的头声音轻柔之极。 君玉从心里微笑了起来这是那种非常熟悉的奇异的氛围。每当感觉到这种奇异的氛围时她往往会安睡一整晚。她闭上眼睛正要睡去却意识到那双抚摸自己头的手竟然那般温柔、温暖、真切。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只温柔的手立刻手心传来的温暖竟然如真的一样。 “拓桑?” 拓桑-君玉(2) 眼前的人面如冠玉脚登长靴一身蓝色的袍子虽然落满了风雪可他那满面的微笑却更显得俊秀不凡倜傥潇洒。君玉大睁了眼睛看着他忽然完全清醒过来不由得泪如雨下。 “傻孩子!”那温柔的手变成了刻骨的拥抱。那样的用力那样的深切几乎让人透不过气般微微的疼痛“君玉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今后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了。”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瞬间停止时间凝固一切都开始变得模模糊糊当梦想真正变成了现实心反而要羽化而去似的。 许久君玉才从那样几乎令人窒息的温柔的拥抱里抬起头来却并不看那熟悉而陌生的人而是看向门外茫茫的风雪。 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藏在心里比如当初“火化”时他是如何死里逃生的?那朵火焰里飞出的花儿是哪里来的?他这三年又到了哪里在忙些什么?……她无数次地想过再见到他时一定要好好问明白这些问题。可是等到真正见了面这些问题却一个也记不得了脑海里只剩下了茫茫的一片空白。 “君玉!” “嗯。” “君玉。” “嗯。” “君玉从现在开始我永远只是你一个人的了。” “嗯我知道。” “君玉我听到大战的风声半月前就赶回了西宁府。我今天去了军营没见到你我估计你会来这里。” “嗯。是这样啊。” “君玉我承诺了长老要等到新的‘博克多’确立之后唉我几乎实在等不及了来得也太晚了我……。 “嗯我知道。” 他那样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她也那样轻轻地回答。感觉到那双手抚在自己脸上的温暖和柔情君玉逐渐有些清醒过来轻轻拉住了那只手细细地看着。那双手上还隐隐有些蜈蚣样的淡淡的伤痕至今都是很粗糙的感觉。自己失明的时候触摸到的那双又粗糙又陌生的手也许就是当时受伤的缘故吧? 许久君玉才抬起头来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轻声道:“你的手怎么啦?” “练功差点走火入魔的结果如今已经好了。”拓桑反手握住了她的温暖的手尽管门外风雪弥漫心里却照进了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他凝视着她那样温柔而关切的目光也知道她心中的疑问“君玉你听过一种叫做‘火浣布’的东西吗?” “‘火浣布’?” 君玉知道那是传说中西域来的一种著名的防火圣品。据说穿了这种“火浣布”哪怕烈火焚身也丝毫无损。魏文帝曹丕曾将“火浣布”的消息视为奇谈怪论并在《典论》中断言绝无此物。其子明帝登基命人将这段记载刻在石上。明帝死后少帝曹芳登基不到一个月西域火浣布突至曹芳索性大会百官公卿当殿试验结果证明传言非虚不得不派人将《典论》中有关火浣布的断言刮消干净这件事就成了当时人的一段笑谈。 事实虽证明火浣布的存在不过自魏以后就绝迹朝野慢慢地成为了一种传说。不想他们教中居然藏有这种圣物。 “当初我身受重伤又患了重病原本必无幸存之理。不过之前我的‘定心术’已经修炼到第三层因此勉强护住了最后一口残余之气。长老……”他微笑道“长老就是那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僧……” 君玉点了点头。 “火浣布是和定心术一起藏于教中的。长老知道我曾修炼定心术但是那时我已经只有心脉上的一点气息根本不足以护体所以长老就在火化前用‘火浣布’包裹了我的全身……” 君玉想起老僧当时缠在拓桑身上那层密密实实的古怪皮子想来正是“火浣布”。 “在遭到赤金族大军追杀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大劫难免所以长老安排了这一切。但是长老心里也没底毕竟在这之前教中从来没有人修炼成功过定心术也不知道即使保留了我的‘尸体’还会不会真正复活转来。所以我‘死’前都不知道他的具体筹划……” 后来他才明白长老当时更主要的目的是要众人亲眼目睹他的“圆寂”了却一段恩怨更了断他和君玉之间彼此的痴念期望他能够真正“再世为佛”!谁想到他竟然“执迷不悟”将生前全部的灵慧化成了花儿维系了和君玉之间的牵绊导致了最后修炼的功亏一篑自己也就此彻底转化成了世俗之人。 “那香檀树下又有什么古怪?你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君玉想起几乎是火焰腾空的一刹那拓桑的“尸体”就完全消失了。这也成了后来她怀疑拓桑没有死的最大证据。 “你知道那香檀树下正是一位伟大高僧的出生地。后来下面就有了他修炼的密室这个秘密只有教中极少数人知道。长老在香檀树下的秘道石板做了手脚用了一种极其特殊的木油火一燃烧熔化了油那秘道立刻自行打开又自动封闭。我的‘尸体’就落入了秘道里……” 此后一年中他在秘道里潜心修炼定心术却在最后关头几至走火入魔功败垂成。 君玉听他淡淡地讲起自己修炼最后一个月的心路历程他语气虽然平淡可是想起当初触摸到的他那般粗糙的手和嘶哑得已经完全无法辨别的声音深知他不知受了多大的痛苦。 唉拓桑你为了我竟然执着到这等地步!她暗叹一声却满心甜蜜。 拓桑见她不言不语只是满脸微笑灿若春花心里火一般地激荡抱住她低声道:“君玉其实我根本不想成为什么伟大的‘博克多’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君玉回抱着他轻声道:“我知道。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了么!” 两人在静谧中相拥了许久君玉才抬起头又道:“这两年你到了哪里?” “我在帮夏奥他们寻找大住持的转世以及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 拓桑帮着夏奥他们的事情君玉早已猜到自然并不意外。她有点讶然地看着他:“什么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拓桑的脸忽然红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听说普通男人都要养家糊口供养妻儿的所以我总要学会一些谋生的手段永远也不能让你饿着冻着对吧?” 洞房之前 拓桑的脸忽然红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听说普通男人都要养家糊口供养妻儿的所以我总要学会一些谋生的手段永远也不能让你饿着冻着对吧?” 君玉也红了脸微笑起来低声道:“我不做元帅不做寨主后也不愁没饭吃了是不是?” “当然了。”拓桑喟叹一声“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责任是在你失明的那段时间里。我忽然想到如果当时你身上没有金子那我岂不是只有眼睁睁地看你受苦?以后我们长久地在一起总不能躲到深山茹毛饮血地生活吧。” 那时拓桑刚刚从修炼的密室里出来只有好不容易找来的一些干粮和清水。君玉受伤眼瞎需要照顾需要营养需要买药并不是完全依靠野菜草药就可以过下去的。 而在这之前他身上从来没有过任何钱财也从来没有亲自用过哪怕是一文钱。他生平唯一一次的俗家生活就是在那次“换袍节”闭关期间和君玉私逃到芭蕉镇的几天。即使是那几天的俗家生活无论买衣服、住店、吃饭、喝酒……一切都有完好的君玉安排一切。 可是如果君玉她不再完好的时候呢?这些又有谁来安排? 君玉笑了起来:“我当时看不见也不敢确定那人就是你不过我怕万一是你那你肯定是没有钱的所以故意给你那些金叶子的。”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推辞。” 也幸得和君玉在芭蕉镇的那几天俗家生活让他很快明白了世俗的一些生活方式。这两年来他开始学习各种谋生的手段开始经商。也许是因为他那非凡的智慧和本领也许是他本来就带着很多的记忆见识出众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以令人不可思议的度精通起来。 君玉想到他再怎么智慧非凡终究还是初入人世根本不通外务不禁道:“你最初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 “我虽然刚开始不熟悉外面的世界可是我很熟悉各种牲口一眼就看得出好坏最初是帮那些大宗牲口买卖的商家相马之类的挣一点钱然后自己慢慢做起再做其他就顺利了。其实无论什么样的苦比起不能跟你在一起的痛苦也就算不得苦了。这两年我心里一直是充满希望的。” 他从小位居“博克多”高位刚入红尘却去给人家“相马”。只怕最初的艰辛绝非他口里那般轻描淡写吧? 她叹息着抚了抚拓桑微笑的眉眼:“唉拓桑真是辛苦你了。” “我出来才知道很多普通人都是要在生活里苦苦挣扎的。我也是普通人了所以即使有什么辛苦也是应该而且心甘情愿的……”拓桑轻轻合住那只抚摸自己眉眼的手凝视着她“后来我曾多次庆幸并且感谢佛祖让我能有这种辛苦的机会我今天才能够得偿所愿。” 二人久久地对视着均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外面的天空早已一团漆黑。拓桑往火盆里加了几块硬柴不一会儿木柴完全燃烧起来明亮的火光逐渐照亮了小屋。 他看看四周寻了个小瓦罐起身打开门出去装了些冰雪放在火盆边那些冰雪很快融化成了清水。他又将融化的清水放在门口冷冷的风雪吹拂下清水很快冷却。 君玉仔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趁清水刚刚冷却的时候立刻将清水端了起来。他深深地凝视君玉一眼眼中柔情万千微笑不言然后端了清水走出门去朝着东方用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洒水祭拜。 君玉心里一动她久在边境熟悉很多奇怪的风俗礼仪。而拓桑现在正在做的竟然是他们族中举行婚礼前男子必须完成的一项祭拜仪式。 鹅毛般的大雪片片洒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似乎浑然不觉极为虔敬地做完了这套仪式。然后他回头朝她走来轻轻伸出了手。君玉微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拉了他的手二人一起向东方拜了三拜。 拜祭完拓桑又转了个方向君玉一丝不苟地学了他的样子一起祭拜并念念有词。 好一会儿拓桑抬起头微笑着轻轻抱住了她:“我已经向天地之神、向我的父母和你的父母禀明我们两个今天结为夫妻。从今往后我们就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白头偕老。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君玉看着他满面的微笑那是一种由心灵最深处散出来的幸福和满足于是她的心底也充满了完全相同的幸福和满足:“是啊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拓桑关上了小小的木门也关上了满世界的风雪。 不知不觉中雪融的冰水变得甘甜被烤得**的干粮也变得可口。而那熊熊的火光更是懒洋洋地让人从心灵到四肢轻松无限舒畅无限。 君玉靠在拓桑怀里看他那一身和自己差不多的蓝色袍子想起不久前莫非嫣和赵曼青口中的那个“神秘人”:“呵呵你是不是在外面冒充我的名号?” “是曼青、非嫣她们告诉你的吗?” “是啊。你占了我‘君公子’的名号那我叫什么啊?” 拓桑笑了起来他初入人世几乎一切都是从零开始。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穿什么衣服。只觉得君玉所有的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便完全模仿了君玉的男装。 “我认识你的时候才用的‘拓桑’这个名字后来极少数教中人也知道了没法继续公然再用了;我就想‘君’这个姓挺好的。可是名字嘛我想来想去就是君玉和君生最好。叫‘君玉’吧‘凤城飞帅’名满天下说不定哪天碰到你的故旧李逵就要变成‘李鬼’……” 君玉瞪着他立刻补充道“你更不能叫君生!” “你看我就知道你会反对。虽然我对素未谋面的岳父很有亲近之意但是也不敢擅自冒用岳父的尊讳所以我只好叫‘君公子’了是不是?” 君玉无可奈何地瞪着他又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喃喃道:“只要你活着就好我才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呢!” 夜已深去两人却都毫无睡意。 君玉闭了眼睛轻声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到‘凤城飞帅’帐下做一名贴身侍卫。” “你‘博克多’不做了买卖也不做了来给我做侍卫么?呵呵。实话告诉你吧我虽然有一整队侍卫可是还真从来没有过贴身侍卫。” 她身为统领北十三省全部兵力的大元帅麾下自有整队的侍卫。但是她身份特殊若有贴身侍卫终是不便为怕身份暴露加上艺高人胆大帐下的一队侍卫均只在帅府周围巡逻并不很靠近她的宿寝帐营。 ps:呵呵后面还有不少朱渝的内容喜欢朱渝的不要走开~~~ 当然喜欢拓桑的更不要走开:) 旖旎洞房夜(1) “所以我才要做你的贴身侍卫。做你的贴身侍卫可比做其他事情有趣多了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拓桑虽然在笑语气却十分认真“大战即将爆战场上的危险谁也说不准。在来找你之前我先找到了舒姐姐将一切都交给了她管理。从现在开始到你离开战场之前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陪伴着你的……” 他语气坚决显然是早就决定了的“自从那次被奘汗赤拉汗教我见你指挥皴猊作战后我也对此感兴趣起来。这两年来我更是一直关注着北方战局。虽然在你面前我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但是我希望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和你一起努力为你分担。” 两人久别重逢如今再无羁绊君玉自然也不想和他分别立刻欣然同意了笑嘻嘻地道:“真是好极了。要是以前那种阵前大战有敌将叫阵时我就说‘呔你先战胜我的侍卫再说’。这样他们可就上当了呵呵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这个‘侍卫’可比主帅的本领大得多。” 拓桑见她那般兴高采烈、带了淡淡自豪的玩笑却又多了份脉脉的柔情似水这令得她原本皎洁如月的面孔更加妩媚多姿。于是他大大地微笑起来:“君玉虽然我知道你本领极大但是从今往后无论什么千难万险我们总是一起分担就是了。待战争结束后我们就去寻一个清静的地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快活地过一辈子。” 君玉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道:“嗯。” ※※※※※※※※※※※※※※※※※※※※※※※※※※※※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外面虽有呜呜的风雪之声可是彼此的心跳却依旧听得那么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君玉又道:“你见到舒姐姐了她和曼青、非嫣她们都还好吧?” “她们在一起都很好叮嘱我除了好好照顾你其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君玉想到曼青和非嫣从舒真真口里得知拓桑的身份后一定会惊讶得眼珠都差点掉下来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这两年的主要买卖都是边境的大牲口尤其是马匹。我已经全部交给舒姐姐掌管有用的她会择优供给西北军的。” “太好了!”君玉喜道。拓桑的故里那片广袤而丰饶的土地上原本盛产马匹西北军早前曾想通过茶马互市后来先后被胡王和赤金族破坏。由于当地都是诸多豪强大户主管着民间市场外来势力轻易不能介入君玉入主西北军后多次派人接洽但始终还是不尽如人意。现在能通过拓桑的渠道慢慢打开这个市场真是喜事一桩。 “对了舒姐姐要我转告你1o万件绵甲已经全部准备好马上就会通过秘密渠道送到军中。” 君玉大喜。蜀锦天下闻名可是很少人知道蜀锦中还有一种特殊的韧绵。这种粗糙的韧绵产在边境因为做衣服太过粗糙所以几乎野生野长价格低廉。但是这种韧绵十分坚韧可以制作成绵甲普通刀剑很难穿透。这种绵甲较之现在战场上使用的铁甲不知轻便多少倍。舒真真无意中现了这种才质立刻告知君玉君玉亲自试验后立刻秘密划拨了一部分军费让舒真真率人在周边雇请熟手赶织这种绵甲如今总算大功告成。 赤金族大军崛起靠的就是精良的轻骑兵就地取食很少负累所以战无不胜。而本朝的军队则是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君玉入主“凤凰军”后就是因为训练出了一支迅捷无伦的轻骑兵所以几年之间纵横深入彻底击溃了当时另外一部胡族的大军主力。 君玉入主西北军时特意训练了一支轻骑兵但是士兵的装备除了很多劣质的纸甲外多是早已过时的厚重的铁甲对于轻骑兵来说负重太累。因此这批绵甲正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拓桑见她镇定自若的微笑便道:“君玉战前的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吧?” 君玉点点头:“我们的战马较之赤金族大军仍然差很多但是总算先装备了十万精骑。而另外普通骑兵和步兵的配合也逐渐成熟我们等的就是那批绵甲。” 因为赤金族大军度占有巨大的优势现在组建的这支精骑采用绵甲抛却辎重轻装上阵就是为了击毁赤金族大军的度优势采用快突击和包抄的战术彻底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拓桑想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说朱渝现在领军十万军威很盛。朱渝胆识出众很有谋略我担心他成为你的大敌啊。” 君玉点了点头知道拓桑这两年来一定关注着这里的战况:“也许他将会是这场大战中我们最大的阻力。” “我也清楚朱渝的厉害。”拓桑微微叹息了一声“虽然我素来不喜此人但是有时想起我又有点感谢他若不是他的那些手段我真不知今生究竟要如何才能摆脱那个身份。” 君玉沉默了。和朱渝的种种前尘往事浮上眼前几乎每一件想起都会刺疼心口。他现在可好?真如外界所说的攀龙附凤富贵显赫前程无忧?可是他内心背负的家族灭绝、“叛贼”身份的苦痛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君玉看着燃烧的火焰不由得微微失神了一下。 拓桑道:“自从朱渝去寒景园‘杀’你未遂回来后我就现本质上我其实和他是同一类人。他坚持、执着、疯狂永远都是锲而不舍的!你失明后我曾在大漠中亲眼见过他寻你不着几乎疯狂的模样。” “唉其实他又何必如此!若非如此他岂不是要活得稍微痛快一些?” 拓桑也叹息一声:“本质上我和他都是罪人都是叛徒。我背叛的是我的信仰他背叛的是他的家国。我的背叛是出于自愿他的背叛是迫不得已可是我却得到了优待而他唉!” 君玉默然许久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朱渝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他不择手段、绝不容情可是他雪崩时随你跳下雪涯、无论多么恨我也绝不加害于你他总算对你是很好很好的。在我被追杀的那段最黑暗绝望的日子里又没有你在身边有时想干脆孤注一掷一了百了有时又勉力挣扎总想着会有再见到你的那一天。我想自从他叛逃赤金族以后他应该也是那种心情。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总是疯狂地希望奇迹出现所以他对你绝不会死心的。唉我还真担心他疯狂起来不顾一切……”拓桑凝视着她的眼睛有点赧然“那天我潜伏在西宁府外的小树林听了你们两个的对话才明白他对你不止是好而且是深爱。君玉这两年我心里总是惴惴的不时潜伏到西宁府看你可还安好。我早就决定了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我就立刻和你成亲彻底断绝他的所有痴念。” 君玉看着他温柔的目光里那份从第一次相见就隐藏的坚定的执着。这种执着和朱渝的“执着”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种一想起就会让人充满了希望胸中满溢幸福的力量。即使在分别的日子里自己每每想起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觉得温馨而甜蜜。正是这种美好而光明的力量的支撑即使在拓桑“死后”的那一年里自己好几次午夜梦回悲痛难忍几欲狂随后也从来不曾真正堕入绝望和消沉。 可是一想到朱渝不知为何就陷入了另一个极端那是心口的刺疼、难以顺利的呼吸、满头的冷汗、无尽的忧虑、蚀骨的悲凉……有时甚至有种让人快窒息过去的感觉。 于是君玉也凝视着他的眼睛:“我和朱渝虽然儿时即相识却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我从来不曾认识你我也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拓桑的笑容又自豪又甜蜜低声道“所以那次我在大漠里警告他不准再对你有任何非份之想。” 君玉看他小孩子一般甜蜜又偷笑的表情自己也笑了。此时已近三更一阵倦意袭来她安然地靠在他怀里抱了他的腰闭了眼睛。 拓桑一手揽着她一手轻轻抚了抚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贴在她耳边低低道:“君玉你困了么?” 那温暖的气息吹拂在耳边颈上有种十分陌生的旖旎的暖洋洋的感觉。君玉依旧闭着眼睛却忍不住满面的笑意。她听得他呼吸急促声音沙嘎心里忽然有些怪怪的自己也不知不觉有些浑身烫。她睁开眼睛拓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指轻轻摩娑着她的面颊目光浓黑而深邃“君玉我们已经成亲了呢……” “哦这样啊……” “君玉……” “嗯……” “君玉……” “啊……” 拓桑的声音沙沙的越来越低那种陌生的旖旎的气息却越来越浓。感觉中那抚着自己脸庞、脖子的手越来越轻柔却越来越烫得灼人君玉回答的声音也不由得越来越慵懒。 “君玉……” “唔……” 那火烫的手已经解开了她的宽大的袍子动作轻柔却又陌生急切君玉迎上他那般奇异的火辣辣的目光不由得晕生双颊心跳加睡意全消…… 旖旎洞房夜 第五卷 狂暴了一天的风雪早已停止东方的天空霞光万道。 君玉从那至刚至纯的缱倦缠绵里惺忪地睁开眼睛现自己躺在那样温暖坚实的怀抱里。而迎接自己的是那双再熟悉不过的怜惜温存的目光。她忽然想起今后每天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都会是这双温存的目光心里充满喜悦不由得微笑着又将头靠在那样温暖的胸膛上。 拓桑脉脉地看着她握了她的手:“君玉今天是除夕呢。” “对啊我们马上要赶回军营。嘻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了。” 眼前的人儿长散开眉眼盈盈灿烂的微笑里滋生了一份崭新的似水柔媚如一朵初开的花上滚动着一颗剔透的露珠。拓桑回味起刚刚过去的彼此生命里的第一场洗礼回味起她那份不胜娇羞的温软如绵心里又一荡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君玉红了脸轻轻推他一下:“呆子。” 拓桑一下清醒过来心里盈满了一种全新的幸福轻轻抱着她向她行了一礼微笑道:“遵命君元帅。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的贴身侍卫了。” 清晨的冷风从开着的木门里面吹进来。 瓦罐里的冰雪已经在火光下慢慢融化成温水而冷硬的干粮也在火边烤成了焦黄色勉强透出一股香味。 温温的水放在面前君玉忽然想起自己失明的那些日子拓桑在那小湖边也做过这些事情。那时他还从来不曾做过这些俗事什么都是摸索着学习。她想起他煮焦了的粥。不由得又微笑起来低了头轻轻看了看尚在晃荡的盆里地水中的倒影。 一只温暖的大手抚在了她完全散开地头上。 君玉抬起头拓桑从怀里摸出一把十分精致的玳瑁地梳子。柔声道:“你失明的那些日子每天早上看你梳洗。我都非常渴望能帮你梳一下头尤其是最后那天早上……”君玉想起那个雷雨之夜拓桑虽然默认了身份却始终不言不语第二天早上醒来自己正害怕他已经离开时他却端了温水叫自己梳洗。 “此后的日子。我许多次后悔为什么那天早上不给你梳一下头……”拓桑轻轻梳理着那锦墨似徽的青丝微笑道:“有一次我看见这梳子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呵呵以后天天叫你给我梳看你烦不烦。” “烦了我也喜欢呵呵。” 拓桑一下一下轻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君玉感受着那指尖传来地温柔和温暖。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拓桑停了下来微微俯身抱住她的肩膀道:“君玉。你怎么啦?”君玉侧过脸盯着他。脑海里有些轻飘飘的总有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似梦还似幻。她又看看这熟悉而陌生的木屋。三年前拓桑就是在这里在自己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三年后他居然又站在了自己身边并且和自己成了亲一切的一切几乎完全是不可思议的。 无论面对多么严酷地战争无论多么艰险的恶斗甚至在双目刚失明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陷入过这种迷幻地感觉里过。那似乎是一种全然的虚无根本无从把握。 感觉到她抓住自己地手越来越用力拓桑反手握住了她地手柔声道:“君玉你怎么啦?”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拓桑我总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我好像是在梦里一样……”“傻孩子!”拓桑用力抱住了她:“不是做梦!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在你身边地。” 那种刻骨铭心的拥抱实在太过真切那贴着耳边的柔声蜜语全然地提醒着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现实。她抬起头颊上多了抹淡淡的红晕。拓桑伸手抚了抚那抹红晕君玉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又将头贴在了他的怀里。 拓桑抱了她的头笑起来:“傻孩子你这样我怎么给你梳头!” 君玉这才又笑嘻嘻地抬起头嗔他一眼:“好了你可以继续啦。” 冠带已经系好君玉低下头看看水里的倒影倒影晃荡中那个青丝长垂的女子又变成了飒爽利落的蓝袍少年。她拉了拓桑的手又看他那身和自己差不多的蓝袍笑嘻嘻地道:“拓桑你看我们像不像兄弟俩?不过我比你帅是不是?” 拓桑摸摸她的髻微笑道:“你可比我帅多了。不过我们不是兄弟俩是夫妻俩。” 小屋外的避风处两骑马引颈长嘶。一黑一白神骏异常。 君玉大喜看向拓桑。拓桑点点头:“这是我见到千万匹马中最好的两匹所以给你带来。小帅被毒死后你的坐骑也不如意我想你一定用得着的你喜欢哪一匹?” 君玉走过去那通体黑亮无一根杂色的大黑马忽然向她吐了吐舌头。君玉大乐:“就这匹吧。白马就归你啦。” 西宁府。 虽然大战的氛围已经越来越浓厚但是依旧无法阻止新年的喜庆气氛。从清晨开始军中食堂已经在开始准备着相对丰盛的菜肴。而巡逻的士兵个个脸上也多了一丝喜色。 拓桑是第一次走进这宽阔却空荡荡的帅营。 大营里面隔开了一个房间原本是前几任元帅的贴身侍卫寝室君玉来后没有贴身侍卫这房间就空着。 而再往里面就是主帅的卧榻之地。 拓桑看那简单明净的房间。又看看外面那间同样明净的侍卫寝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君玉“看来。我们夫妻俩不得不经历一段时间咫尺天涯地痛苦啊……”然后他又很低声地道。“君玉可不可以偶尔暗渡陈仓?” 君玉红了脸也很低声地嗔道:“这是军营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案头摆放着的正是君玉刚刚完成的兵法著作《凤凰军略》。拓桑拿起飞快地看着虽然看得快。却看得极其认真。 待他翻阅得差不多了君玉微笑道:“拓桑你很有兴趣么?” 拓桑凝视着她面前地人儿已非昨夜自己怀里不胜娇羞的温软如绵仅仅是一身戎装她又变成了横扫千军地泰然自若。她自然也并非止于横扫千军的赳赳武夫因为这本博大精深的兵书已经足以让她跻身顶极名将系列了。同一个女子竟然能将最柔和最刚这两种角色都挥到极致这一刻他不禁由衷地感谢造化的奇迹。感谢上天对自己的厚爱。 他点点头:“君玉我虽然对战争并没有兴趣但是。我很有兴趣和你一起打胜这场大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离开。过自己想过地生活。” 在来西宁府的路上。君玉和他谈起过北方的战局现他了解得比自己想象的更深刻。便道:“拓桑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嘻嘻你除了做我的贴身侍卫还要做我的谋士。” 拓桑又是那样的似笑非笑:“我自然会全力替你分担的至少我希望那种咫尺天涯的日子越快结束越好。” 君玉凝视着他忽然叹息了一声:“拓桑我们地闲暇只怕只得这一日随后马上就要投入紧张的战备之中到战争结束前再也不会有什么清净之日了。” 拓桑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了。君玉无论什么千难万险我们只要能在一起就很开心了。”君玉见他冠带微飘正是回西宁府的路上被风吹乱了头。她忽然想起他三年前麻衣如雪地僧装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偷笑了一下摸出怀里那把玳瑁地玉梳晃了晃:“你来得仓促没有准备这梳子先给你用。” 拓桑笑了起来:“我随便对付一下就可以了要这个干啥?” “不要么?我就收起来了。”君玉伸出地手收回不知怎地忽然一失手玉梳掉在地上齐齐地碎成了两截。 她心里一抖赶紧弯下腰捡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揣在怀里。 拓桑轻轻抱她一下笑道:“傻孩子碎了就扔了吧等战争结束后我们去买更好的。” “好地。”君玉粲然一笑“我好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议事大厅里张原、周以达、刘之远、监军以及负责训练战阵的卢凌等将领早已齐聚一堂。规定的议会时间方到几乎是分毫不差地他们看到主帅走了进来在她身边跟着一名陌生的男子。 同时看到两个风采这样出色的“男子”一起出现纵使是一众粗豪的武将也无不有些意外以至于好一会儿大营里忽然变得寂静无声。 “各位这是新来的帅府谋士也是我的贴身侍卫他非常熟悉北方的地形以及战局……”她微笑着环顾四周“你们叫他君公子就可以了。” 拓桑向众人一礼在君玉旁边坐了下来。 众人见这新来的“谋士”神情举止不卑不亢顾盼之间气派极大无不动容。 张原、周以达曾参加铁马寺一役但是当时只匆匆见过拓桑一面。彼时拓桑满脸血污、又是一身僧装如今见了这玉树临风的男子却哪里还认得出分毫? 卢凌和弄影先生几次和拓桑一起作战自然是认识拓桑的也知道他和君玉情谊非浅。可是拓桑不是明明已经死了么?他惊讶的目光看过去拓桑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卢凌尽管依旧有些吃惊但见君玉又称他“君公子”知道他身份极端特殊便也回以微笑丝毫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 ps:有同学们反应章节错了我修改下但是我自己看不到vip章节也不知错在哪里所以只好估摸着修改一下。多谢各位支持呵呵。 除夕夜,朱公子想着谁?第五卷 “各位这是新来的帅府谋士也是我的贴身侍卫他非常熟悉北方的地形以及战局……”她微笑着环顾四周“你们叫他君公子就可以了。” 拓桑向众人一礼在君玉旁边坐了下来。 众人见这新来的“谋士”神情举止不卑不亢顾盼之间气派极大无不动容。 张原、周以达曾参加铁马寺一役但是当时只匆匆见过拓桑一面。彼时拓桑满脸血污、又是一身僧装如今见了这玉树临风的男子却哪里还认得出分毫? 卢凌和弄影先生几次和拓桑一起作战自然是认识拓桑的也知道他和君玉情谊非浅。可是拓桑不是明明已经死了么?他惊讶的目光看过去拓桑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卢凌尽管依旧有些吃惊但见君玉又称他“君公子”知道他身份极端特殊便也回以微笑丝毫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 一份份军情、战报和建议递了上来。 君玉仔细地快翻阅了一遍又和众将领一一交换了意见。 赤金族长期以来一直在逃避和本朝军队的大规模的决战因为他们拥有的是轻骑兵优势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一旦本朝军队追击就会被诱如险境坚壁清野一败涂地。