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汉女》 第一章 :“格格平日里您都穿的素净今儿可不成一定要穿喜庆些太后瞧着也高兴不是。”碧裳拿着一套大红色花绸锦袍站在我身侧说道脸上露出一种仿佛我若不穿便要哭出来似的紧张神色。 我伸手拦住了要为我梳髻的阿离阿离不解的看着我:“格格今个不是要穿朝服吗?” :“谁说要穿朝服来着就梳两把头吧沾点茉莉油就成了。” :“格格。”阿离埋怨的叫着却无法只得取了八字形把形小梳将我满头的青丝梳成双把又在上插着一对银镀金嵌珠宝点翠花簪和毛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灿若流云光华顿生却着实压的头沉甸甸的. 我取下岁寒三友的头花阿离却眼疾手快的给我戴上了镶有珍珠流苏的旗头嘴里说道:“虽然您不喜欢那样华丽的装扮可今天也不能由着您那么多人瞧着呢怎么也得给太后挣点脸不是。”说着又在耳朵上各戴了2颗金云衔珠。 我笑着站起身来:“我只依你们一遭便是可也犯不着让我穿这样大红的衣裳啊。” 阿离看着碧裳两人也笑了起来我自在衣架上取了件紫色缎绣锦袍以月白丝加金线蕾丝缀边。虽简单却贵气。 阿离命碧裳和朱颜捧着寿礼一道随我出门。 :“女儿给皇额娘祝寿愿额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盈盈跪在当今太后我的养母面前今天是她的圣寿节。 宫里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尽管太后不喜奢华但四十岁亦算的是一个整生日顺治皇帝福临为表效心执意要为太后大肆庆祝太后拗不过皇上只得同意。 我到的时候苏麽麽正在为太后梳妆从八宝琉璃镜中望去太后依然一派安宁的神色每次见到她我都仍如第一次般忍不住惊叹这是个怎么样的女人眼观鼻鼻关心无论如何看都是一潭碧水般的宁静按书中对美人的描绘她实在算不得倾国倾城但即使粗布寒衣素面朝天依然遮盖不住她那种自然天成的气度。经历过风刀霜剑岁月的打磨越象颗珍珠般柔柔的散出光泽。 太后今日亦没有着朝服只身着蓝缎地平金绣整枝松鹤纹袍胸前钉蓝素缎带系两条内衬白素绸里。在蓝色缎地上用双圆金线和孔雀羽线绣松鹤纹。前后身各绣一棵松树树上栖有仙鹤树下湖石旁有兰花、月季、丛竹等景致。鹤颈及湖石平台均以孔雀羽线绣制。两把头上只插着一支翠玉寿桃扁方旗头左边斜簪着朵绒春花。双耳上只带了一幅金镶翠耳坠摇曳生姿。 :“太后您瞧还是咱们格格贴心这么一大早的就给您贺寿来了。”苏麽麽笑着凑趣。 :“那是自然我养大的女儿还能不贴心吗贞儿快起来在额娘这里还拘着规矩呢。”太后一面笑着一面回身牵我起来。 :“平日也就算了今儿是您的好日子女儿怎么也要给您行个大礼啊。”我笑着与太后坐到南边的塌上。 阿离捧着盖了红绸子的托盘跪在太后面前。 :“这是我的寿礼吧快打开让额娘瞧瞧。”太后有些期待的笑说。 苏麽麽上前打开一阵清香立刻散开来太后定睛一瞧却是一个简单素雅的青纱枕上头只绣了几只惟妙惟肖的蝴蝶。 我拿起枕头递给太后一边娓娓道来:“前一阵这殿里腊梅花开的香额娘说闻着夜里竟睡的安稳些儿就想起了一诗阴香装艳入青纱还与欹眠好事家。梦里却成三色雨沉山不敢斗清华。于是用自己种的荼蘼、木樨、瑞香三种花的散瓣装进青纱枕头内又香又益安眠。虽说不值什么但女儿思量着额娘这里什么都有若送那些金银器具却都不是女儿的孝心。” 太后脸上露出惊喜点头叹道:“果然是我的女儿有心这可比外头送的那些珍稀古玩锦缎让我高兴额娘再欢喜不过了枕着这样的花枕睡觉做梦都在花园子里头呢。” :“贞妹送的是什么好东西把咱们送的都给比下去了呀。”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众人已然跪下:“奴才(奴婢)给皇上请安给十一阿哥请安。” :“都起来吧。”皇上和博果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尤其是皇上戴着黑狐清薰貂的朝冠身穿明黄色衮服越称的面色清秀目如漆点脸庞上闪着光彩我仿佛从未见过他这样欢喜的神色。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万寿。” :“快起来都坐吧。”太后慈祥的说道。 我只含笑站在小塌子上向皇上福了一福口称:“见过九哥十一哥。” 福临抬手虚扶了一下眼睛盯着我笑说:“贞妹今日好漂亮。” 我的脸瞬间红起来热热的烫偎到太后身上:“额娘瞧九哥欺负人。” :“福临说的是呢你平日不喜打扮清雅自有清雅的好今日却是格外的明艳照人。”太后抚着我额头的爱怜的说。 :“那皇额娘可要多过生日贞妹可不就天天这般明艳了吗。”博果儿叫道。此话一出暖阁众人都笑了起来我越不好意思只把头埋在太后怀里。 :“你又胡说生日可是天天能过的吗额娘还是快让咱们瞧瞧贞妹送的是什么好东西吧。”福临急忙出言为我解围。 :“前一阵因我说起夜间无法安眠倒是白天闻着花香时心里舒坦这丫头就记得了既有心又是亲手弄出来的这份心怎么不让额娘欢喜极了呢。”太后搂着枕头说道。 博果儿盯着青纱枕半晌:“我当是什么额娘这样宝贝早知道我可要给额娘弄一屋子的花回来倒给儿子省了不少呢。” 福临拿起放在鼻子上嗅嗅对博果儿说:“你懂得什么?”又将头转向我目光里有几丝赞叹几丝迷茫还有些让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把目光投向窗子外边外面阳光正如火如荼的媚难得四月有这样的天照着宫房外种植的花草青翠欲滴如绿玉般。不经意却看到了他正背对着太阳往这边走来身后象披着无数道金光一样灿烂无比就象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我的心突然无由来的欢喜起来。 :“安郡王到。”随着太监大声的通传岳乐走了进来。他亦是一身的朝服二层顶金龙的朝冠上面饰八颗东珠上衔着红宝石。 :“岳乐给太后请安太后千秋万福。请皇上安。” :“快起来吧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赐坐。”太后笑着说我和博果儿早已站起身来论亲他是我们的表兄按贵他为郡王都在我和博果儿之上。 :“太后寿诞让表兄辛苦了。”福临对岳乐说。 :“臣不敢当这是臣分内的事。” 我亦清楚他如今掌管内务府又是进入议政王大臣会议太后常说他是满蒙贵族第一人能文能武对他颇为倚重皇上也将他视为第一肱骨之臣正是他少年得志意气风之时。 当年亦是他牵着我的手将我从烽火连天的桂林带回京城带进宫。 :“外头一切都准备好了吗?”福临问道。 :“是吉时已到众亲贵大臣内外命妇都在太极殿恭候太后和皇上驾临。” 福临站起来恭敬的对太后说:“就请皇额娘移驾。” 岳乐博果儿我都站了起来苏麽麽扶着太后起身福临急忙上前从左侧扶着太后太后伸手牵着我的手朝殿外走去众人跪了下来我走过岳乐身侧擦肩那轻轻一瞬我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嘴角泛起微笑。 宫廷宴会总是这般刻板且无趣的太极殿的四周镶有白玉石栏杆栏杆上有望柱头下有吐水的螭前方有个大大的戏台正依咿呀呀的唱着贺寿的戏码。 我坐在太后右侧贵太妃坐在太后左侧福临和博果儿岳乐三人一桌坐在一旁。众亲贵大臣内外命妇都坐在后头。 正心不在焉之时抬眼却看到贵太妃正盯着我看她是博果儿的额娘先帝的大贵妃那一段争储之波我虽没有经历却还是在宫人隐晦的闲话中听出了大概. 先帝的大贵妃位分高于以前的庄妃即如今的太后却在储位之争中败下阵来我不知道在那之后的岁月她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去向太后低头叩跪拜却也能想象出那份无奈和不甘。比起太后来她亦不显老且更细致了些她和太后一样都出身蒙古贵族太后是个真正的蒙古女人而她却多了几分细致的骄奢。 听宫人们说大贵妃当年在后宫是出了名的任性和奢侈先皇皇太极每次出征归来总是应她所求为她带些前明宫廷的秘方或者是些精致的玩意先孝端皇后曾劝皇帝不要如此纵容先皇却笑着说就喜欢她这样任性和奢侈堂堂大贵妃自然当得起这份尊贵。自此无人再敢指责大贵妃的奢侈娇纵。 而如今没了先皇的纵容更没有母仪天下的尊荣那些精致任性的过往也只能是过往了。 然而太后对她还是不错的对博果儿也视作亲生可我却总是有些怕贵太妃的她的眼睛亦会透出安详的感觉但和太后和其他的太妃依然是不同的她的眼神总是带点冷冷的不屑的甚至是骄傲的。 :“我总是遗憾着没有养个女儿儿子再好也比不得女儿贴心呢。”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贵太妃已把眼睛转向太后这样和她说着。 :“姐姐也不必遗憾等博果儿成了亲媳妇不也当女儿一样的养吗。”太后用一贯清宁的声音说道她一直叫贵太妃姐姐的即使做了太后也没有变过可我却从未听太妃叫过妹妹。 :“太后倒是想的通透可我也比不得太后未来的皇后是您的亲侄女自然和女儿一样更何况您还有了这样一个好女儿呢。”贵太妃叹道。 有些吵杂的大殿内突然静了下来。我不经意扫眼望去看到福临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嘴角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我清楚的看到岳乐在桌子下面扯了一下福临的衣袖。 我瞧着福临不自然的脸色想起了第一次见荣惠郡主的情景。 那时我刚进宫两年福临大我两岁博果儿大我一岁年龄相差无几自然能玩到一起去我们每日朝夕相处上书房练骑射一同用膳歇息一起作弄师傅和宫女太监们现在想起来那些日子真是一生中的好时光。 荣惠郡主是太后的亲侄女是蒙古科尔沁草原上最尊贵的女儿她聪慧美丽自然也骄傲任性这仿佛总是相连着的但是这并不能遮盖她的美好荣惠郡主大我两岁与福临同年。她是随她的父王科尔沁王爷也是太后的亲哥哥一同来到紫禁城恭贺福临入主中原的。 太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酷似自己的侄女我记得那天她穿着红色的蒙古锦袍满头的青丝编做细致的小辫金色丝线缠绕其上辫角坠着细碎的各色宝石脚上蹬了一双黑亮的软牛皮靴子浑身上下举止顾盼之间露出一股天生的尊贵和骄傲。 当我和福临博果儿下学之后回到慈宁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太后正搂着她用蒙古语亲昵的说着什么的一幕我好奇的站在一旁打量着她。 只见她从太后怀中也好奇的打量着我太后笑指着我对她说:“这是姑姑的女儿叫四贞比你小两岁是你妹妹呢。” 她盈盈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笑着用汉语说:“妹妹好。”我急忙回礼。 太后又对福临和博果儿说:“荣惠要在宫中住一段时间你们两个可不要欺负她。” 荣惠郡主松开我的手偎依到太后身边撒娇道:“姑姑我喜欢贞妹妹让我和她住一起好不好。” 我看着她欢喜起来虽与福临博果儿整日一起到底他们是男孩子如今有了一个漂亮的又年龄相差无几的姐姐做伴怎么能不教我欢喜呢。 太后也是一脸的高兴笑着说:“你们姐妹相好姑姑自然高兴那有什么不好的呢去吧贞儿带你姐姐去你的吉云楼瞧瞧吧。” 荣惠郡主牵着我的手便出了殿门却没有理会福临博果儿。 后来荣惠郡主偷偷告诉我蒙古人敬重英雄福临瘦瘦弱弱白白静静的没有英雄的豪气博果儿虽然长的健壮却又有些傻傻的。 我听着笑了个不停事实上荣惠郡主和博果儿的性子倒有几分相似都是任性而为只因自己喜欢。 后来的日子福临和荣惠郡主之间时有冲突两个同样骄傲的人福临又是如此的倔强大多竟是荣惠让了他。博果儿没心没肺的只是瞧他们闹着傻乐。倒是我和荣惠好的如亲姐妹般。 她走的时候福临和博果儿明显有些高兴只有我哭得象是个泪人荣惠一直安慰我会回来看我才停住眼泪。 一晃几年过去了好容易她要来了而且是要永远在这里住下了我心里很是欢喜却又因着福临的态度而有些忐忑不安。 :“怎么了说是给我贺寿的这么冷清怎么象贺寿啊。”太后笑着眼睛在殿内微扫。 说罢殿内的又立刻吵闹起来倒比刚才显得更热闹了些。 :“贞儿去给你九哥敬杯酒替额娘谢他今个为额娘祝寿。”太后看着我温言道。 我依言端着金杯走到福临面前说:“请九哥满饮此杯。” 福临面色稍霁站起来对太后说:“皇额娘儿不敢当谢字唯愿皇额娘福寿安康。” 殿内众人跟着站起恭祝太后福寿安康。 一派歌舞升平的模样我却想起了在桂林的时候每年母妃过生日总是摆上一桌精致的小菜父王与母妃举杯我与弟弟庭训环绕膝下虽没有宫中的富贵繁华却别有一番温情不象此时却有多少人在暗怀着鬼胎呢。 第二章 我经常做着那样的梦:一个人坐在高高的悬崖上风从山崖底呼啸而过我不敢低头可似乎总有一个强大的力量推我下去怎么都无法坐稳。每次被梦惊醒后那种心有余悸的强烈和真实常常让我分不清刚才是否只是个梦.冰冷的指尖似乎还残存着冷风的气息. 今夜又是如此梦醒后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遂起身下床. 外头朱颜正睡的香嘴角还带着几丝微笑我轻轻走出寝殿打开殿门月色一泻如玉的洒满院子. 坐在门栏上风微微的吹动花香便清清浅浅的浮动起来。 我一直都是那种淡淡的样子似乎不会对任何的东西产生极大的兴趣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放纵的笑着闹着.甚至连话都很少.而那些花儿却总是能让我开怀让我滔滔不绝的说些什么.我想它们让我感到安心吧它们散着幼年记忆中最美好的那些味道。 广西桂林山明水秀风清云淡花香草幽尽管已离开了4年却依然让我心心念念我在烽火连天中离开满目苍凉的桂林城时常在我眼前闪现而今不知它是怎样的模样了是否还是一如往昔的美丽。 转眼已在深宫四年了父王和母妃若能看见我如今已从不谙世事的小女娃变成了十四岁的大姑娘不知该多么欣慰. “定南王亲率铁骑出兴安次严关。酉时回省下令紧闭城门王邸四门亦闭。……王仰天叹息。初四午武胜门破王单骑入邸**死……定南擐甲胄挟弓矢身不离鞍口不咽食盖六昼夜。力竭扃邸聚其宝玩挈其图书阖室**。与王妃白氏相对死。不忍2乃心不肯膏人刃……” 我没有亲眼看到那惨烈的一幕却依然在每次想起时心痛难忍若没有南明王朝的反攻如今的我还是定南王府中天真活泼的小郡主还是和父王母妃共聚天伦还有我的弟弟庭训我们已然失散了4年你如今还是生死未卜究竟在哪里啊? 夜气寒了起来足尖传来的阵阵寒意让我从哀思中回转来这才觉我竟没有穿鞋就跑了出来眼泪不知觉的掉了下来滴到金砖上点点寒。 :“格格。”阿离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为我披上件雪灰色缎绣水仙氅衣坐在我面前握着我的手。 阿离和我一起长于定南王府桂林失陷她亦家破人亡我们一起从王府走进这深宫相互温暖相依为命。她不仅是我的侍女我儿时的玩伴更是我的亲人。 :“格格您又做梦了吗?夜深露重也该保重才是。” :“阿离你喜欢这里吗?” :“奴婢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反正您在哪我就在哪。”阿离轻轻搓着我寒的双手。 :“阿离我想桂林想家想父王母妃这里虽有太后疼爱有福临博果儿做伴可终不是家。”我望着月亮轻声说道。 :“格格您不要想太多太后那么疼您千方百计的想您开心要是她知道您夜里常常做噩梦哭泣该多难过啊。”阿离宽慰着我。 我知道太后是真心疼我的。虽然她也有女儿却都不是养在自己身边又早早出嫁了而我自进宫就没有离开她的身边她让我住在慈宁宫后殿的吉云楼每日与我朝夕相处亲自教我读书认字在我内心深处早就当她是亲娘了。我是不幸的那么小的年龄就经受了家破人亡的惨剧我又是幸运的有这样一个额娘疼着弥补着我缺失的亲情。 我该努力的开心的在人群中笑着闹着别人都以为你很快乐时间长了自己也会以为自己很快乐。 阿离扶我起来向内殿走守夜的朱颜也已经醒来伺候我躺回床上脑子里回想起白日里听戏的时候贵太妃的话和福临的神情还有岳乐迷迷糊糊中却也睡着了。 第二天用过早膳我便捧着刚从小花园里剪下的鲜花朝太后住的前殿去刚走到殿门口就听到福临身边的大太监总管吴良辅在跟太后回话遂站住逗弄挂在廊子上的鹦鹉耳边隐约飘来一些话语 :“回太后今儿一早皇上下了旨命诸王、贝勒、贝子分管六部、理藩院、都察院事。定王公朝集例。定斋戒例。许满洲、蒙古、汉军子弟科举以甲第除授。” :“恩就这些吗还有什么吗?” :“回太后没了皇上就了这些旨意。” :“那亲贵大臣们呢可曾奏请了什么要紧事?” :“回太后倒是有件事只是皇上了脾气没准。”吴良辅的声音有些低了。 :“哦是什么事?” :“是是科尔沁部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拟送女荣惠郡主进京的事。” :“议政那边是怎么说的?” :“郑亲王认为既已行聘皇上又已亲政理当大婚可皇上不许就这样搁着了……吴良辅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你下去吧好好伺候皇上不要让他老是脾气。” :“是奴才告退。” 吴良辅退出来看到我急忙给我打千行礼我挥手让他出去了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屋里熏着淡淡的沉香太后端坐在南边的塌上手里的翠玉珠子不停的转着苏麽麽瞧见我进去忙给我使眼色。 我将手里的花插到白玉瓷瓶中走到太后面前给她斟了杯香茗。 太后放下手中的串珠接过茶抿了一口问道:“你都听见了?” :“是女儿都听见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他总也不肯让我省心。” 我小心的回道:“额娘荣惠姐姐知道吗?” :“这怎么能让她知道呢?聘都下了皇上却还这样孩子气满蒙联姻是我大清多年的对外政策怎么能由得他耍性子呢。” 我疑迟的说:“可是九哥一直不许迎娶荣惠姐姐早晚会听说的既然没有回转的余地额娘还是要赶快想法子让九哥改变想法才是啊。” :“你九哥的脾气自小就这样执拗。心里就是有什么想法也不肯说出来就算不愿意也该说来大家商量商量。”太后皱着眉头说。 我和苏麽麽对看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太后唤道:“贞儿你去内务府一趟请岳乐过来。” 我一楞随即答应了出去。 内务府离慈宁宫并不远穿过慈宁门和慈宁宫小花园出了神武门就是了我一路走着一路思索尽管岳乐和皇上交好但在大婚这件事情上未必就能听了岳乐的话。毕竟皇上对荣惠姐姐的排斥是从小如此的而这桩婚事又是已逝的摄政王多尔衮主张的福临怎么肯轻易妥协呢。 这样想着已然到了内务府大门前门口侍卫急忙过来请安我笑着命他起身:“快进去请安郡王太后有请。” 侍卫应了进去了片刻岳乐已站在了我的面前他尚穿着朝服戴着顶戴想是刚刚下朝。 我含笑向他福了一福:“太后请您去慈宁宫叙话。” :“倒叫你跑一趟了这就走吧。” 我们并肩朝慈宁宫走去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四儿。”他突然这样轻轻唤了一声。 我的心猛然狠狠颤动了一下太后皇上都喜欢叫我贞儿只有他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一直唤我四儿他知道我的父王和母妃也是这般唤我的。 :“这些日子忙着太后的圣寿节多日不见了还好吗?”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清越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担心和忧虑仿佛一切都是漠然。 我侧过脸看他挺直的鼻子浓黑的剑眉俊朗却带着几丝狂傲的脸庞。 他停住脚步转过头看我:“怎么了?” 我却笑了起来:“怪不得丫头们都私下议论着说安郡王比皇上还好看呢。” 他亦淡笑:“我问你话你却想着这个真是讨打。” 我象小时候一般拉着他的衣袖左右摇晃:“你舍不得。” 只有在他的面前我才会露出自己的真性情他看着我一点一点的收敛任性一点一点的使自己成熟一点一点的学会在这红墙黄瓦中生存。我知道也只有他懂得我的每个小心思懂得我的欢喜和悲伤。 他牵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阳光徐徐的照在我们身上温暖且安静安静的那么美好竟有种地老天荒的悠远。 :“明日我带你出去弛马可好?” :“果真吗?”我惊喜的问道。 :“我何时骗过你呢。”他笑着说。众人皆说他少年老成总是不拘言笑的模样可我的记忆里他总是带着一抹微笑和我说话的。 苏麽麽在慈宁宫门外等着了见我们走过来迎上前去给岳乐请安岳乐急忙用双手扶起拱手道:“岳乐是晚辈怎敢受麽麽的礼。” 苏麽麽笑道:“那奴婢也倚老卖老一回了郡王快请太后等着呢。” 岳乐迈步进去我拉着苏麽麽笑道:“麽麽额娘商量事呢您跟额娘说我先回吉云楼了。” :“你这鬼丫头八成是又在安郡王那磨成什么好事了。”苏麽麽爱怜的在我脑门上点了一下。 我却笑着跑开了。 刚进吉云楼的大门便看到阿离和朱颜碧裳围着桌子说什么。 我故意咳了一下阿离抬头笑道:“格格真是回来也不说一声看吓奴婢们一跳。” :“我还没有说你们你们倒说起我来在看什么呢那么入神连我回来都没有看到。” 碧裳笑吟吟的将桌上的东西捧到我面前。 我一看却是一个茶晶梅花花插茶色的梅树干形。器身有白斑巧雕了俯仰二枝白梅花蕾并茂。一面琢隐起两行行书“疎影横斜暗香浮动”八字。 我笑道:“这是用整块的茶晶雕成的呢这个玉工匠倒不凡。” 朱颜道:“咱们宫里也有不少的整块玉石雕成的器具格格怎么单单夸这个工匠?” 我答:“此茶晶有白斑玉工因材施琢白梅懂得诗文并不希奇难得的是应景合情。” 朱颜笑道:“格格这么一说可越当这是个宝贝了。” 我亦笑:“这本来就是个宝贝对了哪来的?” 阿离回道:“皇上刚命吴总管送来的说是给格格赏玩。” 我站起身来一边将花插放到架子上面一边吩咐:“阿离你亲自去趟上书房跟皇上说我很喜欢多谢他费心想着了改日四贞再亲自道谢。” 碧裳笑说:“格格也忒小气了皇上送您那么名贵的东西您就一句谢就完了啊。” :“死丫头连格格也打趣起来。”阿离笑打碧裳。 我走到殿门边看着高墙外粉蓝色的天空强笑道:“皇上富有四海天下都是他的而我不过是个寄居者有什么东西能入皇上的眼呢。” 碧裳和朱颜不敢再接话我打阿离出去便进了书房写字碧裳跟着进来磨墨我拿起书案上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滴几滴在砚台了书房内立刻充斥着腊梅的浓香我偏爱用这些花的香液博果儿曾笑说:“贞妹写出来的字都是色香味俱全的。” 不多时阿离就回来了回道:“皇上说您喜欢就好谢倒不必。” 我不做声轻舒皓腕在雪白的宣纸上挥洒着墨迹。 次日一早陪太后用过早膳我便向太后禀明了要和岳乐出去弛马的事情太后只笑着应了她知道我和岳乐之间的感情非比旁人。 回到吉云楼阿离已经为我准备好了骑马装我匆匆换下繁复的锦袍和头饰只简单的用和蓝色衣服相佩的蓝流苏辫了根辨子就出了宫门岳乐已在神武门等着我了。 他一身宝蓝色便袍极是干净利落肃身站立在一匹白色的骏马身侧见我如此简单的装扮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遂将手中的缰绳递给我我朝他嫣然一笑一个漂亮的翻身已稳稳的坐在马背上他这才转身去牵侍卫手中的那匹枣红色马几个侍卫意欲跟随岳乐只挥挥手示意他们留下便与我朝郊外弛去。 满人无论男女皆善骑射我虽是汉人却也精通马术。还是孩童之时瞧见父王教导幼弟庭训习马便也闹着要学母妃不许说女孩子家懂得女红就罢学了骑马就如男儿一般带着野性欠缺了女子的柔媚。父王却说我定南王一世英雄我的女儿也非一般寻常女子做个巾帼英雄未尝就比不得柔媚红妆。从此带我与庭训一起研习骑术母妃虽不喜却奈何不得父王只得由我去了。 许是多日未尝出宫蓦然出得那个只看得见四角蓝天的地方觉得连呼吸都是畅快的。 四五月本是多雨的季节可今年却是个例外阳光明媚的透明我宁愿呆在这样刺目的阳光下都不喜欢阴雨连绵无尽无休仿佛要磨尽了所有生气。并肩策马徐行要是这样能走一辈子也心甘了。 :“四儿累了吗?”岳乐轻声问我。我摇摇头答:“我不累咱们比赛吧。” :“你想如何比。”岳乐嘴角含着笑问道。 :“从这里到前面那条小溪看谁先到输了的要答应赢的那个做一件事情怎么样?”我指着前方不远的小溪说道 岳乐大笑:“既然你愿意答应我一件事情我也只好由你了。” 我蓦然抽了一下马背策马向前跑去回头笑道:“快来呀。” 岳乐亦策马追了上来我骑术再好终不如常年沙场战功赫赫的他不一会他就与我齐头并进了我知道他是故意要逗我的不然他早就能冲到前面去了. 眼看就要到了岳乐拉紧缰绳我心一急手一扬马鞭已落到小溪旁边的草从里岳乐不禁惊诧即而笑了起来。 他终还是比我先一点到达我跟着到达下马之后我笑着从草丛中拾起马鞭偏着头说道:“虽然你的马先到了一点可是我的马鞭比你的马还先到这可怎么算呢。” 岳乐宠溺的笑说:“那只好我认输了谁叫你的马鞭会飞呢。” 我得意的笑看着他:“那可要说话算话答应我一件事情啊。” :“说。”岳乐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我的心突然慌乱起来脸也有些热倒觉得不知所措了. 半晌我避开了岳乐的视线眼神迷离的不知落在何方嘴中却喃喃的念起了一支古乐府:“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却不曾想他转到我面前认真的看着我说:“我在这里你知道不管生什么我会一直都在的。”我楞楞的看着他眸中的坚定向他露出了了然与心安的微笑。 他亦轻轻一笑又指着小溪对面说道:“瞧那边有野花你不是最喜欢这些东西吗咱们过去。” 我犹豫着站在那里马儿已经悠悠的走到一旁吃草去了我怎么过去呢总不能当着岳乐脱了鞋袜涉水而过啊。 岳乐却已经脱下了靴子和锦袜仿佛看出了我的窘迫笑在蹲在我的面前。 我欢喜起来轻轻趴在他坚实的背上他背着我走进小溪中我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在这落寞的世间人山人海之中总有这样一个人他站在你的身后听到他的呼吸便会觉得心里很安静。 回到宫里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了我先回了吉云楼换了衣服阿离回说太后已打人问了几次我回来没有又急急的到太后的东暖阁去。 第三章 匆匆来到东暖阁进门却现贵太妃也在她一向很少来慈宁宫的。 :“给皇额娘请安给贵太妃请安。”我放慢脚步规规矩矩的行礼。 太后含笑着招手让我到她身边去小太监已在那放好了绣凳。 :“瞧瞧这还是一头的汗呢。”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绢给我擦汗。 :“一时贪玩回来晚了怕额娘挂念急着换了衣服就来了。”我笑着答道。 :“贞格格可称的是文武双全了呢骑马骑的那样好又会绣花枕头讨太后的欢心。”贵太妃轻笑着说。 我知道她是在讽刺我太后命人教我琴棋书画纵容我跟阿哥们一样骑马行猎我却惟独没有习过女红和宫里其他的格格比来连根针怕也是拿不好的宫中人人皆知她却在这里夸女红好。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这样明讽于我却忘记了她自己也是不擅女红的。 我本欲回她一句却又想起今日回来之时岳乐要我在宫中切勿与人争强结下口舌恩怨。 遂忍下嘴边的话只浅笑着答道:“谢太妃夸奖。” 太后看我一眼眼睛里写着欣慰贵太妃片刻无言又坐了半晌无话便告退回宫了。 太后揽着我笑说:“今儿玩的可高兴吗?” :“高兴就是回来的晚些让额娘担心了。”我仰着脸看太后。 :“有岳乐陪着额娘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一天不见你在身边想的慌。”太后慈爱的眼光看着我。 苏麽麽笑了起来:“瞧瞧怪不得皇上也吃味了这娘俩好的。” :“福临大了不仅是我的儿子还是全天下人的皇帝是后宫女人的丈夫阿哥和格格的阿玛。”太后的语气有些哀伤。 :“呦格格还不知道的吧今个宫里头有喜事呢。”苏麽麽赶紧岔开话。 :“是什么事呀?” :“您呀要做姑姑了这可不是好事吗?”苏麽麽笑道。 福临尚未大婚宫中伺候他的嫔妃只有几位且位分都较低我也笑道:“这可真是喜事女儿恭喜皇额娘。” 又想着贵太妃多半是为了这个来贺喜的吧。 太后并未露出欢喜的神色想是还在为皇上大婚的事情烦忧着。 :“格格就不问是哪位贵人吗?” 我这才想起苏麽麽却不待我问已答道:”是咸福宫的陈贵人哦打今起改称陈嫔了。” 宫里规矩凡后妃有孕皆晋升一级位分若产下皇子再着晋升这就是所谓的母随子贵了吧。陈嫔我只见过一次一点不象满蒙女儿看上去娇怯怯的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不过倒也别有一番美丽。 我正想着太后道:“也算有福了不管生个阿哥还是格格总归都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顿了一下又说:“你明天再去瞧她吧今儿晚了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去安置吧。” 我应着从东暖阁出来小太监在前面打着灯一路回了清馥殿。 阿离带着碧裳和朱颜已迎在殿门口进得殿来阿离伏侍我喝了一杯菊花酿一面吩咐碧裳去打水为我卸妆。 我懒懒坐在铜镜前瞧着朱颜将我上的饰物一一取下放到饰盒中宫中的任何东西都有个名堂就象这个饰盒就叫做繁花吐旭盒盖上面雕了一朵粉紫色的牡丹花寓意年年富贵。 :“格格明个可要去陈嫔娘娘那去?”碧裳问道。 :“那是自然要去的只是咱们送什么好呢?”阿离为难的说。 :“离姐姐愁什么咱们宫里的好东西还少吗?”朱颜不解的问。 :“多是多只是格格是尚未出阁哪来的贺有孕之喜的物件呢?”碧裳倒是聪慧也想到了这一层。 我亦烦恼起来这吉云楼里珍稀的东西亦不少难得的是合适的东西我的宫中又怎么会有应景的呢? 朱颜见我皱起眉来忙宽慰道:“格格别急不如咱们去回太后吧。” 我摇摇头说道:“瞧着太后象是有心事正厌烦着我不愿去打扰她。” 阿离想了想道:“让朱颜先伺候格格安置吧我和碧裳去小库房中好好找下或者有也说不定呢。” 我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你们去吧。” 骑了一天的马躺在床上没有过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次日一早我便起身了用过早膳后选了件浅绿色绣点点白梅的薄衫下身系了一条粉白色凤尾裙梅花纹样两边以金线镶滚走起路来彩条飘舞金线闪烁将头梳成小两把头上却只戴了枝蝶簪朱颜道略嫌单薄我顺手从旁边花瓶中折下一枝蔷薇插在后。 刚收拾停当阿离笑吟吟的捧着东西进来了我问道:“可是在库房找的?” 阿离却不说话只是把东西捧给我瞧一个玉举莲花童子暗白色的玉雕成一个童子形状童子头向左侧露右耳双手举莲花一枝花朵置于头顶阿离笑道:“这个呢是寓意连生贵子。” 果然合情。 我笑问:“咱们宫里竟有这个东西吗我怎么从没见过?” :“您当然没有见过这可不是咱们宫里的东西。”阿离回道。 :“噢?那这是从何而来的?”我疑惑的问道。 :“昨晚上咱们在库房了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只好先去睡了今一大早正愁着呢突然安郡王府里的小顺子来了说是老安郡王福晋给太后送来点庄园里刚摘的新鲜果子顺便给格格也送点。我打开一看却是这个东西小顺子悄悄告诉我郡王爷说想着格格该为这个急呢肯定又不愿去烦太后就借给太后送果子的名义赶着给格格送来。”阿离解释道。 我一震他竟这样为我想着连这样的小事都替我想得这样周全我看着那尊童子只是不语。 阿离推推我说道:”格格别只是愣啊也该去咸福宫了。” 我这才醒悟过来嘱咐道:“宫内外严禁私相授受这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千万不要说漏嘴只说是在咱们库房里找的便是莫要给安郡王招惹闲言碎语。” 阿离应了我才命两个小太监捧着带着朱颜碧裳往咸福宫走去。 去咸福宫需经过御花园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所种植的古柏藤萝都已经有了上百年。 我最喜绛雪轩前摆放的一段木化石做成的盆景乍看似一段久经曝晒的朽木敲之却铿然有声确为石质. 幼时福临和博果儿常常为此争论不休在又一次争辩无果之后福临恼怒命侍卫拿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往盆景上劈两人约定若能劈出痕迹就为木头福临就要为博果儿牵马磨墨不然则为石头博果儿也要伺候福临。 侍卫胆战心惊的拿起剑毕竟无论是木头还是石头这后果都不是他一个小小侍卫能承担的起的。我站在一旁欲劝阻却还是忍住了我知道若不弄个清楚以福临固执的个性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侍卫在福临和博果儿的催促呵骂中用足全身力气朝盆景狠狠的劈了一下盆景却文丝未动博果儿趴在上面找了半天恼羞成怒夺下侍卫手中的剑骂了一句:“废物让开。”在福临得意的笑声中博果儿亲自用力砍了很多下最终也没能劈出痕迹。 后来我才知道福临之所以这样肯定这是石头而非木头是因为他身边的大太监总管吴良辅他是前明宦官在宫中多年这究竟是什么他自然最清楚而福临又是那样的相信他以至于信心满满的与博果儿定下那个赌约. 博果儿回宫跟太后贵太妃哭诉太后很是生气大骂吴良辅:“既然清楚就该好好的教教两个主子怎好挑唆皇上与阿哥打赌?” 我却清楚的记得贵太妃只是淡淡的表情用帕子将儿子的泪水擦干说道:“皇上是天子是咱们大清朝的皇帝是四海之内最尊贵的人你伺候皇上牵马磨墨又如何?还不是应该吗?其他的都能让了这又算得什么。” 太后没有做声随即命侍卫将吴良辅拉到敬事房打了二十大板才算。 刚走进咸福宫就闻到一阵浓浓的药香陈嫔在侍女的搀扶下在殿门口迎我. 我细细的打量着她也许是怀孕的缘故脸色看上去倒比从前多了些许神采眉眼间仍是小心翼翼的谦卑身形尚未显露出来穿了一件宽松的家常锦袍头上亦只插了一只扁方更衬的楚楚可怜。她素日并不受宠今日机缘怀上龙嗣竟说不清到底是福还是祸。 见我过来陈嫔忙走近笑说:“格格能来真是让妾身受宠若惊。” 我亦笑道:“您这样说我不敢当。” 她怯怯的拉着我的手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现:“听见您要来我心里不知有多欢喜。” 我扶着她走进殿中分主宾坐下。小丫头已奉上香茶。我让太监把礼呈上陈嫔惊喜的看着把童子拿到手中不停地摩挲着光洁的玉质略有些哽咽的说:“多谢格格。” 我笑说:“我是做姑姑的怎么样不都应该吗您这样谢可是不愿意我做姑姑了吗?” 她急忙解释:“妾身是太高兴了格格疼惜这个孩子不知道是他哪世修来的福分呢。” 看她如此我的心亦酸酸的强笑着安慰:“太后很是关切你要好生保重才是。”说罢便起身告辞宫中人多嘴杂是非亦多我本是局外人实不该多做停留的。 陈嫔却一再挽留她身边的侍女穗子嘴快:“请格格宽坐些吧咱们这里终日不见人来娘娘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陈嫔将头扭过去拭着眼泪我诧异的问:“你主子如今有了好事其他贵人主子难道都没有过来吗?” 穗子偷看了一眼陈嫔低声道:“倒不如不来呢。” 我却才明白来对于陈嫔来说有喜自然是好事可看在别人眼里恐怕早已成了眼中刺肉中钉。 叹口气扶了陈嫔坐下正想问皇上有没有来过就听到外头太监通传:“皇上驾到。”陈嫔面露惊喜之色穗子急忙扶她出去接驾我亦离座。 福临穿着一身明黄色的便服大跨步的走进来细看虽精神还好脸上却还是有些阴郁之色陈嫔插烛似的拜了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福临笑着扶她起身:“太后都命你不必行跪拜之礼了快起来吧。” 陈嫔含羞带笑的起来正要说话福临却已瞧见了我眼睛一亮面露欣喜笑道:“贞妹也在呢。” 我只福了一福笑道:“如今哥哥有喜我这做妹妹的怎能不来贺贺呢。” 陈嫔献宝似的命穗子将玉举莲花童子捧到福临面前笑道:“皇上您瞧格格送给臣妾的多好看啊。” 福临举起来仔细端详笑道:“多谢妹妹费心了。” :“再谢我可拿走了不知道这东西当得起当不起那么多谢。”我指着莲花童子说道。 福临与陈嫔都笑我告辞着要出去福临却起身说:“正有事找妹妹呢一同出去吧。” 我瞥见陈嫔突然暗淡下来的脸色忙笑道:“出来这半天太后该找我了九哥还是多陪陪陈娘娘有什么事也不急于一时啊。” 福临许是意会到忽视了陈嫔转向她笑道:“朕去去就来。” 陈嫔忙笑着说:“皇上忙去吧臣妾等皇上用午膳。” 福临只看着我笑说:“走吧。” 我只好向陈嫔告辞随他步出咸福宫。 一路到了御花园福临漫步走进浮碧亭御花园中以浮碧澄瑞、万春和千秋四亭最为精致。两对亭子东西对称排列浮碧和澄瑞为横跨于水池之上的方亭朝南一侧伸出抱厦微风习习池中荷花微露尖尖的骨朵碧叶连天. 福临背对着我深深吸口气笑道:“已然有些荷花的清香了呢。” 我看着他笑问:“九哥不是说有事吗?” 他回转头看着我:“就这般着急着想走吗?” 我一楞走进亭子坐下笑着说:“我倒没有什么可着急的只是怕有人等您等的着急了呢。” 他先是露出不解的神色片刻又恍然:“你说陈嫔吗?不妨事。” 帝王最是薄情即使怀了他的骨血也不过是如此就算没有太多的男女之爱总该有些肌肤相亲的温暖。 我无声的叹气福临坐到我的对面细细的看我我有些窘迫转过脸问道:“九哥看什么呢。” :“我们仿佛生疏了不少。”不知为何福临说出了这句话。 要我如何回答呢就象太后说的那样他已经不仅仅是福临是九哥他还是全天下人的皇帝是后宫女人的丈夫阿哥和格格的阿玛我们终不能象儿时那样朝夕相处嬉乐玩闹。他有该担起的责任有着万里江山和数不清的红妆等待着他。 :“贞妹我必须要娶荣惠是吗?” 他突然问道这又是个让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可我也只能答道:“是的必须。” 他一把将我拉着我的手激动的说:“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我是皇帝就因为她是科尔沁的公主?” 我轻轻将他略嫌冰冷的手拿下冷静的回答:“是的因为您是皇帝因为她是科尔沁的公主您必须娶她。” 福临的脸上全是哀伤:“我做梦都盼着他死如今他死了我却还要遵从他死前的意愿我这个皇帝还当来做什么?” 我的心瞬间柔软起来轻声说道:“哥哥娶荣惠姐姐是因为这是我们大清多年的国策与蒙古联姻是必须的不因为任何人的意愿。” 他拉着我的手颤抖的说道:“贞妹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经常会觉得他并没有死他还活在我的周围他依然在冷冷的看着我他说你不必管听我的就是。” 福临脸色很是慌乱浑身颤抖着眼泪顺着脸流了下来慢慢蹲下身子我亦俯下身子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说:“他已经死了我们亲眼看着他下葬的你忘记了吗?” 他愣愣的喃喃道:“是的是的他已经死了我们亲眼看到他下葬的。” 多尔衮这怕是他一生的梦魇了。 我扶着他坐到石凳. 半晌他恢复了神色看着我苦涩的说:“我亦清楚即使今天不是我做皇帝蒙古科尔沁的公主也会成为大清国母可我就是情不自禁的想起他来就恨彻心扉。况且荣惠自幼骄横实非我心中所想。” 我沉吟片刻只说:“可也要为皇额娘想她操心的已经够多了怎可再让她为难费神呢。” 福临痛苦的说:“这亦是我心中最为难的事情。” 我站起来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淡淡的说:“得失本在一线之间即便是皇帝也总有些无奈的事情有得必有失取舍只在与你觉得值得与否了。” 他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吴良辅悄然站在了我们身后偷觑着福临的神色回道:“皇上陈嫔娘娘在等您用午膳呢。” 福临象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出神吴良辅不敢再叫只是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我本不想理会却又想起了陈嫔在看到福临驾临时那受宠若惊的神色心下不忍尽管他对她们无情却还是她们一生仰望的良人寄托着太多的悲欢荣辱。遂走上前轻声唤福临福临看看吴良辅站起来随他去了。 我站在那里看他远去的背影五味呈杂。 碧裳和朱颜轻轻走过来扶我回宫。 第四章 回到慈宁宫我收起了百般的思绪做出欢喜的样子陪太后用午膳。 翌日圣旨下命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送女荣惠进京八月举行大婚。 我不知太后和岳乐用了什么方法使福临原本坚硬的态度得到转变我却知不是我劝说的缘故那日在浮碧亭里福临显然早已妥协而只是心又不甘泄情绪罢了。无论如何结果总算是好的可是我总有一种不安为荣惠姐姐。 眼下已经是四月末了皇帝大婚断断马虎不得三个月的时间够内务府忙的了我已多日不见岳乐这日碧裳到内务府领东西回来却吞吞吐吐起来我不禁疑惑. 到用晚膳的时候岳乐来了我虽欢喜却仍问道:“你不忙着皇上大婚的事情怎么有这闲工夫了?” 他自坐到我对面只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许吗?” 我看着他满脸的疲倦不再追问宫女们将膳食摆上梨木圆桌便退到殿外伺候。 安静的用完晚膳岳乐起身道:“咱们在园子里走走吧省得你积了食。” 落日斜斜的照到花瓣上蝴蝶儿竞相追逐着我们一前一后的漫步在铺着雨花石的小道之上沉默的倒让我有些不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身后的岳乐用低沉的声音道:“四儿皇上命我为宣威大将军驻归化城规讨喀尔喀部土谢图汗、车臣汗明日正式旨意就会下来后日大军就要开拔了。” 我一下愣在那里脑中刹那空白将军征讨这样的字眼本身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折磨它总是让我想起回忆起定南王府的那场大火和在火中丧生的父王和母妃以及满目凄凉的桂林城。 岳乐转到我面前柔声道:“这一去只需半年便可回京你好生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挂念。” 我只觉心里闷的难受低着头不做声岳乐有些着急唤道:“四儿。” 我用涂了丹蔻的纤手只管来回拨弄着右手腕上佩带的一只碧透碧透的玉镯子不多时手腕处已泛起了红肿岳乐止住我的动作我方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汪满了泪水仍强忍着不肯落下来泪珠在睫毛上一眨一眨的颤动. 岳乐叹口气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心痛将我轻轻揽在怀里柔声哄道:“不要再哭了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去上战场呢?” 我只赖在他的怀里汲取着温暖不肯放手。直到一轮弯月挂在柳树枝头岳乐才放开我道:“宫门马上要下钥我不能在宫里再做停留了一有空隙我就会给你写信的你好好跟着太后。” 我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渐渐走出我的眼睛心里空落落的一片无奈间掉转头却看到福临站在一片蔷薇花丛的后面. 我大惊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我欲上前叫他他却转身走开了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许是我的心境使然此刻福临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萧索孤寂。 我不知在那站了有多久直到阿离提着宫灯前来寻我。 一夜无眠闭上眼睛就梦见父王满脸的鲜血又恍惚是小时候的庭训大声的叫我:“姐姐来追我呀看我们谁骑马骑的快。” 醒来却已是半晌午头沉沉的只是昏刚想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又坐回了床上阿离进来惊道:“格格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说着走到床边捏我的手却是冷冰冰的忙扶我躺下叫道:“朱颜碧裳快去太医院请太医快点。” 朱颜和碧裳应声赶来看到我的脸色俱是一惊碧裳答道:“我这就去。” 我忙叫住了硬撑住说道:“没有什么大事许是昨晚上着了凉不要惊动了太后和其他人悄悄的去太医院让太医开个方子散散就好了。” 碧裳看看阿离阿离点点头让碧裳去了朱颜倒了杯水扶着我喂了半钟复又伏侍我睡下昏昏沉沉中仿佛屋里有好多人又仿佛有一个人温柔的拉着我的手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上灯时刻了寝殿里笼着粉色的纱灯阿离守在药炉边看着火候碧裳和朱颜偎在桌边假寐朦胧之间心里突生出些许暖意药香味弥漫在屋内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阿离站起来捶酸麻的胳臂转过头瞧见我醒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赶到床前:“您可算醒了这会感觉可好还昏不昏冷不冷?” 我示意她扶我坐起身来方笑道:“你别急这会感觉好多了。” :“太医说您是外感风寒内思郁结加上夜间没有睡好开了一个方子吩咐半个时辰给您服一次大概是极苦您都喝不了多少后来太后让把药炉挪到您床边来熏着药香也是一样的这才好了的。”阿离说道。 :“怎么还是惊动了太后呢倒惹得她老人家不安。”我自责道。 :“原本咱们没有敢惊动太后的可是一向太后都是跟您一起用午膳的晌午的时候太后见您没有过去就打苏麽麽来瞧这才惊动了的。”说话间朱颜和碧裳醒来也围在床前说起来。 :“太后在这守了您大半天适才内务府的人有事来请示太后这才去了的。”阿离给我斟了钟水说道。 :“朱颜你赶紧去前头回禀就说我已经醒来了没有什么大碍求太后放心夜也深了我明日一早再去跟太后请安请太后早些安置。”我忙道。 :“正是呢碧裳你也到咸福宫走一趟照着格格方才的话回一遍叫皇上放心。”阿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碧裳说。 碧裳和朱颜应着出去了我奇道:“皇上今日也在吗?” :“是晌午皇上去陪太后用膳听说格格病了和太后一起来的刚才咸福宫的人来回说陈嫔娘娘胎动的有些厉害皇上才去了的。临走前还叮嘱着您醒了一定要去回他一声。”阿离回道又说:“您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念叨着什么象是被梦厣住了皇上握着您的手一直陪着你。” 我这才明白来原来那竟都不是个梦。 我只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阿离见我懒懒的遂叫小宫女来收拾屋内的杂物。 片刻朱颜手中捧着托盘回说:“太后说这会正有事过来不了要格格喝了这钟燕窝早些安置明日一早就来瞧格格。” 我点头刚喝下大半盏碧落面带喜色的回来道:“皇上听了倒没有说什么脸上却带着欢喜的神色奴婢瞧着象是松了一口气还赏了奴婢要奴婢好好伺候格格呢。”说着将手中的玉坠呈给我瞧. 我一看却是福临常带着的那块和田玉难得的凝脂玉色心中微觉不妥. 从床上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从饰盒中挑出个金簪递给朱颜强笑道:“瞧皇上这般小气赏也不赏全了还得要我破费你们心里却还感念了皇上的恩。” 朱颜笑着谢赏:“奴婢只谢格格主子就是。” 我亦笑又选了个翠玉镯子给阿离戴在手腕上阿离正要推辞我阻止了只要她戴上方回床上歇息. 一晌想着福临他的心思这样的晦暗不明一晌又想起明日岳乐就要带军出征了心里又只剩空落。 阿离轻轻靠近我耳边道:“想着他明日就要走了没敢让他知道格格身子不爽。” 我点点头迷糊着睡着了。 翌日我没有去送岳乐只让阿离送去了一纸口讯:“此去万里珍重千万。” 伏侍太后歇了中觉回到吉云楼却见朱颜等在殿门口见我回去迎上来道:“格格咸福宫的陈嫔娘娘来了等您多时了。” 待我进得暖阁她已经站起迎我了我忙道:“娘娘如今身子不便快请坐。” 她依言坐了笑道:“昨日听说格格身子不豫本想前来的又怕扰了格格清净。” 她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小腹微隆手轻轻的抚着肚子只着了件香色绸绣纱衣满头青丝只挽做两小把头头上佩带着比上次较多点的头饰亦不光灿。 虽是初夏宫中众人已开始佩带翠玉镯子我留神看着她的手腕处亦戴了一只然而并不怎么通透甚至比不得昨日我赏阿离的那只心下有些酸笑道:“娘娘来看我我只有欢喜的整日里也是无趣倒盼着有人来说话解闷呢。” 她听着脸上露出笑意正说着碧裳过来上茶我让茶陈嫔却盯着碧裳腰间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又似有些怨愤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碧裳正戴着昨日皇上赏的那块玉坠我正思量着怎么开口她却已将目光转了回来与我闲话着园内的花草我亦不好开口. 待她走后碧裳怯怯的走来跪到我面前不语我叹口气让她起来将自己腰间佩带的玉球解下来递与她碧裳惊道:“格格奴婢知道错了。” 我挥手让宫人们退下亲手将玉球系在她身上缓声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皇上的东西终是太显眼了咱们安静些度日不可如此张扬惹来事端才是若传出什么闲话怕我也保不得你。” 碧裳眼泪流了下来道:“奴婢知道格格是为了奴婢好奴婢一时忘形格格千万别生气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过了两三日我正在书房习字前头宫女来请说是太后要我过去叙话忙要水洗净手指带着阿离往前头过去。 太后正在摆弄殿内大花盆中种植的花草见我进来招手要我过去。 我扶太后进了东暖阁自己亦坐下随手拿个宫制团扇扇着太后笑说:“天竟这样热了起来在殿中倒不觉得。” 我笑道:“谁承想就这一小段路就这样热了。” 太后闲闲说道:“再等几日也该用冰了。” 我笑道:“额娘一向心静自然凉的用冰也不怎么舒畅的。” 太后瞥了我一眼笑道:“不如我们去山中住些日子也罢。” 我欢喜道:“那自然再好不过的咱们还去云居寺吧女儿想着那儿的梨花也该开了。” 太后笑道:“就知道你会欢喜等几日吧待这些杂事忙完咱们娘俩就去听听经静静心。” 正喝茶的时候太后突然问起:“听说前日皇帝赏了你屋里的碧裳一块玉坠是吗?” 我心里一惊答道:“是的那日夜间女儿醒来怕太后和九哥挂念着就命朱颜和碧裳到额娘和九哥那里请安九哥正巧心情好听碧裳说女儿已没什么大碍一时高兴就拿着玉坠赏了碧裳。” 太后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道皇帝怎么好好的将贴身的玉坠赏了人。” 我小心问道:“额娘这是听说了什么闲话了吗?” 太后拍拍我的手慈爱的笑说:“你不必理会那些。” 我垂下头道:“终是女儿房里的人不懂事惹出闲话让额娘生气了。” 太后道:“怪不得那丫头是皇帝行事太任性才招惹闲话来。” 我疑惑得看着太后苏麽麽道:“咳还不是陈嫔娘娘好端端的来回太后说什么怕是皇上瞧上了你房里的碧裳她如今不能伺候皇帝要求太后恩旨给了皇帝什么的。” 我不禁怒从心起我如此待她她却在背后这样谋算我房里的丫头。 太后叹气道:“明白点的说是碧裳自己拣高枝不知道的还说是贞儿在为皇上献美呢贞儿尚未出阁怎经得起这样的猜测议论。” 苏麽麽道:“可不是这个话这陈嫔未免也太孟浪了只一味想讨皇帝和太后的欢心却把咱们格格置于何地?” 太后瞧我的脸色安慰道:“你也不必生气她本是小家子人见不得台面的说这些子糊涂话难道这宫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来侍侯皇帝了吗?” 我心里尤自生气平日里只觉得她可怜百般的对她好却忘记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又想着自己本是局外人何苦来与她们这些人计较这样想着气又稍平。 对太后道:“这事女儿也有错没有想那么周全事后已经让碧裳将玉坠取了下来。” 太后看着我目光里露出了然和爱护慢声道:“后宫总是个是非场。傻丫头好歹有额娘在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我心头一热拉着太后的手道:“女儿知道以后会多加小心的。” 苏麽麽叹道:“唉格格哪里知道呢这后宫的女人为了荣宠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如今皇上妃嫔尚少等到大婚之后明年再大选秀女这宫里指不定有多热闹呢。” 回到寝宫说起这些阿离和朱颜碧裳均是恨的直咬牙我嘱咐她们以后切不可再如此张扬就此歇下不去理会。 一日我刚睡了中觉起来阿离便过来回道:“格格十一阿哥来了。” “博果儿他来做什么你就说我还未起身改日再叙吧。”我疑惑着。 :“这不是起来了吗还敢糊弄我我可不是皇帝哥哥咱们自小一起长大的还讲什么君子一套的。”话刚落音博果儿已嚷着闯了进来。 我低头看了一眼阿离已经眼疾手快给我披上了一件大氅。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就算不做君子好歹咱们也大了不能象小时候那样随便了你做哥哥的怎么能闯妹妹的寝殿呢?” 博果儿看了一眼我的衣着挠挠脑袋大咧咧的坐在靠窗的大敞椅上笑道:“咳我不是着急着找你吗还真没注意妹妹别生气以后呀我一定改我要再这样乱闯你就罚我罚我再也不许进慈宁宫的大门这总成了吧。” 我菀尔一笑:“我不过那样说了一句犯得着你这样说一大堆吗连不进慈宁宫这样的话也说出来了莫不是你懒怠去给皇额娘请安拿我当幌子呢。” 博果儿依然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笑道:“这要能从此免了这些罗里八唆的破规矩我倒要好好谢谢你了。” 进来伺候我梳洗的宫女们听到他那样说都掩着嘴笑起来了。 我亦笑吉云楼中好象已多日没有这样的笑了我站起来从宫女手中接过茶亲自递给博果儿问道:“你就别跟这耍嘴皮子了也不怕丫头们笑话急忙忙的赶来是为着什么?” 博果儿接过茶一饮而尽挥手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和你们主子有话说。” 宫女们告退着下去了我奇道:“你素日随便惯了怎么今日说话也避着人了?” 博果儿神秘的笑着说:“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吗?” 我越觉得奇怪一再催促他才吞吞吐吐的说. 第五章 原来博果儿相中了一个姑娘想求太后却又知怎么开口才对所以先来和我商量商量。 我看着博果儿因不好意思而微微泛红的脸不禁笑出声来这恐怕是我这些日子最开心的时候了他一向粗枝大叶不拘小节难得这次那么用心看来对那位姑娘是有几分真心的。 其实我颇喜欢博果儿的性子喜欢什么便是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尽管福临总说他说话不过脑子我却觉得象博果儿这样活着倒真的快意人生豪气干云。 我笑问:“是什么样的姑娘竟栓住了你这匹野马呀?” 他眸中一亮一扫方才的扭捏滔滔不绝起来:“你不知道她说话的时候慢慢的声音细细的别提有多温柔了听着就让人打心眼里舒服无论是走路喝茶都是轻轻的不笑不说话而且她学问也好连汤神甫都夸呢对了她骑马骑的也很好就连骑马的样子都是温柔的。” 我惊诧道:“你认识她多久了怎么象是很熟悉的样子。” 博果儿笑道:“我是在汤神甫的教堂里头见的她正在那跟汤神甫学着做什么什么咖啡后来我提议去骑马所以就见着了。” 我点头只是不语。博果儿急道:“妹妹咱们三个里头就数你最聪明最会说话了你倒是说呀?” 我沉吟着问道:“贵太妃知道了吗?她赞成吗?” 博果儿不在乎的一挥手:“我喜欢就成了。” 我不禁笑了道:“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直接去提亲不就完了。” 博果儿的脸又拉下来苦着脸说:“可不是要那样就好了好妹妹你不要急我了你先告诉我你觉得我要去跟太后说太后会不会答应啊?” :“太后那里我还不知道不过我想你应该先弄明白太妃答应不答应要知道毕竟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太妃是你的亲额娘就算是由太后做主赐婚也要问问太妃的想法如果太妃不喜欢恐怕太后也不会轻易答应的。”我斟酌着向博果儿说。 太妃一生要强明眼人都看得出对于皇位太妃一直耿耿于怀事事为博果儿谋划象只狍子一样时时准备伺机而动只可惜博果尔是这般性子一点不懂太妃的心思反和福临如亲兄弟般要好对太后也是如亲额娘一样孝敬。 这样想着我又问道:“说了半天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啊?” :“哦。她阿玛是正黄旗副督统鄂硕。” 我点头暗自里猜量:“依着太妃的心思自然是想着为博果儿娶位门第出身高贵且家族在朝中掌权的姑娘这样也好为博果儿壮大势力这位副督统的千金似乎不会入了她的眼呢。 博果儿却已站起来:”既然这样我先回告诉额娘让额娘和太后说去。” 我点头:“这才是正理哪有做儿子的要娶亲了当额娘还不知道的理啊。” 博果儿笑着出门我跟着送他出去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博果儿突然回头大声说道:“其实皇帝哥哥待你挺好咱们从小就在一起你要是和皇帝哥哥好了咱们可就一辈子在一块了况且皇帝哥哥又不喜欢荣惠郡主太后那样疼你若说要你做皇后太后一定欢喜皇帝哥哥也欢喜了这多好啊。” 我登时恼怒于色正要开口博果儿却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阿离觑着我的脸色小心的劝道:“十一阿哥总是这样爱开玩笑的格格不要放在心上。” 我只是不说话半晌才道:“他就那样的性子只是这样的话怎么能随便乱说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传来传去的就没有什么好话了保不齐还有人说我觊觎着皇后的凤冠呢。” 阿离大惊:“格格怎么会这样想好歹有太后在哪个敢这样诋毁格格。” 我眼里含着泪水叹道:“深宫里是非本就多咱们本是局外人不该也不能掺合进去尤其又在这紧要的关头皇上好不容易下了圣旨大婚可不能再传出什么闲话了更何况前几日玉坠的事情又忘记了吗。” 阿离一凛忙点头我噙住眼中欲落的泪水命道:“传我的话下去刚才十一阿哥的话就当没有听见谁要在外头乱嚼舌根不要怪我奏报太后处治。” 阿离恭身答应着传话下去我唤了朱颜向前殿走去。 进了东暖阁太后和苏麽麽正在瞧内务府送来的皇帝大婚的礼单太后一眼瞧见我进去笑道:“还记得额娘呢整日就呆在后头不过来。” 我笑道:“女儿想着额娘忙再过来添乱不成。” 太后伸手将我招止面前仔细的打量我的脸色半天方笑道:“今个气色不错呢想来夜里睡好了。” 一边将礼单递给苏麽麽说道:“交给内务府就说是我的意思各色用度再加一等费用从慈宁宫里出。” 苏麽麽应着出去了。 太后揉着胳膊道:“刚才博果儿来请安好象有什么话要说我再三的问到了也没说出来后来他说要去后面瞧瞧你可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站起来替太后揉捏着低声将博果儿说的回了太后。 太后的面色有些凝重半天不言声我亦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太后道:“太妃的意思恐怕要让博果儿不如意呢。” 我依然没有做声我知道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情。 过了一会苏麽麽进来回道:“奴婢呀把礼单送到内务府去了恰巧今日郑亲王代职办公了瞧了礼单把管事的责骂了一通要奴婢转禀太后所有用度皆加一等费用从内务府出不敢伸手找太后要银子。” 太后道:“固然如此我也知道近日事故频繁内务府和国库中也不宽裕就从慈宁宫支出去五千两吧跟他说不必再推辞。” 苏麽麽答应着出去了。 过了几日太后抛下宫中杂乱的事务带着我和苏麽麽前往云居寺听禅。 云居寺建在山上寺后的密云堂前种了两株梨树已有百年的历史树身粗且壮每年五月中旬的时候梨花繁盛如雪从山脚下往上看云居寺竟如同悬浮在云朵之上因此而得名。我跟随太后去过一次那盛开仿佛无边无际的白每每出现在眼前自是美不可言。 陪着太后銮驾在云居寺已是半月太后让我住进了密云堂寺中住持告诉我梨花在这两天便要盛开了我便日日倚在堂前盼望着。 在寺中的日子是极其安静的象是与世隔绝了一般没有了宫廷中烦琐的礼节规矩我每日只陪了太后与主持下棋听禅。偶尔在月色妖娆的夜晚在梨树下燃了一壶清香弹着古琴曲子。 白天什么都如往常一样只是到了夜里熄灯以后心里象充斥着酸涩也象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那种突如其来的难过才是真的无力排遣。 过了几日宫中却传来了皇帝的圣喻:“正黄旗副督统鄂硕之女董鄂宛宁秀外慧中姿质淑丽赐婚给十一阿哥博果儿钦此。” 原来博果儿在那日从吉云楼中出去便直奔了太妃的宁寿殿与太妃大闹无果后一气之下去求了福临福临二话没说就拟旨给博果儿准了他的婚事。 太后虽有意成全博果儿却不愿皇帝以这样的方式与太妃再结恩怨不得安宁但木已成舟却也无法只得默认。 我心里却是欢喜的真心的期盼着博果儿得到他想要的幸福。 一日清晨尚未起身就听到外头碧裳喜悦的叫道:“花开了花开了。” 我匆匆打开门满树芳华尽收眼底早晨阳光薄薄的洒在洁白的花瓣上面更显得晶莹剔透花密处似有朵朵白云在头顶聚集仿佛伸手便能触及柔软且芳香。 阿离站在我身侧笑道:“咱们巴巴的盼了那么久好容易开了也不见您笑笑。” :“咱们格格一笑这花可不要羞的都谢了去啊。”苏麽麽笑着说道。 我这才瞧见太后由苏麽麽和住持陪着已走了过来忙迎上去笑道:“麽麽一早就寻四贞的开心呢。” 太后笑牵过我的手一同走到树下道:“我记得汉诗中有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用在此时倒也是极妥帖的。” 住持陪笑道:“太后说的是。” 苏麽麽问道:“大师不知这花能开多久呢?” 主持道:“只得几天光景便会纷纷谢去。” 只一言我便听得身后宫女们阵阵的惋惜声。 住持又道:“花开花谢均有时施主们又何须叹息。” 似触动了心肠般我幽幽的说道:“花开年年有时只是明年此间的花已不是此刻的花了就连看花人也许都不同了。” 住持看住我眼中一派云淡风清却又含着悲悯问道:“格格可否知道相濡以沫的典故。” 苏麽麽已命宫女沏上了香茶我扶着太后坐下太后命住持在旁坐下我方开口道:“那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说有两条鱼生活在大海里某日被海水冲到一个浅浅的水沟只能相互把自己嘴里的泡沫喂到对方嘴里才得已共同生存下来这就是相濡以沫的由来。” 住持道:“那格格可否知道那两只鱼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诧异的看着住持住持笑着道:“凡事皆有始有终海水也终要漫上来格格又何必疑惑。” 我恍然又道:“请大师指点。” 众人已被我和住持的谈话吸引将目光投到住持身上. 住持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走到大树下念了句佛号道:“后来海水终于要漫上来两条鱼也终于要回到属于它们自己的天地最后它们要相忘于江湖。这便是结局。” 我愕然相濡以沫相掬以湿最终的结果竟是相忘于江湖。 住持见我迷惘又道:“缘起缘灭缘浓缘淡不是人力所能够控制的。就比方这满树的梨花今儿开了明儿谢了缘该如此又如那两条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在花开花落云舒云展间才能修得彼此来世的缘。” 似有道闪电在心间划过一般亮堂堂的豁然明了却又痛彻心扉。 太后看着那满树似雪的繁华只是出神目光似乎要穿透岁月和光阴眼睛里不见了平日的淡定和安宁只是一片哀伤。 我知道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太后心底有着无法触及的痛。 不管是贵如太后还是平凡如百姓心中都有一段故事或悲或喜关于谁和谁擦肩谁和谁永远谁和谁相顾无言谁又和谁成就尘埃落定的完满。 人生真是荒谬。 到了夜间没有了白日看花人的喧嚣在月光的浸泡下倒隐约多了几分飘逸和脱俗。 我身着素色的锦袍燃了一支清香弹着秦桑曲。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一阵清风吹来花飞蕊落雪白堆了一地。 在寺中闲住了两月每日在佛前三柱清香愿太后风体康健愿岳乐早日得胜还朝愿庭训与我团聚。 马上就要到了皇帝大婚吉日京中来报科尔沁亲王已带荣惠郡主到达京城行馆虽不舍寺中的清净太后还是火带着我回京了。 回到宫中太后忙碌了起来因着这是大清入关以来的第一次皇帝大婚诸多事宜都需要太后亲自裁定太后不得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我亦免不了陪侍在太后身侧。 本想回京就去行馆拜会荣惠姐姐她也打人来请了我几次但终因为她要跟着宫里派去的教习麽麽学习规矩而做罢而她因尚未与皇帝成婚亦不方便进宫来我便只让阿离走了一趟送些时鲜的水果点心过去。那年一别都已有3年光景了。 这日刚陪太后用过早膳内务府的副管事就过来请示:“回太后按着咱们满人的规矩成婚当日要在宗亲福晋中挑选四位去行馆迎接皇后娘娘凤驾一直陪伴娘娘到坤宁宫洞房。” :“既如此人可挑选好了吗?”太后问道。 :“回太后已经有了人选郑亲王命奴才拿来供太后御览示下。”他停顿了一下见太后等着他继续说又道:“这年长的两位是礼亲王府的三福晋和郑亲王府的大福晋年轻的两位是您身旁的四格格…… :“慢着”太后面带薄怒:“四格格尚未出阁你们如今做事越上心了。” 我坐在一旁听闻言及自己满脸的不自在遂站起来走到里间。 :“太后息怒听奴才细说。原本四格格不在挑选之列可是前儿个科儿沁亲王去了一趟内务府说是荣惠郡主的意思在大婚那日要四格格在身边陪着郑亲王说这不合适可王爷说郡主执意如此若不顺着她恐怕…… 他偷眼瞧瞧太后的脸色又说:“所以郑亲王才命奴才过来请太后示下。” 太后叹气想说什么终还是做罢片刻道:“那就这样吧。” 副管事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道:“那奴才接着说还有一位是…… :“慢着。”我从里间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第六章 我从里间走了出来对着太后盈盈跪了下去太后大惊道:“贞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我推开要扶我起身的苏麽麽正色说道:“额娘荣惠姐姐看重女儿女儿本不该辞但女儿实在不合适担此重任女儿虽在礼节上不大通却也知道平民小户人家娶亲也要图个吉利更何况帝后大婚女儿只恐怕没有这个福分还请额娘明鉴。” :“傻丫头你是额娘亲封的格格金枝玉叶身份贵重何来没有福气之说快起来以后可不许再如此妄自菲薄。”太后道。 :“太后说的是格格快起来。”苏麽麽弯着腰伸手扶我。 我抬起头盯着太后一字一句的说道:“额娘四贞自幼父母双亡弟弟不知所踪纵然有福分侍奉在额娘身边却不敢 :“好孩子是额娘的疏忽又让你想起了伤心事额娘一向不信这些有额娘在谁敢乱嚼舌根。”太后不待我说完已站起身将我从底上拉起状似不经心的向屋内众人一瞥。 :“奴才(奴婢)们不敢。”屋内众人都跪下答道。 我诚恳的对太后说:“额娘女儿并非怕有人说闲话只是一心盼着九哥和荣惠姐姐好还请额娘恩准。” 太后看着我良久道:“也罢既然你这样坚持额娘也不好勉强你额娘答应你就是只是贞儿你要明白额娘答应你是因不愿你再忆起伤心往事你要体会额娘的苦心。” 又对着副管事道:“那就再命钦天监选择一人便是。” :“回太后本来钦天监已选好了四人因着荣惠郡主才换下这正好便宜。” :“恩是哪家的福晋?” :“一位是巽郡王府的瓜尔佳福晋另一位是十一阿哥府的董鄂福晋。” 太后听完无话便命他下去了道:“自回来诸事忙乱竟也没有得见博果儿的新婚福晋。” :“听说长的极是秀气还是位才女呢琴棋书画刺绣骑马都在行着呢就是生的略闲单薄了点。”苏麽麽道。 太后沉吟着:“太妃待她如何?” :“木已成舟太妃也只能认了不过听说自从这位董鄂福晋嫁过去贵太妃就没有露过笑脸。那日您命我送赏赐的珍宝绸缎过去的时候太妃也没有让她出来。”苏麽麽压低声音说道。 我心里不禁有些为这位福晋担心博果儿这样喜欢她自然会对她好但博果儿生性粗爽怕是会经常忽略这些细节.太后也只是不语忽有太监来报:“太后胡宫山胡太医回宫了此刻在门外求见。” 太后笑道:“快请。”又对我说:“贞儿可欢喜了。” 胡宫山是个汉人且是个身份来历不明的汉人他在太医院只是个六品院助却深得太后信任他不但医术高且武艺过人见识不凡连皇帝和岳乐见了都尊称一句胡师傅他没有政治野心没有权利**只是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他的眼神锋利似乎能看透世间万事万物他轻易不会开口一开口却是金玉之言。 我听宫人道当年他在太医院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安静的人直到直到肃亲王豪格被多尔衮以谋逆罪幽禁之时豪格的母亲那他他庶妃在宫内一病不起太医们皆惧怕摄政王的威势不敢出诊只有胡宫山毅然走进宁寿宫为庶妃应诊被抓到摄政王面前时依然毫无惧色摄政王身边的人喝问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为罪人之母应诊?”胡宫山道:“在摄政王的眼中她是皇妃是罪人之母可在我的眼中她只是病人。”摄政王道:“仅此而已?”胡宫山坦然望着摄政王的眼睛答道:“仅此而已。”太后听闻此事极是赞赏将他从摄政王手中要了过来欲命他为太医院院判他却说:“原太医院判无罪人之常情而已臣无意于高位能展己之所长已然满足。”太后便遂他的意思却从此只要他为自己看病太后说此人甚有大德于身又有一身的本领是个奇人。 我们幼年之时他经常教习我们骑射直到现在仍叫他师傅。在这满人皇宫之内只他和我是汉人所以我与他素来较亲厚半年前他向太后禀报说有一至交好友将要仙去想出宫送别太后恩准谁知他这一去就是半年。 :“胡宫山见过太后格格。”胡宫山低沉的声音道只拜而不跪这亦是太后的意思。 :“先生一去就是半年毫无音训我很是为先生担心。”太后一面笑道一面赐坐。 :“送完老友本欲回宫奈何一出宫心便野了直逛了大半江南听到皇上大婚消息才赶回京城。”胡宫山不卑不亢的笑道。 :“师傅好生小气也不带着四贞一同前去。”我笑道。 :“太后跟前一日离不得格格臣又岂敢。”他大笑道。 :“先生此番游历可听说什么新鲜事不曾。”太后问道。 :“都是些许小事涂增笑耳罢了只一事不知太后是否听闻?”胡宫山风尘仆仆的脸上亦露出几丝迷惘。 太后平静的问道:“是何事愿闻其祥。” :“民间多有传闻说前明崇祯皇帝尚有一子存活于人世。” 太后没有露出惊讶或者慌乱的神色只淡淡道:“果真吗?我深居宫中竟不曾听闻。” 胡宫山道:“太后不想找到他吗?” 太后反浅笑起来:“天下之大他若不想让人知道我又岂会徒生是非。” 胡宫山道:“太后果然英明只是他的存在只怕会让有心人利用。” 太后淡定的说:“你们汉人有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尚无行迹之事又何需萦怀。” 胡宫山仿佛松了一口气般不再言语。 我听了许久心中只是纳罕胡师傅向来不理会这些事物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句句竟是有所指。再细打量胡宫山总是觉得与以往有所不同只是怪怪的却又说不清楚。 太后笑道:“先生此去可带点什么希奇的东西回来吗?” 胡宫山此刻才面露得色笑道:“正是得了希奇的东西要献给太后呢。”说着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一包事物尚未打开一股异常清醇之气扑鼻而来. 打开看来却是一包茶叶与平日所饮的碧罗春等皆是不同片细嫩均匀外形秀丽芽端微勾碧色中微露黛绿表面覆盖一层柔细软嫩的白毫确是从未见过的。 太后问道:“这是什么茶香的很是特别。” 胡宫山眼睛盯着太后一字一句的答道:“臣偶然在一座名为采云山的南面山麓所得。” 片刻又淡淡道:“听当地人言此茶甚为金贵每年也出不了几两可采之时又总是阴雨连绵几年间竟不可得臣亦是奇遇罢了。” 太后命苏麽麽去冲泡来看香味反而淡了许多只若有若无的萦绕茶水清澄而略呈金黄一经入口清凉、芳醇、香甜直沁人肺腑。 我却隐约觉得此茶的香味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太后赞道:“果然好茶也亏得先生咱们才有这口福。”遂命宫女分出一半来给皇帝送去。 胡宫山起身告退我跟着出了殿门胡宫山回头仔细打量着我我笑道:“师傅一去半年忘了四贞长什么模样了不成?” 胡宫山道:“虽半年格格竟象长大了许多。”说罢竟自去了。 阿离道:“胡先生比先前更颠了些似的。” 次日太后命我去乾清宫给福临送大婚当日穿的吉服走到养心殿窗外却听到激烈的争论声我站住脚步半晌才听明白竟是为了云南王吴三桂. 朝中有人匿名上密折弹劾吴三桂借职务之便秘密搜寻前明崇祯皇帝留下的一子意图不轨。 以郑亲王为的宗亲们认为要彻查此事以防吴三桂心生不轨危害满人统治。但以螯拜为的重臣们却认为此时正是大用吴三桂之际况他领兵作战在外若执意大张其鼓追查此事于军心无利。 两方争执不下福临却始终没有做声。我这才想起昨天胡宫山既然知道崇祯皇帝尚有一子存活于人世就该听说了吴三桂在秘密寻找的事情为什么不直接禀明太后呢?当时他似乎另有所指。而今日上书的人又会是谁呢会是胡师傅吗?既然太后已经说明了态度他又为何给皇帝上书呢?如果不是他又是谁呢?他想做什么? 我顿时一头雾水却听殿内福临一声断喝:“够了都不要再说了。”显然福临已是烦恼至及。 一片哑然过了半晌仿佛是郑亲王的声音:“请皇上明示此事到底如何解决?” 福临不耐烦道:“滋事体大待朕思虑成熟再行下旨此刻你们都跪安吧。” 我侧身站在回廊上见诸位亲贵大臣们鱼贯而出我朝几位亲王略一福:“见过几位王爷。”索尼等却都恭敬的向我行拜礼我让过闪身进了养心殿。 殿内光线甚是昏暗有些浑浊福临伏在御案上一副累极的模样神色很是不豫我命小丫头将衣服放下挥手要他们都出去了一面把殿中的几扇大窗都打开来殿里霎时明亮清净了许多. 福临抬头见是我脸上现出些许欢喜道:“妹妹怎么来了?” 我轻笑:“给您送新衣服来了。” 福临扫了一眼放在塌上的吉服有些厌恶的转过头来若有所思的问道:“吴三桂仿佛是你的干爹。” 我一惊问道:“九哥怎么突的想起这个来了。” 大清王朝在建国初年曾经分封了四位汉族亲王我的父亲为定南王吴三桂为平西王两家常有往来为了实现四位汉王利益相共唇齿相依四王互相结为儿女亲家因父王将此事看的颇淡当时我与庭训又皆年幼便将我许给了平西王吴三桂做干女儿也算不脱离其他三人。当年定南王府遭到横祸只剩我一个孤女岳乐将我带进宫太后收我做了女儿养在身边后来吴三桂曾上了个折子陈述了我与他的父女关系要接我去云南平西王府照顾太后以喜欢我为由拒绝了他不想福临竟还记得此事。 福临道:“我只随意问问正好我陪妹妹一起回慈宁宫吧。” 我又怎么会忘记太后的嘱咐笑道:“就算九哥想赶我走也得先把衣裳试了好让妹妹回去交差啊。” 福临满脸的不情愿也只得让吴良辅进来为他试衣。 去慈宁宫的路上我笑道:“九哥总算给了妹妹面子好歹试了衣裳。” 福临苦笑道:“额娘让你去我不得不穿。” 我只笑道:“额娘知道你不会对我脾气才会让我过去的咱们皇上脾气大听说怎么都不肯试衣服。” 他亦知我是指前几天内务府的人把刚制好的吉服送去了乾清宫请皇上试穿可福临怎么都不肯穿还了好大的脾气将人给轰了出去太后没法只得要我去因为从小福临都是让着我的。 进得慈宁宫东暖阁太后正在塌上端坐着看书瞧见我们进去了方才放下书笑道:“皇帝的礼服可还合适吗?” 福临答道:“回额娘正合适。” 太后命在另一塌上他坐下我只站在太后身侧为太后揉捏肩膀太后仔细的打量福临的神色目光中充满了慈爱片晌柔声问道:“福临可是有话要和额娘说?” 福临道:“是关于吴三桂的事情额娘怕也听说了。” 我知福临是要向太后问策此等朝廷大事我不方便旁听忙向太后告退太后却道:“贞儿且不必忙着回避听听也无妨。” 我只得坐在一旁只听太后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呢?” 福临一愣偷看了一眼太后的神色瞧太后只是盯着自己才张口道:“儿子觉得郑亲王和螯拜的话各有道理一时拿不定主意。”说完也不敢再抬头瞧太后。 太后面上有些淡淡的失望道:“两害相存取其轻这又何尝不是一样。” 福临此时倒有些明白问道:“额娘的意思是他们的话都有一部分的道理但是要按眼前的形势找出最有利的办法。” 太后点点头继续问道:“皇帝认为此时我们大清国最需要的是什么?” 福临略一思索答道:“是政权稳固四海一统。” 太后道:“若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依重这些骁勇的将军们去浴血奋战皇帝要记着明朝不是灭在我们大清的手里而是毁在他们自己手里如果崇祯皇帝对文臣武将多几分的信任我们大清或者此时也没能入主中原。” 福临犹豫道:“可是万一吴三桂真的有反心又如何?” 太后道:“吴三桂已然背明投清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背叛清庭对于此人皇帝只需以恩宠笼络之万不可轻生猜忌之心否则他每日惶惶不可终日惟恐你加害于他不敢反也会被逼反。” 又道:“就算他真的在寻找崇祯遗子又如何明朝气数已尽哪怕崇祯活在人世也无可奈何又何况一小儿再说吴三桂如今已是辖属一方的王爷他实在没有必要去为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若真的找到恐怕第一个要杀那个孩子的就是他。传言是否属实还有待查证呢。” 福临此时已完全明白一扫刚才的阴郁烦闷郎声道:“儿子知道怎么做了谢额娘教诲。” 太后面色凝重语重心长的道:“皇帝为君之道你尚要仔细摸索做一个好皇帝不是那么容易的从来都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先祖们打下这片江山你可要守住守稳了才是。” 福临起身拜答道:“儿子一定不让额娘失望这就去办正经事了。”说罢带着吴良辅退了出去。 太后说了许多显是有些累了我斟了杯茶递过去太后只抿了一口便把茶放下道:“咱们到花园子里头走走吧。” 慈宁宫花园中树木以松柏为主间有梧桐、银杏、玉兰、丁香大多种植在咸若馆前和临溪亭周围花坛中则密植牡丹、芍药。其春华秋实晨昏四季各有不同的情趣。此时正是芍药盛开的季节烂漫挥洒千娇百媚太阳底下看过去一片繁盛。 我扶太后来到绿云亭小宫女们在背后轻轻打着扇子。苏麽麽命人搬来躺椅太后躺在上面半晌不语竟是睡下了。 午后福临下了一道圣旨加封平西王吴三桂长子为平西王世子并褒奖吴三桂的战功然而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倭赫却不见了踪影。 第七章 那日陪同太后从花园回来心里就只觉得闷闷的命碧裳磨好墨便静静的立在窗前习字. 在未进宫之前我曾在岳乐府中住了一段时日因当时孝服未除无法入宫太后又恐在行馆疏于照顾岳乐便将我带回了自己的府邸。那时老安郡王尚在人世岳乐极是清闲每日都与我相伴. 日子久了我现每当他心有烦忧之时总是不做声的默默习字写完几幅之后又恢复成平静的模样岳乐告诉我身在皇族虽比常人尊荣富贵却也有太多的无奈和约束就算你有天大的委屈和忧闷也不能随意表露出来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甚至别有居心的就会利用这些生出事端他自小的时候就养成了这种习惯不开心的时候就习字满心的情绪可以肆意挥洒在一尺白卷之上似乎那些烦恼也随之一笔勾销。 后来我进宫了慢慢长大越来越能体会他的心境再后来我也习惯了用习字去排解自己的心绪。 近些日子太后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她与皇帝商议政事之时要我旁听我不敢想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心里慌乱的异常。 阿离悄悄走进来将一封信放在桌上轻声道:“安郡王帐下派人送战况回来家书中有给格格的信。” 我心内一喜扔下笔将信拿在手中雪白的薄薄信封上赫然是岳乐俊朗有力的大字“四贞亲启”看着那熟悉的字体蓦然觉得一阵莫明的心安一时竟不急着看信只是用手指来回在信封上摩挲着。 阿离好笑的看着我道:“格格您倒是拆开来看看啊小顺子还在等着拿您的回信呢。” 我的脸微微烫起来掩饰的转过身去小心拆开拿出一页纸来“四儿可安好?刚打完一场胜仗虽艰难却丝毫不觉劳累倒觉得思念更让人疲倦。本有千言万语竟不知如何说起。从未象此刻这般希望你在身旁若得你陪伴关山大漠也会变成秀丽江南。戎马倥峒间极是仓促我很好勿念。” 短短的几句话却一扫这些日子的阴郁迷惘我又何尝不想只在你的身边富贵繁华还是雪夜寒窑问问自己的心搁哪儿更安生罢了.哪怕是四海为家漂泊流浪又何妨。 阿离已为我备好了纸我略一思索只在纸上写下:“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相思啊本就是难以说清楚道明白的东西。 转眼已是皇帝大婚的日子了在前一夜宫女和太监们几乎没有阖眼各宫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色. 我亲自带了人去坤宁宫布置新房生怕差了什么。苏州织造定织、绣了全套的龙凤双喜门帘、床帐此时也都挂在了洞房内屋内所有的摆设上也都贴上了大红的喜字剪纸. 老麽麽笑着对我说:“奴婢这是第二次瞧见皇帝大婚了第一次是前朝皇帝大婚可远远比不上当今万岁爷啊。格格瞧瞧这满屋的宝贝。” 我亦笑老麽麽说的没错这屋子里哪一件都是稀世奇珍触目之处皆是金灿灿红艳艳的就象是看见春色里的嫩绿冬日里的雪白让人置身于一种不真实的纯粹里头不知所以朦胧间却欢喜异常。 皆因这是满清皇室第一次皇帝大婚又是及其重要的一次满蒙联婚几乎倾了国库之力来操办这次婚礼可也因为这样福临的不满越来越深一早起就面布乌云直到瞧见太后几欲怒的脸色才勉强露出来点喜色我不禁有种深深的忧虑。 :“格格格格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要到乾清宫了太后要您赶紧过去呢。”朱颜急急过来回道我急忙向前头走去。 到了乾清宫皇帝和太后已经端坐在御座之上今日皆是朝服在身我亦不例外底下满满的站着满蒙亲贵大臣个个翘已待盼望目睹大清皇后的风采。 我悄悄走到太后身侧站着福临只是深深的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无奈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忽听喜乐由外及内的传来皇后的凤驾已经从大清门抬了进来到了乾清宫殿外落轿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着大红色锦服披五彩绣帔金凤盘绕珠翠盈头满身珠光宝气徐徐步行上殿。 顿时殿内一片安静人人都盯着大清开国的第一位皇后只见她容色秀丽明眸皓齿脸上没有半分的拘谨和不安有的只是骄傲和尊贵. 礼部尚书捧读了玉册鸿胪寺正卿赞礼引导皇后跪伏听命。读完玉册鸿胪寺正卿引导皇后起身文华殿大学士捧上皇后宝瓕武英殿大学士捧上皇后瓕绶由坤宁宫总监跪接转授给宫眷佩在皇后身上。 此时福临从宝座上走下去牵皇后的手缓缓走上御座共受朝贺。 礼毕四位福晋引着皇后朝坤宁宫洞房走去待走出了我的视线我才想起刚才只顾看皇后却忘记留意博果儿的福晋。 皇帝在乾清宫宴请诸亲贵大臣我陪着太后回慈宁宫内外命妇们已在慈宁宫等待多时太后进得殿来贺喜声不绝于耳一时间慈宁宫内莺莺燕燕珠光宝气脂粉香气热闹无比。 我只觉得累从大半夜就开始在慈宁宫乾清宫坤宁宫来回奔波又站立多时腿脚早已酸麻的厉害。太后在塌上坐下又命我坐在身侧。 我这才瞧见陈嫔也挺了近八个月的肚子站在人群中随班道贺此时虽已是八月仍躁热无比更何况挺着肚子穿着朝服的她汗水把脸上的脂粉都打湿了大半心下隐隐有些不忍又想着若出了什么岔子大喜之日的恐怕太后不喜遂强忍下心中的厌恶拉拉太后的衣角悄悄指给她看. 太后给苏麽麽使了个眼色苏麽麽忙道:“今儿个太后欢喜诸位福晋夫人可随意在花园子里头走走瞧瞧上了年纪的福晋就在这陪太后说说话吧。” 此话一落年轻的福晋格格们忙各自寻了素日交好的出了殿门只余了几位老福晋和皇上的几个嫔妃在眼前. 太后命给几位福晋赐座又对陈嫔等道:“忙了几日了都各自回去歇歇吧陈嫔就不用来伺候着用膳了好生养着吧。”诸妃大喜谢着跪安了。 我起身拿了几个厚厚的大迎枕堆在太后的背后扶她斜倚在上面。 老安郡王福晋将我拉至身侧抚着我的手面上尽是欢喜和慈祥笑道:“到底是太后有福气这样贴心的女儿再没有第二个。” 老巽亲王福晋接口道:“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福分呢。” 我不禁羞红了脸我知道岳乐的额娘已经向太后提了无数次希望早日能完成这门婚事岳乐在遇见我之前已经有了福晋可惜因病早逝去了只留下一子岳乐至今未娶嫡福晋身边只几个没有名分的侍妾是老安郡王福晋硬许给他的。 说亲的人踏破了安郡王府的门槛岳乐只是不许老安郡王福晋只得对外人说先福晋去世不久那么着急续娶未免太过薄情私下里人人却都晓得岳乐是在等着我。 有时我都不敢想象如果庭训已然不在人世了又该怎么办?太后每每提起亦是着急只加派人手去追查。 胡宫山前些日子回宫不久就又出宫说是游历我却知是太后命他亲自去寻找庭训了。 太后尽管没有说我也很是清楚如果真的庭训不在人世了那么定南王府的重担只得由我一力承担了这亦是太后要我听政的原因她希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能担的起。 大喜的日子里我的心蓦然生出些须凉意。 只听太后笑道:“这个女儿轻易我是绝舍不得嫁出去的。” 正说着只听外头太监通报:“贵太妃到。” 贵太妃缓缓走了进来欲跪下太后已命苏麽麽搀住了笑道:“姐姐快请坐。” 太妃亦不推辞斜坐在太后旁边的塌上道:“今个皇上大喜我竟来晚了还请太后不要见怪。”说是如此脸上不见欢喜之色就连因姗姗来迟应有的惶恐都不曾有一丝表现出来。 太后依然是亲热的笑道:“姐姐必是有事耽搁了。”又道:“博果儿成婚后我竟一直不得见他的福晋博果儿如今出息了听外头王爷们说练兵练的极好的我还正想着等皇帝大婚忙完要给博果儿进封呢。” 太妃闻言眼底露出一丝欢喜笑道:“那我要替博果儿好好谢谢太后了等他练兵回来要他来给太后磕头。” 下头福晋们忙凑趣家长里短的直听的我不耐烦太后见我心不在焉笑道:“贞儿别跟我们这些老人家呆一起了去皇后那瞧瞧吧你们姐妹几年不见该有得话说了。” 我这才想起皇后来应着出去了。 刚到坤宁宫洞房外就听到皇后的声音她的声音是与众不同的总是带着一种盛气凌人的骄傲我知道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天下间恐怕任哪一个女子处在她的地位都会如此美貌地位尊崇普天下她都是独一份的。我喜欢她的不矫柔造做即使任性了些却也是真实的。 :“朵云我不喜欢喝茶叶你给我倒奶茶来。”皇后一把清亮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道。 :“娘娘王爷说了您嫁进宫就要一切随皇上的喜好皇上喜欢喝茶叶您喝习惯了就好了。”朵云细声细气的劝道朵云是皇后的贴身使女。 :“爹爹这是什么话怎么没有跟我提过?”皇后显是有些不满。 :“王爷说给奴婢听要奴婢在娘娘进宫后再告诉娘娘。”朵云答道。 我再也掌不住笑了起来:“多年未见王爷还是这样可爱想是当面说与姐姐怕姐姐给他弄的又失了一回面子吧。”谁都知道科尔沁王爷一世英豪却惟独怕了这个女儿。 皇后一眼看见是我欢喜起来从床上下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贞儿你怎么才来看我。” 朵云笑着给我请安我和皇后手牵着手一同坐在窗边塌上笑道:“朵云你说你们家王爷是不是这个意思。” 朵云笑道:“奴婢不敢猜测王爷的意思不过也应该和格格说的差不离吧。” 我又笑了起来皇后亦笑:“死丫头还不出去斟茶只在这里饶舌。” 朵云和阿离走了出去只留我和皇后在洞房里。 她嘟着嘴道:“这一天可把我折腾死了哦不能说死字是吧唉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连我走路都要规定几步到哪贞儿你怎么在这里过的这些年啊。” 我怜惜的看着她道:“等日子久了你慢慢习惯就好了。” 皇后拉着我的手美丽的脸上满是笑容:“我真欢喜从此咱们就一直在一起了多好啊。” 我的心亦是暖暖的笑道:“可不仅仅是和我永远在一起哦。” 她蓦然脸红了伸手欲打我:“几年不见还是那样不饶人的。” 我打趣道:“你以为我说的是谁我说的是额娘你自己想到哪里去了还只说我。” 到底是荣惠郡主片刻已恢复了自然笑道:“我不与你争辩你学断文识字只用来欺负我的吗?” 我笑道:“我哪敢如今您是这后宫的主子我巴结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欺负啊。” 皇后却收敛了闹意一本正经的道:“贞儿我问你你可不要瞒我皇帝他是不是不想娶我?” 我吓了一跳道:“姐姐这是听谁说的让太后知道了还不重重的治罪。” 皇后道:“满京城的人都在传着这话太后罚谁去呢?” 我心里不禁叹气这笔糊涂帐又该如何算起可当务之急是打消皇后心里的疑虑不然这大婚第一日恐怕他们夫妻就会不合那岂不更糟。 想到这里我望着皇后的眼睛正色道:“姐姐切勿相信那些闲话皇上刚刚亲政万事都需亲力亲为这才将大婚之事推迟了姐姐和皇上的婚事是早已宣告天下的皇上怎么会糊涂到出尔反尔失信于天下和蒙古呢?” 皇后若有所思半晌笑道:“不管怎么样我嫁都嫁来了那些事情就不去计较了。” 我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年幼时我们俩的悄悄话遂问道:“今日见到皇上可觉得他是你的勇士了吗?” 皇后先是笑后轻声说:“开始看到的时候只觉得比小时候硬朗了些直到他从御座上下来牵着我的手共受朝贺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我的丈夫是可以让我仰仗的。” 我看着皇后甚至带着一丝甜蜜的语气去说福临的时候竟有些怔住了那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是一个因遇见心上人而欢喜的平常女子脸上绽放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我忽然觉得这桩婚事并不是那样的勉强只愿君心似她心。 出了坤宁宫我问道:”阿离你瞧见博果儿的福晋了吗?” :“我刚才问朵云朵云说咱们来的时候正巧四位福晋进了东暖阁歇息我也没有瞧见呢。” 我点头且回慈宁宫。 第二日一早去给太后请安福临和皇后已经在了。 皇后今日身穿龙凤喜袍朝冠后护领垂两条明黄绦子末端缀着宝石双耳垂着四颗金龙衔一等东珠面露喜色一见我就笑道:“咱们都来了半天了你才过来。” 我亦笑道:“我早就起了这不是特意给你们在额娘面前表现的机会吗对吧额娘。”说罢坐在太后身侧。 福临闻言倒有些不好意思端起茶钟掩饰我这才瞧见他们夫妻的手上各戴了一只双喜字錾金扳指福临见我盯着扳指笑更是窘迫反倒皇后大大方方的。 太后看着皇帝和皇后很是欢喜目光中皆是欣慰对我笑道:“只要他们好便是在额娘面前表现不表现倒不要紧。” 皇后撒娇道:“姑姑您也跟着贞儿笑话我。” 苏麽麽笑道:“如今娘娘这称呼也该改改了。” 太后道:“正是呢等这句额娘竟是等了这些年偏这丫头只叫姑姑。” 皇后笑道:“额娘既然喜欢听孩儿从此改了就是。” 我亦笑:“那我岂不是也要改口叫嫂子了吗。” 皇后却道:“该叫我嫂子的多了去了贞儿还是只叫我姐姐便是咱们说了是一辈子的姐妹呢。” 我感动于她待我的一片真诚笑道:“额娘瞧她也不害臊想听嫂子再等等博果儿回来让他叫吧。” 我们笑着闲话福临却始终未置一词。 第八章 大婚第一日清早皇帝和皇后陪太后用完早膳皇帝自去上朝太后命皇后在她一旁的塌上坐了又命我在她下绣凳上坐着方对着皇后道:“今日是诸妃朝拜皇后的日子本应在你的坤宁宫受礼但一来皇帝尚未选秀后宫有了封号的妃嫔甚少二来我恐怕你对这些人还不了解压服不住因而我已经命她们在殿外等候着你尽管拿出后宫之主的款儿只这几个人若都不能让她们敬服以后后妃多了麻烦也就大了。” 皇后是聪慧之人明白太后此举是在给自己压阵忙道:“额娘为儿想的如此周到儿一切都听额娘的。” 太后点头道:“传吧。” 殿外司礼太监高声叫道:“太后传召诸妃晋见了。” 只听得一阵珠翠相撞的响声福临已经有了封号的四个嫔妃们按班走了进来行着大礼口称:“臣妾给太后皇后娘娘请安。” 苏麽麽道:“起。” 站起身后又朝着皇后的方向跪了下来道:“臣妾们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皇后含威带笑道:“都起来吧。” 陈嫔如今在四个妃嫔中封号最尊其他三位皆是贵人尽管挺着已经八个月的肚子却也不能免了今日的朝拜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轻轻越众而出对皇后微微一福脸上仍是谦卑的笑着道:“臣妾咸福宫汉军旗陈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凤目从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扫了一眼似有些哀怨笑道:“我不知道妹妹行动不便生受妹妹的礼了。” 陈嫔忙道:“臣妾不敢此时无法好好侍奉娘娘臣妾深以为憾若行礼都不能那臣妾可是百死难赎了。” 皇后淡淡一笑道:“来日方长妹妹不必心急。” 说罢陈嫔站在一旁一个身穿淡蓝宫装的女子福身道:“臣妾启祥宫镶白旗巴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巴氏一度深得圣宠甚至还生下了福临的皇长子被封为贵人可惜孩子只活的两岁上便没了。 皇后叫了她起身随即长春宫的乌苏氏和那拉氏一一请安。 小宫女奉了茶了皇后端了一钟在手只管细细的吹着杯沿上的茶叶沫子她四人站在地上满心忐忒。我和太后相视一笑。 半晌皇后才把茶放下缓缓温言道:”我进宫原比各位妹妹晚年纪又轻宫中的事物规矩亦不是很清楚以后的日子里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要各位妹妹多加提点才是。”诸妃连声道:“臣妾们不敢。” 皇后话锋一转正色道:“宫中的事物规矩我虽不是很清楚但一件事我却是很清楚的。”说着目光在四人身上流转直看着四人露出不安的神情才道:“宫里是一个有规矩的地方上下有序尊卑有别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咱们姐妹既然一同侍奉皇上就要同心同德不得徒生是非口角若有人耍心思不安分我只有请太后动家法了。” 这一番话说的极是流畅合情合理软硬得当我向太后看去太后亦是一脸的欣慰。 四人均是一凛道:“臣妾们不敢。” 皇后又笑道:“苏麽麽给陈嫔赐坐。” 陈嫔一脸的诚惶诚恐直道:“娘娘这不是折煞臣妾了吗在太后娘娘和各位姐姐面前哪有臣妾坐的道理。” 皇后收敛了笑意扬眉道:“本想着你怀胎辛苦如此陈嫔的意思是我此举不妥了?” 陈嫔慌乱的答道:“娘娘恕罪臣妾绝没有这个意思。” 皇后道:“既如此就坐吧你身怀六甲特殊点对待也是应当应分的。” 陈嫔无奈在其他三人嫉妒的目光中不安的坐下了。 我在心中轻轻叹息她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本就是众人的眼中钉如今更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之上。 此后宫中颇安静了一些时日只是皇帝和皇后仍如小时候那般三天吵了两天又好了太后很是忧心。两月后陈嫔诞下一位格格极是玉雪可爱福临很欢喜赐名为淑慧甚至降旨为她大摆百日宴赏赐陈嫔许多珍宝古玩一下朝就去咸福宫逗弄小格格皇后满心的怒火在太后的温言抚慰下也只得按捺下去。 秋日的阳光格外的灿烂一早睁开眼睛被子上床上房间里都洒满了浅黄的光线淡淡的暖意丝毫不张扬颇有些润物细无声的感觉.深深的吸口气空气中隐约还有晚桂的香气丝丝缕缕的缠绕不绝.天凉好个秋不过少了些什么似的到底还是有些冷清的终不若春日里百花争艳蝴蝶飞舞的繁闹.只是此刻蝴蝶儿怕是踏上归途千山万水回家去了.它知道冬风是多么的残忍和冷酷冬天是个和亲人一起守侯温暖的季节. 这日是淑慧格格百日宴的正日子福临本欲大宴王公命妇太后以没有此例为名驳了下去只说是家宴即可。福临心中不乐却也无可奈何命自皇后以下所有妃嫔诸人都要参加。 吴良辅到坤宁宫传福临话的时候我正陪了皇后倚在南窗下对棋皇后听了也不叫起只问道:“皇上此刻在哪里?” 吴良辅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答道:“回娘娘皇上在咸福宫。” 我有些担心的看着皇后只见她银牙咬着下唇手里紧紧捏着一颗白子面无表情突然她猛然站起身来端起水晶棋盘用力将棋子摔在了地上水晶珠子立刻在金砖上四处流散。殿内众人都跪了下来道:“娘娘息怒。” 吴良辅伏下身子颤声道:“皇后娘娘息怒人多嘴杂这要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了又该心里不自在了。” :“哼。”皇后冷哼了一声头上的翠铅珠宝五凤钿晃动着珍珠、宝石流苏映着流光在她的脸上若明若暗:“他都不在乎我心里自在不自在我又何必在乎他心里自在不自在。回去告诉你主子我身子不爽快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 吴良辅只跪在地上不敢接话我叹口气道:“你先回去吧跟皇上说等娘娘装扮好就去。” 吴良辅见皇后不说什么遂慢慢爬着出了殿外一溜烟的往咸福宫跑去了。 我挥手命宫女们退下拉皇后坐在象牙描金带彩什锦镜台前将她一头的青丝放下取了象牙梳为她慢慢梳着轻声道:“姐姐何必为了这个生气那个孩子也该叫你一声皇额娘的如今皇上正宠着她姐姐若针对她皇上会觉得姐姐没有一国之母的度量甚至会觉得姐姐在和他作对扫他的面子。为了一时意气之争使皇上有了那样的想法姐姐那么聪慧必然知道孰重孰轻的。” 瞧她面色稍霁又道:“姐姐自己也说来日方长。姐姐如今大大方方去了就是皇上也会觉出姐姐的好来。” 皇后转身拉住我的手红着眼圈道:“贞儿在这宫里只有你和姑姑才会这样对我的。刚才我是气急了这会子妹妹一提醒便明白过来了。” 我笑道:“咱们是自小的情分不必说这些。快些梳妆完咱们去额娘那里和额娘一道过去才是正经呢。” 皇后自选了一件明黄色缎绣锦袍上瓒了金錾连环花簪镶珠翠青钿子衣扣上佩饰了金铂十八子手串通身彰显出一国之母后宫之主的气派尊贵。 我点头微笑与她携着手一同去了慈宁宫。 当太后带着我和皇后到御花园中的千秋亭时福临带着诸妃已然到了多时陈嫔今日打扮的极是夺目一身嫩黄色的宫装为她产后虚弱的身子平添了几多娇柔甚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千秋亭外菊花正怒放着在菊花的众多花色中我偏喜欢金黄色的那么金灿灿的一大片仿佛积聚了太阳的精华一般偏又幽冷袭人开的极有风骨谁又能埋怨它开不逢时呢。 福临带了众人请安太后笑道:“今日是家宴无须那么多礼节都坐下吧。” 饶是如此众人还是按次坐下太后坐在正中皇帝和皇后分侍左右我坐在皇后的身边陈嫔抱着小格格满面笑容的坐到福临身侧。 福临笑对太后说:“儿子敬额娘一杯谢额娘赏脸。” 太后笑道:“我是给小格格脸呢若只凭你我是不来的。” 满座的人都陪笑太后又道:“把孩子抱来给我瞧瞧。” 陈嫔忙把孩子抱给太后太后细细看了一回将孩子递给身边的皇后笑道:“如今你也升格做了额娘了。” 皇后将孩子抱在怀里道:“长的倒是颇象陈嫔的。” 陈嫔看见孩子在皇后怀里已是不安听皇后如此说忙笑道:“象臣妾是个没福气的还要娘娘多疼疼她才有福气呢。” 福临看着皇后不言语只听皇后笑道:“我怎么会不疼呢皇上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朵云把我给格格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衣服饰古玩明晃晃的一堆太后笑着拍拍皇后的手皇后只是看着福临半晌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我亦笑真的是两个孩子转眼又好了。 菊花快要谢的时候岳乐得胜还朝了。福临下旨命百官在午门外迎接太后特许了我出宫见他。 碧裳把衣服翻了个遍给我瞧我看了只是摇头正在烦闷之时织造坊命人送来了前几日做的两套新旗装阿离打开我一眼便喜欢上了那件粉色的风景纹暗花绫绵袍暗花的风景纹石青素缎边袍内衬湖色石榴蝴蝶团花绸里薄施丝绵。穿在身上异常的柔软亮泽阿离与朱颜碧裳亦止不住的赞叹。 太后命四个大内侍卫随着我一路出了京城在大队必经的路旁我下马在此等候一个侍卫策马先去回报岳乐。深秋的清晨雾气丝丝缕缕的渗透眼前的一切只是白茫茫的一片。一阵寒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把双手放在嘴边呵气取暖耳朵却不肯休息时刻注意着有没有马儿奔跑的声音其实等待比起思念来更让人辛苦。 正在焦急的时候忽然听到有马奔驰而来的声音此时太阳也缓缓的升起了拨开浓雾模糊的看到一匹黑马朝这个方向跑来我立刻认出这是岳乐的坐骑“飒”于是不顾脚上蹬的高高的花盆底绣鞋朝着他飞奔过去岳乐在离我不远出下了马紧走几步伸手双手紧紧的将我揽在怀里我略嫌冰冷的身体顿时传来密实的暖那个瞬间心不禁欢喜起来开出一朵二朵大片大片的繁花。 良久岳乐轻轻抬起我的头温柔的抚摩着我的脸颊我亦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打仗毕竟是吃苦的事情不过半年他已瘦了一圈倒是眼睛却比在京中之时更深邃明亮了精神也还好盔甲上泛着银光越使人觉得英武不凡。 只听得他道:“傻丫头那么冷的天气连大氅都不披就这样跑出来了。”目光中无限的眷恋和怜惜仿佛这天地之中只有我和他。 我只是憨笑着:“一时竟记不得了。” 岳乐只一笑牵我走到“飒“的面前轻轻将我抱起放到马背上随即自己也跃上马背坐在我的身后取下披风将我严实在包好左手揽紧我的腰右手一拉缰绳“飒”闪电般的向前狂奔去转眼就将侍卫们抛在后头。 岳乐放开手中的缰绳轻叫:“四儿。”我回头却正对了他饱含思念的双眸下一刻他已将我搂在怀里嘴唇伏在了我的嘴唇上顿时我象失去了全部的知觉只是陷入那一片无边的柔情。 不知这样过了有多久直到“飒”停止了奔跑岳乐才缓缓放开我看我满面的羞红抚着我有些微肿的唇略带些歉意的问道:“痛不痛?”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了头又摇摇头。 岳乐轻笑着托起我的头让我的眼睛与他对视道:“四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除了打仗之外想的全是你不管是在繁华京城还是在荒山大漠我总是无法停止的想你只是想你哪怕此刻你在我身边我依然很想很想你。” 我盯着他深情似海的眸子一字一句的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因为我心似君心从不负相思意。” 就这样我们深深的对视着仿佛要把对方刻进自己的生命里直到四个侍卫从后面赶来一个侍卫道:“回安郡王大队人马在前方等待郡王爷一同进城。” 岳乐将我从马背上放下来侍卫牵过我的马我一跃而上与岳乐并肩朝京城去。 宫中福临在乾清宫设宴犒赏岳乐和八旗诸将我自回到慈宁宫偏皇后陪了太后在赏花瞧见我的模样好一通的打趣。我也不分辨只笑着告退回了寝宫。 正坐在窗下喝茶的当儿一枝嫩黄色菊花突地从后面伸出来吓了我好大一跳定下神来才看见是皇后笑吟吟的捧着一束新采的花站在外头遂又坐下道:“越没有个做姐姐的样子了可知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皇后也不理会笑着走了进来径自将花儿插到琉璃瓶中道:“你要是不做亏心事怎会吓的这样厉害倒说起我的不是了。” 我道:“哪里做了亏心事呢?” 皇后立在我面前细细的在我脸上瞧我被她瞧的浑身不自在站起身来她却笑着拍手道:“还说是没有做亏心事脸都红了还想抵赖。” 我不自觉的用手去摸脸掩饰道:“外头那么冷大概是骑马被风吹的了。” 皇后笑道:“得了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天神也在上面看着呢。” 我亦笑道:“原来你是安了心在这里取笑我的是不是?” 皇后却正色道:“不是取笑姐姐是真的打心眼里欢喜呢这才象个正常的人。你自小在宫里养成了一副喜怒都不轻易形于色的模样难得见你这样连皇额娘看了都是高兴的。” 我眼里一热眼泪就要下来皇后忙走过来牵着我的手急道:“别原是姐姐的错不该打趣你的。” 我反握住她的手道:“就象你说的那样在这深宫里这样为我的也只有你和额娘。” 皇后叹口气没有做声。 第九章 皇后正与我笑语打趣的热闹闻得我言及这深宫之中只有她和太后才肯这样真心为我却霎时黯然不语了我瞧她似有满腹的心事遂拉她往外头花园子里头去边走边聊细细询问之下方才得知原来皇帝已有半月未进过坤宁宫了。 我不由得大惊问道:“上月小格格生辰之时你们不是已经和好怎么又闹到这般田地。” 我素知自大婚以来他们赌气亦是寻常但也不过三五日光景就好象这回竟有半月不得见面却是头一回。 皇后见我惊奇这才道:“若说原因倒真的不值什么你也知道我向来喜欢使金器为的是玉质脆弱二来不如金子亮眼前些日子着内务府将坤宁宫中的玉器换成了金器谁知我们那位主儿就不高兴了说太过奢侈我一时气不过就争辩道金器和玉器原本也并未有什么实质的差别侧宫中皆可以用玉器我身为后宫之主用金器也算不得什么倒比不得其他嫔妃了不成。他无话可接脸色极为难看竟拂袖而去。那一去就有半月未曾踏足我宫里了。” 我顿时了然福临虽一向俭朴惯了不喜金器等奢华之物深究起来里头却还有个隐秘的原因:先头摄政王多尔衮在世之时尤喜金器所用之物大多由金所制因而福临最厌恶者为金器可这一番原委又怎与皇后解释如直言岂不是坐实了福临因厌恶多尔衮进而厌恶金器甚至厌恶由他定下的这段姻缘和皇后。 我尤自出神皇后只觉奇怪推我道:“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去了?” 我回过神来掩饰着笑道:“九哥和姐姐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越象个孩子一样。” 皇后只是无奈眼中一片迷惘语气甚为萧索:“在科尔沁的时候我是大草原上最尊贵的公主父王将我当眼珠子般的宝贝原想着嫁我到中原来到最亲的姑姑身边皇帝又是自小相识的再没有这样美满的谁知总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竟不知他究竟是怎样的心肝总是冷冰冰的怎么也捂不热一样。有时候他就在我的身旁我却依然觉得陌生遥远贞儿我真的看不透他。” 我自幼便与皇后交好无论是人前还是私底下从未见她如今日这般那样的不安和无助让人看了心酸不已她本是上天的宠儿何曾受过这些冷遇偏又天生的骄傲让她在人前人后都只能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试探般的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皇后闻言浑身一震神色象是迷茫又象是犹疑片刻才缓缓道:“他来看我的时候我总是很欢喜的这样的欢喜又和得到一件心爱的东西不同是一种打心底里的喜悦。他不来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去等从日出等到日落从月升等到月没直等的满心疲倦可是第二日我还是要看着那些昨夜和他一起欢笑的女人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还是要装成一副大度宽容的样子。” 我知道她是真正的喜欢上了福临只有喜欢了才会那么在意他在那里和谁在一起在意他在想什么会为他欢喜会嫉妒会难过。我应该开心才是我是那么的希望他们相爱如今姐姐终于爱上了福临我却只觉得伤心因福临只沉浸在恨里完全漠视了眼前人的心意。也许有些人注定是等待别人的有些人是注定被人等的。 叹口气柔声劝道:“男子对于这些总是迟钝些的姐姐要多担待九哥你们是结夫妻和妃嫔们又是不同的既然约定了这一生就不该为了这些小事伤了感情。” 皇后无言过了许久道:“我已经命人将玉器又换了回来只是他还未瞧见。” 我稍稍放心道:“那就好姐姐也别想那么多许是最近朝政繁重想着皇上也该去看你了。” 皇后又似赌气般道:“我知你是安慰我呢不来就不来难不成还要我象那些妃嫔一样费尽心计去邀宠吗?” 我正要劝她却见皇后的贴身侍女朵云匆匆赶来遂止住了嘴边的话朵云满脸焦急的模样向皇后道:“主子您快去瞧瞧吧小格格高热不退咸福宫的主子已哭死过去几次了其他各宫的娘娘们已经赶了过去。” 皇后先是一楞后冷笑道:“格格有病宣太医就是要我这样着急忙荒的过去做什么?” 我情知她还在生气皇帝这一向都是在咸福宫歇息的也只得劝道:“这会子不是赌气的时候姐姐是后宫之主亦是小格格的嫡母于情于理都当走一趟的。” 皇后还是不语朵云无奈的看着我我叹口气道:“罢了还是我陪你走一遭吧。” 说着携了她的手往咸福宫走去。 饶是这样却也晚了。福临带着几个太医已经在为小格格会诊进得殿中只见陈嫔在站在一旁尤自抽抽噎噎的哭着其他妃嫔们正低声劝慰着忽见皇后出现在殿中忙上前请安陈嫔瞧见皇后不禁一楞也上前福身皇后命起又和我上前与福临见礼福临却只冷冷的哼了一声皇后大怒正要说话被我拦住我知道福临是怪皇后来晚了。 半晌一位花白胡子的太医颤颤的回道:“皇上格格似偶感风寒之像。” 福临怒道:“什么叫似是?诊断了半天就给朕这种似是而非的结果吗?” 陈嫔在一边闻言却大放悲声起来道:“皇上你要给臣妾做主啊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来是什么病一定是有人想害我的女儿。” 众人皆是一惊福临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嫔哭道:“前几日格格就出现了这种症状臣妾怕皇上担心就没有回禀只让太医来瞧了太医也是说偶感风寒开了方子谁知今日竟更重了些臣妾想着格格自出生倍受皇上宠爱怕是早有人看我母女俩不顺眼这次竟对淑慧下了毒手。” 福临喝问道:“太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格格服完药病情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些?” 依然是那个白胡子的太医答道:“这这臣也不知是为何昨天是李太医应诊臣刚看了方子十分对症的只是不知道格格怎么。” 李太医听的提及自己忙从太医群里滚着出来颤抖着声音答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臣学艺不精。” 陈嫔闻言又哭道:“我苦命的女儿你还只有两个月大就要受这样的罪。” 福临又问道:“你们且说格格到底是何病?”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不做声。 我突然觉得不安忽的福临将视线掉转到皇后的身上若有所思的盯住皇后皇后一楞随即冷笑道:“皇上这是做什么?” 陈嫔也随着福临的目光看向皇后皇后双眉一挑怒视着陈嫔陈嫔受惊了似的又哭了起来福临急不耐烦的道:“太医格格到底是什么病有无中毒的迹象?” 太医忙道:“回皇上格格并无中毒的迹象。” 我顿时放下心来陈嫔却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宫女象疯了一样恶狠狠的抓住李太医:“你胡说要不是中毒格格服了药为什么不见好你说你是不是和那个人串通好了来害我的女儿?” 太医们吓的面无人色连连叩头道:“皇上明鉴臣不敢臣不敢。” 福临怒道:“朕真是养了一堆废物若再治不好格格朕就杀了你们。” 太医却只是磕头如捣蒜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得外头太监大声通报:“太后驾到。” 众人忙接出殿外福临恭身道:“惊动了皇额娘是儿子的错。” 太后只不做声吴良辅忙搬了把雕龙八宝椅苏麽麽扶了太后坐下。 皇后上前只叫了声:“姑姑。”眼圈就红了。 太后安抚的拍拍皇后的手问道:“太医呢?” 太医早已跪在太后面前太后温言问道:“格格这个样子有多少日子了照实讲来。” 李太医战战兢兢道:“前日陈嫔娘娘召臣为格格应诊当日格格确是偶感风寒之状臣开了方子本想今日症状应有所减轻谁承想今日格格的病症似乎更重了些且高热不退臣惟恐是臣误诊便请了这几位一同前来可 太后接口道:“可当你们看到格格的模样都知是偶感风寒之状再看药也对症可是格格的病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前有皇上心急如焚的催逼后有陈嫔娘娘一口咬定有人要害格格于是你们就不敢肯定了是不是?” 太医浑身一震擦擦头上的汗珠道:“太后真是明察秋毫真是华佗再世。” 我听着太医吓的胡言乱语只觉好笑太后看了一眼福临:“没有证据就胡乱猜疑是帝王应有的吗?” 福临满脸羞愧跪着谢罪道:“儿子一时着急就请额娘恕罪只是不知道既然如此格格到底为何如此?” 太后似无意的瞟了一眼陈嫔陈嫔立刻低下头来太后才道:“这有何费解?格格千金贵体又只是个婴孩太医不敢下重药格格服完药想必出了许多汗来回折腾了换衣服被褥结果病还未好就又加重了乳母我说的可对也不对?” 一旁乳母连连道:“太后说的极是就是那样就是那样。” 众人恍然我却心有不解既然是一直出汗说明太医开的药量适当才会有此反映为何额娘又说太医的药量轻了呢? 太后又道:“只遇上一点事情便弄的如此鸡飞狗跳的若真碰到什么还了得?” 众人皆不敢答言苏麽麽笑道:“太后断案如神连奴婢都看呆了呢您瞧瞧这一屋子皇上呢初为人父皇后娘娘还未有子众娘娘又只刚有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子抚养孩子的小细节呢。” 太后叹道:“终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 苏麽麽道:“那就要皇上和娘娘努力了将来啊这孩子多了一个接一个的以后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太后点头道:“正是这个话皇帝折腾了这半天你和皇后回坤宁宫歇息去吧。” 福临因觉刚才误会皇后正不知如何开解见太后给他台阶忙道:“是儿子这就过去。” 皇后仍觉受了委屈只拉着太后的手不松苏麽麽不由分说的笑拉着皇后与皇帝一同去了。 太后这才正色道:“太医与乳母可知罪?” 乳母和太医们忙跪下去口称:“奴婢臣知罪了。” 太后道:“各罚月钱半年若再有这种疏忽必严惩不怠。” 乳母和太医们谢恩退下了。 太后又向妃嫔们道:“好了你们也退下吧。” 转眼殿内只余了太后陈嫔和我太后亦不做声只是拿眼不住的打量着陈嫔。 陈嫔被太后看的极不自在神色慌乱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放才好。 过了许久太后才开口道:“我倒一直小瞧你了。” 陈嫔忙跪下道:“臣妾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太后明示。” :“只凭你三言两语和几滴泪水就让皇帝怀疑到皇后身上去还不算厉害吗?”太后淡淡道。 陈嫔此时倒平静下来道:“臣妾不明白太后在说什么臣妾当时爱女心切一时慌乱口不择言并非特指谁更不敢使皇上怀疑娘娘。” 太后道:“有没有都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你只要明白一件事情就好安分点度日短不了你的好处也要好好为那个孩子打算我这一辈子在宫里冷眼看来这宫里头从不缺聪明的女人你还算不得一个。” 陈嫔一下楞在那里太后说罢起身朝殿外走去我紧跟着出门太后转身对尤自出神的陈嫔道:“好好看着那个孩子她才是你后半辈子的指望格格的病要是再不好加大点量就有了。” 陈嫔象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瘫在地上。 随了太后往慈宁宫走去外头起了好大的雾丝丝缕缕的渗透夜色。在传说中雾叫岚是天上的云散到了地下。在夜雾笼罩下的一切远远望去平和安宁。 我仍是满心的疑问太后笑问:“怎么我一向聪明的女儿这会还在糊涂着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额娘就不要笑女儿了女儿只是不明白看陈嫔的样子似乎只是借机一通胡闹而已但她的目的是什么呢?扳倒皇后似乎不大可能这个局实在太容易被揭穿她不仅面临着诬陷皇后的罪名还面临着失宠的危险似乎犯不着。” :“你说的很对只是贞儿恐怕无论是你还是皇后都没有想到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要皇上疏远她并且给皇上找一个理由去亲近皇后。”太后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第十章 太后瞅着我的脸似笑非笑我却还只是一头雾水。 太后叹口气缓缓道:“额娘这一辈子什么没有见过你们只知道妃嫔们为争宠什么都做的出来却不知更多的时候性命比那点荣宠更来的重要当她们有了孩子之后或有野心的女子生下龙儿后会更变本加厉的去争宠可大多数的后宫女子却选择保命甚至为之宁愿失宠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母亲。”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太后歇口气又接口道:“陈嫔是个聪明人她出身寒微虽生下皇长女但心里却很明白皇帝眼前的宠爱并不足以保障她们母女以后的日子更何况皇帝的爱从来都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有时候你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就已经失去了皇帝的欢心与其为了争眼前的这一点雨露之恩得罪了正宫皇后惹来诸多怨气不如自己主动放手和女儿一世平安未必不是福气。” 说到这里我心里已经如明镜般:近一个月来皇上与皇后赌气皇帝几乎每夜宿在咸福宫这样一来不但皇后满心怒气其他人又岂有不妒之理陈嫔心知这一切十分不安于是借着格格的病一通大闹不仅卖给太后一个面子使得帝后和好也使皇帝对自己有所厌烦众人对自己的敌意和怒气也得到缓解。格格服药后病情没有减轻恐怕也是陈嫔自己偷偷减了药量之故。 我不禁深深的叹气悲哀似乎都不足以形容这些表面上尊荣华贵内心却苦不堪言的女子。 想着我和太后已经走进了慈宁宫的大门苏麽麽已然带了苏拉小太监挑了灯在大殿门口等候。眼前瞬间的明亮竟让我有种恍然的错觉刚进殿门一阵暖香迎面而来顿时觉得身心舒畅宫女们见太后回来忙着上膳。 陪太后用完膳太后方问道:“皇后还那样别扭吗?” 苏麽麽笑答:“娘娘面上虽不情愿总没有冷言冷语的对皇上小两口的闹闹也没什么您呀就少操这份心吧。” 太后这才舒口气斜倚在塌上道:“这两个孩子的性子一般的骄傲和固执自他们大婚以来我每天每夜的担心着。” 可怜天下父母心饶是太后这样通达的人也无法免俗。 太后转向我笑道:“我的子女中只有贞儿最让人暖心。” 苏麽麽笑道:“汉人中有一句话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呢。” 太后听着颇感兴趣道:“这句话说的贴切。”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道:“贞儿。” 我应着坐到太后身旁太后牵过我的手轻轻暖着柔声道:“陈嫔的事你不必多想她既然卖给我一个人情我只让她如愿就是。凭他们怎么闹去咱们娘俩过咱们的悠闲日子好歹额娘伴着你呢。” 我应承着心里只是感叹若没有太后不知此刻我身在何处又过着怎样的日子。 此后宫里又安静了一段时间只是福临与皇后依旧如此连太后都无奈道:“真是一对冤家。” 冬至那天岳乐早早的结束公务带我出宫闲逛。 因已接近年关京城里极是热闹百姓们大多出来采买年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吵闹声不绝于耳这一切对我都是新鲜有趣的不停的停住脚步看一会捏糖人的一时又对杂耍的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岳乐只是含笑看着我孩子气的举动我一边贪婪的看着身边的一切一边道:“你笑什么?看我象个村姑进城吗?” 岳乐身边的太监小顺子听我这样说吃吃的笑开了岳乐道:“这话你自己说使得若是从我嘴里说出来可是了不得。” 我亦笑收回目光道:“你瞧这样的热闹看了就让人不由自主的高兴。” 小顺子道:“格格要瞧热闹还不容易宫里头成天大宴小宴的又那么多的人还不够热闹吗?” 我摇头道:“宫里头的热闹和外头的热闹是不一样的。” 小顺子不解道:“奴才怎么没有看出来哪里不一样?” 我笑道:“这外头的热闹是带着人气的。” 小顺子听我这样说越迷糊了又好象不以为然我只笑笑不再说什么岳乐温暖的手从旁边伸来握住我有些冰冷的手相视一笑他的目光中皆是了然我知道他懂我的意思:眼前这样世俗的热闹才是真实的让人眷恋的。 走了一会岳乐带我进了一家装饰雅致的店铺门外牌子上用隶书刻了:集古轩。 刚进来一个店主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就迎了上来不卑不亢的向岳乐打千道:“见过安郡王。”声音很是温润无波我不禁朝他多看了一眼他见我打量向我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 岳乐道:“最近可有什么好砚台吗?” 店主答道:“郡王来的好巧刚有人送来一方古砚请郡王爷和小姐到雅座里奉茶我去去就来。” 说着一个仆役上来请我和岳乐进了里间屋内温暖如春茶是上等的碧螺春细听之下耳畔竟传来了阵阵丝竹之声我向岳乐道:“你哪里认识的这样俊雅之人。” 岳乐笑道:“偶然结识的此人是个儒商很有些见识不凡。” 我亦笑:“能得安郡王这样称赞自然有不凡之处的。” 正说着店主捧了一个雕花黑漆盒子走了进来将盒子放在了小几上轻手打开才道:“郡王爷请看。” 我和岳乐目光触及那方砚台之时皆是惊讶。 那是一方端砚上面有一种奇异的花纹碧玉晶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我小心翼翼将其捧在手心里语带惊喜的问道:“这是不是青花?” 店主面露惊奇道:“这位小姐好眼力这确是青花。” 在四大名砚中端砚排位它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摸之寂寞无纤响按之如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且不损毫宜墨而青花是端砚中的珍宝在传说中李商隐在“青花”砚的背后刻上“玉溪生山房”几个字从此它磨出来的墨不仅不结冰而且还芳香袭人。后来这块端砚辗转到了苏东坡的手中东坡爱之如命并在砚铭上刻上:“千夫挽绠百夫运斤篝火下缒以出斯珍。” 此时这块稀世名砚竟然就在我的手中我翻来覆去只是爱不释手岳乐看我的样子笑问道:“不知萧兄可否割爱?” 店主面露难色只是不回答我心知他必定也是爱极了这块砚遂强忍心头的不舍将砚台小心放进盒内道:“君子不夺人之美我虽非君子也不愿意强夺店家的心头好店主让我一饱眼福我已经是很感激了。” 店主见我这样说很是诧异半晌象是下了大决心似的道:“小姐是识货之人又与此砚有缘萧某愿意转让于小姐。” 闻得店主这样说我心内一阵狂喜对店主福身道:“多谢店主我知道您是忍痛割爱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岳乐亦抱拳道:“多谢萧兄成全。” 店主此时已恢复平静的模样微笑道:“我与郡王乃君子之交萧某素来敬重安郡王这也算是回报郡王知遇之恩吧。” 又身旁的仆役道:“好生拿出去包好。” 岳乐道:“请萧兄开价。” 店主看着岳乐目光中一片清澄道:“五万两方不负此砚也不负你我相交之情。” 岳乐点头道:“我欠你一个人情。”一旁小顺子已将银票备好放在了桌上。 我与岳乐正要起身告辞之时却听得外头有女子的声音只听得一个声音道:“我们家小姐看中了这块砚台你出个价钱吧。”象是个丫头的声气极是傲慢我不禁皱了眉头。 小顺子上前挑开帘子原来是三个妙龄女子正背对着我们年龄与我差不多除了刚才说话的丫头之外其他两个女子打扮极是华丽其中一个女子手中正拿着青花我笑道:“看来也是识货之人呢。” 那个女子闻言回头我心中惊叹道:“好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只见她身着一件宝蓝色旗装披着雪白的大氅鹅蛋脸双叶眉浑身上下散出一种高贵的气质却又冷冷的表情极是淡漠。 伙计忙指着我们道:“就是这位爷和小姐买了这块砚台。” 刚才出声的丫头看着我们道:“我们家小姐相中了这块砚你们出了多少钱我们多出一倍价钱转让给我们。”语气象是命令一般没有半点商量的口吻。 清丽女子旁边的女子忙开口道:“翠玉不得无礼。”我定睛看时却是一个脸若银盆观之可亲雍容华贵的女子象是清丽女子姐姐的样子。 正打量着二女却上前福身道:“见过安郡王。” 岳乐只淡笑着伸手虚抬叫她们起身。 那女子又道:“翠玉还不快给安郡王赔礼。”边笑道:“家奴疏于管教得罪安郡王之处还请郡王爷海涵。”言语间颇有大家闺秀风范。 岳乐淡笑道:“佟小姐言重了。” 那个清丽女子却盯着我道:“这块砚台能不能让给我?” 我尚未回答岳乐已道:“很抱歉佟小姐实在不能割爱相让。” 她脸上瞬间闪现失望的表情很快就又恢复了淡漠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情绪波动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疏离有礼的声音道:“是我冒昧了郡王见谅。” 岳乐道:“无妨。”又对店主抱拳道:“萧兄留步再会。” 说着叮嘱小顺子拿好砚台自牵着我的手出了殿门。从那个清丽女子身侧走过只闻见一股清冷的香气萦绕象极了她的人。 走出店门我轻声问道:“那两位是哪家的小姐?” 岳乐打趣道:“怎么终于开始关心我身边认识的女子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娇嗔的打了他一下道:“怎么这样不正经。” 岳乐笑道:“那是佟家的两位小姐他们是表姐妹。因公事去佟府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我问道:“哪个佟府?” 岳乐道:“佟图赖府上。” 我猛然想起问道:“明年秀女大挑她们也是秀女吗?” 岳乐奇怪的看着我:“那是自然佟佳氏亦是满洲贵族也算得是宗亲那位和你争砚台的小姐的母亲是郑亲王妹妹的女儿她叫郑亲王舅姥爷的。” 我若有所思的点头岳乐笑道:“又乱操心了不是是不是在想着如果她被选进了宫会分皇后的宠?” 我无声的点头岳乐叹道:“这些事你操心也是无用的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其他的女人。” 我默然失神岳乐见我突然失去了兴致少不得好好劝慰哄了一番直到我又露出笑脸来。 回到宫里的时候皇后和其他妃嫔正聚在慈宁宫里陪太后说话解闷一片笑语殿内极是温暖几支刚采下的腊梅养在水晶花瓶里和暖气混合在一起让人顿觉舒适。我进去的时候陈嫔正抱了小格格给太后瞧皇后眼尖瞧见我回来笑道:“额娘的心肝子可算是回来了你不回来额娘不许开晚膳呢。” 太后笑道:“就你绞嘴。”又对我说:“快来喝钟热茶暖暖。” 我坐到太后身侧依偎在太后怀里撒娇道:“哪里就冻死我了呢。额娘瞧姐姐如今连女儿的醋也吃上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皇后笑着伸手作势拧我的脸道:“都是额娘惯的你瞧这张嘴连我都编排上了。” 我只躲在太后怀里笑着不做声太后揽着我抚着我辫笑道:“好了瞧瞧你们皇后没有皇后的样子格格没有格格的样子叫她们笑话你们呢。” 巴贵人笑着奉承道:“臣妾们羡慕都来不及呢瞧娘娘和格格的感情真是好咱们看着都眼馋。” 其他人也赶紧称是太后笑道:“快别这样说她们越没个样子了。”又对皇后道:“你亲自走一趟去养心殿请皇帝来一起用晚膳。” 皇后作出一脸的不情愿笑道:“外面那么冷的天额娘就是不心疼我。”说是这样还是笑着出去了。 诸妃忙笑着跟太后凑趣脸上却都隐约带着些期待和欢喜。 我只抱过小格格在怀里逗弄小格格倒不怕人的胖乎乎的小手在空气里乱抓花朵似的脸上带着笑容嘴里还依依牙牙的说着什么我不禁也笑了起来拿手指头伸到她的手心里陈嫔见我喜欢小格格很是高兴笑道:“小格格和咱们四格格有缘呢瞧看见格格就欢喜成这样平日里倒难得给我一个笑脸呢。” 我淡笑着:“是吗?” 陈嫔见我只是淡淡的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半晌皇后回来了却象是受了极大的气一般眼睛里噙着泪水粉面含悲直把众人唬了一跳正待问时福临跟在后面也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宫女模样打扮的女子低着头也看不清楚是谁。 太后道:“这是怎么了?” 皇后坐在太后身侧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我急忙将小格格交给身旁的宫女拉过皇后的手却现她的手冰凉的异常。 福临不耐烦的对众妃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偷眼见太后没有话只得福身后退了出去我隐约觉出了什么站起来亦想告退皇后却拉着我手睁着泪眼只是不放我无法又坐了下来。 福临又朝着跟他进来的宫女道:“你过来。” 小宫女闻言走了过来跪在太后面前只是低头不语太后道:“抬起头来。” 她这才抬起从进殿起就一直低着的头只见她大眼流晶粉鼻微翘脸颊上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极讨人喜欢的模样。 福临看着皇后冷冷道:“你先别忙着哭自己跟额娘说是怎么一回事吧。” 皇后只咬着唇怨愤的看着福临不做声。 太后道:“皇帝还是你说吧。” 福临冷笑道:“额娘不必多问儿子儿子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皇后一听怒极反笑道:“你自己做出的好事情怎么倒不好意思说了?” 福临反问道:“朕到底做什么了你倒是跟额娘说出来就是朕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皇后正要说什么却被太后严厉的眼神止住了太后柔声对下面跪着的女子道:“你叫什么还是你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那女子倒是一副坦然的模样道:“回太后奴婢董鄂氏本是养心殿伺候皇上研磨的宫女。” 第十一章 那女子倒是一副坦然的模样道:“回太后奴婢董鄂氏本是养心殿伺候皇上笔磨的宫女。” 又接着说道:“今晚本是奴婢当值因奴婢认得几个字素日皇上写的字都交给奴婢分类保管今儿个皇上在养心殿习字的时候问奴婢前些日子临摹的王羲之的字放在哪里奴婢就急忙去寻找不小心将书架上的书碰掉了些奴婢放下手中的字去拣却没有想到架子上的书竟呼啦啦的都掉了下来奴婢楞在那里不知所措皇上看见奴婢的样子笑了起来于是从御案中走出帮奴婢拣书可是因为书太多皇上嫌弯着腰累人就索性坐在了地上也顺手拉奴婢坐下没承想奴婢脚一滑竟倒在了皇上怀里 说到这里她的脸微微一红很不自在的样子道:“正巧皇后娘娘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 她没有往下说太后已经很明白了遂道:“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吗也值得你们这样脸红脖子粗的。” 皇后听太后这样说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太后又是心疼又是责怪的道:“皇帝也有些太孟浪了掉些书叫外头奴才进来收拾就是又招惹出这段官司。” 福临听了脸色极为难看道:“额娘还只是惯着她这原是她无中生有罢了。” 太后听了亦不免着气:“她总归是你的妻遇见些事为什么总是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她她就算使了点小性子一来是没有弄清楚状况二来也是对你的一片心你就算不领情也不必说她无中生有啊。” 福临将视线转向一边道:“她这般性子我实在没有办法往好了想。” 皇后闻言哭的更是厉害太后叹气道:“皇帝先回去吧。”又道:“这个丫头就先留在我这。” 福临想说什么终没有开口看了跪在地上的董鄂氏一眼到底还是去了。 皇后见他就这样走了倒在太后怀里只管哭个没完太后道:“苏茉儿你先去安顿这个丫头。” 苏麽麽应着带了董鄂氏出去又将殿中其他宫人一并唤了出去掩上殿门。 太后缓缓将皇后扶起叹气道:“现在就我们娘儿三个在不是额娘说你这事你也做的太过孟浪了点怎么能不分是非就与皇上吵了起来呢?” 皇后抽噎道:“我就是看不过他那副样子就是对着一个宫女也比对孩儿好的多您没有瞧见他开怀笑的样子对着孩儿却总是冷冰冰的难得见他露出笑脸更不要说软语温存了。” 太后道:“你呀一副聪明的模样怎么就是不做聪明的事儿男人有时候也是要哄的你不能和他硬碰硬的来古人说柔能克刚你还不懂吗?更何况你要明白他不是你一个人的丈夫吃醋对皇帝的女人来说是大忌懂吗?” 皇后只是楞楞的出神脸色煞白半晌方道:“我何尝不知道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丈夫可是可是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将他当做了我一个人的丈夫。” 太后见她那副模样心酸不已亦不舍再责怪她什么叫人传了晚膳我们三人都只胡乱用了些。 草草用完晚膳太后倚在塌上抿了一口茶看皇后的脸色好了些才道:“惠儿这少年夫妻相处相仿的年纪相同的性格往往总是冲突不断这都没什么要紧就象沙子进了贝壳里面一样总要彼此的磨啊磨啊不停的磨着这痛楚是避免不了的可是总有一天磨到了一定的时候啊就磨成了珍珠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们是夫妻这一辈子就是要这样的磨才能磨成气候啊。” 我和皇后都听的傻了一般只是出神太后又道:“你瞧董鄂丫头怎么样?” 皇后回过神来只是不出声太后放下茶盅道:“我瞧着不错没有狐媚之相又憨态可掬更难得是不卑不亢的样子比那些妃子们要强太多了。”说着看皇后的反应。 皇后咬着嘴唇半晌道:“额娘的意思是要做主将她给了皇帝吗?” 太后道:“我冷眼瞧着皇帝对她也并非没有意思你正与皇帝僵着将她给了皇帝一则皇帝欢喜二来也在天下人面前弥补弥补你好妒的声名。” 皇后眼泪又下来了也只得道:“孩儿听额娘的就是。” 太后叹气道:“你不要觉得委屈你自己做主封的总比皇帝下了旨再告诉你要舒服些吧就算里子没了好歹还有面子不然以你的个性可是要呕死了去。” 我看着太后她满脸的疲倦和无奈忍不住的心疼自小见她就是这样总是有着操不完的心。 太后又道:“就封做宁嫔吧随你住在坤宁宫里好了。” 皇后一楞我却已经明白过来太后这是用心良苦将宁嫔放在皇后眼皮底下皇帝要去看宁嫔怎么也要先去看看皇后不然面上也过不去。唉这后宫的女子怎么一个悲哀了得。 翌日皇后下旨册封董鄂灵月为宁嫔随居坤宁宫。旨意一下在后宫中掀起了一片哗然众人皆言宁嫔一步登天从宫婢一跃至嫔位然而在看到太后和皇后对宁嫔的刻意维护之后也只得私下泄不满罢了。皇帝倒是遂了太后的心常常到坤宁宫宁嫔亦是个伶俐的女子极力促使帝后和睦皇帝与皇后的感情倒象真的好了很多皇后对宁嫔的态度也渐渐好了起来太后这才稍稍安心。 转眼就到了除夕宫中诸人从二十六一直忙到了二十九除夕这日一早皇帝携了皇后去祭祖各宫也没有闲着太后赏赐下芝麻秸杆等物自户庭以至大门凡行走之处都撒上芝麻秸杆在上面走着叫做“踩岁”取其步步高和吉祥的寓意。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岳乐就已经进宫了命小顺子给我送来了玉香斋的年节糕点精致的让人不忍动口那日出宫吃了很是喜欢因听伙计说过年的时候卖的与平日里卖的不同便好奇起来没想到岳乐就记在了心里一大早命人给我送来尚是暖热的。阿离见我的样子不住的打趣我说还没有吃到嘴里就已经甜到心里了。 祭祖之后回到慈宁宫诸嫔妃阿哥格格满蒙亲贵王公大臣一起向太后恭贺新禧愿太后福寿安康随即皇帝带了满蒙亲贵王公大臣去了乾清宫先后赐福字凡得福字者皆引以为荣拿回家中供奉在祖宗牌位上。此后皇后带领诸妃到乾清宫给皇帝拜年皇帝通常会赏赐给春条上书写着福壽康寧福祿禎祥等字样。 到此为止算是一个小**的结束而真正的**是晚上的大宴。 过了晌午皇帝特命吴良辅给我送来了一对玉娃娃晶莹剔透一个背刻福字一个背刻喜字我看了很是喜欢命人将殿内自己亲手养两盆娇嫩的水仙给皇帝送了过去。 到了晚上宫里华灯高照锣鼓宣天偏天公做美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来更添了过年的气氛慈宁宫里热闹的非凡众人围在一起吃吉祥饽饽(我们汉人叫饺子)其中一个饽饽内包小银锞放在饽饽里面若一下筷子就能夹到带银裸子的饺子就被认为来年会有好福气。 皇帝看着热气腾腾的饽饽突然来了兴致笑道:“每人面前一盘饽饽只准夹一次若夹到了有银裸子的朕赏你们一个好彩头。” 每个人闻得皇帝这样说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神色拿着筷子只是拿不定主意左看看右看看仿佛要透过薄薄的皮中看出里面有没有银裸子。 我自然是与太后一席太后只看着我笑道:“贞儿你夹一个试试皇帝好生小气不过额娘可不小气夹到夹不到额娘都给你好东西。” 众人皆笑我亦笑着接过银筷子随手夹了最上面一个小太监仔细找了一下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不免有些失望太后笑道:“这饺子都随了皇帝那样小气。” 殿里众人都笑着凑趣说太后的诙谐实在是好的皇帝亦笑道:“额娘疼女儿也犯不着贬低儿子呀。”说着命人拿来一个玉镂雕双狮给我玉质白净无杂色为较厚的片状镂雕大、小二狮大狮卧伏而回前肢踏球小狮直立前肢举起与大狮相戏十分逼真有趣皇帝笑道:“这下可不小气了吧。” 太后亦笑着将胸前配挂的翡翠十八子手串取下挂在我的衣襟下又朝着众人道:“都夹吧夹到了我也有赏赐的。” 众人一听更是高兴纷纷下手去夹一时间热闹无比后经小太监验明只有宁嫔巽亲王还有几位大臣的夫人一夹即中皇帝和太后依言赏赐了彩头。 我正瞧着热闹站在身侧的阿离悄悄扯了扯我的袖子塞在我手心里一个硬硬的东西我偷偷伸出手掌来看却是一枚银裸子我抬头正碰上岳乐含笑的眼眸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在这样热闹的殿中我紧紧抓住这颗银裸子想着这是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小秘密突然觉得心里满满的很安心。 正尤自出神只听苏麽麽在太后耳边悄声道:“我刚才去了十一阿哥府府里头冷清清的安静极了宫人说太妃吩咐阿哥不在家不必庆祝。我进去的时候太妃还在床上躺着要我回禀太后说身子不爽快就不来赴宴了也能没见着十一福晋。” 太后先是不作声后吩咐道:“把各色吃食彩头都送去一份另给十一福晋赏赐锦缎饰。” 苏麽麽应承着下去办了。 宴会完了之后我陪太后在东暖阁里守岁外头的雪下的一阵比一阵紧我素来怕冷太后命人在殿里起了几个高高的大暖炉又命了小宫女坐在地上剪窗纸来玩我顺手在暖炉中扔了几块腊梅香饼殿内更觉舒适。 闲闲的与太后苏麽麽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没过多时太后便睡下了。我挥手命小宫女下去歇息一边蹑手蹑脚的出了殿门苏拉小太监正打着玻璃灯等着送我回后寝宫苏麽麽赶上来给我披上银灰色的大氅我朝她感激的笑笑就往后走去目之所及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平日里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此时陷入了无边的寂静雪白一派宁静安详我在心中感慨着:又是一年过去了。” 回到吉云楼阿离和朱颜碧裳正掌着灯在西配殿等我见我回来忙着给我更衣沐浴卸妆打点好一切碧裳方笑道:“咱们听说今儿个格格得了好彩头呢。” 我懒懒斜倚在塌上手里把玩着太后赏的翡翠串子笑道:“怎么还嫌今儿个一日得的赏赐不够多这会子又想合伙挤对我了吗?” 朱颜笑道:“咱们怎么敢原本想着闹了一日格格也累了等您回来就伺候您安置可瞧着外头的雪映着大红灯笼让人看着就觉得欢喜又觉得就这样太过冷清了这不等着您拿主意好好顽一回呢。” 我笑道:“你们还不累吗?我可没有这个精神陪你们折腾了。” 阿离笑道:“难得今个大家有兴致格格就赏脸陪陪咱们吧。” 我笑道:“了不得了连离丫头都着了魔了好吧先说来听听准备怎么玩。” 碧裳顿时来了精神道:“奴婢幼时在家逢到这样的大雪日总是要和兄弟姐妹打雪球的今日这样大的雪奴婢想着咱们也要顽一回才算不辜负了。” 我不禁失笑道:“都已经这个时辰了还要打雪球吗?更何况只得我们四个有什么意思呢?” 朱颜道:“奴婢们已离家多年今是除夕也无法与亲人团聚顽一回幼时的玩意也全当是回家了。”说到这已经是有些哽咽了。 阿离与碧裳也只红了眼圈不做声其实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甚至还比不得她们她们尚且有家有亲人可以去想念我却什么都没有了顿觉心内伤感到了及至。 默然一会阿离强笑道:“本是要寻个乐子的怎么都难过起来了朱颜真是该打。” 碧裳亦道:“正是这样就罚朱颜去叫小丫头小太监起来去吧。” 我笑道:“可是真疯了不是这样吵闹起来怕是会引来侍卫呢。” 阿离道:“不防事嘱咐他们小声点就是你们还不快去叫。” 朱颜碧裳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跑了出去阿离扶我起身为我换了件防水的锦袍又加了件鲜红的大氅笑道:“今儿个也好好乐一回。” 只一会后殿里侍侯我的宫女太监都起身围到院子里来雪依然在落着众人得知这半夜被叫起来是为了打雪球都是愕然。又见她们三个大丫头这样兴致高昂我又只笑着不说话顿时欢快起来。 碧裳将众人分为两队我和阿离各领一队以园中央为界以雪松树为屏障就这样开战了。开始宫人们还迟疑着不敢朝我丢雪球顽的不一会已经不分尊卑主仆笑闹成一团园中原本平整光洁的雪地已经被踩的面目全非。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冷飕飕的只顽了一会双手和脸上都热的烫起来小宫女们本天性活泼顽起来更是热闹把小太监直打的只有招架没有还手之力。 就这样不知闹了有多久直到筋疲力尽才散了除夕夜也就这样过去了。 初六日皇帝开始上朝理政市面上也恢复了热闹。宫里却也出了件喜事宁嫔有喜了。 有喜这回事儿在宫里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太后虽欢喜但在暗地里亦不免催促皇后大婚一年来皇后的肚子始终不见动静皇后亦是烦恼不已却也无法太后又不免嘱咐她好好照顾宁嫔。 这日午后我陪了太后在廊下晒暖皇后带着内外命妇在漱芳斋里听戏太后叫人请了宁嫔过来让她多晒晒太阳说是太医说的这样对身子和孩子都好。宁嫔很是乖巧净拣些有趣的事情逗太后开心。 正说笑的热闹着苏麽麽过来回道:“太后十一福晋按例进宫来服侍您了此刻在宫门外等候。” 大清朝素有内外命妇轮番进宫侍奉太后的规矩此时正该着十一福晋。 太后闻言一楞道:“快让她进来吧。”说着坐直了身子。 第十二章 自博果儿成婚以来太后因皇帝大婚忙个不停后来本召见过董鄂福晋奈何太妃称病要留她在身旁伺候太后也只得做罢。好容易太妃的病好了又到了年下这一拖竟拖了近一年不得见我也只在博果儿口中听说过她却也未曾见过忽然听得她来了亦是十分好奇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子。 正想着苏麽麽引着一位宫装打扮的女子走了过来我细细打量她身着淡紫色宫装旗头上右侧垂下一绺细细的圆润珍珠只见她身材匀称瓜子脸耳若扇贝长眉连娟面容淡定仪态端庄淡雅脱俗虽也并非是倾城倾国之色却另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舒适感举手投足间透出温和的高贵。我这才明白博果儿为什么非要那样着急的将她娶了回去这样一个好女子任谁都要害怕失去吧。 她步履轻盈的走到太后面前行跪拜礼道:“臣媳董鄂氏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声音细细柔柔的象三月的春雨让人不知不觉的就喜欢上了她。 太后亦点头赞道:“是个好孩子博果儿果然有眼光。”说着让苏麽麽搀她起身。 太后笑指着宁嫔道:“今个你们董鄂氏的齐全了五百年前你们本是一家呢。” 宁嫔本姓董鄂听太后这样说忙起身见礼董鄂福晋亦还礼太后又对我道:“贞儿快见过你十一嫂。” 我起身以嫂称之她慌忙扶我笑道:“总是听十一阿哥说起四格格今日总算见着了。” 我笑道:“十一哥必是说我的不好来着。我倒早就听闻嫂嫂不但长的漂亮还是位才女在女工上头更是厉害正要跟嫂嫂请教呢省得太后埋怨天埋怨地的说养了个笨格格。” 众人都掌不住笑了起来董鄂福晋亦轻笑道:“那是格格懒怠的学若格格想学凭着格格的聪慧哪有学不会的理。” 太后见她说话中听笑着赐坐拉她的手细问道:“你娘家名唤做什么?” 她笑道:“臣媳娘家名唤做宛宁。” 太后点头道:“是个好名字也配你。” 宁嫔笑道:“宛宁姐姐与我真是有缘是本家不说姐姐的闺名倒合了我的封号。” 太后亦笑:“果然是有些缘分的你可从此就认了姐姐吧。” 宁嫔当真对宛宁福身道:“姐姐还望不要嫌弃妹妹愚笨妹妹也没有什么亲人既有缘就真的将您当做亲姐姐了。” 宛宁急忙扶起她道:“娘娘快请起您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要保重才是。” 太后对宛宁笑道:“她既有这份诚心你只认了这个妹妹便是。” 宛宁见太后这样说脱下手腕上一只通透的玉镯下来戴在宁嫔手上坦然笑道:“娘娘这就算姐姐的见面礼吧。” 宁嫔欢喜的紧连声叫着姐姐。 太后道:“我以前常说博果儿这般野性将来必要给他指个泼辣的福晋好好治他一番不承想他竟是个有福气的娶了这么个柔的象水样的福晋。” 苏麽麽笑道:“您不是也常说柔能克刚吗?咱们十一阿哥的性子也只能象福晋这般品貌才治的住呢。” 太后亦笑:“说的很是正是这个理儿。” 宛宁羞红了脸给太后福身道:“求太后看在臣媳初次进宫的份上就饶了臣媳吧。” 太后笑道:“好了既害羞就饶了你苏茉儿瞧瞧前头戏停了没有。” 一时来回说停了太后对我道:“贞儿带你十一嫂去给皇后请安请了皇后一同过来用膳吧。” 我应承了与宛宁携手出了慈宁宫。 往坤宁宫走去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宫人们好奇的打量着她宛宁并不显得局促只是大大方方的毫不忸怩作态亦不左顾右盼我对她的好感又多了一层。 到了坤宁宫朵云在门口迎了我们笑着请安道:“皇后娘娘正等着呢。” 坤宁宫东暖阁内笼着暖炉谁也不会想到我们这位骄傲的皇后娘娘最喜欢的竟然会是檀香我常笑她檀香的气质与她很是不符她却道天下间的香惟独檀香能让她凝神静气。 外头暖暖的阳光透过明黄色的帐幔越显得殿内柔和宁静皇后穿了便袍正躺在塌上由小宫女轻垂着腿微闭了双目养神小宫女亦是迷迷糊糊连我们进来都没有察觉。皇后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锦被细看时却流光异彩原来竟是由金丝银线交错织成只觉耀眼的厉害。 我和宛宁对视正不知该不该叫醒她的时候她却已经睁开凤目一把推开身边的小宫女道:“让你给主子捶腿你倒比主子睡的还香了。” 小宫女吓的浑身直抖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皇后正要话瞥见了站在一旁的我们这才忍住嘴边的话对小宫女道:“自己去敬事房领2o下手杖若有下次决不轻饶下去吧。” 小宫女哭丧着脸退出去了。 宛宁象是没有瞧见刚才那一幕神色自若只上前行跪礼道:“十一阿哥福晋董鄂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皇后亦不叫起只是细细的拿眼打量着她半晌才笑道:“我竟没有看出博果儿有这样的眼光。” 宛宁并不恼怒只笑答:“谢娘娘夸奖。” 皇后一楞方叫她起身赐坐我自坐在皇后身侧皇后只是懒懒的看着窗外似在回忆着什么半晌才道:“我与皇帝贞儿博果儿小时候常在一起玩的多好啊。”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只让人糊涂。 我诧异的看了一眼皇后宛宁却淡笑道:“往昔不可追但看眼前人吧。” 皇后楞楞的看着宛宁片刻强笑道:“博果儿对你好吗?” 宛宁依然温婉笑道:“阿哥对臣妾很好。”我却注意到她说这话的时候一霎间的失神心中不禁疑惑。 一时间我们三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些淡淡的伤感我笑道:“太后等着我们用膳呢姐姐咱们快去吧别让她老人家再派人请了。” 皇后回过神来笑道:“你带着你十一嫂先去吧跟额娘说我梳洗一下就过去。” 宛宁起身朝皇后福身告辞方和我一同回了慈宁宫。 太后因见我和宛宁年龄相仿言语之间又颇为投机就让宛宁随我住在了吉云楼。宛宁每日早起晚睡陪侍在太后身侧有时还亲自下厨太后对她赞不绝口十分喜欢。 这日陪太后用了午膳太后指着外头的腊梅道:“看了一冬天的梅花了就是再好也有些厌了。” 我笑道:“那额娘看女儿看了这些年可不是要厌烦死了吗?” 太后笑道:“都是我惯坏了你怪不得连皇后也说。” 宛宁笑道:“也亏得有格格太后才能笑口常开呢。” 太后笑道:“快别这样说越纵了她。” 宛宁笑道:“太后嫌这梅花看的倦了不如让宛宁给您唱花名解闷吧。” 太后一听奇道:“这个丫头肚子里到底有多少新鲜东西呢快唱来听听。” 一时小宫女小太监们也都围了过来听十一福晋唱花名。我亦是好奇的看着宛宁。 只见她不慌不忙站起身来清清嗓子娓娓道来:“正月里来梅花香二月兰花盆里装三月桃花连十里四月蔷薇靠短墙五月石榴红似火六月荷花满池塘七月栀子头上戴八月丹桂满枝黄九月菊花初开放十月芙蓉正上妆十一月水仙供上案十二月腊梅雪里藏。” 声音好似春日的娇嫩黄鹂绵言细语风风韵韵让人仿佛置身于甜美的春风里头。半天众人只是回不神来。 太后点头叹道:“倒叫人随着月份不断回忆起那些花呢。” 又对宛宁道:“这孩子象是什么都知道一样。” 宛宁自谦道:“臣媳父亲爱收藏书集宛宁亦是不经意看到的。” 又说了一出笑话太后渐渐有些困倦自去歇息让我们随处逛逛。 我和宛宁携手在御花园中闲逛了一会天**暗淡灰惨惨的仅有的几丝阳光此刻也无影无踪了怕是又要下大雪了我们疾步回了清馥殿关了殿门命太监在西配殿多放了两个暖炉我与宛宁各拿了本诗词集坐在东边大玻璃窗下的塌上读着几上烧着一壶茉莉香片外间阿离和碧裳朱颜拿了针刺绣。 一时屋里只是静悄悄的只余了我们翻书的声音暖炉里火正旺偶尔出仳离声小桌上的茉莉香片散出淡淡的清甜。 我正读到欧阳修的望江南不禁轻声念道:“江南柳花柳两相柔花片落时黏酒盏柳条低处拂人头名自是风流。江南月如镜复如钩似镜不侵红粉面似钩不挂画帘头长是照离愁。” 宛宁听我念罢一时竟也痴了半晌才道:“杨柳依依水水灵灵漫天的杏梨桃樱紫燕剪春雨只叫人以为是在梦里呢。” 我见她这般沉醉方想起她是半个汉人听人讲起她的生母原是江南女子难怪。轻笑道:“你合该就是江南烟雨里弹一把古弦穿一身羽衣的垆边人。” 她抿嘴笑道:“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若我有这种福气倒好了。” 又道:“我额娘是江南人我年幼之时只觉她与身边其他人不同后来长大才知被江南的山水浸泡着长大的到底比我们这些俗人雅致许多。” 我亦笑:“你原本也是雅人的只可惜了博果儿是个粗人不通这些诗词不然你们夫妻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任谁都要赞一句壁人。” 本是玩笑话我却又一次的从宛宁的脸上看到了那似曾相识的落寞。 她悠悠的一声长叹道:“阿哥只喜欢舞刀弄剑诗词歌赋他怕是看不上的。” 我心里微觉遗憾第一次生出这样的念头这么个才貌双全之人嫁给博果儿是否可惜了点。毕竟夫妻两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说得来话才算完满。 也只得劝慰道:“博果儿生性如此我们小的时候范师傅很是下了一番工夫调教奈何他只是在这上头没兴趣。” 宛宁看着我想说什么终还是只淡笑着把视线转向窗外我这才觉外头雪已经下的有半尺深了。 这场雪直下了两天两夜才停下来京郊很多民房倒塌京兆尹和九门提督不断上折子奏报灾情福临在深宫中怎么都坐不住了这日一早就带了大内侍卫和岳乐出宫查看。 用完早膳太后在佛前打坐命我和宛宁去钦安殿上香。从钦安殿回来的时候经过御花园陈嫔带了小格格打扮的花枝招展看太监们堆雪人身后宫女乳母站了一群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连太后都在为百姓祷告不管她有没有这个心都不该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作乐嬉戏。 正想过去说些什么宛宁却拉住我摇摇头道:“太后心里正不爽快让她老人家知道了又是一场气咱们还是当没看见吧。” 雪时断时续的下着除了白再也看不出什么了。只有慈宁宫院里中的那两株红梅依然妖娆的开着偶尔从白雪覆盖中露出星星点点的红极是醒目我命小太监拿了梯子爬到树上轻轻摇动树枝满树的红就忽的显现的面前看着倒是多了些喜庆和热闹映着那铺天盖地的白鲜红欲滴的花瓣又多了几丝玲珑的精致。 宛宁却拿了一个绣囊款步到树下伸手捡了许多摇落的红梅花小心的放进绣囊中我不禁纳罕问她她却只神秘的笑着不语。 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刻却不见了宛宁我四处寻她都只是不见踪迹正在着急的时候苏麽麽已经吩咐上膳了。 陪太后在梨花木圆桌坐下太后问道:“宛宁呢?怎么不过来用膳?” 我正不知怎么和太后说的时候宛宁却笑吟吟的从小厨房的方向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宫女端了一个白玉般的团海碗。 我走过去低声埋怨道:“你去哪里了?害我寻了你半天。” 宛宁携了我的手笑道:“我去小厨房了是我的不是这就给你赔罪了。” 我笑着拉她走到桌前坐下宫女将白玉团海碗放在桌子中央轻轻揭开盖子热气徐徐冒了上来。 定睛看时却是一碗素粥细闻却有隐隐的清香传来很是熟悉宛宁笑着持勺为太后盛了一晚方才没有瞧见用勺子一搅才现内有乾坤点点的红色状物竟有些花瓣的模样衬着雪白的海碗和素粥煞是好看。 太后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粥?” 宛宁笑答:“是梅花粥。” 