但是自朱渝加盟后在朱渝的训练下增加了重骑兵和轻骑兵协同配合的正面作战能力。因此真穆帖尔也是早已磨刀霍霍野心勃勃想和本朝军队来一场大的决战妄图干脆花大代价彻底铲除这道西北屏障大举南下。 众将已经6续提出了各自的看法和建议。最后一个个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拓桑身上想看看这新来地“谋士”究竟有何高见。除了想听听他的“高见”之外。众人更暗暗惊诧的是他地“贴身侍卫”这一极其特殊的身份。众将皆知君玉地武功出神入化纵使军中一流好手和她相比也是相去甚远。所以她向来没有什么贴身侍卫。可是。这新来之人竟然能够成为她的“贴身侍卫”莫非此人的武功竟然比她还高? 君玉也微笑着随了众将看向拓桑。拓桑向她点点头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温柔的笑意然后面向众人侃侃而谈。 众将各自暗暗点头。现这位“君公子”竟然对战局了解得如此透彻而他提出的弩骑兵和战车协同作战轻骑兵和重骑兵地冲击合围绝非夸夸其谈都是根据了军中现有的军需资源或者容易补给的就地取材原则以及纵深研究了北方的战略地形提出的完全可以达到相持战和远程奔袭的作战目的。 君玉到西北战场初时西北军是彻底地以步兵为主骑兵只是通讯警报之类的作用战马大大匮乏。步兵只能守不能攻。无法远距离征战因此在和真穆帖尔的交手中常常处于被动地位----小----说----网 玉树镇大捷后。赤金族大军被驱逐君玉立刻组建了专门地养马军队。到祁连、河套以及青海等原本出产良马的地方。驯养战马。由于此方案较为可行即使是在她离开军中那段时间。继任的梅大将军也未中断。到孟元敬入主内阁后更划拨了专门地经费维护这几个重点区域的战马驯养。经过几年地苦心经营总算已经大有所成。 这几年她在西北军中训练了十万精骑采用步兵合围辅助两翼作战因为所有阵法均记录在她自著地《凤凰军略》里故将这个战阵命名为“凤凰战阵”。 此次和赤金族的决战正是按照“凤凰战阵”部署地进攻和防守方案。而拓桑提出的看法正是依据“凤凰战阵”进攻后下一步立刻必须面对的策略应对。 众人中除了卢凌知道拓桑身份特殊智慧广博本领极大外其他人均十分意外这新来的素不知名的“贴身侍卫”竟有这般深谋远虑的本领。 张原本是西北军中的头号谋士听了这番策略不由得大感佩服仔细打量拓桑好几眼喜道:“西北军多了君公子这般人物真是天助我们 君玉虽素知拓桑之能但见他只细看一遍《凤凰军略》立刻就能举一反三提出侧翼深入的补充也情不自禁地喜形于色。她心里忽然觉得大大的松了口气似乎凭空多出了三头六臂。她看了拓桑一眼微笑着向众将点点头:“今天是除夕议事就到这里吧。众将6续告退。不一会儿宽阔的议事大厅里只剩下了二人。 拓桑微笑着低声道:“我现在更加领略到贴身侍卫的好处了不然的话我现在就不得不和他们一起告退了。” 君玉也低声道:“今天是除夕。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起过了。” 拓桑深知她从小孤苦长大后常年征战在苦寒之地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此刻见到她那种喜悦之情对她的怜惜之意更加强烈起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君玉以后的每个除夕我都会陪着你的。” 两人脉脉对视片刻君玉笑道:“今天军中有很多活动呢你肯定从来没有见过的有很多很有趣的东西我带你好好看看。” 拓桑点点头君玉微笑着和他一起走了出去。她常年征战在外许多个除夕之夜都是在军中度过。今夜虽然依旧在军中但是居然能够和生命里最亲近最重要的人一起度过只觉得此生若此再无所憾。 狂风卷着鹅毛大雪飘落吹得人几乎站不稳身子。 虽然旺火熊熊这豪华的大帐篷里却依旧有股冷清之气扑面而来。朱渝掀开帘子顶了一头的风雪走了进去。 里面伫立的卫士正是朱四槐的哥哥朱三槐无论是在丞相府时还是逃奔赤金族他都一直跟随在朱丞相身边。朱三槐正满面焦虑地四处张望。一看见朱渝立刻惊喜道:“二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朱渝看他不安地神情。也来不及多问只是点点头。快步往里面的卧榻而去。 帐榻上朱丞相看见儿子进来浑浊的老眼终于有了一丝生气。三个月前他中风卧床从此再不能行走一步。加上年龄老迈久而久之四肢几乎已经完全瘫痪。 他看见出征归来地儿子心里一喜嘴角一阵歪斜好不容易才颤微微地出一点声音:“渝儿……”朱渝点点头在父亲榻前坐下。 正在一边打瞌睡的朱刚惊醒过来见了朱渝嗫嚅着叫了声“二哥”。 朱渝应了一声见父亲几乎已经口不能言。便转向朱刚道:“爹地情况如何了?” 朱刚摇摇头不敢做声。 朱丞相昏黄的眼珠艰难地转了转一只手勉强动了动:“渝儿……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 赤金族并不庆祝除夕这两三年的除夕之夜。朱丞相父子都是在家喝闷酒度过的。 “是啊。”朱渝淡淡地回答一声伸出手拉住了父亲那只勉强在动的手。 朱丞相咳嗽两声:“我这把骸骨……是再也回不了扬州了。” 朱渝、朱刚兄弟均看着父亲。没有作声。“渝儿……”朱丞相昏花地老眼盯着儿子。“君玉的眼睛……没有瞎吧?” 朱渝不知父亲何意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她复明了。” 朱丞相笑了一下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得全然辨识不出是愤恨还是自嘲:“渝儿……你终究还是走了你大哥的老路……这几年你从来没有快乐过一天……唉你要去找君玉就去吧今后无论你想做什么决定都由得你。你对她那么好希望她不会因为我而怨恨你……那个拓桑是死了吧?孟元敬也早已成亲……” “虽然拓桑目前下落不明可是她的眼睛正是拓桑治好的啊。”这话朱渝没有说出口只是惨笑着阻止了父亲“爹你不用说了好好休息吧。”朱丞相沉默了一下仔细盯着两个儿子忽然来了精神说话也利索了不少:“是我害了你们。今后你们兄弟二人要互相照顾。” 二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唉我真是对不起你们。”朱丞相自己也点了点头眼睛似睁似合再也没有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朱渝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默默地站了起来。朱刚忽然醒悟过来猛地扑了上去大叫一声“爹”嚎啕大哭起来。 朱渝将他拉在一边默默地拉了毯子覆盖了父亲的头脸。 真穆帖尔和几个儿子、女儿、女婿正在依朵围场进行每年冬季半个月的狩猎大会朱渝每年都有合情合理地借口没去这次料理老父的丧事好在没有那堆人在场朱渝匆匆送走一些按照赤金族惯例来吊唁朱丞相的留守将领和攀附者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木柴早已架起朱渝点了火引立刻腾起一股浓烟。慢慢地这一代奸臣也不免成为了一堆灰烬和几根残余地骸骨。 熊熊的火焰早已熄灭。朱渝将残余地几根骸骨装在了一个盒子里。朱刚见只有光秃秃地几根骸骨便蹲下身子抓了一把灰烬想一起放在盒子里。 朱渝摇摇头沉声道:“算了吧也许爹并不想和这里的草木灰烬混合在一起。” 朱刚怔了一下依言松开了手洒了一地地灰烬。 朱渝看了看尚立在一边行礼的朱三槐又看一眼朱刚:“朱三叔会送你离开的今天就走。” 朱刚大惊失色:“二哥?我……” 朱三槐已经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放心吧二公子我一定会安置好三公子的。” 朱刚惶恐不安地看着二哥朱渝忽然叹息了一声看着他淡淡道:“朱三叔会送你去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那盒子里是我这几年的积蓄朱三叔会安排好一切足够你们舒适地过完这一辈子。从今往后你要多听朱三叔的话绝不能再惹事生非。” 朱刚从小和这异母哥哥关系淡漠可是如今和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分别在即却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二哥我不想走。” 朱渝淡淡地道:“难道你喜欢这里想在这里呆一辈子?” 朱刚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说不出话来。“朱三叔你们走吧。” “是二公子。” 朱刚不敢抗命只得依言走在前面。他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忽然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朱三槐扶起他他又哭着大声道:“二哥你要自己保重。” 朱渝淡然地点了点头朱三槐拉了朱刚飞快地往前面走去。 直到二人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朱渝回过头伸手忽然锊到满脸的泪水才依稀记起今日已是除夕。 除夕夜,朱公子想着谁 第五卷 大雪早已停止夜风吹在身上凛冽刺骨。 汗血宝马越奔越快滴出的血一样的汗珠一遇风立刻凝结成红色的盐颗粒。朱渝伏在马背上心里无喜也无悲茫茫天地之间忽然变得彻底的空旷再也看不到任何尽头。 冰雪的世界越来越白一只极小极罕见的小动物嗖地窜过天地间因为这微细的声音而有了一丝生机。 朱渝抬起头一股强烈的记忆忽然潮水一般淹没了长时间的茫然。恍惚中一个蓝袍的小小少年在雪地上翩然行来笑声如花开一般回响在耳边:“君玉我叫君玉……” 他勒马那花开一般的笑声越来越清晰似乎有千言万语同时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天地之间---- “朱渝我还现你每次和我打架时从来不像和元敬他们打架一般狠狠地动手……” “朱渝你曾叫小帅带了梅花给我现在我总该捡个现成回送你一朵花儿……” “朱渝我不愿看到你这样死去。只有活着你才有机会继续听我为你弹琴唱歌……” “朱渝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我永远也不会后悔今天这样对你……” “朱渝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也牵挂过你……” “朱渝你要是常常这个样子笑就好了……” “朱渝这饭菜可还合你心意……” “朱渝你……” 第一次到寒景园自己被众西域僧围攻全靠君玉舍命相救;也同样是在“寒景园”里她对自残受伤的自己细心照顾百般安慰;在川陕边境自己又几陷绝境。得她援手二人方有唯一一次的双剑合璧一招退敌;在西宁府外面小树林里的促膝长谈、次交心…………她的笑容她地琴声。她送的花儿她的一切地一切…… “君玉。今后这世上还有谁会像你待我这般好?”----点滴的温情此刻却汇聚成一阵飓风掠过心头天地之间似乎再也不是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朱渝摸摸贴身收藏的那朵早已干枯的花儿挥了马鞭热血上涌。心口欲裂:“君玉此刻我很想见你!很想见你!一定要见到你!!!” 在西宁府五十里外朱渝下了马将马藏好。西宁府周围戒备森严他更亲自见识过君玉训练的凤凰军那种极端特殊的警备方式。所以尽管他武功轻功早臻一流水准野地藏身跟踪地本领也非同寻常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小心行事。以免曝露行踪。 四周是茫茫的一片银白朱渝穿的也是接近这片银色的夜行衣如一片保护色般伏地夜行。一路看中文网 冰雪打在脸上生生的刺疼。心里却激动难安就如一个快冻僵的人遥遥地看见了熊熊烈火。立刻充满了希望和期待。竭尽全力地奔了过去。 快接近西宁府已经隐隐感受得到里面的欢乐的节日气氛。 朱渝缓下了脚步。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我要看到她了!很快我就可以看到她了! 城门机警的老兵一丝不苟地巡逻着丝毫也没有因为除夕地气氛而有所松懈相反由于今晚换班较勤警备的气息就更浓郁了。 交接班巡逻的老兵转过身子朱渝无声地扯下夜行衣里面是一身接近城墙颜色地衣服。他似一只敏捷的狸猫一下跃上了城墙然后飞前进最后落在了另一面地阴影里。 从这里望下去是一片宽阔无比地大校场。校场上士兵列阵整齐划一。 此刻大校场的看台上火烛高烧亮如白昼他沿着这片阴影匍匐着无声地往前面快移动然后寻了个最好地位置停下这里距离看台的位置最近也最好。 远远地往台上看去西北军中的大小将领均在台上而居中端然站着的正是那一身戎装的翩翩少年。她永远都是那样的卓尔不群永远都如一轮最红艳的朝阳即使在千万人中自己也总会第一眼就看到她。 她那样的站姿全然是职业军人的一丝不苟和训练有素坚毅、沉稳、傲岸。可是她的声音却宁和、平静、安然而中气十足此刻她正在给全体将士致以简单的节日贺辞。一会儿她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已经算得上是这次大战前夕的誓师动员大会了。她的话语简洁明了却又极具鼓动性充满了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话音一落台下顿时响起震彻云霄的回应…… 朱渝想起自己收藏的君玉写的那幅劲秀绚丽的小楷不由得面露微笑暗道:“君玉你这样的口齿、才学不做元帅了还可以去考状元的。” 台下的誓师回应声久久不息朱渝趁着这绝好的掩护又飞地往阴影前面挪了一段。待得这回应声过去君玉转身大小将领退后到了临时搭建的观光台上。一队队整齐的方阵开始了规模宏大的军中演习或操练或对攻虽然带着很浓厚的节日表演性质却全然的训练有素充分展示了这些年勤于操练的战斗力量。 朱渝从这片阴影里往下看去几乎已经能够稍微清楚地看清君玉的面容了。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下的操练双目晶灿嘴角含笑。那一身戎装非但一点没有影响她的绝世的风华反倒在她的容光里添加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英姿翩翩。 有一种人她站在哪里那里就会变得一片光明。这一瞬间朱渝忽然明白她率兵多年为什么会百战百胜了除了她治兵的严谨有方、自身的勤奋努力、天赋的智慧绝伦。更在于她对待将士的态度和对人才地宽容信任与不拘一格的提拔任用。 从最初的彭东到林宝山、孙嘉以及曾和自己交手地张原、赤金族大军提起就头疼的周以达、刘之远、卢凌、白如晖、耿克等人无论是原本地庸才还是人才也无论他原本的地位军衔如何。只要稍有所长就会得到恰当的机会施展身手。而这些人一遇见她。自然也会甘心折服追随为其所用最后自己也大放异彩。再加上这几年因为君玉之故西北军深受朝廷信任和重视将士的封赏升迁无不胜出同侪一筹。是以闻风投奔的人越来越多。这三年中又网络了许多新加盟地各种奇人能士。 这些年里她又扶植、培养了多少将领?对于即将爆的大战她又将会如何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他看着她那样的风华那样的微笑黑暗而冰冷的心里洒进了一缕久违的阳光:“君玉能够和你这样的人做对手我真该感到自豪。可是我再也不想和你敌对了再也不想了!” 朱渝伏在阴影里。如一头为爱而饕慝的兽微笑着贪婪地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只要跃下这片阴影。就能拉住她地手拉住这世界上最后的一丝希望和温情。这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小心忘记了藏匿甚至忘记了过往种种的痛苦和悔恨。忘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孤零零地一个人。 寒冷的城墙变成了天堂。 一个人朝她身边站了站。她微微侧身不经意地笑了一下。眉梢眼角间全然地柔情似水。 朱渝地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忽然残酷地现自己的眼神从未这般利落过在这样并不很近地距离里也能分辨出她那样细微的表情变换。 而她身边那个人啊那个一直站在台上众将之中只是自己刚刚才注意到的人竟然是拓桑! 整齐划一的操练声依旧在继续朱渝眼前一阵模糊几乎再也看不清楚那台上端然站立的倩影。他揉了揉眼睛身子一阵战栗几乎要跌下城墙。 他定了定神再次细细地看过去君玉身边的那人长袍冠巾倜傥潇洒中更多了份沉稳恢弘。这个即使已入俗世顾盼之间依然气派极大的男人千真万确正是拓桑!他虽然不知道昨日新的“博克多”已经确立但是也略略打探到新的“博克多”人选早已找到如今拓桑公然出现在这里显然二人之间已经毫无阻碍。 拓桑站立的姿势那是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却默契协调之极的保护者的姿态和体恤柔情的习惯。而他的目光、他的神态同样的看似并不经意却始终聚焦在同一个地方哪怕天崩地裂也不会转变方向。 此刻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那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两人几乎是并排而列如此的赏心悦目、举案齐眉、亲密无间。 朱渝忽然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自己早在大漠里就亲自见过蒙面出手的拓桑可是却一再的自欺欺人幻想着万一、万一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殊不知拓桑既然可以在君玉有难的时候及时出现又怎会在自己身份自由的时候不及时回到她身边?其实即使没有拓桑又能如何?君玉可以为了很多人舍命相助为了很多事不顾一切可是她那样脉脉的眉眼脉脉的含笑又几曾对拓桑以外的人展现过? 如沙漠里奄奄一息的旅人忽然现了一片绿洲拼命追过去才现原来是一场海市蜃楼。朱渝身子一晃又几乎跌下城墙。 已经在进行下一个项目的表演了。朱渝呆呆坐在城墙上看那二人微笑着说了句什么君玉她的脸在火光中明艳照人却越来越模糊怎么睁大眼睛看也看不清楚了。 脑海、心灵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空白只剩下麻木的四肢僵硬地杵在城墙的阴影里。 不知不觉已经走在西宁府外面的雪地上了。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一夜风呼呼地刺破重重厚衣直直地刮在每一寸骨头里。 “我向来不喜欢嚣张的人你正好就是我不喜欢的典型。” “我若已死又何需其他人为我悲伤或者祭扫!”不喜欢你请注意你的身份。”喜你富贵更胜往昔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渝……” 夜风呼啸里像有无数的妖魔在撕心裂肺地叫嚣。朱渝情不自禁地伸手掩了掩耳朵。 终于一切都已经结束疯狂的幻想如一只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最后的一足也被彻底斩断、僵硬了。 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身后一声巨响那是城里刚刚点燃的贺岁爆竹朱渝回了头看着西宁府的方向喉头一甜大笑起来:“君玉从此天上人间永不相见!” 第五卷(1)大战前夕 三月的微风吹绿了广袤的草原青海湖边已经是满眼的绿色。整个北方战线狼烟四起一场残酷的决战已经拉开了帷幕。 西宁府进进出出的人马无不面色凝重全是战争中正常的忙碌、紧张、期待或者说是兴奋。 傍晚十分侍卫忽报有访客。 君玉和拓桑从大堆军用地图里抬起头对视一眼均有些意外。混战期间路途艰险谁居然会到这里来访?而且侍卫居然还会带这拨人进来? 两人来到帅府的会客室屋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君玉一见这一众人不禁大喜过望。她挥挥手所有侍卫全部退了下去。 她正要开口可是那一众人只笑嘻嘻地看她一眼目光立刻转移到了她身边的拓桑身上似乎对拓桑的兴趣可比对她大多了。姐姐、曼青、非嫣你们好……” 拓桑神情自若地向一众奇异、欢喜又亲切友善的目光回礼。 虽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拓桑身上可是面对这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饶是君玉向来镇定自若也不由得微微有些不自在地嘿嘿笑了一下。拓桑向弄影先生和舒真真各自行了一礼坦然道:“先生、舒姐姐我和君玉已经成亲战时仓促没来得及通知你们。等战争结束后再请你们喝喜酒请你们原谅。” 弄影先生点点头十分温和的目光看向君玉笑道:“君玉我现在可是完全放心了。” 君玉红了脸微微点头。舒真真拉了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曼青和非嫣对视一眼曼青忽然做了个鬼脸。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是叫他君公子呢还是叫姐夫?” 她声音微细拓桑却完全听到了。回过头向君玉眨眨眼睛。君玉冲他笑笑舒真真也笑了起来对君玉道:“这小鬼头花样多别理她。” 君玉叹息:“还是舒姐姐好啊“哼有了君公子。我们这两个未婚妻就不好了么?”非嫣忽然怒气冲冲地瞪了她。君玉想起她和曼青早年在京城的帅府扮做自己的“未婚妻”时应对皇帝地盘问时的唱作俱佳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莫非嫣又瞪她几眼自己也大笑起来。 一桌简单的酒席很快在帅府摆上上好地竹叶青、新鲜的瓜果都是曼青她们在路上买来地。曼青倒了酒笑嘻嘻地道:“上次我们来这里乖乖那可是吃的啥啊所以这次聪明了自己带些好东西来。犒劳犒劳两位君公子也算喝你们的喜酒了。” 君玉和拓桑对望一眼众人都笑嘻嘻地举了杯子。痛快地喝了几杯。 弄影先生放下酒杯道“朱渝这些日子以来。声势很猛啊……” 自新年后。朱渝出手狠猛行动敏捷。几乎如有神助一般连续拿下好几个边境的小部落联盟政权。 “如今朱渝的军队里主力并不是赤金族大军很多是他攻服地其他部族联盟政权后接收整合的军队人力物力都较强这些军队只服从于他他在里面有着绝对的威望。而且据说就是这个月初他还娶了南昭大王的女儿为侧室大大加强了他的势力范围……君玉如果朱渝真的忠于赤金族只怕会成为这场大战你最大的阻力……” 君玉苦笑一下:“那我也只好等着他就是了。” 简单的酒宴结束后舒真真道:“君玉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们不能久留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我们已经找好了一个很好很清净的地方只等战争结束就一同南下……” 她说地那个地方正是弄影先生去年确定的显然众人都认为不错。 君玉微笑着看向拓桑此事她早已向拓桑提过拓桑当时就十分赞同如今听舒真真提起自然毫无异议二人都立刻答应了下来。一路看文学网 舒真真又看看拓桑:“为了准备离开我结束了很多你在边境的贸易因为我无法做得像你在地时候那么好……” “反正都要离开的舒姐姐看着办就行了。只是要多辛苦舒姐姐了。”拓桑笑道“以后到了新地地方我们再做也不迟。” 拓桑正和弄影先生叙话这边几个女子也正在话别。 君玉道:“舒姐姐可辛苦你了。” 舒真真拉了君玉地手低声道:“我不辛苦我高兴着呢。你可知道拓桑在边境的所有贸易都叫作君记?” 君玉红了脸也低声道:“知道呢。这是他要养我地他怕我以后受苦。” 舒真真喟然又欣慰道:“你这般本领可拓桑还是挂念着你的未来希望给你最好的。以前我们一直担心你一旦离开了战场会不会只能孤独终老如今是再也不用操心了。这天下真的再也没有比拓桑更适合你的男子了。” 曼青笑嘻嘻地看一眼拓桑又看一眼君玉:“这天下还真的没有比这二位君公子互相更合适的了。” “我也这么认为。”君玉自己也点头笑了起来。君玉和拓桑送了众人出城门。 走出门口弄影先生又回头看着君玉:“君玉有几句话我要对你说。” 君玉走了过去。弄影先生细细地看她好几眼才低声道:“从朱渝攻下那些联盟的手段来看他采取了很多灵活的手段叫人琢磨不透。而且他并不像其他赤金族将领一般屠城掠物而是恩威并施。厉害非常。他从小不甘人后如今依托赤金族也绝非甘心情愿。男人一旦热衷于权力和胜利。有了瞄准天下的野心就会变得心坚如铁。否则也不能取得成功。权力的路上从来都充满了卑鄙和血腥为此他会不顾一切清除一切障碍无论是谁挡了他地路。他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以前朱渝对你可能还会留一些余地今后就很难说了。总之君玉你遇上朱渝一定要竭尽全力他比真穆帖尔更难对付。” 弄影先生极少不厌其烦地说这么多话。君玉肃然道:“先生我从来不敢小看朱渝。但是既然迟早要面对。我也就放手一博就是了。”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何况还有拓桑帮着你。” 君玉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微笑道:“先生您不要为我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送走众人。二人回到书房已经是三更。 烛光明灭地闪烁着岸几上地地图和作战方略。君玉慢慢坐了下来用手揉了揉额头。 拓桑微微俯身帮她揉了揉。柔声道“君玉喝多了么?” 君玉点点头闭了眼睛好一会儿又睁开:“拓桑我真是担心朱渝啊!” “你担心他要称王自立?” “唉我们真是想到一起去了。”君玉微笑起来不过这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朱渝本来就不甘心投奔赤金族更不用说做赤金族的臣子了。据说朱丞相去年底已经死了朱渝如今孑然一身再无顾虑可是他竟然出手更快更狠短短几个月几乎过了以前地所有战绩。从他在南昭的策略来看并不仅仅志在攻城掠地而且大肆收服人心为他所用。如今战争开始真穆帖尔一来需要他出力气二来也无暇顾忌。看样子朱渝必然趁这场决战大肆扩充自己的势力甚至独立为 赤金族各联盟虽然早已推举了真穆贴尔为大可汗他手下的四大名将、几个儿子也个个能征善战从而建立了比较巩固的政权。但是相对本朝强大地中央集权他们的这种联盟仍然并不是铁桶一般稳固而周边的其他联盟更非赤金族的联盟若有雄才大略者趁大战期间抓住机会另起炉灶也并非不可能。 “如果朱渝真有独立的雄心这次大战将是他最好的机会。北方最大的两股势力西北军和赤金族大军越是两败俱伤他的机会和空间就越大……” “是啊我担心的正是这点。不过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 拓桑凝视着她:“君玉只怕你没有想多。如今朱渝手里地兵力前所未有的强。一个人手里所掌握的资源和势力越大野心就越大。从我们收集地情报来看朱渝大肆延揽人才为己所用他自己也手段高明大有才略。就拿南昭来说几方势力反复角逐也没拿下却叫朱渝轻易结盟而且娶了南昭王的女儿……” “朱渝除了勇武善战谋略出众外他还有个优点就是长得特别帅特别风流倜傥否则那南昭王地女儿怎会做侧室都甘愿?你换了其他武夫试试?做王妃人家女孩子还未必愿意呢。这几年拼杀下来朱渝除了因战功扬名他地外貌更是传遍了草原大漠。其他几方都缺少这种人才所以只能干瞪眼……” 君玉笑嘻嘻的眼睛上下转动盯着拓桑。拓桑给她这样古怪地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不禁道:“君玉你看啥呢?” “如今我西北军中也有了这号人物英俊潇洒更胜朱渝所以……” 拓桑失笑:“那我就只好牺牲自己用美男计了?” “嘿嘿为什么是你去牺牲?”君玉大笑起来“拓桑你觉得自己很帅么?” “君玉你绕了圈子嘲笑我?呵呵不过我倒真的忘记了凤城飞帅名满天下帅名更远远在朱渝之上。” 这段时间以来。整天埋军情研究君玉和拓桑开口闭口谈的都是战争得知朱渝的信息后。心里更是沉重。此时看拓桑一脸无奈的样子只觉得好久不曾有过地轻松有趣。 拓桑也是好久不见她那般慧黠的模样。自己也开心起来拉了她的手:“君玉如果无法回避那就面对好了。” 君玉听了他地语气忽然道:“拓桑。你的语气跟先生好像。”城门时先生就是在跟你说这事?” “对啊他说朱渝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地嘱咐我万一要遇上了朱渝就一定要竭尽全力。真穆贴尔加上了朱渝真是让人头疼啊。”拓桑拍拍她的肩微笑道:“凤城飞帅从来都不比朱渝差是不是?何况你还有我呢。” “当然了。我虽然越来越厌恶战争不过。对手越是厉害我就越是有了精神。” 忽然想起朱渝在西宁府外面的小树林里那般惨淡的笑容想起他如今已经是孑然一身君玉只觉得胸口闷。酸楚得几乎要窒息过去。 “朱渝啊你自己也亲口说过决不会手下留情。凤城飞帅又岂会需要你的手下留情?其实。战争是很多人地事情并非单凭一个人的私念和情感就能够左右其走向。如果终有一天我们必须面对面厮杀。那就厮杀好了。” 四月孙嘉率领凤凰军、白如晖率领的一支轻骑兵分别从云中和西河进作为先锋。新台之围后刘之远一部趁势北上。而周以达早已深入到了大草原深处。 一份份八百里加紧军情火呈上。君玉和众将领正在细细研读每一份军情战报。 “真穆贴尔的四大将领兵分四路而来……” “里索纠集了西域的各部落联兵我军遇阻……” “周将军遭遇额济纳的大军激战七日斩杀了额济纳……” “孙将军击溃了留守的乌图大军并杀死乌图取得大胜……”从肃州而来声势凶猛连破我军三道关口伤亡惨重……” 君玉又喜又忧喜的是乌图一部从草原插下孙嘉出动的是完全按照“凤凰战阵”训练地3万凤凰精兵完全抛弃辎重深入追击几乎将乌图的主力全部击溃。乌图最为真穆贴尔所倚重并且是承袭“大可汗”的确定人选先拿下他无论对真穆贴尔还是赤金族大军都不啻是重大打击。 君玉将其他军情暂且放下单独拿起了朱渝这份。朱渝这部显然是真穆帖尔为缓解乌图失利地影响而布下的重兵。目前孙嘉率军几乎在直捣赤金族老巢如果在这个时候叫朱渝对攻过来打开了西北军地屏障就得不偿失了。朱渝率兵百战百胜军威正旺如果叫他一路势如破竹必将后患无穷。 张原曾和朱渝交手此刻有些跃跃欲试:“元帅和朱渝这一战……” 君玉知他因为早前和朱渝地一战落了下风此后研究朱渝战法多时早有和朱渝一较高下的雄心。她心里衡量一番目前再也没有比张原更适当地人选立刻同意。 张原大喜领命而去。 天色已晚今天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君玉坐在宽大的硬木椅子上微微闭了闭眼睛。 拓桑起身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君玉倦了么?” 君玉摇摇头微笑着站了起来目晶灿:“拓桑我一点也不累。部署了这么久这一天终究来了。战略部署完毕我的任务完成了一大半现在就看张原、孙嘉、周以达、刘之远他们的了。” 拓桑这些日子以来深知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旦任命了将领便会给予绝对的权限让他们放手一搏因此那些将领们常常会有出其不意的奇功和战绩。可是今天她虽然任命了张原面色却并不轻松。 拓桑道:“你在担心张原?” “正是如此。朱渝可一点也不比真穆贴尔容易对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熟悉我的很多战法我也熟悉他的用兵。真穆帖尔的铁骑横扫西方几十个大邦小国可是即使和前几年的西北军交手也是胜负过半从来没有占据过太大的优势。现在真穆帖尔之所以那么倚重朱渝除了朱渝的战功外更因为他熟悉北方、中原的传统战法。张原虽然运筹帷幄可是较之朱渝气势上还是弱了一截稍有闪失就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因此我们不得不更加慎重。说实话面对真穆帖尔这个手下败将我还多少有点心理优势但是面对朱渝还真一点也不敢大意。” 拓桑见她眉心微皱道:“君玉或许我可代你和朱渝一战。” 拓桑从不逞强所决定的事所说的话都有充分的把握。他天性温和厌战来军中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绝非为了战争。 此刻听得他沉稳的话语君玉微笑起来“嗯。拓桑这次我真的需要你的大力相助如果真的没有办法的时候也只好为难你了。” “我早就准备好了这有什么可为难的!” 君玉眨眨眼睛:“所以我才这般有恃无恐嘛呵呵。不过我对张原还是很有信心的。”君玉拉了他的手笑道“其实我是私心作祟我需要你在身边替我分担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我们还是不分开的好。拓桑抚摸着她的头笑了:“傻孩子短暂分开了也会很快相聚的啊。” 君玉用力握着他的手:“能不分开那不是更好么。” 第五卷(2)离别前的疯狂缠绵 大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六月的热风吹来的不仅是青草的气息更是四处弥漫的血腥的味道。 禀报军情的特骑6续往返。 “禀元帅朱渝率军连破我军关口势不可挡情况危急……” 君玉暗思朱渝来得好快如今真穆帖尔率军直下祁连山根据方向判断正和朱渝呈南北夹击之势在朱渝侧翼补充的是真穆帖尔的第二子占据了更为重要的位置。显然真穆帖尔在老巢失利后已经决心背水一战往西域展。 “十日前张原率军迎战朱渝可是遭到一股伏兵突袭伤亡惨重……如今朱渝大军眼看就要破关而来……” 君玉衡量了一下张原虽然人马折损但是如今退守关口任朱渝再厉害张原再坚持三五日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军中虽然还有少数将领待命但是足以迎战朱渝的却一个也无。她环顾四周后毫不犹豫地看向拓桑:“拓桑还是要轮到你了。明日你率军阻击朱渝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破关而入。否则他和真穆帖尔联手夹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不过朱渝来得实在太快只要他一破关真穆帖尔第二子立刻就会通关而入到时就会全盘打乱我们的计划。胜负可谓在此一举。” “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他的大军度过关 “昨日耿克刚赶回西宁他随我征战多年会协助于你的。而张原虽然暂时失利也一定会坚守下去寻良机反击。我对他很有信心的。”君玉你如今坐镇中军真穆帖尔又兵逼祁连山。虽然不出我们所料但还是大意不得。耿克随你多年。还是随你留守好了。” 君玉笑了起来:“中军里都是很真穆贴尔交手已久的精兵良将我准备充分着呢。” 夜幕刚刚笼罩了西宁府。由于队伍明日三更就要出军中早已下令将士都早早地开始休息。 帅府大营在寂静中显得分外空阔。外面戒备森严君玉地卧室兼书房里也灯火通明。 君玉从案几的大小军情里抬起头来。拓桑也正抬起头帮她将处理分类好的公文放在一边微笑道:“君玉明天你就要独自辛苦了。” 君玉点点头忽然道:“拓桑你猜朱渝到底是什么打算?拓桑想了想:“如果朱渝真有自立地野心他目前有三策。趁真穆贴尔和我们决战之时挥鞭北岭直捣真穆贴尔老巢彻底将真穆贴尔拒之关外是为上策。联合其他部族据地力扰。使真穆贴尔疲于奔命是为中策;收复某几部族安做土王是为下策。” “朱渝会取哪一策?” “端看他的胆量了。他现下是真穆贴尔座下力将真有叛意也不会不有所顾忌。真穆贴尔一旦获胜或者受损不大实力保存将会立刻全力对付他。目前来看。朱渝并无与真穆贴尔正面抗衡地实力估计他会随着战争的进程来作出权衡在没有作出决定之前。这一战。朱渝一定会尽力如果战胜则消除了真穆贴尔的猜忌。为自己树立绝对的威信。即使受损那对他的实力也丝毫无损。” “正是如此所以你更要小心谨慎。” “你放心吧君玉我会地。” 拓桑起身走到她身边抱住了她越来越削瘦的双肩:“君玉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保重。” 君玉侧身抱住了他的腰笑了:“拓桑战争虽然已经到了最严酷最激烈的阶段但是我相信距离结束也不远了。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倒是你不要总记挂着我也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拓桑看看她有些凌乱的髻伸手轻轻为她将髻解开拿起案头的一把梳子轻轻为她梳起了头。 那轻柔的手在头上穿梭君玉微微闭着眼睛:“拓桑我好希望战争快点结束。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给我梳头了。” 拓桑慢慢地梳理着那满头地青丝又侧头凝视片刻那张略微有些疲倦憔悴的面容微笑道:“君玉你太累了。等战争结束后我们寻个快乐的地方你就好好在家里休养什么也不用操心了。待你养好精神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无论怎样我都陪着你。” 君玉沉默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拓桑自认识你以来你为我做了许许多多事情。这些日子也全靠你为我分担为我出谋划策你一点也不比我轻松可是还要百般照顾我。我们成亲后第二日就不得不咫尺天涯而我自己不要说尽到妻子地温柔体贴我甚至从来不曾好好照顾过你拓桑微笑着抚摸她的头“傻孩子你天天操劳能够为你分担照顾你可都是我梦寐以求才得来地啊。虽然是咫尺天涯但是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而且----”他地声音低了下去“等战争结束后我们还有千千万万个良宵可以共度呢……也不急于一时是不是?” “嗯”君玉红了脸点点头。 这微微的一抹红晕让她略微憔悴地面容瞬间光彩夺目。拓桑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脸:“君玉待战争结束后你一定要先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君玉笑了起来:“嗯。战争结束后我就什么也不管了。我们先去游山玩水然后开办一所书院你做山长好不好?” “好啊。我就做个严肃古板的老山长好了”他轻轻贴在君玉的耳边“等以后我们有孩子了。我就板了脸吓唬他……” 君玉的脸更红了:“拓桑你又说胡话了。” 拓桑抱住她喟然道:“开办书院。我们的孩子就在里面念书这不是很美好地生活么!” 君玉点点头。贴在他怀里“嗯我非常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 “这一天很快就会来的君玉我真是向往啊。” 君玉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拉了拓桑的手:“三更就要出了你早点休息吧。” 拓桑点点头君玉拉住他地手却并不松开柔声道:“拓桑今晚我们……” 拓桑看着她柔声低语的模样、她地双眼里面的无限柔情克制了许久的爱恋漏*点如洪水一般瞬间决堤眼神燃烧如夏夜的闪电。急切而又轻柔地抱起了她…… 两人成亲以来只有过当天的洞房花烛。两人情浓如蜜又克制已久。如今分别在即难舍难分。更是极尽缠绵缱倦。 两人在无比地漏*点欢愉后紧紧相拥。丝毫也没有睡意。再有一柱香时间集合的钟声就要敲响。 拓桑轻轻在她耳边道:“君玉。时间快到了……” “嗯……” 君玉左看看右看看拓桑的一身戎装已经整理停当。这是她第一次亲手为拓桑细心整理心里又甜蜜又温馨。 “好了君玉不用弄了。”拓桑看她歪着头为自己整理盔帽的认真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君玉也紧紧抱住了他低声道:“我等着你凯旋归来呢。” “君玉放心吧我一定会的。” 走出门口拓桑看看君玉君玉也微笑着看着他。这是二人成亲以来第一次分别拓桑转身走回几步拉了她的手:“君玉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我会的。拓桑你也要保重。” 外面大军已经整装待。 君玉微笑的目光掠过众人拓桑点点头深深看她一眼上马飞奔而去。直到他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君玉才回过头来心里竟然掠过一丝微微地感伤。 她心里一凛立刻深深吸了口气回过神来需要自己亲自指挥的大战也迫在眉睫了。关口驻营。 朱渝刚刚视察了军情回到临时搭起的营帐。 朱四槐迎了上来低声道:“二公子如今乌图和额济纳地大军都已被击溃虽然赤金族大军损失惨重不过里索一部兵精将猛进可攻退可守占据很大优势……真穆帖尔亲自指挥的大军也大胜了一场目前已经挺进祁连山只要越过了这道屏风就可以直下西宁府……” “真穆帖尔攻占祁连山又如何?战局正完全按照君玉地预测展啊!”朱渝想起怀里藏着地那本《凤凰军略》那还是几年前自己和君玉携手作战时君玉送给自己的。当时这本兵书尚未完成他想如今这兵书早已完成了吧?“孙嘉率领地凤凰军深入草原千里截断了他们的退路;周以达率领的轻骑兵也已经最大限度地消灭着赤金族老巢的有生力量。看样子真穆帖尔已经钻进了君玉布下的局很难突破祁连山了……不过真穆帖尔也非庸手也许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他的第五子鏖战的关头已经保留了向西域和外草原撤退的路线而他的几大将领也在从西征的路上往回救援。君玉要想彻底赢得这场胜利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就是了。不过现在西北军军心正旺几乎是所向披靡君玉麾下又有几名非常杰出的将领这一战君玉的赢面大得多啊。”向腐朽这几年战斗力竟然提升得如此迅也实在出人意料。” “君玉治军严谨又善于掘和重用人才她整顿西北军时曾调来3ooo凤凰军做榜样据说那三千凤凰军可以在大雨里操练几个时辰也无一人倒下而训练期间君玉本人也全程参与。主帅如此其他人怎敢偷懒?如此魔鬼训练几年西北军想不强都难。” 朱渝想了想又道:“这次决战从出动的兵力来看君玉并不只是西北军统帅她完全合理调动了整个北十三省的兵力在整个北方边境部署好了战阵就是要彻底击溃赤金族的主力甚至不容真穆帖尔逃窜。否则孙嘉、周以达等怎会如此有目的深入进攻阻截?” “本朝历来严格控制武将的兵力范围昏君竟然给予她如此大的权力?” 朱渝点点头:“我们和真穆帖尔当初都没想到她有如此大的权限因为按照本朝的军事制度和律令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想必昏君正是因为早已知晓她的身份不忌惮她功高震主。据密报称孟元敬曾亲到军中想必那时君玉提出的战略部署已经被批准。昏君此举正是一劳永逸的大手笔不然大军的战略物资怎会准备得如此充分?” 朱四槐道:“昏君一向刻薄猜忌疑神疑鬼虽然君玉为女子也难以料到他会如此放手一搏。”略了。别忘了还有孟元敬在朝中为她竭力周旋担当。孟元敬和君玉那可是生死之交。有他周旋担当昏君不啻拿了当朝辅阖家满门作为人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昏君虽然猜忌但是向来只猜忌君玉的身份从来不猜忌她的野心。君玉两次进京只上过两次朝纵然有什么大事昏君也只得亲自到她府邸私访。这天下除了她谁人还敢端如此大的架子?因为她本领虽大却根本无心为官又孤身一人毫无牵挂。清高孤傲之人往往并不是枭雄也不是野心家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子。昏君想必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放心让她一搏待她护住半壁山河自己也可博个雄主明君的形象……”朱渝看着远方的天空“爹以为昏君和老昏君差不多却不知道他比老昏君厉害多了所以才有朱家的灭门惨祸……” 朱四槐想起朱家株连九族的大祸低了头也觉悲痛万分。 朱渝看他悲痛的模样冷冷一笑:“朱四叔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剑指中原拿下昏君的级祭奠朱家的所有亡灵。朱四槐立刻振奋道:“是二公子!” 第五卷(3)和朱渝面对 二人正说话间一铁骑奔回:“驸马二王子被一支大军突袭如今被困武威要求驸马救援……” “哦?”朱渝来了兴趣“二王子那个位置距离张原最近张原这小子被围怎么能脱困而去还居然到了武威?” “这支大军先是佯攻关口却另出奇兵自金城渡河攻了二王子一个措手不及。但是这支奇兵的领军者并非张原。” “却是谁人?” “战后我们才探知为之人被称为君公子无军衔探不出来历……” 朱渝若有所思:“好了知道了退下吧。” 这报信使者是真穆帖尔第二子手下一名心腹侍卫焦虑道:“驸马请立即兵支援二王子。” “好。”朱渝话音刚落朱四槐使个眼色点了点头一刀已经刺穿了这使者的背心很快将人拖入帐篷掩藏了起来。 如今真穆帖尔的长子、第二子都死了其他两个又大败只剩下个里索想到绊脚石一个一个正在清除朱渝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朱四槐道:“那领军之人为君公子?莫非是君玉亲自来了?” “君玉是主帅坐镇中军怎会轻易前来?好一个君公子居然想来这招围魏救赵。殊不知我正等着魏被灭亡呢。” “我们要不要趁他来不及赶回之前强攻关口?” 张原虽然遭到伏击却毫不慌乱很快调整了策略相持好几日朱渝大军虽然占尽优势也不能轻易攻破关 “张原本是一个无名小卒被君玉提拔后屡出奇计。是君玉帐下最得信任的将领之一。这次他虽然一时失手却立刻想出办法扭转局面他这种因为知遇之恩而忠心耿耿又有谋略之人。只怕战斗到最后一刻也决不会放弃的我们要强攻。代价就太大了……”朱渝摇摇头“这种人最难对付可惜君玉帐下这种人还有好几个。” “那我们怎么办?” 朱渝暗想君玉既然派出张原来对付自己。对他的器重也是很明显的。君玉迟早会离开军中到时张原等人必然就是未来西北军中地中流砥柱多留一个就多一份威胁不如趁早拿下。 “如今真穆帖尔几子伤亡我们更应该趁此机会用胜仗树威也探探这支大军的军力。那君公子既然能出此奇兵必然还有其他高招。趁他未赶回救援之前。我们要不惜代价先拿下张原。” “好。我即刻传令下去。” 朱四槐传令回来仍旧有些好奇:“这君公子到底是谁呢?” 朱渝冷然道:“这天下最著名的君公子有两个。一个是凤城飞帅君玉一个是在边境有很多大买卖地君记主人君公子……你可知道。这个君记君公子是谁?” “是谁?” “正是拓桑。今年正月。我曾派了专人调查此事。他在边境市场鼎鼎有名却又神龙不见尾许多人都将他视为一个传奇人物。因为他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忽然冒出头。不过他去年底已经将名下所有的生意交给其他人打理自己随了君玉到军中。一路看中文网” “他这么厉害?” “你别忘了他地极其特殊的身分和本领他本来就是个传奇。他这种人无论做什么都会很厉害的。他曾为了君玉死而复生如今大战当前也一定会不惜代价帮助她的。一个君玉已经够厉害了如今再加上一个拓桑我倒要看看君玉拓桑二人联手又会厉害到什么地步。嘿嘿朱某也未必就会输给他们。” 朱四槐跟在朱渝身边多年深知他迷恋君玉也知道那三人的情仇纠葛不禁立刻道:“二公子你……” 朱渝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对君玉早已彻底死心。战争并不是逞个人意气地时候这场破关之战我并非是针对君玉和拓桑。毕竟现在她二人也不过是我的诸多敌手之一而已。这天下自古以来皆是成王败寇我朱家上下一千多口人也不能白死是不是?” 朱四槐见他神情自如全然放松看样子已经彻底抛下过往的一切不禁大喜叹道:“公子其实这天下绝色女子何其多你早日抛开一切也是好的。” 朱渝看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大笑起来:“朱四叔这些年我一直迷恋一个从来不曾对我有过丝毫情意的女子。如今想起方觉又奇怪又荒唐又后悔。无论她有多好多难得可是她眼里心里从来没有我我又何必以她为念?如果早点把针对拓桑的精力投入来帮助我父亲朱家何至于株连九族!其实这世间上还有很多比迷恋一个女人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情。天涯何处无芳草!只要睁开眼睛这天下各种各样的美女何其多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尽欢就好。我大哥当初要是明白了这一点也不会那么年纪轻轻就走上绝路了!” 朱四槐听得他这席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忽见一骑快马奔了过来正是朱渝麾下一名十分得力的亲信侍卫已被派出好几天了。 朱渝见了他立刻进了营帐侍卫跟了进来朱四槐一挥手里面的四名卫兵暂时退了下去。 侍卫拿出一封密函低声道:“驸马小人带回了小回王地盟书。如今小回王陈兵一方若驸马有需要。他会随时出兵的。” 朱渝大喜飞快地仔细看了密函然后收在怀里:“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朱四槐也有些眉飞色舞:“二公子我们当前该如何打算?” 朱渝低声道:“其实。我并不在意这场战争地结局君玉和真穆帖尔来个两败俱伤自然是最好不过。真穆帖尔完全溃败灭亡更是好上加好。在局势未明朗之前我们先要保存实力无论战争地结果如何我们都是赢家。如今。南昭王那边已经铺好路没有大地障碍而小回王那边下个月就可以迎娶小回王地女儿巩固双方的联盟……” “二公子你前些日子宠爱南昭夫人已经惹得公主极为不满大雷霆好几次了。公主仗恃了父兄地力量为所欲为从不将丞相和三公子放在眼里有一次她只是看三公子不顺眼。三公子顶撞了她一句她就抽了三公子一鞭。南昭夫人过门后已经被她打了几顿了如今再有小回王的女儿。她天性悍妒只怕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上个月。趁朱渝外出。公主曾打得那南昭夫人地脸青一块紫一块几乎半个月后才恢复了一点颜色。随后。朱渝攻下一个联盟小政权得到一件极为罕见珍稀的精美饰。他回来的当晚南昭夫人极意承欢伺侯得朱渝十分满意于是就将这件饰赏给了她。谁知第二天公主就知道了此事找他大闹一通又去找那南昭夫人的麻烦。当时朱渝亲自见到那两个女人对骂骂着骂着就升极成了厮打。 朱渝虽然从小见惯了相府里父亲的三妻四妾勾心斗角却从来没有敢于这样公然大打出手地。这让他觉得又开心又兴奋忽然间现生活里其实有很多乐趣。当时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观战想看看究竟谁比较厉害而且心里一动想立下一个规矩:以后有战利品封赏妻妾时何不每次都让她们对打一场?谁打胜谁就得到最多最好的。但是一想到善于骑射的公主十分强悍如果打架的话大概每次都是她赢没有悬念就索然无味了。 想到那个场景朱渝不禁大笑起来:“真穆帖尔早有防我之心将我军中的赤金族精锐大部抽调给了乌图。如今我军中主力几乎都是我自己打下来的异族军队的整合。君玉对这场大战筹划已久真穆帖尔虽然还有四大将领正从远途赶回勤王不过他的胜算依旧并不太大端看他溃败的程度如何而已。此战之后公主还能不能维持自己地公主身份都很难说她和各位侧室轮番对打也不打紧只要不打死人我无法交代就可以了。”好那个小回王的女儿比南昭夫人更娇怯怯的要按照她这种打法只怕几天就打死了如此一来我们不但不能借助那方势力反倒成仇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朱渝想起小回王地女儿那娇怯怯的模样这次是满意地笑了起来。他上次去下聘时见到了小回王地女儿果然名不虚传。她素有回疆第一美女之称又性情柔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温柔婉约胜过江南女子。朱渝寻思现有众妻妾中公主妒悍粗鄙不知礼仪南昭夫人过于艳媚而且南昭王女儿众多也并不是十分在意这个女儿。但是小回王只有一女视之为掌上明珠衡量之下无论是品貌还是家世地助力都远另二位夫人。所以朱渝早已打定主意要迎娶为正室。之礼迎娶谁敢打她?公主要是再敢过分胡闹坏我大计大不了将她扫地出门。” 朱四槐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道:“二公子你快到而立之年也该有子嗣了不然老爷泉下有知也不会心安的。” 朱丞相在世时不知多少次因为此事和朱渝争执朱四槐兄弟也旁敲侧击加以劝说。如今朱丞相已死生怕朱家绝后地朱四槐更是忧心见此良机立刻又提了出来。 朱渝想起父亲沉默了一下才笑道:“朱四叔你放心好了。此战之后我再多取妻妾让朱家开枝散叶就是了。” 朱四槐第一次听得他满口应承真比见到小回王的盟书更加欣喜立刻转了方向对着远方合十行礼:“老爷你的心愿就快要达成了。” 朱渝看一眼朱四槐欣喜的神情远方又是一骑快马奔来:“驸马我们得到消息有两大将领已经从西方赶回增援如今正在从大草原插下……” 朱四槐面色一变:“他们来得好快!” 这两人是真穆帖尔军中最著名的四大将领之二最是能征善战对真穆帖尔也是忠心耿耿。若是让这二人赶到战局如何实难预料。 朱渝盘算如今自己最好的机会是北上草原将真穆帖尔拒之关外。可是目前北进之路有败逃的二王子还有那两只拦路虎此时冒险北进真穆帖尔立刻就会察觉自己的意图。朱渝权衡轻重真穆帖尔虽然一时三刻脱不了身但是那两路将领统率了1万最剽悍的哥萨克战骑如果正面相逢岂不功亏一篑? 他看了看地图过了张原把守的关口后面是西北军的大后方虽然需要绕道但是可以完全避开双方的主力轻松北上再加上结盟的小回王的接应可谓最稳妥的方案甚至可以趁机打一回秋风将西北军的粮草重地截断为己所用。 如今朱渝全靠手里这支整合的大军绝不容许有所闪失想到通关北上是付出代价最小的选择他立刻做出决定一日之内无论如何要拿下关口。 关口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浸染了鲜血。从黎明起这场惨烈的厮杀从来没有稍停片刻。到得黄昏关口内外已经尸横遍野。朱渝站在一处高地看去只见张原亲率士兵来回冲杀浑身已经伤痕累累依旧指挥若定。 短兵相接后已经是近身肉搏朱渝的大队弓箭手虽然蓄势待但是投鼠忌器一时尚未行动。公子这小股西北军无不以一敌十张原也真是个人才。” 朱渝笑了起来:“拿弓箭来我倒要看看张原有多强……” 一名侍卫马上递上一张弓箭朱渝张弓瞄准“嗖”地连续两箭射出分射张原和他的坐骑。张原正在拼杀听得长箭破空之声已经躲闪不及坐骑一声惨嘶倒下他赴地便倒另一支箭已经到了他的胸口饶是他身手不错躲闪及时那一箭依然射中了他的侧胸顿时摔倒在地上。 正拼死苦战的兵士尚未见到主将倒地张原已经咬紧牙关也不管胸口血流如注又飞快跃上了一名侍卫的战马阵容丝毫也没有慌乱大喝道:“大家奋力顶上元帅派来的援兵很快就会到了……” 朱渝见张原如此临危不乱拼死抵抗也不由得暗赞他是条汉子而更可怕的是那些普通士卒竟然也全无慌乱溃败迹象如此绝境之下也环环相扣互相救援团结奋战的牢固结合让坚持到最后的小队人马成了血肉城墙一般。 朱渝退后一步果断地道:“弓箭手上前听令破关后这队西北军一个活口也不许留。我军因此而牺牲的所有将士抚恤每人家属5oo两银子若有胆敢抗命溃逃者就地格杀。” 他想了想又道:“留张原一个全尸。” 弓箭手领命瞬间箭簇如蝗虫一般不分敌我向交战双方的士卒身上射去绝大部分人顷刻间被射成了箭刺猬。 第五卷(4)拓桑大战朱渝,情敌的较量 天空布满了乌云霎时雷声隆隆盛夏的黄昏眼看马上就要下起雨来。 隆隆的雷声里忽然夹杂了一阵金鼓之声外面的大军立刻出现一阵骚动一支人马已经杀开一条血路从侧翼向关口冲来。 领头之人骑着一匹万里挑一的白色骏马瞄准了那对弓箭手弯弓连用的是一种十分特别的大弓。 大军中的部分赤金族士兵不由得大惊失色这种罕见的大弓正是赤金族二王子的独门大弓。二王子天生神力凭借这弓箭冲锋陷阵名声大震。如今他的独门大弓却到了这个谪仙般的男子手里再经他手射出所挥的威力较之二王子又何止强了百十倍他每一次连三支支支穿胸而过再射向后面的人。因此他连几次后那队正在拼命射杀的弓箭手立刻乱成一团慌乱冲撞逃命再也顾不得其他。 倒下的人越多大军骚动得越厉害前面的朱四槐细看一眼那人正是拓桑立刻掉转马头奔了回来大声道:“二公子拓桑回来得好快全歼二王子的大军后神回防……” 朱渝这时也早已现了这个所向披靡的男子正是拓桑。他心里一凛拓桑早前并非“围魏救赵”而是算准了自己绝不会救援二王子是以从容地拿下这个最大的威胁后又从容回军。看他手里那支著名的大弓显然二王子已经被彻底打败。你这个该死的妖僧居然连我的不臣意图都完全算计进去了!” 这个对手是拓桑是自己恨之入骨的人。自己百战百胜。莫非在情场上彻底败给拓桑第一次战场相遇也要败给他?” 这时天空已经下起大雨来乱军冲撞中。这支由几个部族融合地大军单论个体都十分彪悍善战。但是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就难以成阵了虽然不至于溃退却也越来越混乱。朱渝望去拓桑已经飞身跃上了关口而他身后的那支精兵。即使在大雨里也丝毫不乱正是君玉从凤凰城调来地3ooo作为练兵榜样的精锐凤凰 豆大地雨滴飞溅到眼睛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咬紧了牙关:君玉你居然派出了拓桑来对付我你还真是把我当成了劲敌!天下人都可以视我为仇可你怎能以我为敌?也罢在你心目中拓桑完美无缺无所不能。你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完美无缺的只有传说中的神么?可是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无所不能的神虚伪地完美都是假人。我就是要先打破你的这个神像。让你明白所谓的完美其实都是不堪一击的! 心里最后的一道藩篱也被冲破朱渝忽然觉得浑身轻松。十分平静地道:“传令下去。立刻改变计划我倒要看看那个活了几辈子的妖怪到底有何三头六臂!” 瓢泼的大雨倾泻而下。朱渝的大军已经暂时撤离。张原在马上晃了几晃还是没能坐稳身子前倾倒了下来。一名断了一臂的士兵去扶他一只手扶不住两人都摔倒在地。 两人在浑身地泥浆里忽然被两只手拉起张原胸口的血和泥水混合在一起已经看不出颜色了见了来人只奄奄一息叫得一声:“君公子……” 拓桑无暇多说一挥手众将士已经扶起了这群苦战到底的伤兵残将。 关口内外都是横七竖八地尸大雨中营房的空气里都是血腥味。张原率领地1万人马和原来驻守关口地大军经过一场惨烈的伏击和连续几日地搏杀如今竟然只剩下不到5o人。这幸存的5o人不是身受刀伤箭伤就是断手折脚几乎无一完人。 张原虽然伤得严重不过好在不是致命处拓桑给他包扎好伤口暗赞他有勇有谋忠勇兼备:“张原你还是护住了关 “我在元帅面前请令就决不能辜负元帅的信任!不过君公子这次却全靠你及时赶到救援若是稍迟一步我就真成了大罪人了。” 拓桑点点头朱渝按理应该赶去配合真穆帖尔的决战可是却死逐这关口果真是有重大图谋。他寻思自己只来得及率最精锐的3ooo凤凰军赶到主力尚在5o里外今天的突袭朱渝一时判断不出大军的动向更因为这场大雨让朱渝不得不暂时撤军不过他仍旧驻扎关口呈包围之势加上兵力占据了绝对优势只恐雨一停立刻又会起进攻。 雨已经逐渐小了下去。%小%说%网 张原重伤在身却完全躺不住几欲翻身坐起:“君公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拓桑看了看外面漆黑的雨夜思索了一下:“朱渝现在应该已经派兵去拦截我们的主力好让这里变成孤关。他的时间也很急迫估计明天就会大举进攻关 这时雨已经完全停了十五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并没有被刚刚的大雨完全赶走又重新升上了天空张原焦虑地道:“虽然是夏天我们也不能指望天天下雨明日……” “传令下去明日白天保存体力防守晚上出其不意反攻。” 张原疑惑不解地看着拓桑心道明晚是十六依旧是月圆时亮如白昼又如何出其不意反攻?但见拓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见识了拓桑“围魏救赵”远程奔袭的能力此举彻底清除了真穆帖尔第二子向祈连山进增援的危险虽然仍旧有所疑惑便也不再多问。 果然第二日黎明时刻朱渝的大军就起了猛烈的进攻。三千凤凰精兵力守关口。朱渝虽然兵精将猛一时三刻倒也攻不进去加上那支西北军的主力虽遭拦截但是仍旧撤出了小部分往关口增援。到得黄昏十分。朱渝见守关地凤凰军已经死伤过半再无疑虑。当即下令今晚强渡关口。 入夜。 一轮明月早已升上天空十六的月亮比十五更圆更亮。 如此的月色之下却是一片人吼马嘶地搏杀之声。张原眼看这支精锐的凤凰军已经死伤越来越惨重焦虑地看看头顶地月色忽见一声擂鼓之声正是拓桑亲自敲响了战鼓。他再抬头时忽见天边那轮满月隐去了大块逐渐变成了柳叶样的一弯。他不禁大喜过望:“君公子果然神机妙算这场月相盈亏果然来了……” 激战双方忽然停了下来朱渝军中的一些异族部落的士兵忽然惊恐万状地大喊起来:“天狗把月亮吃了……” 这时朱渝也现了这个景象他略懂历法知道这种现象不过只有2个时辰而已可是。他军中的少数族士兵本就蛮昧哪里懂得这许多。逐渐地那一弯柳叶样地月光也不见了。天空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众士兵大骇。不由得在一片黑暗下慌乱溃退。 他心里一凛。刚一声令下“撤军”一支早已做好准备的凤凰军在拓桑的亲自率领下已经冲出关口。向乱军中杀来………… 待得月色重新升起时混乱的大军早已撤退。虽然有这场月相盈亏可是朱渝下令得早并未受到多大损失后面马蹄声阵阵正是赶来的西北军主力。为的将领有些垂头丧气:“君公子朱渝大军转移了方向并未和我们碰上。” 拓桑点点头他精通历法即使早年密室清修单凭呼吸吐纳也能准确判断出月相盈亏早已算准这两日的盈亏专门留下了主力在后面一分为二一支佯装为朱渝所阻截一支赶回夹击想出其不意灭掉朱渝大军不想付出了佯攻的大半兵力做代价再加上如此一场良机也没能重挫朱渝让他保全了大部一时也无技可施了。 月亮重新升起几十里外的营帐里混乱地大军早已肃然成阵。 一骑快马火飞驰进来士兵下马“禀报驸马往祈连山方向增援的其中一路将领遇上了刘之远的大朱四槐面有喜色忽道:“二公子现在他们双方追逐远去直下草原地路途已经被打通大半众人也无暇顾及我们我们不如改道……” 朱渝断然道:“不立刻整军再战拓桑我们的兵力远胜于他该死地老天也不会一直照顾他地!一日之内我们无论如何要拿下关口砍下拓桑的狗头!” “二公子!”朱四槐提高了一点声音“再战下去即使获胜我们也要大受损失!保存实力最为重要如今直下草原是代价最小最好地选择。既然你早已死心彻底抛开了旧事现在又何必意气用事错过良机?” 朱渝心里一震好一会儿才大笑起来:“也罢我又何必和拓桑斗气!立刻下令改道全向草原进!”拓桑站到关口的高地上看着朱渝撤军的大方向。 众人都十分意外张原疑惑地道:“朱渝占了巨大优势何故仓促撤军?” 这时拓桑几乎已经完全断定了朱渝的不臣之心他果然趁机作出了上上之选。好在他这一退却西北军压力顿减。他暗道:朱渝啊朱渝你倒不折不扣真是个枭雄的料把握良机不逞意气之争这一退去定能成就一番业绩。 拓桑心里如是想面上却丝毫也不流露出来遥望大草原的方向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大好事啊!” 他想起君玉坐镇中军迎战真穆帖尔现在也不知情况如何了虽然对她充满信心但是终究十分挂念立刻重新布防了关口。只率了剩余的一千余凤凰军飞往祁连山方向而去。 这半年多来他和君玉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如今分别这些时日。只觉得度日如年真恨不得立刻就可以赶回去看到她。白色的骏马驰骋飞奔。他想起君玉那样神采奕奕的笑脸恍若眼前不由得微笑起来:“君玉我回来了!” 边境的黎明。 人吼马嘶纵横奔腾。乱箭如雨血肉飞溅。不时还夹杂着火炮地隆隆之声那是弄影公子设计的几门火器终于派上了重大用途。 激战多日战场早已从祁连山转移到了边境。帅前方现里索大军的先锋……” 里索一部正是真穆帖尔留下地退路攻守皆可。原本是得胜返回的周以达率军阻截可是他居然抄捷道绕过了周以达地大军及时赶来。 里索并非泛泛之辈。从他力舍周以达救援真穆帖尔就知道了。若让他和真穆帖尔汇合立刻可以扭转形势再加上赶来增援的赤金族几大将领。双方优势只怕会顷刻反转。 “报告元帅真穆帖尔率部分精兵正在突围……” 远远看去。赤金族大军忽然杀开一条血路。直往包围圈的侧翼冲去。绕过侧翼冲破边境。就可以和赶来的援军汇合。尽管他的老巢已经被刘之远荡平可是若叫他逃回大草原只怕假以时日又会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这时一骑快马奔回正是弄影先生。 “先生里索一部绕过周以达赶来了!” “若是叫他接应了真穆帖尔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君玉点点头心里有些焦虑转向身边地卢凌正要下令弄影先生立刻道:“君玉我率人去阻截他!卢凌就留下协助你好了。” “先生我这里大局已定而且拓桑快赶回来了。” “拓桑还没有回来呢!”弄影先生摇摇头一声令下率众而去。奔出去老远但见得真穆帖尔突围之势越来越猛虽然君玉这里占据了绝对优势不知怎地还是放心不下又勒马回头运足了内力“君玉你要多加小心。” 君玉见他此时还如此挂念着自己不由得笑了起来远远地看着他的身影回道:“先生您也保重。” 战鼓震天排号吹得人胆战心惊激烈的冲锋陷阵几乎变成了贴身肉搏。急于突围的真穆帖尔率了几百精兵已经杀开一条血路。卢凌率了一队人马立刻冲杀过去真穆帖尔环顾四周忽然掉转了马头冲向左翼左翼大军正是西北军最弱的一环。 真穆帖尔这几百人马全是赤金族中最精华的勇士多次护卫着他出生入死。他知道只要奔出这个包围圈就能和赶来的里索汇合杀向西域不至于一败涂地。 几百勇士担负着护主重任此刻无不亡命博杀以一敌十竟然在重重包围中打开一道缺口飞奔而去。 君玉看向身后的方向嘶杀声更加震天动地又是一股冲天的狼烟她心里一喜正是拓桑出地信号显然拓桑已经解了关口之围赶回来了。现在战场已经远离祁连山她本来预计拓桑还有一日才能赶回来不料回得如此神。 她本来想等了拓桑可是远远看去真穆帖尔已经冲出缺口飞奔出老远了。陷入包围中的赤金族大军见“大可汗”逃离更加溃不成军。但是这丝毫不能阻挡真穆帖尔逃离的度。君玉早已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真穆帖尔逃脱。她再不犹豫横箭立马一声令下亲率一队人马向真穆帖尔方向追杀去。 前面是一两条分叉地小径一条通向一座山脉一条通向一片无名的草原。 真穆帖尔慌不择路地正要奔上那条山间小道忽见对面地道路上马蹄声声百十骑快马赶来。正是赤金族地四大将领之见形势危急舍了大军挑选了最精悍的一百名骑兵组成敢死队前来救援真穆帖尔。 “大汗您先走……” 真穆帖尔大喜。掉转了马头立刻往另一条小道奔去。 远远赶来地君玉张弓欲射可是已经隔了太远的距离。这时那一百名敢死队精骑已经拦住了君玉率领地几百追兵。双方混战起来眼看真穆帖尔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君玉再也顾不得交战的双方舍了众人单枪匹马往真穆帖尔地方向追去在她身后。百余西北军精锐也跳出缠斗随了主帅追赶而去。 盛夏连续的干旱让这片沙漠边境地无名草原日渐沙化本就稀少得可怜的草也被野兔、地鼠啃噬得东一块西一块如癞痢头一般。可是过了这片严重沙化的贫瘠之地前方百余里就是水草丰茂的大草原。在那里有成群的牛羊剽悍地战马有纵横千里的驰骋之地。 大军正稳前进朱渝勒马。朱四槐也勒马停下。 朱渝看了看远方的苍穹笑道:“我们很快就会成为这片草原的主人了!” “是啊二公子。” 一路上。他们得到探子回报真穆帖尔本人被围困祁连山。他的几子和几大将领或被击溃或被阻截在外。主力基本已被全部消灭。 朱渝极目远眺半晌朱四槐道:“二公子。走吧。” 朱渝忽然道:“前方有股尘土有人来了!” 朱四槐也看去那股烟尘并不大显然来的人马并不太多。 朱渝策马奔出一段距离停下远远的已经出现一行黑点正是真穆帖尔和他的几百精兵。 这时朱四槐也现了立刻道:“二公子看来真穆帖尔已经大败逃亡了!” 朱渝笑了起来:“朱四叔如此良机我们怎能放过这个心腹大患!” 朱四槐明白真穆帖尔若得保存那是对朱渝的霸业最大地威胁。若叫他逃脱简直如在门外徘徊了一只猛虎随时会卷土重来噬得你尸骨无存。 亡命逃窜的真穆帖尔忽然停下前面是黑压压的一片大军为地正是朱渝。 他见朱渝忽然出现在这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心里一沉他一代枭雄反应极快而且早已得报朱渝并未救援二王子导致二王子战死沙场全军溃败。 此刻他怎敢有一丝冒险地念头?立刻勒转马头率了几百精兵往后面奔去越过这片贫瘠地草原就是茫茫的大沙漠。 “追!” 朱渝一声令下已经率了一队人马快追去。 