我用汤匙挑起红色的花瓣状物恍然大悟:“这个可是梅花?怪不得你今天在那收集花瓣呢。” 太后尝了一口点头赞道:“好巧的心思喝到嘴里真的有股子梅花的香气。” 宛宁笑道:“太后喜欢就好。古书上记载梅花粥不但疏肝解郁还能美容艳体。喝着芳馨适口使人开胃。” 太后叹道:“难为你这番心思怎么想出来的。” 宛宁道:“臣媳瞧太后这几日为了雪灾的事情食不下咽夜不能昧心里很是着急正巧今个贞儿在那收拾院里的梅花树臣媳就想起了太后进的香臣媳也安心了。” 太后点头道:“香怎么不香有你这份心我心里就很安慰了。”又道:“你和贞儿倒是极象的都是贴心的孩子。” 用完午膳太后继续去佛前打坐我和宛宁回了后殿歇息。 半晚的时候想着该传晚膳了我和宛宁携手一路说笑着往前殿走去。刚踏进慈宁宫殿门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细听之下竟是太妃的声气自博果儿大婚之后她就一直称病没有再进过宫今日倒是稀罕。 忙和宛宁进得暖阁太后和太妃分坐了两边太妃身着华服气色倒还好见我们进来面上也只是冷冷的行礼后太妃打量着宛宁笑道:“果然是宫里的水养人来了这些日子倒比在阿哥府里精神多了。” 宛宁只当做没听见太后拉着她的手对太妃笑道:“姐姐是有福的娶了这么个好媳妇让人打心眼里面忍不住的要去疼她。” 太妃道:“孩子倒是个好孩子只是没嫁个好人家。” 第十三章 宛宁听太妃这样说脸色雪白雪白的太后松了她的手淡笑道:“博果儿是先帝之子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又那么知上进姐姐又是最知道疼人的天底下可也再找不到这样的好人家了。” 太妃掩嘴笑道:“让太后笑话了我们母子二人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若真有您说的那样好。”说到这里却嘎然止住了她面上含笑嘴角眼神里却只是冰冷。 她一向如此惯了太后也不去理会深究只对着宛宁温言道:“好孩子你额娘身子骨不好又一个人住在阿哥府里头怪冷清的本也不该让你来伺候我的奈何祖制不可违背今日就随你额娘一道回去吧等得了闲再进宫来。” 宛宁眼中早含了泪水强忍了对太后道:“谢太后体恤求太后好好保重身子。” 太后亦是满心的不舍只是当了太妃的面不好流露出来安抚的拍拍她的手。 太妃似笑非笑的道:“天也不早了就不叨扰太后了。” 说着就起身告辞太后笑道:“姐姐闲来无事也常回宫里住住吧。” 太妃应着给太后行礼带了宛宁出去了。 我看着宛宁的背影心里越叹息。 到了晚间皇帝回宫太后细问了灾情又与皇帝商讨了一会拨银子的事情一时谈毕太后道:“回头告诉内务府命博果儿回京再选个吉日册封博果儿为贝勒。” 福临道:“额娘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事了?” 太后叹气道:“先帝之子只余了你们两个额娘一向对博果儿视若亲生以前他年纪小如今既有了出息也到了该封贝勒的时候。” 福临道:“儿子照额娘的话办就是了好端端的额娘叹什么气呢?” 太后只是叹气摇头不语。 福临见太后只是出神便起身告退走至殿外又悄悄对我招手要我出去。 我轻手轻脚走至他身旁福临轻声问道:“额娘这是怎么了?” 我尚未说话也先叹气福临奇道:“怎么连你也只是叹气?” 我靠近福临耳边道:“额娘是在为博果儿的福晋难过呢。” 福临闻言失笑道:“这话从何说起呢?又操了哪里的闲心?” 我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宛宁进宫这些日子因避讳伯伯弟媳之故皇帝每每来给太后请安宛宁都避了里间因此竟未得见过宛宁。 吴良辅走过来悄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打奴才过来瞧瞧您什么时候过去呢。” 福临一听便不耐烦道:“朕是在太后这里她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我忙劝道:“九哥出去一日了惠姐姐也担了一天的心好不容易等到您回来了您还不快去看看好叫她安心。” 福临望着我苦笑道:“她若要有你一半懂事也就好了。” 说着带了吴良辅出了慈宁宫。 我站在廊下只觉得心里乱的出奇一时想着宛宁落寞的样子一时又想着皇后怨愤的眼神。这些外人眼中的美满姻缘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倒真如古人所言的那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苏麽麽从外头进来见我站在那里楞不由得惊诧拉我的手道:“小祖宗那么冷的天你怎么就这样站在了外头快跟我进来仔细着了风寒。”边说边拉我进了暖阁我这才觉自己手脚冰凉抱着手炉晤了半天才有些热气。 过了几日到了正月十五宫里又是一份别样的热闹。 早膳后皇帝去了奉先殿在祖宗牌位面前奉了元宵照例开了正宴赏下了各宫院各式元宵每年皆是如此我只是看着没有胃口直到太后唤了我去前面。 太后指着几上的一碗元宵笑道:“快吃来尝尝。” 我赌气道:“每年的元宵都是一个味道不吃倒也罢了。” 太后宠溺的笑道:“就知道例上分的你还没有动过诺这碗可不一样不吃可不要后悔啊。” 我疑惑的看着太后太后只是好笑的看着我我只得端起碗来用匙子盛了一个张嘴咬了一口却不是想象中的平淡无奇的味道反而入口即化香甜薷黏还有种淡淡的清香象是梅花香又象是腊梅香。 我恍然欢喜道:“这必定是宛宁姐姐做了送进来的。” 太后笑道:“好刁嘴的丫头一吃就吃出来了。” 又叹道:“可惜了这么个好孩子。” 我想着宛宁的才情品貌又想着太妃说话时的阴阳怪气亦是为她难过嘴里的元宵顿时也索然无味起来。 太后又向苏麽麽道:“把剩下的元宵给皇后和宁嫔送去一些。” 苏麽麽应了出去了。 一直热闹到了晚上我这才打起了几分精神只因为晚上各宫里头都挂上了冰灯晶莹剔透林鸟花卉、飞禽走兽楼台亭阁、神仙小鬼各式各样的冰灯映着盏盏华灯极是美伦美奂璀璨流丽咋一看象是进了水晶宫一般更疑是天上宫阙。 我借口到外面透透气从宴会席上走了出来漫步在廊下嘴里不觉念道:“不夜城灯月交奉宸欢暮暮朝朝。” 却不想一个熟悉的声音接口道:“蓦然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回头正对着岳乐那双深亮的如海般的双眸一时痴了岳乐缓步走来携了我的手慢慢朝吉云楼走去外头灯火辉煌不知为何吉云楼内却是漆黑一片也不见宫人们的身影。 我低声唤道:“阿离。”只是不见回答。 岳乐道:“今日宫中这般热闹也许都出去看灯了吧。” 我点头笑道:“也该让他们出去顽一会子了。” 缓缓推开殿门眼前却忽然一阵明亮殿中花梨木桌子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精致的走马冰灯岳乐引我走近了我才觉冰灯上面刻有精巧的图案细看竟是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十分逼真正想问是哪里的景致竟看到了一条嫩绿色的大江我顿时呆住了。 用颤颤的手指来回摩挲着岳乐柔声道:“我命人在上头刻了桂林四季之景以矾水淋雪成冰直至二三月间冰灯方解。但愿可以慰藉你思乡之情。” 眼泪就这样不自觉的流下来五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魂牵梦萦的家乡尽管是这样的相见可是这也够了真的够了我转身回搂住岳乐冰凉的泪水只是肆虐。 似乎所有的人都会害怕变化不管是自己改变还是身边的改变那么亲近的人眼看着一点一点的变的陌生却无能为力。但无论怎样都无法回头了。我一直坚信有时候生一些事情并非是坏事那经历过很多之后还在身边的才是值得珍惜的。风平浪静的背后往往隐藏着更大的风雨。觉得自己越来越象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其他的东西很难影响到自己也许是刻意的不想受影响。无法改变的只能是让自己不要随波逐流罢了。 惟愿光阴就停留在这一刻好也罢不好也罢就这样罢。 日子一复一日每天似乎都是相似的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季了。 十五过后年才算是真的过完了。 二月初七皇帝有旨召十一阿哥博果儿回京同时正式昭告天下册封博果儿为贝勒。 博果儿回京的时候已是三月桃花樱花蔓山遍野开的挥挥洒洒从远处看紫禁城就象笼罩在一片粉艳艳的云朵里头有点晃晃忽忽的不真实感。 我和皇后陪了太后在御花园里头看小宫女太监们放纸鸢的时候太妃带着博果儿和宛宁进宫给太后谢恩来了。 许是塞外风霜太大的缘故博果儿的脸上多了些粗旷今日穿了簇新的贝勒服褂更显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倒象似个大人了。 太后笑着让太妃在身侧坐了道:“博果儿一回来姐姐的气色可是越好了。” 太妃今日穿了件湖水蓝的宁绸褂上簪着同色的蓝宝石蜻蜓头花格外的风韵翩然笑道:“太后说的哪里话您的气色才是好呢我怎么好比您啊这不博果儿一回来我就带他来向您谢恩了。” 博果儿和宛宁给太后行了大礼道:“博果儿谢皇额娘。” 太后招手叫他们起身笑道:“别谢我是你自己如今出息了呢这大半年没见可真的是长大了不少。” 博果儿一眼瞥见了皇后笑道:“皇后嫂子多年不见了没赶得上你和皇帝哥哥大婚真是对不住了。” 皇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倒是谢谢你了呢。” 博果儿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依然嬉皮笑脸的道:“嫂子的嘴上工夫比小时候更厉害了些呢这回皇帝哥哥可有得受了。” 皇后脸上登时有恼怒之色正要张嘴被太后的眼神止住只恨恨的瞪了博果儿一眼推说身子不爽就退下了这一向她都只是郁郁不乐的模样我心知是为了什么却也只是无奈不知如何开解她。 博果儿只一笑也不计较凑到太后身旁讲起了这大半年在兵营里头的趣事。 我悄悄扯了一下宛宁的袖子两人朝远一点的澄瑞亭走去。数月未见我与宛宁极是亲热有着说不完的悄悄话。 我细细打量她似乎比初见之时消瘦了许多精神也不见好我不禁怜惜道:“姐姐最近身子不好吗?怎么瞧着这样瘦。到底也该保重才是。” 她只淡笑道:“我逢两季交替之时总是有些消瘦的妹妹不要挂念。” 我略宽心又想起什么忙问道:“上次姐姐随太妃回去可有为难姐姐?我瞧着太妃的脸色很是为姐姐担心。” 她清澄的眸子中一片淡定此刻更含了浓浓的感动握着我的手道:“妹妹待姐姐的一片心姐姐真是欢喜妹妹放心姐姐无事。” 我看着她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是该在一片青山秀水之中和一个懂她怜惜她的翩翩公子弹琴吟诗过着于世无争云淡风清的日子实不该在这种浮华朱门中消磨了大好年华。 我反握了她柔若无骨的双手道:“这会子博果儿回来了总要好些的。” 她象是冷笑又象是自嘲道:“罢了也不过如此。” 见我难过又强笑道:“咱们姐妹好不容易相见不说这些子惹人心烦的事儿白白让妹妹挂念。” 正说着宁嫔派人来请了宛宁过去她如今已经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子每日里只是觉得困倦太后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安心养着。 宛宁见人来请对我道:“我先过去瞧瞧过会子再来和妹妹说话。” 我见她消瘦的身影消失在一片花海之中方慢慢回转身到太后跟前。 太妃见我自己回来疑惑的问道:“宛宁哪里去了?” 我答道:“刚刚宁嫔打人来请了过去。” 太妃闻言更是纳闷道:“怎的又与宁嫔亲近起来?” 太后笑道:“上次宛宁进宫来的时候因和宁嫔同姓宁嫔的封号又重了宛宁的闺名因而两人认了姐妹这不宁嫔听了宛宁进宫就请了过去叙话。” 博果儿笑道:“宛宁的性子平和和谁都处的来的。” 太妃却冷冷道:“又不是男子在外头应酬。” 博果儿只一笑也不理会我和太后对视心里只是叹息。 晌午太后在慈宁宫设宴派人去请了皇帝皇后宁嫔和宛宁小宫女却迟迟不见回来直让人等的不禁有些焦急半晌宛宁带了小宫女过来却不见其他三人。 苏麽麽道:“叫你去请皇上皇后和宁嫔娘娘怎么去了这些时辰皇上呢?” 小宫女怯怯的只是不时拿眼偷看宛宁宛宁却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脸色有些苍白面颊上带着些潮红双眸却是亮亮的博果儿上前握着她的手关切的问道:“宛宁你这是怎么了手怎么这样冰凉?” 宛宁这才回过神了急忙抽回手见满屋里的人只是盯了她瞧一时竟有些无措。 太后微觉有些不对劲对小宫女喝问道:“说皇上和娘娘呢怎么还没有过来?” 小宫女被太后犀利的目光盯的胆颤双腿软扑通跪在地上磕头道:“太后太后恕罪皇上说不过来了。” 这话说的蹊跷太后有请皇上从未有辞过更何况今日博果儿也在皇上若没有要紧事更不会说不来。 只听太后道:“皇上在哪里?” 小宫女颤抖着答道:“皇上在在坤宁宫里。” 太后又道:“在哪里做什么?皇后娘娘和宁嫔呢?” 小宫女偷眼看宛宁见她只是尤自出神低了头不敢答言。 这厢太妃倒有些沉不住气了冷笑道:“太后问你话你只管瞧福晋做什么?” 宛宁见太妃这样说少不得站出来答道:“回太后回额娘是宁嫔娘娘有些不舒服所以就不过来了。” 太后皱眉道:“请了太医没有?” 宛宁答道:“皇上已宣了太医进宫臣媳妇怕太后着急就先回来了因此不知宁嫔娘娘现在如何。” 太后只拿眼看着宛宁宛宁一阵不自然却还是尽力使自己坦然的面对太后。 苏麽麽骂小宫女道:“就这点子话让你答着这样费劲别扭还不快出去。” 小宫女如蒙大赦急忙磕头退了下去。 太后将目光从宛宁身上收回对太妃笑道:“即这样咱们就不等他们了。” 又对苏麽麽道:“传膳吧。” 膳桌上只有太妃和博果儿吃的舒心博果儿天性如此总有一股子单纯一点都没在意刚才生的事情更不会因此联想到什么可太妃却恐怕是真的称心如意吧。太后虽是一副轻松的模样可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充满了疑惑这些年的宫廷生活早就炼就了她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宛宁却很是奇怪显然在太后面前她没有说实话就算说了实话也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的事实被她刻意的掩盖着博果儿不停的给宛宁夹菜告诉她什么好吃自己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宛宁只是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完全食不知味的样子。 在坤宁宫里到底生了什么呢?我留神却现太后身侧不见了苏麽麽想来是到坤宁宫了。 第十四章 一顿午膳大家皆是各怀心思吃的极是诡异好不容易用完太妃却笑着坐了下来对太后道:“今儿个不知道是哪个厨子制的午膳极对我的胃口呢不知太后觉得如何?” 太后淡笑道:“姐姐进的香就好博果儿和宛宁吃着可还好吗?” 博果儿笑道:“儿子近半年没吃过宫里的膳食了一回到京城觉得什么都香。” 宛宁亦勉强笑道:“谢太后关怀臣媳吃着也还好。” 太妃瞥了一眼宛宁道:“我们这位福晋性子极古怪的总喜欢什么花呀草呀的甚至还弄到膳食里头去。” 博果儿看着宛宁笑道:“所以你才这样瘦弱的我们满人之所以比汉人强壮比汉人马上工夫好也因为咱们吃食是以肉为主的但凡你多食点肉类也不至这般了。” 宛宁面无表情只淡淡的应道:“爷说的是。” 我只觉心疼她在府中过的也是这般情形吗?她的夫君她一生仰望的良人甚至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不懂她在忍受着怎么样的委屈甚至丝毫体会不了她在言语上经受到的折磨这样的貌合神离怎会不使她日渐消瘦? 太后默不作声的饮着茶太妃平日在太后这里用膳之后几乎不怎么停留便回了宁寿宫歇息今日倒是稀罕竟丝毫没有回宫的意思只在那里与太后东拉西扯些闲话目光却不时的向殿门外瞟我顿时明白过来她是在等着苏麽麽回来看好戏呢心中不由得厌烦起来。 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突然灵光一闪悄声对身边的小宫女说了几句话小宫女趁人不注意悄悄往后殿跑去。 我又对太后笑道:“额娘前个我出宫去在琉璃场得了几张珍稀的古方拿了回来阿离她们几个竟给捣鼓出来了一些东西现正在院里晒干香着呢趁着这会天儿好咱们去瞧瞧吧。” 太后听了只笑道:“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喜欢弄这些个东西。” 博果儿忙问道:“是什么好玩意啊?” 我朝他撇嘴道:“是咱们女孩子家用的东西你也要问吗?” 太妃淡淡看着我问:“是什么希奇的方子?” 我心中暗笑忙答道:“差点给忘记了太妃娘娘对这些古方之类的最有研究了放着您不问倒去巴结起额娘来了还只说我是小孩子的玩意。” 太妃见我奉承脸有得色我又笑着凑近了道:“是一些养颜滋补的法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往用。” 太妃闻言更是感兴趣正经答道:“往脸上涂的玩意可要当心有些方子看起来虽好涂了没有用是一涂出什么不好来可就要后悔了。” 我赞道:“果然都说太妃对此很有研究。就是不知太妃赏不赏脸去帮四贞瞧瞧到底能不能用?”边说边做出很期待的样子。 博果儿笑道:“额娘帮你看看也不算什么瞧你那模样倒象是盼着给你个金元宝似的。” 我瞪他一眼一边央求道:“太妃就看在四贞什么都不懂的份上去瞧瞧吧。” 太妃的心思早被勾的痒痒的又见我这般哀求一时面子又足了方起身道:“太后那咱们就去瞧瞧吧。” 太后笑道:“姐姐也知我素来不喜欢那些玩意姐姐也难得去后殿的那几株紫玉兰开的极好的我也累了想歇息一阵让四贞陪着姐姐去看吧。” 太妃有些迟疑我忙上前搀住太妃道:“太妃快请吧额娘夜里睡的不塌实咱们就不扰她了。” 太妃见我这般也只得随了我去博果儿和宛宁也随了过来走到殿门的时候我回头向太后笑着眨了眨眼睛。 刚穿过角门便听得碧裳在那里大呼小叫的:“呀可了不得了你这笨丫头叫你好好看着怎么让猫儿过来打翻了水?” 一个小宫女吓傻了一般站在花架子底下我扶了太妃走近道:“碧裳叫嚷什么呢这样没有规矩看惊了太妃。” 碧裳忙福身谢罪道:“奴婢没有瞧见太妃过来冲撞了太妃请太妃恕罪。” 太妃不在意的挥挥手看地上淌了白花花的一堆东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碧裳不提则已一提便指着一旁跪着的小宫女道:“都是这笨丫头太妃不知道前些日子我们格格从外头弄回来几张古方子一时兴起对着方子做了好些出来什么有沐浴用的有搽脸用的今个天气好拿出来晒着我只走开了一会让这丫头看着谁承想她就给睡着了猫进来把水给打翻了。”说完趁太妃留神地上白水糊的时候冲我挤了挤眼。 我暗笑脸上却只能做出惋惜的神色:“真是可惜了咱们足足捣鼓了大半宿呢。我还特意把太妃请来了真是。” 太妃将目光转到我身上若有所思道:“那也不值什么洒了再做就是了左右宫里多的是奴才呢。只是格格莫不是来寻我开心的吧我一来偏巧就洒了。” 宛宁担心的看着我显是心里很明白我做出的把戏。我给她递个眼神要她放心笑道:“太妃说哪里话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巧太妃既然不信碧裳去把寝殿里头我梳妆匣子里的几页纸拿来。” 碧裳应声去了太妃半信半疑的看着我我命小太监搬来雕花沉香木小几搬出来放在花架子底下又拿了几把绣凳出来一边扶太妃坐了一边唤了朱颜上茶。 不多时碧裳回来把几页已经泛黄且边角有些微损的纸递给我我笑着奉给太妃道:“太妃请看。” 那些养颜方子本是我寻来想要送给宛宁要她送给太妃讨太妃欢心的没想到此时却派上用场。 太妃打开来看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边翻看边道:“是些珍稀的方子有些我还寻了多时呢竟让你给找到了。” 宛宁诧异的看着我我只对她笑笑又对太妃道:“四贞对这些本是不懂的得到这些东西也是因缘巧合既然太妃喜欢就送给太妃了吧。” 太妃抬头笑道:“我怎好白白要你这些好玩意?” 我笑道:“太妃看来是好东西那是因为您懂啊四贞又不懂拿了也只是白扔了您瞧好不容易弄出了些又全洒了倒不如给您还有些指望沾沾光呢。” 太妃恍然笑道:“这丫头倒是猴精的巴望着我弄好了再送你些是不是?” 我拍手笑道:“人人都道太妃是最善解人意的果然不假让您给猜中了。” 太妃笑着站起身来道:“既这样我就受了你这份礼回头调制好了再送你些使。” 我笑道:“那四贞就多谢太妃了。” 太妃往外走去博果儿拉着宛宁亦跟了上去。 我给碧裳使了个眼色她忙悄悄跟了去朱颜笑道:“刚才格格打人回来说要在地上弄这些水糊可费了一些工夫呢。” 半晌碧裳回来在我耳边道:“奴婢亲眼瞧太妃进了宁寿宫一边还命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我顿时安心下来碧裳不解的问:“格格太妃好端端的传太医来做什么? 我冷笑道:“她是对我不放心呢。” 碧裳明白过来忿忿道:“难不成她还担心格格在方子里头加了什么使她毁了容貌不成犯得着吗?” 说着自去收拾茶具我叹口气朝前殿走去心想她哪里是害怕不过是本能罢了在宫里呆久了就老是觉得人人都会害自己不自觉的就时时的去防备着哪怕在他人眼中那是多么荒谬多么不可能生的她都不会大意因为她不敢给别人一丝伤害自己的机会。这也是宫中的生存之道。 前头却是安静极了只见几个宫女坐在廊下打盹我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却不见太后的身影刚转身太后带着苏麽麽回来了忙迎上去太后亦不说话直走到东暖阁里头坐下。 我亲自沏了杯碧螺春给太后送去太后接了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这才问道:“太妃呢?” 我答道:“回宁寿宫去了。” 太后点头不语过了半晌道:“你去坤宁宫好好劝劝皇后。”又对苏麽麽道:“把前儿朝鲜进贡的玉枕给宁嫔送去让她压压惊。” 我和苏麽麽应着出去。苏麽麽一面让宫女去库房取来玉枕一面小声对我道:“幸亏格格将太妃哄了一边去太后才能脱身不然坤宁宫里那状况我真是没法收拾。”说完只是摇头叹气。 我轻声问道:“麽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麽麽一面让后头跟着的宫女太监跟远一点一面小声道:“咳就是为了一块绫布。” 我奇道:“什么绫布?” 苏麽麽道:“岭南那边进贡上来的一块说是出自深山的绫布格格没瞧见漂亮极了花纹突起灿若流云拿到手里那么长的一块竟一点分量都没有软的象是天上云一般。说天底下就这么一块的。” 她又接着说道:“本来在皇上御书房里头放着皇后去的时候瞧见了很喜欢就问皇上要皇上随口就答应了给娘娘娘娘欢喜的拿在手里正巧太后派人来请说是去花园子里头看风筝娘娘就急着去了一时大意竟忘了让人收起来拿走。偏生皇后这前脚刚走宁嫔后脚就进去了瞧见那块绫布也很喜欢也问了皇上要。” 说到这里苏麽麽又叹气道:“也怪皇上开始皇后问他要的时候随口便答应了也没放在心上批了一会折子竟忘了这码事见宁嫔喜欢竟又赐给了宁嫔。” 我楞道:“九哥未免也太大意了。” 苏麽麽止不住的叹道:“可不是这个话。” 我又问道:“那后来呢?” 苏麽麽道:“后来您也知道皇后在园子里头听见贝勒爷的话不高兴气冲冲的回了坤宁宫却看了宁嫔欢喜的拿了那块绫布在那里比划着要做什么样的衣裳来穿皇后一看就傻眼了问宁嫔哪来的宁嫔倒实性说是在皇上那里拿回来的皇后可是气坏了竟硬生生的将那块布用剪子剪成了一缕一缕的宁嫔也吓坏了皇后看着宁嫔的肚子又气不打一处来说宁嫔什么整天就会媚祸皇上挺着个大肚子也不安分之类的宁嫔也不看皇后在气头上平日也那样知礼伶俐的那会竟不知怎么了冲着皇后分辩自己没有媚祸皇上把自己给了皇上也是皇后的意思这会又说自己勾引皇上了直把皇后气的一个嘴巴子就打了过去。” 我直听的心惊肉跳忙问道:“那宁嫔没有怎么样吧?” 苏麽麽道:“亏的没有怎么样不然在皇上面前皇后可怎么交代呢。” 又道:“宫女们看吵的不象样子了偷溜了过去告诉了皇上皇上去了又是与皇后一场大闹。” 停顿了一下悄声道:“皇上连废后的话都嚷嚷出来了。” 我心里一惊皇后不知此时怎么样了这样想着已然到了坤宁宫。 朵云在门口迎了两眼红肿红肿的见我过去只是抓住我的手哭我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朵云呜咽着:“主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只是呆奴婢怎么说都不开门。” 苏麽麽问道:“皇上呢?” 朵云诧异道:“皇上往慈宁宫去了呀您没瞧见吗?” 我和苏麽麽对视都只是奇怪眼下却也顾不得这些急急的进了坤宁宫苏麽麽先去了宁嫔住的润玉堂叮嘱我好好劝皇后我应了随朵云去了。 进得内殿我殿门由里面紧紧的被插上我站在窗边温言道:“姐姐我是贞儿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 过了片刻门内传来细微的声响我轻轻推了一下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殿内光线极是昏暗我摸索着进去站着半天才适应皇后缩在东边塌上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象受伤了的小兽。我心下一阵难过疾步走了过去轻声叫道:“姐姐。”手指刚触碰到她的身体她就已经扑过来紧紧抱住我放声大哭起来。 我将她揽在怀里温柔的抚摩拍打着直到她哭的再也哭不出来。 我命朵云出去打来水帮着给皇后洗干净脸庞扶她坐下递了碗燕窝给她见她情绪稍好方道:“额娘很担心姐姐呢。” 皇后将燕窝放下眼里又蓄满泪水道:“额娘有没有生我的气?”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皇后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忙道:“额娘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皇后瞪我一眼忍住眼泪道:“那你为什么又点头?” 我道:“额娘虽在生气却不是气你今天剪碎了绫布也不是气你打了宁嫔一巴掌额娘是气你只为一时痛快一时头脑热却不为自己着想额娘还气九哥说出了那句话。” 皇后楞了一会苦笑道:“那会子哪里还能想起额娘的那些话哪里还能克制的住自己呢?” 我叹气道:“你还记得小的时候额娘给咱们讲过前孝端皇后的故事吗?” 皇后道:“记得论辈分她是我的亲姑奶奶呢。” 我道:“额娘说孝端皇后一生未生下过皇子却能稳坐中宫一辈子先帝最初宠着贵太妃后来又爱上宸妃娘娘可不管怎么样人来人往无论哪个得宠都始终无法越过孝端皇后先帝一直敬重她连先祖努尔哈次都赞赏她说她贤德雍容是个有大福之人。这些你都还记得吧。” 皇后只是默默的不做声半晌才道:“我猜她的心里一定很苦很苦。眼睁睁瞧着自己的丈夫爱上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却不能哭不能怒不能争不能闹还要微笑着去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我做不来。” 可是啊姐姐你是不懂的有些话说与不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不会改变什么也没有人能分担什么有些事永远是表面和内在南辕北辙有些苦是无法在人前显露出来的。 但这些话皇后是不会懂的她是天生的这般率性她一出生就被幸福和幸运包围了这些辛酸得来的智慧她不会懂得。 此时也只得耐了性子劝道:“姐姐还是听了额娘的话有的时候放低点姿态就当是给皇上面子毕竟他是个男人啊而且还是皇帝。” 皇后嘴一撇道:“可我还是个皇后呢。”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无奈的瞧着她只希望只希望每经历一次这些她都能长大一些成熟一些。 第十五章 清宫中每3年便由户部主持选阅驻防八旗和外任旗员之女。挑选秀女之时皇后及内廷主位之亲姊妹皆免挑。凡八旗官员、兵丁、闲散之女子皆备选。挑选之时选正黄之满洲然后是蒙古其次为汉军最后才是镶黄之满、蒙、汉。 四月初太后下旨:秀女大挑充裕后宫繁衍子嗣继承宗庙。 皇后自是闷闷不乐却也奈何不了祖制。我日日伴了她赏花听戏调弄脂粉好歹辰光不那么难捱。宁嫔挺了肚子也经常加入我们经过上次绫布的事情她对皇后越恭谨只是一味的陪小心皇后得知绫布事件的原委之后本对她心存了几分愧疚又见她如此曲意求好也就放下心结待她比往日又好了许多太后这才放下一口气倒是太妃似乎对这样的收尾意尤未尽对太后道:“咱们皇后娘娘倒象突然转了性子。”太后只淡淡道:“皇后和贞儿宁嫔她们整日的叫了戏班来唱戏姐姐那么爱听戏瞧热闹不如去看看妹妹这里安静惯了怕姐姐受不了。”太妃悻悻的方不做声。 京中正盛行昆曲此时我与皇后宁嫔陈嫔及一干贵人还有几位深居简出的老太妃们正坐在漱芳斋听着牡丹亭还魂记的游园一出。 宁嫔笑着对皇后道:“今儿可选了出对景的戏台上游园赏春咱们台下不也正是春色满园吗?” 皇后听得她那样说也笑道:“倒真的是巧了。” 陈嫔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道:“呦咱们宁嫔娘娘已经瞧出来演的是什么了我可是只瞧着热闹却听不出意思来不如台上唱着宁嫔娘娘来给咱们解释解释如何。” 陈嫔一向最看不惯宁嫔尽管宁嫔一直处事小心待人和气陈嫔却还是气不过她从宫女一跃竟与自己齐肩皇后对此亦是心知独明陈嫔向来精明却被嫉妒蒙蔽了心智宁嫔是皇后下旨封的她这样明目张胆的蔑视宁嫔处处和她过不去只会让皇后对她不满打狗也需看主人呢。 宁嫔情知陈嫔是故意给自己难堪讲解戏词原本是太监宫女做的还未说什么皇后已然冷冷道:“既然听不出意思来这里做什么?” 陈嫔忙陪笑道:“臣妾不过是来凑凑热闹罢了。” 皇后冷笑道:“那就好好呆着凑就是了若还闲冷清不如陈嫔也上去给咱们众姐妹唱两嗓子怎么样?” 陈嫔噤声不敢再说什么我和宁嫔只装了没有听见一心一意的听戏。 且听杜丽娘唱道:“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小丫头春香答道:“已分付催花莺燕借春看。”细细在心中品味一番只觉戏词精妙无比。 皇后却悄悄扯了我的袖子道:“唱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懂?” 也难怪她不懂皇后出身蒙古汉语说的本就不太流利一着急了还是说蒙古话更何况是这样文言的戏词我笑着小声给她解释道:“那个穿粉衫系红裙的是小姐她是在说心里无端的忧烦愁闷小丫头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告诉催促开花的黄莺和燕子要慢点留些春光给她们多看几看。” 皇后点点头似懂非懂台上杜丽娘又唱道:“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我又与皇后解释道:“她在说幽静的庭院里吹来了花絮摇摇荡荡的游丝不断。可知她这一生都喜欢美丽的东西。” 皇后却笑道:“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个好玩意。” 我不解的看着她皇后笑道:“这样好的春色若是在院子里搭起几座秋千来岂不好?” 我点头笑赞道:“果然好主意。” 皇后见我称赞一时兴头对朵云道:“去告诉营造司给各宫里头都搭几座秋千来。” 朵云应着去了我见她此时心情大好不禁笑道:“额娘又该说咱们越大越象个孩子了都是你生的好主意。” 皇后笑瞥我一眼道:“既如此你可不要拿来耍着玩正好陪了宁嫔。” 我看了宁嫔有八个月的肚子不由得笑起来宁嫔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有些害羞的笑笑。 台上杜丽娘已然进了园子唱道:“进得园来你看画廊金粉半零星。” :“池馆苍苔一片青。” :“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我直听的痴了去耳边一直萦绕不绝她对好景不长的感叹那幽怨竟象是怨到了五脏六腑一般那样的良辰美景却奈何天谁家院好事就此落了空心里蓦然一阵悲凉生些些许不安隐隐有些不详之兆。 正尤自出神忽觉有人叫我醒过神来却是皇后她诧异的看着我我强笑道:“怎么了?” 宁嫔笑道:“格格出什么神呢?娘娘在问您下一出是什么?” 我这才觉这出戏已终台上诸人正跪着接赏曲终人散四字悄然爬上心头勉强轻声答道:“下一出叫惊梦。” 回到寝宫心里只是闷闷的不舒畅便顺手拿了本书斜倚在花架下的紫檀木缠丝躺椅上阿离见我面色不豫只沏了壶白云茶命了小丫头送来我胡乱翻了几页不一会竟睡了过去。 梦里父王带着幼年的我和庭训在郊外驰马庭训远远的跑在前头一边跑一边冲我叫道:“姐姐快来啊。” 我使劲着拿着马鞭抽马却始终追不上庭训渐渐的庭训的身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雾茫茫的。 我翻身下马焦急的叫道:“庭训庭训你在哪里啊快出来不要吓我啊?” 庭训的身影在雾中恍惚出现我欢喜的跑过去却走到一片悬崖前崖深的看不到底我害怕极了一边往后退一边大声唤道:“庭训你在哪啊?” 突然前方隐隐有个人影我以为是庭训急急的跑过去却是岳乐站在那儿就象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一身铠甲英武不凡我心内一喜疾步上前抓住岳乐的手道:“岳乐你来了就好了庭训不见了你快帮我找他。” 岳乐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容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一时竟呆住了只听他冷冷道:“不见了就不见了吧找他做什么?” 我楞楞道:“岳乐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岳乐一把摔开我的手道:“孔四格格你该回广西去了你是定南王的女儿该去继承他的一切完成他的遗愿。” 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觉五内俱焚摇着头向后退着却一脚踏空半个身子已在悬崖之外我紧紧抓住悬崖边的一株小树叫道:“岳乐快来救我。” 他忙奔至崖边伏下身子伸手欲拉我却又突然将手收了回去脸上浮现出一种悲凉的神色哀声道:“也许当年我就不该救你不该带你回京城到如今一切终是镜月水花我还是要眼睁睁看着你掉进万丈深渊而无能为力。” 我大惊道:“岳乐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痴痴着望着我良久两行清泪从他眼中流出只见他缓缓站直了身子终于狠下心转身离我而去我心一慌手一滑竟然就那样掉了下去。 只听得耳边碧裳焦急的叫道:“格格格格您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 勉强睁开双目半晌才知刚才只是个梦而已身上却被冷汗浸湿双手只是凉冰冰的心中尤自害怕。 碧裳取了帕子一边为我拭额头上细密的汗一边试探的问道:“格格可是做噩梦了?奴婢听着您一时在叫庭训一时又在叫安郡王的名字。” 碧裳又好奇道:“庭训可是世子的名字吗?” 我点头不语碧裳道:“当年为何您和世子没有一起逃离却彼此分散了呢?” 我仔细回忆着眼前又出现当年那一幕:叛兵马上就要到达桂林城下父王命人关了城门当日凌晨父王回到王府让母妃叫醒了尚在梦中的我和庭训来至大堂父王告诉母妃一旦城破自己定然殉国要母妃带了我们姐弟逃难而去。母妃虽是柔弱女子平生没有违背过父王的意思但在此生死关头母妃却跪着对父王坚定的道绝不舍夫而去。父王见无法动摇母妃的念头最后决定由两个乳母带着我们姐弟随同难民一起逃出桂林城。看着已经换上难民衣服却毫不知事态严重的我们姐弟父王这个铁骨铮铮英雄一世的汉子也不由得抱着我流下了眼泪母妃却显得格外的坚强她指着庭训苍白着脸对乳母道:“这个孩子如果能逃过这次劫难就把他送到寺里做和尚吧不要让他再象他的父亲一生驰骋南北却落个这样的下场。”我当时恍然间长大了一般紧紧抱住父王哭着不肯走父王终还是松了手任尤乳母将我们抱出王府。 乳母带着我们在城外躲了两天亲眼瞧见了定南王府的那场大火那时我已经知道父王母妃已不在人世了。后来李定国觉定南王的两个孩子不见了踪影命人展开追捕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两位乳母就各自带着一个孩子逃难所有的人都知道定南王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两个孩子在一起确实危险较大就这样我与庭训被迫分别而且这一别就是五年。 碧裳见我只是沉默不语亦不敢再问朱颜轻轻过来回道:“格格太后那边打人来请您过去用晚膳呢。” 我回过神来道:“你亲自去前边回太后就说我睡了一觉醒来现正在沐浴请太后自用不必等我了。” 朱颜应着去了碧裳吩咐宫女去取水来给我沐浴一面扶我朝殿内走去。 阿离在我沐浴的木桶里洒了些花瓣在寝殿里点了安息香我恹恹的坐在盆中尤着小宫女往身上洒水揉搓着忽的一道明亮的闪电打了下来随即滚雷轰鸣着狂风大作阿离和碧裳忙着去关窗子一面命小宫女给我擦身以免着凉。 我穿上寝衣站在窗前光滑的缎子摸在手里只觉凉飕飕的窗外豆大的雨已经下来打在院子里初吐芬芳的紫藤架上顿时落下不少花瓣让人看了直觉心疼。 一时朱颜从前面回来后头跟了些宫女捧了各色膳食朱颜一边指挥了宫女将膳食摆放在桌上一面笑着对我道:“太后说让您用了晚膳早些歇息又说今儿夜里雨大想是还会打雷怕您夜里惊了神儿特意要离姐姐晚上陪着您睡呢还要奴婢和碧裳在外头守夜。” 阿离盛了碗紫米莲子粥给我我端在手里细细喝着听了太后的叮咛不觉眼睛有些湿润掩饰的笑道:“我一个人哪里用的了这些你们也还没有用晚膳都坐下来吧。” 这在我宫里倒也不是希奇事我一向待她们三个亲厚不把她们当做下人看碧裳听我这样说早就喜孜孜的笑着坐下来动筷子朱颜却对阿离笑道:“离姐姐可是坐不得呢。” 阿离奇道:“这话怎么说?” 朱颜笑道:“皇后娘娘知道您打络子打的好想让您过去打几根给荷袋做穗子这会子在前边立等着您过去呢。” 阿离急道:“这死丫头怎么不早说怎么好让娘娘在那里等着?” 朱颜依然不紧不慢的笑道:“太后叮嘱的话总得要我先回了格格啊不然离姐姐又该说我不分主次了。” 阿离气结碧裳早笑的不行拿着筷子只是夹不住东西我亦笑道:“只在这里打嘴皮子官司阿离还不快去。” 阿离这才醒过来急急的往前边去还不忘回头道:“看我回来再怎么收拾你。” 朱颜笑着坐下来自吃了起来碧裳嘻嘻哈哈的在那里说笑着倒也热闹我的忧烦亦冲淡了不少。 一时吃毕朱颜和碧裳指挥着宫女们收拾桌子我坐了八宝琉璃镜前拿了碧玉梳理着丝碧玉梳在乌黑的间穿梭着闪出荧荧的光芒煞是好看。 朱颜和碧裳收拾完走过来朱颜从我手中接了梳子轻柔的为我梳着外头风雨雷电交加殿内却另有一番温情安息香悠悠的燃着碧裳不由得打了个哈欠道:“离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我尚未接话只听得门忽的被推来阿离一身水汪汪的闯了进来我们三人皆是一惊碧裳道:“离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没有撑伞?” 阿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有些欣喜又有些惶恐的小声道:“格格胡宫山胡先生回来了。” 我顿时如遭雷击一般竟不能言语外头一声炸雷惊的我反应过来颤抖着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阿离道:“太后正与他在东暖阁里密谈把皇后娘娘都支开了。” 我恍恍惚惚着就往门外去阿离一把拉住了我道:“格格太后说了雨太大要您不要过去了。” 我和阿离的手握着一样的冰凉直凉到了心里。 第十六章 我没有去前殿而是听了太后的话坐在寝宫中等待她的传唤外头的风雨一阵大过一阵我命碧裳朱颜去歇息只余了阿离陪在身旁。我们相对坐着只是无言。 一夜就在我和阿离这样的对望中过去了。 天刚微微亮的时候雨停了阿离起身打开窗子泥土混合着花香扑面而来碧裳和朱颜听见响动进来伺候着见我还是那样坐着不由得大惊道:“格格您一夜没睡吗?” 阿离正要答话只见一个太监举着折子在门外跪着回话道:“议政王大臣会议命给格格送来。” 我缓缓起身双腿却麻木的站不住碧裳朱颜忙搀扶了我阿离走过去接了折子递给我我只觉阿离手冰冷颤抖的厉害。 深深的吸了口气打开折子只见上头写着:定南王属下梅勒章京总管官司兵李茹春奏:定南王孔有德子廷训顺治九年失陷桂林时被逆寇掳去今入云南访问已于十二年十二月十六日遭李定国惨害。臣随同平西王吴三桂等赴土主庙迎廷训榇于臣营容臣扶榇回京。 太监道:“郑亲王说本不该以这种方式告知格格此事但格格是定南王府唯一后人更是唯一继承者必须要以最快度告知格格。还望格格节哀。” 说完就退了出去我呆呆的看着手中的折子朱颜和碧裳早已跪了下来阿离见我只是呆站着忙走至身边强忍了泪水颤抖着跪下来道:“格格格格您不要这样您哭出来也好啊您不要吓我啊。” 我望着成了泪人的阿离和碧裳朱颜心中疼痛的早已是无以复加眼中只是无泪张口欲说话却是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阿离傻了一般颤颤看着地上还有我身上手上的血迹朱颜却已经反应过来哭着叫道:“快来人啊宣太医快宣太医啊。” 我眼一黑已是昏死了过去。 待我悠悠醒转来已是黄昏太后正坐在床侧目光悲悯且慈爱的看着我见我醒下眼圈竟红了起来眼泪也随即掉了下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这些年我与太后朝夕相处她都是一派安宁的模样从未见过她情绪波动的样子更不要说象这般失态了。 只听太后语带哽咽道:“傻孩子你成心要吓额娘吗?你知不知道额娘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地上你的身上都是血你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象雪一样额娘当时就吓坏了。” 阿离和朱颜碧裳也轻声啜泣着苏麽麽抹着眼泪道:“好在格格的身子并无大碍太后快别伤心了。” 太后这才放开我握着我的手道:“贞儿额娘就知道你听了这个噩耗必定要承受不住那根弦你的绷的太紧太久了。得到胡宫山的消息额娘还只不信直到广西上了折子额娘一夜都没有合眼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谁知议政那边就这样着急的把折子给你瞧了。” 我只觉浑身的力气象是被抽光了想说什么只是说不出来眼泪却是终于流了出来。 太后见我哭了出来反放心了似的道:“离丫头说你接了折子就只是呆看着一直没有哭出来此刻哭出来也就好些了。” 小宫女将药呈上来阿离上前扶我起身太后亲自端了药喂我。喝完药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一夜无梦直到第二日过了晌午才醒来只觉头昏的厉害阿离道:“一大早安郡王就过来瞧您了您只是昏睡着不醒后来皇上派人请了才过去的。” 我忽然听阿离提及岳乐一种悲哀在心头蔓延不止他应该也听说了吧今时今日我们又该如何面对彼此奢望到底还是成空他已经等待了我这些年这一生我终还是要负了他。那些幸福似乎在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猛然想起前日里听戏游园惊梦真是莫大的讽刺那日隐隐的不详之感竟真的应验了。 阿离见我脸色悲喜莫辩只是出神顿时着了慌叫道:“格格您哪里不舒服吗?” 我本想开口安慰他一张嘴却把自己吓了一跳嗓子沙哑的象是秋风扫落叶般的刺耳阿离强忍了眼泪道:“朱颜正看着药呢我去唤了碧裳来给格格梳洗。”边掩面而去了。 不多时碧裳打水来为我净面在床上草草洗漱口了事。 朱颜把药煎好端来阿离服侍我起身就听碧裳在外头道:“给郡王爷请安。” 话音刚落岳乐已迈步走了进来走至床前接了朱颜手中的药阿离和朱颜很有默契的退了出去。 岳乐轻轻将药吹凉耐心的一匙一匙喂我喝下又给我倒水漱口。 我看着他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了下来。 他叹气将我拥在怀里闻着他怀里熟悉的味道哭得更凶了。仿佛他总是在对着我叹气除了叹气又能如何呢。 半晌岳乐将我脸上的泪珠温柔的拂去盯着我的眼睛认真的道:“你放心这一生我只认定了你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不管以后会怎么样。” 若在从前听他这样说我必定欢喜极了可如今以后会怎么样只有天才知道我恍惚道:“我前日做了个梦梦里头你说我该回桂林了。” 岳乐一楞随即苦笑道:“梦里头的事情你也拿来和我认真吗?” 我倚在床边淡淡道:”如果如果我要回桂林呢?” 岳乐坦然道:“你是知道的仕途一直不是我所愿若真到了那天我随你回桂林就是。” 我愕然岳乐又笑道:“放下这一切我可就什么都不是了以后只会被人称为额驸了。” 我从未想过他会这样说只抱着他又哭又笑的。 到了夜间太后来看我道:“皇上已经下旨准了广西那边扶榇回京与你父王母妃合葬。不日李如春就可到达京城了。” 我点头太后又道:“皇后闹着要来看你我没有让她过来就连皇帝我也不许他来你好好的静养着千万放宽心才是。” 我感念太后的体贴她知道这会子我是不愿意见人的那些劝慰的话只会让我不停的想起不停的流泪罢了。 我强笑着对太后道:“额娘倒让您这样的为女儿挂念起来了。” 太后拍着我的手安慰道:“傻孩子额娘一直都说你和福临是额娘最心爱的孩子只要你们好好的额娘就满足了。” 太后下了旨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静养包括皇帝和皇后在内岳乐却每日清晨来瞧我显见是得了太后的默许。皇帝和皇后连带后宫那些妃嫔们命人送了好些东西来我也懒怠看只命阿离点收进库房。 十日后李如春到达京城皇帝下旨将庭训的灵柩安放在香山碧云寺内李如春自进宫面见太后和皇上。 皇帝在乾清宫接见了他随即命他往慈宁宫来太后命他到后殿来见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此时也穿了一身素衣陪在太后身侧。 李如春一身朝服只袖子上暗别了黑纱进得殿来磕头道:“微臣李如春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 太后今日穿了朝服庄严雍容道:“李大人一路辛苦请起赐坐。” 李如春谢恩起身一旁阿离搬了绣凳请了他坐他却一眼瞧见了端坐于太后身侧一身素服的我又跪下来神色激动连声对我道:“下属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我忙起身命阿离扶了太后道:“郡主在我身边多年离开桂林之时尚是孩童李大人怎么一眼就认出来?” 李如春恭身答道:“回太后臣虽然已经多年未见郡主但郡主与先王爷长的极象臣又见太后身边只有郡主一身素衣是以大胆猜测是郡主。” 太后赞道:“李大人是带兵打仗之人没有想到居然这般心细如尘。” 李如春道:“多谢太后夸奖。” 太后又道:“广西经历了多年战火又无人主持大局难为你们这些定南王的老部将了。” 李如春有些激动答道:“微臣身受朝廷和王爷大恩不敢言累。” 太后语带深意的点头道:“朝廷不会亏待你们郡主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李如春一楞肃身道:“咱们广西将士翘以待盼望郡主回去。” 太后道:“郡主还太年幼此事以后再议。” 又对我道:“贞儿我已经下旨让岳乐和李大人陪了你去碧云寺等安葬过庭训再回宫吧。” 我起身应了太后命李如春先出去与岳乐会合在宫门外等候我又握了我的手关切道:“早去早回保重身子不要让额娘悬心。” 我含泪答了自进宫来与太后从未分开过骤然分开难免不舍。 阿离和朱颜碧裳已收拾好手底下用的贴身物件一道随我出了宫门。 已是五月了外头阳光如火如荼的媚我和阿离朱颜碧裳坐在马车里一离开皇宫碧裳心情大好指着外头鸟儿不住的说着闲话。朱颜窥着我的神色只是敷衍着。 阿离亦尤自出神一会儿碧裳也觉出什么闭了嘴不再说话只沉默的往窗外瞧。 我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还是懒怠着说。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上山了。 第十七章 山路极是平整在车中也丝毫不觉颠簸山路两旁皆种植枫树秋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的红从山脚下往上看象一团团的火焰在燃烧般的耀眼夺目直叫人屏住呼吸。此时枫树一片葱翠倒也如上好的翡翠般鲜翠的欲滴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干射在树叶上斑斑点点晃眼的厉害。 午后车队到达碧云寺住持带着一干僧众恭候在山门外岳乐下马走过来扶我下了马车住持刚要下跪行礼就被我拦住了我双手合十道:“舍弟灵柩停于此处劳烦了大师和诸位师傅为他诵经度我该向大师道谢的。” 住持道:“阿弥陀佛这本是出家人应当的格格何须言谢。” 又道:“世子灵柩停放在普明觉妙殿诸位请跟老衲来。” 说罢领着我们进了寺门普明觉妙殿在罗汉堂北短短的一截路我却走的异常艰难手心里密密的爬满了冷汗好容易到了殿门听到木鱼声念经声反倒稍稍安心。 镇定了心神迈步进了殿内就只见宝相庄严檀香萦绕众僧在地上打坐念着度亡灵的经卷围在中间的赫然是一具棺木我知道那里面就躺着庭训这世上唯一一个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如今他也离我而去了我楞楞的站在那里身旁的阿离已是泣不成声。 李如春轻轻走至我身侧沉痛的低声道:“世子往生之时并未受过什么折磨还郡主请节哀。” 又道:“这具棺木是上好的楠木平西王亲自选的。” 我缓缓走过去用冰冷的手指抚摩着同样冰冷的棺木冷静清晰的吐出两个字道:“开棺。” 念经声和木鱼声嘎然停住象是受了惊吓般众人皆是大惊住持劝道:“格格世子已经去了还是不要再去惊扰了吧。” 李如春亦道:“住持说的是况且只怕格格见了更是哀痛再受了惊吓如何是好?” 我转过身来看着岳乐一字一句的道:“我们姐弟一别五年如今虽是阴阳两隔我也要看他一眼不然就是到了地下他也不会安生。” 岳乐眼中充满了对我的怜惜沉声对侍卫道:“没有听到格格的话吗?开棺。” 住持和李如春见岳乐话也不再深劝。 不多时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动棺盖已经被侍卫打开。 阿离扶着我走近棺木极高我伸出手只能触碰到他的脸手只是颤抖的厉害温柔的抚摸庭训冰凉的脸颊早已泪流满面。 分别之时他还只有八岁以为我们只是象平日一样藏猫猫拉着我的手道:“姐姐你可别走的太远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了。”我将他揽进怀里安慰道:“我不会走的太远的庭训一会就能找到姐姐的。”他这才笑着安心随了乳母去。 我喃喃道:“庭训你又长高了象是个男子汉了你常说等你长高了就可以保护姐姐了瞧现在长的比姐姐都要高了。” 望着那张酷似母妃的脸我又道:“父王总说我们姐弟两个反了我象父王你却象母妃你不喜欢打仗害怕流血甚至还怕黑庭训你一个人呆在这儿怕不怕?” 殿内诸人皆是唏嘘不已我尤自说道:“庭训不要怕父王和母妃在等着你呢千万不要怕不然父王又该瞪着眼睛要罚你了。” 阿离哽咽的说道:“格格您的话世子都听到了快把棺盖给盖上了您忘记了吗世子怕冷的。” 我深深吸了口气将手拿出来对庭训道:“别怕姐姐在这守着你呢很快很快你就可以看到父王和母妃了。” 岳乐冲侍卫使了眼色侍卫走过来迅的合上了棺盖。 岳乐柔声对我道:“坐了这半天马车你也该累了去歇息歇息吧。” 住持道:“已经为格格和郡王爷李大人收拾了禅房请随老衲来。” 走出殿门身后又响起有节奏的念经声。 住持安排我们住在了北跨院即水泉院。院内山石叠嶂松柏苍翠且有一股清泉缓缓流出流入院内的小水池中确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住持命人送来了斋菜斋饭岳乐命人将膳食摆在了院中水池边我们两人相对而坐。 我终是没有胃口草草用些便放下了筷子岳乐见我脸色暗淡心神俱灰很是痛心道:“太后命我一同前来就是怕你忧思太过逝者已去生者就算再怎么凄切哀伤也要让逝者安心而去。” 我只恍如未闻一般道:“岳乐你说人死了之后有没有灵魂?” 岳乐摇头道:“我宁愿没有若王爷王妃能感知你这般模样又岂能长眠于地?” 一抹凄哀慢慢爬在心头眉间我惨然道:“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 岳乐将我的头揽在怀里柔声道:“四儿若死而有知其几何离?他们活在你的心里不是吗?” 月光洒在身上一片惨淡。 第二日一早我依旧着了素服身上不佩带任何饰物件来到普明觉妙殿众僧日夜换班不停息的念着安魂经我带了阿离盘膝坐在离庭训最近的棺木旁随着和尚们念经。 日子久了被佛经浸泡的竟渐渐生出些离世的念头太后以前说:佛号放入乱心乱心不得不佛.我一直无法体会其深意如今却是恍然。 城破之时母妃曾道如果能逃过此劫要庭训剃度出家想来这亦是我最好的归宿吧由此心灰意冷的厉害。 不多时太监前来宣旨:定了下葬日子就在七日之后。 我日日夜夜不离庭训半步在佛前为他祈福也为父王母妃和在那场战火中丧生的广西将士们祈福但愿来世都能做个平凡普通的老百姓种田织布安稳一生。 岳乐见我如此亦不拦阻只暗地里请住持用佛理点化我。 一日我依然在庭训身边听经念佛之时住持走了过来在我身侧打坐。主持目光悲悯且温和的问道:“格格老衲瞧你面色如常心却痛苦不堪既如此何不忘记那些萦绕你心怀的过往?” 我苦笑道:“那些过往才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力量。” 住持道:“阿弥陀佛。忘记并不等于抛弃扔掉悲哀的留下那些力量。一切自在来源于选择而不是刻意。” 我喃喃道:“难道我的一生注定要在不断的生离死别中过去吗?” 住持道:“格格是否在怨天尤人?” 我一惊随即自嘲道:“我已然家破人亡所有的不过是自己罢了怨什么天尤什么人白费力气也无法改变已成的事实。” 住持道:“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注定格格这一生都只能靠自己了。” 又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我幽幽看着殿外道:“我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女子想要的亦是最平凡的一切大任怕是承担不起。” 住持平静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容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我疑惑的看着住持住持见我不解叹气道:“世人皆说尽人世才能听天命格格不曾理会过其中的含义吗?” 说罢竟自去了。 我却顿时如一道闪电划过心间硬生生的明白过来我的命运仿佛从来都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象是个陌生人一样冷眼旁观着偷偷的在黑暗里哭泣着却从不敢正视那一切我害怕的我厌恶的。 或者注定了我这一生孤苦注定了我得不到我最想要的那一切可是除了我想要的还有我不想要不想承担但是对我而言无法割断抛弃的。 在庭训的灵前在庄严慈悲的佛祖面前我第一次想到了父王奋斗了一生的梦想:天下太平。 注解:1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 出自韩愈《祭十二郎文》大意是一个在天涯一个在地角活着的时候你的影子不能和我的身子互相依傍去世以后你的灵魂不能和我的梦魂亲近这实在是我自己造成恶果还能怨谁呢!那茫茫无际的苍天啊我的悲哀何时才有尽头呢! 第十八章 明儿就是下葬的日子了自圣旨下来京中的王公大臣们便66续续送了来各式珍宝古玩做赙仪李如春和阿离此刻正捧了给我瞧我只是淡漠的看着这些流光灿烂珍贵却冰冷的器物摇头道:“除了皇上和太后赏的余下来的都以庭训的名义送给寺里吧。” 我知道庭训不会喜欢这样丝毫没有人气的东西去陪伴自己的。 李如春和阿离对视一眼便肃身告退了。 阿离斟了钟水递给我我接了却不饮只拿在手中怔怔的出神。 阿离轻轻蹲下身子眼中含着泪握了我的手颤声道:“格格世子是去和王爷王妃团聚去了您从小就护着世子生怕他受到伤害如今世子终于脱离这苦难尘世您该为他欢喜才是啊。” 次日一早下葬大典开始我立在父王和母妃衣冠冢前默然不语庭训将会被安葬在他们身侧。当年那场大火父王母妃在火中早已被烧的尸骨无存因而只建了衣冠冢以示悼念之情这些年我极少来这里那场大火已成为我的梦魇每当想起父王母妃在火中的苦状那种心痛不可挡的感觉自是无可名状的。 葬礼在岳乐的操持下办的极是肃穆隆重我静静站在那里耳边和尚的念经声身侧阿离低声的啜泣声忽然那么遥远。 我望着远方的天际一轮红日正穿透薄雾缓缓升起我最喜这样的日出时分温暖明亮且充满了力量。而庭训却与我刚好相反他是父王唯一的儿子父王对他要求很是严格每日天刚刚蒙蒙亮就命他起身驰马练弓用完早膳即刻又入了书房。到了傍晚父王又会检查他一天的功课很少对他象我这般宠溺庭训常说只有到了日落时分他才会感到欢喜因为只有这会儿他才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去放肆的玩耍。 岳乐走至我身侧柔声道:“再去瞧他最后一眼吧。” 我深深吸口微凉的气息走过去掀开了他身上盖的皇帝赏下来的金丝禅被轻轻抚摩庭训略显稚气的脸庞眼中却是无泪只涩涩的难受的厉害我将紧攥在手中的一颗明珠放在他的身侧轻声道:“庭训你马上就要见到父王母妃了以后再也不会分开这粒明珠就象姐姐在陪着你一样不要怕它会为你驱散黑暗的。” 说着为他重新盖了禅被凝视着他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来生来生咱们还要做姐弟做对这世间最平凡的姐弟一辈子在一起。” 定南王府的侍卫盖上棺盖小心抬起棺木将棺材安置在早已挖好的坑里。 父王母妃你们终于和弟弟团圆了。 葬礼过后李如春要回京复命且返回广西岳乐亦要回京处理政务定了明日一同回去。 我命阿离做了些小菜请了岳乐和李如春一同来用晚膳。我身着素衣在园中等候不多时岳乐和李如春一起到来岳乐自在我身侧坐下李如春仍恭敬的向我请安行礼后才在下手坐下。 我斟了杯茶递给李如春他慌忙起身双手接了我淡笑道:“佛门禁地只有以茶代酒不敬之处还请将军担待。” 他忙道:“郡主严重了属下不敢。” 他本是父王帐下一员大将是父王一手提拔上来的见了我只是称呼郡主这个旧时封号仍以属下自称不知为何每次他这样唤我我心中总是一阵莫名的慌乱。 我淡笑道:“近日来为了丧事忙乱未能与将军细谈今日略设薄宴一来为将军饯行二来也想听将军讲些广西的近况。” 李如春奇道:“郡主不与咱们一起回京吗?” 我道:“丧礼刚过我只觉心力憔悴正好在寺中修养就不与将军一起归京了。” 岳乐听我如此说深深的看着我温言道:“恐怕太后挂念的紧。” 我避开他的目光此时我心中千般思绪万般无奈复杂的厉害回去那紫禁城中只让人更疲倦罢了我又何尝不思念太后只是总觉无法面对的太多就让我在这寺中清清净净的好好想清楚吧。 我向李如春道:“将军就略讲些桂林的近状吧。” 李如春道:“不知道郡主想知道些什么。” 我一楞道:“我离家已是多年听什么都是新鲜的将军随意吧。” 他听我这样说反倒犹豫起来不知从何说起半晌试探的说道:“咱们定南王府已经重新修葺过了按了原来的模样一点不差只是空旷着不曾住人。” 又道:“如今广西的军务多是孙延龄将军做主只是他总太过年轻又没有打过仗几位老将军很是不服气的。”边说边偷看我的脸色。 我疑惑道:“孙延龄?可是孙龙将军的儿子吗?” 李如春道:“郡主好记性正是孙龙将军在战乱中丧生后老王爷命他儿子继承了他的职位并委以重任。” 这些我是知道的孙龙跟随我父王南征北战一生与父王感情非比常人极是亲厚对他的儿子孙延龄更是视如己出我们幼时常在一起玩耍还差点我只是惊异不过几年光景他竟然成了我们广西的当家。我听的出李如春对他怕也是不服的但又不知道我的态度因而拿了几位老将军做挡箭牌他说的或是实情孙延龄与我年纪相差无几又未立过战功只凭着父王的宠信怕是压服不了那些老将军们。 只是如今我的身份与立场又不能说些什么只问道:“如今民风可还好?百姓的日子如何?” 李如春见我问及不由得叹气道:“郡主也知咱们广西连年战乱这些年虽好些却又天灾不断百姓生活极是艰难又何谈民风跟老王爷在世时根本没得比啊。” 我心内黯然岳乐从桌下拉着我的手缓缓道:“久经战乱之地民心思安当与民休息减免赋税官府大力支持农耕生产有个几年何愁百姓不安乐。” 李如春道:“郡王爷说的极是只可惜啊。” 他窥着我的神色没有再往下说我亦是心知独明这必是又说孙延龄的不好了看来广西此时很不太平呢。 正巧阿离端菜来我笑道:“将军尝尝这是阿离拿手的菜呢。” 李如春尝后赞道:“离姑娘好巧手。” 岳乐又引着他说了些桂林的风土人情才算罢夜深去李如春才告辞着出去了。 我和岳乐牵着手在园中散步走至一处花木下岳乐停住脚步将我揽在怀里手轻轻抚着我的长道:“当真不与我一同回京吗?” 我只是不语他叹气道:“这些日子以来承受那么多为难你了。” 我紧紧揽着他的腰闭着眼睛靠着他怀里享受着难得一刻的温情只听他在耳边道:“第一眼瞧见你就沉迷在了你倔强却又含着泪水的眸中那一眼我就知是会是一辈子我不愿错过哪怕这总是在没有任何希望的守侯着我还是不愿意放手这些年不是我在保护你是你在成全我知道吗?你才是我心底最强的力量是最清最亮的一抹光才使我不至在纸醉金迷中失去自己给我了无意趣的生命中增添了许多色彩。” 眼泪忽然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些的我也从来不知自己在他的生命中竟然占据着这样的地位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无所不能的从没有人知道他并不中意仕途那不是他的意愿却是无法逃避的职责他的风光背后掩盖着无奈的悲辛身在皇室他不能拒绝那与生俱来的荣耀和高贵自然也拒绝不了他身为大清宗室子弟要背负的责任。他一直是想做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云游天下潇洒自在随性只可惜不如意之事总是太多。 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和岳乐面面相觑不知生了什么却见岳乐身边的小顺子匆匆赶来见我们便跪下行礼。 岳乐道:“这个时辰你怎么从京里赶了来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小顺子叩头道:“回爷的话老福晋怕是不行了您赶紧回去瞧瞧吧。” 第十九章 岳乐的额娘打年初起就重病在床请了许多名医总不见好一拖拖到了如今终还是躲不过了。 岳乐听说脸色一沉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离京之时老福晋还能支撑着起身怎么突然就这样重了?” 小顺子哭丧着脸道:“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太医说左右不过就这两三日的事了请您赶紧回去。” 我安慰道:“你快回去瞧瞧吧也许没有那样重的你不在京中府里没有主事的人太医难免害怕的。” 岳乐面色极是凝重一边吩咐小顺子出去备马一边向我道:“照顾好自己早日回京。” 我点头应着要他放心他又紧紧的将我拥在怀里片刻方匆匆带了小顺子而去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长和素衣在风中翻飞看着他转身离去消失在视线中心中蓦然一阵剧痛仿佛那个转身从此就将我们隔开了千山万水。 在寺中我每日只静心下来与住持下棋听他讲禅佛门清净之地出家除了念经打坐做些杂活日子是极清苦的惟独他们这些不食荤腥戒贪戒谗戒妒没了七情六欲之人方的捱的住。远离了世间万种浮华繁闹如这般苦行僧似的修行心倒真的如古井一般不起波澜任怎么淘都只是淘出一地清冷的月光罢了。 夜间我常常披衣独坐在塌上此时已经是六月山下恐怕早已繁花似锦山上却还是阴冷的听泉院中四周沉寂的象是死了一般惟有偶尔滴落的泉水轻微的一声丁冬却让我有恍若隔世的错觉。 母妃常说女子似水并不因了女子禀性中的温柔更因着女子大都象水一般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随波逐流一生辗转在这样四个男人中间早就被磨的性子平和柔顺一生的际遇也只随了这些男人高低沉浮从不怨天尤人。 母妃与我道:“你以为每个女子都是天生的贤妻良母吗?不是那样的你瞧就象流水一般它从小河往大江流再往大海里去这一路上要经历多少嗑绊要被多少石块划破身体到最后它也就变的越来越柔柔到那些石块丝毫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不被注意也就少了很多伤害。女子亦是一样父亲兄长、丈夫儿子就如那些无法躲避的石块一样爱着也被伤害着总要等到你磨光了脾性才会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因而不再去争不去辩论一生也就这样完了。” 母妃说这些话的时候遥遥看着远方神色迷离仿佛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到如今我总算对母妃的话明白了大概诚如太后那样的女子这一生亦是在被迫中在无奈中在身不由己中象总也逃脱不了的宿命而我呢我的一生又会是如何的我甚至没有期盼的余地也许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只是我一直不敢也不愿去承认而已躲在太后怀抱里混混噩噩度日眼下恐怕是不能了。 太后纵然再疼惜我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我是定南王府的唯一后嗣只有我才能压制的住那些功高震主的定南王下属将军们在大清国定鼎中原根基未稳之时边境的安稳对巩固政权有多重要太后明白福临明白议政大臣们更是明白。太后为我挡了这些年还是阻挡不了命运的安排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日正与住持下棋的当儿胡宫山却来看我来了。 住持退了出去我命阿离将梨木桌搬到水池边泡了一壶好茶两人喝茶闲聊着我笑道:“先生请用这水是天然的泉水泡出来的茶与平日喝的不一样呢。” 胡宫山喝了一口亦赞道:“果然不同格格极是会享受呢躲在这么个好去处。”边说边细细打量我又道:“虽清减了到底精神还好的。” 我心中惦记太后忙问道:“额娘身子可还好?” 胡宫山瞥了我一眼道:“原来格格还是记得太后的我只当格格从此就不下山再也不见太后了呢。” 我强笑道:“先生何苦来开这种玩笑。” 胡宫山道:“太后一切安好只是挂念格格的紧这不命我来瞧瞧。” 我羞惭道:“让额娘挂心是我的不是。” 胡宫山道:“我倒觉得好回去做什么你是要强之人心里若有什么自己要放不下别人的话是轻易听不进去的更何况那个地方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只是让你更心里焦躁而已。” 我心中稍稍宽慰淡笑道:“先生还是这般善解人意的。” 他又道:“修修佛性也是好的。” 我只道:“其他的倒不觉什么只有一件在这寺中噩梦是很少做的。” 胡宫山叹道:“梦由心生啊在寺中心里自然清静些是真。” 我只沉默着品茶胡宫山看着我似有话要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少不得我道:“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胡宫山却道:“宁嫔生了位阿哥皇上赐名福全宁嫔如今已经晋为宁妃了。” 我心中是略有些欢喜的不管怎样有生命诞生总是值得高兴的宁嫔也还好没有那么多的心计谋算太后亦说她颇有憨态是个有福气的只恐怕皇后的心里要不自在了。 胡宫山又道:“宫里头添了几位嫔妃。” 我只觉纳罕胡宫山向来不议论这些的为何今日一反常态呢? 遂道:“先生就是要和我说这些吗?” 胡宫山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踌躇半天才道:“其实今日并非太后要我来瞧格格的。” 我更是奇怪道:“先生这是怎么说。” 他看着我寻思良久才道:“老安郡王福晋没了你可知道?” 我心蓦然一沉只摇头道不知。 他又道:“老福晋临死之时对郡王爷说她只有一件心事未了就是郡王爷的婚事。” 我情知如此却还是止不住的害怕半晌才问道:“那后来呢?” 他似有不忍却还是下了决心道:“老福晋要郡王爷即刻成亲不然她死不瞑目。” 我浑身象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勉强道:“接着呢?” 他道:“郡王爷极力劝说老福晋奈何福晋就是不松口郡王爷是至孝之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同意先订亲。” 我沉默着听他说完只是作不得声我们终是无缘的中间隔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身不由己也好无可奈何也好这都是注定的结果。 胡宫山担心的看着我半晌道:“我知道你会挺过去的你也必须要挺过去。” 我惨然道:“先生未免太抬举我了。” 胡宫山道:“你是太后身边教养出来的第一得意之人你生性好强虽看来柔弱却坚韧无比你象太后一般至情至信你比谁都明白自己身上还担负着未了的责任你会强迫自己好起来笑着去面对那一切的。” 胡宫山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道只记得他临走前看着我道:“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不是一般的寻常女子你以后要做的还很多注定要失去一些才能得到一些。” 无数次的想像过自己和岳乐的结局不是没有想过有缘无份四字而实在没有想到我们的命运就这样轻易生生的被改变了突然的急转弯之后从此我们就要按着全新的与以往不同的方向去各自辛苦再也不会有并肩前行的时候。 太后命人接我回京在回京的路上阿离还是忍不住的告诉我:岳乐前日已然成亲了福晋是佟图赖的侄女名佟佳衡芳。而她的表妹佟佳衡若被选进了宫封了妃子眼下正得皇宠。 我这才恍然忆起这两位佟佳氏与我在集古轩曾有过一面之缘那位年长的嫁给了岳乐那个极为清秀淡漠的女子则成为了福临的宠妃。 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原来这一切并非荒谬没有依凭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哪怕两个陌生人的匆匆一瞥都自有它的道理。 第二十章 回到宫中之时正是盛夏马车在神武门停下我携了阿离和朱颜碧裳自回慈宁宫一路上只见满树浓红的木锦正开的耀眼枝叶繁茂妖艳夺目碧裳轻声笑道:“格格瞧咱们在寺里头满眼除了绿色就都是暗色了这会子我才知道还是红色显得喜庆让人看了就觉欢喜。” 朱颜笑道:“这种花在奴婢家乡还有个名儿呢。”刚要说碧裳却抢着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过叫什么来着。” 半晌笑着叫道:“是了叫朝开暮落花。” 我听了只觉这名儿微有些薄凉脸上却不露声色她们皆是豆蔻年华的女子蓦然在清冷的寺中呆了这些日子一时回到这繁华地怎不教她们欢喜。 阿离瞥了一眼碧裳只是不语我淡笑道:“还没有在寺里头住厌烦吗?倒跟着那些出家人学的惜言如金了呢。” 阿离忙笑道:“我只想着咱们院子里的紫茉莉不知开的怎么样了呢咱们去了这些日子不知道小丫头们好生照看了没有那可是格格的宝贝呢。” 朱颜道:“到底是离姐姐上心咱们不在不知道她们怎么懒怠呢。” 说着已然看见慈宁宫宫门走近才瞧见苏麽麽正站在宫门前见我过来急着赶至面前拉了我的手松口气道:“可是到了听见你今儿回来这一早我就巴巴的在这里等着呢。” 我心内一暖上前拥着苏麽麽眷恋无比的道:“麽麽好想你。” 苏麽麽一楞随即也有些伤感的轻揽着我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边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牵了我往内走去边走边絮絮的道:“走了这些日子可让咱们想坏了你额娘啊嘴上不说可一到用膳的时候就盯着你常坐的位子叹气每次必要咱们摆了你的碗筷才罢。” 听着这些眼中不觉已蓄满泪水穿过廊子迎头却见太后穿了一身天青色便袍站在殿门口望着我的方向一时情不自禁竟松开苏麽麽的手朝着太后飞奔了过去太后伸出双手我扑进太后的怀里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太后拥着我温柔的抚摩着我的后背我只觉心中酸楚委屈的厉害一哭便没完没了起来直哭的喘不过气来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一切都在太后身边泄出来。 太后直到我再也哭不出眼泪才柔声道:“好了回来就好了来咱们进去。” 安坐在塌上苏麽麽命小宫女打来水亲自服侍我净面太后坐在一旁只静静的瞧着我我倒有些窘迫强笑道:“额娘不认得女儿了吗?” 太后舒口气悠悠道:“虽瘦了些精神倒还好的。” 苏麽麽笑道:“寺里难免清苦些我这就去给格格弄点好吃的补补你们娘儿俩坐着好好说会话。”说着引着宫女太监们一并出去了暖阁内只余了我和太后。 殿内没有熏香略有些幽暗大殿中间淡青海缸中盛满了冰块里头湃着许多的时鲜果子隐隐几丝凉气夹杂着甜甜的果香悠悠散开在室内心中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只听太后唤道:“贞儿。”却又止住了。 我略有些意外抬头却瞧见太后正怜爱的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爱惜我知道太后必有好多的话要讲却又犹疑着不知如何开口生怕让我更加伤心遂强笑道:“额娘女儿在寺中听了这些日子的禅经虽不能悟总有几分明白您不必悬心。” 太后有些安慰又叹气道:“人的一辈子总有太多的不如意有时候是人力所不能改变的。”语气哀伤的仿佛化不开的浓雾无端让人心颤。 我反倒释然起身依偎到太后身侧喃喃道:“额娘我总是个福薄的若没有您我不知道自己如今会是个什么模样这些年我总是让您有着操不完的心以后都不会了我就这样陪着您一辈子哪儿都不去。” 太后手微微颤抖着抚着我的脸颊哀道:“额娘总盼着你幸福却不想”一语未了眼泪已是潸然而下。 我抬起头伸手为太后拭干脸上的泪水淡笑道:“额娘一切都过去了能在您身边伺候您就是女儿最大的福分。” 太后深深的叹气只是不做声。 殿内又陷入了无边的沉寂我依偎在太后的怀里往事如潮涌上心头眉间直要把人淹没了疲倦之意油油而生。 却只听外头有人唤道:“贞儿贞儿。” 我和太后均是一楞随即醒过神来皇后已经进了暖阁来见我就拉着嗔怪道:“一去那么久也不挂念我和额娘你再不回来我可要去找你了。” 我细细打量她只见她穿了一件翠绿色丝袍青丝梳成水葫芦旗头状斜斜瓒了碧玉凤头钗绿雪含芳簪正中一枝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在昏暗的殿内荧荧生辉遂放下心来笑道:“姐姐还是甭去的好你一向耐不得冷清的要真的去了那些出家人可要受苦了。” 皇后笑道:“额娘您听听、亏得您还天天嘴上心里一刻不忘整天惦念着这不在寺里呆的口角上越厉害了。” 忽又有些赌气般道:“倒真的不如跟了你在寺里住着到底心里干净。” 我情知这些日子她过的定是不好宫里选秀宁妃产子却又不知如何劝慰只听太后道:“你妹妹刚回来呢也累了这半天快别忙着诉苦了倒象额娘虐待你了。” 皇后又扑哧一笑道:“您可不是虐待我吗?如今话都不许我说了。” 太后瞅着皇后道:“多早晚我这一口气去了由着你们怎么闹呢贞儿可不知道你姐姐越不象话呢有时候竟大半夜的也不着鞋袜就从坤宁宫里跑到额娘这里来了呢。” 皇后闻言跑到太后身旁拉着太后的衣襟撒娇道:“不然我搬来与额娘贞儿住可好?” 太后只是无奈道:“更不象话了贞儿不必理她先到后殿去梳洗去吧梳洗完还过来咱们娘们一道用晚膳。” 我应着下去顺着长廊往后殿走去满目熟悉的一切不由抹去了不少我心中的哀思一瞬间突然就有些恍惚。 从月洞门出来便闻见一阵浓郁的茉莉花香一片淡淡的紫色茉莉花正迎着落日妖娆的盛放着细腻光滑的花瓣象打翻了一匣子紫玉玛瑙一般叫人移不开眼睛。这是极难得的茉莉品种岳乐因着我喜欢费了不少工夫才寻来如今花儿依旧如斯美景之下我却蓦然生出些许物是人非的凉意。 总以为那样牵着手就不必再茫然不必再惊慌失措相伴着就这样一生也罢却不承想终是枉然过去的还是过去了过了那段最美好的就再也回不去了。也许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有些缘分是永远没有结果的。没有一刻象现在这样那么渴望能在当初最温暖的那刻停留住. 正尤自伤怀阿离悄然走至身侧道:“格格您快进去吧皇上在书房里边等着您呢。” 我不由得一楞收拾了心绪缓步朝书房走去。 第二十一章 脚刚跨进殿门一股清凉之气迎面而来暑气顿时去了大半殿中早已循例用了冰大窗上亦换了翠绿的轻纱挡住了外头的骄阳似火只余了朦朦胧胧的凉意。 缓步走进书房只见福临身着一身淡蓝色龙袍正弯着腰站在柳安木书桌前低头专注的看着什么。我福身道:“给九哥请安。” 半天不见声响我不禁有些疑惑抬头却见福临依旧维持着姿势出神的看着我起身走近了才瞧见是在看画细细一瞧却是宛宁上次进宫来送给我的一幅江南山水图我本是在画筒里搁着不知他是怎么看见的。 此时福临身边的吴良辅轻轻扯了一下福临龙袍的下摆壮着胆子小声道:“皇上皇上。” 福临站直身子回过神来颇有些不悦的盯着吴良辅吴良辅忙道:“格格站了半天了呢。” 福临这才瞧见我我淡笑着又福身道:“给九哥请安。” 他忙伸手扶我又骂吴良辅道:“怎么不早说?” 吴良辅委屈却不敢回话我笑道:“不妨事我也是刚进来。” 福临打量着我半晌柔声道:“听见你回来了我总要亲眼瞧见了才安心的。” 我微微有些感动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让哥哥挂心了。”又道:“这些日子不见九哥神采倒愈好了。” 这话我是说真的以往福临总带些郁郁的神色有些阴冷的哪怕是在笑着都让人不自主的觉着他的不悦如今瞧起来竟象是大雨初霁一般面上虽不见多么欢喜却由内而外散出一种愉悦又象是大愿得偿的欣慰但隐隐还是有些说不清的烦忧。 他听我言只一笑也不否认眼神又落到画上道:“这幅画极富神韵的。” 我一时不知如何答言毕竟宛宁是皇上弟媳总要避些嫌的他又道:“但绝不是出自贞妹手笔。” 我心内一惊面上仍不露声色笑道:“难道素日妹妹的画就这样不入九哥的眼吗?” 他笑道:“贞妹的书画工夫自是好的这不必说。只是你平日做画总如一汪碧水般四平八稳喜怒不辩波澜不惊不带了任何的心绪。这画却不然满幅是景也是话。” 我听了半晌无言心知他所言是极精准的宛宁的画里总是有着她满心的向往和希冀我却不同宛宁亦过如斯感叹说倒是可惜了我这一手的好工夫。也许这就是在宫中生活养成的小心吧一切都该是隐讳的倒真的是不可说不可说说出来便成了错不经意便成了事端。 我正自胡思乱想却见福临如珍如宝般将画上提我一眼就瞧见了底端那流云刻章上刻了宛宁的名儿福临显是也看见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眸中一闪而过的光彩让我不禁有些失神那眼神柔的象水一般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欢喜又珍惜无比的去看着什么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一划即逝。 福临小心的将画在桌上安置好抬头正瞧见我略带探究的盯了他看掩饰的一笑颇有些不自然道:“瞧见你还会跟我笑心中安慰多了。” 又指着殿里的海缸温言道:“前儿南边进贡了好些鲜果子我想着你爱吃留了好些来刚已经让阿离给你湃在冰里头了。” 我心中百感交集笑道:“多谢九哥惦记着。” 他瞅了我一眼似有些惆怅道:“你还是这样客气有礼咱们是自幼的情分这又何必?” 我一楞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却已朝殿外走去边走边道:“你也累了好生歇息歇息我改日再来和你说话。”语气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我忙赶上去唤道:“九哥。” 他转过身来我依在门边笑道:“咱们许久不曾一起用膳了九哥先去前头陪额娘说话我过会子就去了。” 福临看着我明媚的笑容有一刹间的失神想说些什么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半晌笑道:“难得你高兴。”说着带着吴良辅穿过月洞门朝前头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悲喜莫辩如果他是我的亲哥哥该有多好此时我不过是一个在慈母长兄身侧肆意撒娇任性的小女子而不是如今这样虽名义如此虽有额娘九哥刻意照拂我的身份在这紫禁城中到底尴尬突兀名不正言不顺自个儿心里就先存了一份底气不足总不是自己的家。 朱颜走过来道:“格格快来梳洗吧水正温着太后还等着您用膳呢。” 我这才觉得浑身酸疼的厉害懒懒的随了朱颜进去沐浴。 一时梳洗完头未干不能梳髻因着天色已暗前头又没有旁人我索性只将满头青丝披在肩上随意穿了件淡紫色丝袍就去了前头。 进去的时候皇后正陪了太后说话福临却坐在一旁看书我不觉有些好笑。苏麽麽见我过来忙叫人摆膳。 皇后一见我就笑道:“额娘您瞧她那俏模样。” 太后见了亦笑道:“只咱们娘儿几个不拘那些子规矩。” 皇后笑道:“额娘还说自己个不偏心呢这要是换了我额娘不又要说上半天了。” 福临听皇后笑言亦抬头瞧我片刻竟对皇后笑道:“你事事要强好胜只这一宗你可强不得。” 皇后见福临这般笑着和她说话本是欢喜的后又听见他那样说脸色不觉沉了下来冷冷道:“不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太后对视一眼均有些着急原本好好的生怕他们又吵了起来太后正想开口圆场却见福临又笑着对皇后道:“难道你竟没有听过女儿好做媳妇难当这话吗?贞妹是做女儿的你是做媳妇的额娘自然是眼里嘴里怎么都偏着女儿了你说你这媳妇怎好比?” 皇后闻言回嗔作喜眼睛里都溢出笑来道:“这话是不错的。” 她心中必是欢喜极了的这一向总以为皇上厌恶这桩婚姻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如今竟听得丈夫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为人媳妇怎叫她不满面春色呢。 我亦为皇后欢喜拉着太后的手笑道:“额娘快叫他们家去吧瞧他们夫妻合了伙欺负女儿呢。” 太后亦很是欣慰笑道:“贞儿说的是当了额娘的面儿就欺负起妹妹来背了额娘不定怎么样呢。” 正说笑着晚膳已经摆齐大家坐了下来只见琳琅满目极是丰盛太后忙着给我夹这个又是说那个好我却只是没有胃口推说乏了草草用了些就罢太后微微叹息满眼都是怜惜。 次日一早天刚微亮我便起身了阿离执意拉我坐在梳妆镜下埋怨道:“您瞧瞧不过几日光景这脸上竟象没肉了似的您又不着意修饰不要说太后就是咱们见了也难过不是。”说着语气已有些哽咽。 我叹口气朝镜中看去只见原本丰泽的面颊已然消瘦下去眼泡微微浮肿着眼窝深陷素日红润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自己不禁也吓了一跳。 阿离却已然收起眼泪手脚麻利的为我点绛唇画蛾眉垂下云鬓将丝梳成小两把状斜插了一枝珍珠步摇又在鬓后簪了一排密密的紫茉莉。 我看着镜中恍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自己自嘲道:“脸色这样难看可不是愈加被花衬的无色吗?” 说着伸手欲取下花来阿离却道:“您别急等我给您细细涂上一层脂粉就好了。” 我只得由了她摆弄好容易她满意了方扶我起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白色丝袍细看却隐隐闪着紫影穿在身上方瞧见袖口领边衣脚均拿紫色描金丝线绣了繁复的云状花纹飘逸光灿光洁绚丽只觉身上凉凉的极是舒适。 朱颜碧裳也围了过来称赞不绝我亦笑着带了朱颜朝前头给太后请安去。 因早上凉爽我和朱颜一路赏着花优游的慢慢闲逛着走到廊子底下又站住逗弄鹦鹉那只虎皮鹦鹉很通人意小太监们教它学会了好些话它倒乖觉认人每次瞧见我必扯了嗓子叫道:“四格格来了四格格来了。” 我弯了腰一面抓了谷子喂它一面教它念诗它却只会叫:“四格格四格格。” 朱颜笑道:“奴婢只当它是个聪明的也不过如此了。” 我正要答话却见两个女子穿过宫门走过来因距的远看不真切只听小太监跪着大声行礼道:“给佟妃娘娘请安。” 我直起身子脑中闪现出一个清丽冷漠的脸庞。 第二十二章 佟妃渐渐走近我才这瞧清楚她原穿了件淡水碧蓝丝袍一头的乌黑丝挽做燕尾状上插了瑶池清供花簪并一对三枝的玉簪棒儿双耳垂了一对银镀金翠秋叶耳坠碧透通亮随了步子摇曳生姿。面上仍是冷冷的也无笑容她的双眸依然清亮冰沁却并不显得清高孤傲许是天生如此罢瞧她通身的气派便知外间传言不虚在新进宫的妃嫔中显见得她是拔尖的那个。 她走到廊子底下的时候猛然瞧见我亦有些惊奇随即便恢复了常色微微一笑我们互施了礼只听她道:“上次不知是四格格多有冒犯还请格格不要见怪。” 我淡笑道:“本无冒犯之处何来见怪之说。”不由得想起她的表姐如今已经成了岳乐的福晋只觉心痛难忍。 明知道是段水月镜花却仍是痴痴的等痴痴的盼了那么久。即便是相爱的两个人也依然无法在一起因为我们身在凡尘世间许多事并不能由我们做主。好比花在盛开后一定会枯萎老去。总有着太多我们不能去控制的事情。 我早已原谅了他却无法原谅自己想起他时仍是无可抑制的悲哀。 她见我似不愿提及初次相见之事亦不多言伸手抓了把谷子去喂鹦鹉却听到一个娇俏的声音唤道:“格格。” 我抬头却是宁妃想必也是给太后请早安的了我们数日未见今日一旦见了不觉亲热我迎上去她欢喜的拉了我的手道:“昨儿个听见你回来了本是想去的又想着你也必累极了就没有过去。” 我亦笑:“不敢劳动。我还未恭喜你呢待会就命人把贺礼给送去。” 她听我言及爱子幸福之色溢于言表悄悄在我耳边道:“你还没有见过的吧等下咱们去瞧瞧。” 我笑着应了殿内传来太后说话的声气我回头却不见了佟妃朱颜道:“佟主子早进去了宁主子和格格也赶紧进去吧听着太后起了呢。” 宁妃忙拉了我进去太后端坐在正中塌上地上左右都是一溜的红木大椅佟妃坐了左手边的第二张椅上我和宁妃上去行礼太后赐坐我自上去坐在太后身侧的绣椅上宁妃坐了右手边第二张椅上。 太后笑道:“整日的骂你们懒惰不肯早起今儿倒是我晚了。” 宁妃笑道:“不是额娘晚了是咱们来的早了。” 太后一笑道:“人老了一时睡的晚起的也就晚了不象你们年纪轻就是熬夜也不值什么。” 我笑道:“您也要叫老吗?您跟老一点边都不沾呢。” 宁妃也笑道:“格格说的是呢您要是还嫌老咱们就没地呆了求额娘心疼心疼咱们可别再说老字了。” 太后瞧了一眼佟妃笑道:“瞧你们一个个油嘴滑舌的到底是蘅若稳当再不胡说哄着我的。” 佟妃本一直淡笑着听我们玩笑此时听太后言及自己也只一笑道:“臣妾不敢当稳当二字只是生怕说的不贴切。” 正说着皇后进殿来后头跟着陈嫔还有一些陌生的脸庞想是新进宫的妃嫔吧请过安后皇后自在太后旁边塌上坐了太后方淡淡道:“都下去各自用膳吧只留了皇后和宁妃佟妃陪我就是。” 或有嫉妒的或有不忿的也只得跪安着出去太后忽又道:“陈嫔也留下来吧。” 陈嫔闻言脸上现出欢喜的样子喜孜孜的又坐了下来皇后冷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和宁嫔说话。 一时用完早膳太后命上了茶闲话着家常我和皇后宁妃在一起玩笑惯的陈嫔知皇后不喜自己亦不敢多言惟有佟妃不怎么言语也只静静坐了一旁听着。 不多时宁妃和佟妃陈嫔便都告退了皇后这才作起来道:“额娘您明知道我不喜欢陈嫔那个狐媚子您怎么还留她用膳白给她长脸了。” 太后皱起眉头责怪道:“你是皇后怎么能一张口就是狐媚子狐媚子的?” 皇后赌气不语太后又道:“好歹她为皇帝生了大格格这些日子她还不够安分的吗?你是后宫之主怎么也要有容人之量恩威并施才能拢住人心懂吗?” 皇后只还是不语太后叹口气道:“还是个孩子脾气。”又转头对我道:“这些新人们我瞧着只佟妃是个不错的既有贵族闺秀的沉稳又不小家子气模样也是顶尖的只是性子冷了些。” 我点头笑道:“额娘的眼力是再也不错的。” 皇后委屈道:“皇上最近宠着她连你们都夸她到底谁才是太后的亲侄女啊?” 太后又是好笑又是气推皇后道:“别跟我这闹腾了端着那盘子酥酪给皇帝送去吧有跟我磨的工夫不如去好好拢拢你丈夫的心。” 皇后命人端着往养心殿去了太后起身道:“早起天凉爽些咱们到园子里走走去。” 我扶了太后出门一路闲逛不觉却走到了阿哥所太后道:“既来了咱们就去瞧瞧二阿哥吧正巧你还没有见过呢。” 清宫规矩妃嫔产子皆不许留在身边亲自教养一来为防止后宫干政二来惟恐皇子长于妇人之手养成了软弱乖僻的性子因而每有皇子降生均分赐乳母和麽麽养在阿哥所内平日母子见一面也是很难的除非得了皇帝的圣旨或是宫廷宴乐方得一见。 我却不已为然自古以来深闺女子的见识未必就少于外头的男子况幼小的孩子离了亲娘的照拂未必性子就好到哪里去再者也有违天伦但这些都比不上祖宗家法。 乳母小心翼翼的抱了二阿哥福全给太后瞧太后将其搂在怀里左右摇晃着那么丁点的孩子也不怕生裂开花朵般的嘴嘻嘻笑着我伸手去抱只见他长的粉嘟嘟的眼睛尤其象了他的母亲宁嫔滴溜溜的精圆只有嘴角和下巴才象福临我看了亦欢喜随手解了身上的玉佩给他捏在手里乳母忙跪下谢道:“二阿哥谢姑姑赏赐。” 逗弄了一会我和太后依旧往慈宁宫去太后悠悠的道:“额娘这心里总是压着块石头你惠姐姐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虽有宁妃生下二阿哥可宁妃的出身到底低了些。” 我知太后是为子嗣忧虑也只得宽慰道:“额娘想的太远了些日子还长着呢。” 太后点头又无意说道:“昨个儿苏茉儿说后日宛宁会进宫来。” 我听了心内一喜只是不知太妃怎么许了她来遂一门心思盼了后日快些到来。 好容易到了后日宛宁果然进宫来了太后见我们只在一起咕咕哝哝便说要歇中觉命我们自便。 我和宛宁携手回到清馥殿这才细细打量她虽仍然清瘦到底精神比上次要好了多微微安心道:“太妃竟肯放你出来。” 宛宁淡笑道:“你以为呢?还是博果儿说祖宗的规矩在那就只我一人不进宫侍奉说出去不好太妃这才让我来的。” 我恍然笑道:“我说呢。瞧你气色倒好了很多。” 她却温柔的抚着我的手道:“我知你受了很多苦咱们相好一场我没能陪着你解闷心里到底不安。” 我眼圈一红强笑道:“好容易见了面非要招惹的我掉眼泪才算吗?不说那些。” 她叹气道:“你素来好强也罢日子久了总会好的。” 我虽与皇后交好但她究竟是孩子脾气又是在安乐堆里长大的有许多话就算说了她也不能体会倒是和宛宁知心些。 沉默一阵我忽然想起来笑道:“你说怪不怪?” 宛宁笑道:“好端端的这是哪里的话?” 我拉她进了书房将那幅江南山水图找了出来把那日福临的话原原本本给宛宁说了一通末了笑道:“看画知人这话我总算信了他也未见过你怎么就能说的这样通透?” 宛宁听了大惊随即脸色绯红若有所思的盯着画不做声我看了只觉奇怪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那日福临也是这般盯着画瞧的一时我们各怀心思看画。 半晌宛宁强笑道:“太后也该醒了我先去前头瞧瞧你略歇歇过会子用膳再叫你。” 说罢径直往前头去了我见她只是失魂落魄的想追上去问个究竟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到底作罢由着她去了。 第二十三章 今年的夏天似乎特别的热一天之内殿里已经换了几次冰哪怕坐着不动亦是一身湿汗宛宁在前头给太后抄佛经我懒怠的动弹将侍侯的人都打了出去独自一人躺在由整块寒玉雕制而成的睡椅上外头知了不住的叫唤让人心烦气燥我索性起身将身上的外袍褪下只穿了薄纱般的小衣顿觉凉爽许多复又躺下迷迷糊糊中却也睡下了。 正睡的香甜只觉一个软软的东西在碰触着自己心内一惊忽然睁开双目眼前却站着一个粉妆玉裹的女娃娃约有一两岁的模样穿着淡绿的衣衫露出嫩藕一般的白胖胳膊和小腿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金镶玉的璎珞楞楞的瞧着我显是被我吓了一跳半天又咯咯笑起来口齿含糊的冲我道:“姑姑。” 我被她叫的迷糊细细一看才瞧出这个孩子眉眼间赫然有些陈嫔的样子放眼宫中这般大的孩子也只有她一个了于是试探着道:“淑慧?” 她见我叫出自己的名字欢喜的用胖胖的小手拉着我的衣襟道:“姑姑花水。” 我一时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忙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乳母呢?” 她却只咕哝着:“花水。”小手牵着我往门外走去我无奈只得披上外衣起身跟了她出去走到殿门一个乳母模样的女子匆匆赶了来见了淑慧忙拉至身侧跪下道:“奴婢一时照看不周打搅了四格格午歇请四格格恕罪。” 我见她满头大汗又是焦急又是惶恐的不觉温言道:“不妨事下次可要经心格格还太小不可让她一个人乱跑。” 乳母见我不怪罪这才放下心来忙道:“奴婢记住了多谢四格格。” 说着起身欲带了淑慧离去淑慧却一把甩开乳母的手跑至我身侧依旧拉着我的手仰着头看我嘴里念叨着:“姑姑花水。” 我茫然着看着乳母乳母见我不解忙笑道:“刚才奴婢带格格在园子里玩在浮碧亭里格格非要采荷花奴婢怕有闪失就哄格格非得有船才行偏偏那么巧远处有一艘小船在水里奴婢也没瞧清楚是谁在上头可格格看见了船越来了兴致奴婢哄着说回去请示陈娘娘可格格怎么说都不走奴婢想着格格还那么小一时呆在那里不动也无妨便叮嘱了一通回去请示娘娘谁知一会工夫就不见了格格哪想到竟跑到四格格这里来了。” 我这才恍然蹲下身来对淑慧笑道:“倒是个执着的孩子呢。”她只在那里拉扯着我闹着。乳母见状恐我烦躁忙伸手去拉她我笑着阻止道:“倒勾起我的兴致来了。” 一边起身叫阿离吩咐碧裳悄悄去前头请宛宁来又命朱颜去内务府要了船来乳母惊讶道:“四格格当真要去划船呢?” 我笑道:“你可是不放心吗?一并跟了我去吧。” 乳母忙笑道:“奴婢不敢不承想今儿竟有这造化奴婢谢格格恩典。” 一时朱颜回说内务府马上就将船送至岸边碧裳回来却说宁妃请了宛宁过去问还要不要去请我略一思索她们好歹是姐妹也许宁嫔是有什么话要和宛宁讲再说若真的去请少不得连带着宁嫔一起请了那就不能不去请皇后这样一来越折腾起来遂带了淑慧阿离朱颜碧裳并乳母往花园子里头去了。 到了浮碧亭果见一艘精致的画舫停在岸边两个小太监持辑一人站船头一人站船尾碧叶连天水波漾漾水边到底清凉些乳母抱着淑慧我和阿离携手朱颜碧裳跟在后头小心登舟开船。 画舫优游的在水中荡漾只见玉溆花争金塘水乱流淡淡清香萦绕于鼻乳母拔起一支莲来剥出莲子递给淑慧她却乖巧先送来给我尝鲜我将莲子剥出送到她嘴里她又赖在我的身边不肯离去了我搂她坐在身侧采荷花来玩。 朱颜笑道:“奴婢的家乡也在水边还有一支荷花的小调呢。” 阿离道:“那还不快唱来听听。” 朱颜笑道:“我那时还小呢离家又这些年了早就忘了只记得每年这个时候十五六岁的女子都下河去采莲每家都有一艘小船水里只见歌声笑声直引的人心痒可惜我那会年纪小父母不许我下河。” 碧裳道:“偏你多话引出咱们的乐子来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了。”说着拿了荷花要给朱颜别在衣襟上朱颜叫着往我身后躲碧裳只是不依两人追逐着嬉笑画舫随之摇摆不停阿离骂道:“这是在船上呢还不快住手。” 两人只是充耳不闻碧裳跑到船尾站在上面笑道:“你倒是过来啊。” 朱颜没有碧裳胆子大只不敢上去恨恨道:“我看你不要下来了。” 碧裳见她追不上来索性将鞋袜褪下把脚放进了水里纳凉优哉优哉起来。 淑慧这会倒老实起来许是水中凉爽竟犯了困乳母忙将她接了过去搂在怀里轻轻拍着阿离轻声道:“格格要不要也眯会?” 我笑道:“难道你也要那样抱着哄我不成?” 阿离和朱颜均是扑哧一笑阿离嗔怪道:“我是一片好心格格不领情便罢。” 我微微一笑望着那无边的碧水出神桂林的漓江水象一块上好的碧玉一般清透碧澈儿时的我也常随了母妃在水中泛舟母妃亦是南人每逢盛夏母妃总是用襦软的南方音调唱着家乡小曲哄我入眠那声音总是能穿透夏日的暑闷给我带来一枕好梦。 正陷入沉思只听碧裳一声惊呼回过神来却见碧裳赤脚站在船板上身侧一艘画舫急弛而过隐约看见船内只有两人一个淡蓝身影另一个还未待看画舫已经消失在连天荷叶之中碧裳紧盯着那艘画舫象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神色惊骇慌乱。 朱颜好笑道:“这又是着了什么魔障了?” 碧裳醒过神叫道:“格格那船上 却又突然停住了见我们都不解的看着她呆了半天方强笑道:“那船上好多荷花啊。” 阿离道:“疯丫头这水里的荷花也很多也值得你那样叫?” 碧裳傻笑着不语我心里却存了份疑惑此时却也不好细问暂且撂下不提但心中放了件事情终是没了兴致过了半晌命了小太监回返。 淑慧依然在睡梦中乳母抱了她自回去不提我带了阿离朱颜碧裳回宫碧裳象是有什么心事一样欲言又止我命了阿离和朱颜出去浇花只留了碧裳在身旁侍侯。 沐浴后换了衫子出来碧裳仍是呆呆的坐在外间我挥手命小宫女出去一边轻声唤道:“碧裳。” 碧裳回转过来急忙进来帮我打理湿我状似不经心的问道:“今儿咱们遇见的那艘船不晓得是谁在上面开的那样快倒象是存心避了人的。” 碧裳手一顿只是不做声我又道:“你坐在船尾上那么高想必瞧清楚了。” 碧裳手中梳子应声落地上好的翠玉生生摔成了两半碧裳跪在地上颤抖着我深为惊骇平日里我向对她们宽厚莫说是只碧玉梳子便是再珍贵的物件我也从未因为这个过脾气责骂她们想来碧裳确实看到了什么。 正待问时宛宁掀了帘子进来见了这个情景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还未开口碧裳却抢着道:“回福晋是奴婢不小心失手把格格的碧玉梳子摔断了。” 我疑惑的看着碧裳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得道:“越大越不经心了拿在手里也能扔了去。” 宛宁道:“摔了再说也晚了。”又对碧裳道:“你主子拿你们当姐妹看的再不会为了这个骂你呢。” 碧裳道:“是奴婢下次再也不会了。”说着从地上起身换了把梳子为我梳着宛宁却从她手中接过梳子笑道:“我来伺候你吧。” 我忙道:“那可不敢还是我自己来吧。” 宛宁却执意如此我也只得依了她碧裳退了出去镜中的宛宁低头为我梳理长象是姐姐一般那样温柔目光专注且怜爱宛宁如果今日是在江南恐怕会是一汪碧水中最美的景致一袭蓝衣飘逸绝伦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舟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说的该是她这般柔的象水样的女子吧。 目光落在她的蓝衣上影影绰绰的象是在哪见过还未待细想宛宁已经把长用白玉簪挽住笑道:“走吧太后等着咱们过去用膳呢。” 说罢携了我的手出去。 第二十四章 因着天气闷热之故太后也无甚胃口胡乱用些晚膳就让我们散了。 回到清馥殿我和宛宁草草收拾了一番打宫人们退下便歇息了。 窗下草丛中蟋蟀不停的鸣叫着直叫人心烦我闭了眼睛手中轻轻摇着一把轻羽罗扇只听的睡在外侧的宛宁唤道:“贞儿。” 我答应了一声仍旧闭着双目静等她的下文耳边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幽怨到了骨子里一般我睁开眼睛宛宁正斜斜的靠在床楞上盯着窗外若有所思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肤色透明且白腻象是上好的象牙在幽幽闪着光泽。 半晌我轻声道:“这是怎么了我瞧着你仿佛有满腹的心事。” 她将脸转过来赫然两道泪痕我不禁有些着慌她素来是极能克制容忍的今日竟不知为何忙握了她的手道:“快别这样心里若有什么不痛快和我说说排解排解就好了。” 她又是一声长叹片刻才道:“有时候觉得人的一生真是荒谬。” 好端端的突然感叹起这个来我知必有因由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相问一时竟楞住了。 宛宁又道:“要想求个圆满总是不能的。” 我听了不由心头一震什么才是圆满呢?事事遂心一切如愿吗?唉也许只有前世积了大福的人才能得享吧又或是有着大智慧能脱自己的人。 :“我自幼喜欢圆形的饰物如戒指儿手镯那总是能让我有种完满的感觉可事事总无完满完满的也不过只是那些饰物罢了。”我复又躺下摇着扇轻轻道扇底坠着颗夜明珠在暗夜里出莹亮的色彩随着扇子晃动闪出一道又一道的光华仿佛开在静夜里的奇异花。 宛宁沉默了半晌忽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凉的似有些慌乱的道:“贞儿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说。” 我被她唬了一跳定下心神方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她却一直沉默着直等的我犯困起来方听她道:“唉恨不相逢嫁时我今儿才明白那是怎么的苦算了早些歇了吧。” 第二日一早我醒来之时身边已经不见了宛宁阿离一边服侍我起身一边道:“福晋一大早就起了这会子在前头伺候太后呢。” 我点头忙着收拾了往前头去用过早膳太后道:“你去皇后那瞧瞧说昨儿传了太医来请脉呢不知是怎么了。” 我应着出去到了坤宁宫朵云在宫门外接了我瞧着门外站了不少御前太监悄声问道:“皇上在这里?” 朵云抿着嘴笑道:“如今两个人也不见面就吵了这不皇上听说我们这位昨夜传了太医一大早下了朝就过来了这会子还在里头呢。” 我又道:“又不是孩子了哪能还象以前呢你们主子是怎么个病太后打我来瞧瞧呢?” 朵云忙道:“倒没有什么大毛病只说胸闷的慌懒怠进食太医来看了开了方子说疏散疏散就得。” 我安心下来笑道:“那我就不进去了别惹人不待见回头跟你主子说声就完了。” 朵云笑着送我出门一路回去太阳竟已经出了老高明晃晃的叫人心焦疾步走到御花园特捡了高大花木底下的阴凉地倒不觉那么重的暑气遂放慢脚步不料听到假山后有两个女子说话的声气本以为是小宫女在那偷闲说私房话声音却又有些熟悉一时好奇从假山洞里看去竟是佟妃另一个则是她的表姐岳乐的新婚福晋佟佳蘅芳。 我一时竟有些无措不想在这会子遇见了她若见面必是极尴尬的本想暂避一时待她们走过去之后再回宫却不料她二人竟坐了下来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奈何一动怕是就被她们察觉我倒说不清楚反被她们误以为是故意偷听也只得躲在假山后头。 只听佟妃道:“这样热的天怎么这会子进宫来了?” 佟佳蘅芳道:“我们那位爷马上不是要得胜回京了吗?太后前些日子赏了些东西我今儿该来谢恩呢。” 佟妃淡淡道:“也亏得你这般性情安郡王新婚第二日即请旨带兵剿匪似乎也太过分了些你也由着他。” 我这才晓得原来岳乐竟不在京中回来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刻意不在我面前提及他我竟不知他竟在成婚第二日就离京而去了。 佟佳蘅芳笑道:“不由着他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要和他大吵大闹吗?” 佟妃笑道:“当然不我若是姐姐就跟了他一道去。”说着竟咯咯笑了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这样略带孩子气的笑声与平日的冷漠判若两人说话的语气亦不象素日的沉稳。 佟佳蘅芳亦笑起来道:“还是这样顽皮我倒是想可又实在怕了车马劳顿急什么他总是要回来的。” 又道:“那位四格格你瞧如何?” 我心内一紧只不知佟妃说些什么。 佟妃淡淡道:“在太后跟前这些年早被调教的跟水晶人一般。在这宫里是难得的一个通透人只可惜了。” 佟佳蘅芳道:“可惜了什么?” 佟妃道:“可惜了幼年失怙命途多舛。” 佟佳蘅芳沉默了半晌道:“郡王未离京之时胡宫山去了趟府里两人一时醉了你道我们那位爷竟念叨起什么了吗?他只来回在嘴里道说他自己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我听了又是好笑又是气。” 佟妃叹道:“也不怪他这么些年就算是旁的东西早也长在了心里更何况是个那么样的妙人呢。” 佟佳蘅芳笑道:“你倒是想的透彻我也随了他去他只管在他心里长着也罢生根芽也罢如今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嫡福晋他心里好歹有我一席之地的我总是遂了心愿嫁了他的。” 我的眼泪突然就不争气地流下来了。那样明白的话突的摆在眼前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只觉冷彻心骨那又怎样任我撕心裂肺般的痛也是回不来了我和岳乐不过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佟佳蘅芳又道:“皇上待你究竟如何我冷眼瞧着他和皇后也并无外间传言那样糟糕的。” 佟妃轻笑:“你问我吗?他高兴了就来不高兴去其他地方就是我能如何?至于皇后似乎这些日子对她突然好了起来我也不知为什么。” 言语间极是冷漠仿佛从未将帝王的恩宠放在心上。 佟佳蘅芳道:“你就不该进宫的帝王从来薄情你又这般性子不肯服软做小的。” 佟妃道:“嫁给皇帝本就没有寻常夫妻的情分若再要一味邀宠争来抢去就更没意思了。” 说罢两人起身又小声说着些什么往前头去了。 我楞楞站在假山下直到连隐约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才恹恹往慈宁宫走去。 太后见我这半天才回来不禁问道:“怎么去了这样久?” 我推说在园子里喂鱼耽误了时辰太后见我精神不好也不再问只命我下去歇息。 一日里终是无趣到了夜间微微有些凉风月色却很好太后突然来了兴致命人在院子里摆了在冰中湃好的鲜果子又打人把皇上皇后宁妃佟妃一干人请来大家见太后欢喜俱忙不迭的凑趣只我打不起精神来一转眼却是不见了宛宁。 我见众人皆不甚注意起身从廊子里往寝殿走去在小花园中转了一圈怎么也不见宛宁的身影正自疑惑却见一个明黄色的人影穿过长廊径直往蔷薇丛中走去仔细一瞧不是福临又是谁呢心中越不解好端端的怎么一个人往这边来了不觉跟了上去。 皓月当空只见福临步履匆匆倒象是赶着赴约一般走了一段石子路在一片紫薇花丛中福临停住了脚步我紧紧跟上去眼前的一幕却叫我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二十五章 一片淡蓝色的翠微花(紫薇花的一种)中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背对着我正虔诚的对月祈祷福临放慢脚步轻轻走至她的身后竟张开手臂从后面环住了那个女子女子仿佛受惊一般忙挣脱开去一边回身给福临行礼福临忙不迭的扶她起身女子起身后微微退后与福临隔开了一段距离低低的说了句什么又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我无法看清楚她的脸庞却又莫名的有些熟悉。福临似是叹了口气绕至她面前轻柔的将她搂在怀中这次她没有再拒绝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 月光下我清楚的瞧见福临眼中浓浓的怜惜和眷恋那是我从来未见过的他未曾这样的瞧过皇后更没有瞧过任何一个后妃如今这个不知是谁的女子仿佛凝聚了他所有的柔情。只见福临低头在那女子耳畔喃喃细语那女子先是点头后又摇头突然离开了福临的怀抱想是要走福临却紧紧的拉住她两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一般。 我却再也无心看下去只觉脑子乱的厉害这一幕若让宫中任何一个人看到势必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我慢慢往回走迎面走来一个人一不留神和我撞在了一起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阿离这才放下心来阿离见我魂不守舍的模样忙拉着手问道:“格格怎么一个人跑到园子里来了前头正找您呢。” 我点头不语依旧跟了阿离去了前头前面依然笑语偃偃丝毫不知他们的丈夫此时正在后园中上演着一副怎样的好剧只听皇后笑道:“怎么越来越坐不住了似的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又跑哪里去了。” 我正不知怎么回答福临却也赶了回来众人忙着起来请安福临忙按住皇后的手道:“不必起身了。”又对众人道:“都坐吧。” 太后点头笑着皇后一脸的幸福和得色微微扫了宁妃佟妃等人一眼宁妃只低了头剥着葡萄佟妃好似没有瞧见一般神色自若其他人脸上或羡慕或嫉妒却都不敢太过明显的表露。 我心中冷笑这才恍然为何皇上这些日子突然对皇后好了起来或者只是为了那后院中的佳人吧让皇后以为丈夫真的对自己关怀备至一时对其他也就不再上心众人见帝后和睦哪里还能想的到另有因果皇上为了那个女子倒真的是用心良苦只这样的遮盖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公诸天下。 身侧阿离递给了一碗冰酿葡萄来我捻了一颗在口中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在阿离耳边说了几句话阿离虽觉奇怪依然去了。 皇后笑问道:“皇上说去寻贞妹怎么还是贞妹先回来的呢?” 我先是一楞后明白过来想是福临刚刚离席是打着寻我的旗号来的心中不禁着恼。 福临道:“在园中转了一圈没有瞧见贞妹谁想贞妹已经过来了。” 众人自是不疑有它太后抚着我的手笑道:“这鬼丫头哪里去了?” 我本想说是到花园子里头去了趁机瞧瞧福临的反应话到嘴边到底没有说出口强笑道:“能哪里去了呢到后面廊子上喂鹦鹉去了。” 佟妃似不经意的瞥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含笑只一瞬便又恢复了常态直叫我以为刚刚只是错觉。 宁妃笑道:“正经的赏月呢咱们格格也忘不了那只鹦鹉怪不得那只鹦鹉跟格格亲任谁喂它嘴里只会叫了四格格四格格。” 众人皆想起那只鹦鹉的样子笑了起来太后忽问道:“怎么不见宛宁那丫头呢?” 苏麽麽忙笑道:“福晋说身子有些不爽想是中了暑气就不来伺候您了要奴婢给你赔罪呢!” 太后忙问道:“要紧不要紧传太医来看了没有?” 苏麽麽道:“福晋原本是不要奴婢告诉太后的她说歇息一会就完了不必劳动太医惹的您不安宁。” 太后片刻无话又笑道:“这孩子倒是个仔细太过了总是为了别人着想中暑也不是闹着玩的苏茉儿你去寝殿拿了丁香露过去瞧瞧罢。” 我忙起身道:“不必叫麽麽跑一趟了我亲自拿回去岂不便宜。” 太后点头道:“去吧也不必过来了这边也就散了。” 我应着跪安随了苏麽麽去拿丁香露。 回到寝殿宛宁果躺在床上瞧着倒不严重的我一边叫碧裳拿了丁香露冲茶一边坐在床边道:“怎么也不说呢我好陪你。” 她温婉一笑细声细气道:“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倒叫你陪我。” 一时碧裳冲了茶来我亲自扶了她起身将茶递到嘴边道:“丁香露解暑气呢喝了睡一觉明儿就好了。” 到底是有些辛辣枯涩的她歇了两次才饮尽我扶她躺下盖好丝被刚要离去她却拉了我的手唤道:“贞儿。”眸子里倒象含了无数的挣扎和痛苦又似有千言万语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我忙安慰道:“有话也等你有精神了再说快歇着吧我过会就来。” 说着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自去梳洗阿离悄声道:“格格我仔细寻遍了满园子里头除了您和太后跟前的人没有其他的人。” 我暗自寻思:既不是外头的人那就是慈宁宫里的宫女了可素日亦没见福临对哪个留心过这倒奇了。 百般琢磨只没个头绪又惦念着宛宁忙乱着梳洗完自去睡了一夜无话。 次日和宛宁陪了太后用过早膳正喝茶的当儿只见小太监进来回道:“回太后安郡王得胜还朝这会子带了福晋给您磕头谢恩来了。” 我心一慌茶碗差点摔在地上太后看着我我只不敢看太后的眼睛片刻道:“额娘早起还有几篇字没有写完女儿先下去了。” 太后微微叹气见我走出殿门方对小太监道:“传吧。” 我匆匆朝后殿走去脚步有些凌乱心直要跳了出来走到廊子转角终还是忍不住回头只瞧见两个身影岳乐似着了朝服他身旁福晋一身大红宫装红艳艳的耀眼夺目比盛夏最烈的日头还要刺目。 眼见着他们夫妻进了正殿方若有所思的缓缓朝寝宫走去。 朱颜见我回来忙迎上来扶我坐在塌上道:“离姐姐带了碧裳去内务府领东西去了格格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斟茶来我也不接只是怅然失神朱颜见我这般也不敢多说将茶放在桌上自去打扫。 我一个人怔怔坐在那里我已经很拼命的去忘记了可记忆仿佛一直在作弄我当我觉得遗忘的很多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画面就会把我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那些想要忘记的没有被忘记反而更清晰的闪现更深刻的被触及就像是梦魇。 仿佛还是昨天我那样虔诚的祈祷祈祷着:“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而那个转身只是一刹却从此将我们隔开了千山万水。 眼中干涩的难受只是流不出眼泪来那种苦才是真的无力排解。 一双黑亮的朝靴不知何时停在了眼前待我回过神抬头看时才现竟是岳乐我一时傻在那里只呆呆着看着那张那么熟悉的脸素日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充满了伤痛还有憔悴我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象第一次见面那样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一步一步的走向我带我走进那不可预知的命运有一辈子那么久他走到我面前伸手将我轻轻揽在怀中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我忘记了他如今已经有了福晋我亦忘记了挣扎开来只那样让他紧紧的抱着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只听他在耳边用前所未有的惶恐凄切的语气道:“四儿我从没有一刻象现在这样紧张慌乱生怕从此就失去了你我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只希望你不要让我看不到你不要不让我知道你过的好不好不要不让我去和以前一样的保护你。”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坚定的说:“我在我一直都会在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幽深幽深的只是没了言语。 不知他是何时离去的前头正在开宴宛宁自回来陪我她担心的看着我我想说什么来安慰她却又着实懒怠开口。 到了晚间前头的宴会才散太后打人要我过去我磨蹭着进了殿中殿内只太后一人端坐在南边塌上见我来了招手要我过去。 我坐在太后身边只低了头不语太后轻声叹道:“好孩子若你是个平常的格格额娘早就做主了额娘心里也很难过只是命啊。” 太后突然的难过倒叫我平静起来是啊一切都是命万般不由人我有什么资格去怨去怪哪怕没有佟佳衡芳哪怕没有老福晋的遗命我和岳乐依然没有未来我是定南王府的唯一后人啊注定了这一生我无法做个寻常女子相夫教子平静度日那么何不放了他不必拿了他的一生去做我们情分的殉葬。 太后见我眼中一片清澄知我已经想得透彻道:“拿他当亲人看吧这一生他总会帮着你的。” 我心念一动竟脱口而出:“就象摄政王对您那样是吗?” 太后浑身一震眼神迷离且悠远半晌嘴边绽出一丝枯涩的笑容道:“我这一辈子欠了他太多太多。” 我依偎在太后怀里无声的叹气。 第二十六章 夏日漫漫长终是无趣做什么都是闷闷的心里头只觉烦躁不安宛宁前些日子又回了贝勒府临别之时颇有些不舍因博果儿亲自来接了她去也未说得私房话宛宁只是淡淡的眼角眉梢间似有些眷恋却又有些解脱的舒畅我只是不解当了博果儿的面儿却也不好相问只得由了她去。 这日午后我恍然一觉醒来只碧裳在身侧伺候打人来梳洗后呆坐了半晌到底还是进了书房习字这些日子来种种烦忧齐聚心头倒疏忽了练字。 碧裳忙上前磨墨一时打点完了站在一旁伺候着我提笔片刻却只是茫然直到一滴豆大的墨汁滴落在上好的宣纸上才醒过神来。 碧裳窥着我的神色小心道:“格格不然您做做画也是好的啊。”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碧裳道:“那日你说是谁在船上呢?” 碧裳象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道:“格格怎么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我更是疑惑道:“这几日竟也不得闲问你来着到底是谁?” 碧裳跪下只是不敢言语我再三催促她才象下了极大决心一般苍白着脸道:“是皇上和十一福晋。” 我大惊扶着桌子站起身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再说一遍是谁在船上?” 碧裳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是皇上和十一福晋。” 我盯着碧裳拉她起身厉声道:“你可瞧仔细了吗?这话可不能混说。” 碧裳颤声道:“奴婢在船尾虽然那艘船使的飞快可是因为船尾高咱们又慢奴婢瞧的很清楚确实是皇上和十一福晋。” 我象是被抽干了力气一下跌坐在椅上只是不能相信嘴里喃喃道:“这不可能你定是看错了。” 碧裳跪在我脚边哽咽着道:“格格奴婢也情愿是自己花了眼可您还记得不记得十一福晋那日是穿了淡蓝衣裳的难道您就一点没有瞧见吗?” 我顿时想起那个一闪而过的蓝影又想起模模糊糊的那句恨不相逢嫁时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脑中一片混乱只是不敢细想。 忽听外头阿离道:“大格格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起身出去淑慧手中捧了几朵百合正笑嘻嘻的站在那儿见了我忙把花递给我我蹲下身子牵了她的手温言道:“淑慧你自己过来的吗?乳母呢?” 正问着朱颜从外头进来听我问话奇道:“咦张麽麽带着大格格一起来的怎么不见了?” 我心里一惊忙问道:“你怎么知道张麽麽一起过来的?” 朱颜道:“奴婢刚在殿门外指挥小宫女打扫院子瞧见张麽麽牵着大格格一起来的还问您起了没说陈娘娘命她带大格格给您请安一并送了好些点心来谢您前儿带大格格游湖呢。” 我和碧裳面面相觑心知张麽麽定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急着去给陈嫔告密去了。 碧裳忙安慰我道:“格格别急就算她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毕竟除了奴婢没有人瞧见了。” 心下稍安阿离和朱颜却听的一头雾水我将大格格交给阿离一面急急的朝养心殿赶去。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远远瞧见仿佛陈嫔带着张麽麽朝坤宁宫的方向去了心中顿觉忐忑不安起来脚下不觉加快了步子。 到了养心殿福临却不在小太监只管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正待火却见吴良辅从里间悠闲的踱着方步出来我一见不由的怒从心起冷冷道:“你主子呢?” 吴良辅忙过来请安一脸谄媚的笑道:“回四格格话主子在前头议事呢。” 我冷笑道:“好那么你现在就去回话说我有要紧的事要说请他过来一趟。” 他脸上顿显出为难的神色道:“这恐怕不好吧格格也知道这宫里头的规矩皇上和大臣商量国事之事内监非传不得入啊。” :“怎么吴公公这是在拿规矩压我吗?”我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他忙道:“嗳呦格格这是说哪里话连皇上都要让您三分的奴才怎么敢压着您?” :“你知道就好少在我眼前装神弄鬼说皇上是不是不在宫里头?”我猛然想起这几日里小宫女们私下说皇上常微服出宫的事。 吴良辅白胖的脸上笑容忽然呆滞了一会强笑道:“格格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奴才可不知道。” 我看在眼里只不露出来冷笑道:“不知道最好了不知道落的干净那知道的可不得了呢。” 吴良辅本心里有鬼见我这般着实有些害怕忙跪下道:“是奴才不懂事冲撞了格格还请格格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奴才吧。” 我这时反定下心神来道:“你老实告诉我皇上此刻在哪里好处多着呢若还瞒着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吴良辅在心中细细掂量了一番他是知道的素日我绝不肯沾手这些闲事如今我竟不避嫌他亦知怕是要出事了沉吟了一会小声道:“皇上去了钦天监。” 果然不出我所料宛宁拜了钦天监的汤若望为师常去请教一些西洋玩意太后对汤若望亦极为赏识王公贵族多与之结交福临更是对他恩宠有加若福临真的和宛宁在宫外相约钦天监是最好的去处。 这样想着我急急回了清馥殿对阿离道:“你悄悄去趟内务府告诉安郡王说宫里头有要紧事请皇上快些回来。” 阿离满心的不解见我神色严肃知事不寻常便不多问先自去传话了。 阿离走后我在殿中坐卧不宁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一阵狂风起阴云慢慢飘来闷的只让人喘不过气来朱颜和碧裳进来上灯风越吹越大倒有了几丝凉爽只灯总也点不燃朱颜索性走上前将门窗关了道:“刚才还好好的呢这会子倒象要下大雨了。” 碧裳平日话最多此刻也只是闷闷的低了头不做声朱颜窥着外头的天色道:“离姐姐这是去了哪里小心不要叫雨挡住了。” 看着灯光慢慢亮起一瞬间突然就有些恍惚这种华灯初上的时刻总会觉得无比落寞。 正想着殿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小宫女进来怯怯道:“格格太后要您过去呢。” 我点头正要起身小宫女又道:“太后还说要您带着您跟前的碧裳姐姐一道过去。” 碧裳惊恐的看着我我不由也心中着慌却也奈何无法说些什么只得携了碧裳往前头去倒真的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外头大雨倾盆打到院子里的大芭蕉叶子上扑通扑通的直叫人心惊。 到了太后日常起坐的暖阁我才这瞧见太后和皇后分坐在两边塌上宁妃和陈嫔依次坐在地下的红木大椅上地上却还跪了面色苍白的吴良辅和张麽麽我心中已如明镜般雪亮。 必是张麽麽偷听了我和碧裳的对话又将话告诉了陈嫔陈嫔为了讨好皇后对皇后说出了一切皇后带着陈嫔和张麽麽来见太后太后又召了诸人来审于是才有了这一幕。 我偷眼过去太后依然如往日一般面色平静仿佛不曾生过什么而皇后则早已气的浑身乱颤妆容亦很凌乱宁妃只安静的坐在那里坦然而沉稳陈嫔却是一脸的得意。 太后抿了口茶方道:“皇后你带着贞儿宁妃陈嫔先到外间用膳吧。” 碧裳紧紧的靠着我听太后此言不觉抖了一下我也只能安抚的拍拍她的手陪了皇后出去。 第二十七章 紫禁城是一个极讲规矩的地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着严格的规矩不能多说一句亦不能多行一步日常所用的物件上至金银下到茶叶也要按着品级定量送就连上膳都是有规矩的。 此时虽是晚膳但因是太后赐膳皇后又在因而依然是满满摆了一桌皇后坐在正中只是阴沉着脸我亦没有胃口宁妃低了头默不做声只陈嫔不知趣的对皇后笑道:“娘娘快别生气好歹也要用些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犯不着。” 皇后只冷冷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宁妃见如此少不得也劝道:“娘娘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骨赌气啊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呢还是勉强用些吧。” 皇后双目盯住宁妃厉声道:“这会子你才要上赶着关心我吗?皇上和那小贱人在你那里偷情的时候你怎么不赶着来告诉我?枉我待你一片情谊反倒和那小蹄子合伙来糊弄我。” 宁妃听皇后此言眼中早已蓄满泪水也只得强忍了亲自为皇后盛了碗粥道:“娘娘生气要打要骂都容易还是等用完膳再惩治臣妾吧。” 皇后却不看她依旧坐着亦不伸手去接我看了满心的不忍伸手接了过去递给皇后宁妃感激的冲我一笑。 陈嫔阴阳怪气的笑道:“咱们四格格啊就是心软再见不得别人受委屈的可是再聪明的人也有个糊涂的时候想那十一福晋每每进宫都与格格同吃同住那么大的事情难道格格就没看出个端倪?也许呢是格格真的没有现也许呢这就说不准了。” 她手里扯着绢子嘴里说着眼睛却斜斜的瞥了眼皇后我在心中冷笑挑拨离间这把戏在宫里倒真的是长盛不衰如今当了我的面儿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小人果然是得罪不来的。 皇后显然也听出了陈嫔的言外之意冷冷道:“不要胡乱攀扯这与贞儿有什么关系朝夕相处又能怎样我们又何尝不是与皇上朝夕相处还不是一点儿影都不知道夫妻都能如此怎能怪得别人?” 言语间很是悲凄宁妃和陈嫔不觉亦触动心事低下头来不再做声我伸过手去握住皇后的手才现这样燥热的大伏天里皇后的手竟冷的象冰一般冻彻人骨心内一酸眼泪直要掉下来皇后反握住我的手满目皆是无助和悲愤泫然欲泣。 外头狂风暴雨一阵大似一阵我不时的往殿门外看只是不见福临的身影。 不多时苏麽麽打了帘子出来道:“太后命各位主子进去呢。” 我扶起皇后往里间走宁妃和陈嫔跟了后头进去太后依然安坐在塌上双目中丝毫瞧不出半点情绪见我们进来只淡淡道:“夜深了又这样大的雨宁妃和陈嫔先跪安吧。” 陈嫔显是有些意外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带了张麽麽和宁妃一道给太后跪安太后忽然又道:“本想着不必嘱咐却还是放心不下要多句嘴不该传的话儿不要乱说才是你们心里头很清楚。” 宁妃和陈嫔肃身应了见太后无话这才出门太后又对跪在地上的吴良辅道:“自己个去内务府领板子吧以后也不必在皇上跟前了。” 吴良辅闻言顿时磕头如捣哭求道:“太后饶了奴才吧奴才知错了您怎么罚都成只要别赶奴才去别的地儿奴才只伺候万岁爷啊。”言语间已经不见了往日神气高傲的模样。 太后只淡淡道:“去吧我的话既然说了出来没有再收回去的理儿。” 吴良辅号啕大哭起来皇后怒道:“外头都是些死人吗?怎么没有人过来把这狗东西带出去。” 外间的太监闻言慌忙过来拉着皇上跟前的第一大总管出了慈宁宫。 碧裳仍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我小心的对太后道:“额娘碧裳她?” 太后象是刚回过神来眉眼间颇有些疲倦道:“让她先回去吧你在这陪陪额娘。” 我偷偷松了口气碧裳如临大赦慌忙磕头谢恩出去。 太后端起茶盅却又放下我轻轻过去为太后续了些热水又递到太后手上还未待太后开口皇后已然等不及了怒道:“额娘您怎么只罚了吴良辅呢?” 太后抬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那照你的意思还要罚谁?宛宁?还是你丈夫?” 皇后不听宛宁的名字还罢一听更是怒上心头狠狠道:“那个小贱人当然要罚还要狠狠治她的罪。” 太后道:“你倒说说咱们应该以什么名义治她的罪?” 皇后道:“自然是不守妇道勾引皇上。” 太后叹气道:“这个罪名大白于天下之后世人将会怎么看待你的丈夫怎么看待这位大清国第一位的入主中原之君啊?” 皇后一楞愤恨道:“皇上做都做出来了还怕别人说吗?” 太后摇头道:“我今儿累的紧了你也先回去歇着吧不许再生事端。” 皇后拉着太后的手哭道:“额娘姑姑您要儿怎么睡的下啊儿的心就象在寒冬腊月里冻着一般。” 太后爱怜的给皇后拭了泪水温言道:“好孩子额娘知道你心里苦可这会子不是脾气的时候你听额娘的话好好回去将息着等额娘和皇上谈完额娘会给你个交代的成吗?” 苏麽麽上前扶起皇后陪着一道回了坤宁宫。 太后这才望向我道:“叫人去寻皇上了吗?” 我忙道:“叫岳乐去了这些事情不宜与外人说岳乐与皇上亲近必是知晓的。” 太后点头我拿了大迎枕来伺候太后靠在塌上太后微闭了双眼哀伤道:“皇帝到底是不肯叫我省心的。” 我只不敢答言太后许是身心俱疲不多时竟睡下了。 我轻手轻脚走到殿门口守夜的小宫女忙给我搬来绣凳我挥手叫她们退下望着外头无边的夜色出神。 宛宁不知此刻你是否知道宫中数人因你而彻夜未眠甚至泪湿枕帕。 我一直是知道的宛宁过的并不好大凡世间女子皆愿觅的一个能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以宛宁的才情品貌配了博果儿自然是委屈了她夫妻间貌和神离博果儿只是个粗人对宛宁的情趣雅致不要说懂不嗤之一鼻已经算好何况还有太妃整日冷言冰语宛宁终日郁郁叫人看了好不心疼再多的幽怨愁痛寂寞无人能懂大好的年华只白白消磨了。 我知福临和宛宁都是苦人也许是同病相怜的惜惜之情也许还意趣相投的知交之意可就算与福临再怎么知心难求又能如何这宫中的日子又岂是好过的更何况他们名分早定大伯和弟媳这在民间亦是无法容忍的他们的相爱也不会成为世人原谅他们的理由没有人会成全他们一意孤行的后果我实在不敢想象。 宫内帝后失和已经在民间传的沸扬若再传出此事来世人将如何看待福临满汉亲贵甚至会联名上书要求杀了宛宁以保全大清和皇帝的声誉不仅如此蒙古也不会轻易罢手就连博果儿和太妃也不会放过宛宁想着宛宁此时的处境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若此时宛宁尚未出阁我倒是真心觉得宛宁与福临确是天生一对壁人可缘分有时是上天赐给我们的一场华美盛宴相逢的太晚不过是涂加伤感罢了这一世既已如此又何必强求? 正尤自出神不觉有个人影站在了面前等反应过来着实吓得不轻定下心神才看见原来竟是福临他满身的酒气直嚷道:“额娘呢?额娘在哪里?” 我皱皱眉头道:“怎么喝的这样醉?”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臂大声道:“我没有醉活了这些年就此刻我是最清楚的额娘在那里?” 说着一把推开我往里头闯去我忙跟过去扶着他道:“额娘睡下了有话明儿再说吧。” 他忽然笑了起来道:“额娘不会睡下了的你信不信她会等着我的我今儿一定要说。” 我正要开口只听里头太后平静道:“贞儿叫你九哥进来吧。” 我微微诧异福临已经甩开我的手进了暖阁。 只听福临大声道:“额娘我要娶宛宁我要她。” 片刻的安静之后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我心砰砰跳的厉害太后清冷的声音道:“我问你你是谁宛宁她又是谁?” 福临显是楞了半晌才朗声道:“我是您的儿子宛宁宛宁她是我寻了半世的爱人。” 太后怒极反笑道:“好好这话真真是我的好儿子说出来的。” 随着一声响亮的雷声太后一把掀开了珠帘一手拉着福临往殿外走去我大惊上前拉着太后的手道:“额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外头那么大的雨。” 太后却好似恍若未闻一般仍拉着福临出殿门大雨浇在太后的身上我这醒过神来慌忙寻了把伞冲到雨里为太后遮挡着宫女太监们也慌着赶了上来为我和福临撑伞。 第二十八章 外头暴雨如柱电闪雷鸣整个紫禁城浸泡在无边的雨气里放眼过去黑黝黝的一片除了雷声和雨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雨打在身上时不时一道明亮的光束闪下来直叫人胆战心惊。 太后只管拉了福临向前走半晌我才瞧出竟是向奉先殿去心中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奉先殿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每逢节庆都要在奉先殿举行祭祀妃嫔晋位也在此地册封平日不得擅入此时太后带福临来这里想必是有深意的。 太监抢先推开殿门殿内守夜的宫人早已跪在一旁咋一从漆黑的雨夜进到明亮温暖的殿内竟有些不真实的错觉恍若隔世一般太后拉着福临进去我带着一干宫人守在殿门外。 殿正中悬挂着先祖努尔哈赤太祖皇太极的画像太后命福临跪在地上厉声问道:“上头供奉的是谁认得吗?” 福临抬头看了一眼旋即垂下头道:“认得。” 太后坐在一旁的雕花盘龙大椅上又道:“是谁?” 福临无奈只得答道:“是先祖和太祖。” 太后点头道:“还好你还认得我只当你连祖宗都记不得了。” 福临转过身子面向太后正待起身却听太后喝道:“好生跪着。” 又道:“那你呢?你是谁百年之后我的和你的画像都会挂在这里告诉我你是谁?” 福临沉默片刻道:“我是太宗的儿子是世祖。” 太后道:“你自问可当得起祖这个字在你的祖父你的阿玛面前你问问自己你爱新觉罗福临有没有足够的脸面下去见他们?” 福临低声道:“额娘儿子不过是想要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 太后怒道:“可那个女子她不是旁人她已经出阁且是你的弟媳这天下的女子凭你喜欢只她不行。” 福临急道:“额娘博果儿他不配宛宁。” 太后冷笑道:“那么照皇上的意思只你配的了?她宛宁凭有多么出色博果儿亦是先皇龙子怎么也配得起。” 福临惨然道:“额娘我知道您也心疼她您心里不是那样想的。” 太后叹气走到福临身旁伏下身子温言道:“儿子你要知道这是木已成舟的事情那是她的命啊你若执意要她且不说如何伤了你的弟弟就是满朝文武天下臣民面前你也无法交代啊。” 福临冷笑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哪里轮到他们来说三道四?” 太后猛然起身怒道:“糊涂!你是皇帝一身系天下运道他们不仅要说还必须要说那是他们为人臣的本分你自幼额娘便教导你皇帝一言一行当为万民表率不可任意而为要知道这天下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你都忘记了吗?” 福临大声道:“儿子没有忘儿子亲政以来事事用心不敢稍有差池生怕辜负了您的期望更怕祖宗们打下的江山葬送在我的手里儿子兢兢业业夙兴夜寐这些您都看在眼里的。只是儿子的心里有多苦您知道吗?前朝里满蒙亲贵处处制肘叫儿子无法实施理想后宫里头皇后奢华无度嫉妒成性如今儿子好不容易遇见了个知心知意知冷知热的人儿您为什么不肯帮帮儿子?为什么?”福临眼圈红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语气甚是悲凄。 我望着福临眼泪不觉流了出来太后亦泪流满面抚着福临的脸道:“儿子额娘知道你不如意做皇帝本是个苦差事可是你要谁额娘都没二话宛宁她不成啊她是你的弟媳啊你要额娘如何跟太妃交代如何跟博果儿交代那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就那么忍心的伤了他吗?” 福临象个孩子一般倒在太后怀里嚎啕大哭呜咽道:“额娘这个皇帝不是我要当的这个皇位带给了我无尽的耻辱无尽的烦忧我好累好累我只想要宛宁只想要她。” 太后温柔的抚摩着福临的后背柔声道:“儿子这大清江山是我八旗将士浴血奋战几代先人辛苦经营得来的既到了你的手上你就要拿出爱新觉罗氏的勇气和智慧来让它在你的手里光大你是个好皇帝万万不可再说那些孩子气的话了。” 福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紧紧盯住太后抓住她的手哀声求道:“额娘儿子听你的话一定做个好皇帝不辜负祖宗不教您失望只求您求您把宛宁给了我吧。” 太后轻轻推来福临拭去脸上的泪痕走上前去给太祖上了香跪在地上背对了福临冷冷道:“那么你就下旨吧皇太后身染恶疾于顺治十年八月初七殡天了。” 我心内突的一惊只觉手脚冰凉福临亦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跪着爬到太后身边哭道:“额娘这样说是要儿子去死吗?” 太后淡淡道:“皇上理会错了皇上自可去要自己想要的额娘是无脸见天下臣民的了也无脸葬在皇陵之内只盼望皇上传旨就说我死了任我回了蒙古吧。” 福临颓然楞在那里脸色悲喜莫辩片刻竟笑了起来径自起身冷冷的笑着跌跌撞撞出了殿门。 我伸手去拉他他站住脚呆呆望了我半晌抬手为我拭干脸上的泪水而后头也不回的去了。 太后已然起身望着福临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眼中竟忽然跌倒在地我和宫人们奔上前去一叠声的传唤太医。 次日皇太后召喻:即日起停止命妇更番入侍后妃旧例。内外哗然不知太后为何忽然下了这样的旨意宫内诸人虽心知肚明到底三噤其口不敢乱说。 早起服侍太后用完药太后仍旧躺着歇息正巧宁妃抱了二阿哥来给太后请安见太后正睡了不敢打扰命乳母带了二阿哥回阿哥所自己坐了陪我给太后煎药。 我细细打量她不过两日工夫面色已很是憔悴遂低声问道:“皇后还是在责怪你吗?” 她黯然摇摇头片刻又道:“不要说皇后了就连皇上。”话未完眼泪已落下却自己忙忙的拿了帕子拭去。 我叹气也只能安慰道:“皇后就是那个脾气过阵子就好了。” 她淡淡道:“其实这种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呢皇后那样埋怨我却不想皇上瞒着众人怎会特意要我知道?” 我也只当她是个知情的却不想当下不禁问道:“不都是说在你宫里私会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她冷笑了声道:“格格竟也糊涂了不成?我请了宛宁去也不过几次每每坐了一会便散了她从我宫里出来再去了哪里我又怎会知道?再说她毕竟是客太后又喜欢素日到哪里谁敢盘问半分若不是事情出来恐怕连去过我宫里头几次都不会有人注意。” 我恍然点头沉吟不语只听她又道:“这些话原也和皇后分辨过可皇后却说宛宁与皇上第一次见面就在我的宫里头难道当时我就能看出来不成何况那日皇后也在的。” 我在脑中细细思量疑惑道:“你说第一次是为了绫布吵闹的那日?” 她叹气道:“可不是谁能料想到一块绫布罢了竟惹了这些故事。” 当日皇后为了绫布去找宁妃大闹恰巧宛宁也在引来了皇上本是无缘得见的两个人这谁又能想到呢?此刻多说也是无益了。 见宁妃只是垂了头难过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劝起坐了一会子仍旧散了。 过了两日太后渐渐大安了胡宫山依旧来给太后请脉细细按了半晌道:“已经不碍了太后不可太过忧思闲来多在园子里逛逛。” 我顿时安下心来苏麽麽在一旁不住声的念佛太后淡淡道:“你去皇上那儿没有精神可还好?” 胡宫山见问忙道:“皇上精神还好就是这些天似太过操劳了。” 太后随口问道:“这几天在哪宫歇的?” 苏麽麽道:“在佟主子的景仁宫里头。” 太后点头不语胡宫山又想起什么似的道:“昨个见佟主子气色好象是不太好血气不旺的样子。” 太后略一沉吟道:“你看莫不是有喜的症状吧?” 胡宫山道:“看上去倒有几分相似的。” 太后微有些欢喜道:“你和苏茉儿一道去瞧瞧吧得了信赶紧来回。” 他们二人便应着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晚间我懒懒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阿离为我卸妆近十月的气候了殿内仍是有些燥热朱颜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个珐琅描金碟笑道:“皇后刚刚打人来给格格送的雪梨炖川贝说是最能和胃健脾润肺生津养阴清燥的正适合这个节气用。” 我只就了她手中看了一眼道:“你们也都别忙了都盛点喝吧。” 碧裳应着拿了小碗来先给我盛了碗递来我接了坐在塌上慢慢用小汤匙搅着她三人也都坐在一旁喝朱颜尝了一口笑对我道:“主子也尝尝吧味道也合主子的脾胃。” 碧裳却道:“要说这熬粥谁都不及十一福晋呢。”说完忽又掩上了嘴不敢再做声。 阿离瞪了她一眼碧裳本是无心我却被她触动了心事喃喃自语道:“不知这会子她好不好?” 阿离小心道:“前儿个听小太监们偷偷饶舌说不知怎么走了风声如今十一贝勒日日在家逼问福晋呢想必过的不好。” 我放下手中的汤匙自去歇息阿离跟上来伺候朱颜小声的埋怨着碧裳多嘴一面收拾了碗碟出去。 过了几日太后叫了皇上去慈宁宫福临面上只冷冷的亦不多话问什么答什么一句都不多说板了脸坐在那儿太后心中哀痛不已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只淡淡道:“郑亲王去了如今宗室里头只博果儿与你是先皇亲生也该挑个日子进亲王了。” 福临先是一楞道:“他年纪尚轻又无军功只怕外臣不服。” 太后缓缓道:“没什么不服的他是先帝幼子你唯一的弟弟只这一条便能压服众议。” 福临忽的起身冷冷道:“额娘莫不是想给博果儿补偿吧?和硕亲王我只怕他担不起。” 太后欲怒到底忍了道:“这事儿不必再说你只照我的意思去做便是。” 福临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太后看他决绝离去的身影颓然闭上双目。 胡宫山在侧轻声道:“皇上经历尚少还看不到事情的凶险太后多担待点吧。” 太后睁开双目已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安宁沉声道:“你自去和安郡王好好合计一番要他仔细留神宗室亲贵的动静尤其是太妃那里。” 胡宫山应了出去我心头一震愈听心愈惊脸色越有些苍白太后见我看着她叹息道:“你也该猜到了这件事情已然瞒不住了太妃等了这些年终于拿到了把柄。” :“她是博果儿的亲生额娘怎么也要为博果儿着想很该将这件事情压下去啊。”我不解的问道。 太后看向窗外清亮的双眸中写满通透道:“在她眼中比起皇位来儿子的脸面实在不算什么如果能用它换来皇位就更不值一提了。此时她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上私通弟媳给弟弟戴了绿帽子这样她便有了理由去攻击皇上来威胁皇上的帝位。” 我却只觉心寒可怜的博果儿眼见着妻子离心亲生母亲又如此漠视他的感受他将如何自处啊? 太后又道:“皇上只以为我想补偿博果儿吗?是的我是想补偿博果儿可加封亲王并不仅仅因为此我还要全天下人看看皇上并非是无情无义的一来想暖暖博果儿的心二来也想警告太妃压压她蠢蠢欲动的心思以免酿成大祸朝廷内乱天下易主不仅我爱新觉罗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受苦的还是百姓啊。” 我看着太后这些天来日日无法安眠早起梳妆之时赫然有了白心内止不住的酸楚上前拉着太后的手轻声唤道:“额娘。” 太后拍拍我的手眼神坚定且无畏道:“额娘没事这些年额娘经历了无数次宫变见的多了会过去的。” 翌日圣旨下:册封十一贝勒博果儿为和硕襄亲王。此旨一下朝野内外议论纷纷更有甚者在朝堂之上就质问起皇上来福临只是冷漠着不回应太后只得命了岳乐代为解释压服压服。好在岳乐一向威望颇高三言两语到底平息了不少流言可博果儿竟没有上朝谢恩亦没有进宫给太后请安众人私底下越传越乱。 午后陪太后在佛前上了香胡宫山和岳乐已经在暖阁等着太后了。 太后将殿内侍侯的宫人们都打了出去这才问道:“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吗?” 岳乐道:“回太后臣一直派人密切注意着贝勒府的一举一动这几天虽有大臣出入但都是些成不了气候的言官和汉臣却不见有宗室亲贵来往。” 太后沉吟片刻看着胡宫山道:“胡先生怎么看?” 胡宫山仍是一派云淡风清的道:“这些子言官们都是不怕死的生就一张酸嘴利笔最善扑风捉影。” 这两句话颇有些让人摸不到头脑岳乐却道:“胡先生说的是臣以为不得不防虽如今议论纷纷但毕竟是在私下若由那些言官们将折子递了上去明广议恐怕 太后点头道:“你们说的不错那些言官书生意气过重一时受了挑唆便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但毕竟还是朝廷的人不会参与到谋位这样的大事中去若我没有猜错太妃也不过是想拿他们当枪使制造一些言论而已。” 岳乐道:“太后说的是真正可以共谋大事的臣以为太妃最终还是要依仗蒙古阿巴亥一族和宗室亲贵。” 太后沉吟道:“你们下去依旧留神贝勒府的动静日夜不停的监视着一旦现异常立刻来报。” 岳乐和胡宫山肃身应了太后又道:“一定要把那个与太妃图谋的人找出来如没有意外等那些言官的折子一递上去太妃的动作就大了。” 两人跪安岳乐跨出殿门后忽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慌忙低下头来不敢与之对视直到他离的远了才抬起头来太后却在沉思着压根没有注意到我的神态这才放下心。 太后沉默了半晌幽幽的叹了一出长气。 我轻声道:“既然一切都在额娘的掌握之中额娘又为何叹气呢?” 太后淡淡道:“非得争个你死我活又有什么意思?” 我道:“额娘教女儿读史史书之书这类宫闱夺位之事最多不过了大抵是那个位子太过诱人了吧。” 太后苦笑道:“那日你没有听到福临的话吗?他对这个位子却是恨之入骨呢。” 又道:“当年我又何尝想过要他做皇帝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 我想了片刻道:“也许太妃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吧她费劲心力却怎么也得不到。” 太后点头道:“我不怪她她一辈子好强太祖还在的时候连戴朵花她都要比其他嫔妃戴的新奇些才算。” 一时无话小宫女进来奉茶太后抿了一口问道:“皇后这两日倒安静没有再闹腾什么。” 苏麽麽叹气道:“虽不闹腾些什么却终日躺在床上不肯出门这也不是个法子啊。” 太后亦很是烦忧道:“先由着她去贞儿也不许去瞧她也该让她静静好好反思反思只是一味的赌气又有什么用。” 苏麽麽道:“倒是宁主子好性每日陪了皇后说话解闷皇后每每冷言冷语的也不当回事儿。” 太后点头道:“我只说她是个有福的没想到还是个有情知恩的唉这皇后要是有宁妃的乖巧知意佟妃的聪慧沉稳就好了。” 苏麽麽道:“若娘娘能有个孩子恐怕也还好些。” 太后闻言忽想起什么似的对我道:“前几日胡宫山为佟妃诊脉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了我一直没去瞧瞧正巧昨个前头送来南边进贡的鲜果儿你带些去看看就说我的话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只安心养着想吃什么要什么只管叫人来取。” 我应了带着两个小宫女捧了时鲜的果子往佟妃的景仁宫去。 第三十章 景仁宫最初被称为长安宫佟妃进宫后被赐住此地宫内廊檐高耸垂花走廊亦是建的大气磅礴颇显气势恢弘非其他精巧细致可比。 进了景仁宫大门刚绕过挡在正中的灰石影壁便见宽广的院内佟妃正着了浅蓝便装略施薄粉俏然立于梧桐树下一壶清烟袅袅而上纤纤素手握了一支狼毫自有一股脱俗清新之气我只含笑看着她并不出言惊扰。 半晌侍立在她面前的贴身宫女玲珑瞧见我竟站在那里忙着请安道:“请四格格安。” 佟妃这才抬头放下手中笔对我嫣然一笑语带歉意道:“真是罪过格格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很久吗?” 我叫玲珑起身一面笑道:“刚来见娘娘用心呢不敢惊扰。” 佟妃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左右不过是打辰光说用心倒叫格格取笑了。”说着让我进去。 一时进殿分了主宾坐在塌上玲珑已乖巧的奉上茶来口称:“四格格用茶。” 我接了抿一口复又放在桌上让小宫女将鲜果呈上来看着佟妃笑道:“这是昨个南边进贡来的果子太后惦记着娘娘让我给娘娘送来些尝尝。” 佟妃忙命玲珑接了肃身笑道:“让太后挂念了回头衡若亲自去谢恩。” 我命宫女扶她坐下笑道:“太后还有话呢娘娘且坐着听就是了这也是太后的嘱咐太后说您是有身子的人了不必拘泥那些规矩晨昏定省亦免了去让娘娘安心养着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去慈宁宫和苏麽麽要就是。” 佟妃只淡笑着听了依旧恭身应了才又坐下既不诚惶诚恐也无受宠若惊的模样我心中暗暗称赞如此宠辱不惊淡然处之倒有些太后的品格怪不得连太后都赞她是个聪慧沉稳的。 太后交给的差事既已办完我便起身告辞佟妃亦不多留站起身来淡笑道:“劳烦格格跑了一趟衡若晚些再去跟太后请安谢恩。” 我点头笑道:”亦不必多跑娘娘休养好太后就放心了。” 佟妃送我出门忽道:“格格闲着常来坐坐吧。” 我微微一楞她见我意外淡然一笑道:“我闲来亦摆弄古籍想着格格是个同趣之人才出口冒昧相邀。”目光一片澄澈。 我会心一笑知她还记得那日在集古轩中为青花古砚相争一事打趣道:“那敢情好恐怕我来的时候也要带着青花呢。” 她亦笑我就此作别心中积郁了几日的阴云仿佛消散不少脸上也带了些许笑容。 回到慈宁宫太后却倚靠在躺椅上假寐着苏麽麽见我回来忙冲我连连摆手我会意放轻脚步朝殿外去不想一个小太监匆忙忙的向殿内跑来结实的撞到我的身上我一时吃痛不由得低低叫了一声小太监见状大惊急忙跪下谢罪道:“格格恕罪格格恕罪。” 我见他满面的惊慌失措温言道:“这样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去?” 小太监见问哭丧着脸声音亦有些颤抖的道:“回格格安郡王命奴才回报太后和硕襄亲王他他 我一听心立刻被吊了老高一种不详的预感充斥着全身忙问道:“王爷怎么了你快说呀?” 他叩下头带着哭腔颤声道:“和硕襄亲王薨了。” 我头一昏象是失去了知觉一般傻傻站在那里一转头却见苏麽麽扶着太后站在身后太后脸色略有些苍白嘴角微微抽*动着似想说些什么苏麽麽却早已流下泪来。 只听太后冷冷的问道:“怎么回事?” 小太监哆嗦着答道:“回太后王爷他是是自尽的是一把乌金宝剑在王府里头当着太妃的面儿太妃已经昏死过去了安郡王命奴才来回太后。” 太后半晌无话眼泪终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苏麽麽带着殿内众人都跪了下来默默饮泣。 过了片刻太后才又道:“皇上知道了吗?安郡王此刻在哪里?” 小太监忙道:“安郡王亲自去见皇上了皇上这会想是也该知道了。” 太后深深吸了口气举步欲行身影却有些摇晃我忙忍住泪水赶上前搀住太后扶着我的手我只觉太后的手冰冷的厉害。 我和太后迈进养心殿的时候福临正呆呆的盘膝坐在塌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精神亦很恍惚岳乐在一旁肃然而立。 略昏暗的殿内死一般的沉寂福临见我们进去只是恍若未见尤自沉思着岳乐上前给太后请安沉声道:“太后节哀。” 太后松开我的手缓缓走至福临面前双手轻柔的托起福临的脸庞凝视着他福临象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把甩开太后的手太后却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轻声道:“福临你的弟弟博果儿他死了你知道吗?” 福临惊甫未定的盯着太后半晌竟哈哈大笑起来厉声道:“他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来指责我对不对你们也是你们都想用他的死来指责我所有的人都会说是我逼死了他对不对?” 太后看着福临眼中的哀伤如怎么也化不开的浓雾柔声道:“福临我的儿子额娘知道你心里很难受你无法接受是不是?” 福临楞了一会忽的从塌上爬下来紧紧搂住太后道:“额娘额娘你是知道的我不是想让他死我不想啊从小什么好的我都让着他他要什么我都给他额娘我是喜欢宛宁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他去死啊。” 我再也忍不住眼中灼热的泪水背过身去不去看福临近乎疯狂的呓语岳乐轻轻递过锦帕来满眼的怜惜和伤痛我却停住眼泪看着他恍若隔世一般。 太后温柔的抚慰着福临直至他渐渐平静下来太后才哀声道:“岳乐博果儿的后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一定办的隆重些命王公大臣都去吊祭。” 太后略停顿一刻又道:“贞儿亲自去王府拜祭替额娘和你九哥去拜祭。” 我应了太后又道:“这会子就去吧传太医好好照顾太妃。” 岳乐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太后博果儿自尽之事 尚未说完福临在太后怀中已是一颤太后只摇摇头示意他稍后再说我便和岳乐一起出门耳边隐约还听得到福临的悲戚声。 出了养心殿我忽想起什么对岳乐道:“我先回寝宫换件衣裳。” 岳乐点头温言道:“我在神武门等你。” 我听他言心头一震低下头来以往每次我们相约出宫玩耍之时每每亦是在神武门相见猛然又听到真个是叫人情何以堪我这样想着竟也未与他告别就自去了。 回到寝殿诸人都已知晓想起博果儿素日的平易待人眼眶均是泛着微红。 阿离找来一件素白色的衣衫是我在碧云寺中为庭训服丧之时所穿的想不到今日又穿在身上我一向视博果儿与福临无异那么多年朝夕相处打小的情分仿佛一夕之间竟这样就生生阴阳两别了眼泪不觉滴落打在衣服上。 阿离忙劝慰道:“格格人死如灯灭好歹节哀吧安郡王还在宫门口等着您呢再晚些回来太后该着急了。” 我这才起身由着她们为我换装除了脸上的脂粉和身上的饰。 一时收拾停当碧裳自捧了大氅跟我出门。 第三十一章 当我和碧裳匆匆赶到神武门之时岳乐已等候了多时朦胧的月色下他颀秀的身影立在一辆华丽的马车前白月光柔柔洒在他略嫌冰冷的脸上只见他出神的看着前方我站住脚步痴痴望着他其实不过前日刚见过可仿佛好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注视过他他嘴角紧紧抿着象是在生气又象是遇到了为难的事情又似陷入了什么回忆双眉压得低低的我一时百感交集只轻轻一叹却被他敏锐的捕捉到看见我站在面前不由的一楞脸色随即变的柔和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前边小顺子慌慌的赶来了。 小顺子一路小跑过来喘吁吁请安行礼咋一看见我却是一楞岳乐问道:“这早晚的做什么过来?” 小顺子偷看我一眼嘴里只嗫嚅半晌我见状往旁边略侧侧身子岳乐似有些恼怒冷冷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有话就说。” 小顺子见主子火忙将手里的东西奉上道:“福晋知道爷要去襄王府吊丧命奴才给爷送来素服。” 我闻言微微有些心酸岳乐显是一楞也不伸手去接只淡淡道:“不必了今儿我怕是不回府了。” 小顺子大着胆子道:“主子您不穿素服是不是厄有些不合适?” 岳乐冷声道:“你知道什么叫不合适?去吧。” 小顺子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往回走我忽道:“慢着。”一边命碧裳接过素服递给岳乐淡淡道:“还是换上吧到底是去吊丧的。” 说罢也不看他的神色径直上车去了过了半晌岳乐掀开帘子亦坐了上来身上已然换了素服。 狭小的车厢内尽管我和岳乐对面而坐可呼吸相闻到底是有些暧昧的他紧紧的盯着我瞧我被他看的心慌顺手将车帘打开眼睛只看着窗外岳乐却伸手放下帘子拉过我的手笼在他的手心我大惊急欲挣脱他却攥的更紧无奈之下眼泪竟纷纷而落。 岳乐见状松开我的双手却立刻将我拥在怀里柔声道:“不要哭了好不好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我象是蓦然从冰天雪地里抓到了一丝温暖一般紧紧抓着岳乐的衣襟越抽噎起来没有人比我更怕去葬礼相似的场景总是让我无可抑制的想起那已尘封的令人不堪回的往事眼见着身边一个个那么熟悉的人走向那不可预知的另一国度那种无能为力的哀伤象潮水一般包围着我直至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一个侍卫的声气道:“爷到襄王府了。” 岳乐轻柔的拭去我满脸的泪痕率先下了车接着伸手扶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伸出的手夜色正浓风胡乱的刮着倒有些秋凉碧裳递过大氅岳乐接了仔细的为我披在身上心底的感动和暖意蔓延开来这样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这般的丝毫不避嫌多少是让我欢喜的。 博果儿建府以来我还是头一次过来高高的台阶上巍峨的门楣上赫然是福临的御笔“和硕襄亲王府”此刻都被白色的幔布装饰着秋风猎猎白纸灯笼随风摇摆说不尽的凄凉。 王府的管家此时亦一身重孝跪在门口迎接我和岳乐拾阶而上触目之处皆是白白的一片灵堂设在正堂吊丧的只有寥寥的几个人而已奴仆们虽着重孝却都是一副懒懒的漫不经心的模样。 岳乐显是有些恼怒冷声道:“你们主子在世之时素日是怎么待你们的如今主子去了你们就这样孝敬的吗?” 那个总管见岳乐怒深知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忙跪下答道:“回爷的话儿并非奴才们不经心而是实在没有主事的人您瞧如今连丧信都没有出去奴才们心里头迷糊的慌到现在里头也没有什么旨意出来。” 岳乐叹气他说的亦是实情且不说内里那一段因由只说博果儿是自尽的就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了毕竟这还是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位和硕亲王自尽尤其是在刚晋封亲王之后遂命他起身道:“太后命我来主理你主子的丧事你主子是皇上亲封的和硕亲王一切比着亲王例操办就是太后还有话要隆重的办王公大臣皆来要吊丧送葬的四格格亦是代皇上和太后上香来了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总管听岳乐话心中已经是雪亮竟激动的有些老泪纵横颤抖着声气答道:“皇上太后隆恩浩荡皇上太后隆恩浩荡。” 一院子的奴才也跪下来磕头谢恩与刚才的颓然之气大不一样我和岳乐对视一眼心内皆有些惨然怪不得这些奴才心里头迷糊天威难测啊。 总管一面命了十个一等家奴去王公大臣家报丧一面嘱咐下人们重新以上等白纸糊墙遮掩王府内顿时有了人气般忙碌起来。 我问道:“太妃此刻怎么样了?你们福晋呢?” 总管见我问小心翼翼的答道:“回四格格太妃仍在昏睡着我们福晋是亲眼瞧见我们爷升天的好象受了极大的惊吓把自己锁在了佛堂里头现在还在呢奴才怎么劝就是没用。” 岳乐沉吟着缓缓道:“你命人去趟太医院传太后的话要太医守在王府里头好生照看太妃。” 总管应着去了岳乐又对我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情知他指的是宛宁仰脸想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哀伤道:“我是来看博果儿的她是该好好静静的这会子她怕是也不愿见我。” 我心里是有些怨气的尽管我是那样的明白她的处境甚至在此刻我仍为她悬着心不知以后她会怎么样可博果儿毕竟是因为她和福临的情不自禁而死的。 岳乐点头带我往灵堂走去。灵堂正中停着博果儿的棺木很是冷清因着仓促还不曾请来高僧念经度只有几个得脸的麽麽和丫头跪在灵前见我们走进来大哭着举哀我听着只是心烦想必岳乐与我是一样的心思不耐烦的挥手叫她们停了霎那耳边清净起来。 碧裳上前为我取了香我伸手接了并不插上只怔怔站在那儿脑中不停闪现我们儿时的欢乐时光仿佛只是一晃福临亲政了大婚了博果儿亦分府出宫了封王爷了再也不象小时侯那样朝夕相对着玩闹又仿佛一瞬的光景博果儿只是个牌位了只是一钵黄土了。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下来。 我多想时光能停留在当初最温暖美好的时刻没有这些无尽的纷争烦忧我们都只是太后眼前的小孩子玩也好闹也好都无伤大雅不伤筋动骨更不似这般阴阳两隔不复再见。 我轻声道:“博果儿你是个爱热闹的人最怕冷清黄泉路上一个人寂寞不寂寞?” 碧裳在我身后啜泣起来岳乐接过我手中快要燃尽的香插在灵前温言道:“你的一番心意博果儿兄弟一定感知到了必定不会寂寞的。” 又道:“走吧多呆下去不过徒增感伤罢了心到即可。” 我无限眷恋的转身岳乐陪我走出灵堂的时候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人说话声嘈杂而来我和岳乐定住脚步从抄手游廊而出的赫然却是太妃身后跟了一群宫女。 我看住太妃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她披头散只着了睡袍一双美目此刻又红又肿完全不见了素日的雍容气度憔悴的仿佛老了十岁满眼的恨意叫人不寒而栗她紧紧的盯着我忽然走至我面前双手用力抓紧我的双臂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疯了一般嘴里大声嚷道:“福临呢?福临怎么没有来他怎么没有来?”又叫道:“那个小贱人呢她男人死了她以为她从此就自由了是不是?那个小贱人呢是不是你们已经把她弄进宫里去了?” 此时院子里所有的奴才宫女都围了过来傻了一般站在那儿听太妃大叫岳乐见她越说越不象话又瞧见我吃痛的神情一时着急竟上前用力掰开太妃的手将我护在身手喝道:“都是死人吗?太医呢?怎么还不过来?” 太医和侍侯太妃的宫女这才醒过来急急的扶着太妃又是哄又是强拉才将太妃拉离前庭。 岳乐沉吟着对总管道:“过会子吊丧的人就该6续来了好生看着太妃别再出这样的纰漏我瞧着太妃的精神似有些问题叫太医仔细看了来回。” 总管忙答应着到后头去岳乐这才转身急切的问道:“有什么弄伤哪里叫太医来看看吧?” 我忙道:“不碍事别劳动太医了你不是还有话和太后回吗?咱们这就回宫去了。” 岳乐还是将我的衣袖撸上去几个血似的深深红指甲印衬着雪样肌肤惊心触目。碧裳低低惊呼一声我却脸微微一红忙放下衣袖道:“明儿就下去了。”一面急急朝外头走去。 岳乐无奈也只得跟了上来。 第三十二章 回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还在东暖阁等候着苏麽麽在殿前迎了我们进的殿去却瞧见太后正跪在白玉观音前闭目祷告。遂不敢打扰只静静在一旁侍立着。 我凝神望去观音大士仍是宝相庄严似笑非笑满屋的檀香气萦绕不绝深吸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回想在襄王府的一幕幕此刻安宁静谧的竟象是在梦中。 我只管怔怔的出神太后却已经站起身来端坐在塌上沉声问道:“事情都办妥贴了吗?” 岳乐见问忙躬身答道:“回太后旨意已经按您的意思传下去了太医也宣过去了众王公大臣已接旨前去吊丧王府里臣命总管先照看着这才进宫回话。” 太后点头道:“我不过是白问一句你办事我一向放心的。”又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胳臂道:“太妃怎么样?” 岳乐道:“经此打击太妃神智似有些昏聩的臣命太医仔细查看了再报。” 太后叹口气又道:“在养心殿的时候你要说什么?皇上那个样子实在是经不得什么言语。” 岳乐跪下谢罪道:“太后说的是臣一时心慌没有想到这一层太后恕罪。” 太后伸手要他起来一面温言道:“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会子没有外人说吧。” 岳乐起身到底四周看了一遍又关了殿门才低声道:“臣和胡先生已经查到和太妃密谋之人。” 太后神色一凛道:“慢慢讲来。” 岳乐略思索了一刻才缓缓道:“是简郡王。” 简郡王是郑亲王长子亦是文武全挂子本事独独有一件只太恃才傲物了些素日里眼高于顶言语间更是尖酸刻薄因而在朝野内外向来不如岳乐有威望和得人心。只是不知这次为何会和太妃联起手来? 太后倒没有意外取茶饮了一口只问道:“哦?他怎地露出痕迹来的?” :“回太后事情是这样的。今儿一早为了襄亲王进宫谢恩的事由臣受议政大臣会议之命去了襄王府。在王府大堂坐了良久只不见博果儿出来臣想着只怕博果儿性子倔不肯谈论此事因而避之不见一时焦躁便往内堂走去刚穿过游廊便瞧见博果儿和太妃在院子里吵嚷了起来忙闪身躲在一旁原意是不想冒昧参与他的家事却不想博果儿的一句话倒唬了臣一跳。”岳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只见博果儿悲愤的问太妃我到底还是不是你的儿子你的眼里心里除了皇位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的脸面? 臣本是要走听到这里不觉停了下来太妃开始着急要拉博果儿进里间博果儿只梗着头要太妃说个清楚太妃无奈只得低声道你的女人都快被你的好哥哥抢走了他们都不要脸面你还顾什么脸面?皇位得到手什么回不来? 博果儿死死盯着太妃道就为了这不知抢的来抢不来的皇位你就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点都不顾他的脸面执意要将儿子推上死路吗? 太妃忙劝慰道儿子牺牲一时的脸面又有何要紧等你做了皇帝尽可以杀了那个贱人出气到时候什么脸面不都回来了还有谁敢再说个不字? 博果儿冷冷瞧着太妃道那要是抢不来呢?” 太妃冷笑道我等了这些年好容易才等到这么个天大的好机会我怎么都要至他们于死地。 博果儿听完跪了下来哀求道额娘我不要做皇帝只求您不要再折腾了那是我和皇帝哥哥宛宁我们三个人的事情跟皇位没有关系求求您给儿子保存点体面吧。” 太妃还是百般的哄劝着博果儿想劝他回心转意博果儿却是一点也听不进去到最后他一把推开了太妃惨笑着道额娘既然如此不要怪儿子了儿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在外受尽了耻笑回家来深爱的女人背叛我最亲的额娘利用我我实在没有脸再活在这个世上原谅儿子吧。 说着手执宝剑就直直的往腹部刺去我一时看呆了待回过神来奔出去抢剑却还是晚了一步剑已经深深刺进了博果儿的身体待我醒过神来叫人传太医却瞧见简郡王正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显是刚刚从屋内出来的。他看见臣亦是一楞随即转身离去了。 臣后来思量着想必是博果儿不经意听到了太妃和简郡王的密谋这才与太妃争执起来的后来胡先生派人来告诉臣他截获了一纸书信正是简郡王和太妃来往的书信。” 岳乐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薄薄的纸双手呈给太后太后接了也未打开来只在灯下就着燃着了我们四人只看着那张纸慢慢燃成灰烬默不做声。 岳乐刚刚讲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象是就生在眼前我起初也罢了愈听愈耐不住眼泪积聚在眼中快要站立不稳般苏麽麽亦是满眼的泪水轻轻将我揽在怀里拍着我再也忍不住悲凄出声博果儿竟去的如此惨烈。 太后打叠起精神强忍了泪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和任何人都不必再提起明日你以皇太后的名义诏命简郡王送父灵柩前往盛京老陵安葬守陵三年方可回京。” 这便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了博果儿已逝再好的计谋也只是枉然一件天大的谋位之事就此烟消云散了再追究下去不过是更多的流血冲突而已。 岳乐心知肚明只躬身应了道:“时辰不早了臣还要去襄王府打理丧事太后节哀早些安置了吧。” 太后点头又沉吟道:“太妃的身子要格外留神有什么状况叫太医来报另好生照看襄王福晋。” 岳乐应着跪安不提。 太后沉默半晌眼泪不觉流了出来苏麽麽少不得上前劝道:“太后您今日粒米未进再这般哀伤身子怕是捱不住啊。” 我亦上前揽着太后哀哀道:“额娘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还是节哀吧。”除此之外却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太后眼泪扑扑往下落颤声道:“你们三个都是在额娘身边长大的额娘待你们自是一样如今猛然去了一个还是因为那样的原由贞儿啊你不知道额娘的心有多痛!” 外头不知怎么落起雨来仿佛也在为博果儿哀悼着。 过了几日福临的精神好了很多到慈宁宫向太后请旨想去瞧博果儿最后一眼太后犹疑着皇后自是极力反对没有好气的道:“那王府里头可不仅有襄亲王的遗体怕皇上想见的也不是弟弟吧。” 福临怒视着皇后眼里就要喷出火来太后颇为烦恼虽皇后说的正是太后所担心的但瞧着儿子阴惨惨的面容最后还是应了福临福临这才略欢喜起来辞了太后就欲出宫去。 皇后眼见福临迈步而去竟跑上前去扯着福临的手跪下哀声哭道:“皇上咱们夫妻一场您从未应过臣妾什么只这一回您答应臣妾不要去好不好臣妾以后什么都顺着您再不使金器也不嫉妒您不要去好不好?” 众人傻了一般盯着皇后不明白皇后的反应为何激烈到突然如此地步福临回头看着泪流满面的皇后伏下身子柔声道:“我去去就回。” 皇后仍是哭的肝肠寸断只不肯放手福临一时不耐烦甩开皇后的手径直而去。皇后跌倒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我只听的无尽辛酸忙和宁妃上前去搀扶皇后皇后却急急扯着我哭道:“贞儿你去去叫他不要去他一向听你的话的你快去啊。” 我一边给皇后拭泪一边温言劝道:“九哥只是去送送博果儿过会子就回来了啊。” 皇后眼泪却掉的更凶了些哭道:“你不懂你不懂我们是夫妻我是知道的他这一去从此就再也不是我的了。” 我和宁妃面面相觑望着已成泪人的皇后莫明的寒意浮上心头。 皇后爬着到太后脚边哭道:“额娘您不要让他去不要啊。” 太后望着皇后又看着福临远去的背影只是一片茫然。 第三十三章 尽管福临和皇后大婚以来总是以口角为多两人之间也并无相同意趣连正经的好好说话都不曾有过然而我却不得不承认他们毕竟是结夫妻皇后对福临的了解竟已经透彻到了如斯地步。 福临那日去襄亲王府没有人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但是当他带着宛宁突然出现在慈宁宫出现在我和太后面前的那一刹那我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感受。 宛宁清减了许多脸上未施脂粉浑身上下也没有佩带饰把子头亦去了只散打了个髻儿耳侧垂下几绺丝只双瞳剪水仍若往昔一般清澈晶亮一身镐白跪在水磨青砖地上更衬的我见尤怜。 殿内此时一声喘息咳嗽不闻沉寂得令人窒息。 太后亦是一脸的无法置信颤抖着声音问道:“福临你这是要做什么?” 福临紧紧攥着宛宁的手跪在太后面前朗声答道:“额娘我要封宛宁为妃。”满脸的无畏神色我好似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坚定。 太后冷冷的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福临直直面对着太后犀利的目光答道:“额娘儿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博果儿已经去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宛宁不管不问太妃会狠狠折磨她王公大臣会羞辱她我不能忍受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承担所有的罪名我必须要将她接进宫里来才能保护她。” 太后跌坐在塌上半天无法言语过了片刻太后看向宛宁目光痛苦颤抖着问道:“宛宁这是真的吗?你也同意了吗?” 只见宛宁脸色苍白的雪一般对太后连连磕头泪流满面沙哑着嗓子道:“太后宛宁知道这样做是狠狠的伤了您的心辜负了您对宛宁的一片疼爱眷顾之情可是宛宁实在没有办法啊。” 宛宁慢慢将视线转向福临眼神里充满了深情和柔和福临亦痴痴的看着她那样的专注好象这世上他们只剩了彼此。 我一时竟看的痴了只听宛宁又对太后道:“宛宁本来已经打算了此残生长对青灯古佛可皇上去了他是那样的伤痛我不忍也实在无法再辜负他的一片心了太后求求您原谅我们的情不自禁吧在皇上出现的那一刻起宛宁已经誓除非死了不然这一辈子再也不要离开皇上半步了。” 这一刻我是由衷的敬佩宛宁的她素日看来弱骨纤形那样娇柔的一个人此时竟在太后面前这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太后说她要和皇上在一起这份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气让人不由的为之心折。 太后显也是楞住了没承想宛宁会说出这样一篇话来半晌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了你吗?” 福临闻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宛宁却对他安抚似的微笑着又对太后道:“您可以杀了我那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宛宁死不足惜只怕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可太后您有没有想过福临的感受这一生他所有的都不是他想要的太后啊那份旷世的荣耀背后伴随而来的总是无尽的孤独和寒冷高处不胜寒啊。我从未想过封妃如果能得到您的恩赐哪怕只做个最低等的宫女我只求能陪在他的身边他感到冷了我能和他一起取暖他觉得闷了我能给他解闷他心里苦了我能抚慰他的忧伤这样就足够了。” 宛宁说这些的时候福临只是满怀深情而又骄傲的盯着她眼光柔的仿佛能化出水来太后被宛宁充满温情的话所感染一时竟无言可对。 福临对太后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坚定而决绝的道:“额娘儿子深知此举伤了很多人但此时却也顾不得了儿子与宛宁只有彼此而已儿子不企来世但求今生所有的罪孽报应儿子愿意一力承担。求您成全。” 太后楞楞看着福临悲痛欲绝泪珠纷纷滚落颓然道:“爱新觉罗氏居然屡出情种孽缘孽缘啊。” 福临见状拉着宛宁双双给太后叩头口称:“儿子谢额娘成全。” 说罢拉着宛宁径直奔出了宫门待太后醒过神来眼前只剩了惶然的我和苏麽麽长叹一声强撑着道:“这叫我如何跟皇后跟天下臣民交代啊?” 八月二十二日圣旨下立董鄂氏为贤妃又旋即将吴良辅调回了身侧伺候。 坤宁宫中皇后接到诏书将之恨恨摔在地上厉声叫道:“哼贤妃勾引大伯害死夫君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也配称贤妃。”便只听得瓷器玉器落地的清脆响声太监宫女哆嗦着跪了一院子只无人敢劝。 太后看了诏书只是叹息声音悲哀且无力道:“这一纸诏书恐怕要成了千古奇文了。” 尽管内宫外廷一致的反对宛宁还是正式成了福临的妃子赐住承乾宫并且在九月二十八日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再行加封为皇贵妃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此以来蒙古科尔沁亲王再也坐不住了生怕威胁皇后的后位进而威胁了蒙古的地位于是急急召集蒙古各部领汇集而来京城面君。各王公大臣更是心急如焚上书劝谏以死明志可怎么也挡不住福临坚定的信念于十二月在太庙正式册立董鄂宛宁为皇贵妃。 已成定局的事实使众人皆灰了心不再上书言及此事一些善于见风使舵的臣子已经开始上表贺喜朝野内外终于恢复了平静可内宫竟也出乎意料平静的如一潭死水我却总是觉得不安常常心惊胆寒深怕表面的平静背后是酝酿着更大的风雨。 岳乐来回太后经太医详细诊断证实贵太妃确实已然神智不清了太后命人接了贵太妃回宫派了稳妥的麽麽伺候着又将宁寿宫一干太妃太嫔挪到了长春宫空下宁寿宫来给贵太妃静养并传下话来从今以往贵太妃的日常之用比着太后的份例一应供给。 宫人们都私下议论着贵太妃已经疯的不成样子了我想起当日在博果儿灵前太妃满眼的恨意已然胆颤饶是如此当我看到接回宫的贵太妃之时还是止不住的震惊。 打小见到贵太妃脑中只想到“精致”二字那确是一个无比精致的女人满头乌自是梳的稳丝不乱就连手中捏的锦帕都是一丝皱纹也无的利落浮翠流丹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可如今恍然一下已经老了十岁的样子眼光散乱且无神麽麽刚刚为她梳好的髻只一瞬就被扯的乱蓬蓬的一团见了太后倒是极欢喜的笑道:“妹妹你可来了皇上打宁远回来了咱们一块去清宁宫请安吧。” 众人面面相觑只是迷茫太后一边安宁的对太妃笑着一面幽幽道:“清宁宫是在盛京老宫之时孝端先皇后的中宫那年先皇出征宁远归来贵太妃曾邀了我一起去那儿朝见先皇。”太心后嘴角的笑容是那样的苦涩满眼的关心忧郁。 这才恍然贵太妃如今的记忆中恐怕只余了那些最美丽最欢喜的岁月了众人唏嘘不已我心中却是暗暗为她庆幸的幸而是遗忘了不然要她如何面对那样锥心刻骨的疼痛如何面对如此尴尬的物是人非。 这一年的除夕过的极是沉闷无趣太后皇后皆称有病大宴小宴全部推却众人深知原由不过胡乱应景罢了。 我日日陪在太后身边随了太后礼佛偶尔太后宣了胡宫山来讲些古记解闷可皇后却是真的病倒了太医来瞧了说是积郁成疾也并无对症的药方可开只选了些温补的慢慢调理着。 第三十四章 一早我陪着太后用过早膳因惦记着皇后的病情向太后回禀太后自有一番话对皇后嘱咐又道:“从皇后那出来顺道到佟妃那瞧瞧。” 我肃身听后便携了朱颜匆匆往坤宁宫去。 隆冬的早上寒风凛冽呵气成冰尽管我身着雪狸皮的毛氅衣但因刚从温暖如春的殿内走出来还是止不住的手脚冷只觉透骨奇寒朱颜要我略站站又急着回去取了手暖炉给我笼在怀里这才有了一丝暖意。 御花园中清冷清冷的少了蝴蝶蜜蜂纷飞的热闹吵杂也不见姹紫嫣红的繁盛美景余了那些四季长青的树木依然青翠苍劲只肃杀落败之气太过单调的叫人见了只觉感伤。 朱颜见我只郁郁不做声知我是不喜这般模样笑道:“这冰天雪地的本没有什么好看的花草儿景倒是南苑西北角一片梅花林想必格格见了要欢喜的。” 我被她这样一说才想起笑道:“几乎都忘记了还有那个地方到底偏了些只是有谁肯顶着这样的寒气跑到那儿去赏梅呢。” 朱颜笑道:“您既欢喜看就命人把它挪到园子里来岂不好?您跟太后一说太后没有不应的理儿。” 我闻言停住了脚步正色道:“御花园可不仅仅是拿来供咱们来玩乐的你不见常常在此大宴王公诸臣吗?甚至还有外邦使者。这园子亦是朝廷的脸面可不是随着性子愿种什么就种什么的一草一木自有它的意思在里头日后不可再混说。” 朱颜见我这般正经的说起忙恭身道:“是奴婢一时想岔了主子说的是。” 我见她有些惶恐的神色微微笑道:“我不过白说说你倒不必惊慌的你说起那儿的梅花不如去采些来给皇后带去她在床上躺了这些日子看见新鲜的东西多少欢喜些。” 朱颜应着笑道:“主子略站站等等奴婢奴婢这就过去采些来。” 我点头瞧着她往南苑去自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正低头铺绢子的当儿忽觉有人在背后轻轻拍自己的肩膀转过头去却是宁妃。 只见她笑嘻嘻的站在面前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和老麽麽怀里抱着已满一岁的二阿哥福全裹在包的严严实实的衣裳里只露出粉团团的小脸来两只漆点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我我定定心神笑道:“大清早的只是调皮也不怕教坏了咱们二阿哥。”一面说着一面接了二阿哥抱在怀里逗弄着。 宁妃只梳了小两把头一支伽楠香扁方簪在右侧一绺细细的碎蓝宝石流苏在耳边摇曳淡扫蛾眉略施薄粉里头穿了石青色云蟒妆花缎袷旗装外面披了件银狐大毛披风一双皓如凝脂的双手上戴了翠玉戒指儿越增娇盈媚起来。 只见她笑盈盈看着我轻启朱唇道:“我怎么好比格格呢一大早的就在这儿教奴知礼起来早知道要让我们二阿哥来聆听聆听了。” 我这才知她听到了我和朱颜的对话靠近她低声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都道梅花骨气太硬又冷清不合皇家富贵气派遂园中不肯种了朱颜不知这些我只怕她多言必失吴良辅又最肯在这上头较劲了。” 她点头我又笑道:“怎么我倒教不得二阿哥了吗?” 我本是笑言宁妃反倒认真起来道:“若格格肯教倒真的是咱们母子的福分我要备了大礼要二阿哥行拜师礼的。” 我略有些意外笑道:“这唱的是又哪一出好端端的说起这个来且不说日后太后必定会为二阿哥择师便是此时也太早了些怎么就想的这样远了?” 宁妃叹口气将二阿哥抱到乳母手中命道:“回阿哥所吧好生照料当心冻着。” 乳母忙应了往阿哥所去宁妃携了我的手离宫女麽麽远了些才悄声道:“我一向拿格格当知心人的也不怕说给格格听你自是局外人咱们却身在其中这些事儿不能不早做打算啊。” 我亦知晓自宛宁入宫以来福临几乎夜夜宿在承乾宫将皇后及一干嫔妃都撂在脑后一下朝便径直往承乾宫去太后情知不妥却也无可奈何众妃皆因是在年下不肯冒尖给太后找不自在因而压着满腔的怒气和不满只不知以后要怎么闹腾起来倒真应了苏麽麽的话儿这宫里指不定有多热闹呢。 正尤自胡思乱想只听宁妃淡淡道:“我是早已将恩宠看破了的又已封妃再不济日后还有个儿子可依仗如今惟愿福全能平安长大我们母子并不求其他相守度日便罢。” 我心中暗自感叹素日只当她是个乖巧知礼的却不曾知还有这份通达随份的淡泊太后也常说她是个有福气的此时我却真的信了此话无欲无求尽管日子淡了些总能保了平安一生好过落个凄惨的下场要知这深宫之中君王的宠爱何其有极一阵风的工夫就无影无踪了。 略一思索安慰道:“福全听着就是个好名儿你既有这份心上天自不会亏负了你好歹还有太后她老人家心思通明着呢。” 宁妃点头又道:“唉皇上着实有些不象话了皇后病了这些日子也不曾去瞧过倒是十一福晋。”她忽觉失言忙改口道:“倒是皇贵妃日日去给皇后请安问疾。” 我不禁有些愕然忙问道:“那皇后怎样肯见了她吗?” 宁妃苦笑着摇头:“格格是知道皇后的性子的此时恨不得亲手杀了她怎么肯见她每每都是冷言冷语的又摔东西又砸药的一通大闹。” 又若有所思的道:“皇贵妃倒真真是有些耐性的又能忍无论皇后怎么样对她终是风雨无阻的每日早早依旧去坤宁宫服侍。” 正说着朱颜捧了一大把腊梅花儿兴冲冲的赶过来我们遂止了话头我笑接过来满怀的清香冲淡了刚才的凝重烦忧宁妃笑道:“好丫头自己个怎么爬到树上去的。” 朱颜笑道:“奴婢哪里有那么大本事是叫了守园子的小太监上去采的。” 宁妃点头笑着我道:“咱们一道去坤宁宫瞧瞧吧。” 宁妃只道:“格格先去容我回去换换衣裳就过去伺候着。” 我亦不勉强互施了平礼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朱颜望着宁妃的背影只不解道:“宁主儿打扮的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还要换衣裳?” 我叹气道:“只是就怕打扮的太好了。” 阖宫都晓得皇后最恨妃嫔们打扮的耀眼明艳了又是在她病恹恹的时候宁妃怎肯轻易去触她的霉头。 朱颜仍是不解我也不再说些什么只往坤宁宫去了。 刚一进殿门浑身顿觉舒泰殿内笼着火龙正中几个大暖炉正烈烈的燃着夹杂着却略有些麝香的味道我正暗自疑惑朵云已经迎上来为我脱下大氅衣又接过手炉笑道:“格格可算是来了主子念叨了多时几位娘娘正陪着主子说笑解闷呢。” 我缓步进去果见陈嫔石氏杨氏乌苏氏正坐在横排一溜长几上见我进来忙都站了起来皇后只着了便服斜斜倚在厚厚的大迎枕上满头青丝散在明黄面枕上与素日尊贵傲气的模样相比倒平添了几丝温柔的妩媚见我进来笑着冲我招手我到底进去和众人互行了平礼才肯坐在皇后身边。 朱颜将花儿插在白玉瓶里头捧过来给皇后瞧皇后略有些欢喜对我道:“难为你费心了这么冷的天还跑到南苑去。” 我笑道:“这不是都怪姐姐吗?想着姐姐多日未下过床了才叫人去采来看着新鲜新鲜姐姐赶紧好了咱们一起去瞧才有趣呢。” 皇后仿佛无限向往似的眼神猛然一亮霎时又熄灭去了眸子里阴沉沉的一片道:“这一群庸医我实不指他们了。” 我抚着她的手温言道:“太后已经急召胡先生回宫了姐姐本无什么大病现是冷了些也难怪总也好不了等开了春就好了。” 陈嫔忙接道:“格格说的是呢娘娘放宽心不日就要好了呢。” 众人忙称道说着些奉承话皇后面上只是一阵阵的不耐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正热闹着忽听外头太监大声通传:“皇贵妃到宁妃娘娘到。” 第三十五章 原本还算热闹的暖阁内被突如其来的那声:“皇贵妃到。”而变的鸦雀无声众人眼巴巴的瞧着皇后陈嫔的脸上赫然还带着些看热闹的兴趣。 皇后冷冷哼了一声道:“她还倒真的是锲而不舍。” 陈嫔撇嘴道:“只是不知道到底存了什么心呢明知道娘娘心里不欢喜还要日日的来岂不是招惹的娘娘身子越不好吗?” 皇后闻言脸色越阴沉我正待劝解皇后已双眉一挑道:“也罢就传她进来我倒要瞧瞧她到底想怎么样。” 太监大声传道:“皇后娘娘有旨宣皇贵妃宁妃娘娘觐见。” 话刚落音宛宁和宁妃已联袂进来跪下请皇后安二人位分均高于殿内诸人众妃也只得站起身来只余了我和皇后一个坐着一个歪着我本欲起身奈何皇后按着我的手不许起来我偏眼看去宁妃果已换了衣衫装束也更简单了些中规中矩落落大方。 皇后眼也不抬只闲闲拨弄手上长长的金护甲道:“宁妃今儿晚了呢起来坐吧。” 宁妃因着凑巧和宛宁一同进殿本心中正忐忑不安见皇后并未说什么这才放下心来坐了右侧位后众人心照不宣的挨着她依次坐了宛宁跪在水磨青砖地上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也并不理只对宁妃道:“做什么去了这样晚才来?” 宁妃见问忙笑道:“不曾做什么一时偷懒起的晚了娘娘饶了我这一遭吧。” 皇后闻言不冷不热的竟笑了起来道:“这话说的希罕知道的说是你也懒了一回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上是你伺候皇上累着了呢。” 众人吃吃笑了起来宁妃脸上微微有些红潮这才知道皇后是借自己敲打宛宁遂不再做声。 宛宁穿的亦不出众身上只佩带了一块玉别的就无其他饰看上去倒不象是皇贵妃的气派连低等些的嫔竟也不如了我却知她一向都是不喜奢华的金银之物她都视做无物更不喜绫罗绸缎之类惟喜棉布之类这倒极合了福临的性子的。此时低眉顺眼跪在地上明知皇后是借机羞辱自己也并不分辩只安静的跪在那儿周遭的一切她只安之若素。 陈嫔笑道:“娘娘的诙谐越好了只宁主儿倒白白担了虚名的。” 宁妃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做声反倒是皇后瞥了她一眼陈嫔便屏气不敢再说什么。 一时小宫女过来奉茶皇后接到手里只略抿了一口脸色大变怒道:“死丫头想烫死我不成吗?”说着将茶盅用力往地下一惯正巧砸到宛宁脚边水青裙摆上立刻洇了一大片上去小宫女跪在地上吓的只管磕头。 众人一时楞在那里稍长些的姑姑听见动静忙走进来一面呵斥小宫女出去一面对皇后赔笑道:“娘娘不要动气您是千金贵体太医说娘娘的病最忌恼怒的。” 皇后厉声道:“如今谁还顾我的死活吗?连个小贱人都想欺负到我的头上来早晚气死我就如愿了。” 姑姑不敢再搭言只偷眼乞求的瞧着我我叹气道:“姐姐自己身子不好就该多保养着些太后就怕您动气再伤了身子。” 皇后见我提及太后这才做罢对姑姑道:“你下去吧。” 姑姑如释重负谢恩出去皇后躺在枕上回过气来正待说话一个小太监慌慌的跑进来跪下禀道:“娘娘皇上过来了。” 皇后先是一楞后冷笑道:“来就来了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小太监略有些不安的看看依旧跪在地上的宛宁只不敢做声皇后一见更是恼怒喝道:“没用的东西滚出去!” 说话间福临已带着吴良辅走了进来众人慌忙起身跪道:“臣妾见过皇上。” 福临亦不叫起只冷冷瞧着皇后皇后遂将脸扭到一旁并不与之对视我只得走上前去略福身道:“九哥万安。” 福临见我在场面色稍霁只点点头随即将仍跪在地上的宛宁小心翼翼的扶起来象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奇珍一般跪在地上的众人见了只眼中冒火心中犯酸。 宛宁毕竟跪的太久一时竟有些站立不稳福临忙伸手揽住她的腰柔声道:“要不要紧?” 宛宁摇摇头一边与福临扯开点距离又看看地上跪着的嫔妃示意他叫起福临这才道:“都起来吧。” 皇后终于按捺不住满心的怒火道:“皇上来这里就是来气臣妾的吗?” 福临阴冷的目光扫视了殿内众人冷笑道:“难为皇后还记得自己的身份难道皇后就是这样对待后宫妃嫔的吗?” :“皇上这话从何说起?”皇后明知福临在问什么依旧装做不知。 :“哼众人皆坐着为什么单单只有皇贵妃跪在下头?”身侧的宛宁一直拉着福临的衣袖哀求他不要再说下去福临却只是自顾自的责问着皇后。 :“皇上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原来皇上来这里并不是来探望臣妾的病而只是要替你的宠妃出气来了是吗?”皇后冷冷的问眼中血红恨意盈然手指紧紧攥着被角骨节赫然因用力而呈现苍白色。 :“自你病宛宁每日来请安问疾对你关怀备至你不仅不感动反而这样折磨羞辱她这就是你身为一国之母的胸襟和姿态吗?”福临喝问道。 宛宁忽的跪下来对福临哭道:“皇上您是要臣妾去死吗?求求您不要再说了这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有能好好侍奉娘娘惹了娘娘生气。” 皇后怒喝道:“贱人快住嘴要装贤德装可怜回你的承乾宫去不要再我面前惺惺作态。” 福临闻言大怒道:“她这样口口声声为你你却如此恶言相向我看你这个皇后是不必做了。” 皇后很是震惊仿佛不敢相信一般盯着福临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怔怔道:“你终于说出来我们成婚三载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你本就是不愿娶我的这会子更是因着这个贱人你要废了我很好很好你就下旨吧。” 福临竟然楞在那里不知所以众人脸色变得都有点苍白一时竟无人出口圆场。 宛宁回过神来哭着跪到皇后面前道:“娘娘您千万不要说出这样的话来皇上他没有这个意思的臣妾知道您恨臣妾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无可挽回不敢求娘娘原谅但求娘娘给宛宁赎罪的机会只要娘娘能稍稍消气宛宁做什么都愿意。” 皇后亦是泪流满面只转过头去不理会她。 福临心疼的看着宛宁我走至福临面前认真的看着他悲声道:“九哥咱们自幼便在一起你我惠姐姐如今博果儿已经去了只余了我们惠姐姐纵有千般过错万般不是但求你看在咱们打小的情分上看在额娘的份上不要再计较了不要再伤额娘的心了。” 福临听我提及博果儿再瞧瞧皇后病恹恹的模样叹口气命吴良辅扶了宛宁出去自己提步欲走又回头对皇后冷然道:“前尘旧事就此罢手我亦不勉强你接受宛宁从此免了她对你的晨昏定省你眼不见总是要好些大家彼此安静些度日吧。” 说罢抬脚出了暖阁皇后楞楞瞧着他的背影无力的跌倒在床上无声痛哭着众人想起以后的日子均默默啜泣起来我轻轻抚着皇后的背安慰着只觉累到了极点。 第三十六章 经此一场大闹宫中倒真的平静了些许太后冷眼瞧着对我和苏麽麽道:“皇后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倒是宁妃和佟妃是个平稳的尤其是衡若那丫头以后是有大福的。” 每每想起佟妃总是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初次相见的情景总是感叹事事变幻神秘莫测。自去博果儿王府之后我没有再见过岳乐纵有机会也被我百般避了去这样比较正常。对谁都比较好。 我虽然这样想但却仍然止不住心底某个角落有淡淡的失落如水面的涟漪轻轻的漾开来。萦绕不去。是不是人也如花一般经历了温暖和热闹就再也受不了寒冷和孤寂可是花期过了便怎么也无法再繁华如初。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谁也没有义务要对别人的悲喜负责不是吗? 有时很是讨厌自己千回百转的心思。 冬日的午后微弱的暖阳无力的洒下来整个人只觉乏力斜斜躺在塌上由着碧裳在指甲上涂着淡紫色的蔻丹迎着光线看去若有若无的淡紫色静静流淌在指尖星星点点的闪耀。 忽佟妃贴身宫女玲珑来请笑嘻嘻道:“四格格我们主子说得了一件稀罕物儿请您过去瞧瞧呢。” 正墉懒着却被勾起了一丝好奇笑着携了碧裳前去赴约。 进了景仁宫正要进殿玲珑却神秘的笑道:“格格主子在后院的琉璃亭里头等您呢。” 我口里道:“琉璃亭这个名儿倒是颇雅致的。” 玲珑在前领路听我言笑道:“还是我们娘娘刚进宫的时候皇上给赏的名儿呢。” 我点头不语福临与佟妃也曾有过一段郎情妾意的欢景吧只散的太快佟妃当真就这样看淡了吗?正想着已经进了后院因是寒冬后院亦和御花园一般只是光秃秃的无甚好看。 待走近琉璃亭前我才觉这竟是一座四面由玻璃打造的亭子晶莹剔透小巧精致的叫人爱不释手亭子的四角还挂了风铃一阵微风过后叮丁冬冬的清脆悦耳上书“琉璃”二字正是我熟悉的福临的字体。 亭内安放了轻巧的藤桌椅上头铺着厚厚的棉垫子佟妃身着一件宝蓝色缎绣折枝菊花纹袷便袍安闲的含笑看着我她已经有了近七个月的身子坐卧间极是不便因而斜斜倚在躺椅上头见我进来亦不起身只笑道:“原谅我的失礼吧。” 我自拣了一张椅子坐下笑道:“不敢劳动您大驾起身。”又奇道:“这里头倒是极暖和的。” 佟妃指了指亭子四角摆放的状似盆景的物件道:“你当那是盆景吗?正经是火炉呢我厌烦火炉的样子玲珑带着几个丫头就将它们改成了这么个模样。” 我不由赞道:“怎么想来的怪不得叫玲珑呢巧手巧心。” 佟妃淡笑道:“我如今走也不成站也不成只能躺着总是觉得闷闷的想着你也是无趣的紧才叫丫头打了个幌子请你来呢。” 我笑道:“没有什么好东西还敢那样唬我。” 佟妃笑道:“虽没有什么好玩意也绝不会亏了你来一趟的。”说着玲珑进来各式小食点心糕点满满摆了一桌子均是活灵活现颜色明软轻快看着就觉欢喜佟妃又指着小茶壶道:“那里头泡的是你最爱的碧螺春用的可是去年的雪水呢。” 我闻言极是欢喜笑道:“倒也不枉我跑一遭的。”说着自倒了一杯来饮一进口只觉唇齿生香。 佟妃含笑见我饮了又道:“咱们吃着东西喝喝茶说说闲话到底也打了辰光呢。” 我舒适的斜倚着笑道:“到底是会享受的。” 佟妃悠悠看着亭外淡淡道:“一天一日一年一月总归是要这样过的何必要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我点头笑道:“这宫里头难得有你这样过的自在的。” 佟妃道:“哪能人人一样呢?心里想的不同要的不同自然过的亦不同这也原本没有什么好坏可言问问自己的心怎样才安稳罢了。” 我未承想她说出这些话来心里只觉思虑万千种种心事纷纷而至一时竟不言语四边没有着落似的看向外边。 佟妃见我出神正想说些什么忽见亭外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象是受了什么气恼与玲珑伏耳说些什么佟妃叫道:“玲珑。” 玲珑忙挥手要小宫女去了转身进亭内来佟妃问道:“什么事儿?” 玲珑笑道:“没事娘娘如今操心不得将养着就是不必理会那些。” 佟妃道:“你是知道我素日的脾性的若没有瞧见倒还罢了既瞧见了就没有不过问的理儿。” 玲珑无奈只得道:“娘娘如今不是有了快八个月的身子吗?按规矩可以请太太进宫来伺候娘娘的可奴婢叫春儿去敬事房回禀了此事吴总管却不允。” 因岳乐调往宗人府管事福临索性叫吴良辅一并管了敬事房和内务府如今赫然以朝官自居无论何事都要插一秆子太后很是厌恶他福临却一意维护又素无大错太后不愿再与福临起了冲突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吴良辅遂越猖狂起来一般的妃嫔都不放在眼中。 佟妃只淡淡道:“他可说了原由不曾?” 玲珑小心道:“说是说了只怕娘娘听了气恼。” 佟妃道:“无妨你且讲来。” 玲珑小声道:“他说宫中有外人在终是不妥若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可不好说佟主子尚不到八个月的胎就是等个把月再接想着也不打紧。” 佟妃听了脸色只如常却不言语我只恐她心内气恼伤了胎气劝道:“这个吴良辅向来如此惹人厌倒不必与他置气待我回去回了太后接来佟太太就是。” 佟妃平静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此事我要亲自禀了太后。” 我心中不禁纳罕这位主儿向来不生事又不争强好胜的为何这回又转念一想吴良辅确实太不象话佟图赖好歹还是正一品大员佟太太又是有品级的当朝命妇佟妃贵为皇妃一门贵盛怎能生受一个奴才这般的气这样想着也不再劝只道:“那么正巧这会子太后歇完中觉也该起身了咱们就一道过去吧。” 佟妃点头我和玲珑一边一个扶着她吃力的起身了玲珑又在她身上披了件大毛氅衣这才小心的往外走去。 刚走出景仁宫门我便瞧见佟妃脑门上已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不禁有些担心道:“瞧你如今走路极是不便的还是坐了肩舆过去吧。” 佟妃亦不推却点头道:“也好。” 玲珑早已传话下去顷刻间两台四人肩舆已停在面前我和玲珑先扶佟妃安坐了我才走到后头肩舆上命太监起身一前一后往慈宁宫去。 长长的甬道上干净且冷清偶尔一两个太监宫女远远瞧见肩舆过来早低头跪在一侧。 经过隆庆门之时却意外瞧见了吴良辅带了几个太监趾高气昂的迎面而来玲珑低声嘀咕道:“真是冤家路窄偏碰见这么个东西。” 吴良辅瞧见我们停住了脚步站了一旁皮笑肉不笑的对佟妃略哈腰道:“佟主儿好兴致这样冷的天儿还出来闲逛呢。” 这话早已是逾矩的了他不过一个奴才竟如此肆意与宫妃玩笑眼里嘴里没有一丝的尊重佟妃却不着气只淡淡道:“在宫里头呆的久了闷的紧这不往花园子里去瞧瞧保不齐还能瞧见活蹦乱跳的蚂蚱呢。” 吴良辅一听眯着眼干笑道:“佟主儿拿奴才开心呢这样的天哪里还有蚂蚱?怕是秋天没有过完它们就死绝了呢。” 佟妃倒笑起来:“可不就是这话我倒记不得了。”一面回头叫我道:“四格格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三秋的蚂蚱叶上走后面是什么?” 我心领神会一时忍俊不禁忙忍了装出正经样子道:“三秋的蚂蚱叶上走到底蹦跳能几时?是不是这话?” 佟妃笑道:“正是呢吴总管三秋的蚂蚱叶上走看你到底蹦跳能几时?” 吴良辅尚未醒悟来倒是他身边的小太监回过味来掩嘴偷笑佟妃此时却正色道:“楞着做什么还不起驾不要耽误了吴总管有正经事儿。” 太监忙抬起肩舆向前走去吴良辅只得站在一旁玲珑却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道:“主子您瞧他那傻样子恐怕这会子还没醒过味来呢。” 碧裳也笑道:“佟主儿真真好刚口可给咱们出了口恶气了。” 佟妃却面色凝重不再做声。 第三十七章 慈宁宫内太后拿了银剪刀站在院子里修剪花木我们进去的时候太后正对苏麽麽悠悠道:“这花儿草儿跟人是一样的不修不成器只有时不时的剪剪枝去去刺才能长直了长好看了。” 苏麽麽笑道:“奴婢可不懂这些道理呢。”一转脸正瞧见我们往里走忙上前去搀住了佟妃太后亦和蔼道:“这孩子不是说了不必过来请安的吗?快坐下。” 小太监眼疾手快搬来绣凳佟妃强撑着还是给太后略福身才肯坐下笑道:“儿臣坐了肩舆来倒不觉的累。” 太后笑道:“在宫里头呆的闷了只管叫了贞儿苏茉儿去陪你说话。额娘得了闲也去瞧你的。” 佟妃笑着应了又道:“儿臣过来是有话对额娘说倒巧了正合额娘刚才的话。” 太后略一沉吟想是已经知道佟妃的来意吴良辅阻拦佟太太入宫之事恐怕已传的人尽皆知的了这宫里从来就没有秘密总是有些惟恐天下不乱之人以此为乐趣。 苏麽麽笑道:“日头又下去了坐在院子里冷飕飕的太后还是进去说话吧。” 太后点头苏麽麽忙上前搀住佟妃我跟在后头进了东暖阁将殿内侍侯的宫人们打了出去关了殿门又顺手在殿内的大暖炉内扔里几块百合香饼。 只听太后温言道:“吴良辅说话着实太没有规矩了我已经传了话下去明日就请你母亲进宫来照料你。” 佟妃先起身给太后谢恩又道:“儿臣这会子过来不是来求太后恩旨接母亲进宫的。” 太后有些不解仍和颜悦色道:“那是为了什么?有话只管说不必委屈着自己。” 佟妃郎声道:“额娘儿臣自幼在家父母当做男儿一般教养随了兄长一起读书识字虽不敢说通但也略读过一些史书历朝历代更替固然原因各异却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不说太远只说前明儿臣窃以为明朝灭亡自身有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宦官当权。”她一气说来毫不间滞十分流畅通顺。 太后若有所思的盯着她佟妃却丝毫不胆怯双目澄澈坦然面对太后审视的眼神太后停了半晌敛去笑容道:“说下去。” 佟妃舒了一口气道:“谢额娘。儿臣以为宦官身份极其特殊他们日日与朝廷最高权利中枢打交道耳濡目染极易偷权谋私又或仗着主子宠信张扬跋扈者不计其数明末宦官得以以皇帝家奴的身份窃取皇权即因为此。此等危害不消儿臣说额娘自是无比清楚的。如今吴良辅一手把持着敬事房和内务府儿臣以为此举不妥。” 歇了口气又道:“吴良辅在内宫向来眼高于顶一般的妃嫔从不放在眼中如今儿臣月份已近八月按规矩请母亲前来是合情合理的饶是如此他还敢百般阻拦。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儿臣亦略有所闻大臣中想要陛见皇上的竟大多数给他交过银子就如此还要看他的脸色心情见得着见不着还是另一回事如此一来上行下效臣子见皇上越来越难而宦官权利长此以往欲长欲烈导致大权旁落。” 她抬眼看了太后越来越凝重的神色沉声道:“明朝覆亡之惨剧历历在目儿臣虽为女子但亦是爱新觉罗氏一分子既想到此并不敢有瞒太后若有不当之处”说着竟跪了下来口称:“还请额娘恕罪。” 太后叹气竟亲手将她扶了起来要她坐在塌上感慨道:“好孩子额娘万万没有想到你说出这样明白的话来难为你有这份心思。” 佟妃见太后并不怪罪这才放下心来道:“儿臣这番话在心中思量很久生怕落个干政之名。” 太后语带深意道:“你是个通透之人既在我面前说出来足证明是断断没有这个心思的。” 又颇为烦忧道:“如今皇上正宠信他这番话是必定听不进的我也不愿与皇帝再生冲突。” 我脑中灵光一闪轻声道:“明朝初年朱元璋规定宦官不得兼外臣文武衔不得御外臣冠服官无过四品月米一石。又立铁牌于宫门铁牌上刻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还严禁宦官读书认字交通外官只令其备宫中洒扫奔走之役。严命之下想必会有所收敛若仍执迷不悟也有个说法了就算是九哥也不好再为他掩盖。” 太后点头舒心笑道:“谁说女子一定不如男儿依我瞧咱们宫里头的女儿都是不俗的。” 我和佟妃相视一笑苏麽麽呈上点心和奶茶笑道:“说了这半晌快吃些歇息歇息吧。” 次日乾清宫门前竖起了铁牌上书太后严令宦官不得干政违者斩。同时下旨内务府交于内大臣索尼掌管。 用过午膳太后召胡宫山进宫为自己针灸按摩我和苏麽麽捧了一把松子站在廊子下逗鹦鹉玩只听太后闭了眼睛问道:“外头对铁牌子有什么说法?” 胡宫山一手娴熟的转动着银针一面恭敬的答道:“众人都说太后果断英明哪怕只有一丝苗头太后都能洞如观火明察秋毫。” 太后笑道:“你胡宫山也会说这些官样文章了吗?” 胡宫山坦然一笑道:“太后素知胡宫山从不扯谎的这些确是真话。” 太后点头又道:“胡先生向来眼神犀利可否能猜到此事是谁提醒了我吗?” 胡宫山略思索片刻笑道:“都说四格格最是厌恶吴阉人。” 我一听便乐了笑道:“先生再想不到他人去只好又来编排我了。” 太后亦笑道:“主意倒是贞儿出的提醒我此事重大的却是佟妃那孩子。” 胡宫山一楞显是没有想到只听太后又道:“她素日不声不响的性子又冷我只当是个万事不关心的未曾想还有这般胸怀和见识。” 胡宫山对太后拱手一袭到底正色道:“恭喜太后贺喜太后。”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均是不解不知这又是唱的哪出只听胡宫山道:“太后常常烦忧皇上子嗣之事如今有这样见识不凡气度沉稳的母亲若生下皇子来有她教导也必定不俗因而要恭喜太后。” 太后细细思量脸上流露出笑意道:“那就借先生吉言了。” 正说着宫女来报:“太后佟太太奉旨进宫来了现在宫门外求见。” 太后忙道:“快请进来。”一面命胡宫山取下银针来胡宫山见内眷来请安也就跪安了。 一时佟太太已在宫女的带领下进了暖阁刚要下跪太后已命苏麽麽搀住了笑道:“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快请坐吧。” 佟太太谢恩依言坐了佟妃长的颇象其母佟太太年轻之时必定也是个美人如今虽上了年纪却还能依稀看出最美时光的影子。 太后笑道:“佟太太还是初次进宫吧。” 佟太太略有些拘谨忙答道:“回太后臣妾是第一次进宫来。” 我奉茶给她她忙起身接了太后笑道:“这是我身边的四格格贞儿你倒该给佟太太见礼的。” 我应了笑着给佟太太福身佟太太忙扶起我笑道:“不敢当。”一面牵了我的手细细打量一番笑道:“太后可真是有福气的瞧这花朵一般娇嫩的女儿不吃饭心里也是舒坦的。” 太后笑道:“只是个任性的我倒是喜欢衡若那孩子很是沉稳又聪慧懂事。” 佟太太见太后这样说很是欢喜笑道:“佟主儿脾性古怪了些还要请太后多担待呢。” 太后笑道:“佟太太在宫里头只管安生住着闲了就到我这儿来咱们也好说笑解闷等开了春再传了戏班子来才热闹呢。” 佟太太笑着谢了恩又闲话一阵才去了太后又赏了好些子东西命苏麽麽送了出去。 第三十八章 是夜在床上辗转反侧只无法安眠遂起身推开窗子这才觉外头竟起了那么大的雾白茫茫的一片丝丝缕缕的渗透夜色。在传说中雾叫岚是天上的云散到了地下。在夜雾笼罩下的紫禁城远远望去那样的平和安宁。 恍惚间便想起了那年岳乐奉旨规讨喀尔喀部得胜还朝的时候太后特恩准我出城迎他那日仿佛也是这样浓的雾气往事历历在目只早已物事人非春寒依旧桃花繁盛鲜艳如初仿佛时间不曾流动也许四季变幻风流云散都没有改变什么变的只是心境罢了。 但总是习惯埋怨时间把原本的痛苦在回忆中变成了甜蜜把原本的美好在回忆中变成了残忍。其实该埋怨的是自己不该放不下那些逝去的年华。 一恍神一转身曾经那些回肠荡气只剩下岁月冲刷后的浅浅的平滑的痕迹。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终还是惘然怎样的情深意重也抵不过缘分淡薄的无奈。 前些日子福临下旨以太宗十四女和硕公主下嫁平西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熊明着是莫大的恩宠实为牵制我不由得担忧如今桂林变幻莫测的局势何时我才能放下这副沉重的担子得了一片清宁自在? 暗自叹息着关上窗暗自思量着这残冬终于过去了心思惝恍着睡下。 早起明媚透亮的光线斜斜穿过窗子照在身上一看便知是个好天儿心情不觉大好阿离和朱颜碧裳听见响动进来伺候着见我神清气爽也欢喜道:“格格今儿气色好呢。” 我把玩着梳妆台的碧玉流苏簪笑道:“外头有风吗?” 碧裳一面为我梳妆一面抢着道:“怎么没有风大着呢我一猜就晓得格格这样问八成是想放风筝来玩呢。” 朱颜笑道:“好象就你机灵似的不过今儿这风确是放风筝的好天儿。”说着忙着把柜里收着的往年风筝寻了出来拿给我瞧。却是一个美人风筝扎的活灵活现的煞是好看。 我看了却只摇头道:“好端端一个佳人偏被线给牵绊着不好去司造房再寻些其他的来吧。” 阿离和朱颜相视一笑道:“这个还是去年您特特传下话要司造坊连夜赶着做的呢做了几个您才瞧了满意怎么今年就不喜欢了?” 我亦笑却也说不出原由只道:“那你们别管就还做些鸟啊之类的来顽吧。” 阿离笑着下去传话我自选了件嫩黄色薄衫系了同色的罗裙上并排簪了一溜娇嫩迎春花朱颜又在腰上挂了一只粉粉的香袋因念着见太后便携了碧裳匆匆往前头去了。 太后却也刚刚起身正由苏麽麽装扮着我上去接过檀木梳子撒娇的对苏麽麽道:“麽麽今早起吃什么?” 苏麽麽笑道:“怎么想起什么来了麽麽现去给你做。” 我欢喜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巴巴的念叨起荸荠糕来了想着就谗。” 苏麽麽笑道:“刚好还有荸荠粉等着吧麽麽呀这就去给你做。”说着往小厨房去了。 太后抚着我的手含笑打量我道:“今儿瞧着心情不错额娘看了也欢喜的。” 我轻轻抱着太后摇晃着把脸亲昵的挨在太后脸边喃喃道:“额娘我夜里没有睡好心里只觉的空空的四处没有着落睁开眼只想见额娘见着额娘心里就塌实了似的。” 太后揽过我温柔的抚着我的后背柔声道:“我的傻女儿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刚进宫来夜夜做噩梦惊醒了不管什么时辰就往前头额娘这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总要额娘抱着你哄着才能安睡后来就跟着额娘一直睡了那么大。” 我听着只觉眼睛微微酸酸的胀越赖在太后怀里不肯起来嘴里咕哝着:“额娘今儿我还跟着您睡吧。” 太后听了直笑正待说话便听得皇后的声气道:“还这样撒娇卖痴呢额娘只由着她闹。” 话刚落皇后已笑着进得殿来后头跟着宁妃陈嫔等一干妃嫔过来请早安。 众人一一行过礼后太后命坐了笑道:“今儿到的齐全我可没有下帖子请你们来也没有备你们的早膳呢。” 皇后撇嘴笑道:“额娘眼里心里只有这个丫头咱们这起子人额娘是不放在心上的。” 太后听了越点着皇后的额头笑起来宁妃亦笑道:“娘娘还说格格撒娇卖痴呢这会子自己个也吃起醋来了。” 皇后听了与我相视一笑又对太后道:“因着今儿是花朝想着来额娘这凑凑趣倒也好久不曾这样热闹了谁曾想额娘就这样赶我们。” 我这才想起今儿原来是花朝花朝是百花生辰闺阁之中常常借此之名玩乐嬉戏。 众人亦道:“求太后恩典带咱们一起热闹热闹吧。” 太后见众人凑趣皇后又是难得的好兴致欢喜道:“既这样也不好再赶你们了来啊传戏班子进来今儿咱们娘们好好顽顽。” 众人皆欢喜不已太后又命道:“用完膳一并去请了佟太太去畅音阁去。” 一时在外间摆了膳来太后只命皇后宁妃陈嫔在里间作陪其余各人皆识趣去了外间。 太后在正中坐了我和皇后分坐太后左右手边宁妃挨着我坐了陈嫔坐了皇后身边太后这才对皇后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你心里怎么想的。” 皇后一楞忙赔笑道:“额娘这是哪里话有话您吩咐就是了。” 太后沉吟着道:“以前的事情且不必再提如今她总算是皇帝正经的妃子了你又是皇后理当宽容些的象今儿这样带着众人一起玩乐的时候刻意将她排除在外终是不妥皇上见了心里自是不舒服他不敢怪我只又将罪名安在你的身上了。” 皇后听太后提及宛宁早已放下手中银筷潋去了笑意恨恨道:“我只一见了她就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又怎能与她一起玩乐。”话语中听着异常的硬气。 太后叹气道:“事已至此除了接受还能如何?同一屋檐下难道这辈子都不见了吗?哪怕为了弥补你们夫妻的感情面子上你也要和软些才是也显得你一国之母的大度于你是绝没有坏处的就是皇帝也念着你的好儿再者佛经上说宽恕他人也是给自己积德的事儿你一向好强惯了事事随性只不为自己的将来积些福气。” 皇后听太后这样为自己打算一时勾起伤心事眼泪夺目而出只心里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气咬了嘴唇不做声宁妃和陈嫔窥着她二人的神色亦不敢动筷子沉默不语的坐着想着自己个的心事。 正没个去处苏麽麽端了一盘子晶莹剔透亮荧荧水晶般的物事进来见我们都未动筷子笑道:“格格怕是巴巴的等着半晌了呢太后皇后两位主儿快尝尝。” 我笑着夹了一块来递到皇后面前道:“我亲手夹的过了这村没这店了还不快接了。”一面悄悄推了推皇后。 皇后明白过来一直这样僵下去对自己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太后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也圆了自己面子再不顺势而下恐怕只无法收场忙用碟子接了勉强笑道:“多谢额娘赐膳。” 太后舒了口气笑道:“都动筷子吧苏茉儿做的荸荠糕好着呢。”又对身侧宫女道:“传我的话请皇贵妃去畅音阁听戏。” 又道:“把这荸荠糕送一盘子给佟妃。” 众人听着脸上或羡慕或嫉妒或不屑亦有欢喜的比如陈嫔我却知她是急切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呢。 半晌又对着宁妃和陈嫔道:“过会子将二阿哥和大格格一并抱过去我几日未见这两个孩子怪想的。” 宁妃和陈嫔见太后如此欢喜哪有不凑趣的理儿忙满口应了。 第三十九章 用完早膳一行人奉着太后浩浩荡荡往畅音阁去一路上莺歌燕舞倒别有几分意趣此时正值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岸边杨柳深深浅浅的娇嫩瑞香山茶白玉兰紫玉兰琼花海棠牡丹等俱已打了骨朵就连风都微微带些熏熏的香气吸上一口仿佛要醉了一般。 畅音阁位于宁寿宫后宫中听戏大多在此院内有一座三层的大戏台即福禄寿平日大多启用寿台台对面是阅是楼亦是两层高的东西北三面都用两层圈楼围绕太后常带了我们在楼上楼下大多是王公大臣听戏的地方。 待我们上至二楼皇贵妃宛宁和佟太太已奉旨先到了瞧见我们过来早跪在一旁接驾太后笑着命苏麽麽扶佟太太起身又命宛宁起来坐了。 太后自坐了正中的位子要佟太太坐了左手边皇后拉着我坐了太后右侧余下众人却眼巴巴瞧着宛宁按规矩她的位分高于众人理当她先坐此时宛宁倒颇有些踌躇不知坐哪里才是。 太后状似漫不经心的瞟了皇后一眼皇后自在我身侧坐下又看了宁妃一眼宁妃是何等乖觉的人忙笑对宛宁道:“姐姐挨着皇后娘娘坐吧。”一边说一边拉着宛宁坐下自己坐了宛宁旁边。 皇后瞧着悻悻的陈嫔冷冷道:“楞着做什么到佟太太身旁坐了就是。” 陈嫔见皇后话忙走至佟太太身旁坐了众人也在后一排各自寻了位子坐定。 宫女们不时上来送瓜果茶水之类主事太监亦拿着戏本上来请太后点戏太后拿了本子粗略看了看笑着对佟太太道:“我呀还是欢喜听昆曲清丽柔婉回味绵长。” 佟太太笑道:“太后圣鉴绝不会差了的咱们就跟着太后饱饱耳福了。” 太后点了出牡丹亭又要佟太太点佟太太忙道:“该皇后娘娘点才是臣妾怎能逾礼。” 太后笑道:“今日本是咱们玩乐她们都是顺带的况你是长辈理当你先点。” 佟太太见太后这样说只得点了一出断桥才罢奉给皇后皇后又转手交给我笑道:“你点就是我点了点吧。” 我知她并不是很认得汉字的也只一笑接过去点一出琴挑。 太后笑道:“先演着吧你们想听什么慢慢点来。” 主事太监忙答道:“是。”一面下楼报戏一面叫个小太监请余下各位主儿点戏。 我静静听着戏词只觉满口余香回味无穷台上的一切美好的是那样陈旧妩媚的叫人心碎神迷爱极了里头的每字每句华丽且忧伤。 一曲即了悠悠荡荡心思早不知飘往何处去了。 不经意却瞧见另一双痴痴的眼眸是宛宁这才细细的打量她多日不见气色比往日倒好了许多也有了些红晕不再那样苍白无力面容仍如往昔宁静祥和一江春水般的温婉看来心情舒畅的日子到底是不同的心中却仍止不住的暗暗叹息到此时我竟还是不知到底是盼望她过的满足称心还是宁愿她委屈着成全博果儿的性命。 或是察觉到我打量的眼神宛宁转过脸来对我微微一笑眼眸中似是乞求又有些许的不安。 我收回目光将视线转到戏台上去却赫然现台上唱的竟是长生殿不知是谁点的偏皇后又碰碰我的胳臂道:“这是一出什么故事我倒从未听过你讲给我听听吧。” 我看看太后太后仍是一脸的闲适眼神却渐渐冷峻起来遂不敢出声皇后却是不解道:“什么楞啊你也没听过不曾?” 太后捻了一粒蜜酿酸梅懒懒问道:“这是谁点的?” 众人惶恐不知所以后排乌苏氏怯怯站起来回道:“回太后是奴婢点的奴婢只看到名儿觉得吉祥这才点了的。” 太后点头不再做声我低声道:“额娘听了这大半晌午也该累了不如散了吧。” 太后舒口气道:“我也累了你们愿听的就留下听不愿听的就散了吧。” 众人称是太后又问佟太太佟太太笑道:“出来这半天的怪惦记佟主儿臣妾也随了太后去吧。” 我与皇后宁妃自是跟了太后去宛宁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也站起来一道下了楼。 直回了慈宁宫太后自去歇息皇后才又悄悄问道:“那出长生殿怎么了?” 宁妃小声道:“娘娘不知吗?唐玄宗娶了儿媳妇杨玉环封了贵妃长生殿讲的就是他们的爱情故事。” 皇后一听不觉咋舌后又恍然笑道:“怪道太后不高兴这不是影射了咱们皇贵妃吗?”又欢喜起来道:“回头我倒要赏赏乌苏氏的没看出来还真会点戏。” 宁妃看看我莞尔一笑我却不愿在此事上头多做纠缠笑着扯开话题道:“早起我命司造坊做了风筝用完午膳咱们去园子里头顽吧正巧今儿风好还有秋千。” 午膳后我们三人果带了宫女太监在园子里头放起风筝来我手中举了一只紫蝴蝶皇后自是选了凤凰宁妃拿了春燕宫女们也举了各式各样的凑趣一时天上花枝招展的煞是热闹无比。 我的母妃亦是极喜欢放风筝的每年总要放个几回且都是亲力亲为待放的高了看不到影的时候却拿了把银剪轻轻剪断了白线母妃说这是放灾父王是刀口上舔血的人虽是为国杀敌死在他手上的人到底太多唳气过重要放放灾祈祈福才安心。母妃每年只放三个为父王为我们姐弟却独独忘了自己。 想到此心内哀伤万分遂命阿离拿来剪刀用力剪断了手中的线风筝立刻摇摇飞出了视线之外我怔怔的望着暗自祈祷:愿父王母妃泉下有知我一片思念之情。 第四十章 顺治十一年五月四日皇三子玄烨降生在景仁宫中他的降生结束了绵延京城数日的大雨一轮红日照在紫禁城的上空太后紧紧抱着玄烨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满族有佟、关、马、索、齐、富、那、郎“八大姓”之说而佟佳氏之佟姓位列八大姓之众妃之中除皇后外出身最高贵的就是佟妃了宁妃虽有子但毕竟出身低微中宫皇后无子福临一心扑在皇贵妃的身上冷落了众人太后一直担心后嗣如今玄烨呱呱落地其母无论出身还是气度见识皆在众人之上怎能不叫太后欢喜呢可福临只是冷冷的不甚在意太后却不去理会下旨大肆庆祝。 玄烨满百日那天太后预备在宫里大宴王公诸臣佟妃却在前一日命人向太后回禀说自己身子不适怕是不能出席宴会。太后命我带了太医去瞧瞧太医也只开了些调养之类的药就回去复命了。 我把玄烨抱在怀里逗弄着一面对依然倚在床上的佟妃道:“我倒是没有瞧出来你有什么不适的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去了?” 佟妃安闲的翻了一本词曲集瞥了一眼我道:“回头见了太后可不许这样说。” 玄烨虽刚满百日白胖胖的小手已然有了气力此时正抓了我脖子上佩带的翠玉链子来玩一使劲竟扯断了细细的琏带珠子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纷纷坠落在地的玉珠子竟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亦笑道:“瞧瞧你这儿子这样小喜怒哀乐就这般清楚长大了亦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 乳娘笑着从我怀里抱走了玄烨小宫女进来收拾地上的珠子我这才坐到佟妃身侧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个主意我冷眼瞧着倒是更淡漠了些。” 佟妃放下手中的书一双清透的眸子看住我淡淡道:“我生了这孩子对大清皇室也算有了交代我最大的使命也已完成你也看的清楚皇上的态度不过如此满心满眼的只有皇贵妃一人而已我不屑于争宠这孩子的以后全凭他的造化了。” 我心中只觉凉薄了些也只能劝道:“太后很是喜欢玄烨呢说到底你也不过才十七岁难道就这样清冷冷的过着吗?” 佟妃象牙般滑腻冰冷的手伸过来我轻轻握住只听她柔柔道:“我自有我的骄傲禀性注定我不会象他人那般费尽心力去邀宠总觉得少了夫妻的意味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的只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骨气我还是有的这样干净的过着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啊。” 我微微叹气情知无法说服她福临亦尝对我讲过佟妃的相貌才学本不在宛宁之下初见之时也曾心动不已奈何她的性子总是太过冰冷淡漠无法叫人亲近。我听了只有些不悦的福临到底还是用帝王对待嫔妃的心态去与佟妃相处的若他多些寻常普通男子的心意恐怕也不会是今日这般。 佟妃又道:“原本想着进宫来独自一个总还是有些寂寞孤单的不曾想还能得到你这样的知交上天已待我不薄更何况还给了我一个孩子已然足够我后半生安然的活着了。” 我心内一酸强笑道:“好好的说些丧气话你且好生将养着真不愿去就罢了也没有什么意思的。” 佟妃又回复云淡风轻的闲适模样笑道:“我可就等着这话呢太后面前还要帮我掩饰掩饰。” 我亦笑:“太后的通透远远出你我的想象不必说她老人家也是极明白的。” 佟妃点头我瞧她略有些倦怠起身道:“我这就去了回头得了闲再来瞧你太后吩咐了不许人来打扰的你好好养着吧。” 她笑着颌我眼见她闭上眼睛又为她掖了被角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寝殿。 次日是玄烨满白日的正日子宗室亲贵后宫妃嫔王公大臣熙熙攘攘坐了一堂端的是皇家富贵气象歌舞升平太后满面笑容坐了正席中央我抱了玄晔坐在太后身侧依次是皇后宁妃福临携了宛宁自坐了太后左手边下却坐了佟大人佟太太并岳乐夫妇。 咋一见我还是止不住的心悸恰逢他们夫妇齐齐坐了对面更觉尴尬佟佳蘅芳亦是有孕在身肚子高高的挺起来脸上含笑一副雍容之态。 好在我手里抱了玄烨那是个极不安分的小手在空中乱抓嘴里还依依呀呀的说些什么太后笑着给他戴上了长命锁嫩藕似的白胖手脚上亦戴了银锁这孩子格外的灵透可爱瞧见太后伏身给自己佩带饰物欢喜的咯咯笑着竟伸手要太后抱太后欢喜的接过去笑道:“好宝贝瞧瞧这就知道和祖母亲了呢。” 众人一迭声的凑趣直夸的天上少地上无的福临笑道:“孩子还那样小能看出什么来倒不要夸赞太多以免折了福气。” 太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众人亦噤声不敢言语宛宁见太后不喜忙上前笑着给玄烨怀里放了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道:“瞧皇上疼的如今连好话也说不得了呢连起的名儿都是那样好的。” 太后这才转怒为喜笑道:“果然是个好名儿透着贵气庄重。” 福临醒悟过来知自己失言忙笑对太后道:“儿子还没有贺喜额娘呢来儿子先干为敬额娘大喜。” 众人亦站起来举杯:“太后大喜阿哥长命富贵。” 太后将玄烨又交到我手上一迭声的劝佟家夫妇喝酒用菜玄烨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咯咯的笑着皇后也不由得抱过来笑道:“瞧这欢喜的难道你也知道是在为你办酒宴吗?我也忍不住疼你来了。” 宁妃也笑道:“三阿哥长的极象了佟妹妹的瞧这额头这样宽的也不怕人。” 太后笑道:“不象他老子好皇帝小时候啊只跟我换了奶娘抱都哭的昏天黑地的。” 众人皆笑道:“这是皇上和您亲呢。” 福临略有些不好意思赔笑道:“额娘拿儿子打趣呢如今是孙子最大。” 太后感叹道:“老了。”又笑对众妃道:“你们这些还没有给我生孙子的可要加把劲了人一老总盼望着儿孙满堂的。” 佟太太笑道:“太后是有大福气的皇上正春秋鼎盛诸位主儿又年轻必定会儿孙满堂的。” 他人倒还罢了只皇后听那话心里总大不自在的我伸手将玄烨抱过去轻轻按了按她的手她勉强对我一笑只闷闷喝酒不语。 我心中亦不免替她难过大婚四载总也不见动静太后心里着急只不说出来怕勾起了她的伤心事皇后亦是心知肚明的暗地里逼着太医不知服了多少药只没有效验眼见这深宫中一个接一个孩子呱呱落地难免心里忧闷。 偏眼看去岳乐只闷闷的坐着喝酒一杯接着一杯我不知为何忽的想起他上次醉酒之说所言: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心内一时酸楚的厉害我们相隔不过一张桌子的距离此时却如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那么遥远远的仿佛我用劲力气也达不到一般。 好容易宴会散了我亲自抱了玄烨回阿哥所乳母宫人打着宫灯在前头引着路经过浮碧亭之时却影影绰绰有人站在亭边宫人将灯高高挑起却是岳乐木桩似的站在那儿。 我楞在原地乳母窥着我的神色小心从我怀中接了玄烨去笑道:“格格夜深了奴婢抱了阿哥过去就是您也乏了一日不敢劳您大驾了。” 朱颜忙上来道:“格格奴婢陪着乳母过去就是您站在歇歇脚等等奴婢。”说着带了乳母一行往阿哥所去了。 第四十一章 月光如流水一般一泻如玉静影沉壁浮碧亭后接天荷叶随风摇曳偶有花香深深浅浅浮来清澈入骨。 岳乐走上前来站到我的面前我顿觉他一身的酒气轻声道:“怎么喝了这样多?” 他却只不言语楞楞的瞅了我半晌忽伸手将我揽在怀里在耳边无限柔绵的喃喃道:“我想你想的好苦好苦。” 我的眼泪忽然不争气的就流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脖子。 我只是想想知道经历了这么多的世事无常你的回忆是不是还如我的一样繁盛。 曾经我总是以为我们可以这样相拥着过一辈子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心慌因为我知道我们还有太多太多的光阴去消磨直到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嘎然而止甚至没有一丝的转圜余地我才恍然最美的不过短短几个秋而已短暂的叫人不忍回顾。 如此时不需要描述任何撕心裂肺的刻骨相思只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我想你就足以叫我心神俱伤原来同甘共苦亦可以这般演绎我的心与你相比更是苦涩万倍。 象在梦中一般我紧紧靠在他的胸前忽然瞧见树影下挑灯等候我的朱颜刹那间回过神来猛的推开了岳乐颤声道:“我们不能这样我没有宛宁那样的勇气你也不是福临做不到那样决然。” 岳乐紧紧盯着我眸子里含了满满的痛苦和怜惜嘶哑着嗓子道:“这一生我们竟都为了他人而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心神尽量把语气放的平稳道:“缘起缘灭缘浓缘淡本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为谁活都好能坦然面对自己就好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宿命。” 说罢对岳乐微微福身道:“宫门就要下钥了王兄请吧。”亦不敢再看岳乐的神色慌慌的唤了朱颜往寝宫走去。 日子一天一天的了无意趣太后命了胡宫山隔了两日便进宫来为我讲解兵法史籍干瘪晦涩的古文在胡先生刻意的生动讲述下倒着实使我多了几分兴趣太后看在眼里略安心些又命人找来了关于四位汉人王爷的生平战事等一一给我翻阅。 一日我和胡先生依旧在书房授课讲至平西王吴三桂降清一节时我思虑良久还是问道:“先生照咱们汉人的说法吴三桂开关清清无疑是汉奸之举了?” 胡宫山闻言一楞放下手中书卷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我淡淡道:“格格以为如何?” 我沉吟着字斟句酌道:“我与先生均是汉人明末政治**宦官当政百姓苦不堪言结束它确是众望所归可明朝到底待吴三桂不薄仅仅为了一己之私背君叛祖无甚骨气确为人之所不齿。” 胡宫山亦不多做评论只望着窗外道:“这一切后世自有评论你我身在当朝不便妄下断语。” 我明白他的顾虑此时我与他的这番谈话已实属大不敬若再深究下去确为不妥忽又想起什么慌忙问道:“那我父王呢?后世又将如何评论他呢?” 胡宫山安抚的一笑温言道:“待我细细为你讲来。在一定意义上来讲孔王爷在归顺大清之前不属于任何朝廷孔王爷最早投身与明朝军队在辽东抵御后金节节败退之后因恐朝廷追究带着弟兄们逃到皮岛投靠了毛文龙崇祯初年袁崇焕杀死毛文龙孔王爷是个讲义气的人在毛文龙死后不久就带着部下离开皮岛最初没有人敢收留这个不愿接受编制的队伍后来还是登莱巡抚孙元化收留了孔王爷等人孙元化善治大炮。崇祯五年太宗围攻大凌河孔王爷奉命援助大凌河守军在行至新城之时因连日奔波又无银饷和米粮后继士兵饿死大半一些士兵就杀死了一家豪门大户的鸡鸭充饥地方官员上报对孔王爷的部队进行血腥镇压命他交出偷吃的士兵处以极刑这些士兵皆是跟随你父亲九死一生的兄弟为了几只鸡鸭受到如此侮辱孔王爷奋力抵抗不从官兵对部队进行了围剿孔王爷无奈之下带着仿西洋大炮归顺后金接受编制由此被封亲王镇守广西。”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关父王未做王爷之前的前半生只听胡宫山道:“官逼民反倒颇有些大泽乡揭秆而起的意味。” 我只沉默不语脑中闪现那悲壮的一幕心神激荡只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胡宫山见我只是沉思着笑道:“格格不必过多思虑身后之事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世上的人多了是非曲折总是有些说不清楚的。” 正说着苏麽麽进来道:“怎么今日说了这样久该传膳了呢胡先生也太苛刻了些吧。” 胡宫山笑道:“我这就告辞出宫去了过两日再进宫来格格这两日不必做什么功课倒是练练字好些。”说罢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苏麽麽携了我的手往前头去边走边笑道:“该饿坏了吧麽麽今儿啊给你做水晶粽子了呢快走吧你额娘念叨你半天了。” 刚从金戈铁马的神游中回转来含笑听了苏麽麽絮絮叨叨的疼惜不觉暖到了心里头去。 进得殿去只见宁妃带着宫女们穿梭个不停忙着摆膳皇后和佟妃却也在忙上前见礼。 皇后笑道:“咱们的女学生可下了学呢。” 太后要我坐在身侧一迭声的问道:“今日讲的什么?可听的明白吗?累不累?” 我笑着回道:“女儿不累先生讲的极明白的今儿倒没讲什么倒是给我讲了先父的一些往事。” 太后点头道:“我倒忘记嘱咐胡宫山很该先讲这个的。” 皇后听了只觉纳罕不解道:“又不要做将军只管学些这个做什么?” 太后叹息一声看住我眼中藏不住的怜惜疼爱我忙笑道:“左右是无事听来解闷罢了也省得整日呆在额娘面前惹的额娘厌烦。” 太后知我是宽慰她只笑着不语皇后却信以为真笑道:“早该如此的真真你这会子才晓得让额娘厌烦的。” 我瞪她一眼她却笑的更欢快了些佟妃站在一侧只静静的看着我一碰到她了然的目光我不觉有些酸楚的也只有她这般明了我的悲哀和无奈往日宛宁也这样的看我只是更温柔了些象是慈爱的姐姐一般如今越疏远了似的我终是无法忘怀博果儿去的那样惨烈他们幸福明媚的笑颜更让我为博果儿难过不已。 太后笑着对佟妃道:“我昨个去园子里顺道去了阿哥所玄烨长的极快不过几个月已有些清秀俊郎的模子了一看见我咯咯的就笑很是让人欢喜用过午膳你和贞儿去瞧瞧。” 佟妃忙笑着谢恩皇后脸色略有些暗淡的不再做声。 一时宁妃过来请太后并皇后入席我们依次坐了进午膳不提。 膳后又陪太后喝茶闲话一阵太后自去歇息命我们散了。 走出暖阁皇后懒懒对我和佟妃道:“你们要去阿哥所吗?” 我和佟妃对视一眼我笑道:“反正你也是无事一道去瞧瞧如何?” 皇后仿佛一点精神也无的摇摇头道:“我累了哪儿也懒怠去宁妃也一起去看看二阿哥吧我自回去就是。” 宁妃虽欢喜但面上亦不流露出来只笑道:“臣妾还是先陪了娘娘回去吧。” 皇后却不做声摆摆手自扶了朵云出了殿门往坤宁宫去了。 我们三人楞楞望着她的背影一时竟有些失神清风白日之下她素日骄傲的身影竟有些萧索落寞的。 过了半晌宁妃回过神来强笑道:“走吧咱们傻呆呆站在儿算怎么回事。”一面说着率先向外走去我和佟妃亦跟了上去。 第四十二章 阿哥所里因恐皇子们年幼受不得凉气并未用冰幸而亦不是太热一路从树荫下走来竟未出汗。 乳母们早得了信儿各带了主子在殿门恭候着掌事太监一脸谄媚的迎上来请安若不是得了太后的旨意轻易他们是不许见的拿着祖宗的规矩百般阻拦说起话儿也是怪里怪气的好不惹人厌烦。 二阿哥福全已有三岁见我们过来越众而出学着大人的做派行礼道:“给额娘佟母妃四姑姑请安。”居然也中规中矩说的字正腔圆虽年幼到底竟有些沉稳的气度。 宁妃数月未见儿子此时一见恨不得搂在怀里仔细察看一番又见儿子象个小大人一般心中不禁五味呈杂眼睛有些婆娑起来只耐着规矩强笑道:“又长高了大半寸呢。” 我却将福全揽在怀里笑道:“果真是长高了再过些日子也该进书房了呢。快到你额娘身边去叫她好好瞧瞧。” 福全依言走到宁妃身侧宁妃满眼的欢喜慈爱不住声的询问儿子的衣食起居。 三阿哥玄烨被乳母抱在怀里杏黄绫子包裹着倒越显得眉清目秀佟妃含笑瞧着玄烨眼巴巴看了母亲半晌咯咯笑起来伸手要佟妃抱佟妃笑着抱起他在手里摇晃着。 乳母赔笑道:“三阿哥很是爱笑呢前儿个晌午二阿哥拿了花灯逗三阿哥玩三阿哥笑的别提多欢了皇上和皇贵妃路过阿哥所在外头听见破天荒的进来和两位阿哥说了会子话才走呢。” 宁妃闻言一楞佟妃却恍若未闻一般只管拿里头去拨弄玄烨的面颊玄烨经不起痒咯咯笑个不停只听宁妃问道:“二阿哥你皇阿玛和你说什么了?” 福全蹙眉想了片刻奶声奶气道:“阿玛问我今年几岁了还说该进书房了别的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宁妃俏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我和佟妃俱是唏嘘不已当年福全降生之时福临是何等的欢喜不过短短四年他竟连儿子的年岁都记不得了怎能不叫人寒心。 屋内顿时沉默下来小玄烨似也感觉到了忽然凝固住的氛围只用清澈的眼神打量着众人佟妃将他交到我的怀里走至宁妃身侧抚着福全的头顶温和道:“二阿哥就要进书房了可要好生奋才是。” 福全乖巧的点点头只是看着额娘沉默不语的模样微微有些不安佟妃又对宁妃道:“宁姐姐是个聪慧人咱们女人这一生尤其是宫里的女人可以依仗的不过是眼前这个孩子而已他好便好了。” 宁妃略回转来收拾了心绪对福全道:“佟母妃的话要紧记你读书读的好额娘就欢喜了。” 福全见母亲和颜悦色这才安下心来回道:“是儿子记下来额娘放心儿子一定叫您欢喜的。” 宁妃安慰的点头佟妃又道:“来了这半日咱们也该去了不然与礼也是不合的白白叫他们为难。” 说罢又交待了乳母几句正欲出门只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满面的汗珠瞧见我们慌忙跪下道:“四格格朵云姐姐叫奴才来寻您请您快到园子里头去呢。” 我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是皇后娘娘吗?” 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道:“是好象是娘娘在园子里头和皇上吵起来了朵云姐姐不敢惊动皇太后请您赶紧过去瞧瞧劝解劝解。” 我闻言不禁皱起眉头亦不敢耽搁急急的往园子走去佟妃和宁妃跟在后头赶过来。 穿过花园的月洞门进了园子却只瞧见一片狼籍那片牡丹花丛正开的鲜艳此时却东倒西歪的摊在泥地里隐约有脚印踩过的痕迹几个宫女太监围在一旁窃窃似语见我们过去均住嘴跪在一旁。 我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只不敢回话我等的不耐烦顺手指了一个离我最近的宫女道:“你说。” 宫女有些惶恐小声道:“听说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吵嘴不知为什么皇贵妃昏了过去这会子皇上抱着皇贵妃回了承乾宫。” 我心里蓦然一阵不安忙问道:“那皇后娘娘呢?” 一个小太监大着胆子答道:“娘娘好象去了慈宁宫。” 我们三人又急急的往慈宁宫一路上思绪万千宛宁好端端的怎么昏了过去会不会和皇后有关系?这样想着手不禁有些冰凉也顾不得头顶上烈日炎炎加快步子往慈宁宫去。 往日此时因太后午歇慈宁宫沉静的如一潭深水般不见一人走动的身影而这会子众人都积聚在殿外的廊子上低声说着什么隐约还听到哀哀的哭泣声倒象是皇后的声气。 跨进东暖阁皇后果然在此正伏在太后平日坐的塌上痛哭不已苏麽麽坐了一旁好言哄劝着皇后只是不依哭的越厉害太后却站在支起的窗前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我们三人默默上前对太后福身半晌太后才道:“还没有哭够吗?要闹到什么样才算?” 伏在塌上哀哭的皇后闻言猛然抬起头站起身来悲凄道:“我怎么会不哭呢姑姑这会子还在说我闹吗?是我在闹吗?” 我和她二人这才瞧见皇后的样子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后丝凌乱眼睛微肿满面泪痕尤在右脸上赫然五个清晰的手指印不消说这天底下除了福临谁还能这样打她。 太后见皇后的模样也不禁长叹一声道:“你终是学不会隐忍做这深宫的女人最要紧的就是学会这个忍字。” 皇后还未开口太监进来回道:“太后胡宫山胡先生求见。” 太后命道:“宣。” 胡宫山神态自若安闲走进来对太后拱手为礼道:“太后万安。” 太后冷静问道:“承乾宫那边怎么样了?” 我这才知福临竟宣了胡宫山入宫为宛宁请脉要知道胡宫山向来只为太后应诊暗地里宫人们皆说胡宫山是太后御用太医轻易连福临都不通传他的。 这会子殿内几双眼睛急切的注视着他胡宫山仍是毫不惶恐淡淡道:“皇上命臣恭喜太后皇贵妃有喜了。”说完又一拱手悄然退到殿外。 第四十三章 殿内众人象是被那句话定住了一般死一样的沉寂喘息不闻。 片刻皇后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既而又凄厉的大笑起来眼中却是不停的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阴冷绝望的目光扫视了佟妃和宁妃及太后惨然道:“她有喜了你们马上就要改口了跪着给十一福晋行礼皇后万福金安你们的儿子也要给她的儿子磕头皇上万岁万万岁哈哈哈哈。” 佟宁二人怔怔看着她象是没有回过神太后冷冷的看着皇后大声呵斥道:“你疯了吗?还不快住嘴?” 皇后丝毫不畏惧太后冰冷严厉的眼神倔强扬起头厉声道:“我没有疯这些都是福临亲口说的。”忽又绝望的爬到太后脚边抱着太后的双腿象是受了极大委屈和惊吓的孩子一样喃喃道:“姑姑姑姑他说他要废了我他说他要立那个贱人做皇后立他们的孩子做太子姑姑我是大清明媒正娶用大红花轿从大清门抬进来的啊他为什么要废了我我爱他我也爱他啊他不爱我我都忍了我还是爱他的为什么他要废了我?” 我与皇后自幼相识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一路走来她的悲伤和无望皆在我眼中我眼着她爱上福临眼见着她承受着冷漠眼见着她夜夜孤灯眼见她一天天憔悴心里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宁妃被皇后一席话触动心肠拿着绢子不住的拭泪佟妃站在我身侧捏着我的手悄然安慰着眼中满是悲悯。 太后仿佛承受不了皇后的重量一般身子摇摇欲坠伸手扶起皇后坐在塌上满眼关爱疼惜温言道:“惠儿你是咱们科尔沁最美的明珠是姑姑最疼爱的侄女有姑姑在没有人会废了你没有人会的。” 皇后紧紧抓住太后的手眼神迷茫且散乱低声道:“姑姑你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吗?” 太后刚要说话皇后却忽的捂住太后的嘴孩子般的神情竟欢喜起来神秘的小声道:“他说了他说不是我不好只是他心里有根刺他说他不喜欢摄政王多尔衮他说他恨他我是多尔衮生前聘来的虽然多尔衮死了他说他总是觉得我象是多尔衮派来监视他管制他的一看见我就能想起多尔衮一样。” 太后颓然垂下双手脸色变的苍白苏麽麽忙上前对皇后道:“娘娘您累了麽麽先送您回去歇息好不好。”一面哄着扶皇后起身宁妃醒过神来忙上去帮着走至殿门皇后猛然挣脱苏麽麽和宁妃的手又跑回来拉着太后的手哭求着:“姑姑您去和福临说我和多尔衮没有关系我几乎没有怎么见过他我不是他派来的姑姑您去和他说啊和他说我求求你。” 太后颤抖着双手只是说不出话来苏麽麽和宁妃又哄又劝到底将皇后拉了出去。 我和佟妃将太后扶到塌上坐下佟妃给太后斟了杯热水太后却不接两眼迷离着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佟妃见状对我使了眼色没声儿出去关了殿门。 我依偎在太后身边抚着太后冰冷的手太后缓缓道:“当年我哥哥科尔沁亲王第一次带了惠儿来京城我就喜欢上了惠儿她长的那么象我年轻的时候虽然被宠溺的娇纵任性却天性爽朗自然明媚我满心想着如果能嫁给福临好歹互补福临少年老成性子倔强偏执这番心思被多尔衮看了出来为了让我欢喜他做主向科尔沁行聘。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福临竟因着这个缘故抗拒的那样厉害还将一腔的怒气洒在了惠儿的身上是我害了惠儿啊。”太后眼中流出悲伤的泪来。 我静静聆听的一言不我知道此时太后心乱如麻陪着她听她说话才是她最需要的。 那尘封已久的往事在太后心底依然明媚鲜艳如初我凝视着太后已不再年轻的面容暗自想象她以前的模样想必是风华绝代的佳人清香为骨娇艳为魂在岁月的面前她是那样一个自珍而坦然芬芳一生的女子尽管随着年华逝去一切都会改变但在光阴面前似乎唯一不曾改变的是她永远芬芳而甜蜜的内心和回忆。 皇后快疯了恐怕此时福临也要疯了吧不过他是欢喜的欢喜他最爱的女人终于要给他生儿育女了象他期盼的那样象天底下所有最寻常的夫妻一样只不过皇帝与一个女人花摇烛月映窗把良夜欢情细讲莫管他别院离宫玉漏长的时刻也是六宫此夜含颦望的独自幽怨凄凉时刻。 夜漫漫长多少翘期盼的如花容颜似水年华都湮没在暗色之中。 次日我和太后正进早膳的时候福临来了满脸遮掩不住的喜色煞是刺眼。 福临给太后恭敬的请安笑道:“额娘儿子来向你告罪的胡先生说宛宁身子单薄需要静养儿子想着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太后不看福临只给我夹了块菊酿豆干淡漠道:“皇上既然已经做主就不必再说什么。” 福临略有些不满道:“诸妃有孕之时额娘不仅亲自探望赏物件也免了晨昏定省怎么这回仿佛那样不情愿似的。” 太后啪的一声将筷子摔在桌上众人慌忙跪了下来道:“太后息怒。” 太后挥手命他们出去怒道:“这样说来皇帝倒不是来给额娘请安的倒象是专门来为皇贵妃打抱不平的。” 福临躬身道:“儿子不敢只是觉得额娘似乎对宛宁太薄了些。” 太后恨恨的打量着儿子冷冷道:“你瞧瞧你如今是个什么模样还有没有皇帝的样子?” 福临颇为不耐烦道:“额娘因昨日之事对儿子不满大可直说不必绕弯子。” 太后冷笑道:“原来皇帝还知道我会不满皇后毕竟是你结妻子你在一个妃子及奴才面前打她耳光如此羞辱于她已是不对为了宠妃大清早到额娘这里泄不满更是不孝这些年额娘对你的教导如今看来竟是都白费了。” 第四十四章 福临本欲还嘴看到太后满面的怒气又强忍了温言道:“额娘儿子是一团喜气来向您请安的不是来惹您不快的皇后之事我不愿再提只求额娘对宛宁好些她对您是一片孺慕之思如今更是为皇室孕育了血脉。” 太后反问道:“佟妃宁妃陈嫔等哪个没有为皇帝产下麟儿皇帝对我厚此薄彼不满自己又何尝不是她们哪个不是你正经的妃嫔皇帝又何尝待他们公平?听说前几日路过阿哥所竟然不知福全的年岁宁妃听了不知是怎样的心寒便是这孩子长大想起此事心里又怎么会不怨你这个做阿玛的?” 福临听太后此言默不做声太后叹气缓缓站起身来福临慌忙上前搀住。 太后温言劝道:“儿子你心里到底爱哪个额娘管不到也不想再理会只是在面上你总要众人和睦才是在这宫里头最忌讳专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亦是集了万千怨怒于一身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为接她进宫已经弄的天怒人怨何苦再招人愤恨呢?你若真的为了她好就听了额娘的话对后宫诸人都好些尤其是皇后雨露均沾这也是为她积德。” 福临若有所思只是低了头不语太后心里厌烦道:“罢了你出去吧我自会赏她东西也希望皇帝记着额娘的话儿还要去皇后那里安抚安抚才是好歹她也是你表妹打小一起玩的真要有个什么你如何对你舅舅交代啊。” 福临默默跪安出去太后一声长叹唤道:“来人啊。” 守在殿门口的太监正在侧耳静听猛然听得呼叫吓的浑身一颤慌忙进来跪下道:“太后有什么吩咐。” :“传胡宫山去坤宁宫为皇后请脉再者命诸妃不必前去请安问疾以免扰了皇后静养。”太后淡淡道。 太监应着出去传旨太后又看向我道:“往日你与宛宁交好自她进宫额娘瞧着疏远了很多不然你去送些物件替额娘瞧瞧也算给皇上圆圆面子。” 我没有想到太后这样说楞了半晌苦笑着摇头道:“额娘还是派了其他人去吧女儿心眼小又记性好有些事情刻在脑子里总也跨不过去似的。” 太后了然的点头叹道:“额娘也明白你和额娘是一样的心思我本是极喜欢那孩子的可如今一见了她就想起博果儿来浑身的不自在也罢。” 到底还是命了几个得脸的年长麽麽去承乾宫赏了些物件才算。 胡宫山来回说皇后乃是心病心病须得心药医寻常金石之药医的病却医不得命。 太后听了半晌无话只默默捻动手里的翠玉珠子玉珠相互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在空旷静谧的大殿中又恍然有些破碎的错觉。 成婚于一个女子而言是一生中多么重大的事情那是一个关于一辈子白头相守的誓约初初执子之手的时候总以为那会是一生一世的相守。等到隔着太长的一段心路望回来才无奈的现虽然彼此都那么熟稔的活在彼此的身边却连相互述说的**都已经没有。 心中最初渴望的那个良人何曾由得自己去选择?不过是暗暗的乞求着也不过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也许阴差阳错你认定的良人心底却有着另一个良人眉梢眼角的脉脉情愫也只能隐忍成了唇畔一丝枯涩的微笑。不然又待如何这一生终要这样继续下去哭也罢闹也罢总有耗尽心力的那一日。 或者该更虔诚的去佛前祈祷吧祈祷但愿有来生但愿来生我们是彼此的良人但愿来生我们能成就一世的完满情缘。 过了盛夏秋气一点一点的侵入紫禁城隐隐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胡宫山依旧隔两日来为我授课我却渐渐懒怠起来心中越来越深刻真实的失落和迷茫如同这满园的秋色那样显而易见。 胡宫山望着心不在焉的我放下手中书卷轻声问道:“是否有心事?” 我木然的摇头胡宫山安静的笑着道:“你是骗不了我的这深宫中只你我为汉人你心中所想如我不明实在无人能了解了。” 我抬起头看住他深邃的眼眸淡淡道:“我不知道我这样整日习读兵法史籍到底有什么意义?” 胡宫山叹气道:“格格是灵透之人朝廷的意图自是不言而寓的广西瞬息万变的局势只有孔王爷的后人才能掌控而你就是唯一的人选。” 我心内一酸惨然笑道:“那是对他们的意义所在于我呢?我从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服从吗难道这就是对我的意义吗?” 胡宫山目含悲悯的看着我温言道:“是的从王爷殉国那一刻从太后将您接进宫的那一刻您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格格或许该那样想广西是您的父王浴血奋战打下来的为了王爷的一方太平的心愿得偿也为报答太后的教养之恩勉为其难吧。” 我不再做声我知道他说的是再清楚明白不过的实话就算我有多么的不甘愿我也必须要挺身而上我无法忍受父王为之辛苦努力的广西再次战火丛生民生疾苦那也是我最眷恋的家园我亦无法狠心抛弃太后多年的恩养只这两个人已然注定了我今生的命运。 曾经想过皈依三宝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没了亲人再好的繁华锦绣于我只是一片凄白之色我活下来的全部意义只因为终是放不下那魂牵梦萦的漓江我盼望它能一直那样的碧透着水面上映的只是满足而欢喜的笑颜再不要有战火的侵扰也没有百姓愁哭的泪水。 胡宫山淡淡道:“以任何名义兴起的战争总是罪恶的不管如何形式的结束于百姓而言都是一种解脱千古起来朝代更替这是自然之理要知道百姓并不在乎到底是谁在做天下百姓在乎的只是谁能给自己带来安定。” 我若有所思的走出书房站在滴水檐下深深吸口气微寒的空气略带些早桂的清甜之气顿觉神思爽明了不少。 也许广西那一方家园故地的安定平静才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留君夜饮对潇湘从此归舟客梦长。岭上梅花侵雪暗归时还拂桂花香。”我口中喃喃道。 胡宫山道:“这是王昌龄咏桂林的名诗。” 我点头笑道:“先生是个雅人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随了四贞去桂林那里山青水碧更有先生生平所未见的奇花异草。” 胡宫山爽朗一笑道:“我所乐见的桂林是格格梦中的桂林宁静祥和的如漓江水一般。” 我含笑不语心中默默道:那也是我所乐见的啊我一生将致力于此父王您在天之灵要保佑我保佑我们的家园。 第四十五章 用过晚膳陪了太后在御花园中散步消食梧桐叶落玉露生寒一抹浓重的残阳流向茫茫的天际走至千秋亭时却意外遇见了宛宁和陈嫔。 宛宁原本清瘦又因着身上披了白狐大氅的缘故竟丝毫瞧不出有身子的模样此时见了太后亦有些意外忙跪下请安陈嫔是早已跪下的了。 太后淡淡道:“都起来吧。” 宛宁站起身垂手站在一旁只陈嫔略有些窘迫的样子先前除了皇后只她在言语上甚是不恭敬常常给了宛宁难堪这会子竟亲亲热热的携手一起逛园子倒也叫人纳罕。 太后在亭边的石凳上坐下探究的打量着宛宁宛宁在太后的注视下有些手足无措半晌太后才将视线转到陈嫔身上道:“今日怎么这样有兴致?” 陈嫔忙赔笑道:“臣妾是在园子里和贵妃娘娘遇见的因臣妾是做了额娘的人贵妃娘娘这还是头胎有些排解身子不适的法子说给贵妃娘娘听听。” 太后颇感趣味的看着陈嫔笑道:“喔?你都说了些什么也叫我听听。” 陈嫔听太后此言微微有些心慌忙笑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胃口不好的时候吃些什么开胃的之类说来怕额娘笑话。” 宛宁亦笑道:“陈姐姐说的是臣妾好些不懂的倒亏了陈姐姐讲给臣妾听。” 太后紧紧的盯着陈嫔笑道:“这有什么好笑话的你且说来。” 陈嫔见太后执意要听竟有些惊慌之色正嚅嗫着忽皇后从前头过来见太后在此赶上来请安。 太后看着皇后似有所指的道:“今儿怎么这样巧齐齐的赶到园子里来了。” 皇后一楞随即笑道:“儿臣是想请示额娘后日二阿哥入学的事儿刚打慈宁宫过来麽麽说额娘和妹妹逛园子来了这才特特寻来的。” 我闻言不觉惊异皇后要是从慈宁宫过来理应从后面过来才是怎么从前头过来? 太后象是没有注意只站起身来道:“你身子刚好受不得风还是回慈宁宫说的好。” 皇后忙上前搀住太后太后又对陈嫔和宛宁道:“你们随意吧。” 走了两步又停住看着宛宁道:“身子若不舒服只管宣了太医就是东西是不可混吃的。” 皇后不经意的回头瞥了陈嫔一眼陈嫔心虚似的立刻垂下了脸。 回到慈宁宫皇后向太后请示了陪二阿哥读书的宗亲子弟之后便匆匆跪安了太后冷冷瞧着皇后离去的背影眼中隐约却是怒气盈然我和苏麽麽面面相觑皆是茫然。 次日宁妃带了二阿哥福全来给太后请安福全奶声奶气的道:“皇祖母明儿孙子就要入学了今日特意前来请皇祖母训诫。” 太后将之搂在怀里笑道:“好孩子还那样小的就要入学了吗?” 福全眨着眼睛想了片刻道:“额娘说了皇阿哥和旁的寻常孩子不一样要早早的进学学了本事好帮皇阿玛打理朝政天下那么大皇阿玛一个人太辛苦了。” 太后赞许的看了旁边的宁嫔一眼抚摩着福全稚气的小脸道:“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好子孙有志气。” 又叹道:“只是你皇阿玛唉。” 宁妃见太后伤神忙上前劝道:“皇上昨个叫了福全过去还赏了一套文房四宝。” 太后闻言略有些意外忙对怀里的福全道:“告诉皇祖母皇阿玛说了些什么?” 福全道:“皇阿玛说他和我这样大的时候每日只是骑马射箭的疏忽了功课叫孙子好好的用功。又觉得孙子年纪小怕贪玩。孙子说额娘已经教了自己认了些字的皇阿玛又考我叫我背诗给他听呢。” 太后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郁随即笑道:“那你给皇阿玛背的什么诗背给皇祖母和你额娘姑姑听听。” 福全从太后怀里起身站到地上郎声背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 太后点头赞道:“是刘梦得的诗这诗好写的大气磅礴的意境高远不错。” 宁妃含笑看着儿子眼中流淌出欣慰。 福全笑道:“贵妃娘娘也说好呢还赏我了一本全唐诗说要想做诗须得先背诗。” 太后点头又笑道:“你们娘儿俩就陪着我用午膳吧。”说着又将福全揽在怀里逗他玩笑。 用过午膳宁妃带着福全跪安苏麽麽笑对太后道:“太后素日说宁主儿是个有福的如今看来真是不假。” 我亦笑道:“二阿哥小小年纪很是沉稳呢。” 太后道:“把前几日送来的锦缎饰拿来贞儿帮着额娘选些来赏给宁妃。” 一时金光闪烁的摆在面前满满一桌子我背对着太后慢慢翻检着只听太后叹气道:“福临他还是在心里头怪我的。” 苏麽麽劝道:“太后这是想到哪里去了皇上怎么有那样的心思?” 太后略有些落寞的道:“你没有听他说吗?疏忽了功课那是谁的过错呢?当年多尔衮惟恐他读书明理进而亲政夺权每日只带了他行猎射箭我虽百般斡旋奈何多尔衮始终不肯这些年过去了多尔衮的尸骨恐怕也化做了灰福临心中的怨恨却越积越深。” 苏麽麽叹道:“皇上这又是何必您心里有多苦啊。” 我只做没有听见笑吟吟的将选出的物件呈给太后瞧太后笑道:“不错这就命人送过去吧。” 又对我正色道:“明儿你亲自送了福全进书房去告诉师傅说是我的话儿进了这书房就只有老师弟子没有阿哥公子的要师傅严加管教先学汉学而后是满文和蒙古文再次才由谙达带领着弓马骑射。” 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在毓庆宫选的师傅为饱读之士魏承谟太后为二阿哥在宗亲贵族子弟中选了八人陪读他们要与皇子学习同样的课本。皇子如果背不上来因着君臣之礼是不能打阿哥的陪读就要代他挨鞭子。 我牵着福全的手进去之时魏师傅带着八个陪读已经等候在书房里了见我们进去肃身请安. 魏承谟约五十左右中等个子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身官服穿在身上平添了几分肃穆双目炯炯有神高直的鼻梁下微抿的嘴唇略显单薄。 我笑着请魏师傅起身道:“太后说了这书房里头没有阿哥公子只有师徒请您严加管教。” 魏承谟连声不敢道:“臣不敢有负太后重托必将倾尽所有。” 我对福全道:“二阿哥这就是你的师傅快来行拜师礼。” 福全依言上前规矩恭敬的一揖到底口称:“师傅在上受弟子一拜。” 魏承谟还礼道:“请阿哥入座。” 众人各站在座位上等待魏承谟走至讲台众人一起鞠躬是为大请师傅接受之后方命他们坐下正式授课。 我站在门外静静看着他们认真的小模样不觉感慨当年我们也在这间书房里福临坐在最前头我和博果儿坐在他的身后师傅一转身我们便伸舌头扮鬼脸嬉戏。 时光荏苒如今只剩了我们两个。 第四十六章 一日晌午天色暗淡的厉害乌云似乎就在头顶压着一般我斜倚在笼了火龙的塌上闲闲的翻着一册诗集阿离带了朱颜和碧裳坐了塌边绣着帕子时不时说笑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殿内门窗紧闭着略有些暗淡的光线透过窗子投过来微微有腊梅香气幽幽萦绕在鼻间暖气薰薰然惬意的直叫人昏昏睡去合上眼倒真的有了些朦胧的睡意。 阿离见我丢下手中的书轻轻唤道:“主子?” 见我没有做声起身拿了锦被盖在我身上模糊中只听碧裳低声道:“听说前儿安郡王福晋进来给佟主儿请安抱了他们小格格过来长的粉嘟嘟的很是象郡王爷呢太后还赏了好些东西。” 阿离压低嗓子斥道:“说这个做什么又饶舌了。” 碧裳遂不再说下去。 我却渐渐清醒起来恍惚忆起岳乐曾说年幼之时见阿玛抱着姐姐的样子一点也没有素日对着他时板起的面孔和生冷严肃的话语仿佛手中那个小小的女儿是水晶做的那样温柔的呵护着软语宠溺。 他说以后一定也要有个女儿把她无天无日的宠到心坎里去。 那些无法触及的往事总是在一些安静而寂寞的午后才会轻悄悄地泛起有如最光滑的绸缎拂过最柔软的记忆疼痛的是那样真切。 想必这个极象他的女儿也被他象当初他的父亲那样狠狠的娇宠着吧。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我象是累极了一般脑中虽异常的清醒却只不愿睁开双目那些越来越远的往事突然闪现就像是梦魇。 忽听朱颜惊喜的声音道:“快瞧外头下雪了这还是今年第一场雪呢怎么这样早。” 碧裳笑道:“还真的是咱们快出去瞧瞧。”说着两人下了塌轻手轻脚的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我这才睁开眼睛从半遮的窗子往外望去朦朦胧胧的象雾一般飘散下来轻盈剔透缓缓的轻轻的象落在心上冰冷刺骨。 :“帘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独坐夜寒人欲倦迢迢梦断更残倍寂寥。”眼泪不觉潸然而落。 阿离放下手中的针线反手握住我冰冷的双手眼中一片哀伤之情。 次日是皇后的生辰尽管福临照旧的抛在脑后太后却早早的说要好好为皇后庆贺庆贺只为着这是皇后进宫的第五个年头了。 一早我奉了太后之命去坤宁宫接皇后坤宁宫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进得殿去正巧皇后坐在梳妆台前我轻轻走过去站在她背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笑的凝视着镜中含笑看着我的皇后那是个多美的女子啊如云的乌高耸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丰神冶丽皓齿星眸眼波微转似有千般情谊蕴涵回眸一笑百媚丛生耀如春华。 她在宫中的这些年正是一个女子一生最美的年华却是在无尽的怨愤和无奈中消耗了。又能有几个这样的五载呢?荣华之后满目苍凉的悲啼或许就是宫中女子的宿命在旁人看来做皇后做皇妃是何等的金尊玉贵更是何等的福气才能修来可在看不见的角落这些粉白黛绿的女子们却在独自舔拭着心上密密的细小伤口。 正暗自悲叹皇后已妆毕站起身来问道:“我还好看吗?” 我回过神来细细打量着她只见她盛服浓妆身着一件明黄色朝服裙褂三层的薰貂朝冠栩栩如生的金凤嘴衔东珠傲然而视冠后护垂明黄绦子末端缀着大颗宝石真个是明晃晃的耀眼夺目雍容华贵。 :“好看姐姐是科尔沁草原上最亮的明珠呢。”我笑着说道。 皇后却一声长叹转过身去对着镜子幽幽道:“总觉得老了似的你看我老了吗?” 我心内直酸强笑道:“怎么会老了呢姐姐正是好年华呢。” 朵云亦劝道:“娘娘今儿是您的好日子不可说这些子丧气话。” 皇后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苦笑道:“我今儿也伤春悲秋的矫情一回了。”一面回过身来携了我的手端端正正的朝外走去。 殿外太监高声叫道:“皇后娘娘起驾。” 外头一迭声的传过去空荡荡的甬道上回响着太监们尖利的叫声惊起了明黄琉璃瓦上栖息的黑鸦扑楞楞的直飞上去灰暗的天色底下冷清的气息平白倒叫人觉得格外萧索。 慈宁宫里熙熙攘攘温暖如春众人皆已早到在那儿逗着阿哥格格们凑趣。 我和皇后进的殿去诸妃涌上来给皇后请安贺喜皇后含笑受了又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眯着眼睛看了皇后半晌笑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儿不错瞧你今儿气色就好入秋以来你就一直身子不好给你办寿宴原也是叫你疏散疏散的意思。” 皇后曲膝福身下去笑道:“叫额娘伤神了这是儿臣的过错。” 太后笑着对众人道:“都别拘着规矩了今儿是你们娘娘的好日子咱们娘们好好热闹热闹都坐吧。” 诸妃谢恩坐了下来奶娘们又带着阿哥格格们上去贺寿。 二阿哥带着几个小格格跪下来对皇后道:“恭祝皇额娘千秋华诞。” 皇后淡淡笑道:“赏。” 朵云捧上银盘来不过是些金银裸子并一些金瓜子之类特备了年下节庆赏人的。 我四周看了看却不见福临和宛宁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着气。 正思量着吴良辅哈着腰进殿来先给太后皇后见了礼才小心道:“太后娘娘皇上叫奴才来回您二位这会子就不过来了等会直接去畅音阁去。” 众人面面相觑偷眼瞥着皇后的脸色皇后却恍若未闻一般只与下的宁妃闲话。 太后双目灼灼盯着吴良辅冷冷道:“皇上此刻在哪里?” 吴良辅见太后面带薄怒说话更是小心赔笑道:“回太后皇上在贵妃娘娘宫里头胡太医正在为娘娘请平安脉皇上说过会子和贵妃一道过畅音阁去。” 众人或面有嫉妒之色或愤愤不已皇后却还是不置一词我不禁有些疑惑若在平日她早该怒从心起了不经意瞥见一旁的陈嫔却不象往日那般妒火四起倒有些心事丛丛的不安。 太后只冷着脸不做声吴良辅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一时太监进来回道:“回太后畅音阁那边准备好了请太后和各位主子移驾。” 皇后对太后温润一笑道:“额娘咱们就先过去吧。” 太后亦有些意外的瞧了皇后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笑道:“也好起驾吧。” 第四十七章 畅音阁的福台上热闹非凡的唱着八仙贺寿的戏码身着彩衣的荷仙姑脚踏祥云献上寿桃来皇后亲手奉给了太后又命赏给众人。 一身大红旗装的淑慧格格依在母妃的身旁酷似陈嫔的双眼顾盼流晶时不时的偷眼看我我不禁想起那年酷暑之时带了还只有一两岁的她游湖的情景因含笑招手要她过去她却扭捏起来只赖在陈嫔怀里小脸通红。 自进了畅音阁陈嫔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此时被女儿揉捏的心烦不耐的道:“姑姑叫你去还不快过去你打小就和姑姑亲的这会子又害羞什么。” 淑慧见母妃神色不豫遂离了她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我抚着她额前的短温言道:“转眼就长大了那年吵着要姑姑带你游湖采荷花可还记得吗?” 淑慧乖巧的点头又指着戏台上的荷仙姑道:“姑姑麽麽说她是荷花仙子专管荷花的是吗?” 我笑着点头称是淑慧欢喜道:“姑姑这会子就叫她把湖里的荷花都盛开吧。我很久都没有见了。” 众人听她这般孩子气的话一哄堂东倒西歪地都笑倒了。 太后笑着揽过她和蔼的道:“告诉皇祖母为什么那么喜欢荷花呢?” 本以为她还是小孩心性只贪图荷花近水好玩却不想淑慧小大人似的认真道:“师傅前儿教我们背了爱莲说说荷花是君子花出淤泥而不染极有气性的。” 太后闻言一愣随即欢喜道:“好孩子难为你说的清楚。” 又对苏麽麽道:“回头把我屋里那架荷花屏风送到大格格那里去。” 陈嫔忙过来带着淑慧给太后谢恩受宠若惊道:“太后那架屏风是您的心爱之物怎么能给了淑慧呢?” 太后寝殿的那架屏风是天然琉璃所制女工极好的绣女们用了蚕丝绣成的荷花图栩栩如生仿佛天然而成的太后很是喜欢这是众人皆知的。 太后淡淡道:“凭什么心爱之物难得这孩子欢喜也是我的一片期盼。” 陈嫔虽不太解太后的话但也知太后一向不喜自己没承想竟得了这样的彩头笑着给太后谢恩不提。 我指着台上对淑慧道:“那上头的荷花仙子可绣不来那么美的荷花皇祖母将荷花放在了你房里头这样就算是隆冬天儿你也能日日见到了。” 淑慧笑嘻嘻的跟着陈嫔回到座位上。 正此时内监大声通传道:“皇上驾到皇贵妃到。” 话刚落音就见福临小心翼翼扶着宛宁走了过来众人慌忙跪下皇后款款的站了起来对福临略一福身福临命众人起了又和宛宁给太后请安笑道:“儿子来迟了额娘恕罪。” 太后淡淡笑道:“都起吧今儿是皇后的好日子她不说什么就好。” 福临极快的瞥了一眼皇后皇后只做没有看见面色平静的如一泓深水宛宁忙上前给皇后叩头道:“恭贺娘娘千秋臣妾来的迟了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也不看地上跪着的宛宁只冷冷道:“不敢。” 福临对吴良辅使了眼色吴良辅忙上前搀了宛宁起身扶她在福临身侧坐下。 太后道:“苏茉儿给皇帝上寿桃吧。” 一时寿桃呈上来配着鲜艳的绿翡翠叶子盘儿热气腾腾的煞是好看不由令人食欲大振。 福临先拿了递给宛宁低声叮嘱道:“略尝尝鲜就是不可多食。” 宛宁柔声道:“臣妾这些日子害喜的厉害什么都吃不下这会子见了这个倒是想多用两个呢偏皇上又这样说。” 福临宠溺一笑道:“你若想吃什么时候要他们做不成外头风大虽是热的到底吃了些凉气进去对身子无益。” 宛宁柔柔的看了一眼福临依言放了下去。 众人看在眼里浓浓的妒意毫不掩饰显现在面容之上忽听陈嫔笑道:“皇上说的是呢贵妃娘娘还是喝些热的好呢。” 宛宁笑着对陈嫔道:“还要多谢陈姐姐呢上次您说气血不足喝红糖蛋水最好果然。” 福临闻言对吴良辅道:“命小厨房做了端来。” 这宫里除了慈宁宫和坤宁宫也只有宛宁的承乾宫设了小厨房自她有了身子之后福临更是精心寻了对她脾胃的厨子来主事。 吴良辅正待要去陈嫔忙笑道:“从承乾宫里做了再盛来怕也冷了倒不如就在这儿现做了好。” 因着今儿有一天的戏码众人皆在畅音阁用膳太后遂命了御膳房的人在后头现做了以免再送来倒吃了些冷饭。 福临沉吟片刻对吴良辅道:“也罢你去瞧着做仔细些。” 吴良辅应着到后头去太后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只定着心神看台上。诸妃此时均已无心观戏。 佟妃轻轻碰碰我的胳膊低声笑道:“闻到没酸的厉害呢恐怕整个山西的醋都打了。” 我也是一笑并不做声有些担心的往皇后处看却瞧见她和陈嫔古怪的相视一笑心下不禁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却也说不上来悄声对佟妃道:“你有没觉得好象哪里不对劲?” 佟妃飞快的瞥了我一眼压低声儿道:“那位似乎热心的过了就算要在皇上面前邀宠也不必如此卖乖啊倒不象她平日作为。” 我点头道:“你也瞧出来了我这心里头慌慌的。” 佟妃含笑道:“看着吧这台下可比台上有趣多了呢。” 正说着吴良辅端着金丝珐琅托盘过来恭敬的将白玉碗儿奉到宛宁面前殷红的糖水盛在白玉碗内越显的滴血之色红的倒有些让人心惊肉跳难为她怎么喝的下去。 宛宁端在手里端详片刻随即一饮而尽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福临关切道:“怎么了?” 宛宁若有所思道:“仿佛和平日里喝的味道不大一样的。” 吴良辅忙道:“娘娘这是奴才在旁边盯着做的一点差错都没有。” 福临正要说什么太后咳了一声对主事太监道:“把戏单儿拿给皇帝。” 一旁垂手侍立的太监忙奉上戏单给福临福临便不再说什么随便点了一出对太后笑道:“今年着实冷了些等过了残冬儿子奉着额娘到南苑去住些日子。” 太后亦笑道:“你要真有这个孝心就咱们娘儿两个去你也好好陪陪我尽尽心。” 福临见太后和颜悦色忙笑道:“那有什么不成的只要额娘欢喜。” 宁妃笑道:“额娘这就把咱们抛在一边了旁人也倒算了只皇后娘娘和四格格怕是怎么也不依的。” 皇后斜着眼对宁妃笑道:“正经说自己个想去就完了何苦拉着我们两个我们可是什么都没说。” 太后笑道:“整日家你们侍侯我这会子我离了你们成心放你们的假你们倒不依了。” 福临凑趣笑道:“宁妃说的倒是不错的贞妹妹可不曾离过额娘身畔若真的不带着恐怕额娘也要给儿子脸子看呢。”说着眼光瞥到我身上去。 我只笑笑也并不接话心中却是有些酸楚的自博果儿去后宛宁进宫我们兄妹越疏远了连话都是寥寥不过几句。 福临见我只是淡淡的暗淡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转向宛宁却惊呼道:“宛宁你脸色怎么这样苍白怎么了?” 众人皆看过去果然宛宁神色痛苦面色惨白大冷的天儿额头上竟有些细密的汗珠一时都有些傻了。 福临气急败坏的对吴良辅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一面拦腰抱起宛宁急急朝寝宫而去。 台上丝竹之声嘎然而止面面而觑不知生了什么诸妃亦窃窃私语着。 太后脸色晦涩不明半晌道:“宁妃和佟妃是有过孩子的你们跟过去瞧瞧。” 两人领命而去皇后冷着脸道:“额娘散了吧儿臣也累了。” 太后看了看皇后也不说什么挥手要她去了又道:“都散了吧。”抬步下楼而去我和苏麽麽随即跟了上去。 第四十八章 宁妃和佟妃偕同胡宫山来回太后话的时候已是夜深时分太后并没有派人去承乾宫查看状况自畅音阁回来便在佛前打坐我和苏麽麽陪侍在一侧亦不敢多说什么。 宁妃进来的时候象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神色恍惚直到佟妃扯了扯她的衣角才醒过神儿来慌忙跪下。 太后只背对着三人平心静气的沉声道:“都起来吧。” 三人谢恩起身胡宫山上前一步拱手道:“回太后贵妃娘娘已然大安太后不必悬心。” 太后淡淡道:“是怎么回事?” 胡宫山显的略有些踌躇半晌才道:“贵妃娘娘今儿晌午所进的红糖蛋水中掺含了红花。” 我闻言心头一震史书之中宫闱争宠之事必是血流成河无所不用其及的而我却是头遭亲耳听到而且就生在我的身边我那么熟悉的人身上。 太后站起身来上了一柱清香端坐在塌上取茶饮了一口沉吟着不语。 宫灯里的烛泪一滴滴落在水磨金砖地上殿内沉默的直叫人惶恐不安。 忽听外头内监传唤道:“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福临已满脸怒气冲了进来“啪”的一声跪在地上对太后磕了个响头一字一句清晰的道:“额娘我要废后。” 太后冷冷的看着福临道:“理由呢?” 福临满眼杀机脱口而道:“嫉妒成性蛇蝎心肠残害宫嫔谋杀皇子。” 太后没有怒只是心平气和的凝视着儿子道:“那真的够理由废了她可是凡事都要有理有据皇帝既然说出了皇后这么多的罪名好啊额娘也不好拦着你只有一条皇帝要拿出证据来足以让天下都能信服的证据。” 福临一愣随即沉默不语太后责怪的口吻道:“任何凭据就没有你怎么能给她下这样的考语你知道不知道这些话是多么的严重?” 福临冷哼一声从地上起身满目遮掩不住的恨意盈然道:“要证据是吗?好儿子这就去找证据只要我拿的出来这个皇后我废定了谁也不要想拦住我。” 说罢也不看太后愤然出了殿门。 太后长长的叹息对佟宁二人道:“你们先回去吧。” 二人跪安出去不提太后这才对胡宫山道:“腹中的孩子不要紧吗?” 胡宫山躬身答道:“回太后因分量较轻又救治及时并无大碍。” 太后点头无奈道:“万幸你瞧皇帝的模样若真的有个什么我真不敢想象。” 又道:“查了没有是怎么掺进去的?” 胡宫山道:“皇上已经将涉及此事的宫人交到内务府命索尼大人严加审讯。” 太后点头道:“你先过承乾宫去吧仔细着些照看。” 胡宫山应着出去太后走至佛前双手合十祈祷道:“我佛慈悲保佑我大清。”双目炯炯看向无边的黑夜又似自言自语道:“但愿生个格格吧。” 宫中一时人人惊恐不安索尼将御膳房一干人等拿进了内务府时不时传唤各宫宫女太监问讯直闹的沸反盈天怨声载道。 三日过去却依然没有任何头绪福临怒斥了索尼命他在两日之内找出凶犯否则提头来见。饶是索尼如此精干之人却也一愁莫展御膳房的人是没有理由加害皇贵妃的被人收买的可能排除后就再没有了其他理由而当时所有的妃嫔都在畅音阁之中身侧的贴身宫女也未曾离开到底是谁动了手脚? 吴良辅带着太医亲自去了内务府将当日所用的厨具包括盛糖水的碗碟都细细检查了一番却仍是没有任何线索。 众人暗暗称奇甚至私下幸灾乐祸道是上天看不下去了要惩罚宛宁。还有更甚者竟说是博果儿显灵了。 午后微薄的阳光洒在庭院里太后持了银剪刀在院里修剪花木状私不经意问道:“胡先生你是见多识广之人倒是说说你怎么看的?” 胡宫山恭身答道:“鬼神之说到底是不可取的依臣来看是人所为推在了鬼的身上罢了。” :“可索尼已经一筹莫展了呢连重刑都用上了只是查不出来到底是谁做的。”苏麽麽疑惑道。 胡宫山安闲的院里踱着方步沉吟道:“也许是时机未到吧。” 太后手略一停顿安闲的道:“既然未到就停下手来吧。” 傍晚太监去内务府传太后旨意命索尼将所押之宫人释放回宫。 福临得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责问道:“额娘这是为何儿子正在查找证据为什么要将人全部放了?” 太后微闭了双目由着苏麽麽捏肩缓缓道:“如今这宫里头人心不安惶恐失措恐怕皇帝的证据还没有找出来宫里就要生出变故来了呢。” 福临冷冷的哼了一声道:“额娘莫不是怕儿子找出证据就不好再出言阻拦废后之事了吧?” 太后猛的睁开双目不威而怒紧紧盯着福临福临被母亲的气势所压倒低下头去不再看母亲。 太后深吸一口气道:“官逼民反你没有听过吗?查了这些日子可查到什么了?索尼也是很清楚的此事并非宫人们所为再说当日可是你身边的吴良辅亲自监督着做的怎么就出了纰漏?” 福临立刻接口道:“既非宫人所为必定是后妃所为额娘更要儿子好好的查清楚儿子一想到身边睡了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就不寒而栗。” 太后叹气道:“儿子你的身边何曾还有过其他女人?额娘早就说过宫中最忌讳专宠一身就算是后妃所为额娘也不觉得奇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福临不再做声颓然坐了下来挫败之情溢于言表喃喃道:“额娘您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 太后爱怜的抚着福临的双肩温言道:“儿子你是皇帝注定不能只宠着一个女人就算你心里爱着她也要安抚了其他众人额娘在这宫里一辈子什么没有见过你还记得吗?你的姨妈先帝的宸妃娘娘亦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生下儿子也是你的八哥未到百日先皇就力排终议封了太子可惜还未满一岁就莫名其妙的死去了。你姨妈也忧郁而亡了。你八哥的死至今还是个谜有时候即使你是皇帝也有力不能及的时候该生的总还是要生的。” 福临想起那些隐晦的过往不禁打了个寒战怔怔的只管出神太后又道:“这件事儿就先这样吧叫承乾宫那边留神些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福临无奈只得跪安出去。 第四十九章 原本闹得惊天动地无法收拾的红花事件在太后刻意的轻描淡写下宣告了终结福临满心的愤恨却也只能是无奈。 太后在福临跪安之后淡淡对我道:“先皇在世之时常常亲征有一年冬天一日午后我们这些妃嫔陪着皇后在清宁宫的花园子晒太阳似乎是豪格的额娘跟皇后抱怨说她的西边院里一点阳光都没有皇后听了心烦就打她回去了贵妃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感叹道在这宫里头皇帝就是太阳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总是阴冷的时候长了人也阴冷起来。那么多年这句话在我心里一直飘荡着愈想心愈寒。” 这是我第一次接近宫闱的阴暗人心原来是可以这样精细的谋划算计的尽管我无法猜透它全部的过程却依然为那隐藏在华丽宫殿中的恨意而心悸它躲在看不见的地方伺机而动我为宛宁日后的宫中岁月悬心不已。 后宫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在被高高宫墙所隔离的一方狭隘世界里哀怨闲愁是所有生活的感情宛如囚禁在笼中享受荣华富贵的金丝鹊一般被人羡慕的只是外表。 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闲暇之时除了追忆无法回头的青葱岁月只有调脂弄粉穿针引线或浅做丹青聊以打寂寞漫长的光阴。 我很少再出宫门整日看书做画习字下棋余下的辰光全部放在了满院的花草之上整日和那些美丽却沉默的生命在一起内心满满的宁静带着淡然的笑容。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季三月初紫禁城里破天荒的飘起了小雪细细碎碎的挥洒轻柔的叫人止不住的心疼。 佟妃别有心裁的自制了帖子请我赏雪淡粉色的雪涛笺上正是佟妃一手大气磅礴的字体上书:“三月桃花雪降值此难得一见之景恭请吾友四贞琉璃亭内赏雪品茗。” 穿过景仁宫后院的月洞门隐隐传来悠悠的琴声飘逸绝伦我驻足听了半晌却是渔樵问答不禁莞尔一笑对玲珑道:“除了你家主子再无他人配弹此曲。” 玲珑却是茫然不解笑道:“奴婢可不懂四格格说好必是好的了格格快请吧主子吩咐不许奴婢们过去伺候聒闹。” 我颌缓步走过去生怕惊扰了她弹琴的雅兴。 佟妃盘膝坐在铺了锦垫的地上纤纤素指娴熟的在琴弦上飞舞我自在一旁的绣凳上坐了这才细细打量她上头只着了件杏子红的褂子系了一条撒花百蝶黄裙梳了两个横长髻日永琴书簪斜斜插在上倒是手腕上戴了只碧透通亮的玉镯越衬的肤色白皙滑腻。素齿朱唇倒不象是金尊玉贵的皇妃。 我禁不住在心中叹息此等脱俗灵气之人实不该在宫中冷却了红颜只能弹着隐晦的曲子去辗转述说如丝缕般细腻的心思。 半晌一曲终了佟妃方淡笑道:“见笑了多日不弹手指都生疏了。” 我抿了一口茶轻笑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亦不为过何必如此自谦。” 她站起身来坐在我的对面俏然一笑指着方才弹的琴道:“你可知它叫什么?” 我小心将之托起摩挲一番疑惑道:“莫非是清绝?” 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赞叹点头道:“好眼力。” 我轻手放下手中的古琴道:“相传吴钱忠懿王善琴派遣使者去寻良木制琴使者到了天台寺夜晚借宿在庙里因听到瀑布声早起观之在瀑布下淙石处有一屋柱向阳而立猜想是桐木于是买下屋柱用刀削开果然内含桐木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制成两琴一为洗凡一为清绝为旷世绝品。” 佟妃嫣然巧笑道:“果然是内行之人。” :“班门弄斧才对只是不知你从何得来?”我随手捻起一枚果子不经意问道。 佟妃却沉默起来只双手极其温柔的来回抚摩了琴面仿佛生怕碰坏了星点素日略有些冰冷的眸中竟有些温暖的笑意一瞬间的工夫又是淡漠无比的神情懒懒说起了闲话。 我心中虽疑惑却也不再问下去这宫里的女子啊大多有着千回百转的心思只能深深埋在心底某个角落无法暴露在人前甚至连自己都是不敢面对的。 正说笑着乳母带了三阿哥过来玄烨快满一岁了前几个月刚学会走路这会子瞧见了额娘竟甩开乳母扶着的双手咧开嘴笑着往亭子里跑过来乳母只吓的魂不附体在后头追着叫:“小祖宗你慢着些当心啊。” 小玄烨进得殿来直往佟妃怀里扎嘴里咕哝着:“额娘都不去看我坏额娘。” 佟妃抱起儿子放在腿上听儿子埋怨的话不禁有些心酸祖宗家法在上谁又敢去触犯呢。 一时乳母进来请安我笑道:“打哪来呢?怎么没见那些太监们跟着?” 乳母气喘吁吁的赔笑道:“回格格话打慈宁宫呢太后想阿哥了唤了去顽了一会子又叫奴婢顺道到景仁宫里来给佟主儿请安。” 我和佟妃相视一笑这才恍然若不是太后话他们母子也只能在节庆方得见面呢。 佟妃见儿子盯着我瞧笑道:“怎么不认识姑姑了吗?” 玄烨咯咯的笑起来圆滚滚的小手伸的老高要我抱我抱他过来他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呼出的热气让我止不住的痒不禁笑起来他见我笑更是欢喜指着外头漫天的雪花道:“姑姑雪雪。” 我抱着他走近亭边笑道:“玄烨也欢喜看下雪吗?” 他认真的点头略有些口齿不清的道:“姑姑喜欢额娘喜欢玄烨也喜欢。” 我闻言转过身对佟妃道:“这样小的孩子说起话儿来总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乳母亦笑道:“格格说的是呢才在慈宁宫里头太后喂阿哥吃糕点阿哥先拿了给太后吃太后咬了一口他才肯吃太后欢喜的跟什么似的说皇上小时候都没有那么贴心呢。” 佟妃含笑盯着小小年纪却神清骨秀俊朗不凡的儿子满心满眼溢出骄傲。 注解: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是宫怨诗宫人们怀念宫外自由安闲的日子。 《渔樵问答》乐曲通过渔樵在青山绿水间自得其乐的情趣表达出对追逐名利者的鄙弃。 第五十章 诗经有言曰:四月维夏六月徂暑。此时正是六月紫禁城的上空一洗如碧的万里晴天浮出朵朵亮丽的云彩。 慈宁宫内我只着了水色冰绡单衣安闲斜倚在蔷薇花架下读着诗集四下里静的悄没声息藤萝缠绕其上浓荫蔽日瓜果浸于寒水之中花果香气盈然鼻间。正浑然忘我之际忽“啪”的一声惊扰了清净我抬眼望去却是一枚小石子投入身侧的池塘内敲碎了一池绿水的柔媚。 我亦不回头只含笑唤道:“福全玄烨过来吧还藏呢姑姑都瞧见你们了。” 假山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两个小脑袋扮着鬼脸伸了出来嬉笑着跑到我的面前。 我打量着这哥俩半是嗔怪半是宠昵的道:“准是又趁着乳母打盹的空隙偷偷跑出来的吧?” 福全已有五岁虽不大却一向是个极沉稳叫人省心的孩子此时生怕我责怪忙道:“姑姑咱们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两岁的玄烨抓住我的手撒娇道:“姑姑我不要被他们管着也不喜欢歇中觉。” 我无奈的点了玄烨的额头道:“你呀肯定是你的主意鼓动着哥哥出来的是不是人小鬼大。” 玄烨见我并不恼怒欢喜的向我描述他是怎样的逃过小太监的眼睛一路跑到这里来的我含笑注视着他那双水晶般眼睛出奇的黑亮透着一股出年龄的聪慧也许宫里的孩子都是早熟的。 福全到底有些不安的扯了扯玄烨的袖子道:“弟弟咱们回去吧过会子奶娘醒过来不见了我们还不闹翻天了。” 玄烨正说到兴头上满脸的不在乎嘟着嘴道:“我不姑姑那些麽麽和太监真是讨厌极了。” 我温言对福全道:“既来了就不急着回去姑姑叫人过去和麽麽们说就是。” 福全这才释怀我一面叫碧裳去阿哥所一面取了在冰里湃的果子给他们吃这一路骄阳似火小哥俩是真的渴了亦不推辞接了便往嘴里塞。 阿离笑着拿了帕子来给两个阿哥洗手擦脸福全到底大些进书房也有一年了此时安静的坐了一旁和我说些功课的闲话玄烨年幼生性又活泼一刻也闲不住的一时闹着要阿离给他扑蝶一时又被各色怒放的鲜花吸引住。 我忽想起什么似的对福全道:“这些日子有没有去给你额娘请安?” 福全见我问起面上有些暗淡低声道:“麽麽不许说只有节庆之时才得一见自上次端阳节后就不曾见过额娘。” 我屈指算来也有近月余我象他这般大的时候一日不见父王母妃便哭闹不停难为他们母子只隔着几道宫墙却只能独自相思一时没有言语。 福全忽道:“我也很久未曾见过皇阿玛了上次去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留我们用膳派人去请皇阿玛皇阿玛没有去。” 因着惦念着宛宁身子不适仿佛除了乾清宫福临唯一的去处就是承乾宫连给太后请安都不过是寥寥几次我整日伴在太后身侧都不曾见更不要提他们了。 回过神见福全期待的望着我我收起百般思绪安慰道:“你皇阿玛太忙你要好好上进就象你额娘说的那样等有本事了才能为皇阿玛排忧解难你额娘也会欢喜懂吗?” 福全懂事的点头又茫然不解的道:“可是可是我听麽麽们私下说皇阿玛也不去看额娘的只在承乾宫贵母妃那里那额娘一个人不是好寂寞吗?” 我顿时愣在那里竟不知说些什么此时皇后佟妃等不都是如此吗?嫁到这宫里来如同嫁给了孤寂没有亲人疼惜更没有丈夫相伴子女更是无法亲自照拂所有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正没个去处只见玄烨欢喜的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支娇小的紫茉莉笑嘻嘻的为我别在间又打量片刻才小大人般认真的道:“姑姑真好看比这园子里最美的花都好看。” 阿离笑着逗他道:“那阿哥以后也要娶个象姑姑一样好看的福晋。” 他却正经道:“那我就娶姑姑好了。” 阿离和朱颜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福全忙道:“不能娶姑姑的。” 玄烨扭着脖子道:“我就是要娶姑姑为什么不行?” 我含笑搂他在身边细语道:“因为姑姑是你的亲人就象你的额娘一样你要娶的那个或许和你并没有任何关系更或许是从未见过的但是在千万人之中你一眼就会认出她来的。” 玄烨睁大眼睛看着我不解道:“姑姑不是说从未见过吗?那我怎么会认出她来呢?” 我转向那一片紫茉莉花丛目光迷离且幽深淡淡道:“因为缘分是前生注定的不管隔了千山万水他总要出现在你面前不为什么你就能认出他来。” 就象那一日他出现我的面前背对着骄阳象是披了万束金光为我挡住了那漫天战火纷扰。 思念原是含笑饮毒酒一种淡淡的悲凉总是伴随我每次的思念而慢慢浸透心底。 一双温热的小手盖住我的眼睛我轻轻将它拿下是玄烨他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看住我。 我总是感叹当他渐渐长大经历世态炎凉风云变幻之后还能不能保持着这般美好。 :“格格。”苏麽麽从前头过来唤我。 我回过神站起身来苏麽麽笑道:“太后知道两位阿哥过来了叫格格带着去前头呢。” 玄烨见祖母传唤对福全调皮的伸舌头福全有些不安道:“姑姑皇祖母会不会生气我们偷偷溜出来?”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苏麽麽已笑道:“这会子知道怕了吗?你们皇祖母再不舍得骂你们的快走吧你们皇阿玛这会儿呀也在前头呢。” 我闻言颇有些诧异福临已多日未进过慈宁宫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苏麽麽见我不解低声道:“听说是为了前头朝上的事儿才刚安亲王和索尼螯拜去见了太后太后宣了皇帝过来母子两个说了半日好象又吵了起来后来皇帝要走太后说恐怕他多日没有瞧见儿子了叫阿哥们过去呢也叫了人去请佟主儿和宁主儿过来。” 我这才恍然前头的事我多少也有些听闻福临汉化较深偏向任用汉族大臣对满洲官员颇有不满亲贵大臣们很是反对时时有所制肘。太后私下虽赞成福临满汉一家的理想一再叮咛不可操之过及可福临每每控制不住情绪与亲贵们已成水火之势了。 岳乐在年初之时已受封为亲王我一直避免与之相见也未曾恭贺道喜心中却也知这并非他的志向意趣不过是身不由已罢了恍惚又想起那日淡薄的月色下他悲叹道:“这一生我们竟都是为了他人而活着。” 第五十一章 慈宁宫东阁子里头因用冰的缘故一点暑气也无夹杂着清冷的果香从炎热的外头进来浑身很是舒泰。 我牵着福全和玄烨进去果见福临和太后分坐塌上地上并排两个檀木镏金大椅上端坐了两个宫妆丽人正是宁妃和佟妃二个阿哥规矩的跪下请安行礼我只微微冲福临福身和佟宁二人微微相视一笑便挨着太后坐下了。 太后笑着命两个孙子起身嗔怪道:“只他们两个是淘气的麽麽们成天抱怨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福全站在宁妃身侧笑着不做声玄烨却跑到太后面前笑道:“我想皇祖母和姑姑了这才拉着哥哥跑出来的。” 太后将他揽在怀里宠昵道:“瞧这小嘴甜的。”又招手要福全到自己身边抚着他的头道:“就是淘气的紧。” 宁妃多日未见儿子此时眼珠子也不转的紧紧盯着福全生怕一转眼就不见了一样。佟妃只含笑的安闲坐着听太后和孙子们说话我微微一笑玄烨虽小倒很是有主子的款儿又很有主意仗着太后宠爱那些太监乳母怕是管不得他不知偷着跑回景仁宫多少次了呢。 苏麽麽奉上茶来笑道:“这男孩儿啊从小是越淘气越好的淘气才聪明呐太后忘记了咱们皇上打小也这样淘气的还常常跑到树上掏鸟玩呢唬的奴才们在树下哭天抢地的。” 众人听了掌不住都笑起来太后指着福临对福全和玄烨道:“想皇阿玛不想?” 福全眼巴巴的看了福临半晌低头道:“想。” 玄烨却是干脆极了想也不想就道:“不想。”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惊诧福临原本正微笑看着儿子忽听玄烨这样说脸色不禁变了变瞟了下头安坐的佟妃一眼佟妃却只神色自若的坦然看着儿子。 宁妃忙笑着解围道:“三阿哥啊是在说反话特特的逗咱们玩呢。” 太后搂着玄烨温言道:“那是你阿玛呢怎么不想阿玛呢?” 玄烨看了福临一眼亦不害怕掰着太后的手数着玩不甚在意的道:“阿玛从都不去瞧我也不去看额娘我不想他。” 太后叹气对福临道:“你听听孩子是不说谎的。” 福临脸上略有些愧疚之情勉强一笑伸手抱了玄烨过去问道:“学认字了没有?” 玄烨骄傲的回道:“皇祖母姑姑额娘还有二哥都教过儿子儿子如今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呢。” 福临闻言倒有些欢喜对福全道:“昨个学里师傅教了些什么?” 福全见皇阿玛垂询忙答道:“学了劝学立志篇。” 福临点头道:“读书明理大丈夫要从小立下志向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倒是说来听听长大要做什么?福全是哥哥你先说。” 宁妃略有些紧张的盯着儿子只见福全看了额娘一眼又低头想了片刻道:“儿子愿做贤王。” 太后和福临对视福临温言道:“为什么要做贤王?” 福全道:“额娘每每教导儿子要努力上进为皇阿玛分忧做个好皇子。” 福临赞许的看了宁妃一眼道:“你很会教儿子。” 宁妃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起身屈膝含笑道:“皇上夸奖。” 福临又看向怀中的玄烨笑道:“你呢?哥哥说要做贤王你想要做什么?” 玄烨歪头想了一会随即自信满满答道:“儿子要向皇阿玛一样君临天下。” 福临面色略有些凝重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玄烨奇怪的反问道:“不是您说的吗?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是只有当了皇帝才能平天下啊。” 福临面色稍霁不再做声只默默想着什么。玄烨跳下来不知所措的跑到太后身边太后欢喜的什么似的将他抱在怀里笑道:“祖母的好孙子呦。” 苏麽麽凑上去说要做好吃的奖励他们太后便絮絮的和福全玄烨商量着晚膳用些什么福临却尤自出神我和宁妃佟妃面面相觑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半晌福临起身对太后笑道:“儿子还有事就不陪额娘用晚膳了。” 太后敛去笑容正色道:“正经有事你自去忙就是得了闲多去书房和阿哥所瞧瞧孩子们。” 福临应了又对宁妃佟妃道:“你们陪着太后进晚膳吧。” 二人起身应了福临出了殿门似乎气氛一下子宽松起来似的玄烨和福全和苏麽麽说个不停掰着手数着要吃的东西。 太后懒懒的斜倚在厚厚迎枕上对宁妃道:“近些日子皇后身子怎么样精神可还好?也不见她过来。” 宁妃笑着走过去给太后捏肩边道:“娘娘身子倒还好精神也过的去只是懒怠的走动您也知道娘娘这一向都是厌恶暑天的。” 太后点头闭上眼睛忽又道:“听说这阵子陈嫔倒是常常往坤宁宫去的。” 宁妃手一停顿不知太后是何用意忙回道:“是臣妾每每去了陈姐姐大多是在的。” 太后不语宁妃又道:“陈姐姐言语爽利也许娘娘欢喜听她说话呢。” 太后淡淡道:“生了大格格之后倒是变了个人似的。” 佟妃进宫最晚又从不肯多话的只静静的听了不做声宁妃也不知如何做答可太后说话又不能不接只能低低回了句:“是。” 一时摆上晚膳来众人伺候着太后用了不提。膳毕佟妃宁妃告退苏麽麽亲自送了两个阿哥回阿哥所。 我和太后站在廊下看宫人们浇花夕阳西下一抹浓厚的红残留天际乳白色的月牙浅浅的斜挂在云间若隐若现。微微有风来袭满院花香浮动醉人不已。 太后出神的盯着那一弯细月轻声道:“额娘小的时候常常在这样的傍晚和苏茉儿在科尔沁大草原上弛马空旷无垠的大草原月亮都特别的清亮柔柔的白光洒在青草地上放眼望去就象下了一层薄霜又似一潭碧水我经常就看的入了迷。” 我含笑听了太后看看我笑道:“你苏麽麽年轻的时候顶淘气的每到我入神的时候总是用力把马鞭子抛到前头咯咯的笑着好象突然之间梦就醒了那潭水也碎了月光还是月光草原还是草原什么都没有变。” 太后眼中一片朦胧的迷离和悠远伴着渐渐西沉的光影喃喃道:“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别离愈久相思愈烈。那忧伤仿佛穿透了岁月从遥远的亘古之时幽幽而来。 第五十二章 六月中福临下旨:封吴三桂为平西大将军会同清军多尼等进攻南明云贵等地区大军接旨开拔不得延误。 同月广西定南王下辖管包衣牛录事李如春以力不胜任之名向朝廷上书请辞。折子中提到了广西的近况福临命人抄录了一份送到慈宁宫给我。 折子送来的时候已是夜幕初下闷热的夏夜没有一丝凉风静谧的高空悬挂着颗颗珍珠般的亮星沁出如银的光辉知了和蟋蟀在草丛里叫个不停直叫人心烦意乱。 阿离拿了银簪子将灯挑亮把折子递给我我盘膝坐在塌上细细的读着李如春的请辞折写的极是悲痛这也使我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知晓自我离去后广西的所有状况。 自父王殉难正因为有着李如春这样一批忠心的亲兵部属广西旧兵才得以收复虽声势不如父王在世之时却仍是不容小觑的存在着并管辖着广西的一方安宁。可如今天下财富半耗于三藩朝廷对广西的抚恤实在不足以维持定藩之府的消耗以至入不敷出李如春等无奈之下只得请求解职。 一侧的阿离听我讲完这些很是忧虑的看着我道:“格格您说朝廷会不会就此撤消咱们定南王府?” 我摇摇头笃定的答道:“不会定南王府还有我。何况如今广西匪患丛生民生艰难朝廷仍需要已积聚了一定声望的定南王府去平定坐镇。” 阿离这才安下心来可我心里是极清楚的不管是定南王府还是平西王府早晚有一日朝廷都会大举撤消的朝廷不会坐视边陲势力壮大进而威胁中央统治。但如今还不是时候天下尚未平定四海没有归一朝廷正是用的着四王的时候从前些日子对吴三桂的任命和优抚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但我更清楚的却是我不过是一个无可依仗的弱女子没有父兄庇佑更没有亲信支持倘若真的将定南王府交到我的手上父王那些旧日部属必定是有欢喜有憎恨的我如何才能让这些骄兵悍将听命于自己呢? 阿离见我面色凝重也不敢打扰只安静的在一旁陪侍着。 过了一会朱颜轻手轻脚的进来悄声对我道:“格格太后唤您去前头呢。” 东暖阁里灯火通明太后福临正在说些什么见我进来便停了下来二个人四只眼睛均是默默的看着我。 我一时茫然坐了太后身侧也不做声良久太后温和对我道:“折子都看了吗?” 我点头不语太后抚着我的手关切道:“在想什么?告诉额娘。” 我深吸一口气跪在太后面前沉声道:“女儿身受额娘教养之恩此时额娘为广西局势忧烦女儿本应自请担当只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倒辜负了额娘的信赖和嘱托。” 说罢抬眼看太后却不经意瞥见坐在一旁的福临他幽黑眸子中满满皆是不忍深深注视着我一时不觉有些哀伤遂低下头不再看他。 太后缓缓道:“自庭训遇害之后你一直以定南王遗裔维系着定南王府可那只是在名义上且没有正式召告天下事实上也并未能掌握大权如今倒也是个机会可名正言顺将你的身份确定下来。但你此时不可卷入定南王府的权利内斗眼下只需在京遥制以您的身份去维持着内部的统一不至分崩离析各自为政。待时机成熟之时方可返回桂林重握大权。” 太后说罢伸手拉我起身安置在身旁温言道:“你九哥才过来把议政的意思和额娘说了由朝廷正式授命你掌定南王府事未返桂林之前封孙延龄为广西将军暂管执事你觉得如何?” 我心领神会忙跪下谢恩道:“女儿凭额娘做主。”心中着实卸下一块大石。 太后又看着福临沉吟道:“额娘还有一个想法要孙延龄进京述职同时面见贞儿由贞儿亲自授命于他暂管广西如何?” 我闻言一愣莫名的有种排斥油然而生却又无法言喻遂不置可否。 朝廷的意图自是不言而预的正值此广西诸将争夺兵权之时若返回桂林于我和朝廷实是大大的不利毕竟此时的我尚不成熟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管辖住那些将领。把没有任何背景而又能力平平的孙延龄推上去一来孙延龄只是暂管可缓和纷争要我亲自授命于孙延龄又可使诸将明白定南王府还是姓孔。在定藩暂不可撤的情况下为保一方安宁这确实是个最好的办法。 福临躬身道:“额娘想的极是周全儿子这就过去命人拟旨。” 说罢起身跪安我跟在后面送他出去福临转回身缓缓道:“或许我们都不长大那该有多好。”语气哀伤的象冬日化不开的浓雾。 我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半晌才幽幽道:“可是我们还是长大了毕竟这是无法抗拒的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能阻止。” 他长长的吁气迈步转过石雕屏风走了出去。 回到寝宫将太后的意思告诉阿离阿离听我言及孙延龄笑道:“孙公子和咱们也算是自幼相识的交于他也应放心的。” 我却微微摇头道:“事过境迁我们早已多年未见是什么脾性更是摸不清楚如何能放下心来。” 阿离笑道:“格格还记得吗?咱们王府里头有一口极深的古井有一次咱们四个捉迷藏来玩我不小心失足落到水里多亏了孙公子现唤了仆人来才救了我呢。” 碧裳一听不禁笑道:“你不谢那个跳到井里去救你的仆人反而念念不忘孙将军这是何道理?” 阿离忽然绯红了脸颊娇羞一笑跑开了。 我心事重重也不去计较只坐在灯下胡思乱想着一时又想到孙延龄身上。 我几乎对他没了记忆只隐约还记得他仿佛很是爱玩的马上工夫也是极好的父王在世之时常常夸奖。可我自小似乎就不怎么欢喜和他一处玩耍他父亲亦是一世豪杰奈何他总是少了些胆气的。 翌日圣旨下:孔四贞系定南王府遗裔命即日起掌定南王府事在京设定南王府衙遥控广西。准李如春所请卸甲归田之事令孙延龄进京述职。 三日后远在云贵战场的平西大将军吴三桂却千里迢迢命人进京送来厚礼并以干爹之名自称恭贺定南王府后继有人。这些年来他从不曾与我有过交集进京述职之时也未曾相见此时忽这般做派却叫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五十三章 中秋过后天气渐渐凉爽下来一夜寒霜侵袭园中池塘内的荷叶大多破败不堪了秋雨簌簌落在上头水滴弯弯曲曲的下滑却再也不成圆珠状。残阳里一群寒鸦扑棱而起飞鸿归去令人顿生萧瑟之感。 自圣旨召告天下胡宫山每日必进宫来为我讲解兵法史籍那些伤春悲秋的闲愁也渐无暇照拂。 一日秋雨倾盆而下冰寒彻骨外头白茫茫的一片雨雾放眼望去都只是模糊不清的满地的落花沾满泥污软软的滩成一片不见了往日风华叫人不忍相顾。 碧裳偏眼窥着天色对我道:“今儿胡先生怕是不来了呢。” 朱颜一边收拾屋子边笑道:“那还不好格格每日里没有闲暇正巧歇一日。” 碧裳撇嘴打趣道:“你认为咱们格格象你一般不求上进吗?就知道偷懒亏得你爹娘也没请先生教你念书不然可不白费了银子吗?” 朱颜丢下手中的物件恨恨的追着碧裳打咬牙道:“凡我说上一句你必定要说上一车才是看我今儿不好好治治你。” 我安坐在书房里习字也不理会她们玩闹忽听碧裳叫道:“呀快看那是谁这大雨天儿的往咱们这边过来了。” 朱颜只当碧裳成心逃脱笑道:“我是三岁孩子吗?由着你骗今儿谁来了我也非打你不可。” 我抬抬略有些酸的手不经意的朝外一瞥忙搁下手中的笔匆匆自书房走出来又惊又喜道:“是佟主儿你们还在闹快拿了伞出去迎着。” 朱颜一听慌忙取了伞欲出去佟妃却已经到了廊下笑道:“不劳烦了远远的就听到你们这儿热闹唱的哪一出呢?” 碧裳笑嘻嘻的上前接了佟妃手中的伞又为她取下雨披朱颜沏了杯滚烫的茶来笑道:“怠慢佟主子了。” 她原穿着一件天青色缎绣平金云鹤锦袍一路雨中走来下摆已经被雨水洇成厚重的深绿。上插了只白玉簪儿垂下细碎各色宝石流苏流光溢彩摇曳生姿。 我扯了她的手进了里间坐下笑道:“这样大的雨你怎么跑来了?” 她双手抱着杯子取暖笑道:“多日不见了又想着今儿胡先生怕是不能来了所以来瞧瞧你。” 我心内一暖笑道:“何时也下这样大的雪我必定冒雪拜访你算是回礼。”说罢相视一笑。 闲来无事命阿离摆上棋盘来我们相坐对局。 定着心神下了几盘竟有些劳累遂撤了下去重新换茶来只闲坐着说话解闷。 佟妃抿了口茶打量了我一番叹道:“似乎有些清瘦了。” 我正斜歪着养神听她此言下意识摸摸脸颊笑道:“我倒是不觉得。” 佟妃淡淡道:“我年幼之时见兄长每读兵法必呼头痛真是难为你了。” 我微微一笑缓缓道:“前些年随太后到寺里头进香听住持师傅给太后讲经曾说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生而幸运万事遂心他们无须去争取什么只要学会如何惜福就是。另一种却是命途坎坷只能面对一切逆境和不如意使自己强大起来不再被他人或命运支配。我想我多半是后一种吧万事不由我选择只能坚强的去承受罢了或许有一天我能度过一切劫难也能自己去选择。” 雨越下越大打在紧闭的窗子上殿内一声呼吸不闻只余了雨声越显的寂寥我和佟妃皆是默默的出神略有些昏暗的室内佟妃簪上的流苏宝石熠熠闪烁着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久佟妃忽笑道:“这会子西山的红叶怕是开遍了等天儿放晴了咱们求了太后一道出去瞧瞧。” 我知她是宽慰我刻意找些我欢喜的话儿来说遂也笑道:“太后一准也要和咱们一起去的说不定还能住上几日。” 碧裳进来叙茶听见我们商量去西山拍手道:“那敢情好主子也带上咱们吧。” 佟妃笑道:“瞧这丫头比你们主子还乐得出去呢。” 碧裳笑道:“佟主儿明鉴奴婢是想着主子们都去了总要跟着丫头去伺候着才是难道还要各位主儿自己个铺床叠被不成?” 佟妃越笑起来道:“这样说你倒是想的妥帖。” 朱颜进来笑道:“佟主儿不要听她胡说她可是一门心思去耍呢一去了哪还顾得给主子铺床叠被啊。” 碧裳瞪了她一眼在主子面前到底不敢太过放肆的只小声道:“呆会儿再和你算帐。” 佟妃款款起身笑道:“得了我也看过你了就不多坐了改日再叙吧。” 我亦不多留送至门侧忽笑道:“玄烨这阵子还那样淘吗?” 佟妃提及儿子满面的无奈笑意却粲然而跃道:“还是老样子仿佛愈大愈淘气了呢时不时的就跑到我宫里头去了阿哥所的麽麽太监们去了也劝不走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我想着他倔强的小模样不禁笑出声来道:“那是和你亲呢这还不好宁妃成天想的什么似的。” 佟妃正色道:“虽解相思之苦到底于规矩不合他年纪又小只怕有人暗地里说是我唆使的呢。” 我点头正要说话只见雨中一个人影跑过来到眼前才瞧见是佟妃的贴身宫女玲珑她满面的焦急惊慌之色亦没撑伞浑身湿辘辘的倒唬了我们一跳。 玲珑看见我和佟妃也顾不上不行礼只上前抓住佟妃的手颤声道:“主子快去阿哥所瞧瞧吧三阿哥病了。” 众人大惊佟妃冷静的问道:“太医去过了吗?是什么症状现在情况如何?” 玲珑眼中滚下泪来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冷哆嗦着低声道:“太医说八成是天花。”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众人都傻在哪里佟妃面色惨白身子微微晃动一下随即往阿哥所去我和玲珑回过神举了伞跟在后头过去。 我一面焦急的加快脚下的步子一面问道:“皇上知晓了吗?” 玲珑忙答道:“皇上已经过去了。” 我稍稍宽心不再说些什么赶上佟妃为她撑着伞握住她冰冷的手暴雨如柱打在身上冰冷彻骨。 第五十四章 待我们赶到阿哥所的时候众人已经乱作一团大多站在门外张望议论却不敢进的殿去。 玄烨房内太医和乳母正焦急的往他嘴里喂药奈何玄烨已经近乎昏迷紧闭着双眼浑身一直哆嗦着抖乌黑的药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只是喂不进去。佟妃一个箭步冲过去从乳母手中将玄烨接过去搂在怀里一手接过药碗毫不迟疑的仰头喝了一口再伏身下去对着儿子的嘴一点点的灌进去。 众人被她一连串的敏捷阵势惊住了半晌回过神来太医忙叫人端来消毒药水佟妃冷静的看着太医镇定道:“人这一辈子只要得过一次天花就终身不会被染到了是不是这样?” 太医忙不迭的道:“是是敢问娘娘 太医的话尚未说完佟妃已一把撸起袖子举给太医看米粒似的疤痕在白皙细腻的手臂上极为显眼太医正欲细看佟妃已然放下衣袖冷冷道:“我年幼之时曾染过天花太医不信吗?” 太医见佟妃语气不善鼻间冒出汗来连声道:“臣不敢臣不敢臣只是担心娘娘安危以口相喂极易相染。” 此时昏迷的玄烨嘴里喃喃的不停唤道:“额娘额娘。” 佟妃柔柔的看着怀中的儿子为他擦去冷汗坚定的对他道:“玄烨额娘在这里你一定会熬过去的额娘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 说罢又回头看着太医从容不迫的问道:“太医能否告诉我你准备如何救治?” 太医被佟妃的冷静沉稳定住心神擦了把汗沉声道:“回皇上娘娘臣和众位太医商量过决定下针外用针灸内用猛方尽早激出红斑疹来头痛、背痛、冷或寒战高热都是一定的阿哥底子好只要能熬过半月痊愈指日可待。” 福临沉吟着有些疑惑道:“玄烨不过两岁方子下的猛了是否受的住呢?” 太医叹气道:“这也是臣忧虑的地方但用药缓慢只恐怕阿哥捱不住反而更是不好。” 福临闻言把目光转向佟妃似是询问佟妃避过他的眼睛对太医决绝的道:“尽人力听天命玄烨的命我就交到你手上了太医你就下药吧。” 太医偷眼看福临福临正待说话只见苏麽麽搀着太后急急走了进来福临忙迎至门前阻拦道:“额娘玄烨已确诊为天花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太后瞪了一眼福临焦急神色溢于言表福临只好让开来太后快步走至床前细细看了看玄烨心痛的无以复加对太医道:“你有把握吗?” 太医低着头半晌才道:“回太后臣臣没有绝对把握阿哥太小了些。” 太后安抚的拍拍佟妃的肩看着太医道:“佟娘娘的话说的是如今你要做的是尽人事至于天意如何暂且管不到那里去你下去好生开出方子来。” 太医领旨下去开药太后返至床前伸手欲摸玄烨的脸颊佟妃忽的跪在床边磕头道:“太后天花极易染人臣妾请求您保重。” 太后叹气扶佟妃起身目光中皆是了然温言道:“傻孩子你以为额娘老眼昏花了吗?” 佟妃强忍着泪水哀声道:“求太后成全。” 太后到底点了点头佟妃恭身道:“请太后皇上回宫。” :“额娘我留在这儿陪佟姐姐成吗?”我看着佟妃通红的眼睛对太后恳求道。 太后尚未开口佟妃已道:“不可格格没有得过天花若有好歹玄烨如何能偿还不如此刻便去了。”说着眼泪到底夺眶而出。 苏麽麽上前搀住太后劝道:“太后咱们还是去吧不然娘娘心里不安还要照顾小阿哥不要让她更苦些了罢。” 太后点头对佟妃道:“你要留心不可马虎。” 佟妃跪下道:“恭送太后皇上回宫。” 太后爱怜的看了一眼玄烨扯着满心担忧的我走了出去福临缓步跟在后头我分明看到他转向佟妃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痛和不安。 回到慈宁宫宫人们已经备好了消毒药水和干净衣裳我和太后换下的旗装立刻被太监们拿到角落里烧起来我愣愣看着渐渐熄灭的火焰眼泪不觉流了下来。 只听太后对苏麽麽正色道:“传我的话要太医仔细为阿哥格格们把脉暂时都送到各自额娘宫里头去任何人不得踏进阿哥所一步阿哥所的太监宫女也不得擅自出入以免疫情扩大。” 我一听不禁大惊失色慌忙道:“额娘蘅若她她没有得过天花啊她手臂上的那块疤痕她曾告诉过女儿是她小时候不小心被花枝划到的啊这样呆在那儿半月恐怕自己也要染上了。” 太后无奈的看着我缓缓道:“额娘也知道可是她是宁愿染上此时也不愿和儿子分开你尚未出阁无法理会那种沾心燎肉的刻骨之痛。” 说着又对地上伺候的太监道:“去阿哥所传我的话要太医务必照看好佟妃每日勤消毒吃药。” 太后站起身来为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悲声道:“孩子是母亲全部的想念和心血与其要她在外头寝食不安的等候着消息不如遂了她的愿好歹能看着儿子守在一起。” 我想起佟妃决绝的话语和神情又想着玄烨那么小的身子承受着这样的痛苦折磨眼泪不觉潸然而落太后抱着我轻柔的抚着我的背叹气道:“玄烨是我最寄予厚望的孙子我相信他他一定能挺的过来日后的风浪多着呢。” 外头无边的秋雨终于停下来平日肃穆冷清的紫禁城仿佛一下子忙乱起来太医给各宫里头都送了消毒的药水饶是如此一些妃嫔依然吓的魂不附体并忙不迭的传唤太医为自己诊脉生怕沾染上一丝半点如今的阿哥所怕更是人迹罕至的我虽能体会到众人到天花的恐惧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些许淡薄的意味此时还有谁能想到在阿哥所里心急如焚的佟妃和生死未卜的玄烨。 深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底起身唤了朱颜来命她将白日里熬的清粥给佟妃送些去又提笔写了“珍重”二字一并夹在食盒里头。 阿离叮嘱道:“送到阿哥所门边就是会有人出来拿进去的。” 朱颜应着过去我又让阿离准备了消毒水和药给朱颜一时朱颜回来笑道:“奴婢去的时候啊正巧遇到宁主儿身边的夏晴宁主儿也打她去送东西呢。” 我微微一笑这宫里头总算也还有些人情味的。 第五十五章 次日我和太后刚用完早膳正商量着打人去给佟妃送些物件过去的时候皇后却带着宁妃陈嫔那拉氏等一干嫔妃过来请安。 礼毕太后命众人坐了一面端详着皇后的气色一面笑道:“今日怎么这样早?” 皇后一身湖蓝色旗装满头乌挽做家常髻难得只插了只白玉簪子并一朵蓝绒花浑身不见丝毫平素的珠光宝气华丽靡奢倒多了几分出水芙蓉般的清宁之色简洁秀丽。 只见她给太后奉了杯茶稳稳重重含笑而语道:“昨个听说三阿哥的事情想着额娘心里定是难过这不一早带着姐妹们来陪额娘说说话儿虽拙嘴笨舌的到底也能给额娘解解闷的。” 这番话儿说的极是毫无矫柔做作端的是贞静淑安的皇后娘娘款儿。我亦知太后私底下很是训诫过皇后一番要她安下心来读书念经修修端庄稳沉的气性原还以为这对皇后而言是难的事儿却不曾想倒真见了成效只似乎太快了些一时间我竟无法习惯这样的惠姐姐。 太后接了茶抿一口又放在几上只淡淡对众人道:“平日里都留些神太医开的方子不要懈怠吃这些日子闲来就多在宫里头刺绣看书打辰光染上了也不是玩儿的。” 众人躬身应了太后又看着宁妃关切道:“太医给二阿哥诊过脉了不曾?” 宁妃起身回道:“回太后诊过了二阿哥身子骨还好。” 皇后想起什么似的笑对太后道:“儿臣还有一件事想请额娘定夺。” 太后看向皇后示意她说皇后方开口道:“听说京城这阵子也闹天花的想着二阿哥进书房里头师傅和陪读们每日在宫里宫外来回难保不沾上星点半点儿臣想着不若请师傅给二阿哥布置些课业待疫情过去之后再进书房好歹放心些。不知额娘的意思如何?” 宁妃闻言不觉一愣因皇后无子对众妃所出子女一向是漠不关心的这还是头次如此体贴细致的关怀二阿哥怎不由得众人惊诧。 太后尚未答言只听外头内监传唤道:“皇上驾到!” 皇后并众妃起身跪拜在地福临迈步走了进来向太后请安行礼之后才命众人起身。 太后笑命福临坐了一旁道:“刚才皇后的话皇帝可听到了不曾?” 福临忙道:“儿子听到了。”说着略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款款站在太后身侧的皇后仿佛无法置信一般只是不解。 太后道:“皇帝怎么想?” 福临道:“儿子正是来向额娘请示的今早朝之上索尼亦回禀了京城疫情的状况很不乐观。” 太后面有忧色询问道:“可有什么法子缓解?” 福临忙安慰道:“儿子已经命胡先生尽快研制出有效的方子来并派了太医院中精于此道的太医到京城中散草药之类给平民重症之人命九门提督协助此事将已染上的百姓隔离起来治疗以免扩大疫情。” 太后这才略放心下来赞许道:“此举很是妥当。”