追出一段距离遥遥地看见一匹大黑马单枪匹马地从侧面冲进草原往真穆帖尔方向追去。他策马狂奔一阵距离近了马上之人一身蓝袍正是君玉的背影。 紧接着一支西北精兵也从同样的方向过来同样的往君玉的方向追去。 朱四槐停了下来:“二公子我看我们不用追了。那支西北军一定会彻底消灭真穆帖尔的。”“趁此良机将真穆帖尔和凤城飞帅一举铲除岂不是一劳永逸!” 现在真穆帖尔和君玉都是孤军深入正是铲除北方最强二人的绝好时机可朱四槐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立刻劝阻道:“二公子他们自会两败俱伤我们不要误了原计划才好。” “朱四叔你率军按照计划行动我率两千人马追击。不亲眼见到这二人彻底灭亡终是坐卧不安!” 如果铲除了这二人也就是铲除了前进路上最大的两块绊脚石朱四槐一番衡量虽然依旧迟疑可是见朱渝态度坚决无法再劝只得领命。 这时已近黄昏。朱渝望着远方的天空冷冷一笑:“天下人皆视我为仇今天我就让这北方最强的二人同赴黄泉和天下人为敌 第五卷(4)杀掉不爱我的女人 真穆帖尔和最信赖的几十名侍卫的坐骑全部是精选的大宛良驹又抢得先机先逃一阵所以尽管君玉的坐骑是拓桑为她千挑万选的千里良驹一时之间也缩短不了距离。可是真穆帖尔其余的几百精骑以及君玉率领的绝大多数西北军就远远被抛在后面互相厮杀起来。 朱渝率领的2ooo人马赶来时这几百人马已经死伤得七七八八的了。剩下的百余人马现大军追到身后时已经来不及逃离一阵乱箭之下所有人马全被射成了刺猬。 真穆帖尔和君玉落在后面的主力侍卫已经全部被屠杀干净朱渝满意地笑了笑如今追到沙漠里去的大可汗和凤城飞帅都变成光杆司令了距离彻底消除两块绊脚石的时刻又更近一步了。 他看看满地的尸其中一个西北军忽然从乱尸堆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虽然眼睛都睁不大开了看样子却还想往前面追去。朱渝忽然想起拓桑率领的那支几乎非血肉之躯的可怕的凤凰军想起自己早已被君玉当成了劲敌想起自己不得不从拓桑把守的关口退却…… 心中的恨意像火球一般慢慢地越燃越大他亲自拉了弓一箭射向那个眼睛都睁不开的重伤士兵的咽喉大笑道:“我就成全你的忠心你先到黄泉等着你的凤城飞帅吧!” 那士兵哼也没哼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再细看时这地上的尸体堆里无论是忠于凤城飞帅还是忠于真穆帖尔的再也没有任何人有一丝呼吸。 朱渝一挥手大军又往前方追去。 又追出一程。真穆帖尔的几十名最精锐卫士中绝大多数又被抛到了后面而君玉率领的西北精兵也只剩下了三人跟在身后。 朱渝率军追上来时落在后面地三十余名赤金族卫士和小队西北军已经混战起来。双方交手还不太久。死伤也还并不严重。 众人忽然看到后面黑压压的一群大军赤金族的部分卫士不禁欢呼起来:“驸马……” 真穆帖尔老奸巨猾。一见朱渝出现在不该出现地地方心生疑惑加上早前已经对朱渝的野心有所察觉是以不敢冒险立刻换了方向逃窜可是那些后面地侍卫并未看清前方将领是谁已经立刻后退。更不知道他们的大汗那翻小心翼翼的心思是以一见了朱渝立刻喜出望外。 为欢呼“驸马……”的几人“马”字尚未落口已经被射成了刺猬。而身陷包围圈的西北军因为面对强敌博命反击躲闪之下反倒死伤得慢一些。 可是无论这几十名西北精兵有多么善战也很快一个一个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唯一地一名汉子扔了弓箭抄了把大刀几乎是在贴身肉搏挡之者无不披靡。朱渝仔细一看这名勇猛的士兵竟然是当年在酒楼和着郎雄滋事被君玉处罚过的四人之 一排箭手已经拉开了弓。朱渝挥挥手令他们退下。 那士兵抡了大刀站在中间狠狠地瞪着朱渝 朱渝笑了起来:“凤城飞帅曾折辱惩罚于你你何故还死心塌地为她卖命?不如投靠了我。保你荣华富贵!” “宁做君元帅帐下小兵不做你这叛国狗贼麾下大将!” “我就成全你罢!” 朱渝忽然跃下马背。劈手夺过他那把大刀。重重砍下去这名士兵立刻被劈成两半。鲜血溅了朱渝一脸。 朱渝摸了摸脸上的热血大笑起来:“君玉啊你到了泉下也不寂寞了还有如此多忠心耿耿的走狗为你殉葬!” 他抬起头忽见前面那群亡命追逐的人影已经完全消失了顾不得停留抡了那把大刀狠命一打马背飞奔着追了上去。朱渝的坐骑是一匹著名的汗血宝马因此奔驰之下很快远远地将自己的大军甩在了后面。 从黄昏到黎明前方沙漠已经越来越深入。一番马力较量后真穆帖尔身边只剩下几名侍卫而君玉身后那三名精兵虽然被老远地甩在后面却依旧在视野里。君玉深知真穆帖尔在大草原地巨大号召力和威望若得他逃脱虽然这场大战获胜终究会留下一个极大隐患尽管神骏的大黑马奔驰许久已经疲乏不堪依旧毫不犹豫地往前追去。 又奔得一程晨风越刮越大不一会儿就吹得人摇摇晃晃起来。君玉看看前面一堆被卷起的沙丘不敢贸然再奔这种沙子若被大风卷起盖过来那可是灭顶之灾。她查看了一下地形勒了马。 好在这阵风很快就过去了这一耽误她放眼看去真穆帖尔一行显然也因此阻挡距离反倒近了一些。她心里一喜正要策马追上身后远远传来几声惨叫君玉回头只见那三名精兵已经倒下一骑汗血宝马追了上来正是朱渝。 朱渝一身血污抡了大刀双目赤红地正对着自己冲来。君玉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疯魔般地可怕神情大吃一惊立刻打马避开。 越多的热血沾满头脸朱渝地心里就愈加疯狂他见君玉躲闪眼前心里已经全是殷红地血海满脑子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君玉见他势如疯虎又惊又急大声道:“朱渝……” 这熟悉得已经完全陌生的声音更加刺激了他他抡了大刀一刀就向君玉砍去。君玉仓促之下跳下马背朱渝见状立刻也跳下马背抡刀冲了过来。 君玉见他双目赤红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不禁大为骇异提高了声音:“朱渝。你怎么啦?我是君玉……君玉啊…没想到“君玉”这两个字更如霹雳炸在头顶朱渝疯狂地大笑起来“君玉。你是君玉!我今天就是要杀君玉!既然你把我当敌人我也把你当敌人……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敌人!” “你派拓桑来攻打我!” “那是战争……战争……” “我不管什么战争。天下人都可以以我为敌可是你怎能视我为仇?!你心里从来没有我你想我败想我死你把我当成最大地敌人。从来也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朱渝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疯狂君玉武功虽然胜过他可是却并不想伤他因此一味躲闪着他那柄明晃晃的大刀慢慢地就有点左支右绌起来。 朱渝的大刀直砍得飞沙走石两人追逐躲闪亡命之间根本没有现狂风又刮了起来。这时。两人一追一逃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那沙丘前忽然一阵狂风卷着沙子。黑压压地罩下。君玉纵身飞快掠出一段距离可是陷入半疯狂状态地朱渝反应终究慢了一步。眼看就要被罩住。 君玉大惊失色。飞奔回来慌乱中拉住了他的手臂。而已经半疯狂的朱渝忽然感觉到一片黑色袭来也暂时忘了砍杀君玉两人顷尽全力终于跑出老远一段距离尚未停下身后一声轰鸣那沙堆已经罩在原地…… 君玉放开朱渝地手腿一软差点跌到地上刚刚松了口气朱渝的大刀已经砍了过来“你想我败想我死你把我当成最大地敌人……杀了你我就可以称霸天下了……哈哈哈……” 君玉就在他身边此时哪里躲闪得及饶是她反应极快这一刀也重重砍在了左肩上只出一声惊呼立刻血流如注。 热的血溅在脸上更加刺激了朱渝的疯狂他抡起刀飞快地又向君玉砍去可是似乎想起那声惊呼是如此的刺耳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呆呆地看着君玉抡起的大刀一时忘了砍下去。 这一迟疑之间君玉已经飞身奔了出去打了个口哨大黑马飞奔过来君玉跃身上马甩开他又往真穆帖尔方向追去。 朱渝刚反应过来君玉已经奔出一段距离了。 “君玉你跑不了了!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他大笑一声跃上自己地汗血宝马提了明晃晃的大刀又向君玉追去。因为朱渝的这番阻截君玉和真穆帖尔的距离又拉大了。她捂着肩上的伤口奔出一程却现早上的两次狂风已经刮乱了方向沙丘移位天地失色放眼望去四周茫茫一片再也分不出东西南北了。不过真穆帖尔等人显然也是为这阵狂风所耽误虽然逃得先机但并未彻底脱离视线范围。而身后朱渝不知因何阻隔也远远被抛在后面了。 真穆帖尔一行已经变成了小小的黑点马在沙海里也行得越来越慢。如此又追上一日尽管就在视野里却总是追不上。君玉心里有些急她肩上被朱渝砍伤的地方虽然并不太严重可是奔得这两日追击时匆忙带上的不多地粮水已经告罄。让真穆贴尔越深入沙漠自己受伤又绝了粮水追击起来就越是危险。 前面又有几名被甩下的赤金族士兵这些士兵是那一百名敢死队成员之一由于长途远袭带了稍微丰裕的粮水。君玉很快追了上去落在最后面那名士兵转身迎着君玉知道必无幸免忽然咬了牙一下划破了自己地水囊举刀就向君玉砍来。 君玉见他宁死不屈忠勇若此暗叹一声一招将他的刀打落地上大声道:“我只杀真穆贴尔你等快快离开沙漠逃命去吧!” 余下地几人久闻凤城飞帅威名早已准备划破水囊最后一搏可是见君玉一招就打落了那士兵地大刀又并未来强行抢夺水囊互相看了一眼早前的大风刮乱了方向众人都是无头苍蝇一般迷路乱窜知道这沙漠里若是没了水迟早也是死路一条迟疑着便划不下去。 正犹豫间君玉已经策马奔在了他们前面众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该继续追上去还是往后退。如此一犹豫更是被远远抛在了后面。 朱渝提刀鞭马加往前追着追得一程忽见前面两名落单地士兵其中一人正提了水囊喝水。他孤身一人亡命追逐君玉仓促之下也忘了粮水追杀君玉时处于半疯狂状态尚不觉得如今方觉焦渴难耐因此一见有人喝水再也顾不得追君玉立刻向那二人奔去。 那二人见是“驸马”到来心里一喜立刻看了君玉的方向大声道:“驸马快去救大汗凤城飞帅已经追去了……” “好!”朱渝答应一声二人只觉眼前一寒一柄大刀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砍向二人二人哼都没哼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朱渝双手同时伸向两个水囊飞拎到手中猛地坐在地上狠命地喝了一大口才喘出一口气来。 头顶骄阳似火朱渝瞪着血红的双眼看了看那两名眼睛鼓突的士兵的尸体突然淋了一点水在头上。 这几天他心里郁结难解越嗜杀成性就越颠狂莫名此刻这一点水劈头淋下去心里忽然清醒了不少。 “我是君玉……君玉啊……”他想起君玉骇异无比的声音和她肩上涌出的鲜血忽然笑了起来:“君玉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是君玉我就不会杀你?!你选择拓桑你以我为敌你早就该死了!” 他此时清醒过来看看两个水囊里的水都已不多知道在缺水的情况下在沙漠里顶着烈日狂奔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所以虽见君玉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却也不再亡命追赶自言自语道:“也罢这沙漠里反正你也走不了多快等你先和真穆贴尔拼得两败俱伤我再赶来将这最大的两块绊脚石彻底扫清就是了!” 在沙丘的阴影里休息半晌再往前行得一程只见前面几个人影瞳瞳显然是最后一批被抛下的赤金族敢死精锐。他看了看手里不多的水囊心里一喜打马快步追了上去。 第五卷(6)王图霸业的绊脚石 朝阳升起又落下此时君玉已经距离真穆帖尔一行只有几丈距离。 追逐了几天几夜真穆贴尔等人也粮水断绝众皆疲乏。 真穆帖尔身边只有两名护卫了。他突围时率领的5oo精骑和着后来的1oo名敢死精锐大半被越而沿途阻击君玉的因为君玉不愿多杀伤便在广阔的沙漠里避了开去。可是他们虽然避开了君玉却没能避开朱渝前前后后几轮搏杀下来几乎已经一个不剩了。 真穆贴尔一代枭雄虽然武艺也不错但是多次领教君玉的厉害更知道她双目失明后还能在大漠摧毁一支弓箭手的威力此刻见君玉越过重重阻击只身追来知道必无幸免干脆停了下来转身正对着她:“凤城飞帅你还是追来了!君玉勒马:“真穆帖尔上次在玉树镇让你趁沙尘暴逃脱这次你跑不了了。” 真穆帖尔看了看茫茫的沙漠笑道:“上次是老天助本汗脱险这次也是老天助本汗让那场沙尘刮乱了方向……” “这次老天决计帮不了你了。”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君玉对这片西域沙漠并不熟悉摇了摇头。 “你可善于在沙漠里寻找水源?” 君玉又摇了摇头她虽然路过几次沙漠可是都是在沙漠的边缘或者是穿越一些小型的沙漠从未深入过沙漠腹地。 真穆贴尔看看她已经有些干涩的嘴唇笑道:“凤城飞帅你应该有两天没有喝水了吧!” 君玉坦然点头。误入沙漠追逐好几天昨日她的粮水已经耗尽。即使马上能够沿途返回也得焦渴几日。何况如今已经迷失了方向再也不能原路返回了。 她看看真穆贴尔和他地两名卫士皆水囊干瘪只有一点干粮了。看来他们仓促逃窜之下又不敢停留下来补给。随身的食水也已经全部耗尽。 “一路上有不少侍卫依你的身手不会抢不到水粮吧?” “你地那些精兵忠勇善战十分难得少数死了的也划破了水囊而那些没死地我又不能抢他们的水囊。” 这沙漠里水就是生命如果抢了水不杀也算杀人了。 “好。有所为有所不为!凤城飞帅你果真无愧一代人杰能败在你手下。本汗也不算太冤了。不过这片沙漠是本汗知道的最大的沙漠之一。我们现在已经深入了著名的死亡之地腹地。这死亡之地比你眼瞎后逃走地那片小型沙漠广阔何止百倍。三天前的那阵狂风完全吹乱了方向。本汗纵然命丧于此你不能辨识方向找到水源也难免葬身沙海。” 君玉看了看这片茫茫的死亡之海。夕阳已沉脚下滚烫的沙子已经降温远远望去沙海鱼鳞起伏蔚为壮观却看不到丝毫生物的影子就连生命力最强的鼠蹊都见不到一只。 真穆帖尔沉声道:“本汗有一名侍卫熟悉沙漠途径能寻找水源。你不识路途即使现在杀了本汗自己也不得不葬身大漠我们不妨通力合作先走出这片沙漠再说。你看是不是老天又一次帮助了本汗?” 君玉忽然想起拓桑没有作声。 在她追逐真穆帖尔之前已经看到拓桑返回出的信号。可是真穆帖尔逃窜得太快自己根本来不及等他。现在虽然胜局已定可是拓桑匆忙赶回来却见不到自己真不知他会急成什么样子。如果自己迟迟不能走出这沙漠他又该如何心急如焚?真穆贴尔见她沉默心里一喜大声道:“凤城飞帅年少有为这次大胜而归更会青云直上前程似锦又何必将生命耗费在这茫茫沙海?!” 君玉下马又看了看那十分壮丽的沙海、那样从来没有见过的全是白色地辽阔无边的天空。奔了几日这大漠依旧无边无际。虽然她在战争中或者经商中不止一次经过沙漠甚至在眼瞎时在沙漠里亡命奔波得拓桑及时出现才逃得性命。可是那些沙漠皆不如这片浩瀚无边的“死亡之海”! 除了风除了沙除了几个正要拼个你死我活地人这大漠里再也没有了丝毫生命的气息。 真穆帖尔见她久不作声心里又一喜道:“凤城飞帅走出这大漠你也还有很多杀本汗地机会你仔细考虑考虑。” 君玉还是没有开口。 真穆贴尔笑道:“凤城飞帅你英雄无敌我身边也只得这两名侍卫了。待走出沙漠我们再拼命你也占据着绝对地优势!” 君玉的目光从高远辽阔地天空收了回来看着真穆帖尔:“真穆帖尔你的大军已经被完全击溃。可是我知道这西域还有你扶植的势力你虽一时兵败但是威望尚在一出大漠你立刻可以重整旗鼓。六年前在玉树镇让你逃脱才有今天这场死伤无数的决战。今天我绝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那丝生的希望沉到谷底真穆帖尔冷笑:“你不识路途不能辨别水源你考虑清楚!” 君玉没有回答却道:“真穆帖尔这些年你屠了多少座城?” 赤金族大军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攻下一地没有遇到抵抗者则全城保全若稍遇抵抗则全城屠杀殆尽! 真穆帖尔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记不得了!但是大大小小的城镇村庄总屠灭了好几十个吧。” “你可想过成千上万被屠之人也和你今天一样不想死?已经有了那么多人替你殉葬。你并不冤枉。” 真穆帖尔冷笑一声没有开口。 君玉看着他一脸的冷笑自己也笑了起来:“真穆帖尔。我经历过大大小小许多次战役却极少单枪匹马去追杀败逃的敌军主帅。可是我生平两次全力追杀的对象都是你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真穆帖尔狐疑地看着她。 君玉也看着他:“因为许多年前我就想杀你了!你是我立誓今生必杀之人。” “哦本汗和你天杳地远素不相识而且你年纪轻轻。本汗能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十几年前我无意中路过一个边境小城那小城几乎空无人烟尸骨遍野因为有一支军队刚刚路过他们把那个小城地妇女、儿童全部抓了去分给将士作为口粮随时都可以杀了吃……” 真穆帖尔想也不想立刻道:“对是有这事!为了赢得一场关键的胜利。士兵不能负重远程奔袭我们就没有带粮草沿途就地取材。就屠了路上的一座边城将千万人作为肉干充做军粮!结果。那次我们获得大胜。才有了赤金族地强大崛起!” 他又冷笑一声:“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成王败寇。屠几座城吃一些人也算不了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战场上可以不择手段面对敌人无论多么残暴凶恶、血腥屠杀都情有可原!可是你屠杀地并非是你的敌人而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你不仅杀他们你还吃他们!让他们尸骨无存!你的肚子就是他们的坟墓!”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名军人。离开此地后我就决心从军并且立誓若有机会一定会亲手取下那支残暴不仁地大军将领的级血祭那些被他吃掉的无辜之人!后来我打探得那支大军的将领就是你。再后来你成了大可汗野心膨胀更是四处骚扰屠杀无算所以我才会在你两次败逃后都要拼命追杀于你将你赶尽杀绝!” “为了更多的人不死你今天非死不可。” “哪怕你自己陪葬?” “我从不受人威胁!而且若是利用了你走出沙漠得以活命又反过来再杀你却不是我的原则。”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此战之后至少可保我北方边境二十年无重大战事。我想要完成的心愿已经完成纵使葬身沙海也没什么要紧的了……”君玉笑了起来“何况杀了你之后我自己也会尽力寻找水源和出路的。” 真穆帖尔见她那种坚毅之极地眼神知道再无商量的余地提了随身的宝刀大笑一声:“好!今天本汗就亲自和凤城飞帅拼个你死我活。”而他身边两名侍卫也摆好阵势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出击。 长剑出鞘君玉再次看了看这无边无际地死亡地带后面一个黑影正在接近那是赶来的朱渝。 朱渝手里提了个大大地水囊显然是杀了不少侍卫抢来地。最后那几名被君玉放过的敢死精锐虽然早已抱了和敌人同归于尽地勇猛但是他们一直都不知道朱渝已经反叛绝没有想到赶来“救驾”的“驸马”会突下辣手是以没有及时划破水囊给朱渝抢了去。 此时真穆帖尔也现了赶来的朱渝绝望之下忽然多少萌生了一丝希望也许这个自己曾经信任重用并许以爱女的男子并未反叛? “驸马已经赶到凤城飞帅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他看着君玉声音微颤似乎说出来的话自己都完全不相信。 他话音未落只见黄沙漫卷刀剑横飞君玉的“追飞”出一阵微微的红光几道鲜血溅起黄沙他的两名侍卫已经倒在地上。 真穆帖尔后退好几步差点坐到沙地上“追飞”已经指向了他的咽喉而君玉身后一个人已经横了大刀抵住她的背心。马……”真穆帖尔看到对面朱渝平静的双目那明晃晃的横在君玉背心的大刀忽然笑了起来:“凤城飞帅我们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君玉点点头却依旧面不改色她知道自己再一剑刺出真穆帖尔就必无幸免不过自己背后空门大开如果朱渝出手自己也必将丧身在那把横在自己背心的大刀之下。 真穆贴尔的目光越过君玉牢牢地盯着朱渝。 “大汗!”朱渝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还是你了解我!如今北方最强的二人就要同归于尽了这北方的天下就是我的了!” 君玉听得他的声音已经不若当初追杀自己时的疯狂显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真穆贴尔面不改色:“我早看出你野心勃勃不甘人下。你不救二王子又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我就知道你彻底反叛了。可是……” “可是你还是没有来得及防范我是不是?以前有我父亲兄弟作为人质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但是自我父亲死后你早已对我有了防范将我军中精锐全部抽调。幸得我暗中早做准备如今的这支队伍可都是我自己打下来的。大汗你好歹对我有知遇之恩但是这些年我也替你卖命还给你了今天我既不杀你也不救你!” “好朱渝你也真算是个人才对我赤金族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本汗今天的大败其实与你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也无需将罪过算到你的头上!如今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放过我女儿……” “你女儿虽然粗鄙凶悍可是杀之无用而且若是没有她我在赤金族的地位也不会那般飞升迁。我不会杀她的你放心!” 真穆贴尔似乎松了一口气又看看君玉身后那柄大刀的镇定自若的主人大刀的主人面上虽然平静眼中的杀机却显露无疑。于是真穆贴尔笑了起来:“凤城飞帅你费尽心血追杀于我可是你也必将葬身故国叛将的刀下哈哈黄泉路上有凤城飞帅作伴本汗也不冤了!” 君玉微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追飞”一用力真穆贴尔的咽喉立刻喷出一股血泉。 朱渝的大刀依旧横在君玉的背心冷冷道:“大汗你看清楚了杀你的是凤城飞帅是这个天下无敌的女子……” “女子?”真穆帖尔怨毒的眼神转到君玉面上一口气上不来怨毒的眼神又飞看向朱渝眼皮来不及合上直直地倒了下去。 朱渝看一眼他死不瞑目的双眼声音十分平静:“我赶来就是想亲眼看见真穆帖尔和凤城飞帅同时葬身大漠。如今我王图霸业的最大的两块绊脚石总算要被彻底清除了我也放心了!” 第五卷(7) 黄昏的天空蓝得如水洗过一般君玉看看前面起伏的沙丘粼粼着变幻形状难以描绘的壮丽奇妙。一阵微风吹来背后那股冷冷的杀气深入骨髓那锋利的刀锋几乎要刺破自己蓝色的袍子穿透心脏了。 天地间是冷冷的死寂。 第一次从这个清醒理智的男人身上感觉到那股强烈而真实的杀机君玉的脑海中忽然变得奇异的安然她平静地道:“朱渝你动手吧。” 身后无声无息那柄大刀抖了一下君玉只觉得背心一凉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久许久背心的那股凉意忽然消失。君玉蓦然回头朱渝大刀垂地一眼也不看她似乎眼瞳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影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她大声道:“朱渝谢谢你。” 朱渝已经上了马充满揶揄的笑声传来:“你是谢我没有杀你吗?” 他见君玉不作声干脆勒马回过头来:“君玉你真是虚伪!以你的本领怎会让杀你的人赶来拿刀横着你的背心?即使刀架脖子上也未必就能将你杀死你又何必谢我不杀你?” 他笑了起来“你是根本就不相信我真的会杀你吧!?君玉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对你不会杀我你永远也不会杀我!” 朱渝飞快地看一眼她左肩上的那道伤口大笑道:“你如此信任我我还真是荣幸!可是这次你真的错了!我不杀你并非因为我白白放弃了这个绝好的机会只是因为我根本无需亲手杀你!这茫茫大漠。你无粮无水也不认识路很快就会跟真穆帖尔一样的下场。你杀真穆帖尔老天杀你。又何需我来动手?不过我倒应该感谢你替我铲除了真穆贴尔这个最大地前程阻碍。哈哈。” 见他再次打马欲去君玉上前几步大声道:“朱渝!” 朱渝勒马回过头直视着她的目光看着她因为没有喝水又匆忙追逐已经开始皴裂的嘴唇。看着她地左肩上那道被自己砍伤的长长地干涸了血块粘住了衣裳的伤口好一会儿才平静地道:“君玉这一刀是你欠我的。从此我们恩怨两清互不相干!” 君玉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朱渝你识得路途么?” 朱渝愣了一下似乎好一会儿才听懂这话。不由得大笑起来:“君玉你是在求我吗?你不识路途没有水害怕自己被渴死在这死亡之海?” 君玉看着他没有做声。 朱渝看看那袋此刻比天下间任何珍宝都更金贵的水囊。又看看君玉:“凤城飞帅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哪里去了?也对现在战争结束了。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当然急切希望走出这沙漠和拓桑双宿双栖是不是?两心如一。再无他人只羡鸳鸯不羡仙也不过如此了对不对?拓桑无所不能拓桑完美如神如今这个完美如神地男人正在苦苦寻找你吧?所以你怕死了?所以你希望我这个什么都不如拓桑的男人能救你一命?” 君玉看他平静的目光逐渐地又变得赤红几乎又如追砍自己时一般疯狂她摇摇头仍旧没有开口。 朱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拼命地盯着她:“你求过我两次了!一次是为营救祝先生一次是为了救舒姐姐!可是你还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求过我这次你是为自己求我还是因为想活着见拓桑求我?” 君玉依旧沉默着。 这一刻朱渝的心里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开心和无比的快意:“哈哈!纵然你是天下无双的凤城飞帅可是也并非所有男人都是死忠的拓桑!我要赶着回去娶小回王地女儿还有其他部落送来的形形色色的美女。王图霸业、美女充庭一个男人可以拥有地一走出这片沙漠我就全部拥有了!君玉你粮水皆绝在这死亡之地里完美如神的拓桑也未必救得了你!哈哈思念着拓桑干渴饥饿而死地感觉变了鬼都会刻骨铭心地!你好好享受吧。一路看小说网我就恕不奉陪了!”言毕决不再看她一眼也决不回头打了马提了水囊飞奔而去。 血迹很快凝固在了沙地上。人死马亡天地间一片寂静。 君玉看朱渝的背影越走越远收回视线转过身来前面是三具血淋淋地尸!她叹息一声长剑掘沙掩埋了这一代雄主和他的两名最忠心的侍卫。 她站起身看到一名侍卫掉在地上的干粮袋她弯腰捡起里面已经只有两块坚硬如铁的饼子。尽管已经很饥饿可是她知道这东西若吃下去更会焦渴得厉害。在这沙漠里焦渴远远比饥饿来得更可怕得多! 她将这两块饼子揣在怀里再抬头看时朱渝和他的马依旧在刚才视线的范围里不知何故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着。朱渝的坐骑是大漠来的汗血宝马这种马出自沙漠很有沙漠行走的经验所以应该能辨别方向朱渝停下显然并不是因为迷路了。 君玉又看了看前面沙海里延伸出去的深深的马蹄印她虽然早已完全迷失了方向但是此刻却并不急于循了那马蹄的脚印追上去只是慢慢坐了下来一动也不动的闭目养神。 过了许久再睁开眼睛时那一人一马终于又开始往前走慢慢地就变成了一个微小的黑点很快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了。君玉依旧坐在原地又闭上了眼睛。 直到月亮已经爬上天空一阵风完全吹乱了那延伸得老远老远的马蹄印君玉才站起身仔细地看了看方向。 这时极目四望鱼鳞起伏的沙海早已变幻了图案。天地间皆是忙忙一片再也无所谓东南西北了。 她想起朱渝那深刻而真实的杀机那急于摆脱的决绝。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自己寻不出去拓桑又找不到我。那也是天要亡我。也罢朱渝既然道不同我又何必和你走同一条路?” 夜风开始吹得沙子出簌簌地响声逐渐地。真穆帖尔和他的两名侍卫的“坟墓”就越堆越高!而为这曾横扫大草原和几十个西方城邦雄主陪葬地很可能就是跟他一样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无边无际地沙漠。 大黑马长嘶一声。这两天它也渴得忍无可忍了见主人似乎终于要上路总算高兴了一点。君玉见它终于叫了一声笑着拍拍它的头:“唉你也很辛苦啊我先自己走走也免得你驮一个人更累更渴。” 远远的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天地间没有丝毫活物的声音就连沙漠里生命力最强悍的爬行类动物都看不见一只。 君玉看了看那样冷冰冰地月色耳边响起拓桑的微笑拓桑的柔声蜜语:“君玉。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先去游山玩水……” 她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看着远方的天空。现在战争已经基本结束了拓桑一定在苦苦寻找自己吧。 “拓桑。你现在正在找我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走出这沙漠的。” 四周是那么寂静只有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在干涸的空气里流动隐约听来竟然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一般。 夏日的白天沙漠里温度高得吓人如果在无水地情况下狂奔任你功力多高也只怕不出两三日就脱水而死了。君玉深知这沙漠广阔无比如今自己粮水皆绝只能趁着夜间赶路尽量少消耗水份保存体力。她功力深厚可是左肩被朱渝砍伤这在平常看来并无大碍的伤口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却是雪上加霜粗略估计只能支撑几天了。不过她知道拓桑和弄影先生一定会来找寻自己地如果能支撑到那个时候或者能找到水源就好了 茫茫的夜空下君玉四处看了看默默回忆了一下来时地方向站了好一会儿才选定了一个方向她牵了马动身上路。脚下地沙石已经变得冰凉。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深深的脚印可是风沙一起这脚印立刻又踪影全无只余下茫茫地一片荒芜。 如此行到天明一路上居然没有见到任何鸟兽天地之间除了风就是沙。这时君玉才完全明白这片死亡之地的由来了。当太阳出来后温度迅升高君玉赶紧牵马寻了座稍微荫凉的沙丘躲起来。 大黑马已经十分焦渴用前蹄在沙里拼命的刨可是刨出来的沙子都是干干的。君玉叹息一声提剑顺着它刨出的沙堆掘下去老深终于翻出的沙子是凉凉的。她赶紧将大黑马的半截身子埋在凉爽的沙子里自己也埋了下去。 她又掘了一些深层的稍微凉爽的沙子含在口里又看看黑马拍了拍黑马示意它躺在稍微凉爽点的沙层下面这样会比较舒适一点。 这黑马颇通人性也热得不行听话地躺了下来君玉掘了些湿润的沙子洒在它的头上。她吐出嘴里的沙子又重新含了一些又吐出算是做了个样子。这才拿了些湿润的沙子放到黑马嘴边但又怕它吞下去。 正迟疑间马忽然自己张开嘴巴含了些沙子含一会儿居然又吐了出来。 这黑马竟然如此聪明饶是在这样的境地下君玉也不由得开心起来拍了拍它的头轻声道:“你是不是跟拓桑跟久了自己也变得聪明了?” 一人一马就这样半截埋在沙子里等待黄昏的到来。时间忽然变得非常非常的缓慢每一寸光阴都变成了残酷的煎熬。君玉长时间闭着眼睛尽量闭目养神可是又怕突然刮起风来躲闪不及被埋在沙堆里所以并不敢真正睡着。她闭闭眼睛又睁开。有时看看黑马有时又看看远方心里一片茫然。但是想到拓桑一定在苦苦寻找自己。心里便又平静下来又闭了眼睛。静静地等待黄昏的到来。真穆帖尔一逃窜被包围地大军就更加溃不成军在士气正旺的西北精兵奋力追击下基本全军覆灭。 拓桑将那侧逃离的乱军趁势消灭欣喜地赶回来。却四处见不到君玉地身影。将士们正在清理战场拓桑几乎是站在马背上四处张望也没见到君玉的身影。他心里有些焦虑赶紧看向最近地一名士兵:“君元帅呢?” 士兵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兴高采烈地大声道:“君元帅追真穆贴尔去了。君元帅一定会杀了他的……” 拓桑心里焦急也顾不得回答他立刻打马往士兵所指的方向追去可是一路上哪里还有君玉丝毫的踪迹? 沿途是七零八落最初就被远远抛在身后地精兵。这少数人马落在后面得早。并没有遇到朱渝的追兵才得以保全。可是也因为落后得太远早已完全失去了君玉的踪迹。 “君元帅追逐真穆帖尔去了……” “君元帅的马快。我们都被甩在了身后……” “现在我们也失去了他的方向……” 拓桑见问不出什么消息。也不再耽误。立刻扬鞭急行。沿途有不少西北军和赤金族军的尸从血淋淋的惨状来看。无不经历了残酷之极的搏杀其中相当一部分人被射成了刺猬。他拔出几支箭细细一看都是赤金族军中常用之箭。 此时已到了大漠边上。君玉正是深入沙漠追击真穆贴尔去了!几百精骑伫立在大漠边上这茫茫大漠早已空无一人。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君公子前面草原现了朱渝的大军正往外草原方向而去!” 拓桑看看草原地方向心里一松:“朱渝既然往草原方向去了君玉只和真穆贴尔较量应该就没什么危险吧?” 他又看看沙漠的方向正要追上去背后又是一骑快马追来:“君公子我们打听清楚了朱渝亲率了约2千大军追击君元帅和真穆贴尔去了……” 拓桑心里一沉立刻跃下马背抓起一把沙子仔细看了看。在他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那是赶来的弄影公子、卢凌、耿克等人。 “先生!” “君玉还是没有消息?” 拓桑点点头。 弄影先生看了看大漠地方向他清楚君玉的本领可是如今君玉、朱渝、真穆贴尔都没有了踪影三人真亡命搏杀倒不是最可怕地可怕地是在沙漠中迷了路可就实在太危险了。 拓桑稳了稳心神即刻道:“带足水粮深入沙漠寻找。” 一名侍卫立刻应道:“驮队很快会找来的。” 赶来地路上拓桑已经吩咐下去即刻重金寻找驮队要在这片最大的沙漠里寻人没有骆驼带队是很难想象的。 弄影先生立刻道:“拓桑我们分头寻找吧。找到了信号。” 拓桑点点头两人各率5oo精兵开始向这茫茫无边的沙漠里进。 三天过去了。 残阳如血团一般挂在无边无际的大漠上空。 拓桑一骑绝尘奔在前面。这三天里除了偶尔会看见一些干瘪的赤金族士兵的尸体外再也没有一丝生活的气息。 他不时匍匐在沙地上探听隐约的声音或者水源的方向。君玉当初匆促追击真穆帖尔身上的水粮一定不会带很多如果君玉还活着她一定会先寻找水源的。 可是无论怎样寻来寻去都没有丝毫的痕迹深层的沙子都是干干的。 前方有马蹄的声音。拓桑心里一喜看去却是弄影先生一行。 “还是没有君玉的消息!” “沿途只有一些士兵的尸体。” 这些尸体有些是赤金族士兵、有些是西北军越是深入尸体的数量就越少看样子到得最后已经只剩下几个人了。 拓桑又环顾四周忽然道:“先生你说君玉她会不会……” 弄影公子第一次看见拓桑面上这种惶然之色即使在他被追杀的绝望时刻他面上也没有露出过如此的惶然和恐惧。 弄影先生看看这无边无际的沙漠想起沿途那些尚未被风沙完全覆盖的干尸这沙漠里白天温度高得吓人如果没有水任你多好的功夫也熬不了几天。饶是他一向镇定此刻心里也乱成一团只听得拓桑叫自己竟然忘了回答。 重金寻来的驮队和向导早已赶到。 拓桑稳了稳心神立刻道:“先生我们依旧分头寻找。” 弄影先生点点头带了自己那支驮队:“拓桑我们放宽范围搜索总要找到就是了!驮队已经越来越深入沙漠可是自少数没被掩埋的干尸之后已经完全失去了那干人追逐的方向了。到得第二天清晨依旧没有丝毫的人影。 拓桑依旧走在驮队的最前面睁大了眼睛期待着君玉忽然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君玉……”他有时运足内力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君玉……”他有时柔声低呼似乎君玉就站在自己身后。 “君玉……”他有时茫然嘶吼眼前一片黑暗那熟悉的脸庞竟然慢慢已经在脑海里模糊努力回想也想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是他的声音无论是远还是近这天地之间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有回答的声音也不会有那微笑满面的人儿。 第五卷(8)杀掉不爱我的君玉 月光下夜凉如水。 朱渝并未走出太远可是一次次勒马回头身后依旧是茫茫一片没有丝毫人影。 汗血宝马的前蹄有些跛那是在抢水的时候被一名垂死的赤金族士兵砍伤的好在并不严重依旧能往前走。 朱渝也不挽缰绳汗血宝马信步由缰。他知道单凭人力很难找到这片“死亡之海”的出路好在这马原本就来自沙漠便放心地任由它自己老马识途。 他又看看自己那袋珍若性命的水囊满意地拍了拍马的头:“马啊马走出这沙漠我当了皇帝一定封你为国马让你也享享富贵荣华!” 又慢慢走得几步他再次勒马身后依旧是死寂的一片。他干脆下马望着身后一次次的极目远眺这天地间仍然只有自己的身影。 君玉不识路途君玉没有水君玉不想死、君玉想和拓桑双宿双栖----可是她还是没有循着马蹄的深深的印迹追上来。自己停留了那么久走得也并不太远她要追上来原本是很容易的可是直到风已经吹乱了马蹄的所有痕迹她依旧没有半点影子。 她是在原地等死还是在茫然乱窜? 夜晚天气凉爽正是赶路的好时候可是此刻心里像有某种疯狂的小动物在拼命抓扯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他又看看那样一览无余的月色干脆在地上坐了下来。月色下看什么都不十分真切可是他依旧牢牢地盯着自己身上沾满血迹的衣服尽管血迹早已干透仍还隐隐透出一些腥味。这些是赤金族精兵、西北军将士的鲜血甚至有些是君玉的左肩上那道深深的伤口的鲜血! “我是君玉……君玉啊……”他又想起她骇异无比的声音想起她在狂沙卷来时拉着自己惊恐逃命的模样!他猛烈地摇摇头:“你是君玉又如何?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痛恨的人!” 天色已经大亮。 坐得太久朱渝站起身腿都有些麻。他上了马前面是一片红白相对的沙岩。 他策马过去沙岩里有很多形形色色的玫瑰般的石块。这是沙漠里一种风化造成的玫瑰形状的石头。他仔细看了看里面有一块赤红色的石头十分醒目完全像一朵真正的红玫瑰。这大堆石块里只得这一个赤色的看起来十分奇特他捡起来揣在了怀里他又回头转了几个方向四处看看别说人影这死气沉沉的天地之间连一只飞鸟、一只鼠类都没有。 他看着远方想起下聘时见到的小回王的女儿那漂亮可人的面容想起南昭夫人那媚到入骨的风骚想起一干妻妾各自殷切舒适的伺侯更想起自己即将称霸的那片辽阔的天地! 走出这片沙漠前方繁花似锦! 他又大笑起来:“君玉啊你果然虚伪到极点!你口里说相信我可终究还是记恨着那一刀对我充满了戒心!你倔强若此不追上来也罢渴死在这大漠里真是活该!” 太阳早已挂在天空坐了一晚此刻骑马赶路嗓子几乎干得要冒烟了。他看了看身边那个珍若性命的水囊他自己没喝马更没得喝。马迎着明晃晃的太阳嘶鸣一声更是焦渴难当越往前走就嘶鸣得越惨。走着走着马就停了下来朱渝翻身下马马受伤的前蹄在沙地里拼命地翻刨起来似乎想翻出一些水或者一些湿润的沙子。 刨着刨着受伤的前蹄就刨出血来。 朱渝一直冷冷地看着它拼命地刨啊刨啊看着它的前蹄越来越血淋淋的。那样的殷红刺激着脑子眼前金星乱冒恍惚间那马忽然变成了那张可憎可厌的面孔- 她在千思书院的雪地里微笑着翩然走过她在寒景园的广场上弹琴高歌! 可是---- 她还在青海湖边拒绝自己留下的玉佩她和拓桑从“博克多”静修的密室里手拉手地跑出去她站在西宁府的军事演习台上和拓桑交换眼神时那般地眉目含情…… 朱渝紧紧握着拳头碎玉时划破手心的伤痕多年后竟然还会蹿出来让人摧心裂肺的疼痛! “为什么你心里只有拓桑没有我?” “为什么你宁愿死都不愿追上来不肯向我靠近哪怕是一小步?” “为什么就连你也如此虚伪口里明明说相信我却又对我充满了戒“天下人都可以怀疑我你怎么能怀疑我?” “为什么?为什么?” 马的脸和那张可憎可厌的脸在眼前交替出现朱渝狂乱之下一刀挥了过去汗血宝马长嘶一声倒在地上后蹄在沙地上乱蹬一阵就咽了气总算彻底解除了那比死还难以忍受的焦渴。 “君玉你为什么不追上来?为什么你也如此虚伪如此可恶?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朱渝抡了大刀拼命地在沙地上砍着直砍得飞沙走石大汗淋漓刀口卷刃…… 终于他卧刀的手已经磨得鲜血淋漓几乎连刀都拿不稳了。他狠狠地将那把大刀扔出去老远直挺挺地横躺在沙地上只觉得再无丝毫生趣恨不得立刻就地死去。 第五卷(9)此生虽短意缠绵 傍晚的风吹来了丝丝凉意。君玉睁开眼睛拍拍黑马的头微笑道:“睡醒没有?我们应该上路了。” 黑马低鸣一声似乎知道在这沙漠里长嘶会更渴一样。君玉看它大大的马眼也变得蒙蒙的叹息一声拉了它一人一马出了沙丘快快地往前面奔去。 如此昼伏夜出了三天三夜终于听得一只鼠蹊“吱”的一声君玉循声望去好家伙居然是两只一大一小。她心里一喜鼠蹊虽然动作迅怎逃得过她飞快的一扑几乎是迅雷之际她已经纵身将两只鼠蹊抓在了手里。 “唉我的功夫总算还没有退步!竟比战场杀敌时还迅捷得多!”君玉苦笑一下想起自己逮鼠蹊时的身手那动作快得几乎令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提了两只鼠蹊一只略微肥一些一只十分瘦小。两只鼠类拼命挣扎君玉仔细看看他们一身的脏毛心里一阵恶心几欲呕吐。再看大黑马大大的马眼却放出光来。 她将两只鼠类震死递了过去:“你先吃吧如果再找不到什么东西我也真的要吃生老鼠了。” 黑马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两只鼠类吃了下去吃完嘴角上还沾了丁点血迹望着君玉似乎在说:要是再有几只就好了! 君玉环顾四周又是一片死气沉沉她拍拍略微有了点生气的大黑马:“等他们再出现了我一定抓给你。” 身上的两块硬饼一块早已让大黑马吃了自己还有一小块。她勉强咬了几口越来越强烈的焦渴让她再也啃不下去此刻。想起那鼠蹊也变得不是那么恶心了早知道。也吃一只小鼠多少有点血可以润一下喉。 她摇摇头骑上黑马继续往前走双眼如雷电般扫过月色下的沙子希望能再窜出一只活物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如此行到天明。依旧什么也没现。太阳又升起了焦灼地顶在头上几乎充满了死亡地气息。君玉下了马看看那太阳叹息一声大黑马忽然跑了几步拼命地在沙地上刨了起来。 君玉追了上去一看心里一喜双目放出光来。竟然是一块埋在地下的根块。她赶紧扯了起来这种被覆盖的干瘠沙漠根系植物虽然汁水很少。但是这已经是她和大黑马上路以来寻到地最好的东西了。 她赶紧将根块分成两半。一半给了黑马。一半自己捏碎了滴出汁水一滴也不浪费地全部吃了下去。 这一点点汁水并不足以解除焦渴。反倒因为吃了一点就更加渴望几乎恨不得立刻就能栽倒在一个湖泊里。 她拍拍黑马自言自语道:“下一次要死我宁愿淹死算了!”黑马只顾拼命咀嚼自己的那点根块一副反复回味无穷的模样看样子是既不愿渴死也不愿淹死。 她忽然想起弄影先生定下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正好是一个水乡现在想起真恨不得立刻能到达那个地方。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唉也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可供选择死亡方式的机会呢!” 身边是一座有阴影地沙丘君玉随意掘了个沙堆下面的沙子总算稍微凉一点自己和黑马勉强藏在里面。 这些天她仔细回忆起拓桑教给自己的一点“定心术”如果静心修炼即使无粮无水熬一个月也没什么问题。可是由于当初军中事情烦乱众多她根本无暇去修炼那需要完全静心隐蔽的“定心术”所以只了解得入门的一些皮毛。如今“有空”了可是这点皮毛运用起来却基本没什么效果。 虽然明知没有什么效果但是她依旧练习了一会儿好在还有些催眠的作用。她抬头看看天气估算了一下时间又看看自己身处的位置估计暂无大碍便睡了起来只希望睡梦中能够梦见一点水或者瓜果。可是直到醒来脑海中依旧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梦到。 再次上路时又已是月到头顶。 身前身后有时有微微的风有时君玉以为是夜间窜行的动物满怀了希望准备寻来充饥待得仔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每听得一点动静她就会双目光渴望着即便是一只鼠类也好可是沿途走下去连鼠类也没有一只了。 焦渴、饥饿到了极限人地感觉也慢慢迟钝起来到得后来有好几次听得风声或者一些簌簌的声音君玉也不想也无力循迹去查探了。她已经只顾往前面走似乎一往无前就会看到一滴水一滴甘露。 第六天黄昏十分一人一马刚趁着降温时刻上路君玉忽然现前面横着一个黑影。这是六天以来她第一次看到这沙漠上有东西心里一喜立刻赶了上去。 在一丈远外君玉停下了脚步心里忽然沉到了谷底。那是一个赤金族士兵的尸体。此刻这尸体已经完全被太阳晒成了干尸。 尽管变成了干尸君玉也清楚地辨识出这士兵正是真穆帖尔最后的两名侍卫之一当初自己离开时是掩埋了这几人地。可能这侍卫被埋得浅了点又被风沙刮了起来。 整整行了六天原来又回到了同一个地方。 君玉下马颓然坐在了沙地上夜风吹起沙子洒了她一头一脸。心里忽然失去了继续往前地信念她抬头茫然地看着越来越黑的夜空干裂地嘴唇滴出血来嗓子早已干涩得不出声音:“莫非真是天要亡我?怎么也走不出去了?” 她伸手摸出怀里的几件零碎的事物都是拓桑送给自己的断了的玳瑁的梳子崭新的题着诗的锦帕。她用那半截的梳子梳梳纠结的头但是纠结干枯的头根本梳不动。她又拿了那帕子擦擦额头尽管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额头也没有汗水全身的水分几乎都被蒸完了。她看看那几句诗: 结尽同心缔尽缘 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卿再世相逢日 玉树临风一少年 她躺在沙地上浑身的力量几乎已经全部消失眼前金星乱冒脑海里也一片混乱。慢慢地那锦帕变得重若千钧手也无力地垂下只喃喃道:“拓桑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不再寻找我了?” 第五卷(10)拓桑的寻找 骄阳如火炙烤着沙地。这沙漠里温度实在太高尽管这些士兵都是久经训练忍耐力特别强此刻也忍受不住了暂时歇在一片沙丘的阴影里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这些天的搜索拓桑虽然嗓子喊哑满面尘灰却片刻也歇息不下来他嫌骆驼度太慢又骑上了自己的白马只身奔出去老远。他手里拿了沙漠里寻人拨沙的特制长棍目光扫过每一寸沙子可是天地之间依旧没有丝毫的踪影。 又一轮血一般的残阳沉下西边的天空。 一股又一股的信号显示大军仍然没有搜索到主帅的任何踪影。就连弄影先生也没有丝毫收获。如此大范围的搜索也没有人君玉会不会早已干渴而死?绝望和恐惧塞满心底拓桑茫然地站在沙地上看看夕阳又看看远方心里一片空白。 搜索的大军已经趁着天气凉爽追了上来。一名士兵拿了水囊递给他:“君公子……” 他连续叫了几声拓桑依旧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一动也不动。自从拓桑出现在军中众人见他从来都是镇定自若尤其是少数曾跟随他突袭金城经历关口被围生死战的凤凰军既见识了他绝世的武功也见识了他罕见的镇定无论多么危急的情况下总是谈笑间轻松退敌。在他们心目里早已认定这个人哪怕是天崩地裂也不会眉头稍皱的。 可是现在他的冷静镇定早已不见了几乎已经快接近疯狂的边缘了。 这些天来他一天比一天失魂落魄而搜索起来却又精力十足。每次只要有一点声音或者影子。他都会欣喜若狂地循过去而往往不过是风声或者某些死在沙漠里的动物地骸骨或者一些稍微大点的沙石。而这些声音、影子之后又是无尽的失望和恐惧。 忽而充满希望忽而充满绝望。如此不眠不休地反复折腾他已经双目赤红。形销骨立可是他地精神却依旧亢奋到了极点几乎永远也不会合眼似的。就连他那匹原本雪白地战马也早已变得泥泞不堪浑身的毛也分不清楚是什么颜色了。 尽管众人都担心着主帅的安危心里也各自焦虑悲哀。可是却决不如主帅的这名“贴身侍卫”一般失魂落魄。 这些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士对于死亡就如对待老朋友一般决不认为有多么不可思议。经历了这么久地搜索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怀疑主帅多半已经渴死了也有心劝慰一下拓桑可是见拓桑这等模样他们无不觉得奇怪又骇异。因此谁也不敢开口。 众人中唯有卢凌知道君玉和拓桑的特殊身份。较之其他人他追随君玉日久。心里也十分焦虑悲哀。可是见到拓桑这等可怕模样如果继续下去。只怕君玉没找到自己先死了。此刻卢凌也顾不得心里的悲哀从那士兵手里接了水囊上前一步大声道:“君公子喝水!” 他的声音很大拓桑看他一眼摇摇头又扬起鞭子准备继续搜索。君元帅也许正等着你呢!如果你倒下了她活着却又见不到你……” 拓桑心里一震似乎清醒了一点喃喃道:“是啊她怎能见不到我?!我一定要活着见到她她也一定要活着见到我……我们……我们……” 这些士兵无不对君玉忠心耿耿可是听得拓桑语无伦次说什么“我一定要活着见到她她也一定要活着见到我”无不愈加骇异。但见他接了水囊大口喝起来又拿了干粮猛嚼一阵众人总算放心了一点。 略微休息了一下众人又出开始了月色下无边的搜索。 直到新一轮太阳升起众人依旧没有现丝毫踪影。并且越往前走越罕见任何动物的尸骨天空里没有一丝风地上没有一丝声音世界到了这里忽然就像到了尽头。拓桑看看那轮可怕的炽热的朝阳正要继续出重金聘来地向导小心翼翼地叫住了他:“君公子!” 他看那向导几乎有点胆战心惊的模样停下道:“什么事?” “我们身处的位置已经是死亡之海了是这片沙漠里著名地死亡之地商旅绕道生物绝迹。我在沙漠里行走多年带过很多商队可是我的经验也只能到这里不敢再继续深入了再深入我们也出不来了!君元帅可能没有在里面即使在里面……”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意思是君玉孤身一人没有水粮即使在里面也早已死了不用再找下去了。 拓桑当然明白他地意思却摇摇头虽然他脑海里也多次浮起这个可怕地念头可是真听得别人如此说却立刻下意识地加以排斥君玉怎会那么轻易死去?情况越是危急自己更要加紧寻找她。 一些士兵看看这毫无生气的沙漠和偶尔地尸骨也觉得有些骇怕。他们并非想就此退却而是想起如果迷失在里面粮水断绝后那种焦渴而死的感觉只怕比战死更要可怕得多。 拓桑看了看前面那片茫茫的死海看看向导又看看一众士兵微笑起来:“你们在这附近继续搜索等我信号。” 卢凌摇摇头:“一起进去人多搜索范围也会大一些。” 拓桑看看这无边无际的“死亡之海”这几百人身处其间只如小小的尘埃又何必让他们白白丧生? 他立刻道:“你们在这附近搜索有消息就信号。以7天为期限如果我没有出来你们就全部回去不用管我!” “君公子……” “我带三头骆驼出。” 卢凌见他神色坚定完全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立刻道:“君公子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负责带好这队人马他们好好的出来就要好好的回去!” 卢凌见他那样威严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我们在这里等你。” “大漠边上有一支接应你们的队伍你们等不到我就即刻返回毋需耽误!” 卢凌惊疑地盯着他:“我们至少应该等着你一起走……” “你们不需要等我!” 卢凌看他决然而冷静的神情心里更加骇怕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低了头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三头骆驼带了大量的清水和干粮出了。 这些骆驼都是久经沙漠的商队专用不但熟悉途径而且十分驯服拓桑在边境做大宗牲**易时早已十分熟悉骆驼的性子因此也不管它们只骑了自己的马任骆驼跟在身边。 在这世界的边缘几乎已经分不清楚时间和空间的区别只看到朝阳变成夕阳夕阳又变成月亮。 那张鲜活妩媚的面孔逐渐地在眼前清晰起来他心里一阵欣喜伸了手“君玉君玉我找了你好久了……” 似乎立刻就要触摸到可是心里一空手里也一空落在手上的是一粒被夜风吹起的沙子! 那个人儿莫非已经远离了这尘嚣而去? 这念头让他心口欲裂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死寂天地三头骆驼和马似乎都变成了木驼木马不动也不叫。拓桑看看它们一时之间忽然觉得它们和满世界的沙子一般毫无区别。 “拓桑我总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我好像是在梦里一样……” “拓桑我好希望战争快点结束。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给我梳头了。” “拓桑我们先去游山玩水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玉……”他提气高呼声音在无边无际的月色里回响许久许久依旧只是他一个人的身影长长地拖在沙地上。在哪里?你说好了要和我一起离开的……” “君玉你答应了的……你从来没有对任何人食言为什么单单要对我食言?你这个骗子……”“君玉你即使要走也应该等着我啊……” “君玉……” 茫茫大漠里的每一粒沙子都浸染了这撕心裂肺的绝望呼喊。慢慢地这声音就逐渐湮没最后只剩下低低的叹息“君玉你若不在了我又该到哪里去寻你呢?” 第五卷(11)死亡沙漠,朱公子诉真心 天空已经星光灿烂。如此璀璨的夜空却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君玉躺在沙地上时而清醒时而迷乱。逐渐地清醒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迷乱中似乎有隐约的柔声蜜语响在耳边那是拓桑的声音还有他伸出的温柔的双手:“君玉我来了我寻你来了……” “拓桑……拓桑……”她张开嘴巴尽力的呼喊回应可是干裂的嘴唇出的声音是如此微小小得连自己都听不真 君玉摇摇头眨眨眼睛眼前空无一人一切都是幻觉。最后的一丝希望和生的热切都彻底断绝她眼前又一黑躺在沙地上几乎昏迷了过去。 满天的星光已经黯淡了下去只剩下一弯同样黯淡的细细的月亮冷冷地挂在头顶。迷迷糊糊中君玉忽然觉得唇边一阵湿润。 她勉强睁开眼睛一个黑影无声地坐在她的身边将她的头搁在了自己的胸前而唇边的湿润正是他在往自己的嘴里一滴一滴的滴水。 此刻她已经完全脱水了不能喝水只能这样慢慢的滴水。 “拓桑……”眼睛很花看也看不清楚身边的人君玉心里一阵狂喜低了头靠在那个很宽厚的怀抱里勉强伸了无力的双手想抱着他的腰。 “在你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拓桑!” 这语气平淡如死水绝非拓桑的声音。 君玉勉强抱着他的腰的手软软垂下恍然抬起头头却很沉重几乎不能挣扎。 他看着她软软垂下的无力地手。看看她左肩上那道深深的伤口慢慢地将手里的水囊移开小心地放在一边。 这水囊里还有大半地水。旁边。是一个抢来的少少地干粮袋子。 最初的两天他一直有节制地饮水。维持着自己的体力估算着可以支撑的时间。可是两天后他也开始滴水不沾了无论多么焦渴他都忍着。几乎快忘记了还有这救命的水囊。因为他一直清楚那在前面苦苦挣扎着想找到方向和水源地人从来也没有喝过一滴水。到现在为止她已经整整七天没有喝过水又加上每个夜晚赶路若不是有深厚的内功支撑她早已葬身沙漠了。 她勉强睁了眼睛看着那双平淡而麻木的眼睛。“朱渝……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不能亲手杀你只好亲眼看你死!” “哦!” 他听着她微弱的声音看着她手都抬不起来的模样许多年来。他从来不曾见过也决没有想过那个英姿勃的少年终有一天也会如绝境的普通人。这时。她早已不是什么凤城飞帅。也完全消失了她的绝世风华她蓬头垢面、奄奄一息。干枯至极!惨淡的月光照在她地身上她的脸色全然的白如死灰。心里一阵疼痛他轻轻抱住她摸了摸她冰冷地脸颊恨恨道:“君玉我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丑的女人了!” “哦!” 心里地疼痛也压不下去那股深深地恨意他狠狠地盯着她:“你迷失方向又没有水我希望你至少会顺着马蹄印追上来。可是我等了一夜你也没有追上来……” “朱渝……你……我……” 他死死地盯着她:“你什么?我什么?” 君玉微微摇摇头没有开口。 他的嘴角挂了一丝自嘲地笑容“这沙漠里水就是命我又不是拓桑怎会和君玉你分享性命!你是这样认为的对不对?” “不!我不想连累你……如果“如果我真的是你的敌人你就会毫不犹豫地跟上来了是不是?你可以不喝敌人的水但是跟着知道路途的敌人走出去也没关系是不是?” 君玉没有作声算是默认。 他恨恨地盯着她目光几乎又如追砍她时的疯狂“我竟然连你的敌人都不如!” “而且在我那样嘲笑你之后我们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了是不是?也对我本来就不是你的朋友谁叫你非把我当朋友的?” “我还固执地以为这许多年来你虽然不喜欢我可是至少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他见君玉依旧不作声又忿忿地大声道:“你不喜欢我怕喝了我的水更加欠我的情所以你宁愿死也不愿连累我……” 君玉见他嚷嚷得愈加厉害不由得微笑起来:“你觉得自己很好么?你才不好呢!你自己也有很多错脾气又坏又别扭……” “我别扭又如何?再坏又如何?别人我管不了你却非谅解我相信我不可!” “我干吗要谅解你?你追砍我你想杀我我怎么敢再追上来?!” “你也会害怕?什么借口?即使你看到我狂看到我追杀你你也不能怀疑我!你不喜欢我但是至少应该如相信拓桑一般相信我!” 君玉简直无言可答干脆闭了嘴巴好省点力气。 朱渝见她沉默不答嘴角又浮起那种自嘲的笑容“君玉啊你口口声声说相信我可是你终究还是对我存了戒心!如果换成拓桑纵然他狂你也不会戒备于他吧!” “如果是拓桑他无论怎么狂都不会拿刀砍我的。如果是拓桑决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嘲笑我一番就独自离去的;如果是拓桑啊他根本就不会为了赌气要我去妥协的!” 他听她微弱的声音突然变得流利而开心起来不由得握了她的无力的手忿忿地道:“你不要口口声声将那个讨厌地人挂在嘴边好不好?我一听他的名字就想杀人!”她并不回答那一滴一滴救命的水让她地眼睛慢慢地亮了一点儿。她环顾四周:“朱渝。你的马呢?” “杀了!” “杀了?” 朱渝忽然笑了起来:“我恨你所以把它当你杀了泄愤!” “哦!” 他杀了汗血宝马后整个人几乎陷入了完全疯狂地状态。像死过去一般躺在滚烫的沙地上直到被烫得钻心入骨的疼痛。才清醒过来起身凭了记忆中的方向往回走。他本来就行得不太远所以就在君玉和黑马的身子埋在沙子里躲避骄阳地时候他已经悄悄绕到了她的身后。 那时。他心里对她的恨意简直达到了顶点恨不得她倒地就死。可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如此痛恨这个人却又偏偏不肯放弃要一直悄悄地跟着她。反正这沙地里她也走不快更丝毫也没有留意会有活物跟踪自己。所以没了马他反倒更轻松地和她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她已经对我充满了戒心!她宁愿死也不愿追上来和我同行!我是如此的痛恨她所以。我要看着她如何焦渴地惨死在这沙漠里。”他心里反复着这个念头更加坚定地跟了下去。 终于几天后。她真的倒下了! 明明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远远看着她倒下。却忽然摧心裂肺地疼痛天地俱毁般恐惧? 她怎能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先行死去?即使要死也应该和自己一起咽下最后一口气啊! 不知什么时候起。君玉又闭上了眼睛。这些天焦渴得气息奄奄纵然喝了点儿水吃了点儿东西一时之间精神哪里恢复得过来? 月光下她的左手边的沙地上有一方素白地帕子。 朱渝捡起来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锦帕上的字再看君玉塞到她手里恨恨地道:“只有拓桑这种讨厌的人才会写这么恶心地东西!可笑堂堂的凤城飞帅居然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你不觉得俗气得要命?” “我觉得很好啊!”渝冷哼一声恨恨地抓起一把沙子远远扔了出去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早知道你喜欢这种俗气地东西地话我写个十八又如何?” 君玉忽然想起什么勉强睁开眼睛道:“这些天有好几次我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可是回头都没看见有人啊?” “我看到你和马藏在沙堆里地时候就判断出了你的行动所以白天自己也藏在沙堆里晚上又趁了夜色远远在你身后你当然看不见我了!” 这两天他几乎距离她身后不远了可是她已经焦渴迷糊得无暇他顾了就算他近了也现不了了! 她想起他在这并不容易藏身的沙漠里这么久的跟踪真不知想了多少办法摇摇头:“朱渝真是辛苦你了!” “哼我又不是第一次跟踪你!在南迦巴瓦的冰天雪地里我跟踪你们那么久你还不是不知道!亏得该死的拓桑还自认功夫了不起!还有你你眼里心里只有拓桑又怎么会现我在跟踪?嘿嘿我想我就是走在你前面你也根本看不到我的!”“你啊唉!”她叹息一声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叹息一声:“都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你连累了我是因为我也不认识方向。我的马死了我也不认识路了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沙漠里……”夜风越来越凉君玉的脸庞也越来越冰凉。他将她无力的冰凉的双手紧紧捂住才微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认识路才悄悄跟着你的。要是早知道你真的完全不认识路我是绝对不会管你的死活的。我早就盼着你和真穆帖尔两败俱伤我好渔翁得利。你知道一走出沙漠我就可以自立为王。还有很多权势、富贵、美女等着我呢。” “哦真的么?” 朱渝避开了她的目光。干涩地声音有些狼狈:“当然是真的我恨你入骨只是想看看你焦渴惨死而已。所以。你一点也不用感到抱歉。” 他又看看君玉那样微笑的目光忽然大声道:“君玉。你不相信是不?告诉你我早就不以你为念了!这些年我打了很多胜仗每次都会有部落送上自己地美女家里早已妻妾成群我终日沉浸温柔乡里。不知多么快活……”他看看她这些天脱水造成的那种几乎完全干枯憔悴又满面尘沙地灰黯容颜涩声道“那些女子每一个都比你现在这个模样漂亮多了我又怎会还将你放在心上?” 君玉微笑着点了点头:“哦好的这样我就真的不用感激你了。” “正是你可不要对我心存感激。我早就丝毫也不把你放在心上了我拼命追杀你。砍伤你你杀真穆帖尔那一刻我是真的想趁机杀你的。” 君玉没有回答。微微闭上了眼睛。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又笑了起来:“君玉。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种个性?要不是这样。我们也许已经走出沙漠啦!如今再想走出去可就难了!” 君玉没有回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常常喜欢跟你作对长大后我本来再也不想跟你作对可是每次看到你和拓桑在一起总是忍不住要抓狂。所以我们每一次都闹得很不愉快!唉我真是个讨厌地人!” 君玉点点头:“嗯是这样。有时候你真的是一个又坏又讨厌的人。” 朱渝怒瞪了她:“你什么意思?我自己说实话你干吗也说实话?” 君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但见他气愤不已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渝抚了下她滴血的嘴唇又轻轻摸了摸她被自己砍伤的肩膀上的那道伤口听着她十分微弱的呼吸低声道:“君玉我真是疯了我竟然拿刀砍你!我很少失去理智的可是每次遇到你我都这样丧心病狂。我每次都是伤害你从来也没有对你好过……我……我真是该死……” 君玉无声地笑笑朱渝瞪着她:“你还是那么愚蠢看到我拿刀砍你你还跑回来救我干啥?若不是受了伤你完全可以多坚持几天的。我阻挡你的追赶、又砍伤你才令你陷入了这样地绝境!终究还是我害了你……”“君玉……” 他低低地叫她的名字看见她闭了眼睛又睁开星光下他地死灰一般地目光忽然有了些光彩:“君玉走不出去了我们只好死在一起了。” 君玉黯淡的目光转动一下几乎又要闭上了。 君玉忽然觉得脸上一凉竟然是一滴泪水滴到了自己地脸上。她勉强看了看朱渝模糊的泪光默然无语地闭上了眼睛只是低声道:“朱渝你也喝点水吧。” 朱渝摇摇头。 君玉虽然闭着眼睛却好像看见他在摇头似的轻声道:“朱渝如果我们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同时下黄泉也就是了。” 朱渝浑身一震木然的双眼倏地有了光彩他微微点头喝了一点儿水算是勉强湿润了一下喉咙。这一夜二人并没急着赶路。到得第二天清晨天空忽然有些久违的乌云。 朱渝喜道:“会不会下雨啊?” 君玉摇摇头这个奢望真是太高了比叫天上掉金子更难百倍。果然过得一会儿一阵风就吹散了头顶的乌云。不过好在这是一个阴天虽然闷闷的却也足以让人欣喜不已了。君玉向来喜欢阳光明媚的天气可是从来没有那一刻她是如此的惧怕和憎恶那高挂天空的太阳。如今遇到一个阴天简直有些兴高采烈起来“朱渝我们可以加紧赶路了。” 朱渝看着她因为喝了一点儿水吃了一点儿东西慢慢恢复了一些生机那一丝兴高采烈又令得她干枯的容颜瞬间光芒四射起来。他笑了起来一手牵了马一手拉了她的手往前走去。 君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朱渝。我们一定要坚持住!先生和拓桑肯定在寻找我们我们一定会走出这片沙漠的。” “他们在寻找你也会顺带寻找我----你地朋友?”朱渝紧紧盯着她。“你永远也别想成为我的朋友!我根本不需要朋友!我是个自私的人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我不是圣人。说什么只要自己喜欢地人幸福自己就会幸福这是不可能的也是虚伪地!……如果我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我又怎么会觉得幸福呢?” “朱渝!” 朱渝狠狠抓住她的手面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如果拓桑娶了别个女子。你会觉得幸福吗?”君玉沉默不语。 “如果走出沙漠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宁可死在这沙漠里!” 朱渝几乎是甩开了她的手独自走在了前面。 君玉心里长叹一声不再开口跟他拉远了一点距离。 茫茫沙海里两人一马踯躅而行也不知到底要如何才能走出这完全迷失地死亡瀚海。 二人辨准了方向昼伏夜出。虽然再也没有回到那个起点却又迷失在了一片新的沙海似乎无论如何绕来绕去也翻不出这沙海的五指山了。 