又道:“那皇后所请之事皇帝怎么想?” 福临打量着皇后一面道:“准了。” 皇后含笑敛衽一礼道:“多谢皇上恩典。”宁妃亦起身谢恩道:“臣妾替二阿哥谢太后皇上娘娘恩典。” 福临命二人起身又转向太后道:“额娘儿子还有一事今一早佟妃命人去养心殿请旨想带着玄烨出宫前去西山碧云寺救治她说一来天花极亦传染宫中人多只怕一个不留神况惹的人心不安。二来玄烨年幼恐熬不过去想去安置在佛前日夜焚香祷告乞求佛祖保佑。儿子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额娘示下。” 太后思量了片刻沉吟道:“也罢她所言也有道理就准了她所请命胡宫山和阿哥所内伺候的太医宫人们一并随了她们母子前去。” 我心内霎时涌起浓浓的不舍和挂念却也不好出言阻拦正难过着太后忽对我道:“你心中必定不舍额娘准你到宫门前相送一程将额娘的意思也告诉佟丫头玄烨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定能熬过这一劫。叫佟妃好生照顾自己个。” 众人暗暗的松口气我略能明白佟妃的苦心为何忽做此决定她是太清楚这宫里的人情淡漠跟红顶白幸灾乐祸她是不愿让自己的儿子在忍受着病痛生死未卜之时还要背负着他人的埋怨和诅咒。 神武门外六辆马车装的满满衣物药草宫人们手执宫灯微弱的月光下一片淡红色的朦胧影绰不清秋风萧瑟中佟妃小心将裹的严严实实的玄烨抱到第二辆车上去又密密的掩上车帘才转向我淡淡道:“你只当我去西山看红叶了罢不必挂念。” 我静静注视着她不过一夜的光景眼窝已经深深陷了下去双目红肿只强撑了站在那里心内不觉酸楚的厉害勉强道:“你只当我是个糊涂的吗?去西山到寺里你不过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若玄烨真的捱不过去恐怕你也不会再回来的。” 佟妃是极冷的脾性喜怒亲疏不形于色的此时见我泫然欲泣的模样也不觉见了真情黛眉微颦紧紧握住我的手道:“哪怕真到了那个地步你是能体会的那于我倒是一种脱总算没了世间纷扰还我一份清净自在。” 眼泪到底落了下来只是默默相对无言。我目送着马车渐渐离去离紫禁城越来越远一时落寞的无可依托。这些日子以来唯一能与我做伴的不过只有她罢了她的淡漠只是宫中最好的生存之道她疏冷的眸子看向我的时候隐隐的温暖总能叫我突生感动。 一个人缓缓走到城楼上去只见万家灯火通明星星点点的围绕着整个紫禁城我遥遥的往西南方向看去福临下旨修建的定南王府正是在那个方向再西面是佟妃娘家佟府往东面是岳乐的安亲王府那是我曾经最向往的地方我以为那里会是我的幸福桃源。所有的人都会有个叫家的地方可以依靠歇息我却什么都没有这京城如此繁华热闹广阔之地竟没有哪一处可供我容身。 苏麽麽挑了灯过来寻我见我只是默默站在城楼上出神叹气道:“但愿上天保佑小阿哥能熬过去。” 我的眼泪在冷厉的寒风中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就流了满面。 第五十六章 顺治十四年(1657)十月初七日皇贵妃董鄂宛宁产下一子。 福临派接生麽麽去慈宁宫报喜之时我和太后正跪在佛前为玄烨祈福檀香袅袅中只听接生麽麽喜孜孜的跪在地上絮絮道:“四阿哥生的额头宽鼻梁高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相太后您是没见皇上搂在怀里呀高兴的什么似的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朕的第一子终于诞生了把承乾宫里的奴才们都赏 :“慢着。”太后猛的打断接生麽麽的话站起身来冷冷问道:“你再说一遍皇帝抱着四阿哥说了一句什么?” 接生麽麽呆呆看着太后冰雕一般的神色忙道:“回太后奴婢哦皇上是说朕的第一子终于诞生了。” 太后不再做声转过身子给菩萨上了柱清香苏麽麽低声对依然傻跪着的接生麽麽道:“还不快出去!” 接生麽麽醒过神来忙跪着爬出去了。 我和苏麽麽站在太后身侧不知说些什么太后面色凝重喃喃道:“天不遂人愿啊只恐怕好不容易的安宁日子从此就没了。” 当天福临下旨:封皇贵妃之父鄂硕为三等伯。众臣哗然汉臣更是私下讽刺道:“唐时杨贵妃三千宠爱于君前一门贵妁如今董贵妃丝毫不逊于她何况董妃比之杨妃还多了一个儿子呢日后更是不得了啊。” 太后听闻此言皱起眉头心烦意乱地将手畔的茶盅推至一旁此时寒月已升福临派人来请催了两次太后仍未话前去承乾宫去看四阿哥苏麽麽低声对太后道:“您还是去瞧瞧吧皇上心里恐怕不自在呢。” 太后语气平缓的如同一泓深水只是冷彻心骨没有一丝暖意低低道:“你们过去瞧瞧吧只说我在为三阿哥祈福便罢。” 苏麽麽和我对视一眼略有些为难的道:“只是太后不赏些什么吗?” 太后随手指着内务府刚送上来的一些锦缎饰道:“拿过去吧。” 苏麽麽无法只得唤了小太监过来捧着携了我一同往承乾宫去。 寒风呼啸在耳边承乾宫内一片灯火通明人影熙熙攘攘苏麽麽走至宫外踌躇道:“这些物件皇上见了不定怎么呢。” 我亦忐忑不安着素日宫妃有子太后一向赏赐颇重古玩玉器成堆的送去偏福临这样在意的孩子太后只不闲不淡的送些锦缎饰之类越连寻常妃子都不如了。却也只能勉强安慰道:“瞧瞧再说吧。” 承乾宫正殿太监见我们过来大声向内通传道:“四格格到!”苏麽麽遂将锦缎等交于门外伺候的宫女叮嘱等人散了才拿进去。 走至殿中扫视四周这才现除了皇后和出宫在外的佟妃几乎所有的妃嫔都在此贺喜围在奶娘旁看四阿哥陈嫔更是殷勤的紧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喂宛宁喝人参鸡汤见我瞧着她脸色微微有些潮红我鄙夷的目光掉转开来。 苏麽麽笑对福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太后啊命咱们过来瞧瞧皇贵妃和四阿哥呢。” 福临见太后未亲自前来神色很是不豫也不好在众人面前作只命乳母将四阿哥抱来给我和苏麽麽瞧四阿哥小小的身子被裹在姜黄色的绸布里头眨巴着眼睛往上看苏麽麽伸手将之搂在怀里笑道:“瞧这眼睛长的可真象贵妃娘娘水灵灵的透亮一看啊就是个聪明孩子。” 众人附和着凑趣福临见夸赞儿子脸色这才微微有些笑意转过脸对我道:“妹妹不知额娘在做什么该抱了四阿哥去给她老人家瞧的。” 我本欲以太后原话告知但一眼瞥见斜靠在床边的宛宁面色苍白双目中满满的期待一时不忍只淡淡道:“额娘每日此时皆在礼佛无暇前来。” 福临略释然也不多再说什么。宛宁眸子里到底有些黯然的又轻轻朝我感激一笑她这般通透之人是瞒不过她的太后不是无暇只是不愿我不过是给她圆面子罢了。 次日福临在朝上提及立太子一事众臣不解反问道:“皇上正春秋鼎盛何必急着立嗣呢?” 福临只笑道:“早晚都是要立的早立了免了日后纷争谋算也向天下臣民昭示我大清后继有人。” 巽亲王试探的问道:“敢问皇上欲立哪位阿哥为太子呢?” 福临含笑道:“自然是四阿哥。” 螯拜愤然而出道:“四阿哥尚未足月是还是坏尚未得知怎能立为太子?” 福临勃然大怒道:“朕说他好必定是好的难道朕会把祖宗传下来的江山交到无能之辈的手中吗?” 螯拜正欲争辩索尼以目阻之出列沉声道:“三位阿哥均年纪尚轻不能取信于天下臣民况皇上春秋正盛子嗣绵绵不绝何不暂等数年再择优而立呢?” 福临冷哼了一声道:“朕早就猜到你们有此一说但是朕要告诉你们你们反对也好赞成也罢这个太子朕立定了。”说罢竟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后众臣公推了索尼和螯拜进内廷朝见太后。索尼和螯拜忧心重重的向太后转述了朝堂上生的一幕。 太后听完叹息一声道:“我担心的还是生了。” 螯拜满面怒气口气强硬的道:“太后皇上在内宫宠幸哪个妃子奴才们管不着可既然提到立太子奴才们哪怕冒死也要说的。” 索尼接口道:“以私宠而定天下主奴才以为此举不妥四阿哥一月未到若立为太子不说前廷如何的反对就是后宫也无法平静这对皇上对大清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烦请太后劝说皇上改变主意。” 太后命他二人坐下一收方才的忧烦之色坚定的道:“只要有我在不会允许有那样的事情生皇帝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你们安抚众臣不必惊慌好自办差就是。” 螯拜听太后此言松了口气道:“太后这样说奴才心里就有底了。” 索尼却仍是紧皱着眉头道:“皇上性子执拗只怕听不得劝如果执意要立太子又该如何呢?” 又道:“太后恕臣直言且不说这四阿哥年幼只他额娘皇贵妃的那段过往恐怕满蒙亲贵们就不能答应一旦与皇上冲突起来这后果不堪设想啊。” 太后一面叫苏麽麽去请福临过来一面沉吟道:“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你们的顾虑我也很清楚皇上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厉害关系他会掂量的你们先退下待我和皇帝细说。” 两人依言退下不提。 太后下意识的抚了抚肩膀我上前为她柔捏着太后无奈道:“他都是这些孩子的阿玛了行事还是这般任性只叫人放心不下。” 我恍然想起那日太后对着菩萨许愿但愿宛宁生位格格的缘故毕竟格格无关政治宠上天去不过是一句内宠逾制罢了而今怕又是一场大风波了。 第五十七章 少时苏麽麽来回道:“皇上与安亲王在养心殿议事说晚膳后再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点头不语半晌对我道:“咱们到承乾宫走一趟罢。” 正要起身忽听外头太监拖长嗓子大声通传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走进殿中之时我和太后不禁愣在那里只见皇后身着深绿色粗布衣裙散着满头青丝浑身未佩带任何金玉饰之物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宫女手里捧了个描金珐琅托盘用明黄色锦缎覆盖着。皇后面色平静的忽冲着太后跪了下来小宫女怯怯的将手中的物件呈上来。 我接了过去递给太后太后冷冷瞥了一眼皇后道:“你自己打开来给我看。” 皇后依然跪在水磨金砖地上闻言只抬起手掀开了锦缎我不由抽了一口冷气那明黄锦缎下的赫然却是系着黄色绶带上书满汉文篆书的中宫皇后之宝和册封之时一并授予的金册。那是皇后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轻易不现于人前只有在废后之时才会被命交出的。此时大清入关以来的第一位皇后身着罪人服饰一言不的跪在地上对太后呈上金印金册。 太后压着怒气道:“告诉我你这是要做什么?” 皇后对太后深深一叩抬起头时已是满面泪痕悲声道:“姑姑皇上当日对贵妃的承诺正在一一对现立贵妃的儿子做太子立太子之母为皇后侄女顷刻之间就会被废圣旨一下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全族皆会因我而蒙羞大祸临头侄女无颜以对想自请废后恳请免罪于我科尔沁。” :“你以为这样做就会使皇帝回心转意吗?事到如今还只是任性如此打扮叫奴才们瞧着象什么样子?苏茉儿扶皇后下去梳洗换装。”太后不胜烦忧的厉声道。 :“姑姑。”皇后凄声叫道推开苏麽麽搀扶的双手挪到太后脚下搂着太后的手哭道:“难道穿着皇后朝服戴着凤冠住在坤宁宫里头每日受众人朝拜这样我就是皇后了吗?皇上他的心里没有我我就什么都不是您没有看见吗?那个给他生了儿子被他日日守在身边的女人才是他的皇后啊!” 太后接过苏麽麽递来的帕子为皇后拭泪温言道:“听额娘的话儿乖乖跟着苏麽麽去梳洗有额娘在谁也不能无故废了你。” 苏麽麽亦上前劝慰道:“娘娘您别急太后啊不会让您受委屈的来跟麽麽去换衣裳。”皇后不再做声顺从的起身到后头去了。 太后满脸的疲惫之色颓然一声长叹扶着我的手站起身来往承乾宫去。 自宛宁入宫住进承乾宫这还是太后头次亲临宛宁早得了信儿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草草梳妆罢便带着宫女太监远远的跪迎到宫门前太后只打量她一番淡淡道:“外头风寒你该在里头将养着的。” 宛宁忙笑道:“多谢太后关切太后格格快请里边坐。” 承乾宫里已经烧起了地龙温暖如春一踏进去满室的药香扑鼻而来关了门窗将外间正殿里遍点了红烛又笼着粉粉的纱罩柔和的微光里带些亮红色照得满殿温馨恬淡。 我细细打量只见她只着了件石青色缎绣三蓝花蝶袷锦袍外头加了青色团牡丹金缎小坎肩面上略施薄粉一只素簪将青丝绾起只越清瘦了些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倒真个是轻云出岫一般。 宛宁请太后正中塌上坐了亲自奉上茶来又忙着命人上点心太后指着一旁的绣凳道:“你不必忙坐着说说话便是。” 宛宁含笑应着坐了眉宇间略隐约有些局促不安太后瞧出她的惶惑微笑道:“四阿哥呢抱来给我瞧瞧。” 乳母早抱过四阿哥来太后只就乳母手中看了看心不在焉的笑道:“眉眼间倒是象极了你的。” 宛宁明知太后前来必定是有话要说遂命乳母和侍侯的宫女退下轻声道:“额娘您是有话要和臣妾说吗?” 太后亦不拐弯抹角叹道:“还是这般伶俐的人儿若没有那档子事恐怕我该收你做了女儿的。” 宛宁闻言触动心肠不禁红了眼眶跪下来对太后哭求道:“额娘宛宁知道狠狠的伤了您的心求您给宛宁一个赎罪的机会让宛宁好好侍奉您伺候您就象女儿那样。” 太后伸手要宛宁起来无奈道:“晚了怎么还能回到从前呢?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我这心里不好过啊。” 宛宁的眼泪如同掉了线的珠链一般纷纷而落太后长叹一声转了语气正色道:“我今儿来是想问问你早朝上的事不知你听说了不曾?” 宛宁拭了泪水茫然的问道:“不知额娘指的是什么?臣妾不曾出宫门外廷之事一概不知。” 太后盯着宛宁的眼睛沉声道:“早朝之上皇帝提出要立太子而太子的人选就是刚出生仅两日的四阿哥。” 宛宁大惊忘形的站了起来脸色变的苍白似雪太后窥着她的神色情知她是不知晓的也只叹气不做声。 宛宁回过神来忙跪下对太后道:“太后在臣妾未生产之前皇上曾提及此事臣妾当时婉言推却皇上便不再提没曾想皇上竟 太后接口道:“没曾想皇上竟为了你们母子再次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是吗?” 宛宁愣在那里只不知如何答言太后语带深意的道:“你是个聪慧之人该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此时立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四阿哥尚不说对朝廷对大清是福是祸对你们母子而言却是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我想你是已深有体会的自不须我多言。” 宛宁此时已明白太后的意思紧咬住下唇道:“臣妾自会照太后的意思规劝皇上打消立四阿哥的想法。” 太后点头道:“我知道你会的如今也只你有这个能耐劝得动皇帝。”说罢起身道:“你好自将息着吧。” 宛宁送至门外略有些依恋的瞧着太后太后叹气道:“你是半个汉人诗词歌赋又是极通的我只有一句话嘱咐你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宛宁眼中流下泪来跪下谢恩道:“臣妾必紧记在心时时琢磨谢太后赐言。” 回慈宁宫的路上我尤自琢磨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句话太后见我只是出神笑问道:“你必定是知晓这句话的吧?” 我点头娓娓道来:“女儿想起了《世说新语贤媛篇》的一则故事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说的大概便是额娘的意思因为物极必反太过聪慧执着的追求完美到底还是会伤了自己。不若随份守时淡泊豁达度日。” 太后点头赞道:“说的不错就是这么个理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这宫里头容不得你去做一个完人啊。” 我在心中默默咀嚼着只觉如醍醐灌顶般的透彻。 注解: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 意思是姓赵的母亲嫁女儿临嫁前对女儿说到夫家不可做的很好做的太好会有人嫉妒你在你背后使坏。女儿说不能做的太好那做的坏可以吗?母亲说做好尚且会落的坏处何况做坏呢? 第五十八章 晚间福临来慈宁宫请安苏麽麽却在殿前拦住了他笑道:“太后正在礼佛吩咐皇上不必进去了。” 福临亦知太后召唤必定是为了立太子一事早已心神忐忑不安忽闻不必进去如释重负在殿外遥遥施礼便出了宫门。 烛光摇影下我正在为太后卸妆此时太后一头青丝散垂在肩头微闭了双目。太后平日里是不施胭脂铅粉的岁月似乎不曾在她的面上留下任何痕迹虽已年近五十眼角却一丝皱纹也无的虽没有贵太妃那样的细腻肌肤纹理却也白皙光灿。 半晌苏麽麽低声进来道:“太后您觉得皇上会打消主意吗?” 太后笃定的道:“好歹此刻不会再提起的。”又问道:“胡宫山有消息没有?西山那边怎么样了?” 苏麽麽忙道:“胡先生派人传了信来三阿哥的花儿昨夜已经出出来了只要花儿出尽就没有大碍了。” 太后念了句“佛”面上露出喜色呼气道:“总算是熬过来了。” 我心中也着实放下一块大石摇着太后的胳膊恳求道:“额娘我上山瞧瞧佟姐姐和玄烨好不好?” 太后笑着拍我的手道:“额娘知道你心里挂念着额娘还不是一样?再过些日子吧额娘伴着你一道上山如何?” 我本欲撒娇又转念一想如今福临为了立太子一事内宫外廷皆人心浮动在此时太后是怎么也不会离开紫禁城的我亦少不得陪侍在身边想到此又打消了念头。 宛宁不知经过怎样的推辞劝说总算使福临暂时打消了立太子的念头内外皆松了一口气。 转眼四阿哥便满百日了可众人仍只是四阿哥四阿哥的叫着只因福临定要为他取个与众不同且又蕴涵深意的好名字才一直犹疑不绝的定不下来。太后摇头叹息却也无奈只由着他闹去。 晌午福临在畅音阁大宴王公诸臣太后携着我和皇后一道出席。 熙熙攘攘的看台上王公诰命聚集在一起格外的热闹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皇后却只是冷冷的坐在太后身侧仿佛心死了一般片刻之后就告辞回宫去了。太后担忧的看着她萧瑟的背影宁妃走过来低声对太后道:“臣妾去陪陪娘娘吧。” 太后略宽心颌道:“你去吧好生陪着她说说话。” 南面楼上乳母怀里抱着四阿哥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众福晋诰命包围着不用猜也知是怎样的奉承之词台上唱着早已看厌的戏码我只觉吵杂的厉害无趣的紧眼见着这一片热闹非凡忽心生厌倦一阵阵的烦低声对太后道:“额娘我出去透透气。” 我原本穿着件秋海棠色缎绣锦袍出得畅音阁被冷风一吹才备觉凉意遂往寝宫走去。 此时天高云淡玉露生寒御花园中百花凋残只余了一片金黄色的晚菊在千秋亭外旁若无人般的妖娆着枯蝶般的落叶铺满了雨花石子路我想起佟妃那西山的虫唱夜月碧云古钟恐怕她更是乐不思返了吧只余了我在这深宫里暗自寂寥。秋字下加心字可不就是愁吗?怪道秋总是惆怅无比的落寞着。 我漫步走着百无聊赖的抬头数着树叶缝隙中漏下的丝丝日光耳边却忽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象是玉泉山的小溪般转眼已到了眼前。 抬眼望去却是一个身着羽红氅衣的小小女孩儿颈下挂着一只纯金打造的项圈黄灿灿的璎珞底下悬着一圈细小的铃铛琉璃般纯净清透的眸子嵌在汉白玉般细腻的面颊之上雪团一般粉嘟嘟的。只见她好奇的盯着我半晌启齿道:“姨姨你在做什么?”我这才瞧见她原还有着两个浅浅的梨窝随着樱桃小口一张一合而若隐若现不由得感叹:“好一个美人坯子。” 我含笑走至她身侧蹲下身子抚着她的辫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格格?” 她倒不怕生见我和颜悦色亦很是亲近笑道:“我叫囡囡是安亲王府的大格格。” 我闻言心头一震愣在那里眼中却滚落下泪来囡囡这个名儿是那样的熟悉我的母妃是南人她的乳名就叫囡囡昔日定南王府中无人之时她总是亲昵的搂着我唤:“囡囡囡囡。”这仅仅只有岳乐才知道的我从不知他竟将他唯一的女儿取了与我一样的乳名。 囡囡见我落泪唬了一跳绵软的小手从袖笼中伸出来为我拭泪忽又抱住了我乖巧的安慰道:“我每次不高兴哭的时候我阿玛总是抱住我他一抱我我就不想哭了姨姨我也抱你你不要再哭了。” 我正欲答言突身后一声叹息传来囡囡惊喜的唤道:“阿玛。”叫着扑到了他的怀里。 我直起身子转过头去只见岳乐将囡囡紧紧的抱起来宠溺的点点她的鼻尖道:“一转眼就不见了在家阿玛是怎么叮嘱你的?”语气中却不带一丝的责备只有满满的疼惜。 囡囡不理阿玛的嗔怪指着我道:“阿玛姨姨哭了。” 岳乐剑眉一挑对女儿温言道:“让小顺子带你去找额娘好不好。” 小顺子上前接过囡囡囡囡又转头对我笑道:“姨姨下次我还来找你玩。” 我含笑点头与她挥手告别。 目送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园子岳乐才转向我他颀长的身子穿着淡蓝色便服腰间只系了一个玄色金绣荷袋数月不见眉宇之间越沉稳干练了些脸上似悲似喜看向我的眸子里满是伤痛之色隔了一世未见一般我们相对无言只是默默注视着仿佛惟此才能略解心头之苦。 片刻他淡淡道:“你仿佛清减了不少。” 我忍着心头的酸楚强笑道:“她说她叫囡囡。” 岳乐紧紧盯住我点头道:“是的她叫囡囡是我为她取的名字。” :“不该取这个名字的我母妃盛年死于战乱我一生更是坎坷。”我背对着他眼泪缓缓顺着脸颊流下。我的小时侯何尝不是如她一般被父王那样的爱宠着如今也不过如此。 岳乐深深一声叹息转到我的面前轻轻为我拭去泪水语带怜惜的柔声道:“每次见面你总是这样哭哭的我心都碎了如果命运有改变的机会倾其我所有也不要你再流下一滴眼泪。”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眼前的人分明仍是当初那个把我护在身后温言淡定抚慰我的那个人可如今他有妻子有儿女我不再是他唯一的眷恋尽管我是一直知道如果我愿意他会抛下所有只守在我的身边可天涯海角终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背负了太多的责任道义注定了今生我们只能相思相望却无法相亲相近。 人生真是荒谬我们都不愿放弃自己想要陪伴的人可身侧的却不再是彼此谁把流年偷转换 只听他坚决的道:“我会用这辈子去宠她不要她受到丝毫伤害哪怕到最后我只能遥遥的看着她也要尽力去守护她。” 我不知他口中所要守护的到底是他小小的可爱女儿或者是我。只是这样的话在此刻听来更徒生心伤。 我心思惝恍着不顾身后那双情深似海的眸子提步往寝宫走去直至走出园门我依然可以看到那抹淡蓝的身影在无边的秋色下落寞无比。 第五十九章 几日之后胡宫山自西山碧云寺回宫我和太后急切的询问着玄烨的病情胡宫山面色虽憔悴到底是练家子奔波操劳这些日子精神却还好含笑恭敬道:“太后大喜三阿哥得佛祖庇佑花儿已然出尽没有性命之忧了。” 太后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命宫女给胡宫女搬绣凳上茶我念着佟妃忙道:“那他们何日回宫呢?” 胡宫山对太后道:“正要回禀太后佟娘娘命微臣代请太后恩旨三阿哥身子仍很是虚弱想在寺中多住些日子。” 太后略一沉吟微笑道:“玄烨出花儿倒成全了他额娘的清净也罢想必她是听说了宫里的不太平刻意要避开来的。” 胡宫山笑道:“太后所料不差。” 太后又叮嘱道:“歇了这一日你仍旧去碧云寺照料着好生为玄烨调养一番小小年纪不要落下什么病根才是。” 胡宫山起身应了告退着出去。 太后见我只闷闷不乐笑道:“怎么?听见佟丫头不回来心里不自在呢?” 外头阴云密布低沉沉的象是压在心上。我伏在太后肩头只默默的不做声太后柔柔理着我的辫安慰道:“再过些日子额娘带着你到西苑去好好疏散疏散。” 我只提不起兴致来恹恹的点头太后正待细问偏眼见吴良辅弯着腰溜了进来跪在地上磕头道:“给太后请安给格格请安。” 太后也不正眼看他只淡淡道:“做什么过来?” 吴良辅忙赔笑道:“回太后皇上打奴才过来回太后广西孙延龄孙将军已经到了京城皇上命他明日进宫觐见。” 太后吩咐道:“你回去告诉皇帝说我知道了明日孙延龄见过皇帝之后要皇帝带了他来慈宁宫见我和四格格。” 吴良辅重复了一遍见太后无话方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太后不经意的对我道:“听说你们自幼便相识的这样倒也好明日先见见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脾性之人若能叫他听命于你在京遥控掌握广西便不只是一句空话了。” 我隐隐有种莫明的不安心头突突直跳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只得打叠起精神来和太后细细商讨会见孙延龄的细节。 次日天尚未亮我便起身了阿离听见响动忙进来伺候着见我坐在梳妆镜前愣笑道:“格格起的这样早夜里下了好大的雪这会子还在飘着呢。” 我站起身来走至窗前推开窗子果然目之所及皆是雪白的一片厚实的如同棉花堆砌而成的一般紫禁城的明黄琉璃瓦覆盖在冰雪之下仿佛从未如此干净只余了殿角悬挂的古朴风铃偶尔随风丁冬做响万籁俱寂之下那声响便格外的悠长凌厉的寒风夹杂着大片雪花扑面而来。 阿离慌忙赶来关了窗子为我披上大氅搓着我冰冷的双手嗔怪道:“这样吹过会子要着凉的。” 我本心乱如麻骤然被冷风一吹顿时觉得心思爽明碧裳端了热水来朱颜为我挽起广袖伺候着漱口净面。 刚坐下梳妆只见一个小宫女捧着景泰蓝的盘子笑嘻嘻的进来奉到我面前道:“太后命织造坊刚为格格裁制的新旗装要您穿上呢还有造办处刚打的一套新饰。”说完放下来便去了。 碧裳打开来看却是一件宝蓝色绸绣枝梅旗装周身用翠绿的孔雀羽线与金线镶织金碧交辉华美典雅饰和旗装是配套的一支宝蓝色翠羽流苏簪下头缀着三串细碎的蓝宝石每串珠最底端各用一颗浑圆的东珠作坠角一对蓝宝石蜻蜓头花并一对金嵌翠珠耳环各系珍珠七颗以翠玉为坠皆是轻盈剔透贵气逼人。 朱颜笑着把我刚辫起的辫散开来道:“这一套还是要梳两把头配着才好看呢。”说着麻利的上头又取了红木圆胭脂棍在双唇上仔细涂抹着碧裳在一侧小心的插上琳琅满目的头饰。我平日从不做此盛妆忽如斯装扮立刻不自在起来整个身子都是沉甸甸的。 阿离服侍着为我穿上新旗装推我到大立镜面前含笑道:“这样一打扮起来真真是个金尊玉贵的妙人。” 我凝视着镜中略有些生疏的人儿只见薄粉敷面冰肌莹彻步履轻盈珊珊作响唇色朱樱一点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连我自己都快要不认得自己了。 碧裳为我整着衣角啧啧叹道:“苏绣的手艺就是好咱们宫里头的绣房是比不过的。” 朱颜亦笑道:“咱们格格今儿一定是艳惊四座对了到底是去见谁的太后这样隆重?” 阿离莫明的略有些骄傲笑着对她们解释道:“我们广西的一个将军进宫来了太后和皇上召见还要他来见过咱们格格呢。” 朱颜碧裳这才恍然我望着镜中华贵异常的自己却忽有一种泫然欲泣的错觉极欲脱下这如同枷锁一般的华丽衣饰这一刻我无比清楚的感知到原来我内心深处是不愿见孙延龄的更厌恶那种为了见他而盛妆打扮的感觉。尽管我还不知为何如此的排斥与他会面。 临出门之前阿离为我披了件雪青色银狐大氅严密的包裹着全身我止住她为我系氅带的纤手低声问道:“你是欢喜的对吗?” 阿离迷惑的看着我道:“格格难不成您不欢喜吗?好歹他也是故人啊。” 我苦笑着摇头携了碧裳往前头去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刚进宫的小太监们嘻嘻哈哈在长廊外堆着各式的雪人明晃晃的雪地里头活灵活现的极是招人喜欢我停住脚看了半晌才进的殿去。 殿里笼着暖暖的地龙太后端坐在塌上品茶我先曲身给太后请过安一旁侍侯的宫女才上前来为我取下大氅太后和苏麽麽皆是眼睛一亮含笑上下打量着我看的我浑身颇不自在。 太后拉过我坐在身边笑道:“瞧瞧是个美人坯子不用着意修饰这不略打扮打扮就把众人都给比下去了!” 正说着忽听外头太监叫道:“皇上驾到。”我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第六十章 我正自忐忑不安之时福临已跨步进的殿来后面跟着一个朝服打扮的年轻男子身材颀长略微有些瘦弱我心知必定是孙延龄遂站起身来低头站在一旁。 只见福临给太后打了个千笑道:“儿子给额娘请安。” 太后笑道:“罢了坐吧。” 福临笑坐了一旁孙延龄忙上前跪下口称:“臣广西定南王部属孙延龄叩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听声音倒不象行伍出身之人极是温文知礼的。 太后笑道:“孙将军一路辛苦快请起。”又叫道:“苏茉儿给孙将军看坐。” 孙延龄谢过恩才略斜签着身子坐下太后又指着我笑道:“孙将军这位与你可是故交相隔多年还认得吗?” 我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正对着一双满是探究的眸子随即变成惊艳直直的看着我半晌不做声。 福临咳了一声有些不悦的唤道:“孙将军。” 他这才回过神来忙起身对我跪拜道:“孙延龄见过郡主哦不见过格格。” 太后倒不以为杵宽厚一笑道:“你们还是习惯叫她郡主的只是个称呼倒也无妨。” 我这才瞧清楚只见他仪表堂堂儒雅清俊行止有度深褐色的眼眸里闪现着温和的光彩略有些消瘦的脸庞与之声音极为和衬倒象是个读书人而不是戎马倥侗之人见我打量他颇有些不自在我心中这才略宽慰好在他不是粗诳卤莽的武夫。遂抬手淡笑道:“孙将军不必行此大礼请起。” 他站起身来太后笑道:“孙将军此次召你入京很是仓促在京中宽住些日子吧过几天京中的定南王府也修缮完毕孙将军陪同皇帝和你们郡主好生一同去瞧瞧。” 孙延龄忙恭身答道:“多谢太后臣领旨。” 福临亦道:“额娘想的极是儿子已同孙将军谈过广西任命人事变动在京城定南王府由贞妹正式授命孙将军为广西将军暂且掌管广西事务安定局势。” 说罢拿眼打量着孙延龄的神色又笑道:“不知孙将军觉得如何?” 孙延龄闻言颇有些意外诚惶诚恐道:“蒙太后皇上青眼只是臣惶恐不知自己是否有能耐为朝廷守得一方安宁?” 太后和福临对视只听福临笑道:“孙将军多虑了朕亦知定南王生前对你很是看重你父亦是追随定南王一同殉难的你虽不曾立过战功到底是将门虎子家学渊源况生长于广西对广西局势和诸位将领的脾性极是清楚不过的又曾暂管定南王府如今广西诸将纷争不休导致民生凋敝朕思虑良久始终觉得将军是最合适人选将军就不要推辞了。” 福临的话虽客气孙延龄却也并不糊涂早已听出话中分量忙伏身叩道:“臣必尽心不负皇上重托。” 太后意有所指的笑道:“孙将军身受两重命可是要受累了朝廷下旨是一头又是你们郡主直接授命于你还要听命于郡主。” 孙延龄又对我恭身道:“多谢郡主属下定不负郡主之命。”说罢抬头注视着我目光中一片真诚。 福临沉声道:“孙将军一路奔波先到行馆歇息去吧稍后会另有旨意。” 孙延龄忙起身给太后皇上跪拜又对我恭身一礼后方慢慢退出去。 太后瞧着他的背影沉吟道:“虽文弱俊秀了些于此时倒是极合时宜不会引起诸将的惶恐反叛之心。”又对福临道:“你该赐膳的。” 福临却显得有些踌躇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不做声。 太后看了看福临抿了口茶又和颜悦色道:“这些日子去看了皇后不曾?” 福临见太后提及此事很是不耐烦道:“近日朝政繁忙 太后敛去笑容用力将茶惯到几上怒道:“不要拿朝政繁忙来糊弄我日日宿在承乾宫中成什么样子?这满宫的妃嫔都抛在脑后额娘素日和你所说的竟都是白说。” 福临本欲与太后争论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起身对太后打千冷冷道:“前头还有事儿儿子这就去了改日再来给额娘请安。”说罢竟扬长而去太后气的头一阵阵昏也只无奈。 回到寝宫阿离迎上来为我取下披风我象是不胜劳累一般懒懒坐到梳妆台前道:“卸妆吧还打成辫子就是了。” 阿离一边取水来为我净面卸妆口里笑道:“格格见着孙将军觉得如何?可还能信的过吗?” 我脑中闪现出孙延龄真诚的眸子微笑道:“只粗略看了看人倒是还实在的。”后一句我不曾说出只是一个读书人无端卷入这是非圈里对他不知是福是祸。 阿离笑道:“我就说嘛咱们王爷在世之时对他极好的就冲一点他也应是不错的。” 我没有做声这里头却有阿离不知晓的缘故孙延龄之父对我父王忠心一片数次在沙场救父王性命最终仍是为救父王而丧命父王感激他一片赤诚故对孙延龄善加照拂视之如子侄却并非因着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正暗自思量着只听阿离又劝我道:“小时候一处玩耍格格总是对他冷冷的如今他和咱们也算的是同舟共济格格不管心里愿不愿面上还要和软些才是。” 我听着心念一动转过身子笑道:“离儿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看上他了若是我就把你许了他这样岂不更放心些?” 阿离面色绯红扭过身子道:“格格可不是疯魔了好端端的说起这个来了。” 我窥着她的神色转过身子去自己辫着辫边笑道:“是不是好端端的你心里可是最清楚的了我说这些日子怎么一提孙延龄你就话不停还全是好话敢情是惦念着打小的情分呢。” 阿离越窘迫起来一甩手跑了出去正撞上奉茶来的朱颜啪的一声茶碗打在水磨青砖地上极是清脆。 次日福临亲笔提了“定南王孔府”五字很是庄重命人装裱的金碧辉煌预备着选了吉日亲临刚修缮完毕的定南王府好挂上。 不承想未到吉日孙延龄却出事了。 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六十一章 原来当日孙延龄自宫中出去并未回行馆而是被额驸吴应熊请进了公主府内。 吴应熊是平西王吴三桂长子朝廷以侍奉皇帝之名将之留京多年实则是以其为人质以牵制兵权在握的吴三桂。顺治十二年福临奉太后之命将年仅1岁的太宗幼女十四格格嫁于吴应熊为妻在宫外建公主府。平西王府与定南王府素有旧交孙延龄入京述职吴应熊设宴为他洗尘接风也份属合情。 可偏生孙延龄在公主府中饮酒一夜未归次日所带下属被九门提督召进了提督衙门一问方知提督衙门一早接到百姓报案孙延龄于大街之上竟酒醉伤人至死。 九门提督因此事涉及定藩之府不敢擅专只得将孙延龄暂且收押一面上折子将此事奏闻福临。 阿离惊魂未定的向我讲述完事情的经过已是红了眼眶着急道:“格格孙将军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一定是抓错人了您赶快去求求太后和皇上啊。” 我亦直觉孙延龄不是酒后失德之人冷静下来问道:“提督衙门审问过没有孙延龄是如何申辩的?” 阿离忙拭去眼泪回道:“已经审问过了孙将军说饮酒之后便告辞出了公主府一路往行馆去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失去了知觉倒在街边。待醒过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身在提督衙门的牢房内了。” 我又问道:“孙延龄应邀去公主府之时身边一个侍从都不曾带吗?可有人指证确是孙延龄杀人?” 阿离略一思索。道:“孙将军进宫觐见皇上太后身边不曾带随从。是只身一人去的公主府。虽无人指证是孙将军所为但提督将军回说现孙将军之时是在街边的小巷子里被杀的人就在孙将军旁边身上插着孙将军地配剑。” 我眉头微皱。按阿离所说似乎可以定案确是孙延龄酒后行凶但细想来又似留有余地一来没有任何人证证明亲眼所见孙延龄持剑杀人二来孙延龄的供词尚有可挖掘的地方他是在军中长大之人酒量定然不错即使不好。也不会在安然出了公主府半晌之后才忽然酒醉作甚至昏迷不醒。再者从公主府到行馆。条条大道笔直他怎么就拐进了不知名地小巷子之内。碰巧还有人。就算这一切说的过去试问一个醉地如此糊涂之人。又怎么能轻易将一个清醒之人杀死而且是一剑毙命呢? 阿离窥着我的脸色着急道:“格格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我安抚阿离道:“你别急我先到前头瞧瞧太后再说。”一面说着一面急急要了青盐漱口草草洗了把脸就往前殿走去阿离到底不放心跟着我一道过去。 东暖阁内福临岳乐索尼螯拜都在想必是在商讨此事我偷眼看太后端坐在塌上神色自若心中暗暗松口气走上前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见我过来笑道:“正主儿来了。” 众人皆注视着我我微微有些窘迫挨着太后低声道:“额娘一大早的就寻女儿的开 福临颇为烦恼道:“想必妹妹也该听说了孙延龄虽为朝臣到底也是你定南王府家将况此时由妹妹掌定南王府事就是此刻不来为兄也要派人请你来的。”太后看着我温言道:“你九哥说地不错这会子众人都在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沉吟片刻缓缓道:“女儿认为此事不能草率定案尚有许多疑点还无法解释.^小说网.” 话刚落音螯拜便不屑道:“事实俱在格格莫不是偏袒自家人吧?” 太后看了螯拜一眼没有做声福临却面有不悦低声道:“螯拜不可对格格无礼。” 岳乐抬起头来注视着我眸子里满满的温暖叫我定下心神深吸一口气迎着螯拜不卑不亢的道:“中堂大人有此疑虑并不奇怪毕竟瓜田李下难免惹人怀疑但皇上太后圣明索大人又是断案高手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我有心偏袒只怕也瞒不住诸位的眼睛中堂大人何不待四贞说完再行批驳呢?” 螯拜避开我的目光将头转向一边我这才将方才未说出的三点疑惑一一讲出来殿中诸人听完各自沉思着皆不做声惟有岳乐含笑看着我眼中流露出赞叹。 片刻太后扫视了众人一眼对索尼道:“索大人格格所言你以为如何索尼是老成持重之人见太后问询方起身沉着道:“回太后臣以为格格所言极是这些确让人不解况孙将军是钦命掌广西大权之人更要慎重待之不可轻易定罪。” 太后点头不语螯拜焦躁道:“那照你的意思就是不再追究了?” 索尼看了他一眼道:“太后皇上臣已经详细翻过卷宗此事颇为棘手案之时是夜深人静无人在场死无对证。若孙将军所言不虚。单凭一把剑实在无法定罪可如果把孙将军无罪开释却也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原由。无法服众。” 福临沉默着忽对岳乐道:“王兄。你怎么想?” 岳乐起身从容不迫道:“回皇上臣以为无论如何孙延龄都杀不得。” 福临一惊众人眼光皆聚集在他身上。岳乐泰然自若地道:“皇上太后朝廷召孙延龄进宫是为了安定广西局势如今孙延龄刚到京城旨意尚未下达却被押在九门提督衙门内且只为了个似是而非的罪名广西诸将如何能忍下这口气?他们会认为是朝廷有意给定南王府难堪。甚至有削藩的意思如此一来不但没有达到朝廷原来地意图。反而使广西局势更为恶化盛怒之下若群起而谋之。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想到这一层。皆不再言语只螯拜又道:“可若放了孙延龄。以什么名义?证据不足?大臣和百姓能相信吗索尼试探道:“以皇上之名特赦不知 螯拜立刻打断索尼的话道:“那怎么行?这对皇上圣名有亏再说特赦也要有个理由啊。” 一时众人皆沉默不语半晌太后道:“今儿先这样吧辛苦安亲王和索大人再费些工夫查证最好能洗脱他地罪名光明正大释放才是皇上也乏了都退下吧。” 众人跪安不提。 福临叹气道:“怎么好端端地出了这样的麻烦事?” 小宫女上前为他揉捏着太阳穴太后看了他一眼道:“这就嫌累了吗?” 福临一把推开小宫女烦闷道:“累?儿子是累到骨子里去了。”说着跪安出去了。 太后注视着他地背影长叹一声道:“我的儿子怎么一点都不象太宗我的侄女也不象个皇后唉。” 我安慰着太后道:“额娘您不必烦忧九哥不过是心里不爽快惠姐姐这些日子也还好啊。”太后拍着我的手道:“幸而有你这个女儿不然额娘心里再苦也没个说话的人。” 我依偎在太后怀里道:“女儿何尝不是一样若没有额娘女儿早托身青灯古佛前了。” 回到寝宫阿离不满地嘟哝着道:“格格咱们定南王府和螯中堂结过怨吗?他好象恨不得此刻就杀了孙将军似的。我猛然转身喝道:“住 阿离被我吓住呆呆的站在原地我叹口气伸手拉她与我并肩而坐温言道:“你素日是最稳妥知礼之人咱们在宫里这些年了难不成规矩还不懂吗?内宫不议外朝螯拜位居中堂是大清重臣岂是你我可以擅加诽谤的吗?” 阿离回过神来忙跪下道:“是我失言了格格不要生气。” 我伸手扶她起来笑道:“我知道你也是挂念着孙延龄罢了。” 我脑中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心中亦是忐忑不安着暗暗祈盼岳乐和索尼能尽快找出证据来。 用完午膳冬日微薄的阳光斜斜透过窗子多少有些暖意阿离见我只是恹恹的笑道:“格格碧裳说南苑西北角的那片梅花开了闲在房里也是无趣咱们去瞧瞧吧。” 我心念一动笑道:“也好唤了朱颜碧裳一道去吧。” 碧裳是生性活泼爱动之人听见去赏花欢喜的什么似地为我披了银狐披风携手便往外走阿离朱颜两个跟在后头。只是笑她碧裳亦不理会只对我笑道:“格格。咱们也采些梅花回来请苏麽麽做了梅花糕吃才是。” 我笑而不答。却忽然想起那年恍惚也是这般大雪慈宁宫院内还是十一福晋的宛宁捧了绣囊蹲在地上一点点的捡着飘落地红梅为太后烹制梅花粥。那香甜薷软的滋味仿佛还在舌间缠绕却早是物是人非。 心思惝恍着却是已然到了南苑果然满树红黄粉白交映在一片耀眼地雪地里头分外地夺目。挂上点薄雪在上头。越晶莹剔透起来这寒风冷雪中的肆意妖娆别有韵致。美不可言。 说话间碧裳已唤了小太监来。在树下架了梯子。自己麻利地爬了上去笑着叫道:“格格。您瞧哪一枝好看奴婢给您摘。” 阿离略有些担心招手唤她下来道:“你爬上去做什么正经叫小太监们摘些就是了摔下来可不是玩儿的。” 碧裳得意的站在树上笑道:“我打小在家爬惯了树的再说格格采来必定要送太后和娘娘们赏玩的小太监们懂什么叫好看。” 阿离还要说些什么我拦住她笑道:“难得她欢喜想也没有什么。”一面对碧裳指点了要哪一枝阿离和朱颜也不再说什么只笑着拿了竹篮拣些洁净地花瓣。 正热闹着忽一阵脚步声传来听的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娘娘这孩子啊要多到园子里晒晒太阳的好等天儿暖起来就不能让四阿哥老是呆寝宫里头了。” 一个柔柔的声音悠悠道:“陈姐姐说的不错多晒些太阳身子骨也结实点。” 说着两人带着宫女太监已然到了面前正是宛宁和陈嫔两人瞧见我也颇有些意外宛宁醒过神来上前握着我的手惊喜万分的笑道:“遇见妹妹看不看花都是不虚此行的。” 我心内一阵暖意到底却还是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出来淡淡道:“你刚出月子这样冷的天儿出来对身子不好。” 宛宁面上有些黯然低声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只觉眼中酸楚的厉害瞥了一眼宛宁身后竖起耳朵地陈嫔压低声音道:“小心她。得了闲还要劝皇上去看看皇后才是。” 说罢唤了碧裳下来也不理会陈嫔探究的目光径直出了园子。 本想回慈宁宫地又想着多日不见皇后遂命阿离和朱颜先回去带着碧裳捧了几枝花往坤宁宫去。一进坤宁宫浓浓地麝香气夹杂着融融暖气迎面而来我不禁皱起眉头唤来朵云道:“上次不是告诉你不要再点麝香了吗?” 朵云忙道:“奴婢也劝了娘娘的只是格格也知道皇后地脾气她总说胸口闷整天的燃着一刻也不许停。” 我亦知她说的是实情也不多说进的内殿昏暗的光线内只见皇后斜斜的歪在塌上小宫女跪在地上为她捶腿我轻手轻脚进去把花插在水晶瓶内挥手命小宫女出去又把帘子挂了上去室内顿时亮堂起来。 皇后已睁开双目嘴角含笑看着我忙碌一时停当我坐在她身边握了她的手道:“今儿的天还好怎么都不出去走走一味的躺着对身子也不好啊。” 她略直些身子抬眼看了看天色幽幽道:“我顶不喜欢紫禁城的冬天阴冷阴冷的没有一丝暖意。” 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太后说的那番话只觉得心里酸强笑道:“哪里的冬天还不是一样的。” 她摇摇头眸子里一瞬间的光彩出神的道:“科尔沁的冬天太阳也是老高老高的暖暖的哪怕是下了大雪全家人都会围在一起燃着熊熊的火堆烤肉喝酒说笑话一点也觉不出冷来。” 她本是大草原上最美的明珠曾经俯仰之间神采照人的风范如今只剩下了颓然原本丰盈的面颊竟干枯的仿佛老了十岁一双美目里大片大片的迷茫和无助堆积。 我不忍再看下去亦不知如何安慰说了几句保养身子之类的见她只是神思倦怠昏昏欲睡便起身告辞了。 朵云送至门侧我低声叮嘱道:“回头我命太医院另配了香料来万不可只燃麝香了。天儿好的时候多劝娘娘出去走走。” 朵云应着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离去。 回到慈宁宫将皇后的状况一五一十回禀了太后太后亦很是担忧命人唤来了福临。 福临一听是有关皇后便沉默不语太后耐着性子劝道:“她再不好到底是你的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她身子不好病到这般田地于情于理你也该去瞧瞧好生劝慰一番的啊。” 福临只是不做声半晌淡淡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不硬强迫我娶了她又何至于此?” 太后温言道:“儿子没有谁硬逼着你立蒙古科尔沁的公主做皇后并非因着我的关系而是因为满蒙联姻是大清国策更是大清皇室的立国之基有着蒙古四十九旗的支持我大清才无后顾之忧不至腹部受敌。这些难道你不懂吗?更何况她是你的亲表妹啊为了这一层你也该待她好些才是啊。” 福临站起身来冷冷道:“额娘不必再多说我留着她皇后的名分已是仁至义尽不要再逼迫我。” 说罢跪安而去。 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六十二章 外头风雪不停呼啸着在窗子外肆虐往暖炉里扔了几把合欢香饼便躺在了暖暖的紫檀木雕花绘凤床上密实的芙蓉帐子里阿离与我同睡她一夜只是辗转难眠唉声叹气我虽心中诧异此时却也不好相问。 次日一早我奉太后之命在乾清宫正殿的帘子后听诸臣对孙延龄一事的看法。 福临幼年登基为帝虽不能亲政却也每日必坐在宝座上听政我和博果儿便常常躲了这帘子之后拿了许多精巧玩意来引诱他每次看见福临耐不住急欲从宝座上下来的着急神色我和博果儿总是对视偷笑不已。 此时我又一次的立在这重重明黄帷幕之后想起幼年的荒诞之事脑中闪现出博果儿捂着嘴偷笑的明媚脸庞我望着立在丹壁之下面色惶恐的众臣工望着经年不变的巍巍大殿唏嘘不已。 只听高坐在“正大光明”匾额下的龙椅之上的福临沉声问道:“安亲王索中堂不知你们可曾查到什么线索?” 我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瞥见岳乐棱角分明的刚毅侧脸一身亲王服饰越显得他俊朗非凡卓然不群。见福临问话出列打千回道:“回皇上臣与索中堂彻夜未眠严加审问了涉案有关人等奈何只是没有线索。” 索尼亦道:“案之时正是百姓沉睡之时街道之上人迹罕至也不曾找到目睹者。” 螯拜回道:“皇上照安亲王昨日所言。孙延龄确有杀不得的缘故朝廷此时不过只缺了个合理的理由去开赦他。” 福临没有做声众臣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我叹口气。满腔希望顿时化为冰消。 半晌大臣们也没有商议出个所以然。忽见一小太监匆匆上前回禀道:“皇上额驸吴应熊在殿外求见。” 福临一愣不知这位额驸此时上朝所为何来沉吟道:“传。小太监一迭声的传话出去不一会。吴应熊身着朝服手持奏折昂阔步上前来跪下请安道:“臣吴应熊给皇上请安。” 福临含笑道:“额驸请起。” 吴应熊起身恭敬呈上奏折道:“皇上这是家父五百里加急奏折命臣转交皇上。” 吴良辅接过奏折递给福临众人面面相觑皆是茫然不知此时远在云贵战场地平西大将军在奏折中提到了什么。 我偏眼窥着福临的神色。只见福临脸色愈来愈阴暗象外头欲落雪的天色一般只听“啪”地一声。福临将奏折摔到御案之上骤然起身。对吴应熊怒道:“荒唐。荒唐这怎么可能?” 众人大惊。不知皇帝为何起了这样大的脾气倒是吴应熊毫无恐惧之色反而神色泰然自若地拱手道:“皇上家父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瞒皇上还请皇上恩准。” 福临哼了一声阴冷的道:“你们平西王府和孙延龄有什么瓜葛为了救他脱身竟编出这通胡话来糊弄朕?” 吴应熊跪下恭敬道:“皇上息怒家父与孙将军并无交情奏折中提到的乃已故定南王在家父面前亲口所言没有一丝虚假更不敢欺瞒皇上。” 我不禁有些疑惑听的云里雾里只是心中略微有些惶恐不安。 福临怒极从御座上一跃而起用力将折子抛到吴应熊面前厉声道:“朕念你父劳苦功高不再追究信口胡言之罪此事不必再提你且退下。吴应熊跪着向前挪动几步着急道:“皇上孔四格格被太后恩养于宫中于皇上自幼一同长大情分自然不同一般臣知皇上不舍格格但还请皇上暂且息怒听臣细言..” 我听他言及自己不由得惊诧只听他又道:“孔四格格已过了指婚年纪太后和皇上对此事仍没有任何旨意广西方面已有不少微词有甚者说说皇上爱恋格格不忍其出宫是要纳其为皇妃。” 众人大惊我闻言心头大震怒从心起正要掀帘出去怒斥吴应熊忽觉手臂被人用力拉住回头却是太后太后身着朝服一脸肃穆之色示意我噤声听下去。 福临亦怒道:“大胆你怎敢说出此种大逆不道的话来败坏格格名誉?”吴应熊镇静地接着道:“皇上此话在广西流传已久并非是臣恶意中伤。家父与定南王有兄弟之谊更是四格格的干爹听闻此等流言很是为格格担忧又恰逢孙将军之事家父思虑良久决定将十五年前的隐情说出并请皇上太后降旨饶恕孙将军之罪赐婚四格格完成定南王遗愿。” 我愈听愈耐不住脸色苍白似雪浑身仿佛被冷水浇了一番冻彻心骨站在原地一时竟呆住,身子微微一晃苏麽麽忙扶住了我满目关切之色紧紧握住我的手。 太后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福临忙扶着太后坐了一旁众臣参拜完毕太后目光犀利的盯住吴应熊沉声问道:“额驸你说十五年前的隐情指的是什么?” 吴应熊被太后不威自怒的神色震住愣了半晌才道:“回太后皇上十五年前已故定南王亲口对家父说有意将唯一的女儿许配给孙延龄为妻。” 众人哗然福临极是不耐烦道:“既是有意为何没有定下婚事?” 吴应熊坦然道:“只因定南王妃不喜行伍之人向王爷恳求待格格长大由格格自己做主。但王爷执意如此。甚至已经与孙延龄之父定下婚约。只瞒了王妃。四格格入宫以来家父几欲说出只恐太后另有想法。因而拖延至今日。” 太后沉思着不再言语吴应熊窥着太后地神色跪下又道:“太后。如果能以四格格未婚夫的名义由皇上特赦不但解了朝廷此时的困境也不至使皇上盛名有损还请皇上太后三思。” 众人面面相觑只螯拜出列试探地道:“额驸所言也有道理。” 岳乐排众而出。焦急地道:“皇上太后此举不可。” 螯拜瞪着眼睛道:“为什么不可?不能杀也是你说地这会子好不容易有了合情合理地理由去开赦怎么又不可?” 岳乐怒气积聚在眼中双手握成拳状我知他已是气极了地紧张地注视着他生怕他在君前失仪。 巽亲王忙拉着岳乐。对螯拜道:“太后视格格如亲生一时说要赐婚出嫁心中必定不舍。螯中堂不必着急此事或有其他转圜法子。” 岳乐仿佛感应到我躲在帘后一般。缓缓朝帘后看去。却正对着我木然地神色。他嘴角抽搐着却只是茫然。满面的悲戚之色。 我愣愣的看着他缓缓的冲他摇头过往的一幕幕闪现在眼前我依然可以体会得到当初那些很细微地感觉.这些年我不愿不敢去回忆,便给了自己一种错觉,以为已经过了沧海桑田,这会看来,原来并没有生多久.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岳乐悲伤的眸子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朝堂之上福临的怒喝声大臣的争论声渐渐模糊。 待我清醒来已是掌灯时分睁开双眼之时太后正坐在我的床畔满目的担忧关切之色福临在寝殿之中烦闷的来回走着见我醒来慌忙唤太医进来。 太医诊了半天脉捋着花白的胡子慢条斯理地对太后道:“太后皇上格格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承受不住言语刺激才致昏厥调养一番即可。” 太后和福临这才松了口气命阿离跟着太医出去煎药。 福临注视着我坚定的道:“妹妹你放宽心我是绝对不会把你嫁给孙延龄的。”太后极快地看了一眼福临目光又转向我皆是一片了然的悲伤。 我盯着太后眼中流出泪来抓住太后地手哀声道:“额娘没有用了是不是我只能嫁给他了是不是?” 太后地眼泪亦夺眶而出双手颤抖着别过脸去不再看我。次日福临下旨:故定南王女孔四贞下嫁孙延龄孙延龄无罪开赦封广西将军即日回桂林赴任。 同日太后懿旨:孔四格格自幼长于宫中今骤然赐婚太后不忍离去命暂居京城择吉日再行出嫁。 孙延龄接旨后向太后请旨想在离京前见我一面太后应允。慈宁宫内微薄的阳光斜斜洒在院子里厚厚地冰雪堆在对面的宫房顶上象是压着心冰封了隐秘的伤痛万年不化。 阿离把廊子底下的摇椅铺了厚厚的锦被我身着便袍面上亦未施脂粉安闲的躺在上面怀里抱着铜制暖手炉盖着八宝金绣雪濑毛大氅闭了双目脑中一片空白荒芜孙延龄缓步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我感觉的到他痴痴的望着我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扑通一声我睁开双目他竟跪在了我面前。俊秀的脸庞上净是憔悴和不安。 我颓然一声长叹命阿离扶了他起身他只是不肯。沙哑着嗓子道:“我对不起格格万死难赎。” 我双目迷离的看着残阳下一片寒鸦地侧影。淡淡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不必自责。” 他猛然抬头痛苦不堪的道:“昔日王爷虽有意将格格许配给我到底碍于王妃不允只向家父承诺过待格格长大再重提此事。却从不曾订下亲事。阿离大惊质问道:“将军为何不向太后皇上讲明?” 他直直看着我双目流出泪来不胜折磨一般道:“我曾向太后说明太后 我嘴角泛起一丝枯涩吴三桂一纸奏折吴应熊当朝一番言辞太后又能如何呢? 若执意将此事压下去天下悠悠之口如何能塞住。这何异于向万民昭示。福临倾心于我要立我为妃可这又怎么可能。莫说我不愿只我的身份又怎能做皇妃。我不只是汉人。而且是定南王府唯一地继承人广西诸将头一个就不会应允。况且孙延龄杀不得。吴应熊为朝廷指了明路朝廷那班大臣急待息事宁人如今有了合理的原由开赦若不如此他们又怎么善罢干休何况我嫁了孙延龄一来全了皇帝地名誉二来开赦了孙延龄解了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我嫁了孙延龄可明正言顺返回桂林执掌大权。 只这些就已注定了我命运的全部走向饶是太后又能如何? 我只有一点不解平西王府平西王吴三桂父子在这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的目地又是什么?我隐约觉出此事并不那么简单一时却也没有头绪。 半晌我将目光转向孙延龄淡淡道:“你自回桂林去吧一切事由要用心打点。” 他闻言不禁一惊疑惑的看着我眸中一闪而过的却有些惊喜缓缓站起身来亦不多言对我轻施一礼温和道:“我定不负格格所托万望格格珍重我在广西翘以盼。” 说罢又留恋的注视着我半晌见我只是恍惚略有些失望欲言又止只得告辞出去。 圣旨一下各王公大臣纷纷送来贺礼便是宫中诸妃也不免前来凑趣贺喜我命阿离一应以身子不适之名挡在门外朱颜碧裳见我只是恹恹的遂拿了各样名贵贺礼来给我瞧。 只见朱颜举了一暗青玉色香薰炉对我笑道:“格格您瞧这盖子还是您最喜欢的紫檀木做的呢炉子上雕的云纹和镂空卷草纹也是极雅致的。” 我略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问道:“玉质也还好谁送的?” 碧裳翻了半天礼单笑道:“是额驸送的。” 我心内一惊问道:“哪位额驸?” 碧裳笑道:“格格可不是糊涂了留京地除了吴应熊额驸还有哪位额驸啊。” 我不听则已一听满腔怒气不由得涌上心头只无处泄紧紧盯住那只玉炉忽猛然起身从朱颜手中夺过薰香玉炉用力掼到水磨青砖地上立刻摔了个粉碎朱颜碧裳面面相觑我望着满地的碎玉象用尽了浑身地力气一般颓然瘫坐在地上。 抬起头时却见岳乐站在门侧他面色惨白双手紧紧捏着骨节处已然泛白双目紧紧盯着我象怕我转眼不见了一般。朱颜碧裳早已悄悄出去掩了殿门我醒过神来冷笑道:“安亲王也是来向我道喜地吗?” 他快步走向我单膝跪在冰冷的地上小心翼翼而又无比温柔地将我揽在怀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淹没了我顿时让我卸下所有理智我无力的抓住他的前襟泪如雨下痛心彻骨的道:“怎么办怎么办这一次我们终于彻底的失去了彼此。” 情深似海又如何两情相悦又如何?奈何不得缘分浅薄命运捉弄。 岳乐悲痛的低沉声音道:“在朝堂之上听到那些我恨不得就杀了我自己枉为男子竟连最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这一生既不能相守到头来连护她周全都不能。”他将我的脸抬起眸子里通红的血丝触目惊心狂乱不堪道:“我牵着你的手带你离开战乱离开纷争如今眼睁睁看你再次陷入苦痛的边缘我竟无能无力。哪怕只能远远看着你也是好的我怎么能怎么才能 说着两行清泪顺着他刚毅的脸庞滑了下来我听着他语无伦次的慌乱心却塌实起来尽管仍是空落的那般厉害脑中却闪现出微笑的他淡定的他憔悴的他醉酒的他还有此时破天荒无助到极至的他。 我渐渐平静下来由着他用力的抱紧我象是要把我嵌进身体里一样直到无法呼吸。如果能死在这时死在他的怀里倒是最好的归宿可我竟连死都不能。 我贪婪汲取着他的温暖他的气息心中暗暗的企求但愿这一刻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六十三章 三日后我向太后请旨去西山碧云寺。 太后静静注视着一身素服跪在下头的我半晌苦涩的道:“你怪额娘了是吗?” 我心头象是被狠狠刺了一下般眼中滚下泪来仰起脸哀声道:“额娘女儿怎么会怪您您心里是那样的无奈那样的悲痛我又怎么能去怪您呢?”太后亦红了眼眶伸手拉我起身将我抱在怀里道:“好孩子好孩子。”说罢泪水止不住的掉下来。 这偌大的深宫中能真切感知我的悲痛的也只有太后。几十年前她也和我这样大的时候为了家族的命运而被迫着嫁进了深宫从此与最爱的人无缘今生而今她又亲眼目睹甚至亲自下旨将一手养大的女儿推入和自己一般的命运我没有理由不去相信她的心是更深的痛着。 如果有哪怕一丝的可能她都会尽了全力成全我让我幸福只是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福临走进来的时候我和太后正沉浸在无边的哀伤中竟毫不知晓。 过了半晌才惊觉他已站了良久太后拭了泪水对他道:“你妹妹要去西山你去送送吧。” 福临诧异的看向我随即点头陪着我一道出门。 太后牵着我的手送至门侧怜爱的为我理了理鬓边的乱叮嘱道:“好生照顾自己。早日回宫。” 我只觉得心里酸哽咽着道:“您也要保重身子。” 太后一身便袍立在殿门侧嘴角含着笑。眷恋地看我一步三回头直到我走出慈宁宫大门还能远远看见太后眺望的身影。 福临见我如此。低声叹道:“既这般不舍何必还要离开?” 我强忍了泪水淡淡道:“我无法强做欢颜平白倒惹的额娘难过不如暂且去寺中住些时日还好些。” 福临怔怔地望着我。眼中闪过愧疚和痛苦我停住脚步直直的看着他微笑道:“这一切是我地命数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九哥爱护之心妹妹都知道感激的话无须多说九哥亦不必耿耿于怀。” 神武门外没有赫赫扬扬的侍卫护送。亦没有成群宫仆相随只一辆简单素净的马车远远望去格外有些萧瑟冷清。这次去西山只不过是想静静心。更是为了去父王母妃庭训地墓前拜祭一番。原本只是想带了阿离的带了许多人在寺中终是不便。可太后仍执意要我带了朱颜碧裳一同前往。 福临见了。眉头不禁皱起对吴良辅怒道:“你是怎么办差的?连个侍卫都没有!” 吴良辅正待分辩。我忙道:“九哥这是我的意思妹妹本是上山礼佛的带了侍卫宫人太过招摇嘈杂只怕打扰了师傅们静修西山离京城不远想来无事。” 福临面有担忧之色只道:“虽不远到底是上山还是传了几个侍卫跟着吧..” 我正要推辞只听得得一阵马蹄声传来却是岳乐他一身玄色便装下的马来对福临轻施一礼口里道:“臣正巧去西山不如陪格格一程皇上也可放 福临神色晦涩瞥了我一眼我低下头去转身自上了马车。 只听福临淡淡道:“那有劳王兄了这就起程吧。” 岳乐翻身上马小太监一记马鞭马车便缓缓上路了。 车内铺了厚厚的软毛毡子小小的精致火炉摆在正中倒也暖和。我坐在车内只是沉默不语阿离将铜制暖手炉递到我手里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漫天雪白里那抹玄色身影如同车碾雪痕一般清晰心内忽悲忽喜尽管我不知他来西山到底是做什么亦或是托词。只是欢喜这一路风雪同行悲的是已然成了定局又何苦如此?一转身繁华已落尽。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到从前。我该把它束在高阁不再轻易打开地。那若是劫亦是命中注定。 一时忽想起与我仅只一面之缘的佟佳蘅芳又浮起几丝内疚我不知自己到底是否羡慕她这一生与岳乐生死相伴的总归是她。 那日听她与佟妃私话竟是她心仪岳乐而放弃入宫地。她亦是个敢爱豁达的女子甚至不管岳乐心中到底钟情于谁,只求今生相守,是怎样深地爱恋才让她甘愿忍受着丈夫心中另有他人地悲苦而毅然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一句“他只管在他心里长着也罢生根芽也罢如今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嫡福晋他心里好歹有我一席之地地我总是遂了心愿嫁了他的”便足使我汗颜若是我怕是做不来的。 狂风卷起车帘一阵寒风袭来身侧的朱颜为我拢了拢雪濑毛大氅担心的对我道:“雪怎么突然这样大了走的又慢若是天黑下来上山恐怕更困难些呢。” 碧裳闻言放下手中的绣活偏眼窥了天色亦埋怨道:“真是的咱们出来的时候一点都看不出来有下雪的样子呢。” 我刚要接话。忽觉车身颠簸地厉害晃了半晌竟停住不动了正不解。小顺子已经打开车帘岳乐轻声道:“车陷在深沟里头了。你们先下来我试试能不能推动。” 我点头岳乐小心的扶我下了车小顺子忙为我撑伞挡着雪我细细一看才恍然。原来是大雪覆盖了道路赶车的太监一时没有注意到泥沟将车轮深深陷了进去。 此时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狂风夹杂着大雪越冷起来岳乐和两三个太监用尽力气也没能撼动马车小顺子低声道:“主子只怕是底下地冰将车轮冻住了。” 岳乐直起身子来隆冬天儿。他额头之上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我从袖中掏出帕子来递给他他只不接。嘴角泛上一丝笑意我略有些羞涩。到底象往日那般走至他面前轻轻为他拭去汗水才罢。 他双目亮亮地出神。伸手为我紧了紧大氅柔声道:“看来这车是指望不上了。好在没有多远只得徒步上山了可还受的住吗?” 我看了一眼自己脚底的高靴庆幸没有着了绣花盆底鞋又回头看了看别过脸去偷笑的阿离三人点头道:“只能如此了不然再晚些上山的路也看不清就只能在这过夜了。” 岳乐接过伞对小顺子和赶车地太监道:“你们点了灯笼在前头照亮仔细不要滑下山去。” 小顺子应了先行一步阿离三个笑嘻嘻的跟了上去我低着头也向前走去岳乐却一把拉住我不顾我的挣扎牵着我的手稳稳往山上走去。大红的灯笼映着茫茫雪色格外的醒目蜿蜒寒冷的山路之上倒多了几分暖暖的意味。我的手被岳乐温热有力地大手笼住一时忘却了忧愁也忘却了苦寒。 天色愈来愈暗惟有前头的灯笼散出些许微弱的光芒这些天我心思恍惚夜不能昧精神已很是不济虽狂风大雪停住山路上到底结了厚厚地冰雪每行一步都艰难无比。 岳乐听见我喘息的声音停住脚步松了我地手前行两步蹲在我面前示意我上去我只是不肯岳乐站起身来邪邪一笑道:“是要我抱着你上山吗?” 我脸色微红幸而被夜色掩盖不然又被他一通笑见他坚持也只得伏在他宽厚坚实地背上岳乐背起我稳稳前行。我忽想起那年他亦是这般背着我涉水而过去采野花心中柔情慢慢溢漾开来双手轻轻缠绕到他的脖子上。 只听得他低低道:“你瞧出月亮了。” 我仰起头才现一弯浅浅地月牙正悬挂在墨蓝墨蓝的夜空之中积满水般的清透幽谧几颗娇小的星子稀疏散落在一旁如同漏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白花花的月光随着银雾般的宁静从蝉翼般透明的云里透出来不染纤尘。 一时看的竟痴了不觉却已到了山门外。 岳乐将我放下命小顺子上前叩门守夜的和尚出来应门倒没有一丝的诧异只念了佛号口称:“诸位请进住持师傅和佟娘娘已在正殿恭候大驾多时了。” 我和岳乐相视一笑走入寺内果见大殿一片灯火通明在漆黑的寒夜里分外的明亮温暖。 佟妃一身淡黄色便装挽着家常髻亭亭立于门侧迎我我心内一暖快步走上前去佟妃执了我的手温润一笑道:“我知道今儿晚上你定会到的。” 数月不见她周身倒不似以往那般清冷孤傲了竟多了些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住持师傅亦迎上来和岳乐见礼我和佟妃走进大殿之内只见宝香庄严檀香缈缈阿离为我拈了一柱香我跪下来注视着菩萨嘴角那似有若无的一丝微笑渐渐沉下心去。 上香毕对住持轻施一礼道:“又来打搅师傅清修了。” 住持温和一笑道:“敝寺不胜荣幸之至。”不知为何我总觉他的笑容里有着莫大的悲悯意味。 说罢住持带着我们往北泉院去院外却明火执仗守了众多太监我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毕竟里头住了皇妃大概外间和尚多有不便的缘故。 主持站住笑道:“格格和佟娘娘一处住吧委屈安亲王一晚老钠不便进去诸位自便。” 说罢带着众僧徒而去。 佟妃携了我的手进院内指着正殿旁边的一间笑道:“你就住我旁边吧玄烨一大早的就叫着要见你等了这一日还是捱不住睡去了。” 我亦笑道:“明日再见不迟走了大半山路我也累的不行了。” 佟妃含笑看了一眼岳乐又道:“一路辛苦王爷后头请吧。”岳乐亦不多说只拱手带了小顺子自到后厢房去我望着他伟岸的背影怔怔的出神佟妃轻叹一声也不置一词只牵了我的手进屋内。 寺中毕竟清苦不象宫中各处都燃了地龙卧房内只放了一个半大暖炉想必还是佟妃命人置办的前殿那些和尚们是不许用这些的。 朱颜碧裳忙着收拾带来的衣物阿离为我们泡了壶茶水来我捧了在手里暖中一面对佟妃道:“怎么不见胡先生?” 佟妃道:“前两日不知为何他来与我告辞说有要事离开京城一段时日他本是太后身侧的人我亦不好询问只得由了他去。” 我亦知他一向如此行踪飘忽不定的也不做计较只微微有些失望本有好些话想要和他说的这一来又不知何日见面了。 沉吟片刻我又问道:“不知玄烨的身子可好透了吗?太后挂念的紧呢?” 佟妃笑道:“这孩子身子骨本就结实虽大病一场到底有胡先生费心调养竟比以前更好些了只是脸上多了些疤痕。” 我忙道:“怎么会有疤痕的?显不显?” 佟妃抿了口茶道:“出花的时候大概是痒他的小手一个劲的挠虽眼错不见的盯着还是被他抓破了些也不妨不细看也是看不出的。” 我这才放心笑道:“这么个漂亮孩子若毁了容岂不可惜。”又嗔怪道:“幸而你无事我在宫里日日担心生怕你染上。” 佟妃幽幽道:“是佛祖保佑。也多亏了胡先生仔细。”又望向我见我倦倦的模样笑道:“今儿着实累坏了吧早些安置明儿咱们再叙。” 说罢起身告辞我亦不多留只笑道:“咱们可清清净净的在这住几日吧。” 躺在略有些冰冷的床塌上耳边隐隐传来木鱼的声响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六十四章 我总是以为思念一个地方是因为那里住着想念的人而喜欢一个季节是因为那个季节里有关于想念的人的回忆。 我在宫里那样迫切的渴望着西山渴望着碧云寺可这里却是我的命运悲剧拉开帷幕的开始我在这里为父王母妃建了衣冠冢我在这里见了庭训的最后一面我在这里和岳乐分开那个转身悲凉了我的下半生从此我们隔开了千山万水。 或者在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近乎梦呓的企求悄悄的暗暗的在某个角落寂寞的企求着那一切都只是我的一个噩梦梦醒了我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小女孩儿被父王母妃宠溺的无无天一辈子呆在那个风轻云淡繁花似锦的桂林。 在这样落寞的世间我所有的不过只是自己此时我才悲哀的惊觉我竟从未想念过唯一一个与我有着最亲密关系的男人那个与我已经有了婚约的丈夫哪怕只有一刻的想起都不曾有过。若不是念及桂林恐怕我都遗忘了我已经有了名义上的夫君。 身后一声熟悉的叹息岳乐不知何时走来为我披上了银狐大氅我转过身去他牵过我冰冷的手拢在一起掌心徐徐传递的那种温暖,让我忍不住的依恋。 外头大雪初霁是个难得的明媚天儿我忽想起什么似的对岳乐疑惑道:“这大雪天的你到西山来做什么?” 他正要说话只听得一个欢喜的稚嫩声音伴随着奔跑的急促脚步声从外而内道:“姑姑姑姑。” 我知必是玄烨忙挣脱了双手。往门外赶去果是玄烨他又长高了许多。也胖了些满目清秀得令人一见忘俗。一见我便扑到我怀里道:“姑姑玄烨好想您。” 我亦欢喜的紧蹲下身子抚着他被风吹地冰冷的小脸想起佟妃昨夜的话。忙紧张地仔细查看着只见几个米粒大小般的淡淡疤痕这才放下悬着地一口气笑道:“姑姑也好想好想你呢在寺里有没有淘气想皇祖母不想?” 玄烨小大人般的向我事无巨细的描绘着寺中的日子和对我及太后的想念佟妃只含笑安闲地站在院子里看我们叙话忽一眼瞥见岳乐遂上前道:“安亲王早。” 岳乐回礼道:“娘娘早。” 佟妃命玲珑在房内摆上早饭来。玄烨忽对岳乐道:“大伯您怎么也上山来了呢?” 我心内一震只听岳乐对佟妃道:“我这次上山来。是给大格格取记名符的晌午便会下山。不知娘娘可有什么要办的?” 佟妃是何等通透之人..她一眼就看出岳乐不过只是借这个名义特地来送我上山的。也不点破更不多问只款款笑道:“那就劳烦王爷到佟府走一趟就说阿哥已经全好了要我阿玛额娘宽心过些日子我便回宫去。” 岳乐应了便再无话。 早膳后我欲往后山佟妃要去念早课岳乐便陪了我往后山去。 早起的和尚们把通往后山石阶上的积雪打扫开来露出中间一截灰青色班驳的小路我和岳乐默默走在前头阿离和朱颜捧了祭品之物跟在后头。 父王母妃的衣冠冢和庭训的坟茔紧紧挨在一起大概是寺中和尚常来清理地缘故墓碑周遭竟没有一丝浮尘和枯枝败叶之物。 我轻轻跪在墓前眼中只觉酸楚的厉害却流不出眼泪怔怔的望着半晌凄然道:“父王母妃你们和庭训该团圆了吧你们过地好不好?在天上看的到我吗?你们知道不知道我好想你们我好孤单。” 阿离跪在一旁烧着纸钱低声地啜泣着。 我双目茫然只是喃喃道:“父王您一向是最疼我地无论您去哪儿都将我带在身边哪怕是去沙场较兵也带着我一起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带了我一同走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活的这样痛苦又无法一死了之您怎么那么狠心?太后对我恩深情重广西又是您心血所在我不能辜负太后地养育也无法抛弃您半生的荣耀您知道不知道我好苦好苦。” 岳乐蹲下身子将手按在我的肩膀之上我转向他悲凄笑道:“我以为爱可以打败一切的谁知有时也那么没用。人的一生之中阴晴圆缺总是在不停的变幻着而惟有我的天空仿佛从来都是阴缺多圆晴少的。” 他深深凝视着我眼中寂寞如雪般的伤痛堆积想要说些什么我却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站起身来望着连绵的群山淡淡道:“一见无期百身何赎!把它放在心里最深最痛的角落既已如此亦不必相互折磨从此无复相见吧。” 不知这样站了有多久岳乐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走了你保重不管如何我都守在那里一直都会在。”象是饱含了无尽的苦痛才说出的那般字字句句扎在我的心上。 我木然而立耳畔只是岳乐塌阶而去的沉重脚步声骤然转身却只见那抹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暮色四合里眼泪终于纷纷如雨般簌簌而落。 双手合十闭目祈祷着:那曾经的温暖瞬间化为灰烬掩埋了这些但愿但愿你过的比我好些。 寺中的日子清冷且孤寂直叫人忘却今昔何夕。我抛开缠绵心头的所有过往只静下心来读经参禅闲来与佟妃对雪联诗品茗下棋倒也不觉那般苦闷。 北泉院虽在碧云寺中。却由于宫内女眷住入而自成一体偶尔我和佟妃会到正殿之内听住持师傅念经讲禅大多时日却都只呆在院内。太监们守在院外与世隔绝一般。 佟妃虽知赐婚一事。却绝口不提我知她是解我的再多的劝慰之语都已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又何必让那些苍白无力地言语泛滥呢。 正所谓月影松涛含道趣,花香鸟语透禅机.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我每日三柱清香暗暗祈祷:但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似琉璃,内外明澈净无暇秽。 除夕夜前太后打人来接我们回宫守岁佟妃仍以玄烨身子尚未痊愈之名拒绝了。太后无法只得送了许多吃食用具来。 大年夜我和佟妃玄烨并阿离。朱颜碧裳玲珑围坐在一起。只烧了些精致的素斋饭煮了梅花酒。不分主仆尊卑。嬉闹着玩乐。一时兴起剪了无数的窗纸。将卧房内连同院子里地花木上都满满的贴了平白添了几分喜庆热闹映着那漫天雪白比在宫里多了些世俗地意味。 冬去春来我和佟妃依旧没有回宫的意思太后几番派人来催促我和佟妃皆是不舍这份难得的清净安闲将回宫的日期一推再推。 一日明媚的阳光轻轻洒在北泉院内佟妃命玲珑在院子里燃了线香自捧了琴盘膝而坐随意抚着不知名地古相思曲子我坐了石凳之上教玄烨背着文章四个丫头在门外廊子上边绣着活计边说着闲话鸟语花香端的是一派好时光。 只见玄烨端正立在我面前背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我见他小小年纪背起这般晦涩的古文却几乎毫不间滞琅琅背诵如珠滚玉盘俯仰之间神采照人不禁欢喜笑问道:“那你倒是和姑姑说说最后两句是什么意思呢?” 玄烨微一皱眉旋即道:“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在忧愁患害的时候能活下来反而安逸享乐使人萎靡致死。” 我点头赞叹道:“说的不错读书的目的是要学会做人的道理一个人在安逸地生活中往往会被磨灭了宏图大志变的终日庸碌无为你身为皇子所食所用所行所居皆是普天之下的顶尖一定要切记不可贪图眼前地享乐而要知上进做个顶天立地的真男 玄烨似懂非懂地眨着眼睛半晌道:“姑姑您说不能贪图安逸享乐可是玄烨觉得此时地日子就是安逸的很呢。” 我闻言一愣佟妃亦停下抚琴与我面面相觑竟不知说些什么。 阿离远远见我们皆沉默不语以为是玄烨书背地不好忙过来笑道:“学了这些时候阿哥也该累了奴婢带着阿哥到前头转转吧。” 说着朱颜三人亦过来带着玄烨往前头去了。 我沉吟着站起身来为佟妃斟了杯茶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直住在寺里头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我们倒是安闲了只是不要误了玄烨。” 佟妃微微叹气道:“若要我选定是不愿再回紫禁城的。只是玄烨这孩子。”她忽然停住双目遥遥的看向远方。 我接过话斟酌道:“他天资过人且太后对他寄予厚望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当日皇上问他志向之时他说他要君临天下。” 佟妃缓缓道:“这亦是我犹豫的原因我这一生已是如此不争不抢只盼安闲度日只这孩子若真存了这个心思我倒不能生生的埋没了才是。” 她又转了语气冷冷道:“可皇上自玄烨出生以来何曾善加关怀过?如今只一门心思的要立四阿哥为太子玄烨在他眼中又有何好处呢?我们母子在这山中恐怕他早已忘记的了。” 我听她言想起宫中的烦扰亦是头痛也少不得安慰道:“就算不提太子之事我们也要尽早回宫了这寺中的安闲恬淡对你我是好可却不利玄烨他是你一生的精血怎么也要他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敢担当有作为。” 佟妃点头舒了口气执了我的手看向清烟飘渺的群山与我并肩而立默默无语。 正当我们商量着回宫的日子边命阿离她们先收拾些物件之时宫里来人回道:“苏麽麽奉太后之命上山快要到寺里了。” 我和佟妃对视皆是有些疑惑苏麽麽向来从不离太后身侧的莫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却也不敢再揣测忙出了北泉院在大殿恭候着。 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六十五章 苏麽麽是轻车简骑而来的进得大殿先在佛前虔诚的上了柱香才和住持见礼住持亦知苏麽麽前来必定是有要事相商礼毕便退了下去我挽了苏麽麽的手回到北泉院。 苏麽麽虽一路笑语不断细细的询问着我们的日常起居眼中却是少见的慌乱。 阿离笑着奉上茶来对苏麽麽道:“麽麽您尝尝这是用院里的泉水炮制的和咱们宫里的茶味道不一样呢。” 苏麽麽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笑道:“也还好我是老了喝惯了玉泉山的水其他的也就品不出什么味道来了。” 佟妃看了看阿离阿离会意带着玄烨出去顺手关了殿门。 我笑道:“麽麽怎么劳动您大驾上山来了?额娘身子还好吗?苏麽麽见我问起嗔怪的道:“太后打人来接了几次总是不肯回去这不命我亲自来请呢。” 佟妃给苏麽麽递了暖手炉笑道:“咱们正在商议着收拾东西回去呢可巧麽麽就来了。” 苏麽麽闻言松了口气道:“那敢情好倒省了我一番劝说口舌了。赶紧收拾了咱们这就回宫吧。我不禁有些疑惑笑道:“麽麽一路劳顿就是休息一日再回去想也无碍的。” 苏麽麽长叹一声不见了方才的安定神色略带担忧的道:“太后原本想着你们既爱清净多呆几日也没什么要紧谁知前儿个皇上和皇后又闹了起来。皇上了大脾气非要废后不可太后劝说。皇上赌气不进慈宁宫大门又提起立太子之事。太后想着你们兄妹亲厚要你回去好生劝劝一并接了佟主儿母子回去。” 佟妃与我对视片刻不敢再耽搁唤了阿离玲珑几个收拾了即刻随了苏麽麽下山去。 路上。苏麽麽向我们讲述了皇上与皇后怄气的原由:“那日几位王爷的福晋进宫来给太后皇后请安太后留了几位福晋用膳打人把贵妃宁主儿也请了来作陪。用完膳见太后闷地慌几位娘娘福晋便给太后讲笑话解闷本来是好端端的。偏生咱们皇后娘娘讲了个笑话正巧皇上走了来听到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就打了娘娘一巴掌。” 我皱着眉头道:“是什么笑话又惹了皇上这样大地脾气?” 苏麽麽叹道:“唉。要说呢皇后原也不该说这样的笑话。说地是什么一个叫庄子的人。有一天去游玩。在野地里遇见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跪在丈夫的坟前拿了一把扇子使劲的扇坟上地土。庄子就很奇怪过去问她在做什么那妇人说她丈夫生前和她很是恩爱死的时候不舍得她生怕她改嫁就要她答应要是改嫁必须要等他坟上的土干了才能再嫁。所以这个妇人每天就在丈夫的坟前拿了扇子去扇土..刚说到这皇上就铁青着脸走进来狠狠打了皇后一巴掌扬言一定要废后。” 我这才恍然皇后的笑话无非还是在讽刺宛宁丈夫新坟土未干她却已经嫁给了丈夫的哥哥。福临听了怎会不大冒肝火。宛宁当时亦在不知又是怎样的难堪。 佟妃只默默的听着神色冷淡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半晌我又不解道:“怎么又提起了立太子之事?” 苏麽麽看了佟妃一眼道:“皇上要废后众臣自然不肯说什么贵妃出身不及皇后之类皇上大概是想先立四阿哥做太子再立太子之母为皇后就名正言顺了。”我点头不语见苏麽麽神色忧郁又劝道:“麽麽不必挂心九哥和惠姐姐一向如此废后这种话亦不是头次说起过些日子也就罢了。” 心内暗自忖度着:只凭皇后几句捻酸吃醋的刻薄话为原由是废不了后地皇后如今膝下无子才是最致命伤长此一往终究是个垢病。这样想着又为皇后担心不已。苏麽麽却摇头道:“皇上这次似乎决心很大一时片刻想是不会转了心意。” 一时车内三人均怀着不同的心思沉默不语。 回到宫里已是掌灯时分被夜幕笼罩下的紫禁城不见了白日里地金碧辉煌傲气凌人淡淡的昏黄米色烛火映衬之下倒叫我突生了几许温暖想念之意。这是头一次我对这个叫紫禁城地地方多了几丝家地眷恋。 佟妃牵着玄烨对苏麽麽道:“原该先去给太后请安的只是此时天色已晚恐太后安歇了请麽麽待禀明日一早再去慈宁宫。” 苏麽麽笑道:“一路劳累倒不讲究这个娘娘和阿哥早些回宫安置了吧。” 佟妃含笑与我告辞我目送着他们母子地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和苏麽麽一道回慈宁宫去。 慈宁宫里倒是一片明亮的灯火小太监远远瞧见几盏宫灯朝这边走来欢喜的跑进去大声通传道:“太后太后格格和苏麽麽回宫了。” 原本寂静的宫院内立刻热闹起来宫女们迎上来接着行李等物慌着去打水又吩咐小厨房上膳忙做一团。 太后身着淡蓝色旗装立在门侧抚着我的脸欣慰道:“你瞧你一回来这宫里头就有了人气热闹闹的。” 我听的鼻子酸伸手抱住太后依恋的道:“额娘好想您。” 太后揽着我站了半晌才拉我进了东暖阁内宫女们赶上来为我净面换装太后安闲的斜歪在大迎枕上注视着我满目的慈爱之色。苏麽麽进来将佟妃的话回了太后太后仔细询问了玄烨的身子。又命小厨房另备了晚膳送到景仁宫内。 待我收拾停当宫人们已摆上晚膳来我请苏麽麽一同坐下。苏麽麽只是推却太后笑道:“我已经用过了。你就陪着贞儿吧。” 苏麽麽这才坐下来太后不住地打量着我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我含笑道:“我可是胖了不曾要额娘这样看着?” 太后轻叹一声。微笑道:“你再多胖些也无妨的只要不再清减了就是。” 苏麽麽亦笑道:“这普天下地父母看子女总是觉得子女瘦了的恨不得再重上几两肉才好。” 用罢膳又洗了手方奉上茶来我坐了太后身侧细细地向太后讲述着在寺中的日子忽想起什么似的莞尔一笑。 太后含笑缓缓道:“怎么?” 我将脸偎在太后膝上。低低的笑道:“猛然想起来那日刚到寺里玄烨拉着我也是这样絮絮的讲着每天地日子觉得自己这会子也象个孩子似的。” 太后亦笑起来。柔柔的摩挲着我的丝轻声道:“你本还就是个孩子。要是一直这样。是个孩子该多好。额娘如今惟盼着你们再小些再小些才好。” 我听出太后话中的感伤之意。抬起头来劝慰道:“九哥的脾气额娘是知道的过了这几日也就罢了。” 太后叹息不止道:“当日福临博果儿惠儿还有你围在我面前的时候额娘看着你们心里就觉得甜到如今博果儿早早的去了福临和惠儿怎么也不让我省心只余下一个你却 她没有再说下去我心中却已象明镜一般雪亮而我却也快要离她而去了眼中不由得浮起泪光只觉哀痛难忍。 半晌无话太后收拾了心绪强笑道:“好生歇着去吧。” 我到底扶着太后先安置了瞧着太后闭上双眼才回寝殿去。 清馥殿前地小小庭院内碗口大小的紫茶花已开到极盛丁香含笑琼花白玉兰也密密的打了骨朵如水般明净地月色之下冰雕玉琢一般剔透。 进得殿去阿离已为我备好热水沐浴滑进檀木桶内茉莉香气瞬间将我淹没浑身顿时舒展开来我微闭了双目脑中一片澄澈。 许是一路车马劳顿躺在床上少时便安睡了。 次日一觉醒来却是日上三竿了阿离听见响动进来伺候笑道:“格格一夜好梦。” 我披了寝衣起身亦笑道:“这一夜醒来倒不觉的疲累了。” 洗漱完毕朱颜为我略施了些薄粉因着在寺中许久不曾上头便将满头乌梳成两把头却不要珍珠宝石流苏只在两侧各插着一支纯净羊脂白玉簪垂下银丝细琏穗散乱簪了几支珠花后戴着朵刚采下地紫色茶花又在额前贴了翠绿地华胜选了件月白缎织彩百花飞蝶旗装自是皎若秋月绛唇映日。 刚要出门正撞上碧裳笑道:“格格不必去前头了太后吩咐把您的早膳送过来了呢。” 一面摆了上去边笑道:“您今儿起迟了太后不许唤你您起来把早膳送了来还说您用过之后去皇后那里就是回来再过去前头。” 我坐了下来命她们三人坐下用膳又问道:“谁在前头?” 碧裳回道:“佟主儿带着三阿哥一早就去了呢陪着太后一道用地早膳这会子正在闲话呢。” 我点头又对阿离道:“从寺里带回来的檀香放在哪了?” 那是我特意从碧云寺中带回要送给皇后燃的碧云寺中所用的檀香是寺中自制的香气纯正且有宁神定气的功效比外间所上贡的倒更好些。 用过早膳我命阿离捧了檀香随我去坤宁宫皇后素对花草之物漫不经心坤宁宫内只应景摆了无数的盆景一年四季鲜翠如初亦不用费心打理十天半月浇次水即可虽省心到底没有趣味的。 朵云在外头迎了我把檀香交于她叮嘱道:“以后还是燃这个的好些。” 朵云应了笑道:“娘娘等了格格多时了宁主儿也在。”我进得殿去却见宁妃手中端了碧绿的碗正在劝说皇后吃药见我进去如释重负地叹息一声起身道:“总算是回来了可巧快来劝劝娘娘吧凭我怎么说只不肯进药。” 我携了她的手一同坐在皇后床畔仔细审视了皇后的气色叹道:“但凡你心里宽慰些也不致如此啊。” 皇后眼中滚下泪来神色却是阴冷的厉害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恨意盈然道:“你们只管放心就是我忍着一口气一时还死不了既不让我过的痛快他们也别想舒坦了。” 我心中大骇抓住皇后的手道:“姐姐是要做什么?” 宁妃亦很是惊慌道:“娘娘不可如此决绝万事都有太后呢。” 皇后不再多说面色却渐渐回复常色我和宁妃也不敢再深劝只拣些有趣的话去开解她。 待她用完药睡下我二人出了坤宁宫站在一泻如碧的晴朗天色底下回想起皇后阴冷狠毒的神色仍是止不住的心惊胆寒。 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六十六章 恍惚着回到寝宫心神却仍停留在坤宁宫里头那灰暗的光线下皇后充满恨意的尖锐言语和憔悴不堪的面容不停的在眼前闪现不由得让我坐立不安。 漫步到书房随手取本书翻来看却是史记吕后一章宫闱争宠夺嫡之恨使得吕后在高祖驾崩后将情敌那千娇百媚的一代佳人戚姬做成了人彘血腥而真切的描述叫我不由得心悸。 千古以来文人墨客都把女子比做水取其柔媚温顺之性可水亦可分为多种:涓涓溪水灵透泉水华丽瀑布宽阔大江风平浪静之时自然怎么都好可也有呼啸成灾咆哮而来的时候水尚如此何况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子爱有多深心就有多痛恨往往使人疯狂做出种种出人意表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儿来吕后初嫁高祖之时又何尝不良善温柔。 阿离见我在书房怔怔的出神笑道:“您怎么没有去前头呢?各位娘娘都在陪着太后说笑解闷呢。” 我回过神来唤朱颜道:“你去养心殿瞧瞧皇上在做什么呢?这会子得不得闲?若是得闲就来回一声。” 朱颜应着去了阿离叹气道:皇后娘娘那副样子叫人瞧了真是不忍皇上怎么就这样狠心?” 我淡淡道:“他不是狠心而是他的心和眼被一个人占的满满的身边其他女人的悲欢他就都看不见了。” 阿离愣了半晌面上浮现出似喜似悲的神色我不觉纳罕正待问时。朱颜进来回道:“格格皇上这会子在养心殿见礼部地几位大人吴总管说就快完了。您要有事就请您过去呢。” 我起身往养心殿去心里却犯着嘀咕:好端端的。又不年不节亦没有听说有外邦来使见礼部的人做什么呢?又忽一个激灵:莫不是商讨废后事宜? 这样想着心内袭上一阵凉意脚上也加快了步子。 穿过养心门。便到了饰有黄琉璃瓦地养心殿正殿吴良辅带着一群小太监守在殿外见我走过来忙赶上前打千请安笑道:“奴才请四格格安。” 吴良辅自从上次被太后严加惩处后嚣张的气焰明显低了很多不再敢妄自尊大目中无人。我虽不喜他到底因着他是福临身边第一贴身服侍之人倒从不刻意为难他。 殿门微微虚掩着。我低声道:“礼部地人还在吗?” 吴良辅哈腰赔笑道:“回格格话还在里头商议事儿呢。” 我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是有外邦使节要来朝见吗?” 吴良辅双眉一挑低着头只皮笑肉不笑的道:“奴才哪能知道呢?格格请略站站。就该完了..” 我情知他是知晓的却也不肯再与他多费唇舌。只听得里头依稀传出些说话的声音。遂往殿门靠近了些吴良辅垂手站在一旁侍候。只当没看见。 只听恍惚是礼部员外郎孔允樾地声音在分辨着些什么他话音刚落便传来了福临的一声断喝:住 众人吓的不轻忙跪下道:“皇上息怒。” 只孔允樾昂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正位中宫以来未闻有失德之事今忽要废后臣等惶惑还请皇上明示。” 我瞥了吴良辅一眼他慌忙跪下压低嗓子道:“格格奴才是真的不知情啊绝不敢有隐瞒之 我不再理他只听福临提高声音道:“既不明白今儿就让你们明白因为皇后她无能后位与她而言并不合适。我不禁愕然无能作为废后的理由是否太牵强了些呢? 想必孔允樾也是这般看法他言之切切的对福临道:“皇上仅以无能为废嫡后的原由恐怕不能叫皇后心服更何况叫天下心服?君后犹如人臣父母如今父要休母臣等身为人臣人子哪怕知晓皇后德行有失仍要劝谏皇上更何况臣等根本无从知晓皇后有失德之事。废后一事事关重大一来皇上皇后乃少年结夫妻二来大清蒙古世代姻亲三来此举恐伤了圣母的心啊还请皇上三思。” 我在心中暗暗赞叹这番话入情入理字字句句打动人心又只恐怕福临的拗脾性根本听不进去。 果听福临怒道:“朕与皇后是夫妻难道朕倒没有你们清楚她是什么样地人吗?皇后嫉妒成性娇奢暴戾性情乖僻朕因圣母拳拳之心含忍至今日如今已是忍无可忍。朕传召你们是要你们在早朝之上上奏前代废后故事即可你们无须多言退下。” 众人无奈只得跪安鱼贯而出。 福临跟着走了出去见我站在殿门侧不觉一愣随即笑道:“昨晚上听说妹妹回来了本想午后再去瞧你妹妹倒先过来了。” 我勉强一笑道:“理应我先来给九哥请安的。” 福临笑道:“妹妹何时如此客气了。”又抬头瞧了瞧天色道:“今儿天还好咱们随意走走吧。” 我点头率先向前走去福临带着吴良辅跟了上来。 沿着御花园中弯弯曲曲的雨花石子路我和福临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吴良辅却只远远的跟在后头偶尔有黄鹂清脆地鸣叫声打破静谧。 福临忽指着前头对我道:“你瞧绛雪轩前地海棠开了。” 一阵微风过后宛如雪片般的花瓣纷纷飘落绛雪轩亦是因此而得名地那五株海棠是花中极品。安置在一座琉璃花坛内坛内层叠假山并植有牡丹等名贵花木。淡雅精致。 我心念一动笑道:“小时候。惠姐姐最欢喜来这轩内了我还记得九哥说过要是给惠姐姐住还需得将这些汉白玉和琉璃统统撤换成金制的惠姐姐欢喜地样子这会子想来仿佛就是昨天一样。” 福临的笑意僵在脸上。半晌方淡淡道:“小时候的玩笑话我早就忘了。” 我闻言只觉凉薄缓缓道:“是啊那些戏言地过往很多话都是说过就会忘记的无法忘记地总是听着的人。” 福临将目光转至一旁决绝的道:“如果一个人的一生只能对一个人信守承诺我愿与之偕老的那个是宛宁。妹妹亦是至情之人应当明白不可勉强地。”我一时哑然。片刻又道:“就算你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也要对惠姐姐好些才是哪怕无关爱恋。于她兄妹之情。小之谊总该还是有的何必决情到废后的地步?” 福临惨淡一笑道:“她自幼娇纵蛮横。如不废后。宛宁母子的性命便捏在她的手里使我日日悬心不已。” 我脑海中又一次闪现出方才皇后的神情。颓然叹息。 正在此时吴良辅怯怯上前回道:“皇上索尼鳌拜苏克萨哈等在养心殿求见。” 福临苦笑道:“估计又是来劝谏的了。”说罢提步欲行。 我突然唤道:“九哥。” 福临转过身子来我轻声道:“九哥你心里还介意吗?介意这桩婚事是由摄政王定下来的?” 福临怔怔站住心思惝恍着,脸上似悲似喜站了半晌只转身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内方漫无目地的闲逛着心内一片茫然人生真是荒谬! 牵手之时何曾想到会有如此凄凉的一天若宛宁从未出现过今日地福临和惠姐姐又是怎样的光景?可宛宁和福临却毕竟是那样刻骨地爱着啊。 一路心神飘忽着却不觉走到了宁寿宫。宁寿宫大门东西两侧各有影壁雕龙绘凤栩栩如生。门前左右还有鎏金铜狮两座宫门紧紧地闭着里头却传来了宫女们的嬉笑声我不禁上前轻轻叩门过了半天才见一个小宫女出来应门。 我进得门去只见宽阔地宫院内几个半大的宫女在踢毽子嬉戏模样却很是生疏好奇的打量着我。 掌事太监从殿内出来忙喝道:“这群没调教的瞧见四格格怎么还傻愣愣的站着?” 宫女们忙跪下请安我命她们起了一面对掌事太监道:“她们是新进宫的吗?” 掌事太监忙赔笑道:“回四格格话是新进来的不懂规矩。宁寿宫里只剩奴才这个老人了余下的都打出去了。” 我点头笑道:“怪道我瞧着面生。”又道:“怎么不见太妃?” 掌事太监道:“这几日天儿好太妃倒也有兴致常说要出去逛逛奴才请示了太后太后应允了这不每日这会子都要几个宫女陪着到院子里去。” 我暗暗感伤昔日那个风光娇艳的贵太妃是何等的精明好强如今混混噩噩的度日整日沉浸在往昔的美好年岁中我只怕有朝一日一梦醒来神志清明又该如何面对这哀痛的现实。但愿就此度过余生于她倒是一种幸福。 掌事太监命小宫女奉上茶来我走了这半晌有些口渴便端起抿了一口眉头却不禁皱了起来问道:“怎么还是去岁的陈茶?” 掌事太监听我提及一脸的不忿道:“回格格吴公公说今年雨水多新茶少且大多分到慈宁宫乾清宫和坤宁宫了就这些陈茶还是仅有的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太后本有过旨意贵太妃的一应用度比着太后的例吴良辅打量着太后未必事事能知晓便私下做手脚那些新茶不定被拿去孝敬谁了呢。这些话却也不好在掌事太监面前说起。 我只道:“太妃娘娘素来不喜陈茶口涩太后近日身子又不大好底下人就疏忽了回头我命人送些新茶来。” 掌事太监便喜得眉开眼笑忙跪下谢恩我起身往门外走走至宫门前又嘱咐道:“太妃娘娘身子不好你们要用心伺候伤神的事不必回禀她老人家只管来回太后就是。” 掌事太监一一应了送我出了宫门。 回到慈宁宫诸妃仍在陪着凑趣满室桃红柳绿环肥燕瘦熙熙攘攘的热闹无比只独独缺了皇后和宛宁。 太后笑道:“去哪里逛去了这时辰才回来。” 我笑着上前给太后捶捏着肩膀道:“不曾去哪里就在院子里头逛了逛。” 太后又问道:“你瞧着皇后的身子怎么样?可好些了不曾?” 我和宁妃对视了一眼随即强笑道:“姐姐身子也还好只要肯吃药过些日子就没大碍了。” 宁妃亦劝道:“太后不必担忧娘娘也惦着太后呢要您放太后虽不再说些什么只是眸子里深深的忧虑已是晌午便留了众人一并在慈宁宫用膳我却只是心事重重食不知味。 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六十七章 午膳后太后自要歇息众人便都散了。 回到清馥殿碧裳忙给我斟茶我挥手叫她别忙唤来阿离道:“吴良辅把新茶送来了吗?” 阿离见我无端问起虽觉奇怪到底翻查一番道:“送来了各色新茶比着皇后娘娘的例黄山毛峰西湖龙井安溪铁观音君山银针六安瓜片共五种咱们还没有回宫的时候就已经送来了格格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我点头吩咐道:“把每色茶分出一半来送到宁寿宫去。” 朱颜不解道:“贵太妃一切用度比着太后的例这茶叶比咱们还多了些呢怎么还要送去呢?” 我叹口气将宁寿宫掌事太监的话复述了一遍她三人听了俱是面有愤愤之色。 碧裳恨恨道:“吴良辅也太没了规矩平日里眼睛里没有人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敢克扣太妃的用度照奴婢说就该去回了太后。” 阿离和朱颜取了银称来约茶叶听碧裳这样说阿离只是摇头道:“太后心里正不自在呢何苦又惹了她老人家不痛快就算回了太后有皇上护着他还不是只严厉训斥几句便完了。” 朱颜道:“离姐姐说的是呢咱们也不必和他生气举头三尺有神明亏心事做多了喝凉水还呛着呢。” 我本满腹的愁肠怒气被她们软语细言的也消了大半微微一笑道:“倒都长了出息。韬光养晦竟也懂的了。” 阿离粲然一笑道:“瞧格格说的在寺中住了这些日子韬光养晦不敢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倒是明白了些许地。” 惟碧裳撇了嘴道:“和他那样的人讲什么天理报应的。一顿乱棍打出去了才是见他日日在眼前转悠气都气死了哪里还有命等着看他得报应呢。” 朱颜点着碧裳地额头笑道:“偏你饶舌格格就打她去宁寿宫这趟差吧。还咱们一会子耳根清净。” 我亦笑道:“也好碧裳送过去吧我也要歇息歇息。” 碧裳无奈只得寻了景泰蓝托盘捧了出去我又叫住了她嘱咐道:“太妃神智不清若问你什么言语上要留意当心莫要刺激了她。最好悄悄的给了掌事太监就罢。” 碧裳又歪着头道:“要是遇见太妃太妃问是谁送来地奴婢可该怎么回呢?” 我想了片刻。笑道:“你就说是庄妃娘娘得了送给她的。” 碧裳亦是一笑自出门去了。 我命太监进来把雕花紫檀木摇椅搬到殿前的廊子底下阿离又赶上来铺了云锦薄被。我歪了上去暖暖的光线洒在脸上。顿生困意。恍恍惚惚倒也睡着了正迷糊着只听得碧裳压低了声音在那里和阿离朱颜咕哝着什么。再想睡时却也睡不着了遂半眯着眼唤道:“碧裳。” 碧裳忙赶过来道:“格格怎么这会子就醒了?” 我懒懒问道:“送过去了吗?” 碧裳笑道:“正是刚打那边回来呢可巧太妃在院子里晒暖儿瞧见我问我是哪个宫里的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倒吓了奴婢一跳..” 我睁开眼睛用手肘支起半个身子问道:“你怎么回地?没有什么差错吧?” 碧裳笑道:“奴婢就说是庄妃娘娘新选的侍女奉庄妃娘娘之命给贵妃娘娘送茶来了。太妃还打开来瞧了瞧说成色不错。” 我这才安下心来又躺回去道:“吴良辅克扣茶叶之事你们出去不要外传宁可得罪君子不招惹小人。” 阿离朱颜碧裳都应了碧裳又倚在我一旁吃吃笑道:“格格太妃身边多了个小宫女长的很是秀气又乖巧。” 朱颜笑道:“成日家说嘴这会也打嘴了吧莫不说咱们格格这宫里头的哪位娘娘不是在美人中千挑万选的拔尖如今见了个俊秀的就得了宝似的现摆。” 碧裳瞪了朱颜一眼低声笑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那个叫云意的宫女倒是有点贵妃娘娘地眉眼。” 我只淡淡笑着不做声阿离却道:“你又在这胡说了叫人听去了怎么得了?吴良辅又是个肯在这上头叫真的听见你拿个宫女比贵妃娘娘又要不消停了。碧裳冲我吐了吐舌头做鬼脸儿阿离只拿她无奈。 我起身笑道:“太后也该起了我上前头去伺候着你们闹去吧。” 碧裳挽住我笑道:“奴婢跟着格格去前头省得她们两个串通一气的欺负我。” 东暖阁里太后正在虔诚地礼佛苏麽麽在一旁陪着见我去了忙微微摇手示意我不要出声只听得太后喃喃道:“佛祖保佑我大清安定繁盛百姓丰衣足食。” 说罢苏麽麽上前将香插在炉里我搀了太后起身坐在南面通炕上。 苏麽麽笑道:“佛祖见您这样诚心必定叫您如愿的。” 太后取茶饮了一口方道:“我一向是尽了人事才去听天命地人必先助而后人助之自己个都放弃了佛祖更不会助你了。” 片刻又道:“家国亦是一样地道理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 苏麽麽笑道:“您是怎么了好好的和咱们论起家国大事来了。” 我琢磨了半晌只默默地不做声。 太后忽对我道:“今儿早上去见皇上了吗?” 我点头黯然道:“九哥心意已决万难逆转。女儿在养心殿听见九哥已经命礼部的人明日早朝上奏历代废后事宜了。” 太后长叹一声淡淡道:“废了又能如何?他以为废了惠儿董鄂宛宁就能做我大清的皇后吗?这不过是痴想罢了。就算当真废了惠儿蒙古还会送另一个公主来联姻。”我闻言不禁愕然道:“另一个公主?” 太后平静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却无法掩饰的流露出难言的心痛我恍然忆起太后那日对福临说地那番话:立蒙古科尔沁的公主做皇后并非因着我地关系而是因为满蒙联姻是大清国策更是大清皇室的立国之基。有着蒙古四十九旗的支持我大清才无后顾之忧不至腹部受敌。 心内已如明镜般的雪亮却仍忍不住的道:“额娘若真地废后惠姐姐可怎么办她这般好强这人怎么能受的住?” 太后打叠起精神镇定道:“单凭无能二字怎能轻易废后。惠儿虽娇纵了些终无大错还要慢慢想些法子使福临回转过来。” 我略微安心。苏麽麽道:“太后上次皇上要立太子。您亲自去找了皇贵妃才使皇上打消了主意。不如 太后沉默着不做声我和苏麽麽亦不敢多言。 几个宫女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将宫灯燃亮。室内霎时的明亮叫人回过神来苏麽麽自出去打点晚膳。 太后手中捻着墨绿的翡翠十八子手串玉珠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我终是耐不住这般死寂起身往茶钟内续了滚烫的热水强笑道:“额娘您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您喜欢的六安瓜片。” 太后放下手串接过茶钟抿了一口正要说话只听见一阵嘈杂地脚步声传来我和太后不由得疑惑正待询问苏麽麽一脸惊慌失措的小跑了进来急急的道:“太后四阿哥不好了太医们束手无策皇上了狠要杀了他们为四阿哥抵命您快去承乾宫瞧瞧吧。”声太后手中的细瓷茶钟应声摔在水磨青砖地上唬了众人一跳。 不待众人醒过神来我已扶着太后匆匆往承乾宫去。 夜色初上宫女们提着宫灯在前头照亮我心慌地厉害脚步亦有些踉跄不稳手心一片冰凉。 承乾宫里灯火通明远远便听见福临地暴喝声和太医的求饶声绕过大理石影壁诸妃却都站在殿外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着惟独宁妃和佟妃远远并肩站在一侧并不交谈。 众妃见太后过来皆跪下请安太后瞥了众人一眼只道:“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进去却没有人出声大概是被福临的愤怒吓住了。 太监大声的通传道:“太后驾到!” 众妃随了太后一道进得殿去只见太医宫女太监乳母黑压压跪了一地正殿之内凡器皿之物俱已被打碎一片狼籍。 福临颓然的瘫坐在地上右手隐隐有些血迹吴良辅试探着去给他包扎伤口却被福临一脚踹开。 形容消瘦面色苍白的宛宁守在摇篮前双目紧紧盯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痴了一般喃喃道:“皇上您别动气他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就会醒的等他睡饱了就会醒过来对我们笑了。” 太后走上前掀开罩在摇篮之上的轻纱只见四阿哥面色黑青小嘴微微抽搐着呼吸之间极是微弱时断时续气若游丝。 宛宁给太后深深嗑了个头惨笑道:“太后您来看四阿哥了吗?您要常来看他给他带些福气这样他才能活的好。” 太后对跪了一地的御医道:“四阿哥是什么病怎么突然就这样厉害了?” 为的太医院院判颤抖着道:“回回太后四阿哥不是染病。”太后冷冷道:“不是染病是什么?” 福临猛然起身冲到太后面前厉声道:“您瞧不出来吗?是中毒四阿哥是被人下了毒。” 太后盯着福临镇定道:“你疯了吗?” 福临阴惨惨笑道:“我是疯了是疯了我疯到和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同床共枕这些年我疯到竟还心存旧情想不废后哈哈哈哈是我是我害死了我的儿子。哈哈哈哈哈。” 死一般的沉寂中福临的笑声直叫人不寒而栗。 太后惊道:“福临不可胡言就算是下毒你又怎知是皇后所为?这个罪名太大了你可不能只凭猜测就妄下断语。”又对太医道:“太医你可诊断仔细了确实是中毒吗?” 太医哆嗦着道:“回太后四阿哥的所有症状都确切表明了是中毒无疑。” 太后道:“所中何毒?能不能解?” 太医哭丧着脸叩头道:“太后四阿哥所中是巨毒鹤顶红无解。” 太后身影略微一晃苏麽麽忙上前搀住扶太后坐在塌上太后无力的对乳母道:“你们是怎么照看的?阿哥无端怎么会中毒的?”四阿哥的乳母哭着爬到太后身边哀哀道:“太后奴婢们一直不离阿哥身侧眼错不见的盯着奴婢们也不明白好好的阿哥怎么就中毒了啊。” 太后怒道:“阿哥一直跟在你们身边你们不明白那还有谁清楚?” 乳母只是哭泣着茫然说不出话来太医斟酌着道:“太后臣仔细检查了阿哥一日之内所进的所有食物却不见有鹤顶红臣推测鹤顶红或是涂抹在阿哥嘴边而中毒的。” 太医话音一落众人只觉胆寒宛宁突然大声呵斥道:“你胡说阿哥分明是睡着了谁说他是中毒了你不要胡说。” 福临缓缓走至宛宁身侧将她揽在怀里眼中悲痛的象要泣出血来宛宁轻声对福临道:“皇上四阿哥睡着了你要他们都小声点不要吵醒了他。” 两行清泪从福临哀伤的面上滑落只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看向太后皆不敢动弹太后默默注视了福临半晌长叹一声道:“我们都走吧。” 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六十八章 出了承乾宫太后命诸妃散了将御医乳母一并带回了慈宁宫。 太后端坐在正殿之内冷冷的扫视着站在下面忐忑不安的御医和乳母只是不做声殿内沉寂的喘息不闻只听见宫灯内烛泪一滴滴的落在水磨青砖地上出的细微声响。 过了半晌四阿哥的乳母终于再也忍不住哭着跪在地上道:“太后太后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太后犀利的目光审视了她片刻才道:“那你知道什么?你说你寸不不离的守着四阿哥那他到底是怎么中的毒?” 乳母浑身哆嗦颤抖着哭道:“今儿个一整天奴婢都没有离开过四阿哥奴婢真的不知道四阿哥怎么就中毒了啊。” 太后紧紧盯着乳母道:“哦?那就说说今儿一天你都带着四阿哥做什么了?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乳母显然已被突如其来的鹤顶红吓傻了口中反反复复只是重复着:“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太后饶了奴婢吧。” 苏麽麽伏下身子温言对她道:“你不要怕太后只是想知道今儿一天生了什么事而已你仔细想想和太后好好的说太后心里有数不会冤枉了谁的。” 乳母慢慢停住了泪水回忆着对太后道:“今儿早上阿哥还好好的吃了好些奶接着奴婢们就带着四阿哥去了承乾宫贵妃娘娘便一直自己抱着晌午皇上过来用膳。还搂着阿哥哄了一会用完膳皇上和娘娘歇中觉。命奴婢们带着阿哥去园子里晒暖乳母说了这里忽想起什么似的。眼前一亮忙道:“太后在园子里的时候奴婢遇见了贵太妃。” 太后一愣示意她说下去。乳母仿佛突然来了精神似的道:“太妃见奴婢们抱着四阿哥接过去还逗弄了一会呢。” 太后沉吟着道:“太妃说了些什么?” 乳母想了片刻道:“太妃不曾说什么只是抱了一会就交给了奴婢回宁寿宫去了。” 太后又道:“然后呢?” 乳母见太后神色泰然自若略有些丧气低声道:“太妃走了没有多久天儿就凉下来奴婢们怕四阿哥着凉便回了阿哥所谁知道天刚擦黑地时候。阿哥便开始哭闹不止奴婢便回了贵妃请了太医们来。” 太后听完良久没有做声。过了一会才语气干涩单调对太医道:“四阿哥还有的救吗?” 太医摇摇头道:“太后常人服食鹤顶红尚不可救。何况不到三月大的婴孩呢?” 太后一时没有言语。四边没有着落似地看着窗外墨染的无边夜色众人皆噤声不语..只乳母仍在低声啜泣着。好半天太后才淡淡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人如逢大赦忙着跪安出去了。 太后又对苏麽麽道:“叫人传朵云来。你亲自到宁寿宫把掌事太监和太妃地贴身宫女传来悄悄的不要惊动了太妃。” 苏麽麽应着出去我扶着太后进东暖阁为太后斟了杯茶太后只不接神色恍惚道:“这么小的孩子是谁下的这样狠手?” 我似乎还未从承乾宫的惨景中回过神来愣愣地只是不言语。乳母意有所指指的是太妃可太妃如今神志昏聩恐怕连那个孩子是谁都不清楚怎么会对他痛下杀手。福临认定了是皇后所为可照乳母所言皇后却压根没有靠近过四阿哥我愈想心愈惊脑中闪现出那个小小孩子乌青的脸庞浑身仿佛被冰雪浇灌了一般冷彻心骨。 一时朵云进殿来给太后请安太后只淡淡道:“你主子歇了吗?” 朵云见太后深夜唤自己前来只是问了这么一句不闲不淡的话不禁有些诧异只道:“回太后娘娘用完药早早的便睡下了。” 太后又道:“皇后今日可曾出门是谁在身侧侍侯的?” 朵云道:“娘娘几日未曾下过床了宁主儿一日都陪在主子身边。” 太后点头道:“明日再传了太医去给皇后请脉好生伺候着不要叫她动气。” 朵云应了太后方挥手要她退下我心底着实放下一块大石只太后双眉紧皱着。 苏麽麽带了宁寿宫掌事太监和一个小宫女进来我不经意的从那个宫女脸上一扫忽想起晌午碧裳的话留意看了一眼倒真的有些宛宁地模样只看上去比宛宁艳丽了些。 太后亦对她格外的注意问道:“你是新进宫的?叫什么?” 她见太后问话忙跪下回道:“回太后奴婢叫云意是年初进宫地。” 太后点头又道:“晌午是你陪太妃去园子里的吗?” 云意回道:“回太后是奴婢陪着太妃去地。” 太后状似不经意地道:“在园子里遇见四阿哥了吗?” 云意道:“是遇见了四阿哥太妃还抱着逗弄了会。” 太后屏息凝神又道:“太妃清楚那是谁吗?” 云意懵懂的抬头见太后盯着自己又忙低下头道:“回太后奴婢不清楚太妃太妃说那是八阿哥李公公嘱咐过奴婢太妃说什么都要应着不可多嘴。” 我一阵茫然不解太后听到八阿哥三个字之时却是神色大变苏麽麽亦有些失神半晌。太后才挥手道:“你们退下吧此事不要和他人提起。” 待他们走出了殿外我才对太后疑惑道:“额娘。八阿哥是谁?太妃为什么将四阿哥认做八阿哥?” 太后神思恍惚地道:“八阿哥是先帝与宸妃所生的。” 我顿时脸色变的苍白起来宸妃海兰珠。这个神秘的名字在这深宫之中如同传奇一般被宫人们私下悄悄传说着。她是太后地亲姐姐入宫侍奉先帝之前曾嫁过人进宫之时已年近三十却被先帝三千宠爱在一身。所居宫殿赐名为关雎宫而八阿哥刚出生既被册封为太子可惜不到一岁却莫明死去宸妃本身子虚弱又经丧子之痛不久便香消玉陨。先帝悲痛万分追随宸妃盛年而逝。 当年的宸妃和如今的宛宁这两个女子这两段传奇般地生死绝恋。是何其的相似。夜渐渐深了外头突如其来地狂风暴雨打落了一地的残花。我躺在床上只是辗转难眠。 宸妃和宛宁的名字交替在我眼前闪现命运原来竟可以如此神似。脑中忽想起“情深不寿”这四个字。它象恶毒的咒语一般演绎着宸妃华丽却哀伤的一生宛宁地命运似也在一步一步的慢慢应证。帝王的爱是如此的沉重如果爱上她们的仅仅是再平凡不过的男子她们的命运又将如何? 宸妃的孩子那个和四阿哥一样鲜活的小小孩子象风一样消逝在夜幕深寒地重重宫掖之中也带走了他母亲的如花年华。我想起宛宁那憔悴面容上浮起的一丝晦涩微笑心内不由得袭上一阵恐惧。 这被无边风雨笼罩下地漆黑紫禁城此时在我的眼中却象一只张着血盆大口地猛兽多少生命被悄悄吞噬灰飞烟灭般地悄无声息。 次日虽风雨稍住天色却仍是灰惨惨的阴重四阿哥在黎明时分逝去。 福临下旨追封这个仅三月大地爱子为和硕荣亲王隆重下葬。尽管不合规矩太后却没有阻止也许是希望能稍稍减轻福临的丧子之痛平息他雷霆万钧的怨怒之气。 宛宁在四阿哥下葬之后病倒了她的病引起了福临莫大的惶恐甚至顾不上去追查四阿哥中毒一事的原委甚至撇下了废后一事日日守在宛宁病榻之侧软语抚慰遍请名医。 在福临请来海会寺的高僧憨璞聪进宫为宛宁诵经祈福之时太后却带着我和苏麽麽悄悄去了宁寿宫我知道太后的心被鹤顶红高高的悬起只有彻底查清谁是下毒之人福临才会打消废后的念头。 宁寿宫里太妃正端坐在宽敞的宫院之内看小宫女们踢毽子色泽艳丽的毽子在年幼宫女们灵巧的脚下翻着无数的花样太妃身着松色便袍满头乌只绾做家常髻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神色安详的仿佛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妇人。 太后静静注视着如一汪碧水般安宁的太妃直到众人惊觉太后已站了多时才慌着上前请安太妃呆呆的看着太后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惶恐。 只见太妃神色慌张的唤道:“云意云意。云意忙走至太妃身侧扶住太妃太妃一把抓住了云意的手躲在她的身后颤抖着道:“她是谁啊?” 我愣在那里太后亦是不知所以只听云意柔柔的安抚着太妃道:“娘娘那是庄妃娘娘您不认得了吗?前几日庄妃娘娘还打人来给您送了好些茶叶的想起来了吗?”太妃思索了半晌象牙般白腻的脸庞上却只是茫然冲着云意摇了摇头看向太后之时却是一脸的防备之色。 太后诧异的问道:“太妃这个样子有多久了传了太医来瞧了没有?怎么没有去回?” 掌事太监忙道:“回太后太妃这样有一段时日了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也不过只说自己还是先帝的大贵妃再糊涂些就象现在这样什么都记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前儿太医来请平安脉只说没有法子。奴才们想着既没有法子也就没有去回太后。” 太后半晌无话一声长叹对云意道:“好好伺候太妃短缺了什么只管去慈宁宫去回。” 云意应了太后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哀伤提步欲行却忽听见太妃低声唤道:“等一下。” 太妃慢慢从云意身后走出来怯怯的蹭到太后面前伸手扶了扶太后上的碧玉簪子孩子般的冲太后稚气一笑道:“你的簪子歪了这会子才好了。” 太后眼圈红起来眼泪只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这大半辈子或者这是太妃头次如此真心的对太后微笑却是在如斯令人感伤的境地之下。 从宁寿宫出来我和苏麽麽一左一右搀着太后一时皆是默然。 行至慈宁宫之时太后对苏麽麽道:“你去内务府向索尼传旨送太妃去南苑休养即刻出宫宁寿宫一应宫女太监随太妃前往。”我不知太后为何忽然下了这样的旨意可我却知太后对太妃确是一片关怀之意。 深夜福临来慈宁宫仅两日光景他却已憔悴了十岁般眼窝深陷面色蜡黄进得东暖阁扑通便跪在了太后面前凄声道:“我要废后。” 太后大惊:“四阿哥之事确与皇后有关吗?”福临冷笑的摇头:“我要废后非得她有错吗?” 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六十九章 半年后 我随太后由南苑回宫一同的还有昔日的皇后如今的静妃。 在四阿哥中毒身亡之后福临以退位之名要挟太后废了皇后尽管并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四阿哥中毒之事与皇后有关可福临在凄惶之下什么话也听不下去他认定了只要由皇后主持六宫宛宁的性命便朝不保夕他已经失去了寄予厚望的爱子再也无法承受住失去宛宁。太后坚决不许持续了数日终于在福临绝食相逼之下忍痛废了皇后随即带着我和已贬为静妃的荣惠去了南苑。 此时已是滴水成冰的隆冬天儿茫茫原野被白雪覆盖着除了浩浩荡荡迎着凛冽寒风前行的车马队伍天地之间仅余了黑鸦不住的啼叫。车帘偶被风卷起只觉寒气逼人。 车内铺了厚厚的软毛细垫铜制暖炉放在正中熊熊的燃着多少驱除了些许刺骨严寒。我怀中笼着个小小的精致手炉挨着太后而坐时不时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静妃身着镶滚着繁复细密花纹的素雅米黄色旗装却坐了一旁手中持了一个刺绣盘儿略嫌笨拙的认真绣着一方红梅手帕。 初去南苑之时她整日将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我和太后一刻不离的守在她身边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可任怎么劝说终打动不了她的心。直到那日当疯疯傻傻的太妃出现在我们面前她似瞬间了悟一般:做皇上的女人。再怎样地荣冠后宫集三千之宠。也不过如太妃一般说什么结夫妻与之偕老眼一闭心一横。一切都是虚无飘渺的先帝没有遇见宸妃之前阖宫上下最宠的亦是贵太妃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曾经千娇百媚地红颜便撇在脑后了至死心心念念的都只是那个人这世上最不可勉强地原来是心。 于是痛哭了一场至此便安静下来请了师傅来教习琴棋书画。前些日子越连刺绣也一并学起举手投足间到底添了些沉稳娴静的气度。太后曾试探的提起四阿哥中毒之事每当此时静妃面上总浮起几丝神秘莫测的冷笑。再询问下去便三缄其口。只道不知。 若是太妃所为。倒也能解释太妃是应极深的恨着宸妃。就如今日皇宫之内诸妃那样深地恨着宛宁。我却只有一点想不通太妃如何知晓那个孩子就是八阿哥?是谁告诉太妃的?莫不是有谁想借太妃的手杀了四阿哥?鹤顶红又是从何得来的? 马车在雪地上行走极是艰难偶尔碾到厚重积雪之下的石子砖块之物便颠簸个不停赶车的太监不住的抽着马鞭饶是如此太后仍是心急如焚这般急着赶路却是为了福临大婚之事.. 果真如太后所言虽朝臣和蒙古让了一步让福临如愿废了皇后却即刻商讨起续立皇后之事宛宁自不在考虑人选之列尽管福临一再软硬兼施却也顶不住蒙古四十九旗的庞大压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蒙古的支持是皇位地有力保证更是大清后方的天然屏障况又有宗族亲贵大臣的愤愤之言多方阻挠之下福临心灰意冷只得应允再度联姻之事。 蒙古送来了两位公主从辈分上来讲却是静妃地从侄女这对我自小便熟知的伦理之法而言自是无法接受地错辈可对于满蒙两族来说却早已是司空见惯地了先孝端皇后便是太后和宸妃的亲姑姑。福临地第二位皇后将从这两位公主中选出两位公主已经到了京城因太后不在宫内只住在行馆。 太后瞧了静妃片刻才缓缓道:“好在继任的皇后是咱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公主总不至委屈了你的。” 静妃听太后此言也不抬头只淡淡笑道:“姑姑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不管谁做了皇后有您在侄女总受不了苦的。” 太后不再做声静妃却放下手中的绣活摇着酸的右臂掀开车帘一角平心静气道:“做了皇后又如何?不过是个空名儿罢了他心里头没有你凭你再怎么样也只是枉然。” 伴随着一阵寒风她的话幽幽吹过耳侧我不知她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将要成为继任大清国母的博尔济吉特氏公主只觉凉到了心底。 福临的第二次大婚办的极是草率一应规矩皆只有走了个过场册封大公主诺敏为皇后二公主乌兰为惠妃蒙古送来两位后妃的目的自是不言而预静妃无所出因而轻易被废倘若有个一男半女恐怕静妃告诉我在蒙语里诺敏是碧玉的意思乌兰则是娇艳的意思皇后和惠妃进宫次日朝见太后之时我不由得感叹真是人如其名。 当皇后带着惠妃到慈宁宫之时诸妃已等候多时了只宛宁有病无法前来。 皇后一身明黄朝服金凤朝虽无闭月羞花之貌却极是庄重谦和只见她端端正正目不斜视的踏着花盆底鞋走至太后面前屈膝跪了下去口称:“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众妃早已跪拜下去只静妃款款的站在一旁并不行礼。太后笑道:“快起来。” 皇后稳稳的起身又对众人道:“诸位姐妹请起。”面上毫无骄矜之色平和的竟似邻家姐姐一般。 众人谢恩起身。一身大红色宫装的惠妃走上前来跪下道:“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说罢。抬头娇俏着对太后微微浅笑我不由双目一亮倒真个如她地名字那样明艳动人。 太后笑着抬手命她起了指着众妃道:“你年幼入宫又晚。今儿是第一遭见面该给她们见礼的。” 惠妃亦不托大自矜只含笑给众妃屈膝福身道:“见过诸位姐姐。” 佟妃宁妃只笑着受礼比她位分略低的嫔贵人却忙不迭地还礼只陈嫔越众而出亲热的拉着惠妃地手笑道:“怪道说草原上出美人太后就不必说了。皇后静妃娘娘已是拔尖的如今惠娘娘虽年纪轻。也出落的这样叫人一看就喜欢的什么似的。” 众人见她这样轻狂。都撇嘴只做不见。惠妃笑嬉嬉地道:“陈姐姐谦虚了您要再年轻个几岁。也是极好看的呢。” 众人闻言皆笑起来陈嫔面色潮红虽见惠妃孩子一般仍是无辜的笑着只讪笑着道:“娘娘说笑呢。”便退至一旁了。 此时皇后却走至静妃身侧福身道:“姑姑。” 众人不觉惊诧静妃亦很是意外淡笑道:“你如今是皇后理应我向你问安的。” 皇后却正色道:“诺敏虽忝居皇后之位却辈分小于姑姑不敢受姑姑的礼从今以往也是如此。” 静妃虽不说什么脸上却流露出感动之色太后见此情景很是欣慰松下一口气来佟宁二人亦赞叹不已。 太后笑道:“贞儿你也该去给皇后见礼的。” 我笑着应了上前对皇后略一福身她忙伸手扶起我笑道:“四格格快请起。” 惠妃却一把抓住我的手笑道:“快别我还要回礼的罢了罢了怪累人这就算认识了。” 我亦喜她的豪爽且充满稚气只含笑应了。 太后留了众人用午膳膳毕命众人散了只留下皇后来。 苏麽麽奉茶来对皇后笑道:“娘娘快请尝尝这是极品地龙井呢。” 皇后双手接了抿了一口笑道:“到底和草原上的不同多谢麽麽。” 太后斜歪在大迎枕上注视了皇后半晌方缓缓道:“诺敏皇上对你如何?” 皇后闻言放下手中的细瓷杯子只道:“虽不算好亦不坏。太后略皱起眉头道:“你进宫这些日子宫里头地事儿想必也该清楚了。皇上一意宠着贵妃冷落了众人你姑姑就是为了这口气生生的耗尽了他们夫妻地情分我虽不主张你着意争宠却也盼着你们夫妻和睦要知道太得皇上意地和太不得皇上意的最终都只能是一样地结局在这宫里头容不得极端不浓不淡的方好额娘说的这些你懂吗?” 皇后思索了半晌回道:“额娘儿臣虽愚钝却也知情之所钟不由自己。儿臣既入了宫做了皇后只求六宫祥和自身无大错令皇上满意其他的却做不得主。” 太后长叹道:“额娘亦不强求你什么只盼着你能为爱新觉罗氏诞下子女。” 皇后垂下头来双手不安的扭着衣带低声道:“除了大婚那日皇上已多日未进过坤宁宫儿臣就算有心只恐无力。” 太后又道:“可去了乌兰那里?” 皇后茫然道:“也不曾儿臣听宫人说起贵妃身子不好皇上大多宿在承乾宫的。”太后微闭着双目淡淡道:“你去歇着吧回头我会和皇帝说的。” 皇后依言跪安着出去。 太后目送着皇后的背影叹息不已我小心道:“额娘您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太后无限烦忧的道:“我只怕她又是一个惠我唬了一跳忙道:“额娘您多虑了依女儿所见皇后性子很是平稳和顺大抵不会和九哥有言语冲突九哥虽心念宛宁到底是至孝之人就算看在您的面上也不会再轻易废后了。” 太后点头道:“这个孩子确是极平稳的也有中宫皇后的度量乌兰也还好只略小了些还不懂事。”苏麽麽笑道:“您愁什么来日方长呢这也不是一时能急的来的。” 太后不再做声闭目养神起来我轻声退了出去自回寝宫。 虽福临对这两位蒙古公主面上淡淡的到底没有太过冷落时不时的亦有些赏赐下来六宫之中在皇后着意整治之下倒也安宁了一段时日静妃再见福临之时却仍是愤恨不已几次在慈宁宫中相遇皆是提步便走福临也只做不见两人竟似陌路一般。 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七十章 日子漫长的仿佛停住不动了一般我百无聊赖的凝视着飘落的枯叶无端想起白乐天赠给名歌妓关盼盼的一句诗来倒是极合了此时的心境“燕子楼前清夜雨秋来只为一人长”。 一日晌午暖阳驱散了花草树木上凝结的一颗颗圆润露珠我与皇后静妃安坐着慈宁宫宫院内的廊子底下说闲话解闷只见惠妃带着几个宫女绕过花岗石影壁歪着头一脸迷惑不解的模样缓缓朝我们走来边自言自语道:“倒真的奇了。” 静妃本在逗鸟见惠妃这副模样遂放下手中的鸟食笑道:“这丫头又从哪里着了魔过来?” 惠妃瞧见我们欢喜的笑道:“姑姑姐姐四姐姐你们都在呢可巧了!” 我见她一脸憨态可掬的模样亦笑道:“这话说的叫人摸不住尾好端端的什么可巧了?” 惠妃坐到我身侧神秘的笑道:“才刚我打钟粹宫过来经过咸福宫的时候瞧见院子里的芙蓉花开的极好便想去采几朵来谁知道我刚走进去就听见一阵吵闹声我悄悄走到窗子底下原来是陈嫔和她宫里的宫女吵架来着听声气是穗子好象是她偷了陈嫔的饰陈嫔打了她她求陈嫔什么事陈嫔也没有应允穗子一时急了就说你也别在我面前托大好便好不好咱们便嚷出来。左右不过是一死有您陪着我还赚了呢。陈嫔一听这话就软下来低声对穗子说着好话。我想着。这宫里头不是极有规矩的地方吗?她一个宫女怎么敢这样和主子说话所以才说奇了的。” 说罢。拉着我的手道:“四姐姐你在宫里头呆的久了可曾见过这样地奴才吗?” 我心内只觉纳罕穗子是陈嫔眼前第一得用之人素日只手脚麻利。嘴上亦十分乖巧这才得了陈嫔的心的只是再得主子地赏识也没有这样和主子说话的道理原也是她偷盗错在先地更怪的是陈嫔的性子居然能容忍她这样犯上欺主?好便好不好便嚷出什么来竟使陈嫔对奴才来服软? 我尚在疑惑不解只见静妃已变了颜色对惠妃厉声呵斥道:“你还当是在大草原上吗?只这样任性不懂事。哪有身为皇妃去偷听人家壁角的?你亦是一宫主位传到底下奴才们耳朵里哪里还有一点主子的尊贵体面?” 惠妃本是孩子脾气。一时好奇偷听之事虽有些不妥却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对自己和颜悦色地姑姑了这样大的脾气。不觉红了双眼。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皇后忙安抚着她。又对静妃笑道:“姑姑快别生气乌兰还是孩子性儿。”静妃仍是怒容满面正还待说话太后从里间已是出来我们三人忙起身请安只惠妃瞧见太后越抽噎起来。 太后淡淡瞥了静妃一眼扯了惠妃的手坐下为她拭了泪水柔声道:“乖孩子告诉额娘你还听到了什么?” 惠妃偷眼看了静妃只不敢做声太后道:“皇后你随了你姑姑到园子里走走吧。” 皇后依言执了静妃的手便往外走去静妃略有些不安之色想说些什么窥着太后的神色终不敢开口踌躇半晌还是去了。 惠妃瞧着皇后和静妃的身影出了宫门方对太后道:“儿臣也没有听的很真切只听穗子说什么红花还有鸡蛋什么的只说了这些陈嫔就捂了她的嘴两人到内殿去了额娘红花是什么花?” 我和太后听到红花二字已是惊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惠妃疑惑不解地看着我和太后亦不敢再说什么。 过了片刻太后对惠妃正色道:“乌兰今儿听到的不许向任何人说起连皇后和你姑姑都不能说知道吗?”惠妃懵懂的点头又撇嘴道:“姑姑那样凶我才不和她说呢。” 太后又叮嘱道:“和谁都不能讲起好了你去找皇后吧记得额娘地话儿.手机小说站.” 惠妃见太后一脸严肃忙应着自去寻皇后。 天边一抹血迹般的残阳停留在暮色里忽一阵微风卷起满地黄叶堆积我不由打了个寒噤。 太后唤来苏麽麽怒道:“你去咸福宫传了穗子来。” 我醒过神来忙道:“额娘好端端地忽然传了穗子来岂不叫陈嫔疑心吗?没有弄清楚事实之前还是悄悄行事地好莫要打草惊蛇了。穗子一向与咱们宫里的翠萍交好不如叫翠萍寻个原由唤了她来再细细地审问岂不好?” 太后叹道:“额娘都给气糊涂了还是你想的周全就依你的话儿苏茉儿去吧。” 当翠萍硬扯着穗子到慈宁宫园子的时候我和苏麽麽正端坐在西暖阁里头。 穗子瞧见我们有些惊诧原本是以为来帮着翠萍绣帕子的却不想看到我们忙跪下道:“奴婢给四格格请安。”又对苏麽麽福身道:“麽麽安好。” 苏麽麽素日待宫人们宽厚此时却是寒霜敷面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做出那等事儿来皇后也知道了如今命四格格来落你。还不快认罪?” 穗子本心中有病被苏麽麽一诈。慌着跪下道:“奴婢奴婢 只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镇定道:“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格格和麽麽明示?” 我冷笑道:“你自己做了什么还要我和你讲吗?你只说知罪不知?”又心念一动道:“红花之事总该无须我说吧?” 穗子一听。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厉害浑身抖眼中流出泪来颤抖着双唇道:“奴婢心里是极明白的这件事早晚会被人知道总是瞒不住地。” 我和苏麽麽对视一眼苏麽麽道:“咱们皇后娘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凡事只愿息事宁人。如今交到咱们手里也是看着你素日小心地份上有心酌情落你你只细细说来。咱们听了也好有个计较。” 穗子满面泪痕无力的道:“奴婢知道自己个是犯了弥天大罪。死有余辜。不敢再替自己分辨。奴婢夜夜无法安枕死了倒解脱了。” 苏麽麽一愣。我略一思索忙道:“就算如此你总该有未了地心事你将事情原委再说与我听一番或者我看在你被迫无奈的份上哪怕无法开赦你总能替你了了未了之事。” 说罢细细察看她的神色只见她双目一亮便知此事有望。 原来宛宁身怀六甲之时误食红花差点流产之事果真是陈嫔所为。 我只不解道:“索大人是办案高手查了许久竟没有一丝头绪那红花究竟是如何放进红糖水中的?” 穗子垂下头低声道:“红糖水里没有红花红花是在鸡蛋里头。” 我和苏麽麽听的越糊涂起来穗子幽幽解释道:“陈嫔娘娘出身寒门她家便靠饲养鸡鸭等贩卖度日有一天她突然给了宫里地太监几两银子吩咐弄些鸡来养着玩还叮嘱了只要母鸡这些鸡是陈嫔娘娘亲手养的奴婢因见陈嫔娘娘总是在鸡吃的碎草中放大量的红花便问娘娘是何道理娘娘只说她一向来癸水之时腹痛难忍惟独服了红花水要好些却又受不得红花的气味因而叫鸡吃了掺中红花的草产下的鸡蛋里也就有了红花的药效后来娘娘几乎只拿了红花来喂鸡。那一日静妃娘娘华诞太后命御膳房到畅音阁伺候着娘娘说她胸口闷又不好不去过会子让御膳房的人做了蛋水来用便让奴婢拿了那些鸡蛋去换了御膳房中备地鸡蛋。贵妃娘娘要用红糖蛋水的时候也只能用了那些鸡蛋奴婢很害怕想要阻止陈嫔娘娘却不许过后奴婢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静妃娘娘和陈嫔娘娘算计好了的。”我和苏麽麽面面相觑恐怕任谁也没有料到那红花竟是这般神不知鬼不觉被放进去地。 穗子哭道:“奴婢心里怕极了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来今儿在格格和麽麽面前说出来倒觉得舒坦了。” 我原本怀疑过却不想惠姐姐真的与此事有关那照这样看来四阿哥地死多半与她和陈嫔也有着莫大地关系了。 苏麽麽又问道:“你去御膳房中换鸡蛋难道就没有人觉吗?” 穗子道:“御膳房一个打杂的小太监和奴婢是同乡平日里相互照应奴婢是央了他偷偷换地。” 我忽道:“这样做是谁的主意?” 穗子道:“主意是陈嫔娘娘出的当时静妃娘娘还是皇后以大格格的前程要挟陈嫔陈嫔为了女儿的以后幸福应了皇后。想出这个法子谁晓得分量太轻胡先生又医术高明。竟未得逞。” 我脸色变得愈苍白又道:“那四阿哥。四阿哥中毒亦是静妃和陈嫔做地吗?” 穗子惶恐的抬头道:“格格明查静妃娘娘和陈嫔娘娘虽商议过但始终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因而并未实施四阿哥地死奴婢确实毫不知情啊。” 良久没有人再做声。我和苏麽麽沉浸在震惊之中穗子只垂头饮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穗子止住了泪水跪着到我面前哀求道:“格格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您饶恕只求您一件事求你救救御膳房的小安子。他被吴总管关在敬事房了已经打了四十大板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啊。” 我暗自忖度着那个小安字想必是她地那个同乡。他们两人的关系恐怕不止同乡简单。只问道:“吴良辅做什么打他?”穗子道:“吴总管要小安子认他做爹小安子不愿意。吴总管便了狠格格您救救他吧。” 我叹气他牵扯到红花事件中恐怕我救他出了吴良辅的魔掌也是枉然见穗子一脸的哀戚之色也只先应了下来。 穗子欢喜的向我磕头不已苏麽麽道:“你先下去吧不要和他人说起。” 穗子笑着起身却猛然往红漆木柱子上狠命地撞去血流满面我惊慌的抢上前去用帕子捂住她的伤口她却抓住我的手断断续续的道:“格格您一定要救救小安子。” 说罢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我眼中流下泪来太医赶来却已经是晚了。在此时阿离匆匆赶来道:“格格苏麽麽陈嫔娘娘吞金自尽了。” 陈嫔的死彻底结束了红花谜案太后虽素来不喜她却也念在她一片爱女心切的份上并未将此事公诸于众对外亦只说因急病而逝以嫔礼安葬福临虽疑惑到底不上心见太后做主自然不再过问。 只可怜大格格淑慧小小年纪骤然丧母在陈嫔灵前嘶声恸哭直叫人不忍闻。 太后唤了她来抚着她的手慈爱道:“好孩子你母妃已然去了皇祖母怜你年幼又无兄弟姐妹相互扶持想做主要你认了皇后做娘你心里可愿不愿意?” 一身素服地淑慧眼巴巴瞧了坐在一旁和蔼的皇后半晌方跪下磕头道:“淑慧谢皇祖母皇额娘垂怜。” 皇后一把将她拉起来揽在怀里怜惜的道:“好孩子从今以后就随额娘住在坤宁宫里头成吗?” 淑慧虽仅有五岁经丧母之痛竟似长大了些许见皇后这般疼爱亦乖巧地点头太后见她们母女和谐也放下心头大石。我念及穗子临死之前央求之事唤来吴良辅向他讨人。 吴良辅却道:“格格不是奴才不放人实在是那个奴才太不识抬举那夜听到穗子自尽的信儿竟也撞墙死了几个奴才愣没拉住要是早知道有这造化怕赶着他死他都不死了。” 我心内一震却也着实感叹他二人地情谊对吴良辅道:“既这么着我还是向吴总管讨个人情将他们合葬了吧。” 吴良辅应了出去。 阿离见我终是郁郁不乐劝道:“宫里死了奴才都是拉到景山后地乱坟岗子火化了的格格虽救不了他们到底给了他们全尸又让他们合葬活着不能一处相伴到了下头却全了心愿也够了。” 我听她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这才撂下此事不提。 秋去冬来宛宁地病越沉重起来以往虽不好总能下的床来自入冬以来日日传了御医把脉问药竟是一日重似一日。福临心急如焚前日更是亲往清凉寺上香祝祷。 慈宁宫里因太后前些日子着了些凉气早早笼上了地龙暖暖的寝宫内合欢香饼搀合着药香徐徐散开来外头大雪纷纷扬扬落个没停银装素裹之下却也近了年关。 一早皇后惠妃佟妃宁妃带了淑惠并福全玄烨过来问安皇后接了我手中的蒲扇坐在银制小药炉前细细看着火候太后斜倚在红木描凤绘花床之上懒懒问道:“福临还不曾回宫吗?” 众人只面面相觑不敢做声皇后淡淡道:“昨个儿臣打人去清凉寺给皇上请安说是就这两日必回宫的。” 太后若有所思又道:“静妃呢在做什么?” 宁妃一愣忙笑道:“静妃娘娘一早去了钦安殿小佛堂为您祈福去了。”自陈嫔去后太后将静妃唤到内殿之中很是训斥了一番命她潜心研读佛经没事不必前来请安我不知她是愧疚还是赌气数月来竟真的从未进过慈宁宫太后今日亦是头一遭的问起。 太后长叹一声又咳嗽起来我忙上前去为太后捶着后背佟妃倒了钟温茶来太后抿了一口平顺了气息方道:“承乾宫呢?” 宁妃低声道:“皇上走之前叮嘱臣妾时不时去照料昨半晚上的时候臣妾去瞧了瞧很是不好悄悄问了太医太医说恐怕就这两日的光景了再三求了臣妾去回皇后娘娘早日请皇上回宫。” 太后双目炯炯的有神的望向窗子外头对我道:“把窗子打开。”我忙道:“额娘您病着呢可不能再吹冷风了。” 太后摇摇头道:“不妨事外头那两株红梅也该开了这几天躺在床上心里腻歪的厉害。” 我无法只得将窗子略微打开一个小缝正巧几枝开的极盛的红梅伸到窗边上头还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细冰。太后目光凄迷幽幽的道:“宸妃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儿先帝从宁远战场上日夜兼程赶回来却还是没有能见上她最后一面先帝至死都耿耿于怀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先帝悲痛欲绝的模样伤到了心便没得治了没过几年先帝到底随了她去。” 众人皆低着头各自沉思着不做声。半晌太后才道:“诺敏你命太医亲自去清凉寺务必叫福临即可回宫。” 皇后醒过神来忙出去传旨。 太后又对我道:“去承乾宫瞧瞧吧你们姐妹一场不知道还有几面能见告诉她福临就回来了。” 我心里突然袭上一阵恐惧脸色亦变得有点苍白恍惚着便往承乾宫走去。 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七十一章 出得慈宁宫大门一阵透骨奇寒我不禁拢了拢身上的雪濑毛大氅举目往去皆是雪白的一片天地之间仿佛所有的污垢都被掩盖了起来薄薄的暮色底下冷风卷起雪片漫天狂舞苍劲的古树上头落满了厚厚的雪被恍若一夜之间琼花开遍般的壮丽。 一进承乾宫浓重的药气便迎面而来宛宁盖的密密实实闭目躺在帐子里头满殿的太监宫女皆屏气息声生怕惊扰了她。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刚坐在床边宛宁已睁开了双目瞧见我亦不惊异只温润一笑轻声道:“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一直不肯原谅我可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念着我的我只等着这一天等着要死的时候你必定会来见我的。” 我心里酸一阵哽咽已是流下泪来强笑道:“快别死呀活呀的你病着自己还不知道忌讳些。” 她握了我的手淡淡笑道:“我不说难道就不死了吗?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医的病医不得病我的病根在心里头断断是好不了。” 我凝视着她未施脂粉的消瘦面颊脸色苍白的厉害偏又泛上几丝异常的潮红双目却仍是清亮有神眉宇间没有丝毫苦痛之色安宁的如同一汪碧水。 只听她缓缓道:“这几天我总是梦见博果儿这一生我欠了他太多太多他死的时候。我有想过随他而去却又舍不下福临我终没有辜负了福临的深情。如今该是我去偿还博果儿的时候了。” 我眼泪不由自主地滴落。往昔相处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前尘旧事纷纷而来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片刻强收了泪水为她掖掖了被角劝慰道:“太后要我告诉你。福临就要回来了你好生将养着改日我再来瞧你。”宛宁眼中流出泪来执了我的手道:“求太后饶恕我下辈子我再报答她老人家地疼爱之情。” 我再也忍不住悲戚之情应了便往外走去只听宛宁在背后痴痴念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但愿有来生我们只生在江南明媚的春光碧水里。” 福临连夜从清凉寺中赶回。宛宁已是弥留之际。只强撑着一口气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深夜我服侍太后饮完最后一滴汤药。只听得一声凄厉地长嚎小太监跌跌撞撞推门而入跪下颤抖着道:“太太后皇贵妃薨了。”我手中的碧玉药碗应声而落在这样的深雪夜里无比的刺心。 顺治十七年岁末皇贵妃宛宁病逝于承乾宫东殿年二十二岁。 三日后福临谕礼部:“皇贵妃董鄂氏于八月十九日薨逝奉圣母皇太后谕旨:皇贵妃佐理内政有年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倏尔薨逝予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皇后以示褒崇。朕仰承慈谕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其应行典礼尔部详察议具奏。” 众臣大惊中宫皇后尚健在如何能加封董鄂为皇后?却未曾想皇后博尔济吉特氏诺敏自请废后以全皇帝哀思之情。太后无奈之下只得应允。福临缀朝五日命亲贵大臣王公命妇齐集承乾宫哭丧但凡见有人懈怠不敬立交礼部议处众人恼怒怨恨不止直闹了沸反盈天最终还是太后劝了福临才算作罢.. 福临却又欲将承乾宫内所有伺候宛宁的宫女太监们一应殉葬索尼等劝谏不止后只得作罢。 九日后福临命亲贵大臣中三品以上大员抬孝献皇后梓宫前往景山观德殿停灵丧事之隆重花费之奢靡叫人叹为观止。 我亲去宛宁灵前上香喃喃道:“你在生之日将名利金玉视做无物身后这些虚名浮事你怎会在意?他既这般痴爱你又替你招来了无数骂名你在地下得知又怎会安 佟妃淡淡道:“这一切换来地不过只是皇上一人的心满意足罢了。” 景山观德殿内福临为宛宁举办了声势浩大的水6道场道士和尚尼姑整日诵经之声不绝于耳烟雾缭绕。 自宛宁去后福临就将朱批该了蓝批直到二十一天在景山火化了梓宫之后仍未换过来大臣上奏福临只是不允竟一直用蓝批改奏折达四月之久。并亲自动笔写了《孝献皇后行状》哀痛之情溢于纸内。 可再怎么样的悲痛欲绝宛宁终是撒手而去了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她的隐忍和克制只为了太想做个完人太想完满的过着一生可完满天都会嫉妒若她心安理得的承受着天子的独爱或者因她而起的纷扰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化为乌有。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二皇太后下旨:传谕民间毋炒豆毋燃灯。毋泼水。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太医宫女太监忙做一团。却轻手轻脚地各司其职大气都不敢出。殿内漫天大雪飘落无声。 太后身着湖色寿山福海暗花锦袍坐在暖阁内焦急的岳乐对道:“找到胡宫山没有?” 岳乐垂手站在一侧见太后问话方沉声道:“回太后臣已命举国搜寻胡先生闲云野鹤。行踪飘忽不定一时怕是找不到太后不要急耐着性子再等几日想必会有消息。” 太后面露凄惶之色叹气道:“我倒是等得只是你瞧皇上的病只怕等不得了。” 索尼紧皱着眉头老成地面容上亦是少见地慌乱。沉思了片刻方低声道:“太后眼下之计须早些定下大事。未雨绸缪才不至事到临头生出变故。” 太后知他所指地是储君之事缓缓道:“皇上只三个阿哥。二阿哥福全。三阿哥玄烨五阿哥常宁。诸位皆是肱骨之臣忠心耿耿我想听听你们地意思。” 巽亲王索尼螯拜苏克萨哈俱低着头盯着自己地脚尖默不做声岳乐却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明黄帷幕那后头便是福临地床塌此刻太医正忙着给他针灸。 太后道:“两位亲王是爱新觉罗宗室与皇帝是堂兄弟之谊素来亲厚于公于私理当你们先说。” 巽亲王抬眼看了看岳乐见太后注视着自己只得道:“回太后三位阿哥皆年幼实在无法以优劣论之再者皇上病症虽险到底是天子洪福齐天想能闯过去。”太后颇为烦忧的道:“索大人方才也说未雨绸缪岳乐你说呢?” 岳乐淡淡道:“臣想着此事尚要由皇上亲点至于三位阿哥单从资质来看天分最高的自是三阿哥。” 索尼松了口气道:“太后安亲王所言极是。” 太后点头不语忽听帐子里福临虚弱的声音道:“额娘额娘。” 我忙搀了太后起身往里间走去太监将明黄帐子挂起福临斜歪在迎枕之上双目浮肿且无神形容憔悴枯槁静静瞅了太后片刻方道:“额娘儿子不孝怕是要早您而去了。” 太后眼中滚下泪来握住福临的手温言道:“你这样说叫额娘怎么受地住你且放宽心过些日子花儿出尽了就好了。” 福临面上浮起一丝枯涩的微笑摇头道:“儿子的身后之事要劳烦额娘了嗣君之事就依额娘的意思立三阿哥玄烨过会子儿子传了人来起草遗诏。” 太后颤抖着道:“福临你福临抬起右臂无力的挥了挥道:“我累了想歇息一会。” 太后依恋的注视了儿子半晌方带着众人出去福临忽道:“贞妹陪我说说话吧。” 我愣在那里强忍着泪水太后拍拍我的手走出殿外。 太医熬了药奉上来我伸手接了坐在福临床边持了银制调羹小心的吹冷了送到他嘴边福临亦不说话只慢慢的将一碗药进完方道:“我此刻所服地皆是无用不过是叫你们心里舒坦些。” 我再也忍不住夺眶的泪水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悲凄出声。 福临艰难的抬手轻轻为我拭去泪水强笑道:“快别哭打小我就见不得你哭。” 我只觉心内凄楚到了极点我们自幼便在一处同起同卧朝夕相对他从小就护着我。事事只要我欢喜便依着我我一个孤女在这深宫之中。是他和太后地庇佑才使我得了些家的温情在我内心深处。他就是我地亲哥哥啊今见他顷刻间就要离我而去才恍然他在心中地分量竟是那样地厚重一时情难自己。扑到他怀里哭泣道:“九哥求求你快些好起来吧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抛下额娘去了啊。” 福临轻柔地抚着我的后背出神地道:“咱们小时候有一次偷溜出宫去玩后来迷了路差点被人贩子拐了。你还记得吗?又冷又饿的躲在一个破庙里头结果又下了雨我着了凉热。你吓地跟什么似的也是这样搂着我哭的不行。”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只听他道:“唉。我是累极了那会子要是就死了。也省了你和额娘这些年的眼泪。” 我捂住他地嘴呜咽着道:“别再胡说了那会子你没有死这次更不会了你要好好的活着才是。福临拉下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淡笑道:“你不恨我了吗?不恨我和宛宁逼死了博果儿吗?” 我紧紧反握住他冰冷的手动情的道:“我恨怎么会不恨博果儿他也是我的哥哥啊可是如今只剩下了你九哥你就忍心这样离我们而去吗?” 福临双目迷离茫然道:“我这一生短短二十四载竟是悲苦无奈更多些近些年在佛法中稍稍开解了心头惶惑今生来世原都是因果循环恨也罢爱也罢痴也罢如今都到头了你们无须为我悲痛死对我是一种幸运。” 我愈听愈觉难捱下去泪流满面却只是说出话来心痛难忍。 吴良辅悄悄进来道:“皇上皇后娘娘佟妃娘娘宁妃娘娘来向您请安了。” 福临点头道:“叫她们进来。”又伸手拭了我的泪水笑道:“别叫她们瞧见笑话。” 说话间她三人走了进来刚要行礼福临已摆手止住了我起身站在一侧。 皇后两眼肿的象核桃一般走近床塌只叫了句“皇上”眼泪便纷纷而落福临叹气道:“我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又何必为我流泪罢了罢了。” 皇后抓住福临地手哭道:“皇上您没有对不起臣妾的地方臣妾从来没有怪过您您是臣妾的丈夫是臣妾一生地仰望和依靠您一定要好起来只要您能好起来要臣妾拿命来换臣妾都愿意。” 福临抬头看了看后头跪着的佟宁二人对皇后道:“我和太后已经商议过了储君是三阿哥你是正宫皇后和佟妃一并为两宫皇太后我去了之后你们好生辅佐玄烨保重自身吧。” 又唤宁妃道:“灵月。” 宁妃浑身一颤忙跪至床前泣声道:“皇上皇上您还记得臣妾地闺名您居然还记得。” 福临微笑道:“太后一直都说你是有大福气地如今立了三阿哥做太子你怨我吗?” 宁妃早已哭的花了妆容拼命摇头道:“皇上您是知道地臣妾从未有那样的想法福全也说过他只愿做贤王臣妾陪了皇上这些年真的已经很知足了。福临又看了低头跪着的佟妃一眼长叹道:“你们都下去吧。” 佟妃这才抬起头却是出人意料的泪流满面她缓缓走近福临靠近他的耳边低声道:“福临若有下辈子答应我你先遇见的会是我哪怕不是你爱上的也要是我我们做一对世上最平凡的夫妻。”福临闭上双目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正月初六福临传诏内阁大学士王熙起草遗诏亦是罪已诏洋洋洒洒列出了十四条罪状其中一罪为先太后而去未能奉养太后报其养育大恩一罪是内宠逾制为孝献皇后治丧诸事太过。 静妃在养心殿外求见福临至死都不愿原谅她传话:无复再见。 正月初七大清入关以来第一位少年天子逝于养心殿年仅二十四岁。 同日颁遗诏公诸天下:朕子玄烨佟氏妃所生也年八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臣伊等皆勋旧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天忠尽保翊冲主佐理政务而告中外咸使闻知。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九日三阿哥玄烨于顺治皇帝灵前即皇帝位尊太后为太皇太后尊嫡母博尔济吉特诺敏为母后皇太后生母景仁宫佟佳衡若为圣母皇太后。 顺治皇帝驾崩不久静妃悬梁自尽留书称:福临已死我活下来也没有意趣。四阿哥之死确是我所为当日我故意与陈嫔在御花园假山之后一唱一合使疯癫的太妃无意听到并相信四阿哥是宸妃所生八阿哥又将鹤顶红故意遗失在假山后 太后悲痛万分将遗书烧毁将之葬在孝陵一侧。 按制天下守丧一年不得行婚嫁之事一年后孙延龄亲自入京行聘太后遂下旨:孔四格格下嫁广西将军孙延龄择日完婚。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一章 康熙二年残冬,太皇太后下旨孔四格格下嫁广西将军孙延龄,封孙延龄为和硕额驸,世袭侯爵,进议政王大臣会议。 因顺治皇帝崩逝而沉寂多时的紫禁城被这道圣旨重新点燃了喜庆,织造坊奉命为我赶制大婚喜服和配套首饰等物,慈宁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道喜的王公大臣们络绎不绝,各色流光溢彩,珠光宝气的嫁妆贺礼堆满了吉云楼的小库房,我注视着围在眼前一团喜气的众福晋贵妇,却是说不出的莫明惆怅。 这桩婚事于我而言,只是无奈,在当时的境地,我别无选择,除了嫁给孙延龄,我不知还能如何。父王生前确提及过此事,却由于母妃的反对和广西状况的日趋危急而撂下,造化弄人,亦或是命中注定合该如此,辗转多年之后我竟还是嫁给了他。 我漫不经心的敷衍着前来贺喜的命妇,脑中却只是一片空白,廊下挂着的大红的灯笼映着夜色里的漫天大雪,恍惚想起那年,那夜,那雪,那月,那片温暖的红,那个铭心刻骨的人,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就泪流满面。 一旁衡若瞧出我的异样,别过身子飞快替我拭了泪水,凑近耳边低声道“有多少眼泪,非得这会子叫她们都瞧见呢?” 我回过神来,转过脸去,见太皇太后和诺敏正与几个上了年纪的福晋品论着各色嫁妆,宁太妃灵月身侧却站了一个身着宝蓝色宫装的华贵夫人,两人拿了一块上好宫用宁绸低头说着什么,半晌抬起头我才瞧出来。原来是岳乐的福晋,佟佳衡芳。佟佳衡芳见我盯着她看,款款一笑走了过来。执起我的手正色道“格格大喜。早两日就该来向格格道喜地,偏生我们大格格着了凉。这才晚了的。” 我淡笑道“不妨事,还要多谢王兄和嫂嫂的厚礼。” 她落落大方坦然笑道“我们爷和格格兄妹情深,不同旁人,饶是这些,我还觉得不尽心呢。” 我听她口口声声说着兄妹情深。心内如同百根细针扎着一般,密密实实地痛不可挡,紧紧捏着手中的锦帕强笑道“嫂嫂厚意,四贞心领了。” 衡若安抚地按了按我的手,笑道“我也乏了,就先回宫去,姐姐和我一同过去吧。” 说罢,她们姐妹向太后跪安,往景仁宫去.电脑小说站新最快.一时。众人见天色已晚,皆退了出去,只余我和太皇太后盘膝相对而坐。 经福临盛年而别的打击。太皇太后比之往年老了几岁的沧桑模样,惟独目光犀利心神爽明仍不下当日。此时她慈爱的注视着我。见我只是怅然若失,长叹道“额娘知道你心里不如意。若有法子,额娘也我垂下头,收拾了心绪笑道“瞧您说地,哪能事事如意呢?我父王在生之日也有这个意思,如今权当完了他老人家的愿罢了。” 太后怜惜道“傻孩子,倒是要你来劝额娘的吗?” 我亦一笑,从塌上起身,随意翻看着桌上堆着的嫁妆,道“这些都是我的了吗?” 苏麽麽打趣道“瞧这傻话,不是你的还是别人的不成?你额娘为了你把国库都给翻了一遍。” 太后笑道“离你出宫只有几天工夫了,打今儿起跟着额娘睡吧。” 我略欢喜起来,一迭声的唤来人收拾床铺。 大雪一连数日,直到大婚那天才放晴,我一早被苏麽麽唤起梳妆打扮,趁着阿离打水的空儿,我披了大氅立在殿门侧,清寒地天色底下,厚厚积雪层叠在院内,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雍容淡定,平和舒缓的如同遍历人世的老人,何等超然。 苏麽麽拉我坐在菱花铜镜前,几个上了年纪地老麽麽满脸笑意的走上来为我扯脸上头,面皮和头盖传来隐隐地痛楚,好容易完了,碧裳朱颜过来上妆,我从未如此地浓妆艳抹过,嘴唇上涂了一层厚厚的大红胭脂膏子,腮晕潮红,羞娥凝绿,端地是明媚妖娆。 阿离小心捧来喜服,大红的朝褂朝裙上取金线银丝遍绣丹凤牡丹,金黄色绦带,月白色结佩,通身点缀五彩云蝠,边缘领边袖口皆是繁复细腻的滚镶金纱花纹,众人啧啧赞叹不已。 朱颜服侍我穿好,又将朝冠捧来,那是一顶镂金三层宝冠,细碎珊瑚团团绕着七颗硕大浑圆的东珠,两端垂着两条金黄绦带,顶端一只金凤口衔红宝石傲然独立,双耳上佩着三对金云衔珠。 外头喜乐吵嚷不绝,东暖阁内却是异常的安静,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玄烨,他身着明黄龙袍,清秀的小脸上净是焦急,抓住我的手道“姑姑,您要去哪里,我不要您走我蹲下身子抚着他的脸柔声道“姑姑打今儿起就不住在宫里了,皇上要乖乖听话,好生念书,姑姑得了闲就进宫来瞧你。” 玄烨眨巴着清透黑亮的眼睛执拗道“朕是皇帝,朕下旨命姑姑住在宫里,一辈子陪着朕。” 众人皆笑起来,衡若将玄烨拉到身边笑道“傻孩子,姑姑又不是不回来了,快别胡闹,说些孩子话,叫人家笑话你。” 只听礼官回道“太皇太后,吉时已到,请格格上轿。” 我缓缓走至太皇太后跟前,跪了下来,强忍着泪水道“额娘,女儿这就去了。” 太皇太后眼眶微红,扶起我的双手亦有些颤抖,拿过红帕子为我盖在头上,牵着我的手一步步直送到花轿之上。 花轿在一片震耳欲隆的鞭炮声和喜乐声中朝西华门外的定南王府走去。这是我第一次走进福临生前为我修葺的定南王府,却是坐着花轿在热闹非凡的喜炮中被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并且将要成为我的夫君的男人领着进入陌生的一切。 我手中紧紧捏着一个寓意平安如意的红苹果被阿离扶着走进洞房内,坐到挂着百子吉祥如意喜帐的床边。一双簇新的朝靴出现在眼前,我知道那是孙延龄。 心内无由来的发慌,只听一个麽麽的声气道“额驸,请用这杆称挑起格格的盖头,从此夫妻称心称意。” 片刻,眼前一亮,我凤冠上盖的帕子被挑起,孙延龄一身喜服手持银称站在面前,见我打量他略有些局促不安,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惟有眸子里掩饰不住的惊艳和欢喜,平添了几分光彩。 送喜麽麽呈上合卺酒来,笑道“格格和额驸饮过交杯酒,从此甜甜美美。” 孙延龄醒过神来,端起两杯酒,将一杯递给我,坐在我身边,伸出手来,我犹疑了一瞬,将手臂缠绕过去仰头满饮了一杯。众人笑着出去掩了门,孙延龄倒比我更紧张,搓着手在洞房里来回走个不停,满脸通红,我细细的打量着他,其实他长的并不坏,颀长的身子,俊秀的面容,除了骑马之外,听闻还擅长音律,只大概从小的印象吧,他性子太过优柔,出身行伍却没有血性男儿的豪情胆气。 我微微叹气道“你还要走多久?”他一愣,随即走过来怯怯的挨着我坐下微笑道“属下 见我盯着他,又忙改口道“我,我太欢喜了,倒不知道说什么好,格格别见怪。” 我略微有些失望,淡淡道“你出去吧,来了那么多王公大臣,总该出去招呼的,老呆在这里叫他们笑话。” 他不知哪里说错了,见我淡淡的只得道“那我出去了,格格略坐坐。” 我呆呆的注视着洞房内精巧的装饰,只觉茫然,一丝喜气也无,忽房内被推开,阿离端着一个小碗走进来,笑道“格格,该饿了吧,我刚去厨房炖了碗燕窝,好歹用点。” 我挑了两匙便放下来,阿离小心道“格格,您怎么了?” 我叹气将方才与孙延龄的对话复述完,末了又道“夫妻之间客套到如斯地步,日后如何相处?” 阿离松口气劝道“我当是什么呢,孙将军说是将军,其实是个读书人,口舌上又不伶俐,再者今儿才第一日,过些时候就好了。” 我摇头道“不,阿离,你不明白他,我是极清楚的,他头一句便以属下自称,显见得在他内心深处是介意的,正因为他是个读书人所以他更介意夫凭妻贵,他心里存了这个疙瘩,日后又怎么会与我交 阿离默然无语,半晌低声道“格格心里又何曾忘记安王爷?” 我一愣,苦笑道“是啊,既无法交心,又无法举案齐眉,已经注定了我们结合的悲剧。” 无论无何,我的夫君不该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殷勤恭顺的对我啊。 阿离惊道“格格,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能说这些不吉利话儿,快别想了,日子久了就好了。” 我眼中缓缓滑下泪珠,打花了精致的妆容,如同那对龙凤喜烛滴下的烛泪,映衬着满目的红,分外凄楚悲凉。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章 直到夜半时分,一身酒气,醉的不省人事的孙延龄才被人搀扶着回来。 朱颜碧裳忙上前扶住将他安置在床边,阿离打热水来为他拭面,又除去鞋袜扶他躺下盖上锦被,我茫然坐在紫檀木大椅上,不知所以。 阿离轻声道“格格,我去厨房煮碗醒酒汤来。”我醒过神来,默然颌首,又对朱颜碧裳淡淡道“累了一日,都回去歇着吧。” 朱颜碧裳瞥了一眼烂醉如泥的孙延龄,神色略微有些不安,我安抚的一笑道“去吧。”她们这才合门而去。 我慢慢走近床塌,凝视着这个将要与我白头携手的男人,心头涌起无尽的惆怅。忽孙延龄一个翻身,锦被滑落在地上,我轻轻捡起重新搭在他的身上,正要转身,却被孙延龄紧紧抓住手臂,我大惊,却挣脱不得,没奈何,只得顺势坐在床边,孙延龄却微睁双目,嘴里痴痴道“郡主,我终于娶到你了,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想娶你,想了很久很久,谁知你进了宫,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可能的了,不承想你我竟还有今日。” 我心内一震,愣在那里,孙延龄用力攥着我的手,喃喃道“我终于娶到你了,可我知道你心里必定觉得委屈的,你看不上我,可是。我喜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 他突然睁开双眼。一把将我推开,探出头来直吐了个天昏地暗。阿离正端了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来,见状忙唤了两个守夜的麽麽进来收拾,重新换了洁净被褥,又拿了把合欢香熏了半晌才罢,我打开窗子。吸了一口冷冽的寒气,心中才不那么烦闷。 阿离赶上来小心喂孙延龄喝了大半晚醒酒汤,服侍他睡下。 待收拾完,已近天明了,我却一丝睡意也无,打发阿离去歇息了,方寻了本书就着孤灯寒雪枯坐了一夜。 次日一早,阿离进来服侍我梳妆,见我一夜未眠。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我一言不发坐在菱花铜镜前,将满头青丝梳成两把头,两侧垂下细碎红宝石流苏。在耳边星点闪烁,描眉画唇。又取了胭脂在额间绘了若明若暗地桃花妆。一身银红旗装上绣紫气祥云,腰侧佩了鹅黄香袋。手腕处戴着一对明晃晃金刚镯子。 略装扮停当,孙延龄便醒来了,见我站在眼前,只满脸羞愧忐忑之色,我吩咐朱颜碧裳伺候他梳洗,又淡笑道“早饭摆在正厅,我先过去瞧瞧.电脑小说站新最快.” 说罢,自带了阿离出来。王府修建的格外小巧精致,一廊一亭皆别巨匠心,高木荫荫,流水潺潺,名贵花木郁郁繁茂,正厅之外两株腊梅正开的极盛,枝头花梢仍残留着冰雪地印记,清寒的香气沁人心脾。 侍女们见我过来,忙蹲了个半福,陆陆续续将早饭摆到花梨木桌上。 尚未坐定,孙延龄已匆匆赶来,一副局促地模样,待我坐了方在一侧坐下,口中呐呐道“昨个晚 我打断他的话,平心静气道“饭菜都要冷了,吃完再说吧。”一面亲手盛了素粥放在他面前。 他见我并无恼怒之色,这才安心,许是饿坏了,不再言语,只顾埋头吃饭。朱颜为我盛了一碗,我略抿了一口,又对阿离道“传我的话儿,早饭后,命陪嫁来的管事麽麽及太监宫女们都到正厅来。” 一时用过早饭,我和孙延龄端坐在正厅之上,阿离奉上茶来,回道“格格,都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我点头,众人低头屏气鱼贯而入,跪下道“奴婢(奴才)们给格格,额驸请安。”因是入府头次见礼,我亦不拦着。 阿离道“起。” 我含笑款款道“给四位麽麽看座。” 清制凡格格出嫁,皆由内务府挑选四位掌事麽麽陪嫁,协理格格府内家事,教习规矩礼仪。这些麽麽们在宫中亦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说是二层主子也不算过,这四位则是太皇太后跟前伺候老地,太皇太后命她们随了我。 此时见我赐坐,亦不推却,只谢过便坐下了。 我漫不经心的吹着茶碗边缘的沫子,笑道“日后,有劳四位麽麽料理府内琐事了。” 为首的赵麽麽满目精明之色,言语又极爽利,笑道“格格言重了,这是奴婢们分内的事儿,大事还是要格格做主的,再说这里头还有离姑娘她们呢。临出宫前儿,太皇太后叮嘱了咱们好些遍,从此格格就是唯一的主子,要咱们好生伺候格格。咱们想着,这可不是天大的恩宠落在身上了吗?谁不知道咱们四格格是最和善最能体恤下人的主儿。”又起身将银制暖手炉递到我怀里。 我又对阿离三人道“凡事当与四位麽麽商议了,不可擅自做主。” 阿离应了,我看了一眼身侧地孙延岭,淡笑道“额驸,可还有什么话不曾?” 孙延龄茫然看着我。我望了底下站着的众宫人,他才醒悟过来,咳了一声道“你们尽心服侍格格。不要生事,旁的也就没有什么了。” 麽麽们起身带着众人皆恭身应了。我眼角余光却瞥见四个掌事麽麽看向孙延龄之时不屑地神色。 晌午,巽亲王下了帖子请孙延龄过府饮酒,我独自一人用午膳,四个麽麽陪侍一旁布菜盛汤,赵麽麽夹了一筷子碧绿笋干放在碟子里给我。笑道“格格,奴婢们商议着将西跨院收拾了,等过完三朝回门,请额驸住过去,还请格格示下。” 我正不解,碧裳已嘴快地问道“怎么还要额驸另住到西院啊?” 李麽麽执了碧裳地手笑道“好姑娘,你哪里知道这些呢。格格是尊贵地金枝玉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矩。要有体统,额驸虽是格格地夫婿,到底君臣有别。哪能整天同起同卧地,叫人家说格格不尊重呢?额驸和格格不但要分房。哪怕就是额驸想见格格。没有得到格格传唤也是不能过来地。” 碧裳不禁咋舌道“这哪里象夫妻啊?” 我皱起眉头道“碧裳,不得放肆。”碧裳吐吐舌头侍立在一旁不再言语。赵麽麽瞥了一眼碧裳,含笑为我盛了碗烫,缓缓道“不过,这规矩是人定的,格格若是觉得不便,大可回了太皇太后破了这规矩就是。” 我将筷子啪的放下,冷笑道“既然规矩在此,没道理从我这破了,麽麽是来教习规矩的,怎么教起四贞破了规矩呢?” 赵麽麽见我面色不善,忙赔笑道“奴婢老悖晦了,原想着格格少年夫妻,咋一分开确也有些不近人情。” 我接过温热帕子拭了嘴角,又漱了口,方起身道“这事就按麽麽的意思办吧。” 说罢,亦不看她们,只带了阿离,朱颜碧裳往后头去了。房内笼了熊熊地龙,温暖如春,我除下大氅,换了便袍微闭双目斜斜歪在美人塌上,朱颜蹲下为我垂腿,碧裳小声对阿离咕哝着“好容易出了宫,又来了这些瘟神,咱们倒叫她们管着。” 阿离低声道“小些声,格格一夜没睡,想是困了。你日后不可象今日那样直直地顶过去,那些老麽麽可是好相与的吗?再说她们到底是奉命而来的,拿着规矩祖制,便是格格也礼让她们三分的。” 碧裳却又道“可是,要格格额驸分院而居,那怎么行?” 阿离淡淡道“你怎知格格就不愿意呢?没准 阿离没有说下去,我本想唤她过来,奈何眼睛酸涩的厉害,竟是睡去了。 醒来之时,已是掌灯时分,窗外又飘起了绵绵细雪,我嗓子干干的发疼,遂懒懒唤道“朱颜,倒茶来。” 话刚落音,灯霎时明亮起来,挑着帘子端茶进来的却是孙延龄,只见他走近塌边,将水递到我面前,我迟疑半晌,伸手接了,方道“阿离她们呢?” 孙延龄轻声道“我打发她们去前头了。” 我点头掀开锦被站起身来,孙延龄忽抓住我的手真诚道“昨个晚上,格格别介意,是我不好。” 我绯红了双颊,挣脱开来,低声嗔道“胡说什么?又喝醉了不曾?”孙延龄壮着胆子靠近我,手略微颤抖的抚着我地脸,柔柔道“格格,你好美,比小时候还要美。” 我只觉他身上满是酒气,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和他拉开点距离道“我去园子里走走。” 他却紧紧拉着我,试探着将嘴凑上来,我下意识的避开来,他执着的贴近我堵上我地唇。夜深去,身侧的孙延龄已睡地香甜,手臂裸露在外面箍住我地身子,我轻轻将他的胳臂掰开放在被里,披了寝衣下地床来,红烛早已燃尽,只留下一堆灰烬。 外头大雪初住,一轮皓月挂在天际,皎洁明净,仿佛水洗过一般,我打开房门,坐在高高的门槛上,一阵寒风袭来,我抱紧双臂,再也忍不住满眼泪水,死死咬住下唇,任它簌簌而落。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章 三朝回门那日,一大早太皇太后便派了人来接,我和孙延龄皆换了簇新的朝服。 出了王府,孙延龄自骑了高头大马走在前头,我带着朱颜坐上宫里的马车,出了西华门往神武门去。 神武门外,侍卫们恭身请安,我知道是要下马车了,除了皇帝,太后和皇后,任谁也不能乘车骑马在紫禁城内肆意行走的,朱颜先下车去,刚掀开车帘,只听孙延龄道“安亲王早。” 那熟悉的声音低沉道“孙将军早。”岳乐没有称他为额驸,这让我没由来的松下一口气,顺手又将车帘放下。 我大婚之时,岳乐正奉命去了盛京,如今怕也是刚回京复命的。此时,我在车内心砰砰跳的厉害,双手不安的扯着锦帕,欢喜的紧却又夹杂着莫名的惶恐不安。 朱颜在车外低声道“格格,到神武门了。” 车帘猛然被掀起,孙延龄笑意盈然将细长的手伸了过来,我定了定心神,握着他的手跳下车来,却不见了岳乐,许是脸上的失落太着痕迹,孙延龄疑惑的看着我,我只勉强笑道“快走吧,别让太皇太后着急。” 走进慈宁宫,母后皇太后诺敏,圣母皇太后蘅若,惠太妃乌兰,宁太妃灵月正陪着太皇太后说笑解闷。见我们进得殿来,灵月笑着携了我的手道“咱们姑奶奶,新姑爷可回来了。太皇太后可惦记多时了呢。” 早有宫人拿过软垫铺在地上,我和孙延龄并肩跪下。口称“儿臣给皇额娘请安,额娘万福金安。”说罢,奉上茶去。 太皇太后含笑接了茶抿一口,连声道“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坐。” 灵月早搀了我起身,安置在太皇太后身侧,太皇太后不住的上下打量着我,感叹道“不过三日不见,真个是如隔三秋一般。”又转过脸对垂头站着的孙延龄笑道“额驸不要拘谨,坐吧。” 孙延龄谢恩坐了,诺敏笑道“瞧咱们四姑奶奶越发水灵了呢。”乌兰和灵月更是打趣不已,只太皇太后和蘅若略带怜惜的看着我。 太皇太后笑道“王府建成你还是头遭去呢,可还满意吗?” 我笑道“建地很是用心。女儿很欢喜。” 太皇太后又对孙延龄笑道“贞儿被我娇纵惯了,若有什么不好,额驸可要担待.电脑站.她若欺负了你,只管来找额娘。额娘给你做主。” 孙延龄忙起身笑道“谢太后。格格很好。”说着,偷瞥了我一眼。我脸微微发烫,别过头去。 太皇太后闻言倒有些欢喜,笑道“如此便好,你们夫妇留京住些日子再择日返回广西,如今你进了议政王会议,要好生跟着诸王,中堂大人们学习学习政务才是。” 孙延龄恭身应了,一时索尼来回道“太皇太后,回门宴已准备停当,臣奉命请额驸前去。” 太皇太后温言对孙延龄道“你去吧,前头有王爷大臣们作陪,我们就不过去了。” 孙延龄忙起身随了索尼一同前去,灵月笑道“咱们特备了小宴请你呢,我去瞧瞧。” 慈宁宫的小宴,只太皇太后并诺敏,蘅若,乌兰,灵月和我围桌而坐,几道精致的小菜,一壶温热地梅花清酒,倒别有意趣。 我把盏敬众人,太皇太后转着琥珀酒杯,感伤道“福临最喜欢这梅花酒了,每年宫里头都要酿制好些。” 一时众人恍惚着皆有些失神,半晌乌兰才道“今儿四格格回门,是好日子,额娘偏又说这些叫咱们难过。”太皇太后回转过来笑道“可不是,原是额娘扫了你们的兴致,该罚额娘一杯。” 我点着乌兰地额头笑道“越发纵了你,如今连额娘都敢批判了,可是了不得了呢。” 乌兰亲热的挽着我的手笑道“好姐姐,饶了我这遭,往后再不敢了。” 灵月温润一笑道“她还是个孩子呢,太皇太后都不拘着她说笑,也不许我们拦着她呢。” 我只觉心内酸楚,她们哪个不是如花年华,却生生被锁在这黄金枷内,背着太后,太妃这样苍老厚重的名号,在这死水一般沉寂的紫禁城内日复一日地耗尽了红颜青丝。偏眼却看到蘅若略有些萎靡的神色,不禁有些担忧的道“佟姐姐身子不好吗?有没有传太医来?” 太皇太后半嗔半怪的道“佟丫头只是太拗了些,早些日子便身上不好,却又不肯让太医诊视。” 蘅若只淡淡笑道“不过是夜间睡的不安稳罢了,何必又喝那些苦药汁,额娘可饶了儿臣吧。” 我知她性情极是古怪的,也不便深劝。 用过膳,太皇太后对苏麽麽道“你去前头瞧瞧完了没有,告诉额驸不必过来了,我留格格在宫里头住几日,要他自行回府就是。” 我欢喜起来。倚着太后撒娇道“还是额娘明白女儿,知道女儿还没和您亲够呢。” 灵月笑道“额娘快别,咱们格格面上欢喜。心里头不定怎么怨您呢。” 众人皆笑起来,又说会子闲话。便都散了。 夜间,我与太皇太后同睡,太皇太后执了我的手细细询问了孙延龄待我如何,府里众人服侍的是否尽心等话,我却只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太皇太后叹道“孙延龄虽差强人意些,却好在不是一介武夫,心地倒也不坏。” 我摇头道“女儿倒宁愿他只是一介武夫,如此浑浑噩噩度日倒也罢了,他心思本就重,轻易不肯吐露真情,既存了下芥蒂,日后怕是更难相处。” 太皇太后沉吟道“额娘本也觉得,恩赐他世袭侯爵。又进议政王会议,有些不妥,他本是个读书人。一朝少年得志,青云直上。却是借着妻子地力量。对你夫妻情分上头不利,可议政考虑着一来如此可使他对朝廷尽忠竭力。二来亦可长些治理藩府能力,才有你们大婚之时地破格拔擢。” 我钻进太皇太后温暖的怀内,喃喃道“事到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在宫中住了两日,我便向太皇太后请辞,毕竟我是已嫁出宫去地,再多住下去最终还是要回王府。 打了春,天儿便渐渐有些暖意了,杨柳枝头绿绿地冒出些许绒毛来,叫人看了心亦软软轻轻地浮在那一片朦胧地浅绿中去。 王府内早得了信儿,赵麽麽带着众人迎在门外,小心搀扶我下车,我一面往里头走,一面笑道“日后不必如此大张齐鼓的迎出来。” 赵麽麽见我面有春色,亦赔笑道“是,奴婢记下了,格格今儿欢喜呢。” 回到卧房,阿离奉了杯茶来,笑道“额驸上朝去了,还不曾回来。” 我点头,亦不言语,放下茶钟见赵麽麽依旧站在下头,遂道“麽麽坐吧,有事吗?” 赵麽麽依言侧着身子坐了下首,笑道“正是有事回格格呢,格格不在府里这几日,奴婢只没了主意。” 我不经心地道“额驸不是在吗?我房里阿离,朱颜亦是晓事的,商议着办就是,何必要等我回来?” 赵麽麽冷哼了一声道“格格快别提额驸了,奴婢们都快被额驸扫地出门了。” 我一愣,疑惑道“是为了什么,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赵麽麽道“那日额驸从宫里回来,奴婢就请他到西跨院住去,额驸就恼了,奴婢耐着性子将规矩好生讲了一番,谁知额驸借着酒劲当时就给了奴婢一个没脸,理也不理奴婢就转身去了,晚上依旧来东院睡,奴婢们职责所在,自然拦着不许,额驸问这事问过您没有,奴婢就说了格格自然是按着规矩办,额驸冷着脸这才往西院去,格格,您说,奴婢在宫里呆了一辈子,因着是太皇太后眼前的人,就连先皇见了奴婢也是客客气气地麽麽前麽麽后,额驸就当着这些人给奴婢脸子瞧她还要絮絮的说下去,阿离忙笑道“麽麽,您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些规矩您自是最清楚不过的,额驸不懂,一时冲撞了您,您不要放在心上,格格心里头都是明白的,这会子格格刚从宫里头回来,还没喘口气呢,您老人家要不就先回去歇着?” 赵麽麽窥了我的脸色,方跪安出去。阿离正要说话,只听外头赵麽麽道“额驸,奴婢的话儿您又忘了不曾,非得格格传诏,您不能随意进去。” 我起身站到门侧,沉声道“麽麽,请额驸进来吧,我还有话要和额驸说,您就先下去吧。” 赵麽麽这才转身出了院门,孙延龄跟在我后头进了卧房。我为他斟了杯茶,温言道“这些麽麽是太后跟前伺候老的,我都让她们三分,你又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不理便完了。” 孙延龄闻言,若有所失的神色,只盯着我地眼睛道“要我住西院之事是格格的主意还是她们的主意?” 我避开他地双眼,抿了口茶方道“祖制如此,你去过建宁公主府,吴应熊与公主亦是分院而居的。” 孙延龄面色冷然,字字句句执拗道“我只想知道,格格地意思是什么?” 我走至梳妆台前,拔下金簪,缓缓道“做什么要追问这个?我怎么想又能怎么样,有规矩在上头,你总归要搬出去地。” 孙延龄拂袖而去,门被他用力惯起,砰的一声,我手中金簪无力地滑下。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四章 从那日起,孙延龄便不再往我所住的东院来,一日三餐亦是分开而食。阿离私下里悄悄埋怨我道“格格,那日您也太冷淡了些,这样僵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要守一辈子的。” 我翻着一本史籍,头也不抬的道“那你要我如何?说要他搬过来吗?” 阿离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道“额驸是个男人,好面子,我瞧着这些天他很是后悔那日和您怄气呢。” 我放下手中的书,叹气道“你是要我给找个他台阶下,是吗?” 阿离含笑不语,正巧碧裳捧着珐琅蓝碟进来道“格格,宫里头赏下来的时鲜果子。” 我瞥了一眼,吩咐道“拿些到西院送给额驸尝尝。” 晌午,孙延龄和我一同在园子里用午膳。 此时正是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的好天儿,庆芳亭外一片兰花若有若无的清香悠悠散开来,这兰花本是空谷灵物,一枝青玉半枝妍,与清风明月做伴,此刻移植在这园中,供人观赏游玩,多少失些傲气。 孙延龄见我看的出神,亦不敢惊扰,待我坐定,才命人上膳。许是多日不见,这会子相对而坐,俱是默默无言,半晌,孙延龄忽笑道“咱们广西王府里头,似乎没有种植兰草,格格若欢喜,待回去之后再补栽几株。” 我轻笑道“那倒不必,我记得那园子里也种了不少的花木,多年不见。竟还连方位都记得清楚。” 孙延龄为我盛了一碗汤,感叹道“莫说格格,就连我在繁华京城中住了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却还是桂林。” 我放下手中银筷,认真的道“你想回去了吗?” 孙延龄点头。又道“如今广西王府内由我长兄暂管,军务是线将军做主,倒也相安无事。” 线安国亦是父王麾下大将,如今恐怕也是年过半百,我摇头道“他年渐衰老。军务繁重,怕是有心无力。” 孙延龄一笑道“过些日子我便写辞呈,咱们一同回桂林就是。” 用过午膳,孙延龄陪我在亭内下棋,一天倒也打发过去了。 夜间他随了我回东院歇息,赵麽麽见我夫妻多日不见,生恐出了什么岔子,此时亦不多加阻拦.新最快.我们婚后头次的冲突就此收尾。孙延龄虽不是我心中地良人,倒真个如太皇太后所说。心地并不坏,对我亦算的上体贴,我们相敬如宾。他又懂得琴棋书画,三两日偶相伴对诗品茗。日子虽淡。却也相安无事。 只在月光如水的深夜,我便常常从梦中醒来。独自一人抱膝坐在高高地门槛之上,无力排遣的感伤总是铺天盖地而来,萦绕不绝。 康熙二年六月,慈和皇太后佟佳蘅若在景仁宫悄然长逝,我没有得见她最后一面,她却将至爱地古琴清绝留给了我,此时我方得知那是福临在她进宫当日钦赐于她的。 玄烨将母亲与世祖福临合葬在清孝陵,谥号为孝康慈和庄懿恭惠温穆端靖崇天育圣章皇后。前往孝陵送葬的路上,玄烨紧紧抓住我的手,仰起悲伤的小脸迷茫道“姑姑,皇额娘她欢喜和皇阿玛葬在一起吗?” 我想起蘅若在弥留之际地福临耳边说过这样的话来生,你一定要爱上我,我们做一对这世间最平凡的夫妻。眼中不由滑下泪水,嘴角却泛起一丝微笑,把玄烨揽在怀里坚定的道“你皇额娘会欢喜的,她一定会欢喜的。” 但愿来世,莫如今生。 康熙三年十二月,玄烨下旨在“定南武壮王祠”前立碑。未待我和孙延龄进宫谢恩,却传来辅政大臣取消此令的消息,甚至礼部将先皇顺治春秋致祭的规矩亦同时废止。 孙延龄很是愤愤不平,在朝堂之上句理力争,辅政大臣只寥寥几语便反驳来,他本不善辞令,如何驳的过精明地辅政们,我虽不赞同与四位辅政公然作对,却还是为他这一刻表现出的勇气而感动。 太皇太后诏我入宫,我只平静道“当年父王被太宗封定南王之时,即遭到满洲亲贵大臣排挤反对,如今皇上年幼,四位辅政揽大权于一身,对孙延龄破格拔擢已是不易,礼部不过是听命于辅政罢了。太皇太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额娘很是担忧,玄烨即位之时只八岁,辅政揽权,如今不仅至皇上地圣旨于不顾,更是连先皇也抛之脑后,长此以往,只怕乾清宫的皇帝不过是个摆设。” 我亦皱起眉头,半晌方道“玄烨再大些,政权便要逐渐收回了,此时,也拿他们没奈何。” 太皇太后叹道“福临即位之时也不过十岁,我们母子熬了足足七年,才舒口气,如今又是玄烨,额娘真是累到心里去了。” 我心内一酸,为她揉捏着肩头道“额娘,往后地日子还长着呢,您若倒下了,玄烨该如何呢?” 太皇太后打叠起精神,执我地手道“你放心,额娘断不至叫你受了委屈的,定南王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以死殉国,朝廷春秋致祭,在祠前立碑都不为过,若果真废止,且不说广西将士如何不满,岂不叫天下臣民寒心?福临生前更是一力推行满汉一家,辅政们本应秉承这一旨意,怎可如此倒行逆施?” 说罢,唤来索尼,命撤回辅政地批示。索尼一向对太皇太后宾服,见太皇太后下旨,遂顺水推舟遵从。 自此一事,我对辅政大臣们有了更深的感触,他们代天子行权,甚至能越天子之命,普天之下除了太皇太后,恐怕他们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满汉一家,那曾是福临最恢弘的理想,不知何日才能实现。 康熙五年,暂管广西军务的大将线安国因年老乞求归京养老,同时,孙延龄的兄长孙延基亦来信要孙延龄奏请出镇广西,朝廷正式下旨命孔四格格与广西将军孙延龄即刻返回广西,接管定南王旧部。 回广西前一日,太皇太后赐宴慈宁宫为我夫妇饯别,满汉王公亲贵聚集一堂,并请了昆曲班子在畅音阁助兴。 太皇太后依依不舍的叮嘱了好些话,红着眼眶道“此去路途遥远,不知何年才能再见。” 我强忍了泪水安慰道“女儿想您了自然就回来看您,您不必挂念,一定要好生保重啊。” 宁太妃灵月早掉下眼泪哽咽道“说回来谈何容易呢?” 我正欲宽慰她,只见宫女进来道“四格格,皇太后请您到畅音阁去。” 太皇太后拭了泪水道“你先过去瞧瞧吧。” 我应着便出了慈宁宫大门,穿过御花园,远远便瞧见宫墙底下站着一个伟岸熟悉的背影,不禁放慢了脚步。 岳乐转过身子,缓缓走来,眸子深深凝视着我,满满的哀伤之情,语气干涩单调,略微带点嘶哑道“真的要走了吗?” 我怔怔站住,眼泪瞬间汇集在眼眶中,只微微笑道“我还有事要麻烦王兄呢。” 岳乐苦笑道“我还能做什么?” 我屈膝福了一福娓娓道“妹妹身侧有两个宫女,朱颜碧裳,自入宫便跟随着我,如今我要回桂林,却不愿她们一道回去,想请王兄在侍卫中挑选两个忠厚可靠之人,成其姻缘,倒也全了我的一件心事。” 岳乐点头道“你只管放心,我自会在所掌正蓝旗中挑出好的来,不会教她们委屈就是。”又道“你不愿带她们前往,不过是因着广西变幻未定的复杂局势,可你 我打断他的话,淡淡道“那是我的命,她们不同,没有必要随我过着不安定的日子。”我抬眼注视着他,这些年,岁月仿佛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依然是那样的俊朗不凡,只此时素日波澜不惊的面上多了些许沉郁哀伤。 我颓然垂下眸子,黯然神伤的道“王兄珍重。”说罢,我提步便行,却再也忍不住满心的苦痛,泪水慌乱而下,越擦越多。 次日一早,我和孙延龄带着侍卫一行离京返回桂林,诸王公大臣奉命前来送行,嘈杂的人群中不见岳乐的身影,我竟说不出此时是失落或惶恐。 身着黄马褂的侍卫们高举着有“定南王孔”字样的锦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孙延龄一身朝服踌躇满志的与众人告别,我知道他是欢喜回到桂林的,仿佛在那里他才能脱离夫凭妻贵的色彩,尽管他很不情愿的看到四位掌事麽麽与我们一同前往广西。 太皇太后并皇太后,宁太妃,惠太妃都命人送来了礼物,并传旨千里送行,终须一别,亲贵大臣送到此处,勿耽误辰光。 在浩浩荡荡的护送排场中,我和阿离登上马车,最后回望了一眼我生活了近十年的京城,从此没有太皇太后,没有岳乐,没有福临,只有我自己,踏上了未卜的未来。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五章 一路车马南下,达淮安之时,弃车登舟顺水而行,我带着阿离并四位麽麽安置在一艘半大轻舟之上,孙延龄带了贴身侍从在随后船上。 九月的天儿,湖面上已有些微凉,我身披红纱大氅立于船头,沿岸秋色尽染,霜气迷离,百花大多凋残,偶见几朵零星的野花不畏寒露侵袭傲然而盛,凉风骤然而至,枯黄的树叶便悠悠漂荡入水,不知流向何处。 我怔怔立了半晌,自出京城以来,心内便忐忑不安,倒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惶惑,我少小离家,这些年来虽心里梦里一刻不曾忘却,可如今的桂林早已不是当初的桂林,物换星移几度秋,人面全非,再度归来之时我也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娇养在深闺的郡主,而是将要掌管定藩之府的女主。朝廷将广西定南王府交付于我,虽是名正言顺延续孔家门楣,却也是较隐秘的变相削弱定南王府,我虽姓孔,可孔家只余下我一个孤女,若我死之后,何人来承继? 我与孙延龄所生的子女毕竟是孙家人,如今朝廷尚需要定南王府来安定广西局势,使统一天下大业之时无后顾之忧,一旦天下平定,无论是定南王府,还是平西王府,或是靖南王府,平南王府,都不免要面临夺权削藩的局面,而定南王府恐怕是最早被撤消的一府,毕竟后继无人。 此时这些尚言之甚早,悬在我心上的却是那些在刀口饮血身经百战的将领们是否能顺从于我夫妇,尤其是孙延龄,他受封广西将军。却毫无尺寸战功,又无亲信,当日李如春便对他十分不服。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笼络父王生前忠心耿耿的旧日部署,二来恢复民生。使广西不再依附朝廷粮晌,自给自足。在天下尚未一统之时,我既然要维持定南王府,必定要有一番思量计较,早做盘算才是。 正沉思之时。阿离悄悄走过来,小声对我道“格格,京中安王爷派人送信来了。” 我不觉惊诧,接过信来,岳乐浑厚有力的熟悉字体跃然入眼帘,原是告知我朱颜碧裳已择日从安亲王府风光出嫁,寥寥数语极是细心地将所嫁之人的家境人品讲了大概,我着实在放下心头大石,再往下看时。却不禁叫我皱起眉头。 岳乐在信中告知我,辅政方面近日将会有旨意下达,对孙延龄再行拔擢.^^^.还要我留意平西王吴三桂,此事与他有关。 阿离见我神色不豫。小心问道“格格。出了什么事?” 我掩饰着满心的疑惑,把信递给她看。顺手将最后一页纸收起来,阿离看了欢欣不已,喜不自胜道“她们有了好归宿,咱们也可安心了。” 因恐天愈来愈寒,水面结冰无法前行,我命侍卫将船工分做两班,昼夜换班不停行舟,以期在寒冬之前到达广西。 午膳之时,孙延龄到前头船上来与我一同进膳,阿离笑道“天渐渐凉了,额驸怎么还只穿单衣?” 我因心内有事缠绕,亦不甚在意,只道“阿离,回头你去额驸船上伺候着些,那些侍卫到底是男人,想不到这上头。” 阿离无端绯红了双颊,掩面出去招呼人开膳,孙延龄忙道“那怎么行,格格身边也离不开她,再说我那船上都是男子,恐不便。” 我抛开满心焦躁,淡笑道“倒是我疏忽了,阿离白日在你面前伺候着些,晚间再回我这边就是,我身边还有赵麽麽她们,无妨。” 孙延龄含笑注视着我,柔声道“多谢格格关切,我原以为格格来,我确对他不太上心,此时见他受宠若惊地模样,心内便闪过几丝内疚,温言道“是我做的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孙延龄闻言更是欢喜万分,连声道“不敢,不敢。” 我满心地柔软顿时化做冰消,面上也淡下来,一时见摆上膳,只道“用膳吧,阿离和赵麽麽也一并坐下。孙延龄只是茫然,膳毕见我要去歇息,只得悻悻回后面船上。 阿离放下帘子,斟了水来给我漱口,边帮着卸妆,试探着道“格格,好端端的怎么又给他脸色瞧?” 我叹气道“我竟不知他是怎么个心思,到底我和他是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说起话来哪怕不能够如寻常夫妻,好歹不必如上司下属一般。” 阿离劝道“他还未摸透格格的脾性呢,再说难道格格要他说话象寻常男子对待妻子那样呵斥不休吗?” 我缓缓道“历代各朝公主驸马的姻缘皆无称心如意地,公主以身份压制驸马,驸马只管对公主恭顺逢迎,哪里还有什么夫妻情分,我既嫁于他,虽从不奢求情深意重,生死与共,只盼着能举案齐眉,相互扶持也就罢了,总是这般,叫人冷了心肠。” 阿离见我此言,亦叹气道“额驸心里压着一口气呢,听说有日在巽亲王那饮酒,不知哪位贝勒爷吃醉了酒,指着吴应熊额驸说,你瞧瞧你娶了个正经的公主,竟还不如孙将军,娶了四格格,又是封将军,又是进议政,比咱们这些正经皇子王孙还了得呢,真可谓是夫凭妻贵,羡煞旁人啊,孙将军,你倒是说说在你们王府里是怎么巴结你们四格格的?当着那些子王爷贝勒的面儿,额驸又不好发作,偏生回到府里赵麽麽又拦着不许进东院,这才闹起来的。” 我心下暗自叹息,阿离又道“格格不要怪他,实情本就如此,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如今的荣华权势皆是由这桩姻缘所赐,旁人哪怕不说,他心里早就明镜一般,不自觉在气势上就矮了您一截。” 我站起身来推开船窗,深吸了一口清寒的湖风,微微怅然道“这些我都明白,从我和他的姻缘将他从大牢里救出来的那一刻,或者这辈子我们就只能如此了。” 阿离。”我转过身子,轻唤道。 阿离走上前怜惜地握住我的手,我揽住她,将头搁在她消瘦的肩上幽幽道“阿离,你说,上天真是荒谬,真是太荒谬了。”眼角一滴泪水悄然而落。 次日,辅政册封诏书果然如岳乐所言,不期而至,我和孙延龄在船头设香案下跪接旨,只听一太监拉长嗓子念道“加封广西将军孙延龄为上柱国将军、光禄大夫,世袭一等阿思尼哈番,其妻孔氏为一品夫人。” 我和孙延龄皆愣住,一时竟忘记谢恩接旨。 打发走太监一行,孙延龄依旧未从这突如其来地封赏中回过神来,在狭小的船舱内走个没停,白净清秀地面上似乎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 我盘膝坐在塌上,手内闲闲拨弄着琴弦,心内暗自思量着这到底是谁地意思?加封孙延龄倒没有什么意外,叫我不解的是最后一句,其妻孔氏封为一品夫人,作为和硕格格我名正言顺掌管广西,可作为一品夫人,孙延龄地妻子这对于重收大权到底有无不利影响,我实在无法预料。广西诸将看在父王昔日情分上或还能视我为主子,可他们又怎会听命于孙延龄?辅政此举虽有报当年私仇之嫌,却也不能至广西实情于不顾啊?太皇太后不知是否知晓? 还有,岳乐信中提到吴三桂,我和孙延龄的姻缘亦可说如没有吴三桂,只怕无法成为现实,难道此次加封孙延龄刻意压低我的地位是出自吴三桂的授意?我深信他有这个能力使辅政下达如斯旨意,可这对他,包括我和孙的婚姻于他究竟又有何益处呢? 夫凭妻贵也罢,妻凭夫贵也罢,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此举对广西到底有何影响?会不会再一石激起千层浪?到了桂林,我该如何面对那些群情激昂,对孙延龄掌权不满的老将领们? 正满心忧虑之时,只听孙延龄对手下文书道“马上回去写谢恩折子,末尾就写广西将军孙延龄携一品夫人孔氏叩谢天恩。” 文书一愣,偷抬脸瞥了我一眼,我只做没见,他便下船去了。 孙延龄凑上来志满意得笑道“夫人,果然比格格叫着顺多了。” 我尚未开口,赵麽麽已冷冷道“额驸,请自重,还是称呼格格的好。” 孙延龄冷笑道“方才朝廷的旨意麽麽怕是没有听明白吧,要不要我再给麽麽念一遍?” 赵麽麽只道“奴婢听的极是清楚,可额驸要知道一条,格格是太皇太后亲封,就是辅政大臣到了,也得恭敬的称格格,这是规矩,也是祖制,难道封了一品夫人,格格就不是格格了吗?” 孙延龄哑然,见我只是垂手拨弄琴弦,掀开帘子自去了。 我颓然叹息,看来孙延龄心内的不满比我想象之中的还要严重,在谁掌管定南王府大权之上怕是难达共识,相处这些日子,我自是清楚他并非热衷名利,追逐权贵之人,他争的不过是一口气,到底是夫凭妻贵还是妻凭夫贵对他确是头等大事。 注解阿思尼哈番为男爵,公侯伯子男,最末等的爵位。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六章 康熙五年十月,大队人马终于返回广西,踏上桂林土地的那一刹那,我和阿离皆湿润了眼眶,紧握的双手也不禁有些颤抖。 安线国老将军带领诸将部署在江边恭候我们,“定南王孔”的旗帜在寒风中漂荡,肃穆齐整的将士们分开在道路两边,目不斜视,威风凛凛。桂林百姓大多倾巢而出,守在江边等待一睹定南王女的风采。 我身着石青色五爪龙朝褂,香色蟒袍,上绣有九龙,两条蜜珀一条珊瑚共三盘朝珠挂在颈间,头戴三层镂金朝冠,五只金凤口衔红宝石,七颗浑圆硕大的东珠并三十九颗细润小珍珠层层旋绕,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孙延龄亦一身石青朝服,腰间金黄色蟒带格外出彩。 赵麽麽走上前立于我身侧伸出手来,我会意,左手搭着她的手端端正正提步,右手甩着帕子,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孙延龄并阿离一一跟在身后。 三声礼炮过后,只听行礼官一声长长的“跪。” 众人俱行大礼,口称“属下等恭迎格格,格格万福。”声如洪钟气势浩大的扑面而来,我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芸芸众人,心中默念道“父王,女儿回来了,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女 我松开赵麽麽的手,快步走上前去,搀扶起最前头的线安国,浅笑道“老将军一向可好?四贞生受您的礼了。” 线安国没有料到我如此做派,细细打量我半晌方道“多年不见,老王爷后继有人,属下心里安慰极了。”言语中竟已是哽咽。我见他须发皆班驳发白。面容憔悴苍老,与记忆中豪气干云的铁血汉子相差甚远,亦是唏嘘不已道“将军这些年打理广西。劳苦功高,四贞要多谢您。”说着。曲膝一礼。 线安国忙还礼道“属下不敢,老王爷对属下等恩重如山,这都是应当应份的,怎敢受格格大礼。”又指着身侧垂手而立地一将道“他是马雄,亦是当年随老王爷打江山的兄弟。如今在军中的老将也只我和他了。” 马雄样貌粗旷,身形健硕,唯一双狭长地双目中隐约闪烁着精干之色,此时抱拳行礼道“属下马雄见过格格。” 我点头微笑示意,线安国又依次介绍了戴良臣,王永年,严朝刚并其子线虎云等人,一一见礼后,孙延龄对我笑着引见道“格格.ap,.这是家兄孙延基。” 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低头哈腰走至我面前,满面堆笑抱拳道“请四格格安,我是额驸地哥哥。也是王府的管家,从此就都是一家人了。” 我见他不由诧异。孙延龄是个清秀白净的读书人。心气甚高,怎么会有这么个油嘴滑舌。尖嘴猴腮看上去甚不安分的兄长。 线安国听他此言,怒视他道“不得放肆,在这胡言乱语。” 孙延基想必素日颇为忌惮线安国,见他冷言忙避在一旁噤声不语,我不经意一瞥,却瞧见孙延龄不悦的神色,再扫视诸将,下舟这些时辰也不见他们与孙延龄见礼,心中已明白了大概。 马雄恭敬道“格格,为您接风地宴席备在王府里头,这会就过去吧。” 一顶八人大轿抬至面前,阿离随我一并坐了进去,诸将皆骑马随侍左右,鸣锣开道往定南王府去。 定南王府在那场大火中已经化为乌有,此时呈现在眼前的是依着以前的样子重新修建的,倒也不差几分,我想起父王母妃在烈火中殉难的惨状,仍是止不住的手脚发凉。 雕梁画栋今尤在,只是朱颜改,这世上最让人情难以堪的恐怕也莫过于此了。那小桥碧水,依栏红药,依稀还是梦中的模样,这才是家吧。 回到昔日所居的涵月楼,阿离叹道“竟不差分毫,果真是用了心思地。” 赵麽麽为我换衣裳,笑道“如今格格是王府正主儿,当住了正房才是啊。” 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正房是父王母妃生前所居,人虽不在了,好歹留着也是个念想,我还是住涵月楼的好。” 赵麽麽又道“那额驸呢?住在哪一处好?” 阿离忙道“待格格与额驸商议了再说,这两日先收拾杂物等再搬吧。” 外头已有人来请,我匆忙换了件红绸暗花夔龙牡丹旗装,带着阿离往前头银安殿去。 银安殿内坐了满满一堂,清一色的虎壮男子,咋一进来倒有些慌神。 见我过来,众人皆肃穆起身而立,线安国离席道“格格,还请上座。” 我含笑让道“将军,您先请,四贞与您同座。”说着,亲自搀扶他走上丹壁,与我一桌盘膝而坐。底下诸将见我如此敬重老将军,满心忐忑不安之心不禁放下些许。 我心知,在这敏感时刻,众人都紧紧盯着我地一举一动,生怕我对旧日将领无情,大刀阔斧的夺权罢黜,如今眼见着我如此礼待线将军,自然松下一口气来。 线安国举杯道“众将士,让我们同敬格格一杯,从今日起四格格就是咱们广西地主子,我们要向对老王爷那样忠心不二地对四格格。” 众人皆举杯站起身来,我款款起身笑道“慢。” 众人不解皆疑惑的看着我,我定了定心神,屏气道“这第一杯,当由四贞敬诸位,是你们地忠心守住了广西这方土地。我替父王敬你们,感谢你们多年以来矢志不逾的跟随着他,感谢你们这些年来的尽心尽力。四贞先干为敬。” 线安国闻言激动不已,站起身来。颤巍巍道“来,让我们大家干了。” 又满上酒上,线安国举杯对我道“四格格,属下敬你。” 我又是一饮而尽,马雄等人亦上前敬酒。渐渐不再拘束,诸将放开来大声说笑喝酒,热闹非凡,我这才暗自松口气。 我亲自给线安国斟了酒,低声真诚道“老将军,四贞年纪尚轻,又初回广西,很多事还不能应付自如,想请老将军多留几日。待四贞熟捻一切之后,再送您返京养老,您看成吗?” 线安国捋着花白的胡子。探究地审视着我,沉吟道“不知格格心里如何打算的?” 我淡淡道“您是清楚的。辅政那边新封了我为一品夫人。将四贞置于孙延龄之下,四贞虽初回广西。却也看地出,他在军中不得人心,大权依旧掌握在诸将手中,您与父王情分不同常人,四贞想请您帮助孙延龄。” 线安国只盯着我的眼睛道“那些将领们与属下亦是出生入死地兄弟,格格怎么就有把握我会帮您夺权呢我坦然道“四贞没有把握,不过是凭着眼力,您与他们不同,这个以命搏来的广西不仅是父王的心血,亦是您的,不然您不会以花甲之龄支撑如此之久,只为维系广西局势,不致分裂,大权旁落。如今诸将都想将广西把持在自己手中,纷争之下受损的只能是广西,这不是您愿意看到地,而只有孔王爷后人才能名正言顺接掌,并如您一般爱惜它。” 线安国眸中精光一闪,感叹道“太皇太后教导的不错,孔王爷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格格放心,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我悬着的一颗心至此才彻底放下,回过脸却瞥见孙延龄冷着脸坐在下首,寒霜敷面,偶有将领前来敬酒他也只不冷不热的,不觉心中着气,他的兄长孙延基与他同席而坐,不时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孙延龄却只是不做声。 轻叹一声,我站起身来微笑道“四贞呆在这里,只恐有碍诸位将军尽兴而饮,恕我就先离席了。”又对孙延龄道“延龄,好生招呼大家。” 众人皆起身,恭送我出去。 回到涵月楼,赵麽麽等已经备好沐浴热水,我身心疲惫,滑进檀木桶内闭上双目养神,迎面而来的热气,花瓣香气洗去了一路风尘。 换上柔暖寝衣,阿离亲自下厨做了精致小菜来,我这才觉出已饿的发慌,先进了半碗香米襦粥,方举银筷夹菜,赵麽麽带着四个低眉顺眼的丫头进来道“格格,这是在奴仆中选出四个来贴身服侍您的,您瞧瞧可还满意?” 我抬眼打量了半晌,笑道“麽麽地眼力自是不错的,你们叫什么?” 一个半大身穿青衣丫头出列回道“回格格,奴婢叫小青,她叫小红,小兰,小菊。” 阿离一听便笑起来道“这算是什么名字啊?格格还是再取了吧。” 我亦笑,想了片刻,又问了她们年岁大小,道“依着你们年岁,从大到小就叫清雨,芒夏,秋露,雪寒。” 四人大喜过望,忙跪下道“奴婢们谢格格赐名。” 一个紫衣丫头喜道“奴婢是芒夏,奴婢略读过几日书,知晓格格是按着节气名给咱们取的,可比以前地名儿好听不知多少呢。” 阿离笑道“格格,您瞧,这芒夏可有些从前碧裳的性情呢。” 我命赵麽麽从梳妆匣子里拿出四只金戒子,四只珠花分给她四人,笑道“今儿晚了,都下去歇了吧。”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七章 此后的日子证实我并没有看错人,线安国履行了对我的承诺,将军中大事渐渐交于孙延龄做主,以马雄为首的部分将领很是不服,但忌惮线将军的威势,只表面敷衍,心底却仍对孙延龄不满。 一日,我和阿离轻装便服出了王府,在桂林古朴简易的街道上随意逛着,踏上儿时记忆中的青石板小路,嗅着清新的漓江水气,孤悬多时的心终于慢慢沉实下来,一切都是新鲜有趣的,这会忽觉得两只眼睛不够瞧,只是欢喜莫明,嘴角溢出笑来。 阿离扯扯我的袖子惊喜道“格格,您瞧,那边有卖马蹄糕的呢。” 顺着阿离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个小小的摊子上挂着幡子旗,确是卖马蹄糕,汤圆,糍粑等小食,咋一掀锅,热气腾腾的白烟直喷出来,众食客围了上去,各买了几样就着简陋的桌椅狼吞虎咽起来,香气四溢。 我和阿离相视一笑,走上前去,挑了张近水边的桌子坐下,店家立刻迎了上来倒水,赔笑道“两位姑娘吃点什么?” 阿离笑道“每样各来一些。” 店家应着麻利的捧上来,一盘松软可口,光滑晶莹的马蹄糕,两小碗圆滚滚的汤圆,并一笼细腻柔韧,洁白晶美的水糍粑,柔韧鲜香的豆蓉糯米饭,多年未尝这些小食,我和阿离也顾不上多言,取了木筷细细品着,那一碗汤圆中竟有桂花糖,麻蓉、椰蓉、豆蓉四种馅的。滑嫩的直咬到舌头。 和蔼热情的店家见我们的谗样,笑道“两位姑娘慢些吃,小心烫。”我和阿离打量着对方地模样。这才忍不住嬉笑打趣起来,正热闹着。只听临桌的两个人低声谈论着什么,隐约却听到我和孙延龄的名字,不禁凝神屏气起来 一个商贾打扮地中年人压低嗓子道“你说,如今咱们广西到底是谁在做主?” 另一人不屑的看着他道“你没见朝廷有旨吗?自然是孔家后人做主,除了四格格还有谁?” 商贾神秘笑道“我看不然.电脑站.她虽是孔家唯一后人,却是个女流之辈,我听说朝廷新封了她为一品夫人,如今正主是她地夫君孙延龄。” 另一人疑惑道“可定南王府毕竟姓孔不姓孙啊,再说那孙延龄文弱书生一个,能管的住那些将 商贾又道“这你就不懂了,你没有瞧见线安国老将军正力挺孙延龄吗?再说,这天下的女人哪个不帮着自家男人啊。” 另一人道“可这孔家郡主怎么肯将大权拱手交给孙延龄?” 商贾笑道“她一个女人家,哪里争得过丈夫。听说孙延龄在人前不以额驸自居,这就说明了这孔郡主压根就管不住他。” 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走来恰巧听到,叹道“线老将军在一日。那些将军忍一日,一旦线将军告老归京。孙延龄如何弹压得住?他但凡是个聪明的。还须得借助孔四格格地力量牵制住马将军等人。” 商贾不耐的道“去,去。你一个穷书生也在这谈论军务大事来了。” 我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只见他虽衣衫单薄破旧,却浆洗的洁净妥帖,眉宇之间傲骨凛凛,言谈举止颇有些见地,心下便有些敬重之意,正想请他同坐畅谈,却听见一阵急促纷杂的脚步声,一人惊慌跑来对店家道“来收租子了,快收摊吧。” 众人闻言,顿做鸟兽散,店家亦着急着收碗筷桌椅,我只是疑惑忙道“这是收什么租子?” 店家一脸愁苦道“姑娘不知道,听说朝廷近两年未补贴过粮晌了,这不借着收租子的名义向咱们这些做生意的强征税款,也不按时按量,一时想起便来收,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怒上心头,扫眼过去只见约十人左右的散兵盛气凌人的朝这边走过来,遂安慰店家道“你别怕,待我来和他们说。” 店家疑惑的打量着我和阿离,我只气定神闲地背对着来人细细品茶,阿离起身站在一侧。 一个佩刀的痞子样兵勇走到我面前,打量半晌对店家凶巴巴道“交钱,交钱,傻愣着就不用交了吗?” 我淡淡一笑道“是谁定下的这样规矩?又是谁叫你来收钱地?” 他冷哼一声,把脚踩在凳子上,一脸不屑道“你管的着吗?一边呆着去。” 阿离正待呵斥他,一个人猛然从后面冲上来,抡起巴掌狠狠打了说话地士兵道“狗奴才,睁开你地瞎眼看看,你面前站的是谁?” 我定目看来却是孙延基,那人捂着脸尤是不解地打量我,孙延基恭身赔笑道“格格,这个狗奴才有眼不识金镶玉,冲撞了您,您大人大量千万别与他一般见识。” 刚才不可一世的兵勇颓然跪下浑身颤抖着道“奴才,奴才 店家口瞪目呆傻在那里,我看了孙延基半晌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延基皮笑肉不笑道“回您哪,这收租子的事儿啊一向是我管的,这不刚过来就撞上这狗奴才。” 我冷冷问道“是谁定的规矩?打今儿起就废止了。” 店家欢喜磕头道“格格,格格,小民代市集上的商户们给您磕头谢恩了。” 孙延基瞥了他一眼,眯缝着眼看了看我,又垂下头嘻皮笑脸道“格格,这外头的事儿就不劳您操心,有我们兄弟呢,您只管在王府里头且养着就是。” 我心头一震,怒极反笑起来,对孙延基道“很好,我打量着这定南王府果然改了姓。” 孙延基脸色微变,又笑道“这孔,孙,不过一笔之差而已,格格何必较真呢?” 我强忍着心头怒气,唤了阿离提步便行,一路往银安殿去。 庄严肃穆的银安殿中,孙延龄高居而坐,线安国等人正与之商讨着什么,见我进来,忙起身行礼。 孙延龄疑惑道“格格怎么这会子来了,有事吗?” 我本想在众人面前下令,又恐伤了孙延龄的面子,此时转了主意,笑道“有一事,想请教线将 线安国是何等精明之人,早瞧出我面色不善,挥手命众人退下,空旷的殿内只余孙延龄,线安国及我和阿离。 我命阿离将方才一事原委讲出,阿离亦是个聪慧的,将孙延基狂妄言辞撇开丝毫不提,饶是如此孙延龄已经涨红了脸,偷眼看我,很是局促不安。 线安国沉吟道“格格,收租之事属下略有耳闻,也觉不妥,就请额驸下令废止吧。” 孙延龄垂头连声称是。 待线安国退下之后,我方对孙延龄道“你初掌大权,凡事必要仔细,勿叫人抓住把柄,留下口舌,我孔军一向军纪严明,断不能容孙延基如此肆意妄为,扰民不法,就请你一并下令免了他军中事务吧。” 回到涵月楼,我斜斜歪在美人塌上,秋露奉上茶来,又蹲下身子为我捶腿。 阿离试探道“格格,额驸会不会心里不自在?” 我叹气道“他但凡是个聪明的,自当明白我此举也是为了他好,孙延基当着我的面尚能说出如此狂妄的话来,这些话若让马雄等人听到,可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可以接受我做主子,却容不得孙氏兄弟将定南王府的孔字换成孙字。再说,收租之事确实不妥,饱经战乱的广西,当务之急是要与民休息,恢复民生,而不是横征暴敛,失却人阿离方不再言语,我回想起在小食摊前听到的那些话,心内涌起浓浓的不安。 正沉思着,只见大丫头清雨进来回道“格格,马将军求见。“ 我一愣,不知这会子他所为何事而来,遂起身端坐在南边塌上,命道“传。” 阿离却有眼疾手快的将我扯到里间换了装束,笑道“您就打算这身见客吗?” 我瞥了刚换下的青衣素裙,亦是一笑。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八章 马雄与线安国皆是父王麾下得力干将,他只五十上下的年纪,孔武有力,身形健硕,性子又暴躁,一脸的严肃总是叫人望而生畏,对于孙延龄接掌大权之事一直心怀不满,按常理说,若要由将军掌权,继线安国之后自然该当轮到他,却被一个后辈凌驾其上,愤愤不平亦属常理。 待我装扮齐整从内堂走出,他已恭候多时了,听见环佩声响忙肃然而立,恭身行礼道“属下见过四格格。” 我含笑伸手示意他起身,又命道“给马将军看座。” 马雄谢了坐在绣凳之上,搓搓手嘿嘿笑道“属下是个粗人,也不会文诌诌的说话,言语上有什么不当之处,格格不要见怪。” 清雨奉上茶来,我让了他,又抿一口笑道“将军多虑了,有话还请直言,不必顾忌。” 马雄亦不多虚套,只瞪着眼睛问道“属下今天是受众位兄弟所托,敢问格格定南王府到底姓孔还是姓孙?”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已象明镜一般,只安闲的用镂金镶玉护甲理着衣襟上所佩带的翡翠十八子手钏下坠的鹅黄穗子,慢条斯理的道“我竟不知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依将军所见,定南王府到底是姓孔还是姓孙呢?” 马雄一愣,只不知我是何意,半晌才硬声道“定南王府是老王爷带领弟兄们拼死打出来的,只能姓孔。” 我轻轻一笑道“将军既知,又何必存了这些疑惑呢?” 马雄冷哼一声道“那孙氏兄弟太不把属下等放在眼里,居然要属下给他磕头行礼。这倒罢了,他是钦命额驸,可他竟随意调配属下的兄弟。安插亲信,这不是欺人太甚了吗?” 我沉吟着道“他如今是广西将军。调配人手确属职权之内,不过理当与将军商讨后再行变动,想是还未来得及与将军言明,至于欺辱将军,我想断不至于。将军居功甚伟,我和额驸时常说起线,马两位将皆是敬佩不已,这其中有误会吧。” 马雄见我语气和软,面色稍霁,心知我是偏袒着孙延龄的,却仍是气不顺,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只沉着脸不置一词。 我见状。心念一动又道“听闻将军有一子,很是骁勇善战,王府内正在挑选侍卫。不知将军可有意?” 马雄一听,喜出望外.电脑站.起身跪谢道“属下谢格格大恩。日后任凭格格差遣,万死不辞。” 定南王府侍卫皆领朝廷官奉。出将入士者不在少数,只要主子肯保举,哪怕外放官员亦不失为极好的出路,因而多少人梦寐以求将子孙送入这些藩府之内做侍卫。 马雄当年亦是侍卫出身,父王帐下老将此刻只余了他,若能得到他地鼎立,孙延龄才算名副其实的掌权,一个侍卫之职换得他此言倒是值得。 我淡笑道“将军言重了,今后仰仗将军之处甚多。” 马雄是粗中带细之人,早听出我言外之意,恭身告退。 我目送着他的背影出了院门,只见孙延龄冷着脸从后头过来,径直坐到我一旁地塌上,沉声道“这个马雄一直不服我,处处制肘,我看他不是居功至伟,而是居功自傲。” 我皱起眉头道“你莫再胡言,马雄亦不是好相与之人,能稳住他将他变为心腹岂不好?你根基为稳,何必急着树敌?” 孙延龄方不再做声,我心烦意乱,提步便往后堂去了。 一夜辗转难眠,天快亮的时候方恍惚着沉沉睡去,日上三竿才醒来,守在屋内地芒夏听到响动,赶上来伺候着我净面漱口。 坐到梳妆镜前,将满头青丝放下,吩咐芒夏梳成两把头,檀香木的扁方一侧垂下一束棉红穗子,芒夏又赶着在发后斜斜簪了朵葫芦绒花,我这才恍然已是冬至日了。 外间微薄的光线照到大多凋残的花木之上,树下依稀枯黄干涩的落叶随风飞卷着,沙沙做响,少时天儿渐渐阴暗下来,厚重地云层堆积在头顶,我没由来的欢喜起来,对芒夏道“看样子是要落雪了。” 芒夏出神的看着我,半晌道“奴婢伺候格格这几日,倒头次见格格这样欢喜呢。” 我闻言淡淡道“这怕是我回桂林的头场雪呢。” 午后,细碎的雪瓣果然挥洒起来,愈大愈大,不到一刻,院内已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被,暖阁内仿着宫内燃起地龙,阿离,几个麽麽并清雨四人围坐在地下与我说笑解闷。 阿离为我抓了把剥好的松子,细细吹了皮,笑道“日子过的好快,转眼就要过年了。” 赵麽麽一脸喜气对我道“正是呢,格格,这是您回桂林第一次过年,可要办的热闹些。” 我笑道“左右不过这些人,又能热闹到哪里去?” 赵麽麽却不以为然,认真道“这可不比寻常,哪怕讨个好彩头也要热闹热闹,总要和往年不同地。” 我只不当做一回事,随意道“都由麽麽做主就是。” 几个麽麽顿时兴起,和小丫头们商量着如何操办,我的心却不知飘荡往何处去,远在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中,额娘和苏麽麽不知是不是也在商议着这个。 雪没有下多久就停了下来,我不禁有些兴致阑珊,仿佛正弹着一首幽雅地却嘎然而止的难言落寞。 孙延龄此时大步流星闯进来笑道“几位将军商议着去行猎,格格可要一同前往?”我心念一动,那千里林场是我幼年之时和庭训策马追逐嬉戏地地方。回来数日竟还未曾前去,阿离瞥着我地神情笑道“额驸请外头等着,待格格换了骑马装就是。” 赵麽麽笑道“这鬼丫头。倒象是格格肚里地蛔虫似地。” 孙延龄本欲往外走,听得赵麽麽此言。又回头笑道“蛔虫到底不雅,阿离正经也配的上称解语花。” 我亦点头笑道“解语花倒是极贴切地。” 阿离早红了脸,垂头柔捏着衣襟道“额驸越发不尊重了,连奴婢也要打趣起来。”说罢,一扭身往里间寻衣裳去了。 孙延龄一笑自出了房门。我去了手指上的镂金护甲,换了件羽红骑马装,外头披了雪濑毛大氅,清雨又赶上来将青丝梳成堕马髻,斜斜插了支红宝石串米珠头花,简单清爽中透着些华贵之气。 出得王府大门,孙延龄,孙延基兄弟带着戴良臣,王永年。严朝刚三人已等候多时,见我出来皆恭身请安,戴良臣三人本无长才。只因素日善于逢迎孙氏兄弟,如今竟也算地上孔军中的体面人物。马雄当日所言肆意安插亲信。指的大抵便是他们了。于是留意打量了他三人,三人之中又以戴良臣为首。戴良臣一身雪青色袍褂,外头罩着黑毛坎肩,虽满面恭顺之色,状似鹰钩的鼻子却格外突兀,倒也绝非善类。 孙延龄为我牵了匹通身雪白的骏马,正是狸,那是前些年朝鲜进贡来地,福临特赏了我,离京之时我一并带了它回广西。 狸见了我,不住的长嘶鸣叫,我轻柔摩挲着它颈间毛发,直至它安静下来才一个翻身利落上马,孙延基喝彩道“格格马上工夫竟如此了得,叫我实在开了眼界。”戴良臣三人亦是交口不绝的称叹,孙延龄知我不喜此等阿谀奉承之词,忙道“格格,该起程了。” 我正待策马而去,只听后面一阵马蹄声传来,却是线安国,马雄两位将军到了,两骑至我身侧停下,线将军拱手道“格格,属下二人听得格格要去行猎,也想随侍左右,不知可否?” 我含笑道“如此,再好不过了。”不经意瞥见孙氏兄弟对视不悦的神色,而戴良臣嘴角却泛起一丝神秘莫测的不屑笑意。 线安国虽年迈,到底是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将,此时跑起马来丝毫不输于我们这些年少之人,满头斑白银发在寒风中很是醒目,马雄紧紧随侍在我左右,却很是谨慎的落下一步,并不敢并骑而行,我暗暗赞叹倒未发觉他亦是粗中有细之人,心中又多了一份警惕之意。 林场内侍卫早早赶来围住了不曾冬眠的野兽,一片平坦的雪地上极易觉察到野兽出没地踪迹,孙延龄屏气凝神自带了几个随从往南边密林深处去,线安国,马雄亦找准了方向,分头而往,留在我身边的却剩戴良臣一人。 我淡淡道“你为何不去行猎?”戴良臣垂首恭敬答道“保护格格更为重要。” 我亦不多言,恰闻得头顶一只大雁哀鸣,迅速举起跨在马边的精巧短弓,搭箭绷弦,眯起双眼毫不迟疑地射出去,大雁应声而落,戴良臣翻身下马,拣起大雁恭手呈给我道“格格好箭法,奴才钦佩之至。” 本欲策马扬鞭而去,却被他一句奴才顿住,疑惑道“你是王府包衣出身?” 他嘴角笑意慢慢溢开来,扬脸直视我道“回格格,正是。”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我,象一头觅食地野兽般闪着令人心颤地光芒。 我这才想起,孙延龄曾向我提及,当年初封广西将军进京述职之时,身边所带亲随仅只戴良臣,被关在九门提督衙门之时也是他自愿入狱伺候,由此孙延龄才格外高眼于他,更是将他从一个包衣奴才提拔为军需官一职,并多次称赞他忠心能干,我却总觉这个人没有表面看来那样简单,一如此时他的眼神那般深沉。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九章 正值三四月的好天儿,园中碧水清浅,和风习习中夹杂着花香暖阳直吹的人闲适无比,我下了帖子请线安国,马雄等军中手握大权之将军的夫人小姐过府游玩,一片春色淡远中众夫人小姐欣然赴约,一时,珠光宝气笑语盈盈,倒是人比花更娇些。 月牙亭内,我和线安国及马雄夫人围石桌品茗闲话,线夫人年近半百,满面慈祥,眉目中依稀可以窥出风华正茂之时的光彩,马夫人却极是端庄的大家闺秀出身,一头乌发挽做燕子髻,宝蓝旗装越发衬的风姿翩然。 线夫人与已故的母妃有手帕之谊,是闺中密友,当年也是母妃牵线做成线将军与夫人的一世姻缘,幼年之时线夫人常进王府与母妃消遣做伴,她膝下三个儿子,惟独少了个女儿,因而待我格外亲厚,我喜她软语慈爱,以姨相称。 此时,她紧紧执了我的手,不住的上下打量着我,眼眶已是微微发红,掩面强笑道“王妃若是能看到如今的郡主,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子。” 我听她言及母妃,只觉酸楚异常,半晌竟不能语。 只听马夫人柔柔道“王妃心系格格,在天上必定能瞧的见。” 线夫人从哀思中回转来,点头叹道“马夫人说的是。”又细细的询问着我的衣食起居,关怀备至。 我一一答了,又对马夫人笑道“夫人闲来无事,与宝姨一同可常来王府。” 马氏夫人不卑不亢笑答道“妾身遵命,只怕扰了格格呢。” 正说着。一个浓妆艳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摇晃着走来,丹凤眼,瓜子脸。形容富态丰盈,手持一把宫制团扇嘻笑道“不怕。不怕,咱们王府里头啊整日安静极了,各位夫人要多来走动走动才是呢。”声音尖利,刻意妖娆的笑声叫人很不自在。 我不解的望向线夫人,她忙对我笑道“格格大概还没有见过吧。这是孙延基正房夫人刘氏,格格回来之时,恰逢她娘家丧事,因而此时才得见.wap,.” 一阵刺鼻地脂粉香气随风迎面而至,她靠近我时才恍然这股浓烈的气息自她身上发出的,只见她毫无避忌地肆意打量着我,片刻笑道“瞧咱们格格这通身气派,这脸儿,这身段。啧啧,连我这个女人见了都忍不住喜欢呢。二叔就是有福气,连带着我这个做大嫂的和这样美地弟媳做妯娌面上平白多了几分光彩呢。” 众人见她说的不伦不类。俱掩面而笑,我只淡笑道“阿离。给大嫂看坐。” 她倒不客气。不待阿离相让,早已坐下。咕嘟咕嘟一碗茶已进了腹内,扇子扑闪摇晃起来,嘴里尤自不停道“听我们那口子说,前几天得罪了格格,我说不要紧,格格是什么人,那肚量能和你一般见识吗?今儿一见果然应了我的话儿不是,显见得他是个没眼力见的人。” 我知他是指前些日子赵麽麽与孙延基因王府事宜吵闹之事,闲闲笑道“大哥多虑了,一家子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话。” 她拍着腿笑道“瞧瞧,是不是,要不怎么说太皇太后都疼格格疼到心坎里去了,说出来地话就是让人心里舒坦,既是这么着,做嫂子的倒有件事要求格格恩典呢。” 我端起茶抿了口道“大嫂有话只管讲,但凡我做的到的,没有不应的理儿。” 她凑近我谄媚笑道“我想着,这王府这样大,就二叔和格格住着,怪冷清的,他们孙家也只兄弟俩,所以她没有说下去,我早已明白,本想婉言拒绝,却又不忍当着众人使孙延龄失了脸面,毕竟这都是他至亲之人,心内叹气,也只得笑道“大嫂的意思,我明白了,既这样,大哥和大嫂搬进王府便是。” 刘氏闻言喜不自胜,一迭声的赞我贤德宽厚。 我命阿离吩咐下去准备开宴,亭内单摆一席,只坐了我和线,马两位夫人及刘氏,其他夫人小姐皆在亭外开了两席,这些诰命夫人们素日与夫君出兵放马,少了些许闺阁女子扭捏做态之势,饮起酒来亦是毫不含糊,我一时欢喜,命人取来上好桂林三花酒,亲自与她们把盏。 线夫人挨近我,低声道“马雄眼高于顶,天不怕地不怕,惟独怕了他这位出身书香世家续弦的夫人。” 我心领神会,含笑耳语道“多谢宝姨提点。” 马夫人与我恰相对而坐,只见她通身上下皆由素雅羊脂细玉点缀,温润恬和,全无半点骄矜凌人之盛气,暗自疑惑不知怎生嫁了马雄这等粗人。她见我打量,只款款笑语道“妾身可有什么不妥吗?” 我摇头坦然笑道“我是在想,夫人和马将军真个不似一对夫妻。” 她亦笑道“我也不知怎么嫁给他地。”面上却浮起温柔眷恋神色,我知线夫人所言不虚。 刘氏接口道“在咱们桂林,谁人不知马将军爱妻如命呢。” 我执银酒壶为马夫人斟了杯酒,举杯真诚道“愿将军与夫人感情如同此酒,愈沉愈醇,历久弥坚。” 她感激一笑,一饮而尽道“多谢格格。”我敏锐的察觉到,她美目之中已不似方才那般防备冰冷之色。 宴席直到日落时分才散,众人一一告辞,待人去园寂,我方欲起身,却觉脚下无力绵软异常,推开上前扶我的雪寒,勉强扶着桌子站起,只一阵天悬地转,我颓然坐到石凳上。雪寒忙道“格格,您略歇歇,奴婢去厨房弄碗醒酒汤来。” 我挥手要她去了,一个人摇晃着走到玉带桥上,伏下身子去戏水,玉带桥下养里一群锦鲤,极是不怕人地,见我伸手在水中,纷纷来嘬,痒痒的触觉使我咯咯笑起来,却浑然不觉身后一双探究地眼睛。 直到雪寒捧着醒酒汤过来,惊呼道“额驸,您怎么站在这儿?” 转过身子,果见孙延龄在我身后,不知站了有多久,痴痴地盯着我看,我歪着头瞥着他道“我好看吗?” 孙延龄接过雪寒手里的汤碗,命她去了,方坐在我身侧,扶着我地后背将碗送到我嘴边,我接过仰头喝尽,甩手将碗扔在草丛里,抓住他的前襟逼视着他的眼睛道“孙延龄,我好看吗?” 孙延龄搂住我的身子,柔声道“你在我眼里是最美的。” 我嘻嘻一笑,松开双手,从他怀里挣脱来,指着他朗声道“可是,孙延龄,你是个懦夫,你不敢爱我,你 尚未说完,只觉口中污秽之物喷薄而出,不禁蹲下身子吐的昏天黑地,耳边一声叹息,我眼泪瞬间纷纷而至,那叹息竟是如此熟悉,我不顾一切的扑过去,双眼迷蒙,悲凄道“是你吗?你来接我了,是不是,不要,不要再离开我。” 那人只将我拦腰横抱起,一言不发向前走去,我紧紧攥住他的衣角,疲惫的闭上双目安心的沉睡去。 梦里,岳乐骑着高大的飒背对朝阳,披着一身金光,象初次相见那般嘴角衔着一丝令我心安的微笑飞驰而来,他停到我的身边,双眼亮亮凝视我半晌,伸出手来拉我上马,在我耳边轻声道“从此我们四海为家,再不分离。” 待我醒来之时,已是深夜,昏暗的卧房内只留了一盏若明若暗的宫灯,孙延龄合目沉睡在一旁,一只手臂紧紧揽着棉被下一丝不挂的我。 我翻身下床披上寝衣,推开厚厚的殿门,月色如水洒在我悲喜莫辩的苍白面庞之上,突然听到外面好象放烟火的声响,抬眼望去,那些流光异彩的烟花一道的一道滑过,又重来一道一道。那样的灿烂总是可以让你瞬间忘却所有,不管是忧伤或是孤单 无力的靠在门框上,双目干涩的竟留不出一滴泪水,我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坚守着什么,那些想要忘记的没有被忘记,反而更清晰的闪现,更深刻的触及。 一瞬间突然就有些恍惚,莫名地,就感觉到一种悲伤在心头蔓延。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章 年后,我和孙延龄多次到桂林周遍巡游,大多县镇皆是民生凋敝,所见百姓衣衫褴褛,日子过的极是艰辛,由于藩府所需开销巨大,军饷又严重不足,因而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不管以何营生的百姓皆怨声载道,贩卖子女亦是寻常事,骨肉离散,家园荒芜,这些惨境是自幼娇养在王府,深宫之中的我从未料想到的,放目过去,满是憔悴凄苦的百姓,哀鸿遍野,心内沉重的如同压了千斤大石。 更叫我心头难安的是孔家军,这些年来频换主事将军,政令不一,士兵们散如泥沙,军中士气低落,粮晌短缺之时便伙同起来抢夺百姓,毫无军纪可言,在百姓眼中,孔家军甚至比苛捐杂税更来的可怕。 一日,走了大半个镇子,我们是轻车简骑,也为掩人耳目,大多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了远路,实在累的捱不住,与孙延龄,阿离并几个侍卫随意在街边一简陋茶篷坐下歇歇脚。 伙计殷勤的斟上茶来,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几根碎茶叶梗,孙延龄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却立马又喷了出来,一个侍卫见状对店家喝道“老板,你这是人喝的茶吗?重换上好的来。” 店家忙小跑过来苦着脸道“诸位大爷,有口茶喝就不错了,哪里去弄好茶来呢?” 侍卫一听抓起店家的前襟,恶狠狠的张嘴便骂,我厉声止住了,温言对店家道“不打紧。你且做生意去吧。” 店家如逢大赦,颤巍巍躲在帐台后不敢再露面,我面带不悦对方才恃强的侍卫道“谁许你如此放肆的?” 侍卫委屈地站了一旁。偷眼看了看孙延龄,孙延龄忙打圆场道“他也是一片孝敬之意。惟恐格格饮不惯这茶水。” 我面无表情的将整杯茶喝完方道“出来这些日子,不都如此吗?你用一日就这样大呼小叫,却不曾想这些百姓年年月月皆是这般度日的。再者,怎可如此动不动蛮力相向?” 孙延龄不再做声,命几个侍卫别桌而坐。又低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失他丢了面子?” 我闻言只觉烦躁,不耐道“我只不喜如今将士们有恃无恐地猖狂样,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胆子如此无法无天?你不说好生整顿整顿士气,反倒说起我的不是来了..非到惹出大麻烦,百姓与我们离心离德才算完吗?” 孙延龄正待反驳,却听一阵嘈杂声传来,众人俱抬眼望去,原是几个书生在临桌争论些什么。不经意一瞥只瞧见一张似曾相识地清秀面孔,见我蹙眉苦思,阿离笑着在我耳边提醒道“是那日在小食摊见过的公子。”我这才恍然。命阿离去请来。 孙延龄疑惑不解的打量着站在我们面前的一袭蓝衫的书生,那书生怔怔瞧了我半晌。低呼道“孔四格格!”只拱手一礼便罢。 我和阿离相视皆惊诧不已。他忙解释道“当日在桂林之时,一小食摊前与格格有一面之缘。格格怕是记不得了。” 我尤自不解道“那日士兵们过来强收租子,公子似乎早已不见了,为何却?” 他淡淡一笑道“惭愧,本想为摊主打抱不平,却见有两位小姐气定神闲安坐,一时好奇心作祟,站了一旁目睹了全部,也由此得知四格格,却不想今日再见。” 我解了心头之惑,颌首笑道“原是如此。”又瞥了临桌一眼道“仿佛每次得见公子,都是在与他人争辩什么。” 他目视远方,朗声道“在下见不平事,听不顺话总是想辩个黑白出来。” 我点头,孙延龄忽道“既有如此志愿,何不进朝入仕,谋求个一官半职,岂不更便宜?”他泰然自若面对孙延龄地逼视,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志,做官非我所愿。” 孙延龄不屑笑笑,我以目示意他噤声,笑道“不知公子这次和人争论些什么不顺之话呢?” 他亦不掩饰,坦然道“争论广西当务之急是要做些什么。” 孙延龄冷笑道“这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吗?” 他瞥了一眼孙延龄,淡淡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在下出身于广西,长于广西,广西是在下的衣食故土,眼见如今困境丛生,民生艰难,自当以热忱之心待之。” 我赞叹道“说的好!公子请坐,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阿离为他斟上茶来,他亦不推辞,只在下首坐了,道“鄙姓穆,单字连。” 我待他坐定又急切道“穆公子,以你之见广西当务之急是要做些什么呢?” 穆连无视孙延岭不悦的神色,胸有成竹一笑道“在下所见,正是格格心中所想。” 我一愣,孙延龄没好气的道你怎知格格想的是什么?” 穆连对我切切道“格格微服出巡,想必一路感悟颇深,朝廷已有数年未拨粮晌,要想维持军费及藩府开销,必要速速恢复民生。大力扶植农耕生产,维护商贩营生,并减免一切赋税。当此百姓疾苦之时,即使横征暴敛来钱财亦只是杯水车薪。且再取不来,惟有百姓富庶,同舟共济才能使一切好转来。” 我微笑目视他,恳切道“不知穆公子可否有意去王府住些日子?” 穆连闻言,略有迟疑。我看了看孙延龄,孙延龄冷面拂袖而去。穆连因而随我回府,我在他的身上依稀看出故人的影子,一时却也想不起来那熟悉亲切地言谈气度来自何人。次日,我在银安殿升堂,正式下发若干政令从今而往,暂免三年农商税务,各县镇衙门当大力鼓励农耕。又命线安国喻全军上下,自此要严肃军纪。但凡有恃强不法,掠夺财务,扰民欺民之事。一经发现以军法处置,绝不姑息。另军中饮食所需。拨出一部分士兵来下田耕种。自给自足,银晌一概由定南王府中所出。 众人听完。皆沉默不语,半晌戴良臣缓缓道“虽此时无战乱,士兵们仍以操练为主,奴才不知要拨出哪些士兵来种 我冷笑道“军需官手下不就养了些许闲人吗?再说,平素操练不过只几个时辰,剩余辰光这些士兵们不是无事生非便是赌钱吃酒,长此以往,作战能力必受影响,你倒提醒了我,从此所有士兵们早起耕种,午后操练,轮班更换,若有偷懒逃滑地,重罚不贷。” 众人方不再言。 政令一出,广西民众皆欢天喜地,当街放炮相庆,倒比过年还要热闹上几分,我又特命穆连为钦察使,游走于县镇之中,以免政令被下方官员搁置。累了几日,此时我命阿离以午休之名打发了前来求见的人等,斜斜歪在美人塌上,由秋露为我柔捏着肩膀,卧房外两株茉莉花开地正妖娆,浓浓淡淡地香气萦萦缠绕在鼻尖,夹杂着放在案头上新鲜果子地清甜,我微闭了双目,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胳臂,冰销单衣凉沁的触觉叫我醒过神来,又是一夏了。芒夏捧了碗蜜酿樱桃盏来,笑道“格格用些吧,奴婢听说女子食樱桃最好不过了,极养精神地。” 秋露扶我起身,笑道“偏你又知道这些了。”又接过来,递到我面前,我含笑执银匙,甜腻的芳香气息扑面而来,忽没由来的一阵恶心眩晕叫我失翻了青玉瓷碗。 芒夏和秋露皆慌了神,急急道“格格,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清雨赶来为我斟了杯水喂了口压压,又唤雪寒去请大夫,一时,赵麽麽等都赶了来,心神不定地时不时瞥了瞥我苍白的脸色。 过了片刻,阿离匆匆带着大夫进来,不顾得大夫行礼便要他诊脉,大夫细细斟了半晌方问道“不知格格这阵子可有什么不适?” 我想了会道“只觉的困的厉害,夜间身上发烫,总也没有食欲。” 赵麽麽心疼的瞅着我念叨道“还不是这阵子忙的,早劝了您的,您只不听,直把身子折腾坏。” 大夫却捻着雪白胡子笑道“不妨事,开几剂药吃了就好,小民要恭喜格格了。”说着,起身下拜。 屋内众人皆愣在原地,赵麽麽毕竟经事,醒过神来,大喜过望道“大夫,你的意思是,咱们格格有喜了,是不是?” 大夫笑道“正是。” 众人欢天喜地齐齐跪下贺喜,恰孙延龄得信赶过来,见奴才们跪了一地,只是不知所以,待满脸喜气的赵麽麽率众人向他贺喜,这才想明白,惊喜不已,忘形地抓住我的手道“四贞,你终于怀了我的孩子,我太高兴了。” 阿离等人围住大夫询问着要注意地事宜,赵麽麽已然传了人来,吩咐着八百里加骑去京城向太皇太后报喜。 那是婚后孙延龄第一次叫我的闺名,虽有些意外,却没有想象中地甜蜜,大抵是孩子地缘故,倒也并不十分排斥。 我恍惚着抚摩平平的小腹,那里头竟孕育着一个小小地孩子,我的孩子,这个还陌生却强烈使我感触到归宿感的名字,油然而生的幸福充斥了心头眉间。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一章 太皇太后派人从京城中送来了上好的阿胶等名贵补品,来人还带来了一封她老人家的亲笔信,太皇太后惯写颜体,展开来那熟悉的端庄圆浑字体顿时跃入眼帘“四贞吾儿,得知喜信,额娘欢喜的直掉眼泪,一直把你当作膝下长不大的幼儿,转眼你却也要做额娘了,又深深的为你忧虑,桂林大致情况额娘已然知晓,封一品夫人之事叫你委屈了,额娘心中有数,你身在是非之地,万事留心,不可轻信他人,不可将自身置于险地,切记切记。另赵麽麽与你亲随侍卫皆是额娘亲挑,可放心。要保重身子,平安产下麟儿。” 看到一半,只觉酸楚的厉害,回桂林以来的千般委屈万般无助皆涌上心头,泪珠早已迷蒙了双眼,落下打在宝蓝色缎绣梅枝旗装上,洇成厚重的一片,阿离递上帕子低声劝慰道“您如今不比往日,是双身子的人,大夫特意叮嘱过不许您动气伤神的。” 我勉强收住泪水,柔柔摩挲着已有些微隆的小腹,白皙皓腕上一只上好翡翠玉镯子荧荧发出宁和的绿光,一汪碧水般的清净自在,自有喜以来,我便收起了镂金护甲,长长的尖细指甲也全数削去,生怕不留神划到腹部伤了孩子半分,整个卧房之内赵麽麽着人将桌子边角用锦缎包裹起来,地板上亦铺了厚厚的毯子,每日眼错不见的盯着我,饮食上头更是用心,凡我所进之物。必要有人尝试,还要请大夫检查过才肯奉上来。 自从感知到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心内阴郁颓丧的气息也减了大半。午后必诚心在佛前上香祝祷,但愿她能降生在一片祥和地净土里。是的,我希望我腹中的是个女儿,她必定不再如我一般,一生都只为了他人而活。 我很少再去银安殿听政,偶尔问起。孙延龄只敷衍笑道“你又何苦操心这些?有我还不放心吗?好生保养就是。” 我承认,我是不放心地,孙延龄心地并不坏,可耳根太软,又素无掌事长才,况身边又有不怀好意,觊觎定南王府家业的长兄孙延基,更要命地是他识人不明,戴良臣里外不一。深沉似海,还有围在他身侧的王永年,严朝刚更是口蜜腹剑。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嘴脸,我怎能放心.,wap,.每每想起这些。总是夜不能昧,奈何如今身子渐渐沉重。而他又一味要在我面前争强,事事不肯同我商议,处处欺瞒于我。 幽幽一声长叹,忽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今时今日,若我在太皇太后身侧,若我嫁的是岳乐,又该是怎样一番景况?只一瞬,我便心烦意乱起来,无比的厌恶自己千回百转地心思。 赵麽麽带着清雨进来,端着碗安胎药含笑道“格格,该进药了。” 太皇太后派来送信的人原是岳乐所掌旗下包衣,后进宫领了侍卫职,来桂林之前岳乐去找过他,命他为我带来一盒安胎的丸药,共十丸嘱咐我每月用黄酒化开一丸服用,最是能平气健体的。 此时赵麽麽奉上来的便是岳乐所送丸药,我端在手中凝视半晌,直到鹅蛋大小的丸药慢慢溶进酒内,才一饮而尽,苦涩慢慢溢上眉梢眼角。不知他听到消息之时,心中是何感受?送此名贵丸药之时又是何等心境? 赵麽麽见我不喜,刚要劝慰,只听一妇人的声气由窗外传来,清雨凝神听了道“是大奶奶来了。” 话音刚落,孙延基正房夫人刘氏已摇摇摆摆走了进来,头上金翠之物明晃晃堆了满头,手上一对赤金镯子随着身子摇晃碰撞出声响,面上覆了厚厚的脂粉,凤眼画的乌青乌青,倒象是被谁打了两拳似地。她已过中年,身子微微发福,却仍要穿的大红大绿,刻意缩小了尺寸裁减的衣物撕裹在身上,叫人见了好不自在。 阿离已起身请她坐了我一侧,又吩咐清雨奉茶来,刘氏接过茶嬉笑道“没扰到格格吧?” 我淡笑道“大嫂说哪里话,长日无聊,倒盼着有人能说说话。”这话虽不假,我盼地人却不是她。 她随手翻检着几上琳琅满目的各色点心蜜饯之物,挑了颗梅子含在口中,又道“正是呢。我们家那位爷又不知到鬼混去了,早晚我轻饶不了他。可不比二叔,那眼里心里都是格格一人,唉,我就是个没福气地。” 阿离听她这儿胡言,恐我厌烦,忙停下手中绣活笑道“大奶奶说些有趣地话儿,咱们也好陪着主子乐乐不是。” 她瞥了眼阿离,笑道“瞧咱们离姑娘,巧手巧心的,这就开始为你们小主子绣荷袋了吗?还早着呢,正经准备些小衣服,帽子才是。”说着拿起阿离正绣着地荷袋啧啧赞叹一回绣功,又惊奇道“这颜色也不象给小孩子用的啊?” 我抬眼看了看,却是个玄色金绣荷袋,看上去绣的颇为用心,淡紫祥云中一只青龙若隐若现,阿离一把拿过来,略有些窘迫对我道“昨个瞧见额驸身上系的荷袋都绽了线,西院里头蔻香几个又是不肯在这上头用心的,所以我就做主重绣了一个。” 刘氏闻言点头道“果然是格格会调理人,如今你们主子身子不便,你就替主子上心了。”说罢,捂着嘴阴阳怪气的干笑起来。 阿离面色涨的通红,一扭身出了卧房。我唤了几声只不见她应。 刘氏凑近我神秘道“格格,您是个慈悲人,可人大心大。这离姑娘也不小了吧,您可别不当回事。我房里头那二姨娘,还不就是我的贴身丫头?” 我脸一沉,站起身来冷冷道“我身子不适,大嫂请回吧,清雨送送大奶奶。” 刘氏得了个没趣。悻悻的下塌出了房门。 赵麽麽窥着我地神色试探道“刘氏的话虽混了些,有句倒说的不错,阿离只比格格小了几月,也到了该婚配地年岁,不知格格心里头到底怎么盘算的?” 赵麽麽是陪着我嫁地老麽麽,自跟了我,便一心向着我,我因她是太皇太后的人,素日里敬重她。也当她是个贴心人,有事亦不瞒着,这会见她问询。方缓缓道“我和阿离名是主仆,实比姐妹还亲。这些麽麽都是看在眼里的。阿离与先前的朱颜碧裳又不同,我总不忍与她分离的。” 赵麽麽点头道“格格是长情之人。便是朱颜碧裳一辈子也因格格才有了好归宿,可再舍不得也不能误了她地终身,那可不是对她好。” 我叹气道“正是为了这个,我心中很是费了一番踌躇,如今眼前倒是有一人合适。” 赵麽麽思索片刻道“可是上次带回府的穆公子?” 我笑道“麽麽瞧他如何?人品学问都过的去,将来必不会亏负了阿离,况且他在王府做事,也可免了我和阿离分别,岂不好?” 赵麽麽亦是欢喜道“穆公子配阿离倒也罢了,难为格格替她想的这般周全。” 我又道“麽麽暂且别透漏出去,这件事还要阿离自己个拿主意,待穆公子办完差事回来两人相处一段再做计较。” 赵麽麽砸舌嗔怪道“格格就是心软,待下人太过宽厚了些,穆公子这般人品,又得格格亲自保媒,难不成他们两个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淡淡笑着并不分辨,阿离亦是个心高气傲甚有主意之人,在终身大事上我只盼她幸福如意,并不愿勉强于她,穆连再好,若她不喜,也只是枉然,夫妻貌合神离的苦我已受够,绝不会叫阿离重蹈覆辙。用午膳之时,阿离从外头进来服侍,只垂头一言不发,两只眼红肿的桃儿一般,水红单衣袖口上被泪水打湿一片,我扯过她的手温言道“她说话你也认真不成?瞧那衣裳,被赵麽麽瞧见又一通念叨,回去换了再来吧。” 阿离又红了眼眶,只哽咽着欲言又止,偏赵麽麽进来,皱眉道“离丫头气性越发大了,大奶奶不过就那样一说,你就呕了这些时候,还要主子挺了大肚子哄劝你不成?” 我忙道“麽麽快别说了,我方才骂了她两句,这不才又哭上了吗?快回去洗了脸自吃饭去吧。” 阿离只得下去,赵麽麽又待叨念,却见芒夏着急忙慌赶过来倚着门喘气道“格格,格格,线老将军病了,府里头正乱做一团呢,额驸,马将军都赶过去了。” 我心内一惊,放下手中碗筷转身便往外疾步而去。 赵麽麽带着清雨,秋露拿了披风等物在后头焦急赶道“我的小祖宗,您慢着点呦。小心肚里的孩子。”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二章 线将军府离王府并不算远,绕过一条繁华市井长街便是,赵麽麽赶到大门前,吩咐人抬了软轿来,又为我披上孔雀羽丝大氅,叮嘱清雨秋露两个陪我一同前往。因担忧着线安国的病势,只是心神不定,紧紧攥在手心的孔雀金丝发出幽幽寒光,我止不住的催促侍卫快行。 软轿径直抬进将军府内,清雨秋露一左一右的小心搀扶住我下轿,线夫人并几位公子小姐早得了信等候在房门外,孙延龄从里间出来,紧张的对我道“格格怎么也来了?如今你身子不便 我顾不上他的埋怨,紧赶几步上前扶住已泣不成声的线夫人,急切道“宝姨,将军的情况如何?” 线夫人收住眼泪,红着眼眶道“大夫说是中风,眼下已无大碍,只不再犯便无性命之忧。” 我闻言略宽心,携了她的手一同进房内探视。 昏暗的室内,线将军正合目倚在高高叠起的锦被之上,面色灰白憔悴,呼吸之间仍是急促,嘴唇一张一合仿佛正在承受着极大的苦痛,马雄坐在一旁的塌上若有所思,见我进来忙起身行礼,我示意他悄声,却还是惊动了线将军,他睁开双目,眼中倏然一亮,挣扎着便要起身,我忙坐到床前止住他,安抚道“将军,您好生将养着。不必起身。” 他无力的瘫在床上,又对线夫人道“我与格格有话要说,你先请诸位前厅奉茶吧。” 线夫人顺从的带着众人出去。马雄与孙延龄看上去颇略有些不情愿,却也无法。只得磨蹭着跟在后头。 幼年之时,线将军曾教我姐弟骑马射箭,他的绝技是百步穿扬,箭无虚发,我和庭训异常的崇敬他。叫他英雄叔叔,他每次听到这般不伦不类地称呼,总是哈哈一笑,一边一个便将我和庭训同时夹在腋下高高举起,光阴似箭,数年不见,他却已衰老缠绵病榻,一时又想到如父王还在人世,是否也是这等英雄末路的凄凉境况。眼中酸涩缓缓流下泪来。 线将军见我感伤,沙哑着嗓子费力道“唉,我是不中用了..不能再保护格格周全了。” 我勉强笑着劝慰道“将军说哪里话,您一直都是我心中的英雄叔叔。力拔山河气盖世。” 他嘴角浮起一丝苍白地笑意。眼神迷离似回忆起了过往,片刻才道“好久不曾听你这样叫我了。”又打量了我半晌。怜惜的道“如果老王爷还在,怎会叫你受这般苦,庭训也去地太早了,都怪我们,若是能早些救出他来,今日格格怕也好过些我愈听愈耐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纷滑落,只用帕子捂住嘴,以免痛哭失声叫旁人听去,线安国了然的拍拍我的手,支撑起身子从床内侧取出一个黄绫包裹来递给我,我不解的打开,原来竟是定南王印。 线安国喘着急促地气道“这是老王爷殉难之前交于属下的,吩咐我将来要亲手交到庭训手上,谁能料到庭训早亡,只余你一个弱女继承家业,如今这印该是你掌管的时候了。” 我捧着沉甸甸的金印,只是惶惑,半天才道“您 线将军摇头叹道“我不成了,已命犬子写好了乞归折子,待格格用了印就要呈交朝廷御览,圣旨一下就可归京养老了。” 我大惊,刚要说话,线安国止住了我,打叠起精神低声道“您听我说,虽说如今孙延龄掌事,可属下瞧的清楚,他与您未必是一条心,就算有心维护您,也是无力,他一介书生,难抵一群狼子野心的小人在一旁撺掇着,马雄面上对您恭敬,却也想分庭抗礼。可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您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只因为您手中的金印,没有这颗印,无论谁擅自行事,朝廷都会给他们冠上谋逆的罪名。这颗印您一定要牢牢抓在手中,不可交给任何人,这便是您的护身符,有了这颗印,孙延龄必须事事报于您听,请您用印,实质当家做主地还是您。”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早已是满面通红,气喘吁吁,我心内顿如明镜一般清透,姜还是老的辣,这招釜底抽薪彻底断了孙氏兄弟和马雄等人的念想,不着任何痕迹地将大权交到我的手中,就算孙延龄主政,就算马雄掌握军权,就算此刻我仍是亲封一品夫人居孙延龄之下,却实实在在掌控了他们地一举一动。 我拭了眼角泪水沉吟道“眼下,可暂瞒着他们金印已在我手中,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线安国心领神会微微一笑道“属下心事已了,不关己事不再张口,格格保重吧。” 我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看他形容枯槁,心神疲倦至极地模样,只道“将军好生将养着,四贞回头再来瞧您。” 大厅内,孙延龄与马雄坐立不安的等候着我,此时见我出来忙站起身来,面面相觑却皆不知如何张口,我好笑地将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只作不见,将黄绫包裹遮盖在大氅之下,又软语安慰了线夫人一番,径直乘轿回府。 回到卧房内,亲手将金印安置妥当方安坐在塌上,心内放下一块大石,阿离下厨做了些精致糕点来,我这才记起尚未进午膳,闲下来才觉出小腹有些隐隐作痛,阿离忙唤清雨去请大夫来,又埋怨道“您怎么那样不经心?” 我舒口气将线将军的病情及金印一事说与她听,阿离只不解道“当日咱们初回桂林之时,线将军为何不把金印交给您呢?” 我抿了一口香露方叹道“这才是他的精明谨慎之处,若早早将金印交于我,只怕那印已然到了孙延龄或马雄手中。” 阿离惊道“他们怎么敢?” 我冷笑道“又有什么不敢的,明抢着不会,暗地里可就说不准了。” 正说着,赵麽麽慌慌带了大夫赶来,大夫细细把了脉方道“再开两剂安胎药即可,格格切记不可伤神劳体,做胎两三月之时极易滑胎,万要留意。”说罢,下去自写方子。 赵麽麽皱着眉头道“瞧瞧,您只不听,成婚也有两三年了,好容易怀上,又这样不留心。” 我含笑道“麽麽,从此可都听您的还不成吗?” 赵麽麽只不信,拉着脸道“您要多听奴婢一句,奴婢就要谢神拜佛了。” 阿离笑道“格格,待您歇上几日,咱们到月牙庵酬神去。” 赵麽麽拍手道“这个方是正经,求菩萨保佑咱们格格顺利产下小公子或小姐来。” 晚间,孙延龄讪讪前来陪我用膳,扯东扯西说了半晌才道“今日线将军说了什么不曾?” 我只当做不知,反问道“说什么?” 孙延龄掩饰的笑道“他刻意留了格格在后头,我还以为交代了什么事情。” 我闲闲取了针线来绣小衣裳,不经意道“你闲暇之时,多去线将军那走动走动,军务上头的事还要他指点一二才是。”孙延龄心不在焉的应了方出门。 阿离注视着他的背影叹道“夫妻之间也要这般防备试探,有什么意趣?” 我停下手中活计,心头涌上一阵无奈,涩涩道“若他方才直言相问,我会告诉他金印在我身上,毕竟他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可他,唉,人心是最难揣测的。”阿离幽幽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话说的没有首尾,我却也懒得再就这个话追究下去,忽想起一事,笑道“你瞧穆连如何?” 阿离不知所以,只道“人品,学识自然都是难得的,格格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盯着阿离笑道“你说做什么呢,自然是保媒啊。” 阿离闻言亦笑道“那敢情好,不知格格为穆公子看中了哪家小姐?” 我见她不甚在意,将口中话又收了回去,只道“还未看准,只是这样一说。”心中却摸不透阿离对穆连到底是否有情,想了片刻还是等到穆连回来再做打算。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三章 从月牙庵回府不久,线安国将军便携家眷顺江而返京城去了,临别前线夫人过府辞行,我本欲送他们至江边,宝姨却执意不肯,说江边风大,有身子的人不宜多呆,我无奈只得将一封密信交与线夫人嘱她转呈太皇太后,又依依说了好些体己话才就此做别。我心中自是难言的惘然,他们夫妇皆是我幼年便熟识的长辈,一别多年,好容易相见,转瞬却又别离,线将军与夫人已是风烛残年,不知是否还有再见的机缘。 孙氏兄弟与马雄俱已知晓金印的所在,孙延龄曾好言向我讨过金印,言语中却是为了我的身子着想,我冷冷的拒绝了他,可数日之后,一夜深时分,王府内竟出了刺客,行径颇为古怪,也不伤人,只将赵麽麽打昏挟持在房内,待侍卫赶来之时,他匆匆越墙而去,而我的卧房之内却如同洗劫了一番,孙延龄一脸惶惑之色使我深信这并非他所为,他对我还是有情意在的,万万不会做此下作之事,而马雄,戴良臣或是孙延基,到底是谁我不得而知,此时却也不想深究,只命人加强王府守卫便罢,至于金印怕是搜遍王府任谁也找不出的,既如此我又何必将事态扩大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我命人刻了孔四贞印,凡需加定南王府印之时皆以私印替代,便言明从今而往定南王府印只做信物而用。 秋渐渐凉下来,即使身着宽大的旗装也不能遮盖高高隆起的腹部,赵麽麽并阿离带着四个丫头日日守在我身侧,陪我说笑针线解闷,孙延基夫人刘氏亦常来陪我。相处久了,她渐渐也知我的脾性,不再似以往那般轻狂。倒多了几分真心在内,她虽言语粗鄙。却有一头好处,口角爽利,市井小事但经她口皆是妙趣横生,时时叫人忍俊不禁,我不是刻薄之人。见她有意修好,便以嫂礼待她,若得了什么好物件,常常命人送于她使,一日比一日的竟亲热起来。 马雄地续弦夫人每月总来瞧我一两次,不特别亲近却也不生分,她笑言自己是迟钝之人,言语迟,手脚也迟。只在心里有便罢。 一日,外头淅沥下着秋雨,阴冷潮湿的厉害.ww,.赵麽麽命人拿了暖炉放在室内,多少解了些潮气。将锦帘垂下。挡住外间风雨之声,众人围在一起为我腹中的幼儿做着各式衣裳鞋袜等物。我身着秋香色宽松便袍,只用一只白玉细簪挽了家常发髻,斜斜歪在特意叠起地锦被之上,腹部盖了羊绒薄毯,手中慢慢绣着一双锦袜,绵软的触觉不禁叫我嘴角含笑,暗自在脑海中想象着孩子地模样。 赵麽麽眼神不济,并不做针线活计,此时只坐在一旁和小丫头理着府内半年开销帐目,隐隐听她道“额驸做什么支了这些银子?” 西院伺候孙延龄的大丫头蔻香低低道“奴婢不知,只听说是付给芙蓉楼了。” 我亦有所耳闻,芙蓉楼是桂林城内最奢华酒楼,珍馐美酒自不必说,令人神往的却是一班歌舞名妓,据说个个色艺双绝,孙延龄如此大手笔在芙蓉楼不知宴请的是谁,这样想着,我放下绣活,唤道“蔻香。” 蔻香忙打了帘子进来,垂手侍立道“格格唤奴婢?” 我淡淡道“额驸这阵子忙什么呢?你可知在芙蓉楼宴请的是哪位将军?” 蔻香低眉顺眼道“回格格,奴婢平日只管额驸衣食之事,旁地奴婢不敢多嘴。”我想了片刻,又道“你回去吧,好生伺候额驸。” 蔻香去后,我蹙眉想了片刻,只是不得要领,孙延龄不是一掷千金的主儿,更不贪犬马之色,平生要紧的一是面子,二则是骑马打猎看书,忽然转了性子似的,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赵麽麽劝道“您又费神想什么呢?男人嘛,交际花费也在所难免,也不是月月如此耗费。” 阿离抿嘴笑道“我啊,最瞧不得您皱眉头的样子,您不怕自己个老了有皱纹,也不怕小姐生下来眉心就瓒着一座山吗?那可要埋怨死您这个做额娘的了。” 众人都掌不住笑了个东倒西歪,我被她这样一呕,也只一笑了之。晚间,孙延龄依旧前来陪我用膳,一身深蓝袍子越发衬托他形容消瘦,我见他面有烦忧之色,遂道“有什么不顺心之事吗?” 他本心不在焉的进食,此时闻言半天没有醒过神来,片刻才道“哦,好端端的有什么不顺心的呢。” 我亦知无论自己问什么他都不会如实相告地,也只一叹,又道“今儿翻查这半年帐上开支,西院支了一笔数目颇大的银子,听说是花费在芙蓉楼上了。” 孙延龄只听芙蓉楼三字,面色已是突变,丢下筷子阴沉道“又是哪个奴才乱嚼舌根,我何时去过芙蓉楼呢?” 我见他反应激烈,心中疑惑更深,也不点破,只淡淡道“没有便罢,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又做什么发脾气?” 孙延龄一愣,掩饰的笑道“这阵子夜里歇地不好,心中不免烦燥,还请格格见谅。” 我只唤了阿离道“取几封上用檀香来给额驸送到西院去。” 孙延龄瞅了我一会,只道“多谢格格。” 膳毕,孙延龄枯坐了半晌,见我无话才告辞自回西院。 我回想着方才他古怪的神色,若他直言确实在芙蓉楼宴客,倒没什么,矢口否认分明是极力要掩饰着什么,他请地到底是谁要这样瞒着我,甚至在我提及之时大惊失色。 一片温暖地孤灯下,我蹙眉思索着,芒夏悄悄进来为我揉捏着水肿的小腿,边轻声道“奴婢姐姐怀着孩子地时候,腿也肿,可也不象格格肿成这样,都近一个月了也不见消退。” 我瞥了眼平空胖了一大圈的小腿,苦笑道“我竟从不知怀胎十月这么辛苦,肿便不说了,只夜间胀痛难安。” 芒夏仰起脸道“不如今夜奴婢来陪格格吧,奴婢睡的浅,您不舒服的时候奴婢也好给您揉揉。” 赵麽麽恰进来笑道“那敢情好,倒没瞧出来芒夏丫头还有这份细致。” 芒夏憨憨一笑道“其他主子不打不骂已经是奴才们的造化,可格格对咱们非但从不打骂,连高声说话都不曾,素日里事事都替咱们想到,奴婢就是整夜不睡陪着格格也是情愿的。”赵麽麽对我叹道“这么个丫头都知道心疼主子,偏额驸,自格格有身子以来连句暖心的话都不曾说过,每日来来去去的,格格腿肿成这样难不成都看不到吗?” 阿离站在门槛边愣愣听了半晌,方进来道“麽麽,快别说这些了,格格也要歇息了,芒夏你去收拾被褥,今个我陪格格睡。”赵麽麽偷眼窥了我的神色,自知失言,跪安出去。 我睡在雕花绘凤的紫檀木大床上,密实的秋香罗帐挡住了外间的狂风骤雨,阿离只着了浅绿小衣,用银制铜炉暖热了双手方轻柔的为我捏着双腿,温言道“其实,额驸是在意您的,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每次见了奴婢总是打听您近日的衣食起居我长吁一声道“他哪里是不知如何开口,而是做了太多欺瞒我之事,心怀忐忑不敢开口罢了。” 阿离又道“额驸并没有负您之意,他不过是要您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一个平凡的妻子,操心的不过是日常琐事,外头天大的事情只交于他一力承担。” 我冷笑道“我何尝不愿做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只要他有那个能力,我愿从此放手,可凭心而论,他能做到吗?再者,与我商议就那样丢了他的面子,伤了他的体面吗?难道要我坐视定南王府被他拱手交于他人吗?” 阿离默然不语,许久幽幽道“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您常说的那句话,上天真是荒谬。”是啊,上天真是荒谬,若孙延龄没有娶了我,也许今日又是另一番景况。帐外透进来的烛光渐渐微弱,风雨声隐约穿过窗纸而来,我微微叹息着轻轻抚着腹部,我的孩子,你不知道娘有多么盼望着你是个女儿身。(,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作者正版阅读!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四章 次日,秋阳高照,一夜风雨过后黄花反倒开的更盛了些,金灿灿的一片迎着暖阳格外喜人。赵麽麽指挥着丫头小厮们打扫石子路上堆积的枯枝败叶,清雨陪我站在廊子下逗弄一只虎皮鹦鹉,这只鹦鹉是马雄夫人送予我的,极是乖巧伶俐,一把瓜子便引的它背起唐诗来,鹦鹉特有的尖利嗓子愣是把诗情画意的唐诗念成了笑话,全然没有一丝缠绵悱恻。 清雨笑道“不如交给大奶奶几日,好歹学些俏皮话来。” 我亦笑道“又胡说,连大奶奶都打趣起来,听它背唐诗不比笑话更有意思吗?” 阿离接口笑道“有无意思倒也罢了,只是听它背起唐诗来不伦不类的,倒象咱们宫里头倒了嗓子的老太监。” 众人一发笑的东倒西歪起来,赵麽麽点着阿离的额头嗔怪道“都是格格纵的你们,又是大奶奶,又是老太监,嘴里就没个正形。” 阿离搬了把花梨木靠背椅扶我坐下,闻言与清雨做了个鬼脸儿,暖暖的光洒在身上,驱散了深秋寒意,我眯着眼闲适笑道“您老快别说她们了,我整日不能出去,倒多亏了她们嬉闹才不闷的慌。” 赵麽麽在我腹上盖了锦被,仔细掖着边角,边笑道“奴婢也不过就这样一说,格格眼前的这几个丫头呀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金贵些,说不得骂不得。” 清雨几个闻言越发来了兴致。正说的热闹着,一个青衣小厮走过来呈上书信道“回格格,二门上传进来的。” 阿离接过递给我瞧。我就她手里看了眼,雪白地信皮上只“孔四格格亲启”六个大字。亦无落款,遂懒懒道“谁送来的?” 小厮恭敬道“回格格,奴才不知,是一个孩子送来的,放下信就走了。” 我疑惑地接过信。薄薄的一页纸上,只上书今晚戌时,芙蓉楼凤飞阁,恭候大驾。工整地楷书干净利落,没有落款,亦无半点痕迹可寻,阿离偏过头来看了看低声道“格格,您要赴约吗?” 如此等鬼鬼祟祟的行径,我本不欲理会。但芙蓉楼三个字勾起了我满心的不解,先是孙延龄,再是这封相邀之信。直觉告诉我这并非巧合,此人必定洞悉了我会为了芙蓉楼三字而前往.wap,.他到底是谁?又所为何事。与孙延龄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联? 阿离担忧的道“您还是不要去地好,既如此隐秘。必定是不可告人之事,不听也罢。” 我摇头道“我非去不可。” 阿离又道“那我去唤了鄂统领过来。” 我沉吟道“不必声张,你去告知鄂栋晚间随我前往便是。” 阿离惊道“怎可只带他一人?格格忘了前些日子的刺客吗?” 我温言抚慰道“你别担心,不打紧,此人既如此做派,自是不愿被人知晓,若大张旗鼓宣扬,只怕此行得不到我所想要知道的,鄂栋身手了得,应无碍。只你,我,鄂栋三人知便可,勿告知他人。” 阿离见我笃定的神色,也只得随了我自去寻鄂栋。 酉时用晚膳之时,孙延龄贴身小厮来回道“格格,额驸今日在外头应酬。” 我心念一动,忙道“额驸和谁应酬,你可知在哪里?” 小厮垂手道“回格格,奴才只知是外边来的人,并没瞧见是哪位,额驸只打发奴才来回格格不能陪您进膳了,旁的就一概不知了。” 我挥手命他去了,只犯嘀咕,近来亦不曾听闻京城有人来,莫不是辅政,转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草草用了晚膳已是日沉时分,寻了理由将赵麽麽等人打发出去,阿离伺候着我换装。 我将满头乌发盘成寻常落雁髻,鬓后只压了朵浅蓝绒花,并不着珠玉之物,一身素净的蓝袍,外头披着深色大氅密密实实裹了全身,从外头竟看不出怀胎近八月的身子。阿离伴着我从王府后门悄悄出去,鄂栋亦是一身便装守侯在此,见我出来忙素身而立,他是我自京中带回的贴身侍卫统领,极是能信地过的。 阿离不安的攥着我地手,执意要一同前往,我柔声道“有鄂统领在,不会有事的,你且回房去守着,若是被赵麽麽发现我不见了,可是要闹地鸡犬不宁了。” 阿离依依叮嘱了半天才放我前去。 此时,夜幕初上,我从未在这个时分行走在桂林街道之上,想着神秘地相约之人,心中一阵异样的感觉涌起,大街之上,酒肆林立之处灯火通明,熙熙攘攘,比之我初回桂林之时多了几分繁华,看来颁布地政令收到了相应效果。鄂栋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侧,警惕的眼观四方,我瞥见他外袍下隐约长剑的形状,暗自定住心神。不一会工夫芙蓉楼便呈现在眼前,三层高的木楼四角悬挂着古朴风铃,高高悬起的红紫彩绸随寒风摇曳,大堂内人头瓒动,其中不乏衣着光鲜之人。嘈杂声行酒令声端的是热闹非凡,偏生又夹杂着几丝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倒是与众不同。 训练有素地小二笑容可掬的迎上来殷勤道“二位客官里面请。是要包间还是坐在大堂?” 鄂栋道“凤飞阁,我们赴约。” 小二忙在前头领路。笑道“二位楼上请。” 二楼之上却颇为清净,哑雀不闻,每个单独的包间上头都挂有名牌号,如翔龙阁,虎踞楼等。小二打开最里间地房门,笑道“二位客官,这就是凤飞阁,您请。”随即退下。 鄂栋先我一步进去,惊诧道“主子,没人。” 房内摆设极是精致,正中一架观之不俗牡丹屏风,红木大桌上已摆了热气腾腾的各色佳肴,却是空无一人。我和鄂栋相视皆为不解,走了这半晌,又登上高楼。我双腿本浮肿,此刻已是难耐。只得先坐下。 鄂栋忽道“主子。您瞧墙上。” 我顺着他手指地方向,果见南墙之上贴了一张纸。似有字迹的模样,鄂栋快步取下递给我,仍是那工整的楷书字体,上书此房与翔龙阁已打通,格格请耐心等候,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鄂栋迅速在房内四处察看,却不得要领,我沉吟片刻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他大费周折是要请我们看什么好戏。”又嘱咐道“我们既能听到翔龙阁的动静,想必他们亦可听闻我们说话,你要紧记,从此刻起,无论听到什么,不可大声讲话。” 鄂栋会意,我命他在一旁坐了,且耐心等候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隔壁翔龙阁有说话的声气,只听一个跋扈傲气地声音问道“隔壁似乎有人?” 仿佛是方才小二道“回诸位爷,隔壁是一对夫妻,等人,再说咱们芙蓉楼各间都是极隔音的,不打紧。” 我和鄂栋皆屏气凝神,竖起了双耳,却不想一个极熟悉的声音不耐烦道“又不是头次来,下去吧。” 小二掩门出去,鄂栋不安的看着我,我知他也听了出来那是孙延龄。 只听最初说话的那个阴阳怪气笑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怕万一不留神被人听了去,额驸在你们四格格面前就不好交代了。” 我双手紧紧扯着帕子,整颗心吊了老高,孙延龄压低声音怒道“这会要做好人吗?晚了,早在你们蓄意陷害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好交代了,我还怕什么,大不了一死了之。” 孙延基忙圆场道“二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那人冷笑道“孙将军,如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事情抖搂出来,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还是少发些无用的牢骚,大家安宁才是。” 孙延基笑道“胡兄说的是,别和我兄弟一般见识,不知这次平西王老人家有什么指示?” 我一愣,孙氏兄弟何时竟与吴三桂勾在一起地,看来来人便是吴三桂的女婿,亦是亲信胡国柱。 果听那人沉声道“前些日子甘肃庆阳知府傅弘烈当朝弹劾我岳父拥兵自重,心怀不轨的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吧。” 孙延龄疑惑道“他不是已经被发配到我们广西梧州了吗?” 胡国柱又道“正是,我岳父想永绝后患,既发配到孙将军地地界,自然想请孙将军动手。” 孙延龄冷冷道“你们既手眼通天,何不自己动手,岂不更放心些?” 胡国柱笑道“众人皆知他与我岳父的过结,事情还未淡忘他便死了,岂不是明摆着是我岳父动地手吗?” 孙延龄哑然,半晌方道“他尚在来广西地路上,此时动 胡国柱接口道“此时动手正是大好机会,他未到广西,自然不会使人疑心到你孙将军的头上。” 过了许久,隔壁都没有再传来说话地声响,我和鄂栋正疑惑,凤飞阁的门咿呀被人打开。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五章 凤飞阁内,我注视着与我相对而坐,悠闲品着酒的人沉声道“你卖了这个秘密给我,想要得到什么?” 他神色不辩的面上露出赞赏,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摇头惋惜道“四格格嫁了孙延龄这么个无能书生,真个是委屈。” 我鄙夷的道“你又好到哪里去?他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亦不是磊落丈夫所为。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冷冷一笑道“格格这般灵透之人,不知可否知晓当日孙延龄杀人一事的内幕?” 我心内一紧,他盯着我,眸中闪现残忍之色,缓缓笑道“他根本没有杀人,那个人是被我杀了放在他身边的。” 待我听完整件事情,脸色已苍白似雪,冷然起身却是一阵眩晕,鄂栋忙上前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我转身向门外走去,只听戴良臣背对着我云淡风轻道“我会替格格救下傅弘烈,使他安然到达梧州。” 我强忍着心头澎湃怒气,紧咬下唇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戴良臣依然淡笑道“线将军去后,都统一职,空缺已久,妻兄王永年有意为格格效命。” 我深深吸了口气方平复,泰然自若道“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若我不依,恐怕数日之后辅政大臣便会接到密折,孙延龄欺君不法,杀害朝廷大臣。他虽死有余辜,此时却必须好好的活着,我不能将广西现今安好局势毁于一旦。再次陷入权利纷争的旋涡。 回到王府内,阿离瞥见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才松了一口气。匆匆迎上来道“格格,您终于回来了,差点被赵麽麽发现。” 我一言不发走进卧室,端坐在塌上,阿离奉上茶来惊道“格格。您这是怎么了,手怎么冰地这样厉害,脸色也不好?”鄂栋低声道“奴才去请大夫。” 我咬牙切齿厉声道“不必去请大夫,你去把孙延龄叫来。” 鄂栋愣了片刻扭头出了房门,阿离握着我的手慌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您说呀?” 难以抑制的悲愤充斥着全身上下,待一脸惶然地孙延龄出现在我面前,我一把夺过鄂栋的配剑,直直指向孙延龄..颤抖着嘴唇半晌只一句“你,骗地我好苦。”眼泪已是凄然而落。 闻讯而来的赵麽麽见状大惊,死死抓住我的手道“格格。格格,额驸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格格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也不该要额驸的命啊。” 孙延龄晦涩地面容在凌厉的寒光剑气下更是惨淡,眼底慌乱闪烁不安。半晌方道“就算死,也该要我死个明白才是。” 我不顾爬满脸上的纵横泪水,也顾不上发抖的双手,冷笑道“好,好,今天我就要你死个明白,我问你,京中杀人是怎么回事,吴三桂那一纸奏折又是怎么回事,你说,你倒是说呀?”孙延龄登时面如死灰,颓然跪在我面前,无力道“我知道终是瞒不过你,是我对不起你,可只求你听我一言,当日我亦是无奈被他们下了圈套,事后本欲向你坦白,却张不开嘴,我知道若不是因为我身陷囹圄,若不是朝廷无法叫我去死,我这辈子也娶不到你,一念之差,才听从了他们的计策。” 腹内一阵剧痛袭来,浑身直冒冷汗,我再也拿不稳手中锋利的剑,只听清雨惨叫道“格格,格格流血了。”众人大惊,我只觉一阵温热的暖流从下体缓缓流出,双眼迷离起来便没了知觉。 待我清醒过来,已是三日之后,阿离喜极而泣道“格格,您终于醒了,您知道不知道我浑身酸痛的厉害,脑中闪现出那日戴良臣的话,原来当日孙延龄在吴应熊府内所饮地酒内被下了迷药,当他从公主府出来走了片刻药性发作,因而昏倒在街边,吴应熊带着重金收买的戴良臣将死人放在孙延龄身侧,次日又指使人去九门提督衙门报案,后吴三桂当朝一纸奏折造就了我们的婚姻,我当日对此事虽有疑惑,却也不曾想竟被吴三桂父子蓄意设计,孙延龄只有娶了我,才能真正掌握广西大权,而有把柄捏在他们手中地孙延龄自是事事顺从他们,事到如今我却仍不明白这样做到底于他父子又有何益处?难道只为了扩大地盘? 阿离见我只是出神,惊恐不已道“格格,您倒是说话啊,您哪里不舒服?”又唤道“穆公子,格格醒了,您快来看看。” 我这才回过神来,紧紧抓住阿离的手慌乱道“孩子,孩子怎么样?” 穆连温和地面容出现在眼前,安抚道“格格,孩子无事,您身子太弱,要好生休养,不可再动气伤神。” 我愣愣看着他仿佛从天而降地一般,阿离忙道“那日您出门赴约不久,穆公子就回府了,多亏他精通医书,不然这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呢。”说着,又拭泪。 穆连屏气凝神把了片刻脉息,道“无妨,格格只要静心休养,再吃上几副安胎药草便好。” 我心中惶恐不安大减,轻柔抚着腹部,失而复得的狂喜不禁流下泪来,阿离忙起身唤清雨将熬好地药汁端来,穆连扶我起身,阿离一匙一匙喂我,赵麽麽不住声的念佛,清雨几个亦是红了眼眶不住拭泪。 一时,芒夏进来怯怯道“麽麽,额驸听说格格醒了,非要进来探视,奴婢怎么都拦不住他。” 赵麽麽怒道“格格身子不适,不可再受刺激,你叫他回去吧。”瞬间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盘旋,半晌我低低道“叫他进来,我有话说,你们先出去吧。” 赵麽麽满面不悦之色,却也不再说些什么,带着众人出去,穆连温言道“我在门外守侯,若身子不济,立刻叫我,好为你行针。” 我感激的对他一笑点头会意,孙延龄闯了进来,担忧之色溢于言表,短短几日仿佛老了十岁一般,眼窝深深陷了下去,布满了通红的血丝,我静静凝视着他,微微一叹失神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坐了床边,眼中流下泪来,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恨透了我,可大错已然铸成,我只求你看在未出世的孩子份上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你心里清楚,我是爱你的,若不是爱极了你,怎肯答应做此欺君之事?” 我心内仅存的一丝柔情被顷刻扯断,冷冷道“他日你弑君反叛,也要拿我做借口吗?纵使吴三桂父子下得圈套,但凡你是个有气性的也该告知于我,成婚四载,除了欺瞒哄骗,你还对我做过什么?你到底爱惜性命多过于我,鱼于熊掌兼得你又何乐而不为?只盼你不要再拿爱我做借口,那会叫我更瞧不起你。”说着,将头扭向里间闭上双目。 他呆呆坐了片刻,忽起身道“这四年来,每当面对你我总是心头不安,却终是难以启齿,我怕看你的眼睛,那叫我自惭形秽,是我对不起你,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来不及了,我知道是我阻了你和安亲王的姻缘,你恨不得此时就杀了我,我只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好生保重身子,日后你自会知晓,我对你的爱并不他少。” 心被狠狠刺了一剑般的疼痛,那被刻意掩盖的前尘往事顷刻间皆汹涌而来,生生压的我直喘不气,我随手抓起床头一只琉璃灯罩狠命扔在地上,怒目凄厉叫道“你滚,你马上给我滚出去。”众人听到灯罩清脆的落地声响,一涌而入,将孙延龄劝了出去,我瘫在床上,只觉掉入了万劫不复的千年冰窖之中,森冷透骨,寒彻心扉。穆连赶上来利落的为我行针平气,指尖传来隐隐的刺痛感使我回过神来,紧紧咬住下唇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如同受了伤的野兽一般呜咽不止。 脑中一闪而过岳乐的面容及他坚定的道“别怕,有我。”岳乐,而今,你在哪里? 注解清制,各省驻防八旗兵,直将军或都统为长官,部分地区,热河、察哈尔以都统为最高行政长官,满语称“固山额真”。孙延龄受封广西将军,与都统平级。,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作者正版阅读!)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六章 戴良臣守约保住了傅弘劣的性命,将他安然送到悟州上任,我亦遵循诺言在委任状上用了孔四贞印,从今而往王永年便是广西最高行政长官,与孙延龄平级而坐,共同掌理行政事务,而戴良臣却甘愿做其副手,这叫我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戴良臣满意的审视着手中用了印的委任状,含笑道“奴才替王都统多谢格格提拔。” 我身着宽松雪灰色棉袍,端坐在溜金红木大椅上,闲闲拨弄着银制暖手炉中的梅花香饼,淡淡道“你费了这些工夫,只为他人做嫁衣裳,未免太过不值。” 戴良臣直直看住我,眸中一闪而过的戏谑,泰然自若笑道“奴才受宠若惊,格格是在替奴才感到不值吗?我脸色微沉,斥道“放肆!” 戴良臣却无丝毫的惊慌之色,郑重道“奴才出身寒微,家境贫寒,多亏姐夫王永年襄助,才安葬了奴才爹娘,他对奴才有恩,奴才自当全力以报。” 我不曾想他还是如此重情图报之人,转而疑惑道“孙延龄对你亦有恩,你却一再背叛了他。” 戴良臣抿了口茶冷冷道“他们兄弟不过拿我当条忠心的狗来看,格格亦知,若傅弘烈果然死在孙延龄手下,他便又多了一条罪状,我保住傅弘烈性命。就是保了他的命,也算是报答他当日提拔之恩了,从此恩怨两消。互不亏欠。” 他眼中阴冷的寒光不禁叫我打了个寒噤,又试探道“你是平西王的人?” 戴良臣闻言探究地瞥了我一眼。随即坦然道“我戴良臣不愿做任何人的走狗,惟利是图罢了,吴三桂出的起银子,我自为他做事。” 我不屑道“既如此,你何不投了平西王府去。区区一个广西副都统竟能入你地眼吗?”戴良臣出神了片刻道“我虽贪念权势,却惜命如金,吴三桂不是线安国,云贵亦不如广西安稳,再者奴才有自知之明,奴才非吴三桂嫡系,他怎会对奴才放 我冷笑道“这样说来,你倒以定南王府嫡系自居了?” 戴良臣仿佛窥探出我的心事一般,落落大方笑道.奴才确是孔氏嫡系,格格只管放心,奴才只恋金银财物。都统一职已然心满意足,交于奴才总比交于孙氏兄弟来地放心。毕竟他们有夺权的优势。而奴才没有。” 我只做不解道“他们又有何优势?” 戴良臣将目光移到我高高隆起的腹部,若有所指的道“格格腹中孩子毕竟姓孙。我登时满面潮红。下意识拢了拢青莲花蝶镶边氅衣,忍住怒气端茶送客道“我累了,你下去吧。” 戴良臣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格格保重,外头的事就交给奴才吧。” 片刻,一袭深蓝长衫地穆连从帘后走出,凝视着戴良臣的背影道“格格果真对此人放我摇摇头无奈道“我甚至看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又岂能放心?” 穆连负手立在窗前,意味深长的道“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无限烦忧的抚着额头道“线将军走后,孙延龄曾数次要求将都统一职交给孙延基,我反复思虑良久,孙氏兄弟野心愈来愈大,且如今又与吴三桂纠缠不清,马雄时任柳州提督,在军中一呼百应,若再掌行政大权,只怕将来更成尾大不掉之势,而戴良臣虽深沉难测,却始终是王府家奴,即使心怀不轨,也断不至到夺权自立的地步,况我的身子你也知道,一旦产下男儿,孙氏兄弟更是猖狂难以抑制,眼下只得倚重于他了。” 穆连回转过身子敬佩道“格格想的周全,反倒是在下疏忽了。” 我默然一声长叹,语气甚为萧索道“公子是读书人,心思单纯澄明,又不置身其中,如何能想到这些鬼魅阴暗之事,我自幼长于宫廷之中,猜度人心,对人对事百般思量已是本能,难逃磊落二字。” 穆连温和注目于我,淡淡道“在下虽愚钝,却也可看出格格身不由己。” 我双目失神,喃喃道“身不由己,我一生皆被这四字道尽。” 外头天色暗淡的厉害,仿佛又要落雪了,转而又是一年过去,卧房中央一只硕大的铜制暖炉悠悠散发出腊梅暖香,我轻柔抚着腹部,心头涌起一丝眷恋之意,孙延龄多日不曾进过涵月楼,却是日日打发蔻香来请安,嘘寒问暖,有时亦会从街边买来我素日喜欢地小食,打发人送来之时还是热气腾腾的,阿离每每劝我,我却终是心内存了芥蒂。 倒是穆连虽常进内院为我把脉行针,却丝毫不提当日之事,他差事已完,本欲告辞而去,却碍于我的身子,暂居王府,相处下来,我对于他地人品学识更是赞叹不已,仿佛天下之事他无所不精,无所不知,奈何几次三番暗示他与阿离,二人只做不明。 康熙八年十二月初。朝廷自京城送来一口青铜大钟,言明是为奉祀定南王孔有德封藩建旗之功而铸造,我身着素服。浑身不着金玉首饰之物挺着已有九月的身子冒了漫天风雪与孙延龄,王永年。戴良臣等人一同接了大钟送至伏波山南麓,还珠洞南口西侧地钟亭安放,钟亭是一座方正古朴地单层翘檐攒尖顶4角方亭,是为放置大钟星夜赶造出来的。 定粤禅寺主持师傅率了众僧团团围坐在大钟一侧,为阵亡将士们诵经超度。众人皆素身立于亭前默默祝祷,半晌,主持起身拈了一柱清香道“请上前进香。”我尚未从哀思中回转来,孙延基已将身侧地孙延龄推上前去,正要接过主持手中的香,忽听戴良臣道“慢。” 众人不解的注视着他,戴良臣面无表情地道“既是代表广西诸人,理当由格格亲自进香。” 孙延龄怒容满面正待发作,孙延基拦住他打着哈哈。笑道“格格额驸本是一体,何必这样较真,再说额驸是亲封广西将军。由他进香也无不妥之处啊。” 戴良臣亦不多言,转身进了钟亭。指着钟上的一行字冷冷道“朝廷将格格地爵位姓名刻在众人前头。这是什么意思想必大家都明白,不用我多言了吧。” 我定目一看。果是如此,本还在疑惑好端端的为何送了这顶钟来,这会恍然定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为了封一品夫人之事刻意要为我扳回一局,名正言顺升堂理事,心下暗暗惊心,倒多亏了戴良臣,不然白费了额娘苦心,抬眼过去正与戴良臣对视,微微颌首。 王永年大声道“格格,请。” 阿离扶着我排众而上,接了主持的香,进得亭内必恭必敬奉上。 孙氏兄弟沉着脸不再做声,仪式一过,即刻策马而去。 我长长吁了口气,心中默默念道“父王,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女儿,守得广西一方安宁。” 一路车马颠簸,回到王府之时我已是体力不支,面色苍白,赵麽麽等忙服侍我躺下,又慌着喂我滚烫的参汤,阿离小跑着将穆连请来,他蹙起眉头把了半天脉息,也不发一言径自行针,我神思恍惚强忍住锥心般地刺痛,众人紧张的围在一旁不时为我擦拭额头豆大的冷汗。 忽一阵嘈杂之声传来,我受惊颓然睁开双目,赵麽麽忙赶出去骂道“做什么大吵大闹?”话尚未落音,只听赵麽麽叫道“你不能进去,快,快拦住他。” 房门被大力推开,夹杂着一身寒气的孙延龄硬闯了进来,一把扯开坐在床侧的穆连醉醺醺对我道“你说,你为什么要提拔王永年和戴良臣,我求你将都统给我哥哥做,你不肯,却将我手下的奴才提拔上去,还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说,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我还是不是你的丈夫?” 我又急又气又怒,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道“你喝醉了,我不想和你说,你出去。” 孙延龄醉眼朦胧的抓住我地双臂,口齿不清嚷道“我是你男人,你叫我出去我就出去了吗?今天你一定要给我说个明白,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你嫁的是安亲王,你会是怎么对他的,你看不起我,嫁给我叫你委屈了,是不是?”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只是说不出话来,穆连抢身上前扶住我摇晃地身子,眼中聚满了怒气,沉声道“快把他拉出去。” 阿离醒过神来,扶住孙延龄,又是哄又是劝的才将他拖出去。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七章 梦中飘忽游荡,竟到了一处极妙的所在,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中小船泛舟而上,如同置身千里画廊,两岸终年葱翠的凤尾修竹随和风轻轻摇曳,那一片朦胧清透的绿出尘空漾,宁水碧波中山峰倒影格外清晰,小舟仿佛在青山顶上缓缓而行,放眼望去,处处入情,倒象打开了一卷浓墨淡彩的水墨画。 我沉醉在这一片烟波画船中,却不觉轻舟已渐至眼前,一淡妆素服曼妙女子盘膝坐在船头抚琴,琴声清越婉转,恍若打翻了一盘水晶珠般的灵动,远远望去竟是母妃的模样,眼泪登时夺眶而出,欢喜大叫道“母妃,母妃。” 轻舟行至面前,果是母妃,她含笑注视着我,我试图举步登舟,奈何双脚竟象定在岸上一般,只是无法移动半分,只见母妃立在船头,衣袂飘飘,柔声唤道“四儿,母妃是给你送东西来了,你瞧。”我抬眼望去,却是一颗如鹅蛋般大小光彩辉煌的夜明珠,托在母妃手中熠熠生辉,我伸手接过,只是不解,方要问询,母妃和小船却都不见了,我大惊失色,只见岚雾缭绕,若隐若现,方才的一切竟象是幻境,只手中夜明珠冰沁圆浑,泪水纷纷而落,颓然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格格,格格,您怎么了,快醒醒啊。”耳畔传来雪寒焦急的呼喊声,我费力睁开双目,明亮的卧房内雪寒正伏在我身侧哭喊着,这才知方才只是个梦罢了。心内一阵空落落的茫然。 赵麽麽,穆连,芒夏听到雪寒的哭声。慌忙进来探视,雪寒如遇了救星般。哭道“格格不知为什么,哭地好厉害,嘴里头还叫着额娘,奴婢好容易唤醒了她,却又怎么都不做声。麽麽快瞧瞧吧。” 穆连把了脉对雪寒道“你去把煎好的药拿过来。” 赵麽麽心酸不已的上前将我揽在怀里,叹道“唉,这要是叫太皇太后瞧见,不定要难过成什么样子,您呀就是凡事太过较真,这都是命啊,能过去地就叫它过去吧,别这样苦了自己,就是咱们看着也难过不是。”说着。不禁老泪纵横.,wap,. 我听罢只觉心头如遭雷击般的痛楚,不曾想这位老麽麽竟一语道破我地心病,沙哑着嗓子刚叫一声“麽麽。”眼泪早已潸然而落。清雨端着药碗进来。穆连试了试,对我道“格格要一饮而尽方好。” 我依言将滚烫的苦涩药汁仰头服下。雪寒又拿了温水与我漱口。我歇了歇环视屋内,无力的道“怎么不见阿离和芒夏?” 清雨忙道“回格格。离姐姐还在西院,麽麽恐格格醒来要寻她,命芒夏去唤离姐姐回来,这会子也该过来了。” 赵麽麽小心扶我躺下,仔细掖好被角道“刚过子时呢,再好生睡会吧。” 我疲倦合上双目,赵麽麽命清雨在一旁守着,和穆连一道出去不提。 不知这样睡了有多久,朦胧醒来之时室内依旧是一片昏暗,只不见了守在一旁的清雨,片刻恍惚听见帘外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细细听来正是清雨和芒夏,刚要唤她,隐约却传来芒夏刻意压底嗓子地啜泣声,遂勉强披了寝衣下床,刚走到帘子旁边,只听清雨急急道“好姑娘,你好歹小些声,到底瞧见什么了只管在这哭,格格才服了药睡下,再给你惊醒了。” 芒夏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任凭清雨怎么催促只是哽咽不语,外间赵麽麽走进来压底声音喝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呢?格格刚睡下不知道吗?” 清雨低声道“这丫头从西院回来只是哭,问她离姐姐在哪她也不说,麽麽您瞧这可不是疯魔了吗?” 我闻言莫明一阵寒意,掀开帘子道“芒夏,阿离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她三人唬了一跳,芒夏呆呆的望着我,也忘记了哭泣,清雨进去取了雪狐毛氅衣给我披上,又扯了扯芒夏的衣襟道“芒夏,格格问你话呢,你发什么愣啊,离姐姐在哪?快说啊。” 赵麽麽回过神来,拉着我的手道“还回床上躺着去,别急,奴婢这就去西院瞧瞧,想必是额驸吃醉了酒,阿离在一旁侍侯着。” 我只站着不动,厉声对芒夏道“阿离呢?你说呀?” 芒夏一惊哭着道“格格,奴婢刚才到西院,瞧见离姐姐和额驸 赵麽麽猛然打断芒夏的话道“你先下去吧,别在这胡言乱语,看惊了格格。” 我甩开赵麽麽和清雨搀扶的手,推开房门径直往西院走去,赵麽麽和清雨寻了灯笼挑了赶上来,百般劝说哀求我只不听,心急惶恐之下脚步亦踉跄不稳起来,涵月楼和孙延龄所居西院只短短不过几步路,我却忽觉竟是那样长,走的那样艰难。 西院之内死一般的沉寂,蔻香和两三个上夜小厮瞥见我闯来早跪在一旁,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走至孙延龄卧房门侧,我却忽然站住脚,竟没了推开门地勇气,双手不停的颤抖,心都要跳出来般的慌乱不能自主,赵麽麽喘着气劝道“格格,咱们回去吧,啊?” 我沉默站了片刻,狠下心冷然将房门用力推开,冰冷冷道“清雨,把灯笼高高举起来。蔻香,把房内地灯都燃亮。” 清雨不安的瞥了眼赵麽麽,随即举起了宫灯,蔻香脸色极是难看,哆嗦着将灯一一燃起,明亮如昼地雕花红木大床上,一只纤纤细手慢慢撩起青色帐子,阿离苍白似雪地脸庞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满头青丝垂在羊脂玉般的细腻肌肤之上,浑身上下只着了小衣,身后一丝不挂地孙延龄正蒙头酣睡,浑然不觉正发生的一 此时我反倒平静下来,静静凝视阿离半晌,淡淡道“这是你要的幸福吗?” 晶莹的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缓缓滑落,我厉声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这,是你要的幸福吗?” 阿离扬起脸,从床塌上起身,跪在我面前,朗声道“是,我喜欢他,从我们小时候起,我就喜欢他。我知道我对不起您,可是阿离并不后悔。” 赵麽麽怒喝道“你这个贱丫头,格格素日是怎么待你的,你竟做出这等下流之事!” 我清楚的看到单衣之下的阿离浑身战栗着,十指紧紧扣进拳头里,她尤喜修剪那一手长长透明指甲,自我有身子以来便悉数减去,只怕不留神伤到了我的小腹,听到我有喜的时候,她比我还欢喜,做了成堆的小衣服给孩子,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经历战乱,家亡,后又一同进宫相互扶持,相互温暖,亲人似都不足以来形容我们之间的情分,往事历历在目闪现在眼前,自回桂林以来我从未如此刻这般那样慌乱,无助,软弱,仿佛生生从心上剜出一块肉来的生疼。 阿离见我半天不做声,忽大哭出声,搂住我的腿哀哀道“格格,格格,额驸他是一时酒后糊涂,他把我当成了您,他什么都不知情,您不要怪他,他心里是只有您一个人的,您身子不好,万万不能再动气伤神了啊。” 我一手扶住腰,一面伸手拉她起身,凄然道“他心里既没有你,你又何苦将一生葬送给他?离儿,值吗?” 她怔怔回转身子,目光触及尚在睡梦之中的孙延龄时,我瞥见了那一闪而过的柔情和百折不悔的执念,顿时心如死灰一般颓然放开阿离冰冷的双手,阿离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坚定的道“情之所钟,不由自己。” 我身子略微摇晃,不禁后退一步,阿离急欲伸手去扶,却被赵麽麽一把推开,怒道“来人啊,把这个贱丫头押到地牢里去。” 小厮们应声上来扭住阿离,阿离并无闪躲,只一脸担忧愧疚的注视着我,我强忍住腹中忽然袭来的一阵巨痛,抓住赵麽麽的手道“放开她,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能碰她。”赵麽麽一脸不情愿的命小厮放开阿离,一眼瞥见我因痛楚而扭曲的脸,慌道“格格,格格,您这是怎么了?” 我再也承受不住一波一波愈来愈强烈的腹痛,身子慢慢向下滑去,咬牙道“我不行了,小腹痛的厉害,怕是要生了。”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八章 当那个裹在红绸绫锻里哇哇乱哭的小小绵软孩子被赵麽麽抱给我看的时候,我满含欣喜的小心翼翼用双手接过来揽在怀中,颤巍巍的指腹来回摩挲着婴孩粉团般玉雪可爱,柔嫩的面庞,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眉眼间象极了我,清秀的面容,山脊般直挺的鼻梁,眉毛头发皆是短短软软的,却也黑的喜人,唯略有些窄窄的额头有些孙延龄的影子,白胖的小手颇不安分的从锦被中挣出来,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仿佛要抓住什么,此时被我抱在怀里却嘎然止住了哭泣,睁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我瞧,我紧紧抱着他,这个源自我的血液而来的小生命,在这茫茫世间上,他才是真正属于,且唯一属于我的人,心内空空的失落刹那被初生的喜悦填满。 赵麽麽略有些遗憾的对我道“是个漂亮孩子,可惜没能遂了格格的愿,不是位小姐。” 我怜爱的轻轻吻了吻孩子的小手,缓缓道“自怀他以来,奔波伤神不说,几次差点落胎,如今我已很感激上苍了,麽麽您瞧,他这样象我,又是个健全的孩子,无病无灾,还奢求什么呢赵麽麽点头叹道“格格说的是呢,奴婢已经命人八百里加急给太皇太后报喜去了。” 帘子掀起,穆连进来为我把脉,赵麽麽抱起孩子站了一旁,我淡笑道“辛苦你了,若不是公子.**.我们母子怕是同入黄泉了。” 穆连温和笑道“穆连不敢贪功,原是格格和小少爷福德深厚,才能逢凶化吉。”又放下手蹙眉道“格格身子极弱。神思俱伤,需好生调理一番方不至落下病根。” 赵麽麽忙道“还要有劳穆公子费心为咱们格格调养才是。” 穆连起身道“这个是自然。格格对穆连有知遇之恩,穆连义不容辞。”说罢,自去外间熬药。 芒夏怯怯的走进来,一双妙目红肿起老高,双手不安的直扯着衣襟下摆盯着自己的脚尖。站在一侧只不敢做声。 我叹口气嗔道“傻丫头,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也值得哭成这样吗?” 芒夏闻言抬起头来,眼中已滚落豆大的泪水,满脸地惶恐愧疚,哽咽道“昨个可把奴婢吓死了,若您和小少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奴婢就是死也弥补不了啊。” 赵麽麽哄着孩子睡觉,心有余悸的道“快别说这些了。这是咱们王府的大喜事呢,该说些喜庆话儿才是呢。” 芒夏这才转悲为喜,走到床边在我腰下加了几个软垫子。笑道咱们小少爷还没名字呢,格格快给起个吧。” 赵麽麽一听亦是催道“正是。倒忘了这等要紧大事。取了名儿才好到寺里去请寄名符,保佑咱们少爷一生平安喜乐。” 正说着。清雨进来回道“格格,大奶奶来瞧您和小少爷了。” 话音未落刘氏已一阵风似地进来,径直坐到我床前打量了一番,双手一摊,拧眉叫道“做嫂子的早就提醒过,格格只不当回事,一味偏袒着那个丫头,您瞧瞧这是什么事啊,这丫头啊就是丫头,天生地贱骨头,不给她点颜色看她还以为人人都是好欺负的呢。” 我斜斜歪着只懒怠接话,面上仍是不做声色,上房内几个贴声伺候我的大丫头脸色却都变了,到底是物伤其类啊。 只听秋露不冷不热道“大奶奶这话恕奴婢们没法子领,阿离做出这等事来,与我们却是毫无干系的,难不成个个都是如此吗?大奶奶既如此熟知丫头的禀性,您房中也有许多丫头,这样说来大奶奶合该管教好了。” 刘氏顿时哑然,众人皆知孙延基最是个好色之徒,房中凡有些姿色地丫头皆和他有些不干净,刘氏素来忌惮孙延基,身边的丫头也管不得只能装聋做哑罢了,秋露此言直直的打在了她脸上。 赵麽麽见她面上过不去,笑着抱过孩子道“大奶奶还没有见过少爷吧,宝宝儿快来看,这是你大伯娘呢。” 刘氏慌着起身接过孩子,一迭声的赞叹道“真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又对我赔笑道“我们家那位爷一听到信就催着我来瞧您和宝宝儿,还要我和您说别和二叔一般见识,这天下的男人个个都谗嘴猫一样的,保不住偷点腥。” 我冷冷哼了一声,芒夏却已笑出声来,和秋雨两个咬耳私语道“也合该只有大爷才能说出这种话来,难为兄弟两个竟一般脾性。”这话音不大不小,刚好清晰的传到在场众人耳朵里。 刘氏臊的满面潮红,碍着我在又不好发作,只狠狠剜了眼芒夏。 一时,外间小丫头进来回道“额驸要进来瞧格格和小少爷呢。外头进来回说王都统,戴副都统夫人都来给格格请安道喜了,不知格格见是不见?” 房内一片沉寂,众人俱屏气低首不做声,我望着琉璃窗外漫天飞雪,良久方才淡淡道“麽麽,您带着众人先下去吧,叫孙延龄进来,把阿离也一并唤来。” 赵麽麽略有些迟疑,我只道“不打紧,您去招呼两位夫人吧,只说我精神不济,三日后再下帖子请她们过府相叙。” 清雨将孩子安置在我一旁,刘氏也只得悻悻的跟在众人后头出去。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九章 我静静凝视着立在我面前惶惑不知所措的两个人,心头渐渐笼上一阵悲凉,我相依为命的阿离和我的丈夫,我竟从未察觉阿离对孙延龄用情至深到了如斯地步,如今回想起来,从得知孙延龄进京述职的那一刻阿离就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欢喜,及到孙延龄入狱阿离的惊恐万状,精神恍惚,又猛然忆起当日还戏言要将阿离嫁于孙延龄的话来,上天真是荒谬,竟让我一语成谶。 阿离双目无神,担忧万分的来回扫视着我的脸色,半天沙哑着嗓子只唤了句“格格。”眼泪已是纷纷而落。孙延龄站在一旁不安的偷眼瞥我,满面的愧疚之色,只是垂头默不做声。 我清叹一声,缓缓道“离儿,如果他便是你心中的良人,我必定成全了你,叫你如愿。” 阿离闻言哭的更是厉害,扑到床边搂住我的身子道“格格,阿离真的没想过要这样做,阿离只想把对额驸的心思藏一辈子,您是知道的,我是发过誓的,这一生都陪着您伴着您,您是阿离唯一的亲人啊。” 我心内酸楚,一阵哽咽,已是流下泪来,抚着阿离的额头道“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不怪你。离儿,咱们一起经历了太多悲辛,我说过只要你下半生得遇知心人,你过的好,我便安心了.手机小说站wp..事已至此,快别哭了,安安心心做个漂亮的新娘子吧。” 阿离和孙延龄皆是愕然。未料我已做此决定,其实我又何尝想把阿离嫁于孙延龄,且不说阿离只能做侧室。就是眼前的穆连要好过孙延龄不知多少倍,论才华。论人品,孙延龄是万万不及他的,可惜这世上最难勉强地是人心,夫妻间貌合神离的苦我已受够,不会再让阿离重蹈覆辙。她心中既有孙延龄,孙延龄也曾赞过阿离慧心兰质,解语暖心,想必二人会过的好吧。 良久,如事外人一般站立多时地孙延龄忽道“万万不可。” 我大惊,转而怒气萦怀,厉声道“你说什么,什么叫万万不可?你倒是说清楚,如何不可?” 阿离脸色已变的苍白胜雪。直直地盯着孙延龄的眸子,孙延龄只闪躲着道“我已经错了一回,不能再错下去。我,不能娶阿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说出这等禽兽话来。阿离登时面如死灰一般,颓然瘫坐在地上。只听孙延龄低头对阿离道“离姑娘,是我对不起你,请原谅我的酒后糊涂,你是个好姑娘,将来必能觅得如意郎君,我已然成婚,如今又有了儿子 我愈听愈耐不住,冷笑一声,压着气说道“我们母子无须你负责,从此你只要好生对阿离便是对得起我,就是错,已然大错铸成,万难回转,但凡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也不该说出这些话来。” 孙延龄咻然扬起脸,阴阳怪气地道“格格当真是大度贤德之人,寻常妇人得知此事,哪个不是寻死觅活百般阻拦,我倒不知格格是真贤德还是借此机会要瞥清我们夫妻关系,这样想来,阿离为何在我醉酒且格格命悬一线之际盘桓于西院之中,以至和我做出此等事来,却要仔细推敲推敲。” 我呆在那里,一口气上不来憋的直喘,半晌说不出话来,阿离脸色变得愈发苍白,面上倒是出奇的平静镇定,这使我感到一阵恐惧,刚要唤她,只见阿离慢慢走近孙延龄,冰冷冷道“原是我瞎了眼,倒伤了格格的心,你不必多疑,是我鬼迷了心窍,一切与格格无关。”灼灼的目光叫孙延龄不敢逼视。 我柔声唤道“离儿。” 阿离回转过脸,笑靥浅生,苍白的颊上挂着晶莹的泪水,饱含深情的道“格格,阿离对不起您,不能再陪着您了,下辈子来再报答您吧。”说罢,狠狠向南墙上撞去,顿时血流如柱,身子软软滑了下去。 我疯了般从床上跌撞着滚下来,浑身颤抖着将阿离揽在怀里,嘶声叫道“来人啊,穆连,快,快救救阿离。” 守侯在外间的穆连应声快步走了进来,顺手扯了衣角为阿离按住伤口,一面沉声吩咐道“清雨,扶格格上床躺着,芒夏把煎好地药服侍格格用下,秋露和雪寒随我到厢房内。”一面抱起阿离大踏步往厢房走去。 清雨和赵麽麽将地上瘫坐着泪流满面的我扶到床上盖好,赵麽麽拭着泪水道“这个傻丫头,唉,真真是冤孽。” 我一眼瞥见傻站在一旁的孙延龄,指着他怒斥道“滚,你给我滚,以后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赵麽麽一迭声地将孙延龄劝了出去。 外头雪已落了半尺深,仍没有停住的意头,偶然一阵寒风吹过,树梢上厚厚地积雪便扑簌扑簌掉下来,房内温暖如春,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做声,宫灯里地烛泪一滴滴落在水磨青砖地上,格外的清晰,仿佛滴在心上一般,我脑中不停地闪现阿离决绝撞向柱子的一幕,只觉冷到极点,紧紧拥住锦被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半天终于痛哭失声。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章 我不知穆连从何而来,亦不知他师从何人,当他费尽心力救回阿离时,我由衷的感激上苍,终没有把我一人孤零零的抛在这落寞世间,幸而遇见穆连,没有他,也许我们母子早已命丧黄泉;没有他,阿离也许和我已然阴阳两隔。 阿离一条性命虽被穆连救回,却因撞向柱子之时头受巨创,至今仍是昏迷不醒。经此一事,我与孙延龄仅有的一些夫妻情分顿时化做乌有,他虽有心弥补,我却从此心灰意冷,只命赵麽麽将孩子抱给他看便罢。 宝宝儿满百日那天,孙氏兄弟在王府内大宴亲朋,一脸的志满意得,我知道这个孩子的降生重新唤起了他们对执掌广西大权和王府家业的狂热,一扫因都统一职旁落和夫妻反目而造成的阴郁惶恐,毕竟孩子姓孙。 一大早,清雨便服侍我装扮起来,近一月未曾下床走动,亦不曾梳妆打扮,猛然上起头来只觉满头青丝被吊起般的隐隐做痛,金錾花扁方一侧垂下缕缕金丝,以硕大东珠为坠角,平添雍容之感,一支光华璀璨的金嵌米珠喜在眼前头花斜斜簪在发后,各系七颗珍珠的金嵌翠珠钩环垂在两侧摇曳。面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细粉,檀香木胭脂棒在唇上均匀涂抹上色泽柔和细腻的殷红。 芒夏捧着一袭红色彩绣龙凤辑米珠旗装伺候我穿上,通身点缀五彩云蝠,领边袖口皆是繁复细密的花饰,又在衣襟上别了翠雕葫芦别针,啧啧叹道“奴婢幼时。听人说女子般般入画,光艳逼人,现在瞧见格格才晓得竟真有这般妙人。” 我整理着妆容。淡笑道“不过是人靠衣装罢了。” 赵麽麽抱着粉团团的宝宝儿在一旁叹道“格格清瘦了好些,原是可着身量做的。如今瞧这衣裳肥了不少。” 我接过宝宝儿百般逗弄着,闻言笑道“倒是这样好,连衣裳料子都省下好些。” 众人皆笑起来,赵麽麽见我今日精神尚好,笑道“咱们可不缺这点子衣裳料子。” 雪寒进来回道“格格。外头等着格格开宴呢。” 此时正值残冬初春之际,淡淡的碧蓝天色下头,嫩绿地枝桠柔柔随风摇荡,积雪消融溪流缓缓复舒,天地间盎然的生机勃发不禁叫人心神舒泰,华贵大气的王府庭院内,修剪合宜地草木傲然挺立,一路走来怀里的宝宝儿好奇地四处张望,不时欢喜的咯咯笑出声来.wap,.众人被孩子稚气无邪的笑声感染,面上皆多了些许轻松愉悦之色。 熙攘的正厅之内,将军巡抚们汇聚一堂。我略扫了一眼,连驻守柳州的大将马雄亦折回桂林恭贺百天之喜。还有好些面生地军官。各地知府等人,心下颇有些不喜。如此招摇张扬并非智者之举。 众人见我进来,忙肃身请安,我抱了宝宝儿立于主席之上,含笑道“诸位将军,大人有心,我在此谢过,诸位不必拘束,只管畅饮就是。” 马雄举杯离席恭敬道“属下恭喜格格,额驸,愿小少爷长命富贵。”众人亦举杯同贺。 赵麽麽接过宝宝儿,我刚要举杯,一侧的孙延龄止住,低声关切道“格格身子不好,不宜饮酒,还是我代了吧。” 一时,众人上前探视宝宝儿,赞叹之声不绝于耳,自是热闹非凡,我冷眼望去,孙氏兄弟正应酬不暇,眼下一起小人对他们更是不住声的巴结奉承,水涨船高,心内不觉有些担忧。 戴良臣不知何时立在我身侧,意有所指冷然道“如今咱们倒是投鼠忌器了。” 我蹙起眉头刚要接话,只听外头一声通传道“平西王,靖南王,平南王来人恭贺。”孙氏兄弟越发觉得面上光彩,欢喜万分的亲自迎了出去,又一声道“太皇太后懿旨到!” 我忙命人摆了香案预备接旨,携了诸人一同跪下,只见太监扯着嗓子念道“太皇太后喻孔四格格之子赐名为孙广宁,袭其父孙延龄一等阿思尼哈番爵,钦此。” 我伏首谢恩道“四贞接旨,叩谢太皇太后天恩浩荡。” 清雨扶我起身,王永年,戴良臣自去招呼太监及三王府来人前去奉茶,厅内诸人不免窃窃私语起来,我偏眼望去,孙氏兄弟面有不忿之色,触及我冷冷的目光更是怨愤不已。 他们本打好了算盘,孔氏已无可继承之人,无论是广西大权还是王府家业自当由宝宝儿继承,却不想我全无此等念头,早先向太皇太后报喜之时,便呈过密信言明此事,才有今日的袭爵旨意。宝宝儿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人,我不会再让他卷进这权利纷争的旋涡,这一生,我只愿他能自由自在的过着平淡地生活,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守着简简单单的温暖,富贵繁华还是雪夜寒窑,问问自己的心,搁哪儿更安生罢了,哪怕是四海为家,漂泊流浪。 广宁,广西安宁之时便是我们母子抽身之日。 宴席一直开到夜间,特制地烟火不停窜上墨青色的上空,开出一片片绚丽地繁花,广宁儿安静地躺在我地怀里,丝毫不惧怕盈耳不绝地鞭炮声。黑葡萄般晶亮剔透的双眼直直盯着夜空,咿咿呀呀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懂地言语,不时咯咯的笑出声来。我默然叹息,可怜地孩子。你生下来便被你的父亲当做争夺权利的砝码,甚至不曾好好的看过你一眼,我的孩子,不要怕,有娘在。娘会疼你,娘会爱你地。 身后温和的声音响起“夜深露重,格格和孩子都经不起寒气,还是回房吧。” 我知是穆连,将宝宝儿交于芒夏抱到屋内,只淡淡道“不知公子可曾仰望过头顶这一方天空,它虽历经岁月沧桑,风雨侵袭,却年年月月如巨人般屹立不动。不显老态疲倦之象,为何?” 穆连缓缓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宽容。正直。无私欲则无所畏惧,天空豁达的面对一切。风刀霜剑无法将之摧毁,反之将其变的强大。” 我良久又道“公子信命吗?” 穆连轻笑道“在下与格格一样,凡事必先尽人事才肯听天命,不然如何甘心?” 我转过身子上下打量着穆连,穆连奇怪道“在下可有什么不妥吗?” 我摇头道“公子似曾相识,象极了一位故人。” 穆连神色一动,随即回复常色笑道“在下本是俗世中再平凡不过的路人,所有的也不过是常人皆有的。” 我若有所思的道“不然,如公子一般见识超凡,医术过人的又有几人?” 穆连刚要说话,只见秋露急忙忙跑来道“格格,格格,离姐姐她,她醒过来了。” 我大喜,和穆连往厢房走去。进得房内,果见阿离虚弱地歪在大迎枕上,雪寒正小心的喂她喝水,我惊喜莫名扑上前去,阿离直起身子紧紧攥住我的手,两人俱是泪眼朦胧。 穆连细细为她把了脉,舒口气道“恭喜格格,离姑娘已无性命之虞,稍加调理便可恢复。” 阿离恍惚着心如死灰一般,声音幽怨而空洞道“又何苦救了我?死了倒干净。” 我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心急如焚,生怕她再做出什么来,温言抚慰道“傻丫头,不可再说这种话了,今儿个是宝宝儿满百天地好日子,你昏迷这些天,刚好这会子醒来,可不是你和宝宝儿的缘分吗?” 阿离闻言双眼一亮,直直道“宝宝儿呢,我还没有见过他。” 清雨忙将宝宝儿递给阿离,阿离小心地搂在怀里,欢喜地只是看不够,我见她似有回转之意,又道“太皇太后已经赐了名字,叫广宁,你瞧他看见你多高兴啊,这小衣服还是你亲手做的呢。阿离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悲声道“格格,我做了这样不堪的事,这样伤了您的心,您还对我好,我真是 我心内亦是酸楚难耐,强忍住泪水欢颜道“你是宁儿的姨娘啊,将来他长大了瞧见这些小衣服,问我是谁做的,我可怎么说呢?离儿,你不是最喜欢孩子的吗?你还说要帮我带宝宝儿的,怎么可以食言呢?” 阿离愈发哭的厉害,我伸手揽过她和宝宝儿,动情的道“你和宁儿都是我的亲人,我们是一家人啊,离儿,我们一起把宁儿带大,教他琴棋书画,教他骑马射箭,等他长大了,让他带着我们去江南,你说,好不好?” 众人皆唏嘘不已,门外孙延龄愣愣看着这一幕,眸中闪过一丝悔恨。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一章 次日,我在涵月楼东暖阁内见了传旨而来的小太监,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生的眉清目秀,言语机警爽利,此时跪在下头行了大礼道“奴才德贵给四格格请安,四格格万福。” 我身着米黄缎织彩百花飞蝶旗装,正立在窗前捧着太皇太后密信出神,信中提到鳌拜专权坐大及吴三桂拥兵自重的状况,王生前与鳌拜几度结下恩怨,一旦专权对我广西人事不知又有何变动。而吴三桂昨日会同靖南王,平南王一反常态的大张旗鼓送来名贵贺礼,自父王去后,定南王府与其他三王鲜少有交集,尽管我心知孙氏兄弟与吴三桂勾搭不清,到底是在暗地,并不明目张胆,如此这般却明显有拉拢意图。太皇太后在信中很是忧虑,玄烨年幼,辅政大臣功高震主,外有三藩虎视耽耽,这些年额娘着实苦的紧,每次来信却还总是叮嘱我万事当心,不可置身于险境之中。 半晌,方回转来,回过身子含笑道“快起来吧。” 德贵麻利的起身,恭身道“太皇太后嘱咐奴才拿了格格手信一并带回京城。” 我细细吹着青瓷茶碗边缘的沫子,腕上一只景福长绵金钏映着日光刺眼的厉害,关切道“太皇太后身子如何?皇上可还好吗?皇太后和宁太妃,惠太妃好吗?” 德贵打千道“回格格话儿,太皇太后身子硬朗,皇上比格格离宫前又长高了好些,每日里勤学苦练。也打熬的好身子骨。诸位主儿都挂念着格格,打发奴才给格格带了好些养身子的药材和锦缎首饰,还有给小少爷的希奇物件。奴才昨个都交给了赵麽麽。” 我闻言欣慰的点头道“这就好。”又忽想起什么似地道“不知胡宫山胡先生可曾回宫?” 德贵一愣,随即道“回格格话儿。胡先生自碧云寺不告而别后再不曾回过宫,太皇太后派人寻过数次,只是没有音训。” 我微微一叹,拿起桌上密封的信笺道“这是给太皇太后的回函,替我给太皇太后请安。并给几宫太后太妃问好,另有一些物件请公公转呈太皇太后和皇上..” 德贵忙双手接过,小心放进怀里,肃身道“奴才省得,格格只管放心。”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黄色三角纸包道“出京前,安亲王福晋命奴才给小少爷带来了从碧云寺中请来地记名符,保佑小少爷平安喜乐。福晋吩咐一定要亲手交给格格。” 我心头一震,木然取过记名符,竟喃喃道“安亲 德贵偷眼窥着我的神色。低声道“安亲王不在京中,福晋说王爷和格格兄妹情深,不同旁人。就替王爷做主以此为贺礼,另还有长命锁之物奴才已经交给赵麽麽了。” 我一时没有言语。四边没有着落似地看看窗外。手中记名符仿佛有千斤重一般,直捏不住。片刻方涩涩道“安亲王他,去了哪里?” 德贵赔笑道“回格格话儿,安亲王奉命到宁古塔练兵去了。” 赵麽麽抱着宁儿从外间进来,叹气道“德贵,你先去吧,格格也累了。” 德贵忙打千出去,赵麽麽见我心思惝恍着,只对宁儿道“乖宝宝儿,想额娘不想?快叫额娘抱抱亲亲。” 一身红绸棉衣的广宁倒象能听懂赵麽麽的话似的,真个张开双臂“啊,啊”咿咿呀呀着伸手要我抱,我面上浮现出笑容将他揽在怀里,宁儿身上清爽甜腻的奶香盈鼻,心顿时被填满了一般,就象有了依傍,不再惶惑恐惧,闭着眼轻声喃喃道“宁儿,我地孩子。” 谁和谁擦肩,谁和谁永远,谁和谁向顾无言,当初的错过,一回头已是沧海桑田。人生真是荒谬,我们都不愿放弃自己想要陪伴的人,可却不再是彼此,谁把流年偷转换 日子一天一天都是相似的,孤寂沉闷中幸而还有宁儿,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牵动着我的喜怒哀乐,一时一刻我都不愿与他分开,宁儿亦很粘着我,一会儿不见便又哭又闹,只要瞥见我的身影便欢喜的咯咯直笑。阿离地身子也渐渐恢复了,额头上却留下一块灰白色伤疤,人也沉默寡言了好些,再不轻易张口多言,整日皆是默默的给宁儿做些小衣服鞋袜,叫人看了心疼不已,却也无法开解。 由于我身子不适,便放手将广西一干政务交于戴良臣,一来量他不至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二来我也有借他打压孙氏兄弟气势地意思,无论如何,孙延龄是宁儿的亲生父亲,尽管我们夫妻如今形同陌路,政见之上更是水火不容,我却并不愿与之正面冲突,这些日子以来戴良臣隐隐有凌驾孙氏兄弟之上地趋势。 夏初地一日午后,戴良臣过府来请我在一份公函之上用印,正巧早起京中送来了时鲜的瓜果等物,我命戴良臣一旁坐了,笑道“雪寒,把湃在冰水里地果子拿些来给戴副都统尝尝鲜。” 戴良臣亦不推辞,拱手道谢后便安坐在酸枝木雕花凉椅上,他一身玄色夏纱长衫,腰间系了碧水蓝玉带,一颗龙眼般大小的青金猫睛石镶嵌在正中,圆润剔透实非凡品。 雪寒纤手捧了白玉荷叶碧盘上来,娇黄杏,殷红李,粉嫩桃儿并红通通的草莓皆浮在碎冰水之中,映着晶莹的玉盘越发显得色泽明快亮丽,一阵风吹来,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果香和冰水凉气扑面而来,不由得心中烦热之气大减,神思爽明。 我惬意之下不觉忘形,慵懒一声轻叹从口中呓出,回过神来正触及到戴良臣略带笑意的探究神色,不禁瞬息红了双颊,良久方道“前些天儿戴大人与我同去了沙场较兵,依你之见,经过这几年的整顿,孔家军士气军纪有无改善呢?” 戴良臣皱眉正色道“成效是显而易见的,可恕奴才直言,这些年格格致力于整顿军纪,士兵们畏惧军法森严,倒也能循规蹈矩,偷鸡摸狗赌钱吃酒之风一度销声匿迹,可孙氏兄弟暗中与格格大唱反调,为拉拢人心,不惜姑息终容士兵们一再恃强掠夺,奴才听闻前些日子孙延基手下一干人等趁夜黑之际洗劫了苗家山寨。如此一来,格格的苦心经营岂不白费,再者,军中诸人大多崇尚铁血汉子,厌恶文人做派的孙延龄,他本无长才,又以妻贵,难免众人心内不服,对他的命令一再抵触反抗。” 我沉吟半晌淡淡道“这种话也只有你才敢直言相对。” 戴良臣泰然自若笑道“奴才是格格包衣家奴,没有格格栽培提拔便没有奴才的今日,唇忘齿寒的理儿奴才比谁都懂。”说着,又从袖中摸中一页纸来递给我。 我疑惑的接过,纸上赫然却是两句诗“昨日校旗初下令,笑君不敢举头看。”心中已如明镜一般雪亮。当日万里沙场之上,旌旗招展猎猎做响,我和孙延龄缓步并肩登上足有宫门城楼高的看台校兵,五十万士兵在台下手持利器整装肃穆以待,行令官一声令下,雄浑的呐喊冲刺声响彻云霄,气势恢弘壮观,孙延龄却不觉浑身一颤垂下头来,我虽不喜,只做不见罢了,却不曾想传出这样的诗句来。戴良臣窥着我的神色道“格格天资聪慧,想必已然明了这诗句的来龙去脉,孙延龄受封广西将军,统领我孔家五十万大军,却一丝胆气干云的气魄都没有,如何叫将士们听命于他,如今不过是碍于老王爷和格格威德,不然 我心内一动,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只道“朝廷授命于他,自然有朝廷的用意,轻易变动不得,再者,广西局势刚有好转,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暂观其变吧。” 戴良臣是再聪明不过的人,见我这样说也不再多言,只起身告退。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转过园门,眸中一闪而过阴郁之色,紧紧扣在拳中的细指方舒缓开来,人的贪念总是没有尽头的,都统副都统尚还不满足,孙延龄尽管无能,到底是我的夫婿,正象戴良臣所言,将士们正是感念孔家恩德才不至作乱犯上,还能容忍孙氏兄弟猖狂无度。若当真换了他,另选他人如王永年,戴良臣之辈,军中上下岂不更是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不是能随意叫人摆布鼓惑的。他们若要一意欺我,倒也打错了主意。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二章 用过晚膳,我身着冰绡单衣盘膝在塌上翻着帐册,赵麽麽将广宁儿抱来放在一旁的炕上,众人皆围在轩窗下逗弄他来凑趣,他本是爱笑爱动的主儿,见众人围着他一发闹腾起来,赵麽麽安坐一旁含笑道“咱们小少爷倒和皇上小时候有些象,一刻也不肯安分的,整日笑嘻嘻的惹人疼爱。” 因天气渐热,广宁身上只着件了上绣活灵活现的莲花红肚兜,他白白胖胖的双手手腕上戴着太皇太后御赐的长命银镯,做工精细的镯子下系了无数颗小铃铛,随着嫩藕般胳臂晃动不停的叮叮做响,玉雪可爱。 清雨取了蜜酿藕花来喂他,他只是左顾又盼的扭着身子咿咿呀呀,半天,小嘴一撇不知为何竟委屈的直要哭起来。阿离本在埋头做着绣活,见状抱了他过去,柔声道“好宝宝儿,可不许哭呀,你瞧额娘在费神呢,不要扰了额娘啊。” 倒也奇怪,广宁被阿离抱在怀里立刻安静起来,黑亮的双眼眨巴眨巴瞅了我半晌,忽伏下身子伸手向几上抓去,雪寒忙把果盘端上来,宁儿煞有其事的挑了片刻,手里牢牢捏了颗紫葡萄便往嘴里送,阿离慌忙拿过葡萄,笑道“好宝贝,葡萄可不能这样吃啊。” 说着,又将广宁安置在塌上,阿离蹲下身子取过一颗葡萄,细细剥了皮挑去籽才送到宁儿嘴边,宁儿却又扭开身子被我手腕上一泓碧水般的翡翠镯子吸引住.新最快.爬到我身侧好奇的把玩着,我遂放下帐册将他抱在膝上,褪下镯子递给他来玩。 芒夏笑道“格格当心小少爷拿不稳。竟失了去。” 清雨骄傲的道“不打紧,咱们小少爷手劲可大着呢。前些日子在园里遇到大爷,大爷手里刚好转着玉石球,小少爷硬是拿的牢牢地,大爷赞叹了半天呢。” 正说的热闹,忽见阿离蹙眉捂着嘴跑了出去。我奇道“离儿怎么了,清雨快跟出去瞧瞧。” 雪寒道“离姐姐方才吃了颗葡萄。” 我心内一惊,忆起晚膳时我命阿离与赵麽麽一同坐下,她也只是挑了些清淡的来食,脸色亦不好看,仿佛胸闷地样子,赵麽麽窥着我的神色道“芒夏,你们带小少爷到园子里疏散疏散热气,告诉清雨去请穆公子来。” 众人依言抱了宁儿出去。我缓缓道“麽麽,您可是看出什么不曾?” 赵麽麽尚未答言,阿离却已闯了进来。满面泪痕地跪下对我悲声道“格格,您不必请穆公子过来。阿离一步错。步步错,万万不能再生下这个孩子。”我闻言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如何做答,只听赵麽麽叹道“冤孽,冤孽啊。” 阿离泪如雨落悲凄道“阿离本应一死赎罪,却又舍不下格格和小少爷,格格当日说这世上仅阿离和宝宝儿两个亲人,阿离又何尝不是如此,阿离死不足惜,却不忍叫格格再受天人永隔之苦,如今只求格格设法除去阿离腹中孽子,阿离从今吃斋念佛以洗脱罪孽。” 我心里酸涩,泪水不由夺眶而出,伸手扶起阿离之时已是拿定了主意,温言道“离儿,稚子何辜?你这样爱宝宝儿,更何况是你亲生的孩子,怎么能忍心就这么扼杀了他?你听我说,这些天我冷眼看来,孙延龄很是懊悔,他对你并非无情,而是恼我无动于衷,这个孩子也许正是天意,要成全你们。皆大欢喜岂不好,又何必要如此决绝?” 阿离怔怔摇头咬牙道“我早已死了这份心,能陪在格格身侧将小少爷带大,阿离余愿已足。” 赵麽麽平心静气劝道“只为争一时之气,又是何苦?要知道,母子缘分也是上天注定的,格格说的不错,稚子何辜?此时只恨不得立马打掉了他才算解脱,只怕日后想起终不能释怀,逐成心病啊。” 阿离脸色变得愈发苍白,默然饮泣不语。 我对赵麽麽道“麽麽,还有劳您陪阿离回房,再好生劝解一番。另请了大夫来为阿离把脉。” 赵麽麽应着扶了无力的阿离往东厢去。 夜色渐渐笼上来,微微地凉风透过窗子传来,一轮浅月斜斜挂在树梢,静默且孤寂。清雨进来燃亮了宫灯,我回过神吩咐道“去西院请额驸过来,有要事相商。” 清雨一愣,随即依言往西院去。 半月后,定南王府张灯结彩,鞭炮声响彻整条大街,阿离正式嫁给孙延龄,众人皆称二奶奶。 却不料阿离怀胎三月之时,因大雨路滑跌倒竟至落胎,我不住的惋惜,她却象如释重负一般,愈发远着孙延龄,每日仍是到涵月楼中与我做伴,日子一天一天,平淡的好似时间从未流动,倒真个十年一觉桂林梦。 ps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今天考试,只写了这些,还请大家见谅,从明天起就会好了,孔四格格十年之后的生活,怎一个悲字了得,请大家继续关注。