无论多么节约。水粮都已断绝。又是两天的滴水不沾而前面。依旧是茫茫的一片沙海。这时。两人早已不再想着走出沙漠而是像最灵敏的猎物一般搜索着水源的气息。 前面是一片红白对望的砂岩。四周是茫茫的沙海已经是傍晚天空里没有一只飞鸟地上没有一丝植物或者动物地影子。 大黑马只靠了偶尔抓住的几只鼠蹊勉强维持了生命此刻也有气无力地耷拉了脑袋口吐白沫四蹄都已经不再有力气在沙地上乱蹬了。 这些日子两人尽管一路同行却极少说话。有好几次君玉想打破这茫茫沙海的死寂只开口叫得一声“朱渝”但见他彻底地淡漠也就再也说不下去。如此沉默多日两人几乎都已如哑巴即使要开口声音也完全嘶哑了。 第一次的缺水二人还可以多熬几天可是如此反复这次才断水两天就几乎熬不下去了。 凉爽地夜晚本该是起身上路地时候两人却都已经精疲力竭依旧在砂岩的沙地上躺着一动也不动。 君玉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过去了。 过了许久朱渝慢慢起身坐到了她地身边将她的头搁在自己胸前抬起头看看漫天的星光低声道:“君玉我们真的走不出去了!” 君玉勉强抬抬眼皮听得他的声音也已经有气无力。 “君玉我有很多话要给你说……” “哦!” “君玉去年除夕晚上我潜伏到西宁府看你却看到了拓桑。” “哦我就是在除夕的前一天和他成亲了……”君玉黯淡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深切的悲伤“我们约好战争结束后会去一个很好的地方可是现在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全身的水都已经蒸早已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朱渝低了头抚抚她渗出血迹又结疤干枯的嘴唇柔声道:“你别说话了。” 君玉点点头忽然又低声道:“朱渝你对我这样好我却无以为报真是对你不起。” “君玉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朱渝沉默了一阵又缓缓道:“就在去年除夕的前几天我的父亲死了我把朱刚也送走了。我想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于是我悄悄来找你可是我看到你和拓桑在一起!我当时完全绝望了立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和你相见了……我非常恨你恨得入骨可是越是恨就越是每一天都想见到你……你并不知道我的情况、又是我一厢情愿。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恨你你说。我是不是不可理喻?……” “朱渝你没有恨我。你永远也不会恨我……”君玉还想说什么朱渝又轻抚了抚她干裂的嘴唇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话。 “除夕之夜后我就彻底死心了。我不甘做一辈子真穆帖尔的臣子。我想寻找另外一条出路。于是我更加不择手段的征战和扩张。我谋划已久娶了几房很有势力地部族领的女儿就是希望尽快摆脱真穆帖尔自立。我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也期待着趁这场大战渔翁得利这是一个独立的绝好地机会……” “出征前我再次立下重誓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我也一再提醒自己不要理睬你。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别人我已经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也就再也没有必要对你手下留情了。再后来你派拓桑来攻打我我觉得你把我当成了敌人。更加对你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你……” “你杀了真穆帖尔。那一刻。我真的是动了杀机因为。你死了就不能和拓桑在一起了。可是可是……唉……”“你没有水不认识路我心想机会来了无所不能地君玉终于也有开口求我的时候!我心里真是痛快啊所以我尽情的嘲讽你!恨不得看到你气愤而死的模样!我说了那些话后痛快地上路了可是我走了不远就停下来了我等着你追上来我以为你即使不为了自己为了拓桑也会追上来的可是你没有……我杀了马泄愤沿途悄悄绕到你身后!最初我以为我们能够走出这片沙漠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让你现不要和你说话不要理你因为一旦走出沙漠我们又是各奔天涯再见无期。” “你倒下后我再也忍不住了……此后我们一同上路我又怕走出了这沙漠我们还是立刻就会分别。我又决定不再理睬你了。我虽然没有理你可是想到你一直在我身边心里就很开心就连饥渴也变得并不是那么完全不可忍受。我早就不敢有其他什么奢求了我只是想见到你能够常常见到你我就很满足了……” “如今我们再也走不出去了!我好后悔为什么当时要硬起心肠不理你。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这些日子会过得很快乐地我还有许多许多话想对你说……” 星光下朱渝的嘴唇也完全干裂起了很多水泡。君玉勉强伸出手去想阻止他继续说话消耗更多的水份。 朱渝抓住她有气无力的手贴在自己唇边眼中充满了笑意:“君玉啊其实你待我是很好很好的我狂要砍你了你还是不肯放弃我要救我……我那么早就遇见你我原本也有很多机会的只是我自己从来没有抓住过机会又做了很多错事如今唉……” 君玉无声地凝望着这儿时的伙伴:很多很多年了我对他好过吗?为什么每次想起他总是刻骨的悲凉绝望的窒息满头地冷汗?比起他雪崩时刻的舍身救护、深入沙漠的死亡追随自己又为他做过什么?自己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自己又何其三生有幸得他垂青若此? 她低叹一声:“朱渝我真是对你不起。真要有来生我们绝不要再遇上了。” 朱渝点点头:“是啊。我希望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也不要生不要轮回那样就不会再遇见你再重复今生地一切……”他笑了起来“万一轮回我也希望自己变牛变马和你隔绝成两个世界;再万要是变成了人也和你是天涯海角的陌生人纵使擦身而过也永远不相识不回头不交集……” 那早已干裂地眼眶已经滴不出泪水只是和着心一般抽搐剧疼。君玉抓着他地手却完全没了力气又枯枝一般地垂了下去。 朱渝抱住她看她越来越黯淡的双眼柔声道:“君玉你要坚持住……即使要咽气也让我和你一起咽下最后一口气吧……” 君玉闭了眼睛几乎已经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了。脑子里又一阵眩晕天地之间无论爱也罢恨也罢牵挂也罢似乎都快要一了百了。 第五卷(12)君玉第一次心跳 “君玉给你……” “什么啊?”她恍惚地看着月光下这朵赤红的玫瑰摸在手里却是冰凉的石头。 “我在沙海里捡来的你喜欢么?” 君玉捏了那冰凉的沙漠玫瑰根本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眼睛已经闭上陷入了半昏迷半睡眠的状态。 朱渝很轻的抚摸了一下她干裂结疤又再次裂开起了很多血痕的嘴唇听着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知道这微弱的气息很快就要停止了。 “追飞”横在地上出微微的黄色的光芒。他拿起来在手腕上轻轻一划放在她的嘴边。腥热的血滴入嘴里君玉勉强睁了下眼睛终于还是没能睁开更沉地昏睡了过去。 朱渝抱住她看看她已经完全散乱的头锋利无比的宝剑割下了一缕长长的青丝他放在一边又对准自己的头割下同样长的一缕慢慢地将结缠绕在一起笑着低声道:“记得我第一次成亲的时候拜堂前我跑到门口去四处张望心想要是君玉这个时刻出现说朱渝你怎么能和别人成亲?那我立刻就会欣喜若狂的逃跑……可是……这只能是我自己可笑的幻想而已!你才不会在乎我什么时候、和什么人成亲呢!” 他凝视着君玉在星光下全然惨白如霜的面颊“君玉如果时光可以重来该多好啊!那样我的人生就不会有那么多污点也不会在绝望中越陷越深距离你越来越远……” 星光下。他一点一点地编织着结编了好一会儿才将这结编织好贴身放在怀里。一声轻微的声音。那是君玉的手松开那朵沙漠玫瑰掉到了地上。他拣了起来。又放在君玉手里摸摸她的鼻息心里松了一口气如完成了人生中期待已久地一件大事。沙漠里昼夜温差大此时夜深人静。寒风刺骨却依旧丝毫不能缓解焦渴。好在无比的困乏暂时压下了致命的焦渴他侧身躺在沙地上双手抱着靠在自己胸口地君玉慢慢地也合上了眼睛。 又是一个阴天。 君玉强行睁开眼睛身边的朱渝躺着一动也不动。她伸手勉强推了他一下:“朱渝?” 朱渝依旧没有动静。君玉眼前一黑坐起来又跌倒在地好一会儿才提了口气挣扎着又坐起来扶起了朱渝。朱渝缓缓睁开眼睛勉强站了起来。 “朱渝。你骑马!” “不我好好地君玉。还是你骑马。” 朱渝笑了起来忽然有了精神。拍拍大黑马-小-说-网大黑马的前蹄自动跪了下来。他扶了君玉:“快上去吧也许今天我们就能找到水源呢!” 君玉点点头。奄奄一息的马驮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旁边还跟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就这样二人一马慢慢地又走在了无边无际地沙漠里。 阴沉的天气稍微减低了沙地的温度。 两人一马已经不再想着走出这无边无际的浩瀚沙漠而是像猎犬一般嗅着水源的味道。绿洲绿洲在哪里?奇迹奇迹又在哪里? “君玉啊……”一声低低的充满绝望和悲伤的声音之后是一声“咕咚”倒地的声音然后这片黄昏的天空又完全归于了死寂。 君玉勉强睁开眼睛大黑马一声悲鸣朱渝已经一头栽到了地上。 君玉提了口气跃下马背扶起朱渝推了推他地几处大穴却根本用不上什么劲。朱渝缓缓睁开眼睛想伸手抱住她手勉强抬了几下依然垂在了沙地上。君玉扶了他躺在沙地上。站起身提了长剑看看自己的那匹奄奄一息的黑色骏马闭了眼睛一剑挥去黑马一声惨嘶倒在了沙地上。 君玉提了空空地水囊对准那汩汩涌出的鲜血。也许是那刺鼻地腥味也许是那黑马眼中那么明显地大颗的泪珠也许是对面那命悬一线地男人即使在这全身已脱水的情况下君玉也忍不住泪水直流。 她提了血囊奔过去扶起朱渝将血囊放在朱渝嘴边给他灌下几口看他再次勉强睁开眼睛自己才喝了一口。 她又转身提剑割下一大块血淋淋的马肉挨着朱渝坐下用剑砍成很多小块先送到了朱渝嘴边柔声道:“你吃一点吧。” 朱渝点点头两人如野人一般大口地囫囵吞咽着血淋淋的马肉。 两人满头满脸都是血互相对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朱渝看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几快变成了茹毛饮血的野人而她杀死的正是拓桑送给她的千里良驹。 他叹息一声:“君玉那聪明的千里马没有渴死却让我们吃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君玉悲伤的目光扫过那匹黑马的尸体这是拓桑为自己寻来的千里良驹。如今良驹已逝拓桑安在?拓桑此刻一定在疯般地寻找自己吧?他经历了千难万险、烈火焚身才能够和自己在一起。可是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两人只怕只能到黄泉下才能相见了。 如果还能见拓桑一面即使是最后一面就算立刻死去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这最后一面也不过是一场疯狂的幻想而已! 她心里悲伤欲绝面上却丝毫也不表露出来看了朱渝微微一笑:“你要尽量多吃点这样我们才能更多一分希望。” 朱渝凝视着她微微下垂的睫毛点点头:“好的。君玉我们尽力挣扎就是了。” 生的马肉和马血让二人恢复了不少力气。可是这黄昏下依旧是茫茫无垠的沙漠。过了今日。明日又该去向何方? 朱渝紧紧拉了她地手看看远方:“君玉我这一生做了很多坏事。亏负了很多人能有今天。也算上天待我不薄了。可是你……你太好太好上天又是何其无眼……” 君玉想起他雪崩前的那声惨呼想起他深入沙漠的死亡相随心口剧疼反手紧紧握住了他地手。微笑道:“我也许没有亏负过别人但是我亏负了你很多。所以上天要我还给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朱渝又开口他的精神变得特别好话也多了起来:“君玉如果能走出这大漠你最想过什么样地日子?” “我么?先和拓桑去游山玩水。然后开办一间书院。你呢?” “我?”朱渝随口道“我最初想的是如今真穆帖尔的势力已经土崩瓦解。一出这片沙漠我就可以自立为王了。然后按照计划还有几桩政治婚姻。壮大实力。积聚力量天子宁有种乎?总有一天。我会挥军南下将当朝昏君赶下龙庭……” 君玉微笑起来:“哦还有好几桩政治婚姻等着你?” “对我这些年娶亲都娶得麻木了今生今世再也无心婚姻了!我真要死在这大漠或者是再也不回去对她们反倒是好事。我给她们留下了足够的财产她们也可以自由再选择其他男子远远好过跟着我受终生的痛苦。” 君玉摇摇头没有开口。 朱渝凝视着她也微笑了:“君玉难道你从来没有现过我其实是很帅地么?在那些联姻里那些女子可都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大多还是她们自己主动的。” “嘻嘻你从小就是美男子这点我是知道的。” “那我们认识十八年了你为什么喜欢拓桑却从来不喜欢我?” 君玉笑嘻嘻地摇摇头:“因为拓桑比你帅啊而且拓桑又不会三妻四妾。他永远永远只会对我一个人好。你比拓桑差多了是不是?” 朱渝点点头却又大大地摇摇头没有回答。 君玉忽然道:“我们认识十八年了?这么久了?” “你觉得很久么?我也觉得很久了我常常想为什么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十八年都从来没有将我放在心里过?” 君玉笑了起来不理会他的话却道:“你刚刚说的是你最初的想法现在你的打算又是什么呢?” “雄主如真穆帖尔纵横天下最终也不过沙海做坟豪杰如凤城飞帅仁者无敌也不容于老天最终会焦渴而死。我父亲拜相多年大权独揽我出生以来就富贵之极较之王子王孙也丝毫不差即使后来被灭族到了赤金族也依旧是高官厚禄。也许是生来就拥有所以也没有觉得富贵就有多么了不起。其实权势、富贵、天下……谁又能生生世世握在手里?滞留沙漠地这些日子娇妻美妾、金银珠玉、俯瞰天下都不如一滴清水来得惊喜……如果还能活下去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时常见到你!……” 君玉凝望着他悲伤的目光轻声道:“我们已经寻了一个很好地地方。同去的有你认识地先生、舒姐姐、曼青、非嫣和凤凰寨地很多很有趣的人。朱渝你在这世界上也是孤零零地一个人了也没有人照顾你。如果能够走出大漠你就和我们一起去那个地方好不好?” “这些人中弄影先生从小护短看我欺负你就要打我无趣;卢凌、耿克等只知对你忠心个个都很无趣;尤其是拓桑最最讨厌可谓天下第一无趣之人……这些人我都不喜欢!不过要是拓桑不去其他人纵使再无趣我也忍了唉……”他看君玉满脸的哭笑不得笑了起来“不过舒姐姐很有趣你的两个未婚妻也不错还有你四处营救收留的大群女子其中多少有些有趣的吧?” “当然有了还不少呢。”好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 朱渝看她有些放心地闭了眼睛面上还带了一丝微笑想起自己怀里藏着的那个结不由得在心里长叹一声君玉啊我们哪里还有什么活着出去的机会!也罢这生命里的最后时刻我总算完全有义务更加护你周全永远永远只对你一个人好了。想着想着他脸上情不自禁又露出了笑容。君玉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那样奇异的温柔的笑意心里一颤慌忙移开了目光转而望着茫茫的沙海。 朱渝第一次看见她躲闪的目光、绯红的面颊尽管知道她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感动心里也涌起一股酸楚的柔情和喜悦也转而望着茫茫的沙海仿佛一切都是不经意的。 第五卷(13)沙漠里的结发 训练有素的骆驼慢慢地往前走着。 白马喝了水后又来了精神长长嘶鸣了一声。 拓桑忽然现前面有一堆模模糊糊的东西。他打马飞奔过去是一匹死马的头露在外面掀开沙子正是真穆帖尔和一名侍卫的尸。 他看了看两人身上的伤痕正是君玉的“追飞”所为。显然君玉最终还是杀了真穆帖尔。他松了口气。 后面一人一马焦虑地追上来。他声音嘶哑虽然水囊里还有大半的水却每天克制着只喝几口他也不知道这寻找还能坚持多久生怕在没有找到人之前自己先渴死了。 拓桑回头那人加快脚步赶了上来正是朱四槐。 朱四槐早在川陕路上的押解途中就已认识拓桑他看着拓桑迟疑了一下也顾不得敌对的身份立刻道:“我家公子也在沙漠里消失了他追了君元帅去了……” 拓桑抛给他一袋水看他喝下几大口后停下才问道:“朱渝什么时候追上去的?” 朱四槐心里一沉却不得不实话实说:“二公子说要追杀真穆帖尔和君元帅就在他们后面不远肯定会追上的……他一直忐忑的是朱渝这些日子以来对君玉恨之入骨两人若真的厮杀起来肯定会两败俱伤:“现在真穆帖尔已死不知二公子有没有和君元帅动手……” 拓桑想了想没有开口。 前面有一团黑影。拓桑立刻奔了过去却完全呆住那是大黑马的尸体。是君玉的坐骑。大黑马颈项上有道深深的剑痕是被杀死的。 拓桑仔细观察那伤痕那正是君玉使用地“追飞”所为。大黑马身上的肉被割了一些。显然是君玉杀了马充饥解渴。他再仔细查看一遍马死的时间当在五六天左右。 他心里一喜。这么久以来终于有了君玉明确地消息。如此炎热的大漠君玉没有坐骑没有水绝不能白天赶路徒步也不能走出很远。想必就在这附近。 朱四槐见是君玉地坐骑仍旧没有朱渝的丝毫踪影焦虑地道:“我四天前现了二公子的汗血宝马尸体看伤痕和劲道是二公子自己杀死的而且已经死了十几天了。一路看中文网” “哦?!” “朱渝自己杀了马?那马是否全尸?” “正是。二公子杀了马又没有水。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寻回他的尸骨都难……” 拓桑又看看大黑马被割掉了很多肉地尸体:“朱渝没有死!” 朱四槐见他的语气如此肯定狐疑地看着他:“那他?” “他一定和君玉在一起!我们得赶紧找到他们再找不到他们就真要死了!” 朱四槐不由得松了口气:“好。我们继续寻找。” 此时天空已经有了寥寥的星辰。拓桑精通历法。抬头仔细地看看星宿又看看风的方向前面已经快接近沙漠的边缘。也不知君玉她们为了寻找水源是不是往正确的方向走了。 朱四槐忽然大声道:“你看前面有人……” 夜色下一个人骑了单峰的骆驼正往这个方向而来。两人催马迎上去驼背上的人满面尘沙正是弄影先生。 “先生……” 弄影先生看着对面那个形销骨立的可怕地男子心一下沉到了谷底:“拓桑还是没有君玉的消息?” 拓桑摇摇头眼神十分空洞。 弄影先生手一松拎在手里的一个袋子掉在地上滚出几只甜瓜那是他从两天前经过地绿洲里带来的指望着寻到了君玉立刻就给她不知她会开心成什么样子!前面就是绿洲了君玉到底去了哪里? 拓桑想起那匹黑马地尸体忽然来了精神心里涌起一股奇异地感觉似乎君玉就在这附近! 他看看弄影先生立刻道:“先生我感觉到君玉的气息了君玉他们就在这附近我们一定很快就会找到地!” “好分散了找一天后在这里汇合!这里已经快接近沙漠边缘了既然有了消息就一定能够找到的!” 天气阴沉得几乎要下雨一般可是过一会儿风一吹乌云又全部散去不过吹来的风不再是干干的刮起的沙也多了几分湿润。 变质的干马肉扔在一边马血早已喝完喉咙像刀子烧红了一般在捅着。 有一只鸟低低地飞过朱渝勉强睁开眼睛“君玉也许前面就是绿洲了你看有鸟儿飞过……” 没有人回答君玉躺在沙地上本来是该上路的时间可是她依旧昏睡着。 他坐起来将她抱在怀里她的眼皮微动声音十分微弱:“拓桑你来了呵……” “拓桑想来也来不了拓桑不知道你在这里……”朱渝看了看茫茫无际的远方“君玉你一直在惦记着他吗?” 没有人回答君玉的眼睛依旧闭得紧紧的气息十分紊乱刚才的自言自语完全是在说胡话了。朱渝看看她干裂的嘴唇知道过不了多久这微弱的胡话她也说不出来了。 他提了她那把“追飞”对准自己的手腕划下送到她的嘴边。 热的血带了腥味滑落喉里君玉略微清醒过来呆呆地看着朱渝挣扎着想坐起身。朱渝一手抱住了她一手用长剑随意掘了些沙子掘出的沙子都有些湿润之意显然这里距离水源已经不太远了。“君玉我们走吧前面肯定有水源的。” 君玉摇摇头嘴里那股血腥味越来越焦灼得几乎要冒烟。她看看朱渝手里的长剑又看看同样奄奄一息的朱渝一阵眼花:“朱渝你……” 朱渝柔声道:“君玉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能找到水源的!” “可是……” 他摸摸她干裂的嘴唇微笑道:“不要说话了你好好养养精神。” 朱渝看着她茫然的神情看了好一会儿他站起身扶起了她:“君玉你还能坚持一下吗?” 君玉勉强点了点头看向他时他微笑了起来:“君玉我们再试着往前走走吧。” 君玉点点头几乎是靠在他的胸口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 腿上灌满了铅块意识慢慢散乱君玉勉强再挪了一步又停下:“朱渝我们不走了吧。” “拓桑一定在找你你要支撑着等到他。” 君玉茫然地点点头拓桑若找不到自己一定会绝望狂的。自己曾和他约定等战争结束了就去寻一个美丽的地方过快乐的日子。如今战争已经结束自己和他却从此天上人间了。 两人往前又走了一段然后停下。 时间似乎已经完全凝固饥饿早已变得毫无感觉全然的焦渴渴得让人每多活一秒都是残酷的惩罚。 “朱渝我很想死我想马上就死!” 他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眼前一阵黑暗搀扶她的手一松两人同时倒在了沙地上。她的头一动不动地倚在他的胸口上他伸手抬都抬不起来。 “君玉你醒着么?” “哦!” “君玉以后无论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和你敌对不会和你赌气不会砍你恨你了!” “哦!” “君玉你要活着啊……” “哦!” “君玉……”“朱渝我真是对不起你!” 朱渝再次勉力抓住了她的手想开口却看到她目光清然迷糊中他也心里一凛笑了起来:“君玉这是……回光返照了吗?” “是吗?也许吧。”君玉语音清朗笑声如花开“我看见好多人先生、舒姐姐、元敬、曼青、非嫣……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呢。先生先生就在前面你看见没有?我好想念先生啊!” “君玉啊!” 君玉仍旧是满面的微笑整个人忽然变得容光焕明艳照人:“我听见拓桑在叫我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你听见没有朱渝?” 也许吧。朱渝勉强睁着眼睛环顾四周侧耳倾听怀里的人手已经松开墨玉般的双眼已经缓缓闭上。 他紧紧抱住了她最后的意识里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喜悦:“君玉我们总算在一起了!” 第五卷(14)和爱人重逢 这是十六的月光照得空气都是稀疏而冷清的。这里已经接近沙漠边缘微风已经开始吹来远处牛蒡草和芨芨草的味道。 骆驼嘴角的口涎出巨大的腥味也许是因为长久的毫无希望的寻找就连这三只早已驯服的骆驼也逐渐有些急躁不安起来时不时地将头转向那些牛蒡草味道吹来的方向蹄子凶狠地刨起大堆的沙子疲惫不堪的白马跟在骆驼后面拓桑坐在驼背上赤红的目光扫过月光下每一粒细细的沙子。 心底那股微妙而奇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起来似乎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君玉。可是不知已经走了多少个“几步”四周依旧是茫茫的一片甚至连大一点的阴影都没有见到一块。月色冷冷的清辉没有一丝柔和的气息人、骆驼、马走在无边无际的沙地上都显得异常的渺小和孤寂。 “君玉……君玉……”他一次次的提气高呼可是却得不到丝毫的回音那些呼唤似乎瞬间就融入了成千上万的沙粒被吞噬被淹没就好像这些呼唤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拓桑拍了拍骆驼令它停下骆驼不耐烦地出一声沉闷的叫声。拓桑四处看看心口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天际传来“拓桑……拓桑……” 那是君玉的声音是君玉绝望的微小的声音。 “君玉……你在哪里?”他跳下驼背疯狂回应心里像有铁锤重重地敲下去又提起来。于是风里沙里。都开始响起同一个声音“君玉……你在哪里……我来了……” 远远地。有一团黑影。 他奔过去那是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 狂喜和绝望同时冲击着心口有短暂的瞬间他几乎不敢伸出手去生怕触摸到地是两具干尸。可是。这绝望很快被压了下去他立刻蹲下身子月光下二人的脸色出奇的苍白心跳几乎都快完全停止了。他扶起二人先各自塞了几粒药丸揉了揉各自地心口。可是朱渝那只手将君玉的手抓得实在太紧掰都掰不开。这样抢救起来就十分不便。拓桑怕伤了二人也无暇分开立刻取了水囊。轮流往各自口中滴水。君玉还好些口里还能滴进水。朱渝则已经滴不下任何水了。过了好一会儿。朱渝地手终于一松拓桑摸摸他的鼻息和胸口。他的鼻端有一丝干涸的血迹除了胸口的最后一点余温鼻息里几乎再也没有丝毫生机。 拓桑叹息一声抱了君玉轻轻推拿了她地几处大穴又缓缓滴了些水在她嘴里她的心口已经开始有些微的跳动了拓桑松了口气立刻解下身上的袍子铺在沙地上将她抱在袍子上盖好再回头看朱渝。 他摸摸朱渝的脉搏现他全身失血过度即使还残余最后一丝气息也难以挽救了。他又往朱渝口里滴了些水给他服下一粒续气的药丸扶他在沙地上躺好刚躺下朱渝喝下的水和药立刻全部吐了出来。 他抬起朱渝的手腕借着月光十分清楚地看见朱渝手腕上两道长长的伤痕。他又看看君玉嘴角干涸地血迹似乎明白了什么。从朱渝紧紧抓了君玉的手来看他显然一直支撑到了最后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元气而君玉好在昏迷得早受损程度倒比朱渝轻得多了。 拓桑走到一头骆驼面前这队骆驼是从边境商队里重金寻来的装备十分齐全他取下一个小小地水碗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手腕划了一道口子滴了半碗血扶了朱渝给他灌了下去过得片刻又给他强行服下了少量地水和药丸。 这次朱渝没有再吐拓桑又运功给他治疗了一会儿再摸摸他地四肢已经逐渐开始转暖。 拓桑扶他躺好转过身回到了君玉身边。他坐在沙地上抱起君玉看到她左肩上干涸的血迹和破了一道口子地衣服。他轻轻将她的衣服拉开一点儿仔细检查她的伤口好在伤口早已经过了简单处理已经开始结疤并无大碍了。 天空的月色忽然变得那么柔和拓桑看看月色又看看怀里的人儿生怕一眨眼睛或许是一阵风来或许是一阵沙来眼前的人儿就会被吹散。不眠不休地寻了这些时日他几乎已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可是因为心口那种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即使是心力交瘁筋疲力竭也充满了甜蜜的感觉。他微笑着整个将君玉轻轻抱在了怀里将她冰凉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口捂着尽量让她能够躺得舒服点。 他摸摸她满面尘沙的干枯的脸颊强烈的希望那双墨玉般的眼睛能够立刻睁开看自己一眼可是她的眼睛依旧紧紧闭着完全处于昏迷状态一时三刻也醒不过来。他又摸摸她的睫毛那长长的睫毛也一眨不眨。他微笑着躺在沙地上贴了她的面颊如同到了最舒适温暖的房间很快也睡着了。 天色微明。 拓桑睁开眼睛怀里的人虽然气息微弱心跳却已经稳定多了。 一阵微风吹来细细的沙土又沾满了她的面颊。他轻轻拂了拂她满头满脸的尘沙将她稳稳地放在袍子上继续安睡然后又起身去查看朱渝的情况。 在已经开始明亮的光线下拓桑更是完全看清楚了朱渝手腕上的两道伤痕也完全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长叹一声又拿了那碗划破胳膊滴了大半碗血喂朱渝喝下。再扶起朱渝运功为他治疗了一会儿。这次朱渝不仅四肢微温心口也开始有了跳动。 拓桑又坐回原地。看君玉还没有醒来便将她抱在怀里。贴了她的脸庞继续闭目养神。 “朱渝……” 他听得一声微弱而惊惶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怀里的君玉依旧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呓语。 他坐起身抱住她柔声低语:“君玉!” 那双黯淡的眼睛慢慢睁开。恍惚地看他一眼声音微弱到了极点:“拓桑……拓桑?” 拓桑微笑起来凝视着怀里干枯憔悴到极点地女子只觉得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美丽。那是生命啊美丽得全然充满了希望和喜悦。 她细微的声音再次响起慢慢地有些断断续续:“我是不是已经到了天堂?我竟然看见了拓桑……” 他轻轻抚摸她蓬头垢面的脸庞柔声道:“是啊君玉。这里就是天堂。我们只要在一起哪里都是天堂。” 那样轻柔地拥抱、温柔的话语面颊上传来地温暖竟然都是活生生的。君玉有些清醒过来心里狂喜:“拓桑……是拓桑……” “对啊。是我!君玉。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听见你在叫我!” “我也听见你在叫我!” 拓桑握了她的手。现她地脉搏跳动忽然加。拓桑知道她的心情十分激动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太激动对她的身体实在不太好。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在她耳边道:“君玉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不会离开的……” “朱渝哪?” “他好好躺着会活过来的你放心好了。” 她想翻身可是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够转动四肢几乎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拓桑笑了起来搂着她侧了下身子她一下就看到了旁边面色死白满面笼罩了尘土的朱渝。“朱渝怎么样了?” “他手腕上有两道口子失血过多比你的情况严重多了估计至少得三五日才会醒过来。我已经给他喝了水服了药君玉你放心吧。” “嗯。他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要不是他我早就早就……” 拓桑看着她眼里那丝一闪而过地悲伤柔声道:“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他完全康复的。” 君玉点点头想到朱渝总算性命无碍便又稍微开心了一点。再休息一下你的手这么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呢!” 片刻之后她又睁开了眼睛:“拓桑……” “傻孩子!” 拓桑微笑着看着她又拿了水慢慢地让她喝。这水里加了一些揉碎地干粮浸泡了一段时间已经很软了。 她吃了点东西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眼珠子转动得也更灵活了一点儿。拓桑用手轻轻揉着她的背心柔声道:“你感觉好点没有?” 君玉点点头又忍不住开口:“拓桑……” 拓桑完全明白她地心情看她那样急切地想说话在她耳边低声道:“君玉你要说什么呢?”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拓桑想起自己苦寻她不得时候地那种心疼欲裂不由得稍微用力一点抱了她:“君玉你决不会见不到我的。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找到你地。” “嗯。” 她软软的手勉强抬起来搂住他的腰抬起头现拓桑正那样专注地凝视着自己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拓桑我现在很难看么?” “你只要活着情况哪怕比这糟糕一万倍在我眼里都是最美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 他想起找不到她时那种几乎完全绝望的可怕的感觉再看看怀里的人儿这是从地狱一步跨向天堂的喜悦:“君玉你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美丽!”君玉微笑着闭了眼睛靠在自己最熟悉的怀抱里似乎再也不是身处沙漠而是在一个有花有草有水有树的春天一般宁静美丽的地方。 第五卷(15)惨绿少年心跳加速 一轮火红的朝阳在对面那座巨大的沙丘里探头探脑的滚出来。天色明亮得能看清楚每一粒沙的纹理。清晨的风里除了牛蒡草的味道还夹杂了淡淡骆驼刺和红柳的味道。远处的天空有了深深浅浅的蓝色薄霭这些淡蓝的薄霭又吹拂了湿润的气息映衬了鱼鳞起伏的沙海一些赭红、一些赤红、一些夹杂了各种层次的黄远远望去太阳升得越高天空就越是蔚蓝。 拓桑看看那样奇特的从来不曾见过的天空又看看怀里面带微笑安然熟睡的君玉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每天都在诅咒着那该死的太阳此刻才现那该死的太阳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憎。 他拂拂她蓬乱如枯草一般的头她那原本温玉一般的脸庞也早已干枯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嘴唇完全皴裂就连手也几乎变得如鸡爪一般可是她的脸上却有静静的笑容那是整个心灵完全放松时才会有的安然的笑容。他看看天空那股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再次充斥胸口不由得双手合十由衷的感激上苍: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就好!