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三章 康熙十二年,因朝中首辅政大臣索尼病逝并铲除了权臣鳌拜,年幼的玄烨内得太皇太后教诲,外有一群谋臣辅佐,遂大刀阔斧废除了辅政体制,收回了朱批大权。自此才真正开始了亲政。 广西定南王府涵月楼,一阵阵稚气无邪的孩童笑声飘荡在高墙内宽阔的庭院里,我身着雪青色薄纱轻衣斜倚在窗子下一张铺着银丝细毡的湘妃竹榻上看书,高高盘起的云髻上只簪了只翠玉金步摇,如意云头下平行缀着三串长珍珠,略敞开的窗子上本糊着雪白的轩纸,却被外头浓荫如盖的青葱树木染成淡淡的草绿色。 坐在一旁矮凳上的阿离摇着发酸的右臂仰起脸,凝神听了片刻方款款笑道“格格,您听,小少爷也不嫌热的慌,顶着毒日头在园子里和清雨几个捉迷藏呢。” 我的独子广宁如今已有十岁大了,虽请了几个先生来教习功课,却奈何他顽劣淘气异常,先生们皆不堪忍受他突如其来的恶作剧之扰纷纷辞馆而去,无奈之下我只得亲自传授他读书习字,幸喜他天资聪颖,悟性极佳且过目不忘,每每要他背诵古文,如珠走玉盘,小小年纪俯仰之间神采照人。我本是万事甚看的开,既如此遂由了他去。 这时,听了阿离此言便放下手中书卷,偏过脸去含笑注视了半晌感叹道“他这个年纪正是活泼爱动的,哪里管的冷热?唉,转眼又是一夏了。我竟不知今昔何夕,宁儿都十岁了,咱们也老了。大好的年华都消耗了在这深宅高墙内。”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到底意难平。 阿离起身递了碗冰镇樱桃蜜给我,又到梳妆台前取了面菱花镜举到我面前笑道“您瞧瞧,哪里有一点老态?您呀还是当年那个花颜月貌的四格格,别说尚不到三十岁。便是到了八十岁也还是美人呢!” 我推开铜镜,抿了口凉沁地樱桃蜜,闻言不禁哑然失笑,用帕子拭了嘴角嗔怪道“若是到了八十还这般模样,可不成老妖怪了?” 阿离伏下身子轻柔的为我揉捏着小腿,眼波流动温润一笑道“哪怕您成了老妖怪,好歹还有我陪着您,怕什么?” 我心内一暖拉着阿离的手,不知说些什么.电脑站.话到嘴边却埋怨道“快起来,叫宁儿和丫头们看着成什么样子?你身份不同以往,这些事不要你插手。要她们是做什么地?” 一旁侍立的小丫头忙上前赔笑道“二奶奶,让奴婢来吧。” 阿离笑道“你出去叫小少爷回来喝点冰水。”又对我道“这都是我做惯了地。别说二奶奶。再怎么换了身份我还是您的阿离啊。” 小丫头应着出去,不一会。满头大汗的宁儿从外面跑了进来,后头跟着气喘吁吁的赵麽麽和清雨几个。 我忙起身从阿离手中接过一碗莲子露,招手唤道“宁儿,快来额娘这里。”又吩咐小丫头为他并赵麽麽打扇子。 宁儿双手背在后面,双眼亮亮的对我撒娇道“额娘喂。” 他素来在外人面前小大人一般做派,只一见了我便回复了孩子心性儿,再是个任性不过地,我笑意盈盈的拉他坐到身边,依言将碧玉碗递到他唇下,他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方神秘笑道“额娘,您闭上眼睛。”我略带不解的道“闭上眼睛做什么?” 清雨赶上来笑道“您呀,就闭上吧,奴婢包准您会欢喜的。”说着,拿了帕子挡在我眼前,宁儿跳下凉塌,蹑手蹑脚的绕到我的背后,只觉隐隐的扯动发丝,他似乎在我鬓间插了什么,猛然福至心田,含笑只做不知。 宁儿一把拉下帕子,嚷道“好了,芒夏,快拿镜子过来。” 我睁开眼睛,不出所料鬓间果然插了朵娇艳的花朵,刚要说些什么,转即笑容凝在嘴边,怔怔的道“这,是哪里来地?” 宁儿得意的笑道“赵麽麽说,额娘在宫里头的时候养了一大片这样地花儿,姨娘也说这是您最喜欢的,宁儿年前和父亲一同去定粤寺上香,瞧见住持禅房外开了好多,就问住持讨了些种子种在咱们园子里地。” 赵麽麽一迭声地赞叹道“小少爷小小年纪,就这样孝顺,真个是格格的福气,您是没有瞧见,自打把花种埋在土里,他就一日要看上几回,还亲手浇水剪枝,不许旁人碰呢,别提多当心了。”鬓间地花香清清浅浅萦绕在鼻间,我心思惝恍着,脸上似悲似喜,这紫茉莉乃是茉莉中的顶尖极品,寻常不易得见,我素喜它香气醇清,色泽润和,紫禁城慈宁宫里那一大片,是岳乐费了好大工夫方为我寻来的,自出了宫回了广西,近十年来还是头次再见。 我清晰的记得,那天一大早,刚起身洗漱完毕,阿离便将我拉至庭院中,亦是蒙了我的双眼,当那象打翻了一匣子紫玉玛瑙般细腻光洁的紫色茉莉呈现在眼前时,我简直是呆住了,一身天水碧便装的岳乐漫步由花丛后走出,淡笑道“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好容易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它种下,今天是头遭开花呢,喜欢吗?” 眼泪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流了满面,往事如潮纷纷而至,心痛的无以复加,这才恍然醒悟,那些逝去的年华,或许终此一生我也不能放下了,他和关于他的一切象烙印深深打在了心上,任岁月无情,任人来人往,那个最深最痛的角落永远不会再变了,这样的想念会穿越时间和距离,哪怕只能隔着天涯海角,哪怕只能遥遥的相望,相忆,相念。 众人见我如此,皆是茫然不知所措,唯阿离垂头一声叹息。 宁儿慌乱的用小手抹着我的泪水,不安道“额娘,是不是宁儿又惹您伤心了?您别哭了,宁儿改,宁儿再不叫您失望难过了。” 阿离揽过宁儿温言道“宁儿乖,额娘是欢喜的流泪呢。” 宁儿疑惑的望着我道“额娘,是吗?” 我醒过神来将宁儿紧紧搂在怀里,喃喃道“是的,宁儿这么乖,这么知道疼额娘,额娘怎么会不欢喜呢?” 赵麽麽笑道“倒吓了奴婢一跳,还以为格格这是怎么了呢,清雨,你们几个带小少爷下去沐浴更衣,别叫他再玩水,好生服侍了好过来用晚膳。” 清雨带着重又欢喜起来的宁儿蹦跳着出了房门,不想一身朝服打扮的孙延龄却劈头盖脑的闯了进来,宁儿一愣,瞥了父亲一眼亦不行礼只埋头向外走去。 孙延龄本脸色不好,象是着了气,一见宁儿如此更是怒气满怀厉声喝道“站住!做什么这样慌张?见了为父的也不知道请安问好,还有没有规矩?”宁儿平日里鲜少和孙延龄亲近,丝毫不象寻常父子那般亲密,此时受了训斥,嘴噘得更高,一扭身把头扎到我怀里委屈的道“额娘,他凶我。” 我柔柔的抚着他的后背,软语慰藉了半天他才回转来,随了阿离等人出去。 孙延龄自在一旁塌上坐了,怒气冲冲道“都是你纵了他这般任性!改日要寻个厉害的先生好好磨磨他的脾气才是。” 我不耐烦的拿起几上的书册翻着,淡淡道“你这做父亲的,何曾将他放在心上过?好的你从来都是视而不见,但凡稍不如你意,你倒拿出父亲的款儿了。” 孙延龄哑口无言,掩饰着咳了两声道“我来是和你商量正事的。”说着,递过两本折子过来。 我接过来漫不经心的打开来,问道“这是什么?” 孙延龄咬牙切齿的恨恨道“言官弹劾我的折子,这还罢了,咱们广西竟还出了内奸,上折子密告我。”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四章 山西道御史马大士、广东道御史鞠先后弹劾孙延龄骄纵不法,疾贤妒能,任意安置亲信,约束士兵无力致使百姓怨声载道等数桩罪状,折子内言辞凿凿,两位言官痛心疾首的奏请皇上严加惩治于他,以儆效尤。另有广西密折上告孙延龄狂妄自大。 已是上灯时分,清雨几次来催请用膳皆被我打发了出去,窗外淡淡的星子照着院内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阵微风袭来驱散了白日里热气腾腾的烦闷,略夹杂着花香和房内冰块凉气,一片清亮的灯光下,我瞥了孙延龄晦涩的面容,心内不免着气。 沉吟片刻,我方开口道“既是给朝廷的折子,如何又到了你的手中?” 孙延龄略有些得意的道“皇上命人百八里快骑转给了我,皇上圣明,怎会听信这起子小人无事生非?” 我冷笑一声道“果真是无事生非吗?照我看,这折子倒是所言非虚才是,皇上不处置你,是碍于你额驸的身份罢了。” 孙延龄登时沉下脸来,我不由一阵阵发烦道“你既认为他们是无事生非,皇上又肯相信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孙延龄重重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碗,不胜担忧的道“三人成虎,众口烁金,我只怕此风不压下来,皇上终会起疑。到时 我微微一声长叹,其实孙延龄比之吴应雄,尚之信。耿精忠这些名副其实的少主来说,所犯之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孙延龄不是正主儿,素无战功亦无长才,起家甚微又以妇贵,言官们更是柿子拣软的来捏,若不是太皇太后和玄烨看在我的份上。对他不做计较,以上罪名但凡有个一两条证据确凿,恐怕他都无法全身而退。 孙延龄见我良久不做声,呐呐地唤道“格格。” 月光朦胧的撒在窗外的叶子上,影影措措竟有些鬼魅之色,雕花地廊柱及远处的拱门高阁皆昏暗迷糊看不清晰,心下不禁打了个寒噤,转过脸来只见与我对面而坐地孙延龄期盼万分的盯着我,遂起身斟酌着道“太皇太后和皇上那里----,wap,.我会替你告罪,请求宽恕。可从今以往,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谨慎,你打量着那些事我当真一概不知吗?这些年你做的也太出格了些。” 孙延龄面露喜色。舒了口气道“格格肯帮忙就好了。”说罢。恭身欲告退。 快走到门边时,我又唤住了他。冷冷道“不该是你的东西,不要妄想。这,是说给你听地,也是说给孙延基听的,你们好自为之,再若有此事,不要怪我狠心不管。” 孙延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来很是不自在,讪讪欲张嘴,到底还是垂头出了院门。 阿离带着宁儿进来,宁儿小跑着上前拥住我的脖子,噘着嘴咕哝道“额娘,宁儿不喜欢父亲,他老是阴沉着脸,还凶我。” 我抛开满心的烦忧,揽着他的身子故意板起脸道“你也太是个任性的,他到底是你父亲,不管喜欢不喜欢,见了面总要行礼叫句父亲的,象方才那样他怎会不生气凶你呢?” 宁儿扭过身子撇着嘴道“每次额娘和他见了面,总要气上半天的,他待额娘不好,我不喜欢他。” 我和阿离惊奇的对视,这样小小地孩子却有如此敏锐的感觉,他整日无忧无虑的,闲来以捉弄丫头们,骑马射箭为乐,我从不知宁儿竟会体察甚微地感知到我的心绪。 阿离叹道“到底是您身上掉下来地一块肉,心意相通,血脉相连。” 我从梳妆台上取了把象牙银梳,细细地打开宁儿的发辫,边梳边柔声道“宁儿,额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额娘怀你地时候几次差点丧命,你出生的那一刻额娘把你紧紧抱在怀里,就象漂在茫茫大海之上猛然抓住一块浮板一样,所以惶恐不安顿时烟消云散,因为额娘有了你,纵使失去了一切依然可以撑过去,你就是额娘心底最强的力量。” 阿离递过金丝红绳来绑在我辫好的发辫上,我把背对着我听的似懂非懂的宁儿转过来,端详良久温言道“你知道吗?宁儿,额娘不盼着你做个才高八斗,纵横披靡的人,亦不要你出将入相,光耀门楣,额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这一生你能过着你想要的日子,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要成为的那种人,这就够了。” 宁儿迷茫的望着我摇摇头道“额娘,宁儿不懂。”我抚着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正色道“不懂不要紧,你要牢牢记得额娘的话,等你长大就会懂了。额娘还要你记得,他是你的父亲,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心怀感激,恭敬的对他,因为没有他就没有你,明白了吗?” 宁儿歪头想了半晌,听话的道“宁儿明白了,下次见了父亲,一定会请安问好的。”我欣慰的点头将他搂在怀里,喃喃道“真是额娘的好孩子,要是没有你,额娘活着就更没有意思了。” 次日一大清早,我尚未起身便听院内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遂不悦的唤道“清雨。” 过了好大一会,清雨才慌慌张张跑进来道“格格唤奴婢?”芒夏和秋露打了温水来服侍我净面,我慵懒的随手披了件寝衣坐到梳妆台前,闲闲道“外面做什么吵闹?” 清雨偷眼窥了我的神色,期期艾艾道“是王永年都统过来了,说有要事面见格格。” 我疑惑的自语道“什么事,这样早?”又道“既如此,又怎么吵闹起来清雨不安的低声道“因格格未起,奴婢就请王都统在外头奉茶等候,不曾想额驸随后赶了过来,三言两语便和王都统吵嚷了起来,赵麽麽此刻正在劝解呢。” 话犹未完,只听“啪”的一声,我已是折案大怒道“放肆!他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清雨三人大惊,跪下连声道“格格息怒。” 我自挑了件月白色云蟒妆花旗装,满头青丝只盘做小两把头,剔透通亮的翠镂雕盘肠簪插在其上,双耳上吊了四颗金镶翠古钱,简洁爽利。装扮完毕,抬步便行,芒夏醒过神来,赶上前去打开房门。 果见王永年与孙延龄站在门外,剑拔弩张直吵的脸红脖子粗,赵麽麽苦劝不住,见我出来,如释重负的唤道“格格。” 两人一愣,忙各自行礼站了一侧,我阴冷的目光扫视着两人,只是默不做声,两人心怀鬼胎,眼神闪烁不定,半晌我方“哼”地冷笑一声缓缓道“这定南王府何时竟成了集市,可任人在此吵闹放肆?” 王永年听出话中分量,忙打千道“属下知罪,还请格格见谅。” 孙延龄不屑道“王都统方才的气势哪里去了?这里好歹也是王府,岂容你大呼小叫?” 王永年本欲反唇相讥,触及到我冷冽的眼神后悄然噤声。 我狠狠的瞪了孙延龄一眼,冷冷道“都已经这个时辰了,额驸怎么还未去银安殿升堂理事?” 孙延龄悻悻的看了眼王永年方拂袖离去。 清雨搬了把花梨木大椅放在廊下,我坐下打量了王永年半晌方转了和缓语气道“给王都统看座。” 王永年连声道“不敢,不敢。”到底斜欠着身子坐了对面。 我抿了口碧螺春,不紧不慢的道“王都统一早急着见我,所为何事?” 王永年面露踌躇为难之色,低声道“回格格话,属下情非得已,实在是受了军中诸将之托前来面见格格,言语若有不当之出还请格格饶恕属下卤莽。” 我不动声色道“王都统有话不妨直言。”王永年离坐跪下道“格格,属下受军中诸将之托,恳请格格罢孙延龄主理军务之权!”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五章 自从王永年和戴良臣坐上都统副都统的位置,孙氏兄弟便将他二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皆以压倒对方的气势为乐。幸喜都统与将军平级分管军政大权,否则更是无法开交。饶是如此,双方故意插足本不属自己管辖的范围之内,多次磨擦冲突。我对此状况忧心不已,可太皇太后却道“岂不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精通权谋者无不善于借力打力。” 王永年偷眼打量着我的神色,苦着脸假意道“属下本不该逾了本分向格格进言,可奈何军中诸弟兄执意如此,还望格格明察。” 我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素来军政分离,王都统确是越权行事了。再者额驸近来循规蹈矩,我亦不曾听闻军中将领不服埋怨之声,不知是那位将军在王都统面前抱怨,不如请他来说给我听听,岂不更是便宜?” 王永年头垂的越发恭敬,皮笑肉不笑的道“属下斗胆,敢问格格可知山西道御史马大士、广东道御史鞠弹劾额驸之事?如今折子已被皇上退回给额驸,命他自省。额驸虽已将折子藏匿起来,可广西上下,谁人不知?额驸本难孚众望,两位御史在折子内言辞凿凿,难不成格格还要为他辩解隐瞒?” 我怒起,喝道“放肆!” 王永年一惊,忙跪下伏身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清雨搀我从花梨木雕花大椅上起身,我冷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王永年。意有所指的道“既是两位御史呈给皇上的折子,皇上阅后又即刻转给了额驸,试问。这折子地内容除了皇上和额驸,还会有谁得知?” 王永年不禁浑身一颤。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我紧紧盯住他的眸子,咄咄逼人道“我倒要请问王都统,方才你说两位御史在折子内言辞凿凿,又说额驸将折子藏匿了起来,那么你是由何而知折子的内容?广西上下。无人不晓,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王都统散布地消息?” 王永年满面通红,汗水不住的顺着额头滑下,嘴里只嚅嗫道“这,这,属下 芒夏为我奉上碗冰镇莲子汤来,我抿了口,好歹平复了怒气,命依然跪在水磨青砖地上地王永年起身.wap,.又吩咐“芒夏,给王都统也奉上一碗,好消消暑气。” 王永年从袖中扯出帕子来。胡乱拭了拭不断溢出的汗水,将冰镇莲子汤一饮而尽后方好些。 我示意他坐下来。转了语气温言道“王大人自任都统以来。凡事极是尽心尽力,这些我都看在眼里。额驸与你的矛盾。我也略知一二,素日里你们怎么闹腾我都视而不见,为的是大家的体面,额驸心高气盛了些,言语上多有不当之处,两位都统就看在同殿为臣地份上,相忍为国吧,再者,果然闹出什么来,我也未必救的了你们,当今皇上最恶党争,王都统亦是聪明人,这些不需要我多费口舌吧?”王永年好不容易止住的汗水被我一席话又激了出来,不住的拿帕子拭着,惶恐点头道“是,是,格格说的是。” 我面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淡淡道“皇上将折子悄无声息的转给额驸,也就是不愿声张追究的意思,王都统又何必逆上意而为呢?至于那些吵闹的将军们还要请王都统多加抚慰了。” 王永年稍稍稳住心神,起身恭敬道“属下明白,格格放心就是。”说着,便仓皇告退。 阿离从房内走出来,不解地道“照这样说,折子的内容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我注视着王永年地背影冷笑道“若不是买通了那两个御史,便是买通了大臣,否则任他有天大的能耐,如何能得知?” 阿离恍然道“想必这消息也是王永年故意透漏给诸位将军听地,然后又借了他们地名儿来向格格讨个说法。” 我长长舒了口气,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可惜他打错了算盘,也太高看了自己,就算这两本折子能推倒了孙延龄,广西将军也落不到他们头上去。” 阿离小心道“您一向不是厌恶额驸揽权地吗?怎么这会子又维护起他来了?” 我心下暗自叹息,无奈道“到底我和他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当真放任王永年,戴良臣之流压下孙延龄来,只怕广西又将陷入动荡不安的局势中去,朝廷又何尝不是这个意思,不然怎会轻易饶了孙延龄?” 阿离怔怔站住,讽刺的笑道“可惜额驸一点也不明白这个道理,反而处处与您做对。” 后经鄂栋明察暗访证实,王,戴二人确实买通了广东道御史鞠,无独有偶正巧山西道御史马大士也上了折子弹劾孙氏恶行,戴又命人上了密折状告孙延龄纵容士兵不法,妄图扳道孙延龄,哪怕打压他的气焰也好。却不想皇上和太皇太后为了大局着想,竟将折子转给了孙延龄,只命他反省便是,王永年大失所望之下,愚蠢到煽动诸将并大闹王府。 当年。迫于形势不得已将王,戴两人推上都统之位,原想着他们总该满意了。谁料人的贪欲果真是没有尽头。得陇望蜀,欲求不满。这些年我真是累到了骨子里,没有一日是舒心的。我想起远在京都拿我如珠如宝般的太皇太后,恨不得立刻飞到她老人家地怀里,原来,自父王母妃去后。我生命最完满的日子竟是在宫中的那些年。 盛夏一日,正是我地生辰。孙延龄为感激我的襄助,早就放话要大肆庆祝,我却兴致阑珊,提不起半点精神来,直到阿离说要去定粤寺为我祈福消灾,定粤寺原本是为了纪念父王功勋而建地,寺中供奉了父王母妃的灵位,我本满心烦忧。遂越性一并带了宁儿,赵麽麽,清雨等同去上香持斋。 整日闷在王府内的宁儿听说要出门。兴奋的在我身边又蹦又跳,掰着手指头数着要吃的要玩地物件。赵麽麽指挥着清雨几个收拾包裹行李。不停的念道“这当儿去什么定粤寺?回头人家巴巴的一团喜气贺寿来了,正主儿却不在。这叫什么事啊?” 我撂下手中的帐册薄子,含笑道“您老人家一向信佛,咱们一道去疏散疏散不比闷在屋子里好?” 赵麽麽仍是嘀咕道“挑什么时候不好,非这会子去,都是阿离这鬼丫头一句话招惹的格格。” 阿离转过身子,无奈的和我相视一笑,亦不分辨。 正忙乱着收拾行囊时,雪寒进来回道“格格,额驸要见您。” 赵麽麽闻言道“您瞧,额驸准是兴师问罪来了!” 我淡淡笑道“有我在,您老愁什么?你们只管收拾便是,我出去瞧瞧。”说着,起身往门外走去。 覆院的浓荫下,一身灰色夏纱长衫的孙延龄端坐在石凳上,出神的望着远方好象在沉思着什么,我立在门侧打量着他颀长瘦弱地身子,面庞早已失却了明媚的朝气,他尚不到三十,却阴郁深沉的如同沉暮之年地老者一般。 这一刻,我心内无比茫然,这段婚姻成就了他的权欲,成全了广西一时地安定,却赔上彼此地一生,到底值不值?若我没有嫁给他,如今过的又是怎样地日子?他若没有娶了我,也许一切都大不一样,至少比现在要好。我和他本应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却悲哀到如斯田地,哀莫大与心死,虽然彼此都那么熟稔的活在彼此的身边,却连相互述说的**都已经没有。 雪寒端着茶盘经过我身侧,我接过来向孙延龄走去,轻手将碧玉茶碗放在他面前,孙延龄回过神来,正欲起身我止住了他,随即坐了他的对面。 孙延龄略有些意外,半晌才道“听说格格要去定粤寺?” 我拂拭着飘落在身上的树叶,点头道“是,想去静静。” 孙延龄面上掩饰不住的失望,道“我是诚心想要替格格过生辰的,已经下了帖子,不能晚去几日吗?” 我摇摇头,温言道“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浮闹的场面,你的心意我领了。” 孙延龄低声道“还在为那日与王永年争吵气我吗?” 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已经忘了,去定粤寺只是为了静静心,也躲避吵杂的事务,既已下了帖子,你们只管热闹就是。” 孙延龄见丝毫改变不了我的心意,亦不再勉强,只默默坐了片刻,饮完茶水便告辞出了院门。 一阵微风吹来,树梢上花瓣纷纷飘落,漫天花雨里他的身影是那样的萧索。我们似乎从未相濡以沫,相掬以湿,就已经相忘江湖了。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六章 宽敞的马车内,我和阿离,宁儿同坐,赵麽麽带着清雨,芒夏,秋露,雪寒四个坐了后头车上。鄂栋带了一干侍卫贴身随行,我只觉疲倦至极,斜斜歪在厚厚的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宁儿趴在我身侧,仰着脸好奇不住的问东问西,阿离见我神思倦怠,将之唤至身侧唱小曲来听。马车四角边上各悬挂了古朴风铃,随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无端叫我想起了紫禁城红墙黄瓦内,那高高阁楼上的硕大风铃,这些日子以来愈发想念太皇太后和北京城。 玄烨亲政大婚已有数年之久,扫平南明也有十年之余,如今海内一统,政治清明,正是由朝廷管辖定南王所属军队的时候了,夺权消藩是势在必行之举,这份家业我并不留恋,父王和诸位将士为此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况定南王府根本无人可以承继,平西王府,靖南王府,平南王府仍沉醉在自欺欺人的美梦中,雄霸一方,拥有足令皇帝和朝廷胆战心惊的兵力,这在历朝历代都为君主所忌讳,而玄烨更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的帝王,他不会容忍藩镇势力继续坐大,威胁朝廷统治,飞扬跋扈,所耗军费更是令人叹为观止。与其等到朝廷发难,不如急流勇退,以保住父亲的一世英名。 对于藩下所属将士而言,忠于朝廷和忠于定南孔氏并无实质性分别,可这番心思是万万不被孙延龄等人所能接受的,一旦撤藩,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权势将顷刻间化为乌有。但定南王府毕竟姓孔,与孙氏无干。我相信即便父王在世,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父王曾许过母妃。当有朝一日卸甲归田,便带了我们姐弟随母妃去她的家乡江南养老。江南,草长莺飞杂花生树,那是多少人地梦寐以求的天堂,母妃是,佟妃是。宛宁亦是,可她们皆已做古,我只盼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圆了她们生前所想,在一个四季分明的小镇,守着宁儿和阿离,养满园地花儿,整日和那些美丽却沉默的生命在一起,内心宁静,带着淡然地笑容.,电脑站. 春赞桃花夏采莲。秋礼菊花冬等梅。看花开了,雨下了,风起了。雪飘了,天好蓝。湖水清凉。此生便足已。 车马在山路上颠簸了半日,总算到了山门之下。伏波山下的定粤寺是父王生前所建。依山傍水,极是个清净秀丽的所在。住持率众僧迎了出来,躬身行礼道“格格一路辛苦,老衲有失远迎,还望格格恕罪。” 我含笑还礼道“大师言重了,扰了师傅们修行,倒是我要告罪。” 宁儿被拘在车上这些时候,早是按捺不住欢喜,扯着我的手道“额娘,额娘,我要到后边竹林去瞧瞧。” 我拿他无法,只得唤了鄂栋带了几个侍卫随他前往。 大雄宝殿右侧,父王和母妃的灵位并排共受香火,我素服而立,静默了半晌方接过住持手中地三柱香恭敬奉上,跪拜在地口中念道“女儿心中正有一件万难之事,父王母妃若在天有灵,请帮女儿抉择。” 阿离递过红漆签筒来,我闭目宁神默念着晃动签筒,只听“啪”的一声,住持拣起跳落的竹签对小沙弥道“第五十四签。” 小沙弥翻查片刻,将签文双手奉上,我忐忑不安的打开来却是四句诗文“梦中得宝醒来无,应说巫山只是虚。苦问婚姻并病讼,别寻生路得相宜。”苦思半晌只是不解,遂递与住持。 主持蹙眉沉吟道“此签颇为凶险,老衲不知格格心求何事,只从签文上来看,谋望似遇阻拦,均归虚者也。但必有转机之时,所谓别寻生路得相宜是也。” 我脑中一闪而过什么,却仍是不悟,赵麽麽听得凶险二字,已是惶惑起来,忙问道“大师,不知可有法消难?” 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缓缓道“多修阴骘或可避过去。” 此时正是晌午日头最烈的时辰,寺内古木参天,小桥流水潺潺从脚下淌过,却一丝暑气也无的。上过香住持将我们一行引到般若堂,和颜悦色道“老衲已命徒弟打扫过,格格同诸位可在此安住。” 我推开窗子,只见窗外浓荫如盖,花香浮动,目之所及处皆是幽幽的深绿色,寺内僧众逾百,却宁静的如一潭碧水,只有那偶然传来的点点啁啾鸟语和雄浑悠远地古钟声稍稍打破静谧。点头笑道“果然是个好去处。” 赵麽麽一迭声的命人收拾行礼床铺,阿离去院外取了泉水来泡茶,我和住持相对盘膝坐在窗下的塌上,只听住持略有所伤地叹道“定粤寺建成之始,孔王爷亲赴普陀山请老衲来住持庙宇,一晃便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当日格格不过如小少爷一般年纪。” 我抿了口茶,微微一笑道“是啊,我还记得当年去普陀山请您的情形,二十多年过去,您还是那样硬朗。” 住持目含悲悯地看住我,半晌摇头道“老了,可老衲眼却不花,仍看地出格格过的极是隐忍,要知道这世上万物皆为我所用,但非我所属。格格要放下心中地执念,才会得到解脱。” 心不可抑制的痛起来,我亦不知自己一直在坚守着什么,我很拼命的想要去忘记,可记忆仿佛一直在作弄我,当我觉得遗忘的很多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画面,就会把我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那些想要忘记的没有被忘记,反而更清晰的闪现,更深刻的触及。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果不其然住持又道“格格可知孔王爷兴建定粤寺的用意吗?” 我点头道“父王说是为死于历次战役的士兵们超度亡灵,亦表彰他们的功德。” 住持缓缓道“格格只知其一,却不知其 我闻言盯住住持道“愿闻其祥。”住持念了句佛号才道“当年孔王爷定藩广西,有感于一生杀戮太重,手上沾满了鲜血,格格与世子的相继临世,使王爷更是夜夜难安,生怕报应到你们姐弟身上,尤其是格格降生之时,有一疯道士曾批示过,说格格一生命途坎坷,终是孑然一身皈依佛门。王爷怒斩了那个道士之后,遂兴起建寺的念头。王爷曾想过为格格与额驸定下娃娃亲,想来亦是要破了道士预言的缘故。” 我从不知父王建佛寺竟是为了我们姐弟,父王乃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因不肯杀了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才奋而反明,失了广西之后宁殉国而死,亦不肯苟活于世,谁能料想他还有这般儿女情长的绵绵眷恋,烈火焚身之痛尚能挺身而受,却因一个疯道士的几句话而无法释怀,他本是不信神佛之说的,却笃信了“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阿离站在我身侧,两人不觉都红了眼眶,半晌才道“我的一生从家破人亡的那一刻开始,却不知将归向何处?” 住持叹道“一切皆有天命,不可说,不可说啊。”“额娘,额娘。”宁儿欢喜的声音从外及内愈来愈近,我收起满腹的哀思,打叠起精神勉强展开笑靥等候着我的儿子。 宁儿一头一脸的汗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便往外走。 我扯住他的胳臂,疑惑的道“宁儿,你要带额娘去哪里?”宁儿眼睛亮晶晶的,象极了寒夜里的星辰,急急道“额娘,竹林里有一个怪人,披着长长的头发脚上还带了锁链,他一见我就问我是不是您的儿子,还说认识您呢!” 我一愣看向住持,他却是茫然不知,随即道“他人呢?还在竹林吗?” 宁儿扯着我的手向外走,边走边道“鄂将军正看着他呢,额娘快跟我来。”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七章 后山的竹林中所种皆为凤尾竹,凤尾竹因其形状似传说中凤凰之尾而得名,微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宛若妙龄少女在喃喃低述。宁儿拉着我一路小跑,阿离和住持神色紧张的跟在身后,绕过一丛低矮的竹子后,一片空地之上,果见鄂栋带着几个侍卫如临大敌般的正围做一团,中间似有一人衣衫褴褛盘膝而坐,如宁儿形容的那般,枯黄的头发密密遮盖住脸,甚是看不清晰。 鄂栋见宁儿唤来了我,忙命侍卫散开来,随即紧紧护在我的一侧,宁儿倒颇有胆气,挣脱我的手跑上前去,欢喜的道“伯伯,您不是说认识额娘吗?额娘来了,您快起来啊。” 那人闻言浑身一颤,手脚上沉重的锁链哗啦哗啦响起,他迅速撩起面上散乱的发丝打量了我一眼,又飞速的放下,似乎不愿被人窥见真面目,刻意压低嗓子道“我只要见你一人,命其他人速速退下。” 我不禁皱起眉头苦思,声音是那样的熟悉,一时我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想了片刻沉声吩咐道“你们站远一点吧。” 鄂栋担忧的道“格格,这 我镇定的安慰道“不打紧,这位先生既能凭一面之缘而断定宁儿是我的孩子,想必与我甚有渊源,再者,这是我广西定南王府的地盘,他若当真存了不利于我的念头。想也逃脱不了桂林。” 那人“哈哈哈哈”仰天一笑道“好,二十年不见,四格格还是这样心细如尘。巾帼不让须眉之勇不减当日!” 目送着阿离揽了宁儿与众人一起退至竹林中我方道“此刻已无旁人,先生可以真面目示人了。” 良久。那人缓缓撩开面上的乱发,露出再熟悉不过地容貌来,只沧桑了不少,脸上多了几道巴痕纵横交错,咋一看上去很是吓人。我震惊之余低声呼道“胡先生!” 胡宫山苦笑道“如此丑陋的面容,实不该暴露人前,惊吓了格格是我的过错。” 我仍未从惊喜交加中回过神来,半晌才追问道“先生当年为何不告而别?这些年又去了哪里?是谁竟能伤了先生,先生又如何悄无声息地来了桂林?”胡宫山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强压住悲声道“往事不堪回首,格格无须再多问,时机成熟之时我自会坦诚相告.电脑小说站新最快.” 我虽有满腹的疑问,却也不好再问。定了定心神温言道“先生所为何来?日后又有何打算?” 胡宫山沉吟道“眼下我被人追杀,想借格格宝地栖身,不知方便与否?”我才这恍然。怪不得方才他不肯在众人面前表露身份,忙道“先生肯以性命相托。是信地过四贞。四贞怎可辜负先生?这定粤寺是先父王生前所建,就委屈先生暂且在此避祸。” 胡先生点头叹道“亡命之人。何谈委屈,就请格格带路吧。” 阿离将般若堂的后厢房整理出来,请胡宫山住了进去,我对住持及众人皆言是往昔故人,特聘了来给宁儿做师傅的,众人不疑有他,对胡宫山以先生礼待,知其真实身份的唯我和阿离二人罢了。 午睡醒来,只闻知了不停的在草丛内鸣叫,身上已被汗水浸透,黏黏地触觉不免心内腻味,遂命清雨打来温水服侍我沐浴,半晌方起身梳妆,因是在寺中持斋,并不费神装扮,只着了淄衣素服,发上插了支羊脂白玉簪便罢。 金炉中燃着的薄荷香已渐渐冷了,雪寒盛了碗冰镇过的酸梅汤奉给我,含笑道“寺里头比咱们王府要凉爽多了,多亏了格格和二奶奶的好主意,不然可要热死了。” 芒夏做势要打雪寒,嗔道“嘴里只管死呀活呀的,在神佛面前也没个忌讳,要是叫麽麽听到还不撕烂你的嘴!” 雪寒一吐舌头,背着芒夏扮了个鬼脸,呕的我也不禁莞尔一笑。 清雨换下金炉中的薄荷,放了一把檀香燃着,闻言走过来笑对我道“怪不得芒夏谨慎,赵麽麽发了愿要印三百册金刚经为格格和小少爷祈福消灾,昨个再三的叮嘱过说话要留神,偏这小蹄子张口就是个死。” 寺里很静,风吹过窗前带着些荷花地清香,我深吸一口,顿觉神思爽明,含笑道“既如此,我也随了麽麽再印二百册吧。” 阿离扶着赵麽麽进来刚好听到,赵麽麽如盛放的菊花般满面笑容道“那敢情好,明日就叫小和尚们开始抄起。” 我请赵麽麽在一旁坐了,对阿离道“宁儿呢?又跑哪里疯玩去了?” 阿离笑道“在后院莫先生那里,嚷着要莫先生教他下棋呢。” 我一愣,后醒过神来,这原是为掩人耳目假言胡先生姓莫,这些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会到如斯田地,胡先生不仅医书高超,剑法更是无与伦比,是谁能伤了他这样深呢?他象是有难言之隐,我与他亦师亦友,虽交情非浅。却也不好强人所难。忽想起心内辗转不决之事,他的出现或许能给我一些良言。 后厢浓荫如盖地百年古木下,一老一小正相对而坐。一云淡风轻,一冥神苦思。宁儿自小随我学棋,素日里眼高于顶,鲜少如此安静的与人对弈,想来胡先生确是让他折服了。 胡先生一身纱白长衫,沉重地锁链已被鄂栋用宝剑劈断。只面上用一块黑纱敷起,倒有些怪异,目光灼灼地盯住宁儿,嘴角衔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赞叹,试探地笑道“让你一子,如何?” 宁儿噘起嘴,板着脸正色道“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怎可叫人让我?” 胡宫山喜得眉开眼笑道“匹夫不可夺志。好小子,好棋品!” 我示意芒夏在外等候,轻手轻角走过去。对胡宫山笑道“先生过誉了,还要请您对他多加指点呢。” 两人这才发觉我地到来。宁儿忙起身打千道“给额娘请安。”我含笑拉起他。坐到他方才的位置上。 只见胡宫山捋着半花白地胡子,点头道“格格教的不错。这孩子甚有风骨胆气。” 我怜爱的注视着宁儿,温言道“和芒夏到前头玩会子吧,额娘和莫先生说会话。”宁儿乖巧的向胡宫山告辞,又似心有不甘的道“先生,明日宁儿再来请教。” 胡宫山看着他地身影穿过月亮拱门才道“格格想是遇见了为难之事,有话不妨直言。” 我由衷叹道“一别数年,先生一双眼睛还是这般锐利,仿佛这天下间没有什么可以逃的过去。”胡宫山抿了口茶,淡笑道“入门休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便得知。” 我微微一叹,将欲自请撤藩一事的前因后果并广西现状一古脑都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先生,依你之见,四贞当如何自处?” 胡宫山站起身来,沉思片刻道“格格有无想过,若此时自请撤藩,其他三王会做何感想我心头一震,半天若有所思的道“他们自然是不肯轻易交出手中大权的,只是,这又岂能由我们做主?听闻皇上已命人将撤藩之事刻在乾清宫的柱子上去,即使不主动请撤,也断难避免,既如此,何不主动交权?” 胡宫山面色凝重,摇头道“格格与他们不同,您是自先孔王爷手中继承王位,而平西王三人的王位却是一刀一枪,浴血奋战得来的,王位对格格而言,不仅没有带来幸福,反而使您家破人亡,一生郁郁寡欢,如能早日脱离自是迫不及待。可三王必定会与朝廷立争到底,皇上尽管有此念头,却终还没有正式提出,若格格率先自请撤藩,虽正中皇上下怀,却使三王陷于被动的境地,他们会认为是格格挑起了这场纷争,这样一来,三王地矛头会指向格格,您的处境将会变的极危险,这,不是太皇太后和皇上所乐见地。” 我被他这一席话触动心肠,脸色变得愈发苍白,缓缓道“照先生所言,就只能等着朝廷发难了吗?若三王执意不愿撤藩,我自是无法与其同流合污,和朝廷作对再次将广西变成血流成河的战场,置百姓地生死于不顾,只要我同意撤藩,与三王势不两立是早晚之事。” 胡宫山紧紧盯住我地眸子,一字一句道“唯今之计,请格格速返京城,与太皇太后和皇上共商大事!”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八章 胡宫山将一封亲笔信交给我,托我转呈太皇太后,随即带了宁儿并秋露雪寒两个前往漓江畔的王府别墅小住,宁儿很是不舍与我分离,但奈何上京路途遥远且我有要事在身,带了他终是不便,就是对孙延龄也不好交代,于是将他交托给胡先生,并派了侍卫贴身守护,是夜,命人请孙延龄到定粤寺中。 孙延龄深夜被我请来,很是惶惑不解,一眼瞥见房中不见了宁儿和秋露雪寒两个更是不安,连声道“宁儿怎么不见?” 我见状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淡淡道“新近为宁儿请了位师傅,因他不喜寺中冷清,又嫌王府太闷,遂让他和莫师傅去了漓江别墅住些时日,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故意把亲生儿子给弄丢了或藏起来?”孙延龄没有在意我的讥诮,只如释重负般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叹口气,缓缓道“太皇太后近日身子不好,命人传了话要我回京一趟,我想着明日起程,所以请你来嘱咐嘱咐。” 孙延龄不疑有它,点头道“既是太皇太后传唤,格格只管放心前去,王府内有我呢。”又忽想起什么似的,莫名亢奋起来道“格格既是要进京,我这里有一份折子,还请格格带给皇上。” 我疑惑道“是什么折子巴巴的要我特意递上去?” 孙延龄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郁,冷笑道“我要参广西都统王永年和副都统戴良臣克减军饷,卖官圉爵!”我闻言一惊,忙道“此话当真?还是你为报复上次他买通言官弹劾你一事捏造的?” 孙延龄志满意得的笑道“自然是千真万确地。我可不象他,妄图凭借子虚乌有的事就想扳倒我,这次他们可要栽到我手里了!” 蹙眉想了片刻。我对孙延龄正色道“这件事待我从京城中回来再做打算,折子我就不带了。你也不要再去招惹他们,他们的势力在军中盘根错节,若想扳倒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地.手机小说站wp..” 孙延龄满心的不悦,触及到我警告地神色也只得做罢。 次日,我和赵麽麽在鄂栋的护送下登舟离岸前往京城去。阿离本欲随我前往,我思量半晌,终是留她在孙延龄身侧,好歹看着他,以免他再做出什么不智之举来,眼下最要紧的撤藩,保住父王一世功绩。对付王,戴二人倒在其次。 一路顺风顺水,很快便到了河南境内。因河南连日大雨磅礴,只得上岸在驿站盘桓。 驿站狭小的厢房内,我盘膝坐在塌上心不在焉翻着书册。脑中乱麻一片,赵麽麽偏眼窥着天色道“瞧这架势。不下个几天几夜是住不了雨的。要不是耽搁这几日,这会子怕是已然到了京城。” 我放下手中地书。试探着推开窗子一角,顿时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直往房内扑来,匆忙合上窗子,衣襟下却已打湿了好大一片,取了帕子拭水,不禁道“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暴雨了。” 赵麽麽亦道“可不是,倒象是老天爷拦着道不许走一样。” 我心念一动,刚要说些什么,只听鄂栋在门外回道“格格,戴良臣到了,要见您。” 一身水洗了般湿辘辘的戴良臣应声进的房来,跪下道“奴才戴良臣给格格请安,格格万福。” 我端坐在塌上,不发一言只抬手命他起身,赵麽麽奉上茶来随即关上门出去。 戴良臣亦不多礼,偏着身子坐在一旁,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我,含笑道“格格不问奴才为何而来吗?” 我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何必多此一问?戴都统前来,只为一件事,那便是孙延龄的折子。” 戴良臣毫不掩饰眸中的惊叹之色,嬉皮笑脸的赞道“四格格果然精明!奴才什么事儿都不瞒过不您地眼睛耳朵!” 我“哼”地冷笑一声,却不肯轻易失态,淡淡道“戴都统也不差到哪里去,都一路跟我到这里来了。” 戴良臣鄙夷一笑道“这就多亏了额驸的好哥哥了,若不是他喝醉酒一时大意,那嫣红阁的小丫头怎么会听到又来和我报信呢?” 嫣红阁是桂林最大地妓院,我轻视的看了一眼戴良臣,讽刺道“戴都统好本事,连烟花之地地姑娘都肯为你卖命。” 戴良臣假意谦虚道“不敢,不敢,奴才比起额驸兄弟,火候还差了那么一点。” 我冷然起身,面无表情地逐客道“你可以走了,孙延基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那折子我不曾带在身上,在我回桂林之前孙延龄不会因此事与你们为难,你们大可放心就是。” 戴良臣颇沉得住气,微微一愣,取茶饮了一口随即笑道“奴才信格格的话,原本还只不信,奴才不过是格格地家奴,要想与奴才过不去,大可家法处置便是,如今听例如格格此言心内就安了,扰了格格清净,还望格格恕罪。” 他停顿了半晌,双目紧紧盯住我道“只是不知额驸与格格所言,奴才与王都统克减军饷,卖官圉爵之事,格格信是不信?” 我不再看他,只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一向只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 戴良臣面色沉滞了片刻,忽道“格格可见过线安国老将军的三子,线虎云?” “初回桂林那日,他随父在江边迎我,只一面之缘罢了,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我不解的问道。 戴良臣用少有的钦佩语气道“线三公子深肖线老将军,当日曾协助线安国治理军务,虽约束军士颇严但在军中有相当高的威信。” 我愈发糊涂起来,问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戴良臣深深凝视了我一眼,却不再说些什么,只起身拱手一礼道“奴才告辞。” 他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又匆匆嘎然而止,不由让我心内蒙上一层不安的色彩,暴雨如柱不停打在窗柃上,噼里啪啦叫人心烦不已。 第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鄂栋一早便来请我上路,我一夜未眠,脸色极是难看,眼窝也深深凹了下去,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赵麽麽担忧的道“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不然再多住一日歇歇也好啊。” 鄂栋亦道“麽麽说的是,格格的身子要紧,奴才这就吩咐下去明日再起程。” 我摇摇头无力的道“不打紧,我们早去早还才是。” 勉强行至江边,正待登舟而去,只听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传来,我示意鄂栋迎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赵麽麽搀我靠在树边歇息。 不一会,鄂栋带着一个侍卫模样打扮的人心急火燎赶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道“格格,大事不好了,广西将士反了。” 我眼前一黑,多亏鄂栋眼明手快在一旁扶住了我,厉声对侍卫道“说清楚,什么叫将士们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侍卫歇了口气才道“格格走后,王永年和戴良臣在军中煽动将士们,说额驸无能,还说额驸勾结平西王欲把广西拱手献给平西王管辖,将士们群起而攻之,逼额驸交出了广西将军印,拥立了线安国将军三子线虎云为新任广西将军,还,还杀了额驸马的兄长孙延基,又派兵把额驸囚禁在王府内。”赵麽麽听完一口气没有上来已是昏了过去,我勉强定住心神,命侍卫将她扶进船舱,沉声对鄂栋吩咐道“调转船头,回桂林!”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九章 我没有料到自己不过离开几日,桂林竟发生了如此严重的变故,一踏进桂林城我便驱车急急往定南王府去,街道之上极是冷清萧条,与我离去之时的繁华热闹景象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商户们大都紧闭着店铺,偶然有几个百姓行色匆匆,却在下一秒瞧见肃穆的士兵们出现在解角而顿作鸟兽般惶恐散去。沿途皆如被洗劫一空之景,直叫人不寒而栗。 赵麽麽在我身侧不住的叹息,我心内无比的沉重,更是念及阿离和孙延龄的安危,一时只是默默无语。 马车行至一处却猛然停住,我尚未来得及询问,车帘已被掀开,呈现在我面前的赫然是鄂栋,他一身平民装扮,帽子盖的很低,悄声对我道“格格,咱们先别回王府,奴才带格格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再细细向您解释。” 在河南之时,我命鄂栋先行一步回桂林打探情况并伺机与囚禁在王府的阿离与孙延龄取得联系,想来他是已然得到了什么消息。我和赵麽麽坐在马车之内,只觉车子左转右拐,不知走了有多久才停下。下得车去,只见一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鄂栋低声道“这是奴才歇脚的地方,就在王府的后头,格格请。” 院子内很静,也不见一个人影,鄂栋将我请入正室安坐后才面色凝重道“格格,额驸带着离姑娘从王府内逃脱了!” 我浑身一震,鄂栋把这些日子打探来的消息一一道来原来当日在嫣红阁内。孙延基一时酒醉说出了抓到王,戴两人把柄的事体,他本以为孙延龄已经把折子交给我带去京城。却不料我言辞锋利的拒绝了孙延龄,并要他静候我回来再行商量对策。嫣红阁的姑娘已经被戴良臣收买。得知此信后两人惶恐之下,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先发制人,遂杀了孙延基,夺了孙延龄地大权并囚禁了他。他二人知道一旦皇上得知他们在广西做下的不法之事。势必会严惩不待,毕竟他们不是额驸,在皇上面前没有这个脸面,于是戴良臣快马加鞭赶上我,试图将折子拦下,并以孙延龄和阿离的性命要挟,谁知我却坦诚相告并没有将折子带去京城,我于戴良臣到底有知遇提携之恩,因而他向我提及线虎云.电脑小说站新最快.并暗示我他在军中地威信。 鄂栋焦急的道“那日,奴才一身夜行衣潜入王府,本欲面见额驸。额驸惊慌之下以为是刺客,大声呼叫引来了守夜地士兵。奴才只得先行离去。次日便传出消息说额驸带着离姑娘趁乱逃离了王府。” 我怒从心起,连声道“蠢货!岂不知王府比外面更安全的道理?他人在王府众人皆知。不仅王,戴二人,便是如今当家做主的线虎云轻易也不敢动他分毫,一旦跑了出去,若被王永年等人抓到,杀他如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事后还可宣称他是被人所杀,把责任退的一干二净,真个是死无对证了!” 鄂栋忙道“那现在怎么办?奴才已命了手下亲随侍卫悄悄的寻找额驸地踪迹,但愿能比王永年等人先找到他们。”我顾不上再多加埋怨孙延龄,冷静下来思索道“他们既跑了出来,想必不敢去客栈那些地方,你只命人在附近的山里搜寻,另外山下的百姓人家也要去察访一二,要小心必须要尽快找到他们。” 鄂栋恭身道“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又道“王府内有重兵把守,奴才想着格格暂且委屈几日住在这里,行动多少要方便些。” 我点头道“你想的极是,先下去办吧。” 如此搜寻了几日,可孙延龄和阿离就象从人间消失了一般,便是镇定如我也不免心慌意乱。 昏暗的灯光下,鄂栋垂手侍立在一侧,低声道“奴才无用,找了这些日子只是没有头绪。” 我烦躁的挥挥手道“这与你没有关系,寻人原本是最不易的,又只能暗访,要怪只得怪孙延龄太糊涂了些。” 鄂栋不安道“那眼下要怎么做呢?” 我沉思了片刻,忽道“你回桂林这些日子,可曾见过线虎云?” 鄂栋一愣,随即道“奴才远远瞥见过他一眼,格格问他做什么?” 我沉吟着道“目前军中诸人对他有何看法,真的如外间所传那样拥护吗?” 鄂栋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道“应该很是拥戴吧,不然怎么冒着谋逆地罪名推他为主呢?” 我摇摇头站起身来,思量着道“我看不然,戴良臣当日说约束军士颇严。” 鄂栋愈发迷惑起来,不解道“这不好吗?” 我冷笑道“你想一下,广西将士多年以来在孙氏兄弟的纵容下,早已养成懒散的恶习,抢夺财物奉行不法更是驾轻就熟之事,试问线虎云又怎能容忍呢?既不能容,想必有严法酷行,这样一来,那些将士们恐怕因后悔立他为主,肠子都已经悔绿了。” 鄂栋欲言又止,似有话难以启齿,我示意他有话直言,他方大着胆子道“奴才不懂,既然格格对广西将士地恶习了如指掌,为何不设法约束管制呢?” 我无奈的道“当年我亦曾发过严令,试图改变军中士气,一度也曾有过好转,可奈何广西将军毕竟是孙延龄,他们兄弟暗中与我大唱反调,阳奉阴违,我虽有心却也无力。” 鄂栋叹道“奴才亦知格格地难处,额驸到底是格格地结发夫妻。” 我绕开这个话题,正色道“再过会子待天黑透了,你带着我的名帖将广西巡抚马雄镇并副都统戴良臣二人请来。” 鄂栋一愣道“格格请他们过来有何用?” 我胸有成竹地反问道“你说,要使孙延龄主动来找咱们要怎么做?” 鄂栋惊道“那怎么可能,额驸如今朝不保夕,况且他还不知道格格已经返回广西,怎么可能自暴行迹呢?” 我沉着脸缓缓道“正是,他不知道咱们已经回到了广西,所以不会轻易露面,可咱们这样毫无目的的搜寻看来只是徒劳无功了,唯今之计,那就是把线虎云从广西将军的位置上拉下来,重新夺回大权。” 鄂栋尤道“可这二人能信任吗?让他们知道格格已然回了广西格格会不会有危险?照奴才想,不如进京请太皇太后和皇上发兵相助,拿了王永年和戴良臣,杀了线虎云,岂不更安全些?” 我深深吸了口气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说若是轻易杀了线虎云,难保将士们心怀不满,此事还要智取,不能力敌。你放心,他们不敢动我的,我自有分寸。” 鄂栋取了我的名帖出了房门,我仰望着幽深幽深的天穹,萌生出丝丝凉意,淡淡的星光照着青石板铺的路,风中带着芙蓉花的清香。那是阿离最喜欢的花儿,离儿,你现在到底在哪? 赵麽麽从外面进来,为我披了件水纱大氅,温言道“格格,奴婢知道您心里不好过,可也要保重身子啊。” 我疲惫一笑,安慰道“不打紧,麻烦您准备一桶热水,再把那件银红色百花飞蝶旗装和首饰备好,我要沐浴更衣。” 赵麽麽奇怪的道“都这样晚了,怎么还要沐浴呢?” 我凝视着无边的黑夜,咬牙切齿的道“因为,待会我要见几个人,和他们进行一场艰难的谈判!” 赵麽麽更是惶惑道“奴婢越发不懂了,这和您梳妆打扮有什么关系呢?”“因为,我已处于劣势,梳妆打扮是为了掩饰我的疲态和焦急,更是为了,输人不输阵!”我冷冷的一字一句道。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章 当戴良臣率先到达鄂栋的府邸时,我已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塌上等候诸人。 明亮的灯光下,戴良臣冷冷的打量着身着银红色百花飞蝶旗装,满身珠翠盛装而待的我,叹了口气,眼睛都亮了起来,道“奴才就知道,格格一定会火速赶回来的。” 我淡淡的笑道“哦,是吗?戴都统何以见得?” 戴良臣目中却全然毫无笑意,沉声道“依奴才之见,格格应派人星夜入宫求得皇上手书,诛杀线虎云,重掌大权!” 我轻蔑的一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况且我还要弄清楚一件事方可向皇上禀告。”说着,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 戴良臣无端紧张起来,沉声道“不知格格要弄清楚什么?” 我优雅的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戴良臣,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自然是要弄清楚,我一手提拔上来的王府包衣,自称孔氏嫡系对我忠心不二的戴副都统在这次谋逆事件中到底充任了什么角色,到底站在哪一边?否则,误会了你,岂不是要背上妄杀忠良的恶名?”我刻意将谋逆两字咬的格外清晰。 果然,戴良臣平静无波的面上蓦然阴沉下来,双目灼灼盯住我道“奴才惶恐,不知格格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指着戴良臣怒声呵斥道“好你个戴良臣,素日里满口奴才长奴才短,到了关键时候。你居然欺瞒于我!当日在河南驿站,线虎云已然夺了广西大权,你却丝毫不曾提及。这不是欺瞒是什么?在公,你为下属。在私,你是我王府家奴,似此等背主谋逆之事,国法家法都断难姑息,你倒是说说看。我应该怎么处罚你才是?” 戴良臣被我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倒,平日那般气定神闲之人,此刻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半晌方呐呐道“奴才死罪,一时鬼迷心窍,只想着就此扳倒孙延龄,却没想到竟将线虎云推上主位。” 我冷笑道“没想到?那线虎云为何能轻而易举夺了帅印,囚禁了额驸?” 戴良臣苦笑道“奴才不敢再欺瞒格格,当日本是想鼓动将士们逼孙延龄交出大权..谁料一干将士感念昔日线老将军恩德,竟背着奴才和王都统迎回线虎云,奉上帅印。如今奴才也是懊悔的紧。请格格明察!” 我这才恍然,怪道我一直想不通精明如戴良臣怎么迎回眼中不揉沙子地线虎云处处与己作对。原来竟是被将士们摆了一道。心下着实松了口气,遂道“你也竟有今日。事到如今,我只要你一句实话,接下来你预备如何对待我和孙延龄?” 戴良臣一愣,遂跪下道“奴才自然是效忠格格,只盼格格看在奴才在驿站中百般提示的份上,留奴才一命!” 我闲闲的抚弄着镂金嵌宝地护甲,只缓缓道“你还算明白,若朝廷得知你等煽动将士,试图谋逆之举,怕是任神仙也保不得性命。戴都统怕是忘记了京城之中勾结吴三桂子杀人栽赃的事儿了吧?可我,却是记地清清楚楚。孙延龄虽有罪,到底是我的额驸,皇上怎么都会给我这个面子,可如果太皇太后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你说,她老人家又会怎么样惩处设计陷害自己女儿女婿的人呢?到时候,朝廷为了顾全颜面,平西王,建宁公主额驸,孙延龄自然都会无事,那替罪羔羊可就只有一个了!”戴良臣面色越发难看的厉害,低声下气道“格格说地是,奴才多谢格格保命之恩,只是不知眼下奴才该做些什么?”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说要做什么?这还要我教你吗?你如何鼓动将士们将线虎云推上去的,就再怎么将他赶下来!” 戴良臣面露难色,低声道“可如今线虎云的声势在军中如日中天,想扳倒他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何况将士们亲手将其推上去,怎么肯再把他赶下来,奴才愚钝,还请格格示下。” 我沉吟片刻,斟酌着道“戴都统曾向我提过,这线虎云执法甚严,要想扳倒他恐怕要从这里下些工夫了。” 戴良臣是一点即透的人,闻言笑道“多谢格格指点,奴才知道怎么办了。” 我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又嘱咐道“擒了线虎云之后,不要伤了,好生带他来见我。” 戴良臣疑惑道“格格,这种断断人留不得,若一念之仁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我脑海中浮现出气息微弱的线安国将定南王印交给的情形,还有宝姨慈祥的面容,轻叹一声道“线老将军和夫人皆已亡故了,只余下线虎云一子,若杀了他,线家便绝了后。再者,我深信线老将军的儿子绝非此等贪图权势之人,若不是我心有它想,将广西交到他的手上想必会是极稳妥不过地。” 戴良臣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试探的道“格格所指心有它想,是何意思?” 我忽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冷漠道“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办好眼下极要紧地差事便是。” 戴良臣得了个没趣,只得悻悻告退。 我又叫住他板着脸道“你且站住,我还有一事问你。孙延龄地下落,你知还是不知?” 戴良臣飞速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笑道“若奴才知道他的下落,恐怕格格此时也要服丧了。” 我登时怒从心起,正要张口,戴良臣已回复了沉静地面容,打千道“格格要是没有别的话,奴才这就下去赶着办线虎云的事了。” 我凝视着他傲然离去的背影,紧紧咬住下唇在口中喃喃道“早晚有一天,我非杀了你不可!”想到此,心内憎恨孙延龄的念头愈发强烈,当初若不是为了救他的性命,我又怎会将戴良臣这等深不可测的小人招至身旁,如今他势力做大,我处处被他牵制,却也奈何不得他。今日是他有把柄在我手中,否则他怎肯俯首听命于我!若他力挺线虎云,我又能耐其何?幸喜他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生怕朝廷追究下来终无法全身而退,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冒险与之协商的。 正气的头昏脑胀之时,鄂栋带着广西巡抚马雄镇走了进来,马雄镇乃朝廷亲命广西巡抚,为官清廉正直,是可共谋大事之人。 一身朝服的马雄镇进的房内即刻跪下行礼道“臣广西巡抚马雄镇给四格格请安,臣办事不利,使格格受到惊吓,臣罪该万死。” 我和颜悦色命他起身,道“马大人言重了,请坐。” 马雄镇斜欠着身子坐下,不安的垂首道“格格不过离去几日,广西竟发生这等事来,臣惭愧!” 我沉着的道“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请马大人来,便是想同你商议如何解决此事。” 马雄镇忙道“臣任凭格格驱谴,万死不辞!” 我微微一笑道“倒没有那么言重,马大人若一死了之,我岂不是少了一个好帮手!”说着,便将方才与戴良臣的谋划一一道来,末了又道“此事还需大人与戴良臣通力配合,另外,我想请大人手书一封给两广总督金光祖,请他秘密调兵前来,以妨万一。” 马雄镇一愣,捋着胡子沉吟道“格格是否对戴良臣不甚放心?臣亦有此意,他和王永年两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实在叫人猜不透,格格想的极是周全,臣即刻给金大人去信,只调兵之事,事关重大,恐怕还要请格格用印才是。” 我点头道“这是自然,书信就由鄂栋亲自送去,一并领军前来。在有额驸踪迹之前,大人对我已回广西之事,还要守口如瓶。” 马雄镇恭身道“臣即刻去办。”忽又道“鄂统领不在格格身边,臣担心格格的安全,不如格格暂且搬到巡抚衙门去吧。” 鄂栋亦道“马大人说的是,巡抚衙门到底守卫深严些。” 我想了片刻,点头道“也好,就这样办吧。”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一章 搬到巡抚衙门的当夜,鄂栋便带着马雄镇手书的信笺乔装出了广西,直奔两广总督金光祖而去。已是三更天了,我仍无丝毫困意,只觉浑身疲累到了骨子内,马夫人收拾了上房请我和赵麽麽住下。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微风时不时吹过树梢发出簌簌的声响,天色暗淡的厉害,如墨染过的夜幕之上没有星子,也无月亮,惨淡的令人无端竖起寒毛来,心内一阵阵的发紧,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我自发间拔下一只银耳挖将几上的灯挑亮些,深深一声叹息。 门吱哑被人推开,满面慈祥的马夫人伴着赵麽麽一同进来,将一盅参汤放下含笑道“妾身猜想格格还未就寝,炖了碗参汤来给格格暖暖身子,也好安睡一夜。我忙请她在一旁坐了,略带抱歉的道“真是冒昧了,这样晚了还来打搅您。” 马夫人软语笑颜道“格格这样说,妾身承受不起。您迂尊下贵到寒舍来,是妾身老爷和妾身的荣幸,平日里要请您来游游园子怕也是不能够的。如今既有此机缘,妾身欢喜还来不及,何来打搅之说。说着她又捧起白玉瓷碗怜惜对我道“妾身怕下人掌握不住火候,亲自守在厨房内看着他们做的,格格好歹用些,您脸色很不好呢,想是太过费神之故。” 自在渡口得知广西的状况以来,我几乎夜不能昧。日不能食,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阿离和孙延龄的安危,方才又拼尽气力强做镇定之态与戴良臣周旋。早已是头昏眼花,心神俱疲。忽到了这温暖明亮散发着柔柔宁神香的精致室内,眼前又有和眉善目如母妃般怜惜注视着我地马夫人款款细语,关怀备至,直到此时才颓然卸下浑身的防备和紧张,不禁红了眼眶道“有劳夫人了。” 马夫人一时动情抚着我冰冷的双手道“这些日子叫格格委屈了!” 我不听委屈则已。一听委屈二字越发心内酸楚地厉害,只端起参汤一饮而尽,惟恐失态痛哭起来。 进完参汤,马夫人体贴的服侍我卸妆躺在床上,细心地为我掖好被角柔声道“好好睡吧,一觉醒来就好了..” 是夜,我当真睡的极是安稳,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小丫头已打好了温水供我净面。坐在梳妆镜前才恍然发觉已多日未曾对镜凝神了,细细照来却是大吃一惊,镜中的人儿面色苍白。眼窝深深凹下,无神且散乱。身后为我梳头的小丫头善解人意的轻声道“格格怕是睡多了。待奴婢给您用胭脂膏子遮盖遮盖就是了。” 那丫头年纪虽小。手脚却甚是利落,不到片刻已为我化好了淡淡地妆容。竟象变了个人似的,金瓒玉珥,绛唇映日,端的是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一袭秋香色旗装愈发衬的温润恬静,我含笑赞道“好巧的丫头,你叫什么?” 她只谦卑笑道“奴婢叫画眉,不是奴婢手巧,是格格天生的好颜色,不然便是再巧的手,也妆不出一个西施来。” 正说着,马夫人叩门而入,含笑上下打量我半晌道“格格今个气色好了许多,昨夜吓的妾身不轻呢!” 我站起身来,感激道“夫人的盛情,四贞铭感在心。” 马夫人泰然自若地道“说句不知身份的话,格格和妾身的小女儿一般地年纪,她远嫁在外,妾身一见格格打心眼里就喜欢上格格了,又眼见着格格受的苦,哪能不动容呢?” 我听完惨然一笑道“到底是马小姐有福气些,有您这样地母亲。” 马夫人见我触动心肠,忙抓住我地手道“瞧我,这好端端的惹了格格难过。倒忘了正经事,妾身老爷命妾身来请格格到大堂去呢,格格快随了妾身来吧。” 到了正厅,马夫人却将我拉至屏风之后,悄声道“前头老爷正在宴客,听说请地是刘,李两位将 我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刘越和李才明原本是追随孙氏兄弟的,后因一些小事主仆反目,两人在军中颇有些势力,听戴良臣所言当日极立鼓动迎线虎云回来主政的便是他二人,囚禁孙延龄也是他们的主意,想到此,我不由得怒从心起,孙延龄素无容人之量,又无法拢住人心,今日之祸端又何尝不是他自己招来的? 马夫人轻轻拉了我的衣角,我这才回过神来,只听外间马雄镇对二人道“两位将军亦忒急噪了些,怎可当堂便与线将军直直的顶撞起来,他本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忍忍也就过去了,如此可怎么收场?” 我只听的云里雾里,马夫人在我耳边轻声道“听说,刘李二人的手下因赌博吃酒被线虎云抓了个现形,今儿个银安殿上线虎云当着众人的面怒斥了他们,并要军法处置,二人不服当场和线虎云闹了个不痛快。” 一人怒气冲冲的道“他在老子面前摆什么谱,要不是老子把他推上来,那银安殿上哪里轮得到他对老子指手画脚!” 又一人接口道“说的是啊,还以军法处置,看老子不发威,真的把自己当成正主了。” 马雄镇叹气道“唉,这可如何是好?不过几日,这线虎云直把咱们孔军折腾了个人仰马翻,今日更是连你们两位将军的面子都驳了,更何况我们了,长此以往日子可难过了。” 一人满不在乎的道“怕他做甚,老子既然能推他上去,也能把他拉下来,惹毛了老子,一刀砍了他!” 另一人恨恨道“原想着把他推上去,他能看在咱们襄助的份上处处帮衬些,谁知道这龟孙子翻脸不认人,早知如此,还不如留着孙延龄那个空头额驸,好歹也能暗地里动些手脚。” 马雄镇忙道“可不是这个话!如今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这还不算,回头孔四格格到了京城,将这里的一切如实向上禀告,一旦龙颜大怒,我们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线虎云死了倒不值什么,可惜了两位将军只得为他陪葬了。我心内一喜,马雄镇的话看来起了作用,外间半晌没有人做声,过了许久,一人才怯怯道“当时没有顾的这些,这会子马大人一提醒,老子心里也犯起嘀咕来了。” 另一人仍强辩道“我看没什么,只要广西太平,谁做广西将军还不是一样的,他孙延龄狗屁不通都能做,线虎云还是出身世家,怎么就做不得了?” 马雄镇冷笑道“自然不是人人可以做得的。即便要线虎云做,也需得皇上下旨册封,这样不明不白以武力夺权,还囚禁了亲封广西将军,皇上只会认为这是谋逆。更何况二位不要忘了,这孙延龄可是正经八百的额驸,回头四格格去太皇太后面前一哭一闹,皇上也要让她三分的一人忙道“四格格与孙延龄夫妻不和,这是众人皆知的啊。” 马雄镇又道“再不和,到底一日夫妻白日恩,她怎么会坐视线虎云夺了孔氏大权,再说,丈母娘疼女婿可从来都是不搀假的!” 随即大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我和马夫人相视一笑,心下稍安,又过了片刻,一人道“那照大人说,如今该怎么办?” 马雄镇故做高深的道“这,老夫怎么知道?只是听说四格格已然到了京城,这孙延龄自从王府内逃脱后便不知所踪,多半进京告御状去了。唉,两位将军处境堪虑啊!” 一人埋怨道“都是你没有看好孙延龄,这下可如何是好?”另一人亦惊慌失措道“马大人,请您老想个主意救救兄弟,若能逃过此劫,兄弟当舍命相报!” 马雄镇不慌不忙的神秘道“看两位将军素日与我的交情份上,也罢,就指条明路给你们。那副都统戴良臣是四格格的包衣家奴,又是四格格一手提拔上来的,向来给他几分薄面,你们倒可去找他好言央求,在四格格面前多加斡旋,或是条生路。” 两人感恩戴德的齐声道“多谢马大人指点。来日必将图报。告辞!” 待两人的脚步声走出厅外,我才松了悬着的一颗心,马雄镇疾步走了过来,如释重负的对我道“臣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余下的就看戴良臣的手段了!”我胸有成竹的颌首道“他自然是得心应手的,我们只待好消息便是。”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二章 接下来的几日,戴良臣凭借多年来在军中培植的势力,对刘,李等人软硬兼施,加之众人近日来对线虎云不将情面的冷酷作风深有领教,戴良臣又故意夸大其词,说什么皇上知晓后龙颜大怒,已命四格格带兵前来平叛之类的恐吓话来,刘,李二人先前被马雄镇唬的已是六神无主,此时见戴良臣的话恰应了马雄镇的推测,越发不知所措,最后只得俯首听命于戴良臣。 此时,大功已告成一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戴良臣带着刘越,李才明及所属将士亲到巡抚衙门迎我往银安殿去,我身着石青色朝服,绣五爪正龙四团,前后两肩各一。领后垂着两条金黄绦带,以珊瑚坠角。香色蟒袍通绣九龙,头上一顶三层镂金朝冠,冠顶用红宝石装饰,当中一只金凤口衔一串东珠傲然而视,俏生生的清水脸上并无施脂粉等物。 站在巡抚衙门高高的台阶之上,素色大氅随风飞翻起来,我凌厉的眸子扫视着跪在下头的众人,沉声道“诸位将士皆是我定南孔氏嫡系部队,你们当中不乏随线虎云犯上作乱之人,可如今即能幡然悔悟随我平叛,过去的就不再计较,夺回帅印后各位更是广西的大功臣,朝廷和我都不会忘记的。” 伏在下头的诸人本心怀忐忑,今见我这样说,顿时放下疑虑不安,感激涕凌的异口同声道“奴才自当回报格格大恩,愿随格格前去平叛立功。” 秋风渐起。昏暗的天色底下,飘落的黄叶散乱的安静躺在地上。戴良臣牵了匹浑身毫无杂色地雪白骏马走至我面前,恭敬道“格格请上马。” 我撂开大氅一角。一个翻身便干净利落的稳稳坐到马背上,身后诸将士手执明晃晃的刀枪跨身在高头大马之上。威武凛凛。马雄镇忽想起什么似地刻意提高嗓门对我道“回格格话,臣方才接到鄂统领飞鸽传书,说大军即将到达桂林。” 戴良臣面色稍一沉滞,随即回复常色,我心领神会对马雄镇安抚一笑道“传令下去。大军前往银安殿,不得有误!” 街道之上,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仿佛空城一般毫无生气,不见了小贩扯着嗓子叫卖地声音,亦不见摩肩接踵的人来人往之景,每家每户皆是紧紧闭着大门,连幼儿哭泣声都传不进耳朵,心内不禁惨然.wap,.暗暗下了决心。收复大权之后,必定好生整顿民生,使得桂林再现歌舞生平。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转眼到了银安殿,殿前冷寂萧索。素日雕塑般的守卫不知去往何处。我命大队人马停在殿外,只带了王永年。戴良臣,刘越和李才明四人走进议政厅内,刚走到门外,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道“王都统等人怎么迟迟未来议事,你去催催看是怎么回事。” 厚重的殿门咿呀被小厮打开,一眼瞥见我们直吓地面无人色,瘫在地上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来。 我款步走进银安殿内,大殿正中一个大约三十左右的男子正伏身写着什么,他仿佛尖刀刻画出的剑眉挺鼻,格外的棱角分明,见我们过来,不由得一愣,即刻泰然自若道“正要派人去请诸位呢,这位就是四格格吧。” 我淡淡笑道“我正是孔四贞,线公子别来无恙吧!” 线虎云起身,扫视着后头众人一眼道“多谢格格挂念,线某很好。听说格格奉命入京去了,不想这么快就回来。” 我意有所指的道“线公子自是希望我多呆些时日,可惜我天生没有这个福气,挂念着广西和王府,匆匆便回来了。不过,回到王府才发现竟被重兵包围,额驸也不知所踪,短短几日广西将军竟换了个人,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这才来冒昧请教线公子。”线虎云坦然道“线某惭愧,本应先与格格商议再行事的,如今正起草奏折,请皇上饶恕。” 戴良臣冷冷道“我看就不必了,皇上并未有更换广西将军的意思,线公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交还帅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罢。” 线虎云怒起,厉声道“放肆,这里怎有你插话的余地?况且当日是刘将军等人请我前来主政的,岂能再将帅印交到孙延龄那无能之辈地手中?尔等不思励精图治,反而为虎作伥,广西迟早要败坏在你们的手里!” 刘,李二人听他言及自己,心虚的垂下头避在一旁,王永年正待发怒,我挥手要他噤口,含笑道“线公子果然是光明磊落,一心为朝廷为广西着想。我深感欣慰,可线公子想过没有,如此欺上瞒下,以武力夺取政权,又置朝廷于何地?置我于何地?孙延龄尽管无能,却是朝廷亲封广西将军,公子若有不满,大可向皇上直言,不必先斩后奏,引人遐想。再者,这广西还有巡抚,有各地知府,将军驻守,怎么就到了公子所言地地步。” 线虎云冷冷道“哼!格格还要为他们隐瞒吗?别的不说,单从将士们不堪孙氏兄弟作威作福,奋起杀死孙延基一事中便可看出素日他们是如何奉行不法,做恶多端地。” 我点头道“公子说地不错,可公子忽略了一点,这定南王府是我父王和线老将军带领诸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我怎会坐视不理,任由他们败坏了这份家业?此事之前,尽管军中士气低落,奢靡成风,但民间却是一片安乐之景,可如今公子再到大小街道上转一圈看看,百姓们如临大敌,关门闭户,心惊胆战,这便是公子所乐见地吗?” 线虎云闻言一愣,若有所思的复坐了下来,我窥着他的神色又道“公子若当真不放心,可光明正大向皇上说明一切,由皇上亲封了广西将军再行主政,到时,四贞无话可说,自当全力配合公子。而孙延龄和其亲信亦能服气,不至闹出乱子来。” 线虎云只是默默无语,仿佛在思量到底该不该相信我的话,王永年却早已按捺不住,恶声恶气道“格格不必和他废话,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刀结果了他便是!” 我瞥了眼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戴良臣,冷笑道“线公子是深明大义之人,断断不愿看到广西军中自相残杀,内讧不止!” 戴良臣慢吞吞道“线公子可要想好了,外头八千精壮勇士正翘首以待!” 线虎云脸色变的灰白,长长一声叹息道“也罢,我就信了四格格的话,但他日,若孙延龄守不住这份家业,我线虎云责无旁贷,到时格格请记得今天的话,毕竟广西也有线家的一份。” 我肃然正色道“孔四贞虽一介女流之辈,却也言出必行,线公子只管放心就是!” 夺权之事在线虎云无奈的退让和将士的倒戈相向之下,不费一兵一卒得以和平解决。我紧紧绷起的心绪在这一刻彻底放松,手里攥着广西将军大印,发出第一条军令命巡抚张贴告示,抚慰百姓。解散包围王府的重兵,搜寻额驸下落。 回王府的路上,百姓们大多三五成群的围在告示栏前争看安民告示,一些商户已打开了大门做生意,并在门前放起了鞭炮额首相庆,身着彩衣的小儿追逐打闹着,满街的喜气盈然,马车在人群中缓慢前行,我打开车帘注视着这一切,满心的委屈和疲累顿做烟消云散。 不知是谁看到了马车上定南王府孔氏字样,惊喜的大声道“大家快来啊,四格格回来了,四格格回来了!” 顿时满街的人团团围住了马车,七嘴八舌的,有人道“多亏了四格格赶回来,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另有人随声附和道“说的是啊,要不是四格格,咱们现在还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赵麽麽在车内含笑道“格格,您瞧大家多感激拥护您啊。” 我叹了口气,眼睛略有些湿润起来,动情的道“古人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只要你让老百姓过着安稳的日子,他们便会死心踏地的对你,前明若不是失去民心,大清又怎可长驱直入,夺了朱氏江山。” 忽听一人登高而呼道“四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潮水般的跪了下来,伏地高呼道“四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这声音经久不绝的回响在我耳边,激励着我去面对更困苦的未来。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三章 回到定南王府涵月楼,清雨和芒夏两个早已得了信迎在大门外,瞥见我和赵麽麽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两人泪眼朦胧的只叫了句“格格,麽麽。”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而落。 赵麽麽叹了口气道“好了,如今都过去了,格格劳累了这些日子,快去打水伺候格格沐浴更衣吧。”清雨忙拭了泪水强笑道“奴婢们得了信就预备下了。” 说着扶我往密室内走去,果见红木大桶之上热气萦绕不绝,褪去繁重的朝服,我慢慢沿着光洁的桶壁滑进散发着茉莉香气的水中,清雨跪在一侧不停的往我背上淋着热水,这会子方觉浑身酸痛的厉害,闭上双目脑中一片空白,莫名的空虚惶恐袭上心头,直至把我淹没。 用过晚膳后,我换了件米色便袍斜斜倚在铺有金丝毡的软塌上,芒夏搬了个小几坐在一旁为我修着指甲,金炉中燃着的芙蓉香已渐渐冷了,风吹过窗子,秋色满园里黄花正开的茂盛,一弯清浅的弯月挂在树梢之上,格外引人漆愁。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院子里恍若泼了一池水的冰冷。往常这个时候,宁儿总会腻在我的怀里听我讲小时侯的趣事,时而发出奶声奶气的咯咯笑声,不知道远在漓江别墅的他此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 芒夏细心的轻声道“格格,您是不是想小少爷了?” 我怔了半晌,默然长叹道“这孩子自出生以来从没离开过我身边。天渐渐冷了,衣裳不知道够不够暖?” 赵麽麽安慰道“有秋露和雪寒在一旁照料着,不打紧.,电脑站.” 芒夏亦是惆怅道“格格要是实在想的紧。不如接了小少爷和莫先生回来。漓江畔水气太重,平白要冷许多呢!” 还未待我张口。只见清雨欢喜的跑进来道“格格,格格,小少爷,小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宁儿熟悉地呼唤声已传进我的耳朵“额娘。额娘,我回来了!” 匆忙忙起身,身穿深蓝袍子的宁儿已跑进屋内,直直地搂住我的身子喃喃道“额娘,我好想好想您!” 我地眼泪,忽然不争气的夺眶而出,这个小小的绵软身子竟是如此牵动我的喜怒哀乐,颤抖着双手抚着宁儿因急促奔跑而红朴朴的面颊,仿佛看不够似地来回上下审视着。半晌方哽咽道“瘦了,也壮了好多。” 跟着宁儿回来的秋露含笑道“莫先生教小少爷练剑,每日早起两个时辰。晌午念书,半晚上的时候先生就带着少爷在漓江上泛舟。修习琴棋书画。整日都不得闲,怎会胖的起来?” 宁儿掂起脚尖为我拭着泪水。痛心的道“宁儿最不喜欢看额娘掉眼泪了,宁儿要额娘笑,额娘笑起来好漂亮,好暖和。” 近一月不见,宁儿在胡先生的调教之下,少了很多浮躁之气,言谈举止亦有模有样,叫我惊喜不已,忽想起什么似的道“宁儿,你怎么这会子回来了,莫先生呢?” 宁儿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来,略带惋惜的道“先生说他有急事要离开一段时日,送我到王府门口便走了,要我把这封信交给额娘,还说额娘看完信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接过信,连声嘱咐道“清雨,你伺候小少爷去后头沐浴,芒夏去吩咐厨房做些小少爷喜欢吃的送过来。” 宁儿乖巧地向我告退后便随了众人出去,明亮的灯火下,我面色凝重的打开信笺,胡先生狂草字迹跃然其上“仇家已然寻到桂林,为不连累格格和小少爷,请恕我不告而别,另阿离与额驸藏匿在钟亭山下小民孙七家,格格可去寻找。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再见之日必定将一切如实相告。” 次日一早,我在鄂栋地陪伴下前往钟亭山,钟亭山下人烟稀少,不费多大工夫便到了孙七家门前。 一侍卫上前叩门道“孙七在家吗?” 里头一中年男子的声气谨慎道“谁,谁找孙七?” 侍卫大声道“你是孙七吗?你家中有无一男一女在此借宿多日了?” 半晌却不见有人再答言,我和鄂栋面面相觑,不知所以。鄂栋挥退侍卫,叩门温言道“孙七,你在吗?开开门吧。” 方才答话地中年男子颤抖着应声道“你是睡,找孙七干什么?” 鄂栋忍着不耐烦道“你是不是孙七?开了门再说吧。” 中年男子却再次噤声不语了,鄂栋怒起,冷冷道“我再说一遍,我找孙七,再不开门就硬闯了。” 那男子慌忙道“大爷,大爷千万不要。” 鄂栋道“那你就赶快开门,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过了片刻,柴门闪了一个小缝,探出头来地却不是答话的男子,而是一个刚总角虎头虎脑地小男孩,他怯怯的问道“孙七是我爹,他叫我问你们找他做什么?” 我走上前去,和颜悦色的抚着他的发辫道“你爹怎么没有出来?” 小男孩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只是摇头道“我爹出不来,他叫我问你们找他做什么?”我不禁疑窦丛生,遂展开笑靥柔声道“好孩子,你别怕,姨姨不会伤害你的。你告诉姨姨,你爹为什么出不来,屋里除了你和你爹还有其他人吗?” 小男孩眨巴着惊恐的双眼,半天才道“前几天有一个叔叔和姨姨半夜闯到家里,刚才就是那个叔叔拿着剑不许爹来应门的。”鄂栋在我耳边低声道“格格,看来这一男一女正是额驸和离姑娘。” 我点头正要推门而入,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侍卫在马上远眺了半晌道“格格,是戴良臣带人来了。” 鄂栋抓紧配剑,紧张的对我道“他来做什么?”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四章 钟亭山下,戴良臣身着戎装,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带了刘越,李才明和所属士兵肆无忌惮的向我走来,鄂栋上前一步,护在我身侧警惕的道“敢问戴都统到这里做什么来了?” 戴良臣瞥了鄂栋一眼,恭身打千道“奴才戴良臣给格格请安,奴才等得知格格微服出了王府,特来护驾!” 我不动声色的含笑道“戴都统有心了,只不过我身边有鄂栋和大内侍卫相陪,戴都统巴巴的带了这些人来是对鄂栋他们不放心吗?” 戴良臣从容不迫道“格格言重了!鄂统领手下皆出身大内,武艺高强,奴才岂敢有所怀疑?只不过格格微服到这人烟罕至的山脚上,奴才实在是坐立不安,刘,李两位将军也是担心格格安危,所以跟随奴才一同前来。” 我冰冷犀利的目光在刘越,李才明脸上来回扫视着,两人在我的逼视下手足无措,只随声附和道“戴都统说的是,戴都统说的是。” 戴良臣打量了站在我身边惶惑不安的幼童,只做不解道“格格冒着大风,只为来看这个孩子吗?” 我心中暗暗恨的咬牙切齿,面上也只得敷衍道“恰巧路过罢了。” 戴良臣饶有兴致的道“哦?格格竟有此雅兴,不过依奴才看来,格格可不是恰巧路过那样简单。” 身旁的鄂栋怒视着戴良臣,利剑几欲脱鞘而出,我镇定的反问道“那依你之见,我是做什么来了呢?” 戴良臣煞有其事的绕着孙七家的茅草屋踱着方步。猛然转回头笑道“依奴才之见,格格定是来查探民情来了,奴才可猜地准?” 我冷哼了一声。淡淡道“我竟不知戴都统何时这般善解人意,见微知著了!” 戴良臣故做谦逊道“奴才谢格格夸奖。要论起善解人意,见微知著来,谁人能及咱们四格格啊,大家说是不是?” 刘越,李才明忙齐声道“是。格格慧心兰质,无人能及!” 我拢了拢孔雀金织披风,颇为不耐的道“被你们扰的也没了兴致,这就回府吧.^^^.”说着,抬步欲行。 一旁地戴良臣忽伸手拦住我的去路,鄂栋涑地抽出剑来,寒光凌人,冷冷道“戴都统这是干什么?” 戴良臣用两指推开鄂栋的宝剑,嘻嘻一笑道“奴才是想既然已经来了。就陪着格格进去歇歇脚,待风略小些再走也不迟啊。”未待我说话,他已道“来人啊。还不快到屋里收拾收拾请格格进去。” 两个兵勇应声推开门,直直的闯了进去。 戴良臣似笑非笑的道“格格。请吧!” 我深深吸了口气。牵着孙七幼子的小手走进茅草屋内,只见方才进去地兵勇急急奔出来回道“戴都统。额驸在里头!” 戴良臣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我,含笑道“奴才恭喜格格,贺喜格格,额驸找到了!这可真是塌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看着鄂栋,鄂栋会意,执剑率先闯进了屋内,戴良臣倒一点也无着急,优哉优哉跟在我的后头。昏暗的屋内,孙延龄一身平民装束,背对着房门站在墙角,手里一把乌金刚剑指向一个浑身发颤的中年男子,牵着我的手的幼童扑上去叫道“爹来这个男子便是孙七,当孙延龄听到有人叫门,六神无主之下胁持了孙七。简陋的炕上垂头坐着一个女子,我惊喜万分的唤道“离儿!” 那女子闻言抬起头来,怔怔凝视了我半晌,不敢置信地试探道“格格,是您吗?”跌跌撞撞向我奔过来,确定是我后紧紧抱住我,任眼泪在脸上纵横,激动的道“格格,格格,阿离总算又见到您了,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我心内酸楚的厉害,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柔柔抚着她地凌乱长发道“傻丫头,我们说好了一辈子都守在一起的,快别哭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孙延龄听我地声音后颓然放下了手中地剑,缓缓转过身子悲喜莫辩的道“你终于来了!”不过短短几日,他竟苍老到如斯地步,形容枯槁双目无神,却在瞥见戴良臣地那一刹那,眼中聚集了无数的怨怒之气,厉声道“好的很,你也来了,偿命吧!”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拣起地上的宝剑,狠命朝戴良臣刺去。 鄂栋眼明手快的将我和阿离护在身后,一面急急唤侍卫前来,紧紧跟在戴良臣身后的刘越反手用两指夹住锋利的剑端,待众人回过神时,孙延龄手中的剑已被刘越打落在地,他本人亦被刘越狠命一击而昏聩过去。 戴良臣嘴角含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缓缓走近我刻意提高嗓门道“额驸这些日子颠沛流离,想来是受了很多惊吓,以致神志不清了,格格,您以为呢?” 那一个瞬间,他紧紧盯住我的眸子里被噬血般的疯狂充斥,直叫我不寒而栗,仿佛置身于茫茫雪原之上,被凌洌的寒风吹的刺骨奇寒。阿离紧紧攥住我的手,从她的眼中我看到了相同的恐惧,半晌我方强做镇定咬牙道“戴都统既然这样说,想必不差。” 戴良臣面上露出了满意之色,恭敬道“待回府之后,奴才即刻请人来医治额驸,至于军中繁杂事务只得有劳格格费神了!” 我冷冷道“这个我自是责无旁贷。”说罢,拉着阿离傲然出了茅屋,鄂栋命侍卫抬起孙延龄快马加鞭回王府去。 坐到马车内,我和阿离仍是心有余悸,阿离惶恐的道“格格,我愈来愈不懂了,如果说戴良臣为夺权才一路跟随您到孙七家中,那他为何又主动放弃唾手而得的广西将军,而是请您主政呢?” 我冷笑一声道“广西将军需由皇上亲封,线虎云都不敢违令而行,他一个小小的副都统,一无背景二无家世,如何敢冒大讳自立为主?他杀了孙延基,生怕孙延龄借手中之权报复自己,因而假意说他有病无法理政名正言顺夺了他的兵权。” 阿离脸色越发苍白,抚着胸口后怕道“格格,方才若是您没有答应他,他会不会起杀念?” 我默然不再做声,但闻车外秋雨淅沥不绝于耳。 回到王府,宁儿和清雨几个早已撑伞迎在门外,侍卫打开车帘请我下车,宁儿扑上来搂着我依恋的道“额娘,您去哪里了?宁儿醒过来就没有看见您。” 我蹲下身子,用手帕拭着他额头上的雨水柔声道“额娘去接你父亲和姨娘回来,你看,那是谁?” 宁儿瞥见阿离的身影,欢呼雀跃拉着她的手道“姨娘,宁儿好想你哦!” 阿离亦是泪眼朦胧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不停的摩挲着道“姨娘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宁儿呢,宁儿这些日子乖不乖?” 宁儿扬起脸骄傲的道“宁儿好乖呢,莫先生说宁儿天资好,学什么都学的快,回头宁儿练剑发给姨娘瞧。” 阿离欢喜的满面放光,连声道“好,好,真是乖孩子!” 我含笑站在一侧打量着这一幕,仿佛此时才回到人间似的,宁儿忽想起什么似的对我道“额娘,您不是说父亲也回来了吗?宁儿怎么没有看到他?” 阿离忙道“你父亲身子不适,侍卫们驾车从偏门送他到西院去了。” 宁儿一听急急道“父亲怎么了,请了大夫没有?额娘,我要去看看父亲。” 我微微一叹,到底是父子天性,素日再怎么冷若冰霜,到紧急时刻关心爱护之情便暴露无疑,遂温言道“大夫正在为你父亲诊治呢,过会子等你父亲醒来,额娘带你去见他,好吗?” 宁儿方不再闹,稚气的脸上却多出一种和年龄极不相称的忧虑。 一层秋雨一层凉,这话并不假,方才还是淅沥沥的小雨,不过半天工夫已成倾盆之势,冷风吹到直觉身上寒气逼人,尽管裹着孔雀金织大氅,我还是从心内打了寒噤,漫天雨雾里远处的巍巍青山只剩了郁郁的影子。 又是一年冬来到。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五章 康熙十二年冬,玄烨正式下旨撤藩。 旨意传到定南王府之时,我正与孙延龄,阿离围炉而坐,听宁儿绘声绘色的向我们描述方才街市之上的热闹场景。 自孙延基死后,孙延龄仿佛消沉了很多,甚至于对权利的狂热也渐渐淡了下去,每日深居简出,对外间一切事由都充耳不闻,漠不关心。只偶尔到涵月楼中陪我们母子用膳,闲话家常,兴致来了便教宁儿骑马射箭,日子久了,宁儿渐渐与之熟捻,整日里父亲长父亲短,叫的亲热无比。阿离曾欢喜道“阿弥陀佛,就此一生倒也罢了。” 我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孙延龄兄弟自幼丧父,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感情非比寻常骨肉之情,孙延龄对这位庶出的长兄向来言听计从,待之如父。这些年来,孙延基无论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尽管孙延龄心中不愿,却还是不忍拂逆他的意思,酿成今日祸端,孙延基当真是死有余辜。可孙延龄不会这样想,他必定恨透了王,戴两人,可自从回府后,竟一字不提,就象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这不是他的本性,我只怕有朝一日他做出什么糊涂事来,我和他夫妻一场,虽半生别扭,到底还有宁儿,我不愿宁儿如我一般承受失去亲人的苦楚。 此时,前来传旨的广西巡抚马雄镇忧心忡忡道“怎么会这样快?臣原本想着还要几年安抚诸王,皇上,唉!” 孙延龄面无表情的盯着燃燃上升的热气,宁儿不明所以的赖在同样惶恐地阿离怀里,我嘴角的笑容凝滞在脸上。缓缓道“好端端的,皇上怎么突然下了这样地旨意?” 马雄镇皱起眉头道“听说,是镇守广东的平南王尚可喜以年老请求归辽东。但同时提出一个要求,要留其子尚之信继续镇守广东。由此朝中大臣议论纷纷,有说要趁此良机一举撤了三藩,有地说不可,万一三藩抗拒作乱,后果不堪设想。皇上对这两方均未置一词。前些天却痛下决心,说藩镇久握重兵,势成尾大,非国家利,这才有了撤藩之举。” 我顿时心乱如麻,震惊不安之中又夹杂着几丝喜悦,原本我就是要进京向太皇太后和皇上表明心迹,赞同撤藩的,可如今猛然成真。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双手不停的扯着锦帕,忽又道“三藩王有什么动静吗?他们是什么意思?” 马雄镇道“回格格话----,电脑站.自今为止镇守云贵地区的平西王吴三桂和镇守福建地靖南王耿精忠还没有任何动静,圣旨到了他们仿佛石沉大海。可据可靠消息。平南王尚可喜已然在打点行囊。准备奉命入京颐养天年。” 我疑惑道“按道理说,旨到之日吴三桂等人就该递谢恩折子。有何要求亦可提出。没有任何动静,这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吗?” 马雄镇亦道“格格说的是,恐怕这会子朝廷也在犯嘀咕呢。不过,咱们也管不得这些,皇上既然下了旨要撤藩,臣自当来请示格格,咱们广西该怎么做?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我有意无意的瞥了眼孙延龄,斩钉截铁的道“我定南王府一向以王命是从,自当遵从旨意,撤藩交权!” 马雄镇松了一口气,沉声道“臣心里有数了,这就回去写折子呈达天听!” 待马雄镇退下后,我凝视着孙延龄淡淡道“你,为什么不做声?” 孙延龄抬起头来,略带自嘲的苦涩笑道“格格是说我吗?我有什么好说的,这定南王府姓孔,不姓孙,虽一笔之差,却是天上人间。格格做主便是,哪里容的我在此多言,自找无趣。” 阿离见我面色不好,忙打着圆场道“格格,既这样说,咱们可不是要回京城了吗?赵麽麽要是听见了,不晓得要欢喜成什么样子呢!整日就听她老人家念叨着回宫回宫的,这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宁儿不解的道“额娘,京城远不远?我们为什么要到那里去?太皇太后是不是也在那里?” 我含笑揽过宁儿,柔声道“京城好远呢,我们要坐船坐很久才会到,太皇太后啊见到宁儿肯定喜欢地什么似的,你身上戴的辟邪玉佩还是你满百天地时候太皇太后命人从京城里送来的呢,宁儿想不想见太皇太后啊?” 宁儿闻言拍着手笑起来“额娘,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啊?我好想见太皇太后,她那里一定有好多好玩地东西!” 孙延龄铁青着脸冷冷道“你是我地儿子,我在哪你自然留在哪,京城和我们没有关系,去那里做什么!” 宁儿歪着脑袋道“爹,您不同我和额娘一道去吗?姨娘还有麽麽也去的。” 孙延龄离席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去?只怕那京中没有我地位置!” 我强忍着怒气道“孩子面前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孙延龄阴冷的目光扫视着我,阴阳怪气笑道“我说了什么吗?格格莫不是心虚吧,京城里有个人自然叫格格朝思慕想,如今终于可以再见了,我倒要好好恭喜恭喜格格呢,多年的心愿达成了!对了,格格是不是要备份大礼感谢感谢平南王,若不是他年迈归老,格格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返京一偿宿愿呢!” 我听完他这一席话,只气的浑身乱颤,眼冒金花,盛怒之下扬起手来重重打了他一个巴掌,孙延龄显是没有料到我会反应如此激烈,愣了半晌捂着脸恨恨摔门而去。 阿离扶着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忙忙抚慰道“格格不要动怒!额驸一时想左了,待回转过来自会给格格赔不是的。” 赵麽麽在外间听到声响,赶过来命清雨几个把宁儿带出去玩,又为我斟了杯热水道“格格好歹喝一口,暖暖身子顺顺气吧。” 我无力的摆摆手,颓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是心里不肯放下。” 阿离默然一声长叹,低声道“您又何曾放下了呢?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您越是待他有恩,他越觉得自卑配不上您,您一提京城他就害怕,就心虚,当年若不是用了卑鄙的手段,您怎会嫁给他的?这些他比谁都明白。” 我觉得心里发酸,一阵哽咽,已是流下泪来。半晌方凄然道“这,又怪得谁呢?” 阿离幽幽道“要怪就怪上天太过荒谬,不该叫他爱上您,又鬼使神差做出那等事来,如今一错再错,终是无法回头了!” 外头雪已落了半尺深,千里之内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银白,几无杂色,那些无法触及的岁月,总在一些安静而寂寞的午后,才会轻悄悄地泛起,有如光滑的丝绸,拂过最柔软的记忆。都说思念人也是种幸福,可想起他,淡淡的悲凉总是慢慢浸透整个心田。那个转身,只是一刹,却从此将我们隔开千山万水。 回到京城又能如何?孙延龄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他有那样雍容高贵的福晋,如珠如宝的娇女,而我亦是年华落尽,满面沧桑,还有宁儿,那个我视之如命的儿子,这一切都象流水一般,轻柔却寂寂无声的斩断我们之间的所有过往,将我们隔在不同去向的两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基调,再也难以逆转。 次日,依旧是漫天飘雪,经昨日一事,我终是没有精神,身着蓝锻旗装抱着铜制暖手炉懒懒歪在绵软的塌上,金炉中燃着的刚扔进去的一把合欢香饼,恬淡清雅的气息萦萦在鼻间缠绕,房内笼着旺旺的地龙,自是温润如春,琉璃窗外腊梅正迎风冒雪怒放着,细腻柔嫩的花瓣被冰雪覆盖着,只露出花心一点融融的娇黄,越发晶莹剔透起来。 阿离轻手轻脚从外头进来,手中赫然是一朵红的醒目的梅花,见我睁开眼睛打量着她,遂嬉笑着上前为我插在鬓间。 我复又闭上双目,喃喃道“宁儿还好吗?昨日是我太冲动了,千不该万不该当着孩子的面那样对他。” 阿离安慰道“宁儿最是个乖巧懂事的,今一早上马巡抚夫人便派人接了他去,说是府里头有个年纪相仿的孙少爷过生辰,请了咱们小少爷去玩会子,这孩子就欢天喜地的出门去了,昨日的事儿早就抛在脑后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又道“是谁陪着一同去的?也该备了贺礼才是。” 阿离抿嘴笑道“这还用得着您吩咐啊,我让芒夏跟着去的,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外加银制项圈,玉佩各一做贺礼,您瞧可还妥当吗?” 我斜了她一眼,笑道“瞧这话说的,便是不妥当也不能追了回来啊!” 阿离亦笑道“可不是,您呀就少操这份闲心,好生将养些吧。” 正说着,二门上的小厮隔着帘子来回道“格格,戴副都统在厅内求见。” 我皱起眉头,不胜厌恶的冷冷道“不见!”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六章 到底我没有出见戴良臣,我只怕自己抑制不住对他深深的厌恶,那样无能为力的挫败叫我不寒而栗。他漫不经心的眸子中常常一闪而过的阴冷贪婪带着噬血的狂野,仿佛一切都在他手中牢牢掌控着一般。尽管他对我的身份有种本能的忌惮,我却无法容忍事事被他牵制,更无法容忍他在我眼底下做出那些违法乱纪,贪得无厌的事体。可如今,却轻易动他不得。 阿离为我斟了杯滚烫的热水放在手心里暖着,担忧的道“他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呢?” 我冷冷哼一声道“他能有什么事情?似乎从他口中我从未听过好消息。” 阿离正待说些什么,只听鄂栋低沉的声音在外头道“格格,奴才有要事求见。” 我挥手命阿离打起厚重的锦缎帘子,只余了一层凉沁圆润的琉璃珠帘暗自摇曳着,鄂栋立在帘外恭敬打了个千道“奴才给格格请安!” 我微微颌首,淡淡道“这早晚做什么过来?” 鄂栋垂着头低声道“回格格,奴才今儿个在街上遇见平西王府的胡国柱了。” 我一愣,蹙起眉头只道“吴三桂的女婿吗?他来桂林做什么?” 鄂栋谨慎回道“奴才不知,他轻装简骑,身边只带了几个平民装扮的兵勇,奴才远远的瞧见他进了一家酒楼,奴才不敢轻举妄动。特来向格格请示。” 胡国柱不仅是吴三桂的女婿,更是他的心腹,得力干将。轻易不离身侧,数年前他为了傅弘烈之事秘密前来桂林与孙氏兄弟商议。这会子朝廷方下了撤藩旨意,他不呆在昆明与吴三桂共商大计,跑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与孙延龄又有什么关系? 我沉思半晌,斟酌着道“挑几个伶俐地侍卫跟上他,看他与谁联系。做了些什么,要小心,不要被他发现了。” 鄂栋会意道“奴才省得,格格放心。”说着,跪安出去。 晌午,雪还没有停住的样子,天色愈发阴暗起来,我身穿镶有银狐白毛的滚边玉色旗装盘膝坐在温热地塌上和赵麽麽闲话,阿离并清雨几个围在塌边的小几上懒懒地有一搭没一搭做着绣活.wap,.房内安置了一只硕大的黄铜暖炉,炉中扔了几块茉莉香饼,窗子上糊着雪白的粉纹纸。却被外头似血般的梅花染出一片红霞影。 赵麽麽眯着眼叹道“奴婢这些年跟着格格,可享了不少福呢。没承想还有回京城的一天。唉。都快十年了!” 阿离含笑道“可叫麽麽给盼到了,开了春圣旨一下可不就能回京了!” 芒夏不安地与清雨相视一眼。鼓气勇气道“格格,那奴婢们怎么办?” 阿离故做疑惑道“什么怎么办?” 清雨怯怯道“二奶奶就别打趣咱们了,自说要回京咱们四个夜夜都睡不好,格格要是走了扔下我们可怎么办啊?”我温和的注视着她们,柔声道“你们跟了我这些年,我的脾性你们是知道的,断断不会委屈了你们。我在心里为你们盘算着,若是你们不忍离家别井,我就做主在军中选了好的军官配你们 话尚未说完,芒夏已急急道“格格,奴婢们不愿嫁,奴婢一辈子跟着格格。清雨亦红着眼眶道“格格,且不说奴婢们早就没有家人了,奴婢们也离不开格格和小少爷啊,您就带我们一起走吧。” 赵麽麽缓缓对她四人道“你们也都大了,哪能一辈子不嫁呢?在京里的时候格格身边也有两个丫头,和阿离一般大的,格格回广西前做主将她们嫁给了侍卫,这也是有前例的,你们虽没了老子娘,格格也不会亏待了你们,必定叫你们过的如意。便是到了京里,也不能守着咱们过一辈子啊。” 芒夏梗着头怔怔道“奴婢不知道她们三个是怎么想,反正奴婢不嫁,一辈子守着格格又怎么样?” 清雨三人俱垂下头不再言语,我心内已明白了大概,只淡笑道“我从不勉强你们,还有些时日,你们都不妨再思量思量,拿定主意。” 正说着,宁儿从外头带着一身地凉气闯进来,嬉笑道“额娘,我回来了。” 我心内一喜,忙忙揽了他过来,褪下他身上的大氅,将银制暖手炉给他放在怀里,一迭声的道“冷不冷?快脱了靴子上来渥渥。宁儿依言甩下靴子麻利地爬到塌上,把冰冷的双脚伸到我怀里,欢喜地笑道“额娘,我今个骑马赢了博儿,还射中一头鹿呢。”一面回头叫道“来人啊,把鹿抬进来!” 几个侍卫应声而入,果见一头气息奄奄地牛犊大小的公鹿,肚子上还残留着半截断裂地箭缘,汩汩淌着深红色的血,赵麽麽粗粗看了眼忙道“快抬出去吧,怪吓人的。” 宁儿满不在乎笑道“麽麽,它已经被我射死了,有什么好害怕的啊!” 我抚着他被寒风吹的红通通的面颊,慈笑道“麽麽信佛呢。看不得这些。宁儿真能干,过会子叫你姨娘亲自下厨给你做鹿肉吃。”宁儿兴奋道“额娘,马大人说您也会骑马射箭。比寻常男子还厉害呢,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啊?” 我摇头笑道”额娘多少年没有再骑马射箭。早就生疏了。” 宁儿扫视了一圈忽道“怎么不见爹?额娘还在生爹地气吗?” 我淡淡笑道“额娘没有生气,你爹是个大人,怎么会整天呆在额娘身边呢,用晚膳的时候叫人去请了他来吧。” 宁儿窥着我的脸色,忍不住小声道“您别生爹地气。他也好可怜的,伯伯也死了,除了我和额娘,他就没有一个亲人了。” 我闻言凝视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傻宁儿,这些话是谁告诉你地?” 宁儿低声道“爹说的,前天他带我去打猎的时候说的。他还说他对不起额娘,要我好好听额娘的话儿。不要惹您生气,以后长大了要靠自己地能力建功立业,给他长脸。” 我冷起脸来道“额娘只要你活的自在。不要你建功立业。他要脸自己挣就是!”阿离忙道“瞧,好好的又动气。宁儿快和额娘说。说额娘不许气哦,不然老了就丑死了。宁儿不喜欢丑额娘。” 宁儿爬起来揽着我的脖子照阿离的话说了一遍,又眨巴着眼睛道“额娘再丑宁儿也喜欢,额娘是宁儿的额娘,是最漂亮的额娘。” 没由来的眼泪就爬满了眼眶,我紧紧抱着宁儿唏嘘不已。 用晚膳的时候,我本不愿命人去请孙延龄,奈何一早许了宁儿,也只得由了他去。等了好半天,孙延龄才过来,一身藏青色雪濑毛棉袍上落满了雪片,鼻尖冻地通红,坐下来也不言语,自顾自的倒了杯烈酒饮下。 阿离忙上前道“怎么也不热一下?小心伤到胃,额驸略等等,我这就去换一壶热的来。” 宁儿扯着他地衣襟道“爹,您去哪里了?刚回来吗?我和额娘等您用膳等大半天了呢。” 孙延龄瞥了一眼我,淡淡道“没有去哪里,随便在街上转了转。以后我若不在,就不必等我了。”宁儿坐下来,噘着嘴生了半天气,又忍不住献宝道“爹,您瞧,这是我今个打的鹿。” 孙延龄在火锅中夹了一筷子滚烫地嫩鹿肉,心不在焉道“恩,还好,不错。” 我见宁儿满脸地失望,压着怒气道“一整天你去了哪里,不是说好今天带宁儿去林场的吗?”孙延龄毫无表情地道“我有事。改日再去便是。” 我啪的将银筷子摔到桌子上,唤道“清雨,带少爷出去玩会。”又对宁儿温言道“宁儿,额娘有事和爹商议,你出去玩好不好?” 宁儿低着头跟着清雨出去,我方冷冷道“你这是做什么?就是对我有天大的不满,怨气,也不该那样待孩子啊。他巴巴的等了你这半天,就是受你冷言冷语的吗?” 孙延龄铁青着脸道“我看,不是我有怨气,是格格越来越看不惯我吧?怎么,马上要回京城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撇开我吗?” 我怒道“你,简直莫名其妙!” 孙延龄不怒反笑道“不要紧,随便你怎么说,只是,我有一句话要奉劝格格,当年他得不到你,今天他照样得不到你。你已经嫁给了我,不管生死,这辈子你都只能和我在一起。况且,能不能回京城还要另说呢!” 说罢,他竟扔下酒杯,径直扬长而去,留下茫然的我呆呆而立。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七章 很快,我便明白了孙延龄那句话的意思“能不能回京城还要另说呢!” 是夜已然过了子时,宁儿却还是丝毫没有睡意,缠着我非要下棋不可,谁知这一下便没完没了起来,经过胡先生的着意调教,宁儿的棋艺有了显著提升,若是存心敷衍,他一眼便能看出,我少不得打叠起精神陪着他。阿离守在一旁斟茶添香,早困的上下眼皮打架了。寒夜漫漫,我拥着精巧的暖炉,歪在海棠春色大迎枕上,倒渐有了些许兴致。 只见宁儿双目炯炯,凝神对着黑白棋盘,半晌笃定的挪动了一步,我心内暗暗叫好,面上不动声色,想了片刻伸手拈了一只道“将!” 宁儿一愣,懊丧道“我输了!”我将棋盘推散,含笑道“输赢本在一线一间,宁儿你要知道,额娘要你学琴棋书画,不过是想让你领略这世间更多的美妙事物,而不是要你争个输赢,只要你能从这棋盘中得到乐趣,无论输赢也都值了。” 宁儿不服输的道“额娘,再来!” 阿离被我们说话声惊醒,睡意朦胧道“什么时辰了,还来吗?” 宁儿认真的做嘘状,让阿离噤声,我和阿离相视一笑道“离儿,你先睡去吧,我陪着他就是。” 阿离站起身来往暖炉中添了一把香。端起紫砂泥壶道“我去换壶热茶来。” 宁儿正冥思苦想的当儿,我偏过脸去窥着天色,墨染的深夜幕下。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漂洒不住,轻盈的仿佛不足素手一握。朱门上亮如黄金地铜环在暗夜里格外晃眼,院中青石板小路被厚厚积雪覆盖着,阿离走过的痕迹在身后瞬间被掩埋住,忽一闪而过的微弱灯火,只听阿离地声气道“你怎么这会过来了?” 片刻。阿离匆匆进来对我道“格格,鄂统领来了,说有要紧事见您。” 我闻言不解道“这么晚了,快请他进来。唤清雨来伺候宁儿歇息去。” 鄂栋神色凝重的快步闪身进来,恭身一礼道“给格格请安,恕奴才无状,这么晚来打扰您。” 我温言命他坐了,又让阿离倒了滚烫地热水来给他,不安道“说吧.wap,.什么事?” 鄂栋将杯子放在一侧,低声道“奴才命人跟着胡国柱,现在已经有了眉目。” 我心内一紧。不自觉道“是不是来找额驸的?” 鄂栋一愣,随即道“格格已经知道了吗?” 我顾不上他的疑惑。只道“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鄂栋皱着眉头道“侍卫们说,胡国柱是来给额驸送银子的。还有一封信,别的就没有说什么了。如今胡国柱已经匆忙离开了桂林。奴才愚钝,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又怕误事,因而赶着来禀告格格。” 阿离喃喃道“送银子做什么?不年不节,咱们也不办什么喜事啊!” 鄂栋亦道“说地是,奴才想了这半天只是没有头绪,您说这平西王好端端的做什么给额驸送银子?” 我仰脸想了想,却也茫然,半晌又道“那封信的内容可知道吗?” 鄂栋摇头道“奴才不知,额驸拿到信就收起来了,也没有看。两个人好象已经有了默契,只交了银子和信,并不多交谈。” “这些天你注意一下额驸的动作,此时朝廷正紧锣密鼓撤藩,而在三藩意图尚未明确之前,我并不想与平西王府多有掺连,更不愿生出什么事情来,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沉吟着对鄂栋道。 鄂栋起身应了出去。阿离握了我的手,低声道“格格,您说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拔下发间的银钗将灯芯从明汪汪的蜡油中挑起,目光投向漆黑的外间,心内一片恍惚。 次日一早,孙延龄不请自来。 他来地时候我正准备出门,秋露为我梳了盘头翅,插着流金晃碧的金嵌花嵌珍珠宝石头花,双耳上垂了四颗金云衔珠,面上只敷了淡淡的脂粉,一身宝蓝色银鼠灰毛旗装越发衬地脸似满月,皓若秋霜。腕上戴着一只金刚手镯,沿圈镶了无数碎钻,象黑夜里的寒星那般明亮。纤若葱根地细白手指上箍了只蓝宝石戒指儿,手里捏了绣有寒梅地手帕。 孙延龄干咳一声道“要出去吗?”我亦不回头,只淡淡道“去银安殿。”末了又加了句“今儿个马巡抚要当众宣布孔氏顺从朝廷旨意,以及撤藩的决心。” 孙延龄定定看住我,道“为什么一定要撤藩返京?” 我停顿了一刻,挥手要众人下去,转过身子坦然正视着他道“你自幼也是通读史书了地,历朝历代有哪个帝王可以坐视藩镇势力威胁自己的统治?又有哪个帝王拱手将半壁江山交付到异姓王侯手中?当今皇帝是有雄图大略的,如今藩镇势力庞大,军费开销已成朝廷的负担,撤藩是势在必行地。我不懂你在担心什么,哪怕撤了藩,你还是广西将军。依然是和硕额驸,这一生总是能风光过下去的。”孙延龄冷冷哼了一声道“一旦撤藩。我还算什么将军,更不要提额驸这个空头衔了。我只问你,若真的将权力交了出去,那我哥地仇怎么办?那宁儿怎么办?从我手里继承这个有名无实的什么广西将军吗?” 我愈听愈惊,神色大变。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孙延基地死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你要找谁报仇?广西将士们吗?” 孙延龄狠狠道“自然是找戴良臣和王永年报仇,是他们杀死了我哥哥,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为我哥哥报仇,可如果手里没有了权,我用什么报仇,说不定还会被他们给杀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听着。定南王府姓孔,撤藩不撤藩只有我才能做主,我不会把我父王半生血战换来的一切变成你报仇的工具。变成你**的承载,至于宁儿。他不需要从你那里继承任何东西。那,不是我们所盼望的日子。” 说罢。我不再看他,径直出了房门。 银安殿内,当马雄镇念完折子后,诸将皆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人不满,更没有人表示异议,沉默的叫人心慌。 我高坐在镏金大椅上,扫视着身穿铠甲的诸人,唤道“马将 镇守柳州的马雄闻言浑身一震,忙出列应道“属下在。” 我含笑道“多日不见了。将军是当日父王麾下仅存的老将,对于撤藩一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马雄赔笑道“皇上既然已经下了旨,格格又早有这样的念头,属下等自然是唯朝廷和格格是从,别无他想。” 诸将交口道“属下等唯朝廷和格格是从,别无他想。” 我和马雄镇相视一眼,心内均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样的大事他们却都如此平静的接受,确实叫人费解。 半晌我方道“诸位既然都这样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上书皇上之时,我自会禀明诸位将军地赫赫战功,到时再由朝廷按功行赏。” 众将恭身道“是,属下遵命。” 待众人退下,我不无担忧的对巡抚马雄镇道“马大人,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这些人仿佛都在观望着什么。” 马雄镇捋着花白的胡子,沉吟道“如今其他三藩尚无动静,恐怕有人心里就活动开了。” 我长叹一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马大人尽快把折子递上去吧。” 就在递上撤藩折子地第二日,吴三桂在云南昆明起兵造反,自称周王、总统天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并改服易帜,发布檄文以反清复明为号。 随即,平南王世子尚之信、靖南王耿精忠在各封地相继响应。 桂林通往京城的要塞被封堵,沿途皆有乱兵游勇作乱,再加之桂林与吴三桂封地云南,贵州临近,广西局势也就骤然紧张起来。这接二连三地消息传来,桂林上下人心惶惶,诸将纷纷来请示要拨粮饷加紧练兵,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叫我更不安地却是孙延龄,自吴三桂正式反清以来,他表现出了莫明的兴奋,一扫往日地颓丧气息,每日早出晚归,甚至数日不回王府,便是宁儿也难得见他一面。鄂栋在跟踪他多日后终于发现他的秘密原来他竟在暗自招兵买马。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八章 73年,康熙正式册封孙延龄为抚蛮将军,要他首先就近剿吴。圣旨到达定南王府之时,孙延龄却称病躲在房内未出来接旨。 前来传旨的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大太监刘安,见我从内室出来,即满面赔笑的打千道“奴才刘安给四姑奶奶请安!” 赵麽麽扑哧笑道“这老东西,偏你叫的亲热,太皇太后跟前独一份的。怎么这次巴巴派了你来?” 刘安嬉笑道“麽麽说的是,咱们是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老了的,眼见的四格格出嫁,叫句四姑奶奶原不为过。原本是想派了御前侍卫前来传旨,可太皇太后又念叨着格格,怕侍卫们话说的不清楚,这不,才派了奴才来。”我先站着问了太皇太后和皇上安,才含笑道“公公坐吧,这没外人。” 刘安斜欠着身子坐了下手边,笑道“奴才谢坐!格格气色好!” 我细细询问了他来时沿途的状况,担忧道“太皇太后和皇上想必日夜难安,如今京中怎样?” 刘安沉稳回道“皇上运筹帷幄,已经把吴应雄父子软禁起来了,又调集了全国精兵,誓灭吴贼。太皇太后说,等这边局势稍有好转,要您即刻带着小少爷回京城去。”又试探道“额驸的身子要紧不要紧?皇上命他剿吴,这是刻不容缓的事儿啊。” 我心内暗暗咬牙恨透了孙延龄,面上也只得不动声色道“无妨,他不过是偶感风寒。过几日便可痊愈,公公回去禀告皇上,额驸身受皇恩。敢不尽心竭力?” 刘安点头道“奴才必定将格格的原话转禀皇上。” 我端起茶抿了一口又道“日前本递了折子给皇上,却奈何道路被阻。如今公公既亲自前来就请将这封信转呈太皇太后。”刘安起身接了信,恭身道“是。格格要保重,尽早返京才是。” 赵麽麽刚送了他出去,孙延龄便偷偷摸摸着闪身进来,我见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你疯了不成,好端端的做什么装病?” 孙延龄见房内只我二人,舒口气满不在乎地道“自然是不愿接旨了,难不成真的去与吴三桂作对?那才是疯了呢!” “你是朝廷亲封广西将军,受朝廷俸禄,如今却想临阵脱逃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wap,. 孙延龄冷冷道“朝廷不过是利用我罢了,眼下谁能帮我报仇,我自然为谁卖命!”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愈听心愈寒。孙延龄将目光转向我,渐渐变地温和道“我暗自招兵买马的事。你其实早就知道了。你忍了这些时候不说,方才又为我遮掩,我很感激你。格格。我们夫妻一场,我并不愿瞒你。事实上。我与吴三桂达成了一笔买卖!” 我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心头突突直跳。低声道“什么买卖?” 孙延龄道“我答应他按兵不动,同时为他在广西招兵买马,而这些兵马将帮助我杀掉戴良臣和王永年,为大哥报仇!” 我心头一震,冷笑一声道“你倒打地好算盘!可你有没有想过,如何向朝廷交代?再者王永年和戴良臣还是广西都统,你杀了他就是犯了大清律条,终难逃国法制裁。” 孙延龄仰天大笑,眼中恨意盈然道“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王永年和戴良臣活着一天,我就夜不能昧,夺权之恨,杀兄之仇,这些就象蛇一样盘踞在我心里,怎么都抹不去。” 我强忍住满腔的怒气,冷冷道“你准备怎么对付他们?吴三桂岂是善与之辈,只要被他抓住你的把柄,你这一世都要受他控制,难保日后他不以此威胁拉拢你反清复明,到那时,你又该如何?便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楚了啊!” 孙延龄惨然一笑道“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惶惑的不能自己,一把拉住孙延龄的胳臂颤抖着道“什么叫晚了?你做了什么?” 孙延龄冰冷地手覆上我的手,刚要张嘴,只听外面嘈杂声脚步声响起,我甩开孙延龄的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却是广西巡抚马雄镇一脸惊慌失措的闯了过来,阿离几个没有拉住,任他进了内院。 此时,素日镇定如坐定老僧的马雄镇一瞧见我,也顾不得行礼,只喃喃道“反了,反了。我走下石阶,盯住他沉声道“马大人,出了什么事,您别急,好好说清楚。” 马雄镇颤巍巍道“方才,就在方才,在银安殿,我们正在议事,一群市井亡命之徒闯了进去,不由分说杀了王永年和戴良臣,还抢了都统印,然后竟扬长而去,臣调了兵勇上前围捕,他们居然拿出广西将军印,说是奉了孙延龄的命令。” 未待我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孙延龄已自房内走出,脾睨作态,全未将别人放在眼里。冷冷道“不错,是我的命令,从今以往所有将士受我调配管辖。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 马雄镇脸虽已发白,却尤强撑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准擅动。朝廷不是命你剿吴吗?” 孙延龄轻松一笑,并未有甚太大反应,但心中地得意之情,已忍不住要从眉梢眼角暴露出来,道“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着保存实力,待时局再明了些而已。” 马雄镇惊道“你这是在坐山观虎斗,看朝廷和吴三桂谁能压倒谁!”孙延龄呵呵一笑道“我可没有这样说,马大人说话要慎重。咱们广西孔军这些年休养生息,怎能轻易消弱自己的实力呢?” 我这时已完全醒悟过来,指着他,厉声道“你放肆!这十万广西诸将有谁会听你的指挥调配?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如今你铸下大错,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地胡闹!我告诉你。没有我的许可,广西将军又如何?除了那用金钱收买来地一群市井亡命之徒,你依旧是个空头将 孙延龄没有料到我会当众如此做派。怒道“你!” 马雄镇醒过神来,对我道“孙延龄擅杀部下。与吴贼勾结。暗自招兵买马,这。这是造反,是叛应吴贼,是从逆!臣请格格大义灭亲,押送孙延龄赴京恭候圣裁,立手书命柳州都督马雄前来围剿一干叛逆!” 孙延龄一惊,强辩道“我没有从逆,更没有叛应,你胡说!” 马雄镇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不要企图开脱。这是铁板上订钉地事实,你就等着制裁吧!”说罢,整理了衣衫,转身而去。 我目视孙延龄有些仓皇的神色,颓然道“你已经报了仇,却也将自身陷入万劫不复地地步,眼下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两广总督金光祖以及广西巡抚马雄镇必将你擅杀部下作为叛应吴三桂之举,你百口莫辩!” 孙延龄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脸色灰白浑身无力,宁儿从房内跑出来,跪到地上惊慌地摇晃着他的身子,道“爹,你怎么了?” 我命赵麽麽将宁儿带进去,冷静道“如今,你想怎么办?” 孙延龄双目无神的盯着地面,半晌决然仰起脸道“事已至此,我只有选择吴三桂了!” 我不自觉的一个踉跄,悲痛道“我真没有想到孙老将军一世忠良名儿,竟会养出你这般贪生怕死,不仁不义的子孙来。” 孙延龄红着眼眶,嘶声吼道“那你说,我能怎么做?我杀了他们,朝廷不会放过我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反戈一击。或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纵然我不反,吴三桂又怎么会放过我?便是眼前马雄镇已言辞灼灼将我划到吴军一边去了!我深深吸了口气,伏下身子转了语气温和道“延龄,你听我说,一切都还有的转圜,只要你立刻走马上任,带兵剿匪,这是戴罪立功啊,太皇太后和皇上那里有我,我会去求他们网开一面,求他们看在父王的面上饶你一命。我们夫妻多年,这些风浪不算什么,你要想着宁儿啊,难道你要他失去父亲,要他一生都背着叛逆之后地罪名吗?” 孙延龄愣愣看着我,心思惝恍着,脸上似悲似喜,半晌挣扎着从地上起身,突然狠狠将我一把推倒在地,竟夺门而去。 我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看着越走越远的他,眼中滑落无尽地泪水。 宁儿从赵麽麽怀里挣脱出来,奔出去呼道“爹,爹,你去哪里?你不要宁儿了吗?” 灰暗的天色底下,一群寒鸦扑棱飞过,发出凄厉地叫声。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九章 经过傅弘烈紧锣密鼓的部署,孙延龄的几千乌合之众不敌广西将士的奋勇向前,仓皇逃到山中,而激战之时,孙延龄曾数次求救于镇守柳州的马雄,马雄虽与之同属吴三桂麾下,两人却一向不睦,马雄乐得见孙延龄战败,因而并不曾相救。 次日,傅弘烈向我请愿“格格,臣愿意上山规劝额驸。”我闻言不禁一愣道“傅大人何以认为孙延龄有悔悟的可能?” 傅弘烈淡淡一笑道“额驸此时就如同站在两片悬崖的空地里,若有人把他往左边逼一点,他没有办法也只得挪过去。可如果有人把他往右边拉一点,他也就自然而然的过来了。额驸被仇恨蒙蔽了心志,吴三桂象一只老狐狸,他洞悉了额驸的心理,因而牢牢控制着额驸。如今,额驸已然走投无路,远在江西战场上的吴三桂也分不出精力来,正是规劝额驸的最好时机,臣有把握额驸会下山的。” 三日后,傅弘烈没有食言,果然将孙延龄带下山来。 孙延龄身上的铠甲早已破烂不堪,满面胡碴又黑又硬,眼神躲闪不定,想必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宁儿扑上去紧紧的搂着他,红着眼眶喃喃道“爹,我好想您。您不要再离开宁儿了。” 我和阿离站在一旁皆是唏嘘不已,孙延龄将宁儿揽在怀里,黑瘦的面庞上流露出愧疚的泪水。 我连夜给太皇太后写了折子,请她饶恕孙延龄的一时糊涂,允许他戴罪立功。王的女儿。我一定会为朝廷为广西与吴三桂抗争到底,只求额娘看在女儿和外孙地薄面上网开一面赦免孙延龄,以后他定会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却不曾想,吴三桂听闻孙延龄暗通清廷后勃然大怒。竟派了长孙吴世琮以进兵广东为名,兵临桂林城下。 银安殿的议政厅内,群情激勇,诸将士纷纷表示要出城迎敌,与吴贼决一死战。我安抚下众人。镇定道“眼下,吴世琮围困桂林城,所有要道皆被封锁,消息一概传不出去,桂林城只有三万可用之兵,一旦血战起来,胜负难料,我等身受皇恩,理当以死报国。可这满城的百姓将立刻沦为亡国奴,饱受欺凌.电脑站.” 傅弘烈沉声道“格格说地是,若拿这满城百姓做牺牲。代价未免太大了。” 刘忠急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咱们打开城门投降吧?” 傅弘烈摇头道“不。这自然不行。诸位稍安勿躁,这些天我仔细观察了桂林城的地势。发现桂林环山绕水,是个易守难攻地天然军事要塞。格格,您想一下,吴世琮之所以兵临城下,目的是要我们投降,借此巩固贵州地界,同时也打击朝廷的士气。臣听说如今负责江西剿吴军务的是安亲王,如果我们能死守住桂林城,只需几日时间,把消息传到江西,安亲王必定派来援军,到时里外夹击把吴军围在城外,一可解了桂林之围,二来也可灭了吴军威风,比之贸然出兵相抗,胜算要大上许多。” 岳乐,他竟然就在江西。 我听的心头如遭雷击,一时忘情道“江西战况如何?” 傅弘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仍恭敬回道“安亲王到达广西后,严肃整顿了军纪,改变了先前的作战方针,看来是行之有效的。不然,吴三桂不会将在攻克数日仍无进展之下调头前往粤湘等地。格格,方才臣所言,您意下如何?” 我回过神来,道“诸位将士以为如何?” 马雄镇沉吟道“傅大人所言虽可行,只是如今道路皆被封锁,我们如何将消息传到江西安亲王那里呢?” 傅弘烈胸有成竹笑道“马大人只管放心,我自有办法。” 我站起身来,冷然道“既如此,就依傅大人的计策。如今我们生死与共,定要守住桂林城!” 回到定南王府之时,天已擦黑,秋风萧瑟中已带着些透骨的寒意,阿离挑了宫灯在门外迎我,见我下车,慌忙将灯递给清雨,将一件孔雀金绣大氅密密裹在我身上,又搓搓手为我取暖。 我浑然不觉这一切,只抓住她的手略有些颤抖道“他,他在江西!” 阿离不知所以,忙问道“格格在说谁?” 我紧紧攥住阿离的手,哽咽着一字一句道“岳乐。”阿离大惊,怔怔的看着我的失态,默然一声叹息道“走吧,宁儿和额驸都在等着您用晚膳呢!” 只这一句,便将我自九重云霄上重重跌了下来,我地眼泪,突然就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在冷洌的秋风中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次日中午,我披上银红色地盔甲登上了城楼,士兵们皆身着戎装严阵以待,城内鸡犬不闻,百姓大多关门闭户,昔日繁闹的市井街道如今变地死一般沉寂,孤身一人行走在街道上仿佛置身一座空城,叫人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发寒。偶然一两个行色匆匆的百姓也是魂不附体,好似有鬼在后头跟着。二十年前。那令我刻骨铭心地一幕正一一重演。 距城门不过三十里的空地上,炊烟袅袅正冉冉迎风而上,那里驻扎了吴世琮的一万精兵。想必是吴军正生火做饭了。 一旁地刘忠道“吴军很是奇怪,自到桂林城下从未叫阵攻城。只是每日日落时分纠集几千部众绕城而行,属下想破了脑袋都不明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我垂下眼睑,默默出神片刻方道“不必理会他们。吩咐下去,援军未到之前一定要格外当心留神。以免吴军突然袭击。不管他们做什么,说什么,只要不攻城,都一概置之不理。” 刘忠恭身应了。 傅弘烈皱起眉头道“吴军的行径地确叫人费解,他们是在等什么呢?”我眺望着远方,笃定的道“父王生前说,敌不动我不动。不管他们在等什么,一切也只能等援军到了再说。” 傅弘烈点头道“是。臣已经命人乔装从漓江畔潜出桂林,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安亲王明日此时便可接到求救书信了。” 是夜,我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一时担心信使在去江西的路上被抓。一时又担心吴军突然攻城,一时又想到等战乱结束。该要去哪里?京城吗?孙延龄如此排斥。江南虽是个好地方。只怕他也不会如意。翻来覆去只是辗转难眠。 外间守夜的阿离将帘子挂起来,坐到床边关切道“怎么还没有睡?” 我拥着被子坐起来。拉着阿离地手道“离儿,你说等撤了藩天下大定,咱们要去哪里好呢?” 阿离闻言不禁失笑道“瞧眼下这形势,真难为您还有这份心思想这些。” 我也不禁笑道“是啊,可不是疯魔了。能不能逃过这一劫还不知道呢。” 阿离握住我的手,柔声道“您啊,想的太多。我就不怕,有您在身边,哪怕这一刻吴军攻进城里来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我反握住阿离的手,坚定的道“离儿,你要答应我,万一,万一城破,我要你带着宁儿马上从当年我们逃离的地道中出城,你们即刻进宫去,万万不能落到吴三桂手里。” 阿离惊恐道“好端端的,不许您这样说。我们死都要死在一起,这一辈子我都不离开您。” 我眼睛里返起泪光,动情的道“离儿,你不能死,你还要守着宁儿呢。城一旦攻破,我身为定南王女,应象父王和母妃当年那样以死殉国。可宁儿,他还是个孩子,我不忍他就这样死去,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护他周全。” 阿离豆大地泪珠从脸上滑落,刚要说些什么,只听外头灯火骤然燃起,侍卫们惊呼道“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我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便往外走,阿离死死拉住我道“格格,外头危险,您不能出去啊。” 我用尽浑身力气掰开阿离的手,六神无主唤道“宁儿,宁儿在哪里?” 阿离一愣松开手,紧紧跟着我出了房门,鄂栋手执宝剑已护在门外,见我出来忙跪下道“奴才失职,叫格格受惊了。” 我顾不上询问过多的细节,只急急道“宁儿呢?宁儿在哪?” 鄂栋忙道“您别急,刺客已然从西院翻墙出府了,奴才已经命人抱了小少爷赶过来,其余地侍卫都在追捕刺客。”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四十章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四十一章 “额娘,额娘。”在睡梦中被惊醒的宁儿赤着脚从后院跑来,紧紧扯住我的手。 我紧张的上下审视着他,一迭声的道“宁儿,有没有伤到哪里?怕不怕?看到什么没有?” 宁儿睡意惺忪的摇摇头道“没有,额娘,出了什么事,好吵哦!” 我抚着他光洁的额头,温言道“没事。今晚上就在额娘房里睡好了,额娘守着你。” 阿离随即带着宁儿进内室去,傅弘烈缓缓从暗夜里走出来道“格格可否觉得今夜之事颇不寻常?” 我蹙眉想了片刻方道“傅大人还请直言。” 傅弘烈担忧道“刚下夜之时,守城的刘将军曾来密报,说有一黑衣人趁黑从墙根爬进了城。臣惟恐是吴军奸细,当时便下令全城秘密搜捕,谁知刘将军刚领命而去,王府便闹出了刺客。” 我心内一惊,不安道“您的意思是那黑衣人和刺客是同一个人?” 傅弘烈点头道“不错,您细想想,城门守卫如此森严,虽夜黑云淡,可一个八尺高的汉子要想越过重重守卫翻进城来到底决非易事。臣思虑良久,这城楼之上必有他的内应,引开了守城将士的注意才得以溜进城的。而如果,这个黑衣人和刺客是同一个人,那么这个内应便呼之欲出了。他直奔王府,足可证明王府内有他要找的人。” 我愈听愈惊,半天醒过神来厉声道“鄂栋。你去西院地时候可曾见过刺客,当时。额驸在做什么?” 鄂栋忙道“那刺客蒙着面,身手利落,不过几个回合便翻墙而去。奴才没有瞧清楚他的样子,当时额驸在房内歇息,奴才带着侍卫冲进去的时候。额驸刚刚被奴才等惊醒。” 我和傅弘烈相视一眼,俱都没有做声。 过了片刻,我冷冷道“传我地话下去,封锁城门,即日起不许任何人进出,一定要找出那个刺客来!” 鄂栋领命下去,傅弘烈安慰道“格格不必过于忧心,也许不过是巧合罢了。” 我苦涩一笑,强打起精神道“傅大人请里间奉茶..四贞有事与您商议。” 温暖明亮的暖阁内,宁儿躺在阿离地怀里正香香的睡着,白净俊秀的面庞上一片安详宁静之色。我爱怜的注视他良久。方转过身子从梳妆台上取过一个精致的雕花檀木首饰盒,拿在手中摩挲不住。终还是狠下心掀来帘子走出去。 外间。傅弘烈正端坐在塌上沉思着些什么,见我出来忙起身道“不知格格有什么事要和臣商议?” 我示意他坐下。面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地微笑,淡淡道“四贞一生孤苦,幼年双亲皆丧,唯一的弟弟也死于非命,幸喜有太皇太后将我抚养在身边,视如己出,让我过了几年有亲人的日子。定南王府这份家业于我而言,实在是太沉重的担子。四贞虽尽心竭力,奈何心不由己。原本想着顺顺当当的撤了藩,便带着宁儿四海游历,倒也逍遥自在。如今,却又是这般形势,桂林城危在旦夕,四贞虽一介女流之辈,却也断断不会与吴贼同声一气,把广西再度变为民不聊生的人间炼狱。” 傅弘烈正色道“格格高义,傅某深感敬佩。”我长叹一声道“四贞死不足惜,万一城破,四贞当效法父王以死谢罪。可四贞心有所牵不能放下,放眼如今广西,可以托付的也只有傅大人一人了。” 傅弘烈起身道“格格有命,臣当万死不辞!” 我郑重将手中的檀木首饰盒交到他手中,又拔下银簪一并交付他,傅弘烈茫然道“格格,这是?” 我悲戚一笑道“盒子里装的是我定南王印,这根银簪可以打开盒子。若四贞身陷险境或不在人世,傅大人可凭此号召孔军,掌控广西不至落入小人之手。四贞将身家性命全部交托在先生手中了!” 傅弘烈大惊,连连道“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格格太过悲观了!” 我脸色变得有点苍白,勉强一笑道“四贞亦是未雨绸缪,以防不测。再者大人也看到了,王府中已是危机四伏,这印放在我身上终是不安全,不若暂且交给大人。” 傅弘烈见状,只得接过檀木首饰盒,半天只是说不出话来。 待他走后,我方进得卧房内,宽阔地大床上我和阿离分别睡在宁儿两侧,我支起手肘恋恋的凝视着他沉睡的脸庞,忍不住轻轻在他额头上琢了一口,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阿离瞧着我地样子,只道“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信您能狠下心离了这孩子!”一句话未说完,眼圈已红了。 我默然一声叹息,为宁儿仔细掖了被角,低声道“快睡吧,天都要亮了。” 次日,天隐隐要落雨似的阴郁一片,宁儿一早便起身练剑去了。我浑身无力地由芒夏服侍着起身,赵麽麽念叨着“瞧瞧您这脸色,好歹也要扑些粉遮盖遮盖才是。” 清雨依言在我面上细细涂了薄粉。又挑了件月白色妆花缎面,娇黄色缠枝暗花绫里百花飞蝶旗装为我穿上,领缘镶着云龙金纱边。并以月白丝加金线蕾丝缀边,衣襟满缀铜鎏金錾花扣。发上又插了瑶池清供边花。正中戴了只翠铅珠宝五凤钿,一只嵌珍珠、宝石地金累丝凤口衔口衔珍珠、珊瑚、绿松石、青金石、蓝宝石等贯串的流苏,以鲜艳欲滴地红宝石粒为坠角,端的是纹采辉煌,明艳照人。 雪寒奉上一碗燕窝来。我手执了银制汤匙挑了两下,终是无甚食欲的放了下来。 赵麽麽苦着脸正待劝说,只见孙延龄牵着宁儿地手,父子两个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这倒是许久不曾见过地稀罕景儿。 孙延龄见我怔怔的看着我,摸了摸脸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阿离扑哧一笑对我道“传早膳吧。” 侍女们早已恭候在门侧,听到传饭皆手脚麻利的鱼贯而入。不一大会,冒着热气和令人垂涎的早饭便摆满了整整一桌。阿离与宁儿分坐在我的左右手边,孙延龄自坐到对面去。 宁儿见我们三个大人只埋头自吃自地。很是不满,撅着嘴道“好容易咱们四个才一起吃饭,你们又都不说话。” 孙延龄难得好脾气的笑道“寝不言。食不语,这些宁儿都忘记了吗?” 宁儿吐了吐舌头撒娇道“就这一次嘛。”又忽想起什么似的道“爹。我听鄂统领说昨个夜里咱们王府闯进了刺客。您一个人住在西院里头怕不怕啊?” 阿离失笑道“你爹是个大男人,又是将军。怎么会怕区区一个小蟊贼呢!” 孙延龄却不知为何,满面的不自在,偷眼瞥着我讪笑道“是啊,是啊,爹怎么会怕呢!”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内却不由袭上一阵不安,就在我思虑着怎样开口相问之时,雪寒进来回道“格格,马大人求见。” 阿离皱着眉头道“格格这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过早膳了,你把马大人请到偏厅用茶,请他稍待片刻。” 雪寒面露难色道“奴婢方才已经说过了,可是马大人说他有急事,要立刻面见格格。”我挥手止住了阿离的埋怨,道“请马大人进来吧。” 不消片刻,马雄镇面如死灰神色惊慌的匆匆赶来,顾不上行礼慌慌道“柳州传来的消息,昨夜马雄命其子马承荫杀了傅弘烈大人留在柳州的所有的亲属,老弱妇孺竟达百余人,惨不忍睹啊!” 仿佛晴天霹雳,全身被冰雪水陡然浇上一般,我震惊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滑落,嘴唇不停的颤抖着,哽咽道“暂且,不要告诉傅大人,我怕他承受不住!” 众人皆沉浸在这巨大地噩耗中,一时房内沉寂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抬麻木的胳臂正要发话,却不经意瞧见立在门后双目失神地傅弘烈。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他嘴张了两次,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到了第三次,方自嘶哑着声音紧咬住下唇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傅弘烈一生所作所为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今日吴三桂灭我满门,国恨家仇誓将不共戴天!” 孙延龄赶上前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欲出言相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敏感地发现他的眸子里有冰封了的东西在渐渐溶解!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四十二章 康熙十四年六月,吴世琮在围困桂林城七日之久后,于一日落时分发动了猛然袭击。一场血战过后,孔军死伤大半,援军却仍旧迟迟未到,桂林城陷入一片惶恐之中。 夜已经很深了,我身着戎装行走于昏暗的军营之内,目之所及处皆是血淋淋的伤口,耳朵里满满的盛着兵勇们的痛苦呻吟,军医忙碌的在受伤的士兵中穿梭不停,一个年纪只十七八上下的士兵靠在木桩上正咬着牙为自己包扎受伤的小腿,想必是痛到了极点,嘴角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我心下不忍,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接过他手中的纱布,轻柔的一圈圈缠到他的腿上。 小士兵大惊,不敢置信般喃喃道“格格,格格缠完最后一圈方扬起脸温言道“还痛吗?” 小士兵忙不迭的摇头道“不痛了,不痛了。” 我舒了一口气,缓缓道“难为你了,这样小的年纪。” 小士兵听我这样说,早已忍不住满腔的悲愤和感动,哽咽着道“格格,您快别这样说,奴才生在桂林,长在桂林,桂林就是奴才的家。这是奴才应当应份的,有格格这句话,奴才就是死在战场上也是情愿的。” 说话间已有众多伤兵围过来,七嘴八舌骂起吴三桂来。 我默然抽身离开那里,月光凄凄洒在身上,莫明的哀伤涌上心头。身为藩镇之主的我无力保护子民,任他们遭受一次又一次的战火洗礼,说到底我难辞其疚。面对那一片无怨无悔地赤子之心。我汗颜无比,一时竟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好。这茫茫原野之上,惟有清风明月与我做伴。正彷徨无措之时,身上陡然袭上一阵暖意,回过头来却是孙延龄。 明净如水的月光下,他就站在我的对面。默默凝视着我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柔声道“回府吧。” 我怔怔望住他,忽道“延龄,若城破,你当如何自处?” 他不觉一愣,躲过我地目光道“不会的,援兵马上就会赶来地。” 我冷冷一声道“若我没有猜错,吴三桂定然洞悉了我们的目的,不然不会突然发动了袭击----,wap,.援军此时也肯定受到牵制。一时半会断断不能赶来救急了。桂林城危在旦夕,吴世琮只再一战,我军便无招架之力。” 孙延龄鼓起勇气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缓缓靠近他。恳切的道“延龄,你是我的夫婿。是朝廷亲封地广西将军。这片土地养育了你我,不管素日你心中有多少怨气。此刻也该暂且抛之脑后奋力一战。宁儿一直说他的父亲是个无所畏惧的将军,当此时你若还一味躲在我的背后,躲在定南王昔日的荣耀背后,便是能逃过一劫,你自己能看的起自己吗?” 孙延龄被我一番话触动,垂头愧疚道“你说的话这些天我已经想了很久,事实上桂林城的这场劫难实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先与吴三桂定下承诺,后又反戈相向,他也不会恼羞成怒发兵围困我们。” 我摇头道“延龄,前尘旧事都不要再说了。我们只看来日吧!” 孙延龄紧紧握住我的手,欲言又止,强笑道“我知道了,咱们回府吧。” 我闻言不禁有些失落,不着痕迹地松开他的手淡淡道“我还要去城楼察看一番,你先回去吧。”说罢,转过身子往前走去。 只听身后孙延龄因落寞而有些异样的声音道“那,你早点回去。” 将近天明地时候,我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定南王府。阿离迎上来搀住我回房,赵麽麽早备好了参汤服侍我用下。 房内金炉中燃着地宁神香已渐渐冷了,我斜倚在一张铺着金丝锻绣锦被地湘妃竹榻上,窗外正浓荫如盖,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恍若妙龄少女正低低诉说着心事。雪寒跪在一旁为揉捏着酸麻的腿脚,我微闭了双目,神思渐渐懒怠起来。正在此时,阿离冒冒失失闯了进来,惊呼道“格格,格格,额驸不见了!” 我倏然睁开双目,满心不悦道“什么叫不见了?” 阿离顿足道“额驸昨夜回来了片刻,说了些莫名其妙地话我也没有当回事,可是蔻香一大早来回说半夜的时候额驸不见了,我只当是有事出去了,可是方才我愈想愈不对劲,就到他房里去瞧瞧,没承想在他书桌上发现了这封信。” 我狐疑的接过信,边看边问道“他昨夜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阿离红着眼眶道“他说,要我好生照看格格和宁儿,还说他这一辈子都对不起我们,只能等到来世再赎罪了。还要宁儿一定听您的话,不要和您顶嘴之类的 我没有待她说完,手中的信已慢慢飘落。 阿离惊恐的摇着我的身子道“格格,格格,您怎么了,额驸他。他 与之同时,墙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撕杀声,院内地小厮侍女害怕的奔走乱叫道“吴军攻城了。吴军攻城了!” 我醒过神来,站起身子飞身取下悬挂着的玄铁宝剑便往外冲。阿离和雪寒死死抱住我地身子哭道“格格,您要做什么?” 老泪纵横的赵麽麽带着宁儿走进来跪下道“奴婢知道您要去做什么,奴婢不能拦着您,可是您,再瞧一眼孩子吧!” 宁儿扑上来搂住我地身子。不安的仰起脸道“额娘,您要去哪里?能带着宁儿吗?” 我手中的宝剑应声而落,眼泪顺着面颊不停的留下,忍不住轻轻一抚他的头发,忽将他往阿离怀里一推,扔下一句“快走!”拣起地上地宝剑飞奔而去,任宁儿和阿离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再不回头。 待我赶到城门之时,吴军已然攻破了大门。刘忠等人正率军奋力抵抗着,渐有不敌之势。我顾不上尸横遍野的恐惧,顾不上血流成河的惨状。挥剑冲入战局中,凡见身着明朝服饰之人皆狠狠砍下去。不消片刻浑身上下溅满了点点血滴。偶见孔军之人便如疯了一般逼问道“有没有看到额驸?有没有瞧见延龄?” 然而我得到的答复总是摇头,不停的询问。不停的摇头,直到到万念俱灰之时才瞥见他的身影。一身雪亮盔甲的孙延龄被众多吴军围在中间,他身上沾满了鲜血,刀伤剑伤密密麻麻地遍布着,清秀的面容被乱发和血迹遮盖住,他已然站立不稳,却还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与吴军做殊死搏斗。 两行清泪,自我的双目中夺眶而出,费劲浑身力气唤道“延龄!” 他骤然回头,血迹斑斑地面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手中地剑却滑落在地,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在孔军地掩护下我冲破重围,赶至他身侧,将他的身子揽在怀里,哽咽道“你,怎么这样傻!”孙延龄已是气息恹恹,喘着粗气道“这是我这一生最明智地选择,也是最不负你的决定。四贞,我,我对不起你!”眼泪冲淡了他脸上的鲜血,是那样的悲壮。 我只觉心痛到极点,泪水纷纷而下摇着头道“不,不,我不要你死,延龄,你是我儿子的父亲啊。我是恨你,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还想过等战乱过了,我们带着宁儿去游山玩水,去四海漂泊,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我们是一家人啊。” 他深深凝视着我,一字一句道“我真高兴,真高兴听到你这样说,可是,太晚了,我做了太多错事,上天都不容我。” 我匆匆撕下衣襟为他包扎着不停涌出鲜血的伤口,奈何手只是不听使唤,慌乱着道“你别胡说,你不会死的,你要是死了,宁儿怎么办?他爱你呀,延龄,你不是说你要赎罪吗?我不要等到下辈子,你现在就要赎罪,你要对我们母子负责,你要站起来,告诉我,你不会死的。你说啊,你说啊!” 孙延龄无奈的摇头道“我不行了,宁儿有你,我很放心。四贞,等下辈子,下辈子我会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要让你爱上我。四贞,好好的活下去,为了宁儿,你要,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说完这句话,他留恋的最后看了我一眼,手缓缓垂了下去。 我紧紧抱住他渐渐冰冷的身子,仰天长叫道“不,不,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孙延龄,我恨你,我恨你 撕杀声慢慢停了下来,天地间寂静的叫人恐惧不安。 孔军自发围了过来,跪在孙延龄的身边默默饮泣着,孙延龄,终于用他的鲜血和生命洗清了从逆的罪名,成为了真正的男子汉! 第二卷 峥嵘岁月 完结章 “四贞,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和吴贼做殊死搏斗了。数日前,吴三桂派人秘密入府与我联系,劝我打开城门投降。就是那个刺客,是我在城楼上引开了守城士兵们的注意放他进了城。我心里一直很矛盾,一旦撤藩,我们就要回京,我承认我是害怕的,我怕你和他见面。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的不好,你心里除了宁儿只有他。可是四贞,我的心里也只有你啊。吴三桂用王位诱惑我,我竟也傻到真的认为有权有势就可以将你牢牢栓在身边。可是傅弘烈震撼了我,让我第一次从国家从黎民百姓的角度去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你的那番话让我下定了决心,我要为自己,为你,为宁儿做回真正的男人。不再以权势利益为准绳,四贞,我假意开门投诚,吴世必定不设防,到时候我手仞了他,便可暂解围城之困。 四贞,原谅我用卑鄙的手段娶了你,人这一生总是不能犯错的,一错再错,终到此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很想知道,如果没有岳乐,你会不会爱上我?我想大概不会的,因为我是这样的懦弱而又卑劣。可是如果来生,你先遇见的是我,四贞,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机会,一个爱上我的机会,我也会努力的做个你会爱上的男人,象岳乐那样的真正的男人----,电脑站.” 多年之后,每当我想起孙延龄的绝笔信时,仍旧忍不住的唏嘘泪流。尽管这一生,我没有爱过他,可在最后地时刻。他确实打动了我。 城破之后,吴三桂命人将我带回了昆明,将我囚禁在爱妾陈圆圆出家的尼姑庵里整整六年。这六年里。我接连收到宁儿被吴军杀害,阿离殉主。傅弘烈被马雄之子马承荫杀害的噩耗,我本欲一死了之,却被陈圆圆一句话激起了求生地意志,那个做了尼姑依旧千娇百媚的女人看着我冷冷道“我若是你,好歹要活到亲眼看着仇人一命呜呼。不然有何面目到地下见枉死地亲人?” 是的,吴三桂依然在好好的活着。我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他的手上,我半生的坎坷和他有着千丝万缕地关系,我不能就这样死了。 康熙十七年,吴三桂在湖南衡州称帝,国号大周,建元昭武。同年秋在长沙病死,其孙吴世继位。退据云南。 在一个深秋的夜里,失踪多年的胡宫山潜入尼姑庵将我救出并带到江西岳乐的帐前。我这才知,原来当年吴三桂因对胡宫山有恩。借此要他做宫中的内应,胡宫山有感于太皇太后恩德。远赴昆明劝说吴三桂打消叛乱的念头。吴三桂执意不肯,又怕胡宫山起了异心泄露自己的秘密。遂将其囚禁在平西王府十年之久,胡宫山逃出王府后便去了桂林,在定粤寺中与我相见并授业宁儿。后来,吴三桂手下找到广西,胡宫山惟恐牵连到我,再度亡命天涯。吴三桂公然反叛之后,胡宫山便去了岳乐帐下效力。 康熙二十年,昆明被围,吴世自杀,余众出降。 康熙二十一年,岳乐率大军返回京城,我随军一同回京。行至京师二十里的地方,玄烨郊迎劳礼。 再度回到紫禁城,已有十六年那么久了。太皇太后和苏麽麽已是老态龙钟,风烛残年。和她二人团聚不过几日,我便轻车简骑去了西山碧云寺,并向太皇太后言明永不回京。 此时,玄烨立在寺门前,软语道“四姑姑,您受了这些年的苦,太皇太后和朕都想要好好补偿您。慈宁宫地吉云楼一直保持着您当年住的模样,如今都等着您回去呢。” 我淄衣素袍跪在佛前,淡淡道“四贞已经习惯青灯古佛的日子,皇上不必再劝,早日回宫吧。玄烨仍不依不饶道“姑姑,难道您就忍心叫他等了这些年吗?朕出宫之前,太皇太后说她就盼着您回去,再给您一个真正地家,全了您这些年的夙愿。您起身瞧一瞧,他也随朕一同来了呢!” 只听身后一个再熟悉不过地低沉声音道“四 我浑身一震,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到底强忍住了缓缓道“今生缘已尽,再续来世缘吧。” 碧云寺里,天高云淡,花幽日邈。 一青衣小僧立在我面前道“师傅,有位故人给您捎来一封信。” 我伸手接过,展开来是岳乐苍劲地笔锋“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地指纹。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那一天,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这一世,终是如此了。注解最后一首诗是六世**仓央嘉错所做,他确是那个时代的人。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一章 康熙二年残冬太皇太后下旨:孔四格格下嫁广西将军孙延龄封孙延龄为和硕额驸世袭侯爵进议政王大臣会议。 因顺治皇帝崩逝而沉寂多时的紫禁城被这道圣旨重新点燃了喜庆织造坊奉命为我赶制大婚喜服和配套饰等物慈宁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道喜的王公大臣们络绎不绝各色流光溢彩珠光宝气的嫁妆贺礼堆满了吉云楼的小库房我注视着围在眼前一团喜气的众福晋贵妇却是说不出的莫明惆怅。 这桩婚事于我而言只是无奈在当时的境地我别无选择除了嫁给孙延龄我不知还能如何。父王生前确提及过此事却由于母妃的反对和广西状况的日趋危急而撂下造化弄人亦或是命中注定合该如此辗转多年之后我竟还是嫁给了他。 我漫不经心的敷衍着前来贺喜的命妇脑中却只是一片空白廊下挂着的大红的灯笼映着夜色里的漫天大雪恍惚想起那年那夜那雪那月那片温暖的红那个铭心刻骨的人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就泪流满面。 一旁衡若瞧出我的异样别过身子飞快替我拭了泪水凑近耳边低声道:“有多少眼泪非得这会子叫她们都瞧见呢?” 我回过神来转过脸去见太皇太后和诺敏正与几个上了年纪的福晋品论着各色嫁妆宁太妃灵月身侧却站了一个身着宝蓝色宫装的华贵夫人两人拿了一块上好宫用宁绸低头说着什么半晌抬起头我才瞧出来。原来是岳乐的福晋佟佳衡芳。佟佳衡芳见我盯着她看款款一笑走了过来。执起我的手正色道:“格格大喜。早两日就该来向格格道喜地偏生我们大格格着了凉。这才晚了的。” 我淡笑道:“不妨事还要多谢王兄和嫂嫂的厚礼。” 她落落大方坦然笑道:“我们爷和格格兄妹情深不同旁人饶是这些我还觉得不尽心呢。” 我听她口口声声说着兄妹情深。心内如同百根细针扎着一般密密实实地痛不可挡紧紧捏着手中的锦帕强笑道:“嫂嫂厚意四贞心领了。” 衡若安抚地按了按我的手笑道:“我也乏了就先回宫去姐姐和我一同过去吧。” 说罢她们姐妹向太后跪安往景仁宫去.电脑小说站p..一时。众人见天色已晚皆退了出去只余我和太皇太后盘膝相对而坐。 经福临盛年而别的打击。太皇太后比之往年老了几岁的沧桑模样惟独目光犀利心神爽明仍不下当日。此时她慈爱的注视着我。见我只是怅然若失长叹道:“额娘知道你心里不如意。若有法子额娘也我垂下头收拾了心绪笑道:“瞧您说地哪能事事如意呢?我父王在生之日也有这个意思如今权当完了他老人家的愿罢了。” 太后怜惜道:“傻孩子倒是要你来劝额娘的吗?” 我亦一笑从塌上起身随意翻看着桌上堆着的嫁妆道:“这些都是我的了吗?” 苏麽麽打趣道:“瞧这傻话不是你的还是别人的不成?你额娘为了你把国库都给翻了一遍。” 太后笑道:“离你出宫只有几天工夫了打今儿起跟着额娘睡吧。” 我略欢喜起来一迭声的唤来人收拾床铺。 大雪一连数日直到大婚那天才放晴我一早被苏麽麽唤起梳妆打扮趁着阿离打水的空儿我披了大氅立在殿门侧清寒地天色底下厚厚积雪层叠在院内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雍容淡定平和舒缓的如同遍历人世的老人何等然。 苏麽麽拉我坐在菱花铜镜前几个上了年纪地老麽麽满脸笑意的走上来为我扯脸上头面皮和头盖传来隐隐地痛楚好容易完了碧裳朱颜过来上妆我从未如此地浓妆艳抹过嘴唇上涂了一层厚厚的大红胭脂膏子腮晕潮红羞娥凝绿端地是明媚妖娆。 阿离小心捧来喜服大红的朝褂朝裙上取金线银丝遍绣丹凤牡丹金黄色绦带月白色结佩通身点缀五彩云蝠边缘领边袖口皆是繁复细腻的滚镶金纱花纹众人啧啧赞叹不已。 朱颜服侍我穿好又将朝冠捧来那是一顶镂金三层宝冠细碎珊瑚团团绕着七颗硕大浑圆的东珠两端垂着两条金黄绦带顶端一只金凤口衔红宝石傲然独立双耳上佩着三对金云衔珠。 外头喜乐吵嚷不绝东暖阁内却是异常的安静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玄烨他身着明黄龙袍清秀的小脸上净是焦急抓住我的手道:“姑姑您要去哪里我不要您走我蹲下身子抚着他的脸柔声道:“姑姑打今儿起就不住在宫里了皇上要乖乖听话好生念书姑姑得了闲就进宫来瞧你。” 玄烨眨巴着清透黑亮的眼睛执拗道:“朕是皇帝朕下旨命姑姑住在宫里一辈子陪着朕。” 众人皆笑起来衡若将玄烨拉到身边笑道:“傻孩子姑姑又不是不回来了快别胡闹说些孩子话叫人家笑话你。” 只听礼官回道:“太皇太后吉时已到请格格上轿。” 我缓缓走至太皇太后跟前跪了下来强忍着泪水道:“额娘女儿这就去了。” 太皇太后眼眶微红扶起我的双手亦有些颤抖拿过红帕子为我盖在头上牵着我的手一步步直送到花轿之上。 花轿在一片震耳欲隆的鞭炮声和喜乐声中朝西华门外的定南王府走去。这是我第一次走进福临生前为我修葺的定南王府却是坐着花轿在热闹非凡的喜炮中被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并且将要成为我的夫君的男人领着进入陌生的一切。 我手中紧紧捏着一个寓意平安如意的红苹果被阿离扶着走进洞房内坐到挂着百子吉祥如意喜帐的床边。一双簇新的朝靴出现在眼前我知道那是孙延龄。 心内无由来的慌只听一个麽麽的声气道:“额驸请用这杆称挑起格格的盖头从此夫妻称心称意。” 片刻眼前一亮我凤冠上盖的帕子被挑起孙延龄一身喜服手持银称站在面前见我打量他略有些局促不安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惟有眸子里掩饰不住的惊艳和欢喜平添了几分光彩。 送喜麽麽呈上合卺酒来笑道:“格格和额驸饮过交杯酒从此甜甜美美。” 孙延龄醒过神来端起两杯酒将一杯递给我坐在我身边伸出手来我犹疑了一瞬将手臂缠绕过去仰头满饮了一杯。众人笑着出去掩了门孙延龄倒比我更紧张搓着手在洞房里来回走个不停满脸通红我细细的打量着他其实他长的并不坏颀长的身子俊秀的面容除了骑马之外听闻还擅长音律只大概从小的印象吧他性子太过优柔出身行伍却没有血性男儿的豪情胆气。 我微微叹气道:“你还要走多久?”他一愣随即走过来怯怯的挨着我坐下微笑道:“属下 见我盯着他又忙改口道:“我我太欢喜了倒不知道说什么好格格别见怪。” 我略微有些失望淡淡道:“你出去吧来了那么多王公大臣总该出去招呼的老呆在这里叫他们笑话。” 他不知哪里说错了见我淡淡的只得道:“那我出去了格格略坐坐。” 我呆呆的注视着洞房内精巧的装饰只觉茫然一丝喜气也无忽房内被推开阿离端着一个小碗走进来笑道:“格格该饿了吧我刚去厨房炖了碗燕窝好歹用点。” 我挑了两匙便放下来阿离小心道:“格格您怎么了?” 我叹气将方才与孙延龄的对话复述完末了又道:“夫妻之间客套到如斯地步日后如何相处?” 阿离松口气劝道:“我当是什么呢孙将军说是将军其实是个读书人口舌上又不伶俐再者今儿才第一日过些时候就好了。” 我摇头道:“不阿离你不明白他我是极清楚的他头一句便以属下自称显见得在他内心深处是介意的正因为他是个读书人所以他更介意夫凭妻贵他心里存了这个疙瘩日后又怎么会与我交 阿离默然无语半晌低声道:“格格心里又何曾忘记安王爷?” 我一愣苦笑道:“是啊既无法交心又无法举案齐眉已经注定了我们结合的悲剧。” 无论无何我的夫君不该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殷勤恭顺的对我啊。 阿离惊道:“格格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能说这些不吉利话儿快别想了日子久了就好了。” 我眼中缓缓滑下泪珠打花了精致的妆容如同那对龙凤喜烛滴下的烛泪映衬着满目的红分外凄楚悲凉。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章 直到夜半时分一身酒气醉的不省人事的孙延龄才被人搀扶着回来。 朱颜碧裳忙上前扶住将他安置在床边阿离打热水来为他拭面又除去鞋袜扶他躺下盖上锦被我茫然坐在紫檀木大椅上不知所以。 阿离轻声道:“格格我去厨房煮碗醒酒汤来。”我醒过神来默然颌又对朱颜碧裳淡淡道:“累了一日都回去歇着吧。” 朱颜碧裳瞥了一眼烂醉如泥的孙延龄神色略微有些不安我安抚的一笑道:“去吧。”她们这才合门而去。 我慢慢走近床塌凝视着这个将要与我白头携手的男人心头涌起无尽的惆怅。忽孙延龄一个翻身锦被滑落在地上我轻轻捡起重新搭在他的身上正要转身却被孙延龄紧紧抓住手臂我大惊却挣脱不得没奈何只得顺势坐在床边孙延龄却微睁双目嘴里痴痴道:“郡主我终于娶到你了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想娶你想了很久很久谁知你进了宫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可能的了不承想你我竟还有今日。” 我心内一震愣在那里孙延龄用力攥着我的手喃喃道:“我终于娶到你了可我知道你心里必定觉得委屈的你看不上我可是。我喜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 他突然睁开双眼。一把将我推开探出头来直吐了个天昏地暗。阿离正端了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来见状忙唤了两个守夜的麽麽进来收拾重新换了洁净被褥又拿了把合欢香熏了半晌才罢我打开窗子。吸了一口冷冽的寒气心中才不那么烦闷。 阿离赶上来小心喂孙延龄喝了大半晚醒酒汤服侍他睡下。 待收拾完已近天明了我却一丝睡意也无打阿离去歇息了方寻了本书就着孤灯寒雪枯坐了一夜。 次日一早阿离进来服侍我梳妆见我一夜未眠。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我一言不坐在菱花铜镜前将满头青丝梳成两把头两侧垂下细碎红宝石流苏。在耳边星点闪烁描眉画唇。又取了胭脂在额间绘了若明若暗地桃花妆。一身银红旗装上绣紫气祥云腰侧佩了鹅黄香袋。手腕处戴着一对明晃晃金刚镯子。 略装扮停当孙延龄便醒来了见我站在眼前只满脸羞愧忐忑之色我吩咐朱颜碧裳伺候他梳洗又淡笑道:“早饭摆在正厅我先过去瞧瞧.电脑小说站p..” 说罢自带了阿离出来。王府修建的格外小巧精致一廊一亭皆别巨匠心高木荫荫流水潺潺名贵花木郁郁繁茂正厅之外两株腊梅正开的极盛枝头花梢仍残留着冰雪地印记清寒的香气沁人心脾。 侍女们见我过来忙蹲了个半福66续续将早饭摆到花梨木桌上。 尚未坐定孙延龄已匆匆赶来一副局促地模样待我坐了方在一侧坐下口中呐呐道:“昨个晚上 我打断他的话平心静气道:“饭菜都要冷了吃完再说吧。”一面亲手盛了素粥放在他面前。 他见我并无恼怒之色这才安心许是饿坏了不再言语只顾埋头吃饭。朱颜为我盛了一碗我略抿了一口又对阿离道:“传我的话儿早饭后命陪嫁来的管事麽麽及太监宫女们都到正厅来。” 一时用过早饭我和孙延龄端坐在正厅之上阿离奉上茶来回道:“格格都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我点头众人低头屏气鱼贯而入跪下道:“奴婢(奴才)们给格格额驸请安。”因是入府头次见礼我亦不拦着。 阿离道:“起。” 我含笑款款道:“给四位麽麽看座。” 清制:凡格格出嫁皆由内务府挑选四位掌事麽麽陪嫁协理格格府内家事教习规矩礼仪。这些麽麽们在宫中亦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说是二层主子也不算过这四位则是太皇太后跟前伺候老地太皇太后命她们随了我。 此时见我赐坐亦不推却只谢过便坐下了。 我漫不经心的吹着茶碗边缘的沫子笑道:“日后有劳四位麽麽料理府内琐事了。” 为的赵麽麽满目精明之色言语又极爽利笑道:“格格言重了这是奴婢们分内的事儿大事还是要格格做主的再说这里头还有离姑娘她们呢。临出宫前儿太皇太后叮嘱了咱们好些遍从此格格就是唯一的主子要咱们好生伺候格格。咱们想着这可不是天大的恩宠落在身上了吗?谁不知道咱们四格格是最和善最能体恤下人的主儿。”又起身将银制暖手炉递到我怀里。 我又对阿离三人道:“凡事当与四位麽麽商议了不可擅自做主。” 阿离应了我看了一眼身侧地孙延岭淡笑道:“额驸可还有什么话不曾?” 孙延龄茫然看着我。我望了底下站着的众宫人他才醒悟过来咳了一声道:“你们尽心服侍格格。不要生事旁的也就没有什么了。” 麽麽们起身带着众人皆恭身应了。我眼角余光却瞥见四个掌事麽麽看向孙延龄之时不屑地神色。 晌午巽亲王下了帖子请孙延龄过府饮酒我独自一人用午膳四个麽麽陪侍一旁布菜盛汤赵麽麽夹了一筷子碧绿笋干放在碟子里给我。笑道:“格格奴婢们商议着将西跨院收拾了等过完三朝回门请额驸住过去还请格格示下。” 我正不解碧裳已嘴快地问道:“怎么还要额驸另住到西院啊?” 李麽麽执了碧裳地手笑道:“好姑娘你哪里知道这些呢。格格是尊贵地金枝玉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矩。要有体统额驸虽是格格地夫婿到底君臣有别。哪能整天同起同卧地叫人家说格格不尊重呢?额驸和格格不但要分房。哪怕就是额驸想见格格。没有得到格格传唤也是不能过来地。” 碧裳不禁咋舌道:“这哪里象夫妻啊?” 我皱起眉头道:“碧裳不得放肆。”碧裳吐吐舌头侍立在一旁不再言语。赵麽麽瞥了一眼碧裳含笑为我盛了碗烫缓缓道:“不过这规矩是人定的格格若是觉得不便大可回了太皇太后破了这规矩就是。” 我将筷子啪的放下冷笑道:“既然规矩在此没道理从我这破了麽麽是来教习规矩的怎么教起四贞破了规矩呢?” 赵麽麽见我面色不善忙赔笑道:“奴婢老悖晦了原想着格格少年夫妻咋一分开确也有些不近人情。” 我接过温热帕子拭了嘴角又漱了口方起身道:“这事就按麽麽的意思办吧。” 说罢亦不看她们只带了阿离朱颜碧裳往后头去了。房内笼了熊熊地龙温暖如春我除下大氅换了便袍微闭双目斜斜歪在美人塌上朱颜蹲下为我垂腿碧裳小声对阿离咕哝着:“好容易出了宫又来了这些瘟神咱们倒叫她们管着。” 阿离低声道:“小些声格格一夜没睡想是困了。你日后不可象今日那样直直地顶过去那些老麽麽可是好相与的吗?再说她们到底是奉命而来的拿着规矩祖制便是格格也礼让她们三分的。” 碧裳却又道:“可是要格格额驸分院而居那怎么行?” 阿离淡淡道:“你怎知格格就不愿意呢?没准 阿离没有说下去我本想唤她过来奈何眼睛酸涩的厉害竟是睡去了。 醒来之时已是掌灯时分窗外又飘起了绵绵细雪我嗓子干干的疼遂懒懒唤道:“朱颜倒茶来。” 话刚落音灯霎时明亮起来挑着帘子端茶进来的却是孙延龄只见他走近塌边将水递到我面前我迟疑半晌伸手接了方道:“阿离她们呢?” 孙延龄轻声道:“我打她们去前头了。” 我点头掀开锦被站起身来孙延龄忽抓住我的手真诚道:“昨个晚上格格别介意是我不好。” 我绯红了双颊挣脱开来低声嗔道:“胡说什么?又喝醉了不曾?”孙延龄壮着胆子靠近我手略微颤抖的抚着我地脸柔柔道:“格格你好美比小时候还要美。” 我只觉他身上满是酒气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和他拉开点距离道:“我去园子里走走。” 他却紧紧拉着我试探着将嘴凑上来我下意识的避开来他执着的贴近我堵上我地唇。夜深去身侧的孙延龄已睡地香甜手臂裸露在外面箍住我地身子我轻轻将他的胳臂掰开放在被里披了寝衣下地床来红烛早已燃尽只留下一堆灰烬。 外头大雪初住一轮皓月挂在天际皎洁明净仿佛水洗过一般我打开房门坐在高高的门槛上一阵寒风袭来我抱紧双臂再也忍不住满眼泪水死死咬住下唇任它簌簌而落。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章 三朝回门那日一大早太皇太后便派了人来接我和孙延龄皆换了簇新的朝服。 出了王府孙延龄自骑了高头大马走在前头我带着朱颜坐上宫里的马车出了西华门往神武门去。 神武门外侍卫们恭身请安我知道是要下马车了除了皇帝太后和皇后任谁也不能乘车骑马在紫禁城内肆意行走的朱颜先下车去刚掀开车帘只听孙延龄道:“安亲王早。” 那熟悉的声音低沉道:“孙将军早。”岳乐没有称他为额驸这让我没由来的松下一口气顺手又将车帘放下。 我大婚之时岳乐正奉命去了盛京如今怕也是刚回京复命的。此时我在车内心砰砰跳的厉害双手不安的扯着锦帕欢喜的紧却又夹杂着莫名的惶恐不安。 朱颜在车外低声道:“格格到神武门了。” 车帘猛然被掀起孙延龄笑意盈然将细长的手伸了过来我定了定心神握着他的手跳下车来却不见了岳乐许是脸上的失落太着痕迹孙延龄疑惑的看着我我只勉强笑道:“快走吧别让太皇太后着急。” 走进慈宁宫母后皇太后诺敏圣母皇太后蘅若惠太妃乌兰宁太妃灵月正陪着太皇太后说笑解闷。见我们进得殿来灵月笑着携了我的手道:“咱们姑奶奶新姑爷可回来了。太皇太后可惦记多时了呢。” 早有宫人拿过软垫铺在地上我和孙延龄并肩跪下。口称:“儿臣给皇额娘请安额娘万福金安。”说罢奉上茶去。 太皇太后含笑接了茶抿一口连声道:“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坐。” 灵月早搀了我起身安置在太皇太后身侧太皇太后不住的上下打量着我感叹道:“不过三日不见真个是如隔三秋一般。”又转过脸对垂头站着的孙延龄笑道:“额驸不要拘谨坐吧。” 孙延龄谢恩坐了诺敏笑道:“瞧咱们四姑奶奶越水灵了呢。”乌兰和灵月更是打趣不已只太皇太后和蘅若略带怜惜的看着我。 太皇太后笑道:“王府建成你还是头遭去呢可还满意吗?” 我笑道:“建地很是用心。女儿很欢喜。” 太皇太后又对孙延龄笑道:“贞儿被我娇纵惯了若有什么不好额驸可要担待..她若欺负了你只管来找额娘。额娘给你做主。” 孙延龄忙起身笑道:“谢太后。格格很好。”说着偷瞥了我一眼。我脸微微烫别过头去。 太皇太后闻言倒有些欢喜笑道:“如此便好你们夫妇留京住些日子再择日返回广西如今你进了议政王会议要好生跟着诸王中堂大人们学习学习政务才是。” 孙延龄恭身应了一时索尼来回道:“太皇太后回门宴已准备停当臣奉命请额驸前去。” 太皇太后温言对孙延龄道:“你去吧前头有王爷大臣们作陪我们就不过去了。” 孙延龄忙起身随了索尼一同前去灵月笑道:“咱们特备了小宴请你呢我去瞧瞧。” 慈宁宫的小宴只太皇太后并诺敏蘅若乌兰灵月和我围桌而坐几道精致的小菜一壶温热地梅花清酒倒别有意趣。 我把盏敬众人太皇太后转着琥珀酒杯感伤道:“福临最喜欢这梅花酒了每年宫里头都要酿制好些。” 一时众人恍惚着皆有些失神半晌乌兰才道:“今儿四格格回门是好日子额娘偏又说这些叫咱们难过。”太皇太后回转过来笑道:“可不是原是额娘扫了你们的兴致该罚额娘一杯。” 我点着乌兰地额头笑道:“越纵了你如今连额娘都敢批判了可是了不得了呢。” 乌兰亲热的挽着我的手笑道:“好姐姐饶了我这遭往后再不敢了。” 灵月温润一笑道:“她还是个孩子呢太皇太后都不拘着她说笑也不许我们拦着她呢。” 我只觉心内酸楚她们哪个不是如花年华却生生被锁在这黄金枷内背着太后太妃这样苍老厚重的名号在这死水一般沉寂的紫禁城内日复一日地耗尽了红颜青丝。偏眼却看到蘅若略有些萎靡的神色不禁有些担忧的道:“佟姐姐身子不好吗?有没有传太医来?” 太皇太后半嗔半怪的道:“佟丫头只是太拗了些早些日子便身上不好却又不肯让太医诊视。” 蘅若只淡淡笑道:“不过是夜间睡的不安稳罢了何必又喝那些苦药汁额娘可饶了儿臣吧。” 我知她性情极是古怪的也不便深劝。 用过膳太皇太后对苏麽麽道:“你去前头瞧瞧完了没有告诉额驸不必过来了我留格格在宫里头住几日要他自行回府就是。” 我欢喜起来。倚着太后撒娇道:“还是额娘明白女儿知道女儿还没和您亲够呢。” 灵月笑道:“额娘快别咱们格格面上欢喜。心里头不定怎么怨您呢。” 众人皆笑起来又说会子闲话。便都散了。 夜间我与太皇太后同睡太皇太后执了我的手细细询问了孙延龄待我如何府里众人服侍的是否尽心等话我却只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太皇太后叹道:“孙延龄虽差强人意些却好在不是一介武夫心地倒也不坏。” 我摇头道:“女儿倒宁愿他只是一介武夫如此浑浑噩噩度日倒也罢了他心思本就重轻易不肯吐露真情既存了下芥蒂日后怕是更难相处。” 太皇太后沉吟道:“额娘本也觉得恩赐他世袭侯爵。又进议政王会议有些不妥他本是个读书人。一朝少年得志青云直上。却是借着妻子地力量。对你夫妻情分上头不利可议政考虑着一来如此可使他对朝廷尽忠竭力。二来亦可长些治理藩府能力才有你们大婚之时地破格拔擢。” 我钻进太皇太后温暖的怀内喃喃道:“事到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在宫中住了两日我便向太皇太后请辞毕竟我是已嫁出宫去地再多住下去最终还是要回王府。 打了春天儿便渐渐有些暖意了杨柳枝头绿绿地冒出些许绒毛来叫人看了心亦软软轻轻地浮在那一片朦胧地浅绿中去。 王府内早得了信儿赵麽麽带着众人迎在门外小心搀扶我下车我一面往里头走一面笑道:“日后不必如此大张齐鼓的迎出来。” 赵麽麽见我面有春色亦赔笑道:“是奴婢记下了格格今儿欢喜呢。” 回到卧房阿离奉了杯茶来笑道:“额驸上朝去了还不曾回来。” 我点头亦不言语放下茶钟见赵麽麽依旧站在下头遂道:“麽麽坐吧有事吗?” 赵麽麽依言侧着身子坐了下笑道:“正是有事回格格呢格格不在府里这几日奴婢只没了主意。” 我不经心地道:“额驸不是在吗?我房里阿离朱颜亦是晓事的商议着办就是何必要等我回来?” 赵麽麽冷哼了一声道:“格格快别提额驸了奴婢们都快被额驸扫地出门了。” 我一愣疑惑道:“是为了什么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赵麽麽道:“那日额驸从宫里回来奴婢就请他到西跨院住去额驸就恼了奴婢耐着性子将规矩好生讲了一番谁知额驸借着酒劲当时就给了奴婢一个没脸理也不理奴婢就转身去了晚上依旧来东院睡奴婢们职责所在自然拦着不许额驸问这事问过您没有奴婢就说了格格自然是按着规矩办额驸冷着脸这才往西院去格格您说奴婢在宫里呆了一辈子因着是太皇太后眼前的人就连先皇见了奴婢也是客客气气地麽麽前麽麽后额驸就当着这些人给奴婢脸子瞧她还要絮絮的说下去阿离忙笑道:“麽麽您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些规矩您自是最清楚不过的额驸不懂一时冲撞了您您不要放在心上格格心里头都是明白的这会子格格刚从宫里头回来还没喘口气呢您老人家要不就先回去歇着?” 赵麽麽窥了我的脸色方跪安出去。阿离正要说话只听外头赵麽麽道:“额驸奴婢的话儿您又忘了不曾非得格格传诏您不能随意进去。” 我起身站到门侧沉声道:“麽麽请额驸进来吧我还有话要和额驸说您就先下去吧。” 赵麽麽这才转身出了院门孙延龄跟在我后头进了卧房。我为他斟了杯茶温言道:“这些麽麽是太后跟前伺候老的我都让她们三分你又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不理便完了。” 孙延龄闻言若有所失的神色只盯着我地眼睛道:“要我住西院之事是格格的主意还是她们的主意?” 我避开他地双眼抿了口茶方道:“祖制如此你去过建宁公主府吴应熊与公主亦是分院而居的。” 孙延龄面色冷然字字句句执拗道:“我只想知道格格地意思是什么?” 我走至梳妆台前拔下金簪缓缓道:“做什么要追问这个?我怎么想又能怎么样有规矩在上头你总归要搬出去地。” 孙延龄拂袖而去门被他用力惯起砰的一声我手中金簪无力地滑下。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四章 从那日起孙延龄便不再往我所住的东院来一日三餐亦是分开而食。阿离私下里悄悄埋怨我道:“格格那日您也太冷淡了些这样僵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要守一辈子的。” 我翻着一本史籍头也不抬的道:“那你要我如何?说要他搬过来吗?” 阿离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道:“额驸是个男人好面子我瞧着这些天他很是后悔那日和您怄气呢。” 我放下手中的书叹气道:“你是要我给找个他台阶下是吗?” 阿离含笑不语正巧碧裳捧着珐琅蓝碟进来道:“格格宫里头赏下来的时鲜果子。” 我瞥了一眼吩咐道:“拿些到西院送给额驸尝尝。” 晌午孙延龄和我一同在园子里用午膳。 此时正是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的好天儿庆芳亭外一片兰花若有若无的清香悠悠散开来这兰花本是空谷灵物一枝青玉半枝妍与清风明月做伴此刻移植在这园中供人观赏游玩多少失些傲气。 孙延龄见我看的出神亦不敢惊扰待我坐定才命人上膳。许是多日不见这会子相对而坐俱是默默无言半晌孙延龄忽笑道:“咱们广西王府里头似乎没有种植兰草格格若欢喜待回去之后再补栽几株。” 我轻笑道:“那倒不必我记得那园子里也种了不少的花木多年不见。竟还连方位都记得清楚。” 孙延龄为我盛了一碗汤感叹道:“莫说格格就连我在繁华京城中住了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却还是桂林。” 我放下手中银筷认真的道:“你想回去了吗?” 孙延龄点头。又道:“如今广西王府内由我长兄暂管军务是线将军做主倒也相安无事。” 线安国亦是父王麾下大将如今恐怕也是年过半百我摇头道:“他年渐衰老。军务繁重怕是有心无力。” 孙延龄一笑道:“过些日子我便写辞呈咱们一同回桂林就是。” 用过午膳孙延龄陪我在亭内下棋一天倒也打过去了。 夜间他随了我回东院歇息赵麽麽见我夫妻多日不见生恐出了什么岔子此时亦不多加阻拦..我们婚后头次的冲突就此收尾。孙延龄虽不是我心中地良人倒真个如太皇太后所说。心地并不坏对我亦算的上体贴我们相敬如宾。他又懂得琴棋书画三两日偶相伴对诗品茗。日子虽淡。却也相安无事。 只在月光如水的深夜我便常常从梦中醒来。独自一人抱膝坐在高高地门槛之上无力排遣的感伤总是铺天盖地而来萦绕不绝。 康熙二年六月慈和皇太后佟佳蘅若在景仁宫悄然长逝我没有得见她最后一面她却将至爱地古琴清绝留给了我此时我方得知那是福临在她进宫当日钦赐于她的。 玄烨将母亲与世祖福临合葬在清孝陵谥号为:孝康慈和庄懿恭惠温穆端靖崇天育圣章皇后。前往孝陵送葬的路上玄烨紧紧抓住我的手仰起悲伤的小脸迷茫道:“姑姑皇额娘她欢喜和皇阿玛葬在一起吗?” 我想起蘅若在弥留之际地福临耳边说过这样的话:来生你一定要爱上我我们做一对这世间最平凡的夫妻。眼中不由滑下泪水嘴角却泛起一丝微笑把玄烨揽在怀里坚定的道:“你皇额娘会欢喜的她一定会欢喜的。” 但愿来世莫如今生。 康熙三年十二月玄烨下旨:在“定南武壮王祠”前立碑。未待我和孙延龄进宫谢恩却传来辅政大臣取消此令的消息甚至礼部将先皇顺治春秋致祭的规矩亦同时废止。 孙延龄很是愤愤不平在朝堂之上句理力争辅政大臣只寥寥几语便反驳来他本不善辞令如何驳的过精明地辅政们我虽不赞同与四位辅政公然作对却还是为他这一刻表现出的勇气而感动。 太皇太后诏我入宫我只平静道:“当年父王被太宗封定南王之时即遭到满洲亲贵大臣排挤反对如今皇上年幼四位辅政揽大权于一身对孙延龄破格拔擢已是不易礼部不过是听命于辅政罢了。太皇太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额娘很是担忧玄烨即位之时只八岁辅政揽权如今不仅至皇上地圣旨于不顾更是连先皇也抛之脑后长此以往只怕乾清宫的皇帝不过是个摆设。” 我亦皱起眉头半晌方道:“玄烨再大些政权便要逐渐收回了此时也拿他们没奈何。” 太皇太后叹道:“福临即位之时也不过十岁我们母子熬了足足七年才舒口气如今又是玄烨额娘真是累到心里去了。” 我心内一酸为她揉捏着肩头道:“额娘往后地日子还长着呢您若倒下了玄烨该如何呢?” 太皇太后打叠起精神执我地手道:“你放心额娘断不至叫你受了委屈的定南王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以死殉国朝廷春秋致祭在祠前立碑都不为过若果真废止且不说广西将士如何不满岂不叫天下臣民寒心?福临生前更是一力推行满汉一家辅政们本应秉承这一旨意怎可如此倒行逆施?” 说罢唤来索尼命撤回辅政地批示。索尼一向对太皇太后宾服见太皇太后下旨遂顺水推舟遵从。 自此一事我对辅政大臣们有了更深的感触他们代天子行权甚至能越天子之命普天之下除了太皇太后恐怕他们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满汉一家那曾是福临最恢弘的理想不知何日才能实现。 康熙五年暂管广西军务的大将线安国因年老乞求归京养老同时孙延龄的兄长孙延基亦来信要孙延龄奏请出镇广西朝廷正式下旨:命孔四格格与广西将军孙延龄即刻返回广西接管定南王旧部。 回广西前一日太皇太后赐宴慈宁宫为我夫妇饯别满汉王公亲贵聚集一堂并请了昆曲班子在畅音阁助兴。 太皇太后依依不舍的叮嘱了好些话红着眼眶道:“此去路途遥远不知何年才能再见。” 我强忍了泪水安慰道:“女儿想您了自然就回来看您您不必挂念一定要好生保重啊。” 宁太妃灵月早掉下眼泪哽咽道:“说回来谈何容易呢?” 我正欲宽慰她只见宫女进来道:“四格格皇太后请您到畅音阁去。” 太皇太后拭了泪水道:“你先过去瞧瞧吧。” 我应着便出了慈宁宫大门穿过御花园远远便瞧见宫墙底下站着一个伟岸熟悉的背影不禁放慢了脚步。 岳乐转过身子缓缓走来眸子深深凝视着我满满的哀伤之情语气干涩单调略微带点嘶哑道:“真的要走了吗?” 我怔怔站住眼泪瞬间汇集在眼眶中只微微笑道:“我还有事要麻烦王兄呢。” 岳乐苦笑道:“我还能做什么?” 我屈膝福了一福娓娓道:“妹妹身侧有两个宫女朱颜碧裳自入宫便跟随着我如今我要回桂林却不愿她们一道回去想请王兄在侍卫中挑选两个忠厚可靠之人成其姻缘倒也全了我的一件心事。” 岳乐点头道:“你只管放心我自会在所掌正蓝旗中挑出好的来不会教她们委屈就是。”又道:“你不愿带她们前往不过是因着广西变幻未定的复杂局势可你 我打断他的话淡淡道:“那是我的命她们不同没有必要随我过着不安定的日子。”我抬眼注视着他这些年岁月仿佛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依然是那样的俊朗不凡只此时素日波澜不惊的面上多了些许沉郁哀伤。 我颓然垂下眸子黯然神伤的道:“王兄珍重。”说罢我提步便行却再也忍不住满心的苦痛泪水慌乱而下越擦越多。 次日一早我和孙延龄带着侍卫一行离京返回桂林诸王公大臣奉命前来送行嘈杂的人群中不见岳乐的身影我竟说不出此时是失落或惶恐。 身着黄马褂的侍卫们高举着有“定南王孔”字样的锦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孙延龄一身朝服踌躇满志的与众人告别我知道他是欢喜回到桂林的仿佛在那里他才能脱离夫凭妻贵的色彩尽管他很不情愿的看到四位掌事麽麽与我们一同前往广西。 太皇太后并皇太后宁太妃惠太妃都命人送来了礼物并传旨:千里送行终须一别亲贵大臣送到此处勿耽误辰光。 在浩浩荡荡的护送排场中我和阿离登上马车最后回望了一眼我生活了近十年的京城从此没有太皇太后没有岳乐没有福临只有我自己踏上了未卜的未来。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五章 一路车马南下达淮安之时弃车登舟顺水而行我带着阿离并四位麽麽安置在一艘半大轻舟之上孙延龄带了贴身侍从在随后船上。 九月的天儿湖面上已有些微凉我身披红纱大氅立于船头沿岸秋色尽染霜气迷离百花大多凋残偶见几朵零星的野花不畏寒露侵袭傲然而盛凉风骤然而至枯黄的树叶便悠悠漂荡入水不知流向何处。 我怔怔立了半晌自出京城以来心内便忐忑不安倒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惶惑我少小离家这些年来虽心里梦里一刻不曾忘却可如今的桂林早已不是当初的桂林物换星移几度秋人面全非再度归来之时我也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娇养在深闺的郡主而是将要掌管定藩之府的女主。朝廷将广西定南王府交付于我虽是名正言顺延续孔家门楣却也是较隐秘的变相削弱定南王府我虽姓孔可孔家只余下我一个孤女若我死之后何人来承继? 我与孙延龄所生的子女毕竟是孙家人如今朝廷尚需要定南王府来安定广西局势使统一天下大业之时无后顾之忧一旦天下平定无论是定南王府还是平西王府或是靖南王府平南王府都不免要面临夺权削藩的局面而定南王府恐怕是最早被撤消的一府毕竟后继无人。 此时这些尚言之甚早悬在我心上的却是:那些在刀口饮血身经百战的将领们是否能顺从于我夫妇尤其是孙延龄他受封广西将军。却毫无尺寸战功又无亲信支持当日李如春便对他十分不服。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笼络父王生前忠心耿耿的旧日部署二来恢复民生。使广西不再依附朝廷粮晌自给自足。在天下尚未一统之时我既然要维持定南王府必定要有一番思量计较早做盘算才是。 正沉思之时。阿离悄悄走过来小声对我道:“格格京中安王爷派人送信来了。” 我不觉惊诧接过信来岳乐浑厚有力的熟悉字体跃然入眼帘原是告知我朱颜碧裳已择日从安亲王府风光出嫁寥寥数语极是细心地将所嫁之人的家境人品讲了大概我着实在放下心头大石再往下看时。却不禁叫我皱起眉头。 岳乐在信中告知我辅政方面近日将会有旨意下达对孙延龄再行拔擢.^小说网.还要我留意平西王吴三桂此事与他有关。 阿离见我神色不豫。小心问道:“格格。出了什么事?” 我掩饰着满心的疑惑把信递给她看。顺手将最后一页纸收起来阿离看了欢欣不已喜不自胜道:“她们有了好归宿咱们也可安心了。” 因恐天愈来愈寒水面结冰无法前行我命侍卫将船工分做两班昼夜换班不停行舟以期在寒冬之前到达广西。 午膳之时孙延龄到前头船上来与我一同进膳阿离笑道:“天渐渐凉了额驸怎么还只穿单衣?” 我因心内有事缠绕亦不甚在意只道:“阿离回头你去额驸船上伺候着些那些侍卫到底是男人想不到这上头。” 阿离无端绯红了双颊掩面出去招呼人开膳孙延龄忙道:“那怎么行格格身边也离不开她再说我那船上都是男子恐不便。” 我抛开满心焦躁淡笑道:“倒是我疏忽了阿离白日在你面前伺候着些晚间再回我这边就是我身边还有赵麽麽她们无妨。” 孙延龄含笑注视着我柔声道:“多谢格格关切我原以为格格来我确对他不太上心此时见他受宠若惊地模样心内便闪过几丝内疚温言道:“是我做的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孙延龄闻言更是欢喜万分连声道:“不敢不敢。” 我满心地柔软顿时化做冰消面上也淡下来一时见摆上膳只道:“用膳吧阿离和赵麽麽也一并坐下。孙延龄只是茫然膳毕见我要去歇息只得悻悻回后面船上。 阿离放下帘子斟了水来给我漱口边帮着卸妆试探着道:“格格好端端的怎么又给他脸色瞧?” 我叹气道:“我竟不知他是怎么个心思到底我和他是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说起话来哪怕不能够如寻常夫妻好歹不必如上司下属一般。” 阿离劝道:“他还未摸透格格的脾性呢再说难道格格要他说话象寻常男子对待妻子那样呵斥不休吗?” 我缓缓道:“历代各朝公主驸马的姻缘皆无称心如意地公主以身份压制驸马驸马只管对公主恭顺逢迎哪里还有什么夫妻情分我既嫁于他虽从不奢求情深意重生死与共只盼着能举案齐眉相互扶持也就罢了总是这般叫人冷了心肠。” 阿离见我此言亦叹气道:“额驸心里压着一口气呢听说有日在巽亲王那饮酒不知哪位贝勒爷吃醉了酒指着吴应熊额驸说你瞧瞧你娶了个正经的公主竟还不如孙将军娶了四格格又是封将军又是进议政比咱们这些正经皇子王孙还了得呢真可谓是夫凭妻贵羡煞旁人啊孙将军你倒是说说在你们王府里是怎么巴结你们四格格的?当着那些子王爷贝勒的面儿额驸又不好作偏生回到府里赵麽麽又拦着不许进东院这才闹起来的。” 我心下暗自叹息阿离又道:“格格不要怪他实情本就如此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如今的荣华权势皆是由这桩姻缘所赐旁人哪怕不说他心里早就明镜一般不自觉在气势上就矮了您一截。” 我站起身来推开船窗深吸了一口清寒的湖风微微怅然道:“这些我都明白从我和他的姻缘将他从大牢里救出来的那一刻或者这辈子我们就只能如此了。” :阿离。”我转过身子轻唤道。 阿离走上前怜惜地握住我的手我揽住她将头搁在她消瘦的肩上幽幽道:“阿离你说上天真是荒谬真是太荒谬了。”眼角一滴泪水悄然而落。 次日辅政册封诏书果然如岳乐所言不期而至我和孙延龄在船头设香案下跪接旨只听一太监拉长嗓子念道:“加封广西将军孙延龄为上柱国将军、光禄大夫世袭一等阿思尼哈番其妻孔氏为一品夫人。” 我和孙延龄皆愣住一时竟忘记谢恩接旨。 打走太监一行孙延龄依旧未从这突如其来地封赏中回过神来在狭小的船舱内走个没停白净清秀地面上似乎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 我盘膝坐在塌上手内闲闲拨弄着琴弦心内暗自思量着:这到底是谁地意思?加封孙延龄倒没有什么意外叫我不解的是最后一句其妻孔氏封为一品夫人作为和硕格格我名正言顺掌管广西可作为一品夫人孙延龄地妻子这对于重收大权到底有无不利影响我实在无法预料。广西诸将看在父王昔日情分上或还能视我为主子可他们又怎会听命于孙延龄?辅政此举虽有报当年私仇之嫌却也不能至广西实情于不顾啊?太皇太后不知是否知晓? 还有岳乐信中提到吴三桂我和孙延龄的姻缘亦可说如没有吴三桂只怕无法成为现实难道此次加封孙延龄刻意压低我的地位是出自吴三桂的授意?我深信他有这个能力使辅政下达如斯旨意可这对他包括我和孙的婚姻于他究竟又有何益处呢? 夫凭妻贵也罢妻凭夫贵也罢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此举对广西到底有何影响?会不会再一石激起千层浪?到了桂林我该如何面对那些群情激昂对孙延龄掌权不满的老将领们? 正满心忧虑之时只听孙延龄对手下文书道:“马上回去写谢恩折子末尾就写广西将军孙延龄携一品夫人孔氏叩谢天恩。” 文书一愣偷抬脸瞥了我一眼我只做没见他便下船去了。 孙延龄凑上来志满意得笑道:“夫人果然比格格叫着顺多了。” 我尚未开口赵麽麽已冷冷道:“额驸请自重还是称呼格格的好。” 孙延龄冷笑道:“方才朝廷的旨意麽麽怕是没有听明白吧要不要我再给麽麽念一遍?” 赵麽麽只道:“奴婢听的极是清楚可额驸要知道一条格格是太皇太后亲封就是辅政大臣到了也得恭敬的称格格这是规矩也是祖制难道封了一品夫人格格就不是格格了吗?” 孙延龄哑然见我只是垂手拨弄琴弦掀开帘子自去了。 我颓然叹息看来孙延龄心内的不满比我想象之中的还要严重在谁掌管定南王府大权之上怕是难达共识相处这些日子我自是清楚他并非热衷名利追逐权贵之人他争的不过是一口气到底是夫凭妻贵还是妻凭夫贵对他确是头等大事。 注解阿思尼哈番为男爵公侯伯子男最末等的爵位。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六章 康熙五年十月大队人马终于返回广西踏上桂林土地的那一刹那我和阿离皆湿润了眼眶紧握的双手也不禁有些颤抖。 安线国老将军带领诸将部署在江边恭候我们“定南王孔”的旗帜在寒风中漂荡肃穆齐整的将士们分开在道路两边目不斜视威风凛凛。桂林百姓大多倾巢而出守在江边等待一睹定南王女的风采。 我身着石青色五爪龙朝褂香色蟒袍上绣有九龙两条蜜珀一条珊瑚共三盘朝珠挂在颈间头戴三层镂金朝冠五只金凤口衔红宝石七颗浑圆硕大的东珠并三十九颗细润小珍珠层层旋绕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孙延龄亦一身石青朝服腰间金黄色蟒带格外出彩。 赵麽麽走上前立于我身侧伸出手来我会意左手搭着她的手端端正正提步右手甩着帕子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孙延龄并阿离一一跟在身后。 三声礼炮过后只听行礼官一声长长的:“跪。” 众人俱行大礼口称:“属下等恭迎格格格格万福。”声如洪钟气势浩大的扑面而来我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芸芸众人心中默念道:“父王女儿回来了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女 我松开赵麽麽的手快步走上前去搀扶起最前头的线安国浅笑道:“老将军一向可好?四贞生受您的礼了。” 线安国没有料到我如此做派细细打量我半晌方道:“多年不见老王爷后继有人属下心里安慰极了。”言语中竟已是哽咽。我见他须皆班驳白。面容憔悴苍老与记忆中豪气干云的铁血汉子相差甚远亦是唏嘘不已道:“将军这些年打理广西。劳苦功高四贞要多谢您。”说着。曲膝一礼。 线安国忙还礼道:“属下不敢老王爷对属下等恩重如山这都是应当应份的怎敢受格格大礼。”又指着身侧垂手而立地一将道:“他是马雄亦是当年随老王爷打江山的兄弟。如今在军中的老将也只我和他了。” 马雄样貌粗旷身形健硕唯一双狭长地双目中隐约闪烁着精干之色此时抱拳行礼道:“属下马雄见过格格。” 我点头微笑示意线安国又依次介绍了戴良臣王永年严朝刚并其子线虎云等人一一见礼后孙延龄对我笑着引见道:“格格..这是家兄孙延基。” 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低头哈腰走至我面前满面堆笑抱拳道:“请四格格安我是额驸地哥哥。也是王府的管家从此就都是一家人了。” 我见他不由诧异。孙延龄是个清秀白净的读书人。心气甚高怎么会有这么个油嘴滑舌。尖嘴猴腮看上去甚不安分的兄长。 线安国听他此言怒视他道:“不得放肆在这胡言乱语。” 孙延基想必素日颇为忌惮线安国见他冷言忙避在一旁噤声不语我不经意一瞥却瞧见孙延龄不悦的神色再扫视诸将下舟这些时辰也不见他们与孙延龄见礼心中已明白了大概。 马雄恭敬道:“格格为您接风地宴席备在王府里头这会就过去吧。” 一顶八人大轿抬至面前阿离随我一并坐了进去诸将皆骑马随侍左右鸣锣开道往定南王府去。 定南王府在那场大火中已经化为乌有此时呈现在眼前的是依着以前的样子重新修建的倒也不差几分我想起父王母妃在烈火中殉难的惨状仍是止不住的手脚凉。 雕梁画栋今尤在只是朱颜改这世上最让人情难以堪的恐怕也莫过于此了。那小桥碧水依栏红药依稀还是梦中的模样这才是家吧。 回到昔日所居的涵月楼阿离叹道:“竟不差分毫果真是用了心思地。” 赵麽麽为我换衣裳笑道:“如今格格是王府正主儿当住了正房才是啊。” 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正房是父王母妃生前所居人虽不在了好歹留着也是个念想我还是住涵月楼的好。” 赵麽麽又道:“那额驸呢?住在哪一处好?” 阿离忙道:“待格格与额驸商议了再说这两日先收拾杂物等再搬吧。” 外头已有人来请我匆忙换了件红绸暗花夔龙牡丹旗装带着阿离往前头银安殿去。 银安殿内坐了满满一堂清一色的虎壮男子咋一进来倒有些慌神。 见我过来众人皆肃穆起身而立线安国离席道:“格格还请上座。” 我含笑让道:“将军您先请四贞与您同座。”说着亲自搀扶他走上丹壁与我一桌盘膝而坐。底下诸将见我如此敬重老将军满心忐忑不安之心不禁放下些许。 我心知在这敏感时刻众人都紧紧盯着我地一举一动生怕我对旧日将领无情大刀阔斧的夺权罢黜如今眼见着我如此礼待线将军自然松下一口气来。 线安国举杯道:“众将士让我们同敬格格一杯从今日起四格格就是咱们广西地主子我们要向对老王爷那样忠心不二地对四格格。” 众人皆举杯站起身来我款款起身笑道:“慢。” 众人不解皆疑惑的看着我我定了定心神屏气道:“这第一杯当由四贞敬诸位是你们地忠心守住了广西这方土地。我替父王敬你们感谢你们多年以来矢志不逾的跟随着他感谢你们这些年来的尽心尽力。四贞先干为敬。” 线安国闻言激动不已站起身来。颤巍巍道:“来让我们大家干了。” 又满上酒上线安国举杯对我道:“四格格属下敬你。” 我又是一饮而尽马雄等人亦上前敬酒。渐渐不再拘束诸将放开来大声说笑喝酒热闹非凡我这才暗自松口气。 我亲自给线安国斟了酒低声真诚道:“老将军四贞年纪尚轻又初回广西很多事还不能应付自如想请老将军多留几日。待四贞熟捻一切之后再送您返京养老您看成吗?” 线安国捋着花白的胡子。探究地审视着我沉吟道:“不知格格心里如何打算的?” 我淡淡道:“您是清楚的。辅政那边新封了我为一品夫人。将四贞置于孙延龄之下四贞虽初回广西。却也看地出他在军中不得人心大权依旧掌握在诸将手中您与父王情分不同常人四贞想请您帮助孙延龄。” 线安国只盯着我的眼睛道:“那些将领们与属下亦是出生入死地兄弟格格怎么就有把握我会帮您夺权呢我坦然道:“四贞没有把握不过是凭着眼力您与他们不同这个以命搏来的广西不仅是父王的心血亦是您的不然您不会以花甲之龄支撑如此之久只为维系广西局势不致分裂大权旁落。如今诸将都想将广西把持在自己手中纷争之下受损的只能是广西这不是您愿意看到地而只有孔王爷后人才能名正言顺接掌并如您一般爱惜它。” 线安国眸中精光一闪感叹道:“太皇太后教导的不错孔王爷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格格放心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我悬着的一颗心至此才彻底放下回过脸却瞥见孙延龄冷着脸坐在下寒霜敷面偶有将领前来敬酒他也只不冷不热的不觉心中着气他的兄长孙延基与他同席而坐不时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孙延龄却只是不做声。 轻叹一声我站起身来微笑道:“四贞呆在这里只恐有碍诸位将军尽兴而饮恕我就先离席了。”又对孙延龄道:“延龄好生招呼大家。” 众人皆起身恭送我出去。 回到涵月楼赵麽麽等已经备好沐浴热水我身心疲惫滑进檀木桶内闭上双目养神迎面而来的热气花瓣香气洗去了一路风尘。 换上柔暖寝衣阿离亲自下厨做了精致小菜来我这才觉出已饿的慌先进了半碗香米襦粥方举银筷夹菜赵麽麽带着四个低眉顺眼的丫头进来道:“格格这是在奴仆中选出四个来贴身服侍您的您瞧瞧可还满意?” 我抬眼打量了半晌笑道:“麽麽地眼力自是不错的你们叫什么?” 一个半大身穿青衣丫头出列回道:“回格格奴婢叫小青她叫小红小兰小菊。” 阿离一听便笑起来道:“这算是什么名字啊?格格还是再取了吧。” 我亦笑想了片刻又问了她们年岁大小道:“依着你们年岁从大到小就叫清雨芒夏秋露雪寒。” 四人大喜过望忙跪下道:“奴婢们谢格格赐名。” 一个紫衣丫头喜道:“奴婢是芒夏奴婢略读过几日书知晓格格是按着节气名给咱们取的可比以前地名儿好听不知多少呢。” 阿离笑道:“格格您瞧这芒夏可有些从前碧裳的性情呢。” 我命赵麽麽从梳妆匣子里拿出四只金戒子四只珠花分给她四人笑道:“今儿晚了都下去歇了吧。”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七章 此后的日子证实我并没有看错人线安国履行了对我的承诺将军中大事渐渐交于孙延龄做主以马雄为的部分将领很是不服但忌惮线将军的威势只表面敷衍心底却仍对孙延龄不满。 一日我和阿离轻装便服出了王府在桂林古朴简易的街道上随意逛着踏上儿时记忆中的青石板小路嗅着清新的漓江水气孤悬多时的心终于慢慢沉实下来一切都是新鲜有趣的这会忽觉得两只眼睛不够瞧只是欢喜莫明嘴角溢出笑来。 阿离扯扯我的袖子惊喜道:“格格您瞧那边有卖马蹄糕的呢。” 顺着阿离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个小小的摊子上挂着幡子旗确是卖马蹄糕汤圆糍粑等小食咋一掀锅热气腾腾的白烟直喷出来众食客围了上去各买了几样就着简陋的桌椅狼吞虎咽起来香气四溢。 我和阿离相视一笑走上前去挑了张近水边的桌子坐下店家立刻迎了上来倒水赔笑道:“两位姑娘吃点什么?” 阿离笑道:“每样各来一些。” 店家应着麻利的捧上来一盘松软可口光滑晶莹的马蹄糕两小碗圆滚滚的汤圆并一笼细腻柔韧洁白晶美的水糍粑柔韧鲜香的豆蓉糯米饭多年未尝这些小食我和阿离也顾不上多言取了木筷细细品着那一碗汤圆中竟有桂花糖麻蓉、椰蓉、豆蓉四种馅的。滑嫩的直咬到舌头。 和蔼热情的店家见我们的谗样笑道:“两位姑娘慢些吃小心烫。”我和阿离打量着对方地模样。这才忍不住嬉笑打趣起来正热闹着。只听临桌的两个人低声谈论着什么隐约却听到我和孙延龄的名字不禁凝神屏气起来 一个商贾打扮地中年人压低嗓子道:“你说如今咱们广西到底是谁在做主?” 另一人不屑的看着他道:“你没见朝廷有旨吗?自然是孔家后人做主除了四格格还有谁?” 商贾神秘笑道:“我看不然..她虽是孔家唯一后人却是个女流之辈我听说朝廷新封了她为一品夫人如今正主是她地夫君孙延龄。” 另一人疑惑道:“可定南王府毕竟姓孔不姓孙啊再说那孙延龄文弱书生一个能管的住那些将 商贾又道:“这你就不懂了你没有瞧见线安国老将军正力挺孙延龄吗?再说这天下的女人哪个不帮着自家男人啊。” 另一人道:“可这孔家郡主怎么肯将大权拱手交给孙延龄?” 商贾笑道:“她一个女人家哪里争得过丈夫。听说孙延龄在人前不以额驸自居这就说明了这孔郡主压根就管不住他。” 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走来恰巧听到叹道:“线老将军在一日。那些将军忍一日一旦线将军告老归京。孙延龄如何弹压得住?他但凡是个聪明的。还须得借助孔四格格地力量牵制住马将军等人。” 商贾不耐的道:“去去。你一个穷书生也在这谈论军务大事来了。” 我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只见他虽衣衫单薄破旧却浆洗的洁净妥帖眉宇之间傲骨凛凛言谈举止颇有些见地心下便有些敬重之意正想请他同坐畅谈却听见一阵急促纷杂的脚步声一人惊慌跑来对店家道:“来收租子了快收摊吧。” 众人闻言顿做鸟兽散店家亦着急着收碗筷桌椅我只是疑惑忙道:“这是收什么租子?” 店家一脸愁苦道:“姑娘不知道听说朝廷近两年未补贴过粮晌了这不借着收租子的名义向咱们这些做生意的强征税款也不按时按量一时想起便来收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怒上心头扫眼过去只见约十人左右的散兵盛气凌人的朝这边走过来遂安慰店家道:“你别怕待我来和他们说。” 店家疑惑的打量着我和阿离我只气定神闲地背对着来人细细品茶阿离起身站在一侧。 一个佩刀的痞子样兵勇走到我面前打量半晌对店家凶巴巴道:“交钱交钱傻愣着就不用交了吗?” 我淡淡一笑道:“是谁定下的这样规矩?又是谁叫你来收钱地?” 他冷哼一声把脚踩在凳子上一脸不屑道:“你管的着吗?一边呆着去。” 阿离正待呵斥他一个人猛然从后面冲上来抡起巴掌狠狠打了说话地士兵道:“狗奴才睁开你地瞎眼看看你面前站的是谁?” 我定目看来却是孙延基那人捂着脸尤是不解地打量我孙延基恭身赔笑道:“格格这个狗奴才有眼不识金镶玉冲撞了您您大人大量千万别与他一般见识。” 刚才不可一世的兵勇颓然跪下浑身颤抖着道:“奴才奴才 店家口瞪目呆傻在那里我看了孙延基半晌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延基皮笑肉不笑道:“回您哪这收租子的事儿啊一向是我管的这不刚过来就撞上这狗奴才。” 我冷冷问道:“是谁定的规矩?打今儿起就废止了。” 店家欢喜磕头道:“格格格格小民代市集上的商户们给您磕头谢恩了。” 孙延基瞥了他一眼眯缝着眼看了看我又垂下头嘻皮笑脸道:“格格这外头的事儿就不劳您操心有我们兄弟呢您只管在王府里头且养着就是。” 我心头一震怒极反笑起来对孙延基道:“很好我打量着这定南王府果然改了姓。” 孙延基脸色微变又笑道:“这孔孙不过一笔之差而已格格何必较真呢?” 我强忍着心头怒气唤了阿离提步便行一路往银安殿去。 庄严肃穆的银安殿中孙延龄高居而坐线安国等人正与之商讨着什么见我进来忙起身行礼。 孙延龄疑惑道:“格格怎么这会子来了有事吗?” 我本想在众人面前下令又恐伤了孙延龄的面子此时转了主意笑道:“有一事想请教线将 线安国是何等精明之人早瞧出我面色不善挥手命众人退下空旷的殿内只余孙延龄线安国及我和阿离。 我命阿离将方才一事原委讲出阿离亦是个聪慧的将孙延基狂妄言辞撇开丝毫不提饶是如此孙延龄已经涨红了脸偷眼看我很是局促不安。 线安国沉吟道:“格格收租之事属下略有耳闻也觉不妥就请额驸下令废止吧。” 孙延龄垂头连声称是。 待线安国退下之后我方对孙延龄道:“你初掌大权凡事必要仔细勿叫人抓住把柄留下口舌我孔军一向军纪严明断不能容孙延基如此肆意妄为扰民不法就请你一并下令免了他军中事务吧。” 回到涵月楼我斜斜歪在美人塌上秋露奉上茶来又蹲下身子为我捶腿。 阿离试探道:“格格额驸会不会心里不自在?” 我叹气道:“他但凡是个聪明的自当明白我此举也是为了他好孙延基当着我的面尚能说出如此狂妄的话来这些话若让马雄等人听到可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可以接受我做主子却容不得孙氏兄弟将定南王府的孔字换成孙字。再说收租之事确实不妥饱经战乱的广西当务之急是要与民休息恢复民生而不是横征暴敛失却人阿离方不再言语我回想起在小食摊前听到的那些话心内涌起浓浓的不安。 正沉思着只见大丫头清雨进来回道:“格格马将军求见。“ 我一愣不知这会子他所为何事而来遂起身端坐在南边塌上命道:“传。” 阿离却有眼疾手快的将我扯到里间换了装束笑道:“您就打算这身见客吗?” 我瞥了刚换下的青衣素裙亦是一笑。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八章 马雄与线安国皆是父王麾下得力干将他只五十上下的年纪孔武有力身形健硕性子又暴躁一脸的严肃总是叫人望而生畏对于孙延龄接掌大权之事一直心怀不满按常理说若要由将军掌权继线安国之后自然该当轮到他却被一个后辈凌驾其上愤愤不平亦属常理。 待我装扮齐整从内堂走出他已恭候多时了听见环佩声响忙肃然而立恭身行礼道:“属下见过四格格。” 我含笑伸手示意他起身又命道:“给马将军看座。” 马雄谢了坐在绣凳之上搓搓手嘿嘿笑道:“属下是个粗人也不会文诌诌的说话言语上有什么不当之处格格不要见怪。” 清雨奉上茶来我让了他又抿一口笑道:“将军多虑了有话还请直言不必顾忌。” 马雄亦不多虚套只瞪着眼睛问道:“属下今天是受众位兄弟所托敢问格格定南王府到底姓孔还是姓孙?”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已象明镜一般只安闲的用镂金镶玉护甲理着衣襟上所佩带的翡翠十八子手钏下坠的鹅黄穗子慢条斯理的道:“我竟不知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依将军所见定南王府到底是姓孔还是姓孙呢?” 马雄一愣只不知我是何意半晌才硬声道:“定南王府是老王爷带领弟兄们拼死打出来的只能姓孔。” 我轻轻一笑道:“将军既知又何必存了这些疑惑呢?” 马雄冷哼一声道:“那孙氏兄弟太不把属下等放在眼里居然要属下给他磕头行礼。这倒罢了他是钦命额驸可他竟随意调配属下的兄弟。安插亲信这不是欺人太甚了吗?” 我沉吟着道:“他如今是广西将军。调配人手确属职权之内不过理当与将军商讨后再行变动想是还未来得及与将军言明至于欺辱将军我想断不至于。将军居功甚伟我和额驸时常说起线马两位将皆是敬佩不已这其中有误会吧。” 马雄见我语气和软面色稍霁,心知我是偏袒着孙延龄的却仍是气不顺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只沉着脸不置一词。 我见状。心念一动又道:“听闻将军有一子很是骁勇善战王府内正在挑选侍卫。不知将军可有意?” 马雄一听喜出望外..起身跪谢道:“属下谢格格大恩。日后任凭格格差遣万死不辞。” 定南王府侍卫皆领朝廷官奉。出将入士者不在少数只要主子肯保举哪怕外放官员亦不失为极好的出路因而多少人梦寐以求将子孙送入这些藩府之内做侍卫。 马雄当年亦是侍卫出身父王帐下老将此刻只余了他若能得到他地鼎立支持孙延龄才算名副其实的掌权一个侍卫之职换得他此言倒是值得。 我淡笑道:“将军言重了今后仰仗将军之处甚多。” 马雄是粗中带细之人早听出我言外之意恭身告退。 我目送着他的背影出了院门只见孙延龄冷着脸从后头过来径直坐到我一旁地塌上沉声道:“这个马雄一直不服我处处制肘我看他不是居功至伟而是居功自傲。” 我皱起眉头道:“你莫再胡言马雄亦不是好相与之人能稳住他将他变为心腹岂不好?你根基为稳何必急着树敌?” 孙延龄方不再做声我心烦意乱提步便往后堂去了。 一夜辗转难眠天快亮的时候方恍惚着沉沉睡去日上三竿才醒来守在屋内地芒夏听到响动赶上来伺候着我净面漱口。 坐到梳妆镜前将满头青丝放下吩咐芒夏梳成两把头檀香木的扁方一侧垂下一束棉红穗子芒夏又赶着在后斜斜簪了朵葫芦绒花我这才恍然已是冬至日了。 外间微薄的光线照到大多凋残的花木之上树下依稀枯黄干涩的落叶随风飞卷着沙沙做响少时天儿渐渐阴暗下来厚重地云层堆积在头顶我没由来的欢喜起来对芒夏道:“看样子是要落雪了。” 芒夏出神的看着我半晌道:“奴婢伺候格格这几日倒头次见格格这样欢喜呢。” 我闻言淡淡道:“这怕是我回桂林的头场雪呢。” 午后细碎的雪瓣果然挥洒起来愈大愈大不到一刻院内已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被暖阁内仿着宫内燃起地龙阿离几个麽麽并清雨四人围坐在地下与我说笑解闷。 阿离为我抓了把剥好的松子细细吹了皮笑道:“日子过的好快转眼就要过年了。” 赵麽麽一脸喜气对我道:“正是呢格格这是您回桂林第一次过年可要办的热闹些。” 我笑道:“左右不过这些人又能热闹到哪里去?” 赵麽麽却不以为然认真道:“这可不比寻常哪怕讨个好彩头也要热闹热闹总要和往年不同地。” 我只不当做一回事随意道:“都由麽麽做主就是。” 几个麽麽顿时兴起和小丫头们商量着如何操办我的心却不知飘荡往何处去远在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中额娘和苏麽麽不知是不是也在商议着这个。 雪没有下多久就停了下来我不禁有些兴致阑珊仿佛正弹着一幽雅地却嘎然而止的难言落寞。 孙延龄此时大步流星闯进来笑道:“几位将军商议着去行猎格格可要一同前往?”我心念一动那千里林场是我幼年之时和庭训策马追逐嬉戏地地方。回来数日竟还未曾前去阿离瞥着我地神情笑道:“额驸请外头等着待格格换了骑马装就是。” 赵麽麽笑道:“这鬼丫头。倒象是格格肚里地蛔虫似地。” 孙延龄本欲往外走听得赵麽麽此言。又回头笑道:“蛔虫到底不雅阿离正经也配的上称解语花。” 我亦点头笑道:“解语花倒是极贴切地。” 阿离早红了脸垂头柔捏着衣襟道:“额驸越不尊重了连奴婢也要打趣起来。”说罢一扭身往里间寻衣裳去了。 孙延龄一笑自出了房门。我去了手指上的镂金护甲换了件羽红骑马装外头披了雪濑毛大氅清雨又赶上来将青丝梳成堕马髻斜斜插了支红宝石串米珠头花简单清爽中透着些华贵之气。 出得王府大门孙延龄孙延基兄弟带着戴良臣王永年。严朝刚三人已等候多时见我出来皆恭身请安戴良臣三人本无长才。只因素日善于逢迎孙氏兄弟如今竟也算地上孔军中的体面人物。马雄当日所言肆意安插亲信。指的大抵便是他们了。于是留意打量了他三人三人之中又以戴良臣为。戴良臣一身雪青色袍褂外头罩着黑毛坎肩虽满面恭顺之色状似鹰钩的鼻子却格外突兀倒也绝非善类。 孙延龄为我牵了匹通身雪白的骏马正是狸那是前些年朝鲜进贡来地福临特赏了我离京之时我一并带了它回广西。 狸见了我不住的长嘶鸣叫我轻柔摩挲着它颈间毛直至它安静下来才一个翻身利落上马孙延基喝彩道:“格格马上工夫竟如此了得叫我实在开了眼界。”戴良臣三人亦是交口不绝的称叹孙延龄知我不喜此等阿谀奉承之词忙道:“格格该起程了。” 我正待策马而去只听后面一阵马蹄声传来却是线安国马雄两位将军到了两骑至我身侧停下线将军拱手道:“格格属下二人听得格格要去行猎也想随侍左右不知可否?” 我含笑道:“如此再好不过了。”不经意瞥见孙氏兄弟对视不悦的神色而戴良臣嘴角却泛起一丝神秘莫测的不屑笑意。 线安国虽年迈到底是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将此时跑起马来丝毫不输于我们这些年少之人满头斑白银在寒风中很是醒目马雄紧紧随侍在我左右却很是谨慎的落下一步并不敢并骑而行我暗暗赞叹倒未觉他亦是粗中有细之人心中又多了一份警惕之意。 林场内侍卫早早赶来围住了不曾冬眠的野兽一片平坦的雪地上极易觉察到野兽出没地踪迹孙延龄屏气凝神自带了几个随从往南边密林深处去线安国马雄亦找准了方向分头而往留在我身边的却剩戴良臣一人。 我淡淡道:“你为何不去行猎?”戴良臣垂恭敬答道:“保护格格更为重要。” 我亦不多言恰闻得头顶一只大雁哀鸣迅举起跨在马边的精巧短弓搭箭绷弦眯起双眼毫不迟疑地射出去大雁应声而落戴良臣翻身下马拣起大雁恭手呈给我道:“格格好箭法奴才钦佩之至。” 本欲策马扬鞭而去却被他一句奴才顿住疑惑道:“你是王府包衣出身?” 他嘴角笑意慢慢溢开来扬脸直视我道:“回格格正是。”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我象一头觅食地野兽般闪着令人心颤地光芒。 我这才想起孙延龄曾向我提及当年初封广西将军进京述职之时身边所带亲随仅只戴良臣被关在九门提督衙门之时也是他自愿入狱伺候由此孙延龄才格外高眼于他更是将他从一个包衣奴才提拔为军需官一职并多次称赞他忠心能干我却总觉这个人没有表面看来那样简单一如此时他的眼神那般深沉。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九章 正值三四月的好天儿园中碧水清浅和风习习中夹杂着花香暖阳直吹的人闲适无比我下了帖子请线安国马雄等军中手握大权之将军的夫人小姐过府游玩一片春色淡远中众夫人小姐欣然赴约一时珠光宝气笑语盈盈倒是人比花更娇些。 月牙亭内我和线安国及马雄夫人围石桌品茗闲话线夫人年近半百满面慈祥眉目中依稀可以窥出风华正茂之时的光彩马夫人却极是端庄的大家闺秀出身一头乌挽做燕子髻宝蓝旗装越衬的风姿翩然。 线夫人与已故的母妃有手帕之谊是闺中密友当年也是母妃牵线做成线将军与夫人的一世姻缘幼年之时线夫人常进王府与母妃消遣做伴她膝下三个儿子惟独少了个女儿因而待我格外亲厚我喜她软语慈爱以姨相称。 此时她紧紧执了我的手不住的上下打量着我眼眶已是微微红掩面强笑道:“王妃若是能看到如今的郡主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子。” 我听她言及母妃只觉酸楚异常半晌竟不能语。 只听马夫人柔柔道:“王妃心系格格在天上必定能瞧的见。” 线夫人从哀思中回转来点头叹道:“马夫人说的是。”又细细的询问着我的衣食起居关怀备至。 我一一答了又对马夫人笑道:“夫人闲来无事与宝姨一同可常来王府。” 马氏夫人不卑不亢笑答道:“妾身遵命只怕扰了格格呢。” 正说着。一个浓妆艳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摇晃着走来丹凤眼瓜子脸。形容富态丰盈手持一把宫制团扇嘻笑道:“不怕。不怕咱们王府里头啊整日安静极了各位夫人要多来走动走动才是呢。”声音尖利刻意妖娆的笑声叫人很不自在。 我不解的望向线夫人她忙对我笑道:“格格大概还没有见过吧。这是孙延基正房夫人刘氏格格回来之时恰逢她娘家丧事因而此时才得见..” 一阵刺鼻地脂粉香气随风迎面而至她靠近我时才恍然这股浓烈的气息自她身上出的只见她毫无避忌地肆意打量着我片刻笑道:“瞧咱们格格这通身气派这脸儿这身段。啧啧连我这个女人见了都忍不住喜欢呢。二叔就是有福气连带着我这个做大嫂的和这样美地弟媳做妯娌面上平白多了几分光彩呢。” 众人见她说的不伦不类。俱掩面而笑我只淡笑道:“阿离。给大嫂看坐。” 她倒不客气。不待阿离相让早已坐下。咕嘟咕嘟一碗茶已进了腹内扇子扑闪摇晃起来嘴里尤自不停道:“听我们那口子说前几天得罪了格格我说不要紧格格是什么人那肚量能和你一般见识吗?今儿一见果然应了我的话儿不是显见得他是个没眼力见的人。” 我知他是指前些日子赵麽麽与孙延基因王府事宜吵闹之事闲闲笑道:“大哥多虑了一家子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话。” 她拍着腿笑道:“瞧瞧是不是要不怎么说太皇太后都疼格格疼到心坎里去了说出来地话就是让人心里舒坦既是这么着做嫂子的倒有件事要求格格恩典呢。” 我端起茶抿了口道:“大嫂有话只管讲但凡我做的到的没有不应的理儿。” 她凑近我谄媚笑道:“我想着这王府这样大就二叔和格格住着怪冷清的他们孙家也只兄弟俩所以她没有说下去我早已明白本想婉言拒绝却又不忍当着众人使孙延龄失了脸面毕竟这都是他至亲之人心内叹气也只得笑道:“大嫂的意思我明白了既这样大哥和大嫂搬进王府便是。” 刘氏闻言喜不自胜一迭声的赞我贤德宽厚。 我命阿离吩咐下去准备开宴亭内单摆一席只坐了我和线马两位夫人及刘氏其他夫人小姐皆在亭外开了两席这些诰命夫人们素日与夫君出兵放马少了些许闺阁女子扭捏做态之势饮起酒来亦是毫不含糊我一时欢喜命人取来上好桂林三花酒亲自与她们把盏。 线夫人挨近我低声道:“马雄眼高于顶天不怕地不怕惟独怕了他这位出身书香世家续弦的夫人。” 我心领神会含笑耳语道:“多谢宝姨提点。” 马夫人与我恰相对而坐只见她通身上下皆由素雅羊脂细玉点缀温润恬和全无半点骄矜凌人之盛气暗自疑惑不知怎生嫁了马雄这等粗人。她见我打量只款款笑语道:“妾身可有什么不妥吗?” 我摇头坦然笑道:“我是在想夫人和马将军真个不似一对夫妻。” 她亦笑道:“我也不知怎么嫁给他地。”面上却浮起温柔眷恋神色我知线夫人所言不虚。 刘氏接口道:“在咱们桂林谁人不知马将军爱妻如命呢。” 我执银酒壶为马夫人斟了杯酒举杯真诚道:“愿将军与夫人感情如同此酒愈沉愈醇历久弥坚。” 她感激一笑一饮而尽道:“多谢格格。”我敏锐的察觉到她美目之中已不似方才那般防备冰冷之色。 宴席直到日落时分才散众人一一告辞待人去园寂我方欲起身却觉脚下无力绵软异常推开上前扶我的雪寒勉强扶着桌子站起只一阵天悬地转我颓然坐到石凳上。雪寒忙道:“格格您略歇歇奴婢去厨房弄碗醒酒汤来。” 我挥手要她去了一个人摇晃着走到玉带桥上伏下身子去戏水玉带桥下养里一群锦鲤极是不怕人地见我伸手在水中纷纷来嘬痒痒的触觉使我咯咯笑起来却浑然不觉身后一双探究地眼睛。 直到雪寒捧着醒酒汤过来惊呼道:“额驸您怎么站在这儿?” 转过身子果见孙延龄在我身后不知站了有多久痴痴地盯着我看我歪着头瞥着他道:“我好看吗?” 孙延龄接过雪寒手里的汤碗命她去了方坐在我身侧扶着我地后背将碗送到我嘴边我接过仰头喝尽甩手将碗扔在草丛里抓住他的前襟逼视着他的眼睛道:“孙延龄我好看吗?” 孙延龄搂住我的身子柔声道:“你在我眼里是最美的。” 我嘻嘻一笑松开双手从他怀里挣脱来指着他朗声道:“可是孙延龄你是个懦夫你不敢爱我你 尚未说完只觉口中污秽之物喷薄而出不禁蹲下身子吐的昏天黑地耳边一声叹息我眼泪瞬间纷纷而至那叹息竟是如此熟悉我不顾一切的扑过去双眼迷蒙悲凄道:“是你吗?你来接我了是不是不要不要再离开我。” 那人只将我拦腰横抱起一言不向前走去我紧紧攥住他的衣角疲惫的闭上双目安心的沉睡去。 梦里岳乐骑着高大的飒背对朝阳披着一身金光象初次相见那般嘴角衔着一丝令我心安的微笑飞驰而来他停到我的身边双眼亮亮凝视我半晌伸出手来拉我上马在我耳边轻声道:“从此我们四海为家再不分离。” 待我醒来之时已是深夜昏暗的卧房内只留了一盏若明若暗的宫灯孙延龄合目沉睡在一旁一只手臂紧紧揽着棉被下一丝不挂的我。 我翻身下床披上寝衣推开厚厚的殿门月色如水洒在我悲喜莫辩的苍白面庞之上突然听到外面好象放烟火的声响抬眼望去那些流光异彩的烟花一道的一道滑过又重来一道一道。那样的灿烂总是可以让你瞬间忘却所有不管是忧伤或是孤单 无力的靠在门框上双目干涩的竟留不出一滴泪水我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坚守着什么那些想要忘记的没有被忘记反而更清晰的闪现更深刻的触及。 一瞬间突然就有些恍惚莫名地就感觉到一种悲伤在心头蔓延。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章 年后我和孙延龄多次到桂林周遍巡游大多县镇皆是民生凋敝所见百姓衣衫褴褛日子过的极是艰辛由于藩府所需开销巨大军饷又严重不足因而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不管以何营生的百姓皆怨声载道贩卖子女亦是寻常事骨肉离散家园荒芜这些惨境是自幼娇养在王府深宫之中的我从未料想到的放目过去满是憔悴凄苦的百姓哀鸿遍野心内沉重的如同压了千斤大石。 更叫我心头难安的是孔家军这些年来频换主事将军政令不一士兵们散如泥沙军中士气低落粮晌短缺之时便伙同起来抢夺百姓毫无军纪可言在百姓眼中孔家军甚至比苛捐杂税更来的可怕。 一日走了大半个镇子我们是轻车简骑也为掩人耳目大多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了远路实在累的捱不住与孙延龄阿离并几个侍卫随意在街边一简陋茶篷坐下歇歇脚。 伙计殷勤的斟上茶来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几根碎茶叶梗孙延龄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却立马又喷了出来一个侍卫见状对店家喝道:“老板你这是人喝的茶吗?重换上好的来。” 店家忙小跑过来苦着脸道:“诸位大爷有口茶喝就不错了哪里去弄好茶来呢?” 侍卫一听抓起店家的前襟恶狠狠的张嘴便骂我厉声止住了温言对店家道:“不打紧。你且做生意去吧。” 店家如逢大赦颤巍巍躲在帐台后不敢再露面我面带不悦对方才恃强的侍卫道:“谁许你如此放肆的?” 侍卫委屈地站了一旁。偷眼看了看孙延龄孙延龄忙打圆场道:“他也是一片孝敬之意。惟恐格格饮不惯这茶水。” 我面无表情的将整杯茶喝完方道:“出来这些日子不都如此吗?你用一日就这样大呼小叫却不曾想这些百姓年年月月皆是这般度日的。再者怎可如此动不动蛮力相向?” 孙延龄不再做声命几个侍卫别桌而坐。又低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失他丢了面子?” 我闻言只觉烦躁不耐道:“我只不喜如今将士们有恃无恐地猖狂样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胆子如此无法无天?你不说好生整顿整顿士气反倒说起我的不是来了..非到惹出大麻烦百姓与我们离心离德才算完吗?” 孙延龄正待反驳却听一阵嘈杂声传来众人俱抬眼望去原是几个书生在临桌争论些什么。不经意一瞥只瞧见一张似曾相识地清秀面孔见我蹙眉苦思阿离笑着在我耳边提醒道:“是那日在小食摊见过的公子。”我这才恍然。命阿离去请来。 孙延龄疑惑不解的打量着站在我们面前的一袭蓝衫的书生那书生怔怔瞧了我半晌。低呼道:“孔四格格!”只拱手一礼便罢。 我和阿离相视皆惊诧不已。他忙解释道:“当日在桂林之时一小食摊前与格格有一面之缘。格格怕是记不得了。” 我尤自不解道:“那日士兵们过来强收租子公子似乎早已不见了为何却?” 他淡淡一笑道:“惭愧本想为摊主打抱不平却见有两位小姐气定神闲安坐一时好奇心作祟站了一旁目睹了全部也由此得知四格格却不想今日再见。” 我解了心头之惑颌笑道:“原是如此。”又瞥了临桌一眼道:“仿佛每次得见公子都是在与他人争辩什么。” 他目视远方朗声道:“在下见不平事听不顺话总是想辩个黑白出来。” 我点头孙延龄忽道:“既有如此志愿何不进朝入仕谋求个一官半职岂不更便宜?”他泰然自若面对孙延龄地逼视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志做官非我所愿。” 孙延龄不屑笑笑我以目示意他噤声笑道:“不知公子这次和人争论些什么不顺之话呢?” 他亦不掩饰坦然道:“争论广西当务之急是要做些什么。” 孙延龄冷笑道:“这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吗?” 他瞥了一眼孙延龄淡淡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在下出身于广西长于广西广西是在下的衣食故土眼见如今困境丛生民生艰难自当以热忱之心待之。” 我赞叹道:“说的好!公子请坐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阿离为他斟上茶来他亦不推辞只在下坐了道:“鄙姓穆单字连。” 我待他坐定又急切道:“穆公子以你之见广西当务之急是要做些什么呢?” 穆连无视孙延岭不悦的神色胸有成竹一笑道:“在下所见正是格格心中所想。” 我一愣孙延龄没好气的道:你怎知格格想的是什么?” 穆连对我切切道:“格格微服出巡想必一路感悟颇深朝廷已有数年未拨粮晌要想维持军费及藩府开销必要恢复民生。大力扶植农耕生产维护商贩营生并减免一切赋税。当此百姓疾苦之时即使横征暴敛来钱财亦只是杯水车薪。且再取不来惟有百姓富庶同舟共济才能使一切好转来。” 我微笑目视他恳切道:“不知穆公子可否有意去王府住些日子?” 穆连闻言略有迟疑。我看了看孙延龄孙延龄冷面拂袖而去。穆连因而随我回府我在他的身上依稀看出故人的影子一时却也想不起来那熟悉亲切地言谈气度来自何人。次日我在银安殿升堂正式下若干政令:从今而往暂免三年农商税务各县镇衙门当大力鼓励农耕。又命线安国喻全军上下自此要严肃军纪。但凡有恃强不法掠夺财务扰民欺民之事。一经现以军法处置绝不姑息。另军中饮食所需。拨出一部分士兵来下田耕种。自给自足银晌一概由定南王府中所出。 众人听完。皆沉默不语半晌戴良臣缓缓道:“虽此时无战乱士兵们仍以操练为主奴才不知要拨出哪些士兵来种 我冷笑道:“军需官手下不就养了些许闲人吗?再说平素操练不过只几个时辰剩余辰光这些士兵们不是无事生非便是赌钱吃酒长此以往作战能力必受影响你倒提醒了我从此所有士兵们早起耕种午后操练轮班更换若有偷懒逃滑地重罚不贷。” 众人方不再言。 政令一出广西民众皆欢天喜地当街放炮相庆倒比过年还要热闹上几分我又特命穆连为钦察使游走于县镇之中以免政令被下方官员搁置。累了几日此时我命阿离以午休之名打了前来求见的人等斜斜歪在美人塌上由秋露为我柔捏着肩膀卧房外两株茉莉花开地正妖娆浓浓淡淡地香气萦萦缠绕在鼻尖夹杂着放在案头上新鲜果子地清甜我微闭了双目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胳臂冰销单衣凉沁的触觉叫我醒过神来又是一夏了。芒夏捧了碗蜜酿樱桃盏来笑道:“格格用些吧奴婢听说女子食樱桃最好不过了极养精神地。” 秋露扶我起身笑道:“偏你又知道这些了。”又接过来递到我面前我含笑执银匙甜腻的芳香气息扑面而来忽没由来的一阵恶心眩晕叫我失手打翻了青玉瓷碗。 芒夏和秋露皆慌了神急急道:“格格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清雨赶来为我斟了杯水喂了口压压又唤雪寒去请大夫一时赵麽麽等都赶了来心神不定地时不时瞥了瞥我苍白的脸色。 过了片刻阿离匆匆带着大夫进来不顾得大夫行礼便要他诊脉大夫细细斟了半晌方问道:“不知格格这阵子可有什么不适?” 我想了会道:“只觉的困的厉害夜间身上烫总也没有食欲。” 赵麽麽心疼的瞅着我念叨道:“还不是这阵子忙的早劝了您的您只不听直把身子折腾坏。” 大夫却捻着雪白胡子笑道:“不妨事开几剂药吃了就好小民要恭喜格格了。”说着起身下拜。 屋内众人皆愣在原地赵麽麽毕竟经事醒过神来大喜过望道:“大夫你的意思是咱们格格有喜了是不是?” 大夫笑道:“正是。” 众人欢天喜地齐齐跪下贺喜恰孙延龄得信赶过来见奴才们跪了一地只是不知所以待满脸喜气的赵麽麽率众人向他贺喜这才想明白惊喜不已忘形地抓住我的手道:“四贞你终于怀了我的孩子我太高兴了。” 阿离等人围住大夫询问着要注意地事宜赵麽麽已然传了人来吩咐着八百里加骑去京城向太皇太后报喜。 那是婚后孙延龄第一次叫我的闺名虽有些意外却没有想象中地甜蜜大抵是孩子地缘故倒也并不十分排斥。 我恍惚着抚摩平平的小腹那里头竟孕育着一个小小地孩子我的孩子这个还陌生却强烈使我感触到归宿感的名字油然而生的幸福充斥了心头眉间。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一章 太皇太后派人从京城中送来了上好的阿胶等名贵补品来人还带来了一封她老人家的亲笔信太皇太后惯写颜体展开来那熟悉的端庄圆浑字体顿时跃入眼帘:“四贞吾儿得知喜信额娘欢喜的直掉眼泪一直把你当作膝下长不大的幼儿转眼你却也要做额娘了又深深的为你忧虑桂林大致情况额娘已然知晓封一品夫人之事叫你委屈了额娘心中有数你身在是非之地万事留心不可轻信他人不可将自身置于险地切记切记。另赵麽麽与你亲随侍卫皆是额娘亲挑可放心。要保重身子平安产下麟儿。” 看到一半只觉酸楚的厉害回桂林以来的千般委屈万般无助皆涌上心头泪珠早已迷蒙了双眼落下打在宝蓝色缎绣梅枝旗装上洇成厚重的一片阿离递上帕子低声劝慰道:“您如今不比往日是双身子的人大夫特意叮嘱过不许您动气伤神的。” 我勉强收住泪水柔柔摩挲着已有些微隆的小腹白皙皓腕上一只上好翡翠玉镯子荧荧出宁和的绿光一汪碧水般的清净自在自有喜以来我便收起了镂金护甲长长的尖细指甲也全数削去生怕不留神划到腹部伤了孩子半分整个卧房之内赵麽麽着人将桌子边角用锦缎包裹起来地板上亦铺了厚厚的毯子每日眼错不见的盯着我饮食上头更是用心凡我所进之物。必要有人尝试还要请大夫检查过才肯奉上来。 自从感知到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心内阴郁颓丧的气息也减了大半。午后必诚心在佛前上香祝祷但愿她能降生在一片祥和地净土里。是的我希望我腹中的是个女儿她必定不再如我一般一生都只为了他人而活。 我很少再去银安殿听政偶尔问起。孙延龄只敷衍笑道:“你又何苦操心这些?有我还不放心吗?好生保养就是。” 我承认我是不放心地孙延龄心地并不坏可耳根太软又素无掌事长才况身边又有不怀好意觊觎定南王府家业的长兄孙延基更要命地是他识人不明戴良臣里外不一。深沉似海还有围在他身侧的王永年严朝刚更是口蜜腹剑。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嘴脸我怎能放心..每每想起这些。总是夜不能昧奈何如今身子渐渐沉重。而他又一味要在我面前争强事事不肯同我商议处处欺瞒于我。 幽幽一声长叹忽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今时今日若我在太皇太后身侧若我嫁的是岳乐又该是怎样一番景况?只一瞬我便心烦意乱起来无比的厌恶自己千回百转地心思。 赵麽麽带着清雨进来端着碗安胎药含笑道:“格格该进药了。” 太皇太后派来送信的人原是岳乐所掌旗下包衣后进宫领了侍卫职来桂林之前岳乐去找过他命他为我带来一盒安胎的丸药共十丸嘱咐我每月用黄酒化开一丸服用最是能平气健体的。 此时赵麽麽奉上来的便是岳乐所送丸药我端在手中凝视半晌直到鹅蛋大小的丸药慢慢溶进酒内才一饮而尽苦涩慢慢溢上眉梢眼角。不知他听到消息之时心中是何感受?送此名贵丸药之时又是何等心境? 赵麽麽见我不喜刚要劝慰只听一妇人的声气由窗外传来清雨凝神听了道:“是大奶奶来了。” 话音刚落孙延基正房夫人刘氏已摇摇摆摆走了进来头上金翠之物明晃晃堆了满头手上一对赤金镯子随着身子摇晃碰撞出声响面上覆了厚厚的脂粉凤眼画的乌青乌青倒象是被谁打了两拳似地。她已过中年身子微微福却仍要穿的大红大绿刻意缩小了尺寸裁减的衣物撕裹在身上叫人见了好不自在。 阿离已起身请她坐了我一侧又吩咐清雨奉茶来刘氏接过茶嬉笑道:“没扰到格格吧?” 我淡笑道:“大嫂说哪里话长日无聊倒盼着有人能说说话。”这话虽不假我盼地人却不是她。 她随手翻检着几上琳琅满目的各色点心蜜饯之物挑了颗梅子含在口中又道:“正是呢。我们家那位爷又不知到鬼混去了早晚我轻饶不了他。可不比二叔那眼里心里都是格格一人唉我就是个没福气地。” 阿离听她这儿胡言恐我厌烦忙停下手中绣活笑道:“大奶奶说些有趣地话儿咱们也好陪着主子乐乐不是。” 她瞥了眼阿离笑道:“瞧咱们离姑娘巧手巧心的这就开始为你们小主子绣荷袋了吗?还早着呢正经准备些小衣服帽子才是。”说着拿起阿离正绣着地荷袋啧啧赞叹一回绣功又惊奇道:“这颜色也不象给小孩子用的啊?” 我抬眼看了看却是个玄色金绣荷袋看上去绣的颇为用心淡紫祥云中一只青龙若隐若现阿离一把拿过来略有些窘迫对我道:“昨个瞧见额驸身上系的荷袋都绽了线西院里头蔻香几个又是不肯在这上头用心的所以我就做主重绣了一个。” 刘氏闻言点头道:“果然是格格会调理人如今你们主子身子不便你就替主子上心了。”说罢捂着嘴阴阳怪气的干笑起来。 阿离面色涨的通红一扭身出了卧房。我唤了几声只不见她应。 刘氏凑近我神秘道:“格格您是个慈悲人可人大心大。这离姑娘也不小了吧您可别不当回事。我房里头那二姨娘还不就是我的贴身丫头?” 我脸一沉站起身来冷冷道:“我身子不适大嫂请回吧清雨送送大奶奶。” 刘氏得了个没趣。悻悻的下塌出了房门。 赵麽麽窥着我地神色试探道:“刘氏的话虽混了些有句倒说的不错阿离只比格格小了几月也到了该婚配地年岁不知格格心里头到底怎么盘算的?” 赵麽麽是陪着我嫁地老麽麽自跟了我便一心向着我我因她是太皇太后的人素日里敬重她。也当她是个贴心人有事亦不瞒着这会见她问询。方缓缓道:“我和阿离名是主仆实比姐妹还亲。这些麽麽都是看在眼里的。阿离与先前的朱颜碧裳又不同我总不忍与她分离的。” 赵麽麽点头道:“格格是长情之人。便是朱颜碧裳一辈子也因格格才有了好归宿可再舍不得也不能误了她地终身那可不是对她好。” 我叹气道:“正是为了这个我心中很是费了一番踌躇如今眼前倒是有一人合适。” 赵麽麽思索片刻道:“可是上次带回府的穆公子?” 我笑道:“麽麽瞧他如何?人品学问都过的去将来必不会亏负了阿离况且他在王府做事也可免了我和阿离分别岂不好?” 赵麽麽亦是欢喜道:“穆公子配阿离倒也罢了难为格格替她想的这般周全。” 我又道:“麽麽暂且别透漏出去这件事还要阿离自己个拿主意待穆公子办完差事回来两人相处一段再做计较。” 赵麽麽砸舌嗔怪道:“格格就是心软待下人太过宽厚了些穆公子这般人品又得格格亲自保媒难不成他们两个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淡淡笑着并不分辨阿离亦是个心高气傲甚有主意之人在终身大事上我只盼她幸福如意并不愿勉强于她穆连再好若她不喜也只是枉然夫妻貌合神离的苦我已受够绝不会叫阿离重蹈覆辙。用午膳之时阿离从外头进来服侍只垂头一言不两只眼红肿的桃儿一般水红单衣袖口上被泪水打湿一片我扯过她的手温言道:“她说话你也认真不成?瞧那衣裳被赵麽麽瞧见又一通念叨回去换了再来吧。” 阿离又红了眼眶只哽咽着欲言又止偏赵麽麽进来皱眉道:“离丫头气性越大了大奶奶不过就那样一说你就呕了这些时候还要主子挺了大肚子哄劝你不成?” 我忙道:“麽麽快别说了我方才骂了她两句这不才又哭上了吗?快回去洗了脸自吃饭去吧。” 阿离只得下去赵麽麽又待叨念却见芒夏着急忙慌赶过来倚着门喘气道:“格格格格线老将军病了府里头正乱做一团呢额驸马将军都赶过去了。” 我心内一惊放下手中碗筷转身便往外疾步而去。 赵麽麽带着清雨秋露拿了披风等物在后头焦急赶道:“我的小祖宗您慢着点呦。小心肚里的孩子。”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二章 线将军府离王府并不算远绕过一条繁华市井长街便是赵麽麽赶到大门前吩咐人抬了软轿来又为我披上孔雀羽丝大氅叮嘱清雨秋露两个陪我一同前往。因担忧着线安国的病势只是心神不定紧紧攥在手心的孔雀金丝出幽幽寒光我止不住的催促侍卫快行。 软轿径直抬进将军府内清雨秋露一左一右的小心搀扶住我下轿线夫人并几位公子小姐早得了信等候在房门外孙延龄从里间出来紧张的对我道:“格格怎么也来了?如今你身子不便 我顾不上他的埋怨紧赶几步上前扶住已泣不成声的线夫人急切道:“宝姨将军的情况如何?” 线夫人收住眼泪红着眼眶道:“大夫说是中风眼下已无大碍只不再犯便无性命之忧。” 我闻言略宽心携了她的手一同进房内探视。 昏暗的室内线将军正合目倚在高高叠起的锦被之上面色灰白憔悴呼吸之间仍是急促嘴唇一张一合仿佛正在承受着极大的苦痛马雄坐在一旁的塌上若有所思见我进来忙起身行礼我示意他悄声却还是惊动了线将军他睁开双目眼中倏然一亮挣扎着便要起身我忙坐到床前止住他安抚道:“将军您好生将养着。不必起身。” 他无力的瘫在床上又对线夫人道:“我与格格有话要说你先请诸位前厅奉茶吧。” 线夫人顺从的带着众人出去。马雄与孙延龄看上去颇略有些不情愿却也无法。只得磨蹭着跟在后头。 幼年之时线将军曾教我姐弟骑马射箭他的绝技是百步穿扬箭无虚我和庭训异常的崇敬他。叫他英雄叔叔他每次听到这般不伦不类地称呼总是哈哈一笑一边一个便将我和庭训同时夹在腋下高高举起光阴似箭数年不见他却已衰老缠绵病榻一时又想到如父王还在人世是否也是这等英雄末路的凄凉境况。眼中酸涩缓缓流下泪来。 线将军见我感伤沙哑着嗓子费力道:“唉我是不中用了..不能再保护格格周全了。” 我勉强笑着劝慰道:“将军说哪里话您一直都是我心中的英雄叔叔。力拔山河气盖世。” 他嘴角浮起一丝苍白地笑意。眼神迷离似回忆起了过往片刻才道:“好久不曾听你这样叫我了。”又打量了我半晌。怜惜的道:“如果老王爷还在怎会叫你受这般苦庭训也去地太早了都怪我们若是能早些救出他来今日格格怕也好过些我愈听愈耐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纷滑落只用帕子捂住嘴以免痛哭失声叫旁人听去线安国了然的拍拍我的手支撑起身子从床内侧取出一个黄绫包裹来递给我我不解的打开原来竟是定南王印。 线安国喘着急促地气道:“这是老王爷殉难之前交于属下的吩咐我将来要亲手交到庭训手上谁能料到庭训早亡只余你一个弱女继承家业如今这印该是你掌管的时候了。” 我捧着沉甸甸的金印只是惶惑半天才道:“您 线将军摇头叹道:“我不成了已命犬子写好了乞归折子待格格用了印就要呈交朝廷御览圣旨一下就可归京养老了。” 我大惊刚要说话线安国止住了我打叠起精神低声道:“您听我说虽说如今孙延龄掌事可属下瞧的清楚他与您未必是一条心就算有心维护您也是无力他一介书生难抵一群狼子野心的小人在一旁撺掇着马雄面上对您恭敬却也想分庭抗礼。可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您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只因为您手中的金印没有这颗印无论谁擅自行事朝廷都会给他们冠上谋逆的罪名。这颗印您一定要牢牢抓在手中不可交给任何人这便是您的护身符有了这颗印孙延龄必须事事报于您听请您用印实质当家做主地还是您。”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早已是满面通红气喘吁吁我心内顿如明镜一般清透姜还是老的辣这招釜底抽薪彻底断了孙氏兄弟和马雄等人的念想不着任何痕迹地将大权交到我的手中就算孙延龄主政就算马雄掌握军权就算此刻我仍是亲封一品夫人居孙延龄之下却实实在在掌控了他们地一举一动。 我拭了眼角泪水沉吟道:“眼下可暂瞒着他们金印已在我手中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线安国心领神会微微一笑道:“属下心事已了不关己事不再张口格格保重吧。” 我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看他形容枯槁心神疲倦至极地模样只道:“将军好生将养着四贞回头再来瞧您。” 大厅内孙延龄与马雄坐立不安的等候着我此时见我出来忙站起身来面面相觑却皆不知如何张口我好笑地将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只作不见将黄绫包裹遮盖在大氅之下又软语安慰了线夫人一番径直乘轿回府。 回到卧房内亲手将金印安置妥当方安坐在塌上心内放下一块大石阿离下厨做了些精致糕点来我这才记起尚未进午膳闲下来才觉出小腹有些隐隐作痛阿离忙唤清雨去请大夫来又埋怨道:“您怎么那样不经心?” 我舒口气将线将军的病情及金印一事说与她听阿离只不解道:“当日咱们初回桂林之时线将军为何不把金印交给您呢?” 我抿了一口香露方叹道:“这才是他的精明谨慎之处若早早将金印交于我只怕那印已然到了孙延龄或马雄手中。” 阿离惊道:“他们怎么敢?” 我冷笑道:“又有什么不敢的明抢着不会暗地里可就说不准了。” 正说着赵麽麽慌慌带了大夫赶来大夫细细把了脉方道:“再开两剂安胎药即可格格切记不可伤神劳体做胎两三月之时极易滑胎万要留意。”说罢下去自写方子。 赵麽麽皱着眉头道:“瞧瞧您只不听成婚也有两三年了好容易怀上又这样不留心。” 我含笑道:“麽麽从此可都听您的还不成吗?” 赵麽麽只不信拉着脸道:“您要多听奴婢一句奴婢就要谢神拜佛了。” 阿离笑道:“格格待您歇上几日咱们到月牙庵酬神去。” 赵麽麽拍手道:“这个方是正经求菩萨保佑咱们格格顺利产下小公子或小姐来。” 晚间孙延龄讪讪前来陪我用膳扯东扯西说了半晌才道:“今日线将军说了什么不曾?” 我只当做不知反问道:“说什么?” 孙延龄掩饰的笑道:“他刻意留了格格在后头我还以为交代了什么事情。” 我闲闲取了针线来绣小衣裳不经意道:“你闲暇之时多去线将军那走动走动军务上头的事还要他指点一二才是。”孙延龄心不在焉的应了方出门。 阿离注视着他的背影叹道:“夫妻之间也要这般防备试探有什么意趣?” 我停下手中活计心头涌上一阵无奈涩涩道:“若他方才直言相问我会告诉他金印在我身上毕竟他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可他唉人心是最难揣测的。”阿离幽幽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话说的没有尾我却也懒得再就这个话追究下去忽想起一事笑道:“你瞧穆连如何?” 阿离不知所以只道:“人品学识自然都是难得的格格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盯着阿离笑道:“你说做什么呢自然是保媒啊。” 阿离闻言亦笑道:“那敢情好不知格格为穆公子看中了哪家小姐?” 我见她不甚在意将口中话又收了回去只道:“还未看准只是这样一说。”心中却摸不透阿离对穆连到底是否有情想了片刻还是等到穆连回来再做打算。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三章 从月牙庵回府不久线安国将军便携家眷顺江而返京城去了临别前线夫人过府辞行我本欲送他们至江边宝姨却执意不肯说江边风大有身子的人不宜多呆我无奈只得将一封密信交与线夫人嘱她转呈太皇太后又依依说了好些体己话才就此做别。我心中自是难言的惘然他们夫妇皆是我幼年便熟识的长辈一别多年好容易相见转瞬却又别离线将军与夫人已是风烛残年不知是否还有再见的机缘。 孙氏兄弟与马雄俱已知晓金印的所在孙延龄曾好言向我讨过金印言语中却是为了我的身子着想我冷冷的拒绝了他可数日之后一夜深时分王府内竟出了刺客行径颇为古怪也不伤人只将赵麽麽打昏挟持在房内待侍卫赶来之时他匆匆越墙而去而我的卧房之内却如同洗劫了一番孙延龄一脸惶惑之色使我深信这并非他所为他对我还是有情意在的万万不会做此下作之事而马雄戴良臣或是孙延基到底是谁我不得而知此时却也不想深究只命人加强王府守卫便罢至于金印怕是搜遍王府任谁也找不出的既如此我又何必将事态扩大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我命人刻了孔四贞印凡需加定南王府印之时皆以私印替代便言明从今而往定南王府印只做信物而用。 秋渐渐凉下来即使身着宽大的旗装也不能遮盖高高隆起的腹部赵麽麽并阿离带着四个丫头日日守在我身侧陪我说笑针线解闷孙延基夫人刘氏亦常来陪我。相处久了她渐渐也知我的脾性不再似以往那般轻狂。倒多了几分真心在内她虽言语粗鄙。却有一头好处口角爽利市井小事但经她口皆是妙趣横生时时叫人忍俊不禁我不是刻薄之人。见她有意修好便以嫂礼待她若得了什么好物件常常命人送于她使一日比一日的竟亲热起来。 马雄地续弦夫人每月总来瞧我一两次不特别亲近却也不生分她笑言自己是迟钝之人言语迟手脚也迟。只在心里有便罢。 一日外头淅沥下着秋雨阴冷潮湿的厉害..赵麽麽命人拿了暖炉放在室内多少解了些潮气。将锦帘垂下。挡住外间风雨之声众人围在一起为我腹中的幼儿做着各式衣裳鞋袜等物。我身着秋香色宽松便袍只用一只白玉细簪挽了家常髻斜斜歪在特意叠起地锦被之上腹部盖了羊绒薄毯手中慢慢绣着一双锦袜绵软的触觉不禁叫我嘴角含笑暗自在脑海中想象着孩子地模样。 赵麽麽眼神不济并不做针线活计此时只坐在一旁和小丫头理着府内半年开销帐目隐隐听她道:“额驸做什么支了这些银子?” 西院伺候孙延龄的大丫头蔻香低低道:“奴婢不知只听说是付给芙蓉楼了。” 我亦有所耳闻芙蓉楼是桂林城内最奢华酒楼珍馐美酒自不必说令人神往的却是一班歌舞名妓据说个个色艺双绝孙延龄如此大手笔在芙蓉楼不知宴请的是谁这样想着我放下绣活唤道:“蔻香。” 蔻香忙打了帘子进来垂手侍立道:“格格唤奴婢?” 我淡淡道:“额驸这阵子忙什么呢?你可知在芙蓉楼宴请的是哪位将军?” 蔻香低眉顺眼道:“回格格奴婢平日只管额驸衣食之事旁地奴婢不敢多嘴。”我想了片刻又道:“你回去吧好生伺候额驸。” 蔻香去后我蹙眉想了片刻只是不得要领孙延龄不是一掷千金的主儿更不贪犬马之色平生要紧的一是面子二则是骑马打猎看书忽然转了性子似的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赵麽麽劝道:“您又费神想什么呢?男人嘛交际花费也在所难免也不是月月如此耗费。” 阿离抿嘴笑道:“我啊最瞧不得您皱眉头的样子您不怕自己个老了有皱纹也不怕小姐生下来眉心就瓒着一座山吗?那可要埋怨死您这个做额娘的了。” 众人都掌不住笑了个东倒西歪我被她这样一呕也只一笑了之。晚间孙延龄依旧前来陪我用膳一身深蓝袍子越衬托他形容消瘦我见他面有烦忧之色遂道:“有什么不顺心之事吗?” 他本心不在焉的进食此时闻言半天没有醒过神来片刻才道:“哦好端端的有什么不顺心的呢。” 我亦知无论自己问什么他都不会如实相告地也只一叹又道:“今儿翻查这半年帐上开支西院支了一笔数目颇大的银子听说是花费在芙蓉楼上了。” 孙延龄只听芙蓉楼三字面色已是突变丢下筷子阴沉道:“又是哪个奴才乱嚼舌根我何时去过芙蓉楼呢?” 我见他反应激烈心中疑惑更深也不点破只淡淡道:“没有便罢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又做什么脾气?” 孙延龄一愣掩饰的笑道:“这阵子夜里歇地不好心中不免烦燥还请格格见谅。” 我只唤了阿离道:“取几封上用檀香来给额驸送到西院去。” 孙延龄瞅了我一会只道:“多谢格格。” 膳毕孙延龄枯坐了半晌见我无话才告辞自回西院。 我回想着方才他古怪的神色若他直言确实在芙蓉楼宴客倒没什么矢口否认分明是极力要掩饰着什么他请地到底是谁要这样瞒着我甚至在我提及之时大惊失色。 一片温暖地孤灯下我蹙眉思索着芒夏悄悄进来为我揉捏着水肿的小腿边轻声道:“奴婢姐姐怀着孩子地时候腿也肿可也不象格格肿成这样都近一个月了也不见消退。” 我瞥了眼平空胖了一大圈的小腿苦笑道:“我竟从不知怀胎十月这么辛苦肿便不说了只夜间胀痛难安。” 芒夏仰起脸道:“不如今夜奴婢来陪格格吧奴婢睡的浅您不舒服的时候奴婢也好给您揉揉。” 赵麽麽恰进来笑道:“那敢情好倒没瞧出来芒夏丫头还有这份细致。” 芒夏憨憨一笑道:“其他主子不打不骂已经是奴才们的造化可格格对咱们非但从不打骂连高声说话都不曾素日里事事都替咱们想到奴婢就是整夜不睡陪着格格也是情愿的。”赵麽麽对我叹道:“这么个丫头都知道心疼主子偏额驸自格格有身子以来连句暖心的话都不曾说过每日来来去去的格格腿肿成这样难不成都看不到吗?” 阿离站在门槛边愣愣听了半晌方进来道:“麽麽快别说这些了格格也要歇息了芒夏你去收拾被褥今个我陪格格睡。”赵麽麽偷眼窥了我的神色自知失言跪安出去。 我睡在雕花绘凤的紫檀木大床上密实的秋香罗帐挡住了外间的狂风骤雨阿离只着了浅绿小衣用银制铜炉暖热了双手方轻柔的为我捏着双腿温言道:“其实额驸是在意您的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每次见了奴婢总是打听您近日的衣食起居我长吁一声道:“他哪里是不知如何开口而是做了太多欺瞒我之事心怀忐忑不敢开口罢了。” 阿离又道:“额驸并没有负您之意他不过是要您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一个平凡的妻子操心的不过是日常琐事外头天大的事情只交于他一力承担。” 我冷笑道:“我何尝不愿做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只要他有那个能力我愿从此放手可凭心而论他能做到吗?再者与我商议就那样丢了他的面子伤了他的体面吗?难道要我坐视定南王府被他拱手交于他人吗?” 阿离默然不语许久幽幽道:“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您常说的那句话上天真是荒谬。”是啊上天真是荒谬若孙延龄没有娶了我也许今日又是另一番景况。帐外透进来的烛光渐渐微弱风雨声隐约穿过窗纸而来我微微叹息着轻轻抚着腹部我的孩子你不知道娘有多么盼望着你是个女儿身。(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四章 次日秋阳高照一夜风雨过后黄花反倒开的更盛了些金灿灿的一片迎着暖阳格外喜人。赵麽麽指挥着丫头小厮们打扫石子路上堆积的枯枝败叶清雨陪我站在廊子下逗弄一只虎皮鹦鹉这只鹦鹉是马雄夫人送予我的极是乖巧伶俐一把瓜子便引的它背起唐诗来鹦鹉特有的尖利嗓子愣是把诗情画意的唐诗念成了笑话全然没有一丝缠绵悱恻。 清雨笑道:“不如交给大奶奶几日好歹学些俏皮话来。” 我亦笑道:“又胡说连大奶奶都打趣起来听它背唐诗不比笑话更有意思吗?” 阿离接口笑道:“有无意思倒也罢了只是听它背起唐诗来不伦不类的倒象咱们宫里头倒了嗓子的老太监。” 众人一笑的东倒西歪起来赵麽麽点着阿离的额头嗔怪道:“都是格格纵的你们又是大奶奶又是老太监嘴里就没个正形。” 阿离搬了把花梨木靠背椅扶我坐下闻言与清雨做了个鬼脸儿暖暖的光洒在身上驱散了深秋寒意我眯着眼闲适笑道:“您老快别说她们了我整日不能出去倒多亏了她们嬉闹才不闷的慌。” 赵麽麽在我腹上盖了锦被仔细掖着边角边笑道:“奴婢也不过就这样一说格格眼前的这几个丫头呀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金贵些说不得骂不得。” 清雨几个闻言越来了兴致。正说的热闹着一个青衣小厮走过来呈上书信道:“回格格二门上传进来的。” 阿离接过递给我瞧。我就她手里看了眼雪白地信皮上只“孔四格格亲启”六个大字。亦无落款遂懒懒道:“谁送来的?” 小厮恭敬道:“回格格奴才不知是一个孩子送来的放下信就走了。” 我疑惑地接过信。薄薄的一页纸上只上书:今晚戌时芙蓉楼凤飞阁恭候大驾。工整地楷书干净利落没有落款亦无半点痕迹可寻阿离偏过头来看了看低声道:“格格您要赴约吗?” 如此等鬼鬼祟祟的行径我本不欲理会。但芙蓉楼三个字勾起了我满心的不解先是孙延龄再是这封相邀之信。直觉告诉我这并非巧合此人必定洞悉了我会为了芙蓉楼三字而前往..他到底是谁?又所为何事。与孙延龄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联? 阿离担忧的道:“您还是不要去地好既如此隐秘。必定是不可告人之事不听也罢。” 我摇头道:“我非去不可。” 阿离又道:“那我去唤了鄂统领过来。” 我沉吟道:“不必声张你去告知鄂栋晚间随我前往便是。” 阿离惊道:“怎可只带他一人?格格忘了前些日子的刺客吗?” 我温言抚慰道:“你别担心不打紧此人既如此做派自是不愿被人知晓若大张旗鼓宣扬只怕此行得不到我所想要知道的鄂栋身手了得应无碍。只你我鄂栋三人知便可勿告知他人。” 阿离见我笃定的神色也只得随了我自去寻鄂栋。 酉时用晚膳之时孙延龄贴身小厮来回道:“格格额驸今日在外头应酬。” 我心念一动忙道:“额驸和谁应酬你可知在哪里?” 小厮垂手道:“回格格奴才只知是外边来的人并没瞧见是哪位额驸只打奴才来回格格不能陪您进膳了旁的就一概不知了。” 我挥手命他去了只犯嘀咕近来亦不曾听闻京城有人来莫不是辅政转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草草用了晚膳已是日沉时分寻了理由将赵麽麽等人打出去阿离伺候着我换装。 我将满头乌盘成寻常落雁髻鬓后只压了朵浅蓝绒花并不着珠玉之物一身素净的蓝袍外头披着深色大氅密密实实裹了全身从外头竟看不出怀胎近八月的身子。阿离伴着我从王府后门悄悄出去鄂栋亦是一身便装守侯在此见我出来忙素身而立他是我自京中带回的贴身侍卫统领极是能信地过的。 阿离不安的攥着我地手执意要一同前往我柔声道:“有鄂统领在不会有事的你且回房去守着若是被赵麽麽现我不见了可是要闹地鸡犬不宁了。” 阿离依依叮嘱了半天才放我前去。 此时夜幕初上我从未在这个时分行走在桂林街道之上想着神秘地相约之人心中一阵异样的感觉涌起大街之上酒肆林立之处灯火通明熙熙攘攘比之我初回桂林之时多了几分繁华看来颁布地政令收到了相应效果。鄂栋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侧警惕的眼观四方我瞥见他外袍下隐约长剑的形状暗自定住心神。不一会工夫芙蓉楼便呈现在眼前三层高的木楼四角悬挂着古朴风铃高高悬起的红紫彩绸随寒风摇曳大堂内人头瓒动其中不乏衣着光鲜之人。嘈杂声行酒令声端的是热闹非凡偏生又夹杂着几丝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倒是与众不同。 训练有素地小二笑容可掬的迎上来殷勤道:“二位客官里面请。是要包间还是坐在大堂?” 鄂栋道:“凤飞阁我们赴约。” 小二忙在前头领路。笑道:“二位楼上请。” 二楼之上却颇为清净哑雀不闻每个单独的包间上头都挂有名牌号如翔龙阁虎踞楼等。小二打开最里间地房门笑道:“二位客官这就是凤飞阁您请。”随即退下。 鄂栋先我一步进去惊诧道:“主子没人。” 房内摆设极是精致正中一架观之不俗牡丹屏风红木大桌上已摆了热气腾腾的各色佳肴却是空无一人。我和鄂栋相视皆为不解走了这半晌又登上高楼。我双腿本浮肿此刻已是难耐。只得先坐下。 鄂栋忽道:“主子。您瞧墙上。” 我顺着他手指地方向果见南墙之上贴了一张纸。似有字迹的模样鄂栋快步取下递给我仍是那工整的楷书字体上书:此房与翔龙阁已打通格格请耐心等候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鄂栋迅在房内四处察看却不得要领我沉吟片刻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他大费周折是要请我们看什么好戏。”又嘱咐道:“我们既能听到翔龙阁的动静想必他们亦可听闻我们说话你要紧记从此刻起无论听到什么不可大声讲话。” 鄂栋会意我命他在一旁坐了且耐心等候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隔壁翔龙阁有说话的声气只听一个跋扈傲气地声音问道:“隔壁似乎有人?” 仿佛是方才小二道:“回诸位爷隔壁是一对夫妻等人再说咱们芙蓉楼各间都是极隔音的不打紧。” 我和鄂栋皆屏气凝神竖起了双耳却不想一个极熟悉的声音不耐烦道:“又不是头次来下去吧。” 小二掩门出去鄂栋不安的看着我我知他也听了出来那是孙延龄。 只听最初说话的那个阴阳怪气笑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怕万一不留神被人听了去额驸在你们四格格面前就不好交代了。” 我双手紧紧扯着帕子整颗心吊了老高孙延龄压低声音怒道:“这会要做好人吗?晚了早在你们蓄意陷害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好交代了我还怕什么大不了一死了之。” 孙延基忙圆场道:“二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那人冷笑道:“孙将军如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事情抖搂出来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还是少些无用的牢骚大家安宁才是。” 孙延基笑道:“胡兄说的是别和我兄弟一般见识不知这次平西王老人家有什么指示?” 我一愣孙氏兄弟何时竟与吴三桂勾在一起地看来来人便是吴三桂的女婿亦是亲信胡国柱。 果听那人沉声道:“前些日子甘肃庆阳知府傅弘烈当朝弹劾我岳父拥兵自重心怀不轨的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吧。” 孙延龄疑惑道:“他不是已经被配到我们广西梧州了吗?” 胡国柱又道:“正是我岳父想永绝后患既配到孙将军地地界自然想请孙将军动手。” 孙延龄冷冷道:“你们既手眼通天何不自己动手岂不更放心些?” 胡国柱笑道:“众人皆知他与我岳父的过结事情还未淡忘他便死了岂不是明摆着是我岳父动地手吗?” 孙延龄哑然半晌方道:“他尚在来广西地路上此时动手 胡国柱接口道:“此时动手正是大好机会他未到广西自然不会使人疑心到你孙将军的头上。” 过了许久隔壁都没有再传来说话地声响我和鄂栋正疑惑凤飞阁的门咿呀被人打开。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五章 凤飞阁内我注视着与我相对而坐悠闲品着酒的人沉声道:“你卖了这个秘密给我想要得到什么?” 他神色不辩的面上露出赞赏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摇头惋惜道:“四格格嫁了孙延龄这么个无能书生真个是委屈。” 我鄙夷的道:“你又好到哪里去?他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亦不是磊落丈夫所为。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冷冷一笑道:“格格这般灵透之人不知可否知晓当日孙延龄杀人一事的内幕?” 我心内一紧他盯着我眸中闪现残忍之色缓缓笑道:“他根本没有杀人那个人是被我杀了放在他身边的。” 待我听完整件事情脸色已苍白似雪冷然起身却是一阵眩晕鄂栋忙上前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我转身向门外走去只听戴良臣背对着我云淡风轻道:“我会替格格救下傅弘烈使他安然到达梧州。” 我强忍着心头澎湃怒气紧咬下唇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戴良臣依然淡笑道:“线将军去后都统一职空缺已久妻兄王永年有意为格格效命。” 我深深吸了口气方平复泰然自若道:“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若我不依恐怕数日之后辅政大臣便会接到密折孙延龄欺君不法杀害朝廷大臣。他虽死有余辜此时却必须好好的活着我不能将广西现今安好局势毁于一旦。再次陷入权利纷争的旋涡。 回到王府内阿离瞥见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才松了一口气。匆匆迎上来道:“格格您终于回来了差点被赵麽麽现。” 我一言不走进卧室端坐在塌上阿离奉上茶来惊道:“格格。您这是怎么了手怎么冰地这样厉害脸色也不好?”鄂栋低声道:“奴才去请大夫。” 我咬牙切齿厉声道:“不必去请大夫你去把孙延龄叫来。” 鄂栋愣了片刻扭头出了房门阿离握着我的手慌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您说呀?” 难以抑制的悲愤充斥着全身上下待一脸惶然地孙延龄出现在我面前我一把夺过鄂栋的配剑直直指向孙延龄..颤抖着嘴唇半晌只一句:“你骗地我好苦。”眼泪已是凄然而落。 闻讯而来的赵麽麽见状大惊死死抓住我的手道:“格格。格格额驸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格格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也不该要额驸的命啊。” 孙延龄晦涩地面容在凌厉的寒光剑气下更是惨淡眼底慌乱闪烁不安。半晌方道:“就算死也该要我死个明白才是。” 我不顾爬满脸上的纵横泪水也顾不上抖的双手冷笑道:“好好今天我就要你死个明白我问你京中杀人是怎么回事吴三桂那一纸奏折又是怎么回事你说你倒是说呀?”孙延龄登时面如死灰颓然跪在我面前无力道:“我知道终是瞒不过你是我对不起你可只求你听我一言当日我亦是无奈被他们下了圈套事后本欲向你坦白却张不开嘴我知道若不是因为我身陷囹圄若不是朝廷无法叫我去死我这辈子也娶不到你一念之差才听从了他们的计策。” 腹内一阵剧痛袭来浑身直冒冷汗我再也拿不稳手中锋利的剑只听清雨惨叫道:“格格格格流血了。”众人大惊我只觉一阵温热的暖流从下体缓缓流出双眼迷离起来便没了知觉。 待我清醒过来已是三日之后阿离喜极而泣道:“格格您终于醒了您知道不知道我浑身酸痛的厉害脑中闪现出那日戴良臣的话原来当日孙延龄在吴应熊府内所饮地酒内被下了迷药当他从公主府出来走了片刻药性作因而昏倒在街边吴应熊带着重金收买的戴良臣将死人放在孙延龄身侧次日又指使人去九门提督衙门报案后吴三桂当朝一纸奏折造就了我们的婚姻我当日对此事虽有疑惑却也不曾想竟被吴三桂父子蓄意设计孙延龄只有娶了我才能真正掌握广西大权而有把柄捏在他们手中地孙延龄自是事事顺从他们事到如今我却仍不明白这样做到底于他父子又有何益处?难道只为了扩大地盘? 阿离见我只是出神惊恐不已道:“格格您倒是说话啊您哪里不舒服?”又唤道:“穆公子格格醒了您快来看看。” 我这才回过神来紧紧抓住阿离的手慌乱道:“孩子孩子怎么样?” 穆连温和地面容出现在眼前安抚道:“格格孩子无事您身子太弱要好生休养不可再动气伤神。” 我愣愣看着他仿佛从天而降地一般阿离忙道:“那日您出门赴约不久穆公子就回府了多亏他精通医书不然这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呢。”说着又拭泪。 穆连屏气凝神把了片刻脉息道:“无妨格格只要静心休养再吃上几副安胎药草便好。” 我心中惶恐不安大减轻柔抚着腹部失而复得的狂喜不禁流下泪来阿离忙起身唤清雨将熬好地药汁端来穆连扶我起身阿离一匙一匙喂我赵麽麽不住声的念佛清雨几个亦是红了眼眶不住拭泪。 一时芒夏进来怯怯道:“麽麽额驸听说格格醒了非要进来探视奴婢怎么都拦不住他。” 赵麽麽怒道:“格格身子不适不可再受刺激你叫他回去吧。”瞬间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盘旋半晌我低低道:“叫他进来我有话说你们先出去吧。” 赵麽麽满面不悦之色却也不再说些什么带着众人出去穆连温言道:“我在门外守侯若身子不济立刻叫我好为你行针。” 我感激的对他一笑点头会意孙延龄闯了进来担忧之色溢于言表短短几日仿佛老了十岁一般眼窝深深陷了下去布满了通红的血丝我静静凝视着他微微一叹失神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坐了床边眼中流下泪来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恨透了我可大错已然铸成我只求你看在未出世的孩子份上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你心里清楚我是爱你的若不是爱极了你怎肯答应做此欺君之事?” 我心内仅存的一丝柔情被顷刻扯断冷冷道:“他日你弑君反叛也要拿我做借口吗?纵使吴三桂父子下得圈套但凡你是个有气性的也该告知于我成婚四载除了欺瞒哄骗你还对我做过什么?你到底爱惜性命多过于我鱼于熊掌兼得你又何乐而不为?只盼你不要再拿爱我做借口那会叫我更瞧不起你。”说着将头扭向里间闭上双目。 他呆呆坐了片刻忽起身道:“这四年来每当面对你我总是心头不安却终是难以启齿我怕看你的眼睛那叫我自惭形秽是我对不起你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来不及了我知道是我阻了你和安亲王的姻缘你恨不得此时就杀了我我只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好生保重身子日后你自会知晓我对你的爱并不他少。” 心被狠狠刺了一剑般的疼痛那被刻意掩盖的前尘往事顷刻间皆汹涌而来生生压的我直喘不气我随手抓起床头一只琉璃灯罩狠命扔在地上怒目凄厉叫道:“你滚你马上给我滚出去。”众人听到灯罩清脆的落地声响一涌而入将孙延龄劝了出去我瘫在床上只觉掉入了万劫不复的千年冰窖之中森冷透骨寒彻心扉。穆连赶上来利落的为我行针平气指尖传来隐隐的刺痛感使我回过神来紧紧咬住下唇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如同受了伤的野兽一般呜咽不止。 脑中一闪而过岳乐的面容及他坚定的道:“别怕有我。”岳乐而今你在哪里? 注解:清制各省驻防八旗兵直将军或都统为长官部分地区热河、察哈尔以都统为最高行政长官满语称“固山额真”。孙延龄受封广西将军与都统平级。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六章 戴良臣守约保住了傅弘劣的性命将他安然送到悟州上任我亦遵循诺言在委任状上用了孔四贞印从今而往王永年便是广西最高行政长官与孙延龄平级而坐共同掌理行政事务而戴良臣却甘愿做其副手这叫我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戴良臣满意的审视着手中用了印的委任状含笑道:“奴才替王都统多谢格格提拔。” 我身着宽松雪灰色棉袍端坐在溜金红木大椅上闲闲拨弄着银制暖手炉中的梅花香饼淡淡道:“你费了这些工夫只为他人做嫁衣裳未免太过不值。” 戴良臣直直看住我眸中一闪而过的戏谑泰然自若笑道:“奴才受宠若惊格格是在替奴才感到不值吗?我脸色微沉斥道:“放肆!” 戴良臣却无丝毫的惊慌之色郑重道:“奴才出身寒微家境贫寒多亏姐夫王永年襄助才安葬了奴才爹娘他对奴才有恩奴才自当全力以报。” 我不曾想他还是如此重情图报之人转而疑惑道:“孙延龄对你亦有恩你却一再背叛了他。” 戴良臣抿了口茶冷冷道:“他们兄弟不过拿我当条忠心的狗来看格格亦知若傅弘烈果然死在孙延龄手下他便又多了一条罪状我保住傅弘烈性命。就是保了他的命也算是报答他当日提拔之恩了从此恩怨两消。互不亏欠。” 他眼中阴冷的寒光不禁叫我打了个寒噤又试探道:“你是平西王的人?” 戴良臣闻言探究地瞥了我一眼。随即坦然道:“我戴良臣不愿做任何人的走狗惟利是图罢了吴三桂出的起银子我自为他做事。” 我不屑道:“既如此你何不投了平西王府去。区区一个广西副都统竟能入你地眼吗?”戴良臣出神了片刻道:“我虽贪念权势却惜命如金吴三桂不是线安国云贵亦不如广西安稳再者奴才有自知之明奴才非吴三桂嫡系他怎会对奴才放 我冷笑道:“这样说来你倒以定南王府嫡系自居了?” 戴良臣仿佛窥探出我的心事一般落落大方笑道:“是..奴才确是孔氏嫡系格格只管放心奴才只恋金银财物。都统一职已然心满意足交于奴才总比交于孙氏兄弟来地放心。毕竟他们有夺权的优势。而奴才没有。” 我只做不解道:“他们又有何优势?” 戴良臣将目光移到我高高隆起的腹部若有所指的道:“格格腹中孩子毕竟姓孙。我登时满面潮红。下意识拢了拢青莲花蝶镶边氅衣忍住怒气端茶送客道:“我累了你下去吧。” 戴良臣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格格保重外头的事就交给奴才吧。” 片刻一袭深蓝长衫地穆连从帘后走出凝视着戴良臣的背影道:“格格果真对此人放我摇摇头无奈道:“我甚至看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又岂能放心?” 穆连负手立在窗前意味深长的道:“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无限烦忧的抚着额头道:“线将军走后孙延龄曾数次要求将都统一职交给孙延基我反复思虑良久孙氏兄弟野心愈来愈大且如今又与吴三桂纠缠不清马雄时任柳州提督在军中一呼百应若再掌行政大权只怕将来更成尾大不掉之势而戴良臣虽深沉难测却始终是王府家奴即使心怀不轨也断不至到夺权自立的地步况我的身子你也知道一旦产下男儿孙氏兄弟更是猖狂难以抑制眼下只得倚重于他了。” 穆连回转过身子敬佩道:“格格想的周全反倒是在下疏忽了。” 我默然一声长叹语气甚为萧索道:“公子是读书人心思单纯澄明又不置身其中如何能想到这些鬼魅阴暗之事我自幼长于宫廷之中猜度人心对人对事百般思量已是本能难逃磊落二字。” 穆连温和注目于我淡淡道:“在下虽愚钝却也可看出格格身不由己。” 我双目失神喃喃道:“身不由己我一生皆被这四字道尽。” 外头天色暗淡的厉害仿佛又要落雪了转而又是一年过去卧房中央一只硕大的铜制暖炉悠悠散出腊梅暖香我轻柔抚着腹部心头涌起一丝眷恋之意孙延龄多日不曾进过涵月楼却是日日打蔻香来请安嘘寒问暖有时亦会从街边买来我素日喜欢地小食打人送来之时还是热气腾腾的阿离每每劝我我却终是心内存了芥蒂。 倒是穆连虽常进内院为我把脉行针却丝毫不提当日之事他差事已完本欲告辞而去却碍于我的身子暂居王府相处下来我对于他地人品学识更是赞叹不已仿佛天下之事他无所不精无所不知奈何几次三番暗示他与阿离二人只做不明。 康熙八年十二月初。朝廷自京城送来一口青铜大钟言明是为奉祀定南王孔有德封藩建旗之功而铸造我身着素服。浑身不着金玉饰之物挺着已有九月的身子冒了漫天风雪与孙延龄王永年。戴良臣等人一同接了大钟送至伏波山南麓还珠洞南口西侧地钟亭安放钟亭是一座方正古朴地单层翘檐攒尖顶4角方亭是为放置大钟星夜赶造出来的。 定粤禅寺主持师傅率了众僧团团围坐在大钟一侧为阵亡将士们诵经度。众人皆素身立于亭前默默祝祷半晌主持起身拈了一柱清香道:“请上前进香。”我尚未从哀思中回转来孙延基已将身侧地孙延龄推上前去正要接过主持手中的香忽听戴良臣道:“慢。” 众人不解的注视着他戴良臣面无表情地道:“既是代表广西诸人理当由格格亲自进香。” 孙延龄怒容满面正待作孙延基拦住他打着哈哈。笑道:“格格额驸本是一体何必这样较真再说额驸是亲封广西将军。由他进香也无不妥之处啊。” 戴良臣亦不多言转身进了钟亭。指着钟上的一行字冷冷道:“朝廷将格格地爵位姓名刻在众人前头。这是什么意思想必大家都明白不用我多言了吧。” 我定目一看。果是如此本还在疑惑好端端的为何送了这顶钟来这会恍然定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为了封一品夫人之事刻意要为我扳回一局名正言顺升堂理事心下暗暗惊心倒多亏了戴良臣不然白费了额娘苦心抬眼过去正与戴良臣对视微微颌。 王永年大声道:“格格请。” 阿离扶着我排众而上接了主持的香进得亭内必恭必敬奉上。 孙氏兄弟沉着脸不再做声仪式一过即刻策马而去。 我长长吁了口气心中默默念道:“父王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女儿守得广西一方安宁。” 一路车马颠簸回到王府之时我已是体力不支面色苍白赵麽麽等忙服侍我躺下又慌着喂我滚烫的参汤阿离小跑着将穆连请来他蹙起眉头把了半天脉息也不一言径自行针我神思恍惚强忍住锥心般地刺痛众人紧张的围在一旁不时为我擦拭额头豆大的冷汗。 忽一阵嘈杂之声传来我受惊颓然睁开双目赵麽麽忙赶出去骂道:“做什么大吵大闹?”话尚未落音只听赵麽麽叫道:“你不能进去快快拦住他。” 房门被大力推开夹杂着一身寒气的孙延龄硬闯了进来一把扯开坐在床侧的穆连醉醺醺对我道:“你说你为什么要提拔王永年和戴良臣我求你将都统给我哥哥做你不肯却将我手下的奴才提拔上去还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说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我还是不是你的丈夫?” 我又急又气又怒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道:“你喝醉了我不想和你说你出去。” 孙延龄醉眼朦胧的抓住我地双臂口齿不清嚷道:“我是你男人你叫我出去我就出去了吗?今天你一定要给我说个明白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你嫁的是安亲王你会是怎么对他的你看不起我嫁给我叫你委屈了是不是?”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只是说不出话来穆连抢身上前扶住我摇晃地身子眼中聚满了怒气沉声道:“快把他拉出去。” 阿离醒过神来扶住孙延龄又是哄又是劝的才将他拖出去。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七章 梦中飘忽游荡竟到了一处极妙的所在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中小船泛舟而上如同置身千里画廊两岸终年葱翠的凤尾修竹随和风轻轻摇曳那一片朦胧清透的绿出尘空漾宁水碧波中山峰倒影格外清晰小舟仿佛在青山顶上缓缓而行放眼望去处处入情倒象打开了一卷浓墨淡彩的水墨画。 我沉醉在这一片烟波画船中却不觉轻舟已渐至眼前一淡妆素服曼妙女子盘膝坐在船头抚琴琴声清越婉转恍若打翻了一盘水晶珠般的灵动远远望去竟是母妃的模样眼泪登时夺眶而出欢喜大叫道:“母妃母妃。” 轻舟行至面前果是母妃她含笑注视着我我试图举步登舟奈何双脚竟象定在岸上一般只是无法移动半分只见母妃立在船头衣袂飘飘柔声唤道:“四儿母妃是给你送东西来了你瞧。”我抬眼望去却是一颗如鹅蛋般大小光彩辉煌的夜明珠托在母妃手中熠熠生辉我伸手接过只是不解方要问询母妃和小船却都不见了我大惊失色只见岚雾缭绕若隐若现方才的一切竟象是幻境只手中夜明珠冰沁圆浑泪水纷纷而落颓然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格格格格您怎么了快醒醒啊。”耳畔传来雪寒焦急的呼喊声我费力睁开双目明亮的卧房内雪寒正伏在我身侧哭喊着这才知方才只是个梦罢了。心内一阵空落落的茫然。 赵麽麽穆连芒夏听到雪寒的哭声。慌忙进来探视雪寒如遇了救星般。哭道:“格格不知为什么哭地好厉害嘴里头还叫着额娘奴婢好容易唤醒了她却又怎么都不做声。麽麽快瞧瞧吧。” 穆连把了脉对雪寒道:“你去把煎好的药拿过来。” 赵麽麽心酸不已的上前将我揽在怀里叹道:“唉这要是叫太皇太后瞧见不定要难过成什么样子您呀就是凡事太过较真这都是命啊能过去地就叫它过去吧别这样苦了自己就是咱们看着也难过不是。”说着。不禁老泪纵横.. 我听罢只觉心头如遭雷击般的痛楚不曾想这位老麽麽竟一语道破我地心病沙哑着嗓子刚叫一声:“麽麽。”眼泪早已潸然而落。清雨端着药碗进来。穆连试了试对我道:“格格要一饮而尽方好。” 我依言将滚烫的苦涩药汁仰头服下。雪寒又拿了温水与我漱口。我歇了歇环视屋内无力的道:“怎么不见阿离和芒夏?” 清雨忙道:“回格格。离姐姐还在西院麽麽恐格格醒来要寻她命芒夏去唤离姐姐回来这会子也该过来了。” 赵麽麽小心扶我躺下仔细掖好被角道:“刚过子时呢再好生睡会吧。” 我疲倦合上双目赵麽麽命清雨在一旁守着和穆连一道出去不提。 不知这样睡了有多久朦胧醒来之时室内依旧是一片昏暗只不见了守在一旁的清雨片刻恍惚听见帘外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细细听来正是清雨和芒夏刚要唤她隐约却传来芒夏刻意压底嗓子地啜泣声遂勉强披了寝衣下床刚走到帘子旁边只听清雨急急道:“好姑娘你好歹小些声到底瞧见什么了只管在这哭格格才服了药睡下再给你惊醒了。” 芒夏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任凭清雨怎么催促只是哽咽不语外间赵麽麽走进来压底声音喝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呢?格格刚睡下不知道吗?” 清雨低声道:“这丫头从西院回来只是哭问她离姐姐在哪她也不说麽麽您瞧这可不是疯魔了吗?” 我闻言莫明一阵寒意掀开帘子道:“芒夏阿离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她三人唬了一跳芒夏呆呆的望着我也忘记了哭泣清雨进去取了雪狐毛氅衣给我披上又扯了扯芒夏的衣襟道:“芒夏格格问你话呢你什么愣啊离姐姐在哪?快说啊。” 赵麽麽回过神来拉着我的手道:“还回床上躺着去别急奴婢这就去西院瞧瞧想必是额驸吃醉了酒阿离在一旁侍侯着。” 我只站着不动厉声对芒夏道:“阿离呢?你说呀?” 芒夏一惊哭着道:“格格奴婢刚才到西院瞧见离姐姐和额驸 赵麽麽猛然打断芒夏的话道:“你先下去吧别在这胡言乱语看惊了格格。” 我甩开赵麽麽和清雨搀扶的手推开房门径直往西院走去赵麽麽和清雨寻了灯笼挑了赶上来百般劝说哀求我只不听心急惶恐之下脚步亦踉跄不稳起来涵月楼和孙延龄所居西院只短短不过几步路我却忽觉竟是那样长走的那样艰难。 西院之内死一般的沉寂蔻香和两三个上夜小厮瞥见我闯来早跪在一旁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走至孙延龄卧房门侧我却忽然站住脚竟没了推开门地勇气双手不停的颤抖心都要跳出来般的慌乱不能自主赵麽麽喘着气劝道:“格格咱们回去吧啊?” 我沉默站了片刻狠下心冷然将房门用力推开冰冷冷道:“清雨把灯笼高高举起来。蔻香把房内地灯都燃亮。” 清雨不安的瞥了眼赵麽麽随即举起了宫灯蔻香脸色极是难看哆嗦着将灯一一燃起明亮如昼地雕花红木大床上一只纤纤细手慢慢撩起青色帐子阿离苍白似雪地脸庞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满头青丝垂在羊脂玉般的细腻肌肤之上浑身上下只着了小衣身后一丝不挂地孙延龄正蒙头酣睡浑然不觉正生的一 此时我反倒平静下来静静凝视阿离半晌淡淡道:“这是你要的幸福吗?” 晶莹的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缓缓滑落我厉声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这是你要的幸福吗?” 阿离扬起脸从床塌上起身跪在我面前朗声道:“是我喜欢他从我们小时候起我就喜欢他。我知道我对不起您可是阿离并不后悔。” 赵麽麽怒喝道:“你这个贱丫头格格素日是怎么待你的你竟做出这等下流之事!” 我清楚的看到单衣之下的阿离浑身战栗着十指紧紧扣进拳头里她尤喜修剪那一手长长透明指甲自我有身子以来便悉数减去只怕不留神伤到了我的小腹听到我有喜的时候她比我还欢喜做了成堆的小衣服给孩子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经历战乱家亡后又一同进宫相互扶持相互温暖亲人似都不足以来形容我们之间的情分往事历历在目闪现在眼前自回桂林以来我从未如此刻这般那样慌乱无助软弱仿佛生生从心上剜出一块肉来的生疼。 阿离见我半天不做声忽大哭出声搂住我的腿哀哀道:“格格格格额驸他是一时酒后糊涂他把我当成了您他什么都不知情您不要怪他他心里是只有您一个人的您身子不好万万不能再动气伤神了啊。” 我一手扶住腰一面伸手拉她起身凄然道:“他心里既没有你你又何苦将一生葬送给他?离儿值吗?” 她怔怔回转身子目光触及尚在睡梦之中的孙延龄时我瞥见了那一闪而过的柔情和百折不悔的执念顿时心如死灰一般颓然放开阿离冰冷的双手阿离脸色变得愈苍白坚定的道:“情之所钟不由自己。” 我身子略微摇晃不禁后退一步阿离急欲伸手去扶却被赵麽麽一把推开怒道:“来人啊把这个贱丫头押到地牢里去。” 小厮们应声上来扭住阿离阿离并无闪躲只一脸担忧愧疚的注视着我我强忍住腹中忽然袭来的一阵巨痛抓住赵麽麽的手道:“放开她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能碰她。”赵麽麽一脸不情愿的命小厮放开阿离一眼瞥见我因痛楚而扭曲的脸慌道:“格格格格您这是怎么了?” 我再也承受不住一波一波愈来愈强烈的腹痛身子慢慢向下滑去咬牙道:“我不行了小腹痛的厉害怕是要生了。”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八章 当那个裹在红绸绫锻里哇哇乱哭的小小绵软孩子被赵麽麽抱给我看的时候我满含欣喜的小心翼翼用双手接过来揽在怀中颤巍巍的指腹来回摩挲着婴孩粉团般玉雪可爱柔嫩的面庞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眉眼间象极了我清秀的面容山脊般直挺的鼻梁眉毛头皆是短短软软的却也黑的喜人唯略有些窄窄的额头有些孙延龄的影子白胖的小手颇不安分的从锦被中挣出来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仿佛要抓住什么此时被我抱在怀里却嘎然止住了哭泣睁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我瞧我紧紧抱着他这个源自我的血液而来的小生命在这茫茫世间上他才是真正属于且唯一属于我的人心内空空的失落刹那被初生的喜悦填满。 赵麽麽略有些遗憾的对我道:“是个漂亮孩子可惜没能遂了格格的愿不是位小姐。” 我怜爱的轻轻吻了吻孩子的小手缓缓道:“自怀他以来奔波伤神不说几次差点落胎如今我已很感激上苍了麽麽您瞧他这样象我又是个健全的孩子无病无灾还奢求什么呢赵麽麽点头叹道:“格格说的是呢奴婢已经命人八百里加急给太皇太后报喜去了。” 帘子掀起穆连进来为我把脉赵麽麽抱起孩子站了一旁我淡笑道:“辛苦你了若不是公子..我们母子怕是同入黄泉了。” 穆连温和笑道:“穆连不敢贪功原是格格和小少爷福德深厚才能逢凶化吉。”又放下手蹙眉道:“格格身子极弱。神思俱伤需好生调理一番方不至落下病根。” 赵麽麽忙道:“还要有劳穆公子费心为咱们格格调养才是。” 穆连起身道:“这个是自然。格格对穆连有知遇之恩穆连义不容辞。”说罢自去外间熬药。 芒夏怯怯的走进来一双妙目红肿起老高双手不安的直扯着衣襟下摆盯着自己的脚尖。站在一侧只不敢做声。 我叹口气嗔道:“傻丫头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也值得哭成这样吗?” 芒夏闻言抬起头来眼中已滚落豆大的泪水满脸地惶恐愧疚哽咽道:“昨个可把奴婢吓死了若您和小少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奴婢就是死也弥补不了啊。” 赵麽麽哄着孩子睡觉心有余悸的道:“快别说这些了。这是咱们王府的大喜事呢该说些喜庆话儿才是呢。” 芒夏这才转悲为喜走到床边在我腰下加了几个软垫子。笑道:咱们小少爷还没名字呢格格快给起个吧。” 赵麽麽一听亦是催道:“正是。倒忘了这等要紧大事。取了名儿才好到寺里去请寄名符保佑咱们少爷一生平安喜乐。” 正说着。清雨进来回道:“格格大奶奶来瞧您和小少爷了。” 话音未落刘氏已一阵风似地进来径直坐到我床前打量了一番双手一摊拧眉叫道:“做嫂子的早就提醒过格格只不当回事一味偏袒着那个丫头您瞧瞧这是什么事啊这丫头啊就是丫头天生地贱骨头不给她点颜色看她还以为人人都是好欺负的呢。” 我斜斜歪着只懒怠接话面上仍是不做声色上房内几个贴声伺候我的大丫头脸色却都变了到底是物伤其类啊。 只听秋露不冷不热道:“大奶奶这话恕奴婢们没法子领阿离做出这等事来与我们却是毫无干系的难不成个个都是如此吗?大奶奶既如此熟知丫头的禀性您房中也有许多丫头这样说来大奶奶合该管教好了。” 刘氏顿时哑然众人皆知孙延基最是个好色之徒房中凡有些姿色地丫头皆和他有些不干净刘氏素来忌惮孙延基身边的丫头也管不得只能装聋做哑罢了秋露此言直直的打在了她脸上。 赵麽麽见她面上过不去笑着抱过孩子道:“大奶奶还没有见过少爷吧宝宝儿快来看这是你大伯娘呢。” 刘氏慌着起身接过孩子一迭声的赞叹道:“真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又对我赔笑道:“我们家那位爷一听到信就催着我来瞧您和宝宝儿还要我和您说别和二叔一般见识这天下的男人个个都谗嘴猫一样的保不住偷点腥。” 我冷冷哼了一声芒夏却已笑出声来和秋雨两个咬耳私语道:“也合该只有大爷才能说出这种话来难为兄弟两个竟一般脾性。”这话音不大不小刚好清晰的传到在场众人耳朵里。 刘氏臊的满面潮红碍着我在又不好作只狠狠剜了眼芒夏。 一时外间小丫头进来回道:“额驸要进来瞧格格和小少爷呢。外头进来回说王都统戴副都统夫人都来给格格请安道喜了不知格格见是不见?” 房内一片沉寂众人俱屏气低不做声我望着琉璃窗外漫天飞雪良久方才淡淡道:“麽麽您带着众人先下去吧叫孙延龄进来把阿离也一并唤来。” 赵麽麽略有些迟疑我只道:“不打紧您去招呼两位夫人吧只说我精神不济三日后再下帖子请她们过府相叙。” 清雨将孩子安置在我一旁刘氏也只得悻悻的跟在众人后头出去。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十九章 我静静凝视着立在我面前惶惑不知所措的两个人心头渐渐笼上一阵悲凉我相依为命的阿离和我的丈夫我竟从未察觉阿离对孙延龄用情至深到了如斯地步如今回想起来从得知孙延龄进京述职的那一刻阿离就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欢喜及到孙延龄入狱阿离的惊恐万状精神恍惚又猛然忆起当日还戏言要将阿离嫁于孙延龄的话来上天真是荒谬竟让我一语成谶。 阿离双目无神担忧万分的来回扫视着我的脸色半天沙哑着嗓子只唤了句:“格格。”眼泪已是纷纷而落。孙延龄站在一旁不安的偷眼瞥我满面的愧疚之色只是垂头默不做声。 我清叹一声缓缓道:“离儿如果他便是你心中的良人我必定成全了你叫你如愿。” 阿离闻言哭的更是厉害扑到床边搂住我的身子道:“格格阿离真的没想过要这样做阿离只想把对额驸的心思藏一辈子您是知道的我是过誓的这一生都陪着您伴着您您是阿离唯一的亲人啊。” 我心内酸楚一阵哽咽已是流下泪来抚着阿离的额头道:“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不怪你。离儿咱们一起经历了太多悲辛我说过只要你下半生得遇知心人你过的好我便安心了.手机小说站.事已至此快别哭了安安心心做个漂亮的新娘子吧。” 阿离和孙延龄皆是愕然。未料我已做此决定其实我又何尝想把阿离嫁于孙延龄且不说阿离只能做侧室。就是眼前的穆连要好过孙延龄不知多少倍论才华。论人品孙延龄是万万不及他的可惜这世上最难勉强地是人心夫妻间貌合神离的苦我已受够不会再让阿离重蹈覆辙。她心中既有孙延龄孙延龄也曾赞过阿离慧心兰质解语暖心想必二人会过的好吧。 良久如事外人一般站立多时地孙延龄忽道:“万万不可。” 我大惊转而怒气萦怀厉声道:“你说什么什么叫万万不可?你倒是说清楚如何不可?” 阿离脸色已变的苍白胜雪。直直地盯着孙延龄的眸子孙延龄只闪躲着道:“我已经错了一回不能再错下去。我不能娶阿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说出这等禽兽话来。阿离登时面如死灰一般颓然瘫坐在地上。只听孙延龄低头对阿离道:“离姑娘是我对不起你请原谅我的酒后糊涂你是个好姑娘将来必能觅得如意郎君我已然成婚如今又有了儿子 我愈听愈耐不住冷笑一声压着气说道:“我们母子无须你负责从此你只要好生对阿离便是对得起我就是错已然大错铸成万难回转但凡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也不该说出这些话来。” 孙延龄咻然扬起脸阴阳怪气地道:“格格当真是大度贤德之人寻常妇人得知此事哪个不是寻死觅活百般阻拦我倒不知格格是真贤德还是借此机会要瞥清我们夫妻关系这样想来阿离为何在我醉酒且格格命悬一线之际盘桓于西院之中以至和我做出此等事来却要仔细推敲推敲。” 我呆在那里一口气上不来憋的直喘半晌说不出话来阿离脸色变得愈苍白面上倒是出奇的平静镇定这使我感到一阵恐惧刚要唤她只见阿离慢慢走近孙延龄冰冷冷道:“原是我瞎了眼倒伤了格格的心你不必多疑是我鬼迷了心窍一切与格格无关。”灼灼的目光叫孙延龄不敢逼视。 我柔声唤道:“离儿。” 阿离回转过脸笑靥浅生苍白的颊上挂着晶莹的泪水饱含深情的道:“格格阿离对不起您不能再陪着您了下辈子来再报答您吧。”说罢狠狠向南墙上撞去顿时血流如柱身子软软滑了下去。 我疯了般从床上跌撞着滚下来浑身颤抖着将阿离揽在怀里嘶声叫道:“来人啊穆连快快救救阿离。” 守侯在外间的穆连应声快步走了进来顺手扯了衣角为阿离按住伤口一面沉声吩咐道:“清雨扶格格上床躺着芒夏把煎好地药服侍格格用下秋露和雪寒随我到厢房内。”一面抱起阿离大踏步往厢房走去。 清雨和赵麽麽将地上瘫坐着泪流满面的我扶到床上盖好赵麽麽拭着泪水道:“这个傻丫头唉真真是冤孽。” 我一眼瞥见傻站在一旁的孙延龄指着他怒斥道:“滚你给我滚以后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赵麽麽一迭声地将孙延龄劝了出去。 外头雪已落了半尺深仍没有停住的意头偶然一阵寒风吹过树梢上厚厚地积雪便扑簌扑簌掉下来房内温暖如春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做声宫灯里地烛泪一滴滴落在水磨青砖地上格外的清晰仿佛滴在心上一般我脑中不停地闪现阿离决绝撞向柱子的一幕只觉冷到极点紧紧拥住锦被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半天终于痛哭失声。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章 我不知穆连从何而来亦不知他师从何人当他费尽心力救回阿离时我由衷的感激上苍终没有把我一人孤零零的抛在这落寞世间幸而遇见穆连没有他也许我们母子早已命丧黄泉;没有他阿离也许和我已然阴阳两隔。 阿离一条性命虽被穆连救回却因撞向柱子之时头受巨创至今仍是昏迷不醒。经此一事我与孙延龄仅有的一些夫妻情分顿时化做乌有他虽有心弥补我却从此心灰意冷只命赵麽麽将孩子抱给他看便罢。 宝宝儿满百日那天孙氏兄弟在王府内大宴亲朋一脸的志满意得我知道这个孩子的降生重新唤起了他们对执掌广西大权和王府家业的狂热一扫因都统一职旁落和夫妻反目而造成的阴郁惶恐毕竟孩子姓孙。 一大早清雨便服侍我装扮起来近一月未曾下床走动亦不曾梳妆打扮猛然上起头来只觉满头青丝被吊起般的隐隐做痛金錾花扁方一侧垂下缕缕金丝以硕大东珠为坠角平添雍容之感一支光华璀璨的金嵌米珠喜在眼前头花斜斜簪在后各系七颗珍珠的金嵌翠珠钩环垂在两侧摇曳。面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细粉檀香木胭脂棒在唇上均匀涂抹上色泽柔和细腻的殷红。 芒夏捧着一袭红色彩绣龙凤辑米珠旗装伺候我穿上通身点缀五彩云蝠领边袖口皆是繁复细密的花饰又在衣襟上别了翠雕葫芦别针啧啧叹道:“奴婢幼时。听人说女子般般入画光艳逼人现在瞧见格格才晓得竟真有这般妙人。” 我整理着妆容。淡笑道:“不过是人靠衣装罢了。” 赵麽麽抱着粉团团的宝宝儿在一旁叹道:“格格清瘦了好些原是可着身量做的。如今瞧这衣裳肥了不少。” 我接过宝宝儿百般逗弄着闻言笑道:“倒是这样好连衣裳料子都省下好些。” 众人皆笑起来赵麽麽见我今日精神尚好笑道:“咱们可不缺这点子衣裳料子。” 雪寒进来回道:“格格。外头等着格格开宴呢。” 此时正值残冬初春之际淡淡的碧蓝天色下头嫩绿地枝桠柔柔随风摇荡积雪消融溪流缓缓复舒天地间盎然的生机勃不禁叫人心神舒泰华贵大气的王府庭院内修剪合宜地草木傲然挺立一路走来怀里的宝宝儿好奇地四处张望不时欢喜的咯咯笑出声来..众人被孩子稚气无邪的笑声感染面上皆多了些许轻松愉悦之色。 熙攘的正厅之内将军巡抚们汇聚一堂。我略扫了一眼连驻守柳州的大将马雄亦折回桂林恭贺百天之喜。还有好些面生地军官。各地知府等人心下颇有些不喜。如此招摇张扬并非智者之举。 众人见我进来忙肃身请安我抱了宝宝儿立于主席之上含笑道:“诸位将军大人有心我在此谢过诸位不必拘束只管畅饮就是。” 马雄举杯离席恭敬道:“属下恭喜格格额驸愿小少爷长命富贵。”众人亦举杯同贺。 赵麽麽接过宝宝儿我刚要举杯一侧的孙延龄止住低声关切道:“格格身子不好不宜饮酒还是我代了吧。” 一时众人上前探视宝宝儿赞叹之声不绝于耳自是热闹非凡我冷眼望去孙氏兄弟正应酬不暇眼下一起小人对他们更是不住声的巴结奉承水涨船高心内不觉有些担忧。 戴良臣不知何时立在我身侧意有所指冷然道:“如今咱们倒是投鼠忌器了。” 我蹙起眉头刚要接话只听外头一声通传道:“平西王靖南王平南王来人恭贺。”孙氏兄弟越觉得面上光彩欢喜万分的亲自迎了出去又一声道:“太皇太后懿旨到!” 我忙命人摆了香案预备接旨携了诸人一同跪下只见太监扯着嗓子念道:“太皇太后喻:孔四格格之子赐名为孙广宁袭其父孙延龄一等阿思尼哈番爵钦此。” 我伏谢恩道:“四贞接旨叩谢太皇太后天恩浩荡。” 清雨扶我起身王永年戴良臣自去招呼太监及三王府来人前去奉茶厅内诸人不免窃窃私语起来我偏眼望去孙氏兄弟面有不忿之色触及我冷冷的目光更是怨愤不已。 他们本打好了算盘孔氏已无可继承之人无论是广西大权还是王府家业自当由宝宝儿继承却不想我全无此等念头早先向太皇太后报喜之时便呈过密信言明此事才有今日的袭爵旨意。宝宝儿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人我不会再让他卷进这权利纷争的旋涡这一生我只愿他能自由自在的过着平淡地生活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守着简简单单的温暖富贵繁华还是雪夜寒窑问问自己的心搁哪儿更安生罢了哪怕是四海为家,漂泊流浪。 广宁广西安宁之时便是我们母子抽身之日。 宴席一直开到夜间特制地烟火不停窜上墨青色的上空开出一片片绚丽地繁花广宁儿安静地躺在我地怀里丝毫不惧怕盈耳不绝地鞭炮声。黑葡萄般晶亮剔透的双眼直直盯着夜空咿咿呀呀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懂地言语不时咯咯的笑出声来。我默然叹息可怜地孩子。你生下来便被你的父亲当做争夺权利的砝码甚至不曾好好的看过你一眼我的孩子不要怕有娘在。娘会疼你娘会爱你地。 身后温和的声音响起:“夜深露重格格和孩子都经不起寒气还是回房吧。” 我知是穆连将宝宝儿交于芒夏抱到屋内只淡淡道:“不知公子可曾仰望过头顶这一方天空它虽历经岁月沧桑风雨侵袭却年年月月如巨人般屹立不动。不显老态疲倦之象为何?” 穆连缓缓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宽容。正直。无私欲则无所畏惧天空豁达的面对一切。风刀霜剑无法将之摧毁反之将其变的强大。” 我良久又道:“公子信命吗?” 穆连轻笑道:“在下与格格一样凡事必先尽人事才肯听天命不然如何甘心?” 我转过身子上下打量着穆连穆连奇怪道:“在下可有什么不妥吗?” 我摇头道:“公子似曾相识象极了一位故人。” 穆连神色一动随即回复常色笑道:“在下本是俗世中再平凡不过的路人所有的也不过是常人皆有的。” 我若有所思的道:“不然如公子一般见识凡医术过人的又有几人?” 穆连刚要说话只见秋露急忙忙跑来道:“格格格格离姐姐她她醒过来了。” 我大喜和穆连往厢房走去。进得房内果见阿离虚弱地歪在大迎枕上雪寒正小心的喂她喝水我惊喜莫名扑上前去阿离直起身子紧紧攥住我的手两人俱是泪眼朦胧。 穆连细细为她把了脉舒口气道:“恭喜格格离姑娘已无性命之虞稍加调理便可恢复。” 阿离恍惚着心如死灰一般声音幽怨而空洞道:“又何苦救了我?死了倒干净。” 我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心急如焚生怕她再做出什么来温言抚慰道:“傻丫头不可再说这种话了今儿个是宝宝儿满百天地好日子你昏迷这些天刚好这会子醒来可不是你和宝宝儿的缘分吗?” 阿离闻言双眼一亮直直道:“宝宝儿呢我还没有见过他。” 清雨忙将宝宝儿递给阿离阿离小心地搂在怀里欢喜地只是看不够我见她似有回转之意又道:“太皇太后已经赐了名字叫广宁你瞧他看见你多高兴啊这小衣服还是你亲手做的呢。阿离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悲声道:“格格我做了这样不堪的事这样伤了您的心您还对我好我真是 我心内亦是酸楚难耐强忍住泪水欢颜道:“你是宁儿的姨娘啊将来他长大了瞧见这些小衣服问我是谁做的我可怎么说呢?离儿你不是最喜欢孩子的吗?你还说要帮我带宝宝儿的怎么可以食言呢?” 阿离愈哭的厉害我伸手揽过她和宝宝儿动情的道:“你和宁儿都是我的亲人我们是一家人啊离儿我们一起把宁儿带大教他琴棋书画教他骑马射箭等他长大了让他带着我们去江南你说好不好?” 众人皆唏嘘不已门外孙延龄愣愣看着这一幕眸中闪过一丝悔恨。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一章 次日我在涵月楼东暖阁内见了传旨而来的小太监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生的眉清目秀言语机警爽利此时跪在下头行了大礼道:“奴才德贵给四格格请安四格格万福。” 我身着米黄缎织彩百花飞蝶旗装正立在窗前捧着太皇太后密信出神信中提到鳌拜专权坐大及吴三桂拥兵自重的状况王生前与鳌拜几度结下恩怨一旦专权对我广西人事不知又有何变动。而吴三桂昨日会同靖南王平南王一反常态的大张旗鼓送来名贵贺礼自父王去后定南王府与其他三王鲜少有交集尽管我心知孙氏兄弟与吴三桂勾搭不清到底是在暗地并不明目张胆如此这般却明显有拉拢意图。太皇太后在信中很是忧虑玄烨年幼辅政大臣功高震主外有三藩虎视耽耽这些年额娘着实苦的紧每次来信却还总是叮嘱我万事当心不可置身于险境之中。 半晌方回转来回过身子含笑道:“快起来吧。” 德贵麻利的起身恭身道:“太皇太后嘱咐奴才拿了格格手信一并带回京城。” 我细细吹着青瓷茶碗边缘的沫子腕上一只景福长绵金钏映着日光刺眼的厉害关切道:“太皇太后身子如何?皇上可还好吗?皇太后和宁太妃惠太妃好吗?” 德贵打千道:“回格格话儿太皇太后身子硬朗皇上比格格离宫前又长高了好些每日里勤学苦练。也打熬的好身子骨。诸位主儿都挂念着格格打奴才给格格带了好些养身子的药材和锦缎饰还有给小少爷的希奇物件。奴才昨个都交给了赵麽麽。” 我闻言欣慰的点头道:“这就好。”又忽想起什么似地道:“不知胡宫山胡先生可曾回宫?” 德贵一愣随即道:“回格格话儿。胡先生自碧云寺不告而别后再不曾回过宫太皇太后派人寻过数次只是没有音训。” 我微微一叹拿起桌上密封的信笺道:“这是给太皇太后的回函替我给太皇太后请安。并给几宫太后太妃问好另有一些物件请公公转呈太皇太后和皇上..” 德贵忙双手接过小心放进怀里肃身道:“奴才省得格格只管放心。”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黄色三角纸包道:“出京前安亲王福晋命奴才给小少爷带来了从碧云寺中请来地记名符保佑小少爷平安喜乐。福晋吩咐一定要亲手交给格格。” 我心头一震木然取过记名符竟喃喃道:“安亲 德贵偷眼窥着我的神色。低声道:“安亲王不在京中福晋说王爷和格格兄妹情深不同旁人。就替王爷做主以此为贺礼另还有长命锁之物奴才已经交给赵麽麽了。” 我一时没有言语。四边没有着落似地看看窗外。手中记名符仿佛有千斤重一般直捏不住。片刻方涩涩道:“安亲王他去了哪里?” 德贵赔笑道:“回格格话儿安亲王奉命到宁古塔练兵去了。” 赵麽麽抱着宁儿从外间进来叹气道:“德贵你先去吧格格也累了。” 德贵忙打千出去赵麽麽见我心思惝恍着只对宁儿道:“乖宝宝儿想额娘不想?快叫额娘抱抱亲亲。” 一身红绸棉衣的广宁倒象能听懂赵麽麽的话似的真个张开双臂“啊啊”咿咿呀呀着伸手要我抱我面上浮现出笑容将他揽在怀里宁儿身上清爽甜腻的奶香盈鼻心顿时被填满了一般就象有了依傍不再惶惑恐惧闭着眼轻声喃喃道:“宁儿我地孩子。” 谁和谁擦肩谁和谁永远谁和谁向顾无言当初的错过一回头已是沧海桑田。人生真是荒谬,我们都不愿放弃自己想要陪伴的人,可却不再是彼此,谁把流年偷转换 日子一天一天都是相似的孤寂沉闷中幸而还有宁儿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牵动着我的喜怒哀乐一时一刻我都不愿与他分开宁儿亦很粘着我一会儿不见便又哭又闹只要瞥见我的身影便欢喜的咯咯直笑。阿离地身子也渐渐恢复了额头上却留下一块灰白色伤疤人也沉默寡言了好些再不轻易张口多言整日皆是默默的给宁儿做些小衣服鞋袜叫人看了心疼不已却也无法开解。 由于我身子不适便放手将广西一干政务交于戴良臣一来量他不至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二来我也有借他打压孙氏兄弟气势地意思无论如何孙延龄是宁儿的亲生父亲尽管我们夫妻如今形同陌路政见之上更是水火不容我却并不愿与之正面冲突这些日子以来戴良臣隐隐有凌驾孙氏兄弟之上地趋势。 夏初地一日午后戴良臣过府来请我在一份公函之上用印正巧早起京中送来了时鲜的瓜果等物我命戴良臣一旁坐了笑道:“雪寒把湃在冰水里地果子拿些来给戴副都统尝尝鲜。” 戴良臣亦不推辞拱手道谢后便安坐在酸枝木雕花凉椅上他一身玄色夏纱长衫腰间系了碧水蓝玉带一颗龙眼般大小的青金猫睛石镶嵌在正中圆润剔透实非凡品。 雪寒纤手捧了白玉荷叶碧盘上来娇黄杏殷红李粉嫩桃儿并红通通的草莓皆浮在碎冰水之中映着晶莹的玉盘越显得色泽明快亮丽一阵风吹来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果香和冰水凉气扑面而来不由得心中烦热之气大减神思爽明。 我惬意之下不觉忘形慵懒一声轻叹从口中呓出回过神来正触及到戴良臣略带笑意的探究神色不禁瞬息红了双颊良久方道:“前些天儿戴大人与我同去了沙场较兵依你之见经过这几年的整顿孔家军士气军纪有无改善呢?” 戴良臣皱眉正色道:“成效是显而易见的可恕奴才直言这些年格格致力于整顿军纪士兵们畏惧军法森严倒也能循规蹈矩偷鸡摸狗赌钱吃酒之风一度销声匿迹可孙氏兄弟暗中与格格大唱反调为拉拢人心不惜姑息终容士兵们一再恃强掠夺奴才听闻前些日子孙延基手下一干人等趁夜黑之际洗劫了苗家山寨。如此一来格格的苦心经营岂不白费再者军中诸人大多崇尚铁血汉子厌恶文人做派的孙延龄他本无长才又以妻贵难免众人心内不服对他的命令一再抵触反抗。” 我沉吟半晌淡淡道:“这种话也只有你才敢直言相对。” 戴良臣泰然自若笑道:“奴才是格格包衣家奴没有格格栽培提拔便没有奴才的今日唇忘齿寒的理儿奴才比谁都懂。”说着又从袖中摸中一页纸来递给我。 我疑惑的接过纸上赫然却是两句诗“昨日校旗初下令笑君不敢举头看。”心中已如明镜一般雪亮。当日万里沙场之上旌旗招展猎猎做响我和孙延龄缓步并肩登上足有宫门城楼高的看台校兵五十万士兵在台下手持利器整装肃穆以待行令官一声令下雄浑的呐喊冲刺声响彻云霄气势恢弘壮观孙延龄却不觉浑身一颤垂下头来我虽不喜只做不见罢了却不曾想传出这样的诗句来。戴良臣窥着我的神色道:“格格天资聪慧想必已然明了这诗句的来龙去脉孙延龄受封广西将军统领我孔家五十万大军却一丝胆气干云的气魄都没有如何叫将士们听命于他如今不过是碍于老王爷和格格威德不然 我心内一动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只道:“朝廷授命于他自然有朝廷的用意轻易变动不得再者广西局势刚有好转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暂观其变吧。” 戴良臣是再聪明不过的人见我这样说也不再多言只起身告退。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转过园门眸中一闪而过阴郁之色紧紧扣在拳中的细指方舒缓开来人的贪念总是没有尽头的都统副都统尚还不满足孙延龄尽管无能到底是我的夫婿正象戴良臣所言将士们正是感念孔家恩德才不至作乱犯上还能容忍孙氏兄弟猖狂无度。若当真换了他另选他人如王永年戴良臣之辈军中上下岂不更是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不是能随意叫人摆布鼓惑的。他们若要一意欺我倒也打错了主意。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二章 用过晚膳我身着冰绡单衣盘膝在塌上翻着帐册赵麽麽将广宁儿抱来放在一旁的炕上众人皆围在轩窗下逗弄他来凑趣他本是爱笑爱动的主儿见众人围着他一闹腾起来赵麽麽安坐一旁含笑道:“咱们小少爷倒和皇上小时候有些象一刻也不肯安分的整日笑嘻嘻的惹人疼爱。” 因天气渐热广宁身上只着件了上绣活灵活现的莲花红肚兜他白白胖胖的双手手腕上戴着太皇太后御赐的长命银镯做工精细的镯子下系了无数颗小铃铛随着嫩藕般胳臂晃动不停的叮叮做响玉雪可爱。 清雨取了蜜酿藕花来喂他他只是左顾又盼的扭着身子咿咿呀呀半天小嘴一撇不知为何竟委屈的直要哭起来。阿离本在埋头做着绣活见状抱了他过去柔声道:“好宝宝儿可不许哭呀你瞧额娘在费神呢不要扰了额娘啊。” 倒也奇怪广宁被阿离抱在怀里立刻安静起来黑亮的双眼眨巴眨巴瞅了我半晌忽伏下身子伸手向几上抓去雪寒忙把果盘端上来宁儿煞有其事的挑了片刻手里牢牢捏了颗紫葡萄便往嘴里送阿离慌忙拿过葡萄笑道:“好宝贝葡萄可不能这样吃啊。” 说着又将广宁安置在塌上阿离蹲下身子取过一颗葡萄细细剥了皮挑去籽才送到宁儿嘴边宁儿却又扭开身子被我手腕上一泓碧水般的翡翠镯子吸引住..爬到我身侧好奇的把玩着我遂放下帐册将他抱在膝上褪下镯子递给他来玩。 芒夏笑道:“格格当心小少爷拿不稳。竟失手打了去。” 清雨骄傲的道:“不打紧咱们小少爷手劲可大着呢。前些日子在园里遇到大爷大爷手里刚好转着玉石球小少爷硬是拿的牢牢地大爷赞叹了半天呢。” 正说的热闹忽见阿离蹙眉捂着嘴跑了出去。我奇道:“离儿怎么了清雨快跟出去瞧瞧。” 雪寒道:“离姐姐方才吃了颗葡萄。” 我心内一惊忆起晚膳时我命阿离与赵麽麽一同坐下她也只是挑了些清淡的来食脸色亦不好看仿佛胸闷地样子赵麽麽窥着我的神色道:“芒夏你们带小少爷到园子里疏散疏散热气告诉清雨去请穆公子来。” 众人依言抱了宁儿出去。我缓缓道:“麽麽您可是看出什么不曾?” 赵麽麽尚未答言阿离却已闯了进来。满面泪痕地跪下对我悲声道:“格格您不必请穆公子过来。阿离一步错。步步错万万不能再生下这个孩子。”我闻言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如何做答只听赵麽麽叹道:“冤孽冤孽啊。” 阿离泪如雨落悲凄道:“阿离本应一死赎罪却又舍不下格格和小少爷格格当日说这世上仅阿离和宝宝儿两个亲人阿离又何尝不是如此阿离死不足惜却不忍叫格格再受天人永隔之苦如今只求格格设法除去阿离腹中孽子阿离从今吃斋念佛以洗脱罪孽。” 我心里酸涩泪水不由夺眶而出伸手扶起阿离之时已是拿定了主意温言道:“离儿稚子何辜?你这样爱宝宝儿更何况是你亲生的孩子怎么能忍心就这么扼杀了他?你听我说这些天我冷眼看来孙延龄很是懊悔他对你并非无情而是恼我无动于衷这个孩子也许正是天意要成全你们。皆大欢喜岂不好又何必要如此决绝?” 阿离怔怔摇头咬牙道:“我早已死了这份心能陪在格格身侧将小少爷带大阿离余愿已足。” 赵麽麽平心静气劝道:“只为争一时之气又是何苦?要知道母子缘分也是上天注定的格格说的不错稚子何辜?此时只恨不得立马打掉了他才算解脱只怕日后想起终不能释怀逐成心病啊。” 阿离脸色变得愈苍白默然饮泣不语。 我对赵麽麽道:“麽麽还有劳您陪阿离回房再好生劝解一番。另请了大夫来为阿离把脉。” 赵麽麽应着扶了无力的阿离往东厢去。 夜色渐渐笼上来微微地凉风透过窗子传来一轮浅月斜斜挂在树梢静默且孤寂。清雨进来燃亮了宫灯我回过神吩咐道:“去西院请额驸过来有要事相商。” 清雨一愣随即依言往西院去。 半月后定南王府张灯结彩鞭炮声响彻整条大街阿离正式嫁给孙延龄众人皆称二奶奶。 却不料阿离怀胎三月之时因大雨路滑跌倒竟至落胎我不住的惋惜她却象如释重负一般愈远着孙延龄每日仍是到涵月楼中与我做伴日子一天一天平淡的好似时间从未流动倒真个十年一觉桂林梦。 ps: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今天考试只写了这些还请大家见谅从明天起就会好了孔四格格十年之后的生活怎一个悲字了得请大家继续关注。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三章 康熙十二年因朝中辅政大臣索尼病逝并铲除了权臣鳌拜年幼的玄烨内得太皇太后教诲外有一群谋臣辅佐遂大刀阔斧废除了辅政体制收回了朱批大权。自此才真正开始了亲政。 广西定南王府涵月楼一阵阵稚气无邪的孩童笑声飘荡在高墙内宽阔的庭院里我身着雪青色薄纱轻衣斜倚在窗子下一张铺着银丝细毡的湘妃竹榻上看书高高盘起的云髻上只簪了只翠玉金步摇如意云头下平行缀着三串长珍珠略敞开的窗子上本糊着雪白的轩纸却被外头浓荫如盖的青葱树木染成淡淡的草绿色。 坐在一旁矮凳上的阿离摇着酸的右臂仰起脸凝神听了片刻方款款笑道:“格格您听小少爷也不嫌热的慌顶着毒日头在园子里和清雨几个捉迷藏呢。” 我的独子广宁如今已有十岁大了虽请了几个先生来教习功课却奈何他顽劣淘气异常先生们皆不堪忍受他突如其来的恶作剧之扰纷纷辞馆而去无奈之下我只得亲自传授他读书习字幸喜他天资聪颖悟性极佳且过目不忘每每要他背诵古文如珠走玉盘小小年纪俯仰之间神采照人。我本是万事甚看的开既如此遂由了他去。 