他怜惜地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庞也不叫她任由她香甜地睡着。 过得一会儿君玉睁开眼睛迎着那双充满了温柔体恤的笑意的眼睛一瞬间又有恍若梦中之感。 “君玉!” “拓桑!” 这时君玉才完全看清楚拓桑的面容。拓桑双目深陷形销骨立须纷乱比自己更像一个野人。完全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和俊朗只有那双眼睛那双充满血丝和疲倦的眼睛。依旧散着柔情怜惜的喜悦地光芒。 拓桑见她傻傻地看着自己不言不语。柔声道:“君玉你怎么啦?” 君玉握住他的手:“你这些日子找我找得很辛苦吧!” “傻孩子再辛苦也没有你吃的苦头多啊!”拓桑微笑起来用手指当作梳子轻柔地梳理她蓬乱的头。“君玉我不仅是在找你更是在找我自己----若找不到你我也只好去了!可是我真不甘心为什么我们之间什么障碍都没有了却要面临死别?所以我是无论如何要找到你地即使死也要死在一起。不然我怎会甘 君玉抱了他的脖子微笑起来:“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拓桑想起她两次在大漠里陷入绝境一次是被追杀。一次是迷路。每一次都差点要了她的命桩桩都令人心悸。那样的梦魇也到了应该完全抛弃的时候了。他紧紧抱住她大声道:“君玉今后就是天塌下来我们也不会分开了。” “嗯。” “君玉你看这是什么?” 君玉疑惑地看着他将一个东西劈成两半忽然闻到一阵清香。“甜瓜都认不得了么?傻孩子!”拓桑看她呆呆地模样笑了起来递了一块到她的嘴边“先生从路过的绿洲寻来的说是见了你就给你不知你会高兴成什么样呢!他带了好几个我和朱四槐一人分了两个看谁能先找到你们……” “朱四槐也在找朱渝么?” “是啊----小----说----网他真是忠心耿耿。”唉他也算是这世界上对朱渝最好的人了。” 君玉沉默了一下又看看甜津津的瓜瓤微笑了起来:“我小时候随着先生四处游历有一次我们路过一座被真穆贴尔屠杀的城市我和先生被逃难的人群冲散我躲在一棵大树后看见那些士兵将很多女人孩子杀了炖在锅里吃。当时我吓得腿都软了正要逃命却被几个士兵现立刻来捉我。我拼命跑他们拼命追幸好先生及时赶来将我救下。当天夜里我就生病了头烫得吓人先生熬很多草药我都喝不好这样拖了两三天先生不知到哪里去寻了甜瓜和冰块来我吃了很快就好了……先生总是会将最好的东西都给我我好想立刻见到先生啊!” “先生去了另外一个方向寻找这些日子也把他急坏了。我们约好了见面地点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地。” “嗯。” 拓桑微笑着又将一块甜瓜放到她的嘴边柔声道:“君玉今后我也会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丝苦。” 君玉点头笑盈盈地轻轻拉他地手忽然看到他手腕上的那道那么深地伤痕不由得愣了一下“拓桑你受伤啦?” 拓桑微笑着摇摇头看看朱渝“他失血过多不然救不回来……” 君玉又转头看看依旧昏迷不醒地朱渝胸口像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她知道这块沉重地巨石几乎一辈子都会跟随着自己了。她低声道:“我永远无法偿还欠朱渝的情分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自私地祈祷他能够活着好好地活着。” “我也希望朱渝能够好好地活着。此外我们再也不能为他做什么了!真是对不起他啊!” 君玉沉默半晌轻轻抚摸着拓桑手腕上那道深深的伤痕“拓桑你为我做这么多事情又受这么多苦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感谢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安和歉疚竟然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拓桑笑嘻嘻地看着她如一股清泉流入心底又甜蜜又激动。只听得君玉继续道:“甚至我们刚认识时你送我那么贵重的疗伤圣药我都收下了而且此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真是奇怪……”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无论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君玉抱了他的腰:“呵呵。我一向都是这么认为的。” 那样柔情缱地微笑令她灰黯的面容立刻生动起来眼光也逐渐有了几丝墨玉一般的光彩。拓桑地心里又轻松又喜悦。放眼看去这死气沉沉的沙漠里居然有两只鸟儿低低飞过。出生气勃勃地清脆的鸣叫绿洲已经在不远的前方了。 “君玉……”“嗯。” “君玉……” “嗯?” 君玉看他那样痴痴的目光明明是熟悉到极点的人明明就如一个人看着自己地影子。可是心里却也砰砰直跳惨淡灰黯的脸也不由得红了一下竟然不敢直视他火一般的目光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低低的笑了起来“看啥呢?有什么好看的啊呵呵。” 拓桑的脸贴了她的头柔声在她耳边道:“傻孩子。你哪里都好看我还要看一辈子呢!” 朱渝依旧昏迷不醒。 尽管经历了这些天的苦楚此刻。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君玉依旧拿了水囊亲自去给他慢慢喂下。又给他服下一颗拓桑自制地那种药丸。伸手摸摸他的鼻息听着他逐渐转过来的生机。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此刻她是那么希望他睁开眼睛看到走出死亡地希望、看到水、看到蔚蓝的天空可是心里又是那么惶恐他真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看到拓桑又会何等地痛苦绝望? 她轻轻拍掉他手上、脸上的沙尘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君玉我来。” 拓桑上前一步抱起朱渝将他放在骆驼背上一个缚好地垫子上稳稳地固定住。为了能让他舒服一点这是拓桑利用随身带的用具精心想出来的如此朱渝几乎就如靠坐在驼背上一般。 君玉默默地在一边看着拓桑忙碌待一切都已经弄妥拓桑才微笑着走过来几步伸手整个抱起她上了另一匹骆驼坐定后又将她的身子侧了侧微笑道:“君玉这样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 君玉点点头心里从来不曾如此彻底的轻松和平静“拓桑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怎么样都会觉得很舒服的!” “以后每一天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嗯我知道。” 久经训练的骆驼行了一天无边无际的天空已经越来越蓝。拓桑抱着怀里的人儿微笑道:“君玉我们很快就会走出这沙漠到我们想去的地方去了。很多人等着我们呢!” “对啊我好想念先生和舒姐姐他们呢!” “他们也正想着你呢!” 傍晚他们已经到了约定的地点。拓桑刚把君玉抱下来站在地上忽见前方两个人正加快了度赶来正是弄影先生和朱四槐。 这时两人也看见了拓桑和君玉立刻跃下驼背一人直奔君玉一人直奔朱渝。 朱四槐惶急地看着拓桑:“二公子他……” “你放心朱渝没有大问题会醒来的。” “我来照顾二公子吧!” 拓桑点点头朱四槐立刻扶起了朱渝。 弄影先生停在君玉面前细细地看她几眼声音都有点儿颤抖:“君玉你总算还活着!” 君玉微笑着向他深深行了一礼:“先生我没事您不要着急!” 弄影先生摸摸她的脉又看看她的脸色然后看看她肩头上的那处伤痕。 “这伤已经没事了先生您不要担心。” 弄影先生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深深呼了口气:“伤处虽然不严重但是也大意不得需要细心调养一段日子不然会严重损害身体的。” “好的先生。” 弄影先生立刻又去查看朱渝的情况。他摸了摸朱渝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摸出两粒药丸喂他服下对一脸慌乱的朱四槐道:“朱渝几天后就会醒过来的你好好照顾他就是了。” 朱四槐原本十分担心但见拓桑和弄影先生诊治了都说没大问题便也放心了不少。 弄影先生又看了几眼朱渝再看看君玉心里叹息一声对拓桑道:“君玉和朱渝的情况都不太好你们立刻顺着西边走很快就会看到一片绿洲在那里找一户人家先让他们休养几天等朱渝醒过来再上路。” “那先生您呢?” “我在路过边境的时候得到急报说朝廷得知你在沙漠里失踪的消息后下令大军进入沙漠里搜索。我必须尽快设法通知卢凌他们已经有了你的消息免得他们寻找不休。” 君玉想起大军如此大动干戈地搜索真不是什么好事立刻道:“好吧先生只是又要辛苦您了。” 弄影先生看看拓桑有拓桑和君玉在一起他就完全放心了:“君玉舒真真和凤凰寨的人已经做好准备一个月后启程我们在约定的地点等你。这一个月里你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完此间的事情我通知了卢凌他们后就不再来找你了你和拓桑直接赶来就是了。” “好的先生”。 弄影先生看看昏迷的朱渝再看看朱四槐忽然道:“朱渝醒来后若他愿意你们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朱四槐十分意外地看着弄影先生二十几年前他就认识这位当年名满天下的探花郎了但是作为丞相府的卫士二人从来没有单独交往过。他惊诧于弄影先生居然会邀请朱渝和自己同他们一起去他们选好的乐土。 他想了想十分慎重地道:“多谢弄影先生等二公子醒来我一定会转告他的。” “朱四槐我很早就听说你的棋艺相当不错有机会我们下一盘。” “若有机会一定向先生领教!” 君玉听得弄影先生出口邀请朱渝和朱四槐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她和拓桑对视一眼二人都暗暗感激弄影先生的细心和周到。弄影先生看她瘦损的面颊和恹恹的情绪笑道:“君玉你这些日子只负责好好休息其他事情拓桑自然会替你料理的。” “好的先生。” 拓桑点点头笑了拉着君玉的手弄影先生已经骑了骆驼独自上路了。不一会儿天空升起一股直直的狼烟然后他每走一程就燃起一阵狼烟这是向在沙漠里深入搜索的大军出的信号。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五卷(16)未名湖边鸳鸯浴 第二天清晨众人已经来到了弄影先生曾路过的那片绿洲借宿在一户当地人家里。众人早在刚刚追杀真穆贴尔的时候由于急奔和炎热早已扔掉了外面的军服轻装上路。也好在这样他们一入这片绿洲才被那些热情好客的当地人当成了迷路的旅人再加上拓桑和君玉都能够讲当地的方言又将一头骆驼和骆驼带着的大量的物品送给了那家主人主人立即兴高采烈地带了一家子外出采摘成熟的果子正好将空了的屋子完全让给一众疲惫不堪的人歇息几天。 朱渝依旧昏迷不醒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朱四槐正在外面替他熬一些拓桑采来的草药。 从清晨开始君玉就一直守在他面前他依旧没有醒来。君玉伸手摸摸他的鼻息听着他逐渐转过来的生机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惶恐。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又摸摸他手腕上的伤痕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往外走。 外面水草丰茂瓜果飘香牛羊成群。一座一座坚固的土墙院子掩映在密密匝匝的树林里然后是大片大片的草地。 已经是夕阳西下远远的一座房子前面一个妇女正在清理料草不时往前方看看似乎在等待着谁。看她那样一下一下的张望已经带了点麻木的茫然想必不知已经等待了多久了。过了一会儿远远的一个穿着赤金族军服的男子骑着瘸腿的马一瘸一拐地往那个方向走去。那个妇女正好弯下腰倒草料等她抬起头再次张望时。那个男子已经下了马大喊着她的名字冲了过去…… 原来这个男人正是她等待已久地丈夫现在。战争结束了他终于衣衫褴褛地回来了。 在这场持续了近半年的大战里。战火波及了整个北方广大的疆域。这里曾经被真穆铁尔征服也正是真穆贴尔准备走出沙漠后要聚集力量东山再起地地方。这里的大部分壮年男子都被编入了赤金族大军之中这个幸存归家地男人显然就是其中的一员。 赤金族大军已经被完全击溃真穆贴尔本人也葬身沙海这个男人估计是败军中逃得快的其中之一。总算侥幸回到了家乡可是战争后还有多少人再也不能魂归故里了? 君玉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些血腥和厮杀再看看这绿树满眼的生命之洲好在战争终究结束了这绿洲里也不会再有更多破碎地家庭、期待的妇女了吧? 站了很久腿脚一阵软。一路看中文网君玉不由得靠在了旁边的土墙上。不一会儿她看见拓桑拿了一个包裹走过来。 见她靠在墙上拓桑紧跑几步。很快来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扶住了她。柔声道:“君玉。你还没大好呢怎么不在屋子里休息呢?是不是觉得不舒服啊?” 君玉摇摇头。看着他手里的那个包裹拓桑笑道:“我去找了几套衣服来。” 君玉自己的一身蓝色袍子早已脏破不堪这些日子在沙漠里摸爬滚打了近一个月身上的汗水沾了尘土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几乎如乞丐一般。她看看拓桑拓桑也没好到哪里去拓桑摊开包袱先拿了两件给朱四槐他和朱渝一人一件朱四槐立刻拿了衣服进了东边的一间屋子。拓桑拉了君玉地手来到西边一间屋子打开包裹剩下的两件中一件是很旧的当地男子地衣服另外一件非常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红色女装却是新地。这里居民不多虽然他们都热情好客可是衣服却并不好找女装就更不好找这是拓桑用了身上所有地金子向当地一家有女儿的人家里买来地。 君玉看了那新衣裳微笑起来:“拓桑为什么我这么特殊?你们都是旧的呢!” “因为战争结束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全新的你了。”拓桑笑着拉了她的手凝视着她“我们都是自由的了再也没有任何束缚了!”君玉点点头靠在他怀里眉梢眼角都充满了喜悦:“是啊我们都是自由的了!” “君玉跟我来。” “去哪里?” 拓桑拉了她的手扶着她走了几步见她的脚步依旧没有什么力气微笑起来干脆轻轻抱起她快步往前方走去。 前方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此时夕阳已经慢慢地沉到末梢那样艳丽的红将天空的云也染成一片片流动的红晕。远处的群山从深深的褐色到浅浅的蓝色然后远远可以看见雪山的山巅那样皑皑的白色。 前面是一片草地草色已经有些黄盛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这时君玉才想起已经是8月了初秋的风已经有了些微的寒意。而草地的远方一棵一颗生长着圆顶的鸵鸟树。这种树没有斜出的枝桠只到了顶端长成一个大大的圆形远远看去就如一只细腿的鸵鸟。而在这长满鸵鸟树的草地的左边一条长长的小河曲折蜿蜒的流淌夕阳的最后的金红洒在清澈的河水里伸手一捞仿佛能捞起一块潋滟的宝石。 君玉看着那样久违的清水笑了起来:“这里真好啊。”拓桑笑着不回答又抱着她继续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片杂生了金黄色的蒿草和野姜花的茂密树丛草丛边停下然后将她放下上前两步拂开了茂密的野草和姜花下面是一片清澈得不可思议的翡翠一般的泉水。 拓桑回头君玉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那样丝绒一般光滑的洁净的泉水此刻遮盖的枝桠和草丛已经被拂开君玉低下头在那样明镜似的泉水里看见了天空、看见了云彩、看见了最后的一缕夕阳看见了那些摇曳多姿的金黄的姜花还有自己和拓桑肩并肩的亲密的倒影! 她伸手捧起一捧水甘甜的水竟然是恰到好处的温温的。 “长这种蒿花的地方的泉水都是温暖的君玉你好好洗洗吧。” 君玉点点头看看拓桑满面的微笑脸变得红彤彤的低声道:“你可不要看着我……” “傻孩子!”拓桑轻轻抱她一下眨眨眼睛:“我在那边的树林里等你。” 身子一接触到温温的水如同人生中最昂贵的一次享受。满身的尘土、疲倦、干涸的血迹都统统在舒适的水里荡涤得无影无踪。君玉站在一块宽宽的石头上捧起水浇在身上、脸上、头上忽然很想大声的笑大声的歌唱生命开始变得无拘无束再也不需要任何的掩饰和伪装前面的世界似乎宽广得如头顶无边无际的天空。 拓桑早已在那清澈的小河边清洗完毕换了干净的衣服静静地站在一棵鸵鸟树旁边。忽听得那样欢快的、动人的笑声他回头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女子在蓝天白云下在开满了姜花的草丛里向自己走了过来。 她的长湿漉漉地散开笑得如一朵盛开的花那样粗劣的衣服忽然变得光艳夺目灿若云锦。 他痴痴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世界上自己最最熟悉的人明明就是一个人看着自己的灵魂竟然也忍不住面红心跳如懵懂的惨绿少年。 “拓桑你傻啦不认得我啦?” 拓桑回过神来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柔声道:“我怎么会不认得自己的妻子!我就算认不得自己了也会永远认得你的。” “今后我们就和别人一样了对不对?” “对。我们和其他人完全一样了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了。君玉你喜欢这样吗?” “喜欢这样不是很好么?呵呵。” 朱四槐熬好药等药凉到合适的时候才拿了衣服进到屋子里忽见朱渝睁开眼睛来微弱地道:“君玉君玉……” 朱四槐大喜扶起他:“二公子你醒啦。” 朱渝环顾四周惶恐道:“君玉呢?” 朱四槐沉默了一下还是道:“拓桑在照顾她她好好的你不要担心。” 朱渝茫然地转动了一下眼睛似乎没有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君玉和拓桑刚走进院子忽然听得屋子里朱四槐那声惊喜的“二公子”立刻站起身“我去看看朱渝。” 她走进屋子朱四槐正扶了朱渝躺下忽然看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进来不由得怔了一下十分惊讶地看着她只说得个“你”字好一会儿才认出是君玉就没有再开口。 君玉走到床边只见朱渝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似乎从来就不曾醒过来似的。她伸手摸了摸朱渝的鼻息朱渝依旧闭着眼睛。君玉看看放在一边的水盆用帕子擦了擦他慢慢有了些血色的面颊他闭着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君玉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朱四槐才低声道:“二公子她已经走了。” 朱渝缓缓睁开眼睛没有再开口说任何一个字。 第五卷(17)朱公子不敢睁开眼睛 朱四槐熬好药等药凉到合适的时候才拿了衣服进到屋子里忽见朱渝睁开眼睛来微弱地道:“君玉君玉……” 朱四槐大喜扶起他:“二公子你醒啦。” 朱渝环顾四周惶恐道:“君玉呢?” 朱四槐沉默了一下还是道:“拓桑在照顾她她好好的你不要担心。” 朱渝茫然地转动了一下眼睛似乎没有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君玉和拓桑刚走进院子忽然听得屋子里朱四槐那声惊喜的“二公子”立刻站起身“我去看看朱渝。” 她走进屋子朱四槐正扶了朱渝躺下忽然看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进来不由得怔了一下十分惊讶地看着她只说得个“你”字好一会儿才认出是君玉就没有再开口。 君玉走到床边只见朱渝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似乎从来就不曾醒过来似的。她伸手摸了摸朱渝的鼻息朱渝依旧闭着眼睛。君玉看看放在一边的水盆用帕子擦了擦他慢慢有了些血色的面颊他闭着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君玉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朱四槐才低声道:“二公子她已经走了。” 朱渝缓缓睁开眼睛没有再开口说任何一个字。 秋日的阳光已经开始慢慢斜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著名湖泊的西边了。 在这片战火刚刚熄灭的土地上一行便装人马正在匆匆往西宁府地方向而去。在一片林木葱郁的驿站边上众人停下了脚步。迎面远远地两骑快马用了八百里加急的度赶来。很快。马已近了两人翻身下马正是皇帝早前密派出来监视军情地千机门侍卫。侍卫上前几步。走到一个身高体阔的男人面前十分恭谨地行礼低声道:“皇上。还是没有君元帅的消息。目前周以达正率领着大军深入沙漠在继续寻找……” 这一行微服而来的人正是当今皇帝和他的宰辅孟元敬和御前带刀侍卫汪均等人。 他听说大军还没有搜索到君玉的消息不禁眉头紧皱:“下令继续寻找一定要找到为止。” 孟元敬忧心忡忡地道:“皇上茫茫沙海又过了这么久。君玉真在里面只怕也……” “君玉何等本领有那么容易死么?朕看未必!汪均也道:“如果没有水在沙漠里无论功夫多高也熬不了多久君元帅毕竟也是人-小-说-网” “正是因为这样朕才更要全力找到君玉。君玉孤身追击真穆贴尔彻底铲除了这个最大地祸患朕若让功臣就这么渴死沙漠岂不寒了天下将士之心?君元帅若活着自然最好不过。万一真的牺牲沙场也要让她身后极尽哀荣。” 孟元敬只得道:“皇上英明。” 皇帝又看向千机门的侍卫:“叛贼朱渝有没有消息?” “回皇上叛贼朱渝的大军已经全部退守大草原外。无法继续追击。据两名侥幸逃生的士兵报告朱渝已经深入沙漠追击真穆贴尔和君元帅。君元帅和真穆贴尔率领的精兵全部被他屠杀干净。途中找到了很多士兵的尸体…………” 孟元敬心里一沉。君玉是孤身追击真穆贴尔后面又有朱渝的两千人马。前后都是敌人君玉身陷沙漠如何能幸免?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君玉依旧没有丝毫消息岂不是已经凶多吉少? “孟大人……孟大人……” 孟元敬忧心如焚皇帝连叫他两声居然都没注意。 “孟大人……” 皇帝提高了声音孟元敬一下回过神来赶紧道:“皇上请恕罪。” 皇帝阴沉了脸色:“朕也担心着君玉的安危。不过如今真穆贴尔已灭朱渝大军丝毫无损此人野心极大绝非只满足做做草原土王而已。这叛贼一日不除朕就一日寝食不安。如今他孤军深入沙漠一定还没有走出去即刻传令下去要不惜一切代价抓到朱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地那支大军主帅不在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他不会撤离太远即刻密令孙嘉一部北上追击一定要彻底消灭这支大军……” “是!”两名侍卫分别领命而去。 “皇上天色已晚如果加紧赶路明日就可以到西宁府了。” “不朕今晚就留宿驿站。” “皇上这样太危险了还是赶到西宁府……” “朕微服而来行踪隐蔽有什么好危险的?而且还有孟大人和汪均如此身手之人随护朕都不担心你们担心什么?二位莫非久在朝中功夫退化了?” 孟元敬和汪均立刻道:“臣等一定竭力保护皇上安全。孟元敬拿出通行的关堞驿站士兵验过之后得知是奉命前来犒赏三军地宰辅大人立刻小心招待给众人安排了宿行。 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的天空远处有一阵胡笳地声音传来。 皇帝站在关口眺望一阵孟元敬和汪均随侍一旁不久又是一骑快马奔来依旧是皇帝亲自派出地千机门的侍卫。在驿站上侍卫便不再称皇上了而是换成了皇帝本人外出时常用地称呼“黄先生”。 “黄先生前方传来消息说周以达大军已经停止了搜索全部撤出了沙漠。” “哦他们有君元帅的下落了?” 孟元敬大喜:“君玉还活着?” “是。但是没有君元帅的具体下落。”“消息确切不?” “确切是卢凌传出的。” 众人都松了口气卢凌从凤凰寨开始跟随君玉。是君玉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他传出地消息就肯定是真的。 “还有一件事情听说西北军在云中抓获的万余名战俘已经押解回来。正是朱老贼当初叛逃时带走地汤震一部残余……” 当年朱丞相和大元帅汤震叛逃。将5万将士一并带到了赤金族汤震投奔赤金族的当年就病死了而余部经过了多次地战争和兼并只剩下不到2万人。自汤震和朱丞相先后死去这众叛军早已不甘侍敌。打仗也不卖力很受真穆贴尔猜忌一直没有将他们派上重要战场。这次大战见赤金族大军溃败这众叛军刚和刘之远一部照面尚未交手就全体投降了。 皇帝大喜:“这众叛贼朕早已恨之入骨让刘之远将这干人就地坑杀一个不留。以儆效尤!” “但是刘将军已经答应优待他们说等君元帅回来再行处分!” 孟元敬想起君玉因为监军坑杀战俘和监军的那次决裂。也小心翼翼地道:“如今战争结束元凶早已伏诛。那一万多人是不战而降。不如从轻处罚……” “孟大人不必多说!”皇帝打断了他的话“如今。最大的元凶朱渝尚未伏诛那一万叛贼也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如此叛国大罪如果不从重处罚今后岂不叛贼横行?谁还将朕的江山放在眼里?立即传令刘之远就地坑杀所有战俘同时公告天下振奋民情扬我天威。” “遵命!” 孟元敬见皇帝态度如此坚决知道无法再谏。他在朝中这几年早已明白若用常理和常情去揣度所谓地圣人天子的旨意实在是一件愚蠢不过的事情。如今北方平定皇帝怀恨在心的一干叛将正好一个个从容收拾一个也逃不了了。 皇帝想了想忽然道:“马上启程我们尽快赶到西宁府。” “遵命!” 一干人不敢多问立刻启程往西宁府方向而去。 到了西宁府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监军看到微服而来的皇帝不禁受宠若惊。因为按照本朝的惯例大捷后众将领不久就会班师回朝接受封赏皇帝亲自前来犒赏的情形实在十分罕见。他丝毫也不声张小心将众人迎进帅府摒退左右才跪拜行礼:“未及迎驾皇上恕罪。”身这次西北将士立下大功朕重重有赏。”天威护佑决策英明。” 皇帝大悦:“你等辛苦了!”齐天。只是君元帅还没有回来不过已经有消息传来。就等君元帅回来才举行这犒赏三军的庆功宴。在她回来之前朕想先见见她的几名得力助手立刻传卢凌、白如晖、耿克等。” 监军一脸难色:“黄先生他们几人不在军中……” 皇帝脸色大变:“他们去了哪里?” 监军立刻惶恐地站了起来:“半月前白如晖和耿克就离开了。卢凌原本率人在沙漠寻找君元帅有了君元帅地消息后他立刻通知了周以达自己却没有回来……可能是路上耽误了。” 皇帝冷笑一声:“只怕他不是耽误了他是已经跑路了!” 监军大惊失色这场大决战护住了半壁江山卢凌等人作为主帅君玉最得力的下属谁都可以想象到将有如何丰厚的赏赐正在等着他们他们怎么会白白放弃这一切跑路了?而且他们为什么要慌忙跑路? 皇帝依旧冷笑着又看向孟元敬:“朕早知道她不会再回京述职所以微服前来。可是如今君玉连这西宁府也不会再回来了吧?孟大人你认为呢?” 皇帝此次微服前来地更重大原因在于彻底铲除朱渝断绝后患。孟元敬心知肚明如今听皇帝如此言语虽然心里巨跳却面色不改:“君玉凡事有始有终决不会藏头露尾我相信她一定会有个交代的。” 皇帝盯着他:“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为物用!好朕就等在这里看看堂堂地凤城飞帅是不是已经就此远遁了!” 第五卷(18)龙颜大怒 皇帝盯着他:“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为物用!好朕就等在这里看看堂堂的凤城飞帅是不是已经就此远遁了!” 他看汪均和孟元敬均不敢做声冷哼一声道:“你们是不是认为朕这就是所谓的莫须有了吧?” 孟元敬想到卢凌等人早已离开心里早已暗暗松了口气见皇帝满脸的不悦谨慎地道:“皇上也是念及君玉劳苦功高想重重赏赐于她。不过君玉素来没有什么野心生性自由自在不甘束缚如今天下已经平定她能挥所长的天地也没多大用武之地了。这次大战君玉几乎掌握了全国大半的兵力如今战争结束按照本朝惯例由各地将领和稗将分摊兵权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不知皇上以为如何?”本朝最忌讳的就是武将尾大不掉比如汤震拥兵一夜之间就拉了五万大军降敌皇帝想起常常拊心痛咒所以对武将更是多了几分戒心。如今君玉因为这场大决战几乎掌握了天下过半的兵马又培养扶持了大批骨干将领真要有了野心来个黄袍加身之类的历史重演也并非不可能。孟元敬在朝中几年早已摸清楚了皇帝的脾性深知他的心病因此这番话一说出口皇帝果然大为动容。 皇帝暗思孟元敬的话倒也不无道理。他虽然对君玉的身份怀疑了个十拿九稳但是想到她手上掌握了如此众多的兵权又有如此大批死忠于她的下属如果是个男子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便道:“如今北方平定全赖君元帅大功封侯拜相也不足以表彰她的功劳。如果她有什么要求朕一定全部答应就是了。” 孟元敬见他已经作出了杯酒释兵权地决定。心里暗喜只道:“皇上英明。” 皇帝又转向监军:“据说君玉收罗了一名贴身侍卫此人本领极大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能征善战在这次战役中出手不凡立下大功。此人可在军中?”此人自称君公子来历不明的确能征善战、博古通今品貌才干不逊于君元帅。他去年除夕随君元帅来到军中后须臾不离元帅左右还是君元帅的最重要谋士参与了几乎所有重要地战略部署和策划。这次大战中他成功阻击朱渝大军后听说君元帅身陷沙漠.p就立刻赶去救援了至今下落不明。千机门的高手多次调查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查出这名“贴身侍卫”地半点来历。他就如一个谜、一阵风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从去年的除夕才进入众人的视线。而在这之前的所有经历行动都是一团谜语。因为。早前混入圣宫调查地千机门高手已经在几年前的川陕路大追杀中死亡殆尽。如今之人。谁也没有见过拓桑更不会想到早已火化的前任“博克多”会死而复生所以无论他们怎么查探也查不出半点消息。之人到底是谁?既有如此才干又怎甘愿长期屈身别人侍卫?” 孟元敬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心知此人必是拓桑无疑不然君玉决不会弄个什么“贴身侍卫”。而且按照这番文采人品才貌不输君玉的男子除了拓桑很难想象还会有其他人了。 监军摇摇头:“臣也不知。” “好好调查一下此人的背景待他回来重重赏赐看看能否为朝廷所用。” “是。” 第三天下午一骑快马回报信兵呈上一柄已经砍得卷刃的大刀和一件信物:“禀皇上已经找到叛贼朱渝的尸体这些东西是从他身边找到的。” 皇帝细细看了一眼这两样东西这是大军在沙漠里找到的朱渝用过地刀和他的一件随身物件。 皇帝大喜又有点疑惑:“那人真是朱渝?” “那人虽然面部腐烂变成了干尸但是从身形、衣着和随身兵器来看确定是朱渝无疑。我们抓获了两名朱渝帐下的士兵他们都肯定这柄大刀是朱渝在战场上用过地那件物事也是他的。而且我们还在沙漠里找到了朱渝地坐骑坐骑距离他地尸并不远可以肯定那具尸体就是叛贼朱渝看样子他是和真穆贴尔的精兵激烈拼杀过一阵受伤而死地。” 皇帝本来就在担心要在茫茫沙漠里找一个人即使出动大军也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战争的余烟未硝再劳师动众只怕引起西域各部落惶恐又起争端。如今见有确凿证据表明朱渝已死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消除了这个心腹大患!立刻将叛贼朱渝的尸悬挂城外示众三日。” “是!” 孟元敬看了看那柄大刀和朱渝的物件虽然他从小就和朱渝不和但是见他如此惨死沙漠心里也不禁暗自有些戚戚然因此也不免更加担心君玉便道:“有没有君元帅的消息?” “消息称君元帅早已脱险了正在往回赶。” “好即刻传令开始准备三军犒赏大会只等君元帅回来就正式举行。” “是!” 夜刚刚黑去。 那个红色的身影进来然后又出去朱渝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自从醒过来后每次她来他都清楚有时是她一个人有时拓桑和她一起。每次她都会呆上很长一段时间或者帮他擦擦脸擦擦手或者干脆就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拓桑为他治疗。但是无论是她一个人坐在这里还是和拓桑两个人一起出现他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直到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朱渝忽然睁开眼睛抬起手手上还有她留下的余温。 “二公子……” “我已经完全好了。” 有拓桑那种乎寻常的医术和弄影先生留下的良药再加上君玉和朱四槐的细心照顾想不尽快恢复似乎都不太可能。 “二公子大军已经沿着您安排好的路线退守外大草原。我们是不是马上启程赶上大军?” “其他还有没有什么消息?” “昏君下令大军进入沙漠寻找君元帅不过弄影先生已经传出讯息估计他们已经撤军了。” 朱四槐是从弄影先生那里得到的消息此后走出沙漠他们也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更不知道外面现在又生了什么变化。 