这时听了阿离此言便放下手中书卷偏过脸去含笑注视了半晌感叹道:“他这个年纪正是活泼爱动的哪里管的冷热?唉转眼又是一夏了。我竟不知今昔何夕宁儿都十岁了咱们也老了。大好的年华都消耗了在这深宅高墙内。”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到底意难平。 阿离起身递了碗冰镇樱桃蜜给我又到梳妆台前取了面菱花镜举到我面前笑道:“您瞧瞧哪里有一点老态?您呀还是当年那个花颜月貌的四格格别说尚不到三十岁。便是到了八十岁也还是美人呢!” 我推开铜镜抿了口凉沁地樱桃蜜闻言不禁哑然失笑用帕子拭了嘴角嗔怪道:“若是到了八十还这般模样可不成老妖怪了?” 阿离伏下身子轻柔的为我揉捏着小腿眼波流动温润一笑道:“哪怕您成了老妖怪好歹还有我陪着您怕什么?” 我心内一暖拉着阿离的手不知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埋怨道:“快起来叫宁儿和丫头们看着成什么样子?你身份不同以往这些事不要你插手。要她们是做什么地?” 一旁侍立的小丫头忙上前赔笑道:“二奶奶让奴婢来吧。” 阿离笑道:“你出去叫小少爷回来喝点冰水。”又对我道:“这都是我做惯了地。别说二奶奶。再怎么换了身份我还是您的阿离啊。” 小丫头应着出去不一会。满头大汗的宁儿从外面跑了进来后头跟着气喘吁吁的赵麽麽和清雨几个。 我忙起身从阿离手中接过一碗莲子露招手唤道:“宁儿快来额娘这里。”又吩咐小丫头为他并赵麽麽打扇子。 宁儿双手背在后面双眼亮亮的对我撒娇道:“额娘喂。” 他素来在外人面前小大人一般做派只一见了我便回复了孩子心性儿再是个任性不过地我笑意盈盈的拉他坐到身边依言将碧玉碗递到他唇下他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方神秘笑道:“额娘您闭上眼睛。”我略带不解的道:“闭上眼睛做什么?” 清雨赶上来笑道:“您呀就闭上吧奴婢包准您会欢喜的。”说着拿了帕子挡在我眼前宁儿跳下凉塌蹑手蹑脚的绕到我的背后只觉隐隐的扯动丝他似乎在我鬓间插了什么猛然福至心田含笑只做不知。 宁儿一把拉下帕子嚷道:“好了芒夏快拿镜子过来。” 我睁开眼睛不出所料鬓间果然插了朵娇艳的花朵刚要说些什么转即笑容凝在嘴边怔怔的道:“这是哪里来地?” 宁儿得意的笑道:“赵麽麽说额娘在宫里头的时候养了一大片这样地花儿姨娘也说这是您最喜欢的宁儿年前和父亲一同去定粤寺上香瞧见住持禅房外开了好多就问住持讨了些种子种在咱们园子里地。” 赵麽麽一迭声地赞叹道:“小少爷小小年纪就这样孝顺真个是格格的福气您是没有瞧见自打把花种埋在土里他就一日要看上几回还亲手浇水剪枝不许旁人碰呢别提多当心了。”鬓间地花香清清浅浅萦绕在鼻间我心思惝恍着,脸上似悲似喜这紫茉莉乃是茉莉中的顶尖极品寻常不易得见我素喜它香气醇清色泽润和紫禁城慈宁宫里那一大片是岳乐费了好大工夫方为我寻来的自出了宫回了广西近十年来还是头次再见。 我清晰的记得那天一大早刚起身洗漱完毕阿离便将我拉至庭院中亦是蒙了我的双眼当那象打翻了一匣子紫玉玛瑙般细腻光洁的紫色茉莉呈现在眼前时我简直是呆住了一身天水碧便装的岳乐漫步由花丛后走出淡笑道:“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好容易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它种下今天是头遭开花呢喜欢吗?” 眼泪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流了满面往事如潮纷纷而至心痛的无以复加这才恍然醒悟那些逝去的年华或许终此一生我也不能放下了他和关于他的一切象烙印深深打在了心上任岁月无情任人来人往那个最深最痛的角落永远不会再变了这样的想念会穿越时间和距离哪怕只能隔着天涯海角哪怕只能遥遥的相望相忆相念。 众人见我如此皆是茫然不知所措唯阿离垂头一声叹息。 宁儿慌乱的用小手抹着我的泪水不安道:“额娘是不是宁儿又惹您伤心了?您别哭了宁儿改宁儿再不叫您失望难过了。” 阿离揽过宁儿温言道:“宁儿乖额娘是欢喜的流泪呢。” 宁儿疑惑的望着我道:“额娘是吗?” 我醒过神来将宁儿紧紧搂在怀里喃喃道:“是的宁儿这么乖这么知道疼额娘额娘怎么会不欢喜呢?” 赵麽麽笑道:“倒吓了奴婢一跳还以为格格这是怎么了呢清雨你们几个带小少爷下去沐浴更衣别叫他再玩水好生服侍了好过来用晚膳。” 清雨带着重又欢喜起来的宁儿蹦跳着出了房门不想一身朝服打扮的孙延龄却劈头盖脑的闯了进来宁儿一愣瞥了父亲一眼亦不行礼只埋头向外走去。 孙延龄本脸色不好象是着了气一见宁儿如此更是怒气满怀厉声喝道:“站住!做什么这样慌张?见了为父的也不知道请安问好还有没有规矩?”宁儿平日里鲜少和孙延龄亲近丝毫不象寻常父子那般亲密此时受了训斥嘴噘得更高一扭身把头扎到我怀里委屈的道:“额娘他凶我。” 我柔柔的抚着他的后背软语慰藉了半天他才回转来随了阿离等人出去。 孙延龄自在一旁塌上坐了怒气冲冲道:“都是你纵了他这般任性!改日要寻个厉害的先生好好磨磨他的脾气才是。” 我不耐烦的拿起几上的书册翻着淡淡道:“你这做父亲的何曾将他放在心上过?好的你从来都是视而不见但凡稍不如你意你倒拿出父亲的款儿了。” 孙延龄哑口无言掩饰着咳了两声道:“我来是和你商量正事的。”说着递过两本折子过来。 我接过来漫不经心的打开来问道:“这是什么?” 孙延龄咬牙切齿的恨恨道:“言官弹劾我的折子这还罢了咱们广西竟还出了内奸上折子密告我。”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四章 山西道御史马大士、广东道御史鞠先后弹劾孙延龄骄纵不法疾贤妒能任意安置亲信约束士兵无力致使百姓怨声载道等数桩罪状折子内言辞凿凿两位言官痛心疾的奏请皇上严加惩治于他以儆效尤。另有广西密折上告孙延龄狂妄自大。 已是上灯时分清雨几次来催请用膳皆被我打了出去窗外淡淡的星子照着院内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阵微风袭来驱散了白日里热气腾腾的烦闷略夹杂着花香和房内冰块凉气一片清亮的灯光下我瞥了孙延龄晦涩的面容心内不免着气。 沉吟片刻我方开口道:“既是给朝廷的折子如何又到了你的手中?” 孙延龄略有些得意的道:“皇上命人百八里快骑转给了我皇上圣明怎会听信这起子小人无事生非?” 我冷笑一声道:“果真是无事生非吗?照我看这折子倒是所言非虚才是皇上不处置你是碍于你额驸的身份罢了。” 孙延龄登时沉下脸来我不由一阵阵烦道:“你既认为他们是无事生非皇上又肯相信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孙延龄重重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碗不胜担忧的道:“三人成虎众口烁金我只怕此风不压下来皇上终会起疑。到时 我微微一声长叹其实孙延龄比之吴应雄尚之信。耿精忠这些名副其实的少主来说所犯之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孙延龄不是正主儿素无战功亦无长才起家甚微又以妇贵言官们更是柿子拣软的来捏若不是太皇太后和玄烨看在我的份上。对他不做计较以上罪名但凡有个一两条证据确凿恐怕他都无法全身而退。 孙延龄见我良久不做声呐呐地唤道:“格格。” 月光朦胧的撒在窗外的叶子上影影措措竟有些鬼魅之色雕花地廊柱及远处的拱门高阁皆昏暗迷糊看不清晰心下不禁打了个寒噤转过脸来只见与我对面而坐地孙延龄期盼万分的盯着我遂起身斟酌着道:“太皇太后和皇上那里..我会替你告罪请求宽恕。可从今以往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谨慎你打量着那些事我当真一概不知吗?这些年你做的也太出格了些。” 孙延龄面露喜色。舒了口气道:“格格肯帮忙就好了。”说罢。恭身欲告退。 快走到门边时我又唤住了他。冷冷道:“不该是你的东西不要妄想。这是说给你听地也是说给孙延基听的你们好自为之再若有此事不要怪我狠心不管。” 孙延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来很是不自在讪讪欲张嘴到底还是垂头出了院门。 阿离带着宁儿进来宁儿小跑着上前拥住我的脖子噘着嘴咕哝道:“额娘宁儿不喜欢父亲他老是阴沉着脸还凶我。” 我抛开满心的烦忧揽着他的身子故意板起脸道:“你也太是个任性的他到底是你父亲不管喜欢不喜欢见了面总要行礼叫句父亲的象方才那样他怎会不生气凶你呢?” 宁儿扭过身子撇着嘴道:“每次额娘和他见了面总要气上半天的他待额娘不好我不喜欢他。” 我和阿离惊奇的对视这样小小地孩子却有如此敏锐的感觉他整日无忧无虑的闲来以捉弄丫头们骑马射箭为乐我从不知宁儿竟会体察甚微地感知到我的心绪。 阿离叹道:“到底是您身上掉下来地一块肉心意相通血脉相连。” 我从梳妆台上取了把象牙银梳细细地打开宁儿的辫边梳边柔声道:“宁儿额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额娘怀你地时候几次差点丧命你出生的那一刻额娘把你紧紧抱在怀里就象漂在茫茫大海之上猛然抓住一块浮板一样所以惶恐不安顿时烟消云散因为额娘有了你纵使失去了一切依然可以撑过去你就是额娘心底最强的力量。” 阿离递过金丝红绳来绑在我辫好的辫上我把背对着我听的似懂非懂的宁儿转过来端详良久温言道:“你知道吗?宁儿额娘不盼着你做个才高八斗纵横披靡的人亦不要你出将入相光耀门楣额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这一生你能过着你想要的日子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要成为的那种人这就够了。” 宁儿迷茫的望着我摇摇头道:“额娘宁儿不懂。”我抚着他光洁饱满的额头正色道:“不懂不要紧你要牢牢记得额娘的话等你长大就会懂了。额娘还要你记得他是你的父亲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心怀感激恭敬的对他因为没有他就没有你明白了吗?” 宁儿歪头想了半晌听话的道:“宁儿明白了下次见了父亲一定会请安问好的。”我欣慰的点头将他搂在怀里喃喃道:“真是额娘的好孩子要是没有你额娘活着就更没有意思了。” 次日一大清早我尚未起身便听院内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遂不悦的唤道:“清雨。” 过了好大一会清雨才慌慌张张跑进来道:“格格唤奴婢?”芒夏和秋露打了温水来服侍我净面我慵懒的随手披了件寝衣坐到梳妆台前闲闲道:“外面做什么吵闹?” 清雨偷眼窥了我的神色期期艾艾道:“是王永年都统过来了说有要事面见格格。” 我疑惑的自语道:“什么事这样早?”又道:“既如此又怎么吵闹起来清雨不安的低声道:“因格格未起奴婢就请王都统在外头奉茶等候不曾想额驸随后赶了过来三言两语便和王都统吵嚷了起来赵麽麽此刻正在劝解呢。” 话犹未完只听“啪”的一声我已是折案大怒道:“放肆!他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清雨三人大惊跪下连声道:“格格息怒。” 我自挑了件月白色云蟒妆花旗装满头青丝只盘做小两把头剔透通亮的翠镂雕盘肠簪插在其上双耳上吊了四颗金镶翠古钱简洁爽利。装扮完毕抬步便行芒夏醒过神来赶上前去打开房门。 果见王永年与孙延龄站在门外剑拔弩张直吵的脸红脖子粗赵麽麽苦劝不住见我出来如释重负的唤道:“格格。” 两人一愣忙各自行礼站了一侧我阴冷的目光扫视着两人只是默不做声两人心怀鬼胎眼神闪烁不定半晌我方“哼”地冷笑一声缓缓道:“这定南王府何时竟成了集市可任人在此吵闹放肆?” 王永年听出话中分量忙打千道:“属下知罪还请格格见谅。” 孙延龄不屑道:“王都统方才的气势哪里去了?这里好歹也是王府岂容你大呼小叫?” 王永年本欲反唇相讥触及到我冷冽的眼神后悄然噤声。 我狠狠的瞪了孙延龄一眼冷冷道:“都已经这个时辰了额驸怎么还未去银安殿升堂理事?” 孙延龄悻悻的看了眼王永年方拂袖离去。 清雨搬了把花梨木大椅放在廊下我坐下打量了王永年半晌方转了和缓语气道:“给王都统看座。” 王永年连声道:“不敢不敢。”到底斜欠着身子坐了对面。 我抿了口碧螺春不紧不慢的道:“王都统一早急着见我所为何事?” 王永年面露踌躇为难之色低声道:“回格格话属下情非得已实在是受了军中诸将之托前来面见格格言语若有不当之出还请格格饶恕属下卤莽。” 我不动声色道:“王都统有话不妨直言。”王永年离坐跪下道:“格格属下受军中诸将之托恳请格格罢孙延龄主理军务之权!”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五章 自从王永年和戴良臣坐上都统副都统的位置孙氏兄弟便将他二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皆以压倒对方的气势为乐。幸喜都统与将军平级分管军政大权否则更是无法开交。饶是如此双方故意插足本不属自己管辖的范围之内多次磨擦冲突。我对此状况忧心不已可太皇太后却道:“岂不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精通权谋者无不善于借力打力。” 王永年偷眼打量着我的神色苦着脸假意道:“属下本不该逾了本分向格格进言可奈何军中诸弟兄执意如此还望格格明察。” 我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素来军政分离王都统确是越权行事了。再者额驸近来循规蹈矩我亦不曾听闻军中将领不服埋怨之声不知是那位将军在王都统面前抱怨不如请他来说给我听听岂不更是便宜?” 王永年头垂的越恭敬皮笑肉不笑的道:“属下斗胆敢问格格可知山西道御史马大士、广东道御史鞠弹劾额驸之事?如今折子已被皇上退回给额驸命他自省。额驸虽已将折子藏匿起来可广西上下谁人不知?额驸本难孚众望两位御史在折子内言辞凿凿难不成格格还要为他辩解隐瞒?” 我怒起喝道:“放肆!” 王永年一惊忙跪下伏身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清雨搀我从花梨木雕花大椅上起身我冷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王永年。意有所指的道:“既是两位御史呈给皇上的折子皇上阅后又即刻转给了额驸试问。这折子地内容除了皇上和额驸还会有谁得知?” 王永年不禁浑身一颤。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我紧紧盯住他的眸子咄咄逼人道:“我倒要请问王都统方才你说两位御史在折子内言辞凿凿又说额驸将折子藏匿了起来那么你是由何而知折子的内容?广西上下。无人不晓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王都统散布地消息?” 王永年满面通红汗水不住的顺着额头滑下嘴里只嚅嗫道:“这这属下 芒夏为我奉上碗冰镇莲子汤来我抿了口好歹平复了怒气命依然跪在水磨青砖地上地王永年起身..又吩咐:“芒夏给王都统也奉上一碗好消消暑气。” 王永年从袖中扯出帕子来。胡乱拭了拭不断溢出的汗水将冰镇莲子汤一饮而尽后方好些。 我示意他坐下来。转了语气温言道:“王大人自任都统以来。凡事极是尽心尽力这些我都看在眼里。额驸与你的矛盾。我也略知一二素日里你们怎么闹腾我都视而不见为的是大家的体面额驸心高气盛了些言语上多有不当之处两位都统就看在同殿为臣地份上相忍为国吧再者果然闹出什么来我也未必救的了你们当今皇上最恶党争王都统亦是聪明人这些不需要我多费口舌吧?”王永年好不容易止住的汗水被我一席话又激了出来不住的拿帕子拭着惶恐点头道:“是是格格说的是。” 我面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淡淡道:“皇上将折子悄无声息的转给额驸也就是不愿声张追究的意思王都统又何必逆上意而为呢?至于那些吵闹的将军们还要请王都统多加抚慰了。” 王永年稍稍稳住心神起身恭敬道:“属下明白格格放心就是。”说着便仓皇告退。 阿离从房内走出来不解地道:“照这样说折子的内容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我注视着王永年地背影冷笑道:“若不是买通了那两个御史便是买通了大臣否则任他有天大的能耐如何能得知?” 阿离恍然道:“想必这消息也是王永年故意透漏给诸位将军听地然后又借了他们地名儿来向格格讨个说法。” 我长长舒了口气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可惜他打错了算盘也太高看了自己就算这两本折子能推倒了孙延龄广西将军也落不到他们头上去。” 阿离小心道:“您一向不是厌恶额驸揽权地吗?怎么这会子又维护起他来了?” 我心下暗自叹息无奈道:“到底我和他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当真放任王永年戴良臣之流压下孙延龄来只怕广西又将陷入动荡不安的局势中去朝廷又何尝不是这个意思不然怎会轻易饶了孙延龄?” 阿离怔怔站住讽刺的笑道:“可惜额驸一点也不明白这个道理反而处处与您做对。” 后经鄂栋明察暗访证实王戴二人确实买通了广东道御史鞠无独有偶正巧山西道御史马大士也上了折子弹劾孙氏恶行戴又命人上了密折状告孙延龄纵容士兵不法妄图扳道孙延龄哪怕打压他的气焰也好。却不想皇上和太皇太后为了大局着想竟将折子转给了孙延龄只命他反省便是王永年大失所望之下愚蠢到煽动诸将并大闹王府。 当年。迫于形势不得已将王戴两人推上都统之位原想着他们总该满意了。谁料人的贪欲果真是没有尽头。得陇望蜀欲求不满。这些年我真是累到了骨子里没有一日是舒心的。我想起远在京都拿我如珠如宝般的太皇太后恨不得立刻飞到她老人家地怀里原来自父王母妃去后。我生命最完满的日子竟是在宫中的那些年。 盛夏一日正是我地生辰。孙延龄为感激我的襄助早就放话要大肆庆祝我却兴致阑珊提不起半点精神来直到阿离说要去定粤寺为我祈福消灾定粤寺原本是为了纪念父王功勋而建地寺中供奉了父王母妃的灵位我本满心烦忧。遂越性一并带了宁儿赵麽麽清雨等同去上香持斋。 整日闷在王府内的宁儿听说要出门。兴奋的在我身边又蹦又跳掰着手指头数着要吃的要玩地物件。赵麽麽指挥着清雨几个收拾包裹行李。不停的念道:“这当儿去什么定粤寺?回头人家巴巴的一团喜气贺寿来了正主儿却不在。这叫什么事啊?” 我撂下手中的帐册薄子含笑道:“您老人家一向信佛咱们一道去疏散疏散不比闷在屋子里好?” 赵麽麽仍是嘀咕道:“挑什么时候不好非这会子去都是阿离这鬼丫头一句话招惹的格格。” 阿离转过身子无奈的和我相视一笑亦不分辨。 正忙乱着收拾行囊时雪寒进来回道:“格格额驸要见您。” 赵麽麽闻言道:“您瞧额驸准是兴师问罪来了!” 我淡淡笑道:“有我在您老愁什么?你们只管收拾便是我出去瞧瞧。”说着起身往门外走去。 覆院的浓荫下一身灰色夏纱长衫的孙延龄端坐在石凳上出神的望着远方好象在沉思着什么我立在门侧打量着他颀长瘦弱地身子面庞早已失却了明媚的朝气他尚不到三十却阴郁深沉的如同沉暮之年地老者一般。 这一刻我心内无比茫然这段婚姻成就了他的权欲成全了广西一时地安定却赔上彼此地一生到底值不值?若我没有嫁给他如今过的又是怎样地日子?他若没有娶了我也许一切都大不一样至少比现在要好。我和他本应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却悲哀到如斯田地哀莫大与心死虽然彼此都那么熟稔的活在彼此的身边却连相互述说的**都已经没有。 雪寒端着茶盘经过我身侧我接过来向孙延龄走去轻手将碧玉茶碗放在他面前孙延龄回过神来正欲起身我止住了他随即坐了他的对面。 孙延龄略有些意外半晌才道:“听说格格要去定粤寺?” 我拂拭着飘落在身上的树叶点头道:“是想去静静。” 孙延龄面上掩饰不住的失望道:“我是诚心想要替格格过生辰的已经下了帖子不能晚去几日吗?” 我摇摇头温言道:“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浮闹的场面你的心意我领了。” 孙延龄低声道:“还在为那日与王永年争吵气我吗?” 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已经忘了去定粤寺只是为了静静心也躲避吵杂的事务既已下了帖子你们只管热闹就是。” 孙延龄见丝毫改变不了我的心意亦不再勉强只默默坐了片刻饮完茶水便告辞出了院门。 一阵微风吹来树梢上花瓣纷纷飘落漫天花雨里他的身影是那样的萧索。我们似乎从未相濡以沫相掬以湿就已经相忘江湖了。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六章 宽敞的马车内我和阿离宁儿同坐赵麽麽带着清雨芒夏秋露雪寒四个坐了后头车上。鄂栋带了一干侍卫贴身随行我只觉疲倦至极斜斜歪在厚厚的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宁儿趴在我身侧仰着脸好奇不住的问东问西阿离见我神思倦怠将之唤至身侧唱小曲来听。马车四角边上各悬挂了古朴风铃随风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无端叫我想起了紫禁城红墙黄瓦内那高高阁楼上的硕大风铃这些日子以来愈想念太皇太后和北京城。 玄烨亲政大婚已有数年之久扫平南明也有十年之余如今海内一统政治清明正是由朝廷管辖定南王所属军队的时候了夺权消藩是势在必行之举这份家业我并不留恋父王和诸位将士为此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况定南王府根本无人可以承继平西王府靖南王府平南王府仍沉醉在自欺欺人的美梦中雄霸一方拥有足令皇帝和朝廷胆战心惊的兵力这在历朝历代都为君主所忌讳而玄烨更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的帝王他不会容忍藩镇势力继续坐大威胁朝廷统治飞扬跋扈所耗军费更是令人叹为观止。与其等到朝廷难不如急流勇退以保住父亲的一世英名。 对于藩下所属将士而言忠于朝廷和忠于定南孔氏并无实质性分别可这番心思是万万不被孙延龄等人所能接受的一旦撤藩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权势将顷刻间化为乌有。但定南王府毕竟姓孔与孙氏无干。我相信即便父王在世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父王曾许过母妃。当有朝一日卸甲归田便带了我们姐弟随母妃去她的家乡江南养老。江南草长莺飞杂花生树那是多少人地梦寐以求的天堂母妃是佟妃是。宛宁亦是可她们皆已做古我只盼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圆了她们生前所想在一个四季分明的小镇守着宁儿和阿离养满园地花儿整日和那些美丽却沉默的生命在一起内心宁静带着淡然地笑容.. 春赞桃花夏采莲。秋礼菊花冬等梅。看花开了雨下了风起了。雪飘了天好蓝。湖水清凉。此生便足已。 车马在山路上颠簸了半日总算到了山门之下。伏波山下的定粤寺是父王生前所建。依山傍水极是个清净秀丽的所在。住持率众僧迎了出来躬身行礼道:“格格一路辛苦老衲有失远迎还望格格恕罪。” 我含笑还礼道:“大师言重了扰了师傅们修行倒是我要告罪。” 宁儿被拘在车上这些时候早是按捺不住欢喜扯着我的手道:“额娘额娘我要到后边竹林去瞧瞧。” 我拿他无法只得唤了鄂栋带了几个侍卫随他前往。 大雄宝殿右侧父王和母妃的灵位并排共受香火我素服而立静默了半晌方接过住持手中地三柱香恭敬奉上跪拜在地口中念道:“女儿心中正有一件万难之事父王母妃若在天有灵请帮女儿抉择。” 阿离递过红漆签筒来我闭目宁神默念着晃动签筒只听“啪”的一声住持拣起跳落的竹签对小沙弥道:“第五十四签。” 小沙弥翻查片刻将签文双手奉上我忐忑不安的打开来却是四句诗文:“梦中得宝醒来无应说巫山只是虚。苦问婚姻并病讼别寻生路得相宜。”苦思半晌只是不解遂递与住持。 主持蹙眉沉吟道:“此签颇为凶险老衲不知格格心求何事只从签文上来看谋望似遇阻拦均归虚者也。但必有转机之时所谓别寻生路得相宜是也。” 我脑中一闪而过什么却仍是不悟赵麽麽听得凶险二字已是惶惑起来忙问道:“大师不知可有法消难?” 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缓缓道:“多修阴骘或可避过去。” 此时正是晌午日头最烈的时辰寺内古木参天小桥流水潺潺从脚下淌过却一丝暑气也无的。上过香住持将我们一行引到般若堂和颜悦色道:“老衲已命徒弟打扫过格格同诸位可在此安住。” 我推开窗子只见窗外浓荫如盖花香浮动目之所及处皆是幽幽的深绿色寺内僧众逾百却宁静的如一潭碧水只有那偶然传来的点点啁啾鸟语和雄浑悠远地古钟声稍稍打破静谧。点头笑道:“果然是个好去处。” 赵麽麽一迭声的命人收拾行礼床铺阿离去院外取了泉水来泡茶我和住持相对盘膝坐在窗下的塌上只听住持略有所伤地叹道:“定粤寺建成之始孔王爷亲赴普陀山请老衲来住持庙宇一晃便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当日格格不过如小少爷一般年纪。” 我抿了口茶微微一笑道:“是啊我还记得当年去普陀山请您的情形二十多年过去您还是那样硬朗。” 住持目含悲悯地看住我半晌摇头道:“老了可老衲眼却不花仍看地出格格过的极是隐忍要知道这世上万物皆为我所用但非我所属。格格要放下心中地执念才会得到解脱。” 心不可抑制的痛起来我亦不知自己一直在坚守着什么我很拼命的想要去忘记可记忆仿佛一直在作弄我当我觉得遗忘的很多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画面就会把我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那些想要忘记的没有被忘记反而更清晰的闪现更深刻的触及。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果不其然住持又道:“格格可知孔王爷兴建定粤寺的用意吗?” 我点头道:“父王说是为死于历次战役的士兵们度亡灵亦表彰他们的功德。” 住持缓缓道:“格格只知其一却不知其 我闻言盯住住持道:“愿闻其祥。”住持念了句佛号才道:“当年孔王爷定藩广西有感于一生杀戮太重手上沾满了鲜血格格与世子的相继临世使王爷更是夜夜难安生怕报应到你们姐弟身上尤其是格格降生之时有一疯道士曾批示过说格格一生命途坎坷终是孑然一身皈依佛门。王爷怒斩了那个道士之后遂兴起建寺的念头。王爷曾想过为格格与额驸定下娃娃亲想来亦是要破了道士预言的缘故。” 我从不知父王建佛寺竟是为了我们姐弟父王乃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因不肯杀了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才奋而反明失了广西之后宁殉国而死亦不肯苟活于世谁能料想他还有这般儿女情长的绵绵眷恋烈火焚身之痛尚能挺身而受却因一个疯道士的几句话而无法释怀他本是不信神佛之说的却笃信了“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阿离站在我身侧两人不觉都红了眼眶半晌才道:“我的一生从家破人亡的那一刻开始却不知将归向何处?” 住持叹道:“一切皆有天命不可说不可说啊。”:“额娘额娘。”宁儿欢喜的声音从外及内愈来愈近我收起满腹的哀思打叠起精神勉强展开笑靥等候着我的儿子。 宁儿一头一脸的汗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便往外走。 我扯住他的胳臂疑惑的道:“宁儿你要带额娘去哪里?”宁儿眼睛亮晶晶的象极了寒夜里的星辰急急道:“额娘竹林里有一个怪人披着长长的头脚上还带了锁链他一见我就问我是不是您的儿子还说认识您呢!” 我一愣看向住持他却是茫然不知随即道:“他人呢?还在竹林吗?” 宁儿扯着我的手向外走边走边道:“鄂将军正看着他呢额娘快跟我来。”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七章 后山的竹林中所种皆为凤尾竹凤尾竹因其形状似传说中凤凰之尾而得名微风拂过出沙沙的声响宛若妙龄少女在喃喃低述。宁儿拉着我一路小跑阿离和住持神色紧张的跟在身后绕过一丛低矮的竹子后一片空地之上果见鄂栋带着几个侍卫如临大敌般的正围做一团中间似有一人衣衫褴褛盘膝而坐如宁儿形容的那般枯黄的头密密遮盖住脸甚是看不清晰。 鄂栋见宁儿唤来了我忙命侍卫散开来随即紧紧护在我的一侧宁儿倒颇有胆气挣脱我的手跑上前去欢喜的道:“伯伯您不是说认识额娘吗?额娘来了您快起来啊。” 那人闻言浑身一颤手脚上沉重的锁链哗啦哗啦响起他迅撩起面上散乱的丝打量了我一眼又飞的放下似乎不愿被人窥见真面目刻意压低嗓子道:“我只要见你一人命其他人退下。” 我不禁皱起眉头苦思声音是那样的熟悉一时我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想了片刻沉声吩咐道:“你们站远一点吧。” 鄂栋担忧的道:“格格这 我镇定的安慰道:“不打紧这位先生既能凭一面之缘而断定宁儿是我的孩子想必与我甚有渊源再者这是我广西定南王府的地盘他若当真存了不利于我的念头。想也逃脱不了桂林。” 那人“哈哈哈哈”仰天一笑道:“好二十年不见四格格还是这样心细如尘。巾帼不让须眉之勇不减当日!” 目送着阿离揽了宁儿与众人一起退至竹林中我方道:“此刻已无旁人先生可以真面目示人了。” 良久。那人缓缓撩开面上的乱露出再熟悉不过地容貌来只沧桑了不少脸上多了几道巴痕纵横交错咋一看上去很是吓人。我震惊之余低声呼道:“胡先生!” 胡宫山苦笑道:“如此丑陋的面容实不该暴露人前惊吓了格格是我的过错。” 我仍未从惊喜交加中回过神来半晌才追问道:“先生当年为何不告而别?这些年又去了哪里?是谁竟能伤了先生先生又如何悄无声息地来了桂林?”胡宫山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强压住悲声道:“往事不堪回格格无须再多问时机成熟之时我自会坦诚相告.电脑小说站p..” 我虽有满腹的疑问却也不好再问。定了定心神温言道:“先生所为何来?日后又有何打算?” 胡宫山沉吟道:“眼下我被人追杀想借格格宝地栖身不知方便与否?”我才这恍然。怪不得方才他不肯在众人面前表露身份忙道:“先生肯以性命相托。是信地过四贞。四贞怎可辜负先生?这定粤寺是先父王生前所建就委屈先生暂且在此避祸。” 胡先生点头叹道:“亡命之人。何谈委屈就请格格带路吧。” 阿离将般若堂的后厢房整理出来请胡宫山住了进去我对住持及众人皆言是往昔故人特聘了来给宁儿做师傅的众人不疑有他对胡宫山以先生礼待知其真实身份的唯我和阿离二人罢了。 午睡醒来只闻知了不停的在草丛内鸣叫身上已被汗水浸透黏黏地触觉不免心内腻味遂命清雨打来温水服侍我沐浴半晌方起身梳妆因是在寺中持斋并不费神装扮只着了淄衣素服上插了支羊脂白玉簪便罢。 金炉中燃着的薄荷香已渐渐冷了雪寒盛了碗冰镇过的酸梅汤奉给我含笑道:“寺里头比咱们王府要凉爽多了多亏了格格和二***好主意不然可要热死了。” 芒夏做势要打雪寒嗔道:“嘴里只管死呀活呀的在神佛面前也没个忌讳要是叫麽麽听到还不撕烂你的嘴!” 雪寒一吐舌头背着芒夏扮了个鬼脸呕的我也不禁莞尔一笑。 清雨换下金炉中的薄荷放了一把檀香燃着闻言走过来笑对我道:“怪不得芒夏谨慎赵麽麽了愿要印三百册金刚经为格格和小少爷祈福消灾昨个再三的叮嘱过说话要留神偏这小蹄子张口就是个死。” 寺里很静风吹过窗前带着些荷花地清香我深吸一口顿觉神思爽明含笑道:“既如此我也随了麽麽再印二百册吧。” 阿离扶着赵麽麽进来刚好听到赵麽麽如盛放的菊花般满面笑容道:“那敢情好明日就叫小和尚们开始抄起。” 我请赵麽麽在一旁坐了对阿离道:“宁儿呢?又跑哪里疯玩去了?” 阿离笑道:“在后院莫先生那里嚷着要莫先生教他下棋呢。” 我一愣后醒过神来这原是为掩人耳目假言胡先生姓莫这些年他到底生了什么怎会到如斯田地胡先生不仅医书高剑法更是无与伦比是谁能伤了他这样深呢?他象是有难言之隐我与他亦师亦友虽交情非浅。却也不好强人所难。忽想起心内辗转不决之事他的出现或许能给我一些良言。 后厢浓荫如盖地百年古木下一老一小正相对而坐。一云淡风轻一冥神苦思。宁儿自小随我学棋素日里眼高于顶鲜少如此安静的与人对弈想来胡先生确是让他折服了。 胡先生一身纱白长衫沉重地锁链已被鄂栋用宝剑劈断。只面上用一块黑纱敷起倒有些怪异目光灼灼地盯住宁儿嘴角衔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赞叹试探地笑道:“让你一子如何?” 宁儿噘起嘴板着脸正色道:“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怎可叫人让我?” 胡宫山喜得眉开眼笑道:“匹夫不可夺志。好小子好棋品!” 我示意芒夏在外等候轻手轻角走过去。对胡宫山笑道:“先生过誉了还要请您对他多加指点呢。” 两人这才觉我地到来。宁儿忙起身打千道:“给额娘请安。”我含笑拉起他。坐到他方才的位置上。 只见胡宫山捋着半花白地胡子点头道:“格格教的不错。这孩子甚有风骨胆气。” 我怜爱的注视着宁儿温言道:“和芒夏到前头玩会子吧额娘和莫先生说会话。”宁儿乖巧的向胡宫山告辞又似心有不甘的道:“先生明日宁儿再来请教。” 胡宫山看着他地身影穿过月亮拱门才道:“格格想是遇见了为难之事有话不妨直言。” 我由衷叹道:“一别数年先生一双眼睛还是这般锐利仿佛这天下间没有什么可以逃的过去。”胡宫山抿了口茶淡笑道:“入门休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便得知。” 我微微一叹将欲自请撤藩一事的前因后果并广西现状一古脑都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先生依你之见四贞当如何自处?” 胡宫山站起身来沉思片刻道:“格格有无想过若此时自请撤藩其他三王会做何感想我心头一震半天若有所思的道:“他们自然是不肯轻易交出手中大权的只是这又岂能由我们做主?听闻皇上已命人将撤藩之事刻在乾清宫的柱子上去即使不主动请撤也断难避免既如此何不主动交权?” 胡宫山面色凝重摇头道:“格格与他们不同您是自先孔王爷手中继承王位而平西王三人的王位却是一刀一枪浴血奋战得来的王位对格格而言不仅没有带来幸福反而使您家破人亡一生郁郁寡欢如能早日脱离自是迫不及待。可三王必定会与朝廷立争到底皇上尽管有此念头却终还没有正式提出若格格率先自请撤藩虽正中皇上下怀却使三王陷于被动的境地他们会认为是格格挑起了这场纷争这样一来三王地矛头会指向格格您的处境将会变的极危险这不是太皇太后和皇上所乐见地。” 我被他这一席话触动心肠脸色变得愈苍白缓缓道:“照先生所言就只能等着朝廷难了吗?若三王执意不愿撤藩我自是无法与其同流合污和朝廷作对再次将广西变成血流成河的战场置百姓地生死于不顾只要我同意撤藩与三王势不两立是早晚之事。” 胡宫山紧紧盯住我地眸子一字一句道:“唯今之计请格格返京城与太皇太后和皇上共商大事!”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八章 胡宫山将一封亲笔信交给我托我转呈太皇太后随即带了宁儿并秋露雪寒两个前往漓江畔的王府别墅小住宁儿很是不舍与我分离但奈何上京路途遥远且我有要事在身带了他终是不便就是对孙延龄也不好交代于是将他交托给胡先生并派了侍卫贴身守护是夜命人请孙延龄到定粤寺中。 孙延龄深夜被我请来很是惶惑不解一眼瞥见房中不见了宁儿和秋露雪寒两个更是不安连声道:“宁儿怎么不见?” 我见状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淡淡道:“新近为宁儿请了位师傅因他不喜寺中冷清又嫌王府太闷遂让他和莫师傅去了漓江别墅住些时日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故意把亲生儿子给弄丢了或藏起来?”孙延龄没有在意我的讥诮只如释重负般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叹口气缓缓道:“太皇太后近日身子不好命人传了话要我回京一趟我想着明日起程所以请你来嘱咐嘱咐。” 孙延龄不疑有它点头道:“既是太皇太后传唤格格只管放心前去王府内有我呢。”又忽想起什么似的莫名亢奋起来道:“格格既是要进京我这里有一份折子还请格格带给皇上。” 我疑惑道:“是什么折子巴巴的要我特意递上去?” 孙延龄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郁冷笑道:“我要参广西都统王永年和副都统戴良臣克减军饷卖官圉爵!”我闻言一惊忙道:“此话当真?还是你为报复上次他买通言官弹劾你一事捏造的?” 孙延龄志满意得的笑道:“自然是千真万确地。我可不象他妄图凭借子虚乌有的事就想扳倒我这次他们可要栽到我手里了!” 蹙眉想了片刻。我对孙延龄正色道:“这件事待我从京城中回来再做打算折子我就不带了。你也不要再去招惹他们他们的势力在军中盘根错节若想扳倒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地.手机小说站.” 孙延龄满心的不悦触及到我警告地神色也只得做罢。 次日我和赵麽麽在鄂栋的护送下登舟离岸前往京城去。阿离本欲随我前往我思量半晌终是留她在孙延龄身侧好歹看着他以免他再做出什么不智之举来眼下最要紧的撤藩保住父王一世功绩。对付王戴二人倒在其次。 一路顺风顺水很快便到了河南境内。因河南连日大雨磅礴只得上岸在驿站盘桓。 驿站狭小的厢房内我盘膝坐在塌上心不在焉翻着书册。脑中乱麻一片赵麽麽偏眼窥着天色道:“瞧这架势。不下个几天几夜是住不了雨的。要不是耽搁这几日这会子怕是已然到了京城。” 我放下手中地书。试探着推开窗子一角顿时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直往房内扑来匆忙合上窗子衣襟下却已打湿了好大一片取了帕子拭水不禁道:“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暴雨了。” 赵麽麽亦道:“可不是倒象是老天爷拦着道不许走一样。” 我心念一动刚要说些什么只听鄂栋在门外回道:“格格戴良臣到了要见您。” 一身水洗了般湿辘辘的戴良臣应声进的房来跪下道:“奴才戴良臣给格格请安格格万福。” 我端坐在塌上不一言只抬手命他起身赵麽麽奉上茶来随即关上门出去。 戴良臣亦不多礼偏着身子坐在一旁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我含笑道:“格格不问奴才为何而来吗?” 我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何必多此一问?戴都统前来只为一件事那便是孙延龄的折子。” 戴良臣毫不掩饰眸中的惊叹之色嬉皮笑脸的赞道:“四格格果然精明!奴才什么事儿都不瞒过不您地眼睛耳朵!” 我“哼”地冷笑一声却不肯轻易失态淡淡道:“戴都统也不差到哪里去都一路跟我到这里来了。” 戴良臣鄙夷一笑道:“这就多亏了额驸的好哥哥了若不是他喝醉酒一时大意那嫣红阁的小丫头怎么会听到又来和我报信呢?” 嫣红阁是桂林最大地妓院我轻视的看了一眼戴良臣讽刺道:“戴都统好本事连烟花之地地姑娘都肯为你卖命。” 戴良臣假意谦虚道:“不敢不敢奴才比起额驸兄弟火候还差了那么一点。” 我冷然起身面无表情地逐客道:“你可以走了孙延基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那折子我不曾带在身上在我回桂林之前孙延龄不会因此事与你们为难你们大可放心就是。” 戴良臣颇沉得住气微微一愣取茶饮了一口随即笑道:“奴才信格格的话原本还只不信奴才不过是格格地家奴要想与奴才过不去大可家法处置便是如今听例如格格此言心内就安了扰了格格清净还望格格恕罪。” 他停顿了半晌双目紧紧盯住我道:“只是不知额驸与格格所言奴才与王都统克减军饷卖官圉爵之事格格信是不信?” 我不再看他只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一向只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 戴良臣面色沉滞了片刻忽道:“格格可见过线安国老将军的三子线虎云?” :“初回桂林那日他随父在江边迎我只一面之缘罢了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我不解的问道。 戴良臣用少有的钦佩语气道:“线三公子深肖线老将军当日曾协助线安国治理军务虽约束军士颇严但在军中有相当高的威信。” 我愈糊涂起来问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戴良臣深深凝视了我一眼却不再说些什么只起身拱手一礼道:“奴才告辞。” 他这番话说的没头没脑又匆匆嘎然而止不由让我心内蒙上一层不安的色彩暴雨如柱不停打在窗柃上噼里啪啦叫人心烦不已。 第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鄂栋一早便来请我上路我一夜未眠脸色极是难看眼窝也深深凹了下去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赵麽麽担忧的道:“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不然再多住一日歇歇也好啊。” 鄂栋亦道:“麽麽说的是格格的身子要紧奴才这就吩咐下去明日再起程。” 我摇摇头无力的道:“不打紧我们早去早还才是。” 勉强行至江边正待登舟而去只听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传来我示意鄂栋迎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赵麽麽搀我靠在树边歇息。 不一会鄂栋带着一个侍卫模样打扮的人心急火燎赶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道:“格格大事不好了广西将士反了。” 我眼前一黑多亏鄂栋眼明手快在一旁扶住了我厉声对侍卫道:“说清楚什么叫将士们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侍卫歇了口气才道:“格格走后王永年和戴良臣在军中煽动将士们说额驸无能还说额驸勾结平西王欲把广西拱手献给平西王管辖将士们群起而攻之逼额驸交出了广西将军印拥立了线安国将军三子线虎云为新任广西将军还还杀了额驸马的兄长孙延基又派兵把额驸囚禁在王府内。”赵麽麽听完一口气没有上来已是昏了过去我勉强定住心神命侍卫将她扶进船舱沉声对鄂栋吩咐道:“调转船头回桂林!”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二十九章 我没有料到自己不过离开几日桂林竟生了如此严重的变故一踏进桂林城我便驱车急急往定南王府去街道之上极是冷清萧条与我离去之时的繁华热闹景象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商户们大都紧闭着店铺偶然有几个百姓行色匆匆却在下一秒瞧见肃穆的士兵们出现在解角而顿作鸟兽般惶恐散去。沿途皆如被洗劫一空之景直叫人不寒而栗。 赵麽麽在我身侧不住的叹息我心内无比的沉重更是念及阿离和孙延龄的安危一时只是默默无语。 马车行至一处却猛然停住我尚未来得及询问车帘已被掀开呈现在我面前的赫然是鄂栋他一身平民装扮帽子盖的很低悄声对我道:“格格咱们先别回王府奴才带格格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再细细向您解释。” 在河南之时我命鄂栋先行一步回桂林打探情况并伺机与囚禁在王府的阿离与孙延龄取得联系想来他是已然得到了什么消息。我和赵麽麽坐在马车之内只觉车子左转右拐不知走了有多久才停下。下得车去只见一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鄂栋低声道:“这是奴才歇脚的地方就在王府的后头格格请。” 院子内很静也不见一个人影鄂栋将我请入正室安坐后才面色凝重道:“格格额驸带着离姑娘从王府内逃脱了!” 我浑身一震鄂栋把这些日子打探来的消息一一道来:原来当日在嫣红阁内。孙延基一时酒醉说出了抓到王戴两人把柄的事体他本以为孙延龄已经把折子交给我带去京城。却不料我言辞锋利的拒绝了孙延龄并要他静候我回来再行商量对策。嫣红阁的姑娘已经被戴良臣收买。得知此信后两人惶恐之下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先制人遂杀了孙延基夺了孙延龄地大权并囚禁了他。他二人知道一旦皇上得知他们在广西做下的不法之事。势必会严惩不待毕竟他们不是额驸在皇上面前没有这个脸面于是戴良臣快马加鞭赶上我试图将折子拦下并以孙延龄和阿离的性命要挟谁知我却坦诚相告并没有将折子带去京城我于戴良臣到底有知遇提携之恩因而他向我提及线虎云.电脑小说站p..并暗示我他在军中地威信。 鄂栋焦急的道:“那日奴才一身夜行衣潜入王府本欲面见额驸。额驸惊慌之下以为是刺客大声呼叫引来了守夜地士兵。奴才只得先行离去。次日便传出消息说额驸带着离姑娘趁乱逃离了王府。” 我怒从心起连声道:“蠢货!岂不知王府比外面更安全的道理?他人在王府众人皆知。不仅王戴二人便是如今当家做主的线虎云轻易也不敢动他分毫一旦跑了出去若被王永年等人抓到杀他如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事后还可宣称他是被人所杀把责任退的一干二净真个是死无对证了!” 鄂栋忙道:“那现在怎么办?奴才已命了手下亲随侍卫悄悄的寻找额驸地踪迹但愿能比王永年等人先找到他们。”我顾不上再多加埋怨孙延龄冷静下来思索道:“他们既跑了出来想必不敢去客栈那些地方你只命人在附近的山里搜寻另外山下的百姓人家也要去察访一二要小心必须要尽快找到他们。” 鄂栋恭身道:“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又道:“王府内有重兵把守奴才想着格格暂且委屈几日住在这里行动多少要方便些。” 我点头道:“你想的极是先下去办吧。” 如此搜寻了几日可孙延龄和阿离就象从人间消失了一般便是镇定如我也不免心慌意乱。 昏暗的灯光下鄂栋垂手侍立在一侧低声道:“奴才无用找了这些日子只是没有头绪。” 我烦躁的挥挥手道:“这与你没有关系寻人原本是最不易的又只能暗访要怪只得怪孙延龄太糊涂了些。” 鄂栋不安道:“那眼下要怎么做呢?” 我沉思了片刻忽道:“你回桂林这些日子可曾见过线虎云?” 鄂栋一愣随即道:“奴才远远瞥见过他一眼格格问他做什么?” 我沉吟着道:“目前军中诸人对他有何看法真的如外间所传那样拥护吗?” 鄂栋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道:“应该很是拥戴吧不然怎么冒着谋逆地罪名推他为主呢?” 我摇摇头站起身来思量着道:“我看不然戴良臣当日说约束军士颇严。” 鄂栋愈迷惑起来不解道:“这不好吗?” 我冷笑道:“你想一下广西将士多年以来在孙氏兄弟的纵容下早已养成懒散的恶习抢夺财物奉行不法更是驾轻就熟之事试问线虎云又怎能容忍呢?既不能容想必有严法酷行这样一来那些将士们恐怕因后悔立他为主肠子都已经悔绿了。” 鄂栋欲言又止似有话难以启齿我示意他有话直言他方大着胆子道:“奴才不懂既然格格对广西将士地恶习了如指掌为何不设法约束管制呢?” 我无奈的道:“当年我亦曾过严令试图改变军中士气一度也曾有过好转可奈何广西将军毕竟是孙延龄他们兄弟暗中与我大唱反调阳奉阴违我虽有心却也无力。” 鄂栋叹道:“奴才亦知格格地难处额驸到底是格格地结夫妻。” 我绕开这个话题正色道:“再过会子待天黑透了你带着我的名帖将广西巡抚马雄镇并副都统戴良臣二人请来。” 鄂栋一愣道:“格格请他们过来有何用?” 我胸有成竹地反问道:“你说要使孙延龄主动来找咱们要怎么做?” 鄂栋惊道:“那怎么可能额驸如今朝不保夕况且他还不知道格格已经返回广西怎么可能自暴行迹呢?” 我沉着脸缓缓道:“正是他不知道咱们已经回到了广西所以不会轻易露面可咱们这样毫无目的的搜寻看来只是徒劳无功了唯今之计那就是把线虎云从广西将军的位置上拉下来重新夺回大权。” 鄂栋尤道:“可这二人能信任吗?让他们知道格格已然回了广西格格会不会有危险?照奴才想不如进京请太皇太后和皇上兵相助拿了王永年和戴良臣杀了线虎云岂不更安全些?” 我深深吸了口气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说若是轻易杀了线虎云难保将士们心怀不满此事还要智取不能力敌。你放心他们不敢动我的我自有分寸。” 鄂栋取了我的名帖出了房门我仰望着幽深幽深的天穹萌生出丝丝凉意淡淡的星光照着青石板铺的路风中带着芙蓉花的清香。那是阿离最喜欢的花儿离儿你现在到底在哪? 赵麽麽从外面进来为我披了件水纱大氅温言道:“格格奴婢知道您心里不好过可也要保重身子啊。” 我疲惫一笑安慰道:“不打紧麻烦您准备一桶热水再把那件银红色百花飞蝶旗装和饰备好我要沐浴更衣。” 赵麽麽奇怪的道:“都这样晚了怎么还要沐浴呢?” 我凝视着无边的黑夜咬牙切齿的道:“因为待会我要见几个人和他们进行一场艰难的谈判!” 赵麽麽更是惶惑道:“奴婢越不懂了这和您梳妆打扮有什么关系呢?”:“因为我已处于劣势梳妆打扮是为了掩饰我的疲态和焦急更是为了输人不输阵!”我冷冷的一字一句道。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章 当戴良臣率先到达鄂栋的府邸时我已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塌上等候诸人。 明亮的灯光下戴良臣冷冷的打量着身着银红色百花飞蝶旗装满身珠翠盛装而待的我叹了口气眼睛都亮了起来道:“奴才就知道格格一定会火赶回来的。” 我淡淡的笑道:“哦是吗?戴都统何以见得?” 戴良臣目中却全然毫无笑意沉声道:“依奴才之见格格应派人星夜入宫求得皇上手书诛杀线虎云重掌大权!” 我轻蔑的一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况且我还要弄清楚一件事方可向皇上禀告。”说着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 戴良臣无端紧张起来沉声道:“不知格格要弄清楚什么?” 我优雅的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戴良臣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自然是要弄清楚我一手提拔上来的王府包衣自称孔氏嫡系对我忠心不二的戴副都统在这次谋逆事件中到底充任了什么角色到底站在哪一边?否则误会了你岂不是要背上妄杀忠良的恶名?”我刻意将谋逆两字咬的格外清晰。 果然戴良臣平静无波的面上蓦然阴沉下来双目灼灼盯住我道:“奴才惶恐不知格格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指着戴良臣怒声呵斥道:“好你个戴良臣素日里满口奴才长奴才短到了关键时候。你居然欺瞒于我!当日在河南驿站线虎云已然夺了广西大权你却丝毫不曾提及。这不是欺瞒是什么?在公你为下属。在私你是我王府家奴似此等背主谋逆之事国法家法都断难姑息你倒是说说看。我应该怎么处罚你才是?” 戴良臣被我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倒平日那般气定神闲之人此刻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半晌方呐呐道:“奴才死罪一时鬼迷心窍只想着就此扳倒孙延龄却没想到竟将线虎云推上主位。” 我冷笑道:“没想到?那线虎云为何能轻而易举夺了帅印囚禁了额驸?” 戴良臣苦笑道:“奴才不敢再欺瞒格格当日本是想鼓动将士们逼孙延龄交出大权..谁料一干将士感念昔日线老将军恩德竟背着奴才和王都统迎回线虎云奉上帅印。如今奴才也是懊悔的紧。请格格明察!” 我这才恍然怪道我一直想不通精明如戴良臣怎么迎回眼中不揉沙子地线虎云处处与己作对。原来竟是被将士们摆了一道。心下着实松了口气遂道:“你也竟有今日。事到如今我只要你一句实话接下来你预备如何对待我和孙延龄?” 戴良臣一愣遂跪下道:“奴才自然是效忠格格只盼格格看在奴才在驿站中百般提示的份上留奴才一命!” 我闲闲的抚弄着镂金嵌宝地护甲只缓缓道:“你还算明白若朝廷得知你等煽动将士试图谋逆之举怕是任神仙也保不得性命。戴都统怕是忘记了京城之中勾结吴三桂子杀人栽赃的事儿了吧?可我却是记地清清楚楚。孙延龄虽有罪到底是我的额驸皇上怎么都会给我这个面子可如果太皇太后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你说她老人家又会怎么样惩处设计陷害自己女儿女婿的人呢?到时候朝廷为了顾全颜面平西王建宁公主额驸孙延龄自然都会无事那替罪羔羊可就只有一个了!”戴良臣面色越难看的厉害低声下气道:“格格说地是奴才多谢格格保命之恩只是不知眼下奴才该做些什么?”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说要做什么?这还要我教你吗?你如何鼓动将士们将线虎云推上去的就再怎么将他赶下来!” 戴良臣面露难色低声道:“可如今线虎云的声势在军中如日中天想扳倒他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何况将士们亲手将其推上去怎么肯再把他赶下来奴才愚钝还请格格示下。” 我沉吟片刻斟酌着道:“戴都统曾向我提过这线虎云执法甚严要想扳倒他恐怕要从这里下些工夫了。” 戴良臣是一点即透的人闻言笑道:“多谢格格指点奴才知道怎么办了。” 我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又嘱咐道:“擒了线虎云之后不要伤了好生带他来见我。” 戴良臣疑惑道:“格格这种断断人留不得若一念之仁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我脑海中浮现出气息微弱的线安国将定南王印交给的情形还有宝姨慈祥的面容轻叹一声道:“线老将军和夫人皆已亡故了只余下线虎云一子若杀了他线家便绝了后。再者我深信线老将军的儿子绝非此等贪图权势之人若不是我心有它想将广西交到他的手上想必会是极稳妥不过地。” 戴良臣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试探的道:“格格所指心有它想是何意思?” 我忽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冷漠道:“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办好眼下极要紧地差事便是。” 戴良臣得了个没趣只得悻悻告退。 我又叫住他板着脸道:“你且站住我还有一事问你。孙延龄地下落你知还是不知?” 戴良臣飞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笑道:“若奴才知道他的下落恐怕格格此时也要服丧了。” 我登时怒从心起正要张口戴良臣已回复了沉静地面容打千道:“格格要是没有别的话奴才这就下去赶着办线虎云的事了。” 我凝视着他傲然离去的背影紧紧咬住下唇在口中喃喃道:“早晚有一天我非杀了你不可!”想到此心内憎恨孙延龄的念头愈强烈当初若不是为了救他的性命我又怎会将戴良臣这等深不可测的小人招至身旁如今他势力做大我处处被他牵制却也奈何不得他。今日是他有把柄在我手中否则他怎肯俯听命于我!若他力挺线虎云我又能耐其何?幸喜他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生怕朝廷追究下来终无法全身而退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冒险与之协商的。 正气的头昏脑胀之时鄂栋带着广西巡抚马雄镇走了进来马雄镇乃朝廷亲命广西巡抚为官清廉正直是可共谋大事之人。 一身朝服的马雄镇进的房内即刻跪下行礼道:“臣广西巡抚马雄镇给四格格请安臣办事不利使格格受到惊吓臣罪该万死。” 我和颜悦色命他起身道:“马大人言重了请坐。” 马雄镇斜欠着身子坐下不安的垂道:“格格不过离去几日广西竟生这等事来臣惭愧!” 我沉着的道:“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请马大人来便是想同你商议如何解决此事。” 马雄镇忙道:“臣任凭格格驱谴万死不辞!” 我微微一笑道:“倒没有那么言重马大人若一死了之我岂不是少了一个好帮手!”说着便将方才与戴良臣的谋划一一道来末了又道:“此事还需大人与戴良臣通力配合另外我想请大人手书一封给两广总督金光祖请他秘密调兵前来以妨万一。” 马雄镇一愣捋着胡子沉吟道:“格格是否对戴良臣不甚放心?臣亦有此意他和王永年两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实在叫人猜不透格格想的极是周全臣即刻给金大人去信只调兵之事事关重大恐怕还要请格格用印才是。” 我点头道:“这是自然书信就由鄂栋亲自送去一并领军前来。在有额驸踪迹之前大人对我已回广西之事还要守口如瓶。” 马雄镇恭身道:“臣即刻去办。”忽又道:“鄂统领不在格格身边臣担心格格的安全不如格格暂且搬到巡抚衙门去吧。” 鄂栋亦道:“马大人说的是巡抚衙门到底守卫深严些。” 我想了片刻点头道:“也好就这样办吧。”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一章 搬到巡抚衙门的当夜鄂栋便带着马雄镇手书的信笺乔装出了广西直奔两广总督金光祖而去。已是三更天了我仍无丝毫困意只觉浑身疲累到了骨子内马夫人收拾了上房请我和赵麽麽住下。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微风时不时吹过树梢出簌簌的声响天色暗淡的厉害如墨染过的夜幕之上没有星子也无月亮惨淡的令人无端竖起寒毛来心内一阵阵的紧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我自间拔下一只银耳挖将几上的灯挑亮些深深一声叹息。 门吱哑被人推开满面慈祥的马夫人伴着赵麽麽一同进来将一盅参汤放下含笑道:“妾身猜想格格还未就寝炖了碗参汤来给格格暖暖身子也好安睡一夜。我忙请她在一旁坐了略带抱歉的道:“真是冒昧了这样晚了还来打搅您。” 马夫人软语笑颜道:“格格这样说妾身承受不起。您迂尊下贵到寒舍来是妾身老爷和妾身的荣幸平日里要请您来游游园子怕也是不能够的。如今既有此机缘妾身欢喜还来不及何来打搅之说。说着她又捧起白玉瓷碗怜惜对我道:“妾身怕下人掌握不住火候亲自守在厨房内看着他们做的格格好歹用些您脸色很不好呢想是太过费神之故。” 自在渡口得知广西的状况以来我几乎夜不能昧。日不能食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阿离和孙延龄的安危方才又拼尽气力强做镇定之态与戴良臣周旋。早已是头昏眼花心神俱疲。忽到了这温暖明亮散着柔柔宁神香的精致室内眼前又有和眉善目如母妃般怜惜注视着我地马夫人款款细语关怀备至直到此时才颓然卸下浑身的防备和紧张不禁红了眼眶道:“有劳夫人了。” 马夫人一时动情抚着我冰冷的双手道:“这些日子叫格格委屈了!” 我不听委屈则已。一听委屈二字越心内酸楚地厉害只端起参汤一饮而尽惟恐失态痛哭起来。 进完参汤马夫人体贴的服侍我卸妆躺在床上细心地为我掖好被角柔声道:“好好睡吧一觉醒来就好了..” 是夜我当真睡的极是安稳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小丫头已打好了温水供我净面。坐在梳妆镜前才恍然觉已多日未曾对镜凝神了细细照来却是大吃一惊镜中的人儿面色苍白。眼窝深深凹下无神且散乱。身后为我梳头的小丫头善解人意的轻声道:“格格怕是睡多了。待奴婢给您用胭脂膏子遮盖遮盖就是了。” 那丫头年纪虽小。手脚却甚是利落不到片刻已为我化好了淡淡地妆容。竟象变了个人似的金瓒玉珥绛唇映日端的是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一袭秋香色旗装愈衬的温润恬静我含笑赞道:“好巧的丫头你叫什么?” 她只谦卑笑道:“奴婢叫画眉不是奴婢手巧是格格天生的好颜色不然便是再巧的手也妆不出一个西施来。” 正说着马夫人叩门而入含笑上下打量我半晌道:“格格今个气色好了许多昨夜吓的妾身不轻呢!” 我站起身来感激道:“夫人的盛情四贞铭感在心。” 马夫人泰然自若地道:“说句不知身份的话格格和妾身的小女儿一般地年纪她远嫁在外妾身一见格格打心眼里就喜欢上格格了又眼见着格格受的苦哪能不动容呢?” 我听完惨然一笑道:“到底是马小姐有福气些有您这样地母亲。” 马夫人见我触动心肠忙抓住我地手道:“瞧我这好端端的惹了格格难过。倒忘了正经事妾身老爷命妾身来请格格到大堂去呢格格快随了妾身来吧。” 到了正厅马夫人却将我拉至屏风之后悄声道:“前头老爷正在宴客听说请地是刘李两位将 我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刘越和李才明原本是追随孙氏兄弟的后因一些小事主仆反目两人在军中颇有些势力听戴良臣所言当日极立鼓动迎线虎云回来主政的便是他二人囚禁孙延龄也是他们的主意想到此我不由得怒从心起孙延龄素无容人之量又无法拢住人心今日之祸端又何尝不是他自己招来的? 马夫人轻轻拉了我的衣角我这才回过神来只听外间马雄镇对二人道:“两位将军亦忒急噪了些怎可当堂便与线将军直直的顶撞起来他本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忍忍也就过去了如此可怎么收场?” 我只听的云里雾里马夫人在我耳边轻声道:“听说刘李二人的手下因赌博吃酒被线虎云抓了个现形今儿个银安殿上线虎云当着众人的面怒斥了他们并要军法处置二人不服当场和线虎云闹了个不痛快。” 一人怒气冲冲的道:“他在老子面前摆什么谱要不是老子把他推上来那银安殿上哪里轮得到他对老子指手画脚!” 又一人接口道:“说的是啊还以军法处置看老子不威真的把自己当成正主了。” 马雄镇叹气道:“唉这可如何是好?不过几日这线虎云直把咱们孔军折腾了个人仰马翻今日更是连你们两位将军的面子都驳了更何况我们了长此以往日子可难过了。” 一人满不在乎的道:“怕他做甚老子既然能推他上去也能把他拉下来惹毛了老子一刀砍了他!” 另一人恨恨道:“原想着把他推上去他能看在咱们襄助的份上处处帮衬些谁知道这龟孙子翻脸不认人早知如此还不如留着孙延龄那个空头额驸好歹也能暗地里动些手脚。” 马雄镇忙道:“可不是这个话!如今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这还不算回头孔四格格到了京城将这里的一切如实向上禀告一旦龙颜大怒我们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线虎云死了倒不值什么可惜了两位将军只得为他陪葬了。我心内一喜马雄镇的话看来起了作用外间半晌没有人做声过了许久一人才怯怯道:“当时没有顾的这些这会子马大人一提醒老子心里也犯起嘀咕来了。” 另一人仍强辩道:“我看没什么只要广西太平谁做广西将军还不是一样的他孙延龄狗屁不通都能做线虎云还是出身世家怎么就做不得了?” 马雄镇冷笑道:“自然不是人人可以做得的。即便要线虎云做也需得皇上下旨册封这样不明不白以武力夺权还囚禁了亲封广西将军皇上只会认为这是谋逆。更何况二位不要忘了这孙延龄可是正经八百的额驸回头四格格去太皇太后面前一哭一闹皇上也要让她三分的一人忙道:“四格格与孙延龄夫妻不和这是众人皆知的啊。” 马雄镇又道:“再不和到底一日夫妻白日恩她怎么会坐视线虎云夺了孔氏大权再说丈母娘疼女婿可从来都是不搀假的!” 随即大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我和马夫人相视一笑心下稍安又过了片刻一人道:“那照大人说如今该怎么办?” 马雄镇故做高深的道:“这老夫怎么知道?只是听说四格格已然到了京城这孙延龄自从王府内逃脱后便不知所踪多半进京告御状去了。唉两位将军处境堪虑啊!” 一人埋怨道:“都是你没有看好孙延龄这下可如何是好?”另一人亦惊慌失措道:“马大人请您老想个主意救救兄弟若能逃过此劫兄弟当舍命相报!” 马雄镇不慌不忙的神秘道:“看两位将军素日与我的交情份上也罢就指条明路给你们。那副都统戴良臣是四格格的包衣家奴又是四格格一手提拔上来的向来给他几分薄面你们倒可去找他好言央求在四格格面前多加斡旋或是条生路。” 两人感恩戴德的齐声道:“多谢马大人指点。来日必将图报。告辞!” 待两人的脚步声走出厅外我才松了悬着的一颗心马雄镇疾步走了过来如释重负的对我道:“臣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余下的就看戴良臣的手段了!”我胸有成竹的颌道:“他自然是得心应手的我们只待好消息便是。”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二章 接下来的几日戴良臣凭借多年来在军中培植的势力对刘李等人软硬兼施加之众人近日来对线虎云不将情面的冷酷作风深有领教戴良臣又故意夸大其词说什么皇上知晓后龙颜大怒已命四格格带兵前来平叛之类的恐吓话来刘李二人先前被马雄镇唬的已是六神无主此时见戴良臣的话恰应了马雄镇的推测越不知所措最后只得俯听命于戴良臣。 此时大功已告成一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戴良臣带着刘越李才明及所属将士亲到巡抚衙门迎我往银安殿去我身着石青色朝服绣五爪正龙四团前后两肩各一。领后垂着两条金黄绦带以珊瑚坠角。香色蟒袍通绣九龙头上一顶三层镂金朝冠冠顶用红宝石装饰当中一只金凤口衔一串东珠傲然而视俏生生的清水脸上并无施脂粉等物。 站在巡抚衙门高高的台阶之上素色大氅随风飞翻起来我凌厉的眸子扫视着跪在下头的众人沉声道:“诸位将士皆是我定南孔氏嫡系部队你们当中不乏随线虎云犯上作乱之人可如今即能幡然悔悟随我平叛过去的就不再计较夺回帅印后各位更是广西的大功臣朝廷和我都不会忘记的。” 伏在下头的诸人本心怀忐忑今见我这样说顿时放下疑虑不安感激涕凌的异口同声道:“奴才自当回报格格大恩愿随格格前去平叛立功。” 秋风渐起。昏暗的天色底下飘落的黄叶散乱的安静躺在地上。戴良臣牵了匹浑身毫无杂色地雪白骏马走至我面前恭敬道:“格格请上马。” 我撂开大氅一角。一个翻身便干净利落的稳稳坐到马背上身后诸将士手执明晃晃的刀枪跨身在高头大马之上。威武凛凛。马雄镇忽想起什么似地刻意提高嗓门对我道:“回格格话臣方才接到鄂统领飞鸽传书说大军即将到达桂林。” 戴良臣面色稍一沉滞随即回复常色我心领神会对马雄镇安抚一笑道:“传令下去。大军前往银安殿不得有误!” 街道之上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仿佛空城一般毫无生气不见了小贩扯着嗓子叫卖地声音亦不见摩肩接踵的人来人往之景每家每户皆是紧紧闭着大门连幼儿哭泣声都传不进耳朵心内不禁惨然..暗暗下了决心。收复大权之后必定好生整顿民生使得桂林再现歌舞生平。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转眼到了银安殿殿前冷寂萧索。素日雕塑般的守卫不知去往何处。我命大队人马停在殿外只带了王永年。戴良臣刘越和李才明四人走进议政厅内刚走到门外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道:“王都统等人怎么迟迟未来议事你去催催看是怎么回事。” 厚重的殿门咿呀被小厮打开一眼瞥见我们直吓地面无人色瘫在地上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来。 我款步走进银安殿内大殿正中一个大约三十左右的男子正伏身写着什么他仿佛尖刀刻画出的剑眉挺鼻格外的棱角分明见我们过来不由得一愣即刻泰然自若道:“正要派人去请诸位呢这位就是四格格吧。” 我淡淡笑道:“我正是孔四贞线公子别来无恙吧!” 线虎云起身扫视着后头众人一眼道:“多谢格格挂念线某很好。听说格格奉命入京去了不想这么快就回来。” 我意有所指的道:“线公子自是希望我多呆些时日可惜我天生没有这个福气挂念着广西和王府匆匆便回来了。不过回到王府才现竟被重兵包围额驸也不知所踪短短几日广西将军竟换了个人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这才来冒昧请教线公子。”线虎云坦然道:“线某惭愧本应先与格格商议再行事的如今正起草奏折请皇上饶恕。” 戴良臣冷冷道:“我看就不必了皇上并未有更换广西将军的意思线公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交还帅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罢。” 线虎云怒起厉声道:“放肆这里怎有你插话的余地?况且当日是刘将军等人请我前来主政的岂能再将帅印交到孙延龄那无能之辈地手中?尔等不思励精图治反而为虎作伥广西迟早要败坏在你们的手里!” 刘李二人听他言及自己心虚的垂下头避在一旁王永年正待怒我挥手要他噤口含笑道:“线公子果然是光明磊落一心为朝廷为广西着想。我深感欣慰可线公子想过没有如此欺上瞒下以武力夺取政权又置朝廷于何地?置我于何地?孙延龄尽管无能却是朝廷亲封广西将军公子若有不满大可向皇上直言不必先斩后奏引人遐想。再者这广西还有巡抚有各地知府将军驻守怎么就到了公子所言地地步。” 线虎云冷冷道:“哼!格格还要为他们隐瞒吗?别的不说单从将士们不堪孙氏兄弟作威作福奋起杀死孙延基一事中便可看出素日他们是如何奉行不法做恶多端地。” 我点头道:“公子说地不错可公子忽略了一点这定南王府是我父王和线老将军带领诸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我怎会坐视不理任由他们败坏了这份家业?此事之前尽管军中士气低落奢靡成风但民间却是一片安乐之景可如今公子再到大小街道上转一圈看看百姓们如临大敌关门闭户心惊胆战这便是公子所乐见地吗?” 线虎云闻言一愣若有所思的复坐了下来我窥着他的神色又道:“公子若当真不放心可光明正大向皇上说明一切由皇上亲封了广西将军再行主政到时四贞无话可说自当全力配合公子。而孙延龄和其亲信亦能服气不至闹出乱子来。” 线虎云只是默默无语仿佛在思量到底该不该相信我的话王永年却早已按捺不住恶声恶气道:“格格不必和他废话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刀结果了他便是!” 我瞥了眼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戴良臣冷笑道:“线公子是深明大义之人断断不愿看到广西军中自相残杀内讧不止!” 戴良臣慢吞吞道:“线公子可要想好了外头八千精壮勇士正翘以待!” 线虎云脸色变的灰白长长一声叹息道:“也罢我就信了四格格的话但他日若孙延龄守不住这份家业我线虎云责无旁贷到时格格请记得今天的话毕竟广西也有线家的一份。” 我肃然正色道:“孔四贞虽一介女流之辈却也言出必行线公子只管放心就是!” 夺权之事在线虎云无奈的退让和将士的倒戈相向之下不费一兵一卒得以和平解决。我紧紧绷起的心绪在这一刻彻底放松手里攥着广西将军大印出第一条军令:命巡抚张贴告示抚慰百姓。解散包围王府的重兵搜寻额驸下落。 回王府的路上百姓们大多三五成群的围在告示栏前争看安民告示一些商户已打开了大门做生意并在门前放起了鞭炮额相庆身着彩衣的小儿追逐打闹着满街的喜气盈然马车在人群中缓慢前行我打开车帘注视着这一切满心的委屈和疲累顿做烟消云散。 不知是谁看到了马车上定南王府孔氏字样惊喜的大声道:“大家快来啊四格格回来了四格格回来了!” 顿时满街的人团团围住了马车七嘴八舌的有人道:“多亏了四格格赶回来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另有人随声附和道:“说的是啊要不是四格格咱们现在还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赵麽麽在车内含笑道:“格格您瞧大家多感激拥护您啊。” 我叹了口气眼睛略有些湿润起来动情的道:“古人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只要你让老百姓过着安稳的日子他们便会死心踏地的对你前明若不是失去民心大清又怎可长驱直入夺了朱氏江山。” 忽听一人登高而呼道:“四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潮水般的跪了下来伏地高呼道:“四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这声音经久不绝的回响在我耳边激励着我去面对更困苦的未来。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三章 回到定南王府涵月楼清雨和芒夏两个早已得了信迎在大门外瞥见我和赵麽麽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两人泪眼朦胧的只叫了句:“格格麽麽。”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而落。 赵麽麽叹了口气道:“好了如今都过去了格格劳累了这些日子快去打水伺候格格沐浴更衣吧。”清雨忙拭了泪水强笑道:“奴婢们得了信就预备下了。” 说着扶我往密室内走去果见红木大桶之上热气萦绕不绝褪去繁重的朝服我慢慢沿着光洁的桶壁滑进散着茉莉香气的水中清雨跪在一侧不停的往我背上淋着热水这会子方觉浑身酸痛的厉害闭上双目脑中一片空白莫名的空虚惶恐袭上心头直至把我淹没。 用过晚膳后我换了件米色便袍斜斜倚在铺有金丝毡的软塌上芒夏搬了个小几坐在一旁为我修着指甲金炉中燃着的芙蓉香已渐渐冷了风吹过窗子秋色满园里黄花正开的茂盛一弯清浅的弯月挂在树梢之上格外引人漆愁。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院子里恍若泼了一池水的冰冷。往常这个时候宁儿总会腻在我的怀里听我讲小时侯的趣事时而出奶声奶气的咯咯笑声不知道远在漓江别墅的他此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 芒夏细心的轻声道:“格格您是不是想小少爷了?” 我怔了半晌默然长叹道:“这孩子自出生以来从没离开过我身边。天渐渐冷了衣裳不知道够不够暖?” 赵麽麽安慰道:“有秋露和雪寒在一旁照料着不打紧..” 芒夏亦是惆怅道:“格格要是实在想的紧。不如接了小少爷和莫先生回来。漓江畔水气太重平白要冷许多呢!” 还未待我张口。只见清雨欢喜的跑进来道:“格格格格小少爷小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宁儿熟悉地呼唤声已传进我的耳朵:“额娘。额娘我回来了!” 匆忙忙起身身穿深蓝袍子的宁儿已跑进屋内直直地搂住我的身子喃喃道:“额娘我好想好想您!” 我地眼泪忽然不争气的夺眶而出这个小小的绵软身子竟是如此牵动我的喜怒哀乐颤抖着双手抚着宁儿因急促奔跑而红朴朴的面颊仿佛看不够似地来回上下审视着。半晌方哽咽道:“瘦了也壮了好多。” 跟着宁儿回来的秋露含笑道:“莫先生教小少爷练剑每日早起两个时辰。晌午念书半晚上的时候先生就带着少爷在漓江上泛舟。修习琴棋书画。整日都不得闲怎会胖的起来?” 宁儿掂起脚尖为我拭着泪水。痛心的道:“宁儿最不喜欢看额娘掉眼泪了宁儿要额娘笑额娘笑起来好漂亮好暖和。” 近一月不见宁儿在胡先生的调教之下少了很多浮躁之气言谈举止亦有模有样叫我惊喜不已忽想起什么似的道:“宁儿你怎么这会子回来了莫先生呢?” 宁儿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来略带惋惜的道:“先生说他有急事要离开一段时日送我到王府门口便走了要我把这封信交给额娘还说额娘看完信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接过信连声嘱咐道:“清雨你伺候小少爷去后头沐浴芒夏去吩咐厨房做些小少爷喜欢吃的送过来。” 宁儿乖巧地向我告退后便随了众人出去明亮的灯火下我面色凝重的打开信笺胡先生狂草字迹跃然其上:“仇家已然寻到桂林为不连累格格和小少爷请恕我不告而别另阿离与额驸藏匿在钟亭山下小民孙七家格格可去寻找。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再见之日必定将一切如实相告。” 次日一早我在鄂栋地陪伴下前往钟亭山钟亭山下人烟稀少不费多大工夫便到了孙七家门前。 一侍卫上前叩门道:“孙七在家吗?” 里头一中年男子的声气谨慎道:“谁谁找孙七?” 侍卫大声道:“你是孙七吗?你家中有无一男一女在此借宿多日了?” 半晌却不见有人再答言我和鄂栋面面相觑不知所以。鄂栋挥退侍卫叩门温言道:“孙七你在吗?开开门吧。” 方才答话地中年男子颤抖着应声道:“你是睡找孙七干什么?” 鄂栋忍着不耐烦道:“你是不是孙七?开了门再说吧。” 中年男子却再次噤声不语了鄂栋怒起冷冷道:“我再说一遍我找孙七再不开门就硬闯了。” 那男子慌忙道:“大爷大爷千万不要。” 鄂栋道:“那你就赶快开门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过了片刻柴门闪了一个小缝探出头来地却不是答话的男子而是一个刚总角虎头虎脑地小男孩他怯怯的问道:“孙七是我爹他叫我问你们找他做什么?” 我走上前去和颜悦色的抚着他的辫道:“你爹怎么没有出来?” 小男孩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只是摇头道:“我爹出不来他叫我问你们找他做什么?”我不禁疑窦丛生遂展开笑靥柔声道:“好孩子你别怕姨姨不会伤害你的。你告诉姨姨你爹为什么出不来屋里除了你和你爹还有其他人吗?” 小男孩眨巴着惊恐的双眼半天才道:“前几天有一个叔叔和姨姨半夜闯到家里刚才就是那个叔叔拿着剑不许爹来应门的。”鄂栋在我耳边低声道:“格格看来这一男一女正是额驸和离姑娘。” 我点头正要推门而入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侍卫在马上远眺了半晌道:“格格是戴良臣带人来了。” 鄂栋抓紧配剑紧张的对我道:“他来做什么?”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四章 钟亭山下戴良臣身着戎装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带了刘越李才明和所属士兵肆无忌惮的向我走来鄂栋上前一步护在我身侧警惕的道:“敢问戴都统到这里做什么来了?” 戴良臣瞥了鄂栋一眼恭身打千道:“奴才戴良臣给格格请安奴才等得知格格微服出了王府特来护驾!” 我不动声色的含笑道:“戴都统有心了只不过我身边有鄂栋和大内侍卫相陪戴都统巴巴的带了这些人来是对鄂栋他们不放心吗?” 戴良臣从容不迫道:“格格言重了!鄂统领手下皆出身大内武艺高强奴才岂敢有所怀疑?只不过格格微服到这人烟罕至的山脚上奴才实在是坐立不安刘李两位将军也是担心格格安危所以跟随奴才一同前来。” 我冰冷犀利的目光在刘越李才明脸上来回扫视着两人在我的逼视下手足无措只随声附和道:“戴都统说的是戴都统说的是。” 戴良臣打量了站在我身边惶惑不安的幼童只做不解道:“格格冒着大风只为来看这个孩子吗?” 我心中暗暗恨的咬牙切齿面上也只得敷衍道:“恰巧路过罢了。” 戴良臣饶有兴致的道:“哦?格格竟有此雅兴不过依奴才看来格格可不是恰巧路过那样简单。” 身旁的鄂栋怒视着戴良臣利剑几欲脱鞘而出我镇定的反问道:“那依你之见我是做什么来了呢?” 戴良臣煞有其事的绕着孙七家的茅草屋踱着方步。猛然转回头笑道:“依奴才之见格格定是来查探民情来了奴才可猜地准?” 我冷哼了一声。淡淡道:“我竟不知戴都统何时这般善解人意见微知著了!” 戴良臣故做谦逊道:“奴才谢格格夸奖。要论起善解人意见微知著来谁人能及咱们四格格啊大家说是不是?” 刘越李才明忙齐声道:“是。格格慧心兰质无人能及!” 我拢了拢孔雀金织披风颇为不耐的道:“被你们扰的也没了兴致这就回府吧.^小说网.”说着抬步欲行。 一旁地戴良臣忽伸手拦住我的去路鄂栋涑地抽出剑来寒光凌人冷冷道:“戴都统这是干什么?” 戴良臣用两指推开鄂栋的宝剑嘻嘻一笑道:“奴才是想既然已经来了。就陪着格格进去歇歇脚待风略小些再走也不迟啊。”未待我说话他已道:“来人啊。还不快到屋里收拾收拾请格格进去。” 两个兵勇应声推开门直直的闯了进去。 戴良臣似笑非笑的道:“格格。请吧!” 我深深吸了口气。牵着孙七幼子的小手走进茅草屋内只见方才进去地兵勇急急奔出来回道:“戴都统。额驸在里头!” 戴良臣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我含笑道:“奴才恭喜格格贺喜格格额驸找到了!这可真是塌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看着鄂栋鄂栋会意执剑率先闯进了屋内戴良臣倒一点也无着急优哉优哉跟在我的后头。昏暗的屋内孙延龄一身平民装束背对着房门站在墙角手里一把乌金刚剑指向一个浑身颤的中年男子牵着我的手的幼童扑上去叫道:“爹爹。”想来这个男子便是孙七当孙延龄听到有人叫门六神无主之下胁持了孙七。简陋的炕上垂头坐着一个女子我惊喜万分的唤道:“离儿!” 那女子闻言抬起头来怔怔凝视了我半晌不敢置信地试探道:“格格是您吗?”跌跌撞撞向我奔过来确定是我后紧紧抱住我任眼泪在脸上纵横激动的道:“格格格格阿离总算又见到您了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我心内酸楚的厉害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柔柔抚着她地凌乱长道:“傻丫头我们说好了一辈子都守在一起的快别哭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孙延龄听我地声音后颓然放下了手中地剑缓缓转过身子悲喜莫辩的道:“你终于来了!”不过短短几日他竟苍老到如斯地步形容枯槁双目无神却在瞥见戴良臣地那一刹那眼中聚集了无数的怨怒之气厉声道:“好的很你也来了偿命吧!”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拣起地上的宝剑狠命朝戴良臣刺去。 鄂栋眼明手快的将我和阿离护在身后一面急急唤侍卫前来紧紧跟在戴良臣身后的刘越反手用两指夹住锋利的剑端待众人回过神时孙延龄手中的剑已被刘越打落在地他本人亦被刘越狠命一击而昏聩过去。 戴良臣嘴角含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缓缓走近我刻意提高嗓门道:“额驸这些日子颠沛流离想来是受了很多惊吓以致神志不清了格格您以为呢?” 那一个瞬间他紧紧盯住我的眸子里被噬血般的疯狂充斥直叫我不寒而栗仿佛置身于茫茫雪原之上被凌洌的寒风吹的刺骨奇寒。阿离紧紧攥住我的手从她的眼中我看到了相同的恐惧半晌我方强做镇定咬牙道:“戴都统既然这样说想必不差。” 戴良臣面上露出了满意之色恭敬道:“待回府之后奴才即刻请人来医治额驸至于军中繁杂事务只得有劳格格费神了!” 我冷冷道:“这个我自是责无旁贷。”说罢拉着阿离傲然出了茅屋鄂栋命侍卫抬起孙延龄快马加鞭回王府去。 坐到马车内我和阿离仍是心有余悸阿离惶恐的道:“格格我愈来愈不懂了如果说戴良臣为夺权才一路跟随您到孙七家中那他为何又主动放弃唾手而得的广西将军而是请您主政呢?” 我冷笑一声道:“广西将军需由皇上亲封线虎云都不敢违令而行他一个小小的副都统一无背景二无家世如何敢冒大讳自立为主?他杀了孙延基生怕孙延龄借手中之权报复自己因而假意说他有病无法理政名正言顺夺了他的兵权。” 阿离脸色越苍白抚着胸口后怕道:“格格方才若是您没有答应他他会不会起杀念?” 我默然不再做声但闻车外秋雨淅沥不绝于耳。 回到王府宁儿和清雨几个早已撑伞迎在门外侍卫打开车帘请我下车宁儿扑上来搂着我依恋的道:“额娘您去哪里了?宁儿醒过来就没有看见您。” 我蹲下身子用手帕拭着他额头上的雨水柔声道:“额娘去接你父亲和姨娘回来你看那是谁?” 宁儿瞥见阿离的身影欢呼雀跃拉着她的手道:“姨娘宁儿好想你哦!” 阿离亦是泪眼朦胧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不停的摩挲着道:“姨娘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宁儿呢宁儿这些日子乖不乖?” 宁儿扬起脸骄傲的道:“宁儿好乖呢莫先生说宁儿天资好学什么都学的快回头宁儿练剑给姨娘瞧。” 阿离欢喜的满面放光连声道:“好好真是乖孩子!” 我含笑站在一侧打量着这一幕仿佛此时才回到人间似的宁儿忽想起什么似的对我道:“额娘您不是说父亲也回来了吗?宁儿怎么没有看到他?” 阿离忙道:“你父亲身子不适侍卫们驾车从偏门送他到西院去了。” 宁儿一听急急道:“父亲怎么了请了大夫没有?额娘我要去看看父亲。” 我微微一叹到底是父子天性素日再怎么冷若冰霜到紧急时刻关心爱护之情便暴露无疑遂温言道:“大夫正在为你父亲诊治呢过会子等你父亲醒来额娘带你去见他好吗?” 宁儿方不再闹稚气的脸上却多出一种和年龄极不相称的忧虑。 一层秋雨一层凉这话并不假方才还是淅沥沥的小雨不过半天工夫已成倾盆之势冷风吹到直觉身上寒气逼人尽管裹着孔雀金织大氅我还是从心内打了寒噤漫天雨雾里远处的巍巍青山只剩了郁郁的影子。 又是一年冬来到。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五章 康熙十二年冬玄烨正式下旨撤藩。 旨意传到定南王府之时我正与孙延龄阿离围炉而坐听宁儿绘声绘色的向我们描述方才街市之上的热闹场景。 自孙延基死后孙延龄仿佛消沉了很多甚至于对权利的狂热也渐渐淡了下去每日深居简出对外间一切事由都充耳不闻漠不关心。只偶尔到涵月楼中陪我们母子用膳闲话家常兴致来了便教宁儿骑马射箭日子久了宁儿渐渐与之熟捻整日里父亲长父亲短叫的亲热无比。阿离曾欢喜道:“阿弥陀佛就此一生倒也罢了。” 我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孙延龄兄弟自幼丧父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感情非比寻常骨肉之情孙延龄对这位庶出的长兄向来言听计从待之如父。这些年来孙延基无论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尽管孙延龄心中不愿却还是不忍拂逆他的意思酿成今日祸端孙延基当真是死有余辜。可孙延龄不会这样想他必定恨透了王戴两人可自从回府后竟一字不提就象这一切从未生过一样。这不是他的本性我只怕有朝一日他做出什么糊涂事来我和他夫妻一场虽半生别扭到底还有宁儿我不愿宁儿如我一般承受失去亲人的苦楚。 此时前来传旨的广西巡抚马雄镇忧心忡忡道:“怎么会这样快?臣原本想着还要几年安抚诸王皇上唉!” 孙延龄面无表情的盯着燃燃上升的热气宁儿不明所以的赖在同样惶恐地阿离怀里我嘴角的笑容凝滞在脸上。缓缓道:“好端端的皇上怎么突然下了这样地旨意?” 马雄镇皱起眉头道:“听说是镇守广东的平南王尚可喜以年老请求归辽东。但同时提出一个要求要留其子尚之信继续镇守广东。由此朝中大臣议论纷纷有说要趁此良机一举撤了三藩有地说不可万一三藩抗拒作乱后果不堪设想。皇上对这两方均未置一词。前些天却痛下决心说藩镇久握重兵势成尾大非国家利这才有了撤藩之举。” 我顿时心乱如麻震惊不安之中又夹杂着几丝喜悦原本我就是要进京向太皇太后和皇上表明心迹赞同撤藩的可如今猛然成真。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双手不停的扯着锦帕忽又道:“三藩王有什么动静吗?他们是什么意思?” 马雄镇道:“回格格话..自今为止镇守云贵地区的平西王吴三桂和镇守福建地靖南王耿精忠还没有任何动静圣旨到了他们仿佛石沉大海。可据可靠消息。平南王尚可喜已然在打点行囊。准备奉命入京颐养天年。” 我疑惑道:“按道理说旨到之日吴三桂等人就该递谢恩折子。有何要求亦可提出。没有任何动静这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吗?” 马雄镇亦道:“格格说的是恐怕这会子朝廷也在犯嘀咕呢。不过咱们也管不得这些皇上既然下了旨要撤藩臣自当来请示格格咱们广西该怎么做?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我有意无意的瞥了眼孙延龄斩钉截铁的道:“我定南王府一向以王命是从自当遵从旨意撤藩交权!” 马雄镇松了一口气沉声道:“臣心里有数了这就回去写折子呈达天听!” 待马雄镇退下后我凝视着孙延龄淡淡道:“你为什么不做声?” 孙延龄抬起头来略带自嘲的苦涩笑道:“格格是说我吗?我有什么好说的这定南王府姓孔不姓孙虽一笔之差却是天上人间。格格做主便是哪里容的我在此多言自找无趣。” 阿离见我面色不好忙打着圆场道:“格格既这样说咱们可不是要回京城了吗?赵麽麽要是听见了不晓得要欢喜成什么样子呢!整日就听她老人家念叨着回宫回宫的这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宁儿不解的道:“额娘京城远不远?我们为什么要到那里去?太皇太后是不是也在那里?” 我含笑揽过宁儿柔声道:“京城好远呢我们要坐船坐很久才会到太皇太后啊见到宁儿肯定喜欢地什么似的你身上戴的辟邪玉佩还是你满百天地时候太皇太后命人从京城里送来的呢宁儿想不想见太皇太后啊?” 宁儿闻言拍着手笑起来:“额娘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啊?我好想见太皇太后她那里一定有好多好玩地东西!” 孙延龄铁青着脸冷冷道:“你是我地儿子我在哪你自然留在哪京城和我们没有关系去那里做什么!” 宁儿歪着脑袋道:“爹您不同我和额娘一道去吗?姨娘还有麽麽也去的。” 孙延龄离席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去?只怕那京中没有我地位置!” 我强忍着怒气道:“孩子面前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孙延龄阴冷的目光扫视着我阴阳怪气笑道:“我说了什么吗?格格莫不是心虚吧京城里有个人自然叫格格朝思慕想如今终于可以再见了我倒要好好恭喜恭喜格格呢多年的心愿达成了!对了格格是不是要备份大礼感谢感谢平南王若不是他年迈归老格格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返京一偿宿愿呢!” 我听完他这一席话只气的浑身乱颤眼冒金花盛怒之下扬起手来重重打了他一个巴掌孙延龄显是没有料到我会反应如此激烈愣了半晌捂着脸恨恨摔门而去。 阿离扶着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忙忙抚慰道:“格格不要动怒!额驸一时想左了待回转过来自会给格格赔不是的。” 赵麽麽在外间听到声响赶过来命清雨几个把宁儿带出去玩又为我斟了杯热水道:“格格好歹喝一口暖暖身子顺顺气吧。” 我无力的摆摆手颓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是心里不肯放下。” 阿离默然一声长叹低声道:“您又何曾放下了呢?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您越是待他有恩他越觉得自卑配不上您您一提京城他就害怕就心虚当年若不是用了卑鄙的手段您怎会嫁给他的?这些他比谁都明白。” 我觉得心里酸一阵哽咽已是流下泪来。半晌方凄然道:“这又怪得谁呢?” 阿离幽幽道:“要怪就怪上天太过荒谬不该叫他爱上您又鬼使神差做出那等事来如今一错再错终是无法回头了!” 外头雪已落了半尺深千里之内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银白几无杂色那些无法触及的岁月总在一些安静而寂寞的午后才会轻悄悄地泛起有如光滑的丝绸拂过最柔软的记忆。都说思念人也是种幸福可想起他淡淡的悲凉总是慢慢浸透整个心田。那个转身只是一刹,却从此将我们隔开千山万水。 回到京城又能如何?孙延龄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他有那样雍容高贵的福晋如珠如宝的娇女而我亦是年华落尽满面沧桑还有宁儿那个我视之如命的儿子这一切都象流水一般轻柔却寂寂无声的斩断我们之间的所有过往将我们隔在不同去向的两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基调再也难以逆转。 次日依旧是漫天飘雪经昨日一事我终是没有精神身着蓝锻旗装抱着铜制暖手炉懒懒歪在绵软的塌上金炉中燃着的刚扔进去的一把合欢香饼恬淡清雅的气息萦萦在鼻间缠绕房内笼着旺旺的地龙自是温润如春琉璃窗外腊梅正迎风冒雪怒放着细腻柔嫩的花瓣被冰雪覆盖着只露出花心一点融融的娇黄越晶莹剔透起来。 阿离轻手轻脚从外头进来手中赫然是一朵红的醒目的梅花见我睁开眼睛打量着她遂嬉笑着上前为我插在鬓间。 我复又闭上双目喃喃道:“宁儿还好吗?昨日是我太冲动了千不该万不该当着孩子的面那样对他。” 阿离安慰道:“宁儿最是个乖巧懂事的今一早上马巡抚夫人便派人接了他去说是府里头有个年纪相仿的孙少爷过生辰请了咱们小少爷去玩会子这孩子就欢天喜地的出门去了昨日的事儿早就抛在脑后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又道:“是谁陪着一同去的?也该备了贺礼才是。” 阿离抿嘴笑道:“这还用得着您吩咐啊我让芒夏跟着去的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外加银制项圈玉佩各一做贺礼您瞧可还妥当吗?” 我斜了她一眼笑道:“瞧这话说的便是不妥当也不能追了回来啊!” 阿离亦笑道:“可不是您呀就少操这份闲心好生将养些吧。” 正说着二门上的小厮隔着帘子来回道:“格格戴副都统在厅内求见。” 我皱起眉头不胜厌恶的冷冷道:“不见!”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六章 到底我没有出见戴良臣我只怕自己抑制不住对他深深的厌恶那样无能为力的挫败叫我不寒而栗。他漫不经心的眸子中常常一闪而过的阴冷贪婪带着噬血的狂野仿佛一切都在他手中牢牢掌控着一般。尽管他对我的身份有种本能的忌惮我却无法容忍事事被他牵制更无法容忍他在我眼底下做出那些违法乱纪贪得无厌的事体。可如今却轻易动他不得。 阿离为我斟了杯滚烫的热水放在手心里暖着担忧的道:“他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呢?” 我冷冷哼一声道:“他能有什么事情?似乎从他口中我从未听过好消息。” 阿离正待说些什么只听鄂栋低沉的声音在外头道:“格格奴才有要事求见。” 我挥手命阿离打起厚重的锦缎帘子只余了一层凉沁圆润的琉璃珠帘暗自摇曳着鄂栋立在帘外恭敬打了个千道:“奴才给格格请安!” 我微微颌淡淡道:“这早晚做什么过来?” 鄂栋垂着头低声道:“回格格奴才今儿个在街上遇见平西王府的胡国柱了。” 我一愣蹙起眉头只道:“吴三桂的女婿吗?他来桂林做什么?” 鄂栋谨慎回道:“奴才不知他轻装简骑身边只带了几个平民装扮的兵勇奴才远远的瞧见他进了一家酒楼奴才不敢轻举妄动。特来向格格请示。” 胡国柱不仅是吴三桂的女婿更是他的心腹得力干将。轻易不离身侧数年前他为了傅弘烈之事秘密前来桂林与孙氏兄弟商议。这会子朝廷方下了撤藩旨意他不呆在昆明与吴三桂共商大计跑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与孙延龄又有什么关系? 我沉思半晌斟酌着道:“挑几个伶俐地侍卫跟上他看他与谁联系。做了些什么要小心不要被他现了。” 鄂栋会意道:“奴才省得格格放心。”说着跪安出去。 晌午雪还没有停住的样子天色愈阴暗起来我身穿镶有银狐白毛的滚边玉色旗装盘膝坐在温热地塌上和赵麽麽闲话阿离并清雨几个围在塌边的小几上懒懒地有一搭没一搭做着绣活..房内安置了一只硕大的黄铜暖炉炉中扔了几块茉莉香饼窗子上糊着雪白的粉纹纸。却被外头似血般的梅花染出一片红霞影。 赵麽麽眯着眼叹道:“奴婢这些年跟着格格可享了不少福呢。没承想还有回京城的一天。唉。都快十年了!” 阿离含笑道:“可叫麽麽给盼到了开了春圣旨一下可不就能回京了!” 芒夏不安地与清雨相视一眼。鼓气勇气道:“格格那奴婢们怎么办?” 阿离故做疑惑道:“什么怎么办?” 清雨怯怯道:“二奶奶就别打趣咱们了自说要回京咱们四个夜夜都睡不好格格要是走了扔下我们可怎么办啊?”我温和的注视着她们柔声道:“你们跟了我这些年我的脾性你们是知道的断断不会委屈了你们。我在心里为你们盘算着若是你们不忍离家别井我就做主在军中选了好的军官配你们 话尚未说完芒夏已急急道:“格格奴婢们不愿嫁奴婢一辈子跟着格格。清雨亦红着眼眶道:“格格且不说奴婢们早就没有家人了奴婢们也离不开格格和小少爷啊您就带我们一起走吧。” 赵麽麽缓缓对她四人道:“你们也都大了哪能一辈子不嫁呢?在京里的时候格格身边也有两个丫头和阿离一般大的格格回广西前做主将她们嫁给了侍卫这也是有前例的你们虽没了老子娘格格也不会亏待了你们必定叫你们过的如意。便是到了京里也不能守着咱们过一辈子啊。” 芒夏梗着头怔怔道:“奴婢不知道她们三个是怎么想反正奴婢不嫁一辈子守着格格又怎么样?” 清雨三人俱垂下头不再言语我心内已明白了大概只淡笑道:“我从不勉强你们还有些时日你们都不妨再思量思量拿定主意。” 正说着宁儿从外头带着一身地凉气闯进来嬉笑道:“额娘我回来了。” 我心内一喜忙忙揽了他过来褪下他身上的大氅将银制暖手炉给他放在怀里一迭声的道:“冷不冷?快脱了靴子上来渥渥。宁儿依言甩下靴子麻利地爬到塌上把冰冷的双脚伸到我怀里欢喜地笑道:“额娘我今个骑马赢了博儿还射中一头鹿呢。”一面回头叫道:“来人啊把鹿抬进来!” 几个侍卫应声而入果见一头气息奄奄地牛犊大小的公鹿肚子上还残留着半截断裂地箭缘汩汩淌着深红色的血赵麽麽粗粗看了眼忙道:“快抬出去吧怪吓人的。” 宁儿满不在乎笑道:“麽麽它已经被我射死了有什么好害怕的啊!” 我抚着他被寒风吹的红通通的面颊慈笑道:“麽麽信佛呢。看不得这些。宁儿真能干过会子叫你姨娘亲自下厨给你做鹿肉吃。”宁儿兴奋道:“额娘马大人说您也会骑马射箭。比寻常男子还厉害呢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啊?” 我摇头笑道:”额娘多少年没有再骑马射箭。早就生疏了。” 宁儿扫视了一圈忽道:“怎么不见爹?额娘还在生爹地气吗?” 我淡淡笑道:“额娘没有生气你爹是个大人怎么会整天呆在额娘身边呢用晚膳的时候叫人去请了他来吧。” 宁儿窥着我的脸色忍不住小声道:“您别生爹地气。他也好可怜的伯伯也死了除了我和额娘他就没有一个亲人了。” 我闻言凝视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傻宁儿这些话是谁告诉你地?” 宁儿低声道:“爹说的前天他带我去打猎的时候说的。他还说他对不起额娘要我好好听额娘的话儿。不要惹您生气以后长大了要靠自己地能力建功立业给他长脸。” 我冷起脸来道:“额娘只要你活的自在。不要你建功立业。他要脸自己挣就是!”阿离忙道:“瞧好好的又动气。宁儿快和额娘说。说额娘不许气哦不然老了就丑死了。宁儿不喜欢丑额娘。” 宁儿爬起来揽着我的脖子照阿离的话说了一遍又眨巴着眼睛道:“额娘再丑宁儿也喜欢额娘是宁儿的额娘是最漂亮的额娘。” 没由来的眼泪就爬满了眼眶我紧紧抱着宁儿唏嘘不已。 用晚膳的时候我本不愿命人去请孙延龄奈何一早许了宁儿也只得由了他去。等了好半天孙延龄才过来一身藏青色雪濑毛棉袍上落满了雪片鼻尖冻地通红坐下来也不言语自顾自的倒了杯烈酒饮下。 阿离忙上前道:“怎么也不热一下?小心伤到胃额驸略等等我这就去换一壶热的来。” 宁儿扯着他地衣襟道:“爹您去哪里了?刚回来吗?我和额娘等您用膳等大半天了呢。” 孙延龄瞥了一眼我淡淡道:“没有去哪里随便在街上转了转。以后我若不在就不必等我了。”宁儿坐下来噘着嘴生了半天气又忍不住献宝道:“爹您瞧这是我今个打的鹿。” 孙延龄在火锅中夹了一筷子滚烫地嫩鹿肉心不在焉道:“恩还好不错。” 我见宁儿满脸地失望压着怒气道:“一整天你去了哪里不是说好今天带宁儿去林场的吗?”孙延龄毫无表情地道:“我有事。改日再去便是。” 我啪的将银筷子摔到桌子上唤道:“清雨带少爷出去玩会。”又对宁儿温言道:“宁儿额娘有事和爹商议你出去玩好不好?” 宁儿低着头跟着清雨出去我方冷冷道:“你这是做什么?就是对我有天大的不满怨气也不该那样待孩子啊。他巴巴的等了你这半天就是受你冷言冷语的吗?” 孙延龄铁青着脸道:“我看不是我有怨气是格格越来越看不惯我吧?怎么马上要回京城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撇开我吗?” 我怒道:“你简直莫名其妙!” 孙延龄不怒反笑道:“不要紧随便你怎么说只是我有一句话要奉劝格格当年他得不到你今天他照样得不到你。你已经嫁给了我不管生死这辈子你都只能和我在一起。况且能不能回京城还要另说呢!” 说罢他竟扔下酒杯径直扬长而去,留下茫然的我呆呆而立。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七章 很快我便明白了孙延龄那句话的意思:“能不能回京城还要另说呢!” 是夜已然过了子时宁儿却还是丝毫没有睡意缠着我非要下棋不可谁知这一下便没完没了起来经过胡先生的着意调教宁儿的棋艺有了显著提升若是存心敷衍他一眼便能看出我少不得打叠起精神陪着他。阿离守在一旁斟茶添香早困的上下眼皮打架了。寒夜漫漫我拥着精巧的暖炉歪在海棠春色大迎枕上倒渐有了些许兴致。 只见宁儿双目炯炯凝神对着黑白棋盘半晌笃定的挪动了一步我心内暗暗叫好面上不动声色想了片刻伸手拈了一只道:“将!” 宁儿一愣懊丧道:“我输了!”我将棋盘推散含笑道:“输赢本在一线一间宁儿你要知道额娘要你学琴棋书画不过是想让你领略这世间更多的美妙事物而不是要你争个输赢只要你能从这棋盘中得到乐趣无论输赢也都值了。” 宁儿不服输的道:“额娘再来!” 阿离被我们说话声惊醒睡意朦胧道:“什么时辰了还来吗?” 宁儿认真的做嘘状让阿离噤声我和阿离相视一笑道:“离儿你先睡去吧我陪着他就是。” 阿离站起身来往暖炉中添了一把香。端起紫砂泥壶道:“我去换壶热茶来。” 宁儿正冥思苦想的当儿我偏过脸去窥着天色墨染的深夜幕下。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漂洒不住轻盈的仿佛不足素手一握。朱门上亮如黄金地铜环在暗夜里格外晃眼院中青石板小路被厚厚积雪覆盖着阿离走过的痕迹在身后瞬间被掩埋住忽一闪而过的微弱灯火只听阿离地声气道:“你怎么这会过来了?” 片刻。阿离匆匆进来对我道:“格格鄂统领来了说有要紧事见您。” 我闻言不解道:“这么晚了快请他进来。唤清雨来伺候宁儿歇息去。” 鄂栋神色凝重的快步闪身进来恭身一礼道:“给格格请安恕奴才无状这么晚来打扰您。” 我温言命他坐了又让阿离倒了滚烫地热水来给他不安道:“说吧..什么事?” 鄂栋将杯子放在一侧低声道:“奴才命人跟着胡国柱现在已经有了眉目。” 我心内一紧。不自觉道:“是不是来找额驸的?” 鄂栋一愣随即道:“格格已经知道了吗?” 我顾不上他的疑惑。只道:“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鄂栋皱着眉头道:“侍卫们说胡国柱是来给额驸送银子的。还有一封信别的就没有说什么了。如今胡国柱已经匆忙离开了桂林。奴才愚钝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又怕误事因而赶着来禀告格格。” 阿离喃喃道:“送银子做什么?不年不节咱们也不办什么喜事啊!” 鄂栋亦道:“说地是奴才想了这半天只是没有头绪您说这平西王好端端的做什么给额驸送银子?” 我仰脸想了想却也茫然半晌又道:“那封信的内容可知道吗?” 鄂栋摇头道:“奴才不知额驸拿到信就收起来了也没有看。两个人好象已经有了默契只交了银子和信并不多交谈。” :“这些天你注意一下额驸的动作此时朝廷正紧锣密鼓撤藩而在三藩意图尚未明确之前我并不想与平西王府多有掺连更不愿生出什么事情来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沉吟着对鄂栋道。 鄂栋起身应了出去。阿离握了我的手低声道:“格格您说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拔下间的银钗将灯芯从明汪汪的蜡油中挑起目光投向漆黑的外间心内一片恍惚。 次日一早孙延龄不请自来。 他来地时候我正准备出门秋露为我梳了盘头翅插着流金晃碧的金嵌花嵌珍珠宝石头花双耳上垂了四颗金云衔珠面上只敷了淡淡的脂粉一身宝蓝色银鼠灰毛旗装越衬地脸似满月皓若秋霜。腕上戴着一只金刚手镯沿圈镶了无数碎钻象黑夜里的寒星那般明亮。纤若葱根地细白手指上箍了只蓝宝石戒指儿手里捏了绣有寒梅地手帕。 孙延龄干咳一声道:“要出去吗?”我亦不回头只淡淡道:“去银安殿。”末了又加了句:“今儿个马巡抚要当众宣布孔氏顺从朝廷旨意以及撤藩的决心。” 孙延龄定定看住我道:“为什么一定要撤藩返京?” 我停顿了一刻挥手要众人下去转过身子坦然正视着他道:“你自幼也是通读史书了地历朝历代有哪个帝王可以坐视藩镇势力威胁自己的统治?又有哪个帝王拱手将半壁江山交付到异姓王侯手中?当今皇帝是有雄图大略的如今藩镇势力庞大军费开销已成朝廷的负担撤藩是势在必行地。我不懂你在担心什么哪怕撤了藩你还是广西将军。依然是和硕额驸这一生总是能风光过下去的。”孙延龄冷冷哼了一声道:“一旦撤藩。我还算什么将军更不要提额驸这个空头衔了。我只问你若真的将权力交了出去那我哥地仇怎么办?那宁儿怎么办?从我手里继承这个有名无实的什么广西将军吗?” 我愈听愈惊神色大变。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孙延基地死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你要找谁报仇?广西将士们吗?” 孙延龄狠狠道:“自然是找戴良臣和王永年报仇是他们杀死了我哥哥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为我哥哥报仇可如果手里没有了权我用什么报仇说不定还会被他们给杀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听着。定南王府姓孔撤藩不撤藩只有我才能做主我不会把我父王半生血战换来的一切变成你报仇的工具。变成你**的承载至于宁儿。他不需要从你那里继承任何东西。那不是我们所盼望的日子。” 说罢。我不再看他径直出了房门。 银安殿内当马雄镇念完折子后诸将皆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人不满更没有人表示异议沉默的叫人心慌。 我高坐在镏金大椅上扫视着身穿铠甲的诸人唤道:“马将 镇守柳州的马雄闻言浑身一震忙出列应道:“属下在。” 我含笑道:“多日不见了。将军是当日父王麾下仅存的老将对于撤藩一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马雄赔笑道:“皇上既然已经下了旨格格又早有这样的念头属下等自然是唯朝廷和格格是从别无他想。” 诸将交口道:“属下等唯朝廷和格格是从别无他想。” 我和马雄镇相视一眼心内均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样的大事他们却都如此平静的接受确实叫人费解。 半晌我方道:“诸位既然都这样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上书皇上之时我自会禀明诸位将军地赫赫战功到时再由朝廷按功行赏。” 众将恭身道:“是属下遵命。” 待众人退下我不无担忧的对巡抚马雄镇道:“马大人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这些人仿佛都在观望着什么。” 马雄镇捋着花白的胡子沉吟道:“如今其他三藩尚无动静恐怕有人心里就活动开了。” 我长叹一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马大人尽快把折子递上去吧。” 就在递上撤藩折子地第二日吴三桂在云南昆明起兵造反自称周王、总统天下水6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并改服易帜布檄文以反清复明为号。 随即平南王世子尚之信、靖南王耿精忠在各封地相继响应。 桂林通往京城的要塞被封堵沿途皆有乱兵游勇作乱再加之桂林与吴三桂封地云南贵州临近广西局势也就骤然紧张起来。这接二连三地消息传来桂林上下人心惶惶诸将纷纷来请示要拨粮饷加紧练兵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叫我更不安地却是孙延龄自吴三桂正式反清以来他表现出了莫明的兴奋一扫往日地颓丧气息每日早出晚归甚至数日不回王府便是宁儿也难得见他一面。鄂栋在跟踪他多日后终于现他的秘密:原来他竟在暗自招兵买马。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八章 1673年康熙正式册封孙延龄为抚蛮将军要他先就近剿吴。圣旨到达定南王府之时孙延龄却称病躲在房内未出来接旨。 前来传旨的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大太监刘安见我从内室出来即满面赔笑的打千道:“奴才刘安给四姑奶奶请安!” 赵麽麽扑哧笑道:“这老东西偏你叫的亲热太皇太后跟前独一份的。怎么这次巴巴派了你来?” 刘安嬉笑道:“麽麽说的是咱们是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老了的眼见的四格格出嫁叫句四姑奶奶原不为过。原本是想派了御前侍卫前来传旨可太皇太后又念叨着格格怕侍卫们话说的不清楚这不,才派了奴才来。”我先站着问了太皇太后和皇上安才含笑道:“公公坐吧这没外人。” 刘安斜欠着身子坐了下手边笑道:“奴才谢坐!格格气色好!” 我细细询问了他来时沿途的状况担忧道:“太皇太后和皇上想必日夜难安如今京中怎样?” 刘安沉稳回道:“皇上运筹帷幄已经把吴应雄父子软禁起来了又调集了全国精兵誓灭吴贼。太皇太后说等这边局势稍有好转要您即刻带着小少爷回京城去。”又试探道:“额驸的身子要紧不要紧?皇上命他剿吴这是刻不容缓的事儿啊。” 我心内暗暗咬牙恨透了孙延龄面上也只得不动声色道:“无妨他不过是偶感风寒。过几日便可痊愈公公回去禀告皇上额驸身受皇恩。敢不尽心竭力?” 刘安点头道:“奴才必定将格格的原话转禀皇上。” 我端起茶抿了一口又道:“日前本递了折子给皇上却奈何道路被阻。如今公公既亲自前来就请将这封信转呈太皇太后。”刘安起身接了信恭身道:“是。格格要保重尽早返京才是。” 赵麽麽刚送了他出去孙延龄便偷偷摸摸着闪身进来我见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你疯了不成好端端的做什么装病?” 孙延龄见房内只我二人舒口气满不在乎地道:“自然是不愿接旨了难不成真的去与吴三桂作对?那才是疯了呢!” :“你是朝廷亲封广西将军受朝廷俸禄如今却想临阵脱逃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延龄冷冷道:“朝廷不过是利用我罢了眼下谁能帮我报仇我自然为谁卖命!”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愈听心愈寒。孙延龄将目光转向我渐渐变地温和道:“我暗自招兵买马的事。你其实早就知道了。你忍了这些时候不说方才又为我遮掩我很感激你。格格。我们夫妻一场我并不愿瞒你。事实上。我与吴三桂达成了一笔买卖!” 我脸色变得愈苍白心头突突直跳。低声道:“什么买卖?” 孙延龄道:“我答应他按兵不动同时为他在广西招兵买马而这些兵马将帮助我杀掉戴良臣和王永年为大哥报仇!” 我心头一震冷笑一声道:“你倒打地好算盘!可你有没有想过如何向朝廷交代?再者王永年和戴良臣还是广西都统你杀了他就是犯了大清律条终难逃国法制裁。” 孙延龄仰天大笑眼中恨意盈然道:“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王永年和戴良臣活着一天我就夜不能昧夺权之恨杀兄之仇这些就象蛇一样盘踞在我心里怎么都抹不去。” 我强忍住满腔的怒气冷冷道:“你准备怎么对付他们?吴三桂岂是善与之辈只要被他抓住你的把柄你这一世都要受他控制难保日后他不以此威胁拉拢你反清复明到那时你又该如何?便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楚了啊!” 孙延龄惨然一笑道:“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惶惑的不能自己一把拉住孙延龄的胳臂颤抖着道:“什么叫晚了?你做了什么?” 孙延龄冰冷地手覆上我的手刚要张嘴只听外面嘈杂声脚步声响起我甩开孙延龄的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却是广西巡抚马雄镇一脸惊慌失措的闯了过来阿离几个没有拉住任他进了内院。 此时素日镇定如坐定老僧的马雄镇一瞧见我也顾不得行礼只喃喃道:“反了反了。我走下石阶盯住他沉声道:“马大人出了什么事您别急好好说清楚。” 马雄镇颤巍巍道:“方才就在方才在银安殿我们正在议事一群市井亡命之徒闯了进去不由分说杀了王永年和戴良臣还抢了都统印然后竟扬长而去臣调了兵勇上前围捕他们居然拿出广西将军印说是奉了孙延龄的命令。” 未待我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孙延龄已自房内走出脾睨作态全未将别人放在眼里。冷冷道:“不错是我的命令从今以往所有将士受我调配管辖。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 马雄镇脸虽已白却尤强撑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准擅动。朝廷不是命你剿吴吗?” 孙延龄轻松一笑并未有甚太大反应但心中地得意之情已忍不住要从眉梢眼角暴露出来道:“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着保存实力待时局再明了些而已。” 马雄镇惊道:“你这是在坐山观虎斗看朝廷和吴三桂谁能压倒谁!”孙延龄呵呵一笑道:“我可没有这样说马大人说话要慎重。咱们广西孔军这些年休养生息怎能轻易消弱自己的实力呢?” 我这时已完全醒悟过来指着他厉声道:“你放肆!这十万广西诸将有谁会听你的指挥调配?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如今你铸下大错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地胡闹!我告诉你。没有我的许可广西将军又如何?除了那用金钱收买来地一群市井亡命之徒你依旧是个空头将 孙延龄没有料到我会当众如此做派。怒道:“你!” 马雄镇醒过神来对我道:“孙延龄擅杀部下。与吴贼勾结。暗自招兵买马这。这是造反是叛应吴贼是从逆!臣请格格大义灭亲押送孙延龄赴京恭候圣裁立手书命柳州都督马雄前来围剿一干叛逆!” 孙延龄一惊强辩道:“我没有从逆更没有叛应你胡说!” 马雄镇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不要企图开脱。这是铁板上订钉地事实你就等着制裁吧!”说罢整理了衣衫转身而去。 我目视孙延龄有些仓皇的神色颓然道:“你已经报了仇却也将自身陷入万劫不复地地步眼下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两广总督金光祖以及广西巡抚马雄镇必将你擅杀部下作为叛应吴三桂之举你百口莫辩!” 孙延龄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脸色灰白浑身无力宁儿从房内跑出来跪到地上惊慌地摇晃着他的身子道:“爹你怎么了?” 我命赵麽麽将宁儿带进去冷静道:“如今你想怎么办?” 孙延龄双目无神的盯着地面半晌决然仰起脸道:“事已至此我只有选择吴三桂了!” 我不自觉的一个踉跄悲痛道:“我真没有想到孙老将军一世忠良名儿竟会养出你这般贪生怕死不仁不义的子孙来。” 孙延龄红着眼眶嘶声吼道:“那你说我能怎么做?我杀了他们朝廷不会放过我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反戈一击。或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纵然我不反吴三桂又怎么会放过我?便是眼前马雄镇已言辞灼灼将我划到吴军一边去了!我深深吸了口气伏下身子转了语气温和道:“延龄你听我说一切都还有的转圜只要你立刻走马上任带兵剿匪这是戴罪立功啊太皇太后和皇上那里有我我会去求他们网开一面求他们看在父王的面上饶你一命。我们夫妻多年这些风浪不算什么你要想着宁儿啊难道你要他失去父亲要他一生都背着叛逆之后地罪名吗?” 孙延龄愣愣看着我心思惝恍着,脸上似悲似喜半晌挣扎着从地上起身突然狠狠将我一把推倒在地竟夺门而去。 我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看着越走越远的他眼中滑落无尽地泪水。 宁儿从赵麽麽怀里挣脱出来奔出去呼道:“爹爹你去哪里?你不要宁儿了吗?” 灰暗的天色底下一群寒鸦扑棱飞过出凄厉地叫声。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三十九章 孙延龄的愤而离去宣告着我们夫妻在政治立场上的正式决裂。 是夜我召集了军中诸将商议征讨孙延龄的具体事宜此时吴三桂已然挥军进入桂、川、湘、闽、粤诸省战乱波及赣、陕、甘等省在短短数月之内滇、黔、湘、桂、闽、川六省陷落朝廷在仓皇之下应对极为被动节节败退形势一度很是严峻。吴三桂为贵州安全计拉拢孙延龄投靠自己并封其为安远王。 前来议事的将军不过寥寥几人我冷冷扫视了一圈道:“怎么不见柳州都督马雄将 马雄镇叹气道:“马将军称病说无法前来。” 我怔了半晌长叹道:“既如此也不必勉强。”遂打叠起精神道:“刘将 刘忠出列亢声道:“属下在格格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属下身受定南孔氏大恩任凭格格驱谴再所不辞!” 我点头沉声道:“从即刻起原王永年戴良臣所属兵马归你调配专力征讨孙延龄一干叛众。” 刘忠领命而去我又道:“马大人手下官兵从即日起每日分做两班将桂林城严密的守起来来往进出的商旅百姓都要严加盘查避免闲杂人等混进城来扰乱民心。下剩八万兵马各司其职勤加操练以备不时之需。不得扰民不得散布谣言。不得擅离职守!” 待详细制定了御敌细节后已近天亮了。众人劳碌一夜顾不得回府歇息。皆赶着去办差。 我不胜疲倦的抿了一口苦涩的陈茶摇着酸的右臂踱出暖阁。站在滴水檐下深深吸一口微带寒意地气息顿觉神思爽明了不少。院内一片春意盎然迎春花香浮动鸟语啁啾不断雕花的廊柱上爬满了蔷薇青嫩的枝叶。堂前还有双小燕子正在衔泥做窝。 一阵细微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闭上眼睛也能听出那是宁儿。 果不其然那抹天水蓝的小小身影蹑手蹑脚地转到我面前仿佛生怕惊扰了我似的低声唤道:“额娘。” 我蹲下身子仔细理了理他乌黑的辫轻刮了一下他高高的鼻梁含笑道:“象个小毛贼一样的。” 宁儿乖巧道:“清雨说额娘一夜都没有睡叫我不要吵了您.电脑小说站p..可我都几天没有见到您了。” 我怜爱地牵着他的手漫步在花丛中柔声道:“额娘这几日忙。忽略了宁儿宁儿怪额娘了吗?” 宁儿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宁儿想额娘。可是不怪额娘。额娘等我长大了。您就不会那么累了。您就只要养花弹琴陪宁儿练剑就好了。其他的事宁儿都会去做。” 我心内一阵宽慰。揽着他的身子道:“好孩子额娘不累额娘想着宁儿就一点都不累了。” 宁儿眨巴着眼睛欲言又止我知晓他的心事温言道:“宁儿是不是想问你爹哪里去了?” 他脸一红垂下头不语我叹口气道:“傻孩子。想问便问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额娘不会生气的那是你爹啊。” 宁儿低声道:“可是爹老是惹额娘生气宁儿知道是爹不对。” 我心里酸强笑道:“傻宁儿。你爹他不过是有些事没有想通到外头住些日子罢了。等一阵子就会回来了。” 宁儿半信半疑道:“是吗?爹会回来吗?” 我点着他的额头道:“额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宁儿这才露出笑脸来欢喜道:“额娘我饿了咱们去用早膳吧我好笑的看着他真地只是个孩子罢了尽管平日是那样的落落大方懂事乖巧。 用过早膳二门上的小厮来回道:“格格悟州知府傅弘烈求见。” :“傅弘烈?”我脑中一闪而过这个名字却一时怎么都想不起来半晌方道:“请他进来。”不消半刻一身着官服地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有着一张饱经风霜却沉着冷静的面庞一双清亮地眸子如同寒夜里地星星那般冷洌他身长八尺清瘦俊逸难得的是不卑不亢行止有度。 :“臣悟州知府傅弘烈见过四格格。” :“傅大人请起赐坐。阿离上茶。”我略欠着身子款款道。 傅弘烈谢了坐抿了一口将茶放在一旁地几上淡淡道:“臣冒昧打扰还请格格恕罪。” 我不介意的笑笑道:“傅大人客气了只是不知傅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傅弘烈道:“臣本是原甘肃庆阳知府后因上书吴三桂必有异志而被配到悟州的不知格格可否知晓?” 如电光石火一般我恍然大悟怪道一直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当年吴三桂为报私仇曾命孙延龄将之杀死在来广西赴任的路上。幸喜及早被我现令戴良臣赶去救了他一命。我坐直身子正色道:“傅大人远见卓识四贞佩服!” 傅弘烈面色凝重道:“臣今日前来是要提醒格格。提防柳州都督马雄他已然投靠吴三桂了。” 我心内一惊。疑惑道:“怎么会这样?他 傅弘烈接口道:“数日之前额驸孙延龄命人持吴三桂的手书前去招降马雄马雄不耻在孙延龄之下怒而杀了来使。昨夜孙延龄率几千骑兵夜袭柳州。正僵持不下之时吴三桂亲信赶往柳州城劝说马雄投效。马雄受吴贼怀宁公之封已然背叛朝廷和定南王府。格格若是不信大可召他返桂林城一问便知究竟。” 我苦笑着摇头道:“不必了昨夜我命人召他前来讨逆孙延龄他却称病不来我本就已生疑。便是他没有投靠吴三桂与我与朝廷也早就不是一条心了。” 傅弘烈离座愤然道:“臣素来不屑吴三桂其人。他先是为了私情叛明投清如今又反清覆明。将百姓置于水生火热之中。此等反复无常小人人人得以诛之。傅弘烈虽是一介书生。却愿为社稷为黎民抛弃这副残躯誓与吴三桂不共戴天。” 我心内的崇敬油然而生恳切道:“傅大人既有此宏愿四贞恳请您留在桂林助四贞一臂之力守住桂林城!” 傅弘烈一愣随即道:“四格格巾帼不让须眉着实在让傅某又敬又佩。傅弘烈本有此打算就不虚推了。” 傅弘烈确实不是一个只懂得逞口舌之快的书呆子相处下来我愈来愈被他宽广地胸襟深沉的抱负所打动他有着铁一般的意志和耐力无论受到怎么样地迫害都能百折不回坚持自己的理想。他奉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所做地一切都是为了使天下平定使黎民苍生安居乐业他一腔正气一身热血毫无保留的为国舍家。我庆幸在这样的时候有他这样的人扶持着风雨飘摇的桂林城。 朝廷战败地消息不断传来闷热的夏日里叫人越心神不定。满清兵勇虽骁勇善战却大多蛮横攻破城池后扰民滋事掳掠妇女无所不用其极仿佛土匪洗劫了一般长此下去八旗军队渐渐失去了民心原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的城池却因百姓的奋力抵抗而要花费更多的人力财力。 我合上手中的一份战况忧虑道:“这样下去吴三桂的气势岂不更是水涨船高?” 傅弘烈淡淡道:“听说四川巡抚抚罗森和陕西提督王辅臣也相继叛应了吴贼这样算来大半江山竟已都到了吴贼的手中。”我没由来的叹口气不自觉道:“皇上未免有些急噪了。” 傅弘烈眸中精光一闪饶有趣味道:“臣不解格格请继续说下去。” 我苦道:“这又有何费解地?事实上三藩均封在东南海隅或西南边陲并不是急在一时半会非撤不可的。再者三王均已是年过半百去日无多。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吴三桂今年已过了六十整寿了。皇上是少年天子何必急在当下?说句大逆不道地话如果这三王皆是满蒙贵族也许撤藩之事便不会如此了。如今跟从吴三桂反叛的大多是汉臣这便又可见一斑了。” 傅弘烈赞叹道:“臣没有想到格格竟还有这般见识。只是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淡淡道:“傅大人是否想问我也是汉人为何不趁机反清?” 傅弘烈探究地打量着我我起身缓缓道:“四贞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不象傅大人满身正义一腔抱负亦不象吴三桂之流醉心功名基业四贞不过是不愿这一片土地再徒然沾满鲜血罢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王侯将相地宝座下堆满了森森白骨成就了他们却苦了无数的平民百姓大人您看桂林是这样地安宁秀美呆在这里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腻可如果它变成了哀鸿遍野荒芜人烟您还会觉得它好吗?战争从来和百姓的幸福没有关系。”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四十章 经过傅弘烈紧锣密鼓的部署孙延龄的几千乌合之众不敌广西将士的奋勇向前仓皇逃到山中而激战之时孙延龄曾数次求救于镇守柳州的马雄马雄虽与之同属吴三桂麾下两人却一向不睦马雄乐得见孙延龄战败因而并不曾相救。 次日傅弘烈向我请愿:“格格臣愿意上山规劝额驸。”我闻言不禁一愣道:“傅大人何以认为孙延龄有悔悟的可能?” 傅弘烈淡淡一笑道:“额驸此时就如同站在两片悬崖的空地里若有人把他往左边逼一点他没有办法也只得挪过去。可如果有人把他往右边拉一点他也就自然而然的过来了。额驸被仇恨蒙蔽了心志吴三桂象一只老狐狸他洞悉了额驸的心理因而牢牢控制着额驸。如今额驸已然走投无路远在江西战场上的吴三桂也分不出精力来正是规劝额驸的最好时机臣有把握额驸会下山的。” 三日后傅弘烈没有食言果然将孙延龄带下山来。 孙延龄身上的铠甲早已破烂不堪满面胡碴又黑又硬眼神躲闪不定想必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宁儿扑上去紧紧的搂着他红着眼眶喃喃道:“爹我好想您。您不要再离开宁儿了。” 我和阿离站在一旁皆是唏嘘不已孙延龄将宁儿揽在怀里黑瘦的面庞上流露出愧疚的泪水。 我连夜给太皇太后写了折子请她饶恕孙延龄的一时糊涂允许他戴罪立功。王的女儿。我一定会为朝廷为广西与吴三桂抗争到底只求额娘看在女儿和外孙地薄面上网开一面赦免孙延龄以后他定会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却不曾想吴三桂听闻孙延龄暗通清廷后勃然大怒。竟派了长孙吴世琮以进兵广东为名兵临桂林城下。 银安殿的议政厅内群情激勇诸将士纷纷表示要出城迎敌与吴贼决一死战。我安抚下众人。镇定道:“眼下吴世琮围困桂林城所有要道皆被封锁消息一概传不出去桂林城只有三万可用之兵一旦血战起来胜负难料我等身受皇恩理当以死报国。可这满城的百姓将立刻沦为亡国奴饱受欺凌..” 傅弘烈沉声道:“格格说地是若拿这满城百姓做牺牲。代价未免太大了。” 刘忠急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咱们打开城门投降吧?” 傅弘烈摇头道:“不。这自然不行。诸位稍安勿躁这些天我仔细观察了桂林城的地势。现桂林环山绕水是个易守难攻地天然军事要塞。格格您想一下吴世琮之所以兵临城下目的是要我们投降借此巩固贵州地界同时也打击朝廷的士气。臣听说如今负责江西剿吴军务的是安亲王如果我们能死守住桂林城只需几日时间把消息传到江西安亲王必定派来援军到时里外夹击把吴军围在城外一可解了桂林之围二来也可灭了吴军威风比之贸然出兵相抗胜算要大上许多。” 岳乐他竟然就在江西。 我听的心头如遭雷击一时忘情道:“江西战况如何?” 傅弘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仍恭敬回道:“安亲王到达广西后严肃整顿了军纪改变了先前的作战方针看来是行之有效的。不然吴三桂不会将在攻克数日仍无进展之下调头前往粤湘等地。格格方才臣所言您意下如何?” 我回过神来道:“诸位将士以为如何?” 马雄镇沉吟道:“傅大人所言虽可行只是如今道路皆被封锁我们如何将消息传到江西安亲王那里呢?” 傅弘烈胸有成竹笑道:“马大人只管放心我自有办法。” 我站起身来冷然道:“既如此就依傅大人的计策。如今我们生死与共定要守住桂林城!” 回到定南王府之时天已擦黑秋风萧瑟中已带着些透骨的寒意阿离挑了宫灯在门外迎我见我下车慌忙将灯递给清雨将一件孔雀金绣大氅密密裹在我身上又搓搓手为我取暖。 我浑然不觉这一切只抓住她的手略有些颤抖道:“他他在江西!” 阿离不知所以忙问道:“格格在说谁?” 我紧紧攥住阿离的手哽咽着一字一句道:“岳乐。”阿离大惊怔怔的看着我的失态默然一声叹息道:“走吧宁儿和额驸都在等着您用晚膳呢!” 只这一句便将我自九重云霄上重重跌了下来我地眼泪突然就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在冷洌的秋风中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次日中午我披上银红色地盔甲登上了城楼士兵们皆身着戎装严阵以待城内鸡犬不闻百姓大多关门闭户昔日繁闹的市井街道如今变地死一般沉寂孤身一人行走在街道上仿佛置身一座空城叫人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寒。偶然一两个行色匆匆的百姓也是魂不附体好似有鬼在后头跟着。二十年前。那令我刻骨铭心地一幕正一一重演。 距城门不过三十里的空地上炊烟袅袅正冉冉迎风而上那里驻扎了吴世琮的一万精兵。想必是吴军正生火做饭了。 一旁地刘忠道:“吴军很是奇怪自到桂林城下从未叫阵攻城。只是每日日落时分纠集几千部众绕城而行属下想破了脑袋都不明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我垂下眼睑默默出神片刻方道:“不必理会他们。吩咐下去援军未到之前一定要格外当心留神。以免吴军突然袭击。不管他们做什么说什么只要不攻城都一概置之不理。” 刘忠恭身应了。 傅弘烈皱起眉头道:“吴军的行径地确叫人费解他们是在等什么呢?”我眺望着远方笃定的道:“父王生前说敌不动我不动。不管他们在等什么一切也只能等援军到了再说。” 傅弘烈点头道:“是。臣已经命人乔装从漓江畔潜出桂林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安亲王明日此时便可接到求救书信了。” 是夜我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一时担心信使在去江西的路上被抓。一时又担心吴军突然攻城一时又想到等战乱结束。该要去哪里?京城吗?孙延龄如此排斥。江南虽是个好地方。只怕他也不会如意。翻来覆去只是辗转难眠。 外间守夜的阿离将帘子挂起来坐到床边关切道:“怎么还没有睡?” 我拥着被子坐起来。拉着阿离地手道:“离儿你说等撤了藩天下大定咱们要去哪里好呢?” 阿离闻言不禁失笑道:“瞧眼下这形势真难为您还有这份心思想这些。” 我也不禁笑道:“是啊可不是疯魔了。能不能逃过这一劫还不知道呢。” 阿离握住我的手柔声道:“您啊想的太多。我就不怕有您在身边哪怕这一刻吴军攻进城里来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我反握住阿离的手坚定的道:“离儿你要答应我万一万一城破我要你带着宁儿马上从当年我们逃离的地道中出城你们即刻进宫去万万不能落到吴三桂手里。” 阿离惊恐道:“好端端的不许您这样说。我们死都要死在一起这一辈子我都不离开您。” 我眼睛里返起泪光动情的道:“离儿你不能死你还要守着宁儿呢。城一旦攻破我身为定南王女应象父王和母妃当年那样以死殉国。可宁儿他还是个孩子我不忍他就这样死去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护他周全。” 阿离豆大地泪珠从脸上滑落刚要说些什么只听外头灯火骤然燃起侍卫们惊呼道:“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我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便往外走阿离死死拉住我道:“格格外头危险您不能出去啊。” 我用尽浑身力气掰开阿离的手六神无主唤道:“宁儿宁儿在哪里?” 阿离一愣松开手紧紧跟着我出了房门鄂栋手执宝剑已护在门外见我出来忙跪下道:“奴才失职叫格格受惊了。” 我顾不上询问过多的细节只急急道:“宁儿呢?宁儿在哪?” 鄂栋忙道:“您别急刺客已然从西院翻墙出府了奴才已经命人抱了小少爷赶过来其余地侍卫都在追捕刺客。”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四十一章 :“额娘额娘。”在睡梦中被惊醒的宁儿赤着脚从后院跑来紧紧扯住我的手。 我紧张的上下审视着他一迭声的道:“宁儿有没有伤到哪里?怕不怕?看到什么没有?” 宁儿睡意惺忪的摇摇头道:“没有额娘出了什么事好吵哦!” 我抚着他光洁的额头温言道:“没事。今晚上就在额娘房里睡好了额娘守着你。” 阿离随即带着宁儿进内室去傅弘烈缓缓从暗夜里走出来道:“格格可否觉得今夜之事颇不寻常?” 我蹙眉想了片刻方道:“傅大人还请直言。” 傅弘烈担忧道:“刚下夜之时守城的刘将军曾来密报说有一黑衣人趁黑从墙根爬进了城。臣惟恐是吴军奸细当时便下令全城秘密搜捕谁知刘将军刚领命而去王府便闹出了刺客。” 我心内一惊不安道:“您的意思是那黑衣人和刺客是同一个人?” 傅弘烈点头道:“不错您细想想城门守卫如此森严虽夜黑云淡可一个八尺高的汉子要想越过重重守卫翻进城来到底决非易事。臣思虑良久这城楼之上必有他的内应引开了守城将士的注意才得以溜进城的。而如果这个黑衣人和刺客是同一个人那么这个内应便呼之欲出了。他直奔王府足可证明王府内有他要找的人。” 我愈听愈惊半天醒过神来厉声道:“鄂栋。你去西院地时候可曾见过刺客当时。额驸在做什么?” 鄂栋忙道:“那刺客蒙着面身手利落不过几个回合便翻墙而去。奴才没有瞧清楚他的样子当时额驸在房内歇息奴才带着侍卫冲进去的时候。额驸刚刚被奴才等惊醒。” 我和傅弘烈相视一眼俱都没有做声。 过了片刻我冷冷道:“传我地话下去封锁城门即日起不许任何人进出一定要找出那个刺客来!” 鄂栋领命下去傅弘烈安慰道:“格格不必过于忧心也许不过是巧合罢了。” 我苦涩一笑强打起精神道:“傅大人请里间奉茶..四贞有事与您商议。” 温暖明亮的暖阁内宁儿躺在阿离地怀里正香香的睡着白净俊秀的面庞上一片安详宁静之色。我爱怜的注视他良久。方转过身子从梳妆台上取过一个精致的雕花檀木饰盒拿在手中摩挲不住。终还是狠下心掀来帘子走出去。 外间。傅弘烈正端坐在塌上沉思着些什么见我出来忙起身道:“不知格格有什么事要和臣商议?” 我示意他坐下。面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地微笑淡淡道:“四贞一生孤苦幼年双亲皆丧唯一的弟弟也死于非命幸喜有太皇太后将我抚养在身边视如己出让我过了几年有亲人的日子。定南王府这份家业于我而言实在是太沉重的担子。四贞虽尽心竭力奈何心不由己。原本想着顺顺当当的撤了藩便带着宁儿四海游历倒也逍遥自在。如今却又是这般形势桂林城危在旦夕四贞虽一介女流之辈却也断断不会与吴贼同声一气把广西再度变为民不聊生的人间炼狱。” 傅弘烈正色道:“格格高义傅某深感敬佩。”我长叹一声道:“四贞死不足惜万一城破四贞当效法父王以死谢罪。可四贞心有所牵不能放下放眼如今广西可以托付的也只有傅大人一人了。” 傅弘烈起身道:“格格有命臣当万死不辞!” 我郑重将手中的檀木饰盒交到他手中又拔下银簪一并交付他傅弘烈茫然道:“格格这是?” 我悲戚一笑道:“盒子里装的是我定南王印这根银簪可以打开盒子。若四贞身陷险境或不在人世傅大人可凭此号召孔军掌控广西不至落入小人之手。四贞将身家性命全部交托在先生手中了!” 傅弘烈大惊连连道:“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格格太过悲观了!” 我脸色变得有点苍白勉强一笑道:“四贞亦是未雨绸缪以防不测。再者大人也看到了王府中已是危机四伏这印放在我身上终是不安全不若暂且交给大人。” 傅弘烈见状只得接过檀木饰盒半天只是说不出话来。 待他走后我方进得卧房内宽阔地大床上我和阿离分别睡在宁儿两侧我支起手肘恋恋的凝视着他沉睡的脸庞忍不住轻轻在他额头上琢了一口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阿离瞧着我地样子只道:“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信您能狠下心离了这孩子!”一句话未说完眼圈已红了。 我默然一声叹息为宁儿仔细掖了被角低声道:“快睡吧天都要亮了。” 次日天隐隐要落雨似的阴郁一片宁儿一早便起身练剑去了。我浑身无力地由芒夏服侍着起身赵麽麽念叨着:“瞧瞧您这脸色好歹也要扑些粉遮盖遮盖才是。” 清雨依言在我面上细细涂了薄粉。又挑了件月白色妆花缎面娇黄色缠枝暗花绫里百花飞蝶旗装为我穿上领缘镶着云龙金纱边。并以月白丝加金线蕾丝缀边衣襟满缀铜鎏金錾花扣。上又插了瑶池清供边花。正中戴了只翠铅珠宝五凤钿一只嵌珍珠、宝石地金累丝凤口衔口衔珍珠、珊瑚、绿松石、青金石、蓝宝石等贯串的流苏以鲜艳欲滴地红宝石粒为坠角端的是纹采辉煌明艳照人。 雪寒奉上一碗燕窝来。我手执了银制汤匙挑了两下终是无甚食欲的放了下来。 赵麽麽苦着脸正待劝说只见孙延龄牵着宁儿地手父子两个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这倒是许久不曾见过地稀罕景儿。 孙延龄见我怔怔的看着我摸了摸脸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阿离扑哧一笑对我道:“传早膳吧。” 侍女们早已恭候在门侧听到传饭皆手脚麻利的鱼贯而入。不一大会冒着热气和令人垂涎的早饭便摆满了整整一桌。阿离与宁儿分坐在我的左右手边孙延龄自坐到对面去。 宁儿见我们三个大人只埋头自吃自地。很是不满撅着嘴道:“好容易咱们四个才一起吃饭你们又都不说话。” 孙延龄难得好脾气的笑道:“寝不言。食不语这些宁儿都忘记了吗?” 宁儿吐了吐舌头撒娇道:“就这一次嘛。”又忽想起什么似的道:“爹。我听鄂统领说昨个夜里咱们王府闯进了刺客。您一个人住在西院里头怕不怕啊?” 阿离失笑道:“你爹是个大男人又是将军。怎么会怕区区一个小蟊贼呢!” 孙延龄却不知为何满面的不自在偷眼瞥着我讪笑道:“是啊是啊爹怎么会怕呢!”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内却不由袭上一阵不安就在我思虑着怎样开口相问之时雪寒进来回道:“格格马大人求见。” 阿离皱着眉头道:“格格这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过早膳了你把马大人请到偏厅用茶请他稍待片刻。” 雪寒面露难色道:“奴婢方才已经说过了可是马大人说他有急事要立刻面见格格。”我挥手止住了阿离的埋怨道:“请马大人进来吧。” 不消片刻马雄镇面如死灰神色惊慌的匆匆赶来顾不上行礼慌慌道:“柳州传来的消息昨夜马雄命其子马承荫杀了傅弘烈大人留在柳州的所有的亲属老弱妇孺竟达百余人惨不忍睹啊!” 仿佛晴天霹雳全身被冰雪水陡然浇上一般我震惊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滑落嘴唇不停的颤抖着哽咽道:“暂且不要告诉傅大人我怕他承受不住!” 众人皆沉浸在这巨大地噩耗中一时房内沉寂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抬麻木的胳臂正要话却不经意瞧见立在门后双目失神地傅弘烈。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他嘴张了两次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到了第三次方自嘶哑着声音紧咬住下唇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傅弘烈一生所作所为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今日吴三桂灭我满门国恨家仇誓将不共戴天!” 孙延龄赶上前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欲出言相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敏感地现他的眸子里有冰封了的东西在渐渐溶解! 第二卷 峥嵘岁月 第四十二章 康熙十四年六月吴世琮在围困桂林城七日之久后于一日落时分动了猛然袭击。一场血战过后孔军死伤大半援军却仍旧迟迟未到桂林城陷入一片惶恐之中。 夜已经很深了我身着戎装行走于昏暗的军营之内目之所及处皆是血淋淋的伤口耳朵里满满的盛着兵勇们的痛苦呻吟军医忙碌的在受伤的士兵中穿梭不停一个年纪只十七八上下的士兵靠在木桩上正咬着牙为自己包扎受伤的小腿想必是痛到了极点嘴角不时出嘶嘶的声音我心下不忍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接过他手中的纱布轻柔的一圈圈缠到他的腿上。 小士兵大惊不敢置信般喃喃道:“格格格格这我缠完最后一圈方扬起脸温言道:“还痛吗?” 小士兵忙不迭的摇头道:“不痛了不痛了。” 我舒了一口气缓缓道:“难为你了这样小的年纪。” 小士兵听我这样说早已忍不住满腔的悲愤和感动哽咽着道:“格格您快别这样说奴才生在桂林长在桂林桂林就是奴才的家。这是奴才应当应份的有格格这句话奴才就是死在战场上也是情愿的。” 说话间已有众多伤兵围过来七嘴八舌骂起吴三桂来。 我默然抽身离开那里月光凄凄洒在身上莫明的哀伤涌上心头。身为藩镇之主的我无力保护子民任他们遭受一次又一次的战火洗礼说到底我难辞其疚。面对那一片无怨无悔地赤子之心。我汗颜无比一时竟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好。这茫茫原野之上惟有清风明月与我做伴。正彷徨无措之时身上陡然袭上一阵暖意回过头来却是孙延龄。 明净如水的月光下他就站在我的对面。默默凝视着我不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柔声道:“回府吧。” 我怔怔望住他忽道:“延龄若城破你当如何自处?” 他不觉一愣躲过我地目光道:“不会的援兵马上就会赶来地。” 我冷冷一声道:“若我没有猜错吴三桂定然洞悉了我们的目的不然不会突然动了袭击..援军此时也肯定受到牵制。一时半会断断不能赶来救急了。桂林城危在旦夕吴世琮只再一战我军便无招架之力。” 孙延龄鼓起勇气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缓缓靠近他。恳切的道:“延龄你是我的夫婿。是朝廷亲封地广西将军。这片土地养育了你我不管素日你心中有多少怨气。此刻也该暂且抛之脑后奋力一战。宁儿一直说他的父亲是个无所畏惧的将军当此时你若还一味躲在我的背后躲在定南王昔日的荣耀背后便是能逃过一劫你自己能看的起自己吗?” 孙延龄被我一番话触动垂头愧疚道:“你说的话这些天我已经想了很久事实上桂林城的这场劫难实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先与吴三桂定下承诺后又反戈相向他也不会恼羞成怒兵围困我们。” 我摇头道:“延龄前尘旧事都不要再说了。我们只看来日吧!” 孙延龄紧紧握住我的手欲言又止强笑道:“我知道了咱们回府吧。” 我闻言不禁有些失落不着痕迹地松开他的手淡淡道:“我还要去城楼察看一番你先回去吧。”说罢转过身子往前走去。 只听身后孙延龄因落寞而有些异样的声音道:“那你早点回去。” 将近天明地时候我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定南王府。阿离迎上来搀住我回房赵麽麽早备好了参汤服侍我用下。 房内金炉中燃着地宁神香已渐渐冷了我斜倚在一张铺着金丝锻绣锦被地湘妃竹榻上窗外正浓荫如盖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恍若妙龄少女正低低诉说着心事。雪寒跪在一旁为揉捏着酸麻的腿脚我微闭了双目神思渐渐懒怠起来。正在此时阿离冒冒失失闯了进来惊呼道:“格格格格额驸不见了!” 我倏然睁开双目满心不悦道:“什么叫不见了?” 阿离顿足道:“额驸昨夜回来了片刻说了些莫名其妙地话我也没有当回事可是蔻香一大早来回说半夜的时候额驸不见了我只当是有事出去了可是方才我愈想愈不对劲就到他房里去瞧瞧没承想在他书桌上现了这封信。” 我狐疑的接过信边看边问道:“他昨夜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阿离红着眼眶道:“他说要我好生照看格格和宁儿还说他这一辈子都对不起我们只能等到来世再赎罪了。还要宁儿一定听您的话不要和您顶嘴之类的 我没有待她说完手中的信已慢慢飘落。 阿离惊恐的摇着我的身子道:“格格格格您怎么了额驸他。他 与之同时墙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撕杀声院内地小厮侍女害怕的奔走乱叫道:“吴军攻城了。吴军攻城了!” 我醒过神来站起身子飞身取下悬挂着的玄铁宝剑便往外冲。阿离和雪寒死死抱住我地身子哭道:“格格您要做什么?” 老泪纵横的赵麽麽带着宁儿走进来跪下道:“奴婢知道您要去做什么奴婢不能拦着您可是您再瞧一眼孩子吧!” 宁儿扑上来搂住我地身子。不安的仰起脸道:“额娘您要去哪里?能带着宁儿吗?” 我手中的宝剑应声而落眼泪顺着面颊不停的留下忍不住轻轻一抚他的头忽将他往阿离怀里一推扔下一句:“快走!”拣起地上地宝剑飞奔而去任宁儿和阿离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再不回头。 待我赶到城门之时吴军已然攻破了大门。刘忠等人正率军奋力抵抗着渐有不敌之势。我顾不上尸横遍野的恐惧顾不上血流成河的惨状。挥剑冲入战局中凡见身着明朝服饰之人皆狠狠砍下去。不消片刻浑身上下溅满了点点血滴。偶见孔军之人便如疯了一般逼问道:“有没有看到额驸?有没有瞧见延龄?” 然而我得到的答复总是摇头不停的询问。不停的摇头直到到万念俱灰之时才瞥见他的身影。一身雪亮盔甲的孙延龄被众多吴军围在中间他身上沾满了鲜血刀伤剑伤密密麻麻地遍布着清秀的面容被乱和血迹遮盖住他已然站立不稳却还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与吴军做殊死搏斗。 两行清泪自我的双目中夺眶而出费劲浑身力气唤道:“延龄!” 他骤然回头血迹斑斑地面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手中地剑却滑落在地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在孔军地掩护下我冲破重围赶至他身侧将他的身子揽在怀里哽咽道:“你怎么这样傻!”孙延龄已是气息恹恹喘着粗气道:“这是我这一生最明智地选择也是最不负你的决定。四贞我我对不起你!”眼泪冲淡了他脸上的鲜血是那样的悲壮。 我只觉心痛到极点泪水纷纷而下摇着头道:“不不我不要你死延龄你是我儿子的父亲啊。我是恨你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还想过等战乱过了我们带着宁儿去游山玩水去四海漂泊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我们是一家人啊。” 他深深凝视着我一字一句道:“我真高兴真高兴听到你这样说可是太晚了我做了太多错事上天都不容我。” 我匆匆撕下衣襟为他包扎着不停涌出鲜血的伤口奈何手只是不听使唤慌乱着道:“你别胡说你不会死的你要是死了宁儿怎么办?他爱你呀延龄你不是说你要赎罪吗?我不要等到下辈子你现在就要赎罪你要对我们母子负责你要站起来告诉我你不会死的。你说啊你说啊!” 孙延龄无奈的摇头道:“我不行了宁儿有你我很放心。四贞等下辈子下辈子我会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要让你爱上我。四贞好好的活下去为了宁儿你要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说完这句话他留恋的最后看了我一眼手缓缓垂了下去。 我紧紧抱住他渐渐冰冷的身子仰天长叫道:“不不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孙延龄我恨你我恨你 撕杀声慢慢停了下来天地间寂静的叫人恐惧不安。 孔军自围了过来跪在孙延龄的身边默默饮泣着孙延龄终于用他的鲜血和生命洗清了从逆的罪名成为了真正的男子汉! 第二卷 峥嵘岁月 完结章 :“四贞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和吴贼做殊死搏斗了。数日前吴三桂派人秘密入府与我联系劝我打开城门投降。就是那个刺客是我在城楼上引开了守城士兵们的注意放他进了城。我心里一直很矛盾一旦撤藩我们就要回京我承认我是害怕的我怕你和他见面。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的不好你心里除了宁儿只有他。可是四贞我的心里也只有你啊。吴三桂用王位诱惑我我竟也傻到真的认为有权有势就可以将你牢牢栓在身边。可是傅弘烈震撼了我让我第一次从国家从黎民百姓的角度去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你的那番话让我下定了决心我要为自己为你为宁儿做回真正的男人。不再以权势利益为准绳四贞我假意开门投诚吴世必定不设防到时候我手仞了他便可暂解围城之困。 四贞原谅我用卑鄙的手段娶了你人这一生总是不能犯错的一错再错终到此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很想知道如果没有岳乐你会不会爱上我?我想大概不会的因为我是这样的懦弱而又卑劣。可是如果来生你先遇见的是我四贞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机会一个爱上我的机会我也会努力的做个你会爱上的男人象岳乐那样的真正的男人..” 多年之后每当我想起孙延龄的绝笔信时仍旧忍不住的唏嘘泪流。尽管这一生我没有爱过他可在最后地时刻。他确实打动了我。 城破之后吴三桂命人将我带回了昆明将我囚禁在爱妾陈圆圆出家的尼姑庵里整整六年。这六年里。我接连收到宁儿被吴军杀害阿离殉主。傅弘烈被马雄之子马承荫杀害的噩耗我本欲一死了之却被陈圆圆一句话激起了求生地意志那个做了尼姑依旧千娇百媚的女人看着我冷冷道:“我若是你好歹要活到亲眼看着仇人一命呜呼。不然有何面目到地下见枉死地亲人?” 是的吴三桂依然在好好的活着。我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他的手上我半生的坎坷和他有着千丝万缕地关系我不能就这样死了。 康熙十七年吴三桂在湖南衡州称帝国号大周建元昭武。同年秋在长沙病死其孙吴世继位。退据云南。 在一个深秋的夜里失踪多年的胡宫山潜入尼姑庵将我救出并带到江西岳乐的帐前。我这才知原来当年吴三桂因对胡宫山有恩。借此要他做宫中的内应胡宫山有感于太皇太后恩德。远赴昆明劝说吴三桂打消叛乱的念头。吴三桂执意不肯又怕胡宫山起了异心泄露自己的秘密。遂将其囚禁在平西王府十年之久胡宫山逃出王府后便去了桂林在定粤寺中与我相见并授业宁儿。后来吴三桂手下找到广西胡宫山惟恐牵连到我再度亡命天涯。吴三桂公然反叛之后胡宫山便去了岳乐帐下效力。 康熙二十年昆明被围吴世自杀余众出降。 康熙二十一年岳乐率大军返回京城我随军一同回京。行至京师二十里的地方玄烨郊迎劳礼。 再度回到紫禁城已有十六年那么久了。太皇太后和苏麽麽已是老态龙钟风烛残年。和她二人团聚不过几日我便轻车简骑去了西山碧云寺并向太皇太后言明永不回京。 此时玄烨立在寺门前软语道:“四姑姑您受了这些年的苦太皇太后和朕都想要好好补偿您。慈宁宫地吉云楼一直保持着您当年住的模样如今都等着您回去呢。” 我淄衣素袍跪在佛前淡淡道:“四贞已经习惯青灯古佛的日子皇上不必再劝早日回宫吧。玄烨仍不依不饶道:“姑姑难道您就忍心叫他等了这些年吗?朕出宫之前太皇太后说她就盼着您回去再给您一个真正地家全了您这些年的夙愿。您起身瞧一瞧他也随朕一同来了呢!” 只听身后一个再熟悉不过地低沉声音道:“四 我浑身一震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到底强忍住了缓缓道:“今生缘已尽再续来世缘吧。” 碧云寺里天高云淡花幽日邈。 一青衣小僧立在我面前道:“师傅有位故人给您捎来一封信。” 我伸手接过展开来是岳乐苍劲地笔锋:“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度只为触摸你地指纹。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那一天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这一世终是如此了。注解:最后一诗是六世**仓央嘉错所做他确是那个时代的人。