朱渝想了想:“他们不会撤军的。那昏君倒并非完全因为寻找君玉估计是冲着我来的。昏君心狠手辣不会放弃如此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良机的。” 朱四槐有些紧张:“我们该怎么办?” 朱渝笑道:“四叔放心大军退守外草原后昏君即使兵追击也是徒劳无功不足为患。他的大军要想在茫茫西域搜索一个人更是大海捞针。至于我本人只要我自己不想死就没有任何人能割下我的头颅!” “二公子弄影先生邀请你和他们一起去远游。” 朱四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哦他会邀请我?” “他说同去的有凤凰寨的很多人叫你务必认真考虑出的时间、地点都告诉我们了说只要你去他们随时都欢迎。朱渝没有做声。弄影先生的提议您考虑不?” 朱渝一笑了之忽然道:“四叔你说是昏君下令大军进入沙漠寻找君玉?” “对弄影先生是这么说的想必昏君在朝中得到消息所以……” “昏君不会在朝中。我估计他多半已经秘密来到了军中或许就在西宁府“不会吧?他怎么会轻易来到军中?” “昏君疑心极重早就怀疑君玉的身份又想趁机将我铲除我估计他多半已经秘密来到了西宁府……” 朱四槐看着他眼里的那抹狂热只觉得心几乎快跳出胸腔了:“二公子您是什么打算?” 朱渝见他紧张得几乎语无伦次的模样镇定自若地笑道:“四叔你以为我会去暗杀昏君么?我倒真的想一刀将昏君杀了不过他既然敢微服前来想必早已做好了准备这种情况下我们真要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朱四槐刚刚松了口气忽听得朱渝又道:“不过这真的是个绝好的机会至少比在皇宫里下手的把握大得多了。” 朱四槐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暗思朱家满门只剩一个朱渝如果去冒此大险岂不是九死一生?朱渝见他的脸色瞬间几变知道他吓得不轻摇摇头慢慢地道:“机会虽好但若功败垂成只怕君玉也会被我连累也罢也罢……” 第五卷(19)再见了,君玉 新的一天。 朝阳已经慢慢照耀到了院子里那棵巨大的不知名的树上了。树上的叶子细长细长的一簇一簇密密匝匝地遮阴得几乎一丝阳光也透不下来。 朱四槐和拓桑到外面采摘瓜果去了朱渝独自站在屋子里的那扇小窗户边第一次看清楚这寄宿的院子这是一座四面草泥糊就的坚固的土墙几间十分简陋的屋子掩映在那棵巨大的树下倒也凉风习习。 他看看对面对面的屋子静悄悄的也不知有没有人。 他收回视线转了身又看看自己置身的这间简陋的略微有些昏暗的屋子看看自己身上的旧衣裳。他身上的衣物早已在沙漠里的时候就变得褴褛肮脏不堪兵器、身上的几件物事也不见了直到醒来后朱四槐才告诉他这些物事被弄影先生拿去了。 他虽然猜测不到弄影先生拿了这些物事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想必自然有他的道理。 此生此世他从来没有在如此简陋的地方呆过也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旧衣裳可是不知怎地却觉得分外新奇那种感觉较之置身富丽堂皇的豪宅更有种说不出的安宁。好一会儿他又面向土墙唯一的窗户只见一个女子正站在那棵大树下背对着自己头微微扬起似乎在观察树上一只正在吱吱鸣叫的鸟儿或者虫子。 女子穿一身质地、色彩都十分粗劣的红色衣服简单绾了个髻可是她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身姿如一棵刚刚长成的白杨。妩媚窈窕又挺拔俊秀。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陌生可是心里却偏偏有股奇异地熟识。 他从开着的门里走了出去。那个女子正要回头他已经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君玉……” 那双手几乎如铁箍一般。让人动也无法动一下。君玉把手贴在他地手上十分喜悦:“朱渝你终于醒来了!” “朱渝你再休息两天我们很快就可以上路了。先生和舒姐姐他们已经订好了南下的大船。这船是先生亲自选地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又好又漂亮一个月后启程还有很多很有趣的人同行你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朱渝的头埋在她的肩上不言不语。 “朱渝……你不是答应和我们一起去地么?你不愿意么?一起去吧好不好?我很希望能够照顾你!至少至少让我照顾你吧……” “跟她去吧。起码我天天都可以在人群里看到她!”朱渝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可是心里另一个真实的声音却在狂喊君玉。跟我走好不好?”。然而。口里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朱渝!” “君玉跟我走!”这话在胸口回旋。在口边打转然而无论是胸口还是嘴边都如上了铁锁的门它牢牢地锁住这句话和这个念头任凭它如囚牢里的野兽一般挣扎、翻腾如在烧红了的炮烙上行刑也逃不出分毫。 那铁箍一般的双手缠绕在腰间君玉还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下去那是一种几乎心碎的感觉她低了头一滴滚烫的泪水滴到了朱渝地手上。 这滴滚烫的泪水烫了手也烫了心朱渝忽然松开了手接连后退好几步。 君玉转过身。 朱渝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对面全然陌生却又如烙印在心里骨子里一般熟悉的面孔她不再是雪地上地小小少年也不再是马背上的勇武战士她已经回复了她地本来面目她眉目盈然柔情似水如一朵初开地花似一棵秀丽的树那种近在咫尺地美丽已经让人再也透不过气来。 呼吸慢慢停顿胸口几乎窒息那是天空的云彩山巅的雪花梦中的梦幻理想中的幻想……朱渝勉强抬抬手手却越来越无力想抓抓不住;想留更留不住如光阴一般即使握在手中也会从指尖慢慢流走。“朱渝!” “君玉!”他忽然又跑了过去狠命地抱住了她心中的狂想如猛兽一般挣脱了囚笼:“君玉我想和你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就我们两个人这一辈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要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君玉也狠命地抱着他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太阳从大树繁茂的枝桠间偶尔洒下星星点点照在紧紧相拥的二人身上天地间完全寂静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玉忽然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怔怔地看着朱渝。 感觉到手里一空可是那样真实而深刻的拥抱将会永远停留在记忆里面了。朱渝抬起头心里忽然变得异常的平静。他静静地看着此生第一次见到的女子:“君玉如果没有拓桑你一定会喜欢我的!” 如果没有拓桑!可是拓桑一直在不是么?既然拓桑一直在又怎会允许他不存在? 那种心碎的疼痛越是加深君玉的心里就变得越是平静她也静静地看着朱渝:“拓桑一直都在而且他会永远都在的!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希望每一天都能看到他每一天都和他在一起。” 朱渝点点头凝视着她:“君玉我希望你今后过得一点都不幸福希望拓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好。那样你就会每天都想着我每天都很后悔……后悔你做出了怎样错误的选择……”他忽然笑了起来“可是这好像不太可能对吧?所以君玉你会每天都很幸福从来都不会想起我的对不对?” 君玉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开 “君玉今后我再也不会想着你的!” “嗯!你不要想着我!你永远也不要想着我。” “朱渝你要去哪里?” “我知道你在哪里就足够了你又何必知道我在哪里呢?也许等我老了、疲倦了我会来看你的看你好不好、有没有后悔过……” “朱渝……” “我累了我想去休息一会 君玉点点头看着他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那间屋子轻轻关上了门。 过了许久朱渝来到小小的窗户边只见君玉还呆呆地站在那棵大树下面目光十分迷离。她站了许久又就地坐了下来茫然地看着地上一些爬行的蚂蚁和零星的落叶。 昏黄的土墙、无名的大树、简陋的屋子、残留的落叶都因了她坐在那里显得那样多姿多彩绚丽璀璨起来。 甚至她身上那样简陋的衣服、粗糙的颜色也因了她本身的容颜而变得如此的轻盈华丽如簇簇棠棣如锦绣云霞比她从千思书院的雪地上走来的风姿更美妙比她在寒景园的广场上高歌弹唱的神采更怡人。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在心灵深处狂热地叫嚣:“我要和她在一起我一定要永远和她在一起!”双腿突然失去了理智全部的意识都叫嚣着要奔向她、拥抱她、拉了她立刻逃到很远的地方去那个地方再也没有闲杂人等只有她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和她两个人……可是一阵脚步声响起那是外出的拓桑和朱四槐回来了。旋即是拓桑温柔的声音:“君玉你怎么坐在地上?你身体还没大好地上很凉的。” 然后他轻轻扶起了她微笑道:“你渴了么?这是甜瓜、这是葡萄还有雪梨我都给你带了些回来你喜欢么?……” 朱渝悄然退后几步离开窗户猛地躺到床上眼中滴下泪来……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绿洲的天空隐隐约约的有人弹起六弦琴唱起一哀伤的离歌如诉如泣那是经历了战争、经历了生离死别后才能如此刻骨流露出的伤感和凄凉。 朱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心像被那哀伤的曲调带到了天际、带到了云端、带到了无穷无尽的苍穹里去埋葬……在这样如泣如诉的琴音里有永远回不了的过去再也做不下去的梦!可是那些过去将会永远烙在心灵最深处直到死亡、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直到眼睛彻底闭上! 再见了过去! 再见了君玉! 第五卷(20)娘子和相公 晨曦初明。 君玉睁开眼睛拓桑正站在窗边将窗子微微打开一点。外面是一片蓊郁的草地和树林风从窗棂里吹来带着绿洲秋天那种特有的露水和瓜果的气味 君玉坐起身子拓桑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柔声道:“我们今天就要上路了现在天色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君玉迎着那双熟悉的、温柔的、充满怜惜的眼睛笑了起来:“拓桑你有没有现我变得越来越懒散啦?好像浑身没力气老是没什么精神。” “傻孩子你遭遇了这样一场苦楚身体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恢复的。” “嗯。” 拓桑拿了把梳子给她轻轻梳理起头来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她原本被沙漠的太阳和风沙摧残得干枯如乱草的头开始恢复了很多生机。 “拓桑我很喜欢这种懒洋洋的感觉唉!” “叹息啥呢?这样不好么?” “人要时刻充满精神才好这样懒洋洋的不好。可是我又很喜欢这种感觉你说怎么办?” 拓桑想起她从小养成的那种比苦行僧更刻板规律的生活如今生活的节奏完全被打乱心里自然会感到不安。 “君玉今后你喜欢什么生活方式就选择什么生活方式其他的就交给我了你什么也不用操心了。” “你什么都替我代劳我真的什么都可以不用操心了么?” 拓桑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贴在她耳边低声道:“除了生孩子其他都可以。” 君玉笑嘻嘻的擂他一下:“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骆驼已经整队。白马已经刷得干干净净拓桑看看东边的屋子依旧静悄悄地:“我去叫朱渝他们……” 君玉摇摇头“不用了。他们已经走了!” 拓桑脸色微变快步走到东边的屋子。果然门是虚掩着的早已空无一人。 君玉已经骑上了一匹骆驼微笑道:“今后他有他地天空我们有我们的世界!拓桑。我们走吧。” 拓桑在那门口站了一会儿跑前几步一下跃上了那匹骆驼轻轻搂住了她地腰:“君玉今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要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君玉略微侧了身子头很舒服的靠在他的胸前:“拓桑我也是。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要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拓桑打了个口哨。白马自动跟在了后面两人骑了骆驼缓缓地往前方行去。 走出那片绿洲踏上归途后。拓桑已经处理了那些骆驼买了一匹很神骏的马。这马虽好。君玉却不喜欢就要了拓桑的白马。 前面是一片大青沟蔓延着一片金灿夺目地红竟然是一望无际的枫树。刚刚经历了八百里沙海热浪翻滚的迷途如今却是如此的枫叶似火两人望着这样的奇景就连两人的坐骑也一动不动似乎也惊讶于这样的奇异景色。 两人沉浸于这样的美景越走越慢。到黄昏时才走出这片红烧一般的枫叶天地。 鼻子里忽然飘来一丝血腥气慢慢地这丝血腥气越来越浓郁拓桑跳下马背前面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具尸。 这时君玉也下了马看看那些人的伤痕。 拓桑道:“看样子这是朱渝和朱四槐下地手。” 这些人正是皇帝派出的搜索大军中地一部分千机门高手他们搜索得比较深入还没来得及返回并不知道朱渝已经“死亡”地消息。又是一阵轻微的风声那并非林中刮过地自然风而是众人衣袂带起的刀风或者杀风。 十几个劲装男子忽然从侧面的枫林里窜出来团团围住了二人。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红衣女子的身上比起他们气势汹汹窜出来的样子四周忽然静得连风声都没有了。 他们只顾呆眼看那一男一女打了马就要悠然离去。 为之人是一个胖子他忽然清醒过来狞笑一声:“站住。” 拓桑淡淡道:“你有何贵干?” 他的目光从君玉身上又转到拓桑身上的那柄佩剑那正是君玉的“追飞”。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君玉的脸上:“官爷在抓逃犯这个男人佩戴凶器行迹可疑……”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要抓什么逃犯?” “他们是千机门的卑鄙无耻惯于栽赃嫁祸、移花接木。他们要抓的人估计早已跑了相公小心他们会拿你当替罪羊哦。” 二人自说自话众人又惊又怒他们身着便装又在这偏远异域却被突然喝破来历那个胖子怒吼一声:“你们和贼子朱渝是一伙的?拿你也不冤枉了……” 他使了个眼色众人忽然向拓桑扑去招招都是致命的。 君玉赶紧退到一边冲拓桑眨眨眼声音“惊恐”万状:“相公好可怕喔……” 拓桑大笑:“娘子莫怕莫怕我会保护你的。” 刀剑坠地旋即响起一阵哀嚎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龇牙咧嘴。快滚!” 拓桑大喝一声众人挣扎着起身兵器也不敢捡赶紧逃命。 “拓桑你的功夫越来越好了呔这是奖赏你的。”一朵小黄花飞到拓桑面前。 拓桑伸手接住一副拼命叹气的模样:“唉要保护我家娘子。不得不勤练功夫啊。” “嗯我的这个贴身侍卫真不错。”“嘿嘿你的这个相公更是不错。” 拓桑看看地上地兵器:“一路上并没有看见正规军的踪影。估计出动到异域搜寻的都是千机门地便装。不知皇帝安排了多少人马竟然搜到这里来了!这些千机门的人。要抓朱渝那是想也别想不过依他们地手段真不知会借机生多少事情又有多少无辜会遭殃。”“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皇帝才不在乎会因此死多少无辜之人呢!” “现在大草原上的强大势力几乎全部被消灭一旦朱渝返回军中重新统率自己的大军真不知会给他打出一番什么天地来!”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也许等某一天朱渝势力足够强大了他是不会错过机会的。”君玉笑起来“很多人梦想称孤道寡其实。做皇帝有什么好呢!唯我独尊、残暴不仁视天下人为草芥除了自己。谁都是猪狗不如这样的人生就真地那么痛快?唉。此去西宁府。真不知还会有怎样的麻烦!”去无论是龙潭虎穴还是刀山火海。只要你做出决定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强迫你!”君玉看看自己身上的淡红色衫子这是走出绿洲后拓桑亲自为她挑选的。她嫣然一笑:“我早已不是凤城飞帅只是拓桑的娘子了。相公就看你的了。” 拓桑拉拉她的手:“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西宁府。 城门大开张灯结彩鞭炮声声完全是一副喜庆的气息。朝廷嘉奖地金银财帛各种礼品正在络绎不绝地运往城中今天在这里将举行三军犒劳盛宴。 军营里不知多少口大锅正毫不间断地整治着各种菜肴成千上万的酒坛也已经被拍开泥封空气里都飘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地香味。一个人步行着再一次来到城门口张望守城的老兵毕恭毕敬地再一次道:“孟大人君元帅还没有回来。” 孟元敬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君玉怎么还没有回来?她真地走出沙漠了?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按照传来地情报君玉早该返回西宁府了可是直到现在她依旧没有出现。 “君玉还没有返回?我们就再等等好了。如果主角都没有了这个庆功大宴还有什么意义?”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个身高体阔的大汉在汪均和两名侍卫地陪同下走过来。 孟元敬回头“皇……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来人正是微服前来的当今皇上。 “按照时间估算君玉今天也应该赶回来了。她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孟元敬看看空荡荡的远方心里也没底。 皇帝道:“好我们就继续等等到她回来为止。”令已经传下三军已经准备妥当不举行庆功宴怎么对将士们交代?” 皇帝尚未开口守城的一名老兵忽然小声道:“如果没有君元帅庆祝起来也不痛快。将士们等多久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没有君元帅我们哪里会有这场大胜啊……” “哦?”皇帝来了精神“没有君元帅就没有这场胜利?” 另一个老兵接口道:“正是。小的在这里服役快2o年了这西北边境历任**个大帅却从来没有取得过像样的胜利每次和胡族或者赤金族大军交手都是一溃千里我们当兵的也常常拖欠粮饷有时饭都吃不上。直到君元帅来这种局面才完全改变我们也再也没有打过败仗。君元帅因为追击真穆贴尔深陷沙漠生死未卜虽然有消息说他脱险了可是他毕竟还没有回来。如果我们不等他只怕这酒谁也喝不痛快……” 孟元敬偷偷查看皇帝的脸色心里暗叫不好。昨天他奉皇帝的旨意已经召集了军中所有将领商议了庆功一事众将都异口同声表示无论如何要等君玉回来就连曾经和君玉不和的监军也是这个态度。 “兵骄逐帅帅强犯上”一个统帅在部下中拥有绝对的权威和拥戴在战场上自然是好事可是如果这个统帅掌握了全国大半的兵马又功高震主只怕皇帝对于他的这种威望就会十分忌惮了。这些天皇帝因为朱渝“暴死沙漠”心情十分愉快但是也未及时下令撤回深入搜索的千机门部众以防万一。如今以他一向猜忌的个性只怕对君玉的忌讳更要远远大于对朱渝生还的隐患了。 孟元敬立刻道:“还是按照计划举行庆典不用等君玉吧。她若赶回来也会理解的。” “孟大人此言差矣这次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等着君玉!三军将士都不怕等我们还怕?不然岂不寒了将士之心?” 孟元敬不敢再多说又看了看城门外依旧没有君玉的踪影。 “孟大人我们回去等着她吧!” “是”。 第五卷(21)女装姣好 已近黄昏。 庆典的所有前奏已经准备就绪西宁府的城门已经快到关闭的时间了。 两名老兵伸长脖子四处看看前方的来路依旧没有丝毫人影。 两只手正要合上门只听得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两骑快马并排着飞奔过来。两名老兵呆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利落下马的女子。 女子穿淡红色的衫子英姿飒爽满面笑容:“张兵、赵勇你们辛苦了。” 两个老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样一个仿佛从云端里飘下来的女人如何知道自己二人的名字并且叫得如此熟练又带了几分惯常的威严。 张兵看着拓桑这个人他们都认得正是军中赫赫有名的军师“君公子”也是君元帅的贴身侍卫。既然贴身侍卫回来了主帅应该也不远了赶紧道:“君公子君元帅呢?” 拓桑含笑看看君玉自上路后她很快又变得精神焕尤其是到了军营不由自主的她立刻就恢复了她昔日的威姿和风采。 两人的目光随他转向君玉拓桑点点头尚未开口赵勇盯着君玉忽然很小声地道:“君元帅是君元帅……君玉微笑着看看城里喜庆的布置点点头“今夜庆典你们更要加倍小心。” “遵命。” 宽阔无比的大校场上篝火已经熊熊燃烧大碗的酒、大块的肉早已摆满了营地。 孟元敬和汪均来来回回地走来来回回地张望许久也不见那熟悉的人影。 酒碗已经斟满。尽管所有人都情绪激动、欢笑、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先喝大家都不时张望看有没有元帅地踪影。 宽大的校场忽然一茬一茬的安静下来。有两个身影正从容不迫地走来。其中前面地一人她每走过一地。那一片就立刻安静下来。而后面的地方因为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依旧在热闹地谈笑风声。 皇帝坐在一个很僻静的角落端起酒杯看了看。他是微服前来所以一直不曾暴露身份。 走了几次后。孟元敬在人群中间想着心事丝毫没有注意到逐渐安静下来的场景他端了一碗酒自言自语道:“这酒我一定要和君玉一起喝。” “元敬那我们就一起喝吧。” 一个声音那么默契的接住他的话茬孟元敬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多了个淡红色地身影熊熊燃烧的火焰顷刻间都黯淡了一下。就像多了许多盛开的花、灿烂的星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来。 孟元敬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看着这生平第一次见到的女子声音颤抖得厉害。只叫得一声“君玉”。便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君玉……”汪均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整个大校场顷刻间安静下来只听得很多的心跳声和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所有地目光都盯着这个突然现身的女子。皇帝也不由自主地从僻静之处站了起来。 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排倒好地酒碗君玉端了一碗酒清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场:“第一碗祭奠所有战死沙场地人们。一路看小说网我们还在这里我们还能喝酒而他们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烈酒入地也不知那些英魂能否闻到这酒地香味。 “这一碗我们就一起喝了吧我们胜利了!” 所有人都端起酒碗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她她没说完一句话所有人都跟着做见她喝酒众人便也一起喝酒却再也没有除了喝酒以外的任何声音。 “君元帅……” “君元帅……” “君元帅……” 醒悟过来地张原、周以达、刘之远等人端了酒碗6续抢上前来。 君玉看着每一张熟悉之极、忠诚之极的面孔大笑道:“好今天一定要和你们喝个痛快。” 她那样爽朗的笑声感染了周围的每一个人听在耳里全然的充满了希望、热情和积极的力量。众人从目瞪口呆里醒悟过来立刻大碗的喝酒声、大块的吃肉声就自由自在地响了起来…… “君玉……” 一个人端了酒碗站在她身边正是汪均。 君玉见到他十二分的开心:“汪兄!” 汪均搔搔脑子嘿嘿地笑了两声:“君玉我可认识你好几年了居然都不知道……” 君玉微笑着看着他点点头目光过处却见一个人死死地盯着自己目光特别奇特。她仔细一看才现那人居然是便装的皇帝。 这时皇帝身边一直盯着君玉的监军突然醒悟过来低声道:“皇……先生您……” 皇帝摆摆手长长地呼了口气。他看着那些欢呼的人群看着大小将领眼中、行动里所透露出的绝对的拥戴和敬服丝毫也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有所改变。他忽然想起“兵骄逐帅帅强犯上”、“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的古训。一个功勋如此显赫的第一武将拥有如此绝对的拥戴和威望实在是一件再危险不过的事情了。 他再看看那个几乎从九天上飘下来一般的女子她满面微笑的站在大军的拥簇里风华绝代、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的局促和不安。 她隐藏了那么久的身份今天却这样毫无顾忌地以本来面目出现在军营里。看来她是打定主意最后一次公然露面了。 喝了这碗酒帝国的传奇将星从此就要浪迹天涯世上再无“凤城飞帅”了!“君玉总算不负厚望还要多谢黄先生曾经给了君玉这样一片施展身手的天空!多谢!” 她听得监军叫“黄先生”。知道皇帝微服前来身份保密所以自己也如此叫法。君元帅。抑或是君姑娘?”意。” 皇帝看看万众欢庆的场面又看看君玉身上的衣装。不由得暗暗道:“幸好幸好!”结束了我终于轻松了。”君玉明白他话中地“幸好”之意却很自然地接过他的话微笑道。“皇先生这次君玉真要无忧无虑地去做自己的土财东了。” “君元帅借一步说话。” “好。” 元帅府地大营门外戒备森严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半步。 “君元帅巾帼英雄可否考虑留下继续施展身手?” “君玉生性懒散今后的理想是看遍天下美景还请黄先生恕罪。” 皇帝沉声道:“如果我说不呢?” “只要君玉愿意。就没有人能对她说不。” 皇帝转向那个声音地方向刚才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身上。震撼于这驰骋疆场多年的兵马大元帅这帅名远播的翩翩公子原来是如此一位容色绝世地女子。所以几乎都忽略了始终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男子。 直到此刻。皇帝才现她身边这个几乎和她同样出色的男子。 男子目光坚定神情温和。很平静地站在那里举手投足眉间神情天然地流露出极大的气派和然的从容。 文武百官、王孙公子、江湖奇侠、风尘异人……皇帝生平不知见过多少杰出之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男子。他心里一凛沉声道:“阁下何人?” “拓桑!” 拓桑!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叫拓桑!在千机门的密报里这个俗家的名字不再代表着轮回的领袖、无上地尊贵也不再代表着第一任被废立的“博克多”!而是一个写情诗的男子、一朵化作红花地传奇! 这个叫做“拓桑”的男子正是自己素未谋面却异常厌恶之人也正是君玉休假期间公然出现在铁马寺并为之大开杀戒之人! “你就是拓桑!”他紧紧盯着拓桑忽然想起听闻中君玉那个充满传奇色彩地神秘“贴身侍卫!”所有地神秘和不可理解现在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我就是拓桑!”拓桑淡淡地看着他。 “你是个不安分的人我一直很讨厌你!没想到你居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抱歉我并未如阁下所愿早早死去----”拓桑微笑着看向君玉“只要她还活着我就要陪她一起活在这个世界上!” 皇帝眼珠微微转动心里转过无数地念头却没有一个可以成型他狠狠地盯着拓桑“你一个贴身侍卫凭什么这般有恃无恐的为我朝大元帅做决定?” 拓桑的微笑丝毫没变:“她是我的妻子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的事情也是她的事情。” 君玉笑嘻嘻的点点头:“嗯是的是的。” “你就不再考虑一下?” 君玉和拓桑不经意交换了一下目光端了酒碗笑道:“皇先生干了这碗后会有期。” “嘿看来凤城飞帅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竟然连卢凌等人都没有留下喝一杯庆功酒。如今你毫无牵累负担以你二人的身手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留不住你们是不是?” 拓桑笑了起来:“如今大局已定黄先生又何必苦留君玉?” “这西北军中人才济济只要黄先生肯给机会何愁无人可用?” 半晌皇帝才点点头:“好至少我应该感谢你!” 君玉肃然道:“这是我应尽的职责!而且正是你的信任我才得以完全实现自己的理想!” “好我就喝了这碗权当送将星归隐!” “多谢!” 夜已经深去不知多少人已经醉倒地上不省人事。可是负责巡逻轮班的将士却有条不紊丝毫不乱从无放松警惕。 君玉和拓桑走到城门口守城的老兵立刻开门。君玉看了看自己亲手打造的这支精兵强将微笑起来回过头看看孟元敬、汪均、张原等人:“各位请回吧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只怕后会无期啊!” 那是孟元敬充满惆怅的声音。自从君玉出现后孟元敬几乎没有开过口。他凝视着自己儿时的伙伴认识了快二十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实模样而这第一次的见面也是最后的一面了。 “君玉我再送你一程。”庆功宴上人太多她根本没来得及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说几句话是以立刻点头。 三骑快马出了城门十里外才停下。 孟元敬迟疑了一下“君玉你知道吗?朱渝死在沙漠里了……” 君玉和拓桑互视一眼君玉立刻道:“谁说的?” “大军在沙漠里找到了他的兵器和战马根据抓获的他的一名帐下亲兵辨认那具尸体的确是朱渝的……” 孟元敬将士兵收集回来的情报详细给她讲了一遍。 君玉仔细听他说完暗暗舒了口气寻思这一定是弄影先生弄的手脚。因为当初在沙漠里的时候弄影先生曾经不经意地拿了朱渝的一样物事当时君玉心里就有些揣测如今看来必然是弄影先生无疑。弄影先生之所以费尽心机弄这番手脚本意是希望朱渝和众人一起离开但是他若不走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君玉想到朱渝也许很快就会回到他的军中以朱渝的能征善战以及他和边境各部落的联姻只怕皇帝又会寝食难安一阵子了。这天下终归是轮流坐庄没有谁能千秋万代下去。只道:“我们和朱渝终究是走了不同的路如今出现这个局面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孟元敬点点头怅然地看她几眼:“君玉今后你一定要保重。” 君玉微笑道:“元敬你也要多保重!今后无论我们到了哪里都会捎消息给你的你放心吧。” 孟元敬又看了看拓桑拓桑也看着他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孟元敬一打马转身往西宁府的方向跑去。 拓桑掉转马头看着前方又看看身边满面笑容的君玉柔声道:“君玉我们走吧先生和舒姐姐都等着我们呢!” “好的拓桑我对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很期待哦!” “我也是。” 此时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一丝黎明的曙光两人快马加鞭直奔那即将升起的万道霞光而去…… 第五卷(22)尾声 回京途中。 便装的皇帝一行正匆忙赶路忽然接到急报:朱渝亲率大军越过草原形成夹击之势。 皇帝又惊又怒:“这叛贼狼子野心死而不僵居然还敢瞅准机会卷土重来----小----说----网即刻下令西北精兵勤王务必将这贼子一举消灭……” 一场胜负未知的战争这天下即将重新洗牌。ps:终于完成了呵呵。剩下的就是后记和番外了。 番外分两个部分:朱渝版本、兰茜思和君生版本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鞠躬。呵呵。另外《凤城飞帅》的实体书很快会上市了希望大家支持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